《重生七零美好生活》 第1章 “珍宝熊猫”成农女 冲天火光映亮雪山上方的整片天空。 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从雪山底下的地宫扩散开来。 “清风,我们不若等等宫主她们?” 清苓被清风推入密道闸口,犹豫地说道。内心担忧小金的安危,她在地宫相依七载的小伙伴。 听清风的意思,密道一旦开启,只有半柱香的入闸时间。半柱香燃尽,密道入口将自动销毁。 小金去山中猎食未归,没撞上八大门派的人还好,一旦撞上,那帮能为一本子虚乌有的秘笈联手攻打地宫的所谓名门正派会放过皮肉皆药材、尤其是蛇胆,泡酒喝,能解百毒、延寿命的“极北神兽”玉冠金蛟才怪。 “放心,宫主另有密道离开,你我且安心撤离。”清风拽了她一把,直接入闸。 清苓尴尬地笑笑,不再说话。沉下心祈祷小金别出事。 尽管她也是地宫的十二近侍之一,但身份有些尴尬。她不似清风等侍女、一直跟随宫主左右,武艺高强,是宫主的左臂右膀。 她本是普通的农家女,七年前机缘巧合救了地宫宫主,宫主说她资质上乘,问她愿不愿跟随左右。出于报答,还给了她家人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啊,在一两银子能养活一大家子半年的偏远山镇,五百两无疑是个天价。有银子拿又有前途,家人兴高采烈地欢送她跟随宫主北上。 她当时也以为是去地宫做清风一类的护卫侍女,盼着有一天学艺有成、仗剑天涯。岂料,到了地宫才知晓,宫主哪里是相中她的资质,相中了她的血才对——那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至阴至纯处子血。 具体的她不懂,宫主也没让她懂,招手唤来两名身具武功的丫鬟,领她住进偏殿、伺候她饮食起居,实际上是监控——平日里不准她踏出宫门半步、不准碰刀剑、不准碰任何可能伤及性命的物什……以免影响宫主半年一次的取血。 其他倒是不拘,甚至有求必应。可以说除了自由,清苓在地宫的生活,俨然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相差无二。 想来也是,不精心伺候着,半年一汤碗的血如何供应得起?不得把她抽成人干啊。 感慨间,忽听地面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密道随之晃动,泥灰扑簌簌地从头顶上方掉落。 “不好,是地龙翻身!”清风惊恐的嗓音从后方传来,“不是普通雪崩。” 老天!让她再看一眼外界山山水水的心愿也达不成了吗? 清苓未来得及多想,眼前一黑,陷入昏迷。 建于山脚的极北地宫,遭遇百年来最严重的天崩地裂。对敌的地宫众人以及前来掠夺武功秘籍的各路门派,还没搞清楚状况,都被轰隆隆塌陷的山石埋葬。 …… “嘶……好疼……” 醒来的刹那,清苓感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痛。 右手臂好似骨折了,提不起一丝劲,稍微动一下就钻心地疼。 后背则是火辣辣的疼,和小腿肚一样,约莫是皮肉伤。好在人还活着,实乃万幸。 毕竟是地龙翻身、山崩地裂,她甚至做好了深眠地下的准备,根本没想过还有机会活下来。 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忍着身体各伤处传来的剧痛,勉强撑坐起来。 既然她能逃过一劫,想必宫主和清风她们也还活着。 只是此处怎的这等古怪? ——烈日当空,热浪扑面,林子深处传来悠长悠长的蝉鸣;树木稀松处,隐约可见一条蜿蜒的黄泥路通向炊烟袅袅的村庄。道路两边是金浪起伏的稻田,和着聒噪的蛙鸣迎风摇曳。 没看错吧? 清苓用没受伤的左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细看,没错!真的是记忆里的稻田!而非最近七年唯一得见的冰星草。 究竟是怎么回事?即便地宫塌陷,巍峨不再,这一片土地也不至于突然间从常年寒地陡然变为热浪滚滚、水稻成熟的南域啊。 而且据她所知,地宫外围方圆五百里皆是茫茫雪山,眼前这座屋宇林总的村庄又是打哪儿来的? 莫非,她被滚落的山石冲离了地宫所在的极寒之地,落到了常年温热的南域国界? 这怎么可能呢! 要真有那样猛烈的山石,凭她那点能耐,还不被震得五脏俱碎、七窍流血,怎可能只是断个胳膊、破点皮? 正纳闷着,身侧传来熟悉的“丝丝”声。 “小金?”清苓下意识地扭头。 小金也还活着?那可真是太好了! 然而现于眼前的并非地宫里玩闹的小伙伴玉冠金蛟,而是一条……高昂着三角扁脑袋的竹叶青。 清苓失望之余提起心弦,慢慢地伸手往衣袖里掏丹药瓶,记得药瓶里还有枚女医配给她的解毒丹。 别看这竹叶青小小的没什么威力,若是被它咬上一口,也是很倒霉的。换做平时,远离便是。无奈眼下身虚体弱还受着伤,还是做足准备比较好。只是这一摸,摸了个空,身上的衣裳哪里有袖袋。不说袖袋,袖子还短及手肘,露出一截白皙的玉臂。 清苓震惊了。 瞪大杏眸审视身上的穿着——这是什么衣物?上身一件薄薄的在汗水浸透下近乎呈半透明的碎花短衫,袖子短到胳膊肘以上;下身一条深藏青的直筒裤,裤腿处露着同样白皙的脚脖子。鞋子相对好些——黑色的鞋面、千层的布底,脚背上一根系带,从一头搭扣到另一头。缺点是:鞋面有点短、脚上未着袜屡,露出一小片白嫩嫩的脚背肉。 这究竟是什么穿着?她的裙裾呢?纱衣呢?绣花鞋呢?这么穿着……也太有伤风化了! 再看手,指腹粗糙、掌心砺茧,若不是手背瞧着还算葱嫩,都要以为是四五十岁老妪的手了,哪是她娇养七年、期间未曾沾过一滴阳春水的纤纤素手。 再退一步讲,即便是回到七年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农家女生活,也比这手滑嫩些。谁让那会儿的她十岁不到,家里兄长多,下地劳作轮不到她,洗衣烧火有嫂子,基本就是喂喂鸡、烧烧饭,小手比这好多了。 第2章 小伙伴也来了! “丝丝……” 竹叶青继续朝她游近,晃着扁平的三角脑袋一个劲地“丝丝”叫,仿若在和她说什么。 “小……金?”清苓小心翼翼地瞅着,越瞅越觉得熟悉。这三角脑袋晃的,太像小金那家伙了。 更惊奇的是,在她下意识地呢喃之后,竟在竹叶青晶亮的黑珠子里看出“他乡遇故知”的欣喜。接着,伴随着轻快的“丝丝”声,青色的蛇影在静谧的林子里欢欣起舞,恰是小金闲来无事最爱的运动。 “不会吧……” 清苓傻住了。 与此同时,一股陌生的记忆蓦然袭来。 那是属于另一个妙龄女子的生平,名为舒盈芳。 三岁之前的记忆很模糊,不知是被拐骗、走失还是被家人遗弃,总之,她的养父母捡到彼时病重的她,带回家医治好之后见迟迟没人上门,便在全国人口大普查时,将她的户口报了上去,使她光明正大地成了舒家长房的独女。 不能生育的养父母对她可谓掏心掏肺的好,哪怕是在最困难时期,也没饿过她一顿。 直到三年前,养父被人举报收留反动人士,被红卫兵抓去公社各种批斗,最后还被关进牛棚,夜里遭了风寒诱发肺疾,不治身亡。养母四处奔走,求救无门,返家途中浑浑噩噩跌落江里。 一夜之间,疼她爱她的双亲都没了,素来不喜她的奶奶挥着扫把,一口一个“丧门星”,非要将她赶出家门。还是大队干部看不下去,上门调解,才留她在村里。不过原先属于她家的三间砖瓦房没她的份了,被奶奶和小叔一家霸占,分给她的就一间摇摇欲坠的柴房。 好在她手脚利索、干活麻利,生产队分下来的口粮,还算够吃,前提是她藏得住。一旦没藏好,被奶奶或是小婶找到,在下一年的口粮发放前,得掘野菜、树根度日了。 村里不是没有同情、可怜她的人,可帮一次两次还行,次数一多,谁还愿意伸援手。 谁家的粮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尤其是到她手里的粮食还不见得能保住,极有可能前脚才给、后脚就被她那无良的奶奶和小叔一家坑走了。 日子一长,就没人管她了。唯剩一个首都来的名叫林杨的知青,隔三差五塞些吃食给她。有一次被个爱慕林杨的女知青瞧见,从此对舒盈芳恨得要命。逮着她落单的机会就欺负她。起初只是言语挤兑,久而久之演变成动手动脚。 这不,今天早上在山上碰到,泄愤地将低头挖野菜的舒盈芳推下小坡林,造就了来自异世之魂的清苓。 理清这段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清苓总算明白为何会出现在这片和寒冰地宫俨然不同的林子里了,手脚都不是她的,且还穿着另类服饰……头疼地揉揉眉心,这都什么事啊。 长叹一口气,转而问竹叶青:“小金,该不会你也和我一样,魂魄离体、附在别条蛇身上了吧?” 竹叶青“丝丝”地吐了两下蛇信子。 “真的是这样啊?可你不是外出了吗?怎的也会受到波及?莫不是那会儿你正好回来?倒霉的小金……” “丝丝……” 一人一蛇用非同类的语言沟通了一阵。 “不管怎么说,活着总比死了好。对吧小金?”清苓从天塌地陷的前世回过神,唏嘘道。 如此一来,她算是彻底脱离了地宫的束缚、从此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了吧?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再不用做为宫主的备用血库而安静、被动地困于地宫那一方小天地。 虽说为了那一碗血,宫主及其属下对她挺好,七年前出了一笔巨资问她爹娘买了她之后,一直都拿她当珍宝看待。 只是“备用血库”不得出地宫,这么多年下来,对外面世界的向往,一日胜过一日。如今这样,不是凭白给了她一次重获自由的机会么? 再说小金,身为极北之地的保护兽,本是离不开极北界域的。否则,凭小金的神通,哪怕不帮她摆脱地宫的桎梏、免得家人受连累,夜间带她出去溜达一圈还是不成问题的。 恰因为离不开雪山,而地宫就建在雪山脚,宫主她们才铁放心地任她和小金玩耍在一起。 如今换了蛇躯,小金也算摆脱了禁制,真是天大的好事儿! 清苓摸着小金的三角小脑袋舒展眉心笑了。 分析了一番当下处境,当务之急,是先回住处,待养好伤,再徐徐图之。 若非骨折的是右胳膊,清苓自己也能搞定。 地宫七年,名义上是宫主侍女,过的却是千金小姐的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啥活都不需要她做。唯一的要求是:保护好她自己,别耽误宫主半年一次、每次一汤碗的鲜血取用。 而为了保证这一碗血的纯净有效,宫主特地命地宫女医给她三日一小检、五日一大检的体质保养,时日一久,与女医的关系熟络了,把完脉总会聊上几句,从一开始的“今天天气不错”、“早膳用的如何”,到女子的美容保养…… 清苓干脆将女医当成了半个师傅,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跟在她身边,学学各类药丸的制作、偶尔翻翻女医推荐的医书,兴趣一上来,倒是给她沉闷的地宫生活增添了几分充实。 地宫里什么病情最多?自然是伤了。不是主动打杀,就是被所谓的名门正派半路截杀,因此几乎每隔十天半个月,就有人带着大伤小伤回来。宫主那里回完话便来找女医治疗。 清苓看得多了,大概也知道哪些伤应当怎样处理、哪些伤又需如何看护。像骨折、脱臼这类跌打损伤,是出现最多的。 无奈人就两只手,一只折断,单靠另一只如何行事?除了把骨折的胳膊牢牢地捏紧,尽量不让它脱落,免得肿胀厉害了后续不好接骨。随后让小金帮她四下找来一些适用跌打损伤的草药,塞满空空的背篓,赶紧下山去卫生院找大夫治疗。 第3章 近乡情怯 竹叶青见主人跌跌撞撞走得飞快,也提高了游走的速度。 然而清苓却不让它跟:“小金,你且留在此处,找个安全的洞穴藏着。村庄不像地宫,百姓也不似我们这些人,看到蛇,轻则躲避、重则挥锄打杀,你这样跟着我,不是办法。不若等我安顿好了,再来接你下山?” 小金昂着扁平的三角脑袋“丝丝”了两声,不再跟了,身子一卷一弹,跃上高大的野桑树,盘在茂盛的枝叶间闭目养神去了。 清苓见小伙伴听话地安顿好了,松了口气,樱唇一抿,扶着受伤的胳膊,继续往卫生院赶。卫生院离山脚有点路,清苓循着舒盈芳留下的记忆,沿着狭窄的田埂绕近道。 好在这会儿正值中午,太阳火辣辣的,地里劳作的村民们早就回家吃午饭去了,田间一个人影子都瞧不见。清苓松了口气。七年未见外界的人了,难免有种近乡情怯的忐忑不安。更何况她和舒盈芳的性子并不一样,万一被村民看出端倪,她可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呢。 雁栖公社在雁江县可以说是规模最小的公社,下面就俩生产队。舒家属于近山坳生产队,顾名思义离山很近。另外一个生产队叫江口埠,村寨靠近雁江的轮渡码头,地理位置相对近山坳要好得多,定居的人口也多,这从知青比例上就能看出来——江口埠分到三个知青,近山坳就一个。 林杨、刘继红、蒋美华就是分到江口埠的知青,尽管不和舒盈芳一个生产队,住的也远,理应不会有接触和摩擦。只是大队经常会派一些大寨工,譬如摘棉花、修建集体用房等等。加上一年数次的大队会议,总会将两支生产队集结到一处。舒盈芳长得又好,即便不打扮,在全大队一拨年轻姑娘中也是出类拔萃的。 林杨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姑娘。无奈舒盈芳父母双亡、奶奶和小叔又不关心、重视,他一个壮小伙子总不好经常上门,别到时人没追到、反被人说去了闲话。加上家里来电报说,祖父正想办法调他回城,让他这段时间低调点,别临门一脚坏了事。只得将一腔情愫埋在心里,除了暗地里接济她几回,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 舒盈芳的记忆里,对林杨也是爱慕有加。一来林杨家是首都的,地地道道的京城人,长相俊朗,举止得体,与雁栖村土生土长的小伙子们相比,自是多了几分与生俱来的贵气;二则,在生活艰难的时期,这名长相俊朗、备受村里姑娘仰慕的知青,对她帮助颇多,甚至还把口粮省出来给她,仰慕加感激,很难不让感情世界尚处于懵懂阶段的单纯少女陷入情网。 可惜心愿未了,就随着男知青另一位爱慕者的恶意行为,香消玉殒。 清苓边走边感叹,赶了将近半个多小时路,总算看到雁栖公社那扇锈铁红的大门了。 公社设在早年被斗倒的大地主家,当然,现在已经成了雁栖大队的集体产业。大门左右两边的院墙上刷着红色大标语,一边是“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另一边是“坚决堵死资本主义道路”,剥落了油漆的锈铁红大门上框,贴着“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的条幅。 走进大门,正对门的五间正屋如今成了公社干部的办公场所以及会议室,右手边三间厢房,两间用做仓房,一间堆放劳动工具,平时都挂着锁。 卫生院占了左厢房的三间,打通后,囊括了看诊室、治疗室、药房,人员配备上,一名大夫。两名护士,麻雀虽小倒也五脏俱全。 只是大夫上了年纪,戴着一副老花镜,行动微微颤颤的。曾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赤脚医生,去年落实医疗政策后,被提为了常驻医生。 护士就没那么讲究了,谁有背景谁上。一共俩名额,一个给了社长闺女,另一个还在争抢中,名叫许丹的女知青一来,以雷霆之势占去了另一个名额。 当地社员没一个乐意,可谁让人家有背景呢。据说是县级公社干部亲自送来并再三关照的。 虽说另三名知青多多少少也能寻出点背景,譬如林杨的祖父是首都那边当官的。可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在江北这片穷乡僻壤的山旮旯,公社干部显然比首都高官好使得多。加上林杨一介男子,才不稀罕成天待在卫生院里伺候上门求诊的病患。 他没意见,另两名女知青即使有意见也不敢提,不得不收敛情绪,憋屈地跟着社员下地劳作。内心愤愤,面上倒还算平静。 对于这四名下乡知青、主要是三名女知青之间汹涌的暗流,很多人都看出来了。和林杨一个生产队的刘继红与蒋美华每次和谁过不去、背地里辱骂谁、逮着机会作弄谁,许丹就站出来帮谁,摆明了和她们打擂台。 舒盈芳也曾受过许丹的言语相帮,对她感激地无以复加。 清苓仔细回味了一番记忆后,了然地笑了。 许丹怕是也看上了林杨,只不过她采取的是迂回渐进的策略。这倒是比刘继红那货聪明多了。 刘继红就是个没脑子的,爱慕林杨,就恨不得将林杨身边的单身姑娘统统驱走。但这可能吗?不说林杨是个思想独立的成年男人,即便他身边的异性都被赶光了,就能保证一定喜欢刘继红? 相反,只要是个三观还算正的男人,一旦知道刘继红那些不入流的做为,只会增加对她的反感。 事实上,林杨已经知道不少了,正是许丹有意无意透露给他听的,使他对刘继红的反感与日俱增。 这一次,许丹直觉是个扳倒刘继红的绝佳机会。 两个小时前,她站在公社门前,看到刘继红慌里慌张地从山脚方向跑来,路过公社被她喊住嘲讽了几句,也不见回对;这会儿又看到舒盈芳浑身狼狈地走进卫生院。直觉告诉她——舒盈芳身上的伤,十有八|九和刘继红脱不了干系。 第4章 正骨,蛇足草抵药费 眼珠子一转,许丹佯装惊讶地迎上去并高呼:“这不盈芳吗?这是咋地了?胳膊摔伤了?老张!老张!唉哟你赶紧出来瞧瞧,盈芳伤得不轻!唉哟我去!脸蛋也擦伤了,不知会不会留疤……你说你这是干嘛去了?好好的带一身伤回来……” 说得好似跟舒盈芳多熟似的。 清苓若有所思地看了许丹一眼,并未接她的话,见卫生院里唯一的正式大夫——张有康走出来,按捺着心头的紧张,迎上去温声说道:“张爷爷,我不小心从小坡林摔了下来,右胳膊折了,劳烦您帮我看看。” 张有康心道怪哉,舒家丫头平时闷声不响的,开起口来挺懂礼数的嘛。如此闪过一个念头之后,倒也不再多想,医者父母心,招手示意清苓在就诊的长条桌前坐下:“我先看看,要是脱臼还好办,粉碎性的话,就得去县医院了。” 小小的卫生院,既缺人手,也不具备执刀类的手术条件。有心无力哪! “劳烦张爷爷。”清苓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在老张大夫的示意下,捏着伤臂坐了下来。 许丹垂眸敛下眼中的复杂,不声不响地站在旁边看张有康检查。心里不停地盘算:小坡林虽然陡,但离山间小路远着咧,附近也没啥野菜、野果可采,无缘无故从那儿摔下来,谁信? 没准就是刘继红那贱货推的。可如果真是刘继红干的,舒盈芳为啥不说?换做自己,肯定会愤怒控诉的吧?到底为什么呢?是害怕刘继红事后报复?还是有其他方面的隐情? 探究的眼神在舒盈芳身上扫了一圈又一圈,若不是老张和另一名护士都在,她真想张口问个究竟。 这时,张有康检查完了,对清苓说:“幸亏只是脱臼,我这边能治,就是正骨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清苓早有预料,点头道:“张爷爷放心,我能忍住。” 张有康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心里对舒家丫头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所谓正骨,就是中医用推、拽、按、捺的手法治疗骨折、脱臼等跌打损伤的外科术,有经验的大夫处理起来还是很快的。只见张有康表情严肃地在清苓的伤臂上按了几下,随后听得“咔嚓”一声,脱臼的胳膊接上了。 见清苓只是皱着秀眉闷哼了一声,张有康笑眯眯地赞道:“丫头不错!”是个能忍痛的。 上了夹板后,拿笔开处方。 正骨后还需相关配套的消炎、祛肿。 清苓抿了抿唇,左手拎起脚边的背篓,搁在膝盖上,从中捧出一把让小金采集的草药,递给张有康:“张爷爷,想必您也知道我家的境况,我……能不能拿这些草药抵医药费?若是不够,等我伤好了再去采。或者,能不能先赊个账,他日等我攒够钱,必定把欠下的医药费补上。” 张有康一愣,视线随着她的举动移到长条桌上的几丛草药上,这是……千层塔吧?又叫蛇足草、蛇足石松,本身具有清热解毒、祛瘀止血的功效。加水煎汁浓缩成膏后,加硼砂外敷,可治创口久不愈合。 舒家这丫头,居然懂草药? 张有康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深邃的眸光沉静地望着自己,笑着道:“能不能拿草药抵医药费可不是我说了算的,要不这样,这些草药对我有用,就当我问你买的,你的医药费我来付。” “谢谢张爷爷。”清苓暗舒了一口气。 要知道,舒盈芳身上可是一个子儿都没有,这治病疗伤,又称不上举手之劳,若是张大夫拒绝,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别的法子。 这也是她没在一开始言明的原因。伤臂拖久了,留下病根可就不妙了。不得不厚着脸皮先斩后奏。 好在张大夫是个说得通的。这个人情她清苓记下了。今后但凡她能帮的,绝无二话。笑盈盈地把背篓里的蛇足草都拿出来给了张有康,同时接过张有康开给她的消炎祛肿的西药片,回家吃药休息去了。一番折腾,小身板委实累得不行。 “哎盈芳你等等。”许丹追着她来到门口,张开胳膊拦住她问,“你还没说是咋弄伤的呢。真是从小坡林摔下来的?” 清苓不怎么习惯和陌生人如此近距离地说话,小退了一步说:“这位姐姐,我跟你不熟吧?” “什……什么意思啊!”许丹自从天降兵似地占去一个护士名额,背后看不惯她的人不少,但因为有公社干部的关照,还没人敢当面开罪她,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地顶嘴,气得俏脸通红,“我不就是看在咱俩同个生产队的份上,关心你两句嘛,有你这种态度的么,好心当做驴肝肺!” “哦,那多谢您的关心。我得回家吃药,不奉陪了。”清苓不卑不亢地说完,提着药包跨出公社大门。 许丹何曾吃过这样的瘪,气得直跺脚,心里怒骂:不识抬举的乡巴佬!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就凭你一个没爹没娘没家世的乡下丫头,还想染指林杨?呸!想都别想!还有刘继红那个死三八,别以为和林杨住一个院子,就能让林杨看上了,简直不知所谓…… 想是这么想,可刘继红、蒋美华能和林杨住一个院子,恰是她心里最介意、也是最不甘的事实。就因为晚来几天,不仅和林杨分在两个生产队,干的活不一样、住处也隔得老远,如果她不主动跑去找林杨,两人十天半月都未必能碰上面。 反观刘继红、蒋美华,和林杨一个生产队干活,又住在一个屋檐下,可以说从早到晚都在一起。 都说感情是靠处出来的,长此以往,哪怕她逮着机会就在林杨面前上上刘继红的眼药,也无法保证林杨就一定会喜欢自己啊。 还有蒋美华那贱货,惯会装模作样,成天在林杨跟前装柔弱,左一句“林大哥”、右一句“林大哥”,谁不晓得她其实就比林杨小几个月,装的有多小多需要人照顾似的,真不要脸! 第5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越想越烦躁,左右中午了,许丹顾不上吃饭,揣着一肚子憋屈,直奔另三个知青的住处。 “继红,你身体好点了吗?”蒋美华和林杨前后脚下工回来,边问边推开门。 刘继红从小坡林回来后,慌得不行,心里两个小人儿不停打架,一个盼着舒盈芳摔死拉倒,省得和她抢林杨;另一个小人则比较理智,害怕舒盈芳摔死后查到她头上。 提心吊胆地回到住处,哪还有心思出工啊,推说身子不舒服,让蒋美华代为请假,在床上翻来覆去躺了一上午,脑袋都混沌了。 听到蒋美华的声音,才发现已经中午了,心里既慌乱又企盼:那乡巴佬到底死没死啊? 装做刚睡醒的样子,从床上坐起,嘴上说道:“睡了一觉好多了,下午如果不难受了我和你们一起去吧。今天分到什么活?看你满头大汗的,很累吧?” “还好,天气比较热,活倒是不重。”蒋美华说着,不知想到什么,脸颊浮现一抹红晕,“林大哥恰好在我附近,帮了我不少忙,还因为我摔了一跤,让我很过意不去。我……我想等他洗完澡,帮他洗衣服,继红你说好不好?” 好个蛋!!! 刘继红心里怒吼。 好你个蒋美华!我半天没上工你就勾搭林杨,枉我把你当姐妹!你往家寄钱寄口粮,自己吃不够了哪回不是我匀给你的?明知道我喜欢林杨还要故意和我争,贱人! 刘继红气红了眼,偏又不能发作。林杨就在院子里冲澡,闹大了自己脸上也不好看。只得忍着。 话又说回来,她不信林杨会喜欢蒋美华。看看林杨对舒盈芳的态度就知道了,他喜欢的肯定是健康自然美的小家碧玉型,绝不可能是蒋美华这类风一吹就倒的林妹妹。不然不会到现在都还单身,要知道,他们仨可是从下乡第一天就认识了,真要发生点什么,没道理拖到现在。 蒋美华还在扭捏地说:“继红,那我去帮他洗衣服了,今天的午饭拜托你了。我……” 话没说完,院门咚咚咚地被敲响,干了一上午活不知出了几身汗、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淋澡的林杨,皱了皱眉,往头上盖了条毛巾,边擦湿发边过去开门。见是许丹,愣了愣:“大中午的,跑这儿有事?” “刘继红呢?我找她有点事儿。”到底是姑娘家,见林杨带着一身水气站在面前,尽管下有裤子、上有背心,可淋湿之后,有背心比没背心更让人脸红心跳。许丹不敢多看,红着耳脖子闪身往刘继红的屋子走。 听到动静就已经从屋里出来的刘继红,倚在房门口面色不善地瞪着许丹问:“你来干嘛?” 两人之间的暗战早已白热化,连明面上的寒暄都懒得做了。 “我问你个事,你今儿早上不是上山了吗?有没看到舒盈芳和人起争执?她从小坡林摔下来了,右胳膊骨折,脸上也有不少擦伤……” 说话的时候,许丹一眨不眨地盯着刘继红看,想从她的表情看出些端倪。 刘继红听说舒盈芳胳膊骨折、脸颊擦伤,先是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点小失望——怎么就没把她摔死呢!接着又不免紧张:舒盈芳会不会把自己供出去?不过想到小坡林那一带平时没什么人去,就凭舒盈芳那张木讷的嘴,也得辩得过自己才行。这么一想,刘继红心定不少。 佯装镇定地说:“你管得可真宽!别说我没碰到舒盈芳,碰到了又关你什么事?不过就是个卫生院的小护士,啥时候查案的事也归你管了?” 许丹气得眼睛都红了,回头想拉林杨评个理,相信他一定很想知道舒盈芳的情况,孰料院子里哪儿还有林杨的影子。 刚不是还在冲凉么?不声不响地冲完了? 正纳闷,林杨那屋子的门开了,穿戴整齐的林杨从屋里出来,朝院门走,显然是要出去。 “哎林杨!都吃中饭了你还要上哪儿去?”许丹顾不上和刘继红争吵,追上去问。 “……出去一趟。”林杨迟疑了一下,到底没问舒盈芳的情况。他和盈芳的事,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可女人的第六感向来极准,不然刘继红、许丹也不会猜到林杨喜欢谁,且猜得这么准。 许丹侧头瞅见林杨眼底的关切,了然的心底浮上酸涩,咬了咬牙关,故作不知地说:“我也该回去了,舒盈芳伤着胳膊,不方便做饭,我回去熬点米粥,给她送去。林杨你去哪儿?同路的咱们一块儿吧。” 林杨脚步一顿,偏头看许丹:“你要去看盈芳?” 不带姓的两个字,听得许丹心里如同针在扎。什么时候,他唤她也能省略姓呢? “是啊,都一个生产队的,平时也合得来。再说她一个人住,吃住都靠自己,瞧着怪可怜的。反正我中午也是自个开伙,多煮一个人的量对我来说没差,咋样?一块儿去?” 林杨点点头。有许丹陪同,遇到村民也更好说话。不过想到许丹得先回家煮饭,而他心下着急盈芳的情况,走到岔路口时,想了想说:“熬粥我也不是很在行,要不你自个去,我先去她家瞧瞧情况。” 说完,脚步快了起来。 许丹追了几步没追上,累得气喘吁吁,停下来直跺脚。 她不过就是托词,谁爱给那个乡巴佬熬粥做饭啊。明明是想劝林杨先上她那儿坐坐,两人一块儿做饭、一块儿说话,趁熬粥的工夫,培养培养感情……谁知道林杨这么不按牌里出牌,竟让她一个人回去,他自己先跑了……那丫头跟她什么关系呀!要她这么伺候!可若是就此撂手不管,今后难免被林杨看轻……咬咬牙,只得回住处熬粥。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刘继红倚在院门口,远看着拉拉扯扯的两人,嫉妒地双眼通红。许丹这贱货,敢情以前都是装的,当面说支持自己追林杨,背地里撬墙角比谁都欢。继而又抿紧唇,舒盈芳真没事?那会不会到处跟人说是她推的?心里顿时七上八下起来。 第6章 给力的“金大王” 那厢,清苓回到舒家。 竹篱笆扎的院门虚掩着,正房的堂屋门虚掩着,不时传出碗碟相碰和高高低低的说话声。想来,舒盈芳的奶奶和小叔一家正在堂屋吃饭。 再扭头看院子里坐西朝东、小的仅够两三人容身的柴房,不由抽了一下嘴。这才是舒盈芳的家啊。那三间正屋早被鸠占鹊巢了。 矮着身子走进柴房,环视一圈,只见逼仄的空间里就一张破木板搭的仅够一人蜷着身子睡的小床,床旁一张瘸腿小方桌,桌上一口断了拎手的青花图案搪瓷缸,边上一只同系列的裂缝瓷杯。 方桌靠近门口的位置支着一口小煤炉,炉边墙上挂着一口小洋锅和一口炒菜的铁锅。床脚就地搁着一口陈旧的木箱,里头收着一床被褥、几身换洗衣服,旧且打着补丁。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 清苓叹了口气,上前从搪瓷缸里舀了一杯凉白开,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缓口气后,又舀了半杯,照医嘱吞服了老大夫开的药,并将余下的药片收妥放好。 如此闷热的天气,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只觉得整个人被一股热浪包裹着,胸口闷闷地喘不过气。本以为回到家会阴凉一些。孰料破旧的小柴房经过半天的烈阳毒晒,烤得跟火炉似的,木板床摸上去比她手温还高。可除了这里,实在想不出还能去哪儿避暑。 再叹一口气。得了,以前不总怨地宫太冷么?没准是地王菩萨怜悯她、让她第二世为人投生在与寒冰地宫截然不同的地域。 该感激的不是么?谁有她这等好运,不仅死而复生,还脱离了地宫的束缚,该知足了! 这么一想,清苓脑中的郁气尽数舒散。回想了一番舒盈芳藏粮的位置,大米到昨晚吃完了,倒是床底下还藏了一袋细面,约有六斤,其中三斤是林杨送的,另外三斤是大队书|记的大闺女出嫁,舒盈芳因为手艺好,被隔壁嫂子拉去一块儿缝喜枕、喜被得的“工钱”。 六斤细面,省着吃也能撑上几天。 谁知,扒开床底下掩护的柴禾一看,哪有什么面袋啊!怕是又被极品的奶奶和小婶扫荡走了。 清苓攥紧拳,胸口怒火翻腾。这还是长辈吗?!不帮衬一把孙女(侄女)也就算了,反过来还霸占房子、搜刮口粮,这是人干的事么!简直欺人太甚! 可一旦进了那些人的口袋,想要拿回来,又岂会顺利。 记忆里,舒盈芳也曾上门讨过,可哪次是成功的?说白了,面袋上没刻字,那等不要脸的人,不仅不承认,通常还会反咬一口。 自己如今伤势未愈,争执中若起点冲突,吃亏的还是自己。 可没东西吃,肚里委实饿得慌。 舒盈芳起早上山掘野菜,本想着下山后用采到的鲜蘑、荠菜煮碗面糊、吃完再出工的,谁知会发生这等倒霉事。自昨晚睡前喝了碗清汤寡淡的稀粥,到现在大中午了还未进过食,早就饥肠辘辘了。 仰面躺在热烘烘的破草席上,清苓揉着肚子想对策。热得实在躺不住了干脆起身,擦了把汗,拎上背篓、戴上草帽,也不管此刻的烈阳有多毒,上山找小金去了。 小金可是山里大王,如今虽说外表成了竹叶青,可玉冠金蛟的威严和气势依然在,有它陪护,寻常的野兽想必不敢近她身。偌大的山,还怕没东西果腹么? 这个时间点可说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社员们干完上午的活,都快步回家吃中饭、午休了,好为下午存蓄体力。因此上山路上,没碰到一个人。 迎着扑面的热浪,穿过生产队的水稻田,来到之前和小金分开的山脚。 “小金。”她轻声唤了一声。 野桑树上很快响起枝叶摩擦的沙沙声。 不一会儿,小金昂着三角小脑袋,从树上游了下来。 “走,带我找个阴凉的地方歇歇脚,太热了!”清苓的右胳膊上着夹板,暂时动不了,便把背篓往左肩上一挎,用左手抹了把脸。汗出个不停,都能闻到自个儿身上的酸臭味了。 小金“丝丝”两声,表示应答,而后昂首挺胸游走在前,仿佛是在给清苓开道。 事实也的确如此。但凡小金经过的地方,除了枝头的鸟蝉依然在啼鸣,地上的野物像约好了似地集体开溜。哪怕是蚂蚁都没瞧见一只。 清苓很是放心地跟着小金往山里走。 渐渐的,四周的空气凉快起来。 清苓舒服地吐出一口长气。感觉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又往里走了一里地的光景,眼前出现一个天然山洞,洞口敞开,一眼就能看清洞里的布局——是个不足二十方的小斗室,斑驳的阳光透过洞顶几个细微的小孔洒下来,给洞里带来了光明,使得不那么阴暗潮湿。 小金把她带到这个山洞后,“丝丝”吐了两下蛇信子游走了。 清苓没问它上哪儿去。反正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在这既凉快、又比家里那小柴房宽敞多的山洞里痛快地睡上一觉,实在是太累了。 不知睡了多久,反正等她伸着懒腰睁开眼,洞里较之来时暗了许多。 亏得她抗寒能力强,换个人在这二十五、六度的山洞里睡上半天,保不齐就冻感冒了。 待眼睛适应昏暗后,清苓发现洞口多了一堆野浆果,有些见过,小金以前找来给她吃过;有些很陌生,但既是小金摘来的,那肯定是能吃的。 野果的颜色有红、有蓝、有黑紫;个头也有大有小,大的有成人拳头那么大,小的则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 每个浆果表面都湿漉漉的,好似露珠还沾在上头。只有清苓知道:哪是什么露珠啊,分明是小金的口水。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猜错了——这堆浆果固然有小金的功劳,却不全是它的。而是它新收的小弟——一群五花八门的蛇家族成员,收到小金发布的讯号后,游走于大山各个角落采摘来的。 第7章 蛇小弟献宝 幸而前世见多了小金领进地宫的伙伴,这会儿被一群长短不一、粗细不匀的蛇兄蛇弟围在洞里也不觉慌张。并且知道它们之所以靠她这么近,不是吓唬她,而是在记住她的气味,免得将来不小心误伤她。都是自己人嘛。 待蛇群退散,清苓才开始进餐。 不能说是午餐了,因为天色有些暗下来了。夏季天黑的晚,坐在洞口仰头望天,清苓估摸着这会儿该有酉时了,哦对,这里没有酉时,依舒盈芳的记忆,差不多是傍晚五点。 和小金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了一堆杂浆果,总算感觉到饱了。 余下的浆果还有不少,清苓拣了些记忆里常见的装进背篓,不常见的留在山洞,改天进山时若是过了饭点还能来这儿果果腹。 洞里还算干燥,即便放久了也能当干果吃。 有蛇小弟们盘在洞口看护,就算有人发现了这个山洞,也不敢随意进来。 清苓打算把这个山洞当成自己的粮仓,别看现在就一些野果浆,等夏收过后,胳膊也好全了,把分下来的口粮背到这里来,吃多少拿多少。路是远了点、累是累了点,但总好过藏在小柴房里被极品奶奶和小婶搜刮、扫荡的命运。 分拣好浆果、收拾干净洞口,清苓掸干净衣服,提起略有些沉的背篓,准备下山。 还要回去吃药呢,可不能间隔太久。 小金和来时一样在前头带路,清苓挎着背篓,紧随小金的脚步。 来的时候满心都在感受林子里的阴凉,这会儿回去,才有心思东张西望。 路过一片晚风飒飒的竹林,不由感慨:“可惜太晚了,不然挖几株鲜笋子回去煮水凉拌吃。” 寒冰地宫里是没有鲜笋的,有也是笋干、腌笋。她曾听伙房里的大师傅闲暇时边看她和女医翻晾草药、边给她们讲南域的风光,提到那一带的鲜笋多么多么好吃,讲了鲜笋是怎么挖的、鲜笋和竹子的关系,还讲了好几种鲜笋的做法,早就流哈喇子了。如今这么大一片竹林就在眼皮子底下,若不是天黑下来了,真想赖这儿不走。 小金回过头丢了个鄙夷的眼神给她。 清苓好气又好笑。来到这个世界,玉冠金蛟倒是比以前鲜活不少。 这时,一条黑白相间的斑点蛇从草丛里游出来,高昂着蛇头送上它采来的人参。 尽管很小一株,和曾经在女医药箱里见识过的千年参王远远比不得,但怎么说也是人参,眼下一穷二白的,拿它换几斤米面也好啊。 “谢谢你啊小斑!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清苓接住斑点蛇吐到她左手上的人参,摸摸它的小脑袋,由衷感谢。 “丝丝——”斑点蛇开心地扭了扭蛇身,又朝小金讨好地吐了两下蛇信子,没入身后暗漆漆的草丛。 不少蛇家族成员聚在草丛深处,集体声讨邀功回来的斑点蛇。 它们的脑筋没小斑灵活,金大王说它的伙伴肚子饿了想吃野果,它们就去摘野果,把附近最好吃的野果都摘来了。却没想到她原来对其他的也感兴趣。 这回被小斑抢了个先,算它们失策。回头立马准备,十几年的人参算个鸟!溪涧深处那朵漂亮的云芝才诱人呢!笋子做菜有啥好吃的,野兔、山鸡要不要? 蛇家族成员对这些最在行,决定回头就把山洞塞满满。金大王的伙伴满意了,想必金大王也会对它们满意吧?…… 得了一株十几年份人参的清苓,自然不知道蛇小弟们错失邀功机会的郁卒心情,她正和小金说,回头一定要保护好友善的蛇小弟们,可别被其他野兽吞食了;又说明天不一定能上山,一来胳膊没好,其次生产队那边什么情况还不知晓……总之,让小金注意安全,无聊了就带着蛇小弟们摘浆果,等她安顿下来了给它们做浆果饼子吃。 安排妥当后沿着田埂路回家。哪里知道此刻的近山坳,因为她一下午的失踪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话说林杨一口气跑到舒家,见舒家人掩着堂屋门正吃饭,午时日头毒,晒进屋檐热得人受不了,掩上门凉快点。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林杨小心翼翼地推开篱笆院门,蹑手蹑脚来到小柴房门外,压着嗓门小声喊:“盈芳!盈芳!听许丹说你胳膊骨折了,咋样?疼得厉害吧?有啥需要我帮忙的没?” 好巧不巧,刘巧翠,也就是舒盈芳的小婶,此时端着一盆洗过碗的脏水出来倒,和林杨撞了个正着。 “好哇!大中午的趁俺们都在屋里头歇息,你在俺家院子里偷偷摸摸干啥子坏事?” 林杨见状急了:“婶子你误会了,我是听说盈芳摔断胳膊了,顺道经过,进来看看她。” “哟!盈芳都叫上了?可真亲热哪!”刘巧翠逮着理儿不饶人,巴不得老大家的闺女名声倒地呢。 “不是婶子,你听我说……” “得了,俺眼睛可没被眼屎糊住。不然你说,那死丫头摔断胳膊你巴巴地跑来干啥?哦——俺晓得了!你是打着看上俺大侄女的幌子,上俺家寻摸东西来的吧?瞅瞅!被俺说中了吧?啧!你说你个大小伙子,干什么不好,偏上人屋里偷东西,说出去不怕丢人现眼……” “婶子你真误会了……”林杨终于体会到书上常写的“秀才遇上兵”的那种憋屈感,有理说不清啊。 刘巧翠见状,还道自己真相了,一盆洗碗水泼到林杨脚前,单手叉着腰嚷嚷得更大声:“大伙儿都来评评理呀!大中午的,知识分子偷摸上俺家窜门子,非说老大家的闺女摔断胳膊,特地来看她……你们说稀奇不稀奇?!城里来的知识分子,瞧上俺们这土里土气的乡下妹,日子过颠倒了吧?俺打趣了几句,他又说俺误会了。俺一琢磨,没准还真误会了,要真是来探伤的,咋不见提点东西上门咧?两手空空的,唬人也找个像样的理由嘛……” 第8章 人不见了? 屋里头的人听到动静,都出来了。 “闹啥闹呀!我说你个知青咋回事儿?大中午的堵在俺家门口闹事,囫囵觉都不让人睡,下午没力气干活你帮俺们干啊。”舒建强捏着根竹签剔着牙,粗声粗气地嚷道。 舒老太同样一脸没好气地哼唧:“不帮俺们干活就提点口粮过来弥补吧。” 林杨听得一颗心拔凉拔凉。 他一直都知道舒家人除舒盈芳外都很难打交道——自私、吝啬、不讲道理,却不想这些人竟薄情至此。 都说了舒盈芳摔断了胳膊,在逼仄的柴房里没个人照料,这些人也没打算进去看一眼他们的孙女(侄女),依然只关心他们自个的利益。 心里一股气不吐不快:“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做为盈芳的奶奶、小叔、小婶,在她受伤的时候,不是应该比我这个外人更关心她、照顾她吗?你们也说了这么热的天,那咋就不问问她在柴房里受不受得了?伤了胳膊能不能自己做饭?……” “哟呵!你谁啊你!俺们家的事用得着你个外人唧唧歪歪?滚滚滚!”舒建强被说得恼羞成怒,大步上前,欲要把林杨往院外推。 林杨气得俊脸通红,自是不肯离去。两人你来我往地扭打成一团。 舒老太坐在堂屋的石门槛上哭天抢地:“哎哟这挨千刀的外地知青,还管起俺们家的家事了,俺个老太婆,没老伴帮衬,被欺负死了哟……” 左邻右舍听到动静,吃了饭本想躺下歇个午觉的一骨碌爬起来看热闹,还没吃好饭的,干脆端着海碗,蹲在舒家门口边吸溜边唠嗑。个别手里还捧着西瓜,当足了吃瓜群众。 说实话,在雁栖大队,舒家和谁家的关系都不怎么好,看到舒建强和人打架,没人肯上去帮架。不过话说回来,知青毕竟是外来人,舒家再怎么讨嫌,也是一个村的,大伙儿尽管没有帮架的意愿,倒也没幸灾乐祸,在一旁好言好语地劝道: “建强,有话好说嘛。有气撒两下得了,别真把人打出个好歹。” “是啊,他婶子,下午还有实打实的半天活呢,趁中午日头大,赶紧去歇会儿,有什么事好好说。我看林杨这小伙子是个明白人,是不是误会了?” 林杨见终于来了个明事人,松了口气,赶忙解释:“婶子,确实是误会!我下工路上听说盈芳摔断了胳膊,恰好路过她们家,进来问问情况。骨折毕竟不是小事,咱们卫生院吃不消看,我在县医院有认识的人,可以介绍她去。可舒家婶子不由分说将我当贼看,还要我赔口粮,我……” 虽然他挺想承认自己对盈芳的心意,却不是现在。这么个节骨眼上,若是承认了,落了盈芳的名声不说,他的回城计划恐怕也会受到阻碍。被家里知道,少不了追究原因。他爹还好,他娘若是知道这事还和盈芳扯上了关系,少不了说嘴。因此务必要避这个嫌。 许是平时两人的接触不多,即便有,也是趁四下无人的时候。因此听了林杨这番说辞,大伙儿都选择相信他,而不是舒老太几个。 舒老太见没一个支持自己,正要往地上一坐,当着大伙儿的面撒泼,大队书|记俩口子来了。 闹明白原因,大队书|记向荣新敲着烟头直摇头,他媳妇邓梅走到刘巧翠身边,不满地责备: “巧翠,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盈芳丫头摔断胳膊这么大的事,你做婶子的不关心也就算了,人小伙子好心好意帮把手,你还要把人打出去,这忒说不过去了!” “是啊是啊,别看只是胳膊骨折,千万马虎不得!否则将来胳膊废掉都有可能。我家阿公你们都晓得的,前几年上山摔了一跤,小腿骨断了两根,当时家里穷也没当回事,等发现走路打瘸时再去医院看哪还来得及啊。盈芳还这么年轻,要是胳膊出点事,今后怎么找婆家……”和邓梅一路的妇女紧跟着接道。 见大队书|记俩口子也是这么个态度,大伙儿更加你一句、我一句地声讨舒家的不是。 “他婶子,盈芳既然受伤了,你还是把她挪正屋住去吧。不是我说你,这么热的天,小柴房哪是住人的地方,鸡鸭都蹲不住,到时把人闷出个好歹,还不是你家的事。” “就是就是,来来来,我搭把手,这么热的天,少搁太阳底下站着。帮你把人扶进正屋去。受伤了就好好将养嘛。” 见舒老太脸色铁青、有气发不出,大伙儿心里直乐,一个村子住,不能拿她怎么样,添点堵也好啊。 一个个无比热心地推开舒家小柴房的门,准备帮忙把舒盈芳搬去正屋。只是逼仄的空间里哪有舒盈芳的影子? “这……”林杨也懵了,不是说在卫生院配了药回家歇息去了吗?人呢? 舒老太老眼闪过一道精明的光,借题发挥道:“好你个姓林的,我说你怎么这么热心,大中午跑这儿来胡咧咧。敢情把死……俺们家大丫头拐走了,要不是柱子他娘出来倒水撞破了你,被你给溜了,让俺上哪儿找孙女去……” 吃瓜群众集体傻眼。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孙女不在家,也可能是去其他地方啊,咋就一口咬定是知青拐走的呢?歪理!简直太歪理了! 不止林杨气得说不出话,向荣新也噎到了,皱着眉发话:“他婶子,凡事讲求个证据,你红口白牙胡咧咧,回头林小子上派出所告你诬陷,谁也没法子帮你……” 舒老太吓得脸色煞白,支吾半天说:“那、那俺们家死、大丫头不见了总归是事实吧?姓林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在大丫头失踪的当口冒出来,俺不信跟他没关系。” “和林杨没关系!” 站在人群后的许丹,见时机差不多了,端着一口洋锅汗流浃背地挤进来,给林杨作证。 “林杨是跟我一块儿来的,盈芳受伤的事,也是我跟他说的,本来咱俩一块儿来看望盈芳的,只是走到半路我想起家里熬着粥,就先让他过来了。” 第9章 什么情况! 许丹说着,抬高胳膊,展示手里的洋锅:“瞧,我把粥端来了,想着盈芳伤着胳膊不好做饭,打算和她一块儿吃。” 人群里立马响起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声,有夸许丹这知青人好、讲义气的,有骂舒老太没事瞎**的…… 林杨看向许丹的眼神多了丝感激。后者红扑扑的脸蛋,映入他眼帘,说不出的熨帖。 许丹回了他一个鼓励的笑,挤到向荣新身边提议:“书|记,我保证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给盈芳正骨的是老张,完了是我送她出的卫生院,我亲眼目送她往家走的。你说大中午的,能去哪儿呢?要不大伙儿分头找找,她一个姑娘家饿着肚子又受着伤,别出什么事才好。” 向荣新闻言,深看了许丹一眼。心说这姑娘不简单啊,瞧瞧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啊。相比江口埠那两个女知青,这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最终,许丹的提议被采纳,近山坳生产队每家出一个人,编入寻找舒盈芳的队伍。 毕竟地里还有活,没几天就农忙了,全生产队停工半天就为找个姑娘,未免太兴师动众。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不找也不行。现在这样是最好的。 没成想挨家挨户找了一圈还是没下落,向荣新不得不把范围放宽到整个雁栖大队,甚至还想去码头问问,看她有没有坐渡轮去县城。唯独没想起进山找找。总觉得一个姑娘家断了胳膊上着夹板,不可能会再去山上。 直到清苓踏着晚霞归来。 离山脚最近的村民家门口,从地里收工回来的俩妇人迎着晚霞淘米、洗菜,嘴上唠着磕,说的正是舒家大房的独女大白天闹失踪的事。 “你说会不会是贼喊捉贼?舒家那老娘们向来偏心小的,我就没见过哪家分家把大儿子分出去、留小儿子一块儿住的,还既不给房子又不给钱……要不是建军懂手艺,农闲的时候脚不停歇地去县城帮工,三间砖瓦房哪盖得起来。那老娘们倒好,建军俩口子尸骨未寒,她领着小儿子把人房子占了,建军那闺女倒反被赶去睡柴房,啧,亏她做得出来……” “可不是,她那种做法,看得真叫人寒心。话又说回来,主要是那丫头不是建军的亲闺女,要不然书|记肯定出面帮她把房子争回来。那老娘们之所以敢理直气壮地霸着人家房子不放,不就是吃准了她是收养的么,帮起来名不正言不顺啊……” “唉……到底是舒家的屋内事,我们也没那个立场……咦?你看前头走来的是不是舒家那丫头?哎呀!别不是进山了吧?难怪找半天都没找着她影,我问问去。” 说话的妇人菜盆一搁,撩着围裙胡乱擦了两下,小跑着追上清苓:“盈芳丫头!盈芳丫头!你慢点儿走,婶子有话问你。” 清苓疑惑地停下脚步:“婶子,您找我?” “丫头,看你的方向,你是刚从山上下来的?你是几时上山的?” 见清苓茫然的眼神,妇人拍了一下额:“哎哟!你不知道,午歇那会儿,你阿奶当着大伙儿的面,非说你被江口埠那个年轻知青拐走了,大伙儿寻你不着,怕你真出啥事,每家抽了一丁,不止咱们近山坳,江口埠那儿都去找了,这会儿都还没收工回来咧……” “啊?”清苓傻眼。舒盈芳平时不是挺不受人关注的么?咋换成她之后,才离开半天就被人满大队地找了? “啊什么呀!婶子还能骗你不成?走走走,天快黑了,婶子陪你回家,还得告诉书|记一声……亏得你回来了,不然晚上还得找。话说回来,这大热天的,你咋中午上山咧?你这胳膊真骨折了?” 清苓本不想搭话的,一来不熟悉对方,二来对这时代略显浮夸的民风颇不习惯,只是忽然想起回去还要面对舒家人贪婪成性的嘴脸,还有那小柴房,热得真心住不下去,便斟酌着说道: “婶子,不瞒您说,我手头没口粮了。生产队分下来的米面,早被我阿奶他们搜走了。本来还有几斤细面,是前些日子去书|记家帮工挣的,今儿早上在我上山掘野菜时,也被我奶和小婶翻走了。中午回到家,要吃的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我这胳膊又上着夹板,只好上山寻点能饱腹的,谁知走着走着迷了方向,这不,刚刚才寻到下山的路……” 妇人一听,看她的眼神更怜惜了。忆起舒建军在世时,不止一次介绍她家男人去县城帮工,舒建军的媳妇和她的交情也不差。如今人闺女受了委屈,自己却眼睁睁看着,不由一阵羞愧,义愤填膺道:“那家人待你实在太过分了!占了你家的房子也就算了,居然连你自个儿挣的工分兑的口粮都要抢,良心简直被狗吃了!别怕!一会儿婶子帮你,咱们这就告诉书|记去,让他出面帮你把口粮讨回来!……” “谢谢婶子。” “有啥好谢的。对了,你咋会从小坡林摔下来的?那一带多少年没人去了,附近也不长野菜,又危险,你咋会往那儿去?” 清苓仔细回忆了一番,又避开刘继红加害她的那一幕,沉吟道:“今天早起脑袋有些沉,沿路的野菜被挖得差不多了,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小坡林。许是林子里太闷,脑袋昏昏沉沉的,一不留神就摔下去了……” 刘继红欠舒盈芳的命,迟早要问她讨回来。只是今天这事,没第三人在场,单凭自己的说辞,能不能取信于人都两说。就算信了,她现下也就胳膊骨折和一点皮外伤,刘继红是知青,对她的处分肯定不会重。与其给个不痛不痒的处分揭过去,倒不如先存着。刘继红能害她一次,保不齐还会再来一次。届时,定收拾得她无路可躲、命债命偿,以慰舒盈芳在天之灵。 “……唉,也是你运气不好。下回别去了,那儿多危险啊,幸亏只是胳膊,要是一个不好……” “我省得的婶子,下回定不会再去了。”有小金带她去的密林,附近竹笋、野菜、野果遍地,还愁饿肚子么。 第10章 新屋、旧屋二选一 两人边走边说,迎面碰到一队人,恰是被向荣新派出来寻舒盈芳的,见人寻到了,大伙儿舒了一口气。 说真的,一下午没找到人,原本只是抱着怀疑态度的也都纷纷提起了心。生怕真的出啥事。如今人找到了,又见她除了胳膊的伤外其他完好无损,彻底放下心。 结队把清苓送到舒家,正好,向荣新也在那儿。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天也晚了,大伙儿散了吧。今儿个辛苦你们了,回头我让李三儿给你们记满工。其他事明天再说。盈芳丫头,你也累了,胳膊又受着伤,回去早点休息。”向荣新看天色不早了,手一挥,让众人解散,他自己也准备回家吃晚饭。 和清苓走了一路的妇人赶紧站出来道:“书|记,还有个事咧。你道舒丫头大中午的为啥上山?她屋里的口粮被舒家那些人刮的一口不剩,离分粮还有不少天,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过日子?还有啊,不是我说,她家三间瓦房被舒建强一家住了,那舒家原先的土坯房不是空着吗?换给她住不就得了,非要让她睡柴房……这么热的天,不中暑才怪咧,难怪会从小坡林摔下来……” “你个吃饱了撑的老虔婆!俺们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个外姓人操心!滚滚滚!都给老娘滚!” 听说大孙女找到了,舒老太碍于面子不得不出来迎一迎,听到妇人撺掇大队书|记要把舒家老屋分给死丫头住,好脸色哪还维持得住,立马发起飙。 妇人也怒了:“姓舒的,论外人,你们一家才是外人。” 舒老太和老伴早年是从东北迁过来的,在江北一待数十年,骨子里还是脱不了东北人的习惯,包括口音。找的儿媳妇也尽是北方逃难过来的人,除了生活习性合得来,聘礼都省了。 妇人夫家也姓向,逮着这一条回敬道:“你要这么说,岂不把咱们书|记也骂进去了?你家的屋内事咱们没资格管,可你趁着建军俩口子刚走、后脚就把他自己掏钱造的新房子霸占了,还把他宝贝闺女撵去住柴房,这事儿老天爷都看着咧,当心建军俩口子半夜去找你……” “你!”舒老太气得直跳脚,还想叉腰对骂,被向荣新一个凛厉的眼神吓住了。 舒老太带着小儿子一家霸占大儿子房子这事他是知道的,只是插手管比较麻烦,只要没把人赶出去,住正屋还是住柴房说实话不是他管的范畴,到底是人家的屋内事。 何况一个是建军的亲娘,一个只是收养的闺女,伦理上肯定偏向前者。却不知这一家子背地里还干着抢人口粮的勾当,这事要是不管,他这个大队书|记如何安稳民心? 这么一斟酌,向荣新开口道:“建军娘,都是一个生产队的,伤感情的话少说两句。今个晚了,别的我不多说,就说两个事:一,建军是你大儿,他的房子由你这个当娘的住没人能说啥,但建强一家本不该搬进来的。这样,要么他家搬回去,盈芳丫头住回正屋;要么两家置换,你家老屋那房子旧是旧了点,但离河近,用水还算方便,屋后的自留地也大,东侧还留有一间半的宅基地。你们好好商量,再决定到底住哪边。决定换的话,明儿让建强把老屋的房契拿来,回头我去公社把户主改了。不想换也成,明儿我带人过来帮你们搬家,建军家的正屋还给盈芳丫头。” 舒老太一听,恨得眼珠子都凸出来了,张嘴就要骂,却见向荣新转头对清苓说:“今儿晚上盈芳丫头你去老屋住一晚,柴房实在不是住人的地方。” 完了接着说第二桩事:“盈芳丫头自个儿的口粮,还得建军娘还给她。具体数目多少,盈芳丫头你说。” 什么?不仅要把房子让出来,还得把吃进去的口粮都还回去?那怎么成! 舒老太两眼一瞪,叉腰大骂:“谁拿她口粮了?你们哪只眼睛瞧见了?小贱蹄子说啥就是啥了?那俺还说你们这些人抢了俺们家的口粮没还咧!”骂完众人,又指着清苓横眉竖目,“小贱蹄子反了天了!撺掇着外人跟自家人闹!俺们大儿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是让你来跟俺们斗的?养不熟的白眼狼!” 清苓秀眉轻挑,沉静的眸光回视着老太太,一字一句地回道:“阿奶,我不回嘴不代表我不会骂人,我只是敬你是我爹的娘,但做人要留一线,你身为长辈,不说在我爹娘死后帮衬我,还三番两次偷我的口粮,今儿更是把我仅剩的白面搜刮的一口不剩,这已经不是占便宜了,这是想让我死啊!还有,小柴房冬天有多冷、夏天有多热你又不是不知道,可你和小叔一家占了我家的正房不说,连我家的被褥、蒲扇都占了去,一件都不留给我,要不是乡亲们见我可怜,凑了床棉絮给我,我恐怕早见爹娘去了……” “胡说八道!”舒老太心虚的眼神左躲右闪,大声嚷嚷,企图盖过孙女的声音,“大伙儿别听她的!小贱蹄子是俺们家大儿捡来的,如今养大了心也跟着大了,想独占俺们家大儿的房子,还想把俺赶出去……” “阿奶,是不是我胡说你心里有数。我敢当着大伙儿的面起誓,若我舒盈芳说的话里有一句虚假夸大,甘受天打五雷轰。阿奶,你,敢么?” “我……”舒老太当然不敢。她可是笃信菩萨的,逢年过节祖宗可以不敬,菩萨是必须要敬的,还想让菩萨保佑她小儿一家长命百岁、兴家发财咧。 一个身姿笔挺、义正辞严,一个支支吾吾、眼神躲闪,大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纷纷嘘声: “他婶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盈芳丫头挣的口粮,孝敬你也用不着那么多啊,一口都不给她剩,你不会是想饿死她吧?” “难怪这丫头瘦得跟竹竿似的,建强家一双子女却白白胖胖,敢情是把人家的口粮抢过来吃了……啧!” “刘巧翠,你这样虐待大哥大嫂的娃,不怕你哥嫂俩半夜找你们去啊。举头三尺有神明,缺德事做多了当心遭报应……” “……” 第11章 别怕,是我! 大伙儿越说越大声,到后面就差指着舒老太鼻子骂了。至于舒建强、刘巧翠俩口子,其实就是个窝里横,一旦人强我弱,立马跟个缩头乌龟似地躲舒老太后头闷屁都不敢放一个。 “你们都给我闭嘴!”舒老太大吼一嗓子,“一个个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俺们家的事用不着你们管!滚!都给俺们滚!” “滚就滚!当我们爱听你家那些腌臜事呢!不过滚之前,你得把搜刮走的口粮还给盈芳丫头!” “对!建军的房子也得退出来。建军俩口子在时把盈芳当成宝,你们倒好,把她当成草,就差逼死她了。建军的房子你们住得亏不亏心?” “……” 舒老太气得褶子脸充血,论个人战斗能力,她是很强啦,可再强也斗不过这么多三姑六婆齐开炮啊。更何况还有大队书|记这尊菩萨头坐镇,撒泼也站不住脚。 眼瞅着天越来越黑,向荣新也不让清苓报数目了,直接让舒老太拿五十斤大米、三十斤细面出来。没几天就要双抢了,抢收完了抢播种,播种完了分夏粮,这点粮足够一个姑娘家撑到新粮下发还绰绰有余。反过来要是拿多了,舒老太恨得一拍两散,盈芳丫头也未必讨得了好。 除了口粮,邓梅还让刘巧翠拿出一床干净的床单、枕头、薄毯子,又拣了小柴房里能用的生活品,领着清苓往舒家的老屋走。 婆媳俩欲哭无泪,瞪着被大队书|记提走的大米、白面,仿佛是在喝她们的血、啖她们的肉。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死丫头贱丫头!回头一定要她好看。哼!她舒家的大米、白面是那么好拿的么。今儿个提走八十斤,改明不拿回一百六,跟那贱丫头姓! 根本没想过,她们这两年陆陆续续从舒盈芳那儿搜刮的,何止这个数。 “盈芳丫头,今儿天晚了,你胳膊又伤着,早点歇息,其他事明天再说。”领着清苓来到舒家矮旧的土造老屋,向荣新宽慰道,“既然我出口了,房子的事,明天你小叔肯定要给我个答复的。不过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你家的是砖瓦房,又是造了没几年的新房,你小叔多半会选择置换。” 清苓抿了抿唇:“不是我小气不肯和小叔置换,实在是……那是我爹娘辛苦多年的心血,我想替他们守住……算了,明天事明天再说吧。今儿多亏书|记和诸位叔叔婶婶替我说话。你们的恩情我盈芳记在心上咧,谢谢的话不多说,但凡将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叔叔婶婶们只管吩咐。” “大伙儿一个大队的,这点忙应该的。倒是你阿奶他们要是还欺负你,你放开胆子吼一声,叔婶们能帮一定帮。” 陪同前来的村民客气了几句,帮忙把大米、白面搬进灶房,又给灶房里的水缸挑了一担水,没别的事就各自散去了。 向荣新俩口子想着她胳膊伤着不方便烧火做饭,特地给她把灶火烧起来了才离开。 清苓说着感谢的话送他们到门口,直到人走远了正要关门落锁,一道影子晃过来,吓了她一大跳。 “盈芳别怕,是我。” 林杨从夜幕深处走出来,挠着头说,“刚才人多,我被挤在后头了。好在有书|记出面,帮你主持公道。这下你奶奶他们应该不敢再欺负你了。” 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帮了舒盈芳很多回、也让她一颗纯情的少女之心越陷越深的林杨了。 碍于天黑月疏,清苓没能细细打量,但大致轮廓还是能瞧得清的——挺拔的身姿、优雅的气质,确实和村里土生土长的小伙子们不一样。难怪那么多姑娘喜欢他,确实有这个资本。 清苓收回神思,想了想说:“林大哥,今儿实在太晚了,家里又只我一个姑娘家,实在不方便请你进门,有什么……咱们改天再说成吗?” 林杨怔愣地看着朦胧月色下越发清丽的娇颜,突然有点看不透眼前的人儿。总觉得今天之前的舒盈芳不是这样子的。 “林大哥?” “呃?哎!”林杨回过神,握拳掩唇轻咳了一声,说:“那你赶紧进去,门窗都锁好了,我明儿中午再来看你。 这方面他还是蛮君子的,要不然中午那会儿不单单只是站在小柴房门口喊她、早推门进去了。 转而想到她胳膊的伤,忙又补充:“你伤着胳膊不方便做饭,要不等你伤好之前,三餐都我给你带来。” “不用这么麻烦的林大哥。”清苓忙婉拒。 已经欠他够多的了,再欠下去,猴年马月才还得清。 舒盈芳当初怎么想的她不管,但如今这具身子是她的,她可不想才来这个世界、才享受自由的美好就要以身相许、粮债肉偿。 只是没等她说完,林杨摆摆手就转身离去了,很快就和漆黑的夜色融成一体。 清苓叹了口气,摇头合上了门。 本想让林杨提点米面回去,舒盈芳之前林林总总收了他不少口粮,加起来少说也有十几二十斤,如今她有粮食了,八十斤米面够她一个人吃上小半年的,趁早还掉总好过哪天不在家时再被舒家人搜刮回去。 可既然走了也只得算了。日后寻着机会再还吧。 在清苓关上门后,许丹从阴影处走出来,看看舒家老屋脏兮兮的土坯房,又看看林杨消失的方向,脚一跺,追了上去。 “林杨!林杨!” “许丹?你怎么还在这儿?”林杨单手插在裤袋里,边走边想心事,听到许丹的喊声,诧异地停下脚步,想起中午时的事,朝她感激地笑笑,“还没跟你道谢呢。今儿得亏你帮我作证,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许丹大方地摆摆手:“谢什么哪!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顿了顿,垂着眼睑苦涩地笑道,“可惜了我那锅粥,熬了大半个钟头,粥油都熬出来了,被舒大娘打翻了。舒家人实在是太凶了……啊你别误会,我指的是盈芳除外的舒家人……” 第12章 人参是个好东西 “我知道。”林杨点点头。 他也彻底领教了舒家人的蛮横不讲理。有时不免想,盈芳换个家庭该多好。舒家的情况一旦传回京城,他爹妈十有八|九不会同意。 他妈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向来不耐烦和乡下人攀亲扯故,要是知道他喜欢上了个乡下妹,指不定会怎么闹呢。 他爹虽不像他娘那么死要面子又嫌贫爱富,不过为了把他调回京城,再三来电报叮嘱,不许他节外生枝、要求他务必低调。 可今儿这事,称之为高调都不为过。传到他们耳里,以他们先入为主的观念,对盈芳的印象肯定差到极点,想要顺顺利利娶她过门,怕是难…… 唉…… 林杨仰天望了会儿稀疏的星月,幽幽叹了口气,侧头对紧跟着她的许丹说:“不早了,回去睡吧。我先送你回住处。” “哎!”许丹高兴地应到。 今天的事,对林杨或是舒盈芳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可对她而言却不坏。起码林杨对她产生了好感,即便只是感激的感。但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嘛。今儿能让他主动送她回家,明儿就有信心把他留下。刘继红那个只知道排除异己的蠢女人做不到的,她许丹做到了。哼唧! 林杨的头疼、许丹的窃喜,老屋里的清苓一概不知。 她这会儿正和一锅热水奋斗呢。 书|记俩口子走之前给她起了火,空锅子要烧坏,又不确定她是要蒸饭还是下面糊,因此往锅里添了几瓢水。如今水开了,清苓真想泡个舒舒服服的大澡。无奈胳膊吊着夹板,澡是泡不成了,擦个身子也好啊。山上山下跑了一天,又折腾了那么多事,身上的汗干了湿、湿了干,臭的她自个儿都受不了。 想到就做。舒家老屋的灶房里有个缺了口的大木盆,她把木盆拖到灶旁,先舀了几瓢清水,洗干净木盆,再往里添热水。一瓢热水、一瓢凉水掺着添,待锅里的热水舀得差不多了。 清苓七年没碰农活了,做起来有点手生。熟悉了一会儿才又渐渐找回了小时候的利索感。往灶膛里添了块柴禾,锅里蒸上米饭,就着灶膛口的火光擦起澡。 这个位置,即便有人扒在窗口看,也看不到她,不时还能拨一拨灶膛,免得火太饭蒸焦了。 一场澡,直到锅里飘出饭香味才洗好。因右胳膊不能沾水,洗的时候要非常小心。单靠左手擦洗、绞巾,实在很不方便。好在就七天,七天后卸了夹板,尽管还不能用力,好歹能配合着擦洗、换衣服了。 擦完澡,清苓舒服地吐了口气,换下的脏裤子扔进木盆,待明儿天亮了再用左手慢慢搓洗。 下山前固然吃了一堆野浆果,可闻到饭香,清苓的肚子也跟着饿了。 舒盈芳自打养父母去世,还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饱饭。尽管她勤劳、能干,挣到的工分、分得的口粮足够养活她自己,可偏偏生就一副软弱性子,被舒家人这样那样的磋磨、搜刮,都不敢反抗。宁肯自己吃稀粥、掘野菜,甚至欠乡亲们人情,也不敢问舒家人讨。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凡她在一开始就奋起反抗,舒家那帮欺软怕硬的货色何至于连她的口粮都要搜刮干净。 清苓感慨了几句,吐出一口浊气,盛饭开动。 只有米饭没有菜,好在有一小罐豆瓣酱,是适才帮她在书|记跟前抱不平的妇人拿来的。 酱里没肉,就零星几粒碎花生和豆干丁,味道也说不上好,远不及地宫里的伙房师傅做的。但此时此刻,清苓吃得很欢。豆瓣酱拌蒸米饭,一连吃了两碗。 吃饱饭又吃了药,然后把饭碗泡在锅里,余下的米饭盛在干净的碗里,明儿早上煮泡饭吃。 灶台上的汤罐里还剩不少热水,清苓舀了几瓢到木桶里,往里丢了几朵下山时顺手摘的金银花,提进卧房把席子、枕席来回擦了两遍。 等席子干的时候,清苓把背篓里的野果倒了出来,人参挑出来用布头包好,打算得空找张大夫换点钱。粮食她现在不缺,但没钱傍身,遇事难免发慌。 再者人参这东西好是好,可新鲜的不易保存,炮制又费工夫,她伤着胳膊,连照顾自个儿都困难,可没那精力伺候草药。 藏好人参后,接着收拾野果。 茅莓、蛇莓这些,直接当零嘴嚼着吃,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 山葡萄有点多,明儿提两串送大队书|记以及家住山脚的那位婶子。这两人今儿帮她最多。其他人的恩情她也记在心上,等有能力了再逐个还。 剩下的野果比较耐放,暂时先散置在墙角地面上。相比背篓,这么放着要阴凉许多。 搞定这些,清苓伸了个懒腰,上床睡觉了。 明儿能不能把养父母的房子要回来,还是个未知数。不过依舒老太的脾气,不管是退房还是置换,肯定会闹上一场。所以还是早点休息、养精蓄锐的好。 临睡前想想不放心,摸黑到灶房找了把锈迹斑斑的镰刀,放在枕头底下傍身。 与此同时,舒家人坐在屋里七嘴八舌地商讨着,舍不得点油灯,就这么黑漆漆地坐着。 “娘,俺家那屋决不能给那死丫头!”舒建强恨声道,“大哥这屋子也不能给!” 刘巧翠也跟着道:“就是啊娘,女孩子家家的,以后迟早成别人家的人。俺们家的屋子给了她,以后不就跟别人姓了?” 舒老太本就不乐意拿老屋的房子贴大儿的养女,这一听,心里更来气:“不给!谁说要给那死丫头了!她想得美!” “可书|记不是说了,明儿必须给他个准信,到底是置换还是搬回去……”刘巧翠撅着嘴提醒。 舒老太“啪”地拍桌,阴沉着脸道:“他一个外人,还管起俺们家的屋里事来了。俺就是不换,也不搬,他能拿俺咋地?” “我倒是有个主意。”舒建强眼珠子一转,凑近婆媳俩,叽里咕噜咬了一阵耳朵。 第13章 不死心的一家子 婆媳俩听得眉开眼笑。 舒老太拍板:“这主意好!既保住老大这房子,也不让那死丫头赖上老屋。得!就这么办!”末了不忘夸赞小儿子两句,“儿啊,你咋这么聪明咧!” 舒建强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计谋得逞了,得意地笑:“不就一个丫头片子么,随便整整就能吓死她,看她还敢肖想俺们家的东西!” “那俺们快做了准备去吧,免得夜长梦多。”刘巧翠迫不及待地说。 舒建强摆摆手:“急啥!这种事半夜三更的时候最逼真。” 于是,子时时分,舒家后门溜出两道人影,摸着村道前行了一段路,最后鬼鬼祟祟地翻进舒家老屋。 清苓前半夜睡得并不踏实,倒不是陌生的世界、陌生的环境使她失眠,她的适应能力向来不错,不然下午也不会在敞开的山洞一睡半天。许是正因下午睡多了,这才睡不着。再者胳膊伤着总归有点疼,又不好翻身,导致迟迟没法入睡。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去,听得“哐当”一声,好似什么东西打在瓦楞上,心一提,睡意彻底消散。 该不会是哪个见利起意的,见她得了八十斤米面眼红,摸进门充当梁上君子来了吧?可这动静,闹得也忒大了,是不小心呢还是根本没把她放眼里,暗偷直接转明抢了? 清苓摸出枕头底下防身用的镰刀,戒备地从床上坐起。想到舒家老屋离左邻右舍挺远的,凭她的小嗓门,喊“救命”显然不管用。若贼人就一个,她还能用手里的镰刀唬唬,可若好几个呢? 凝眉思忖间,猛见卧房窗前飘过一道白影。 “是人是鬼!” 清苓娇叱。同时将手里的镰刀牢牢护在胸前。 白影顿了一下,继续左摇右晃地飘,还伴着诡异的呜咽声。乍一听,还真让人毛骨悚然。胆儿小的,恐怕早钻床底下瑟瑟发抖了。 好在清苓不是舒盈芳,在地宫那种毒物遍地、阴风阵阵的诡谲环境里生活了七载,莫说子虚乌有的妖魔鬼怪,哪怕死人躺在她床前照样面不改色气不喘。胆儿练得肥溜溜的。冷静下来后,注意到一个细节:鬼是没有影子的,更不存在脚步声。可这白乎乎的东西,不仅被月光拉出一道狭长的碎影,仔细听,还能听到窸窸窣窣的移动声。可见哪是什么鬼,分明就是心怀鬼胎的人搞出来的动静。所以说,有时候,人哪,比怪力乱神的东西更恐怖。 至于窗外装神弄鬼的人是谁……清苓眸光一闪,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舒家人还真是不死心哪,一晚上都等不起。 “咋样?她看见了吧?可是咋不见她尖叫啊,莫非吓晕了?啧,就这点胆色……”刘巧翠急吼吼地问丈夫。 “嘘——你个婆娘就不能小点声,被听见白忙活了……”舒建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婆娘一眼,没好气地把罩着白床单、上头用煤黑画着凶恶鬼脸的笤帚递给她,“你在这儿晃着,俺去屋后造点响动出来。” “行行行,你去吧。顺便把那两袋米面扛回来。死丫头贱丫头!白白便宜她吃了一顿大白米饭!” “急啥急呀!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现在扛走,明儿被她发现找书|记一告状,岂不是摆明说这屋里进贼了?俺们是来让她害怕的,最好吓得她屁滚尿流、明个不敢提置换的事。等她住回小柴房,她手里有多少粮食不都是俺们的了?顶多便宜她一两顿,等夏粮分下来,把她那份全拿回来不就得了……” 刘巧翠听得心花怒放,飞了个媚眼给丈夫:“他爹,还是你想得周到。晚上回去犒赏你。” 舒建强甚是受用,走之前不忘捏两把婆娘的肥臀。 “死相!” 清苓承袭了前世敏锐的五感,竖着耳朵把窗外的动静听了个七七八八,顿时感到无语至极。 既然这俩口子希望看到她吓破胆,那姑且配合一下吧。 她扯乱自己的头发,佯装惊慌失措地缩进床帐,身子蜷成一团、哆哆嗦嗦地问:“谁、谁在那儿……不管是谁,这、这是我奶、我小叔的房子,我、我只是暂住一宿,冤、冤有头债有主,你、你要找、找他们去……” 过了会儿,白着脸色开始哭爹喊娘:“爹!娘!我害怕……呜呜呜……小叔家太恐怖……我不敢住……呜呜呜……”边哭边打嗝,“等、呃、等天一亮,我、呃、就去找书|记,还是住自己家得了……小、呃、小叔家有、有鬼,太、呃、太恐怖了……呜呜呜……” 屋外的俩口子听到这动静,满意地笑了。 “呸!什么住回自己家,那是俺们的家!给你个小贱蹄子一间柴房住就不错了。”刘巧翠朝窗户啐了口唾沫。 “行了,管她做啥!收工收工,老子困死了!” 俩口子收起扮鬼的道具,摸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舒老太还坐在堂屋等消息呢。 “咋样啊?死丫头中招没?” “那可不!”刘巧翠得意地说,“哭得鬼哭狼嚎似的,什么爹啊娘啊都出来了,哈哈哈!” “那感情好。等书|记问起,俺们坚决要求置换,那死丫头经这一吓,指定不肯。瞅着吧,这回可是她主动要求住小柴房的。只要她住回来,哼哼,看俺不磋磨死她!” “好好好,随娘怎么磋磨。俺困死了,再不睡天都亮了。媳妇儿,回屋睡觉去。”舒建强丢了个“你懂的”眼神给婆娘。 “死相!”刘巧翠笑骂了一句,扭着肥臀进了东屋。 舒老太做为过来人,哪有不明白的,瞪着儿媳妇的背影,小声骂了句“不要脸的娼|妇”,也回屋睡觉去了。 清苓待那俩口子走后,仰面躺在床上思对策。 这舒家人简直不要脸到极点。白占了养父母的房子,还不肯拿旧房子置换。整这一出,不就是想让她知难而退说不要他家房子了、愿意主动搬回小柴房么?她偏不如他们意! 第14章 她不是舒盈芳 四更天刚过,清苓起床洗了把脸,不忙着吃早饭,提上背篓当掩护,上山找小金。 舒家人不闹这一出,她一时半会还没想到找小金帮忙。现在嘛,莫怪她以牙还牙。 “小金,你找几个小弟,到我家去吓吓他们。只要不伤着人,随便你们怎么吓唬。”清苓摸摸小金的扁脑袋,和它说了下大概,末了叮嘱道,“当然,他们若是敢欺负你们,让不含毒的小弟咬他们一口也无妨。” “丝丝——”小金朝她吐了吐蛇信子,游入草丛,施放玉冠金蛟的威压,不一会儿,带着三五条品种不一、但绝对是蛇类佼佼者的小弟们,悠悠然地往舒家游去。 清苓等它们走后,想着来都来了,顺便摘些野菜回去煮菜粥吃。一旦烈阳升起,怕是又热得受不了了。 此时的大雁山,显然还没有苏醒。小金不在,清苓不敢入林太深,只在林子口转了转,借着,在几棵老龄的松柏树下发现了几丛新长的蘑菇,沾着露水白嫩嫩的,一看就很有食欲。拣着大点的采下,半个背篓装满了。 除了蘑菇,还发现了几丛冰草,叶子晶莹剔透,仿若水珠滚动;根系相当发达,显然没被人采摘过。 冰草在极寒地宫是一道再寻常不过的食材,而且还是一味草药。女医曾和她说过,妇人很多病,都能用冰草治好。 不过说来奇怪,据她所知,冰草似乎不能在南域生长,地宫里的伙计去南域办事,总会带些冰草过去交易。因为那边找不到这种草药。 可这边这么热,为何能生长?莫非这里不是一年四季炎如夏的南域?更奇怪的是,这等好吃又好用的野菜,居然没人光顾。 是这儿的人不吃冰草?还是迄今为止尚未被发现? 管他什么原因,清苓咧嘴一笑,单手操作,麻溜地选了几丛水嫩的冰草收割进自个儿的背篓,这才心满意足地下山。 村子里依然很安静,只个别起得早的人家,烟囱升起袅袅的炊烟。 清苓回到住处,也开始生火做饭。 左手切菜不方便,她干脆用掰的,把一颗颗洗净的白嫩蘑菇,掰成两截,扔进已经煮的快化了的泡饭里。 蘑菇不能煮很久,否则就缩了,口感也会变差。一般看颜色深了就说明煮熟了可以起锅了。 起锅前往鲜蘑粥里撒几粒盐巴,微咸的口感,更适合闷热的夏天开胃。 至于冰草,清水洗净后,搁点豆瓣酱拌拌就能吃。 当然,最好的拌汁是陈醋、生抽、糖粉、芝麻油混合,加上拍碎的蒜头、切丁的辣椒。冰草甘甜、爽口,拌汁酸辣、开胃,那味道才叫绝。 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头没调料,再绝也没辙。 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慢悠悠地喝一口鲜美蘑菇粥、再夹一筷爽口开胃的凉拌冰草;伴着东方徐徐升起的旭日、听着村庄里此起彼伏的鸡鸣狗叫鸟儿欢唱;远眺群山绵延、近看稻田翻浪,清苓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美妙。 当然,前提是没有极品亲戚找她的茬。 干掉两大碗鲜蘑粥、一盘凉拌冰草,清苓左手揉着肚子在杂草遍地的院子里散步,篱笆院墙闪进一道人影——林杨来给她送早饭了。 一碗白粥、两枚煎得金黄的荷包蛋。看着还算有食欲,可惜她已经吃饱了。而且说实话,她并不想受他恩惠。舒盈芳欠他的,她会想办法还清。两人之间能不牵扯还是别牵扯的好。不是门当户对的嫁娶,没开始就显得吃力,遑论将来。 “林大哥,这么早过来你肯定也还没吃,这些还是你吃吧。你看我那锅里,早上煮的粥吃了七七八八,这会儿真吃不下了。搁到中午又容易馊,总不能浪费你说是吧?” 林杨进灶房转了一圈,证实她没撒谎,只是看着清苓清丽的脸庞发怔——人确实是那个人,可给他的感觉咋恁得奇怪? 以前的盈芳,哪次和他说话不脸红?哪次不是低着头绞着手指说话细声细气?可眼前的盈芳,不仅敢看着他说话,并且说话的时候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只是眉眼间那抹最初让他怦然心动的青涩娇羞寻不见了。 怔忪间,手上无意识地把两个荷包蛋分出一个给她,说道:“你伤着胳膊,吃点鸡蛋补补。” 清苓想推辞。 林杨又说:“你甭和我客气。这天太热,鸡蛋放不住,不烧来吃也容易臭掉。” 顿了顿又说:“既然你能照顾自己,那明儿起我不大清早来看你了,晚上时间多,你有什么缺的和我说,到时带过来……要实在来不了,我会让许丹带给你。” 许丹?那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护士? 清苓秀眉微挑,淡笑着道:“谢谢林大哥,我暂时什么都不缺。哦对了,昨个有书|记做主,先前被小婶要去的口粮还回了不少,一会儿林大哥回去时,带二十斤走……” 见林杨张嘴欲说些什么,清苓又道:“林大哥你听我说,我知道欠你的人情是还不清的,我就是觉得……手里有粮了,能还一点是一点,不然回头我奶她们又闹上来,我也不见得护得住。再说你这边,总不会嫌口粮多不是?” 其实她是真想拔干净和林杨之间的那点牵扯,一无父母命、二无官媒妁,孤男寡女偷偷摸摸约在私下见面,算个什么事! 只是这个时代的人似乎并不介意单身男女处一块儿,她若说得太直白,难免伤了情分。 尽管那点情分,不见得有多牢靠。 也尽管,她已不是舒盈芳,并不需要靠情分来维持彼此间的关系。 林杨皱眉凝视她,越发觉得摔伤胳膊后的她,让他捉摸不透。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他心慌,端起粥碗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 清苓也不催他,只见他喝得差不多了,假装收拾碗筷,起身看了眼太阳说:“林大哥,看时候不早了,你是不是要下地?” 林杨下意识地看手表,随即“哎呀”一声,从板凳上蹦了起来。 第15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带来的碗碟也不要了,林杨边说边往外闪:“我先走了。回头再来看你。那啥……口粮的事,等我回头闲了再说吧。” 倒不是怕出工迟到,而是再过一小会儿就到出工时间了,沿路都是生产队的人,被人瞧见就不好了。 清苓无奈地笑笑。还来啊,她真心不习惯和陌生男子打交道。 慢腾腾地收拾干净碗筷,林杨的两只碗被她单独放了,旁边是一袋十五斤的大米并五斤的细面,想着再来就让他扛走。 做完这些事,才坐下歇了一小会儿,大队书|记的媳妇来找她落实房子的事了。 “盈芳丫头啊,这事儿早落实早安心。回头你荣新叔跑趟县公社,没准今个晌午前就能把房契给你改好咯。” 书|记俩口子估摸都觉得舒建军那砖瓦房十有八|九是要不回来了,能把舒家老屋记到她名下也不错。再说丫头嘛,总要嫁人的,嫁人之前有个傍身之所就行了。能置换也不错,因此并不反对,反而有心促成。 清苓笑笑:“多谢婶子。这是我今早上山采的蘑菇,婶子带回去添个菜。”进屋把余下的蘑菇,装到干净的布袋里,塞到邓梅手里。 欠下的人情总归要还的。适当的还点,总比一直欠着强。 冰草不多,她也就没送。再则这边的人很可能没吃过这东西,万一吃出点啥毛病,岂不成她的罪过了? “你伤着胳膊还上山啊?真是个勤快姑娘。”邓梅笑赞了两句,又说,“那成,我就不客气了,回头等你叔改好了房契,你上我家吃顿便饭。” 清苓笑着婉拒了。这年头谁家的余粮都不多,书|记媳妇邀她那是客气,她却不能当真。 果然,见她拒绝,邓梅的笑容更真实了。热情地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地夸她懂事。 这时,村子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着实把两人吓了一跳。继而又是几道尖叫,此起彼伏的,村子里的狗吠得更起劲了。 “像是你家那方向传来的。”邓梅皱眉道,“听着像是你阿奶几个的声音,大清早的,不知又整啥幺蛾子。算了,咱们也过去吧。” 清苓心里已经有了谱,八成是被小金吓的,就是不知道最终效果如何。这就验证去! 舒建军家的院子里,舒老太衣衫凌乱、浑身打颤地缩在舒建强身后;刘巧翠赤着脚、身上裹了条床单,同样瑟瑟发抖。 舒建强抹了把脸,脚步虚浮地走到向荣新身边,讲起刚刚屋里发生的情形:“两条、不,三条竹叶青,一条五步蛇,还有一条瞅着像是铁包金,在俺娘屋里,足足盘了四五圈……” 向荣新也惊了一跳:“这么多蛇?”而且条条都是剧毒。 “说起来,这些蛇很少下山的,别不是你们家里有谁惹到它们了吧?”围观村民中,不乏懂这一行的,说起来头头是道,“家龙(常居家宅里的蛇)很少有毒的,你说的这些,十有八九是从山上下来的,就是不知道只来了你家,还是村里其他人家也进去了。亏得没被咬到……” “咬到了会怎样?”边上有人问。 懂行的村民一脸的忌惮:“你们忘了江口埠彭老虎那老父亲了?他当年就是被竹叶青咬了一口,没挨过夜就去了……” “唉……”底下一片唏嘘。 舒建强听得心惊胆战:“这、这可咋整啊?” 向荣新还算冷静,盯着舒家几扇门窗问:“你们跑出来的时候,那些蛇还在不在?” “在在在,俺娘屋里一条,就盘在脚踏前的地上,俺娘吓得都不敢走正门,最后是翻窗出来的,我在窗外接应,总算没出事。”舒建强惊惧之余,不忘宣扬一番自个的孝心,“俺屋里两条,一条梁上、一条盘在窗前的香桌底下。灶房门口也有一条,还有一条挂在俩孩子屋门口,张着嘴,吐着细细长长、血红色的蛇信子,看着可渗人了……”亏得俩孩子去他们姥姥家做客,得明个才回,不然后果真不堪设想。 完了又说:“最先是在俺娘屋里发现的,俺娘叫我去救她,俺不清楚什么事,开门一看吓得魂都没了,才把俺娘接出来,俺媳妇也大呼小叫说有蛇……” 说到这里,舒建强的老脸有点涨红,四更天时他和婆娘才战完几个回合,累得倒头就睡,身上的黏腻根本没清理,他娘歇斯底里地喊救命,他随手套了条裤衩就去了,这会儿还光着膀子,身上黏糊糊的。 他媳妇更倒霉,发现蛇的时候,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衣服因为脱在香桌上,底下盘着毒蛇,哪敢去捞啊,只好裹了个床单。这不,床单里头光不溜丢一片,别被谁踩掉了才好,不然可真丑大发了。 “书|记啊,你说咋办才好啊?”舒建强愁眉苦脸地瞅向荣新。这么多蛇,而且条条剧毒,完全没想法了啊。 “总不能干等吧?万一这些活祖宗一直不走,俺们岂不是进不了家门了?” 思来想去只有依靠大队书|记了。舒建强说得特诚恳,完全没了平时的粗蛮霸道不讲理。 “建强,这些蛇可不比火赤链,火钳一夹,就能把它送出去。有毒的蛇都记恨得很,咱们要是用强的把它打伤、赶跑,回头指不定就钻咱们家来报复了。也不能用雄黄粉硬驱,回头发狂了更遭殃……” “那你说咋办!”舒建强懊恼地顶了说话的村民一句,“总不至于把俺家让出来给蛇住吧。” “哟,这话说的可真好笑,我咋记得这房子是建军的咧?没准这些蛇是建军派来的。”底下有人小声啐了一句,引来几声心知肚明的闷笑。尽管没有出面帮舒盈芳抢回自家的房子,但舒建强一家堪比土匪的强盗行径,让很多人都看不惯。 “瞎咧咧啥!没你们家的事,来俺们家干啥!”舒老太缓了半天神,总算平复下来了,叉腰指着那些偷笑的村民怒骂,“建军的房子不就是俺这个当娘的,他人不在了,不给俺住给谁住?还想给你们这帮穷酸相住啊?德行!” 第16章 老爹显灵? “建军娘,话不是这么说的,建军是不在了,这不还有他闺女么。人建军俩口子在的时候,可没说他们两腿一伸、当眼珠子疼的宝贝闺女就要被赶出屋……” “可不是,这舒老太忒不道理。” “和她讲道理?你们把她想得太好了,十六年前她和刘四根家的争地基,我就看出来了,母老虎一个。” “噗……” 底下一片窃窃私语。不过碍于舒老太撒泼的战斗火力,大伙儿只在私底下吐槽两句,没人敢大小声。引火上身就没完没了了。 向荣新见舒老太不仅不感激大伙儿上门帮忙,还骂起人来,顿没了好脸色,拂袖道:“建强,既是你家的屋内事,我也不插手了,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不过昨儿说好的事,你得先给我个答复,决定置换的话,我好早点去县里把房契改了。马上就农忙了,双抢一开始,我可没那精力管你家这些事……” 舒建强心里骂了句:谁要你管啊,咸吃萝卜淡操心! 不过也只敢在心里骂骂,嘴上说着好话:“书|记啊,不是俺不换,可这屋子现在盘满了蛇,俺们都不敢进屋……” 本意是想让大队书|记出面把蛇赶跑,不料被赶到的清苓截胡打断了:“那正好,小叔,咱们就不换了吧,你搬回自个儿屋去,我不怕蛇,我爹娘的房子还给我住。” “什么!你个小贱蹄子!” 舒老太和刘巧翠一听,急红了眼,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一个说:“老大的房子归谁住俺说了算。轮不到你个死丫头多嘴!”一个说:“俺们决定换,由不得你反悔!” 向荣新没理这对极品婆媳,直接看舒建强:“建强,你的意思咧?” 舒建强自然也不乐意退还房子。还用说嘛,自家那旧土坯,造的时候马马虎虎,十多年住下来,好多地方都烂了。老大家的砖瓦房,可是前几年新造的,用料结实,朝向亮堂,好不容易住进来,傻缺了才搬回去。 可一想到屋里头那几条占地为王的毒蛇,不由得脑仁胀疼。普通蛇赶跑就算了,可毒蛇据说十分记仇,除非一棒打死,否则会回来报仇,被咬上一口那就完了。 向荣新也想到这一点,忧心忡忡地问清苓:“盈芳丫头,你家屋里突然冒出几条蛇,还都是剧毒的,被咬上一口可不得了。这不,你小叔一家连门都不敢进。要是一直不走,你有什么打算?” 清苓笑笑说:“谢谢书|记的提醒。不过我不怕。其实蛇和人一样,不故意犯它,它不会无缘无故攻击人类的。再说我有一间屋子能住就够了,其他两间它们爱待着就让它们待着吧。” 对于清苓的大胆,村民们表示非常惊惧。和毒蛇共处一室?这丫头别不是摔坏脑子了吧? 邓梅拉着清苓的手一再劝道:“盈芳丫头,话是这么说,可畜生毕竟是畜生,哪天来了脾气咬你一口,后悔也来不及了。” 清苓安抚地朝她笑笑:“婶子真不用担心,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可是……” 邓梅和其他人还想再劝,被清苓摇头婉拒了。 扫了眼大伙儿忧惧交织的脸色,舒老太三人脑海里呈现一副舒盈芳被毒蛇咬死、老大家的房子后继无人的画面,心头浮上一个主意,彼此对了个眼神。 领会深意的舒建强,搓着手站出来说:“既然大侄女这么有胆色,俺们就不争了,你家的房子还给你,俺们今个就搬回去。” 心里啐道:要房不要命的贱蹄子!祝你今个住进、明个咬死!房子照样是俺们的,还不用多费唇舌。 就这样,舒建强一家搬回了老屋。 搬的时候战战兢兢,唯恐被蛇咬了。 好在那几条蛇确实如清苓说的,人只要不去犯它们,它们也不会理你。不过前提是:搬的是真正属于舒建强一家的东西。倘若是舒建军家的,哪怕只是一条板凳、一面笸箩,也休想搬走。否则它们就朝搬的人嘶嘶吐蛇信。一副随时扑上来咬一口的架势,吓得帮忙搬家的村民双腿直打颤。 “唉妈呀!这些蛇都成精了啊。不会真是建军显灵了吧?” “依我说,没准真是建军派来看家护院的。知道自家闺女被建强一家欺负,派这些蛇来保护,不然咋说得通咧?” “看来建军俩口子死后上天成仙了,不然咋使唤得动蛇咧,还条条都是剧毒,啧!” “……” 说什么的都有。 舒老太三人听得脸色煞白。本来还想捞点值钱东西回去的,可到哪儿都被毒蛇盯着,吓得魂都没了,哪还敢觊觎老大家的物什啊。搬齐自家的东西后,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里,仿佛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再追他们似的。 看到这一幕,清苓勾了勾唇角。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他们了吧。希望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这一家子能老实点儿,别老想着霸占别人的房子。自己也好清清静静地养伤。 心情舒畅地对书|记俩口子说:“书|记、婶子,今个多谢你们主持公道,理当我做东、留你们吃顿便饭的,只是我吊着胳膊实在不方便,不若等我伤好了,农忙也过去了,再请叔叔婶婶上门,到时还请你们别嫌弃。” 向荣新心里赞许。这漂亮话说的,多有水准啊!今后哪个再说建军家的闺女不会说话,他跟谁急! 这样想着,说道:“丫头啊,叔主持公道那是分内事。帮你搬家是搭把手的事。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再说,你一个人过日子不容易,口粮能省则省。看你现在还吊着夹板,少说也要个把月才能继续挣工分,这么一来,下半年的口粮指定减不少,更要省着点吃了,还要留点过年……” 邓梅也说:“是啊丫头,咱们乡里乡亲的,搭把手的事哪用得着请客、回礼。你把身体养好了,早点下地挣工分才是真的。等将来你落实了好婆家、风风光光地出嫁,即便你不说,我跟你叔也会来讨一杯喜酒喝。” 第17章 犒赏蛇小弟 清苓被说得耳朵尖发烫,忙讨饶:“那行,我就不跟叔婶客气了。” 心想着哪天上山,多摘点味道好的野浆果回来,分些给书|记家的孩子吃。昨个背下山的那些,失了水分后干巴巴的,拿来送人显得不够诚心。 帮忙的村民挂着担忧的神色、一步三回头地散去。 向荣新回去后让媳妇送来一包雄黄粉,说是抹点在身上,蛇不敢靠近,却也细细叮嘱了一番:“这东西抹着防身没事,千万不要仗着蛇怕这个就各个角落拼命撒,蛇走投无路了容易发狂,以前村子里有人拿雄黄粉抓蛇,被发狂的蛇咬死了……” 清苓谢过邓梅的好意,只是有小金在,雄黄粉她根本用不着。把油纸包塞进灶台上的佛龛,篱笆院门一关,回到屋里犒赏小金以及它带来的蛇小弟们。 舒建强一家当初硬赖着搬进来时,灶房里除了几十斤口粮、两陶缸腌菜外,还有十几枚鸡蛋,清苓翻出舒盈芳的记忆后,让小金看着灶房,别说鸡蛋了,一粒米都没让他们多搬。 虽说护的早已不是原来的大米、鸡蛋,但舒老太三个心虚啊,这几年无论是从老大家、还是从舒盈芳身上,昧进了多少口粮,心里大致也是有数的。因此见小金盘在灶房碗橱上,懒洋洋地睥睨着他们,哪敢多言,收拾了属于他们自个儿的家当后,憋憋屈屈地撤了。 清苓拉开碗橱抽屉,看到里头躺着的十来枚鸡蛋,二话不说拿出来分给小金和它带来的蛇小弟们。每蛇两枚,最后还剩一枚,煮了给她自个儿补身子。 蛇小弟们吃饱喝足,悠悠地游回山上避暑去了。 小金见清苓选了西屋向阳半间做卧室,慢悠悠地盘上西屋房梁,打算自此赖在清苓身边了。 清苓也随它。倘若是今天之前,她或许会担心村民们发现小金后喊打喊杀,不过闹了今天这一出,村民们对这几条蛇恐怕是敬畏多过单纯的恐惧了。 西屋向阳半间被舒建强俩口子霸占之前,原就是舒盈芳的闺房。新棉花弹的铺盖被褥都被他们用过了,即便有蛇小弟守着没敢带走,但清苓嫌恶心,将所有床褥都集中在东屋大床上,打算等胳膊好了,扛去县城弹棉花的地方,拆了线重新弹两床秋冬被。至于那一家子睡过的床单、被罩,改天拿剪刀裁成细条子,捆扎了当拖把。 理完被褥理衣裳。 该庆幸舒老太和刘巧翠都长了一身横肉,而刘巧翠的闺女又还小,以至于舒盈芳和养母的衣裳都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 不过舒盈芳这两年正好发育、个头长得快,两年前的衣裳到这会儿能穿的真心不多,试了半天发现就一条裤子还能凑合。上衣,尤其是夏季的,无论如何都穿不了——胸口两摊荷包蛋两年间彻底长成水蜜桃,即使拧上了扣子,也容易爆开。 好在养母的衣裳里有几件能穿的,无非就样式和颜色老土了点。但对清苓来说没差,甚至想着哪天伤好了动手做,将穿不了的旧衣裳拆了改成她习惯的款式,即便不适合穿到外面去,在屋里头穿着活动也总归舒坦不是? 舒建军的衣裳就难逃一劫了。两兄弟的体型相差无几,几乎没有一件幸免于难。除了被那一家子极品打包走的,屋里屋外还散落了几件,清苓见脏兮兮的实在没有心情洗,洗了也穿不了,干脆团吧团吧扔进小柴房。回头拆了做布袋,还能装点琐碎家什。 原本崭新的砖瓦房,被那一家子极品住了三年,邋遢得简直没法下地。地面油腻腻、墙面灰扑扑,东西两屋的家具也都蒙上了一层灰,更遑论一天三次烧饭用的灶台,沾满油污不说,那厚度、脏度,指不定还是前年、去年留下的。 清苓叹了口气,既然是她今后的家了,总得收拾干净吧。可她伤着胳膊,前几年又享受着丫鬟伺候的日子,干起活效率奇低,一晌午过去,才给西屋尘了个掸,床上的席子、枕头换成了自个用的,再就是灶台清洗了一遍。东屋和堂屋动都没动,还是等胳膊好了再慢慢拾掇吧。 眼瞅着日头升中天,清苓歇了口气,进灶房倒了杯水。 这个世界有些东西是她上辈子听都没听过的,譬如竹编壳子包着的、内里不知什么材质做的名叫暖水瓶的东西,烧开的水灌进去,放上两三天倒出来还是温热的。看得清苓稀奇极了。捧着暖水瓶、倒进倒出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肚子咕咕叫,才不甚熟练地用左手生了火,从米缸里撮了把大米,熬了锅香喷喷、油稠稠的米粥,盛到大碗里晾凉;又和了点面,贴了几个葱花面饼。 葱花是在后院自留地摘的,养父母在世时把整个后院都开辟出来种蔬菜,院角还建了鸡舍养了鸡。在养父母悉心的料理下,菜地绿油油、鸡蛋天天见,小日子滋润别提多滋润。 而打从那极品一家搬进来后,菜地因疏于料理逐渐变得稀稀拉拉、青黄不接,鸡舍因舒建强的好吃懒做、口粮紧缺,养不起鸡而荒废。 饶是如此,舒老太和刘巧翠也从不许舒盈芳踏入后院半步,甭说萝卜、白菜,小葱都不许她折一根。一旦发现她出现在后院,不管她摘没摘菜,唾沫星子就能把她压得抬不起头。 二房的俩孩子也随了他们爹妈的性,小气又霸道。得了舒老太的吩咐后,没事干就盯着舒盈芳,看她有没有摘后院的菜。 以至于三年里吃的最多的是山上、河边耨的野菜,其次是乡亲们可怜她、送她的青菜、白菜。 是以方才那一家子极品搬走时,清苓不仅没出声提醒,还让蛇小弟守住后院。没菜吃的滋味,舒盈芳一熬三年,该是轮到他们品尝的时候了。 今早摘的冰草还有剩,清苓舀了瓢清水洗干净,搁了勺豆瓣酱,主食和下饭菜都有了。分两趟端到西屋,坐在香桌前,边吃边和玉冠金蛟聊天。 第18章 横竖山林有你、村里有我 “小金,你不知道这儿的山上居然也长冰草,早上随便采了点就吃了两顿,那边还有不少呢,看来这里的人不吃冰草,这下便宜我俩了……” 小金慵懒地盘在梁上,凉凉地翻了个白眼,好似在说:便宜的是你吧,本大王可不吃这东西。 清苓没看到,嚼着冰草继续念叨:“这里的民风虽说怪了点,但好歹容纳了我们俩个。那一家子极品是极品了点,好在就那么几个,旁的村民还是挺和善的。外界人生地不熟的,短时间要不咱就不出去闯荡了吧?” 小金再翻一个白眼,心说什么都是你在说,本大王可没说要出去闯荡。 “……横竖山林有你、村里有我,凭咱俩多年的默契,定能过得鲜活滋润。你觉得咧?” 见清苓仰起头看过来,小金给面子地抬起扁平的三角蛇头,朝她丝丝吐了两下蛇信。 清苓权当它同意了她的提议,开心地举高筷子,赏了块面饼给它。 小金曾是玉冠金蛟的时候,什么都吃,几乎和人的饮食没差别。如今却不行,起码现在还不行,因此清苓赏给它的面饼,只能看不能吃,最后原封不动地甩回香桌。 清苓也不介意,吭哧吭哧吃得贼欢。 午后一两点正是一天当中日头最毒的时候,吃过饭,清苓干脆给堂屋门上了栓、再拉上西屋的窗帘子,左手打着蒲扇歪在换了席子、枕头的架子床上午休。 昨晚几乎一宿没睡,这会儿困得要死。反正她吊着胳膊出不了工,家里也不会有人来,干脆锁了门窗补眠。 再说舒家那几个极品,惊恐又憋屈地搬回土坯老屋,哪有心思做饭啊,拿昨天吃剩的馍馍随便对付了一下,聚一起想对策。 “娘啊,你说那几条毒畜生啥时才咬那死丫头啊?”刘巧翠忍不住问。要是一直不咬,他们岂不是一直要等了?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点不假,以前不觉得老屋有多么难住人,可搬去老大家的砖瓦房住了三年后再回来,哪哪都嫌弃。东西都不想收拾,咋搬来的就咋堆放,盼着那死丫头早日一命呜呼,他们也好早点搬回去。 “咬死了你就敢搬回去了?那些畜生不离开,我是不敢搬回去。”舒建强没骨气地缩缩脖子。想起早上看到的那一幕惊魂的场面,白给他钱都不想再回去。除非那些毒蛇都消失……想到这个,他扭头问舒老太,“娘,为啥不能用雄黄?蛇不都怕那东西么?咋地书|记和其他人都不同意?” 舒老太叹气道:“这不是怕发狂嘛,没毒的畜生发狂了被咬上一口不碍事,有毒的谁敢碰啊?” 忆起往昔,舒老太唏嘘了一通:“俺们家才搬来雁栖村那一年,村子里有人拿雄黄粉驱蛇,结果那蛇有毒,当场把人咬死了。后来没人敢拿雄黄粉驱蛇了,除非确定没毒,就怕这些畜生突然发狂……要没这个事,俺早拿雄黄粉驱了,哪轮得到那死丫头猖狂!”又骂起大孙女,“老大这辈子最失败的就是收养了那死丫头,留着就是专门来碍俺们眼的……” “娘啊,那俺们该怎么办?干等着看那死丫头住在砖瓦房里吃俺们种的菜、煮俺们留的粮啊?”刘巧翠急得从长凳上跳起来,“还有鸡蛋,俺每次从娘家带回几个,好不容易攒了一抽屉,自个没舍得吃,都便宜那死丫头不成?” 舒老太头疼地揉揉太阳穴:“你急吼吼地嚷啥!嚷得俺脑仁疼。” “就是!就咱仨个人说话,嚷那么大声干啥?让人听见又要闹了。蠢!”舒建强也骂自个婆娘,随后又讨好地迎合舒老太,“娘有的是方法收拾那死丫头,是吧娘?” 舒老太瞪了他一眼,揉着腰起身往里屋走:“俺去躺会儿,闹了一早上,腰疼病又犯了。” “娘您只管躺着,要是睡不着就想想对策。俺和建强下午要出工,房子的事交给您了啊。”刘巧翠陪着笑扶老太太进了里屋,出来拧上舒建强的耳朵,“走!进屋算账去!居然敢骂俺蠢,胆儿肥了……” 儿子媳妇都去午睡了,舒老太却躺在床上了无睡意。 她一个劲地想:那小贱蹄子最好现在就被毒蛇咬死,省得搬来的家什还要归置。又想:要是人死了毒蛇却还是没走咋整?那岂不是这辈子都住不了老大那房子了? 那怎么行!小儿子虽然懂得讨她欢心,但她心里清楚:凭小儿子那点尿性,这辈子想要出人头地多半是不可能,除非撞大运。可大运哪是说撞上就撞上的,要是一辈子都撞不上呢?岂不是有生之年都要窝在这黑不溜秋、随时都可能塌的土坯房里?说好的人到晚年好享福呢? 再想到老大家屋里那几袋没吃完的口粮、整个后院的菜、攒了一抽屉的鸡蛋,心疼得直抽抽。 越想越不甘心,等太阳不再那么晒,舒老太起身套上鞋子,出门去了。走一半又折了回来,把平时舍不得吃的葵花籽揣了半斤在怀里,重又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她去了大儿子屋前的邻居刘大勇家,刘大勇是生产队喂猪的,过年时杀猪分肉也是他操的刀,人称杀猪勇,他媳妇毛阿凤是个见钱眼开、惯会贪小便宜的。舒老太拿着这半斤葵花籽儿,找毛阿凤帮忙做件事。 “大勇媳妇儿啊,这半斤瓜子儿可是婶子千省万省留着过年招待客人的,今个捎给你尝尝鲜,你帮婶子一个忙,去俺大儿家喊个门,看俺那……咳,大孙女有没有事……” 毛阿凤心知舒老太没那么好心,八成是盼着她大孙女死呢。平时死丫头贱丫头挂嘴上,会关心人死活? 转念想到只是站在院门外动动嘴皮子就能得半斤葵花籽儿,又不是让她进屋瞧去,安全得很。这买卖谁不乐意?二话不说,抓了把瓜子儿边走边嗑,去屋后喊门了。 舒老太碍于面子没去,坐在刘家堂屋,心不在焉地陪刘老太唠早上的事,一心盼着毛阿凤带来好消息。 第19章 两条胳膊不够使 “盈芳丫头——” “盈芳丫头——” 毛阿凤站在屋后,对着舒家大房的篱笆院墙扯开嗓门喊。 清苓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听见有人不停地叫谁的名字,一声接一声,迟迟不散。 起初只觉得扰人清梦,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右胳膊差点被压到,睡意驱散不少,揉了揉眼,猛然意识到——“盈芳丫头”指的不正是她么? 狐疑地坐起身,套上养母留下的千层底布鞋。刘巧翠的脚大,舒老太则裹过小脚,两人想穿却没辙,最后丢在东屋的杂物柜里,方才清理被褥时被清苓发现,拿来一套,略略大了些,在家穿倒也无碍。原先那双一看就是姑娘穿的系带布鞋,因鞋底沾了泥,搁在屋檐角落,等胳膊好了刷洗干净再穿。到时再做两双绣花鞋,专门放在房里穿。 这么一想,发现胳膊伤好了之后要做的事好多啊——弹棉絮、缝衣服、做鞋子……还有等着她收拾的堂屋、东屋以及还不够洁净的灶房。最最关键的是——伤好了还得下地劳作。泪奔!貌似两条胳膊不够使啊。 “盈芳丫头——” 得!屋外的人大有一副她不去开门就要闯进来的架势。 清苓抽了一下嘴,整整衣裳出去应门。 “婶子,您唤我有事呀?” “哟!还真出来了。”毛阿凤见清苓推开堂屋门出来,惊讶之色不似作假,走上前隔着篱笆院墙上上下下打量了清苓一遍,这才问:“盈芳啊,你一下午关在屋里头干啥咧?我听人说你家屋里今个早上进了不少毒蛇,这会儿还在伐?” “还在呢。”清苓露了个浅浅的笑容,嘴角两侧的梨涡忽隐忽现。 “那你就不怕啊?”毛阿凤诧异地挑高眉,嗓门也随之扬高,“我说,你该不会吓傻了吧?居然真的敢和毒蛇一个屋住?依我说,你还是跟你奶服个软,住你小叔家去得了,让这屋子空一段时间,没准蛇就游走了。” 清苓依旧笑笑:“不碍事的婶子,我就占了个西屋,蛇都在东屋待着呢,我和它们井水不犯河水,不会有事的。小叔家房间不多,还是不去麻烦他们了。” “我看你是摔糊涂了吧?啥井水不犯河水的,那些畜生哪懂这个?”毛阿凤继续嗑起手里的葵花籽,讥诮地说道,“你别真以为那些畜生是你爹妈派下来保护你的吧?” 这时,出工的村民们陆陆续续收工回家,路过舒家院墙,听到清苓和毛阿凤的对话,笑着插嘴道: “杀猪嫂,你今个早上不在家,没看到建军家冒出来的那些毒蛇,别说,可通人性咧!说不准真是建军俩口子在天上保佑他们闺女。” “可不是!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没见过这么通人性的毒蛇。家蛇都这么有灵性的。” 也有人劝清苓:“不过盈芳丫头,你胆大管胆大,还是谨慎些的好,被毒蛇咬一口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谢谢叔叔伯伯们的提醒,我会小心的。”清苓落落大方地朝大伙儿鞠了一躬,“天色不早了,叔叔伯伯都赶着回家,我也做饭去了,阿凤婶子你慢聊。”说完不再理那饶舌的毛阿凤,径自回了屋。 “人都走了,我慢聊啥呀。”毛阿凤啐了口唾沫,嗑干净手里的瓜子儿,拍了拍手,一脸不屑地折回自家。 舒老太人坐在刘家堂屋里,实则竖着耳朵听屋外的动静呢,听到死丫头应门的声音,失望地一塌糊涂。心说咋还没被毒蛇要死呢,还在屋里睡觉,呸!那屋是大儿建的,她一个捡来的野丫头,凭什么住正屋…… “婶子你都听见了吧?”毛阿凤走进屋,往八仙桌上抓了把葵花籽儿继续嗑,不年不结的,难得吃到香喷喷的瓜子儿,嗑得唾沫横飞,只见嘴皮子上下翻道,“你那孙女命大得很,和毒蛇待了一下午依旧活蹦乱跳着咧。我起初喊了几嗓子,没见人应,还道她真被毒蛇咬死了,刚要喊你呢,就见她开门出来了,搞半天是在屋里睡觉。啧!你大儿子辛辛苦苦盖的新瓦房,真要被个外人抢去了啊?” 舒老太本就心不甘,再听了毛阿凤火上浇油的话,更加恨得咬牙切齿了:“她敢!小贱蹄子!昨儿去小坡林,咋就没把她摔死呢!”那么多毒蛇聚一屋,居然不咬她!真真是邪了门儿了。 毛阿凤斜眼睨着横眉竖目的舒老太,心里直冷笑。要不是看在这半斤葵花籽儿的份上,她才懒得站人家门口吆喝。不过看死老太婆变幻来变幻去的脸色,也够好玩的。啧!想必很后悔送出了这半斤瓜子儿吧? 越想越幸灾乐祸,嗑瓜子的速度也加快许多。 舒老太心疼得不能自已。早知那死丫头还活着、房子房子收不回、菜菜吃不到,干啥还浪费这半斤瓜子儿!留到过年吃多好啊!尽管剩下的不多了,凑合凑合还是能装一浅盘的,要不拿回去? 别说,这事儿舒老太还真干得出来,上前把袋口一收,抱起来就往门外走,缠过裹脚布的小脚这时候走得飞快,几步就窜出了刘家的篱笆院墙,嘴上说着:“我说大勇媳妇儿啊,你吃了差不多一半了,反正不是外人,俺也不嫌你唾沫星子喷过,余下的我带回去了,我家宝贝孙子还没尝过鲜,带点回去给他解解馋……” “嘿!”毛阿凤气乐了,指着舒老太的背影不知道骂什么好。早知应该再嗑快点儿,让她捡几粒漏瓜子回去! 舒老太抱着剩下的葵花籽骂骂咧咧地回了老屋,没一会儿,儿子、媳妇也下工回来了,舒建强一回来就窝进房间休息,婆媳俩开始为晚饭发愁。米面有的,柴禾也还剩一点,关键是没菜下饭咋整? “娘啊,咱那一院子的菜,真便宜那死丫头了啊?”刘巧翠满心的不甘。浑然不记得,当年他们一家霸占老大家的房子时,连同后院的菜地一起霸占,一棵圆白菜都没给大侄女留。 第20章 豇豆焖饭 舒老太也只记得出去的账,到手的账目从来不记,因此气哼哼地道:“她想得美!地里的菜可是俺们种的。老二家的,你去摘些菜回来,后院的门栓坏了还没修,用力一推就进去了,那死丫头敢拦着你就硬闯。娘要和面蒸馍馍了。” 刘巧翠一听不好,死老太婆让她冲锋陷阵呢,忙找活推脱:“娘啊,建强的衣摆下午被枝条拉破了,我得给他补补,晚了费灯油,明个还要穿呢,就这一身体面衣裳了……” 没等顺利开溜,舒老太阴测测的声音追了过来:“补啥呀!闲了再补也来得及。下地干活要什么体面,明个挑件不是太破的凑合一下就行了,先去摘菜!” “娘……”刘巧翠真慌了,“非得去啊?那里俺记得有条蛇盘着,俺不敢啊……” “都过半天了,哪能一直盘着。要真有蛇,不会拔腿跑啊?快去快去!再不去天黑了,别磨磨蹭蹭的!每样菜都挑几棵,别傻不拉几地光拣一种摘……”舒老太毫不留情地催道。 “娘,要不喊建强跟俺一块儿去?” “这是娘们儿的事,你喊建强去干啥?”舒老太不耐烦地撵她出门,“你个懒婆娘,摘点菜还要男人陪,俺们家的面子都被你倒光了!” 提议被驳回,刘巧翠想死的心都有了,个死老太婆!说的好听,有本事自个去啊!可到底是做人媳妇的,婆婆的话不敢不从。哀戚戚地挎上菜篮,心头忐忑地出门去也。 舒老太追出来扔了个竹筐给她:“篮子顶屁个用!去了就多摘些回来。” 主要也是怕老大家那几条蛇,万一真赖上那片地了,短时间指定搬不回去。那后院的菜,岂不是只能看不能吃?白白便宜了那死丫头? …… 清苓睡了一下午,这会儿精神好得很。 趁天没全黑,到后院溜达了一圈。菜地里的菜长得并不好,胜在种类还算多,豇豆、扁豆、茄子、蒲瓜、葫芦……都是时令菜。 清苓吊着右胳膊,有心想整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式出来也纯属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是等伤好了再施展拳脚吧。这次就摘了几条长豇豆、三根藤茄,打算和米饭一块儿焖,焖熟了拌着豆瓣酱吃。这两天顿顿不离米粥,肠胃都喝寡淡了。 长豇豆煮熟慢,切得短点儿,和大米同时下锅;茄子熟熟快,饭煮开了再放下去,色泽上也好看。 这是清苓从地宫的伙房师傅那学来的。没被宫主买下前,她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女,九岁的年纪,就已是持家小能手了。地宫七年,既不能出去又不派她劳作,生怕伤了病了影响宫主半年一次的取血,日子委实无聊得紧。除了跟在女医身边晒晒药材、学点浅显易懂的医术,再就是听伙房师傅侃天南地北的美食。一来二去,脑子里积攒了不少美食吃法。 豇豆焖饭就是从伙房师傅那听来的。 当然,要想味道好,光有豇豆可不够,还得配咸肉。而且焖饭之前最好用油和咸肉、蒜末煸炒,搁点黄酒、鱼露,再倒入半碗水,小炖一会儿,把蒸得八九成熟的米饭铺上去,盖上锅盖焖到水干,再放入盐巴翻炒拌匀,香喷喷的豇豆焖饭就做成了。 茄子也有美味又新颖的做法——把茄子去掉皮和瓤,只要净肉,切成丁,裹上鸡蛋液,用猪油炸了,喷香酥脆。再或者,切成细丝条儿晒干,想吃时和嫩蘑菇一起拿肥母鸡靠的老汤煨熟,一样是鲜美佳肴。 无奈眼下条件有限,甭说咸肉、鸡汤,剔干净肉的骨头都找不出一根。 再者,先煮饭、再煸炒,中间起码要翻一次锅,她吊着个胳膊,哪有那力气。赶明伤好了,食材也凑齐了,再来一次正宗的豇豆焖饭。 清苓在灶房欢快地为晚饭忙活。西屋,盘在梁上的小金,倏地睁开犀利的小眼睛,无声无息地游下房梁,出西屋、穿堂屋,径自来到后院。 刘巧翠鬼鬼祟祟地推开后院的篱笆门,腐了一截的竹插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惊得她差没尖叫。提着气拍了拍胸脯,小心翼翼地往里探了一步。两只眼睛左瞄右瞟,生怕有蛇窜出来。 灶房方向传来饭菜的清香,她禁不住咽了口唾液,心里骂道:好死不死的小贱蹄子!咋还没被毒蛇咬死?自己为晚上的菜发愁,那死丫头倒好,哐哐哐地煮上了。用的一准是菜地里的菜。哼!这次且放过你,吃吧吃吧!吃饱了让那些毒畜生送你上路!这房子最后还是俺们的…… 自我安慰了一番,加上没看到菜地有蛇,刘巧翠的心情好了不少,卸下竹筐开始摘菜。 豇豆吃不完可以腌、茄子吃不完可以晒、葫芦蒲瓜放得久……我摘我摘我摘摘摘……刘巧翠恨不得把整片菜地都搬回家。没注意有东西正朝她丝丝游近。 直到竹筐满得再也放不下,刘巧翠方揉着酸麻的腰肢直起身,嘴里幸灾乐祸地骂着:“个贱蹄子!能吃的菜被俺全摘了,看你断着胳膊拿什么下饭!” 揉着腰,刘巧翠朝灶房方向啐了一口,蹲下身正要背竹筐,眼前一花,一条通体碧绿的竹叶青稳稳落在竹筐沿上,高昂着三角脑袋,如王者一般,冷眼睥睨着她。 “艾玛啊!蛇呀——” 刘巧翠浑身一哆嗦,竹筐也不要了,尖叫着逃出舒家后门。 清苓听到动静,疑惑地探出头。发现自家的后院门敞开着,竹插销掉在地上;一只半人高的竹筐盛着满满的菜,突兀地竖在菜地的垄间。抬眼眺院外,一道熟悉的背影跌跌撞撞朝东跑,那边正是舒家老屋的方向。再看小金,懒洋洋地从竹筐旁游过来。 前后一琢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指定是想来摘菜,结果被小金吓跑了。可摘就摘呗,把成熟的菜全摘下来算什么意思?老屋那边凑齐乎了也就五口人,夏天的菜不耐放,这一大竹筐背回去多半得蔫掉。怕是不愿留给她吃的成分居多吧? 第21章 小金是个大功臣 清苓了然一笑,既然你做初一,那就休怪我做十五。再让你尝尝偷鸡不着蚀把米的滋味。 “小金,来!帮姐姐把这筐菜搬屋里头去。竹筐咱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小金:“……”本大王已经不是玉冠金蛟了,嘴里含不了这么大的东西。 好在玉冠金蛟的体型是不在了、威力犹存啊,否则怎么收服山里各种野物并以它为尊? 清苓也是无意间看到它用尾巴尖轻轻松松顶起卧房里一口五斗柜才发现的。 “能者多劳嘛!何况我现在就一个胳膊能用,你让我怎么搬嘛。”清苓讨好地哄道,“乖啦!回头犒赏你!” 小金用尾巴弹了她一下,表示一言为定。然后游回竹筐旁,尾巴一扬,卷住竹筐沿,轻轻松松将超过它体型数十倍的大竹筐举了起来,一路游进灶房。 清苓待它放下竹筐,笑着摸摸它扁平的脑袋:“明个咱们上山,找些鸟蛋给你吃。” 家里没养鸡,舒老太和刘巧翠都不是勤快的人,两年前养死了大房留下的老母鸡后,就没再生这份心思了。 加上这几年上头管得严,每家每户能养的家禽数量有限制,一两只鸡卖不能卖,既费心神又费粮食,干脆就不养了。之前抽屉里的那些蛋,怕是刘巧翠回娘家蹭来的。 清苓琢磨着赶明伤好了,问村里养鸡的人家借只老母鸡孵两只小鸡出来,小鸡养大了生蛋攒鸡蛋,将来和小金分着吃。 打从六年前玉冠金蛟救她一命开始,清苓就将它当亲人看待了。鸡蛋再金贵,贵不过她和小金之间的亲情羁绊。 眼下,要解决的是这筐蔬菜。刘巧翠当真给她出了个难题啊。 仔细想了想,蒲瓜、葫芦相对耐放,可以缓缓吃;茄子切片焯水了晒成菜干可以放很久;豇豆晒干也行、泡酸豇豆也行。 只是泡酸豇豆需要盐巴、细糖、姜、蒜瓣、辣椒等佐料,有花椒更好。 可家里现有的调味品就辣椒、盐巴、蒜瓣,姜片都发不出。 糖罐子已经见底了,盐也只剩小几撮了,只能先泡一坛试试。多的晒干,豇豆干炖肉也不错。 嘶溜……清苓吞口水,真想念地宫时三餐皆有肉的日子啊。 那厢,刘巧翠鬼哭狼嚎地蹿回老屋,“建、建强,娘、娘……不、不好了,那、那儿有蛇……吓、吓死俺了……” 舒老太和舒建强听说后,也吓得脸色煞白。吃没吃上菜还在其次,关键是房子啊房子,被那些畜生霸占着,啥时候才能搬回去哟。 没油没菜地嚼着干巴巴的玉米馍馍,舒老太一拍大腿:“该不会那些蛇真不咬人?没见那死丫头到现在都好好的,还一天三顿地烧饭,也没见蛇咬她……哎呀!俺们真是亏大了!当时就不该急慌慌地搬走。不咬人的蛇,有啥好怕地!” “可娘啊,那是真的蛇,条条剧毒,俺可不敢住在那里。冷不丁被咬上一口,一辈子到头了。”舒建强摇摇头,宁可住老屋,也不敢去和毒蛇为邻。 “是啊娘,你咋知道肯定不咬人咧?等咬上就来不及了。俺也不敢去。” “你个败家娘们儿!让你去摘菜,菜没摘回来,还把筐落那儿了。去!把竹筐拿回来!那可是五毛钱买来的。” “不去!院子里有蛇。”刘巧翠硬气地回嘴。 舒老太气得头冒青烟:“不会让死丫头开门递给你啊。长着脑袋是干啥用地?整天只知道吃吃睡睡,让干点活儿就推三阻四。再唧唧歪歪,滚回你的娘家去!” 刘巧翠也来气儿了,砰地摔了碗筷,掀起脏得看不出色的门帘进了里屋:“俺娘要是知道你让俺去毒蛇窟摘菜、背菜,指不定和你怎么干一架!” “反了天了!”舒老太习惯性地往地上一赖,哭天抢地起来。 舒建强头疼地拧拧眉心,一边是媳妇,一边是老娘,帮谁都落得个里外不是人。媳妇要是跑了,孩子的面也甭想见着了,丈母娘厉害着呢。 想到孩子,舒建强灵机一动,出主意道:“娘、娘!有主意了!硬的不行俺们来软的,不信死丫头心肠那么硬……” “快说!咋样的主意?” 舒老太顾不上嚎了,拍拍屁股起身听儿子出主意 里屋,刘巧翠也竖着耳朵在听。 舒家几个极品打什么主意,清苓自是不知,她忙着切菜焯水呢。左手举刀极不方便,好在晒干不计较厚薄、长短,过得去就行了。 倒反焯水麻烦。灶眼虽有两口,但能用的锅就一个,另一个破了底,挂在墙上还没补好。 舒建强懒啊,他老娘催了他不下五次,让他提去县城补一补,舒建强却非要等其他镇的修补工匠农闲时踩着板车吆喝地路过。幸亏老太太习惯吃馍馍,一蒸一大锅,完了吃上两三天,既省工夫又省柴禾。要是吃大米饭的话,一边要煮饭、一边要炒菜,就一口锅哪来得及。 清苓看着墙上的破锅没辙。 只得把焖熟的豇豆茄香饭盛出来。幸亏是夏天,故意还要放凉了吃呢。留足晚上吃的,多余的两碗收进菜橱,免得蚊蝇叮咬。总算把锅空出来了。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清苓顾不上吃饭,借着灶膛的火光,先给茄条和豇豆焯水。 幸亏院子里有井、小金又是个万能举重高手。不然以她这费水量,挑满的水缸都见底了,何况懒惰的舒建强并未把水缸挑满。 茄子和豇豆先后焯熟,清苓拿笊篱捞起来摊晾在刷洗干净的竹米筛上。天好的话,晒上三五个日头就足够了。 收拾妥当,这才开始她今天的晚饭。 “唔!真好吃!小金,你真不来点儿?” 清苓舀了一勺递到小金面前,弯弯眉眼说:“你今个可是大功臣,没有你我好多活都做不了。” 小金丢了个白眼给它,内心幽怨:竹叶青的小身板太弱,它玉冠金蛟的魂力,至今只消化了一丢丢,没法收放自如,美食当前只有吞口水的份。 “好吧好吧,等你哪天能吃了再做给你吃。到时搁点咸肉或腊肉,味道会更好。” 第22章 肉啊肉、票啊票 清苓美美地饱餐了一顿,饭后坐在院子里乘凉,膝上伏着小金,手里打着蒲扇,一会儿抬头望天上繁星闪烁、一会儿看低空萤火虫飞舞,感叹岁月静好。 后院的门坏了栓,她捡了根粗树桩,让小金敲入地下半尺深,干脆把后门堵住了。 再者,村子里想必已经疯传开了她家有毒蛇的消息,所以根本不怕有宵小之辈摸上门。左右还有小金呢,相比昨晚,今个的心定多了。 林杨站在巷口,望着院子里的人,渴望与她亲近,又怕被村民撞见,踌躇良久,最终逸出一声叹息,没有上前打扰,转身走入夜幕。 顺利的话,回城调令年底或是明年就下来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万不能出纰漏。 儿女情长、儿女情长,那也得有经济基础。要他在心上人和这个穷山恶水的鬼地方待一辈子之间做选择,毋庸置疑选后者。 所以,盈芳,你等我! 等我来接你去京城! ……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清苓神清气爽地从床上爬起。 有小金在就是好,睡眠踏实。加上两天药吃下来,右胳膊没先前那么疼了,整晚都睡得很香。 从菜橱拿出一碗昨晚剩的豇豆茄香饭,倒进锅里,又添了瓢清水,文火慢慢熬成粥。一边洁牙洗脸。 喝粥的时候,看到村民们扛着锄头、铁锹说说笑笑地从她家院子经过,想来是结伴劳动去了。 清苓叹了一声,托胳膊的福,她还能在家适应一段时间。 待胳膊伤一好,照样得扛着锄头、铁锹下地劳作。否则到年底分不到几斤口粮。 虽说除了挣工分,户籍在村里的住户,哪怕不出工、按人头的确也能分到口粮,省着点吃倒也能熬日子。但猪肉以及一些产出较少的副食品,甚至钱,向来是按工分分配的。挣得少分得少,不挣的人没资格分。 为了年底那几斤猪肉和几个大钱,谁家不是卯足了劲地挣工分? 清苓还想着过年包顿饺子、整两道肉菜,犒赏一下自个和小金呢。不挣工分,香喷喷的大肉哪儿来? 哦对了!她还有株小年份的人参,趁着新鲜饱满,赶紧给老大夫送去估个价。炮制让老大夫自个来吧。她胳膊伤着不方便。 当然,这一切还得偷偷来。像村民们拿富余的米面换鸡蛋、或是拿布匹换口粮,都是在私底下进行的。这个世界不允许百姓做买卖,否则就是割资本主义尾巴。 啥叫资本主义清苓不懂,但砸吧着不是个好事儿。那就谨慎着来,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今儿又是个晴好天气,清苓出门前,把失了水分的茄条、豇豆摊在米筛上,搁在刷衣服的石板上。 两个竹制的三脚架搬到院中央,之间架一根长竹竿,晾晒洗好的衣服。 东屋翻出来一袋旧棉絮,也摊在太阳底下,除除湿气驱驱虫。 在极北地宫,是不存在晒太阳一说的。衣服、被褥、药材等等,都是在暖房进行的。暖房的四面墙呈中空,伙房出来的热烟,经过管道进入暖房墙壁,环绕一圈最后从暖房的烟道出去。 如此一来,暖房一年四季温热干燥。整座地宫围着伙房修了五六所暖房,分别用于烘衣服、烘被褥、烘药材、烘菜干等等。总之在地宫,暖房取代了太阳。 这里显然就不一样了。清苓感受着朝阳的暖热,这才早上呢,就已经热的动一下就浑身冒汗了,到晌午、正午,走太阳底下能把人烤焦咯。 低头闻闻衣服,那个酸臭啊。可吊胳膊的夹板一日不取下,一日换不了衣服,顶多拿湿毛巾擦擦。 清苓没辙地皱皱鼻子,决定去完老大夫家,直接上山避暑,少出点汗吧。顺便摘些野果回来,家里不有口井么,盛竹篮里吊井水里浸着,晚上乘凉时吃上几颗,想想就凉快。 “小金,走!出发!” 提上背篓,锁上门窗,循着印象先去老大夫家。 路上遇到赶去地里出工的村民,有好奇者问她:“这不盈芳丫头吗?这是打哪儿去呀?” 清苓抬抬右胳膊,顺理成章的理由:“找张大夫复诊。” “这个点,老张还没去卫生院。你是去他家吧?前面左拐,门前有石榴树的就是了。” “谢谢伯伯。” 清苓点点头,礼貌地谢别对方。果然,左拐就看到一家门前两棵石榴树相映成趣。张有康的老伴陈奶奶正在院子里喂鸡。见清苓上门,笑着迎上来:“你是建军的闺女吧?快进来坐。老头子!老头子!家里来客人了!” 吼完,又对清苓说:“闺女你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奶奶您别忙,我找张爷爷说几句话就走。” “不忙不忙,不就倒杯水嘛。你坐着,老头子八成在后院晒他那些宝贝药材,一会儿就来。” 话音刚落,张有康从后门进来了,见是清苓,笑呵呵地说:“是你啊闺女,咋地?胳膊还在疼?” “不疼了,您开的药灵,不到两天就不疼了。”清苓解释道,“我今个来,是有个事想找您帮忙。”她从背篓里拿出那株小山参,“这是我前些天在山里挖到的,原想藏着需要时用,可您也知道,我……”囊中羞涩啊。 张有康表示了解地点点头,把清苓领进早几年看诊开方的小间,戴上老花镜,接过山参细细打量道: “好参!年份虽说就个十年出头,但野性十足。这年头很少能挖到品相这样好的参了,深山里传出有狼的传闻后,大伙儿都不敢随便进……你打算换多少?不是我吓唬你个小丫头,这东西拿去收购站,给你二十块钱顶天。” 清苓想了想说:“钱多钱少无所谓,您能换些票给我吗?” 在这里生存,除了粮食、钱,还需要各种票。 买油要油票、买盐要盐票、买豆腐要豆腐票、扯布做衣裳得有布票……总之,大部分东西都得有票才能买。并且,花花绿绿、五花八门的票,似乎都集中在城镇。 第23章 赚大发了 只有吃国家饭的工人才给发票。 靠天吃饭的农民是没有的。 除那些不需要票的副食品、工业品可以用钱买回家,需要票的有钱也买不到。 除非走黑市。 有票的工人缺粮,没票的农户缺票,俩俩交易,各取所需。只是风险极大,一旦被抓到,罚款事小,搞不好还要被关进去。 清苓也是没办法,家里油盐酱醋都见底了,冬衣也需要备起来,还有冬被的罩子、下雪天穿的棉靴。 别看现在才七月,双抢之后就入秋了,一阵秋雨一阵凉,冬天很快就来临。这会儿不筹备,待入了冬,拿什么御寒?穿戴单薄的下地劳作吗? 这一想,缺的物什太多了!当家方知柴米贵啊。 张有康老伴送茶水进来,看到老伴手里的人参,又听清苓说到票,心知是怎么回事,也知道自家老头别的不爱、就爱这些草药,回屋拿来一个老式妆奁盒,当着清零的面打开。 “闺女啊。你看这些票里有你需要的没?” 张家攒下的票也不是很多,拢共就七张日用品工业购货券、一张伍市尺还有三张壹市尺的布票、四张连号的烟票、一张叁斤的红糖票、两张半斤的白糖票、六张一人份的豆制品票、两张分别是壹斤和半斤的猪肉票,另外还有一小叠的粮油票。 都是省城安家的儿子寄回来孝敬二老的。 老俩口省吃俭用惯了,除非票据快到期,平时舍不得用。 这会子之所以二话不说拿出来,一则是看清苓一个姑娘家、孤苦无依没个亲人帮衬,二则清苓带来的人参品相不错,老头子的眼神错不了。 “没错!”张有康递给老伴一个赞赏的眼神,转头对清苓说,“闺女啊,咱家的票都在这儿了,你看哪些是你喜欢的,只管拣走。”说着,从老伴手里接过盒子递给清苓。 “张爷爷、张奶奶,那我就不客气了。”清苓感激地说道。 捋清了舒盈芳留下的记忆,方知没票举步维艰哪。 感激的话不多说,往后遇到合适的药材,再给老大夫送来。 想了想,清苓拿了三张壹尺的布票,三尺布紧着剪裁,能做一件夹袄,天凉了就能穿。 再冷下去,养母留下的棉袄拆了翻件棉里子,穿在夹袄里头,保暖又方便打理——脏了只需洗夹袄就成。 又拿了张半斤的白糖票、两张豆制品票、半斤猪肉票。她承认自个嘴馋了,想吃点肉打打牙祭。 工业券据说能买牙膏、香皂、毛巾啥的,也拿了几张。余下的还给张大夫老俩口。 粮油票她暂时不缺。双抢过后,就要按人头分夏粮和新打的菜籽油了。以往舒盈芳是被那一家子极品抢了去,这才年初到年尾都过得惨兮兮的。如今换了她清苓,自是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断不会再让那一家子得逞。 张有康见她挑好票,点点头,从里屋拿出一个油纸包,解开绑着的皮筋,里头是一堆毛票,数了两遍,拢共十七块三毛五分,再添上老伴藏起来的三张大团结,如数塞到清苓手上: “你这参品相好,拿去省城没准能换上五六十块,但那样风险大,往返还费嚼用,小老头我也不跟你客气,这四十七块三毛五分你收着,赶明家里有其他票了,再让你张奶奶给你送去。” 清苓没想到老大夫除了给她票,还要给她这么多钱,忙摆手:“张爷爷,我哪能这么贪心。您也说,拿去县城的收购站顶了天给我二十块,我收了您的票,哪能再收这么多钱?您这么大岁数了,挣点钱也不容易……要不这样,这些零票给我,其他的您收回去。” 清苓指指十七块三毛五分那堆里除一张大团结以外的毛票,也就是七块三毛五分,“您要不同意,这参我不换给您了,直接拿县城收购站去。” “嘿我说你这闺女!”张有康哭笑不得,转头跟他老伴吐槽,“这年头,居然还有人嫌给钱给的多的?” 张奶奶倒是松了口气。尽管知道这人参品相不错,不然老头子不会这么大方,让她把藏起来的大团结也拿出来,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可参再好,毕竟不能当饭吃,花那么多钱啊票的,心里委实不割舍。 好在这姑娘是个善心的,没有一股脑儿把钱拿走,给他们留了大头,只要了十七块。 “闺女,你讲话实在,奶奶就喜欢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再一个月就中秋了,我儿子肯定会寄票过来,到了奶奶就给你送去。往后你缺什么票只管和奶奶说,奶奶家里有的你只管拿去用。” 说着,把剩下的工业券都给了清苓,“这票用的地方多,买二两毛线都得用它,这些你都拿去。” 对节俭惯了的农妇来说,花票等于花钱,平时舍不得用。可一直放着不留神就过期了,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清苓高兴地收下了:“谢谢张奶奶!那我就厚脸皮地收下了。” 本以为是一锤子买卖,哪曾想还有后续。好事儿啊!天大的好事儿! 钱的话,村子里谁家手头不捏着一点?到年底生产队也会按工分分配,像舒盈芳一个姑娘家,往年也能分到个十七八块,更何况是家里劳动力充足的。年底分粮分肉分钱,数这些人家最开心。 但票就不容易得了,老大夫得亏有个在省城吃国家米饭的儿子,逢年过节会往老家寄些。其他哪家有这样的福气? 因此,清苓一点不觉得卖亏了,相反赚大发了好吗。千恩万谢地和老俩口告了别,心满意足地哼着小曲儿向小山头进发! 小金已经等在入山口的桑树上,看到清苓脚步轻松地走来,蛇形一窜,飞至她肩上,同时施放威压,方圆数里的凶物没一个敢靠近。 即便有人上山采蘑菇、摘野菜,这个时间点也早回来了。出工延误可是要扣工分的。相比采几颗吃不饱的野菜、蘑菇,当然是工分更诱人啦。因此一路上,清苓没碰见任何人,心情别提多放松。 第24章 美食的诱惑 倍有成就感地和小金分享了一番刚刚换到的东西,清苓说道:“这次多亏你那蛇小弟,回头咱们多拣些鸟蛋,送它一些。” 小金无所谓地吐吐蛇信子。 一人一蛇开始找鸟蛋。 其实都不用找,小金的威压一放,附近的鸟雀全都惊恐地拍着翅膀逃了,循着鸟类的气息,很快就发现了一、二、三处鸟巢。 不止鸟蛋,野鸡蛋也发现了不少。 没家长守窝,蛋蛋们手到擒来。 小金负责上树托鸟巢,清苓坐在树下掏鸟蛋、捡野鸡蛋。没有一扫光,每个窝都剩了一半,让小金送回去。做人留一线,将来好相见。 尽管如此,架不住巢多总量大啊,没一会儿,背篓就装满了。 “走!去上回那山洞!顺便喊上小斑。” 小斑就是上回送她人参的蛇小弟。托它的福赚了点钱和票,犒赏它几个蛋蛋是应该的。 路过竹林,清苓心又痒了:“小金啊,一会儿吃过蛋,咱们来挖笋子呗。伙房大师傅跟我说过,七月的笋肉质肥厚、味道鲜甜,而且最适合晒笋干。这里的冬天还不知道咋过,多储点菜干,免得一整个冬天嘴巴没味。而且美味不花钱,多上算啊。” 小金懒洋洋地瞥了眼她吊着的胳膊,挖笋一个手够使的话,它当然没意见。 清苓追在后头,嘿嘿笑着打商量:“那啥,等我胳膊好,笋都老了。咱俩一起干呗。你掘土,我挖笋,分工合作多愉快!乖啦!过年我炖大师傅亲授的‘笋焖肉’给你吃……” 小金曾是玉冠金蛟时,最喜欢吃的一道菜便是笋焖肉。当然,大师傅的手艺没得话说。清苓每次吃都一通夸赞,逗得大师傅一高兴,把祖传秘方告诉了她,包括笋怎么晒更入味、肉挑哪个部位更劲道……就差收她为徒手把手教了。 清苓近七年尽管没下过厨,但十岁之前有农活基础、如今又得了舒盈芳的记忆,做个饭、炒个菜不在话下。食材齐全,想炖个笋焖肉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小金这回没朝她翻白眼,而是默默地甩动尾巴尖,连着从地下翻上两颗不大不小的嫩笋仔。 清苓看得直乐:嘿!美食的诱惑成功咯! 蛇小弟们听说金大王和它的人类伙伴在竹林挖笋,彼此对了个茫然的眼神。 挖笋?这是蛇干的活吗?别不是钻到地底下,蚯蚓似地拱啊拱地把笋拱出地面吧?这难度系数也忒大了。 可大王都下地了,它们做小弟的能推三阻四当逃兵么?必须不能! 干不了也得去! 纷纷丢下嘴里叼来讨好人类从而讨好金大王的各种宝贝,成群结队地游到竹林打下手。 若是有村民看到这一幕,指定吓得心惊胆跳、魂飞魄散。 虽说夏季多蛇虫,可谁见过满山的蛇集中在一个地方并朝同个方向争先恐后蠕动的? 饶是清苓看了都头皮发麻、直呼吃不消。 小金戏谑地瞅着她:不是想吃笋么?小弟们多上道啊,集体赶来帮忙,本大王总算能洗洗歇着了。 清苓抽了抽嘴角,僵巴巴地说:“帮忙也用不着这么多啊。我又不是要把整座竹林都搬走。挖几颗够咱俩打牙祭的就行,你快点叫它们回去吧。” 小金懒洋洋地转过头,威压一放,当即令众蛇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之后点了为首的几条蛇小弟留下,其余的命它们退散了。 留下的三条蛇小弟均是黑白相间的银环,身披大鳞甲、脑袋坚硬,素有“银甲带”、“银包铁”著称。较之那些体型纤小、擅长钻洞的蛇种,银环显然更胜任挖笋工这份活计。 且其中一条,正是前次送清苓人参的蛇小弟,清苓给它取名“小斑”,出于感谢,留它一起吃顿丰足的百蛋宴。 小斑此刻还不知道清苓和小金之所以留下它,是要请它吃鸟蛋、野鸡蛋,以为是让它们三兄弟干活呢。二话没有,兴奋地跟在兄长屁股后头钻地拱笋去也。 只见一个个小土包接二连三地拱出地面,清苓只需刨掉外头的泥、放到背篓里就行。这比她一个个挖省事多了。也比小金用尾巴甩有趣多了。 背篓里的鸟蛋、野鸡蛋,先让小金送去了山洞。 回来后,地上堆着的笋又能把背篓装满咯。见小斑三兄弟挖得不亦乐乎,清苓也没喊停,让小金继续运送背篓去山洞,她继续刨泥。 就这样周而复始,直到小金尾巴尖顶着背篓熟门熟路地来回游了四五趟,估摸着堆在山洞的笋晒成干、泡成酸笋够她打上一个冬天的牙祭了,清苓赶紧让蛇小弟们停工。 总要留点发竹子的,可别第一次挖笋就把这片竹林祸祸没了。 垂涎许久的嫩笋仔到手,肚子也开始唱空城计,清苓手一挥:“走!回山洞烤蛋吃去!” 蛇喜欢吃蛋,鸡蛋、鸭蛋、鹅蛋、鸟蛋……只要是蛋,就没它们不喜欢的。 清苓也喜欢。尤其是眼下,没肉吃的时候,来个香喷喷的烤蛋,能把人幸福哭了。 清苓把小金用尾巴扫到洞口的枯枝捡到一起,四周磊上石块,免得调皮的火苗乱窜,引发林中大火就不妙了。 引火的是火柴。婴孩巴掌大的一盒,里头躺着数十根点火的小棒——这东西清苓上辈子没见过,生了一次火发现确实比打火石好用,顿时爱不释手,今个出门也带上了。幸好带着,不然哪来的烤鸟蛋吃。 小金它们喜欢吃生蛋,整个的生吞,过后会把蛋壳吐出来。倒是给清苓省了不少事,每蛇十枚鸟蛋分给它们后,管自己烤就行。 鸟蛋不能直接丢火里烤,那会爆的。 清苓在山洞附近摘了几片树叶,纹理清晰、叶面柔软。瞅着很像桑树叶,但又比山脚那棵桑树的叶片大多了。 可惜这会早过了桑果成熟挂果期,附近鸟雀还挺多,小金没施放威压前,满林子都是叽叽喳喳的蝉鸣鸟叫声。即便真是桑树,桑果也早啄没了。只得等来年看看再说。 第25章 幸福来得太突然 清苓给树做了记号,抓着一堆酷似桑叶的叶子回到洞口,把剩下的八枚鸟蛋全都裹在里头,扎上细藤蔓,再抹上湿泥巴、扔进火堆。 待泥巴烤干开裂,鸟蛋也熟了。 这次的掏|蛋行动收获颇丰,拢共掏到鸟蛋四十八个、野鸡蛋五十三个。鸟蛋当场分了吃,野鸡蛋给小斑三兄弟留了十五个,其余的准备带回家留着日后慢慢吃。 小金来了山林,必定会让自个吃饱。而且有它在,即便林子里有凶物也不敢出来,安全方面无须担心。因此,见小金它们吞食完鸟蛋,挥挥手让它们随意玩去,还笑眯眯地叮嘱小金:“吃得饱饱的再回来啊,回头还要靠你扛背篓咧。” 小金若是身下有足,必定一个趔趄。这女人!真拿它当长工使了。 蛇小弟们毕恭毕敬地跟着金大王扫荡山林去了,清苓一个人靠坐在山洞口,剥着鸟蛋别提多惬意。 鸟蛋有大有小,她把大的分给了小金它们,留下的都是鸽子蛋大小的,八个鸟蛋下肚,不算很饱,但也不饿了。 又歇了一会儿,开始收拾山洞。 那么多笋她可没打算今个就扛下山。胳膊伤没好全,笋壳都剥不了,与其扛回家堆着发霉,还不如在阴凉的山洞多放几天。待胳膊好了,直接来这儿把笋壳剥了,笋肉搬回家,一部分晒干,一部分泡酸坛。 想着,清苓转身欲要收拾被小金东一堆、西一堆随意放的山笋。 这时才发现:吼!洞里啥时候多出东西了? 照理说这洞有蛇小弟看守,不会有人进来。那角落这堆花花草草以及新鲜的野果子又是打哪儿来的? 她前次留在洞里的野果可没这么新鲜——喏,还在另一头角落原封不动地待着咧。离开枝头几天,又是干燥的盛夏,果皮早就干瘪了。 关键是这些花草并非普通花草,清苓走近之后,认出其中一朵是药用价值极高的云芝。 地宫女医曾给她看过一朵晒干的赤云芝。眼前这朵云芝尽管不是赤色,而是浅灰带紫,但凭借女医教她的辨识技巧,确定是云芝无疑。 再看云芝旁边那堆略有几分像蘑菇、表面有一颗颗红疙瘩的浅红色伞状物,不是鹿心草吗? 还有几株红褐色的山精灵(地荔枝),横七竖八地躺在鹿心草旁边。两者都是清热解毒的佳品,配合玄参、黄连、白花蛇草等药材制成药丸傍身,一般的毒都能解。 女医每次外出找药材回来,都会跟她感慨一番:“山里的精灵越来越不好找了,再往后,恐怕得去更南边的深山才行。” 而今,躺在她面前有……一二三四……整整十株溜肉段似的山精灵,能不让她惊喜么? 只是话说回来,这些又不是她的,她在惊喜个啥嘛。 瞅一眼再瞅一眼,心里不停嘀咕:哪家的败家子儿,把宝贝丢在山洞,不知道这里已经是她的地盘了么,难怪干瘪果子一个不少,敢情附近有的是鲜果摘,不仅鲜果,奇花异草都有不少。羡慕嫉妒啊…… 正嘀咕,小金带着蛇小弟们玩痛快回来了。 那条小斑自打清苓亲手喂它吞了一颗蛋,就认主似地不再畏惧清苓了,一回来就往她脚背上游,吓得清苓脚一抖,把它甩出一丈外。 直直落在鲜果堆里的小斑,也不着恼,叼起身旁大如银盘的牡丹花,游回清苓跟前卖萌讨好。 清苓“噗嗤”笑了:“你这机灵劲跟谁学的?咋和小孩子一样可爱?不过啊,这花我可不能收,这应该是别人寄放在洞里的,回头指定要来拿的。再喜欢也不能贪墨别人的东西。乖,把花儿放回原处去。” 只是她说了压根不管用,不仅不管用,小斑还把牡丹花往脚边一吐,再一次游至那堆她眼热无比的药材、花果堆里,顺嘴叼起一株山精灵,抬起蛇脑袋瞅瞅清苓,直直地游了回来。 另两条银环,也就是小斑的兄弟,也跟着游来游去,嘴巴含来含去,把那堆宝贝彻底换了个地儿——挪至了清苓脚边,完了还用蛇头轻轻蹭蹭清苓的裤腿。 “这……都是给我的?”清苓傻眼地问。 “丝丝……”三条银环蛇一致朝她吐蛇信。 “是你们摘了送我的?不是别人搁这儿的?”清苓不敢置信地求证。 回答她的还是“丝丝”。 清苓:“……” 哦,幸福来得太突然—— 着实傻乐了好一阵,清苓才开始收拾这堆宝贝。 云芝、山精灵的炮制不难,晒干就能入药。有女医教她的使用方法,她打算留着,不准备拿去老大夫家换钱换票。而且说实话,这么大一朵品相上乘的云芝,她舍得送老大夫也未必肯收。要不就折腾家里那点钱和票,让人看着心酸。倒不如制成药丸子送他一些。 理出药材后,花草这堆就剩几株带根的兰花、石斛以及大朵的牡丹。 兰花和石斛可以栽到盆里,脱离了枝头的牡丹晒干了也能成一味药——丹皮,但清苓不想这么麻烦。索性当头花戴,先挑了朵浅粉红的,插在耳朵旁,俏皮地晃到小金跟前问:“好看不?” 又换了朵玉白色的,晃到小金跟前:“这朵好看还是刚刚那朵好看?” 小金盘在洞口的石头上闭目养神,闻言,懒洋洋地睁开小眼睛,再度懒洋洋地闭上。无聊! 清苓嘿嘿笑了两声,又跑去问小斑三兄弟。 那三兄弟显然比小金给面子得多,尽管语言不通,但舞蹈无国界啊,直着蛇身跳起动感的蛇圈舞,被围在中间的清苓扶着额笑不可仰。 笑累了,两耳上各夹一朵牡丹花,蹲下来开始挑拣鲜果。 野果子很多,种类也很杂,像刺泡、杨梅、野草莓这类表皮比较薄的不耐放,挑出来放在一边,免得被大个的野柑橘、麻梨子、野山桃等果子压伤。 还有一串完整的山葡萄,也不知道小斑它们是怎么带回来的,会不会是顶在蛇脑袋上带来的? 第26章 败家姑娘? 幻想有那么一条蛇,脑袋上顶着一串大蛇体好几倍的山葡萄,在山林里慢吞吞地游走——以免葡萄掉下来,清苓忍不住又乐了。 “谢谢你们啊!这些鸡蛋拿去给你们的小伙伴分。” 收了蛇小弟们的礼物,怎么也得回个礼啊。 笋仔蛇不吃,剩下的就是鸡蛋了。 清苓数出三十个野鸡蛋,放到山洞口,让小斑三兄弟喊它们的小伙伴过来分享。留下八枚带回家给小金打牙祭。 谁知小斑三兄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跟她客气,蹭蹭清苓的裤腿,悠悠地游走了,并没唤来小伙伴。 “你这些蛇小弟真懂事。”清苓蹲在山洞口,托着下巴看着野鸡蛋发了句感慨。 小金赏了枚鄙夷的眼神给她,翻过去继续闭目养神。那悠闲惬意的小模样,看得清苓也犯困了,靠在石壁上打了个盹。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西斜,清苓收拾背篓准备返家。天黑了山路更难走。 要带的东西不少。除了山笋,其他譬如要移栽的花草、要送些给老大夫以及大队书|记家小孙子的野果,另外还有三十八枚野鸡蛋。这么多东西,小背篓显然塞不下。 清苓当即捡来几条粗蔓藤,现场编了个篮子。造型不算美,但胜在结实。若不是小金的毒牙够锋利,这蔓藤压根扯不断。 蔓藤编的篮子装鸡蛋、背篓装药材和野果。清苓独只手——胳膊挎篮子、手上提背篓,收获满满地下山了。 快到竹林时,一只愣头愣脑、四处找窝的野鸡咕咕叫着走出来,又因被小金的威压吓到,扑棱着翅膀想要逃走,结果“咚”地一声,撞上树干,懵圈儿倒地。 就这样,清苓白捡了一只肥不溜丢的野鸡,喜上眉梢。 折了根细蔓藤将野鸡翅膀绑住,并拴在背篓的小眼上。拍拍小金的脑袋,俏皮地转着眼珠子说:“咱俩要是把野鸡送去老大夫家,顺便在他家蹭顿饭,你说他们俩口子会不会同意?” 小金“丝丝”两声:你确定是“咱俩”? 清苓:“呵呵呵……别那么计较嘛。” …… 夕阳下,张有康老俩口一个把养着的两只小母鸡赶进鸡舍,一个提着水桶泼院子。院子里的青砖地在大日头下晒了一天,火烫火烫的,井水泼一泼,给它降降温。 再把饭桌抬到院子里,趁着这会蚊虫少,早点扒几口饭,完了打着蒲扇乘乘凉。 夏天嘛,大家伙儿都喜欢在外头吃饭。离左邻右舍近的,捧着饭碗、隔着篱笆院墙聊个天什么的,唠一唠白天村子里发生的大小事。 不过张家这房子起的有点偏,最近的邻居都隔了一块地。 老俩口也不爱东家长、西家短地唠闲嗑。年岁越大越耐得住寂寞。 张有康除了一周六天去卫生院当值,闲下来就侍弄他那些宝贝草药。 他老伴患了类风湿性关节炎,这几年不再下地。左右有张有康挣的工分,和儿子儿媳寄回来的钱和票,够俩口子过日子了,安心地在家缝缝补补、喂喂鸡,还在屋后自留地种了点菜,倒也没多闲着。 清苓叩开张家院门的时候,老俩口正准备开饭——一人一碗杂粮粥、两个玉米面窝窝头,外加一小碟腌菜、一盘蒜头煸炒长豇豆。 看到清苓提着一只通体灰扑扑、尾羽有点长的鸡进来,老俩口纳闷极了。 “闺女,你手里这是********可不是!咋提在手上?哦哟我的傻闺女!这鸡哪能捏着脖子提呢,这么提,不得把它掐死咯。”张有康老伴无比心疼那鸡。 这年头鸡鸭猪羊都是金贵物。一般人家想养还想不起。 尤其是猪,一年的嚼用,比养个孩子还费。也就生产队有能力养上几头,一来是交任务;二来嘛,交掉任务,余下的肉挨家挨户多少也能分点儿。过年要是一点荤腥都不见,还叫过年吗? 至于个人家里,能养上两只鸡就已经很不错了。即便如此,也要精心地照看上一年,等到过年了才杀。平时谁家会杀鸡宰鸭来吃啊。 因此看到清苓手里的鸡,还被掐着脖子提着,老俩口既纳闷又心疼。 这丫头,别不是拿早上那些钱,去哪儿淘换了一只鸡回来吧?看情形,还打算把它吃掉。看着蛮蛮乖的姑娘,居然这么败家…… “张爷爷、张奶奶,咱们进去说话。”清苓回头看了眼,下山路上是没遇到什么人,地里干活的都收工回家了。但保不齐村子里有人走动啊,看到她提着鸡进张家门,往那一家子极品跟前一说,又有的烦了。 因此在张奶奶拉开院门后,迅速跨进院子,到堂屋卸下背篓、竹篮,并将山鸡塞到张奶奶手里,解释道,“这是我在山上捡的,我这胳膊没法杀鸡,劳烦张奶奶帮忙拾掇了。嘿嘿,二老不介意我在这儿蹭顿饭吧?” 转念想到二老岁数大了,山鸡肉又老,八成咬不动,遂又说道,“咱们炖锅鸡汤咋样?把鸡肉炖的烂烂的,吃到嘴里即化的那种。正好,我这胳膊张爷爷不是说最好得补补么,鸡汤最补身了。” 老俩口彼此对了个眼神,这丫头拐着弯送他们鸡肉吃呢。 扫到清苓受伤的胳膊,老俩口心里有了谱。一只山鸡一顿哪吃得完,三个人炖半只足够了。另外半只,正好家里还有小半坛黄酒,焯熟之后切块盐腌做醉鸡,让丫头带回家,三五天就能下饭了。 “只是闺女啊,山鸡野的很,你咋抓到的?胳膊没事吧?”接受了清苓的好意,张奶奶问起鸡的来由。 “没事呢。”清苓抬起胳膊,给二老看,同时乐不可支地和二老分享捡野鸡的过程,“那鸡是自己撞到树干晕过去的,我拿藤蔓绑住它就下山了,没费什么劲。哦对了,我还摘了不少果子,味道挺好的,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放久了容易转味,您俩也拿些去吃。” 说着,从背篓里倒出小半篓野果。张家养着鸡,蛋是不愁吃的,清苓便没分他们野鸡蛋。 第27章 又想霸占她家了? “闺女啊,那奶奶不跟你客气了,这就拿进去拾掇。炖鸡汤费工夫,你陪你张爷爷先吃起来啊。” 说罢,张奶奶去灶房忙活了,并琢磨着鸡汤炖上后,折几根小葱、摊两张鸡蛋饼,给丫头加餐。 张有康朝着灶房喊了声:“记得搁点黄芪、大枣、党参。” “晓得咧!”张奶奶轻快的嗓音从灶房传来。 清苓忙道:“张爷爷不用的,纯鸡汤也够补了,别浪费药材。” 张有康手一摆:“纯鸡汤有啥好喝的,听我的准没错。来来来,咱们先吃起来。” 清苓哪好意思让老人在那头忙、她坐这头吃啊,意思意思地喝了几口杂粮粥,听老大夫说道:“你今个进山里头去了吧?下回别去了,遇上狼群就遭殃了。不然你说,山里头那么多鸟雀、山鸡,村里人咋都不去抓?不就是怕遇见狼么。外围能吃的,就剩一天一长的蘑菇了,别的莫说果子,野菜都找不到一丛……唉……” 清苓吐了吐舌:“老爷子您放心,我可不会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没说只在外围转转,因为她的确进山了,只是有小金在,别说狼群,老虎都不敢近她身。“今天是真运气,平时正如您说的,挖到点蘑菇、木耳就不错了。” “那就对咯!”张有康欣慰地点点头,“没什么比平平安安更重要。” “大爷聊啥呢,这么开心。”打从张家门前过的村民,笑呵呵地插嘴问。借着夕阳的余晖,眼角扫到清苓,愣了一下说,“这是建军的闺女吧?敢情在大爷这呢。难怪你小叔一家叩你家门没人应。” 清苓赶忙喊了声“叔”,又问:“我小叔?是找我有啥事儿吗?我一大早就出门了,还没回去过咧。” “那赶紧回去看看,具体情况叔也不清楚,就老远看到你家门外围着一拨人,听说是你小叔还有你奶在叩门,似乎是出了点啥事,嚷嚷着要你出来给钱啥的。”村民不是个爱凑热闹的,知道的不多,又赶着回家吃饭,唠了几句就匆匆离去了。 “要不先去瞅瞅?万一有啥事咧。”张有康见清苓皱眉凝思,提议说,“横竖鸡汤要熬上个把钟头,忙完了回来喝正好。走!大爷陪你去。” 清苓想想也好,万一那一家子喊半天没人应,推门进去既没瞧见她也没瞧见蛇,回头又想霸占她家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 那厢,舒建强让刘巧翠把放在丈母娘家的孩子牵回家后,让俩孩子蹲老大家门口,“芳芳姐”、“芳芳姐”地喊。 “记住,那死丫头开门出来后,你俩就上前拽着她要菜。俺们家没菜吃了,后院那么多菜她一个人吃不完,让她摘点给俺们。” 舒建强叮嘱俩小的。 十一岁的大女儿舒彩云撅着嘴说道:“阿爹,俺不要住旧屋,旧屋太破太脏,而且都没俺的房间。俺要住原来那屋。干啥要搬啊。不搬,后院的菜全是俺们的,想吃多少吃多少,干啥这么麻烦……” 五岁的小儿子舒宝贵也跟着嚷道:“俺也要住新屋,不要住旧屋,俺也要住新屋,不要住旧屋……” “嚷啥嚷啊!”舒建强生怕被邻居听到,捂着俩孩子的嘴低喝,“等那死丫头被毒蛇咬死了,新屋旧屋都是俺们家的……你俩就在门口喊,看那丫头出不出来,不出来也甭进去,屋里头有蛇,咬着可就完蛋了。要是那死丫头出来,让她摘筐菜给你们送家去。回头让你奶收拾她……” 一听有人收拾,舒彩云心里舒坦了,但依旧噘着嘴说:“可是爹,大热天的,她要一直不出来,俺们就得一直蹲门口喊啊?” “热啥热啊,你爹下地都没喊热,让你俩蹲树荫下喊几声就嫌热了?没出息的东西!”舒建强不耐烦地挥开大丫头,却对小儿子慈眉善目,“宝贵你乖,跟你姐搁这玩会儿,那死丫头要是一直不出来,赶紧回家喝水去,别晒晕咯。爹走了啊。”说罢,扛着锄头懒洋洋地出工去了。 舒彩云瞪着她爹的背影,掐了弟弟一把:“你敢一个人跑回家去,看俺不揍死你丫的!” 舒宝贵疼得哇哇哭,喊着要找爹。 舒彩云心里一动,想到个主意,拉过弟弟哄道:“贵啊,你对着院子哭,让芳芳姐早点出来给我们摘菜。早点摘完菜,姐带你去小河旁玩,小河里有鱼,可好玩了。” 舒宝贵毕竟才五岁,一听有得玩,很是听话地对着篱笆院墙哭起来:“呜呜呜……芳芳姐你快出来……俺们家没菜吃了,你给俺们家摘点儿菜……芳芳姐……” 时值午后两点,村民们要么是去地里干活了,要么在家缝缝补补躲太阳,很少有出来走动的,听到小孩儿的哭闹也没当回事儿。哪家的熊孩子皮痒了不被揍一顿、嚎半天的? 而舒建强俩口子中午才把俩孩子接回家,这个点就让他们过来敲门,用意很明显:无非是想让大侄女心疼、愧疚,然后飞快地摘上一筐菜,帮忙挑去老屋。 哪想到屋里根本没人,俩孩子在门口蹲了个把小时,妥妥滴中暑了。 舒彩云还好,热了知道躲树下扇风,无非就是露着的皮肤晒红了。 舒宝贵就惨了,一心贪图去小河边玩,扒着篱笆墙没离开过。不到半小时,脸蛋晒得通红通红,却出不了一滴汗。软在舒彩云身上讲话都不利索:“姐……鱼……玩……” 舒彩云一摸她弟弟的额头,烫得赶紧缩回手。这下真吓着了。弟弟可是她家的宝贝疙瘩,爹娘、奶奶的眼珠子、手心肉,这要是病了可不得发疯啊。 何况她爹走前再三叮咛:让弟弟玩会儿就回家。说到底,弟弟就是个跑场打酱油的。问大堂姐讨菜的任务,主要落在她肩上。结果倒了个个儿——弟弟中暑了,她却没事。回去被爹娘打死都有可能。 越想越害怕,干脆眼白一翻,也跟着歪倒在地上。要病一起病。这下爹娘、奶奶找不出茬了吧? 第28章 可笑的一家人 夕阳落山,村民们陆续收工回家,舒建强俩口子登记了工分、去大队交了锄头、铁锹,兴冲冲往家走。 大丫头没来地里报信,多半是讨着菜了。看吧,姜果然还是老的辣。那死丫头想跟他斗?早着咧! 刘巧翠跟在丈夫身后,同样喜得满面春光:“他爹,贵儿他们姐俩今个要是讨到菜,明个再让他们去讨些米面、鸡蛋回来。怎么说也是俺们家的东西,那死丫头下得去口……” “那是当然!”舒建强得意洋洋地说,“不止吃的,柴禾都要讨回来。房子暂时便宜她了,看她得瑟到几时……” 正说着,前方传来舒老太哭天抢地的嚎声:“哪个杀千刀的哟,把俺们家的宝贝孙子害成这样……” 俩口子心里一个咯噔。 “别不是贵儿出啥事了吧?” “快去瞧瞧!” 俩口子飞快地朝舒老太嚎啕的方向跑。 跑近了看,居然真是俩孩子出事了,一个昏迷不醒,一个浑身高热。 “到底咋回事儿啊?啊?俺俩孩子咋都倒在地上?”刘巧翠又气又急,“哪个王八羔子干的?” “建强家的,你家宝贵八成是中暑了,彩云丫头就不知道了。”最先发现舒家俩孩子人事不省地倒在地上、跑去找来舒老太的过路大娘说道。 一听是中暑,舒建强俩口子不禁有些心虚,却不认为是自己的错。 刘巧翠猛地尖嚎:“俺可怜的儿啊,你不在家躲太阳,跑你大伯家门口来干啥啊。你芳芳姐已经变了,都不认俺们几个亲戚了,看你们在门外晒着,也不出来给你们舀碗水喝……” 舒建强双目赤红地瞪着大房家的院子,厉声吼道:“舒盈芳,你个贱丫头,你给俺滚出来!” “别喊了,盈芳丫头不在家,要在家早就出来了。”过路大娘摇着头说,“你俩还是先送俩孩子去医院吧,有啥事回头再说也不迟。” 一听送医院,刘巧翠嚎得更大声了。送医院不得花钱啊。她家好不容易攒下几块钱,哪能这么花出去。不行!必须得让舒盈芳那丧门星吐点钱出来。晕在她家门口,又是亲戚,不给钱说不过去。没钱就去借嘛,往年那死丫头也不是没问别人借过。 其他村民纷纷劝:“你这样堵门口不是个事儿啊,孩子的病可耽误不起。” “是啊是啊!高烧可不是闹着玩的,烧久了成傻子的都有。” “呸呸呸!我呸你祖宗!”刘巧翠叉腰怒骂,“会不会说话的?俺们家宝贵打小聪明,哪个说的会变傻子?” “建强家的,你就别闹了,就算不去县医院,让老张头看看也好,这么拖下去真不是事儿。” 这下刘巧翠不吭声了,她也知道烧久了对孩子不好,可说来说去不就是谁出钱的问题没解决么。 最后,舒建强让舒老太堵着大房家门,大有里头的人不出来就不撤离的架势。他和刘巧翠两个,一人抱一个孩子,打算找老张头看看情况,能在卫生院解决,就不费那钱跑县医院了。 正好,清苓扶着张有康过来了。 围观村民呼啦一下让出一条道,让他们进来。 舒建强看到清苓,龇牙咧嘴地冲上去就要给耳掴子,被两个身强体壮的村民拦住了。 清苓看得直皱眉:“小叔,你在我家门口闹我不跟你计较,可你看到我就朝我挥巴掌是几个意思?” “几个意思?打死你的意思!”舒建强被人拉着动不了,瞪着眼道,“你个丧门星,要不是你,俺们家宝贵能中暑发烧?” 清苓直想翻白眼:“我今儿一大早出门,这会儿才回来,家门还没进去过咧。你家孩子更是没见着,中暑也好、发烧也好,都跟我没关系。莫名其妙赖我头上,简直可笑!” “哪里可笑了?哪里可笑了?”刘巧翠见张有康把儿子接过去诊断,直起腰指着清苓破口骂,“要不是你占了俺家的菜地,让俺家没菜吃,俺家俩孩子哪会跑来问你讨?你不给也就算了,你堂弟堂妹中暑发烧,还说这种风凉话,是不是人啊你!” 舒家极品倒打一耙的本事倒真是越来越强了。 清苓心里冷笑,面容淡淡地驳斥:“小婶,讲话要凭良心。我何时占过你家的菜地了?” “那……那后院的菜都是俺种的,”被舒老太一瞪,刘巧翠立马改口,“哦,还有你奶,俺们辛辛苦苦种的菜,如今成了你的。问你讨点儿怎么了?你咋就那么黑心?想一个人霸占一院子的菜……” “哦,原来小婶说的是我家屋后的自留地啊。”清苓无奈地摊摊手,“那地里的菜不说给你们摘,我自个儿都不敢去摘了吃。屋里有蛇小婶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然你说我伤着胳膊不在家好好待着上山干啥?还不是因为家里没菜吃。只是山里的野菜不多,摘了一天也没摘到啥,回来遇到张爷爷,他和张奶奶可怜我,让我去他家吃晚饭……” “原来是这样……”村民们听到这里,了然地点头,看向舒建强一家的眼神多了几丝鄙夷。 人小姑娘没办法,家里有蛇也只得住着,但为了保命宁可撑着伤臂上山,也不敢吃后院的菜。你们一家倒好,人逃到老屋,后院的菜却还死死盯着。还派俩孩子上门,就不怕孩子命丧蛇嘴啊。 刘巧翠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这时,张有康发话道:“建强啊,你家闺女我看没什么大碍,许是吓着了,散散惊就没事了。就是宝贵这孩子,恐怕得遭点罪。我这边给他吃颗退烧药,你们喂他多喝些水,赶紧地送县医院,烧久了恐怕脑子受损……” 不等老大夫说完,舒老太、刘巧翠再度嚎啕起来。 “嚎啥嚎啊,张老头都这么说了,还不赶紧送医院!”舒建强这下也急了,他就这么一个传宗接代的宝贝疙瘩,烧坏了脑子可咋整。弯腰抱起儿子匆匆往村道走,“臭婆娘你还蹲着干啥,赶紧回家拿钱去,回头再找这死丫头算账!” 清苓表情无辜地回瞪。怕你哦! 第29章 妇女也顶半边天 “彩云你个死丫头!没事躺什么躺!你弟烧成这样,你死人啊?” 舒建强俩口子送宝贝儿子去县医院,舒老太揪起孙女的耳朵,边骂边往家走。 舒彩云被揪得生疼,回头恨恨地瞪清苓。 清苓真是躺着也中枪。默默地道:今后要离这一家子更远一些。 张有康劝她想开点,谁家没几个糟心亲戚?难听的话就当大风吹过,跟他们计较,心情郁卒的只会是自己。 张奶奶也劝她: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胳膊伤养好,好手好脚、全须全尾,还愁养不活自己?要知道,妇女也能顶半边天! 这话她爱听。 清苓吃吃地笑。 地宫时,宫主一沾酒,就对她们几个大发牢骚:天下男子多薄幸。酒醒后,就领着武艺高强的清风等人出去“除暴安良”、“杀富济贫”,对象往往是辜负女人的薄幸男。 久而久之,清苓也觉得身为女人,万不能只依靠男人而活。起码不能失去自我地依靠。 端起汤碗喝一口香味四溢的野鸡汤,满足地眯起双眼。 “闺女啊,要不你搬来跟我们俩老住吧,你家屋里有蛇,住着提心吊胆的,我想想都怕。”张奶奶想到这几天村里的传闻,心有余悸地劝道。 左右家里有现成的客房,是给省城的儿子一家准备的。平时一直都有打扫,何况又是夏天,拿床毯子就能住人。 清苓当然不会搬来住,尽管四面邻居离的散,依然刻意压低嗓门说:“不瞒您二老,我家那些蛇已经走了。我住着很安全。” “啊?走了?”张有康老俩口一阵诧异。之前听村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还以为真的在舒家做窟了。 “是呀,要不是怕我奶他们又搬回来,我也不会瞒着不说。”清苓苦笑着道。 张奶奶拍了拍她的手:“你没做错!房子是你家的,凭啥给他们住?就让他们以为那些蛇还在你家好了。我和你大爷绝不往外说!反正那些人,也没几个是真心关心你的……” “知道丫头安全就行了呗,扯那些有的没的干啥!吃饭吧,再不吃汤该冷了。” 张奶奶佯嗔地睨了老伴儿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往清苓碗里添了个鸡腿,说:“闺女,你要的雉鸡羽毛我都理出来了,明儿先洗洗,等晒干了你再拿回家去。不过胳膊没好之前别想着做什么。” “好。”清苓爽快地应道。分别给老俩口夹了块相对最嫩的鸡里脊。 “够了够了,闺女你自个儿吃。我跟你大爷喝点汤就行了,人老了,吃多了肉不容易消化。再者牙口也不好,咬不动。” “您俩又没吃多少。何况这位置的肉嫩,不信您尝尝。太老的我也不给你和大爷吃。” “好好……” 三人坐在通透的院子里,喝鸡汤、啃鸡肉、聊家常。 院墙外的田野上,萤火虫闪烁;静谧的夜空,繁星点点。看来明天又是一个艳阳天。 …… 那天之后,清苓听说舒宝贵那娃的烧退下来了。 运气还算不错,烧了一下午没烧坏脑子。 但也着实吃了不少苦,在县医院一住三天,天天打针吃药,等烧彻底退下来后没再反复,也没见其他并发症,这才拜了拜菩萨出院回家。 这时,农村里一年中最忙碌的“双抢”劳动开始了,家家户户埋头在闷热的田野上——部分人弯腰割稻;部分人把割下来的稻穗装上平板车,推到晒谷场;部分人负责打稻。 打出来的稻谷趁天气好还得赶紧翻晒。雨季来了要还没晒干,谷子容易霉烂。 早稻收割完了接着还得插秧种晚稻。 插秧也是个苦力活,弯腰蹲在水稻田里,一弯一整天,累得直不起腰。有时还会被蚂蟥吸上。 可为了下半年的晚稻丰收,为了分到头上的那点口粮,再累也得熬着,哪个敢喊苦啊。 也没人敢偷懒。大队书|记和公社社长四只眼睛盯着呢。做农民的,忙碌一年,不就盼着这一刻么。 “农忙”、“农忙”,不忙就不叫这名了。几乎人人都在和时间赛跑。 这期间,甭说害舒盈芳本尊香消玉殒的刘继红没出现过,就连一天到晚想着如何夺回她家砖瓦房的舒老太几人也没工夫找她茬。 舒建强俩口子被生产队长、大队书|记还有社长拼命催着赶着出工劳作,起早出门、摸黑回家,到家累得倒头睡,有那个心没那个力。 舒老太尽管心疼钱,但也心疼唯一的儿子,精打细算地攥着手里那点钱,隔天跑趟供销社——弄点肉回来给儿子加餐。 双抢忙下来,饶是壮劳力都要累得脱层皮,不补点油星咋行。 除了给儿子补,也要给孙子补。 索性舒宝贵没大碍,出院没几天又开始活蹦乱跳。舒老太并小儿子、小儿媳琢磨着等双抢过去了再找那死丫头算账。 正好,双抢完了分夏粮,拿不出钱就让她用粮食抵。 这一家子想得是美,但也得看人乐不乐意啊。 清苓连打两个大喷嚏,怀疑那极品一家又在背后算计她了。不过她可不怕,有本事上门抢啊,小金跟她上山避暑,这不还有小斑三兄弟轮流看家呢。 相比社员们的热火朝天(苦不堪言),清苓的养伤日子悠闲多了。横竖吊着胳膊下不了地,白天家里闷热,干脆天天往山上跑。 胳膊上的夹板,满七天就取下来了。不过为了让筋骨长得好点儿,张爷爷让她继续绑着绷带,免得忙这忙那的时候,又把胳膊磕碰伤了。 虽说还是不方便,可相比夹板,绷带显得灵巧多了。起码能帮左手分担点轻松的家务活。 脏臭的衬衫也总算扒下来换了一身。 原先那件酸臭得实在穿不住了,肩胛骨位置又脱了线脚,干脆让张奶奶拆下来,洗净晾干后重新再缝合。 不过舒舒服服的大澡还是没能泡成。只是在张奶奶的帮助下,全身擦了遍艾草澡,杀杀菌、除除味,随后换上清爽透气的麻布老衫。 第30章 没过年就吃上鸡肉 麻布老衫是用她小时候的旧衣拼拼凑凑改的。 肩膀按了纽扣、腋下缝了带子,相当于两片百搭布,挂到身上后,扣上纽扣、系上带子,成了一件“新衣裳”。样式怪了点,但怎么也比大热天、出了一身汗没法天天换洗强。 自打进入农忙,山脚的蘑菇没人采了,个个长到巴掌大,这下便宜了清苓,一个背篓不够装,路过张奶奶家,问她老人家借一个,采回来的蘑菇分她一半。 蘑菇多了不发愁,新鲜的吃不完就晒干。到了冬天,无论是拿来煮汤或是炖鸡,都是不可多得的好配菜。 蘑菇丛旁湿润的冰草也收获了几茬。教会张奶奶怎么凉拌后,老俩口的夏季饮食也多了一道菜。 至于那些老过头的冰草,清苓建议张奶奶剁碎了喂鸡。 两只小母鸡原本到了夏季不怎么产蛋,三五天才勉强下一个。吃了冰草后居然恢复了。每天早上起来,都能在鸡窝捡到两枚蛋,喜得张奶奶直夸清苓是福星。 为此,每回清苓上门,张奶奶就煮溏心蛋给她吃。 吃得清苓难为情死了,这不让小金试试能不能吓晕野鸡或是野鸭,提回去好和老俩口一块儿打牙祭。 上回那野鸡,半只炖汤,半只被张奶奶做成醉鸡让她带回家下饭。几天下来早吃光了。虽说手里还有张半斤的肉票及十七块钱,可胳膊没好全之前,她可不敢挤渡轮去县里晃悠。 小金施放威压,的确能驱逐低等级兽类,但像上次那样把只肥溜溜的野鸡吓得四处乱窜、最后一头撞晕在树干上,那纯粹是意外。 清苓让它再试试,而它也想念喷香的野鸡肉,于是挑了处野鸡成群、而四周有高耸入云参天古木的林子,做起收放自如的威压能否只是吓晕野鸡而不吓跑它们的实验。 第一次失败了。 威压过了点,别说野鸡,只要是活物,全都撒腿跑,瞬间撤了个没影。 再来! 这次总算成了。 看着远处晕倒的野鸡,清苓兴奋地一蹦三尺高。 “一只、两只、三只……哇哇哇!小金好棒!这下有口福了!” 在野鸡群扑棱棱地鸟兽散之后,清苓跑到树干前捡漏,拢共捡到四只吓晕的野鸡。 其中,三只是母的,和上次捡到的野鸡一样,都是灰扑扑的羽毛,除了尾羽略比家鸡长点、硬点,总体看上去和家鸡相差不大。 另外一只明显是公的——头冠红艳、羽毛华丽,尾羽足有两尺长。 “好漂亮的毛!做成扇子一定很美。”清苓一边拿藤蔓捆野鸡,一边赞叹。 小金对扇子无爱,它只想吃肉。团在清苓肩上,“丝丝”地催她早点下山。 一两只野鸡可以提着走,四只野鸡有点难办。 多扯了几条藤蔓,一只接一只地穿上,拖着走。 就是样子有点难看。清苓吐了吐舌。 盛满蘑菇、山果的背篓交给小金,林中的这段路,由它帮忙分担。她则拖着穿满野鸡的藤蔓慢悠悠地下山。 这一片林子离山脚有点远,不然逮不到这么多野鸡。尽管还没到山腹,但一般村民不敢进这么深。 山里头有狼,这是真的。 清苓也听到过几次狼嚎,只不过有小金在,她才敢大着胆子进来。 许是没什么人来,这一片的山果、野菜相当丰富——沉甸甸挂满枝头的果子,遍地的野菜、菌菇、木耳,甚至还看到几个青皮虎纹的野生西瓜…… 无奈一共就两只背篓,一路上采啊摘的,早就盛满了。现编篮子、筐子什么的,也得问问她吊着的胳膊吃不吃得消啊。 “不过没事儿,明个咱们再来,空着背篓进来。”清苓握爪振臂。 小金没意见。 相比中规中矩地待在家里,它更喜欢大自然。 一人一蛇趁着太阳还没落山,村民们还在地里抢收,赶紧地下山来到张家。 张大夫还没下班,就张奶奶一个人在院子里洒水扫地。见到这阵仗,着实吓一大跳:“乖乖!这么多野鸡!又是闺女你捡到的?” 这运气,除了这丫头也没谁了。 话说回来,山里野鸡再多,一般人哪敢进去?也就这丫头,见天地往山里跑。说到底,没爹娘的孩子就是可怜,想吃点肉还得往山里扑腾。 张奶奶同情心大发,慈祥地看着清苓,把后者看得心里发毛,才听到张奶奶说:“闺女,今晚给你炖半只补身子,其余的腌了给你做熏鸡咋样?” 家里黄酒不多了,全做醉鸡不够用。张奶奶看了看盐罐子,不确定盐巴够不够。看来这几天得让老头子跑趟供销社了,油盐酱醋都得添。 “张奶奶,一公一母宰了,一只咱们炖着吃,一只腌了给我省城的大伯寄去。”清苓说道。 张家能拿出这么多票,身在省城的张大伯功不可没。手头有好吃的了自然也想回报他一些,“另两只母的我想留着养,到过年咱也有家鸡肉吃了。就吃小鸡炖蘑菇!” 张奶奶见她执意这么安排,就由她去了。 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儿子媳妇在省城,尽管不缺那口吃的,但鸡肉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口。小孙子十二岁,正是长个儿的时候,儿子寄来的肉票,老俩口都想攒着回头和鸡蛋一起托人捎回去。这会儿不补,别回头跟大孙女一样瘦得跟竹竿儿似的。 “闺女啊,张奶奶也不跟你客气。回头你大伯寄来七七八八的票,奶奶都给你拿去。” “别啊张奶奶。”清苓忙摆手,“我这些天都在您家蹭饭,一只鸡当我的伙食费我还赚了呢。大伯寄来的票,您和大爷该花花,不花留着过年用……” “什么蹭饭不蹭饭的。”张奶奶哭笑不得,点了点清苓的额佯嗔道,“你这丫头,前个提来的米面不是饭啊?抓来的鸡我跟你大爷哪个没吃着?要说蹭也是我们俩老蹭。托你的福,没到过年就吃上鸡肉了。” 清苓嘿嘿嘿地傻笑:“互蹭、互蹭。” 第31章 谁也憋想饿死她 张奶奶也乐了:“你这丫头说话真逗。行了,你在这歇着,喝口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倒好,成天往山上钻,回头你大爷又该说你了……唉哟这么晚了,不说了,我去料理这些鸡。养的两只我给你把翅膀剪了,省得飞……” 不一会儿,张家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野味特有的醇香。 张有康提着药箱迈进院门,看到院子里坐着纳凉的清苓,了然地笑道:“又从山上捡到好东西了?老远就闻到肉香味。亏得咱家四面都是田,邻居要离得近该纳闷了:两个老东西,农忙不下地,还躲在家里吃肉。” 清苓俏皮地吐吐舌,上前接过老大夫手里的药箱,说道:“一没偷二没抢,管我们吃什么!有些人就是舌头长,农忙期间不专心抢收,还老爱管别人家的闲事,哼哼。” “说到抢收,你这次吃亏大咯。”老大夫蹲在井前洗了把脸,接过清苓递上的毛巾,一边擦一边遗憾地叹。 “这次农忙你没参加,我在大队听到不少闲言碎语,书|记倒是有心想帮你一把,可社长……唉……”张有康抿着唇摇头。 社长和书记可以说是死对头。但凡书记极力主张的,社长总爱唱反调。 可真要说两人之间的积怨吧,其实也没那么深。许是书记的威望比社长高,大部分社员都喜欢听书记的,有事也喜欢找书记解决,惹得社长嫉妒了呗。 清苓安抚地笑道:“也就农忙前后没下地,春耕和平时不都有我的份么?总不能把我半年来的辛苦全抹杀了吧?” “谁说不是呢?可有些人的心眼就是那么小,尤其是你小叔一家,逮着机会在社长跟前嚷不公,说什么农忙是最累最苦的时候、这会请假比不得闲时、得扣工分……搞得跟风的人越来越多,都觉得自己吃亏、你赚便宜了……唉…… 照这个势头下去,等到分粮,社长十有八|九会站在他们那头……不过你也甭太担心,明事理的人不是没有,谁家没个头痛脑热的?哦,你伤着胳膊请个假,挣不到工分反过来还得扣,明事理的听了哪个舒坦?赶明轮到他们请假,是不是也要这么扣?那谁吃得消……再不济还有我和你张奶奶,指定站在你这边帮你争取。辛辛苦苦大半年,不就是为点口粮么,扣了还怎么让人过日子……” “谢谢张爷爷。”清苓苦涩地笑笑。 能说什么呢? 她胳膊受伤出不了工、下不了地是事实,社长为此扣她工分没啥好说的。 她也早就做好口粮减半的心理准备了,请一天假少一天工分、挣多少工分换多少口粮。可该她得的也要莫名其妙扣掉,这就过分了。 分明是不给人活路啊。 “闺女,你甭担心。”张奶奶炖上鸡汤,撩着围裙走出来说道,“社长他不敢太过分的。他大儿媳妇去年农忙生娃,他媳妇陆陆续续请了好几个半天的假,事后不也没怎么少算?更不说扣工分。你这事他要是敢扣,他媳妇那笔旧账我也给他翻出来清算。” 清苓挽起张奶奶的胳膊,亲昵地蹭了蹭:“谢谢张奶奶。我不担心,实在不行我去县委问问,看上头是不是有这样的政策。要真是上头的要求,咱们做为好社民,自然得遵守。” “还是丫头这主意正!”老大夫听得眼睛一亮,朝清苓竖大拇指,回头劝老伴儿,“你就听丫头的,别拿过去的事说三道四,陈年旧账哪是那么好翻的。别忙没帮上,反惹一身腥。” “得得得,我还是炖我的鸡汤去。你们爷俩商量着办吧。”张奶奶笑骂了一句,回灶房看她的鸡汤。 “记得搁点当归、党参,红枣还有的话也丢几颗下去。”老大夫扬声叮咛。 “还用你说!”灶房里传来张奶奶傲娇的哼哼。 清苓抿着嘴笑。 “来来来,丫头,帮大爷把这个拿进屋。余下的搁堂前角落,趁开饭前,咱把蚊子熏一熏。” 老大夫抓了把晒干捣碎的艾绒,放在两个锈迹斑斑的破铅碗里,拿火柴点燃,一个让清苓拿进里屋,另一个放在门前檐下。 “一会儿你回家,也抓点艾绒回去,睡前搁屋子里熏熏,保管你一觉睡到大天亮,没蚊子扰你。” 清苓认得这种草药,叫艾蒿,清明至夏至期间,山脚下、河堤旁随便采。 即便是这会儿,山里头也能寻到不少没开花的嫩叶。 鲜叶煮水,那水可以直接喝,也可以用来和面或是焯水剁碎了直接和面,做成的点心好看又好吃,关键还杀菌消炎抗病毒。 干叶捣碎了燃香,能驱蚊避蚁。 进山好几趟,咋就没想到摘些回来晒干了熏蚊呢。 细细一想,山里除了艾蒿,还有不少别的常见草药。张爷爷年岁大了,上山腿脚不便,一般只在山脚转转,草药品种和数量可想多么有限。 而她有小金傍身,能进到山腹,那里才是野生药材的天堂。用女医教她的辨识方法,采些常用药材回来,分些给张爷爷。余下的,哪怕不是自个用,拿来换钱换票也好啊。 清苓越想越蠢蠢欲动,恨不得早早就到第二天早上,好提着背篓上山。 公社想拿她开刀,扣她工分、减她口粮,她就另辟蹊径,抓野味补粮,挖药材换票。有手有脚有小金,谁也别想饿死她! …… “你说那小贱蹄子每天早出晚归的在干啥?” 舒家老屋,刘巧翠吃过晚饭,懒懒地坐在凳子上,语气酸不溜丢地拿筷子戳戳丈夫,“哎,俺可是听说了,你那便宜侄女在院子里晒了不少菜干,还送了不少给村里人,书|记家、向老二家,还有那天帮她说话的几家,都收到了,听说种类还不少。你说会不会是进山了?山脚那一片有啥果子可摘啊,酸倒牙的山楂都找不出一个。要真有那么多果子还轮得到她去摘?” 第32章 比较 “死丫头就是贱!”舒老太一听,板着脸也骂上了。 “好东西不留着给自家弟妹吃,还送外人,送她老母!活该扣工分,回头你俩再跟社长说说。小贱蹄子翅膀硬了,左右吃不到她手里的口粮,倒不如扣下来分给全大队,没准还能一家分到一碗。便宜别人也不便宜她……” “这事社长已经有数了,娘你别嚷嚷着到处说。”舒建强虽然也贪,但暗地里撺掇的事被他老娘嚷出来,到底有些挂不住脸。 “本来就是实情,有啥不能说的?”舒老太不高兴地哼哼。 刘巧翠眼珠子一转,讨好地对舒老太说:“娘啊,俺跟建强天不亮就得下地,你有空去新屋那边转转呗,碰到那死丫头在家,让她装点菜干、山果啥的给你。你可是她奶,俺们吃不着没关系,哪能不孝敬您啊。要是连您都不给面子,传出去该戳脊梁骨了。” 舒建强翘着二郎腿点头:“是啊娘,顺便打听打听那屋里还有蛇不。死丫头进进出出那么多趟都木事,保不齐游走了。” 走了就能搬回去了。住了三年砖瓦房,再回到旧土坯,心情委实不那么美妙。看哪哪不顺。这不还没下雨呢,地面就潮不拉几的,真到了雨天,走在屋里都能打滑。 舒老太听着满心不舒坦,她可是家里最大的,居然被儿子媳妇使唤。 只是想到宽敞明亮的砖瓦房,和那死丫头晒着的菜干,舒老太清了清嗓子端着道:“那行吧,明个俺牵着宝贵出去转转。彩云就别跟了,在家洗衣做饭。别耽误你爹妈回来开饭。” “奶,你要去多久啊?不就是新屋吗?来回半小时都不要,怎么啥活都要俺干啊……”舒彩云撅着嘴不乐意地抗议。 她才几岁啊,同龄小伙伴不是玩就是早早上床睡觉,谁有她这么辛苦啊。 “嘿你个死丫头,让你干点活就叽叽咕咕。俺是你奶,俺让你做啥你就做啥!快去,把碗碟洗了,不洗别睡觉!”嫌弃地瞪了孙女一眼,舒老太扶着腰起身,“唉哟俺滴老腰哦!天不亮起床,又是做饭、又是洗衣服地伺候你们一家子,可把俺累坏了……” 舒老太牵着宝贝孙子回屋睡觉,舒建强俩口子也哈欠连天地进屋去了,留下一桌子残羹,都要舒彩云收拾,恼得她直咬牙。 “奶!家里没水了!” “没水就去河里挑啊,这种事还需要问吗?挑不动就喊你爹妈,喊俺干啥!死丫头!吃的时候咋不见吭声,干点活就唧唧歪歪,养了你干嘛的?……”舒老太越骂越起劲。 舒彩云跺跺脚,她爹妈早躺床上鼻鼾震天了,指望他们? 不情不愿地提上水桶去河里打水。 舒家大房当初起房子时,在前院打了口深井,出来的水清澈见底,还有股山泉的甘洌。所以过去三年,舒彩云没尝过担水的滋味。 三年前仗着年纪小,顶多摘摘野菜、扫扫院子,担水这活也轮不到她。直到前阵子搬回老屋,才三不五时被舒老太派去河边打水。 没打几次,手掌心就磨起了水泡,泡退了成茧,一双小手迅速褪去昔日的白嫩。 所以她最不愿意干的就是打水这活了,能推则推、能赖则赖。舒老太最多骂她几句、然后派别的活给她,今天不知抽什么风,非要她把碗碟洗了,不洗不许她睡觉。 舒彩云越想越委屈,愤愤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儿。啥时候才能搬回新屋去啊。这破烂房子,要啥没啥的,一天都不想待下去。 石子儿滚啊滚的,直至滚到一个人的脚边。 舒彩云抬头一看:“是你!” 清苓挑眉不语,紧了紧手里的背篓,掉头绕隔壁人家屋前的窄巷回家。 “芳芳姐这么晚才回家呀?篓子里沉甸甸的是什么呀?”舒彩云眼尖地扫到背篓口白乎乎的东西,羡慕嫉妒地追问,“是不是山果子呀?这么满一篓子,咋不送些给奶尝尝呢!” 清苓见她那副和刘巧翠如出一辙的贪妒嘴脸,心里不由庆幸没把那两只剪了翅膀的野鸡带回来。 主要是家里的鸡舍没修好,带回来也没地方安置。白天可以让它们在菜园子里啄虫、吃草,晚上总不能和她关一个屋子睡觉吧?鸡屎味可不好闻。 张奶奶便提议,先在张家养几天,等鸡舍修好了再带过来。横竖就几天工夫,不至于被冠上“资本主义尾巴”的帽子。 亏得没带来,不然以舒彩云那好打小报告的抠唆精神,那一家子极品又有借口闹了。 什么舒宝贵病了这么多天需要鸡肉补补啦,老太太怎么说也是她奶奶、做小辈的要孝敬长辈啦…… 也不想想,她摔伤胳膊、行动不便,那一家子有没送点东西过来让她补补?不说照顾,还想方设法扫她出门呢。 清苓淡淡地笑着,脸上没有半点藏私被发现的羞愧,绕过舒彩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几个山脚采的老蘑菇。你想吃大可以去,山又不是我家的,没人拦着你。” 有在院子里刷碗的农妇,听到俩堂姐妹的对话,爽朗地笑着插嘴:“可不是,这阵子农忙,蘑菇发了都没人采。还是盈芳勤快,胳膊伤着还天天|朝山上跑,天不亮就起来了吧?彩云你得学学,十一岁不是玩的年纪了,下地的活干不了,蘑菇还能捡不了啊?像我家那丫头,七岁不到就跟着我上山耨野菜了……” “依我看,多半是随了建强俩口子的德性——懒。当娘的不好好教,小姑娘知道啥呀。”另一户人家的农妇出来倒洗澡水,也笑着挤兑了几句。 这些平时和刘巧翠一个生产组干活的农妇,最瞧不惯刘巧翠的偷奸耍滑,心里早就不爽了。如今见她闺女也是这么一副嘴脸,憋不住爆了。反正她们说的都是大实话,刘巧翠找上门骂架也不怕。 可舒彩云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被主妇们一挤兑,满脸通红地提着水桶灰溜溜地跑了,哪还顾得上看清苓背篓里装的是什么。 第33章 当断则断 “谢谢婶子们解围。” 清苓笑着朝帮腔的农妇道了声谢,抓了几把蘑菇分给她们,顺嘴解释,“家里的菜地我怕有蛇,不敢进去,只好每天上山看看有啥能吃的。这几天蘑菇发得多,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婶子们拿去添个菜。” 一听这话,几个农妇的眼眶都红了。 多可怜的人哪,爹妈留下那么好一座房子,被几条蛇闹的,自家后院种了那么多菜,却只能看不敢吃,早出晚归地去山里折腾。 农妇们感情丰沛,一想两想的,脑子里充斥了清苓孤零零一个人吃苦受罪的画面。 深山有狼不敢进,山脚那一片,经常有人去耨,哪里还有多少吃的,充其量几个蘑菇、三五丛野菜。 没的吃还再其次,住才叫人心惊胆跳。 换做她们,舒家大房的院门都不敢进,甭说每天晚上还要回去住。 可对这丫头来说那是她家,不住家里住哪儿呢?村子里大部分人家的房子都紧缺。孩子一个接一个生,房子却不会扩大。宅基地是有,可没钱咋盖? 像她们,两间半的屋子住七八口人,一家三、四口挤一间。同情心再丰富,把人领回家去住的心思是万万不敢有的。只得口头上安慰几句,心里多同情几分。希冀那蛇真通灵性,人不犯它它不犯人。 “这怎么好意思!”俩农妇摆手不肯收,“你也不容易,难得农忙没人去山上,多摘些回来晒成干,能放不少时间。” “就是!婶子们家里有菜,你要执意送些给我们尝鲜,那你等会儿……”说话的农妇转身进屋,不一会儿捧着个簸箕出来,里头躺着十来个拳头大的毛芋艿。 “走!婶子送你回家。到家把芋艿拿出来,簸箕还我就成。”端着簸箕的农妇说。 另一个农妇也收下清苓给的蘑菇,抱了两棵大白菜出来,让捧簸箕的农妇一并带去。 清苓见状,不禁感慨:村子里好人也不少啊。只是运气比较差,仅有的几个亲戚是极品。 农妇送清苓到家,没有进去,拿出芋艿就捧着簸箕回去了。 清苓正要上栓,院门从外面被推开。 “盈芳,是我。”林杨小声地唤着,回头确保四下无人,才放心地转过头对清苓说,“这几天活多,没能来看你,你……过得还好吧?” 清苓看他右脚迈在前,左脚落在后,并没有进来的打算,似笑非笑地抬眼看他:“准备就站着说吗?不进来坐坐?” “啊?不、不进去了吧。天晚了,明个还要早起插秧,你、你也早点休息。”林杨倏得红了耳脖子,挠挠头,不敢看心上人的眼睛,怕她看穿自己的懦弱。 他怕蛇,更怕死。 一辈子才展开四分之一,要是死在毒蛇嘴下,又是在独居姑娘的家里,性命和面子都没了。 家里那边四处活动,为的不就是尽早将他调回京城么。他岂敢在紧要关头拖后腿、掉链子? 可又放不下她,毕竟是情窦初开、一见钟情的对象。首次心动,没怎么使力就陷进去了。从此日也牵挂、夜也牵挂,盼着有朝一日娶她回家。 只是打从她摔伤了胳膊,林杨总觉得两人间的距离在渐渐拉远,那种刻意划分界限的疏离感,莫名让他心慌。 这不一时冲动,大晚上的跑过来看她。 “盈芳你相信我,我会娶你的。我家那边……大约有眉目了,快的话今年年前我就能回去。你等我,等我安顿妥了就来接你去京城。咱们不可能一辈子窝在这么闭塞的小山村的,咱们得朝前看,只要努力,一定能做人上人……” 清苓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低头去拿门栓,“既然不进来,那我锁门了。” “盈芳你听到我说的了吗?”林杨见状,心头涌起强烈的不悦,嗓音高了几度,“我有机会回家了,但我会回来接你的,你怎么没点儿反应……” 家里边不让他透口风,生怕出意外,但他还是忍不住和心上人说了,本以为她会高兴、会感动,甚至冲上来抱住他、承诺会等他,谁知结果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这让他气急了。 一把握住她拿门栓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清苓直皱眉,用力挣开他,趁他惊愕,推他出院门、麻利地上了门栓,这才说道: “林杨,我很感谢你之前三番五次地相助,但你得明白,我俩之间不可能开花结果的。你能回家我替你高兴,回去后好好工作,如你说的做个人上人。但别说安顿好了来接我出去那种话,我家就在这里,除非我愿意,否则我不会离开的。” “盈芳……”林杨发懵地看着她,“你、你这是拒绝我?” “对!”清苓干脆利落地点头,“我俩不合适。为什么不合适,我想你比我清楚。” “我不介意。”林杨急急解释,“我家那边,我会说服他们的,相信我……” “可我介意。”清苓叹了口气。 上辈子没进地宫时,曾亲眼目睹过一桩因门当户对引发的惨案,心里的阴影面积极大。 何况林杨的性格不够果敢,看着让人郁闷。人的性格很大一部分是天生的,哪那么容易改变。 与其婚后摩擦不断、俩俩生厌,倒不如当断则断。 至于舒盈芳欠他的,有机会想办法还回去吧。 林杨听她这一说,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生平第一次表白,却遭到拒绝。心里的落差大得他喘不过气。 张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清苓却身子一转,大步进了屋,只背对着他摆摆手:“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林杨对着连锁两道门的院子,失落不已。按了按胸膛处,那里空落落的,和来时相比,此刻的心情,简直差到极点。 见无论如何都等不到心上人开门出来,只得原路返回。 明天还要插秧,这样的苦日子,熬到今年年底就能结束了。可一想到,结束的还有他和盈芳之间那段朦胧甜蜜的感情,又觉得满心不是滋味。 第34章 粮啊粮 林杨烦躁、纠结地离开,进了屋的清苓,也一肚子闷气。 心说舒盈芳啊舒盈芳,你刚要是在场,看到心仪对象嘴上说着娶你爱你的漂亮话,行动上却藏头缩尾,因为怕蛇、连你家屋门都不敢迈进一步,不知会是怎样的心情。 想必会很失望吧? 后悔自己看走了眼,竟会喜欢这样一个胆怯、懦弱的人。 替原主唏嘘了一番,清苓鬼使神差地下了个奇葩决定:今后,要么不谈婚论嫁、她和小金换个时空继续相依为命;谁若想娶她,请先进她家屋门从里到外走两圈……嘿嘿…… 这么一想,心情舒坦不少。不过林杨的事迟早得解决。 就盼着胳膊早点痊愈,好把欠债还了。单凭一个胳膊使力,她可做不到扛着三十斤口粮从近山坳送到江口埠啊。找别人帮忙不合适,这事还得自己来。 理清思绪,清苓不再唉声叹气。 点亮油灯,坐在灯下,将背篓里的蘑菇、冰草、山果一一取出来,洗的洗、晾的晾。 鲜蘑菇晒干不需要洗,洗了倒反容易长霉。直接摊开晾在米筛上就好,白天拿到太阳底下晒,晚上收进来,倒也简单。 张家的前后院这几天晒满了东西——林林总总的草药、野菜、蘑菇。清苓也留了不少东西在那边,因为晒的过程中需要时不时地翻动,否则容易黏米筛。这些是实在晒不下了才背回来的。 不过也幸好背了点回来,不然被某些人看到又该饶舌了,什么自个儿阿奶不孝敬、偏孝敬俩外人…… 冰草的存放期短,因此采的不多,晚上又多在张家蹭饭,因此就留了一小盘的量,洗干净放在笸箩里滤水,明儿早上凉拌一下配粥吃。 山果按耐放程度分了分,山莓一类的先吃,山梨、野桃等有表皮的就多放几天。可惜家里没砂糖了,不然还能尝试着做些果酱,留着天凉了蘸馍馍吃。 至于两个热心农妇送的白菜和毛芋艿,清苓决定明儿背去山洞,芋艿可以当中饭,丢火里煨熟了剥掉皮就能吃;白菜掰碎了煮菜汤。关键是山洞阴凉,吃的能多放几天。 之前清苓还疑惑,这里的房子咋都不挖地窖呢,后来听张爷爷说了才明白——这儿离江近,土质又软。挖井很容易出水,挖地窖却不那么好使,一来潮湿,二来容易塌,除非夯实之后用石板铺一圈,可雁栖山属于土山,适合植被生长,却不适合采石。 从外面买了运进来吧,工程又太大了点,久而久之就没人挖地窖了。宁愿单独拾掇个仓房出来放粮食。 处理完吃的,接着把明个要用的工具找出来装进背篓,采草药不得用镰刀、剪刀啊。 另外把刘巧翠落下的竹筐洗了洗。这么热的天,一晚上晾下来就干了。 明个上山不带背篓带竹筐,鸟枪换大炮,争取多采些药材回来。 ……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清苓就醒了。 没办法,为了省灯油,晚上睡得早,醒得自然也早。 稍赖了会儿床就起了。 这鬼天气,都快立秋了还这么热。天天晚上睡一身汗。 低头闻闻腋下,秀眉打成结。夹板是取下了,可吊着绷带照样换不了衣裳,也没办法痛痛快快洗澡。除了上回在张家,由张奶奶帮着擦了一遍身子,这几天都是毛巾沾水对付两下。 掰掰手指头,离张爷爷说的彻底还她一双灵巧小手还剩半个多月。得!继续熬呗。总得让骨头长好咯。 早餐的主食是粥,有时白米粥、有时杂粮粥,一来方便,二来易消化。 再贴几个葱油饼,吃不完就带着中午吃。这些天中饭都在林子里解决。她把家里那口小洋锅带去了山洞,山洞后背淌过一条浅浅的小溪,水质清澈,打一锅水,煮开后放点野菜进去,再撒几粒盐巴,既当水喝又当汤。 山洞里攒了不少野鸡蛋。想吃了敲两颗下去,就成了美味的鸡蛋汤,好吃又营养。 洗漱完、用过早饭,清苓把晾着蘑菇的米筛搬到院子里。 前儿个晒的茄干、豇豆干早就装进干净的麻袋了,整齐地摞在睡房后半间的小仓房。等冰天雪地没啥菜吃了拿出来换换口味。 后院菜地里的菜,除了青菜、丝瓜,其他譬如黄瓜、白菜等,长老了的干脆留着做种,相对嫩些的,准备做腌菜。 原本张爷爷今天去县城正好跟了去采购些八角等调味品。那半斤肉票快到期了,以前顿顿吃红烧肉她嫌腻味,如今一阵子没吃却馋得慌。 想着干脆割点肉回来。 无奈张奶奶不让她去,说伤着胳膊尽量少折腾,缺啥让张爷爷带,想想也是,吊着胳膊行动不便,别忙没帮上,反过来还要张爷爷跟着操心,只得歇了外出的心思。 手头那半斤肉票快到期了,给了张爷爷一块钱,麻烦他帮忙买肉,另外再捎点盐巴、酱油之类的必需品回来。 看天色今天依然是个大晴天。不过总感觉要下雨了,希望是在村民们插完秧、晒干的稻谷全部入仓后。 可老天爷要是不开眼愣要下雨她也没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管得着啊。不过这么一想,她的危机感陡然上升。 农户们愁粮,她也愁粮。且目前看来,带给她最大希望的不是生产队分的口粮,而是山林。 万一社长真的和舒建强俩口子狼狈为奸,双倍、多倍地扣她工分从而扣光她的口粮,一张状纸告去县委,那边会否真的帮她讨回公道? 昨个晚上在张家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安慰老俩口的。官官相护,自古皆然。老实说她没多少信心。 所以靠人不如靠己,与其忐忑不安、焚香祷告,倒不如趁着天好,多搜罗些野菜、山果、野药材。 有野味更好,想办法拿出去卖。哪怕没别的途径,送去收购站多少也能换几个钱。争取赶在入冬前,给自己多添置些吃的穿的用的,安安稳稳度过这里的第一个大年。 第35章 意外之财 收拾妥当,清苓挎上竹筐,出门上山。 “哟!这么早就出门了?看来别人说你个丧门星在山上捡到不少好东西是真的了?”舒老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东侧巷口传来。一双小脚迈得飞快,牵着孙子很快挡在了清苓跟前。 清苓微微一顿,弯了弯嘴角说:“谁让我心眼实呢,老天疼憨人,看我伤着胳膊挣不了工分,让我从山上刨到了不少能吃的。某些心眼长歪了的人就不行咯,去了也捡不到。” 舒老太凶恶地“呸”道:“少不要脸了!什么老天疼憨人,放你娘的狗屁!还不是趁大伙儿忙着下地捡漏得来的。老娘不跟你废话,院子里晒着的蘑菇、野菜,哦,还有什么山果,都拿来孝敬俺,俺可是你奶,有好东西不孝敬俺,竟拿去送外人,脑子进水了吧……” 清苓轻嗤了一声。 这人的脸皮是有多厚,居然跑来跟自己讨蘑菇、野菜,还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就该孝敬她? “抱歉,我赶着上山,没空陪您唠嗑。”掉头穿入西首的小巷,宁可绕道走也不想搭理对方,“您该干嘛干嘛去,别忘了我家屋里有蛇,您要偷摸进去拿我晒着的蘑菇,被咬上一口回头可别赖我。” “你……”舒老太正欲强推院门的手猛地缩了回来。 她原本确实有这个盘算,死丫头不给是吧?不给就进去拿。做奶奶的,拿点孙女晒的蘑菇算什么?哪个敢说闲话? 只是被清苓一唬,方想起大儿子家里还盘踞着几条毒蛇,万一真出来咬人咋整? “奶,我想吃山果,你给我拿山果嘛。”热醒了被老太太拉出来陪溜的舒宝贵,缠着他奶要山果吃。 “唉哟奶的宝贝大孙子,山果酸不溜丢有啥好吃的。回头奶给你买糖豆吃……” 舒老太终究敌不过心底的惧怕,收回了迈出去的脚,一面哄着孙子打道回府,一面咬牙切齿地把不孝孙女暗咒了几十个来回。 快走到山脚的清苓连打两个大喷嚏,吸吸鼻子,和盘在竹筐里的小金低声交流:“那一家子的脸皮可真厚,铜墙铁壁到他们跟前我看都得甘拜下风。” 小金懒洋洋地睁开乌黑的小眼睛,配合地吐了两下蛇信。 “……不说那些糟心事了。”清苓甩甩头,“今个儿咱们的任务重着咧,先去山洞吧,把芋艿煨火堆里,再焖上一锅白米粥,然后去山腹,争取太阳落山前,采些值钱的草药回来,再不济实用的也行……” 小金听她这么说,从竹筐里一跃而起,细长的蛇身,如直线一般飞上山脚唯一的那棵高大茂盛的核桃树,玉冠金蛟独有的威压如期而至。 瞬间,充斥着窸窸窣窣、叽叽喳喳等各种杂音的林子,安静了下来。低级鸟兽,顷刻间退了个一干二净。 而比玉冠金蛟高级的鸟兽,这片山林里,目前还没发现。 “棒!”清苓笑脸微仰,朝悠然盘踞树梢的小伙伴高竖大拇指。 一人一蛇,朝前前后后走了十几趟、路线早已记得滚瓜烂熟的山洞进发。 那厢,舒老太回到家,越想越不出气,抄起桌上黑乎乎的抹布随手一扔,扔在舒彩云脸上。 “奶!你干嘛拿抹布扔俺!”舒彩云瘪着嘴好不委屈。 “咋地?扔个抹布你就委屈上了?吃闲饭的死丫头!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尽知道偷懒!今儿个给俺上山采蘑菇去!那丧门星采多少,你也给俺采多少!” “不去!”舒彩云一听要她上山,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山里有狼,俺害怕!” “怕啥怕!必须去!”舒老太硬气地把小孙女撵出院门,同时丢给她一个背篓。 …… 清苓到达山洞后,就近捡了点枯枝、干叶,在先前搭的简易石灶上引燃了火,扔进去几块小金用尾巴劈裂的竹墩,架上了锅子,锅里准备熬米粥。 灶下嘛,将提来的芋艿就着溪坎水洗净表皮的泥,整个儿埋入燃着的竹墩里。 中饭稳稳地焖上,她也在小金的带领下,顺利抵达山腹谷地。 这里的植被果然比山脚多多了。 除了常见的蘑菇、野菜,最让人欣喜的是一大片久未人采的草药—— 像野菜一样随处可见的有艾草、白刺苋、六角英、板蓝根、鬼针草、天胡荽、茵陈、薄荷…… 相对名贵些的譬如天麻、石斛、三七、黄精、何首乌…… 沿途还发现了一片足有两亩的小米地,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腰。只是看上头的谷穗红褐夹带青黄,想必还没完全成熟。 许是林子里的温度比外头低的缘故,林间的作物成熟得比外界慢,这片小米地也一样,外头收割正当时,这里却起码再过半个月才成熟。 去掉谷壳,估摸着能打出七八百斤小米。清苓喜出望外,真是一笔意外之财! 随后还看到一片向日葵林。金黄的向日葵花迎着骄阳盛放。看长势,结出的葵花籽必定颗颗饱满。清苓笑眯眯地期盼丹桂飘香的金秋十月到来。 届时,不仅有葵花籽可以采,还有核桃、栗子、毛木果、山葡萄……想想就激动。 何况这里的核桃树不像入山口就那么孤零零一棵,这里是成片成片的,随便一数就有百八十棵。 原先只知道入山口有棵野核桃树,就在小金喜欢盘踞的桑树对面,还想着金秋十月核桃一成熟就去打,多打些炒了过年吃。如今满目皆是核桃树,倒反淡定了。 栗子树虽没核桃树多,但也不少,至少绝对够她过个丰盛年。 毛木果和山葡萄则是东一簇、西一丛,和其他叫得出、叫不出名儿的野果夹长在一起,看着零散,但耐不住长的地儿多啊,等成熟了摘下来的量恐怕不会少。 除了吃的,还发现了不少花草——优雅高洁的兰、具有药效的金莲、紫莹魅幻的石竹、全草可入药的蓝钟、恣意怒放的玫瑰,以及举目皆可见的雏菊、蝶兰。当然,还有很多是她不认识的品种。 第36章 他是谁? 看来,下次过来还得带个小铲子,毕竟兰花、石竹这些,得连土移栽才有意义。家中院子正好缺些花草点缀。 其实不光她家,左邻右舍都一样,墙头爬着的不是扁豆藤、就是丝瓜,谁家院子会种花草啊,有点空地种菜都还来不及。不过她家就她一个,又是爱漂亮的年纪,偌大的院子,留出边角种些花草无可厚非。 此外,在小金的引领下,她还找到了不少蝉蜕、蟾衣。 蝉蜕具有散风除热的功效,治疗麻疹、风疹有特效;蟾衣也是好东西,解毒、消肿、止痛、强心,能治多种病症。 清苓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入细藤编的篮子。 竹筐已经装满了草药,临时找来些细软的藤条,编了个大篮子。 蝉蜕、蟾衣装了小半篮,余下的空间刚刚好用来装蛇蜕。 蛇蜕不是她找到的,是小斑指挥蛇小弟送来的。 对蛇类来说,不过是些扔掉的旧衣裳,而在中医上却是一味难得良药。 “都是好东西啊!” 清苓喜滋滋地托着腮帮子,盘腿坐在竹筐和藤篮前,欣赏上午半天的成果。 这么多药材运出去,应该能卖不少钱。不过她没打算一次性全部带下山。 不说她伤着胳膊,离了小金扛不了这么大一筐外加一个大篮子的药材;单说这筐草药里,大半是山脚不常见的种类,遇到不懂药性的顶多羡慕一番她的好运,可张爷爷谁啊,曾经十里八乡有名的赤脚大夫、现今的坐堂医生,指定一眼就能认出,届时又该念叨她了。 反正有山洞,这么多天以来,她陆陆续续地往山洞运了不少家当——有席子、盖毯、洋锅、碗筷……就差没在洞里安家投宿。但从未少过什么,可见没人发现那个洞,甚至说,山洞前的竹林至今都没人造访过。草药留在洞里铁放心。 这么想着,清苓唤上小金,让它驮竹筐,自己提藤篮,心情雀跃地回山洞。 山洞走到这边少说花了两个半钟头,那还是在空竹筐、满精神的前提下,如今可是沉甸甸的满筐,尽管不需要她背,小金驮着呢。但怎么说她也参加了半天劳动,手里还提着个略有点沉的藤篮,返程用时肯定比来时要多。回到山洞,还要煮水、吃饭、整理草药……唔,必须抓紧时间赶路了。 明后天若是不下雨,再来一趟,搬些花草、野菜、瓜果回去。她可是在小米地旁看见了一长溜圆不隆冬的虎纹西瓜,比昨个在山洞附近的林子看到的大多了…… 盛夏嘛,山里成熟的瓜果指定不少,只是碍于胳膊没好全,没法漫天遍野地蹦跶。等胳膊好了,肩上背竹筐、手里提背篓,挨片林子地寻过去。争取过年前多屯些山野好货。 当然,还得屯些肉。过年哪有不吃肉的。不过不着急,入冬前的野味那才叫鲜美。皮厚肉肥,想想就流口水。 清苓盘算着十月底、十一月初把发现的向日葵和栗子、核桃等坚果、山果采收了。接着该屯枯木、干柴了。猫冬没柴禾可不行。该做的准备都做充分了,天也冷下来了,到时让小金捕些野味回来。做熏肉、灌腊肠,保准年味足足的。 哼着不成调的曲儿,怀着对自由新生活的憧憬,清苓跟着小金穿过一片又一片幽静凉爽的密林。 即将到达山洞时,小金倏地停止前行,转头朝清苓“丝丝”警醒。 “有情况?”清苓见状连忙止了歌声,偏头凝思:凶兽是不敢靠近小金标记的范围的,那就是有人了。只是会是谁呢?村民们不是都忙着插秧抢种么? 如是想着,她蹑手蹑脚地改道,绕走山洞后背。 跨过清浅的溪涧,是一丛茂盛的野蔷薇,蹲在蔷薇丛后头,能看到洞口一角。 也只能看到一角,另一角被树干挡着。 她往右边挪了挪,希望能避过树干的遮挡,看清洞口的全貌。 挪一步、再挪一步,眼瞅着就要看清洞口的全貌,忽然,眼前一暗,视线被一片阴影挡住。 清苓眨眨眼,慢吞吞地仰起脖子,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子。 一闪而逝的眸光,含着几许探究。 盘于一侧树枝、伺机待发的小金,见状翻了个白眼。没见过勘察地形的人勘着勘着把自个儿暴露人前的。 “那个,咳,我是来拿我的东西的。”清苓朝对方讨好一笑,硬着头皮指指山洞,“咳……当、当然,你要是想要,请、请便……” 一看对方的个头足足高出她一个半脑袋,身材魁梧,军绿色的短袖汗衫,露出肌肉纠结的臂膀,厚实的胸膛,裹在紧身的汗衫里,看着就硬邦邦的。 她敢打赌,拿她的脑袋瓜子撞男人的胸膛,绝壁是她的脑袋先懵圈。 清苓小心翼翼地后退两步,告诫自己:这人不不能得罪!不能得罪!家当没了可以挣,小命没了还怎么玩? 识时务者为俊杰,丢下|身外之物开溜? 清苓见对方不吭一声,咬了咬唇瓣,欲要撤跑。只是想到身后一满筐草药,她要是跑路,岂不是便宜这男人了?顿时心疼得直抽抽。 向刚眯着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身高只到她胸口的小女人,畏惧他?不见得。倒更像是惜命。 俊眉一挑,视线越过她纤瘦的肩膀,看到溪涧旁的一筐草药,长腿一迈,三两步来到竹筐前,提起沉甸甸的草药筐掂了掂。 看不出来,这丫头瘦瘦小小的,胳膊还吊着绷带,居然能采到这么多草药。种类也不少,天麻、黄精、何首乌……啧,胆子也够大!居然敢进林子深处。 清苓看着他的举动,小心肝吓得一颤一颤的。 这是看上她辛辛苦苦采来的草药了?要不干脆送他?求他放过自己?还是趁他这会儿没注意,撒丫子开溜? 正纠结,清苓的肚子咕噜噜闹起革命。似乎被吓了一吓,饿得更快。 男人倏地回头,硬生生把抬起一只脚、犹豫着要不要迈步的她,吓回原处。 第37章 粥算什么!菜算什么!他……算什么…… 向刚阒黑的眸底闪过一丝笑意,举拳掩唇,轻咳一声问:“那锅里的米粥是你焖的?” 清苓囧着红扑扑的俏脸,点头如捣蒜,随即想到什么,赶忙补充:“那个大、大侠,你要是饿了只管拿去吃,灰堆里还煨着两个毛芋艿,都、都给你,没关系的。反、反正我要下山了,家里有吃的。” 心里却期期艾艾地想:哪儿没关系了,她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好吗。而且家里冷锅冷灶,哪有现成的吃食。嘤嘤嘤…… 只是和身家小命一比,米粥算什么!芋艿算什么!赶明多采点草药,立马补回来! 可男人似乎并不想这么简单放过她,单手提起草药筐,走到她跟前,简短有力地吩咐:“跟上。” “哦……”清苓挪着小碎步,跟在他后头,绕过蔷薇丛,来到山洞口。 简陋的石头灶台已经熄了火,这在她的预测之内。 进山腹之前,她留了两块炭星,焖着锅里掺了些许糯米的白米粥,一定很稠很好吃。 竹子烧剩的炭星,顶多维持三四个小时,久了怕米粥沌底、锅底焦掉。 好在是夏天,稠稠的米粥、粉粉的芋艿,再来点张奶奶腌的脆黄瓜、酱萝卜,照样吃得喷香。就是多了个人分享。 清苓撇了一下嘴。 男人已经忙活上了——掀开锅盖、往缺了个小口的洋碗盛白米粥。 酱菜瓶搁在山洞内角,他似乎早就发现了,熟门熟路地取来,拿筷子夹出两条脆黄瓜、三片酱萝卜,铺在米粥上,把碗递给清苓。 见清苓傻傻地瞪着他瞧,男人眉一挑:“不是饿了么?拿着吃呀。” “哦……” 清苓机械地接过饭碗,往嘴里扒了两口虽然凉但很有嚼劲的糯米饭,才反应过来,满心不是滋味地想:这是她的地盘吧?这些东西都是她的对吧?咋感觉她是客人、这家伙才是主人呢? 嘴里含着筷子,抬眼悄悄地打量男人。 他也在喝粥,因为碗就一个,他直接抱着洋锅吃。筷子是树枝削的,削完架火上烤了烤,就可以用了。 削树枝的折叠小刀还放在他脚边。扒出芋艿的炭星堆里,又燃了一小把干树枝,埋了几株他刚扔进去的鲜笋,那也是她收在山洞里的屯粮。 清苓咽了口唾液,再一次提醒自己:这人得罪不得! 不就是锅底那点粥嘛、外加两颗毛芋艿、嫩笋子,他想吃就吃吧。喜欢吃酱菜更好办,连瓶子一块儿送他得了。回头打了小米、核桃,多送些给张奶奶,当是抵瓶子的钱。 向刚早就察觉她悄悄打量的目光了,嘴角微勾,继续埋头喝粥。 倒不是说他有多饿,中午在县城转车时,吃过一碗阳春面,几口粥顶多算下午点心。只是时候不早了,太阳一落山,林子里不安全。早点吃完早点收拾。那丫头看着就弱,最多会几招花拳绣腿。能从深林子采来这么多草药,只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外加运气好,没碰上狼群、野猪、毒蛇……可继续待下去就不好说了。 向刚自诩不是个多么富有同情心的人。他打小遍尝世情冷暖,一颗心早被磨砺得坚冷异常。 哪怕知道这片山头属于雁栖大队的集体资产,来这儿的不是近山坳的村民就是江口埠的,怎么说都是一个大队的,但若刚刚出现的不是弱得一塌糊涂且伤着一条胳膊的小丫头,他顶多点个头、问声好,绝不会留下来陪她吃饭、一会儿还打算帮她把草药筐扛下山。 所以,他是真的看她可怜、才同情心泛滥地想要做好事吧? 三两口干掉锅里的粥,剥了个毛芋艿吃了,另一颗剥掉焦黑表皮的芋艿是留给清苓的。炭火里埋着的嫩笋也扒出来了,剥掉黑乎乎的笋壳,递给清苓,“吃点新鲜的蔬菜,对恢复伤口有好处。” 他自己也吃了一根,然后拎着洋锅,去溪涧洗了。回来时带了小半锅溪水,架火上煮。 水开时,清苓的粥也喝完了,他很自然地把碗接过去,洗干净后倒了一碗水递回来,顺嘴问:“你是哪家的闺女?”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逢人搭讪绝壁不是他的风格。 不过问都问了,他也没打算收回,瞅了清苓一眼,总觉得这丫头有点眼熟。 清苓小声地道过谢,接过洋碗,低垂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不敢不回答他的问题,老老实实说:“矮墩桥西舒家。”顿了顿又补充,“我爸叫舒建军。” “原来是建军叔家的。”向刚一副了然的表情,难怪觉得眼熟,“那你就是小芳了?” 舒什么芳他记不清了,反正那时候常听建军叔提起他家的小丫头,年岁大约比他小上半轮,他今年二十一,那么这丫头有十六七了。只是个儿也太小了吧……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纤腰盈盈一握、个头堪堪过他胸口…… “……噗!”清苓好不容易吹凉、喝到嘴里的水喷了。 悲剧!这家伙居然认识舒盈芳!那怎么办?她会不会穿帮呀? “咳咳咳……” “喝水都能呛到……”得知她是舒建军的闺女,而舒建军俩口子曾经帮助他良多,此刻的向刚俨然将她归为了“自己人”,无奈地看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洋碗,“别洒了。算了,灌我水壶里吧,咱们先下山,等下太阳落山,这一带不怎么安全。” 谁说不安全!你在才不安全!没你安全得很! 清苓心里炸毛了,一个劲腹诽:真想把他撵走!把她好好的计划全打乱了。 可男人不知道她心里想啥呀,利落地踩灭篝火、收拾起洞口的琐物。 没喝完的水,被灌进他随身带的军用水壶。 至于洗干净的洋锅、碗筷以及没吃完的酱菜…… 男人扫了眼山洞角落的瓶瓶罐罐,转头征询她意见:“这些需要带走吗?” “不……还是留着吧。”清苓囫囵地哼哼。 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带回去还不是得再带过来,嫌她不够折腾是吧? 第38章 向刚:我只用行动表示 多了个帮手,且是行动干脆利落的男人,下山的速度显然比她平时上山快了许多。 她不敢靠他太近。 一来觉得压抑——没事长那么高干嘛!近距离看他还得微仰着头。 二来嘛,她身上的衣裳两天没换了。虽然每天都有擦澡,可架不住天热容易出汗啊。哪个说的女人有汗那也是香的?肯定是没闻过! 小金无声地游走在她身后侧的草丛里,尽管没感觉到男人的恶意,甚至暗暗开心多了这么个帮手——本大王终于从任劳任怨的劳工队伍解脱出来了!哦也! 但不跟着去也不放心。没见小女人一个劲地朝它使眼色么,大概是怕知人知面不知心。 对!就是这个意思! 小金为多学了个人类词汇而兴奋,摇头晃脑间,躯体压到一条松脆的枯枝,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立马引来前方男人的注意。 “你走这边。” 向刚拉了清苓一把,示意她走他内侧,似乎一点不介意她身上的汗臭味。 随后捡了根枝条,沿途敲打茂密的草丛。 另一只手上的行李袋被他甩到了肩上,手里换成了那把折叠小刀。此刻,小刀已经打开,以便随时出手。 “失足”压到枯枝的小金瞬间吓得僵了蛇身。 尼玛!这个男人的五感太敏锐了吧!不是说这个世界的人都没有内力吗?没内力的人,能觉察到一条纤细的竹叶青隐藏在草丛中?尼玛别敲了!再敲老子发威了! 清苓也啧叹不已,男人的耳力太强了! 要知道,树林里再幽静,声响也是不少的。若不是小金施放威压,让林子里乱飞乱窜的鸟兽退避三舍,哪里只是扑簌簌的枯叶落地声哦,那是相当滴热闹好吗。 抽了抽嘴,同情地朝小金匍匐的位置扫了一眼,那可是她出生入死的好伙伴,必须帮它掩饰。 “今天真是谢谢您了!瞧我,走了一路,还不知道大哥您叫什么、家住哪儿呢?……” 快下到山脚了,唠几句家常应该不会引起男人的反感从而对她做什么吧? “嗯?”向刚被清苓这么一问,分走不少神思,“我叫向刚,也住矮墩桥西。” 迈了几步,又说:“我七年没回了,村里还好吧?建军叔和婶子身体都好吧?” 清苓:“……” 敢情还不知道她养父母已经去世了啊。 叹了口气,清苓翻着记忆,把养父母先后离世的经过大致阐述了一遍。 也不知是原主残留的情绪使然,还是勾起了她对生老病死的伤感,说着说着,眼眶红了。 向刚实没想到,印象里,爽朗、大方的壮汉三年前就去了,一同去的还有那心地善良、待人温和的婶子。 难怪她伤着胳膊还要上山,甚至甘冒风险进深林,原来家里就剩她一个了。 偏过头,看她用力眨了几下眼,把含在眼眶、滚滚欲落的泪珠儿眨了回去,向刚跟着心里发闷。 抿了抿唇,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节哀顺变?似乎虚了点。她需要的并非这样一句同情的宽慰语。 干脆用行动表示——接过她手里的藤篮,挎在手肘上,而后,另一只手,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两下。 清苓大囧。 她要不要用力踩一下他的脚背,然后骂他“流氓”? 不过向刚拍了她两下就收回了手,不再有其他不规矩动作,她也不好拧着不放。 “芳芳姐!” 刚到山脚,舒彩云跳了出来,脸蛋晒得红通通的,噘着嘴冲清苓道,“你怎么才下来啊,俺都等你一天了。” “你等我?”清苓不解,“等我做什么?” 舒彩云才不说是她奶让她上山、而她不敢,愣是守在入山口,等堂姐下来想问她讨些蘑菇、野菜啥的,好回去交差。 哪想一等等了一天。幸亏早上出来前藏了块面饼在身上,不然太阳落山了她还没吃上午饭呢。要是不拿些东西回家,她奶说不定连晚饭都不给她吃。 越想越憋屈,舒彩云眼神闪烁地说:“是奶让俺在这儿等的,你在山上找到什么好东西了?俺拿些回去给奶尝尝。” 说着,朝向刚后背瞄了瞄。认出那是她家的竹筐——她娘落在新屋后院的。如今满满当当一筐,装的不知什么好东西。踮起脚想看个究竟。 清苓往她跟前一站,挡住她的视线:“别说这筐东西不是我的,就算是,凭啥你要就得给你啊?你要真孝顺,就自个儿上去采。咱大队可没规定,谁能上山谁不能。” “你骗谁呢!”见清苓不打算给,舒彩云急得直跳脚,“这竹筐还是俺娘落在新屋的呢,别以为让这个人背着就成他的东西了!你骗鬼呢!快把竹筐还给俺,还有筐里的东西,都是俺们家的……” 一言不合直接上前抢——除了舒彩云也没谁了。 清苓笑眯眯地回道:“别说,还真被你猜着了,这筐的确是他的。不信你问他。”伸手指指向刚,“问他这筐草药是不是张大夫让他背下山的。” 向刚似笑非笑地瞥了清苓一眼,到底没有拆她的台。何况她说的也不全然是假话:这筐草药的确是他背下山的,只是没说采的人是谁而已。 被清苓嫌慢瞪了一眼,向刚无辜地摸摸鼻子,开口作证:“她说得没错。” “你!你们!哼!”舒彩云见占不到便宜,跺跺脚嘤嘤嘤地跑开了。 清苓看她跑远,抹了把汗,扭头对向刚解释:“我和我小叔一家闹崩了,今后大概也会老死不相往来。” 向刚点点头,别人家的事他一个外人不好置喙。 清苓看天色暗下来了,犹豫片刻道:“我本来就是去张大夫家,你要是赶着回家,就在这儿搁下吧。我拖着走,没事儿的。今个多谢你了,我……” 没等她说完,向刚绕过她径自朝前走,晚风送来他低沉磁性的嗓音:“正好,我也去张大夫家。七年没见了,找他老人家唠唠嗑。” 清苓能说什么?走呗! 第39章 还有比她更倒霉催的 张有康这个点刚从江对岸的县城回来。 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着深底菜篮,肩上还挎了个布兜。 “张爷爷!”清苓看到他,兴冲冲地跑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菜篮,关切地问,“路上顺利吧?不是说和里根叔一块儿去的吗?咋就您一个人回来?” 张里根是张有康的远房堂侄,也是近山坳的,家住矮墩桥东,既顺路、又是沾亲带故的长辈,照理说该先送老大夫回家才是。 “是一块儿走的,回来时路过公社,被几个大队干部拉进去谈事,这不没几步路,我就先回了。这点路天天走,还能累着我啊。”张有康乐呵呵地解释。 “那能一样嘛,上工又不用提重物。”清苓把篮子挎在胳膊肘上,扶着大爷进屋。身后的男人完全被她抛到了脑后。 还是出来迎接的张奶奶发现,客气地问:“哟,小伙子你找谁啊?” 向刚不指望那丫头介绍,卸下肩上的竹筐,放下手里的藤篮、行李,礼貌地朝张奶奶颔首致意:“张奶奶,我向刚啊,矮墩桥西向永良家的,我回来看看你们。” 一听是七年前离开村子外出打拼的向刚,张有康老俩口免不了一阵唏嘘。 想当年,向永良和他爹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响当当人物——爷俩个组织平民游击队,打鬼子、助红军。抗战胜利后,上头来了个首长级人物,亲自给这对父子兵授红带、发奖励,并鼓励十里八乡的汉子们向他们学习。 如此一来,附近村寨的人都知晓爷俩的事迹了,或是出于崇拜、仰慕,或是真心喜欢向永良这个壮小伙子,于是,家里有闺女的,十个里有九个瞄上了向永良,剩下那个也是因为自知配不上他、从而选择默默放弃。 家里没闺女的则是扼腕不已,恨不得时光倒退十六年,生他十个八个闺女出来,好和向家结亲。 只是谁也没料到,向永良最后选择的竟是个外地女人,还是前来投奔亲戚无果、被向家收留了几日的。 要家世不知根底、要嫁妆没嫁妆。众人跌破眼球。 可架不住向永良喜欢啊,十里八乡的姑娘再贤惠、能干,有他心上人漂亮、气质、会打扮吗? 就这样,向永良和这个女人结了婚。 头三年还算恩爱,小俩口生了大胖儿子、住进了新起的房子。可到了第五个年头,灾难来了:向永良担着一筐新打的粮食去县城换布匹,想给儿子、媳妇做身新衣,在轮渡码头看到一个中年妇女跳江,热心肠的他没多想便英勇地跳下去救人了,结果人是救上来了他却丧了命。 向永良捧在手心呵护的媳妇一夕间成了寡妇,上要伺候伤病的公公、下要照顾四岁的儿子。向永良在时,她可是连碗筷都不用洗、更不说下地锄草、挑粪施肥的。 可以这么说,嫁来向家这四年,她除了怀孕前做过几顿饭、喂过几次鸡,怀孕后俨然成了太后,向永良更是时不时地围着她转——忙完农活忙家务,忙完家务还得给媳妇搓洗换下来的内衣裤。 孩子生下来后更加不干活了,成天抱着儿子东家长、西家短地转悠,村里的妇人就没见过这么清闲的。啥活不干,还特别受丈夫宠爱。一双手比之刚来农村那会儿还要白嫩。 可向永良一走,家里就乱了套了。 起早摸黑、没完没了的家务、农活,全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向老爷子因抗战时落下的旧伤复发,干活使不上力;四岁的向刚,毕竟还是个孩子,再懂事也就喂喂鸡、择择菜。 这么一来,重活都落在了女人头上,女人吃不了这个苦,于次年开春,农耕还没开始呢,丢下家里的一老一小,跟着江口埠一个下乡考察的技术员跑了。 爹死了、娘跑了,剩下爷孙俩相依为命。 只是向老爷子的身体一年比一年差,加上儿子、儿媳的事带给他的双重打击,生命力流失得尤其厉害。向刚七岁时,向老爷子不甘心地睁着眼撒手西归。 沦为孤儿的向刚,小小年纪就开始自力更生的生活。 幸得心善的邻居大爷,时不时地伸出援手、帮扶一把,让他撑过了一年又一年的寒冬酷暑。 可是好景不长,三年|自然|灾害,村里颗粒无收,山上、地里光秃秃一片,雁栖江连着几天看到饿殍,还有乱吃东西中毒死的。总之,村里村外一片慌乱,时不时听到悲戚的哀嚎。 邻居大爷也没能撑过去,于最后一个灾害年病死在床头。 那一年,向刚十一岁。 因着三不五时的家庭剧变,本该活泼开朗的少年,变得越来越沉默、疏离。 不知哪个人传出来的,说他肯定是扫把星转世、谁挨了他谁倒霉。 没见风光无限的向家,十年不到落得不成样子。 出于好心帮衬他长大的邻居大爷,原本那么健朗的身子骨,和扫把星相处后,熬不过四年就去了。 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口耳相传,村里大多数人都信了扫把星这一说,见着他就绕道走。好不容易挨过三年灾荒,可别因为这个事倒了大霉。 其实,那几年村里不是没死人,隔壁大队死的还要多,个别人的死状比邻居大爷还要惨,却也没见人怎么传。说来说去,谁让离得近呢,向家死的人又多,农村人嘛,免不了封建迷信。三姑六婆几张嘴皮子上下一碰,搞得人人自危,都以为向刚是霉星降世。 也就个别几户明事理的老人,以及原先和他爹处得较好的汉子,依然能帮则帮,没将这种迷信话当一回事。张有康和舒建军两家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在舒建军俩口子过世后,依然有人大嘴巴,说什么肯定是和向家那小子走得近了染了霉运才死的。 许是向刚那会儿已经离开村子,而喜欢饶舌的舒老太一家,一心想要霸占老大家的房子,恨不得把“扫把星”这个称呼按在舒盈芳头上、好将她扫地出门。因此没几个人附和。渐渐的,也就没人再提起向刚以及他家那点倒霉事儿了。 第40章 功劳白辛苦 向刚那年卖了家里值钱的东西,跑去县城买了副棺材,安葬了邻居大爷后,又顶着村里人白眼加唾沫的恶劣态度,坚持为大爷守了三年孝,十四岁那年,背着行囊离开了村子。 谁也不知道他当年去了哪里,也以为此生他都不会再回来。毕竟,老家留给他的回忆实在称不上好。不回来完全能理解。 “他也是个可怜孩子。”张奶奶给清苓讲完向刚的身世,抹着眼角轻叹,“大人造孽,让个孩子来承担,偏那些饶舌妇,揪着这事儿非要说他是倒霉星转世……” 她俩蹲在灶房忙活,说得很小声。正在院子里泼水、搬桌椅的爷俩不会听到。 不过就算听到,向刚也不会在意。在意的话,他今天又何必回来? 院子里的向刚,被张有康问起这些年的情况,挑重点说了下。 十四岁那年他离开雁栖村,外出闯荡。无意中救了位高权重的首长一命,问起他的身世,才得知,那首长恰是当年给他爷爷和老爹授红带、颁奖状的人。 老首长得知他家的境况,唏嘘不已。叹说当年若是劝服向永良入伍参军,向家也许不会是这副光景。 完了见他资质不错、又肯吃苦,破格举荐并支助他去军校念书。也亏得向刚成器,军校期间表现突出,毕业后又以最优异的成绩,进入老首长率领的部队,一路摸爬打滚,奋斗至今。 向刚说得轻描淡写,张有康却不觉得他这一路走来真有这么顺利,只是见这孩子不愿多说,也不便多问。 “有时间回来看看也好。”张有康轻叹,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往灶房扫了眼,压低声音说,“你还不知道你建军叔已经没了吧?” 向刚坐姿一正、神色肃穆:“我听小芳说了。” “丫头已经跟你说了啊?”张有康愣了一下,接着释然道,“也是,都过去三年了,是该从悲痛里走出来了。那孩子也不容易……你当年走后,建军俩口子每逢清明、冬至都给你家还有老李头的坟前除草、添土,这趟回来,于情于理都该去他们的坟头祭拜一下。” 向刚点点头:“我省得的。” “省得就好。”张有康点点头,见向刚已经给院子泼了两遍沁凉的井水,热气总算没那么重了,招呼他坐下来休息。 “哟,这么满一筐草药?丫头采的?”忙完手头的活,老大夫才发现角落的草药筐,先是惊喜,接着皱眉,“那丫头又进山了?说她几遍了,山里有狼、有野猪,小命不想要了?” 清苓端着凉拌好的冰草出来,闻言,一个趔趄,差点把碗给摔了。 她就说嘛,这男人哪是来帮她忙的,帮倒忙还差不多!一次性扛来这么满一筐草药,能不让大爷生疑嘛。 她本来计划得多好啊:隔天带一味药下来,且是山脚能找到的常见品种,数量多点没关系,这个季节草长得快嘛。 可现在瞒不住啦,不仅满筐的多品种药材,还有藤篮里的蟾衣、蝉蜕、蛇蜕,岂是随处可见的东西?旁人就算了,可大爷赤脚医生出身,老眼毒辣着咧。 瞪了眼罪魁祸首,清苓搁下手里的碗,颠颠地跑至张爷爷身边,扶他落座,瞒不过干脆不瞒了,但请容她小小的祸水东引一把: “张爷爷,我很听话的。这些草药其实都是他采的。这不来看您二老,哪有空手来的道理嘛!” 对于某人投来的诧异眼神,心虚地没敢回视。 “真的?”老大夫扭头看向刚,“你才回来就上山了?” 向刚哭笑不得,这丫头可真会给他揽事儿。 不过关于后一个问题,倒是好解释:“我从后山那边绕上来的,途中遇到小芳,见天色不早了,就一块儿结伴下山,晚了怕不安全。” 这就解释得通了。 张有康点点头,“不过后山那片这几年也说有狼出没,以后还是走村道吧,省也省不了多少时间。去年农闲时,大队组织社员把村道平整了,下雨天没以前那么烂泥挂浆了。” 向刚点了下头,瞥见那丫头眼神左躲右闪,生怕他追着问似的,心下好笑,转移话题:“大爷这几年身体咋样?听小芳说你今个去县城了?怎么?咱们大队到现在都还没成立供销社?” “可不是!不仅没有供销社,代销点都没设一个。”老大夫招呼着向刚尝尝凉拌冰草,还把清苓夸了一通,说这是她捣鼓出来的,夏日里吃这个既爽口还降火气,以前咋就没人发现这也是一种野菜呢…… 直把清苓夸得脸蛋儿都快埋地上了,才乐呵呵地说起代销点的事儿,“四年前就说要设的,后来不知怎么滴,没下文了。直到前阵子才又听书|记提起,说最迟今年底,一定把代销点开起来。到时就方便咯。我这把老骨头不用进进出出挤渡轮了……” 清苓见话题终于成功地被岔远,暗松了口气。 心里老郁闷了。 明明这么满一筐草药都是她采的,包括不可多得的蝉蜕、蛇蜕、蟾衣,别的渠道没有,这不还有供销社旗下的副食品收购站嘛,分一些给张爷爷,余下的拿去收购站,多少也能换点钱和票吧。 哪成想被这家伙一搅,得!功劳全成了他的,自己白辛苦一天。全给他做嫁衣了。 心里的小人儿捶胸顿足。要是有绣花针,真想拿他的生辰八字扎扎扎。 “闺女!你傻愣着干啥哟!快来帮忙端菜,开饭啦!不是老早就馋红烧肉了吗?喏,今儿个让你吃个饱。” 张奶奶豪气地把一斤生肉都给炖了。 本来说丫头让捎的那半斤留着给她腌咸肉,老俩口自己买的半斤炖红烧肉。 毕竟这个时节,新鲜肉放不住。做成咸肉,想吃了切几片搁饭锅里蒸蒸,能多吃半个月呢。 只是没想到向刚回来了,还提着满满一筐草药上门看望二老,张奶奶后牙槽一咬,索性把整斤都给炖了。 第41章 好想咬他 炖熟了其实也没多少,四四方方如豆腐小块似的,拢共也就十一块。俩老年纪大了,一人尝半块足矣,余下的给俩孩子分了。 清苓看着碗里一下出现的五块红烧肉,傻眼:“张奶奶,这也太多了吧!我吃两块就够了。你和张爷爷也多尝点嘛,这肉炖得很酥烂,肯定咬得动。” “你吃你吃。”张奶奶按住她的手,不许她再夹回来,“我们尝一块就好。咬是咬得动,但容易塞牙缝。你们两个小年轻多吃点儿。” 张有康也说:“是啊丫头,你就听你张奶奶的,喜欢吃就多吃点,胳膊伤着正好补补。刚子也是,难得回来,理该多做几个菜给你接风洗尘的。不过今儿实在晚了,明儿吧,明儿杀一只鸡,晚上你和丫头都过来,陪大爷喝盅小酒……” 张奶奶佯嗔地睨他一眼:“说来说去还不是惦记你那葫芦里的酒了。” “哈哈哈!还是老伴了解我!”张有康爽朗大笑,丝毫没有被老伴拆台的尴尬。 清苓吃到久违的红烧肉,幸福地灵魂都能飘起来。 不过一下子五块她也吃不了,好说歹说又分了一块给二老,还丢了一块到男人碗里。要不是这么热的天,留到明天容易馊,才不便宜他呢! 向刚看出她不是客气,是真的吃不下,二话没说,几口就把肉解决了。 下山的时候就已经傍晚了,吃吃唠唠,到这会儿估摸着九、十点了。 “刚子,你把丫头送家去,再回这儿来吧。你家屋子七年没住人,要柴禾没柴禾、要水没水的,这么晚了去砍柴、打水也不方便。反正我跟你大爷两个,房子够住。赶明把家里洗洗晒晒、打扫干净了再住进去也不迟。”张奶奶心细,收拾碗筷时特地吩咐向刚今晚就在这儿住下。 向刚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家里的房子是他周岁那年盖的,至今也有二十年了,久不住人,没塌就不错了。要住人的话,还得整修一番。 左右张家有现成的客房——专门为省城的儿子一家留着的,平时一直都有收拾,随时能住人——便没客气,道了声谢,提着行李进去了。 没一会儿走出来,主动提起清苓脚边的藤篮,要送她回家。 清苓瞪了他一眼,把藤篮里的药材倒出来,留给张爷爷。 都说是他采来孝敬老人的,她好意思提回家吗? 向刚总算知道她为啥老瞪他了,吃饭时还故意跟他抢菜,敢情是舍不得这些药材。 轻笑了一声,出门时故意挨近她说:“既然这么不舍得,咋不跟大爷坦白?” “我……”好想咬他。 “唔,要不这样,你明天不是还要上山吗?我陪你去,多摘一筐草药算是还给你。”向刚摩挲着下巴,态度诚恳地提议。 “不、不用的!你不是要修房子吗?”清苓忙摆手。开什么玩笑!他陪着去,她和小金还怎么配合? “房子不着急,我这趟来住不了几天,大爷家蹭几晚也没事。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一起上山,顺便多砍点柴回来。” 谁和他说定了啊! 清苓要哭了。 …… “不要脸的小贱蹄子!大晚上的和野男人打情骂俏。” 舒老太躲在弄堂口,朝大儿子家门口鬼鬼祟祟地张望。 晚饭前,舒彩云抽抽噎噎地一路哭回家,想来是怕老太太发作,先一步汇报了向刚的存在,并加油添醋地说了一大堆清苓多么可恶的话。希望舒老太的怒火换个对象发作。 舒老太还真的愣住了:“啥?不认识的男人?还帮死丫头背竹筐?好哇!不要脸的贱蹄子!在外头做那么不要脸的事!舒家的脸面都被她丢光了!” 正想冲去大儿子家臭骂死丫头一顿,想起晚饭还没吃。今个可是让人从县城捎来了半斤五花肉,张罗小半天了。此刻,饭锅里干菜扣肉散发出的香气,莫说小孙子了,连她闻着都口水直咽。儿子一回来就要开饭,这会儿出去,回来别指望肉碗里还有剩。 于是,舒老太扫帚一丢,骂骂咧咧地回到灶房,守在锅边,免得孙女偷吃。 舒彩云不服气,涨红着脸嚷嚷:“奶你不公平!凭啥宝贵能吃俺不能吃?宝贵已经吃第二块了。” “宝贵可是俺们舒家的大孙子!将来要传宗接代的,你个女娃能和他比?嗤!去去去!白天见不到你人,要吃饭了倒知道钻灶房了。哪边凉快哪边待着去!” 舒彩云心眼小,自己吃不着,也不让弟弟吃,“啪”地拍掉舒宝贵手里的肉丁,还用脚在地上碾了碾。 这下捅了马蜂窝了!肉丁再小那也是肉啊。舒老太心疼转化为光火,抄起扫帚,劈头盖脸地打,边打边骂,什么难听话都出来了。 “打死你个搅家白|虎小败家!一天到晚不做事尽知道吃,吃啊你吃啊!打死你算了!你个赔钱货!养大了也是给别人家做牛做马……” 舒彩云哭着躲。 舒老太追着打。 从灶房打到院子。 亏得这家人懒没养鸡,要不然绝对鸡飞狗跳。 舒建强俩口子收工回来,没力气管教孩子,冲着挨打的女儿骂了句不省心,回头看到桌上热气腾腾的干菜扣肉,立马两眼放光,扑上去抢肉的凶悍劲儿,完全看不出前一刻还拖着脚步、捶着腰背、累得要死要活。 舒老太本来还想跟他们抱怨小孙女越大越不懂事,一见这阵仗,丢开扫帚也加入到抢肉行列。一边往自己碗里拨肉、一边骂儿媳妇:“建强干的活比你累比你多,你让他多吃几块怎么了?有你这样当婆娘的吗?跟自己男人抢吃的?” 刘巧翠心里骂了句死老太婆,有本事你也别抢啊,统统留给你儿子吃。 一家子把一盘扣肉瓜分干净,舒老太才想起大儿家还有个不省心的死丫头,“你们谁把碗筷收了,俺去趟新屋。” 倒霉催的舒彩云,肉没吃到,一堆油腻腻的碗筷倒是留给了她。 第42章 炸锅 去河里去担水时,舒彩云看到她阿奶朝新屋方向走,泄愤地啐了口唾沫:“去吧去吧!最好让毒蛇咬死你!” 那厢,舒老太风风火火冲到大儿子家,然而敲了半天门没人应,直接闯进去又不敢。屋里的毒蛇还不知道走没走。 碰巧毛阿凤出来倒垃圾,见舒老太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地往她大儿子家院里瞧,阴阳怪气地问:“哟,舒家婶子又来看大孙女啦?” 舒老太厚脸皮地嗯了声,想到毛阿凤家和那死丫头屋前屋后住,应该知道点什么,于是蹭过去问:“阿凤啊,那丫头成天早出晚归,干啥去了你知道不?” “哟!你做奶奶的都不知道,我能知道啥呀?”毛阿凤还在为那袋葵花籽怄气呢,对舒老太没一点好脸色。 “这话咋说的,你不是住她屋前嘛,进进出出的还能不知道?” “我住她屋前怎么了?你们没搬走之前,我不也住你们屋前,你们一家进进出出干啥事,我不是也不晓得?” 舒老太一阵气恼,瞥见篱笆院里的簸箕、米筛,暗暗想:莫不是那死丫头还没回来?可这么晚了,会去哪儿? 舒老太想到小孙女说的陌生男人,心头怒火腾腾地高涨。 不要脸的小贱蹄子!白天勾搭人也就算了,夜里居然都不回来住。舒家的脸真被她丢光了!回头看自己怎么教训她!乱棒打死算了!留着就是个祸害! 毛阿凤还在为那日少吃的半袋葵花籽怄气,本不想搭理老太婆的,倒完垃圾就想甩门进屋。 只是想到近期听到的传闻,说那丫头从山上掏来不少好东西,书|记媳妇还有另外几个妇人,都收到她送去的野菜、山果了,还说味道极好,心痒痒地早就想问了,遂将抬起的脚收了回来: “那啥,婶子,你那大孙女这阵子发财咯?” 舒老太没好气地哼哼:“发啥财?俺不知道。真发财了能忘了俺?俺可是她奶,没良心的小畜生!敢吃独食!” 毛阿凤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嘴上说道:“那是,送谁也不能漏了婶子你啊。那丫头太不懂事了,自个儿奶奶不孝敬,屁颠颠地跑去找外人套近乎。” 舒老太跟着来气:“可不!这大农忙的,大伙儿忙着下地,没人上山,便宜她了。” “怎么?真是从山上掏到好东西了?啥好东西啊?别不是人参、灵芝吧?” “那倒没有。但你也看到了,院子里晒得那堆东西,量可不少。光蘑菇就能装好几麻袋呢。” 一听是蘑菇,毛阿凤瞬间黑了脸色,“切!就几个野蘑菇也值得你惦记?那算什么东西!没见过世面!” 她娘就是在灾荒年吃了几个蘑菇中毒死的。哪怕山脚的蘑菇能捡到发财,她也没那心情。 “不止蘑菇,还有各种山果呢,听说个头大、味道好。你说那死丫头会不会进山了?山脚那片林子听建强说可没什么果子摘。” “进山?”毛阿凤一脸惊恐,“那就更别想了。山里有狼婶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得!你那孙女胆子肥,敢去狼出没的地盘摘山果,哪天去了当心回不来。我是不敢惦记了。” 舒老太也不敢惦记狼嘴边的东西,但不妨碍她打孙女的主意啊。想着一会儿得让死丫头拿麻袋给她装,蘑菇、山果、野菜每种都来点儿…… 丫|丫得正欢,弄堂口传来脚步声,毛阿凤说了句:“八成是你孙女回来了。她这阵子每天都是在老张大夫家吃过晚饭才回的。你看院子里的摊还没收呢,肯定是她不会错了。” 舒老太猫着身子摸到毛阿凤家的后院侧墙,竖着耳朵一听,果然,其中一个正是那死丫头。另一个听着口音很陌生,但肯定是男人。顿时气得胸脯起起伏伏。 这年头哪家结婚不是先找媒人、再定亲的?自由恋爱什么鬼?在贫瘠的山旮旯连个影子都还没呢。哪怕定了亲,人前也就一起说个话、走个路,再进一步,就该被人戳脊梁骨骂下作胚了。 舒老太这方面也是死要面子的。当即跳出来破口大骂:“臭不要脸的贱蹄子!黑灯瞎火的和个不知底细、不要脸的外乡臭男人勾勾|搭搭,自己不要脸,别连累俺们家跟着丢人!俺家宝贵将来还要娶贤惠、能干的媳妇呢!” 清苓吓了一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向刚瞬间黑了脸。听着像是丫头的奶奶,可谁家做奶奶的会拼命给自己孙女泼脏水? 本来清清白白的关系,被她一骂,落到别人耳里真以为有啥不正当关系呢。他是无所谓,休完假就要回部队,可丫头还在这边生活着呢。被人乱扣屎盆子,今后怎么出去见人? 剑眉一皱,欲开口打断老太太自说自话,却见老太太嘴皮子上下翻着已经说到赔偿的事了: “俺跟你说哦,你要么赶紧地遣媒人来跟俺家谈,要么主动承认错误、然后赔偿俺家大孙女的清白。给多少钱你看着办!反正这事儿要让俺不满意,俺就去大队找书|记,让他来评评理!” 这回换清苓黑脸了。老太婆这是拿她当敛财器呢。什么要么赔偿、要么遣媒人上门谈的,谈的还不是聘礼?说来说去,就是讹钱! 别说她和向刚没瓜葛,有也不能被人借着由头发横财! 清苓气得俏脸通红,正要当一回泼妇、骂回去,被向刚按住了肩。 “这位大娘,你是不是搞错了?”向刚见四面邻居都从屋里走出来,摇着蒲扇站在各家的院子里朝这儿张望,干脆大声说—— “我不是什么不知底细的外乡男人,我是向永良的儿子向刚,七年没回了,这次部队准我休长假,特地回老家看看。这不到家晚了,张爷爷邀我在他家吃饭,一时聊得尽兴,没注意夜这么深了,老俩口不放心,托我顺路送送建军叔家的闺女回来……” 一听是向刚——向永良那个扫把星转世的倒霉儿子,时隔七年回来了,吃瓜群众炸了锅。 第43章 家里有个男人也不错 “什么什么?这人就是向永良那倒霉儿子向刚?咋变样了?” “长高变结实了呗。都七年没见了,你家小儿子不也从瘦不拉几的红猴子长到猫憎狗嫌的年纪了。” “去去去!怎么说话的!” “你们争这个干啥呀?没听到他刚才说,部队放他长假……这是当兵去了呀?” “不得了了!咱们村也有解|放军了!” 舒老太听得脚下打滑,“什、什么?” 她刚刚骂的不要脸臭男人居然是解|放军? 吓得她差点一屁股跌坐在泥地上。 脚边不知踩到什么,软乎乎的,下意识低头看——一条通体碧玉的竹叶青,盘在她脚边,正朝她“丝丝”吐蛇信。 乌溜溜的眼珠子,在清亮的月光下,显得尤为渗人。 舒老太吓得失声尖叫:“啊——蛇啊!” 随即一骨碌爬起,风火轮似地跑没了影。 小金也随之隐入夜幕。 “蛇?不会是建军家那几条毒蛇跑出来了吧?那可糟了!” “别吓我啊!我家窗户纸破几天了还没来得及糊上,唉哟喂!吓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娃他爹,快回家插门栓、糊窗纸……” 闲闲看戏的吃瓜群众立刻一哄而散。 “你家有蛇?还是毒蛇?”向刚抓住几个字眼,扭头瞪清苓,“那你还敢一个人住?小命不要了?” 清苓:“……” 小金啊,喊上你的蛇小弟赶紧地跑路吧!这男人没准会进屋灭蛇。 “你在这等着,别贸然进屋。我去去就来。”向刚递来藤篮,然后扭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清苓茫然地眨眨眼。什么意思? 气她没说实话?所以晾她在这反省咯? 可这能怪她吗!要是家里真有蛇,咳,确实有,可那不是小金派来守家护院的蛇小弟嘛,老熟人了,不会害她。因此她也没当它们是外人,甚至觉得有小斑三兄弟在,住着特安心。 而张大夫老俩口自打听她说屋里没蛇了,又见她活蹦乱跳活得好好的,也信以为真。以至于今天晚饭桌上尽围着向刚聊他在外打拼的情况以及村里头这几年的变化了,愣是没想起这茬事。 可这事说不说跟他没关系啊,他那么紧张干嘛?而且也不说去干啥,光让她傻等。清苓拍了一下额,干脆敞着院门收起晒着的蘑菇。 “不是让你在门口等吗?怎么进去了?”向刚提着一捆不知什么种类的草回来了,看到清苓蹲在院子里收蘑菇,眉头皱得老高,大步上前,提着她衣领拽到了院门口,“活放着不着急。我先给你屋子熏熏,火柴放哪儿了?你说,我去找。” “熏蛇?”清苓似乎明白他用意了。幸好小金通灵性,先他一步带着小斑三兄弟游回山上捕猎去了。不然真够呛。 “其、其实,我家已经没蛇了。”清苓咽了口唾沫,决定告诉他“实情”,“可是奶和小叔他们,老想着霸占我爹娘留下的房子,我就没跟大伙儿报喜讯。” 向刚看了她一眼,依然进灶房找火柴,出来后说:“不管有没有,熏一下放心。你别害怕,这草叫蛇厌草,是蛇的天敌,它们闻到这气味躲都来不及,不会攻击人的。我多摘了一些,熏完剩下的你回头晒干了、扎成束挂在每扇门背后,蛇就算回来,也不敢进屋。”说完,径自忙开了。 清苓蹲在院门口,囧囧有神地看某人屋里屋外地忙碌。忽然觉得,家里有个这样的男人真不错!足以抵挡一切牛鬼蛇神! 因蛇厌草是新鲜摘的,不容易燃起来,向刚找了些枯树、干柴,和蛇厌草一起扎成一个球,然后插到一根胳膊粗的木棒上,这便成了一个简易火把。向刚点燃火把,挨间屋子地走了一圈。 湿草遇到火,冒出浓浓的白烟,同时还有一股很难闻的怪味,想来就是蛇厌草散发的气味了。别说蛇嗅到这个气味会绕道走,人也受不了啊。 清苓几乎是捏着鼻子看完全程。 火把烧到最后,只剩木棒上那点火了,向刚直接扔进灶膛。 “你胳膊伤着不方便,我给你烧点热水再回。” 说着,向刚刷洗干净大锅,往里添满清水,拨旺灶膛的火,提起水桶去前院打水。直把屋里屋外、一大一小两口水缸全放满水才停下来。 抹了把汗,对上清苓明亮的眸子,向刚耳根浮起一阵热意,轻咳一声说:“水很快就热了,我走了,记得锁好门窗。” “哦,谢谢你。”清苓低下头。 前世的她不曾经历过男欢女爱,跟随宫主前才只八九岁,懵懵懂懂的小丫头一个;去了地宫,接触外男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除了年逾六十的伙房师傅和五十出头的修葺师傅,其他都是姐妹。 碍于宫主受过很深的情伤,提到男人就变脸,因此众姐妹没人敢在地宫议论异性,更不说把人带回去了。 七年间,也就听清风和清月悄悄和她说过男人的好:伟岸的身躯、强有力的臂膀,似乎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就什么都不怕了…… 甩甩头,清苓从飘忽的思绪中拉回神。 她这是怎么了?不就是帮忙熏了一遍屋子、打满两缸水吗?怎么就觉得他是值得托付的好人了呢? 不过和舒盈芳钟情的林杨一比,那还是这人让她想亲近。 回到灶房,水已经热了,清苓拿葫芦瓢一勺、一勺地舀到澡盆里,水温刚刚好适合擦澡。 低头间,鼻子嗅到上衣散发的汗臭味,囧得她龇牙咧嘴。 这还是前天擦澡时,张奶奶帮着换的,才两天又冒酸臭味儿了。那男人到底闻没闻出来啊?闻出来了咋不见他皱一下眉呢? 清苓边擦澡边纠结。 擦完澡,见锅里还有不少热水,抓了把张爷爷送她的干艾叶,泡开后,用来擦席子、枕头。据说这样不会生痱子。 一切搞定,睡房里熏蚊子的艾绒燃尽,小金也踏着皎洁的月色回来了。 许是在山上美美地享受了一顿,那神态瞧着可慵懒了。 第44章 守株待她这只兔 “怎么就你回来?小斑它们呢?” 清苓往小金身后扫了眼,没看到小斑三兄弟。 小金扫了堂屋角落堆着的那捆蛇厌草,赏了清苓一个特鄙夷的眼神。它不惧这些气味,并不代表蛇小弟们也一样不受影响。 清苓吐吐舌,知道小斑它们是暂时回山上了,也就不再担心,拿蒲扇赶了赶房里的味儿,吹熄油灯,躺上床。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清苓就起来了。 那个男人说要陪她上山,多个人多个劳动力固然不假,却也意味着自己没法去昨儿新发现的小天地了。 想了想,清苓最终还是决定避开他,早点上山。 于是,早饭也不做了,反正山洞里有她屯着的米面、腌菜,无非是迟两个小时开饭。 节省了早饭时间,清苓出门时五点都还没到,一轮弯月浅浅地挂在西方天际,还没结束农忙的村民们还在酣睡中。 挎着藤篮、提着背篓,清苓脚步轻松地迈向入山口,还刻意绕开了张奶奶家前面的村道。谁知还是算漏了—— 就在拐出村尾、即将抵达山脚的河堤旁,双臂抱胸、挑眉等她的男人不是向刚还会有谁? 向刚看到她,嘴角勾了一下,似乎说:看吧,就知道你要偷偷上山。 清苓囧得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真是躲什么来什么! “吃过早饭了?” “……没。” “喏,这是张奶奶起早捏的饭团,你先吃着。”男人从脚边的竹筐里提起一个小布包,里头躺着两个还在散发着热气的咸菜饭团。其中一个递给清苓,同时接过清苓手里的背篓和藤篮,顺手扔进另一个竹筐,然后一手一个竹筐,轻轻松松地迈步朝前走。 他已经上过山了,不过不是这个山头,而是村后方的小坟岗,村里有人过世都葬在那一片,几乎整个山头都是坟包,因此平常没什么人去。 先给祖父、老爹、形同亲人的隔壁大爷扫了墓,告知他们自己回来了,在离开村子整七年后回来看他们了,请原谅他的不孝,时隔多年才回来看他们,不过今后不出意外、每年都能回来一趟了。 然后去了建军叔俩口子的墓前,上了三炷香、拜了三拜。请他们放心,他会像亲人一样照看丫头、直到她顺利出嫁…… 说到嫁人,向刚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一副画面:他做为女方亲人,背着新娘上牛车、将她交给了此生将陪伴她走完全程的男人……那画面,咋看咋不舒服。 肯定是昨晚睡太少的缘故。 清苓捏着饭团步履匆匆地跟在他后头。 等到向刚意识到自己的步频过快、导致身后的丫头小跑着都跟不上时,彼此间已经有二十多米的距离了,于是停下来等她。 等人走近,见她手里的饭团还是整个儿的,眉一挑:“不喜欢吃?” 这可是他捏的,张奶奶煮好饭就让她补眠去了,余下的工作都是他完成的。 清苓气喘吁吁地摇头:“没有不喜欢,只是……”觉得怪难为情的。 她刻意避着他走,他却依言等她,还贴心地带来了早饭……打住!贴心的明明是张奶奶,他不过是借花献佛。 耳畔传来男人低低的笑。 “走吧,边走边吃,冷掉就不好吃了。这下我会走慢点儿。” 清苓朝他宽厚的背影瞪了一眼,狠狠咬了口温热的饭团,不再胡思乱想。 “你平时都在山洞那一片活动?”安静地走了一会儿,向刚低沉的嗓音打破彼此间的寂静。 清苓赶忙咽下嘴里的饭团,斟酌了一下,小声应道:“嗯,山洞附近有片竹林,嫩笋子挺好吃的。”想了想,又表示庆幸地拍拍胸脯说,“昨儿个是例外,我追一只野兔子,不知不觉进了山腹。没想到运气挺好,不仅没遇到狼,还摘到不少草药,呵呵呵……” 其实一点都不好笑。清苓心里苦逼的要命。 向刚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睇了她一眼,也不知信没信她的话。 清苓心里没底。不过今天打定主意不让小金施放威压。男人敏锐的五感她可是见识过的,万一被他发现小金的存在抑或是林子里的异常,指不定会怎么怀疑她呢。 只是小金尽管没有如往常一样一上山就施放威压,但因为它这半个月几乎天天出入这片山林,林中早已充满它的气息。 除了鸟雀、野鸡等禽类,一般兽类都自动自发地撤离了这片区域。 就好像小狗撒尿标记领土似的,这座大山仿佛成了小金的地盘,其他兽类只敢在边缘活动。哪怕小金不在,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凶兽窜到山洞附近来。 因此一路上出奇得顺利,顺利地让向刚产生了怀疑:难道村民们包括老大夫都误会了?山里其实并没有凶残的狼群,顶多就一些草食动物? 七年前确实没听说有狼,但野猪肯定有,经常有山脚的村民举着铁耙围攻野猪,还有人被野猪拱伤过。 狼的存在他也是听老大夫说的,据说还咬死过人,月圆之夜更是能听到清晰的狼嚎声,可见里村子不远,渐渐的,没人敢进林子深处了。 这丫头明明知道,还敢往山里跑,向刚忍不住问:“村里都在传山里有狼,你就不怕?”不仅不怕,还一路兴致勃勃,好似这里是她家后花园似的。 清苓哪能实话实说呀,只好装糊涂:“这不伤着胳膊没法种菜,口粮有限,总不能坐吃山空嘛。老蹭张爷爷家的也难为情啊。” 向刚看了她一眼,心说没看出来。她在张家吃饭时的自在模样,一点不像是在蹭饭。 “啊!兔子!” 进入村民们平时不敢踏足的区域,又没有小金的威压,山鸡、野兔渐渐多了起来。 清苓眼尖地发现一只长毛灰兔哧溜从她脚边的灌丛窜出来,飞快地躲入距竹林不远的草丛,惊喜地叫出了声。当然,更多的是转移话题。 向刚抬眼望去,果真看到一簇灰色在草丛间快速移动,眼底浮现笑意:这丫头,对兔子是有多执着啊。 第45章 为你逮鸡,为你猎兔,为你做不可能的事 “行吧,咱们在这儿下几个套子,等下山前再来看看,没准有收获。” 清苓一听还真可能抓到兔子,欣然同意。 两人放下竹筐、背篓,就地取材、做起绳套。 没有钢丝也不要紧,用荆棘表皮替代。撕下来的荆棘皮,韧性十足,且带有尖刺,套中了兔子想挣也挣不开。不过一条不够,得几条编起来才好用。 向刚揽下了编棘条的任务,清苓则负责找柔韧性好的树枝,不想,一找、两找的,被她找到了一截老枯木,上头长了好多银耳,俗称白木耳。 “运气不错!”向刚笑赞了一句,“不过这东西最好不要新鲜吃,带回去晒干了再吃吧。” 许是怕她什么东西都采来新鲜吃,特地提醒。 “我知道。”清苓点点头。 伙房大师傅也跟她讲过,新鲜木耳,不论是银耳还是土耳(黑木耳),新鲜吃都容易中毒,得在大太阳底下暴晒,彻底晒干了才能用来炖菜。 于是,接下来的画风是这样滴——向刚设陷阱、下套,清苓摘银耳。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咳! 清苓见银耳有不少,就先挑大朵的摘,小的留着继续发。饶是这样,也摘了大半背篓。 摘完四下瞅瞅,找准一棵粗壮的大树刻了个记号,表示这里有银耳。 向刚下完兔子套,见时间还早,在野鸡容易出没、而人不怎么会走的路段挖了个简易陷阱,铺上枯枝、树叶。拍拍手,回头问清苓:“摘的怎么样了?能走了不?” “这就来!”清苓扬着笑脸道。 刚上山就有了一笔收获,还是这个年代极难吃到的银耳,心情不要太美好,标好记号,喜滋滋地提着背篓跑到他身边。 后者非常自然地接过背篓,再提起两个竹筐,继续往里走。 途径竹林时,向刚想到清苓说的竹笋,不由停下了脚步,问她:“还想吃竹笋不?” 清苓不好意思地笑笑:“山洞里屯了不少了。” 前阵子,蛇小弟们陆陆续续帮她挖了少说有两百多斤的嫩笋,之前背了几背篓下山,张奶奶尝鲜地煮了一两顿,其余全部晒成了笋干。 夏日里新鲜菜多,到了冰天雪地的冬季日子就难过了,一顿三餐不是白菜就是土豆,晒些笋干、蘑菇正是为了过冬做准备。 如今山洞里还剩下一百多斤,鲜吃、晒干足够了。 “那行,咱们先去山洞把锅和米带上,一会儿去摘草药的地方焖饭,省得来回跑了。”向刚没忘记今天上山的主要目的,尽管时间还早,才开出太阳,但要采足两满筐草药,还是很费劲的。关键是,他不懂这些。 “啥?你不认识草药?”清苓听他一说,不由瞪大杏眸。 不认识还说还她两筐草药,敢情是要她自个儿采的?而他只负责背下山? 向刚难掩羞赧地摸摸鼻子,清了清嗓子说:“你别担心,我虽然不认识,但我记性不错,到时你只需告诉我哪些是,我照着采就是了。对了,我记得一个地方,花草长得很茂盛,我带你去看看。来,先把这个抹上。” 清苓还能说啥,跟着走呗。 同时心里有些忐忑,他说的那个地方,该不会就是她昨儿新发现的小天地吧? 到山洞后,向刚不知从哪里摘来一把不知名的小山果,果实红彤彤的,捏碎了抹身上,听他说能驱虫避蚁防蛇咬。 出于心虚,男人很是殷勤地揉碎果实,细心地给她手腕、脚踝、脖子后背都抹了一圈。 清苓抬起手腕嗅了嗅,闻着一股臭味儿,倒是把身上的汗臭味给遮掩了。囧。 “你不是不懂草药吗?”怎么这下又知道了? “这些是野外作战必学的知识。”向刚笑睨了她一眼,把所有要带的东西都装入竹筐,“准备好了就出发!早去早回。” 向刚带她去的地方,并非昨天她和小金一起探险的山腹谷地,而是与山腹相反方向——绕过溪涧、翻过山头,直至接近另一边的山腰。 “前面就是雁栖江。”向刚指着不远处白茫茫的大河说,“看到那边的码头没?去县城这条路也可以走,不过有点绕,下面又都是田,路很不好走。” 这是怕她起了翻山去码头的念头,才极力说山路不好走的吧? 清苓好笑地看他一眼。 向刚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块平坦如石床的大青石,拍拍石面,示意清苓坐下来歇息:“没想到这块石头还在……这儿我小时候经常来。那时候没听说有狼,但山里也不是很安全,经常能遇到出来觅食的野猪,有一次躲一头成年野猪发现了这里……后来,每次心里不舒坦,我都会上这儿坐半天……” 故地重游,心有感慨,难得说了一大串话。 “你看看这是不是草药?是的话那边一大堆。”向刚顺手从脚边拔起一株草,递给清苓辨认。 清苓一看,还真是。 “这是天葵子,叶子和艾草有点像,药性则和板蓝根接近,咽喉疼或是长口疮拿这个煮水喝上一两顿就见效。而且听张爷爷说,毒蛇咬伤,及时用这个药外敷内用,也能起到缓解作用。” 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老大夫家晒了不少这种草药,平时感觉喉咙不适了煮水喝上一碗很有效。 向刚一听,立马起身去山坡那头采了。 清苓歇了会儿,感觉不那么累了,也仔细搜寻起常见、不常见的草药。 这片坡地其实已经出了近山坳的范围、属于江口埠的集体资产,不过四年前开始都归公社管了。大家都是雁栖公社的社员,无所谓能不能来。 何况时值农忙,即便有胆子大的不惧野狼,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上山。 “放心,这地方狼不敢来。”向刚看她左顾右看的,以为是担心狼出没呢。 “为啥?”清苓好奇地问。尽管她并不是害怕狼,而是在找有没有值钱点的药材。 “狼再凶,也有它害怕的东西,火、烟、刺眼的光、鲜红的布匹……” 第46章 免费劳动力在此 向刚实在是瞅准她不会听话地不再进山,干脆给她灌输了一堆防狼知识,随后指指码头说,“你看,无论是渡轮,还是码头工作站,都装了烟囱,风往这边吹,烟就往这边刮。何况山脚下面就是农田了,狼只会往深山跑,除非饿极了才下山。现在这个时节,你说山林里什么吃的没有?” 也对! 清苓点点头,越发觉得这男人厉害。 莫非这就是清月师姐说的“学富五车”、“才华横溢”? “除了天葵子,还有哪些是草药?”向刚见她表情愣愣的,忽而蹙眉、忽而展颜,有点不明所以,索性走过去问。 “啊?哦!”清苓回过神,忙低下头,假装寻草药。正对着他的耳脖子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些都是。” 就近找到三种常见草药——蒲公英、硬柴胡、忍冬。手忙脚乱地摘了几截下来,让他照着去采。 后两者也就罢了,蒲公英是什么鬼? 向刚捏着手里的植株,刚要说话,呼出的气把绒毛搬的雪白花瓣吹了个精光。 确定不是在逗他玩? “不是啦!”清苓跺脚,“真的是草药。不信你回去问张爷爷!” “……” 这片坡地总的来说,草药长得还是挺茂盛的,可惜都是很寻常的种类,忍冬足能算得上档次了。 哦,忍冬就是金银花,亏得山里温度低,忍冬花期长,到这会儿还能采到不少没开放的花苞。金银花,未开的花苞比花瓣药效好,卖的价格也高。花盛开的花瓣倒不是说不能用,就是效果要打折。 能采的草药品种不都,但胜在有其他收获。 清苓在山壁边找到了一丛长势喜人的春兰,假鳞茎肥大呈球形,一看就是野生野长好多年的。二话不说,将之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竹筐。 发现这丛春兰后,清苓的目光不再只是盯着草药了,而是关注起角角落落认识或不认识的花草。 家里前后两片院子,后院种了菜且不去管,前院的空地除了一口井,就是光秃秃、实肯肯的泥地。虽说院子空旷方便晒长晒短,可挨着篱笆墙总能种点花草吧?她别的本事没有,侍弄花草也算得上是强项了。 昨儿在山腹谷地看到那么多盛放的花花草草,她就心痒痒地想挖了,无奈细胳膊短腿的力量有限,右胳膊又不方便使力,只好过两天再去采。 没想到向刚带她来的坡地,也长着不少花草,个别品种她见都没见过,顿时喜得眉开眼笑。 管它好不好养活,先移回家再说。免费的壮劳力在此,不用多可惜? 除了连土的植株外,像玫瑰、甘菊之类处于花期的花,则是摘花瓣、花苞。花瓣可用来做胭脂、香包,花苞则晒干了泡茶。 期间,清苓还发现了两株老年份的桂花树,叶丛间已经能看到不少花芽了,不过等盛放还得等一两个月。 桂花可是好东西,晒干了可泡茶、也可做糖渍桂花。后者做点心或是裹汤圆,味道绝对杠杠的。 两个人,一个神情严肃地照着“样本”采草药,一个兴致高昂地埋头挖花草。 向刚见草药筐满了,把手里的“样本”丢进筐子,抹了把汗,走到清苓身边说:“你歇会儿,还想摘哪些和我说。” 胳膊还绑着绷带呢,这么劳心劳力,对恢复不利吧? 清苓见他这么快就采满了一筐草药,暗暗咋舌:这人吃什么长大的呀?同样一筐草药,她昨个可是采了小半天,这家伙倒好,还没一个钟头吧,就把筐子装满了。 既然他主动要求,那她便不客气了,指着那株瞅着像是野金桔的小苗说:“我想把这个移到家里去种。你挖的时候小心点,苗还小,别把根须挖断了。” “成。你一旁歇着去,我来。”向刚头一点,麻利地接手了她的活。 不仅帮她挖了一株野金桔,还挖了茉莉花、金盏菊、文竹、丁香、……几乎是山坡上有的,都挖了几株进竹筐。 至于能不能移得活,就要看运气了。 两个竹筐都装满后,两人一个坐大石头上、一个蹲树荫底下喝水歇息。 “歇会儿咱们再做饭吃。不过得换个地儿。这边太热了。”向刚提议。 山坡向阳,不像山腹深林——树木参天,穿行在其间不觉得闷热。坡地上虽说通风,早上还算凉快,尤其是山风吹来,整一个神清气爽。可随着太阳渐渐高升,明显越来越热。继续待下去,说不定会中暑。 向刚把两个竹筐往太阳晒不到的背阴面挪了挪,只带了锅碗瓢盆和一小兜米,领着清苓往东走。 没一会儿,来到一个太阳晒不到的泉眼口,泉水蓄满了小水潭后,顺着坡度汩汩往下流。接触到水源,整个人立马凉快下来了。 有向刚在,焖饭的活不用她操心。她干脆沿着溪坎摘水芹菜、野茼蒿,摘完顺便就着溪水漂洗干净。 向刚负责搭灶、生火、焖饭,完了用一根一头削尖的树枝,从水潭里叉上来几条鱼。鱼不大,七八条加起来也没一斤。 “你想怎么吃?烤烤还是炖汤?”向刚提着剖洗干净的鱼回来了。 “烤吧。就一个锅,怎么炖汤啊。”清苓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水芹菜打算等米饭煮得差不多了,直接放饭上焖熟。就一个锅,难不成等米饭吃完再炖鱼汤啊? 向刚笑笑,他一时忘了两人就带了一个锅出来。平时野外特训,一小队十几人,通常都是一个锅焖饭、一个锅炖菜,思维定式了。 野外烤鱼没那么讲究,抹点盐巴,就直接架松枝上烤了。 不过清苓有一阵子没吃鱼了,平时在溪涧里看到活蹦乱跳的小鱼,馋归馋也没拿它们没辙——溪涧里石头多,鱼儿小,随处一躲,就寻不见了。她一没网、二不会叉,至多在舀水时,眼明手快地舀到一条,可那么小的鱼,一条能顶啥用啊。今个托向刚的福,总算痛痛快快吃上喷香、酥脆的烤溪鱼了。 第47章 人情不学自懂 “可惜不能带些给张爷爷、张奶奶尝尝。” 清苓有种吃独食的负罪感。 “这有啥,回去前我再叉几条。天热,叉伤的鱼养不住,叉上来得马上吃掉才行。”向刚含笑看了她一眼说。 “不能晒鱼干吗?”清苓嚼着酥脆的鱼肉反问,“蘑菇、野菜能晒干,鱼为啥不行?” 向刚想了想,也是,晒成干不仅耐放,还能连着骨头吃。含笑睨了清苓一眼:“你对吃倒是很有研究。” 清苓:“……”神!马!意!思! 于是,吃过饭,又添了项活计——叉鱼。 不过向刚还是有分寸的,没有因为能晒鱼干就可着劲地叉,而是瞅准稍大点的鱼儿叉;小的留下继续长;肚子鼓出来、一看就是快产子的雌鱼,也没下手。不然以后没鱼吃了。 向刚负责叉,清苓负责捡。幸亏她会编藤篮,不然这些鱼还不知怎么带回去呢。 装满一藤篮,两人才停手。 回去还得走不少路,两人养精蓄锐地在泉眼边歇了半小时,把军用水壶灌满水,这才沿着原路返回。 两个竹筐都是满的,一会儿说不定还有别的东西要拿,向刚索性掰了根粗壮的树枝,用藤蔓搓了几条结实的草绳,挑着下山。 路过山洞,放下锅碗瓢盆,带上先前放在那儿的背篓。过了竹林,两人轻手轻脚地靠近设陷阱的地方,一看,还真有收获! 一只长毛灰兔,应该就是先前清苓看到的那只。 两只山鸡,一大一小,都是雌的。说不定是母女。 清苓高兴地嘴角直咧。 “这方法真好!”不费吹灰之力就逮到一兔两鸡。 向刚瞥了她一眼:“不过是运气好。别一个人的时候这么干,万一落里头的是狼或野猪,你逃都来不及。” 清苓纯粹只是高兴。她一个人的时候真想逮兔子或是鸡,用得着这么复杂吗?直接让小金施放威压不就成了。 不管怎么说,今晚又有口福了。 清苓主动拖来一捆藤条,让向刚把兔子、山鸡串上。 向刚看她那兴奋劲,无奈又好笑,但还是听她的,把意外收获的猎物串上藤条,方便拖着走。 “等下你先下山。”向刚看看天色,不早了。 “哦。”清苓会过意,点头,“那好,我这就下山了。你小心点。真有啥事,竹筐丢了就丢了,安全最要紧。” 小金指定是跟着她走的,哪怕是暗着跟,在和不在也不一样。小金一离开,谁晓得林子里会闹什么动静。 向刚失笑。这丫头还算有良心,知道叮嘱自己两句。就是内容怪怪的,啥叫“真有事竹筐丢了就丢了”? 他就那么无能吗?想当年他第一次独自在山上过夜时,她还吸溜着鼻涕讨奶吃呢。 清苓可没管那么多,叮嘱完就下山了。竹筐和野物都归他。 向刚等她走后约莫半小时,才动身。 快到张家时,遇上了人有三急、提前收工回家的里根媳妇。 “哟,刚子才回来就上山了?这满满两筐什么东西啊?别不是进山腹了吧?哟!这还有兔子、山鸡呢?哪儿猎的呀?” 若说就两筐草药,里根媳妇不觉有什么,可看到肥不溜丢的野兔和山鸡,心情明显不一样了。谁让这年头吃顿肉不容易。 想着这山是大队的,山里的东西自然也归大队所有,凭啥向刚可以猎来吃独食?他们却只能干看?蘑菇野菜也就算了,可这是肉啊肉!不行!不能让别人白白沾大队的便宜。 匆匆往家解决三急的里根媳妇,决定晚点找社长或是大队书|记好好掰扯掰扯这个理。 向刚偏头看着里根媳妇匆匆走远的背影,眼底若有所思,收回视线的同时,心下有了决定。 “回来啦?还挺快的嘛。” 清苓正坐堂屋门槛上洗银耳,洗一朵晾一朵。别的东西都图新鲜吃,木耳却不行,得晒干了再度泡发才能吃,否则据说会中毒。看到向刚出现在巷子口,扔掉手里的银耳奔过去开门。 “小心你的胳膊。”看到她飞奔而出的身影,向刚心里说不出的熨帖,嘴角不自禁地上扬,同时又担心她的伤臂,“你还是歇着吧,我来。” “刚子你也歇会儿。反正回来了,不着急。”张奶奶端着一碗凉茶出来,招呼向刚喝水。看到今天收获这么大,老人由衷替他们高兴,“来!喝碗凉茶,降降暑气。” 清苓刚也喝了一碗,张爷爷配的草药、张奶奶熬的茶,喝到嘴里沁凉沁凉的,通体的暑气尽消。 向刚接过碗,一饮而尽,歇了会儿说:“这兔子挺肥的,我们四人吃不完,不如送些给社长和书|记尝尝?” 年少的时候,没人教他人情往来。如今却是不学自懂。期间的心酸历程,唯有当事人知晓。 “也好。趁这机会拜访一下社长和书记。毕竟这么多年没回来了。”张奶奶点头表示赞同。何况这些肉本来就是他下套抓的,哪怕全部拿来送人那也是他的事。 清苓尽管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但大队书|记对她有恩,自然希望有福同享。 于是,剥掉皮、摘掉内脏的兔子,被崭成了四块,每块各带一条腿,留下两块今晚炖了吃,另两块一会儿送去社长家和大队书|记家。 两只山鸡也杀了。本来就说今晚宰鸡给男人接风洗尘的,这下不用宰家鸡了,山鸡肉的味道比家鸡更香啊。 张奶奶虽觉得不妥,哪有给人接风洗尘、却让人自个出菜肴的。这些东西拎去收购站,少说能换几张粮票呢。 不过清苓和向刚坚持,她也就依言烧水褪鸡毛,心里着实感动——这俩孩子都是好的。 母山鸡杀好、剖好,也给社长和书记家切了一块,剩下的半只炖汤。 嫩的那只没送人,本来就不大,褪了毛才一斤多点,干脆做白切鸡,做法简单,而且适合大老爷们下酒吃。 向刚在村里相继升起炊烟时,提着分好的兔肉、鸡肉出门了。 第48章 有心 先去了书|记家。 向荣新刚从地里回来,今年夏粮收成不错,稻谷还没全部入库,就和去年的产量持平了。粗步估算,今年起码人均能多分一担粮。 加上插秧也很顺利,没下雨没刮风,水田里的秧苗笔直得跟列兵似的。向荣新心里高兴,连在院子里冲澡都哼着曲儿。 “荣新叔。”向刚提着兔子腿和山鸡肉迈进来。 “哟嘿!刚子啊,快进来坐。”向荣新绞干毛巾飞快地擦了擦身子,进屋换了条裤衩,背心拿在手上,赤着膊出来了,“咋地?上叔家还拎东西啊?” 向刚笑着把分量相对重的那份兔肉和山鸡递给向荣新:“今儿上了趟山,无意中逮到的,分点给叔婶尝尝。” 邓梅听到动静,匆匆从灶房出来看了一下,见是向刚,惊喜地“哟”了声:“是刚子啊!婶子正做饭呢,招呼不周啊!先跟你叔聊,一会儿开饭了陪你叔喝俩盅。” “不了婶子,张爷爷那边还等着我开饭呢。我就是送点肉过来,给你和叔打打牙祭。” “那怎么好意思!”邓梅客气了一番,见小伙子确实是诚心诚意来送肉的,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向荣新拍拍向刚的肩,“你小子行啊,才回来就弄到肉了。不过听叔一句话,小坡林再往前别去了,有狼,别为了吃点肉把身家性命给搭上了。” 向刚问出心里的困惑:“叔,山里真有狼吗?我今天在外围转了一圈,没看到有狼的痕迹。” “有!怎么没有!”向荣新言之凿凿地道,“月圆夜狼嚎声响着咧。不信过几天就是月中了,你亲耳听听。对了,部队真给你放长假了?能住几天?” “嗯。”向刚应道,“要没意外,月底才走。” “那确实很长的假了。”向荣新琢磨了下说,“一会儿走的时候提二十斤大米回去,不够吃了再来问叔拿。老张老俩口这两年不下地了,口粮指定紧巴,可别把他家吃空咯。”最后一句话纯属打趣。 向刚一本正经地拱拱手:“谢谢叔!那我就不客气了。回头我带着粮票来提粮。” “去去去!就这点米要啥粮票!你小子膈应我哪!赶紧地走吧,知道你还有别家要走。”说着,向荣新踹了向刚一脚,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另外那份兔肉和山鸡。 向刚一脸坦然:“那我去了,还得找社长说说工分不能扣的事。” 向荣新愣了一下,笑了,指着向刚笑骂道:“你小子出去闯荡了几年,倒是比小时候滑头多了!” 送走向刚,向荣新吸着鼻子嗅了嗅灶房传来的肉香,不愧是山里跑的野味,真香啊! 哼着小曲儿踱进灶房问媳妇儿:“那小子送来的兔肉你打算咋烧?” “还能咋烧?酱油焖炖呗。”邓梅系着围裙在灶前忙活,没回头地问,“刚子走了?真不留他吃饭啊?” “他还有事要办呢。”要不然能放他提着另一小半肉走?向荣新捏了条脆萝卜丢到嘴里嚼着,“那小子八成听老张说了扣工分的事,去江口埠替那丫头打抱不平去了。” “是吗?那倒是个有心的孩子。向老要是还活着,得多欣慰啊。”邓梅感慨了一番,蓦地想到什么,拉过向荣新神秘兮兮地说,“哎你说,刚子在外边有对象没?要是没的话,把盈芳介绍给他咋样?那丫头不小了,过年有十八了吧?我十八那会儿啊,老大都学走路了……” 向荣新噎了一下,无奈地说:“终身大事总不用咱们操心吧?” 邓梅瞪了他一眼:“亏你还是书|记呢,一点也不关心底下的社员。她爹娘要是还在,确实轮不到咱们操心。可如今你也看到了,她小叔一家那德行,能不欺负她就不错了。舒老太也一心帮衬着小儿子,张口闭口‘捡来的丫头’,你说还能指望谁?” 向荣新想想也是,就舒家剩下的那摊子人,没一个靠谱的。 “那行吧,改天我找刚子探探口风,要是有对象了,这事儿咱就闭口不提,没的话,正好问问他意见。” “问意见可以,但别把盈芳的名字透露出去。小姑娘脸皮薄,禁不住你们大男人挂嘴上。”邓梅不放心地叮嘱,唯恐丈夫好心办坏事。 “好好好,都听你的。”向荣新伸长脖子看锅里,“火够旺了吧?兔肉啥时焖熟啊?” 邓梅好笑不已:“瞧你那馋样!” “嘿嘿嘿……” …… 走在村道上的向刚,忽觉耳朵一阵发烫,伸手捏了捏,依着老大夫先前指给他的路线,前往社长冯七顺家。 冯社长是江口埠人,家自然也在江口埠。好在两个村子离得不算远,穿田畈、绕近道,要不了半小时就到了。 当年他离开村子的时候,雁栖公社的社长还不姓冯,这位完全是靠着他那当红小兵的小儿子到处破四旧而水涨船高、并攀上了县委干部,这才当上社长的。 许是来路不是那么名正言顺,本身又没多少文化,冯七顺当上社长后,别的建树谈不上,倒是吹牛拍马的风被他带起来了。农闲的时候成天和一帮惯会奉承拍马的懒汉们窝在大队部打牌、搓麻将。 幸而有个公正严明的书|记压着他一头,两支生产队的队长也比较实诚,不懂吹捧那一套的社员们,只要勤勤恳恳参与劳动了,总算还能得到相应回报。因此,即便大多数社员们心里不喜姓冯的当社长,倒也没人去县委闹。 再说冯七顺,名叫七顺,心里却不爽、不顺得很。 怎么说也是一社社长,撇开向荣新那个古板小老头儿,整个雁栖大队理应归他说了算才对,可底下两名生产队长总不听他的安排,他说今儿摘棉花,生产队长却说不到火候,最后改犁地;他说抢收累死人、收完了休息几天再插秧吧,生产队长又说七八月的天说变就变,还是趁早把秧苗插了、稻谷离穗晒干入库了才放心……得!啥事都你们几个说了算,要老子到底干啥用? 第49章 谁拉拢谁 冯七顺一不心顺,就爱生闷气、抽闷烟,顺便叨念着宝贝儿子咋还不回来?有当红小兵的儿子在家坐镇,看谁还敢小瞧了他去! 舒建强投其所好地送来一包烟叶,舔着脸说:“社长,上回说的那事咋样了?” “啥事儿?”冯七顺低头卷着烟叶懒洋洋地问。 “就那……”舒建强支支吾吾地道,“俺哥收养的懒丫头,整个农忙都没下过地,这让很多人都看不过去,俺做叔叔的,愿意大义灭亲……” “哦,你说的这个事啊。” 冯七顺想起来了,敲敲烟斗,抬了抬眼皮说,“这事等农忙过了再说吧。秧苗还没插完,社员们哪有心思集中听我讲这事。” 舒建强急啊,眼瞅着要分夏粮了,一天不搞定这事他一天不舒坦,连插秧都提不起劲。死丫头不下地还有口粮分,哪有那么好的事!合该扣光她,饿得她自动求上门,把新屋吐出来。 只是想到凶残的毒蛇,舒建强不由得头皮发麻。唉,吐出来了也没勇气搬进去住。还是先把眼前的利益攥到手再说。 社长可是答应他了,扣下的口粮,会拿出一部分给他家,当是差点被毒蛇咬伤的补偿,只要他在必要场合帮社长说话,也就是站队,站到冯七顺这边。 这好办啊! 向荣新那老家伙,不止一次给死丫头撑腰,早就看他不惯了,恨不得把他从书|记位置上扯下来。因此冯七顺只稍稍提了个头,他就二话不说拍胸脯应下了。 “那行,一切都听社长的安排。”舒建强搓着手一步三回头地告辞离开。 “舒建强又干啥来了?”冯七顺的媳妇在里屋听到舒建强的嗓门了,等人走了出来说道,“你别不是真要扣那丫头的工分吧?依我说,还是算了吧,人也不容易,没爹没妈够可怜的了,折了胳膊还得自个上山耨野菜。既然请了假,就按请假来算嘛,额外再扣她干什么……” “你到底站哪边的?”冯七顺鼻子喷粗气,“你个妇道人家懂个啥!那丫头本事大着咧,胳膊折了照样见天地往山上跑,老家伙那都送了两次还不是三次了,每次都是满背篓的蘑菇、山果,就没见她往我这送一回……” 冯七顺媳妇抽了一下嘴,听着像是在惦念人家从山上采的蘑菇、山果。 “叩叩叩……” 向刚抬手叩了叩院门。 他在墙外站了一小会儿了,要不是刻意避开,方才舒建强出来就该迎面碰上了。 社长家的院墙是土砖垒的,因此看不到外头的动静,听到敲门声才抬起头。 “你找谁?”社长媳妇仔细瞅了两眼,没认出这是哪家的大小伙儿。 “婶子,我是近山坳向永良家的,昨个回的家,晚了便没上门打扰。今个上了趟山,意外逮到了一只兔子、一只山鸡,拿点给叔下酒。”向刚不卑不亢地说着,递上手里的野味。 “那咋好意思!”社长媳妇见老伴不吭声,没好意思接。 向刚微微一笑,直接给人送去了灶房,“婶子,兔肉最好过道水再焖,不然骚味重。” 社长媳妇见盛情难却,乐得收下了,顺嘴唠起嗑:“刚子,我听人是这么喊你的,听说你参军去了?哪个部队的?” “省城那边的。”向刚见冯家的水缸空了,顺手吊了几桶水上来。 社长媳妇笑眯眯地看着,继续打听:“听说部队里津贴老高了,是不是真的?” “还行。我左右一个人,混顿饱饭不成问题。” “看你说的,现在是一个人,要不了几年就该添丁增员了。” 可惜啊,被人传倒霉星,不然倒是可以介绍给娘家侄女。 社长媳妇不无遗憾地想,部队津贴高、家里又没公婆需要服侍、养老,抛开那些倒霉事,多好的对象啊。 “婶子,锅里水开了。”向刚当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淡淡地提醒。 “啊?哦,那我做饭了,你是来找老头子的吧?”社长媳妇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白拿人家两块肉,总该客气一下,“留下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我唠两句就走,一会儿天黑了不好赶路。”向刚淡笑着婉拒。 退出灶房,来到堂屋檐下,佯装没看到冯七顺歪着脖子、竖着耳朵偷听,只笑着道:“社长,有个事我想请您帮忙来着。” “啥事儿?”冯七顺瓮声瓮气地问。 “等农忙过了,我想找人修修我家那屋子。” “修屋子倒不是什么难事,可怎么个章程你得摆出来吧?” “怎么个章程?”向刚佯装愣头青似地表示不懂。 冯七顺气急败坏,嗓门大了许多:“难不成你想让人干白工?” “哦,这个啊……”向刚恍悟地点头,“我按工时付粮票或钱,您看成不?” “就没别的票么?”冯七顺小声咕哝,“我咋听说当兵的能搞到不少花样票,像烟票、酒票、自行车票啥的,都可以拿来换的嘛。” 烟酒票是他想要的,自行车票则是给当红小兵的小儿子备的。喊了两年脚踏车,是时候满足他了。 向刚想了想,说:“能是能,就是得等上几天。” “那没事,屋子也不是一两天就能修好的。你放心去筹票,屋子的事我给你盯着。” “那谢谢叔了。”社长也不叫了,直接喊叔。立马让人感觉亲近了许多。 冯七顺心里一阵得意,看自己多厉害,才回来两天,就把人拉到自己阵营了。 人可是当兵的,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没准还是个排长。二十一岁的排长,前途不可限量啊。 冯七顺越想越高兴,就差没拍着向刚的肩叫“兄弟”,拉着他坐下来喝一壶了。 向刚笑笑,趁着这股热乎劲说:“想起还有个事,叔应该认识建军叔家的闺女吧?” “咱雁栖大队的社员就没叔不认识的。”冯七顺傲娇地吹吹胡子,吹完猛地想起,舒建军的闺女?那不正是舒建强私底下打小报告的对象吗? 第50章 一个接一个 “咋地?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冯七顺脸一板,以为舒建强那货乱嚼舌根,还没敲钉转脚的事,就嚷出去说了,心里一阵恼怒。 “什么风声?”向刚却像毫不知情地挑了挑眉,“我这几天寄宿在有康爷爷家,建军叔的闺女不是伤了胳膊吗?也常去有康爷爷那转,换个绷带、续点伤药啥的,这不,见我来找叔,也想跟来呢。说是前阵子采了些山果、蘑菇,本想给叔送点尝个鲜,哪知出门碰到她小叔,骂她胳膊肘往外拐,还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愣是把小姑娘气哭了,完了再不敢往叔这送东西了,说是怕别人误会,以为她请了假还想骗工分,你说这事整的……” 冯七顺张了张嘴,噎得哑口无言。 心里把舒建强那货骂了个狗血喷头。好哇!当着自己面骂他那侄女没良心、有好东西不知道孝敬自己,转过身却拦着不让人送礼,还想挑唆自己出面扣人工分。扣下来的工分还说要补偿他点……简直岂有此理! 冯七顺一拍桌子道:“这事儿我清楚了,你回去跟那丫头说,叔我可是咱们公社的社长,岂会听信一起子小人的话。只要行得端坐得正,管别人说啥。哦,顺便再和她说一下,请假期间工分是挣不着了,但原有工分不会扣,上头没这规定,让她安心养伤,别听信外头那起子乱七八糟的话……” 向刚目的达到,乐得大方送好话:“我就说叔这么处事公允的人,哪会放任不入流的事发生。那成,回去我就转达。天儿晚了,我得回了,明个我还要上趟山,有啥子收获再给叔送点来。天热,这肉放不住,叔不必省着。农忙期间能把人累得脱层皮,不好好补补,身子哪受不住?咱可还盼着叔主持大局咧。” 奉承话谁不爱听?尤其是冯七顺,听了简直心花怒放。 一路“好好好”地把向刚送出门,回头一拍手:“哎呀!老向家的孙子真是太成器了!” “比咱军达还成器不成?”冯七顺媳妇出来丢菜叶给鸡吃,不服气地问。 当娘的总认为自个儿子最好。 “这怎么比,人可是正儿八经部队出来的。”冯七顺虽然也以小儿子为傲,可人家的身份摆在那呢,不服气也不行。 “咱军达也不差啊,当上了红小兵,走南闯北破四旧,农忙都没时间回来,说不准回来又能提干了。村里有几个像咱家军达这么有出息。” “那是!也不瞧瞧谁家的儿子!”冯七顺听着也跟着得瑟上了。 “嘿!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嘿嘿,不说了,进屋吃肉去!”冯七顺也馋肉了。 尽管农忙期间也会割上一两次肉,可那是要花钱的,吃少了不过瘾、吃多了肉痛。哪及免费野味来得香。 冯七顺拢共两个儿子、两个闺女。除了小儿子,其他孩子都结婚了。 两个闺女嫁去了外乡。小儿子当上红小兵后也成天不着家。就住屋后新起瓦房的大儿子一家,还能每天打个照面。 不过因为分家了,平时不搁一块儿开火,但有肉吃,说什么也要喊一声,何况还有大胖孙子在呢。 因此,冯七顺见大儿一家还没过来,问媳妇:“怎么?你没去喊军辉他们?还是说不来家里吃?” “来呢,说是累一天了,先躺会儿。儿媳妇领着铁蛋去地头割菜了,等肉好了再喊他们吧。”他媳妇一提到孙子就眉开眼笑,“一会儿给铁蛋单独炖碗肉末蒸蛋。” “成!尽管吃,不用省。那小子说明儿还会再送点过来。”冯七顺说。 “啊?还送啊?”他媳妇愣了下,继而忧心忡忡地道,“我听人说,那孩子霉运足,跟他走得近,容易跟着倒大霉的。当年……” “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冯七顺没好气地打断自个媳妇的嘀咕。 村里确实有不少人忌惮向刚,但他却是不怕的。应该说过去几年见多了生来死去的场面,向家那点情况,在他眼里还算不上什么。 “当年咋地了?不就死了个爹、跑了个娘吗?隔壁乡这种情况要多要少。至于老李头,三年饥荒那会儿,咱们乡饿死的人少吗?雁栖江上每天都能捞上来不少死人……” “话是这么说,可……” “可什么可呀!有肉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我跟你讲,你这种思想要不得!必须给我改正!晓得不?再说了,不就是纠集几个壮劳力帮他修修老屋嘛,这叫哪门子走得近?何况这事办好了,立马能给军达买上自行车,你说帮不帮吧?” 冯七顺都这么说了,他媳妇还能说什么,撇撇嘴,去灶前忙活晚饭了。 “社长!社长在家吗?”这时,院外又响起声音。 “谁啊?”冯七顺纳闷地直嘀咕,“今天咋回事?一个个地都找家来了。” 不过要是天天有人来求他办事他也是很乐意的,求人办事总归要提点东西上门吧?哪怕没向刚那么本事、上趟山就能逮到兔子、捉到野鸡,蛋啊糖啊的也好啊,正好给大孙子补补。 不过很快就知道想岔了。 来的人是张里根的媳妇张红,先前碰到了满载收获而归的向刚,越想越嫉妒,解决完三急,跑去田里找记工员记了今天的工分,就急吼吼找社长告状来了。 本来想找书记反映的,毕竟一个村,路近啊,后来想想,书记当年和向永良关系不错,如今人儿子回来了,多半会关照几分,因此一跺脚,干脆跑来了江口埠。 一看到冯七顺就嘚嘚上了:“不是我说啊社长,雁栖山是咱们乡的集体资产吧?那山上的东西是不是都归咱们集体所有?向刚在山上逮到了兔子和野鸡,躲在家里打牙祭,那性质跟偷咱们地里的庄稼没两样啊……”张红上下嘴皮子翻得飞快。 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说前脚才收向刚提来的两块肉,单说过几天到手的烟、酒、自行车票,冯七顺也指定站向刚这边。 第51章 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里根媳妇啊,雁栖山是咱大队的集体资产那肯定错不了,可山上的东西,没说不能碰、不能吃啊。难道你家没去山上采过蘑菇、耨过野菜?桑葚、山楂、核桃也打过不少吧?还有田地,那也是咱大队的集体资产,你能打包票说没在田里抓过泥鳅、黄鳝?” 张红被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那能一样吗?我摘的大伙儿都摘了,抓黄鳝泥鳅的也不止我一个,可……” “那就对啦,人能逮得到兔子、捉得到山鸡,那是人家自个儿的本事,你要有这胆量,尽管去没人拦着。” 张红告状没告成,反被奚落了一通,倍没面子,灰头土脸地回家去了。 到家又被丈夫数落了一通,说这么晚了柴不劈、饭不烧,水缸里没水了也不知道挑,正事不干、尽干蠢事…… 张红被骂得狠了,跳起来回嘴:“跟了你这样窝囊的男人也是我张红倒霉,累死累活一整年,肉却吃不上几顿,不说你还以为自己多出息咧?出门问问去,谁家农忙不炖肉的?连一天到晚喊穷的舒老太婆,这几天也炖炖大肉伺候着下地的儿子媳妇,就咱家,天天咸菜腌黄瓜……” 这好了,张家俩口子晚饭没吃上、架倒干上了。 左邻右舍听到动静过来劝,好说歹说才把扭打成一团的俩口子拉开。 张有康家,这时候正吃饭呢。 向刚从江口埠一回来,张家就开饭了。 “书记和社长没留你吃饭啊?”清苓促狭地打趣。嘴里吃着张奶奶用大蒜叶炒的山鸡、野兔的肚里货,嚼着可真香! “留了。”向刚夹了块油焖笋,慢条斯理地说,“这不知道你们等着,让我给推了。唔,这笋好吃。” “好吃吧?好吃多吃点。很快就有新的菜籽打油了,剩下油壶里的油,我也不省了。回头丫头和刚子都拿点家去。” “我不用。”清苓忙摆手,“油我家有呢,而且这阵子都在您家开火,根本没用多少,我还想着把家里那点油拿过来。” 向刚也说不用。 他家连屋子都没修呢,吃住都在张家,哪用得着另外备油。倒是这笋的味道的确不错,除了费油,鲜嫩倒是没话说。 想着那么大一片竹林,应该还能挖不少,吃不完就像丫头说的,焯水晒成干。于是岔开话题说起明儿的安排:“我想再进趟山,多挖点笋过来,晒成干放到开春都没问题。等我回部队,顺道给咱大伯也捎点去。” 老俩口听了,一阵感动。别看俩孩子吃在他家,其实受益的是他们俩老。兔肉、山鸡肉不用说了,平时哪里吃得到。就连菜干都晒了好几麻袋,都是托这俩孩子的福。 如今,向刚更是主动提议,回头往省城儿子家捎点笋干去,这么明显的帮衬,再老眼昏花也看出来了。 “可是进山总归不安全,家里这么多菜干呢,捎点去省城,剩下的够我们吃到开春了。我看还是别去了,刚子马上要修屋,小芳胳膊没好全,别老往山上跑……” “没事儿,竹林那片儿我比较熟,不会有事的。”向刚微笑着保证。 清苓也赶忙表态:“我很乖的,危险地儿肯定不去。”生怕被老大夫拘着在家养伤。 “你这丫头!以前总听人说文静,我咋就没看出来?”张有康无奈地摇头。 清苓吐吐舌,正想说什么,篱笆墙外有妇人扯着嗓门对张奶奶说:“老婶,里根俩口子闹架儿呢,都打起来了。” “啊?”张奶奶赶紧站起来,走过去问,“出啥事儿了?怎么会打起来?” “具体谁知道呢,反正闹得挺凶。” “那老头子,我去看看。” 张奶奶不放心,跟着妇人去看看。到底是老伴儿的堂侄子,知道了不去说不过去。 谁知好心好意赶去劝架,却被张红顶了一嘴: “你得了吧!少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家这几天倒是过上年了,荤素都有人送上门,山珍野味吃到腻了吧?咋不见送点来给你几个堂侄孙补补身子?” 张奶奶气得倒仰,抚着胸口脸色都青了。 回到家,抹着眼泪对老伴儿说:“下回你那堂侄子家再有啥事,我不去了!要去你去!” 张有康这会儿哄老伴儿都来不及,管他堂侄、侄孙的,能有自个儿老伴重要?一个劲地点头:“好好好,咱都不去!反正这把年纪了,去了也劝不动。” 清苓端来降火降血压的金银花凉茶,也跟着劝道:“是啊张奶奶,犯不着跟不讲理的人置气。来,这是我熬的凉茶,已经不烫了,你慢点儿喝,然后告诉我和您熬的比,还差多少火候?” 张奶奶噗嗤乐了:“凉茶加水就能熬,有啥火候不火候的呀。” “话不是这么说的,但凡添了东西的,不管是药材还是花草,都是有火候的,对吧张爷爷?” “对头!”张有康配合地笑道,“丫头既然对药材这么感兴趣,又懂不少药理,想不想跟着大爷我学医?” 清苓愣了愣。 学医?她行吗? 虽说跟着女医学过一点药理皮毛,也能辨识一些草药,可从没想过有一天挎着药箱给人看病啊。 哦,现在不流行赤脚医生了,而是得考从医资格证,然后坐堂似地在卫生院里问诊开方。 “傻愣着干什么!”向刚见她表情傻乎乎地走神,好笑地拍拍她脑袋,“大爷这是收你为徒,还不赶紧拜师!” “哦哦。”清苓闻言,赶紧跪下磕头,“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向刚噎了一下,差点被刚喝到嘴里的米酒呛到。 “噗嗤。”张奶奶率先笑出声,“唉哟闺女,你这是从戏文里学来的吧?” “哈哈哈!”张有康也笑了,“还挺有模有样。” 清苓囧了囧。莫非这年头拜师学艺不时兴这一套了? 不管怎么说,她清苓也是有师傅、师娘罩着的人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往后谁再说她没爹没娘没人疼,她跟谁急! 第52章 米酒泡云芝 当晚兴奋地睡不着觉。 拜师不得送拜师礼啊,可手头拮据,仅有的十几块钱,就算去了县城,也不知道能买什么。思来想去,决定动用那朵上好云芝。 本想等胳膊好了捏药丸的,昨儿见师傅喝糯米酒喝那么欢,突发奇想:干啥不自己酿点酒呢?云芝酒不照样能强身健体? 酿酒材料也简单,云芝是现成的,剩下就是酒了。 昨儿师傅拉着向刚喝的米酒,听张奶奶说是家住山前的向二叔送的,那家的女主人向二婶,就是下山晚了的那次陪自己回家并替自己讨公道的善心人。事后还提了些山果和蘑菇登门道谢,却不知这家还会酿酒。 赶明去问问,有的话也省得跑供销社了。 酒买来、云芝放下去,封上七天就能喝了。师傅一定喜欢! 当天晚上,清苓难得睡迟了点,反正第二天不赶着上山,没必要起大早。 左右家里就她一个,啥时起啥时做早饭。因此打着蒲扇躺到天光大白才懒洋洋地下床。 洗漱完啃了个酸酸甜甜的山果子,精神总算振奋了。提上背篓去山前的向二婶家。去早了怕没起,去晚了怕下地,六点半光景,总该方便碰上面了吧? 背篓里躺着一包笋干,当是上门的伴手礼。 近山坳的住户,一半以上姓向,小部分姓张,剩下的跟清苓家一样,都是早年逃难来这儿落户的外姓人。 一般而言,同姓的祖上不是亲兄弟、也是沾亲带故的亲戚,按理说关系都不差。只是亲兄弟都难免吵个嘴、打个架,何况一些耳根子软的、总爱听媳妇说三道四。 这么多向姓人家,除了书|记上门关心了几句,就向二叔提了两斤米酒、一盆泥鳅过来,说是给向刚接风洗尘。 其他人脸都没露一下,倒是背地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断,甚至还逮着社长问向刚是不是回来卖房的? 一听社长说不是,不仅不卖还打算翻新一下、将来好娶媳妇,个个蔫头耷脑,没一个报名修房。许是害怕传染向刚那倒霉气运吧。 对于这些,向刚是素来不在意的。要真在意,七年前就一脖子吊死了。哪撑得到今天。 可清苓听了替他抱不平:“那些人简直愚昧可笑!书|记、社长都说了,三年灾荒时全国饿死、病死的人多了去了,咱们大队算好的了。照他们那样说,那些死了的人岂不是更倒霉?……生老病死那是多么正常的轮回啊,连我一介弱女子都知道,那些人到底咋想的?还标榜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多咧,莫不是他们吃的盐是让人脑子糊涂的?……” 听得人哭笑不得。 向刚也弯了眉眼,心底的郁气随着软哝细语一疏而散。 这也是他极力促成清苓拜老张大夫为师的原因:他希望这个肯为他说话的丫头今后能过得舒心快乐。哪怕他不在雁栖村了,也有信得过的人悉心照看,不至于再受旁人欺负。 这些,清苓却是不知道的。 她拜师又不是为了不受人欺负,有小金在,谁能真正欺负得了她啊。 她拜师学医,一是想让自个儿的生活有个上进的目标,不至于过得浑浑噩噩;二嘛,拜了师,师傅、师娘就是她最亲的人了,今后无论送他们什么,旁人都嚼不了舌根了。说到底,更方便她和二老亲近。 向刚昨晚说今天还要上山,特地让她在家休息,说是天天这么折腾不利于养伤,要是看到常见的药材、野菜,他会帮她采回来的。 清苓本不想承他情的,不过总跟着他上山也不好,被村里人瞧见又该扯不清了;独自进山腹又怕他撞见,把小金当普通竹叶青挥棍子打咋整?干脆点头说行,至于是真的在家休息还是晚点去山洞那边挖笋子、耨野菜,就由她自己说的算了。 总之先把米酒搞定了再说。 边想边走,眨眼就到了向二婶家。 院门还关着,但堂屋门已经敞开了。 院子里两只芦花母鸡咕咕叫着,正昂头挺胸踱着步。 正想叩门喊一嗓子,向二婶端着个簸箕出来给两只鸡喂食了。 看到清苓,欣喜地过来开门:“盈芳丫头这么大早过来,可是有事找婶子呀?” 清苓有点难为情,却也没有扭扭捏捏,开门见山地说:“确实有事找婶子,就是想问问,婶子家酿的米酒,可还有多的?有的话能否匀点给我,我可以拿钱买的。” “嘘——”向二婶忙竖起食指朝她示意,“进屋说话。” 这年头个人谈买卖就是走资本主义尾巴,一旦被人发现、举报要被批斗的。 向二婶把清苓带进了灶房,从一扇木板架子后头捧出一个酒坛,约莫能装四五斤酒的样子。 “去年我娘家那边的大队分了不少糯米,我娘见我那口子喜欢啜酒,就给我拿了十斤过来,留了两斤过年做糍粑,剩下的都酿了酒。不过你二叔每天都要喝一盅,给喝掉不少了,又拿了些送人,我舀出来看看还剩多少啊。” 说着,手脚头麻利的向二婶,把坛子里的米酒拿漏斗灌进了三斤装的酒壶里,灌满后,坛子里还剩一点儿。 “这三斤你拿去。” 向二婶把酒壶递给了清苓,还另外装了一些酒糟送她,说是当初酿酒时留下的,拿来烧酒糟鱼,或是做酒酿圆子甜羹都可以,完了故意虎下脸: “甭跟婶子提钱不钱的事,真要算这么仔细,上回你背来的蘑菇、山果我还没给你钱呢。” “这哪一样啊。”清苓摇头不依。 她送的是山里白捡的,哪能跟酒比。酒是家酿的,耗的可是粮食。 “我说一样就一样。”向二婶不由分说,往清苓的背篓里塞酒壶、酒糟。 清苓这才想起背篓里还有一包笋干呢,忙拿出来:“婶子,这是我从山上挖的笋子晒的,能放不少时日。可以拿来炖肉,吸了油味道可好了。天热不喜欢太油腻,凉白开泡涨了撕成细条儿撒点盐和麻油,拌拌也很有味。” 第53章 自得其乐 “瞧瞧,婶子还赚了呢。”向二婶打趣了几句,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这么一来,清苓也不好意思提钱了,免得生分。 想着秋收时再送些山货过来吧,小米、葵花籽都送一些。总不能白拿人家这么多好东西。 拿到了米酒,清苓直接回了家。 早先打扫灶房时,清理出了两个大小中等的坛子,原本是腌冬菜的,这不还没着手腌,就先拿一个泡酒了。 云芝那天从山上回来就被她炮制好了。装在干净的细麻袋里,拴在仓房的梁上,通风干燥又不容易遭老鼠咬。 其实也是她多心了,有小金和它的蛇小弟在,屋里哪还找得到老鼠窝,即便有,也仓惶地搬家了。 解下细麻袋,拿出那朵晒干之后像乌云团似的云芝,掰成小块放进坛子,然后倒入米酒。 米酒才三斤,泡不了这么大一朵云芝。且云芝浸酒后会像蘑菇吃水一样发大一些,因此只用了四分之一,剩下的仍旧装透气的细麻袋里挂房梁。 封上坛口,云芝酒就算泡好了。 看看天色,还不到晌午,清苓索性把后院的菜地拾掇了一下。 成熟的瓜果搬进仓房。 青菜之类的摘掉老叶,放到灶房,吃不完就焯水晒菜干。 老叶子也不扔掉,挑不是很烂的装进背篓,一会儿提去师傅家喂鸡。 她那两只剪了翅膀的野鸡还寄养在师傅家呢。 烂叶就留在地里了,到时翻地松土时捣碎了、任它发酵滋养泥土。 这么一收拾,菜地立马干净许多。 有几垄地已经空了,清苓盼着胳膊早点好,好把地松了撒下白菜种子。 过冬的新鲜菜,主力军非冬储大白菜莫属。 虽然大队也会种,成熟起地后会按人头及工分分给社员。 按人头是分不到多少的,主要还得靠工分。而她少挣了这么多天的工分,可不认为能分到足够的新鲜菜。 要是能搞到足够的菜种、粮种,她都想去山腹那片平坦的谷地上开荒、大种特种。饿肚子的感觉可不好受啊。 不过也就想想,等胳膊好了,单光大队分派的活就指不定多累呢,哪还有多余的心力成天往山上跑。 现在完全是托了胳膊的福啊。 清苓自得其乐地想着。 烧了锅热水,擦了把身子,坐在后门的门槛上喝水休息。 “盈芳在家啊?”屋后的邻居大娘提前下工赶回家烧饭,难得看到清苓在家,笑着打招呼,“胳膊养的咋样了?这么吊着,做事不方便吧?” “谢谢大娘关心,已经好多了。就是还不怎么使得上力,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 “可不就这样,伤筋动骨一百天,是该好好养,落下病根就糟了。有啥需要大娘帮忙的,过来吱一声,早中晚大娘家都有人。” “哎,谢谢大娘!” 邻居大娘本要走,犹疑了片刻又把步子收回来,小心翼翼地往篱笆墙靠近了几分,压低嗓子问清苓:“丫头,你家……咳,那几条蛇还在不?” “不晓得呢。”清苓笑眯眯地说,“我没敢去东屋看,多半还在吧。以前我家灶房经常有老鼠出来捣乱,这阵子安耽得很,晚上没吃完的馍馍搁灶台上,第二天仍旧还在呢。” 老鼠怕蛇,这是众人皆知的。 大娘抽了一下嘴,不知该夸清苓胆大还是该说她家的蛇通灵性,居然真的和人在一个屋檐下同住了这么多天,额滴娘哎,不敢想、不敢想! 邻居大娘走后,清苓也不坐了,回到灶房溜达了一圈,琢磨着中午吃什么好呢。 这几天习惯了白天上山、晚上在师傅家搭伙,除了早上简单地对付一顿,还没正儿八经做过饭呢。 眼角扫到向二婶送她的那罐醪糟,想到昨儿在山上吃的溪鱼,可惜带回的那些,除了昨晚炸了一盘给师傅下酒,其余的全被师娘晒成了鱼干,不然能做酒糟鱼了。 正遗憾,前头的院门传来动静,出去一看,竟是向刚。 “你不是上山去了吗?”清苓纳闷问。 向刚奇怪地看她一眼:“去了不能回吗?” “这么快?”才半天就打了个来回? “嗯,手里拿不下了就回了。张奶奶让我过来喊你吃饭,边走边说。”向刚也没进去,直接让清苓把门锁了,一块儿往张家走。 清苓听他这么说,也不纠结中午吃啥了,锁好门窗,乐颠颠地跟在他后头,往师傅家走。 “你没带个竹筐上山啊?”清苓没话找话。 和他并肩走,简直就是找虐,个头相差得多也就算了,脸上还没啥表情,淡淡地扫过来一眼,让人紧张得心肝儿扑通扑通狂颤。 “带了。”向刚许是觉察到她嗓子眼里的颤音,刻意和她拉开了一些距离,不紧不慢地回道,“两个都带了。” 总的来说他今儿个运气不错,原本是想仔细辨认一番紧挨着近山坳的山头到底有没有狼存在,不曾想,竹林往东走了不到两里地,发现了一大片野山芋,一挖一大串,个头有大有小,大的两三斤都不止,小的也有半斤左右。 想着山芋既能直接吃又能磨粉,存储时间也长,便挖了不少,很快把两个竹筐装满了,加上沿途砍的干柴,再多也拿不下,干脆先回来一趟。 “所以,下午你还要再去?”清苓眨了眨晶亮的眸子问。 “嗯。”向刚不假思索地说了另一个发现,“山芋地回来抄了一段近道,路过一片灌丛,上头爬满了藤蔓,挂着一条条像是豆荚的东西,顺手摘了条回来。你看像不像绿豆?张奶奶说像,我瞅着也像,就是比寻常绿豆小了点、黑了点,那可能是野生的缘故。” 向刚说着,摊开手掌,露出手心四五颗黑中带绿的小豆子。 清苓一眼肯定这就是绿豆,前世五六岁那会儿,跟着家姐上山摘野菜就摘到过,只不过那会儿绿豆不叫绿豆,叫青小豆。 “那下午我跟你一块儿去摘?”清苓兴致勃勃地提议。 恨不能立马飞上山,把向刚说的那一丛豆藤全给拉回来。 第54章 临门一脚被截胡 盛夏时节有绿豆汤可以喝,是多么幸福的事啊。要是有蜂蜜就好了,还能做绿豆糕。 “不忙。”向刚笑着瞥了她一眼,一说到吃,这丫头似乎就不怕他了,“正午日头毒,我打算四点以后再去,顺便看看陷阱里有没有收获。吃过饭先来你家把鸡舍修好吧。你那两只鸡总不能一直养在你师傅家。被人举报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张家了。 这段时间农忙,向荣新怕天热有个好歹,就让张有康中午也在卫生院坐堂,这期间午饭由大队提供。 张奶奶若是一个人,熬锅杂粮粥、就着凉拌黄瓜、冰草,好赖一顿也过去了。 不过今儿个清苓没上山,向刚上山不到半天又背着俩竹筐回来了,自然不能囫囵对付了事,正儿八经煮了一锅米饭、炒了两个快菜、又在饭锅里蒸了几个咸鸡蛋。 这蛋不是张家自个儿养的鸡生的,而是清苓送的野鸡蛋。 绿壳的鸡蛋,腌过之后看上去跟鸭蛋似的,味道也比家养的香。 筷子一捅,黄灿灿的油就淌出来了。 在夏日炎炎的正午,单单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开。 “师娘,师傅在大队部的伙食咋样啊?要不我送俩咸鸡蛋过去?”清苓到了后,帮忙把桌子擦干净,总觉得师傅不在,他们这几人有点像吃独食。 “不用管他,有书记在呢,哪会饿着他!”张奶奶笑着往两人跟前各放了个鸡蛋,“咸蛋我煮了好几个,晚上有他的份。来来来,快坐下吃。刚子今儿累坏了吧?扛了那么多柴禾还有两大筐山芋回来。下回悠着点,别仗着年轻无论多重都往肩头扛。你大爷就是吃足了这样的亏,如今上了年纪,一忽儿这儿痛、一忽儿那儿痛的。” 向刚点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张奶奶又佯装生气地说起清苓:“你这丫头也是,既然没出门,咋不早点过来?要是没让刚子去喊你,是不是就不过来吃饭了?” 清苓讨好地往师娘碗里送了块地三鲜里的茄子,紫色的茄皮油汪汪的,看着相当诱人:“我这不是难为情嘛。我是徒弟,是小辈,师傅师娘是长辈,哪有做徒弟的一天到晚跑师傅家蹭吃蹭喝的?” 张奶奶拿筷子没好气地敲了清苓额头一下:“你这是寒碜我跟你师傅哪。咱家这几天吃的,除了菜地里割的,哪样不是你和刚子从山上背来的?这能叫蹭吃蹭喝吗?要这么说,我跟你师傅才要没脸了。” “……我错了。师娘莫气、莫气。徒儿保证下次绝不再犯。” “还有下次啊?” “没了没了!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好不容易把师娘哄高兴,清苓抹了把汗,转而说起向刚说的野绿豆的事:“师娘,要不晚点儿我跟着刚子哥一块儿上山,把成熟的绿豆全给摘回来吧。绿豆用处可大了,能入药,能熬汤,还能做各式各样的点心。您不是正要托人给我大伯捎东西吗?顺便捎些绿豆过去。大热天的,忙碌一天下班回到家,喝碗绿豆汤多神清气爽啊。” 张奶奶正为托人往省城捎东西的事犯难呢:“这会儿农忙,别说省城了,县城都没几个人去。天热,熏鸡再能放,也放不到冬月、腊月啊。我看要不还是蒸蒸吃得了,你和刚子两个都出了大力气,合该补补。” “别!说好的给我大伯他们吃的,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再说了,咱们昨晚不是才吃过肉,又是鱼又是肉的,哪里还需要补了?” 可天热、放不住也确实是个问题。 清苓小脸皱成一团,想啊想,半晌,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问师娘:“要不我去省城一趟,给大伯送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不行,你胳膊还没好呢,路上有个擦碰咋整?这可不是去县城、来回挤趟渡轮就行了,这是要坐火车的,下了火车还得挤电车,下了电车还得东拐西绕地走。那儿的房子可不像咱们这儿独门独院,站村口一问就知道哪家是哪家。那儿的房子一幢幢长得简直一模一样,一幢里面住好几十户,大的有上百户呢。那里的人态度也怪怪的,还没怎么问就摆出一副‘别问我、我啥也不知道’的冷淡表情,唉……前几年我跟着老头子去了一趟,唉哟,转得我头晕眼花。你一个姑娘家,又是头一遭出远门,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张奶奶一口气说了一通,越说越觉得小徒儿这提议不合适。 就为送只熏鸡并一些菜干、鸡蛋,特地跑一趟省城? 算了吧,车钱不是钱啊,这钱拿去供销社,能买不少吃的了。 清苓还想再争取一下,毕竟没去过省城嘛,趁此机会带着小金见见世面也好啊。等胳膊好全又要按部就班地下地上工了,等下回,不定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的机会。 两人你劝我、我劝你,谁也没劝服谁,向刚轻咳一声,插嘴道:“我再过十来天就回部队了,我可以给大伯捎去。”言外之意,你俩就别争了。 “对哦!刚子的部队就在省城,那感情好,多放十天半个月坏不了。只是真的顺路吗?”张奶奶忐忑地问。 都说部队规矩多,要是耽误了他回去,或是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岂不罪过大了? “顺路。”向刚点头表示肯定。 张奶奶放心地笑了:“那成,这几天我把要捎的东西理出来。放心!不会让你多带,就一些简单吃食。” 向刚摆摆手,忙说没关系,他一个大男人,几百斤的东西都扛过,还怕多背几个包么。 清苓瞪了他一眼,眼瞅着要把师娘说服了,临门一脚被这家伙截了胡,要说多郁闷就有多郁闷。 吃过饭,稍歇了一会儿,未免耽搁张奶奶午休,向刚起身说去给清苓家修鸡舍。 做为主人,清苓自然跟着走了。 两人和张奶奶道了别,一前一后跨出张家院子。 第55章 她的运气总是很不错 清苓见男人时不时地拿笑眼睇自己,着恼地冲他道:“笑啥?不就是省城嘛,我将来肯定能去成。哼哼!” “咳。”向刚握拳掩唇低笑了两声,“我不是笑这个。” “那你在笑什么?”清苓一脸没好气。明明就是在笑她,别以为她看不出来。 “你不觉得称呼有问题吗?你叫张爷爷师傅、张奶奶师娘,却喊他们儿子大伯。” “……” 清苓认认真真想了想,一本正经地朝向刚点点头:“你说得对,确实是我疏忽了,我该喊他师兄的。” “……”这下换向刚噎到了。 …… 午后一点,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哪怕舒家后院靠墙角有棵开枝散叶的玉兰树,鸡舍就建在玉兰树下、一过晌午基本晒不着太阳了,可依然热得很。 清苓早上晾的白开水,这会儿正好解渴,提着一瓦壶水从屋里出来,见向刚已经热火朝天地干上了。才这么一小会儿,衣服背就已经汗湿了。 “要不等晚点再修吧,这会儿太热了。”清苓抹了把汗提议。 向刚却摆摆手:“没事,这点热我还能承受。” 部队里比这天热的时节也照样训练不误。 回头瞅了眼清苓:“倒是你,进屋躺会儿吧,晚点不是还要去摘绿豆吗?这里我一个人能搞定。” 话是这么说,可修的不是别人家的鸡舍,是她家的,清苓哪好意思真的栓上房门回屋睡觉。 想想修鸡舍帮不上忙,干坐着看他修又难为情,干脆提了桶水,去东屋擦擦抹抹搞卫生了。顺便又把衣箱里爹娘的冬衣厚被拿出来晒了晒。 向刚一个人在后院修鸡舍,主要是考虑到他一个大小伙儿,出入一个只有姑娘在的家里,被人看到难免说闲话,这才特地挑了大中午过来。见衣服被汗水打湿了,那丫头又不在屋外,干脆脱了汗衫,赤膊上阵。 哪知,也有手脚勤快、饭后没怎么午睡就扛着农具下地去的村民,从屋后经过,发现这阵子一直都后门紧闭的舒家,今儿个居然有人,而且还是个男人,打着赤膊在院子里修什么东西,不由感到一阵纳闷。 莫不是舒建强那一家又搬回来了?走近了一瞧,嘿!原来是个年轻的帅小伙儿! “这不刚子吗?怎么?帮建军家修鸡舍哪?”来人朝向刚打招呼。 向刚直起腰,抬手抹了把汗,朝院外的村民打了个招呼,既然被撞见了,他也没打算躲避,明人不做暗事。 手里继续敲敲打打,嘴上说道:“嗯,我才知道建军叔和明娣婶三年前去了。他俩还在时,一直都对我很照顾,如今我能做的有限,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村民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可不是,建军俩口子都是好的,可惜……那你忙,我下地去了,这天热的不对劲,没准儿要下雨,鸡舍建好了别忘了铺张油纸。建军家要是没有,你上我家拿去,我那还有一张多的。” 向刚应下了:“谢谢叔。” “客气啥!对咯,听社长说你家那屋要修,人找齐了没?没齐算我一个。别的不会,力气有两把。” “打算农忙结束就翻修,叔有空欢迎随时过来。” “成!那就这么说定了!” 村民唠了几句就走了。 向刚接着又忙碌了半小时,总算把废弃三年的鸡舍修好了。扔掉了几片发霉发脆的木头,添了几块削平的竹板上去,又给鸡舍添了四只“脚”——四根竹子稳稳扎入泥地。 这么一来,鸡舍离地约莫有三十公分,既防潮又符合鸡的生活习性——鸡都喜欢往高处站,何况是剪了翅膀的野鸡,肯定更喜欢。 鸡舍旁还延伸了一小片,篱笆墙和鸡舍间架了块旧门板,三者无缝衔接,方便鸡们雨天踱步。 “这么快就修好啦?”清苓给东屋掸了尘,出来换了干净的水,顺便来看看鸡舍修的怎么样了,没想到已经修好了。 “嗯,回头我找些细长的小竹苗过来,在这儿插上一排,日后长高了也是一道防线,免得鸡飞出篱笆墙去。”向刚指了指旧门板延伸的鸡舍平台。 “细长的竹枝吗?我见过,就在竹林那边,还是紫色的呢。”清苓想起上回挖竹笋,挖到过一片紫色的竹丛,成竹也就大拇指头那么粗,小竹苗就更细了,很适合栽种在家中庭院里。 “紫色的?”向刚笑了,怕是紫竹吧?这丫头,运气每次都那么好。 “那成,一会儿我去竹林找找,你就在我说的地方摘绿豆,别乱跑。不听话就别去。” 清苓:“……”姑娘我十七了,不是七岁! 而这家伙也就二十出头,却搞得这么老气横秋,听得她牙都酸倒了。 牙酸归牙酸,嘴上还是应了。 在井旁冲了个凉,套上汗湿了又干的汗衫,捧着清苓送上的茶碗一口气喝完凉茶。 清苓也出了一身汗,赶在向刚冲凉的当口迅速地在房里抹了把澡,不过没换衣服,手不方便啊,还得晚上找师娘搭把手才行。 两点光景,日头遮阴了,社员们踢踢踏踏地往地里赶,嚷嚷着要下雨什么的。 清苓两人干脆把院子里晒着的东西全收了,门窗也都关好、锁紧,即便真下雨也不怕,这才提上背篓、竹筐以及镰刀等小农具,再一人一顶草帽,抓紧时间上山。 上山前顺道拐了趟师傅家,给师娘提了个醒,并帮她把大头收了。 免得她老人家坐在屋里缝补,没注意变天,那可真叫倒霉了——二老家晒着的东西可比她家多多了,光草药就铺晒了两张大席子。 一到山上,两人兵分两路、各奔目的地—— 清苓负责收绿豆。不过不需要把豆子一颗颗地撸下来,直接把成熟的豆荚摘下来扔进背篓就成,回家再慢慢剥壳。因此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把背篓装满了。 向刚则去了竹林那边。果然如清苓说的,在竹林边缘发现了一丛紫竹,长得非常茂盛,四周爆满了细细的小竹苗。 第56章 有八卦 向刚挑茁壮的苗子挖了,连着一口气挖了三五十株才停。 接着去了下套的地方,可惜不是天天都有兔子上套,今儿就没中。倒是昨儿挖的陷阱里,依旧捡到山鸡两只,个儿挺肥。 提起山鸡掂了掂,清俊的脸上,漾起一抹温煦的笑。 肩上背着一竹筐紫竹,左手两只肥溜溜的山鸡,右手一大捆干柴,向刚闪身出了竹林,和清苓碰头。 天色越发黑沉沉了,多半会有一场大雨,很可能还是电闪雷鸣的那种。 因此两人没在山上多逗留,反正此趟上山的目的已经达到,还意外收获山鸡两只,今晚又有肉吃喽。两人都很高兴,兴冲冲地下山往张家赶。 社员们这会儿也忙翻了。 尽管是今年夏收以来第一次变天,运气可以说很好了——大部分稻谷都已晒干、入库;大部分秧苗也都已插好。 可还是有一小部分没完成,这不随着天际的乌云团越来越厚,彻底打响了和老天爷抢粮的仗。 社长和书|记也都赤膊上阵,加入抢粮的行列。 留了几个人继续在秧苗田插秧,其余的全部集中到晒谷场,铲谷、装袋、推车、入仓。来来回回,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最多的粮食抢收进公社仓房。 一开始还有人抱怨老天不给力、最后几天了还要来场大雨什么的,到最后,没一个人说闲话了,因为天色越来越黑,只顾争分夺秒地埋头干活,希望能赛赢时间。 向刚把清苓送到张家,卸下竹筐和两只山鸡,也跑来了晒谷场帮忙。 “好小伙子!”向荣新抹汗的工夫,朝他竖竖大拇指。 社长也友好地朝他笑笑,心里惦记着昨儿说的野味,不知道今天有没有…… 向刚的加入,给大伙儿缓解了不少压力。 他人高马大,又是部队出身,看他干活就跟看戏一般过瘾——两手一抓、一提,就将满满一麻袋谷子甩上了肩,手里还提一袋,三步并两步跃至手推车前卸下,眨眼工夫又回到麻包前……来回一趟两麻包解决了,这边大伙儿才把一个麻包送上车,无论是速度还是力气,都比不过他。 看得一帮同龄的小伙子们羡慕极了,纷纷看向自个儿的胳膊,咋就没向刚鼓鼓囊囊纠结有力的肌肉咧? 而负责扫谷、装谷的年轻媳妇以及没嫁人的姑娘们,更是看着向刚那一身油润强健的胸肌红了脸。 在向刚一个顶仨的帮忙下,大伙儿终于赶在暴雨之前将满晒谷场的粮食,送进了粮仓。 前脚才进公社,后脚就见豆大的雨点随着轰隆隆的雷鸣啪啪地落了下来。 一时间,大伙儿都回不了家,或蹲或站或席地而坐地聚在公社屋檐下唠嗑。 向刚倚着卫生院门口的廊柱,懒洋洋地看张有康给抢种时被蚂蟥咬伤的社员挤污血、消毒。 雨这么大,左右没事,就等老大夫下班陪他一道走了。 他身边没蹲几个人,许是仍然怕沾染什么霉运上身吧。不过这样反而好,清静,空气也好。才经历一场大汗淋漓的抢收,人人身上带着汗臭味,这么多人挤一块儿,不得把人熏晕咯。 不过也有不惧迷信的社员,走过来跟他打招呼,有早年和他爹交情好的、有好奇他在部队任什么职的、也有过来打听他家屋子翻修需要找几个人的,总之,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可见他老爹和爷爷当年的人缘确实不赖。 其中一个正是午后看到他在舒家后院修鸡舍的大叔,拍着他肩促狭地笑着问:“帮盈芳丫头修好鸡舍了?” 大伙儿一听,有八卦!纷纷竖着耳朵看过来。 坐在桌子前给社员消毒的张有康也听见了。 天热,纸糊的花格窗支得老高,向刚就倚在窗前的廊柱上,因而听得一清二楚。 手上一顿,心里忖道:看来,老伴儿没说错,是该找刚子问问那个事了。倘若没对象还好,有对象得叮嘱他和盈芳拉开点距离。帮忙是好事,可架不住有心人编排啊。 向刚倒是挺淡定,眯眼看着滂沱而下的大雨,神情慵懒地说:“修好了。搭把手的事,何必等农忙过了再找大伙儿帮忙。再说,张大爷收徒,多欢喜的事啊,别的忙帮不上,还不兴我给人徒弟修个鸡圈么。” 这话一出,话茬立马偏转方向。 “什么什么?老张收徒了?啥时候的事?” “收的谁啊?就建军那闺女吗?” “真的假的?那丫头年纪不小了吧?还能跟着老张学医啊?” 大伙儿炸锅了,本想刨点八卦出来当消遣的,结果炸出这么个消息,纷纷扭头看屋里头的张有康: “嘿!老张,刚子说的是真的不?你收徒啦?收的还是建军的闺女?” “没错。”张有康给人消完毒,擦着手出来证明,“老头子我这下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分完粮我去县城割点肉,请大伙儿搓一顿。” 这是他跟老伴儿昨晚商量出的结果,收了徒总归要昭告一番的。不然谁知道他收徒了? 而在乡下,最好的方式就是请几桌酒,也不用多上档次的菜,割上几斤五花肉、炖个猪肉粉条啥的;包些白菜饺子、荠菜饺子;分夏粮的时候,花生也该下来一些了,嫩的连壳卤、老的剥壳炸;再烙几个鸡蛋饼、煎几盘茄盒、韭菜盒,挣上几蒸笼杂粮馒头……总之,热热闹闹地办它几桌。 “哈哈!那感情好!咱就等着老张你请客啦。” “今儿看来是个黄道吉日,下这么大雨咱们大队一把谷子都没落在外头,往年哪里有这么好的运道。老张又收了个徒弟,好事儿啊!双喜临门的大好事儿!怎么地也要热闹一场,是吧老张?” “没错!喜事儿合该庆祝!左右双抢完了,老张你说吧,打算什么时候办,我去给你帮忙。” “我家年前酿的米酒还剩一些,老张你请我吃肉、我请你吃酒,哈哈……” “我家这几天捉的黄鳝、泥鳅,都还养在盆里没舍得吃,老张你要用尽管拿去。回头给我点烟票就行。” 第57章 各怀千秋 大伙儿都知道张有康的儿子在省城,逢年过节都会往老家寄一些乡下难得的票据,都愿意拿家里攒着的酒水、肉菜来换。 尽管不是钱和票,但也是平时不割舍吃的,多少是份心意。 张有康笑眯眯地说:“中!回头选了日子,你们都来。反正天热,屋里头摆不下咱就摆院子里,院子里摆不下田畈旁多的是空地。总之让大伙儿美美地吃上一顿。” 大伙儿兴奋地嗷嗷叫。 就连在仓房盘库的书|记和社长都被吸引过来了。听说这个消息,先是来了一番诚心诚意的恭喜道贺,完了表态:这几天公社干部愿意加班加点,争取早点分粮。 大伙儿又是一阵兴奋地大叫。 “盈芳这下可算是苦尽甘来了。”许丹见老张也从屋里头出来了,哧溜一下钻到林杨旁边,不知是羡慕还是感慨地说,“老张还是挺有两把刷子的。” 林杨却在关注向刚:“那个男人是谁?” “他啊,也是近山坳的,离盈芳家不远。” 许丹因为在卫生院做护士,经常能听到一些村子里的八卦,譬如前两天听几个大队干部在唠向永良家那个外出闯荡整七年的儿子,据说进了部队,这趟是休长假回来探亲的。对乡下人来说,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许丹把听来的八卦新闻一五一十地说给林杨听,“……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不过部队出身的又怎样,还不是被大伙儿讨厌,都说他是个霉星转世呢,谁挨他近就要遭殃……” “这话你也信?”林杨鄙夷地嗤了一声,“没文化,还迷信,愚昧无知!所以说这样的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多待。” 许丹心里一动,扯了扯林杨的衣摆:“你家里那边是不是……” 林杨倏地警醒,立马叮嘱:“我也就私底下发发牢骚,你别往外说。能不能回去、啥时才能回去,还是个未知数呢。” 两人并肩站在廊下,又因为聊的话题不适合大声,因此挨得很近。这画面落到外人眼里,还道是一对儿小情侣在说悄悄话呢。 村民们对这几名知青印象着实都不错,尤其是林杨和许丹,一个态度诚恳、干活卖力;一个长得漂亮,又是县|委干部介绍来的护士,两人站一块儿,堪称天造地设。 不过,也就那些孩子尚小、夫妻关系又比较和睦的小媳妇、小嫂子对这样的画面乐见其成,个别对林杨或许丹萌生情愫的姑娘、小伙们,以及家中有到婚龄的孩子、并且正为这事儿操心的媳妇、婶子,看着这画面就心塞了。 分到雁栖大队的知青一塌刮子四个,男的就林杨一个,但凡家中有闺女的,谁不想找媒撮合啊。 偏女知青一来来三个,个个文化程度甩开村里姑娘一大截,打扮又时髦,同样是编辫子,村里姑娘一条红头绳、一根粗粗的麻花辫了事,干活方便啊。顶多把红头绳剪成两截,麻花辫分两边垂在胸前,这算得上细致打扮过了。部分人家的姑娘,平时连红头绳都不舍得带,就过年过节走亲戚才拿出来。 可知青的见世面广、花头精多,歪辫子、辫子上扎丝带、刘海上戴发夹……一下子把村里姑娘比下去了。 加上三个女知青有事没事围着林杨打转,让这些乡下妹子有心想展现一下自己都找不着机会。 因此,这些婶子们看向许丹的眼神可不怎么友善。要不是现场还有这么多大老爷们,真想一人啐她一口唾沫、骂一句狐狸精。 当然,理性的妇女也不是没有,像书记媳妇、向二婶几个,并没有因为林杨和许丹是城里来的,各方面条件都好得让人眼红,就一窝蜂地上前推销自家的姑娘、小子。相反是抱着“敬而远之”的心态,觉得如此出色的人,实在不适合做农家女婿或媳妇。 何况知青下乡是政策,政策这东西可不好说,将来会不会变卦、何时变卦谁晓得呢。因此还是给自家姑娘觅个知根知底、门当户对的农家小子或是给儿子娶个贤惠能干、踏实本分的本地姑娘做媳妇吧。 这些人便将目光投在了向刚身上。心里不约而同地想:刚子这娃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对象。毕竟年纪不小了,又在外头闯荡了这么多年,要说结婚生娃了都信。 每个人心中各有千秋,却也只是在心底盘算。倒是几个知青内部,尤其是三个女知青,你踩我、我轧你,打从下乡开始就没消停过。 此刻,刘继红看得眼睛都充血了。 许丹这臭婊|子!还说拿林杨当哥哥看待,特么谁家的妹子这么不要脸?和兄长说句话就能贴到人身上去? 蒋美华则一脸羡慕:“许丹和林大哥真有话聊。” “你也想和她一样不要脸,你就去啊!”刘继红口气极冲地甩下一句,挤开人群冲入了大雨。生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当着大伙儿的面和许丹撕破脸。 蒋美华捂着嘴惊呼:“继红——这么大雨,你疯了啊!”转头急切地跺脚喊林杨,“林大哥,继红冒雨回去了,怎么办?院门钥匙还在我这边呢。” “这人不要命了!”林杨铁青着脸骂了句。接过蒋美华掏出来的钥匙,问大队部借了件蓑衣,咬着后牙槽冲进雨幕。 毕竟都是知青,而他还是知青站的负责人,出点事,连带着他也要受牵连。 但在场的众人不知道内幕啊,汉子们纷纷打趣:“哟,这是醋上了?” “看来,中意的姑娘太多也是个烦恼事啊。” “哈哈哈!” 妇人们越发觉得林杨这人不靠谱,妥妥滴脚踏两只船啊。不行不行!回家就和闺女说,这样的男人不能嫁。 许丹磨牙暗恨:刘继红这贱人!就是见不得自己好。真希望老天爷降到雷,把她给劈了! 可林杨也跟去了,真降雷的话,会不会把他给牵连了?一时间既担心又恼恨。 第58章 送伞 蒋美华却松了口气,林大哥能舍下许丹去追刘继红,说明对许丹的感情也就那样。 至于刘继红……嗤!林大哥才不会喜欢那样的姑娘,脾气大爱发火、还喜欢背地里使绊,林大哥早就知道她做的一些腌臜事了,会喜欢她才怪! 所以,自己还是有机会的。加油! 几个知青之间的明争暗斗,村民们自是不清楚,谁家吃了空去管这些情情爱爱的闲心事啊,打趣了几句便顺着雨水这话题唠起今年的收成。 “刚子,雨小下来咱就走。”张有康见天色暗了不少,再不回去,老伴儿该担心了。因此找了顶斗笠和一把破布伞出来,对向刚说。 向刚点点头,接过雨伞,撑开试了试,伞骨倒还结实,就布面破了几个洞,大概是被老鼠啃的,也不介意,总比全身淋在雨中强。 雨虽说比方才小了不少,可看着一时半会停不了,大伙儿都在商量怎么走。大队里备用的蓑衣、斗笠不多,人手一件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么多人呢。尽管插秧的那部分社员,赶完活就近回家了;晒谷场负责扫谷的媳妇们也赶在下雨前回家收东西了;可跟着推车回大队的社员仍旧不少。 正商量着怎么回,大门口匆匆跑进来一个人,头被伞沿遮住了,但纤细的腰肢、绕肩的辫子以及握着伞柄白嫩如凝脂的手,一眼就认出是个妙龄俏姑娘。 “这不盈芳吗?”向二婶最先唤道,“盈芳丫头你怎么来了?啥时候出门的呀?有没有赶上刚才那道大闪电?” “婶子你也在啊?我是看雨小了才出来的,师娘担心师傅,我过来看看。” 清苓把伞抬高了些,朝向二婶笑笑,润了润唇,这一路走来还真有些提心吊胆,好在终于到了,就是布鞋沾满了泥泞,脚背上还溅了片泥点。不过这不是重点。 一个手收伞不方便,何况胳膊肘上还挂着一个大包袱,里头是两件蓑衣,清苓干脆撑着伞站在廊前空地上把包袱给向刚,并对张有康说,“师傅放心,家里好着咧,您老可别着急往家赶,师娘嘱咐我,务必等雨小些再回。” 她听师娘说了才知道,原来师傅腿脚不便、走路需要撑个拐杖,不是因为身子骨不好,而是好几年前也是夏收抢粮那会儿,冒雨回家收草药,不小心摔了一跤落下的病根,如今年纪大了更禁不起折腾,腿脚不便是一方面,淋了雨受点风寒回头头疼脑热的又是一番折腾。于是清苓便趁雨小些了,带上两件蓑衣过来看看。 张有康见新收的小徒儿杏眸亮晶晶地跟自己说话,刘海湿哒哒地贴在额上,两只鞋面全打湿了,不禁感动又心疼。 打从儿子离家去省城发展,家里就剩他们二老后,凡事基本都要靠他们自己支撑,眼前这样下场雨还有小辈知冷知热来送伞的贴心事,多少年没享受到了。 “老张,这徒儿收得好!我都羡慕了。”向荣新乐呵呵地在一旁说。 张有康心里乐开了花,甭提多骄傲了,面上却依旧端着,还故意皱眉轻斥:“明知下雨还过来,老头子我会不知道轻重啊。还不快进来躲躲。” “是!师傅!”清苓咧嘴一笑。 向刚长腿一跨,直接从长廊翻了出去,接过她手里的蓑衣和那顶沉甸甸的木楞伞,推她走到廊下,顺手把伞收了,偏头看她:“绷带都湿了,胳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左右要等,不如让大爷给你换条绷带。” “对对对,闺女你进来。”张有康招手唤她进屋。清苓被大伙儿当西洋镜似地盯着看,感觉挺不自在的,听闻师傅一声唤,心下松了口气,乖巧地跟进屋换绷带去了。 许丹眼神闪了闪,跟着也进去了。凑在老大夫身边,不时递个东西,状似有意无意地说:“盈芳啊,这些天咋没见你出来走动啊?继红那天还问起你来着,今天她本来也在这,刚刚不知闹什么脾气,冒雨跑回家了,林杨担心她,追着出去了。哎哟!看我,说的这是什么话!同住一个院子,互相关心是革命感情提倡的嘛。” 说的人有意,听的人也不是傻子。 清苓抬眼对她笑笑:“你说得对!平时不关心、不爱护,怎么配称革命感情。” 许丹一噎,顿时没话了。 索性张有康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绷带换好了。 许丹没话找话:“老张,这绷带也是钱买来的,一分、两分都是钱,不入账行吗?” 张有康看了她一眼:“谁说不入账?我让美芹记上了,明儿给钱。” 冯美芹是另一名护士,社长的侄女,托着社长这层关系进来的,平时兼着卫生院的记账工作。会计则由公社会计兼任,账目收支还是蛮明确的。 “不用等明天。”向刚从裤兜摸出一把毛钱,干脆利落地把绷带费用给结了。 许丹心头发堵。不就个没文化的乡巴佬么,凭啥这么多人愿意帮她。走了林杨,又来个当兵的。但愿这当兵的霉运没结束,把舒盈芳连累得越惨越好。 门口,一群结了婚的媳妇们还聚在那里打趣清苓:“小姑娘脸皮薄,被咱们看臊了。” “知道还说。”向二婶跟说话的妇人很熟,玩笑地啐了她一口,瞟了眼不远处脸色难看的舒建强俩口子,话中有话地说道,“也是盈芳懂事,像我家大丫啊,没出嫁前,啥都是稀里糊涂的。亲闺女都不记得给老子娘送伞。老张这是捡到福气了,收了个徒儿这么乖巧懂事。” 跟她一道的妇人立即会过意,也跟着说:“可不是,有些人啊,好好的福气不要,愣是往外推。看看,家里有亲闺女不给送伞,留这儿跟我们几个家里没人看门的争蓑衣。亏得我下午出工前,瞅着日头遮阴,把东西收了,不然真够呛。” 舒建强俩口子脸色随着妇人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调侃越来越难看。 第59章 一家闹腾,一家温馨 俩口子又气又急。 一方面气恼侄女没良心,有雨具却不给叔叔、婶婶用,送给个糟老头子。另一方面,担心家里的东西没赶在大雨前及时收拢。 老太太习惯午睡,大女儿又懒怠,小儿子才五岁,甭指望能做啥。 搁平日也就算了,顶多几米筛菜干,今个却是晒着几床被褥的,要是被雨淋了还了得!今年秋冬睡什么?新棉花还没下来,下来了也弹不了这么多床被褥啊。 “都赖你!平白无故地晒什么被褥。不晒就没这心事了。”舒建强张口怨媳妇。 刘巧翠眼一瞪:“赖我?要不是你儿子随处撒尿,把装褥子的麻袋浇湿了,我能拿出去晒?大队的活都干得我累死了,还要额外忙这些,忙了还讨嫌……噢!这会儿怨我了,昨个晚上你儿子往高处撒尿你咋不揍他、咋还夸他厉害来着?” 俩口子你怨我、我怨你地吵了起来。 大伙儿一看,赶紧撤,免得引火烧身。 倒不是他们冷血,而是舒建强俩口子实在是拎不清,上回也是这样,好端端的在地里吵了起来,一旁干活的社员上前劝,劝着劝着不知哪句话戳中了刘巧翠的心窝,反拉着舒建强朝劝架的大吼一通。到最后,劝架的成了吵架的,这事儿整的。 有过这样的经历,谁还敢上前劝啊,左右雨势小了,借到蓑衣的披蓑衣,没借到的干脆冒雨回去。过几日就分粮了,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人去。 聚在廊下的社员们眨眼走了大半,留下的多是媳妇、姑娘,怕衣服淋湿了不好看,想等雨再小些回去,或者等家人送雨具过来。见舒建强俩口子吵架吵得越来越凶,干脆躲进卫生院,宁可看老大夫给清苓换绷带,也比站外头被“战火”波及强。 慢了一步的社长冯七顺,倒霉催地被吵架的俩口子拉住评理。 冯七顺心里一阵着恼,特么好事不找我,净一堆破事。俩口子吵架拉他评理,他怎么评?里外不是人!早知就不和向荣新别苗头了,他去卫生院,我咋地就不能去?卫生院又不是他向家开的。 “冯叔。”向刚适时走出来,“我找您谈点事儿。” “好好好。”冯七顺连说三个“好”字,挣脱舒建强拽着他的手,好声好气劝了句,“建强啊,你看这会儿雨小了很多,天也黑下来了,再不回家里该担心了,和你媳妇早点回去吧,啊!” 向刚找他,没准就是送野味的事。想到今晚又有肉吃了,还是肉香浓郁的野味,冯七顺更加懒得管舒建强的家事,说完,拽着向刚一路小跑进了办公室,还顺手把门带上了。 舒建强瞪着合上的门板,想不通社长咋对向永良的儿子态度这么好。难道他不怕向永良的儿子把霉运传给他吗? 对了,还没问扣工分的事呢,书|记刚刚说了,大队干部接下来几天加班加点,统计出来就分粮。再不下通知就来不及了。 可办公室里有旁人,闯进去催这个事不怎么妥。 可不催吧,扣工分的事到底行不行啊?那死丫头上半年挣的工分可不少,摔了一跤硬气了,不仅借书|记的手夺回了她那份口粮,还独占新屋。照这么看,夏粮分下来,恐怕也占不到她便宜。 不行!必须把这事儿搅黄咯! 舒建强心里积了事,也不跟媳妇吵了,一肚子火气地冲回家,肚子饿死了,先吃饭,吃完再去社长家密谈这个事。 谁料,家里黑灯瞎火,灶台也冷冰冰的,哪有现成饭吃? 舒老太挥着鸡毛掸,正在堂屋唾沫横飞地骂孙女,怪她只顾着玩、变天了也不知道,狂风暴雨前都不记得把院子里的被褥、菜干收回去。搞得菜干成了泡菜,被子也浸了水、绞了又绞之后还是湿漉漉的,今年冬天没法过了。 老太太边打边骂,不时还嚎上一通。 舒彩云挨了打,又痛又怕,抽抽噎噎哭个不停。 舒宝贵顾自在那玩,抽一团湿乎乎的棉絮,搓成一个个小球,说是汤圆…… 俩口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 舒家老屋这天晚上闹得鸡犬不宁。 张家则在昏暗却温馨的油灯下,开始了丰盛的晚餐。 下午逮到的两只山鸡,宰了一只。 向刚回来后,照例给书记和社长各送了一份。也没多送,就四分之一。送多了还以为山上的野味多么容易打呢。 剩下半只当晚让张奶奶炖了。一盘口味正宗的小鸡炖蘑菇,一锅鲜香营养的笋干山鸡汤。 另外那只,向刚提议暂时养几天,等他回部队了顺路给张大伯捎去。 照他说,干脆带活鸡算了。现杀的鸡肉怎么地都比熏鸡、腊鸡香吧。左右清苓家的鸡舍修好了,她那两只打算留到过年烹的山鸡可以提回家自己养了。张家的鸡圈里,临时养上三只鸡,倒也不会惹人注目。反正月底前就捎去省城了。 清苓二话没有表示赞同。陷阱是向刚挖的,山鸡是他抓的,他说送谁就送谁。何况张大伯如今成了她师兄,胳膊肘自然向着自家人拐了。 张有康俩老却拼命摇头不同意:“那哪成啊,我们俩老的跟着你们吃点肉就已经很占便宜了,哪能单独占一只……” “没事儿,咱们想吃还能再抓,大伯他们在省城,不是过年过节可吃不到新鲜鸡肉。”向刚说道,“不过明天开始,上山的人恐怕要多起来了。” 这并非猜测,往年都是这样。今年开春雨水充沛,入夏阳光充足,不止地里的收成好,山上的作物也茂盛。又见他和清苓每次下山都满背篓、满竹筐,不少人怕是心里早就盘算开了。 前几天没人上山那是因为忙着双抢,如今农忙过了,每家肯定会有人上山。胆子小的只敢在山脚那一片采蘑菇、耨野菜。但也不乏胆大的,见他进进出出这么多趟都没事,保不齐也想进深林抓点山鸡、野兔什么的。 第60章 叼还是不叼? “刚子你的意思,是想带他们进山?”张有康皱眉问。 “不,恰恰相反,接下来几天我不准备上山。”向刚垂着眼睑,语气淡淡地道,“我家那屋要修,离不了人。小芳胳膊没好全,下过雨山路泥泞难走,还是别跟去凑热闹了。您二老用的柴禾,毛估到月底不成问题。走之前我会再上山一趟,帮您把柴房填满。” 清苓差点噎到。这家伙是不是管太多了?他要修屋子去不了就不去啊,凭啥连她去不去也要管?很想理直气壮地驳他一通,可憋半天才挤出一句:“山路比村道好走多了。” 这是大实话。村道一下雨就东一个泥坑、西一个泥坑,山路不是杂草就是细石子儿,哪里难走了。 向刚目光凉凉地扫了她一眼,清苓立马闭嘴不敢多言。心里着恼地想:干嘛怕他啊,又没比宫主厉害,宫主发怒的时候她都不怎么怕呢,这家伙轻飘飘一个眼神咋就怂了呢。 老俩口听他这一说,倒是一致赞同:“确实,修屋哪离得了人啊。我到时有空也过去转转,多个人把关总归放心点。既然修了,索性修得结实点,别只顾表面,内里都修修。也省得到时结婚办大事再动土……” 说到修屋的事,张有康记起老伴儿的提醒,意味深长地看了俩年轻人一眼,吃过饭后把向刚叫到了里屋。 向刚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大爷,您是哪儿不舒服需要我给按按吗?” “不是。”张有康笑眯眯地示意他在香桌旁的圈椅上坐下,也没兜圈子,开门见山道,“刚子啊,过年该有二十二了吧?” “嗯。” “在部队有对象没?” 向刚:“……没。”大爷您这是闲地想当媒人了? 张有康一听没对象,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乐呵呵地说:“那你觉得盈芳这孩子咋样?” “噗……”向刚呛着了。 想说那丫头对他而言就是个妹妹,建军叔和明娣婶在时,对他照顾颇多,如今他们不在了,换他照顾他们的孩子,这不人之常情吗? 可话到喉咙口突然说不出来了。 那丫头看着娇小玲珑,其实才比他小四岁,过年满十八了。 十八岁称得上大姑娘了,订婚、结婚陆续搬上日程。大爷既然问到他这儿,说明已经有这方面准备,开始给她张罗人生大事了。 即便自己婉言回绝,相信大爷也不会就此作罢,没准接下来直到年前,会把全大队的适龄小伙儿都给相看一遍。 这样真的好吗?想到那丫头将和村里诸多认识或不认识的年轻小伙子放到一起谈论,向刚心里涌起一股淡淡的不舍。这是怎么了?莫非自己对她动心了? 一说动心,向刚的心应景地加速砰跳起来。 见向刚半天没吭声,张有康也不着急,慢悠悠地理着草药,不时说上一句:“我跟老伴儿都觉得你俩挺般配,就是不知道你在部队有没对象,既然没有,你俩也都到婚龄了,要不处上一段时间看看?” “你也知道,舒家剩下的人没个对丫头好的,要是能找个你这样的丈夫,下半辈子有了依靠,我和老伴儿也就放心了。当然,主要得看你俩自己的意思。婚姻乃终身大事,马虎不得。你们两个当事人不乐意,旁人说的再天花烂坠,今后也过不到一块儿去。所以我先找你问问,你要有意向呢,我让老伴儿去探探那丫头的口风。到底是姑娘家,脸皮薄,乐意皆大欢喜;要是不乐意,回头你得当没这回事儿……” 向刚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把她圈羽翼下照顾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只是…… 嗓音略哑地开口:“她会不会也认为沾着我会倒霉?” “这是啥话呀!迷信的说法你也信?亏你还是军人。”张有康不悦地瞪他一眼,“再说了,你俩不是相处两天了?那丫头可有半点介意?” 是没有。得知他被村里人视作灾星、霉星,还握着拳义愤填膺来着。 “那成,一切拜托大爷您了。” 拜托什么?探清苓的口风咯。 张有康会过意,立马笑得见眉不见眼:“成,交给我。你先在这儿坐着,我这就让老伴儿问问去。” 老大夫年轻时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如今年纪大了手脚头快不起来了,但性子还是那副性子啊,能在当下完成的事,绝不拖过明天去。 大爷拉开门走出去。向刚扶了扶额,耳朵根隐隐有点发烧。 那丫头,那丫头不知会怎么想他。还说要像哥哥一样照顾她,直到她嫁人的……结果可好,直接给叼窝里来了。这算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 清苓在外面帮师娘把吃剩的残羹收拾了。 然后,张奶奶洗碗、她擦桌;张奶奶扫地、她提簸箕。 待堂屋和灶房都收拾干净后,张奶奶烧了一锅水,先帮清苓擦了身子、换了干净衣裳;随后轮到清苓搭把手,给张奶奶舀热水擦澡。 灶房里擦澡有个好处:舀水、倒水方便。而且门上有门帘拉着、窗上有木板挡着,不怕被人看到。 两人先后擦了澡,才把灶房门口的厚布帘子撩起来。 这时,张有康从里屋出来了,朝老伴儿打了个手势。意即男方这边已经搞定,接下来就看女方怎么说了。 会过意的张奶奶顿时眉开眼笑。 刚子没对象那实在是太好了!这么出色的棒小伙儿,干啥便宜外人!必须给自己人留着! 当即回了老伴儿一个你懂我懂的手势,布帘子一放,又窝回了灶房。 丫头这边交给她,探探口风,有意向的话,两人先处个对象,处合适了再谈婚论嫁。 合适的媒人人选她也想好了,就找书记媳妇。 邓梅那人不错,早先一个生产队干活,彼此还算了解。只要俩小的都有这方面意向,张奶奶决定:明儿就提上一篮子鸡蛋去找邓梅说这个事。务必赶在刚子回部队前,把这个事办妥了。 第61章 她的“豆腐”好吃吗? 晚饭后,淅淅沥沥的雨又开始大起来。 清苓靠在灶房门边,望着外头哗哗的雨点儿走神。 夏季的天,就是这样,说下雨就下雨,说放晴就放晴,别看这会儿雨势凶猛,后半夜没准就停了。 都说雨后的山里遍地宝。想到悬着露珠晶莹剔透的冰草、通体玉白、口感鲜嫩的蘑菇,指定比平时摘到的鲜嫩、滋润。 可惜农忙过了,上山的人指定又要多起来了,但愿那个山洞别被人发现。她还在里头囤了不少粮呢。 张奶奶走过来,拉她坐在长条凳上,小声问:“闺女,你老实跟我讲,你心里有没有喜欢的对象?你放心,师娘绝不往外说。师娘就是看你年纪不小了,想给你参谋参谋。” 清苓吓了老大一跳。 一开始还道师娘发现原主和林杨之间的那点事儿了,听到后面,才明白过来,敢情二老想撮合她和向刚啊。 只是,那个男人,他会同意吗? 咦?他同不同意关自己什么事!明明师娘问的是自己。 清苓倏地红了脸。 “这有啥好害羞的。”张奶奶满眼含笑,一脸过来人的坦荡,“到了你这个年纪,要说有喜欢的对象吧,正常。要是没有,师娘这儿有个好人选,你要不要听听?” 清苓:“……”能不能说不要? “你不说就当你没有啦。”张奶奶一脸兴奋地说,八卦劲一点不比村里那些年轻的媳妇们少。 “喏,刚子你也接触过了,觉得他人咋样?这小伙儿我跟你师傅都挺满意的。年龄大你四岁,这不更好吗?男的大点儿疼媳妇。真找个同龄的,才要吃苦了。 性格也沉稳,不会遇到点事儿就咋咋呼呼。手脚也勤快,你看才来两天,都不用我们说,就把柴房堆满了耐烧的柴禾。 关键是单位好,部队的,杠杠的国家米饭!以后不用起早贪黑下地刨食也能吃饱肚子。收入稳定,说出去也光荣…… 家里虽说没个长辈照拂,可换个角度想,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不用费心费力地伺候公婆了,不也挺好?……” 张奶奶掰着手指头饶富兴致地细数嫁给向刚的各种好。 清苓囧囧有神地听着。 别说,相比大队里那帮同样处于婚龄的壮小伙们,向刚的条件确实算得上优渥。起码人吃公粮、领津贴啊,不像地里刨食的,当年要是收成差些、又没别的手艺,混个温饱都两说。 张奶奶见清苓半天没反应,侧头一看,得,这姑娘津津有味听说书呢,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你倒是说句话呀,成不成?” “啊?”清苓茫然地眨眨眼。 “啊什么,你要没别的对象,那就听我一句,跟刚子处处看。过年十八了,再不定下来,想等着被人喊老姑娘啊。” 说到这儿,张奶奶一顿,像是想到什么,语重心长地拉着清苓的手说:“我说闺女,你该不会是在等你奶给你安排吧?唉哟你个傻孩子,那老太太心术不正,你看你爹娘去了后,哪里有真正关心过你?不仅没点当奶奶的自觉,还处处盘剥你,终身大事万不能交到这样的人身上啊闺女……” 见师娘越说越激动,清苓忙保证:“不会不会。”她才没那么傻,远离舒老太和小叔一家都来不及,哪里敢把终身大事交到他们手上? 只是,只是,她还没想过嫁人啊。要不要这么快定下来? “那个……咳,师娘啊,我其实不着急。” “哪能不着急啊!过年都十八了。” “……” 亏得下了场瓢泼大雨,给闷热的地气降了不少温。 要不然窝在这逼仄的灶房里,还不闷出病啊。 清苓被师娘拉着说啊说,直说得她脑袋晕晕乎乎,到最后连她自己都想不起,到底有没有应下师娘的“邀约”。 张有康见她俩一直没出来,忍不住站在帘子外喊:“天不早了,让刚子送盈芳回去吧。刚子今个抢粮累得不轻,回来早点睡。” 谈话到此结束。喜大普奔。 不过,回家路上就尴尬了。 清苓忍不住偷眼看男人,这家伙到底知不知情啊?师娘开导了她一晚上的话题,事先有没有知会过他啊? 有的话多尴尬啊。没的话……似乎也尴尬。万一她这边答应跟他处对象,他那头却掉链子咋整? 噢……耳朵又开始发烫了。 幸好是晚上,小雨淅淅沥沥的,没有星子也没有月亮,若是没有远近邻里家映出的灯火,整片天地一片漆黑。脸红成晚霞也没人看见,清苓自我安慰。 “明个即使天放晴,你也别去山上。”向刚其实看到她脸红了,不过他自己也有点耳朵根发烧,因此没敢往某个话题上撞,转而说起明日的计划,“雨后蘑菇多,上山的人肯定多,又都集中在入山口,挤来挤去的不安全。等我两天,屋子修得差不多了,陪你去采草药。” 她既然拜了老张大夫为师,定然是要跟着他学医的。学徒不都从采草药、分拣草药开始的吗?因此,他计划了一下,剩下几天,陪她多采些草药回来。另外,还得勘察狼的踪迹,查清楚这片山头到底有没有狼。没有当然好,有的话,得叮嘱丫头不能再去山腹深林了。 清苓欲言又止。 直到站在家门口了,还没理清想说的话。 向刚勾了勾嘴角,抬手揉揉她的头:“进去吧。明儿若是雨停了,我把鸡给你抓来。好好在家歇两天,别让人担心,嗯?” 清苓:“……哦。” 男女授受不亲,可她却被他摸头了。 要不要踹他一脚?本姑娘的豆腐是那么好吃的吗? 然而回过神,向刚已经退出院子,并帮她把院门带上了,这会儿正站在篱笆门外,叮嘱她快上栓。 清苓一下泄了气。 “啊!你等等。”她临时想起一个事,匆匆跑进屋,没一会儿,拿着一毛钱出来,“绷带的钱还没给你呢。谢谢你帮我付账!” 向刚挑眉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便收下了。 第62章 保媒拉纤 人走后,清苓把院门、堂屋门上了栓,倒头躺在床上。 既然第二天不上山,也就不用早起,清苓踏踏实实睡了个长觉。 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 鸟雀在院子上空叽叽喳喳,天果然放晴了。 各家的汉子们依旧被大队广播唤去地里劳作了,昨儿一场大雨,最后几茬秧苗是急急忙忙插的,得挨个地检查,看有没有打横漂起来的,有的话得重新插种。 晒谷场的稻草垛子也需要收拾。部分草垛子还没归拢,这下又是风又是雨的,都冲散了。 各家的媳妇、姑娘,双抢开始到今天才算睡了个饱觉,吃过早饭,挎着竹篮、提着背篓,三五成群地结伴上山采蘑菇、野菜去了。 “邓家小嫂子!” 张奶奶送走老伴儿,候在路边等书记媳妇,老远看到她和向二婶结伴走来,欣喜地朝她招手。 “婶子。”邓梅见张奶奶唤她,加快步子走过来,诧异地问,“您这是……” “我有个事儿找你帮忙。”张奶奶笑眯眯地说。 向二婶识趣地说:“我先去山脚,你跟婶子进屋慢慢谈。” “那成,你帮我把背篓提过去,我家小闺女一会儿也会过去,去早了你让她先摘起来。” 邓梅交待了几句,跟着张奶奶去了家里。 张奶奶还特地掩上了堂屋门,拉着她坐在里屋,说想撮合向刚和清苓,问邓梅乐不乐意保这个媒。 这年头谈婚论嫁必须有个中间人保媒,不然会被人瞧不起。家境穷的,聘礼、嫁妆方面男女双方可以商量着能省则省,唯独媒人这一项不能省。 邓梅闻言惊喜地拍掌:“这是好事儿啊!乐意!当然乐意了!不过婶子你问过俩孩子的想法没有?”别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吧? “问了。”张奶奶笑呵呵地说,“昨晚我跟老伴儿分头问了,这不才来找你说。要不然,刚子回来那天我就有这个想法了,还不是想先征求一下俩孩子的意见,才给拖到今天。” “是要问过他们。如今不比旧社会,不时兴盲婚哑嫁咯,还是问清楚点的好,免得日后起嫌隙。”邓梅表示赞同地拍拍张奶奶的手背。 “可不就这个理。”张奶奶见邓梅乐意保媒,心里高兴,话也随之多了起来,把能想到的方方面面唠了一遍,“……盈芳的爹娘不在了,可她奶奶还在,按理说,出嫁这事儿得经过老太太同意,可你也看到那老太太的作风了,连孙女的房子、口粮都要抢,盈芳的终身大事交给她,我实在不放心。可不知会那边一声吧,回头要是来闹,为难的还不是盈芳,唉……” “哼!那一家的做派,我也看不惯。”邓梅快人快语地说,“婶子您放心,既然我保了这个媒,老屋那边我去搞定。保证不让他们拖盈芳的后腿。说真的,刚子这孩子将来出息大着咧,盈芳跟了他,婚后小日子指定美满。我还说哪天找个机会,问问刚子,我娘家那边侄女、外甥女不少,看他有什么要求,我给介绍去。哪成想,还是您老动作快啊,哈哈!” 张奶奶眯着笑眼乐不停:“可不得动作快点!这么好的小伙子,谁不喜欢!” 邓梅感慨地握住张奶奶的手:“还是您二老心眼明啊,有些人说的话,可真难听哦。我是不怕这些的,好日子总归是靠自个拼出来的。刚子这么能干,迟早有一天光宗耀祖,让那些惯会说三道四的人后悔去!” “可不就是这个理!”张奶奶点点头,言归正传,“我跟老伴儿商量过了,刚子那边无论出多少聘礼,咱多少再添一点,全做嫁妆返回去。老太太他们要是不乐意,撒手不管也成,这副担子由我跟老伴儿来挑。” “成!有您这句话啊,我心里就有谱了。”邓梅笑眯眯地应道。 张奶奶高兴拿来一篮事先准备好的鸡蛋,做为聘媒礼送给邓梅。 邓梅不肯收:“婶子,等我跑上腿了再收您这谢媒礼啊。您看我这会儿还要上山呢。放心放心,这事儿啊,保管给您办得妥妥的。事成了再送我也不迟,啊!” 张奶奶听她这么说,只得把篮子收了回去。 …… 今儿可以说是双抢结束的头一天,又刚下过一场大雨,雨后的山里,收获肯定比平时多,于是,几个知青除了许丹需要去卫生院上工,其他人都上山了。 林杨一到山脚,就被几个家里派来砍柴的同龄小伙儿拉去了小坡林。 小坡林前些年降了一道雷,好大一片林子被火烧了,直到现今,举目仍是焦黑一片,鲜少能采到野菜,也就砍柴时会想到这里来。 妇人、姑娘们多在前山耨野菜。 刘继红和蒋美华平时不怎么跟村里姑娘打交道,总觉得自己是文化人。村里这些姑娘,文化水平最高的也就小学,有没毕业还是个未知数。 舒盈芳倒是听说念过一年初中,爹娘去世才没再接着念。如今则是想念也念不着咯——村小学停课,县城那边的初高中名额有限,需要大队推荐。 能接着念上学的,不是大队干部的子女,就是穷到揭不开过的赤贫。 再因为林杨的关系,刘继红、蒋美华两人和舒盈芳不对盘,连带着和其他姑娘也没话说,每天一下工就窝回知青站。 是以,和说说笑笑往前头走的村里姑娘们打不到一块儿,独自寻了个地方默默采蘑菇。 刚来那会儿,这种活她们是绝对不来参加的,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吃的东西翻来覆去就那几样,肉也不是三天两头能吃着,钱多少攒了一些,票却是硬伤。长此以往,嘴巴都没味儿了。上山采蘑菇、野菜,运气好还能捡到枚野鸡蛋、挖到颗笋啥的,多少给淡出鸟的饭菜添点野味。这才开始跟着村里人上下山。 不过深林子是绝对不敢去的,听过月半夜的狼嚎,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时时提醒着她们山里有狼。谁有那个胆敢去狼嘴底下捡吃食?宁可山脚转转,能摘多少是多少。 第63章 为什么不等他! “继红,你淋了雨,身子不舒服,怎么不请假休息?”蒋美华采着蘑菇,细声细气地问。 刘继红心里冷笑,请假不来,岂不是凭白给你和林杨制造机会? 嘴上却道:“没事,不就淋了点雨吗?林杨不也淋了,他还去小坡林那砍柴呢,我摘个野菜能累到哪儿去?” 眼尖地瞅到书记媳妇从下面走来,刘继红乐得表表自己的工作态度。 果然,邓梅听到她说的话,投来一个赞赏的眼神。不过她刚领了份“差事”,正琢磨着怎么牵线比较好,刘继红的话听过就算,并没有想要回家吹枕头风的想法。 可刘继红不知道啊,一心想着再接再厉继续表现,因此采蘑菇的地儿、始终跟着邓梅前进,不过为了看上去不那么明显,前进得比较隐晦。 邓梅径自找到向二婶,得知自家那背篓被小闺女拿去、跟着一帮同龄小姑娘去后山脚找蘑菇了,便没刻意去寻,跟着向二婶采起附近的蘑菇、野菜。 向二婶趁四下无人,拿手拐子捅捅她胳膊肘,小声问:“张婶子一大早把你喊去是为啥事啊?难得看她也有这么神秘兮兮的时候。” 邓梅笑了笑,想着这事儿也不是啥机密,回头去舒家老屋一说,依舒老太那大嘴巴的尿性,不管同不同意,指定传的全大队皆知。向二婶又是个靠谱的,彼此交情也不错,牵线搭桥这事吧,说实话有时也需要个伙伴出出主意、搭把手,便没瞒她:“婶子找我保媒呢。” “真的?谁呀?”向二婶眼睛一亮,来了兴致。别说近山坳了,整个雁栖大队都连着三个月没传出啥喜讯了,八卦乐趣少了不少。 “刚子和盈芳。”邓梅叹了口气,“两家的父母都没了,家里又没个长辈操持,眼瞅着两人年纪都大了,过了年刚子二十二,盈芳也十八了,这不,张婶子为这事着急呢。” “原来是这俩孩子呀?” 向二婶琢磨了一下,笑着拍掌,“别说,还挺般配的!我原先还想把他介绍给我一远房侄女,既然张婶子替他张罗上了,我就不抢这活了。” “可不,我也这么说,我娘家那边,排着队想要嫁兵哥哥的妙龄姑娘,不知有多少。”邓梅哈哈笑,说得自己都脸红了,随即又道,“既然张婶子把这个事托付给了我,定然是要给她办妥当的。思来想去,主要还是盈芳她阿奶那一头,那老太太着实拎不清,索性撒手不管也好,怕就怕,会在彩礼的事上狮子大开口……” “她好意思狮子大开口!”向二婶忿忿撇嘴,“建军俩口子去了后,她哪天关心过盈芳?每次跟人提起,都说盈芳不是她孙女,撇得可干净了。既然不是她孙女,管人家出多少彩礼……” “话是这么说,可终归是盈芳的阿奶,闹得不愉快盈芳丫头心里也不好受。”邓梅叹道。 “盈芳丫头就是太善良了,某些人可不是忍忍、躲躲就会给你好脸色看到的。”向二婶性子直爽,素来看不惯舒老太的作风,恨恨道,“人善被人欺,换我啊,早跟她撕破脸了。” “你是有婆家的,当然不怕撕破脸了。盈芳毕竟还是姑娘家,闹大了今后怎么说婆家?搁你儿子娶个母老虎似的媳妇你要不要啊?” “嘿!你拐着弯骂我母老虎呢?” “哈哈!这可是你说的。” 两人笑闹了一阵,扯回正题: “咱别争这个了,如今有个好人选,可不得好好牵牵线。刚子家没个长辈,你家那口子也姓向,祖上远近都是亲戚,不如男方那边你来张罗,咱俩合伙保这个媒咋样?” “这主意不错。”向二婶高兴地说,“好歹刚子喊我一声二婶,他的大事,咱怎么滴也要尽点心、出点力……” 两人蹲在一处,细细商讨起具体细节。 却不知树丛后面还蹲了个人。 刘继红扒着灌丛,竖着耳朵偷听邓梅两人小声说话,眼底若有所思: 书记媳妇要给舒盈芳保媒?对象叫向刚,那不就是昨儿主动来晒谷场帮忙的革命军人吗?听说家里长辈死光了,本身就是一个发光发亮的霉运体。 不管是谁,总之舒盈芳马上要有对象了,没机会跟她争林杨了,这真是个普天同庆的好消息! 刘继红之所以被许丹瞧不起,就是人傻。 换个人,即便知道了舒盈芳即将有对象,且对象不是林杨,只会躲起来偷着乐,她却傻乎乎跑到林杨跟前耀武扬威: “林杨,你知道舒盈芳要谈对象了不?听说是她家人给安排的,就昨天来晒谷场帮忙的那个革命军人,看着挺不错,那以后她就是军嫂了,吃的将是国家米饭,真好啊……” “什么?”林杨刚从小坡林回来,汗湿了一身,还没卸下柴禾,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懵圈了。 不会看眼色的刘继红还在那手舞足蹈地说:“真的真的!我不骗你,我亲耳听见的。保媒的是书|记媳妇,她的话还能假啊?” 林杨顿觉呼吸都窒息了。 盈芳要嫁人了?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不等他?不是说好等他年底回城、劝服了家里人后就来接她的吗?为什么言而无信! 一瞬间理智尽丧,丢下柴禾就往舒家跑。 刘继红这才着了慌,她这个消息可是偷听来的,一旦追究起来,她也落不着好,很可能还会受到批评。于是急急跟上去,意图说服林杨别去找舒盈芳。 她的本意明明不是这样的,她是希望看到林杨生气、愤怒,并且对舒盈芳彻底失望,觉得她朝三暮四、水性杨花,不值得他继续付出和等待。但不希望他去找她啊。 怎么就跑偏了呢? 两人一个直愣愣地往前奔,一个气喘吁吁地在后头追。 路过公社时,被百无聊赖的许丹看见,后者心痒痒地编了个由头说大姨妈来了回住处换裤子,偷偷地跟了上去。 第64章 父母命,媒妁言 清苓这会儿正清扫堂屋呢。 三间正房,如今就剩堂屋还结着蜘蛛网、沾着油腻。左右菜园拾掇过了、鸡舍修好了、东屋也收拾亮堂了,就剩堂屋还黑漆漆、油腻腻的。 没在家眼不见为净,不出门就难受了,抬头就能看到房梁上张着的蜘蛛网,桌椅板凳则是表面油污、反面灰。 一只手也不是干不了活,于是给头发裹好布巾,提了桶水,拿着抹布、鸡毛掸,哼着大喇叭放过无数遍的革命歌曲,劲头十足地搞起卫生。 “盈芳!盈芳!你在不在家?” 这时,林杨不管不顾地拍响院门。 刘继红喘着粗气追上来劝:“林杨,要不咱还是回去吧,被人看见影响不好。” 林杨哪有心思理她啊,一心想要找盈芳问个究竟,继续拍门板。 清苓握着鸡毛掸出来,见是林杨和刘继红两个,诧异极了:“林大哥?今儿没上工吗?怎么这会儿过来?” “盈芳你开门,我有话问你。” 隔着篱笆院墙,林杨终于看到了数日不见的心上人,总觉得她比以前更漂亮了。 因为胳膊伤没法编麻花辫,一头乌黑的青丝,柔顺地披在肩上,许是正在搞卫生,额头到后脑勺覆了块藏蓝底小碎花的麻布头巾,用黑单夹夹着,只露出肩部以下的飘逸发丝。 上衣是腋下系带的宽松麻衫,颜色是没有染过的土黄色,因为是张奶奶年轻时的旧衣裳改的,衣服有点短,只堪堪过腰部;下身是膝盖头打着补丁的黑色细腿化纤裤,裤腿边洗得已经变薄发亮了。本该到脚踝的裤腿,由于抽条儿的缘故,显得短了许多;黑色的系带布鞋小小巧巧,露出一小片白嫩嫩的脚背肉。 这身打扮,换作其他妇人,没准土得掉渣,可搁盈芳身上,不仅没点土气,反而给人一种另类的魅惑,美得让他砰跳的心越发蠢蠢欲动。 这样清丽脱俗、哪哪都顺眼的姑娘,忽然间要成为别人的对象,怎么也无法接受。 清苓尽管纳闷,但还是走过去拿掉了门栓。 看着一个两个都想进来,秀眉一挑:“你们不怕蛇啊?” “啊!”刘继红尖叫着退到路边。 林杨跟着脚步一滞,站在院门中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白净的脸上,腾地升起红晕。 “盈芳,听说你家里要给你安排对象,是不是真的?” 林杨听到蛇字,仿佛被当头泼了盆冷水,整个人冷静不少,知道站在门口聊这些不好,可又实在忍不住,看着一尺之遥的心上人,恨不能将她搂入怀里,紧紧拥抱、柔柔安抚,以慰如隔三秋的相思。 清苓眨了眨眼,心说师娘的动作好快,昨晚才嘀嘀咕咕,今早就托媒人去了啊。不然也不会被外人知道。 只是林杨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快?他不是住在江口埠知青站吗?师娘托的人不可能是江口埠那边的。 “盈芳,你快说呀!”林杨急切地上前一步,若不是清苓右胳膊还吊着绷带,极有可能握着她纤细的胳膊用力摇晃,“你家里是不是给你安排对象了?告诉我,是不是他们逼你的?” 清苓心下恼怒,这人会不会说话的,这种事能瞎嚷嚷吗?被人截头截尾地听去,还道她师傅师娘怎么坏呢。 俏脸一板,正色道:“婚姻之事,自古皆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娘不在了,如今听凭师傅、师娘安排有何不妥?更何况,他们是征求过我意见的,已经很照顾我的想法了,你不要红口白牙胡乱说。” 林杨噎了一下,觉得自己一腔情意被辜负了。 他之所以急着回城、不就是想给她一个更美好、更安定的婚后生活吗?可她是怎么对他的?不仅和他保持距离,还闪电般地找了个对象。 人就是这样,觉得自己委屈的时候,会无限放大对方的不应该、从而把自己的错处缩小到看不见。 摇头又摇头,眼神失望地看着清苓讷讷道:“盈芳,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们不是说好的吗?等我……” 等他回城这种话是万不能说漏嘴的,毕竟还只是私底下的谋划,成不成还得看年底,因此话锋一转,改为言之凿凿地保证,“等我们的事在家中过了明路,我就娶你。” “闭嘴!”清苓这下真恼火了,之前还说原主倾心仰慕的人,性子虽然懦弱了点、缺乏男人该有的担当,可到底是城里来的知青,懂知识、守规矩、讲道理,如今看来,真是抬举他了。 院外传来几声此起彼伏的低呼,清苓抬头望去,篱笆墙外的弄堂口竟然站了不少左邻右舍。 时值晌午,上工的汉子们还在地里忙活,可上山的媳妇们都赶着回家做饭,路过清苓家门口的弄堂,看到卫生院当护士的女知青,扒着墙头、探着脑袋,鬼鬼祟祟地在偷听什么,也都好奇地蹲了下来。 谁料听到这么一则大新闻:雁栖大队唯一的男知青,竟然喜欢没爹没娘没人疼的舒家养女。 消息随着这几个饶舌妇,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到了舒老太的耳朵里。 “什么?张老太婆出面,托书|记媳妇给那死丫头保媒?保屁个媒啊!她哪根葱啊,凭什么插手俺们老舒家的事!” 舒老太扔掉饭勺,骂骂咧咧地直奔大儿家。一路嚎得人尽皆知: “就知道那死丫头不让人省心!丢人现眼的东西!住着俺大儿的房子,胳膊肘往外拐!居然让姓张的老虔婆做主托媒人!托屁啊!当俺死了啊!没良心的贱蹄子,白眼狼一个,咋不摔死在小坡林……” 邓梅和向二婶从山上下来,正笑容满面地说着今儿个的收获,遇上了跑来报信的儿媳妇:“娘,你赶紧去盈芳家看看,听说你给她保媒的事,被她阿奶知道了,正坐在她家门口闹呢。” 这还得了! 两人立马掉转方向,急匆匆地往舒家赶,心里齐齐咬牙骂:哪个吃饱了撑的嘴巴这么大,她俩还没商讨完细节呢,听风就是雨地把这事儿往外捅了,还引来了惯会作事的舒老太。回头要是查出哪个在乱嚼舌根,定不饶她! 第65章 狮子大开口 舒老太这会儿正坐在大儿家院门口撒泼,因为忌惮屋里的蛇,扒着院门死活不肯进,可也不肯就此离去,扯着大伙儿愣是要他们评理,说张家多么爱管闲事、说邓梅也是个拎不清的,明明她才是主事人,却绕过她听个外人发号施令。 邓梅两人气急慌忙地赶到,喘着大气想把舒老太拉起来:“舒家婶子,您这是干嘛呢?有话不能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俺们老舒家的事,凭啥让个外人插手?” “盈芳的师傅、师娘哪里是外人,何况他们也是出于好心,你看盈芳过完年十八了,建军俩口子的孝守了三年,如今出了孝合该给她打算个人大事了。再不落实,会被人明里暗里取笑的。刚子那孩子的个人条件我们都觉得不错,这不,正要找婶子说这个事呢,没想到你先知道了,那也成,左右就这个事,婶子你好好考虑考虑……” “考虑?成啊,彩礼先给俺拿来!现金三百八十八,三转一响一件不能少!衣服行头俺少收点,就两百吧。别的让他看着办!俺们老舒家嫁孙女,排场可不能落人后。” 吃瓜群众集体倒抽气: “我天!三百八十八的现金彩礼,另外还要三转一响?衣服行头?亏她说得出来!” “就是!县委干部嫁闺女,都不定有这么大的排场。” 三转一响是今年才开始流行的,往年都是三大件。 可说是三大件,那也不是谁家都能凑齐的。除了票难筹,贵也是一方面,自行车起码要一百三;缝纫机一百五;手表国产的一百二,进口的不要想了,价格非常高,小县城几乎无人问津。 今年听说又添了一响——收音机,可也就是听说,反正雁栖大队至今还没谁家搞到过这东西。价格据说五十块,但没路子基本买不到。 算他男方能买到,单光这三转一响就去了四百五,舒老太竟然还要三百八十八的礼金、两百块的衣服行头,是个人都觉得过分了。 要知道,书|记家开春嫁大闺女,家在县城的男方出了两百礼金、价值四百的三大件、以及给女方买衣服行头的两百,总价合计八百块,在十里八乡那是相当的风光、有面子了。舒家这样的条件,居然开口超一千,要不要再贪一点? 邓梅也气笑了:“我说婶子,您这真的是嫁孙女吗?整个大队,哪家嫁闺女、孙女的有你这么狮子大开口的?不说三百八十八的现金彩礼,单说那三转一响,到目前为止,你看到哪家凑齐过四大件?你这是明摆着不想让盈芳嫁人啊。” 有这样的奶奶,即使这回保媒不成功,日后恐怕也没哪家敢上门提亲了。这是想把好好的姑娘圈家里当一辈子老姑婆啊。 “俺不管别人家怎样嫁女,俺老舒家就这样的条件,达不到就甭来提亲。”舒老太一脸很欠揍的表情说道。 所幸邓梅早有预料,冷静地说道:“婶子,盈芳如今拜了老张为师,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张做为她师傅,遇到实在不得已的情况,也是完全可以替她做主的。” “呸!谁承认了?谁承认了?俺可不承认什么师傅!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敢让个外人管,既然这么有种那就给俺滚出去啊!占着俺老舒家的房子做什么!”舒老太的大嗓门再度飚了起来。 邓梅张张嘴,正要说别张口闭口你们老舒家的房子,建军这房子,房主是他,共有人是他媳妇、闺女,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你个老太婆来做主。 只是还没开说呢,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了。 “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我张有康就是盈芳丫头的师傅,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说话的正是张有康,拄着拐杖、行色匆匆,显然是从卫生院赶过来的。身后还缀着条小尾巴,正是社长的侄女冯美芹。 张有康人在卫生院,本来是不知情的。这不,社长媳妇这两天吃了不少向刚送的野味,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知道这个事,立马跑去卫生院和张有康通风报信。还贴心地派侄女跟过来。年纪大了,可别气出个好歹。 尽管遗憾出身部队、还会上山打猎的能干又有出息的小伙子这么快就定下来了,不然的话,配给侄女也挺好的。转念想到向家摊上的那么多倒霉事,彻底歇了这个心思。还是让给同样倒霉的舒家养女吧。侄女这么好的条件,还愁找不到对象啊。 张奶奶随后也被知情的邻居搀扶来了。 见人到齐,向二婶驱赶院门口一帮看戏看得正嗨皮的吃瓜群众:“大伙儿都散了吧,毕竟是人家屋里事,给他们空间好好谈话,谁也别来打岔。” 有人打趣:“向二嫂子,你不也跟我们一样是外人,咋留下了?” 向二婶笑眯眯地回对:“错了!我可不算外人,我是刚子这边牵线搭桥的中间人。” “哟!这么说是真的了?舒家老太婆没骗人?刚子真的和盈芳丫头处对象了?”大伙儿竖起耳朵,想要再多听些八卦,被向二婶“去去去”地赶跑了。 “你们问向二媳妇干啥?要问就问刚子去啊。他家不是今天修屋吗?书记抽了不少人去帮忙,问不到刚子本人,问那几个帮活的也成啊。” “我看不用问了,这不明摆着的事嘛。刚子为啥修屋?肯定是娶媳妇用呗。” “哈哈哈!” 吃瓜群众说笑了一通散了,留下舒老太、闻讯赶来的舒建强俩口子、张家二老,以及邓梅和向二婶。 哦,还有当事人清苓。 至于林杨和刘继红,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唯恐名声受损,尤其是林杨,还盼着年前能回城呢,冲动劲一过,后背吓出一身冷汗。 庆幸舒老太来的及时,而且一来就坐地上撒泼,把场面引上了高潮,不然出丑的该是他了。虽说他和盈芳是清白的,不至于进牛棚批斗,但舆论的谴责肯定少不了。这么一闹,他还怎么回城啊。一旦失去这次机会,可能这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第66章 嫁人就嫁他那样的 林杨一面为心上人辜负了他而心痛,一面怕捅出什么作风问题从而失去回城机会而担心。 很快,内心争斗的两个小人儿,分出胜负——光明前程,到底压了一筹。 趁着舒老太作妖的当口,悄悄地退出挤挤攘攘的人群,低着头匆匆跑了。 林杨都走了,刘继红还留着做啥,自然也跟着溜了。 心底到底舒坦不少——舒盈芳有了对象,林杨总不会再日以夜继地惦记她了吧?林杨啊林杨,睁大眼好好看看你身边,有我这么好的姑娘紧追你步伐、愿与你共同谱写浓烈的革命情|歌,为啥就不珍惜呢? 不相干的人都退散后,张有康皱眉看了眼撒泼的舒老太:“进屋说吧。既然碰到了一起,索性坐下来一五一十地讲讲清楚。怎么说你也是盈芳的奶奶,这个事确实没有避开你的道理。” “俺不去!”舒老太害怕蛇,死活不肯迈进院子半步。 舒建强俩口子也一个劲地摇头:“老张,有啥话这儿说也一样。屋里有蛇,你不怕俺们可是怕得很。” 张家二老这才意识到,屋里没蛇的事徒弟恐怕还没跟舒家人讲,想想不讲也好,免得再生事端。可攸关徒弟的终身大事,哪有站在院门口商定的道理?这也太随意了。 沉吟片刻,张有康提议:“那要不上我家坐坐。总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说。” “不去!”舒老太梗着脖子嚷道,“管你是不是死丫头的师傅,她的终身大事只能由俺这个奶奶说了算!俺跟你们这帮人没话说。” “舒家婶子!”邓梅皱眉插话,“这话我说过了,老张他们完全能替盈芳做主。” “俺就不让!你们敢这么做,俺就让建强捅到县|委去,举报你们收了向家的好处!” 话说到这个份上,没法聊下去了。 “既然舒家嫂子这么说,那只好随你。”张奶奶沉着脸说道,“刚子和盈芳的婚事,我看还是由我们俩老看着办吧,不劳舒家嫂子费心。” 说完,扶起老伴儿,唤上徒弟,打道回府: “闺女,把门锁了,回家吃饭!” “哎!”清苓脆生生地应道,脚步轻快地跑去锁了堂屋门,拉上邓梅和向二婶,跟着二老走人。 留下舒老太和小儿子俩口子大眼瞪小眼。 “死丫头她敢!”舒老太气得老脸通红,“俺可是她奶!” “娘啊,你刚才也太离谱了。那死丫头既然有人要,收个四五百彩礼钱,爽气地嫁出去多好啊。你开口要那么多,都超一千了吧?谁家拿得出这么多钱。难怪她看也不看咱们一眼,跟着张老头走了,八成以为你故意为难她、不想她顺顺利利嫁人呢。”刘巧翠抽着嘴角说道。 知道老太太贪,但没想到会这么贪,嫁个收养的孙女,还不是她一手带大的,居然问男方要一千多的彩礼,亏她开得了口。 “哼!俺就是要这么多。谁家想娶她,就得出这么多彩礼,否则,这辈子那死丫头别想嫁人!”舒老太眼神淬毒地说道。 刘巧翠一听,不嫁人?那怎么行? “新屋说好了给咱们住的……” “不嫁人就一定要给她住新屋?哼!想得美!回头确定那屋没蛇了,俺们就搬回去,柴房给她,爱住不住!先前住了三年不都好好的?什么夏天热、冬天冷,咋就没把她热死、冻死?这里的人就是爱多管闲事,俺们从前住的那屯子,谁来管你这些家务事……”舒老太一路骂骂咧咧地回家。 刘巧翠谄媚地笑着,紧随老太太的步伐:“娘说的是!那咱们都听娘的,能有一千块的彩礼,日后彩云出嫁、宝贵娶媳妇都不用愁了,哦呵呵呵……” 舒老太咋听咋不舒坦。她说了收到的彩礼是给小儿子一家嫁闺女、娶媳妇用的吗?明明是留给自己养老的!不知所谓! …… 既然撕破脸了,张家二老没打算再征求舒老太的意见,留了邓梅和向二婶在家吃午饭,商量一些细节,好着手准备。 向刚修老屋的消息借由社长的嘴巴放出去两天了,却依旧没几个人来帮忙。来的倒都是贴心抱腹、诚心诚意的。 人手不够,向刚自己也捋袖子上阵。左右不过是些体力活,哪怕不会,看上几眼也学会了。 一忙半天,直到临近中午,才从前来给帮忙的丈夫送饭的婶子们口里听说这个事。 向刚的脸有没有红大伙儿没瞧出来。太阳底下一晒半天,谁的脸不红啊。但见他开始心不在焉,不由会心一笑,得!看来是真的了。 纷纷送上诚挚的祝福: “恭喜恭喜!人生大事解决了,你爹、你爷他们也能放心了。” “刚子开门红啊,离家七年,这不才回来,就把咱们大队最靓的俏姑娘抱回家了。” “刚子早生贵子啊!” “噗……” 这哪家的促狭鬼啊,早生贵子都冒出来了。 大伙儿哄堂大笑。 向刚面上淡定,噙着浅笑拱手谢过诸位,心里其实都排山倒海了,挠挠头,正想洗手去张家。 左右到饭点了,今早张奶奶特地叮嘱他,让他中午回去吃的。顺便问问舒老太不分场合大闹一通,有没有伤到二老,还有那丫头…… 转身,却见清苓左胳膊挎着个藤篮,提着裤腿绕过深一个、浅一个的泥坑,奉师命来给他送午餐。 大伙儿见状,笑得更大声了。 清苓先是一头雾水,接着明白了啥,俏脸唰得红了。 其实她到这会儿还有点懵懵懂懂。 午前林杨来闹时,愤怒的心情胜过其他。后来又听舒老太狮子大开口地讨要彩礼,内心膈应得不行。 跟着师傅师娘回家后,又遭向二婶和书记媳妇的轮番打趣。似乎她和向刚处对象,已经成板上钉钉的事了。 眉眼含羞地抬头偷瞄面前的男人,清风曾说,男人就应该找顶天立地、器宇轩昂的;清月也说,行动多过嘴皮子的男人,最值得托付终身…… 第67章 “天堂”是有主的 放眼整个雁栖大队,似乎找不出比他更符合清风和清月开出的择偶标准的对象了,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天定良缘? 思及此处,清苓耳朵根一热,暗骂自己想太多。 因低头而露出的小半截脖颈,白皙娇嫩,差点晃花向刚的眼。 他轻咳一声,上前接过她递来的篮子:“怎么送来了?我过去吃就行了。” 手指不经意间碰到彼此。 清苓赫地垂下头,手脚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哦,师傅师娘在家招待邓婶子和向二婶,你、你去了也不方便,就让我送来了。” 向刚相对好些,毕竟是男人,这些年无论在军校、部队还是在外出任务,遇到过的女人可谓形形色色,其中不乏明里暗里跟他表白示意的。 只不过亲娘丢下他跑了的阴影未曾彻底消散,便一直没起这方面的心思。 之所以答应老张大夫的提议,一方面想要代建军叔俩口子照顾这丫头,另一方面,大概是觉得迟早要结婚,倒不如找个自己不排斥、并且觉得有趣的。 眼前这丫头就是。 经过一晚上烙饼似地反复思考,他已然接受这丫头即将成为他对象的事实。 可架不住在场几个已婚大老爷们及其媳妇们的调侃眼神实在太火辣,连皮厚肉燥的他都有点hold不住,揉了把脸,领着清苓来到前院一角的石榴树下。 长了将近二十年的老石榴树,开枝散叶,树荫大得很。石榴花七月前就谢了,如今藏在茂盛枝叶间的是浅嫣红的果子。待到金秋送爽的丰收十月,笑开颜的石榴也能吃了。 不过向刚没在家的这七年,向家院子里但凡能吃的果子,都是被村里那些正处猫憎狗嫌年纪的熊孩子们翻进强偷吃掉的。 事实上,不止石榴,但凡院子里种着的果树,只要果子成熟,分分钟被村里那帮熊孩子偷得瓦塔精光。就好像专门有个孩子成天在向家院墙外盯梢似的。 向家这屋子,前院小、后院大,因为后院临河、取水灌溉方便,所以前院只栽了棵寓意多子多孙的石榴树和几丛山里移来的杜鹃花;倒是后院,井然有序地种着一溜向永良成亲那年从山上淘来的野葡萄藤、柿子树、枣树以及跟风种下的桑树。 葡萄藤搭的木架经过这么多年的风吹日晒早已出现腐烂,这次修屋,向刚干脆用竹子搭了个新的——一侧靠墙头、另一侧用几根粗粗的竹竿支撑。 葡萄架旁是个高低层的鸡舍,也是新搭的,打算把清苓那两只宝贝山鸡拎过来养几天——后院杂草丛生,可吃的虫子不少。等鸡们吃得差不多了,他在清理菜地。 鸡舍旁是枝繁叶茂、恍如一柄天然大伞的桑树。 当年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桑树,说养蚕能挣钱,跃跃欲试谁都想试上一试。不想种下的桑树苗还没长开,大|革|命开始了,各路市场被严格规范、私人买卖都被严禁,否则就是投尾巴。 以至于家家户户的桑树成了果树,除了每年五六月间摘果子尝个鲜,养蚕的事被大伙儿集体咽回了喉咙。 清苓家原先也有两棵桑树,舒老太一家强行搬进的那年初夏,鸟雀叽叽喳喳地围满树和人抢桑葚吃。才学会走路的舒宝贵,话还讲不大利索,却知道桑葚是个好东西,挥舞着小胖手去赶鸟雀,被一只嘴喙尖厉的鸟啄破了额头,疼得他哭闹了一宿。 舒建强一怒之下,把那两棵桑树全砍了当柴烧。说来,桑树的生命力也旺盛,被砍得只剩根了,依然发出了鲜绿的嫩芽,三年下来,竟又长出不少长长短短的枝,照这个势头,明年初夏说不定能吃上桑果了。 咳,扯远了,拉回来。 桑树再往北就是向家的后院门了,院门出去没几步就是河埠头,相比矮墩桥东,这边的水位较高,水质也清,甚至能看清河底的水草长什么样。 水里鱼虾、河岸螺蛳都不少,不过也就洗菜、淘米时顺手捞两把,正儿八经的撒网、垂钓是决不允许的,毕竟是大队的集体资产,谁要是损公家、饱私囊,绝对会成为众矢之的。大队牛棚闲置着,想挨批尽管去。 后院另一头种着两棵桂花树、一棵枣树、一棵柿子树。除了桂花树是花开花落、无人采撷,枣树、柿子树和其他果树一样,每逢果子成熟就被熊孩子造访。哪怕是酸的、涩的也不放过。嘴巴淡出鸟的时候,酸的涩的也好吃。 村里不少人都忌讳向刚,连带着向家也成了洪水猛兽吞|吐之地,平时能绕道绕道,不能绕道就硬着头皮匆匆经过。自然不允许自家孩子见天地往向家跑。那些熊孩子都是避着父母、偷摸来的。 在他们眼里,向家院子就是天堂,是乐园——这么多好吃的水果!且从初夏到深秋,每个季节都有。每次来,你拎竹篮、我抱笸箩,猜拳输的放风、其余翻墙进去摘,手脚灵活的爬树,不灵活的蹲树下捡。一边摘一边往嘴里送,吃到甜的笑眯眼,吃到酸的直龇牙,龇完继续吃。摘完、捡完吹一声口哨,撤得一干二净。 所以,向刚的归来,最受打击的非这帮熊孩子莫属了,见天地问他们父母:“姓向的那兵嘎子啥时候回部队啊?以后还会回来吗?”眼瞅着石榴、枣子快成熟了,再不走,他们要吃不上了。 父母被问烦了,顺嘴回一句:“小屁孩儿管那么多干啥!人家是回来讨媳妇的,没见屋子都翻新了么,娶了媳妇自然是要回来的。” 熊孩子们立马蔫了,个个垂头耷脑,桑心啊!盼月亮数星星地送走夏收农忙、即将迎来诸多果子成熟的金秋,忽然被告知天堂乐园其实是有主的、如今那主人回来了,没他们什么戏唱了……嘤嘤嘤…… 倒霉的向刚,回趟自己老家,都能成为半大孩子们幽怨的对象。当然,他还浑然不知情呢。 第68章 坦言 “你吃了吗?” 向刚掀开藤篮盖,见米饭就一碗,虽然是深底洋碗装的,但一碗饭、且一双筷子,显然是给他一个人吃的。 “吃了。这都是你的。” 清苓见树底下还算干净,杂草都拔干净了,边上随意放着三把擦洗干净的椅子,大概是帮活的人烟瘾犯了蹲这儿抽两口坐的。 两人各占一把,另一把用来放藤篮。 篮子里除了饭,还有两碗菜—— 一碗是油焖笋,家里笋多,除了晒笋干,新鲜吃也很美味。笋不吸油,稍微搁点菜油,笋面就油汪汪的,很能下饭。 另一碗是山鸡炖土豆。是昨晚吃剩的红烧鸡,今儿中午削了几块土豆放进去,炖了锅土豆焖鸡,土豆粉粉的,鸡汤浸入味很好吃。 一般来说,请人修屋是需要免费供一顿中饭的,可向刚家就他一个人,灶房的烟囱被鸟窝堵了还没通,于是跟帮活的叔叔伯伯们打了个商量,中午饭由他们自个儿解决,但会贴补他们几斤粮票,总之不会让他们吃亏就是。双方皆大欢喜。 听清苓说吃过了,并见她神情不似作假,向刚便不再客气,端着饭碗大口吃起来。边问她舒老太是不是找上门去闹了。 清苓没想过要隐瞒,包括林杨上门的事,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与其从别人口里听说,倒不如老老实实交代了,横竖她也没做错什么。 “嗯,阿奶觉得我的婚事应该由她来主事,可她……”张嘴就是上千块彩礼的事,清苓实在羞于出口。 正犹豫,却听向刚说:“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既然师傅、师娘拿了主意,听他们的便是。你我是小辈,这种事上不好多出头。” 这就跟着她喊上师傅师娘了? 清苓听得耳朵尖隐隐发烫。 “那知青又是怎么回事?”向刚偏头,定定地看着她,眸光深幽,仿佛像个旋涡,能把人吸进去似的。看得清苓一瞬忘了呼吸。 “傻了?”向刚轻笑了一声,转回头继续吃饭,“不想说就不说,我就随便问问。” 清苓一噎。这什么话!说得好像她真跟林杨有什么似的,他不让说、她偏要说: “林大哥他……帮过我很多次。我爹娘走后,阿奶和小叔他们住进我家,每次领的口粮,无论我藏哪儿,都会被阿奶和小婶翻到,起初只是拿一点,到后面越来越猖狂,几乎是口粮才发下,就整袋地搬回他们自己屋……还说我只是爹娘收养的,不算老舒家真正的后代,赶我出家门没人会说什么……” 舒盈芳性子软,舒老太这一说,她心中害怕。即便知道自己是收养的又如何?人海茫茫,且一别十数年,上哪儿找血亲去? 更何况,谁能保证当年她只是单纯地走失、而不是被家里人嫌是个女娃儿恶意抛弃的?自然不敢跑去找社长、书|记主持公道,生怕唯一的容身之所也被剥夺。默默忍着口粮被盘剥的艰难日子,实在扛不下去了才抹着眼泪找村里和气的媳妇们匀点,熬稀粥果腹,等新粮分了再还他们。 向刚沉默地听着,见她情绪渐渐低落,想必是忆起养父母了,唇一抿,问:“他前后一共借你多少?” “啊?”清苓茫然地迎上他温柔的目光,好半晌才会过意,敢情是在问林杨借她口粮的事,忙说:“前前后后拢共有三十斤了吧,每次借的数目我都记本子上呢。” 原主还算有心,每一笔都记了账,包括村里人过去几年对她点点滴滴的帮助。可见不是个糊涂人,只是生活所迫,又信了林杨的海誓山盟、对他寄于无尽的期盼,却不想遭人嫉妒,香消玉殒。 清苓心里叹了口气,又说:“其实前阵子就能还了,可他不肯收,我又伤着胳膊没法送去他住处,一拖二拖拖到了现在……” “嗯,这事儿我有数了。”向刚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清苓:“……” 有数什么啊?她刚说什么了? 吃过午饭,大伙儿在树荫下歇了歇。 昨儿下了场倾盆大雨,地气没之前那么热,向家的屋子又建在桥头,矮墩桥西第一户,屋后河,屋侧路,没什么遮挡。通风纳凉甚是方便。 “这么凉快还午休啥呀,早点拾掇完刚子也能早点住进来。”向二叔抽了几口烟,捻灭烟头吆喝道。 “对对对!刚子还要布置呢,是得早点修完。”有人憋着笑迅速接道。 布置啥还用问,婚房呗!大伙儿心知肚明地咧嘴笑。 清苓脸皮薄,受不住叔伯婶子如此红果果的打趣,见向刚吃完了,忙把碗筷一收,抱着藤篮,逃也似地回了。 向刚倚在院门口,目送着那道纤瘦的背影消失在桥头,回头跟向二叔打了个招呼:“二叔,我出去一趟,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去吧去吧。”向二叔明显误会了,笑容暧昧地拍拍他肩,“这儿有叔给你看着,不回来也不打紧。” 向刚挑挑眉,没有解释。 他去了一趟江口埠的知青站。 时值午休时间,林杨几个知青正在各自屋里休息。 说是休息其实谁也没睡着。 林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晌午那事—— 到底有没被村民听到耳里?听到了会不会到处乱说?会不会传到县里去?要是影响了年底回城的事怎么办? 同时又气愤,盈芳怎么能这么对自己!论条件,自己哪点比不上那个姓向的?当兵怎么了?还不是穷兵蛋子一个!要家世没家世、要背景没背景,爹死了娘跑了,这样的人家,她也敢嫁?为什么不肯再等等,明明已经答应她了,回城后安顿妥当就来接她去过人上人的好日子,为什么不相信自己!为什么! 刘继红则是兴奋地睡不着。舒盈芳真的谈对象了,再不可能和她争林杨了。只要林杨不再将目光独投在舒盈芳身上,自己就有机会。想到有朝一日能和林杨那样出身好、长相好、学历高、各方面条件都优渥的男人好上,刘继红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第69章 向刚:她的债,我还了! 蒋美华背对刘继红躺着,咬着唇神色阴郁。 刘继红越高兴,她就越不高兴。 不过不是还有个许丹么,暂且让她们俩狗咬狗去,让林杨看清她们的真面目,届时,自己总有机会…… 向刚抬眼看着紧闭的院子,心说公社也太糊涂了,居然把三个知青安排在一个院里,男女混居,不怕他们乱搞么。 想到这,脸色沉了沉。抬手叩门。 出来应门的是蒋美华,得知来找林杨的,悄眼扫过向刚那健硕的胸膛,脸红红地将人领进院,指着林杨住的那间屋说:“就那间,林大哥应该在休息,需要我帮你去敲门吗?” “不必。”向刚迈开步子,三五步跃上台阶,叩响林杨的房门,站着军姿做自我介绍:“我是近山坳的向刚,找你有点事儿。” 向刚?那不就是盈芳即将要处的对象? 林杨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心里有些着慌,该不会是来找他算账的吧?不管怎么说,晌午那一通闹,也算是把盈芳的脸扔地上踩了。 可不开也不行啊,人就在外头,真想揍他,抬脚一踹,门板就能散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林杨捶了捶脑袋,暗骂自己当时脱线了么,损人不利己的事都敢做。 到底还是拉开了门。 向刚进来后,反手把房门掩上了,挡住了蒋美华和刘继红一个站廊下、一个趴窗户口的两道偷窥视线,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林杨一遍,随即从裤兜掏出一卷事先数好的粮票和钱,放在了屋中央的圆桌上: “听小芳说,你这两年前前后后统共借了她不下三十斤的口粮,谢谢你的仗义之举。这里是三十斤粮票和十块钱。新粮马上要分了,我就不去粮站提了。你数数。” 林杨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攥着拳挤出一句:“不,不用你给,那是我送盈芳的。” “她只说是跟你借的。”向刚四两拨千斤,立马堵得对方说不出话。 淡淡地瞥了眼神色五味杂陈的林杨,心说不就是个小白脸么,有种咱俩单挑。 当然,这话只能搁心里吐吐槽。 再不喜欢姓林的,过去两年,他对丫头私底下的照拂总归是事实。一码归一码,向刚承他这份情。 不管对方收不收,他反正是送到了,转身走人。 门一开,就见对面屋的门和窗不约而同地吧嗒关上。 刘继红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拍拍胸口:“好吓人的眼神!” “这就是舒盈芳的对象?”蒋美华不知何故,心口泛上一股淡淡的酸意。 心说那土里土气的乡下妹到底有什么魔力?前有林杨,现又是向刚,为什么长得俊的都喜欢她。 “就他!”刘继红肯定地说。不过她比较现实,听说向刚家境不好,爹死了、娘跑了、本身还是个倒霉体,一点旖旎的想法都没有。 两人没再聊什么,想到下午还要顶着烈日干活就犯怵,各自躺上床合眼休息。 向刚看着合上的门窗,心里止不住鄙夷地冷哼:也就姓林的小白脸乐意跟这些心怀鬼胎的女人住一起,换自己,宁愿住大队部守仓房去。 不管怎么说,烦扰心头多时的事情总算解决了,回头和丫头一说,不知她会是怎样一副反应。八成会目瞪口呆吧?他迫不及待地想看了。 向刚心里轻松,不由自主地哼起军歌。从江口埠回去的路上,还特地兜了远路,绕了趟后山,从泉眼潭里抓了几条鱼,用细藤蔓拴着提下山。 那丫头不是说想吃酒糟鱼吗?今晚就给她做。 下山时,好巧不巧碰上三五成群的妇人去晒谷场上工。 晒谷场淋湿的草垛子还没清理完,这是大队今儿派给她们的活。 虽然忌惮向刚的霉运体,个个不敢近他身,隔着老远路就避开了,可看到他手里的鱼,又似乎很感兴趣,侧着身、捏着鼻子问:“哟,这鱼看着挺鲜活嘛!哪儿抓的呀?别不是河里吧?” “小伙子,你是不是不知道河里的鱼是集体资产呀?平时不能随便抓的,得等秋收后大队统一安排人捕捞,捞起来的鱼才能各家分。” 向刚当然知道,朝这群娘子军点了下头:“婶子们放心,这不是河里的鱼。” 却也没说哪里抓的。 毕竟去后山的泉眼潭,势必要穿过好几片林子,他进出几趟没撞上狼或野猪,但不能就此证明雁栖山头确实没有狼的存在。 正因为不确定,所以不敢贸然开口。说了万一她们都去了,出点啥事,岂不是反而害了她们? 礼貌地打过招呼,向刚身姿笔挺地迈着军步,拐进了去张家的小弄堂。 可这些妇人并不领情。 “切!得瑟啥呀!不就几条鱼嘛,我家这两天泥鳅、黄鳝吃到吐,稀罕他几条鱼呀!” “可不,我家前阵子也是餐餐有肉,鱼腥味又重,谁爱吃那个。” 酸葡萄心理集体发作。 个别几个还在唠那鱼到底是不是河里抓的,生怕占了她们的便宜。 张里根的媳妇张红也在其中,瞄瞄向刚来时的方向,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鱼该不会是山里溪坎抓的吧?看着干干净净的,明显不是河里的种。上回碰到他提着一串野味下山,这回又是鱼…… 边上的妇人撞了她一下:“里根媳妇,你看啥呢?” “没、没啥。”张红收回视线,心里有了主意,对其他妇人说,“你们先去,我回家解个小解再来。”说完,掉头匆匆走了。 妇人们见状,指着她背影哈哈大笑:“不就一泡尿吗,哪儿不能蹲啊,非得跑回家撒,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还说自己不抠唆……” 张红才不理她们,此刻的她,满心都是鱼的各种做法:喷香酥脆的炸鱼、鲜香入味的红烧鱼、清爽泻火的蒸鱼、美味诱人的麻辣鱼……总之,一心想去山上搞几条鱼吃吃。想着向刚能抓到,没道理自己不行。 没肉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今儿个一定要弄点肉补补。 第70章 不是咬,是吓的 张红边走边骂抠唆的婆婆,明明有钱,却攥在手里,农忙也不给炖点肉吃,夫妻俩吵了一架,才抠抠唆唆地割来二两肉,一家五口人分二两肉,大头还给小叔子留着。 呸!这哪叫吃肉啊,分明就是筷头蘸了点肉沫星子,顶个毛用!想分家又说小叔子还没娶媳妇,分家让人看笑话。 张红越想越愤懑,迈向山里的步频更加快了。山里有狼的信息,此刻被她完全抛在了脑后。 向刚到张家时,清苓正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分拣之前采回来的草药。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不时抬起袖子抹一把。 “怎么坐这儿拣草药?屋后遮阴了不是凉快点么?”院门没上栓,一推即开,向刚提着鱼大步走了进来。 清苓看到他有些难为情,两人如今是托了媒、过了明路的对象,见面总觉得不好意思。 “屋后晒满了东西,铺展不开。左右剩下的不多,就在这儿拣完算了。”清苓抬头觑了他一眼,忙又低下头去,可脑袋忽然晕乎乎的,拿在手里的草药,不知该往哪边放。 向刚在她跟前蹲了下来,往她分好的草药堆仔细辨了几眼,把手里的鱼递给她:“我来吧。你把鱼拿去灶房。” “哪儿抓的呀?看上去还活着。这下向二婶送我的醪糟有用武之地了。”清苓欣喜地接过鱼,起身往灶房走,走了两步回过头,眼底含着几许怀疑,“你行吗?不行还是放着吧,一会儿我来。没多少了,晚饭前肯定能分完。” 向刚往门槛上一坐,似笑非笑地睇了她一眼,悠悠然地分拣起草药,嘴上说道:“别问纯爷们行不行之类的话,这是侮辱懂么?” 清苓:“……”得!纯爷们您忙,小的退散! 张奶奶在灶房后门口洗菜,看到清苓提着一串鱼进来,同样很欣喜:“哪来的鱼啊?” “刚子哥抓的。师娘,今晚咱做酒糟鱼吃呗。”清苓献宝地说,“向二婶送了我一罐醪糟,正好拿来烧鱼。” “你想吃那就烧。不过既是刚子抓来的,你问过他没有啊?万一想再养几天呢?” “是他让杀了吃的。”清苓理直气壮道,“他吃住都在您家,有好东西拿来孝敬您和师傅也是应该的。” 张奶奶听了,笑容暧昧地打趣她:“还不是一家人呢,就说一家话了?” “师娘!”清苓娇羞地直跺脚。 “哈哈哈……” …… 今晚,张家的伙食很丰盛。 换句话说,这几天,张家的伙食没有一天不丰盛。 前两天基本以肉食为主,今晚则是鲜鱼大餐。 细细长长的潭水鱼,做了两道菜,一道是清苓惦记多日的香糟蒸鱼,另一道是雪菜笋丝鲜鱼汤。 辅菜有地三鲜、炒丝瓜等时令鲜蔬,再有张奶奶卤的盐水毛豆和油炸花生米,吃得几人口齿生香。 这时,村道方向传来一阵喧哗。 张家离村道不算近,前头隔着三排房子,都是独门独户带前后大院儿的,房子和房子之间还有各家的自留地,这都能听见,可想那喧哗声有多大。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正纳闷,向二婶气喘吁吁地跑来敲门。 “不好了!里根媳妇上山,被蛇咬了,还没坚持到家就晕过去了,掐人中也不醒……书记让我来找老张你,要实在不行,还得连夜送医院。我滴个娘啊,也不知那蛇有没有毒,吓死个人了……” 张有康一听,立马进屋拿药箱。 药箱里装着一些寻常急救药和一副银针,是他走街串巷当赤脚医生时的家当。 “师傅,我陪您一块儿去。”清苓赶忙跟着起身,想要接过药箱。 不料被向刚抢先了一步。 “我去吧,你在家陪张奶奶。” 还没弄灵清什么个状况,自然不放心她跟了去。万一人多擦到她胳膊了如何是好? 张有康很快也想到这一点,赞同向刚的分配,叮嘱清苓留在家,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去就成了。 张红晕倒在村道的最东口,再往东是紧邻着良田的沟渠,接着是成片成片的田野,一条条四通八达的田埂路横亘其间,其中一条正通往入山口。 张里根蹲在昏迷的媳妇儿身边,神情悲痛,许是以为她真的被毒蛇咬了,脑子里一片混乱。俩孩子农忙送去丈母娘家还没接回来,要是媳妇儿真有个三长两短,哪怕现在启程去接,也赶不上趟啊…… 村民们围成一圈窃窃私语,除了唏嘘张红的遭遇,议论最多的是: “好端端的为啥要进山啊?” “就是!明知山里有狼,干啥还进去送死?” “好在只是被蛇咬了一口,起码活着回来了,倘若遇到狼,啧……” “……” 向荣新皱着浓眉挥了一下手:“别搁这嚷嚷,要嚷回家嚷去!老张马上就到,你们散开些,别把人围得那么紧,真当看戏啊?” 书|记一发话,大伙儿不敢再吱声,远远瞧见张有康匆匆赶来,自发地让出一条道。 张有康到了之后,赶紧给张红检查蛇咬的创口,见创口上没有发黑发紫、毒蛇咬后的迹象,松了口气,拿出随带的消毒药水:“幸好不是毒蛇咬的,先消消毒,一会儿送去卫生院,我给她打针破伤风。” “这就没事了?”张里根不敢置信。他甚至已经想到媳妇儿的身后事,以及媳妇儿去后、他一个人如何抚养俩小子……结果大夫告诉他这不是毒蛇咬的,打个针就没事了。 “你还想她有事啊?”张有康啼笑皆非,抬手往远房堂侄头上秃噜了一把。 张里根这才相信媳妇儿真的没事,挠着后脑勺破涕为笑:“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可不对啊叔,既然不是毒蛇咬的,咋晕过去了呢?掐人中也不见醒来……” “多半是吓的吧。”向二婶以手为扇,嫌恶地在鼻前扇了扇风,“这么重的尿骚味,你们都没闻到啊?” 大伙儿这才发现,张红身下浸着一滩黄渍,之前还猜是不是大队的牛,在这附近拉屎了,骚气冲天的,搞半天是张红吓尿了,这事儿整的…… 第71章 脸烧心里甜 “看脉象没大碍,至于迟迟不醒……” 张有康慢悠悠地让向刚把银针递给他,“不着急,我给她扎一针,应该就能醒了。” 正要下针,只见张红幽幽睁开了眼。 其实她哪里有晕啊,分明是吓尿后羞于见人,干脆两眼一闭,装晕了。 想着丈夫怎么滴也会把她抱回家吧,那就没人知道她吓尿的事了。 可没想到,书记到的比她丈夫早,得知她被蛇咬,当机立断让人去请张有康,并且阻止她丈夫抱她回家,说是要真是毒蛇咬的,血液里含了毒素,越动流的越快,还是原地保持不动的好。 张红听了既羞又慌,羞的是众目睽睽之下,吓尿的事很难不被发现;慌的是万一咬她的真是毒蛇怎么办?她不想死啊!呜呜呜……她还这么年轻、孩子也还小,死了张里根可以重新讨个媳妇,可俩孩子就成后娘养的了,呜呜呜…… 都怪向刚!没事老提着鸡啊、鱼啊的在她跟前晃啥晃!果然是霉星转世的命,谁挨着他谁倒霉! 一想两想的,竟真的忘了睁眼,此刻听向二媳妇说破她尿裤子的事,又听张有康说要给她扎针,想到那明晃晃的银针要往人身体上扎,害怕地装不下去了。 “我……我这是怎么了?”张红佯装幽幽醒转。别说,还蛮有演戏天分的。 张里根生性憨厚,见媳妇儿醒了,不疑有他,紧张地问:“媳妇儿,你醒了?没事吧?除了脚踝,别处还有伤吗?赶紧让叔看看。” “脚踝……啊!”张红这时也想起在林子里遭的罪了,害怕地搂紧丈夫的胳膊,语无伦次地道,“有蛇,蛇咬我……还有狼,好大一头……那肯定是妖怪住的地方……” 大伙儿原本还在笑张红这么大人了还吓尿,此刻听说有狼,还有妖怪,也都变了脸色。 “里根媳妇,你看到狼了?” “里根媳妇,你说的妖怪啥意思啊?” 张红自然如实说了:“我还能骗你们不成!那狼有那么大,蹲在一块大石头上,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凶恶地盯着我看。幸亏我跑得快,不然要是扑上来,指定没命……至于妖怪,虽然没亲眼看到,可那山洞阴森森的,还能听到“啪啪”、“嘶嘶”的响声,艾玛啊,打死我都不敢再进那林子了……” 大伙儿听张红这么一说,原本蠢蠢欲动也想一探林子的念头,彻底掐灭。 肉也不是那么好馋的啊。向刚能弄到,那是他有本事。他们还是算了,安安耽耽筹点肉票,去县城割点肉,或是等大队分年猪…… 总之,打死都不敢进深林,更别说狼群聚集的山腹。 张有康怕徒儿听了害怕,向刚又有些困惑没搞懂,因此回来后,并没具体说,只说张红被蛇咬了,幸好是无毒蛇,打了破伤风针就没事了。 清苓还是从向二婶那听说了完整版本,心里不觉纳闷,张红说的山洞,该不会是她屯东西的那个吧?可那哪是妖怪住的地方,并且一点也不阴森可怕啊。还有狼,不是被小金驱到边缘去了吗?怎的还会在林子里出现? 直到晚上回了家,遇上小金悠哉悠哉地猎捕回来,丢了个“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的鄙夷眼神给她,清苓方才醒悟过来—— 八成是张红发现了那个山洞,想要进去,正率领蛇小弟在林子间巡视的小金大王,担心她看到洞里的东西,派蛇小弟把她赶跑了。 “赶跑就算了嘛,咬她做什么!出点啥事,闹得村民们人心惶惶的,咱俩也讨不了好不是?” “丝丝——”小金不以为然地吐了两下蛇信子。 谁让那蠢妇太贪心,循着潺潺的水声找到竹林,以及竹林后背的山洞,居然想要偷洞口倒扣的锅子和铜铲,甚至还想进洞扫荡。 它不过是派了条无毒的蛇小弟出面,警告她离山洞远点儿,至于是去竹林里挖笋,还是去溪坎抓鱼,就不管了。可那蠢妇居然拿尖利的硬棘条叉蛇小弟,引起蛇小弟的暴起,瞅准她脚踝咬了一口。这就叫贪心不足蛇吞象。该! 至于蠢妇说的头狼,其实是循着小金留下的气味前来朝拜并听从金大王的迁族安排的。 不过看在它把那蠢妇吓得屁滚尿流的份上,小金甚为大方地拨了个大山头给头狼以及它的族群。 清苓大致能看懂小金的眼神,却不知道个中细节。由于张红提到了那个山洞,她担心书|记、社长赶明组织壮劳力上山打探,因此急于把洞里的东西取回来。 可闹了这么一出,村子里越加风声鹤唳。 张家二老对清苓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她上山。向刚也担心真有狼出没,让她乖乖待在家里,美其名曰“养伤”。 “山洞里的东西,我找时间去给你拿回来,你别自己上山。”向刚那晚送她回家时说,“尽快把伤养好了,我带你去县城逛逛。” 好嘛,给她画了这么个美味馅饼儿,能说不吗? 随即想到他说的另一件事,脸烧心里甜。 这个男人,居然单独去找了林杨,不仅还清了她欠下的三十斤口粮,另外还给了十块钱,说是借粮的利息。还说不用她还,这是他应该做的。 最后一句,才是让她想起就脸红心跳的原因。 他说是应该的……应该的……应该的…… 什么样的情况下,男人替女人还债天经地义?那不就是夫妻吗? 噢——清苓的脸又烫了。 捧了把井水拍拍发烫的脸颊,清清凉凉的感觉,总算让心跳恢复到了正常频率。 第二天,她往背篓里装了十斤大米,吃力地提到师傅家。 向刚把大部分省吃俭用攒下来的粮票给了林杨,剩下的回头还要感谢修屋的叔叔伯伯。这段时间,他的口粮合该由她负责。 无奈细胳膊断腿,一次扛不了那么多,只得分多趟来了。 左右离师傅家近,而且量少,装背篓不易被人发现,免得多嘴饶舌地跑舒老太跟前嚼舌根。 第72章 野蜂蜜 向刚也是个说话算话的,隔天就又上了一趟山,帮她把屯山洞里的家当全部取了回来。 当然,有小金事先的叮嘱,尽职看守山洞的蛇小弟,没有现身攻击向刚。虽说现身后,谁攻击谁还是个未知数。 向刚做事素来喜欢事半功倍。这不,除了背回她的家当,还顺带搂回两捆干柴。 只是张家的柴房这些天被他陆陆续续从山上带回的柴禾囤满了,这两捆柴便送到了清苓家。即便一个人住,总归也要开火的。何况柴这种东西,没有保质期,放多久都能用。 “想不想吃野蜂蜜?”向刚手脚利落地给她叠放好柴禾,接过她递上的湿布巾,擦着汗问。 “野蜂蜜?哪儿有?”清苓杏眸一亮,美味的东西谁不喜欢呀。 向刚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嘴角绽出一抹浅笑:“山上有,不过得备点东西才行。” 毫无准备地去掏蜂窝,无疑是自寻死路。被凶悍的野蜂追杀可不是闹着玩的。 掏蜂窝首先需要火把,因为蜂群怕烟熏。有条件的话,罩上一件连头套的防护衣那是最好。没有的话,往裸露部位抹点泥也行。不小心被蜂蛰了,还有层厚厚的泥壳保护。 除了上述安全方面的准备,另外还要带把镰刀、一个提手桶,以便盛放割下来的蜂窝。 清苓听得兴味盎然,举手提议:“我也想去。” “不行。”向刚瞥她一眼,细胳膊短腿的,跑也跑不快,何况胳膊还吊着绷带。丝毫不给商量的余地。 那跟她说这么多干嘛?清苓瞪他一眼,这不明晃晃地诱惑么。 向刚一阵轻笑,抬手揉揉她发顶:“乖,在家等着,掏回来给你吃。”随后回家做火把去了。 关于掏蜂窝,民间有种说法叫“七楼八裂”。 说是七月份可掏角楼蜂窝,八月可掏裂蜂窝。且月缺时掏的效益最高,因为这时蜂房中的幼虫多。 向刚运气不错,在八月的山中,发现了一片成熟的裂蜂窝。目测能掏十来斤蜜。 准备妥当,趁着夜幕尚未降临,进山掏蜂窝去了。 张家二老不知道这个事,知道了肯定会阻拦,因此见天黑了也不见向刚过来吃饭,让清苓去向家老屋叫人:“都这个点了,咋还不回来?别不是有什么事绊住了吧?” 清苓意思意思地去桥头转了一圈,而后沿着田埂路直奔山脚,候在小金时常蹲点的那棵大桑树下,等向刚下山。 由于向刚计划周全,掏蜂窝行动可谓顺风顺水。火把燃起来后,成蜂们被熏得四散躲避,就近找了个安全地方插火把,而后一手镰刀、一手提桶,一口气把相中的厚重蜂窝一块块地割进桶里。 待火把燃得差不多了,桶里的蜂窝也不少了,收回镰刀、迅速抽身。 哪怕树枝上还挂着不少蜂窝残留,这时候也不能要了。一旦成蜂们成群结队地回来,可就得不偿失咯。 清苓在山脚等了不到一刻钟,就看到某人满身是泥地下来了。冷不丁一看,活脱脱一只泥猴儿,哪里还有半点军人的形象? “噗嗤……”她憋不住笑出了声。 向刚见她幸灾乐祸的样子,竟鬼使神差地用沾了泥的手刮了刮她秀气的小鼻尖,低笑着说:“这下咱俩一样了。谁也不能取笑谁。” 清苓暗翻了个白眼。不过看在桶里大块大块蜂窝的份上,不跟他计较这么幼稚的举动。 回味着食指点上鼻尖的触感,向刚染上红晕的耳朵尖颤了颤。 连忙转移话题:“提得动吗?提得动我送你到桥头,你先提回家,我去河里洗个澡。一会儿大爷家见。” 清苓擦掉鼻尖的泥,疑惑地看他:“不打算和师傅师娘说这个事吗?” “嗯,还是不说了,免得他们担心。回头找机会送他们点尝尝。就说县城买的,或是托熟人弄的。” 清苓想想也是,师傅师娘年纪大了,听到他们偷摸上山,指不定多担心。尽管她心里清楚:有小金在,附近山头不会出现狼以及别的凶兽。但二老不知情呀。 “好,那我先回了。你洗了澡快些去师傅家。他们还等着咱俩开饭呢。” 到矮墩桥头,两人分开。清苓提着蜂窝往家走,心里甜滋滋的。 不仅因为他掏了一桶野蜂窝送她,还因为,这是她和他两人独享的秘密。 到家后,顺便把两只鸡赶进鸡窝,再赶去师傅家吃饭,天彻底黑下来了。 向刚居然已经在了,洗过澡、换了干净衣裳,一身清爽地坐在院子里陪张有康唠嗑。这速度,真不愧是部队出来的。 “丫头,你上哪儿寻刚子去了啊?”张有康笑眯眯地打趣她,“他家离你家就隔了条河的距离,我咋感觉你是绕着咱整个大队跑了一圈啊?” 清苓俏脸一红,心说这能怪她么,明明是他的原因。她只是好心替他打掩护好么。居然在一旁笑眯眯地看戏,也不替她解释一句。 不过想到家里那桶蜂窝,少说能抠出五六斤蜜,他都给了她,自己一点没留。既然好处都她得了,师傅的打趣也只能受着。否则岂不是有点不厚道? 这时张奶奶端着菜出来,替她解了围:“这有啥,刚子家前后两条路,错开了很正常。来来来,快坐下吃,有啥话咱边吃边说。” 张有康问起房子的修葺进度,向刚一一答了。 总的来说,再忙上两天就差不多了,不过他还想把前院的地用石板铺一下,免得一下雨坑坑洼洼、满地泥泞。至于后院,留出一条道通连着河埠头,其余仍然用来种菜、养鸡。 尽管他常年不在家,可既然打算娶媳妇了,家里头总归要布置得像样点。 哪怕他升上营级干部后、将拥有一套两居室的家属房,她若愿意,可以随时跟他去驻地生活,可逢年过节肯定还得回来。毕竟,两人的根都在这儿。 过去七年,之所以没回,头几年是逃避,后几年则是身不由己。 好在最艰苦的日子已经熬过去了,今后,无论大家还是小家,相信都会越来越好。 第73章 狡猾狡猾滴 听说再两天就忙完了,清苓心里一动,那是不是意味着可以上县城见世面了? 谁知,一连三天过去,都没见他提起去县城的事,清苓那心啊,跟蚂蚁在里头爬来爬去似的,痒的不行。 这天吃过晚饭,照例送她回家时,清苓忍不住问:“你家屋子不是修好了吗?还在忙啥呀?” 到底是姑娘家,不好意思直白地问出口。 向刚眼含笑意地深看她一眼:“惦记好些天了吧?” 清苓:“……”既然知道,干啥还要吊人胃口啊。不都说当兵的老实、憨直吗?咋从没见他憨直过,狡猾狡猾滴。 向刚低笑了一声,趁月黑风高、四下无人,顺从心意地捏了捏她小鼻尖,上回的感触仿佛一直留在指尖,让他不知不觉间,将她放在了心上。 “这两天我把院子平整了一下,抽空给果树修了下枝,明天差不多能干完了。不过去县城不着急,先把那桶蜂窝处理了。” “对哦,你让我洗的蚊帐布早晒干了。” 听他说,蜂窝出来的蜜,最好过滤一下,免得吃到脏东西,她便把东屋床上的那顶旧蚊帐拆了,挑没补丁的一面剪下来,拿肥皂搓洗、浸泡,漂洗干净后又在大太阳底下曝晒了两天,就等着发挥它的余热。 “成,那明儿下午我过来,顺利的话,半天就能把蜜都滤出来,后天大队分粮,想走也走不了,大后天吧,天好我就带你去县城,买什么想好了吗?别这会儿高兴、到了地儿懵圈。顺便问问师傅师娘有啥要带的。” “嗯!”清苓点头如捣蒜。 “跟个孩子似的。”向刚失笑地揉揉她头。 送她到家后,叮嘱了两句就回了。 毕竟只是处对象,有长辈在家还得避嫌呢,何况她一个人住,又是大晚上的,被人瞧见,指不定又有什么难听话传出来。 来日方长,既然在一起了,将来有的是机会。 清苓在师傅家已经擦过澡、换过衣裳了,因此到家后,漱完口洗了脸,就上床睡了。 躺下没多久,似乎听到后院里有轻微的响动。 原本昏昏沉沉欲要睡去的人,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好在有小斑在,小金外出猎食没回之前,总会留下小斑看门守院,要真是不怀好意的人想撬进来干点什么,她倒也不怕。 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摸黑去了灶房。 灶房开着天窗,月光透过天窗洒进来,相比堂屋要亮堂不少。 清苓弓着身趴在窗前往外看,似乎有个人在撬她家后院的门。那门坏了栓,被她用木桩彻底封死了,不是下个栓就能进来的,因此对方撬了半天还是没成功,破口骂了句脏话。 清苓竖着耳朵仔细辨了辨,听声音好像是舒建强。可大晚上的,他来干什么?不怕她家那些蛇了吗? 来人确实是舒建强。 这不眼瞅着快分粮了,社长那边迟迟没个定论,俩口子心里那个嫉妒啊。想他们累死累活大半个月,要是不扣那死丫头的粮,分到手的没准就比她多一刨花。 其实要怪只能怪他们两夫妻自己,平时磨洋工,能懒则懒,能躲则躲,要不是别的社员实在看不下去找书记举报,分派给俩口子的活,人家一天就能干完,他们能磨上三五天。也就农忙那会儿,被大部队的进度赶着不得不使出浑身力气。 也正因如此,看到清苓伤了胳膊请假在家不用上工,舒建强俩口子嫉妒得咬牙切齿。 明明是侄女儿,却当成仇人看,一得空就跑社长跟前撺掇,恨不得扣光清苓的工分、一粒米都不分给她。 岂料说的好好的事,忽然间压下不提了。 舒建强纳闷之余,私底下找了社长好几次,可每次找上门,社长不是在公社忙,就是累了歇下了。而在公社忙的时候,往往还有其他公社干部,他也不好大敕敕提这个事。 眼瞅着明后天就分粮了,舒建强一怒之下,找来几包雄黄粉。不都说那些蛇是老大派来保护那丫头的吗?哼!他倒要瞧瞧,到底是雄黄粉厉害,还是死了三年的老大厉害。 蛇怕雄黄,遇到雄黄,要么是躲避、撤离,要么是发狂反攻。 无论哪个结果,对舒建强来说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坏心眼的俩口子甚至暗搓搓地计划: 要是能吓跑蛇也不错,他们就可以搬回新屋住了,老屋暂时给那死丫头住也成,后院的土墙塌了大半,一跃就进,即便口粮分下来了,也照样落到他们兜里。 要是蛇发狂、咬死了死丫头,那也好,一了百了。她死了,口粮不都到自家兜里来了?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不是? 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真正实施了发现难度有点大——居然撬不动老大家的后门!无论他怎么推、怎么挤,堵着门的木桩纹丝不动。可走前门吧,一则院门是整扇的,门栓在侧边,而且有门柱挡着,镰刀又不懂拐弯,自然撬不开;二则篱笆墙扎得太密,想要借个力不容易。 思来想去,还是后门这儿方便。 舒建强啐了句脏话,搓着手左顾右看踩了踩点,似乎找准了某个方向,借力往前一冲,攀着篱笆墙,在篱笆墙嘎吱嘎吱摇晃了好几下之后,总算被他翻成功了。 下到地面,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来到堂屋后门,这次很顺利,一撬就落了栓。门开之后,他并没有进去,而是从腰间摸出一包黄纸包着的东西,用力往屋里一撒,完了撒腿就跑,一路跑到东屋侧窗下。 见窗户开着通风,暗道“天助我也”,同样一包粉末状的东西被他撒进屋里,这才原路返回后门,拔了拔木桩,没拔起来,只得还是翻墙出去。 这时,清苓总算明白他搞什么鬼了,因为嗅到屋里浓郁的雄黄粉味了。这么多粉同时投放,气味又如此霸道刺激,小斑毕竟不像小金,能无视天敌般的雄黄粉,避无可避地游到她身边求助。 第74章 他是骗婚的 清苓指了指欲要翻墙逃走的舒建强:“小斑,那就是朝你扔雄黄粉的坏蛋,快去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她则转身跑进仓房,拿起角落生锈的铜盆,反扣在后门口,手里拿着个锅铲,“砰砰砰”地敲,边敲边大声喊:“有贼啊!抓贼啊!有贼啊!抓贼啊!” 骑上篱笆墙的舒建强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地欲要喝止,却见银光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地面跃上了墙头,待看清楚,吓得魂都没了。 “妈呀——蛇啊——” 他身子一软,无暇多顾地坐了下来。 紧接着,一道比方才更凄厉的尖叫响彻夜空:“啊——” 他的***被篱笆墙上的尖刺插中了。 清苓家的两只山鸡也吓得不轻,“咯咯咯”地在鸡舍里横冲直撞。 亏得是晚上,鸡夜盲,不敢出鸡舍乱飞乱窜。要搁白天,菜地没法看了,指定一片狼藉。 左邻右舍听到动静,纷纷追了出来。 特么的,村子里多少年没发生偷鸡摸狗的现象了,如今大环境这么紧张,居然还有人敢上门偷东西,不要命了!抓到必须关牛棚教育! “贼在哪里?贼在哪里?” 家就在清苓屋后的张孝民,只着一条大裤衩就出来了。 “孝民叔,贼在那儿。”清苓憋着笑,指指篱笆墙上悬着的人。 舒建强正忍着剧痛想要偷偷翻墙开溜,哪能让他跑了呢, 张孝民大喝一声:“哪里逃!”提着棍棒追了上去,当头就是一棒。 “噗咚!”贼从墙上摔了下来。 这时,其他邻居也拿着称手的简易“武器”围了上来,甚至还有人敲着一面铜锣,“哐哐哐”的巨响,说不定能把整个近山坳的人都吵醒了。 不知谁家,还贡献了个精贵的手电筒,电筒光对着倒在地上的人脸一照,集体大吃一惊! “这不建强吗?” “建强?老舒家的?” “唉哟我的天!做叔叔的大半夜偷摸进侄女家,这是想闹哪样啊!” “要是建军俩口子还在,准得被气死!” 向荣新收到消息,提着煤油灯匆匆赶来了现场。 同时到的还有向刚。他这会儿还没睡呢,答应清苓明儿下午滤蜂蜜,琢磨着明儿上午半天可能搞不定剩下的活,这不在院子里燃了支火把,正连夜赶工呢。 听到河对岸有人敲着铜锣喊“抓贼”,看方向似乎离舒家很近,又看到书记几个大队干部也都赶了过去,心头一凛,举着火把也跟了过去。 没想到出事的真是舒家,向刚心一沉,拉过清苓,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语气抑制不住紧张地问:“没事吧?” “还好没事。”清苓摇摇头,指着不远处被五花大绑的舒建强说,“只是没想到是我小叔,他……” 她将事情经过简要地说了一遍。当然,掩去了小斑吓唬舒建强的事不提。 “我看他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向刚咬着后牙槽隐怒道。 陆陆续续围拢过来的大伙儿,听是这么回事,也都纷纷指责舒建强的不是。 “这事确实过分了。万一那几条蛇还在建军家盘着,被雄黄粉一撒,暴躁发狂了咋办?盈芳丫头又是一个人住,这太可怕了!” “这当叔叔的,也太没谱了。” “我看不是没谱,是心太黑。”个别看穿舒建强做派的社员窃窃私语。 舒建强因**被削尖的篱笆墙头扎了一下,疼得无力辩驳,惨白着脸蜷缩成一团。 闻讯赶来的舒老太和刘巧翠,尽管心虚,可看到宝贝儿子(丈夫)那副惨样,杀猪似地嚎了起来: “俺可怜的建强啊,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你跟娘说,娘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给你讨还个公道……” “孩子他爹啊,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有点什么事,让俺和孩子们咋活啊!” “舒家婶子,你这话什么意思?合着我们大伙儿冤枉你儿子了?”向二婶快人快语地驳道,“你咋不问问你儿子,大半夜的不在家睡觉,偷摸翻进别人家,是想干嘛?” “什么别人家!”舒老太跳起来嚷道,“那是俺们老舒家的屋子,俺们家建强上趟自个的屋,有啥好咋呼的!” “嘿!”大伙儿一听都气乐了,“婶子,这是你大儿家的屋没错,可既然分家了,你也选择跟着小儿子一家住了,干啥还老惦记大儿子那点东西?建军俩口子是不在了,这不还有他们闺女么,屋主是谁,不用我们大伙儿说吧?” “就是!建军娘,照你这么说,分家和不分家没啥子区别喽?既然没区别,当年你干啥要把建军一家分出去单过?不就是想要省点开销、并且想把老屋那几间房都分给小儿子吗?” “可不!亏得建军脑筋活、又懂点手艺,农闲时经常跑去县城帮活,要不然,他们一家到现在恐怕还住在牛棚边的茅草房。那个时候你咋不跳出来说,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家我家啊?” “切!见过偏心的,没见过这么偏心的,要不是生头胎那会儿,我也在场,真要怀疑建军是不是她亲儿子了。” “……” 见这么多人都偏帮那死丫头,舒老太的脸色越发狠戾,指着清苓破口骂:“没良心的白眼狼!白养你这么多年!尽帮着一群外人冤枉自个叔叔。你叔还不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家不安全。有些人哪,骗骗你这个黄花大闺女的,都二十多了还没对象,谁信哪!没准是想趁着这段时间把你骗上手,然后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切!还部队里的,他说你就信啊?蠢货!” 在场众人倒抽气,这是拐着弯骂向刚骗婚哪。 “对!”不等大伙儿发话,刘巧翠蹦起来接舌,昂着下巴,好似真的打听清楚向刚的为人似的,冲清苓道,“要不然你说,你知道他是哪个部队的?你知道他每个月津贴领多少?俺们好心好意帮你挑担,你却宁可让几个外人管,害得娘着实伤心了一场。” 第75章 不揍一顿,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说到这,刘巧翠还擦了擦眼角,好像真的很伤心似的: “盈芳啊,俺们真是为了你好啊。你爹娘不在了,谈婚论嫁没个长辈操持不像样,俺们是真心想帮你。” “小婶。”清苓冷冷地看着她,站出来说道,“师傅、师娘是我长辈,阿奶既然没工夫,托付我师傅师娘操持也是一样的。至于刚子哥是哪个军区哪支部队、每个月津贴多少,你怎知我不了解?哦,难不成我得一项一项地跟你汇报才算了解一个人吗?” “话不是这么说啊。”刘巧翠干笑了两声,“怎么说俺们也是一家人,还能害你不成?既然你了解,那当然最好了,怕就怕花言巧语糊弄人的,俺们做为过来人,这方面当然要帮你把关啦。” “哦,提出那么离谱的彩礼,也是替我把关吗?” “那个……这不也是为你好嘛。彩礼越多,说明男方越看重你,嫁过去才能享福啊。”刘巧翠转着眼珠子不停找借口,“可你看你,气性一上来,竟然不让俺们插手,任凭几个外人把你的终身大事落实了。俺气急了说:将来要是过得不如意,休想回娘家找俺们撑腰。可你叔到底担心你,万一那个谁,没安好心呢,这不晚上偷摸过来瞧瞧,主要也是怕俺知道了跟他闹。可你咋能帮着外人诬陷你叔呢,他这么个老实头人……” 舒建强是老实头人?大伙儿无语了,偷奸耍滑、专门欺负老实头人的人还差不多! 可舒建强不这么认为啊,他听老娘和媳妇这么添油加醋地一说,真有种自己是个好人老实人、今晚摸上老大家的门确实是为侄女好的感脚,忍着菊花的剧痛,开腔替自己申辩:“没错!就是这么回事!俺好心好意照顾老大的闺女,这死丫头却反咬人一口,还有你们这些人,没搞明白就上前绑人,快给俺松绑!” “行,我给你松绑!”向刚将火把交给身边的大叔,大踏步上前,一把扯起舒建强,三两下把他身上的麻绳解开了。 舒建强心里一喜,以为逃过一劫了,正想文绉绉地来句“孺子可教”,脸上猛地挨了一拳,疼得他眼冒金星。正要骂娘,鼻梁骨上又砸下一拳。 “我骗婚的?” “我没安好心?” “我花言巧语糊弄人?” “白天不上门关心,非得晚上翻墙?” “往人屋里撒雄黄粉,这就是你说的好心好意照顾?” “到底哪个没安好心,你倒是给我说说看!” 向刚提着舒建强的衣领,说一句,砸一拳。看得大伙儿个个都替舒建强感到疼,但又觉得分外痛快。 这种人,不揍他一顿,他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刚子,别动怒!差不多就行了,余下的由叔来解决可好?叔让他写张悔过书,坐在大喇叭前念上三天,诚诚恳恳向盈芳丫头赔礼道歉。至于关不关牛棚,回头召开全队大会,让大伙儿举手表决。” 向荣新毕竟是书记,辖区内出现打架斗殴的现象,上面若是知道了,头一个找他。 再者,向刚是军人,侮辱军人什么罪,社员们不清楚,他这个书记还是清楚的。可动手打人也不行,这是触犯军纪。因为几个浑人,把自己搭进去那就太犯不着了。 清苓也想到这一点,担心地小步跑上前欲要拉架。 懵圈的舒老太和刘巧翠此刻也回过了神,尖嚎一声,朝向刚扑去。 场面再度混乱。 幸亏向刚护住了清苓,要不然,她好的差不多的胳膊又该倒霉了。 向刚自己却破了相。 下巴处划拉了一道细长口子——舒老太尖利的指甲划的。 胳膊青了好几块——李巧翠见缝插针掐的。 清苓给他上药时,难受得眼泪都出来了。 “傻丫头,你哭什么!”向刚扯了一下嘴角。心底有股暖流淌出,随即充斥全身。 清苓吸吸鼻子,咽下了喉口的哽咽:“下回别跟人打架了,伤着自己多不划算。” “我那哪是打架啊,分明是全方位碾压。”向刚难得说句玩笑话,想博姑娘会心一笑,却遭了个大白眼。 “被我奶的指甲碾压了还差不多。”清苓没好气地道。 “不带这样打击人的。”见她眼里泛着的不再是晶莹剔透的泪珠儿,而是松快的笑意。 向刚这才松了口气,身子往后微仰,靠上椅背,“好男不跟女斗,何况又长我一辈,让着她们罢了。” “那种人,让了也不会觉得你好。”张奶奶气呼呼地道。 年纪大了浅眠,听到村里咋咋呼呼的响动,老俩口爬起来看究竟,结果得知是徒儿家闹贼,做贼的还是徒儿名义上的小叔,顿时气得不行。 “何止是偷鸡摸狗啊,这是谋财害命!不行!我得找书|记说理去!撒雄黄粉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幸亏屋里没蛇了,要是还有的话,岂不遭殃了?这么多雄黄粉撒出去,是逼着毒蛇造反哪。 张有康手杖一拄,就要上公社找书|记。 清苓哭笑不得:“师傅,这天儿还黑着呢。这个点书|记不可能会在公社啊,这事不着急,我先扶您和师娘回家再睡上一觉,等天亮了咱再找书记也不迟,啊?” 舒建强被他老娘和媳妇两个扶回家去了,说好明天通过公社的大喇叭,向她赔礼道歉,然后由全体社员举手表决,到底要不要罚他关牛棚。 “刚子涂了药没别的事了吧?让刚子送我回去就行,老伴儿你留下陪闺女。”张有康想了想说,“明儿我早点起,找大伙儿好好说道说道这个事。” 无论如何要让舒建强进牛棚待几天。不关关他,真以为啥事都能做、犯了错也不用受罚呢。 向刚心领神会,他也正有此意。 不是让社员举手表决吗?举手的过半数就能让人进牛棚反省,其实也不难。 他送张有康回家后,避开抹了药膏的伤口冲了个澡,上床眯了会儿,四更天刚过就起了,点燃火把,提上竹筐、带上麻绳,上山套兔子去。 第76章 捡了头野猪 之前往返几趟,他大致寻着了兔子窝,本想等屋子修好了再去痛快猎一把的,结果被张红的事一闹,也担心这片山头有狼,不过今儿必须猎点肉回去,吃人嘴软,相信会有不少人愿意替那丫头说句公道话。 到了事先勘察过的地儿,临时垒了个石头灶,把火把搁在里面,远近各下了两个套子,这才往疑似兔子窝的草洞里塞燃着的干柴。 运气不错!很快就有大大小小的兔子从侧面的草洞里窜出来,正好落入向刚支着的套。 一只、两只、三只,四个套,只落空了一个。 向刚弯弯嘴角,旗开得胜啊。 将三只兔子用麻绳拴上,放进竹筐,继续寻摸兔子洞。 如此反复折腾了几趟,等天色开始泛白,竹筐里已经堆了九头肥溜溜的野兔了。 一家四分之一的话,单这些就能搞定三十六户人家。不说还有掉进陷阱的四只山鸡。 整个近山坳一塌刮子四十来户人家,江口埠的住户比近山坳多点,但也就多个一刨花,加起来堪堪超过一百户。难怪是全县最小的大队。 有了这些肉,不说搞定七八成社员吧,过半没问题了。 向刚抬头看了看天色,决定收工。 这时,林子东首传来一声“砰”的巨响,向刚下意识地握住别在腰间的镰刀。 奇怪的是,除了那一声巨响,之后就没别的动静了。 向刚提上竹筐,尽量轻地靠近林子东,拨开灌丛,被眼前的一幕看傻了眼。 一头野猪,一头成年野猪,约莫有四百多斤重吧,躺在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粗树干下,纹丝不动,似乎被树干撞晕了。 想到老张大夫晚饭时呷着小酒、嚼着花生米,说起那丫头曾在林子里捡到过几只撞晕的山鸡,向刚嘴角一抽——莫非这片林子里的动物不是一般的蠢?出来溜个弯都能被树干撞晕,而且还不止一只…… 尽管野猪撞晕了,但难保不在途中醒过来,向刚当机立断,解开绑兔子的麻绳,拿来绑野猪,直到野猪的四个蹄子都被绳索扣得死紧死紧,才放松地长吁一口气。 有了这头野猪,还愁没肉分吗?兔子哪怕窜出竹筐逃掉了都不心疼。 向刚背上竹筐,空出双手拽麻绳,一路拖着野猪下山。 他走后,小金从附近的草丛后背游了出来。 大个儿既然想弄点肉,野猪一只不就啥都搞定了?何必跟几窝兔子比速度、趴陷阱跟前逮山鸡?折不折腾、累不累啊! 瞧它金大王出马,分分钟搞定! 大功告成,找个凉快的地儿补眠去! 小斑也跟着游了出来,询问金大王要不要继续帮人类看家护院?可雄黄粉的味道实在难闻,就闻了那么一小会儿,回来吐得昏天暗地。大王想必也很痛苦吧? 小金悠然地摆了摆蛇尾,才不告诉蛇小弟自己压根不受雄黄粉影响,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对!免疫! 向刚猎了一头成年山猪的事,才回来就几乎传遍了整个雁栖大队。 但凡家里有壮劳力的,统统被女主人派来问要不要帮忙杀猪。 “杀猪勇”刘大勇也被毛阿凤一大早从床上拉起,撵他来挣外快。 杀猪可是自家男人的技术活,整个大队谁赛得过她家“杀猪勇”? 当然,这年头帮工帮活,钱是绝对不能收的,不然会被戴上“走|资派”的帽子,展开没完没了的批斗、检讨。但可以免费吃顿肉啊,除了肉,还有新鲜的猪血、猪心、猪肺、猪舌头……不要太幸福哦。 张家二老和清苓,看着院子里一大坨黑不溜秋的“肉”集体傻眼。 四百多斤的山猪,意味着什么?——好多肉啊! “刚子,你打算怎么弄?”张有康回过神问向刚。 这肉,不,这猪是小伙子冒着遭狼的危险,大清早从山里猎来的,哪怕他说一点不留、全扛去收购站卖,旁人也没有置喙的余地。 不等向刚回答,挤在院门口等着“帮活”的村民们急不可耐地说开了: “刚子,我家俩小的成天嚷嚷着要吃肉,不如我拿鸡蛋跟你换斤猪肉咋样?” “刚子我拿熏肉跟你换两斤鲜的。” “刚子,你今个有什么活,叔我全包了,完了给点下脚料就行……” “刚子……” 向刚手一抬,制止了大伙儿们的七嘴八舌:“这猪我不打算拿去卖,前阵子上我家帮活的叔叔伯伯,一家割十斤去。我自己留二十斤,猪头和猪下水分给今儿帮活的人,余下的肉归大队,让书记按户数分。” “刚子!”张有康讶然地唤出声。这么大一头肉,都拿来分?这得亏多少钱啊? 清苓也很惊讶,偏头看男人。 很快联想到村里大部分人对他的态度,心说莫非想要借此打好关系?可对他态度恶劣的,基本都是近山坳生产队的呀,拿一半山猪肉出来分足够了,何必整个大队分?有些人压根就不认识他,吃了也未必会讨他的好。 向刚回了个安抚的眼神给他,朝大伙儿点点头。 村民们惊喜地互相对看:“真的?刚子你真打算把这么大一头猪送大队?” 一头四百来斤的山猪,去掉皮毛、下水、再割掉几十斤腿肉,拿来全大队分,分到每家约莫就个一两斤,别看肉少,关键不要钱不要票不要东西换啊。缺肉的时候,突然有人白送你两斤肉,心情比即将到来的分粮还激动。 向荣新到的比较晚,看到一大拨人堵在张家院门口,兴奋地嗷嗷叫,不由纳闷地问:“山猪不是刚子独自一人猎的吗?你们兴奋个什么劲?去去去,别堵着院门!” “书记来了!书记来了!刚子你要说的是真的,我这就排队登记去。” 除了五保户,第一个登记的就能第一个抓阄,这是雁栖大队的惯例,自成立以来的不成文规矩。 那不是年猪、鱼一类的部位有好有坏、个头有大有小吗?虽说是按工分分配的,但架不住同样工分的社员也不少啊,咋办?抓阄呗! 第77章 排排坐、分肉肉 一篮篮的鱼肉按斤两齐齐乎乎归好队,社员们按登记前后的顺序依次在相应的工分区抓阄,抓到哪篮得哪篮,即便不满意要抱怨,也是怨自个儿运气不好。 “嘿嘿!刚子要么不说,说了那必须是真的,对吧?我也排队去!” “我也去我也去!” 大伙儿嘻嘻哈哈地朝向荣新围拢过来。 向荣新依旧一头雾水:“谁来给我解释一下?” “我来我来!”有个年纪轻的社员,麻溜地跳到书记跟前,把向刚说的话几乎一字不落地转述了一遍。 向荣新也激动了,又能吃上肉了?而且还是山猪肉,据说那肉鲜嫩香醇、野味浓郁,嚼起来可劲道了。 高兴地挤进人群,走到向刚跟前,拍着小伙子的肩夸道:“好孩子!咱大队的社员都会记得你的好的!” 向刚笑笑,记不记得他无所谓,只要今天的表决符合他心意就成。 向刚这边还要处理兔子、山鸡,因此留了六个人帮忙,四人抬猪、一人操刀、一人接盆打下手。 操刀还是交给了“杀猪勇”,到底是专业的,银光锃亮的杀猪刀在他手上,仿佛活了一样,咻咻咻地就宰上了。 至于碎嘴的毛阿凤,本来还想替丈夫多争取一点猪头肉、猪下水的,被向刚一记轻飘飘的眼神噎回去了,不过也没走,倚在张家院门口,不时地往里瞅一眼,兴奋地和人唠着磕:“我家阿勇那是杀惯了猪的,不找他还能找谁?我跟你们说啊,这杀猪可不比杀鸡宰鸭,那是需要技术的,没杀过的人,只会浪费……” “是,知道你家阿勇能干。看你得瑟的,分个肉,还能比咱们多吃好几种下水。” 毛阿凤听得好不舒坦。 “杀猪嫂!杀猪嫂!建军娘找你呢。”这时,一个住她屋前的妇人,挎着菜篮子去自留地割菜,路过张家,看到毛阿凤在这儿,走过来传话,“说是有事儿,让你上她家一趟。” “那老太婆又找我啥事儿?”毛阿凤不耐烦地直起身。 “多半是为了昨晚的事吧。”来人凑近她,手指头指指牛棚的方向,压着嗓门添了一句,“一会儿不是要举手表决吗?” “这找我有啥用?要找得全大队的社员都找过来啊。”毛阿凤越加没好气。 那妇人不以为然地笑笑,反正她把话带到了就行。 “话说回来,咱们白吃了刚子的肉,是不是应该站在他这边啊?何况昨晚的事,哪个不晓得是舒建强的错?”有妇人后知后觉地问。 “那你们的意思是,一会儿举手表决,都让当家的站到建军的闺女这边?” “那还用说!”过来帮忙的向二婶适时地插嘴道,“刚子费老鼻子劲猎了头山猪,要是拿去收购站,少说能卖上百八十块,说不定还能换成票证,可他却把这么大一头猪分给了咱们大伙儿,图什么?不就是图咱们能在他外出的时候多照顾着点盈芳丫头嘛。你们拿了人家的、吃了人家的,反过来不帮忙还添倒忙,这像话嘛!” 向二婶说完,就进院子帮忙了。 留下一干妇人,面带恍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向二婶没说错。咽了口唾沫,打算回头就提醒自家男人。 其实哪用得着她们提醒啊,汉子们都知道一会儿的表决该怎么做。哦,难不成前脚才收人家的肉,后脚就倒打一耙?这是人干的事吗? 就连毛阿凤都想通了个中关节,嘴一撇,没去找舒老太,径自回家做饭了。 舒家老屋的一家子,昨儿谁都没睡太平。 舒建强时不时地嚎疼,谁睡得着啊。舒老太上了年纪本就浅眠,稍有点瞌睡,被儿子一嚎又醒了,反反复复,直到天蒙蒙亮才撑不住睡了一觉。 醒来听说向刚猎了一头大山猪,准备归给大队、挨家挨户分。舒老太一边吐槽败家玩意儿,这么大一头猪不拿点来孝敬自家,居然全大队分。一边揪起睡眼惺忪的孙女,撵去大队登记。 她则迈着小脚跑去找毛阿凤,想让毛阿凤做中间人,拉拢几家妇人,别在今个的表决场合举手。 谁知找了毛阿凤、毛阿凤不来,倒是去登记的孙女哭着回来说,大队不给她登记,说这肉谁家都能得,就她老舒家没份儿。 “凭什么!”舒老太气得倒仰,“俺们也是这个大队的一份子?凭啥不给俺们分肉?没用的东西!成天不是吃就是睡,懒得要命,让干点活就怂了!” 舒老太把火气撒到了舒彩云头上,骂骂咧咧地冲去公社找书记评理:“别人家都有,凭啥俺们家没有。那姓向的还是俺们家孙女的对象呢,照道理,应该主动送上门孝敬俺的。” 向荣新能说什么呀,这肉虽说归了大队、由他出面按户分配,可向刚丑话说在前头:舒建强一家包括舒老太在内,没份! 舒老太当即在大队部闹开了。什么难听话都往外蹦。 可肉是向刚拿来的,他爱分给谁、不爱分给谁,由他说了算。再说了,昨晚上才做过那等亏心事,今儿就想巴着人家的肉不放,要不要脸? 大队干部们谁都没理她。 舒老太见这么闹没用,小脚一迈,直奔张家。 “好你个张老太婆,抢了俺孙女不够,连孙女婿理应孝敬俺的肉都拿去充好人分了,俺跟你没完……” 今天因为通知了分粮,大队没安排具体的活,干完家务活的村妇们,三三两两地聚在张家外头等分肉,闻言,嘴角直抽。前头还死活不承认舒盈芳是她孙女,这会儿倒好,一口一个孙女、一口一个孙女婿地喊上了。脸皮是有多厚啊。 张奶奶不甘示弱,叉着腰回敬:“舒老太婆,我看你还是回家好好反省反省吧。昨晚那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咧。一会儿书记召集全大队社员举手表决,看你家建强到底是逍遥法外,还是关牛棚面壁思过!” “你!”舒老太气得褶子脸拧成麻团。 第78章 表态一边倒 “你给俺起开!”舒老太跳脚,“俺问的是俺家那死丫头,有肉吃为啥不孝敬自个阿奶,关其他什么事!再说了,俺们家建强那是好心,咋就被你们冤枉成这副样子!” “好心?”张奶奶冷笑,“亏你说得出口!大半夜的不在家睡觉,揣着那么多雄黄粉翻墙进盈芳的屋,撒了雄黄粉立马开溜,这算哪门子好心?当大伙儿都是傻子呢!” “可不就当我们傻子呢!”向二婶冷眼睥着舒老太,一点不客气地说道,“明知盈芳家里有毒蛇,还往里撒大把的雄黄粉。亏得建军俩口子在天上保佑,没让毒蛇发狂,不然怎么样的后果,大伙儿心知肚明。还说你儿子好心,呸!我看是好想让他侄女儿死的心吧!然后好霸占人屋子?嘿哟哟!被我说中了?脸色这么难看。怕人说那就别做啊。” “俺、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舒老太被戳破心思,尴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甩袖子走人吧,没讨到肉不甘心;不走吧,留这儿被人指指点点的同样不爽,吊三角眼一抬,指着清苓想撒气,被张奶奶截住了话头:“我也懒得跟你多说,反正公社等下就召集大伙儿举手表决了,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舒老太见没人肯帮腔,很快认了怂,恼羞成怒地回到家,听到小儿子哼哼唧唧地呼痛声,又见小孙女躲屋里偷懒,儿媳妇又不知跑哪儿碎嘴去了,着实窝火,揪起小孙女的耳朵发泄地骂了一通,然后撵她去准备麻袋、箩筐,一会儿好去挑粮。 想到挑粮,舒老太不禁犯怵,小儿子趴床上哼唧个没完,哪里指望得上?儿媳妇又懒怠,到这会儿都见不着影,总不至于让她个老太婆上阵挑粮吧? 于是更加恼火了,一会儿骂这个、一会儿骂那个,骂完家里人接着骂村民,几乎把得罪过她的人统统骂了一遍,大队的广播响了: “全大队的社员注意了!全大队的社员注意了!今天召集大家开会,主要有三件事:一,近山坳矮墩桥西的向刚同志,今早猎到一头山猪,决定送给大队,由大队出面统一分配,还没来登记的家庭,速度派个人来登记,不登记的视为放弃不要;二,近山坳生产队的舒建强同志,昨晚翻墙进侄女家,虽没造成实际后果,但性质十分恶劣,在此,公社做出决定:首先,舒建强同志必须深刻反省、并向受害人赔礼道歉;其次,需要各家户主到场表态,举手表决舒建强同志是否关牛棚。第三个事就是大家期盼已久的分粮了。不过碍于上午时间有限,分粮挪到下午。我再播报一遍,我再播报一遍,今天召集大家开会,主要有三件事……” 终于盼到分粮啦!还有免费的肉吃! 大伙儿欢天喜地奔走相告。 至于书记说的第二个事,夹在有肉吃和有粮分的中间,压根不算个事儿! 不就到场表个态嘛,简单!该咋办咋办呗!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干不来欺诈诓骗的恶事。至于说人情,向刚分的肉还热乎地躺在砧板上,不站他这边,难不成还站动不动骂架的舒老太那头去? 老实归老实,谁都不是傻子!仔细一琢磨都琢磨出味儿来了。 正如向二婶说的,这么大一头猪,送去收购站少说能卖百八十块或是不容易搞到的票证,可向刚不仅不卖,还全大队地分,图啥? 真像他说的感谢乡里乡亲这么多年的照顾?信这话的人亏不亏心啊!不说江口埠那边没几户人家认识他,单说近山坳,那些成天饶舌的妇人,不在背后骂他灾星、霉星就不错了,真正照顾他的人家一个巴掌数的过来。他拿猪肉感谢这么多年难听的骂名? 所以,大伙儿懂了,纷纷举手表态:强烈要求将舒建强关牛棚、作检讨! 表决结果可谓一边倒。 向荣新干脆地一点头:“成!那就这么定了!舒建强同志先向侄女舒盈芳赔礼道歉,然后押送牛棚做自我检讨。至于关到几时,看他检讨态度再定。” “俺不要!俺不要!俺不要进牛棚!”被老娘和媳妇搀扶到现场的舒建强,这会儿是真的吓坏了。 来之前总觉得书记只是放话吓唬吓唬他,不会真的关他牛棚。不就是半夜翻墙摸进老大家的院子、并撒了点雄黄粉么,又没造成什么后果,和走|资派、反|动派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可没想到竟是真的!他真的要被关牛棚! 舒老太见大势已去,往地上一坐,捶胸顿足、嚎啕大哭:“俺的命咋那么苦啊,一塌刮子俩儿子,咋个个摊上这样的事啊……” 刘巧翠也吓傻了眼。 关牛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男人成了“牛鬼蛇神”,从此会被人人唾弃、批斗。哪怕过几天就放出来了,头上也摘不掉这顶帽子,恐怕到死都摆脱不了“牛鬼蛇神”的称谓。 想到关牛棚致死的老大,以及奔波无门、踏空淹死的大妯娌,刘巧翠不禁打了个寒噤,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媳妇晕了、老太太嚎到脱力,舒建强最后是被几个年轻的干事拽着拖着去牛棚的。 说是牛棚,其实是一座废弃了数十年的祠堂。 早些年因为遭了雷击,屋檐缺了个口子,门前一棵上了年份的青松也被拦腰截断,村干部们嫌不吉利,挑了片地、拣了个黄道吉日,重新造了个祠堂。旧祠堂地处偏僻,没事不会上这儿来,渐渐地就被废弃了。 直到后来,上头下文件,要求每个公社都设一个“牛棚”,用来关押一些犯事严重的“牛鬼蛇神”,便把废弃的祠堂清理了出来。 清苓站在废弃的祠堂前,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养父伛偻着背、被一帮面容陌生的红小兵批斗、养母一夜白发、几度哭晕在牛棚门口的画面,心口仿佛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急于释放。 第79章 一家人要不要这么绝? 她明白,这或许就是原主留下的一丝残念。 “你爹娘是个好人,可惜这个世道……唉……”张有康拄着手杖,走到清苓身边,知道她在缅怀什么。 当年的事,他依稀有点印象,那是个电闪雷鸣的雨天,建军从县城帮工回来,带回了个人,说是丈母娘那边的老乡,雨大了不好赶路,在他家住两晚。没想到第二天就出事了,轮渡码头涌进来一拨气势汹汹的红小兵,寻到建军家,宣称建军收留的人是反|动人士,连捆带绑地将人抓走了,建军也被关进了牛棚,不给饭吃、不给觉睡、还日夜轮班地对他进行批斗。许是淋了雨又遭虐|待,没挨几天就去了…… 后来听说是江那边有人看到并举报,整件事也是江那边的人搞出来的。好在革委会还算公道,事后给了大队一个明确答复:被抓的反动人士确实是建军丈母娘家那边的老乡。 这么一来,性质就两样了,建军可以说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收留的对方。因此,俩口子去世后,村里人仅有的那点怨念(觉得建军引祸进村)也随之消散了,并对一夕间丧父亡母的盈芳存了怜悯心,多多少少总会照顾她一些。 之后,无论外头多么动荡,雁栖大队在书记、社长的带领下,安守本分,倒是没再出类似悲剧。 只是没想到,再次启用“牛棚”,居然又是因为舒家。 “建军是好的,建强么,就……”跟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齐摇头。 “就该关他几日好好反省反省!自个的侄女不说帮扶一把,还落井下石。这种亲戚,换我早断亲了!” “现在断也来得及!盈芳啊,需要婶子帮忙尽管说!”说话的正是向二婶,“对了,不说还有赔礼呢吗?礼呢?别不是口头几句道歉就好了?太便宜他了!书记!说好的赔礼呢?” 向二婶一说,舒老太蹭地跳起来骂:“什么礼?俺们家建强都被你们关牛棚了,还想咋地?” “不咋地!说好咋样就咋样,谁都甭想赖!” 向荣新原也打算提这个事,只是看舒老太和刘巧翠两个女人家,一个哭哭啼啼没完没了、一个晕了醒、醒了晕,有些开不了口,见向二婶提了,正好借坡下驴: “舒家婶子,我看要不这样,下午不是分粮吗?干脆称些口粮算赔礼好了。” “这我同意。”向二婶快人快语地抢道,“但别赔个一两斤谷子算完事。” “你少说两句吧,向二,把你媳妇拉开会儿行么?”向荣新头疼地直拧眉心。 看着还有话说的向二婶被憨厚老实的向二叔拖走,清苓不禁失笑。 “笑笑笑,笑死你个贱蹄子!你倒是得意了?把你小叔关进牛棚不够,还要分俺们家的口粮,告诉你没门儿!”舒老太指着清苓尖声吼。 清苓笑容一滞,淡然道:“你想拿其他东西赔礼,我也不介意的。” “你……”舒老太气急,抓起脚边的树枝就往清苓身上砸,被向刚挥开了。 “管好你的嘴和手!我是没打过女人,但我不介意破个例。” 舒老太素来是个欺软怕硬的,向刚一凶,她立马就怂了,恨恨地瞪了清苓一眼,悻悻地回家了。 舒建强关进了牛棚,一日三餐都得家里给送来。口粮消耗没见少、挣工分的人却少了,而且还是壮劳力。 倒不是说舒建强关进牛棚就不用干活了,而是干的免费活,通常是最累最脏最不受社员欢迎的活,像跟在牛屁股后头铲牛粪、然后挑去沤肥池发酵还算轻松的;挨家挨户上社员家的茅坑舀粪(不是白舀的,是生产队问社员买的,这年头粪也有市场,个别地区还实行粪票)、家有夜香桶的要帮着倒、帮着刷干净,完了把粪桶推去沤肥池——这才叫痛苦活。一路的天香能把人鼻子熏麻咯。 再譬如给一片硬邦邦的荒地,要求除杂草、人力犁地……总之,辛苦得很。 干完一天活也不能马上就睡,还得写检讨,必须写得声情并茂、思想深刻。第二天一早,大伙儿还在家洗漱、吃饭,他得端正地坐在公社大喇叭前念反省书。念的内容每天都必须有进步,直念到从牛棚放出来为止。 一日三餐和换洗衣服,都得家里准备。 这么一来,无疑给家里添了压力。 舒老太犯了一路的愁,到家开始拿人撒气。 舒宝贵是舒家唯一的孙子,金孙子!宝贝得很,自然不会拿他撒气。 舒彩云就倒霉了,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她走出去没面子,被同龄小伙伴奚落、嘲笑;到家还被亲奶奶胖揍,尽管没到生无可恋的地步,却是把清苓记恨上了。 认为这一切都是堂姐的错,老爹半夜翻墙撒雄黄粉固然不对,可也不应该这么计较啊,什么赔礼道歉、关牛棚,都是一家人,何必非搞得这么绝呢!这下好了,老爹成了“牛鬼蛇神”,自己成了牛鬼蛇神的崽子,出门被人扔石子儿,回家哭诉也没人听,反而被奶奶揪着耳朵不是打就是骂。 越想越委屈,趁舒老太骂累了上床歇息,舒彩云溜出家门,跑到清苓家外面,隔着篱笆墙抽抽噎噎地喊:“芳芳姐!芳芳姐!求求你把俺爹放出来吧!俺们家不能没有他……呜呜呜……” 清苓和向刚从牛棚回来后,开始捣鼓野蜂蜜。 本来今天没太阳,时不时地还有点小风,在院子里施展多舒坦啊,可担心路过的村民看到,只能满头大汗地在屋里进行。 幸而是夏天,蜂蜜没结晶,无非就是有点粘稠。 这倒不要紧,把蚊帐布铺在大木盆上,一点一点地把蜂窝里的蜂蜜抠出来放蚊帐布上。 再粘稠的东西,遇到孔也会渗漏,何况蚊帐布的孔算不得很密。这厢还还抠干净呢,木盆里就有过滤了滴下去的蜂蜜了。 清苓看得满心欢喜,蹲在盆边上对向刚说:“我早上泡了绿豆,一会儿熬绿豆汤,搁点蜂蜜一定很好喝。” 第80章 甜到心坎 之前的野绿豆,采了满满一竹筐,剥了壳堆头虽然小了,但三不五时熬锅绿豆汤、煮碗绿豆粥啥的完全没压力。 清苓还留了一些,打算等胳膊好了做绿豆糕吃。 绿豆糕做起来不难,难的是配料。 精贵的白砂糖可不舍得用,不说糖票难搞,搞到了也不敢大手大脚,不然等用完又该发愁了。 所以,以往炖甜汤,都只搁一小勺。那么大一锅汤水,才兑一小勺白糖,喝到嘴里其实没多少甜味,却也比一点不放好喝多了。 如今有了蜂蜜,可算是把白砂糖解放出来了。起码今年不用再为糖的事发愁咯。 向刚笑着看了她一眼,手里继续抠着蜂蜜说:“想吃这个还不简单,山里野蜂多的是,有机会再给你掏一窝回来。” “别。”清苓忙摇头,“掏蜂窝太危险,万一被蛰到就惨了。这里有这么多呢,够我解馋的了。对了,你具体哪天回部队定了吗?走前我给你做些点心吧,就用这蜂蜜做,保准你一吃停不下来。” 向刚笑了:“行啊,让我瞧瞧你手艺。” 至于哪天走,他一时半会还没想好。 这次因为任务完成得不错,又受了点小伤,尽管没大碍,养了几天基本痊愈了。但部队领导还是给他批了个长假,补偿他过去几年兢兢业业地拼搏和付出。没特殊情况可以休完这个月。 不过既然答应了张家二老,要给他们省城的儿子捎东西,起码得提前两天走。 再者,他如今也是有对象的人了,下趟回来,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自然想抓紧时间多处处。 “带就算了,你做好了我尝一块就行。”向刚不怎么喜欢吃甜食,即便是来的那天、张奶奶招待他的糖水煮蛋,也是囫囵吞完拉倒。总觉得腻得慌。 生怕那丫头还要逮着他说甜点的事,忙岔开话题道:“下午分粮,你箩筐、麻袋准备了吗?还有记工分的本子也别落了。” 清苓一拍额,光顾着高兴蜂蜜的事,还真把下午分粮的事忘了。 立马奔进仓房搬箩筐。公分本倒是昨晚就放香桌上了,就等着今天分粮用。 向刚扬声道:“记工分的本子你自己拿,其他的挪到门口,一会儿我给你挑去公社。” 清苓不由感慨地想:家里有个男人就是好啊!体力活压根不需要自己操心。 “这里有我,你去大爷家说一声,费力气的东西甭让他们拿,回头都我去挑。”向刚说着,瞅了眼剩下的蜂窝,估了下时间,分粮前应该能抠完。抠出来之后,把蚊帐布扎起来挤一挤、压一压,然后整团架在木盆上,待蜂蜜慢慢地淌下来就行。 “行。”左右帮不上什么忙,清苓爽快地应了声,脚步轻快地跑去师傅家汇报了。 刚出堂屋,舒彩云悲戚戚地喊上门来。 清苓也是醉了。你说你不去家里问问你爹妈干的好事,上我这儿哭什么!又不是我逼着你爹翻我家的墙、往我屋里撒雄黄粉的。 亏得那些蛇是小金派来看家护院的,要真是普通毒蛇,闻到大量刺鼻的雄黄粉味突然发狂了怎么办?她一介弱女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岂不只有等死的份? 所以,清苓一点也不同情舒建强,同情他就是和自己过不去。再者,自己造的孽,哪怕刀山火海都得淌完,何况只是关牛棚反省。哦,这会儿愁家里没壮劳力、工分没下落,早干嘛去了? 舒彩云想在她家门口哭也随她,反正大伙儿的眼睛是雪亮的,不然不会一致举手要求将舒建强关牛棚。 想到这,清苓忽然明白了!明白了向刚为何把能卖上不少钱的山猪肉分给全大队的用意,竟是在为她报仇啊! 一时间,心头泛起甜丝丝的滋味。蜂蜜明明还没完全从蜂巢抠下来,她就仿佛已经吃到嘴里,一路甜到心坎。 “芳芳姐!芳芳姐你上哪儿去?是不是去求书记把俺爹放了?俺跟你一块儿去!”舒彩云见清苓出来,急急上前想要拉她的衣服。只要她爹放出来了,她奶就不会拿她撒气了。 “我去我师傅家。”清苓躲开舒彩云的动手动脚,语气冷淡地说,“至于你爹的事,是全大队的社员做出的决议,哪好随意更改?没有规矩何以成方圆?” “什么方什么圆的,俺不懂!俺只知道俺爹是你叔,你是俺堂姐,只要你说不关,只要你不计较,其他人也不会坚持关俺爹的,跟他们又没关系!” “彩云。”清苓停下脚步,扭头看这个渐渐被家里人带歪了的堂妹,“你过年十二岁了,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了,应该有自己的想法、见解,别成天听阿奶或是小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咱们长着耳朵、眼睛是干嘛的?不就是用来听、用来看的吗?我不信你从没听到过你爹娘打我家屋子的坏主意,不觉得他们那样是错的吗?还是说,你也认同他们的做法,甚至还帮他们出主意、打下手?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你也没救了,等着将来和你爹一样,关牛棚挨批斗吧!” 清苓说完,扭头往师傅家走。 心里甜蜜蜜的感觉,被突然蹦出来的舒彩云破坏得消失殆尽,真想揍她! 舒彩云一时间愣在原地,待回过神,哪里还有清苓的影子,跺跺脚,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舒老太起来看到冷锅冷灶,又开始发火,看到舒彩云回来,上前就要刮耳掴子,被舒彩云灵巧地躲开了。 “奶!你不许再打俺!俺又没做错!错的是俺爹俺娘,你咋不揍他们啊?就知道拿俺撒气!俺不服!” “嘿哟!小兔崽子造 | 反了?居然敢跟你奶这么说!看俺不打死你个作妖的!” 舒老太气得满脸涨红,觉得自个在家中的威信越来越低,连小孙女都敢挑衅她了。脱下鞋子,劈头盖脸地朝舒彩云扔去。 被砸中的舒彩云吃痛地嗷嗷叫。 舒家老屋,再度上演鸡飞狗跳。 第81章 她一直都好看 下午分夏粮由社长主持,地点在空旷的晒谷场。 上午分肉时,向刚推说修屋的事,全靠社长和书记张罗,把他们拉到了帮他家修屋的阵营,各多分了五斤肉。 这不,此刻见到他,跟见了当红小兵的亲儿子似的,一口一声“刚子”,喊得甭提多亲热。 知道向刚是帮张家二老以及清苓挑担来的,拍着他肩夸了好几句“棒小伙儿”,还让他把箩筐、扁担啥的,挪到自己脚边,说一会儿轮到了拿拿方便。 向刚笑笑,没驳社长的面子,说道:“那谢谢叔。今天辛苦你了,晚点分完粮,上我家喝酒烤兔肉去!” 社长笑得见眉不见眼:“还有兔肉吃啊,那叔就不客气了哈。” 听了一耳朵的村民,羡慕嫉妒地捶了捶向刚的胸膛:“你小子行啊!才来几天,就搞到这么多肉了。要是建军俩口子还在,指不定多欢喜呢。这么好的女婿,打着灯笼都难寻啊。” 说这话的恰恰是家里没闺女的汉子,得了两斤免费肉吃,说几句好话怎么了?又不要钱! 有闺女的尽管面上呵呵笑,心里却呵呵哒:再能干,也得有福享才行。挨得近了别福没享到、倒霉事一筐接一筐,那可受不住。 向刚才不管这些人嘴里说的、脸上笑的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他分肉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舒建强得到应有的惩罚。如今目的达到,旁的事他没心思计较。 林杨和几个同龄小伙儿站在一起,老远看到清苓和向刚站在一起有说有笑,心情晦涩。 上午分肉他们几个知青也有份。毕竟他们的户口也下放到了农村,属于雁栖大队的一员,因此向荣新也派人给他们送去了,肥瘦相间的肋条肉,一人一斤半。 “哎,林杨,中午你吃肉了吗?”林杨身旁的小年轻捅捅他胳膊肘,“我吃了,艾玛啊,山猪肉就是香啊,肥而不腻,要不是我娘想给我大姐留一点,拦着不让我多吃,那么一碗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林杨扯了扯嘴角:“吃了。” 新鲜的猪肉不吃,难道等放馊才吃么? 只是当时他不在家,是蒋美华代他收的,说是近山坳那边猎到了一头山猪,分给全大队的社员尝尝鲜。直到肉下锅、焖熟,并准备大快朵颐,才听上门的许丹说是向刚猎到的。顿时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后,干脆把那碗肉当成了向刚,狠狠地嚼进了肚子里。 “向刚可真厉害!四百多斤的成年野猪,他一个人给猎来了。” 身旁的同伴还在羡慕向刚强悍的身手。 “我要有他这水平啊,谁爱蹲地里天天干活,随便猎头山猪,扛去收购站一卖,能吃上一整年了。” “何止一整年啊。我听说山猪收购价今年涨到两角八分了,四百斤的山猪,百多块钱啊。艾玛!这家伙居然都拿来分了,我都替他肉痛。” “谁让人是当兵的呢,有津贴,不缺粮也不缺钱。” “有钱有粮了,漂亮妞儿也不缺。” “嘿嘿嘿……” 一伙人瞅着清苓方向猥琐地笑。 “别说,建军叔家的姑娘,还蛮耐看的。刚在晒谷场外头碰上,那脸蛋儿白嫩的,跟剥了壳的煮鸡蛋似的,真想上前摸一把……嘶!哥你干啥掐我?” “掐你是为你好。再胡说八道,当心人对象一巴掌扇死你。” “我这不是说说而已嘛。知道向刚和她处对象,抢谁也不敢抢他的呀。我不就是觉得奇怪嘛,之前咋就没看出舒盈芳长这么好看……” 盈芳一直都很好看。林杨默默地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只不过,以前出门总低着个头,大队开会等公众场合也很少跟人说话,很难让人注意到她的存在。摔了一跤不知是想通了还是转了性子,比以前开朗了。加上一段时间没下地,肤色更白、腰身更细、脸蛋儿更俏,就连走路的姿势,也比以前迷人了…… 可这样好看的姑娘,已经离开了他,投奔另一个人的怀抱去了。 林杨心里沉甸甸的,甚至开始迷茫,自己所做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安静安静!”社长见各家各户都到了,晒谷场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宣布开始分粮,“分之前,我稍微讲两句啊。今年,咱们雁栖大队的收成比往年上了一个台阶,这是十分可喜可贺的事……” 社长操着一口乡土浓郁的方言,总结过去、立足今天、展望未来。 底下的社员,个个听得认真,满腔都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跨过了吃不饱的阶段,接下来不仅要吃饱,还要吃好。 “……好!我就说这么多,接下来,咱们分粮咯!” “哟吼!”社员们激动地嗷嗷叫。 雁栖大队两个生产队,分粮由社长主持、书记监督、各生产队长带领各各小组骨干分发。 由于每个生产队的收成不一样,粮食堆放也在不同的仓库,因此分粮是分开进行的—— 近山坳生产队占据晒谷场东边;江口埠生产队占领晒谷场西首。社长、书记以及大队骨干站在中间,随时监督和管理。 不过有这么多社员瞪大眼睛看着,干部的监督有没有其实都一样。 粮食一年分两次,夏收完一次,秋收完一次。钱和副产品则要等年底、地里的活全部结束了才分。 这次分的主要是早稻、蚕豆、豌豆、油菜籽以及一部分早熟玉米、早熟花生,还有春播芝麻。 留了种、扣下上缴部分,其余的都拿出来分。不过按口粮分的就早稻、蚕豆、油菜籽、玉米。花生和春芝麻种的不多,只有挣工分的人才有份分。 早稻、蚕豆、油菜籽、玉米各分两堆,一堆占六成,做为基本口粮按人头分。另一堆四成,和花生、春芝麻堆放在一起,分完基本口粮后分给有工分的社员。 挣满工、又很少缺勤的壮劳力,每到这时,就成了各家各户心目中的英雄。无论是基本口粮,还是工分粮,都有他们的份。而且分到的比谁都多。 第82章 烤肉的诱惑(致吻你时我哭了和氏璧加更~) 两边生产队的记工员,这会儿已经拿出本子,念了一遍各户的人数,接着报一遍各社员的工分。 其实每天劳作完,当天的工分都当天核销掉了,基本不会出差错。即便有也是记录上的小差错,很少有出现纷争的时候。 这年头的人心眼实诚,上了几工就几工、挣了几分就几分。哪怕舒建强这样爱偷奸耍滑的,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跟记工员私 | 下 | 交易——譬如多记几工之类的。 再者,风险也大。 一旦抓到,当着全大队的面通报批评那是轻的,少不了关牛棚批斗。因此,到目前为止,雁栖大队还没谁敢碰触这条高压线。 记工员念了一长串,停下来喝口水,问大伙儿有没有异议,没异议就要开始按记录内容分粮了。 全体社员异口同声:“没异议!” “成!那开始分粮!” 底下又是一阵激动的嗷嗷叫。 抢收结束分粮,对农民来说,是一年当中最幸福的日子。 分粮遇到收成好,更是喜上添喜的开怀事。 轮到的笑容满面挤上前,没轮到的在底下欢喜地唠着磕,像你家上半年挣了多少工分、我家今年比去年能多分多少粮食等等,话题中心无不围绕着今个的头等大事。 由于个人的工分是记在家庭名下的,因此分粮也是按一户户来。 人口多的人家,前前后后能挑十几二十担回家。 人口少的譬如清苓,稻谷两担都没满,其他粮食装麻袋里,就全部搞定了。 造册是按姓氏笔画来的,张姓比舒姓轮到的早得多,向刚先把张家二老的口粮分三趟挑回家,还帮着整整齐齐地码进库房,再回到晒谷场,清苓还没轮到。 舒老太老远看到向刚帮张有康挑担,浑浊的老眼亮了亮,挤到向刚跟前,称呼都不带有的颐气指使:“一会儿轮到俺们家,你也给俺挑回去。” 许是怕向刚拒绝,舒老太说完飞快地又补了一句:“你和俺们家孙女处对象,不该帮俺们家干点活吗?” 清苓撇撇嘴,想说一天到晚尽想着打她家三间瓦房的主意、可着劲地压榨她、剥削她的人,凭啥要帮忙。 向刚轻轻一扯她的辫子,示意她别开口,这事他来解决。 “刚看到书记派人去牛棚带建强叔了。念在他农忙期间还算卖力的份上,今晚破格允许他在家吃饭,因此挑粮这么欢喜的事情,我就不跟建强叔抢了。” 舒老太张着嘴一时间怔在原地。建强能出来?那可太好了!可跟挑担啥关系?分粮是欢喜的事,啥时候挑担也成欢喜的事了? “哟,建强晌午才进去下午就能出来放风啦?舒家婶子高兴坏了吧?赶紧回家给小儿子做大鱼大肉吃啊。”一旁看热闹的村民逮着机会穷起哄。 “何止高兴坏啊,这不都高兴傻了。大鱼大肉也得有才行啊,我听说刚子连江口埠的知青站都分了,就舒家老屋没给送。” “这是替他对象抱不平哪。换我我也不送!一家子啥玩意儿,不说照顾一下孙女,还尽使坏。跟这样的人一个生产队干活,都嫌臊得慌……” “你们懂个啥!俺家建强是冤枉的!你们再敢胡说八道,看俺不撕了你们的嘴!”回过神的舒老太,气得褶子脸通红,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围着她说笑的村民,恶狠狠地骂了一通,头一昂,挤回箩筐旁去了。 向刚朝帮腔的村民拱手道谢。 他一点不怕和老舒家撕破脸。既然老舒家对丫头不好,那就把丫头拨拉到自己碗里,好好疼好好呵护,把她过去几年流失的亲情一一补回来。 清苓听说舒建强要放出来,秀眉不由地蹙成结。 “别担心,书|记派人看着呢,不敢对你怎么样的。他要真敢对你做什么,我不会放过他。”向刚知道她在担心啥。晌午关进去那会儿,舒建强瞪着丫头的表情可凶了,如果没被人拉着,说不准真会冲过来打她。 “主要是看他家没人挑担,这才放出来的,晚饭时间一过就会关回去。”向刚看她眉间郁结,真想伸手抚平。无奈身边人多,不说个个都盯着他们看吧,到底有不少神情暧昧冲他们笑的。只得飞快地捏了一下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清苓抬手捂脸。这人,胆子也忒大了。光天化日,又当着介多人的面,居然敢摸她。尽管只是手背,可还是让她羞得不能自已。 幸好,马上轮到包括她在内的一拨异姓人了。 舒建强也确实被人带回来挑粮了。他家五口人,除了夫妻俩挣工分,其他都是基本口粮。而且夫妻俩平日里懒得不像话,相比勤快人家,他们的工分粮简直不够看。 往年还有舒盈芳的口粮可以贴补,今年捞不到了,不仅捞不到,还得为舒建强的错误埋单。 舒老太一行人,眼睁睁看着明明属于自家的口粮,白白被那死丫头分走一担,气得直想骂娘,可这是书记和社长一致决定并现场督工的,再反对都没用。 一担谷子一百斤,脱了壳能得七十来斤大米。清苓自己分到一百八十斤,加上舒建强赔的一百斤,脱了壳总共能得两百斤米,按她往日的食量,吃到过年不成问题。秋收分得的口粮,便能屯着明年吃,或是跟人换点别的物资。 清苓心情松快,也就无视了舒老太一行人射来的眼刀子,跟在向刚身后,一趟趟把粮食运回家。 粮食全部码入睡房后半间的仓房,天也暗下来了。 “今晚我请了书|记、社长、向二叔他们上我家喝酒,算是给屋子暖暖,你一块儿去?”向刚就着井水擦了把脸,其实更想痛快地淋个澡,身上衣服都汗湿了。只是在丫头家洗澡,传出去像什么话。 清苓抿抿唇瓣,为难地绞着衣摆说:“我就不去了吧。那个啥……” “我拿点蜂蜜烤山猪肉给你吃。”向刚适时抛出撒手锏。 清苓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待反应过来,发现在男人跟前出糗了,顿时脸颊烫得像火烧。 第83章 男主外、女主内,日子不愁不舒坦(致月下無美人和氏璧加更~) 向刚差点笑出声,不过看她明显懊恼了,长辫子一甩,躲进屋不肯再搭理他,摸摸鼻子只得忍住了笑。 到底是姑娘家,脸皮薄,回头还是让向二婶来请她吧。 向二婶做为副媒人,又负责男方那边的传话,上门邀请清苓完全说得过去。 张家二老年纪大了,不喜折腾,但鼓励清苓去。这么好一个处对象的机会,咋能放过呢。 “去吧去吧,难得的机会,尝尝刚子烤的肉味道咋样,回来跟我们说。”张奶奶笑眯眯地鼓励清苓。 张有康索性把清苓叫进屋,给她把胳膊上的绷带拆了。 “差不多快一个月了,可以拆了。明儿不是要去县城吗?拆了爽利点。一会儿吃饭也方便。” 这变着花样鼓动她去啊。 清苓抵挡不住长辈们的热情以及蜂蜜烤山猪的诱惑,拆了绷带后,脸红红的,跟着向二婶去了向刚家。 好在都是长辈,书记、社长、向二叔,还有两个修屋时出了大力气的热心叔伯,在堂屋坐了一桌。清苓跟着向二婶、书记媳妇邓梅两个媒人在厢房吃。 桌上已经上了一道热气腾腾的杀猪菜——晌午分肉时剩下的内脏炖的。另外还有几样爽口小菜——向二婶和邓梅张罗的。 还煮了一锅嫩花生,今儿不是刚分粮嘛,各家存货多,来的时候都抓了几把过来,就成一大锅了。 院子里燃了堆篝火,半条厚厚实实的山猪腿架在篝火上,滋滋地冒着勾人食欲的香味。 向二婶使劲吸了口气:“真香啊!我记得刚子他爹刚结婚那年,咱们村也猎到过一头山猪,每家每户分到了一小刀,那时候比这会儿还穷、还没东西吃,分到手的肉,哪像这会儿啊趁着新鲜就下锅,我记得我娘就割了这么一小撮下来,”向二婶大拇指按在食指上比了比,“每盘炒菜里搁一点,余下的腌成咸肉,挂在梁上,隔几天切两片,一小刀咸肉,愣是吃到了过年杀年猪。” “那可不。”邓梅也跟着说,“我家那时还没分家,大伯、二伯、小叔……一大家子人吃住都在一块儿,钱和粮捏在我奶手上,肉拿回家,她就锁进她屋里的菜橱,每顿饭就拿出拇指大一条,剁成肉末也不够分啊。亏得那次是初冬,天冷,搁夏天,还不得捂臭了。” “说到捂臭,我娘就捂臭过一条鱼,艾玛啊,别的菜锁菜橱我还能理解,不就是怕咱们偷吃嘛。你说一条将死的鱼,也闷橱子里,又是大夏天,半天下来不得臭熏天啊。” “你娘好歹就捂臭了一条鱼,我奶捂臭的菜能摆一桌席了。年纪大了忘性大,有些菜藏着想省点吃,一藏两藏就给忘了,偏偏拿到时藏着掖着生怕我娘几个媳妇看见,没人知道也就没人提醒,等我奶自个想起时,得!都长白毛了!” “噗……” 两个妇人同时代出生,有着说不尽的共同话题,清苓听得津津有味。 这让她想起上辈子还没去极北地宫时的生活,同样是二十多口人的大家庭,钱和粮捏在阿奶手里,由阿奶主持中馈,有花销须经阿奶同意,有收入须一子不落地上交。 那时候常觉得阿奶小气,能为一个铜板和大伯娘从屋里争到屋外。 后来离了家,却又常常想念鸡飞狗跳的农家生活。阿奶小气归小气,但从没苛刻过她和几个堂兄妹,对谁都一碗水端平。不像舒老太,待二房是宝,待大房像草。 “……盈芳啊,你以后不用担心没肉吃,刚子多能干呀,顿顿大肉吃不上,隔三差五打个牙祭不成问题。”邓梅拉着清苓的手,笑眯眯地说,“也不用担心婆媳关系难处,刚子那个自私自利的娘,谁知道跑哪个旮旯窝去了。你嫁过去就是女主人,刚子主外、你主内,不愁日子过不舒坦。” 清苓囧。稍不留神,话题咋就从吃不饱跑到婆媳关系了乜? 向二婶也笑呵呵地说:“盈芳看面相就是个有福的,谁命里没道坎啊,你阿奶帮着你叔一家欺负你,就是你命里的坎。跨过这道坎,将来福泽深厚着咧。不是婶子哄你,刚子这孩子真不错,要不是我家丫头有婆家了,真想留他做我家的女婿。有些人愚昧,总揪着刚子家那点破事儿成天叨叨,把好姻叨没了,你可别犯傻,刚子爹是救人的英雄,刚子娘是犯浑的孬种,咱们得把这理给捋顺了。” “这还用你说。”邓梅笑着瞥清苓一眼,“盈芳丫头心里清明着呢。要真听风就是雨的话,也不会同意跟刚子处对象了,对吧丫头?” “对对对!是我犯糊涂了!”向二婶拍着大腿爽朗笑。 清苓被两位婶子你一句、我一句地调侃,满面羞红:“那啥,我出去看看有啥需要帮忙的,婶子们先吃。” 说完,哧溜一下遁出厢房。 可到了院子,看到篝火旁忙碌的魁硕男人,她的脸不仅没降温,反而更烫了。 向二婶本来想跟出来搭把手的,看到院子里和谐无比的俊男靓女,憋着笑又坐回了厢房。 邓梅更直接,倚在窗前朝两人喊:“刚子,盈芳来帮你了,浑身上下是不是更有劲了?”语气里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汉子们坐在堂屋呷着酒兴致高昂地凑热闹: “那可不,盈芳丫头没来前,刚子能猎一头猪,盈芳丫头来了,刚子你说能猎几头了?” “刚子能把野猪的老巢一窝端咯!” “何止野猪啊,我看能猎一头豹咯!” “哈哈哈——” 向刚面容淡定,唯有不满红晕的耳脖子,泄露了他也在害羞的事实。 “怎么不在里头吃?这儿热得很。”他瞥了清苓一眼,佯装忙碌地往烤肉上撒调料,“绷带拆了?感觉怎样?” 清苓同样目不斜视,看着逐渐呈蜜色、香味也越来越浓郁的烤肉,活动着胳膊小声道:“还行。就是力气活暂时还不能干。” “那就别干。我回部队后,给你寄些粮票过来。多请几天假,等胳膊彻底养好了再说。” 第84章 哦第一次我牵起你的双手~ 向刚这趟回来,带的钱和票其实并不少,钱是多年攒下的津贴,票是私底下找人换的。知道乡下票证拮据,来之前特地筹了不少。 原想着修屋应该花钱比较多,哪知社长他们都喜欢票,这不带来的票就剩几张提前留着的布票和工业券了,粮票花的一张不剩。只好等回部队再给她寄了。 清苓摇摇头:“不用的,我粮食够吃呢。”山腹里还有两亩地的小米等着她收获,哪怕下半年不挣工分也够吃。 向刚只当她客气,笑笑不再说话。 薄薄的蜜色肉片,整整齐齐码了两盘,堂屋一盘、厢房一盘,送到后,向刚对笑声不绝的众人说:“今晚请你们来是喝酒吃肉的,说那么多话干啥!” “瞧见没?刚子耳朵根红了。”向二叔接过肉,笑容暧昧。 大伙儿又是一通笑。 向刚拿他们没辙,都是长辈,总不能板脸吧。再说了,他和丫头确实在处对象,不怕人说。 “走!咱们现烤现吃。”向刚领着清苓坐回篝火旁。 当然,离火堆还是有点距离的,不然能把人热死。 向刚拿火钳把烧得火旺的木块夹出来,投到事先备着的水盆里嗤一声熄灭,留下几块即将燃尽的炭火,继续烘烤剩下的猪肉。 做完这些,他往清苓身边一坐,专心致志地给她烤肉。从猪腿肉上割一片薄薄的下来,撒一点调料、刷一层蜂蜜、烤一会儿再刷一层蜂蜜。 肉与蜂蜜完美结合,堪称色香味俱全。 向刚把烤好的肉放到碗里,让清苓用筷子夹着慢慢吃,提醒她小心烫。 篝火堆不时传来轻微的啪啪炸声。 篝火旁,男人烤肉、女人吃。 一个人吃独食不好意思,清苓就问男人要不要,男人嘴一张,示意她喂。谁让他手上忙着咧。 清苓俏脸红扑扑地喂他吃了两片肉,见剩下的肉不多了,脱口问:“要不把我那份也拿来烤了?” 向刚眼底盛满笑,偏头看她:“师傅师娘的那份后天请酒要用,你的留着慢慢吃。”心里还有句话没说:她的肉拿到他家烤,村里那些长舌妇又该说闲话了:人没进门,东西倒先紧着送来了。 清苓听他一说,也记起师傅家还要办几桌席面的事。办席面哪有不做肉菜、全是蔬菜、粉条凑数的。也幸好向刚精明,分肉前,给自己人留了一条前腿肉。 猪和羊不一样。羊是后腿肉香,因为后腿喜欢蹬、喜欢刨,久了肉质坚实,吃起来就嚼劲。猪却是前腿好,肥而不腻、壮而不弛,动一下抖三抖,满满都是肉,不像后腿那么瘦。 她和师傅被向刚拉到了“修屋帮活”的队伍,光明正大分到十斤前腿肉。师傅的十斤正好办席面,她的十斤,师傅师娘说什么都不肯用。说是明儿县城回来,有了足够的盐,给她腌了做熏肉。只好先吊井里凉着。 说到井,清苓想起自家井口里还吊着一篮山葡萄,催向刚拿来给大伙儿解酒消油腻。 向刚指指屋后河埠头的方向,“书|记来的时候提着西瓜来的,我吊在河里了,一会儿切了吃。山葡萄多放几天不会坏,你留着慢慢吃。” “对哦,书记家的自留地种西瓜了。”清苓羡慕地说。 一般人家的自留地,要么种蔬菜要么种榨油的菜籽,很少有种消遣水果的。向荣新家里人口单一,除了满工的壮劳力,就是能顶半边天的妇女同胞,“拖后腿”的就一个小、孙子,且因为年纪还小,按人头分的基本口粮足够他吃饱。儿子虽然分出去单过了,但两家的自留地仍然并一起用,七分种菜、三分种瓜果,给小孙子解馋。 向刚笑吟吟地瞅着她:“你喜欢吃西瓜?那好办,明年开春我也给你种点。我一个战友,他老家产的西瓜味道比咱这的好,回头我讨些种子,明年给你种上。” 清苓抿着唇羞哒哒地垂下头。 她也就是顺嘴一说,绝没有讨西瓜吃的意思。山腹那边好多野生的条纹西瓜呢,随便吃。 想归想,心里却比吃了野蜂蜜烤肉还要甜。 烤肉图的不过是新鲜吃法,吃多了也容易腻味。 好在凉拌的爽口小菜管够,一口肉、一口菜、再呷一口醇香的米酒,不知不觉间,十斤重的野猪腿肉居然也吃完了。 向刚把吊在河埠头的西瓜拉上来,浑圆的大西瓜,一个足有十五六斤。对半劈开,再切成小块,每人两块吃下来就觉得饱了。 “剩下的刚子你和盈芳慢慢吃,咱们先走了。” 手脚麻利的向二婶和邓梅,收拾干净灶房,出来拉上自个的男人,笑眯眯地清场离开。 开玩笑!人小俩口难得说几句悄悄话,几个大老爷们凑啥子热闹! 眨眼的工夫,偌大的院子就只剩他们俩了。 清苓一时间不知道手脚该往哪儿搁。 向刚倒还算淡定,弯着腰把篝火清理了。 清苓见状,忙上前,把落在院子里的几条板凳提进屋。见没什么事了,出来小声说:“那个,天儿不早了,我回家了。”明儿还要早起去县城呢。 “等下我送你。”向刚今晚住自己家,其实也住不了多少天,下旬一到就得动身。主要想着明儿要陪丫头去县城,顺便也给家里添置些东西,便带了换洗衣裳搬回来了。 清苓想说不用送了,就河前河后百来丈的距离,何况临近月半,月光很亮,又有小金陪着,这点路她一点也不怕。 可向刚执意要送,她只好让盘在屋旁草丛堆里的小金先走,免得被他发现。 向刚草草收拾了一下院子,带上院门,以超过她半步的距离,配合她的速度走上矮墩桥。 一只不知谁家的猫“喵”地一声窜出桥面,把清苓吓了一跳,差点踏空石阶。 向刚迅速伸手把人儿扶正:“有没有崴到脚?” “没,没有。”清苓站稳身子,抚了抚胸口,“就是被吓了一跳。” 向刚“嗯”了一声,大掌从她肩头离开,却并没有离太远,而是牵住了她手,觉得这样就安全了。 清苓想要挣开,却被他握得更紧,“别闹,到家再说。” 清苓:“……” 第85章 我来接你 彼此都是第一次和异性正儿八经地牵手压马路,手心都是个汗,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抑或是两人的。 向刚牵着她的手走了一路,嘴角的弧度弯了一路。 唯一可惜的是,这段路太短了。 他家住矮墩桥西的河前,她家住矮墩桥西的河后,除了一条六七米宽的小河,就是舒家前面隔着的几户人家,走得再慢,十分钟下来也该到了。 向刚倍感遗憾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捏了捏清苓的手背,嗓音有点沙哑:“进去吧,早点睡。明天早上我过来接你。” “好。”清苓红着脸点点头。 等他走后,她插上门栓,反身倚在院门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烧的感觉,从牵手起就没退下去过。 第二天五点半刚出头,向刚就来接清苓了。 双抢结束,去县城的轮渡又恢复了平时的一日四班,上午往返两班,下午往返两班。 既然去了,自然要好好逛逛。 罗列了一下,要买的东西着实不少,另外还得帮师傅师娘捎些明儿办席面用的东西,所以打算坐头班船去、末班船回。 头班船六点半准时开,从家里走过去,脚程快点也差不多要半小时,所以宁可早点出门。 向刚来的时候,清苓都已经准备好了。 她今儿四点半就起来了,用彻底解放的双手蒸了一笼撒了葱白和花生碎的花卷。除了早上吃,还得带一些中午吃。虽说供销社旁边就有家国营饭店,但她搜寻了一番舒盈芳的记忆,那饭店只有兜里粮票富余的人才去,以她现在的身家,只有干看的份。 不过刚正好的花卷也很香。 清苓站在灶台前,闭上眼满足地深吸一口气,然后把蒸笼盖掀开,松软绵白的花卷姑娘,胖墩墩地躺在蒸架上。 蒸笼下面是翻滚的绿豆粥,半个多钟头熬下来,绿豆颗颗开了花,和糯糯的白米混在一起,清香扑鼻。 花卷一共蒸了十六个。这么大的花卷,她吃一个就够饱了。尽管中午的食量要比早上大,但撑死两个也足够了。剩下还有十三个,男人的胃口再好,也该够吃了吧? 清苓一边凉着花卷,一边抓紧时间洗漱、梳头。 总算能给自己梳个干干净净的头了,而不是吊着胳膊随便撸两下。 她学记忆里舒盈芳的梳法,先将头发左右中分、然后每边分成四股,从耳朵上方开始慢慢地往下编,一直编到距发梢食指长的地方,用褪色的红头绳揪紧,而后将辫子轻轻垂于胸前。 四股麻花辫的特点是干净——从头顶到辫尾都干净,瞅着没有一丝杂发,因为都给编进去了。 这编法是养母琢磨出来的,小时候编完辫子,养母还会给她插一朵田里摘回的野雏菊。黑中带栗色的发辫、红色的头绳、黄蕊白花儿的雏菊,说不出的好看。 然而世事无常,一晃眼,养父养母已经去世三年多将近四年。清苓心里很不是滋味。按了按胸口隐隐泛疼的部位,不确定是感同身受、由此想念上辈子待她好的家人、朋友,还是舒盈芳残留的影响。 甩甩头,将思绪拉回眼前。 换上张奶奶给她缝补好的人造棉碎花短袖衬衫,下面配一条深藏青的直筒裤,其实由不得她挑三拣四,能穿出去的就这一身。其他衣服不是小了短了,就是补丁太多。 摸了摸昨晚赶工缝的小荷包,里头有卖山参的三尺布票。到底是扯的人造棉做长袖衬衫好呢?还是扯老棉布做夹衣? 眼瞅着天要凉下来了,长袖衬衫能穿的季节短,放到明年穿吧,这具小身板谁知道还会不会再长个,万一今年刚做、明年又穿不上了呢? 算了!还是扯老棉布做件夹衣吧!衬衫大了不大像样,夹衣大点又不要紧。到冬天,里头穿件棉内胆,不就成棉袄了? 打定主意,清苓不再纠结衣服的事,检查了一遍要带的东西,留出早上吃的花卷,余下的晾凉后装进晒洗干净的纱布袋——过滤蜂蜜用剩的蚊帐布缝的袋子,方便装吃食。 几乎同时,向刚叩响了她家的院门。 清苓心头砰跳了一下,麻溜地出去开门。 “都收拾好了?”向刚看她一身清爽地出来开门,眸底闪过一簇微芒,不着痕迹地欣赏一遍后,视线落在她白里透红的青春面庞上,“收拾好了咱们早点出发,早饭我带了,排队候船时吃。” 想着昨天分粮、今儿肯定会有不少人去县城。既有和他们一样、想着农忙期间没工夫跑供销社,如今闲下来又分了粮,心里高兴,三五成群结伴去对岸的;也有家里口粮富余,想卖些给收购站、换些钱和票回来然后割点肉补补的。过日子没钱可不行。 “进来吃了再走吧,我做好早饭了。”清苓轻垂着眼睑说道。 站在向刚的角度看去,恰是她姣好的侧脸,脸蛋粉粉的,像刷上了一层胭脂,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真好看! 回过神,人已跟着她进了屋。 堂屋打扫干净后,还是蛮亮堂的。 靠东面贴墙摆着一张方桌,对面对两把带靠背的竹椅。 这套椅子原先有六把,是起新屋那年舒建军请手艺匠做的,着实风光了一阵。因为大多数人家,连条凳都是省着用的,哪有闲钱请人捣鼓椅子。 可惜舒老太一家强行搬进来后,硬生生糟蹋了一把——被生炉子时不小心带出来的火星烧着了,后来干脆被舒建强劈了当柴烧。 剩下还有三把,被清苓擦洗干净搬进了仓房,竹椅坐着比条凳舒服,哪天家中来了客人,还能拿出来招待。 方桌中央摆着一盘白胖诱人的花卷,旁边一碟闻着食欲大振的浓香酱。 别看这酱黑乎乎的卖相实在不咋样,佐料却丰富着咧,有蘑菇、豇豆干丁、山鸡肉丁、花生米碎,不是山上淘的,就是地里种的,好吃又不费钱。 就是这天热了点,不耐放。张奶奶每次只做一洋碗,俩老留一小半,其余让清苓带回家配粥吃。 第86章 不想她委屈 清苓拉开椅子,请向刚坐:“你先吃,我去盛粥。” “我来吧。”向刚大步走进灶房,拿灶台上洗净控干的深底洋碗,盛了两碗,一手一碗、一点不怕烫地端上桌。 清苓捧着一罐滤净的蜂蜜,颠颠地跟在后头出来:“要吃甜口吗?” 向刚忽然间觉得这画面很美好,是否可以预见婚后的日常也是这样的?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眼底也漾着笑说:“你吃吧,我吃咸口的就可以了。” “真不吃?”清苓轻咬着下唇,偏过头看他,只当他客气呢。 可怎么说这蜂蜜都是他的功劳,除了昨晚烤肉拿去了一点,其他的都留在她家了,吃独食总感觉难为情。 “我喜欢咸口。”向刚说着,夹起一个花卷,蘸了点蘑菇鸡丁酱,咬一口花卷、喝一口绿豆粥,内心甚为满足。 清苓见他真不是客气,也就不管他了,往自己那碗绿豆粥搁了一小勺蜂蜜,轻轻搅拌之后,也专心地吃了起来。 向刚也带了早饭——六个煮鸡蛋、四张野菜鸡蛋烙饼。他吃花卷,把鸡蛋和烙饼推到了清苓跟前。 清苓哪吃得了这么多啊,吃了半张烙饼就觉得饱了——用料忒实在,四张饼子估摸撒了一斤半的粉。太败家了! 吃剩的半张清苓还没说,就被向刚三两口解决了。尽管她是掰下来吃的,可还是觉得脸红耳臊。 吃过早饭,向刚抢着去洗了碗、刷了锅。绿豆粥还有剩,盛到碗里、装篮子里吊进井口凉着,免得馊了。 “该走了。”向刚从裤兜掏出手表看了眼。 他似乎不习惯把手表戴在腕上,从来都是塞裤兜里,要看了拿出来。所以除了张家二老以及清苓,村里人似乎还不知道他有手表,不然又该热闹了。 清苓羡慕地踮脚瞥了眼表面。那东西不说前世她闻所未闻,搁这时代也老精贵了,有钱还不定买得到。即便是来自城里的知青,四人中也就林杨有一块手表,农闲的时候会戴在手腕上。亮闪闪的金属表面,让一群同龄小伙子眼热无比。 昨儿听舒老太唱作俱佳地嚎了一通,清苓总算知道它有多精贵了——国产的都要一百二(她如今也算小有积蓄了,可连手表的零头都不到),关键还得凭票。 据说几百人乃至几千人中才能有一个人得到一张票。所以,有钱没票照样没辙。清苓也就不惦记了。大不了出门早点儿,而像上工、下工这些事,有上至书记、社长,下至生产队长扯着嗓门挨家挨户吆喝呢,不愁迟到。 向刚注意到她的目光在手表上停留了片刻,了然一笑:“这男士的,不适合你戴,过阵子我想办法给你买只女士表。” 适合男士还在其次,主要是这表并非一手货,而是战友转让给他的。别个男人戴过的东西,哪能让自个女人碰。 至于给她买表,这已是计划中的事。别个女人嫁人有什么,他也想给她买什么。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不想她委屈。 “我才不要。”清苓耳朵尖一红,扭头拎起门边的竹筐,想要背到肩上。 向刚失笑,上前接过竹筐:“我来吧。”他把吃剩的烙饼、煮鸡蛋一并装进清苓准备的吃食纱布袋,一起放进竹筐。军用水壶装满了水挎在他腰上。 竹筐里还装了张有康让清苓拿去收购站卖的蓬松草药。像板蓝根、薄荷、天麻一类的,家里囤货有不少了,一时半会用不掉,倒不如拿些去换钱或票。 另外,向刚回乡那天清苓不是在山腹谷地收获的一藤篮蛇蜕、蟾衣和蝉蜕吗?张有康也各包了一纸包,让清苓拿去问问价。不是寻常的稀罕物,希望能卖上点高价。 张有康让清苓换了钱,扯几尺花布做身新衣裳,再买双城里头流行的绒面细带黑布鞋,权当他送徒儿的见面礼。 张有康说这话的时候,向刚也在,忍俊不禁地别过头、倚着窗棱子耸肩闷笑。 清苓的俏脸瞬间涨得通红。 知道他在笑什么,偏一个字都没法驳。最后趁师傅不注意,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如今看到竹筐里的东西,向刚忍不住又想笑了,被清苓一瞪,无辜地摸摸鼻子,安慰她:“有舍有得嘛。你看你虽然损失了一筐草药,但收获了一个疼你的师傅,不是挺好?” 清苓:“……” 这话听着咋那么像——师傅是她用草药换来的? …… 离六点半开船着实还有一刻钟,轮渡码头就排上了歪歪扭扭的长队伍。 江这边不止一个雁栖大队,沿着江岸往西,还有个叫“沿江”的大队。 原先那边也有个码头的,泊着三五艘小船往返载客,市场规范后,县|政|府出于管理上的方便,也为了省点资金,撤掉了沿江大队的码头,要求江北岸的社员去县城必须搭乘正规渡轮。艄公们不准接私活,谁接谁挨批。 此后,沿江的码头被搁置,船也被红小兵们收缴,要去县城只能到江口埠这边买票搭渡轮。 沿江大队的社员为此满腹牢骚,明明他们大队规模比雁栖大队大,户数人口也多,雁栖大队紧窝山脚,角角落落的田地加起来,还没他们大队一半大。凭啥他们大队的码头撤掉了,雁栖大队的码头不仅没撤、还升级了——艄公摇橹的小船摇身一变成了高大上的渡轮。 可谁让做主的是政|府呢,人说江口埠直线距离到县城最近,要把码头设在这里你有意见? 不管怎么说,江口埠码头热闹了不少,坐船的人多,班次却有限、座位也很少,好不容易上去了,还得像沙丁鱼似的挤一路。所以两个大队的社员都在抱怨,干啥不搞个代销点,每次缺点啥都得跑县城买,花钱不说,别提多麻烦了。 “听说啊,今年咱们两个大队确定能设代销点了。” 排队的人群里,有消息灵通的大妈掩着嘴角神秘兮兮地播报不知打哪儿听来的小道新闻。 第87章 咱们 “真的?别又是烟幕弹吧。四五年前就说要开了,说到这会儿还不是空屁一个。”也有人不相信,撇着嘴发牢骚,“年初盼到年尾,年尾又盼到年初,年年盼,年年开不起来。” “这回是肯定要开了。”大妈言之凿凿,“不信去县委办公室那边问!人家说了,全国各地这么多公社,没设代销点的那是相当落后的,咱们两个大队又不差,凭啥不给设啊,设了多方便啊,不用动不动往县城跑,来回一天没了,有这工夫给社员休息,干活也有劲啊。” “这么说来真的要开代销点了?”竖着耳朵听的人,面色动容。 不说别个县城发展势头如何如何好,单说他们这县城吧,江那边的公社都有代销点,倒反江这边、出行不方便的还没开起来。 “开了代销点,是不是还要招社员看店?”脑子灵活的立马想到这个问题,“这么一来,会打算盘、懂算账的吃香了。” “那可不!同样挣工分,这活比下地轻松多了,不用风吹日晒,还能坐着唠闲嗑。” “没错!就算是农忙需要下地,也只要头几天,比咱们这样天天地里刨食的轻松不知多少倍。” 大伙儿都不傻,眼珠子一转,都想到了自己。哪怕不是他们自个干,这不还有儿子、闺女嘛,上过几年学,加加减减算几笔账还能不会啊?趴趴柜台收收钱的轻松活,谁不想争取? 于是,呼啦一下,长龙瞬间短了一大截——都跑去各自大队找书|记、社长打听这个事了。倘若情况属实,也好早点报上名啊。 清苓两人前面,立马空出不少空档。 “咋都不排了?”清苓疑惑不已。 向刚回头看看退出排队长龙、往大队跑的社员们,眼底若有所思。他心里头也隐隐浮现了一个想法,不过就算大队真的要开代销点、并面向社员招工管店,也不急于这一时,等县城回来再说吧。 “不管他们,咱们往前走。”一下少了这么多人,他们能往前挪好多步,上船后说不定还能找到座位。 “呜——” 六点半一到,渡轮准时长鸣,意味着船要开了。 大伙儿挤挤攘攘地排队通过检票口。 被向刚护在身前的清苓,好奇地看检票员手拿一柄似剪刀又似老虎钳的工具,对着乘客手里的票咔嚓一剪,说明检过票可以上船了。 上了船,向刚眼明手快地抢到两个挨着的空位,拉着清苓坐下。 几乎是眨眼的工夫,船上的空位都坐满了,来的晚的只能干站到对岸。好在排一半回头的人不少,倒没印象中那么挤。 渡轮在鸣笛声中,晃晃悠悠地开往江对岸。 许是还早,江面上的水汽尚未散去,看过去雾蒙蒙的。 “这会儿还早,下了船咱们先去国营菜市场瞧瞧,赶得巧兴许能碰上卖鱼。” 其实渔场就在码头附近,可捕捞上来的鱼却得通过国营菜市场往外供应,而且还限量,还得凭票。每天捞几条、卖多少价都得按上头的规定来。这会儿可没有养殖一说,都是野生打捞,所以得给鱼群繁衍的时间。 所以一般就家住菜市场附近的城里人能经常吃上雁栖江的鱼,还不是天天,因为买鱼也需要票,没票就吃不上了。 可饶是如此,由于户多鱼少的缘故,每天拿出来的鱼,一忽儿工夫就能抢完。好像这鱼不要钱不要票似的,比猪肉还紧俏。 乡下虽然有河,河里有鱼,但大的就比巴掌大了一刨花,而且往往要等秋收完了才起河底、按工分分配。平时也就捡捡田里的泥鳅、黄鳝解个馋。哪及江里捕上来的大鱼吃起来鲜美又过瘾? 因此,总能看到个别头戴草帽、身披蓑衣的壮年汉子,肩挎背篓,候在菜市场门口,小声追问买到鱼的城里人:“要不要换黄鳝?要不要换泥鳅?早上才抓的,壮实得很……” “可咱们手上没鱼票啊。”清苓靠近他小声说。 “咱们”俩字,愉悦了向刚。 “我有办法。”他含笑说。 清苓秀气的鼻尖微皱:“你可别干傻事啊。想吃鱼的话,回去咱们绕山道走。”泉水潭叉上来的鱼,不也很鲜美?何必舍近求远跑县城买。花钱不说,票从哪里搞? 向刚心里有了主意,但笑不语。 约莫一刻钟后,渡轮抵达江对岸。 船舱内又是一通拥挤。 向刚护着清苓,顺利挤出船舱、下到码头。 这时,朝阳才刚从东边的江面露出半个头,光芒撒在水平面上,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晕。 清苓抬起手,挡在额前,仰头看城门,石头磊建的城门无处不透着古韵,默默地驻守在此处,迎来送往千百年。 “宁和。”清苓逐个字地念出县城名。 宁和县规模不大,徒步绕城一圈,也用不了一天。 两人商量着先去国营菜市场看看,接着去收购站卖草药,最后是供销社采购之旅。 国营菜市场里无论荤、素、豆制品,都需要票。 清苓想起小荷包里还躺着两张豆制品票,兴致昂奋地翻出来,朝向刚晃晃:“我有票!” 向刚哑然失笑,不过聊胜于无。领着她直奔国营菜场。 菜场门口人山人海,不知道里头在卖啥。 清苓逮着个大娘问:“大娘,菜场里再卖啥呀?怎么这么多人?” “你是新来的吧?这场景天天能看到,也就新来的会觉得稀奇。”大娘撇撇嘴道,“还能卖啥,鱼呗!江里捕上来的大鱼,也就这个点能买到。瞅着吧,要不了几分钟,就卖完咯。你要买赶紧去排队。不过我估摸着你现在去也来不及了,后几排的人都没戏唱。” 清苓傻眼,额滴乖乖!这城里的人也太夸张了吧?买条鱼热闹成这样? 向刚果断地拉起她手:“走!咱们去那边。” 人多的地方,牵个手不怕被人说闲话,大不了解释“怕被冲散了”。再者,人人都盯着想买的菜,谁有空来理你呀。 第88章 两个小败家 挤啊挤,终于挤到一处没人的墙根边。 “在这歇会儿吧。”向刚卸下竹筐,找了两串树枝掸了掸墙角一块大石头,拉着清苓坐下来。 清苓不解,不过看菜场门口那么多人,也实在鼓不起勇气去挤。横竖要下午才回,不赶时间,等就等会儿呗。 果然,方才那位大娘预测的没错,坐下没一会儿,人潮就开始散了——因为鱼卖完了。 抢到鱼的也不全都是真心想抱回家吃的,有几个一看就是想换点别的东西,草绳提着一条将近两尺长的白丝,退到角落开始东张西望。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看到墙根边坐着的向刚和清苓,以及他们身前的大竹筐,猜是乡下来的小俩口,佯装也过来休息,靠近向刚两人后,紧张地搓了搓手小声问:“大兄弟,你看我这白丝,刚抢到的,新鲜着咧……” 向刚也不装傻充愣,本就是想从别人手上换点江鲜尝尝,开门见山道:“鱼多少一斤我给你钱。另外再给你两张豆腐票、五张工业券。” 豆腐票哪有鱼票值钱,别说两张,五张都不稀得换。可工业券嘛…… 那人有点犹豫,瞅了眼盖着黑布头的竹筐,本来是想换鸡蛋的,难道他看走眼了?这小俩口不是来城里卖鸡蛋的? “我跟你换!”这时,离他们几步远的一个年轻妇女,快步走到清苓跟前,一边左顾右看,一边嘴巴像发射子弹似的一口气说道:“我这条胖头鱼七斤三两,六毛五一斤买的,我付了四块七毛五,你给我四块八毛得了,另外再给我两张豆腐票、五张工业券。” 她想赶在过年前给自己和丈夫织两件情侣毛衣,带着丈夫回娘家探亲也有面子。可毛线相中了好久,手头的工业券却攒到现在还缺三张。鱼下次有了鱼票可以再抢,工业券错过就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二话不说,把提着鱼的草绳塞到清苓手上,大有你不换我也要跟你换的架势。 这下中年男人急了,扯住向刚的胳膊也说要换:“我这白丝比她的胖头鱼味道鲜多了,而且分量轻,一条才三斤不到,不用你掏那么多钱……” 向刚抽了一下嘴。他一开始确实相中了这人手里的白丝,可那么大一条胖头鱼也只要这点票,不由犯难了。豆腐票一塌刮子才两张,工业券虽说还有一些,可那是他留着给丫头买日用品的。 清苓想了想,从小荷包里拿出仅有的一张半斤白糖票,问年轻妇人:“豆腐票没那么多,换白糖票行吗?” 她现在很少用白糖,因为有更好的野蜂蜜。况且,这票再不用也要到齐了。 “行行行!”年轻妇人惊喜连连,忙不迭拿到手上,仔细瞧了瞧,确实是白糖票,而且能买半斤,就是限期比较近。好在这东西不像肉——买了就得吃,纸包封牢点儿,藏到过年不成问题。想到回娘家探亲有东西带了,妇女脸上漾起激动的笑。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豆腐票和白糖票同时摆在眼前,傻子都知道选哪个。可惜人家说了,白糖票就这一张,而且已经给了人,总不能上去抢吧。黑 易本就是明令禁止的,闹大了他也落不得好。好在还有五张工业券,多少还算满意。 于是,交易谈妥。三拨人避开人群,在菜市场外一条僻静的弄堂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清苓和向刚掏出去十张工业券、两张豆腐票、一张白糖票以及六块六毛钱,收获新鲜的江鱼两条,彼此对视一眼,都很高兴,好像捡了大便宜似的。 只能说这两人心大,对钱不看重。要是张有康老俩口在,绝对反对。花六块六毛钱买两条鱼?这是有多败家啊! 要知道,县里效益最好的肉联厂,如今的月工资也才涨到二十块,买两条鱼,把近十天的工资花没了,另外还贴出去那么多的券啊票的,这不是败家是什么!!! 向刚和清苓两个—— 一个收入高,一个月光津贴就有四十八块,出任务有额外补贴,不出任务则在部队大食堂解决一日三餐,因此每个月都有结余,三五年下来不好说了。 另一个尽管知道钱不好攒,像她卖了一株野山参,才有十多块钱的进项。平时要没别的收益,只能等年底生产队分粮分钱。也就是说,这十多块钱要撑到年底,一下子花出去六块六哪能不割肉。只是想到前世今生加起来,都没吃过正宗江鲜,很想尝一尝的兴奋劲盖过了心疼。六块六毛钱就这么从指缝间溜出去了。 好在还有一竹筐的草药没卖,卖了又有钱回来了。 于是,下一步,两人提着鱼,大步朝收购站走。 收购站其实不是一个独立部门,而是供销社旗下的一个门市,和百货门市、粮油门市一样,都隶属供销社管辖。 收购门市在朝阳大街上,斜对角就是供销社的百货门市,一个街角、一个街头。粮油门市在隔壁街,不过他们反正也没粮食要买或卖,这趟就不去粮油站逛了。 收购站的大门很大,一左一右挂着两块牌子—— 一块写着“收购副食品”。 譬如临近过年,各公社生产队拉到供销社卖的鸡鸭猪羊,首先就得先来这里取条儿,然后把要卖的东西送到供销社后院,在那里接受检疫人员的各类检查,确保没有任何问题,在鸡鸭猪羊的脚上绑上一块红布片儿,证明“已检”,同时在条子上戳章,凭戳了章的条去收购门市领钱。而这些鸡鸭猪羊,则被拉上大卡车,运往计划的地区。 另一块是“收购废品”的牌子。废品种类很多,家具、家什、衣物、书籍、酒瓶、鸡鸭毛、橘子皮、牙膏皮、长头发……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卖不掉。 很多家境贫苦、穿不起新衣的,会来这儿淘换几件合身的二手衣。也有不少孩子,放了学蹲在这里淘喜欢的小人书。 第89章 收购站淘宝 清苓跟着向刚一路跨进收购站大门,好奇地东张西望。 这地方连原主也不曾来过,仅有的一点了解,还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向刚虽然没来过宁和县的收购站,但别地的收购站他去过,门面大同小异。因此,还算熟门熟路,领着清苓直奔门市柜台。 一名戴着黑框圆片老花镜、身穿褐色对襟短袖衫的老大爷,站在柜台后噼里啪啦拨算盘,察觉有人进来,眼皮子没抬就问:“卖还是买啊?” “卖。”向刚应道,卸下竹筐,先把筐底那些不怎么值钱的草药拿出来,摊放在实木柜面上。 老大爷这才抬起头来,老花镜挂在鼻梁上,瞅着向刚问:“就这些?”语气里的嫌弃,很难让人忽略。 “还有。”向刚按住清苓的手,没让她拿装蛇蜕的小布包,“先这些吧,价钱合理,我就拿出来都卖了。” 言外之意,价钱不合理,他有好东西也不卖。 大爷乐了:“小伙子,咱们这里可没有喊价一说,那都是资物。咱这里的东西,收有收的核定价,卖有卖的核定价。你这些草药,我翻给你看啊,不是我不给你高价,是上头定得低,说明货足,暂时不缺。但既然拿来了,咱这边也收。” 说着,老大爷还真拿出一个账本,翻给向刚看,上头明明白白罗列着几味常见草药的价格,确实不怎么高。 清苓看了之后,无比庆幸上回那株山参,卖给了师傅,而不是拿来收购站。除非是三五十年以上的老山参,十年份上下的,收购站给的价格都不高。 大爷只是个出纳,并不懂草药的辨别,走到后门处,从后院喊来一个懂行的男人,看上去五十出头,身形矮矮胖胖,走起路来风风火火。 那人过来后,眼角余光都没施舍清苓他们一个,只看了看草药说:“品相还行,过秤吧!” 大爷朝向刚两人挤挤眼:“我给你们称平点啊。” 那人也没说什么,一边看大爷过秤,一边拨着算盘珠,噼里啪啦报价格:“薄荷五斤,六分一斤,合计三角;艾绒两斤,一角五分一斤,合计三角;板蓝根五斤,九分一斤,合计四角五分;干天麻半斤,三元六角一斤,一元八角,总共是二元八角五分,四舍五入算你们二元九角吧。” 六块六的买鱼钱远远没回来啊。清苓心底的小人儿怨念地对食指。 “这个价格老公道了。”大爷笑眯眯地说,“咋样?这下总能把揣着的宝贝拿出来了吧?” “宝贝?”懂行的老头诧异地看过来,“什么宝贝?” 向刚示意清苓打开了布包。 “哟!这是……”老头儿凑近了打量,“蛇蜕吧!这稀罕东西也被你们捡到了?不错不错!这还有蝉蜕、蟾衣呢,好东西!好东西!” 可即便是好东西,收购站给的价也不会太惊喜——三样东西给了八块钱,说是核定后的最高价了。 “钱可以少点,能不能给点票?”向刚问。 “你要啥票?咱们这儿最多的就粮票,听你俩口音是江对岸的,这个时节才刚分粮吧?还能缺粮食?” “粮食是不缺,但缺日用品。” “那成吧!”小老头儿让出纳大爷数了十张工业券给他们。 多了十张工业券,少了两块钱。加上前面的草药,一共八块九毛。 这会儿倒是不小气,凑整给了九块。 清苓接过钱,唏嘘不已:总算来钱来票了!蛇小弟们功不可没啊!回头赏鸟蛋给它们吃! “下回有这样的好东西再来哟!” 瞧瞧!这会儿的态度,和来时截然两样。 清苓朝他挥挥手,真是个现实的老头啊! 这时,又有人进来了,卖的是一摞旧报纸。 清苓张了张嘴,想起师娘的交代,让她碰到有卖旧报纸的,捎几斤回去,茅房的旧报纸快见底了。 供销社不是没有草纸卖,可那东西贵啊,又是消耗品,解完大号擦完就扔,能买到便宜的旧报纸,干啥还多花钱去买草纸? 当然,旧报纸也好、大字报也好,买回家后还得仔细挑拣过,歌功颂德的是要裱墙上的,痛斥批斗的,才是放茅坑的绝佳用品。 可当着向刚的面,开口买这些真的好吗? 孰料向刚看懂了她眼底的纠结,主动问伙计:“这些报纸卖吗?” “卖!”出纳大爷抽空插了句嘴,“里头的东西都是卖的,你们可以进去看看。放心,咱们这儿都是上头统一核的价,童叟无欺!” “那咱们进去转转?”向刚用询问的眼神看清苓。 清苓欣然点头。她还没逛过收购站呢,都不知道这儿有什么。 听师傅说,运气好能淘到不少珍贵的书籍和文物,都是破四旧时从各个挨批人士家里搜出来的。由于博物馆、文物局之类的部门也遭到了不大不小的冲击,偌大的县城,居然找不到可以堆放的空间,这才搬到了收购站。 原则上,这些东西不能随意卖,根据政策,得先经当地文化部门派人鉴定、拣选后再行处理。可文化部门哪有空天天来收购站蹲点啊,最后留了几间屋专门堆放这些东西。 可革|命没结束,三不五时总有东西进来,老这么堆着再大的空间也要没地儿的呀。于是,收购站就对上门淘货的顾客睁只眼闭只眼了。反正对他们来说,能腾空点地方也是好的。 清苓也没想着一定能淘到啥好宝贝,完全是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跟着向刚一圈溜达。 话说回来,收购站里的东西种类可真不少。最外面是旧家具、旧衣物、锅碗瓢盆什么的。甚至还看到一只发满铜绿的铜痰盂,看得清苓忍不住抽嘴角。 本来还说手头宽裕了买个痰盂回去的。下雨天跑茅坑实在不方便。至于有些人家用的夜香桶,又受不了屋里那股销|魂味儿,还是痰盂好啊,小小一个,晚上用、白天洗,干净又轻巧。 第90章 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窗” “相中什么了?”向刚见她视线盯着一处地方瞧,还道她看上哪样东西了,走过来问。 “没……”清苓脸皮臊热,忙不迭摆手,“我就瞎看呢。你呢?有想买的吗?” “咱买个桶吧,这鱼再不放水里,回家只能吃死鱼了。”向刚看到墙角一个废弃的旧木桶,箍捅的铁皮锈迹斑斑,但若装水后不漏,买回去也不亏,左右只要八分钱。 付了钱,借收购站的后院,把木桶洗干净,再装上半桶井水,给鱼解了草绳放进去。 胖头鱼大,在木桶里根本转不开身,加上白丝就更窄了。两条鱼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不过也知道抗议地扑腾很可能连这点水都不给,于是还算安分,和白丝鱼身贴鱼身地相安无事。 鱼有了水,又托了出纳大爷照看,清苓和向刚可以耐下心好好逛逛了。 “走,去里边看看。” 向刚方才溜达了一圈,看到最里边几间房垂着门帘、上着锁,大概就是堆放“四|旧”物的几间小黑屋了。 要没特殊关系,收购站是不允许人进这些屋翻找的。不过才刚达成一笔愉快的交易,多少会照顾点吧。 这不,他跟伙计一说,伙计又找上头一说,爽快地给他俩开了门。 当然,这会儿主要是没别人,否则也不一定让他们进去。 “动作麻利点,别翻得太乱。太乱了咱不好收拾。”伙计叮嘱了两句就兀自忙去了。 向刚提着煤油灯,挑了中间那间房,撩起门帘率先走了进去。 清苓跟在后头,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堆放着的物品。 屋里黑漆漆的,除了这扇门,其他门窗都被封死了。 向刚举高油灯,屋里的光线亮了点。 清苓揉了揉眼睛,待适应屋里的暗度,弓着腰粗略地看一堆堆的东西。 有些用破布包着,有些就这么袒放在地上,没有任何遮盖物。 “这是灯吗?”清苓拿起角落一站挤满灰的铜具,底座和中间的杆子都是铜质的,荷叶般的罩子似乎是丝绸布,上头还绣了一圈花鸟鱼虫的图案。不过因为屋里暗、又沾满了灰,瞧不大真切。 看罩子的形状像是一盏灯,可真要说灯吧,底座既没有插蜡烛的地方,也不见可以存灯油的容器。倒是连着一根古里古怪的长线,还有罩子上也拖着一根纤细的绳,绳头缀着一颗碧绿色的琉璃珠。 “是灯,用电的台灯。你看这根线就是电线,通上电,装上灯泡就能亮了。这根小绳就是开关。如今城里基本都通上电了,农村因为地域广、人口分散,还没普及。你喜欢就买回去,没准过两年,咱们公社也通上电了。” 听着向刚的解释,清苓捧着手里的灯稀奇了半晌,像尾巴一样的绳子连到某个东西上,就能照明了?不到半尺的琉璃吊珠小细绳是个控制开关? “既然城里都通上电了,说明这东西是能用的,为啥还会被没收了堆在这里?”清苓不解地问。 “大概这灯最早是国外传进来的,经历过前朝几代君王,着实有点年份了。破四旧那些红小兵,个别的文化程度还没你我高,才不管这东西价值几何。别说只是搜出来,当场摔碎、破坏的又有多少……”向刚顺嘴唏嘘了两句。 既是将来可能用得上的灯,清苓决定带出去问问价格,合适就买了。 随即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即使有点小贵也买了,怎么说也是件铜器。保不齐将来和金子、银子一样值钱呢。 此刻她的想法,纯粹是觉得这东西的材质实墩墩的、将来说不定能值点钱,压根还没产生“古董”这个意识。顶多觉得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能不破坏就别破坏,免得将来“到了地下”没法跟老祖宗交代。 孰不知她这做法如同瞎猫碰上死耗子、误打误撞地为将来闷声大发财囤了不少值钱玩意儿。 有了一盏谱写着一定历史年份的铜灯为开头,后续就顺畅多了。 清苓仿佛在不经意间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窗,看啥都觉得好。 可惜两人身上的资金有限,全部拿来买这些并不现实。而且收购站的人也不会让你搬那么多东西走,能偷偷放点水就不错了。 所以,两人在商量后,敲定了这几样东西——铜灯、两幅前朝字画、一方虽缺了口却还能用的砚台、几本缺封残卷的线装古籍。 “你们看好没有啊?不管看没看好,该出来了!”伙计在外头催。 两人顾不上灰尘沾身,赶紧拿好东西出来。本来还想去其他两间看看,不过听伙计说都是雕花的老式家具和一些国外传进来的低俗书刊,便打消了念头。 家具即使有相中的,也拿不了啊。就算雇辆牛车过来,家具体积那么大,太招眼了。 至于书籍,伙计都说内容低俗、被严禁了,谁还好意思进去。 出了小黑屋,趁着中午收购站没什么人,向刚和清苓赶紧到柜台结算。 出纳大爷笑呵呵地瞅了他们一眼,倒也没说什么,一五一十地报了个实价给他们。 其实小黑屋里的东西,并没有所谓的“实价”,完全由收购站自己决定——像铜灯这种材质实墩、拿去当废铜烂铁也能卖点钱的实用家什,价格明显高些;而像古玩字画、线装古籍一类既破烂又看不出有啥实用性的,几分钱就打包给你了。 最后,这些东西以总价四元八角五分成交。最贵的当属铜灯,单这一件就花了三块五毛。 不过听出纳大爷的口气,款式比这要难看的铁质玻璃罩台灯,在省城的友谊商店卖二十多元一盏,还得有华侨票才行。清苓也就不怎么感觉肉疼了。 走前,向刚问伙计讨了块破布把这几样东西包起来,再装进竹筐,免得被人瞧见后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破布也是花了钱的——两分也是钱啊。照伙计的意思,洗干净修掉破烂的洞,能做一件长马褂呢。囧。 第91章 桃花面 竹筐最底下是一摞旧报纸。 那么厚一摞要五分钱,难怪人们都喜欢跑收购站。 运气好,淘到的好东西还是不少的。 出了收购站,转头就能看到矗立在街头的百货门市,也就是狭义的供销社。 不过向刚并没马上带清苓去买东西,拿出手表看了看时间,见已经正午了,提议说:“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 百货门市不远处有家国营饭店,他想带她上那儿吃。 “师傅说那里面的东西不仅贵,还要粮票。”清苓扯住他衣摆,摇摇头,“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们不是带了吃的吗?找个阴凉地方坐下来,凑合吃几口就行了。” 其实带的东西不少了,她准备的花卷,他煮的鸡蛋和野菜饼。渴了还有水喝,已经是很不错的午餐了。谁家出门会准备得这么丰富?一般都是干巴巴的俩玉米馍馍,再不就是粗粝得卡嗓子的黑馍馍。 “粮票我有。”向刚拍拍裤兜,特意留了几张呢,就是想着来县城时,带她上饭店好好搓一顿。想她过去几年,县城想必都很少来,更不说上饭店吃了。 至于早上带的那是以防万一用的——万一饭店人满为患,又或者回去晚了肚子饿。 不过到了国营饭店门口,别说人满为患,坐桌旁吃的人都寥寥无几。 一名身材偏胖的营业员,斜着身子靠在开票台前,挥着手里的蒲扇赶苍蝇,看到清苓和向刚并肩进来,语气懒洋洋地问:“吃饭还是吃面啊?” 服务态度差得和收购站里那位颤巍巍的出纳大爷一开始问他们“买还是卖”时如出一辙。 不过人家大爷后来可好了,收购草药时不仅分量称的平,完了还笑眯眯地送他们出来,还说以后有啥要卖的随时送去。 “你想吃饭还是吃面?放心,粮票够咱们吃这一顿的。”向刚安抚地冲她笑。 清苓想想也是,这会儿烈日当空,阴凉地方不是那么好找,不如就在这儿吃得了。正好尝尝饭店里的饭菜,是不是真像原主刻在记忆深处的那么美味。 相比吃饭,清苓更想尝尝馄饨,上辈子可没有这东西。向刚就要了两碗桃花面,外加一盘蒜茄子、一盘炒猪肝。 桃花面其实就是馄饨和面条的组合,再浇上香喷喷的肉汁臊子,皮薄肉厚的馄饨舒展在碗里,仿若朵朵桃花尽情盛开。 桃花面三角五分一碗,并且要三两粮票。 炒猪肝不要粮票,却要八角钱一盘。 就这么一顿饭,花出去了一块五角,外加六两粮票。 好在味道还可以,尤其是馄饨的,香香脆脆的很好吃。否则不得心疼死。 两人闷头开吃。 营业员瞟到他们脚边的木桶,阴阳怪气叫了声:“哟!好大的鱼啊!这么大两条,带回去吃得完吗?” 言外之意,转让一条给她得了。可又不敢明着说,生怕有心人听到跑去举报。 “我们家人多,吃得完!”清苓笑眯眯地说。单凭她那样的态度,即使放臭了扔掉也不给! 营业员顿了顿,“切”了一声,翻着白眼傲娇地走开了。 直到清苓他们起身离开,都没再见她过来招呼。 “走吧,趁中午人少,咱们去把单子上的东西买齐了。”向刚背起竹筐、拎上鱼桶说。 清苓正要点头,那斜眼看人的营业员突然飞来一句:“真当还是旧社会的娇小姐呢!一点不知道帮男人搭把手。我儿子要是敢找这样的对象,就把他撵出家门去,哼……” 向刚倏地沉了脸,回头看着营业员,一本正经地说:“有你这么刻薄的娘,你儿子即使想找也未必有姑娘肯嫁他,更别说我媳妇这么好的。” “你……”营业员气得脸色涨成猪肝色。 清苓本来很生气,莫名其妙被人指着鼻子骂,不就是想要鱼没给她么,至于这样。 可被向刚这一说,心里的气噗地全瘪了,憋着笑嗔了他一眼:“走啦!她儿子找不找得到对象用得着你操心!” 两人相视一笑,心情愉快地迈出国营饭店。 “好哇!你们俩我记住了!”营业员跳着脚凶巴巴地说。 “记住就记住,还怕你不成!”清苓扭头,冲她扮了个鬼脸。 反正饭店里的菜,味道也就那样。吃一顿不仅贵,还费粮票。还不如在家做呢。 不就是肉馅儿馄饨吗?回去就带小金上山,逮它十只八只野鸡,包鸡肉馅儿馄饨、下鸡汤面,味道保管比饭店的还要好!哼唧! 向刚摇摇头,扳正姑娘的脸:“别理她,越理越得瑟。”想了想又说,“以后我不在,你别一个人来这里吃饭。”到底担心她被人欺负。 清苓点头。这么烧钱的地方,请她来她都不愿来。 百货门市就在旁边,马路都不用穿。红砖黑瓦,在一众灰不溜秋的民居映衬下,十分显眼。 前后两排各有六间的门面,前排是门市营业部,六间门面几乎全部打通;后排为办公室、库房以及食堂。 中间的院子用来堆放或是检验收来的货。 四周围着一圈四五米高的红砖院墙,墙头插着尖锐的各色玻璃,让某些心怀鬼胎想做点什么的宵小之辈望而生畏。 大门前矗立着两根粗 | 壮的圆柱子,上头刷着崭新的标语,一边是“增产节约、志愿建设”,另一边是“保障供给、发展经济”,门上方刷着一条横批——“为人民服务”。 许是今天是夏收分粮后头几天,来供销社买东西的人委实不少,进进出出的,几乎每个柜台前都有人。 幸而清苓来之前列了张采购单,除了上茅房用的旧报纸,还要买三尺布、两斤盐、一斤酱油、一斤米醋,还有头绳、针线盒、洗衣皂等日用品。 另外还要给师傅师娘捎盐、酱油、米醋。 一样样照着上头买就是了。 刚进大门,就听到一名身穿宝蓝色咔叽工作服的营业员,笑嘻嘻地站在日用小杂货柜台前吆喝:“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草纸优惠卖了啊!” 第92章 误会啊喂! “怎么优惠啊?是不是不要工业券了?” 一听有优惠,马上就有妇女同志如狼似虎地围上去。 营业员也不卖关子:“对!不要工业券了!还降了两分,一刀只要八分钱。” “那感情好啊!是该便宜点卖,天天要用的东西。” “可不是,旧报纸只有男人才爱用——蹲坑的时候看,蹲完了往屁股上一擦,多省事儿。我却喜欢用草纸,贵是贵了点,但图个干净。不要工业券的话,我买两刀回去。” “我也两刀。” “……” 向刚让清苓先去布匹柜台看,他则一脸淡定地排在杂货柜台前,轮到时不紧不慢地说:“我要三刀。” 围观的妇女同志集体懵逼。卧槽!这人看着这么有男人气概,居然跑来日用货柜跟一群女人抢手纸? 清苓在布匹柜台那边无意识地往这边瞅了眼,当即想捂脸。这家伙买这么多草纸干嘛?明明已经有厚厚一摞旧报纸了。 向刚挑眉问营业员:“供销社有规定,男人不准买草纸?” “没……”营业员抽了下嘴,三两下开了票,“三刀草纸两角四分。” 向刚依言给了钱,营业员拿出售货发票,垫上复写纸,提笔刷刷写下品名、规格或牌名、数量、单价、金额,然后撕下二、三两联,和钱一起装进一个牛皮纸信封,夹上头顶上方的铅丝,用力一送,夹着牛皮信封的夹子,在顺滑的铅丝轨道上咻咻地飞到斜对角的出纳柜台。 出纳伸手取下信封,收钱找零,并在发票联上戳章,留下记账联做账,把发票联和找的零钱重又装进牛皮信封,送回日用杂货柜。 向刚收妥发票和零头,提着三刀草纸走向清苓。 从头到尾处于惊目状态的妇女们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敢情是给媳妇买的啊!” “这样的男人可不多见!” “我家那口子,让他帮忙捎块肥皂都嫌麻烦,要是让他来买草纸,能把屋顶吼窟窿了。” “……” 清苓听得脸颊能煎鸡蛋。啊喂!你们都误会了!我没让他买草纸! “旧报纸不卫生,你以后别用了。”向刚提着三刀草纸回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清苓无语:“那刚才还买那么多……” “这不还有师傅嘛。” 清苓:“……”合着师傅就皮厚肉燥、不怕不卫生? 人在大队卫生院坐班的张有康,连打两个响嚏。 和他唠得正起劲的向荣新:“老张,你别不是感冒了吧?今儿一天我看你打好几个喷嚏了。” “不可能!我身子骨硬朗着咧。保不齐是我儿子念叨我了。” “……” 念叨他的人,此刻正昂首挺胸陪着清苓买布。 清苓将小荷包里的三尺布票拿出来攥到手上,计划好的事肯定是要实施的! 向刚扯了她一把,把留着的布票拿出来给她:“布票一直不用也要过期的,既然来了,索性都用了吧,过冬的厚衣裳也该备起来了。” 清苓哪好意思收他的布票,给了她他拿什么扯布呀。总不能一直穿军装吧,总也有穿自己衣服的时候。 就像修屋那几天,他穿的就是老式的对襟麻布衫,也不知是他爷爷还是老爹留下的,穿在身上显小。 理该是宽松的款式,硬生生被他穿出紧身衣的感觉。羞得清苓那些天都不敢抬头看他的胸膛,生怕不小心从紧绷的盘扣缝隙望进去,看到纹理分明的坚实胸肌肉。 向刚不由分说,把布票塞到她手里,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要是觉得多,给我扯块军绿色的老棉布,回头做件长袖衬衫送我吧。” 清苓颤了颤耳朵尖,不用手指摸也知道红了。佯嗔地睨他一眼:“我手艺不好……” “没事儿,媳妇做的,哪怕针线松的能塞鸡蛋,我也照穿不误。”向刚低笑着说。 这家伙!给点颜色还开染坊了! 清苓鼓起腮帮子,扭头不理他。 布匹柜台倒是没几个人,而且都是挑挑看看,并不是诚心想买。营业员耐不住闲,正倚在隔壁卖头绳、发夹、雪花膏等日用品杂货的柜台上跟同事聊天。 清苓先摸了摸柜台上当展示品的布匹,再抬头看货架上陈列的布匹,感觉挑不出什么花色,不是黑灰白、就是黄绿蓝,几大层货架,就一两匹是枣红色。 难怪村子里的姑娘都穿得那么朴素,敢情不是原主喜好素色,而是这年头卖的布匹它就这几个花色。 其实也不赖供销社,大环境如此,激 | 情浪漫、张扬个性不被允许,西服、旗袍也被戴上了“四旧”的帽子。只有“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打着补丁、洗得发白的素色工装、军装、中山装,才是这个时代引领朴素的潮流。 向刚选的军绿色是诸多布匹中卖的最紧俏的。 其次是藏青。 不过这两款颜色耐脏是耐脏,但实在不适合姑娘穿。 清苓挑来选去,仅有的几尺布票,怎么滴都得买合意吧。 最后选了米黄带碎花和枣红两个颜色。前者远看和白色相差无几,后者因为是做棉袄罩衫的,总归想喜庆点。再者枣红色也比较耐脏。 营业员和同事聊得正起劲,听清苓说要买布,不情不愿地走过来:“选好了就快点儿,要哪种?” “军绿色细棉布和白色咔叽布各五尺。”清苓指着选定的花色说,“米黄色碎花细棉布三尺,石青色咔叽布四尺。” 既然向刚执意把布票给她用,她也就不客气了。大不了他出布票、她掏钱,顺便再给他做两件衬衫。 除了他自己选定的军绿色,她又给添了个白色。 白色的咔叽布,相对普通棉布厚实不少。做成衬衫,天冷了穿军装里面,露出白净的领子,显得人既精神又帅气。 去年秋收前,大队召集全体社员开动员大会,林杨就是这么穿的。不过他的外衣不是军装,是蓝色咔叽布。 其实根本是清苓误会了,林杨是有一件白衬衫不假,但极少舍得拿出来穿的。外套里头就更不会穿了,反正别人也看不见。 第93章 买买买 至于白净的领子,其实是假领: 两寸宽、六七寸长,两边各有一个暗扣,可以扣住里面的衣服领子。戴假领的好处很多:节约水、节约肥皂、能使人更精神、白衬衫更耐穿…… 清苓再一次误打误撞,大方地给向刚扯了五尺白咔叽做衬衫,使向刚于不久的将来,神气地穿上了一身挺括的咔叽白衬衫,从而在战友们中间彻底出了一把风头,差没被羡慕嫉妒恨的战友们压着打。太拉仇恨了! 清苓给自己买的石青色布料也是咔叽,既结实又厚实,价格还比细棉布便宜,裁棉袄最合适不过。考虑到棉袄得做大点儿,所以扯了四尺。 四块布料一买,布票花得只剩两尺了,钱也跟着哗哗地流出去了。 咔叽布三角七分一尺,细棉布四角五分一尺,合计六元九角三分。要不怎么说女人是败家娘们儿呢,就扯几块布,工人十来天的工资没了。 也亏得布票不够,不然清苓还想扯块灯芯绒做裤子。 许丹几个女知青,每人都有一条黑色的灯芯绒裤子,冬天配棉袄穿可精神了。关键还保暖。 她刚才摸了,那布料老厚老厚的,能顶普通裤子两条半。里头穿条运动裤,能和薄棉裤媲美了。 不过价格也高,居然要七角八分一尺。抢钱哪!清苓立马歇菜。 向刚看在眼里,琢磨着回部队后,问战友借点布票给她寄来。 扯完布,接着就是日常必需品了——酱油、米醋、盐巴、针线、肥皂…… 向刚看到天还没凉下来,就已经有雪花膏卖了,便用最后两张工业券,给清苓买了盒上海友谊牌的精致雪花膏。 相比散装的不要工业券的雪花膏,这款雪花膏价钱贵、味道香、滋润效果也更加好。 清苓想说这东西她自己也能做,抬眼却见向刚连钱都付好了。便想着买一瓶回去也好,琢磨琢磨,看自己能不能用漫山遍野的鲜花做出类似友谊牌的养肤膏来。 总之,两人对照着单子,从这边柜台转到那边柜台—— 便宜的酱油、醋是需要自个带瓶子来打的,空瓶子打满正好一斤。清苓背了四个瓶子过来,一一打满。 盐巴也是散装的,或者拿坛子来装,或者花一分钱买张硬草纸包起来。 盐巴坛子嫌太重,师娘给她了两张上回买盐时留着的硬草纸,问供销社讨根草绳,一扭一扎,打成两个盐巴纸包。 接着是针线,再然后是肥皂……落在旁人眼里,就是一刻不停买买买! 关键是,钱是向刚抢着付、东西也是他抢着拿。清苓两只手,就揣了个小荷包。 看得营业员和一干家有闺女的妇女同志,羡慕嫉妒地眼睛都收不回、差点被供销社的门槛被绊倒。这谁家的女婿啊!太败家了!求到俺们家碗里来! 好不容易采购齐,两人提起东西转身撤。火热的眼光扛不住啊。 痰盂到底没买成,不是清苓脸皮薄,而是工业券花完了,只能等下次了,嘤嘤嘤…… 回到码头,下午的头班船正要开,两人赶紧买票上船。 同船遇到几个同大队的社员,虽不知道盖着破布的竹筐里有什么,但看到了木桶里两条大的喜人的鱼,带着点讨好的意味问:“刚子,你手上还有鱼票啊,还有的多不?这不你嫂子刚生完孩子,接生婆说鱼汤催奶,可咱大队的鱼得秋收后才分,上菜场买又需要票,没门路根本搞不到……” 向刚认识这人,虽说平时跟其他社员一样——见面避着自己走,但李爷爷去世那会儿,这人还是出了一把大力的,和建军叔、向二叔他们一起,吭哧吭哧地将李爷爷的棺材、墓碑抬上山,一人一把铁锹挖坑下葬。 所以这会儿向刚也给面子:“这鱼是张大爷托我买了明儿办席面用的,不过叔你这么说了,回头我跟大爷说一声,杀鱼的时候给你留半只鱼头,鱼头肉虽不多,但炖出来的汤奶白奶白的,比鱼身更鲜美。” 那人原本也就顺嘴一说,要是向刚真有多的鱼票,琢磨着拿口粮问他换一张,没想到能白得半个鱼头,欢喜得直搓手:“那就谢谢刚子了。” “没什么。”向刚淡笑着摆摆手,“张大哥以前不也帮过我么。李爷爷过世时,得亏大哥你和建军叔几个,不然我一个半大孩子,哪有办法安葬他。” 说得那人感慨又羞愧。感慨向刚是个感恩的;羞愧自己曾经待他的态度——不说修屋去帮忙,村道上迎面遇见不打招呼还绕道走。再看人家的态度——不计前嫌,过去七八年的一点小忙,一直记到现在,惭愧啊惭愧…… 这不,一下船就风风火火往家赶,迫切地想要和媳妇分享这个好消息,另外,还要扳正她不正确的思想:刚子那小伙儿哪是什么霉星、扫把星,人的福报好着咧,瞧,他一来,媳妇生下个大胖小子,他一来,还有鲜香美味的江鱼汤催奶…… 跑了一阵,后知后觉地想起向刚几个还在后头,忙又折回来:“刚子,你嫂子一个人在家带孩子,我不放心,先走一步了,赶明你和你对象上我家吃顿便饭,就这么说定了啊。” 说完,这次是真跑了,眨眼工夫就不见了影。 “走吧,咱也回家。”向刚对清苓说,“直接去师傅那吧,这鱼得马上换大盆。” 清苓自然没意见。 另几个社员看着两道并肩的身影渐行渐远,吁了口气说:“老张头时来转运咯,收了个俏丽的小徒儿,得了个能干的徒女婿。话说回来,你们真信那鱼票是老张头的?别不是向刚从部队带回来、白送张家的吧?” “是又咋样。人家不说了,那是老张头托他买了明儿办席面用的。” “老张头那儿子不是在省城吗?年年都会往家寄票,没准就是他儿子寄来的。” “你傻啊,他儿子在省城那么多年了,啥时候寄来鱼票过,我看肯定是向刚的。” 第94章 柳暗花明 “行了行了,争这个有意思?争出个水落石出,你我也吃不着鱼啊。 ” “那倒未必,明儿老张头不是办收徒宴么,咱们抓几把花生、带两把椅子过去,换几块鱼吃吃,这不算占便宜吧?” “好主意!” 社员们一路走,一路七嘴八舌地敲定了明儿一早去张家帮忙、顺便蹭顿席面的事。 与此同时,清苓两人也到了家。 张有康还在卫生院没下工,张奶奶在后院翻草药,听到两只鸡咕咕咕地上蹿下跳,知道有人来了,撩起围裙擦着手走出来。 “师娘,我们回来了!” “回来就好,中午有吃东西吗?肚子饿不饿?晌午时向二媳妇送来半包蜜枣,说是她家闺女回娘家探亲提来的,煮熟了凉在井里,这会儿吃正好,我去盛来,你和刚子一人一碗。” “您老给小芳盛一碗就行,我就不喝了,有事出去一趟。”向刚卸下竹筐,把木桶里的鱼换到宽敞的洗澡盆里,看两条鱼欢快地扑腾了一会儿,对张奶奶说。 张奶奶纳闷地问:“才回来又要出去啊?啥事这么着急?不急的话先歇会儿呗。要不等老头子回来,让他去办。” 清苓也一脸茫然,完全没听他提过有啥事要急着去办啊。 “这事我也是道听途说,还不是很确定,等我去了回来再告诉你们。”向刚解释了一句。 其实就是关于大队设代销点的事。 倘若这事是真的,他有心找书记、社长打点一番。要是能将丫头安置到代销点上班,他人在部队就放心了。每天早晚点个卯、拨拨算盘盘盘货,事情再琐碎,总比下地劳动轻松吧。 向刚一路琢磨着,大步来到公社。 向荣新和冯七顺,一个背着手、一个拿着烟斗,一前一后从办公室出来,看到向刚,齐齐一愣。 向荣新先开口:“哟!刚子,你咋这个点过来?不是去县城了吗?” 冯七顺也跟着道:“是不是来找老张的?他还在里面忙咧。刚有个江口埠的社员,不知吃错了啥东西,上吐下泻老半天了,来找他开点药,要不上我那坐坐?” 打从收了向刚几次野味,冯七顺每次看到这能干的小伙子就眉开眼笑。仿佛看到的不是向刚本人,而是一串串香喷喷的野兔、山鸡。 “我是来找您两位的。”向刚没兜圈子,开门见山道,“有个事想找叔们帮忙。” 向荣新和冯七顺彼此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一处。 “进屋说。”向荣新转身开了办公室门,示意向刚进去说。 冯七顺办公室在隔壁,不过这时候他倒是没和向荣新计较,回自己办公室拿了搪瓷茶缸,抽着烟斗也去了向荣新那。 “你小子该不会是为了代销点的事来的吧?”向荣新也没兜圈子,一进屋就问。 向刚心道:果然有社员来找两人说情了,就是不知道花落谁家定了没有。 琢磨了一下说:“我和小芳去县城时,在码头听到不少人在讲这个事,就想着让小芳来试试。她念完了初一,卖卖东西盘盘货不成问题。叔们要是还没合适的人,我推荐小芳。当然,要是来报名的社员多,咱愿意公平竞争。” 向刚也不说我给你俩好处、你俩让丫头进代销点工作。 毕竟这事儿传开了,全大队的人都盯着这块肥肉呢,谁家没个识文断字的孩子? 他和丫头两人一没父母撑腰、二没在大队任干部的亲戚,书记和社长主动不接这个话茬,他还真不好意思开口求这个情。 “这个事嘛。”向荣新手指敲着桌面说,“今儿上下午确实有很多人来打听。我也跟他们实话实说了:代销点今年肯定开起来,人手方面,目前暂时只招三人,一个要求男性,负责装卸货的工作,会在向六、向九、张波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社员里选。另两个岗位倒是男女不限,一名出纳、一名售货员。出纳人选不好定,得让供销社那边通过,江口埠林大栓家的闺女,和供销社的采购部主任是表姻亲关系,十有**会定她。至于售货员嘛,”他瞥了冯七顺一眼,“你七顺叔想让他侄女儿从卫生院调过来。” 也就是说,代销点还没开起来,三个暂定的岗位都有人占坑了。 向刚眉心微蹙,抿紧刚唇,垂着眼睑一时间没接话。 冯七顺敲了敲烟斗沉吟道:“刚子,你那对象不是才拜了老张学医吗?到代销点来当售货员跟这手艺风马牛不相及啊。干脆我做主,美芹去了代销点,她那护士位的空缺,让给你对象,你看咋样?” 向刚猛地抬头:“叔说的是真的?” “哈哈!”冯七顺敲着烟斗大笑,“我都当着书记的面说了,还能有假啊?回头他不得给我穿小鞋。” 向荣新翻了个白眼,看在两人关系稍有缓转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向刚清冷严肃的脸,漾出一抹浅笑。这算不算柳暗花明又一村? 尽管卫生院的工作,相对来说要枯燥乏味些,也不像售货员,过年过节有啥特价商品,不仅预先知道,还能抢先一步预购,但胜在清静。 无病无痛谁愿意天天跑卫生院啊。但代销点就不一样了,不管买不买东西,谁不喜欢上那晃悠?过过眼瘾总不要钱。 去趟县城费时间不说,还得掏钱买渡轮票。有了代销点,走出家门就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哪怕你这边炒菜、那边让熊孩子提着酱油瓶去打酱油、或是兜着盐缸去称盐巴都来得及。 所以说,代销点一旦开起来,人来人往必定很热闹。 人一多,是非也多。以丫头那种温吞吞(大雾)的个性,少不了吃言语上的亏。但在卫生院就不一样了,耳根清净是非少,关键是丫头师傅就在那坐班,师徒俩互相帮衬,得空还能随时随地授业解惑。 “那就这么说定了!”向刚越想越满意,果断抛出橄榄枝,“叔们的恩情我记着了,这趟回来,身上带的票不多,翻新了屋子,手头就剩几张粮票了。等我回部队攒上一些,给叔们寄些难搞的票来。” 第95章 岗位落实 冯七顺听得满心舒坦。 说实话,侄女那护士岗位一旦空出来,肯定会有不少社员提着礼上门找他帮忙。当然,基本都是给家中的闺女当说客。在卫生院当护士,比下地轻松多了,名气也好听,尤其是快到说亲年纪的姑娘,有这么个体面活,说婆家都容易许多。 因此,多好的囤积人气、拉拢人心的机会啊。可没想到向刚会找上门替他对象争取代销点的岗位。售货员的岗位,他一早就答应自家大哥让侄女去了,这会儿装不理不睬吧,家里那张崭新的自行车票还是向刚送的。冯七顺内心纠结半晌,到底还是开了口。 幸亏开了口,不然就错过向刚回的人情礼了。 “那刚子,叔不跟你客气了,回头遇上收音机票,务必帮叔留着。” “成!”向刚头一点,爽快地答应。 向荣新拍拍向刚的肩,促狭地笑问:“这下高兴了?打算怎么庆祝?” 向刚认真地想了想说:“今儿天晚了,菜色来不及准备。不如明儿吧,明儿中午张爷爷家吃席面,晚上我给叔们整几道好菜,咱们痛快喝一盅。” 向荣新爽朗笑道:“跟你开玩笑的,你还真信哪?昨儿才去你家搓了一顿,哪有人三天两头大吃大喝的,被有心人瞧见,又该跑革委会举报咱们铺张浪费、搞什么享乐主义了。真有这个心就欠着!等你和盈芳丫头结婚时,别忘了给咱们敬一杯。” “那必须的!”向刚一本正经地回答。 向荣新踹了他一脚,笑骂:“少在我跟前装正经!心里乐开花了吧?得得得!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去吧。告诉你对象这个好消息,让她放宽心等着,代销点开起来,美芹调走,她就上工。” 向刚嘴角一勾:“好。” 张有康这时也下工了,锁好诊室门出来,正好碰到向刚来接他,高兴地问:“回来了?今儿县城人多吗?东西都买到了吧?” “还行,该买的都买了,我来接您老回家。”向刚上前接过老大夫手里的医药箱,边走边汇报今儿一天的成果。 听说还换到两条鱼,张有康开心之余难免有几分担心:“这么危险的事你们也敢做。幸好没碰上纠察队,不然指不定怎么罚呢。前不久沿江大队说是有两个社员逮到几只兔子偷偷拿去城里卖,被抓进去了,到现在还没放出来……” 老张大夫越念越后怕,眼神幽怨地瞪了向刚一眼,“下回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少吃两条鱼又不会少块肉。” “这不是安全地回来了?”向刚含笑解释,“放心,我有数的。” “总之,下次还是小心为上。” “好。” 两道身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拉得越来越长…… 当天晚上,张家的饭桌上,多了小半条白丝鱼,清蒸的鱼块上,撒上盐和葱花,稍许滴点酱油,再浇上烧热的菜油,瞬间,葱花的香味夹着江鱼的清香,飘满整个院子。 一条白丝切成三块,另两块提去了书记和社长家。 张家二老和清苓也是在饭桌上才得知大队代销点招人的事。 “难怪晌午开始,书记和社长的办公室门就没合上过,进进出出好几拨人,差没把门槛踩断,敢情都是奔着这个事去的啊。”张有康回过味来,懊恼地对清苓说,“看我,就在公社大院里坐着,消息居然还没外头的人灵通,否则还能第一时间给你报个名。” 张奶奶佯嗔道:“这会儿说这些有啥用,还不如吃快点,吃完找书记或社长说说。晚了没机会了。” “对对对!”张有康连忙捧起饭碗扒饭。 “我去给她报名了。”向刚往二老碗里各夹了块鱼肉,也给清苓夹了一块鱼刺少的,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慢了一步,名额已经定下了。” “这么快……”不等向刚说完,二老吃惊地张大嘴,唯恐徒弟伤心,轮番安慰她,“闺女,错过就错过了,咱不伤心,保不齐下次还有机会……” “嗯。”清苓柔顺地点点头。尽管觉得可惜,但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大队里那么多合适的人选,她既没亮眼的成绩、也没突出的贡献,名额要是真落她头上,才觉得受宠若惊咧。没有期盼就没有失望,所以她并没感到多失落。 向刚无奈又好笑,看了他们一眼道:“我话没说完呢,代销点的岗位名额是落实了,但其中一个名额,是从卫生院调过去的。也就是说,卫生院空出了一个护士名额,社长主动让小芳过去。” “真的?” “真的?” “真的?” 二老一少欣喜地异口同声。 “真的!”向刚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这孩子!”张奶奶拍了他一下,好气又好笑,“这样好的消息,居然能憋着不告诉我们。” “就是!”张有康一脸没好气地吹吹胡子,“话还只说一半,可把我急的。” “我哪里只说一半了,明明是您打断我的。” “嘿!还狡辩!闺女,要不咱再考虑一下,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吧,我发现咱大队的优秀小伙子还是有不少的……” “噗——”清苓喷了饭。 向刚也呛得脸红脖子粗。 “您老别闹!” “……” 张有康那话当然是说说的,事实上,他喜欢向刚都来不及。 瞧,才回老家多久,干了多少实事了。尤其还帮他徒儿落实了稳定又轻松的工作。 虽然照向刚的说法:他那是替自个媳妇出力,可张有康就是觉得欣慰——这样的男人,才是足以担当丈夫的人选。 当晚,向刚送清苓回家。 一路上,清苓欲言又止。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他道谢,反被他抢了先: “用不着谢我。”向刚低头看着她,目光柔和,“你是我对象,我不帮你帮谁?” 清苓鼓鼓腮帮子,话是这么说,可是…… “好了,今天跑一天,累坏了吧?早点休息。明儿还要去师傅家帮忙。我把东西给你放堂屋,有空了再理,别太晚睡了。” 第96章 收音机这东西 向刚把竹筐背进屋,卸下就出来了,免得被人看到说闲话。 没成想还是被人看到了。 舒老太今儿倒是路过。 这么说吧,打从舒建强被关进牛棚后,她只要出门,哪怕是绕道也要走大儿子家门前这条路。 每次路过都要往里瞪几眼,不是咒那些毒蛇不得好死,就是盼那些蛇把大孙女咬死。总之,不咒上几句就浑身不得劲。 这不刚要开骂,看到向刚从屋里出来。亏得没看到他是背着竹筐进去的,要不然又该叫嚣着让清苓把筐子里的东西拿来孝敬她了。 “啧啧啧!瞅瞅!瞅瞅!才处个对象就登堂入室了。大伙儿都来评评理啊,向永良那倒霉催的儿子耍流氓啦!这种人才该关牛棚深刻反省,可怜俺家建强啊,明明是为侄女好,却被白羊狼的侄女反咬一口,这小贱蹄子哪天要是被蛇咬死了,别想俺替她收尸善后……” “砰——”向刚一拳捶在院门上,震得院门哗哗晃,犀利的眼神,深深地看了舒老太一眼。 “你、你想干啥?”舒老太吓得后退一步,“俺警告你啊,你可别乱来!俺可是死丫头的阿奶,你要是敢对俺做什么,俺会、俺会坚决反对你俩在一起!哼!” 向刚气乐了:“我俩一有长辈牵头、二有媒人保媒,是光明正大处对象,你说的那些,伤害不到咱们。你同意最好,实在不同意说实话也影响不了咱们。” “呵……”舒老太气急,想要扯开大嗓门把左邻右舍引出来嚎上一通,被饭后散步兼巡逻的向荣新及时喝止了。 “够了!老舒家还嫌不够丢人吗?什么话能说、什么事能做,活这么大岁数了还闹不明白。需要我请你去牛棚里坐着好好做做思想工作才肯端正吗?” 舒老太这才悻悻地闭了嘴,恨恨地瞪了清苓一眼,迈着小脚离开了。 “盈芳丫头,你进去休息吧,我找刚子说点事儿。”向荣新见舒老太走了,回头对清苓说。 清苓下意识地看向刚,恰巧与他含笑的眸光相迎,忽然间漏了几拍心跳。 “进去吧,记得把门栓牢。”向刚眉眼含笑,叮咛了她一句。 “对对对,把门栓牢点。”向荣新眺了眼清苓家的院子,“哪天我家那大狗生崽了,送你一只。别嫌狗闹腾,家里有条狗看家护院,睡觉都踏实不少。你一个姑娘家独自住着,更加要谨慎点。” 说着,瞄了眼若有所思的向刚,乐呵呵地补了句:“当然,你和刚子早点完婚,就不用一个人住了。” 向刚清俊的脸庞似乎有些赧然,握拳掩唇轻咳了一声,对清苓说:“养狗的事回头再看吧。” 部队似乎有一批即将退役的狼狗,正愁它们去处,回头找领导问问,看能否领一只出来,给丫头看家护院。当然,也会给它养老送终。 暗暗记下这个事,示意清苓把院门栓了,“进去吧。我陪荣新叔溜达一小会儿也回去了。明儿你不用起太早,师傅那边我会去帮忙的。” 清苓被向荣新一通打趣,脸上红晕未消,羞哒哒地跟两人道了再见,栓上门,回屋睡觉。 向刚接过油灯,陪向荣新巡了一遍近山坳。江口埠那边有社长在,倒是不用过去。 两人边走边唠嗑。 “刚子啊,先前老冯问你讨收音机票这事,我回去后想了想,觉得咱们大队确实应该搞个收音机,每天早中晚抽个半小时、一小时的,对着喇叭放给大伙儿听,让全大队的人都了解一番外头的形势,你觉得咋样?” “好事啊。”向刚不假思索地回道,“收音机里经常会播报一些时事新闻、各地的经济形势,让大伙儿多听听有好处。” “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大队的人总体来说还算勤劳淳朴,可长年累月窝在这一方小天地里,总觉得缺少点啥。还有咱们的下一代,读书的人虽说比咱们那一辈多多了,可往上念还是有限制的,没有推荐资资格的升不了中学,我担心啊,别又成了一批井底之蛙。” 向刚认真地听着,末了点头道:“成,回头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多搞几张收音机票。说实话,这东西的价格称不上多贵,就是票难得。” “可不是。今年收成好,鸡鸭猪羊养的也很不错,年底分钱,指定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分得多。收音机一台四五十,分到各家,其实就几毛钱的事,大伙儿指定都乐意。我琢磨着呀,明年要是收成还是这样好,我去县委争取争取,看能不能拨点款给咱装台发电机,村里有了电,干啥事都方便。宽裕了再买台电视机,农闲了聚在公社大院里看电视,让大伙儿都乐呵乐呵……” 这应该就是深得人心的原因吧。没有谁会不喜欢时时刻刻为社员着想、引领社员奔康庄大道的书记!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清苓一苏醒就起床了。 向刚让她不用早起,可怎么说也是师傅家办席面,且是因为收了她这个徒弟才破费开席的,哪有不去帮忙、倒反在家睡懒觉的道理。 因此,她快速地拾掇完自己,归整好昨天买的东西,把昨个早上吃剩凉井里的粥和花卷拿出来热了吃了,随后抱上那坛酿成了的云芝酒,脚步轻快地上师傅家去了。 尽管才六点出头,张家就已经很热闹了。 邓梅领着几个熟悉的妇人,围在井台边择菜、洗菜。 向二婶在帮张奶奶铺桌、摆凳。 桌椅板凳是大伙儿从各自家里扛来的,单靠张家这点桌椅可不够。 看到清苓进来,妇人们冲她善意地笑:“盈芳丫头来啦?手里抱着啥好东西呀?” “我自己酿的一点药酒,送给师傅喝。”清苓盈盈浅笑着道。 妇人们纷纷夸赞,反正说好话不要钱: “老张这徒弟收对了!还没开始教呢吧,就学会酿药酒了。” “盈芳丫头打小就聪明,要是建军俩口子在,好好培养,以后逃不掉是个知识分子。” 第97章 比过年还丰盛 “现在照样可以当知识分子呀,老张肚子里墨水满着咧。丫头啊,你跟着你师傅好好学,把他肚里那些墨水全给吸收过来,争取当个鼎鼎有名的大医生,不用你背着药箱到处跑,人自己会揣着钱袋子、巴巴找上门来的那种。那可就吃香了!” “到那时候,嘿!咱们大队也出名了。藏着个大名鼎鼎的舒大夫,谁还不知道咱雁栖大队的名号啊。” “你咋知道盈芳一直会在这儿住啊,刚子在部队的表现据说非常优秀,说不定过两年就当上干部、分上房子了。到时候,盈芳一准跟着刚子随军,要不然,年轻气旺的壮小伙儿,哪受得了两地分居啊……” “得了得了!不说你们还越侃越远了,没见人小姑娘脸都红了么,当是你们这群没脸没皮的已婚妇女啊。”邓梅瞅见清苓白皙的脸蛋顷刻间爆红,忍着笑打住了这个话题。 这时,向刚恰好提着肥溜溜的胖头鱼来井边剖杀,众人见状,不由得一通大笑。 尚不知情的向刚,被笑得一头雾水,不过看到俏脸飞霞的清苓,心下顿时了然——八成又被能说会道的婶子们联合打趣了。 俊眉一挑,朝清苓招招手:“来,帮忙把半只鱼头送去永福哥家,昨儿答应他的,不好不兑现。” “哎!”清苓见有事可做,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 在婶子们善意的哄笑声中,羞哒哒、甜蜜蜜地跑到向刚身边,看他手起刀落,一忽儿工夫就把鱼头从胖头鱼身上切了下来,利落地一剖为二,半只鱼头装进菜篮,让清苓提去张永福家。 剩下半只鱼头,左右成不了席面菜,干脆留着晚上自家几个人吃。 鱼身刨掉鱼鳞、去掉肠子,洗干净跺成块状,撒点盐巴腌入味,做红烧鱼给大伙儿加餐。 确实是加餐,张家二老的席面单里,可没有这道菜。但大伙儿不知情呀,以为二老客气,不仅上大肉、还上大鱼,简直比过年还丰盛。 向刚杀完鱼,还要宰鸡杀兔。 不是家养的,就“捡”到野猪那天猎到的山鸡和野兔。家里养两只鸡已是极限,养多了费粮食不说,也容易被有心人举报。 至于兔子,一来得有笼子,关窝里容易刨地溜走。然后还得蔬菜、萝卜地伺候,否则容易生病。于是干脆都杀了,猪肉不够,野味补嘛。 鸡杀好交给婶子们褪毛、洗内脏。 向刚则负责剖兔子。兔皮被完整地剥了下来,洗干净和早先那几张兔皮放一起,等晾干了,拿钝钝的铲刀铲掉皮上附着的油膜和残肉,然后浸到清水里泡个一两天,使皮毛恢复到鲜皮时的状态,便硝制成功了。 天冷了给丫头做件坎肩,里外都能穿的那种。毛绒绒的一定很暖和。 兔肉同样切成块状,放到烧红的大锅里炝炒,不用放油(一来兔肉本身含有丰富的油脂,二来做荤菜放油对节省惯了的村民来说是极大的浪费),倒是需要搁点老酒去去膻味,随后放入切片、切段的生姜、蒜头、葱白、辣椒,再撒入盐、滴入酱油、添够水,搁炉子上焖炖。 兔肉比较容易烧熟,所以火不需要很大,因此用的是土坯小炉,就支在院子里。肉的醇香,不久便从锅盖缝里溢出,香得一干帮活的人个个吸溜鼻子,直呼“馋死个人”。 向刚料理好兔肉,回到灶房给帮张奶奶跺肉糜,准备做红烧狮子头和肉丸子汤。 十斤野猪肉,量也不算少了,一部分跺肉糜,带皮夹肥的部分,切成小块焖红烧肉。 清苓那十斤肉二老不肯用,昨儿买回了盐,把肉来来回回搓了两遍,腌成咸肉后,回头分一半给省城的师兄尝尝。 张奶奶把肉切成厚度均匀的长条,每条都穿个洞,拿草绳系上,让清苓拿回家阴干。 今儿开席面,人来人往的,被人看到家里这么多肉,保不齐又传出闲话来。讨人厌的舒老太婆始终觉得她大孙女胳膊肘往外拐,何况这次分肉,唯独老舒家没分到,要是知道自家不仅有红烧肉吃,还多余了这么多咸肉,指不定怎么闹呢。 二老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却不知舒老太逮着机会就咬人。 这不,清苓挎着菜篮去张永福家送鱼头,半路遇到去牛棚给儿子送早饭的舒老太。 这个点送早饭其实有点迟了。不过谁让老舒家没一个人勤快呢。 打从舒建强关进了牛棚,刘巧翠像失了魂似的,上工死样怪气、下工唉声叹气,浑身提不起劲,经常神神叨叨不知在嘀咕啥。 舒彩云性格完全遗传了她娘,属于典型的好吃懒做型。平时被舒老太督着多少能干点活,如今见她娘这么懒怠,她也干脆破罐子破摔,耍起赖皮——早饭吃完就跑得不见人影,美其名曰“采蘑菇”、“耨野菜”,天知道带回来的野菜,连个浅笸箩都装不满。被舒老太追着打是常有的事——打的时候哭天抢地,打完照旧往外蹦跶。 这么一来,家里的活全部压在舒老太一个人头上,她也想撂担子不干,可谁让关牛棚的是宝贝儿子、且是唯一的儿子了呢。 大清早又是喂鸡、又是做饭,积了一肚子火无处泻,送饭途中碰到清苓,发现她挎着的菜篮里有半个鱼头,立马飚火,痛斥清苓亲疏不分,这么好的鱼头,不孝敬自个的阿奶,居然送给外人吃。 说着动手动脚就想上前抢。 清苓眼明手快往路边一躲,看着形象全无的舒老太,皱了皱眉说道:“阿奶,你这是什么意思?鱼头又不是我的,我只是帮忙送一下。” “小贱蹄子还学会撒谎了!不是你的会躺在你菜篮里?谁家那么大方?不用嘚啵了,肯定是你的!快给俺拿来!你小叔在牛棚,吃不好睡不好瘦了一大圈。你做侄女的,送他半个鱼头补补身子,这不理所应当的事么?还不快拿来!” 第98章 一言不合上蛇尾 “……说起来,你小叔那事还是你的缘故,你不咋呼,你小叔会被抓到?怨你!怨你!都怨你!” 舒老太边嚎,边张牙舞爪地想要抢鱼头。 清苓左躲右闪,着恼不已:“阿奶,这锅我可不背。晚上黑灯瞎火的,我咋知道那是小叔?等看清是他时,左邻右舍全都知道了,你以为瞒得住?这可不是我说不追究就能不追究的事。” 舒老太气急败坏地想要说啥,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四仰八叉地摔进村道旁的田野,糊了一脸的杂草屑。 清苓看到一抹狭长的碧绿从老太太脚边飞起,落入深浅不一的草丛,心猜是小金,心情骤然放松,看老太太歪在地里、唉哟哟地呼着痛,心里生出几分快意,当然,嘴上仍得关心几句,要不然老太太又有机会跟人告状骂她不孝了: “阿奶你没事吧?看你中气十足应该没什么大碍,那我不耽搁你躺着看风景了。哦对了,方才话还没说完呢,阿奶你真该好好谢谢书|记,要不是他宽宏大量,只让小叔进牛棚反省,搞不好你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我这趟去县城,沿途听到好几起小偷被枪毙的新闻,小叔他……” “啊呸呸呸!你个贱丫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舒老太一骨碌从田里爬起,呸呸地吐掉沾到嘴边的杂草,指着跑远的清苓暴跳如雷。 清苓跑进一条巷子,扶着墙壁哈哈大笑。 小金小金真给力,一言不合上蛇尾。送舒老太吃了记狗啃屎,大快人心! 她做为老舒家名义上的孙女,不能对舒老太怎么样,否则会被人戳脊梁骨,但小金偷袭无障碍啊。而且就算被人发现,也是舒老太差点踩着一条蛇、被吓摔了而已。 对!下回那老太太再敢蹬鼻子上脸,也不跟她理论了,直接让小金上场!哼唧。 尽管多了点小插曲,但不妨碍鱼头的顺利送达。 张永福捧着个大海碗正蹲院子里吃饭,看到清苓送鱼头来,高兴地讲话都不利索了,还是他老爹淡定,笑呵呵地把清苓请进堂屋,让老伴儿烧水煮糖水鸡蛋。 儿媳妇坐月子,鸡蛋不怎么缺。但依然是精贵东西,清苓忙摆手:“大伯、大娘,鸡蛋留着给嫂子补身子,娃儿要喝奶,嫂子的营养可得跟上。我进去看嫂子一眼就回了,师傅家今儿中午摆了几桌席面,我得回去帮忙。大伯大娘有空也过去吃嘛,反正没几步路。” “咱们独占了半个鱼头,哪好意思再上桌。” 张家人都说不去,清苓也就由他们了。 进屋看望坐月子的张嫂子,本想小聊几句就走,谁知发现张嫂子给娃儿做的和尚小衣特别有趣,言谈中发现张嫂子对做衣裳很有一套,顿时来了交流的兴致。 女人嘛,最爱唠的就是吃穿用度以及村里村外那点八卦了。 吃的因为物种贫瘠,花样做不到百出,唠的无非是哪里有蘑菇可以摘、哪里的野菜比较嫩。 当然,不是过硬的交情,是不会轻易唠这个话题的。多个人分享信息,自己收获的就少了。 穿的主调调是黑白灰、老土棉,穿时髦了会被戴上走|资|派帽子,更严重的,还可能被关进牛棚严厉批斗。 如此严峻的大环境下,谁还敢穿的花里胡哨?但穿在里面的小衣,胸前绣朵花、肩带镶条边之类的还是可行的。 清苓扯了布,接下来准备给自己裁新衣,还有答应某位爷的两件衬衫,缝纫活满得不得了。照她慢工出细活那速度,四件衣裳做完,估计都下雪了。 和张嫂子唠完小衣上的肩带怎么缝结实又漂亮、布包纽扣哪种更耐磨,清苓开始为艰巨的任务发愁。 张嫂子笑着道:“我还道什么事呢,不就是做衣裳嘛。手工慢,这不我家有缝纫机,你要不嫌麻烦,抽空带着你的布料,上我家来做。缝纫机车衣裳,比手缝快多了,保证赶在年前让你穿上新衣服。” 清苓绞着麻花辫难为情地说:“那怎么好意思。而且……而且我也不会那东西。” 上辈子没见过,这辈子见过没摸过。往机子前一坐,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放。 不过话说回来,缝纫机车出来的衣服,针脚就是细密。瞧瞧小娃儿的和尚衣,多精致啊,让人摸着爱不释手。 张嫂子善解人意地说:“那要不等你胳膊好了,先来学两天?我这有不少只能扎扎拖把头的细碎布,你拿着练手用。别担心,学学很快的。你看我嫁人前不也没摸过这东西,半天学下来就上手了。你上学那会儿,成绩那么好,学这东西还能比我差啊。” “嫂子真愿意教我?”清苓有点不敢相信。 缝纫机可是精贵东西,全大队找不出几台。还都是娶媳妇砸出去的彩礼。一般不怎么愿意外借,更别说让她拿碎布头练手了。这得多折腾缝纫机啊。 “比真金还真!”张嫂子笑着打趣她。 清苓嘿嘿嘿地傻乐。 “那好,我就不跟嫂子客气了。回头养好胳膊,就来嫂子这学用缝纫机。”清苓高兴地说道。心里有了考量:张嫂子热心又善良,指定不肯收她学费,那就拿口粮或是野味补好了。 带着意外的惊喜,满心欢喜地回了师傅家。 张有康收徒办了三桌,堂屋两桌,堂屋后门的檐下一桌,避开日头,又有风,还是蛮凉快的。 除了帮活的来了俩口子,其余来的都是一家之主,且多是近山坳社员,离得近,关系也熟。 上门多多少少会捎点伴手礼,这家俩鸡蛋、那家几捧菜。就向二叔和书|记两家,送的丰盛了点。向二叔抓来了几条黄鳝和泥鳅,书记家送的是一坛米酒,是书记媳妇跟向二婶学着酿的。 张奶奶的活先是被向刚包揽,后又被清苓抢了去,笑得合不拢嘴,见时候差不多了,招呼大伙儿上桌。 上桌的人绝大多数都没想到老张家居然拿出这么多肉来请客。 第99章 这妮子为啥喜欢跑山上? 毕竟不是红白喜事——冷盘热盘、荤素搭配都有要求。收徒弟宴客,图的就是个热闹。一桌菜里,有一道大荤就不错了。 谁知上桌后一瞧,额滴个乖乖!光是猪肉就三盆:红烧肉、红烧狮子头、酸菜肉丸粉丝汤;再还有山鸡炖蘑菇、辣子鸡丁、木耳焖兔肉、红烧胖头鱼、泥鳅钻豆腐、酱爆蒜黄鳝。 不仅盘数多,每盘的分量也相当足。吃得大伙儿直呼“过瘾”、“痛快”。哪怕自己家过年,都没这么丰盛。 大伙儿吃得高兴,张家二老唠得也高兴,言谈间,不仅昭明清苓是他徒儿,还说起清苓和向刚处对象的事。这么一来,算是过了明路。两人同进同出也没人说闲话了。 至于老舒家认不认可,张家二老想开后便不再纠结。有那样的奶奶和小叔,把徒儿的终身大事交给他们,才叫推人入火坑。 没想到,席开一半时,舒老太牵着宝贝孙子也来了,硬是挤进向二婶和邓梅中间,开启扫荡式吃相,拼命往自己和小孙子碗里夹菜,夹的还都是肉菜。 把大伙儿看得一愣一愣的。 率先回过神的向二婶,眼明手快地护住面前一盘红烧鱼,瞪着舒老太怒道:“舒家婶子,这你就过分了啊。咱们一大桌人,才吃几筷,你倒好,一来就把盘子吃空了。麻烦搞搞清楚,这不是给你一个人吃的。” “俺又没说俺一个人吃,是你们自己不抢来吃啊。”舒老太梗着脖子强词夺理,“再说了,今儿这席面,主角可是俺孙女,俺做奶奶的,吃她点东西咋地了?不仅吃,一会儿还要打包走。她小叔还没吃午饭呢。那死丫头呢?把她喊来,俺叮嘱她几句,给她小叔的饭盒里多装点肉,白菜啥的不要,天天吃素,面皮都吃黄了……” 大伙儿可算是见识到舒老太的厚脸皮了,真当是铜墙铁壁。见清苓扶着张有康过来,一点不给舒老太留情面地说道: “盈芳啊,该硬气的时候还是得硬气点,你爹娘要是地下有灵,肯定不会怪你的。” “就是!盈芳你放心,老舒家的人对你咋样,我们都看在眼里。我早就想说了,这样的亲戚,倒不如没有。” “还不如干脆利落断了亲咧。” “断亲清爽!” 还没怎么吃肉就被舒老太包圆了的妇人们,趁机泻了一把心头怒火。 书记和社长见势不对也搁下酒盅过来了,本想安抚一番吃瓜群众——你说你们这帮人,看戏就看戏,好端端地去推动高潮干啥。 谁料没等他们开口,嘴皮子动得绝壁比脑筋利索的舒老太,冲锋枪似地哒哒哒开起火,把全大队的人给骂进去了。气得两头儿脸一黑,干脆撒手不管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真要断亲,他们也没辙。 舒老太见两个大干部不吱声,心里不由得怕了。断亲这种事,传出去丢脸的可是老舒家。 倒不是说死了之后怕被舒家的列祖列宗轮番训斥,而是觉得活着丢不起这人。于是,扯着嗓子干嚎了一通,见好就收地牵起小孙子撒丫子跑了。 大伙儿被闹了个没趣,不过要说全无收获也不尽然——起码都站到了清苓这边。 原本舒建强被关牛棚这事吧,个别人心中还是存着想法的,毕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哪能为一点点小错误就揪着不肯原谅了呢。未免太不近人情! 直到今天被舒老太闹了一场,尤其是向二婶这一桌的人,仅有的一点同情也彻底消磨没了,反过来叹清苓可怜,没爹没娘,还要被老舒家的人压着欺负。纷纷替她抱不平。 清苓一句话没说,就从不近人情的白眼狼角色,转换到了小可怜。囧了个囧。难怪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妇女同胞的力量果真不小啊。 不过断亲不是小事,况且爹娘不在了,她一个姑娘家不好主动提这个事。 别看村民们此刻义愤填膺、鼓动得起劲,哪天真要和老舒家翻脸、需要他们支持时,站她身边的数不出几个。 人不就是这样的么,看戏的时候,希望整场都是高潮。前提是,那是在戏里。一旦延伸到戏外、甚至波及到他们,保管一个个溜得比谁都快。 叹气,人就是这么滴反复无常。 …… 一晃,向刚的假期到头了。 因为还要帮张家二老捎东西,所以,最迟八月二十七号,向刚必须得启程。 “你岗位的事有了着落,我也放心不少。”向刚给清苓收拾着后院的菜地说,“平时有什么师傅师娘解决不了的,就找书|记,别怕难为情。他和我是本家,多少会照顾你一点。再说社长那人,其实也不坏,就是喜欢听好话,有时间陪他唠几句,一来二去的就熟了。” 清苓越听越囧,这哪是情侣分别、难舍难分啊,分明是当家长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咛孩子……内牛满面。 “你说的我都记下了。”端正的表态还是要的。 向刚抬头瞥了她一眼,“真的都记下了?” “嗯嗯嗯。”清苓点头如捣蒜。 “山上外围以内不要再去也记下了?” “嗯。”只是记下嘛,照不照做就另说了。 孰料向刚像是猜中她心理活动似的,追加道:“不光记下,还得照做,明白?” “……”清苓眨巴着杏眸,一脸无辜地看他。 向刚叹了口气,直起腰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毛巾,擦了把汗说道:“山里真不安全。尽管我没在山洞附近发现狼的足迹,但月半那天的狼嚎确实听到了,尽管听上去有点远,应该不在咱们这一带。但谁能保证,狼群离开了就不会再回来?所以,哪怕是让我安心,你也别进深林。真想进林子,等下趟休假,我再陪你去,嗯?” 他想了好几宿,始终没想明白这妮子为啥喜欢往山里跑。归根结底,大概是吃不饱吧。过去三年,老舒家抢她口粮、占她便宜,这才逼得她不得不往山里寻吃的。 第100章 他居然也会调戏 饥饿的滋味他尝过,所以每每想到,她是因为吃不饱而无视自身安危跑山里寻食,就心酸不已。也越加讨厌甚至痛恶老舒家的人。 思及此,向刚眼神柔和地摸摸她头:“你阿奶他们要是再来烦你,找书记出面,别和他们硬碰硬。好不容易养好了胳膊,别又受伤了。” “知道啦。”清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又不是脆瓷儿,一碰就碎。 舒老太、刘巧翠她们,要是还敢闹上门,她就直接放小金……不,小金出马抬举他们了,小斑一条也足够吓惨他们。哼唧。 向刚对她时不时的神游天际表示无奈,揉乱了她梳得整整齐齐的麻花辫,穿过堂屋往前门走:“我回家冲个凉,晚点一块儿去师傅家。” 张奶奶早就把捎给儿子的东西准备好了——熏鸡、熏兔腿、咸肉装一个包袱,菜干、蘑菇干、笋干、绿豆一个包袱,给孙子的罩衫、孙女的小衣、儿子媳妇的布鞋又是一个包袱,最后是一篮这几天新攒的鲜鸡蛋和一只绑着爪子的活山鸡。 另外,还给向刚装了半麻袋菜干和蘑菇干。都是清苓陆陆续续从山上采来的,吃之前浸泡半小时再下锅,味道比新鲜吃还要好。 下半年气候干燥,晒透了的干货,放到明年都不会坏。 看到清苓和向刚进来,张奶奶拉过向刚问:“刚子啊,这几个包袱是要麻烦你捎的。会不会太多了不好拿?挤火车不是个轻省活,要不我删掉一点?兔肉、猪肉、鸡肉都是肉,要不猪肉别带了,拎着怪沉的。还是留给盈芳吃吧,本来就是拿她的肉腌的。” 清苓瀑布汗:“师娘,啥叫拿我的肉腌的?我的肉都好好地长身上呢。” “哈哈哈!”张奶奶差没笑岔气。明知清苓是故意这么说的,还是乐得不行。 向刚也笑了,完了对张奶奶说:“没事的师娘,也就堆头大,分量一点不重。回头找个大麻袋,除了鸡蛋和活鸡,其他都装进去,能扛着走就没问题。” “那行,我去找麻袋。”再三确认没问题,张奶奶放心地舒了口气,跑去仓房找来一个结实的大麻袋,把几样东西整整齐齐码了进去。 想起儿子家的地址还没给,忙又跑去房里拿:“刚子啊,到了家,你可别急着走,住一宿,休整休整。用不着跟岳军客气,权当是自己家,啊?” “哎。”向刚收妥地址应道。 清苓见东西都收拾好了,拿胳膊肘轻轻碰碰向刚:“我也有东西给你耶。” 向刚偏头笑睨着她,声音放佛有磁性似的:“正好,我也有。” 清苓:“……”肿么有种被调戏的味道。 清苓给他准备的有干货,也有现成的小食。 干货除了蘑菇干和笋干,不是还晒了不少银耳么,都是大山里搜刮来的,除了劳动力,不要一分钱成本,果断来一包袱! 再就是不放糖自然甜的山芋干和嚼劲十足的小鱼干。 后两者量不多,纯属打牙祭。 小食做的也不多,怕天热不耐放。一共才做了两斤蜂蜜绿豆糕、十个绿豆茶馅饼、十个仲夏鲜花饼、二十个卤味野鸡蛋,以及一大罐光是闻着就让人想要食指大动的蘑菇笋干酱——不是张奶奶做的哦,而是她带足材料上师傅家,由师娘手把手教会她酿的第一罐鲜美蘑菇酱。 看在他待她还不错的份上,便宜他了。哼哼。 向刚悉数收下她的这番心意,哪怕他对甜食不怎么感冒。 陪她把东西打包、收拾好,朝她努努嘴:“上我家坐坐,我有东西给你。” 他给她备了些驱虫避蚁的药粉,上山时带着防身。 “外围的蛇虫也不少,每次上山,拿草纸包一些带身上,别嫌麻烦,保护好自己才是正理。” 清苓只好收下。想着回家放哪儿好呢?这东西小金闻了嫌弃;小斑它们更是连近身都不敢,那还怎么看家护院啊。唉,这男人咋恁么爱操心。 “这把小刀你收好。”向刚见她收好了药粉包,又把随身的保护工具拿出来给她,“平时别摸着玩,当心割到手。独自出门时带着防身用。” “这真的送我?”清苓诧异地抬头看他。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把匕首,无论刀鞘还是刀身,都保养得很好。看刀鞘上的纹路,委实有些年份了,没准还是件小古董。 向刚失笑:“送就是送,还能真的假的?” 听他这么说,清苓也就不客气了,把玩了一会儿刀鞘,欢欢喜喜地收好。 主要是她还真缺一把称手的小刀,山里头烧个火做个饭抑或是看到韧劲十足、根系又非常发达的草药想要采下来,没把刀傍身真的很不方便。之前甚至想过要不把家里那把废弃多年、刀刃卷花的破柴刀好好磨一磨,然后带去山上用。 现在好了,有了这把锋利的匕首,莫说只是切个野菜、割个草药藤,哪怕要把野草、草药根剁成丁都不成问题。 不得不说,这个事上,两个人完全是鸡同鸭讲。 向刚给她是防身用,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有把刀防身总归是不吃亏。 她倒好,一看到刀就想到了煮野菜不用整根吞、挖草药也有了称心如意的工具。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向刚的行李已经收拾好放在堂屋了,家里的钥匙给了清苓:“过阵子,石榴、枣子、柿子都熟了,你尽管来摘,不摘也是掉在地上烂烂掉。” “好。”清苓这次倒是很配合。 不过不是图他家这点果子吃,想吃果子,山里头多的是,让小金领着兜一圈就是了。 主要是考虑他不在,家里总归要有个人帮忙洗洗晒晒、经常打扫,否则岂不是辜负了他修屋的一番心血。 两人正说着,前院传来“吧嗒”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等两人走出去,只看到石榴树下多了根长竹竿,院墙那头快速闪过几个你推我攘的人影,接二连三地跳下墙头溜了。 第101章 相依一辈子的人 “应该是村里的孩子。”清苓认得其中一个,是屋前毛阿凤家的铁蛋,平时可淘气了,“可他们上这儿来干嘛?” 向刚抬头看了眼郁郁葱葱的石榴树,繁茂的枝叶间,挂着一个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红石榴,再看地上躺着的青竹竿,心下了然。 不由扶额失笑:石榴都还没熟呢,就巴巴地翻墙撩了。要是熟了还了得? 这么一想,不禁担心清苓,忙道:“下回你来摘果子,要是碰到那几个孩子……”偷这个字眼说不出口,到底还是孩子,“想要吃,分些给他们也无妨,家里果树多,全部自己吃也吃不完。” 清苓好笑地斜眼睨他:“说得好像我很馋似的。” 向刚轻笑一声:“难道没有?” 清苓:“……”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心里正吐槽,忽然被向刚拉了一把,双双退到了石榴树下。 “怎么了?”清苓以为墙外有人路过看到了她。转念一想,这不已经过了明路了么,又是白天,有啥好怕的呀。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向刚低头看她,见她一脸迷糊糊的表情,止不住想笑。 清苓听他这一说,唰地红了脸,扭捏地攥了攥衣角,支吾道:“看……看我干什么呀……” “你好看呀。”向刚含笑着,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秀气的小鼻尖。发现这丫头很容易逗,也容易炸毛,唔,像柳团长家那只白毛碧眼的波斯猫。 清苓的脸更红了,垂着头不敢看他。 向刚扶住她肩,示意她抬头看自己,“既然咱俩处了对象,我肯定会对你好的。有啥话,别总放在心里头,遇到麻烦事,一时半会找不到我,就按我说的找书记,或者让他带你去县委打电话,我把部队电话留给他了。你只要记住,咱俩现在是对象、不久后会是夫妻,是要在一起相依为命一辈子的人。所以,在我面前,你只管放松地做你自己。” “那你呢?”清苓不由问出心底的想法,“你会在我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吗?” “必须啊。”向刚笑着捏捏她粉颊,“自个媳妇面前若也要装模作样,那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打这么说开后,两人相处起来似乎更自然了。 下午等日头偏西,合力把后院的菜地平了平。 前几天把清苓家那两只剪了翅膀的山鸡抓来,任它们在宽敞的后院可着劲地撒欢,刨地、啄虫,今儿打算把菜地翻出来,撒点容易活的菜种,清苓只要隔三差五过来浇浇水、除除草就行,平时不用怎么打理。 向刚挥着锄头翻地,清苓把两只鸡赶进鸡舍,顺嘴道:“其实你家有鸡舍,养上两只鸡挺好的,过年还能宰了吃。” “那你还得每天过来喂鸡。”向刚嘴角噙着笑打趣她,“不如你搬过来住吧。反正你家那屋被人传得玄乎乎的,推说有蛇,别人肯定不会说什么。” 清苓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名不正言不顺的,我才不来住呢。村里爱嚼舌根的人不少,现在保不齐都在背后说咱俩,要是知道我搬来你家住,指不定说得多难听。反正离得近,每天上工前来一趟,下工来一趟,一点不麻烦。你要是想养,回头我找向二婶问问,她消息灵通,知道哪家有多的鸡仔。” “行吧。”向刚忍不住笑了,“你想养就养,过年给你加餐。” 清苓捡起脚边一块小石子儿,朝他扔了过去:“讨厌!说得我跟个馋猫似的。” “哈哈哈……” 两人把菜地平整完,一个撒种、一个压土,完了由向刚挑来一桶水,清苓拿葫芦瓢,给每个坑浇了点水。 施肥比较臭,向刚让清苓提着两只鸡先回去。约好一会儿在她师傅家碰头。最后一顿晚餐,说什么都要好好聚聚。 当晚大伙儿都喝了点酒,书记送老张大夫的半斤高粱酒,清苓见闻着香,好奇地喝了一口。这下喝高了,向刚送她回去时,这妮子醉得连路都认不得。最后是被他背回家的。 好在清苓喝醉了也不闹,安安静静地趴他肩上,到家一看,睡着了! 向刚无奈又好笑,只好把人送到床上,绞了条湿毛巾给她擦了把脸,然后拉过薄毯子,盖住她肚子。 清苓舒服地嘤咛一声,红扑扑的脸蛋儿,在清朗的月光下,显得尤为诱人。 向刚鬼使神差地俯低身,贴近她脸庞,对准她樱桃小嘴,轻啄了一口…… 第二天,清苓伸了个懒腰,从美梦中苏醒。 摸了摸嘴唇,怎么有点麻麻的,该不会是被什么东西蛰了吧。 卧在梁上的小金,吐着蛇信子朝天翻了个白眼:蠢女人,被人吃豆腐了都不知道。 从床上爬起,看到身上穿的还是昨儿白天的衣服,清苓才想起昨晚喝醉酒的事。 其实高粱酒没喝多少,许是和米酒混着喝了,后劲有点大。从师傅家出来时,脑袋混混沌沌、连方向都辨不清,差点撞上别人家的墙角,幸好被向刚拉了一把,否则很可能破相。向刚看不下去,这才蹲下来说背她走,她也就厚着脸皮趴上了他的背,后来……后来……后来就完全记不清了,嘤嘤嘤…… 清苓拍了拍脸颊,暗自祈祷,昨晚没在他跟前做丢脸的事吧。不禁为等下的碰面而发愁…… 呀! 猛地想起,他只说今天走,但没说几时出发,该不会已经走了吧?要知道,第一班船六点半就开了。 探头看窗外,太阳早就从地平面升起,肯定过六点半了。 清苓一阵懊恼,还说要送送他的,毕竟那么多行李呢,走到码头够呛。 急忙套上布鞋,匆匆跑出家门。 “盈芳丫头,你这么急急慌慌地去哪里呀?天可没塌下来。”路过看到她的村民,笑着调侃。 “是去送刚子的吧?”家住矮墩桥西河这边第一家的大娘笑着说,“起晚咯,刚子六点不到就出门了。我说让我家那口子送送吧,他也不让我们送。不愧是当兵的,一个人扛那么多行李,走路照样虎虎生风。” 第102章 心情好,看什么都好 真的走了啊。 清苓叹了一声,慢下脚步,摸摸裤兜,他昨儿给她的家门钥匙,还揣在身上,干脆拿钥匙开门,进去转了一圈。 屋里收拾得很干净。床上的被子叠得跟豆腐块似的,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窗下的香桌上,摆着一盏擦得锃亮的铜底煤油灯;窗户上的纸是新糊的,干净得几乎可说一尘不染。 另外两间房空荡荡的没什么家具,修屋时,把那些虫蛀厉害的霉烂家具,剁成柴禾烧火了。 烤肉那天似乎听向二婶笑说了一句,说这两间空屋将来给他们结婚用,家具什么的,全部新做。 思及此,清苓的脸不由又烫起来,赶忙退出房间,拿扫帚扫了遍院子,又去菜地巡视了一圈。直到肚子唱起空城计,才想起自己脸没洗、早饭没吃,巴巴跑来未来夫家晃悠了半晌。 捂着脸羞了自己几句,锁上门回家。 沿途,舒展着胳膊,鼻尖嗅着青草香,抬眼可见清爽的天空。 心情好,看什么都好! 新的一天开始咯。 …… 向刚扛着大麻包、提着行李,搭渡轮到宁和县城坐火车。 火车上,不少人看到他大袋大袋的行李,以及那一只暴露在空气中的肥山鸡,馋得直吞口水。多久没吃到肉了,这不眼馋他们么。 不过看看向刚人高马大的身材、肌肉纠结的臂膀,关键是那一身军装,即便心底有坏心思冒泡,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总有个别不开眼的。 趁向刚双臂抱胸、背靠位子上闭目养神,想偷偷顺走他脚边的包袱和那只山鸡,才出手,被一只刚劲有力的大掌扣住了手腕。 “这是我的行李。”向刚睁开眼,定定地看着想要偷他行李的人。 那人疼得脸色青白、冷汗直淌,哆哆嗦嗦地说:“对、对不起,俺搞、搞错了,以为是俺自个的。” 向刚冷哼一声,甩开对方的手。 那人被甩出过道,后背重重撞上过道另一侧的椅背,疼得他直哀嚎。 其他乘客不禁抽了抽嘴,看着都替他疼。 这么一来,哪怕存着贼心的,也不敢起贼胆了。 向刚一路顺利地抵达省城,在省城火车站下车后,按张张奶奶给的地址,还算顺利地于太阳落山前寻到了张有康的儿子张岳军家。 张岳军一家住在单位分给职工的福利房——筒子楼里,一家四口两间房,厕所、厨房和其他居民共用。 这个时间正是炊烟袅袅忙做饭的时候,张岳军在家督促儿子练字,他媳妇在楼梯间的厨房做饭。 向刚穿着军装、扛着麻袋身姿笔挺地步入狭隘逼仄的楼道,立马吸引炒菜的主妇、上下楼的居民,纷纷朝他行注目礼,心里不禁猜:这哪家的亲戚呀,长得可真俊。 “请问,张岳军家怎么走?”向刚朝迎面走来的中年男人打听。 “张什么军?”中年男人一时没听清。 边上一个高高瘦瘦的主妇握着锅铲接腔:“张岳军?这不胜男姐的那口子吗?”说完不等向刚反应,扭头朝楼梯间最里边热火朝天忙炒菜的罗胜男喊,“胜男姐,你家来客人了!” 罗胜男诧异地熄了火,撩起围裙擦着手,从狭窄的过道里挤出来,疑惑地打量着向刚,确定不认识这个人,不由问:“小伙子,是你找我们家老张?” 向刚噎了一下,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张有康在雁栖大队,被人叫老张,没想到他的儿子,也到了被人叫老张的年纪。 “婶子,我叫向刚,老家宁和县雁栖公社的,这不才从老家回来,张爷爷让我捎了些土特产给你们。” “噢——”罗胜男一听明白了,敢情是老家的阿公阿婆,托老乡捎东西来了,连忙领着向刚回家。厨房的菜先搁着,托瘦高个的主妇帮忙照看。 其他主妇纷纷投以羡慕嫉妒的眼神。明里暗里夸罗胜男嫁得好——尽管公婆是乡下人,但一不麻烦子女、二反过来常常给子女捎东西,平时因为离得远,也不大可能产生婆媳矛盾、从而引发家庭混战。 试问这么省心的公婆,哪个做媳妇的不喜欢? 当然,搁结婚前,她们也是嫌弃的。可打从结了婚,婆媳间的矛盾层出不穷,家庭内部的战火越演越烈,再回过头看“低嫁”的罗胜男,发现竟然还是她的婚姻生活最如意——起码不用和婆婆斗这斗那各种斗。 “你们看到没?那鸡好肥啊,看着不像是家养的,不会是山里抓的野********有可能,我听张大嫂说过,她婆家那边山很多,一座连一座的。” “不年不节的,还有鸡肉吃,真幸福!” “你们就盯着那鸡了,没看到比我个头还大的麻袋吗?” “那么大个麻袋,谁没看到呀,就是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 “宁和县能有什么特产呀?我只听说过雁栖江的鱼头。可鱼装麻袋里,不得闷死啊。” “我猜是山货,什么蘑菇、笋子啥的……” 主妇们七嘴八舌地猜了起来。 “行了行了,回各自灶头烧饭吧,再羡慕也不会送到你家来,还是老老实实伺候家里那几尊菩萨最实在。”瘦高个的主妇挥挥锅铲撵散一群八卦的妇人。 那厢,罗胜男健步如飞地领着向刚直奔家里,人没进门就兴高采烈地喊:“老张!老张!你猜谁来了?” “谁来了?”张岳军盯着儿子的大字扬声问。 “老乡!爹娘托这位小兄弟,给咱们捎了土特产过来。还有一只鲜活的山鸡呢。”罗胜男掀开门帘,笑意漾满寓意福气的圆脸,手脚麻利地给向刚泡茶。 “你是……”张岳军虽说十六岁就来省城闯荡了,但看到向刚,依稀看到了少年时的向永良,一下就认出来了,“你是永良的儿子?” “嗯。”向刚重重点了一下头。 “哈哈!好小伙儿!有出息!你爹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认识那就更好了,我说小伙子,你留下陪老张唠唠老家那边的事,我速度炒几个小菜,六点咱们准时开饭。”罗胜男高兴地说。 第103章 安心 “今晚你就留这儿,反正我家丫头除了休息天回来,其他时候都住工厂宿舍,家里床铺管够。” 罗胜男忙着做饭,说完嘱咐张岳军好好招待客人,风风火火地杀回厨房炒菜去了。 家里来了客人,自然不用再占着饭桌写大字了。张岳军的儿子张海洋兴奋地丢开字帖,先是逗了逗那只坐了一路车这会儿晕头转向、有些呆呆萌萌的野鸡,然后蹲到大麻袋跟前问:“叔,这里头都是什么呀?鼓鼓囊囊的,是吃的吗?” “你自己打开看,是你爷奶捎来给你们的。”向刚鼓励他。 熊孩子真的拆起了麻袋。 由于袋口是用衍被的线缝的,结实的很,最后是用剪刀剪断线头才拆开的。 袋口一松,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哇——这是肉耶!猪肉!爹!爷奶给咱家捎猪肉了!腌好的!上锅蒸蒸就能吃。” 活的鸡未必能马上吃,她娘才舍不得不年不节地杀鸡。所以看到绑着爪子的山鸡,这小子高兴是高兴,但不至于兴奋。这会儿看到麻袋里腌好的猪肉,好嘛,知道有口福了。 “哇哇——这还有鸡肉耶!熏鸡肉!我最喜欢了!” “哇哇哇——这是……唔……” “你个蠢小子!你想嚷得人尽皆知啊!”张岳军一把拉过儿子,捂住他的嘴,“整栋楼都听见你的咋呼了!别这么大声知道吗?知道就点头,不然你爹我就牺牲一下自己,一直捂着你嘴,直到袋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为止。” “唔唔唔……” “唔啥唔啊,点头摇头你不会啊。” “……” 向刚好笑地看着爷俩互动,直到罗胜男端着茶盘,掀开门帘走进来。 “爷俩又在闹啥呢?”罗胜男顺手拍开张岳军捂着儿子嘴巴的手,没好气地催道,“吃饭了!赶紧把桌上东西收一收。咦?这是——肉!还有这么大一刀肉啊!!!” 她以为麻袋里应该都是菜干之类的,毕竟有一只活鸡了。公婆那边不分肉票,要没自己家逢节寄去的肉票,不到过年是吃不上肉的。 “嘘——”张家父子异口同声朝她竖食指。 罗胜男忽地反应过来,唰地捂住自己嘴,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探头看了眼门外,确保没人,赶紧把门关紧,还上了保险锁,才呼了口气:“吓我一大跳。爹娘咋给咱们寄这么多肉啊,他们哪来这么多肉票?还是大队的年猪先宰了一头?可一头猪分下来没多少哇……” 向刚想解释插不上嘴,直到罗胜男停下来喘气,才有机会说:“是山上猎的野猪肉。大爷家的份额办席面用了,这五斤肉是大爷新收的徒弟孝敬你这个师兄的。” 这句话信息量好大啊,张岳军俩口子听得云里雾里。 “等等,你说我爹收徒了?他都七十了,还收徒?” 张岳军不是张家唯一的孩子,原本上头还有个姐姐和哥哥的,只不过当时家里穷,一个出生没俩月,奶水跟不上饿死了;一个好不容易拉扯到十岁,却在收成不好的年头下河给家里逮鱼改善伙食、不小心淹死了。所以别看张岳军今年还不到四十,他老爹却已古来稀。 这把年纪了还收徒?哪家的小子这么投他老爹眼缘?张岳军好奇极了。 向刚这趟来,除了捎东西,还带来一封张有康写给儿子的家书。 想着老张大夫在信中肯定提到了收徒一事,向刚便没多说,拿出家书直接让俩口子自己看去。他则把麻袋里的东西,一一舀出来。 每舀出一样,张海洋就兴奋地蹦一下。 向刚乐了,想起那丫头给他备了不少吃的,便拿出几块绿豆糕、鲜花饼,还有六个卤鸡蛋,让他和父母分着尝尝鲜。 张海洋果然更兴奋了,怀抱一堆吃的嗷嗷叫。 “刚子你这是干啥!这些东西肯定是你家里给你精心准备的,带回部队慢慢吃,别给这小子霍霍了。”罗胜男看见了,忙过来制止。 “没事的婶子,我这还有呢。”向刚笑笑,“这是我对象做的,味道还不错,你们也尝尝。” 一听是他对象做给他路上吃的,罗胜男更觉难为情,可向刚不肯收回去,只好朝儿子脑门秃噜一把:“还不赶紧谢谢叔。” “谢谢叔!”张海洋往爹娘嘴里各塞了一颗剥了壳的卤蛋,抱着其余的吃食,开心地坐一边吃去了。 这时,张岳军嚼着鸡蛋看完了信,开心地哈哈大笑:“我爹那哪是收徒啊,分明是多了个闺女!哈哈!这下我压力轻了,有盈芳在老家照应爹娘,我这心啊,也能宽慰不少。” 罗胜男佯嗔地睨了丈夫一眼:“嘴上说说就成了啊,别真想撂担子不管。否则我第一个不饶你。”又说,“爹娘怕是体谅我们不方便请假,这才没提前说,可既然知道了,总不好一点表示都没有。要不先把手头攒着的票寄回去,我记得里头还有三四尺布票,明个上班找同事再借一点,争取给盈芳裁一身衣裳,算作我们当兄嫂的心意。” “行!回头我也找同事多筹些工业券,去供销社买点日用品啥的一并寄过去。”张岳军乐呵呵地说完,看到桌上的菜,猛一拍额,“看我!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刚子快坐下,咱们边吃边说。” 向刚在俩口子说话时,一直都细心观察着,见俩口子对那丫头的存在,只有开心,没有半点拈酸吃醋,还主动说要筹布票做见面礼,不禁打心眼里替那丫头高兴。 来之前,他不是没有担心,万一老张大夫的儿子、媳妇不欢迎丫头怎么办?毕竟多了个徒弟,意味着多了个人分享老俩口的关心。村里头不少人家,埋怨爹娘一碗水不端平、亲兄弟反目的都不少,何况是徒弟。 如今亲眼看到俩口子的态度,向刚安心了。 一顿饭吃到星子满天。 第二天一早,向刚生怕张岳军俩口子因为自己特地请假不去上班,赶在他们起床前,整理干净床铺,留了个便条,提上行李回部队了。 第104章 爷有对象了! 向刚三月上旬出了趟任务凯旋归来,被提为副营级干部,任副营长一职。军衔也因此跃上一个台阶——一杠再添一杠,如今已是两杠一星的少校。 六月份的任务上头还没明确表彰,但向刚的名字,已如一阵旋风,刮遍了整个七一三部队——没见过向上爬得这么快的人。 无奈部队住房紧缺,打了结婚报告、甚至已有家属随军的正营级干部,都还有人没享受到福利分房的待遇,何况是向刚这样的单身小伙儿。 他和另外三个同级别战友,合住一间二十平米的单间宿舍。 到宿舍的时候,战友们都不在,想必是带兵训练去了。 向刚卸下包袱,从自己衣柜拿了件洗得发薄的白背心,带上毛巾、肥皂,去楼下的大澡堂冲凉。 “向刚你回来啦?跑哪儿休假去了?大半个月不见你人。”澡堂门口遇到隔壁营的战友孟柏林,被拉着唠了几句。 “回了趟老家。你咋在这?今天休息?” “休息是休息,可当了一天司机,跑得我累死。”孟柏林嘴上抱怨,眼里却满是笑意,揽着向刚的脖子小声说,“不过得了个好消息想不想听?喂!好歹给点面子嘛!真的是好消息哦!攸关你我的切身利益……得得得,不卖关子了,实话告诉你,过不多久,咱们这帮副营级的也能分到福利房了。” 向刚心里一动:“真的?” “废话!”孟柏林翻了个白眼,“我跟着跑一天,还能不确定这消息属不属实啊。” “房子建在哪儿?”向刚比较关心这个。离部队远了,不能每天回家,媳妇儿以后随军依旧得一个人住,那和两地分居有啥区别? “不远,就镇子上。据说原本是肉联厂的职工用房。肉联厂钱多啊,不留神造多了,嘿!内部分得不开心,干脆让出一栋三合式的五层楼给咱们。到时四周砌道围墙,门口设个岗亭,照旧是独立的军区大院。关键是现房啊现房,稍微整饬整饬,就能入住。我打包票,今年年前房子一准分下来。” “谢了!”向刚微微一笑,捶了捶孟柏林的肩,冲凉去了。 “嘿!他谢我干啥啊?房子又不是我盖的,也不是我劝服人肉联厂让的。”孟柏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嘀咕着回自个宿舍了。 向刚冲澡的时候想啊,福利分房有影子了,看来得抓紧时间打结婚报告了。想到结婚后,两人将在崭新的房子里共同生活,白天他训练、她在家缝缝补补、伺弄花草、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傍晚回家,两人一起做一桌菜,甜甜蜜蜜地吃完;晚上…… 噢!不能再想了。 身体某部分暂时沉睡的细胞于这一刻激活沸腾——下腹涌上一股热热的、急欲释放的快|感。 让他不由想起那天晚上,在朦胧的月色下,在佳人唇上窃得的香吻,美好得令人沉醉…… 原本十分钟就能搞定的凉水澡,愣是延迟了一刻钟。 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回到宿舍,发现战友们都回来了。 向刚揉了把脸,确定潮红消退了,指指公用桌上的包袱无比淡定地说:“里头有吃的,我对象做的,每样只准尝一块。” “对象”两个字,仿若平地惊雷,震得另外三人齐刷刷将目光对准他。 “对象?小四你有对象了?回老家相的亲?哎哟喂!行啊你小子!”绰号“铁头”的林大兵用力捶了捶向刚纠结的胸肌,调侃地笑道。 同级别战友中,向刚的年纪是最小的,这毋庸置疑。连带着,四人宿舍里,也属他最小。 个头矮一截、年纪却是四人当中最大的“武大郎”吴奎则笑眯眯地追着向刚讨照片看:“对象长咋样?漂不漂亮?有照片没?有的话拿出来给我们仨瞅瞅呗。” 老三秦益阳是第一个打开包袱尝美食的,先吃了个卤蛋,又吃了条小鱼干,最后尝了块绿豆糕,腮帮子一鼓一鼓地惊喜道:“哇!小四,这些都是你对象自个做的?厉害啊!” 林大兵和吴奎见状,呼啦围到桌边,一人抓一个馅饼也吃了起来。 “唔唔,小四你对象手艺真不赖!这饼是我吃过的点心中味道最好的!” “比供销社卖的限量鸡蛋糕还要好吃。” “喂喂喂!你俩别抢啊,小四说了一人一块。老大你这是第二块了。” “我的蛋给你,你少吃块饼不就得了。” “你的蛋……”秦益阳哭丧着脸,“老大我要不起啊……给了我,嫂子非找我报仇不可。” “滚你丫的!”吴奎踹了他一脚,“老子说的是卤蛋!卤蛋!我靠!铁头你吞几个绿豆糕了?还吃!当心噎死!小四你快说说他啊,再不拦着,你那份都要被他吃了。” “什么我这份,这些都是我的。”向刚上前,淡定地夺过包袱,把剩下的几颗卤蛋转移到铝饭盒里。 昨晚在张家重又把卤蛋热了热,要不然该馊了。一会儿去食堂打碗凉面,就着这几颗蛋,晚饭解决了。饿的话还有鱼干可以打牙祭。 绿豆糕这些相对耐放,但也就多放个两三天,所以他打算每天早上就着凉白开啃几块当早饭。 开玩笑!这些都是丫头辛辛苦苦做的,花了她大半天呢。一人给一份够意思了,哪能都便宜他们。 “快掐掐我,这不是做梦吧?咱们小四回了趟老家,咋跟换了个人似的?以前不是最不喜欢甜食吗?难道这些饼还会自动转换口味?好甜口的吃起来是甜的,好咸口的吃就成咸的了?” “蠢!”吴奎朝林大兵头上秃噜了一把,“小四不是说了吗?这是他对象做的。他对象做给他的,别说是甜蜜的味道,苦几把啦都要吃,咱哥几个尝点甜头差不多得了啊。” “可真的很好吃。”秦益阳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 向刚瞥了他一眼,丢给他一个豆茶饼:“最后一块。” “谢了小四!”秦益阳颠颠地捧着饼坐床上吃去了。 第105章 贴心的男人 林大兵和吴奎无奈地对视一眼,好吧,他们刚才抢得太狠,把小四得罪了。 一左一右挨着向刚坐下来,好奇地问:“小四啊,去之前没听你说是回去相亲的啊,咋地?临时介绍认识的?” “嗯。”向刚点点头,顺嘴问起结婚报告的事,“递交后,一般几天给答复?” 宿舍里就他没结婚,其他三个都是已婚佬,这方面不要太有话说。 “那得看情况了。”吴奎指指头顶,“上头心情好,看哪哪顺眼,你的报告递上去,没一会儿工夫就给你批下来。要是遇到他老人家心情不好,那就难说了。” “我上回打了个结婚报告一波三折,尼玛年初递交,中期不是我出差就是头儿出差,一直拖到深秋才批下来,紧赶慢赶总算在年前把媳妇娶回了家,真他娘不容易!” “这不正好应验了‘娶个媳妇好过年’嘛!哈哈哈!”秦益阳嚼着饼子拍腿大笑。 吴奎扑上去抢他手里的饼:“早就看你不爽了!” 两人嘻嘻哈哈地扭打成一团。 林大兵扶额表示不忍直视,扭头对向刚说:“每个人情况不同,不管怎么说,既然决定了,早申请肯定好点儿,分房也会第一批考虑你。单身的肯定得靠后。” 说到分房,向刚把从孟柏林那听来的消息说给了战友听。 其他三人显然还不知情,闻言,喜不自胜。 “真的?肉联厂那栋三合筒子楼真成咱们团的福利房了?那岂不是很快就能让我媳妇随军了?” “肉联厂那职工用房我知道,就在镇子上,离咱们团约莫三公里,每天让我往返走都行啊。” “那你知道那栋三合楼有几户不?咱们这批都能轮上吗?” “这……不清楚哎,只知道有五层楼。” “那要不哪天休息咱们去趟镇上,近距离瞅瞅那楼?” “行啊!” 向刚听得直抽嘴角,末了打断越唠越兴奋的三人:“咳,你们手头有多少闲置的票?匀点给我。” “寄给你对象?” “嗯。” 三人抿着嘴偷笑。 “匀不匀一句话!”向刚踹了踹他们的床脚。 “匀!” 三人从各自储物柜拿出宝贝似珍藏的各类票据,看哪些是家里急需的,暂不需要的,都匀给了向刚。 谁让向刚以前也经常匀票给他们,如今轮到他需要,自当仗义相助。 最后,向刚筹到厚厚一沓票据,有通用的日用品工业券、指定的日用品工业券、细粮券、面粉券、香烟券、酒券、纺织品券、棉线票、布票、煤油票、酱油票、豆腐票……五花八门等票。 俊逸的脸庞,漾起一抹温柔的笑。 丫头,等着!明儿就给你寄票去。 “哦对了,帮我留意一下收音机票,我需要三四张。” “你要那么多收音机票干啥?咱宿舍不是有一台了么?听听还不够啊?送你对象也用不着那么多啊。” “老家的长辈托的,总之你们帮我留意着点。” “行!” “票的事搞定了,小四这下你总可以跟咱们透露透露你对象的事了吧?今年几岁?相貌咋样?喜欢不?” 向刚:“……”一帮闷骚汉。 第二天,他跟指导员借了自行车,跑了趟镇上邮局,给清苓寄了一封厚厚的挂号信。 挂号信比平信贵将近三倍,平信只需贴八分钱的邮票,挂号信却要两角。 信上内容不多,多的是夹在信纸间的票和钱。 交代她把香烟、酒券分三份:老张大夫一份、书记一份、社长一份。 其余的让她收着,该花花,别省着。回头有了新的会再给她寄。 向刚同志以实际行动表达了他对婚姻、对妻子的态度:讨媳妇是干嘛的?宠她护她支持她!就这么简单! 就在向刚往老家寄信的当口,张岳军俩口子也给父母邮了封信。 信中,先是表达了一番对清苓的热烈欢迎,再就是附了一沓票,都是俩口子平日省吃俭用攒起来的,原本想等中秋的节票发下来后一道寄,可想想离中秋着实还有段时间,爹娘收徒是喜事,必须得及时恭贺,于是问两边的同事借了点鱼肉粮油票,兴致高昂地邮了过来。 于是,身在雁栖公社的清苓和她师傅,几乎前后脚,收到了两封来自省城的信。 向刚的信先到,看到满满一沓票,还有封在信中信里的六十块钱,清苓仿佛感受到了来自向刚的满满诚意,捧着信傻笑不停。 张有康看不下去她那副傻样,轻咳一声道:“刚子在信里说什么了?” “哦哦,她让我把这些票分三份,师傅您一份,书记和社长也一人一份。” 张有康看了眼清苓挑出来的几张烟酒券,了然地点点头:“那你就按他说的送去吧,用不着隐瞒这些券的来处。我这份就送你向二叔,这几天得亏他们俩口子帮忙。” “师傅,既是刚子哥送您的,您且收着。向二叔那边,我看看其他票,这儿还有好多呢。” “那怎么行!其他票是刚子给你的,你好好收着。结婚用到的东西可不少,别大手大脚地乱花。我年纪大了,烟准备戒了,酒的话,家里那些够我呷到过年。等年底,岳军肯定也会给我带瓶酒回来。这票给了我我也用不着,白白放到过期多可惜。” 张有康摆摆手,执意让清苓把他那份送去向二家,“赶紧的,给你向二叔送去,他指定欢喜。前些天多亏他们俩口子帮忙,请客那天又送来一大盆黄鳝泥鳅,答应他有烟酒票了给他的,可一时半会我也弄不到这些票,还是刚子贴心,给咱们解了燃眉之急。” “那好吧,师傅我去了。” 清苓想想师傅这把年纪了,戒了烟也好,至于酒嘛,拜师宴那天才送了一坛云芝酒,师傅肯定没喝完。因为舍不得,轻易不拿出来请客人喝,似乎就书|记舔着老脸求到了一小盅,还只倒了杯底一点点。书记喝的不过瘾,今早碰到还跟她嘀咕师傅小气。 第106章 羡慕不来的 听师娘说,那坛酒被师傅藏在了房里,每天只呷一半小盅。那么一坛子起码能喝到明年上春。待春暖花开,她再去山上瞅瞅有啥好东西。运气好,再给师傅泡上一坛药酒。 至于其他的票,和钱一起揣进随身小荷包。 倒不是小气不送些给师傅师娘,送他们也未必肯收啊。倒不如哪天去县城时,买些适合他们的礼物,直接提家里去。 邮递员送信来的时候,正好是傍晚,社员们大都已经收工回家。不过离天黑还有段光景,清苓当散步,沿着田埂,慢悠悠地抄近道走了三家。 果然如她师傅说的,向二叔看到她送来的烟酒票,高兴得原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搓着手一个劲地说:“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我就那么一说,不是真想要……” 清苓抿唇笑着,将票塞到他手里:“二叔,我师傅说了,前些天得亏您和二婶帮忙,否则肯定忙不过来。几张票谨代表心意,您要不收那就是嫌弃。” “咋会嫌弃呢,我高兴都来不及。”向二叔握住票不撒手,回过神才意识到被清苓打趣了,笑指了指她说,“嘿!你这丫头!学会调侃人了啊。老实交代,是不是被刚子带坏了?” 清苓俏皮地吐舌,朝向二叔挥挥手跑了。 接着去了书|记和社长家。 得知是向刚寄来、点名送他的,向荣新稍推辞了一番,就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倒是社长的反应出乎清苓预料——他居然让他媳妇斩了条大筒骨,让她提回家炖汤喝,受宠若惊。 “拿着吧闺女。”社长媳妇愣是把装着大筒骨的菜篮挎到清苓胳膊上,“今儿刚去县城割的,回来凉在井筒里,还新鲜着咧。之前陆陆续续收了刚子那么多野味,总想不出回他什么礼好。俗话说吃啥补啥,你前阵子胳膊伤着,正好拿这骨头补补。” “不用的婶子……”清苓想婉拒。 “拿着!”社长敲了敲烟斗接话,“还是说你瞧不上我家的东西?” 清苓囧:“……哪能呢!”哪怕真的瞧不上,也不会在嘴上说呀。 “那就拿去。对了,刚子跟你说了吧?代销点马上就要开起来了,到时候,美芹调去售货,她那个护士岗位,就由你负责了。你准备一下,随时上工。”社长顺嘴交代了几句。 “哎!晓得了!”清苓脆生生地应道。 工作事小,工分事大。态度绝对要端正,否则就是给自己拖后腿。 当晚,张家的晚饭桌上,多了一道由筒骨熬的冬瓜汤,味道的确蛮鲜美的。 回到家,坐在煤油灯下,清苓提笔给向刚回信,转达了一番师傅师娘对他的关心,并汇报了送烟酒券的事,最后,提及社长,夸他这段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对她既热情又友善,也不知什么原因…… 第二天,邮递员又来雁栖公社送信了,这回是张有康的。 清苓直呼“运气好”,正好让邮递员将她给向刚的回信带走。省得特地跑一趟县城,抑或四处托人捎去邮局投递。 这次,信是送到公社卫生院的,因为张有康还没下工。 听闻是张有康省城的儿子寄来的,恰好在公社开会的几个大队干部,呼啦一下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老张,你儿子又给你寄票来了?” “老张,有没有多余的肉票,我拿口粮跟你换呗。” “老张,……” 张有康碍于大伙儿在场,只粗粗扫了眼信纸内容,乐呵呵地对大伙儿说:“我儿子媳妇这次来信,是庆贺我收了个好徒弟来着。票确实也寄了些过来,不过那是送我徒弟的见面礼。人不能来,礼总不能少了。” “盈芳这下有福咯!拜了这么个好师傅,家里底子殷实,孩子又只有一个。”家中有和清苓差不多年纪女儿的公社干部,掩不住心底的羡慕嫉妒,酸溜溜地说。 被点名的清苓,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茬,进退两难间,书记捧着茶缸走过来说了句公道话: “行了,都干活去吧!少在这拈酸吃醋。盈芳丫头福气好,那是她命相好,有些东西是冥冥中注定、羡慕不来的。”挥挥手,把唠闲嗑的几人撵去干活了。 “美芹,你这些天抽空把手头的活,慢慢教给盈芳,过阵子你调去代销点,你这空缺,由盈芳顶上。”书记走之前,叫住冯美芹叮嘱了几句。 “我省得的。”冯美芹早就听当社长叔叔说过这个事、一心期盼着早日去代销点上工,遂爽快地应道,然后喊过清苓,“来,我先教你怎么盘药柜库存。” “去吧,跟着美芹好好学学。”张有康也说。 清苓便跟着冯美芹去药柜前转悠了。 “美芹要调去代销点?盈芳要来咱们这替代美芹的工作?”许丹看到这一幕,诧异地不敢置信。 她前几天来大姨妈,不知是来之前吃了冷食、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总之身子不爽利,连请了数天假,直到今天才上工。住的地方又只她一个人,因此还不知道大队代销点已明确要开、并且连岗位都已安排满了的新闻。 乍一听,满心不舒坦。 想她一介知青,在这穷乡僻壤的山旮旯只能做个小护士,日复一日地跟一帮泥腿子打交道。看不到明天,更无法谈未来。 凭啥舒盈芳一个初中没毕业的乡巴佬,也要来卫生院、和自己平起平坐了?凭什么呀! 可谁理她呀!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张有康摇摇头,没接许丹的话,兀自低头翻看医书。 许丹只好跟到冯美芹和清苓身侧,试探地问:“盈芳,你是怎么说服书记让你顶替美芹的?咱们公社想来卫生院挣工分的人不少吧?”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盈芳咋就不能来了?她耐心、细致,做事有板有眼,在我看来,最适合做护士了。咱们公社其他人,我没看出来还有谁比盈芳更合适的。”冯美芹不悦地皱眉道。 第107章 有票也捉急 冯美芹特讨厌许丹说话时的那种腔腔,好似除了她自己,别的人都是靠裙带关系才能进卫生院似的。 天知道她许丹才是最大的裙带户——要没有县委干部那层关系,真以为她进得了卫生院?看看刘继红几个就知道了。不要脸! 清苓打从第一次和许丹照面,就看出这人心机重,便没理许丹阴阳怪气的嘲讽,认真地捧着药品册子对照药柜里和药品——反正挣多少工分又不是她许丹说了算的。 某方面来说,她跟张有康还真有师徒相——对于不喜欢的人,都选择敬而远之。 见一个言语挤兑、一个不理不睬,心气一向高过头顶的许丹,幽怨地瞥了清苓两人一眼,退回自己办公桌扎心里的小人去了。 一上午,卫生院里没什么人来。清苓跟着冯美芹,把药柜里的药品粗略地认识了一遍。 到中午时,想要和老伴儿分享儿子来信的张有康,唤上清苓回家吃午饭。 许丹见他们走了,也跟着收工,午饭顾不上吃,顶着日头跑了趟江口埠的知青站。 刘继红和蒋美华一心想要进卫生院,如今要是知道社长侄女冯美芹即将调去代销点,而空出来的护士岗位,将有舒盈芳那个乡巴佬顶上,指不定怎么怨念呢。 许丹心里冷笑了一声,巴不得两脚就到知青站。 孰料,知青站里一个人都没有。 敲门敲得胳膊都酸了,也不见谁出来应门。 “你找林杨几个啊?”扛着锄头收工回家的社员,好心告诉她,“别敲了,他们都不在。林杨今天请假,有事去县城了。另两个女知青,被请去林老根家吃饭了。” “林老根?他家是有什么喜事吗?”许丹心里不高兴,觉得刘继红几个真不够意思,有席吃也不叫她。 “他家能有啥喜事啊,不就是想给他傻儿子说对象呗。”社员笑着走了。 给林大柱说对象?刘继红?蒋美华? 一想到同来的知青,将有可能彻底落户雁栖公社做农妇,而且还是林大柱那个傻大个,许丹心头的阴郁一扫而空。 亏那刘继红还想嫁给林杨,都被人拉家里吃饭去了,林杨会喜欢这么不矜持的女生才怪。 许丹一甩辫子,怀着与来时截然不同的心情,哼着革命歌曲掉头回住处。 路上碰到喜欢嚼舌根的里根媳妇张红,许丹眼珠子一转,问她:“张婶子,你知道咱公社要开代销点了吧?” “知道呀。”张红瞟了许丹一眼,心说这知青平时看到自己,趾高气扬、眼高于顶的,今个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居然主动和自己打招呼,肯定没安好心。于是抬头挺胸地哼了一声,绕过许丹从另一条弄堂走了。 许丹:“……” 那厢,清苓扶着师傅回到家。看到师傅从信封里倒出来的票,嘴巴圆成鸡蛋:“师傅!我师兄咋寄来这么多票?” 张有康笑呵呵地把票推到她跟前:“给你的见面礼。高兴不?” 清苓:“……” 前阵子还在有票没票的贫瘠线挣扎,突然间就飙升到了富翁行列。 话说回来,这么多票,没相应的钱,也买不了啥呀。 向刚寄来的六十块,她打算攒起来,回头布置婚房用。 尽管这话出自女方口挺羞人的。可正如师傅说的:结婚要置办的东西不少,里里外外都需要用到钱。不能因为向刚说别省、尽管花,她就真的大手大脚把钱花没了。 看来,得想办法把山里头那些即将成熟的坚果、水果换成钱了,不然总有种坐拥宝山而不知如何使的捉急感。 “说到见面礼啊,师傅这还有点东西交给你。” 张有康认认真真看完两遍信,确定儿子一家在省城都好,遂放心地念给老伴儿听,完了想起自己在床底下还收了一箱宝贝,遂把院门落了栓,把清苓叫进里屋。 “来,帮师傅一把,把脚踏和矮柜挪开。” 清苓照做。 脚踏挪开,露出床底。 张有康把手伸进床底,不知按了哪里,再用手一推床侧的挡板,挡板竟然缓缓地推开了。 原来,床底下竟然还有一个暗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暗柜里头是一柜子泛黄的书籍。 “这些大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医书,个别几本是我添置的。前几年,红小兵挨家挨户破四旧,咱家也来扫荡了一圈。灶间的佛龛被砸了、堂前堂后挑起的屋角被削了,要是没这个暗柜,这些书怕是也保不住。” “师傅,既是这个原因才让它们不见天日的,还是继续放在这里安全。要是被我拿回家,万一被人瞧见……” “现在风声没早几年紧了,起码咱们公社不怎么来闹了。何况又不让你全部搬走。”张有康说着,从中挑出厚厚的两本,一本是《中医临证处方入门》,另一本是《汤头歌》,对清苓道,“喏,你把这两本带去,得空的时候翻翻、背背,遇到不理解的,随时问我。再挑几本你感兴趣的,看完再来师傅这换。其他的还是放在这儿,师傅给你保管。” 清苓听师傅这么说,不再矫情,挑了本《本草纲目》,有图有字,方便上山辨草药。老厚一本,足够她记了。 由于年份久了,柜子里闻着一股子霉味,清苓便把书籍都搬出来,拿绞干的湿布巾把柜子仔细擦了几遍。 趁柜子晾干的工夫,蹲在地上粗略翻了一遍发黄的书籍,顺便拿干布头把书页上的灰尘掸掸掉,倒是意外地发现了两本堪称实用宝典的古籍—— 一本是《红妆黛眉》——专讲如何用鲜花制作胭脂、口脂以及润肤膏。 还有一本是《食疗偏方汇总》,分卷讲述食材搭配宜忌和食用方法宜忌。每卷偏方不仅能治伤寒、头痛、胸闷、腹泻、痔疮、流鼻血等小毛病,还能治疗一些慢性病和疑难杂症。 清苓仿若挖掘了一座宝山,欢喜得不能自已。 尤其是那本《红妆黛眉》,简直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嗷嗷嗷! 第108章 说说不会少块肉 先前不是从山腹谷地采了不少鲜花回来么?带根的不担心,移栽在院子里成活得很好。 可那些只摘了花朵的就难办了啊,做鲜花饼用不了多少花瓣,余下的只好晒成花干,否则不耐放。 晒干后,做香包消耗了一些,挂在衣橱里熏香或防虫蛀;还剩一些晾在米筛上、堆在仓房角落里还没想到怎么用。 不是没想过制成润肤膏、胭脂口脂啥的,可尽管女医有教过她,但真让她一个人正儿八经琢磨出成品,还是很有难度的。 如今好了,有了这本书,好比多了个手把手教导的师傅,再也不用为做完上个步骤、还得苦思冥想下个步骤是什么而发愁了。 托着腮帮子细数秋天有什么盛开的花? 月季、菊花、桂花、木槿、紫薇……种类似乎还不少。 唔,看来是该上趟山了。 …… 与此同时,许丹在住处附近碰到了刘巧翠,心里一阵暗喜。 明知清苓和老屋那边的人不对盘,还佯装不知老舒家那点腌臜事地迎上去问: “这不盈芳小婶吗?刚还在卫生院听盈芳聊起你家宝贵呢,说他调皮捣蛋顽劣得很……哦对了,你还不知道盈芳要来咱们卫生院上工了吧?这不咱们公社要开代销点,美芹被调去代销点看店,空出来的护士名额,据说由盈芳顶上。以后啊,盈芳不用起早贪黑下地劳作了,坐屋里拿拿药品、管管账就行,活计轻松许多。你听了是不是也替她高兴?” 高兴个屁! 刘巧翠脸色阴郁地啐了一口:“那死丫头居然说俺家宝贵调皮捣蛋顽劣得很?小贱蹄子不想活了!” 许丹咬紧后牙槽,心里吐槽:搞错重点了吧!那不过是引出话题的引子,不是让你揪着不放的啊摔!要你揪的是那护士名额,赶紧地去公社吵吧闹吧,最好闹得舒盈芳做不成护士。 “我说婶子你生这么大气干什么?莫非盈芳是背着你们去争取这个名额的?要这样的话,那就是她不对了。大家条件都差不多,可名额就一个,大可以公平竞争啊你说是不是?” “你说什么?那死丫头要去卫生院做护士?”刘巧翠这才反应过来,得到许丹肯定的答复,气冲冲地直奔公社问究竟。 好在公社干部内部开过小会、通过气,有向刚允诺的收音机票在前,对于清苓接替冯美芹工作的提议,谁也没意见。 所以,当刘巧翠脑门充血地指着他们鼻子质问:“凭啥那死丫头能当护士俺就不行?她不也只是小学毕业吗?俺也读过书,她会的俺也会!俺不管!俺就要争取这个岗位!” 社长自从坐上这个位子,何曾被指着鼻子骂过?眼一瞪,拍着桌子驳斥:“她还读过初中,你有吗?她有个当医生的师傅,你有吗?她对象允诺给咱们大队搞来收音机票,你能吗?” 连着三句反问,问得刘巧翠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声调降了八度,嗫嚅道:“难不成除了她,找不出第二个能做到的人了?” “还真找不出第二个。”社长没好气地哼哼,“充其量做到前两条,第三条目前为止没一个能做到。” “啥收音机票嘛……搞这东西干啥……对革|命生产又没啥子帮助……”刘巧翠不甘心地咕哝几句,灰溜溜地败退。 社长的气性却没全消,干脆往大喇叭跟前一坐,向社员们公布了一则不算顶顶保密的消息:“同志们!咱们公社的代销点,日盼夜盼盼了三年多,如今终于要开起来了!开业时间暂定在下月中旬,代销点的工作人员,也已基本到位。由于卫生院护士冯美芹同志,要调去代销点任售货员一职,因此,她空出来的护士岗位,经我公社干部一致表决,将由矮墩桥西的舒盈芳同志担任……” 清苓坐在师傅家后院帮师娘剥毛豆,听到大队喇叭播报的夹带着回音的通知,抽了抽嘴。 “这样也好,省得大伙儿猜来猜去的。”张奶奶翻晒着草药点头道。 “但这么一来,你看着好了,不少人又要说闲话了。”张有康背着手走到离大队喇叭近一点的墙角,侧耳听完,既赞同又有几分无奈。 “怕啥!社长和书|记双双拍板的事,谁敢说个不字?”张奶奶哼道,转而鼓励清苓,“闺女你挺起胸膛,放心大胆地去上工,谁敢说啥,老太婆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清苓哭笑不得,反过来安抚师娘:“师娘,我不怕。再说了,说说我也不会少块肉啊。只要不说到我跟前来,管他们背后说啥。咱们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他们说闲话。” “这就对了!”张有康赞同道,“人啊,活着不容易,凡事豁达点。老天总能把人世间安排公平咯,斤斤计较的人,一生只得两斤。所以何必跟自己过不去?想开点,啥都不是事儿!” “是吗?那一会儿中饭你别吃了,不是说啥都不是事儿吗?”张奶奶淡定自若地抬步走向灶房。 张有康立马蔫了,追着老伴儿而去:“……老伴儿,这不妥吧,人哪有不食饭滴……” 清苓见状,噗嗤笑出了声。 清脆悦耳的笑音,随着夏末秋初的凉风,渐渐飘远…… …… 太阳落山,忙碌一天的社员们陆陆续续收工回家。 “小刘,小蒋,晚上再来我们家吃饭啊。”林老根的媳妇张菊香,笑得一脸褶子地招呼刘继红和蒋美华。 “哟,阿香姐,你家发横财了?一天两顿请人上门吃饭。”路过的妇人们,笑容暧昧地捅捅张菊香的胳膊肘。 “我家能发什么横财啊,这不前两天,我在沟渠边跌了一跤,差点崴到脚,多亏小刘、小蒋把我扶回家,谢谢她们罢了。” 张菊香顺嘴解释了一句,回头再一次招呼刘继红两人,“就这么说定了啊,晚上甭开火,上婶子家吃去。” 刘继红和蒋美华讪笑着,没有吱声。心里并不情愿上林家吃饭。 因为那不是普通的便饭,是鸿门宴。 第109章 是真是幻 中午在林家吃饭时,林家那二十二岁还没对象的傻大个,就坐在她俩对面,全程殷勤地替她俩夹菜。 边上林老根俩口子你一句我一句吹嘘他们家大儿子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体贴人的旁白不断,任谁看不明白林老根俩口子打的什么主意啊? 回头想想,前天在沟渠旁,张菊香好巧不巧摔在她俩跟前,半边身子还压住她俩的脚背,明摆着是个圈套——嘴上说得好听,感谢她俩仗义之举、扶她起来。实际上咧?还不是借这个由头,骗她俩上门。要不是她俩不会喝、坚持不沾酒,没准会被灌醉了和林家那傻大个发生点什么呢。 想到这儿,蒋美华心里打了个冷颤。 看林家那架势,似乎是逮着她和刘继红、非要从她们两人当中选一个做那傻大个的媳妇。 “婶子您太客气了,中午一顿饭,已经吃得我们不好意思了,晚上就不去了。再者,林大哥去县城也该回来了,我和继红托他买了些东西,回去得收拾一下。” 见蒋美华这么说,刘继红也顺水推舟地回绝了。 张菊香见两人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好似自己是洪水猛兽似的,脸色沉了沉,心里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真当老娘喜欢破财请客!要不是大柱喜欢,老娘可舍不得拿鸡蛋招待你们。那可是老娘攒了好久、准备拿去收购站换钱的。中午炒蛋用了俩、炖汤用了俩,一顿饭去了四个蛋,唉哟!肉痛死老娘了!等大柱把你们其中一个娶到手,看老娘怎么磋磨你们! 一旁几个妇人,眼里闪着熊熊的八卦之芒,暧昧地问她:“咋地?看向她俩了?想让她们做你儿媳妇?可你家不是只有大柱一个没娶媳妇了?一下中意两个,这事不好办吧?这年头可不兴齐人之福,嘿嘿嘿……” 其中一个妇人,跟着打趣了几句后,真心实意地劝道:“我说阿香,你家大柱那么老实巴交一个人,讨个城里来的知青做媳妇,怕是压不住吧?还记得隔壁乡的王大富吗,去年讨了个城里知青做媳妇,惹得单身汉们好一阵羡慕。可前阵子听说啊,那新媳妇过门没几天,就和婆婆大吵了一架。话说回来,那媳妇也是绝了,除了挣工分,家里啥活都不干,连脱下来的小衣内裤,都是她婆婆洗的。那回大概是她婆婆洗得太用力,把她小衣扯烂了,唉哟,那架吵的,屋顶都能掀翻了。依我说,这哪是娶媳妇啊,分明是请了个祖宗回来。所以阿香,你可要考虑清楚啊,城里头的媳妇可不好讨,不说彩礼重,娶进门少不得还有硬仗要打……” 张菊香哪是正儿八经想讨个城里姑娘做儿媳,分明是想白占便宜。 瞅准刘继红和蒋美华的娘家离得远,隔山望江顾不到这边,宁和县里也没啥靠山。另一个女知青许丹倒是有个县委干部给她撑腰,可刘继红两个有谁撑腰啊?有的话早让公社给安排轻松活了,用得着面朝黄土背朝天? 没见社长侄女让出来的护士岗位,还是被没爹没娘的舒盈芳意外地捞到了怀里。所以说,张菊香一点不怕刘继红两个知青。 再说彩礼,等大柱把人吃了,还能怎么狮子大开口?反过来恐怕还要央着自家大柱娶她咧。 张菊香越想越得意。可惜今儿没能成功将俩丫头拐上门灌醉,只好再挑时间了。 刘继红和蒋美华回到家也在说这个事。 刘继红一脸烦躁地骂:“林大柱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瞧他那一脸横肉,看着就恶心,以后见着他们林家人,非得绕道走才行。” 蒋美华心眼多,盘算着一个又一个可行的方案,嘴上却道:“兴许是咱们想岔了,菊香婶一家没准只是单纯的感谢。” “那也不想去!对着一脸横肉吃不下饭!”刘继红丢开擦脸巾,往床上一躺,“我先睡一觉,累死我了。反正今天轮到你做饭,给我留点儿就行。等林杨回来,我再起来。” 蒋美华背对着刘继红应了一声,眼底若有所思。 林杨回来的时候,天擦黑了。 蒋美华回头看了眼熟睡的刘继红,轻手轻脚地拉开房门,把饭菜端到林杨房间,还给他绞了条湿毛巾,柔声细语地说:“林大哥,你累了吧?擦把汗先吃饭。” 林杨是真累了,不过心情出奇得好。 县城到省城、省城又回到县城,跑了一天,总算把回城调令拿到手了。 也就是说,他可以随时回京城、做回以前的林少了。再不用跟一帮没文化、没素养的泥腿子们称兄道弟,也不用再起早摸黑、除了下地就是下地,人生没一点追求。 心情一好,胃口也跟着好了。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还有炒鸡蛋?” 桌上一共三盘菜,两盘都有鸡蛋——韭菜炒鸡蛋、芹菜小葱炒鸡蛋,剩下那盘是小葱韭菜炒蘑菇。瞅着像是混搭,但味道倒真不错。也可能是饿了,加上心情好,吃啥都觉得香。 林杨每道菜尝了一口,直夸蒋美华手艺好,就是微微咸了点,不自觉多喝了几杯小酒。 “咦?咋就咱们俩?刘继红呢?”林杨这时才发现,屋里就他和蒋美华两个。 蒋美华深情款款地看着林杨说:“继红她说累了,先躺下了,没事,我给她热着饭菜呢。林大哥你跑了一天,想必也很累,吃过饭早点休息,这儿我来收拾。” “真美……”林杨定定地望着蒋美华,不知是今晚特意梳妆打扮过的蒋美华美得让他惊艳,还是酒精的缘故,将她认成了舒盈芳。 “林大哥……” 曾经一度,他藏在心上的人儿,也是这么唤他的——温柔不乏羞涩,好似将满腔情意,浓浓地刻在这三个字里。 “林大哥……”蒋美华近了一步,娇羞地探手抚上他额,“你是不是醉了?都怪我,不该给你斟这么多的……” 林杨此刻已然分不清眼前的女子,究竟是舒盈芳还是蒋美华,只知道她温柔的声音令他迷醉。 第110章 “超值回报” 下腹喷涌的欲|火,更是有如神助攻,让林杨毫无顾忌地抛开周遭一切,只愿投入到美妙的沉|沦当中。 蒋美华半推半就地软倒在林杨怀里,眸光扫过桌上那只剩空盘的三道菜,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刘继红一定不知晓,傍晚拉着她去田间割的野韭菜、野芹菜和野葱,其实是效果极佳的助|性良药…… 第二天,林杨先醒过来,感觉身上黏腻腻的,胳膊还被什么东西缠着,下意识地扭头,眼前的一幕,惊得他差没跌下床。 “老天!”他干了什么蠢事! 任谁身边躺着个赤裸的女人,会傻乎乎地认为两人只是聊困了、合盖一床薄被纯睡觉。 再看地上一堆凌乱的衣裳,床单上东一滩、西一滩干涸的白渍,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昨晚干了什么好事——他把同事兼朋友的蒋美华“吃”了——就在他即将回城的当口。 林杨懊恼地直揪头发。 这事如果宣扬开来,不说回城的事有可能泡汤,很可能还要和盈芳的小叔作伴去了。 “唔……”这时,假寐许久的蒋美华假装刚醒、幽幽地醒转,“啊——” 她“吃惊”地拉过被角、遮住红果果的身体,望着林杨泫然欲泣:“林大哥……我……你……我们怎么会……” “想来是我喝多了。”林杨捶了一下床板,有点不敢看蒋美华,心觉愧对她。 她是个好姑娘,可惜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喜欢的姑娘只有盈芳,可惜她拒绝了他、还处上了对象。 想到这,林杨按了按胸口,心有点涩涩的疼。仿佛从这一刻起,他彻底失去了追求盈芳的机会。 “林大哥……”蒋美华裹着被子,轻轻地抽泣,“这事我也有错,不该陪你喝酒。我看你心情那么好,不由得想要让你尽兴……你若为难,大可不必……我……我没事的……” “别说了。”林杨抹了把脸,听她低落的自责,感觉自己就是个混球、不负责任的混球,“这事我会负责的。不过美华,你还不知道吧,我要回城了。昨天刚拿到的调令,我爷爷想尽办法给我争取来的机会,我不能辜负他老人家对我的期望。这事你能别说出去吗?就咱俩知道就好。等我回去禀明了家里,马上来迎娶你。” 蒋美华挂着一脸晶莹的泪珠,欣喜地问:“真的?林大哥你真的能回城?那太好了!我真替你高兴!我没事的,就算你不娶我,我、我也没关系。其实……其实我昨晚是自愿的,看你那么难受,我的心也跟着难受……所以,我不后悔……” 你不后悔我后悔啊。 林杨在心里哀嚎。 蒋美华还在那儿说:“林大哥,你只管放心回家,不用牵挂我……就算……就算我有了孩子,我也不会跟人说那是林大哥你的……谁让我喜欢你呢林大哥……” 林杨释然地笑了:“那就好,不然我心里过不去。” 不是强迫她就范的就好,否则怕是真要关牛棚了。 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何况她还提到关键的一点——万一两人有了孩子咋整?想了想,咬着后牙槽说:“你安心地等我消息,最多三个月,我一定来接你。” 话虽如此,心中却满是苦涩。 她喜欢他,所以与他成就燕好。而他那么喜欢盈芳,却注定要和她错过。 蒋美华满怀希冀地点点头。 本以为只是让林杨负责,没想到还能借此回城,真是一桩意外之喜。 初夜的疼楚,换得一箭双雕,也算是超值回报了。 事情敲定,两人也不再磨叽。毕竟被人看到未婚同居,即便两情相悦,也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于是,一个站院子里放风,一个捡起衣裳拾掇自己。 趁着刘继红还没起,蒋美华偷偷溜回了房间。 刘继红昨天确实累狠了,上工时,不知被谁换了把钝镢,锄起地一点不利索。下工回来,又听蒋美华说林杨喜欢韭菜炒蛋,田间别的野菜快看不到了,野韭菜、野芹菜依然能发现不少,于是分头行动,一个拿镰刀割韭菜,一个徒手掐芹菜,换了一处又一处地,才把一个篮子装满。 回来累得不行,躺下即睡,醒来已是天光大亮的次日清早。 看到蒋美华弓着腰在脸盆架前洗漱,揉着眼睛不悦地问:“咋不叫我啊,晚饭都没吃,饿死我了!对了,林杨回来了吗?” “昨晚就回来了。”蒋美华心愿达成,讲的话带着一股子甜蜜蜜。 “那你怎么不叫我。”刘继红凶巴巴地质问。 “叫了,叫好几遍呢。你八成累狠了,怎么都叫不醒。”蒋美华回道。脑海里不禁浮现昨晚上在林杨身下隐忍的猫叫,心头的甜蜜仿若浪拍浪,一潮又一潮。 刘继红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睡着了很难听到外头动静没错,但也不至于叫不醒啊。 吃早饭时,这种怪异感就更明显了。 素来低着头细嚼慢咽的蒋美华,今天居然巧笑倩兮地给林杨夹咸菜。而林杨竟然吃了!吃了蒋美华夹的菜! 刘继红似乎砸吧出了什么骚味儿,砰地搁下手里的饭碗,指着两人问:“你们……” “哦,我和美华处对象呢。”林杨生怕蒋美华说出昨晚的事,抢先道。 处对象是允许的,都是符合婚龄的单身汉,谁还能不处对象。不处对象怎么结婚?不结婚怎么传宗接代?所以传开了也没事,男未婚、女未嫁,还不兴处对象嘛。 这一大实话,落到刘继红耳里,仿若晴天霹雳—— 林杨居然选了蒋美华这贱人处对象! 难怪大早上的,对着镜子涂来抹去的,脸上的红晕仿佛那早春盛放的桃花,敢情真的攀上桃枝儿了…… 越想越难受,刘继红啪地扔掉碗筷,气得嘤嘤嘤地跑了出去。 “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继红她怎么突然生气了……”蒋美华泪眼汪汪地看林杨。 “别理她。”林杨神情冷淡地扒着饭,“越理她越得瑟。” 第111章 你回你的城,我祝你顺风 像抢粮那回,他追着刘继红回来,不过是怕她在雷雨天出事,结果这女人可好,竟然不知羞耻地向他投怀送抱,还哭着求他别和许丹纠缠不清。 天晓得她怎么就那么肯定自己喜欢许丹? 他明明喜欢的是盈芳!盈芳!盈芳! 这些人都眼瞎了么! 算了,不想了,盈芳从此将成为他心头鲜红的朱砂痣,提不得却也放不下。 刘继红和许丹算什么?顶多是衣袖上沾着的饭粒子。 蒋美华闻言,低下头,沉默地吃着饭。瞧着像在自责。实际上,嘴角翘起的弧度,愉悦地似要飞上天。 她和刘继红、许丹三人间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终究以她的胜出而画下句点。 那厢,刘继红难掩愤怒地冲出知青站,站在村道口,茫然半天,最终去了许丹那。 许丹吃完早饭,正要去山脚捡些柴禾,没准还能碰到林杨。昨儿听说他去县城了,不知是不是他家里来消息了,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这时,刘继红哭丧着脸来了,同时带来一个让她懵圈的消息。 “什么!林杨和蒋美华处对象了?这怎么可能!” 许丹怎么都不愿相信。 别看她平时和林杨接触不多,毕竟不在一个地方住,多少总归不方便。 但扪心自问,她付出的情意少吗? 原以为少了个舒盈芳,自己几乎没什么竞争对手了,毕竟村里的其他姑娘,凭她们那副长相、身材还有家境,林杨是看不上眼的。至于同为知青的刘继红和蒋美华,一个脾气烂得要死,另一个长相着实平庸了点、条件也不咋地。林杨要能看上她们,还用等到今天? 哪知还是错算了一步。 林杨居然和将美好好上了!好上了!好上了! 许丹摇着头,死活不敢相信。 “他俩啥时好上的?你不是一直和蒋美华在一起吗?你都不知道?”许丹问。 对啊,他俩啥时好上的?刘继红一脸茫然。 昨儿早上林杨去县城前,跟蒋美华还一副大哥小妹的客气相,不过一晚上的工夫,两人的关系就升级成未婚对象了? 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我昨天累死了,晚饭没吃就睡了,跟她说好林杨回来叫醒我的,结果她说叫不醒我,等我自然醒,都大早上了。他俩……他俩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好上了。” 刘继红恨得不行。 防火防盗防闺蜜,这话太特么正确了。 尽管她和蒋美华的关系还没好到闺蜜那热乎劲。但好歹同住一个屋、同吃一桌饭,上工在一起、下工还是在一起。明知道自己喜欢林杨喜欢得不行,怎么还能做出抢人姻缘的事来!她怎么能! “我看你是被她摆了一道。”许丹分析了一下,“转折点肯定就在昨晚,至于到底怎么好上的,就要问蒋美华了。” 贱人!肯定是使了不入流的妖媚手段!或者是拿捏了林杨什么把柄,逼迫他就范的。 一说把柄,许丹眼睛一亮。 会不会是林杨回城的心思,被蒋美华发现,然后逼着他跟她处对象、否则就要去举报? 许丹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急于找林杨求证。 被不喜欢的女人强迫着处对象,心里一定很痛苦吧?林杨,放心!我会站在你身边,支持你、给你爱的力量! 然而,不等许丹怀着别样的心思找林杨宽慰,被又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炸晕了脑袋。 “什么!林杨要回城了?真的假的?”许丹差点揪着冯美芹的衣领不放。 冯美芹皱眉瞪了她一眼:“当然是真的,我干嘛拿这种事撒谎。这不,我叔让我去找书|记,林杨的调令到了,这会儿正在办公室等着办迁户手续。” 冯美芹说完,径自去书记家。 许丹和刘继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走!上公社瞧瞧去!”许丹当机立断,锁门去公社。 刘继红满脑子只有一个问号:林杨要回城了,那蒋美华呢?两人不是才处对象么,莫非林杨答应带她一起走?可不能啊!调令又不是大白菜,哪那么容易得到。 两人各揣心思,一路急走来到公社。 证实林杨确实要调回京城,蒋美华却不动。 刘继红忽然“哈哈哈”地放声大笑。 许丹也松了口气。心说分隔两地的对象可不好谈。搞不好就黄了。 尽管遗憾不能和林杨谈场志同道合的革|命恋情,可他既要回城,自己却还没有看到明天的曙光,一颗心随之沉淀又沉淀。 林杨要走的消息,不到半天就传遍了整个雁栖大队。 清苓自然也听说了。 然而,她已不是舒盈芳,对此没什么特别感觉。 事实上,从林杨三番四次找上门、却没有一次敢迈进她家院子起,清苓就觉得,这样的男人不值得托付终身。 一辈子平顺还好,遇到点难处,极有可能上演“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别离场面。 只是她没什么感觉,不代表林杨也没感觉。 是夜,清苓从师傅家回来,正要关门落锁,林杨踏着月色从夜幕里走出来,隔着篱笆墙和她四目相对。 “盈芳……”林杨幽幽启口,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姑娘,一阵子不见,似乎出落得更美了。这么美好的人儿,怎么就从他指缝间溜走了呢? 清苓:“……” 大晚上的,对着本姑娘喊这名,实在让人瘆得慌。 “你听说了吧?我过两天就要回城了。”收回思绪,林杨顿了顿,又说,“回京都,我的家。” 他其实想问眼前的姑娘:你有没有后悔,后悔没有等我,后悔跟个穷兵蛋子处起了对象。 清苓偏头看了他一眼,认真道:“听说了,祝你一路顺风。” “盈芳你,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林杨难受地揪着胸口,“我一度以为,你是喜欢我的,而我也……” “林大哥。”清苓打断他,摇摇头道,“我有对象了,而你,不日也将回城。再说这些话,实在没什么意义。我很感激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义不容辞地帮我,这辈子我都会铭记于心……” 第112章 防火防盗防闺蜜 “我明白了。”林杨凄然地笑笑,心下已然清楚:他和她的缘分,就这么短。 清苓看着他略显颓然的背影,有点于心不忍。 想说将来若有需要她的地方,尽管开口,她定会义不容辞出手相助。 然转念一想,这话说了比不说更伤人。这不跟咒他没两样么?她不过是山旮旯一个普通小农女,充其量就是个护士。若哪天沦到需要她帮忙,得多落魄呀。 这么一想,清苓便没多嘴,怕说了不吉利。 目送林杨融入苍茫夜色,落栓回屋。 林杨两天后就离开了。 大伙儿围着这个话题唠了几天。 不过人本来就是城里人,下乡两年,有上头的调令,回城当工人没什么好羡慕嫉妒的。 真要说羡慕,也就许丹几个同为上山下乡的知青。 好在还有比她们更惨的,这不蒋美华咯! 和林杨处了不到一天对象,就面临分手——至少在许丹和刘继红看来就是这样。 林杨不可能回家了还惦记着蒋美华,又不是多么深厚的革|命感情。林家在首都有权有势,随便给林杨找个对象,拉出来溜溜都比蒋美华优秀。 是以,许丹和刘继红碰到一起,联手奚落蒋美华。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啊。 蒋美华每次遭她们奚落,就眨着泛红的水眸,细声细气地辩驳:“不会的!林大哥不会忘了我的,他答应我,等局势安定了就回来娶我。我相信他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许丹脑筋活、心眼多,从来都是避着村民们奚落蒋美华。 刘继红就一傻大姐,说话做事很少看场合,经常在上工的时候,阴阳怪气地和蒋美华怼上。 “啥?林杨和小蒋好上了?不是听谁说那小伙子喜欢老舒家的孙女吗?” 听到的社员,心底顿时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嘴上有了谈资,干活劲头着实足了不少。 “多半是瞎传吧,老舒家的孙女不正和向家小子处对象呢吗?” “倒是和盈芳丫头不搭噶,都是林杨一厢情愿。” “倘是真的,那林杨真不是个好东西,这边跟几个知青搅合不轻,那边还想觊觎咱们生产队一朵花。” “谁让人是城里来的知识分子呢,长得白白净净,说话温温柔柔。别说,十七八岁的姑娘,就看向这样的。” “敢情你年轻时候也好这一口?” “啐——瞎说什么哪!” “哈哈哈……” 个别家里没儿子、闺女又已出嫁了的农妇,倒挺喜欢林杨这小伙子的,看不下去刘继红的做为,偶尔也会站出来替蒋美华叫屈:“林杨和小蒋处上对象了这不是好事嘛!你们都是知青,不互帮互助,咋还窝里斗了?见不得别人好啊。” 刘继红气得吐一口老血。 看到蒋美华那副人前白莲花、人后白狗肠的贱样就来气。 以前咋没注意她的心机如此深呢? 自己平时有什么话都跟她说,包括林杨喜欢什么书、讨厌什么菜,这货倒好,听完转身拿这些讨好林杨。 枉自己一门心思防着舒盈芳,差点还防出人命。 谁料最大的情敌,不是别人,竟是同睡一间房、共吃一桌饭的同伴。恶心地简直日了狗了! 刘继红咬着后牙槽,甩甩头,不再搭理娇滴滴的蒋美华,将满心愤懑发泄在手上,干活比平日麻利了许多,倒是赢得了不少同组妇人的称赞。 “哟!小刘可真能干啊,这么一会会儿工夫,一垄地就给平整好了。手底心起泡了吧?啧啧!看得大娘心疼死咯。干脆今晚别做饭了,上大娘家吃去。” 林老根媳妇张菊香又凑上来了,一个劲地劝说刘继红上她家吃饭。 刘继红皱皱眉,心说这张菊香作啥妖啊,几次明说不去了,还见天地缠上来。就凭林大柱那副傻样,也配跟自己处对象? 放眼整个大队,还没谁配得上她刘继红的。林杨走了,不代表她只能嫁给村里的小伙子。县城那么多工人户口呢,凭她的条件,还怕挑不到好对象? 心里嗤了一声,冷淡地回道:“谢谢了,今天不用我做饭。” 许丹在林杨走后搬来了知青站,三个女人住到了一起。 林杨在时,大部分柴禾都他捡的,刘继红和蒋美华就包揽了做饭。如今砍柴的主力军没了,更没道理分开做饭——太费柴禾了!因此,三个女人约好一人一天轮流做饭。 今儿轮到许丹做饭,刘继红有现成理由。 不过,哪怕今天真轮到她做饭,她也不想去林老根家。 不就几道鸡蛋做的菜么,又不是大鱼大肉,她还不至于这么馋。 张菊香被驳了个没脸,暗地里朝刘继红啐了一口,心里骂道:不上道的贱蹄子!哪天进了我林家的门,有你受的! 转身看到面若桃李、巧笑倩兮的蒋美华,张菊香的眼神幽幽一暗。 说实话,相比刘继红,她更倾向于蒋美华做儿媳妇——讲话细声细气,说明不怎么会来事;做事尽管不如村里姑娘那么麻利,但也没拖过众人后腿;再看她纤腰肥臀,一定是生儿子的料。 可惜,据说和林杨好上了。 不过…… 张菊香眼珠子滴溜一转,不就处了几天对象么,又没结婚。 自家大柱把人骗进门,即便林杨回来接她了,难不成还上门抢啊? 再说了,女人不都这样么——身子给了谁,哪怕那人是流氓、是恶棍,也会认命于现实。有了孩子就更加了。 就这么办! 张菊香心里有了主意,朝刘继红的背影吐了口唾沫,呸!你那样的,老娘不伺候了! 蒋美华哪知道张菊香打的鬼主意啊,她此刻还沉浸在林杨走前跟她说的悄悄话:让她安心等他、过不多久一定来接她。若是有了孩子务必小心,千万别让人知道了。毕竟婚前那啥,不是光彩事。往严重了说两人都得进牛棚…… 蒋美华将这些话,牢牢记在心上、印刻在脑海里。 然后揣着一肚子甜蜜蜜,安心地等待林杨的迎娶。 第113章 开张啦! 清苓从冯美芹嘴里听说那几个知青窝里斗,对此只是笑笑,不说话。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汹涌的时候浪打浪——这在地宫时就有深刻体会了。 她乐得站远远的看戏,掺合就不必了。 林杨走后不久,沸沸扬扬多时的代销点,终于在全大队社员望眼欲穿的期盼声中张灯结彩地开张了。 冯美芹欢欢喜喜地调去代销点售货,清苓接替她的岗位,侪身众人欣羡的护士行列。 心里着实松了口气:以后即使不下地干活也有工分挣了!不怕手脚头不够麻利被大伙儿瞧出她和原主的区别。反正护士这一行,她和原主都是生手。 代销点开门营业那天,全大队放假,清苓扶着师娘兴致勃勃地去围观。 不用上工,大伙儿光明正大直奔代销点。几乎家家户户全员出动。那人多滴,差点把代销点的大门给挤下来。 清苓看得额头滴冷汗,想不通啊想不通。既然开了,以后随时都能去买,用得着这么拼嘛。关键是没见有啥优惠活动啊。 相反,代销点里的部分商品,像那些体积大的、或是分量沉的,要比供销社贵个一分两分,毕竟不用扛着挤渡轮了。其他的,价格和供销社一模一样,开张第一天也没见比供销社便宜个一两分。 可饶是这样,依然有很多人挤上门。除了自己公社,沿江公社的人也跑来凑热闹了。他们那边还没开张,这不听说雁栖公社先开张,手头没活的都跑来了。 张奶奶见清苓巴巴地瞅着代销点大门,以为她也想去,拍拍她手背说:“想去就去看看,扯段红头绳啥的。没带钱师娘这儿有。” 说着,就要摸裤兜掏钱。 清苓见状忙摇头,这么多人,挤进去能不能顺利挤出来都是个问题。还不如找张嫂子研究缝纫机去。 “师娘,没事我去张嫂子家玩会儿啊,她答应教我怎么用缝纫机。” “成!是该学起来了,到时刚子肯定会给你买一台。城里头结婚都流行这个。”张奶奶高兴地同意了。 于是,送师娘回家后,清苓上家里找了几块碎布,想了想,又拿草纸包了几块绿豆糕,当是伴手礼,兴冲冲地去了张永福家。 张嫂子还没出月子,但已经起来了。虽说生产队里请着假、还没下地,毕竟要给娃喂奶,但家务活已经从婆婆手里接回来了。 这年头的媳妇,可没坐一个月月子的说法。 有些家里人手少、没几个人挣工分的,生产完七天就得下地,孩子没人带就放背篓里,到时间了坐田埂上喂奶。 相比之下,张嫂子算福气的了,公婆没撵她马上下地,只需在家做两顿饭(早饭婆婆会做)、洗洗衣服、看看院子。下午基本都有空。 清苓上门时,张家老俩口去代销点看热闹、张永福趁生产队放假,去县城卖干花生了。家里就张嫂子娘俩。 张嫂子歪在床上看娃睡觉,脸上幸福满满的。见清苓进来,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拉过清苓笑着道:“今儿早上还听婆婆念叨你,说好的来学缝纫,咋不见来了乜。莫非刚子送你了一台,直接在家琢磨了?” 清苓红着俏脸佯嗔道:“嫂子就知道打趣我!美芹调去了代销点,她手头的活全部要移交给我,这不天天在卫生院蹲点呢。” “早就听说这个事了,大伙儿都说你福气好,找了刚子那么好的对象,还没结婚就享到对象的福了。” 清苓垂下头,羞涩地嗫嚅:“这跟他什么关系呀!”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呀?”张嫂子点点清苓的鼻尖,“要没有刚子允诺的收音机,你以为社长能第一个想到你?” 清苓在刘巧翠闹上公社讨护士名额之前,还真不知道向刚允诺了公社三五张收音机票。 她一度以为是他拎去社长家的野味起的作用。 还是大队播报她接替冯美芹成了新一任护士之后,听冯美芹重复社长驳斥刘巧翠的那三句话:“她还读过初中,你有吗?她有个当医生的师傅,你有吗?她对象允诺给咱们大队搞来收音机票,你能吗?”才知道是难搞的收音机票让社长站到了她这边,一时间心头又甜又酸。 甜不用说了。 酸嘛,她总是不由想,那家伙倘若知道她已不是他记忆中那个绑着羊角辫、文文静静的内向姑娘舒盈芳,不知会不会收回对她的好? “想啥呢这么出神!”张嫂子拿胳膊肘拐了她一下,然后推着她来到缝纫机前,“来,今天先教你怎么手脚并用。” 清苓这才回过神,看了看睡着的小娃儿,小声问张嫂子:“牛牛在睡觉呢,这样会不会吵得他睡不着?” “不会,小孩子睡着了很熟的,就这点响动不碍事。”张嫂子笑着说,“你没养过孩子不知道,小孩子喜欢身边有点响动,那样反而睡得熟,大概是觉得有人在身边比较安心吧。要真静的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睡不了一会儿就该哭了。” 清苓半懂不懂地点点头,既然张嫂子说没事,那应该就没事。 她打开提来的包袱,把那包绿豆糕递给张嫂子:“嫂子,这我自个做的绿豆糕,你尝尝味道好不好。” 张嫂子闻言,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来嫂子这还带东西,下回要是还这样,不让你进门了。” 清苓忙解释:“这不是刻意准备的,正好家里有,就带了几块,嫂子你快尝尝,味道咋样?好吃不?” 张嫂子见纸包里躺着四块闻着清香扑鼻、看着干净清爽的绿豆糕,有种难以下手的赶脚,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满足地闭上眼:“唔!好吃!比我娘从供销社排队买来的豆沙糕还要好吃。这东西你咋会做的呀?做起来难吗?” “不难,就绿豆和……糖霜,麦芽糖也行。” 话到嘴边的“蜂蜜”两字及时被她咽了回去。 倒不是怕张嫂子宣扬,而是剩下的蜂蜜不多了,要是张嫂子问起,给呢还是不给呢? 第114章 女人家的东西 反正糖霜一般人家里都会备一点。 至于麦芽糖,临近过年,隔壁乡懂麦芽熬糖的生产队,会组织队员挨个公社地兜售,家有余粮或余钱的,总会买点给孩子做冻米糖。 这就是有手艺的生产队的优势了。挣得的钱和粮,回头按工分分给社员,算是年前一笔喜人的外快吧。 清苓小声地说了下怎么做绿豆糕:“……绿豆用热水泡开后,搓掉豆皮,上锅蒸一刻钟,能用勺子碾碎就说明蒸熟了,用细米筛碾成泥状过一遍,然后放到锅里炒。火不能大,不然会焦掉,炒的时候搁点菜油和糖下去,甜淡就看个人口味了。豆泥炒干结成团子,放凉后就能捏形状了。要是有那种月饼模子,还能压出花纹来,那就更漂亮了。” “听得我脑袋都糊涂了。”张嫂子感慨连连,“还要用油啊、糖霜啊,难怪味道这么好。等过年家里换了麦芽糖,我再找你教我怎么做。” “行!”清苓爽快地点头。 张嫂子把余下的三块绿豆糕重又包起来,留着给公婆、丈夫吃。 清苓把包袱里那堆碎布头和一团深藏青的线球拿了出来。 “怎么还带了布头?不跟你说了嘛,我这有不少用不上的布头,尽管拿去练手。”张嫂子伸出食指点了点清苓的鼻尖,佯嗔道,“你这丫头咋这么见外啊。” 虽说一年到头做不了几身衣裳,但架不住家里人多,每到过年都会扯上几尺布,轮着给家人做新衣裳。几年下来,碎布头能攒一个包袱了。布头太碎,做衣裳得用多少线啊,那线不是钱买的啊,于是除了扎拖把抹抹柜子、门啥的,再就是衣服破口了打补丁用。久而久之,积攒的碎布头就多了。 张嫂子说的是真心话。清苓肯带着线球过来她就很高兴了,说明这姑娘不爱贪便宜。换成村里那些抠抠唆唆的,不说捎点伴手礼,连布头和线都要用你家的。再大方的人,也难免不舒坦。 清苓嘿嘿笑:“嫂子,我有私心的,虽说是练手,但谁说一定是浪费呢?我可是打算拿这些布头做件短围裙带回家的。” 张嫂子被她逗笑了:“行!那咱们就做围裙。话说你挑的这些布头还挺适合做围裙的,都是结实的咔叽布。” 清苓挑这些碎布头的时候,哪管是不是咔叽布,无非觉得颜色暗、摸着也结实,做围裙挺合适。不然就只能裁成条状做拖把了。可问题是布头又长又短,做拖把还得把短的接起来,不仅费力还费线。 “这几条宽度还可以,要不要做月事带?”张嫂子翻出两条巴掌宽、半尺长的布头,顺嘴问清苓,“月事带有的话,缝草灰包也好,那东西经常换洗,破得快。” 清苓囧。 “羞啥呀!”张嫂子笑她,“都是女人,有啥好害羞的。” 月事带一般两条换洗的就够了,草木灰包确实比较费——因为可能每天都要换。 城里妇女来月事,用什么东西垫裤子不清楚;乡下女人,用的最多的是草木灰包。 废旧布头缝成一个巴掌宽、两指长的口袋,袋口用来塞草木灰,塞个七八分饱,然后缝针收口。来月事时,把草木灰包垫在月事带上,有条件的上头铺两层草纸,脏了把草纸抽掉换新的。 草木灰包一般一天一换,多了轮不过来。换也不代表扔掉,而是拆了收口的线,倒掉脏了的草木灰,把袋子洗干净晒干后,重新装上干净的草木灰,缝针收口继续用…… 清苓前几天才来过月事,确实感觉草木灰包有点捉襟见肘。偏偏倒霉催地遇上雨天,洗的还没干呢、身上的又脏了。 好在没上工,和师傅师娘吱了一声,待家里两天没出门。 床上铺一条破毡子,手里捧一本收购站淘来的古籍消磨时间,小心翼翼地平躺着连翻身都不敢。 如今听张嫂子一提,清苓觉得好有道理。 于是乖乖地看着张嫂子,将几条还算像样的布头,用缝纫机车到一处。每做一个步骤,都会解释给清苓听。前前后后车了三个草木灰袋出来。让清苓带回去拿肥皂搓洗干净、挂大太阳底下晒干,下回来月事,就能用了。 挑出这几块大的,剩下的就是真正的碎布头了——最大的也就半个巴掌大,小的只有一截拇指的宽度。 张嫂子拿出她家现有的碎布头给清苓用:“既然你说线够用,干脆车件短褂吧,不仅家里能穿,去山上耨野菜也能穿。花这么多线只做围裙太浪费了。” “好啊。”清苓点头。虽说家里还有一黑一蓝两个线团,去供销社那次买的。不过能省则省,何况张嫂子的话有道理:围裙只适合家里穿。她今后上山的机会肯定不少,还是短褂用途大。 “那你先练练手,把这些碎布头搭尾地车起来,余下的等我来了教你。我去自留地割点菜,等孩子睡醒又该走不开了。”张嫂子见清苓已经会用缝纫机了,铁放心地留她在家练手,兀自忙家务活去了。 清苓起初不怎么熟练,总会不小心绊住线头或是扯断线头,到后来才慢慢上手。等张嫂子回来,缝纫机已经使得像模像样了。 因为是碎布头拼接的,剪裁上不如新布匹方便,但有张嫂子这个好手在一旁指点,加上清苓本来就会点女红,不到半天,一件花布拼接的短褂,做成了。 “这东西真好用!”清苓感慨地摸摸缝纫机。 “是比手工快多了。这下不担心过年穿不上新衣裳了吧?”张嫂子打趣她。 清苓嘿嘿笑着道:“那也得嫂子肯借我用才行啊。” “你个促狭鬼!敢情在这挖了坑等我呢。”张嫂子好笑道,“行!这段时间我天天在家,随便你啥时候来。不过别跟外头说,之前毛阿凤想借用我没答应,要是知道你在我这车衣裳,指不定传出多么难听的话来。” “我晓得的。”清苓点点头。 第115章 姐也土豪了一回! 清楚毛阿凤脾性的人,都不喜欢跟她往来,因为那人实在太爱占便宜。 其实近山坳的村民大部分都挺好相与的,个别几个难相与的,摸清脾气后,惹不起,我躲还不行么。 “你来就来,别像今天一样提东西上门。要真有心啊,过年教嫂子做绿豆糕。” “成!”清苓爽快地应道。 揣着新做的短褂,心情愉悦地回了家。 她学会使缝纫机啦!马上就能给自己和向刚车新衣服了!缝纫机车出来的衣裳,针脚又密又平整!啦啦啦! 路过代销点,见这会儿人潮散了,主妇们回家做饭、男人们上自留地除草施肥。 清苓顺脚拐了进去。 代销点开在村道口,用的是公社的房子,曾经是村小教室,停课又复课后,学校迁到了江口埠旧祠堂,这里就闲置了下来,给生产队堆放农具家什啥的。 自从决定开代销点,这几间屋子被大队干部组织人手好生收拾了一番,如今瞧着还算清爽。 “盈芳,你咋这时候才来呀?”在柜台里清点货品的冯美芹,抬眼看到清苓,高兴地朝她招手,“我还以为你大清早就会过来咧。” “大清早人实在太多了,想挤也挤不进。”清苓笑着道,四下看了看货架,发现商品种类还是蛮齐全的,基本的生活用品都能买到,就是数量少了点,不像供销社的大货架,上头全是堆叠的货。 “有什么想买的吗?”冯美芹靠过来问,“对了!这款头绳你肯定喜欢。”她从杂货柜里抽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里头是一卷卷的头绳,有皮筋的、丝带的。颜色也比较丰富——大红的、桃红的、土黄的、翠绿的……许是卖的很好,每卷都只剩尺把长了。 “除了大红,其他颜色在供销社那边都还是时新货。”冯美芹拿出来在清苓头上试了试,边说,“你没看到,早上那些娘们拥上来抢的时候,简直要把柜台挤爆了。亏得那几个花钱大手大脚的知青没来,否则连这点都没得剩。我看你迟迟不来,急死我了,等下回进货,谁知道还有没有这么漂亮的颜色。” 清苓赞同地点点头,相比清一色的红和黑,这几款颜色确实称得上漂亮了。 尤其是桃红、翠绿的丝带,缠一起做朵小花别头上,想想一定很可爱。当即摸出小荷包,数出一角钱,把为数不多的头绳都买下了。 姐也土豪了一回! 除了头绳,她又买了几枚邮票。 信封家里有。省城的师兄每回过年都会捎来一些。师傅一年到头写不了几封信,就把多的给她了。 结好账、收好货,倚着柜台和冯美芹聊天。灵了灵村里村外的信息、唠了唠家长里短的八卦,这才意犹未尽地回家。 在师傅家吃过饭,趁师傅师娘午休,清苓提上背篓、唤上小金,山上溜达去了。 这个时间点在外晃悠的人少。 倒不是怕被人看到。想她胳膊没好的时候,都见天地往山上跑,如今胳膊好了,去山上转转有啥好大惊小怪的。 而是怕碰到熟人,揪着她的护士名额不放。善意的打趣还好说,那些语带酸意的就让人听着牙疼了。好像她那护士岗位,是这些人好心好意让出来似的。 不理吧,回头说你高傲;理吧,耳朵根不得清净。 幸好代销点开张,分走了一大波话题,不然不知道要被围观到几时。 不过话说回来,代销点不开,冯美芹就不会调走,冯美芹不走,卫生院里也没自己的落脚之地啊。清苓笑哭。 “山上的空气就是好啊!” 来到山脚,清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和小金吐槽附近那棵核桃树—— “……都没结几个核桃,难不成核桃也分大小年?还是这里的土壤不适合结果子?要照这么说,山里那片核桃林,收成好不到哪儿去啊。” 枉她还想着大丰收一场。嘤嘤嘤…… 小金吐了吐蛇信子,慢悠悠地游走在清苓前头。 一人一蛇先去竹林附近扫荡了一遍鸟蛋、野鸡蛋。 蛇小弟们帮忙摘的草药卖了大价钱,还没犒赏它们呢。 社员们许是被张红挨蛇咬了一口的事吓着了,打那天之后,除了砍柴上小坡林、采蘑菇耨野菜在山脚,没见谁进过深林。 竹林也好、山洞也罢,依旧是清苓的地盘。 背着满满一篓蛋,来到山洞。只见不大的洞内,半个空间堆放着蛇小弟们采来孝敬她和金大王的果子、药材。 “谢谢你们!真是辛苦了!” 清苓摸摸小斑的脑袋。搁以前,她是绝对不敢在毒蛇头上摸两把的。这不和小金混久了,对蛇这一物种已经免疫了。 小斑偏过脑袋,在她手掌心上蹭了蹭。 清苓把背篓里的鸟蛋、野鸡蛋拿出来,一一分给小斑它们。 出过力的蛇小弟全部都分到了,最后还剩下十来颗,清苓便留着一会儿带回家,学张奶奶腌成咸鸡蛋,既下饭又能吃得久一点。 进入九月,竹林里已经没什么花头了。运气好能挖到比较嫩的刚竹笋。运气不好,即使挖到了也是又苦又涩。哪怕焯过盐水去除涩味,嚼起来还有渣渣呢。 清苓便没在竹林逗留,直接去了山腹的小米地。 盘算着时间,小米应该成熟了。 她这趟来,带了把镰刀和一只家里闲置的麻袋。 但事实上,在她看到小米地、看到那一串串沉甸甸的谷穗,欢喜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好傻好天真——麻袋再大,一只能顶什么用啊。 这是将近两亩地的粮食哎,单光一只麻袋就能搬回家了? 而且不光搬回去就成了,还得磨、还得晒,瞒得过村里人的眼吗? 清苓蹲在地头,托着腮帮直发愁。 小金昂了昂三角扁脑袋,属于金大王的威压骤然而至。 不一会儿,小米地附近的蛇小弟们,瑟瑟发抖地集体冒泡了,匍匐在小米地外的草丛上,恭听金大王的指示。 也不知小金和它们做了怎样的沟通,总之,待清苓回过神,蛇小弟们已经忙碌开了。 第116章 小米丰收,耶! 半支队伍在小米地里来回穿梭,咬下的谷穗,集中堆放在一起。 另外半支,先是溜没了影,回来时,嘴里叼着、尾巴上卷着,搜罗了一批柔韧结实的蒲草。散在谷地上,你咬这根、我扯那根,竟!然!是!在!编!织! 清苓吃惊地长大嘴,差点合不上下巴。 而下一幕,更是让她抽出的嘴角差点收不回。 小金同志不是力大无穷么,此刻盘成一坨,躺在聚拢的谷穗中央,尾巴一抽,底下的谷穗扑簌簌掉出金黄灿灿的小米粒。 真的是好方便、好好用的活磨盘啊!!! 这下,清苓不发愁了。 先是帮一队蛇小弟割小米。蛇小弟用嘴,她用镰刀,一刀一束,割下来丢背篓里,满了倒到蒲草席上,由小金这个活磨盘碾米。 碾出来的小米多了,清苓欢喜地张开麻袋,把细颗粒的黄小米捧进袋子。 装满一袋扎牢袋口,回头让小金扛回山洞。 至于晒的问题,等回家再好好琢磨。两亩地的粮食都能从山上背回家,晒还能想不出法子? 如此分工下,地里的谷穗明显减少,蒲草编成的垫子上,小米逐渐堆成山。 小斑三兄弟也来了,蛇尾拖着一只和泥土一色的旧麻袋,但不像是废弃不用的。 清苓喜出望外:“小斑,你们从哪儿找来的啊?”她正愁麻袋不够使。 小斑三兄弟亲昵地蹭蹭她裤腿,丝丝吐蛇信。 清苓没指望它们回答,蛇要吐人语了才稀奇咧。 低头翻看麻袋,在袋底找到一个红漆描的“舒”字,显然是老舒家顺来的,因为整个大队,姓舒的就这一户。 清苓笑喷,朝小斑三兄弟竖竖大拇指:“干得好!” 多了一个大麻袋,碾好的小米终于不用继续堆地上了。 尽管看天象,这两天应该不会下雨。可夜里气温低,山上肯定凝露水,小米本就没晒干,再被露水一泡,太容易发霉了。 眼瞅着天快擦黑了,清苓忙喊停。 “回去晚了师傅师娘该担心了。今儿就到这里吧。” 昂首挺胸巡视一番小米地,半天工夫收割大半亩,已经很了不起了了,毕竟还把收割下来的小米碾壳装袋,只需晒晒就能下锅了。 照这速度,抽空再来一天,应该能把两亩地小米收割干净了。 当然,野生野长的小米,产量不能和人工伺弄的稻谷比。这两亩地估摸着能碾七百来斤米。 左右是捡来的实惠,能有这个数,清苓很满足了。 诚挚地谢过忙碌了半天的蛇小弟,清苓收好镰刀,卷起蒲草席,团成一团塞进背篓。这玩意儿可是蛇媳妇们游来游去精心编的,可不能糟蹋了。赶明收小米还要继续用的。 小金之前回过一趟山洞了,这会儿只需扛一袋,对它来说毫无压力。 清苓的心情好得想要飞上天。忙活半天、又走了几里路,压根感觉不到累。回到山洞,看着两只胖胖的米袋,兴奋地扑上去,和米袋来了场亲密接触,脸颊贴着袋口蹭了蹭:“宝贝粮啊!今年过年不发愁啦!” 要说分夏粮那会儿,还只是个大概估算——舒老太一家不盘剥她的口粮、偶尔上趟山,采点草药、山货兑点钱或票,到过年也能攒下不少。 眼下是真的不发愁了!哦呵呵呵…… 小金在一旁猛翻白眼:搞错对象了吧,要蹭也是蹭本大王好吧? 考虑到这么大麻袋扛下山,遇到村民解释不清,只好先留在山洞。 等夜深人静的时候,辛苦小金扛回家去。 清苓假装在山里采草药,胡乱抓了几把蛇小弟送来堆在山洞的草药,塞进背篓,匆匆下山。 张有康老俩口正等着清苓开饭,看到她回来,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难怪你师娘去了你家两趟,都没人应门,果真被我猜着又去山上了。” 清苓讨好地笑笑:“师傅,咱们这山上,有好多本草纲目里说到的草药呢。” 张有康瞪了她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制止她上山吧,学中医哪有不识草药、不通其生长习性的;可由她去吧,又担心山里不安全…… “放心吧师傅,我做好万全准备才上山哒。”清苓安抚他老人家,“刚子哥走前送了我一包驱虫避蛇的药粉,带在身上,那些恐怖的蛇虫不敢近我身的。况且我绝对不去狼嗥出没的深山,您和师娘尽管放心吧!” 这话可没忽悠人。 可怜的狼群早被小金驱赶到层层叠层层的山峦尽头了,这附近哪还寻得到狼的踪迹。 “先吃饭先吃饭!边吃边说也可以的嘛。咱家又没那饭桌上不准说话的规矩。”张奶奶睨了老伴儿一眼,一个劲地往清苓碗里夹菜。 “师娘,您知道黄小米要怎么晒吗?”清苓还惦记着山洞里那两麻袋小米,哦,不止呢,地里还有一大半等着她去收割。 “黄小米啊,那东西咱们这好几年没种了。都说产量太低,不划算。”张奶奶回忆着早几年种小米时的场景说,“晒法和大米有区别的,它壳薄,不像大米,脱壳麻烦,小米用石磨碾一碾,再用米筛过滤一下就可以了。一般人家都是连壳囤放,吃多少碾多少。脱了壳的小米和大米一样,不能摊在日头下暴晒的,屋里头阴干就可以了……” 听师娘说到这里,清苓心头一阵激动。 阴干就好了?那感情好! 小金不用全部扛回来了,山洞里留一袋,倒在摊开的蒲草席上,阴晾几天,再装袋运回来。 家里这袋可以晾在东屋和堂屋。不过这期间,得祈祷家里别来客人。好在毒蛇的传闻还没彻底消下去,除了师父师娘,应该没人会进她家门。 解决了盘亘心头的难题,清苓心情大好,就着香喷喷的咸肉蒸蛋,连吃两碗饭。 吃完收拾干净饭桌,陪着师傅师娘唠了会儿闲嗑,顺便把背下山的一背篓草药清理干净、分拣好。直到天彻底黑下来、需要点油灯了,才告辞回家。 第117章 运气杠杠的 第二天,清苓正式到卫生院报到上工。 护士的活难是不难,但很琐碎。 患者上门了,要协助老大夫看诊。小孩子哭哭闹闹不配合,你得耐心哄;手脚不利索的老人来看病,你得搀、得扶。诊完那更是护士的活了,配药、收钱,交代药怎么服、需要煎的中药还得教人怎么煎。 没人上门,老大夫清闲,护士却不清闲。 得时不时地清点药品库,发现缺了少了,得及时上报。不然哪天来个紧急患者,药品供应不上,那岂不是耽误人救治? 点完药品盘账,盘完账搞卫生。 卫生院最大的特色,不是浓郁的药香味,而是一尘不染的就医环境。好环境怎么来的?不就是人拾掇出来的! 清苓做为新进社员,手脚肯定得勤快。背后多少双眼睛盯着呢,随时随地等着打你小报告。 “三十年媳妇熬成婆”,话糙理不糙,搁哪个领域都适用。 好在上工第一天登门患者不多,就矮墩桥东的老婆婆来配了瓶止咳糖浆,近山坳生产队的一名社员脚趾头不小心被自己锄头铲到前来消毒包扎,别的时候,清苓捧着药品册子清点完药品柜,又拨了会儿算盘核了核账,见离下工还有点时间,遂打了桶清水进来,头发裹上三角巾,准备给“包干区”的药品柜“擦擦澡”。 尽管清洁这活是包干的,许丹的包干区是另几个柜子和台子,大可不用跟着干。可清苓的包干区这么洁净亮堂,她能坐得住吗?当即凑上去说:“不需要天天擦吧?前天移交时不是才刚擦洗过?不如咱们聊会天?” 清苓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笑道:“我这才来,很多事没怎么理顺,就想熟悉熟悉。擦柜子能让我记住这些药品的摆放位置,擦干净了看着也舒坦。聊天啥时候都能聊,咱们可以干活一边聊。” 许丹噎了噎。她就是不想成天和水啊、抹布啊之类的打交道。 来之前细皮嫩肉一双手,不到两年,瞧瞧老成什么样了! 以前和冯美芹搭档时,基本是一天一扫、两天一擦、三天玻璃窗。 就这,她还觉得烦。 在家时读读书、看看报,饭有爹做、衣有娘洗,来了这穷地方,做饭洗衣靠自己,上个工,还要跟个老妈子似的成天和抹布打交道。越想越憋屈。 可为了在书|记跟前刷好感,年终时能在自己的评语栏打上一个鲜红的优字,愣是咬着牙关挺了过来。 好不容易适应适应这节奏,换了个搭档,上工第一天就拿着抹布擦擦擦,擦完桌子擦柜子、擦完柜子擦窗户,这是要她命啊。 许丹在心里把清苓翻来覆去骂了个遍,但还是认命地提上水桶出去打水,回来后,两根手指捏着一块看不出颜色的抹布,跟着擦洗了起来。花两年竖起来的温柔、贤惠形象不能塌啊。 清苓偷眼瞄到脸颊飞霞、胸口起伏的许丹——气出来的,心下喷笑。 哎呀呀!本姑娘就是这么滴闲不住,你能奈我何? 反正上工不能干私活,两人的桌子又靠在一起,总不能对面对坐着大眼瞪小眼吧? 她自认眼睛没许丹大,瞪不过对方,索性找点活儿做。转转脖子、扭扭腰,干活兼做美容操,屋子亮堂心情好!噢耶! 清苓手脚麻利地打扫干净包干区,门口长廊的另一头檐角下,倒挂的一口铁钟,被公社干部“当当当”地敲响。 “收工喽——” 清苓心下一喜,这真是紧着她的时间安排的呀。 和师傅说了一声,麻溜地窜上山,继续她的屯粮事业去了。 许丹羡慕嫉妒地扫了一眼清苓的包干区,不仅亮堂,柜门角落还悬着香包,散发出淡淡的花香,使药味浓郁的室内,平添了几分大自然的气息;桌面也收拾得很干净,角上还摆着一个陈旧却刷洗得很干净的瓷瓶,瓶里插着一小束不知打哪儿摘来的野蔷薇,红艳艳的花瓣,给暗漆漆的旧屋增色不少。 再看自己这边,柜子才堪堪擦到一半、桌面凌乱不习惯收拾,没有做工精致的香包添味、也没有花朵娇艳的蔷薇增色。谁要是这个时候进来,指定拿她和舒盈芳作比较,这一比,还不得把自己比下去啊? 说曹操曹操到,许丹吐槽没完,书|记手捧茶缸跨进来,本想找老大夫唠会儿闲嗑再回家,看到洁净的窗户、雅芳的花香,顿感耳目一新,由衷夸道:“盈芳丫头行啊,上工第一天就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拾掇好了。可见是个勤快的。不错不错!老张你收了个好徒弟!” 看到许丹也在搞卫生,顺便也夸了夸她:“许丹同志也不错!都是爱干净的好同志!” 完了找老张唠嗑去了。 敷衍! 许丹气得脸型都扭曲了。觉得舒盈芳就是来和自己作对的,才来第一天,就把自己比下去了。讨厌讨厌真讨厌! “阿嚏!” 正往山上走的清苓,没来由打了个大响嚏。吸吸鼻子,找小金吐槽:“肯定又有谁在背后骂我。” 吐槽归吐槽,心情依旧很好。 她现在也是有余粮的人了!毛七百斤的黄小米啊,吼吼! 可惜上山已是傍晚时分,只够清苓把山洞里的一袋黄小米吭哧吭哧地推散在蒲草席上,趁着这几天晴朗无云,争取早点阴干了扛回家入仓。 干完这些,天就擦黑了,收割只好另找时间。 下山时,顺道转了转向刚曾经挖的陷阱。 哟!运气杠杠的!不费吹灰之力捡到一只瘸了腿的山鸡。 小金盘在她肩上,蛇眼幽幽地望天:哪次捡山鸡,你是费了力气的? 清苓没瞧见小金的白眼,她兴冲冲地扯了一条结实的软藤,绑住鸡爪,塞进背篓,哼着从张奶奶那学来的“八月桂花遍地开、鲜红的旗帜竖呀竖起来……”,高高兴兴地下山回家。 暮色笼罩了整个村落,家家户户的灶房上空,升起袅袅炊烟,就像一幅醉人的风景画。 第118章 夫唱妇随啷哩个啷 “盈芳啊,又上山去啦?”自留地割菜回来的向二婶,老远朝清苓打招呼。 “婶子,晚饭烧好没哪?”清苓笑盈盈地问。 “烧好了焖着呢。想不出吃啥菜,去地里割了颗大白菜,做盘醋溜白菜给你二叔下酒。喏,这是我家种的藤茄,我娘家那边的茄种,你带几根回去吃尝尝。喜欢的话,明年我给你留些种子。” 向二婶说着,从竹篮里挑了几根卖相好的长条茄子,塞到清苓手里。 清苓道了声谢收下了。想着回头给向二叔送盘鸡肉过去,哪有醋溜白菜下酒的。 张家二老对清苓时不时地提一只肥溜溜的野鸡回来,已经见怪不怪了。当然,惊喜依然是有的。 “这鸡瘸腿了,怕是不好养,不然放到刚子家后院,他不是让你物色两只鸡娘,养到年底宰了好过年吗?”张奶奶抱着背篓来到灶房,才把山鸡提出来,“你别不是忘了吧?” 清苓还真把这事儿忘了,绞着辫梢说:“那我一会儿问问向二婶,看她有没有熟悉的人家想转让鸡娘的。” 鸡褪毛是很快的,不像鸭子,绒毛细得能让人炸毛。 锅里热水一烧开,就能给放干净血的鸡褪毛了。提着鸡爪浸在热水里,翻来覆去几下一扯,鸡毛立马褪得干干净净。 张奶奶坐在小板凳上,边给鸡褪毛边感慨:“今年杀的鸡啊,我看比过去三年杀的都多。” 清苓忍不住笑:“师娘,远没到年底咧。说不定下半年杀的鸡比过去十年都多。” 张奶奶笑不拢嘴:“你这丫头,尽喜欢逗我。” 褪好鸡毛,剖开肚皮,拿出肚里货,洗干净整鸡,张奶奶依着清苓的意思,斩成四块。 两块留着自家吃。今天炖一块,明天炖一块,再加上肚里货熬的羹,能把人舌头鲜下来。 另两块分别包上一层芋艿叶,塞进背篓,赶在晚饭前送去了向二叔家和书|记家。 向二婶没想到送出去几条茄子、换回来一块壮硕的鸡腿肉,说什么都不肯收。 清苓故意虎下脸:“婶子,你要不收,下回我哪好意思再问你讨醪糟?” 向二婶哭笑不得:“那行,婶子厚着脸皮收下了。新米酿了酒,醪糟随时来拿。” 书记媳妇邓梅则笑容暧昧地打趣清苓:“你是和刚子约好的吗?他回部队,换你来送了?这是不是就是书上说的‘夫唱妇随’呀?” 清苓的脸皮,在诸位婶子一次又一次的调侃下,越来越厚了,以后也不知会不会练就铜墙铁壁。 尽管脸颊晕染了一层淡淡的红,嘴上说道:“我是捡了他的便宜,怕他回来找我秋后算账,特意来堵婶子的嘴。” “哈哈哈……” 从书记家回来,张家也开饭了。 浓香扑鼻的蘑菇鸡汤,闻着就勾人。喝到嘴里,唔!那滋味,鲜得人灵魂都要飘起来。 “养鸡的事问你二婶了没?”张奶奶往清苓碗里夹了块鸡翅膀,顺嘴问。 清苓点点头:“问了,不过暂时没听说哪家有多余的鸡娘的。师娘您别着急,我那不是有两只嘛,一个人过年冷冷清清的,刚子哥若是回来,我俩都上您这过年,两只鸡算我俩的搭伙费,回头再搞几条鱼、割两斤肉,除了鸭,鸡鱼肉都有了,您说好不好啊?” “傻样!”张奶奶戳了一下她的脑门,“你们来我这过年,我和老头子欢迎都来不及,哪用什么搭伙费。寒碜我们老俩口哪!先说好了,不管刚子回不回来过年,你都上咱们家来,跟岳军一家好好聚聚。别的不用你操心,你把那两只鸡养好了,回头师娘给你做醉鸡。刚子回来最好,不回咱也没辙,毕竟是部队,得听上头安排。” “嗯!”清苓重重点了一下头。 她不止一次听屋前的毛阿凤幸灾乐祸地说,舒老太在打她家两只鸡的主意。平时没机会,到过年,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拉拢她,譬如拉她去老屋过年,去了不得提点东西上门啊。别的没有,鸡不是在那嘛。 所以早点定下来也好。省得老屋那帮人没事瞎作妖。 至于给长辈的年货,谁说一定得肉了?舒建强那么大个儿子在呢,用得着她一个不受宠的养孙女孝敬年鸡? 她就准备送几斤口粮。唔,就从舒建强赔礼道歉的那袋里舀好了。 舒老太会不会气得跳脚她不知道,但想来是不会扔出来的。 下半年老舒家缺了个主要劳动力,吃饱都未必够,敢扔?当心被雷劈! …… 日子不紧不慢地前移。 清苓逐渐适应了卫生院时而忙碌、时而清闲的工作。 山腹那两亩地的小米,也在她蚂蚁搬家似的辛勤往返数趟后,如数运回了山洞。 最早那批小米,几天下来已经完全阴干,于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由小金轻松扛回家中的仓房。 剩下的小米,赶着天晴,也摊晾在山洞里。 可单靠山洞里这点面积,得轮几趟才晾得完啊。没有彻底晒干的小米,麻袋里捂久了,容易发霉变质。 于是家里也分担着晾了一半。东屋和堂屋的地面不用说了,就连闲置的床上、香桌上、甚至柜面上,也都见缝插针地摊晾着小米。 脚后跟打后脑勺地忙了几天,终于赶在入秋后第一场雨下下来之前,把所有小米晾干、装袋、收入仓房。 清苓长舒了一口气。 同时遗憾,没能赶在第一场秋雨前、把那些成熟了的向日葵收割回来。 收割小米时,路过向日葵林,发现光照好的几丛,结的葵花籽包满得可以收了。 想着收完小米就去收向日葵,不成想下雨了。 下雨上山不方便,而且收回来也是湿哒哒的。 想着那一片向日葵林,面积虽没有小米地大,但东一丛、西一丛散落的株树并不少,除去空瘪、霉烂的那些,还是能收获不少的。也就不再纠结。 下雨天没地儿去,收工回来离开饭尚早,清苓便去张嫂子家学车衣裳了。 第119章 小日子美美的 剪裁的活,每天睡前陆陆续续做一点,如今就差把裁好的布片车起来了。 先车的是向刚那两件衬衫。 都说一阵秋雨一阵凉,要不了几天,就该披罩衫、穿夹衣了。 长袖衬衫也就春秋天最适合穿。既然扯了布,又答应了他,总不能放到明年开春才送人吧。 有张嫂子在一旁指导,清苓车得很顺利。 不到一小时,一件白衬衫车好了。 咔叽布厚实,做成衬衫显得很挺括。 “看着真不错!”张嫂子心痒痒地展开衣裳,站镜子前比了比,羡慕地说,“这衣裳穿上身,显得人精神。看得我也想扯块白咔叽,给永福车一件了。可惜攒了几个月布票,还差两尺……” 清苓将这话听在了耳里。第二天,拎着另一件衬衫的布片,来张嫂子家车衣裳时,将手里的布票塞给了她。 “嫂子,这是刚子哥寄来的,你看上头戳着日期,公历年底前不用要作废的。我前阵子才扯两块,还没做新衣裳呢。这几张先给你用。你可别跟我客气,不是白送你的,哪天你攒够票了还我就行。对我来说我还赚了呢,不用担心布票过期了。” 张嫂子哪会听不出清苓的好意,可过几天,丈夫做为大队推举的生产标兵之一,要随书记去县城领大红花,真心想给他做件气派、精神的新衣裳。 牙一咬,厚着脸皮收下了:“成!回头攒够了票就还你。放心,不会拖过年的。” 清苓抿着唇笑:“我还能信不过嫂子嘛。” 连着下了四天雨,除了上工,哪儿也走不成。路上的泥泞,能把人裤腿甩脏了。 汉子们出门,直接卷高裤腿、赤脚走,到一个地方把脚冲洗干净了再穿鞋袜。甚至连部分妇女也这样。 清苓骨子里还遗留着上辈子的传统,实在做不到这样,就在裤腿和布鞋外面,套了对草编的软罩,护着她上下工,以及上张嫂子家借用缝纫机。 四个傍晚忙下来,给向刚的衬衫车好了,对着镜子往身上一比,完美! 正好,天放晴了,清苓准备休息天去趟县城。 寄信的话,不想跑邮局,贴了邮票后可以放在代销点,等邮递员来公社送信时顺道带走。 可寄包裹不行,必须得去邮局,因为要称重、然后按重量支付邮资。 既然要寄了,索性再寄些特产过去。 第一想到的是小米。 不过这东西寄多了重,意思意思装了一小袋,拿布兜缝密实了,免得路上颠簸漏出来。宿舍里要是有小煤炉,早晚熬锅粥,当早饭或是宵夜倒是不错的选择。 没炉子也不要紧,烧一壶开水,连同小米焖在暖水瓶里,早上起来,就是一瓶暖呼呼、香喷喷的小米粥了,省时又省煤。 其次是咸鸡蛋。 数了十二颗,煮熟放凉,裹上蒲草垫,整齐地码在布袋里,和小米袋子挨一起。实在避免不了磕碰了也不打紧——煮熟的鸡蛋,顶多渗点油出来,碎不了。 本来还有辣白菜和酸豆角,不过这东西太难寄,连坛子不好寄,不带坛子吧,汤汁溢出来了咋整? 遂用油炸花生米和炒黄豆取代。 辣白菜和酸豆角馅儿的包子、油饼,只能等人回来做给他吃了。 清苓自己也馋这两样馅儿的点心,把要邮寄的包裹收拾好后,卷高衣袖,舀了一斤细面,切了几片咸肉剁成肉丁,和辣白菜、酸豆角炒在一起,包了几个辣白菜咸肉馅和酸豆角咸肉馅两种包子,捏的还是秋叶状。 当热腾腾的秋叶包出锅时,清苓迫不及待地拿筷子夹了一个咬上一口,唔!太好吃了! 由于细面不多,过年还要包饺子啥的,不好太浪费,清苓就尝尝鲜地包了九个。吃了一个,留了两个明儿当早饭,剩下六个挎竹篮里,送去了师傅家。 张奶奶听说她要给向刚邮包裹寄衣服,从里屋拿出一双布鞋、两双鞋垫。布鞋是手纳的千层土布鞋,从向刚回来不久就开始做了,直到前两天才完工。 “我看他两双解放鞋换来换去穿,磨得快要豁口子了。而且那种鞋橡胶底,不透气,哪有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手纳千层鞋穿着舒服。可惜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的,一年到头做不了几双,这双先给刚子寄去,让他休息的时候穿,让脚透透气。” 清苓接过布鞋说:“师娘,等我车好衣裳,跟着你学纳鞋底吧。每次都让你帮我们几个小辈做鞋子,怪难为情的。” “这有啥难为情的,要是师娘眼火好,一双鞋子要不了几天就能做好。不过你有这个心,跟着学点也好,以后嫁了人、生了娃,总不能啥都要去供销社买吧。” 清苓吐吐舌。真是啥事都能往嫁人、生娃上扯啊。 不过纳鞋底她早就想学了。鞋面绣花她在行,可鞋底不会纳,跟着师娘把这门手艺学会了,以后想穿什么款式的鞋就做什么款式的鞋,小日子美美的! 张有康见小徒儿抱着布鞋傻乐的小样儿,抽了一下嘴说:“你这也学、那也学,啥时候跟师傅正儿八经学医术啊?” 清苓胸脯一挺,正色道:“师傅,您这话说的,我一直有在学啊,那两本中医入门书,我快看完了。师傅要不信,大可考考我?” “哦?”张有康眉头一挑,饶富兴致地问,“看完可不代表都学会了哦,你确信都记住了?” “当然!”清苓身板子一挺,拍拍胸脯说,“徒儿愿受师傅考校!” “好!那我就考考你!” 张奶奶看师徒两个说风就是雨地去里屋考校和被考校,好笑地摇摇头,径自去灶房忙碌了。 清苓的记忆力打小就好。 重生后,更是仿佛开了挂似的。但凡用心看过、记过的内容,全部牢牢地印刻在脑海里。 遇到不懂的问题,也不会立马捧着书找师傅要答案,而是沉下心思索,实在想不明白,才在上工时,逮着师傅闲暇的时候、问出心底的困惑。 第120章 “生意”自动找上门 如此一来,张有康不知道徒儿手里那几本书看到哪儿、接受到什么程度了,只当她还在小打小闹,并未真正开始学。 师徒俩这一考校,就到了晚上。 张有康满意地放人:“不错不错!病理、药理这些基础打得还算扎实。以后上工,你就跟在我身边,临床实践靠的是日积月累。多接触临床病症,着实比看书有效得多。清点药品那类活,回头我和书记说一声,都让许丹负责吧。我看她成天晃来晃去的,闲得很。” 清苓抽了一下嘴,那许丹怕是更要找她麻烦了。才去卫生院几天,送她的白眼能望穿天花板了。 不过她也不是胆怯的人,师傅这么说,定然有师傅的考量。 学医是要痛花工夫和心思下去的。光学点皮毛可没啥用。 通过师傅的考校,清苓心满意足地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揣上要给向刚邮寄的包裹,以及筐底一包打算去粮站探探价的十斤装小米,搭首班渡轮去邮局。 渡轮驶到县城码头时,才七点光景,可邮局七点四十才开门,这会儿大门紧闭,收购站那边也要等七点半,清苓便背着竹筐,在县城主街上慢悠悠地瞎转。 “咻咻!” 转到一条逼仄的小弄堂时,一个两鬓花白的老大爷,弓着腰探着头和她打招呼。 “姑娘,你是不是乡下上来卖粮食的?”老大爷压着嗓门问。 清苓本想摇头,她是来邮包裹的,才不是来卖粮的。 转念想到筐底那十斤小米,试探性地问:“大爷您的意思是……” “我们家成分不好,分到手的粮食不够一家子吃,姑娘要是来卖粮的,能不能卖点给我?钱的话,你看能不能拿这个抵?” 老大爷说着,小心翼翼地扫了眼四周,确定没人扒着墙头偷看,微微颤颤地从上衣内袋摸出一个手帕包着的小玩意儿。 清苓定睛一看,是一支成色上佳的龙凤呈祥碧玉簪。 “是我老伴儿的嫁妆,原本是一整套头面,可惜啊,藏着这些也饱不了肚,只好拆了换粮……”老大爷叹了一声,摇摇头,“不说这些了,姑娘,你要看得上,这枚簪子送你,你只要给我几斤粗粮就行。” “大爷,您这东西值钱着咧,换几斤粗粮亏大发了。”清苓替大爷可惜。何况还是老人家的嫁妆,这么贱卖,着实令人不忍。 “大爷,您家住哪儿?我这有十斤小米,虽比不上白米、细面,但熬粥喝,味道也还过得去,我这就给您送家去。这簪子您收好,下回传给孙女、曾孙女儿。” “那怎么使得!”老大爷一听急了,“除了这个,我家没别的可以拿来换粮的了。” 要不就只有住着的院子了,可院子卖了,一大家子住哪儿去? 清苓笑着安抚道:“大爷放心,我不收您东西,更不收您钱。” 好说歹说劝服老大爷带路。 原来他家就在这条小弄堂里面,没几步就到了。 清苓跨进院子,但没进屋,借着虚掩的院门遮掩,卸下竹筐,将筐底一袋小米拎了出来。 “给!” 趁大爷傻眼的当口,清苓重又背上竹筐,快步离开了大爷家。 少了十斤小米,肩头轻松不少,估摸着七点四十应该到了,清苓扶着竹筐的系绳,笑眉弯弯,步履轻快地直奔邮局。 “爹?您咋愣在门口啊?袋子里是刚换来的粮食?”老大爷的儿媳妇端着一盆脏衣服出来洗,看到公公傻愣愣地杵在院门口,不知在想啥,搁下洗衣盆,走过来问。 “哟!还是小米呢。这东西好,养胃,给您二老和孩子们熬粥正合适。” 老大爷这才回过神,探头望望院外,哪里还有清苓的影子,叹了口气道:“咱们这是遇到活菩萨了。” 回屋把事儿一说,一家子都说遇到了好心人。 “下回有缘再遇着那位姑娘,把簪子送了她吧。”翡翠头面的主人——这家的老太太感慨叹,“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还不及几斤粮食顶用。” 老大爷点点头:“也不知还能不能遇上。看她那模样,应该是乡下上来的。” 大爷口里的乡下姑娘,此刻正在邮局寄包裹。 包裹邮寄前要检查过,幸亏清苓没把袋口缝上,要不然还得拆。 检查完让清苓将袋口缝上,然后称重、付邮资。 除了小米占分量,其他的都不沉,加起来六斤出头。 邮局人员噼里啪啦一拨算盘,得出邮资:“四角八分。” “哦。”清苓从小荷包里摸出一张五角,递进收费口。 邮局人员递出来一张面单,让她在上头填好收件人姓名地址、寄件人姓名地址,以及包裹内容。 清苓老老实实地在内容一栏写上:“衬衣、布鞋、小米、咸蛋、花生仁、黄豆仁。” 邮局人员收回去一看,噗嗤一声乐了:“倒是个老实人。” 找钱给清苓时,压着嗓门问了句:“家里有富余的鸡蛋吗?” 清苓愣了一下,同样小声道:“有是有,但不多,毕竟才两只鸡,攒攒需要时间。婶子您想要鸡蛋?” 她也是对方说了才想到,县城供销社的鸡蛋,只收不卖。收上来统一调拨到需求旺盛的城市。因此除了逢年过节,县城居民几乎买不到鸡蛋吃。 从这一点来看,城里的工人日子不见得比乡下农民好过啊。农民能养鸡,母鸡能生蛋,天天吃奢侈了点,而且还要攒着换钱,但真有啥事或实在馋得紧了,也是能吃上的。城里人这方面就不如乡下人如意了。 “可不,我那闺女快生了,想给她攒几个月子里吃。” 清苓沉吟了片刻问:“婶子,那如果是野鸡蛋您要不?” “要啊!咋不要!只要是蛋,管它野不野的,都要!”对方激动地差点喊出来。 “那成,下次我给婶子捎几个野鸡蛋过来。咱们那临山,运气好能捡到不少。我寄的咸蛋就是野鸡蛋腌的。”清苓尽量小声说。那感觉整一个战争年代和地下工作者打暗号似的。 第121章 荷包瘪了,包裹到了 “呀!那绿壳咸蛋是野鸡蛋啊?我当是鸭蛋腌的呢。成!那我等你好消息。你想换什么?钱还是票?回去我先准备好。” “票吧。”清苓想了想说。 尽管向刚给她寄来了一沓票,但她怀疑这些票是他问战友借的,回头不得还啊。 反倒是钱,他寄来了六十,说是平日里下发的津贴攒的,她手头也还剩一些。 过不多久,秋粮一打下来、猪羊鸡鸭卖给供销社,生产队就能分钱了。所以,大方向来说,还是更缺票。 便对邮局人员说:“婶子手里有啥稀缺票,帮我留一点。回头我试试能不能给婶子整只野鸡来。” “那敢情好!”对方喜笑颜开,“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下个礼拜这时候我等你。你要其他时候来也行,我一般除了礼拜三调休,其他日子都在这个位子。” “下个礼拜恐怕不行,下下礼拜天吧。”鸡生蛋不要时间啊。全部是野鸡蛋,清苓觉得也不是很妥,让人以为野鸡蛋多容易得呢。 “那也行。”对方表示愿意等。 清苓和她敲定了时间,收好包裹回单,一身轻松地离开邮局。 竹筐此刻已经空了。 路过粮站,清苓进去灵了灵小米的价格。 粮站里没有小米卖,大米倒是有四个品种,一市斤的售价分别是一角、一角二分、一角五分、一角八分。 这是对外售价,收购价起码降一半。 对比了一番大米收购价,清苓忽然不想卖小米给粮站了。太低廉了!还不如囤着慢慢吃。偶尔背点出来,换点钱和票。 这么一思定,不在粮站逗留了,上供销社转了一圈。 挑了几个深藏青的线团。缝缝补补,还是这个颜色的线最经用。而且接下来要给她自己做棉袄了,石青色的咔叽布,和深藏青的线最匹配。 挑完线团,来到布匹柜台。 天凉下来,发现裤子不够穿了,不是吊裤腿就是太薄。 如今手头布票宽裕,牙一咬,给自己扯了几尺黑色灯芯绒,里衬是同色的细棉布。 扯完总有种吃独食的赶脚。 再一咬牙,给向刚也扯了一块足够做男人裤的灯芯绒料,颜色选的墨绿色,比军裤稍深一点,但应该会得他喜欢。 两块灯芯绒买下来,荷包迅速干瘪。 清苓肉痛地捂了捂荷包,别的不再买了。 左右日常用的公社代销点随时能买到,这儿买了还得大老远背回去,傻不傻呀! 这趟出来,主要是寄包裹,没打算逗留太久,也没像上回那样,准备水和吃食。因此赶在上午最后一班船次回了江对岸。 江面波光粼粼,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不由想起上次和向刚一起来县城、换到的两条鱼,不愧是江鲜啊,味道就是美,令人回味无穷。 清苓不禁盼着邮局那位婶子,但愿能筹到鱼票啊,那今年过年有口福了。 江水悠悠向东流。 三日后,江东又江东的省城,到达了一波来自宁和县城的邮件和包裹。 一般单位或个人,收到包裹,需凭包裹单去邮局自提。但部队例外,考虑到军人出行不一定方便,所以俩单位协商,统一由邮递员送上门。 向刚才下训练场,就见一名轮值的传达室卫兵,咋咋呼呼地跑来:“向副营长!传达室有您的包裹!” “我的包裹?”向刚诧异地挑高俊眉。 若说是信他还信,因为那丫头似乎写信写上了瘾,分开还不到一个月,这已经是第三封寄来的信了。 内容也很杂——大到公社干部聚一起商讨今年秋收要不要租收割机,租的话得加紧进程了,因为隔壁公社已经派人去农机站报名了;还有今年收成好,秋社时要宰一头猪。小到社长媳妇送她一条筒骨或是运气超好、张家嫂子愿意借她缝纫机…… 但要说包裹,会是谁给他寄的?也是那丫头吗? 这么想着,向刚身子一转、长腿一迈,大步朝传达室走。 “向副营长,这是您的包裹,这儿签个字。” 卫兵把一个长冬瓜状的包裹拿出来给向刚,末了笑眯眯地问,“是您老家寄来的吧?” 向刚看清包裹回执上的寄件地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嗯”了一声,谢过卫兵,签完字扛起包袱回宿舍。 “小四,你有包裹啊?” 来传达室问有没有自己信件的林大兵,在门口碰到向刚,笑着凑上来,挤眉弄眼地调侃,“谁给你寄的?你对象?” 见向刚不仅不反驳,还神奇地红了耳根,林大兵“嗨哟”地笑开了:“真是你对象寄来的?唉哟我去!小四你行啊!回来才几天,收到的信赛过我一年的量了。这回连包裹都邮来了,你俩可真不当邮资是钱啊……走!哥跟你看看包裹里邮的是啥!瞅着很沉啊,要不要哥帮你拿?” “不用。”向刚也很想知道那丫头邮了啥,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宿舍。 卫兵见林大兵都到门口了还掉头,急急追出来:“林副营长!有您的信!” “哟!今儿总算有我信了!刚子你先去,我拿了信就回。” 林大兵掉头去取信,向刚知道他习惯:收到信总会第一时间拆开、边走边看,于是没等他,扛着包裹,直奔宿舍。 宿舍里,吴奎和秦益阳正头碰头在下象棋,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地问:“回来啦?” “嗯,老大我记得你有把长剪刀,借我用一下。”向刚习惯性地摸裤兜,才想起匕首送人了,便问吴奎借剪刀。 吴奎和秦益阳这才注意到他提了个包裹进来,递给他剪刀的同时,好奇地问:“什么东西呀?这么大一坨?” “老家寄来的包裹。”向刚顺嘴答。 “是他对象寄来的。”林大兵人未到声先至。 向刚笑笑,没有否认。 吴奎和秦益阳见状嗷嗷地起哄,棋也没心思下了,围过来看向刚拆包裹。 “沉甸甸的,会是啥呀?” “摸着像米面。” “你逗我呢,大老远地寄米面来,那点邮资,买买都够了。” “……” 第122章 春心那个荡漾~ 向刚没理他们天马行空的猜测,兀自拿剪刀拆开袋口,接二连三往外舀东西: 布鞋、鞋垫、一包草纸外头套布兜的咸蛋、一袋油汪汪的炸花生米、一袋酥脆脆的炒黄豆…… 最后拿出来一个叠得很整齐的小包袱,解开来,一白一军绿两件衬衫,抖开来,依旧很挺括。? “哇哇哇——” 另外三头比本尊还要激动。 “小四!你对象做的?” “羡慕死哥了……” “这真是你对象做的?不是买的?” “就算是买的,小四也很幸福啊。我结婚前就没人给我买这么气派的衬衫。” “小四,赶紧穿上试试。” 向刚摸着衬衫,心里暖洋洋的。 听战友让他试试,才抱着衬衫说:“现在不试,澡都没冲呢。” “嘿!这家伙还想把浑身上下搓洗干净了才穿新衣裳。” “哈哈哈!” 向刚一人丢了个咸鸡蛋给他们:“吃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抱着衣服、鞋子,并夹在包袱里的一封信,躲床上看去了。 “春心那个荡漾啊!”林大兵往嘴里抛了颗油炸花生米,止不住唏嘘,“我媳妇来信,就知道催问啥时候分房,她好带着孩子跟来随军,一点不记得给我邮点吃的穿的。” 吴奎白了他一眼:“你知足吧!你媳妇好歹还记得给你来封信,我媳妇眼里就只有孩子,完全把我抛脑后了。” “所以说,娶媳妇到底是为了啥?传宗接代吗?”秦益阳嚼着喷香松脆的炒黄豆,摊手表示无奈,转头问向刚,“小四,你对象炒的黄豆味道不错,我媳妇咋就炒不出这味儿?是放了啥东西吗?” 向刚头也不抬地回道:“炒之前浸过香料。” 这是清苓在信里告诉他的,说是黄豆炒之前,要浸泡一晚上,泡得豆皮饱胀了再滤水晾干,否则炒不松。左右要浸泡,她就往水里添了葱白、姜、蒜、辣椒、肉豆蔻、小茴香、丁香。 葱姜蒜以及辣椒菜园里不缺。 肉豆蔻和茴香是她师傅赞助的。这两味既是香料,也是药材。 丁香是山上摘的。 打从她开始看《本草纲目》,遇到书上说的花草药材,都会摘回来。一方面是加强记忆和辨识,另一方面,晒**制了,保不齐哪天就派上大用场了。 丁香可不就是?书上说,丁香不仅有梳理肠胃之功,也有美白滋肤之效。清苓看到就摘,摘回来晒干,打算闲暇时照着《红妆黛眉》捣鼓几样胭脂、润肤露出来,正好赶上冬季护肤。 既然还有梳理肠胃之功效,干脆在浸泡黄豆时也丢了几片干丁香下去。 当然,她在信里说得并不详细,尤其是上山那一段,完全是一笔带过。但向刚能想象那样一幅画面——纤瘦的妮子,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筐,漫山遍野地穿梭在茂盛的树林间,就为寻找《本草纲目》描述的那些花草药材。 不禁摇了摇头,未来媳妇胆儿特别大怎么破? 当即跳下床,摊开信纸、添满钢笔水,伏在书桌前唰唰开写,半张纸都在劝她别有事没事跑山上…… 这时,隔壁营的孟柏林和于光辉两个跑来喊他们一块儿吃饭。 于光辉一个劲催道:“吃完去看演出,文工团难得来咱们这儿表演,去早了还能跟他们唠唠、套套近乎,没准以后就常来了。听说团里有几个女兵长得特漂亮,可惜咱已名花有主……对了!刚子可以出击试试啊,凭你那长相,我敢打赌,一击一个准……” “得了!”吴奎捶了他一拳,“你小子别乱嚼舌根,咱们小四有对象了。” “真的?”孟柏林和于光辉异口同声。 于光辉一脸不信:“啥时候的事?我咋不知道?别不是逗我的吧?” “这种事干啥逗你?”林大兵指指向刚床上那两件叠整齐的衬衫,“人对象给做的,羡慕不?” “哇哦!”孟柏林吹了声口哨,“行啊刚子,不声不响的,和对象关系这么亲密了啊?啥时候结婚请客?” “放心,少不了你们几个。”向刚难得回了他们一句。 写满两页,暂先收到抽屉。 吃过晚饭要观看文工团演出,这是组织活动,不去不行,只好等晚上回来接着写了。 别的倒是还好,就是怕那丫头老往山上跑,委实让人放心不下。 “刚子,晚上穿这件让哥几个欣赏欣赏呗。我瞅着比百货商店里挂的成衣还要好看,真是你媳妇亲手做的?手可真巧……” 于光辉说着,拿起白衬衫,往自个身上比了比,问吴奎几个:“咋样?要是我穿这身,帅气不?” “谁穿上都帅。”吴奎三人异口同声。 于光辉一时无语,眼睁睁看着向刚当宝贝似地把衬衫从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抽走,幽幽接了句:“真想换个媳妇儿啊。换个我喜欢、又贴心的媳妇儿多好啊。” 于光辉的媳妇是家里给定的,从头到尾没他这个新郎官什么事,除了结婚那天出席了一下,再就是去年过年回去了一趟。 可过年一塌刮子三天假,家里亲戚走一拨、来一拨,前前后后来七拨,一半还要宿夜。 家里房子小,他和媳妇的婚房还是后仓房腾出来的,地铺打到脚踏边,他和媳妇哪还有独处机会? 加上他媳妇长相一般、身材一般、右脸颊连着右耳还有个乌青状的胎记。关键是脾气不怎么好,总爱抬着下巴瞧人,张口闭口“我们城里人……”呸个城里人,不就个小镇么。 如果不是她娘家允诺能帮他二弟把户口迁镇上的肉联厂当工人、他爹妈为此苦口婆心劝他帮这个忙,说真的,倒贴他都不想要。 媳妇娶进门,是要抱着滚床单的,长得那么……磕碜,要不吹熄油灯、拉高被子、闭着眼一通泄,实在勾不起搭话的**。 以至于三天假结束回部队,问他感觉,啥也说不上来。哦,还是有的,那就是——累。 如今见向刚找的对象、没处几天就给他做衣裳、寄吃食,羡慕得不要不要的,真希望自己媳妇也这么温柔体贴。 第123章 不是桃花是杏花 孟柏林捶了于光辉一拳:“知足吧你!虽说你那媳妇个人条件不咋地,但好歹老丈人给力啊,把你弟弄进肉联厂。这年头能进肉联厂的几乎个个都是关系户,你弟以后就是城镇户口、前程光明的工人了。他日子好你爹妈日子就好,你在外多省心啊。不像我,家里一摊大小事,全压我头上……” “柏林说得对,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你家这本经跟我们一比,够好念的了,还想咋地?”吴奎也捶了他一拳。 于光辉哼哼两声,摆摆手先走了。 林大兵抱着胸摇摇头:“光辉就是太好面子,觉得他媳妇长得不好,脾气又差,带出来见不了人。” 秦益阳撇嘴道:“成天挑剔自个媳妇,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鼻孔粗得能插大葱,就这样模样,还想挑个仙子不成?” “噗嗤!”孟柏林笑喷,指着秦益阳笑骂,“你小子说话真是越来越毒。”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于光辉那人我瞧不上,下回别带他来咱们宿舍。”秦益阳抓了把炒黄豆,边吃边等向刚。 “那不是他催的我么,大概是嫌一个人跑去文工团难为情,想多拉几个人一块儿去。”孟柏林也抓了一把,连呼这黄豆好吃。 “好吃也不能多吃。”秦益阳一本正经道,“那是小四对象寄给他的,咱们做为他的兄弟、战友,小尝几颗就成了。” “你那是几颗?几把都有了!” “……” 向刚当晚穿上了新的白衬衫,胳膊上搭了件军装外套,显得人别提多精神了。 其他营也有和他关系好的,围拢过来问衣服哪儿买的,花了多少钱、多少票。 向刚脸上不显,心里不要太嘚瑟:“不是买的,我对象做的。” 大伙儿羡慕嫉妒地牙痒痒,真想揍这小子一顿。 演出开始前,文工团几个新来的女兵,躲在幕布后头,好奇地看台下那帮气概出众的军人。 据她们了解,坐前排的要么是领导、要么就是特别出色的。 几人边聊边暗暗打量。 “亚芳,你看得那么仔细,是想从这里挑个丈夫吗?” “不要乱说!”名叫亚芳的女兵,瞪了同伴一眼,耳根却悄悄染上一抹红晕。 “嘻嘻嘻……”另外几个女兵心知肚明地笑。 杜亚芳被笑得红了脸。眼角却不听使唤地往第三排靠右方向瞟。 那里坐着一名气质沉稳、容貌清俊的年轻男子。 干净的白衬衫,衬得他举手投足都那么地惹眼,和身边同样是一袭军装的粗鲁汉子截然不同。 一记垂眼浅笑,让杜亚芳看漏了几拍心跳。 一颗芳心,这一刻悄然暗许。 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杜亚芳默默猜道,却不敢贸然问同伴。一旦传开,还要不要在文工团混了? 可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哪个营哪个连,之后该去哪儿找他呢? 怀着纠结的心思,杜亚芳所在的舞蹈队,将上场表演了。 摸到胸前飘扬的红纱巾,杜亚芳心里有了主意。 在跳到手持纱巾用力挥舞这一段时,杜亚芳瞅准方向松开了纱巾。 镶着金线的大红纱巾,悠悠然地脱离人的掌控,借着那股挥出去的力道,飘向前排靠右的观众。 “呀!”杜亚芳佯装不知地轻咬唇瓣,跟着节奏跳完后半段,红着脸跑下舞台,直奔向刚那一排位置。一路上,连对白都想好了。 哪知,纱巾并不是被向刚捡到的,于光辉在纱巾飘来的一刹那,伸手捞住了。 看到杜亚芳气喘吁吁地跑来,于光辉主动上前,殷勤地将手里的纱巾递还给她:“幸好没被人踩到,下次小心点。” 杜亚芳一心以为捡到纱巾的会是向刚,腹稿都打好了,就差俏眼含羞地说出口,不想被人截了胡。 这人不仅矮向刚一个头、脸上还爆满青春痘,殷勤的态度落在杜亚芳眼里,赫然成了猥琐。 “谢谢。”她垂下眼睑,几乎是夺一样地抢回自己的纱巾。 “不谢不谢!”于光辉先前在后台跟文工团团长聊天时,就注意到她了,觉得文工团里这么多年轻姑娘,数她最好看。观看她出演的舞蹈时,更是目不转睛只盯着她看。见纱巾脱离她掌控飞过来,第一时间抓住,本想等演出结束去后台送还给她,不成想她自己找过来了。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渴望爱情的于光辉,怦然心动,搓着手有点语无伦次,“那啥,都是战友,应该的应该的……” 杜亚芳拿到纱巾,扭头就走。 邻座的孟柏林抬腿踹了于光辉一脚:“别忘了你是有媳妇的人了,别做蠢事啊。何况,文工团的女兵傲慢着咧,没见她连正眼都没赏你一个?” 于光辉哪里听得进去,此刻的他,满脑子都是杜亚芳飞奔而来时的娇俏丽容,那欲说含羞的眼神,那白皙娇嫩的肌肤,都让他感到无比的兴奋。 对!就是这种感觉!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于光辉万分肯定——自己终于找到命中注定的爱人了。 至于家里的媳妇儿,别说他这会儿想不到,即使想到了,顶多来一句:“那不是我真心想娶的,为此我也很无奈。强扭的瓜不甜,我会从别的方面弥补她,但感情和心,我只有一份,只想给我爱的人……” “我感觉光辉有点危险。”演出散场,孟柏林没追上匆匆往后台方向挤的于光辉,跟着向刚一行人往宿舍走,皱眉道,“捡了下文工团女兵的纱巾,似乎喜欢上人家了。” “不是吧?”林大兵瞪大眼,“他结婚都大半年了,咋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文工团女兵哪是那么好沾的,当心惹一身骚。” “我也是这么和他说的,可他哪里听得进去。” “啧!我就说这人我瞧不上。”秦益阳撇嘴说了句。 “不管怎么说,他和咱们是一个阵营的,他丢脸,咱们脸上也无光。别看文工团那些姑娘平时说话细声细气,惹急了个个都是犀利的主。”吴奎摇头叹道。 第124章 拒绝 “就是!不说她们会不会在咱们团挑丈夫,即使挑也不会挑有家有室的人。? ? 谁那么蠢,明知道是地雷还主动去踩。”林大兵皱着眉一脸想不通,“于光辉平时看起来挺精明的啊,这方面咋就想不明白呢?” “大概是想换媳妇想疯了吧。”秦益阳幽幽接了句。 大伙儿哭笑不得,转而打趣起向刚:“你小子今天出尽风头了啊,跳舞那几个女兵,目光个个往你身上瞟。来,让我瞅瞅,身上的肉有没有被看去几两。” “对对对!我也现了,掉纱巾的那个女兵,也含情脉脉地看了你好几眼。要不是那纱巾被光辉捡到,我猜那姑娘没准会跟你搭讪。” “咦,这么说来,那纱巾有点像古时候的绣球啊。抛到谁,谁就被选中做女婿……” “还真是……嘿嘿嘿……” 向刚无语地看他们一眼:“看来,枕头下闲书藏了不少嘛。” “哪有……”众人立马打哈哈。 …… 那厢,杜亚芳被于光辉堵在了后台。 “你好,我叫于光辉,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于光辉双眸灼灼地凝视着面前的姑娘,嗓音有点颤抖。 杜亚芳一下就明白了——这个男人喜欢自己。 心里既骄傲又烦躁。 骄傲的是,自己的魅力不曾减少。烦躁的是,心仪的男人,为何不看自己一眼? “你……”两人异口同声。 “你先说。”于光辉优雅地抬了抬手掌,表示女士优先。 杜亚芳垂下眼睑,轻声说:“我叫杜亚芳,去年的新兵。纱巾的事谢谢你,不过很晚了,我得回去了,团长一会儿要点名。” “哦哦。”于光辉无比失落地看着一见钟情的姑娘没说上几句就转身离开,很是不舍,脱口而出道,“你们要明天下去才走吧?不如明天中午我请你吃饭。” “这……不好吧。”杜亚芳很想认识白衬衫男子,可又不好明着问,忸怩一番说,“那好吧,不过单独我俩吃饭影响不好,不如你叫上几个要好的战友,我也叫上我同伴,凑一桌还能热闹点。” 心里想着,那白衬衫男子跟他前后排,关系应该不浅吧?希望那人能来。即使不来,一大桌人聊来聊去的,偶尔问及那人的情况,也没什么吧? “好好。”于光辉应得十分爽快。 等杜亚芳一走,初秋的夜风,吹到身上,逐渐冷静下来的他才意识到:明天中午请一桌人吃饭,手头貌似没那么多粮票啊。 九月份的津贴还没下来,八月份的津贴都用来还债了。 结婚那趟回家,他爹娘来信让他多带些粮票回去。结婚办喜宴,家里的口粮不够吃,为此欠了不少债,回来后省吃俭用,直到这个月才堪堪还清。 想到这,火急火燎地往宿舍赶。 “快快快!你们谁有多的粮票,借我点!” 一进宿舍门,于光辉就着急地嚷道。 “突然借粮票干啥呢?你兜里不是还有几张吗?”孟柏林纳闷地问。 他前脚才从向刚宿舍回来,手里抓了把炸花生米,正和同宿舍的战友边分享、边说向刚的对象多么贤惠。 简简单单的炸花生米和炒黄豆,愣是做出不同于食堂的鲜味。 “明天我请人上二楼小食堂吃午饭,你们几个也一块儿去。可我手头粮票不多,谁借我点儿?” “小食堂请客?请谁啊?这么魄力!” “就是,小食堂请一顿可不便宜,粮票借你,饭就不去吃了。” 孟柏林几个把手头盈余的粮票翻了出来,凑了一些给于光辉。 于光辉边数边说:“不能不去!对方也带了几个人,人多热闹。” 数完有点不快:“才这么点啊?” 他自己手头就剩几两了。贵点的菜,连一道都点不了。别说还这么多人,人多意味着菜多,菜多意味着粮票多…… 这时候,于光辉有点后悔请杜亚芳吃饭了。人明天下午就要跟团撤了,下回来七一三演出,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单独请她吃饭他是很乐意啦,可这么多人……当他是冤大头吧? 转念又想,说不定借着这顿饭,能问到她地址,回头书信往来、鸿雁传情,一来二去,说不定就有戏唱了呢。 牙关一咬,必须请吃这顿饭! 于光辉嫌弃的眼神,看得孟柏林几个大为不快:“能拿出来的都在这儿了。这个月津贴还没下来,总要留点吃饭的吧?话说你到底要请谁啊?这么大牌,非要二楼小食堂,楼下大食堂不能吃吗?” “那哪一样!楼下大锅菜,而且没包厢,请客多不像样。”于光辉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我请文工团的女兵吃饭,你们别往外传,到点了一起过去就行了。” 孟柏林几人一脸便秘的表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都是有家有室的人,跟无亲无故的未婚姑娘同桌吃饭,还是被某人举着不单纯的旗帜拉去助阵的,感觉有点不是滋味。 “我说光辉……” “有事一会儿再说,我去其他宿舍借点儿。”于光辉说着,拉开门出去借粮票了。 可惜大部分都上有老、下有小,手头即使攒下了粮票,也都寄回家了。于光辉清楚这一点,因此没想找他们借。 想到同级当中,数向刚压力最轻,一没父母、二没结婚,平时大家手头紧了总会找他匀一点,宽裕了再还。于光辉也曾找他借过,为此很是笃定。 岂料,向刚不带考虑地摇头说:“我手头的粮票,只够我吃到津贴下。实在匀不出你要的数。” 于光辉傻眼:“怎、怎会匀不出?你又不用寄回老家,往年都能攒下来,何况今年你还升了一级……” “我拿去换其他票寄给我对象了。”向刚直截了当说道。 “你对象是在讹你吧?没结婚就要你这么多票!”于光辉愤愤道,“好人家的姑娘,哪会这么狮子大开口。我说刚子,你不能事事都惯着她,女人不像孩子,不能惯的,将来……” 第125章 可劲造吧,惯坏了爷负责! 许是天黑,看不清向刚脸色,于光辉自诩知心大哥一般,唾沫横飞地好一通说教。 向刚俊脸漆黑,眯了眯眼,声音听上去有点冷:“还有别的事?” “没、没了……” “那就这样,到点该熄灯了。”说完,“砰”的一声合上门板。 出其不意吃了一顿闭门羹,鼻子差点被门板撞伤,于光辉气得朝门吐了口唾沫:“德性!好心劝言你不听!将来有你悔的时候!” 屋里,赶在熄灯前洗漱完毕的吴奎三人,已经躺在床上了,听到向刚关门的动静,不解地问:“于光辉找你啥事?叽里咕噜的,还把你惹到摔门。” “问我借粮票,我说没有,他就嘚吧上了。” 向刚简明扼要地回道。同时找出自己那盏煤油灯,擦亮火柴点燃。 宿舍的15瓦灯泡,到点必定准时熄灯。他想把回信写完、好赶在明早出操前寄出去。 宿舍四人,对于光辉都没什么好感,轮流骂了几句,就各自睡去了。 向刚坐在灯下,继续给清苓回信。 想到于光辉说的那番话,心下冷哼,提笔写道:“寄去的钱和票,你别舍不得用,该花花。谁说这样会惯坏你,惯坏了我负责!……” 清苓收到信,哭笑不得。这货是哪根筋不对?还是说抽风了?写的都是什么话! 心里却甜滋滋的。没人的时候,翻来覆去地念这几句,念得都能背了。 收到信没几天,又逢礼拜天了。 清苓既答应给邮局人员送鸡蛋和野鸡,自然不会食言。 食言了以后哪还有脸进邮局啊。 鸡蛋家里有。两只山鸡自从习惯投喂的农家生活后,开始规律地产蛋。一个月下来少说能攒三四十颗。加上每次上山拾获的野鸡蛋,清苓一个人压根吃不完。 吃不完就腌咸蛋。买盐那点钱还是有的。何况盐水缸不用每次换,盐水够咸的话,能腌好几拨。 鸡蛋在供销社标价五毛一个,对,论个不论斤!饶是如此,也很难买到。大部分收上来的鸡蛋是要调拨去大城市的。 宁和县城的供销社,哪天说有鸡蛋卖,保准开门就被抢光。 清苓抱着放鸡蛋的瓦罐,小心地数出新攒的二十颗蛋,又问师娘匀了二十颗。想着邮局大婶又是鸡蛋、又是野鸡的,买这么多,自己也不好太小气,于是送了两颗咸鸡蛋做添头。 鸡蛋搞定,就差野鸡了。 趁着天色没全黑,清苓扛着背篓上了趟山。直奔向刚留下的陷阱。 哪知这次运气不好,陷阱里空空如也。 四下转了一圈,也没看到活蹦乱跳的野鸡在树林里溜达,想让小金施放威压震晕它们的希望就此落空。 清苓揪着辫梢发愁地问小金:“小金啊,该不会是这一带的山鸡,知道我俩专门霍霍它们和它们的子孙后代,所以一听到我们的声音,就赶紧躲起来了吧?” 小金悠悠吐了吐蛇信,倏地没入草丛,没一会儿,尾稍托着一头晕过去的野鸡回来了。 清苓大拇指一竖,正要夸赞,草丛再度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小斑三兄弟也各拽了一只晕过去的野鸡出现在清苓视野。 清苓圆睁小嘴:“……” 一下得了四只野鸡,大大超过她预想。 两只送去师傅家,让师娘帮忙剪了翅膀,推说是向刚挖的陷阱里捡的,打算放到向刚家后院养去。一户名下能养两只鸡,不养白不养。 回头让小金去向家院子游一圈,留下属于玉冠金蛟的威压,免得黄鼠狼想来吃鸡。 另外两只,绑了鸡爪,放进竹筐,第二天和鸡蛋一起,送去了邮局。 小金也跟着去了,不过路上人多眼杂,不可能像上山一样,盘在清苓肩上。只好委屈一把,贴在竹筐上沿闭目养神。 有小金一路同行,两只山鸡挤在筐底大气不敢出,倒是省了清苓不少心。不然还要提着心以防被人听见筐里的鸡叫、从而怀疑她投机倒把(尽管这的确是事实,泪目)。 和她约好的邮局人员看到野鸡,一时有点傻眼:“两、两只?”她怕带来的票不够换啊。 “闺女你等等,我找人再筹点票。”想着野鸡难得,又是活的,可以先养几天,养到女儿生产完再杀了给她补身子。因此两只鸡一只都不想错过。 清苓原想着这位婶子要是吃不下,就去收购站问问。 这趟来,还提了俩包袱炮制好的草药,尽管是金银花一类的常见品种,但多少能换几个钱。 听对方这么说,清苓点点头,抱着竹筐坐下来等。 好在一来就被对方拉到了这间无人的杂物房,要是在外头等,人来人往的,指不定多心慌呢。 没等几分钟,对方满头大汗地回来了,大概也是着急想拿到野鸡和鸡蛋。 摊开手心里攥着的票问清苓:“闺女你看看,这些票可够?再多我也没有了,已经尽力凑了。” 清苓一眼就看到最上头的一张“五斤煤球票”,这是好东西!煤球只有县城以上才给供应,乡下烧火不是麦秸秆、稻草,就是山上砍的柴禾。 到冬天,大雪封山,柴禾难砍,烧火都要精打细算。一旦烧完了又供不上,就得冷锅冷灶、也没火盆取暖了。因此,煤球票绝对是好东西! 除此之外,还有肉票、鱼票、煤油票…… 想着这位婶子倒是个实诚人,没拿豆腐票之类的糊弄她,当即爽快地点头:“成!” 把竹筐里的两只鸡、一篮子鸡蛋给了她。 “咦?不是说四十颗吗?”对方数了数,发现多了两颗,“这两颗瞅着像是咸蛋,闺女,你是不是放错了?” 清苓笑笑:“没放错,这两颗咸蛋送给婶子吃。自家腌的,味道还不错。” 末了还送对方一小包小米,做为煤球票的感谢。 “我师傅说,小米粥营养丰富、又容易消化,怀孕的人经常喝一点,滋阴补血,有益于胎儿生长发。数量不多,但多少是我一点心意,祝婶子不日后抱得大胖外孙!” 第126章 传家宝又多了一件 邮局大婶难为情地说:“这怎么好意思……” “真没啥。”清苓不等对方客气,塞到她手里,然后把换到的票收入小荷包,朝对方挥挥手。 别的话不多说,两人心知肚明就好。 出了邮局,清苓径自去了收购站。 本来给出纳大爷带了两布包小米。布包是拿碎布头车的,怕重了线头开裂,因此一包只装一两斤。 结果临时起意,其中一包给了邮局人员,大爷这只好给一包意思意思了。 不过出纳大爷看到小米,哪怕只有斤把重的一小包,也很开心,露着牙豁子笑道:“闺女,你有心了!这不快到饭点了,午饭在大爷这吃点吧。” 清苓笑着婉拒了。 收购站尽管给底下员工提供午饭,但那是人手一份,算精准的了,不可能有多。大爷邀她无非是客气,她可不能拿客气当福气。 拍拍竹筐说:“大爷放心,我带着干粮呢。还想卖完草药去那几间小黑屋瞅瞅。” 这趟是真带了干粮,也确实如她说的,想去小黑屋翻翻有啥需要的。 上次抱了个台灯和几本古籍回家,学师傅藏在床底下。不管用不用得到,这以后就是她给子孙后代的传家宝了。哼唧。 大爷听她这么说,也就没再坚持,给草药过了秤,结算好后,让伙计领她去小黑屋。 这回进的是另外一间暗漆漆的屋子,据伙计说,上次那间已经被清空,过不多久,这间也将被清理。还叮嘱她小心点,这间大部分都是书,别倾斜了油灯、把书烧起来。 清苓神色一肃,小心翼翼地掌着油灯,翻看起一麻袋一麻袋的旧书。 对一个初中未毕业的农村姑娘来说,看到封面就觉得熟悉的书并不多,但架不住清苓好奇啊,看到这本喜欢、看到那本想要,管它看不看得懂,只要封面上的字是她认识的,都想抱回家。 但这是不可能滴。这么大一间屋,好几十个麻袋呢。即便收购站肯放行,她也拿不出相应的钱啊。 最后,挑来拣去,精简了大半竹筐——一摞初高中教材和习题是给自己学习用的;农耕技术和科学技术史打算捐给公社,让社员们有空看看、学学。农闲聚一块儿打牌,能让田地增产增收吗?肯定不能啊! 另外还有几本美术画册,纯粹是心血来潮。想着哪天描成绣样,绣到衣服或鞋面上,那一定很美。 本来还想淘几本医书的,不止她自己看,师傅也能看。可惜翻了三四个麻袋都没看到一本,倒是意外发现了一本没有封面的小楷字帖,瞅着貌似是前朝古物。赶紧收到背篓。留给子孙后代的传家宝又多了一件,哦呵呵呵! 有小金在筐里分担重量,大半竹筐的书背在肩上一点不觉得吃力。 收购站出来,日头已经偏西。 赶去码头的路上,遇上了供销社出来的刘继红和许丹。 这两人自从林杨走后,倒是亲热得跟姐妹似的。 看到清苓,许丹状似热络地打招呼:“盈芳,你也来县城了啊?咋不早点说,不然咱们还能做个伴。” 刘继红则踮脚想看清苓背篓里的东西:“啥东西呀?还盖着布头,神秘兮兮的。” 清苓微微侧了侧身,笑着说:“没啥,师傅让我去收购站卖了些草药,顺便换了几斤旧报纸。” 确实有一刀旧报纸,却不是师傅叮咛的,而是为了遮那些书,特地花了五分钱买的。 一听是旧报纸,两人顿时没了兴趣。 刘继红嘀咕了一句:“几斤旧报纸也值得拿布遮着。”却也没再围着这个话题不放,而是说起今天在供销社的收获。 得意地昂着下巴向清苓显摆:“瞧见没,新到的丝带,一角二一尺呢。这么一小段,花了我两角钱。” 清苓看了点点头,丝带确实挺漂亮的。 “让你对象给你买呗。”许丹胳膊肘撞撞清苓,笑容暧昧地提议,“你对象不是给你寄了不少票吗?下回让他再给你寄点钱呗。听说当兵的每个月有四十块钱的津贴,比工人工资都高,是不是真的?你有没有问过你对象?” 清苓每次拆阅向刚的信都是在家里,也不知许丹是怎么知道的。多半是道听途说,否则咋不知道向刚还给她寄了钱? 想起往社长家送烟酒票那次,出来碰到江口埠的社员上门找社长,保不齐就是他们听了一耳朵,而后一传十、十传百的,搞得全大队都知道向刚给她寄票的事了。 幸亏只知道向刚给她寄了票,要是知道向刚还给她寄了钱,整整六十元,指不定传成什么样。 “我也是听社长媳妇说的。”许丹见清苓表情有点怪,心较比干多一窍的她,立马解释,以摘清自个的立场,“她夸你对象大方呢,人都回省城了,还寄来烟酒票托你转送,为此,她回了一条大筒骨给你是不是呀?” 清苓了然地“哦”了声,敢情是社长媳妇自个吐露的,许是觉得回了条大筒骨,心里不舍,不说憋得慌吧。 坦然地笑笑:“刚子哥是感谢社长、书|记他们对他的帮助,回去后找人匀了些票,寄过来让我转交的。” “能匀到这些难得的票也是他本事。”许丹笑着道,还想再打探什么,码头到了,由于买票坐船的人不少,清苓趁势挤到前面,和两个知青分开了。 到对岸后,清苓麻溜地赶在最早一拨下船,没走村道,而是抄近道上山。倒不是为了早点回家,而是不想和许丹一行人走一块儿。道不同不相为谋!当自己听不出来她在套话呢,向刚给自己寄钱寄票,关她什么事!哼哼! 翻山比村道累,但也有好处——路过泉眼潭,喝口水、洗把脸。 歇脚的时候,发现潭里的鱼悠然自在地游着,见了人也不怎么躲。 而且潭水比溪水深,清苓拿出竹篮,慢慢伸到水下面,等鱼经过竹篮上方时,猛地提起来,嘿!还真被她舀中了几条。 第127章 向刚:爷真是躺着也中枪 这下清苓来劲了,左右太阳还没落山,干脆趴在潭边舀起了鱼。 舀上来的鱼,剔出太小的丢回水潭,其余的暂先丢在潭边草地上。 等潭里的鱼意识到这边是个危险地儿、不敢再游过来,清苓伸下去的篮子连续几篮都吃空时,才意犹未尽地收手。 不过收获也不小了。 粗略数了数,约莫有二三十条。大的两指宽、巴掌长,小的也有半个巴掌长。而且都是活的,只是脱离了水,鱼嘴一开一合的。 清苓拿草绳把几条大的串上,系在竹篮里。大鱼力道大,一蹦容易窜出来。小的直接扔进去算数。 这时候天色开始暗下来了,清苓赶紧掸掉身上的草屑,背起竹筐回家。 累也感觉不到了,只想早点回家,做鲜香美味的醪糟鱼吃。 张家二老得知她又去山上了,免不了数落她一通。可看到她带回来的鱼,又忍不住欢喜。 “这么多,一顿哪吃得完。今晚挑几条不活络的煎了,其他养水缸里,明儿起每天给你做两条,可以吃上小半个月呢。”张奶奶说道。 清苓哪肯吃独食,摇头说:“师娘,这鱼不要钱,想吃还可以再去舀。别都给我吃呀,大家一块儿吃才香。” 张奶奶拗不过她,最后剖了四条鱼,清苓一人两条,二老一人一条,吃得乐呵呵。 晚饭后,张奶奶借着昏暗的油灯搓麻绳,师徒俩对面对坐着聊今天的收获。 清苓把卖金银花的钱拿出来,本想孝敬师傅师娘,被张有康推回来了。 “傻丫头,让你拿去卖,不就是让你平时花的么,师傅哪能用你的钱。哪怕你手头不急用,攒着当嫁妆也好。地精那些比较少见的药材,我给岳军去了封信,让他抽空到收购站问问,省城那边要是能卖个好价钱,你嫁去婆家傍身的钱也能多些。” 张家二老能这么替她着想,清苓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别。舒老太这做奶奶的,需要她出力时装熊,说到彩礼又蹦出来。幸亏拜了个师傅,有师傅替她做主婚姻大事,也不怕别人说闲话了。 “这些书真是五角钱淘来的?”张有康说完草药的事,顺手翻了翻竹筐里的书,听徒儿说连旧报纸一起只要五角五分,有点不敢相信。这可是有大半个竹筐呢,真心便宜! “师傅,这是从收购站的小黑屋里淘出来的。”清苓压着嗓门解释,“眼瞅着快秋收了,收购站仓房不够用,正把这些旧东西清仓呢。我后悔上次没多淘些,上次那个房间的东西,好多都挺新奇,淘回来用不上,摆着看看也好啊……” 张有康闻言,神色一肃:“小黑屋里的东西可不能瞎淘,搞不好要被关牛棚批斗的。别看这事儿不大,那是没被人盯上,被人盯上了,小事也能变大事。你听师傅的,往后别干这么危险的事了。” “师傅放心,我没淘那些敏感的东西,你看这些书,都是用得上的。”清苓献宝似地把竹筐里的书一本一本摆到桌上。 张有康数了数,好家伙!五六十本呢,纤瘦的肩膀,不知咋扛回来的。进屋拿了罐自制的药膏给她。 “肩头疼了吧?等下把这药膏带上,洗了澡抹肩上,很管用。” 清苓没拒绝师傅的好意,笑着收下了。然后和师傅说了说这些书的用途。 “你能想着继续学习是好的,但如今形势不明朗,还是低调些,躲在家偷偷看就成,别带去卫生院。”张有康提醒她,“这两本送公社的书倒是蛮好的,不过别说是收购站淘来的,就说刚子寄来的,希望咱们大队增产增收。” 清苓一个劲地点头。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考虑得就是比她周全。 第二天上工,清苓就将那两本宝贝书送到了公社。 书|记和社长都在,得知是向刚特意寄来给社员取经的,高兴地把某人夸上了天。 远在省城七一三部队的向刚,猛地打了个喷嚏。 “别不是于光辉又在背后骂你了吧?”秦益阳勾着嘴角笑说了一句。 那天,于光辉问向刚借粮票没借到,回去后就对孟柏林大吐口水,说向刚怎么怎么小气,临时问他匀几张粮票都不肯。次日不是说好请客吗?碍于粮票拮据,四男四女一桌人,只点了六道菜,其中两道还是纯素。 孟柏林几个同宿舍的,替于光辉撑场面,动筷子尽量少夹菜,几乎是空着肚子回宿舍,连啃两个玉米馍馍才觉得胃里舒服点。 杜亚芳几个女兵,就没这么好心了。虽然在孟柏林几个的礼让下,不至于吃不饱,但没一个人在背后说于光辉大方的,反而个个都说他小气——请人吃饭,结果上的菜还没人头多。 不到个把钟头,几乎整个文工团都知道七一三有这么一号请客不让人吃饱的奇葩了。 嬉笑的言论,传到于光辉耳朵时,文工团的车已经驶出部队大门,质问找不着对象,遂把一股子怨气撒在向刚身上。 向刚真是躺着也中枪。不过对于光辉这人吧,平时也没什么交集。无非和孟柏林的关系不错,连带着和他宿舍的人也比较熟络。 如今这事儿一出,傻缺了才和于光辉继续交好。不交恶就不错了。 孟柏林也跑来他们宿舍吐槽:“我算是看清楚了,于光辉那人丫的就是个伪君子!面上和我称兄道弟,转身把我卖的一干二净。请客那事,他不是被领导拉去谈话吗?居然说是我出的主意,说他本没想过上二楼小炒食堂的……草……根本就是反了反好吗!老子还劝他别去呢!” 秦益阳语重心长地拍拍孟柏林的肩:“兄弟!恭喜你终于看清他真面目!那人我一早就说了,就是个小人。以后别同他来往了。” “没办法不来往啊,一个宿舍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特么看到他我就来气。” “再忍忍,不是说马上要分房了吗?趁早打报告要求家属随军,还能不给你安排个单人房啊。” 第128章 她很幸运 “对头!”孟柏林眼睛一亮,拍了一下自己的额,“我咋把这个事给忘了。还是我第一个知晓的呢。先走一步,写报告去!对了刚子,你既然有对象了,也趁早申请呗,免得迟了被延到下一批。僧多粥少,竞争激烈啊……” 说着,孟柏林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秦益阳和向刚相视一笑:“走!咱们也写报告去。” 福利分房搁任何一个单位,都是重头戏。 谁让僧多粥少呢。 放在部队也同样适用。只不过军人的素质摆在那里,做不到肉联厂、纺织厂工人那样,分不到房就破口大骂,骂爹骂娘咒祖宗,甚至揪着工友的头发大打出手。 但不代表军人内部就没有竞争。 上头说了,这一批的福利房,肯定是先按履历、再按军功,同等级别,端看谁的需求为先。啥都靠后的,那么对不起,等下一批吧。 向刚要搁以前,肯定不和战友争这个机会。单身汉一个,哪儿不能住啊。可如今不一样了,他也是有对象的人了。 这不,结婚报告随着申房报告一并递交,看乐了直属上司。 就连对他帮助颇多的老首长都听说了,特地找他谈心: “有对象是好事儿,藏着掖着干什么呀!需要我在后头推把力吗?” 指的是福利分房的事儿。朝|廷有人好办事啊。 不过向刚婉拒了,摇摇头说:“按政策来吧,轮到了当然好,轮不到等下一批也没事儿。比我着急的人一抓一大把,您老别总为这种小事操心。” 老首长欣慰地笑道:“行!你有这样的觉悟,我很高兴。哪天结婚定下来了吗?” 向刚耳根子一赧:“还没呢。” 仔细想想,那丫头好像并没意识到两人不久要结婚了,上山进城的跑得可欢了。 不行!得给老大夫去封信,探探俩媒人的进度咋样了。可不能光他一个人剃头担子一头热啊。 于是,一封给张有康的信,于次日早上飞出了七一三部队。 张有康于五天后的下午收到部队的来信,认出信封上的笔迹,笑着打趣清苓:“刚子该不会寄错了吧?” 清苓红着脸跑开了。 倒是许丹,假借手头有活,蹭在附近看老大夫拆信,顺嘴问:“老张,向刚在部队里任什么职务啊?怎么这么空,三天两头给你们写信?” 张有康活到这把岁数,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话没听过啊,许丹一出口,他就知道她用意了,笑笑没回答。 许丹讨了个没趣,又蹭到清苓旁边问:“你和你对象不会吵架了吧?咋地不给你写信而是给老张写?” 清苓认真想了想,没吵架啊,至于为何是给师傅写信,大概是有什么要紧事要问吧。 于是笑着摇摇头,岔开话题道:“差不多快下工了,咱们把柜子擦了、桌椅消毒了吧。” 许丹听了一阵哀嚎:“又擦啊,前天昨天不是才擦过?天天擦有必要嘛。” “饭一天三顿也没见你少吃啊。”清苓堵了她一句,哼着革命歌曲,出去打水洗抹布。 许丹想死的心都有了。 清苓快手快脚地搞干净包干区卫生,张有康已经收拾好医药箱在等她了:“你去趟书记家,让你邓婶子别开火,我去看看书|记在不在办公室,今晚请他们俩口子上咱们吃。” 清苓心里纳闷,却也没问什么,扛起师傅的医药箱,先去了书记家。 邓梅正准备做晚饭,听清苓一说,心里有了谱,笑着道:“那我把家里收拾收拾,一会儿就过去。” 说是收拾,其实提了一坛酒,还有半条五花肉,喜笑颜开地来张家。 “来就来,咋还提东西。”张奶奶佯装生气地虎下脸,非要邓梅把酒和肉提回去。 “婶子,您听我说,这酒是我学二嫂酿的,老向在家也是天天一碗。大伙儿坐一起,更应该热闹热闹。至于这肉,本来就是准备晚上烧的,放到明天没准就馊了,拿过来大家还能吃上一口,别嫌少就行。” “下回可别这么见外了,不然不敢请你们来了。”张奶奶说道,见清苓蹲在井边洗菜,想起向二家还没去,忙让清苓搁下手里的活,去邀向二俩口子。 清苓这才意识到,今晚的聚餐,多半是为了她和向刚的婚事。 可对象才处这么几日,就谈婚论嫁会不会太快了? “快啥呀,我那外甥女,上个月才说亲,下个月月初就结婚了,秋收多了个劳动力,我大姐高兴得跟捡到钱袋子似的。” 向二婶看穿清苓的心思,挽着她的手,笑着宽慰,“女人迟早要嫁人,遇到合适的就该迅速抓牢。否则过这个村没那个店,后悔也来不及咯。刚子那人我们看在眼里,是个稳重靠谱的,嫁过去一定美满。” 清苓懵懂地点了两下头。 其实,她内心觉得很幸运了,嫁人前还能和结婚对象私底下接触。即便不能面对面交谈,但借着书信往来,也增加了对对方的了解。 了解越多,越发觉自己的幸运。 身边的未婚姑娘,譬如许丹,再譬如冯美芹,字里行间对未来夫婿的想往,不就是向刚这样的类型么? ——钱财都交由媳妇打理;媳妇花钱只有支持没有反对;媳妇喜欢的竭力做到、媳妇讨厌的竭力戒掉…… 细细一数,发现向刚十条里稳占九条。 该知足了啊。 摸摸发烫的耳根,清苓甜滋滋地想。 两方的媒人都坐下来,张有康牵头,将向刚的意思转达了一下:“刚子的结婚申请已经批下来了,还说部队分派福利房,结了婚的能优先分到一套两居室房子,所以特地来信跟咱们商量,想在腊月前腾出几天假,回来一趟把证领了。喜酒放到过年,正好农闲,大伙儿都有空,热热闹闹把婚礼办了。” 邓梅率先响应:“部队这么好,结婚还给分房子?那当然要赶在分房前领证了。婚礼放在过年办也好,肉菜、口粮都充裕,不像开春那会儿青黄不接的,想吃口肉都难,更别说办席面了。” 第129章 下聘来了 向二婶也赞同。 大伙儿一致通过,张有康举着酒杯乐呵呵地说:“成!那这事就这么商定了,回头我给他去个信,好让他安心。这孩子,人在部队心在家,生怕我们几个大人不着急,把他的婚事延到年后去,巴巴地来信催……” “哈哈哈……” 清苓被笑得两颊飞霞,借口去灶房给大伙儿盛饭,掩面遁走。 不管怎么说,腊月前领证、除夕前结婚这两项计划,于这天晚上正式搬上日程。 喜宴日子一敲定,彩礼、家具等结婚一应物什,都要备起来了。 农村里结婚,时兴敲锣打鼓传喜讯。 尽管没有真的敲锣打鼓,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做为名义上的阿奶——舒老太也被通知到了。然而她依旧咬定要那么多彩礼,且必须归她老舒家所有,结婚时不能带回夫家去。 谁理她呀!真当她是卖孙女呢还是卖孙女呢还是卖孙女! 又不是离了老舒家就没人坐高堂了,还有个正经师傅在背后做她坚实的后盾呢,清苓一点也不怕舒老太的威胁。 打嘴炮谁不会?有本事上门抢啊! 正是严打的时候,敢动手,分分钟送她去牛棚陪儿子! 舒老太再凶悍,也就是一张嘴皮子厉害。真要动刀动枪,绝壁是不敢的。 何况这段时间刘巧翠心不在焉,不知道在算计什么,和舒老太不那么齐心,为点家务活,婆媳俩能从早上吵到晚上。舒老太实在没心力来插手管孙女儿的婚事。 清苓乐得耳根清净。 考虑到两家的父母都没了(向刚那个落跑的娘,被大伙儿有意无意地忽略不计),张有康和两方媒人商量后,给向刚去信,彩礼钱不用多,随大流发个百八十元也行,但男方应该准备的新床、新家具必须到位。不能这边领证办喜宴了,那边连个像样的婚房都没有。 至于城里头结婚流行的三转一响,能凑两转、三转当然好,手头实在拮据,缝纫机必须有一台。其他的,等婚后日子慢慢好过了,小俩口自己再添也成。 事实上,这根本不用老大夫说,向刚早有准备。 彩礼发了两百六十六,不包括托书记物色人帮忙做家具的木料费和给清苓买衣裳的行头费。 另外,特地来信说明:三转一响除了收音机暂时有点困难——因为他答应了社长、书记要先给公社弄几台,自家的只能等以后。但缝纫机、自行车、手表一定会准备好,腊月前保证发过来。 向刚的汇款和信件几乎同时到达,张家二老看后,满意地点点头。尽管应徒儿的要求,放低了彩礼条件,但身为女方的长辈,谁不希望闺女风风光光地出嫁? 通过这一点,大伙儿对向刚更满意了。 张奶奶笑呵呵地把两百块钱交给清苓:“刚子特地交代,这是给你买衣裳鞋袜的。等忙完秋收,让你邓婶子陪着去趟省城。供销社不卖成衣,布匹花色没省城的百货商店多。我让老头子给岳军去封信,约好时间,你们俩结伴去省城住两天,让岳军媳妇陪你们好好逛逛百货商店。正好把我让她买的被面、被夹里带回来。棉花一打下来,就该缝喜被了。” 嫁妆寒碜不打紧,但被子是一定要的。 老俩口一早就商量好了:徒儿结婚用的八铺八枕,由他们出。 八铺指的是四垫四盖,垫被不需要被面、夹里,只需把棉花弹得松松软软的就行。盖被就考究了,不仅要有条纹或是一色的棉布夹里,还要缝上大红大绿的喜庆缎面,花样有百鸟朝凤、富贵牡丹、鸳鸯戏水等等。因此别看只是四幅被面,开销并不少。 听邓梅说,省城百货商店的绣花缎面,最贵的卖两百元一幅。她大闺女出嫁前,曾陪着去看过,一看那么贵,立马把脖子缩了回来,最后买了便宜的,缎面次一些、花样简单些,那也要十八元一幅,四套被面加上夹里,少说要一百块。 清苓听得直咋舌。乖乖!睡觉用的被子,都要这么贵? “便宜的当然也有,那就不是缎面了。咔叽布的你要不要?一辈子一次的事,谁家还省这个钱啊?” 清苓绞着辫梢娇憨地问:“婶子,那有没有光面的卖呀?带个花样那么贵,还不如我自个绣呢。” 邓梅噗嗤笑:“傻丫头!知道你想替你师傅师娘省点钱。可被面上绣花,可不像鞋面勾几针那么简单,那是一整幅画,稍微出点差错就把上好的缎面毁咯,谁敢买回来自己绣啊。就算绣对了,也比不上机器梭出来的工整。再说时间也太仓促,忙完秋收该农历九月底了,不到三个月时间你来得及把四幅被面绣出来?” 张奶奶听了,笑着刮了一下清苓的鼻尖:“这事不用你操心,你把喜欢的衣裳、想要的生活品买了就是完成任务了,其他的交给师娘……咋地?信不过老太婆我啊?” “哪能呢!师娘做事一板一眼、条理分明,我还能信不过您老啊。”清苓忙拍师娘马屁。 大伙儿被逗笑了。 向刚汇来彩礼钱的事,并没瞒着村里人。 想瞒也瞒不住,邮递员送来汇款单的时候,卫生院里挤着不少人,一个社员被野蜂蛰了,额头肿了个大包,正让张有康消毒祛肿。 汇款单送达,是要当事人签字的,张有康不得不停下手里的活应付邮递员。以至于在场的都知道向刚把彩礼钱汇来老张家的事了。 总有那么几个嘴巴不带门的,转身把这事儿说了出去。没多久,舒老太就知道了,一路破口大骂地冲进老大夫家: “好你个张有康!俺们家建强说得没错,莫名其妙收个徒准没安好心,瞧瞧!真面目露出来了吧?敢情想贪俺们老舒家应得的彩礼钱哪!” 张有康气得脸色铁青:“舒家嫂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刚子给我汇款了没错,但这是他下聘的彩礼钱,我跟两边的媒人都说好了,全部给盈芳丫头压箱底。” 第130章 谁敢破坏! “没错!”一旁的张奶奶,单手叉腰,一身正气地接道,“刚子给的彩礼钱,咱们一分不留都给盈芳压箱底。另外,该娘家准备的八铺八枕,我和老头子来出。你就说你做阿奶的,准备给孙女儿添点什么做陪嫁吧!” 舒老太被驳得哑口无言。 添屁啊!自家哪有钱,自从儿子关进牛棚,家里缺了满工劳动力,秋收能分到几担粮还是个未知数。哪来的钱给“即将泼出去的水”添妆。 “俺不管!既然是俺们老舒家的闺女出嫁,男方下聘的彩礼,必须经俺的手!”舒老太梗着脖子吼道。 “舒家婶子。”书记俩口子听到风声匆匆赶到,“你这话过了啊。谁说盈芳丫头的彩礼,必须经你的手?你是她阿奶没错,但先前让你张罗她的婚事,你不是埋怨家里事多给推了吗?这才由老张这个师傅接手的。俗话说,一事不烦二主,既然老张俩口子忙里忙外张罗上了,彩礼的事,自然也该由他们经手。” “俺不管!死丫头是俺们老舒家的孙女,她嫁不嫁、嫁给谁,必须由俺这个奶奶说了算!否则、否则她就是不孝!既然不孝,那就给俺留在家吃斋诵经,嫁什么人啊!”舒老太见彩礼钱一时半会讨不到,干脆赖地上撒泼。 吃瓜群众集体倒抽气。 为了两百来块彩礼钱,竟然要把俏生生的闺女拖成老姑婆,还逼人吃斋诵经,放眼整个雁栖公社,除了舒老太也没谁了。 “舒家婶子,彩礼的事好商量,可别意气用事,把你孙女一辈子的幸福糟蹋了啊。” “我看她哪是意气用事,分明是早有预谋。” “我看也是,谁家的阿奶会说这样的话?贪心的有,可贪成她这样的,就少见了……” “亏得是向刚,除了家里倒霉点,自身条件没话说,和盈芳丫头还挺般配。换个脑满肠肥、足以当盈芳爹的老男人,捧着几个钱找舒老太,说不定二话不说就把盈芳丫头推火坑去了……” “……” 大伙儿七嘴八舌地指责起舒老太。 书|记摇摇头,对这冥顽不灵的老太太彻底没了想法,冷着脸说道:“刚子走前托我照看着点,我就说一句:谁敢破坏俩孩子的婚事,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书记你哪能这样!”舒老太不服。 “我就这样了,你能咋地?”书记眼一瞪,“不服是吧?不服就去革委会举报啊,我倒想看看,这个事上,到底谁站得住脚!” 见书记发飙,舒老太的气焰也燃不起来了。 革委会大门哪是那么好进的,小儿子被关牛棚后不久,她就去过县委了,可惜被当成小偷撵了出来,门口也不让蹲。有个和她一样去革委会反映不公待遇的,举着大字报在门口一蹲小半天,怎么劝都不走,最后被抓进去了。吓得她立马逃了回来。 此刻听书记说到“革委会”仨字眼,哪里还熊得起来,蔫头耷脑地回家了。 到家发现院门敞开着,堂屋传来热闹的说笑声。 舒老太一阵狐疑,小脚加速,腾腾迈了进去。 “哟!亲家母回来了啊,彩礼拿到了吗?” 原来是刘巧翠的远房堂叔一家。当年和刘巧翠一起逃难到江北,刘巧翠的爹妈死在半路上,后事都是这个堂叔操持的,因此,对这个堂叔,刘巧翠还是蛮信任的。 这次来,说是手上有个好对象,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特地从沿江公社赶过来,想替刘巧翠搭桥牵线。 舒建强进了牛棚,还不知道要关到啥时候。家里没了主要劳动力,日子咋过?俩孩子咋养? 刘巧翠被说得怦然心动,想再问得具体点,婆婆回来了。不由一阵心虚,眼神左躲右闪。 舒老太没注意儿媳妇异样的表情,因为她看到刘家三个年岁和舒宝贵一般大的熊孩子,正在桌前抢食她特地给宝贝孙子炒的一碗小黄豆。 当下冲过去,一一拍开三个熊孩子的脏手:“干哈呢!干哈呢!这是俺们宝贵的东西,你们仨干哈呢!” “奶奶!呜呜呜……”舒宝贵扑到舒老太怀里,抽噎着告状,“东南西非要吃俺的黄豆,俺不给,他们就抢,俺一颗没吃呢,就剩这点了,呜呜呜……” 东南西是刘家仨孙子的名字,分别是刘东、刘南、刘西。倘若再生一个,正好凑一桌麻将。 舒老太一听急红眼,指着刘家仨孙子骂:“仨个小兔崽子!” “你个老娘|逼骂谁呢!”刘老太也不是好惹的,尽管舒宝贵这堂外孙她也挺喜欢,可到底不如孙子亲,孙子以后可是要摔盆打幡的,当场掀桌开骂,“不就几粒破黄豆么,俺们家东南西喜欢吃,那是瞧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 舒老太气得倒仰:“滚!都给老娘滚出去!俺们家不欢迎你们这帮臭土匪!” “你让俺们留,俺们还不愿呢!翠啊,你给婶子一句话,婶子说的那事,你到底考不考虑?要是不考虑,婶子回去就推了,算白跑这一趟……” “叔、婶……”刘巧翠支吾地站起身。 考虑吧,势必得和舒家撕破脸。这年头离婚可不容易,堂叔一家给她想了个由头,推说不愿和舒建强这样革命觉悟如此低的人同床共枕。可这么一来,俩孩子咋办?闹翻了以后想来看看怕是都不成。 女儿无所谓,大了也是泼出去的水。可儿子一向是她掌心肉、心头宝,一想到要分开,心里难受的不行。 可不考虑吧,有个关牛棚的丈夫,实在抬不起头。每天上工,都如芒在背,这样的日子真心受够了。 刘巧翠心里排山倒海,舒老太也隐约觉察出了什么,手一指,正要问,舒彩云“哇”的一声嚎开了:“娘你别走啊!别丢下我和宝贵啊!” 舒老太一下明白了,气得浑身直哆嗦:“好你个刘巧翠!建强犯了点错关牛棚,你做媳妇的,不去宽慰他,竟然还起了外心,想要丢下一双儿女独自去风流快活……” 第131章 净身出户 “你、你个贱婆娘!你咋不去死啊!俺们老舒的脸彻底被你倒光了!打死你算了!” 舒老太边骂边就近抄起一把笤帚,朝刘巧翠劈头盖脸地拍去,刘家儿子上前劝架。 舒老太哪敌得过人高马大的壮年汉子,干脆笤帚一扔,地上一坐,放声大嚎起来:“唉哟俺的命哦,咋这么苦哇!……” 成功地把离得老远的邻居招过来了。 刘家人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一个劲地朝刘巧翠使眼色,希望她站出来解释几句,起码别把这事儿赖他们头上。 虽说谈成了这桩亲事,他们有好处拿,但谁也不愿为了点好处,把名声搞臭了。 刘巧翠骑虎难下,牙关一咬,跑去公社找来社长和书|记,说要和舒建强离婚。 吃瓜群众集体震惊。 这年头谁敢离婚啊,丢脸不说,搞不好要挨批斗的。 但刘巧翠琢磨好了说辞:“书|记、社长,这段时间,俺思来想去,不能和舒建强过下去了。他革命觉悟太低,作风也有问题,哥嫂在的时候对他那么好,他是怎么对待哥嫂唯一的闺女的?不仅不关照,还下狠手,这样的人睡在俺枕头边,俺实在心惊胆战啊。这几天俺吃不香、睡不好,俺们虽说是农民,但俺们的觉悟不能这么低,应该像城里那些思想先进、觉悟高的工人同志学习……”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书记、社长还能说啥?反驳她的措辞?那岂不是变相表明自个的觉悟还没个农妇高? 两人对了个眼神,意见一致地开口:“建强媳妇啊,你说的话不是没道理,可离了婚,你两个孩子咋办?” “就是!你家宝贵还这么小,离了娘咋办?” “宝贵是俺们家的孙子,贱婆娘休想带走!”舒老太跳起来嚷道。 “放心,你舒家的孙子,俺们刘家还不屑要呢。”刘家俩口子说道。那边是死了媳妇的鳏夫,底下仨孩子呢,带个拖油瓶过去,口粮咋算? 刘巧翠心疼地看了眼儿子,眼一闭,狠下心肠道:“孩子俺不要了。” “娘!那俺咧?你带俺走吧!”舒彩云急了,弟弟有阿奶疼,她以后咋办?奶本来就看她不顺眼,爹娘离婚,家里乱成粥,肯定拿自己当出气筒。 过年十二岁了,身边的小伙伴,已经开始陆续被家里拘着学这学那,盼着将来嫁个好人家。再过三年,就该由当娘的张罗着相亲处对象了。不像自家堂姐那样,快满十八才开始谈婚论嫁,实属晚的不能再晚的。 她此前还嘲笑堂姐,如今难道要落得跟她一样了吗? 爹进了牛棚,娘要离婚改嫁,爹娘不在身边,将来谁给她操持终身大事?重男轻女的阿奶,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寄托希望的。不把她卖了就不错了。 “娘啊!你带俺走吧!俺不想离开你。”舒彩云越想越悲戚,扑通一声跪在刘巧翠跟前,拽着她的裤腿边哭边求。 舒老太抱着舒宝贵冷哼了一声,好吃懒做的赔钱货,爱走不走。老舒家还不愿养呢。 “俺丑话说在前头,宝贵是俺们老舒家的孙子,你不能带走,但俩孩子不能全部由俺们老舒家养,要么你带彩云走,要么你净身出户。” “翠啊,彩云都这么大了,还能离不了娘啊。”刘家俩口子生怕刘巧翠心一软,答应闺女的请求,忙朝她使眼色。 刘巧翠心里有了数,那边恐怕不乐意接收她的孩子。想想也是,即便双方都是二婚,但谁会乐意养个拖油瓶? 为了往后的幸福生活,损失点口粮算什么!何况老舒家的口粮剩的真不多了,再怎么分,也拿不到多少。干脆不要了。 当下做出决定,神情痛苦地扶起女儿,抹着泪说道:“彩云啊,不是娘不想带你去,娘如今啥也没有,拿什么养活你?要不是你爹不争气,娘也不愿踏出这一步……你乖啊,在家好好带弟弟,等娘安顿好了,就来接你,啊?” 舒彩云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听亲娘泪眼汪汪地说“日后来接她”,十分里信了七八分。又听她奶在那儿吼,说什么要离婚就净身出户,别想带走老舒家一针一线、一口粮。想到跟了娘,连口饭都不一定有保障,攥着裤腿的手松了松。还是等娘安顿好了再来接她去享福吧。 刘巧翠趁势回屋收拾了几件衣裳——为这,舒老太还破口大骂呢,碍于书记几个大队干部在场,才没动手抢。 当年结婚没扯结婚证,今天离婚,自然也不需要离婚证。只需公社干部牵头起草文书,说明离婚情况、子女谁抚养的情况、财产分割情况,然后由男女双方按个手印就成了。 刘巧翠按好手印,泪眼婆娑地看了一双儿女一眼,捂着嘴嘤嘤地哭着,跟着刘家人走了。 舒建强拿到独缺他手印的离婚协议时,整个人都傻了。 “她就那么走了?孩子也不要了?还说俺思想觉悟低?没法和俺继续生活?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打那之后,舒建强像变了个人似的,铲粪、刷粪桶再也没听到过他的抱怨,干活比以前踏实了许多,每日一篇的自我反省,也比以前有深度了。 舒老太三天两头跑公社哭诉,意即秋收快到了,能否放儿子回家,他已经变好了、不会再犯错了云云。 大队干部就这个事,专门聚在一起开了个讨论会。 人嘛,总归是同情弱小的。 刘巧翠在的时候,老舒家好歹还有个劳动力,刘巧翠一走,老舒家就剩下一老、二小,分得的口粮,还要多养个牛棚里的壮劳力。长此以往,确实不是个法子。 但若是因为上有老、下有小,就开特例,以后出了类似的事,如何收场?如何服众? 最后,大伙儿一致决议:舒建强最起码在牛棚待到来年上春。也就是说,秋收和春耕这两场辛苦到极致的劳动,他必须参与,却没有工分。 这期间若是他表现好,春耕结束,就放他回家。 干部们鼓掌通过这个决议。 第132章 分肉分肉 清苓听说后,没什么想法。 反正把舒建强送进牛棚,就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了。如今他若真的下定决心、重新做人,自然再好不过。到底是养父的亲弟弟,养父母地下有知,定不愿看到舒家分崩离析的画面。 只要舒老太别隔三差五蹦到她跟前来作妖,对于大队做出的决定,清苓表示愿意举双手双脚赞成。 …… 九月二十四日,雁栖公社迎来一年一度的秋社。 由大队干部带头,捧着事先准备的猪头、玉米馍馍、杂粮馒头、西瓜、山桃等祭品,来到土地庙前,焚香祭拜,祈求五谷丰登、人丁兴旺、村寨安宁。 然后,书记就人丁兴旺、村寨安宁两方面做了重要讲话。 社长则围绕着即将到来的秋收,做了动员大会。 再然后,就是家家户户拍手称赞的分肉环节了。 “今年多养了两头猪,就是想着秋社宰一头,让大伙儿好好乐呵乐呵,贴了秋膘,农忙时拿出十二分的干劲来!” “好——”大伙儿集体欢呼。 一家派一个代表,排队到社长那儿领肉。 这种情况,肉是按户分的,不看你工分多少、也不看你家人丁多旺,标标准准的一家一份。 一头猪分下来,拿到手其实没多少,家里人口多的,吃到嘴里不过就几条肉丝。分到骨头的,就一口肉骨头汤。但大伙儿依旧很高兴,谁让平时连这一点肉沫星子都吃不到呢。 清苓也馋肉。尽管家里咸肉还没吃完,偶尔还会宰只山鸡吃,相比别人家,幸福太多了。但新鲜猪肉的味道,已经一个多月没尝了,格外想念师娘做的红烧肉。 她一个人排两个队,不仅排她自己的份,还有张家二老的份。 因此轮到她时,笑眯眯地对社长说:“社长,我和师傅师娘搭伙吃饭,两份肉并一块儿成吗?一份给块五花,一份要条大筒骨,再搭块小排骨。” “成!这有啥不成的!”社长让负责操刀的“杀猪勇”割了块卖相比较好的五花,给的筒骨和小排也很干净没有漏骨髓。 在场的社员,几乎人人都要肉、不要骨头。见清苓主动要骨头,高兴都来不及,管它添的是小排还是大排,再多添两块他们也没意见。 哦,还是有人有意见的—— “等等!”舒老太牵着宝贝孙子挤进人群,朝清苓骂了句“蠢货”,转头对社长说,“这丫头说胡话呢,要搭伙当然是跟俺家搭了。俺不要骨头,这东西又没几两肉,有啥好啃的,俺又不是狗……俺要那边两块肥肉多点的大五花。” 说着,催杀猪勇赶紧给她割。 清苓懒得理她,把分到手的肉和骨头放进提来的竹篮,跟社长和杀猪勇道过谢后,淡定地钻出人群回师傅家。 “嘿这不听话的贱蹄子!”舒老太想追上去把篮子里的肉抢过来,无奈手里牵着的孙子,因为人多,挤来挤去被吓哭了,不得不蹲下身抱起来哄,这么一耽搁,哪里还追得上清苓,只得恨恨地转过身,索要自家那份肉。 “我说老婶子啊,”社长边看着杀猪勇割肉,边对舒老太说,“你家大子分家单过都多少年了,往年也没见你把人拉家去吃饭,今天咋突然说搭伙了?别不是为了这一点肉吧?” 还没领到肉的社员挤在杀猪勇边上,听了社长这话忍不住笑。 饶是舒老太的脸皮再厚,被大伙儿近距离围着看热闹,也有点恼羞成怒,接过杀猪勇抛来的肉,气哼哼地抱着孙子走了。 大伙儿耸耸肩,继续排队割肉。 分到肉的回到土地庙前,再拜上一拜,祈祷来年分到更多的粮、更多的肉,然后回家炖肉吃。 早几年前,分完肉接着还会安排一场热闹的社戏。不过这几年政策不允许,谁要是敢请戏班子来公社热闹,保管大队干部集体蹲牛棚。 向荣新身为公社书记,这方面做的还是挺到位的。 每次去县里开会,回来都会通过大喇叭向社员传达一番上头的精神指示,对于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哪些事绝对不能碰,那是把握得相当精准。 每当这时候,高音喇叭的干电池被向荣新抛到了脑后。直到哪天喇叭发不出声,想起干电池耗光能量得买新的,才揪着心窝喊肉疼。 社戏不能唱,那就改为两个生产大队对歌比赛。但有限制,那些哥啊妹啊情意绵绵啊不许唱,要唱得唱革命歌曲。 “大伙儿都准备准备!晚上咱们在晒谷场点两堆篝火,江口埠和近山坳两支生产队,回头挑几名嗓子好的社员,进行对歌比赛!” 书记宣布完,社长那边的肉也分完了。 大伙儿拎着肉,笑容满面地回家。过几天就是中秋了,这肉就当提前过节了。 “盈芳,晚上的对歌你参加不?”冯美芹匆匆追上清苓,一脸愁相,“许丹她们三个知青,会的歌曲比咱们多多了,这么比肯定是他们江口埠赢嘛。” 清苓觉得好笑:“队长都不急,你急啥子哟。” “当然急啊。”冯美芹跺跺脚,“自己的生产队输了多没面子啊。唉哟我快到家了,今个中午我娘炖肉,我要赶紧回去,不然铁定被我哥吃的只剩一小块……你快跟我说说,你会哪几首?咱们合计合计,争取选几首高难度的……” 清苓会唱的革命歌曲不多,三首是原主留下的,一首是跟着张奶奶学会的,还有一首曾听向刚哼过,但只有曲调,没有歌词。 关键是,原主留下的三首歌,《红梅赞》、《洪湖水浪打浪》以及年初流行起来的《东方红》。《东方红》这歌听说人人会唱,就在上半年,听说成了一颗人造卫星的名字。这里的人真厉害啊,居然能人造出一颗星星来,还把它送上了天…… 言归正传,这些歌冯美芹也会唱,全大队的妇女同志几乎都会唱。 唯有张奶奶那儿学来的《八月桂花遍地开》,冯美芹会哼,但记不全歌词。 第133章 余兴节目 唯有张奶奶那儿学来的《八月桂花遍地开》,冯美芹会哼,但记不全歌词。 清苓就说:“要不吃过饭你来我师傅家,我教你。对歌比赛你去参加,我嗓子不好,就不献丑了。” 秋社放假半天,下午还是要照常上工的。 下了工大队干部还要组织大伙儿堆篝火,不管忙不忙,都得去晒谷场那边搭把手。因此能抽出空闲的也就午饭后这点时间。 冯美芹眼睛一亮,继而又黯了下来,绞着辫梢难为情地说:“那是你会唱的歌,我学了再去唱多不好啊。” “没事儿,我又不喜欢跟人对歌。而且就这一首,多也没了。”清苓笑着道。 “那成!吃过中饭我来找你。”冯美芹咧着嘴开心地笑着,和清苓挥手道别。 张家二老得知她只要了一份肉,另一份换成了骨头,表示无语: “不是喜欢吃红烧肉吗?骨头咋炖出红烧肉的味道来?” “是不是杀猪勇欺负你?我找他算账去!” “师傅!”清苓哭笑不得,“大勇叔没欺负我,再说,社长就在旁边,他能做什么呀!骨头是我特地要的,这不前两天看书,书上说上了年纪之所以腿脚不好,是因为骨头力不足,像咱秋收后的地一样,得施肥养护,明年春耕才能接得上力,不然容易骨质疏松。喝大棒骨熬的汤,就是给咱们身上的骨头施肥。师傅您别告诉我,您不懂这个理?”清苓佯装生气地瞪老大夫。 张有康哪会不晓得这个道理,只不过,“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这不正常的么。难得分一次肉,干啥浪费地换条骨头回来,排你后边的人指定笑死了。” 清苓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只知道人对她好、她对人好。 反之,像舒老太那样,平时百般不待见她,见到好处了又想黏上来,休想! “你呀!”张奶奶没辙地笑指了指清苓,接过篮子,去灶房忙活午饭。 祭完土地庙,张家二老就先回来了,一个淘米煮饭,一个翻晒药材。因此清苓领了肉回来时,就差一道红烧肉没做了。 张奶奶着手烧肉,清苓则把做好的菜一一端上桌。 中午除了红烧肉,还有一道张奶奶的拿手菜——咸鱼蒸茄鲞。 咸鱼是跟着向刚去后山那次,在泉眼潭叉的。腌了晒成鱼干,大半分给了向刚和张岳军,剩下小半,平常拿来做菜。 当然,也就在胃口不开时打打牙祭,毕竟就这么几条小鱼干,天天吃马上就没了。 另外还有一大碗咸菜汤。 张奶奶腌的咸菜也很好吃,酸酸脆脆很爽口。无论是煮汤还是撒几滴油拌一拌下粥吃,都很不错。 红烧肉还没上桌,香味就传来了。 清苓吸吸鼻子,吞了口唾沫。 张有康笑了:“看你馋的,这下后悔了吧?拿什么骨头嘛。” “没后悔。”清苓摇摇头。肉有肉的美味,骨头汤有骨头汤的营养。中午吃肉,晚上炖骨头,日子赛神仙。 红烧肉上桌,三人开始吃饭。 清苓说起两个生产队对歌的事。 张奶奶鼓励她去,张有康却说:“这种场合,不参加也罢。人多闹哄哄的,姑娘家脸皮薄,闹过头了影响不好。” 清苓点点头:“我不参加,我把您教我的那首歌,教给美芹,她想参加。” 正说着,冯美芹娇憨的嗓音响起在院门口:“盈芳!盈芳你饭吃好了吗?我找你来了。” 清苓一愣,继而失笑。这姑娘,对歌的积极性够高的呀。 张家二老每天中午都要小睡一会儿,清苓便拉着冯美芹去了屋旁的田野上,正儿八经地学了起来。 直到张有康背着药箱准备上工,才把她们喊回来。 “咋样?学会了吗?”清苓问。 冯美芹一甩辫子,信心十足地道:“八九不离十了。” 清苓笑着朝她竖竖大拇指:“厉害!”想她当初,可是前前后后听师娘哼了好几遍、才勉强会唱的。 下午上工的时候,清苓发现许丹也在练歌——抱着一个发黄的记事本,靠在窗前小声地哼着,大概是在记歌词。 清苓摇摇头,想不明白这些人,为啥对对歌这么感兴趣。 半天一晃而过。 下工后,社员们成群结队地往晒谷场走。 清苓也被兴冲冲跑来的冯美芹撵回家搬了条凳去晒谷场。 放好条凳,两人一组,背着竹筐,帮各自的生产队捡柴禾。 燃篝火离不了柴禾。 村里没几家用煤球,就连闺女嫁到城镇的书|记家,烧火也依然用的是麦秸秆、稻草、枯枝。也就正月里、嫁出去的闺女回门探亲,才用煤球生个炉子、烧个火盆,彰显对闺女、女婿的疼爱。 柴禾捡来后,由生产队长带头垒好,不能太实,实了不容易燃、反而多烟,熏眼睛。也不能太松,松了火太旺,火苗乱窜太危险。别看只是一堆篝火,其实也是一门学问,很有考究的。 垒好台子,生产队长绕了一个火把,先点燃火把,再举着火把“轰”得点燃篝火。 瞬间,现场爆出热烈的掌声,代表一年一度的秋社行进到了尾声。 “对歌!对歌!对歌!” 江口埠生产队,因为有三名知青镇场,信心十足,喊得尤其响亮。 “对就对!怕你们不成!”近山坳的社员,也不甘示弱地喊回去。 书记笑呵呵地抬手一压:“好好好,同志们别激动,有你们表现的时候!现在,我宣布,雁栖公社秋社最后一道环节——对歌比赛,现在开始!” 不知谁,从公社仓库搬来一面陈旧的大鼓,挥舞着鼓槌制造气氛。 刘继红早就想一展歌喉了,昂首挺胸站起身,嗓门响亮地唱起《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 “好!”有听没怎么懂的江口埠社员,哗哗哗地带头鼓起掌。 近山坳的妇女同胞撇撇嘴,看向三个女知青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子厌烦味。 相比之下,汉子们的心态要好一些,秋社的余兴节目嘛,对歌不对人。 第134章 兴致多高昂 向二叔喝了小酒,脸色红润,雄赳赳气昂昂地回了首《翻身农奴把歌唱》,惹得大伙儿放声笑。 江口埠那边立马又来一首《唱支山歌给党听》,是许丹唱的。近山坳这边一个年轻汉子跟了首《我们走在大路上》…… 如此你方唱罢我登场地较量了一个又一个回合。 “哟!这么热闹!看来我赶上好戏了!” 一道痞痞的年轻声音,在江口埠展开新一轮较量时响起在近山坳队伍的后方。 “军达!你咋这时候回来了?”社长媳妇见是小儿子,欣喜地挪开条凳,拉过儿子上上下下打量,“你这孩子,半年不回家,到底跑哪儿去了?” “我这不回来和你们过中秋来了嘛。可中秋不是还没到么,今天啥日子啊?咋也这么热闹?”冯军达扯了扯军绿色的衬衫领子,摘下红小兵标志的帽子,自认为很帅气地吹了吹刘海,胳膊肘靠在他娘的肩头上,挑眉扫了眼现场。 “今个秋社呢。”社长媳妇笑得合不拢嘴,忙拉着小儿子挨着自己坐下,“这不社戏看不了,你爹他们想了这一出,让大伙儿乐呵乐呵。你不知道,今年夏收咱们公社超产,秋收估摸着也是个好收成,赶在秋收前乐一乐,权当放松了。” “原来是秋社啊……啥?秋社?娘啊,我的亲娘,你们没抬着大猪头到处走着祭土地吧?”冯军达着急道,“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这可是主席提倡的,你们咋能对着干咧?!愚蠢!太愚蠢了!” “蠢啥呀,书记又不是没去县里开过会,秋社是县领导点头的,只要咱不铺张浪费、不宣扬迷信,光是丰收了庆祝庆祝,上头睁只眼闭只眼随我们。况且今儿分的这头猪,报上去是病猪,你看咱连病猪都没浪费,上头只会夸咱们俭朴。再看大伙儿对歌,哪首不是革命歌曲?兴致多高昂啊!咱群众的革命斗志,哪点比你们红小兵弱了?瞧你那点嘚瑟劲……”社长媳妇顺手拧了拧儿子的耳朵。 “得!是我想太多了!我错了娘娘娘,说来说去我这还不是为公社好啊。您老可以把手从我耳朵拿开了……原来赶上对歌活动了啊,不错不错!我喜欢!”“重获自由”的冯军达痞痞一笑,那帅气的模样,引来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的注目。 “哪儿学来的怪强调,收敛点!”社长媳妇拍了他一下,压着嗓门问,“趁你爹不在,你老实告诉娘,这趟出门,有没有捅出啥乱子?” “我能捅什么乱子啊,上头对我表彰都来不及。” “真的?” “你儿子我啥时骗过人了?” “那就好!那就好!”社长媳妇心头的大石落了地。虽说当上了红小兵,可到底没出过远门,少不更事的,万一出点啥岔子,一辈子完了。 冯军达帅气登场,令一干未婚姑娘、新婚小媳妇个个羞红了脸。 冯美芹朝刚回村的堂兄打了个招呼,挨着清苓一心想站起来抢首歌唱唱。可每次都被别人抢先一步,恼得不行。 更郁闷的是,事先准备好的歌,不是被对方、就是被己方的叔婶哥嫂抢唱了去,就剩中午现学的《八月桂花遍地开》还没被人唱到了,顿时有些性急,赶在江口埠那边还没收音,猛地站起来,把大伙儿吓了一跳,完了哄堂大笑。 “美芹啊,你这么急吼吼地干啥,江口埠还没唱完咧。” “莫不是憋急了?脸蛋涨得红扑扑的,准备啥歌了?唱来听听……” 一惊一诧的,令鹤立鸡群的冯美芹一下忘了歌词。 “怎么办!我忘词儿了!盈芳……”冯美芹着急地扯清苓。 清苓抽了一下嘴,可救场如救火,硬着头皮小声哼起开头:“八月桂花遍地开,鲜红的旗帜竖呀竖起来……” 冯美芹立马记起来了,涨红着脸,接过去唱:“八月桂花遍地开,鲜红的旗帜竖呀竖起来。张灯又结彩呀,张灯又结彩呀,光辉灿烂闪出新世界……” 清苓笑眯眯地仰头看着她发挥。 “娘,挨着美芹坐的是哪家的?”冯军达努努嘴,向他娘打听清苓。 社长媳妇正听侄女对歌呢,顺嘴说:“向二媳妇啊。” 冯军达狠狠抽了一下嘴:“我问的是另一边那个。” 社长媳妇扫了一眼:“哦,那是舒建军的闺女,打小收养的。小学不是和你一个班上过学吗?你不认识了?” “舒盈芳?”冯军达从记忆里搜出这么一个人名,可总感觉和眼前的人儿对不上号。 印象里,舒盈芳可是非常内向的,见人就躲,似乎从来没抬头看过他。啥时候变得这么活泼开朗了? “可不就是她。”社长媳妇听侄女唱完,才转回头,细细跟儿子唠起他没在家的半年村里发生的大小事。 “你说她有对象了?”冯军达听他娘说到向永良那离家出走的儿子荣归故里并和舒盈芳处上了对象,心头闷闷的,“她也就比美芹大半岁吧,咋就处上对象了?” “美芹都有对象了,她比美芹大半岁,再没有岂不是要被人笑了?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啊。”社长媳妇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这趟回来,你不许再出远门了。都十八岁的大小伙儿了,成天不着家。你不在,让我和你爹咋给你说亲?” 冯军达摸摸鼻子,胡乱点了几下头。 对歌结束,江口埠略微胜出一筹。 书记这么说,也是顾全近山坳生产队的面子。大伙儿心知肚明,说说笑笑地也就散场了。 冯美芹踢着石子儿抱怨了几句不公平,马上就把注意力投到了堂兄那边,拉着清苓兴致勃勃地挤进人群:“军达哥,你上哪儿破四旧去了?” “去的地方多了。”冯军达见清苓也在,下意识地想要表现自己,挺着腰杆子说起这半年的“丰功伟绩”。 清苓对红小兵着实没好感,养父母就是因为这些人才英年早逝,听了一会儿,心头有些沉闷。 第135章 想把她灌醉? 强撑了一小会儿,实在听不下去,清苓偏头对冯美芹说:“美芹,我先回去了,师傅师娘睡得早,我得送他们回去。” 冯美芹表示理解地挥挥手:“去吧去吧。” 清苓挤出人群,找到张家二老,提着条凳陪他们有说有笑地回家。 冯美芹见堂兄愣在那儿,性急地催道:“军达哥,你倒是讲下去呀。” “不讲了,这事一时半刻哪讲得完啊,赶明有空了再讲给你们听。”冯军达丢下一句,钻出人群想要找昔日同学问问。 半年不见,性子大变样了啊。看到他,居然当作不认识。既然变活泼了,你倒是打个招呼啊。咋地?跟解放军处上对象,就可以目中无人了? 许丹老远看到冯军达,追上来打招呼:“军达,这半年跟着组织上哪儿革|命去了?能和我说说吗?” 冯军达一眼认出是许丹,挠挠头,迈不开步了。 当初来雁栖公社的三个女知青,数许丹最漂亮,气质也好;蒋美华则是清秀、性格比较温柔,至于刘继红……咳,只能算过得去吧。像他娘一类的农村妇女可能会比较喜欢刘继红,因为肥臀粗腰好生养嘛。 “我们去了好多地方呢!” “跟我说说嘛。”许丹盈盈浅笑。 “贱人!”刘继红看到这一幕,红着眼低声骂了句,“看到男人,就跟花蝴蝶似地飞上去了。” 蒋美华扯了一下嘴,没吭声。心里冷笑:看你俩这段时间姐姐妹妹的黏糊劲,还以为感情多好呢,闹半天是虚的。 “我去河边走走。”刘继红心情不好,感觉林杨走了以后,似乎一下子没了目标,家里来信,不是叮咛她好好工作,就是问她身上有没有攒点钱,小弟前阵子生了一场病,看病花了一大笔钱,病好了需要吃点营养的补补。 想到这些,她就心烦意乱。 出路在何方还是个未知数,让她一辈子在这穷乡僻壤的山旮旯种地,嫁个丈夫是农民、生个孩子还是农民,想想就悲哀。可回城哪是那么容易的。饶是林杨,家里长辈一定出了不少力。何况她家只比普通工人好了那么一刨花…… 刘继红离开后,蒋美华觉得有些困倦。这几天总感觉身子不爽利,不是犯困、就是犯恶心,该不会病了吧?可惜这会儿卫生院关门了,不然顺道过便去配点药。 边想边回知青站,迎面撞上笑容满面的张菊香,热情地拉过她:“小蒋啊,我正找你咧。走!上婶子家吃点宵夜再走。” 宵夜就过年守岁时才整上一顿,平时哪里会弄这个,既费粮又费时,有那工夫,还不如躺下睡觉。 张菊香为了今晚可谓是费尽心思,肉痛地整了桌平时不舍得吃的丰盛宵夜,硬拽着蒋美华上她家吃。 蒋美华这几天胃口不佳,肚子明明饿得唱空城计,往饭桌前一坐,又没了胃口。可不吃干不动活啊,于是硬逼着自己多吃几口。那多吃的几口,能让她恶心半天。 尤其是今天上午祭土地庙,看到那个油腻腻的大猪头,恶心得她中午、晚上都没怎么吃,对歌差点飚不上高音。此刻张菊香说宵夜有酸菜肉丝疙瘩汤,别说,还真那么点蠢蠢欲动。 加上张菊香一个劲地煽风点火,说家里除了她没别人,丈夫和儿子有事出去了,所以拉个人一起吃宵夜味道好。 于是嘴上说着“不去不去”,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张菊香往她家移。 “来来来,婶子刚回来煮的疙瘩汤,热乎着呢,汤里切了今儿分的肉丝,你的这碗肉丝多,我嘛,中午吃了炖大肉,这会儿还饱着呢,喝点疙瘩汤就行。” 这话说的,好像中午的肉到这会儿还没消化似的。为了骗个知青儿媳妇,张菊香也蛮拼的。 殷勤地给蒋美华盛了满满一大碗闻着确实让人食欲大振的酸菜肉丝疙瘩汤,又往两个小酒盅里倒满酒,笑着说要和蒋美华干一杯。 “来,咱们也学那些大老爷们,喝酒吃菜。就当那啥,庆祝咱大队今年来个双丰收。” 蒋美华见张菊香搬出酒,心里咯噔一下,警觉起来。莫不是想灌醉自己? 这么一想,吓出一头冷汗,馋人的疙瘩汤也不敢喝了,起身要走。 “怎么走了呀小蒋?吃了再走嘛。今儿这疙瘩汤可是特地给你准备的,你看这么多肉丝,面都是上好的白面,不吃就是不给婶子面子!”张菊香变了脸色,拽着蒋美华不让她走。 一个总觉得有不好的事发生,央求着要走。 一个下了血本,还没见到成效,哪里肯放人。 这么僵持间,林大柱抱着一个姑娘,浑身湿哒哒地冲进来:“娘!娘!我救了个人!她想跳河寻死,我给救回来了!” “大柱!大柱!你干啥把人往家里扛啊!放下!快放下!”林老根气喘吁吁地在后头追。身后还跟了一长窜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社员。 “大柱,你快把人放下,喝进去的水得赶紧弄出来才行,不然会出人命的。” “是啊大柱,想媳妇可不是这样的想法,你救了人是好事儿,得先让人醒过来,再问问她,愿不愿意跟你好。” “噗嗤……” 张菊香有点看懵了,上前拉过丈夫,压着嗓门问:“到底咋回事儿啊?不是让你俩先在外头溜达一圈再回来吗?咋这个点就回来了?还抱了个人……大柱浑身湿哒哒的,这是掉河里去了?” “是那知青想不开跳河寻死,咱大柱看到,跳下去把人救上来了,这是做好事呢。明儿我得找书记好好说道说道,咱大柱这样的精神,是不是得表扬?” “知青?”张菊香的脑回路显然不跟丈夫一个频道,冲上去扒开儿子怀里的人,气得差没吐血,“刘继红?!!” 好不容易趁蒋美华落单把人成功地哄到家里,傻儿子居然把她最讨厌的知青弄回来了。 蒋美华也惊呆了,刘继红跳河寻死?怎么可能! 第136章 小金,给她点教训! 是不可能! 刘继红根本是被一条突然窜出来的蛇吓到河里去的。 这事得从十分钟前说起。 刘继红本想沿着小河走一会儿,理一理脑子里混乱的思绪。 小河边虽然没灯也没火把,但今晚的月亮很圆,没几天就中秋了啊,能不圆么,挂在天上仿若一盏指路明灯。伴随着忽闪忽闪的星星,倒也不觉得暗。 不知不觉走到矮墩桥头,遇上了送二老回去后准备回家的清苓。 “认了个医生师傅,时来运转了啊。”刘继红见不得人好,看到清苓如今有长辈照拂、又处了个军人对象,吃穿不愁,挣一样的工分,却不用下地,早就嫉妒上了。 无奈平时两人一个在江口埠劳作、一个在近山坳上工,没有今天这样的特殊情况,几乎碰不上面,有心想酸上几句也没机会。 如今有机会了,当然想要发泄心头的不满了。 清苓秀眉轻挑,心说这人的脸皮可真厚,看到自己居然不躲。难道忘了上回推原主下坡、把人摔的魂飞魄散这事了?不找她算账还真当自己好欺负了! “喂!你哑巴啊?看到人不知道打招呼吗?”刘继红对舒盈芳的印象,还停留在懦弱胆怯的阶段,见清苓皱着眉不吱声,昂着下巴骄傲地说,“你这样的态度也配当护士!我看我得找书|记、社长好好反应才行。护士是多么重要的岗位啊,居然随便给个毫无革|命精神的人……” 清苓懒得听她吐酸话,打断道:“你有不满,大可找干部反映,别跟我说这些。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随时候教。” “说得好听,真让你去种地,你会不哭?骗谁呢!”刘继红语气尖锐地道,“也对,你这岗位是你对象用收音机票换来的,难怪不见你紧张。老实说,你是怎么报答你对象的?是不是跟他那个了?”刘继红忽然放轻声音,眼神闪烁地问。 “哪个了?”清苓听得一头雾水。 “别装蒜了!男女在一起除了那档子事,还能哪个?” 清苓一愣,半晌,脸颊爬起一抹红晕,又羞又怒。 这个刘继红,不给她点颜色瞧瞧,还真当自己是泥、任她捏扁搓圆呢。 “小金,给她点教训尝尝!”掉头绕远路回家,转身时,轻声把小金唤了出来。 小金出手,向来快很准,咻地跃上她身后的老柳树,再腾空飞了出来。 “啊!这什么呀?蛇啊——”刘继红透过皎洁的月光,看清是一条蛇,吓得脚下踏空、扑通掉进了河。 清苓听到落水声,脚步一滞,想要折回去。 附近弄堂传来男人的说话声,想来是听到落水声过来看情况的。 清苓松了口气回家了。 河水不深,有人来救想必死不了人。 好巧不巧,来的是林老根爷俩,见落水的是个姑娘,林老根不方便下水,想要回去找会泅水的妇女同志,不想自家那个傻大个,竟然二话不说,跳下河把人捞上来了。 捞就捞上来吧,到底是为了救人,可看清对方的长相,傻儿子竟然抱起人往家走。 这一路走来,可让村里人看了个遍。 即使是大晚上,你传我传的,也让不少人知道——老林家的傻大柱,救了知青刘继红,还身体贴身体地抱了一路。 刘继红呛出一口水后嘤嘤地醒转,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什么!她因为失足掉下了河,被林大柱所救,却因为这个原因要嫁给他为妻? “我不要!”她歇斯底里地挥舞着胳膊,“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嫁给个傻子农民,我要回城的!我要回城的!” “闺女!”邓梅被拉来做思想工作,“没人逼着你嫁他,但你被他抱了一路,不嫁他嫁谁呢?” “……总之我不要!”刘继红哇地一声,抱着邓梅哭得死去活来,边哭边骂林大柱,“他干嘛救我呀,我会游泳的……呃,要不是他莫名其妙跳下来,呃,砸、砸到我,我早游岸边去了……呃……” “啊?你会泅水啊?”邓梅傻眼。老林家的傻大柱,这下好心办坏事咯。 刘继红边哭边点头。 在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目光一致投在林大柱身上。 林大柱见大伙儿都看他,乐呵呵地回了个傻笑。 他这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正拿布巾擦湿发,好几次想上前给刘继红擦眼泪,被他娘扯住了。 张菊香心里两个小人正打架,一个说:刘继红那样心思活络的,娶进了门,小日子恐怕不得安宁;另一个小人说:儿子这副样子,知根知底的村里人,谁愿意嫁过来呀。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干啥往外推?儿媳妇不乖、心思活?那就擀面杖教训!不怕掰不正! 终于,后一个小人打赢了,张菊香上前说:“我儿子好心好意救你上来,你居然倒打一耙!邓嫂子,你可要为大柱做主啊!明明是做好事,搁她嘴里咋就成坏事了?” 又对大伙儿说:“姑娘家有名声,小伙子难道就没有吗?我儿子抱着她跑了一路,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在眼里。小刘转身不认账,这让我儿子以后怎么见人哪!” 说着,眼眶一红,也哭了起来。 邓梅叹了口气,这事可真不好办哪。 蒋美华心下一转,凑上前说道:“继红,既然你和大柱哥都……都那样了,干脆先处个对象试试。真觉得不合适,再分开也不迟。万一,你俩处着还挺般配的呢……” “你胡说什么!”刘继红尖声喝问。 般配?拿她和个傻不拉几的农民摆一块儿,还般配?这么诛心的话,亏她蒋美华说得出来! 蒋美华眼底泪光闪烁,委屈地说:“我这不也是为你好,你不想听就算了。” “好了!既然小刘不愿意,那这事咱们略过不提。大柱救人的事,明儿老向会用公社大喇叭通报表扬。夜深了,大家散了吧。”邓梅见刘继红死活不愿意,宽慰着拍拍她肩头,最终拍板道。 第137章 听者有心 众人散场。 刘继红被家住江口埠的几个妇女搀回知青站。 蒋美华跟在后面,小声嘀咕:“还说会游泳,会游泳的人掉水里,起来后还需要人扶?不知情的,还以为跟男人那啥了呢。” 不确定说的人是否无心,反正听的人,确实听进了心里。 没几天,关于傻大个林大柱和知青刘继红,一个英雄救美、一个以身相许的美丽故事,已然传遍公社角落。 就连沿江公社那边都有人听说了,和老林家沾点亲、带点故的远房亲戚,跑来问张菊香:“你家大柱牛啊,还说憨憨傻傻找不到对象,这不抱了个知青回家!” 甚至还有人八卦地蹲在知青站门口,想要看看刘继红是何方仙子,竟然让个傻子都动了七情六欲、嚷着想把人娶回家。 刘继红出门时还撞上一个,气得眼前发黑,当即发飙:“滚!一个个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哪天我屋里要是少了什么东西,肯定是你们这帮闲手闲脚的人偷的!” “嘿哟!这什么态度呀!张菊香的眼光也忒差了。搞半天挑了这么个儿媳妇?还说知青呢,依我看,素质还没咱这里的姑娘好!哼!” 刘继红气得差点就吐血了。 幸好秋收开始了,家家户户忙下地,有八卦,也就是地头休息的时候唠几句,大部分时间都埋头抢收。 这才给了刘继红缓冲的时间,不然出门就是闲话,饶是她脾气再横,也扛不住。 清苓委实没想到,让小金给人一个教训,竟然扯出这么多事。 不过……她抽了一下嘴,这事可赖不到她头上,害怕蛇那就跑啊,她可没让小金真的咬她,无非就是吓唬吓唬她、出一口恶气。可咋就跑河里去了乜? 莫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刘继红那欠揍样?出手教训了她? 再不然就是运气太差。唔,雁栖公社若重新改选最倒霉之人的话,向刚的宝座可以换人坐了。 清苓把自己逗乐了。 …… 秋社结束,没几天就是中秋。 可因为和秋收紧紧挨着,大伙儿没那闲工夫整饬,这不刚发了斤把肉,炖了吃了,再去代销点应景地抢几个月饼,一家子聚一起,吃吃肉、喝喝酒,尝个月饼赏赏月,祈祷即将到来的秋收五谷丰登。 向刚和张岳军装着月饼票的信件于中秋前一天同时到达雁栖公社。 师徒俩人手一封,坐在卫生院里拆信看。 “师傅,刚子哥给咱们寄了两张半斤的月饼票呢!”清苓兴奋地拿起两张夹在信纸内的票朝师傅晃了晃,“一会儿下工我去代销点看看,也不知道卖完没有。” “巧了!”张有康也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票,“岳军也给咱寄了两张,那你下工赶紧去,要是卖完了,问问明儿还会不会有,不然得过江去供销社买了。月饼票有效期太短,就这几天能用。” “哎!”清苓爽快地应道。 许丹凑过来问:“盈芳,你和老张一起过节,要这么多月饼干啥,不如匀我一张呗。” 清苓摇摇头。 她和师傅手头的月饼票加起来别看有两斤,论个约莫只能买八个。月饼分量重,两个差不多就有半斤了,两斤也才八个。 她想好了,书|记和社长家各送两个,向二叔家一个,剩下的她和师傅师娘一人一个。根本没多余的。 许丹闻言,失望地走了。 倒不是说没有月饼票就买不了月饼了,用粮票照样也能买,但价格贵一半。比方说有月饼票,一个月饼只需再掏五分钱。而用粮票的话,就得付一毛钱了。 因此张家二老盼着儿子的月饼票早点到,能省一点是一点。 张有康把月饼票给了清苓,另外又给她几张粮票还有一元钱,吩咐道:“顺便看看有没有别的应景吃食,有的话也买上一点。” “钱和粮票我有呢师傅。”清苓只拿了月饼票。 下工时间一到,清苓和师傅说了一声,颠颠地跑去代销点买月饼。 冯美芹支着胳膊靠在柜台上打哈欠,看到清苓进来,高兴地迎出来:“盈芳,你是来看我的吗?” 清苓笑眯眯地说:“既是来看你的,也是来买月饼的。月饼没卖完吧?” “好像还有一层,你要几个?”冯美芹走回柜台,搬出月饼箱子,“幸好我叔让人去食品厂进货时,介绍信上多开了二十斤,不然早就卖完了。” 这一点,冯七顺还是蛮有前瞻性的,估摸着代销点今年才开,往年大伙儿得挤渡轮、过大江,专程跑去县城供销社排队抢月饼,今年代销点就开在家门口,不需要花那工夫、折腾来折腾去,还不多买几个尝尝啊?于是特地比计划多进了二十斤。 别说,还真被他料中了,要是没这多进的二十斤,雁栖公社的代销点已经没有月饼卖了。 “临时再去进货,哪还进得到啊,食品厂都是按计划生产的。”冯美芹打开箱子,问清苓买几个,同时不忘赞一把,“瞧瞧,这月饼多漂亮!肯定搁了好多油,光闻着都香。” “我这有两斤月饼票,看能买几个?” “唔,月饼票也是二两一个,两斤就是十个。钱的话,得看你买什么口味的了,红糖月饼五分一个,豆沙、芝麻、五仁、椒盐都是一块钱一个。” “那就各来两个吧,正好凑十个。” “好嘞!你稍等啊,我给你开票。” 开完票,清苓在出纳那付了钱,冯美芹已经拿出两套黄草纸和草绳,在麻利地打包了。 十个月饼,花了两斤月饼票并九毛钱。 难怪没什么人买,贵的不止一星半点啊。 可谁让过节时兴这个呢,中秋晚上要在院子里摆桌供月神,缺了月饼不像样。不买那就得自己做,细面加糖霜、加芝麻核桃豆沙,一番忙碌下来,材料用不少,工序好几道,味道却没买来的好吃。何苦来哉! 何况又在忙碌的秋收期间,谁家有那个闲情逸致做月饼啊,没钱少买几个,有钱多买几个,过节应个景得了。 第138章 “自投罗网”的小劳力 清苓提着厚厚实实的两包月饼,在柜台前转悠了一圈,问冯美芹还有别的啥应景吃食没。 “供销社那边倒是有,就那什么石榴、桔子,说是过节最好的水果。可咱们乡下,甜到心坎里的水果罐头都没几个人买,谁会花钱买这种果子呀?真要吃,后山脚下转一圈,没准能摘到几个,这不白瞎钱么……” 那就是没有了。 “没有就算了,我也就顺嘴问问。”清苓见时候不早了,朝冯美芹挥挥手,踏着夕阳回家。 心说野橘子她在山上看到过,赶明去摘些成熟的回来。 到师傅家把这事一说,张奶奶笑着提议:“想吃石榴还不好办啊,刚子家那棵石榴树年年开花年年结果,连着结了好几年果实了,今年肯定也不例外。你不是有他家门钥匙吗?赶明让老头子去公社借把梯子,把开裂的石榴都摘回来,留几个尝尝鲜,其余的给刚子寄去。往年他家的果子,全是被二狗子那些娃偷摘了去的。” 清苓眼睛一亮,对呀!向刚家好几棵果树呢,石榴、大枣、柿子……不过大枣和柿子多半要等霜降了才转红,石榴却是这个时节熟的没错。 “不过师娘,你咋知道他家的果子都是被村里孩子偷吃的?”清苓好奇地问。 “偶然间看到过一次。”说到这事,张奶奶有些义愤填膺,“那些孩子的爹妈,嘴上嚷着别去刚子家,怕染上霉运,可看到吃的,又一个个地闭了嘴。都说‘吃人嘴软’,我看他们吃了刚子家那么多果子,照样没给刚子好脸色,与其便宜他们,倒不如咱给摘回来。” “行,那我明天上工前先去看看,有熟的摘几个回来。够不到的,中午借了公社的梯子去摘。”清苓拍板道。 第二天,清苓特地起了个大早,洗漱完囫囵扒了几口粥,提上背篓去向刚家,顺便给两只鸡喂点糠秕拌米粒。 山鸡的适应能力强,只要活动场所够宽敞,地里的杂草、虫子够吃,不额外喂食也没事。但清苓希望把它们养得肥肥的,因此每天总会过去一趟,大部分是傍晚下工后,直接从河对岸的后门进入,给鸡喂完食,再把鸡舍清理一下,差不多天黑了,因此很少再去前院溜达,以至于忘了还有石榴这回事。 这次她特地绕到前院进屋。隔着高高的土墙,看到院子里婀娜舒展的石榴树枝,挨着墙头探出枝条。红缨般的果实,在枝叶间影影绰绰。 石榴真的成熟了啊! 清苓喜笑颜开,推开院门,就往石榴树下走。 忽地,墙头冒出几个黑脑袋,为首的正是师娘昨晚提起过的二狗子,大约是想翻墙进来,猛地看到院子里有人,忙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清苓心下好笑,卸下竹筐,走到墙根问:“墙上的风景好看吗?” 几个小脑袋期期艾艾地复又冒出来。 领头的二狗子,扒着墙头小心翼翼地问:“你、你保证不抓我们!” 清苓笑睇着他:“我干吗抓你们?你们干什么坏事了?” “我们才没干坏事!”二狗子回答得理直气壮。 可紧接着,他身边的熊孩子给他拆台了:“对!我们没干坏事!我们就是想摘几个石榴吃吃,去年又不是没摘过,你凭啥管……” “吃屎的蠢蛋!”二狗子“啪”地一拍对方脑门,后者手没扒住墙头,滑了下去,屁股着地,唉哟一声。 其他几个小伙伴捂着漏风的嘴,嘻嘻笑。 二狗子翻了个白眼,这回倒是爽快地承认了:“好嘛!我们就是想摘几个石榴吃吃……咳,你看这枝条都伸墙外了,不就是邀请我们进来摘的吗?我们不来摘,熟透了掉地上烂烂掉多可惜啊……”二狗子一脸“小爷我可是在做好事”的得意表情说道。 “对啊对啊,多可惜!”一帮萝卜头顺着他们老大的话点头如捣蒜。 清苓听得好气又好笑,上门偷摘别人家的果子,倒反还有理了? “行了,你们都下来吧!小心别摔了。” “干、干啥!”二狗子听清苓这么说,顿时一脸戒备,生怕一下来就被她逮住扭送去公社。 “你们看,我这手里的是什么?” 熊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钥匙!” “没错!我有这家的钥匙,所以院子里的果树暂时归我管,我请你们吃石榴,这就不是偷了。” “真的?”缩回一半的脑袋,重又伸了出来。 “你们看我像是爱撒谎的人么?” “真请我们吃?” “当然!不过也不算白吃,你们帮我摘石榴,摘十个,我送你们一个,摘二十个,我送你们两个。摘的越多、得的越多。这活你们接不接?”清苓见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半会没吱声,又说,“等后院的大枣、柿子熟了,咱们也按这样的方式,摘十斤送你们一斤。你们好好想想,要实在不乐意干活,那也随你们。一人摘一个石榴去,以后不要翻墙来了。”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末了异口同声: “我们干!” “我们干!” 在二狗子的带头下,所有孩子都接受了清苓的提议。 能光明正大地得到屋主人赠予的果子,干啥还要偷偷摸摸爬墙头呢?别看他们打起架来横冲直撞,似乎天底下没他们害怕的事,可偷东西抓住了要关牛棚这一惩罚措施,在他们心里也是很重的。 如今能不必再提心吊胆地翻墙进来摘石榴,熊孩子们表示很开森。 “就是有个事,”二狗子羞赧地挠挠头,“盈芳姐,我们几个的娘都说了,秋收开始,我们都得下地抱稻穗、捡谷粒,明天起还要帮公社屯柴禾,所以……那啥……后续可能来不了了……” 前几天跑东窜西地恣意过秋社,明儿起得和大人一块儿挣工分了,才想起向家院子里的石榴该熟了,后续没工夫来摘,于是急急慌慌趁着天没大亮,偷溜出来翻人家院墙。 第139章 爱心包裹又来鸟~ 清苓笑着说:“放心,咱们人多力量大,一早上就能把熟了的石榴全部摘下来。至于大枣,等农忙过后再来摘也不迟。”柿子就更晚了,霜降后才转红呢。 “好!”清苓这一说,二狗子们放心了。 发挥他们一贯的分工精神——身轻的孩子上树,攀在枝头上,摘一个往下扔一个;个头大的站树下,撑开衣兜接果子。 “衣兜满了就倒背篓里。”清苓指指一旁的背篓,怀疑这背篓装不下一树的石榴。只能先这么办了,回头找找屋里有没有空闲的箩筐。 孩子们分工合作、干得很欢,压根不需要她镇场,清苓便和二狗子交代了一声,主要是提醒他们小心,石榴树枝比较脆,枝条断了事小,人摔伤就麻烦大了。 二狗子大佬地挥挥手:“盈芳姐,你尽管去忙,我们知道怎么做。”这树过去几年,他们没少爬过,熟溜得跟自家后院一样了,还能出岔子啊。 清苓叮咛完,去后院喂鸡,顺便把鸡舍清理干净。 “咕咕咕……”两只山鸡看到她,知道有食吃了,欢快地撒爪奔过来。 糠秕拌饭,对以前从没吃过的山鸡来说,也是一道不可言说的美味。起码不用满院子溜达着去找食。 “难怪肥了啊。”清苓好笑地叹。吃吧吃吧,到过年把你们宰咯,一只炖蘑菇,一只架火上烤。 蹲在鸡舍前,笑眯眯地看了会儿两只鸡抢食。想到杀鸡过年时,自己已经结婚了,耳朵根有点发烧。 赶紧起身找点事做。 桂花树花开正浓,而且两棵竟然都是这一带罕见的丹桂,远远看去,像一蓬蓬燃着火花。让人不忍采下来。 刚在桂花树前站定,二狗子跑过来说,石榴摘完了。 “这么快?”清苓掸了掸裤腿,这下真顾不上害羞了,跟着二狗子来到前院。 满满一背篓,外加地上一堆。 “盈芳姐,我们都数过了,背篓里一共七十五个,地上四十八个。树上大概还有个三五十个,没红就没摘。” 七十五加四十八,足有一百三十个,照约定给二狗子他们十三个就行。 清苓大手一挥,让七个孩子每人抱四个回家。 相当于翻了一倍还不止。 孩子们高兴坏了,笑嘻嘻地直夸清苓漂亮。 清苓:“……”合着我少给你们几个就不漂亮了啊? “带回去和家人一块儿吃啊,别偷偷摸摸在外吃独食。”清苓叮咛,生怕他们这个点了还要继续在外头晃悠,被家里发现人不见了,指不定多着急。 “哎!晓得了!” 孩子们齐声应道,然后怀揣一早上的劳动成果——感觉和以前偷摸摘的完全两种心情,抬脚来到墙根边,看那架势还想翻墙。 清苓一头黑线:“大门开着呢!走正门!” “嘿嘿嘿……习惯了习惯了!” 孩子们嘻嘻哈哈地向她敬了个童子军礼,撒丫子跑出向家。 清苓提了提背篓,七十五个石榴,少说有五六十斤,明显扛不动,干脆进屋找了个闲置的布袋,连同地上散落的一小堆,挑出表皮没伤也没疤、总之卖相非常好的二十四个大石榴,打算给向刚寄去。他家的果子,他最有资格品尝了。 又从次一拨里挑出十二个,这是给师兄家的。 余下还有书记家、社长家、向二叔家、冯美芹……掰着手指数一遍,约莫有六七户人情要送。但不需要多,每家应景地送六个差不多了。 舒老太那边也拿两个去,和红糖月饼一起,算是中秋节礼。没出嫁,又没和老舒家断亲,逢年过节要是一点都不表示,被戳脊梁骨的只会是她。 这么一来,自己和师傅师娘也就剩十来个,尝鲜够了,中秋供品也有了。反正树上还有挂果的,等农忙过了再来摘。 既要往省城寄包裹,清苓干脆让师傅帮她请了半天假,扛上半背篓石榴,兴冲冲地跑了趟县城邮局。 好运地赶上邮局正往省城发车,清苓偷偷塞了个留着自己吃的石榴给熟悉的邮局人员,劳烦她加紧办妥自己的包裹。 赶上这一趟,就不用在县城滞留三天了,没准还能赶上过节。 两箱包裹紧密的石榴,顺利地于当天出车、运往省城。 三天后的傍晚,向刚收到了来自清苓的爱心包裹。 “这啥东西?看着小,却沉甸甸的。”吴奎正好和向刚在一起,好奇地接过来掂了掂。 向刚也不清楚,不过只要是那丫头寄来的,他都喜欢。 “刚子!这么早就回宿舍?去打会球呗!” 沿途有战友邀他打球,被他摇头婉拒了。 “热脸贴人冷屁股了吧?”于光辉路过,幽幽接了句。 打从那件事后,这厮算是彻底和向刚撕破了脸。但凡向刚在的场合,总能听到他阴阳怪气的喝倒彩声。 大伙儿起先不明白,听了孟柏林和秦益阳的解释,才恍然大悟:敢情是泡妞失败,把原因归咎到了向刚头上。 对于于光辉这样——家里红旗迎风、却还想在外头招摇彩旗的人,大伙儿心里是很不屑的,这已经不是性格好不好、脾气暴不暴的事了,而是作风有问题。可碍于没这方面证据——杜亚芳有没有给于光辉写信不清楚,但于光辉肯定没给杜亚芳写信,因为他没问到杜亚芳的落脚地址——没证据就不能向上级反映,顶多心里对这人有了一层膈应。 见没人理他,于光辉傲慢地抬了抬下巴,“哼”了一声,眼角扫着向刚手里的包裹,大步往食堂去了。 “小人行径!”吴奎冲着于光辉的背影吐了口唾沫,“这种人,不理他就对了,越理他越得瑟。” “算了,咱们回宿舍。”向刚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丫头又给自己寄什么了。 “刚子,有好东西给我留点啊,我这还有事没忙完,忙完就回去!”林大兵站在行政楼二楼的楼道上,冲向刚挤眉弄眼。 向刚挑眉看了他一眼,都还不知道寄的是啥呢,万一是那丫头给他做的衣裳、鞋袜,难不成也给他留点?休想! 第140章 甜蜜的小误会 到宿舍,接过吴奎递来的剪刀,麻利地拆开一条边,一个圆不隆冬的红果子滚了出来。 “石榴啊!”秦益阳兴奋地喊,“我的最爱!” “你小子!哪样吃的不是你最爱?”吴奎赏了他一拳。 向刚把包裹全部拆开,数了数,一共二十四个石榴,四个人,外加老首长、政委、教导员还有孟柏林几个,一人两个不成问题。 “给!拿去自己分!”留出四份,其他就不管了。满包裹找那丫头的信。 奇怪!上回还夹了信的,这回咋没有啊? 郁闷地躺床上挺尸,脑袋里天马行空地想着:莫非那丫头生自己气了?前次信里就寄了两张半斤的月饼票,没寄别的票……转念又想,丫头不是那样的人,否则不会特地寄石榴过来。 想到石榴,烦躁的心渐渐有所平复。说明那丫头经常上家里坐坐、看看,不然咋知道石榴熟了呢? 至于没给他写信,会不会马上要秋收了,村里很忙?连带着卫生院活也多? 想到这,向刚一骨碌爬起,坐在写字台前,拿出纸笔,刷刷写了起来。 清苓也是在包裹寄出、回到公社后才猛然想起——忘记顺带捎封信了,懊恼地不要不要的。 另外再寄耗邮资不说,农忙期间,渡轮班次减少,邮局知道乡下这阵子忙得热火朝天、脚后跟打后脑勺,除非是紧急电报,普通邮件一律压后。这么一来,写了信也没法寄出去。 再者,连她都要下地劳动。 农忙头七天,卫生院除了留张有康值班,其余人都需加入到农忙抢收——这是公社一向以来的不成文规定。 其实留一人值班确实够了。因为农事紧迫,社员们即便有点伤痛,只要还能忍,都熬着不来看,挣工分要紧。 新开的代销点,这几天除了早上六点到六点半开半小时门,好让家里缺油盐酱醋的社员有时间买东西。其余时候关门打烊。 考虑到这些人平时不下地,除代销点进货的汉子被分派去了稻田,妇女同胞都被社长安排在晒谷场。 倒不是出于照顾,而是怕她们拖后腿。 晒谷场的活分两摊,一摊扬谷、一摊推晒。 冯美芹被社长媳妇拉去了推晒那组,不需要遭受扬谷时刮脸的糠秕风。 冯美芹见清苓傻愣愣地站在扬谷器,好似在研究这东西怎么运作,眼明手快地扯了她一把,顺带把清苓也叫去了推晒组。 推晒组原本就有两个了,再去两个足够了。 许丹慢了一步,不得不留在扬谷器旁边,心里怨念丛生。 以前和冯美芹搭档时,冯美芹有社长媳妇撑腰,每次一到就到推晒那边,留下自己被扬谷器吹出来的碎糠秕,刮得脸上生疼。以为换个搭档,总可以改变一下待遇了吧,没想到又是这样…… 许丹垂下眼睑,盖住眼底怨愤的神色。 “喂!你这知青是来干活的还是来发呆的?没见咱们都忙着吗?照你这拖拉劲,今晚要忙到后半夜了。” “对不起对不起!”许丹咽下满腔怨念,打起精神干活。 社员皱眉看着她生疏的动作:“算了算了,你来摇手柄吧,扬谷我来。” 许丹被嫌弃动作慢,被撵到另一边摇手柄。摇手柄这活可不轻松,只有摇起来才能扬谷,因此需要时时刻刻出力气。 许丹累得快哭了,都不见有人来接替,莫非要让她摇一整天? 这时,一道堪称天籁之音的磁性男中音响起在她身后:“这种活哪能让个姑娘干呢,我来我来!” 冯军达卷着衬衫袖子,接替了许丹。 他路过晒谷场,看到昔日同学,本来想去帮她忙的,看到自己老娘也在,怕她看到自己就念叨对象的事,念叨得他头都大了,于是脚步一拐来了许丹这儿。 许丹放下胳膊的一刹那,舒服地想要呻|吟,看向冯军达的眼神透着无尽的感激:“谢谢你啊军达。” “客气了丹姐,我看你累得不轻,要不先到边上歇会儿?” “那不好吧。”许丹怕被人说自己偷懒从而扣工分,犹豫片刻,站在冯军达旁边看他摇手柄。 负责扬谷的老汉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俩一眼,意有所指地说:“军达,你一个壮小伙子,不去地里收割,来晒谷场干啥?多大材小用啊。” “我这不是来帮忙的么,又不要工分。帮忙还分场地啊。” “咋地?你们红小兵还给发粮票啊?工分都不用挣?” “那倒没有。”冯军达被老汉挤兑的满脸不高兴,“能不能别啥事都拿粮票、拿工分说话啊,俗不俗!” “嘿!不拿这些说话,你靠啥吃饭啊!”老汉气乐了。 许丹借机打圆场:“军达是个好同志!满心满眼替公社服务,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值得咱们每个人提倡、学习!” 冯军达被她夸得满面红光。 老汉见状,扯了下嘴角,暗地里直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不务实,还听不进劝。再多嘴说下去,没准要被当成反派批了,还是少说多做事吧。年轻人的事少管。 那厢,清苓正听社长媳妇八卦刘继红的事。 “那姑娘胆子真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居然说什么抱就抱了,总比嫁给个傻子种一辈子地强……理是这么个理,可那么多人在呢,能这么嚷嚷么。不说把林老根一家得罪死了,单说你把这搂啊抱的不当回事,以后谁家还敢来说亲啊……” 清苓也听得直咋舌。刘继红可真豁得出去。 “其实吧,大柱那孩子就是傻了点,干活那一把子力气,绝对没话说。人也勤快,爹娘指哪他干哪。不像村头那几家小子,成天吊儿郎当、爹娘吆喝地再起劲,也依旧懒懒怠怠。要不是这年头风声紧,偷鸡摸狗那都是常有的事。喏,就跟你小叔年轻时一副德行,如今看刘巧翠的下场,就知道嫁给这种人没好日子过。所以说,嫁人啊,一定要把眼招子放亮,苦点穷点没关系,只要两人心齐,肯定能把日子过好……” 清苓认真地听着,不时点个头。社长媳妇这是在给她指迷津呢。 第141章 囧囧的传闻 “……刘继红不肯嫁大柱,在咱们公社怕是嫁不出去了。还惦记着回城呢。国家政策,哪是她说了算的……”社长有一颗和广大妇女一样八卦的心。 “婶儿,刘继红真是被蛇吓进河的呀?”冯美芹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像好学生听课似的插嘴问个问题。 社长媳妇笑了一声:“说到这个事,大伙儿传得可邪乎了,都说那蛇是盈芳爹娘变的。那天刘继红是不是跟你吵嘴了?”后一句问的是清苓。 清苓点点头,又摇摇头:“是碰到了,但也不算吵嘴,就站桥头唠了几句,然后我就回家了。” “你这丫头就是脾气好,人都骂你头上了,还帮她说话。刘继红自己都承认,和你吵了几句,你走后没多久,忽然窜出一条绿幽幽的蛇,吐着蛇信子可吓人了,害她没留意脚下的路,这才掉进了河里。前儿特地上门找老冯,说怀疑那蛇是你放的,翻来覆去诉委屈,想让老冯关开大会关你牛棚呢。” “怎么可能呢!”冯美芹跳脚鸣不平,“她说的好像盈芳是妖怪似的,正常人谁使唤得了蛇啊。” “可不就这个理,老冯也这么回她,还叮嘱她这话别乱说,迷信思想要不得,破四旧可不是喊来玩的。这话要是传开了,她才是第一个要关牛棚的。” “幸亏叔有脑子,没被刘继红撺掇成功。”冯美芹放心地呼了口气。 社长媳妇好气又好笑地拍了她一下:“怎么说话的呢!” “嘿嘿,一时口胡一时口胡!” “盈芳啊。”社长媳妇怕清苓想多了,笑着道,“你别往心里去,刘继红气急了说胡话呢,咱不跟她计较。要真像大伙儿猜的,那蛇是你爹娘的化身,特地下凡来保护你的,还是好事呢。除非是那些做了亏心事、害怕鬼敲门的,才成天上蹿下跳地拿你说事,你说是不是?” “嗯。”清苓笑笑,心里着实挺意外,刘继红竟然怀疑到她头上。看来,脑子不笨嘛。 不过,蛇这东西,只要不是寒风刺骨的冬天,田野、路边,随处都能见到几条。大伙儿之所以对蛇这么关注,大概和她家里冒出的那几条毒蛇有关。 委实没想到,村里的妇女同志已经把她传得神乎其神了,当然,托的是养父母的福。 难怪秋社以后,路上碰到村里人,看她的表情都怪怪的,莫不是真把那些蛇当成她爹娘了?囧。 “咦,婶儿,军达哥也来了啊。可他咋不来帮咱们,跑去帮许丹?” 这时,冯美芹眼尖地瞟到扬谷器那边的一幕,不高兴地嘟嘴: “肯定是许丹把他拉牢了。小婶,军达哥该不会喜欢许丹、想娶她做媳妇吧?” 社长媳妇也看到了,皱皱眉:“应该不会……”想她昨儿追着小儿子问对象的事,他还确凿地说没有呢,没道理今天就有了啊。 再想到许丹这个知青,“那姑娘条件是不错,可有点心高气傲,让人喜欢不起来。” 原本倒是起过找个知青当儿媳妇的心,然而许丹几个在林杨走后互相倾轧的事,大伙儿多少都有耳闻,社长媳妇听说后立马打消了这个心思。横竖自家儿子条件好,还是深受组织器重的红小兵,前途光明着咧,想找啥样的姑娘没有。 清苓耳边听着婶侄俩的对话,手里握着竹耙,耐心地把谷子推成薄薄一层。 摊晒,就是把扬掉糠秕的谷子,一筐筐拖到晒场,拿簸箕舀到扫干净的地上,然后拿竹耙推平。晒好一拨,装回箩筐,换另一拨。反复晒干后,再由壮劳力将谷子运进粮仓。 相比下地收割、运谷扬谷,这活是再轻松没有的了,无非就是长时间待在日头下,晒得人受不了。 清苓学有经验的妇女们,拿碎布缝了块大头巾,包在头上,稍微能挡点阳。 “我咋听说,不少婶子喜欢她、想讨她做儿媳妇呢。”冯美芹撇撇嘴。 “那肯定不包括我。”社长媳妇眉头一拧,“条件再好,不也被下放到乡下来了?” 她家军达以后可是要去城里落户的,娶个下放的知青,表面看是男方赚了,可事实上未必。 加上许丹的性子那么傲,社长媳妇打心眼里喜欢不起来。娶个城里做派的知青,自诩文化程度多么多么高、自身条件多么多么好,嫁来了婆家却不当自己是婆家人,一天到晚给婆家脸色看,这活不沾手、那活不沾手的,到底是娶媳妇呢还是讨姑奶奶? 越想越着急,社长媳妇竹耙一丢,匆匆跑到扬谷那边,拽着儿子的胳膊,一路拖离晒谷场。 “娘,你干啥啊?没见我在忙啊!” “忙啥?你不是不稀罕这点工分吗?要不是红小兵这顶帽子,你爹非把你拖地里去不可!”社长媳妇越说越气,“你不是说县城还有事吗?咋又跑来这里?军达你别犯浑啊,许丹人是长得漂亮,但不适合做咱们家的媳妇……” “娘你说哪儿去了!”冯军达哭笑不得,“她年岁比我大,我当她姐姐看呢。” “真的?”社长媳妇一脸狐疑,扭头看看痛苦地摇着手柄的许丹,“要没这方面想法,她一个姑娘家,咋跟你靠这么近?也不怕被人说闲话……” “因为她也拿我当弟弟啊,你见过谁家姐弟俩关系疏远的?”冯军达嬉皮笑脸道。 “呸!我可生不出她那样的闺女!”社长媳妇啐了一口唾沫,惹得冯军达哑然失笑,“行啦,我找爹说几句话,一会儿就进城。” “没事在家歇着不行么?非要跑出去?”社长媳妇咕哝,但心里清楚留不住儿子,她这个小儿子啊,注定是要往高处飞的。 不管真有事还是假有事,只要红小兵说组织有事,那必定是要紧事。农忙缺人手不假,但不至于独缺他一个,所以冯军达下不下地,说实话,真没几个人在意。即便在意也是羡慕多过嫉妒。没辙啊,人可是红小兵,一不留神给你来一下,一辈子没好果子吃。 第142章 葵花籽儿,姐来了! 冯军达拍拍屁股潇洒地走了,摇手柄的活重新又回到了许丹手上。 累到快哭的许丹,有怨无处泄,只能狠狠地朝清苓递眼刀子。 冯美芹看到后,抽了一下嘴,对认真干活的清苓说:“许丹朝我俩丢白眼呢。估计恨死我俩了。噗嗤……以前老端着一副娇小姐的清高样,这回总算露出马脚了吧……” 啊喂!姑娘!幸灾乐祸别这么明显嘛。 “话说,今年天热的时间比去年长多了啊,都十月份了还这么热。”冯美芹抹了把汗,脸已经晒得发红了,“好不容易养点白,晒七天指定又黑成炭。” 清苓也抹了把汗,顺手摸摸自己的脸,可不是,大日头下晒七天,可不是闹着玩的。看来,得加紧把滋肤美白的鲜花水粉捣鼓出来了。 不过说到天热,作物成熟得早,山腹里那片向日葵怕是也到收获季了。 栗子、核桃这些,表皮不是刺毛球就是坚硬壳,成熟后继续在枝头挂上一阵子也没关系,啥时有空啥时去打,打到西北风呼呼、叶子凋零都可以。 但葵花籽不一样,它属于裸长种子,一旦成熟饱满,最好趁天晴立马收回来。经雨淋后,即便晒干了也容易转潮、发霉。 这么一想,清苓的心思不在晒谷场、而是往山上跑了。 可惜农忙头七天,必须天天到地头报到,真可谓是早出晚归。 她的活还好,偶尔偷个懒没人看到,只要不离开晒谷场就行。像收割水稻、采摘棉花的生产小组,连中午饭都在田里吃。要么是早上出门时带的,要么是让自家孩子跑回家做了送到地头的。恨不得人有四双手,两双吃饭、两双还在干活。 当然,她们挣的工分也比清苓多,这毋庸置疑。 抢收如此紧迫,清苓实在说不出请假两字。 默默地干着自己的活,越是到后面越是沉默。没别的原因,就是累的。 每天一回到家,随便扒拉几口饭,就摊在床上。 幸亏有师傅师娘,要不然连饭都不想吃。吃口饭还要烧火、淘洗,谁有那力气啊。 如今回想,真佩服原主。下地劳作、回来还得淘米做饭,哦,口粮不够,哪有干饭吃啊,都是稀饭垫的肚子。这么一撑两三年,难怪身材那么纤瘦。 倒是现在,除了早晚,中午基本都是白米饭,偶尔还会煮一次相当耐饥的糯米饭,一下午都不会有饿。这么吃下去,不长肉才怪。 清苓将师娘帮她捣碎的鲜花汁水涂脸上,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捏捏胳膊、摸摸肚子,带着笑容进入了梦乡。 七天忙完,大头终于熬过去了,稻谷、玉米、秋芝麻,入仓的入仓,晾晒的晾晒。余下的像摘棉花、种冬小麦,就无需她们帮忙了。卫生院和代销点都恢复了正常作息。 歇了两天,终于缓过了劲,在久违的休息天到来时,清苓和师傅说了一声,背着背篓,兴冲冲地上了山。 “芳芳姐!”一大早被舒老太撵来小坡林砍柴的舒彩云,下来时迎面碰上清苓,眼珠子滴溜一转,丢下柴禾想要跟,“你上山啊?能不能带上俺?俺也想去山里头看看。” 以前舒建强俩口子还能挣工分的时候,舒老太见张奶奶不下地了,推说自个身体也不好,这里病痛那里病痛的,也退出了下地行列。如今不行了,家里没人挣工分,再不下地,肚子都要填不饱了。 可让孙女舒彩云去吧,她那年纪,干一天活满打满算就两三分工,舒老太这样的年纪,混充妇女组半劳力也说得过去,那就是五分,加上早、晚磨会儿羊工,一天能挣七八分,那可是孙女的三倍。 于是,舒老太咬咬牙下地去了,家里的活自然而然都留给了舒彩云。 小丫头片子能管牢一日三顿饭外加洗洗晒晒、照看好弟弟就不错了,哪会记得担柴啊。这不,柴房空了才想起还要担柴,被舒老太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早饭没吃就被撵出来捡柴禾。 舒彩云早饭没吃,肚子委实饿得慌。入秋后,山脚找不到可吃的野菜,自留地里的菜,又被她奶管的死死的,偷挖一个萝卜洗洗嚼了,事后都能被她奶发现。发现了少不得一顿拳打脚踢、再饿一顿肚子,着实不划算。便想跟着清苓进林子蹭点野味。运气好,没准还能捡几个野鸡蛋。 舒彩云咽了口唾沫,仿佛已经嗅到煨熟了的野鸡蛋散发的喷香。 清苓看了她一眼,给出俩字:“不能。” “为什么!这山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凭啥不让俺进!俺偏要进!偏要进!”舒彩云见即将到嘴的野鸡蛋化为泡影,气得跳脚质问,随即硬跟了上去。反正这山是集体的,敢不让她去? “你不怕狼?不怕野猪?不怕那些扭来扭去的毒蛇?”清苓似笑非笑地睇了她一眼,“你要真不怕,那就一块儿去咯,但遇上了别吓破胆。我管自己都来不及,可没那工夫管你。” 舒彩云吓得停下脚步,咬着下唇,眼巴巴地瞅着清苓背影利落地跃进深林,撒气地踹了一脚,不想,脚趾头撞上砍来的柴禾,疼得她眼泪都掉下来了。 怨恨地啐了一口唾沫:“死在里边得了!” 快要走到竹林的清苓,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对盘在背篓里偷懒的小金说:“肯定是舒彩云在骂我。” 小金睁了睁眼,随即又闭上了。 林子里静悄悄的,却给人一种安全感。 清苓知道,肯定是小金施放威压了,走起来更加放心大胆。 半小时的快步疾走后,终于到达当初发现向日葵林的地方。 盛夏时节金灿灿的向日葵林,如今已是一派沉甸甸的丰收景象。 带着黑白相间花纹的葵花籽,紧致饱满地嵌在棕色的大花盘上。 远远看去,像一个个镶着金棕色花边的大黑盘;又仿佛是晒黑了的太阳,不喜欢这个黑色,沮丧地望着大地母亲。但在清苓眼里,这都是大把大把的葵花籽呀!哟吼! 第143章 还有你的刚子哥~ 走入向日葵林,只见前后左右的向日葵植株全都比她高,踮起脚尖、伸长手臂,方能把圆圆的“果盘”够下来。 清苓摸摸这棵、碰碰那株,想不好从哪株开始下手。 最后选了株相对比较矮的,够下花盘后,一手抓着一根沿途捡的粗树枝,一手扶着背篓,让背篓的口对准花盘,然后拿树枝在花盘背面敲,成熟的葵花籽随着敲击、噼里啪啦地往背篓里掉。 这是因为花盘已经晒干了,否则葵花籽可没这么容易抠。说明她来挺及时,来早了不到时候;来晚了不用人抠葵花籽也能踢踢踏踏地从花盘里掉下来。 不过,真要是有掉落的葵花籽,清苓也无暇捡。 一来瓜子儿的颜色和泥土差不多,蹲在一圈高高的枝干间,太考验人眼力了。再者,成熟的种子回归大地母亲的怀抱,才能有明年的收获。 每个花盘,成功收到背篓里的葵花籽目测就只有二三两,三四个花盘堪堪凑一斤。许是野生的缘故,产量不高。好在颗粒很饱满,随便一颗剥开来,都是白胖胖的瓜子肉。 收干净葵花籽的向日葵,用脚压一压它们的茎,尽量让它们躺地上,省得阻碍视线。 劳动一会儿,回头看看躺倒一片的向日葵,感觉特别有成就感。 就这么一路敲、一路压,渴了喝口溪水,饿了啃几口馒头,一直忙到日头逐渐西斜。清苓的背篓已被葵花籽压得沉甸甸。 “今儿就到这里,回去晚了师傅师娘该担心了。希望明天别下雨,下了工再来一趟,争取把它们全都收回家。” 清苓抬起胳膊抹了把汗,俏脸红扑扑地对盘踞在向日葵花盘上、随着枝干晃悠晃悠的小金说。 小金“丝丝”吐了两下蛇信,咻地一下,跃至清苓肩头。 清苓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偏头对小金笑笑,扛上背篓,收工回家! 沿途发现一棵花香袭人的桂花树,直叹可惜,天晚了,不然就能采些桂花回去了。做成糖桂花,过年打了糍粑,撒在上面,可好吃了。 尽管向刚家也有桂花树,可那殷红的丹桂,赏心悦目又满园飘香,实在下不了辣手摧花的决心。 决定明儿带个布兜来,采些桂花回去食用。这次只折了两支,送师娘一支,另一支带回家插在缺口的搪瓷缸里,给闺房添点生气。 走两步又想起这个时节橘子也该熟了。 之前进出山,经常路过一棵野生的橘子树。八月初就看到枝头挂果了,两个半月下来,应该熟了。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不是太酸的话,倒是可以摘些回去。 于是,抄近道去了那条路。沿途发现几丛盛放的野菊,不是路边寻常可见的小雏菊,而是花骨朵大大的、色泽纯黄的龙爪菊。 看着鲜黄的花瓣,清苓蓦地想到前世曾经喝过的菊花酒。 那酒清凉香甜、回味无穷,关键还具有养生功能,护肝、明目、健脑、延年益寿……因而又称“长寿酒”。若是酿制过程中,再添些地黄、当归、枸杞等合适的药材,效果就更好了。 如今菊花就在眼前,药材家里有现成的,糯米和酒曲也不难得,大不了带着粮票上粮站、副食品社买去。 清苓决定着手酿一坛菊花酒,待到明年这时候,就能和师傅师娘一块儿喝了。 于是蹲下身,挑鲜艳、饱满的花朵一一摘了下来。摘了满满一束。 这下,橘子摘不了几个了。好在背篓还能放一些,她把黄橙橙的橘子铺在葵花籽上头,这样即使被人看到,也不会发现底下的葵花籽,只当她上山摘野果、采菊花了。 橘子个头不大,表皮颜色也不是很深,但尝了一个,味道还不错,酸中带甜、生津止渴,连吃两个,口渴的感觉完全消失了。 清苓大致数了数,有十七八个呢,当即兴奋地冲下山。 张家二老正等着她开饭,看到她兴冲冲地回来,张奶奶上前帮忙卸背篓,边说:“咋又想起去山上了?这么晚才回来,肚子饿了吧?怎么想到摘菊花回来?后院不是种了一丛吗?不够你看啊。哟!这还有橘子呢,哪里摘的啊?这么多……” “师娘,这儿还有更好的东西呢!”清苓拍拍背篓,挽着师娘进屋。 拿掉背篓口上遮掩的橘子和菊花,底下全是黑白相间的饱满葵花籽。 老俩口惊呆了。 “山里头还有这样的地方?危不危险啊?” “你这孩子,该不会跑到山腹里去了吧?” 回过神,老俩口不约而同地数落徒弟。 清苓吐吐舌,拍着衣服口袋说:“我有刚子哥给的避邪药粉嘛。”其实哪是避邪的,充其量就避避蛇蚁。 “你这孩子!”张奶奶好气又好笑,拿食指点点清苓的额,“照你这么说,带着你刚子哥给的药粉,大山里头能称王咯?” 什么她的刚子哥……清苓一下红了脸。 二老见状,心知肚明地笑了。 席间,两人尽管为大半背篓的葵花籽高兴,但还是叮咛了清苓一通,让她下次别进林太深,若真遇上危险,跑跑都来不及。 清苓听得心头发虚,硬着头皮点点头,岔开话题:“师傅师娘,有这么多葵花籽呢,晒干后给咱师兄寄一点去呗。” “还有你的刚子哥是不是?”张奶奶忍俊不禁地问。 “师娘!”清苓娇嗔地跺脚。 “哈哈哈……” 第二天下工,清苓又跑了一趟山上。 这次不在地里直接抠葵花籽了,张奶奶告诉了她一个简单的法子:用镰刀把向日葵花盘连同小半截茎秆割下来,扎成捆,装进麻袋,回家再慢慢抠瓜子。 否则,单靠傍晚这点时间,根本来不及。 清苓听后,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她也是魔障了,看到成熟的向日葵林,欢喜地移不开眼、迈不开脚,就那么傻乎乎地站在地头,扯一条茎秆、抠一个花盘,可把她累的。 这次就快多了,前后不到半小时,就把余下的花盘收割完了。 第144章 不是他想的那样 清苓收割完,小金这个大力士一趟驼回山洞。 这么大一麻包背下山,着实有点招眼。 清苓便往背篓里塞了几个去掉茎的花盘,实在塞不下的,暂先留在山洞。 趁着还没出农忙、出入山脚的村民少,这几天她打算每天都上山一趟,看看有啥成熟的,屯上一些,找个休息天去收购站卖一批。是该为猫冬做准备了。 下山时,没忘记采桂花。昨儿晚上临时缝了个盛桂花用的小布兜,兜口缝了圈松紧带,装满后一抽,兜口就合上了。里头的桂花就不会掉出来了。 接下来发愁的是晒这个事。 这两天从山上背回的东西都需要晒—— 菊花需要清洗、上锅蒸一蒸,再晒干,才可以酿酒。 桂花不需要洗,却需要用盐腌一夜,次日把腌出来的水倒掉后搁太阳底下晒到半干,就能做糖渍桂花了。 倒反是做香包的桂花,不需要大日头底下晒,通风处阴干就行了。 葵花籽最简单,直接就能晒。 可屋前屋后都是篱笆墙,路过的人一眼就能看到院子里晒了啥。 家家户户都会晒的菜干,大伙儿见了不会眼红,顶多嘀咕几句这家咋晒那么多、平时难道不吃菜吗? 陡然冒出个稀罕物种,还一晒那么多,天晓得会闹出什么事。 还有舒老太,若是知道她家有葵花籽,肯定会上门讨。 来讨了给还是不给呢?不给少不得被人说不孝,给了心里不舒坦。 正发愁,一只兔子窜过脚边的草丛,吓了她一大跳。回过神,拍了一下手,哎呀!她咋把陷阱给忘了! 这下顾不上纠结怎么晒的问题了,兴冲冲地直奔陷阱。 可惜这趟没收获,也许有,只不过跑掉了。 陷阱也是需要养护的,长时间不去管,刮风下雨的,陷阱四周的土石很容易塌陷。失足掉进去的小东西,几乎不用怎么费劲,就能逃出生天。 清苓干脆把陷阱好生加固了一番,等着下趟来能有收获。 加固时,借着向刚挖的这个陷阱,清苓想到了一个方便晒东西又不容易被人发现的绝佳场所,那便是向刚的家。 他家前院是土坯垒的实心墙,院门也是实心的木门。关上后,除非像二狗子那帮熊孩子哧溜攀墙头,不然谁也不知道院子里晒了什么。如今和二狗子谈妥了,等农忙过后、枣子能吃了再请他们来帮忙,平日里想必不会再无缘无故来翻墙了。 美中不足的是——院子不大,远没她家前院宽敞,好在铺几张席子晒晒葵花籽这些应该够了。 接下来几天,村民们忙着秋收后半场,清苓则像仓鼠似地搬进搬出、晒长晒短。 这时候万分庆幸给向刚养了两只鸡,借着给鸡喂食,每天两次去他家,上工前一次,下工后一次。其实喂鸡只是顺带的,晒葵花籽、菊花、桂花才是主要的活。 偶尔遇上村民,对方问一句:“又去刚子家啊?” 清苓腼腆地笑着点个头。谁也没怀疑向家院子晒着一地的东西。 就这么早出晚归、辛苦且愉快地忙碌着。 直到生产队将最后几筐棉花收进仓库、冬小麦也按计划种下地,清苓当宝似地每天捧进捧出的葵花籽也晒好装袋了。 留足家里吃的、拿出要寄给向刚和师兄的,其余的清苓打算背去收购站换钱。 正好,秋收后分粮,棉花也要分下来了,顺便去县城看看哪里能弹棉被芯子,过冬的大棉被还没着落呢。 秋收后分的东西多了,除了晚稻、玉米、小麦、高粱等粗细口粮,还有棉花、红薯、花生、土豆等。 稻草也到了分配的时候。生产队留足过冬给牲口添暖棚、烧火用的份额,其他的都要分给社员。家里屋顶漏了、或是过冬柴禾不够使,都需要稻草救急。 就大白菜和萝卜这两样,得等冬月前收进以后再分。 钱则要等牲畜一类统统卖给供销社,留足政策规定的“三提五统”(即公积金、公益金、管理费)以及集资款、大队来客招待费,并扣除来年一年需要用到的农药、化肥等相应费用,剩下的才是纯收入,按工分分给社员。 可以说,秋收后的分长分短,绝对是社员一年当中最期盼的日子,比过年还激动。 既然家家户户都盼着这一天,公社干部也不含糊,秋收结束第二天,就组织生产队的壮劳力,把今年需要上缴的公粮和棉花等副产品,拉去了供销社。 交完公粮、留足来年预算所需的种子,剩下的就召集社员们分配了。 依然是在晒谷场,依然和夏收时一样,左右两支生产队,此起彼伏地对工分、过秤、欢天喜地担回家…… 邮递员就在这么个欢声笑语不断的日子,背着绿色的邮政包,来雁栖公社送信了。 有信件的基本就那么几号人,其中以知青们累计收到的次数最多,大家早已见怪不怪了。 然而令吃瓜群众讶然的是,这次的信件,其他人都是人手一封,唯独清苓一下收到三封。 “都是刚子的?”张有康瞥了眼徒儿手里的信,见寄件地址都是省城七一三部队,心下了然,可又觉得不解,“咋一寄三封啊?难道有啥急事?那咋不发电报啊,平信多慢。” 清苓也不知道咋回事啊,左右分粮还轮不到她,干脆退到一边看信。 这一看,笑哭。 敢情向刚以为她生气了,寄去的包裹里不顺带夹封信也就算了,可他寄来的叮咛信都迟迟不回,这事就大条了。 连着几晚上百转千回后,厚着脸皮又写了一封。第二封信寄出不久,托人帮忙的收音机票到手了,本来可以直接寄给书记或社长的,偏要寄给她,再劳烦她转交,末了说,彩礼的收音机他也会想办法搞妥的,一定不委屈她。 她委屈什么呀!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好吗。 趁着邮递员没走,清苓瞪了那大叔一眼,明明有信却不给送来,存的什么心! 第145章 炸出条大新闻 邮递员一脸懵逼。 他也很无辜的好伐——农忙期间延后往乡下送信,这是邮局一贯的做法,并非针对雁栖公社。 毕竟信少、渡轮班次也少,早上来了得下午才能回。就为那一封两封信要在乡下待一天,太犯不着了。 “明天还来不?”清苓走过去问邮递员,来的话她今晚开夜工、把回信写好;不来的话,明天上工再慢慢写。一定写满三大张,让男人满意。 “看情况啦,没信我来啥?”邮递员憨笑着挠挠头。 “同志,我就这一封信吗?”这时,蒋美华挤开清苓,凑上来问,“不会搞丢了吧?” 邮递员对自己的工作可是相当敬业的,闻言,神色一肃:“这位同志,没凭没据可别乱说,江对岸这片今年都是我负责,只要分到我手上的信,我可以很自信地说:从没有搞丢、搞错过。” 蒋美华表情一僵,讪笑着道:“对不住啊同志,这不我也是着急过头了,所以说话没经大脑思考。” 邮递员见她错误承认得蛮积极的,也就大人有大量、不跟她计较了。转身朝清苓友好地点点头:“闺女,你的信都是部队邮来的吧?行!我有数了!回头看到你的信,尽量早点送来,不拖沓。” 清苓哭笑不得:“大叔,我不是这个意思。”同志也不喊了,人家都喊上闺女了,她要再一口一个“同志”忒矫情了。 “你的意思我知道。”邮递员笑了,“不就是想寄信嘛,那真得看情况,不过要是沿江公社有信,我也往你们公社走一趟咋样?” “那敢情好!谢谢大叔!”清苓咧嘴一笑,欢快地朝对方鞠了个躬,挥挥手道再见。分粮队伍快轮到她了,得赶紧过去。 蒋美华还不死心,总觉得林杨给她写信了,只不过没到她手上而已。默默地跟着邮递员走了一段路,期期艾艾地又问了一遍:“同志,你真的能肯定没我其他信吗?” 邮递员气乐了:“你的意思是我偷藏你信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蒋美华脸色一白,嗫嚅道。 “我看我还是找你们书记讲个明白吧。”邮递员掉头往晒谷场走,边走边嘟哝,“不说清楚,别人还真以为我做什么坏事了。” 蒋美华见状,急忙上前道:“不不不!我真没那意思,算了,我不缠着您问了,我这就走,您忙您的,有信劳烦尽快送来就行。” 说完,掩面跑了。 一气跑到知青站,反手合上大门,背倚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嘤嘤地哭。 林杨忘记她了!一定是忘记她了!不然为什么连封信都不写?离开这么多天,难道他一点也不想她吗?可她想啊,想他想得快疯了。 “林杨……呃……”哭到一半,蒋美华感到一阵呕意,扶着门板,跪在地上吐了一场。 肚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搅得天翻地覆想要一吐为净,可吐啊吐的,吐到后面没东西了,黄绿色胆汁都出来了,依然恶心得想吐。 许丹和刘继红,挑着分到的口粮,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你在干啥呀,把地面搞得这么恶心!”刘继红张嘴就骂。 许丹却敏锐地觉察到哪里不对劲,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眼捂着嘴欲呕不止的蒋美华,试探性地问:“美华,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咋吐成这样?要不是你还没嫁人,都要以为你怀上了呢。” 这话仿若一道惊雷,劈得蒋美华目瞪口呆。 怀孕? 天哪!她怎么忘了这一茬! 难怪这阵子一直感觉不舒服,敢情怀上林杨的孩子了。 怎么办! 林杨让她不要声张,一定要保守好这个秘密。有了孩子也别跟人说,否则,轻则定性为“不正当男女关系”,重则被冠上“资本主义”、“享乐主义”的高帽,搞不好要关牛棚。因此再三叮嘱她不要说,直到他来接她…… 问题是他没来接她呀。不仅人没来,信也不见来一封。 让她一个人如何面对这桩大事? “完了……完了……” 苍白着脸色的蒋美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茫然低喃。 许丹和刘继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想到随便一炸,居然炸出这么一个天大的新闻。 “好你个烂|婊|子!”刘继红上前呼了蒋美华一巴掌,“我说呢,林杨咋突然就跟你好上了,搞半天使了下三滥的手段。你个不要脸的淫妇!” 刘继红边骂边又是一巴掌。 蒋美华吐了一场,人本来就虚弱,被刘继红左右开弓连挥两巴掌,当即晕头转向,连门板都扶不住,软在地上。松散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额上,不知是体虚还是后怕,汗湿得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 许丹斜着眼冷冷地睨着蒋美华,任她挨打,没有半点劝架的意思。 在她看来,蒋美华也很该死,居然用下作手段,绑住了林杨,让林杨没了选择的余地。 “住、住手!”蒋美华捂着脸抽噎,“你们怎么能随便打人!” “打你两巴掌还是轻的,信不信我踹死你!”刘继红恶狠狠地说道。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失足落水、被林家那傻大个所救从而被村民们绑到一处,是蒋美华惹出来的。 要不是她使这样的下作手段,林杨不会丢下自己不管。说不定会让家里想办法把她一起调回城。就算一时半会想不到法子,总该也会和自己联系,不至于不闻不问。 书信往来,互诉衷肠,有他的开导,自己的心情不会那么差,也就不会去小河边,更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所以,让她痛恨的源头是蒋美华,一切的一切,是蒋美华这贱人搞出来的事…… 越想越恨,刘继红脚一抬,作势就要踹。 几个担着粮的江口埠社员,路过知青站,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这一幕,说笑了一声:“哟!知青也会打架啊?” 蒋美华忙喊救命:“救命啊——刘继红要打死我——” 社员一听话音不对,卸下担子,进来看究竟,好悬没酿出大祸。 第146章 变卦 只不过这么一来,蒋美华未婚先孕的事彻底曝光了。 知青下乡,嫁人的有,可没嫁人就怀上孩子的……社长冯七顺苦恼地直揪头发。目前还没听说哪个乡的知青,乱搞男女关系、怀上孩子的。 “严惩!必须严惩!”刘继红乱舞着手臂、双目赤红地高喊,“不要脸的女人,做出这么有伤风化的事,怎么能不严惩!” 冯七顺的脑仁更疼了。这还有一个呢,不团结友爱,上手就是两巴掌,还想踹死人家,这事闹的……关键是两个都是知青,不好处理啊。轻了难以服众,重了总担心这些人家里有啥后台、回头把他从社长位子上揪下来。 “依我说,都关到牛棚反省一阵子。影响太差了!确实应该严惩。”向荣新敲着烟斗发话。 冯七顺心想:这话可不是他说的,是向荣新说的。往后真要追究,应该找不到他头上来。 当即拍板:“刘继红和蒋美华,一个违反团结友爱的社员准则,一个婚前……咳,总之有伤风化,两人都去牛棚反省一段时间。” “我不服!”最先抗议的竟是蒋美华,护着小腹哀戚戚地看着上头一排公社干部,“我没有乱搞男女关系,我没错!我和林大哥是对象,我俩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他答应会娶我,这不算乱搞男女关系……不算的……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找林大哥问问,没准他一听说我怀孕了,会飞奔回来娶我回家……” 刘继红张嘴冲蒋美华吐了口唾沫:“呸!你个不要脸的烂|婊|子!真是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什么两情相悦,要不是你用这种下作手段勾引他,林杨才不会跟你处对象!” “可他确确实实说过会娶我。”蒋美华一口咬定。 社长和书记继续头大。 最后决定,去县委找找林杨的档案,若是留了家庭住址,给他发个电报,让他回来面当面对质并解决这桩事。 那厢,林杨到家后,按着家里的意思,先去肉联厂过度一段时间,等有了合适的机会,再进体制。 肉联厂的待遇说实话真挺好的,肉联厂主任也对他照顾有加。有家里那层关系,他在肉联厂简直可以横着来。 可在林杨看来,和猪啊肉啊打交道的工作,实在不适合他。他就应该是白衬衫加中山装、手握毛|主|席语录,走在阳光明媚的红叶大道上。 与此同时,家里开始给他安排相亲。 今儿是某单位主任的闺女、明儿是某部门领导的侄女…… 尽管文化程度没他高(否则也下放农村了),但架不住家里条件好啊——穿着新衣裳、戴着新头花,隔三差五鱼肉蛋,脸上的胶原蛋白足足的。 每次林杨说话,都托着腮帮、仰着小脸、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让他的大男人主义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业余生活如此丰沛,哪还有空想起江北农村鸡飞狗跳的生活。 直到书记拍来的电报到达他手上,才恍然想起,雁栖公社还有个女人等着他。 书记倒没在电报里详说蒋美华未婚怀孕的事。一来想省点钱,电报字字都是钱啊;二来嘛,总觉得这种事拍在电报上,看得人啥心情不晓得,他这个写的人倒老脸发烧了。最后只说公社有事没了结,望他尽快回一趟。 林杨一想就想到蒋美华,该不会曝出了和自己的关系吧?这个蠢女人! 回城越久,就越不想回那个山旮旯。 何况蒋美华真不是他想娶的妻子类型,会发生那件事,纯属意外。 当时害怕事情暴露、回不了城,才虚与委蛇地安抚对方。如今人都回来了还怕什么呢!就算蒋美华站到他跟前指责,他也有话说:那天的饭菜和酒都是她准备的。明知道他不胜酒力还要灌他,酒后乱性也不能怪他了。 可光他想没用啊,林杨老老实实和家里坦白了这个事,林母当即跳脚骂:“好个心|机|婊!这样的人,绝不能娶来当媳妇。” 林父相对理智些:“可你都说了要娶他,改口反悔成吗?别到时被她咬一口,说你耍流氓。” “她敢!”林母梗着脖子怒道,“她要是敢说我们家杨子耍流氓,我就说她在酒里下药,故意灌醉我们家杨子,故意爬杨子的床!” 次日,一封回绝的电报拍回了雁栖公社。 大意是:他刚成家,暂时抽不开身。公社有啥急事,可来信说明;不急就等他空闲了再回去处理。 蒋美华得知他已成家的消息,哭得肝肠寸断。尚未成形的孩子在不经意间流掉了,挺尸般地在床上躺了几天。 村里人,有同情她的,也有瞧不起她的。 倒是张菊香,意外地送来几次红糖醪糟鸡蛋,劝她想开点。女人啊,谁都有命里注定的坎。 “跨过去就没事了,啊!” “谢谢婶子。”蒋美华感动地握住张菊香的手。这几天,她也算是看透人情冷暖了。不敢跟家里说这个事,只能独自扛着。心里的苦楚和悲哀,只有自己清楚。 每逢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到林杨走前对她说的那些话,泪珠儿成串成串地往下坠。 为什么!说好来接她的、说好会娶她的,为什么不到两个月时间就变卦了?此前的欢喜雀跃,如今看来全是笑话。 “婶子,你会嫌弃我么?”蒋美华吸吸鼻子问。 张菊香心里暗喜,事儿成了! 脸上仍旧一副关切的表情,佯嗔道:“这是什么话!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个事情上,你是受害者,是林杨那小子辜负了你!你别想不开,世上好男人多的是,可惜我家大柱配不上你,不然的话……” “婶子,我愿意嫁给大柱哥!”蒋美华一时脑热地说道。 张菊香假意推辞:“可你比大柱条件好那么多……” “婶子,我知道您心里还是嫌弃我的。”蒋美华掩面低泣。 张菊香心里乐开花了,这下不花一分钱就能给大柱娶个知青媳妇咯! 第147章 忙里偷闲炒零嘴儿 尽管捡了个破鞋,但怎么说也是知识分子,儿子傻已是无法更改的事实,但若媳妇娶的聪明,将来孙子、孙女有出息,老林家的后代照样有光宗耀祖的机会。 其次,闹了这么一出,彩礼钱也省了。蒋家敢来问她家讨彩礼试试,她还想让蒋美华倒贴几分呢。大柱肯娶她,就是最好的彩礼了。除了她家,因为儿子傻没办法,别家谁愿意娶这么个破鞋。当着全公社的面,又是吐露和林杨的关系、又是小产的,啧啧啧…… 想到这,琢磨着道:“小蒋啊,婶子真没嫌弃你的意思。实在是,你也看到了,我家大柱一穷二白,你们城里姑娘嫁人,时兴三转一响,外加彩礼钱、衣服行头钱,我们家买不起啊。” 蒋美华听了,心里排山倒海,哪有人结婚一穷二白、啥都没有的?可事到如今,除了选择嫁人,能怎么办?除了林大柱,还会有别的男人想要娶她吗? 娘家那边不说还好,说了怕是会和自己断绝关系吧。所以只能靠自己。仔细想想,林大柱人是憨傻了点,别的也没啥不好,身强体壮、干活卖力,给他个笑脸,他就百般顺从。相信一定能把他调|教成忠犬,今后只对自己言听计从。 还没成一家人呢,蒋美华和张菊香就各有千秋地算计上了。真是应了一句俗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几碗红糖醪糟鸡蛋,换了个免费的知青媳妇,张菊香转身笑得合不拢嘴。回到家就开始张罗儿子的婚事。 村里人听说后,都背着张菊香骂她傻,捡了只破鞋、接了个破盘,还当捡到了大便宜。 可也不想想,除了这种方式,谁家的闺女愿意嫁给林大柱?没见他已经打了二十七年的光棍了。再不落实,林老根俩口子都想跑去外县买个山里老姑娘做儿媳了。 何况,蒋美华这姑娘俩口子一直都很中意,如今闹出小产这事儿确实落面子,可反过来想,一次就怀上,说明好生养啊。嫁来了林家,让她别的事少管,就负责生生生,多给林家生几个聪明小子出来。 蒋美华哪里知道,她人还没嫁过去,就已经被未来公婆当成生生生、生不停的母猪看待了。 蒋美华的事,算是落了帷幕。 刘继红因为无故打人,被书记、社长责令进牛棚反省一个月,直到萝卜、白菜入窖时再放出来。 短短几天,发生这么多事,而且件件都让人瞠目结舌,清苓哪里藏得住话,写给向刚的信里一五一十提了。 她以为会是刘继红嫁给林大柱呢,没想到最后竟是蒋美华。 刘继红这到底算是逃过了一劫呢、还是错失了一桩老天赐予的良缘? 清苓和三个女知青称不上多熟,相反,她们仨都对她有着或多或少的敌意,刘继红因为林杨的事,害死了原主;许丹和她同为护士,多少存着竞争意识,很多时候都是表面花。清苓嘴上不说,心里清明着呢。因此,从没想过和这几个知青做莫逆之交。 蒋美华小产后,清苓没有特地去知青站看望,不过私底下攒了二十颗鸡蛋,托书记媳妇捎去了。 她这会儿正忙着呢,忙着把分下来的口粮补晒后入仓,忙着摘棉花籽儿,忙着张罗冬衣、冬被。 书记专程跑了趟县城革委会,开了介绍信,找到江对岸一个以弹棉花称著的生产队,约好农闲到雁栖公社弹棉花。 除了过冬的被子,家里有闺女待出嫁的,也要准备起来了。 张奶奶拽着清苓第一个跑去公社排队报名。张奶奶自己要弹六床,四床是徒弟出嫁的喜被,两床是旧被翻新、给儿子一家过年用的。清苓弹两床,一床新被是送给师傅师娘的过年礼,一床旧翻新,自己睡。另外还要弹点散棉絮做棉袄。 要说手艺人,早几年是很常见的,特别是农闲的时候,挑着担走街串巷、吆喝叫卖。木匠、弹棉匠也一样,吆喝到生意后,在雇主家住下来,吃住都在雇主家,干完雇主要求的活,再去下一家。 这几年大环境紧张,看不到这样的人了。要么在家打着帮忙的旗号,偷摸接点私活;要么由生产队组织,带着介绍信去雇主家干活,赚得的钱和票,一分不留上交生产队,他们则领工分。 可惜雁栖公社没什么突出的手艺人,大伙儿闲时也经常唏嘘,要是舒建军还在,以他那精湛的木匠手艺,肯定能带领近山坳走上富强。 扯远了,拉回来。 清苓得知弹棉花的下旬来公社,算是上门服务,不用她背着厚重的棉花去县城了,开心之余不免忙碌了起来。 趁着最近几天天好,把东屋那几床养父母的旧被拆了,被面、夹里洗干净,破洞的地方补补好,棉胎晒一晒。 又去师傅家,帮师娘把旧被拆了、被夹里洗了。 洗完晒干,天气晴转阴,夜里下起阴冷的秋雨,气温骤然降了许多。 秋雨一下数天,不能上山,也没别的消遣,下工后没事干,干脆关门落锁,躲在灶房炒葵花籽和干花生,还要给向刚和师兄寄一些去呢。 今年粮食大丰收,而她托小金的福,仓房里多囤了不少额外粮,过日子不愁。有点好吃的,就琢磨着想弄点闲暇时吃的。 盐炒瓜子和花生,在没啥零嘴的年代,磕几粒瓜子儿、剥几颗花生米那也是相当滴有味道。 尤其是花生,更是汉子们的最爱。又香又脆的花生米,啜小酒的最佳搭档。可惜在过年前,汉子们是吃不到新下来的花生的。花生种的少,分的也少,留着过年有大用呢——炒熟压碎了做冻米糖、过年八仙桌上得摆一盘撑门面、正月里孩子们上门拜年不给压岁钱起码得给把花生吧……总之,平日里可舍不得吃。也就客人上门,凑不出啥菜,炸一盘给客人下酒。 清苓也就炒了一斤,余下的留到过年吃。 第148章 甩她十里街 边炒边还泡了一锅五香水,茴香、桂皮之类的香料,装在旧蚊帐缝的纱布袋里。 洋锅装水,泡上做好的纱布袋,搁炉子上煮,煮个一刻钟,拿出香料袋,放入盐巴,盐巴化后,放入瓜子,继续煮,小火煮上半小时,把瓜子滤出来,等大锅里的盐炒瓜子熟了,把五香瓜子也放下去炒,炒到酥脆就好了。 一天炒了两锅瓜子、一锅花生,瓜子每锅六七斤。可把她胳膊酸的,第二天醒来那一刹那哦,酸得抬不起来。 洗漱后站在堂屋檐下,看着斜飘的雨丝,舒展了一番四肢,免得上工还抬不起胳膊。 毛阿凤站在后门口,隔着雨幕喊:“盈芳啊,昨儿你在家做啥好吃的咧?闻着好香啊。” 清苓心里一记咯噔。还说趁着雨天、风小阻挡大,躲家里偷摸炒几斤瓜子想必很安全,可没想到,还是被人嗅出腥味来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心里想着,嘴上还得应付:“阿凤婶,我一个人能做什么好吃的,不就是白菜冬瓜,胡乱对付一顿。倒是您家,昨天炖肉了吧?” “我家炖没炖肉,管你什么事!”毛阿凤见问不出什么,扭着腰肢回屋了。 清苓轻吁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紧张的脸颊,回屋吃早饭。 清粥小菜,外加一颗咸鸡蛋,在清冷的秋天早上,吃得人浑身上下暖融融的。 吃完收拾屋子,直到上工的吆喝此起彼伏地传来,清苓锁好门窗也去卫生院了。 今天公社干部集中开会。 下雨天,生产队没什么活,干脆聚一起讨论年前的分配事项,以及来年的打算。 看到清苓,早早来到公社的几个干部笑容满面地说:“盈芳啊,替咱们向刚子道声谢啊。托他的福,咱们也听上收音机了。” “可不是,这事要没刚子帮忙,短时间真办不成。” “可惜今儿下雨,大喇叭播出来的效果不好,天气好,大喇叭一响,全大队都能听到收音机里唱东方红。”社员说着,还哼了起来,“东方红,太阳升……” “别哼了,调都不知跑哪去了。”书记端着茶缸也来了,顺嘴打趣了一句,想到干电池又快耗完了,一脸肉痛地说,“这几天谁要去县里吱一声,帮忙跑趟农机站,捎几节干电池回来。” 见没人要去县里,清苓举手:“我给捎吧,等雨停了想要去趟县里。” 被大伙儿投来的好奇目光打量得有些难为情,清苓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一句:“刚子哥在部队没啥吃的,我给他寄点新下来的花生调调口味。” “噢——”大伙儿暧昧地笑,纷纷表示了解。 书记笑着撵他们进屋开会,让清苓下工去他办公室一趟,买干电池需要开介绍信。 清苓点点头,随即进了卫生院。 倚在窗前的许丹,见她进来,回过头酸溜溜地冒了一句:“盈芳自从来了卫生院,改变很大啊。以前你好像最不愿出这种头的,帮公社买干电池,还要特地挤渡轮进城……”言外之意,说她学会拍马屁了。 清苓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谁拍马屁了?她是真的要去县城好么。 许丹见她拿了块抹布开始掸尘、擦桌、抹柜子,捏着鼻子躲到旁边,搭话道:“那天邓婶子去看蒋美华,送了她一篮鸡蛋,说其中一半是你的,你家的鸡每天生几个蛋啊?咋攒这么多?前阵子不是才听你说腌了一缸咸鸡蛋吗?” 清苓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这话什么意思?嫌她家鸡太会生?还是怀疑她家养了不止两只鸡? 耸耸肩,要打小报告就去呗,反正她家真的就两只鸡,找不出第三只。 向刚家养的两只鸡适应了规律的农家生活后,这个月也开始生蛋。向刚人不在,攒到他回来,估计都成坏蛋了,所以被她不客气地拿来吃、拿来用了。反正腌了咸蛋,也会给他寄一些。 “这么看着我干嘛?”许丹讪笑了两声,“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还有鸡蛋吗?能不能匀我几个?” 见蒋美华一天一个鸡蛋,换着花样吃,吃得她都嘴馋了,可代销点没鸡蛋卖,其他人家她也不好意思问上门,相比之下,还是清苓这边熟一点。想来也不会太苛刻,没准多给一个两个什么的。 “哦。”原来是想要鸡蛋啊,清苓会过意,点头道,“有是有,不过没剩几个了。” 要不是蒋美华小产,那二十颗鸡蛋,她本想拿去邮局和那位婶子换钱换票的。 “几个也行。”许丹高兴地说,“你放心,我拿布票跟你换。” 中午,清苓回去了一趟,揣了六个鸡蛋回来。 许丹拿出一张一尺布票和清苓换鸡蛋,给的时候一再强调:这是她攒了好久的,一直都舍不得用。 听得清苓好想翻白眼。一张快到期的布票,至于这么得瑟嘛。要不是怕高调了风头太健,真想把荷包里的布票甩给许丹看,绝壁甩她十里街。 “我看你这身衣服挺旧了,赶紧再攒两尺票,扯布做件新衣裳吧。”换了鸡蛋,许丹还在那说。 正好,书记媳妇来找清苓商量过几天农闲去省城的事,笑着说:“盈芳丫头低调不吭声而已,她手里捏着好大一把布票呢,我就是来找她说这个事的,腊月前要登记,拍照得穿身新衣裳吧,省城百货商店款式新,陪她去逛逛。” 许丹噎了噎,半晌,表情很夸张地说:“真的呀!盈芳你可真坏,这么好的消息,居然不跟我说。亏我当你是好朋友!我不管,你去省城百货商店,记得给我捎件海魂衫啊,我想买它好久了,可惜县里的供销社没成衣卖。” 清苓还没开口,书记媳妇应承道:“带!都给带!不过钱啊票的得你们自己准备,我和盈芳手里的钱和票都是算准了的,可没多的帮你们带。” 清苓感激地瞄了书记媳妇一眼,后者朝她眨眨眼。 帮忙带东西,怕的就是赊账。买的时候赊,买来还拖欠,猴年马月才还。 第149章 谁打肿脸充胖子? 许丹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干笑着说:“那是当然了。” 心里嘀咕:最后一张布票都拿来换鸡蛋了,手里哪还有多余的布票。乡下人就是小气,不就是捎件衣裳么,前面还说手里布票一大把,让她们帮忙捎了又说算准了的。搞不好是打肿脸充胖子! 舒家丫头要去省城买新衣裳和缎子被面的消息,没一会儿就传开了,谁传的还用说么,许丹为了买海魂衫,特地跑去知青站找蒋美华借,沿途碰到几个妇人,“不经意”地聊出去了。 到了知青站,又对蒋美华说:“美华,你不是快要嫁人了吗?正好,舒盈芳过几天要去省城百货商店,说是买结婚用的缎子被面和新衣裳去……啧,找了个军人对象就是好啊,听说寄来了一大把布票,随她买……你也可以让她捎点结婚用的东西回来啊,工业券不够我这有呢,就是布票缺几张,你手头攒了多少?够的话,能不能匀我几张,我想买件海魂衫……” 蒋美华自从小产后,精神恹恹的,但心思却比以前更加玲珑,许丹出于什么心思,一眼就看出来了,不就是想讨布票买海魂衫嘛,前面的那堆全是废话。 蒋美华心里冷笑了一声,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手指甲说:“布票我是攒了几张,但你不是说舒盈芳要去省城百货商店买东西吗?我明儿找她帮我捎块缎子被面回来。结婚别的行头没有不打紧,喜被总要弄一条吧,你说是不是?” 许丹:“……是。”早知就不来说了,好处没捞着,鞋面倒刮上了一层泥浆。气死了! 清苓下午在卫生院接待了好几拨上门托她捎东西的妇女同胞。要不是秋雨淅淅沥沥地还没停,来找她的人恐怕更多。 幸好有书记媳妇那番话,来托的人,都很自觉地带了钱和票。 清苓拿纸笔把大伙儿托她捎带的东西记了下来,包括给了多少钱、多少票,回头再具体结算。毕竟,钱和票都是照印象给的,省城那边具体什么价格,谁也说不清。 “你们托的我都记好啦。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价格超出太多,我就不给捎了哦。因为我手头也没几个钱,买什么都算好了的。” 清苓边写边给她们“打预防针”,生怕回头因为价格的原因没买惹她们不高兴。 至于个别几个明里暗里帮助过她的妇人,清苓决定,只要不是贵得太离谱,她都给捎回来。 妇人们“嗯嗯”地点头表示理解。 大伙儿走后,清苓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长气。 邓梅笑着说:“去趟省城不容易,大家都这样,这回你帮她们带,下回轮到她们谁家闺女或是妹子出嫁,有条件去省城买东西,也会帮你带。看我!来半天了,正事还没说,我是来找你商量出发日子的,你看定在哪天比较好?” “最好紧邻礼拜天的日子。”清苓说。这样她只要请一天假就可以了。 “去两天哪够啊,起码得三天。”邓梅掰着手指说,“你看啊,来回火车渡轮,一天没了。百货商店逛一圈得要一天吧?其他地方拼拼凑凑转一圈,这不三天没了。” 清苓想想也是,大老远地跑一趟省城,只逛百货商店多不划算,便说:“那成,我跟书记说说,请两天假。” “这事我来跟她说,他一个大老爷们知道啥呀,女人结婚是一辈子最重要的事,啥事都没这重要,请不出也得请!”邓梅安抚地拍拍清苓的肩,风风火火地找丈夫商量请假的事去了。 许丹站在廊檐下,拿抹布蘸着屋檐滴下来的雨水,擦泥浆刮满的鞋面,听到屋里头邓梅给清苓讲的那番话,心里说不出的羡慕嫉妒。 尽管瞧不起清苓,觉得她不过是个乡下妹子,没爹没妈、初一文化,充其量就是长得好看了点。但没有气质的担当,顶多算是小家碧玉,哪及她这样温雅气质的大家闺秀。 可不得不承认,在找对象这事上,她嫉妒了,深深地嫉妒了。 不止一次问自己,假若这辈子都只能留在这穷乡僻壤的山旮旯了,她会甘心于嫁给一个农民吗?不!不甘心!也决不允许自己如此自甘堕落。哪怕找不到和林杨一样出色的男人,找个和向刚一样的解放军也好啊。再不济,定居县城的工人也不错…… 就在许丹天马行空地幻想着自己的婚事时,清苓已经搞好包干区卫生,准备下工回家了。 明儿礼拜四,照书记媳妇的意思,趁这段时间地里的活还算清闲,请两天假去省城把该办的东西都办妥了。但愿天公作美,早点放晴,下雨天出行多麻烦呀。 “盈芳,我跟老向说过了,他还想让咱们给公社带些零部件呢,给你开了四天假,咱们礼拜五动身,下礼拜二回来。哦,还说干电池也上省城买去,省得再跑农机站……” “去这么多天?”清苓讶然地问。 “难得去,多去几天也好,省得性急慌忙的。再说,刚子的部队不就在省城吗?既然去了,你也顺道去看看他,给他个惊喜。”邓梅笑眯眯地说,“听老向说,你要给刚子寄花生,寄啥呀,直接捎去得了,谁还费那钱……” “这感情好!”张有康听了笑捋着胡子说,“去了就该多住几日。上回信里我跟岳军说了,不管你们啥时去、住几天,房间指定给你们安排好。” “哈哈!那就谢过老张了。省了住招待所的钱,回头给您老捎点烟草。” “捎啥呀。你是俩孩子的媒人,我是盈芳的师傅,咱俩也算是自己人了,给自己人办点事,还能要好处?” “老张这话我爱听!”书记结束公务,也过来了,笑着加入到闲嗑阵容。 说笑间,东方的天际架起一座彩虹桥。 “看来你们运气还不错,下了这么多天雨,总算要放晴了。” 老话说得好:东边彩虹天放晴,西边彩虹雨不停。 清苓早盼着晴天了,连下这么多天雨,不说家里的地返潮,心情都随之湿漉漉的了。 第150章 欢天喜地打枣子 天一晴,先去向刚家,把两只鸡放出来透透气。 下雨天把它们转移到了柴房里。不方便过去喂食,就撒了些糠秕和老菜叶子,又放了一盆水。可以说,吃喝拉撒都在那儿,几天下来,臭气熏天。 清苓几乎全程秉着呼吸,把鸡撵出柴房;把鸡屎铲到簸箕里、回头拿去后院堆肥;再把柴房清扫干净,期间捡到六个鸡蛋;沾了鸡屎的柴禾,丢到外头铺开了晒,晒干后就没那么重的味道了。 两只鸡被关久了,一到后院,扑棱着翅膀到处撒欢,被清苓轻喝了几句,才没再继续糟蹋萝卜、青菜地,踱到桂花树下啄虫子去了。 桂花经过一场连绵多日的秋雨,凋谢了不少。 倒是一旁的两棵枣树,经历秋雨的洗礼,果子完全成熟了,一颗颗既大又红,沉甸甸地挂在枝头,个别几颗还滴着水珠,色泽相当诱人。 清苓大喜。大枣这时候成熟,可算是给她省钱了!过两天去省城,正好给师兄、向刚他们捎一些,省得回头还得特地邮包裹。 趁着天色还没暗下来,赶紧回家拿箩筐,顺路通知二狗子,让他找几个小伙伴来帮忙打枣子。 二狗子一听,喜上眉梢:“好嘞!盈芳姐,我这就找铁蛋他们去。有枣子吃咯!哇哈哈哈……” 到底才刚满十岁的半大孩子,一听有零嘴吃,一蹦蹦得老高,撒丫子集结他那几个小伙伴去了。 二狗子的娘,从前可忌讳向刚了,耳提面命儿子不准去向家院子,生怕染上向刚的倒霉运,可每次看到儿子捧回来的石榴、枣子、柿子等平时家里吃不到的水果,省着点吃还能拿去收购站换几个钱,又不由软了嘴。 这回看到清苓使唤自个儿子摘枣子,老大不高兴地说:“盈芳丫头,我们家小子皮实归皮实,可也不是由着谁都能使唤的,你不跟我商量一声,就喊他去打枣子,是不是太不将我这个娘放眼里了。” 清苓哪是没将她放眼里啊,根本就是注意到她。刚喊二狗子的时候,他家院子里明明没人。啥时候躲一旁偷听的?再说了,你这做娘的要是真不同意孩子去,早点出来制止啊,孩子跑了才站出来说,这是几个意思? “婶子,对不住,我刚没注意到你呢。不过这事,一早就和狗子说好的,他和铁蛋那帮孩子帮我摘枣子,回头我分些给他们。” “分多少?”二狗子的娘一脸正经相。 清苓噎了一下,如实说:“摘十斤,分一斤。” “太少了!”二狗子的娘讨价还价,“向家那两棵枣树,全部打下来都没几十斤,十斤分一斤太少,分到狗子手里才几个啊。不行!起码得给两三斤!” 清苓笑笑,并不着恼:“不少了,其实不找狗子他们帮忙,我自己也能打,打下来后送狗子他们吃几个尝尝鲜也无可厚非。可付出劳动得到的收获,吃到嘴里更甜不是吗?” 狗子娘愣了一下,心道建军家的闺女,啥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身后传来向二婶爽朗的笑声:“盈芳这话对头!狗子娘,你家狗子十岁了,是该让他干点正经活了,成天窜东窜西、不着四六的,过几年吃亏的还不是他自己?” 指的是过几年说亲,谁家都不喜欢成天不干正事、浪来荡去的毛脚女婿。 “哼,我家狗子懂事着咧,农忙的时候哪儿没出过力了?天天都挣两分工!”狗子娘据理力争,却也不是没有心虚。 除了农忙,其他时候基本见不到儿子在家。看来,是得拧拧那臭小子的性子了,再这样下去,要和林家那傻儿子一样——不是找不到对象、就是找个别人不要的破鞋的下场,简直糟心透了! 狗子娘顿时没了讨价还价的心情,“一斤就一斤,但别想糊弄人,不然我可不饶你。”撂完话,扭头“砰”地关上了院门。 “甭理她。”向二婶挽起清苓的胳膊,笑着说,“走!我也跟去看看,尝尝刚子家的枣子味道如何。” 就算不去,清苓回头也肯定会往她家送几斤。因此向二婶干脆一起去了,还能搭把手。 “以前我们隔着河岸看到刚子家那些长势极好的果子树,都叹可惜,果子熟了都没人摘。便宜了那帮熊孩子……” “二婶,您也知道狗子他们偷摘刚子哥家果子的事啊?” “哪能不知道啊。可刚子走后,一点音讯都没有,那院子跟封死了似的,我们也不好随便进去。没人打理,结出来的果子,不是被鸟雀啄了,就是被几个调皮捣蛋的熊孩子偷了。如今好了,有你这个贤内助在,往后啊,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两人边聊边往向家院子走,老远就听到孩子们嗷嗷的欢呼声,不由对视一笑。 往年都是暗戳戳地偷摘,今年可是光明正大地打枣,兴奋劲还用说嘛。 两颗枣树,一共打下来六十七斤大枣。 四舍五入,清苓算了七十斤,分给二狗子他们七斤,七个孩子,正好一人一斤。 就晚饭前这会儿工夫,像玩儿似地爬了会树、挥了几下棍子,便收获一斤大枣,在孩子们看来相当不错了。 起码这是他们用劳动换得的胜利果实,吃到嘴里,格外脆、格外甜。 孩子们欢呼雀跃地走后,向二婶帮着清苓把箩筐抬进堂屋。 “后天不是要去省城吗?正好给刚子捎点去。” 向二婶提议道。 清苓点点头,她就是这么想的。 由于刚下过雨,枣子身上沾着水气,囤在一起容易烂,向二婶帮她把枣子摊晾在席子上,明个再来挑拣。捎去省城的自然得挑卖相好的,自己吃就无所谓了。 走前,拿大竹篮装了一篮枣,送向二婶到家后,倒出半篮,约莫有个五六斤。剩下半篮送去了书记家。 社长那只能等明天上工时捎去公社了。江口埠有点远,天黑了夜路难走,又才下过雨,好多路段积着水,她可不想踩着泥坑摸夜路。 第151章 进城啊激动啊 江北这边,大枣新鲜吃的不多,基本都是晒干了过年做点心,譬如去核后碾成泥做枣泥糕,和豆沙一样熬成馅儿裹汤圆、炸麻团。 再不然就是煮粥、炖甜汤,可以说是正月里很稀罕的一道甜点。 谁家媳妇生了,送包晒干的枣子,那是非常客气的礼了。 清苓经师娘提醒,只给向刚捎五斤新鲜大枣,师兄那边也送五斤,其余的晒干留着过年用。 当晚吃过饭,清苓陪二老坐了会儿,少许啃了几颗鲜枣,枣皮不好消化,多吃积食。 “你奶那边,也送点过去吧。到底是长辈,咱们这儿有的吃,她那边没有,回头又该编排你了。”张奶奶叹了口气道。 “嗯,那明儿早点送去,回头去刚子哥家把枣子晒起来。接下来天气应该都不错,可惜后天要出门,还得劳烦师娘过去看顾。” “这还用你交代!”张奶奶佯嗔地睨了她一眼,“喂鸡的事也不用你操心,有我和你师傅在,只管放心出门。” 清苓嘿嘿笑了两声解释:“我那不是怕累着您嘛。” “看个菜、喂个鸡还能累着我啊。”张奶奶笑道,心里却熨帖得很。 张有康看着这一幕,倍感温馨,难怪都说闺女是娘亲的小棉袄,可惜,他的闺女出生没多久夭折了。本以为一辈子就岳军一个孩子,没成想人到晚年,收了徒,倒是过上了有闺女孝顺的贴心日子。 回过神,欣慰地笑着接过老伴儿的话:“你师娘说得对,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倒是你自己,从小到大没出过县城,第一次出远门,可一定要牢牢跟紧你邓婶子。她去过两趟省城了,认路指定比你熟络,别和她走散了。” 清苓点头如捣蒜:“知道了师傅!” 心里有点小激动。 省城啊,听说那里的楼房都是好几层叠一起的,不像县城,最高就两层楼。 供销社够气派了吧?可邓婶子说,省城那边,比供销社气派的楼多了去了。百货商店就有三层楼呢,每层都比供销社大。 师娘也说,她那次去省城,眼睛都看不过来,街道两边都是房子,路上跑着车厢很长的车,车头上拖两根电线,就是这电线让车跑起来的。车里能坐很多人,售票员一路收钱撕票、一路报站名。一不小心听岔了,坐过站,下了车,根本辨不清方向。所以再一次叮咛,要跟紧邓梅,要实在走散了,一定要记清岳军家的地址。 清苓一一记在心上。 回到家,着手收拾行李。 尽管后天才出门,可心里激动啊,再者明天有明天要忙的事,倒不如趁这会儿还没睡意,把要带的东西准备好了。 钱和票那是必须要带的。 不过她没打算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带去,除了小打小闹卖山货、草药换得的几十块钱,向刚前后还给了她两百六十元,六十元是让她平时花销的,两百元是给她结婚买衣服行头的。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应该算侪身有钱一族的行列了吧。 自得其乐了一番,把那压得很挺括的六十元和辛苦攒下的私房钱重新收回抽屉,压到平常不怎么翻看的古籍里。决定就带两百元。 既然男方出了这笔行头费,不管买不买、买多少,带总归得带着。 票的话,肯定都得带上。省城的消费据说很高,手头攒的这些票,还不知道能不能买齐计划好的那些行头呢。 两个晚上很快就过去了,礼拜五这天早上,邓梅早早就来喊清苓:“盈芳丫头,你都收拾好了吗?六点半的渡轮,可不能迟到了啊。” 清苓哪用她提醒啊,四点半就起来了,上山逮了两只山鸡、捡了一篮野鸡蛋。这是昨晚就想好了的。难得去趟省城,还要在师兄家借住几宿,单那些花生、瓜子、小米、大枣的哪够啊。 说到瓜子、小米,清苓也给书记媳妇包了两斤,推说是拿草药跟人换的。 量不多,倒是没引起邓梅的怀疑,反过来夸了清苓几句,说她跟着老张学中医是学对了,闲暇时还能采点草药贴补家用。 两人快速地吃过早饭,扛上背篓、提上行李,匆匆地出发了。 张家二老送她们到村子口,一路上叮咛不停。 有附近干活的社员看到后,回头打趣舒老太:“你大孙女去省城买嫁妆里的行头了,你做奶奶的,有没表示点啊?” 舒老太脸色难看地支吾几句,躲开了。 舒彩云啃着昨天清苓送来的大枣,囫囵道:“奶,这枣好吃!芳芳姐也真是的,她对象家的枣树,听说收了几十斤大枣呢,结果只送来这么点……” 舒老太一把夺过盛着洗干净大枣的笸箩,瞪了小孙女一眼:“活不知道干,吃倒是很积极。去!把屋子收拾了,去拾点柴禾回来,没见柴房快空了。” 舒彩云嘴一撇,吃不让吃,活却都让她干。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也不知娘那边安顿好了没,啥时来接自己啊。要是将来能像堂姐一样、找个有钱有票的解放军做对象就好了…… “姐!姐!俺要吃枣子!俺要吃枣子!”舒宝贵迈着小短腿,一路嚎进来,“二狗子他们都有枣子吃,俺也想吃。” “没了,被奶收起来了。”舒彩云没好气地回了句。 “哇——”舒宝贵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俺就要!俺就要!” 把舒老太撒泼的精神学了个十成十。 舒老太听到宝贝孙子的哭声,从里屋奔出来,抬手就给了孙女一巴掌,“长了眼睛干嘛的?没看到你弟坐地上哭啊?这么凉的地,生病了咋整。” 舒彩云无缘无故挨了一巴掌,眼底蓄着泪,捂着腮帮子气哼哼地跑了。 “死丫头!气性越来越大,也不知像谁……肯定像她那个吃里扒外的娘……往日对她那么好,强子一出事,就投奔别个男人去了,不要脸的娼|妇……” 舒老太刻薄地骂着,抱起孙子去里屋拿枣子哄人。 第152章 冤家路窄 舒彩云一气跑到自留地,望着一地青黄不接的菜不知何去何从。 毛阿凤从自家菜地回来,看到她,嘴巴不带门地调侃道:“哟!这不是彩云吗?站这干嘛呢?不会是在想你堂阿姐吧?说起来,盈芳那丫头也真是的,去省城玩,咋不带上你咧?都是自家姐妹,有福要同享嘛。” 舒彩云不知不觉地把毛阿凤的话听进了心里,也认为自己堂姐很不讲义气,去省城买嫁妆行头,不带自己妹妹,却带个外人。 “将来出嫁,看谁搀你。”舒彩云恨恨道,抬脚蹍死了一条经过自己跟前的毛毛虫。 已经抵达县城火车站、准备上火车的清苓,狠狠打了个喷嚏。 “别不是感冒了吧?入了秋,早晚冷了,你该像我一样,在里头多穿一件,热了可以脱。”邓梅关切地说。 清苓吸吸鼻子,没觉得身体不适,大概是火车站里味道重,习惯了乡下清新空气的鼻子一时有点吃不消。 等上了车,清苓发现车上味道更重,人多啊,货也多。挤在一起,啥气味都有。 很多人都像清苓两个一样,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肩上扛着背篓、竹筐,脸上喜气洋洋,唠着彼此的收成和儿女的出息。 “路上要四五钟头呢,早上起那么早,不如趁这会儿工夫打个盹,到了之后还要转车、走不少路。”邓梅卸下包袱,她自己东西少,就一身换洗衣服,其余的都是二老捎给孙子、孙女的吃食。 清苓负责一个大背篓、一个手拎的包袱和两只山鸡。 背篓里的是葵花籽、花生、大枣以及夹在两者间的一小篓野鸡蛋。 有小金躺在筐底,倒也不觉得沉。 包袱里是换洗衣裳和得闲给向刚缝的一双鞋垫。 两只山鸡不用说,一路可招人眼了。 甚至还有人跟她打听这两只山鸡是哪个山头套到的。 邓梅直截了当地道:“这是闺女运气好,上山没遇到狼。咱们那山头,有好大一群狼,每逢月圆就嗷嗷地叫,可吓人了。” 一听有狼,打听的人住了口。谁也不想吃点鸡肉反被狼吞。 “既然有狼,这闺女咋还上山?不怕被狼叼走啊。”一旁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娘,看了清苓好几眼,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像谁。 清苓笑笑:“当然怕啊,可第一次去见师兄,总得提点像样的上门。” “是个知礼的姑娘!”大娘赞赏地点点头,顺嘴问了句,“我看你俩是宁和县上来的,你家是宁和县哪里的?” 清苓正要回答,邓梅拿胳膊肘撞了她一下,生怕这丫头年纪轻、傻乎乎的什么都往外说,干脆接过话:“我们是底下村寨的,婶子你是哪儿的?听口音像是北方的。” “没错。”大娘看到两人的小动作,也不介意,淡然地笑笑,“我是京城人士,来这边探亲。” “原来是京城人啊。”邓梅恍悟道,心里接了句:难怪气质这么好。不过态度比想象中的京城人和蔼可亲得多。 对方的和善,让邓梅多了个聊伴,不时唠几句彼此家乡的情况。 清苓本不想睡的。向刚特地来信叮嘱,让她在车上小心点,他上回差点遇上扒手。可车子一摇一晃的,摇得人犯困。邓婶子和京城大娘小声的唠嗑,仿若催眠曲。眼皮一沉,枕着包袱睡了过去。 醒来时,列车正在通报行程,约莫再四十分钟就到省城了,清苓和邓婶子说了一声,拿了块手缝的方布巾,穿过拥挤的过道,去了趟厕所。 出来时和一名身穿红衣服、一看就是城里姑娘的年轻女子擦肩撞了一下。 对方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本来就那副臭脾气,瞪了她一眼:“走路不长眼的吗?” 清苓忙说了声“对不起”,揉揉撞痛了的肩头,费劲地挤回座位。 列车即将到站,邓梅意犹未尽地结束和京城大娘的唠嗑,收拾行李准备下车。 京城大娘再度看了清苓几眼,还是没想起和谁比较像,顺嘴邀请:“有机会来京城玩啊。我家很好认的,就在王府井大街,福喜弄第一户。” 邓梅笑着道:“托您的福,将来有机会一定去京城玩一趟。您也是哈,再来江北探亲,一定上我们那坐坐。尽管不是县城,但我们那地方大,走在村道上,看两边的田野,保准让你心情舒畅。交通也还算方便啦,宁和码头搭渡轮,到对岸就是了……” “好好。”不管是诚心还是客套,双方总归是愉快地道了别。 在省城站下车后,由邓梅领路,两人满手满肩地扛着行李,顺利出了站。 不过到了火车站外面,邓梅也有点傻眼:“感觉和我上趟来不一样了。” “清苓:“……婶子,要不找个能拨电话的地方,给我师兄挂个电话?” “挂啥电话呀,这不浪费钱么。没事儿!听我的!我知道在哪儿坐电车……来,跟牢我,别走散了啊。” “好。”清苓跟着邓梅,左顾右盼地找电车站。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咻地一下经过她俩身边,被溅了一身水渍。 省城前两天下雨,马路上积着水洼,开快了容易给路边行人带来脏雨。 “对不住啊!我赶时间,没注意到水洼……咦?是你?”副驾驶座的女子,将头探出车窗,柔笑着似要道歉,一眼认出了清苓。 清苓也认出了她——不就是在火车上的厕所门口擦肩相撞的人么。真是……冤家路窄啊。 “怎么?你老乡?”开车的女子顺嘴问了句。 “怎么可能。”杜亚芳马上反驳,“不过是火车上偶然碰到的罢了。” “既然是无关紧要的人,那就别搭理了。没准是想讹几个钱呢。”开车的女子淡漠地瞥了后视镜一眼,油门一踩,开离了现场。 “省城的人咋这副德行啊!”邓梅气得直咬牙,“开车不看路,把人溅一身水,道歉也没一句就这么跑了?” “算了。”车都跑得没影了,生气有啥用。 第153章 八卦热火朝天 清苓安抚邓婶子:“咱们还是赶紧去车站吧,天黑了更不好找路。” “唉,才来就遇到这晦气事。看你,衣服都脏了,还是新衣裳呢。” 清苓穿的是石青色咔叽布车的宽摆夹衣,小圆领、布包扣、两侧各一个手插袋。在乡下绝对数得上是时髦款,可到了省城就不够看了。年轻姑娘更爱海魂衫、绿军装。 脏了倒不要紧,洗洗就干净了。 先找师兄家要紧。 找到电车站,驶来的正好是她们要坐的5路。随着人流上了车,找了个位子赶紧坐下,人却不敢放松,竖着耳朵听售票员报站,生怕坐过头。 终于,离张岳军家最近的“红垦站”到了,两人七手八脚地扛着一大堆行李下车。 “乡巴佬进城就是讨厌。一路的鸡屎味,臭死个人了!”靠窗边的一位妇人捏着鼻子尖声道。 邓梅站稳后,跳脚朝远去的电车喊:“有本事过年别吃鸡!供销社的鸡都是从咱们乡下运上来的。” “就是!”清苓也气呼呼地握拳。对省城的向往和好感,几乎要磨没了。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噗嗤笑。 “我也真是的,跟个陌生人掰扯个什么劲啊!人都当我疯子了。”邓梅笑骂了自己一句。 “婶子,接下来该往哪儿走啊?”清苓转头看四周,师娘说的没错,城里的房子瞅着都一个样,辨不清哪家是哪家。而且大部分都是楼房,有两层的、三层的,甚至还有四层的,好大一幢,看着真威武。 邓梅来过两次,找起路比清苓这个“睁眼瞎”娴熟多了,专找年纪大的人问路,完了左转右转的,终于看到百花路的路牌了。 “百花路35号,那就是水利局的单位房了!喏,就那边那幢四层楼,过马路再走二十来米,楼顶插着红旗的那幢。”热心肠的过路大妈指给两人看。 “看到了,谢谢你啊婶子!” “谢谢大娘!” 清苓两人道过谢,扛着行李兴冲冲穿至马路对面。终于找到目的地了,这兴奋劲,比马路上捡了钱还开心。 罗胜男在家了眼时钟,问丈夫:“老张,不去火车站接真不要紧吗?说好今天来,可都这个点了……” “爹来电报是这么说的,说书记媳妇来过省城,熟悉路,会找到咱家的。去接也不定碰得到人啊。” “那我去准备晚饭,希望饭点前能到……” 话音刚落,门外的走廊响起邻居的叫唤声:“小罗,你家来客人了。” 张岳军俩口子几乎同时窜出门。 对清苓,俩口子没印象,但邓梅还是认识的,过年回乡下,正月里总会去书记家拜个年啥的。 “总算来了!可把我们等急了!”罗胜男笑着迎上前,“这就是盈芳吧?长得可真水灵!” 张岳军也热情地招呼:“来来来,快进屋坐,有啥话屋里说。找了一路累了吧?”说着,帮忙接过清苓两人手里的包袱。 左邻右舍看得一阵眼热,见张家的房门合上了,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 “没到过年又提来两只鸡,小罗家今年走大运了啊!” “可不是!上回那鸡还养着呢,又来两只。啧,分一只给咱家多好……” “想得美!人家不能自己吃啊?” “话说今天来的这两个,是小罗家的谁啊?看他们夫妻俩那股亲热劲,不像是普通老乡……” “没准是姐妹、妯娌啥的吧?” “你傻啊,小罗婆婆据说就张岳军一个儿子,哪来的姐妹、妯娌啊。” “……” 屋外的八卦热火朝天,屋里也没闲着。 邓梅说着来时路上的一些见闻,当然也包括清苓被车溅一身的恼火事。 清苓腼腆地笑着,蹲在地上,把带来的吃食献宝似地一一拿给罗胜男:“嫂子,这两只鸡是山上逮的,不要钱;野鸡蛋也是山上捡的;小米和葵花籽是我在收购站门口拿草药跟人换的;花生、炸酱、咸菜、豆角干是师娘让我捎来的……” 罗胜男连声道谢,末了疑惑地问:“不是说老家那边的山上有狼吗?现在没事了?” “哪没事啊。”邓梅笑着插嘴,努嘴指清苓,“还不是这丫头,说是来看你们,总得拎点像样点的上门,成天寻思着整啥好吃的捎来。可家那边你们也晓得,一年到头就过年才吃得上肉,上回是托了她对象的福,这回是她自个,背着咱们上山,逮了两只鸡下来,不舍得吃,都拎来送你们了。” 张岳军俩口子一阵感动,相继说道: “下回来就来,可不许再提东西上门。” “老张说得对,都是一家人,咱不整那些虚的。下回要再这样,我可不让你进门了啊。”罗胜男打趣了清苓两句,末了想起菜还没下锅,忙让清苓两人坐着喝茶,她则急急忙忙去厨房。结果一开门,被外头蹲着的人吓了老大一跳。 “燕子!你咋回来了?不是还没到休息天吗?”罗胜男诧异地问。 看到大女儿抱着包袱蹲在门外,双眼红通通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不禁着急问,“咋了这是?是不是被哪个王八羔子欺负了?” “妈——”张海燕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进屋再说。”罗胜男扯了女儿一把,这副样子被那些爱嚼舌根的人看见,指不定又会传成什么样。 “燕子咋今天回来了?”张岳军看到闺女回来了也一阵奇怪,又见闺女低着个头,手背揉着眼睛,要哭不哭的样子,想必是在厂里受了什么委屈,忙止住话头,转而道,“燕子,你来得正好,快来见过你邓婶子,还有你阿爷收的徒弟盈芳,你得叫姑姑。” 清苓囧了个囧。 张海燕知道屋里还有其他人,在楼梯间就听那些个炒菜的邻居们说了,因此并不吃惊,随着她爹的介绍,一一认了人。 清苓听到那声“姑姑”,嘴角狠狠一抽,摸摸夹衣内贴袋,从小荷包里翻出两张比较新的一元纸币,塞到张海燕手里说:“见面礼。” 第154章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噗嗤……”邓梅看乐了。 张岳军也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张海燕涨红着脸,憋出一句:“我不要……” “要的。”清苓笑着道,“咱们那都兴这个,不信你问邓婶子。” “是兴这个。”邓梅忍着笑作证。可年岁差不多、辈分却差一截的给见面,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清苓才不管那么多,既然人叫她“姑姑”了,给见面礼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哦,师兄家还有个年岁小些的“侄子”,回头也要给。 经过这么个小插曲,张海燕的情绪明显好了不少,张岳军松了口气,朝刚认识的小师妹使了个眼色。 清苓心下了然,卷拢包袱,拎在手上对张海燕说:“燕子,今晚我和邓婶子得在你房间打个地铺,我俩要在省城住几晚呢,你帮我一块儿去铺下被子行不?” 张海燕点点头,领着清苓去了她的房间。说是房间,其实就是卧室分割了小半间出来,一张小床、床头一口五斗柜,床尾叠放着两口掉漆的杉木衣箱。余下的空地打地铺还不知能不能挤下两个人。 “晚上邓婶子睡床,我跟姑姑你打地铺吧。”张海燕懂事地说。 清苓笑着道:“咱俩想一块儿去了。” 她把换洗衣裳搁在衣箱上,从包袱里抓了把炒熟的葵花籽给燕子:“给!尝尝我炒的瓜子儿。” 她给师兄家捎的葵花籽和花生都是生的,毕竟师兄家开火方便,不像部队,大食堂、大锅饭,开小灶不容易。因此先前炒的那几斤瓜子、花生,准备捎给向刚。 “好吃。”张海燕也不问哪儿来的,眯着眼腼腆地称赞。 “好吃吧?炒之前我泡过五香水的。”清苓有点小嘚瑟。 张海燕抿唇吃吃地笑。见新认的“姑姑”这么好相与,话语也多了起来。 “我被厂子辞退了。”她垂着头,低落地说。 清苓想了想,认真劝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张海燕一脸懵逼:“……” “咳,我的意思是……那啥,不分青红皂白辞退你的厂子,肯定存在着这样那样的弊端,说不定明儿就倒灶了。这种单位咱不留恋,咱换个地儿,没准找到更好的呢,你说是不?” 这话听着在理,可少了一份进项,张海燕总觉得对不住爹妈。 “虽说眼下还不是正式工,可学徒工做了这么久,一直都说快转正了、快转正了,这么个节骨眼上被辞退,我……我难受……” “难受了能再回到厂里上班吗?”清苓问她。 张海燕低落地摇摇头:“不能……听说顶替我的是会计的侄女儿,和副厂长也有点亲戚关系……” “这不就结了。”清苓宽慰道,“既然难受解决不了问题,反倒只会让家里人担心,咱就偏不难受,咱昂首挺胸落实新工作。” “噗嗤……”张海燕看着清苓雄赳赳、气昂昂的斗志,忍俊不禁地笑了。 清苓见她笑了,舒了口气,劝人也是个体力活啊。幸好燕子还算讲得通道理,不然的话,真不知道怎么劝她才好了。 张海燕的学徒工岗位,被个“关系户”顶替了,张岳军俩口子气归气,却也拿这个结果没辙。 这年头哪儿没关系户啊,即便是清苓那个护士岗位,不也是向刚用几张收音机票换来的? 人家想辞退你,找个借口分分钟就能搞定。毕竟不是正式工,没人身保障。 “不去就不去,棉纺厂那活,累死累活不说,棉絮钻鼻子里,成天打喷嚏,别留下病根才好。”罗胜男嘴上宽慰道,心里止不住叹了口气,到底心疼那小二十的工资,“我和你爹托人再找找别的岗位,这些天你在家歇着也好,我跟你爹挤不出那么多天假,你陪你姑她们四处逛逛。” 清苓提议:“不如海燕陪我去部队吧。路上有个伴,多少热闹点。” 接下来三天,邓婶子在上火车前就安排好了:第一天,清苓去部队看望向刚、她去配公社让捎的配件、干电池;第二天,由罗胜男陪同逛百货商店,买齐嫁妆需要的用品、答应给社员捎带的东西也要买好;第三天,赶早买点省城的特产,上午就要坐车回宁和县了。 “对,就让燕子陪盈芳一道去。小姑娘嘛,就该东走走、西逛逛。”邓梅表示赞同,“我这边半天就搞定了,下午给我闺女求个平安符去。” 她家闺女前些日子怀上了,本是可喜可贺的好事,无奈坐胎不是很稳,让婆家、娘家都甚为揪心。 原本江口埠那边山上就有个寺庙,香火旺的时候,天天烟雾缭绕、木鱼声声。如今不是破四旧、立四新么,大大小小的寺庙被毁,香火一律被禁。 乡下人习惯在心不定的时候去庙里上柱香、拜拜菩萨求保佑,因此听说省城的龙华寺没被毁,仍然有大和尚住在里头,尽管不允许香客进去烧香,而且大和尚在山脚开了片荒地,已经改行种地,但还是有人拿粮票偷偷去换个平安符啥的,便也想去碰碰运气。 这么一来,两人只能分头行动了。 要是张海燕能陪清苓一块儿去七一三部队,邓梅心里安心不少。 张岳军俩口子对此自然没意见。 罗胜男甚至在心里想:闺女要是也能找个像向刚一样的解放军做对象该多好。 当晚,清苓和张海燕一个被窝打地铺。 铺好床,洗漱的时候,清苓背着大伙儿,把小金偷偷放出张家大门,让它自个儿去外头猎食,约好明儿早上筒子楼外的樟树下见。 小金借着夜色的遮掩,悄无声息地游行在长长的楼道里。 途中发现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摸到楼梯间的厨房,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小金细长的蛇信一吐一纳,乌黑的小眼珠转了转,无声地从门缝间游回了张家,见清苓借着昏暗地烛火,弯着腰在脸盆架前洗脸,其他人都在房里说话,便飞上她胳膊,蛇身一卷,缠住她袖子,拽着她往门外走。 第155章 红眼病到处有 “怎么了小金?咋又回来了?”清苓不解,不过彼此间的默契,让她明白,小金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于是搁下毛巾,拉开门正要出去看个究竟。 罗胜男听到动静出来问:“咋了小芳?” “楼梯那边好像有动静。”清苓忙捋下袖子,把小金藏在里面。幸好煤油灯昏暗,除非夜视力非常好,否则根本看不清她手腕上还缠着一条蛇。 “我提灯去看看。”罗胜男担心是老鼠,上次就有只肥老鼠把自家菜柜的纱窗给啃破了。进屋提了盏可以拎的煤油灯出来,先是站在门口竖着耳朵听了听,确实听到楼梯间那边有声响,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这一看,大吃一惊:“徐朗家的,你撬我家橱柜干啥!” 原来是一楼的住户,见张家今儿个收进那么多吃食,虽然大部分被罗胜男锁在屋里,但吃剩的几个韭菜鸡蛋馅儿的白面饼子,洗了碗直接锁在楼梯间带纱门的橱柜里。没成想,连这么几个饼子,都能招来撬橱的人。 徐朗媳妇已经狼吞虎咽地在吃第二个饼了,被罗胜男一喝,吓得噎在了嗓子眼,猛灌了一大口水才缓过来。 “不就吃你一个饼子么,至于大呼小叫的。”徐朗媳妇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装模作样地挪到自个灶台前,拿了块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我说小罗啊,你家养着那么多只鸡,我都没去外头宣扬呢。要是居委会知道你在底下平房偷养鸡,你说他们会怎么处置你?我呢,没别的要求,赶明你家吃鸡了给我留个鸡腿儿就行了。” 这是明目张胆的敲诈啊。 罗胜男气得脸色铁青,偏偏一时半会想不出对词。 尽管把鸡养在当杂物间平房,不光她一个人这么做,楼里的人,都偷摸养过。谁家得了鸡马上宰了吃的?那也太败家了。起码养到过年前。可这都是私底下的做法,嚷出去,确实是她不占理。 “嫂子,居委会在哪儿啊?不如我明天找他们问问,莫不是城里禁止吃肉了?我给兄嫂拎两只山鸡过来打打牙祭都不允许?”清苓跟过来帮腔。 “你谁呀?一个小丫头片子,我跟小罗说话,啥时轮得到你插嘴了?”徐朗媳妇破口大骂。 清苓笑笑,不理她,挽着罗胜男的胳膊说道:“嫂子,咱不跟这些思想觉悟低的人一般见识,咱有理咱怕谁。倒是有些人,偷吃咱家的东西不仅不道歉还挺理直气壮,我倒要问问居委会,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别告诉我这是城里人的新作风,我在乡下都没见过偷吃别人家东西底气还这么足的人,忒不要脸了。” “噗嗤……” “噗嗤……” 楼梯口传来接二连三几道闷笑,想来是听到动静开门出来的邻居。 徐朗媳妇闹了个没脸,脸红耳臊地逃回自己家去了:“不就吃你几口冷饼子么?明儿还你!” “散了吧!大晚上的,不嫌油灯费油啊。”和罗胜男关系比较好的妇人,撵散了看戏的吃瓜群众,转头对罗胜男小声说,“昨儿不少人看到你家又得了两只鸡,犯红眼病的多了去。依我说,还是趁早宰了,免得居委会那边听到风声来真的。不急着吃,做熏鸡也好啊,三不五时给你家小子蒸几片熏鸡肉下饭……” “嗯,回头我跟老张商量一下。”罗胜男谢过她,拉着清苓上楼回屋。 清苓也劝她把鸡杀了:“嫂子,这鸡是山里逮的,没花一分钱,提来就是让你们补身子的,你留着养干啥呀?过年的鸡家里有呢,师傅、我、还有刚子哥,各养了两只,肥溜着咧,养到过年正好杀了斩白切鸡。” 罗胜男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她何尝不想宰了吃。可那不是娘家有喜事么,嫂子和弟媳都怀上了二胎,预产期一个年里、一个年后,想不出送啥好,便想把那只鸡留到过年,到时再买两斤红糖,一手一只鸡、一手两包红糖,提回去脸上也有光…… 清苓便说:“左右要等过年才送礼,回头我想办法再整两只山鸡捎来……” “别!”罗胜男以为她又要冒着被狼叼走的危险、进山里逮鸡,连忙打断道,“唉,我就是好面子,总觉得回趟娘家,不提点像样的礼会被人说三道四。其实老张给我留的票挺好了,糖票、鱼票、豆腐票,自家都没舍得吃……算了,明儿一早我烧锅水,先把楼下那只鸡杀了,正好你要去刚子部队,给他捎半边白切鸡去。你们几个在那边吃饭,省得再买肉菜……两只活的你提一只给刚子,另一只我腌了做熏鸡,回头给燕子姐弟俩补补……” 罗胜男分配好后,赶清苓回房睡觉。 小金等所有人都躺下后,才又偷偷溜出张家。这回总算没再出什么意外,顺利地饱餐一顿,待回来时,天差不多亮了。 筒子楼上上下下,逐渐又热闹起来。 看到罗胜男烧水褪鸡毛,听到风声前来查看的居委会大妈,也不好说什么了,大家日子都不容易,夸了句“这鸡壮实”,这茬算是过去了。 罗胜男吁了口气,手脚麻利地剖洗整鸡,赶在清苓出门前,把鸡煮熟了,斩了半边下来,拿干净的油纸包好,装在透气的布袋里,让闺女提着走。 至于活鸡,清苓坚持不肯带。 本来就是送师兄一家吃的,哪有待一晚上又提走的道理。 背上背篓,拉着张海燕欢快地跑出筒子楼。愣是没理那只咕咕叫的山鸡。 “算啦,那丫头是个有心的,你就甭追了,免得楼上楼下听见,又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张岳军见妻子拎起那只鸡,还想追出去,忙制止道。 罗胜男一听有道理,同时又发愁:“可现在居委会盯得紧,没法放平房里养,总不能一直这么绑着喂食吧,那家里不得臭死啊。” “杀了吧。要赶不及送你娘家去,都腌了做熏鸡。要是能留到过年,熏鸡送年节,不也可以?” 第156章 姑丈?什么鬼! 俩口子趁还不到上班时间,动手烧水褪鸡毛。 不想,平时和张家走得比较近的几户邻居,听说两只山鸡都要杀,手里攥着粮票或是别的什么票上门,问能不能换点鸡肉给孩子补补。 别的倒是不怕,就怕徐朗媳妇昨晚才交恶,若是知道这个事,大嘴巴一张,往外说她投机倒把,那冤屈就大了。 罗胜男后牙槽一咬,没收邻居一张票,送了他们一家两块白切鸡肉。 果不其然,徐朗媳妇见进出张家的左邻右舍,手里都端着一个小碗,碗里盛着两块热气腾腾的白切鸡肉,心里暗喜,带着居委会大妈冲了上来。 结果可想而知,一场闹剧。 居委会大妈严肃着脸对徐朗媳妇好一通批评和教育,末了对张家俩口子和颜悦色地说:“这是个误会,回头我一定如实向组织反应。你们俩口子的思想觉悟很高,有吃的不忘左邻右舍,不像某些人,”居委会大妈瞪了徐朗媳妇一眼,意有所指地斥责,“心思歪邪,听到风就是雨的……” 罗胜男满心苦笑,塞了条鸡腿给居委会大妈,总算安然无虞地把这尊大佛请走了。 邓梅看着这一幕,咋舌连连:“我滴乖乖,城里人咋比咱乡下还可怕啊。一言不合,就把人领家里搜查。幸亏你们俩口子想得远,要真收了那些人的票,还不被安上投机倒把的罪名往死里批斗啊。这么看来,还是咱们乡下好——养两只鸡那是谁家都有的福利,养三只的都有,只要不私底下买卖,大队干部向来睁只眼闭只眼,谁让他们自家也这么养……” 说到这里,邓梅顿了顿,感慨道:“不过城里有城里的好,农民靠天吃饭,收成不好的年份,你们城里人照样有稳定工资领、吃穿不愁,我们就惨咯,一小斗杂粮,得想办法让一大家子人吃上三五个月,唉……” “可不就是这个理。”张岳军夫妻俩齐声叹了口气。否则干嘛要削尖脑袋,东托人、西托人地送闺女进工厂做工人,图的不就是铁饭碗、稳定么。 张海燕也在电车上跟清苓吐槽:“……干活辛苦也就算了,总有一些人喜欢别后阴人。上个月我明明可以拿到奖金,被耍阴的抢走了……” “奖金有多少啊?”清苓好奇地问。 “有一块五呢。另外还有一张奖状、一只印着红双喜的搪瓷杯,可漂亮了。”张海燕气鼓鼓地说,“正式工分好几级,每一级的奖金数额都不一样,级别越高、奖金越高。学徒工拢共才设这么一档,名额也少,加班加点、忙死忙活一个月,拿到手才十五块,好不容易多挣一块五,还被人阴走,简直太气人了……” “……一个月工资才十五块啊。”清苓唏嘘,她上山挖草药、摘野果,拿去收购站换,也能挣介多呢。 不过转念又想,上山之所以这么太平、还不时能挖到一些名贵草药,那是托了小金的福,否则也够呛。 小金在背篓里愉快地扭了扭腰。 “学徒工十五块,加上粮食补贴,一个月有十七块五,一年下来也能攒不少了。关键是厂子招工少,想进的人却很多,和尚多,稀粥少,怎么分都不够啊……” 清苓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水利局家属楼底下的电车,是七一三部队驻扎的霞山镇的。俩姑娘提着行李,下车又上车、连换两趟,才晕晕乎乎地抵达霞山镇。 镇上到部队还有两三公里路程,这就得徒步了。 好在出门早,转来转去,到这会儿就个晌午十分。两三公里称不上多远,两人一个翻惯了山头,另一个也经常从棉纺厂步行回家,便说说笑笑地往目的地走。 途径肉联厂的职工福利房时,张海燕一脸羡慕地说:“要是能进肉联厂上班该多好啊!学徒工当三年我都乐意。转正了不仅待遇好,还能分到崭新的福利房。” 清苓偏头打量旁边一栋独立的筒子楼,门口筑着一间岗亭模样的小房子,心猜莫非这就是向刚曾在信里和她描述过的家属院? 仰头看看崭新、高大的楼房,再看看不远处云雾缭绕的青山,心想在这里生活似乎也不错,有挨着镇中心的高楼住,离大山也不远,小金猎食方便,她也能偶尔去山里寻摸些草药……一想二想的,思绪飘远了。 “姑,你想啥呢这么出神?”张海燕徜徉半天,回头发现有个人走神得比她还要厉害。 “没啥,咱们快走吧。”清苓隐感脸臊得慌。 证没领、婚没结,她竟已经在想如何和他一起在陌生的城镇安居乐业了。 三公里路程,快走的话,半小时出头就走完了。 这不,七一三部队巍峨的铸铁大门,近在眼前。 岗亭前值勤的哨兵,唰地像两人行了个军礼,问她俩找谁。 清苓忙报出向刚的大名。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刚好从大门口经过的一列士兵,其中一人朝她咧嘴笑了一下。 传达室的卫兵让俩人在来客登记簿上签字,然后由轮到休息的卫兵,顺路送她俩进去。 从大门到内门,还有老长一段林**要走呢。向刚不知从哪儿得知的消息,在清苓俩到达内门时,就已经身姿笔挺地在那儿等了。 “你咋知道我会来?”清苓诧异极了。 来省城是一早就计划好的,可来看他,抱歉,出发前两天还没这个念头呢。师娘说给他个惊喜挺好。可看他一脸笃定的样子,惊喜在哪里? 向刚露出一抹和煦的笑:“我不知道你要来,但听战友说,大门口有俩姑娘指明找我,其中一个听形容很像你,想起上回你在信里说的,农忙过了要来省城一趟,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姑丈。”张海燕打趣地喊了向刚一声。 向刚略显黝黑的俊脸瞬间染成酱紫红。姑丈?什么鬼! 清苓忍着笑,拿胳膊肘撞了撞海燕,给向刚介绍:“这是我师兄家的大姑娘,我拉她来壮胆的。” 第157章 媳妇儿来了真呀真高兴! 向刚挑眉笑睨了她一眼,心说你这丫头还需要人壮胆?狼出没的山头,窜上窜下都没见你害怕,来看自己倒是需要拉人壮胆了? 转念想到背后那帮没媳妇儿的单身汉战友,又觉得她拉人陪同的做法对极了。起码能让那些家伙的眼神,多少从她身上挪开一些,别净盯着她一人看。 不得不说,清苓俩来的时间掐的刚刚好,再早点,向刚正在训练场练操;晚一步,也就是午饭后,则要随团长去市里开会。 “要不我去和团长说一声,下午的会由别人去。”向刚领着清苓俩往宿舍走,边走边说原本的安排。 “别。”清苓忙制止,尽管不知道会议重不重要,但既然是公务,没道理拖他后腿。再说她也没别的事,不过就是顺路给他捎点东西,便说:“你忙你的,我和燕子吃过中饭就回。” 说着,指指被向刚接过去的背篓,献宝道:“喏,这些是从家里带来的。枣子是你家树上打的;花生是新下来的;鸡蛋是我攒的;葵花籽你猜哪儿来的?” 向刚挑眉看了她一眼,配合地猜道:“乡亲们送的?” “谁家种这玩意儿啊。”清苓朝天翻了个白眼,趁燕子好奇地打量部队里整齐划一的布置时,凑近他小声透露,“偷偷告诉你,是我在山上采的,除了师傅师娘谁也不知道。我跟邓婶子说是在收购站门口跟人换的,下回见了面,你可别说漏嘴。” 向刚抬手敲了一下她的头:“我是那么多嘴饶舌的人么?” “嘿嘿……”清苓冲他干笑两声,“差点忘了,今早师兄家杀了鸡,煮熟后让我带了半只过来。”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小包袱。 向刚还以为那是她的换洗衣裳呢,小小一包,抱在怀里,搞半天是煮熟的白斩鸡。 尽管有点小失落——未来媳妇不准备在招待所留宿,但有鸡肉吃,谁不兴奋啊。 “你们去宿舍歇着,洗把脸喝口水,我去食堂打饭。咱们在宿舍吃。”向刚来之前跟吴奎几个说好了,中午借用一下宿舍,让他们三个抠脚大汉去活动室凑合着打个盹。食堂人来人往的,且大部分都是糙汉,小丫头第一次来,脸皮又薄,众目睽睽之下,估计连饭都吃不好,还是在宿舍将就吃点算了,往后有的是机会带她去小炒食堂打牙祭。 向刚问她俩喜欢吃啥。 “还用买啥啊,咱带了菜!白切鸡、酱瓜条、咸菜炒毛豆!哎呀说得我口水都下来了,我娘还没在不是年节的时候杀鸡来吃呢。”张海燕垂涎地说道。 清苓笑着道:“那你一会儿多吃点。” 燕子吐了吐舌。她倒是想多吃点,鸡肉耶,还是顶新鲜的白切鸡,一年到头才吃几块,闻到香味就馋得不行。不过来之前,她娘特地叮嘱了,说这半只鸡是给向刚的,她充其量捡点便宜。 向刚笑着道:“想吃就吃,别管那么多。你们先吃起来,我去打饭,很快就回来。” 说完,拿了两个铝饭盒、两个红漆描着“七一三部队”的搪瓷大碗,飞奔去食堂排队打饭。 “姑,我觉得他挺好的。”向刚走后,燕子笑眯眯地对清苓说,“你看啊,咱一来,他主动提东西,到了宿舍,给咱们倒开水、打洗脸水、递毛巾、倒洗脸水……关键是很麻溜,一点没有刻意的感觉,说明以后是个疼媳妇儿的。” “你又知道了。”清苓捏了捏燕子的脸颊肉。奇怪!明明夸的是向刚,她在高兴个什么劲? “嘿嘿……”燕子笑着躲开了,趴在窗前看楼下,“好多解放军啊!这个点都是去食堂吃饭的吧?咦?这儿还有女兵呀?” “是吗?”清苓也好奇地凑过去看。 咦,那不正是火车上和自己擦肩撞了一下就口出恶言、火车站外坐吉普车经过、溅自己一身水的女人吗?原来她是部队的啊。不都说解放军素质好吗?她咋没看出来? “姑丈来了。”燕子拿手肘撞了撞清苓,指着一个方向欢快地说。 清苓抽了一下嘴,心说这丫头,喊起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人“姑姑”、“姑丈”,真的是毫无压力啊——心够大的。 “姑姑快看,姑丈和那个女兵说话了。” 清苓顺着燕子手指的方向看去。 可不,和她照过两次面的女人,此刻站在向刚面前,好似在聊什么愉快的话题,粉颊洋溢着笑容,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那么地青春飞扬。 清苓的心口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有点酸,转味又有点涩。 事实上,哪是向刚主动和人说话啊,分明是杜亚芳,拦着他东拉西扯。 “同志,”向刚一脸严肃地打断忙着自我介绍的杜亚芳,“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说完绕开她,大步迈向宿舍楼。 “我……”杜亚芳脸色煞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枉她费老鼻子劲打听到他的名字、宿舍以及哪个营,还主动替团长的小姑子跑腿才换来这次机会,他倒好,居然说她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杜亚芳气恼地咬了咬牙。 “亚芳!”于光辉在心里激动地喊了一声。他其实老远就看到杜亚芳了,不止他,其他战友也都看到了。 毕竟,在放眼皆为糙汉的七一三部队,女兵的存在就像草原上的一点红,醒目的不止一星半点。所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文工团上个月才来过,并且也没听说近期有慰问演出。 可当杜亚芳神情落寞地转身,于光辉百分百确定——是杜亚芳没错了!挤过熙熙攘攘去食堂用餐的人潮,跑上前,语气殷勤地问,“亚芳你啥时候来的?中饭吃了吗?走!我请你吃去。” 杜亚芳见是于光辉,心里的鄙夷禁不住冒泡。上个月跟团来七一三演出、他请客吃饭的抠唆形象,至今都还没散去。 不过有人请总比自个挤在一堆汗流浃背的糙汉子中间排队打饭强。杜亚芳抱着不吃白不吃的心态,矜持地冲于光辉点了下头。 第158章 媳妇笑了心里安了 于光辉欢天喜地地领人去大食堂用餐了。 “嘿,我说这小子咋跑恁快,敢情是发现一点红了。”和于光辉一起的几个副营级干部,对此摇头失笑。 “于光辉这家伙别不是真想踩地雷吧?”吴奎眉头拧成疙瘩块,“就不怕上头给处分?” “管他呢!又不跟咱们一路,操那心干啥。”林大兵笑眯眯地说,“倒是咱们小四,溜那么快,还让咱仨把宿舍让出来,真是他对象来了?” “要不……”秦益阳贼兮兮地一笑,朝吴奎两人挤挤眼。 “上去看看?”吴奎心领神会。 林大兵小心翼翼地问:“小四不会嫌咱们碍眼吧?” “就说忘拿东西了,吃完了上去溜达一趟。当着他对象的面,他能对咱们仨咋地?” “当面是不咋地,回头会不会咋地就不知道了。”林大兵咕哝了一句。 吴奎指着他笑骂:“嘿!我说老二,你咋老长他人志气、灭自个威风捏?” “因为他从来没打赢过小四,哈哈哈哈……”秦益阳叉腰狂笑。 林大兵佯装恼怒地扑上去,两人你来我往地一路切磋到食堂。 那厢,向刚一手捧一个饭盒,饭盒上还稳稳当当地各搁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菜,一份扁豆炝肉、一份萝卜炖肉,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宿舍。 一开门,发现清苓两个并没有坐在桌子前吃鸡肉,而是倚在窗前看外面的风景,忙招呼:“咋不坐下来吃啊,鸡肉就得新鲜吃才香。” “姑丈,你们部队也招女兵啊?”燕子并不知道清苓心里那点纠葛,快人快语地问。 “没啊。”向刚顺嘴答道,“怎么?你想当兵?” 话刚出口,感觉画风有些不对,下意识地抬头看清苓。 只见那丫头左顾右看唯独不看他,又想起进来时,她俩正在窗前往外看,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不禁好气又好笑,边给两人分筷子边解释:“咱们这不招女兵,你们看到的女兵,要么是文工团的,要么就是同为军人的家属。我打饭回来就遇到一个女兵,也不知谁带来的,居然放她在外头到处乱跑,真不像话。” “噗嗤……”淳朴的燕子姑娘抿唇直乐,快人快语道,“姑丈,你咋把人说的跟狗似的。” 清苓莫名想到屋前毛阿凤家那只瘌痢头老狗,总是趁院门没关,跑出来乱吠,也忍不住笑了。 向刚见她笑了,心里松了口气,倒是由燕子的话想到另一茬事,给清苓夹了块炖得喷香酥烂的萝卜肉,问她:“上回听你师娘说,最好家里养条狗,这样人不在家也能放心些。正好,部队最近有批军犬办退役,有没有兴趣领养一条?” “好啊。”清苓二话不说点头。 过不多久她就要嫁去他家,尽管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回娘家那就是客。可她家就剩她一个,即便嫁了人,仍得经常回来照看,因此确实有养狗的想法。 军犬她虽没见过,但听向刚形容过,据说跟狼长得很像。狼她不怕,有小金在嘛,所以,军犬也一定能和小金友好相处的吧。 盘在背篓底闭目养神的小金,闻言翻了个白眼,居然拿它跟俗世中的犬类相提并论。不管什么犬,到它金大爷跟前,都只有乖乖听令的份。哼唧! “那回头我去填申请,不过手续办下来估摸还得等一阵子,只能等腊月前牵回去了。” “姑丈,军犬是不是很聪明?”张海燕问。 “那是。”向刚给她俩讲了几则军犬故事。听得燕子姑娘一阵心痒,要不是她家住筒子楼、没有独立院落,也好想领养一条啊。 边吃边聊,氛围正好,门外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向刚挑了挑眉,起身开门,呼啦啦涌进来一群糙汉,有自己宿舍的,也有隔壁宿舍的,嘻嘻哈哈地越过他跟清苓打招呼。 “弟妹第一次来吧?” “咱们这儿别的说不上多好,环境还不错吧?” “傻样!当人没见过山山水水似的。” “嘿嘿……” 向刚就近捶了秦益阳一拳:“怎么都上来了?不是让你们去活动室凑合歇个午觉么?” “忘带笔记本了,下午不是要开动员大会么?开会哪能不带纸笔。”秦益阳找了个完美无缺的理由,给自己点赞。 “对!我也忘带钢笔了。”林大兵也说。只是那左躲右闪的眼神妥妥出卖了他。 向刚哪还有啥不明白的,好气又好笑地赏了一人一脚:“拿了赶紧走!我们还没吃饭呢。这是我媳妇自己炒的葵花籽,一人一把,不准多拿。” 知道他们是来看自己对象的,向刚不好明着赶,便拿出清苓带来的葵花籽,叮咛着让秦益阳分给大伙儿。吃人嘴软,这些家伙总该满意退场了吧? 孰料,葵花籽一嗑,更加有话聊了。 “弟妹,你这瓜子哪个供销社买的啊?咋这么好吃。” “对!香香的、甜甜的……不!不止咸甜两个味,还放了其他东西吧?” “你狗鼻子啊,哥咋没闻出来。” “你狗都不如。” “……” 清苓抿着嘴忍俊不禁。 张海燕噗嗤笑出了声,完了赶紧闭口,悄声问清苓:“当兵的说话都这么风趣吗?” 当兵的都什么耳力啊,一字不落听了去。 吴奎爽朗地笑道:“对!妹子,你有对象没?没的话,考虑考虑咱当兵的呗,我们营还有不少单身汉呢,想要哪个随你挑!”讲的跟挑西瓜似的。 “说的挺财大气粗啊。”隔壁营的王营长刚好在副营宿舍聊天,听说向副营的对象来了,年近不惑的王营长也跟着来凑热闹,抓了把瓜子慢悠悠地嗑着,边说,“要论单身汉的数量,绝对非我营莫属啊。妹子,一会儿有空不?我带你上我们那营转一圈,只要别被犊子们的热情吓坏就好。” 张海燕傻眼。 她是有开玩笑地说过,干脆也找个解放军当对象得了——婚后随军,省却了找工作的烦恼——据说部队会给随军家属安排合适的岗位。 第159章 看在眼皮底下才放心 可也仅限于想想。因为她始终觉得,能陪在解放军身边的,不是才华横溢的知识青年、就是同为军籍的文艺兵,再不济就是姑姑这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撮合的。从没想过辣么大的馅饼有朝一日会吧嗒一下砸在自己头上! 莫非这年头,解放军讨媳妇成了老大难问题?燕子姑娘森森地困惑了。 “老大难倒是称不上啦。”王营长摆摆手,“但王八对绿豆——看对眼的着实不多,主要是平时没那机会,基本上都是年纪一到、回老家解决……喏,咱们向副营长不就是回了趟老家、找回个好对象嘛!你们不知道,整个七一三,多少人在羡慕他啊。”王营长冲向刚眨眨眼。 大伙儿暧昧地笑。 饶是清苓再淡定,这会儿也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向刚嘴角噙着笑,把王营长等人轻轻地推出宿舍:“我对象脸皮薄,等她走了,随你们怎么打趣我。” “这哪是打趣呢,这明明是夸奖。”王营长死活不承认。 向刚顺着他话点头:“是是是。” 王营长噗嗤一笑,指指向刚:“你小子行啊,有了对象比以前会说话了。” “王营你少说他几句吧,他那冲劲,过不多久又能升一级,小心怼死你。”孟柏林嬉笑着道。 王营长笑骂了他一句,手一挥:“行了,一个个浑身汗臭的,别堵门口丢人了,让向副营跟他对象好好吃顿饭。” 营长发话了,一帮副营级干部们自然不好意思继续留下混充电灯泡。当然,走之前没忘记再抓一把五香味的炒瓜子儿,嘻嘻哈哈地跟清苓俩姑娘道别。 不相干的人都撤走后,向刚吁了口气,顺手合上门,转身抬头,不经意地和清苓对了个眼神,两人都笑了。 吃过饭,张海燕心知两人有一阵子没见了肯定有不少话说,借口去厕所,识趣地躲出宿舍,把空间留给了清苓和向刚。 “家里都好吧?”向刚收拾干净桌面,给清苓泡了杯清香的绿茶。 茶叶不多,就一小包。别人送老首长喝,老首长分了点给他,想着过年办喜酒可以拿来招待客人,便一直没舍得喝,也没和宿舍其他人说,不然可藏不到现在。 “都好。”清苓捧着茶缸,垂眼看着杯里飘飘悠悠的几条青绿的茶叶,色泽清亮得让人心生欢喜。心想这茶叶必定很贵,曾在供销社看到比这色泽差一些、梗子粗一些的,都要三角一两,这个没准要五角以上。不由琢磨,雁栖山里不知有没有野生茶树,哪怕找到一棵也好啊,春夏间采点嫩叶回来炒制,不仅自己喝,客人上门了泡上一壶甘冽的香茗招待,多有面子…… 走神得正欢,听向刚问:“我走后,你又进过山了?” 顺嘴就答:“是啊,不然给你邮的小米和带的葵花籽哪儿来啊?还有你先前挖的陷阱塌边了,我给加固了一下……” 说到这儿才回过神,抬眼见向刚一副拿她没辙的样子,忙露出讨好的笑容,“我有做保护措施的,你给我弄的那些药粉,可管用了。” “拍马屁没用。”向刚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力道控制得刚刚好,没让她感觉到疼。 “说真的,山里还是少去,我给你弄的药粉,不过就起点防范作用。遇上凶猛的野兽,未必有用……” 清苓端坐椅子上,乖巧地任他念,不时点几下头,认错态度那是相当滴好。回头改不改就天知地知了。 其实她也挺纠结。 不告诉他自己去山上了吧,家里多出那么多山货咋解释?一个人吃,吃到猴年马月去啊。拿去收购站换,换得的钱和票,是不是要花?一花不就又露陷了。与其等到露陷了再交待,倒不如打一开始就通气,还不用花心思藏啊瞒的。 师娘说了,夫妻间最忌讳的就是隐瞒。瞒一次就有第二次、瞒两次就有第三次,瞒久了,那还叫夫妻吗?陌生人也不过如此。 可告诉他了吧,瞧瞧,念起人来,简直跟庙里的老和尚念经有的一拼。幸好不是他手底下的大头兵——挨完训还得写检讨。 向刚见她认错态度这么好,念了几句不再念了。 不过心里到底记了一笔:等到家属房的审批下来,就说服她随军。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丫头典型的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还是看在眼皮子底下最放心。 再者,结了婚总不好长期两地分居,往后有了孩子就更不合适了。左右她念过学、如今又跟在老张大夫身边学中医,随军后,向组织申请个工作岗位应该不难,还是快快把人栓到身边安心。 中午时间有限,向刚一点半要去市里开会,摸出手表看了眼,就快一点了。好不容易见个面,没处上一会儿就分开,心里委实过意不去,便对清苓说:“开完会要是没别的事,我去张家找你。”开会的地方离张家有点距离,但好歹都在市区。总比她倒几次车、折腾再三地来部队轻松吧。 清苓想说不用了,他扶着她肩飞快地在她额上亲了一口:“乖,等我到七点,再晚我就不过来了,你早点休息。” 清苓被他这一举动,惊得不知所措。蒲扇着黑长的睫毛,睁着湿润的杏眸,怯生生地偷眼看他。 向刚那坚硬如石的心瞬间软成泥,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勾起她下巴尖,对准她粉亮的唇瓣,身体里有股说不清的力量,驱动他想要靠近。 近一点、再近一点,眼瞅着就快吃到嘴里时……宿舍门被推开,张海燕探头进来:“姑丈,楼下有人找你。” 清苓惊得挥开他手,后退两小步,转身靠在窗前假装看风景。 向刚身子一僵,挺直腰板,转过头语气僵硬地回了句:“告诉他这就来。” 幸好从燕子姑娘站着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向刚的背影。清苓娇小的个子完全被向刚魁梧的身板遮住了,是以奇怪屋里这两人咋一惊一乍的。 第160章 正面交锋 燕子努了一下嘴,趴到走廊上朝楼下的人喊:“我姑丈让您稍微等会儿,他这就下来。” 屋里,向刚摩挲了一下适才勾她下巴的手指指腹,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抬手掩唇轻咳了一声,嗓音带着点沙哑说:“我得走了,晚上尽量过去看你。” 清苓双手托着脸颊转过身。秋风吹在脸上凉嗖嗖的,总算让脸上的烧意消退不少。含羞带怯地迎上他黝黑的眸子,轻轻“嗯”了一声:“我和燕子也该回去了。” “我去问问,看能不能送你们到镇上。” 答案当然是可以。 团长听说向刚对象来了,并且才来没一会儿、因为向刚要去市里开会,不得不提前离开,军嫂如此通情达理,顺路送一程算得了什么。 于是,清苓和燕子也坐上了部队的车。 团长坐在副驾座,彼此介绍后,笑眯眯地回过头说:“小俩口感情很好啊,啥时候请我们喝喜酒……” 话没说完,杜亚芳凑上来殷勤地攀关系:“柳团长,您老要出去呀?我昨儿还搭柳姐姐的车来着,柳姐姐今天在家吗?”在的话,她就能顺理成章地搭个便车去市区了。 被打断话茬的柳志明皱了皱眉,隔着半开的车窗上下打量了杜亚芳一眼:“你是文工团的吧?文工团最近没说要来咱们这演出,你独自跑来七一三是有什么事吗?” 杜亚芳一时哑口无言。她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想趁团里这几天没演出任务,找向刚诉诉衷情。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纱”吗?咋轮到她就不管用了呢? 不!不是她的原因。没见于光辉见了她、就像老鼠见到奶酪、苍蝇见到腐肉似的,巴巴地黏上来,别提多主动。可见问题还是出在向刚身上。 杜亚芳眼神幽怨地瞥了后排座椅上的向刚一眼,随即扫了眼和向刚并排坐的姑娘,尽管没有胳膊贴胳膊、腿挨着腿,但还是碍眼得很,那个位子理该是她的才对。 待看清那姑娘的长相,杜亚芳猛地瞪大眼:“是你!” 清苓在宿舍楼上那会儿就认出她了,此刻不觉意外,含笑点了下头。 向刚见状,狐疑地瞅了清苓一眼,心说这丫头是不是有事瞒着他啊?杜亚芳是文工团的,按理说和她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两人怎么会认识? 柳志明本来要让司机开车走了,见此情景,回头问清苓:“小舒,你俩认识啊?” “不认识。”清苓笑着澄清,“就在来省城的火车上打过一个照面,然后……” “然后下火车又碰见了,所以有点印象。”杜亚芳生怕清苓说出柳洁开车溅了对方一身脏水、完了没道歉就开溜的事。 倒不是想替柳洁兜着,主要还是为了自己——柳洁被柳团长训斥,回头少不了埋怨自己。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忙抢过话茬,“原来你是来七一三的啊,早知昨天就让柳姐姐捎你一程了。” “那死丫头又开她大哥的车到处跑了?”柳团长一听怒了,“学会开车才多久,火车站那边都敢去了?看我不拿皮带抽她一顿……” 杜亚芳一见坏了,急忙道:“柳团长您别怪柳姐姐,都是我不好……” “开车!”柳团长看也不看一个劲自责的杜亚芳,命司机开车。 杜亚芳怔怔地看着驶出军区大门的车子,傻眼。 怎么办?柳团长要是真的回家拿皮带抽柳洁,柳洁会不会以为是自己告的密啊?可明明只是想接近向刚,怎么就成这样子了? 不行!她得赶在柳团长回家之前,跟柳洁碰个头。要怪就怪向刚的对象,若不是这个女人,自己又怎会说漏嘴。 杜亚芳害怕被柳洁怪罪,匆匆忙忙地找熟人办出门证去了。 于光辉找了一圈没找到她,最后还是听柳团长身边一个勤务兵说,杜亚芳追着柳团长的车走了一路,之后填了出门证也走了,心里一阵懊恼,又白瞎一顿饭,还是没能要到她的联系方式。 那厢,张海燕扒着车窗回头看了又看,猜到:“姑姑,你肩头的淤青该不会就是她撞的吧?” 昨晚睡觉时,清苓脱掉外衣,露出肩头,忍痛揉散了淤青,被同个被窝的燕子看到,就着这事唠了几句。想不到这丫头记性挺好,还联想了一处。 “肩头起淤青了?怎么回事?”向刚蹙眉问。若不是车上还有别人,真想拉高她袖子检查。这丫头咋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啊,来之前胳膊堪堪痊愈,才多久,又伤着了。 “就是迎面擦了一下,不怎么严重,昨晚已经把淤青揉散了。”清苓忙解释。 向刚拧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半晌,蹦出一句:“嗯,那回去好好休息。” 清苓:“……” 敢不敢加“卧床”两字?当她是脆弱的瓷娃娃呢。不过就是起了点淤青罢了,并且是在肩头,不碰几乎感觉不到疼,哪有严重到需要休息的地步? 柳团长不时地透过后视镜观察小俩口的互动,忍着笑道:“小向啊,我家有万金油,等下会议结束,你跟我回家拿去,今晚就当给你放个小假,明儿早上七点准时到我家报到,随我一道回驻地。” “是!”向刚响亮地应了一声,随即含笑睨了清苓一眼,凑近她耳朵轻声说:“听见了?记得等我。” 红旗轿车在镇口的客运站停了下来,由于时间紧张,向刚来不及送她们上车,往清苓手里塞了几张毛票,省得她掏钱包出来,同时叮嘱道:“人生地不熟的别在外头瞎转悠,早点回去,到家后喝点水,多休息,晚点我过来找你。” “知道啦。”清苓两人下车后,挥手送别他们。 待小车开走,才手拉手地进客运站。好在不年不节的,乘车的没几个。当然,班次也少,两人在候车室足足等了四十多分钟,才等到一班。过了这一班,就得等傍晚了。 上车、下车、转车、再下车……一路晃到水利局的职工筒子楼,天色已近黄昏。 第161章 也算是青梅竹马 罗胜男在楼梯间锅铲铿锵锵地炒菜,听楼上的邻居说她家闺女回来了,麻利地关掉火、盛出锅里的炝白菜,围裙一撩,擦着手挤过一长溜灶台前做饭的妇人,站在楼梯口喊:“燕子!你们回来了?” “是啊姆妈!我洗把脸就来帮你啊。”张海燕趴在楼梯扶手上,探着头俏皮地回答。 “帮啥呀,我都炒好了。去把桌子收拾了,你邓婶子在家陪海洋,你爹回来咱就开饭。” “好——哦对了姆妈,我姑丈在市里开会,开完会要给姑姑送药油,要不要等他一块儿吃啊?”张海燕正要回屋,蓦地想起这个事,折回来汇报。 罗胜男被女儿一口一个“姑丈”喊得晕头转向,直到燕子说“姑姑”,方才反应过来——合着指向刚啊,不禁想笑,想想又觉得女儿没叫错,姑姑的对象可不就是叫姑丈么,硬生生把嘴角的弧度扳回来,回道:“那是要等的,这样,你们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再添两道菜,等你姑丈过来开饭。” 先前偷撬张家菜柜的徐朗媳妇,这时正好下楼,闻言,酸不溜丢地冒了一句:“看来家里藏了不少吃的嘛,马上就开饭了还能吃点东西垫肚子。” 跟在她身后一个鼻孔出气的妇人也阴阳怪气地说道:“那可不,今天杀了三只鸡呢。放开肚皮也吃不完。” 罗胜男不客气地回敬:“再吃不完也是我家的事,轮不到你们操心。对了,徐朗家的,你欠我的菜饼子啥时候还?” “没空做。哪天做了就还你。不就俩菜饼么,当我稀罕……”徐朗媳妇嘀咕道,完了倒是没敢再多嘴饶舌。 罗胜男冷冷哼了一声:“不稀罕你倒是早点还啊。” 扭头回到灶台,想着再添两道什么菜好呢?向刚虽不是头一次上门的生客,却也不算多熟。说起来,自己这边算是女方亲人,他做为男方,上女方家做客,怎么也不能随便招待啊。 这么一想,罗胜男把晾凉了准备腌的白切鸡,斩了半只下来,爪子、翅尖炖汤;这边敲两个鸡蛋,打散、打透后,点火热锅,包了十来个小巧的蛋饺,蛋饺馅儿是留着明天吃的一小方猪肉、大刀轻松一剁剁成的肉泥;汤烧滚后,把包好的蛋饺放下去,再搁几把小白菜、放点粉丝,就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头汤。 头汤有了,不得再添道凉菜啊。正好,秋黄瓜下来了,楼上楼下买的人不少,罗胜男拿一笸箩小白菜换到两根黄瓜,大菜刀一通拍,做了盘分量十足的凉拌黄瓜。 趁楼梯间还有不少人在做饭,让熟人帮忙看着点灶台,分两趟把菜端回了屋。要是人少了,指不定又被谁偷吃了。 屋里,徐海洋正缠着清苓讲雁栖公社、近山坳的事,听到二狗子帮忙打枣子、摘石榴,嚷嚷着说想去爷爷家住。 爷爷家多好啊,地里的菜随便摘、随便吃,得闲还能漫山遍野跑,不像城里,充其量在楼下甩会儿陀螺;屋子也没乡下住着宽敞,东家紧挨着西家,这家打个嚏、那家像打雷,没劲极了。 清苓问他:“你学校啥时候放假啊?放假了早点去,不就能多玩几天了?” “学校放假还早呢。我听爹说,乡下还有农忙假,咱们这儿可没有,我就盼着过大年,过年不仅放假,还有鸡肉吃、新衣裳穿。” 说到这儿,张海洋眼尖地扫到他爹端在手里的一盘白切鸡,兴奋地一跃而起:“哇哇哇!今天过年吗?” “去你的!冬天都还没到呢,这就想过年了?”张海燕掐了把弟弟嫩嫩的脸颊肉,笑骂道,“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啥时候过年都不知道?” “你才把书读狗肚子里去了呢,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哈哈哈……” 大伙儿看着姐弟俩斗嘴,都乐了。 向刚到的时候,大家围着桌子坐着,却谁也没吃菜,而是抓了把瓜子悠悠地嗑着,或是洗几个枣子慢慢嚼着,更多时候在唠乡下的趣闻、城里的新闻。 向刚委实没想到张家居然在等他开饭。尽管他确实还空着肚子。会议一结束,跟着柳团长去他家拿万金油,然后赶在供销社打烊前,匆匆去称了几斤水果和糕点,赶到这儿天都黑了。 大伙儿忙起身招呼向刚就坐。 “来就来,带这些干什么!”张岳军虎下脸,佯装不悦地道。 向刚笑笑,解释说:“又不是多精贵的东西,给海洋当零嘴吃。” 张海洋还记得这个帅帅的、话不多却很和善的叔叔,见他这趟来,给自己买了只有过年过节才有幸吃上一块的桃酥饼,兴奋地小脸都涨红了,愣是要挨着向刚坐。 于是,向刚左手边是清苓、右手边是张海洋,一忽儿给左边夹菜、一会儿给右边剔骨,忙得不亦乐乎。 吃了一顿宾主尽欢的鸡肉大餐,张岳军做为女方师兄,理所当然地和向刚聊起婚事的具体事宜。 清苓不好意思听,拉着燕子躲进小房间。随手拿起针线,应燕子的要求,在她唯一一块非常喜欢的淡蓝格子手帕上绣红梅。 “姑姑,你跟姑丈咋认识的?就村里人介绍的吗?”张海燕盘腿坐在床上,胳膊支着膝盖头,托着腮帮子问。 清苓回想起两人相识的过程,嘴角不自禁地往上扬。 不过严格说起来,两人打小就认识,这算不算是青梅竹马? “姑、姑姑,你说我也找个解放军好不好?”张海燕支吾半天,鼓起勇气问。 清苓抬起头,迟疑了片刻问:“燕子,是不是今天在七一三,发生了什么事?”想到她跟向刚独处那会儿,这丫头独自一人在外头瞎转悠,别不是遇到什么人了吧? “那倒没有。”燕子姑娘忙摇头,继而又耷拉下脑袋,坦白道,“是我自己有这个想法,而且、而且中饭那会儿,那个叫王营长的,不是说部队里优秀的单身汉不少吗?我就想着、想着能不能让姑丈给我介绍一个……” 第162章 终于吃到嘴了! 到底是姑娘家,脸皮薄,说到终身大事少不得面红耳赤。 清苓有切身体会,自然不会笑话她,生怕外头听见,挪了个位子,凑近燕子小声说:“你真想嫁个解放军啊?我听邓婶子她们说,做军嫂很辛苦的,即便随了军,也不像工厂上班,早出晚归有规律。遇到紧急任务,啥时候出门都没个准,家里大事小事都得自己拿主意,这你可想过?” “姑姑那你呢?”燕子反问她。 “我当然想过。”清苓淡然地笑笑,“我跟你情况不同,我平时在家也是一个人,拜了师,才多了两个遇到大事能打商量的长辈。过去三年,无论大小事,不都是我自个拿主意的?” 所以她不怕寂寞。 相反,一个人还能干些不便被外人得知的事,譬如和小金一起上山淘野味、下山卖山货。家里进进出出的人多,反而才要担心。 “但你不同,你习惯了家中有人,习惯凡事和家人商量。一旦嫁去军营,丈夫出任务、归期未定,有个什么事找不到人商量,你确定不会后悔?” 燕子姑娘偏头想了想,说:“那不还有其他军嫂吗?不可能就我一个随军吧?比如姑姑你,嫁给姑丈后,难道还留在老家啊?” 清苓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脑子倒是转得挺快。不过不是我泼你冷水,你看你家这边,有多少难相与的邻居你比我清楚,其他地方你以为会不一样?所以,别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主要还是先过自己这一关。” 燕子丧气地吹吹刘海:“照这么说,解放军同志也就表面好看?其实中看不中用?” “噗嗤……”清苓忍不住笑出声,末了宽慰道,“这事吧,我觉得你应该和师兄、嫂子好好商量一下,真有这想法,我肯定支持你,以后咱俩在一个地方,还能做个伴不是?但日子好赖都是自己过的,别人看到的好或不好始终是虚的,所以最终还看你自己决定。” “嗯,我知道啦。”燕子意识到这个话题对她这一待字闺中的姑娘家来说是一个害羞的话题,没好意思继续唠,见清苓一边说边已经绣好一朵红梅,禁不住称赞,“姑姑你的手好灵巧啊,我就不会绣花。我娘以前也教过我,可每次一拿起绣花针就打瞌睡,气得就懒得管我了。” 清苓笑着道:“我就会一点小花小草,大的图案没试过。” 绣花是原主的手艺,她在地宫不曾碰过,许是宫主怕她受伤从而影响取血吧。即便有功底,那也是九岁之前的记忆了。 不过清苓琢磨着,原主之所以只在手帕、鞋面、袖口、领口绣一些小花小草,不是不会大图案,多半是没有施展机会——一来布料有限,二来这年头不允许人穿得花里胡哨。甚至听书记讲,有些地方连绣花都禁止。 俩姑娘头碰头地在房间里聊绣花的事,罗胜男掀开门帘走进来:“小芳,刚子说今晚住招待所,明儿早上才回部队,招待所附近就有一家,要不你陪他走一段路?” 这是给小俩口制造独处机会呢。 清苓心领神会,尽管有点小害羞,不过还是放下手里的活,依言送向刚出门。 深秋的晚上,已经有露水了。 才下楼,还没出单元门,向刚把军装脱下来,披在清苓肩上,顺理成章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黑灯瞎火的,别摔着了。”理由还挺充分。 清苓佯装镇定,跟着他一路穿过大院门,来到冷清的街上。 城里几乎都通了电、装了灯,但还是没几户舍得用电,除了工作或学习,大多时候依然是点一盏煤油灯。因此显得街上很昏暗,唯一亮灯的地方,就是罗胜男说的招待所。 住招待所需要出示介绍信,向刚手上就有一张,但他脚步一顿,没有马上去招待所,而是牵着清苓拐进筒子楼附近的一片小树林。 “来这儿干啥?”清苓不明所以。 “给你上药。”向刚摸出柳团长借他用的万金油。 清苓倏地瞪大眼,拽紧领口,死活不肯。 向刚好气好笑,弹了一下她的额:“干什么!不就是给你上个药,没别的意思。瞎想啥呢!” “那也不行,这是外面呢。”淤青在肩头,那可不是捋捋袖子就能搞定的事,得从领口扒开看才行。 向刚拿她没辙,把万金油塞进她手里:“那行,你带回去自己抹,抹好后一定要用力揉,把淤血揉散,揉到发热才说明起效果了……算了,还是我来揉,你那细胳膊力道不够。”向刚担心她回去只是敷衍地应付一下,而且没看到伤,总归不放心。 这下换清苓拿他没辙了,只好拉松领口,露出起淤青的肩头,让他上药。 “是不是太暗了看不见?” “看到了。” “看到了你咋还不上药?”夜风吹来,还是有点冷的。清苓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向刚见状,忙把万金油抹在蚕豆大小的淤青处,拉高披在她身上的军装外套,手伸进去覆上嫩滑如脂的肩头,心神一阵荡漾,强迫自己撇开杂念,心无旁骛地揉了起来。 清苓咬着贝齿,不敢呼疼。 直到向刚感觉到肩部发热、揉得差不多了收回手时,发现这丫头居然把嘴唇咬破了。既心疼又好笑,“疼怎么不说啊?” 清苓瞪他一眼:“说了你就不揉了?” 向刚轻笑了一声,食指按上她咬破的红唇处,来回摩挲了几下,忽然很想继续中午未完的步骤,缓缓地低下头,这回总算顺利地叼到嘴里了,考虑到她嘴唇破了皮,不敢放肆,很轻柔地摩挲了几下,又无师自通地吮了吮,按捺住身体叫嚣的欲|望,放开了她。 原来这就是初吻的味道啊。 向刚满足地回味了一番。 总算明白为啥战友们一聊到初吻、初恋,脸上的表情就荡漾的不行——实在是太美好了,美好得让人想要一亲再亲、一碰再碰,最好一辈子不撒手。 第163章 合法滴耍流|氓 清苓好不容易才平复澎湃的心潮,红着脸小声骂他:“流氓!” 向刚回过神,轻笑了一声,忍不住抬手捏捏她脸颊:“对自己媳妇耍流氓是合法的。” “还不是你媳妇呢。”清苓嘟嘴咕哝。 向刚挑眉瞥了她一眼,正想说什么,忽然,一道手电光从树林的后方射进来,随之是一声厉喝:“什么人?大晚上的,在林子里干什么?” 夭寿哦! “出去再说。”向刚朝清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起她从树林前边窜了出去,一路跑到招待所门口,才停下来。 这点路对向刚来说,简直小儿科。 清苓就不行了,扶着招待所门口的柱子呼哧呼哧喘大气。 经这一插曲,彼此间因初吻带来的羞涩和尬意,悄然间化于无形。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噗嗤发笑。 待清苓缓过气,向刚看了下时间,九点多了,张家还等着她回去好关门落锁呢,于是努努嘴:“走吧,我送你回去。” 清苓:“……不用了吧?”既然要送她回去,刚才干啥要她陪来招待所?这不白忙活么。 “不送不放心。”向刚执意要送。 再说,哪里白忙活了?不是尝到甜头了吗?不要太幸福哦。 这一刻,他无比期盼结婚登记日子的到来。手里有证,做啥都光明正大。谁敢怀疑,直接亮给那些红袖章们看:瞧清楚没?这是老子的媳妇!明媒正娶的! 第二天,向刚回部队,清苓几个妇女同志,吃过早饭,出发去百货商店扫货。 要买的东西很多,有自己需要的、也有给乡亲们捎带的。 罗胜男特地请了一天假,陪同一块儿去。 常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下四个女人凑一起,一路上别提多热闹。 来之前,清苓和师傅、师娘坐一起,大致列了个嫁妆单子——除了棉絮家里弹,其他都要买。 不过来省城百货商店买的,是宁和供销社没货、抑或是有货却缺新鲜款式的商品,否则干啥跑这儿来。一来一去的火车票,省下来能买不少日用品了。 到了百货商店门市部,一行人最先去的是被面柜台。这可是重中之重。 邓梅和罗胜男商量之后,做主选了一条鸳鸯戏水、一条龙凤呈祥百子图的大红缎子被面,另两条是富贵牡丹和百鸟朝凤的绵绸被面,再加上竖条子的清爽被夹里,四套算下来,居然要一百十五块。 “乖乖!又涨价了啊。年初我陪闺女来买,才只一百零三,半年涨了这么多……”邓梅咋舌。 罗胜男还道她没带够钱,主动说:“不够的我来出。小芳既然喊我一声嫂子,她出嫁,做嫂子的怎么也要表示点心意。” 不说别的,单说这丫头,大老远背着两只鸡、一背篓山货上门来,那鸡还是她冒着莫大的风险去山上逮的,就冲这一番心意,自己俩口子也要表示表示。十二块钱,大半个月的工资,确实不少,可相比那丫头先后寄来、扛来的山货、水果,罗胜男也就不觉得心疼了,有些吃的,花钱都不定买得到。 清苓想说我也带了钱,可邓梅和罗胜男都表示不要她的。开玩笑!四铺八枕向来是娘家出的,哪有出嫁的闺女花男方给的衣服行头钱买被面的?被人知道,还不被戳断脊梁骨。 “得了,这儿有我跟你嫂子,你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你还是和燕子去成衣柜台逛吧。除了你自个的嫁衣,不是还要给乡亲们捎东西吗?快去看吧。我们搞定被面就过去。” 开票、付款都需要时间,百货商店可不像供销社,钱和票夹在钢丝绳上,用力一送,就嗖地滑到出纳柜台了,戳了章再滑回来就能拿货。 百货商店大,不仅楼层高,每层楼占地也广,付款形式和供销社不一样,需要先开票、后排队、再付款,然后再拿戳了章的付款凭证回柜台取货。一层楼就一个付款地方,买东西的人却不少,个别柜台像抢似的人山人海。 清苓和燕子来到的成衣柜台就是这样,不少年轻姑娘都冲着新到货的海魂衫而来,叽叽喳喳仿若春夏季鸟雀欢腾的热闹林子。 “我滴个娘呀,买衣服的人咋这么多?今天什么日子呀?还没到发工资的时候嘛。”燕子踮脚翘首,终于被她看到了众人哄抢的目标——“海魂衫!好漂亮的海魂衫!款式比我之前看到的还要新!” 得!这姑娘也是海魂衫的忠实拥护者。 “多少一件啊?”清苓问。 “新款得八块八一件呢,还要四尺布票。太贵了!!!”燕子看清标价,整个人像皮球泄了气。 清苓抬头看看那海魂衫,款式是真漂亮,不过价格也是真贵。但见燕子这么喜欢……清苓盘算了一下接下来要买的东西,以及荷包里的钱和票,应该够用,便阿沙力地说:“买一件!姑姑送你。” 燕子惊愕地瞪大眼:“姑,你没骗我吧?”转念想到她姑确实是揣着钱来的,可那钱是给她买嫁妆用的呀,忙摆手,“不不不!我不要!我就那么一说,不是很想买……” “真不想买啊?” “……想是想,但姑你的钱要派用场的。我、我会自己攒钱买,回头让我爹托人介绍个新工作,攒到明年开春,指定能买一件了。”前提是,海魂衫不要再涨价了。 清苓笑瞥了她一眼:“买吧!就当姑提前给你添妆了。” “添、添啥妆啊!”燕子姑娘顿时红了脸,扭捏地跑去了其他柜台。 “今天新到的货,这么快就剩最后一件了。”售货员边理货边对隔壁柜台的同事说。 清苓赶紧上前要了剩下的这件。 售货员正要开票,挤过来一个年轻姑娘,开口也要海魂衫。 “没货了。”售货员头也不抬地说。 “怎么就没货了?上面不是还挂着两件吗?”年轻姑娘不悦地指指柜台上方的样品架。 “那是非卖品。” 其实就是内部有人预定了,一时半会没来得及把衣服撤下来。 第164章 打的就是你! “那这件我要了。”说话的年轻姑娘,拿起柜台上清苓要买的海魂衫,在自个身前比了比。 “这件有人要了。喏,就是这位姑娘的。”售货员开好票,递给清苓去付款。 “喂!你花多少钱买的,我再添一点,你转给我呗。”那姑娘趾高气昂地对清苓说。好像添点钱买下这件海魂衫,是给清苓多大面子似的。 清苓睬都不想睬这样的人,扭头去付款柜台排队。 反正开出了票,售货员得保证衣服完好无损。 “喂!你聋子呢还是哑巴?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吗?这件海魂衫归我了!你把票拿来,我给你钱。” “柳姐姐!一转眼你咋跑这儿来了?差点找不到你了。”这时,杜亚芳喘着大气也挤到成衣柜台。 原来,追着清苓要添钱买海魂衫的年轻姑娘,正是柳团长的女儿柳洁。 清苓听到杜亚芳的声音,回头看了眼,迅速拿着票跑去出纳柜台付钱。 柳洁回头瞪了杜亚芳一眼,怪她多事,没事扯自己胳膊做啥,害那人跑了。 “哇!海魂衫!”杜亚芳还不知道自己惹人大小姐生气了,左顾右盼间,看到展示架上挂着的样品,兴奋地说道,“这是新款吧?领口开比我那件大气,更像海军的装束,真漂亮!” 柳洁白了她一眼:“漂亮也没用,这两件是非卖品,能卖的都卖完了。你刚要是不拉我,我追上那人,兴许还能把她手里的海魂衫买过来。”顿了顿,依然不甘心盼了小俩月的海魂衫就这么失之交臂,“亚芳你说,我多给那人两块钱,她会不会把衣服转卖给我?” “肯定会啊。”杜亚芳言之凿凿地猜道,“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赚两块,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事。” “可我刚才这么跟人说,那人居然一声不吭地扭头就走,气死我了!” “那人在哪里?我去跟她说。”杜亚芳捋捋袖子,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若是办成了,没准能成为柳洁真正的闺蜜,而不是跟在她屁股后头颠颠跑腿的丫鬟。 话音刚落,清苓付好款回来了,抬头和杜亚芳打了个照面,彼此心里都来了一句国骂。 “哟,我道是谁那么拎不清、居然连柳姐姐的面子都不给,搞半天原来是你呀。”杜亚芳抬高下巴,颐神气指地说。 “亚芳你认识她?”柳洁问。 “何止认识啊。”杜亚芳斜眼睨着清苓,凑近柳洁窃窃私语,“我昨儿说的就是她,她搭柳团长的车子来市区,我想搭个顺风车来看你,她还出言制止呢。还跟柳团长打小报告,说我俩开车经过火车站、溅了她一身泥……” “原来就是她啊!”柳洁完全听信了,想到昨晚墨明棋妙被老头子训了一顿,要不是有大哥拦着,还差点挨老头子的皮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推开杜亚芳,怒气腾腾地来到柜台前,揪住拿了海魂衫正要找燕子汇合的清苓,口不择言地骂道:“你这个贱人!说!你跟我爹啥关系?他的车是你想搭就能搭的吗?还告状……我呸你老母!告诉你,我柳洁啥都吃,就是不吃亏,你害我差点挨打,这笔账,我好好跟你算算……嗷——啥玩意儿!疼死我了!” 柳洁的手腕不知被什么东西咬了,突兀地出现一个很小的血点,好像是蚊子叮的,又好像不是。哪种蚊子能在叮完人。吸完血后,还连带让人麻痹的? 柳洁只觉得被叮的胳膊,先是痛、再是麻,甚至还有往全身遍布的迹象。下意识地松开清苓,捧着麻痹的胳膊,嗷嗷叫。 杜亚芳也傻眼了。她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戏,巴不得清苓被柳洁暴打一顿。岂料,才看了个开头,画风就扭转了。 见势不对,匆匆上前扶住柳洁:“怎么了柳姐姐?” 唯有清苓知道原因——乃缠着她手腕藏在衣袖里的小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咬了对方一口。 清苓捋了捋衣袖,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着小金,偏头看了还在嗷嗷呼麻呼痛的柳洁,扭头离开了成衣柜台。 不明真相的售货员,隔着柜台冲柳洁说道:“我说你这姑娘真好笑,再喜欢海魂衫也不能上前抢啊。亏得那姑娘气量大,不跟你计较,要不然,你今晚怕是回不了家咯。” “放屁!我啥时候抢她东西了?”柳洁跳脚嚷道,“是她自己……吼!你居然还敢回来!” 清苓去而复返,上前给了杜亚芳一个巴掌。差点把这个乱嚼舌根的女人给忘了。 杜亚芳被打得眼冒金星,捂着红肿的脸颊恨恨地质问清苓:“你凭啥打我!” “打的就是你。”清苓斜睨着她冷声道,“也不知你是怎么传话的,竟让她这般误解我。当时怎么个情形,你想不起来了,我不介意帮你回忆回忆。” 说着,清苓转头对目瞪口呆的柳洁说,“昨儿我确实是搭柳团长的车出的部队,当时车上除了我和柳团长,还有我对象、我大侄女和司机。我对象跟着柳团长去市里开会,顺路把我们送到镇上客运站。这女人想搭便车,却因为说漏你偷开你大哥的车到处跑的事惹怒了柳团长,柳团长一气之下就没载她……事实经过就是这样,我不晓得这女人为啥要断头掐尾地跟你说这个事,兴许有什么阴谋诡计也说不定……” 清苓耸耸肩。 就许人诬陷她、不许她回击么? 何况,她说的可句句都是事实。不像杜亚芳,说个事断头掐尾的,还故意捏造,不给她点颜色瞧瞧、真以为自己是软柿子任她捏咧。 清苓一口气说完,无视听懵了的吃瓜群众,拉过同样目瞪口呆的燕子:“走!买别的东西去!被耽搁了不少时间,得抓紧了。” 燕子这才回过神:“不是,姑姑,我就走开一小会儿,你咋跟人掐上架了?” “有吗?我那明明是摆事实、讲道理,哪里掐架了?”清苓一本正经道。 “……好吧,那你怎么跟人吵上嘴了?”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咯。” “……” 第165章 得罪金大王的下场 “姑侄”俩边说边去别的柜台扫货,留下柳洁和杜亚芳面面相觑。 “啪——”柳洁上前扇了杜亚芳一巴掌。 这下好了,杜亚芳一张还算精致的脸,被先后两个巴掌扇得既红又肿,不过总算还有点对称美。 “我说你昨天咋那么殷勤地跑我家来,敢情是你惹的祸,想推给别人背锅。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跟你计较害我挨打又挨骂、完了还被老爹勒令不准再碰我大哥车的事,一巴掌算是给你个小教训,往后你离我远点儿!看你那贱样我就恶心……” 柳洁毫不留情地骂完走人,留下杜亚芳被吃瓜群众指指点点,不禁羞愤交织,心下把清苓怨了个半死。发誓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报复回去。 清苓发泄完怒火,就没再将这个事放在心上了,和燕子一起,照着清单,挨个柜台地转悠。和邓梅两人“会师”后,将结婚所需、乡亲们所托的大件小件买了个七七八八。 从百货商店出来,已经正午了,来不及赶回家做饭,罗胜男干脆请她们在附近的国营饭店吃了碗极富省城特色的臊子面,吃饱喝足,才提着大包小包满载渔货地乘电车回家。 到了张家开始收拾行李。 清苓把海魂衫送给燕子,燕子欢喜地又蹦又跳。 “你们小姑娘就是喜欢这样的衣裳,上回我闺女也买了一件,真不晓得看中它什么了。”邓婶子笑着说。 “现在人的眼光跟咱们那会儿不一样了。”罗胜男笑着摇摇头。知道自家闺女馋海魂衫很久了,这次被辞退,心里想必难受得紧,买一件衣裳若是能让她恢复往日的活泼,那便买了吧。问清苓多少钱,说着就要给,被清苓婉拒了。 “这是我送燕子的,跟嫂子你可没关系。你非要跟我算得这么清楚,那下趟来省城,我可不敢上门叨扰了啊。”说得罗胜男哭笑不得。 好在结婚那天临过年,一家人肯定回去喝喜酒,到时在礼钱里添上吧。 燕子得了向往已久的海魂衫,兴奋劲甭提了,换上衣服就去找同楼的好姐妹显摆去了。 清苓失笑地摇摇头,转而趁大伙儿不注意,偷偷放小金外出猎食。今儿得亏有它,不然要被柳洁欺负了。 话说回来,小金不是变竹叶青了吗?竹叶青有毒,咬了柳洁会不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连忙揪住小金的尾巴稍,蹙眉询问:“柳团长的女儿不会有事吧?” 小金给了她一个“安啦”的眼神。 清苓这才放心。 她哪里知道,小金的“安啦”,指的是死不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柳洁挨了它一口,起先没觉得,只当被什么虫子咬了,心思没在这上头。才出百货商店,惊觉伤口处已经肿成了一个小红疙瘩,又红又硬、又痒又痛,想挠挠不了,按一下要命地疼。顿时又惊又怕,哭着跑回家找爹妈求助。 岂料还没来得及跟家里人哭诉,先发起了高烧,还伴随恶心、呕吐,整个人都神志不清了。 她娘吓得脸都白了,赶紧送她到附近医院挂急诊,问医生什么,医生也说不清什么东西咬的,只说伤口含毒素,只怕毒素已经进入血液了,又是挂水、又是消毒,折腾了大半宿,直到天亮才稍见好转。 柳团长接到媳妇电话时正在开会,开完会天都黑了,连夜驱车赶到医院,听医生说情况控制住了,松了口气,随即瞪着眼喝问女儿:“不是让你待在家的吗?又野到哪儿去了?肯定是去什么不干不净的地方了,你这毛利毛躁的性子到底啥时才改?”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皮带。 柳洁吓得瞳孔一缩,生怕她爹又拿皮带抽她,三分真、七分演地虚弱道:“老爹,这不能怪我。我是被杜亚芳拉去逛百货商店的,哪晓得那里有这种怪虫子啊。老爹你不知道,杜亚芳居然算计我,太可恶了!”巴拉巴拉把事情一说,成功地祸水东引。 柳团长眼一瞪:“知道还跟她来往?一天三餐吃的都是屎吗?” 话是这么说,到底没再继续往下骂。 柳洁这一折腾,连着几天没出门,被她娘看在家里调理身子。 杜亚芳有心找她解释,可去了几次,柳家始终大门紧闭,文工团那边又要外出表演了,只得悻悻作罢。 那天次日,也是清苓和邓梅返程的日子。 晌午十点的火车,八点光景就得从张家出发,电车也不一定准时,万一迟了就得延到明天才能回了。 因此没时间去别的景点逛,吃过早饭,在罗胜男娘俩的陪同下,去国营菜场赚了一圈,看到有酒曲卖,正好要酿菊花酒,就称了几两。回来路过一个小公园,小公园尽头就是昨晚上清苓和向刚待过的小树林。 燕子神秘兮兮地凑到清苓耳边说:“你猜这片树林叫什么名儿?” “叫啥名儿?”清苓问。她还真不知道这林子还有名儿。 “叫‘情人林’。”燕子难掩八卦地说,“那些处对象的男男女女最喜欢往这片林子里钻。这不你们来之前,刚被纠察队抓住了一对还没结婚的小年轻,在里头那啥……”燕子脸红红地指手画脚。 “这话能是你一个没嫁人的姑娘家说的嘛!”罗胜男赏了闺女一个手栗子,恨铁不成钢地呵斥,“下回再被我听到你胡说八道,直接拿绣花针缝你嘴!” “跟姑姑说说有啥关系。”燕子嘴一撅,委屈地替自己辩解,“我又没往外说。” “不止你,你姑也还没出嫁呢,哪家的黄花大闺女聊这种话题的?被人听见,你还想不想嫁人了?你真是……”罗胜男气不打一处来,儿女个个都是债啊。 “好啦好啦,不聊就不聊。姑咱去那边玩……” 燕子姑娘吐吐舌,拖着清苓去了石拱桥边。 清苓求之不得呢。 经燕子一说,她又回想起昨晚上和向刚一起在林子里独处、差点被人抓现行的糗事,顿时臊得不行。 那什么“情人林”,那家伙到底知不知情啊喂! 第166章 她还有姥姥? 四天的省城游,终于画上句点。 大包小包下火车、再紧赶慢赶来到轮渡码头挤上末班船回到雁栖公社,已是炊烟袅袅的晚饭时间。 听说清苓和书记媳妇去省城回来了,那些托她们捎了东西的妇女同胞,烧好晚饭,顾不上吃,先来了张家。 清苓知道她们惦记着,一到就把东西理出来,一堆堆分放好,见她们来,掏出记账的小本子,和发票对一下钱数,多收了找零、少收了补差。 许丹和蒋美华也来了。 这是继蒋美华小产后,第一次出现在人前。 许是和林大柱的婚期将近,张菊香生怕好不容易给傻儿子撮合的婚事黄了,往知青站跑得那叫勤快。 一来二去的,蒋美华也想开了,既然老天在她陷入绝境时重新指了条新路给她,那就试着走走呗,没准真的通向康庄大道也说不定。 因此,听许丹说舒盈芳去省城回来了,下码头时拎着大包小包,问要不要一块儿去近山坳看看,没多想就同意了。既然迟早要走出门面对大伙儿,那就从今天开始吧。 “小蒋也来了啊,快坐。”张奶奶给蒋美华端了把椅子,其他人不是站着就是板凳一条,就只有她是靠背椅。 许丹低垂的睫毛盖住眼底的嘲讽,转而瞅向那一堆捎带的东西,嘴上说道:“盈芳,省城好玩吧?看我!说是让你捎件海魂衫的,结果忘记给你钱和布票了,还是美华手脚快,要结婚了就是不一样哈。” 蒋美华轻抚着缎子被面,闻言,身子僵了一下,心说你那哪是忘记,分明是缺布票,还想问我借来着,我宁愿掏光积蓄自个买,也不借给你这等小人…… 清苓笑笑,也不揭穿许丹的谎言,只说:“就算你记得给我了,说实话我也没法子帮你捎。去的时候,海魂衫已经卖断货了。” “这么紧俏?”许丹咋舌,想想自己布票不够,想买也买不起,卖断货了反而好,断了自己的念想,便笑着说,“看来喜欢海魂衫的人不少。对了,你这趟去,有没有看到咱们宁和县没有的时新货啊?” “那还用说,肯定有啊!”向二婶领了自个的东西,没像其他妇人一样匆匆回家吃饭,多天没见清苓了,留下来唠了几句家常,听许丹这一说,顺嘴接道,“把咱宁和县比作小溪的话,那省城就是河了,论鱼虾,你说河里多还是溪里多啊?这不明摆着么。” “照婶子这说法,那京都岂不是比河还要大了?” “可不就是雁栖江咯。” 大伙儿都听乐了。 “说到雁栖江,秋风起,螃蟹肥,最近国营菜场里,卖虾蟹的多了,只要排队基本都能买到。可惜手头没鱼票,不然也能买点来尝尝,看江里的鱼虾蟹是不是真的比河里的鲜……” “河里的起码再等个把月才打捞,这阵子壮劳力都忙着翻地、囤柴禾,没空对付,哪怕鲜也吃不到嘴里啊。” “不知道今年能打捞多少,能分到五斤我就满足了。”向二婶期盼道,接着打趣清苓,“盈芳丫头的正好拿来办喜酒。这日子谁挑的?挑的这么好。” “也没怎么挑,刚子在部队,不像村里这么自由,说是近年关相对好请假,这才定在过年前。”张奶奶说道,随即想起一个事,“结婚喜酒,小芳你外婆家,哦,好像你是叫姥姥的,你姥姥家那边是不是得派个人去通知啊?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隔再远也得知会一声。来不来是他们的事,请不请是咱们的礼数。” 清苓瞬间懵圈。 姥姥?她还有姥姥? 转念一想,是了,养母是有娘家的,只不过娘家离得远,在山西那边,靠近北方,来去一趟可波折了——姥姥家在山村,而且是比雁栖公社更贫瘠的山村,到县城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全靠双脚走路,一走三四个钟头。到了县城坐公交到市里,到了市里坐整整一天一夜的火车到这边,单光路上时间就要两天一夜。火车票又贵,来去一趟真心不容易。因此就养母出嫁时来过,原主长这么大,并没见过姥姥一家。对他们的印象,完全来自于养母的叨叨。 三年前养父母过世,适逢姥姥家的小舅被传走资派挨批斗,山西那边没人赶过来奔丧,原主对此心怀芥蒂——一则怨养母娘家那边的人连累了养父。尽管不是姥姥一家害的,但总归是因为这层关系才找养父庇护的,结果害得养父母双双身亡;二则怨养父母过世、那边连个奔丧的人都没来,在原主看来太不近人情,便始终没去过问姥姥家的情况。三年下来,几乎将那边遗忘了。以至于清苓压根没想起,自己还有这样一门亲戚。 张奶奶这一提,不仅清苓,向二婶也想起来了,手一拍道:“那是要请的!盈芳丫头会写信,写封信过去,把结婚时间说了,来不来是他们的事,咱们这边礼数总归要到的。” 清苓点点头,想着回家就翻翻养母以前的信件,看有没有留下具体地址。 “盈芳结婚连她姥姥一家都要请,美华你真不通知你爹娘啊?这会不会不大好?”许丹佯装关切地问。 蒋美华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拨开她挽上来的手:“你怎知我没请?” “原来你通知家人了啊?那你爹娘没说什么吗?”许丹心里八卦极了,不信蒋美华的父母真的同意女儿嫁给乡下一个傻了吧唧的农夫。 “小蒋家离得远,爹娘来不了很正常。结婚不来,没准生孩子就来了。这年头谁家过得都不容易,能省则省,过日子还是实在最重要。” 向二婶有点看不惯许丹的说话腔调,忍不住帮说了几句。随即朝大伙儿挥挥手,“天不早了,我回了啊,赶明再找盈芳唠唠省城的新鲜事。” “我也回了。”蒋美华也起身告辞,“盈芳,谢谢你帮我捎的被面,花样我很喜欢。” 清苓笑着摆摆手,说不用谢。 第167章 分鱼咯!吃蟹咯! 送走外人,清苓瘫在椅背上,原来捎东西不是最累的,应付这些人情往来才累啊。 张奶奶心疼地拉她起来:“累了吧?赶紧吃饭,吃完回家睡觉。过两天弹棉花的来了,又得忙。” “弹棉花的要来了啊?”清苓一听来了精神。弹棉花的来了,意味着有新棉被睡了。即便是旧棉絮翻新,盖在身上的感觉也一定很好。 “是啊,书记在你们走后又去了趟县里,谈妥了弹棉花的时间,还去县委递交了拉电线的申请,就是不知道批复啥时候下来。” “我看是悬。”张有康捋着胡子表示不看好这个事,“没那条江还好,有那条江在,电线要拉到咱们这头来,起码再等上三五年。” “你又知道了。”张奶奶嗔睨了老伴儿一眼,“书|记办事,哪次是不成功的?就你话多。” 张有康无奈地解释:“我没说他不成功,我的意思是没这么快。书记往上递申请,也不是为了马上拉电线。” “那是为啥?”清苓和张奶奶异口同声地问。 “为了让县里给咱们公社拨点经费,买上台发电机啥的。有了发电机,啥电机用不了啊。来年收成好,公社还要集资给社员买台电视机咧,农闲的时候,搁晒谷场放电视给大家看!” “那感情好!有生之年还能看上城里头津津乐道的电视,这辈子死也无憾了。”张奶奶乐呵呵地说。 清苓这趟去省城,在百货商店见识到了大家津津乐道的电视机到底长啥模样,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子,头上插着两根细杆子,扭开旋钮,屏幕亮了,里头是另一个世界…… 其实现在,尽管还没通上电、还没看上电视机,但雁栖公社的社员已经普遍感觉到此前没有的幸福了—— 每天早六点、晚六点,书记都会准时到公社打开收音机、连上大喇叭,将最新的新闻动态以及欢欣鼓舞的革命歌曲,放给社员们听。而不是每去一趟县城,才有机会转述听来的大小新闻。 向刚想办法为公社搞来收音机票这事,一度成为社员们嘴里的好人好事。连带着他那“霉星转世”的倒霉体,也鲜少再被人提起了。这是个好现象。 沿江公社听说雁栖公社有收音机后,沿江公社的书记特地来雁栖公社打听,问是哪儿弄得的收音机票,看能不能再弄一张,他们愿意拿口粮来换。 向荣新早有准备,他不是让向刚多筹了几张么,这时候派上用场了。 沿江公社别的也缺,唯独鱼虾盛产,因为有一个占地很广的大湖塘,与雁栖江相连。 因此不像雁栖公社,平日里严防死守不允许捕捞,要等到十一二月、迎小年了才起底。沿江公社除了春夏鱼虾产子的时节禁止打捞外,平时两个月撒一次网,网上来的鱼虾按工分分给社员。 向荣新早在托向刚帮忙多搞点收音机票时就想到这一茬了,沿江公社找上门,完全在他意料之中。脸上挂着乐呵呵的笑,抛出一个沿江公社有点为难、但也不是达不到的要求——想要收音机票,就拿鱼虾来换。 沿江公社的书记心里骂着向荣新这只老狐狸,考虑再三,到底松了口——答应拿一百斤鱼虾来换。 于是,在众社员不敢置信的惊喜中,书记召集大伙儿拿着记工本到晒谷场集合,说是要给大伙儿加餐,挣工分的社员都能分到活蹦乱跳的鱼虾蟹,无非就是数量多少。 清苓在家饱饱地睡了一觉,吃过早饭去上工,到了公社听说要分鱼虾蟹,感觉被馅饼砸中了脑袋,幸福得晕晕乎乎的。昨儿才听向二婶唱“秋风凉、螃蟹肥”,今儿就有螃蟹吃了? “能不能吃上螃蟹不一定,但鱼肯定有份,我看到沿江社的牛车了,好几箩筐的鱼,活蹦乱跳的,有几条大的差点就从筐里蹦出来了。说是今早上才拉的网,可新鲜了……”冯美芹跑来和清苓分享刚刚得知的喜讯。 张有康笑着摇摇头,催徒儿回家取器皿,“水桶最好,没有的话,脸盆也行。领到鱼虾最好马上放水里,这样还能多养几天。” “对对对,我也要回家拿水桶,咱们一块儿走。”冯美芹拉起清苓回家提水桶、脸盆。但凡能装水的器皿,全给带上了。跟着大伙儿直奔晒谷场。 沿江公社送来的鱼虾蟹已经分好了类别,大鱼一堆、中小鱼一堆、虾在盆里、蟹在桶里。 书记让记工员从多到少报工分,工分多的先挑,要鱼、要虾还是要螃蟹。据目测,鱼最多、其次是虾,蟹最少。 清苓盼着前头的人都挑鱼虾,因为她馋蟹了。 大鱼不可能是人手一条,因为总斤数有限,因此挑大鱼的,是要和别的社员分的,至于是要鱼头、鱼肉还是鱼尾巴,同样由工分高的优先选。 这时候,挣工分多的壮劳力们收获大众老少抛来的仰慕眼神无数枚。林大柱也在其中,笑呵呵地任由大伙儿打趣,都说他娶媳妇的鱼不用愁了,也不知他听没听懂。 倒是人群里的蒋美华,头一次感到脸颊火辣辣的烧,仿佛大伙儿打趣的不是林大柱,而是她。 “盈芳,你觉得大柱这人怎么样?”蒋美华逮着排她前面的清苓,羞哒哒地问道。 她也实在是没伴儿了,刘继红关进牛棚还没放出来,不过即便放出来了两人之间的情谊也回不到过去了;许丹尽管面上和气,但不经意间表露的鄙夷,让她不由得脊背发凉,心知这就是个表里不一的货,以后还是防着点比较好。要不然,怎么被坑死的都不知道。 清苓正满心盼着今晚能吃上一顿满足的螃蟹大餐呢,冷不丁听蒋美华这么问,愣了愣,说:“大柱哥人挺好的。” “是挺好,可就是傻了点。”蒋美华低落地说,“可我这样破败的身子,能有人肯娶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望什么。” 清苓心下唏嘘。 第168章 孝不孝不由她说 清苓正满心盼着今晚能吃上一顿满足的螃蟹大餐呢,冷不丁听蒋美华这么问,愣了愣,说:“大柱哥人挺好的。” “是挺好,可就是傻了点。”蒋美华低落地说,“可我这样破败的身子,能有人肯娶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望什么。” 清苓心下唏嘘。 “老实说我挺佩服你的,你以前喜欢林杨……别否认,真当我们看不出来吗?每次有林杨的场合,你的眼里只有他,也就那些聚到一起就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各种八卦的婶子们没察觉。” 说话间,蒋美华见清苓一副如临大敌的戒备和紧张,轻笑了一声,“放心,我不会往外说的,其实就算说了也没人信,林杨都走了,你也快结婚了,谁还理过去那些陈谷子烂芝麻啊?” 清苓心里吐槽:那你扯着我拉拉杂杂说这些几个意思? “我啊,就是羡慕你,提得起、放心得下,说不跟他牵扯就不牵扯。我要是能做到你这样,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蒋美华怜惜自己,为了爱情算计那么多、付出那么多,到头来,却落得一场空。 清苓松了口气,同时不免唏嘘:不是自己拿得起、放得下,而是根本换了芯子。若这副躯壳的主人仍然是原主,没准做傻事的就是舒盈芳了。 “……下一个:舒盈芳!” “盈芳丫头!到你了!” 记工员报到名字,清苓恍然回神,拎起水桶、脸盆跑上前。 一看螃蟹还剩大半桶,倒是大鱼没剩几条了。 “你选啥?”记工员问她。 书记也在一旁,见清苓蹲在水桶和沙沙地吐泡沫的螃蟹大眼瞪小眼,不由笑问道:“盈芳丫头,你的工分可以领八两,你是要鱼还是要虾蟹啊?” 八两重,看这蟹的个头,约莫能领三四只。清苓琢磨着师傅肯定领鱼,自己这份便都换了蟹。 三只肥溜溜的湖蟹到手,清苓站到一旁,等张有康领了四条小鲫鱼,两人才一起回家。 尽管已是上工时间,但这不是特殊情况么,社长和书记允许大伙儿领到鱼虾蟹后先拎回家去。 师娘收到信已在院子里等着了,看到他俩回去,立马上前把小鲫鱼养到水缸,再把清苓的三只蟹腾出来,放到盛了点水的瓦罐里,让它们在里头吐泡。 “晚上吃蟹,那我煮点姜茶,再贴几个菊花饼,下了工早点回来。”张奶奶叮嘱清苓。 “哎。”清苓应了一声,扶着师傅大人回卫生院。 路上碰到舒老太。舒家如今挣工分的就舒老太和舒彩云,但两人加起来,挣的也没清苓一个人多,这不才领了鱼回来,两个人的工分起来,就领三两小杂鱼,烧熟了堪堪装一浅盘。不过比起一天到晚的茄鲞、豇豆、冬腌菜,也很不错了。 “小贱蹄子!领了螃蟹也不知道送两只过来,尽便宜外人……” 舒老太也是听排在前头的人说的,说她大孙女明明有八两的鱼可以换,愣是换了三只硬壳螃蟹,光那些钳子和蟹壳,就有好几两。 舒老太一听直骂败家,不要鱼可以把份额给自己啊,这样就能换一条斤把重的大鱼了。小杂鱼杀杀麻烦、还刺多肉少,吃到嘴里还没砸吧出鲜味儿就没了。转念又想,有螃蟹吃也好啊,多少年没吃螃蟹了。往年起底,仅有的工分都换鱼了,同样是一斤,一斤鱼可比一斤螃蟹耐吃多了。鱼新鲜的吃不完,还能晒成干慢慢吃。螃蟹除非是浸醉蟹,可浸醉蟹还得有酒啊,喝的酒都没钱买,还浸螃蟹?谁那么蠢啊。 是以,舒老太盼着大孙女能送两只螃蟹过来,不是有三只吗?送来两只那不还有一只,她自个吃刚刚好。 谁知大孙女连面都没照见,直接搀着老张头回张家去了,那三只螃蟹自然也拎走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下碰上,不指着清苓鼻子骂几句就不是舒老太了。 清苓翻了个白眼:“奶,我拿螃蟹跟师傅师娘换鱼吃,没多的了。你想吃怎么不自己领啊?我看那还剩好多呢。鱼倒是快没了。” “三两就够领一只螃蟹,死丫头你当俺跟你一样败家啊!”舒老太唾沫横飞地骂道,碍于老张大夫在场,到底不敢上前动手。 张有康听不下去了,皱眉道:“舒家嫂子,说话留点口德。盈芳哪儿不孝顺了?中秋不是才给你们送过月饼、石榴?前儿个刚子家的枣子打下来,也给你送去了。这还不叫孝顺?照你的意思,嫁出去的孙女但凡家里有点吃的,都得给你这个奶奶捧来送来?那你让建强和宝贵心里咋想?该养你的不是建强吗?将来举幡的不是宝贵吗?” 几句话把舒老太堵得脸色发紫、嘴皮发抖。 老大夫还没说完:“今天这鱼是书记给咱们弄来打牙祭的,大家分到的都不多。你也甭说盈芳不孝,是我让她别送的,拢共就三只,难得是孩子喜欢吃的。反正送到你们老舒家,吃了也不见得你们会说她半句好。何苦委屈她自己来着。” “说得好!”路过的社员仗义执言,“我说老太太,你家又不是没儿子了,咋老想着搜刮孙女那点东西呢?我看盈芳丫头够孝顺的了,过节能想到给你送月饼、果子,大伙儿都夸你福气好呢,别不知足了。” “俺跟你们说不清!”舒老太说不过人家,梗着脖子顶了一句,迈着小脚、端着鱼盆跑了。 “谢谢叔替我说公道话。”清苓忙向帮腔的社员道谢。这人她认得,似乎是向刚家前面的住户。 果不其然,对方笑着道:“谢啥!你嫁给了刚子,咱们往后就是前后院的邻居了,互相帮衬应该的。” 正说着,家住公社附近的社员匆匆跑来喊张有康:“老张,江口埠那边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掉河里去了,捞上来后迟迟不醒,这不,送来卫生院……” 话音未落,只见张有康神色一肃,迈开大步,说了声“走!”带头往卫生院跑。 第169章 人命关天 清苓跟在后头,心提到了嗓子眼。 既挂心那个掉河里的孩子,也担心师傅。 师傅的大儿子当年就是被河水淹死的,因此平时听到哪家的孩子在河边玩、不小心掉进了河里,总会特别紧张。年纪大了,紧张的情绪不能有,一有就容易犯病。清苓边跑边宽慰师傅:“师傅,您别着急,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其他社员见状,也纷纷扛起锄头、犁耙,跟着去卫生院看情况。 河水淹死人,早几年是常有的事,最近几年,一来河道没时间深挖、一年比一年浅、二来家里大人牢牢叮咛了,熊孩子再贪玩、倒也还算听话,总算没再发生此类悲剧。 “今天是咋回事儿?哪家的孩子这么不听话?” 公社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围在大门口猜测。 “不懂别瞎咧咧!谁说那孩子不听话的?” “听话咋还跑去河边玩?还选在大早上,这个点,谁家不是囫囵对付完早饭急急忙忙下地。出了事谁顾得到?” “唉,这不刚分鱼,这家爹没了,娘又病了许久,上半年许是没挣到几个工分,分到手就一两小杂鱼,便想在河埠头舀点螺蛳回去添个菜。又怕村里人说他,就想去水渠另一边看看,这不昨晚才把水渠放满水,不小心踩空掉了下去。幸亏向九下地早,远远看到水渠里有什么东西在动,还当是野鸭,跳下去摸,这才给救了上来……” “原来是这样……” “你们说的是李寡妇家吧?那确实是个可怜人。公婆在灾荒年间饿死了,丈夫去年冬天,挑着两筐红苕去收购站,想换点布票给孩子扯身新衣裳,不料被纠察队当成投机倒把份子抓了起来,关了几天说抓错人了才放出来,大概是染了风寒,没挨过冬就去了……” “除了上工,平时那娘俩很少出门。虽说都是一个生产队的,可和他家的关系真不熟,顶多上工时聊几句,娘俩个话语都不多,收了工也很少在外边逗留。不像我们,闲时捧个笸箩,聚在桥头唠唠闲嗑,所以真不知道他家具体情况……” “早知这么困难,我就送那孩子一块鱼肉。我家壮劳力多,今儿分到一斤半的胖头鱼。” “唉,希望老张头能把他救回来。孩子娘还不知情呢,我家阿海跑去送信了,也不知道来了没有……” 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翘头盼着刚进去的老张大夫,能把那可怜孩子救活了。 张有康一进公社,就看到了被向九抱来后一动不动躺在卫生院门口的孩子,顿时,整个人仿佛抽干了精神气。 眼前的场景似乎又回到四十年前——他那个活泼可爱又懂事的大儿子,于某天早上蹦跳着出门后,就再也没有跑着进家门、再也没有笑嘻嘻地喊他一声“爹”过。同样是被人抱着回来,同样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面前…… “师傅。”清苓上前,搀扶住师傅,眼含担心地看他神色,“您没事吧?” “没事。”张有康迅速回神,暗斥自己不走心,都这时候了还瞎想,这不耽误人么。赶紧蹲下来检查孩子的状况,边问送孩子来的向九,“从发现到这会儿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从水渠拉上来后,我又掐又拍,都没能弄醒。抱过来的路上碰到二哥,说是倒过来竖一竖,没准能把水弄出来。我试了,仍旧没用。前前后后的,拖了有十几分钟了。”向九抹了把汗,别看平时嘻嘻哈哈、说话没个正形,真有点啥事,比很多年轻人都靠谱。水渠到这里,路上一刻不停都得快步走上十来分钟,何况还插入了急救。可见他抱着孩子跑得有多快。 他口里的二哥,就是向二,此刻也在边上,闻言,点头解释:“我是听沿江那边人说,掉河里后捞上来后竖着拍一拍,能把水排出来,我担心送到这里救人来不及,就让阿九在田畈旁试了试,哪知没用……” “这也没用、那也没用,这可咋办!”社长和书记急得团团转。 人命当前,他们却束手无策。 “师傅。”清苓想了想,说道,“我想到一个办法,但不确定管不管用。” 上辈子没到地宫前,曾听家人说起过一件很神奇的事,说是隔壁村一个溺水的孩子救上岸后一直昏迷,孩子爹娘想尽办法都没能让他醒过来,周围的人都说没救了,让他入土为安吧,可孩子爹娘疯魔了,愣说孩子没死,抱着他跑去镇上找大夫。抱累了就改为背。跑着跑着被路上的石子儿绊了一下,肩上的孩子变成了头朝下,脚还牢牢地被孩子爹抓在手上。因为赶时间,孩子爹没有停下来,而是边跑边调整姿势,这样跑了一阵,孩子突然呛了起来,原来倒背着跑时,水从鼻腔、嘴里流出来了。 “那就这样试试。”张有康听徒儿一说,立马拍板。这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我来背着他跑。”向九自告奋勇地上前,蹲在孩子旁边,让向二叔搭把手,把孩子倒着背到他肩上。 向九刚站起来,孩子的娘,也就是李寡妇,嚎啕大哭地冲进来:“我可怜的儿啊,你咋这么狠心,抛下娘自个走了……” 清苓一头黑线,忙拉住冲上来的李寡妇:“李嫂子,你先别哭,兴许还有救呢。” “真的?”李寡妇睁大泪水迷离的眼睛,刚好看到向九倒背着她儿子快步跑起来,急得气血上涌:“你!谁准你这样待我儿子的?停下!你给我停下!”说着,还追了上去,不容许向九这么折腾她儿子。 “别理她,继续跑,跑快点儿。”张有康似乎琢磨出徒弟的意思了——倒背着快跑,这不就是逼堵在气管里的水流出来么?应该有用的!心下大为振奋,大声嘱咐向九专心跑、别理其他人。 老张大夫口里的其他人,此刻早已看傻了眼,这样能有用?活着的人都能被颠死咯,何况有气也只剩一口的七岁孩子…… 第170章 真的管用 “媳妇你拉住她。”书记一个大男人,自然不好和个妇人拉拉扯扯的,何况还是个寡妇,便派自个媳妇出面。 就算他不说,邓梅也打算这么做,拉住急哭了的李寡妇,好声好气地劝道:“李强媳妇,你家苍竹兴许还有救,你别上去打岔。” “不是你们的孩子你们当然不着急,可那是我的命根子啊……呜呜呜……咋能这样对他,人……都成这样了,还被倒挂着折腾,我……”李寡妇心痛地捂住脸,哽咽着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清苓上前宽慰:“李嫂子,您到这边来,听我慢慢说。”她把李寡妇带到廊下,正要解释这么做的原因,忽然,像布兜子一样倒挂在向九背上的孩子虚弱地咳了一下。 尽管只是很小的一声,但大伙儿都看到了,也听到了。 “醒了醒了!真的醒了!” “老天保佑!” “盈芳丫头的法子居然真的管用!” “不愧是老张的徒弟,可见是有几把刷子的!” “……” 在大伙儿七嘴八舌间,向九把孩子平放在地上,老张大夫上前,按一贯溺水后的施救方法,帮助孩子把口腔、鼻腔里的水和泥污清理干净,清苓在一旁帮忙递毛巾。 “娘……”七岁的李苍竹,虚弱地对着她娘笑笑,“娘,对不起,没摸到螺蛳,还把分到的鱼掉水渠里了,本想给你清炖个河鲜汤的……” 在场众人听了无不心酸,个别心肠软的,眼角都湿润了。 李寡妇当场哭出了声,抱着儿子一个劲地说:“娘不要那些吃的,娘只要你好好的……” 人是救回来了,但鬼门关绕了一圈,李苍竹的身体还很虚弱,邓梅和向二婶负责送李寡妇娘俩回家。 走前,李寡妇抱着儿子利落地跪倒在地,在张有康师徒俩没反应过来之前,感激连连地“吧嗒”、“吧嗒”磕了三个实打实的响头,完了还想给向九磕头,被小伙子躲开了。 清苓连忙上前扶起她:“李嫂子,救死扶伤是医者的本分,何况咱们还是乡亲,您莫要放在心上。苍竹如今身子还虚得很,您快带他回家休息,煮点姜汤驱驱寒,再熬点米粥给他清清嗓子、润润肠。” “丫头说得对!你别想太多,快带着孩子回去吧,可别着凉了。”老张大夫顺手拿了几块晒在窗台上的老生姜,让李寡妇带回家熬汤给孩子喝。 “嗯嗯。”李寡妇紧紧抱着失而复得般的儿子,感激地说不出话,只有等身体好了,再报答了。 李寡妇一走,其他人也都散了,还得上工呢,地里的活可耽误不起。 大伙儿都走后,书记笑着朝清苓竖竖大拇指:“今儿多亏了盈芳丫头。” 社长也不吝啬地夸道:“可不是,当时我都觉得不大可能,看阿九驮着那孩子满场跑,说实话,嘴上没讲,心里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没一点底……” 随即羡慕张有康收了个好徒弟——不仅心善、脑子也聪明,大家都慌得毫无头绪时,她还能冷静地想出这么一个救人的法子。 清苓被夸得不好意思,借口手头有活,溜进卫生院忙去了。 姗姗来迟的许丹,听说清苓出主意救了江口埠一个溺水的孩子,心里冒着酸泡问:“盈芳,你咋知道这个法子的呀?以前咋没听你提起过。” “这种事谁还盼着经常遇到?”张有康进来,不悦地接话道,“上工时间少扯闲话,许丹你把那两个药品柜清理清理,昨儿差点把过期药开出去。” 许丹见老大夫说的药品柜正是自个负责的那一排,脖子一缩,灰溜溜地干活去了。 清苓惦记着那个溺水的孩子,中午休息时,回了一趟家,拿布兜装了几斤小米,又从攒鸡蛋的瓦罐里数出三十个鸡蛋,和几把红枣一起装在竹篮里,趁大伙儿回家吃饭的当口,打算去趟江口埠。 刚出门,就见师娘挎着一个竹篮匆匆走过来。 “师娘?你这是上哪儿去?”清苓加大步伐走上前。 张奶奶佯嗔道:“我能上哪儿去啊,不就是来找你的。你要去江口埠看望那孩子,也不跟我和你师傅说一声。喏,这是早上分到的鱼,我抓了两条,你一起带去吧。我就不跟着去了,灶膛的火还没熄呢。你也早去早回,等着你开饭。” “可鱼是给您和师傅补身子的。”清苓摇头不肯接。 张奶奶心里熨帖,但还是说道:“我们没病没痛的,补啥身子啊。再说,那不还有两条嘛,你一条、我跟你师傅一条,够吃了。这么小孩子遭这么大罪,趁现在不好好补补,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见师娘执意如此,清苓也就不再推辞。想着等棉被弹好、抽空去趟县城,背点小米、葵花籽去,看能不能换到点鱼票。 近山坳和江口埠分属两个生产大队,除了分粮或是攸关每个社员的大事需要集中开会时会聚到一起,平时几乎没什么来往。上代销点买东西若是遇到了,态度好的笑着点个头,态度不好的权当没看到。 像清苓这样,背着背篓、挎着竹篮去江口埠串门的,可谓是少之又少。是以,李寡妇家还没到呢,家住附近的主妇们都纷纷地围上来,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问她是不是去李寡妇家。 “对,我去看看苍竹那孩子,这会儿应该在家吧?”清苓友善地笑着说。 “在呢在呢。”一个身材圆润的胖大婶,热心肠地回答道,“发生这样的事,少不得躺床上休息几天。咦,闺女,你是不是卫生院的护士啊?老张大夫的徒弟?” 因前不久才去过卫生院,胖大婶认出了清苓:“那不就是苍竹的救命恩人咯?苍竹不就是被老张大夫的徒弟用新奇法子救活的。以前可没人断气这么久还能活过来。” 原来,清苓用大伙儿闻所未闻的方法,救了李苍竹一命的事,短短半天就已经传开了,不止近山坳、江口埠,就连沿江公社那都听说了。 第171章 可惜有对象了 “原来这就是老张大夫的徒弟啊?我还没见到过咧。” “我见过我见过,上个月去卫生院看脚,这姑娘还给我倒水喝呢。” “人漂亮,还和善。” “不仅和善,还聪明。” “可惜有对象了……” “……” 越说越歪。 清苓听得哭笑不得:“那个法子不是我想出来的,这不前几天去省城,在火车上听人说的,到底行不行说真的我心里也没底。可当时那情况,你们应该也听说了,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就拿来试试了。要不然你们说,当年我娘跌江里淹死,我咋不用这法子救她呢?” “也是啊。”妇人们恍然大悟。 “不管怎么说,苍竹这孩子的命是你救的。你就是他的救命恩人!”胖大婶拍着手总结。 好在李寡妇家到了,清苓几乎逃也似地跟她们挥手道再见。 哪知这帮人高燃的八卦之火还没熄灭,一个都没走,还热心肠地替她敲门。 “李强媳妇!你家来客人了!” “什么客人!明明是救命恩人。我来!”胖大婶挤开敲门的妇人,哐哐哐地边敲边喊:“翠琴,快开门!苍竹的救命恩人来了!” 李寡妇在屋里听到动静走出来,见是清苓,忙下了门栓请她进来。 “大白天的你栓院门干啥啊?又没晒长晒短,难不成还怕谁来偷?”心直口快的胖大婶顺嘴问。 李寡妇无奈地笑着解释:“早上回来,你也看到了,不少人家让孩子送鱼啊虾的过来,收下难为情,不收又怕人多想,干脆上了栓。横竖我们娘俩这阵子下不了地,干脆请两天假。” “说的也是。”胖大婶是第一个送鱼过来的,不过她送的是炖好的鱼汤,家里孩子喝一碗,给苍竹也盛了一碗过来。 其他几个妇人就尴尬了,分到的鱼不多,哪舍得送人。支吾着说了几句客套话,借口闪人了。 胖大婶和李寡妇唠了几句,也回家去了。 清苓卸下背篓,进屋看望李苍竹。 那孩子正在熟睡中,略显苍白的脸,没几两肉。七岁半的孩子,看上去还没五岁的舒宝贵来得壮实,难怪被大伙儿认作才五六岁。 轻轻掩上房门,回到堂屋,提出背篓里的小米袋,米袋子上的拿草绳捆着的两条小鲫鱼,得马上送到水缸里养着,再把竹篮递给送走胖大婶进屋来的李寡妇:“李嫂子,鱼是我师傅师娘让我捎来的,鸡蛋是我攒下的,我家就我一个人,天天吃也吃不了多少,放久了怕不新鲜,正好拿来给苍竹补身子。大枣是刚子哥家里新打的,晒过两个日头,还不是很干,你可以再晒晒,每天给苍竹煮碗红枣汤。” “这怎么好意思!”李寡妇连连摆手,不肯收,“张大夫老俩口分到的鱼肯定不多,还是拿回去给他们补身子。鸡蛋我家也有,屋后养了两只鸡,生蛋还算规律,每天都能捡到两枚。这些你收回去,你一个人持家不容易。”这年头谁家会嫌鸡蛋多。怕放久了坏掉不过是善意的借口罢了,可不能当真。 “何况你今年要结婚了吧?红蛋需要不少,好不容易攒几个,哪能拿来给咱们。”李寡妇心里感动,但这鸡蛋,无论如何不肯收。 清苓大老远地背来,可没打算再背回去。李寡妇不肯收,她就给送进灶房,鱼养到脸盆里,鸡蛋和枣子腾到一个空的笸箩里。 “李嫂子,苍竹这个年纪,正是开始抽条儿的时候,不加强营养,你想看他以后矮不隆冬的吗?而且我是真吃不完,你看我一个人养了两只鸡,还帮刚子哥养了两只,四只鸡的蛋,攒攒很快的。” “可是……” “哎呀别可是了,我得走了,师傅师娘等着我开饭呢,吃完又该上工了,得空再来看苍竹。嫂子你自己也好好休息,别苍竹好了、你累倒了。人生在世,只有好好活着才是正经,否则都是空的。” 李寡妇其实还很年轻,十七岁结婚、十九岁生娃,今年才二十六,可皮肤粗糙、肤色黯淡,足有三十好几、甚至四十可看,可见其平日里有多操劳。 劝了李寡妇几句,清苓提起背篓告辞走了。 李寡妇送清苓回来,发现桌脚旁还有一个沉甸甸的米袋,打开一看,竟是颗粒饱满的黄小米,听说熬粥喝比大米更养胃。想来是那丫头给苍竹补身子的,眼眶一热,差点落泪。 打从丈夫去世,她独自一人带着孩子,日子不能说艰难得过不下去吧,但也确实拮据。不是不愿意和人打交道,而是走动多了,人情往来必不可少,索性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 这次孩子溺水,她得到消息后,简直要崩溃了。幸好,苍天在上、菩萨保佑!哦,主要得亏老张大夫和他能干的徒弟,将儿子从鬼门关拽了回来。要不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李寡妇一阵后怕,抚着胸口连道三声“幸好”。 “娘……”李苍竹一觉醒来,见他娘坐在床沿,温柔地看着自己,扯开嘴角笑了笑。 “儿你醒啦?肚子饿不饿?娘熬了香喷喷的红枣小米粥,这就去端来。” 李寡妇端来温在灶上的营养米粥,扶着儿子坐起来,一勺一勺地喂他。 “这红枣和小米都是早上把你救活的那个卫生院阿姨送来的,除了这些,另外还有三十枚鸡蛋。她的师傅,也就是头发花白的老张大夫,还让她捎了两条鲫鱼过来,说是给你补身子……” “他们都是好人。” “是啊,他们都是善心人。你要记住他们对咱家的恩情,将来有机会,要记得回报。生产队那些人啊,哪些对咱家好、哪些对咱家不好,娘心里清明着咧,你也一样,要恩怨分明……” “嗯!我知道了。”李苍竹看着李寡妇认真地应道。 李寡妇柔柔一笑,端起碗继续喂儿子喝粥。 这之后,清苓又来过两趟李寡妇家,怕李寡妇有压力,没再带什么东西,单纯来看看李苍竹。 第172章 养鸡和养娃一个套路?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真的看缘分。 想她和舒彩云、舒宝贵,明明是堂姐妹、堂姐弟的亲戚关系,照理应该比跟别的孩子来得亲近。 然而事实相反,她一点也不喜欢和老舒家那两个孩子。 舒宝贵完全被惯坏了,看到她,要么视而不见,要么学舒老太,一口一声“死丫头”、“贱蹄子”。 舒彩云相比弟弟懂事些,但在那个家待久了,多少学会了看菜下碟,每次在路上遇到,每次都亲亲热热地迎上来喊你一声“芳芳姐”,但紧接着,不是跟她讨院子里晒着的果干、菜干,就是问她借头绳,说什么头绳没弹性了、辫子扎不紧,一干活就松。 清苓就想不明白了,头绳不像箩筐、米筛,偶尔借去用个一回、两回。头绳可是要天天用的,借了之后还不还呢?不还你用“借”字干啥?显得你有礼貌?还的话,这么私密的东西,被人拿来用去的,像样嘛! 清苓在舒彩云第一次问她借头绳时送了她一条,就这,舒彩云还不乐意呢,说羊角辫一根头绳哪够呀,起码得两根。清苓也不睬她,直接拿剪刀在头绳的中间位置剪了一刀,这才把人打发了。 之后,舒彩云再来问她借头绳、发夹,清苓一律不借了。推说没多余的头绳,真没弹性了那就去代销点买嘛,以前要搭渡轮过江,为买个一两尺头绳不划算,船费都比头绳贵。如今代销点就开在家门口,还不够方便啊? 打那之后,两人在路上碰到,若是有旁人在,舒彩云就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样;没旁人,就冲清苓龇牙瞪眼,骂她小气鬼、喝凉水。 清苓气乐了,这样的堂妹,说真的还不如没有。 相比之下,李苍竹多有礼貌、多懂事啊,每次她来,都会拿出家里仅有的吃食招待她,还乖乖坐在旁边陪她聊天,问她家里的鸡需要不需打鸡草。 鸡草是那种很小的开着和小指甲盖差不多大的小白花、花朵凋谢后会结米粒状种子的小草。养鸡的人家,不够喂的时候,总会派家里小孩去田野里掘这种鸡草。 清苓笑着婉拒了。 她家后院的蔬菜地长势还是很喜人的,老叶子拿来喂鸡,菜地里虫子肥溜,偶尔拌点糠秕给鸡们加餐,至今还没有过不够喂的时候。 至于向刚家那两只小母鸡,院子里的菜叶、草籽、虫子不够啄了,就飞到墙外,踱着方步、沿着河岸慢悠悠地啄上一遍,啄累了再飞回院里休憩。 二狗子不说,清苓还不知道给他养的那两只山鸡这么的……呃,野性十足。 哭笑不得地跟师娘一说,师娘一拍大腿,大呼“这还了得啊!今天能飞出院子、明天能飞过河、后天就能飞回山上去了,看来翅膀剪掉的不够多”,当即握着剪刀,气场十足地来到向家院子,“咔擦”、“咔嚓”两下,把翅膀上逐渐丰满的羽毛又给剪掉了一些。 见那两只鸡神情蔫蔫地蜷在鸡窝里闹绝食,清苓于心不忍,当天给它们拌了一碗白米饭。以为要放很久才吃,结果缺口的破碗才搁下,那两只就挤上来笃笃笃一阵猛抢,眨眼工夫,一碗凉开水拌米饭,啄得一干二净。 清苓抽了一下嘴,不再搭理它们,真是越搭理越矫情。 兀自绕着向家后院兜了一圈,见菜地里老叶子不少嘛,哪里是吃不饱,分明就跟关不住的孩子一样——成天向往着外边的世界、逮着机会往外跑呢。 不过翅膀又剪掉了一些后,这下是真的飞不起来了。 清苓在给向刚写信时,说了这个事。不久后,向刚回信说:“这两只鸡真聪明!相信以后有了孩子,你也一定能养的很好。” 啥意思啊! 夸那两只鸡跟贼一样精也就算了,夸她养出来的孩子一定很好是几个意思?敢情养鸡跟养孩子是一个路数?还是说,她已兼具饲养员的功能?摔! 扯远了,拉回来。 清苓就对李苍竹说:“刚子哥家也养了两只鸡,平时可寂寞了,你家的鸡要是没食吃,你抱到我这儿来,我带你去刚子哥家,他家后院大,发了不少鸡草,还有吃不完放老了的菜叶、果树上掉下来的虫子,足够吃饱了。我家的鸡也经常抱那儿去,还能让它们做个伴。” 说到称呼,李寡妇比她大八九岁,论辈分也是同一辈,她喊李寡妇一声“嫂子”,小苍竹就得喊她“姨”,听着有点别扭,毕竟二狗子那帮年纪比苍竹大不了多少的孩子都喊她姐。好在师傅家还有个只比她小几个月却得喊她“姑”的,也就见惯不怪了。 李苍竹很高兴地答应了:“好!不用摘鸡草,那我就有更多时间打柴禾了。芳姨,你别看我个儿小,我力气可大了,我娘夸我比那些十来岁的大哥哥们都能干,往后你家的柴禾也我帮你打吧。” 清苓感动地摸摸他头:“谢谢苍竹,不过姐家里暂时不缺柴禾。你这么孝顺,你娘一定很开心。但有些不适合小孩子干的活,千万别逞强,不然以后会长不高、长不壮的哦。” “就一直都这么矮、这么小了吗?” “是啊,因为力气都被你拿去干活了,没了力气,身体怎么能好好长个呢?” 李苍竹半懂不懂,但还是点点头:“我知道了芳姨,我听你的,干不了的活不逞强,能背多少柴禾咱就背多少柴禾。” “这就对了!”清苓笑着继续和他玩翻绳游戏,想到李寡妇出门这么久都没回来,顺嘴问,“苍竹,你娘去哪儿了?” “我娘上胡奶奶家去了,明个不是外面的生产队上咱们这儿弹棉花吗?我家的棉絮太硬,盖着不暖和,娘想翻新一下。去年胡奶奶家的儿媳妇问我娘借了半斤棉花到现在都没还,我娘找她讨去了。” 话音刚落,李寡妇回来了。两手空空、眼眶红红,可见借出去的棉花没讨成功。 第173章 记恨的人又多一个 清苓心下叹了口气,上前挽着李寡妇问道:“那家是怎么个情况?是真困难还是假困难?” “你都知道了啊?”李寡妇抹了抹眼角,强扯出一抹笑,“要是真的困难,我也就不去讨了,今年分下来的棉花,好赖能弹一床新被。就是苍竹的棉袄得撑到明年再做新的了。可事实是,她家今年分到四斤半棉花,去年又才弹过新被,怎么都够了吧,愣说她家上下几口人都要做新棉袄,褥子也要翻新,四斤半还不够塞牙缝,说我这时候讨上门去,是见不得他们好……呜呜呜……” 清苓气得拍桌:“胡家人摆明了欺负你们娘俩没人撑腰,想白占这半斤棉花不还呢。” “可不就是这样我才上门讨的么。换做别人家,新棉分下来,就该主动还了,哪像她……” 这就是她不愿跟村里人走动的原因,来往多了,厚脸皮的上门借这借那,你借是不借?不借被人传抠唆,借了不见还回来。上门一次次讨吧,别人不害臊、她先害臊了。 “走!找书记评理去!这事儿不能忍。你忍一时、退一步,将来谁都来欺负你了。你自己没关系,总得替苍竹打算吧?” 李寡妇红着眼眶“嗯”了一声,这次她没打算忍了。 清苓陪着娘俩到了公社,书记和社长正好都在,一听这么回事,马上派出社长媳妇上门了解情况。 其实哪用了解啊,胡家附近的住户都知道,这家就是只进不出的铁公鸡——吝啬的要命。自家东西吝啬也就算了,偏还可着劲地惦记别人家的东西,想方设法地弄到自己手上。 社长媳妇多少知晓胡家人那点尿性,略微一打听,就把前因后果弄明白了——确实是胡家儿媳妇借了李寡妇的半斤棉花迟迟未还。 公社干部出面,总算帮李寡妇将半斤棉花从胡家人手里讨回来了,却也和对方彻底撕破脸、闹僵了。 不仅如此,胡家人还由此记恨上了清苓。 江对岸的生产队进驻雁栖公社弹棉花的第一天,胡家那抠唆成性的儿媳妇冲着清苓的背影吐唾沫:“你一个近山坳的跑咱江口埠来干啥?整一猫逮耗子多管闲事!” “嫂子你消消气,犯不着跟她计较。”许丹见大伙儿都围在那儿看人弹棉花,小声附和道。 胡家儿媳妇见有人支持,觉得找到知音了,拉着许丹一个劲地夸:“还是你好,有文化有气质,舒家那丫头算个屁!我看就配给你提鞋……要不是她对象能干,凭她那熊样能进卫生院?切!” 许丹听得满心舒坦,越发聊得起劲了。 自从林杨走后、刘继红进了牛棚、蒋美华和她离了心……新朋友没交到,老朋友接二连三地离开,有时候还真的挺寂寞。以前看不惯这些村妇,一没文化二没素质,坐一起聊天,简直拉低自己的智商。不过今天看来,和有些人聊天还是挺愉快的。 两人站在人群外,一个骂、一个附和,可谓同仇敌忾。 挤在人群里看弹棉匠搭架子、铺棉胎的清苓,狠狠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还以为是弹弓上沾着的棉絮,落到鼻子里了,揉揉鼻尖,继续围观棉被是怎样弹成的。 因张奶奶当初是第一个报名的,张家二老和清苓的棉胎是第一个弹的。 这几天没开太阳,天色阴沉沉的,书记担心下雨,带着大队干部在公社腾出了一个空房间,算是接下来几天弹棉匠们的工作场地。 弹一床棉花胎平均三个小时,那还是在弹棉匠轮番工作、不休息的前提下。一天下来,最多弹四床,早六点到晚六点,再晚就不弹了,黑灯瞎火的看不清。点着油灯弹棉又不安全。 饶是安排得这么紧,排队排晚了的依旧可能轮不上。因为弹棉匠能出来的就这半个月左右的农闲时光,过后就得回生产队抢收今年最后一拨地里的产出。 于是,排不上的人各种焦虑。几年没弹棉花了,旧棉胎硬的跟板似的,错过这次,谁知道明年还会不会上门来。 棉站里倒是有现成的棉花胎卖,可那得背着厚重的棉花、揣着钱去换。麻烦不说,价格也比自己弹要高。 因此纷纷跟排上的人套近乎,希望能匀一床给自家。 唯有清苓这边,没人来打商量。谁都知道她年底结婚,结婚需要四铺四盖。 “结婚大事是要紧的。”弹棉匠听社员们唠起这个事,也笑着插了一句,“四床不算很多啦,县城那边条件好的据说已经流行六床、八床了。” “天啦!结个婚陪嫁六铺六盖、八铺八盖?那彩礼得发多少啊?”人群里家有闺女的妇人忍不住惊叹。 “彩礼钱倒是没听说涨。”弹棉匠说着县城里听来的新闻,“不过大部分人家都咬牙凑齐三转一响,说是女方家的体面。” “天啦!大部分人家都凑齐四大件啦?那咱们这岂不是落后了?盈芳啊,你打算陪嫁几大件啊?” 正专心看弹棉匠“嘣嚓嚓”、“嘣嚓嚓”弹棉花的清苓,旋即被拉入话题旋涡。 张奶奶没好气地瞪了说话的大婶一眼:“你家闺女不是也到说亲年纪了,你打算陪几件啊?” 那大婶瞬间哑了,干笑了两声:“我家海鸥还早呢。”转身找别人唠去了。 张奶奶这是踩到她痛处了,她闺女十六岁了还没落实婆家,过年十七,很快就赶上清苓了。清苓好歹定下了婚期,男方的彩礼也都发来了,有钱人的派头比不上,但在普通堆里绝对是出挑的。 “甭理她。”张奶奶朝清苓挤挤眼,而后说:“你不是想去趟县城吗?去吧去吧,这儿有我看着呢,出不了错。” “真没事啊?”清苓不放心地问。 她确实想去趟城里,眼瞅着天越来越冷,很快就要入冬了,一入冬说飘雪就飘雪,很多东西都要备起来。 煤球票、洋油票到年底要到期,好不容易换来的票,眼睁睁放到过期多亏啊,得赶紧换成实物。 第174章 换换换 攒攒攒 可换实物光有票没用啊,还得有钱。 因此想背些大枣、葵花籽去换点钱。 张奶奶拍拍胸脯:“没事儿!半斤棉弹八两八、旧棉花弹成新棉花,我眼睛是花了,但斤两还能搞不灵清嘛。你只管放心去吧,趁早去趁早回。” “哎哟这位大娘,你可别把戏文里唱的拿来跟咱们实际比,半斤棉你要我弹出八两八,还是杀了我比较爽快。”弹棉匠夸张地叫屈。 张奶奶爽朗地笑道:“怨不了你!你只管弹好、弹松、别浪费,指定不怨你。” 大伙儿也都哈哈笑。谁还能真信了戏文里唱的半斤棉弹八两八啊,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 许丹进来时正好听到这段对话,凑过来显摆她肚子里那点墨水:“其实戏文里唱的也是对的,古时候半斤等于八两,半斤棉弹八两八,并没有夸张。” “原来是这样啊!” “还是小许懂得多啊!” 几个弹棉匠也纷纷夸她文化高。 许丹微抬着下巴,矜持地笑着,心里止不住得意,带着一抹微不可察的挑衅意味,朝清苓所站的方向扫去,赫然发现后者不见了,心下微讶,走过去问张奶奶:“盈芳回去了啊?还说闲着没事找她聊会儿天的。” “她可不闲,忙着呢。”张奶奶乐呵呵地答了句,转过身继续热火朝天地和邓梅、向二婶两个聊清苓的婚事,比如嫁妆准备的咋样了、向家那边布置的如何了、喜宴具体办几桌等等。 许丹咬了咬下嘴唇,心里恨恨道:不就是结个婚嘛,乡巴佬结婚搞来搞去就那点排场,有啥好炫耀的! 可心里终究舒服不起来。说起来,自己还大上两岁呢,至今还没谈过正儿八经的对象。可又不甘心随便找个人嫁了。 父母每次来信,不是抱怨家中日子难过、就是吐槽单位那点破事儿,似乎忘了她快满二十岁、再不定婆家,就要错过谈婚论嫁的最好时机了。 相比许丹的落寞、寂寥,清苓这会儿正背着沉甸甸的背篓,搭乘渡轮兴奋地朝县城进军呢。 许是休息天,大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有挎着菜篮子才从国营菜场买菜回来的、有提着米袋子去粮站排队买米的、也有领着儿女去供销社扯布为过年裁新衣的。 清苓想了想,收住去收购站的步伐,掉头先去了邮局。 邮局那位照过几次面的大婶,仍旧坐在老窗口。 清苓半蹲身子,望进下窗口,面露微笑地朝里边的人打招呼:“婶子好啊!” “嘿哟!是你啊姑娘!你好你好!”大婶认出了她,欣喜地站起身,放下手里的活,打开二道门,拉了清苓到里边的杂货间说话。 外头人来人往的,不小心透露了啥,两人都落不着好。 “这阵子一直不见你来,还以为不来了咧。对了,我姓李,家中排行四,你喊我四婶就行。”大婶笑眯眯地自我介绍。 上趟交易的时候,提着心吊着胆,都没想到彼此介绍一下,闺女生了大胖小子后,每天两碗红糖酒糟鸡蛋汤,奶水催得足足的,宝贝外孙喂得胖胖的,不禁后悔咋不问那乡下妹子多买几个蛋,一晃都快吃完了,正为这事发愁,这姑娘背着背篓主动寻上门来了,能不让人欢喜嘛。 “姑娘,你家攒下鸡蛋了不?有的话,匀点给婶子。你上回不是问我有没有鱼票吗?这回有,除了给我闺女炖了回鱼汤,剩下还有两张一斤的,跟你换鸡蛋成不?” 清苓一听有鱼票,心下欢喜。可惜今儿出来没带鸡蛋。去省城捎了一些,前儿又送了些给苍竹那孩子补身子,瓦罐里剩下的不多了,结婚还要派大用场,就没背出来。 为难地微蹙秀眉,对李四婶说:“四婶,最近家里鸡蛋消耗大,没能攒起来,要不下个礼拜天我给你拿几个来咋样?” 李四婶尽管很失望,但还是跟清苓约好,下个礼拜天带过来,到时一手鸡蛋、一手鱼票。 “今天没带鸡蛋,但带了大枣,书上说,妇人坐月子,煮点枣子汤喝喝挺好的,补血养气……” 清苓话没说完呢,李四婶惊喜地抱过背篓往里看,“有大枣咋不早说!” 清苓:“……”那不是您老一见面就追着我问鸡蛋,哪有时间说啊。 心心念念的鸡蛋没换到却换到了更为难得的大红枣,李四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把连日来一直揣兜里的两张鱼票掏出来,塞到清苓手上—— “给!你看着给我称点大枣。下个礼拜的鸡蛋还是要的啊,我想办法再去筹点鱼票。”顿了顿,又说,“对了,上次那样的山鸡还能不能搞到啊?能的话也给我提一只来。这不我闺女快出月子了,亲家母说要办两桌热闹热闹,我做外婆的总要提点像样的礼上门。” 清苓想着山上的陷阱很久没去看了,也不知道塌没塌,看来,今儿回去还有不少事要忙。 但还是答应了李四婶,下个礼拜天尽量带只鸡过来。实在不行,这不还有金大王么,威压一施,想要什么样的飞禽走兽没有啊。别说一只,一百只都行!当然,前提是别被纠察队抓去蹲号子。 在清苓往外掏大枣时,李四婶看到篓子里还有别的,问是什么。 清苓说是葵花籽儿。 “这东西你也有?”李四婶兴奋地,这阵子家里进进出出的客人不少,桌上摆一桌葵花籽儿多体面啊,问:“怎么卖,没票钱行不?” “行。”清苓爽快地道。本来背去收购站,也是想换点钱,正好,省得多跑一个地儿了,干脆都拿了出来。 李四婶一个人吃不下这么多,让清苓等会儿,跑出去转了一圈,拉了两个同事过来。三人七七八八一分摊,一下子就让清苓的背篓空了。 三四斤红枣、七八斤葵花籽,换了两斤鱼票、一斤豆腐票外加一块三毛钱,都是毛票。 清苓揣着微鼓起来的小荷包,背着空篓子,心情愉快地跟李四婶说再见。 第175章 “临场发挥”很满意 李四婶送她出来时,还在小声地叮嘱:“下个礼拜天你一定要来啊,我老位子等你。要不你干脆把家里住址告诉我,来不了我就找上门去。被人看见问起就说咱俩是远房亲戚,走亲戚的手里提个篮子、篮上盖块布是常见的事儿,不被抓现行就不怕。” 清苓听了,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在近山坳,谁不知道她是打小被舒家收养的孤儿啊,哪来的亲戚。别说远房了,近房都没有。 但还是把地址告诉了李四婶,同时拍了拍胸脯保证:“放心吧四婶,我一定来!” 既然来了邮局,时间也还早,清苓顺便给向刚写了封信。 打从知道“信”是怎么一回事之后,她就爱上了这项茶余饭后的消遣活动。 信纸是李四婶送的;信封、邮票是当场买的;灌满水的钢笔拴在桌上,只要不带走,谁都能借来用。 倒也没特别想说的话,就觉得人都来邮局了,怎么滴也寄封信去吧。提笔开说家里和村里的近况: 家里一切都好,让他不用惦记。 村里嘛,这几天事情有点多—— 先是书记拿收音机票换来几大筐活蹦乱跳的鱼虾蟹,只要平时在挣工分的,多多少少都能分到。 都说十一月的螃蟹赛龙肉,龙肉的味道咋样她不晓得,但这时节的螃蟹肥得流油、真的很好吃,可惜他不在…… 再是江口埠李寡妇家的苍竹,小小年纪可孝顺了,为了给他娘做一锅河鲜汤,下河摸螺蛳,结果不小心掉进水渠差点淹死。幸好福大命大、又或者阎罗王那会儿正打瞌睡,总之救回来了。 接着又说到这两天公社组织弹棉花、队伍排成了长龙,幸亏师娘报名早,自家第一个轮到。并允诺:若是有多的棉花胎,回头也给他做一身新棉袄…… 总之想到哪儿扯哪儿,专心致志地把这段时间村里发生的大小事细说了一遍。停下笔一看,好家伙!整整写了四大页。 这下男人不会有抱怨了吧?前次来信嫌她写的不够详细,啥事都一句话交待。还没进入状况呢,就到信尾的“此致”了。 这次,清苓对自己的“临场发挥”相当满意,封好口、粘上邮票,郑重地投进邮筒,吁了口气。 出了邮局,清苓掂了掂背上的空背篓,轻松的好像没背似的。琢磨着上哪儿逛逛好呢。离下一班船还有段时间,总不至于干站在码头边望眼欲穿巴巴等吧,那多浪费感情啊,难得来一趟…… 这么想着,清苓先去了一趟粮站,灵了灵糯米的价格,回头找向二婶问问,看能不能匀到几斤糯米。要酿酒,家里那点糯米可不够。早知平时就不奢侈地煮糯米饭吃了。 粮站出来,顺脚拐进边上一条小弄堂,小心地避过湿滑的青苔,沿着弄堂慢慢地溜达,纯粹是消磨时间。 “姑娘!”隔着一小段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冲她招手。 清苓不解地走上前:“大爷您叫我?” “对对对,就是你!”老大爷欣慰地笑着,趁这个点弄堂里没人,掏出怀里一个小布包,塞进了清苓背上的空篓子。 “姑娘啊,上次得亏了你,没让家里断粮,说好的换,你咋就丢下米跑了乜?” 清苓听他这一说,也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儿,立马猜到老大爷塞进背篓的应该就是那天想给她的龙凤呈祥碧玉簪,卸下背篓想把小布包还给对方,被大爷按住了。 “姑娘,收下吧!我老伴儿也这么说,家里人吃都吃不饱,留着这些身外之物有啥用。你送的小米让咱家接上了粮,那是比真金白银都大的恩情。”老大爷一字一句地说道,执意要清苓收下。 清苓没辙了,只好收下。 “大爷您家还住在原来那地方吗?”下礼拜天还要进城,给大爷家捎点粮食吧。那龙凤呈祥碧玉簪,她当时觉得太贵重这才没收,哪是山里随便搜罗的几斤小米能抵的。 “对!那是我家。以前啊,四周这一片都是咱家的,后来被政府收走了,只给咱们留了那么小一个院子,一大家子人紧卡卡地窝着……”老大爷神情落寞,望着不远处青灰色的高墙大院,眼眶有些湿润,唏嘘了一番,回过神笑着邀请,“不过小归小,坐的地方还是有的,你有空随时来咱家坐坐。” “行。”清苓爽快地应下了。 和大爷唠了几句,时间也就过去了,挥别大爷后,清苓没再东游西逛,直接去了码头,上船回家。 好巧不巧,在船上碰到书记。 “荣新叔,你也在县城啊?” “是啊,你前脚走,我后脚来。结果你这丫头脚程利索的很,船上时还瞄到你人呢,一下船就不见你踪影了。”向荣新笑着道,“开玩笑开玩笑,我当时有要紧事在身,顾不上喊你。啥要紧事想听不?” 得!还卖上关子了。 清苓抿唇直乐,嘴上配合地问:“啥要紧事儿?是不是跟咱们公社有关系?” “那当然!”向荣新挺了挺胸膛,骄傲地宣布刚刚从县委那儿听来的消息,“上头下批复,说要在咱们和沿江公社中间造一所水力发电站。” “发电站?” “真的假的?” “哟吼!那可太好了!咱们以后也能像城里一样通上电、使上电灯了!” “打稻不用手摇、脚踩了,听说农机站里新到的机器,都是通电的。” “以后肯定都通电,人力的迟早淘汰。就是没想到这么快,水电站啥时候开建啊?” 船上的乘客不是雁栖公社、就是沿江公社的社员,再不济是来探亲或是走娘家的,多少都关心这事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甚至还有人问建设水电站招不招工,农闲的时候去打几个短工多好啊,离家近,还有工分挣。 “大家别急,你们公社书记我去开会时碰到了,回去后肯定会跟你们讲的。既然上头发心了,水电站肯定能建成。” “哗哗哗——”不知谁带头,鼓起掌来。 清苓也跟着拍红了手,心里着实激动。 第176章 美味新发现 有电的生活,她在省城那些日子体验到了——尽管师兄家很节俭,平时能不耗电尽量不耗电,但怎么样都比没电方便。晚上需要补个衣裳、赶点活,嫌油灯太暗吧嗒一下开电灯,瞬间亮堂得跟白昼似的。 她当时就盼啊,村里啥时候能通上电,一定给每个房间都安上电灯,想用哪盏用哪盏。坐在灯下,看看书、写写字、绣绣鞋面、纳纳鞋底,多惬意啊。 如今终于要实现了,能不激动么。 带着这个做梦都能笑醒的好消息回家,先去师傅那,人没进屋呢就开始汇报:“师傅师娘!听书记说,咱们这边要建水力发电站啦!” 二老当然也高兴。 有生之年能看到家乡通上电、用上城里才得以一见的电灯,那是多么荣幸的事啊。 一高兴就加菜,张奶奶大手一挥,说把最后一条小鲫鱼杀了吧,晚上炖个酸菜鱼汤庆祝庆祝。 清苓想到荷包里那两张鱼票和一斤豆腐票,拿出来给师傅师娘看:“我拿葵花籽、大枣换的票,过年咱有鱼吃了。鸡肉、猪肉、鱼肉,三个大荤,师兄他们来了,一定很高兴。” “最高兴的数你吧!”张奶奶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打趣道,“跟个孩子似的,有点肉吃就开心。” 清苓嘿嘿笑着吐了吐舌,见离做晚饭还有点时间,拿起背篓说:“师傅师娘,我去山脚转转。” “才来又出去,不累啊?”二老异口同声,真拿这个徒弟没办法。 “不累!” 生活有了奔头,咋会累呢! 清苓弯了弯笑眉,想到今天的收获,尽管钞票才一块多,但换到了两斤鱼票,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豆腐票虽不如鱼票畅销,但过年祭祖要用到豆腐。就算师兄会捎豆腐票回来,那不还有书记、社长家么,谁家祭祖不用豆腐?一句话——豆腐票搁到年尾那是相当滴有用的。怕就怕拿到的豆腐票是三个月前发的,捂不到年底就过期了。 再想到山里头还有成片林子的核桃等着她打,另外还有栗子、柿子等等五花八门的野果子,心头激荡,眼冒星星,满满都是钱啊钱、票啊票! 小金一到山脚,就咻地纵出去放飞自我了。 金大王来巡山,方圆几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深秋到来,山里的景象萧条不少。 上上下下踩出来的山路,此刻铺上了一层层厚厚的枯叶地毯,踩上去仿佛老太太嚼罗汉豆——嘎嘣脆。 清苓没闲着,顺路把枯枝揽到一块儿,搓了根麻捆起来,待会儿下山时顺便背回去。 农闲以来,上小坡林砍柴、捡枯枝的社员多起来了,等到地里的菜全都起底入仓、真正的农闲到来后,几乎家家都发动老少捡柴禾。再懒怠的人也不敢在这个事上偷懒。不然就等着过冬吃冷灶吧。 捆了差不多两担的量,清苓不再捡了。快到傍晚了,还得去陷阱看看呢。 去陷阱的那条路,清苓记得能挖到木耳。家里的银耳就是这里挖的,如今大枣晒干了,闲时炖锅银耳红枣汤,喝之前搁点蜂蜜,那滋味,杠杠的! 清苓循着上回做的记号,找到了曾发现过银耳的枯木,唔,有是有啦,可惜都碎碎小小的,不像第一次那么惊喜,倒是旁边一根朽木发的秋耳很干净很喜人,赶紧拨拉到背篓里。 除了木耳,还采到一些松菇、茅草菇、茶树菇。单品的量不多,但加到一起就多了。林林总总的加起来,晒成干,估摸能有一两斤吧。别看才这么点,泡发了能炖好几次肉。过年分下来的年猪肉,还不定够炖这些呢。 采蘑菇、耨野菜,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要不是天晚了,她还想继续蹲下去、地毯似地搜罗呢。到了大雪封山的冬天,这些就是饭桌上的美味了。 不过不着急,距入冬还有一阵子,够她跑几趟山上的了。 陷阱里果不其然不见任何“俘虏”,一阵子没维护,又不成样子了呗。 好在小金给力,放飞自我地饱餐一顿回来,给她捎来一只肥溜溜的长毛灰兔。 而每次它小山、就自发沦为跟班小弟的小斑,叼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肥山鸡,讨好地现身于清苓跟前。 清苓笑得牙豁子都露出来了。 “好样的你们!” 小斑丢下懵圈了的山鸡,朝清苓“嘶嘶”吐蛇信,同时掉转蛇身,朝着南边的方向,来回看清苓,似是在邀请她。 清苓看看天色,真不早了啊。可小斑如此热情,不捧场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于是把吓晕了的兔子和山鸡藏到陷阱里,和小金一起,跟着小斑走。 也没走几步路,在离竹林还有一段距离时,小斑猛地一跃,扑上了一棵既像树又像蔓藤的植株,卷着其中一条粗枝猛力地摇晃起来。 枝条扑簌簌下起果子雨。 清苓差点被砸中脑袋,嘴角一抽,双手遮头撤到几步远。 小金似乎被这一幕勾起了兴趣,细长的蛇身一跃,轻轻松松缠上粗粗的蔓藤,尾巴尖随意地勾住一根枝条,轻轻一抖,果子雨加大了雨势。 有几颗乍看灰扑扑的野果,落地后咕噜噜地滚至清苓脚边。清苓捡起一看——不认识! 果子呈椭圆状,表皮红褐色,覆盖着一层浓密又细腻的绒毛。按上去软乎乎的,可见不是核桃、栗子那类表面张牙舞爪、内里另有乾坤的野果。 正研究,小斑游到她跟前,拿尾巴一拍地上散落的野果,脆弱的表皮龟裂,露出绿幽幽的果肉。 小斑的蛇信一伸、一卷,一小块果肉脱离果皮进到了它的嘴。 清苓明白了,小斑在告诉她:这是能吃的。并且以身示范应该怎么吃。 扯了一下嘴角,依言掰开果肉,看上去十分清爽的绿色果肉中心,星星一样点缀着黑色的比芝麻还要小的种子。 清苓带着试探,小小地咬了一口,瞬间睁圆了杏眸。 唔!好吃!好吃!太好吃啦! 味道酸酸甜甜、非常爽口,比她以往吃过的任何一种水果都美味。 第177章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关键是果肉很软,不像苹果、梨那么硬,也不像葡萄、石榴需要吐籽儿。剥掉薄薄一层果皮后,整个儿都是果肉,很适合老人家吃。 清苓高兴地蹲下身,摸摸小斑的尖脑袋:“谢谢你啊小斑,教我认识了一种新果子!” 小斑像是听懂她话似的,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裤腿。 “可惜背篓满了,没法把这些果子全部捡走。”清苓挑完好无损的捡了几个,想带回去给师傅师娘尝尝鲜,剩下的,只能任其烂在地里了。临时编竹篮是铁定来不及了,表示好遗憾。 小金咻地一下飞回她肩头,居高临下地朝小斑吐了吐蛇信,不知用蛇语发布了什么指令,小斑忽然扭动起身体,鳞片摩擦,发出微小的响声,在这风声簌簌的林子里,不仔细听根本分辨不出来。 在人类看来是极小的动作,蛇类就已经领悟了纲要。没一会儿,四周响起沙沙的声音,小斑的两个兄弟领着一帮蛇小弟过来了,一蛇叼一个毛果子,往山洞方向游去。 清苓恍悟,敢情是来帮忙搬运的呀。 真是好兄弟! 暗暗打定主意——赶明带小金扫荡一圈附近的林子,多掏些鸟蛋、野鸡蛋,送可爱的蛇小弟们当谢礼。 不过今儿实在太晚了,撩起衣摆兜了些毛果子,踏着就要消失的晚霞,回到陷阱处,拿藤条系紧兔子和山鸡,几乎是摸黑下的山。 张家二老点着煤油灯在院子里等了,看到她小小的人儿,拖着一大捆柴禾、背着沉甸甸的篓子回来,赶忙出来迎接。 “咋打柴去了?柴房还满着呢,不嫌累啊!”张奶奶心疼她,不由说了她几句。 清苓咧嘴笑笑:“柴哪会嫌多啊。” “哟!这啥?”张有康看到清苓手里还拽着根藤条,借着幽暗的灯光一看,竟是拖着一只兔子、一只山鸡,“陷阱里抓的?” “是啊。”清苓干笑着应道,虚哒哒地抹了把不存在的汗,借口尿急,把东西交给师娘,闪去了屋后茅房。 再回到堂屋,张奶奶已经把晚饭盛出来了,招呼清苓先吃,“东西都在那呢,跑不了,等吃完再理吧。” 清苓也确实饿狠了,捧着饭碗扒起来,吃一半,想到小斑带她认识的毛果子,弯腰捡了一个问二老:“师傅、师娘,这是我无意中发现的野果,口感很不错,果肉软乎乎的,牙口不好的人也能吃。” 张有康起先没注意,拿到手上一看:“哟!毛木果啊。” “师傅您认识啊?” “当然!灾害年间,谁没吃过这个啊。也就这几年,听说有狼出没,才没再上山搜罗。你是在哪儿摘的?别不是进深林了吧?” “哪能呢!”清苓忙道,“就在小坡林稍微进去一点点的地方,我看这东西鸟雀都吃,便摘了一个尝尝,没想到味道这么好,可惜今儿天晚了,要是还早,一定编几个竹篮,多摘些回来。” “你也别高兴得太过。鸟雀敢吃,那是因为它们飞得高,你在地面,谁知道附近有没有凶兽。”张有康泼徒弟冷水,“一次两次运气好,不代表次次运气好,月半狼嗥还在呢,听声音是比以前远了,但到底在同一个大山里,保不齐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山里好东西再多,拿小命换总归犯不着……” “师傅您放心,我有刚子哥配的药粉呢。而且……”清苓斟酌了一番,决定稍稍透露点,免得二老在她上山时总是提心吊胆的,“我不晓得为什么,打从家里出现毒蛇后,我不再害怕这些小东西了。它们好像听得懂我说的话似的,每次在山里看到,总会友好地跟我打招呼……真的!师傅你别不信!有几次还帮我逮山鸡呢。有什么危险也会用它们的方式通知我……” 二老听到这会儿彻底呆滞了。 “师傅、师娘……”清苓弱弱地扯了扯二老的衣袖。 “咳,那啥,你说的是真的?”张奶奶比老伴儿回神早,压着嗓门嘀咕,“莫非真是建军俩口子在天有灵庇护着他们的闺女?” “瞎说啥呢!那是迷信话,你也信?”张有康轻斥道。 “不然咋解释得通啊?”张奶奶理直气壮地瞪了老伴儿一眼,“上回那几条毒蛇出现的那么突然,又那么通灵性,就你不相信是建军俩口子派来的,和我一样相信的人不要太多哦。” “好了好了,不管是不是,这话以后别说了。”张有康一时找不出话反驳,只得劝老伴儿别说了。 迷信思想可是四旧之一,没见各处的庵庙都被砸了,和尚尼姑不是被抓、就是下地劳动,谁敢顶风作案、谁就和他们一样的下场。 清苓经常看大字报,平时听得也多,自然清楚这些事儿,忙应道:“嗯!这事儿咱们仨心知肚明就好,一个字儿都不跟外人说。” “必须的!”二老不约而同齐口道。 好歹把上山的事儿圆过去了,清苓悬着的心落回了原处,深深松了一口气。 只要师傅师娘支持,别人的想法她压根不放在心上,管他们咋说。 有句话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其实搁哪儿都适用。 这天之后,二老很少再过问她上山的事,顶多出门前悉心叮嘱她几句,让她注意安全、让她早点下山回家吃饭。 得到了师傅师娘变相的支持,清苓的心更自由了,每天下工就撒欢了地往山上跑,一篓篓、一筐筐的草药、野果不要钱(这是真不要钱啊)地搬回家。 前院后院的空地晒满一批又一批的收获。 最值钱的,莫过于两株十年份的山参了。这是清苓自个发现的,不过挖的时候,因为有小金这只山大王坐镇,丝毫不用考虑任何危险,轻轻松松地就把两株山参挖回了家。 经张有康亲手炮制后,一株用红线绑着、红绸布包着,执意要给清苓当嫁妆;另一株和其他药材一起,泡了一坛药酒。泡好以后再分装到小酒瓶里,每家都备一点。 第178章 充实 村民们不是没看到清苓见天地往山上跑,不禁好奇山上是不是有什么好东西。等到看到二老家晒着的草药,疑惑不问即解——人可是老大夫的徒弟,学中医哪有不认识草药的。哦,下工不采,难不成等上工时再采啊? 所以,除了个别饶舌的妇人碰到张奶奶总想打听点什么,大多数人都没当回事。 清苓这几天过得那叫充实。 期间还问向二婶匀了五斤糯米,偷偷给二婶钱她不肯收,只说下一季糯米分下来再还,清苓只好送了她一些山里淘的野果,毛木果、橘子、山楂都给了一些。 糯米到手,酿菊花酒的材料凑齐乎了。 得知徒弟要酿长寿酒,张有康专程送来了一小包枸杞、当归、生地黄,说和菊花一起酿酒,补身的效果更好。 清苓这才知晓师傅师娘也会酿菊花酒。只不过近几年各种限制太多,前两年的收成也不像今年这么好,就没有浪费粮食酿酒。今年收成好,徒弟又有这个心,二老乐得支持。 菊花酒的酿法并不难,和高粱、糯米酒比起来,那这个简单多了。 将蒸好晾凉的菊花瓣和枸杞等药材搁水里煎,煎得的浓汁,取五分之一用来浸泡淘洗干净的糯米,浸泡完了将糯米沥干,上锅蒸熟,放凉后,拌入捏碎的酒曲和剩下的药汁,然后放进坛子发酵。 直到逸出米酒的香甜,说明酒熟了,拿纱布过滤掉酒糟,酒液仍旧封进坛子,放在阴凉处待来年重阳节拿出来饮用,便是一道淡雅清香的菊花酒了。 酿好菊花酒,接着处理酒糟。 这可是好东西,家家都舍不得丢,拿来家禽,据说长得特别快。不过听师娘说,喂之前,得摊开来晾一段时间,把酒味儿消散掉。 晾了几天,等到近距离不怎么闻得到酒味儿了,才添到鸡的饭盆里。 忙过这茬,又到礼拜天了。 清苓背上答应李四婶的山鸡和鸡蛋,当然,也没忘给送她发簪的老大爷装了十斤小米,末了挑了几斤软硬合适、这会儿吃口感正好、多放两天也不会坏的毛木果,兴冲冲地往县城赶。 在矮墩桥头碰到二狗子一帮孩子,你推我搡地把二狗子推出来当发问代表:“芳芳姐,刚子哥家的柿子到摘的时候了吗?” 清苓闻言,踮脚看河对岸的向家——两棵高大的柿子树,结了不少红彤彤的果子,看着很喜人。 这几天一收工就往山上跑,采草药、摘毛木果、还间或打了些栗子、核桃。毛木果据观察放不久,因此还和师娘一起,在晚饭后,将成熟的不能多放的毛木果,去皮捣碎做成果酱。为此还贡献了小半罐蜂蜜。 做成的毛木果果酱,味道好极了。留下一罐供他们三人蘸馒头吃,其余的打算这趟去县城给师兄和向刚寄去。 至于那些表皮还很硬朗的毛木果,张奶奶摩拳擦掌着想要晒成果干。她年轻时跟着祖奶奶学晒过杏干,都是水果晒成干嘛,万变不离其宗! 其实,晒果干比做酱费时费力,熬酱一次搞定,晒干却要搬进搬出好几周天。但好歹不需要添别的材料,砂糖或是代替砂糖的蜂蜜多精贵啊,再麻烦她老人家也愿意尝试。 这么一忙活,加上山上的野柿成熟得要迟一些,以至于忘了向刚家的后院还有两棵挂果的柿树等着她采收。 正好,李苍竹抱着俩母鸡也来找她,清苓干脆给他们卸了锁,让几个孩子自个进向家:“狗子你年纪最大,一定要看好他们哦,别吓坏了鸡群,也别折断枝丫。当然,安全最重要,不然下回不敢找你们咯。柿子先挑熟的摘,摘了你们几个娃分分带家去。等我从县城回来,再一起摘余下的柿子。”相当于把劳务费先结给他们了。 二狗子胸脯一挺,拍得邦邦响:“放心吧芳芳姐,我会看好他们的!就是那啥,摘下来的熟柿子真的都给咱们分啊?” 他们蹲在后对岸,瞅着向家院子看好久了,成熟的柿子绝对不少了,都给他们分,每人少说能分到七、八个。 “是真的没错,人人都有份!别忘了小苍竹,照顾好他哦。”清苓摸了摸苍竹的头,让他抱着俩母鸡跟二狗子一道去向家。 孩子们开心地嗷嗷叫,蹦啊跳啊,还朝清苓挥挥手,让她放心。 清苓等他们都进了向家院子,顺手带上院门,才急匆匆地去码头赶第一班船。 好在没错过首班船的发船时间,在一船乘客集体唠水电站的兴奋声中,精神奕奕地到了对岸。 入秋后,邮局的开门时间延到了七点半,清苓便先去了老大爷家。 来应门的是老大爷的小儿媳,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在院子里晒衣裳,听到敲门声,马上就来开了,疑惑地问清苓找谁。 “我不找谁,就是跟大爷有缘,这趟来城里,顺道给他捎点东西。”清苓把小米袋子递给她,笑着道,“米袋子劳烦婶子帮我收着,下回来拿。” 完了又给了对方七八个毛木果:“这是我家附近的山上摘的野果,酸酸甜甜口感还不错,老人孩子都能吃。” 小儿媳会过意,兜着怀里的毛木果、望着脚边的米袋子束手无策,连说几遍“这怎么好意思”。 清苓笑着摆摆手,帮忙带上院门,往邮局去了。 “姑娘!”小儿媳来不及回禀二老,只好探头对清苓喊,“得空来家里坐坐啊,来城里有啥需要帮忙的,也尽管来找我们。” “好。婶子您进去吧,我还要去别的地方,下回再来看你们。” 小儿媳目送清苓走出弄堂,才揣着果子、提着米袋难掩兴奋地进屋。 “刚才是不是有人敲门啊?”老俩口正在里屋召集儿子们商量几个孩子入托儿所的事,大孙子过年六岁了,再不送,要被人说“野孩子”了。见小儿媳进来,顺嘴问了句。 “哦,爹,这是一个姑娘送来的,说是跟您认识。听她口吻,好似江对岸上来的。爹!是小米呢,估摸着有十来斤。”小儿媳说着,献宝地呈上米袋。 第179章 再来一段儿! “这是啥果子?咦,是毛木果吧?”老大爷的大儿子顺手拿了个果子,眼底满满都是回忆,“小时候跟着老太爷去乡下玩,吃过不少,味道还不错,而且软乎乎的不粘牙,很适合爹、娘你们的牙口。” “对!那姑娘也是这么说的,说老人孩子都能吃。”小儿媳在一旁附和。 老大爷已经猜到是谁了,蹭地站起来:“那姑娘放下东西就走了?咋不请人进屋坐坐啊?” 小儿媳委屈地解释:“请了,她说另外还有事儿,下回再来看咱们。” “是不是就上回送咱们小米的那个?”老太太问。 老大爷抿唇道:“除了她,你们见谁帮衬过咱家了?风光的时候,多少人点头哈腰地跟咱家套近乎,好处捞一点是一点。如今落魄了,这些人连面都没露过,更别说送咱家一把米、一捧菜了。” 一家人不禁都联想到了“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亲戚朋友,深浅不一地叹了口气。 “那孩子是个有心的。”老太太眨了眨湿润的眼眸,哽咽道,“接连两趟送来口粮,是咱家的大恩人啊。” 老大爷重重地点了点头:“就是不敢走动太多,咱家的成分……”顿了顿,深深地叹了一声,“别害了她才好……” “爹,如今除了升职、调职还关系到成分,其他都不怎么看重了。”大儿子安抚道。 小儿媳咕哝了一句:“看重是不看重,但会被人丢眼刀、戳脊梁,难听话能用箩筐装。” 老俩口被戳中痛处,瞪了她一眼。 小儿子也瞪了自个媳妇一眼,打圆场:“那姑娘要是在意这些,就不会一而再地给咱家送口粮了。” 老太太说:“不管怎样,人家的恩情咱先记下,以后有了能力帮回去。阿香你把小米放到菜柜下格去,每天早晚给孩子们熬米粥喝。毛木果挑硬朗的收起来,软乎的一会儿给孩子们分分吃。” “知道了娘。”小儿媳自知说错话、惹公婆不高兴了,麻利地提起米袋去灶房。 一家人对清苓的好感,迅速飙升到一个新高度。 尽管除了老大爷和小儿媳,其他人连清苓的面都照过,但潜意识里,已经拿她当自家人看待了。 清苓还不知道无意中的帮衬竟给自己拉到了一伙坚不可摧的盟友,此刻的她,正在邮局和李四婶偷摸交易。 李四婶看到清苓从背篓里抓出来的山鸡,高兴坏了。 “唉哟喂!你真给我弄来了?好好好,太好了!多少钱我算给你。” “四婶不着急,这还有鸡蛋呢。”清苓又把鸡蛋拿出来。 李四婶眼梢的褶子又多了,笑得见眉不见眼。 山鸡、鸡蛋还有两斤半的毛木果,清苓统共收了她六块钱。 这价格一点不贵。 且不说这个时节,供销社它不卖鸡——因为还没到收鸡鸭的时候。 鸡蛋倒是有,但往往是刚收进就被调去了大城市。小县城的居民有钱还不定吃得上。 单说毛木果,这水果外头想买都买不到,两斤半装一篮,送人多体面! 李四婶很满意,给了清苓钱后,还特地送了一张工业券给她,说是闺女的婆家送来让买喜盆的,有的多就送她了。 清苓高兴地收下:“谢谢四婶!我在这祝孩子平安健康!” 李四婶也很高兴,拍着她肩说:“以后有啥好东西只管送来我这儿。就算我吃不下,还有其他人抢着要呢。你不知道,上回问你买的大枣,给领导吃了两颗,到下班还追着我问呢。你家要是有的多,随时拿来我这,我都要!” 清苓心里盘算了一下,大枣有是有,晒干了囤在仓房呢。偶尔煮粥或是煮银耳汤了丢几颗进去,大头要到过年才吃,不过匀个一两斤出来,也不是不行。 于是回道:“行!那我下趟来给你捎点。” 邮递员倒是隔三差五往江对岸送信,但攸关利益的事,她不敢轻易让人捎,宁可费点船费、花点时间,亲自跑一趟。 这趟来除了完成交易,还要给向刚和师兄家寄毛木果酱。 李四婶看到心又痒了,骂清苓败家啊,好好的新鲜果子不吃,居然折腾成果酱,这得败多少白糖啊。 说到白糖,想起自己手上有不少亲戚朋友为贺她闺女顺产兼满月送拢的白糖票,多了用不完,又不是拿票换糖就行了,还得掏钱的呀,放在那儿又怕一不留神过期,便问清苓要不要。 清苓求之不得。 结婚那天,招待客人要泡糖茶水;提礼来的客人走了得相应地回点礼;条件好的,万年青装在洋锅里,铺上白糖、撒上铜钱……可以说白糖在喜事时多多益善。 何况她如今手头宽裕,称几斤白糖毫无压力。 于是把李四婶手里多余的白糖票吃了下来,数了数,正好六斤,六六大顺! 清苓弯了弯笑眉,跟李四婶道别,挎上背篓去供销社买白糖。 寄出去的毛木果酱辗转数天后,终于到了省城。 兵分两路去了水利局的职工福利楼和七一三部队。 向刚正好要外出,被传达室的卫兵叫住了:“向副营长,有您的包裹。” 向刚前不久才收到老家的来信,那丫头一改往日的干脆利落风——居然拉拉杂杂写了四大页。尽管说的都是别人家的事,但看得很开心,看完了信笑容还挂在脸上呢,惹得战友们一阵起哄,非要他念一段给大家听。 向刚心情好,顺应他们的要求,挑了李苍竹溺水那一段念了。 大伙儿听完齐抽嘴,心说可怜的娃掉水里差点没命已经够可怜的了,你咋能边看边笑、看完还笑……不对!肯定和这段无关,集体要求再念一段。 向刚挑了一下眉,行啊,再来一段,念了雁栖公社集体发鱼的那一段。 大伙儿还是抽嘴,发鱼确实称得上喜事一桩,可犯得着一笑再笑、且笑得跟花痴似的吗?肯定不是这个,起哄:“再来一段儿!再来一段儿!” “不来了!”向刚把信纸往怀里一揣,挪开椅子迅速逃离宿舍,总算逃过一劫。 第180章 你全家都小偷 按说那丫头才给他寄来信,没道理再寄吧? 怀着疑惑,收到一个方方正正的麻布包裹。体积不大,打开来,是一个不大不小、绕满稻草的瓦罐,罐口用布头堵着。 “这是啥呀刚子?酒吗?”一同出门的孟柏林,胳膊绕上他肩,好奇地催他打开。 向刚看了眼包裹单,确实是那丫头寄来的。可这到底啥玩意儿啊?也不夹封信告知一声。 在孟柏林的催促下,向刚拔起了布头。 瞬间,一股想要一闻再闻的甜香味扑鼻而来。 “哇哇哇!香香甜甜的,这是吃的吧?” “应该……是的吧。”向刚也不确定,闻着像是吃的,可望进去那色泽,怎么是绿色的?真能吃? “哎呀管它呢!你对象寄来的还能是毒药?”孟柏林伸出食指,蘸了一点,搁舌尖上一尝,“唔!好吃!有点像我老家那边的李子酱,但这个要甜一点……” 勾得向刚也分泌了不少唾液,克制住也想尝一口的欲望,把布头塞回罐子,慎重地交给卫兵保管:“周岗同志,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务必将这个坛子看紧咯,不准任何人觊觎!等我回来再交还给我。” “保证完成任务!”卫兵唰地行了个军礼,放下手臂后,笑嘻嘻地问向刚,“完成任务后有奖励不?” 向刚瞟了他一眼,心说这也是个吃货,没好气地道:“有!分你两勺。” “够了够了!”卫兵兴奋地摩拳擦掌。 边上的战友翻着白眼踹了他一脚:“出息!”完了又说,“分我一勺。” 孟柏林遗憾地看着果酱坛子离开自己的视野,想着回来后也要磨向刚分自己几勺。砸吧了一下嘴巴,回味着果酱酸酸甜甜的余味,羡慕嫉妒地给了向刚一记手拐子:“你对象咋对你这么好啊!一忽儿炒花生、炒瓜子,一忽儿果酱,哦,还有新鲜的石榴……啧!你说你俩才处多久,往来的信件邮资,都够吃几顿饭了……” 向刚嘴角噙着笑,眼里盛满柔意,表面一本正经没搭腔,心里却得瑟地想:那是老子眼光好,没看错那丫头的性子。她是那种你对她好、她加倍对你好的类型。当然,倔的时候也挺让人头疼的。也不知最近还有没有往山上跑。真盼着房子一结婚就分下来,好把她看到眼皮子底下…… 事实上,等清苓真的随军,向营长的头疼并不曾减少,相反更严重——七一三驻地的训练营就建在山坳,所在的镇叫霞山镇也是有缘由的,那就是有一片仿若万道霞光四散而开的连绵群山,对清苓来说,无非就是换了个地儿扑腾。而且比起近山坳,这儿的大山,货色更丰富,噢耶! 再说张岳军一家,收到清苓寄来的果酱,也着实兴奋了好一阵。 尤其是张海洋,天天盼着早上的到来。早上喝粥吃馒头,罗胜男允许他蘸点果酱,其他时候,一律不准他碰果酱坛子,说要吃到过年。 张海洋的盼头便又多了一个——希望寒假早点到来。 “娘啊,放了寒假,我要先去爷奶家。” “去吧去吧!”罗胜男正忙着补衣裳,敷衍地回了句,“要是那边的小学开了,你干脆就留那儿上学得了。” “好啊好啊!” 罗胜男:“……”没良心的小崽子! …… 那厢,清苓寄出毛母果酱后就不再想这个事了,攥着刚换到的糖票,来到供销社,直奔糖霜柜台。 买糖时想了想,先称一斤吧,师傅家放半斤,自己家放半斤。剩下的糖票横竖要到元旦才过期,便没着急花掉。虽说天凉了比较耐放,但糖这东西太招蚂蚁,别大用场还没派上、倒先被蚂蚁们光顾了。 于是摸出一张糖票,称了一斤。 哼着供销社听来的革命歌曲,背着一早上的收获,兴高采烈地赶回家吃午饭。 殊不知,二狗子领着一帮孩子,此刻跟村里几个爱贪小便宜的主妇闹上了,为首的是里根媳妇张红。 原因很简单,张红下工回来路过矮墩桥头,看到二狗子几个娃子,爬在向刚家的柿子树上摘柿子,就隔着篱笆墙叉腰喊:“狗子,你进人家院子摘柿子,得过人家允许没?别不是在当小偷吧?来!给婶儿递几个柿子出来,婶儿就替你们瞒着。” 二狗子不睬她,顾自摘柿子。几个孩子还分了工,身轻灵敏的上树,其他人举着破鱼网做的网兜,兜住树上的人递下来的柿子,再轻轻地放到箩筐里。因为成熟了的柿子表皮较软,像扔石榴一下扔,那指定行不通。 李苍竹把抱来的母鸡赶到院墙一角、任它们啄虫、吃鸡草,也跑来帮忙。 一群孩子忙得不亦乐乎,忽听张红这么喊,都不雅地翻白眼。 张红见没人理她,说得更起劲了:“敢情现在的偷儿都这么胆大包天了?翻墙入院偷柿子,被人撞见还不带害怕的?” “谁小偷啊?你说谁小偷啊?你才是小偷!你全家都小偷!” 到底还是孩子,被人冠上小偷的名儿,二狗子立马沉不住气了,涨红着脸骂了回来。 “谁全家是小偷?你个欠抽的熊孩子!看我不教训你!”张红气势汹汹地捋着袖子跑过桥头,来到向家院门前,一推,院门上着栓。 这是清苓的习惯,每回去向家,总会在进门后顺手上栓,起初是怕路过的村民透过虚掩的院门看到院子里晾晒着的东西,渐渐地养成了习惯,连带着苍竹也跟着学了去。 进不了屋,张红就隔着墙头破口大骂,由此引来不少看热闹的邻居,个别几个和张红走得比较近的,也跟着说二狗子的不是。 毛阿凤站在人群里,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阿红啊,你这又何苦咧!就算你在这儿指责这帮小崽子偷摸翻进人家墙、偷吃人家柿子,人家也不会记你的好,回头指不定还怨你多事咧……” 张红借坡下驴地嚎道:“是啊!我这是何苦咧!向家没人,盈芳那孩子又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倒显得我多事了!我就该睁只眼闭只眼,任小崽子们继续偷食……” 第181章 拔丝红苕 二狗子听得气红了双眼,骑在院墙上,恨恨地瞪着张红几人道:“我是得了芳芳姐的允许才进刚子哥家的门的,也是芳芳姐让我们摘柿子的,还说熟透了的柿子摘下来让我们几个人分,不信等她回来,问问就知道了。你们这些人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想以大欺小?没门儿!” “对!没门儿!”二狗子身旁的孩子,捏了块泥巴,爬上墙头朝张红丢去。 好巧不巧,张红正要张嘴说话,泥巴命中红心,严严实实堵住了她饶舌的嘴。 二狗子一群人笑得人仰马翻,就连小大人一样正经的李苍竹也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张红“呸呸呸”吐掉嘴里的泥巴,又跑去漱了一通口,完了握着个结实的棒槌回来,“哪个臭小子干的?看老娘不打得他哭爹喊娘……” “你打呀打呀!有本事来打呀!”孩子们倒也不怕她,这些人当中,估计就李苍竹没挨过棒槌,其他人的皮都老厚了。 “发生什么事了?”清苓回来,正好看到张红翘着臀攀在向家院墙上,冲院子里几个孩子大吼大叫,心里一记咯噔,跑上前问情况。 “芳芳姐你回来的正好,快告诉这个丑婆娘,我们才不是小偷,我们是得了你的允许来刚子哥家摘柿子的!”二狗子听到清苓的声音,仿若盼来了大救星,蹦起来喊道。 “是啊,是我让你们来的,怎么了?”清苓应道,狐疑地扫了一圈围观的人,“刚子哥家的柿子熟了,我因为要进城,没工夫摘,就让二狗子几个孩子帮忙,允诺他们将成熟的柿子摘下来带回家。有啥问题吗?” “原来是这样啊,里根媳妇嚷嚷得那么大声,还以为二狗子又带头调皮使坏了……”吃瓜群众见事情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没啥热闹好瞧,一个个地回家吃午饭去了。 毛阿凤讨好地上前:“盈芳啊,既然谁摘谁能带回家,那我来摘啊。” 清苓笑着道:“不劳烦阿凤婶了,狗子他们应该摘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我打算做干柿。” 做干柿不需要太熟,表皮黄色减退开始转红、果肉依然坚硬,晒成的柿饼才有嚼劲。 毛阿凤自觉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哼唧一声,没趣地走了。 就剩张红凶巴巴地瞪了几个孩子一眼,扭头冲清苓说道:“看在你是老叔徒弟的份上,我好心好意帮你看家,结果被这帮兔崽子扔泥巴,这事儿必须解决,要是不让我满意,没完儿跟你们说!” “里根婶,孩子扔泥巴是他们不对,可你也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他们小偷。诬陷人可是要关牛棚的,看在你出发点是好的,咱不找书记评理了,双方各退一步吧,你先跟孩子们道歉,我也让孩子们跟你道歉。” “啥!让我跟这帮兔崽子道歉?”张红瞪大眼睛,“你有没有搞错!” “我看搞错的你!你骂谁兔崽子呢?别以为眼睛大就能占上风了。”二狗子娘听到风声跑来助阵,捋袖子的架势,把张红吓得从墙头滑了下来。 “行行行,你们人多,我吵不过你们,我认这个亏……”张红见讨不了好,灰溜溜地跑了。 二狗子打了个虎跳欢呼:“胜利咯!胜利咯!” “坏人打跑咯!”其他孩子也跟着欢呼。 清苓嘴角一抽,真是熊孩子,得罪人的事跟春天里的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地长、割都割不完。 李苍竹下了门栓,出来迎清苓:“芳姨,你回来啦?路上顺利吗?” 可爱的小模样,让清苓的心都融化了。 “走!把鸡抱上,中午上姨家吃饭去!狗子你们也一块儿去,我给你们做道特别好吃的点心。” “啊?”几个孩子集体傻眼,“上、上你家去?” “是啊!怎么了?” “你胆子大敢跟蛇一个屋檐住,咱可没那胆。”二狗子娘没好气地哼道,转而揪住二狗子耳朵河东狮吼,“跟我回家!嘴巴馋到命都不要了吗?” “疼疼疼疼……娘啊,别揪耳朵,我还有柿子要拿呢。” “柿子呢?” “在这呢在这呢。”二狗子跑去后院捧来自己份额的柿子。 二狗子娘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接过盛满柿子的笸箩,揪着孩子耳朵回家去了。 二狗子痛得龇牙咧嘴,不忘跟清苓说再见:“芳芳姐,我先走了啊!你啥时摘硬柿子吱一声,我来帮你……嘶……娘啊……轻点轻点……” 其他孩子见二狗子走了,谢过清苓后,也一窝蜂地散了。 李苍竹仰着小脸,严肃地说:“芳姨,我不怕蛇,我跟你回家。” “噗嗤……”清苓忍不住笑着摸摸他头,“算了,姨带你去师傅家,师傅家也能做好吃的。” 只要师娘别骂她败家就好。 她在回来的渡轮上,听邻座一个回沿江公社探亲的中年妇女说了一道如今京都那边流行的昂贵点心——拔丝红苕,说是高级干部们才吃得到。 需要用到红苕、白糖、香油、水,正好家里都有,清苓心痒痒地想试试。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忙碌地奔波来奔波去,手头宽裕了,少不得犒赏自己一番。 竖着耳朵仔细听,发现做法也还简单——红苕洗干净去皮切成滚刀块;下油锅里炸熟,色泽金黄时捞出来控油;另一个锅加清水、白糖,用小火熬汤,从水大泡熬到水小泡、糖大泡熬到糖小泡再到浓稠变色;这时,就能将炸好的红苕放进去了,颠不了锅那就颠勺,使糖液完全沾在红苕上,盛到搁了几滴香油的盘子里。 撒上几粒白芝麻点缀,改良版的拔丝红苕大功告成! 不过可真费糖,买来的一斤糖,小半斤去了。 师娘在一旁看得肉痛不已,一个劲地说:“以后还是别做了,太费糖了,还费油……”简直割肉似的。 但味道也真的不错。清苓夹了一块,往晾着的白开水里蘸一下,吃到嘴里,既甜又不黏牙。从没想过,不是蒸就是煮来吃的红苕还能做出这么好吃的美味。 第182章 震惊 李苍竹吃了一小块,便不再动筷子了,问他咋不吃,他红着脸、绞着衣角小声问:“芳姨,我想给我娘捎一块成不?” “成啊!”清苓又给他夹了一块,笑着说,“这儿还有呢,这东西就是尝个鲜,放久了容易转味。你先吃,吃完给你娘捎两块去。” 张有康老俩口牙口不好,尝鲜地吃了一块,感慨道:“好吃是好吃,可太费糖了。就你大手大脚地拿白糖熬红苕,一般人家连红苕疙瘩汤都不舍得放糖。幸好二狗子那帮孩子没来,要是来了,一个个回头往家里一说,全大队都知道咱家出了个败家徒弟……” “光是背后嘀咕几句也就算了,怕就怕你那个拎不清的阿奶,又该借着这由头上门来闹了。”张奶奶看俩孩子津津有味地吃拔丝红苕,肉痛稍稍好了些,转而说起老舒家的糟心事,“那老太婆没能在你头上捞到点好处,这不,把主意打到了你那堂妹头上,迫不及待地把亲事定下来了。” “啊?”清苓讶然不已,“彩云过年才十二吧?” “可不是,对方是城南乡下的,家里劳动力多,这不下聘日子还没定,先挑了两担粮过来,你阿奶笑得合不拢嘴,连说这门亲事好。好啥呀好!男方是个酒葫芦,一喝酒就打人,先后打死了两任媳妇,过年都二十七了,足能当你堂妹的爹了。方圆百里谁愿意把闺女嫁给他?也就你阿奶,眼皮子浅,除了捞到手的好处,别的啥也看不见。可怜你那堂妹,要嫁个年龄大她一轮多、还是个暴脾气的男人,以后日子怕是苦咯……” 清苓震惊了。 一直都知道舒老太重男轻女,却没想到对亲孙女轻贱到这个程度——居然要把舒彩云嫁给一个打死过两任媳妇的酒葫芦。 这和卖孙女有啥分别? “打死了媳妇,都不用坐牢吗?”清苓想到这一茬,“闹出了人命,还能逍遥法外?” “打死媳妇是知情人说给你向二婶听的。”张奶奶压着嗓门说道,“城南那边对外瞒得紧着咧。第一任死在夏天,说是晚上吃西瓜没点灯、踩到西瓜皮摔了一跤,后脑着地摔死的;第二任死在冬天,说是去河埠头凿冰块洗衣裳,不小心滑了一跤,脑袋磕在石阶上,一命呜呼……可纸包不住火,要不是那家的老爷子是生产队大队长、大伯是革委会委员,又选择保大舍小——连夜赔了亲家不少钱和粮,暗戳戳地把这事压了下去,否则还不定怎么闹呢……” 这年头就是这样,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只要娘家那边没人闹,夫家这边,伤也好、死也好,都以家务事敷衍了事。这就是身为女人的悲哀。倘若换成死的是男人,男方家不定怎么磋磨女方呢。 “前两任媳妇都一个村的,这回往外寻摸,还不是因为同村的没人敢嫁了。你奶明知这些,还把孙女往火坑里推。旁人劝她也不听,说什么又不是马上嫁,先定亲,然后搬到夫家适应适应,等满十六了再结婚。还说要真是个暴脾气,到时候不结就是了……你说这话傻不傻?都住到未婚夫家去了还能不结婚?回来谁还肯娶她呀?这不跟童养媳一样的么,你奶真是个老糊涂……” “小叔知道这事吗?”清苓蓦地想起还被关在牛棚反省的舒建强,好歹他才是舒彩云的爹,婚姻大事,父母命、媒妁言,只要父母还在,做主的就不该是舒老太。 “这倒不清楚。”张奶奶摇摇头,“我也是听你二婶子说的。” 清苓想了想,起身道:“我去找书记,想办法跟小叔碰个面,知会他一声。”尽管很讨厌老舒家的人,但既然知道了,做不到袖手旁观。 若真像传闻说的,对方是个酒葫芦、酒劲上头就要打媳妇,打死打伤都不管。嫁给这样的男人,和嫁个死神有啥分别? 但凡舒建强有点人性、有点身为父亲的责任,便不该放任这个事发生。 可若是跟舒老太持一样的态度,只能叹舒彩云投错了胎、生在这样一个丝毫不为她着想的家庭。 清苓三两口扒完饭,拿了个浅口洋碗装了几块拔丝红苕,装竹篮里,等李苍竹吃完饭,送他回家,并叮嘱别把今儿听到的事往外说。 李苍竹抱着俩母鸡,懂事地点点头:“芳姨放心,我不会说的,连我娘都不告诉。” “乖孩子!” 还没走出近山坳,看到李寡妇急匆匆地迎面走来。 “娘!”李苍竹跑上前,“娘你怎么来了?” “你这孩子,都这个点了还不回家,急死我了!”李寡妇训了他一顿,继而向清苓致歉,“妹子,这孩子一大早说你今儿休息,愣是要抱着俩母鸡去找你,我今儿要下地,没工夫管他,就由着他去了,没吵着你吧?” “没有,苍竹很乖。”清苓说着,将盖着黑布的竹篮挎进李寡妇胳膊,“这是我做的点心,给嫂子尝个鲜。回头让苍竹把篮子捎还给我就成。既然嫂子来接了,我就不跟着去了。” 李寡妇不知道篮子里装的是什么,还道是家家都会做的花卷、馒头,再不然就是裹了馅儿的玉米饼,笑着道过谢,想着赶明让苍竹也捎些自己的拿手点心做回礼。 她别的不成,捏点心倒是一把好手。谁家结婚、生子做喜饼、捏满月果需要找人帮忙,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等分了钱,娘去县城买点白面,给你芳姨做两篮喜饼。”李寡妇打定主意。白面虽贵,还能贵过救命之人? 到家后,掀开篮上的黑布,被洋碗里几块金黄灿灿的精致甜点惊到了。 “娘,这是给你吃的,快吃吧!味道可好了!芳姨放了很多糖在里头,太奶奶肉痛地说了她一遍又一遍……”李苍竹叽叽喳喳地汇报。 李寡妇拿筷子夹到嘴里尝了一小口,浓郁的香甜味,充斥鼻尖、口腔,让她舍不得咀嚼、舍不得往肚里咽。 第183章 跑了 “你芳姨咋想到做这么精贵的点心?别不是专门做给你吃的吧?”李寡妇不由问。 “我和狗子哥帮姨把熟柿子摘下来,这样就不会掉下来砸到头了……呀!我把我那份柿子落在太奶奶家了。”李苍竹懊恼地说,随即又释然不少,“没事,就当是我孝敬太奶奶和芳姨的。可惜娘你没能尝到,那柿子可甜了……” “娘没关系,你吃了告诉我味道也是一样的……” 娘俩坐在桌边,一个吃饭,一个叽叽喳喳地汇报一上午的战绩…… 那厢,清苓小跑着来到书记家,俩口子刚吃完饭,正坐着唠嗑,听清苓把事情一说,书记拍桌而起:“舒家那老太太真当越老越拎不清!拿亲孙女当仇人看哪。走!我跟你一起去找建强。” 领着清苓去了牛棚。 牛棚里不仅关着舒建强,还关着刘继红,一个住朝东的屋子,一个住朝西的屋子,中间一道篱笆墙隔开,好似两座独立的小院,门上又悬着锁,倒是没传出什么腌臜话。 书记领着清苓直接去了舒建强住的屋子,门锁一卸,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书记狠狠抽了一下嘴,指着屋里的舒建强骂道:“多久没清理夜香桶了?这天气就臭气熏天的,到夏天咋整?” “不是说春耕就将俺放出去的吗?”舒建强一听急了。才关多久啊,媳妇就跑了,再关下去,孩子要不认他这个爹了。自认这段时间还算修身养性,咋还要继续关他? “俺错了书记!俺真的知道错了!”舒建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您大人有大量,早点放俺出去吧。俺家老的老、小的小,都不是挣工分的料啊……” “你也知道小的小,你闺女彩云今年才十一岁,就被你老娘定下亲了,这事你知道不?”书记实在受不了屋里的臭气,干脆就在门口开门见山。 舒建强显然不知情,呆滞半晌,讷讷地说:“那估计是对方条件不错,俺娘肯定也是为她好……” “你!”书记恨铁不成钢,指着舒建强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 这时,牛棚外传来向二叔气喘吁吁的喊声:“书记!不好了!建强家的闺女带着家里的户口簿跑了!” “啥!” 在场的人异口同声。 “你说谁跑了?”舒建强一脸的不敢置信。 “你、你闺女。”向二叔呼吸还没平稳,喘着大气说了事情经过,“你娘哭嚎着跑到公社,说家里被翻得一塌糊涂,大衣橱被撬,小抽屉里的户口簿、粮票、肉票、布票还有手帕包着的一沓毛票统统不见了。起初以为是小偷,听宝贵那孩子说,是他姐,也就是彩云干的。偷了家里的东西跑没了影,倒是有人看到她往码头方向跑,这会儿兴许已经坐船离开了。” “死丫头!”舒建强砰地揍了一拳门板,门板摇摇欲坠了片刻后,轰然倒了下来。 书记等人齐抽嘴,无奈地摆摆手,说:“算了,你提前出来吧。” 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继续关着难免让人觉得不近人情。 清苓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舒彩云胆子真够大的,手法也够绝。才十一岁,就敢捏着家中全部财产离家出走了,简直比当年的向刚还疯狂。 向刚好歹是个男子,家里亲人都没了,随便收拾一个包袱就能闯天涯。舒彩云一个姑娘家,抗议长辈安排的亲事,也不该是这样破罐子破摔的做法。 且不说路上危不危险、会不会出事,就说谋生吧,农村户口在城镇是找不到工作的,工厂就那么几所,安顿城镇户口的居民都来不及,谁来管你个乡下妹子。唯一的用处,大概能证明她不是特务吧。 这几年,城里抓特务的风声一直没见消退。公家人外出办事,必须得有单位开的介绍信。个人出远门走亲戚,得带上户口簿。啥也没有的,一旦怀疑你是特务就不好办了,耐心好的随你到单位或是乡镇由干部出面担保,没那耐心的直接把你关起来,直到盘问出不是哪个特务机关派来的细作为止。 也不知舒彩云是误打误撞呢、还是听谁说过这方面的事,揣着全家的户口簿干脆利落地跑了。 带着全部的钱、票还有户口簿跑了!这让留下的人怎么过日子? “万一那死丫头带着身上的东西,在别个地方嫁人了呢?俺怎么跟男方交待啊……”舒老太精神气全无地跌坐在地上,抱着孙子带着哭腔道。 大伙儿听了直抽嘴,到这会儿还惦记着嫁人呢。要不是你个老太婆见不得家里风平浪静,小孙女才十一岁,就想把她嫁出去换点粮食,会发生这种事吗? “俺还不是为她好!城南那户人家壮劳力多,吃穿不愁,嫁过去现成享福还不好?而且人家答应了,不急着结婚,先定亲,到年纪了再结婚,这么好态度的婆家,上哪儿找去?她还想咋样?” 舒老太完全没反省,还在一个劲地骂:“……死丫头!这是想逼死俺们啊!有种别回来!回来掐死你……肯定是她那个不着调的娘教坏的……” 事到如今,骂这些有啥用。 人跑了,钱财也确实都被卷走了,老舒家赖以生存的就剩仓房里几担粮。可其中两担还是城南有意和舒家结亲的人家送来的,这下女主角跑了,不得把粮食还回去啊。 想到这,舒老太又是一通歇斯底里的嚎啕。 弹棉匠恰巧这时候收工,顺带着雁栖公社发生的大小八卦回村去了。 很快,城南那边听到风声,上门来讨两担粮了,还指着舒老太好一通骂。 这两担粮,有心想护也护不住,毕竟是人家挑来的,尽管婚期还没定,但也和彩礼差不多了。如今女猪脚跑了,男方来要回去,这事本无可厚非。 可舒老太不甘心呀,抱着装粮的箩筐哭哭啼啼:“亲家啊,要不再等等吧。那丫头肯定会回来!她那年纪,到外边能干啥呀,钱花没了就回来了……” 第184章 致轩辕御谶童鞋粉丝值满10000加更~ 男方那边这次来的是叔叔伯伯,闻言,嗤声道:“得了吧!能跑一次,难保不跑第二次。这样的姑娘,长得再漂亮、干活再能干,我家也不想要了。” “就是!还没成事呢,别一口一个‘亲家’地喊,咱们可消受不起。” 说罢,用力夺回两担粮,甩甩衣袖走了。 舒老太哑着乌鸦嗓哭天抢地:“咋整啊……俺家这下可咋整啊……” 舒建强抱着脑袋,神情痛苦地蹲在墙角。 书记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和社长对了个眼神,做出了一致的决定:“建强,你接下来回地里干活吧,恢复你的工分。” 恢复工分,意味着月底起大白菜入库、河塘拉网,都能领到壮劳力的份了。年底分钱,也能多分些。 舒建强重重点了点头。 舒老太却还嫌不够:“可俺们家现在除了几斤口粮,啥也没有了,大队总得帮衬一把吧。” “你想大伙儿怎么帮衬你?”书记没好气地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俺要和大孙囡搭伙。”舒老太梗着脖子道,“俺是她奶奶,她不跟俺搭伙,带着口粮跑张老太婆家算几个意思?” “我高兴。”清苓杏眸一瞪,“我家就我一个,我爱跟谁搭伙就跟谁搭伙,就算你是我阿奶,也没资格管。阿奶你当初捂着钱袋子、不肯拿出一分钱帮衬我爹娘,还说到死都跟着小叔一家过,如今也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话不是全由你一个人说的算。大伙儿都不是聋子。要真没钱买油盐酱醋,我可以借你们。” 清苓生怕舒老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说服书记、社长让自己去老舒家搭伙,赶紧把话说在前头,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得立字据。”免得将来手头拮据、找他们讨了推说没见过这笔钱。 “你……”舒老太气得老脸涨成猪肝色,“谁稀罕你那点钱,俺砸锅卖铁也不跟你借。滚滚滚!都给俺滚!” 大伙儿一哄而散。一方面是被舒老太的态度气着了,另一方面当然也有害怕被舒老太拉着借钱、借票的原因。 “不稀罕最好。”张奶奶拉着清苓气呼呼地往家走,边走边嘀咕,“还当咱们很爱管他们那摊破事儿呢!” 又对清苓说:“你往后也甭跟她吵,吵输吵赢都是你的不是。你呀,这阵子就在家乖乖等着嫁人。棉花胎弹好了,接下来开始要缝被子,你给师娘搭把手,咱们争取月底前缝好,趁日头好晒一晒。下个月又该忙了……” 清苓点点头,继而又问:“师娘,你说舒彩云这样跑出去,还会回来吗?” “谁知道呢。”张奶奶叹了口气,“这几年都没听说有谁家的小媳妇丢下一家老小跑掉的。一来日子渐渐好过了,除了青黄不接时还可能吃了上顿没下顿,其他时候,肉天天吃不到,饭还能吃不饱啊。有吃有住,哪个人愿意丢下熟悉的生活、选择离乡背井?二来,光脚跑出去,吃住都要钱要票,花完了咋办?要么是随便找个人嫁了。不要一分一厘的彩礼,穷地方的男方欢喜都来不及;要么就是灰溜溜地回来。你堂妹这么小年纪,嫁人的可能性不大,我猜熬不到小年就该回来了……” 岂料,一向猜很准的张奶奶,这回没猜准确——舒彩云这一走,不仅小年没回来,大年也没回来,连着好久都没音讯。 起初,舒老太逢人哭诉,社员们还会义愤填膺地附和几句,有骂舒彩云不懂事、没良心的,有同情可怜老太太的。 时日一久,没人再提起了。 任谁日复一日地被吐苦水还受得了的。听多了反而觉得舒老太神烦。 无比盼着地里的蔬菜入仓、河里的鱼虾起底,甚至是清苓的婚事早点到来,好借着这类喜庆事冲淡负面情绪、迎接除夕到来。 冬储大白菜入仓在冬月中旬,河塘起底在冬月下旬。 虽没有农忙时那么忙得团团转,但一样很热闹。 尤其是拉网放水,河塘渐渐起底,鱼虾蟹在渔网里活蹦乱跳,那种热火朝天的丰收场面,甜到人心坎。 近山坳和江口埠两支生产队,还展开了比赛。 书记手里不是还有一张多的收音机票么,书记大人发话道:“哪个大队网到的鱼虾多,这张收音机票就归哪个大队。” 归了生产队,意味着是生产队的自有资产了。凑钱买台公用的收银机,各家各户有需要可以借回家听,不像公社的东西,一般都不外借。哪怕整个生产队轮着借,每家借来听两天,两三个月就能轮一遍了。不想凑这个钱,就把这票转给手头宽裕的个人,还能多分点口粮。总之,绝壁是双赢的大好事! 社员们激动地嗷嗷叫。 不只壮劳力下水,妇人们也都兴致高昂地卷起裤腿,跃跃欲试。 清苓拉住身畔的邓梅:“邓婶子,这时节的河水太冰,对女人家伤害尤其大,你要还想生个大胖小子,听我的,别下水。” 邓梅生了两个闺女,一个嫁人了,一个待字闺中,尽管公婆比较开明、没有责备过她,向荣新也从不提这茬事,可她总觉得欠了夫家一个大胖小子,做梦都想怀上一个。 此刻听清苓这么说,立马收回脚。 一旁的毛阿凤见状,鄙夷地撇撇嘴:“不就下个水、拉个网么,花头精真多!” 她最近和清苓怼上了。 得知张有福的媳妇借清苓缝纫机却不借她。不仅不借,连碰都不让碰一下,将怨愤如数转嫁到了清苓头上,看清苓那是百般不顺眼啊。 清苓对此表示无感。我借我的缝纫机,干卿底事! 邓梅以及周边几个还想再生个娃的妇人听了清苓的话后,没有下水,毛阿凤下了,边下边说:“能不能生大胖儿子跟下不下水有啥关系?主要看命的,命不好,再注重养身都没用。” 说完,跟在壮劳力后头拉网去了,离鱼虾近点,盼着能多分点。 清苓几个在岸上看,冯美芹还拉起了山歌。 第185章 保胎 河塘口的闸刀收起,河水顺着水流哗哗放出去,拉开的渔网渐渐沉了起来。 大伙儿兴高采烈地喊道:“大丰收!大丰收!大丰收!” “哎哟喂……”一道不和谐的哭腔响起在众人当中。 大伙儿纳闷地循声看去,原来是毛阿凤,不知何故,捂着肚子喊难受。刚说完,她附近的河面漾起几抹红血丝。 离她最近的妇人连忙把她拽上岸:“你那……那东西来了还下水?不要命了啊!” “明明还不到时候……”毛阿凤委屈地说道,这时候也顾不上拉网了,弓着腰,护着小腹,尴尬又窘迫地回到岸上。 “不到时候咋还见红?啊!该不会有身子了吧?” “啥?杀猪嫂怀孕了?”听了一耳朵的吃瓜群众惊目。 毛阿凤也慌了:“不、不会吧?我没感觉啊……”说完自己也觉察到了不对劲——月经迟了,小腹有点坠坠地疼,关键是,见红了! 毛阿凤急得眼泪都下来了,抬眼看到不远处的清苓,颤着嘴唇哀戚戚地喊:“盈芳——盈芳——你不是跟着老张头学医吗?快!快来看看,我这到底是不是小产,呜呜呜……” 清苓乍一听,吓了一跳,回过神后赶紧过来。邓梅和其他妇人也都围了上来。 清苓快速地把了脉,滑脉有,却有点弱,所以无法确诊是否小产。 也许因为河水太冰、坐胎不稳,流掉了但没流干净;也许只是先兆性流产。后者还好,前者就麻烦了。 清苓看了眼河水,晕染在河水里的血丝早已被水流冲淡,只好问当事人:“阿凤婶,你感觉怎么样?肚子疼得厉害吗?之前在水里的时候,下身有没有感觉到异样?” “异样?什么异样?我不知道、不知道啊……肚子就一点点难受,我能忍。”毛阿凤一把抓住清苓的手,着慌地说,“盈芳,你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我以后再也不说你坏话了,我发誓……” “婶子你别急。”清苓蹲在毛阿凤身侧,柔声安抚,“这儿风大,咱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慢慢给你检查。放心,只要真像你说的只是轻微难受,应该没有小产。” 清苓说完,将邓婶子匆匆从家里抱来的被子,盖在毛阿凤身上,又让家住附近的社员扛了一扇门板过来,由四个自告奋勇的年轻壮劳力,稳稳地将毛阿凤抬至卫生院。 她自己当然也跟着去,一路盘算着需要用到的草药或针剂。同时又派二狗子去家里找师傅,让他老人家也去卫生院。 今儿拉网,大部分人都跑来河边看热闹,少数不爱热闹的,则都回家避风去了。冬月底的风,吹到脸上已有刺骨的感觉了。 二狗子箭一般地冲到张家通知完老大夫,又去了生产队养猪的地方。 “大勇叔!大勇叔!你媳妇……” “什么我媳妇,那是你婶子!没大没小。”刘大勇举着扫猪粪的笤帚,朝二狗子挥了挥。 二狗子捏着鼻子嫌臭地说:“唉哟!都啥时候了还注意这些细节……我说大勇叔,我婶子出事了……” “啥?”刘大勇当他开玩笑呢,想说这种玩笑开不得,见二狗子一脸严肃的表情,心里一记咯噔,颤着嗓音问,“出啥事了?她不是去河边看拉网了吗?难不成掉河里去了?”说着就要关猪圈去看看。 “那倒没有,但好像小产了……哎!大勇叔——你跑错方向了,婶子被送去卫生院了……” 刘大勇握着笤帚从猪圈一路朝着卫生院飞奔。 此时此刻,卫生院。 清苓迅速理出一张简易病床,让向九等人将毛阿凤小心翼翼地从门板转移到病床上。她则给毛阿凤倒了杯热水,喂她一小口一小口喝着。 邓婶子从隔壁公社提来一个热水壶,调好一盆温热的清水,准备给毛阿凤清洗下身。 帘子一拉,把围在门口的一拨人撵出去:“去去去,这儿不是看戏的地方,要看热闹去河边。” 清苓朝向九为首的几个年轻汉子点头致意:“谢谢阿九叔,谢谢各位大哥!接下来没啥事了,你们回去吧,兴许还能赶上拉网。” 向九挠挠头,有点不乐意地道:“盈芳啊,算起来,我还比刚子小一岁呢,你每次都喊我叔,感觉把我喊老了。” “你得了吧。”向九的一个同伴笑话他,“你的辈分搁那儿,喊你哥,你让二叔他们咋想?” “哈哈哈……” 年轻汉子们哄笑着散了。 张有康拄着拐杖来了。坐在诊桌前,听清苓说了前因后果,又听邓婶子隐晦地说了毛阿凤的下身情况,点点头,问病床上的人,“大勇媳妇,你这胎还打不打算要了?” “要!当然要了!”毛阿凤带着哭腔,隔着帘子高声喊,“老天爷赐给咱刘家的宝贝,不要的话岂不是罪过大了?!” “行行行,你别用劲,既然要,我给你开保胎针。但打了针不代表就一定能保住胎,主要还得看你自个的身体能不能扛过这道坎。” 老张大夫给毛阿凤打的保胎针叫安宫黄体酮。是药三分毒,何况是这么霸道的药。用之前势必得征求当事人意见。 清苓照师傅的吩咐,从药品柜里找到这个药,仔细验看后,确定没错,掀帘子进去给毛阿凤注射了一针。 老大夫在外头叮咛:“尽管没落胎,但还是得小心,这几天需卧床休息,家也别回了,在这儿凑合住几天,等坐胎稳了,再做进一步打算。” “嗯嗯嗯!”毛阿凤流着泪不停点头。知道肚子里的孩子还在,并没有因为她的大意而流失,既后怕又感激,另外还有对清苓的愧疚,因而等扎完针,拽着清苓的手“哇”地放声大哭。 刘大勇还没进门,先听到他家媳妇粗犷豪放的哭声,瞬间红了双眼。手里的笤帚,吧嗒一下落到了地上。 “杀猪勇?你咋搁这儿站着咧?还不快进去宽慰宽慰你媳妇,好不容易保住了胎,可禁不起这么哭。”邓梅端着个面盆出来倒脏水,看到刘大勇,出声喊道。 刘大勇懵了:“保、保住了?” 第186章 糟青鱼 “咋地?你以为没了啊?”邓梅忍不住笑道,“你们俩口子的反应真奇特,一个得知保住了胎嚎啕大哭,一个到现在还没搞灵清状况。真是……得!还是我去宽慰吧,你回家给你媳妇带身干净衣服来,再卷个被铺过来。老张说了,她坐胎不稳,这几天都不能动,起码得三天不能下床,卫生院有床位,这两天就在这凑合着过吧,等稳定了再回家……” “哎!”刘大勇喜极而泣,抹了把泪,兴冲冲地回家抱被子去了。 屋里的毛阿凤,听邓婶子进来转述了刘大勇的反应,破涕为笑,拽着清苓的手总算松开了。 清苓舒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被拽麻了的手腕。 张有康拿出药油,让她抹在手腕上,了然地笑问:“吓到了吧?” 清苓想了想,说:“一开始是有点吓到,后来紧张居上,到不觉得害怕了。对了师傅,安宫黄体酮真的能保住胎吗?” “能。但这东西说实话不敢多用,用多了难免有副作用。所以一会儿我再开个药,你拿去煎,一日一次让大勇媳妇服下。中西药双管齐下,希望能帮助她坐稳这一胎。” 清苓点点头。 等松懈下来,猛然想起自家的水桶、面盆还在岸边排队。本来说拉网上来当即分的,这下不晓得什么情况了。 “就知道你这丫头会着急。”书记双手合力提着一个大水桶进来,笑呵呵地说,“看!我给你带啥来了?” “好大的鱼!”清苓惊喜地低呼。 “是青鱼。”书记解释道,“这是最大的一条,十一斤六两。大伙儿一致决定分给你们师徒俩,不剖开了。你们拿去可以整条晒成青鱼干。” 要知道,雁栖公社年年这个时候起河底,即便不少虾米小鱼会被放回去——免得捕绝了,但能长到十斤出头的鱼,真是少之又少。 “向二他们领着人还在网,具体怎么分得看最后情况,不过预计比去年子多。这条鱼你们先拿家去,分多了不让你们退,分少了再补上。”书记笑眯眯地说。 清苓高兴地接到手上:“哎呀!好沉啊!”差点把水桶打翻了。 “哈哈哈……” 说笑了一阵,书记又回岸边镇场去了,免得谁家贪小便宜闹出点幺蛾子。 清苓等刘大勇抱着被铺、带着毛阿凤的换洗衣裳来了之后,和邓婶子一起,帮忙给毛阿凤换了干净的衣裳,又叮嘱了几句。譬如晚上别受凉、别碰冷水,喝的水必须得温热。吃食上倒没什么限制,农家饭桌上,基本就一些个自家菜园子里摘的新鲜菜蔬水煮或是稍微搁点菜油炝炒的,这天气一般也不会吃冷食。 交代妥当,清苓提上水桶先回师傅家去。这么大一条青鱼,够娘俩个收拾的。 要说青鱼,数冬季的最为肥嫩,而且天冷适合糟制。 张奶奶端出糟鱼的老卤,去年河塘起底时分到了不少鱼,短时间吃不完,调了糟鱼用的。初夏前后吃完了鱼,这些老卤滤掉杂质、煮开后晾凉,再倒进干净的瓦罐,用黄泥封紧坛口。今年拿出来,照样是一坛醇香扑鼻、不需要重新调制的卤水。 出来见清苓提着菜刀正要刮鱼鳞,忙制止:“小芳,不用去鳞的,我来我来!” 张奶奶老当益壮,接过菜刀,从青鱼尾部开始沿着脊背一直割到头部,然后一刀劈开头颅,将整条鱼剖成鱼腹相连的两边。接着挑干净内脏和鳃、斩掉牙齿,再刮净鱼肚子里黏连的一层黑膜,最后用干布把鱼身两面都揩干净。 “腌之前不能用生水洗的,揩干净了就好。”张奶奶边处理边教清苓,“你去灶间把竹签拿来,一会儿在肉厚的部位扎几个孔。我去调盐巴。” 清苓依言拿来竹签。这些竹签还是向刚削的,晒菜干、鱼干时串成一串串,方便晾晒,免得乱糟糟的。晒完拔出来,洗干净还能反复使用。 清苓在鱼背等肉厚的部位一一扎上孔,张奶奶也调好盐和硝配比的腌盐了,将盐擦遍鱼的全身,尤其是脊骨处,得多擦几遍,否则不容易入味。扎孔的地方也要塞入盐巴,以防霉变。 代销点开起来的好处是——盐巴不够了,随时就能出门买。清苓见盐罐子见底,揣上小荷包跑了趟代销点,顺便还跟无聊地守着柜台的冯美芹哈拉了几句,又小跑着回到师傅家。 张奶奶已经把整条鱼擦了五六遍盐巴了,两人齐心协力地将鱼装进刷洗干净、倒扣晾干的缸内,鱼鳞朝下、压上腌菜石。 清苓掰着手指细细一算:腌要七天,完了洗干净太阳底下晒十天,再挪到阴凉通风处晾三十天,果然是要等过年才能吃上。 “哪止啊。”张奶奶笑着说,“阴干了想吃,切几块饭锅里蒸着吃也可以,可要想吃上香喷喷的糟鱼,还有得忙咧。” 晾干的鱼,切成厚度相等的块状,一层层垒入小坛子,浇上老卤,直至浸没鱼块为止,拿两片毛竹交叉压住鱼干后,用黄泥密封坛口,放到阴凉处糟腌四个月。 到时拿出来的鱼块那才是真正的香糟鱼。吃过这种糟鱼,再吃醪糟烧的鲜鱼,那完全是两种口味。倒不是说后者不好吃,鲜鱼有鲜鱼的味儿,腌糟鱼有腌糟鱼独有的香醇。 过年时,一般人家都不愁吃的——河塘起底分到的鱼虾、猪啊羊啊交公后总有多的,宰了每家分分,工分挣的再少,总也能分到几两肉。大锅肉炖不了,牙签肉总能做一盘吧?再还有自家养的鸡鸭,总之不缺那一道菜。 可到了春夏间,地里的秧苗青黄不接,农家的饭桌上也凄凄惨惨——没啥菜可吃,即便是蔬菜也是可怜兮兮的几道吃了又吃的土豆丝、辣白菜。因此,有这样一道美味搬上饭桌,是多么幸福的事。小半块糟鱼能下两顿饭,省着点能吃上两天。 “这还是近些年才有的福利,早几年,甭说鱼,人都要当成鱼上砧板剁着吃了。”张奶奶回忆往昔,唏嘘地叹道。 第187章 有对比才有差距(致彼岸花開蔠是傷童鞋的和氏璧打赏~) 娘俩个边料理今个的晚餐,边聊旧时的岁月。 晚饭上桌,张有康也回来了,顺便带回了今儿拉网的成果。 “按人头能分到一斤鱼虾,剩下的按工分。咱俩凭得了一条大青鱼,这是你师娘头上分到的一斤虾子。” 张有康让清苓把虾子养到水缸里,“这虾子新鲜,肯定能养活。等刚子回来再吃吧。” 正说着,刘大勇来了,手里提着一个水桶。他家今年分到十三斤鱼虾,拎了一半过来,说是感谢老张师徒俩。 “要没你们,我媳妇今儿肯定遭罪遭大了。家里没啥拿得出手的,这不刚好分鱼,大爷你们无论如何要收下!” 刘大勇说完,搁下水桶走了,说是去卫生院照顾媳妇儿。 “这孩子!”张有康没辙,让清苓把水桶提进屋,“这样,咱们意思意思收一点,余下的老伴儿你挑几条大的每天炖一锅鱼汤,让小芳捎去卫生院给大勇媳妇喝。刺多的小鱼还有虾,都晒成干,等大勇媳妇坐稳胎回家了送他家去。” “成。”张奶奶爽快地应道。刘大勇特地送上门,一点不收也不好,挑了几条鲫鱼养到水缸,要是能养住,留到过年还能多个菜;小杂鱼和虾分别洗干净,虾要焯熟、鱼要浸一夜酱油,第二天都沥干了整整齐齐码上米筛,拿到日头底下晒。 毛阿凤在卫生院安胎,进出卫生院的人每天都很多,光临度能跟代销点有的一拼。当然,基本上都是妇女同志。有些是沾亲带故来看她的,有些则纯属八卦、想知道她到底有没小产。 得知是清苓安顿及时,才没导致流产,大伙儿围着清苓纷纷夸赞起来。这个夸她聪明能干,跟着老张头才学这么点日子,就能治病救人了;那个赞她脾气好、气量大,毛阿凤前阵子那么怼她,都不见她上火,关键时刻还救了毛阿凤跟她肚子里的孩子。要知道,小产要是止不住血,大人也要遭殃。 总之把清苓夸得都脸红了。 被挤到角落的许丹,内心充满幽怨。 当时若是她在场,这点小事肯定也能解决。偏巧昨天刘继红出牛棚,都是知青,少不得聚一聚,便去了江口埠看拉网。早知就不去了,留在近山坳这边,不仅能秀一把自己的护理技巧,还能加深在大伙儿心目中的好印象,多好的机会啊,就这么白白错失了…… 许丹越想越怨刘继红。只是如今,单身的知青就剩她们两个,不抱团还真不行。下工路上,动不动有长相埋汰的单身汉朝她扔石子儿。不拉个同伙,以后都不敢出门了。 “我就说,盈芳这姑娘真不错,可惜被刚子抢先了一步,不然和我们家军达也很相配呢。”社长媳妇也来了,嗓门大的让许丹不想听都不行,“……可惜我们家军达选上红小兵后,成天不着家,我这个当娘的都不确定他啥时候能回来,哪敢做主给他定亲啊。万一几年都不回来,岂不是耽误人家姑娘……” 社长媳妇嘴上抱怨,可在场众人,谁听不出她话音里的嘚瑟。 许丹更是心里一动。 冯军达! 放眼整个雁栖公社,自林杨之后,能入她眼的,也就社长家的小儿子冯军达了。思及对歌那晚上两人的互动,再忆起农忙的晒谷场上男人主动相帮,许丹干涸多时的心头,再度涌起一股甜甜蜜蜜的恋爱感觉。 虽说冯军达也是农村人,但他不怎么干农活,如今跟着组织东奔西走的,举手投足俨然和城里人没两样。将来说不定有大出息。 许丹越想越动心。 “……行了,你家军达有出息,这我们大伙儿都知道,别老翻来覆去说,说的我都嫉妒了,要不咱俩换个儿子?”家有儿子的妇女半羡慕半打趣地打断社长媳妇意犹未尽的嘚瑟。 大伙儿都笑了。 社长媳妇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可不换。我们家军达孝顺着呢。这不,去了一趟京城,昨儿才回,今儿一大早就下自留地锄草去了。还给我带了京城的特产,一会儿上我家尝尝去……” “好好好。”能抵数千只鸭子的妇女同胞,探望过毛阿凤后,浩浩荡荡地往社长家走。 社长媳妇心里滴血。艾玛真想赏自己一大耳刮子! 那点心多贵啊!听儿子说,那么几小包点心,一共花了他一块五毛钱外加一斤半的粮票。肉痛的她一宿没合上眼,早上起来把点心一块不落地锁进柜子,还叮嘱家里谁也不许吃,等过年再吃。好不容易得了几样上档次的糕点,不得先祭过祖宗再吃啊。哪曾想,高兴过头嘚瑟了几句,倒把自己绕进去了。 可话都出口了,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了,只好忍痛割爱,拿一小包出来招待客人吧。 横竖要招待,社长媳妇干脆拉过清苓客气道:“盈芳啊,抽空来我家,尝尝京城的点心,看是不是和咱们这的不一样。” 这姑娘上回去省城,还给他们捎点心呢,相比屁股后头的那一拨,她还宁愿送给这姑娘尝尝。 清苓笑着点点头,不过并没打算真的跑去社长家拿点心。人家那是客气,她可不能当福气。 何况,不就是京城的点心么。总有一天,她会带着小金,踏往京城见世面的!只是点心哪够啊,还想尝遍京味的佳肴呢! 许丹见社长媳妇只邀请清苓、没邀请自己,心里的酸意都浓的冒泡了。待探望的人都走后,拉过清苓咬着下唇羞哒哒地小声说:“盈芳,我好像那个来了,回去换条裤子。有啥事你帮我顶一下哈。” “哦,好。”清苓点点头。在许丹转身时,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对方的裤子,没见有污渍啊,不过也许是去拿月事带了,便没多想,转身忙别的事去了。 许丹其实哪是回住处换裤子,她从社长媳妇的话里得知冯军达一大早去自留地了,一出卫生院,就抄近道往冯家的自留地赶。 第188章 又能上省城咯! 冯军达确实是在自留地锄草,不过不止他一个,还有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听说他回来了,扛着犁耙来找他唠嗑。 唠着唠着有点口渴,丢下犁耙去附近的人家家里舀天落水喝。 就这空档口,许丹找来了。 “军达!”她笑盈盈地走上前,“刚听你娘说你回来了,才回来就下地啊,这么勤快!” 冯军达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相当帅气:“原来是丹姐,好久不见!你这是上哪儿去?没在卫生院干活了?” 许丹愣了一下,赶紧替自己圆谎:“哦,我被老张派去给人送药,正好路过这里。对了,听说你前阵子去了京城,咋样?那儿的感觉和省城完全两样吧?” 冯军达最喜欢跟人侃外头的事,一则能证明他见识广,二则嘛,谁都喜欢被仰慕、听奉承话,内心能得到莫大的满足和说不清的快感。 两人一个有目的地问,一个带着小嘚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答。 “呀!”许丹慢慢靠近冯军达,在距对方半米处时,佯装扭到脚,身子一歪,成功地靠在了冯军达身上。 “哎哟喂!敢情来的不是时候!”冯军达的发小喝水回来看到这一幕,赶紧捂脸遮眼睛,嘴上嚷嚷道,“我没看见啊!我啥都没看见!” “你瞎咧咧啥呢!”冯军达没好气地冲发小喝道,“丹姐你都不认识?” 说着,扶直许丹,问她是不是扭到脚了、要不要送她回卫生院云云。 许丹心里暗恨那人多事,面上羞涩地摇摇头,蹲下身揉了揉脚踝说,“还好只是崴了一下,没坤到筋。那你忙,我先去送药,回头有时间,再听你说京城的事。” 说罢,低着头匆匆走了。 他发小这才认出是知青,目送着许丹的背影,拿手肘撞了撞冯军达:“哎!没准她喜欢你哦!除了林杨,还没见她跟哪个单身汉有说有笑过,除了你。二炮他们一直都垂涎她,可惜没成……” “得了吧。”冯军达脱掉外套,卷着白衬衫的袖子头也不抬地说,“她大我好几岁呢,我妈指定不同意娶个年纪比我大的媳妇儿……” 人已走出冯家自留地,耳朵和心却依然还系着那边的许丹,闻言,脚下一个踉跄。 这话仿若一道利刃,直直插入她的心窝。 她比他大、她比他大、她比他大…… 天啊!她竟然忘了这一个再现实没有的问题。 失魂落魄地回到卫生院。 和出来的清苓迎面相碰。 清苓狐疑地打量她一眼:“丹姐,你不是说回去换裤子的吗?”咋还是原先那条。而且,知青站不是在西边吗?怎么是从东边过来的? 许丹哪有精神应付,摆摆手,随口扯了个谎:“我搞错了,还没来呢。” 没来月事?那怎么无精打采的,好似被秋霜打过的茄子,蔫了吧唧的。 清苓心下吐槽。不过她忙着咧,师傅让她跑一趟家里。给毛阿凤开的安胎药需要白术,照毛阿凤的情况,院里现有的白术肯定不够用,打报告申请采购需要时日,师傅让她先去家里里抓几幅。 “盈芳丫头!”书记从办公室出来,喊住了她,“你先去家里抓几幅应应急也行,回来列份清单,明儿带上我开的介绍信,去一趟省城的中药门市部,将缺的药材补齐了。药品采购站那里要是开着门,也捎点常用的西药回来。” 言外之意,书记将卫生院的采购权下放给了清苓。 许丹听得喉咙冒烟,忍不住说:“书记,盈芳这么忙,要不换我去吧。” 她盼着这个机会好久了。 代销点没开起来之前,卫生院的采购向来由生产队一个男社员负责,现今调去代销点负责采购。许丹便盼着这个差事能落到自己头上。 公差去省城,一有充足时间、二不用自己掏腰包承担往返火车票,就连食宿都能报销。办完公家的事,还能顺便逛逛省城的百货商店,遇到便宜又心仪的商品,能顺道买回来,一举数得的好事儿啊! 岂料,盼了又盼的好差事,竟然落到了新来的小护士头上。能不郁闷么。 书记却说:“不用,盈芳丫头不久前才去过省城,下了火车站怎么找电车,印象肯定还很深。老张的儿子又在省城,招待所满了,去岳军家挤个一两晚,还给咱们公社省钱了。再者也该练练胆量了,回头跟着刚子去随军,很多事都要自己来。是吧丫头?” 清苓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震晕了,傻笑得停不下来。又能上省城见世面咯! 张家二老听说这个消息,先是欢喜,正好能给儿子家捎几条鱼,城里买鱼得有鱼票,鱼票一个月发一次。乡下分这分那看工分,城里发长发短按工龄。岳军俩口子的工龄不长不短,领到的票,养活一家四口外加时不时地往老家寄几张,说实话挺不容易。因此有机会去省城,还是公费出行,不捎点农产品,感觉缺了点啥。 欢喜完了接着担忧: “你一个姑娘家,大包小包地背这么多会不会招人眼?” “不会啦。”清苓安抚二老,“又不是多精贵的东西,不都是一些地里产、河里捞的农副产品么。而且我又不亮给外人看,咱装背篓里,拿布盖上。” 小金盘在背篓底,小巨人般地撑起全部力量,她都不需要怎么出力。只要能装下,再多都不怕! 话是这么说,张奶奶还是精简又精简,最后只让她捎一双布鞋、三双鞋底、一小篮鸡蛋、三条四纸宽的草鱼。鸡蛋用稻草垫着装背篓里,草鱼没法带,干脆做成熏鱼,炸成七八成熟,用黄草纸包好。吃之前回一下锅,搁点葱姜蒜,喜欢辣的放点辣椒,有条件的撒点白糖、适当勾芡,就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汤汁熏鱼了。 清苓趁张奶奶围着灶台炸熏鱼的当口,上了一次山,本想再逮只山鸡捎去省城的,结果无心插柳柳成荫,无意间扑中了一窝兔子——大大小小十一只。 第189章 发财了! 清苓满脑子回荡着三个字——发财啦!赶紧让小金施放威压震晕它们。兔子擅长打洞,稍不留神就能打地洞逃了。 上次逮到的长毛灰兔,本想养几天的,无奈没现成兔笼,总不能悬空吊着吧。干脆杀了做熏兔,至今还挂在灶膛旁的墙壁上,说是等她和向刚领证那天吃。 眼下得了这么多兔子,熏兔肉总可以先吃了吧? 清苓无暇逮山鸡了,欢天喜地地拖着一溜大大小小的野兔赶回师傅家。 饶是张家二老知道能干的徒弟总会带点山货回家,这次也被惊到了。 “我滴乖乖!这么多兔子?”张奶奶惊讶的眼珠子都掉地上了,“咋逮到的啊?这是……死了还是昏了?” “昏了。”清苓来的路上已经想好说辞了,“被烟熏昏的。” “啧!你咋燃的烟啊,把一窝老小都给熏昏了。”张奶奶失笑。 张有康回过神,赶紧从后院拿来前阵子得闲做的竹笼子,“先关起来吧。万一醒来,哧溜一下就窜没影了。” 清苓依言把大大小小的野兔分别关进两个大竹笼。笼底特意加固过,钉了两层竹板。饶是兔子再能打洞,也无处遁逃。 掸掸手,挽上师娘的胳膊撒娇:“有了这么多兔子,明儿咱是不是可以炒几块熏兔肉下饭了?” “就知道你这丫头馋肉了。”张奶奶好笑不已,“行!那明儿早上炒一盘给你过过瘾,夹馒头里吃。” “再割半只,我给师兄师嫂他们带去。”清苓不忘给省城的师兄一家争取福利。 张奶奶乐了:“自己还没吃着,倒先想着别人了。” “这哪是别人啊,明明是自己人。”清苓扮了个鬼脸,一蹦一跳地到灶房帮忙端菜、盛饭。 张家二老相视一笑,收了一个如此为家人着想的徒弟,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晚饭桌上,师徒仨商量了一下怎么料理这么多兔子。 “全部都养,大队指定不允许。就算大队长同意,书记、社长也同意,万一被哪个心眼小的一状告到革委会,也是个麻烦。” “所以依我说,大的几只都宰了,皮毛还能凑合着给小芳缝件坎肩。大冬天结婚多冷啊,棉袄外头罩件坎肩,暖和又漂亮。” “那就这么办!大的全都宰了,做熏兔。小的几只暂时留着,横竖田地起底了,烂菜帮子、断萝卜多,捡些回来喂喂,凑合着看能不能养活。明儿小芳走后,我私底下问问书记、社长,他们要是有兴趣,送两只给他们。咱们的风险也能小点儿……” 姜果然是老的辣。 清苓听得五体投地。索性把决定权都交给了二老。她只管照做。 吃过晚饭,师徒仨在油灯下忙了起来。 成年兔子有六只,两只比较老,想来是兔爹兔娘,另外四只就是兔姐兔哥了。 师徒仨借着昏暗的油灯,蹲在关了门的堂屋里剥皮、放血。 张有康负责操刀剥兔皮,张奶奶负责开膛剖肚处理内脏,清苓负责洗刷刷。 六只兔子都杀好洗干净后,灶膛的火也点起来了,烧开水,先把兔子挨个儿地放下去焯一遍,去去骚味。 然后就是浸料煮了。 上回熏兔子剩下的香料包还在,是张奶奶自己缝的,里头除了大料、香叶、麻椒、茴香外,还搁了几味草药,有白果、肉桂、砂仁、丁香、桂皮、甘草、当归。用一次可舍不得丢,这不用完后晾干了还能接着用。 亏得老大夫家的铁锅够大,六只兔子居然能全部放下,浸着香料的水没过兔子,放入盐巴、酱油、葱香、蒜头,一起浸泡俩小时后,才开始烧。这样比较入味。 浸泡的当口,清苓把屋里滴下的血渍擦洗干净,又打开前后的门窗通通风,散掉满屋子的兔骚味。硝制的活张有康包了,说明后天有的是时间慢慢弄。弄完了就让老伴儿缝坎肩,争取出嫁前赶出来,这样也算是多了笔嫁妆。 装有五只小兔子的竹笼则被张有康拎进柴房,今晚只能饿着它们了,明儿去自留地看看有没有长歪、断截的胡萝卜,弄些回来喂它们。 “丫头,都九点了,明儿还要火车,要不我把西屋的床铺一铺,你在睡这儿得了。”张有康洗干净手,回里屋披了件罩衫,顺便拿起香桌上的台钟眯眼看了看时间,出来对清苓说。 “大晚上的不麻烦师傅了,这么一点路,我回家睡吧,明儿去省城,要住两晚上,总归得带件换洗衣裳,我还得回去理个包袱。”清苓说着,坐到灶膛口。差不多浸泡了俩小时了,是时候开煮了。 “火候不用你看,你回去睡觉。”张奶奶把她从灶膛口拉开,“煮的差不多就捞起了,熏的活放明天,不着急。你先回去吧,别耽搁太晚。明早来这儿吃,别在家开火了。” “行,那我回了啊。师傅师娘你们也早点睡!”清苓替二老带上门,踏着疏朗的月色回家。 许是兔子肉煮开了,张家的烟囱口香烟袅袅。亏得是在大晚上,天又冷,大伙儿都关紧了门窗睡觉,要是白天,左邻右舍闻着味儿还不过来看究竟啊。 到家烧了锅热水,痛痛快快擦了个澡。总算没有骚味在鼻尖萦绕了。 洗完澡收拾好出行的包袱,上床睡觉。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天色还很暗,清苓就起来了。 胳膊上挎一个包袱,穿着师娘亲手纳的千层底布鞋,步履轻松地来到师傅家。 张家二老年纪大了,睡眠少,这不已经起来各自在忙活了。 张奶奶端出一盘香喷喷的炝炒熏兔肉,让清苓夹着白面馍馍吃,这边还给冲了个菜干鸡蛋汤。 “火车上要待大半天呢,早饭必须吃饱了。”张奶奶边说,边拿出一个洗干净倒扣着晾干的旧铝盒。这还是她老伴当年走街串巷当赤脚医生时带午饭的家当,如今拿出来给徒弟用。长方体的大铝盒正好能放下两个白白胖胖看着喜人的大馍馍,馍馍里夹好了熏兔肉,这是给清苓在火车上当中饭的。 第190章 捡了个娃 “听说火车经常要晚点的,万一赶不上饭点,你就在车上将就吃俩冷馍馍,总比饿着肚子强。”张奶奶叮嘱道。 “知道了师娘。你和师傅也坐下来吃,吃完再忙。” “我们不着急,你要赶渡轮、赶火车,快点吃。噎了喝口汤。对了!火车上没法喝汤,我给你装壶水。带壶热水吧,感到冷的话啜两口,让身子热乎热乎,别感冒了。” 张奶奶把褪了漆的铝制水壶拿出来,灌上热水让清苓带上。 嘴上还在叮嘱:“……这次不像上次,有你邓婶子领路,这次你一个人,万事小心点。虽说这几年管控严实,没人敢胆大包天做坏事,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出门在外,不比自己村,凡事都得长个心眼……到了地儿先去岳军家,别忙着去采购药材啥的,他有空让他陪你去,没空也让他领一段路……” 清苓一一应下了。 吃饱喝足,背上昨儿就准备好的竹筐(回程要背不少药材呢,还是大点的竹筐更合适)、挎上包袱,带上师傅师娘为她准备的路上吃食,独自一人动身了。 许是到了真正的农闲,社员们随时都能进城,坐首班船的倒反没几个人。 清苓坐在靠近船头的位子,着迷地看江上初阳东升,不由想起和向刚第一次进城时的场景。 距腊月没几天了,说好腊月前回来跟她拍照登记,也不知哪天回来。再想到过年开几桌酒席,两人的婚就算结了。清苓伸手抚上隐隐发热的脸颊,不得不承认,她也是盼着那一天的。 东想西想的,没一会儿就到了对岸。下了船,清苓径直走去火车站,路过渔码头,停下灵了灵市面。如今正是鱼虾蟹最肥的时候,可价钱也贵,关键是没票没得买。 她倒是有两张鱼票,之前跟邮局的李四婶换的。不过师娘说了,让她有鱼票也必须攒着,别乱花。一辈子一次的结婚喜酒,没条件没办法,有条件当然是菜肴越上档次越好——一来体面,二来宾客高兴了自然会多说几句吉利话。办酒图的不就是热闹嘛。 渔码头一过,就是光顾最多的收购站了。抬头看到“副食品收购”的牌匾,猛一拍额。 她说呢,这几天老觉得忘了啥事。山里的毛栗子、核桃都到丰收时节了,这么重要的事她咋就给忘了呢! 幸好幸好,这两样都有坚硬或毛刺的外壳,即使熟透了也不会像柿子一样,啪嗒一下掉地上、然后烂了。不然真要捶胸顿足了。 说到柿子,向刚家后院的柿子树,还有一批后熟的柿子等着她去摘呢。还说要做干柿,也不知省城回来,会不会太熟…… 好在山里发现了不少野柿,许是气温比山外低,柿子长得慢,上次看到还很青涩,正好留着做干柿。向家的柿子干脆就让它们挂在枝头,等向刚回来还能吃上几个新鲜的。毕竟这玩意儿不好邮,一压没法看。 这么一想,清苓的肉痛感减了不少。 火车站里挺冷清,就像这入冬的天气。 清苓顺利地买到票,找了一把离检票台很近的长椅,坐下来等。 左边的长椅上,一个抱着娃儿的中年妇女,低着头似乎在打瞌睡。小娃儿正熟睡中,粉嫩嫩的脸蛋、不带一个补丁的碎花小棉袄,瞅着不像是宁和县这边养出来的娃,兴许是大城市下来探亲的。 清苓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拿出罗列的药材清单,摊开在膝盖上,双臂抱着包袱,里头有公社开出来的介绍信,可不能搞丢了。 照着清单上的药名,一个接一个地默背起各种药材的药理、药性,连带着在脑海中展开一幅药材的图谱,根、茎、叶、花、果,分别长什么样、该如何炮制、如何入药…… 默记得正入神,忽觉肩头一沉,像是有谁往竹筐里放了什么。 清苓抬头,只见一道灰色的背影,匆匆地从她侧边经过,很快消失在候车室大门。 掂了掂竹筐,分量确实比先前重了,狐疑地卸下来看,惊呆了:筐里多了个熟睡的小娃儿,粉嫩嫩的脸蛋、没打补丁的碎花小棉袄……那不就是方才在中年妇人怀里的孩子吗?咋会在她的竹筐里? 莫非刚刚那人就是中年妇女?把孩子往她筐里一扔,自己跑了? 清苓腾地起身,抱着孩子疾步追出大门,可哪里还有对方的影子。 若是有心扔的,怕是早就想好出逃的路或是在哪个旮旯角躲起来了。有心算无心,怎么都是赢啊。 只得返回候车室,找火车站的同志帮忙。 “啥?别人扔到你竹筐里的?扔的时候咋没听你喊,等人跑了才来说,撒谎好歹找个像样点的理由……” “就是!当我们都傻子呢,编这么个故事来糊弄我们……” “看你一身正气,想来只是一时糊涂。听我们一句,闺女虽说不及儿子,但到底是从你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哪能说扔就扔呢。先开花后结果,这胎生了个姑娘,下胎就是小子了,你还年轻,往后想生几个没有啊,想开点,抱她回家好好过日子,这么冷的天,别把孩子冻着了……” “……” 总之,站里的同志没一个相信她。 清苓快哭了。 咋办?这真不是她的孩子呀。她还是黄花大闺女一个呢,结婚证都还没扯…… “我有介绍信!”清苓猛地想起这趟出远门的目的,七手八脚地从包袱里翻出书记给她开的介绍信,摊开在众人面前,“我是雁栖公社派去省城采购药材的,我出差背个娃干啥呀你们说……” “那谁知道。这年头,上工下地,带娃的人难道少吗?” “可我真不是孩子的娘!”清苓怒了!猛一拍对方的办公桌,学河东狮吼了一嗓子。 以怪异姿势被她抱在怀里的娃,往她怀里拱了拱,依旧睡得四仰八叉。 清苓抽了一下嘴,弱弱地补充:“这真不是我的娃。”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试探性地问:“你说的是真的?” “比真金还真!”清苓举起右手发誓。 第191章 跳进黄河洗不清 场面乱了。 站长也来了。 快嘴快舌的女同志,围着站长你一句我一句地汇报了事情经过,完了说: “站长,是不是得马上报派出所?” “居然有人敢在火车站丢孩子,太不像话了!” “……” 站长一听不得了,立即派人报派出所,然后对清苓说:“姑娘,耽误你几分钟。等公安同志来了,你原原本本将事情经过告诉他们……” “可我赶这趟车。”清苓晃了晃手里的火车票,打断站长的话。 “这……这不是车还没来么。”站长为难地抓抓头。 他是火车站站长没错,但火车不是他个人的,不可能为了一个乘客晚开几分钟,那会酿大祸的。 这时,清苓怀里的娃儿睁开了迷蒙的睡眼,睁眼后竟也不哭,如黑琉璃般的清澈眼瞳,定定地瞅了清苓几眼,随即往她怀里拱了拱,极为秀气地打了个哈欠。 清苓顿时傻眼。 哎哟小祖宗喂!你倒是哭啊嚎啊、可劲地造啊!别这么闷声不响的啊。我不是你娘啊你看清楚!睡着了往我怀里拱没人怀疑,可醒来还是不哭不闹地拱,这罪名大了啊。 站长见状,干笑两声说:“这小家伙还挺认你的。真不是你娃?” 清苓这下不止头疼,牙都疼了,硬邦邦挤出俩字:“……不是!” “公安来了!公安来了!”火车站的同志领着一名身穿军绿色制服的公安人员匆匆过来。 “今天是林公安值班啊,麻烦你跑这一趟!事情经过是这样的……”站长上前和对方握了握手,把清苓叙述的过程以及他们看到的情形原原本本阐述了一遍。 “照这么说,这孩子是被人抛弃的?可给一个将要抛弃的孩子穿得这么体面……”林公安沉吟道,“似乎有点说不通啊。” “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特意给孩子穿得这么体面的?”站长使劲猜道,“说明孩子爹妈不是不爱这个孩子。” 清苓姿势僵硬地抱着怀里的孩子,表示赞同地点点头。 林公安笑了,张开手,从清苓手里接过这个孩子,并说:“看你抱娃的姿势,就知道是个生手。孩子不可能是你的。” 得了这句话,清苓悬了半晌的心落回了原地。心说不愧是公安啊,洞察如此明晰。 刚想说“那没我事我先撤了,火车进站了都”,孩子在公安怀里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 “咋哭了?会不会是饿了?”站长吩咐手下去他办公室冲杯麦乳精过来。 “麦乳精来了!” “我来喂我来喂。”母性大发的女同志,接过冲泡好的麦乳精,舀了一勺试了试温度,不冷不烫刚刚好,可刚举到孩子嘴边,被孩子一巴掌挥掉了。 熊孩子! 在场众人在心里齐齐骂了句。这么精贵的麦乳精,说挥就挥。 “哇哇哇……” 孩子拍掉汤勺后,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边往清苓怀里扑,嘴里模糊不清地喊着:“嗯娘……” 大伙儿齐齐看清苓,瞧瞧!瞧瞧!娘都喊上了,还说不是你娃。 清苓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真不是我娃…… 林公安一个大男人,哪里吃得消一个奶娃儿又哭又嚎的扑腾,换做他家调皮捣蛋的臭小子,早就屁股朝天、啪啪啪先揍上一顿再说。可这么小的娃,打不能打,骂又听不懂,累出一头汗。 听孩子似乎在喊清苓“娘”,不由分说,把人往清苓怀里一塞,抹了把汗说:“到底啥状况啊?到底是不是你孩子?” “真不是……”清苓欲哭无泪。 可孩子一到她怀里立马不哭了,还冲她“呵呵呵”地傻乐。 这个无齿之徒!让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事情没查清楚、奶娃儿丢不到,偏偏火车这时候进站了。 站长干脆让清苓抱着奶娃儿走。雁栖公社的书记他认识,正好借着这个事找他叙叙旧。 清苓:“……抱、抱走?可我是出公差啊。”不是逛着玩儿啊!怀里兜个奶娃儿像话嘛! 再说了,这么小的娃儿,吃食上能和她一样吗? “不就出两天差吗?你看她在你怀里多乖,忙的时候放背篓里,我媳妇年轻时就是这么带娃的。”站长不以为然地挥挥手,让人把他办公室的麦乳精拿来,“喏,小娃儿的伙食我负责。半罐够她吃两天了吧?回来上我办公室去,万一有娃儿家人的消息,你也好解脱。” 清苓抹了把虚汗,弱弱地问:“那万一没消息呢?” 总不至于让她抱回家吧?这……这咋解释啊?出两天差,带回个奶娃,向刚会不会以为是她养在外头的闺女啊?啊呸呸呸!都啥时候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 “一直查不到消息,只好送寺庙了。这年头谁家愿意收养来历不明的孩子。”站长叹道。 宁和县不像大城市有政府拨款的孤儿院。这里的孤儿,实在找不到收养的善心人,都是送往寺庙或道观,由和尚、道姑代为抚养的。 不过这几年,寺庙、道观被红小兵们砸的砸、毁的毁,原本住里头的和尚、道士都流离失所,更别提代为抚养孩子了。所以找不到家人的孩子,还真不知道该往哪儿送。 清苓没辙,根本撒不了手好吧。奶娃儿像黏上她似的,稍微有点松开的迹象,就拼命往清苓怀里拱,嘴巴一瘪一瘪的,让人看了于心不忍。 想着省城还有师兄一家可以求助,只好抱着奶娃儿走,火车可不等人。 站长和林公安等人,临时凑了些钱和票,买了一网兜水果,送清苓上车。 “娃儿要是闹了,你就剥个橘子,挤点橘子水喂她喝。保管听话。”站长过来人似的叮咛。 清苓谢过他们,说:“站长,那我后天回来再找你们,希望你们能尽快联系上孩子的父母。” “好好好。”站长连连点头。他们当然希望尽快找到孩子的父母,火车站莫名冒出个孤儿,这是要挨批的节奏啊。 火车在宁和县小歇了一会儿,冒着白烟,咔擦擦地驶离站台。 第192章 谁家的败家娘们儿 目送着火车远去,站长对一旁的林公安说:“看那娃儿的乖巧劲,我都要怀疑这姑娘在撒谎骗我们。可看她抱娃的姿势,又不像……你说这事儿咋整?我已经吩咐底下的人,守着各个出口了,看到鬼鬼祟祟的人,先控制起来再说。怕就怕在咱们警觉之前已经跑出车站了……” “前一个问题好办,你不是说认识那个公社的书记吗?走一趟不就真相大白了?”林公安扔掉手里的烟头,抬脚踩灭,“走吧,你去雁栖公社,我领着兄弟们查查附近出没的可疑人物。不管是不是亲爹妈抛弃的,这事儿像是蓄谋已久的,总能揪出不法分子来。” 站长头一点,跟林公安分头行动。 与此同时,清苓在火车上,和个奶娃儿大眼瞪小眼。 “咯咯……”小娃儿当清苓跟她玩呢,揪着清苓的辫梢咯咯咯地笑。 “哟!这孩子真可爱。”对面座位上的大娘,凑过来逗了逗娃儿,顺嘴问清苓孩子多大了。 清苓哪知道奶娃儿多大啊,瞅着应该周岁上下,不会走路但为站,不会说话但会喊“嗯娘”。 娃儿应景地冲她挥着小手、口齿不清地喊了声“嗯娘”。 对面的大娘乐呵呵地笑了:“女娃儿开口就是早,周岁不到就会喊娘了。我家小孙子,十六个月的时候还只会哼哼唧唧。话说回来,你一个人带着娃儿是去省城探亲?” 清苓囫囵点了点头。能怎么解释啊?今儿这事,她到现在都还云里雾里的。 好在娃儿确实挺乖,靠在她怀里不哭不闹的,被火车颠得困了就拱在她怀里睡上一觉。只是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睡的时候,小手死死拽着清苓的麻花辫梢,根本让她动弹不了。 只好等孩子醒了,调整了一下发麻的坐姿,然后起身抱她去厕所间嘘嘘。回来后,见不少乘客啃起了干粮,又听广播报时已经十一点了,便拿出竹筐里的铝饭盒,就着温热的开水,小口小口吃起虽然冷掉但依然很美味的熏兔肉做的肉夹馍。 火车晚点,到省城肯定得下午了,还是趁这会儿闲着,吃几口垫垫肚子。下了车,起码得俩小时顾不上吃东西。 对面的大娘光看着都觉得香,忍不住问:“这是家里自己做的酱肉?还是你准备充分啊!可你自个吃上了,娃儿呢?不先喂她喝几口奶吗?” 真是个爱管闲事的大娘。 清苓抽了一下嘴。小孩子饿了肯定嚎啊,没嚎肯定不饿嘛。这是她几次上张嫂子家车衣裳、看张嫂子家的牛牛得出的结论。 但话是这么说,见小娃儿咬着手指。黑琉璃一般晶莹剔透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饭盒里的馍馍瞧,清苓心里禁不住打起鼓,该不会真的饿了吧?那可罪过大了。 忙搁下手里没吃完的兔肉夹馍,拿出站长塞到竹筐里的麦乳精和小碗、小勺,倒上温开水匀开后,一勺一勺地喂给奶娃儿喝。 娃儿喝的很香。完全不像车站那会儿、边嚎边打翻富有爱心的女同志辛辛苦苦冲泡的麦乳精。 大娘登时瞪大眼:“这是麦乳精吧?你喂个奶娃儿喝这么精贵的东西?我滴天!你这闺女也太败家了吧!干啥不喂奶啊?你没奶啊?” 幸亏没满座,好多位子都空着,要是像上趟那样,过道都挤满人,丢脸丢大发了。 可正因为人少,大娘一吼,几乎整个车厢的人都听见了,有翘首看过来的、有低头耸肩笑的、更有附和大娘指责清苓败家的。 艾玛啊,火车咋还没到站啊,她快受不了了! 终于,火车在大娘几个叽里咕噜的声讨声中,顺利到达省城车站。 清苓几乎是在火车刚停稳的刹那,背上竹筐、挎上包袱,抱着孩子窜到门边。门一开,逃也似地第一个下车。 大娘还有些意犹未尽,目送着清苓灵巧的背影,撇了撇嘴总结了一句:“也不知道哪家的,讨了这么个败家媳妇,真够倒霉的!” 省城火车站,相比宁和县,那是热闹多了。 清苓抱着孩子左躲右闪地挤出火车站,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咯咯咯……”奶娃儿仰头对着她笑。 清苓扯了一下嘴角,无奈地自言自语:“说你啥也不懂吧,一路上不哭不闹、不需要哄就很乖;可真说懂事吧,对个陌生人这么黏糊。孩子,我真不是你娘啊……” 奶娃儿继续冲着她笑。 “得!就当拖了个油瓶,这两天凑合过吧。”清苓安抚地顺着奶娃儿的背,哄她嘘嘘完后,找到电车站。 这次挺凑巧,人刚到车站,电车就来了。赶紧上车。买了票之后,竖着耳朵听售票员报站。 一听“红垦站”到了,赶紧下车。万一不留神坐过头,没邓婶子带路,她可辨不清东南西北。 红垦站下车倒是认得路,先找百花路,再找水利局宿舍大楼的标志,很快,就看到眼熟的筒子楼了。 这次来,张岳军一家都不知道,因为是临时决定的。 这个点,水利局的职工还没下班,筒子楼里一片安静。除了个别有老人在的人家,已在楼道里生起炉子烧起水。 清苓上楼的时候,正好碰到一个老太太,蹲在楼梯口,对着煤炉子扇风,看到清苓,一脸惊奇地打招呼:“你是上个月来小张家做客的闺女吧?原来孩子都这么大了啊?” 清苓囧。 “这不是我孩子。对了大娘,我师兄师嫂下班在家了吗?” “还没呢,估摸着还得半个钟头。要不上大娘家坐坐?”老太太还挺客气的,热情地邀请道。 清苓婉言谢绝:“谢谢大娘,不麻烦您了。半个钟头挺快的,我上门口等会儿就行。” 正说着,楼下蹬蹬蹬跑上来一个人,看到清苓眼睛都亮了:“姑姑!你咋来了?哎呀!好可爱的小宝宝!姑这是谁家的孩子呀?” 张海燕回来了,清苓顺理成章地婉拒了老太太的邀请,跟着张海燕往楼上走。 第193章 军嫂的难处 “姑你咋跟楼下那老太太那么熟?”张海燕趴在楼梯扶手上,往楼下瞄了眼,小声问清苓。 清苓换了个手抱孩子,边说:“你家不是没人在吗,老人家让我上她家坐会儿,等你们回来。” “切!八成是看你背了个大箩筐,想占点便宜吧。平时哪里是这么好相与的人。” 清苓默了几秒:“……不会吧?” “哪不会啊。那人就是个势利眼,跟人打交道,不看合拍看利益。有便宜可占点头哈腰,没便宜占就趾高气昂。咱们这个楼的人都看穿她了……” 清苓抽了抽嘴,还有这样的事。 “当然有,你忘了上回还有人撬咱家菜橱呢。对了姑,你还没说咋这么突然上省城来了?还抱了个娃……别告诉我这娃是你生的。”张海燕转过头,神色狐疑地看清苓。 清苓哭笑不得:“你看这娃多大了?我上个月才来过你家,短短一个月,能生出这么大的娃吗?” “也是。”张海燕嘿嘿一笑,“那是谁家的呀?这么放心让你抱出门?来,姐姐抱抱!”伸手要抱小娃儿。 小娃儿头一扭,给张海燕一个背影以及一个翘嘟嘟的小屁|股。 “嘿!这孩子还认人哪!” 清苓:“……” 认人?她咋不觉得。对小娃儿而言,她也是个陌生人啊,咋就黏糊上了乜?想不明白! 到家后,清苓抱着娃儿,腾不出手,便指挥张海燕把竹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都大姑娘了,看到熏兔肉,居然激动地跟张海洋一副德行。 “兔肉兔肉兔肉……” “是!兔肉!别抱着了,当心油渍沾到衣服上。” “嘿嘿嘿……我激动嘛!”张海燕放下熏兔肉,转而看起其他。 “肚子饿不?这儿还有个兔肉夹馍。”清苓指指铝饭盒,“不过是冷的,要不去锅里烀一下……” 话还没说完呢,就见张海燕已经一口咬上去了。 “唔好吃!好好吃!”边嚼边囫囵道,吃到三分之一时,停下了,恋恋不舍地说,“给爸妈还有海洋也留点儿。” 清苓好笑地睨她一眼:“你就吃吧,馍馍里头夹着的兔肉,就是熏兔肉炒的。这么喜欢吃,明儿早上让嫂子蒸几个馍馍,给你夹着吃。” “嘻嘻,那我就不客气啦!”张海燕吃完冷馍馍,拿出早上罗胜男买的菜,坐在小板凳上择了起来。边和清苓聊天。 清苓抱着娃儿坐在一旁,给娃儿冲了一杯麦乳精,试了温度后,正要喂娃儿喝。门开了,张岳军俩口子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在楼梯口碰到徐大婶,说咱家来客人了,还是上个月来过的年轻姑娘,我一猜就是你。是不是家里出啥事了?”张岳军进来就问。 担心小师妹这么突然地上来,是跟二老有关。 直到进门后见小师妹脸上带着笑,才稍稍放宽心。随即见小师妹怀里坐着着粉嫩的奶娃儿,笑了起来:“哟!还带了个小客人来,这谁家的娃儿啊,长得这么冰雪可爱!” 罗胜男也稀罕上了,脱掉上班时才穿的外套,换上家里穿的旧罩衫,过来想要抱。 小娃儿依旧不给面子地扭头赏了个背影。 清苓抽了一下嘴,边顺着娃儿的背,边把前因后果说了。 听完,一家仨口都愣了。 “啥?这孩子是被人扔在你筐里的?” “不是你从老家带来的?”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清苓一脸无奈:“是啊,真不知是我倒霉还是幸运,捡到这么一个可爱的娃儿。” “唉……” “太过分了!” “简直丧心病狂啊!” 一家子坐在一起,气愤地集体声讨丢孩子的人。 直到里屋的台式钟“当当”地敲了五下,意即五点了。 罗胜男才想起晚饭还没做呢,赶紧穿上围裙,喊上闺女下楼做饭。 “小芳,既然抱来了,那就安心住下,我看她老是揉眼睛,应该是想睡了,你喂她喝点麦乳精,抱她去燕子床上睡吧。床沿记得围一圈椅子,别滚下来了。” “哎!”清苓应道,喂娃儿喝了麦乳精,没怎么哄,就伏在她肩上睡着了。 轻手轻脚地抱她到燕子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到床上。这次总算没再揪着她的辫梢。 张海洋放学回来时,饭菜已上桌。 看到清苓,尤其是看到蒜苗炝炒的熏兔肉,兴奋地一蹦三尺高。 “小点声儿!”罗胜男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你姐床上有个娃儿在睡觉呢。别把她吵醒了。让你姑好好吃顿饭。” “姑生娃儿了?”张海洋没心没肺地问。 清苓闹了个大脸红。 罗胜男噗嗤笑道:“你姑生娃,起码得再等上一年。” 提到结婚的事,顺嘴问:“不是说腊月前登记吗?没几天了吧?刚子啥时候回来有信吗?” 清苓回道:“上次来信,只说计划没变,但具体哪天回没说。” “部队就是这样。”张岳军接过话茬,“你既愿意做军嫂,只能慢慢适应这样的节奏。以后随了军,突发状况也好、突击任务也罢,都得适应……这就是做军嫂的难处。” 清苓点点头。这些她都晓得,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第二天,张岳军跟单位请了半天假,领着清苓跑了两个地方——中药门市部和药品采购站。 清苓手里抱着个娃,除了亮一亮介绍信、偶尔动动嘴皮子,别的活儿都是张岳军挑的梁。 亏得西药多是小药片,好几种药堆一块儿,只占筐底一小片地儿。往上全是一包包的中药材。好在没啥分量,装满竹筐后,又打了一个大包袱。看着笨重,但一个人还是能扛的。 再者,她还有小金呢,到时盘在筐底,尾巴尖一顶,轻轻松松就能替她解决掉几乎全部的重量。 “书记咋派你来采购呢?这么大一堆行头,再抱个娃,咋搬回家啊?”不明真相的张岳军免不了替她抱怨几句。 清苓笑笑。书记这是提携她呢,没见许丹那双丹凤眼都冒火了。回去指不定又是一堆眼刀子。 第194章 未婚先孕? 要她说,师傅家晒了那么多草药,何必舍近求远非得跑省城采购药材呢。再不济县城收购站也有啊,当地山农东一茬、西一茬送去换钱的,总能淘到需要的药材。 可政策它就是这么规定滴——私人不得买卖。要么自用,要么送去收购站,否则就是投机倒把,要挨批的。收购站收到的货品,也不能自由买卖,得按计划统一调拨到各地门市,再由门市出售给公家或者个人。 跑了一上午,回到张家已是中午了。 罗胜男已经做好午饭,看到他们回来,忙招呼吃饭。 “肚子饿了吧?早上才喝一碗粥。快坐下吃,娃儿我来喂吧。”罗胜男伸手要接,小娃儿却依旧不肯离开清苓的怀抱,倒是没拒绝罗胜男喂到她嘴边的麦乳精。 清苓“啧”了一声:“真是人小鬼大。” “你想过没有,她这么黏你,回去要是依旧没她爹妈的消息,打算怎么办?”罗胜男忍不住替清苓发愁。 清苓也头疼,倒不是说讨厌孩子,这娃儿多可爱、多招人疼啊,可没嫁人就抱个孩子回家现实吗? 再者,她对照顾孩子根本没经验啊,之前就抱过一次张嫂子家的牛牛,大致知道几个钟头喂一次、几个钟头把一次尿,但也仅限于此啊,别的完全一头雾水好吗。 “唉……”罗胜男见她一脸懵逼,忍不住叹了口气,给她夹了块炒鸡蛋,看了眼乖巧地靠在清苓身上的奶娃儿,小声劝道,“同情归同情,你可别犯浑啊,那不还有派出所吗?破案不该是派出所管的事吗?你别傻乎乎地揽到自个身上。” “嫂子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 罗胜男噎了一下,心说看你毫无心事的小样儿,我放心得了么我!之前还说二老收了个徒好比多了个闺女,如今咋赶脚是自己多了个闺女…… 下午,张岳军和罗胜男要上班,把钥匙交给清苓,让她带着娃儿睡个午觉,无聊了就出去转转。 清苓哄熟孩子后,蹲在饭厅,把今儿买到的药材理了理。尽管有几种药材,买到的数量和计划不符,但好歹不算空手而归,算是圆满完成任务。 全部收拾妥当后,倒了杯水刚要坐下,娃儿醒了。 清苓像个奶妈子似的跑前跑后,把了嘘嘘、喂了麦乳精,见时间还早,离师兄他们下班起码还要两个多钟头,便揣上小荷包,让小金绕上脚踝、遮上裤腿,动身去百货商店转转。 上次是带着任务来的,照着清单一忽儿跑这个柜台、一忽儿跑那个柜台,哪有闲情慢条斯理地溜达。不着急买万一被抢光了呢。 这次没任务,心态完全两样,清苓抱着娃,从进门第一个柜台起,一路慢悠悠地看过去。 荷包里布票还有一些,逛到布匹柜台时,给二老扯了一块藏青的咔叽布。师娘这阵子怕是最辛苦了,既要缝喜被,又要剪窗花,完了还要跟向二婶一块儿上向家布置。 清苓有心帮忙,却被师娘制止了,说夫家布置婚房,待嫁姑娘不能去。不然要被人说多着急出嫁呢。 逛到日用品柜台,听营业员说新到的蛤蜊油很好用,冬天护肤数这个最有效果,价钱也不算很贵,一毛钱一盒。 清苓之前用山里摘的鲜花瓣,捣鼓了一罐润肤的百花露出来,自己用用挺好的,又香又滋润,本想送点给师娘和邓婶子她们,哪知她们连连摆手说:“这么香喷喷的东西,小姑娘用用的,我们用不合适。”愣是没收。 这回看到蛤蜊油,清苓想到给几位贴心帮忙的婶子送什么了,一口气要了十盒。 蛤蜊油要用到工业券。工业券可以说是所有票中花的最厉害的,到哪儿都要用到它。买支早晚都要用的牙膏没它都不行。 “嗯娘……” 奶娃儿在她怀里哼唧一声,清苓知道她要拉粑粑了,这是昨晚得出的结论。赶紧抱她找厕所。 “咦?人呢?刚还看到在这儿。”杜亚芳来到日用柜台前,狐疑地四下张望。 她刚在进门处,远远望进来似乎看到了向刚对象,可手里抱着个娃儿又觉得不大可能,不是说还没结婚么?怎么连娃都有了?难道是未婚先孕? 杜亚芳整个人都兴奋了。 未婚先孕意味着什么?——向刚要受纪律处分啊! 没结婚哪能跟人生孩子呢,这是耍流氓的行为! 杜亚芳兴冲冲地拨开挡着她的顾客,一路冲过来,很想确定抱着孩子的人到底是不是向刚的对象。 哪知走近了发现对方人不见了。 “同志,刚在这边买东西的女人上哪儿去了?哦,就手里抱着孩子的那个。”她正眼不看地问营业员。 “我哪知道上哪儿去了。”营业员没好气地哼道,“不买东西就闪开点儿,碍着人路了。” 杜亚芳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你这同志也太不讲理了,我不就是问你一个问题么,不管知不知道,态度不能好点儿?” “你是我爹还是我娘啊?我干啥要对你态度好啊?”营业员也是个伶牙俐齿的,“我这儿是柜台,又不是派出所,找不到人都来问我,脑袋被驴踢了吧?” 杜亚芳哪受得了这样的气,当场和人撕逼起来。 那厢,清苓抱着拉完粑粑的奶娃儿从厕所回来,见日用品柜台前围满了人,听动静像是在吵架,怕惊到孩子,便没去凑热闹。见该逛的都逛了,也没啥必须要买的,就离开了。 到张家时,张海燕已经回来了,献宝似地捧出一碗白嫩嫩的豆腐花:“姑,下午才做的,我说我家来客人了,央求了组长半天,才允我带一碗回来。你喜欢甜口的还是咸口的?我觉得咸口的好吃,切点葱花、撒几粒芝麻,滴点酱油和香油,可好吃了!” “行啊,就咸口的吧。”清苓笑着道,随即又说,“要不甜口的也弄点儿,我喂孩子吃几口。” “成!”张海燕爽快地应道,下楼拌豆腐花去了。 第195章 总算卸任了 张海燕如今在豆腐厂上班,张岳军托单位领导找的关系。不过进是进了,但没说一定能转正式工,只说先干着。 正式工没落实心不定,但好歹离家近,且经常有切坏的豆腐、素几带回来,相比一毛不拔的纺织厂,豆腐厂还算不错了。 “我也觉得豆腐厂上班挺好的。”张海燕拌好两份豆腐花,兴冲冲地回到楼上,一份给清苓,一份喂娃儿。 “你不吃点儿?” “我在厂里经常吃,豆腐做剩了,就把豆花分点给我们吃,也算是职工的福利吧。不过能带回家的有限。” 清苓闻言,打量了燕子一眼:“确实!豆腐营养好,我看你比上次来时胖了不少。” “嗷……”燕子姑娘哀嚎,“咋人人都说我胖了啊。” 清苓被逗笑了:“胖点不好吗?过年回去,师傅师娘肯定夸你。” 燕子姑娘更沮丧了:“老一辈人的思想和眼光,跟咱们不一样的好伐。” 说笑了一阵,开始品尝燕子姑娘拌的豆花。 别说,清苓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新鲜又嫩滑的豆花,边吃边夸燕子能干。 “不就拌一下嘛,这有啥!”燕子被夸脸红了,挺挺胸脯说,“我还知道怎么把豆子磨成豆浆、再点成豆腐花做豆腐呢。有一回还上场试做了,卖相不比菜场里卖的差。” 清苓听得心里一动,心痒痒地提议:“我家囤了不少黄豆,过年要不要咱们自己磨豆浆、点豆腐?” “行吗?”燕子心动是心动,可一家才几个人,又不烧豆腐宴,会不会太浪费了。 “不会。你想啊,磨出来的豆浆,搁点白糖就能喝。喝完了余下的点成豆腐花、压豆腐。自己会做,省得掏钱去买。而且想吃多少吃多少,不用担心票够不够。” “那成!”燕子咧嘴笑,“等厂里放假我就去爷奶家,争取早点把豆腐做出来,这样爷奶祭祖也能用。” “行!回去我早点跟书记透个底,免得到时借不到磨盘。” “那我早点把石膏张罗好。”缺了石膏,就点不成豆腐了。 姑侄俩头碰头敲定过年自己磨豆腐的事。 奶娃儿看上去也很高兴,在清苓怀里蹦啊蹦的,连吃了六七勺豆腐花。 要不是怕她吃多了腹泻,不敢再喂,没准还能继续吃下去。 吃完豆腐花没多久,张岳军俩口子也陆续下班回家了。 罗胜男今天在菜场买到了一条草鱼,切成块红烧,放了点辣椒,很下饭。 清苓顺嘴说了大队分鱼的事。 燕子姐弟俩听得津津有味。 “爹,明年咱在分鱼的时候回去看爷奶吧,姑说得我都心痒了,好想看人拉网捕鱼。”张海洋揪着他爹的衣摆求道。 “分鱼那会儿你又没放假。去不了!”张岳军一句话驳回儿子的请求,见儿子可怜兮兮的样子,又补充道,“不过杀猪时应该放了,倒是可以先回去。小芳,今年哪天杀猪定了吗?” 清苓摇摇头:“还没定,多半要等腊月二十以后吧。” 往年都是杀完年猪杀年羊,猪羊都杀完紧接着就是小年。之所以赶在小年前杀猪宰羊,不就是想让大伙儿过个丰盛年嘛。小年好歹也沾个“年”字。过完小年接着是大扫除、宰鸡鸭、炸各种过年用的肉丸、点心。 张海燕跟弟弟使了个眼色,对爹妈道:“爹、娘,我们厂往年据说到小年就开始陆续放了,临时工没年货分,所以比正式工放得早。要不我等放假了先带海洋回去看爷奶?” “也行啊,早点去还能帮你们爷奶多囤点柴禾。”张岳军想也没想地点头。 张海洋兴奋地嗷嗷叫,恨不得学校明天就放假。 张海燕朝清苓眨眨眼,磨豆腐大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二天早上,清苓踏上了返乡的路。 碍于手里多了个奶娃儿,张岳军俩口子跟各自领导说了一声,迟俩个钟头去上班,送清苓去了火车站。 “下车后,让人帮忙把筐搬下来,先找站长解决的孩子事知道吗?”分别前,罗胜男再三叮咛,生怕这姑娘傻乎乎地把孩子抱回家。男方要是个心眼儿小的,婚事黄了都有可能。 清苓点头应道:“知道,嫂子你和师兄回去吧,火车马上要开了。这两天耽误你们上班,真过意不去。” “这是什么话!”罗胜男瞪了她一眼,“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别再说了啊。再说不让你上门了。” “我错了!以后再不说这么见外的话了!”清苓举手表示投降。 纵有万语千言,敌不过火车鸣笛。 俩口子帮忙安顿好行李后就下去了。 火车缓缓地驶离站台。 清苓握着娃儿肉嘟嘟的小手,朝窗外挥挥:“小家伙,咱们又上火车咯。记住啦,这儿是省城,咱们省最大最重要的城市……” 说完自己先笑了。这么小的娃儿,知道个啥呀。再说了,还不知道这娃儿是哪里人呢,搞不好就是省城的,坐火车到的宁和县。 怀揣着这样那样的思绪,一大一小回到县城。 清苓惦记着孩子的事,一下火车,就抱着娃、扛着竹筐、筐上叠放着大包袱,直奔站长办公室。 “站长站长!那姑娘来了!抱着孩子回来了!”办公室外的茶水间,一个女同志正在泡茶,听到动静抬头,见是清苓,激动地冲进办公室汇报。 清苓:“……”这人咋比姐还激动? 办公室里,站长正陪一对穿着体面的年轻夫妇说话。乍一听,猛地站起身。 岂料,还有人动作比他更快,他这厢才站起,那对年轻夫妇就已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宝儿啊!娘的宝儿啊!你可算回来了!嘤嘤嘤……” 年轻妇人一出办公室,就看到心心念念的孩子,瞬间红了眼眶,呜呜地泣不成声。 “嗯娘!”清苓怀里的孩子高兴地拍着小手往那妇人怀里扑。 清苓见状明白了什么,心下大松一口气。艾玛啊,总算来了真娘。她这便宜娘当的,累心又累身啊。 第196章 晕乎乎 “姑娘姓舒是吧?这次的事,真的很感谢你!” 妇人的丈夫,也就是孩子的爹,走到清苓跟前,啪得行了个军礼。 清苓忙不迭摆手:“没啥没啥,举手之劳罢了。” 孩子娘这时候也冷静下来了,抱着宝儿走过来,边抹眼角边说,“难怪站长说宝儿缠着你喊你‘娘’,大概是以为看到我二嫂了。这小家伙,教她喊‘二娘’,她也一口一个‘嗯娘’……” 原来如此。 清苓恍悟地点点头。 “话说回来,你跟我二嫂还真有几分像,是吧有光?” 孩子爹仔细打量了清苓一眼,跟着点点头:“确实!除了年岁有些差异,穿着再一致一点,走出去没人会以为她们不是姐妹。”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姑娘,我听站长说,你家就这个县的,可有什么亲戚在运城?没准咱们真能扯上关系呢。”孩子娘一手抱孩子,一手挽起清苓的胳膊,柔笑着问。 清苓茫然地眨眨眼,运城?比省城还远吗? 站长见她傻愣愣的,插进来解释:“运城在南边,距咱们县七八百公里呢,你没去过很正常,但总该听说家里有啥亲戚在那边吧?” “没有。”清苓摇摇头。除了个远在煤城的姥姥算得上亲戚,没旁的亲人了……呀!她蓦地打了个激灵,该不会是这具身体的血亲吧? 对方见她似乎不怎么健谈,便没再问下去。送上丰厚的谢礼,再一次诚挚地道谢后,在站长的陪同下,去派出所询问案情发展了。 这两天,那个将孩子扔进清苓竹筐的中年妇女被抓获归案了,可抓到了跟没抓到一样令人抓头挠腮,因为那人是个哑巴,无论怎么问,都问不出更详细的情况—— 孩子为什么要被扔掉?被什么人靠近并带出来的?幕后的黑手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针对赵家人?存着怎样的心思? 这些问题不解决,一天都无法安心。 站长陪夫妇俩去之前,拍拍清苓的肩:“你这丫头时来运转咯!知道他们谁吗?运城赵家,那是红透南方半边天的大家族,出了好几个领袖人物。喏,就那个孩子爹,听说才二十五岁,就两杠一星了,多有本事啊……行!那我先陪他们去!这些你都带走!他们送你的谢礼,拿不下我让人送你回去……回头跟你们书记说,有时间我找他喝一盅……” 清苓囫囵点了几下头。 整个人至今还晕乎乎的。 等夫妇俩以及站长走得没影了,才稍稍冷静下来。 心里一个劲地问自己:要不要告诉对方,自己其实是舒家的养女。没准真的和他们口里的“二嫂”是姐妹…… 转念又想,万一纯粹只是相似、并不存在血亲关系呢?岂不是让对方白欢喜一场。 更甚者,会不会让人以为自己想要攀龙附凤?那也太尴尬了。 再想到回归爹娘怀抱的奶娃儿,走了居然不跟自己挥个小手,真是白照顾她两天,小没良心的…… 想归想,被小人儿占据了两天的怀抱,陡然回复轻松,感觉空落落的。不禁想,家里有个跟宝儿一样乖巧的闺女,似乎也不错…… 啊呸呸呸!婚都没结,倒想要孩子了,羞不羞啊! “小舒,你是回家还是去哪里?我送你去。”得了站长嘱咐的女同志,走过来对清苓说 清苓忙说不用。 “这些东西不能全算我的,要是没你们和派出所同志的帮忙,我一个人哪里能找得到孩子的爹娘。” 清苓执意将赵氏夫妇留下的谢礼,分做三堆,自己挑了堆最小的,说这些就够了,说实话她也没帮啥忙,充其量带了两天娃。 “这已经是帮大忙了。要是没有你,我们这些人,未必搞得定一个小家伙。认人期的孩子最难带了。”女同志做为过来人,无比感慨地说。 “再者我们也收到谢礼了啊。你没来之前,站长代我们收下了,等他回来,一准分给大伙儿。这些,说是给你的,你必须收下。要不然站长回来问起,我没法跟他交代。走走走,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去码头,免得误了船。” 清苓一想也是,顾不得纠结了,背起竹筐、筐上叠大包袱,手里抱一个装着换洗衣裳的小包袱,再提俩网兜年轻夫妇的谢礼,剩下的一网兜水果和俩罐头,留给帮忙的女同志。 女同志推辞了一番,到底收下了。 这年头,无论水果还是罐头,都是稀罕物。 “别同志同志地喊了,我虚长你几岁,要是不介意,喊我陆大姐吧。” “陆大姐!”清苓弯了弯眉眼,立马改口。 陆大姐藏好东西,转身推来一辆自行车:“走!我送你去码头。” 她踩着自行车将清苓送至渡轮码头。 “真不用送你过江啊?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确定没问题?”陆大姐不放心地问。 “真不用。”清苓笑着道,“别看堆头大,其实并不重。” 陆大姐看她说话轻轻松松的,以为真是一堆光有体积、没实际分量的东西,便不再坚持,看着清苓登上船,才掉头回单位。 清苓上了船,收到一大波注目礼——都是冲着她手里的网兜来的。 “姑娘看着很脸生啊,是来这儿探亲的?”坐她旁边的一个小脚老太太率先问道。 清苓抽了一下嘴:“不是的大娘,我是雁栖公社的。” “那就是刚从省城探亲回来的?看你手里提着的补品我就知道了!”大娘一副“我没猜错吧”的得意神情,“我儿子以前给我买过,说是只有大城市才有,小县城买不到的。”说完,可劲地夸了一番她那倍有出息的儿子。 船上的乘客一半被带歪了话题,七嘴八舌地唠起各家的姑娘、小子。 当然,仍旧有人盯着清苓手里的网兜瞧: “我说姑娘,你家亲戚在省城当多大的官儿啊?” “那个网兜里的是麦乳精是不是啊?艾玛啊,两大罐啊,这得多少钱……” “姑娘,你是雁栖公社哪个生产大队的?有对象没有啊?” “……” 船靠岸,清苓几乎是逃也似地下船。 第197章 糖是好东西 刚走了一段清静路,就听有人扯着大嗓门喊她: “盈芳丫头,你可算回来了!书记来来回回到码头看你好几趟了。” 原来是刚从地里收工回来的近山坳社员。 只是——“书记找我?”清苓不由得一阵纳闷。 去省城采购药材,不就是书记大人指派的任务?他咋会不知道自己这一去没有两天肯定回不来。 “是啊是啊。你快去书记家报个到,搞不好有啥要紧事找你咧。”热心肠的社员扛着犁耙催道。 清苓点点头,抄近道去了书记家。 看到身上挂着大包小包的她,正在家里等开饭的向荣新猛一拍大腿,起身迎上来,“总算回来了!” “书记您找我?”清苓卸下竹筐和包袱,趁书记不注意,屋里又比较暗,让小金顺着筐沿,游出了院子,自行去山上猎食。 “这些就是采购回来的药材吧?放着放着!一会儿让人直接给你背卫生院去。明儿上工了再慢慢理。今晚在我家吃饭,要是担心你师傅着急,让你婶子去知会一声。” “那怎么好意思!”清苓说着要起身,被向荣新一把拽着坐下了。 “坐下坐下!我这不有事情问你嘛。昨个儿中午,火车站站长兴冲冲地跑咱公社来调查你的情况,问的最多的是你的婚姻状况,完了也不跟我说到底啥事儿,我这心啊,七上八下的,昨晚一宿都没睡好,你老实跟我说,有没有在外头犯事儿?” 清苓哭笑不得:“叔,我能犯啥事儿啊?再说,我要是犯事儿,用得着火车站站长跑咱们这调查么,不得轮到派出所啊。” “也对!”向荣新恍悟地拍了一下额,随即脸一肃,“那到底啥事儿?是不是坐火车时得罪了谁?你不要怕,尽管说出来。我好歹认识几个县革委的干部……” “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清苓哭笑不得地打断他,“你听我细细说啊。”她把来龙去脉阐述了一遍,末了笑着道,“刚在火车站,站长还让我捎句话给您呢,说改天有时间,找您喝盅小酒。” “嘿嘿……嘿嘿嘿……”一听不是坏事儿,相反还是助人为乐的好事儿,向荣新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中!就你跟刚子领证那天吧,邀他一块儿过来,咱到你师傅家好好乐呵乐呵!” 了却心事,向荣新开始关心这趟采买顺不顺利。 得知采买有张岳军陪同、晚上又宿在张家,笑得跟狐狸似地说:“我就知道选你错不了!许丹还想跟你争,她在省城一没亲戚二没朋友,有急事都找不到熟人帮忙。再说她那小身板,走个路都歪歪扭扭的,能扛得了这么多东西才怪……咦?丫头!这分量不轻啊?我背起来都有些吃力,你抗得动?不是让你看着量买吗?应急的先买,不急的下趟再去,咋全都买来了?” 清苓当然不能说这是小金的功劳,只说自己这段时间吃得饱、休息得好,体力比以前好多了。 囫囵忽悠了一通,眼角瞟到竹筐旁的俩网兜,忙提起来岔开话题:“差点忘了,这是那对夫妇送我的谢礼,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分些给叔和婶子尝尝!” “哟!这些东西可不便宜!” 向荣新凑近一看,咋舌连连——两罐麦乳精、六罐橘子罐头、铁盒装的饼干、铁盒装的大白兔奶糖,件件都是奢侈品! 邓婶子回来说:“盈芳丫头,你别掏出来了,奶糖和饼干,正好你结婚可以用,喜糖、喜饼不都有了?” “对对对!糖是好东西,结婚哪能没这个!别拆了别拆了!你要有心啊,给叔一个罐头过过瘾就行。别的都拿回去!” 清苓最后给俩口子留了俩罐头。本来还想给罐麦乳精,俩口子坚持不肯收,只得作罢。 在书记家吃过晚饭,俩口子帮忙把药材搬到卫生院。 卫生院的钥匙除了张有康,书记手里也有一把。腾空了一口药品柜,才将这些药材装下。 锁上柜门,明儿上工了再慢慢理,还得造册入账,有的忙。 竹筐空了,将俩网兜装进去,挥别书记俩口子,踏着晴朗的月色回家。 当然没忘记给师傅师娘报个平安。 火车站站长找书记那会儿,不少人看到了,尽管书记将人迎进了办公室接待,事后也没向大伙儿透露啥情况,但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书记很着急。 “到底出啥事了?你走的当天,火车站站长找来咱们公社,问是不是有你这么个人。等他走后,书记也不说具体情况,只说没大碍儿,没大碍他今儿一下午往码头瞅了三回……好在刚刚你邓婶子过来说你回来了,我跟你师傅才松了一口气。快说说,到底咋回事儿?”张奶奶拉着清苓不撒手。 清苓知道他们会问,照实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安抚二老道:“这下您俩放心了吧?真没事儿!”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二老齐齐松了口气。 “你那个坏心眼的阿奶,也不知听哪个长舌妇瞎嚼舌根、说你在外头犯了事儿,两天往我们家跑了五趟,死皮赖脸地要我们把你的嫁妆交出来。你说这人的心咋冷硬成这样?不担心你出了啥事,倒急吼吼地跑来讨嫁妆,生怕我跟你师傅昧下了似的。”张奶奶说起这事儿就气得不行。 清苓忙宽慰她:“咱不理她。让她蹦跶去!”又拿出在省城扯的新布料哄师娘高兴,“徒儿挑的颜色可还行?很衬您和师傅吧?” 张奶奶笑骂她:“乱花这个钱干啥!你结婚,合该给自己多扯点布,给我俩买啥呀,都糟老头糟老太了!”心里却高兴地开了花,脸上的笑褶子更深了。 “师傅师娘疼我,我孝敬您俩不也应该的嘛!”清苓笑着说。还想留下一罐麦乳精、两个橘子罐头,被二老拒绝了。 “这些东西你先别乱送,留着结婚时撑场面。万一刚子的领导或战友来喝喜酒呢?”张奶奶想的远,让清苓把这些都收起来。 第198章 向副营长,吃没吃? “糖和饼干也都先别拆,万一来重要客人,这些就能派上大用场了……”张奶奶说着说起,干脆理起结婚清单,“再称几斤分发的喜糖,倒是用不着买太好……还得再买几包烟!你师傅搓了不少烟叶,但有些人抽不惯这些,包装的烟也得备些……” “那我明天找美芹问问代销点有啥烟,有合适的咱先买了。”清苓说。正好有两张烟票快到期了,不用也是浪费。 “明天就廿九了,刚子不是说腊月前回来领证吗?也不知明天回不回……”张有康搓着烟叶说了句,把话题引到了向刚身上。 “阿嚏……”向刚脱掉汗湿的训练服,冲了个战斗澡。都这么晚了,看锅炉的伙头兵已经歇下了,没有热水,只能草草冲个冷水澡。 钻进被窝,听林大兵支着胳膊肘问:“小四,你明儿几点的车去火车站?” “六点一刻。” “头班车啊?不错不错!是该积极点!”吴奎也还没睡,“那几点能到你老家啊?要下午了不?” “嗯。不晚点的话,三四点光景能到。”向刚仰躺在床上,双臂枕在脑后,望着上铺的床底,不知想到啥,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小四,扯了证就相当于结婚了,你俩打算那啥不……嗯……你懂的!”秦益阳从上铺探出头,抑制不住兴奋地问。 向刚丢了个白眼给他。不过黑灯瞎火的,有没有效果就不知道了。 “来来来,说说嘛!害羞啥!”秦益阳看热闹不嫌事大,“嘿嘿!闷不吭声的,别不是已经把人吃了吧?” “吃你个头!”向刚随手抽出枕头,朝上铺砸去。 “哎哟哟!恼羞成怒啊……哈哈哈……” “吵啥吵!都几点了!哪个还在咋咋呼呼?”门外传来教导员的呵斥。 大伙儿立即噤声,偷笑了几声,倒也不再像好奇宝宝似地问个没玩了。 向刚呼了口气,拿回枕头重新躺好。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被秦益阳几句话一撩拨,浑身血液如汤滚水一般沸腾了,翻来覆去直到天光初亮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出操的哨音还没吹响,提上行李出门了。 向刚走后,约莫九点光景,杜亚芳肿着脚踝一瘸一瘸地来到七一三部队,可怜兮兮地对值岗的卫兵说:“我找三营的向副营长有急事,能否帮我喊一下他?我脚崴了,走不了……嘤嘤嘤……” “向副营长一大早出门了。”值岗卫兵目不斜视地回答。 “出门了?还一大早,他上哪儿去?”杜亚芳脱口问。 俩卫兵默默对视了一眼,没有回答。开玩笑!首长上哪儿,是他们能过问的吗? 杜亚芳一时间傻在原地。 她不辞辛劳跑这里,不就是来找他的吗?怎么会不在?怎么能不在? 早知昨天赶晚班车过来了。都怪百货商店那个死样怪气的八婆,把自己气着了,只顾着跟她吵架,忘了找那个看起来很像向刚对象的女人。等吵完架,整个百货商店找上一遍、几个大柜台的营业员那里问了一遍,都说没再见到那女人,想来是走了。 不过听布匹柜台的营业员说,那女人怀里的孩子喊她“娘”,可见不是别人家的孩子。如果真是向刚的对象,那就是未婚先孕了?总不会是背着向刚跟别的男人生的娃吧? 这个想法一钻出脑海,杜亚芳整个人都兴奋了,跟喝了鸡血似的,恨不得马上找向刚求证。 可那会儿天晚了,末班车到镇上,天指定黑了,一个人不敢走那么长一段夜路,于是起早搭头班车过来。 哪知路上走得急,没看脚下,快到部队时绊了一跤,把脚崴了,疼死她了!好不容易撑到目的地,向刚居然不在! 这时,于光辉一脸惊喜地出现在大门口,激动地看着杜亚芳:“亚芳?你怎么在这儿?来看我的吗?” 他今天轮休,听说家属房搞好了,没准年前就能分下来,不由想去实地看看。 战友们收到消息后,都接二连三地往老家去信,通知家人这个好消息。他却迟迟没有报喜。 因为他实在不想让既丑又胖的媳妇来随军,甚至忍不住想:要是杜亚芳是他媳妇多好,身材好、相貌好、气质好,而且是文工团的,两人都在一个系统里,有共同话题,男的武、女的文,夫唱妇随,婚姻生活多和乐!不像老家那个长得能跟猪竞美、土得掉渣的媳妇,要文化没文化、要长相没长相,唯一过得去的就是家世,可到大城市一比,那点家世根本不算什么…… 一路走一路吐槽,刚出大门就撞上了惦记已久的心上人,能不惊喜么。 杜亚芳噎了一下,心说谁来看你的?真会往脸上贴金!就你长得那熊样,别来烦我就好了。 不过眼下,还真需要这么个熊人帮忙。 “于副营长,真巧啊,你这是要出门?” “喊什么营长啊,直接喊我名字就好。我今儿轮休,没事瞎转悠呢,你是不是遇到啥困难了?说吧!我帮你解决!”于光辉拍拍胸脯。 杜亚芳一脸感激地看着他:“真的?于副……不,于大哥,你人真好。” 于光辉被一声“哥”喊得浑身毛孔都舒张了,整个人飘飘欲仙。接着便听杜亚芳说:“是这样的,我有个要紧事想找向副营长,于大哥能帮忙找一下他吗?” “向刚?找他干嘛?”于光辉不乐意了,心上人惦记别个男人,心里能舒坦么,顿时没好气地说,“他这两天不在,请假回老家了,听说跟对象一起去民政局领证。依我说,扯个证犯得着特地请假赶回去么,喜酒说是放在过年办,左右要回去办酒,顺便把证领了不就得了?还非要请假赶回去……” “什么?回老家领证?不行!不能领!”杜亚芳不禁失声大喊。 “亚芳?你该不会、该不会喜欢那家伙吧?”于光辉颤着音色问。 “我、我……”杜亚芳支吾着,眼神左躲右闪。 第199章 给他戴绿帽? 只是含春的眉眼、桃红的两颊,怎么看都像是间接承认,于光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捂住胸口后退了几步,感觉心痛得无法言语。 “于大哥,你帮帮我!”杜亚芳情不自禁地抓着他的手哀求道,“我不是要拆散他们,但我有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找他,也许,也许他知道后,会立马跟他对象断掉关系……” 见于光辉怎么都劝不动,杜亚芳下唇一咬,将人拖到角落,小声说:“我跟你说实话,你别往外说,昨天我在百货商店看到他对象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娃儿在买东西,那娃儿喊他对象‘娘’,你说奇不奇怪,他都没结婚,哪来的孩子?要么就是未婚先孕,要么……” “他对象给他戴绿帽?”于光辉脱口道。 “可不就是!”杜亚芳愤愤道,“所以我着急啊,咱们可爱可敬的解放军同志不辞辛苦、远离家乡保家卫国,她倒好,这边吊着一个、那边偷着一个,真太不要脸了……” “你确定是他对象?”于光辉面上关切,心里却盘算起小九九:听上级的口吻,向刚六月份的那趟任务,军功不小,搞不好又能动一动了。别的人,从副营跳到正营,起码得努力两三年甚至更久,那小子却说升就升,委实让他们这些在副营一待数年不动的“前辈”倍感不爽。要是能借着这事儿把那小子打下来、压压他气焰,倒不失为一个机会。 杜亚芳迫切地怀疑向刚的对象红杏出墙,于光辉却不这么认为。 听孟柏林说,对方三天两头给向刚寄东西,一忽儿穿的——衬衫、鞋子、鞋垫;一忽儿吃的——干果、水果、糕点、拌酱。且都是亲手做、亲手摘的。能时时刻刻想到给对象寄东西的人,必定是将对象牢牢放在心上的,不大可能会偷人。所以最大的可能是:那孩子是向刚自己的,未婚先孕。啧!这事儿要是捅出来,姓向的不仅升不了,还可能降。 杜亚芳并不知道于光辉心里想什么,不过是出于一己之私,一个劲地怂恿于光辉带她去找领导,想让领导出面、制止向刚领证。 于光辉也正好有这个想法,两人一拍即合,跑去找柳团长。 这时候,杜亚芳的脚也不痛了,兴奋大过天,找到柳团长,加油添醋一通说,直接将清苓定义成了偷腥的女人,向刚则成了被蒙蔽的可怜男人。 “首长啊,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向副营长往火坑里跳不管啊!趁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必须制止这起悲剧发生!”杜亚芳握着拳,义愤填膺地说。 从原本的怀疑、希冀,到此刻的深信,杜亚芳成功地说服了自己,抑或说,她在潜意识里说服了自己,认为向刚的对象真的红杏出墙、背着向刚偷人了。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为向刚好、是在救他脱离苦难。回头他知道了真相,一定会感激自己。 杜亚芳越想越亢奋,就差抓着柳团长直接往车上带了。 柳团长半信半疑:“小向那对象我见过啊,挺实诚一姑娘,不像是你说的那种人。”倒是眼前这文工团女兵,听闺女说喜欢挑拨是非,谁知道是不是故意中伤。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首长!”杜亚芳揪着衣领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啊。” 于光辉趁势提议:“事关重大,要不咱们去趟向副营长的老家,看看具体情况如何再做定论?” “对对对!”杜亚芳连忙接腔。 她恨不得向刚的对象在所有人面前出糗、让向刚认清她的真面目,看她如何圆这个谎!哼!居然敢在百货商店呼自己巴掌,让自己出尽大丑不说,脸颊肿了一宿才消下去。这个愁,必须得报! 柳团长沉吟了片刻道:“那行吧!” 看这两人说得一板一眼的,似乎真有那么一回事,想想还是跑一趟现场放心。不去调查,这事儿一旦传开,丢的不止是小向一个人的脸。就当是去给小俩口祝福,真发现有啥猫腻,阻止也来得及。 那厢,清苓不急,急死了二老。 “早知前几天应该发个电报过去敲定一下。说好的腊月前领证,咱们这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偏刚子到现在还不见影……” 张奶奶急上了火,又是一宿没睡安稳。 前两天是担心徒弟出啥事,昨儿晚上徒弟倒是平安回来了,不过是虚惊一场,心踏实了,可说好这两天领证,对象还缺一个。 “行了,说不定刚子临时有事,你别唉声叹气的了。”张有康反过来劝道,“不就领个证吗?迟几天也行,反正喜酒要到过年才办,民政局放假还早嘞。” “话是这么说,可说好的事儿……别、别给黄了吧?”张奶奶压低嗓门,忧心忡忡地问。 “瞎说啥呢!”张有康抽了一下嘴,妇人就是想太多,“没影子的事,你倒自己先嘀咕上了。被孩子听见,该多难过。行了行了,赶紧摆饭吧,早点吃完早点上工。那丫头今天任务重,一柜子的药材要理,我去帮帮她。刚子要是回来,还得请假去县里……” 说话间,清苓捧着几个被霜打过的大红柿子进来了:“师傅、师娘早,柿子吃不?” “大清早别吃柿子。”张奶奶说道,“这东西凉,吃了容易闹肚子。哟!还沾着露水呢?早上该摘的?” “是啊,刚去了一趟河前,给刚子哥家的两只鸡喂了食,顺便摘了几个,太高的棒钩够不到,得爬上去才行。我去问问狗子,看他有空没,帮忙都摘下来得了。” “你去喂过鸡了?”张奶奶边问边看了老伴儿一眼,心说这丫头别不是特地去看刚子回没回的吧?唉…… “喂好了。省得师娘再跑一趟。”清苓想也没想,顺嘴答道,“刚子哥家那两只鸡,总感觉养不熟,啥时候宰了吃得了,翅膀稍微长齐点,又开始乱扑腾,把好好的菜地都践踏了……” 第200章 画风变忒快 清苓说完,捧着柿子进了灶间,既然不吃就不洗了,洗过后容易烂。 帮师娘把混了小米的白米粥盛到海碗里、端到桌上,再一人两个杂粮馒头,就着腌好的酸豇豆,陪二老吃了顿热乎乎的早饭。 “那等刚子来了,咱先杀一只。”张奶奶生怕徒弟多想,笑呵呵地接腔,“反正过年你们都到师傅家来,不缺鸡肉吃。就是可惜了那些还没生下来的蛋……” “得了吧!家里差那几个蛋吃吗?我看你攒多了也没打算卖,都腌咸蛋了。真不知道腌那么多咸蛋干啥……”张有康咕哝了一句。 “腌咸蛋放得久啊,没菜了剥一个下饭。”张奶奶没好气地丢了个白眼给老伴儿,“你这么嫌弃咸蛋,下次别吃。” “吃!哪能不吃呢!我老伴儿腌的咸蛋,味道好着咧!” 清苓看二老拌嘴,忍不住直乐。 早饭后,清苓背上师傅的医药箱,先一步出门,绕了趟二狗子家。 书记背着手,正绕着村子散步。主要是习惯了,往常都要绕村走一趟,喊大伙儿上工。如今农闲,不需要挨家挨户喊了,却依然闲不住,习惯早上走一圈。 看到清苓,问她咋走这条路,清苓说想找二狗子帮忙摘柿子。 “二狗子跟她娘去外婆家了,刚还在弄堂口碰上。是不是刚子家那两棵柿子树啊?” 清苓点点头,心里有点发愁。二狗子不在,一时半会想不出找谁帮忙。 书记打趣她:“这么点小事至于垂头丧气的嘛,这可不像你啊。不就两棵柿子树嘛,摘摘很快的,放心!回头叔给你拉几个帮手来。” 正说着,那厢传来一道人声:“荣新叔,啥事需要人帮忙啊?我报名行不行?” 两人都回头望去,单手插在裤兜里,痞痞笑着走来的,除了社长家那个拉风的小儿子冯军达,还能有谁。 “原来你小子啊。”书记食指点点走来的人,“听你爹说前些天又跑出去了?入了红小兵,到底不一样了啊,穿着打扮跟城里人似的。” “荣新叔过奖了。”冯军达嬉皮笑脸地拱了拱手,转而问清苓,“老同学,听说你要结婚了?有啥需要我帮忙的不?” 清苓刚要说“不用”,书记先说道:“结婚的事哪用得着你小子帮忙。倒是刚子家的柿子熟透了,你要没事,去公社搬把梯子,帮忙摘下来。” 现成的帮手在这,也省得另外找了。 “没问题!”冯军达正闲得慌,有事干马上应下了。 清苓张张嘴。心说这下人情欠大了,居然找了个红小兵上树摘柿子。 不过转念想,两颗柿子树,产出统共也没多少斤。上次二狗子领着底下那帮娃,已经摘掉一部分了,剩下的要不了个把小时就能搞定。无非就是上下树麻烦了些。 话说回来,欠人情也是向刚欠,自己担啥心啊真是。 清苓想到那家伙,说好的腊月前回来领证,离腊月不到两天了还没影呢。想到这情绪没来由的低落。 不过一到卫生院,没空纠结了。先找公社会计报销这一趟的出差凭证,接着整理满柜子的药。入账、归整、登记……忙得不亦乐乎。 许丹看她忙碌,心情复杂难言。既庆幸出差的不是自己,要不然这么一大堆货,都得自己来整理;同时又埋怨书记偏心,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怎么能让一个才来没多久的新人,越过自己接揽采购的活呢?这不是打自己脸么。 许丹不搭话,清苓也乐得耳根清净,兀自给药材编号、归类。 原以为一天这么过了,谁料下午吃过饭回来,许丹关门像摔门,脸色阴沉得能滴出墨。路过清苓旁边时,还差点踢飞好不容易整理好的药材。 清苓狐疑地瞅了她一眼,本来想让她顺手递把剪刀的这下也不说了。知青的脸,简直跟天气一样,说变就变。 “喂!你凭什么使唤军达?他跟你什么关系!”许丹憋了一下午,到收工前一刻,实在憋不住了,趁老大夫找书记说事,腾腾腾冲到清苓跟前,指着她鼻子说,“别忘了!你已经有对象了,别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 清苓一头雾水:“你说啥呢?” “少跟我装蒜!”许丹双手一叉腰,正想长篇大论地痛批清苓一顿,院子里传来公社干部的吆喝:“许护士!许护士!邮递员来了,说有你的信!他还赶着去沿江那边送,就不进来了,你出来拿一下!” 许丹瞪了清苓一眼,只得先去拿信。拿了信自然要拆了看了,这一看,眼眶一红,扑在桌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清苓咋舌。这画风变的,也忒快了。 “想笑就笑吧!我就哭了咋地?”许丹边抽噎边冲清苓嚷,嚷完继续哭。 家里来信,居然要把她嫁给一个大她九岁、结过一次婚如今已离异的男人,说什么人是宁和县副食品厂的副主任,工资高、福利好,生活稳定,想嫁他的女人不知有多少,亏得县委干部愿意保这个媒,否则哪轮得到她…… “……你年纪不小了,有合适的就赶紧嫁了吧。左右回不来,宁和县好歹也算是个城镇,嫁给一个工人,总比嫁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做一辈子农妇强吧……”——这是她亲娘的原话。 “……你弟要说亲、你妹念高中要住宿,哪哪都需要用钱,我跟你娘这季度没吃上过肉,票发下来、还没捂热就跟人换了粮。买粮的钱省下来好给你弟办事。说成了还得腾间房出来给他做婚房。你看你在乡下,不缺吃、不缺住,一个人逍遥自在,如今有人娶,条件也不差,还想怎么样?”——这是她亲爹说的。 接着,弟弟、妹妹也轮番表达了各自的看法。 大家都希望她结婚,嫁给谁都好,别再拖着了。好歹给家里制造点进项。再者,结了婚,家里就不用留房、留床了,腾出来的房间,弟弟结婚需要。腾出来的床,妹妹把棕绷扛去了学校。 第201章 他回来了! 许丹攥紧了拳头。 这就是她的家人! 如此的自私、势利、凉薄! 虽说这段时间她的确有嫁县城工人的打算,但没想过嫁给一个离过婚的老男人啊。 老天爷!这到底是为什么!她的命运难道还不够惨吗?被下放到鸟不拉屎的穷旮旯不够,如今还要为了家人委屈嫁给一个二婚头吗?呜呜呜…… “咦?小许咋趴桌上?困了就回家睡嘛,到点可以收工了。书记他们都回家了。”张有康进来,看到这一幕,纳闷地问,末了瞅瞅徒弟。 清苓朝他摇摇头,表示不知。 这时候,许丹起来了,胡乱地收拾了一下办公桌,一句话没有,拽着信纸、红着眼匆匆走了。 “师傅,会不会是她家出啥事了?”清苓收回落在门口的视线,小声问老大夫,“收到信就变那样了。” 尽管收信之前的态度也不咋地。 “也许吧。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何况这年头不怎么太平,总有这样那样无奈的事发生。”张有康叹道。 “你说她,不会那啥吧?”清苓比了个割颈自杀的手势,“要不要我跟出去看看?” “去看看也好。”张有康也生怕出事。 尽管刘继红跳河事后证实是意外,而许丹也不像是那么脆弱的人。但万一想不开呢?人命关天的事,还是去看看放心。 清苓和师傅说完,起身追了出去。 刚出公社大门,就跟人撞了个满怀。 “知道我要来?特地出来接我的吗?”向刚看着捂着鼻子原地懵圈的人儿,挑眉笑问。 “你、你啥时候回来的?”清苓看着他,一时有点傻眼。 向刚含着笑打量了她一眼,说:“刚刚才到。这不听二婶说你今儿上工,先过来看看,好像胖了点嘛。” 打从上回见面至今,其实也没多长时间,但感觉好像过了很久。也许是这丫头没心没肺的笑太喜感,也或许是她写信的方式太特别,又或许是她亲手车的衬衫、缝的鞋垫,如网一般、渐渐地拢住他几乎全部的念想。 总之,相处不到半年,她已然在他心底深处安家。 “傻了啊。”向刚见她表情愣愣的,好笑地抬手戳了戳她的额头。 “啊?哦!”清苓被他戳回了神,“对了,你过来时,有没有碰到许丹?” “谁?” “许丹,和我一起上工的知青。” 向刚对雁栖公社的知青,没一个有印象的……哦,也不是一个都没有,那个姓林名杨的,哪怕托家里的关系调回京城了,他也还深深地记着咧。情敌神马的,是个男人都会耿耿于怀的好吧。 “哎呀算啦,你进去跟师傅说话吧,我出去一下就回。” 清苓话音刚落,就见向二婶急冲冲地跑来:“刚子!你领导打算安顿到哪儿啊?我记得你家里能睡的就一个铺,住不了三个人吧?临时搭也没那么多床板啊,其中一个还是女滴……艾玛啊,差点把那女兵得罪了……我说你这孩子,带人来咋也不吱一声,还把人撂那儿自己走了……” “我领导?”向刚听糊涂了,“我没带谁来啊,就我一个,哦,还有这个兄弟。” 转身,从门外拖进一条足有半人高的大狗,笑着对清苓说:“这就是我上回和你说的退役军犬,立的军功不比我少哦,你叫它老金就好。” “老金。” 这可真巧,小金、老金,她家的宠物都是金打头。 不过清苓很喜欢这条大狗。瞅着多威风啊,都不需要对人“旺旺”吼,只消一个眼神,就能吓跑做贼心虚的人。 清苓蹲下身,欢喜地顺了顺它的背。 尽管老了,但那一身服帖又不失霸气的毛发,无不细说着它曾经的威风凛凛。 老金感受到清苓的善意,何况又是主人介绍的,想必是未来的女主人,表示友好地蹭了蹭她的手心,昂着狗头老享受了。 清苓越看越喜欢,越看越中意。大狗好啊,这么大一条狗留在家里,看谁以后还敢翻她家院墙。 “火车站允许它上火车吗?”这么大个家伙,万一在火车上闹腾,不得把乘客们吓坏啊。 “本来是不允许的,这不,开了个证明,就通融了。” 向刚拍拍胸前的口袋,那里躺着一张军犬领养的证明,不仅戳了部队的公章,还加盖了老首长的私章,火车站有意见也不敢提啊。 清苓笑眯了眼。 “哎呀我说你们小俩口,闲话不能等回头再说?处理正事要紧啊!”向二婶看急了眼。 向刚的领导,那不就是部队的大官吗?岂能怠慢! 索性拽着向刚,朝来时路匆匆回去,边走边嘀咕,“咋不是你带来的?你前脚来、他们后脚到,而且明说是你领导……” 清苓摇摇头,她也有正事儿要办——得去知青站看看许丹是否已经平安回去。如此一来,新来的“家庭成员”咋办? “师傅!师傅!刚子哥回来了!还带回一条大狗,您能帮忙看会儿吗?我去去就回。” “去吧去吧!”听说向刚回来了,老大夫悬着心落回了原地。 嘴上说老伴儿瞎想,其实心里何尝没有担忧? 如今人来了,不怕婚事黄了,帮忙看会儿狗算啥?让他给狗唱几句小曲儿都行。 然而出门看到正主儿,吓一大跳。赫!这么大的狗! 徒儿你确定不是因为害怕才跑的? 张有康和老金在卫生院门口大眼瞪小眼,清苓撒丫子跑去了江口埠的知青站。 “谁呀?”蒋美华听到敲门声从屋里走出来。 她后天出嫁,这两天窝在住处收拾。其实那么点东西,哪需要收拾两天啊。不过是看到一些旧物,睹物思人罢了。可惜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抹了抹眼角,开门见是清苓,诧异地问:“哟!是盈芳啊,来找我的吗?” “美华姐,丹姐回来了吗?”清苓一路跑来,气息还没稳呢,喘着气问。 “还没呢。”蒋美华纳闷地说,“你们应该才下工吧?怎么就火急火燎地来找她?是出啥事了吗?” 第202章 头疼 “那倒没有,就是有个事找她。” 见许丹不在,清苓也就没多说。 正要告辞,刘继红回来了,看到清苓,撇了撇嘴说:“咋跑这儿来了?你对象不是回来了吗?还带着部队领导一块儿来的。不就领个证么,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显摆给谁看啊。” 扭头瞥了蒋美华一眼,意有所指地说,“不过比起有些人,嫁人跟打包似的,你这样不错了。” “说谁呢你!”蒋美华气红了脸,“刘继红你别以为我让着你就能肆无忌惮了,阴阳怪气地说给谁听呢!谁嫁人更打包似的?你说谁呢!” “谁计较说谁啊!我又没指名道姓。自己爱对号入座,只能说明心虚,怪我咯!”刘继红冷哼一声,转身往屋里走。 “站住!骂完人就能走吗?你给我说清楚,谁特么嫁人跟打包似的了?” “我这会儿又不高兴说了!” “你……” 眼瞅着两人又要扭打起来,清苓连忙打圆场:“美华姐你不是在收拾屋子吗?快回屋吧。继红姐你来的路上,有看到丹姐吗?” “许丹?看到了!那个不要脸的娼|妇,倒追社长家的公子去了。”刘继红和许丹的友情也已彻底破产,骂起昔日的同伴、一块儿下乡的知音,好似在骂敌方派来的特务,毫不留情。 清苓抽了一下嘴,道了声谢赶紧撤。 娘啊!知青站那就是个炮火堆啊,稍不留神就能燃起,噼里啪啦炸个不停。 不过从刘继红的口里听说许丹找冯军达去了,清苓倒反松了口气。不是一个人就好…… 等等!冯军达不是在向刚家吗?上午摘完柿子,回来说在向家后院发现了一种草,煮开后能染色,问她能不能允许他拔一些,回头送她一些草汁。清苓听他描述,原来是除不尽的野草,长在菜地附近,锄一茬长一茬,连母鸡都不喜欢,每次出窝觅食都离那草远远的。敢情不是一无是处的杂草啊。能染色好啊,家里的几尺白土布,要是能染成靛蓝色,白土布不止能做小衣,还能车罩衫。那可比直接买染了色的布匹便宜多了。 看在冯军达教会她如何辨认这种草、如何漂染的份上,清苓爽快地同意了。傻子才不同意啊!白得个清理菜地的免费劳动力,完了还能得一锅染色草汁。去吧去吧! 这一去,一下午都没见到他身影。不知从向家离开没有?要是还在,许丹这一去,岂不有瓜田李下之嫌?场地还是自己提供的。 清苓越想越头疼,不由加快了步伐,匆匆往向家赶。 向刚家此刻已经闹开了锅。 许丹知道冯军达在向家后院摘染色草,下工后出了公社,心里悲苦无人诉,第一个就想到了冯军达。 与其嫁给一个离了婚、充其量就是副食品厂的副主任,倒不如嫁给年轻有为的红小兵。 况且冯军达长得不赖,笑起来比林杨还英俊。每当他勾起嘴角痞痞地笑,许丹的心就不受控制地狂跳。 只是想到他和发小吐槽的话——嫌自己年龄比他大,又不由得有些沮丧。 定了定神,决定破釜沉舟、试一试! 万一嫌自己年龄大的是社长媳妇而不是冯军达呢?万一冯军达其实是喜欢自己的呢?退缩不前,只会失去幸福。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于是,许丹长辫子一甩,找去了向刚家。 那会儿确实在摘染色草,这是他跟着组织外出破四旧时,听当地一个农民说的,那会儿大家都当玩笑话,听过就忘。今早上来向家院子摘柿子,无意间发现这种草,不禁起了心思。 万一真的能把白布染成靛蓝布,岂不是给乡亲们节省买布钱了? 红小兵红小兵,除了破四旧,还要时时刻刻响应主席“为人名服务”的号召的嘛。 本来摘个草嘛,一会儿工夫就完了呗,他偏还想先试验一下,摘了一小捆草后,借了向家的炉子,在院子里生火、烧水、煮草。可没有试验的布啊,跑回家翻出一小块他娘收起来预备日后缝补的白布,放进煮出颜色的草汁里浸泡。浸泡完了晾干,用手摸了摸,嘿!还真管用!不怎么掉色!这下来劲了,蹲在地头一茬茬地割了起来。 许丹来了! 鼓起勇气,拉着他开门见山地追问喜不喜欢她。 冯军达惊呆了。 “丹、丹姐!这玩笑开不得……” “谁跟你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军达,咱俩在一起吧!” “可、可是……” “你是不是嫌我年纪比你大?” “那倒不是……”冯军达挠挠头。 这话是他娘说的,他自己倒是没多大的反感。有些地方还流行“女大三、抱金砖”呢。 而且许丹人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好几次确实有想和她更进一步的想法。 可是,他娘不会同意的,他爹也说过这些知青心气儿太高,讨媳妇还是讨门当户对的好。一时间有些摇摆不定。 许丹趁势贴近他胸膛,有意无意地蹭了蹭,仰头呢喃道:“军达,我是说真的,我俩在一起吧。你喜欢我,我知道的……” “丹、丹姐你别这样……” 冯军达整个人都僵硬了。 虽说外出时经常听身边一些家有媳妇的红小兵私底下聊那些男女之间的暧昧话题,思想较之以前开放许多,但毕竟没有真刀真枪地体验过,第一次被个成熟女人抱了个满怀,激活了他所有的情动细胞,噢……他差点呻吟出声。 “你为什么不说话?说到底,你还是嫌弃我。”许丹深谙欲擒故纵之道,贴着男人腰肢的手,慢慢收了回来,捂住脸,嘤嘤地低泣。 “你别哭啊。”冯军达慌了。 这孤男寡女的,一个哭了,岂不是另一个欺负的?虽然好像,刚刚他才是被“欺负”的一方,可被人瞧见,只会说他欺负她,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啊。 许丹听出男人的慌乱,蒙在手心的嘴角勾了勾,鱼儿似乎上钩了。正想再添一把火,趁势将这个小男人一举拿下。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动静,夹杂着男男女女说话的声音,似乎谁领着人进来了。 第203章 抓奸? 两人都吓了一跳,不会是来抓他们的吧? 冯军达相对好点儿,他又没做亏心事(和许丹搂搂抱抱是不对,但来向家是征得老同学同意的),于是清清嗓子,定定心神,昂首挺胸地走到前院。 “呀!家里怎么有人!还是个男人!”杜亚芳尖锐的嗓门传来,仔细听,还能听出几分激动,“向大哥,不是说你家就你一人、没其他亲人了吗?那这人是……” 杜亚芳的眼睛都亮了。瞬间觉得老天爷都在帮自己。眼前出现的男人,不就应验了自己的猜测吗?肯定是向刚的对象背着他偷人,还把人叫到了家里。 向刚眉一挑,对出现在自己家中的年轻男子表示不解。 冯军达看到进来的一溜人,三个穿着军装,心里抖了抖,艾玛啊,解放军啊!不会真是来抓人的吧?可自己貌似没犯啥错啊?正要解释,杜亚芳打断了他。 “向大哥,你不知道,我前些天看到你对象,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在省城百货商店买东西。我就说嘛,你俩婚都没结,哪来的孩子,敢情不是你的啊……” 这话一说,在场几个男人,除了于光辉,都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在她身上。 向刚眉头一蹙,那丫头又去省城了?还抱了个孩子? 杜亚芳还道他起疑了,胸脯一挺,将自己看到的、猜测的嘚吧嘚吧都说了。 “等等等等。”冯军达总算回过了神,连忙制止道,“大姐你是不是搞错了?咋听你的意思,盈芳抱着的孩子是我的?这玩笑开大了啊!我婚都没结呢,哪来的孩子。” “婚结了还叫偷人嘛。”杜亚芳气势不减地顶回去。一口一个“盈芳”喊得这么亲密,要说没关系谁信呢!绝壁有猫腻! “偷人?!!!” 杜亚芳这话一出,冯军达气得俊脸通红。 向刚也黑了脸,眯眼盯着杜亚芳的嘴,有种想拿绣花针替她缝上的冲动。 “谁偷人了?你才偷人!你全家都偷人!”许丹在后院听得不是很灵清,只知道有人在说冯军达偷人,还以为指的是她,顾不得做戏,跑出来嚷道,“我和军达两情相悦,他未婚、我未嫁,在一起说会儿话,有啥不对劲的?” 说着,和冯军达并肩而站,手一指杜亚芳,理直气壮道,“我看你也还是个黄花闺女,当着一帮大老爷们的面,张口‘偷人’、闭口‘偷人’的,不嫌害臊吗?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许丹的出现,再一次让推门进来的向刚几人惊落了下巴。 尤其是杜亚芳,吃惊地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怎么也没想到,向刚家,除了藏着一个男人,竟然还有一个女人。可惜不是向刚的对象。 怔愣地听许丹骂着,听到最后一句,神思回归原位。 “竟然这么诅咒我!老娘跟你拼了!” “谁怕谁呀!” 两个女人互相掐着脖子、扯着辫子,扭成一团。 男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吞了口唾沫。 艾玛啊,平时一个两个瞧着都挺温柔、善解人意的文艺姑娘,打起架来竟然不输泥地里翻滚的汉子。 “咳。”向刚莫名想笑,撇过头,握拳掩唇轻咳了一声。 这时,清苓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你怎么也来了?”向刚讶然地挑挑眉,随即把她拉到一边,免得受那俩女人的战火波及。 “我……”清苓正要解释,看到院子里的一幕,吃惊地张大嘴,“她们俩这是在干嘛?” “打架啊。”向刚笑了,“说起来,这事儿还跟你有关。” 清苓狐疑地看他,怎么就跟她有关了?她这不才来吗,心跳都还没稳呢。 “过来我跟你说。”向刚拉了她一把,避开其他人,绕到后门进了家。 “听说你前些天去省城了?” “是啊,这不卫生院缺药材,书记派我去出差。”清苓如实回答,甚至不用向刚问,火车站捡了个孩子的事也竹筒倒豆子地全说了。 听完,向刚扶额失笑。 原来是这样。那余下的多半是杜亚芳胡乱捏造的了。 不过,他俊眉一挑:“怎么能让不相干的人随便进我们家院子?” 他用“我们”,清苓心里一阵甜蜜。 “你说军达啊?那是社长的小儿子,你不认识他了?他说在你家后院发现了一种草能染色,求我让他待一会儿,拔些草回去。我想着院子里除了两只鸡,没别的值钱东西,你那屋还有仓房都上了锁,放心的很,就让他来了。哦对了,他还帮你摘柿子呢,忙了一早上,这个人情得你自个还啊,我可不还。” 向刚搞灵清来龙去脉,哑然失笑:“行!我还就我还。”他还不乐意她还呢。 抬头看到冯军达晾在桂花树杈上的小布条,抽了一下嘴:“这小子!真把咱家后院当他自个的地盘了?” 清苓也笑,末了发现布条上的颜色似乎是刚染上去的,惊喜道:“真像他说的,这草能染色啊?别说,颜色还蛮好看的。回头我也试试。” “就这草吗?”向刚捡起地上散落的几根平时绝对不会多看一眼的杂草,“要是真有这用途,以后不用费力锄草了,就让它们长在这儿,要不干脆把这个角落圈起来,插几根竹竿搭个矮篱笆?” “我看行!” 小俩口蹲在后院研究染色草。 前院,属于两个女人的战争终于进入了尾声。 倒不是打出了胜负,而是被闻讯赶来的邓梅等人成功地劝住了。 一个被邓梅拉到屋檐下,另一个被向二婶拖到石榴树下。 两人都披头散发、脸色涨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于光辉小心翼翼地上前:“亚芳,你没事吧?” 杜亚芳这才猛地反应过来: 天哪!她在干什么!!!居然在向刚家,和个叫不出名的女人打架……噢!该死的!一贯以来的温柔形象全毁了! “向刚呢?他人怎么不见了?”懊恼完,才想起今儿来的初衷——不就是阻止向刚领证的。可人呢?主角咋不见了? 第204章 叔可忍婶不可忍 “你说刚子啊?他跟他对象在后院说悄悄话呢。”邓梅笑容暧昧地解释,“你们都是刚子的战友吧?都是来道喜的?” “是啊是啊。”于光辉干笑着接道。 杜亚芳嘴角一扯。道屁个喜。她是来破坏的。可惜没成功。 怎么就没成功呢?她那天明明看到……对呀!孩子!向刚的对象当时明明抱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喊她“娘”。 想到这,杜亚芳拽着邓梅的胳膊打听:“哎你们都不知道向刚的对象有孩子了吗?” “够了!”柳团长沉着脸出现在院门口,他刚刚找公社书记去了,委婉地打听了一番,知道了事情真相,恨不得封上杜亚芳的嘴。 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搅祸精,本来啥事儿没有,被她一张颠倒黑白的嘴,搅得翻天覆地。都这会儿了,还不死心地想要害人家姑娘的清誉。 “回去我找你们团长说说今天这个事,给啥处分,让你团长看着办!” 柳团长是真生气了。特么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好好的军嫂,差点被她给诬陷了。自己也真是的,来就来,带上这女人干啥?闺女说的没错,这货丫的就是个挑拨离间的炮筒。这下好了,还得替她擦屁股。公社书记倒是挺好说话,关键是小向那孩子……唉,头大! 杜亚芳一听要上报,终于感到害怕了。身子一软,被边上的于光辉接了个正着。 “小于你也真是……唉!”柳团长恨铁不成钢地指指于光辉,“赶紧地把她给我弄走!” “弄、弄走?弄哪儿去?”于光辉傻眼地问。 “还能弄哪儿去?天都黑了,你想让一个没结婚的姑娘,宿在小向家吗?” “哦哦哦。”于光辉听明白了,赶紧问邓婶子打听附近哪里提供住宿。 乡下不比城市,哪有什么提供住宿的地方。 接收到丈夫的眼神,邓梅只好无奈地领着他们回自个家。 要她说,这样的女人,就该撵出去。居然污蔑人!别的事也就算了,污蔑女人偷男人,叔可忍婶不可忍! 可谁让人是部队的,官大一级压死人。瞄了眼柳团长军装上的口袋,上下各俩,意味着是干部。 军队里的干部,小老百姓得罪不起。 邓梅默默地咽下拒绝的话,领着于光辉和杜亚芳先走。 倒是杜亚芳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被柳团长一瞪,缩了缩脖子不再吭声。 接着轮到许丹。这就得书记出面处理了。 向荣新一个头两个大。 特么一塌刮子四个知青,到头来,没一个好的。唯一的男知青下乡到一半跑路了。三个女知青则一个比一个作,瞧瞧她们仨干的好事——未婚先孕、打架斗殴,随便扯出一件,都是丢脸丢到爪哇国的蠢事。 可再怎么不愿承认,她们仨也是雁栖公社的人,起码目前户口还落在这里。 咋办呢? 向荣新沉吟着开口:“小许啊……” 许丹低着头,主动承认了错误,并一再保证不会再犯。 “念在我是第一次跟人起冲突、往日里和社员的关系都很不错的份上,书记您大人有大量,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我也是一时气愤,谁让他们诬陷军达来着。” 说到冯军达,书记四下找了一圈:“这小子人呢?” “他、他找社长去了。”许丹垂着眼睑,藏起眼底的羞涩。 想到冯军达走前对她做的口型,让她不要惊惶,他去喊他爹过来,心里不禁甜丝丝的。就好像丑媳妇马上要见公婆似的。 “具体啥事倒是说啊,老子忙着搓烟叶,没空陪你瞎溜达……”社长被小儿子一路拽着来到向刚家,抬头看到向刚和清苓一前一后从屋里出来,惊喜地招手,“呀!刚子回来了啊?啥时候回的?” “回来没多久。”向刚笑着上前,把几位长辈请到屋里。 清苓和向二婶进了灶房,开始收拾锅台。 “天晚了,你先把饭烧起来。我回家拿点炒好的花生米,让他们先喝点小酒。饭菜慢慢来,也就不着急了。” “我去拿吧。”清苓说。家里有炒好的带壳花生、五香瓜子,也有油炸的小黄豆、花生米,都拿点过来。尽量让他们慢点喝酒,省得接不上饭菜。 “东西多吗?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许丹讨好地笑着凑上来。 她也是无法了。社长来了之后,正眼都没给自己一个,冯军达也不过来和自己说话,一帮人进了屋,唯剩自己一个在院子里,被晾得束手无策、羞愤交织。 搁以前,谁要这么对她,早就辫子一甩、扭头跑了。可眼下不是等着冯家表态么,她和冯军达的事到底成不成?不成的话,她要被迫嫁给一个二婚头了。 思来想去,最终决定留下来。可光站着哪成啊,只好凑过来找点事做。 清苓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哟,打从自己被公派去省城买药材后,还是头一次这么和颜悦色。难不成和人打了一架,浑身的怨气被打散了?先前那抹寻死觅活的哀愁也不见了,这倒是好事儿。至于帮忙,愿意帮忙那就帮呗,便说:“东西我自个去拿,你帮二婶烧火吧。” 向二婶其实挺不待见许丹,不过见她今儿跟人打了一架,整个人披头散发瞅着怪可怜的,到底没多说什么,让许丹烧火,先把饭煮上。 另一个灶眼也架上锅,准备炒菜。蔬菜后院倒是能摘一些,缺的是荤菜。 “婶子你别着急,荤菜家里有呢,大勇叔先前送来的鱼还没吃,养在水缸里,一会儿我去抓两条过来……” 正说着,向刚掀帘子来了灶房,对向二婶说:“二婶,我陪她走一趟,屋里你照看着些。” “行!”有向刚作陪,向二婶会心一笑,朝清苓摆摆手,“快去快回。” 清苓两人并肩走出院子,跨上矮墩桥。 “其实我一个人回去拿就行了,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柳团长难得来,你做主人的,咋好不作陪呢。”清苓想想不放心,哪有把客人晾在那里、自己出来的。 第205章 别人有的,咱也有! 向刚含笑看了她一眼:“没事儿,他和书记聊得挺开心。我在屋里坐着不得劲,还不如出来走走。” “敢情是嫌屋里闷啊。”清苓白了他一眼,“二婶跟前说的倒是好听。” 向刚轻笑出了声,偏头瞅她,半晌蹦出两个字:“笨蛋。” 他哪有说屋里闷,不过是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坐屋里等着开饭,她却在外头忙东忙西,浑身不得劲,随便寻了个由头出来帮忙。谁料这丫头还不领情。 抬手覆上她的头,用力揉了揉。 清苓忙捂住脑袋四下看。害怕被人瞧见。 “放心,附近没人,这个点都在家吃晚饭了。”向刚收回手,插回裤兜,慢悠悠地跟着她往前走。 两人的步频明显不一样,她走三步,他只需跨出一步。 清苓紧赶慢赶,他却像闲庭散步。 到了家,清苓陆陆续续地从灶房翻出一些事先炒好的小食。 由于家里有蛇小弟坐镇,野猫、老鼠统统不敢闯入厨房,因此很干净。若不是怕受潮,不扎紧袋口裸放都没问题。 鱼干、枣糕、豌豆黄、花生、瓜子、小黄豆……清苓把打发闲时的零嘴儿全捧了出来。分类装在大碗里、放竹篮挎着走。 另外又抓了一袋蘑菇干、木耳干。 “师傅家还有点熏兔肉,切几片和蘑菇一起炒炒,也能凑一道菜。” 横竖要去师傅家抓鱼,顺便切几片熏兔肉,用来招待向刚的首长和战友,师傅师娘想来也会同意。 其实张奶奶早就准备好了。一开始听说向刚回来了,肯定要做两道好菜啊。谁知菜还没下锅,又听说向刚不是一个人来的,除了他还有三个呢,其中一个还是他领导。 这么一来,肯定不会来家里吃了。张奶奶便把鱼杀好、熏兔肉切好,正打算挎着篮子送去向家,清苓和向刚来了。 两人还没跨进院门,老金就从屋檐下冲了过来。先是围着向刚转了几圈,而后凑到清苓脚边,不停地摇着尾巴嗅啊嗅。 清苓被嗅得痒死了,咯咯咯笑个不停。 “这狗太聪明了!”张有康跟出来夸道。 向刚点点头。那是!在职时可是军犬之王,对付坏人凶猛利落。如今盛年不再,但聪敏依旧。 “刚给他绊了碗骨头汤饭,可怎么都不吃,八成是在等你们。要不先把它喂了,饿过头就不好了。”张有康说着,朝老金招招手,“吃饭去咯!吃饭去咯!” “家里买骨头了?”清苓逗着老金,顺嘴问。 “二狗子送来的。”张奶奶接过话,“他不是跟着他娘去外婆家了么,大概是他外婆送的。听说刚子家的柿子被军达摘下来了,觉得没帮上忙,倒吃了不少柿子,愣是送了根骨头过来。本来想退回去的,但看你师傅领了只大狗回来,没骨头还真不行,干脆炖了……哎呀这些话回头再说吧,你俩把狗喂了,然后把这些带去,省得师娘迈着小脚跑一趟……” 张奶奶拎来备好的食材,“菜都洗好了,拿回去就能下锅。生姜、蒜头、葱也带点去,煎鱼时放一点,去去腥味。我知道刚子家有种,可临时摘还花时间,这些我都料理好了,直接就能用。兔肉炒的时候,别忘了搁点酱,这样香……”一一叮嘱完,拍拍向刚的手,笑着点了两下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向刚一头雾水,喂老金吃完,出门后问清苓:“师娘说这话啥意思?” 清苓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不知道啊,难不成她以为你不来了?” 向刚黑线三条:“我不来了?她老人家咋想的?约好的事怎么可能不来?我是这么言而无信的人么!”说完,若有所思地看清苓,“你不会也以为我不来了吧?” “呵呵……呵呵呵……”清苓干笑几声,“我怎么可能这么想,我顶多以为你忘记了。” 向刚噎了噎,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别的事或许可能忘记,结婚的事可能吗?逼他忘记都难。 “过阵子有场汇演,所以这段时间挺忙的,但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忘。只是假就请了两天,明天晚上就得赶回去。”就这还软磨硬泡了许久。 “明天就得赶回去啊?”清苓蹙了蹙秀眉。那火车指定赶不上趟了,好在有长途客车,就是颠簸了点,到省城后还得再转两趟车。 “本来是这样计划的,不过这不团长来了吗?他开部队的车来的,司机和车留在江对岸,所以有顺风车可以搭,倒是不用太赶。不过明天还是早点去县城吧,拍照、领证……事情也不少。”关键是,早点搞定早点放心。 顿了顿又补充,“缝纫机和手表都买好了,手表在我行李袋里,等他们都走了给你……缝纫机没法带,正好下个月部队有车路过咱们县,我让他们捎过来。这事我会和书记商量,让他找两个人帮忙去县城提。你就不用管了……自行车托好了,就是现在没货,有货立马就能买。就是收音机得再等等,眼下缺票……” “知道啦。”清苓害羞地垂下头,绞着辫子如实说,“其实我就想要个缝纫机,别的不买没关系。” 手表她就是好奇。如今嫁妆里添了一口台式钟——师兄师嫂来信说托人从京城买来的,送她做贺礼,够她开心好久了。摆桌上和戴手上,说实话,她更喜欢摆桌上,多气派多好看啊。 “那不行!别人有的,咱也得有。”向刚却说,“放心,我都记着呢。” 清苓甜甜地笑了。 回到向家,两人又分开了。 清苓钻进厨房忙活,向刚去堂屋陪酒。 许丹坐在灶膛口,神情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清苓无暇管她,饭烧熟、随它焖在那里,接下来炒菜,向二婶拿锅铲,她打下手。 向刚掀起门帘进来,手里端着一小碟花生米和炒黄豆的拼盘:“装盘有的多,这些给你们垫肚子。” 碍于灶房里都是女人,向刚没怎么停留就出去了。 第206章 囧,全凑一块儿了 男人走后,向二婶笑眯眯地朝清苓挤眼睛:“刚子可真体贴。” 清苓被说红了脸。 许丹抬起头,映衬着温暖的火光,看到清苓的脸蛋儿,如同春天盛放的杏花一样美。握着拨火棍的手紧了又紧。 为什么!为什么好事都是她的,坏事都是自己的!论个人条件,自己比她不知道优越多少倍。可如今,论岗位,卫生院的采购权落到了她手上;论婚姻,她即将嫁给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解|放军,自己却要嫁给一个离过婚的老男人——如果冯家不接受自己的话。 许丹的心好似悬着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恨不得冲去堂屋问个清楚。可到底还存着点理智,闷闷地蹲在灶膛口,有一下没一下地往里添柴禾。 “够了够了!再添要焦了!”向二婶一阵手忙脚乱。火太旺,菜都炒焦了。 清苓走过去对许丹说:“我来吧,你去歇会儿。” 许丹噘噘嘴,扔掉拨火棍出去了。 向二婶忍不住咕哝了一句:“以前不怎么跟她打交道,还道三个女知青里,数她最好相与。如今瞧着,怎么比小刘她们还难搞啊……” 清苓笑笑,低头将灶膛里多余的柴禾拨出来、熄灭。 “对了,你和刚子明儿就去领证了吧?那晚上是不是要办一桌热闹热闹?刚子的领导来了,不整几个小菜说不过去吧。要不割点肉回来?婶子手里还有半斤肉票,你先拿去用。” “肉票我有。”清苓忙说,“一桌肯定要的,除了刚子哥的领导,婶子你和二叔也过来,还有书记和邓婶子,咱们几家人一块儿吃。就是时间得挪到中午,刚子哥这趟来,只有两天假,今儿耗掉一天了,明儿下午搭他们领导的便车回去,所以只能放到中午。” “那也行,到时我跟你邓婶子早点来帮忙,饭菜的事交给我们。你和刚子只管去县城把证领了。” 正说着,屋檐下传来社长粗犷的声音:“啥?小许你刚跟军达说啥?想跟他处对象?不是我说,你的年纪大了点,过年二十一了吧?军达他娘二十一都生俩娃了,你们这些知青啊,也不知道咋想滴,非要把自己拖得这么晚,现在着急了吧!可惜哦,军达有考虑的对象了,哦呵呵呵……”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社长的嗓门出奇得大,屋里屋外的人全都听见了。 许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被假想的未来公爹偷听到谈话内容是一码事,另一码事,冯军达怎么就有对象了? 她眨着大眼睛,神情幽怨地问冯军达:“你有对象了?” “哪儿啊!”冯军达一脸懵逼,转头看他爹。 冯七顺一拍大腿:“有!真的有了!爹还能骗你不成。你娘今儿不是跑你外婆家去了吗?就是替你相看去的。” “啊?”冯军达张了张嘴。 许丹悲从中来,呜咽一声,捂着脸跑了。 “哎——”冯军达想追觉得不合适,可不追吧,又怕出事,求助地看他爹,“老爹,我知道你没醉,就那点酒,只够垫你肚底的,你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这下把人气跑了,你高兴了?” “臭小子!”冯七顺抄起墙角边的笤帚,挥了儿子一下,“我还不是为了你!你个混账东西!外出了几趟,学来点啥玩意儿?竟背着我跟你娘偷偷摸摸地跟个姑娘独处。幸好刚子回来了,要是不回来,瓜田李下的,谁知道你俩会发生点什么,你要让咱们老冯家在公社里抬不起头啊……” 有蒋美华未婚先孕的例子在先,村里但凡有闺女的,都看紧了自家的闺女,有儿子的,也紧紧防着免得相不中意的姑娘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绑住自个的儿子。 社长俩口子曾为小儿子的婚事唠了一宿,商量来商量去,决定不找知青。知青太会来事儿了,还是在十里八乡寻个能脚踏实地过日子的勤快姑娘放心。哪想前脚才拿定主意,后脚儿子就跟个知青私下里独处了。 越想越生气,冯七顺手里的力道也重了起来,好几下都拍到了冯军达身上。 冯军达被骂得心头发虚,跳着脚嗷嗷叫:“我哪有背着你们跟人独处,我明明一个人来的,我那不在搞发明研究呢吗,不信你问盈芳……哎哟喂!老爹你轻点!打伤了我没法出门,你替我去县里开会啊……” 冯七顺这才停手。 书记等人也都从屋里出来了,纷纷劝住打嘴仗的爷俩。 冯七顺瞪了儿子一眼,拄着笤帚问向刚:“刚子,这小子说在你家搞发明,你这人最实诚,老实跟叔说,臭小子说的是不是真的?要是敢撒谎,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刚子哥……”冯军达也可怜兮兮地看过来。 向刚点头作证:“是真的。好像是在布料上染色,喏,他晾在外头的布我给收进来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本来是一块白胚布,蓝色是我用染色草染上去的,还不错吧?揪着布头浸下去,染出来的花色还不一样……”冯军达将布捧在手里县宝似地讨好他爹。 冯七顺还没反应过来,倒是柳团长,接过布打量了一番,点着头说:“别说,还真的挺不错。你说是用草染出来的?” “对对对,就一种很不起眼的杂草,我也是听人说这草能染色,才试试的。我拔了一些还堆在后头,我去拿来。”冯军达哧溜一下,跑没了影,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两把怎么看怎么不起眼的杂草,气喘吁吁地说,“喏,就这个草。我早上摘柿子时,发现刚子哥的后院有不少,就想拔一些做试验……老爹你别这么瞪着我,这事儿我跟老同学打过招呼,是吧盈芳?”冯军达扭头找清苓求助。 清苓笑盈盈地站出来,朝社长点点头:“是的叔,他跟我说过,我想着不就几棵草嘛,就由他去了。反正刚子哥家的院子,平时没人来。哪想会惹出这些事……” 关键是好巧不巧全凑一块儿了。囧。 第207章 领证啦!撒花~ 听是这么回事,冯七顺的脸色总算好看了点。但对小儿子依旧没好气:“一天到晚不着家,我就说迟早会出事,今儿要不是刚子恰好回来,我看你咋收场……去!给我滚家去!明儿跟着你哥去砍柴,不把柴房担满,别给我回来!” 冯军达一阵哀嚎:“可是爹,我还想多找找这草呢,能染色的草,送去收购站没准能换几个钱……” “少跟我打马虎眼!你当我不了解行情是吧?收购站是啥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能收的吗?”冯七顺扯着嗓门吼道。 “我说老冯啊,你家小子说的也没错,既然这草有这功能,送去收购站没准会收呢。”柳团长笑呵呵地打圆场,“年轻人嘛,有向上的冲劲是好事儿,咱们应该鼓励,而不是打压。就让他试试吧,反正你们现在不是到农闲了嘛。” 冯军达点头如捣蒜:“对啊老爹,让我试试又不会少块肉。大不了我上午砍柴,下午捣鼓这事嘛。” 冯七顺瞪了他一眼,倒是没再继续泼他冷水。 冯军达如获大赦地提着一捆扎好的染色草,兴冲冲地回家了,忘了问他爹许丹会不会受处罚的事。 他走后,冯七顺抽了一下嘴,有点拉不下脸地问书记:“小许那事儿,介个处理好啊?” 他指的是打架一事。幸亏把儿子摘干净了,要不然,社长这位儿恐怕都坐不稳当。乡下最忌讳的就是乱搞男女关系了。前阵子才出蒋美华的事,今天又出许丹的事,这些知青哦,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书记头疼地揉揉太阳穴,试探地问柳团长:“您说怎么处理好?” 毕竟是和柳团长带来的女文艺兵打架,对方要是不介意,那就不需要从严处罚,意思意思地小惩大诫一番就行了。可对方若是介意,那就难办了,轻则关牛棚,重则上报批斗。对一个未婚的年轻女知青来说,绝对是不小的打击。 想到两年前知青刚分来时,他还喜滋滋地跟沿江公社的书记炫耀,说自己公社的风水多好啊,一来来四个知青,三个还是女滴,多长脸!如今却恨不得这些知青一个都别来,瞧瞧他们干的好事儿,传出去,绝对被人笑掉大牙。 柳团长沉吟了片刻,说:“这样吧,那位女同志你们先控制起来让她做深刻的反省,等我跟文工团联系了,确定了处理方案,再给你们挂电话。” 也只能这样了。 书记和社长对视了一眼,齐点头。 就这样,许丹被卸了卫生员一职,勒令在知青站写检讨反省。 尽管县委有她的靠山,但这回的事有七一三部队的干部发话,而且影响确实很差,因此,县委干部那边即便得到了消息,也没敢跳出来替她撑腰。 冯军达倒是有心想帮她,可被爹妈两个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地驳了回来。 社长媳妇真的给小儿子相看了一个对象,娘家那边的,家里人口简单,父母都是贫下中农出身,在当地口碑很好。姑娘本身长得眉清目秀,干农活很来事,关键是肥|臀|丰|乳,一看就很能生。 社长媳妇一眼就相中了,回来拽着儿子去相看了一回,赶在腊八前把这事儿定了下来。 冯军达自从被许丹贴着胸脯蹭了几下,蹭得邪火乱窜,连着几天都是枕着香艳的美梦醒来的,醒来后一摸,底裤一团湿。 直到被他娘拽着去看了对方一眼,梦里的对象换了个人——许丹的脸渐渐地淡了,取代的是即将成为他媳妇的丰润姑娘,高耸着一对似要从领口里蹦出来的软香小丘,柔柔地贴近他身体…… 许丹等了又等,始终没等来替她说几句好话的帮手,不由绝望了。 就算事情最终平息了,她也回不到卫生院了。得和蒋美华、刘继红一样,下地干农活。这对她来说,比嫁个二婚头的老男人更难接受。 期间,清苓和向刚顺利地领到了结婚证。 一张大红的证书,顶上是主席的最高指示,用红字标着“要斗私、批修!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中间是“结婚证”三个大大的黑体字,往下是一段透着浓浓法律味道的话:向刚,男,二十二岁;舒盈芳,女,十九岁;两人自愿结婚,经审查合于婚姻法关于结婚的规定,发给此证。 两人的年龄填的都是虚岁。不然清苓要卡壳了。婚姻法规定,男满二十、女满十八方能结婚。且民政局这段时间正积极响应上头的号召——宣传晚婚晚育。 这不,给他们办证的女同志半真半假地笑说道:“你们年纪这么小,要不过两年再来扯证啊?” 开什么国际玩笑! 清苓和向刚都不睬她。 婚姻大事,能这么由人反反复复的吗? 办证的女同志见他俩一个都不吱声,也不好意思再劝下去。 尽管上头有这方面的意思,还往下拨了一堆避孕产品,要局里帮忙分发。光荣妈妈的风向开始变了。可也仅是提倡而已,并非必须。再一看有向刚单位出具的介绍信,得!还是军婚,办下来不要太顺利。 没一会儿,新鲜出炉的大红证书到了手上。 看着上头的名字,清苓有些恍惚。 似乎从这一刻起,她才真真正正地和原主融合、成了舒盈芳。 自此,将迈入一个完全崭新的阶段。也是时候和过去的自己道一个别了。 “想啥呢?这么一本正经的。”向刚见她着迷地盯着结婚证,心头一阵柔软,也凑过来柔笑着问,“上头有花吗?” 清苓,不,从此改叫盈芳了,俏脸一红,宝贝地合上证书,打算回去后就压到师娘一早备好的玻璃相框里,办喜宴那天要挂到新房墙上展示给大伙儿看的。到时她和向刚,还要怀抱红宝书,在结婚证下,宣读语录和誓言呢。 收妥结婚证正要走,被那女同志喊住了,快速地塞了一盒东西给盈芳,含含糊糊地说:“有助于晚育的。” 第208章 输赢都他占便宜 盈芳拿着东西一脸茫然。 向刚比她知道的多一些,俊脸一红,揣上那盒避孕药,赶紧牵着懵圈中的某妞走人。 出了民政局,两人手持结婚证,正大光明地进照相馆拍了一张合照。 向刚依旧是一身挺括的军装,领口露出白衬衫干净的衣领,头戴红五星军帽、胸前别着主席像章。 盈芳今儿穿着从省城买来、专为结婚用的枣红色夹袄,立领、斜襟、小盘扣,下摆微微放开,裤子是黑色的灯芯绒。乌黑的麻花辫分垂在胸前,发梢处红色的头绳,衬得整个人分外精神又喜气。 照相馆的人连夸她好看。主动提出给她化妆,说是不加钱。 盈芳很开心地答应了。 画了眉、扑了粉、抹上胭脂、涂红嘴唇,笑意盈眼地与向刚并肩而坐。 “咔嚓——” 一张属于他俩的第一次合影,于这一刻清晰记录。 不过得过几天才能取。 向刚让照相馆多洗几张,末了对盈芳说:“洗出来给我寄一张。” “知道了。”盈芳扬着红扑扑的俏脸,脆声应道。 拍完照九点多了,两人赶紧去国营菜场。 “咦?这儿新开了一家饭店?”盈芳指指菜场隔壁粉刷一新的门面,招牌是工工整整的“国营正新饭店”四个大字,顺嘴猜,“该不会是那家营业员脾气太臭,人人都不乐意去,没生意了,改而搬这里来了吧?” 翘首张望了几眼:“我看营业员都换过了。”没看到昔日那个趾高气扬、说话带炮的营业员了。 向刚挑眉附和她的话:“没准就是这个原因。可惜今儿赶时间,不然咱就在这尝尝鲜。” 好歹是两人领证的日子,怎么说也是个纪念日,下馆子吃顿好的,谁也挑不出错。 “今儿就算了吧,家里一堆人还等着咱们回去呢。”盈芳催着他进菜场,生怕赶不回去做菜。 来之前清点了一番家当,鱼票、肉票、豆腐票以及糖票、烟票都带来了。 另外,煤球票和煤油票年前就过期了,趁这会儿手里有闲钱,又有向刚这个劳动力,赶紧去换成实货。天冷了怕是更加供不应求。 盈芳前前后后从邮局李四婶那儿一共换来十斤煤球票、一斤半煤油票,这趟来,干脆全提走得了。别看煤球有十斤重,往箩筐一放,其实占不了多少地儿。 向刚在煤球上铺了几层过时的大字报,又往大字报上搁了个包袱,包袱里是六斤玻璃纸糖球和一条金鱼香烟。包袱旁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从国营菜场抢购来的肉、骨头、豆腐。 如今家里多了一条大狗,肉骨头怕是得经常买了。好在这东西不算贵,也不需要肉票,买一条能炖一大锅,架炉子上,啥时吃啥时舀一勺拌拌。 可惜没买到鱼。 两人转了一大圈,菜场里里外外甚至连公共厕所都去了,就是没看到提着鱼暗戳戳兜售的城里人。 空有鱼票却买不到鱼,这恐怕是最郁闷的事了。 “买不到就算了,咱们走吧。一会儿下船后,你提着篮子先回家,我上山去泉水潭碰碰运气。”向刚想了想说。 盈芳提议跟他一块儿去。 向刚不让:“我走得快,没准比你还早到家。” 这么瞧不起她。盈芳小嘴一嘟,“那咱俩比赛?看到底谁先到家。” “好。”向刚好笑地睨她一眼,顿了顿,不知想到啥,眼底盛满笑,凑近她耳朵低语,“要不咱俩打个赌,输的人,得亲赢的人一下。” 盈芳“唰”地红了脸,含羞带怯间,飞他一个俏眼,“想得美!横竖都是你占便宜!” “哈哈哈……” …… 清苓挽着竹篮回到近山坳,向刚还没回来,不过也没比她迟多少。 就在几个女同胞在灶房忙得热火朝天时,他拿藤条提着一串鱼回来了。 老金昂首挺胸、如老领导视察般地跟在他后头踱步,看笑了向二婶几人。 “你院门挂锁了吗?我把煤球卸你家柴房去,顺便领老金去熟悉一下他今后的地盘。”将鱼提进灶房后,向刚拉着清苓走到一旁说话。 “没呢。”清苓摇摇头。原主那会儿是没钱买锁,打从她接盘后,因为传开了她家有毒蛇做窟的消息,尤其是发生舒建强那桩事后,哪还有人敢随意进来啊。哪怕她敞开院门欢迎,都没几个人敢进来坐坐。 可向刚却不放心,干脆把他家院门上的挂锁,卸下来拿去她家用了,还不止一次叮咛她:“你一个人住,还是小心点好。虽说这年头,偷鸡摸狗的下场很严重,但也不能排除万一。” 清苓说服他无果,便随他去了。 老金照例迈着沉稳的步子,跟着向刚去了舒家。 昨天忙完后太晚了,没时间垒狗窝,黑灯瞎火的也不方便带它过来,便留它在二老家的柴房住了一宿。 这会儿趁着有点时间,向刚脱掉外套,捋高衣袖,举着柴刀,劈了几条木板,在柴房旁边钉了个能遮风挡雨的狗棚,又在地上铺了些干稻草,凑和着也算是个新家了吧。 “乖!等你主人嫁过来了,我再给你做个考究点的屋子。” 向刚拍拍它脑袋笑说道。 中午还要小小地宴请一场,没时间蘑菇,嘱咐老金看家,将竹筐里的煤球如数卸到柴房后,向刚锁上院门就回去了。 老金老当益壮,雄赳赳气昂昂地巡视了一圈舒家院子,后院两只山鸡圈养成的母鸡,被老金那威风凛凛的样子吓得躲回了鸡舍,咕咕咕地好似在说:天啦噜!家里有条动不动就爱施放威压的蛇老大已经很吓人了,怎么又来一头庞然大物,还让不让鸡活啦! 小金懒洋洋地盘踞在屋檐下的草丛里,睥睨众生般地吐了吐蛇信子,好似在嘲讽那两只傻不隆冬的母鸡,小样!再折腾也活不过年。 而后凌空一跃,飞出那道防君子防不了小人的篱笆墙,转瞬消失在秋阳暖融的晴空下。过了没一会儿,尾巴尖托着一坨鼓鼓囊囊的东西回来了。 第209章 麻麻我要回军营 许是夹带着一股陌生的气息,老金迅速地从窝里站起身,警觉的“汪汪”叫。 小金翻了个白眼,将那坨东西往老金跟前一甩。丫的!看你忠心耿耿为那丫头看家的份上,本大王亲自去逮只山鸡来犒赏你,竟然不领情! 老金跳开几步,回头见是只肥不溜丢的山鸡,再偏头看那条打从一开始就沾着主人气息的竹叶青,似乎在那双蛇眼里看到了对方的鄙夷。简直就是红果果的挑衅啊! 当了N年犬王的老金,瞬间被激起熊熊的斗志。不就是只活鸡么,当自己不敢吃?当即便三下五除二,将那只还没醒转的可怜肥山鸡,拆吃入腹。 小金等它吃的差不多了,悠悠然地游回草丛,继续晒着太阳闭目养神。 小斑三兄弟以及其他蛇小弟,早就觅着冬眠的地洞,陆陆续续进入猫冬状态了。金大王尽管不惧严寒,但相对而言,也喜欢温暖的地方。寒风刺骨的冬日,再没有比躺在枯草堆里晒太阳更幸福的事了。 家里来条笨狗也不错,起码在小斑三兄弟不能下山的这段时间,能帮那丫头看看家护护院。至于它金大王,自由自在惯了,不喜欢束缚的生活。再者,那丫头动辄往山上跑,总要护着她的。 这才是金大王出去转悠一圈、给老金逮了只山鸡回来的缘由。 老金饱餐一顿后,前爪在地上刨了个洞,把鸡毛、鸡骨头一股脑儿埋到地下,而后趴回狗窝,耷拉着耳朵晒太阳。但那双极具威慑力的眼睛,闪着困惑又郁闷的微芒,往金大王盘踞的地方瞟了好几眼。明明就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的竹叶青,咋恁地让狗想臣服呢? 小金觉察到老金的偷瞟,丢来一记似笑非笑的眼神。 小样!你丫充其量不过就是一头凡间出品的犬王,本大王却是来自极北之地的守护神兽。乖乖滴给丫头看家,看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看不好,哼哼~ 老金打了个寒噤,不由自主地趴回地面。莫非这竹叶青成精了吧?丫的太恐怖了!麻麻我要回军营! 发生于一蛇一狗间的无声互动,盈芳当然不知情了。她这会儿正和向刚一起,给聚集的亲友以及向刚的顶头上司敬酒。 柳团长倒是没为难这对新鲜出炉的小夫妻,笑呵呵地一口气干掉一杯向二婶赞助的米酒,掏出一个临时封的红包,塞到小俩口手里:“一点心意,不许推辞!我这人大老粗一个,让我提枪打仗在行,这样的场合说点活跃气氛的话,着实为难我了。总之祝贺你们,结了婚就不再是一个人了,好好经营小家庭,早日抱上大胖儿子!” “谢谢首长!”向刚领着盈芳向柳团长深鞠了一躬。 接下来,张家二老、书记俩口子、社长俩口子、向二两夫妻,都举着酒盏轮流说了遍祝福的话。 于光辉心下尴尬,首长都送礼了,自己总不好不送吧?可来时完全是奔着看好戏的心态来的,根本没准备贺礼好吗。悄声问身侧的杜亚芳:“你带钱或票了吗?” 杜亚芳心里恨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想要送礼,这不是割她肉么,咬牙切齿地挤出俩字:“没有。” 一面担心柳团长回去后找她领导絮叨昨天的事、从而给她个处分;另一面怨极了向刚如此不给她面子,明知她喜欢他(天知道她哪来这么大自信),却当着她的面和他对象眉来眼去,而她却搞得形象大跌、出尽大丑。 还想收她的红包和祝福?呸!别说她身上没几个钱,有也不给! 事实上,小俩口压根没想过问战友讨红包,敬完长辈后,朝于光辉这边举了举酒盏,让他吃好喝好,转而陪长辈说话去了。 于光辉挖空心思寻了半天的借口没用上,庆幸的同时不免又有些失落。看向刚牵着清丽脱俗的小媳妇儿,笑意融融地跟柳团长喝酒、话家常,心里仿佛针扎一般,恨不得今儿结婚的是自己。 想到家里除了有个在肉联厂当工人的城里户口的爹、再也找不出一处优点的黄脸婆媳妇儿,于光辉想换媳妇的心思,愈加蠢蠢欲动。 下意识地瞅了眼身边的杜亚芳,眼神转为幽暗。 杜亚芳本来还想趁新人来敬酒时,找机会给盈芳没脸的,可左等右等也不见他们过来,甚至连向刚一个正眼都没得到,气得那张可以打扮过的脸蛋都扭曲了。 捏着酒盏的手,指骨发青。 听于光辉说了句:“他们不来敬也好,省得掏红包了,咱俩喝一盅吧。” 杜亚芳没搭理他,但下意识地喝了被于光辉推到嘴边的酒。一口、两口、三口…… 向二婶这酒,原本是给家里几个大老爷们留的,度数不比烧刀子低。 杜亚芳又不怎么会喝酒,这么一碗下来,很快就醉了。哭哭笑笑的,样子很难看。 于光辉生怕她说出更过分的话来,赶在柳团长责备前说:“大概是醉了,要不我扶她去隔壁屋醒醒酒?” 扶女人的活怎么能由男人来?邓婶子和向二婶赶紧过来帮忙。 至于醒酒嘛,谁也没那耐性陪着。讨厌她都来不及呢,居然敢诬陷自己公社的人,没把她当场拎出近山坳、丢到江对岸就不错了。 因此,两位婶子一脸没好气地把人搀扶到收拾一新、准备用做小俩口结婚的东屋,让她躺到南窗下昨儿临时搭出来的木板床上,又送了一碗醒酒茶过来,安顿完就回堂屋喝酒吃菜去了。 于光辉敛下眼底得逞的喜意,克制着体内蓬勃的欲|火,随意吃了几筷菜,就借口尿急,起身出去了。 屋里的人,互相敬了一圈酒后,围坐在一起津津有味地听柳团长讲过去领兵作战的辉煌战绩以及部队里发生的一些日常趣闻,没怎么留意于光辉的去向。 于光辉溜到东屋,看到那道凹凸有致的倩影,按耐不住心头的砰动,从后方抱住了呆坐在床沿走神的杜亚芳。 第210章 便宜他们了 杜亚芳喝了醒酒茶,意识有点回笼了,但还没有全醒,尽管知道不是向刚,尽管想反抗,可在于光辉极尽所能的情话加挑逗下,渐渐地也情动了,在不怎么结实的临时床吱呀吱呀的摇晃中,稀里糊涂地交出了自己的第一次。 等到起起伏伏的沉醉感逐渐消退,杜亚芳才彻底地从意乱情迷中清醒。 当看清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混蛋!”她甩手给了于光辉一巴掌。 于光辉还在回味方才那一刻恍若身处天堂的舒爽快感,莫名被扇了一巴掌,有点懵,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心上人,“亚芳,明明是经过你同意的……” “我……”杜亚芳一阵语塞。隐约是有个人搂着她一再追问好不好,她回了个好字,就被、就被吃了…… “你!你这是强|奸!”杜亚芳恼羞成怒地指责他。 于光辉害怕被堂屋喝酒的人听见,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下气地哄道:“小点声儿,你想所有人都看到咱俩这副样子吗?” 杜亚芳终于不再闹了,却扑簌簌落起泪来。 “怎么办!怎么办!咱俩这样会受处分的!”她捂着脸,嘤嘤地哭了起来。 “没事的。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咱俩在一块儿了?”于光辉顺着她背安抚道。 杜亚芳眼一瞪:“什么!你、你想就这么算了?” 于光辉忙举食指示意她小点声,嘴上说道:“哪能呢!就是先别透露出去。等我、咳、通知了家里,咱就结婚。” 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说服家里人和那个黄脸婆离婚。 没有发生实质关系之前,他爱的是杜亚芳的容貌、声音,以及知识分子那独有的气质(完全忘了昨儿傍晚还忍不住吐槽心中的女神打起架来居然也那么野蛮);经过肉贴肉的深一层接触后,又多了一项:爱死了她的肉|体。 甚至喜不自胜地想:自己即将有一个无论精神上、还是肉|体上都能让自己得到满足的媳妇了。 于光辉越想越兴奋,恨不得现在就给老家写信,办妥离婚,迎娶杜亚芳进门。完全没考虑家里人的感受。 杜亚芳这会儿脑袋一片混乱。打从心眼里,她并不想和于光辉结婚,因为他不是她的菜。尽管也是个干部,但长相实在是有点抱歉。加上年纪没有向刚轻,前途没有向刚光明,嫁给他,委实不甘心。 可理智告诉她,成了他的人,就该由他负责下半辈子。不然,这辈子就算毁了。别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要个破鞋? 相比于光辉的兴奋,杜亚芳越想越伤心。 于光辉就劝她了:“亚芳,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你看我俩都是部队的,要是在一起了,家属房肯定能第一批分到手,到时候我在部队打拼,你在文工团上班,将来我俩的孩子,也一定很有出息……” 杜亚芳被劝着劝着,抗拒的心理少了不少,身子也随之软了下来,被于光辉趁势搂到了怀里。见劝说有效,各种讨好的话,源源不绝地往外撒。 堂屋众人说说笑笑地吃喝到后半场,发现席间少了个人。 “于光辉那小子呢?”柳团长纳闷地问,“撒泡尿要那么久?” “兴许是嫌屋里闷,出去透气了吧。”书记说道。屋里头确实有点闷热,一开始嫌冷,起了个火盆,这会儿酒劲上头,个个热的想脱外袍。 “我出去看看。”向刚起身道。 尽管不怎么待见对方,可到底来者是客。于是披上棉袄,开门出去。 向家的房子起得早,格局和后来的有点不一样——东西两间屋的进深要比堂屋长的多,是以堂屋门前多了块带屋檐的空地,面积还不小,雨天晾晾衣服啥的相当方便。东屋以前是向刚父母的睡房,后来渐渐成了仓房和杂物间,如今重新加固、粉刷,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清理出来,不能用的扔、能用的堆到西屋后半间,东屋被布置成了婚房。 屋子进深长,看着就大。书记出面,找了几个懂木工手艺的社员,帮忙打了一套全新的家具。 这年头结婚,条件好的男方出三转一响的彩礼以及多少礼金,条件好的女方除了准备几铺几盖,还会出四十八条腿乃至七十二条腿的家具。普通百姓家则依然是传统的三十六条腿——双人床四条腿、饭桌四条腿、四把椅子十六条腿、两个红漆衣箱八条腿,再一个平橱四条腿。 可张家二老总觉得三十六腿放进向家这间进深极长的屋子委实有点不够看,反正杉木后山很多,集结几个壮小伙儿随便砍。 就是砍下来的木料没法子马上用,最好得阴晾个几年。他们家以前没想过半只脚跨进棺材了还能有幸收个聪明能干的徒弟,因此家里没囤木料,还是向刚出肉票、书记出面,找那些家里有闺女、且闺女年纪还不到出嫁的社员,拿生木料跟他们换,这才顺利地凑齐打家具的料作。 这下别说三十六条腿,七十二条腿都够打了。当然还得看木工时间,几个私底下收了向刚好处的社员,今儿挤一点、明儿挤一点,前前后后忙活了小俩月,除了双人架子床还没打好,说是要再过几天,其他的,譬如双门大衣柜、写字台、床头柜啥的都打好了,由老张大夫亲自上阵描了红漆,先后摆进婚房散味儿。 东西屋由于进深长,开了两扇门,一扇开在屋檐下、一扇开在堂屋。用做婚房后,盈芳有想过把堂屋檐下那扇门堵实算了,不知谁说了句,有这扇门在,天晴时开门散潮快,想想有道理,大不了出入都走这里,后半间还能放个马桶、浴桶啥的。便留了这扇门。 至于南窗下的木板床,是昨儿晚饭前临时搭的,虽说柳团长被书记邀去了他家过夜,但盈芳仍然铺上了褥子、毯子,搬来了暖和的厚被子,想着万一喝多了在这儿小憩呢。 不曾想便宜了于光辉两个。 第211章 亲亲额头哪够啊 向刚推开堂屋门,一股属于冬天特有的冷空气扑面而来。连忙带上堂屋门,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往院子里走去,忽听东屋传来响动。想来是喝多了酒被扶去隔壁休息的杜亚芳搞出来的动静。醉成这样了还不消停,向刚皱皱眉,转身去了后院。 他刚走,贴在门后边听动静的于光辉长吁了一口气,回头朝杜亚芳比了个手势,轻声说:“亚芳,那我先出去了,你收拾一下,别让人看出破绽。” 然后蹑手蹑脚地开门出去了。 蹭到院门口,假装刚从外面回来,和绕了院子一圈没找到他的向刚碰了头。 “咳,刚子,你也出来了?” “你出去了?”向刚挑眉,瞟了眼上着栓的院门,心下满是疑惑。 “啊、哦,是啊是啊,我见这会儿天气暖和,情不自禁地出去溜达了一圈。这不昨天过来,都没能好好参观你们的村庄。” 向刚听他这么说,也就打消了心头的疑虑,也许那门栓是他回来后才上的,便朝于光辉努努嘴:“回来了那就再去吃点儿吧,晚饭指定迟了,中午不吃饱,等下饿了别说我没招待好你。”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于光辉讪笑着搓搓手,骑驴下坡地跟在向刚后头进屋继续吃喝去了。 起先没吃多少,刚又费了些体力,这会儿确实感觉到饿了。再想到心心念念的女神,彻底成了他的人,骄傲地挺了挺胸脯,胃口也随之变得好起来。 囫囵套上衣服的杜亚芳,耳朵贴着窗户纸听了会儿院子里的动静,直到两个男人都进了屋,才放松心神地呼了口气。眼角扫到一塌糊涂的床单,耳朵根一热,旋即又觉得懊恼。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可事到如今,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只能强打起精神,把沾着血渍的床单拆了下来,团成一团,四下找了一圈,没找到包袱一类的东西,只好把团成团的床单,塞进了自己的棉袄。好在冬天衣服穿得多,棉袄的下摆又很宽松,只要不去碰,这么塞着倒也看不出来。 可床单扯掉了不像样啊,杜亚芳费劲地把厚重的棉被展开来,铺在褥子上。只要不被人一眼看出缺了床单就成。反正要走了,事后发现少了条床单,谁也不知道是她带走的。 这么一番忙活下来,杜亚芳感觉到一阵疲惫。尤其是双腿,酸麻得直打晃。 最羞人的是,腿心间淌出一股凉凉的粘液。想到那东西的来处,以指为梳理着乱发的杜亚芳,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不得不承认,于光辉人长得不咋样,那方面功能还是蛮强大的。如果再英俊点多好啊……有向刚七八分的俊,自己也不会如此纠结了…… 放眼打量向家这间屋子,适才喝多了没注意,这会儿才看清——屋子里居然清一色的红漆铜扣新家具,想来是给向刚结婚用的,心里一阵酸楚。这一切,本该是她的啊,包括那个英姿伟岸的出色男人。 杜亚芳自恋地摸摸自己的脸,暗叹一朵鲜花从此插在了牛粪上,便宜于光辉了。 席面散场,就快两点了。虽说柳团长自己开了车来,不用凑时间去候大巴车,但渡轮有时间,因此得赶在末班船之前渡到江对岸去。因此独处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向刚把媳妇拉进睡觉的房间,将那块托人买来的女士手表戴上了媳妇儿纤细的皓腕。 “真好看!”盈芳抚着表面,发自内心地赞叹。 “的确很好看。”向刚也笑着道。视线却投在她白嫩的手腕上。 忍了忍,到底没忍住,伸手握住她手腕,顺从心意地将人儿拉到自己怀里,低头在她额心啄了一口。 “呀!”盈芳低呼了一声,红着耳根提醒,“师娘她们就在外面……” “没事儿!知道我们有悄悄话要说,不会闯进来的。” 单光亲亲额头哪够啊,反正已经领了证,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了,向刚头一低,光明正大地含|住她聒噪的小嘴,温柔地深|吮起来。 一吻结束,盈芳人都软了。 向刚低笑了一声,打横一抱,十分轻松地将她抱到床上。 盈芳吓得忙制止他:“这不行,光天化日的……” “你想哪儿去了。”向刚忍不住爽朗大笑,捏捏她红扑扑的脸颊说,“我是看你脚软了,抱你到床上歇歇。” 他再怎么渴望那桩事,也不会选在这时候做。此刻屋外等满了人,要是知道他俩大白天地在里头干这事儿,羞死她都有可能。 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的。到时,一定累得她三天下不了床。 向刚勾了勾唇,倾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看你中午也喝了不少,就在这歇会儿,外头我去收拾。” 那怎么行! 盈芳头摇得像拨浪鼓,哪有客人还在,主人躲屋里休息的……停!想啥呢!什么客人主人的…… 她被自己的想法囧到了。幸而没说出口,不然指定被他笑。 小俩口在屋里小待了片刻,就出来了。 看到盈芳的手上多了块手表,大伙儿心知肚明地笑了,纷纷送上恭喜和祝福。 这一幕落在才从东屋出来的杜亚芳眼里,嫉妒得她眼睛都充血了。 手表!向刚居然还给她买手表。 就这么小一块东西,要一百五呢! 旋即看向于光辉,目光幽幽。心里暗猜,不知他会给自己什么样的聘礼?会准备手表吗?转念又想,这哪是能打商量的事!买!必须买!不买不嫁! …… 越是临近分别,越是不舍。时间却偏偏和人作对。 眨眼就快傍晚了,再不走,末班船要开了。 向刚握了握媳妇儿的手,纵然心里百般不舍,面上却不得不淡定道别:“不到一个月就回了,其实没几天,眨眼就过去了。有什么重活等着我回来做,别一个人瞎逞能。也别老往山上跑,这天说下雪就下雪,进山不安全。还有……” 向刚老婆子上身地念了一大堆,盈芳囧着个小脸,不敢不点头。 看得大伙儿都乐了。 第212章 这是一条成精的蛇 “我说小向啊,你媳妇又不是没一个人待过,何况还有她师傅师娘照看,至于嘛。你一个大老爷们,整的比女人还能念,我媳妇在我外出时都这么念过……行了,收拾收拾准备出发。你们俩也是,别再磨叽了,错过末班船看你们怎么交代……” 后者说的是杜亚芳和于光辉。 被点名的两人心虚地低下头,生怕被大伙儿瞧出端倪。 虽说还没办酒席,但扯了证也算结婚了,张家二老一上午煮了几锅红蛋、红花生,再带上两斤喜糖,让向刚捎去部队分给领导、战友。 家这边倒是没有挨家挨户地分,就象征性地抓了几把给左邻右舍,传达了一番类似“领证了”、“年底前办酒”的信息。 舒老太也收到了两个红蛋、一把花生。心里老大不高兴,请客吃饭居然不叫她,好歹她才是女方正经的长辈。张家那两个老东西算什么!气鼓鼓地跑来理论。 盈芳以前不怕她,如今更加不怕。破坏军婚,可是要坐牢的。 “阿奶,喜酒要等年前才办呢,今儿只是陪刚子哥的领导吃顿饭。你看,这些菜都是师傅师娘准备的。书记媳妇、社长媳妇还有向二婶,一大早过来帮忙,还带来了酒和下酒菜。早知你这么热情,我就不劳烦她们了,把席面搬到小叔那儿去,想必你和小叔一定很欢迎吧?” 盈芳笑眯眯地反问舒老太。 舒老太眼角的青筋跳了跳:“瞎说什么呢!俺们家哪有什么菜啊,就地里那点收成,过年都不够。行了行了,俺又不是来讨你吃的,托你问的事情问了没啊?” 舒彩云卷着家里的钱和票以及户口本离家出走,仅有的存款被席卷一空,舒老太难受得连日睡不好、吃不好,天天念叨着要把人逮回来狠揍一顿不可。可穷乡僻壤的,认识的人脉有限,要打听外头的事,只能托付外头的人。这不想到了向刚,想他人在部队,又外出打拼这么多年,认识的人怎么都比自家广泛吧,于是再三叮咛大孙囡,要在向刚回来时,托他问问这个事。 盈芳一拍额,把这事儿给忘了! “你、你!”舒老太气得脸都青了,“托你这么个小事儿都能忘,还说多孝顺……” 盈芳翻了个白眼:“行了,我这就回家去写信。但奶啊,你也别抱太大希望。外头的世界那么大,万一彩云揣着家当溜南方或是北方去了,并不在省城。师兄跑了几个车站都说没消息,刚子哥也不一定能打听到……” “你们不是个个都夸他有本事吗?有本事的人连这点小忙都帮不了?那算什么有本事!”舒老太吊着三角眼,冷眼睨着盈芳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盈芳气笑了。这老太婆真的好讨厌。 可谁让她是养父的亲娘呢,叹了口气,回到家向刚写了一封信。 舒彩云离家出走的事,上封信里就和他说过了,这次是托他留心一下省城那边有没有舒彩云的消息。 想到之前书记领着舒建强去县城打听过好几回,都说没见过这么个小姑娘。舒家便将希望寄托在了省城,可省城没熟人啊,这时候就拿盈芳当孙女、侄女了,哭丧着脸跑来求她帮忙。 “忙是可以帮,但别把所有希望都押在师兄他们头上。别到时候找不到人,反过来怨我们。”盈芳丑话说在前头。 眼见着舒老太又要跳脚咒骂,舒建强忙点头:“愿意留心就成,别的俺们也没要求。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找你……” 有这句话就行!盈芳也是害怕舒老太回头翻脸不认人,找不到人非要她承担责任,她上哪儿变个舒彩云出来啊。哦,要变的不见得是舒彩云,而是老舒家那本户口簿以及卷走的钱和票才对。 当即给师兄去了一封信。 可省城辣么大,就算舒彩云真的到过那边,一时半会哪寻摸得到啊。 舒老太等等等不及,听说向刚冬月底要回来领证,又跑来让找向刚帮忙。说什么他是部队的,人脉广,一定有办法。 盈芳想想也答应了。哪知向刚从回来到走,一共没两天,中间还发生了这么多事,哪还记得这个事。 只好追封信过去交代。 写完搁下笔,抬眼看窗外,湛蓝的天际白云悠悠。这么好的天气,闷在家里岂不太可惜了。再往后这么晴朗又暖和的日子少见了吧,都腊月了,大雪封山不远了。 “小金!走!上山撸核桃去!” 早就惦记那几株核桃树、板栗树了。无奈不是忙忙忙,就是雨雨雨,一晃都这个月份了,不知还能捡到几颗。 小金听到招呼,轻盈地跃上盈芳肩头,吐了吐蛇信。 老金汪汪两声,跟过来,蹭蹭盈芳的脚背,表示也想跟。 “老金乖啊,在家好好看门,回来给你捎好吃的。”盈芳摸摸大狗头。 小金漫不经心地瞟了老金一眼,小样!你的职责就是看家护院。 老金甩甩尾巴,眼瞳疑惑地目送挎上背篓、走出家门的主人……以及挂在主人肩上的那条竹叶青。搞不懂区区一条蛇,为何会让身为犬王者的它感到心悸。莫非这真是一条成精的蛇? 甩甩狗头,搞不懂就不搞了,男女主人都让它看家,那就看家呗。正好养养未曾痊愈的后爪。 老金趴在狗屋前,眯着眼晒起太阳。 不一会儿嗅到一股陌生人的味道,倏地站了起来,凶悍的大眼,四下一扫,很快就瞄准了目标。 “汪汪——” “妈呀!好大的狗啊!”许丹打了个哆嗦,转身就逃。 她本来也没想进门,谁知道吓人的毒蛇还在不在舒家做窟。可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喊。毕竟是从知青站偷跑出来的,想找舒盈芳帮忙去书记、社长那说几句好话,好把她调回卫生院。岂料刚在院门口站定,来回兜了不到两步,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大狗吓了回去。 “嘤嘤嘤……”逃出几十米后,她躲进一条小弄堂捂着脸哭。 真的要嫁给一个二婚头的老男人吗?她不甘心啊! 第213章 幸福来得太突然 可不甘心有什么用!继续在雁栖公社待下去,很快就和村里那些黄脸婆看齐了。卫生院里清闲的活丢了,以后得和其他村妇一样去地里刨食了。一想到那样的生活,想到即将失去的娇嫩肌肤,许丹就受不住。 跌跌撞撞地回到知青站,拿出纸笔,往家写了封信——答应嫁给家人相中的男人,但三转一响的彩礼一件不能缺、娘家该备的嫁妆也不能少。 许丹握笔的手紧了紧。工作上暂时输给舒盈芳不打紧,一辈子一次的终身大事,怎甘心落于人后?! 此刻已到山脚的清苓,揉了揉忽然发痒的鼻子,指着那株核桃树说:“村民们啥时候来打核桃的?咋一点都没听说。” 原本枝繁叶茂的核桃树,此刻光秃秃的,不仅找不到一颗核桃,连叶子都掉光、化作春泥更护树了。 小金翻了个白眼。山脚就这一棵核桃树,谁家不死死盯着呀。表皮还没开裂呢,熊孩子们就守在树下虎视眈眈地盼着了。 好在山上的核桃树没人抢,小斑三兄弟赶在冬眠前,率着闲来无事的一众蛇小弟将核桃还有板栗撞下来,撞不下来的连枝折下,分批运进山洞。这丫头看到堆成小山的核桃和板栗,想必会兴奋地说不出话吧。 小金眼露戏谑之色,轻盈一跃,借核桃树光秃秃的枝条之力,箭一般地窜上半山腰。 盈芳跟在它后头,气喘吁吁地紧赶慢赶,终于来到此前做记号的小山谷,山谷里气温要比外头高些,举目望去,能看到不少绿色植物。 然而遗憾的是,核桃、板栗树一如外面——光秃得只剩枝条了。就地上还能零星捡到几颗,却也没法吃,因为掉落的一面压着地,坏的坏、烂的烂,找不出几颗能吃的。 盈芳失望地仰天长叹。 好可惜啊!没人觊觎,居然也落得凋零的下场。 说好过年炒栗子,剥核桃仁做冻米糖的,全泡汤了!啊啊啊!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起码核桃树上长出的嫩苗,经鉴定是冬青,具清热解毒、养肝明目的功效。 盈芳挖了几株到背篓,掂了掂,分量还是太轻啊,没啥成就感。 小金咻地从枝条上落回她肩膀,蛇信子一吐一纳,示意盈芳回去。 大冬天的,山谷里除了个别几株生命力顽强的花草,几乎寻不出能吃的东西,不回去吹冷风啊。盈芳碎碎念地吐槽了一路。 快抵达山洞时,在半干涸的溪流旁发现了一丛绽放着洁白花朵的水仙,想想冬天没什么花草可以点缀闺房,干脆把这丛水仙花球茎挖了出来,装进背篓。 没想到,这只是幸福的开端。 当她来到山洞,看到洞里挨着墙角堆放的带壳连枝的核桃、板栗,惊喜地圆睁杏眸、捂住嘴。 “小金!这是怎么回事儿?莫非你的威压还能让核桃、板栗自个蹦到这里来不成?还是说,是别人摘下来藏在这儿的?” 见她东猜西猜就是没猜到点子上,小金翻了个白眼,游到墙角,用细长的蛇信,卷出一朵黄白相间的灵芝草,抛到盈芳跟前。 “你说是小斑它们摘的?”盈芳一看灵芝草,不由想到进入冬眠期的蛇小弟,欣喜地手舞足蹈,“真是小斑它们摘了送给我的?不是别人的?”啊啊啊!幸福来得太突然! 兴奋地转了几个圈,冷静下来开始着手处理这堆山货。 得尽快把它们运下山才行,要不然等下雪了更麻烦。 剥壳不着急,运回家后慢慢剥就是了。何况这些壳晒干了还能当柴烧。 盈芳边琢磨边找出留在山洞里的两只旧麻袋,再加上背篓里带来的大麻袋,以背篓为工具,一篓接一篓往麻袋里装。带壳的装起来比较占体积,装满三袋还有的多。 看看天色,日头快下山了,山风刺骨。 吸吸鼻子,决定先拖一袋回去。剩下两袋让小金晚上来驮一趟。明儿要是天好,带着麻袋把剩下的运回去。要是下雪就算了。反正带回去的那些够她过个丰盛大年了。 “可是答应老金给它带好吃的,还没下落咧。”盈芳四下转了一圈,陷阱几天不来,又跟个废坑没两样了,哪有什么中套的山鸡、野兔。总不能摘几个干瘪的野果回去交差吧?关键是,老金它吃素吗? 小金二话没有,钻入枯草堆,没一会儿,尾巴稍托着一只体态丰盈、呼噜呼噜睡得正香的猪獾回来了。 盈芳狠狠地抽了一下嘴。说是猪獾,长得和没成年的小狗差不多,瞅着像同类,老金下的去嘴? 算了,还是先去师傅家,把獾杀了,捡些带肉的骨头犒赏它吧。 盈芳找来几根结实的枯草,搓成简易麻绳,拴住猪獾的四肢,未免它醒了嗷嗷叫,很想往它嘴里塞团枯草。 小金鄙夷地瞥她一眼,尾巴稍轻飘飘一甩,直接把猪獾打晕了。 盈芳:“……”得!啥话也不说了,把猪獾往背篓里一塞,下山咯! 没到山脚前,麻袋是小金扛的。轻装上阵的盈芳,沿途折了几支暗香扑鼻的腊梅,除了装点闺房、晒成花茶,还能捣鼓成香包、给衣服添香呢。 快到山脚,才从小金尾巴尖上接过麻袋,费劲地拖下山。 时值傍晚,家庭主妇们在家忙着做晚饭,汉子们地里没活,早早地躲回家,烤火喝小酒。谁会大冷天的这个点还在外头晃悠。 哦,倒也不是完全没人。 林大柱肩挑两捆柴,热力四射地走在田间的小路上。 盈芳没想到会和他碰个正着。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你、你是盈芳!”林大柱憨憨地笑着,说话慢慢吞吞的,还有点含糊不清,“我、我媳妇说、说了,你、你送她鸡蛋。” 看,其实这人也不是很傻。 盈芳笑容和善地打了个招呼:“大柱哥出来担柴啊?天快黑了,快点回家吧。” “哎!”林大柱这回很干脆地应了,笑眯眯地走在盈芳前头,往家走。 第214章 蠢萌的军犬王 蒋美华嫁去林家有几天了,林家为了省钱,又或许不满意女方寒碜的嫁妆,结婚那天既没有敲锣打鼓、也没有宴请亲朋;女方那边,不知是蒋美华没说所以不知情还是知道了却不肯原谅,总之没人来观礼。 搞得本该热热闹闹的婚礼现场一派冷清。 除了结婚当天新娘子穿得比平时体面、并且被身强力壮的新郎一路抱回婆家,根本看不出这是一场婚礼。就连盈芳和向刚扯证小请都比这热闹许多。 目送林大柱大步远去,盈芳无奈地叹了口气。命运弄人,想必就是这样的吧? 话说回来,林大柱除了傻气了点,别的方面还是挺不错的。但愿蒋美华别再执迷不悟,放下心高气傲、珍惜眼前人。 到了张家,二老被她拖来的一麻袋核桃、板栗先是吃了一惊,继而满心欢喜。再看到背篓里胖乎乎、软绵绵的猪獾,翘起来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社员们望穿秋水地等着生产队分肉,这丫头倒好,上山一趟,肉和山货都有了。 “核桃、板栗倒是好藏,这獾你打算咋办?”张奶奶有点下不去手,可养着吧,哪有人家里养獾的,被有心人瞧见,又该不太平了。 盈芳洗了碗、收拾干净灶房,用嘴里的热气哈着冷冰冰的手说:“师娘,我打算宰了给老金加餐。当然,肉多的话,咱们自己也吃。” 听是这么回事,张奶奶便不再纠结:“也是,狗不沾荤腥会没力气。那我就宰了。” 张有康捋高棉衣的袖子说:“我来吧。这东西全身上下都是宝,皮毛能做衣裳,毛能做刷子、毛笔,油能治烫伤、痔疮、胃溃疡……好多用途,你们女人家一到冬天,不是手指头皲裂,就是嘴唇起皮,抹点獾油就能改善……肉的营养也好,年轻时跟着山里猎户捕到过一次,那香味、那嚼劲,啧!可惜现在老咯,牙齿使不上劲,你们年轻的多吃点。还有猪血,那也是好东西,老婆子你去煮点花椒水,搁点盐,放凉了一会儿我有用。” 至于什么用,见过杀猪勇操刀杀猪放血的盈芳和张奶奶,不问也知道。于是,两人一个烧火、一个煮水,配合默契。除了凝固獾血,褪毛也要热水。 幸亏是晚上,白天的话,烟囱上方烟雾缭绕,左邻右舍该起疑张家又在捣鼓什么好东西了。 忙了小半宿,成年不久的肥猪獾,成了老张大夫的刀下亡魂。皮被整张剥下、针毛也被取下、血凝了一盆,肉和骨头分了家。 盈芳带走了大部分骨头,以及一小块肉,都是给老金的。 余下的肉,腌了一部分,冻了一部分。这天气虽说没下雪,但河里的水结了一层薄冰,可见气温已经很低了,鲜肉装在篮子里挂在屋后檐角,冷空气里冻着,吃上三五天不成问题。 老金吃到带血的骨头,兴奋地甩起尾巴。迎向盈芳的眼神,比在部队时看到投食的军籍饲养员都崇敬。 盈芳好笑地摸摸它的头:“你要感谢的是小金,没有它,咱们都吃不到这肉。” 老金本就聪敏,又在部队驯养了那么多年,极通人性,闻言,朝着小金盘踞的方向汪汪吠了两声。 “哈哈!你已经认识小金啦!真聪明!”盈芳竖起大拇指夸赞。 老金的尾巴摇得越发起劲了。 小金在黑夜里翻了个白眼。这蠢狗,给点肉就撒欢,还说是军犬之王,怎么看怎么蠢萌…… 老金要是知道金大王的心理活动,指定汪汪抗议。没退役前它真是军犬之王,至于有点肉就摇头摆尾,咳,这不看对象的么。要是主人以外的人投食,抵死不从! 盈芳见老金吃得差不多了,转身进屋。 入了夜,加上西北风呼呼刮,屋里屋外的温差还是挺大的。今儿有点兴奋过度,一时睡不着,干脆等小金驮着两个麻袋回来后,点着油灯,在堂屋剥起了核桃壳、板栗壳。 剥掉的壳暂时堆在墙角,赶明天好推到院子里晒。晒干后堆在柴房,生炉子、烧火都不错。 剥出来的核桃、板栗,分成两堆。 核桃也需要晒干,否则容易发霉。板栗则不能晒,而是需要阴晾,一两天后浸到冷水桶。水要没过板栗,这样浸泡一个礼拜后捞出,装在竹篮里、挂到通风处自然风干,能让板栗新鲜地保存到来年开春。这法子是师娘告诉她的。 若是数量不多,炒炒、煮煮吃了也就吃了,可这里少说有百八十斤呢,所以得想个存储法子,最起码能放到过年,让向刚也能尝尝炒栗子、核桃仁的美味。 幸好第二天仍旧放晴,直到晚上才变天。清苓下工后赶紧又跑了趟山上,除了把剩下的山货扛下来,还逮到两只出来溜达的野鸡、摘了一背篓金黄灿灿、酸甜可口的冬杏。大丰收啊! 前次挖来的水仙,被她小心翼翼地分装到三个缺口的大海碗里,师傅家、向刚家、自己家,一家一盆,摆在窗前的香桌上。 腊梅则把那些盛放的花瓣摘下来,模样好的,晒干后泡花茶;模样次的,做成香包,塞衣箱或是挂床脚熏香。含苞待放的仍留在枝上,插在细颈酒瓶里。 闺房被妆点得甚是美丽,心情也随之愉悦。 进入农闲,卫生院里几乎没啥事,除了偶尔来几个社员坐坐、唠唠嗑,大部分时候,都很闲。 许丹调走后,盈芳霎时感觉轻松许多,不需时时防备、处处戒备。 每天上工,干完日常活计,还能泡杯花草茶,坐在师傅旁边,捧着医书讨教。 公社干部们忙着统计核算。生产队队长开始组织各自队伍里的骨干,开始往供销社运鸡鸭猪羊。完成上交任务,余下的就是社员们分配了。想到马上就要分钱、分肉,大伙儿脸上堆满笑,走路都带风。 分了钱就能买年货。雁栖公社的代销点,这段时间门庭若市。供销社有的代销点几乎都有,既能买到称心商品,又省却了来回两趟渡轮票,何乐而不为。 第215章 不见得有多好 冯美芹忙得都没时间找盈芳唠闲嗑。好不容易逮着中午的空闲,跑来卫生院遛弯。 “盈芳,天放晴了咱们上县城公园玩儿吧。供销社派人在那儿炸米炮呢,咱们也去排队炸点。我娘过几天要去外婆家熬麦芽,回来垒米炮糖。你要垒吗?垒的话我让娘多熬些回来。” “好啊。”盈芳点头道。 脑海里浮现喷香酥脆的米炮糖、小米酥、芝麻饼、绿豆糕、花生糖……麦芽糖能做很多甜点呢。 “那劳烦婶子帮我捎点回来。回头我拿好东西上你们家换去。”这话是贴着冯美芹的耳朵偷偷说的。 冯美芹被勾起好奇心:“什么好东西?” “到时你就知道了。”盈芳抿唇笑着卖了个关子。 “那我可等着了啊。”冯美芹咧嘴笑着又唠了几句。见午休时间快到了,风风火火地赶回代销点上工。 刘继红路过公社,看到廊下笑容明媚的盈芳,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当初刚下乡那会儿,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的洒脱自信、恣意飞扬。如今呢?形容憔悴、苟且偷生。短短两年,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转念想到没有凤冠霞帔、没有彩礼嫁妆、被逼无奈般地嫁给本社最傻的农夫没有之一的蒋美华,又想到此刻被禁足被调离卫生院、后续还不定给什么处分的许丹,又觉得自己也不算是混的最惨的。 刘继红自我安慰了一番,朝盈芳方向冷哼一声,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 盈芳见状,一头雾水。想半天没想明白,耸耸肩,回卫生院继续向师傅讨教疑难杂症,顺便学习艾灸之术。 师徒俩一个教、一个学,氛围正好,书记夹带着初落的雪子和冷意从县城回来了。顺便带回文工团对杜亚芳的一个处分通知——是柳团长拨电话到县委、再经县委转达的。 这个事,也让县委干部对向荣新以及整个雁栖公社高看了几眼。接待向荣新时,那态度,可以用和煦如春天来形容;级别低的,更是热情如火似盛夏。与以前那平淡的待人方式截然不同。 向荣新一回来,就钻进卫生院找师徒俩吐槽:“你们说,这叫什么事啊!以前找他们说个正经事吧,一个个不是搪塞就是敷衍,态度不要太冷淡;如今不过是唠几句闲嗑,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热情地像是在招待他们丈母娘……” “噗嗤……”盈芳听乐了,“要招待也是丈人啊,怎么是丈母娘呢。” 书记摆摆手:“咱不纠结这些细节。总之啊,我算是看明白了,县委那些人,个个都是捧高踩低的能手……不说这些,刚子首长来电话,是来告诉我们,那个和许丹打架的女兵,回到文工团后,受到了党|内严重警告、并降一级的严厉处分。据首长的意思,这还是看在杜亚芳的祖父曾为国立过功劳的份上从轻发落的,要不然直接开除……那咱们这儿势必也要上纲上线。” 这就意味着许丹要遭殃了。 原本只想关她几天禁闭的,结果听说杜亚芳回到文工团,又是受警告处分、又是降级处理,显然,这次事件,在上头那些大佬们眼里,非常严重。不慎重对待还真不行。 于是,被禁足在知青站的许丹,于当天晚饭前被转移到了漏风又湿冷的牛棚。 许丹怎么都想不到,公社竟然这么狠! 不过就是两个女人打个架的小事,居然发展到关牛棚。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批斗啊! 她的精神都要崩溃了。 另两个知青笑了。 曾尝过牛棚滋味的刘继红,看着一路嚎啕被拖往牛棚的许丹冷笑:“许丹啊许丹,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蒋美华躺在林大柱给她铺的温暖床铺上,抚着平扁的小腹,神色晦暗莫名:当初你和刘继红害我小产,刘继红对我拳打脚踢时你冷眼旁观。如今,你该感谢我没有落井下石…… 继刘继红之后,这是第二位知青被关进牛棚。一时间掀起千堆浪。 说什么的都有。中心思想倒是很清楚,表达的无非是:知青不见得有多好。从分派到雁栖公社的四名知青来看,都是孬货。 这下,已嫁人的蒋美华无比庆幸自个嫁人了;刘继红的终身大事成了老大难。许丹倒是听说家里给安排了对象,还是城里的工人。 无奈以许丹现在这情况,结婚势必得推后。好在男方据说挺通情达理的,不仅没有退婚,还很贴心地给她送来一些御寒物资。这些八卦成了农闲时最好的谈资,几乎天天都有人提及。 盈芳权当看热闹。 和冯美芹约了礼拜天去县城公园排队炸米炮。 “芳芳姐!芳芳姐!我们能和你们一起去吗?”二狗子听说后,跑来问。 半大孩子独自去县城,家里大人总归不放心,可带着他们去吧,炸米炮已经费粮又费钱了,实在舍不得再掏钱买船票。 盈芳一听就明白二狗子的意思了,头一点:“成啊!咱们赶早班船去,炸了米炮再到公园玩一圈,赶末班船回来。你们要是想去,礼拜天那天早上六点一刻在公社门口等我,我和你美芹姐带你们一块儿去!” “哟吼!太好了!”二狗子激动地连“谢谢”都忘了说,忙着去通知小伙伴,撒丫子跑出几十米,挠着头又折回来,“谢谢芳芳姐!” 盈芳被逗笑了,扬声喊:“顺便问问苍竹要不要去。” “好嘞!”二狗子蹦跳着跑远了。 冯美芹抽了一下嘴:“不是吧盈芳,真要把这帮小子全带上啊?你不知道他们有多皮实,到时管不住咋办啊?” “不会的。狗子调皮归调皮,还算懂事。再说,不就是逛公园、炸个米炮吗?又不去别的地儿,不碍事的。快过年了,让孩子们乐呵乐呵吧。还是说,你打算帮他们炸点米炮回来?” “别!”冯美芹忙不迭摆手,“那还是一块儿去吧。帮他们炸?那得背几个蛇皮袋啊?”一想到浑身上下挂满胖乎乎的米炮袋,冯美芹打了个哆嗦,那画面太美她不敢看。 第216章 床单去哪儿了? 盈芳也联想到了那个画面,笑得牙豁子都露出来了。 “不过,说到去县城,我还得去趟照相馆呢。”她和向刚的结婚照差不多能拿了,顺便绕趟邮局给他寄一张去。 “照相馆啊。”冯美芹一脸欣羡地说,“我能跟你一块儿去不?” “不能。你负责看二狗子他们。炸米炮排队,人指定不少,别和城里孩子闹出矛盾。” “我就知道!”冯美芹噘噘嘴,嘟囔道,“身后跟着几个小屁孩,肯定玩不痛快。” “吃痛快咋样?”盈芳笑眯眯地提议,“中午我带你们去菜场隔壁新开的饭店吃桃花面,我请客!” 冯美芹眼睛一亮:“说话算话?” 盈芳笑出了声:“当然算话!” “那行!二狗子他们我来看,你只管忙你的。中午等着你请客!”有的吃就很开心的美芹姑娘,原地转了一个圈圈,奔回家准备明儿要炸的大米、玉米、年糕片去了,兴奋劲半点不输二狗子。 盈芳笑着摇摇头,伸了个懒腰,打算也回家收拾一番去。 横竖要去邮局,顺道给李四婶捎点核桃、板栗。 这半年来,多亏李四婶这个大客户,让她赚了不少钱和票。年终了合该送点什么回馈回馈,来年好继续合作。 回家之前,顺道拐了趟向家。 向刚走后,晴了不到两天就转阴了,还稀稀落落地下了两天雪子,晴天那会儿她惦记着山上的核桃,以至于忘了把向家两个屋的被褥拿出来晒晒。今儿倒是又开起太阳,盈芳脚步轻松地来晒被子了。 这一晒糊涂了。 东屋那张临时搭的木板床咋少了床单?她明明记得铺上去的,虽不是新床单,但没打过补丁,洗得也很干净,咋会没有了呢?到哪儿去了? 她在屋里找了一圈,连床底下都检查了,还是没有!纳闷地直挠头,莫非自己记岔了?当时忘了铺? 于是跑回向刚那屋,打开他爹娘结婚留下的大衣柜。 他不在,衣柜里几乎是空的,正好用来放床单、被夹里。如果东屋那木板床忘了铺床单,那么那条蓝灰色的咔叽布床单,应该还在这儿。 可是没有!她翻了三遍,都没找到。其他的都在,唯独缺了那条床单。 真是见了鬼了! 盈芳对着敞开的大衣柜门发怔。 脑子里不停地思考,那条铺在客房床上的床单到底去哪里了?难道是被人顺手牵羊偷走的? 想到被向刚拿去自家院门使用的铁锁,盈芳能想到的也就这个原因。当即拍板:明儿去县城,买把新锁回来,重新把向家院子锁起来。 要买锁,原先准备的钱就不够了。 盈芳回到家,拉开抽屉整理票据,眼角瞄到角落那支栩栩如生的龙凤呈祥碧玉簪,捏着钱票的手一顿,想到了那位萍水相逢的老大爷,他家的状况似乎不大好。 想了想,起身到仓房装了一袋大米,估摸着有十来斤。背篓口子小,干脆换成了竹筐,这样去壳的核桃、板栗都能装上一些。 最上头是一包炸米炮用的大米、小米、玉米粒。 美芹家还晒了斤把年糕片,炸成米炮据说很好吃。一口一大片,酥酥脆脆的,光是想想就流口水。可惜去年磨年糕那会儿她还没来,原主那弱懦的性子,哪是舒老太的对手,连过年都没吃上年糕,哪来多的切片晒干。今年倒是可以多磨点,浸在水缸里,勤换水的话,能吃到清明光景。 没有年糕米炮吃,大米、小米多炸点。反正她不缺粮食。不是托美芹娘捎了几斤麦芽糖吗?回头多垒些糖裹。那可比年糕米炮更美味。 至于分量沉不沉的,有小金在呢,她丝毫不担心。 第二天早上,她背着竹筐来到公社门口,只见二狗子他们已经在了,叽叽喳喳个不停。一个个小脸红扑扑,不知是兴奋的还是被冷风吹的。 看到盈芳,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 “芳芳姐,这是我娘让我带给你的馒头。” “芳芳姐,这是我姐贴的白饼子。” “芳芳姐,……” 二狗子为首的孩子们,纷纷递上自家带来的吃食。盈芳心里清楚,多半是他们自己省下的口粮,微笑着道:“我吃过了,你们吃吧,冷了发硬就不好吃了。想吃就吃,别省着,中午饭有芳芳姐呢,一定不让你们饿着肚子回来。” “芳姨,这给你。”瘦瘦小小的李苍竹,背着个小一号的背篓,费劲地挤到盈芳身边,献宝似地递上他娘起早贴的玉米饼,“我娘做的,可好吃了!里头还有酸菜馅儿呢!这两个是我娘特地交代给芳姨你的,你快趁热吃。” 盈芳蹲下身,接过玉米饼子咬了一口,满足地呼了口气:“唔!真的很好吃!” “我没骗你吧!”李苍竹笑得一脸灿烂。 二狗子几个见状,齐齐吞了口唾沫,稀罕地围拢过来:“小竹子,我拿白面馒头给你换,一个馒头换你半个饼成吗?” “我换半个的半个的!” “我换半个的半个的半个!” “我只咬一口!” “……” 李苍竹身上的玉米饼瞬间成了畅销货。 盈芳嚼着饼子,含笑看着这一幕。等冯美芹急吼吼地跑来集合,才扬声打断他们:“出发咯!再不走,首班船要赶不上了!” 孩子们这才停止交易,兴致勃勃地跟在两个大人身后,雀跃地奔跑着,前往轮渡码头。 县城公园在东南角,到了对岸,两个大人、八个孩子背着背篓排成一排,走了将近二十来分钟才到。因为来得早,供销社派来炸米炮的师傅还没来。 孩子们也不失望,卸下背篓,满公园地玩耍起来,没一会儿,鼻尖就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盈芳让冯美芹看着他们,并叮嘱:“别让他们玩太疯了。这么冷的天,热出汗容易感冒。我去趟照相馆,尽快回来。” “行,我会看着他们的,你早去早回。” 盈芳估算着时间,照相馆这会儿应该还没开门,于是先去了老大爷家。 第217章 礼物送进心坎 这一趟上门,老大爷碰巧在院子里打拳,见是那位善心姑娘,非要请她进去坐。还让儿媳妇打了两个蛋,煮了碗热气腾腾的糖心蛋出来。 盈芳拗不过大爷、大娘的热情,接过碗,让咽着口水直愣愣看着她的两个小娃儿拿个碗过来,把两颗完整的蛋拨到孩子们碗里,又倒了些甜汤给他们,自己意思意思地喝了几口热汤。 大爷一家拿不懂事的孩子没辙,连说抱歉。 “我再去煮两个吧。”小儿媳撩着围裙擦着手说,见公婆不反对,正要往灶房里钻,被盈芳拉住了。 “嫂子别忙活了!我真心吃饱了来的,肚子一点也不饿,煮了我也吃不下。今儿是带着村里一帮娃来公园炸米炮的,这不顺道过便,给大爷你们尝尝我家新打下来的大米。核桃、板栗是山上捡的,炒了给娃儿们当零嘴儿。” 她还要去照相馆取相片、去邮局寄信、去供销社买锁……公园里还有一堆孩子等着自己,因此实在坐不住,小聊了几句就起身。 “大爷大娘,你们真不用客气,就当是送给娃儿们的过年礼物。我还有事要办,就不多坐了,下回来再陪你们多聊聊。” 本来还想留她在这吃午饭的老大爷,见她不像是客气、确实有事在身,便送她到了门口。 “闺女,我家就在这儿,来县城了,不管有事没事都来坐坐。就是我家成分不好,我……” “大爷您别多想,成分又不是咱们选择的,何况如今慢慢放开了,我相信会好起来的。”盈芳除了安慰,一时也想不出该说啥。成分这事吧,真由不得人做主。谁料得到会有这样一场变故呢? 宽慰了大爷几句,朝躲在门后边怯怯偷看她的两个娃儿挥挥手。那俩娃儿哧溜一下跑了,盈芳失笑。 跟大爷道过别,出了弄堂直奔照相馆。 照相馆的门已经开了。看到她,负责接待的女同志笑了:“我们都在打赌,看你啥时候来取。别的人拍完照片,三天两头来问,你倒好,你倒好,能拿了都不来。” 盈芳被说红了脸。她是真忘了,要不是美芹提起来县城公园炸米炮,恐怕还没想起这茬事。 “喏,给你照片。话说回来,你跟你对象真般配!要是晚生个四五年,我也想找个解放军做老公。”递给她相片的女同志,看着照片上郎才女貌的两人,发了好一通感慨。 盈芳抽了一下嘴,心说进部队溜达一圈,你就不这么想了。向刚长得俊,那是他家遗传因子好。大部分军人,咳,黑不溜秋、矮不隆冬,脱下军装换上普通的补丁衣裳,保管没人回头看第二眼…… 盈芳冲大发感慨的女同志咧嘴笑笑。 收好相片,转身去了邮局。 李四婶照例在上班,看到盈芳,欢喜地把她拉到里间,“有一阵子没见你来了,今儿又来寄啥好东西?” 盈芳囧了一下,合着她每次来邮局,都是来寄好东西的?回头想想的确是这样没错。寄信的话,用不着特地跑邮局,放在代销点,去送信的邮递员会带走。因此每次来邮局,基本上都是给向刚或师兄寄包裹,少数几趟是专程给李四婶送东西。 想着,抿唇笑了笑:“四婶,今儿主要是来看你的,瞧我给你带了啥。”说话间,把背篓里的核桃、板栗舀出来。 李四婶惊喜地问:“哪来这么多干货?山里头打的?” 盈芳笑着点点头:“量不多,就凑个两三盘的,还望四婶别嫌弃。” “这是送我的?”李四婶惊讶不已,还道是背来卖的呢,“这咋好意思!” 一个推、一个给,彼此客气了一番,李四婶终究抵不住内心的渴望,收下了这堆山货,在杂物间找了个隐蔽的位置藏好后,拍着胸脯说,“闺女,我也不跟你客气了。以后但凡又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别的我不敢打包票,但在县里探个消息、置换点东西啥的,我还是有门路的。” “谢谢四婶。”盈芳含笑点点头。 随即,两人又说了会话,聊的无非是快过年了、年货准备得咋样了。李四婶想到啥,跑出去又跑回来,怀里多了个纸包,塞到盈芳手上,“还有两天就腊八了,家里赤豆、糯米、小米、红枣、花生有的吧?再添上这三样,熬点腊八粥,来年一定太平康泰。” 盈芳打开一看,原来是芸豆、白果、莲子这三种食材。供销社里很难买到,想来是托人从哪里捎来的,忙说家里有。 “有也给我收下!婶儿一点心意,你要不收,核桃、板栗你也给我拿走!”李四婶虎着脸佯装生气道。 盈芳只好收下。 “这才对嘛,又不是多值钱的东西……啊对了,还有样东西给你。”李四婶拿来一本邮册,集结了今年发行的所有面值的邮票。 “这是单位发的年终福利。要我说,还不及两斤肉、十斤米让我喜欢。家里又没人写信,堆着也是积灰,我看你寄长寄短的,应该会喜欢这个,送给你了!” 盈芳平时就喜欢收集邮票,不管是向刚寄来的,还是师兄寄给师傅的,都被她小心地从信封上撕下来、夹在陈旧的笔记本里。闲来无事信手翻阅。看着邮票上描绘的锦绣山河,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哪天能去实地走走、看看多好。 没想到李四婶给她这么大个惊喜。这本邮册里,集结着很多她没见过的邮票。 这礼物她太喜欢了!可说是送进了她的心坎。 不由后悔核桃、板栗带太少了,再不济拎篮鸡蛋来也好啊。 李四婶像是看穿她心思似的,笑着道:“你别觉得我吃亏啊,我不说了嘛,这东西提回家,也是压在箱底积灰尘。你要真想谢我,来年多卖我几个鸡蛋。” 盈芳想想也是,有来有往才叫人情嘛,又不是就此中断、不再联系了。想开了便不再纠结,爽朗地应道:“成!下趟来,我给婶子送篮鸡蛋。” 第218章 淘啊淘 出来时,看到有人进来买邮票寄信,猛地想起相片还没寄,差点又把正事儿忘了。赶紧买了个信封,把相片装进去,想了想在相片背后写了一行字:一切均安,勿牵念! 信封塞入邮筒,盈芳舒了口气,可算是把他交代的任务完成了。 出了邮局,顺路拐去供销社买铁锁,路过收购站时,看到出纳大爷站在门口跟人讲话,看到她,明显还认得她,笑眯眯地朝她打招呼:“闺女,今儿怎么有空来城里啊?要不上我那坐坐?” 跟大爷闲聊的人纳闷地问:“这是你哪个闺女?” 大爷乐了:“这是我乡下的闺女。” 盈芳:“……” 那人这才听出大爷开玩笑呢,笑骂了一句“老不休”,扬了扬手先走了。 盈芳被大爷热情地拽进屋里,喝了口热水,回答道:“公园那边不是炸米炮么,带了几个村里的孩子一块儿来,今年收成好,家家户户都有余粮,过年还算松乏,炸点米炮回去做糖裹。顺便买把锁回去……” “你说那种挂挂的铁锁啊?哪用得着去供销社买,新锁多贵啊,还要不少工业券,反正用起来差不多,咱这儿有旧的,你要的话我让伙计找出来。” 盈芳倏地亮了眼睛。对啊!锁这东西,能用就行,新旧其实并不讲究。何况是挂院门上,风吹日晒的,就算是崭新的挂上去,要不了多久也生锈了。二话不说点头。 出纳大爷便让伙计把收进来的几把旧锁都捧出来,让盈芳自个儿挑。 盈芳问了下价钱,见只要新锁的一半都不到,干脆买了三把,大中小齐乎了。 买完锁,出纳大爷扫了眼门口,见没什么人进出,指指角落一扇小门,压低了嗓门对盈芳说:“那屋里堆着的是红小兵抄家来、革委会又嫌弃的,年前要大清理,不是砸了就是烧了,你去瞧瞧有没喜欢的。多不行,一两件我还是能给你放个水的……” 盈芳谢过大爷,提了盏油灯,钻进那屋。发现是一些外国的书籍、油画。想来,抄的是那些留过洋、嗜好国外文学的知识分子的家。 油画还好,有几幅一看就知道画的啥,譬如向日葵、花瓶……有几幅抽象了点,但好歹五颜六色的,看着总归赏心悦目吧。可那些纯外文的书籍就难倒她了,翻了翻,一个字都不认识,简直像看天书一样。 最后,盈芳挑了两本半国文、半外文的大部头书,两幅画——分别是竖起来堪堪塞进竹筐的向日葵和比向日葵小一半的插花。毕竟要从一堆不是相框碎裂、就是沾着污渍的画里挑出相对完好的真不那么容易。 出纳大爷不知有没有请示上级,总之给她的价格相当便宜,好像巴不得她拿走、好把那屋子腾空似的。 盈芳习惯性地买了五分钱大字报,铺在那堆东西上面,再扎紧麻绳,免得报纸掉下来。 这下来县城的任务圆满完成了,哦,还有米炮没炸呢。 正要回公园炸米炮,迎面走来一个推着自行车的女同志,看到她,欣喜地朝她招手:“这不小舒吗?来县城买东西呀?” 盈芳定睛一看,原来是火车站的陆大姐,也笑着迎上去:“大姐这是上班去?” “上班这个点迟咯。”陆大姐爽朗地笑道,“我今儿调休,这不多睡了会儿,这个点才出来买菜。对了,上次那个事之后啊,运城赵家的老爷子亲自打来过电话,点名感谢你,站长本想跑一趟你们公社找你说这个事的,被一些事绊住了,今儿也是赶巧,要不我陪你上站长那儿坐坐?” “今儿恐怕不行。”一来美芹他们都等着她,二来肩上的竹筐不方便东卸西卸,万一被谁碰掉遮布怎么办?便摇头婉拒,“我带了社里的孩子来公园炸米炮,他们还等着我呢。明后天站长在吗?” “在在在,年前这段时间站里事情特别多,他怎么可能不在。那就随你的时间。”陆大姐笑着说。 盈芳就约了明后天。 火车站站长有事找她,去书记那请个半天假想来不难。 和陆大姐告别,盈芳背着竹筐,直奔公园。 冯美芹领着孩子们正一脸焦急地等她。 看到她,大伙儿齐舒一口气。 “唉哟盈芳你总算回来了,再不来,我要去找你了。” “米炮都炸好了?”盈芳看到他们脚边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讶然地问。 冯美芹嘚瑟地抬抬下巴:“那是!咱们来的最早,米炮师傅一到,就排上队了,一炮才几分钟,反倒等你等了好久!” 盈芳歉意地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们这么快。走!为表示我诚挚的歉意,我请你们下馆子!饭店里的桃花面可好吃了。”荷包里粮票不少,家里屯粮也多,人手一碗桃花面,贵是贵了点,但还不至于肉痛。 “我要添一份臊子!”冯美芹趁火打劫,桃花面加臊子,光是想想就流口水。 “成!”盈芳笑眯眯地点头。 “只是,咱们这么多人,一人一碗,会不会太贵啊?要不还是算了。”冯美芹高兴劲过后,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八碗桃花面的价格,不禁后悔撺掇盈芳请客了。 孩子们也都巴巴地瞅着盈芳。 李苍竹吞了一口唾液,率先说:“芳姨,我这还有早上的饼子,饿了吃饼子就成,不用给我买。” 二狗子几个大孩子脸一红,支吾着开口:“我、我们其实也不饿……” 盈芳笑着摸摸苍竹的头,对他们说:“就这一次我还是请得起的。何况这几个月,你们帮了我不少忙,就当是谢礼,不能不收哦。” 一听盈芳真的要请他们下馆子,孩子们涨红着脸蛋、兴奋地嗷嗷叫。 臊子面,而且还是桃花臊子面,这可是大年三十才吃得到的美味。 两大八小人人肩扛一个蛇皮袋雄赳赳气昂昂地朝饭店进军。 好在袋子分量轻,米炮嘛,三斤米能炸一大袋。 清苓把米炮袋横搁在竹筐上,正好还能遮掩筐里的东西。 第219章 八卦 到了饭店,还没进门呢,一个营业员打扮的中年妇女笑容满面地迎出来,问他们要吃什么,快腊八了,店里的腊八粥只要五分钱一碗,而且不要粮票。 孩子们的眼都绿了。 “芳姨,这个好!”李苍竹扯了扯清苓的衣摆。 “芳芳姐,我能不能要一碗腊八粥,再要一个大肉包?”这是二狗子。 其他孩子也都说不要桃花面了,纷纷要腊八粥外加大肉包。 盈芳知道他们想给自己省钱,想了想说:“那成!一人一碗腊八粥、一个大肉包,另外再点两碗桃花面,咱们分分吃。” “好好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两碗桃花面、十碗腊八粥、十个大肉包,一共两块两毛八,粮票一斤二两。”营业员噼里啪啦拨着算盘报出价格。 盈芳爽快地付了账,顺嘴问:“大姐,供销社斜对面的饭店搬到这儿来了吗?” “是啊,那边人气没这边旺,店面也没这边宽敞,年份久了需要修,干脆搬这儿来了。”营业员收了盈芳一斤二两粮票并两块五毛钱,找了零后,领她到靠窗的两张方桌,“你们十个人,要不要把拼桌?” 这服务态度,真心比老饭店那个横眉竖目的胖女人好太多了。 “老饭店那个吴阿香咋不做了啊?”隔壁座的顾客问出盈芳心里的疑惑。 “她呀,三天两头为私事请假,主任早想开除她了。”营业员四下瞄了眼,见除了盈芳一行人其他都是熟客,佯装擦桌子,倚着方桌小声唠起八卦。 盈芳几个边吃边竖着耳朵听他们聊。城里的八卦哎,不听白不听。 “我听说她弟想娶个知青,这不好事儿嘛,她咋不同意呢?娘家的事,咋恁么爱掺合?”顾客问。 营业员一脸“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的神秘表情道:“要真是寻常知青当然好了,可你们不知道,那个知青啊,听说犯了大错,如今正关在牛棚里挨批斗呢。谁敢讨这样的媳妇进家门啊。偏她家傻弟弟,非说喜欢,还巴巴地跑乡下给那知青送吃的穿的,吴大娘年纪大了,管不住他,就找吴姐出面,吴姐也怕弟弟讨了这么个女人进门后,影响她儿子将来办事体,这不就杠上了……” 盈芳和冯美芹偷偷对了个眼神。这话里的知青,听着咋恁地耳熟啊? 接着又听另一个顾客说:“我咋听说,那知青是革委会干部介绍的,老饭店没拆之前,吴阿香还很嘚瑟地跟我说,她弟要娶个大城市来的知青,这才多久啊,咋就关牛棚挨批斗了?真的假的啊?” “比真金还真!”营业员拍着胸脯打包票,“吴姐她弟拿家里的钱给那女知青买棉被、棉袄,还被吴姐追着骂过,这事儿整条弄堂的人都知道……” “嘘——别说了,她来了。” 吴阿香阴沉着脸,跨进饭店大门,单手叉腰,指着取代她位置的营业员骂道:“你别得意!仗着能说会道,撺掇主任把我踢下去……告诉你,老娘我革委会有人,政府那边也有认识的,要不是我自己不想待了,这位置轮得到你个穷瘪三?” 营业员气得脸色铁青,张嘴想辩几句,被吴阿香喷了一鼻子唾沫星。 盈芳认出这吴阿香,正是先前在国营饭店上班的动不动就拿鼻孔看人的营业员。要是他们嘴里的女知青真是许丹,这好了,天天都有八卦看了。 “还有你们,”她手一指那些个熟识的顾客,“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们在说我弟的事,告诉你们!我弟是绝对不会娶那个作风有问题的知青的!关了牛棚的人还妄想进我家门?做梦!” “吴姐你这话就过了。依我说,你弟离婚再娶,人姑娘肯嫁就该知足了。非要像前次那样把你弟婚事搅黄没了你才高兴啊?”营业员话里有话地刺了她一句。 她也没说错,上次吴为民的婚姻之所以走到离婚那一步,和他大姐吴阿香着实分不开。要是没有吴阿香从中挑拨离间、吴大娘对儿媳妇横看竖看不顺眼,俩口子也不会三天两头吵架,吵到后头干脆离婚。 这事儿,附近居民心里都数,不过是看在街坊邻居的面上,没有明说而已。如今被小她半轮的营业员拿出来说,吴阿香仿佛心窝被扎了一刀,气得跳脚大骂:“吼!什么叫该知足?关牛棚的人想要嫁进我家,还不兴我说几句?是不是还要敲锣打鼓把她迎进门啊?我呸!” “你都嫁出去了……”底下不知哪个弱弱地接了一句。 “嫁出去咋地了?嫁出去的女儿就不能管娘家事了?我爹死的早,我娘一个人管不过来,我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他结婚,我咋就不能插手管了?对方要真是个知书达理的我能不支持?下放到江对岸的破公社了还能闹出这样那样的丑事,可见平日里多会作,这种人咋能进我娘家门?我弟可是食品厂主任,怎么能娶这么一个女人进门……” “不是副主任吗?” “哎呀,分那么清干什么!反正都是主任啦!” “……” 这下,盈芳百分百肯定,吴阿香骂的惯会作的女知青定是许丹不会错了。 “啧!这世界还真小!吃碗面都能遇上许丹的未来大姑姐。”冯美芹吸溜了一口桃花面汤,砸吧着道。 “美芹姐你在说谁啊?”二狗子一碗撒了白糖的腊八粥下肚,满足地抚着小肚腩,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 “吃你的吧!男娃子听这些干啥?想学三姑六婆嚼舌根啊!出息!”冯美芹拿起二狗子不舍得吃、想带回家的大肉包,堵住了他的嘴。 眼瞅着饭店里越吵越起劲,甚至有掐架的迹象,盈芳催孩子们赶快吃,吃完嘴巴一抹,飞快地离开了这个是非旋涡。 搭渡轮回到江对岸,家住附近的孩子相继和盈芳、美芹道别。肩上扛着个胖乎乎的蛇皮袋,想玩也玩不爽快,还不如先回家。 第220章 筐里藏了啥? “谢谢芳芳姐、美芹姐,我们先回家啦!” “好,路上小心,别耽搁了。”盈芳朝他们挥挥手。 家在江口埠的李苍竹,到岔路口也蹦蹦跳跳地和盈芳分开了,兴奋地想要赶回家和李寡妇分享今儿一天的快乐。 李苍竹刚走,岔路口走来一个刻薄脸的妇女,正是和李寡妇有怨结的胡家小儿媳,因为盈芳为李寡妇出头、害她白白损失了半斤棉花,对盈芳也记恨在心,这会儿看到,阴阳怪气地尖声道:“哟!这不李强家的救命恩人吗?不年不节的,扛着个大筐去县城干啥呀?买了啥好东西?”说着,居然伸手要掀看盈芳背上的竹筐。 盈芳“啪”地拍开她的手:“胡家嫂子,我买了啥跟你有关系?” “这话咋说的,看看能少你一块肉啊。”胡家小儿媳偏生要看。 冯美芹嫌恶地说道:“你这人咋这样?别人的东西凭啥一定要给你看?盈芳我们走!甭理她!什么人啊这是……” “嗯。”盈芳这时还真有点怕这个人,万一真被她看到筐里的东西,那大嘴巴一宣扬,谁知道招来什么祸。 被冯美芹一催,立马走人。 胡家小儿媳那淬了毒一般的三角眼,死死盯着盈芳的背影:哼!就一个破箩筐,也值得遮啊掩的……眼珠子一转,难不成筐里真藏了什么好东西?肉?还是鱼?不禁后悔没有扒开看看。 正懊恼,前头传来一阵哄笑。 农村妇女鲜少有不爱凑热闹的,胡家小儿媳更是个中翘楚。见状小跑过去问:“咋了咋了?看啥好戏呢?” “还能有啥啊,这不先前在卫生院上工的知青,被关牛棚后,听说表现好能早点出来,竟然主动接了推粪车的活。看她一弱不禁风的姑娘家,干这活着实难为她,要么把粪桶清干净、要么帮她抬上车,就老光头这几天腿脚不利索,粪桶货又足,这不全倒她自个身上了,哈哈哈……”说话的社员,憋不住又笑了。 胡家小儿媳抬头看,可不是,许丹整个人,除了那张脸好悬没溅上脏污,身上、腿上、手上,全是臭气熏天的黄褐色污物。不由嫌恶地后退了几步。 “胡家嫂子!”许丹认出她,连忙喊道,“胡家嫂子你帮帮我,我这样实在没脸走回近山坳去,能不能借你家的地擦个身、换套干净衣裳?回头我一定好好感谢您!” 拿什么感谢?胡家小儿媳对这个比较感兴趣。见大伙儿人都看过来,捏着鼻子,不情不愿地把许丹接去了她家。 只是这副鬼样子,哪敢让她直接进屋啊,在院子里剥掉溅着污迹的棉袄、棉裤,吊了一桶井水让人擦了手、洗了脸,才领着冷得直打哆嗦的许丹进屋。 “我先申明啊,我可不是白帮你的。”胡家小儿媳撇撇嘴,翻出一件旧的已经没法穿出去的破棉袄,丢给许丹。 许丹不接不是,毕竟这天气,不穿棉袄实在冻得人受不了;可接吧,这副施舍的嘴脸让人憋屈。心里把胡家媳妇骂了一轮又一轮,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这么冷的天,要是被赶出门,不死也病。 “嫂子能在这时候伸出援手帮我,这份恩情我许丹铭记在心。回头我把积攒的票拿来送嫂子。只是我现在被拘在牛棚里,要不是刚刚摔了一跤,哪里有机会坐在嫂子家唠嗑……” 想到这段时间走的霉运,许丹捂着脸嘤嘤直哭。 被家人贱卖似地嫁给一个二婚头、和文工团来的女兵掐架、被禁足被关牛棚、如今为了能早点回到知青站不得不咬牙帮忙抬粪桶、推粪车……一连串的事件,放佛噩梦一样。 可噩梦总有醒的时候,她呢?她的噩运啥时候才到头? 胡家小儿媳见她哭得如此伤心,叹了口气:“行吧,等你哪天出来再给我吧,别忘了就行。” “不会的不会的。”许丹抹着眼泪,抽抽噎噎地保证。 “你说一个知青,长得又漂亮,怎么混的还没老张那徒弟好啊。”胡家小儿媳说起刚刚碰到的盈芳,语气酸不溜丢的,“老张那徒弟,今儿还去县城潇洒呢。背着老大一个箩筐,瞅去沉甸甸的,不知藏了啥好东西。我想瞅她不让,嗤,生怕我抢呢……” 要问许丹这阵子最恨谁,绝壁是舒盈芳不解释。觉得一切噩运都是舒盈芳带来的。要不是因为她,自己怎么可能和个文工团的女兵掐架,从而被关牛棚。要不是因为她,卫生院的工作怎么可能丢、又怎会沦落到搬粪桶、推粪车这等下贱活。要不是因为她…… 总之,她恨死了舒盈芳。如果可以,真想喝她的血、啖她的肉。 这般恨恨想着,脱口道:“兴许真的藏了见不得光的东西,生怕你看到呢。” “见不得光的东西?会是啥?”胡家小儿媳被挑起了八卦心,追着许丹问道。在某种程度上,她和许丹一样恨舒盈芳,谁让后者帮李寡妇从她这要回了半斤棉花。简直割她的心头肉啊。 许丹眼神一闪,讪笑着道:“我这也就是猜测。我还在卫生院上工时,盈芳身上天天都能闻到肉味儿。就算她对象经常给她寄肉票,可买肉钱哪儿来?她家就她一个,挣的工分我算了算,就够她过日子的,老张家口粮也不富足,谁给她钱买肉?而且你看,代销点开起来后她照样三天两头去县里,这中间,谁知道有什么猫腻……” “照你的意思,她去县城做啥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勾当不敢说,但肯定有鬼。如果……”许丹眯起眼,冷声道,“有机会能去她家看看就全知道了。只可惜,她家有蛇……” “这还不好办,咱们不敢,就让敢的人去啊。”胡家小儿媳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妹子,你说咱们偷偷举报她,说她家藏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东西,那些红小兵会不会去她家搜?可要是没搜出来咋办?” 许丹一听,眼睛都亮了。举报?好主意! 第221章 多个朋友多条路 “只说怀疑不就结了?搜不出来只能说她藏得好……这样,我在县革委有个认识的叔叔,你去找他,这样和他说……”许丹附到胡家儿媳妇耳边,窸窸窣窣说了一通。 胡家小儿媳听了连连点头:“成,明儿就让我家汉子去办这个事。保证办妥!老张那徒弟,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这次要是能狠狠出口恶气,也算对得起我那半斤棉花……话说回来,小许啊,你既然革委会有人,咋不找他帮忙把你从牛棚弄出来?这么冷的天,牛棚里的日子多遭罪啊。” 许丹扯了一下嘴角。不是没找,而是找了没用。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舒盈芳,害得她颜面尽丧、还受了这么多委屈。这笔账,迟早要算回来! 但愿你家里清清白白,否则,牛棚欢迎你!让你也尝尝我正遭受的罪……许丹恶狠狠地想。 盈芳回来后,卸下竹筐,就去找书记请假。 书记一听是火车站站长找她,二话不说就准了假。还托她捎了瓶家里酿的米酒送给站长。 盈芳自己也备了点薄礼——一篮鸡蛋、五斤葵花籽。后者到了年关,受欢迎度不下于糖果、鸡蛋糕。另外,拿了个干净布兜装了些毛木果干、炒熟的五香味葵花籽,这是给陆大姐他们带的。量不多,就够个一人一把。多了难免惹人怀疑。 当晚在师傅家吃饭时,盈芳和师傅师娘说第二天还要进城一趟,问他们有啥要带的。 “家里目前啥也不缺,有缺的代销点也买得到。这天看着要下雪,你轻装上阵、快去快回。” “那行,我明儿赶早班船去,赶得及,晌午那趟船就能回来了。” “晌午回来,我喊上向二,去给你屋顶加固加固。”张有康说道。 张家的屋子,看着陈旧,然而每年都有加固,二老并不担心。 倒是徒弟家那房子,虽说比较新,可早几年一直被她小叔一家霸占着,以舒建强俩口子的惰性,只要没被大雪压塌,是绝对想不到上房顶检查、修葺的。便想着腊八前,找几个熟人帮徒儿把房顶修一修,加固一下。 “好,我尽量早点回来。” 第二天,盈芳背着沉甸甸的竹筐,胳膊肘挎着竹篮,赶上了早班船。 到江对岸下码头,紧赶慢赶来到火车站。 “小舒!”陆大姐手里提着个竹壳热水瓶,从水房灌热水回来,看到盈芳站在站长办公室门口敲门,好笑地迎上前,“你来早了,站长还没上班呢。来来来,上我办公室坐会儿。” 陆大姐热情地拉她到隔壁的员工办公室,早到的同事正在抹桌子、拖地,看到陆大姐拖了个姑娘进来,好奇地看过来。 “这不是那谁……” “小奶娃儿喊娘的姑娘?” “可不就是她。”陆大姐哈哈一笑,回头对盈芳说,“看,她们也都还记得你。” “能不记得嘛。托你的福,我们有幸尝到了黄桃罐头的美味,确实比橘子罐头好吃多了,难怪价格贵那么多。” “贵也就算了,小地方的供销社还不定买得到。” 几个女同志笑说道。 盈芳机灵地拿出事先准备的炒瓜子儿、毛木果干:“黄桃罐头家里没有,但有一点我自己做的小吃食,各位大姐别嫌弃。” “呀!葵花籽儿?唔,好好吃!这是五香味的吧?” “我尝尝我尝尝……真的耶!小舒你自个炒的?好能干啊!我只会拿盐巴炒。” “小舒这是啥?看着像桃干,可颜色咋黑黑绿绿的?”陆大姐没和她们一起抢瓜子吃,而是捏起一片毛木果干问盈芳。 “这是家附近山上摘的野果,叫毛木果,鲜果酸酸甜甜很好吃,就是不耐放,我就晒成了干。” “唔,很甜啊,一点也不酸,是不是放糖了?”陆大姐吃了一片,连夸味道赞。 盈芳笑着说:“没放糖。可能晒干后酸味跑掉了,比鲜果甜很多,也耐放。” “这东西好。正月里拿出来招待小客人,比买来的糖球好多了。”陆大姐顺嘴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陆大姐一个同事拉过盈芳小声问:“小舒,你家还有这东西不?我大姐一家正月要来我家做客,我那小外甥从小在省城长大,嘴巴挑剔得很,正愁供销社买的糖哄不了他,毛木果干你要是有的多,匀一盘的量给我,我拿糖票跟你换,你看咋样?” 盈芳偏头想了想:糖票她如今倒是不缺,不过对方既是陆大姐的同事,看起来两人的交情也不错,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再说毛木果干当初晒了不少,装麻袋里囤在仓房,除了过年时拿些出来给亲近的人当零嘴儿,没别的用场。等出了正月、天气热起来,这东西也放不长。便点头说:“家里倒确实还有一些,这样吧,年前我肯定还要来一趟城里的,到时给大姐捎点来。糖票就不要给我了,这东西我也是山上捡的,没花一分钱……” “那不行,就算果子是捡的,不也费工夫晒的?不出钱只拿糖票跟你换,我还觉得占你便宜呢。”对方执意要拿糖票换。 陆大姐几个也都纷纷劝盈芳:“要的要的,不能白拿。事实上,你家要还有的多,我们几个也想换。” 盈芳笑笑:“那我到时背个五六斤过来,你们大伙儿分分。” 一听有这么多,陆大姐几个笑开了花。一斤果干能装好几个浅盘,足以撑完整个正月了。 “一大早就这么热闹?”站长路过员工办公室,笑眯眯地评价了一句。 陆大姐连忙喊住他:“站长,你看谁来了?”说着,把身侧的盈芳推到站长跟前。 “呀!是小舒呀!来看大伙儿啊?难怪这么热闹。来来来,上我那坐坐去,正好有个事儿和你说。”站长热情地把盈芳截去了他的办公室。 陆大姐给两人送去了热茶,体贴地带上了办公室门。 盈芳把送站长的东西拿出来,特别强调了那两斤米酒是书记送的。 第222章 老金翻白眼 站长看到酒,以及那炒熟了能下酒的葵花籽儿,欢喜得见眉不见眼,乐呵呵地说:“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啊。以后有啥事,尽管来站里找我,我不在就找小陆,别客气,啊!” 又见盈芳拘谨地站着,忙说:“快坐下说话。我这确实有个事找你,上回娃儿那事,赵家老爷子后来亲自拨来电话感谢,还说今后遇到啥困难,让你尽管找他们。” 站长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抄着详细地址、电话的信笺,递给盈芳,“喏,这是那小娃儿父母留下的住址和电话,当时惦记着派出所的情况,没想起留个联系方式给你,事后托我转交的,让你有机会南下别忘了上他们家玩……还说小娃儿其实很认人的,那么黏你,说明你俩有缘分……我原想着腊八前去一趟你们公社的,可站里最近事情多,一忙二忙的给耽搁了,没成想你先来了。” “谢谢站长,麻烦您了。” “这有啥好麻烦的。”站长毫无架子地笑笑。 说实话,运城赵家的老当家亲自拨电话到小小县城的火车站,受宠若惊都来不及。别说只是递个话,让他天天跑腿都感到荣幸之至。 火车站出来,天色比起早上出门时还要来得阴沉沉。 盈芳担心下雪,又惦记着师傅说的晌午找人帮她把屋顶修一修,便哪儿都没去,直接去了码头,赶上了上午最后一趟船。 张有康看她来了,马上去喊向二。正好,向九在他二哥家唠闲嗑,听说是去给老张大夫的徒弟修屋顶,二话不说跟来了。这倒是省了张有康不少力气。 舒家有蛇的事,不少人还是忌讳的。虽说蛇要冬眠,可万一通灵性的蛇不需要呢?可补屋顶这事吧,不像平地上干活那么简单,需要人上上下下递工具、材料,因此见向九主动跟来帮忙,张有康很是高兴。 一伙人说说笑笑地进了院子。 有盈芳的带领,趴在屋檐下的老金,只眯着眼、懒洋洋地抬头瞟了他们一眼,就又趴回原地闭目养神了。 “这畜生可真通人性。”向二见状,发了句感慨。 向九不无遗憾地说:“可惜老了,要不然找它和大嫂家的母狗配个对,弄只小崽来养养。这么威风的狗,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老金抬了抬眼皮,丢了个鄙夷的眼神给向九。老子也是你能拉去随便配对的? 向九接收到这个眼神,一阵恍惚,回过神问其他人:“你们看到了吗?它、它刚才居然朝我翻白眼?” 其他人并没看到这一幕,当他胡说八道呢。狗会翻白眼?想太多! 向九见他们不相信,盯着老金又看了许久,见老金闭着眼一动不动,不禁怀疑刚刚是不是真看错了?挠挠头,跟着向二上了屋顶。 舒家这屋子当年建的时候,是花了大精力的,如今还半新不旧,因此一番检查下来,除了灶房檐角有几片瓦破了、下大雨容易漏水,别的危险目前倒是没发现。 替换的新瓦片很难匀到,就用稻草编了几张草垫,一层叠一层压碎瓦片下,上头抹上泥浆,再盖上缺角、裂缝的破瓦片。 这么点活,两个壮劳力一忽儿工夫就搞定了。 等他们从梯子上下来,盈芳忙送上两碗冒着热气的溏心蛋:“二叔、阿九叔,辛苦你们了。喝完甜汤暖暖身子。” “闺女一点心意,你们兄弟俩就别推辞了。”张有康手里端着一碗同样的甜汤,生怕向二婉拒,笑呵呵地出来劝道。 “丫头你太客气了。”向二客气了几句,到底没推辞,人都煮好了,不吃反而不给面子。再说,媳妇儿给人牵媒,往后走动的日子多了,大不了回头让媳妇儿送几个鸡蛋过来。 向九则跟着他二哥行事,二哥接过碗吃、他也吃。边吃边赞:“放了很多糖吧?真甜真好吃!” 盈芳笑笑,白糖她如今不缺,这不,啥时候再去一趟火车站,又能换几张糖票回来了。糖票也是有限期的,因此用起来没啥不舍。等过年办喜酒时,给先后帮过她的社员送个半斤八两,当是回礼好了。 向二兄弟俩却以为她是客气,出于回报,吃完后不仅把补房顶制造的垃圾收拾干净,还主动检查了一番柴房的牢固性,确定无忧,才告辞回家。 刚送走向二兄弟,张奶奶迈着小脚过来喊:“闺女,新床打好了,你发财叔派他孙子来说,刚子家院门上锁了,是你锁的吧?那快去开开。发财他们抬着床等在外面,这天气看着要落雪,淋到家具上就不好了。” 盈芳一听,立马拿上钥匙往桥头跑。 张奶奶走在她后头叮咛:“新床摆好顺便让发财帮忙把床板拆了,门窗开一开通通风,算了,我也跟去看看吧……” 托人打的架子床是最后一件新婚家具,抬进东屋并摆到预留位置,七十二腿家具总算到位了。 临时搭的木板床拆下来,归整到西屋后半间。 张奶奶收拾被褥时奇怪地闻了闻:“这床不是说后来没睡吗?你邓婶子跟我讲,刚子领导那晚睡他们家去了,可这被子咋有股怪味儿?” “什么怪味儿?”盈芳打来清水正在擦婚床,闻言,头也没抬地说,“是不是长时间没晒的缘故啊?前几天天好,本来想晒的,发现了个怪事儿,这床铺的时候明明放了床单,可那天来晒被子发现床单不见了,找遍屋子都没看见,所以我配了把锁,免得被心怀不轨的顺手牵羊……” “杀千刀的!要是被我知道是谁干的,非把他送牛棚不可!”张奶奶一听,气得不行,赞同道,“照这么看来还真应该配把锁,你这屋子里的家具都是新打的,大件带不走,小件被人顺手牵羊也够心疼的。过两天刚子托人捎到县里的缝纫机和自行车也到了,不锁还真不放心……风气到底还是歪了啊,前几年哪有这样的事发生,敞着院门都不会有人进来偷……” 第223章 不过是“外来客” 娘俩个借着这事儿私底下吐槽了一通,手脚却依然很利索。 盈芳擦完新床,张奶奶已经把有味儿的被褥拆下来了,打算带回去洗。棉胎暂放西屋,等天好了晒晒再收被絮柜里。 临时床铺的位置,如今摆上了香桌,香桌上摆了个旧瓦盆,盆里三颗溪坎边挖来的水仙花球茎,亭亭玉立、含苞待放。 香桌的右边靠墙角是梳妆台。说是梳妆台,其实就是一口带了个扁平抽屉的椭圆形小桌子,再搭配一把圆凳。没有相应的票,买不到大面的玻璃镜,梳妆台的功能缺失了大半。即便如此,盈芳依旧很喜欢。婚后摆上陪嫁过来的梳子、手柄镜,以及平日里捣鼓的瓶瓶罐罐护肤品,这里就是她洗漱完毕后的一方小天地。 此刻,空空如也的梳妆台上,就一个细颈酒瓶,插着两株盛放的腊梅,清幽的花香,给布置一新的婚房平添了几许雅致。 香桌左手边直到墙角摆大衣柜的位置还空着,是用来放缝纫机的。听向刚说,缝纫机和自行车,托了部队的采购车捎到县里,算算日子没几天了。今后不用遮着掩着去张嫂子家借用了。荷包鼓鼓、布票厚实,想买啥布买啥布、想车几身车几身。 盈芳自得其乐了一阵,待婚房被拾掇得窗明几净,一些个琐碎杂物也都归置整齐,才和师娘一起锁好门窗离开。 在师傅家吃了午饭回到自己家,屋里屋外收拾了一通,正要去上工,摸到衣兜里那张写着陌生地址的信笺。 既然赵家夫妇没再提起自己和他们“二嫂”为什么会长得那么像,那应该只是巧合了。也或许,赵家夫妇只是顺嘴一说,压根没把这个事放在心上…… 罢了,原主和养父母都不在了,她一个“外来者”计较这些干什么。 心头豁然开朗,把信笺叠得整整齐齐的收进上锁的抽屉。 然而她不知情的是,赵有光夫妇俩并非没把这个事放心上,相反,俩口子抱着孩子一回到运城,就迫不及待地找他们二嫂说去了。 “很像我?”萧敏静面色一怔,继而微微一笑,垂着眼睑,摸了会儿宝儿软乎乎的小手,无不感慨地说:“这可太巧了!说明咱们宝儿是个有大气运的人,要不然,那些天还不得哭成泪人儿啊。” “这么说,二嫂家真没有在宁和县落户的亲戚?”赵有光见妻子失望的眼神,又问了一遍。 “怎么会呢?”萧敏静依旧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说,“我家亲戚大部分都在京城,女儿家就算嫁到外地,也都安家在大城市,没听说过有嫁到偏僻乡下的。” 听她这么说,赵有光俩口子也不再问了,想来真是凑巧。不禁感慨了一番,这世上竟有长得这般相像的陌生人。 见宝儿耷拉着眼皮子哼哼唧唧地似乎想要睡了,俩口子起身告辞。 萧敏静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出神,恍惚的神思,直到儿子外出玩回来才收回。 见宝贝儿子还没进门就嚷嚷着肚子饿要吃的,萧敏静宠溺地一笑,温柔地抱起他,边让保姆去厨房端吃的,边亲了儿子一口:“好,宝贝想吃什么妈妈就给喂什么。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就像当年,小叔的女儿夺不走爷奶对自己的疼宠和关怀一样,赵有光的儿子也休想分走公婆对自己儿子的关注。 必要时,她不介意学当年母亲的做法,把妨碍自家孩子的眼中钉遣得远远的。只是没想到,第一次出手就大意失荆州,幸好各路线索被自己掐断得还算及时,要不然……她有点不敢想。但不代表就此放弃。除非公婆的注意力,全部回到自己儿子身上。 又想到赵有光夫妻俩带回的消息,萧敏静皱皱眉。宁和县有个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年轻姑娘?不会真是小叔的女儿吧? 可当年,母亲派出去的人汇报说搞定了呀。她当时就蹲在母亲书房的书桌下面,本想和母亲躲猫猫的,哪成想偷听到这么大一桩惊天密谋,差点就躲不住了。又听母亲自言自语说一切都是为了她、不然爷奶对她的疼爱会一点点减少,这才忍住没和父亲说。 即便事后小婶为丢失的孩子肝肠寸断、小叔找遍能找的地方始终没有音讯后也哀莫大于心死;即便小叔好几次在任务中走神、差点出事,后来主动提交退役书、带着小婶搬离了老宅,逢年过节才回来和一大家子团聚,这么多年也不见他们再生一个孩子……她也死死守着这个秘密,没告诉任何一个人。 所以,宁和县那个不管是不是小叔的女儿,都不能让老宅的人知道。否则,母亲的心思就白费了。 萧敏静握紧了拳。 “妈妈,你弄疼我了!”怀里的孩子带着哭腔说道。 萧敏静回过神,看到儿子嫩嫩的小手被自己攥起一道红痕,心疼不已:“啊!对不起宝贝,妈妈一时不小心,妈妈给你呼呼……” 这时,保姆端着一碗虾仁水蒸蛋出来了,八岁的熊孩子哪还顾得上别的,一下窜出母亲的怀抱,冲上去抱住保姆的腿,嚷嚷着要吃,还谄媚地喊保姆“姨”。 保姆笑得很开心地拉他到餐桌边,开始喂他吃水蒸蛋。 看到这一幕,萧敏静的眼神幽了幽。看来,是时候换个保姆了。她绝不允许宝贝儿子跟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一个女人如此亲热。绝不! …… 腊八这天,家家户户一早就熬起了腊八粥。只不过每家用的食材不一定一样。 托盈芳的福,张奶奶熬的腊八粥,添了别人家不一定有的小米、绿豆、板栗仁,喷香浓稠的一碗,足以顶一上午的饥饿。 “看天色要下雪,柴禾都收进了?”张有康问大一早从向家院子喂完鸡、割了菜才过来的徒弟。 盈芳洗了手,抹了点师傅用猪獾油做的防冻膏,捧着海碗小口小口喝起撒了白糖的腊八粥,热粥下肚,整个人从头暖到脚。 第224章 红小兵上门 “放心吧师傅,我都收好了。” 柴禾在冬天可是紧要物资,吃的可以不那么精细,可一旦缺柴,那日子真心没法过了。 好在除了干柴、稻草,还囤了点煤球。只要不是天天过大年,三家柴房里的柴禾,支撑到冰雪消融不成问题。 “吃过饭我给你搭把手,把旧鸡舍搬你前屋檐下去,多垫些稻草,给鸡挪个窝吧。刚子家那两只鸡干脆也抓过来。不到半个月就要杀了,暂时养几天,没人会说啥。老金的窝也需要换个地儿,日头好前院那角落还行,雨雪天气太阴湿了,你堂屋要是不用,干脆给它挪屋里……” “哎。” 师徒俩正说着,向二婶脚步匆匆地跑进来:“老叔,阿九在码头那边看到一拨红小兵朝咱们这儿走来,他绕近道跑来报信,书记、社长领着干部们出去迎了,我想想不放心,赶紧过来跟你通个气。” “红小兵?”师徒俩纳闷地对了个眼神。最近没听说有啥不对劲的地方啊? 盈芳心下琢磨了一下,惴惴不安地想,该不会是自己在收购站淘“禁书”的事被谁揭发了?可除了师傅师娘、再还有站里的出纳大爷和伙计,貌似没别的人知道了啊。 “老张!老张不好了!”这时,刘大勇也一路喊着跑进来,看到盈芳,气喘吁吁地说,“盈芳你在这啊?难怪我去你家敲门没人应。” “怎么了勇叔?发生什么事了?”盈芳心下的不安感越发强烈。 “是这样的。”刘大勇抹了把汗,大冬天的跑出一身汗,可见有多急,“一大早我推了一车猪粪去江口埠堆肥,路上碰到一大帮县里来的红小兵,指名道姓说你家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正浩浩荡荡往你家去。我一想坏了,这帮人要是进屋,还不得把家什砸得稀巴烂啊,赶紧抄近道去你家,结果喊半天没反应,眼瞅着那帮人快到了,我媳妇让我来找老张想想法子,绝不能让这帮人进屋……” 要搁以前,别说是红小兵气势汹汹地来抄家,即便是不惧威慑力的舒老太来闹场,毛阿凤也绝不会站出来帮腔,说不定还会嗑着瓜子幸灾乐祸地在一旁看热闹。可自从盈芳救了她以及她肚子里的娃后,俩口子彻底转了性,对盈芳可谓是推心置腹。这不正愁没机会报恩呢,看到红小兵有可能破坏舒家,赶忙来报信。 “什么?那帮红小兵是冲着闺女来的?”张奶奶一听急红了眼眶,“真是造孽啊,我们家闺女招谁惹谁了?怎么净来找她的麻烦?” 张有康无暇顾及老伴儿的心情,套上棉袍说:“我跟大勇去看看。丫头你就留在这陪你师娘,任何事都别出来。” “可是师傅……”盈芳上前一步,觉得这事儿理该她出面,却被张奶奶拉住了。 “听你师傅的,这事儿你不能出头。” 红小兵出场,总会有人受到伤害,张家二老见多了凄惨场面,说什么都不放徒弟出去。 盈芳被师娘拘在里屋,急得团团转。师傅一把年纪了,可别跟红小兵起冲突啊。 “师娘,你就放我去看看呗,看一会儿就回来。”盈芳扒着门缝,对在堂屋纳鞋底的师娘恳求道。 “不行,你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等你师傅回来再说。”张奶奶不是不担心老伴儿的安危,可既然红小兵是冲着舒家来的,书记、社长又在现场压阵,想来不会有危险。 “师娘,下雪了!”盈芳推开窗户,看到天空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的。 张奶奶闻言,担心屋后的鸡棚,让盈芳待在屋里,她去后院抓鸡,边抓边嘀咕,“一会儿我去刚子家,把那两只鸡也抓过来。你家那两只……不知老头子那边怎么样了,但愿没事……” 盈芳见师娘往屋后走,吐了一下舌,让小金从窗口游出去,绕到堂屋给她开了门。蹑手蹑脚地出了屋,迎着迷眼的雪花片,掸了掸肩头,匆匆往家赶。 舒家院门外,此刻围满了人。 “……向书记、冯社长,你俩甭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既然口口声声称舒盈芳清白,那就打开大门让咱们进去搜搜嘛。搜不出任何猫腻,我周新国当着大伙儿的面向她道歉。”为首的红小兵,神情倨傲地道。 尾随书记、社长而来的社员们,心里齐呸了一声。到时家里像秋风扫落叶似的被翻地一塌糊涂,道个歉顶屁用啊。 书记和社长对了个眼神,脸色也都很不好看。 冯社长心中止不住庆幸——小儿子这段时间沉迷染色大业,想来不知道今儿有行动,要不然跟对面这帮家伙掺合在一起,父子对立,咋看咋心酸。 书记抿唇叹了一声,对同样铁青着脸的张有康说:“老张,你看这……” 张有康又气又怒,却拿这帮披着合法外衣的流氓毫无办法。 这时,如王者一般的老金,巡视完后院,悠哉哉地踱到前面来了,黑亮有神的眼睛,幽幽地扫过离院门最近的几个陌生人。 “汪!” 它给了一声警告,响亮而短促。 “狗、好大的狗……”胆小的红小兵吓退了一步,指着老金颤声道,“咱们这么闯进去,会不会被它咬啊。” “胆小鬼!”周新国白了他一眼。不就一只狗么,农村里,只要不是日子太困难的,几乎都会养一条看家护院,有啥好怕的。 “不、不是啊周委员,它真的盯着我们耶!听说这种狗最凶残,一旦盯上人,不咬一块肉下来,很难摆平的。我、我不敢进去……” “蠢货!”周新国咬牙骂道。关键时刻长对方志气、灭自己威风,蠢到家了! 院外的人,和院内的老金僵持了小片刻。周新国额角跳了跳,挥手示意手下们:“砸了锁冲进去!”他就不信连条土狗都摆不平。 毛阿凤裹着丈夫的军大衣,倚在自家的后屋门上,凉声道:“哎!你们要是不怕盈芳家的毒蛇,只管进去搜。哪个倒霉催的被蛇咬了,别怪我们事先没提醒。” 第225章 当老纸八年军营白混的! “毒、毒蛇?” 正要砸锁的红小兵一听还有毒蛇,顿时慌了手脚,抬眼看周新国,“周委员……” 周新国拧着眉问了句:“这鬼天气哪来的毒蛇?有也被冻死了。” 大伙儿就等他这句话呢,闻言,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没准是盈芳的父母变的,专程下凡来保佑她的。” “神仙变的毒蛇,怎么可能怕冻啊,说不定就在屋里盘着咧。” “……” 周新国越听越不耐烦:“停!怪力乱神的东西,你们也信?当心以除四旧的名义把你们一个个全关牛棚反省去!” 这话一出,谁还敢接啊,暗地里替盈芳捏了把汗。 看来,真的被红小兵盯上了。也不知和谁结了那么大的仇,竟然匿名举报,分明不想让人过个安稳年。 “砸!”周新国手一挥,红小兵们克服着心头的恐惧,捧着手里的石头,一下一下地砸起门锁。 张有康和书记几个多次上前阻止,都被红小兵拦了下来。 “汪——汪汪——” 老金怒了,特么一帮丑不拉几的矮男人,竟敢砸女主人的房子。简直岂有此理!它老金的地盘,还从来没人敢这么嚣张过。 当下,尾巴一夹,猛地扑向了院门,吓得篱笆墙外的人惊叫出声。 “这狗发狂了!” 盈芳刚拐出弄堂,就听到这样一声尖叫,正想跑上前看个究竟,被突然窜出来的人拽住了。回头一看是李寡妇。 “李嫂子?你咋地在这儿?” “我来和你说个事。”李寡妇抚着胸口喘了会儿大气,把盈芳拽到隐蔽的小弄堂里,拉着盈芳咬耳朵,“我无意间听到胡家媳妇和她汉子的对话,说你家藏匿了见不得光的东西,她家汉子昨儿还去县革委匿名举报了,说有知青站的许丹暗中相助,抄查这事,搞不死你也要让你脱层皮……我一听不得了,赶紧跑来寻你。可还是迟了一步,前院围满了人,打头的是县里来的红小兵,你现在去岂不是正好撞枪眼上?要不这样,我替你打掩护,你悄悄从屋后绕进去,家里有啥烫手的东西,赶紧处理了,别真被这些人抓到了把柄……” 盈芳握住李寡妇打颤的手感激道:“李嫂子,谢谢你特地来通知我。我这就回家,虽然我不明白我家哪些东西招了他们的眼,但无凭无据的,休想随便闯我家门。” 有李寡妇一路的掩护,盈芳快速绕到了屋后,扶着篱笆墙轻轻一跃,就跳进了院里。朝李寡妇挥挥手,示意她赶紧回去。雪越来越大了,家里就剩苍竹一个孩子不安全。 李寡妇用力点点头,目送着盈芳轻轻推开灶房门闪身进屋,才吁了一口气,转身欲要回去,迎面撞上舒建强。 “你是谁啊?鬼鬼祟祟地站俺侄女儿屋后头干啥?”舒建强郁闷地瞅了眼曾经差点捅穿他菊花的篱笆墙尖刺,扫了眼面前的陌生女人,追问道,“说!蹲这儿有啥企图?” 李寡妇气得两颊通红,可长年累月的独处,让她不习惯跟人呛声,掸了掸身上沾着的雪花转身道:“路过不行啊?我这就走!” “不许走!跟俺到前头找书记说个清楚,看你挺面生的,不像俺们这儿的人,别不是外乡来的拍花子吧?” 舒建强一想到离家出走的闺女,这么久都没音讯,该不会被拍花子迷晕了绑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迫嫁给个瘸子或是瞎子做童养媳了吧?不由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揪住李寡妇的胳膊,连拉带拽地非要带她去见书记。 李寡妇毕竟是个女人,也不是那种身材健硕的丰满女人,被舒建强用力扣住手腕后,根本挣脱不了,羞愤交织地被他一路拖到了书记跟前。 书记的脑仁都胀疼了。 这一出出的都是什么事啊! “我说建强啊,李强媳妇虽不和你一个生产队,但好歹是一个公社的,你拽着她说是拍花子,这话从何说起?” 舒建强懵了,看看李寡妇,又看看书记,见后者点点头,不敢置信地问:“一、一个公社的?” “没错!”社长没好气地接过话茬,“她和我一个生产队,都江口埠的,你有啥意见?” “没、没。”舒建强挠挠头,有点哭笑不得,“那啥,搞错了搞错了……” “这下我能走了吧?”李寡妇挣开他,气呼呼地回家去了。 大伙儿忍俊不禁地打趣舒建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追着他问: “到底是真搞错还是假搞错啊?是不是见人家细皮嫩肉的,心痒痒地想找个新媳妇了?” “我看李强媳妇挺好的,要真有这个心,我让我媳妇帮你去说这个媒,事成了也不要别的,给两包代销点里最便宜的烟就成了……” “哈哈哈……” 说笑间,忘了问李寡妇怎会出现在近山坳,还是在这么个恶劣天气。 周新国几个红小兵,依然在和院门内的老金对峙。 “上啊!不就一条狗嘛!到底在怕啥!”周新国不耐烦地催道。 底下的红小兵个个有怨无处撒,谁让人是委员、而他们只是小虾米呢。只好捧着石头继续砸。 每砸一下,老金就恶狠狠地吠一声,并且做好了蓄势待发的准备,就等门一开,朝闯进来的人扑过去。丫的不给你们这帮人类一点教训,真当老纸八年军营白混的。 张有康越看越着急。 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么,徒弟家里确实有几件见不得光的东西,有自己拿给她看的祖传医书、有偷偷从收购站舀来的禁品……外加几麻袋山里收获的小米、核桃、板栗、葵花籽……铺开来量还真不少,暴露到人前,被那些动辄眼红的社员安上投机倒把、偷窃集体财产的罪名咋整?跳进雁栖江都洗不清啊! 正急得团团转,张奶奶迈着小脚匆匆跑来,拽过老头子悄声问:“闺女呢?” 张有康瞪大眼:“不是让她在家陪你吗?” 张奶奶一脸懵逼:“哪儿啊,我见落雪了,去屋后把两只鸡赶进了灶房鸡舍,回头就不见她人了。” 第226章 是非对错 张奶奶越说越小声:“也不知道她怎么把钩子取下来的……” 那钩子是钩房门的,有时候人在外头、想把房门关上,就在门把手上悬了个钩子。 “可我一直在这儿,没看到她来啊?”张有康越发焦急了,“会上哪儿去呢?” 张奶奶也纳闷:“照理出来了应该会来这儿啊,怎么会没来呢?” 二老担心的对象,此刻已悄悄进了自己家的屋。 老金第一时间觉察到,不跟院门外那帮傻子对峙了,汪汪两声掉头跑。还是小金施放威压,才生生止住它的步伐。 蠢狗!这时候掉头进屋,不是让人知道屋里有人了。 许是嗅到威压中那熟悉的气味,老金收住脚步后只愣了一会会儿,立马又折回到门边。 这次,它后臀着地,正对院门而坐,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院子外的人,被它这番举动搞迷糊了。 “狗就是狗,畜生一只,老子就不信了,咱这么多人还斗不过一只老狗。”周新国捋捋棉衣袖子,咬牙切齿道。今天的任务,是他拍胸脯打包票领来的,要是拿不出一点成绩,回去怎么交代! “砸!继续给我砸!今儿要不把这扇门砸破了,老子名字倒着写!” “周、周委员,要不咱们翻墙进去?”半天没把锁砸开,红小兵们一阵泄气,瞅到舒家的篱笆墙并不是很高,拿把梯子来,一下就翻进去了。 可周新国觉得翻墙没面子,他又不是贼骨头,进个屋还翻墙。他可是领着任务来的,砸坏东西压根不用赔。于是,眉一竖,喝道:“翻啥墙,要点脸不!就给老子砸!砸不掉锁,就把整扇门拆下来。” 红小兵们一听,有道理! 锁是铁造的,拿石头砸不坏,门板却是竹子拼的,随便几榔头就能搞定。 问题是没榔头啊。应该说,除了路边捡的石头,手里头没别的工具,来之前哪里想到会碰到个硬茬子,愣是连门都不给开。简直岂有此理。 “去!让书记派人领你们去拿点工具。”周新国瞥了向荣新一眼,吩咐底下的兵。 红小兵正要走,张永福俩口子闻讯赶来了,看到这阵仗,张嫂子忍不住说:“人不在家,那就改天再来嘛。砸人家门算什么!万一抓错对象,损坏的东西你们赔吗?” 张永福抽了一下嘴,媳妇儿这话太实诚,搞不好要吃亏,赶紧补充:“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红小兵怎么可能抓错人!就算不小心搞错了,怎么可能不赔!” 周新国噎了噎,好话坏话都被这对夫妻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书记媳妇见状也说道:“那肯定的,咱们公社也有当红小兵的,听他说,组织内部可守纪律了。要不然老冯俩口子也不会同意他去,是吧嫂子?” 她拿胳膊肘撞撞身边站着的社长媳妇。 后者见扯到自个小儿子头上,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替儿子顶缸:“军达是这么说的。” “哦,原来冯军达是你们公社的。”周新国似乎认识冯军达,“他人呢?组织有活动,咋不见他积极参与?” 社长一听坏了,小儿子被推上风口浪尖了,忙解释:“这孩子前儿跟着他哥上山砍柴,出了一身汗,回来吹了风受凉了,发了好几天烧,大夫说这几天最好不要见风,这不在家学习红宝书呢。我们俩口子不晓得是你们来了,要不然他就算病着也一定来参加组织活动。” “咳。”社长媳妇听自个丈夫这么说,心虚地低下了头。 小儿子哪是病着在家学习红宝书啊,根本是在琢磨他那堆染色草药。拿家里不用的锅煮上煮下,拿淡色的碎布头浸上浸下,不时还往组织奖励他的笔记本上记着什么,那劲头从向刚回来扯证那天起,一直持续到现在。要说发烧也过得去,不发烧哪会茶饭不思净捣鼓那堆草药。 话说回来,县里组织红小兵外出活动,一忽儿跑省城、一忽儿跑外地,莫非就是上人家里打砸抢啊? 社长媳妇越思忖心头越没底,想着回头一定好好问问儿子。要真是这种事,那还是别参加了。总感觉心里慌兮兮的,还不如下地干活踏实。 社长媳妇心里百转千回,和她一个阵营的妇女同胞,纷纷点头你一句我一句地表示她说的是真的。 周新国也就不好再咄咄逼人地追究下去了。转而催着底下的兵快去拿工具。 二狗子为首的一帮孩子,淘气地站在不远处捏雪球、打雪仗。看到红小兵过去,笑闹着给了他俩雪球,砸的他头上的风雪帽都掉了。 “哈哈哈哈……” 看到这一幕,大伙儿都忍俊不禁,却又不敢笑出声。还是书记说了句:“雪下大了,要不先上公社坐会儿。盈芳丫头既然不在家,没准已经上工去了。她是个勤快姑娘,到卫生院以后,院里就没见脏乱差过……” 周新国手一扬,制止书记继续往下说好话:“向书记,废话不多说,我今儿来,是查证她有没有真的偷藏上头明令禁止的东西,而不是来听你们对她的褒奖话的。你也别觉得我落你面子,这事儿上头都有眼睛,是非对错,咱就睁大眼瞅着。” 话说到这份上,大伙儿都沉默了。 往日里或多或少受过盈芳帮助或是得过盈芳好处的社员,此刻心里止不住焦急,盼着舒家并没有红小兵抄查的东西。 个别见不得盈芳好的,这时候特别幸灾乐祸。一个是张里根的媳妇张红,一个就是潜在人群里的胡家小儿媳。两人像唱双簧似的,你一句我一句说道: “哎呀呀,这舒家祖上到底犯过多大的事啊,怎么子孙后代一个个地出事。啧啧啧!” “八成是昧良心的事做多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不会说话就别说。”站她们旁边的二狗子娘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张红,你和盈芳一个生产队的,不帮着自己人,还落井下石,什么人啊真是!” 第227章 给力的金大王 “还有你!”狗子娘沉着脸、横着眉冲胡家小儿媳低喝,“你一个江口埠的来咱们这儿嘚吧什么劲!真要说也轮不到你一个外姓人!” 张红见大伙儿都夹带着不悦的眼神朝她看过来,缩缩脖子撇撇嘴,转身回家去了。 “咋地?事情都发生了,还不兴我说啊?”胡家小儿媳却被激起了斗志,叉着腰道,“依我说,那舒盈芳没准就是命不好,克死了养父养母,这下连她自己都要克……” “啊呸!你个臭三八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这儿不是你们江口埠,拿我们近山坳的人嚼舌根,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原来二狗子娘背地里这么挺我啊。”盈芳在屋里听到二狗子娘的话,眼眶有点湿润。 不止二狗子娘,邓婶子、向二婶、张嫂子、李寡妇、毛阿凤……甚至那些交情并不熟络、仅因为孩子吃过自己给的果子、零嘴儿的妇人们,都站出来帮她说话了。好感动好感动…… 小金翻了个白眼。这就感动上了?女人就是容易心软。 盈芳没看到小金的白眼,感动完了继续担忧:“小金,你说这些人会不会真的闯进来?” 她蹲在睡房窗下,扒开一条窗缝偷看,红小兵去找工具了,回来就能把院门砸了,院门一破,谁挡得了他们啊。 “要是闯进来,咱们完蛋了!” 最近那次从收购站淘来的油画《向日葵》,无论怎么塞,都被床底下的暗柜门卡住,只好收在衣箱。 红小兵们抄家、咳,抄查抄习惯了,柜子、箱子、暗门指定会去翻一翻,翻出这幅画,牛棚关定了。 盈芳拍了一下额,懊恼道:“早知就不选这么大一幅画了,小一半多好,轻轻松松就能塞进暗柜。” 左右都是留给子孙后代当传家宝的,大小有啥关系嘛。 不过也难说。当年师傅那些宝贝医书之所以能逃过一劫,在她看来不全是暗柜的功劳。很可能是师傅本身——想雁栖公社一塌刮子就师傅一个赤脚医生,万一查出什么不好的东西、被押去关牛棚挨批斗了,有个头痛脚热找谁看病啊。 再者,以前不知道床底下有门道,不代表现在依然不知道啊。那些红小兵没准也在天天向上、时时进步…… 越想越着急,辫梢都被她揪毛了。暗暗祈祷老金的气势、毒蛇的威吓,能把红小兵们震慑住。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没能震慑住,那帮人呼啦一下涌进来了呢? “唉,要是家里有个密道,能转移这些宝贝多好……”盈芳揪着头发咕哝。像上辈子的地宫一样,遇到危险,还有密道这条迫不得已的逃生之路。尽管那次运气不太好,一进去就遇到山崩地裂。 盈芳囧了囧,莫非真如胡家小儿媳说的,真正的倒霉体,其实不是向刚也不是蒋美华、刘继红、许丹,而是自己? “丝丝——”小金吐了吐蛇信,拿尾巴稍轻甩了她一下,随后游到睡房和仓房相连的那堵墙根处。 “小金你这是要干嘛?”被打断愁绪的盈芳,纳闷地跟在它后头,“该不会是想把这堵墙推倒吧?别闹了,粮食压在墙底下,照样会被翻出来……呃!” 话音随着小金的动作戛然而止。 金大王居然用它那无往不利的尾巴稍,像铲子似的,轻轻一抛,墙角多了个坑。 刨一下一个坑、刨两下一个大坑…… 眨眼工夫,墙壁下方露出一个四四方方、足能放下四五个大麻袋的大土坑。 照理会有刨出来的土块或碎石吧? 事实上并没有! 经金大王那无坚不摧的尾巴拍打夯实后,坑壁坚实得别说手指头戳不动、铲子都铲不动。金大王把鲜猪肉似的土块、夯实成了硬邦邦的猪肉干。 这下,不仅坑壁结实、没有半点扑簌簌往下掉的土渣子,干净又光滑。坑上方的墙壁也依旧坚实如故。 看到这儿,盈芳哪还有不明白的呀,狠狠夸了小金一通:“还是你有办法!” 随后,小金继续刨土挖坑、拍实坑壁。还模仿昔日地宫里的地窖格局,拍了几个台阶出来,方便盈芳上下。 土坑面积约莫半个房间大,卧室占一半、仓房占一半,免得搬个东西还要跑来跑去。好在深度还行,从坑底到坑口,能堆叠五六个麻包。家里的屯粮全部放下去都不成问题。 再深就不行了,会有地下水渗出。这点盈芳也清楚,因此叮嘱小金,看到有浅浅的地下水渗出,就别继续往下挖了,左右这个深度足够家用了。 趁小金挖坑的工夫,盈芳将暗柜里那些明显是“禁品”的书籍、字画以及杂七杂八的物件、摆件统统装进麻袋了。家里没那么多麻袋,干脆拿床单凑数。 她只需打包即可,其他皆由小金一尾巴搞定。再大的麻包,都能轻轻松松地被小金的尾巴稍顶来顶去,像杂耍似的。 转移完暗柜里的紧要东西,接着转移仓房里那几袋可能会被说三到四的产自山里的野生谷物。 这一转移,乖乖!不理不知道,一理真不少:蘑菇、木耳、野菜干;小米、核桃、葵花籽;柿子、红枣、野果干;还有菜园里长老了的豇豆、茄子、白菜晒的菜干,以及大坛、小坛的腌菜、腌鸡蛋,拿麻绳串成串的风肉、熏鸡,还有罐装的蜂蜜、毛木果酱…… 几乎都是好几袋、好几坛这样的存量。 幸亏有小金这个“活体挖土、压土机”,不然真会出乱子。 别人家不是没有这些东西,但绝对没有她手里的多。甚至说,这几类东西,整个生产队加起来,都没她囤的多。 人就是这样,你捡一点、我捡一点,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会说谁。可你捡一篮、我捡几大麻袋,就容易心里不平衡。搞不好还集体给她戴顶“偷窃集体财产”的大帽子扭送牛棚。 这么一想,盈芳收拾得越加利落。最后只留了几十斤,和生产队分的粮油一起堆在仓房。 第228章 冷冷的冰雪冻不住八卦的心 若是藏得一点不剩倒反显得不正常。 哪家不晒点蘑菇干、野菜干啊。何况她经常上山采草药,也经常搭着马凳、铺着芦席晒菜干。 再说,过年还要拿出来吃呢,藏得一干二净的到时怎么解释? 一人一蛇忙出一身汗…… 好吧,忙出汗的就她,小金力大无穷,这些活于它而言,简直就是小儿科。 该藏的都藏进土坑(包括积攒了小半年的钱和票,也妆奁盒套小荷包地放到了土坑一角),就缺个盖子把坑遮住了。 小金歪着扁脑袋想了想,从土坑的某个角落抽了一堆土上来,尾巴稍拍了几下,松松的土块、碎石,立马压成一块块厚薄相似、结实好用的硬土板,契合地封上坑口,以后要取东西,只需打开某个土块就行了。 然后又将架子床挪到挖坑的位置上。毕竟是新挖的,万一被人看出端倪就糟了。 原先的床位处,被堂屋搬进来的八仙桌取代了,桌前一条长凳、桌上铺开放着一张人体穴位图、图旁一盏煤油灯,布置成晚上挑灯夜战、刻苦学习的场景。横竖家里就她一个人,八仙桌搁堂屋、还是搁睡房,自然由她说了算。 所有的细节都检查过,确保没有任何疏漏后,盈芳长呼了一口气,依次掸干净衣服、裤子、鞋面,又把凌乱的辫子拆了重新绑了一遍。收拾妥当,又悄悄地从后门出去,绕到了屋前。 雪越下越大,院门口聚集的人却不见少、只增多,不少江口埠的社员都跑来了。一部分是出于真心担心,一部分却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身披棉袍、头戴风帽,双手插在袖筒里取暖,时不时地跺一下冻僵的脚,却依然挡不住看热闹的心。 盈芳也是醉了。 “工具拿来了!” 两个被派去公社拿拆门工具的红小兵,一个肩扛铁耙、手握榔头,另一个提着一把锯子、几把起子。鼻子冻得红通通的小步跑来。 盈芳顺势跟在他们后头,追着喊:“你们站住!谁让你们撬我家的!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真理了!” 缠在她手腕上闭目养神的小金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嘴角,入戏可真快啊。 “盈芳!” “丫头!” “闺女!” 呼啦一下,书记俩口子、向二俩口子、张家二老等人围拢上来。 “你上哪儿去了?急死我们了!” “我……”盈芳朝师傅师娘偷偷眨了一下眼,找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愤愤不平地对大伙儿说:“我去刚子哥家喂鸡,喂完见时间不早了,就直接去了卫生院。哪知等我擦完柜子、扫完地,仍不见师傅上工,公社那边也没个动静,就想着是不是落雪了公社放假了。正纳闷,看到这俩家伙去拿工具,说是要拆谁家的门,我就跟来了……哪知他们要拆的竟是我家的门,我招谁惹谁了我……” 盈芳说着说着,真红了眼眶。 来到这半年,试问她对不起谁了?哪天不是在认认真真过日子、兢兢业业挣工分?她容易么她!就这还不让人省心。回头被她揪出幕后使坏的人,绝不轻饶! “闺女别哭,别哭!公道自在人心!” “就是!盈芳丫头,你别怕!咱们这么多人都挺你!知道你是乖孩子,绝不可能偷藏什么禁品。” “可光是咱们相信没用啊。”张嫂子一脸担忧地说,“红小兵一口咬定盈芳家藏了见不得光的东西,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就让他们搜!”盈芳斩钉截铁地道,柔中带刚的嗓音,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见了,“搜出来,我认;搜不出,我就要找上级干部讨说法了。我得问问他,是不是老百姓家里随便就能搜?到底哪个政策、哪条法律规定的?” 周新国被堵得哑口无言。 有一刹,他内心动摇了。莫非真的搞错对象了?抑或是举报人故意陷害?可领导那么言之凿凿,应该不会吧…… 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相信组织、相信上级,于是脸一沉,昂首挺胸道:“成啊!有什么等搜了再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搜不到我不会平白无故地给你扣顶罪帽,搜到了你就乖乖认罪。” 盈芳心下冷笑。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搜到了她要认罪受罚,搜不到便不了了之。 大伙儿也都纷纷表示这么着不公平。 周新国谁的话也不听,手一挥,“给我把门拆下来!” “汪汪汪——” 老金自然不肯了,坐着的姿势改为进攻站姿,凶相毕露,不时冲拆门的两个小兵龇牙咧嘴。距老金只有一门之隔的俩红小兵,吓得随时能尿裤裆。 “老金。”盈芳走过去安抚,“让他们拆!他们大概都做好赔偿准备了。你乖乖的,别扑上去咬,咬伤了我还得倒赔呢。” 周新国听了差点吐一口老血。 大伙儿本来还很担心,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盈芳丫头既然这么说,家里想必没有红小兵说的禁品了。放松心态地站在盈芳身旁,神情戏谑地道: “喂!要不还是别拆了,拆半天回头还得赔,多不划算呀。” “就是!建军家的门结实着咧。当年做的时候我还给他打过下手、递过锯子,用的竹材都是上好的。” 毛阿凤扯着嗓门加入阵营:“你们盯牢点啊,拆坏多少东西,都给记下来。周委员贵人多忘事,转头说不记得了,盈芳多吃亏啊!” 大伙儿听了哈哈笑:“得了!杀猪嫂你安你的胎去吧,下雪了还挺着个大肚子出来,不怕肚子里的娃受凉啊。” “就是!杀猪勇,你赶紧地扶你媳妇进屋吧。咱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还能出差错啊,那眼神也忒不好使了。” “那行!我先扶她进去了,有事吆喝一声。” 刘大勇扶着毛阿凤进屋后,大伙儿的话题又换成了—— “今年雪下得晚,可一下这么大,晚上会不会压塌屋顶啊?” “唉哟你一说我想起,我们家柴房还没加固,被雪压塌了那么多柴禾湿了可咋整?” “那还不赶紧去加固啊,你的心可真大,雪都积起来了还站这儿看热闹。” “得了!那我去了,有事吱一声。” “……” 第229章 我就得理不饶人! 周新国扫了一圈在场的人,尼玛这帮人疯了吧,北风呼呼、大雪飘飘,居然聚一起唠闲嗑,当这儿国营菜场呢还是供销社啊?就差手里抓把葵花籽了…… 吐槽得正起劲,舒家的院门被卸掉了一扇。 只是铁锁还挂在门上,两扇门打断骨头连着筋似的在风雪中摇摇欲坠。 但这不妨碍红小兵门进院子。 “汪——汪汪!”老金在盈芳的阻拦下,没有朝冲进院子的红小兵扑上去,但不妨碍它发泄心头的怒火。他奶奶滴,老子从威风凛凛的战犬退为看家护院的家犬,不发威当老子是病猫! 红小兵们见老金竖着毛发、龇牙咧嘴地追着他们狂吠,心里不是没有害怕。可周委员都发话了,今儿这事只准前进、不许后退。谁后退,谁就被没收红小兵的资格。 牙一咬,狠命往屋里冲。 书记二话不说,跟在后头。 社长有点紧张,左顾右看的,还问盈芳:“你家的蛇真没了。” 盈芳一脸无辜地说:“不清楚哎,许是冬眠去了吧。” 社长这才放心大胆地跟在书记后头进了屋。 听到屋里传出“乒乒乓乓”的嘈杂声,张有康一阵着急,“不行!我得跟去看看。”说完,拄着拐杖就要进去。 盈芳劝道:“师傅,让他们搜!看他们能搜出什么花来!要是搜不到他们说的东西,还把我屋里砸了,回头指定要他们好看!您身子骨不利索,还是别进去了,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冲撞到了咋办?” 张奶奶扶着老伴儿原也想去,一听徒弟这话觉得有道理,便改了主意:“是啊老头子,咱们就在这等吧,左右有书记、社长盯着,不会让他们乱来的。” 张有康看了徒弟一眼,欲言又止。 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么,徒弟家里囤的东西,一旦被翻出来,确实能被当成花啊。 “师傅放心,我都藏好了,绝对找不出来。”盈芳趁大伙儿的注意力此刻都投在那帮红小兵身上,附到他耳边悄声说道。 “真的?” “比真金还真。” “那就好那就好。”张有康松了一口气,心下没那么着急了,但仍不肯听盈芳的,去毛阿凤家歇歇脚,执意要在门口等结果。 结果当然没问题。 周新国指挥红小兵翻遍了屋里屋外每一个角落,都没能搜出匿名人举报的那些禁品,哪怕就那么一小件都没有。 至于地窖,没人想到这茬好么。谁不晓得宁和县的土质不适合挖地窖。尤其是江这边,挖了也是塌的命。因此谁也想不到,舒家屋子底下,躺着一方足能容纳二三十号人堆叠横躺的暗室。 这下怎么办! 周新国吓出一头冷汗。从破四旧起,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好在刚刚没把话说绝,扯出一抹笑,来到盈芳跟前说:“那个大妹子啊,这事儿我看准是哪里出了错,等我回了革委会,一定好好地查一查。既然你家是清白的,我们就不打扰了。这不雪越下越大,再不走渡轮要是停开了就麻烦了。” 说半天,不就是想溜咯。 盈芳浅浅一笑:“没事儿,你们回吧。回头我写份材料,递到革委会去,问问那里的领导干部,我家的院门哪儿得罪你们了?说拆就拆!屋里的东西哪儿得罪你们了?说砸就砸!” 周新国挤出来的笑容赫然僵在脸上。 “大妹子,你这样就有点得理不饶人了吧?” “我就这样的性子,没道理被人冤枉、被人诬陷、受了大委屈还陪着笑说没关系。” “你!”周新国铁青的脸一度扭曲。 这时,一名红小兵从柴房里找出几个煤球,兴冲冲地跑来:“周委员!这算不算罪证?柴房里还有不少,估摸着有八|九斤。” 另一名红小兵也举着一把油壶跑出来:“周委员!她家的煤油多的很可疑!” 周新国见状,掩饰不住得意地看盈芳:“农村是没有煤球票发的,你这东西哪儿来的?还有煤油,这玩意儿分到每个公社的量有限,你家就你一个人,咋会有这么多?别不是私底下投机倒把弄来的吧?看你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来人!把她给我带走!” 他身侧两名红小兵,呼啦一下抓住盈芳的胳膊,欲往她胳膊上套绳索。这么多人,要是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都对付不了,传出去也忒没用了。 “哟西!”人群里,胡家小儿媳看到这一幕,兴奋地一跺脚。 “嘿!你这什么人啊!舒家丫头出了事,你怎么反而比红小兵还要高兴?”二狗子娘疑惑地瞅了她一眼又一眼,“别不是你举报的吧?” “说啥呢!我能举报自己公社的人。”被猜中真相的胡家小儿媳,讪讪地别过头,岔开话题道,“我这哪是高兴啊,你分明看错了。哎呀书记和他们闹起来了,老张俩口子也追上去了……” 事态的发展,超乎了大伙儿的预期。 人人都懵了。 舒家丫头要被红小兵抓去县里了,搞不好还要坐牢。这下麻烦大了。莫非这一家仨口的命真这么惨?都要死在红小兵手里不可? 小金隐于暗处,蛇眼幽幽,如盯着死人一般地盯着那群红小兵。要它说,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就该给个狠狠的教训,一人一口毒液送他们上西天,看谁还敢这么嚣张。无奈这丫头不准它轻举妄动,说什么如今不是蛇出没的季节,别轻易现身。实在搞不定了再让它上场。 “住手!”盈芳一声娇叱,在老金的帮助下,摆脱两名红小兵的纠缠,跳到井水盖上,喘了几口大气,指着柴房说:“你们讲不讲理?啊?就凭这几斤煤球、几两煤油就胡乱给我定罪?这些都是我对象给我的票、也是他陪我一道去县城买来的。生怕我一姑娘家力气小,过冬的柴禾没备够,特地筹来几张煤球票,让我囤点煤球。你们要不信,大可打电话去部队找他求证!” 这下换凶神恶煞、以为揪住人辫子的红小兵懵圈儿了。 第230章 向家祖坟冒烟了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将目光集中落在周新国脸上:“周委员,这……” 周新国心里一记咯噔,这女人的对象是部队的?这下糟了,遇到硬茬子了。部队的人,哪是那么好打发的。新兵蛋子也就算了,万一是有品级的…… “对!这个我作证!”见识过向刚本事的书记,扬声道,“她对象也是我们公社的,名字叫向刚,他爹向永良你应该有听说过吧?还有他爷爷,当年也是扛过毛枪、打过鬼子的,可惜运道不好,如今家里就剩刚子一个人了,好在小伙子有冲劲、有本事,得了老首长的提拔,军校读了两年,进部队后,年年升,如今已是副营级干部了……” “哗——” 此言一出,不仅周新国一脸便秘的表情,社员们也都集体哗然了。 “什么?刚子已经营长了?我以为顶多是个排长。” “不是营长,是副营长。”书记解释道,“不过听他领导的意思,升营长也快了……” “那也很了不起了好伐?!才几岁啊,就个二十出头吧?” “可不,这么年轻就当上营级干部了,祖坟冒青烟了……” “……” 社员们围着向刚那副营长的干部身份如火如荼地议论开了。 “周委员,这下可咋整?”红小兵们都不傻,到这地步,都知道坏了,今儿这任务怕是夭折了。 “走!先回去再说!”周新国实在想不出应对法子,干脆拿恶劣天气为由头,说回到县里就跟领导汇报,具体给什么说法,由领导决定。 “砸错门、搜错屋了,好歹跟人道个歉啊。”人群里不知谁吼了一声。 大伙儿都会过意:“对对对,必须道歉。先前不是他自个儿说的嘛!” 周新国咬了咬后牙槽,脸色铁青地朝盈芳所站的方向草草地鞠了一躬,囫囵说了句“对不起,是我们搞错了”,随即领着红小兵撤了个一干二净的和来时的趾高气昂不同,走时带着那么点狼狈。 “噗嗤……”不知谁带头,大伙儿哄堂大笑。 “行了!没事就好,雪越下越大,赶紧都散了吧。回去后检查一下自家屋顶,有情况趁早修,别等出事了才哭。”书记手一挥,喊了句“解散”。 大伙儿安慰了盈芳几句,都各回各家去了。 胡家小儿媳见事情到最后竟没有朝着她预期的方向发展,反而是红小兵落了下乘,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这样都能逃过一劫,命真大”,气哼哼地回家去了。 二狗子娘若有所思地盯着她背影瞧了半晌,才定了定神,回头朝舒家看了一眼,瞄到那扇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门板,眼神黯了黯,几次想要抬脚走过去,可看到盈芳身边围着不少人,抿抿唇回家去了。 “娘啊娘啊,芳芳姐是不是胜利了?”二狗子看到他娘回来,咋咋呼呼地问。 他适才破了一小洞的棉鞋踩湿了,被他爹揪着耳朵拎回了家,家里没有多余的鞋,只好坐在火盆前烤火,顺便烤鞋。想等鞋子烤干了再出去,哪知他娘回来了。 “嗯。”二狗子娘闷闷地应了一声。 “咋了娘?你不高兴啊?还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去揍他!”二狗子有板有眼地挥拳头。 二狗子娘没好气地秃噜一把他的脑袋:“收起你的爪子,别挥来挥去的。不就看了两本小人书么,真当自个儿是大英雄了……” “嘿嘿嘿……”二狗子挠着头憨笑。 二狗子娘不睬他,转身进了屋,对靠在床头搓烟叶的汉子说,“我刚才不是和江口埠老胡家的小儿媳并肩站一块儿么,总感觉那女人怪怪的,别不是今儿这事是她告发的吧?你没瞅见,红小兵从舒家柴房搜出几斤煤球时,大伙儿都替舒家丫头捏了一把汗,那女人倒好,还高兴地眉开眼笑……完了舒家丫头说煤球是她对象给她买的,红小兵承认搞错、灰溜溜地撤走后,那女人一副气愤的样子,跟诡计没得逞似的……” “不会吧?”二狗子爹一脸震惊,“这么大胆?不怕举报错了回头找她算账啊?” “所以我没跟人说,生怕弄错了……” 两人在里屋小声嘀咕着,浑然不知他们儿子已经套上还没烤干的棉鞋,箭一般地冲去舒家通风报信了。 “芳芳姐!芳芳姐!”二狗子帽子没带、厚棉袄也没披,一路飞奔来到盈芳家。 盈芳正和邓婶子几个热心肠的婶子、嫂子们收拾被翻了个底朝天的屋子,听到二狗子的叫唤,走出来问:“狗子,雪下大了还出来玩啊?怎么只穿这么点就出门?当心着凉了。” “不、不是的芳芳姐。”二狗子喘着气,把盈芳拉到屋檐角下,小声转达了从爹妈那听来的消息,“……我娘就是这么说的,芳芳姐,你还是留心一下那个人吧。万一真是她搞出来的事,这次没害到你,保不齐还会有下次……” 盈芳心下吃惊,但当着二狗子的面没说什么,拍拍他头说:“行!这事儿姐知道了,谢谢你特地跑一趟。你等我一下。” 她转身进屋,拿竹篮装了几个腌鸡蛋出来,又去睡房拿了小学的识字课本,对二狗子说:“咸鸡蛋让你娘在饭锅里蒸一下,油滋滋的下饭吃可香了。雪天路滑,少往外跑,这本书你拿回家看,有什么不懂的,等雪停了上卫生院找我,我教你。放假了别一味地玩,多学点知识总归有好处。没别的事就快回家,穿这么点出来也不怕冷……” 二狗子听得喉口有些哽咽。 话说除了爹娘,谁会正儿八经地跟他说上学识字好处多啊,那些大人不是嫌他皮实、就是嫌他捣蛋,总好像他出现的地方就会蝗虫过境似的,恨不得他别出现在眼前才好。 “那芳芳姐,这书我借走了,鸡蛋我不要,我家有呢……” 盈芳“噗嗤”一声笑了:“哟,还学会客气了?行了!给你你就拿着!赶明找你做事麻溜儿点啊!” “那必须的!”二狗子挠挠头,“嘿嘿”一笑,挎着竹篮飞奔回家了。 第231章 尘埃落定? 二狗子娘出来看到儿子不在火盆前,棉鞋也不在了,以为又跑哪儿野去了,转身就见儿子拎着一个竹篮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你上哪儿去啦?大冷天的,棉袄也不穿,回头病了别哼哼唧唧地喊‘难受’。” “娘娘,你快看我带啥回来了!”二狗子打断她娘的碎碎念,献宝似地呈上竹篮。 二狗子娘低头看到躺在竹篮里的十来枚鸡蛋,看上去像是盐水里腌渍过的,八成是咸鸡蛋,不由脸色一沉:“哪儿来的?别不是扒别人墙角摸来的吧?你个臭小子!”说着,拧住二狗子的耳朵。 “哎哟哟!疼死我了娘!”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别老去扒人墙角,被人抓到当场打死你都是咱们家理亏……” “我啥时候扒过别人家墙头了?咳,除了刚子哥家……那不是他家一直没住人,我和铁蛋他们好奇这才翻墙进去的嘛!现在不也没去了?你肯定又听糟蛋娘胡说!糟蛋他老娘就是见不得我比她儿子聪明,一天到晚说我坏话……” 二狗子娘听乐了,揪着儿子耳朵的手松了松:“那你说这是哪儿来的?” “芳芳姐给我的。” 二狗子娘也不是个蠢人,一下就联想到了,恨恨地拧了拧儿子的耳朵:“是不是听到我跟你爹的话,跑出去通风报信了?” “嘿嘿……那不是应该的么。芳芳姐对我那么好……”二狗子挠了挠头头,偷觑了他娘一眼,干笑了两声,“再说了,这不是您和爹教我的吗?遇到坏事要抵制,遇到好人要帮忙,明知道那是坏人,干啥不去抓她?” “我看你吃多了她的东西,嘴巴皮软了。”二狗子娘没好气地哼道,“哪天被她忽悠了,还傻乎乎地帮她数钱呢。” “芳芳姐才不是那样的人!”二狗子气呼呼地驳斥他娘,“你看她还给我她小时候的书,让我寒假里多在家学习、别到处乱跑。” 看到儿子揣在怀里的识字课本,二狗子娘的脸色明显缓和了许多,秃噜了儿子脑门一下,“那还不赶紧进屋看书去!” “得令!”二狗子一蹦而起,屁颠颠地跟在他娘后头进了灶房,“娘啊,中午咱们蒸咸鸡蛋下饭吧,芳芳姐说油滋滋的可香了……” “一天到晚就想着吃……”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 那厢,盈芳回到屋里,把二狗子带来的消息和师傅说了。 张有康气得吹胡子瞪眼,门也不修了,立马找书记和社长汇报,求他俩主持公道。 书记和社长听说后也气得不轻,本来要去趟县里、打听今儿这事的起因的,这下不用赶着去了,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先去江口埠找胡家小儿媳调查事情经过。 胡家小儿媳回到家后,正愤愤不平地拉着自家汉子抱怨。一抱怨二抱怨,扯到了许丹以及她介绍的那个县委干部,直骂那人不靠谱,办事不给力,好好的机会就这么错失了……巴拉巴拉…… 骂得正在兴头上,书记和社长铁青着脸,“哐当”推门进来了。 俩口子的对话成了呈堂证供。 胡家小儿媳见躲不过,耷拉着脑袋把许丹供了出来:“全是那知青出的主意,她和舒家丫头有仇,说要不是因为那丫头,她不会被关牛棚……我和那丫头无冤无仇的,怎么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她呢,呵呵呵……” “就算是许丹的主意,你明知道下三滥还跟着掺合?”书记严厉地训斥道,“你们俩口子的心是被狗吃了吧?” “书记书记,您消消气,我承认我小心眼发作,可事情真是那知青挑起来的,她说了舒盈芳很多坏话,还说革委会有她认识的人,只要咱们几个小心点,绝对神不知、鬼不觉地搞倒舒盈芳,我这才……” 胡家小儿媳这会儿也有点害怕了,想到许丹只是和文工团的女兵打了一架,都被关进了牛棚、啥时候放出来都不知道。自己做下的这档子事,说腌臜一点不过分,那岂不是也要进牛棚反省了? 脸色一下变得煞白煞白,跪倒在地上求情:“呜呜呜,我承认我被猪油蒙了心,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我错了……我就不该听那知青的话,我……书记您和社长大人有大量,放过我这一回吧……呜呜呜……” 胡家二老听到动静,都过来了,听说今儿闹的那事,竟是自家儿媳妇惹出来的,老脸挂不住了,扬言要休了这个儿媳妇。 “爹啊,不关我的事啊,熊灿也有份的,去县城匿名举报就是他去的……”胡家小儿媳哭哭啼啼地把自个丈夫也供了出来。 胡家二老闻言,又惊又怕,若不是书记、社长就在现场,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 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书记和社长对了个了然的眼神,沉沉叹了口气:“自觉点!先去牛棚待着吧,具体等我明儿去了县委回来再定。” 胡家小儿媳听后哭倒在了地上,可这一切不都是她自个儿作出来的吗?如今又怪得了谁呢! 胡家二老恨她把好好的儿子带坏了,等书记两人走后,一个拿皮带抽她,一个拿棒槌打她。要不是怕揍狠了没法像书记交代,真想揍死这个兴风作浪的女人。 那厢,许丹在牛棚坐立不安。 一忽儿想胡家俩口子到底靠不靠谱、但愿别露陷了;一忽儿想舒盈芳不知被抓走没有?最好把她关监狱去、狠狠折磨她几年……以至于像疯子似的,脸上表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这时,书记和社长找上门来了,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胡熊灿家的把你教唆她匿名举报、诬陷无辜社员的事一一交待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许丹整个人都懵了。 这么快?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念你下乡后的这些年,大部分时候表现还算不错,咱们也不为难你,明儿一早,我和老冯亲自送你去县革委,坦白交代这个事,最终怎么判由那边决定……” 第232章 搬石头砸自己脚背 “不——”许丹痛哭出声,“我不去!我不去!我就在这儿!我不是犯了错吗?我就在牛棚反省,哪儿都不去!” 关牛棚,尽管名声很难听、条件也很艰苦,但比起蹲大牢依旧好多了。 牢里什么情形她大抵还是知道的,听说正常人进去,不出俩月,出来跟个疯婆子似的,身上没一处完好、也没一处正常……那样的情景,光想想就觉得可怕。 正因为知道牢里的可怕,所以恨不得舒盈芳被抓进去。 却怎么也没想到,搬石头砸的是自己的脚背。 完了!这辈子都完了! 原还想早点从牛棚放出来、嫁个工人过上好日子的,这下一切都完了。 许丹泪流满面地软倒在地。 …… “怎么也想不通,这么一个文文静静的知识分子,竟然会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换我我都想不出这么恶毒的点子。” 从牛棚出来,社长背着手,望着远方那逐渐被银色包裹的村落,长吁短叹。 书记也叹了口气:“是啊,想不通啊。大概是脑子里装的知识多了,点子也多了……这么看来,学知识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社长被问住了,想半天说:“应该是好的吧。要不然国家怎么会要求各地政府出资办学呢?” 书记点点头:“没错!尽管这几年升学靠推荐,可推荐名额不还是抓在咱们手里?看来,得把眼招子放亮了啊,不能因为谁出身好,就好的坏的全部送去县里。咱们得先筛一次,必须选那些个心地善良、品行端正的苗子……我看盈芳丫头就很不错,要不开春后那一批,给她留个名额?” 社长:“……”说那么多,不就是想推荐舒家丫头么?直说不就得了! “你这么剃头担子一头热地举荐,那丫头愿不愿意继续上学还是个未知数呢。”社长没好气地泼了一盆冷水。 书记摆摆手,那丫头喜欢读书,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即便拒绝,也绝不会是自身不愿意,而是担心学费、口粮什么的。以前没办法,如今不是还有向家小子么,一个月四五十的津贴,还怕供不起他媳妇读书? 于是,雁栖公社一、二把手在这么个大雪纷飞的晌午,一致通过了开春后推荐盈芳去县中学读书的决定。 与此同时,红小兵跟前一副领导干部做派的周新国,老老实实地站在分派这个任务给他的陈副主任跟前,垂头丧气地汇报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事情就是这样。”说完,他做低伏小地退到一旁,生怕副主任发起火烧到他。 陈红军听完,倒是没有摔杯子、砸笔筒,而是沉吟片刻问:“你说她家一点异常都没有?” “没有。”周新国摇摇头,“要说有,就那毛十斤煤球和一满壶煤油,可她说那是她对象出票买的,公社书记他们都能作证。对了,陈主任,我才知道她对象也是雁栖公社的,如今是七一三部队的军官,年纪轻轻就已是副营级干部了。” “有这样的事儿?”陈红军眯起眼,点着了拿手里把玩半天的烟,深吸一口,吐出一串烟圈后,说,“要不这事儿先缓缓。既然搜不出证据,也不好强行把人抓来,等我私下了解了解再说。” “好是好,就是……”周新国支支吾吾地说,“那边得理不饶人、非要咱们赔偿……” “呵……”陈红军冷笑一声,“想让咱们赔偿?一个个脑子烧坏了!别说只是拆她一扇旧门、砸几样家什,就算把她家房顶掀了又能拿老子怎么着?!由他们闹去!有本事闹到这儿来,老子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们!” “是!”周新国吃了顶头上司给的定心丸,精神气儿又足足的了,趾高气昂地离开办公室。 刚出来,就碰到隔壁办公室的许副主任,正倚着栏杆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他僵硬地扯出一抹笑,朝对方打了个招呼,借口家里有事儿匆匆溜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革委会里,谁不知道陈红军和许振兵是死对头。就连名字都带着点竞争意思。 陈红军听到动静,也从办公室出来了,见是许振兵,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怎么?许副主任没活干?蹲我门口看风景哪?” 许振兵耸耸肩:“没活干总比有些人假公济私做一些个龌龊事强啊。”说完,不等陈红军发作,转身回了自个的办公室。 “陈红军!你进来!”主任的声音,从隔壁办公室幽幽地飘出来。 陈红军心里一记咯噔。 主任竟然在许振兵办公室里?难怪许振兵那么嚣张,敢情找主任告状了。 不过就算主任知道了他也不怕,大不了就说是误会呗,反正确实有那么一个人来匿名举报,自己犯的错误无非就是没有进一步查实就派红小兵执行去了。就这点错误,回头写个检讨书,就能蒙混过关。这种情况他摆平过不下数回,驾轻就熟了。 于是胸脯一挺,昂首挺胸迈进许振兵的办公室门。 革委会主任见他那副不以为然的态度,脸色一沉,抓起桌上的笔筒,砸了过去。 “砰——”竹制的旧笔筒落地,裂成两半。 许振兵抽了一下嘴,心说主任啊,这不是你自个儿的办公室啊。我桌上一塌刮子数这笔筒最值钱,结果被你砸了…… “主任……”陈红军闪身躲开丢过来的笔筒,不敢置信地看主任,“您发这么大火干什么?我做错什么了?” “还要狡辩?别以为我不知道!”主任方才要找的其实是陈红军,结果在他门口听了那么一耳朵,气死了这才让许振兵去他喊过来,“你说你一大早派小周执行什么任务去了?这任务有报备组织吗?” “有、有啊,这不材料就在我桌上,还没来得及给您送过去。要不……我这就给您拿去过目?” “免了!你犯了程序违规、假公济私两项错误,没资格继续坐在副主任位置上。即刻起,你的工作暂时由小许全盘接手……” 第233章 天上地下的差别 不等主任说完,陈红军失声大叫:“不——我哪儿错了?我不就是忘了把材料送去给您过目吗?这种事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这次凭啥就要撤我的职?” “就凭你得罪的是省城部队的大人物!” 原来,上回柳团长拨电话到县里,正是他接的电话。能和团级干部接上线,那是多么荣耀的事啊!“是是是”地应了半天,还再三保证:一定保护好雁栖公社目前为止第一任副营级军嫂;一定积极排除军嫂的困难、不让生活琐事打扰到解放军同志…… 哪知包票打了才几天,就闹出这样的事,被柳团长知道,会怎么想?以为自己故意跟他对着干呢。 幸亏没闹得太难看,且还有挽救的余地,要不然自己这主任位子绝壁坐到头了。 “总之,这件事你错的太离谱。我这么决定也是为你好。”主任深深地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陈红军,挥挥手,让许振兵把人推出去。看到他就心烦。 随后又发了几道指令,务必抓到那个恶意举报的人。这件事必须赶在大人物收到消息之前妥善处理。要不然,就等着承受大人物的怒火吧。 不到一天光景,陈红军从意气奋发、天天想着大干一场的县革委副主任,退回到了一无所有的平头老百姓。哦,红小兵队伍倒是还没退出,可一想到昔日部下周新国,如今成了他顶头上司,跟在许振兵身边狐假虎威,那种落差,不比死好过多少。 陈红军的失势,意味着许丹在宁和县彻底没了仰仗。 当然,这时候的她还不知情,但不知是第六感使然,还是女人的直觉特别敏锐,总觉得跟着向荣新和冯七顺到县革委“投案自首”,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也许一进去就出不来了。 她可不想大好青春、最美年华是在阴暗的牢笼里度过的。于是趁着下码头时人多乱哄哄,脑袋发热,逃走了。 可此刻身上一无所有,能逃去哪儿呢? 心念一转,想到了那个在副食品厂里任干部的“未婚夫”——吴为民。 吴家就在副食品厂附近,具体地址吴为民给许丹送冬衣等御寒物资时说起过。许丹当时没往心里去,这会儿却是绞尽脑汁地想。 宁和县里,除了在革委会当副主任的陈红军跟她爹是老同学,当年读书时她爹省下早餐资助对方,彼此交情还不错。得知她下乡地点正是陈红军管辖的片区,发电报联络上了他。 不过从头到尾她只知道对方单位,并不知道他家住哪儿,而今她最怕看到县革委大门,能找的也就只有一心想娶她为妻的吴为民了。 说起来,吴为民也是陈红军介绍的,似乎他的妻弟是吴为民的表妹夫……许丹甩甩头,没工夫梳理这层关系,如今只想找个能帮她挨过困境的容身之所,不管哪儿,总比那阴森森的牢房强。 “许、许丹?” 吴为民平时中午都是在单位吃的,今儿大姐过来了,说是找他有事,他就回家吃了,哪知他大姐是来给他说亲的,还说安排好相亲时间了,让他赶紧把雁栖公社那个知青忘掉、乖乖跟她去相亲……他一气之下,饭也没吃就出来了。才出来就看到许丹一脸茫然地站在他家门口不远的晒衣场,又惊又喜,跑上前小心翼翼地问:“你咋过来了?你不是……那啥,出来了?” 许丹看到他,第一感觉是:难怪迟迟找不到媳妇儿,长得够寒碜的,搁平时她是绝对不愿意和这么个长相抱歉、个子也称不上高的大老粗在一起的,和林杨、冯军达……甚至舒盈芳的对象一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无奈眼下别无他法……许丹忍下心头的嫌恶,挤出一抹笑:“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怎么会!”吴为民看到她,就像老鼠看到大米似的,欢喜的不得了。扬着嘴角,领她去了工厂宿舍。 他不是副主任么,在厂里有一间独立的休息室。这会儿正值午休时间,就连传达室的看门老头也在打瞌睡。许丹跟着他,很顺利地来到他的地盘。 副食品厂里别的没有,包装剩下的碎食品挺多,吴为民又是副主任,轻轻松松就搜罗了一包吃的,有碎成一截截的麻花、有需要用勺子舀的鸡蛋糕沫沫,许丹连着两顿没吃了,此刻看到吃食,那吃相,用狼吞虎咽来形容都不为过。 吴为民给她倒了杯水,看她喝下后,才试探性地问:“是不是出啥事了?” 许丹吃饱喝足,开始酝酿感情,掐头断尾地哭诉了一番,末了把主要罪状推给了胡家小儿媳:“要不是她一直在我耳边撺掇,我会误会舒盈芳吗?结果倒好,她把所有事都推到了我头上,书记、社长都不相信我,非要带我去投案自首,我一时害怕,逃了出来……” 吴为民一听气得要去革委会投诉。 许丹见状慌了,她只是想勾起他的同情、没别的意思啊,要真去了革委会,岂不是自投罗网嘛。忙拉住他:“别!要是投诉有用,我用得着逃出来吗?书记和社长肯定被谁收买了,明显想置我于死地。先前是关我牛棚,这次更狠,想直接送我去坐牢,你这么跑过去,只会告诉他们我在你这儿……” “那怎么办?”吴为民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又无措又心疼。想上前抱抱她,又怕唐突了她。 下一秒,许丹的动作让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她主动揽上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膛。 “你……” “你不是我对象吗?我难过的时候,想要抱抱你,难道不行吗?” “……行。”吴为民高兴都来不及。渐渐地放松身体,也将手覆上了她的腰。 他结过婚,自是知道男女间那点儿事,只不过上一任妻子没有许丹这么漂亮,夫妻间的互动,基本是灯一吹、拉上被子、床板摇得嘎吱响……从来不知道,大白天搂抱的滋味,竟是如此妙不可言。 第234章 “畏罪自杀” 许丹考虑到下一步非常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帮忙,牙一咬,忍住心底的恶心,仰起精致的脸蛋,吻上了男人的下巴。 吴为民受宠若惊之余,没有拒绝。 狭隘的空间,独处的男女,且又是女方主动,一切发生得是那样水到渠成…… 那厢,书记和社长在码头附近寻了几遍,怎么也找不到人,急忙赶到革委会说明情况。革委会主任把他俩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说你俩也是老干部了,咋连个姑娘都看不住?明知道她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出来居然连个绳索都不栓,公社里镣铐没有,难道连根麻绳都找不出吗?” 书记和社长被骂得老脸通红。这种事在雁栖公社实属第一次发生,此前要么是县里来人抓捕归案,要么是关牛棚。哪里想到对方心眼那么多,居然半途开溜。 “还是知青呢,思想觉悟还没我媳妇高。”社长不满地嘀咕,“做错事要挨罚,这是连三岁娃儿都懂的事,她一个高中生,居然临阵脱逃,哪有半点知识分子的样儿……” 嘀咕归嘀咕,人到底是在他们手上搞丢的。 书记和社长当晚翻来覆去,一宿没睡好。 第二天,许丹失踪的消息还没传开,江对岸的码头又传来一则震撼人心的噩耗,说有个年轻姑娘昨儿晚上跳江了。 书记和社长闻言,心里一记咯噔,莫非是许丹?逃跑后走投无路跳江了?可她不是还有家人吗?他们一度以为她会跑回城里的家去,正准备联合县里去她家查呢。 随即想到,许丹是知青,和社员们不一样,知青是没有独立户口簿的,都是集体户口,有需要得打证明。出远门若是缺户口簿或介绍信,走不了那么远。加上革委会主任拨电话到许丹家所在的城区,证实她没有回过家,更相信昨儿晚上跳江的是她。 好在这年头日子挨不下去自杀的知青不是没有,相反还不少,跳江、喝农药那是最常见的。 革委会尽义务、派人来江边打捞了两次。可偌大的雁栖江,大活人跳下去一刻钟之内救上来,都不见得还能活着,何况是晚上发生的,这会儿都下午了。尸体没浮上来,极有可能被冲到别地儿去了。 到第三天、第四天,依然没啥消息,这事儿就不了了之、算是揭过去了。 许丹家人得知闺女跳江自杀的消息,不是没有来宁和县闹。可这边拿出了证据,有胡家小俩口的证词、周新国为首的红小兵们的说辞、以及处于观察阶段的陈红军迫于压力不得不站出来作证,许家人没讨到任何好处,更别说赔偿。 因为就算跳江的事不发生,依这些证据,许丹也会被判几年牢狱。说难听点,没给她冠上一顶“畏罪自杀”的帽子已经很留情面了。 许丹父母神情悲戚地捧着闺女的“遗物”,和陈红军撕破脸返家,收到消息的吴阿香兴奋地跑回娘家捎口信:“阿弟呢?那知青畏罪自杀了!我就说那女的不是个好东西,这下他死心了吧?挑个日子,跟姐去相亲!” 吴为民再一次拒绝了他大姐的提议,并且回绝得很干脆:“我就喜欢她!既然她死了,我也不找别人了。” 吴阿香气得不行,撂话道:“行啊!你为个啥也不是的女人终身不娶吧!以后你的破事儿我再也不管了!” 吴为民求之不得。 许丹跳江的传言本来就是个烟雾弹。那天夜里,许丹让他裹着她的棉袄、围巾去江边做出一副跳江的假象,随后又放出类似的风声,引得附近居民都信了。如今革委会不再追查,除了没户口、是个黑户之外,她人已经安全了。这段时间两人在工厂宿舍夜夜春宵,甚至觉得,哪怕一辈子都这样过,他也愿意。 然而许丹没有他想得那么乐观。 没有户口、意味着没有工分,没有工分,意味着饿肚子。 即便吴为民是副食品厂的副主任,背着人藏下点包装剩下的碎沫沫不会被发现,再从他自己的口粮里省出一点给许丹,一日三餐倒也没挨过饿。可总不能藏头缩尾一辈子吧?她还年轻,断不可能被包养似地和吴为民过一辈子。 于是,这天晚上,被他翻来覆去享用了一番年轻身体后,许丹躺在他怀里,食指在他胸膛上画着圈圈,状似无意地说起:“要不我跟着你去车间干活吧?我看工人们上班都戴着口罩,想来没人会认出我。学徒工应该不需要用到户口吧?” “也需要的。就是没那么严格。你要真想去,我想想办法。” 吴为民其实并不愿意她抛头露脸,一方面怕不安全,另一方面,大男子主义作祟,觉得现在的她,才完完整整属于他。一旦出去上班,少不得跟别的男人打交道,厂里年纪轻、没结婚的工人不少,万一…… 可看到许丹勾魂的眼神儿,反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了,翻身压上她,粗喘了两声说:“等明儿我看看哪个岗位适合你……” 第二天,吴为民帮许丹争取来了一个岗位——出厂检验。这活计轻松,且车间里清一色都是妇女同志,吴为民对此很放心。 然而许丹却不怎么满意。 想她一介知识分子,竟然沦落到和一群小学文化都不一定有的粗鲁妇女坐一堆的地步,而且还只是个学徒工,连这些妇女都不如。成天不是聊家里汉子多么多么懒孩子多么多么皮、就是聊什么菜又涨价了、什么东西不要票也能买了……在她看来,全是鸡毛蒜皮儿的小事儿。 原以为吴为民会给她安排个厂长助理或是会计之类的活,最好是能时常接见外来领导的那种。 可吴为民说别的岗位都满了,就连这个,也是他费了不少心思争取来的。要不然只能躲在他宿舍等更好的机会。 许丹只好按捺下烦躁的心,忍着心头的不快和不甘,加入到了庞大的工人|阶|级队伍,内心除了照一日三餐地诅咒盈芳,就是盼着能遇上生命中的贵人、带她逃离此刻的困局…… 第235章 年来到 等许丹的事件渐渐平息,日子也快接近小年了。 向刚托战友顺路捎到县城的缝纫机和自行车,由书记派人扛了回来,罩上红布、戴上红绸结,摆在新房里。自行车结婚那天还要用呢,新郎官骑着它去接新娘,故而擦得相当锃亮。 和这两大件一并捎来的,还有向刚的一封家书,信里说她寄去的相片收到了,拍的非常好。还说部队那边已经下第三场雪了,积雪没过膝盖,进出十分不便,但结婚肯定回来,让她不用挂心。 她哪有挂心。盈芳口是心非地扯扯嘴角,她忙都来不及呢。 临近春节,家家户户开始打扫卫生、置办年货,窗户、大门都贴上了窗花、春联,屋檐下挂起红灯笼。 盈芳一忙忙三份,师傅家的、自己家的、向刚家的。这一来,别说还真没闲暇工夫。 年味也随之越来越重。 生产队该分的粮啊猪肉啊羊肉啊鱼啊菜啊当然还有钱,统统都分下去了。 社员们兜里有了钱,置办起年货也比平日大方许多。 小年原是“灶王节”,传说这天灶王爷要返回天庭,为了能让灶王爷在玉帝跟前多美言几句,百姓们会在这一天打扫屋子、举行祭灶仪式,为灶王供上“糖瓜”。 然而大革命开始后,一切和牛鬼蛇神有关的事统统不许做,秋社那天抬着大猪头绕村一圈祈福,是出于对丰收的祈愿,可灶王既和丰收不搭边、又和风调雨顺不搭边,祭祀仪式被取缔,但掸尘、备糖瓜的风俗没丢下。 糖瓜是麦芽糖做的,小小的一颗南瓜状的麦芽糖。雁栖公社没人会这门手艺,大部分人家嫌麻烦又嫌浪费,直接从供销社买一点儿拉倒。但也有家里口粮富足、扛着米袋子跑隔壁公社请手艺人做的。 冯美芹的外婆家就有人会这门手艺,每到小年,家里就特别热闹。 冯美芹的娘背着两袋大米往返走了十几里路,换来六斤麦芽糖浆。盈芳拿核桃、板栗、葵花籽换了三斤。 大家经常看到她往山上跑,捡到几斤这些个山货也正常,却不知道她家仓房囤了好几麻袋。美芹兴奋地抱着她就差没亲她了,直说她是大福星。 “托你的福,今年能吃到掺了核桃仁和瓜子肉的米炮糖了。” 倒是美芹娘,蹙眉叮咛了盈芳几句:“山里有狼,还是别经常往山上跑了。草药啥的,后山脚下采采还不够啊?你不说婶儿也知道,就这么点东西,得在山上逗留多久。你没吃过亏不觉得,可等吃到亏就来不及了。核桃山脚也有……” “山脚那核桃树哪轮到咱们去摘啊,没到时间就被撸光了,叶子都不带剩一片的。”美芹嘟着嘴说。 “有的吃就吃,没的吃就不吃。又不是非吃不可的东西。小命重要还是嘴巴重要?”美芹娘凶巴巴地瞪了女儿一眼。 盈芳却从中感受到了她的善意。 从美芹家换来的三斤麦芽糖,拿出半斤应景地做了糖瓜。余下的,打算垒米炮糖。 大米、小米炸的米炮垒成糖裹才好吃;苞米花则当零嘴儿,闲来无事抓一把,放嘴里嚼着,可香了。 小年这天,正好张海燕、张海燕姐弟俩,先他们爹妈一步来近山坳过年了,外头冰天雪地的,大伙儿索性关了门窗,在屋里做好吃的。 中午饭是张奶奶煮的菜饭——黄芽菜、腊肉片、鸡肉丁和生姜粒、糯米一起焖成的。又香又糯,好吃的舌头都要吞下去。 “早知道爷奶家的饭这么好吃,我应该一放假就来。”张海洋边吃边摇头晃脑地说。 当姐姐的燕子姑娘没好气地赏了他一颗头栗子:“你还说!要不是你和同学打架,完了还把人锁厕所里,能折腾到这时候才来吗?你姐我都放假好几天了。” “海洋咋地和同学打架了?”张奶奶听到打架两字,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拉过孙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人没事吧?” 张有康也皱拢眉头,朝孙子看过去:“上学了咋还打架?你们老师不管吗?” “大姐胡说,我才没有打架,是别人打我,而且打了我好几次,我是被动还手的。姑说过,‘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这小家伙,还嘚瑟上了。 盈芳抽了一下嘴。 “那姑丈还教你‘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咧!”燕子姑娘插嘴。 “可我还没长大啊,不算大丈夫。” “……” 熊孩子!专挑对自己有利的说。 二老无奈又好笑。就这“打架”问题,语重心长地说了一顿饭工夫。 张海洋挪到盈芳身边求助:“姑,你快劝劝爷奶,我这脑袋快成孙大圣了。” “哈哈哈哈!”大伙儿都笑了。 “看来小人书没少看啊。”张有康一语中的。 “爷爷——” “行了行了,不说你了,说到小人书,你姑给你准备了几本,吃过饭就拿给你。” “真的?”张海洋一蹦三尺高。 班上有小人书的同学堪比凤毛麟角,拥有两本以上那绝壁是众星拱月——一下课四周就围满人。当然,他从没当过月亮,始终是一颗微小的无名星。 “姑,你真是我亲姑!”迫不及待地丢下筷子,抱着盈芳的胳膊不撒手。 盈芳忍不住笑,点点他鼻尖说:“好啦,先吃饭,吃完姑拿给你。” 张海洋咻咻几口扒完碗里的菜饭,晶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追着盈芳跑。 盈芳拿他没办法,起身到里屋,拿出一个包袱,里头是给姐弟俩准备的新年礼物。 五本从收购站淘来的小人书是给张海洋的。 一副枣红色的毛线围巾和手套是给张海燕的。 姐弟俩开心极了。尤其是张海洋,兴奋地嗷嗷叫。 五本耶!不是两本、不是三本,而是五本!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从零本记录一跃成为班上拥有小人书最多的人。 张海洋开心地嘴角咧到耳后根。而且除了一本曾在同学那儿看过,其他都是没看过的哟。 第236章 还有什么好吃的 张海燕同样很兴奋。倒不是没有围巾、手套,她娘用家里穿剩下的破衣裳撕出来的线,接起来给她织过一副,但无论是美观度还是保暖性,都没法和崭新的毛线围巾和手套比。 “谢谢姑!”姐弟俩异口同声地道谢,完了抱起各自的礼物躲一边欣赏、试戴去了。 盈芳受他们感染,也弯起了嘴角。转身回到堂屋,帮着师娘收拾。 下午垒米炮糖,因此得把方桌擦干净了,不能沾一点油渍和污渍。 垒糖专用的木架子昨儿就拿出来刷洗干净了——四根长木棍,头搭尾,正好搭成一个四四方方的木架子。 盈芳负责烧火;张海燕收好围巾、手套跑出来打下手;张奶奶瞅准火候依次往锅里倒入麦芽糖浆、放入米炮、撒上花生碎和炒芝麻,随后一刻不停地搅拌。 “我呢我呢?我干嘛呀?”张海洋看完一本小人书,闻到麦芽糖的甜香,吸着鼻子跑出来要求帮忙。 二老看得好笑不已。 “海洋乖,坐你姑旁边烤火去。小手小脚别冻坏了。”张奶奶笑眯眯地朝孙子招招手。 “我不冷,我穿好多衣裳呢。”张海洋撩起大棉袄,显摆他里头的贴身小棉袄。 “好好好,不冷就不冷,别撩衣裳,当心感冒了。要不这样,你去看着你爷爷,一会儿切的时候别老眼昏花伤到手指头。”张奶奶给孙子派了个督工的活。 张海洋高高兴兴地蹦到方桌前,一板一眼地监督起老张大夫。 锅里搅拌的米炮基本都裹上麦芽糖衣(意即一大锅米炮粘成一团)后,张奶奶拿锅铲迅速将之铲起放到方桌上搭好的四方木架子里。 张有康趁热拿擀面杖不停地碾压,得赶在米炮冷却前,碾成一块四四方方很平整很结实的大糖裹,待冷却后,拿菜刀咔擦咔擦切成薄片,装进铁皮饼干箱。一个饼干箱不够装,搪瓷大缸顶上。 张海洋黑葡萄似的明亮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地看着他爷爷的动作,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刚出锅的米炮糖,原来是酱紫的…… 边看边咽口水,好半晌才想起奶奶交待的任务,盯着他爷爷的手不断提醒:“爷,你慢点儿、别切到手了。” 张有康:“……” 差点真的切到手了! 干脆拿了个小碗,装了几片切好的糖裹,哄孙子到一边吃去,“给你姑和姐也拿点去。” “唔唔。”张海洋胖嘟嘟的脸颊一鼓一鼓的,边吃边给盈芳和张海燕送去两片。也不忘往二老嘴里塞一片。 “孝顺孩子!”二老欣慰地笑。 刚刚冷却的糖裹,还带着点温意,一咬嘎嘣脆,再咬甜滋滋。 盈芳边嚼边感慨:这美味,也就过年才吃得到,平日里谁舍得啊。 况且这么一点东西,一直要吃到开春、熬过青黄不接的日子呢。 大米、小米炸的米炮,基本都做成了糖裹。晒干的玉米粒炸的黄灿酥脆的爆米花,则直接捧着就能当零嘴儿吃。 张海洋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方桌前,膝盖上摊开着一本小人书,一会儿尝尝刚出锅的米炮糖,一会儿嚼嚼松松脆脆的爆米花,幸福地眯起双眼。 看到盈芳端着一个菜盆子从外面进来,好奇地问:“姑,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好吃的呀?” “接下来啊,”盈芳没卖关子,笑眯眯地说,“咱们炸肉丸子!海洋喜不喜欢吃啊?” 肉丸子? 张海洋一听,口水就开始分泌,只要和肉有关的都是他最爱啊。 “喜欢喜欢!” “好。你乖乖坐这儿,等炸好第一锅,姑就给你尝两颗。炸完肉丸,咱们还要炸春卷呢,保管让你小肚子吃得饱饱的。” 生怕这小子贪吃,盈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并非骗他,哪怕姐弟俩今儿个还没到,她也是这么打算的。若时间有的多,炸完春卷还想包蛋饺呢。明后天还有明后天的计划——打糍粑、磨豆腐。再往后,就要忙着杀鸡、炖鸡。不过多半是来不及了,炸肉丸需要不少时间。 “姑我不是小孩子了!”哪知张海洋皱着小脸反驳,“我也能帮忙的。” “可现在没什么活需要海洋帮忙啊。”盈芳想了想说,“要不这样,你帮姑去把屋檐下的鸡和兔子喂了。 “好!”张海洋接过盈芳递给的小碗,去仓房舀了一碗糠秕,又去灶房拿胡萝卜。 “姑,你别太惯着他,就该让他干点活。这么大肉丸子,一尝尝两颗,再不干活,身上不得长肥膘啊。”张海燕冲着弟弟的背影戏说道。 “没事儿,反正要炸不少呢。一会儿你也尝一个。”盈芳笑着说。 “嘻嘻,姐姐才是大馋猫!”张海洋跨站在灶房门槛上,回过头朝他姐扮了个鬼脸。 张海燕正在揉面,沾着面粉的手伸过去捏了捏她弟的鼻尖,继而哈哈大笑。 盈芳边看姐弟俩闹着玩,边着手搓肉丸。 前儿不是领到了过年的猪羊肉嘛,猪油板炸成了猪油,猪油渣剁碎后和白菜帮子一起包水饺,味道可好了。当晚师徒仨美美地吃了一顿,剩下那些,今天晚上给姐弟俩包饺子吃。 猪肉连皮带筋的那部分打算过年炖红烧肉,精肉稍微带点肥膘的和香菇一起剁成碎末,撒了盐、搁了点黄酒,腌制了小半天,这会儿准备炸肉丸。炸熟了之后相对比较耐放。过年煮头汤时,放几个进去。肉圆肉圆、团团圆圆,不仅好吃还有寓意。 羊肉分到的不多,但部位挺好,师傅说留到大年三十那天炖羊肉锅子吃,盈芳举双手双脚同意。于是,一小条干干净净的新鲜羊腿肉,裹着油纸包埋在后院晒不到太阳的冰堆里。 张海燕姐弟俩笑闹了一会儿,见盈芳搓好肉丸子了,赶紧停手。一个听话地去给鸡兔喂食,一个洗干净手坐到灶膛口烧火。 张奶奶收拾干净垒糖裹的方桌,开始调面糊糊。不管今儿来不来得及炸春卷,春卷皮子都得煎好了,不然明后天没时间。 第237章 小金的礼物 张有康在屋檐下给笼子里的鸡、兔换水、添草垫。 年关将至,养肥的小母鸡,看在人们眼里那都是餐桌上的肉。是以,这几天都没放它们出去,三家的鸡娘分别关在两只鸡笼里,不时撒把糠秕、白菜叶子,就等着宰杀它们的这天到来。 等孙子喂完食,他把小炉子提到院子里生火,火生起来后,上头搁一块铁板,准备帮老伴儿煎春卷皮子。 人人都有事忙,炸肉丸的活自然落在了盈芳身上。 好在她炸过一次,除了一开始油温过烫,第一锅出来的肉丸有点焦,后面就顺手了,炸出来的肉丸比国营饭店里卖的还要好看。 肉丸子一炸,灶房里飘出来的肉香味立马取代了米炮糖留下的蜜香味。 “姑,好香啊!”张海洋忍不住跑进来,巴巴守着灶台看。 盈芳捞了两粒卖相比较好的,给他盛到小碗里,让他端外头吃去。围着灶台转,被热油溅到了咋整? “盈芳!盈芳!”冯美芹吸着鼻子敲门进来,“哇!好香啊,你们在做啥好吃的?” “肉丸子,你家炸了吗?”盈芳毫不吝啬地给她尝了一颗。 冯美芹递上提来的竹篮,接过小碗吃了起来,边吃边囫囵道:“好吃好吃,我家也炸了,早上炸的,可咋就没你家的好吃咧?” 盈芳瞅了她一眼,止不住得意地笑。 那是因为她在跺肉末时往里搁了一味调味料,是早先在山里发现的山胡椒,严格说来也是一味中药,可治腹痛、手足痛、颈背痈肿、荨麻疹。晒干碾成粉末,做荤菜时撒一点,能提香入味。 “来就来,怎么还提东西?”盈芳捧着冯美芹塞到她怀里的竹篮佯嗔道。 “我娘刚炸的油团子,趁热乎让我送几个过来给你们尝尝。你家不是来客人了么。”冯美芹努努嘴,见张海燕望过来,赶忙露出一个善意的笑。 张海燕也朝她笑笑。 盈芳听她这么说,便不再推辞。喊来张海洋,夹了个香喷喷的芝麻油团子给他,另外五个也从竹篮转移到干净的菜盆里,把刚炸好的一锅肉丸沥油后,装进篮子,让冯美芹带回去。 “那怎么行!”冯美芹头摇得拨浪鼓,六个油团子换八个肉丸子?娘啊!这哪是来送吃的,分明是来占便宜的! “你要不拿,那油团子咱们也不吃了。海洋……” “别别别!我拿!我拿还不行么。”冯美芹哭笑不得地制止道,“我这不是怕占你便宜么。六个油团子才值多少钱啊,况且你这肉丸子分量十足,一个顶我家两个,实在是……” “都是心意,计较这些干啥。”盈芳堵了她一句。 见天色不早了,催她快回家。路面积了雪,晚了看不清路,踩空了掉河里就糟了。 “好,那我回家了。明儿上午在公社门口打糍粑,别忘了啊。” “忘不了!”糯米都浸泡好了。 “打糍粑好玩吗?”张海洋仰头问盈芳。 “明儿带你去看看不就知道咯。”盈芳知道这孩子没见过糍粑是怎么打的,其实她也没见过,不过听冯美芹叨咕过几次,大致有点数。 今年收成好,糯米泡了不少,除了打糍粑,还磨了几十斤年糕,早上起来,煮一碗热气腾腾的雪菜肉丝汤年糕,幸福感爆棚。 小年这天的成就感还是很大的——垒了三锅米炮糖、炸了四锅肉丸子、两锅春卷。忙完这些,天都黑了。 一家子围坐一起,一人一碗汤水饺下肚,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张奶奶再一次劝盈芳留家里睡,天寒地冻又这么黑,一个人回家多危险呀。 盈芳婉拒了。说这条路闭着眼都能走,不会有事的。实则是惦记独自在家的小金,这两天不知何故,出门总不愿意跟她,莫非也到冬眠期了? 怀揣着心事,告别师傅一家,提着油灯回了家。 进屋后,把油灯挂上墙,四下找小金。 “小金?小金?” 小金没反应,倒是老金,呜呜地凑到她脚边嗅来嗅去,而后叼着她的裤腿,愣是往她睡觉的房间带。 “好好好,我跟你走,别咬裤子。要坏了我没裤子穿了。” “汪汪。”老金进了睡房,围着架子床吠了几声。 “你意思是,小金在床底下?”盈芳挑了挑秀眉。 正想拉开暗柜门看个究竟,小金咻地从床底下飞了出来。尾巴尖缠住床架,轻轻一推,床移位了,缓缓露出底下的空间。 见堆满粮食地窖开着一个口子,露出几个台阶,盈芳纳闷地瞅了小金一眼:“你是想在这儿冬眠?你真的要冬眠了?” 小金翻了个白眼,尾巴一扫,推着盈芳下台阶,示意她下去看看。 盈芳被它搞糊涂了,被动地下了地窖,刚想问“下来干啥”,蓦地发现了不对劲,正对台阶的那一头,多了个黑布隆冬的洞。 走近一看,哪里是洞啊,分明是一条地道,人钻进去刚好能站直,不过再高一点就得猫着腰走了,好在宽度还行,双臂能自由摆动。不用猜肯定是小金的杰作,就是不知道通往哪里。 盈芳来了兴致,折回堂屋提来油灯,招呼小金和老金:“走!咱们探险去!” 探啥险啊,又不是天然地洞,是它拍出来的好吗。 小金鄙夷地吐了吐蛇信。 老金甩着尾巴,貌似很感兴趣,跟着盈芳跳下地窖后,敏捷地钻到前面领路。 一人一狗、外加一条高冷的蛇大王,轻盈地穿行在弯弯绕绕的地道里。 约莫前进了十来分钟,老金停下来,扭头朝她吠了一声,似是在说:“到了。”然后嗅了嗅地面,确保没有任何危险,敏捷地钻出地道。 幸亏是夜里,地道外面也是漆黑一片。要不然眼睛都受不了。 盈芳举高油灯,看到地道尽头是和家里相差不多的地窖,只不过空空的。地窖口是被小金压出的四五格台阶。 小心地踏上台阶,油灯散出的光,尽管昏暗,但还是照清了眼前的景象。 “这——”盈芳惊呆了。 这不是向刚家吗?还是用做婚房的那间。 第238章 金锁 屋里每一件家具的摆放,都有她的参与,因此不可能搞错。 想不到小金竟然挖了一条连通她家和向刚家的地道。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小金真是好样的!”盈芳真想亲它一口。 有了这条地道,往后有什么不方便出现在外人面前的东西,可以随时随地运送和转移了。 小金盘在向刚家的梁柱上,悠哉哉地吐着蛇信。这就惊喜上了?那等它打通和山洞那头的连接,岂不是要尖叫了? 乐开花的盈芳,哪里晓得小金还想打通她家和山洞呢,对她来说,有眼前这条地道,就足够保命了。 不过这会儿乌漆嘛黑的施展不开,点着油灯,外人看进来,还当向家进贼或是闹鬼了,便又快速钻回了地道,打算白天时再过来,把床的位置稍稍移一移,挡住地窖口。 小金制造的惊喜,足以让盈芳开心好几天。酣甜地睡了一觉,精神饱满地出发去师傅家。 连着飘了几天雪,今儿总算放晴了。 公社那边已经把打糍粑的石臼抬出来洗干净了,七八个石臼,百来户人轮流打,几乎要耗上一天。但凡家里有孩子的,早早就让孩子来排队,排到了回家喊一声,大人再挑着糯米过来。 冯美芹的小弟一大早就去排队了,说是抢到了其中一个石臼,不用排队就能打。冯美芹提着刚蒸熟的糯米饭,路过老张家喊盈芳:“快快快!我弟抢到一个石臼,你快和我一起去打。” 盈芳一听,早饭也顾不得吃了,提上要用的家什,领着张海燕姐弟俩,匆匆往公社跑。 张奶奶见状,忙催老头子快点吃,吃完给徒弟几个送早饭去。 “好好好。”张有康唏哩呼噜地大口喝起年糕汤,心说有了徒弟就是不一样啊,过年的节奏加快不少。往年打糍粑,要么里根、要么向九那些个年轻人帮自己排队,饶是这样,中午能轮上也算早的了。今年居然头一个。托徒弟的福,来年日子一定更红火! 那厢,盈芳一行人小跑着赶到公社,冯美芹的小弟抱着石臼喊道:“姐!芳芳姐!这儿这儿!你们咋这么慢啊,再不来,我这石臼要被人抢走了。” 当然是开玩笑的了。抢着排队是有的,抢到了还没听说被谁抢去的。何况地点就设在公社门口,书记和社长就在里头办公,一旦发现谁家不守规矩,能有好果子吃? 冯美芹家今年送出的糯米多,冯家外婆家办了两场酒、近山坳这边也有亲戚订婚、结婚,因此到年底,留出磨年糕的,剩下没几斤糯米了。冯美芹蒸了三斤,分两趟舀进石臼,拿着大木锤嗨哟嗨哟地打起糍粑。 一个石臼配两把木锤,冯美芹打一下,盈芳打一下,这是两人事先就商量好的。不过,盈芳看看自家桶里快要满出来的糯米,再看看美芹的,总有点占人便宜的赶脚。好在还有燕子姐弟俩,没见张海洋蹦啊跳的,等不及想要上手捶打了嘛。 “狗子哥!看热闹去咯!”和二狗子一个阵营的孩子,跑过公社,冲他喊道。二狗子正帮他娘打糍粑,头也没抬地问,“啥热闹啊?” “村西头的舒宝贵家,他娘带着后爹的娃来看他,得知他姐跑了,正和他奶闹呢。” 妇人们一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刘巧翠那婆娘也真是的,当初撇下俩孩子说嫁人就嫁人,今儿还敢回来。” “什么呀!单独她自个回来也就算了,偏还牵着继女、继子回前夫家,你们说气不气人?搁我是舒老太婆啊,直接拿扫把哄出去!欺人太甚!” “舒老太也好不到哪儿去,婆媳俩半斤八两。” “相比之下,舒建强最近倒是成器不少,早几个月这样多好……” 冯美芹竖着耳朵听了会儿八卦,对盈芳说:“她们在说你小婶呢,居然领着男人前妻生的娃回前婆家,你说好笑不好笑?” 盈芳听后只是笑笑。但凡和刘巧翠或是舒老太沾上边,什么荒唐事没有?用袖子擦了把汗,继续捶打糍粑。 张海燕姐弟俩听不懂她俩在说啥,跃跃欲试地说:“姑,让我试试呗!” “美芹姐,让我试试呗!” “行吧,换你俩打会儿,累了说哦。” 盈芳两个把木锤递给姐弟俩,站在一旁边看边聊,不时指点一下姐弟俩捶打的角度和力道。 冯小弟跑出去看了阵热闹回来转播:“舒宝贵的娘和奶奶打起来了,打得可凶了,舒宝贵娘掐他奶的脖子,他奶揪他娘的头发,旁人劝都劝不开……” 盈芳也是醉了。这老舒家咋恁地不消停啊,动不动就掐架。 这时,张有康拎着竹篮来给仨孩子送早饭,听说这个事,让徒弟吃了早饭提上医药箱过去看看。大过年的,别闹出人命才好。 盈芳想想也是,离过年没几天了,意味着离自己大喜日子没几天了,这时候要是闹出不好的事,岂不是太晦气了。 于是,三两口解决掉一个葱油大花卷,喝了两口热水,进卫生院提上医药箱,去了老舒家。到了之后并没马上进去,反正蹲院子里看热闹的人不少,再听前婆媳那中气十足的骂架声,这会儿进去,完全是讨嫌嘛。 “……你个烂婊子,居然还敢回来!领着不是自己生的种到处晃悠,也不嫌羞耻,俺看彩云那贱蹄子完全是跟你学的!小小年纪就偷家里的钱财跑路,死在外头算了!” “老太婆!你嘴巴放干净点!俺今儿来是看宝贵和彩云的,俺走了才多久?宝贵就瘦成这样了!还说彩云跑了,谁知道是真的跑还是被你个老虔婆逼走的……” “什么?俺逼的?俺逼她啥了?不就是嫁人嘛,早晚都要嫁,遇到好的,干啥不趁早?这死丫头倒好,卷着家里的财物跑了,俺还没找你这个婊|子娘算账呢!” “财物?哈!你老舒家能有几个钱?几张票?全部加起来,都吃不了几顿吧?哦,俺倒是想起来了,当年老大抱回大侄女时,你抢着给人换衣裳,把人脖子上的金锁摘下藏起来了。别不是这东西也被彩云拿走了吧?” 第239章 身世成迷 “哈哈哈!拿的好!拿的妙!拿的呱呱叫!”刘巧翠不无讥讽地说道。 当年她和老太婆同时发现老大抱回的女娃衣领里拴着一把金锁,争先恐后地要求给女娃换衣裳,不曾想死老太婆仗着婆婆的身份,独占了这把金锁,还藏了起来。 当时她想着死老太婆对她比对老大媳妇好,往后装得殷勤点,宝贝没准又能回到自个儿手上,便忍着没往外说。如今既已不是舒家的媳妇,闺女又拿着金锁跑了,这事儿也就没有继续瞒着的必要了,当即一吐为快。 “啪——”舒老太气急败坏,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啊!你个死老太婆!居然打俺!俺跟你拼了——” 婆媳俩再次扭作一团。 围观看热闹的社员,从中砸吧出了那么点味道: “刘巧翠的意思是,盈芳丫头当年被建军抱回来时,胸前还有个金锁?” “戴金锁的那必定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小门小户别说金锁了,银锁铜锁都戴不起。” “照这么说,不大像是家里不要了遗弃的。谁家丢个孩子还往孩子脖子上套金锁的?日子过不下去怎么不卖金锁反而把孩子扔了?讲不通啊。” “可不是!说不定是被拍花子拐来的……” “确实太奇怪了!” “……” 院子里议论的热火朝天。 院子外,盈芳紧锁秀眉。照这么说,原主的身世还是个迷? “咦?这不盈芳吗?怎么站在风口处?”舒建强挑着一担柴回来,看到院门口的侄女,愣了愣。 自从大哥大嫂过世后,侄女还是第一次主动来自家。转念又想,过去几年自己一家霸着老大的房子,几乎和侄女结仇了,不来往才正常,那么今儿这是…… 不由脱口问:“是来找俺还是找你奶的?” 话音刚落,院子里传出大伙儿的惊呼。 “哎呀呀!刘巧翠你过分了啊!怎么能骑你婆婆身上打咧?身下都是冰茬子,换你躺躺看?” “婆婆?哼!她早就不是俺婆婆了。这个老虔婆!俺在这个家时受够了她的气,只是打几下还便宜她了!” 舒建强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撂下柴担,握着扁担“哐当”踢了一下门。 大伙儿见这家的当家人来了,忙让出一条道。 刘巧翠骑在老太婆身上打得正痛快,忽见嘈杂声没了,下意识地扭头看。 “建、建强……” 舒建强脸色沉沉地盯着她,一步步逼近。 “建强你听俺说,俺不是……” “滚!”舒建强大吼一声,扬起手里的扁担朝刘巧翠狠狠拍去。 刘巧翠身子一缩,躲过了第一下,却没躲过第二下,哎哟哟地摔在雪地上。 “老、老二。”舒老太缓过气,鬼哭狼嚎地命小儿子把刘巧翠这个贱女人宰了,“这臭婊子在你最困难的时候跟人跑了,现在又带着那边一对拖油瓶跑来俺们家耀武扬威,还敢骑在俺身上打,不出这口恶气,俺、俺不活了……” 刘巧翠一听,顾不上身体的疼,连忙从地上爬起,带着那对继子女,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老舒家。 今天她本来是来看一对子女的,又怕现任丈夫反对,就主动带上了继子女。 哪成想,亲闺女居然席卷了家里的财产跑了,不跑则要被她奶逼着嫁去江对岸给个嗜酒成性的老男人做童养媳。一时间,心头酸酸涩涩,说不清闺女这一跑,到底是幸或不幸。 “娘——娘——”舒宝贵见她要走,磕磕绊绊地追上去。 “宝贵!你给奶回来!”舒老太顾不上嚎了,爬起来抱住孙子,眼里淬毒一般,指着跑远的女人恶狠狠地说道,“她不是你娘,你娘早死了!” 舒宝贵趴在他奶肩头哭闹不休:“娘——我要娘——我就要娘——我娘没有死——奶你骗我——哇——” 舒建强手里的扁担落了地,双手抱着头,颓丧地倚着墙根滑坐在地上。 看热闹的社员这时候纷纷散了。 一场闹剧,却也是一场悲剧。 盈芳提着医药箱,缓步走在弄堂里,思绪有点缥缈。 老舒家发生的闹剧,很快传遍了近山坳。给正在公社门口打糍粑的妇人们提供了一个新谈资。 听说盈芳当年被收养时,身上还戴着一枚金锁,八卦之火燃得更旺了,逮着空就围到盈芳身边问: “盈芳,你还记得金锁长啥样吗?给我们说说,哎呀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没见过纯金打造的平安锁咧。” “你脑袋被驴踢了啊?盈芳那会儿才几岁?哪里能记得金锁的样子。依我说啊,舒家老太婆真不是个东西,明明是建军俩口子收养的,她一个当奶奶的把东西收了去,还瞒了这么多年。要是早点知道的话,兴许还能找到盈芳的亲生父母……” “可不是,白白耽搁了这么多年!” “如今知道也没辙了,金锁不是说被舒彩云拿走了,那丫头真够狠的,不仅带走全家老小的户口簿,还卷走了家里所有的财产,连本该是她堂阿姐的金锁都不放过……” “还不是随了刘巧翠的性子,有其母必有其女呗。” “我看是随了舒老太的性子,一样的自私自利……” 唠八卦的人,不时还投给盈芳一个同情的眼神。好似她本该可以早点找回亲生父母、享受有钱人家的生活,却因为舒老太的自私和舒彩云的狠辣,生生断了这个机会。 盈芳被她们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见燕子姐弟俩在冯美芹的指点下,像模像样地打完了计划好的糯米糍粑,心里一阵愧疚,赶紧过去拎桶、提竹篮,火速撤离八卦现场。 张家二老早在她回去前,就从饶舌的张红嘴里听说这个事了,担心徒弟心里委屈,不等后天的到来先宰了一只鸡,中午白切鸡加鸡杂羹,可把姐弟俩高兴坏了。齐齐下筷子夹鸡腿,不约而同地放到盈芳碗里:“姑,你吃。” 二老本见状,本想呵斥的话咽了回去,笑呵呵地说:“这就对啦!一家人就该相亲相爱。” 盈芳有些明白二老的用意了,喉口一阵哽咽。 第240章 橄榄枝 其实村民们说的那些,她并不在意。 一则她已经不是原来的舒盈芳了。 二则,即便在意,如今剩下的也就几分意外和释然了——当年恐怕不是被身生父母恶意抛弃或是吃不饱饭丢弃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哪怕金锁没被舒彩云拿走,一时半会让她上哪儿找血亲去? 干脆不去想这个难题。 “师傅、师娘,我和书记说好了,明儿下午,公社的磨盘借我们用半天,燕子说半天够了。” 燕子在一旁用力点头:“够了够了!又不要磨很多,够咱们一家过年用就好。” 张有康笑着道:“磨豆腐我们俩老就不在行了,你们小年轻有冲劲,放你们自己去,人手不够就找阿九帮忙,我已经提前和他打过招呼了。” 事实上,不仅向九,和向九交情好的那拨年轻小伙儿都来了,姑娘家磨豆腐这可是稀罕事,说白了都是冲着燕子姑娘来的。 盈芳有对象并且已已扯证这是全大队都知道的事,但老张大夫家的孙女还单身啊,尽管家在省城、工作在省城,但谁说城里姑娘就一定不能追呢?不管追不追得上,好歹能表达一番仰慕之情啊。 于是,腊月廿五下午,公社磨坊里人挤人,除了围在圆心里的盈芳姑侄仨,其余清一色的青春洋溢的壮小伙儿。 就连冯军达都跑来凑热闹了。 许丹的事情曝光后,他被上头勒令退出了红小兵,听说是临时被提为代副主任的周新国一手批复的,大抵是惩罚他没有积极主动参加组织活动吧,想让他痛哭流涕地跪在上级面前坦诚自己的错误、并且为重新加入红小兵而付出各种各样的努力。 搁以前,他还真会这么做,然而经过许丹这件事后,忽然领悟到——并非所有的红小兵,都是正义的象征。 倘若这件事不是发生在他的家乡、假设查抄的对象不是他认识的老同学,他也会像其他红小兵一样,高喊着口号,对着舒家的院门砸啊拆啊,闯进去后打砸一切可以打砸的东西——只因上头说这家是造反派、走资派,藏了禁止收藏的东西。 然而,这件事发生在他家乡,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让他认清了许丹的真面目、看清了红小兵在某种程度上的糊涂。退出就退出吧,大不了回家种地。 打从迷上染色植物的研究,冯军达对种地没有以前那般排斥了。再不济就去上学。加入红小兵后,奔东闯西搞串联,都没机会认认真真坐在教室里听课。 “盈芳,开了春去县里上学,咱们一块儿去吧,路上好有个照应。”冯军达夹在向九为首的一帮年轻人中,有点找不到话题,干脆抛出了这根橄榄枝。 大伙儿的话题果然转移了。 “盈芳要去县里读书啊?好事好事!可你不是年底结婚吗?婚后不跟着刚子哥随军?”向九问。 盈芳狐疑地看冯军达:“你听谁说的?” 读中学靠推荐,她没听说哪个大队干部推荐她了啊。 “我爹啊!”冯军达拍着胸脯打包票,“我爹和书记一起推荐的你,所以肯定能成。” 盈芳想了想,笑着应道:“要是真能去县里读书,我就和你结伴去。” “行!” “哎你们别聊其他事了,快来帮燕子推磨啊,早点磨完早点吃豆腐。”离燕子姑娘最近的壮小伙儿喊道。 向九踹了他一脚,笑骂道:“成天想着吃豆腐。” 其他人跟着哄笑。 燕子直起腰,捋了捋汗湿的刘海,一脸纳闷地问:“磨了就是做豆腐的,不吃豆腐吃啥?” “哈哈哈……” “真是个单纯姑娘!”向九笑瞥了燕子一眼。 人多力量大,何况帮忙的都是壮劳力。很快,背去的十斤黄豆都磨成了豆浆。盈芳在向九几个帮燕子抬木桶、点豆花时,把卫生院里煎药的小炉子生起来了。磨出来的豆浆煮沸腾后,撒上白糖,在场的人每人一碗热气腾腾的甜豆浆,在冰冻三尺的大冷天,绝对是奢侈的享受。 剩下的连洋锅一起,让海洋端去给二老喝。 冯军达见磨坊没他什么事,自告奋勇地陪海洋走了一趟,回来时身后多了个刘大勇,得知盈芳几个在这儿磨豆子、准备做豆腐,厚着脸皮来讨碗豆腐花。 他媳妇怀胎不稳,吃啥都说没胃口,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人却反而瘦下去,听说盈芳在捣腾豆腐,做豆腐肯定有豆花啊,突然想吃葱花咸豆花了,派刘大勇过来讨一碗。 刘大勇来讨,盈芳肯定给。先前还吃了他家几条鱼呢。一碗豆花才值几分钱?但其他人就没准了,端看她心情如何。 比如里根媳妇张红以及和她一个鼻孔出气的长舌妇们,就碰了一鼻子灰。 张红觉得盈芳故意刁难她,其他人来讨豆花都给了,唯独她和她带来的人没份,顿觉没面子,当场指着盈芳破口大骂: “吼!不过就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好意思霸着大队的石磨不放?知不知道这是大队的东西?不是谁都能随便用的!” “不说只是问你要碗豆花、来块豆腐,就是要一板,你也得给我。你师傅和我当家的是堂亲,按理说你得给我这个堂婶见礼,别的我就不作要求了,你看着给就是了,我就指定个豆腐吧。” “吼!你没耳朵吗?说了这么多,到底听没听见?豆腐好了给我装一板,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 骂得口干舌燥,也不见盈芳睬她,倒是惹来壮小伙儿们不悦的眼神以及明里暗里的指责,张红更觉没面子,心里的气也更甚。看到燕子笑眯眯地对身侧的向九说水嫩嫩的豆腐快成型了,顿时抱着“老娘吃不到、你们也甭想吃”的恶劣心态,朝燕子跟前的压板豆腐狠狠冲去。 大伙儿齐声惊呼:“住手!” 燕子姑娘看到后,下意识地张开胳膊护住豆腐。这可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做豆腐,不像豆腐厂里只是给正式工打打下手,还没见证豆腐是否成功,怎能让人毁了自己的劳动成果。 第241章 姥姥来了(致吾爱堂童鞋的和氏璧打赏~) 可单凭燕子姑娘这小身板,哪扛得住张红的撞击。 盈芳离她比较远,冲上去阻拦,连张红的衣角都没沾到。不禁懊恼,怎么没把小金带出来,要是它在,随便给张红来一口,就能挽救这些豆腐。 电光火石间,向九冲到两人中间,背对着张红将燕子牢牢护在怀里。 张红躲避不及,撞上了向九坚硬的背,“咔擦”,鼻梁骨断了。 张海洋不知道她鼻梁撞断了,只知道这个女人想推自己大姐,冲出来反推了一把。小人书上说,这叫“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张红捂着疼得要命的鼻子还没反应过来,一屁股摔坐在地上,骨盆碎没碎不知道,但绝对麻了。 “啊啊啊——” 她痛苦尖叫。 一切发生在眨眼间。 大伙儿回过神,第一眼先看豆腐,花时间、花力气做出来的豆腐没塌;第二眼看张海洋,见小子没被吓哭,齐齐松了口气。 至于断了鼻梁骨的张红,暗唾一声“活该”、“自作自受”,要不是她想破坏豆腐,能有这事儿吗? 张里根跟在书记后头匆匆赶到磨坊,对这个动辄捅娄子的媳妇彻底无语了。可总归是家里人,他不管谁管?叹了口气,上前扶起她说趁末班船还没开赶紧去县医院。 张红僵硬地站着,边呼痛边指着盈芳几个囫囵不清地骂,想让丈夫给她报仇。可刚刚那事儿,目击证人实在太多了,一人一句就把事情原委讲清楚了。 书记脸色铁青地瞪了张红一眼,对张里根说:“先送医院吧,具体等回来再处理。” 张里根能说什么?千错万错都是自己媳妇的错,无奈地点点头,先送人去医院了。 张红送医、不相干的人退散,磨坊里总算又恢复了清静。 “妈呀!刚刚吓死我了!” 小伙们夸张地拍拍胸脯。 “你吓啥呀?又不是冲你来的?守着豆腐的燕子都没说怕。是吧燕子?” 被点名的燕子姑娘,此刻还愣在原地呢。 身后那坚实的胸膛虽离开了,但男人独有的阳刚气息迟迟没有散去。怎么办?脸好烫、心跳好快,她不敢面对大家了啦。 双手捂颊,借口豆腐还没好、她出去拿点东西,挤开人群跑出去了。 向九一愣,低头看看刚刚搂过她小蛮腰的手,似乎想通了啥,咧嘴一笑,跟着追了出去。 “嘿!这俩人干啥?一前一后的,豆腐不管了?” “你就知道豆腐!” “本来就是来磨豆腐的啊,不管豆腐管啥呀?我还等着吃呢,还没尝过热豆腐的味道……” “燕子的豆腐是你能吃的吗?蠢货!” “就是!当心九哥揍你!” “……这又关九哥什么事啊?” “……呆子!” “……” 盈芳隐隐听懂了,但又不确定,只等晚上独处了问问燕子再说。 “盈芳!盈芳!” 这时,冯美芹一路喊着跑进来,气喘吁吁地拉着盈芳的手说:“盈、盈芳,你外婆、不、你姥姥来了!” “什么?”盈芳惊愕地张大嘴。 “我从外婆家回来,碰到她们问路,才知道是你姥姥和小舅母,听说你要结婚了,挑着一担喜礼来喝喜酒路,这会儿快到你家……哎——盈芳——”冯美芹还没说完,就见盈芳抬脚往外冲,追着跑了几步,扬声提醒,“你慢点儿走,有些路段结了冰,我刚差点摔倒……” 老远飘来盈芳的声音:“知道了,谢谢你啊美芹!你等等再走,带点豆腐回家。” 她却等不及了。 一想到姥姥和小舅母是从千里之外的煤城挑着担来喝她喜酒的,就忍不住眼眶湿润。 磨坊到家并不远,飞奔了没一会儿,就看到前头两道因长途跋涉而显得有些疲惫的身影。年长的那个想必就是姥姥了,中年模样、挑着担的应该是小舅母。 盈芳定了定神,快步走上前:“姥姥、小舅母。” 前方两人齐齐一愣,欣喜地转过头。 “一眨眼芳芳长这么大了啊,姥姥都不认得你了。” 其实小时候也不认得,盈芳没去过煤城,吕姥姥没来过宁和,这么多年下来,只听说已故的闺女有个养女,从小长得就标致,一直想着见上一面。 三年前那桩惨案发生时,适逢老吕家也不太平。其实何止不太平啊,简直就是水深火热——大儿子大儿媳得罪了人被关牛棚;小儿子被传走资派,先是挨批后又坐牢;老爷子禁受不住这样大的打击,中风了,至今还卧床不起;几个小的又需要人照顾,那样一个家,哪离得了人啊。以至于闺女、姑爷双亡的消息传至煤城时,除了痛哭一场,实在抽不出身来奔丧。 好不容易熬了一年半,大儿俩口子总算从牛棚放出来了。又盼了半年,小儿子也出狱了。本想去去晦气后来一趟宁和县看看情况的,哪成想两年的牢狱生活,带给小儿子的不仅是浓重的屈辱,还有满身的病痛。刚出来那会儿整个人瘦骨嶙峋,差点先老爷子一步去了,好不容易才抢救回来,家里仅剩的钱花了个瓦塔精光,时间也耽搁了大半年。 “芳芳啊,你不怪姥姥就好。这些年,姥姥一直很内疚,你爹娘去了都没能来送一送,你一个孩子,独自支撑着整个家,着实难为你了……” 吕姥姥一说两说的,眼眶就红了。 小舅妈坚持不让盈芳挑担,直到进了屋才卸下担,随即把吕姥姥扶到椅子上,对盈芳解释:“火车票贵,你姥姥想多攒几个钱给你做嫁妆,愣是买的站票,额年纪轻不碍事,你姥姥双腿都浮肿了,下了火车又走了这么多路,你去烧点热水,额给她敷一敷。” 盈芳一时间百感交集。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哽咽道:“小舅母你也坐,我这就去烧水,你俩都泡泡脚。” 双眼灶都燃起了火,一个灶上烧热水,一个灶上煮溏心蛋。特地挑的大鸡蛋,打出来果然是双黄,一人两个双黄蛋,盛到碗里,再舀一勺蜂蜜,趁热端到堂屋。 第242章 送嫁 “姥姥、小舅母,走了一路饿了吧?先喝碗糖水垫垫肚子,让身体暖和暖和,水烧好了我就做饭。” “你这孩子!都自己人,煮什么糖鸡蛋,没得浪费!”吕姥姥佯嗔道。 “姥姥您听我说,我家就我一个人,但养了两只鸡,每天都生蛋,鸡蛋多的吃不完……”盈芳笑吟吟地解释,完了劝两人趁热吃。 婆媳俩相视一笑,这孩子,哪还有嫌鸡蛋多的吃不完的,无非是劝她们吃罢了。心里顿时暖洋洋的,也不再推辞,一人一碗端起外孙囡的心意,一口一口喝了起来。 盈芳等灶上的水烧热后,先给两人绞了个热毛巾擦脸,而后把热水舀到木桶里,吃力地提到堂屋,分到两个洗脚盆。 做惯粗活的小舅母连忙放下手里的碗起身:“你放着,额来额来。” “没事的小舅母,你也坐,我给你俩调点药浴,泡脚效果更好。” “药浴?”小舅母显然听不懂,“啥是药浴?” “就是泡脚水里掺点草药,有助于活血舒筋。”说着,从东屋提出来一个草药筐,里头是晒干了搭配好的用于泡脚、泡澡的草药,往两人的洗脚盆各抓了一把。 “来,姥姥,我帮你把鞋袜脱了,慢慢放到热水里……小舅母你也照着这么泡,等水温不那么烫了我再给你们添热水。” “啊?还要添啊?泡到水凉不就可以起了?” “这种天气,得泡上半个钟头才见效果。”盈芳干脆拿了把小板凳,坐在两人中间,不时地伸手试一下水温,感觉稍稍凉下来了就往里添一瓢热水。 吕姥姥和小舅母稀罕得不行。 “果然还是闺女好啊,多贴心啊。”生了俩儿子的小舅母握着盈芳的手不肯撒。 吕姥姥也点头表示赞同:“可不,小时候,三个娃就数明娣最孝顺,可惜……”红颜薄命啊。每每想到早亡的闺女、姑爷,吕姥姥就止不住伤心。 盈芳只得使出浑身解数宽慰她们。 吕姥姥更觉得愧对这个外孙女了。 尽管彼此间不存在血缘关系,但既是女儿、女婿收养的,又是如此乖巧懂事的孩子,吕姥姥丝毫没有不亲厚的想法。之所以没走动,实在是条件所限。如今要出嫁了,做姥姥的哪怕背债,也要来一趟。 这么想着,吕姥姥让盈芳把小儿媳挑来的箩筐打开,泡着脚远程指挥道:“最上头那蓝色包袱里的是你两个舅母给你做的衣裳、鞋子,大小尺寸比着你娘那时候来的,你拿出来试试合不合身,你小舅母带了针线,不合身随时让她改。喜酒定在哪天?你信里也没说具体,只说年前。年前这会儿生产队发长发短,额怕你两个舅舅搞不拎清,你大舅母又怀上了,坐胎不是很稳,只好等全部发下来了才出发,幸好没错过……” 盈芳听着姥姥的叨絮,依言拿出箩筐里送她的新衣裳、绣花鞋。 衣裳是大红的斜襟棉袄,棉花弹得很松软、铺得很平整,看上去一点不觉得臃肿。袖口、领口用黄绿双股丝线绣着缠枝,寓意缠缠绵绵。搭配衣裳的绣花鞋主打是翠绿色,黑色绒线缠边,鞋面上,红色的牡丹、黄色的花蕊,寓意花开富贵。 “谢谢姥姥,谢谢小舅母,也劳烦小舅母代我谢谢大舅母。我很喜欢!”盈芳弯起秀眉诚挚感谢。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吕姥姥看出外孙女是真心喜欢,高兴地说道,“快去里屋试试大小。不合适一会儿让你舅母改。” 盈芳应声正要去,燕子提着竹篮来了。 “我奶听说你姥姥、舅母来了,嘱我拿些菜过来。姥姥、舅母坐了这么长时间的火车,想必一定累了,今晚囫囵对付一顿,明儿中午,上我奶家吃饭。” 燕子提来的菜并不少,而且都是大荤——半只白切鸡、两个熏兔腿、一小刀冻得硬邦邦的五花肉。 “白切鸡蒸热切切就能吃,五花肉可以焖笋干,兔肉你打算怎么烧?”燕子帮忙把菜拎进灶房,顺嘴问盈芳。 “和辣椒一起炒蒜头吧。我姥姥家吃辣。”盈芳帮着姥姥她们结束泡脚大业,倒掉洗脚水回到灶房,打算露一小手。跟着师娘打下手,可是学会了不少菜呢。 于是,两人一个烧火焖饭,一个拾掇晚饭菜。 小舅母泡完脚,整个人松乏不少,安顿好婆婆后也来帮忙。 吕姥姥生怕外孙女太客气、把准备过年的吃食都拿出来招待,一再叮嘱:“少做两个菜得了,自己人别这么铺张。姥姥带了辣酱,你让你小舅母炝个酸辣白菜、再炒个土豆丝,足够吃了。” 这哪行啊! “姥姥您坐,燕子还带了豆腐和豆花过来,豆腐我一会儿给您做麻婆豆腐,豆花加热了现成吃,咱们自个磨的,味道比城里饭店卖的还要好,不信您尝尝……” “是吗?你们小小年纪还会磨豆腐?真了不起!”吕姥姥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 小舅母麻溜地切着白菜,笑弯了眉眼。婆婆的固执有人治咯。 当晚,盈芳超常发挥,整了六道菜,三荤三素,分别是白切鸡、蒜炒熏兔肉、木耳笋干焖大肉、麻婆豆腐、炝炒大白菜、酸辣土豆丝。末了还有一道营养滋补的药膳菌菇汤,热情招待远道而来的姥姥、舅母。 被招待的两位内心百感交集。 原以为外孙女/外甥女会不待见她们,毕竟当年她爹妈去世,自己一家没人赶来奔丧。哪知她们全猜错了——外孙女/外甥女不仅毫无芥蒂地接受了她们,还做了一满桌的菜招待她们。不枉她们借了钱来送嫁啊。 晚饭后,小舅母抢着洗碗,盈芳便去东屋收拾床铺。 “下码头的时候,额找人打听你家的位置,有几个不告诉额路怎么走,尽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说什么你家里有蛇,还成蛇窟了,到底咋回事儿啊?” 吕姥姥问起沿途听来的传闻,脸上写满忧愁。 第243章 我们结婚吧 盈芳没打算瞒,当时的情况,村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随便谁一说就能揭穿,想瞒也瞒不住。当然,措辞上略有润色,总之没让姥姥听出危险性,只说舒老太连同小叔一家霸占自家这屋时,家里出现过几条蛇,不过后来就没看到了。 吕姥姥听了庆幸地拍胸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话说,做梦梦到满地蛇,不久就要发大财。可现实中遇到了,还是很慌兮兮的。” 唠完这个事,吕姥姥又问结婚的具体日子以及男方家的情况。 “姥姥,我和刚子哥已经登记了,等过年他回来就办喜酒。具体哪天,我也说不准。但肯定赶在除夕前。” “要这么迟啊?”吕姥姥发愁了,“额和你小舅母还想赶回去祭祖呢,你俩舅舅对这些一窍不通,你大舅母一个人哪忙得过来……”说到一半,看到外孙女为难的样子,连忙安抚道,“既然来了肯定要喝了你的喜酒去的,迟点就迟点吧,来之前和你大舅母说过的,她有思想准备。” “芳芳,筐里的煤球你打算放哪儿?你指个地方,额帮你堆堆好。”小舅母掀开门帘问道。 “煤球?”盈芳一头雾水。 “……” 敢情这姑娘还没看过另一个筐里装的啥啊。 煤城出煤,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盈芳再能想也想不到,姥姥和小舅母竟然挑了一筐煤球来贺喜。 “也不算贺喜啦!”吕姥姥笑着解释,“你大舅回到矿上后,表现突出,上头给他的奖励。额见家里够用,想着你这儿烧煤困难,就给你挑了一筐过来……你放心,你大舅一直送额们上火车,也就下火车到你家这段路,是你小舅母挑的。你要心疼她,等下睡前给她揉揉肩膀。” 哪用等睡前啊,盈芳这就拿来师傅自己熬的强筋壮骨、活血化瘀的伤膏药,抠了一块按在小舅母挑担的肩头,用力揉散。 幸亏冬天,衣服穿得厚,可饶是这样都红肿了。 “有点疼,小舅母忍一忍。”盈芳边揉边说,鼻子有点发酸。 “不疼,火辣辣的,怪舒服的。”小舅母笑着道,“这是额第一趟出远门,稀罕死咧,你姥姥要不说,额压根没赶脚。你大舅母要不是怀上了,肯定和额争这副担子。” “这倒是。”吕姥姥也笑道,“你大舅母一心想要来看看你,可惜临门一脚怀上了,这一胎不晓得是男是女。额和你姥爷都盼着能来个女娃……对咧,还没说男方家的情况咧,快跟姥姥说说,那孩子性子咋样?你信里说在省城当兵,那结婚后还得随军?” “随军也不坏啊,起码小俩口不用分开。”小舅母被盈芳按揉得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地说道。 盈芳见药膏吸收的差不多了,才停手。 “姥姥,不早了,你和舅母今儿也累了,早点歇息。明儿我再和姥姥细说。” “好、好。” 到了第二天,都不需要问了,因为向刚回来了。 一回来就上盈芳这。从张家二老那听说盈芳姥姥家来人了,更要来拜访。 “这趟咋回得这么早?”盈芳看到他,讶然不已。 按照扯证那天柳团长的说法,部队里忙得要命,很多人连过年都不一定有时间回家。是以做好了腊月廿九甚至大年三十办喜酒的思想准备。没想到向刚给她介么大个惊喜。 “你这孩子!咋不问问人吃没吃早饭,尽扯些没用的。”吕姥姥生怕向刚不高兴,赶忙打圆场。 盈芳吐吐舌,转身去灶房看给他整个啥点心。面条做做慢,那就面疙瘩吧。正好,昨儿晚上还剩了半锅菌菇汤,掰些黄芽菜进去,再撕两块白切鸡…… 向刚听着灶房里头传出的锅碗瓢盆协奏曲,脸部表情柔和了好几分,掩唇清了清嗓子说:“没关系的姥姥,我俩习惯说话直来直去,这样挺好。”顿了顿,又说,“原本是要等廿八才回的,正好接了个就近的任务,而且不赶时间,就先回家看看。” 小舅母适时接道:“也好啊娘,咱们昨儿不是还在为喝了芳芳的喜酒怕赶不回家祭祖发愁嘛,这下问题解决了。” 吕姥姥一拍大腿:“对呀!既然刚子回来了,那就早点办喜酒嘛!” 一锤定音! 端着一海碗热气腾腾菌菇鸡丝疙瘩汤出来的盈芳:“……” 啊喂!好歹问问本姑娘的意见啊! …… 腊月廿七,宜嫁娶。 向刚和盈芳通俗意义上的大喜之日。 喜宴设在中午。主要是考虑了还要赶在大年三十前回煤城的姥姥和舅母。 看似急了点,好在猪肉、羊肉、鸡肉、兔肉、鱼都是现成的;头汤的佐料譬如蛋饺、肉丸,也都炸好了,随取随用;新鲜蔬菜虽说数来数去就那么几样,但胜在菜干种类丰富啊,茄鲞蒸鱼、豇豆干炒肉、梅干菜捂肉,还有吕姥姥带来的半蛇皮袋金针菜干,炖鸡、炒蛋,或汤或干都行。 至于喜酒不可或缺的酒,那就五花八门了——向二婶拎来一坛自酿的米酒、邓婶子提来两瓶省城供销社特供的白酒、书记媳妇和美芹家各送来一坛烧刀子。 廿六下午,李寡妇给盈芳送来两篮她自己捏的喜饼,白白的糯米团子,用镊子夹出了各式花纹,掐尖处还点了红色粉。一篮豆沙馅儿、一篮芝麻馅儿,每篮都是九款花样、每款九双,取天长地久、成双成对之意。 喜酒喜酒,席面有了、酒有了、喜饼有了,余下就是装盘的点心、分发的喜糖以及撒喜床上的染色花生、染色鸡蛋、红枣、栗子等“吉祥果”了。 这些盈芳一点不愁,家里囤货不要太多哦。点心、干果不用说了,分分钟就能搞定。就是那糖果也囤了不少。赵氏夫妇为感谢她不是送了一堆谢礼么,里头就有一罐大白兔奶糖,不过这糖精贵,师娘一再叮嘱她装一盘放新房撑撑门面就够了,分发用的是供销社买的玻璃纸糖球。 第244章 姻缘天注定 就这,师娘还说她败家。 谁家结婚发喜糖用独立包装的糖球的?同样是一斤,独立包装比散装的贵一倍不止,数量也少。 瞅着糖票哗哗往外流,张奶奶替徒弟肉痛:“到了向家,可不能这么大手大脚了,过日子得精打细算。” “是是是!我都记下了。”盈芳赶紧赔笑,“这不美芹和糖球柜台的人很熟,见我买的多,找领导批了个内部价,没比散装贵多少……” 这才劝开她老人家。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咳咳咳,错了!应该是筹备齐全,坐等结婚。 许是太亢奋了,廿六晚上,盈芳裹着被子滚来滚去,怎么也睡不着。想到过眼云烟的上辈子,想到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点点滴滴,真像一场梦。至于梦的尽头,她恍惚看到一张刚毅冷峻的脸,那是将要与她携手共度下半辈子的人…… 那厢,向刚提着油灯屋前屋后走了两遍、屋里屋外检查了一番,确保明天的酒席需要备的都备齐了、该收拾的也都收拾了,明儿要穿的新郎装、新鞋袜都摆在了床头,各方面细节堪称完美无差错,这才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倚着窗,借着油灯昏暗的光,勾勒新房里新家具的轮廓,唇角的弧度,越绽越深。 同样没睡的还有张家二老。 “芳丫头明天出嫁,我这心呀,真有些不割舍。”张奶奶靠坐在床头,抚着床面上一男一女两身新衣裳,布料是徒弟从省城买的。 张有康吹熄了油灯,坐上床:“割不割舍都要嫁,迟迟不嫁你才要哭了。睡吧,明儿事情多着咧,得早点爬起。你把家里收拾了,去陪丫头,我去向家那边看看有啥能帮的。” 二老商量完,掖好被褥歇下了。 老舒家。舒老太不甘心地问小儿子:“那死丫头真没来喊你送嫁?这人咋恁没良心呢!俺们舒家养她这么大,出嫁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送嫁还让外人送……” “娘!”舒建强不耐烦地起身,打断老太太的抱怨,“你别老说别人的不是,她找对象、结婚,哪桩事俺们出过力了?不都是她师傅师娘整饬的么?送嫁的人选,那边定了也就定了,俺无所谓……” “你无所谓俺有所谓!俺才是她奶,你是她小叔。对象饭那天不请俺们也就算了,结婚休想避过俺们!你个没出息的,待了几天牛棚,别的没见有啥长进,倒是学会替那死丫头说话了,俺算白养你了……” 舒建强抿紧嘴唇,忍着没有吼回去。妻离女散,家里再禁不起折腾了,老娘爱骂就随她骂吧,骂骂又不会少块肉。于是头一扭,转身进睡房,蒙上被子睡觉。 舒老太见儿子不睬她,骂的更来劲了,唾沫横飞、摔桌砸凳,直骂到没力气才作罢。 第二天,盈芳刚起,张奶奶就拎着竹篮过来了。 “送嫁饭”必须得娘家人喂着吃,吕姥姥荣幸地接下此任务。 盈芳坐在香桌前,一边由小舅母给她梳头、上头油,一边张口吃姥姥喂到嘴边的送嫁饭。 梳好头、吃好饭,接着是洗脸、开脸、上胭脂、换嫁衣。 这时,邓婶子、张嫂子、李寡妇也都来了。 “你二婶和美芹娘去刚子那帮忙了,美芹说是去拿个东西,一会儿就来陪你。”邓婶子说着,拉起换好嫁衣的盈芳,眉眼含笑地上下打量一番:“真好看!” 盈芳被夸地低下头,整了整挺括的红嫁衣,别说,她自己看着也觉得漂亮。 今儿穿的正是两个舅母花了一个月缝出来的嫁衣,双口精致的绣花、修长掐腰的款式,配她自己车的黑色灯芯绒裤、花开富贵的翠色铺棉绣花鞋,人人都说好看。 省城百货大楼买的嫁衣好看是好看,但用料没那么实在,俩俩一比,显得单薄多了,被盈芳压到箱底,天气暖和了再穿。 “小伙子们不都说,盈芳是十里八乡最好看的姑娘么。合该他们没福气,家门口这么好的姑娘都看不住,便宜了几年才回一次家的刚子。”张嫂子打趣道。 “这说明啥?姻缘天注定!”李寡妇总结陈词。 大伙儿哈哈大笑。 盈芳被她们笑得脸颊发烫,端来茶盘,分糖果、点心给她们吃。 “嫂子,大牛怎么没跟你过来?”盈芳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给张嫂子,“这些带回去给大牛吃。” 其他孩子她知道,都在向刚家帮忙跑腿,因此喜糖她另外包好了,和分给别人的不一样,掺了大白兔奶糖和云片糕。张嫂子家的大牛还小,她以为会抱了来。 “大牛他奶带着咧,我是来帮忙的,抱着娃怎么干活啊。那糖我收下了,回头给小子带去,这么精贵的糖,美不死他……” “盈芳!盈芳!”冯美芹背着一个竹筐兴冲冲地进来,“吉时啥时候啊?我没迟到吧?” “你去哪儿了?”盈芳抓了把奶糖给她。 冯美芹咧嘴笑笑,卸下竹筐,亮出里头的东西! 盈芳还没看清,几位婶子们惊喜地咋呼开了。 “哇!鞭炮!” “这东西好!太应景了!” “美芹你从哪儿弄来的?代销点不是没得卖吗?” 冯美芹灌了一口水,剥开一颗大白兔奶糖说:“供销社都没得卖,代销点怎么可能会有。其实不是我的路子,是刚子哥的啦,托他的福,咱们公社今年过年也能放鞭炮了,有需要的回头找我,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嘿嘿!” 一听鞭炮不止这两串,代销点那边还有,邓婶子几个立刻让美芹给她们留几串。等下知道的人一多,谁知道还有没有她们的份。 张奶奶和吕姥姥则一个劲地夸向刚能干。限购的东西都能弄到这么多。 “放心放心,刚子哥事先和我说了,今儿帮活的都有份,婶子们的我都留好了。”冯美芹笑着拍拍胸脯允诺道,“我去门口挂起来,你这儿放两串,刚子哥家放两串。不过我害怕点火,得找个男人来点火才行。” 第245章 有了媳妇儿要更努力 最后,冯军达被堂妹唤来当小工,负责给鞭炮点火。向九负责向刚家门口那两串。 两边都商量好,人手也配置到位,吉时到了。 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遮着红盖头的盈芳被一身靛蓝中山装、俊的一塌糊涂的向刚打横抱出娘家门,坐上二十八寸、车头戴着绸布大红花的凤凰自行车后座,驶向两人共同的家。 亲朋好友们说说笑笑地跟在后头,二狗子一帮孩子,合抬一篓红花生、红枣、喜糖,看到人就撒。大人们前头抢,孩子们后头捡,嘻嘻哈哈的好不热闹。 拜堂成亲后,向九几个壮小伙儿起哄: “掀起新娘子的盖头来!” “不掀不给进洞房!” 结婚这天,最大的绝不是新郎新娘,而是闹洞房的人。 向刚丢了包金鱼给向九,就在大伙儿以为他拿香烟封口时,只见他接过秤杆,挑开了盈芳头上的红盖头。 赞美声声不绝于耳,哪怕心性稳妥的向刚,也看直了眼。 盈芳今天的确很美。尤其那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不是供销社买的胭脂水粉,而是照着那本《红妆黛眉》自己调的,没有两酡红、也不掉粉;诱人的唇色,不是用沾湿的红纸染的;秀雅的柳叶眉,似是描过,又不像描过。乍看仿佛没上妆,凑近了还有股幽兰的清香。惹得燕子、美芹都厚着脸皮问她讨,希望自己结婚时也能上一个自然清新又美丽的妆。 她一一应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不过调侃了燕子几句:“人美芹有对象了,开春就要结婚,问我讨这个很正常,你急什么呀?” 燕子姑娘被问得脸颊飞霞,支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跺跺脚,害羞地捂着脸跑了。 盈芳不由想到磨豆腐那天燕子和向九的互动,心下嘀咕:这丫头,该不会对向九动春心了吧?向九人是倒是不错,生了一副侠义热心肠,干活也很卖力,就是脾气有点倔。 向家大嫂原打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主意,想把向九介绍给娘家表侄女,结果女方提出的彩礼要求太高,还没嫁过来就指手画脚要管向九的钱袋子,还话里有话地抱怨向家二老去的早、儿子的大事没人管,向九心里不舒坦,没见面就给推了,由此和向家大嫂闹崩了,向家大嫂开始到处说小叔子的坏话,还说不论谁嫁过来,都落不得好。搞的村里人不敢把姑娘嫁给他了。以至于二十了还没定亲,和向刚有的一拼。 这些事,盈芳是听向二婶说的,相比外头的传闻要来得客观许多。因此还是很认可向九这个人的。可想到燕子的城市户口,师兄师嫂能同意这门亲事吗? 腰间传来一阵温热,原来是向刚把手搁她腰上了。 随之是一声的低笑:“发什么呆?” 下一秒,他抱起羞得脸颊快要滴出血的媳妇儿,佯装淡定地迈进洞房。 赶在向九几个跟进来之前,反脚合上门、上了插销,一并关在外头的还有大伙儿善意的哄笑。 “刚子,栓门干啥呀?咱们还等着你敬酒咧!” “九哥,别盼了,刚子哥没喝就已经醉了!” “哈哈哈……” “……” 婚房里,向刚把盈芳放到床上。 盈芳“嘶”地抽了一下嘴,囧囧地从屁|股底下摸出一堆吉祥果。 向刚轻笑一声,拿走她手里的果子,又把撒落在床铺角落的吉祥果收了起来,“肚子饿吗?” “还好,早上姥姥喂我吃了一大碗八宝饭。”盈芳低着头小声回道。两人不是没这么近距离地说过话,可不知何故,这会儿有点不敢看他。 向刚从书桌上的茶盘里挑了几样软乎的点心,见热水壶里灌满了热水,又倒了杯热水,一并端到床头柜,让她凑合着先吃点。 “一会儿出去敬酒,肚子里空空的会难受,多少吃一定。”挨着她坐下后,偏过头看到小媳妇的模样不由好笑,“怎么?害羞啊?” “……” 这让她怎么回答嘛。 干脆接过他递来的点心,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向刚安静地看她吃了一会儿,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盈芳困惑地抬头:“说什么?” 向刚轻叹了一声,抬手替她拭去嘴角沾着的点心碎,嗓音低沉:“某知青在背后恶意搞你,差点害你挨批斗的事。”见她傻愣愣的,顿了顿,放缓语气道,“要是书记不给我写信说这个事,你是不是不打算和我说?” 盈芳噎了噎。她就怕他知道了从此不让她上山、不让她去收购站淘宝,结果还是知道了。 心虚地干笑两声,弱弱说:“我哪知道她会发神经诬告我啊。不过后来不是没如她意嘛,她……跳江自杀了,老提这些也没意思……” “那你知道为什么没如她意?”向刚恨铁不成钢地捏了捏她滑嫩的脸颊。手感好的让他情不自禁放轻了力道。 “为什么?”盈芳愣了愣。莫非那事还另有隐情? “傻姑娘!”向刚舍不得捏她的脸,改而揉她的头,“也就你会信县革委领导一派正气、替你洗刷冤情的蹩脚理由,连书记都不信,一猜猜到我身上,这不给我发了电报又寄了信。” “你的意思是,县革委主任是看在你面子上,才没继续诬陷我的?” “也不算,多半是看在柳团长面子上。”向刚没将功劳揽到自个身上,如实说道,“之前首长不是往县里打过电话吗?就杜亚芳处分那事……能坐上主任位置的,这点还能拎不清?” 心里想:看来,要保护媳妇儿,还得更一步的努力。 以前没明确的目标,只觉得老首长栽培他不容易,不做出点成就对不起老首长的殷殷期盼。因此无论是在军校念书、还是来了部队之后,都力争上游。 直到今天,有了媳妇、组建了家庭,离家时多了牵挂的人,不由萌生想要变得更为强大的念头。唯有自身强大到没人敢随便欺负他守护的人,才能心无旁骛地担起双肩背负的重要责任。 第246章 都听你的 他稍稍琢磨了一下,营升团,照惯例需要六年,升个团要六年,那太慢了。要不先冲副团职务的团参谋长?然后再升正团,快的话三年内可以拿下。唔,就这么办! 向刚转瞬给自己制定了个三年计划。 若是被数天前还是同级干部的室友们知道,指定狂揍他一顿。 尼玛你当自己坐的是“长征一号”哪,唱着“东方红”就咻地上了天。幸好过了年就搬走了,这么妖孽的人天天搁眼前晃,能不令自己万分沮丧、甚至开始怀疑人生么。 不管怎么说,这一刻,向刚的心理完成了一个质的飞跃。 盈芳虽不知他心里想什么,但听出他语气里不加掩饰的关心,心情一下变得超好。 “那也是托了你的福!” 没有他这层关系,柳团长怎么可能会往县里拨电话。所以,说到底还是他救了她。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以身相许——脑海里突兀地冒出源自戏文的一句经典唱词,不由囧了囧。 “美芹说今天放的鞭炮是你弄来的?”心情大号,胃口大开,顺便也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松松软软的鸡蛋糕。 “是老首长送咱们的贺礼。哪知鞭炮厂理解错了,以为老首长自己用,殷勤献过了头,拉来一车斗,货一卸车子就跑了。咱们这儿一时半会又弄不到车,和老首长联系,他不让我退回去,说是过年也能用。可光咱们几家哪用得了这么多,放久了转潮也不好使,分了一些给帮活的婶子她们,其余的让美芹放代销点,谁家要就给谁家。至于老首长那边,找机会弄坛人参酒算作回礼,你觉得咋样?” 盈芳点头说好。人参她有啊,上回挖到的两株野山参,一株做了嫁妆。回头找向二婶换几斤上好的糯米酒,马上就能泡。 “老首长知道咱俩今儿办酒啊?既然礼都送了,咋不邀他来喝杯喜酒?”盈芳问。 向刚把玩着她绣花衣摆说:“当然邀了,不过走不开,我回来前,他就回京城了。想着等你随军后,再请他上家里吃顿饭。” 盈芳点点头,这是应该的。转而一愣:“是不是过完年就要随军了?”那她上学怎么办?好不容易盼来的机会。 “那倒没这么快,不过房子已经下来了,我们家分在三楼,向阳间,离水房不远,挺好的位置。” “我们家”三个字,烫了盈芳的心。 向刚继续说:“公用厕所、厨房还没竣工,搬进去估计要等四五月份。” 这是官方的解释,实际上是僧多粥少、符合条件却轮不上此次分房的小干部们在暗地里较劲,搞得上头恼火了,正一个个找人谈话。发钥匙的事因此而搁浅。 不过向刚是肯定有份的,副转正的文件已经下来了,下个月起开始领正营级干部津贴。换言之,小家庭的收入涨了,养媳妇妥妥滴。 “给。”他从中山装内袋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到盈芳手上,“这几个月攒的津贴都在这儿了,你拿着家用。下个月津贴涨了,到时能攒更多,你想想有什么要买的,计划好了我去筹票。” 见盈芳捏着信封没有拆开看,向刚头一低,顺势抵在她肩窝上说:“你也知道男人攒不住钱,你别嫌少。等你随军后,津贴一下来就交给你,由你支配花销,我都听你的,怎么样?” 盈芳被他逗笑了,佯嗔地睨他一眼:“我没有嫌少。其实你上回给的还剩不少呢,要不这些还是你自己收着,出门在外,没点钱傍身怎么行……你、你笑什么!”抬手捶了他一下。 能笑什么?还不是老大几个经常在宿舍说,钱一旦过了家中母老虎的手,十有八|九是肉包子打狗。可每次到她这儿就走样,似乎钱在她眼里并不是那么重要,真是挖到宝了不是? 向刚心里暖融融的,准确无误地接住她捶过来的小手,滑嫩无骨,触感好极了。继而掌心对掌心十指交叉,一大一小、一褐一白,在噼啪作响的龙凤双囍对烛晕开的暖光下,说不出的温馨。 “没笑你,我就是开心。”男人嘴角噙着笑,把玩她的纤纤素手上了瘾。 “昨儿听书记说,开春后推荐你去上中学,你怎么想的?” 原来他知道呀。 盈芳抿抿唇,说不在乎上不上学吧,有点小违心,没见识过学堂的她,委实想去体验一把学堂生活。 可老实回答吧,又怕他不高兴。结了婚她就是向家的媳妇、他的妻子了,哪能任性地说“我不要随军、我要上学”。 再者,上学可没有工分挣。虽说她手头的钱够付学费、也够支撑学校里的花销了,但外人未必知情啊,有不少人在笑向刚冤大头、娶了个不仅不能帮衬家里、还得倒贴钱出去的媳妇。他心里会舒服吗? 正纠结,又听向刚说:“念书肯定比不念书好,你想去我鼎力支持。这样吧,我问问老首长,看有没有办法,把你的学籍迁霞山镇去。迁不了也没事儿,打个证明办借读,就是考试得回宁和县……” “这样也行么?”盈芳欣喜地转头看他。 向刚被她晶亮的眸光吸得心湖一阵荡漾,低下头想吻她—— “砰砰砰!”婚房门被敲响。 外头的宾客等不及了。 “刚子,到吉时开席敬酒了!” “刚子哥,说好的不醉不归呢?” “盈芳丫头,出来给我们见见嘛!” “哈哈哈!” 调侃声此起彼伏。 “出去吧!”盈芳双手按在发烫的脸颊上,娇羞提议。再不出去,外头八成要以为他俩在提前洞房了。 向刚遗憾地暗叹一声。转念又想,今儿可是新婚之夜、洞房花烛,过会儿有的是时间恩爱。也就不纠结了。 “几个长辈那多少喝一点,别的我来应付。”说着,起身替她整了整嫁衣,由衷赞了句:“真好看。” “大舅母和小舅母花了一个多月做的,能不好看吗?”盈芳丢他一个白眼。落到男人眼里,俨然成了媚眼。 第247章 醉了 “是,辛苦两位舅母了,一定回份大礼才行。” “那还差不多!” 两人说笑着走出婚房。 见新人出来敬酒,席面推向了高潮。 喜宴摆了六桌,堂屋三桌、向刚原先的睡房两桌,灶房一桌。二狗子为首的孩子们都坐灶房,吃完下桌,还能坐几个大人。 新郎新娘的主桌摆在里屋,陪同的有张家二老、吕姥姥婆媳俩、书记俩口子、社长俩口子。 为此,不请自来的舒老太又不依不挠地闹了一场,因为她和舒宝贵被安排在了灶房那一桌,身边清一色的熊孩子,上一道菜抢一道,可怜她一把年纪哪里是半大孩子的对手,舒宝贵在家都是她喂到嘴里的,哪见过这等阵仗,以至于一轮吃下来,愣是没吃到多少,气得她摔碗扔筷子,可掌厨的向二婶、美芹娘摸透了她的烂脾气,越是搭理越是闹腾得欢,干脆不理不睬。 舒老太见骂半天,也没人给她添菜,倒反桌上的好菜被二狗子几个抢得一盘不剩,顾不上嚎了,新菜没上桌,就虎视眈眈地盯着灶台看了。吓得美芹娘不得不分出心神护着出锅的菜不敢走开。 吕姥姥在席间听说舒老太的作风,又恨又悔。 恨的是这老太婆太不是东西,竟然这般糟践大孙女。枉她如此信任,想着女儿、女婿没了,做奶奶的必定会照看好老大家唯一的孩子。 悔的是三年前没来奔丧。早知外孙女的处境这么艰难,走也要走来。 “姥姥,您别自责,都过去了,您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盈芳敬了一圈酒回来,见姥姥和小舅母红着眼睛在抹眼泪,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姥姥哪里不满意呢。听邓婶子小声说了原因,哭笑不得。打从她取代了原主,可没让老舒家的人占得一分便宜。以前不会,今后更加不会了。 “姥姥您放心,往后我不会让她再受委屈。”向刚当着大伙儿的面坦荡保证。 吕姥姥一个劲地点头:“好好,你是个好孩子,小芳嫁给你,额放心。” “额也放心。”张海洋和二狗子几个吃饱喝足,窜过来冲盈芳扮鬼脸。 大伙儿开怀畅笑,场面重又欢快起来。 总的来说,喜宴摆的还算成功。唯一的遗憾是,张岳军俩口子没能赶上。听燕子说,水利局今年比较忙,爹妈要廿九才放假。 “等他们回来,咱们单独请。”许是看出盈芳的遗憾,向刚捏了捏她的手背,柔声安抚。 “刚子,来来来,还没喝尽兴呢,咋又回主桌黏着你媳妇了?还怕她跑了不成?”向二叔有点喝高了,大着舌头过来拉人。 正巧,向二婶端着最后一盘重头菜——油焖兔肉出来,上完菜拧了一把向二的腰间肉,“怎么说话的?大喜日子说什么跑不跑的!再瞎咧咧不准你喝了!” “嘿嘿嘿,我那不是开玩笑嘛。媳妇儿辛苦了,来来来,我的位置让你坐,留了不少好菜给你,我找刚子喝几盅……” 向二婶哭笑不得,却也没落男人面子,就着他的碗筷,吃了几口菜,又赶回厨房给大伙儿盛饭去了。 “今儿辛苦二婶子了。”盈芳凑近向刚小声说,“等会儿得给她和美芹娘各封个大点的红包才行。” “放心,我都准备好了。”向刚拍拍口袋。 盈芳莞尔一笑,心头踏实不少。 见俩口子自顾自说悄悄话,一帮汉子们不依了,强行把人拉出去喝酒。哪有当新郎的不喝酒只顾陪媳妇儿说话的。强烈鄙视他!!! 这么一来,饶是向刚再会喝,也有点醉了。 被向九扶进婚房时,俊脸潮红、双目微赤,还好舌头没打结,说话还算利索,就是呼出的气全是酒味儿。 “媳妇儿,你吃饱了吗?” 盈芳早料到他会喝醉,已经准备好醒酒汤和热水了,先喂他喝了醒酒汤,然后浸湿毛巾,绞干覆到他脸上:“喝多了吧?头疼吗?” “不疼。”向刚伸手覆上她的手,带着她给自己擦了把脸,毛巾一扔,准确无误地投进脸盆,长臂一勾,把面前的人儿拉到怀里,满足地窃了个香。 盈芳的俏脸唰地红了。 被他抱坐在大腿上,怎么看怎么羞人。 “外头还没收拾好呢,你先躺下歇会儿,我出去收拾一下。” 借口想逃,却被男人搂得更紧。 “不着急,明儿我会收拾。”软玉温香,他就是不想放她走。 “姥姥她们晚上的火车,总得给她们备回礼吧。” 好吧,这个没法推到明天。 向刚抱着她缓了缓酒劲,许是老张大夫熬的醒酒汤起了效果,脑袋没刚刚那么沉了,埋在她颈窝间,嗅着诱人的体香,好半晌才压下腿间的蠢蠢欲动,深吸一口气,扶她起来:“我和你一块儿去。” 下午两点,宾客们都散了,就剩几位热心肠的婶子,边唠嗑边收拾残局。 见小俩口出来,向二婶几个打趣了几句,说道:“对了盈芳,你姥姥和小舅母回你娘家收拾行李去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那肯定要去的。她还要给姥姥多装点回礼呢。 出门前,把一早准备好的红包分别塞到向二婶和美芹娘手里,不等她俩回绝,拉着向刚往大门走,边走边说:“二婶子,劳烦你走时帮我带上门,我和刚子哥去送送姥姥。” “这丫头!”向二婶无奈又好笑,回头对美芹娘说,“既是她的心意,那就收下吧,左右一个生产队住,总有还礼的时候。” 美芹娘点点头,捏捏不薄的红包,拆开看了一眼,不禁咂舌:“咋给这么多?” 这年头结婚随礼给个两块算交情不错了,帮活很少给红包的,顶多回份双倍礼,毕竟一个村子住,免不了人情往来,今儿我帮你、明儿你帮我。盈芳丫头结婚,她们一早就说好来帮忙,压根没想过帮活红包什么的,哪知这丫头给了她们这么大一个回礼:五块钱!城里人办喜宴都未必这么大方。 第248章 走!去开房! “这事儿别往外说。”向二婶回过神,叮嘱美芹娘。 美芹娘收妥红包,白了她一眼:“你当我傻呀!往外说我有啥好处?我们家美芹明年办喜事,帮活的可是我两个妯娌,要是知道我今儿拿了这么大个红包,回头也问我讨五块咋整?……话说回来,刚子真的很有出息啊。家里有闺女没谈对象的,这下都眼热的不行了。” “那可不,都升营长了呢!每个月光津贴听说就有毛五十,赶上咱们大半年的收成了。不说逢年过节还发长发短、各种福利……那些人啊,以前有多瞧不起刚子,如今就有多后悔。还是盈芳丫头福气好,苦尽甘来咯,建军俩口子地下有知也能安息了……” “阿嚏阿嚏——” 和向刚一起往娘家赶的盈芳,受冷空气的刺激,打了一串喷嚏。 向刚捏捏她手背,感觉有点凉。出来的急,忘了给她戴围巾、手套。掌心包住她小手,一起揣到自己的裤袋里。 盈芳挣了两下没挣开,由他去了。大冷天,很少有人在外走动。喝完他俩喜酒的人,这会儿也都各回各家了。西北风呼呼的,谁爱待在外头啊。 想到脚底下还藏了一条不受风的暖和暗道、直通两家,盈芳心下叹了口气,怀揣秘密不能说,也是一种折磨啊。 好在两家离的不算远,跨过矮墩桥,再走百来米就到了。 吕姥姥和小舅母收拾好换洗衣裳,扁担架在两个空箩筐上,随时等着出发。看到小俩口进来,忙说:“你俩怎么过来了?刚子喝了不少酒,咋不让他歇会儿?吹了冷风该头疼了。” “姥姥和舅母再坐会儿,我把回礼准备好,一会儿我和刚子哥送你们去火车站。”盈芳扶着姥姥坐下后,眼神示意向刚招呼她们,自己则去了仓房。 如今留在仓房的是生产队下发的口粮以及少许山货。 每种山货都装了一些,分量轻的像红枣、木耳、菌菇之类的装的比较多。这个装一点、那个装一点,很快就装了一箩筐。 另一个箩筐放了一壶洋油、两壶菜油、两纸包白糖、一篮咸鸡蛋、一袋毛木果干、几样点心。 赵氏夫妇送她的麦乳精,也给了姥姥一罐。再就是喜宴回礼必备的喜糖、喜饼。 如此一来,两个箩筐装的满满当当。另外还单独裹了一纸包炒好的核桃、花生、葵花籽组合,让姥姥和小舅母在火车上打发时间。要坐一日夜呢,不带点吃食消遣,人都坐混沌了。 “这太多了!”吕姥姥见外孙女的回礼装满了一对箩筐,连忙站起来说使不得。 小舅母也说:“小芳,你别这么客气,就比照正常的回礼给额们就行了。这么多,舅母挑着也累不是?” “舅母放心,我和刚子哥商量好了,这边我们送你们上火车,那边让大舅去火车站接你们。等你们上车后,我们往大舅矿上打电话,告诉他你们的车次……” “送额们上火车?那你们回来咋办?末班船不是说傍晚就没了?”吕姥姥打断外孙女,“你们送到码头就行了,去火车站的路我和你舅母还记得,不用送的。你大舅的矿就在煤城,下车再让人给他捎话就好,省点电话费……” 盈芳嘴上答应,最后还是和向刚一起把人送上了火车。 至于回不了江对岸这个事,已经领了证、办了结婚酒的小俩口表示无压力,出门时除了揣上结婚证,还带了一背篓毛木果干,送姥姥她们上火车后,找到陆大姐,把毛木果干给她,至于她和同事怎么分,那是她的事。 “陆大姐,糖票我不要了,借我打个电话成不?”这个时间,邮局早关门了,县革委没有书记领路、看门的才不会给她放行。 陆大姐二话不说,领她到站长办公室,站长已经下班了,但陆大姐有钥匙,利落地开了门。本打算教盈芳怎么使用电话机的,但见向刚娴熟的捞起电话筒拨号的样子,多余的话咽回了肚里。 小舅母给的电话号码正是大舅矿洞的,拨通后,对方一听是吕展翔的外孙女,忙说:“晓得咧,你大舅好几次说起你,不过他这会儿下班咧,你有啥事交代的?额明天转告他。” 盈芳便说了姥姥和小舅母回去的车次,托对方转告大舅,让大舅记得去火车站接。 对方倒也热心,拿钢笔记下车次后,一再保证:“放心放心,明儿一上班就告诉他,不会让他老娘和弟媳妇在火车站吹冷风滴。” 挂了电话,谢过陆大姐准备离开。陆大姐拿着几张糖票追上来,硬塞到盈芳手里:“一码归一码,说好的糖票换果干,你不拿我怎么和她们分?而且电话机又不是我的,不能占你这个便宜。” 说完,摆摆手匆匆回了。 盈芳看看向刚,又看看手里的糖票,不知道说什么好。 向刚低眉看着她轻笑:“我终于明白你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票是哪儿来的了。” 盈芳:“……”哪儿稀奇古怪了?会不会说话! “早知又有这么多张糖票进账,应该多给姥姥一些白糖的。煤城那么远,往来一趟实在太不方便了……” “会有机会去看他们的。”向刚牵起她手,无视过往行人侧目,熟门熟路地塞进他裤兜,“走!去旅馆。” 盈芳:“……” 听出这家伙话里的兴奋劲,不禁怀疑大晚上不回家住旅馆的决定是否明智? “这会儿后悔来不及咯。”向刚含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烫的她耳朵根隐隐发痒,“码头已经关门了。” 盈芳脚步一顿,似是犹豫地说:“其实我认识一个大爷,就住附近弄堂,他家好多房子,不如……” “不!行!”向刚拖着她往前走,“落子无悔啊媳妇儿!说好的住旅馆,怎么可以反悔!”他都亢奋一路了,这会儿和他说不行,晚咯! 盈芳暗地里吃吃笑。 那位大爷房子是很多啦,可惜都被政府收走了。 第249章 给点阳光就灿烂 县里一共两家旅社,分别在城南和城北。 盈芳他们去的是城北这家,离码头近,火车站过来也不远。 石砌的二层楼房,门檐上刻着“向前旅社”四个端庄有力的黑体字,正中一颗褪色的红漆五角星。 进门就是柜台,一名短头发的中年妇女裹得厚厚实实的坐在柜台里支着胳膊打盹,听到动静睁开眼,见是一男一女俩年轻人,狐疑地打量了一眼,说:“大通铺满了,只有单人间和双人间。开单间请出示介绍信或户口簿,开双间请出示结婚证。” “双人间一晚。”向刚坦然地亮出簇新的结婚证和自己的军官证。 “押金一块,住宿八毛。” 盈芳快手快脚地数出一张一元钱、四张两毛钱,甜笑着递给出纳。 向刚欲掏口袋的动作顿了顿,有种被媳妇儿包养的节奏怎么破! 出纳收进钱,拿笔在印刷着“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一行小字的收据上,刷刷填上“今收到向刚等贰同志宿双人间一晚合计捌角整”,再在下方填上日期和经手人,“啪”地盖上“宁和县革命委员会办事组向前旅社”的财务专用章,撕下一底联,和押金条子以及钥匙一并交给向刚,抬起下巴朝侧楼梯方向努了努嘴:“二楼左拐204号房,热水和盥洗室都在楼道最东头。” “谢谢。” 向刚收起证件和押金条,和盈芳一起上了二楼。 说是双人间,其实并不大,两张一米二的床放着,居中一张床头柜,靠窗一组脸盆架和一张看似梳妆台的小长桌。剩下的空间,就够两人转个身。 唯一让盈芳满意的是,旅社里通了电,房间里用的不是油灯,而是电灯。拉一下灯绳,悬在头顶上方的灯泡就亮了。 “你歇会儿,我去打热水。”向刚看她拉灯、关灯玩得不亦乐乎,宠溺地笑笑,一手提起脸盆架旁的两把竹壳热水瓶,另一手拿脸盆、毛巾。饭店里的毛巾鬼知道谁用过,热水消毒一下比较放心。 “你一个人怎么拿?还是一块儿去吧。”盈芳丢下灯绳,上前想要帮忙。 向刚举高手,侧身在她耳边笑语:“这点东西,还难不倒你老公。” 盈芳:“……”这人!给点阳光就灿烂。 许是这会儿灌热水的人不多,向刚出去了一小会儿就回来了,两个热水瓶都灌满了热水,脸盆和毛巾都消过毒了,接了半盆温热水回来,给盈芳洗脸用。他自己在盥洗室洗过了,俊逸的脸上还带着些许氤氲的湿气。 “洗把热水脸暖和暖和,然后去吃饭。吃完回来再泡脚。”向刚都计划好了。 盈芳没意见,依言擦了把脸。 向刚等她用完毛巾,利索地端起脸盆去盥洗室倒水。 “你看看人家丈夫,多体贴啊,又是打水、又是倒水。再看看你,啥都要我伺候,在家是这样,出门也是这样,嫁给你到现在,就没过过一天轻省日子……” 对门也是一对小夫妻,妻子在水房灌水时,正好碰到向刚打水,这会儿出来倒脏水,又碰到向刚,止不住冲房里懒怠地歪在床上的丈夫抱怨。 丈夫恼羞成怒:“既然人家丈夫那么好,你咋不去嫁他啊!一天到晚就知道说别人好,咋不想想你自个儿的条件,你有人家媳妇漂亮吗?你有人家媳妇温柔吗?你这样的女人,老子愿意娶你,你该偷笑了,还敢嘚吧个没完……” “什么!你再说一遍!”妻子被丈夫驳得羞愤交织,脏水也不去倒了,“砰”地摔在门口,张牙舞爪地朝丈夫扑去,“姓吴的!你敢这样糟践我,我、我跟你拼了!” “臭婆娘!居然拿鞋子扔我!别忘了这趟出门的目的……” 别说房门虚掩着,哪怕关实了,这么大动静也隔不了音。很快,楼下的出纳奔上来警告:“俩口子吵归吵,别破坏东西啊,不然从你们押金里扣,扣不够另外赔。”说完,施施然地下楼了。 就这样?盈芳错愕地看看向刚,小声问:“怎么不去劝劝?就不怕闹出人命啊?” “放心,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看着吧,等咱们吃完饭回来,保证没响动了。”向刚搂了一下她的肩,随后牵着她手下楼。下到一楼时被盈芳挣开了,大庭广众的,难免被人说闲话。 旅社里也供应餐点,只是菜色不如国营饭店丰富。碍于天黑了,外头又冷,盈芳不高兴走远路,拉着向刚在旅社食堂凑合对付了一顿。 一人一碗热汤面,浇头是葱爆肉丝,就这样,也花了六两粮票、七毛六分钱。 “两碗面都赶超住宿费了。”盈芳唏嘘。 “出门在外就是这样,该花花,别放心上。”向刚说着,把自己的浇头拨了一半到盈芳碗里,让她快点吃,“趁热吃身子才暖乎。” 盈芳睨了他一眼,把肉丝挑出来放到他碗里:“不许再给我了,我吃不下这么多。” 向刚宠溺地笑笑:“好。那再看看有什么点心可打包的,晚上饿了吃。” 食堂人不大,吃饭的人也不多,因此两人说话虽小声,还是被食堂人员听到了,笑着端出一笼刚出锅的糯米烧麦,问他们要不要买几个。 烧麦不大,男人一口就能吃掉一个。 向刚买了十个,五分钱一个,眨眼工夫五毛钱又花出去了。 盈芳肉疼地瞪他两眼。 他却冲她意味深长地笑,完了在她耳边说:“洞房花烛夜,怎么能让媳妇儿饿肚子呢。” 红晕瞬间遍布她的脸和脖子,耳根也开始发烫。 都不知道怎么上的楼,总之,等回过神时,男人已经倒好洗脚水、撩起她裤腿正准备给她洗脚。 盈芳吓得连忙抽回腿:“我自己来。” 男人给女人洗脚,传出去不得被全村的唾沫星子淹死啊。 “不,我来。”向刚却执意要给她服务,温热的大掌托住她小巧的莲足,动作轻柔地脱掉棉线织的袜子。 第250章 迟来的洞房 这样的袜子,他也有一双,知道是她织的,一直收在箱底,部队里不论什么袜,穿不了几次就磨损,实在不舍得穿。今儿是第一次。 情侣袜……想到这个词,向刚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脱掉袜子,露出洁白如玉的莲足,看得向刚挪不开眼。哪怕已经浸到温度适宜的热水里了,还握着不放。哦,也不算不放,起码放开了一个脚,解放出来的手,撩拨着水,爱不释手地轻揉轻搓。认真的神态,仿佛洗的不是脚,而是一件十分珍贵的艺术品。 盈芳羞得脸都要埋到前胸了,可他粗粝的大掌始终包裹着其中一个脚丫,怎么都挣不开。 “要不,你一起洗?”好半晌,想到让他松手的理由了。 向刚也同意了。 然而一起洗的结果是——他两只大脚丫,灵活地将她一对玉足包裹住,鱼戏莲叶般地戏弄、不、撩拨她。 最后,带着水汽,将她抱上了床。从一对玉足开始,攻城掠地、开疆拓土…… 木板床的吱呀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尤为明显。 旅社的隔音不是很好,生怕相邻房间的旅客听见,盈芳咬着樱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那羞死人的声音,可抑制不住的娇|吟,依然从紧抿的唇角破碎地逸出,承受着男人制造的一波又一波疾风劲雨。 次日是风和日丽的晴好天气。明灿灿的朝阳,透过旅社单薄的窗帘洒入房间。 两张单人床,其中一张床褥平整,除了缺了个枕头,像是没被人碰过。另一张床上却拱起一个大包。温暖的棉被裹着相拥而眠的两人。 向刚其实醒来有会儿了,见怀里的人儿还酣甜地睡着,勾了勾唇角,搂紧她,欣赏了一会儿媳妇那百看不厌的睡颜,双手开始不老实起来。 “嗯……” 盈芳嘤咛一声,翻了个身,想要躲开扰人清梦的纠缠。 耳畔传来男人沉沉的低笑,才猛地清醒。 “醒了?”他啃啮着她粉嫩的耳垂,低哑地道,“肚子饿吗?昨晚都没吃烧麦。” 盈芳飞他一个白眼。还好意思说!泡脚的时候才几点,他送她的手表就戴在手上,看得可灵清了,七点都没到!然后裹着被子闹了多久?最后一次被他欺上身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浑身上下提不起一丝劲儿,怎么结束的都不知道。还敢提什么烧麦! 向刚搂着她笑,火热的双唇,在她脸上描绘五官的美好,边说:“冷了没法吃,等下拿去食堂问问能不能加热……” 得了吧!照他目前的黏糊劲,所谓的“等下”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说不定能吃午饭了…… 果不其然,等她再度清醒,太阳都晒屁股了。某个罪魁祸首已经穿戴整齐,神清气爽地倚在窗前看冬日的街景。 见她醒来,眉眼含笑地走过来,坐在床沿替她掖了掖被角,柔声问:“睡饱了吗?肚子饿坏了吧?要是累的话,我把饭买上来,吃完再睡会儿。” 盈芳揉揉眼睛:“几点了?”想起自己也是有表一族了,抬起胳膊看时间,这一看,惊呆! 十一点!都十一点了! 她在床上整整待了十六个小时! “咳……”男人的俊脸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自知理亏,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奉上媳妇儿的衣裳,“要不要我帮你?” 盈芳板着脸,不声不响地接过衣裳,从里到外依次套到身上。上衣穿完准备穿裤子时,发现了不对劲。 “这是什么?”她从身下抽出一件皱成咸菜干的白衬衫,正是她做给他的那件,抖开一看,衬衫背面,不知何时染上了朵朵绽放的红梅。 向刚淡定无比地从她手中抽走衬衫,叠整齐后装进背篓。 饶是盈芳再后知后觉,此刻也明白衣服上的“梅花”是何物了。脸上如火烧一般,尴尬地坐在被窝里,不知该起、还是该拉高被子逃避他戏谑的目光。 最终当然还是起来了。再不起,住宿费要加了,不能和钱过不去不是。 起来后,照例是向刚从盥洗室打来洗脸水,旅社不提供牙刷牙膏,在外也没那么多讲究,拿喝水杯漱了口,哈了一口气,想闻闻有没有口气,却被某人含住了唇。 若不是对门小夫妻骂骂咧咧地摔门声,搞不好要中饭连晚饭了。 本欲做夜宵的烧麦,终于发挥了它的光和热——借食堂的蒸笼加热后,被小俩口分分吃了。退了房、收回押金,散步到国营菜场,夹在一大波抢年货的城里人当中,运气好到爆地换到两斤大青虾、一尾长白条。还抢到两株不要票但限购的冬笋,鼻尖冒着汗珠从人群中挤出来,相视一笑,而后提着战利品,来到国营饭店炒了俩热菜、点了份萝卜大骨汤,就着白米饭吃得肚儿滚瓜圆。 从国营饭店出来,已经三点了,离末班船开船还有点时间,干脆拐进供销社,左右荷包里不差钱也不缺票,开启买买买模式! 小俩口兵分两路,抢购了几斤大人、孩子都喜欢、美味又应景的鸡蛋糕、牛皮糖、冲管糖、江米条……组成小家庭的第一个大年,怎么庆祝都不为过。 等从人挤人的供销社出来,盈芳是真的累坏了,小脸都白的都没血色了。 向刚心里一紧,背篓甩到肩上,强有力的双臂搀扶住媳妇儿,心疼地问:“要不找个地方歇会儿脚?” 盈芳看了眼时间,歇啥呀,再歇末班船又要开走了。 “算了,回家再歇吧。今儿要是也不回,师傅他们该担心了。” 话是这么说,可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向刚不由自责,昨晚上……哦,不止,还有今早上,着实孟浪了。 “上来,我背你。”他把背篓往胸前一揽,在她前面蹲下来,“乖,没事的,上来吧。” 他倒是想直接来个公主抱,可路上、码头这么多人看着,媳妇儿肯定不好意思。背相对好一些,借口脚伤了走不了路,谁还来脱鞋子检查不成? 第251章 撑不下去了 盈芳清楚供销社到码头的距离,又想想下码头到家的距离,认怂地趴上他的肩,与其在遍地熟人的江对岸让他背,倒不如背这一段路呢。 向刚大掌托住她臀|部,稳稳背着她朝码头走。 不远处,一个身穿肥大旧棉袄、面戴口罩的女子,双手插在兜里、盯着稳步远去的小俩口目露恨意。 “怎么跑出来了?”吴为民从供销社出来,看到弄堂口的女子,紧张地四下看,确定没熟人,快速地拉起女子往弄堂撤,边跑边气喘吁吁地说,“我堂哥俩口子来了,说是有事找我们商量,我得回趟家,你一个人没事吧?” 过年期间,厂子放假,工人们都回家过年,要是继续留许丹在宿舍,免不了被人怀疑。事实上,已经有人看到许丹进出他宿舍了,早晚会传到家人耳里。吴为民再三思量后,以自己的名义偷偷在城中租了个单间,趁天黑把许丹接到了这里。房租一个月一块二,都赶超他一个月伙食了。 要说不肉痛是不可能的,可有啥法子呢?如今的许丹,无疑是个黑户,一旦查出来,不仅许丹,连他都要跟着遭罪。共犯加窝藏犯,没准要坐牢。 吴为民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跳了个天坑。可跳都跳下来了,没人搭救,哪里上得来。只能过一天算一天。这期间,念了几句阿弥陀佛,祈求老天保佑别被人发现。 “不会又是你姐变着花样给你相亲吧?”回到出租屋,许丹扯掉口罩,脸色不愉地埋怨道,“你那个姐,真是狗逮耗子多管闲事,都嫁出去那么多年了,还想把持你家的事……” “怎么说也是我姐……”吴为民抹了把脸,神色郁郁。 许丹见状,赌气地往床上一坐:“行行行!那你去吧!不用管我!” 吴为民叹了口气,摸出口袋里所剩无多的私房钱,递给许丹:“这些你拿着,马上就过年了,再怎么样,年总要过的。正月初上头菜场不开,还得囤点米面、菜蔬……” 许丹赌气归赌气,倒也没和钱过不去。主要是她身上真没钱了,食品厂的学徒工一个月工资才六块,买了过年的衣裳、鞋子,又买了点黑市米,哪还有得剩。 吴为民走后,许丹趴在床上嘤嘤哭了一场。 这样的日子啥时才到头啊。她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吴为民也在头疼这个问题。 只怪他一开始想得太简单,以为把她藏起来没人知道就行了,反正他一个月工资有二十五,比普通工人多五块呢,多出的五块养一个女人还是可以的。可真正实施了才发现,这不是养一只猫、一条狗那么简单——饿了喂点食、渴了喂点水就好了。这是一个人啊,活生生的人!是人总得有根吧?她的家庭、她的户口,这些都是问题。 头疼了一路,到家了。 屋里很热闹,想来是堂兄俩口子到了。 吴为民定了定神,正要推门进去,听到他大姐不加掩饰的大嗓门:“哎呀娘啊,阿弟都这个年纪了还没孩子,你不着急我都替他着急。依我说,你就该没收他的工资,钱捏在他手上,你说的他当然不听了,钱捏你手上,想做什么还用征求他同意?我给他介绍的那都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可让他相看,像逼|良为|娼似的……” “瞎咧咧什么!你弟不愿意,说明他心里有人,你问问他中意谁,照着他心意去相看不就得了,别老是你觉得好就塞给他……”这是他老娘的声音。 “唉哟我的娘啊,你真老糊涂了!阿弟心里的人是谁?不就是那个臭名远扬的知青吗?人都跳江了,你想让阿弟追下去啊?” “呸呸呸!有你这么咒自个弟弟的么?嘴巴不带门……” “我就那么一说,娘啊,正因为阿弟当时想娶那个知青,如今人死了,不正好让他相看相看别的姑娘吗?总不能一辈子不讨媳妇了吧?那咱们老吴家岂不是断后了?你再疼他,也不能这么惯着他啊……” 吴大娘叹了口气:“哪是我惯着他、或是不让他讨媳妇,是他自个不愿意……” “婶子,我家那边倒是有个合适的对象。”上门做客的堂嫂插话,“年纪比阿民小两岁,还没嫁过人,虽是老姑娘,但人长得眉清目秀、手脚也很勤快。当年要不是她爹妈过世执意守了三年孝,也不会错过嫁人的好时机……” “娘,我回来了。”吴为民怕他老娘答应,推门走进去,“大姐也来了。堂哥、堂嫂啥时候到的?” “为民来啦!我们昨儿晚上到的,怕你们睡下了,就在火车站边上找了个旅社住了一宿。”吴为民的堂嫂姚美丽说道。 吴大娘客气地说:“都到这儿了咋还住旅社,家里房子小,但挤一挤总归还是能住下的。旅馆里鱼龙混杂的,哪能睡好觉,难怪你眼圈那么黑,眼袋都出来了……” 姚美丽尴尬地笑了一下。心说黑眼圈、大眼袋可不是因为住旅馆,而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折腾到后半夜才睡。但这个场合,哪好意思说实话,只得讪笑着说:“我也这么说,还不是为国……”她朝丈夫飞了个眼神,“说是没住过旅社,非要拉着我体验一把。一晚上八毛钱呢,还不包括吃饭。” 吴为民的堂兄吴为国翘着二郎腿、抽着烟,派头十足地说:“不就八毛嘛,马上就能赚大钱了,还在乎这点蝇头小利?”有钱才是大爷,和媳妇儿吵架,都能占上风。 其他人一听,眼睛唰地亮了,尤其是吴阿香,急吼吼地追着吴为国问:“怎么赚?别不是投机倒把吧?这罪名太重了,搞不好要牵连宗族的。” “大姐你想哪儿去了,我怎么会做犯法的事。”吴为国笑着弹了弹烟灰,说起这趟来宁和的缘由,“前几天救了个外乡人,哪成想那人大有来头,说出来怕吓死你们。” 第252章 听者有心 “那人是海城市的,家里好几个京城当干部的亲戚。” 吴为国亢奋地说道,好像嘴里的主角是他似的。 “之所以跑咱们那旮旯窝,是为了躲避家里头催婚。可不结婚吧,开了春必须得下乡。便寻思着托我介绍个适龄姑娘,说不愿接受家里的安排,想要自己找个中意的……我就和他开玩笑了,要是帮他找到了喜欢的姑娘,给多少谢媒礼?他当场给我报了个数字,你们猜多少?” “二十?”吴阿香给出了一个自认已经很大的数字。 吴为国轻蔑地笑了一声,吴阿香立马改口:“五十?” “瞅瞅,这么好的大前门,随手就塞了我一条。这还啥都没办呢。”吴为国弹了弹烟灰,嘚瑟地显摆。 姚美丽抑制不住兴奋地公布:“两百!他说牵媒成了事后包个两百的红包给咱们。” “两百!!!”吴阿香惊呼。 吴大娘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帮忙介绍个对象给这么大红包?靠谱吗?” “我也觉得不靠谱。”吴为民皱皱眉,“要真像堂哥说的,他家在海城那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有京里当干部的亲戚,要什么样的对象没有?非要跑咱们这种小地方来找?” “人说了,就喜欢咱们这儿的水乡女子,温柔又多情。家里安排的哪有自己相中的如意?”吴为国不以为然地说,“我这趟来,就是发动大家找找合适的未婚姑娘的,要求有三点——相貌好、身材好、有文化。要是头两点,我在老家就能物色好几个,可第三点难倒我了,你们也知道,咱们家那旮旯角没划拨知青,村里姑娘能认识自己的名字就不错了,哪称得上有文化啊。想着婶子这边有文化的多,就上来托你们打听打听。当然了,不会让大家出白工的,事成之后我拿出一百咱们五人分。” 姚美丽暗中拧了丈夫一把,不是说好拿出五十和大伙儿分的吗?怎么涨到一百了? 吴为国摆摆手,他想得很明白,自己那地方,想找个各方面都出挑的姑娘来是不大可能了,时间紧迫,只能拜托婶子一家。抽抽烟、唠唠嗑,还能净赚一百四很不错了,人不能那么贪心不是。 其他人则想:动动嘴皮子就能赚二十,这么好的事上哪儿找去? 吴阿香表现出十二分的积极性:“中中中!我这就回家物色去。” 吴大娘也掰着手指盘算街坊邻居中有没有符合条件的闺女。 唯独吴为民始终觉得这事儿不靠谱,锁着眉头没吱声。 “哎呀堂弟。”吴为国坐到他身边,拍拍他肩头开解道:“人家出身高知家庭,对另一半的要求自然高,可不满意家里安排的,自己出来找有什么不对?有钱有票家世好,人也长得俊,这样的男人,嫁过去一点不吃亏,反而赚大了好么。他那户口簿我见过,真真切切的海城户口,住址在市中心,嫁过去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城里人了。你出去随便打听,看谁家姑娘不愿意?也就是达不到人开出的三个要求、没机会罢了。” “对对对!”吴阿香满脸堆笑地接话,“人条件好,想娶什么样的媳妇儿随便挑,开三个要求算啥!五个、八个都有人抢着去。我说为民,你不想管这事一边去,别搅合姐挣外快。哎呀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家了,为国、美丽,你们今晚就住我娘这儿吧,明儿一早我来回复你们。对了为国,马上就过年了,那人是不是要回海城的?” “可不就是要赶着回家才催我们快点的嘛,他明儿下午的火车回海城,若有相中意的对象,明儿就能领回家见家长了。省得过个年家里边还催三催四的。开了春办喜酒,下乡的事也解决了。瞧这么一来,咱们解了他燃眉之急,封个两百块大红包也说得过去哈!” “哈哈哈!”吴阿香兴奋地大笑三声,匆匆回家烧饭,并物色适龄姑娘去了。 吴大娘这边,见夫家侄子带来这么大个好消息,自然拿出好酒好菜热情款待。饭桌上,听吴为国讲了很多那个出手阔绰的有钱少爷的事迹,吴大娘笑不拢嘴,仿佛那二十块钱介绍费已经到手了似的。 晚饭后,说什么都要留人在家住,说旅社那八毛钱尽管不算贵,但能省则省,而且还想再问问具体细节,抬脚把儿子赶去了工厂宿舍。 吴为民无奈地摇摇头,把空间留给相谈甚欢的几人,裹紧军大衣去了许丹处。 两人处一块儿,总得有话题唠吧,他就把堂兄俩口子来家里做客的真实意图说了,语气满是不赞同: “总感觉这事儿不靠谱,堂哥、堂嫂被那两百块迷了眼,你看着好了,迟早要出事儿。” 许丹却听得怦然心动。 海城的高知家庭、房子在市中心、有钱有票长得也好,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可惜晚了一步,自己犯了事儿、户口被扣在雁栖公社,出门都不方便,遑论跟着人去海城安家落户…… “……这种条件的人,岂是小县城的姑娘扛得住的,我大姐为了那二十块,晚饭也不吃,急吼吼地赶回家去了,明儿一早还得过来,搞得过年都不安生,真不晓得咋想的……看着吧,这趟指定白跑。就算有心动的人家,也不会在年关时候,放任自家姑娘跟着个陌生男人出城啊……” 吴为民一边说,一边匀了热水洗脸、泡脚,然后脱掉棉大衣钻进被窝,见许丹兀自神游,翻身压了上去,浑厚的唇瓣在她光滑的脸上游走:“想啥呢?还在为下午的事跟我赌气哪?放心,我不会丢下你娶别人的。我一直在想办法,怎么才能托人给你上个新户口,有了户口咱俩就结婚……” “嗯……”许丹闭上眼,压住心头阵阵翻涌的恶意,被动承受男人的求欢。脑海里呈现的却是男人形容的那位来自海城、相貌风光霁月的有钱少爷…… 第253章 宝贝我在 “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 盈芳坐在新房的香桌前,认真地数着昨儿喜宴大伙儿随的礼钱,边在小本本上记下来。将来谁家办喜事,要照着回礼的。 乡下人随礼都不大,有随一块的,有随两块的,有随一块和两块之间的。最客气的当数邓婶子,随礼两块八毛八,另外还送了两瓶景芝白干,供销社卖一块一毛一瓶。 席开六桌,收回礼金八十三块六毛六。 盈芳在本子上郑重地记了一笔。和开支一对比,居然赚了二十多块。 不过席面上用的菜,有不少是山上淘的,不花钱。若是连这些也算进去,就不好说是赚还是赔了。不过结婚是终身大事,总不能因为赔就不办了吧? 盈芳想想觉得好笑,合上笔记本,伸了个懒腰。 “开饭了。” 低沉的嗓音从外头传来,随即门被打开,夹带着一股冷风,男人托着茶盘走进来。 “我看吃剩的头汤里,还有几个肉丸子,碾碎了和冬笋、雪菜、蘑菇炒了个浇头煮了碗汤面,凑合吃一顿吧。” 中饭吃的迟,到家不觉得饿,便让盈芳休息,他则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尽管喜宴散场后,向二婶和美芹娘大致都收拾过了,但总觉得不如自己亲手打扫一遍来的舒心。 喜宴吃剩的菜,不耐放的当时就让帮活的婶子们打包走了,耐放的收在碗橱里。 盈芳醒来后,他问她想吃啥,她除了口渴,没啥胃口,向刚就给她削了个苹果,然后去灶房捣鼓晚饭去了。 盈芳以为他会加热俩馍馍、就着剩菜吃几口,哪知竟做了面条,给她的这碗,还窝了个荷包蛋。 “看上去很不错。”看到黄灿灿的荷包蛋,以及雪菜、冬笋、蘑菇和肉沫炒出来的浇头香,盈芳食指大动,把荷包蛋一夹为二,分了半个到他碗里,娇嗔地睨他一眼:“不许还回来!” 向刚失笑:“我不爱吃蛋,不然我就煎两个了。” 睁眼说瞎话! “就算不爱吃也要吃,鸡蛋营养好,你不会不知道吧?”说着,又把肉沫找出来舀了几勺给男人,“不准挑食,必须都吃了。大男人吃素面,回头晕在训练场怎么办?” 向刚悉数收下来自媳妇儿的关心,心里比喝了蜂蜜水还甜。 两人一碗热汤面,唏哩呼噜下肚。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 “你歇着,我去烧水。”向刚吃得快,吃完陪她稍坐了一会儿,等她喝完汤,收走碗筷去灶房。 盈芳看看自己的手,今儿一天还没下过水呢。别说冷水,连热水都没下过,无论是洗脸、擦身、还是泡脚,都是他伺候的。 想到出嫁前,无论是师娘还是姥姥,都一再和她强调:嫁了人不同姑娘时期了,要学会伺候丈夫、料理家事,不能由着自个的性子来,凡事都要想想对方……然而事实却反了反。莫非他那边,也有长辈一直在他耳畔碎碎念? “噗嗤……”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 向刚烧好一锅热水,提到新房后半间,问盈芳:“你要擦澡的话,我烧个炭盆过来。” 盈芳想到被破瓜的那地方,不时有黏黏腻腻的东西流出来,遂颤着睫毛低声应道:“想擦澡。” 向刚二话不说,去灶房起了个炭盆,用的是姥姥送他们的煤球,等不冒烟了提到北半间。热水提进来倒进新做的澡盆里,接连倒了两桶,试了下水温,招呼盈芳:“可以洗了。毛巾和衣服给你放架子上了,洗的时候拉上帘子,南窗开了条缝,别着凉了。洗完就出来,别的不用管,我会来收拾。” 盈芳见他坦然的样子,也就不再扭捏。扭捏啥呢?两人都裸裎相对过了,还有比那更害羞的么? 大冷天搓澡,简直跟打仗似的。盈芳顶着一身鸡皮疙瘩,快速地擦了一遍身,换了小**和小背心。秋衣秋裤就不换了,昨儿第一天穿,换洗的那套还没干呢。套上棉袄,拉开帘子,刚要低头收拾换下的衣裳,向刚就进来了。 “洗好了?快钻被窝去,这些我来。”说着,一把夺过盈芳手里那套换下的内衣内裤,放到澡盆里,把她拉到床边,等盈芳爬上床后,拉过被子给她盖上,又拿来一条干毛巾,递到她手里,“辫子沾湿了,解开来自己擦擦。我去去就来。” 不愧是军人出身,动作干脆利落。炭盆拿到南窗下、倒掉洗澡水、搓洗干净换下的衣服晾在堂屋三脚架上、又拿来拖把捻干溅湿的地面,自己还在灶房冲了个战斗澡,带着一身湿气钻进被窝。 “门窗都关好了?”盈芳见他头发有点湿,拿毛巾给他擦。 “关好了。饭前去了趟你娘家,也都很好,放心吧。”向刚闭眼享受了一会儿妻子体贴的服务,然后扯掉毛巾,将她压在了身下。 盈芳还能猜不出他想干啥啊,俏脸一下红了,捶了捶他坚硬的胸膛。 低沉而愉悦的笑声,从她耳畔传来,下一秒,男人的脸埋到了她的胸前。 “向!刚!” “宝贝我在……” 窗前香桌,红烛摇曳。 窗外清冷的弦月,掩面躲入云层。 再度现身,天光乍亮。 在谁家公鸡喔喔喔的啼鸣声中,盈芳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浑身像被磨盘碾过似的,酸软无力。 房门咔擦轻响,向刚顶着一头晨露迈进来。 “刚去给老金喂食,碰到师傅,邀我们中午去他家吃。你师兄他们今儿应该回来了吧?那晚上请他们上我们家来吃。” “嗯,我起来了。”盈芳刚坐起,秋衣就罩上了她的头,接着是毛衣、毛裤、棉袄、灯芯绒裤。 “外头冷,多穿点。” 向刚今儿也换了棉袄,新弹的棉花铺的内胆,面料是藏青色咔叽布,衬得他相当精神。 起身拉裤子的时候,盈芳腿一软,差点又坐回床上。 向刚眼明手快扶住她:“怎么了?” 怎!么!了! 他好意思问她怎么了。 盈芳瞪他一眼,恁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第254章 咱们要个孩子吧 向刚问完也意识到了,勾了一下嘴角,心虚地摸摸鼻子,旋即又恢复一本正经严肃样。 开玩笑!当着媳妇儿的面笑话她,晚上的福利还不被取消啊。 话说回来,媳妇儿的身体怎么就那么软、那么迷人呢。他一开始并不想这么孟浪的,主要是担心她身体吃不消。 听老三说,女人那地方特娇嫩,头几次弄得不好要受伤,若只顾着自己痛快而忽略女人的感受,过后肯定不让自己亲近。 老大也说他就是在新婚夜不够节制、搞得他媳妇连着三天没给他好脸色,后续在这方面也总躲着他。 为避免同样的“悲剧”发生在自个身上,向刚一开始相当克制、丝毫不敢放纵。岂料她那里像是为他量身打造似的,除了进去一刹那,疼得她小脸煞白,后续压根没有宿舍那三只说的情况出现。 相反,他进、她扩,他退、她缩。尤其在他抽身而出时,那沾着他子子孙孙粘稠液的蜜桃口,似有若无地夹紧他,又仿佛无数只小触手妖|娆地勾|缠他。这一夹一缠,就整出瘾头来了,连着俩晚上没消停。 这不,大清早看到媳妇儿出水芙蓉般的娇媚样,腿心间的兄弟复又昂首挺胸、剑指云天。 看看随媳妇儿出去而起落的门帘、再低头看看顶起的帐篷里那一竖擎天的老二,向刚无奈地叹了口气:“死心吧,早上没福利了,等着晚上再开荤。” 早上的空气清冷却很新鲜。 盈芳洗漱完,站在屋檐下舒展身体。 向刚把晾衣服的三脚架从堂屋移到院子里,又把石榴树下的残雪扫干净。 土砖垒的院墙就这点好,无论你在家干什么,都不会有人说啥,因为看不到。不像篱笆墙,你在院子里多晒几个米筛,都会惹来路人驻足眺望。 “今儿天气不错。”盈芳伸了个懒腰,抬头看天色,绯红的朝阳从东山头徐徐升起,湛蓝的天际没几片白云,看着就是好天气。 “有什么要晒的吗?”向刚扫干净院子,提着笤帚走回来。 要晒的多了。红枣、木耳等干货需要时不时拿出来翻晒,否则容易转潮发霉。新被褥最好也再晒晒。 “先吃饭,吃完再忙。”向刚见她转身要去仓房,丢下笤帚,拉她去灶房。 堂屋新打了一张饭桌,配六把新竹椅,客人来了,方便招待。旧的桌椅搬到了灶房。平时就他们俩吃饭,省得端进端出。 旧饭桌加固后重新上了一道漆,摆在灶房朝南的窗户下,两边各一把靠背木椅,拼接布塞上旧棉花缝成的椅垫铺在木椅上,坐上去暖和又舒适。 向刚见仓房里的屯粮数小米最多,就熬了一锅小米粥,撒了几颗干红枣下去。烧滚了两三分钟,抽出燃得最旺的火薪,微火焖到现在,掀开锅盖,金黄灿灿中缀着几点红的小米粥,既黏又稠。 给盈芳的米粥里,红枣很多,还舀了一勺红糖。他自己则捧着稀薄的淡粥喝了起来。 “知道你不爱吃甜的,这给你。”盈芳给他剥了个咸鸡蛋,抠出流油的鸡蛋黄放到他面前的勺子里。 “家里腌了很多咸蛋?”向刚顺嘴问。 昨晚找咸菜时,在碗橱下发现了一个瓦罐,满满当当都是咸鸡蛋。每家最多只能养两只鸡,但不是每只鸡都能每天生蛋,她给他寄过咸蛋、卤蛋,每次回来还能吃到不少新鲜鸡蛋做的吃食,结婚又煮了那么多红蛋,怎么算都不够啊。 盈芳得意地笑:“给你养的两只鸡争气啊,天天生蛋,蛋黄又大又红,还经常有双黄蛋。就是捣蛋了些,动不动就飞出院墙、跑别人家院子祸害菜园子,一狠心就把它们都宰了,横竖过年要吃鸡肉……不过我和师娘说好了,开春再养两只,到时又有鸡蛋吃了。” 向刚挑眉听她说完,勾了勾唇角,意味深长地瞥着她说:“既如此,咱们要个孩子吧。” 盈芳惊恐:“这和生孩子有啥关系?” “有啊。你养的鸡那么能生,还经常生出双黄蛋,八成是随了主人。不试试怎么知道?就算不是,你这个做主人的岂能落后?” “……”歪理! 鸡生蛋能和人生娃比么?呃,错了!人生娃能和鸡生蛋比么?鸡一天一个蛋,偶尔双黄,人怎么生都赶不上它啊。 想到从此可能踏入一年一胎、一胎双胞乃至多胞的无限生产循环,盈芳不禁打了个哆嗦。那画面太美她不敢看。 向刚却像开了窍似的,无比热衷地致力于生产大业。一到天黑,就殷勤地伺候媳妇洗漱、泡脚、洗|屁|屁,然后在红烛摇曳、床板吱呀声中,完成和媳妇儿的深一层沟通。 晚上沟通嫌不够,第二天晨起再来一次。果真快实现婚前的暗计划——让她三天下不来床了。 花头精也越来越多,仿佛不经意间被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无师自通般地掌握了一项又一项奇妙的夫妻敦伦之术,折腾地她从胳膊到腿没有一处不酸软。 这样下去还了得啊,整个身体要被他灌入的黏腻物搞泛滥了。连续两天被可着劲地折腾后,盈芳抗议了。 大年三十这天早上,苏醒却还没睁眼的向刚,习惯性地搂紧怀里的人,冒出胡茬的下巴,在她嫩滑的脸颊上蹭了蹭,随即往香肩滑去,被盈芳躲开了。 “今天过年!”握住他不老实的手,佯嗔道,“昨儿师娘说了,让我们早点过去,早饭也去那边吃。” “嗯。”应归应,照样攻城掠地、一马平川。 凭她那点力道,怎么可能挡得住他的强势进攻嘛。 没一会儿,驼起的棉被里,传来女人妩|媚的吟|哦、男人性|感的喘息。 这是连日来被弄得最狠的一次。 盈芳喊的嗓子都哑了,男人却还不满足,换着姿势继续耸弄。甚至还钻到被窝里,用他那性感的薄唇,覆上她春潮汩汩的桃花源,送她飞上绚烂的云霄…… 第255章 长大就知道了 “姑怎么还不来啊?”张海洋坐在门槛上,托着腮帮子第N次翘首看院门。 张海燕好奇地问:“你老盼着姑干啥?不盼她也肯定来啊。” “我没盼姑。”张海洋老实说,“我盼姑丈呢,他昨儿答应我,要给我做一把射程最最最远的弹弓的。” “你们姐弟俩别挡着门坐了,门口风大,快到里面来。”张奶奶在灶房喊道。 “就是!大冷天的,坐门口吹风,蠢不蠢啊!快进来!你姑丈他们不会这么早来的。”端着海碗扒早饭的张岳军笑着接道。 他们俩口子昨儿下午到的,今天是回到老家的第一顿早饭,葱油花卷、地瓜粥,配油炸花生米、麻辣小鱼干,吃的不要太满足。 “为啥?”张海洋仰着小脸懵懂地问。 “傻小子,等你长大娶媳妇就知道了。现在给我进来!开着大门,你不冷你老子我冷得受不了了。”张岳军见儿子乖乖起身、掸着屁股上的灰掩上堂屋门,才继续扒早饭,边吃边对灶房里忙活的老人说,“娘,小芳和刚子才结婚,你叫她这么早过来干啥?有啥活吩咐我和胜男不就行了?” “没啥活啊,我就是想着,他们小俩口老那么腻歪,经常把早饭延到晌午才吃,这对身体不好啊,就让他们早点过来。” “噗——”张岳军一粒花生米准确无误地射到了对面墙上,“我说娘啊,人小俩口新婚燕尔的,你这样掺合真的好吗?” 罗胜男也忍俊不禁,忍着才没拆婆婆的台。 “我没掺合啊。”张奶奶一本正经道,“我就是让他们早点过来吃饭。这会儿年轻看不出来,往后年纪大了,就知道三餐对身体多重要了。别拿身体不当回事。” “是是是,您老说得对!” 张奶奶横了儿子一眼,别以为她听不出来,语气里多敷衍。 “姑和姑丈来了!”即使关着门也一直从门缝往外看的张海洋,第一时间发现了迈入院子的小俩口,兴奋地拉开门,蹦到向刚跟前,问啥时候给他做弹弓。 “你个混小子,你姑他们早饭都没吃,哪来的工夫给你做弹弓,一边玩去!”张岳军撵开了烦了一早上的儿子,唤小俩口进屋吃饭。 向刚拍拍张海洋的头,含笑说:“弹弓做做很快的,你先照我说的准备材料,我吃了饭就给你做,做完带你去田里打麻雀。” “好哦!”张海洋脸上的沮丧一扫光,欢呼着搜罗向刚说的木棍、牛皮筋、铅丝去了。 盈芳钻到灶房问师娘有没有要帮忙的。 “帮啥呀,前阵子不是被你忙得差不多了?余下的有你嫂子在,不用你操心,你就和刚子好好处。有说哪天回部队吗?随军的事怎么说?”张奶奶盛了碗地瓜粥给她,边关心地问。 盈芳如实道:“明天就要走了,还有任务等着他呢。随军还早,肯定要等春耕以后了。” “春耕后随军啊?那也不早了,开年不就二月了嘛。那天你邓婶子不是说今年公社打算推荐你去县里读书?你没和刚子说?”张奶奶委实怕向刚不同意,问起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 “说了,他支持我继续念书。”盈芳笑瞥了向刚一眼,大大方方地应道,“还说找人托托关系,看能不能把我的学籍转驻地中学去。” “学籍也能转?那感情好!”张奶奶放心了,乐呵呵地给向刚盛了一碗地瓜粥,下饭菜除了萝卜干、花生米、小鱼干,还有两颗金黄灿灿的荷包蛋。 “真是差别待遇啊。”原先还觉得肚里满足的张岳军,拥着他老娘的肩,夸张地叹了句,“不知情的,还以为刚子才是您老的幺子,我是您从火车站捡来的。” 张奶奶横了他一眼:“闺女都快嫁人了,还这么淘气!” 大伙儿都笑了。 说到燕子,罗胜男不无惆怅地说:“去年也不是没给她相看,可街坊邻居里没合适的,托了人介绍迟迟没回音,再拖下去,年纪越来越大了……” 张有康提着一捆竹竿进来,打算扎个大笼子给剩下几只小兔子住,听到儿媳妇的担忧,接了句:“姻缘还没到呢,急啥。像芳丫头,不也是十七了才定下来?姻缘来了挡都挡不住。” 话是这么说,可在姻缘没来到之前,做父母的总归着急啊,万一碰不到所谓的姻缘呢?岂不是一辈子耽误了? “燕子自己怎么说?”盈芳小声问罗胜男。 “那丫头肯说就好了,每次问她都说不着急。”罗胜男干脆坐到盈芳对面,边剥土豆皮边吐槽,“楼上老王家的幺女,比燕子还小半岁呢,都说好对象了。楼下冯家的闺女,上学和燕子一个班的,开了春也要筹办婚事了,就咱们家……” “娘!”燕子姑娘晒完衣服,进来辩驳,“您说这些干什么!王琴和冯玉珍谈的对象,你又不是没见过,一个胖的跟猪似的,一个彻头彻尾病秧子、风一吹就要倒。这样的对象,白送我都不要!” “嘿!”罗胜男气乐了,“你好意思嫌这个胖、嫌那个没用?有本事你给老娘带个比他们都好的回来啊?” “带就带!”燕子气哼哼地一甩辫子,扭头冲出了门。 “你们娘俩哦,大过年的吵这个干啥?有话不能好好说。就算操心她的终身大事,也等过了年再操心嘛。”张奶奶急急要去追。 罗胜男不好落婆婆面子,没出言反驳,却也没起身去追,坐在一边兀自生闷气。 盈芳三两下扒完碗里的粥,抹了抹嘴起身道:“师娘我去吧。” “那行,你俩岁数差不多,平时也比较说得来。你去劝劝她,别大过年的跟自己娘置气。” “哎!我晓得的,您和嫂子放心吧。”盈芳宽慰了她们几句,出去寻燕子。 向刚迈着大长腿追上来:“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啦。”盈芳失笑,“我知道她在哪儿,而且姑娘家的话题,你去了也插不上嘴。还是给海洋做弹弓去吧,不是要带他去打麻雀吗?多打几只,回头烤烤也是一道菜。” 第256章 自叹弗如 向刚乐了,这丫头无时无刻不想着吃啊。 不过能吃是福,能吃才能生。搞不好这几天撒播的种子已成功着陆、并开始生根发芽。 如是一想,愉悦地朝她挥挥手:“那你去吧,我带海洋出去转转,争取多打几只麻雀来给你加餐。” 盈芳:“……”我就那么一说啊,你还真去。 算了,要真打够能做一盘菜的麻雀,也是他本事。 甩甩头,快步朝磨坊走去。第六感告诉她,燕子姑娘会在那儿。 果然,冷清的磨坊里,燕子甩着手里的狗尾巴草,沮丧地坐在磨盘上。看到盈芳进来,诧异地问:“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除了这儿,你能去哪儿啊?”盈芳含笑反问。除了师傅家,也就来过磨坊和晒场。晒场在室外,冬天的早上,冷风嗖嗖的,搁谁也待不住。 往燕子身边一坐,直奔主题:“跟你娘顶嘴,不像你的作风啊。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姑!”燕子腾地站起来,一脸惊愕,“你、你……” 盈芳憋不住笑:“看你这不打自招的小样儿!说吧!你心里到底咋想的?之前还说想让刚子哥给你介绍个兵哥哥,来了乡下,改变主意了?” “姑……你是不是有特异功能啊?能看到我心里想什么?”燕子弱弱问。 “要真有就好咯,哪还用得着问你。”盈芳没好气地睇她一眼,“我是看你那小表情猜的,看你这些天心不在焉的,”顿了顿,开门见山问,“是向九对吧?” “姑!”这下,燕子是真的蹦起来了,羞得语无伦次,“不、和他没关系、我……” “燕子,遇到问题咱要直面解决,而不是逃避。你要真喜欢阿九叔……咳!” 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燕子要是跟向九好上了,她俩以后要怎么称呼啊?燕子唤她姑,她唤燕子婶? 扶额! “你先告诉我,你喜欢他什么?” 燕子娇羞地垂下头,绞着衣摆小声答:“我、我也说不清原因,只知道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 盈芳无语。人很好这优点太抽象了吧,公社里那么多热心肠的小伙子呢。至于对燕子好…… “具体怎么个好法?” 燕子还真举出了一二三点。 先是张红要撞她以及她护着的豆腐,是向九挺身而出救了她。 盈芳点点头。这事儿她知道。 “还有姑你不知道的呢。” 燕子继续说。 那天盈芳因为姥姥来探亲先回家了,她走后没多久,磨坊里呼啦一下涌进来很多人,都是从张红那儿听说张家有人会磨豆腐、霸着公社的磨盘不放,借故来问燕子讨豆腐的,说什么给两块豆腐就不计较她占用集体资产的事。 这么多人,燕子一个姑娘家哪扛得住,向九便让冯军达去喊他爹,他则护着燕子跟社员们理论。等到社长和书记来了之后,又护着燕子回张家,豆腐也一分不少地送了回去。 “那些人可真是——”听说她走后还发生这样的事,盈芳气不打一处来,“你个傻丫头,当时咋不跟我说呀。” “你和姥姥、舅母好不容易团圆,拉你说这些糟心事,岂不是添乱嘛。”燕子咧嘴一笑,“而且后来也没发生什么,过去就过去了呗。就是九、咳、向九被人推搡了一下,脚后跟撞在石磨上,肿得鞋子都穿不了,只能当拖鞋趿拉着。偏这呆子也不说,要不是喝姑的喜酒那天,无意中被谁踩了一脚,我还不知道他受伤了呢。” 看燕子谈及向九时那眉飞色舞的样子,盈芳心想:这丫头是真的陷进去了。就是不晓得向九是怎么个态度。仔细回想磨豆腐那天这俩人的互动,似乎、好像、也许,并不是燕子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真这么喜欢他呀?”盈芳揶揄道,“之前还说想当军嫂、让刚子哥给你介绍个兵哥哥的,还没付诸行动就反悔了?” “姑!”燕子捂着脸跺跺脚,差点落跑。 “行了,不逗你了。说正经的,你觉得你爹娘同意的可能性有几成?” “管它有几成!我娘不是让我带对象回家吗?我这就带给她看!他晚上才去他二哥家过年,中午让他去爷奶家吃饭咋样?” “……” 还真是干脆利落啊。 盈芳自叹弗如。 于是,从磨坊出来,燕子去找向九,盈芳径自回了二老家。 “没找到那丫头?”罗胜男嘴巴再硬,心里到底是担心闺女的。 盈芳略感心虚地摇摇头。 “这孩子!”罗胜男急了,扯掉围裙就要出门。 “娘!” 就在这时,燕子拽着一个人兴冲冲地奔进来:“你不是说有本事带个对象给你看看吗?喏!我带来了!” “……” 大伙儿集体惊目。 向九也一脸错愕。 事先要是知道这丫头拖他来是为这一出,他…… 怎样呢?义正言辞地拒绝吗?可她做的不就是这些天萦绕他心头、好几次想要率性而为的事么?既然她能勇敢地跨出这一步,他为什么不行? 于是,向九往前一步,双膝下跪在呆目的张岳军俩口子跟前:“叔、婶,我喜欢燕子,想和她结成夫妻,求你们成全!”说完,和燕子一样干脆利落地磕了三个响头。 “不是,我说……”张岳军被这一幕搞糊涂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先把人扶起来。 “阿九啊?来来来,喝碗糖水,有什么话坐下再说。”张奶奶端了一碗正月初一早上喝的甜豆茶给向九,并招呼他坐。 “谢谢奶奶。”这是随燕子喊人了,不然依他的辈分,该唤张家二老叔婶的。 “客气啥!奶奶家别拘谨,当自个家就好。”张奶奶愣了一下,马上回味过来了,笑眯眯地顺着他的称呼应下了。 她倒是很喜欢向九这孩子,孙女儿能嫁到这里来,落户在二老眼皮子底下,有什么不好?唯一的不好,恐怕就是城里户口变成了乡下户口。可在她看来,城里头吃住方面还不及乡下呢,吃棵青菜要花钱、想吃鸡蛋不定买得到,住的地方又那么小,还不如乡下自在。 第257章 她那么凶你也喜欢? 张有康拍拍向九的肩,也没说什么。 向九这孩子,除了没父母帮衬、又有个爱斤斤计较的大嫂,别的还真找不出啥缺点。当然,和城里人比,相差最大的就是户口。可要说农民户口低人一等,自己老俩口不也是农民?瞧不起他就是瞧不起自己。 但罗胜男却不这么想,回过神就说:“我反对!” 想她和张岳军两个都是省城水利局职工,职权混不上,但好歹是工人编制。招个乡下女婿,回去不得被街坊邻居笑掉大牙啊。 “娘!明明是你说的……”燕子急了,“我把对象带来了,你又不同意,这不耍人玩么!” 罗胜男冷着脸转身进灶房:“我没让你在这儿找。” “爹!”燕子转头找她爹求助,“你倒是说句话呀!我都拉着九哥上门做客了,娘怎么这副态度!” “张海燕!你给我死进来!”罗胜男在灶房里发飙。 “你进去和嫂子好好说,这儿有我们呢。”盈芳轻轻推了燕子一把,“不管你娘说啥,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都别和她争。” 燕子点点头,乖乖进了灶房。果然,一进去就被她娘炮轰了。 好在事先得了盈芳的提点,沉住气没和她娘争辩。遇到无关紧要的话题就点个头、认个错,态度好的就像换了个人。可一涉及到终身大事,又死死把关,就是不肯让步。这么油盐不进的态度,让罗胜男倍感无力。 就在这僵持当口,向刚带着张海洋“打猎”回来了。 张海洋拎着一个带罩子的竹篓,一脸兴奋地冲进来:“爷!奶!看我逮的麻雀多不多?中午咱们烤烤吃怎么样?” 总算打破了屋里屋外挥散不去的紧张气氛。 向刚看到一贯皮实、潇洒的向九,居然局促地坐在二老旁边,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趁盈芳给他打水洗手时问,“发生啥事了?小九叔怎么在这儿?” 盈芳无辜地眨眨眼:“我好像帮倒忙了。” 她将事情经过一说。 “你呀!”向刚拿沾了水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就算要说,也别挑今天啊。年过不太平,嫂子不得把责任归咎到小九叔头上。” “那怎么办!”盈芳束手无策。 “急啥,你男人我又不是摆设。”向刚甩干手,接过她递来的毛巾擦了把脸,还给她的同时,捏了捏她的手背,随即稳步迈进堂屋。 “嫂子,海洋说没吃过烤麻雀,刚逮了不少,要不中午烤来吃咋样?” “哦……好啊。”罗胜男怔愣了一下应道,不明白这个事为啥要找她汇报。 向刚遂又浅笑着说:“刚还发愁,这么多麻雀没竹签咋烤,有小九叔在就不用担心了,他家囤了不少毛竹,削竹、编竹也很有一套,那我和他一块儿烤去了。” 说完,放回门帘走出去喊向九:“我记得你家有不少新砍的青竹,拿一根来削竹签,咱们一起烤麻雀。” “哎!”见有事可做,向九爽朗应声,麻溜儿地回家抱毛竹去了。 没来得及说话的罗胜男:“……” 见她娘吃瘪,燕子姑娘耸肩闷笑。 堂屋,张有康和张奶奶面面相觑。 竹签?家里有哇!还是刚子自己削的,他不会不知道呀,怎么还让向九回家取毛竹现削? 相比之下,张有康脑筋转的比老伴儿快些,想到一点,抚着胡子笑了。这孩子,拐着弯帮向九制造机会呢。 乡下人,种地谁不会?但会手艺的就不多见了。 这年头,有手艺意味着能挣到更多的工分,譬如农闲时,由公社组织去隔壁乡串卖。平时也能编些箩筐啥的挑去收购站换几个钱。 总而言之,有手艺,比没有手艺要吃香的多。 罗胜男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比一开始好多了,但还是没松口。 “刚子,你说我该怎么办?”向九闷闷地问。 他削竹签、向刚洗麻雀、盈芳负责抹调料,腌制片刻后,串上竹签,由张海洋架在火堆上翻烤。四个人分工还算默契。 因此,向九这话,在场几人都听到了。 张海洋这半大小子大大咧咧地说:“九哥、啊不对,姑丈喊你小九叔,那我该喊你什么呀?” “随你。”向九认真地削着竹签。心里想:喊姐夫最好。 “九叔公吗?” “噗……” “嘿嘿,九叔公,你想娶我阿姐啊?可她那么凶,你也喜欢啊?” 向九嘴一张,刚要驳斥未来小舅子这番言论,但听未来丈母娘彪悍的嗓音在灶房窗口响起:“张海洋!你皮痒了是不是?少给我瞎咧咧!你阿姐哪里凶了?” “不凶!你阿姐一点不凶,很温柔。”向九顺着未来丈母娘的话说道。 话音刚落,冷场数秒。 蓦地,张岳军憋不住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朝向九竖竖大拇指。敢在母老虎发威的当口出声,勇气可嘉! 其他人也都笑了。当然,除了罗胜男。 “好了,大过年的,扯这些干啥!”张奶奶站出来打圆场,“不管这事儿成不成,今儿阿九在咱们家吃饭。上回他帮了燕子大忙,还没正经道谢呢,这顿饭必须请。” “奶奶您客气了,那不过是小事……”向九受宠若惊。 张奶奶义正言辞:“在我眼里就是大事!” 张岳军挠头表示不解:“帮了燕子大忙?啥忙啊?我们咋不知道。” “你们当然不知道了。”张奶奶哼了一声,懒得理儿子媳妇。 “我知道,我知道,之前阿姐不让我说,现在能说了吧?”张海洋一五一十把磨豆腐那天发生的事说了。 “哎呀你个死丫头!发生这么大个事,居然不跟我和你爹说。真是长本事了啊!要是没……咳,没阿九护着,你完蛋了知道吗?豆腐被人撞、被人抢也就算了,一个不好人要受伤的。姑娘家家的无论伤到哪里都不是小事,哎哟喂……”罗胜男越想越后怕,拉着闺女上上下下打量,确定没受伤、也没哪里不适才放心。 倒没留意言语间不自禁地将向九视作了闺女的救命恩人。 第258章 不努力怎么生娃? 燕子姑娘打蛇随棍上:“娘啊,大恩无以为报,所以我才决定以身相许啊。” “噗——” “咳咳咳——” “……” 本来只想在她娘面前表表衷心的,哪知一激动说大声了,以致外面的几人都听见了,包括话题主角——向九同志。 燕子姑娘尴尬地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说嫂子最后会同意这门亲事吗?” 吃过午饭,张奶奶撵小俩口回自己家午休,年夜饭后要守夜,可得养足精神。 可肚子吃饱了一下子哪睡得着啊,盈芳便拉着向刚去了娘家。 仓房里还有些东西要归整,既然婚后大部分时间要住夫家了,有些东西还是趁着免费壮劳力在,一趟扛回夫家去。至于地窖里的囤货,已让小金转移了一半到向刚家了。 盈芳收拾,向刚打包;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听她问及燕子和向九的事,向刚沉吟了片刻,回道:“不好说。” 是真不好说。 毕竟,老一辈的思想仍旧停留在“高门嫁女、低门娶妇”的观念里,总希望女儿有个好归宿、嫁个好人家。 再者,燕子是城市户口,爹妈皆是工人,虽说还不是正式工,但只要留在城里,转正是迟早的事。 “你直说不可能不就得了。”听完他的分析,盈芳有些沮丧。 相比男人理智的剖析,女人碰到感情问题就容易冲动盲目。 向刚蹲在地上,给一袋袋口粮、菜干扎紧袋口,然后叠放到箩筐里。边不厌其烦地给媳妇儿解释:“我只说有这个可能,但也不排斥另一个可能,所以别太悲观了。今天这样说破了也好,没见师傅师娘都乐见其成吗?你师兄也持中立态度,强烈反对的就只有嫂子。给她点时间,难保不会想通。” “假如换作你呢?”盈芳不知想到啥,停下手里的活偏头问。 向刚挑眉看她:“换作我什么?” 盈芳移开视线,抿了抿唇小声说:“将来你闺女跟着你成了城市户口,却喜欢上了农村小子,你会不会反对?” 事实上,她想问的是,他的户口已调至部队,而她依然是农村户口,他真的不曾嫌弃过她么? 话到嘴边,硬生生改了口。 向刚闻言,差点笑出声。 傻媳妇,闺女的影子都还没呢,就开始未雨绸缪。 “关于这个问题……”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们放到午睡时再讨论。” 为嘛放到午睡而不是现在? 盈芳起先不懂,到了新房,洗漱完、解开辫子正慢慢梳着,被男人一记近乎粗鲁的动作扛上了床。 “不是说想要闺女吗?不努力怎么生?” “谁、谁说要生闺女了?” 她趴在被窝里,被他压着起不了身。 “那儿子?”他在她耳边轻笑了一声,“还是儿女合来一双?” “你咋不说来一打?” 她一定是被他逗得脑袋发热了。 愉悦的低笑,从她耳畔袭来。 紧接着,湿热的吻,时而温柔、时而激烈,从耳垂开始,遍布全身…… 醒来时,天已擦黑,男人似乎早就起来了,身边的被窝摸着有点凉。 盈芳支起胳膊看床边柜上的石英钟。 “呀!四点了!” “不急,晚饭还早。”向刚掀开门帘走进来,身上穿着单薄的旧棉袄却还在冒汗。 “我把囤着的柴禾都砍好了,扎成小捆叠在柴房,要用了一捆捆拿就行了。方才师娘派海洋送来一碗水饺,说是今儿要守夜,晚饭索性迟点开,让我们先吃几个饺子垫垫肚子。我看你睡得香,就没喊你。这会儿饺子怕是冷了,我去热一下。” “我来吧。看你满头大汗的,赶紧拿热水擦一擦,里衣湿了就换下来,别着凉了。” 盈芳边说边要坐起,被向刚按住了。 “出点汗怕什么,我都习惯了。倒是你,刚醒别马上出去。棉袄套上坐着别动,我先把饺子热上,擦了澡咱们一块儿吃。” 向刚的手脚一贯很快,打来热水、快速地擦了个战斗澡;换上干净秋衣、套上棉袄,再把脏水倒掉、地板捻干,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澡擦好,灶上的饺子也热好了。 “来,趁热吃。” 向刚托着茶盘坐到床边,示意盈芳就这么吃。 盈芳哭笑不得:“别把被子打湿了。” 新婚用的龙凤双囍被,被面可是绸缎的,沾上汤渍油污不得心疼死。 “我会小心。”向刚拿筷子夹起一只元宝状的白菜肉馅水饺,喂到媳妇儿嘴边。 盈芳嗔睨他一眼,倒也没拒绝。张开小嘴秀气地咬了一口。 下一秒,她呆住了,对面这家伙把余下半只水饺吃了。 “听说夫妻俩共吃水饺,能幸福一辈子。”男人一本正经地说。 “是、是吗?” “我有骗过你吗?” 盈芳眨眨眼,好像没有。 男人的耳垂微微颤了颤,随后继续投喂。 二十来个香喷喷的白菜猪肉水饺,被小俩口你一口、我一口分食干净。最后连饺子汤都喝完了。 吃饱喝足,盈芳靠在床头揉肚子,向刚则把碗筷拿去灶房洗干净。 回来问她:“这下暖和了吧?起来穿裤子不怕冷了。” 敢情是怕她冻着才让她坐在被窝里吃饺子的啊。 盈芳偷瞥他一眼。 谁曾想人前不苟言笑的向副营长、哦,不,现在该称呼为向营长了,私底下竟是如此体贴入微的一个人。 被她赚到了不是么? “想什么这么出神?”向刚见她傻愣愣的,坐到床头捏捏她脸,“脸这么红,没发热吧?” “没有啦!刚吃完身体有点发热而已。”盈芳回过神,推说要穿裤子,把他撵去外面收衣服。 “你明天走,行李收拾好了吗?”穿戴整齐,盈芳开门出来,外面的空气要比屋里冷得多,搓搓手,跑过去帮忙收晾衣架。 向刚笑瞥了她一眼:“我以为媳妇儿会帮我收拾。” 逗她而已。不就衣服鞋袜么,早收拾好了。 盈芳红了红脸,却当真了。待晒着的东西收进屋,利索地收拾起他的行李。 第259章 食髓知味 “换洗衣裳我看你已经叠好放包袱里了,这两双袜子是新织的,这双鞋子和两副鞋垫是姥姥送你的,我都放一起了。” 盈芳一边给他收拾行李,一边说道,“……吃的也带一些过去,你那些战友人没来,礼却送到了,不回礼说不过去……” 回礼通常是喜糖、喜饼、红鸡蛋。交情好或者对方送的多的,再添包白糖或是香烟。 盈芳想着家里山货多,炒熟的五香瓜子、花生、核桃以及干红枣也装了一些,让向刚带去分给战友们吃。另外又装了十斤小米、两斤木耳香菇、两块咸肉、三条熏兔腿、一篮咸鸡蛋、一坛辣白菜。 “拿这么多干什么?”向刚见了,噎了噎,这是让他接下来都别回来了么? 盈芳没看到他表情,闻言,阿沙力地一挥手:“家里还有很多。” 蓦地想到,大部分囤在地窖里、男人并不知情啊,抽了一下嘴,忙补充,“我一个人能吃多少啊?再说,开了年,天气渐渐热了,这么多也放不住。” 男人想想的确是这个理,才没再拒绝。 盈芳暗地里吁了口气。 栗子由于都剥了壳、埋冰里冻起来了,不方便带。索性和剩下的半边生鸡肉一起,焖了一锅板栗鸡,装满两个大铝盒,到部队了热一热就能吃。 至于路上的吃食,盈芳想了想,打算卤一锅五香蛋、蒸一锅松软的白面馒头。 “你切些薄薄的肉片下来,等我蒸好馒头,把它们煎熟煎酥,明儿你夹在馒头里吃,冷了就着热开水凑合对付一顿。上趟去省城,师娘就是这样给我做的,味道很不错……” 盈芳和着面,指挥向刚把墙上挂着的熏兔肉拿下来。 向刚的刀工比她好,她说要几分薄,就切成了几分薄。切完了摊在砧板上。转身帮她烧火。 盈芳系着围裙在灶头忙碌着。面醒好后,一个锅里煮鸡蛋,另一个锅里蒸馒头。 汤滚水呼噜噜沸腾了,盈芳提来空的热水瓶,把热水灌进去,晚上洗漱用。完了往汤罐里加入冷水,等到再沸腾,锅里的鸡蛋约莫煮得七八分熟了。 “现在中火就够了。”盈芳提醒灶膛口的男人。 向刚依言撤掉一根大柴,高窜的火苗立即矮了不少。 “何必做卤蛋那么麻烦,水煮就行了。”向刚见她忙得团团转,心疼地开口。 “不麻烦啊。”盈芳抬起胳膊撩了撩滑落下来的发丝,笑着说道,“白煮蛋也就热的时候蘸着酱油能吃,冷了能有啥味道。反正卤料都是现成的,和水煮没多大差别。” 事先给喜酒准备的调味料用剩了不少,尤其是桂皮、茴香、辣椒干这些本就不缺。野生小胡椒也采了不少,晒干后封在坛子里,要用了抓一把,和茴香、桂皮之类的缝在纱布里。做卤味了丢一包进去,方便又美味。 盈芳边说边拿铁勺轻敲一下蛋壳,让蛋壳龟裂但不破开,这样既干净又入味。 确保每个鸡蛋的壳都敲裂后,盖上锅盖继续焖煮。等另一个锅里的馒头蒸得差不多了,让向刚转为小火。小火焖了五六分钟后彻底熄火。 卤蛋就这么浸在卤汤里,到明儿早上再捞起来。 馒头在蒸笼里焖了两三分钟后掀开,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躺在蒸笼上,看着可喜人了。 盈芳拿来晾干的饭篮,把馒头一一转移到饭篮里。蒸笼热,凉了有水气,沾水的馒头口感就没那么好了。 移掉蒸笼,锅里开煎兔肉片。小火煎出来的熏兔肉,喷香酥脆。 “明天像这样掰开,往里夹两片兔肉,再抹点酱,夹着吃。”盈芳拿一个馒头示范了一下。顺带想起师娘炸的酱还有两罐,立马往他的行李里塞了一罐。 示范的自创肉夹馍,自然放到了向刚嘴边。 “尝尝!趁热吃味道更好。” “你也吃。”向刚让她先吃。 盈芳便意思意思咬了一口。 向刚就着她咬过的地方开吃。 这样你一口、我一口,没一会儿,胖胖的肉夹馍到了两人的肚子里。 “这样下去,我要长肉了。”盈芳摸摸小腹。 “胖点好。”向刚打量了她一眼,见她鼓着腮帮子表示不服气,眼里含笑道,“胖点福气。” 事实上,他想说的是——胖点手感好。 尽管她衣服下的身材,比他以为的肉|感多了。 许是骨架小吧,盈盈一握的纤腰、平坦的小腹、光滑细腻的腿、两个手掌能一把托住的臀……摸上去居然挺有肉感,一点不硌手。 尤其是胸前两颗蜜桃,发育的堪称完美,匍匐其间含|弄时,当真是溺死也甘愿。 想到这儿,向刚眼神转为幽暗,深不见底的黑瞳里,似有两簇火苗在窜燃。 食髓知味,食髓知味……他总算是理解这个词的深刻含义了。 无奈明天要走了,今晚又是大年夜,独处的时间不多了。 眸光一闪,他状似随意地说:“其实咱俩结婚了,守夜按理说得在自己家进行。” 盈芳哪里晓得就一个“胖”字,还能牵连出这家伙噶许多情绪哦。忙着刷锅台的她,想也不想地答:“也是。那等下和师傅师娘说一声,吃过年夜饭,咱们就回来。” “嗯。”向刚勾了勾嘴角。媳妇儿这关搞定,还愁外人那关通不过么? 年夜饭很丰盛。 一来今年收成好,生产队发粮、发钱都比往年多;二来,托盈芳的福,二老家也囤了不少山鲜野味,平时不怎么舍得吃,大部分都攒到了过年。 小鸡炖蘑菇、板栗烧兔肉、羊肉火锅、红烧肉、猪大骨菌菇汤、集蛋饺肉丸鲜虾于一体的三鲜头汤……除了后三道,其余都是往年吃不到的大菜。 老金被安顿在火炉旁,煲汤的大骨犒赏了他,另外还给了两块清炖不加盐的大肉,和糙米饭拌在一起,算是给它庆祝退役后的第一个大年。老金甩着尾巴、咽着口水,直到向刚说“吃吧”,才开始大快朵颐。除了他们小俩口,别人喂,那是一口都不吃的。 第260章 不动一场睡不着 “这狗太通人性了。”张有康赞道,“不愧是军犬,简直跟人没两样。” 张岳军附和:“我看比人还聪明。” “那以后盈芳随军了咋办?”张奶奶问,“总不能再带回去吧?” 向刚想了想说:“那就一起去。军属大院允许军犬入住,到时建个狗屋给它养老。留它一个在家,怪冷清的。” 主要是,随军不像探亲,不只去那么一天两天,就算托付了照看的人,长年累月的也麻烦。 盈芳笑着揉揉老金的狗头,赞同向刚的决定。看家护院看家护院,看的不就是人和粮食么。人不在家、粮食囤地窖,即使真有不怕死的宵小翻墙进去偷,也是徒劳而返。 “小芳随军还有段时间呢,着急啥。”张有康打破略有点沉闷的气氛,朝孙子招招手,“今天过大年!海洋你去把里屋门后背的鞭炮拿出来,今儿先放两挂,明儿放两挂,剩下两挂元宵节时候放。放完开席!” “哎!”被点到名的张海洋童鞋乐颠颠地去了。 大伙儿跟在后头,聚在堂屋檐下看他放鞭炮。 “幸亏你给我留了,不然哪有这机会。”张有康感慨地对向刚说,“不要钱的东西,眨眼工夫就抢了个精光,跟白捡似的……话说,你从哪儿搞来这玩意儿?不会被人说什么吧?” “放心。来路正当的很。” “正当就好。”张有康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别看咱们公社小,平时瞅着人心挺齐,可真有点风吹草动,不是个个都能守口如瓶的。上回芳丫头那事儿就是……” 向刚听着老张大夫的细述,抬眼往盈芳瞧去,见她俏脸红扑扑地笑得正开心,嘴角也漾开一抹微笑。 “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人欺负她。” 张有康欣慰地拍拍他肩。 年夜饭吃完,已经八点多了。 得知小俩口想回自己家守夜,二老也没反对。成家了原该如此,只不过怕他们冷清,才邀他们一块儿守夜。 走之前,张奶奶把明儿早上喝的豆茶汤给他们装了半铝锅。 “刚子明天几点的火车?”张奶奶把铝锅给盈芳时问道。 “火车要等晌午,不过初一就开一班船,六点就得走了。”这还是县城那边有不少干部要到乡下来拜年,才开的。 “六点就得走啊?那让你师兄送送。” “不用。”向刚走过来接过盈芳手里的铝锅,摇头婉拒,“行李不多,我一个人能搞定。” “师娘,我会送他的。”盈芳也说。 张奶奶便不再坚持,拿干净布兜给向刚装了些米炮糖、麻花之类的小食,让他带着火车上吃。 “我咋没想到给你装些这个呢。”从二老家出来,盈芳拍了一下额。 向刚失笑:“我又不是孩子。长辈送的不好推辞,家里的留着你吃。” “说的好像我是孩子似的。”盈芳不服气地睨他一眼。 向刚笑而不语。握住她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两个人因此而贴近许多。 相携回到家。 点燃油灯,烧上炭盆,冷清的屋里立马温暖起来。 向刚可没忘拉着她回家守夜的目的,到家就烧了一锅热水。 盈芳趁他在灶间忙活,躲进后半间,拉上布帘清洗下|身。中午被他捣弄了一场,虽说当时也擦过了,可还是黏黏腻腻的。 洗完舒了口气,拉开布帘正要去倒水,向刚进来了,手里提着俩热水瓶,表情自然地问:“洗好了?” 不等她回答,搁下热水瓶,走过来端起水盆,几个大步迈出房门,哗地泼向了西首边的墙根。 盈芳:“……” “发什么愣?被窝里暖和,坐被窝里守夜吧。” “不是烧了炭盆吗?我还想烤红薯吃呢。”盈芳回过神说。边烤火,边吃烤红薯,漫长的夜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你坐被窝里,炭盆就放脚踏上,想吃红薯我烤给你。”向刚一本正经地将媳妇儿哄上了床。 接下来,一切水到渠成。 盈芳直到被他抱坐着上下起伏时,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今夜这一切,怕是这心思九曲十八弯的腹黑男人早有预谋的。 “还说烤红薯给我吃……” 事后,她娇喘吁吁地趴在他怀里,没好气地捶了他一拳。软飘飘的拳头打在身上,和挠痒差不多。 向刚餍足地低笑。 “年夜饭吃那么饱,不运动一下怎么吃得下烤红薯?我这就给你烤。” “身子白洗了。”察觉腿间有凉凉的粘液淌出,盈芳瞪他一眼,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 “别动。”向刚却反而搂紧她。可嘴上让她别动,粗粝的大掌却在她光滑的身体上游走,就在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要制止他侵略的魔爪时,他那灵活的手掌,来到了让人羞羞的地方。 “很滑很湿。” “还不是你!” “嗯。我会负责清理干净。”喉结动了动,低下头,啃啮着她玲珑秀气的耳垂笑语,“反正要清理,不如再来一次?” “向!刚!” 回应她的是一串愉悦的低笑。 紧接着,红帐垂下,床头悬挂的香囊,晃得仿若无声的风铃。 第二天,盈芳醒来时,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床边矮柜上,石英钟压着一张便条,刚阳遒劲的字,力透纸背: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事电报或电话,别省那几个钱。 盈芳来回默念了两遍,方才将纸条塞进床边柜的抽屉,捶捶酸软的腰肢坐起身。 脚踏旁的炭盆早已熄灭,里头还躺着两个烤熟了但没吃的红薯。 想到昨晚,被他连要了两次,浑身软绵绵地趴在床上,看他忙进忙出,先是给她清理下|身的黏腻,继而披着大衣坐板凳上烤红薯,烤熟后喂到她嘴边。两人分享了一个大红薯后,迎来了新的一年。 守夜结束,原以为这下可以安心睡了,孰料这家伙二话不说又欺上来,说是红薯吃多了烧得慌,不运动一场睡不着。一运动两运动,她连怎么睡去的都记不起来了…… 太胡来了! 第261章 顺其自然 盈芳拍拍绯红的脸颊,庆幸男人回部队了。 平时那么严肃一个人,床笫之事上竟如此热情如火。照他那样的需索法,新婚头一个月搞不好就怀上孩子了。 想到这茬事,她低头摸摸平坦的小腹,应该不会这么快吧? 想起领证那天,民政局同志塞给她的一盒药,回来后搞懂了,那是避孕用的。当时害羞,碰都不好意思碰,是向刚收起来的,被他藏哪儿了? 盈芳翻箱倒柜,最后在大门衣柜的带锁抽屉里找到了。 镇定地读了一遍上头的说明,服用倒是简单,初次服用于月事来潮第五天、第十天,剂量是一片;以后每次月经来潮第五天服一片就行了。也就是说一月服一片就能避孕一个月。但停服后要等半年才能怀孕,否则胎儿不健康。 除此之外,说明的副作用一栏,罗列了诸多不好的事项。 摩挲着药盒,盈芳有点犹豫不决。 可不服吧,万一怀上了,还能去县里读书吗? 至于二十岁不到就生娃会不会早了点?倒是不在担忧范畴。上辈子的爹娘,可是十七岁就生她了。 转念想到服用要等月事来潮第五天,若月事不来,说明怀上了,哪还用纠结。若是来了,说明没怀上,接下来男人都不在家,还服它干啥! 想通后,盈芳嗨皮地将药盒塞回抽屉,不去想这个事了。 一切顺其自然。 正月初一拜大年。 盈芳起来后收拾干净屋子。窗户支开了半尺缝,散去了一屋子浓郁的靡味。 喝了碗男人热在炉子上的豆茶汤,穿戴整齐、挽了个发髻,出门给各路长辈拜年去了。 这年头女人婚前和婚后的发型变化不是很大。顶多为了干活方便剪成短发,再不济扎两束短辫子,或是头顶挑一束然后用发夹压住。很少像盈芳这样规规矩矩挽发髻的。 因此在路上看到她,妇人们都纷纷停下来夸她这头发梳得好看,还问她固定发髻的桃木簪子哪儿买的。毕竟,供销社和代销点没看到有卖。 盈芳抿唇笑笑,这是男人给她削的呢。老大爷送的那枚龙凤呈祥碧玉簪她可不敢戴。 先去师傅家拜年,然后跟着师兄他们一起,依次去了书记家、社长家。趁师兄一家在社长家唠嗑、喝糖水时,她抽身去了一趟李寡妇家。上回那事,若没有李寡妇通风报信,后果不晓得会怎样。 “你太客气了。乡里乡亲的,谁碰到那样的事不帮衬一把?”李寡妇没想到盈芳会在正月初一上门,往年这时候,都是娘俩守着门冷冷清清过的。 盈芳拿出特意揣在口袋里的大白兔奶糖给李苍竹,边说:“嫂子才客气了。喜饼还多亏了嫂子呢。” 李苍竹砸吧着奶香味浓郁的大白兔奶糖,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萌萌地问:“芳姨,刚子叔咋没和你一起来?” 经过短短几天相处,李苍竹对这个高高酷酷的军人叔叔,可谓崇拜到了骨子里。 “他回部队去了。能在年关请出这么多天假,已经是领导开恩了。”盈芳笑着说。 李寡妇叹道:“可不就是这样,所以说军嫂不好当啊。不过听你二婶说,过不多久你就能随军了?那地方远吗?往后还回来吗?” “他们驻地在省城,说远也不是很远,往返两天仅够了。有时间会回来的,毕竟我和他老家都在这儿。” “说的也是。”李寡妇难得交上一个知心朋友,想到她没多久要随军,心里难免有些不舍。同时又替盈芳高兴。做军嫂不易,能和丈夫住一块儿,这是好事儿啊。于是一再说道,“有啥事尽管找我。抽不出时间就让二狗子跑一趟,那孩子现在和苍竹玩得很好,隔三差五就往我家跑。” “那是因为狗子哥和我都想成为解放军,咱们在抓紧时间训练呢!”李苍竹脱口道,随即紧紧地捂住嘴,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娘,生怕李寡妇骂他。 “这孩子!”李寡妇好气又好笑,作势拍了儿子两下,“解放军是那么好当的吗?拿根棒子挥几下就是训练了?哪天问问你刚子叔,当解放军有多辛苦。看你瘦的跟猴儿似的,没两下就被淘汰了!有那工夫,还不如多认几个字,将来要是能进公社当个出纳或会计,娘就心满意足了……” “我有认字啊,芳姨送的识字课本我认了大半了,狗子哥还没我认得多呢!” “那也不能骄傲!主席说了,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力戒任何的虚夸和骄傲!记住了?” “……没。” “……” 盈芳从李家出来,仰头看看灰蒙蒙的天,似乎又要下雪了,但心情却出奇地好。 初二照风俗是回娘家的日子。盈芳养父母都不在了,回不回其实无所谓。不过想把老金的窝从娘家搬到夫家来,以后就在夫家陪她了,便收拾了个简单的包袱,回去了一趟。 舒老太那边,意思意思地送去了半斤白糖、一包红枣。 许是看她身后跟了条大狗吧,舒老太这次倒是没对她恶言刁难,撇撇嘴,收下白糖和红枣,问起舒彩云的下落。 “刚子哥早就托人打听了,但是还没消息。”盈芳照实说。 舒建强听后,眼神转为黯然。 舒老太又开始骂骂咧咧。 盈芳赶紧退了出来。 回家路上,摸摸老金的头:“今儿多亏有你。回家怎么犒赏你呢?” 犒赏=肉或大骨头。 老金眼睛一亮,四腿一撒,催着她快回家。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 “回家也没鲜肉啊。”盈芳跟在它后头哈哈笑。 到家后,扶着门框喘大气。 老金围着她转了好几圈,末了叼着她的裤腿,使命往地窖方向拖。 小金盘在房梁上,丝丝吐了两下信子,而后直直飞到了床前脚踏上,尾巴稍一带,就把大床挪离了几尺,露出地窖出入口的泥盖。 盈芳以为它们俩是想去地道里玩,想想除了拆狗屋,也没别的事,师傅家说好晚上才去,便提上油灯,掀开泥盖,手一挥:“走!下去玩会儿。” 第262章 惊喜 老金“嗷呜”一声,率先窜入地道。 许是第二次下来了,不像第一次时那么小心翼翼,一下来就撒欢似地奔跑起来。 盈芳提着油灯紧跟其后,不时“嘘”一声:“老金,别吼好吗?声音透到地面,还以为闹鬼呢。” 小金不紧不慢地游在最后,好像掠阵。 前行了一段路,老金停了下来,等看到盈芳的身影了,欢快地甩甩尾巴。 “怎么了?” 话音刚落,盈芳也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又多了一条道?小金你新挖的?”除了它,还能有谁。 小金悠哉哉地吐着蛇信,游到她前面,领她走了这条新地道。 “这又是通往哪儿啊?别告诉我是师傅家。”盈芳略感头疼。 要真通往了师傅家,该如何交代?说是无意中发现的?可地道口设的位置,很难不让人怀疑啊。 小金转过头,丢了个白眼给她。 不是师傅家? “那是公社?” 又收获白眼一枚。 一人一宠问答间,地道已到尽头。 小金扁平的脑袋一顶,上方的石盖钝声开启。 老金再次领军冲锋,头一个钻出去。 盈芳跟在它后头探头往外看,下一秒差点失声惊呼。 这里居然是山洞! 就是她上山时歇脚、偶尔和小斑它们碰头玩耍的小山洞。 地道口开在内壁一角,天然而成的石块为盖板,除了小金,没人能将它从外头打开。 山洞里散落着一堆表皮干枯的核桃,那是上回装剩的,后来下雪,就没再上山了。 随手敲开一颗,发现没烂,可惜这趟来没带背篓,只得先将它们捧到一堆。带着二金出山洞溜达。 冬季的山里,一派萧条。但也不是毫无收获,近山谷那片地,发现了天冬、天麻、白术、前胡、玄参等不少秋冬季旺长的草药。 其实一直都在那里,偏偏绿意满山坡时没有发现它们。 要不是小金有本事,她哪会在冰雪未消的正月初上头进深山啊。不上山,自然就发现不了它们。等到山花烂漫时再来这里,说不定又要错过。 “小金你今天是大功臣,说吧,回去想吃什么?” 小金翻了个白眼。想吃什么它不会自己抓啊。于是,跃到老金头上,指挥着老金扑野味去了。 盈芳瞅瞅云叠云的天际,似要下雪的节奏,赶紧找了几根细软的枯藤,编了个藤筐,将发现的草药一一装进去。还幸运地挖到一串何首乌。 师傅拿给她看的医书里有提到:何首乌黑须发、悦颜色。久用长筋骨,益精髓,延年不老。好东西啊好东西! 她欢天喜地扔进藤筐。 天空开始飘起轻若柳絮的雪花。 这时,肚子也唱起空城计。 盈芳拉起衣袖看了眼藏在毛衣里的手表,原来已经下午两点了,难怪这么饿。提起藤筐扬声喊二金:“回家咯!” 话音落下没几秒,难掩兴奋的老金,驮着小金回来了。 身为一条军犬之王,本不该让一条竹叶青盘踞在自己头顶上撒野的。可谁让这条蛇成了精呢,动不动就拿威压逼迫它,当然,也会偶尔丢些山鸡、野兔给它打牙祭。老金觉得,让它贡献头顶上方一小片空间,似乎、好像、应该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 前几次是背着主人偷摸加餐,吃完除了舔干净毛发上的血渍,还得把一地的鸡毛、鸡骨埋到地下,它容易么它!今儿终于能正大光明吃一顿大餐了。 老金摆着尾巴,吞着口水,兴奋劲难以言表。 小金将猎到的山鸡、野兔往盈芳跟前一丢,懒洋洋地盘回老金头上。它已经吃饱了,这些是二货犬王的食物。 盈芳看着一地的野味,还有啥不明白的——这俩货分明已经把自个的口粮挣回来了。 “好样的小金!不过咱们得回去了,到家后你们再慢慢吃。” 一人二金按原路返回。 到家后,才从地窖出来,还没收拾一藤筐的战利品呢,院门被咚咚咚地敲响。 “姑,奶奶说你没事早点过去,反正就自己几个人,晚饭早点开。”院外,燕子穿着蓑衣,站在风雪中。 “我还有点东西没收拾好,一会儿就过去。雪大起来了,你要进屋等我还是先回?” “那你忙吧,忙完了就来哦。我先回了。”燕子摆摆手,没进屋,转身踩着来时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去了。 盈芳舒了口气。要是进屋的话,她还得让小金把藤筐扔回地窖去。 燕子没进来,一切就好办了。 草药先放一放,把老金的晚餐准备好。 鸡骨头太细,容易卡到喉咙,所以盈芳把两只昏迷的山鸡关进灶房鸡舍里,快速地料理起兔子。 老金蹲在一旁,呆萌地张张嘴。要不要告诉主人,自己自从来到这里,已经吃过不下一打山鸡了,还都是生吞活撕的,从没被鸡骨头卡到过喉咙。 “汪——” 老金短促地吠了一声。 盈芳在小金咬了一口兔子脖颈、倒提着放干净血后,开始剥兔皮。听到老金的叫声,还以为饿了催呢,安抚道:“马上就好哦,剥了皮焯了水就给你吃。” “呜呜……”老金改而委屈的呜咽。人类不懂犬语真让犬难为。 小金细长的蛇信刮过老金的鼻尖,像是在嘲笑它:犬王?你这么厉害,你咋不说人话捏? 老金扭头,趴地装死。 盈芳把焯过水的野兔肉崭成四大块两小块,一大块丢到老金专属的饭盆里,一小块给小金磨牙。另外的换了干净水后煮开,就这么浸在汤里。天气冷,这样既能保鲜又不会风干。 二金的晚餐搞定,她洗了把脸、摘掉围裙,去师傅家蹭饭。 半路看到燕子和向九肩挨着肩站在矮墩桥头看雪景。 盈芳犹疑了一下,到底还是走过去唤了一声“燕子”。 燕子连忙从向九的棕榈伞下钻出来,含羞带怯地说:“我和姑回家吃饭了,你也回吧。” 向九看到盈芳,挠头打了个招呼,欲言又止地看了燕子姑娘几眼,顺从地回家了。 第263章 八卦人人都喜欢 “别告诉我,从我家出来后还没回去过?”盈芳低声问。 燕子倒也老实:“嗯,回去也没事做,碰到九哥从他二哥家出来,就在桥头站了会儿聊了几句。这个天气没人出来,就算看到了,我们、我们也没做啥呀。” “你娘她……” “我娘还没同意呢。”一提到她娘,燕子姑娘泄了气,“她让我后天跟着他们走,我还不想这么早回去。豆腐厂初十才开工,外婆家每次去都闹的不愉快,还不如在奶奶家多待几天呢。” 路近的都是正月初二回娘家,路远的就没这么讲究了。难得回一趟老家,往返火车票也不便宜,倒反娘家离家近,有事抽休息天跑一趟也是常有的事,罗胜男便和娘家那边说好了,没什么特殊情况,初五或初六过去。 “毕竟是外婆家,又没有闹翻,拜年哪有不去的道理。”盈芳劝她。 燕子撇撇嘴:“外公外婆偏心,向来只疼舅舅家的孩子。我和海洋每次都是高高兴兴地去、憋憋屈屈地回。哪有奶奶家来的开心自在。我是无所谓啦,可海洋还小呢,每次看他难过的样子,真不知道我娘心里怎么想的。” 燕子姑娘再怎么不情愿,到底还是跟着爹妈回省城了。 走之前,盈芳用碎花布头车了两条发带送她,还允诺,等天气转暖了,再送她一件小圆领的碎花衬衫。可算是把她逗开心了。 张奶奶让向九送他们上码头,罗胜男张嘴想拒绝,张奶奶瞪眼道:“阿九是代我们送的,你多啥子嘴?” 罗胜男只好忍住不发作。上了船瞪了女儿一眼:“别以为你奶让他来送就允许你俩在一起了,你娘我还没松口呢,想都不要想。回去后给我好好上班,争取早日转正。敢起啥幺蛾子,看我不修理你!” 燕子翻了个白眼,扭头不做声。 张岳军叹了口气。媳妇和女儿吵嘴,他该帮哪个? 燕子一家走后,盈芳不再顿顿上师傅家吃饭了。 嫁了人不同以往了,一天到晚不开火会被人笑话的。再说还有老金,一天两顿,天天下来也是不小的开销。 不过自从有了通往山洞的地道,即便在家,也三不五时上山溜一圈,采采草药、折折腊梅,不时逮个兔子、山鸡。 新房被鲜花妆点得分外美丽。二金吃不完的鸡兔,被盈芳酱的酱、熏的熏。去县里读书,不可能天天回家。学校食堂的伙食听冯军达说那是相当的寡淡,基本上是稀粥配杂粮馍馍,再一小碟腌过头的咸菜,时不时还会冒出一笼糙得难以下咽的黑馍馍。 因此家里不缺口粮的同学都自带炉子在宿舍开火。 盈芳肯定不缺口粮啊。她要是缺,雁栖公社没有哪家是口粮富足的了。所以她打算把家里的小炉子提去,煤炭有、口粮足、菜干菌菇也丰富。剩下就是准备一些半成品的肉类了。 二金看她熏肉,逮兔子山鸡的兴奋劲更足了,每次猎捕回来,院子里都堆满东倒西歪的野味。 亏得向刚家前院的院墙是实心的,没人看见,手脚利落地剥皮、褪毛,老金就趴在太阳底下晒肚皮。吃饱喝足的肚皮滚滚圆,毛发比来时油亮多了。不得不说,这是一头幸福的退役犬。 倘若天气不好,料理完野味,就在屋里烧个炭盆,车车衣裳、绣绣鞋面。日子不要太逍遥。 娘家后院那一丛紫竹苗,过了个秋冬,已从膝盖的高度,窜过了她头顶,并且大有节节上涨的趋势。 有了这丛紫竹的庇护,鸡养在这里盈芳很放心。琢磨了一下,干脆重新规划一番娘家后院。 如今嫁了人,吃住一般不会再回娘家。而向刚在后院开辟的菜园子,种的蔬菜足够她一人吃了。太多了也浪费不是? 因此娘家的菜园,她突然有了新想法。 鸡舍位置不变,菜园那一片,让小金挖了个小水塘出来,三四米见方,中间深、四周浅,挖到一定深度,沁出了汩汩的地下水。水位涨到离坑沿一尺半时不再涨了。 水塘浅水处可种水生作物,譬如菱角、慈姑、荸荠、莼菜、莲藕。也可种一些菖蒲等药用植株。深处就给鸭子划水了。 四周用竹篱笆圈起来,外围以及边边角角仍可种蔬菜瓜果。 开春抓两只鸭仔过来,水塘旁再搭个鸭舍,这一片就是它们的活动场地了。师娘要是想养,容纳四只鸭子没问题。 想到今年冬天不仅有鸡羊猪肉,还有鸭肉吃,平时又多了一种叫鸭蛋的荤菜,盈芳就止不住开心。 不过村里养鸭的有,经常看到谁家孩子撵着两只肥溜溜的母鸭下河游水,慈姑、菱角、莲藕却难见到。集体所有的河塘里,没见过这些东西。赶明问问师傅,看附近哪个公社有种,厚着脸皮去讨些种子。 一晃,快到元宵节了。 元宵节过后,就要恢复上工了。 因此赶在节前,向荣新召集社员在公社开了个简短的开工会,顺祝大伙儿元宵快乐。 这也是新年的第一次社员大会,大伙儿聚在一起,磕着瓜子、剥着花生,聊得热火朝天。果然八卦人人都喜欢。 “哎你们听说没?县里前阵子来了个大人物,据说是遗失了个公文包,里头有样很重要的东西,一找二找的,找到了咱们县。结果你们猜,这事儿查到谁头上了?” 八卦谁不爱啊,纷纷催道:“快说呀!查到谁头上了?” “就那谁,许丹以前处过一阵子的对象,副食品厂的副主任。” “原来是他啊!” “怎么查到他头上了?难不成是被他捡到的?” “哪能啊!人大干部说了,那公文包是被偷的,才不是丢的。偷的人逃到咱们县,被许丹对象的老堂救了……哎呀反正乱七八糟的,具体谁理得清啊。” “那后来咋样?人进去没?” “许丹对象没进去,但副主任当不成了。他老堂进去了,罪名是助长歪风邪气,少说要关几个月吧。” 大伙儿听了纷纷叹气。 第264章 他|妈就是个骗子! 叹气归叹气,毕竟是八卦。 若许丹还活着,做为从雁栖公社嫁去县里的知青,大伙儿兴许会关心。 可许丹都不在了,和吴为民的婚事也没成,对大伙儿来说和隔壁乡谁家的儿子打死了媳妇、抑或是城里哪家媳妇偷了人没两样。就是一个谈资、一桩八卦,谁也没往心里去。 却不知,他们口里的许丹,此刻真真实实地处于八卦旋涡。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所谓的海城高|干家庭的多金公子,竟然是个骗子! 除了那身还算俊俏的皮囊是他自己的,别的统统都是偷来的。包括送吴为国的香烟、亮给外人看的进口手表、封在红包里的钞票,都是偷来的! 廿九那天早上,她趁吴为民年前最后一趟巡视工厂,拿出一直以来舍不得用的胭脂水粉,穿上吴为民送她的新棉袄,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寻到吴家。听吴为民说,那有钱公子今儿要来吴家,若是有相中意的对象,直接带着上火车、去海城。 她决定毛遂自荐。 吴阿香一大早就来了,扔掉家里一大堆活计,领着两个害羞带怯的小姑娘,早早地来了娘家。 吴大娘尽管也找街坊邻居打听了,不过相比女儿那张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利索嘴要逊色许多,说的也比较含蓄,因此没说动哪家姑娘。 “娘啊,反正有我介绍的这两个,这事儿指定能成。”吴阿香凑到吴大娘耳边说,“挑走了一个,剩下一个还能撮合给阿弟,两全其美。” 吴大娘一听也是,儿子离婚后,一直都没接触女人,年纪轻轻的,总不能这辈子都不再娶了吧?转头打量那俩姑娘,长得确实不错,只是…… “你阿弟离过婚,女方愿意和他处吗?” “放心,这个包在我身上!”吴阿香拍着胸脯打包票,“阿弟的岗位那么好,离过婚有啥关系?又没孩子,年纪大还疼人咧。” 娘俩个窸窸窣窣说了半天。 都快晌午了还不见人来,等的有点不耐烦了。 就在这时,吴为国俩口子点头哈腰地陪着一名通体贵气的公子哥儿来了。 吴阿香心中大喜,忙要领着俩姑娘出去相迎,忽然,院子外的转角口走出来一名年轻貌美的姑娘,掐腰的棉大衣,胸前飘着鲜丽服帖的红丝巾,斜梳的独角辫扎着蔚蓝的丝带,脸上还扑了胭脂花粉。 那贵气的公子哥儿一眼就被吸引住了。 “听说你想找个对象,你看我成么?我虚岁二十、高中文化。”许丹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原本只是应付,只是想跟着他离开这见鬼的穷地方,去往那没人认识她的大城市。可说着说着,被男人不加掩饰的红果果目光打量得脸颊一烫,颤着睫毛垂下眼睑,双手绞着衣摆,心里七上八下的。 “就你吧。”男人勾唇一笑,扭头对震惊的吴为国俩口子说,“谢谢大哥从中牵线,也谢谢大哥嫂子这些天的照拂,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他从随身携带的真皮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红包,看上去挺厚实。 吴为国接到手上,指腹摩挲着红包封皮捏了一下,确实很厚实,说不定比两百还要多。发了发了!这下真的发了! 但当着对方的面,没好意思拆开。再说,左邻右舍听到动静都探出头来看热闹,被瞧去自己得了这么多钱,谁晓得会发生什么事,于是往兜里一揣说:“哪里的话!我还要感谢萧小弟呢。那现在……” “既然此行圆满,我就不逗留了,明儿过年,再不回家,我怕赶不上火车。”男人笑说了一句,朝许丹伸出胳膊肘,甚为绅士地带她离开了吴家。 “怎、怎么会这样啊!”吴阿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跳脚想要追,被吴为国拉住了。 “大姐你这是干啥?人已经找到中意的姑娘了,你别做蠢事。”吴为国忙拉住她。钱都到手了,对方挑的是哪家的姑娘,有差吗? “蠢事?什么蠢事?我只知道我昨儿回去东奔西走,找了好几家姑娘,最后选定这两个,那人倒好,话都没说上一句就走了?啥意思啊?” “哎呀大姐!”吴为国没辙,附耳对吴阿香说,“没看到他把钱给我了吗?挑谁不都一样?你赶紧把这俩姑娘送走,回头咱们分钱。” “没用我介绍的,也有钱拿?”吴阿香愣了愣。说到底,不就是怕没钱拿白忙活一场么。 “有有有。”只要她不追出去闹,分个二十块给她,吴为国也不怎么心疼。主要是这钱来的太容易了,没怎么出力就分分钟拿到这么厚一沓。虽然不知道临门一脚跑出来的姑娘是哪家的,但这和他有关吗?横竖钱已经到手,下午就走人。 吴阿香把那俩姑娘劝回家,回到娘家坐等分钱。 吴为国抖着二郎腿,说不出的亢奋。扯开糯米粒粘着的红包口,露出厚厚一沓钞票,贪婪的眼珠都快黏到钞票上了。 “快!快数数有多少,看着比两百还要多呢。”姚美丽比丈夫还激动,一个劲地催着,就差抢过来自己数了。 “急啥!”吴为国按捺着狂乱的心跳,把钱从红纸包里抽出来,激动地颤着手指刚要开数,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回事!” 抽掉头和尾两张,中间厚厚一沓居然是废旧的大字报裁下来的。 “天啦!”姚美丽气愤地尖叫。 吴阿香眼明手快地抢走头尾那两张大团结:“说好的给我二十,那我先走了。明儿过年,家里一堆活等着我呢。” “你!”姚美丽追出去,哪里还有吴阿香的影子,气得她抬脚踹了一下门板,对吴大娘说:“我不管!你女儿抢走我们家的钱,那就你来还!” 吴大娘哪有这么多钱啊,当即和她争辩起来:“阿香也没说错啊,说好的二十,我的还没给呢!” “都别吵了!”吴为国猛地一摔手里那一沓“钱”,雪花似的纸片乱飞,“他妈就是个骗子!” 第265章 一定找回来 “谁是骗子?”吴为民推门进来。 他巡厂回来,先去了出租屋,发现许丹没在家,以为是去哪里逛了。也就过年前这两天,大街上才开始没什么人。江对岸的更加不会这时候上县城,出去走走不至于被谁认出来。 想想明儿过年了,出租屋里啥也没有,便想着回家带点肉丸子、蛋饺啥的,再切块猪肉、摘把芹菜回去给她包点水饺。 刚进门就听到堂兄在发飙。 吴为国颓丧地歪在椅子上,拉着吴为民嚎啕大哭:“为民啊,哥被人坑了!坑惨了!” 其实就是和预期的差太多而已,正经算,他也没怎么吃亏。明面上招待姓萧的吃住,但姓萧的给了他一条烟是真的。大前门供销社卖三毛九一包,一条那就是三块九。相互一抵,没赚,但也不至于赔。 “你们说那人后来挑了个打扮时髦的姑娘,那姑娘长啥样?”吴为民的左眼不知何时起跳个不停,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长的跟个狐狸精似的。”姚美丽没好气地说。 心里揣测,别不是一伙的吧?想来个仙人跳? 转念又想,幸好没挑吴阿香带来的姑娘。要真是骗子,把清白人家的姑娘拐走了,自己俩口子算是完了。这么一想,心情好了不少,详细说起莫名其妙蹦出来的女人长相。 吴为民越听越觉得是许丹,哪还有心思吃饭,拿起大衣说出去一趟,火急火燎地赶到出租屋。许丹还是没在。愣了一会儿,忽地想到什么,拉开床旁的瘸腿写字桌中间的抽屉,里头果然空空如也。 “临时工的工资太少了,攒俩月才这点。”许丹娇滴滴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以后这个抽屉就归我攒钱了,等开春,我一定要买一件海魂衫。” 他那时候怎么回答来着? “好好好,这个抽屉归你。不管攒多攒少,一定给你买件海魂衫。” 那之后,她每次从他衣服口袋里摸出毛票,都会放到那个抽屉。可如今,别说毛票,钢镚儿都找不出一个。和钱一起不见的,还有她爱不释手却又舍不得戴的红丝巾和蓝丝带。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吴为民一屁股坐在床上,脸色变得铁青。 许丹这会儿已经跟着男人上火车、出宁和县了。 一路上,她娇羞地挽着男人的胳膊,紧紧挨着他而坐。 就在她以为幸福和光明的前景就要到来时,意外发生了。 火车在省城停靠的当口,男人忽然拽起她下了火车,钻入茫茫人海,不久后躲入一条阴暗的小巷。 那一刻,她才知道,这个男人身上携带的户口簿是偷来的,如今原主儿已经寻到省城火车站。看情形,还是个有权有势的,说封月台就封月台。 “你这个骗子!你为什么要骗我!”许丹拽着男人的胳膊,歇斯底里地哭。自问没做多么伤天害理的事啊,为什么她的命运就如此坎坷。 “我是骗子。你呢?”男人倚着墙点了一根烟,吊儿郎当地反诘,“正经人家的姑娘会什么都不带地跟我出来?我不说不代表我不清楚,你是想借着我逃离宁和县吧?” “你!”许丹气得脸涨成了猪肝色,可偏偏,他说对了!她确实想利用他逃出宁和县。 “行了,咱俩半斤八两。你要再闹,就到此为止,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说着,男人直起身,作势要离开。 许丹慌了。 虽说到了省城,认识她的人几乎没有,不会联想到宁和县发生的那一桩倒霉事,也不会有谁认出她后揪着她去县革委。可同时也意味着,没有身份证明、余钱所剩无几的她,没了任何依靠后,连熬过第一个晚上都困难。 “我跟你一起。”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是她的人生信条之一。 男人笑了,捏住许丹的下巴,啧了一声:“知识分子就是聪明!不枉我万里挑一选了你。走吧!趁着天黑,赶紧找个地方歇脚,逃命的事明儿再说。” 当晚,许丹自然“尽心尽力”地伺候他睡觉。男人显然尝出她已非处子,仅存的那一丝怜香惜玉消失殆尽,可以说是怎么爽快怎么来,折腾得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等男人睡着后,许丹好几次想偷了他的钱溜之大吉。无奈想到身份证明,不得不含恨作罢。 就这样,她跟着男人在省城东躲西藏,饭店、旅馆不敢住,因为是国营的,一查就查到头上。只能挑那些个还没开工的工厂仓库。比起此前和吴为民一起时的日子,有过之而不及。 “火车坐不了,那就汽车嘛。”许丹实在受不了如过街老鼠一般的生活了,忍不住提议。 男人深吸了一口烟,嗤声道:“你以为他们是傻子?封锁了火车站,放任汽车站?” 言外之意,只要是交通枢纽部,都在严格检查。 “那怎么办?一辈子在这儿东躲西藏吗?你身上的钱和票迟早会有用光的一天,用完了怎么办?” “等呗!看着吧,要不了多久就会解封。到时换个地方开工,钱和票不就又来了?”男人笑得志得意满,好似这样的情况在他眼里已是家常便饭。 许丹其实很想问他身上还剩多少钱,万一迟迟不解封呢? 话到嘴边,改成了:“早知别给吴家那么多钱了。” 两百块呢,哪怕吃的都从黑市买,也够他们用上三五个月了。 “吴家?”男人笑容诡谲,眼神不屑地说,“那点钱我还是付得起的。” 想到他给吴为国包的红包,那一家人的表情想必十分有趣吧。 与此同时,京城。 “什么?公文包丢了?里面还有萧家的信物?你个不孝子!想把你太爷爷从棺材里气出来是不是?”萧老爷子握着电话中气十足地吼道。 “爷爷,我已经命人去查了。包是被人偷的,别的东西也就算了,金锁我一定会找回来。” “当然要找回来!找不到你也甭回来了!”老爷子挂了电话。 第266章 似乎大有来头 挂了电话,萧鼎华头疼地捏捏额角。 “鼎华!鼎华!”这时,萧鼎华的妻子方周珍难掩激动地推开书房门冲进来,“找到了!找到了!” “金锁找到了!”萧鼎华腾地起身问。 “是!但也不是。你的还没找到,小叔家的那枚找到了。” “小叔?”萧鼎华震惊不已,抓住妻子的手急切地求证,“你指的是当年走失的小堂妹身上佩戴的金锁?” “对!”方周珍用力地点点头,“就在海城火车站,抽查旅客行李时无意中发现的,和你那枚一模一样的金锁,背面刻着‘怡’字,不会错的。” “走!带我去看看!” 萧鼎华激动地眼睛都红了。时隔十五年,小叔家的敏怡堂妹终于有线索了! 俩口子转身出门,直奔海城火车站。 火车站的贵宾休息室里,舒彩云被招待得十分周到,一忽儿糖水、一忽儿桃酥点心,不时还有人过来问她有什么需要服务。 舒彩云的心赫然膨胀。想她这几个月颠沛流离的,几时被人这么热心招待过? 离家出走时身上带的钱早花没了,各地的厂子都说不招她这么小年纪的临时工,若不是运气好,在火车车厢捡到了一个钱袋,还不知道日子怎么过呢。 之所以来海城,是听说海城工厂多,临时工招的也多,想着既然逃出来了,家里是指定回不去了。没卷钱财偷跑之前,老太婆都想卖了她,何况是现在。 于是借口老家闹虫灾,在省城下面的农村混迹了一段时日后,随着人流挤上了开往海城的火车。 刚下月台,碰到一组稽查队例行检查,还抽到了她的行李。她当时就慌了。别不是钱袋主人报案了吧?虽说那钱袋子被她偷偷扔出了车窗,可心里还是很紧张。 没想到峰回路转,包袱里的金锁掉出来时,那横眉竖目的稽查队队长,竟然一扫黑脸,对她满脸堆笑。还把她请到贵宾休息室,端来糖水点心。 舒彩云绞着手指,心里打起了算盘。 那枚金锁,是和家里的户口簿放在一起的,好几次看到老太婆拿着块破布爱不释手地擦着,擦得金光锃亮。小时候她不懂事,看到了就想扑上去抢,被老太婆狠狠训斥了一顿。她觉得委屈,嘤嘤地找娘亲哭诉。她娘就说,那东西是舒盈芳那小贱蹄子的,暂时就让老太婆保管着吧,等她死了,迟早会落到自己娘俩手上。 这次离家,她翻找户口簿时,看到了它,顺手牵羊一并偷了出来。起初是存着报复的心态。谁让老太婆碰都不让她碰。 后来身上的钱花完了,想到这金子做的首饰,应该能换不少钱。不过她也不笨,宁和县的收购站没去,怕被人认出来,去了省城最大的收购站。岂料收购站里的人一定要她回答这金锁哪儿来的,说是不知根底的东西他们不收。舒彩云哪敢说啊,说了不得被遣送回家?于是灰溜溜地跑了。 如今看来,这金锁似乎大有来头啊。 还是说,她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姐,出身不简单? “人在哪里?”萧鼎华携妻子匆匆赶到火车站,看到稽查队长就问。 “萧主任,方副主任,两位这边请!人我安顿在休息室。” 萧鼎华和方周珍快步来到休息室,门一推开,看到休息室里的人,萧鼎华倏地冷静下来。 不是! 这人明显不是堂妹。堂妹走丢的时候已经三岁了,如今十五年过去,已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怎么都不可能是眼前这个十三四岁的黄毛小丫头。而且这长相也太……不像萧家人了。 方周珍捏了捏丈夫的手背:“你别急,我来问问。” 她走到舒彩云面前,蹲下身柔声问:“小姑娘,能告诉我你包袱里的金锁哪儿来吗?” 舒彩云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方周珍只得换了种委婉的说辞:“这金锁是我夫家的信物,你手里的这枚,背面刻着‘怡’字,本该是我丈夫小堂妹的,你……” 舒彩云抿抿唇:“这金锁是我捡的,捡到的时候上头沾了好多泥污,很脏很臭,我把她洗干净、擦亮了才戴身上的。” “你在哪儿捡的?”萧鼎华急切地问。 “好像是……省城南边的树林子吧,具体记不清了,那时候我饿得前胸贴后背,走了好几里路都找不到吃的,看到地上冒尖,还以为是山薯,挖出来一看是这东西……” “鼎华。”方周珍担心地看看丈夫。 “没事。”萧鼎华颓丧地摆摆手。都这么多年了,找不到才正常。 “幸亏没告诉小叔,不然害他白高兴一场。” “那这小姑娘……” “金锁肯定要收回来。把她安顿好了,再给点钱吧。问问她来海城干什么,看着年纪挺小,若是需要我们的帮助,别吝啬。” “我知道了。” 就这样,舒彩云在萧氏夫妻的安排下,住进了县革委旗下的招待所。听她说是家人为了将来给弟弟娶个漂亮媳妇、准备把她卖给一个施虐成性的老男人,迫于无奈才带着户口簿离家出走的,出于怜悯和同情,把她安排进了效益最好的肉联厂,并把她的户籍落到了县革委大院。 舒彩云如愿以偿地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 远在运城的萧敏静正月里回娘家探亲,无意中听到二叔家的堂弟和老爷子的对话,似乎是敏怡堂妹的金锁找回来了,人却依然杳无音讯。一时间神色莫测。 “敏静,回来了怎么也不带舟舟来看看小婶。”姜心柔走进来,看到杵在二楼楼梯口的侄女儿,含笑问,“初几来的?能住几天?” 萧敏静定定神,抬头间已然换上一贯以来塑造的温婉贤淑的表情面具,缓步下楼:“小婶来啦?这不正想和爷爷说一声,然后带舟舟去看你和小叔呢。” “知道你正月里会来,我和你小叔基本上每天都会过来看看。”姜心柔伸出手,拉过侄女儿上下打量,脸上的柔笑被关心取代。 第267章 干一行要爱一行 天才壹秒記住『愛♂?說→』, “似乎比上趟来瘦了。”姜心柔心疼地说,然后拿过提来的包包,“过来,看小婶给你带了啥。你小叔一个朋友从北方带来的,叫什么雪蛤,炖炖吃对女人很有好处。这些你带回去,隔一段时间炖一次,搁点冰糖味道也不错。吃完了再和我说,我让你小叔朋友想办法再带一点……” “谢谢小婶。”萧敏静坐到姜心柔旁边,握着她的手盈盈浅笑。 心里更加确信:不告诉他们堂妹还活着的消息是对的。一旦告诉他们,专属自己的关怀,统统都会收回去。说不定,还会和自己家交恶。毕竟,当年那件事是母亲做的。 如是一想,萧敏静更决定将那则秘密埋到心湖最底层。 反正金锁是在省城南郊的树林里发现的,与宁和县相差甚远。且听萧鼎华的描述,金锁遗落的时间恐怕不短了,否则不会那么脏。 老爷子怀疑人已经死了,毕竟这么多年杳无音讯。所以,他不会将这个事告诉小叔,免得勾起小叔心底的悲伤。 这就好! 她是绝对不希望萧敏怡被找回来的。一点也不希望! …… “号外!号外!” 二狗子一群孩子聚在稻草垛上学解放年间的卖报郎说新闻: “前段时间省城火车站不是戒严吗?听说现在已经恢复了。” “为什么要戒严啊狗子哥?”李苍竹歪着脑袋,俨然是个好学的乖宝宝。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二狗子嘚瑟地抖着腿,学大人的口吻说话:“肯定是在火车上发现了坏人,但那坏人忒狡诈,一时半会抓不住,只好把整个火车站围起来一个一个排查了。” “狗子哥狗子哥我知道!是不是就跟咱们县的火车站过年前后那几天一样?进出的人都得脱衣服检查?” “脱你个头啊!哪儿听来的要脱衣服检查?”二狗子一头黑线,拍飞刚刚说话的小弟。 “难道不是啊?”那小弟一脸懵逼地眨眨眼,“是我哥说的,他说一个大人物的公文包被偷了,县公安和纠察队大气不敢出,一丝不苟地执行,那不就是脱个精光吗?” “哈哈哈哈!铁蛋你好笨!” “铁蛋,你哥说的是一丝不苟,你说的是一丝不挂!” 茫然少年:“难道不是一个意思?” “哈哈哈哈——” 二狗子做为老大,语重心长地劝道:“让你多认几个字,你老不听。看吧,这下出大糗了。”说完,也捶着草垛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飘进公社,在卫生院打了个转。 “听声音好像是二狗子他们,不知道在唠啥,笑那么开心。”张有康好笑地摇摇头。 盈芳捧着账册正在盘药库,闻言,笑着说道:“可不就是他们。前天碰到狗子娘,说大了一岁长大好多,不像去年正月,领着铁蛋他们成天捣乱。不是拿着弹弓射烂别人家的窗户纸,就是上树祸害鸟窝结果把裤子捅出个大窟窿……今年还帮家里干了不少活呢,山脚向阳处的雪融化后,二狗子和铁蛋几个,已经给家里捡了不少柴禾了。” 正是因为这个,狗子娘主动和她打招呼,还温和地感谢她,让她受宠若惊。 张有康笑了:“狗子娘也没谢错。你用不着难为情。对了,你不是想养鸭吗?狗子的外婆家去年就养了两只,不知道有没有留一只孵蛋,你可以找狗子问问,莲藕根倒是没听说哪个公社有种,要不等书记开春去县里开会,帮你打听打听?” “那倒不用。”盈芳想了想说,“元宵节后学校就开学了,我自己找人打听下吧。”县里认识的人也不少了,收购站的老出纳、火车站的陆大姐、邮局的李四婶、还有窄巷子里的老大爷。托书记问这个,未免有点小题大做。 “也是啊,听书记说,元宵节报到、十六正式上课,那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宿舍里空空的啥也没有,能拿尽量都带上。回头让你里根叔送送你。” “不用的师傅。”盈芳忙不迭摇头。里根叔人是不错啦,可架不住家里有头母老虎,还是别了。 “我和军达约好一块儿去。除了他,还有他几个同学。自称是学校的老油条,对校园熟悉的很。有他们在,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就好。军达那孩子,看着跳脱,但心地着实不错。”张有康听她这么说,放心不少,又叮咛了几句,让她早点收拾行李,别落下什么东西。 盈芳一一应下。盘点完药库,放好账册,拿来水桶、抹布开始擦柜子、门窗。边忙活边问:“师傅,书记有说我走后,谁来接替我的岗位吗?” 许丹不在了,她也要去县里读书,卫生院剩师傅一人独挑大梁,真担心他太累。 张有康捋着花白胡子笑道:“放心,有的是人来替你的职。” 这倒是。 盈芳点点头。护士这份工作,在公社还是非常吃香的。不用风吹日晒下地刨食,领的工分也不比普通妇人少。 “这不还没对外宣扬呢,就有好几家来找书记、社长了。”张有康说道,“要不是你过阵子就要随军,书记他们还是很希望你留下的。毕业后回来,咱师徒俩把卫生院搞好,离家又近,多好的事……不过跟着刚子去省城发展也好,喜酒那天他和我说了,你要是喜欢卫生院的工作,随军后,他找领导说说,看能不能把你调去部队卫生院。要真有这个机会,你可一定要把握住呀!别傻乎乎地进什么工厂。听师傅一句,任何行业,都不及咱们这一行。你看看师傅就知道了,破四旧那会儿,我家搜出的老物件不比那些关牛棚的人少,可我照样没被打倒。为啥?打倒了没人给他们看病呀!” 盈芳听得一乐:“师傅,您放心,我不会丢您脸的。” “丢脸倒是其次,重要的一点,闺女啊,干一行要爱一行,你既选择做我的徒弟,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师傅这是有多么担心她读书读高了放飞自我啊。 忙又保证了一番,爷俩个才一块儿下工。阅读, 第268章 晚上做梦也偷笑 有了师傅的提醒,盈芳到家就开始收拾住校要用的家当。 单人床适用的被铺卷起来扎好;小炉子、煤球、锅碗瓢盆等做饭的家什不能少;口粮、菜干、熏肉、酱菜以及家里现有的点心、果干装足一个十天半个月的量。 收拾换洗衣服的时候,在箱子底发现了那株压箱底的人参。想到向刚说的,想买一坛人参酒送老首长回礼,正好,办喜酒时亲朋好友送来的糯米酒还有的剩,找了个干净坛子,把人参泡了下去。 泡酒的时候,二金在她旁边看,尤其是老金,看得可认真了。惹得盈芳哈哈笑,拍了拍它的头说:“这是好东西,别淘气把它打碎了,也不许偷吃,偷吃的话以后再不给你炖骨头了。” 老金幽幽看了她一眼,“嗷呜”地招呼小金一声,一大一小窜出去玩耍了。 盈芳笑笑,也不去管它们。兀自收拾了行李,做了晚饭。 老金耍到天黑才顶着一身泥巴回来,狗嘴里叼着个东西。 黑灯瞎火的,盈芳还道是哪里捡来的肉骨头,凑近油灯一看,竟是人参。参龄虽不及刚刚泡酒的那一株,但也不算差了,起码比外头药店里摆着的样品有型多了。 这家伙!军犬退役,改行做药犬了? 当晚,煮了个大骨犒赏它。 小金在梁上翻白眼,没有本大王,凭它狗鼻子再灵敏,能挖到参才怪!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家里多了这条萌蠢的大狗,金大王的体力活减了不少。也算是各取所需。 大家都有收获,晚上做梦也偷笑。 …… 元宵节报到,正月十四晚上,张奶奶就裹好汤圆提前煮了,算是提前过节。 糯米磨的细面、赤豆碾的红豆沙、芝麻炒了调猪油的黑芝馅儿,裹成一个个糯糯白白的雪团子。 煮熟了飘在水面上,白白胖胖好喜人。 咬一口,馅儿四溢,甜香扑鼻。 可惜糯米的一顿不能吃太多,盈芳吃了六七颗就停下了。 张奶奶干捞了一碗,给她装铝盒里,让她带去学校吃。 “蒸热了味道没第一次好,但比食堂里的饭菜总可口。” 盈芳没有拒绝师娘的好意。 “张大夫,盈芳在吗?”屋外传来张嫂子的声音。 盈芳掀开灶房的门帘出去。 “嫂子,我在呢!” “盈芳,听说你明儿要去县里读书了,我照你教的法子做了两斤绿豆糕,这些你拿去学校当零嘴儿吃。” 张嫂子掀开竹篮的盖布,拿出一叠绿豆糕,笑眯眯地让盈芳收下。 “嫂子,你拿回去给牛牛吃。我都这么大了,哪里还需要零嘴。”盈芳忙推辞。 张嫂子不高兴地瞪她一眼:“怎么?嫌我做的味道没你好?” “哪能呢!”盈芳哭笑不得。 “那就收下!”张嫂子不由分说,把碟子塞到盈芳怀里,让她去腾出来,自己好把空碟子带回去。 盈芳只好照做。送张嫂子出来时,碰到向二婶,也是来给她送吃食的,是一罐花生仁豆瓣酱。 “学校伙食差,就着酱多吃几个馒头。”向二婶把酱坛子递给盈芳,转而问张嫂子,“有福媳妇,你在这正好,我记得你有个表侄女,年纪比阿九小五岁,找到对象没啦?” 盈芳额角一跳。这是……要给向九介绍对象的节奏? “还没呢,去年倒是和沿江公社的一户人家说起过,不过后来没下文了,左右还不到着急的时候,也就没催着问。婶子这是想给谁介绍啊?”张嫂子笑呵呵地问。 “还不是老向的幺弟。”向二婶叹气,“早几年,他的事都被老大家的包揽着,我就没插手管。去年夏收那阵子不是闹崩了吗?老大家的到处说阿九闲话,搞得村里村外的对阿九印象差到极点,也就我们几个知根知底的晓得他不是那样的人。他那性子,又不是擅长辩解的,好事做的再多,还不是有很多人误解。这不,今年都二十一了,也就比刚子小一岁,刚子结婚了,他却连个对象都还没有,我家那口子就催我了。公爹婆婆不在了,幺弟的终身大事,可不得由我们这些当嫂子的张罗。老大家的这下没资格管了,老三老四他们则是懒得管,我要是再不发心管一管,要看着他打一辈子光棍了。” “那行,过两天我正好要带着牛牛回趟娘家,到时问问我那表侄女有没有定下来。没有的话,让他们俩小的先碰个面,相看相看。”张嫂子回答得倒也爽快。 盈芳纠结了。到底要不要找二婶子坦白燕子和向九的事?可在师嫂没松口之前,这件事成不成的还俩说,咋办呢? 灵机一动,拉过向二婶说:“婶子,我明儿去学校报到,行李有不少,能不能让阿九叔送我一程?” “这有啥问题,我回去就和他说。” 向二婶走后,张有康搓着烟叶,满脸疑惑地看徒弟:“不是说和军达他们一块儿去,用不着人送吗?” 盈芳轻咳一声:“临时想到,军达他们有自己的行李要拿,哪有空帮我。” “也是。那就让阿九送你到学校。” 一锤定音。 次日,向九早早就来了。 帮忙挑上行李担,剩下两个衣服包袱,盈芳完全应付得来。 和师傅师娘道别后,走上去码头的路。和冯军达他们约好在码头见。 趁路上没人,盈芳把昨儿听到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向九,末了说道: “阿九叔,这事儿最终如何得你自己拿章程。不过我有句话想说:你要是决定等燕子呢,二婶子帮你介绍的对象,最好别去相看。” 看了不处,二婶子那边或许可以说“没瞧上”,但传到师兄他们耳里,难免觉得他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尽管还没吃到碗里的。师嫂本就在闺女的终身大事上不怎么待见他,要听到他还在四处相亲看对象,印象就更差了。 向九挑着担,步履轻松地走在她身前侧,闻言,回头朝她笑笑:“放心,我有数。” “有数是几个意思?” “……努力干活、攒钱娶燕子。” “……” 第269章 男人的支持 向九这边提点了,出于公平,盈芳给燕子去了封信,说了向家几位嫂子们的打算,又说了向九的决定,好让燕子姑娘心中有数。 媒人果真不好当啊。 盈芳囧了个囧。 两边都提点了,便不再想这个事。 …… 盈芳的意识上,属于时隔三年重新回到学校。然而行为上,却是花姑娘上轿——头一遭。 因为记忆里的校园生活,属于原主,而不是她。 因此,跟着冯军达几人,从下码头到学校这段路,走得异常兴奋。纤瘦的人儿,肩挑两箩筐,走起来还风风火火,看得冯军达止不住抽嘴角。 “我说老同学,上个学至于这么兴奋吗?又不是没来过。” “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但你能别挑着担扭秧歌吗?箩筐都打到我了。”冯军达一脸幽怨。 盈芳嘿嘿笑了两声,离冯军达远了几步。 上船时,她借口冯军达几个手上行李不多、能帮她把俩箩筐挑到学校,没让向九继续送。 目的达成,何必让人特地花半天工夫、破费往返船票跑一趟县城? 反正有小金在,这点分量对她来说,压根不在话下。 冯军达几个,看她挑得这么轻松,以为担子不重,提议要帮她挑被拒绝后,就随她了。毕竟他们手里也都有东西。被铺、炉子是没有啦,但有个把月的口粮。 城里孩子上学,揣着钱和粮票。 农村孩子上学,背着一日三餐的口粮。要不怎么说读书能把家给读穷了呢。缺壮劳力的家庭,还真供不起一个读书郎。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个年纪的男生正是胃口大开的时候,一个月米面省着点吃都要十几二十斤。加上红薯、土豆之类的杂粮、瓶瓶罐罐的酱菜、腌菜、各种菜干,扛肩上没一会儿就要换手。还没盈芳走得轻快呢。 码头距学校有点距离,不过人多话头也多,一会儿唠这个、一会儿唠那个,像过年前后火车站被封锁啦、海城某大人物丢失了某件重要东西啦诸如此类的话题,也重新被拿出来炒了一遍冷饭。 不知不觉就到了学校门口。 宁和县人口少,又处于特殊时期,学校招生要求贵“精”不贵多。即使抛开这一点,愿意送子女上中学的也不多。 古往今来,家里出个读书人,经济压力要大很多。再者,如今的社会,根本看不到书读得高的优势。相反,知识分子还被一个个地下放到各偏僻的农村呢。高中毕业照样和目不识丁的农民一起下地种田,谁家还愿意送孩子念书啊。念几年小学、能大致识几个字在他们看来就足够了。 因此全县就这一所中学,含高中部和初中部。大门开在一块儿,内部还是有划分的,高中部教室在东区,初中部在西区,中间隔着一块长方形的试验田,田里种着的蔬菜,是食堂伙食的来源之一。 另一处来源位于城南乡下的试验田,那里就大了,足有三十亩,小麦、水稻、高粱、玉米、棉花等几类主打作物轮着种。干活的是学校师生。 打从上中学需要推荐后,各学校的教育模式发生了很大变化——除文化课,学生还需务农,需要到学校实验田或是挂钩公社参加各类劳动。如无特殊情况,基本是上午上课、下午劳动。可一学期的学时总归那么多,导致学习强度远没以前大了。 盈芳停学前才念完初一,虽说从收购站淘到初高中教材后,一直都有认真自学,不懂的问师傅,师傅也不懂的写信问师兄或是向刚。总之,现行教材的初二、初三知识点,对她来说,大致都已学过。十成没把握,八|九成还是有的。要她跟着冯军达直接念高一,也不会太吃力。 但学校不认可啊,由公社推荐重返校园后,照例给她分到了初二年级。 十八岁混初二,在班上可以说是大姐大的存在了,周围一圈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得知她之前是公社卫生院的护士,一帮小姑娘成天围着她问当护士好不好玩、每天要做什么……大概是想着初中毕业后也能混个护士当当。 “只要不下地,让我干什么都行。” “我也是。下地太辛苦了。” 大部分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 这年头,能有个初中文凭很不错了。工厂招工优先录用、公社的出纳会计,也就这点文化水平。 和盈芳一个宿舍的女生,十个里有八个准备初中毕业就回家,不再往上读了。 “我妈让我回家嫁人。初中毕业虚岁十七了,考得上也不读了,高中毕业二十岁,找对象困难了。” “我妈说女孩子读那么高没用,反正嫁出去了也是给别人家生娃挣工分,她也不让我再往上念。” “我家城里的,上头两个哥哥都是工人,家里不缺我读书的钱,但我两个嫂子有意见。为了家和万事兴,念完初中不读了。反正初中文凭够找工作的了。” “我也不读了。读的高有啥用?没看到那些知青,被下放到农村,和一堆没文化的一起起早摸黑地下地,我可不想变成那样。” “……” 剩下两个,一个家里兄弟姐妹多,劳动力不缺,父母也比较开明,读不读高中由她自己决定。 再一个就是盈芳了,初接触学堂的她,爱死了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的感觉,哪舍得读完初中就撒手? 反正家中没大人,只要向刚不反对,她就一路读下去。 向刚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反对?来信即说:“读!想读就读,不用管别人怎么说。我支持你!” 盈芳心更定了,笑眯眯地对等着她表态的室友们说:“我家人支持我继续读下去。读到我自己不想读为止。” “你家人真好!” “这会儿说说的吧,等毕业就不这么说了。” “我也这么觉得……” “……” 盈芳随她们说。反正说说又不会少块肉。她用心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校园生活,认真上课、踏实劳动,一个月下来,一跃而为初中部最受老师欢迎的学生,没有之一。 第270章 眼红 春分这天,恰逢休息天。 半个月前背来的口粮吃得差不多了,盈芳打算回趟家。 回去之前,她绕了一趟邮局,寄出了抽空给向刚写的信,顺便和李四婶唠了几句闲嗑。 “你家要是鸡蛋有的多,回来帮我捎几个嘛。这两张鱼票给你。”李四婶趁人不注意,把鱼票塞进盈芳的外套口袋。 “婶儿,今年抓的鸡,还不到下蛋的时候呢。我回去看看,要是运气好,给您捎点野鸡蛋回来。” “只要是蛋,都行!”李四婶不让她把鱼票退回来。 盈芳也就不同她客气了。大庭广众的,客气来客气去,没得引人怀疑。 邮局出来,本想直接去码头的,路过收购站,脚步一顿,进去询问有没有菱角、莲藕种根之类的。 出纳大爷抽了一下嘴,真以为副食品收购站啥都有啊。 “这玩意儿咱们这儿没人种,谁会来卖?”大爷顿了顿,压低嗓门道,“以前有个大户人家,庭院里倒是有种这个,还有荷花、莲蓬啥的。如今那院子归政府了,不知道庭院里啥个光景……” 盈芳心里一动:“那户人家现在住在哪儿?” “还能住哪儿?就大院旁那逼仄的小院里,以前是马夫住的。”出纳大爷叹了口气,“所以说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当初那么风光的一家人,谁也没想到会落到这副田地……” 盈芳告辞出来,循着出纳大爷描述的方向,一路找过去,赫然发现,曾经的宁和首富,俨然就是龙凤呈祥碧玉簪的旧主人。这缘分…… “大爷!我又来看您了。”盈芳敲开了大爷家的门。 这家老小,对盈芳已经十分熟悉了,热情地迎她进屋,两个媳妇收到婆婆的眼神,立马进灶房煮了一碗溏心蛋出来。 盈芳照例把甜甜的鸡蛋,拿勺子切成两半,分给眼巴巴瞅着她瞧的俩孩子,边说:“大爷大娘,我今儿来,是有个事儿请教你们。我家屋后开了个小水塘,打算养两只鸭子过年吃,可光养鸭子有点浪费,想着种点水生作物,不知大爷……” 没等她说完,大爷两个儿媳妇拼命朝盈芳使眼色,好似这话题是他们家的禁令。 盈芳一愣,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委实不妥。人被政府收走了大院子,一家老小挤在三间小瓦房里,落差大得没报复社会已经是好心态了,她还跑来给他们伤口上撒盐。 懊恼地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张张嘴正想道歉,只听大爷说:“没事儿,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人啊,总得向前看。老惦记着以前干啥。你说的我懂了,老二,你个头小,钻过去捞点种根过来。” 点到名的二儿子满脸涨红。 那是狗洞啊老爹。小时候玩耍钻来钻去你还训斥我们呢,这会儿倒是让我去钻…… 碍于盈芳是他们家的大恩人,二儿子脸红归脸红,最终还是闷声不响地照他老爹的吩咐办去了。回来时,裤腿是湿的,身上沾着黑黑黄黄的泥渍,手里多了个麻袋。 “快去擦把澡、换身衣服,热水我烧好了。”二儿媳赶紧拉过丈夫去里屋擦澡。 大爷解开袋子,招手示意盈芳:“来,看看是不是你要的。” 半袋子的莲藕种根、几丛连枝带叶冒着嫩绿尖儿的茨菇、还有几捧黑紫色的四角大菱角。大大超乎了她的所求。 “大爷……”盈芳眼眶湿润了。 大爷恐怕是让他二儿子从狗洞里钻到隔壁贴了封条的大院、当场从湖里捞上来的。 “你对我们家的恩情,都不知道怎么还才好。这东西一不能当饭吃、二也拿不出去,你需要,而我们正好能弄到,皆大欢喜。”老太太拍着盈芳的手说道。 盈芳握着老太太的手,抿唇没有接话,心里却有了主意。 麻袋拎拎不方便,老太太让儿媳妇找来个竹筐,让盈芳背着走。 盈芳挥手和他们告别,赶上末班船,回到江对岸。 “盈芳丫头,你回来得正好,快回你娘家看看去吧,里根媳妇在后门口闹呢。”路过公社时,同个生产队的妇人喊住她,“你师傅还有书记他们都去了。” 盈芳一听,蹙了蹙秀眉。怎么又起幺蛾子了?幸好小金挖通了两条地道,惹人怀疑的东西都藏到了地窖里,因此倒也不紧张。 不过想是这么想,脚下依旧走得飞快。 “盈芳回来了!” “丫头你放学啦?” “师傅我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盈芳和在场熟悉的社员一一打了招呼后,来到师傅和书记几个身边。 “还能有什么事,有些人眼红你呗。”一旁的向二婶快人快语地说了前因后果。 原来,盈芳在后院挖的小水塘,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大部分人还好,反正是自留地,人家爱种不种。就像过去几年向刚家那院子,野草长得齐腰高,不也没人吱声? 盈芳挖个水塘,好歹是养鸭子用,怎么滴也比荒芜在那里强吧? 再者,又不是整个院子挖成了水塘,那样或许还会担心左邻右舍的宅基地牢固性会不会受影响。 就那么一小块够鸭子嬉戏喝水的小水坑,还没某些人家里的粪坑深呢。 但也有人看不惯盈芳这么做啊。譬如里根媳妇张红,自认在盈芳和向刚俩口子这儿吃足了亏,心里头恨得要命。许丹和胡家小儿媳联手陷害盈芳时,她本来也想横插一脚,没想到还没付诸行动,就看到了诬陷人的下场,不禁吓得缩了回来。 这次路过舒家后门,看到本应种菜的自留地,竟然冒出个水坑,听说是养鸭子用的。 又见舒家后院,靠一侧篱笆墙栽着竹子、搭着鸡舍,另一侧篱笆墙爬满了青葱鲜嫩的牵牛花藤,挨着墙角还种了一溜叫不出名儿的喜阴山花。 哦,就连那棵被舒建强砍了的老桑树,也发出了嫩芽。 别说还有被花花草草装扮得恍若桃源世界的前院,张红的妒忌心一下飙到了最高处。 第271章 虚惊一场 张红越想越嫉妒,叉腰站在舒家后门喊:“哟!不是说自留地只能种菜、不能改用途的吗?这家咋还挖水塘了乜?不行!必须一视同仁!” 向来和张红一个鼻孔出气的妇人,也跟风嚷了起来: “对!必须严惩犯错的人!” “公社干部不能滋长这种歪风邪气!” “……” 嚷得正起劲,盈芳回来了。 她对此也有点犯糊涂,问书记:“自留地除了种菜不能干别的?” “倒也没这么明确的规定。”书记的表情有点无奈,“但其中有那么一条,说是社员可以耕种由集体分配的自留地,分配到家庭的自留地,长期不变。” 可能就是这“耕种”二字,让社员们认为,自留地的用途就是种菜。像盈芳这样,废掉小半边菜园、挖成水塘准备养鸭的做法,违背了《农村人民公社工作条列修正草案》的规定,有资本主义尾巴的嫌疑。 盈芳听书记解释完,望着后院那一方水塘若有所思。 张红得理不饶人,气焰嚣张地挤兑道:“那还傻愣着干啥呀!赶紧把水塘填平了,把人关进牛棚反省去呀!书记,咱们公社处事历来公平、公正,今儿这事要是不给咱们一个交待,以后谁还听你的呀!” “就是就是!养两只鸭子还搞得这么兴师动众,不是学资本主义享乐是什么!” “咱家去年也养鸭子了,不都是白天放出,晚上赶进,谁会那么空把后院掏成水塘给鸭子游水?太败家了!” “一来一去,不知要浪费多少……” 底下冒出三三两两的附和。 书记皱拢了眉心。 盈芳转身面向大伙儿,笑容坦荡:“大家误会了,我挖这个水塘,不是养鸭子用的。” “骗人!”张红跳脚,指着盈芳唾沫横飞,“不养鸭子你挖水塘干啥?吃饱了撑的?” “怎么会呢?”盈芳不紧不慢地卸下竹筐,打开里头的麻袋,“我是打算种这些。” “荷花藕?” “大菱角?” “这又是啥?荸荠不像荸荠,芋艿不像芋艿……” “我晓得!这叫茨菇,老早以前,江口埠村中心那个大水塘没抽干之前,岸边就有这个,味道还蛮好的。” “盈芳丫头,这些你是打哪儿弄来的?” “真要种在你家后院?” “还是盈芳有本事,以后饭桌上能多好几样新鲜菜了。” “……” 还没等盈芳说呢,画风一面倒了。 盈芳心下松了口气,幸亏背了这袋宝贝回来,要不然还真难收场。只是这么一来,养鸭计划只能搁浅了,先把面前这关扛过去再说。 “正是莲藕、菱角、茨菇,我托城里一个朋友买到的种根。自留地只能用于耕种,但没说一定得是旱地作物吧?” 书记为她的机智点赞,忙说:“没有规定必须是旱地作物,水生水长的当然可以。就像耕地里,除了种小麦、玉米,不还插秧种水稻呢嘛。” 大伙儿纷纷表示赞同。大约是想从盈芳这儿讨个一截半株,种到屋前屋后的引水沟里,好给饭桌添道菜。注意力全被盈芳带来的一麻袋东西勾走了,谁还理张红啊。 张红气得直跺脚,指了指盈芳:“有本事一辈子别养鸭!”吼完扭头挤出人群。 罪魁祸首都走了,剩下几个唱反调的也没了声响。 盈芳在向二婶几个的帮忙下,将那一麻袋宝贝种根,一一种到了水塘里。 春分前后,本就是万物复苏的最佳时机。这时候下种,最容易成活。 忙完这些,天擦黑了,盈芳邀大伙儿上家里吃饭。 “吃啥呀!一个生产队的帮点忙算啥子嘛?你难得回趟家,一来就赶上人闹事,够糟心的了。快回去歇歇,有啥事咱们明儿再聊。”向二婶几个连连摆手。 盈芳见他们执意不肯吃饭,只好说:“那我不留你们了,赶明收获了,送些给婶子们尝尝。” “那感情好!”大家说说笑笑地告辞离开。 晚饭是张奶奶做的,向二婶他们不来,少做了几道菜,师徒仨围着桌子坐下吃饭。 “里根媳妇心眼小、爱记恨,却没想到连自家亲戚都不放过。”张奶奶叹了口气,“里根娶了她,真叫倒了八辈子血霉。” “行了,吃饭就吃饭,提这些不高兴的事干啥。”张有康往老伴儿饭碗里夹了块笋干菜,转头问徒弟,“你种下去的那些,来路正当吗?” 盈芳顿了顿,低头扒着饭囫囵答:“正当。” “那就好。这年头,不怕别的,就怕被人揪住小辫子往死里整。” 盈芳小鸡啄米似地点了几下头。 “让我别说不高兴的事,你个老家伙倒好,专挑不高兴的事儿提。”张奶奶佯嗔地打断师徒俩,“闺女,你上回说今年想抱两只鸭仔回来养,那现在还养不?你要想养,我去你房三叔家抓两只。他们家去年养的母鸭没杀,留了抱窝,上个月孵了十几只,瞅着挺健壮。不过他们家兄弟多,几个妯娌分分,不事先讲,哪轮得到外人。我是上个月听说抱窝时就和她讲好的。抓来了我替你看,搭个鸭舍、做个水槽,等鸭子大点了,白天撵河里随它们游去,晚上赶回来。我们家要没你师傅那些草药,肯定养上两只,死老头嫌鸡鸭太臭,还到处乱扑腾,宝贝他那些草药,养鸡都是我坚持再三才养的……” “谁说的!”张有康脖子一梗,委屈地辩解,“养鸡给大孙子攒鸡蛋,我本来就同意,哪是你坚持再三才养的……” “那鸭子还生鸭蛋呢,你干啥不养?” “鸡蛋鸭蛋都是蛋,养一种还不够啊?鸭子嗜水,弄个水槽在家,天一热酸臭酸臭的。那鸭屎稀烂稀烂的,沾到草药咋整?” “所以我就讲错伐?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你那些宝贝草药……” “……” 盈芳见二老吃着吃着斗起嘴来,哭笑不得。 “师娘,那就听你的,抱两只鸭仔回来。” “这就对了!别听张红那烂嘴巴胡说八道。水塘种了那些东西,不算改变用途,养两只鸭子怎么了?不算江口埠,光咱们近山坳,今年有一半都说要养鸭子呢。”主要是去年收成好,口粮富足的人家多。要遇到歉收年,人都吃不饱,哪还管鸡鸭。 第272章 蠢萌得不忍直视 娘俩个达成一致。第二天,去了张奶奶说的房三叔家。 明面上是白送,但走之前,张奶奶还是塞了一毛钱给房三婶。 房三婶客气了几句,就收下了,送她们到院门口,直到看不见影儿了,才回屋,对丈夫说:“送你那些嫂子们啊,还不如送没亲没故的陌生人!瞧瞧,两只鸭仔一毛钱,还感恩戴德的。哪像你那帮嫂子,白抱了去,还说风凉话,说什么没她们帮忙,咱们家这么多鸭仔,指定被贴上‘投机倒把’的标签挨批斗,去他娘的!” 房三叔一脸无奈:“你小点声!被听见,又该不太平了。还有张老太给你钱的事儿,除了咱俩,别告诉任何人。传开了,两家都逃不掉挨批。” “我有你那么蠢吗?!明明可以送人做人情,非要自己兄弟圈塞一轮。高兴也就算了,偏还装出一副‘不是她们想养,而是咱们求她们’的姿态。看着吧!要是今年产量没去年高,回头还得问咱们讨口粮,养两只鸭整的像多俩儿子似的,神经病!” “……” 那厢,盈芳和师娘一人抱一只毛茸茸的小黄鸭,避开三三两两扛着锄头下地的社员,回了家。 张有康已经帮忙把鸭舍打好了,正坐在板凳上,削水槽。 别看鸭子还小,但其实已经出生二十多天了,听房三婶说,出生第五天就下过水了,这会儿已经游的像模像样了。 盈芳把两只鸭仔放进水塘,任其优哉游哉地游着。 路过的社员纷纷和她打招呼:“盈芳,抱鸭仔了啊?水塘既能种东西,又能养鸭,倒是两全其美。” “那也是她家人口少,用不着种那么多菜。换我们家,少那么一块地,菜哪还够吃啊。” “那倒也是。” “……” 无论乡亲们说什么,盈芳一律微笑回应。 拾掇完娘家后院,回到自己家,趁天气不错,把被褥抱出来晒了晒。天暖和起来了,该换薄一点的棉被了。 老金又跟着小金走地道去山上溜达了。一来近,二来逮到什么野味,叼回来不会被人看到。 盈芳准备了一下,也打算上山。 去年养的鸡,办喜酒都杀了。年初抓的鸡仔,远不到下蛋的时候。坛子里的鲜蛋早就见底了,干脆去掏点野鸡蛋回来。答应了李四婶,总不好反悔。鱼票都收进小荷包了。再者,窄巷子里的老大爷一家,帮了她这么大忙,也总该回份像样的礼不是? 于是,趁社员们下地忙春耕,盈芳背着竹筐上了山。 她走的是村道,地道方便是方便,可直通山洞,便会错过山脚至山洞之间那发得遍地是的蘑菇、野菜。尤其是小坡林不到的那片林子,晶莹玉润的冰草是她的最爱。 大人们下地挣工分,岁数小的孩子被家长派出来采蘑菇、耨野菜。不过都集中在山脚,都知道山里有狼,谁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看到盈芳步履轻松地上山,有个孩子脆生生地出声:“大姐姐,你要上山啊?别去!山里有狼,会吃人的。” “这个大姐姐我认识,狗子哥没去学校前,经常去她家玩儿。” “我也认识,就住在我家后面。” “谁说的?她家明明在矮墩桥后头,离我外婆家很近!” “但我真的看到她住在我家后面。” “你们都别吵了啦!那是因为她嫁人了!” “……” 盈芳听得莞尔一笑,拍拍背篓对这帮孩子说:“姐姐上去采点药材,马上就下来了。你们别跟哦,山里危险。你们乖乖在这儿采蘑菇,表现好,等姐姐下来,奖励你们好东西!” 见采采蘑菇就有奖励,孩子们哪有不答应的。 盈芳挥别他们,三两步转到前往小坡林的山道。 一丛丛鲜嫩欲滴的冰草长在阴湿的灌丛后背,盈芳找来大大的芋头叶,垫在背篓底,再将采下来的冰草放进去。采满大半篓才停手。 再往前就是小坡林了,那边只适合砍柴,盈芳掉头,前往陷阱方向。途中,她记得有一处做了记号,那里有一棵极容易发木耳的枯木。 果不其然,偌大一棵枯木,发满了木耳,只不过颜色深浅不一,有浅银色的白木耳,也有黑褐色的黑木耳。 离枯木不远的地上,还发现了不少黑黝黝的地木耳。个头比黑木耳小得多,但卖相不错,全部采了去,也能晒个小几两。 盈芳一路走、一路采。采完木耳采菌菇,采完菌菇耨野菜。野菜种类也不少,蕨菜、苦菜、折耳根。荠菜和马兰头这会儿可嫩了,轻轻一折,就连根起来了,都不需要工具。 快到山洞时,又在竹林耽搁了一会儿,春笋啊,三月份最当时了,既嫩又不算太嫩,忍不住挖了一堆,后悔没多带个筐上来。 这时,嗅到她气味的小金,俨然一林中大王似的,昂着脑袋,丝丝地游到她身边。 随后而至的是老金,背上驮着一个竹筐,甩着尾巴冲盈芳哈了哈舌头。 哪还有半点军犬之王的雄姿,完全被小伙伴拖下坑、成了跑腿的不二人选了好吗。 盈芳拿过竹筐,拍拍老金的脑袋,笑着夸了它几句。 小金傲娇地扭转蛇身,不想看此时蠢萌得不忍直视的某狗。 有了二金“雪中送炭”的竹筐,不用担心满地的春笋带不回去了。 盈芳欢快地将春笋捡进筐里。 等到她拨开草丛想要寻找野鸡蛋时,二金满载着胜利果实回来了——两只山鸡、一头猪獾。 因为老金最喜欢猪獾肉,而且这是它自己猎到的,尽管也有小金的功劳——没有它的威压,猪獾哪可能乖乖等着老金扑上来。但和以往小金丢到它面前的意义不同,这是它第一次猎到野味,全程叼在嘴上,片刻不曾放下,直到盈芳顺着它毛表扬:“老金真棒!” 这货才施施然地将咬断颈动脉动的猪獾丢进竹筐。 小金别过头,已经完全不要看它了,实在是……没眼看了。昔日犬王竟是这副样蠢萌样,说出去谁信哪! 第273章 碧叶白米糕 有了小金的加入,掏起野鸡蛋来不要太迅速。 眨眼工夫,就把野鸡下在附近草丛里的蛋捡到自个背篓里了。 让二金驮着竹筐,从地道回家,盈芳则沿原路回去。答应了山脚那帮孩子给他们奖励的,可不能食言了。 奖励是一人一枚野鸡蛋和一捧三月泡。也就是刺泡,只不过三月份的最鲜最嫩,颜色有黄有红,看着很喜人。 孩子们着实惊喜了一把,谢过盈芳后,扛着采满蘑菇野菜的小背篓,飞也似地往家奔——向家长显摆他们今天的收获去了。 盈芳失笑地摇摇头,提起背篓,又在附近采了些草药,才心满意足地回去。 路过师傅家,留下草药、十几枚野鸡蛋和能做两碗凉拌菜的冰草,婉拒了师娘留下来吃饭的邀请,回了家。 一来傍晚就要回学校了,包袱还没收拾。 二来嘛,家里赤豆、芝麻还有不少,想做些豆沙馅儿和芝麻馅儿的白米糕,带给老大爷家的俩孩子尝尝,中午就在家开火了。 赤豆昨天就浸下了,今天早上蒸熟后碾成细沙,芝麻焯熟了拿擀面杖碾碎。糯米粉和大米粉是年前磨的。吃了一碗鲜蘑菇和嫩荠菜煮的鸡蛋面疙瘩后,开始着手做点心。 糯米粉和米粉以一比七的比例混合,加温水揉成面团后盖上干毛巾放一边饧,这边开始拌馅儿。 豆沙馅简单,碾好的细沙沥掉水分后直接拌白糖就行了。芝麻馅儿除了拌白糖,还加了几勺熬化的猪油,将芝麻拧成团后,再甩成一颗颗小狮子头似的芝麻球。 馅儿准备完毕,面也饧好了,面团扯成大小均等的剂子,压扁后,裹上馅儿,合拢后拿师傅家做月饼的模具,压出一面花,放到蒸笼上大火蒸五六分钟,表皮白糯、内里香甜的白米糕出炉了。 盈芳问师娘借模具的时候,顺便讨了几张去年端午包粽子、完了洗干净晾干收起来的箬竹叶。热腾腾的白米糕从笼屉转移到箬竹叶上,放凉后,拿刀切开,每一块白米糕底下都垫着一小片粽叶,拿着吃不粘手、临时放一下也不怕脏。 还模具时,给师傅师娘送去了几块。 “你这丫头真会动脑筋,月饼模具到你手上,还能有这用处。”张奶奶尝了一块甜甜糯糯的白米糕,笑眯眯地夸道,“回头让你师傅找人再做一套模具出来,赶明随军了好带去部队用。还有擀面杖、木搭子,索性都打一套,平时用得上。” 盈芳高兴地谢过师娘,另外,又托师娘帮忙看顾新抓的鸭仔、鸡仔。尽管不用她说,张家二老也会尽心照看。 直到日头西斜才匆匆回家拿包袱。再迟,末班船要赶不上了。 回到县城,她背着沉甸甸的竹筐先去了窄巷子,敲开大爷家狭窄的院门,把这趟带来的米、面、野菜、咸肉条卸下了一半,又递上竹篮:“大爷大娘,这是我自己做的小点心,量不多,图个新鲜。” 说完,也不等大爷一家客气或是邀她留下吃了晚饭再走,就起身告辞了。礼拜天返校,要是赶不上六点半的红宝书语录学习课,会被大广播、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严厉批评的。 大爷一家直到盈芳走出大门了才回过神。 “爹!这是肉哎!”小儿媳抱着一条野兔肉腌的咸肉激动地不能自已。 “要死啊!”小儿子一把捂住媳妇的嘴,瞪她一眼,“就不能小点儿声!你想街坊邻居都听到啊?” “唔唔唔!”小儿媳点头如捣蒜,在丈夫松开捂着她嘴的手后,抱着咸肉哧溜一下窜进灶房,找个安全的地方藏了起来。 另两个媳妇也一人一袋米面,并一篓子野菜提进屋。 “爹,你看这……” 老大爷循着大儿媳妇的话看了几眼目测不下十斤的大米,抿了抿唇,哑声道:“既是她的心意,就收起来吧,别声张。等莲子熟了,多摘些给她送去。别让人看到就好。” 莲子那儿摘?一家人心知肚明。 谁摘?也心知肚明。 “看我干啥!”二儿子一脸猪肝色,“长得矮小也是我的错咯!”动不动就让他钻狗洞。 大伙儿别开头闷声笑。 “爷、奶!今天是不是过年?我看到小婶在切肉,说给我和妞妞煮肉粥喝。”大孙子一蹦一跳地跑进来。 “不止有肉粥喝,你来看看这是什么?”老太太慈祥地朝宝贝孙子招招手,掀开竹篮上的盖布,里头是两排白糯糯印着菊花的米糕,整整齐齐地垫在绿莹莹的粽叶上。 大孙子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块,咬上一口。 “奶!是豆沙馅儿!甜丝丝的,好好吃!妞妞快来,有好吃的!爷奶你们也吃!” “乖宝你吃。”老太太对大孙子吃着一年到头都难吃到的美味还能想着他们二老,表示非常高兴,“妞妞也来。” 名唤妞妞的四岁女娃儿偎在老太太怀里,也拿到一块白米糕,秀气地咬了一小口,淌出的是黑黝黝、香喷喷的芝麻馅儿。 “这下,咱们欠的人情更大了。”老大爷摩挲着他那根黑檀木烟斗,这还是抄查家底时偷藏在靴子里才侥幸没被没收。多少年没抽上烟了,手柄处都被他摩挲地发亮了。 老太太倒是想的比他开:“如今这情况,咱们家想还也还不了这么大的人情,倒不如开开心心地受了。只要别忘记这份恩情,没准将来有帮上她的时候。你呀,一把年纪别多想了,儿子媳妇都没你爱钻牛角尖!” “不钻了不钻了!”老大爷敲了敲烟斗,吁出一口长气,“半边身子都埋进棺材了,再钻另外半边也快进去了……” “什么棺不棺材的,呸呸呸!” “哈哈哈……” 那厢,盈芳不知道自己走后,老大爷一家因为她送的米面、点心又开了一次家庭会议。对她的感激,化作工作中的动力。 尽管分派给“黑五类”的岗位不是既脏又臭的“夜香工”,就是人人可以挥鞭抽打的苦劳力,仍没有阻止他们昂首挺胸活下去的勇气和动力。 第274章 来上课的竟是他 盈芳回到学校,路过教室先去露了一下脸、报个到,离上课还有十来分钟,她把口粮背回了宿舍。 “听说今天来给我们上课的是个年轻的解放军干部。”宿舍里几个小姑娘边梳头边唠嗑。别看年纪还小,都知道要打扮了。 “大姐,你咋才回来?我们都是回学校吃的晚饭。”看到盈芳进来,转头和她打了个招呼。 盈芳在班上年级最大,性格又沉稳娴静,待人又大方和气,有什么都会分点给班上的同学。因此相处不到一个月,不论男女同学,都爱喊她大姐。 “你们在聊什么呀?”盈芳把口粮放到自己床底下,顺嘴问。 她是真的顺嘴问,小姑娘们却叽叽喳喳说的可激动了: “大姐你不知道,今晚给咱们上课的不是李老师,是一个年纪很轻的解放军干部。真的!我和明慧晚上去食堂吃饭时看到的,还是校长亲自作陪呢。” “大姐你没看到,吃顿饭的工夫,他身边就围满了初三的女生,我还听到有人问他讨地址,说要给他写信呢。” “大姐……” 盈芳拿出仅剩的几块白米糕分给她们吃,顺便听了一耳朵。没来由地想到向刚,随即失笑地摇摇头,他在省城特训呢,真是想太多。 然而事实证明,她并没有想太多。 当晚,跟随校长出现在初二教室的临时代课老师,军姿笔挺地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我姓向,同学们可称呼我为‘向教官’。今天,我来给大家讲解新一篇的红宝书语录……” 趁同学们低头翻红宝书,讲台上的男人,飞快地看了盈芳一眼,眼底盛满笑意,哪有半分自我介绍时的严肃疏离。 整节课,盈芳都有点心不在焉。 偏这男人老抽她回答问题,十次里六次抽到她。一个表情严肃,一个懵懂茫然。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和她过不去呢。 总算熬到下课,一个宿舍的妹子们喊她一块儿走。 “你们先回吧,我这有几道数学题没搞定,趁李老师还在办公室,找他问问。”盈芳垂下眼睑,摸摸有点发烫的耳垂撒了个小谎。 听她这么说,女生们就不等她了。 李老师是班主任兼数学老师、体育老师,长得人高马大又严肃,板起脸训话时,能把胆子小的女生当场吓哭,也就盈芳愿意找他求教学科上的疑惑。 同学们走光后,盈芳想了想,拎上书包、熄了白炽灯、带上教室门往校长室走。 那家伙上完课就被喜笑颜开的校长原路请走了,不晓得晚上住哪儿。 沿着教室门前的长廊走了没几步,一道黑影迎面压来,遮没了她被月光拉得细细长长的影子。 “谁?”盈芳脚步一顿。 男人低低地笑了两声,磁性般的嗓音在静谧的夜月里简直能让耳朵怀孕:“平时胆子不是挺大的么?” “向刚!” “是我。”向刚走近她,握住她凉凉的小手,皱眉打量她身上的衣着,“才开春,早晚凉,明知道晚上有课,还穿这么点?” 他脱下军装,搭在她肩膀上,握上她手并肩而行。 “我是被你吓得手脚发凉的。”盈芳嗔睨了他一眼,没挣脱他温暖干燥的大掌,只得就这么由他牵着往前走。 “你怎么会在这儿?”这个问题纠结她一晚上了。 向刚自然也知道,从她上课老走神就看出来了,含笑瞥了她一眼,倒也没兜圈子:“去南城出差,顺路来看看你。” “嗯。”盈芳此刻不仅身上暖和,心里也暖融融的。 “等南城回来,我接你去部队。”向刚摩挲着她的手背,继续说道,“转学的事,我问过校长,他说只要转入学校接收,他们这边没问题。不过,他也说了,每所高中推荐上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不一样,宁和县名额不多,但相应的,渴望上大学的学生也少。从比例上看,学籍留在这儿更有把握。你怎么说?” 盈芳想了想:“那就借读吧。” 小俩口敲定这个事,宿舍就在眼前了。 盈芳才想起来:“你今晚睡哪儿?” “校长让人在招待所订了个房间。”向刚一时没转过弯,话出口才蓦地一顿,嘴角噙着笑垂眼看她,“要不要陪我?” “想得美!”盈芳拽下肩上的军装,塞到他手里,蹬蹬蹬地跑走了。 没一会儿,又蹬蹬蹬地跑回来,手里多了个小包袱,隔着几步扔给月光下甚是清朗脱尘的男人,佯嗔道,“不是说明天要赶早班车去南城吗?还不快去休息!” “遵命!媳妇儿!”向刚含笑应下。 也不问她包袱里有什么,既是媳妇儿给的,想必是对他有用的。 本就没想过今晚上和她有什么。一来时间紧,二来背上有伤,虽说没大碍了,但脱掉衣服还是很明显的。 等南城回来吧! 从南城回来顺路接了她,夫妻双双把家还。想想就美好。 等到了招待所,解开包袱一看,不禁哑然失笑。 两块方方正正的白米糕、几颗鲜艳的刺泡、一罐闻着就很开胃的肉酱、一包可以直接泡热水吃的菜干以及两条熏兔腿肉。 都是吃的。这是拿他当孩子宠呢。 不过,感觉说不出的好。 向营长低笑着摇摇头,指尖在肉酱罐上摩挲了几下,随即捻了块白米糕递到嘴巴。 香甜入喉,充斥脑海的却是媳妇儿那曼妙的身姿,以及新婚期间被翻红浪的火热…… 他,有些等不及她随军了。 向刚南下,盈芳也没闲着。他回来就要带她去省城了,总得做下准备。 家里的菜园子和鸡鸭,托付给了师娘。 不方便露在人前的东西,全部藏进了地窖。 口粮这些,肯定是要带走的,家里就留了些过年过节回来吃的。 “汪!嗷呜——” 对!还有老金。 盈芳笑着摸摸老金的头:“放心,不会忘了你的。” 老金愉快地摇着尾巴蹭蹭她裤腿。 小金鄙夷地别开脑袋,咻地隐入枯木逢春的桑树枝。 老金刷完存在感,也回前院守门去了。 第275章 消息传得真快(致风筝1985童鞋粉丝值达一万加更~) 盈芳在娘家后院喂了鸡、把两只鸭仔赶到小水塘划水,依次清扫了鸡舍、鸭舍,正蹲在地头拔杂草,李寡妇挎着竹篮来看她。 “听说清明过后你就要跟着刚子去省城随军了?” 消息传得可真快!江口埠都知道了。 盈芳笑笑,起身去灶房冲了杯糖水:“嫂子喝杯水。你也听说了?大致是这样,具体哪天还没定。” 李寡妇掀开盖布,端出一碗撒了白糖的炒黄豆:“昨儿刚炒的,听说你今儿在家,盛了一碗过来。” 盈芳哭笑不得:“我这么大人了,哪里需要这些个零嘴儿。苍竹……” “他有呢。没几个月新豆就下来了,陈年老豆放着也是长蛀虫,不如炒了当零嘴儿。” 李寡妇也没别的事,就是听一个生产队的妇人在唠盈芳的事,出于关心,过来看看她。 “你在咱们公社可算是大红人了,不知道多少姑娘暗地里羡慕你。”李寡妇拉着盈芳打量了一圈,笑着说,“那些人以前有多瞧不起刚子,如今就有多后悔。” 盈芳轻笑了一声。 可不是,就连舒老太都后悔没和向刚打好关系。如今闹得这么僵,搬出老太太的威风都弥补不了两家的隔阂。 说曹操曹操到,舒老太隔着后院的篱笆墙,绷着脸冲她喊:“不是说家里没蛇了,还不把后门给俺打开。” “奶你有什么事就这么说吧。”盈芳淡淡地道。 “你个小贱蹄子!有你这么对长辈的么!”舒老太骂了几句,见大孙女就是不来开门,只好站在院墙外,这么说道:“你不是要跟着向家那倒霉鬼去省城享福了吗?以后吃国家米饭了,哪还用得着工分换口粮啊,年初没兑的工分,跟书记说说,记到俺和你小叔名下吧。家里口粮有的多,也送些过来。这些鸡鸭没人看,抓到俺那去,俺来喂。还有这水塘里杂七杂八的东西,走之前别忘了和大伙儿说明白,熟了由俺来采,别阿狗阿猫都想来俺们老舒家的房子偷鸡摸狗……” 盈芳气笑了。懒得理她,拉过李寡妇,扭头进屋。 舒老太见状,嚷得越发起劲了,不仅骂盈芳白眼狼、没良心,李寡妇也被她扯下了水。 “死了男人的人,不知道躲家里避嫌,不要脸地跑俺们这儿来,是想勾搭哪家的汉子?哎!你们这些做媳妇的,平时管牢点自个的汉子,别被那些不要脸的娼|妇爬墙了……” 李寡妇气得脸色发白,提起脚边的柴刀,冲出去要拼命,被盈芳拦下了。 “嫂子,你冷静点!我奶那张嘴你又不是不知道,能把死人气活、活人气死。你要是砍死砍伤了她,气是出了,可你想过后果没有?苍竹还那么小……” 经盈芳一劝,李寡妇冷静不少。捂住脸,倚着墙滑坐下来:“你说死了丈夫的女人怎么就那么难!” “嫂子……” “我没想过再找个人依靠,最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如今苍竹大了,能帮家里分担不少事,我更加不会有这个念头。可为什么!为什么她们都不相信我,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张嘴巴明里暗里说我,搞得好像我不找个男人过下半辈子,就会盯上她们男人似的……” 盈芳见她惨白着脸、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也跟着揪心难过。 后院门外,舒老太的胡说八道已经引来不少看热闹的妇人,盈芳倏地起身,大步来到后院。 “奶,你这么诋毁李家嫂子,对你有什么好处?” 舒老太一时语噎,继而跳脚道,“什么好处不好处的,俺那是实话实说。” “好!那你倒是举个例子出来,我李嫂子勾搭谁家汉子了?” “这……”舒老太眼珠子一转,脱口道,“勾搭你小叔了!” 人群里发出一声集体倒抽气。 舒老太却越想越觉得戳中了真相:“对!就勾搭你小叔了!别以为刘巧翠走了那小娼妇就有机会了,你去告诉她,俺老舒家绝不会要个克夫的女人进门,还拖了个油瓶,想得倒是美……” 盈芳气得也想提刀杀人了。 “娘!” 舒建强提着犁耙,匆匆从地头返家,听人说他娘在老大家后门闹,以为又来找大侄女麻烦,赶紧来救场,哪知一来就听到她娘指天指地,说决不允许李寡妇进门,一张脸顿时青红交织,恼怒又沮丧。 他娘不知道,他和李寡妇之间,动心的是他。李寡妇对他的示好不是避讳、就是无视。好不容易春耕争取到和她离得比较近的一块地,想着尽早忙完自己的活,好借机去帮她。 哪知,他这边挖空心思地制造和佳人相处的机会,他娘却不遗余力地扯他后腿、破坏他不久将来的幸福。到底是闹哪样! “建强你来得正好!快来告诉里头那个不要脸的小娼妇,俺们家是绝对不可能……哎哎哎你干啥!” 舒老太被生无可恋的儿子拖走了。 惹事精一走,其他人也一哄而散。 李寡妇洗了把脸,挎上篮子回江口埠,被盈芳拉着往竹篮里装了不少山货。 “这太多了!”李寡妇不肯收,“正月时你让苍竹带回来的还没吃完呢。” “我过不多久随军,家里这些东西可没法全部带走,就当嫂子帮我消耗,带回去给苍竹当零嘴儿。” 李寡妇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再推辞,谢了又谢,挎着篮子迈出舒家院门。 还没走出近山坳的地界,被舒建强追上了。 “翠琴!刚刚那事,真是对不住!俺娘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 李寡妇羞愤地挥开他的手:“你娘骂的那些话,我不可能当没听到。以后我尽量躲着她走,反正盈芳要去省城了,没事我不会再去近山坳。你也少出现在我面前,咱俩不熟!别拉拉扯扯的!” “翠琴!” “你回去吧!咱俩的交情可没好到不带姓喊名字的地步。被人听见、瞧见,又该传出我勾搭良家汉子的闲言碎语来了。” 第276章 去探个亲 李寡妇泄愤地说完,转身跑进一条比较窄的小弄堂,舒建强斜着身子跑不快,到底把人跟丢了。 何况到了江口埠的地界,他也不敢乱来。李寡妇一到家就给院门上了栓,总不能隔着院子大声喊、嚷得人尽皆知吧? 舒建强蔫头耷脑地回家,舒老太还在骂骂咧咧。 “娘你少说几句吧!有你这张嘴巴在,俺想再找个知冷知热的媳妇儿,都没人敢嫁进来。” 这好了,捅了马蜂窝了。 舒老太歇斯底里地痛斥儿子:“翅膀长硬了,嫌弃俺这个老娘了?行啊!俺去死!俺死了就没人碍你眼了!” 说着,冲到河边嚷嚷着要跳河。 舒建强好说歹说才把她劝回来。不曾想,跟在后头跑出来的舒宝贵,失足掉进了河里。所幸救得及时,好悬没闹出人命。 但也把舒老太娘俩吓得够呛。老舒家眼下唯一的命根子,要是就此出点啥事,那可真和断子绝孙没两样了。 这事儿一出,舒老太老实不少,至少这几天都窝在家里、寸步不离地守着大孙子。 眨眼,清明就在眼前。 “刚子还没从南城回来?” 礼拜六傍晚,见盈芳仍是一个人回来,张奶奶关心地问。 “想必事情还没办完吧。”盈芳安抚道,转而岔开话题,“清明学校不放假,我想明儿就去扫墓。” “也行。你师傅前儿摘了不少艾蒿,吃过饭焯一下水,多少蒸几个清明果带去。明儿去的人不会多,我同你一块儿去。既然嫁了人,无论刚子在不在,向家那边的坟头,也该去扫一扫。” “好。” 这几年,上头出台了一系列文件,虽没明文禁止扫墓,但从一些个烧纸钱被抓、撒纸钱挨批的系列事端中,多少明白当前政府并不欢迎活着的人大肆祭奠死去的人。 所谓扫墓,其实真的就是拿把锄头除除杂草,或是给坟墓加固一下,免得风吹日晒下土石松落、露出棺木。 次日一大早,盈芳挎上竹篮,提着锄头和犁耙,和师娘一起去了后山的坟地,分别找到养父母和向家先人的墓碑。 趁今儿就她们两人来墓地,盈芳拿出篮子里的清明果、养父母坟前一盘,向家先人坟前一盘。清理干净杂草的坟包上插上白蜡烛,点燃三根长香。 香烟萦绕,看着碑上的名字,盈芳有片刻怔忡。 “盈芳!盈芳!” 山脚下传来邓婶子的呼唤,听声音似乎不止邓婶子一个。 “咋地了?”张奶奶迈着小脚跑过去,不忘回头叮嘱徒弟,“赶紧把东西收起来。”生怕再出意外。 盈芳心领神会,迅速灭了蜡烛长香,飞快地将两盘清明果倒进干净的竹篮里,盖上盖布,提上农具正要沿另一条道下山。 却见邓婶子和张奶奶一前一后地上来。 “盈芳丫头,刚子部队拍来电报,让你带换洗衣裳赶紧去一趟。” “出啥事了?”盈芳面色一凛,刚放下的心复又提了起来。他不是去南城了么?莫非这趟任务很危险?害他受伤了? 这么一想,心慌意乱,差点被杂草绊倒。 “别慌,也许是我们想岔了。”张奶奶安慰她,“左右收拾好行李了,明儿就去吧,就当去探个亲。学校那边要不劳烦书记帮你跑一趟请个假?” “这没问题。”邓婶子忙道,“盈芳你收拾收拾,明儿让老向送你去火车站,完了他再去趟学校。你到部队后,不论刚子有没有事,都拍个电报回来跟咱们说一声。” “好。”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盈芳就醒了。 前往省城的火车没这么早,可就是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来烙点鸡蛋野菜饼、蒸点包子花卷。 二金虽然不会说话,但会感知。大约看她从昨儿起一直心绪不宁,很早就从地道上山,逮了两只活山鸡回来。 盈芳在灶房忙碌时,老金吭哧吭哧地把那两只浑身绕满藤条、除了咕咕咕叫再无法动弹的山鸡,叼进堂屋门口那一只准备放行李包袱的大竹筐。 盈芳忙完灶头的活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好笑不已。 “老金,你这是干嘛呢?” “嗷呜。” “想我带去给刚子哥补身子?” “嗷呜。” 盈芳笑着顺了顺它油光发亮的金毛:“那行,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不管手受没受伤,他一个大男人,天天经受高强度的训练,确实需要熬点鸡汤补补身子。不过这一趟,我没法带你走,你独自在家没问题吧?” “汪!”老金昂首挺胸,似是在说:老子军犬王,老子怕过谁? 小金扫来一记轻飘飘的眼神,军犬王立马认怂,趴伏在地,舔了舔盈芳的鞋背。 盈芳痒得咯咯笑,拍开老金的头,让它到一边玩去。忙了一早上,是时候启程了。 “老金,委屈你独自在家待几天。下趟我会带上你的乘车证明,这样咱们就能一块儿去省城落户了。我不在的时候,师娘每天都会过来给你喂食,你别不吃。无聊了就上我娘家溜达去,顺便帮我看着些不懂事的鸡鸭……” 盈芳嘴里絮絮叨叨地叮咛着老金,不管它听不听得懂。 同时背起一箩筐口粮,筐上叠放着两个大包袱,一个装着换洗衣物和日用品,另一个大包袱套小包袱,小包袱里的是吃的,大包袱里的全是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老金围着她呜呜转了几圈,而后错开几步,大马金刀地往院子里一坐,双目炯炯地望着盈芳,似乎在和她保证:放心!有老子在,家里不会有事。 盘于筐底的小金打了个哈欠。墙角的草丛里,窸窸窣窣游出几条蛇。 盈芳定睛一看,喜上眉梢。 “小斑!你们苏醒了?” “丝丝——” 小斑三兄弟吐着蛇信冲她打招呼,而后两兄弟游出向家院子,借着墙角郁郁葱葱的杂草遮掩,一路往北,最终游入盈芳娘家。 盈芳为此心定不少。 约定时间一到,向荣新已经在码头等着了。 看到她背着一个比她人还要高还要大的箩筐出现在码头,惊得咧了一下嘴。 第277章 关心则乱 盈芳干笑着解释:“都是一些占体积的草药。再者马上要随军了,顺道捎些往后要用的轻便家什过去,省得下趟东西多拿不下。” “也是啊。”向荣新想想是这个理,点头上前,“那你放下我来背。” “谢谢荣新叔,我自己来就行了。别看堆头大,分量其实还好,我能行。哎呀要开船了,荣新叔咱们赶紧走吧!” 盈芳说完抢先往船上跑。 开玩笑!包袱下面可是实打实的口粮,大米、小米、白面,加起来足有百八十斤,被书记发现,不得当她是怪物啊。 向荣新看她跑得飞快,还以为真像她形容的,那堆头中看不中用,也就由她自个背着了。 时值阳春三月,不年不节又恰是春耕农忙的时候,火车站里的旅客并不多。 火车进站时,候车室里依然寥寥没几个人。 “书记,我这就上车了,您回去吧。学校那边,还得劳烦您给我去请几天假。” 也许要一直请下去。盈芳心里腹诽道。因为向刚说过,这趟回来他就接她随军,随了军自然不能继续再在宁和上学了。 “好,好。路上小心,到了记得往家里发个电报。” 挥别书记,火车哐当哐当地驶离月台。 盈芳悬着一颗心,盼着快点到省城,快点看到无恙的他…… …… “你说向营的媳妇儿到底收没收到电报啊?收到了会不会以为是恶作剧?” 孟柏林哥俩儿好地搭着秦益阳的肩,并肩往病房走。 “要是不来的话,岂不便宜那女的了?真把咱们向营长拿下了咋办?哎呀越想越着急……” “你现在真的很像一种人。”秦益阳朝他咧咧嘴,露出两排大白牙。 孟柏林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挡不住嘴巴比脑子快:“哪种人?” “太监。”秦益阳吐出两个字,继而哈哈大笑,“因为皇帝不急太监急。” “嘿!我说你小子有病啊!我这是关心,关心懂不!” “关心则乱。” “可现在已经乱成一团麻了你不觉得吗?”眼瞅着病房快到了,孟柏林压低嗓音咕哝,“见过出任务挂彩的,没见过挂彩加失忆、屁股后头还跟了个非要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的漂亮姑娘的,啧!简直跟戏文里演的似的……” “行了,等嫂子一到,那姑娘就会不退自败。现在有她照顾不也挺好的?就咱们几个大老粗,你想怎么细心照顾?没见医生都皱眉了,宁可咱们不来探病。” “那万一不来呢?”孟柏林头疼地龇了龇牙,话题似乎又绕回了原处。 “那就想办法让她来。”秦益阳话音落下,抬手推开了病房门,“刚子,我和柏林又来看你了。” 向刚仰躺在病床上,胳膊上挂着点滴,左腿从大腿到小腿包成了一个长勺粽。门开的一刹那,就已睁开深幽的黑瞳,目光犀利。 见是秦益阳两个,锐眸轻敛,指指窗边的凳子,示意他们坐。 此次出差,他肩负着明里暗里双重任务,明面上是去南城参加会议,暗地里是和南城军区指挥官碰头并转交老首长亲自拟定的《关于南部边境的防御及作战方案》。 没想到初入边境就被盯上了,对方为夺取他身上的加密文件,多次与他交锋。屡次截堵夺取不成,那边的大佬约莫恼羞成怒了,不惜暴露己方位置、于人头攒动的民族街策划暴|动,若不是他抽身快,很可能被不明真相而愤起的民众堵死在十字街头。 可到底受了伤,还吸入了大量的麻烟——当地特有的一种烟草,没吸过的人一旦吸食,重则昏迷不醒、轻则出现幻觉。他虽没接触过,却在军校时听教官讲过。 因此,察觉自己吸入了大剂量麻烟、眼前开始出现幻影时,向刚不带考虑地抽出匕首刺了大腿一刀,疼痛能助人回到现实。 一旦视野模糊,就这么刺自己一下。仅存的意识,只够避开大动脉以及膝盖骨等关键部位,一直撑到南城军方收到他留的暗号派援兵赶到才眼前一黑、彻底晕厥。 人除了腿肉模糊倒没什么大碍,可声带受伤,导致无法出声。什么时候恢复还是个未知数。 苏醒的一刹那,让他有片刻怔忪,以致被首长们误会,以为晕厥时撞上石头导致脑震荡失忆了,隔三差五派人来问他“还记不记得我”此类幼稚的问题。几次三番想纠正,都被医生护士按在床上,生怕他太激动了扯到伤口。 “听医生说腿伤恢复的不错,天冷没发炎,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秦益阳倚着床腿,笑吟吟地看着病床上的男人。 向刚朝他点了一下头。没办法,喉咙发不了声,可算是尝到了哑巴的痛苦——有口难言啊。 孟柏林打从进门就在左顾右看。 秦益阳抽了抽嘴,抬脚踹了他一下:“找抽哪!” “找那女的啊。铁头不是说那女的眼泪汪汪地说动柳团留下来伺候咱向营呢嘛。人咧?跑哪儿去了?这都饭点了,别不是自己大吃大喝去了,留向营在这喝冷风?” 向刚冷冷地瞥了孟柏林一眼。 孟柏林暗骂了一声见鬼,瞪着同龄大眼问:“刚……咳、营长!你别不是真和她……咳咳咳,秦益阳你老踹我干啥!” “你蠢啊!” “我!我这不是拼命想抹杀向营对那女人的好感嘛。他在老家有媳妇的!万一,我是说万一,被这女的三言两语外加几滴猫尿打动了,回头怎么跟他媳妇儿交代……” “向大哥!我给你饭打来了!” 病房门再度被推开,一名年轻秀丽的姑娘捧着饭盒笑盈盈地侧身进来。 孟柏林未说完的话像是硬生生添上了一个标点符号,戛然而止。 姑娘似乎没料到病房有人,愣了愣,继而红着脸,俏生生地说:“我记得你们,你们是向大哥的战友吧?真的非常感谢你们时常来看他。” 秦益阳和孟柏林生生呛着了。心说你道什么谢!你跟他有一分钱关系? 第278章 媳妇儿一来就秀恩爱 “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打了向大哥的饭……”那姑娘说。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吃过了才来的。”孟柏林忙摆手,想了想,忍不住补了一句,“谢谢你帮忙照顾向营长,等嫂子来了,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嫂子”二字一出,不仅那姑娘愣了,向刚也愣了一下。 莫非上头通知家属前来照顾?否则媳妇儿怎么会来? 他定定地看着孟柏林,想要多听些媳妇儿的情况,却被打断了。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谢谢向大哥的救命之恩。”那姑娘害羞地绞着衣摆说道,“再者,向大哥不曾说起他结婚了呢。” 哎哟我去!孟柏林和秦益阳对了个眼神,这姑娘魔怔了吧。 向刚也是一口老血。 尼玛老子结没结婚,需要跟你个外人报备? 还有,从十四岁离家至今,刻意营救的也好、顺手搭救的也罢,总之救过的人多了去了。要是每个都跟她似的,生活不得乱大套啊。 那还不如不救。他恶狠狠地想。 “咦?柏林和老三也在啊,早知就和你们一块儿来了。”吴奎提着俩竹壳热水瓶进来。 病房里只提供一个热水瓶,医院为了省点煤,下午四点以后,锅炉水就不烧了,春暖乍寒的三月,早晚洗漱一壶水哪够啊。于是特地从部队带了两把过来。 放下热水瓶,见气氛怪怪的,疑惑地看了大伙儿一眼,蓦地想到什么,扭头看着向刚,笑眼眯成一条缝:“是不是都在说你媳妇儿的事?暂时想不起来不要紧,相信弟妹不会介意的,要不然也不会来了。你该担心的是,看到你这副样子,别把病房淹成大海才好……” “老大,你的意思是弟妹已经来了?”孟柏林激动地问。 “是啊。我找教导员商量工作时,听到柳团在办公室接电话,是刚子老家的公社书记打来的,说是上午九点的火车,柳团马上安排人去接了,想来这会儿应该到驻地了……” “怎么去驻地呢?应该直接来医院啊。”孟柏林跳脚,“一来一去多耽搁时间。营长这儿可急需人照顾……” 话没说完,只听走廊那头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听就是女人在小跑。隐约又听到谁在喊“嫂子”,孟柏林几个不约而同地直起身,想说没那么凑巧吧,说曹操曹操到。 下一秒,盈芳推门进来,夹进来一股似暖还寒的春意。 “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她委实没料到病房里有这么多人,以为这个点就向刚一个呢。听去火车站接她并送她来医院的小兵说,向营长住的是单人病房,首长特批的。因此想也没想,直接推来了,哪知来了这么多人,不禁有点脸红。 向刚看到她,眼底盛满笑意,抬起不受束缚的右手,朝她招了招。 吴奎几个都看瞪了眼。 卧槽!不是说失忆了吗?失忆了能有这反应? 盈芳扔下大包小包,跑到床前,想碰碰他,又怕他疼,眼里泛起水光:“怎么伤得这么重啊?” 向刚用右手握住她,大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一下,神奇地安抚了盈芳此刻近乎暴走的心情。 “嫂子你别太难过。相信有你的照顾,营长的伤,很快会好起来的。”孟柏林豪气冲天地拍了拍向刚那唯一没受伤的右腿。 秦益阳也说:“总的来说还算运气,就是声带受损,这几天恐怕开不了口。腿伤目前看来恢复的还不错,医生说没发炎,隔一天换一次药,拆线还要等几天。嫂子这趟来带着换洗衣裳吧?” 盈芳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上趟去部队,这两人貌似喊的是弟妹,这趟怎么变成嫂子了? 不过这会儿没工夫理这些,当即点头:“带了。虽然你们没在电报里明说,但想想这么着急地让家属来,多半是受伤了需要照顾。没大碍就好,接下来好好养着,医生没说能下地之前,你不许给我下床。”后面一句是对向刚说的,黑曜石般的眸子,燃着一丝怒火。 向刚握了握她的手,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浅笑。 “弟妹来了,咱就放心了。晚上还有集训,都回去吧。刚子你好好养伤,哥几个明儿再来看你。” 看到手握手、不分开的俩口子,吴奎忍不住抽了一下嘴。失没失忆回头再议,继续待下去,他2.0的好视力,要被这明晃晃的秀恩爱闪瞎了。 “等等。”盈芳想到啥,挣开男人的手,拿过包袱,把出门前做的一笼野鸡肉蘑菇包拿出来,夹了四个在饭盒盖上,其余的和剥壳的卤蛋还有腌了几天的猪獾肉一起交给吴奎,让他分给常来探望向刚的战友们吃。 吴奎几个起先不肯收。 “刚子养伤需要营养,还是留给他吃吧。” “他有呢。我从家里带了两只活鸡过来,明儿借医院的食堂炖个鸡汤,给他补补。咸肉他伤着,暂时还吃不了,再者我这还有呢。包子我做了一大笼,本来就是给兄弟们尝鲜的。鸡蛋我也带了很多过来,这些你们拿去吃。别客气!真的!” “那我就代兄弟们收下了,谢谢弟妹!” 吴奎憨笑着抱着包裹,推了推秦益阳两个,麻溜地撤退。当然没忘拉走角落那个自怜自艾、幽怨非常的姑娘,顺手带上了门。 病房门一关,室内安静地能听到输液的滴答声。 盈芳看了他一眼,没理他那欠揍的笑容,自顾自地收拾起行李。 百八十斤的口粮和大部分药材,让接送的小兵拉回部队的传达室临时寄放了。 病房里一没炉子二没炭,扛来了也没用武之地。倒是两只山鸡,她给拎来了,借用一下食堂的灶具和锅碗瓢盆,给他煲个药膳鸡汤补补身子,隔几天才炖一只,想来没问题。 除此之外就是换洗衣裳和日用品。 环顾了一圈病房,单人房就是这点好,除了病床,还有一张供陪客休息的行军床。 盈芳麻溜地展开行军床,挪到窗下,靠墙摆正。行李之类的塞进床底下。 第279章 来了就别回去了 那两只不知是“晕车”还是被小金的威压吓晕了的山鸡,今晚就便宜它们睡病房了,明儿一早拿去食堂料理。免得醒过来乱扑棱或是到处拉屎。 “笃笃笃。”向刚手指敲了敲床边的护栏,示意盈芳喊护士。消炎针挂完了。 护士来换了一瓶针,又给量了体温,见没异样,面色不愉地斜眼叮嘱:“陪床的家属最好别换来换去,注意事项我们一开始就和你们家属说了,就算换人陪,也请交代清楚,别给医生和护士增添工作量。” 盈芳一脸懵逼。 她给谁添工作量了? 不就是针挂完了喊护士来拔针换针吗? 难不成这还是家属的活? 早知就不喊护士了,想她也是当过护士的人好伐,又不是不会。还不是想着这里是省城军医院,大医院里规矩多,这才没亲自上阵。 给她们脸,她们自己不要,那就休怪她不客气。 于是,今天最后一瓶针挂完时,盈芳眼明手快地拔了针,拿了枚床头柜上消毒用的棉花球,按上针眼的血口子,然后将空空的盐水瓶送还护士站,笑容明媚地握着值班的小护士手说:“放心!以后315号房的患者,都我来陪护,这点小活我自己搞定,绝对不会给你们增添工作量。” 值班小护士看傻了眼。 向刚捶床闷笑。 “这里的人真奇怪。”盈芳打了份熬化了的病号粥回来,晾凉了喂向刚喝,顺嘴咕哝,“找护士吧,她们嫌烦;不找我自己来吧,又骂我多事。还说什么拔断了别找医院。不就拔个针么,搞得好像大手术似的,还是省城大医院呢,咱一个公社小卫生院出来的,都比她们干脆利落。” 向刚捏捏她的手,无声说:“别理她们。” “我才不理她们。对了,这盒饭谁给你打上来的呀?不知道你现在只能喝汤吃粥吗?这么干的糙米饭,我都咽不下。给你打饭的人是不是存心的?不想让你喉咙好起来?” 向刚笑呛了。 “喝几口粥还能呛到?”盈芳横了他一眼,拿过毛巾给他擦嘴巴。 向刚一把握住她娇软无骨的小手,含笑凝视着她,在她手掌心写字:真高兴你能来。 “咳。我那不是收到你部队的电报嘛。”被他温柔的笑眼盯得耳根发热,悄悄移开视线说,“上次不是说四五月份随军吗?这都四月份了,你不去接我,我只好厚着脸皮自己来了。” 向刚上扬的嘴角,漾开一抹动人心魄的笑,继续在她掌心写字:来了就别回去了。住房分配下来了,钥匙也拿到了,等我出院咱就搬新家去。 “那不行。”盈芳正色道,“老金还在家呢。你没给我通行证,我没法带它一道来。还有泡好的人参酒、大部分口粮、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我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还等着你陪我一块儿去取呢。” 向刚含笑点点头。意思是说:等他伤好了,陪她走一趟。 小俩口你侬我侬聊得正欢,病房门再度被推开。 “向大哥。”被吴奎拎出去又不死心折回来的姑娘,咬着唇一脸无辜地站在门口,“我、我真的没有他们说的意思,我就是想感谢您。虽然这位姐姐来了,但我看她风尘仆仆的,肯定需要好好休息,要不今晚还是由我照顾您吧?” 盈芳秀眉轻挑,转头看向刚。 向刚安抚地笑笑,在她掌心写道:顺手救的人,怀疑是特务。 盈芳横了他一眼,无声询问:嘚瑟吧?这么漂亮的姑娘哭着喊着要照顾你。 “咳。”向刚忍不住咳了一声,不慌不忙地继续写道:别听她瞎说,晚上我没让人陪夜,打上来的饭又不能吃。要是你不来,我今晚指定饿肚子。 盈芳轻哼了一声,这才放过他。朝那姑娘看去:“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爱人不习惯外人照顾。你要真心想感谢,称点新鲜水果、鸡鸭鱼肉啥的过来表表心意,我不会拒绝的。” “你怎么能……”那姑娘一脸的不可置信。哪有人这么直截了当讨恩情的?果然是个乡巴佬,救命之恩居然拿这些个东西来取代。幽怨地瞥了向刚一眼,“别以为向大哥不能说话,姐姐你就能这么胡乱替他做主了。” “咋不能做主了?我们家我说了算。是不?”盈芳拿胳膊肘撞撞笑意盈眼的男人,磨牙嚯嚯:看戏看上瘾了? 向刚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表示认可媳妇儿的话。 那姑娘一时语塞,随即嘤嘤一声,捂着脸跑了。 盈芳清了清嗓子。还以为多难缠呢,结果才抬出水果和鸡鸭鱼肉,就扛不住跑了。救命之恩连这些东西都不值? “算了,咱不差这点钱。明儿我去给你弄点新鲜果子来,挤点果汁或者炖点水果羹给你润润喉。” 向刚忍不住又想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以前咋没见你这么多笑?”盈芳斜睨他一眼,起身去倒洗脸水。 看她在昏暗的灯光下忙来忙去,脸色越发柔和。 想到被小媳妇几句话吓退的可疑对象,向刚神色一凝,这次应该能顺藤摸瓜探到点有用信息了吧? 医院大门口,隐在夜色里的两名侦察兵,看到目标出现,彼此打了个手势,一前一后跟了上去。 十分钟后,目标在一座陈旧的四合院前停了下来,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跟踪,有节奏地叩响院门。 院门吱呀开启,目标闪身进去了。 紧随而来的侦察兵,一人留守,一人越墙而入。 烛火摇曳的室内,传来一男一女低声对话: “……他妻子来了,拿我当第三者呢,几句话就把我撵出来了。接下来还要再去医院吗?” “怎么能不去呢?防御方案和作战计划都没拿到,只能从他入手。这次任务攸关我俩的前途,决不能空手而返。” “可他油盐不进,是个难缠的角色。我都牺牲色相了,还是没办法突破。” “哦?怎么个牺牲法?这样?还是这样?”窗纸上映出两道纠缠的人影。 第280章 来啊,投喂啊 “你讨厌!”女人娇媚的声音飘出窗缝。 男人得意地笑:“哈哈哈!今晚留下?咱们好久没那个了,今晚满足你?” “可是医院那边……” “你都这么说了,这几天别去了,等他出院再说。” “嗯……” 烛火熄灭,陈旧的木架子床传来有节奏的吱呀声。 潜伏于窗外的侦察兵听得嘴角抽搐、面红耳臊。泥煤的,活春宫啊! 猫着腰蹑手蹑脚翻出墙,和放哨的战友汇合,比了个暗号,一个飞快地回组织汇报一个继续留下盯梢。 第二天天没亮,屋里那睡得稀里糊涂的两人,被反手铐走了。 “得亏你机灵,看出那女的有问题,不然要是被她混进军营,撞上个耳根子软的,保不齐就出事了。” 老首长拄着手杖,坐在病床前的方凳上,眯着眼道,“可惜分量不够重,顺藤摸瓜只能到他们上峰。背后的大佬仍然揪不出来。南军内部心不够齐啊,有苍蝇时不时地往边境线那头输送密报,防御线迟早要破。” 语毕,老人沉沉叹了口气。 向刚安静地垂眼聆听着。 “算了,不说这些糟心事了。话说,柳志明个大老粗,就这么认定你失忆了?你这家伙也蔫坏,问护士讨张纸就能说清楚的事儿,就这么任由那帮家伙误会?”老首长笑骂。 向刚无辜地摊摊手。 他哪没有问护士讨纸笔啊,也得有人愿意给他才行啊。 每次和他们打手势,都以为他不配合医治,不是劝就是劝,谁好好听他说来着?哦,就他媳妇儿,昨晚安安静静陪他聊了小半天。 如今他反倒不着急了。媳妇儿二十四小时陪护在身侧,乐得躲几天清静。等声带恢复了再宣布自己其实并没有失忆吧。 老首长看穿他的想法,笑指了指他。转头看看靠窗的行军床,促狭地问:“你那小媳妇儿呢?一大早就不见人,我还特地起了个大早赶来看她。吴奎昨儿带回去分的肉包子是你媳妇做的?” 见向刚点头,老首长笑得越发开心了:“味道真不错,我有幸尝了一个。本来应该是给你带的吧?可惜你吃不了。” 幸灾乐祸! 向刚回了一个幽怨的眼神。 老首长愉悦地哈哈笑。 病房门由外推开,盈芳端着一个双耳砂锅小心翼翼地迈进来,右手还夹着两副碗筷。 “开饭啦!” 抬头看到老首长,圆睁着小嘴进不是、退也不是。 “哈哈哈!”老首长看得有趣,拄着手杖站起来,“想必这就是刚子你媳妇了?” 向刚点点头,朝盈芳无声介绍:老首长。 盈芳一下转过味来,把砂锅和碗筷往餐板上一搁,撩起衣摆擦了擦手,笑吟吟地和老首长握手:“您好!原来您就是刚子哥一直挂在嘴边的老首长啊,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哈哈!刚子,你媳妇是个有趣的人,我喜欢!” 向刚扶额失笑。 盈芳茫然地眨眨眼,遇到久闻的大人物,不该是这样的说辞吗?犹记得上辈子清风和她描述外界的生活时,就是这么说的呀。 “咳,总之谢谢您一直以来对刚子哥的关照。那啥,您吃过饭了吗?” 老首长显然吃过了来的,可他瞧着向刚媳妇有趣,故意逗道:“没呢,你给刚子做什么好吃的了?” 盈芳掀开砂锅盖,笑着说:“他现在也就能喝点流质。这鱼片粥我守了一个半小时,熬化了。您也来点儿?” “看着很不错,那就给我来一碗。”老首长笑眯眯地道。 “首长!”门口的警卫员忍不住出声提醒。 坐到夏兆元如今的位子,哪是能随便吃外头的东西的。万一是政敌派来的细作呢?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无碍。”警卫员紧张的要命,夏兆元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继续笑眯眯地看盈芳盛粥。 向刚微蹙着眉,看向盈芳的眼神带着问号。 盈芳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鱼哪儿来的是不?我不是借了食堂的后厨杀鸡吗?王炊事拿他自个的鱼跟我换了一条鸡腿。还允诺灶台随时借我用。反正咱们有两只鸡,拿一条鸡腿和他换鱼不吃亏。而且你住院期间,总不能老吃病号餐吧?有个灶台多方便啊,我就答应他换了。” 说话间,已经盛好两碗鱼片粥,一碗递给老首长,一碗端在手里,拿勺子舀一勺搁嘴巴轻轻吹了吹,看情形是要喂食。 向刚略显黝黑的俊脸瞬间涨得通红。 没外人,他一百一千个乐意媳妇儿喂他。可当着老首长的面,这…… “吃呀。不喜欢鲜鱼熬的粥?这不是海鱼,是江鱼,不会诱发伤口,反而对养伤有好处。鱼刺剔得很干净,不用担心卡到喉咙。”盈芳以为他不爱喝鱼片粥,耐心地哄道。 老首长噗嗤笑出了声。 “我说刚子啊,你媳妇一片心意,你就受了吧。这粥味道很不错,鲜得我舌头都要掉下来了。你要真不喜欢,剩下的我可要打包走了。” 想得美!这粥可是他媳妇儿起早守着灶台熬的。看她眼窝底下的乌青就知道,昨晚指定没睡好。也许是认床,也许是担心他,早上要熬粥,起的也早。 心疼感油然而生。配合地张大嘴,一口一口吞下媳妇儿用心熬的鱼片粥。 盈芳看他吃得认真,笑着解释:“早上不能吃得太油腻,所以鸡汤放到中午喝。可也不能尽喝清汤寡淡的白粥啊,营养跟不上,如何让伤口好得快?” 向刚抬眼,努嘴指她自己。 盈芳了然到:“我守着灶台的时候,吃过一个馒头了,王炊事请我的。这会儿一点都不饿。中午你喝鸡汤粥,我吃米饭啃鸡肉,嘿嘿。” 嘚瑟到一半,蓦地想到身后还有个畅快喝粥的大boss,立马掉转头恭敬地问:“您老要留下吃了午饭再走吗?” 若留下的话,一锅鸡肉恐怕不够,毕竟门口还有俩年轻壮硕的警卫员呢。要不把冰着的那只也炖了? 第281章 吃醋吃成这样,也是醉了 夏兆元乐呵呵地摆摆手:“今儿不留了,晚点还有个会议要主持。等刚子出院,我上你们新家坐坐去。到时我可要厚着脸皮在你家蹭顿饭了。” “瞧您说的!您愿意来,我们高兴都来不及。” “你这丫头会说话!”夏兆元笑着朝她竖竖大拇指,接着又说,“你也别左一个您、右一个您了,听得我寒碜。喊我‘夏爷爷’吧。” 知其深意的向刚开不了口。 盈芳则没想那么多,高兴地改了口:“夏爷爷!” “这就对了!赶明接你上爷爷家玩啊。” “好嘞!” 夏兆元吃完鱼片粥,愉快地挥别小俩口,主持会议去了。 盈芳赶在医生查房前,喂男人吃饱早饭、收拾干净锅碗瓢盆,还砂锅的时候,顺便问王炊事员借了把小剪刀,回来后给男人洗了手、擦了脚,开始修指甲。 向刚其实很想问她那个王炊事男的女的?男的话,几岁?可说不了话怎么问?心情有点小郁闷。 剪完指甲,医生护士来查房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主治医生姓贺,是个五六十岁的小老头,许是认识向刚,一进来就笑眯眯的。 向刚朝他点了一下头。 “声带受损没那么快好,慢慢养不着急。腿伤恢复得不错,没发炎也没感染。”医生解开绷带查看腿伤。 盈芳这才知道,他的腿伤的有多严重,简直血肉模糊啊。 瞬间,眼眶发红,手指发颤。 这家伙,居然骗她没大碍。这叫没大碍?那怎样才算有大碍? “你就是向营长的爱人吧?这些天要辛苦你一点咯,白天挂针还好,晚上可能会反复低热,体温若是没有超出38度,你拿冷水毛巾给他敷敷额头和腋下。超出38度,要马上找值班医生。” 盈芳听得很仔细,不时点一下头。听完医嘱,接着听护士长交代的注意事项。 贺医生走近床头,朝向刚挤挤眼:“你这媳妇找得不错。” 向刚心里涌起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医生护士走后,向刚边输液边看盈芳捣鼓她背来的几样药材。 盈芳也注意到他的视线了,抬头看了他一眼,捣着药说道:“我问过医生了,声带受损用的药和我开的药茶方子不冲突。可惜缺几味药材,等你输完液,我去药店转转,看能不能配齐。顺便买个洋锅回来。药茶要喝一段时间,王炊事那边的锅子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借我用,还是买一个方便。反正以后家里也能用。还得去邮局一趟,往家发个电报,师傅师娘还有书记他们都惦记着你……” 向刚在她叨叨絮絮的解释中竟然睡着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恰好过来探病的四营教导员发现这一事实,惊奇地张大嘴。 “你好你好!我是向营的搭档王富强,向营有弟妹你照顾,我们就放心了。” 王富强是听说传闻中年轻漂亮又有气质的向营长爱人来了,底下那帮兵蛋子唠得别提多起劲。吴奎那帮家伙,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把人夸上了天。他就纳闷了,不过是个农村妇女,再美貌、能干,还能胜过来部队演出的漂亮、气质又有才干的文工团姑娘们? 抱着这么一种怀疑的心态,他借着来市里开会,搭乘食堂采买车早早地就出来了。趁会议没开始,先来医院探虚实。 看到真人,王富强不得不承认,向营长的运气真特么好啊!随便回趟老家、随便找个媳妇儿,就这么出挑。真真让人羡慕嫉妒恨。 王富强轻咳一声,制止了盈芳倒水的举动:“我还有任务在身,就不多待了。等他醒来,劳烦弟妹转告一句,营里的事务有我,只管安心养伤,养好透彻了……” 盈芳送走匆匆来、匆匆走的教导员,折回病房,发现向刚已经醒了。 能不醒么,王富强的嗓门在七一三部队那是出了名的大,“王大炮”的绰号不是白得的。即便压低了嗓音、又站在走廊,也比常人说话声音要响。向刚的警觉心本就很重,盈芳的碎碎念让他安然入睡,稍微听到动静也立马醒了。 盈芳赶忙把教导员来探望过他的事说了,又说:“醒了正好,你自己看着点盐水瓶,盐水还有不少,够我去食堂看看鸡汤。炖的差不多该下米熬粥了。哦,差点忘了,熬粥的米还是问王炊事借的。要是你的兵来看你,记得和他们说一声,下趟来,把我寄放在你们部队的大米、小米各捎五斤过来。” 向刚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了,随即朝她招招手。 待她走近,拉过她手在掌心一字一顿地写道:这样会不会太麻烦王炊事? 盈芳想了想,歪着头征求他意见:“那我再送他一个鸡腿?” 向刚:“……” 他压根不是这个意思好伐。他明明是想问…… “不过王炊事年纪大了,野鸡腿肉太硬,把牙啃坏了倒成我的罪过了,要不还是送几个鸡蛋给他你说怎么样?” 向刚一顿:王炊事很老了? “对啊,他孙子都进工厂上班了。” 向刚立马收回酸不溜丢的脑补,一本正经地写道:嗯,那就送鸡蛋吧。 盈芳抱着一铝盒个小黄大的野鸡蛋下去了。 向刚抬起自由的左手盖住眼睛。吃醋吃成自己这样,也是醉了。 九、十点钟,食堂还没开放,炊事员们都在后厨忙活。 盈芳进来后,没看到王炊事,便把鸡蛋放在闲置架子上,来到借用的小灶台,看了眼锅里煨着的鸡。 咦?怎么少了个鸡腿? 给整鸡翻身时,盈芳发现其中一个鸡腿连着一大块鸡肚子肉不翼而飞。这只野鸡的个头本来就不大,扯走一大块鸡腿肉,相当于小半只去了。 杀千刀的!到底哪个王八蛋偷食她的鸡肉! 盈芳脸一沉,把锅里的鸡捞了出来,鸡汤撇掉油花,转移到干净的大盆里,只舀了两勺,掺上水,泡发的蘑菇已然和刚采下时一般软嫩,切成碎碎丁放进去,随后撤了几块炭火开始文火熬粥。 第282章 鸡腿风波 这时,王炊事进来了,笑着朝盈芳打招呼:“哟!小舒来啦?还说你没来的话,我给你把粥熬上,省得到点吃不上饭。” 盈芳笑着客套了几句,继而将答应他的鸡腿给他,顺嘴道:“那偷鸡贼还算有良心,只偷走了一个鸡腿,要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和你交代。就上去那么一小会儿工夫,锅里煨汤的鸡少了个腿。这要是再迟点下来,岂不是整鸡都要飞了……” “啥?你锅里的鸡被人偷了个腿儿?”王炊事吃惊地瞪大眼。 盈芳看他表情不似作假,想来不是他,便不再拐着弯试探,将刚刚发现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末了道:“您也知道,这年头弄只鸡不容易,我是特地从老家带来给爱人补身子的。如今他身受重伤,正需要鸡肉进补,哪知有这么缺德的人……” 王炊事听得羞愧又气愤。炊事长这段时间请假,后厨暂由他接手管理,出了这样的腌臜事,捅到上面,头一个挨骂的就是他。不禁怀疑,偷鸡腿的人不见得是简单的嘴馋,也许是冲着他来的。谁让这么多副手,上头独独钦点了他接管炊事长的工作。尽管是暂时的,但架不住这个岗位油水大啊,看来是挡了某些人的财路了。 王炊事年纪虽然大了,但耳清目明,当机立断对盈芳说:“我这就找上级领导反映。病患家属借用灶台炖个鸡汤,结果被人扒走小半只,这可不是小事。也不仅仅是咱们食堂丢脸,搞不好会成为整个军医院的污点。” 这话王炊事没避着大家,相反,还说得很大声。 盈芳心里门清,这是想抓内贼啊。 果然,一个身材精干的中年男人徐徐走来:“老王你这是何必!不就少了个腿么,又没整锅端走。也许人有苦衷呢。跟这位妹子一样,来医院照顾亲人,一时半会弄不到大补的鸡肉,这才拿了一只腿。”撇撇嘴,一脸鄙夷地打量了盈芳几眼,“来咱们军医院治疗的,有几个是家境好的?大部分不都是农村出身的穷当兵?依我说,这位妹子借咱们灶台用本就不合适,要是每个病人家属都学她,咱们食堂还忙得过来吗?” “杜哥,你这话牵强附会了。照你这么说,弄不到肉的病人家属,来咱们食堂溜一圈,看到锅里有大鱼大肉,就能随便捞一碗走?”有听不惯杜炊事这套说辞的年轻炊事员皱眉反对,“亏得被舀走的是这位妹子锅里的鸡腿,要是大灶上的菜少了,谁来补这个缺口?” 当然也有帮腔的:“没听懂小杜意思么?咱们本来就不应该开这个口。万一阿狗阿猫都学她跑来后厨借灶头,人来人往的多不像样。要是少点什么,牵扯得清么?” “就是!没准借用灶台是假,偷鸡摸狗是真。” “……” 盈芳听了一阵苦笑,对气得说不出话的王炊事说:“王炊事,这事儿看来是我想得简单了。杜炊事也没说错,谁让我灶上炖着东西、人走开了呢,被人顺走一个大鸡腿是我活该。” 说完,不再理他们,转身拿勺子轻搅锅里的鸡汤粥。免得米粥沉在锅底结块。心想着一会儿出去买药材,顺便看看医院附近有啥旅馆,干脆付点住宿费,借旅馆的灶台炖汤熬粥。好在两只鸡起早都杀好了,只需借个能开火的地方炖熟就成。 这么一想,她勺子一丢,跑到食堂储存鲜肉的大冰柜前,伸手进去在冰堆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看了看,唔,鸡肉没丢。干脆不冰了,焯熟了明儿熬鸡粥给他喝。 本来想食堂有冰柜——冻着年前采办的猪肉,便趁人不注意寻了个空位把料理干净的整只包严实了冰在里面,过几天再炖汤给他喝。免得每天都是鸡汤粥把人喝腻味了。 可现在灶台借不成了,干啥还把鸡肉留在这儿?煮熟的鸡腿都能顺手牵羊,整只生鸡的诱惑岂不更大? 看到盈芳的举动,一干炊事员羞得脸色能滴出血来。这是怀疑食堂人员有偷鸡摸狗的嫌疑啊。简直不能更丢人。 就在气氛甚为尴尬的时候,一道急促的女声从食堂门口传来:“老王!老王!315病房的家属在这边吗?院长这会儿在病房探望,护士长让我问问,在的话,最好上去一下,万一院长有什么事要找家属……” “什么!”炊事员们齐齐一惊。 院长探望病人?而这个病人家属,刚刚还被自己一群人奚落兼驱赶? 王炊事相对冷静,转身喊盈芳出来,并说:“你安心去吧,灶头我帮你看着,保证不黏锅。” “那谢谢您了。”盈芳洗干净手,看了眼架子上的油纸包,犹豫了一下。 王炊事见状哭笑不得:“行了小舒,你赶紧上去吧!别让上头久等了。这些我都会给你看牢的,保证不缺胳膊少腿。”顿了顿,小声补充,“那缺的鸡腿,等我禀明了主任,想办法给你要回来。”十有八九进了那杜扒皮的肚子。那番话别人信,他可不信。 盈芳朝他笑了一下,指指先前放在架子上的野鸡蛋说:“那谢谢王炊事了,那布兜里的是我从老家带来的野鸡蛋,您拿回去和家里人尝尝。” 说完,不等王炊事说什么,上楼去病房。 “行啊老王,看不出来你和她交情不错嘛。”盈芳走后,杜炊事阴阳怪气地说道,“难怪你让她借用食堂的灶头,敢情有油水捞啊。” “和你比起来,这点油水仅够蘸湿手指头的。”王炊事横了他一眼,面无表地回了自己的灶头。 别以为他不知道,姓杜的每次跟采购车出去,连着几天家里不用买菜,公家的油不知道被他揩了多少。趁着这事,势必把他做的那些腌臜事捅出来不成! “你!”杜炊事气得手指着王炊事说不出话,等人走没影了才恶狠狠地撂话,“走着瞧!我就不信扳不倒你。” 第283章 鸡腿风波2 盈芳急匆匆地赶到病房,正好和探完伤情开门出来的院长撞了个正着。 “你就是小向的爱人吧?别紧张,小向以前救过我媳妇,听说他受伤住院了,过来看看他。听护士长说,你借了食堂的灶头在给小向炖鸡汤?”院长和善地笑着。 护士长之所以知道这事儿,是因为今儿一早她提着俩晕晕乎乎的野鸡下去时,在楼梯口碰到了因私事提前来医院上班的护士长。护士长认识向刚,连带着也认识了盈芳,一来出于客气,二来是真的好奇,顺嘴唠了几句。 这会儿听院长提起,盈芳不由抽了一下嘴,这军医院的人,咋和近山坳的社员一样八卦? 想归想,嘴上断不能这么说。 浅笑道:“院长好!这不从家里带了两只山鸡过来,他这阵子没法吃米饭,只能熬点鸡汤煨点米粥给他喝。” “好好好!营养好,伤口才恢复得快。小向啊,要不中午我上你这儿蹭碗粥喝喝?都说山鸡鲜美,不知道比家鸡肉鲜多少?” 向刚挑高俊眉。心说堂堂军医院院长,跑来病房和个伤患抢病号粥,到底是闹哪样? 盈芳先是愣了一下,继而马上应道:“没问题,粥有很多。” 不过,好歹是院长,岂有一碗粥打发的道理? 到饭点时,除了鸡汤粥,把剩下的两个鸡肉包借食堂的蒸笼加热了当主食,又煎了四个鸡蛋,加上一盘酱油煨红的干捞整鸡,还挺丰盛。 食堂后厨,炊事员们各忙各的事,没空理她。她乐得清静。 做好了装篮子里提回病房。 院长大人已经大马金刀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等了。 待盈芳将饭菜拿出来后,率先夹了个鸡肉包咬了一口,迭声称赞:“不错不错!比国营饭店的大肉包还要好吃。” 那是!也不看看谁做的。 任由媳妇儿擦手擦脸的向刚,撇嘴腹诽。 盈芳笑笑:“院长您要喜欢,等我拿来白面,给您做几个新鲜的。” “这么说你只缺白面?可这包子里的馅儿我尝着像是鸡肉嘛,再还有蘑菇啥的,菜场里可买不到。”院长一脸“你在哄我”。 “还有一只生鸡冰在后厨的冰箱里没动,干蘑菇我也带了很多,再不济还有熏肉,剁碎了和蘑菇炒了做馅也好吃的。”盈芳有点小嘚瑟。 “那感情好!”吃货院长眼睛一亮,正想应下,瞟到床上沉默喝粥的男人,摇摇头说,“还是算了,这是给你爱人养身体的,我尝过味儿就行了,又不是贪图口腹之欲的人……咦?” 说话间,发现整只红烧鸡没有腿。偏偏摆了个跪拜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奇怪。院长抽了抽嘴角。 盈芳看了眼卖相怪异的整鸡,说道:“一只腿送了人情,另一只……说来奇怪,炖鸡汤的时候,上来了一会儿,再下去发现鸡腿少了一只。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可……” 顿了顿,这像不像打小报告?院长大人听了会不会觉得自己没事找事?于是收了口,改而道:“算了,怪我自己没守着灶台,哪怕整只鸡被一锅端了也怨不得别人。来,不说这些了,吃菜吃菜!冷了就转味了。” 院长面上不显,心里却存了这个事。 赞不绝口地吃了一顿开年以来最为丰盛的美味,又对着向刚猛夸了他媳妇一通,拍拍屁股回办公室去了。 向刚不等盈芳收拾完,朝她勾勾手。 “怎么了?”盈芳把餐板放下,碗筷先搁窗台上,一会儿去盥洗室洗。绕到床头等他的下文,“是要去厕所吗?” 向刚摇摇头,拉过她手,写道:食堂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脱口而出后,顿了顿,俏皮一笑,“向营长的爱人,谁敢欺负呀。”说完,自个的脸先红了。 向刚的耳朵根也有点发烫,心里却说不出的熨帖。手指在她掌心摩挲了两下,继续写道:要是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 “知道啦。”盈芳帮他拿掉靠枕,拉上被子盖住肚子和胸口,“挂水会冷,别伤口没好又着凉了。我先去把碗洗了,一会儿去趟药店和百货商店。你一个人没关系吧?” 向刚点了一下头:早去早回,路上当心。 盈芳没和他说晌午那件不愉快的事,免得他怒火中烧、影响养伤。反正打算另找地方开火了,洗好碗筷没忙着还回食堂,准备上街回来、找好了旅馆再一趟解决吧。 那厢,回到办公室的院长,喊来负责食堂的后勤部主任,派他彻查此事,叮嘱他务必查个水落石出,不许有任何隐瞒。 后勤部主任下食堂,炊事员们激动又紧张,得知是来询问315病人家属借食堂炉灶的事,你一言我一语地都说开了。 王炊事身为暂时接管的食堂负责人,自然说的最多,不仅反应了锅里炖着的整鸡少了个腿,就连盈芳送他野鸡蛋表示感谢,以及拿大米和他私人换鲜鱼的事也没瞒着。 让杜成鸿等几个对他有意见、想方设法给他穿小鞋的炊事员们除了干瞪眼还是干瞪眼。 “李主任啊,这事儿就拜托你了。要是不查清楚到底谁偷的鸡腿,蒙羞的可不仅咱们食堂啊。”王炊事最后又烧了一把火,“你看,315病房的家属,担心后续再出这样的事,都不敢借咱们灶头用了,说下午就把东西拿回去,以后看到食堂要绕道走了。” 杜成鸿额头直淌冷汗,赶紧堵王炊事的嘴:“老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病人家属借食堂炉灶,本就不应该,这么个小事,闹得兴师动众,外人看到,还以为咱们内部多不团结呢。她爱来不来,你和她非亲非故的,这么帮她干什么?” 主任深深看了杜成鸿一眼,转头对王炊事说:“老王,这事儿我会调查清楚。向营长爱人要是下来了,你和她说,食堂小灶随她借,米面啥的一时手头紧,也只管用,啥时候有了啥时候还上,手头紧不还也不要紧。” 第284章 人要作,老天都拦不住 这话一出,众人齐齐侧目。 这是给315病人家属撑腰的节奏啊。莫非那家和主任有什么亲戚关系? 主任哂笑:“你们呀,都别乱猜了,好好干活才是正经事。院长还等着我回复呢。” 惊呼声再次此起彼伏。搞半天,315的后台竟是院长?! 他们在不经意之间,得罪了院长罩着的人? 彼此对看一眼,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不乏有精明的炊事员,偷偷把杜成鸿偷吃鸡腿的事,坦白给了主任听,希冀将功补过。 杜成鸿手脚不干净早就在主任心里挂了号了,只不过一直没找到发落机会罢了。毕竟杜成鸿的祖父生前是不折不扣的革命家,尽管到了杜父这一辈,庸庸碌碌毫无建树,还在大革命前夕,闹出了不小的丑闻——跟个戏子私通被人撞破,干脆破罐子破摔和杜母离了婚,带着戏子离开了省城。连儿子、女儿都不要了。 这么一来,杜家的威望可谓一落千丈。从革命家庭沦为单亲家庭。上级干部看在杜祖父的面子上,出于同情照顾他们,一个安排进了军医院食堂,一个编入了省军区文工团。要是兄妹俩脚踏实地,日子照样能过得红红火火。 可惜,人要作,老天都拦不住。 这次的事,加上采购和炊事员陆续揭发杜成鸿中饱私囊的腌臜事,一茬不漏地捅到了院长跟前。 院长震怒了。原以为只是揩点油、沾点小便宜,把人喊上来训斥几句,再去给救命恩人道个歉,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哪知不曝不知道,一曝吓一跳,杜成鸿进食堂后,捞的油水,比实际采购的开销还要多。再这么留下去,军医院要从里到外的腐朽了。 一怒之下把人开除了。 当天下午,杜成鸿抱着私人物品,灰溜溜地被撵出了食堂。 在医院大门口碰到买东西回来的盈芳,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可看到门岗卫兵竟朝她友好地敬礼,不得不生生压下想要揪着她头发狠狠摔一顿的念头。 “嫂子您回来啦?重吗?要不等我几分钟,四点钟就换岗了,我给您送病房去。”值岗的年轻卫兵,和昨天去火车站接盈芳然后又把她送来医院的士兵是老乡,一来二去,也认识盈芳了。 盈芳冲他笑笑,表示不需要。有小金在,再重的分量她都搞得定,何况只是两包草药和一套锅碗瓢盆。将单独拎着的一扎核桃酥放到门岗:“小吴,这给你们垫垫肚子,一动不动站半天,辛苦了!” “不辛苦嫂子!”叫小吴的卫兵和他的搭档受宠若惊。 盈芳笑着朝他俩挥挥手,挎着竹篮、提着包袱上了楼。 暗戳戳盯她看了半天的杜成鸿,这才深刻意识到,自己真的踢到铁板了——主任介入、院长亲批,如今又看到持枪卫兵和颜悦色,315病房伤患的背景恐怕真不简单。 后悔偷吃鸡腿了,更后悔偷吃的时候没背着后厨那帮家伙。要没这回事,单光嘴上怼几句,院长也不至于开除自己。这下好了,多少人羡慕的大肥差就这么被自己作没了,接下来咋办?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包袱随地一扔,瘫倒在床上。 “哥!你在家啊?大白天的,咋没去上班?”杜亚芳见房门掩着,一推就进来了,看到地上扔得到处都是的杂物,以及挺尸般的杜成鸿,嫌恶地皱皱眉,“哥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和你商量个事。” “啥事儿啊。”杜成鸿有气无力地问。 “我谈对象了,对方是七一三部队的副营长,说不定过阵子就能升正营。我想早点和他扯证,要不然分不到房子。你不知道,他们部队用房紧张,这次的福利房,还是镇上的肉联厂让出来的。这次要是分不到,下次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你刚说什么?”杜成鸿腾地从床上坐起,抠抠耳朵不可置信地问,“你谈对象了?啥时候的事?” “还能啥时候。”杜亚芳撩了一下辫子,背朝杜成鸿,没让他看见眼底倾泻的恨意,“不就年底那会儿咯。怎么?你不同意?你不是巴不得我嫁个军人随军、好减轻家里负担吗?人可是前途光明的副营级干部,将来的成就大着呢。” “那也不能这么急啊!过年到现在几个月了,都没见你把人带家里来,这会儿又赶着要扯证,你当结婚是儿戏啊?” “我不管!我就是来和你通声气。等娘从大姨家回来,你先和她透个口风,过两天把户口本拿出来。” 拿户口本干啥?当然是领证了。 领了证,才能理所当然地跟着于光辉随军。要不然,等肚子里那块肉越长越大,天也热起来了,再肥的衣服也遮不住,如何堵得过悠悠众口?不是没想过堕胎,可医院管得严,堕胎得家属签字,她找谁签字?一找不就曝光了。 思来想去,横竖被于光辉那头猪拱了,干啥不让他负责?除了长得磕碜了点,可将来的前途,谁说得准呢?说不定过个几年,自己就是团长夫人甚至师长夫人了,向刚和他那上不了台面的乡巴佬媳妇儿,见着自己还得卑躬屈膝各种讨好…… 杜亚芳越想越舒坦,仿佛受人敬仰的好日子已近在眼前。下意识地抚了抚尚不曾凸显的小腹,得意地笑了。 杜成鸿却一把掀开被子,跳起来骂她不成器:“你蠢啊,没见到彩礼就想把证领了?不怕事后啥都没捞着吗?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头,家里没多少钱啊。别想着我会给你办个体面的嫁妆。要嫁妆你就让男人多发点彩礼钱过来。” “哥!你还是不是我哥!”杜亚芳脸色一白,眼泪汪汪地道,“你唯一的亲妹出嫁,你做哥哥的不替我张罗嫁妆,还这么威胁我,我……” 杜成鸿见妹妹哭得梨花带雨,不由软了神色:“你别怪我这么抠,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我今儿被食堂开除了,往后没那些个油水捞了……” 第285章 回报 “什么!”杜亚芳惊得顾不上掉眼泪了,“谁那么大胆,连你都开除?”想她上次跟个乡巴佬打架,回到单位也就被团长训了几句,给了个警告处分、降了一级,并没说要开除她,还是说——“哥你惹到什么大人物了?” “谁知道啊。反正院长插了一脚。你也知道,哥进了食堂后,往家弄了不少好东西。借着今儿这个事,院里狠狠发落了我一顿,把我撵出来了。往后还不知道哪个工厂要我呢……唉,娘和你嫂子还不知道,你先别嚷出去,免得两个大嘴巴控制不住往外说,被人听了看笑话。” “那怎么办!”杜亚芳急得团团转。她还想靠着肥差的大哥,多囤点米面、蔬菜,好把婚事办得妥妥帖帖。 杜成鸿没好气地哼道:“办喜事不该男方出钱吗?你着啥急?要是连这都我们家搞定,男方还以为你恨嫁,以后还不被你婆家看轻啊。你以前一向挺傲,这个事上怎么这么蠢啊?不就个副营级干部么,军医院里进进出出那么多领导干部,副营算个屁!” “行啊,那你给我找个更靠谱的啊。反正我上半年一定要嫁人!”杜亚芳大为光火,砰地摔门走了。要不是被于光辉搞大了肚子,她至于这么着急么。 现在问题是,她着急、于光辉不着急。催了几次才慢吞吞地说,没有结婚证明,部队不给分房。有家属的营级干部都分不过来,更何况是他。 她怕夜长梦多,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不好遮掩,只得委屈自己,先把证领了,然后找部队领导走个后门,搬出爷爷的名头,不相信领导不卖她这个面子。等房子拿到手,再谈彩礼、喜酒的事吧。 杜亚芳急吼吼地跑部队催婚去了。 盈芳回到病房,见又有大人物来探病了。是七一三部队的常驻领导陈师长,以及包括柳志明在内的五个团长。 除了柳志明,其他都不认识。 “小舒啊,在这里住的习惯不?听护士长说,小向晚上不挂针,要不晚上住我家去?硬邦邦的行军床,窄么又窄,躺着多不舒服。白天病房离不了人,晚上要是再睡不好,哪来的精神?” 趁师长和向刚说话时,柳团长踱到盈芳旁边关切地问。 盈芳笑着婉拒:“谢谢柳团长的好意,还是不麻烦您了。医生说这几个晚上是关键期,伤口万一感染容易引起低热。我还是就近看着他比较放心。而且晚上这边挺安静,睡眠质量比较好。” 听她这么说,柳团长也就不再坚持。 盈芳询问的眼神投向向刚。 后者打从她进来就一副慵懒的姿态靠在枕垫上,目光随着她转。确定他这会儿没事,便不管他了,由他们聊去。兀自忙着分拣草药、估足量后放入洗干净的新洋锅里,加水浸泡。晚点儿找个旅馆借灶头熬药茶。 草药浸泡好之后,她抱起问食堂借的锅碗瓢盆,下楼了。 还没到食堂,就见王炊事急急出来相迎:“小舒啊,中午的事已经解决了。主任说了,你只管借用后厨的灶头,大米、白面有啥缺的,也尽管拿去用,手头宽裕了再还回来就是了。来来来,你是不是要给你爱人熬粥?早上剩下的鸡汤我给你放好了,另外要不要熬个豆腐羹?今儿食堂有豆腐。桶里那鱼,是主任吩咐补偿你被偷的鸡腿的……” 盈芳:“……” 王炊事年纪虽说大了,但架不住有一颗年轻八卦的心啊,没等盈芳开口问,就将下午查实、发落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末了干笑着挠挠头:“谁也没想到,小杜那人看着老实巴交,心思竟然那么黑,敢把手伸到采买这一块不说,还贪了那么多……也没想到院长行动起来那么雷厉风行……” 盈芳这下听懂了,敢情她的鸡腿帮医院揪出了一只超级大米虫。 而对她来说,最大的回报,就是可以继续借用食堂的灶头,不用再出去另寻开火的地方。且经这一事,炊事员们对她的态度不要太好,轮流过来问要不要帮忙。 “小舒,晚上给你爱人炖什么好吃的呀?还是鸡汤粥吗?”王炊事收了盈芳送的野鸡蛋,心里过意不去,这不趁空回了趟家,拎了两斤白面、一斤玉米面过来。 盈芳点点头:“他这几天嗓子不适,吃不了干粮,只能喝点流质。” “那也不用炖炖米粥,调点面糊熬点羹也不错。” 盈芳笑着说:“今天就算了,改天再给他换口味吧。” 米都放下去了,由不得他挑嘴。 至于自己,照例问食堂买了个粗粮馒头,就着鸡汤、夹着家里带来的肉酱,也算是一道很不错的晚餐。 粥熬好,食堂大厅陆陆续续有病人或家属进来排队打饭,盈芳端着锅子,从后门绕上楼梯。 病房里,向刚架着伤腿,双臂交叉脑后,百无聊赖地瞪着天花板。 看到盈芳进来,剑眉弯了弯,帅气的脸,立刻添了几许柔意。 “柳团他们走了?” 盈芳上楼时还想,若是那些领导还在,是不是得请他们去食堂吃一顿。瞟了眼床头柜,老大一网兜的水果、罐头呢。 “嗯,下午有个会议。”不然也不会集体过来看他。向刚挠挠她手心,“出院以后在新家请他们吃顿饭吧。” 盈芳点头:“也好。” 既然就他们小俩口了,“那开饭吧。” 把砂锅放在餐板上,打来一盆水,掺上热水,伸手进去不觉得冷,拿毛巾绞了绞,递给他擦手。 男人没接毛巾,而是指指走廊方向。 盈芳叹气,这货又要她搀扶着去厕所了。 听护士说,她不在的时候,他借助腋拐进出病房走得可溜了。回来之后,倒反需要她搀扶了,简直跟个孩子似的。 “厕所那么远,要不用尿盆吧?”她忍不住提议,“进进出出万一擦到伤口,岂不功亏一篑?” 向刚绷着俊脸,面无表情地口型说道:不要。 让媳妇儿捧着尿盆,伺候他撒尿,他怕老二从此再也硬不起来。 第286章 救命恩人 盈芳只好扶着撑着腋拐的他,去了趟走廊尽头的厕所。 回来后,男人愉悦地靠坐在床上,擦干净手,等着媳妇儿喂食。 “王炊事送了我几斤细面,你想吃面糊糊吗?想吃我明天调薄一点给你煮羹吧,勺子舀着喝,不会伤到喉咙。” 向刚拉过她手,写了几个字:怎么方便怎么来,我都可以。 盈芳笑了:“那好,明天中午给你做面糊糊。早上还是粥吧,吃清淡点。”食堂为补偿她那不翼而飞的鸡腿,给了她一条两斤重的黑鱼,干脆剁了片鱼肉,熬鱼片粥。 向刚看了她一眼,手指轻轻在她掌心比划道:听说有个炊事员下午被开除了?你去食堂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啊。”盈芳摇头道,“这个事王炊事告诉我了,跟……咳,我那被偷的鸡腿没多大关系,多半是贪心不足、油水捞太多遭上头恨了。” 向刚笑了一下,倒是发出一个低音。 搁以往,男人低声的笑,总能撩拨得她心跳如鼓,然而眼下只有惊喜:“能发声了?我去喊医生。” 向刚来不及拉住她,只得由她跑了趟值班室,找来一名年轻的女医生。 “能发声不是正常的吗?又不是说他从此变哑巴了。用药之后,声带损伤处慢慢在恢复,从一个音、到两个音,再到恢复正常,时间长短而已。” 值班医生正在用餐,被家属打断,脸色不愉,想到下午科室里传闻的315病人背景不浅,又见匆匆跑来的病人家属这么年轻漂亮,丝毫看不出是乡下上来、土得掉渣的农村妇女,不免有些嫉妒,端着姿态去病房,虎着脸训了一路。 前脚训斥完、后脚到病房,看到五官俊逸、气质出众的男人,哑然失了声。 向刚看也不看呆住的女医生,朝媳妇儿招招手。 盈芳因跑了一路有点气喘,握住他手问:“怎、怎么了?”略微沙哑的嗓音,勾得他胸口一跳,老二在被子底下撑起了帐篷。 声带受损,恢复需要时间。偶尔能发几个音,代表没大碍。 值班医生红着脸,心不在焉地检查了一番,用明显刻意的声音娇滴滴地说道:“还需要再好好养养。能发声是好事儿,但在没彻底恢复之前,别硬发声,免得伤上添伤。” 盈芳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真的是刚刚黑着脸训斥她不懂规矩的女医生?俨然两个人好吗。 向刚没什么表情地瞟了对方一眼,点了一下头,然后和媳妇儿“手语”聊了起来:跑那么快做什么? “找医生来看看,万一好了呢。”盈芳来回一趟跑,辫子松了,有发丝滑到了耳旁。 向刚抬手替她将发丝捋到耳后。 盈芳不自在地红了耳根。 那值班医生不知哪根筋撘牢,脱口道:“光天化日的,就算是夫妻,这么亲亲我我的也太不要脸了吧。” 话音刚落,一道冷冽的目光直直射向她。 那一瞬间,她差点给跪下来了。但还是红着脸梗着脖子说道: “我、我又没说错。这是医院!是病房!公共场合有谁像你们这对一样恬不知耻的?” 盈芳正想辩驳,却见向刚的动作比她更快。 从枕头底下拿了个什么东西,抬手扔了出去。 “啊——” 原来是手表。 飞出他手后正中红心——妥妥地砸中女医生的额头。 “院长!院长你要给我做主啊!” 刚要下班、回家吃晚饭的院长大人,被捂着额头、哭哭啼啼的值班医生拦在了办公室门口。 “那315病房的病人太不把咱们医院放眼里了,光天化日的,在病房里……总之我实在看不下去,提醒了他们几句,对方竟拿手表砸我,您瞧,额头都被砸出一道血印了。” “事情不是她说的这样。”盈芳急急跟过来解释,生怕男人的名声受损,他是部队干部,被传出这样的言论,不管真假,都会影响声誉。 “……本来正准备吃饭,我爱人忽然发出了一个音,之前贺医生有交代,有任何变化都要和他说,可贺医生这会儿下班了,值班室只有这位医生。她不知道我爱人习惯在我手上写字和我沟通,还以为我俩……咳,总之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劳烦院长主持公道,希望那些不切实际的言论不要到处传播。我爱人声带受损不能说话,不代表就能被人随意泼脏水。至于你额头的伤,等你先向我们道歉了,我再赔偿。” “你!”值班医生捂着额头,脸涨得通红,“我都亲眼看见了,还叫不切实际?” “行了!”院长头疼地揉揉额角,脸色柔和地对盈芳说,“这事儿我明白了,你快回去照顾小向吧,其他我来解决。你放心,一定处理妥当。” “那谢谢院长了!”盈芳朝他鞠了一躬,快步回了病房。 “你给我进来!” 院长铁青着脸,转身回到办公室。 值班医生抽噎地跟在他后头:“小姑丈,我不是有意说那些话的,实在是他们太过分了,我看不下去……” “人家小俩口恩爱,跟你有关系?你看不下去大可以走开啊。医生的职责是什么?是让你去八卦人家的私事的吗?罗秋兰,你来医院之前答应我什么的?进来才几天?屁股还没把椅子坐热吧?就闹出这样的事,你……” “对、对不起!”罗秋兰抽抽噎噎地低头认错。小姑丈是所有亲戚里最铁面无私的,严厉起来,父母都要靠边站。 院长恨铁不成钢地指指她,到底没骂难听话,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天这事,既是你惹出来的,知道怎么做了吗?” 罗秋兰不甚情愿地说:“我去道歉。” “诚心实意地道歉。”院长沉着脸强调道,“别以为人是农村上来的,就能任你挤兑、欺负。还有,315病房的伤患是你小姑母的救命恩人,就算没轮到你值班,也常去看看,有什么能帮的帮一把。” “什么?”罗秋兰惊讶地抬起头:“他就是姑母挂嘴上的救命恩人?” 第287章 不怕人组队来打劫? “没错!你把恩人得罪了,好好想想怎么弥补吧。”院长没好气地道。 他老伴两年前的清明去南郊墓地给个已故朋友扫墓,不想半路犯病,身边跟着的人找村民问路没回,若不是向刚正好路过,送她去了就近医院,后果可想而知。 罗秋兰撇撇嘴,心说早说不就得了。不说,她哪知道姑母的救命恩人那么年轻,还那么的……帅气,让她一眼就沉沦了。 院长看着妻侄女噘着嘴,被迫着去道歉,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去年年中那次,老伴来给自己送雨具,正好碰到送战友来医院的的向刚,拉他唠了会儿嗑。回来后越想越满意,不由起了撮合的心思。 小向人不错,年纪也合适,不论年纪还是相貌,怎么看都和侄女很般配。本想找着合适机会把小伙子约家里吃顿饭,把侄女也喊过来,俩小年轻见个面的,不成想小伙子回老家养伤了。再次见面,居然说有对象了,就等着领证办酒。 老伴儿为此遗憾了好一阵,连说这么好的小伙子,错过太可惜。 可如今看来,不得不说小伙子的眼光好啊。倒不是他嫌弃自个的妻侄女,而是,相比小伙子自己挑中的媳妇儿,妻侄女无论气质还是胸襟,确实差上人家一截。 …… 病房里,小俩口吃过晚饭,盈芳收拾干净餐板,坐凳子上发愁。 向刚好笑地拉过她,以手代笔问:不是没事了? “人家是医生,住院期间得罪医生,你确定没事?院长和你的交情再好,这种事上怎么帮?” 向刚捏了捏她愁成苦瓜脸的粉颊:别想太多,本来就没什么事,人家爱说就让人家说去。你不是常说,被人说几句又少不了肉。 盈芳杏眸圆睁:“这哪一样啊。我被人说说没关系,可你不同,你……” 向刚捧住她的脸,将她带到自己的怀里,低头吻上了让他渴望许久的樱唇。 盈芳讶然的低呼,被他如数含进嘴里。 双臂被他箍着,挣不开,也不敢大力挣,唯恐碰到他腿上的伤。 只好顺从地任他抱着吮了一会儿,直到他渐渐放松双臂力量,才得以推开他,蹦起来躲到门背后,揉着发麻的唇,羞恼地跺了两下脚。 病房门恰好这时候被推开。 盈芳蓦地僵住身子。 罗秋兰见男人半坐在床上,似要起身,忙走过去问:“你需要什么?我帮你拿。刚刚的事情对不起,院长已经严厉批评我了,我、我是来向你道歉的。你能原谅我吗?” 最后一句说的那叫委屈幽怨,说完还有意无意地撩了撩刘海,露出被手表砸出的红痕。 向刚似笑非笑地瞟了门背后一眼,没理会罗秋兰的自说自话,拿过腋拐,撑着身子往房门口移。 “你要去哪里?我扶你。”罗秋兰殷勤地迈着小碎步上前。 向刚眸光沉沉地瞥了她一眼。 正欲上前扶他胳膊的罗秋兰,讪讪地收回了手。 向刚一步一步往门口挪。 盈芳听到拐杖“笃笃”的声音,顾不得害羞了,急忙从门背后探出头:“你又要上哪儿去?伤了腿还这么不安分。” 向刚瞅着她笑。 罗秋兰尴尬地僵在原地。 进来时见女人不在,心里还一阵窃喜。想说只要能和他独处,哪怕只是几分钟都可以。结果他那农村媳妇竟然躲在门背后。而他还特地走过去找她,这俩口子到底是在干嘛! 她觉得再待下去,心里那股邪火又要乱窜了,只得说了句:“我是来道歉的,没别的事先走了。”趔趔趄趄回了值班室。 护士台的值班护士见状,眼神古怪地对看一眼,压着嗓子交头接耳—— “听说是靠裙带关系进来的,动不动就发脾气,今儿踢到铁板了吧。向营长就是牛!”甲护士竖起大拇指。 乙护士偷笑:“营长再牛,到了夫人面前就认怂了。我刚在水房那边,看到他一个劲地赔笑呢。” 丙护士一脸好奇:“你俩啥时候和315病房那么熟了?” 甲乙相视一笑。才不承认是被香喷喷的卤蛋收买的。 向刚的伤势,目前看,至少还得在医院住上半个月。 因此,盈芳让前来探病的吴奎等人,帮忙把寄放在部队的口粮,运了十斤过来,有大米、小米、白面。 向刚的伙食有了改善——添了道补气血的小米红枣粥。 红枣去核碾碎,和小米熬的稀巴烂,不放糖就很甜,不用嚼就能吞。不过向刚对甜食兴趣不大,盈芳就每隔两天熬一次。 食堂补偿她的黑鱼片的肉吃完后,拿自己的鱼票去国营菜场买了两条江鱼回来。只可惜鱼票就两张,还是邮局的李四婶和她换的。吃完就没了。鸡汤也只剩最后两勺了。住院的日子却还没有结束。 见她一面搅着砂锅里的鸡汤粥,一面嘀嘀咕咕,王炊事纳闷地问:“小舒,你是不是遇到啥为难事了?要不介意的话,说出来我听听,看能不能帮上忙。” 盈芳愁着脸说:“家里带来的肉快吃完了,鱼票也花没了,可我爱人至少还要再住五六天院,之后总不能顿顿白米粥或小米粥吧?那不得把人吃菜色啊。” 王炊事听得一阵无语。 心说放眼整座住院大楼,谁家不是大米、杂粮粥度日的?就你们家,一天三顿不重样不说,还鸡蛋、鱼肉、鸡肉、大红枣轮着来。说出去真怕人组队来打劫。 想归想,嘴上自然不能这么说。 “现在除了鸡蛋偶尔还能抢到几个,鱼啊肉啊很难买。我家离菜场不远,我让我儿媳妇买菜时帮你留意一下。有时候也有一些不要票的,就是价格要贵一些……” “价格高没事,补身子要紧。”盈芳不等他说完就接道,当即从小荷包里抽出两张五毛,“这钱您拿着,要是不够,回头我再补上。” 王炊事也没多说什么。黑市粮、黑市菜,本就比国营店里卖的贵,别看一块钱挺多,搞不好就够买两条鱼的。 第288章 药膳鸽子汤 只是没等王炊事帮忙搞来鱼或肉,外出觅食的小金先给她送来一份大惊喜—— 翌日早上,病房窗台莫名躺着两只昏死过去的野鸽子,肚儿还挺肥。 鸽肉温阳,和当归、黄芪、枸杞、红枣等药材一起炖汤,能补元气,养气血,可谓是伤者最好的营养品。 “谢谢你啊小金。”盈芳抚了抚绕回她手腕的小金,决定天不亮就去食堂拾掇鸽子肉。被人看到瞎举报,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架不住鸽子汤香啊,即便是焖在砂锅里,缝隙里溢出来的鲜香,让打着哈欠来上工的炊事员们一阵吸鼻。 “小舒你锅里炖的什么呢?怎么这么香啊!” “我知道了!是搁了药材的鸡汤!对吧小舒?” “我看不像。比鸡汤要清淡些,香味也更醇。” “小舒你从家里带来了几只鸡啊,咋还没吃完?馋得我天天晚上做梦抱着鸡睡,头皮被啄得生疼也不撒手。结果醒来一看,我家熊孩子揪我头发呢。” “哈哈哈……” 盈芳也跟着笑,打了几句哈哈,抱着砂锅溜回病房去了。 向刚看她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不解地挑眉。不是去食堂做饭了吗?怎么像做贼似的? 盈芳将砂锅搁到餐板上,折回去关上门,想了想,还是把插销给插上了。 “医生查房还要好一会儿,咱们先吃饭。” 砂锅盖一掀开,向刚闻到一股散发着药材的鲜香,比鸡汤要来得清淡,却比鸡汤更诱人。 这什么汤? 他挑眉看她。 盈芳有些纠结。告诉他这是鸽子汤吧,他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可囫囵几句蒙混过去又有点难。即便不让他看到肉,光喝汤,也能觉察出和鸡汤的差别。 这时,隔壁病房的窗口传来吸鼻子的声音:“格老子的,到底哪个病房住着神仙?天天吃香的喝辣的,馋死老子了……” 小俩口面面相觑,抖着肩闷笑。 盈芳也不纠结了,拿过新买的白瓷碗,给他盛了一碗药膳汤,让他先喝起来,然后往汤里撕了半个蒸的蓬蓬松的白面馒头。馒头蘸汤,入口即化。 向刚喝了一口汤,若有所思地往砂锅里扫了一眼,隐约看到一副纤小的骨架,无论是味觉还是视觉,锅子里的绝不是鸡架子。 盈芳干脆当没看到。 垂眼吃着自己的早餐,徐徐说道:“等查完房,我出去一趟,煮药茶的药材缺了一味。顺便去扯点布,手头有几张布票要过期了。” 向刚低哑地“嗯”了一声,接着用口型说道:“路上小心。” 经过一周的调养,针、药、药茶三者轮次补给,腿伤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了,换药的频率也从一天一次改成三天一次。声带也有所好转。 不过医生说了,别在恢复过程中频繁使用嗓子,多养养,免得落下病根。偶尔的沙哑可以解读成性感,可若是一辈子都是那种沙哑到无力的腔调,那对一个军人来说,该多么沮丧啊。因此,盈芳坚持不让他说话,顶多回个“嗯”、“哦”啥的。 鸽子汤一顿吃不完,盈芳盖上盖子,藏到了行军床的床底下。外头再用行李堵住,确保不会被人发现。 医生、护士轮番查完房后,她把今天的药茶灌到热水瓶里,又倒了一杯放在床头柜上,叮嘱向刚记得喝,然后挎上竹篮出门了。 昨晚睡前整理了一下手头的票,除了几张布票,还有不少工业券也快到期了,得趁早用掉。 想着买点什么好呢?房子刚分下来,日用品还不齐全。除了刚来那会儿买了个洋锅和一套碗筷,其他的譬如牙膏、牙刷、毛巾、肥皂等消耗品都需要买…… 病房里,向刚赶在护士来给他挂针前,蹲在行军床前,拨出藏得很深的砂锅,打开看了眼,又放回原处。 刚回到床上,林大兵一阵风似地跑进来:“小四,我回来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好点儿?怎么听老孟他们在说你失忆了?真的假的?脑震荡后遗症?” 向刚摇摇头。失忆这事儿真不是他搞出来的。 林大兵见他摇头,松了口气:“没失忆就好,不然还得重新自我介绍。” 向刚一阵无语。 “对了,你媳妇儿呢?不是说来了吗?” 他前阵子出任务去了,昨儿才回来,听吴奎几个说向刚受伤住院,若不是太晚了没车来市里,昨儿半夜就想溜出来探望了。 向刚指指外面,意即出去了。 林大兵“哦”了一声,坐下来的时候,看到床头柜上的水杯,诧异地问,“这是茶还是药啊?闻着味儿怪怪的。” 向刚指指自己的喉咙。 “哦,治嗓子的。对了,老孟几个说一开始你还失忆了,咋这么严重啊?不就去开个会吗?这是遇到劲敌了?” 向刚摊摊手。 老首长交给他的秘密任务,除了接头人以外,没人知道,包括师长都不知道。 林大兵也就那么一问,继而说起这阵子部队发生的大小事:“我和老大调去了四团,你小子可不能减少跟咱们的往来啊?”非要等到向刚点头,才继续往下说,“马副师长确定要调走了,红头文件已经下来了,手头的工作也开始移交,那柳团这次应该会往上动一动。他一动,团底下也开始蠢蠢欲动。不过我琢磨着,最有希望的还是你。你小子好好干,前途光明着咧。” 说着,拍了拍向刚的肩,又说:“于光辉那小子这段时间动不动往柳团办公室跑,大概是想赶在你伤好之前,往上动一动,然后好和你争那副团的位子。你说他是不是傻?你三年升两级我一点不惊讶,他小子三年升一级,特么我都想把脑袋割下来给他当猪头供。” “还有个事很奇怪。”林大兵出去了十来天,憋得慌,一回来就大唠各路八卦,唠得那叫兴致勃勃,“你还记得省军区文工团有个叫杜亚芳的女兵吗?昨儿很晚了,我还看到她来找于光辉。你说他俩别不是真成一对儿了吧?“ 第289章 小金出“口” “要死了!那小子明明在老家结了婚,还说老家离得远,回去一趟不容易,削尖了脑袋四处找关系,终于被他申请到了一套家属房,昨儿搬进去了。嘴上说想让他媳妇随军,背地里要是真的和女兵勾搭到了一起,这戏精彩了。嘿嘿嘿——”林大兵说着说着,贼笑起来。 向刚听得都快要睡着了。 林大兵不满意:“别啊!我特地请假来看你的,好歹给点反应啊。就算嗓子不能用,点个头、笑一笑也行啊……” 说话间,护士进来给向刚输液。 林大兵站起来让位,听到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不知又想到啥,憋不住笑出了声。等护士一走,忙不迭拉过凳子坐到床边说道:“还有件更好笑的事,二营花大力气训练的侦察鸽,听说少了两只,不知是被人偷偷射下来吃了,还是逃走了……” 向刚闭着的眼皮微微一震,缓缓睁开来,口型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早上啊,我去食堂吃饭,碰到二营教导员,看他愁眉苦脸的,排队无聊嘛,随便关心了几句,他就朝我猛吐苦水。说他一直都反对野鸽训练成侦察鸽,因为太叛逆了,不容易驯服。可二营长不知被郭大头灌了什么迷魂药,愣是坚持,说什么家鸽容易被敌方看出来,野鸽才容易躲避。哈哈!不愧是二营长,做出的决定就是二。” 向刚若有所思地瞄了眼对面的行军床,两只鸽子……会那么凑巧吗? …… 盈芳不是第一次来省城了,但军医院离张岳军家远,这附近对她来说挺陌生,但感觉很好。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感受着初春早上的寒意,沿着马路牙子信步往前走。 其实军医院门口有公车直达药店和百货大楼,但这会儿时间还早,她想四处逛逛。 忽然,一道人影飞快地从路口窜出,朝她所在的方向跑来。 盈芳眯眼看去,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个子瘦瘦高高的,手里抓着个黑色的手拎包,边跑边往回看。 “陈旭明!你个畜生给我站住!” 男青年身后,一名二三十岁的女子气喘吁吁地冲出弄堂,却见抢走她包的弟弟已经冲至马路对面,快要看不见了,又恨又急,手捂着隐隐作疼的左腹,拼命喊:“那是给航航看病的钱,你不能拿走!你给我还回来!” 瘦高个的青年喘了口粗气转头吼道:“你放屁!你那个干姐姐不是很有钱吗?随便问她借点,都够你儿子看病的了。我是你弟,跟你讨些钱用怎么了?你是不是陈家人啊你?” “你先停下!把包还给我!你要钱我会给你……” “嗤!你说我会不会信你?你真心要给,现在给不是一样?”男青年头一甩,加速往盈芳方向冲,快要擦肩而过时,蓦地怪叫一声,手提包掉在地上,一手按着另一手的手背,疼得单脚跳。 跳了两下,蹲下去要捡包,被盈芳抢了个先。 “你谁啊你!把包还我!那是我的!”青年气急败坏,一边呼着痛,一边作势要打盈芳。 盈芳头一撇,侧身躲开对方的攻势,转身交给跑到近前的女子。 “谢、谢谢!”女子气息不稳地向盈芳道谢,然后啪地甩了男青年一记耳光,眼里闪着泪花愠色道,“不成器的东西!外甥的看病钱都要抢,良心被狗吃了!” “姐、姐!”男青年吃痛地朝手背呼着气,“把钱给我!我手被虫子咬了,我得去医院看看,要是有毒就糟了……啊!好痛好痛!啊啊啊!肿起来了!姐你快送我去医院啊……” “够了!别再装了!” 类似的把戏她看够了,也上过太多次当了。以前总以为好歹是娘家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可被伤过一次又一次之后,发现连着骨头的筋,已经腐烂了,若不再狠下心斩断,不仅自己,丈夫、子女,都可能遭殃。 “陈旭明,从你上次在航航身上制造的伤痕,以及骗走我婆婆的养老钱,我就告诉自己,从今往后没你这个弟弟。不论你是真困难,还是假困难,都跟我没关系。你好自为之。” 女子拉着盈芳,头也不回地离开。 男青年痛苦地哀嚎:“姐!这次是真的!我没骗你!好痛好痛!我的手真的好痛!痛得快没知觉了……啊啊啊……谁来救救我……” “别理他。”女子上当次数多了,压根不相信。气呼呼地转身,拉着盈芳一路穿过马路。 盈芳同情地回头看了男青年一眼。心里啧叹,小金出口,那绝壁不会只是一点点疼。即便不留毒素,也够他吃一壶的了。 “刚刚那个,是我不成器的弟弟,让你看笑话了。” 穿过马路,女主松开了盈芳的手,抹了把脸,无奈地苦笑:“我父母把他惯坏了,二十一岁的大小伙子,成天不上班,动不动就伸手问家里要钱。我父母工资有限,管他吃管他住,完了还要抠点出来供他玩乐,他却还不知足,经常跑我这儿打秋风,一次两次无所谓,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是这样,这算个什么事?” “过年那会儿我狠狠训了他一顿,结果你猜他拿什么报复我?转身骗走我婆婆身上所有的钱,完了抱着我儿子出去,嘴上说带他玩,可当晚我给孩子换衣裳时,发现身上多处淤青,背上还有一条鞭痕,佩着的银锁也不见了。” “我冲去娘家质问,他耍赖不承认,还说我污蔑他。从那天起,我就发誓,再也不认这个弟弟,无论他将来日子好或坏,都跟我没关系……这次是因为我父母打电话跟我诉苦,让我借点钱给他,我没同意,他就闯我家来,把我筹来给航航看病的钱抢走了……” 后来的事,就是盈芳看到的这样。 女子捂着脸低声呜咽:“我不求娘家给我撑腰,但能不能别老拖这样的后腿……” 盈芳轻叹了一声,不知该劝什么好,只能说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第290章 意外之逢 发泄了一场,女子抹着眼泪苦笑:“看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妹子,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我叫陈旭亚,家就在前面,妹子要是不赶时间,上我家坐坐……” 盈芳摇摇头:“这没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何况我也只是举手之劳。” 小金懒洋洋地圈着她手腕翻了个白眼——明明是本大王的举口之劳,哼哼。 彼此客气了几句,盈芳正要告辞,弄堂口急匆匆走来一人。 “旭亚,你怎么样?陈旭明人呢?不是人的东西!连自己外甥看病的钱都要抢。等你姐夫回来,绝对要他好看!我就说上次那事就不应该放过他,这人太混蛋了,你拿他弟弟,他何曾拿你当姐姐?” “大姐。”看到来人,陈旭亚好不容易制止的眼泪又开始无声地流,边抹边说,“大姐我没事,今天得亏这位妹子仗义相助,没让他得逞。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算了不说这些糟心事,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说着,陈旭亚拉过盈芳向来人介绍:“大姐,这就是帮我抢回钱包的恩人,姓舒名盈芳。”转而又向盈芳介绍,“盈芳妹子,这是我干姐姐方周珍。” “方姐姐好。”盈芳颔首致意。 “你好你好。”方周珍伸手和盈芳交握,越打量越觉得这姑娘面熟,不由脱口问,“盈芳家也在附近吗?我好像见过你。” 盈芳笑着说:“我老家宁和的,几天前才来省城,这条路今天也是第一次走,大姐想必认错人了。” 方周珍听她这么说,也就释然了,爽朗地说:“相请不如偶遇,咱们仨能聚在一起也是缘分,不如上我家坐坐,吃了中饭再回?” 盈芳忙说:“谢谢大姐邀请,不过我刚和陈姐姐说了,我爱人住院,我是出来买东西的,还得回去照顾他。将来有机会,再找两位姐姐玩。” “也好。旭亚家就在前面,和我娘家隔了两条弄堂。我本来也住这附近,去年我爱人岗位调动去了海城,我只好夫唱妇随跟了去。”方周珍自我调侃了几句。 三个女人都笑了。 陈旭亚知道盈芳还要跑药店,还要买日用品,就不留她了,临别问:“军医院一般只面向部队人员,你爱人是哪个部队的?叫什么?” 盈芳想了想,这应该不算什么机密,就如实说了。 分开后,盈芳赶着去药店、百货大楼,一路马不停蹄。 方周珍陪着陈旭亚回家,详细问了一遍事情经过,有感而发:“那姑娘是个善心的,换了别人,遇到这种事,躲避都来不及,哪会帮你捡钱包。” “是啊,本想请她上家里吃顿饭,她执意不肯,说要急着赶回去照顾爱人。我寻思着明天去医院看看她爱人。” “应该的。”方周珍点头表示赞同,“可惜我明天回海城,火车票已经买好了,不然我肯定陪你一块儿去。” 陈旭亚笑睨着她打趣:“大姐真的是离了姐夫不行啊!回娘家才几天,就急吼吼地要赶回去了。” “胡说!”方周珍一本正经道,“明明是他离了我不行。”说完自己也笑了。 “不过这次真的很感谢大姐,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找谁筹借。”陈旭亚抚着失而复得的手提包抿唇轻叹,“航航的病不能再拖了,可家里这副样子,恐怕要过好几年才能还得上……” “我催你还了吗?”方周珍责备地看她一眼,“当初结拜姐妹的时候,不是说好‘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吗?敢情你是嘴巴说说的,真遇到事就拿我当外人了,哼!” 陈旭亚哭笑不得,心里被家人伤害的那一块空缺,此刻已然填满。 “好了,我明儿就要回去了,安顿好航航,陪我逛逛?” “行!” 盈芳买齐所需的物品,低着头急匆匆地赶回医院。出来时间有点长,也不知道病房有没有事。以至于没注意到医院门口有人正恶狠狠地盯着她瞧。 “臭娘们!敢坏老子的事!看我不***她丫的……”陈旭明扶着被纱布裹成团的左手手掌,“哎哟嘶——娘希匹!到底啥玩意儿啊,居然肿这么胖,疼死老子了……” “歪瓜明,你欠老子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还?上个月说这个月,这个月别又说下个月。别忘了,过了这个月十五不还,利息翻三番,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陈旭明对着盈芳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发了一番毒咒,转身就被债主堵了个正着。 “怎么?借口生病了、受伤了就能欠债不还了?”说话的卷毛青年个头矮小,凶恶的气势倒胜陈旭明一大截。 陈旭明立即换上苦瓜脸:“章、章哥,章哥您高抬贵手!我不是不想还,而是……都怪一个臭娘们儿,要不是她,我早就找章哥您还钱了。被她一搅合,钱丢了,手背还被啥虫子咬成大馒头。身上仅有的两块钱都贡献给医院了。章哥!章哥您要替我报仇啊——” 见卷毛皱皱眉,似乎不相信,陈旭明再接再厉干嚎:“真的!章哥您相信我,本来我已经从我姐那里拿到钱了,半路上被个臭婆娘绊了一跤,钱包落到了她手上,转身还给了我姐。我因为手背又痛又麻,担心有毒,只好来医院打针,不信我打开给你看……” 陈旭明当着卷毛的面,咬牙拆开了绷带,果然,左手手背又肿又红,而且已经蔓延到手腕了。 “也不知道啥玩意儿,医生说伤口看着像蛇,可我没看到蛇啊,八成是有毒的虫子。真晦气!章哥,我的亲哥,你再宽容我几天吧。我手肿成这样,短时间也没办法出去上班……” “上班?你在逗我玩吧?”卷毛点燃一根半截烟,吞云吐雾地嗤笑,“这附近谁不知道你歪瓜明是出了名的懒汉。” “章、章哥……”一语被揭破的陈旭明,脸色一阵青一阵红,“那、那你说怎么办?要不这样,刚坏我事的臭娘们,也在这个医院,看她穿的不错,没准是只肥羊,不如……”他做了个手刀的姿势。 第291章 说好的各睡各 卷毛撇撇嘴:“歪瓜明,你别当老子是傻子,想让老子出面帮你筹钱,你够这分量么?” “章哥,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看,我伤了手,行动多不方便?章哥对我的好,我铭记在心,等手头宽裕了,少不了孝敬章哥的。章哥,你就帮我这一回吧。我保证,不管弄到多少,我和章哥五五分。” “五五分?” “不不不,三七分,我三、哥你七。” “这还差不多。”卷毛哼了一声,丢掉烟头抬脚一碾,下巴一抬,“走吧!去查清楚你说的臭娘们住哪里。” “好嘞!”陈旭明顾不上手背火辣辣的疼,屁颠屁颠地追上卷毛,一路上大献殷勤。 …… 盈芳轻轻推开病房门,见向刚闭着眼靠躺在床上,手臂上仍在输液,心下松了口气。 轻手轻脚地放下手里的东西,拿上锅子和配齐的药材,正要去食堂煮药茶,只听男人沙哑地问道:“怎么才回来?” “嘘!别说话!”盈芳忙不迭制止,“还没好透呢,着什么急。” 向刚挑眉看着她。 “好嘛,我就是附近逛了逛,才去买东西。买完就立即赶回来了……哎呀,这么迟了,我得做饭去了,你好好输液。” 盈芳略感心虚,躲开他投来的视线,抱出床底下的砂锅,给了向刚一个背影,急急跑出了病房。 早上没吃完的鸽子汤,放两把米,就是一碗好味道的鸽汤粥,简单又营养。 向刚捏捏额角,这丫头,指定有事瞒着他。 盈芳到了后厨,边煮粥边熬药茶。王炊事知道她每天都要熬药茶,特地从家里拎来个煤球炉子。 出于感谢,盈芳塞了几张工业券和糖票给他。这么一来,两人私底下的交情更好了。别的炊事员看着眼热,能和院长的亲戚攀上关系,这是多么有面子的事。 可有了杜成鸿的前车之鉴,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绝壁不敢真刀实枪的尝试。 “小舒啊,你爱人恢复得怎么样?医生有说哪天出院吗?”王炊事忙完手头的活,笑眯眯地过来问,“涛涛他奶一再叮嘱我,等你们出院,务必上我家吃顿便饭。” 盈芳笑着说:“谢谢您和王奶奶的关心,具体哪天出院医生没说,不过应该快了。您啊,和王奶奶说,等我安顿好了,一定上门拜访。到时别嫌我烦就好。” 王炊事哈哈一笑:“哪能啊,你愿意来,我和涛涛他奶奶高兴都来不及。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你爱人身体恢复好了,上我家做客。地址你记住了吧?” “记住了。”盈芳笑吟吟地点头。 “老王,你唠啥咧。到点了,窗口开了。” “来了来了。”王炊事朝盈芳挤挤眼,笑呵呵地忙去了。 盈芳见粥还需要些火候,拿抹布裹上药茶锅子,端回病房,灌进热水瓶。 三个热水瓶,两个灌水、一个灌茶。所以这短时间,盈芳也跟着喝了不少药茶,偶尔拿杯子去水房接一杯烧滚的白开水暖暖手。 “我今儿新买了个热水瓶。工业券快到期了,不用白不用。买了一副蒸笼,蒸馒头包子可离不了它。还买了个保温桶,敦煌牌的,价格有点贵,但用起来比铝盒方便,而且保温性好,就咬咬牙买了一个……”盈芳边给向刚倒药茶,边列数今天的收获。 其实上趟去百货大楼她就想买保温桶了。粥熬好,拿保温桶一盛,拎上楼多方便呀。省得每次拿抹布裹着砂锅耳朵,烫不说,还得小心翼翼,就怕不小心摔了。 可惜这东西不仅贵还紧俏,即便是省城的百货大楼,也不是时时都有现货。盼到今天才买到。 盈芳把保温桶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完了还用热水泡了泡,兴致高昂地抱着它下楼盛粥去了。 鸽子肉可不敢像鸡肉一样分给别人吃,盈芳拆成小块装进铝盒,鸽子汤煲的白米粥,一点不浪费地转移到保温桶,刚刚好装了一满桶。又花了三两粮票、两毛钱,在食堂窗口买了两个大油饼,在一干病人家属羡慕嫉妒的眼光中,脚步轻松地回到病房。 向刚胳膊下支着腋拐,正在笃笃地踱步。 见她兴冲冲地回来,眉梢一挑,两步迈到床边,看她摆饭。 盈芳一转身,脸贴上他胸膛,被男人顺势一搂,厚脸皮地抱了个满怀。 “你……唔!” 盈芳想说光天化日的,搂搂抱抱多有伤风化啊,粉嫩的樱唇,就被他准确无误地含入嘴里。荷尔蒙浓郁的舌,撬开她微启的唇瓣,长入,与她灵动的舌尖卷卷缠缠、缠缠卷卷。 原本垂落身侧的手,被他深情的热吻,带动地抚上他后背;被他激情的邀吻,迷得晕头转向。 一时间忘却身在何方、也忘记他身上还有伤,只知道心底有个激狂的声音,反复叫嚣着“想要、想要、还想要”。 直到浑身发软,双腿打颤,“咚”的一声,撞飞他搁在床脚的腋拐。 盈芳愣愣地看着横倒在地上的腋拐,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脸颊倏地飞满红霞。 向刚喑哑地笑了一声。 “你还笑!”盈芳含羞带恼地捶了他一拳,“还不给我坐下。” 继续站下去,不怕给伤腿增加负担吗。 向刚不用看她红得发烫的耳垂也知道她害羞了,等她捡起腋拐,拉过她的手安抚地捏了捏。 病房门被象征性地叩了几下,便被推开了。 院长借着午休时光来探望。 盈芳缓缓吐了口气。幸好院长这时候才来,若是刚才……哦!她不敢想。 也幸好来了,要不然这顿饭必定是在粉红泡泡堆里进行。 有点扛不住男人时而爆发的情|欲啊。 说是各睡各,可打从他能撑着腋拐不需要搀扶就能来去自如后,睡前一个小时总会被他鸠占鹊巢、上下其手。 正胡思乱想,被男人喂了一勺熬化了的鸽汤粥。 盈芳才蓦地回过神,第一反应就是看院长。 院长笑呵呵地看小俩口互动,被强行喂了一口狗粮也浑不在意。 第292章 一夜回到解放前 “我问过老贺,明天开始针停了,药还得继续服用一段时间。这样的话,你想出院也不是不行。但即使回到部队,也需要休息,尤其是嗓子,别小瞧它。关键时期不好好调养,后面想要根治难如登天。” 院长拉过凳子,坐在床边,苦口婆心地劝。 向刚点点头。 身体是他的,当然知道轻重。 一个人的时候也就算了,如今可是有媳妇的人了,过不多久,孩子老婆齐热炕头,他不会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 院长却不信他,转而对盈芳说:“小舒,你可要扛住了。回头让老贺开了医嘱,你盯着他点,治疗期间千万不能马虎。” 盈芳认真回道:“我知道的院长,一定劝他多休息、少劳碌。” “这就对了。”院长欣慰地说,“只有把身体养好了,才能更好地报效祖国嘛!” 院长带来能提早出院的好消息,小俩口表示很开心。 同样是调养,那肯定是住在家里舒服啊。 何况还是刚分下来的新房子,钥匙都是热乎的。 于是吃过午饭,盈芳忙开了。 行李收拾好、杂物打包好。问食堂借的锅碗瓢盆腾出吃食洗干净还掉。 考虑到回部队后,出来一趟没现在这么方便,干脆又去了一趟供销社。 罗秋兰听说向刚要出院了,借着查房进出了好几趟315。 可每次进来,男人都在闭目养神。 起初以为他是真睡着了,鬼使神差地挪过去想要一睹清俊的睡颜。 结果才走到床尾,就见男人倏地睁开眼睛。眸底的冰霜,冻得她哪里还敢有什么旖旎的心思?打了好几天的腹稿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实在想不通,这么出色的男人,怎么会娶个乡下女人。 她不甘心啊。生平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可他却已经名草有主。 关键是,那对象根本配不上他。他明明能拥有更好的。 “你、你为什么不娶个门当户对的?她那样的,对你有什么帮助?不就长得稍微好看了点么,又谈不上国色天香,我、我……” 罗秋兰想说,自己长得不比她差,条件更是甩开她几条街。 可不等她说完,就见他反手伸至枕头下,似乎在拿什么东西。 罗秋兰呼吸一窒。 刘海遮住的额头上,那虽已愈合、也不曾留疤的伤口,竟然有点隐隐作痛。 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 “我、我又没说错。” 眼瞅着向刚的手即将从枕头底下收回,她吓得尖叫一声,抱头窜出了病房。 在门口撞上提着一网兜水果和营养品的院长。 “秋兰?”院长皱眉看着跑远的背影,走进来说,“我那妻侄女又不懂事地来骚|扰你了?” 向刚收回枕头底下的手,捏着两粒压扁的棉花球,本来想塞耳朵上的,见院长来了,随手扔在了床头柜。 “我老伴让拎来的,上午过来时忘记了。这会儿趁想起,赶紧给你送来,省得回去跪搓衣板。”院长毫不吝啬地自我调侃。 “都装网兜里了,出院后可以吃。我说你这阵子没什么能吃的,她就没备别的。水果让你媳妇碾成果汁或煮什么水果羹,反正你媳妇厨艺不错,麦乳精这些不用我说了吧?你不爱喝,你媳妇一准喜欢。等伤好全了,带你媳妇上家里吃顿饭。” 向刚点点头,表示感谢。 “你媳妇呢?”院长放好东西,好奇地四下扫了一圈。 向刚努嘴指指窗外,眸底浮笑。 省城的供销社,那可比小县城的规模大多了。油盐酱醋、各种日用消耗品,应有尽有。 盈芳挑买了一些。钱倒是还有的剩,票票花了个精光。 这可真是辛辛苦苦大半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啊。 盈芳借用冯美芹时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 “章哥你瞧见没?这娘们肯定有钱,没钱会买这么多东西?”跟踪而来的陈旭明,扶着依旧火辣辣疼的手,难掩兴奋地说。 被叫章哥的卷毛青年摩挲着下巴:“唔,那就照你说的,挑个僻静的地方动手。” “好嘞!” 盈芳手里提满东西,满头大汗地找公车站。 陌生地方就这点麻烦——转身兜两圈,就摸不着方向了。 四面看去,都是高高低低的房屋,纵横交错的巷弄。 “大娘,请问去军医院,该往哪个方向坐车?”逮了个过路大娘问道。 大娘茫然地想了想半晌,摇摇头:“没去过军医院,不晓得咋走啊。” “我晓得我晓得。”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光头小子,一蹦一跳地窜过来说,“就那条巷子走到头,出去左拐再右拐就是了。” “哦,谢谢小弟弟。”盈芳不疑有他,拎着大包小包穿过马路,走进光头小子说的巷弄。 这是一条窄巷,窄的地方,仅容一个人通过。两边的墙体有两米多高,巷子窄、墙高,导致路面到处都是青苔,稍不留神就能滑一跤。 盈芳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身后传来笃笃笃的脚步声,起初没在意,随着脚步声越来越快,盈芳心里升起狐云,正想加快脚步,眼前一暗。 “哟!这位小姐你撞到我了,我这身新衣裳今儿可是头一次穿,瞧瞧,被你蹭了一身灰,你说怎么赔吧?” 顶着一头卷毛的青年,邪肆地笑着拦住她去路。 盈芳气笑了:“我连你衣角都没蹭到。” “话不是这么说的,要不是你堵着我的路,我能停下来?不停下来,我能蹭到这墙,不蹭到墙,我这新衣服能脏?所以,这衣服不是你赔谁赔?” “照你这么说,我衣服上的灰也是你蹭的?”盈芳往墙上一靠,身上多了个灰扑扑的印记。 “臭娘们!”卷毛没料到这丫的胆子这么大,不仅没被吓哭,还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地反将了他一军,气得烟头一扔,“丫的陈旭明!你吃屎的啊?还不给老子上!磨磨唧唧地干啥!这馊主意可是你想出来的。” “章哥章哥,我这不就在这儿么。这么窄的巷弄,晾她插翅也难飞。” 第293章 幽怨的向营长 陈旭明赔笑着冒出头,然后用没受伤的手指着盈芳,眼神充满恶意。 “臭娘们!早上坏我大事。那么想做好人好事,干脆帮我把债还了呀。身上有多少钱都给老子掏出来!” “是你!” 盈芳一眼认出他,提着大包小包的手紧了紧。连亲外甥看病的钱都要抢,何况是路人。 “你想干嘛?你个臭流氓离我远点儿!再过来,我喊人了。” “哈!这条巷弄也就你这样的外地人会来走。不信你喊啊!看谁会来救你!识相的,乖乖把钱掏出来,老子心情好就放你一码。不识相的话,老子……啊啊啊!我的手!” 陈旭明那只完好的手也遭了殃。 没人看清楚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只看到陈旭明一边跳脚、一边鬼哭狼嚎,指着盈芳的那根手指头,赫然多了一排淤红的眼孔,血丝正滴滴答答往外渗。 陈旭明又痛又麻,加上手指头不停流血,脸色都白了。 “什、什么东西咬的?”卷毛青年吓了一跳,总觉得这事儿太诡异了,莫名其妙的,手指头就被扎成了筛子。 “是、是不是你!你拿针戳他了?” 盈芳翻了个白眼:“没见我两手提满了东西。” 顿了顿,不怀好意地瞟了俩人一眼,“不会是亏心事做多了遭报应了吧?” “报、报应?”陈旭明和卷毛对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眼神里看到对鬼怪一说的恐惧,趔趄了一下,“臭娘们别乱说!” “我没乱说呀,不然怎么只咬你不咬我?”盈芳一脸无辜。 “那不也没咬他?他做的坏事可不比我少。”陈旭明脱口道,下一秒想死的心都有了,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让你多嘴! “章、章哥,我不是那意思,我……” “好你个歪瓜明!”卷毛气得脸色铁青,“老子懒得跟你瞎掰扯。等着!我这就告诉老大去,说你欠债不还,还想赖账!”撂完狠话,扭头走了。 “哎——章哥!章哥你等等我!”陈旭明见状,哪还顾得上勒索啊。先不说勒索到的钱够不够他还债,就算够,得罪了卷毛背后的陆老大会是什么下场,想想就恐怖。 于是费劲地挤过盈芳追了上去,一面追一面哭丧着道歉,“我错了!我一时口快,看我打自己嘴巴……哎哟!手疼地动不了……章哥章哥,你消消气,看在我两个手都废了的份上,快消消气……” 眨眼工夫,巷子里又恢复了清静。 小金破坏完那俩流氓的坏事,电光火石间绕回她手腕。 没人前堵后截,盈芳很快出了窄巷,左拐再右拐,哪有什么公车站。显然那光头小子骗了她。也许是那两人的同伙,也许是被那两人收买了。 这时,一个胳膊上戴红袖章的中年妇女走过来,盈芳忙上前求助。 对方不冷不热地回了句:“为人民服务!往前直走第一个十字路口右拐,再走个百来米就是电车站。” 这回没错。 盈芳汗涔涔地想:看来,出门在外,还是找面容严肃的人问路比较靠谱。 顺利搭上电车,回到军医院。 “那娘们儿跑了!”匆匆折回来的陈旭明,懊恼地抓抓头发。 “不跑才怪。”卷毛呼哧呼哧喘着大气,“累死老子了!” “章哥,这事儿指定有古怪!你看,早上我姐追我,本来好好的,碰到她,我的手就成这样了。你看你看,现在又是这样。” 陈旭明伸出手给卷毛看,嘴上不住地哀嚎: “章哥你可要替我向陆老大解释啊,不是我不筹钱,是筹了特么被人截胡了……哎呀麻了麻了,整个手都没知觉了。章哥你救救我,我身上没钱了,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这手废掉啊……” 卷毛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废掉才好啊,省得再找我们赌,赌输了又不给钱。”说完转身走人。得赶紧把这桩光怪陆离的事汇报给老大听。 “给给给!肯定给啊!可章哥你先借我点钱去医院吧,求你了……”陈旭明拖着麻痹了的手追着卷毛离开巷子。 盈芳回到医院天快擦黑了。 向刚支着腋拐倚在窗前,听到动静回过头:“怎么才回来?” 沙哑的嗓音,竟然夹带着一股莫名的幽怨。 是她听错了吧? 盈芳忙说:“供销社出来,一时没了方向感,找了好几个人才问到电车站。哎呀不是不许你说话的吗?犯规!” 向刚笑了一下,看她蹲在地上归整买来的东西。 “票够用吗?”他问。 盈芳扭头瞪他一眼:“憋说话!” 向刚弯弯嘴角,伸手扯扯她松软的麻花辫。 许是走得急,辫梢毛出了不少头发。干脆解了,笨手笨脚地重新给她编了一条。编完不满意,拆了重来。 盈芳忙着手里的活,不禁抽了一下嘴角。这位爷的爱好可真特别,居然喜欢给女人家梳辫子。可惜手艺不咋地,到头来还得她自己编。 “明天还是后天出院定了吗?”盈芳从他手里抽出越编越乱的辫子,以手为梳顺了顺,三两下编好垂于胸前。 向刚拉她在床沿坐下来,拿过毛巾替她擦了擦鼻尖沁出的汗。 “明天。”握住她小手,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掌心,哑声道,“会有人来接,你只管收拾东西,别的事有他们。” “又说话!” “少说几句没事的。”男人将下巴压在她肩窝上,呼出的热气正好喷在她敏感的耳朵上,红晕从耳垂一路染到脖子。 盈芳羞红了脸,推推他:“被人看到不好。” 向刚叹了口气,抱会儿自己媳妇,还要顾及这、顾及那,真蛋疼。 “咦?今天又有谁来看你了吗?” 盈芳转身,看到床头柜上多出来的精品水果、麦乳精,还有一盒看着就很高档的像是补品的东西,诧异地问。 向刚坐在床沿,轻轻一拽,就把她拉到了怀里,下巴抵着她肩窝,哑声解释:“院长拎来的,他夫人准备的。你这段时间累坏了,每天冲杯麦乳精补补也好。” 第294章 尝到甜头该撤了 “好了,我知道了,别说了。” 盈芳怕他再说下去,嗓子又该严重了。 “等我们安顿好了,上院长家拜访一下吧?” 住院期间,院长对他们照顾颇多。 还有院长夫人,亲自来医院探望不说,还经常托院长捎这个捎那个。不论基于何种原因,都该当面感谢一番。 “嗯。”向刚本来就有这个意思。两人不谋而合,这让他很高兴。 这是不是就是戏文里唱的“夫唱妇随”? 最高兴的莫过于明天就能回家了,且是两人的新家哦。 搂过她重重亲了一口,才放她下楼做晚饭。 由于明天就要出院了,鸡汤、鸽子汤也没了,当晚没做复杂的菜,一人一碗软乎乎的白菜蘑菇面片汤,舀一勺肉酱拌拌,味道也不错。 吃过饭,盈芳打来水,给向刚擦了个热水澡,当然,只擦了后背,前面他自己来。下面么,碍于腿伤还未完全康复,盈芳不准他沾水,泡了脚就让他上床了。 可等她从盥洗室洗漱完回来,病床上没人,倒是她的行军床上,耸起了一个大包。 “回自己床上去!”她故意虎下脸。 “等下就回去。”向刚拍拍身侧的床垫,示意她上来。谁让她不肯爬他的病床呢。山不来就他、他就山。 盈芳拿他没辙。过去几晚的经验告诉他,僵持到最后,割地赔款的绝壁是她不解释。 好在他只是抱抱、摸摸、亲亲,还不至于在病房里大剌剌地拉着她做那档子没羞没臊的事。 天知道向刚每次都是天人交战,高耸的老二,多么渴望能冲进她身体、尽情地飘摇冲浪啊。 可媳妇儿脸皮薄,能让他探入衣领上下其手就不错了,要真压着她在医院的行军床上行敦伦之礼,回头恼大发了,不让他进家门那还了得! 还是再忍忍,反正明儿就能出院了。 男人一路吮着娇嫩的红唇,脑海里不断提醒自己:够了!尝到甜头该撤了。再下去,怕是控制不住出鞘的老二了。 可性感的嘴唇,依旧翻山越岭、直至攻陷女人胸前那两颗散发着诱人清香的水蜜桃…… 翌日清早,盈芳伸展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早起的鸟儿在窗外叽叽喳喳唱歌。 她下意识地探头看窗台。 果然,小金又给她叼来两只鸽子。 盈芳第一反应就是回头看病床,见男人闭着眼还在熟睡,松了口气,蹑手蹑脚来到窗前,尽量不发出声响地支起窗户,伸手将窗台上的两只晕死过去的野鸽子提溜进来,找了根绳子捆住鸽子腿,塞进竹筐,四周填了些套着布袋的杂物,又在上头盖了层布。 做完这些,盈芳抬手抹了把汗,抬头发现男人已经醒了,吓得漏了一拍心跳。他他他,该不会看到了什么吧? “你醒了?要起来了吗?”心里虚哒哒地打了个招呼。 向刚敛眉而笑:“起了。” 盈芳忙上前扶他坐起,先去水房打热水,然后又去盥洗室打来一盆清水,掺成温水,给他洗脸、刷牙。 “早上去食堂大份杂粮粥,买两个馒头就行了。”向刚边擦脸边说。 “知道了。王炊事借我的锅和碗昨晚洗干净就还回去了,就是想着今儿要回去了,早饭简单点得了,回家再给你好好补补。”盈芳顺嘴接道。 “已经很补了。”向刚忍不住笑。 谁家病人有他这么好的待遇?媳妇儿一日三餐给他开小灶,鸡肉鱼肉猪肉排骨轮着来,或粥或汤或面糊糊,完了还有纯正的野鸽子。 盈芳却不满意,嘟着嘴咕哝:“可惜离家远了点。要是能去山上套些野味、采点草药,每天换着花样熬药膳,那才叫真补。” 向刚丢开毛巾,拽了她一把。 “怎么了?”盈芳回神看他。 向刚拉着她手搭上自己的肩,而后双臂一揽,环住她纤腰,将她圈在怀里,倾身攫住她娇艳的红唇,“媳妇儿……” 唇齿相依间,他轻轻喟叹。 盈芳本欲挣开他的动作,就这么顿住了。 难为向刚记着此刻是早上,医生、护士随时会来查房,来接他出院的孟柏林等人,也会随时进来,缠着她稍稍过了点瘾,就放开了她。 盈芳娇嗔地飞他一眼,捂着一张艳若桃李的脸,羞赧地奔去食堂打饭。 她前脚刚走,孟柏林领着三个连长后脚到了。 哦,忘了说,向刚晋升营长后,孟柏林也调去了四营。 原本的四营营长平调他师,副营长无缘正职,明里暗里闹了一阵,被柳团长一怒之下调去了二营。 空出来的副营位置,孟柏林、秦益阳几个抢着当,猜拳定输赢,最终花落孟家——孟柏林成了向刚的副手。 秦益阳拉着他在训练场打了一架,今儿个还有些鼻青脸肿。 “营长,我们来接你出院了!”孟柏林行完军礼,笑眯眯地说。 “营长好!”被抽调来帮忙的三个连长,排成行,依次行军礼并做自我介绍: “一连连长朱大鹏前来报到!” “二连连长许建国前来报到!” “三连连长付小军前来报到!” “稍息。”向刚点了一下头,手一指靠墙而放的一堆行李,吩咐道,“除了箩筐,其他的你们先搬车上去。” “哎!”三个连长立马行动。 孟柏林挠着头四下看了一圈:“营长,嫂子咧?” “打饭去了。你们吃过了?”向刚指了指凳子,示意他坐着说。 “吃了。”孟柏林挨着凳前沿坐下,上身笔挺地汇报了一下营里的事务,“您不在这段期间,除了常规训练,还增加了单兵和小组赛制的训练榜;水上训练因为场地原因,这个月只开展了一次;一、二、三营那边,除了二营,其他两营的训练强度,好像一直都在照抄咱们的。一开始我还没留意,最近几天吧,发现咱们营训练到几点,他们就跟着到几点结束。具体的教导员都记下来了,回头让他拿给您看……主要就这些。对了营长,搞半天你没失忆啊?” 向刚投了个鄙夷的眼神给他:咋地?你很希望老子失忆? 第295章 他发现了吗? “没有的事,嘿嘿嘿……”孟柏林挠头傻笑。 左侧的颧骨明显比右侧肿,还带着点淤青。 向营长的视线掠过他那带着淤肿的半边脸颊,努嘴问情状。 孟柏林哪好意思说打架打输了,讨好地笑着岔开话题:“营长,你出院后应该还要再休息一阵子的吧?到时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管吩咐啊。” 向刚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状似随意地问起另一件事:“昨儿个老二来看我,说二营搞了个什么野鸽训练计划,有这回事?” “有。就在营长外出那段时间搞的。” 孟柏林似乎想到了啥,抖肩闷笑。 “别提多搞笑了。山里网来一群野鸽,妄想训练成信鸽,结果一天丢俩,连丢两天了。看着吧,要不了几天,这群野鸽集体回山林了,简直是浪费时间和精力。底下那些兵,背地里把始作俑者郭大头骂了个狗血淋头……” 郭大头名郭彪,因没什么实质性建树,副营长位置上一蹲七年没动过。当年和他同期升连长的柳志明,前年都晋升正团了,他还在副营一职上蹲着。 更窝火的是,柳志明还成了他的顶头上司,见面得恭恭敬敬喊人一声“团长”,心里的憋屈可想而知。 这次四营长平调,按理说,自己是最有希望也是最顺理成章升正营的。却不想,被个其他营的副营长截了胡。自己却被调到了同样万年不升的二营长手底下继续任副职。 草|他娘的柳志明!一定是他在背后捣鬼! 到了新营,郭彪萎靡了一阵子,直到听说总军区那边在提倡信鸽取代人力传信,眼珠子一转起了心思。 怂恿着二营长挑了一支连出来,专门驯养山里网来的野鸽,希冀能驯成听话的信鸽,借此能在总军区那边挂个号。 即便不能一跃而上、和柳志明平起平坐,有机会调去总军区也好啊。 起码眼不见为净。 就这样,二营的野鸽驯养计划,于开春后如火如荼地展开,成了七一三部队一道特别亮丽的……奇葩风景线。 向刚听孟柏林唾沫横飞地说完,双手枕于脑后,垂着眼睑面无表情。心里却已骇浪滔天。 一天丢俩,连丢两天……真的只是巧合吗? 盈芳提着保温桶、抱着饭盒回来,发现那堆行李、家什已经不见了,就剩一个箩筐突兀地立在墙边,心里咯噔一下,转眼看到孟柏林,后者笑眯眯地迎上来: “嫂子回来啦?行李我让小朱他们先拿车上去了。嫂子你和营长吃饭,我把这箩筐搬下去。” “放着。”向刚先盈芳一步开口,“筐里面是你嫂子一些女人家用的东西,让她自个提吧。” “哦哦,那好。”孟柏林愣愣地应道,表情有些古怪。 心说筐里放的啥,和自己搬还是嫂子搬有啥关系?自己又不会拿出来看。艾玛营长你是不是管的太宽了?嫂子都没发话呢。 盈芳疑惑地看了男人一眼,筐里放的啥,他能比她更清楚?哪是什么女人家用的东西,不过就是些日用品和瓶瓶罐罐,以及……两只昏睡的野鸽。 猛地,她眼皮一跳。该不会、该不会被这男人发现什么了吧? “吃饭。”向刚好似没发现她的小动作,努嘴指指餐板。 盈芳甩头不再想这个事,问孟柏林吃过没,要不要一起吃点。 “吃过了吃过了,嫂子你和营长慢慢吃,我看看外面的风景。”他往窗边站了站。 他是真吃过了。不过就算没吃,也不敢当着营长的面实话实说。没见嫂子问他吃没吃时,营长那俊脸拉得和马有的一拼了。 盈芳就给他倒了一杯水,请他自便。 打开保温桶,舀出两碗粥。饭盒里的是馒头和花卷。 馒头是实心的杂粮馒头,吃起来有点干。花卷倒是白面做的,比较松软。 盈芳夹了个花卷给向刚:“蘸着粥吃吧,软乎一点。”说着,还给撕了一片放粥,拿铅勺轻轻搅了一下,舀起来让他吃。 孟柏林以为营长会粗声粗气地来一句“啰嗦”、“多事”或是“吃你的吧”之类的,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当着外人的面,哪个男人受得了婆娘这么唧唧歪歪啊,简直拿他们当娃哄么。 可事实咧,他家营长不仅没有半点不耐烦,还眉眼含笑轻点头,完了直接就着向嫂子的手,吃下了勺子里那块软乎的近乎快化了的花卷。 啊咧个去! 孟柏林看呆了眼。 小俩口一个背对着而坐、因此没看到他夸张的表情,一个则直接无视。 在弥漫着温馨甜蜜的氛围中,小俩口吃完早饭。 盈芳刚收拾干净餐板,医生来查房了。 “这两天感觉怎么样?”贺医生笑眯眯地推门进来。 “挺好。”向刚言简意赅。 盈芳在一旁补充了几句。 总的来说,恢复得还算不错。刚送来时血肉模糊的腿,如今已结痂,就是膝盖处伤了筋,行动还有些不便。 “别以为出院了就没大碍了,没好彻底之前,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别逞强。一会儿我开些药,回去照医嘱服用。你媳妇熬的药茶继续喝。” “说到这个,小舒啊,你这药茶方子能不能借我用用啊,我一个老朋友,慢性咽炎十多年了,始终根治不了,我看你给小向熬的药茶效果不错,不介意我借花献佛吧?” 盈芳当然没意见。这方子是从收购站淘来的古籍里摘的,经师傅大人鉴定没问题,才敢放心大胆地使用。 可见收购站里宝贝真不少,就是不知道省城的收购站允不允许人进去看。盈芳天马行空地想。 贺医生拿来出院小结,开好出院后十天的药量,嘱咐向刚十天后回来复查,接过盈芳抄给他的药茶方子,欢天喜地地探望老朋友去了。 向刚手一挥:“回家!” “好嘞!”孟柏林随护左右。 盈芳背着竹筐,跟在两人身后,眼不错身,唯恐他擦碰到伤处,嘴上不时叮咛:“小心点、慢点……” 第296章 单身狗没人权 朱大鹏三人坐在部队给每个营配备的运输车上,看到自家营长出来,赶忙跳下车,上前搀扶。 运输车是带蓬的卡车,车头是双排位的,能坐五个人。 原本,副驾驶的位子是给向刚留的,宽敞又舒适,后排三个座位没隔离,坐着容易胳膊挨胳膊。 向营长不放心自家媳妇儿,让盈芳坐后排靠窗,他坐她隔壁,旁边留了个座位。 孟柏林和朱大鹏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朱大鹏眼明手快,跳上驾驶座说:“我开车。” 孟柏林啐了他一口唾沫,搓搓手舔着脸问:“那啥,营长你要不坐前面?后排窄,碰到伤口就不好了。” “啰嗦!”向刚轻飘飘地丢了个白眼给他。右手轻揽媳妇儿的腰肢,指着几条街外那高高矗立的塔楼,哑声介绍: “那是消防瞭望塔,是海城最高的建筑。”又指着塔楼斜对角的山峦说,“那是万岭山,和瞭望塔隔着一座湖泊,改天我带你游湖爬山去。” 盈芳怕他话太多,伤到嗓子,忙说:“好好好。以后有时间你带我去玩。” 盘在竹筐里、随着带蓬卡车摇来晃去差没炸毛的小金:说好的要和本大王浪迹天涯、踏遍山川的,转个身就被男人这种生物拐跑了,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善变。 孟柏林:“……” 营长嫌他啰嗦!营长嫌他啰嗦!营长嫌他啰嗦!嘤嘤嘤…… 许建国和付小军见状,机灵地跑到后车厢,干脆把整排后座留给了营长俩口子。 能坐三个人怎么了?他们不想坐了不行么?更喜欢通风又宽敞的后车厢不行么? 尽管一开始还想猜拳定输赢来着——赢的人坐前面,离营长近点,方便瞻仰,顺带取经。 谁料自家营长不按常理出牌,当着众人的面,强行喂他们吞了一口狗粮。吃撑了吃撑了,急需找个地方静静。单身狗没人权啊。 受刺激的俩连长抱头痛哭,发誓回老家也找个漂亮媳妇回来暖被窝。 就这样,单身汉最多的四营,被他们新上任不久、表面正经、内里闷骚的向营长带歪了,个个都想找个对象谈个情、牵个小手结个婚。 以至于不出半年,四营一跃成为七一三部队婚恋指数最高的营。 这还不算,营里的汉子,个个都是爱妻模范、宠妻狂魔。若要颁个“最佳模范丈夫”奖,论排名,首座非他们老大向营长莫属。此乃后话。 车子摇摇晃晃地驶达霞山镇的军属大院时,日头已经爬上中天。 孟柏林几个再一次展现了他们的速度和效率,眨眼工夫,就把车上的行李全数搬上了三楼向营长的家。 盈芳留他们吃中饭:“都这个点了,吃了便饭再走吧。” “不不不,嫂子你太客气了。刚出院,你和营长好好休息,咱们回部队了。有事让卫兵通知我就成。” 这时候,三个连长可没有话语权,说话的是孟柏林,客气地婉拒了盈芳的留饭。 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挠着头说:“对了嫂子,过阵子我媳妇也来随军了,她没念过书,粗人一个,到时还请嫂子多多包涵。” 盈芳笑着说:“说这个就见外了,咱们都是军嫂,互相照应的应该的。” “谢谢嫂子!”孟柏林高兴地行了个军礼,领着三个连长开车回部队。 向刚领着盈芳上了三楼。 肉联厂出让给七一三部队做家属房的这栋楼是三合式的,由坐东朝西、坐北朝南、坐西朝东三个单元组成。 东和中两个单元是二室一厅的格局,只有正营级以上的干部才能入住。营级干部集中在中单元,团级的基本安排在东单元。 西单元则是一室一厅。二、三、四楼是副营级干部家属房,一楼和五楼用于接待前来探亲的连级干部家属。 三个单元的房子,加起来还没八十套。然而符合分房条件的干部却远不止八十个,所以才叫僧多粥少。 向刚分到的就是坐北朝南的户型,二室一厅、五十来个平方。 一层楼四户人家,两户在楼梯左边,两户在楼梯右边。 门开在走廊南边,北边是盥洗室、公共厨房,取水用水可以说相当方便。但又在住房外面,门一关,无论是厕所飘来的销魂味儿还是厨房散逸的油烟,都可忽略不计。 不像师兄家那单元楼,厨房设在楼梯间,炒个菜要上下楼梯,像翻山越岭似的麻烦得要命。厕所在走廊尽头,一墙之隔的住户熏得要命;离得远的,打盆水往返要走五六十米。 不愧是肉联厂督造的福利房,格局就是好! 换成部队出品,没准又是随大流——靠那些整颗心都系在训练场上、满心满眼不是练操就是任务的汉子们挖空心思只为建设小家园,显然不切实际。 所以,盈芳打心眼里感激肉联厂干部,没有他们的客气出让,就没有她和向刚舒服的小家。 他们家门牌号是301,三楼从东数过来第一户。 向刚指了指对面的厨房,粗粗的烟道两边,各砌着两口双眼灶台:“我们家的是里边靠墙那个。炉子可以拎到楼道上生火。” 盈芳进去转了一圈,厨房还是蛮宽敞的,四个灶台砌在一起,四周是各家堆放的杂物。 来到自家的灶台旁,烧火凳旁堆着两捆干柴,靠墙角一张擦得很干净、大约是用来摆放油盐酱醋等厨房用品的长桌,桌沿用图钉钉了一块暗色的旧棉布,掀开棉布,露出桌底下层层叠放的蜂窝煤和一口崭新的煤炉子。 向刚看她蹲着打量蜂窝煤,便说:“这是老王送咱家的乔迁礼。宁和那边还没蜂窝煤吧?用法和煤球差不多,就是放炉子里的时候,上下两个的孔得对齐,这样烧起来旺,燃烧也彻底。”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少说几句。今天还没煮药茶,你等等,我先把炉子生起来。”盈芳看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担心得不行,推他进了屋,系上围裙出来,带上门来到厨房,拎出炉子,开始生火。 第297章 傻眼~ 就在盈芳蹲在过道,鼓着腮帮子朝炉口吹气时,向刚开门出来无奈地说:“别忙了,屋里有煤油炉子,中午简单吃点,午睡起来再生火吧。” “很快就好了,你快进屋歇着,再啰嗦我生气了。”盈芳故意板起脸,凶巴巴地撵他回了屋。 “噗嗤!”楼梯方向传来一声轻笑。 盈芳转身望去,是名三十出头的妇女。 “你是向营长的爱人吧?我是三营营长冯建刚的爱人,冯美娟,就住在你们隔壁。”对方走过来伸出手自我介绍。 “嫂子好。”盈芳撩起围裙擦擦手,和对方交握。 “哼!见面就上赶着拍人马屁,可真有出息。”楼梯口又上来一名妇女,年纪看上去比冯美娟大一些。掏出钥匙开进303房间,关门声震得整层楼都晃动了。 “那是二营营长的爱人,吴桂花。”冯美娟和盈芳眨了眨眼。 “俩口子一副德行,都爱用鼻孔看人,偏偏能让他们鼻孔看人的机会不多,到头来也就拿底下的兵出出气。这不,前阵子二营折腾了个‘野鸽驯养计划’,得到了总军区那边的褒扬。吴桂花可嘚瑟了,走个路趾高气扬,见人就说她家营长怎么怎么厉害、怎么怎么牛掰,结果你猜怎么样?” “怎么样?”盈芳眨着眼睛,半好奇、半配合地问。 “泡汤咯。听说费了老鼻子劲抓来的野鸽,每天都要飞走两只,照这样下去,不出五天,这个计划就流产咯。哈哈哈!” 盈芳一听也乐了。难怪刚才那女人阴阳怪气的,敢情丈夫的仕途受挫了。 乐着乐着,咦?不对!飞走的野鸽数量,咋和小金叼来的辣么吻合?该不会…… 不禁有些傻眼。昨儿炖给男人喝的鸽子汤,那食材不会就是部队驯养的信鸽吧?那可真要命了! 冯美娟见时候不早了,和盈芳随意唠了几句就回隔壁自己家了。 “304是一营长家,说是过阵子才搬来。这层楼住的是咱们团的四个营长。听说是柳团长抓的阄,手气还不错吧?一抓抓到同层楼,还是三楼,要是住五楼,每天上下楼梯都够呛……” “楼上楼下有咱们团的教导员,也有其他团的正营干部。手气不好没抽中的,只能等下一拨福利房。谁让咱部队规模大、人多呢,霞山镇过东,环绕大半座山,都咱部队的地界,足有万把人呢。盼这一天都不知盼几年了……” 盈芳听她这么一说,大致了解了,向刚能在这一次分到这套崭新的二居室家属房,着实不容易啊。 回屋抓了几把木耳、香菇等山货,还有一瓶橘子罐头,算作见面礼。 冯美娟有点受宠若惊:“小舒你太客气了!” “刚搬来,我爱人又有伤在身,也没怎么置办。这罐头是别人探望我爱人送的,家里还有呢,嫂子别客气。这些山货是老家山里采的,煲汤、炒菜时调个鲜,嫂子别嫌弃才好。” 新鲜水果要留着给向刚补身。罐头他嫌甜,开了一罐小俩口吃了两天才算完。剩下的不开了,那么贵,还不如留着送人情。 “这可是好东西,怎么会嫌弃。” 冯美娟说道,随即拿了两颗鸡蛋、一捧挂面过来,非要送盈芳,说是回礼。 并说:“咱们这个单元大部分都搬进来了,往后碰到了我再给你介绍。” 盈芳道着谢收下,拿回屋放的时候顺嘴说:“三营长的爱人,倒是很好相处。” 这么快就打上交道了?向刚含着笑眼神询问。 “走廊上碰到,顺便聊了几句。还看到了二营长的爱人。”盈芳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面色有些发窘。意识里,她把二营长和小金叼来的两只鸽子挂上了钩。 “那个……”她揪着辫梢忸怩地开了个头,又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怎么了?”向刚挑眉看过来,见她一脸纠结的小模样,好笑地招招手,“过来,参观一下咱们的新家。” “哦,好。”盈芳暗松了一口气。还是没胆量把小金供出来啊。 一回来就窜去附近大山放飞自我的小金,感觉鼻子好痒、好想打喷嚏啊。嗯哼,谁在背后念叨本大王? 二房一厅的格局比较方正。 正门进去是四四方方的饭厅,饭厅南是个长方形的朝南阳台,比较宽敞,晒晒衣服、养养花草毫无压力。 饭厅两边各一个房间,东屋摆了一张双人棕绷床,两边各一口矮柜。床的里侧靠墙立着一口带躺柜的四门衣橱。西屋零散地堆着几样从向刚宿舍搬来的杂物。 “我去南城前,房子刚分下来,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托老大买了床和衣橱。其他家具,等攒够了票再去订,以后慢慢都会有的。” 这年头,买张床,就得两张票——床架票和棕绷票。衣橱又得有柜子票,还须是通用的柜子票。限定矮柜或是高低柜的,就只能买那两样,买不了衣橱。 “圆桌是柳团长送的。椅子是三个连长合起来买的。老王送的是蜂窝煤你知道了,老大和二哥、三哥,出钱出力,屋里的粉刷、阳台上的晒衣架都他们做的。” 向刚边说边指了指客厅那张新打的红漆圆桌、四条靠背椅、墙上雪白的腻子粉和苹果绿的油漆以及阳台角落的晒衣架。 盈芳知道板凳是要专门票买的,一张板凳票只能购买一条板凳。而带靠背的木椅票,更是难求。能凑足四张,想来花了不少心思。更遑论不在市面上销售的涂料和油漆。 “回头把家里那几把新椅子带过来,挑个好日子,置办点肉菜,请他们上门吃顿饭。当是给咱们暖房。”盈芳笑着提议。 “嗯。你看着办。”向刚含笑揉揉她头。他就知道,自己媳妇一向大方,知道这些人送了乔迁礼,肯定主动请他们吃饭。不像隔壁那两家的媳妇,收礼的时候贪心不足,说到请吃饭就一副抠唆样。家和万事兴,媳妇儿娶不好,注定男人没担当。 第298章 露陷了 炉子生起来开始煮药茶。 煮开了焖上半个钟头,而后灌进热水瓶,让向刚有事没事喝两口。 灶膛的火也生好了,盈芳烧了一点水煮面。 既然三营长爱人送来了挂面,也就省得自己和面拉面条了,鸡蛋煮挂面,舀了一勺肉酱拌拌,简单对付了一顿。 下午,盈芳把男人赶上床午睡,她把杂物归整之后,拿出纸笔罗列要从家里带的东西。 缝纫机是一定要带来的。 布票攒够了买上几尺布,车车衣裳、缝缝补补啥的都需要用到它。 窗帘、门帘也要车一些。再热起来,窗上没道帘子,屋里太晒了。 结婚时新打的椅子、各种尺寸的木盆、木桶也可以带一些来。 毕竟以后回老家的日子少。这些东西看着不起眼,买买既要票又要钱,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再就是被褥、衣裳以及一些零碎的日用品。 如今盖的被子是向刚宿舍那两床,那是单人的尺寸,铺在双人大床上明显不够大。 “丝丝——” 金大王回来了,跟个大爷似地大摇大摆地杵在厨房门口。 亏得这层楼就四户人家,一户还没搬进来,两户大门紧闭。 饶是如此,盈芳还是吓了一大跳,小心翼翼地掩上房门,压着嗓门叉腰训小金:“你疯了啊!被人看到怎么办!” 金大王翻了个白眼。 它算准没外人才现身的好么,至于屋里那位爷,咳咳咳,也在它的算计之内。 可小伙伴生气了,后果很严重,怎么讨好捏? 尾巴稍一卷,拖来两只新猎的野鸽,献宝地呈给盈芳。 又是鸽子! 盈芳头都大了。 早上那两只还没料理咧。 捏了捏额角有气无力地问:“你老实说,这是哪儿猎来的?是不是七一三部队?” “丝丝……”小金吐了吐蛇信,扁脑袋蹭了蹭盈芳的裤腿。 蹭完自己先黑线,卧了个大槽!肯定被那条蠢狗传染了。 “你说你,哪儿去猎食不好,偏去部队后院……”盈芳忍不住数落,“要是被人发现,咱俩都得完蛋……” “吱呀。”门开了。 向刚支着腋拐走出来,深邃的眼眸,对上脑门刻满“完蛋”两字的媳妇儿,再对上眼神鄙夷的竹叶青,向营长表示心好累。 他料定背后指定有谁在帮媳妇儿,不然那些鸽子哪里来?却怎么也没料到是条蛇,且是剧毒的竹叶青。 无奈地叹了口气:“先进屋吧,蹲走廊上像什么样。”难以想象被人看到一人一蛇演大戏似地对话会惹来怎样的后果。求围观者心里的阴影面积。 “你你你……”盈芳差点咬到舌头。 向刚弯腰拉起她,将她护到身后,随即朝灵性十足的小金努了一下嘴:“带上鸽子进屋去。” 金大王尾巴尖卷着两只昏睡的野鸽,大摇大摆地游进小俩口的新家,心说老子终于光明正大地现身新屋咯,再不用东躲西藏、进出靠爬窗了。 它才不说它是故意让男人发现的。 以它的能力,早在男人从卧室出来时就已察觉他的意图。 门关上后,盈芳绞着双手和小金大眼瞪小眼。 向刚提溜起那两只野鸽,挑眉看了眼始终不敢抬头看他的媳妇儿:“部队后院逮来的?” “后院”两字咬音比较重,还带着点调侃。 “噗……咳咳咳。”盈芳悲催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我、我就那么一说,没别的意思。” 向刚眼底含笑:“挺贴切。” “那啥,我也是刚刚也才知道的。真的!我发誓!我要事先知道这是部队的信鸽,打死都不让小金去抓。”盈芳急忙解释。 “小金也是看我发愁,这不家里没肉食了,你养伤需要营养,这才帮忙猎了两只鸽子回来。八成以为这是野的,要是知道是部队驯养的,肯定不会猎来吃,小金很聪明的,对不对小金?对的话吐一下你的蛇信子,快!” 盈芳边说边朝小金使眼色。 小金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吐了两下蛇信子。 盈芳见小金如此配合,大松了一口气。朝向刚憨憨一笑,仿佛在说:看到没?我俩都是无辜的。 向营长见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哭的是媳妇儿对他的信任显然还不及一条蛇。 笑的是,这蛇相当通灵性,对媳妇儿没恶意,甚至还是媳妇儿的帮手。 锁着眉头稍一思索,心里有了谱:“在老家,每次上山是不是都它陪着?那狼群,不会是因为它,才迁徙到另一个山头去的吧?” 盈芳点点头。 “那些野鸡、野兔、猪獾,也都是它猎来的?” 盈芳没敢撒谎,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交代:“大部分是它的功劳,小部分是在你挖的陷阱里抓的。你走后,我有时会去加固,偶尔也会有收获。” 向刚真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用力揉了揉她的头顶,轻叹一声:“这蛇……” “叫小金。”盈芳连忙接话。 向刚噎了一下:“咳,好吧。你和小金怎么认识的?是在我俩相识之前还是之后?” 盈芳不假思索地答:“之前。” 心里补充了一句:都认识两辈子了好么。 向营长:心好塞。 为毛一条蛇都比他先认识媳妇儿。 盈芳则在纠结,该如何回答关于“怎么认识”这个问题? 最后,虚哒哒地把对师傅师娘的那套说辞照搬了过来。 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老天为证,我真不是有心想骗你。实在是,真相太过匪夷所思,说出来怕你承受不住。 向刚瞅着金大王若有所思。 对于媳妇儿说的这蛇没准是岳父母派下人间保护她又或者如戏文演的这蛇其实是来报恩的等等此类说辞,他是不信的。 人死如灯灭。天堂、地狱,神仙、鬼差那一套说辞,也就骗骗迷信的老太太们。 可除此之外,他竟然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理由,能让一条周身剧毒的竹叶青,如此通灵性,并心甘情愿地留在她身边,不仅护她周全,还三不五时猎来野味。 啧!只能说媳妇儿的运气好得偏奇特。 第299章 养了个大爷 “看你如此通灵性,我也就不拘着你了。但如果要猎食,去前面那座山,别偷懒跑部队后院去了。平时出门,要确保没人才能出去,别吓到邻居,更不要伤害人。”向刚盯着小金一字一句地说道。 小金听后,眯了眯蛇眼、吐了吐蛇信,而后悠哉哉地游到西屋,兀自寻了个角落盘起来打盹。进出不用再避着一家之主的感觉还不错。 “它这是同意还是没同意?”向刚挑眉看盈芳。 心里思忖着,赶明问问有谁通蛇语的,找机会学习一下。 盈芳的嘴角抽了抽:“应该是同意吧。其实你不用担心,小金很聪明的,什么时候出去、回来根本不用管。它想出去时会避开生人,不会让人有伤害它的机会,也不会无缘无故伤人。” 向刚:也就是说,会有原因地伤人了? 心好累。这哪是养宠物啊,分明是养了个大爷。 “那这鸽子……” 盈芳指指小金猎来的鸽子,加上早上的,一共有四只了。 “要、要不要放了?”盈芳偷眼看男人。 向刚揉了揉额角:“抓都抓来了,吃吧。” 横竖二营的野鸽驯养计划流产了。 男人都这么说了,盈芳当然没意见。 去厨房烧了一锅热水,提到屋里,坐阳台给鸽子褪毛。 “刚不是让你上床休息去了吗?怎么又出来了?”盈芳手里忙活着,顺嘴问道。 向刚摸摸鼻子,略感心虚。但打死都不能承认,他是觉察到门外有动静才起来看究竟的。 “我有点口渴,起来想找点水喝。” “哦,药茶可以喝了,我去给你倒一杯。” 盈芳说着要起身,被向刚按住了。 “我自己来。” “那好,你小心点。”盈芳抬起胳膊擦了擦脸颊,追着他背影叮咛道,“今儿说的话够多的了,多喝点水,马上去休息!” 得到向刚表示同意的手势,盈芳转过身,继续埋头褪鸽毛。 心里想:被他发现小金的存在也好。往后小金外出猎食,顺带捎个野鸡或是野兔回来,总算不用挖空心思找借口蒙混过关了。不然每次都要避开他,心好累的。 这么一想,心情放松许多,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褪干净四只野鸽毛。 两只用草绳拴着倒挂在晾衣杆上;两只扔进锅里,焯水之后,和补血养气的药材一起煲汤。 香味一阵阵飘出来,302的门开了,冯美娟抱着洗菜箩从屋里出来,看到盈芳坐在灶膛前,边看火边翻医书,不由问:“小舒啊,你锅里炖的什么呀?怎么这么香!把我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盈芳抬头,撒起小谎面不改色:“老家山里套来的野鸡,和药材一起炖炖,给他补身子。” “难怪这么香,原来是野鸡啊。”冯美娟深深地吸吸鼻子,“闻几口解解馋,哈哈。”然后从洗菜箩里抓了几把小白菜给盈芳,“给!你家刚搬来,还没去买菜吧。” “不用了嫂子,晚上吃的家里有,明儿早上我就去菜场转转。”盈芳坚持不收。 青黄不接的时节,小白菜的价格可不便宜。要是锅里炖的真是野鸡,她大可收下,然后回碗鸡肉过去。 可问题不是,而是千万不能让人发现的鸽子肉。因此不仅不能分一碗给她,还得捂得死死的。 这时,303的门也开了,吴桂花胳膊上挎着个篮子、穿着崭新的枣红色夹衣出来,踩着半高的红皮鞋,笃笃笃地踱到厨房门口:“我说你们俩眼睛睁大点,烧火的时候别拿我家的柴和煤,少一个我都知道。哼!” 说完,扭头笃笃笃地下楼了。 盈芳和冯美娟面面相觑。 “咳,她还真数过她家的蜂窝煤,干柴也是每次用完都要称一下。”冯美娟忍着笑说。 盈芳一时无语。 不过被吴桂花这么插了一句,盈芳顺利地把小白菜还回了冯美娟的洗菜箩。 “嫂子,菜场离咱们大院远吗?”盈芳坐回灶前问道。 冯美娟也开始生火:“不远,走快点七八分钟。那是镇上唯一的国营菜场,只开早市。要是去晚了买不到菜,你可以去菜场后面那一溜带院子的民居问问,有些居民家里种的菜多,乐意换点钱。”也就是黑市。 盈芳点头:“谢谢嫂子提点。” “这有啥好谢的。”冯美娟失笑道,“听说你老家是农村的,可我一点没看出来。” 盈芳抿唇而笑,没有说话。 “对了,你家住农村,会种菜吗?”冯美娟似乎想到了啥,眼睛一亮,“部队给家属配了菜地,不过离得有点远,在山脚那边,旁边就是部队的养殖场。可惜我不怎么会种菜,顶多在阳台种点葱姜蒜。你要是会种,改天教教我?或者咱俩以后结伴去菜地。” “行。”盈芳一口应道。没想到家属房还配菜地,这可真是个好消息。而且菜地开在山脚,中途偷个懒,上山溜溜景也方便。 开心之余,不由想到一个现实问题——种菜得有菜种啊,这玩意儿镇上买不到,只有市区规模最大的粮站才有。难道刚回来又得跑一趟市区? 回头说给向刚听,后者捏捏她愁苦的脸颊含笑道:“这还不好办。” 部队有自己的养殖场和菜地,不够的才外出采购。一年四季的时令蔬菜,不出意外都留了种。 傍晚,小俩口围坐圆桌前,向刚面前一锅鸽子药膳汤,一碗软乎乎的鸽汤面片;盈芳则是一碗清爽的肉酱拌面。 向刚拿起桌上的空碗,给她盛了一碗:“你也喝点,这短时间辛苦了。” 盈芳嗔睨他一眼:“你是怕太多喝不下吧?又没让你全喝完,剩下的留着明天早上熬粥。” 向刚嘴角噙着笑,将汤碗挪到她面前:“喝喝看,闻着就很香。媳妇儿的手艺真好,我借花献佛。我们一起喝,不然我一个人喝着没劲。” “油腔滑调。”她忍不住笑了。 小俩口分享了一锅营养又美味的鸽子汤,站在阳台上看霞山镇的晚景。 第300章 素太久,开个荤 肉联厂出让给部队的这栋楼,可以说是整个霞山镇最高的建筑。 即便是隔壁肉联厂自己的家属院,也就三层楼。 站在三楼的阳台眺眼望去,整个小镇几乎一览无余。 盈芳小有兴奋地指着西南方向说:“那边应该就是菜市场了,明天早上我去看看有什么菜。” “菜场过去,那飘着红旗的是万霞中学。”向刚嗓音沙哑地接了一句。 盈芳:“……” 差点忘了自己还是个学生,嘤嘤嘤…… “三营长的爱人说,部队分给我们的菜地在山脚,是不是就是那个方向?算了,你当我没问,不许再说话!或者点头、摇头就行了。你看你,嗓子比早上出院时更哑了。” 向刚握着她手笑笑,他感觉好多了,喝了她煮的药茶,效果很显著。沙哑是因为,佳人在怀却不能肆意妄为。 克制着的体内狂窜的欲火,向营长将下巴抵在媳妇儿头上,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着说:“嗯,大致是那个方位。不过如果是养殖场旁边,那应该要再往南边一点。蔬菜地要常见阳才长得好。” 盈芳反手拧了他一把,让他别说话还说,不听话! 向刚沉声低笑。 继续娓娓说道:“那山看着不高,实际爬起来挺累的。而且线路错综复杂,没向导容易找不着下山的路。” “有小金在,我不会迷路啦。” 向刚闻言,深看了媳妇儿一眼:“你是不是心痒痒地想往山上跑了?嗯?” 盈芳圆睁着嘴:“……” 这话听着咋恁地幽怨? 照理说,做为时常要与孤单寂寞为伴的军嫂,她有自己的生活和娱乐,不是好事儿吗?怎么感觉反了反? “以后只要不出任务,我都回家吃饭。”向刚轻轻抽开辫梢的翠蓝色头绳,手指为梳,顺了顺她那乌黑柔顺的长发,语调说不出的撩人。 盈芳只觉得耳朵都要怀孕了,挪了挪脚步,稍微离他远了点。却被向刚拽了回来,稳稳落入他怀抱。 “还在阳台上呢。”她推了他一把,脸颊一下布满红晕。 即便已是黄昏,但并没有天黑啊。大庭广众的,他就不怕被他战友、领导撞见? 事实上,分明有好几道身影,驻足楼下朝他们这边望了。 “那咱们进去?” 向刚故意对着她耳朵吹气,耳垂瞬间从粉红转变为滴血的红。 说完,不等她回答,就搂着她回了屋,阳台门一关,隔绝了那一道道或羡慕、或戏谑的目光。 开荤后素了这么久,男人哪还憋得住。 一回到屋里,刚要化身大灰狼,门被咚咚咚地敲响。 “营长!嫂子!副营长派我们俩把嫂子的行李送过来了。” 某人那埋在媳妇儿颈窝的俊脸,僵了几秒。 尼玛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老子和媳妇儿温存的时候来,故意的是不? 盈芳噗嗤笑出了声,推推他:“松开,我去开门。应该是我寄放在部队的米面、药材。” 向营长放开媳妇儿,深深抹了一把脸。太扫兴了! 来送东西的小兵,大概是怕盈芳留饭,关心地问了几句自家营长的伤情,得知恢复得挺好,过不多久就能回归大营,连进门喝杯茶都不肯,就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你的兵都挺懂礼貌啊。”盈芳见他们下楼了,关上门夸道。 正想把装口粮的麻袋推西屋去,整个人被向刚打横抱起。 “你干什么……唔。” 男人吮着她的唇,一路浅尝辄止。 盈芳连什么时候到床上的都没发现。 直到被他推到床上,不小心碰到他腿间的鼓包,烫得缩了缩手,“你的伤……” “已经不碍事了。”他隐忍地说道。清俊的脸庞,沁出细密的汗珠。 喑哑的嗓音,这一刻落在她耳里,说不出的魅惑,像一根羽毛,撩拨着她的心。砰砰砰,心跳加速,血液上涌。 其实在她来医院的第三天,他就有拉着她共度春宵的念头了。忍到这一刻委实不容易啊。 然而,腿上的伤尽管已经结痂,可伤处太多,轻轻扯一下就疼。要不然也不需借助腋拐了。 盈芳推了推他压下来的胸膛,粉颊晕染着红晕,扑扇着睫毛轻声说道:“要不,你躺着。” 这种时候,让他躺着意味着什么? 向刚只愣了片刻,便会过了意,轻扬嘴角,在她唇边落下一个清浅的吻,而后搂着她翻了个身,变成他在下、她趴坐在他身上。 为避开他腿上的伤,盈芳就只能往他腰上坐。 这一坐,惹来他不加掩饰的呻|吟。 盈芳脸一红,想要从他身上爬起,被男人强有力的臂膀箍住了纤细的腰肢。 “说好的我躺你动,想反悔?” 盈芳张张嘴:“没……” 向刚深邃的眼瞳,牢牢锁住她含羞带怯的水眸,哑声道:“那就动起来。” 号子吹响,由不得她说停。 伤口的痂,最终还是裂了几道口子。渗出的血丝,沾在她雪白的肌肤上,不仅没让男人缓下冲刺的动作,反而更激烈了。 结实的棕绷床,随着剧烈的摇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床头的靠板和墙体来了一次又一次亲密接触。 室内的温度随着情动的两人逐渐升高。 “嗯……啊……慢、慢点……” 盈芳被他一次又一次有力的撞击,从软趴趴地坐着,到彻底地匍匐,脸贴着他坚硬的胸膛,因娇喘而微启的樱唇,时不时地擦过他那两粒敏感的红果。 男人被刺激地尤为生猛,富有节奏的韵律,俨然训兵时喊的口令一样毫不含糊。 直到战栗传遍全身,女人紧紧攀着他脖颈,娇媚地逸出一声绵长的娇吟。男人挺直脊背,抱着她低吼一声,将囤了数个月的精华,一滴不漏地送入女人子|宫。 激烈的春之圆舞曲终于演奏到了尾声。 云雨初歇,男人缓着喘息,满足的低笑。粗粝的手掌,一下一下轻柔地抚着她沁出汗渍的滑腻后背。 女人的脸埋在他胸膛,累的一动也不想动。 就这么岁月静好地躺了一会儿,胸口传来轻微的鼻鼾,男人哑然失笑,这是……睡着了? 第301章 男人吃瘪 抱着她轻轻翻了个身。 让她躺平后,男人起来打了盆热水,给她擦干净黏腻的下身,拉过被子盖好。 自己也快速地打理了一下,最后给渗血的伤口上了药,拿绷带绕了两圈,遮住破痂的伤口。 免得明儿起来被她发现,伤好之前想要再来几次亲密接触怕是不可能了。 收拾干净,上床搂着她进入梦想。 小俩口在新家第一晚,睡了个难得的踏实觉。 医院里,即便是安静的单人房,外头走廊总能传来这样那样的响动,偶有护士进来量体温、检查门窗啥的,总归不如家里睡得踏实。 盈芳这一觉直睡到天光大亮。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人了。 向刚倚在阳台上看瑰丽的日出,见她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走出来,刚毅的脸庞绽放温柔的笑意。 “起了?早饭我做好了,就昨天喝剩的鸽子汤熬的粥。不够的话,一会儿上街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买点尝尝。” “你吃了吗?” “没,等你一块儿吃。” “那快吃吧。吃完我去菜场。”盈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站的高、望的远,住楼房的感觉果然很好啊。 湛蓝的天、浑圆的红日,一览无余的街景、远远近近的建筑,心情好的不能更舒畅。 “嗯,我陪你一块儿去。” “你伤没好全,不准下楼。”盈芳佯装凶巴巴地道。 收回伸展的手,跟着他回到屋里,先去盥洗室洗漱,完了回屋拿了大海碗去厨房盛粥。 向刚倚在门上含笑看着她倩影说:“走慢点不要紧的,昨晚咱们不是还……” “闭嘴。”盈芳恼羞地扭头瞪他。这人知不知羞啊,莫非以前的严肃正经都是假的吧。 可惜眼底泄露的羞意,使这句本该气势磅礴的话打了不少折扣。 这时,302和303的门同时打开,三营营长李建树和二营营长张涛一前一后地从家里出来。 看到向刚,两人齐齐愣了一下,随即不约而同地走过来握手寒暄。 李建树憨憨地笑着说:“昨天晚上回来就听我爱人说四营长出院了,正想抽个时间登门探望。” 张涛黝黑的脸,略有点尴尬。 他也听家里那口子说了,只不过说的都是难听话。自己媳妇什么德性,做丈夫的还能不清楚? 只是对方是向刚——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四营营长。某种程度上,两人还是劲敌,张涛实在拉不下脸道歉。 这次的野鸽驯养计划多半要打水漂。因为上头发话了,让他暂停这个计划。如此一来,他还得继续在营长一职上扑腾。已经四十多岁了啊,这次要是还是升任无望,这辈子怕是没戏唱了。 再看看向刚,不过才二十出头就已达到自己现在的成就,可以想象再一个二十年之后,到了自己今天的年纪,对方会攀到怎样的高度。 这么一想,张涛心里很不是滋味,思绪翻腾间,到底还是说了一句: “我媳妇性子直,说话不中听还请弟妹海涵。” 盈芳哪里敢说什么,端在手上的粥,那鲜香的粥汤还是二营驯养的鸽子炖的呢。 压下心虚,浅笑着道:“哪里哪里,是我初来乍到,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往后还需劳烦两位嫂子多帮衬才是。” 互相寒暄了几句,李建树和张涛告辞去部队。 小俩口回到屋里关上门吃早餐。 “那个二营长,看你的眼神怪怪的,你和他没过节吧?”盈芳边喝粥边抬眼问男人。 向刚好整以暇地喝着粥:“处在竞争的位子上,你说呢?” 盈芳的眸子狡黠一转:“那我们吃了他养的鸽子,间接的受益人是不是你?” “之前是无心之过,吃了就吃了,但别胡思乱想。”向刚无奈地捏捏她粉颊,生怕她唆使小金做些危险的事,“我会靠自己的真凭实力一步步往上爬,你无需担心。你只要好好的、开开心心地在这陪我,就是我最大的助力。” 好嘛。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就不能再让小金去祸害二营用来训练的野鸽了。 好在离大山近,没野鸽有野鸡嘛。 小金昨天回来后没再出过门,歇了一下午和前半夜。后半夜才悄无声息地游出大院,遁入山林巡视新领土,痛快地玩了半宿,凌晨时分叼回来一只肥不溜丢的野鸡。 若不是进西屋拿竹篮准备上街,还不晓得屋里多了头野味。 “呃……”盈芳下意识地看某人。 向刚还能说什么,家里多了个如此能干的捕猎高手,换做别人,高兴都来不及。 可一想到,自己家最能干的劳动力,是一条……呃,身线苗条的竹叶青,这滋味,怎酸爽两字了得! 叹了口气,叮嘱道:“鸡毛收起来,别当垃圾乱扔。和鸽子毛放一起,赶明回老家带去,说不定能回收。骨头也是,找个袋子装着,等我回部队顺便去埋了。” 媳妇儿想的简单,大概觉得只要没人看到他们家吃鸡肉、喝鸡汤,就没事了。殊不知,褪下来的鸡毛和啃剩的骨头,才是最大的漏洞。 “其实,要真有人问起,推说是老家带来的不行么?”盈芳眨眨眼。 “笨。”向刚食指点点她的额,“你从老家带了几只鸡过来?吃到这会儿还没吃完?就算没吃完,杀掉之前,咋没听到鸡叫声?那都是漏洞。” “好嘛,那我小心点,要不把炉子生了,拎到阳台来炖?” “阳台炖?飘出来的香味,能传两里地。” “那你说咋办嘛。”盈芳也恼了。 吃点野味都要遮遮掩掩,顾及这个、顾及那个的,还不如在老家呢。 向刚被她跺脚又嘟嘴的小女人模样逗笑了。 “我发愁,你还笑!” “好好,不笑不笑。” “哼!这个任务交给你,我上街去了。” 盈芳扭头给他一个后脑勺,挎着篮子出门了。 向刚认命地掂了掂沉甸甸的山鸡,拧着眉琢磨怎么料理这只鸡才不惹人注目。 西屋归于安静,小金睁开清冷的蛇眼,小眼珠难掩笑意。 让男人吃瘪,金大王表示很开森。 第302章 有点复杂啊 盈芳下楼时,正好碰到冯美娟牵着女儿出来,女孩儿背着一个碎布拼接、正中绣了个红五角星的斜挎书包,显然是去学校。 “小舒去买菜呀?正好一起走。我送完女儿,也要去菜场。”冯美娟拉过女儿,“快叫舒阿姨。” “舒阿姨。” “真乖。”盈芳弯腰摸摸女孩儿的头,笑眯眯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快告诉阿姨呀。”冯美娟在一旁催道。 女孩儿有点胆小,偷瞥了盈芳一眼,复又低下头,怯生生地说:“我叫李甜甜,今年八岁。” “八岁了呀?那念小学了?”盈芳笑着道,后面一句问的是冯美娟。 “是呀,去年九月上的学,半年读下来,才只认识几个大字,脑子不知怎么长的,一营长家的兵兵,今年也八岁,听说会背好几首诗了。”冯美娟恨铁不成钢地拧了孩子胳膊一把。那小女孩儿瑟缩地躲了一下。 “慢慢来嘛,这事也急不得。”盈芳忽然觉得,冯美娟似乎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热情大方。要不然不会把女儿养得那么胆小怯懦。 看来,军嫂队伍,果真如向刚说的比较复杂啊。 也许是男人之间的竞争,影响了女人间的情谊。大家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戴着面具。 “小舒想什么呢?”冯美娟拖着女儿走不快,扬声喊了走在前头的盈芳一声。 盈芳收敛思绪,回头笑笑说:“没啥,就是看到嫂子家的闺女,有点羡慕。” “这有啥好羡慕的,又不是儿子。”冯美娟脱口道,并没注意她女儿的小脸白了几分。 盈芳心下叹了口气,说道:“其实男娃女娃没差别,都是做娘的身上掉下来的肉。” “话是这么说,总归是生了男娃底气足,毕竟传宗接代靠的是男人。”冯美娟言之凿凿地道。 盈芳忽然失去了和她搭话的兴致。 冯美娟此刻的表情,和上辈子的伯娘、爷奶,这辈子的舒老太,如出一辙。都属于重男轻女的一类人。 她打心眼里反感。 因此到了学校门口,冯美娟碰到女儿的班主任老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盈芳借口先离开了。 霞山镇的国营菜场不大,而且只开早市。 盈芳去的时候七点左右,菜场里人头攒动,好几个地方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盈芳随着人流挤来挤去,最后被挤到一处肉摊。 盈芳摸摸口袋,缺肉票啊。 “没肉票买骨头,骨头不要票,两毛八一斤。”穿着蓝大褂、戴着口罩的营业员说道。 盈芳想想也是,当机立断:“给我两条大筒骨。” “筒骨每人限购一条。” “那就一条。” 营业员称重,盈芳掏钱。然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篮子里多了条大骨头。 刚挤出肉摊,碰到了冯美娟。 “呀!小舒你已经买好了?今儿有筒骨啊,我也去称一条。” 结果没买到。不要票的东西,总能卖脱销。 盈芳见冯美娟脸色不大好,垂下眼睑没说什么。顺着人流又去了豆腐摊,豆腐票倒是还有两张,想了想,都拿来称了豆腐,送了冯美娟一块:“给甜甜吃。” 冯美娟张张嘴,想说不用,可想想家里最近几天顿顿都是小白菜,到底还是收下了:“那我替甜甜谢谢舒阿姨。” 盈芳淡笑着摆摆手。 看到鱼摊,鱼很多,可惜要票。 只能过过眼瘾。 不由想到老家山里的潭水鱼,不晓得附近山上有没有水潭,水潭里有没有鱼。 盈芳心里蠢动。 琢磨着哪天带小金上山遛弯去。春天野菜多,挖回来换换口味也挺好啊。 菜场旁边就是供销社。 无奈兜里没票,也就不进去转了。 抬头看到不远处迎风飘扬的红旗,那便是万霞中学了。 冯美娟见她直愣愣地盯着学校方向瞧,还以为她不认识那是什么地方,主动介绍:“那是镇上的中学,如今上中学靠推荐,好在咱们的孩子不怕没学上。”解放军可是红五类中的第一类。 盈芳囧了囧,她的孩子离读书还早着呢,自己都还没毕业。 “啊?你还在念书?”冯美娟得知后诧异不已,“你不是乡下……咳,我也是听人说的,说你老家务农的,就个小学文凭,没想到你还在往上念……” “顺利的话,我会来这儿念高中。”盈芳笑眯眯地说。 反正借读嘛,只要成绩过得去,老师应该会放行。反正又不占这边的推荐名额。 冯美娟闻言,心里五味杂陈。 一直以来,学历是她最为引以为傲的东西。自己的文化水平是军嫂里最高的——拥有初中文凭、高中念过一年。 要不是弟弟妹妹争抢着要念书,她做为老大,不得不辍学养家,高中文凭也不会成为她永久的遗憾。 可哪里想到,新来的四营长爱人,看着年纪这么小,又是乡下上来的农村妹,竟然还在念书,而且还是高中。 这是要推荐上工农兵大学的节奏吗? 这么一来,自己的优势还有吗? 回家路上,冯美娟不像来时唠个不停,而是走了一路的神。 盈芳则看了一路的景,顺便记住了几条主要的街巷。 譬如供销社几点开张、收购站在哪个位置、国营饭店和旅馆的大致行情、粮站里通常有哪些粮食价钱几何等等。 家属大院门口,两名值岗卫兵,双手执枪、身姿笔挺,看到盈芳两人回来,唰地向她们行礼:“嫂子好!” “你们好。”盈芳朝他们点点头,含笑致意,“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俩卫兵受宠若惊,对盈芳的态度更好了。 冯美娟看在眼里,酸在心底。 瞧瞧,才来一天,就把卫兵的心收买了,可真会做人! “嫂子,不知道部队对咱们家属大院有什么规划没有?”盈芳没注意冯美娟游离的眼神,兀自打量着空荡荡的天井问道。 “规划?”冯美娟回过神,“什么规划?” “就是天井啊,你看这么多空地,要是能利用起来,也能种不少东西。” 第303章 喜欢我一人就好(二合一大章) 譬如葱姜蒜这些——天天都要用到的调味品,没必要种到山脚的菜地里去。 “打水浇地也方便。”六边形的井眼就在院墙边,水桶一扔、一拉就能打水。 “也是啊。”冯美娟这点倒是十分赞同,“回头我问问老李,看上头有啥规划没有。” 这个话题,一直持续到爬上三楼。彼此道过再见,进了各自的屋。 “吁——”反手关上门,倚着门板舒了一口长气。 “怎么了这是?”向刚听到动静从卧室出来,不解地挑挑眉。 盈芳一脸郁闷,忍不住把这一路上的体会说给了向刚听,末了仰天长叹:“昨儿还说三营长爱人热情大方,值得交往。如今看来,还是有待商榷啊。” 向刚听乐了,揉揉她头说:“观念不同,倒也算不上多大的事。” “可起码反应了一个人的内心。至少我不喜欢这样的人。”盈芳皱皱鼻子。 “那就不喜欢。”向刚低头亲亲她的额,眼中笑容清亮,“你只需喜欢我一人就好。” 盈芳噎了一下,俏脸爬满红晕。 “青天白日的……”说这么让人脸红心跳的话真的好吗? “哈哈哈哈……” 晌午,盈芳在厨房做饭,向刚在阳台剖鸡。 尽管盈芳一再说,这些活让她来,还是挡不住男人想帮忙干点家务活的心。 “你嗓子还没好全,要不还是炖汤吧。”盈芳中途进来拿调料,顺嘴提道。 向刚摇摇头:“炖汤太显眼了。放心,我想到法子了,乖乖等着吃鸡肉。” 盈芳便由他折腾去了:“当心腿上的痂,别又裂了。” 向刚褪着鸡毛的手一僵,嘴上含糊一句:“嗯,没开裂。” 许久没吃大米饭了,今儿中午盈芳打算焖锅不掺杂粮的白米饭,饭上蒸了几片咸肉。 当然,这是自己吃的。伤势未愈的某人嘛——骨头汤配豆腐羹。 大筒骨焯水洗去浮沫,和泡发并切成十字开花的香菇一起清炖。 筒骨骨髓挖出来给向刚补身。 浓郁的骨头汤煲好后,盛出一碗煮了个豆腐羹,又用快火清炒了个木耳小白菜。 一菜一羹一汤+白米饭,吃得两人相当满足。 仅一墙之隔的302室,就没这么温馨了。 冯美娟打从李建树进门,就没停止过嘀咕: “……我昨儿还给了她两个鸡蛋、一捧挂面呢。她炖了那么大一锅骨头汤,也不见主动给咱家盛一碗过来,就给了两片咸肉,当打发乞丐呢……明明约好一起去菜场的,就因为我和甜甜班主任多说了几句,她就甩脸不等我,抢先买到了筒骨也不说分我半根…… 还让我问你,大院里的空地能不能规划一下用来种菜。什么嘛!搞得好像我是她手底下的兵似的,明明都是同级,而且她爱人今年才升上来,论阅历,远没你丰富呢……” 李建树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打断妻子的喋喋不休: “差不多就得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骨头我又不爱吃。人四营长养伤,要多喝骨头汤。再说,这豆腐、咸肉不都是她送的么?咸肉下饭不是很好?豆腐还要票呢,营养也不差,晚上做豆腐羹,甜甜一定喜欢。院里的空地,你们不提,上头都有规划,过些天就该分下来了。” “你什么意思啊?说得好像我很爱生事似的。” 冯美娟见丈夫不仅不站在她这头,还帮隔壁说话,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你在这个位子上迟迟不见升,我至于这么着急么。人向营长新年才二十二就和你平起平坐了,一升上来就分到房子,你呢?我跟着你盼了多久?你咋就一点都不着急? ……你今年三十五了,要是到郭大头那个年纪,想往上动一动就更难了。营级干部和团级干部,说说只差一个级别,可待遇天上地下。看看人柳团长家,出入配车,除了家属房,市区也有房子,每个月津贴花都花不完…… 再看咱家现在,当月发下来的津贴,还没捂热就得寄一半回老家,剩下的一半,嚼用还得省着来。甜甜已经八岁了,不可能总拣我堂侄女穿下的旧衣裳。往后要是再添个孩子,这日子怎么过呀……” 冯美娟越想越委屈,碗筷一扔,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 李建树叹了口气,蹲到她面前说:“美娟,这些年委屈你了。我知道你心里苦,这样,下个月开始给老家少寄点儿吧,你和甜甜扯点布料做两身衣裳。爹娘那边,横竖有哥嫂帮衬,日子不至于过不下去。升迁这事儿,我再努力努力。日子会好起来的!你看不是已经比咱俩刚结婚那会儿好多了?” 冯美娟不知被哪句话说通了,破涕为笑,抬手打了他一下:“那也是我的功劳。” “是是是,都你的功劳。” 雨过天晴,俩口子就着冷掉的饭菜扒了几口,话题又绕回大院的边角落开荒种菜的事。 “八十户人家呢,这么点地,分到每户头上,能有多少啊。” “多没有,种点葱姜蒜、小白菜还是不成问题的。” 李建树说着,捧着饭碗起身,踱到阳台,指着下面的天井: “你看,光这片就有小两亩,加上楼房后面靠院墙那一长溜,分摊到每户,一两畦还是有的。东西两边的空地说是要搭个雨棚,用来停放自行车。” “说到自行车,咱家是不是该买一辆了?如今住到这边,你来回少说要半小时,有了自行车方便点。”冯美娟立刻说道。 最主要的是,她听说向营长结婚买了自行车,昨儿从他爱人口里打听到,自行车留在老家,但过阵子会捎回来。同是营级干部,凭啥她家买得起,自家买不起? 尽管确实买不起。 “自行车票想想办法倒是能换到,可钱……” “我不管!隔壁四营长买自行车的时候还没升正营呢,领着副营的津贴都买得起,凭啥咱家买不起?你少往老家寄点不成吗?农村里要粮有粮、要菜有菜,哪里需要那么多钱和票……” 见李建树不说话,冯美娟继续碎碎念:“你总说出来多年没尽到孝心,哥嫂出力你出钱,可给的也太多了吧,别说养二老,连着养你老大一家我看都绰绰有余……” 李建树越听越头疼,这饭是没法好好吃了,搁下碗筷捏捏额角叹道:“行了,你少说两句吧。我不是说了吗,下个月开始,少寄点儿,每个月寄二十块行了吧?票的话你看着给吧。”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肉票、煤油票啥的,每个月最好给点儿,老家那边除了过年基本吃不上肉。蜡烛晃眼睛,让他们多用煤油灯,等电灯拉起来就好了……” 实在不想再听妻子唠叨,三两下扒完碗里的饭,推说部队有事,没午休就推开门走了。 冯美娟心里也不得劲,气恼地摔了抹布,和衣躺在床上假寐。听到隔壁传来的笑声,眼角有些潮湿。 曾几何时,自己也这么开心过,哪怕吃穿都受限,也不觉得日子难过。好像身边有他,无论再艰难都能调节好心情,积极向上。 可随着女儿出生、丈夫的军衔从连长升到营长,留给家人的时间越来越少,留给小家的津贴却十年如一日。每次涨了津贴,寄回老家的孝敬钱也跟着涨。 部队没分房之前,她带着孩子蹭住在娘家,隔三差五遭到弟弟妹妹的挤兑,说明明领着高工资,却还要回娘家打秋风。 好不容易盼到部队分房,一拿到钥匙就迫不及待地带着女儿搬进来了。 换了个环境,心态平和不少,可终究长不了。 昨儿新认识的四营长爱人,看到她锅里炖的浓香扑鼻的鸡汤、炒菜时毫不吝啬的放油放调料、买菜时毫不犹豫地掏钱动作……心头涌起一股酸酸涩涩的名叫嫉妒的滋味。 尤其是得知她竟然还在念书,即便随军了,也没打算辍学。求而不得的妒意,如水草一样在心湖底疯狂滋长。 隔壁,盈芳摸了摸吃撑的肚子,幽怨地瞥了男人一眼:“说了喝不下,还让我喝,小肚子都出来了。早知让我喝这么多,就给冯嫂子家送一碗去了。” “你喝我喝不都一样?会不会是有了?”向刚挪了挪椅子,挨着她坐下,替她揉起肚子。 什么有了?盈芳愣了愣。 偏头看到男人愉悦的笑,不禁转过了味。 仔细推算月事的日子,应该没怀上,放松的同时红着耳根咕哝:“我还想念书呢。” 向刚沉吟了一会儿,轻柔地说道:“就算有了也不冲突,等到要生时请两个月假,然后找熟悉的人补补课。以你的聪慧,一定能把落下的功课赶上。” 哟!这还是第一次听他夸她聪明呢。盈芳咧嘴傻乐。 “傻丫头。”向刚宠溺地笑着,圈住她哪怕吃撑了也依旧纤细的腰,“困了进去睡会儿,我等个人。” “谁要来看你吗?”盈芳好奇地问。 “嗯,顺便让他带点泥巴过来。” “泥巴?用来做什么?” “等下就知道了。”向刚勾唇浅笑。 盈芳朝他翻了个白眼,居然还卖关子。 刚把饭桌收拾了,煮了一锅白开水灌进热水壶,拿出他平日里不舍得喝的一小罐茶叶,门外响起爽朗的叩门声:“小向,在家不?哥来看你了!” 盈芳忙把门打开。 来人是个高大的中年汉子,肤色黝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嘿!这就是弟妹吧?经常听小向提起,可惜过年回老家了,没能喝到你们的喜酒。来来来,这是我和你们嫂子补上的贺礼。” 盈芳愣神间,手里多了个干净的布袋子。 再看来人,肩上扛着个蛇皮袋,手里捏着几大张芭蕉叶。 向刚来到门口,接过芭蕉叶和对方握手:“陈副团。” “团啥团,不是让你喊哥嘛。来,弟妹,把东西拎进去吧。你嫂子张罗的,一点心意,别客气!对了,小向这是你要的东西,芭蕉叶子和泥巴……” 陈副团真心不明白向刚要这些干嘛,对此纳闷不已,心直口快地问:“我说,你不是在养伤吗?要这些东西干啥?捏泥人玩?那芭蕉叶呢?给弟妹当扇子?天还没热呢,至于嘛。” 向刚笑笑:“我有用。” “知道你有用,不然我也不会吭哧吭哧搬来了。喏,给你堆阳台了。”陈副团有力的臂膀一张,轻轻松松地把装有泥巴的蛇皮袋拎到阳台。 掸掸手回头打量向刚:“咋样?身体恢复得还行吧?你住院那会儿我就想去看你了,可惜被派去海城开了三天会,回来又跑了趟锦州,这不昨儿下午才回到团里。你嫂子催着我搬家,你让卫兵传口讯来时,我正被她支使得团团转,大兄弟啊,感谢你解救了深陷泥沼的我……” 陈副团唱作俱佳,转而又乐呵呵地道:“不过既然你搬来了,我也加紧速度搬家吧,争取明后天就搬来大院和你们做伴。” “那感情好。”盈芳弯弯眉眼,“嫂子来了,我也多个伴儿。” “嘿,到时别嫌你嫂子烦。她就是个话唠。” 向刚把玩着媳妇儿新买的白瓷茶盏,幸灾乐祸地睇了陈副团一眼:“当心传到嫂子耳朵里,回家跪搓衣板。” “噗!不会吧!你小子打算告状?”陈副团喷了茶。 这小子啥时会说冷笑话了?娶了媳妇连性子都转变了? 向刚哼道:“这叫如实汇报。” “哎呀呀,卸磨杀驴啊!”陈副团拍着大腿夸张地嚷,“利用完了就卖人。有没天良啊!” 盈芳笑看着两个大老爷们斗嘴,想了想,去西屋切了一溜咸肉、舀了两碗面粉,抓了把蘑菇干,去厨房包饺子。 早上买的小白菜还有得多,剁碎了少许撒几粒盐巴去去菜叶里的水气,然后蘑菇用温了的汤滚水泡发。 和面、揉面、擀面,忙得正起劲,冯美娟抱着一盆没洗的碗过来了。 看到盈芳在擀水饺皮子,眼神闪了闪:“小舒,你家来客人了?” 第304章 你吃鸡,我吃你 冯美娟在里屋,隐约听到陈副团那独特的大嗓门,等她从床上爬起出来,隔壁已经把门关上了,不确定到底是不是陈副团。 心里仿佛有猫爪子在挠一样,听到阳台那边传来动静,立马跑过去,扒着阳台的隔离墙偷听。 这下确定是陈副团没错了。 可陈副团来四营长家干什么? 他俩的关系啥时候这么好了? 难不成,是陈副团推荐他升的正营? 那往后呢?升副团是不是也有望了? 冯美娟顿时坐不住了,听到盈芳开门去厨房,立马收拾了中午的饭碗出来。 盈芳听她这么问,揉着面团笑笑说:“是呢,来看我爱人的。” “你爱人住院时,应该有很多领导去探望吧?”冯美娟看向盈芳的眼神多了几丝探究。 “是有几个。不过除了柳团长,其他人我也不认识。” 骗鬼呢!不是有四营长么,你不认识他不会介绍给你认识啊? 冯美娟心里吐槽。 和好的面团盖上湿毛巾醒的时候,她把泡发的蘑菇和咸肉都切成了丁。小白菜捏出水,也切成碎碎,把几种馅都混在一起,滴了几滴香油。 想到向刚今天还没吃过水果,盈芳回屋拿了个两个香梨、一把红枣,调了点薄薄的番薯粉,煮了碗甘甜的水果羹。 水果羹煮好送进屋,让俩大老爷们先喝着润润喉。 面团醒好,摘成一个个小剂子,擀成面皮包水饺。一张皮子一勺馅儿,一按、一挤,仿若元宝的水饺成型了。 见冯美娟时不时地往她案板上瞧,心里叹了口气,拿米筛装了八个水饺递过来:“这几个给甜甜当点心吃吧。家里没啥菜,凑合着拌的馅儿,嫂子别嫌弃。” 冯美娟嘴上客气着,手里还是接了过去。肉酱水饺啊,也就过年期间才吃得上。 吃人嘴软。 收了水饺,冯美娟的态度较之昨天还要软和,话里话外皆是夸赞之词。 盈芳扛不住了,所幸水饺煮开了,一个个白胖胖的元宝接二连三地浮出水面,拿笊篱捞到碗里,碾碎了一颗家里带来的蒜头,倒了点米醋,放到茶盘上,和饺子一起端回屋。 “哇!我说弟妹上哪儿去了,送来点心又不见影了,敢情煮饺子去了。客气客气!太客气了!不就找小向唠几句闲嗑嘛,何必这么麻烦,又是甜羹又是饺子的…” 陈副团的声音从屋里飘出来。 仍在厨房磨洋工的冯美娟眼神暗了暗。 听上去和四营长很熟啊。 莫非,上头已经物色好下一任副团干部了?不由替自家老李着急。 怎么办?才走一个,又来一个,难道四营的位置,就真的比一二三营都重要吗?谁坐谁升迁? 不!不行!老李在这个位子上坐了这么久了,再不往上动一动,难道真的要和二营那两个正副营长一样,过四十岁都没机会吗? 眼下看来,想要往上动,势必得找个靠山。 可找谁好呢? 陈副团看样子站在四营长这边,剩下柳团长和两个副团—— 前者似乎也和四营长走得挺近。后两者的态度一直都不偏不倚,无论对哪个营都一碗水端平。 再往上,坐镇七一三的陈平陈师长,可惜平常不大碰得到……不过只要在部队,总能抓住机会的。 当务之急,是让老李自己先急起来。 冯美娟恨铁不成钢地刷着锅,他不急,单靠自己一个女流之辈,再着急又有什么用呢? 陈副团长干掉一盘饺子和一小碟下饺子的酸笋,时候也不早了,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 向刚送他到门口,就被劝回来了。 “弟妹啊,你这手艺真不错,改天教教你嫂子呗。她那厨艺不行,甜羹就会汤圆,煮的饺子还没吃到嘴就烂成一团,味道也没你做的好……还有刚刚那小菜,是叫酸笋吧?酸酸的真当开胃,和你的手艺一比,你嫂子弱爆了……” 陈副团走前,拉着盈芳叨咕不休。 “咳。”向刚倚着门清了一下嗓子。 陈副团后背一凉:“行了行了,你嫂子做的饺子、小菜都好吃,就是和你媳妇做的比,差了那么一丢丢。臭小子!别打小报告啊,男人打小报告像什么样!” 盈芳憋不住笑出声。 向刚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恼了吧?哈哈!得得得,进去吧!咱俩都这么熟了,送啥送呀!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抽空去后山溪坎钓鱼。”陈副团拍拍向刚的肩。伤还没好就开约。 “行。”向刚爽快地应下,目送陈副团下楼后,拉着媳妇儿进屋。 “刚刚笑什么?嗯?” 盈芳无辜地眨眨眼。 向刚微抬下巴,用冒出下巴的胡茬蹭了蹭她娇嫩的脸颊:“不说?不说我要惩罚你咯。” “痒。”盈芳哭笑不得地偏头想要躲,被男人扣住了后脑勺。 “下回还笑不笑我?” “不笑了不笑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盈芳忙举手投降。 向刚低头含住那诱人的红唇,深深地吮了一阵,直到下腹部叫嚣着想要更多,才不得不克制住体内飙升的欲|火,松开了怀里的人。 麻蛋!秋后算账,结果扛不住的是自己。 带她往阳台走了几步,哑声道:“你不是问我那芭蕉叶和泥巴用来干啥吗?” “干、干啥?”盈芳被他吻得七荤八素,压根没听懂他在说啥。 直到他坐在椅子上,叉着腿弓着腰,把午饭前褪了毛、剖了腹、塞了香叶、茴香、山胡椒、小辣椒等调味料又里里外外抹了盐和酱油的肥山鸡,包上芭蕉叶。然后扎上细麻绳,再将陈副团带来的泥巴,和水湿润后,一层层糊上芭蕉叶包裹的鸡肉。 处理好的鸡,最后变成了一团泥巴块。 “放灶膛里烤?”盈芳也意会了他的意思,眼睛一亮。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随即又皱起眉:“可你嗓子没好,能吃吗?” 向刚意味深长地笑睨她一眼。 盈芳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正欲撤离危险地带,只见男人俯身含住她耳垂,说了句:“你吃鸡,我吃你。皆大欢喜。” “臭流|氓!”盈芳羞红了脸。 踮起脚尖,狠狠碾上他那没负伤的右脚脚背。 “狠心的女人。”男人看着她逃开的背影,宠溺低笑。 第305章 来日方长? 泥巴裹好的蕉叶鸡,在煮晚饭时,投进熊熊燃烧的灶膛。 灶上把中午喝剩的骨头汤热了热,加了把小白菜。 另一口灶眼架上蒸笼,准备蒸馒头。 不过这蒸笼是出院前新买的,还没用过。盈芳拿到盥洗室冲洗干净后,架在锅上空蒸去味。 要说这家属院里什么东西最新奇,在盈芳看来,当属盥洗室的自来水了。 听男人说,房顶砌了几排水泥缸,下雨时蓄满天落水,顺着铁管,连通到各个楼层的盥洗室。 龙头拧开,水就出来了,故而叫“自来水”。 不过蓄水池里的水容量有限,等天气渐渐热起来,用水量一天比一天多,降雨量跟不上用水量,蓄水池里的水用完,自来水就停了,得拎着水桶去楼下水井打水了。 所以觉悟高的军嫂们,天气好的时候,都会抱着洗衣盆,到楼下天井刷衣服,用井水漂洗干净了才上楼晾。 这么一想,盈芳顿时觉得住一楼也挺好的,打水多方便呀。 “二楼最好,三楼也不错,四楼、五楼高了点,爬楼有点累,不过对当兵的来说小意思。” 正在盥洗室搓洗衣裳的冯美娟这么和她说。 “一楼就是太容易转潮,尤其到了春夏间,巷子里的被铺衣裳稍不留神就发霉。” “倒也是。”盈芳笑着点点头,“对了嫂子,明天早上我想去山脚那片菜地转转,看能种什么。顺便耨点野菜回来。你要不要一起?” 既然冯美娟表露出的态度还算友好,两家既是邻居又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若刻意躲着避着倒反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再者,她对这一片不熟,有个人领路总比瞎转悠强。 “你……知道野菜长啥样?”冯美娟犹疑地问。 盈芳笑笑:“野菜种类很多,每个季节能吃的不一样,现在这时节,数马兰头、荠菜、紫云英嫩嫩的最当时。” 当然,如果有冰草,她首推冰草。 冯美娟见她不像是胡诌,想了想,答应了。 这附近的居民也有结伴去山脚挖野菜的,她曾想过跟去看看。 可惜对野菜认识不全,采来了也不确定能不能吃。 否则,有免费吃的菜干啥还花钱买? “那个小舒啊,去挖野菜要带什么工具吗?我看居民们都会拿个小铲子什么的。” “嗯,有的话就带上,没有带把剪刀也行。” “哦,那行。” 盈芳又和她约了时间。 考虑到两人都要赶回来做早饭,冯美娟还要送女儿去学校,所以约的比较早,五点钟楼梯口集合出发,往返一小时,六点左右赶回来。 “去那么早做什么?你又不赶时间。五点钟天都没亮呢。”向刚得知她俩约的时间,剑眉一蹙,表示不赞同。 盈芳好笑道:“怎么没亮?又不是大冬天,这会儿都四月份了。老家搭早班船去县城,这个时间也要出门了。再说你,晨练不也是这个时候?哦,有时候比这还早吧?” “我是男人。” “你瞧不起女人?”盈芳叉腰怒视。 要搁上辈子,被地宫那些人听见,分分钟灭了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见媳妇儿怒了,向营长立马柔和脸色:“毕竟才搬来,路都不熟,这么早出门,万一迷路了呢?” “冯嫂子认得路。” “不是说没挖过野菜吗?这时候又认得路了,那女人的话靠不靠谱啊?” “不靠谱那不还有小金吗?它会和我一块儿去,这下你总能放心了吧?” 盈芳推着他在饭桌前做好,面前一杯温热的药茶。 “我去蒸馒头,你不许再走来走去!要不躺床上,要不坐着喝茶,二选一,没得商量。” 向营长:“……” 媳妇儿强势起来,有点招架不住。 盈芳和了面,蒸了一笼白白胖胖的大馒头,端上热好的骨头汤,回到屋里。 哦,差点忘了灶膛还埋了个“土疙瘩”。 趁厨房没人,赶紧拿火钳把土疙瘩转移到屋里。 刚关门,楼梯口传来哒哒哒的皮鞋声,听动静好像是二营长的爱人回来了。 盈芳不无庆幸地拍拍胸脯。 发育良好的双峰,隔着衣料抖了抖。 向营长的眼神幽了几分。 看看阳台外,咋还不天黑啊。老子想和媳妇儿做夜的运动了。 “不知道味道好不好。”盈芳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地上那颗大型的土疙瘩上。 “好,当然好,怎么可能不好。”男人的注意力放在衣料里那对雪白娇嫩的蜜桃,埋在其间吮|蜜|汁的滋味,好得都销魂了。 “怎么打开啊?”盈芳蹲在地上把个土疙瘩拨来拨去,“得用榔头捶吧?” “我来。”男人力气大,顺着裂纹,用力一踩。 表皮烤得硬邦邦的土块,应声而碎。露出嫩绿的蕉叶和粗粗糙糙的麻绳,还能闻到一股很特别的清香。 盈芳拿剪刀咔擦剪断麻绳。蕉叶散开,清香改为浓香,直扑口鼻。 就连鲜少为美食所动的小金,也闻味出洞——游出西屋来到饭厅。 “小金想尝尝吗?”盈芳拆了一只鸡腿,放在拖干净的阳台地面上,“凉了再吃哦。” 又拆了一块鸡里最嫩的里脊肉,放到向刚面前的白瓷碗里。 “看着挺嫩的,你尝一口试试,嚼得烂点再咽下去。要是喉咙不适,那就别吃。” 向刚前一刻还在为她对一条蛇比对自己还要好而莫名烦躁,下一秒眉眼含笑,依言吃了筷她夹到碗里的鸡里脊,赞不绝口:“很好吃。” “喉咙怎么样?疼吗?难受吗?”盈芳更关心这点。好不好吃,闻闻香味儿就知道了。 向刚摇摇头:“你煮的药茶很管用。” “那就好。”盈芳眉开眼笑,又给他刮了几条里脊肉,“一直都吃流质,今天算是伤后第一次开荤,一下子别吃太多,来日方长。” 向刚举着筷子的手一顿。嘴里砸吧着蕉叶鸡的酥香,心里琢磨:这话是在暗示什么呢?嫌他昨晚不济事,只弄了一次?没能满足她?明说怕他自尊心受不了,所以委婉地劝他来日方长? 第306章 满足没满足?(致hong701018童鞋的和氏璧加更~) 于是,当晚,盈芳匀好热水,给男人擦完身、泡好脚,自己也洗漱完毕,还没脱外衣,就被男人一把抱到了床上。 盈芳张张嘴,想要说什么,被男人攫住了唇,热烈地交颈吻了起来。 头昏脑涨间,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少去,刚感觉到凉意,被子覆上两人的身。 “唔,你的手放哪里……” “这里。” 男人紊乱的气息,带着笑意,温暖干燥的手掌,贴着她光滑的后背,一路向下,顺利侵占浑圆的高地。 盈芳一记战栗,嘴角逸出一声吟哦。 男人沉沉低笑,一手支着胳膊欣赏身下女人的媚态,一手继续攻城掠地。 冲锋号吹响,这一次,他立誓要给她最绚烂的胜利…… 翌日清晨,盈芳呻|吟一声,费力地睁开眼,摸出枕头下的手表看时间。 “噢,都五点了。”她懊恼地揪揪头发,约好五点和冯美娟在楼梯口碰头的,这下铁定迟了。 “迟到就迟到,又不是什么大事。”男人被她的动静吵醒,搂过她腰肢带着鼻音道,“干脆别去了,陪我再睡会儿。昨晚才睡几个钟头……” “还不是怪你。”盈芳被他一说,脑海里不由呈现昨晚被他压着这样那样、翻了大半宿红浪的羞人场景。 伤了腿还这么瞎搞,你领导知道么? “嗯,怪我。” 向刚慵懒地笑着,粗粝的指腹似有若无地刮过她那因起身穿衣而被冷空气刺激得傲挺如红梅的***,带着军人独有的魅惑哑声问:“昨晚舒服吗?到了几次?” 盈芳的脸轰得红成火烧云,睫毛颤颤地挣脱他的纠纠缠,套上衣服、火速逃离弥漫着暧昧气息的房间,迎着晨露蹲在阳台刷了牙、洗了脸,拿上昨晚准备好的竹篮和剪刀,砰地带上门出去了。个流氓! 被丢在床上的向营长:“……” 哎——媳妇儿,到底满足没满足,好歹吱个声啊。 冯美娟在楼梯口等了又等,犹豫着要不要去敲301的门,门开了,盈芳急匆匆地冲出来,俏脸红扑扑的。 抬头看到冯美娟,盈芳的脸蛋更红了,带着点小结巴说:“嫂、嫂子,不、不好意思,我起迟了。” “没事没事,天还暗着呢。我带了油灯。”冯美娟提了提手里的煤油灯。 “……还是嫂子想得周到。”盈芳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照明工具她其实也准备了,还是亮度远超油灯的手电筒呢。只是出门急,给忘了。一同忘的还有门钥匙。 犹豫着要不要回家拿,自家门开了,向营长拿着手电,迈着长腿走出来:“怎么把这个忘了?” “你、你怎么起来了?”盈芳耳朵尖颤了颤,局促地接过手电,垂着眼睑都不敢和他直视。 “横竖醒了就起了。”向刚嘴角微弯,当着外人的面,没再继续逗她,抬头朝冯美娟点一下头,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我在家等你回来”就回屋了。 冯美娟看得五味杂陈。 手电筒她家也有,是老李部队发的,只要是干部都有。但一直来都被她小心翼翼地锁在柜门抽屉里,除非紧急情况,一般不舍得拿出来用。 挖个野菜而已,提个油灯不就行了,带这么个精贵物出门,不怕摔了或是掉了?更何况干电池买买好贵的呢。 再看四营长柔情似水望着他媳妇儿说“我在家等你回来”,苏得她一脸血。 别说四营长爱人一脸娇羞,就连她这个已婚多年、和男人滚炕头滚了不知多少回的熟女,都快受不了了。 欺负她家男人几宿没和她恩爱了还是咋地? 被迫吞了一顿狗粮、感觉撑得慌的冯美娟,率先往楼下走:“小舒,这下能走了吧?再不走,回来该迟了。” “哎。”盈芳拍了拍发热的脸颊,快步跟上。 回到屋里的向刚,知道小金已经先她们一步下楼了,安全方面无需他担心,更多是怕她累着了。 不禁反省,昨晚是不是太孟浪了?明知她今天要早起,还缠着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索取。 然而忆起她几次冲上云霄时迸发的那令人恨不能沉溺其间的迷醉神态,以及从云端回落后缠绵无力、娇气轻喘、软在他怀里起不来的小模样,又不觉得后悔了。 大不了等她回来、拉她一起再补个眠。 嗯!就这么办! 至于现在,左右都起了,还睡他干嘛。 男人进屋舀了一碗小米,来到厨房生火煮粥。 好让媳妇儿回来第一时间,喝上热气腾腾的爱心小米粥。 殊不知此刻的他,脸色柔和、眼底盛满笑意,哪有半分训兵时肃杀严厉的黑面教官模样。 若是被底下那帮兵蛋子们瞧见,没准要怀疑一向以厉色寡言著称的向营长,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上了身?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从家属大院到镇周边最近的山脚,盈芳和冯美娟小跑着走了一刻钟。有了手电的照明,两人很顺利地找到一片长势茂盛的野菜地。 “小舒啊,荠菜我认识,那这个还有那个叫什么?也能吃吗?” “能吃,连根带叶都能吃。”盈芳不做停顿地点头,“这个书名叫紫云英,一般也叫草子。常吃对眼睛有好处,清热解毒、祛风明目。……吃之前焯一下水,和马兰头一样拌拌也行,剁碎了煮粥、煮米饭也行。” “那个是蕨菜,也有清热解毒的药效,湿热腹泻或痢疾吃这个能缓解。一般凉拌比较多,拌木耳、拌凉皮,腌了当咸菜也好吃的……” “……” 盈芳挖到不一样的野菜,总会给冯美娟解答一番。 冯美娟一开始以为她就认识一两种常吃的野菜,没想到知道得如此详细,一时间有些怔愣。 盈芳腼腆地笑笑:“我拜了个师傅学中医,之前在老家卫生院当过半年护士,懂一些基本的药理和草药知识。” 难怪……知道的这么多。 回过神,冯美娟心口泛酸。 这哪是乡下上来的农村妹啊,比她这个正经的城里人还像城里人呢。 第307章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你老家……能吃饱饭吗?哦,我没别的意思,这不常听人说,农村吃穿方面很艰难,肉只有过年才吃得到,布匹没票扯不起,衣服上全是补丁打补丁。粮食要看收成,收成不好,连稀粥都困难,是这样吗?”冯美娟按耐不住问道。 视线在盈芳那身绝对称不上旧、更别说补丁打补丁暗红色咔叽布夹衣上晦涩地扫过。 相比之下,自己的穿着,腌臜得像苦力工人的工作服。 盈芳听她这么问,浅笑道:“收成不好的年头确实吃不饱。不过,去年我们公社收成超产,家家户户分到的口粮,只要不浪费,足够吃到新粮下发。家里劳动力多的,还能换不少钱和票,可算是过了个好年。” 又见冯美娟时不时扫几眼自己身上的衣裳,不禁会过了意,失笑道: “我这还是结婚时做的新衣裳,再不舍得也只能穿啊。我爱人出事,收到消息就赶来了,衣服就收拾了两身换洗的,哪里想到还有下地的机会。早知就带两身劳动布的旧衣裳过来了。” 听她这么说,冯美娟心里想:这才正常嘛!要是农民下地都穿这么考究,她都想舍弃城市户口下放去农村了。 之后倒是没再多问,专心跟在盈芳后头挖野菜。 果然如盈芳猜的,这时节猛长的野菜,数荠菜、紫云英最多。 当然还有马兰头、地菜、蕨菜、野韭菜。 冰草倒是没寻见,不过不急——总有进山溜达的时候。 两人只带了竹篮,压得实实的装满一篮,天也亮了。 “忘记带手表了,也不晓得这会儿几点,不如咱们回去吧?”盈芳抬起衣袖,揩掉鼻尖上的汗珠,转头对还在低头挖不停的冯美娟说。 “你还有手表啊?”冯美娟脱口问。 盈芳愣了一下,有点摸不着她这话的意思。 照理说,正营级干部的津贴比工人工资高出那么多,三营长一家的生活应该很滋润才对,怎么好像事实并不是这样? 到底是三营长一家过得太简朴呢,还是自家男人太大手大脚? 想了想,斟酌着道:“我和爱人是一个村的,咱们那边结婚,男方得送女方一块手表做彩礼。” 至于老家的自行车、缝纫机,以及筹到票就能买的收音机瞒下没说。 免得让人觉得自己一个农村姑娘,嫁个人还那么多要求。 可即便这样,也没让冯美娟心里好过多少。 手表多精贵啊,国产的都要一百五呢。 她结婚时别说手表,除了几尺布、两条红头绳、两块毛巾、一个竹壳热水瓶、一对搪瓷口杯,其他啥都没有。 不过那会儿大环境穷,周边的人办喜事哪个不是这样的?能得两转、三转彩礼的毕竟是少数。何况正处于有情饮水饱的热恋期,哪怕什么都不备,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真正进入婚姻生活、尤其在孩子出生后,冯美娟发现,过日子没钱那根本不叫过日子,叫熬日子。 嫁给李建树十年,小家庭自始至终捉襟见肘。 李家那边动辄发来电报说日子难过,孝顺儿子李建树拿到津贴第一件事,就是往老家寄钱。 从谈对象那会儿的五元、十元,逐步涨到现今的三十元。 除此之外,逢年过节以及二老过寿,还得买点东西回去以表孝心。 每次说起寄钱的事,他就一脸为难样,觉得自己常年在外,没尽到儿子应尽的义务,拿点钱出来,托大哥大嫂照顾,这不应该的么? 冯美娟则认为他寄回老家的孝敬钱太多了,留给小家的生活费都没这么多呢。心里委实不痛快。 俩口子为此吵过好几次架,加上娘家人的煽风点火,每次吵完不冷战个十天半月很难和好。 昨天差点又吵起来了。 要不是把隔壁俩口子拉出来遛遛,说人家刚结婚有这有那,自家奋斗这么多年,还没有一件像样的大件……才没让战火蔓延开来,还让李建树松了口——往后能少寄点钱给老家那边了。 想到这儿,冯美娟憋闷的心情总算舒坦了点。 下个月开始少寄十块钱,省下来先给自己和女儿扯两身新衣裳,再把该置办的大件、小件置办了。 宽敞明亮的新房子,怎么滴也要布置得漂亮点。 返程路上,冯美娟恢复了第一天见面时的热情,指着部队的范围,说了不少部队里的趣闻轶事。 快到家时,又问盈芳这些野菜怎么做好吃,盈芳便投桃报李,详细解说了它们的做法和药性。 “真是谢谢你了啊小舒。”冯美娟心里叹了一声,这样能干大方的邻居,想讨厌都讨厌不起来啊。 盈芳微笑着摆摆手:“这没啥的嫂子。咱们是邻居,爱人又都是一个团的战友,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你快进去吧,甜甜趴阳台上等着你呢。” 和冯美娟分开后,盈芳正要抬手敲自家的门,门先一步开了。 “你知道我回来了啊?” “嗯,看到了。”向刚给了她一块刚绞好的温毛巾,让她擦脸,一只手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篮子,皱了皱眉,“怎么挖这么多?” 他以为就采今天吃的。可看看这篮子,三五天都吃不完吧。 “既然去了,只摘一两顿多不划算啊。”盈芳边擦脸边道,“陈副团家不是今天或明天搬来吗?还有来探望过你的战友,要是也住这里,做好了也送点去。多没有,一家一碗还是能分的。” 没想到她竟是在替他考虑。向刚愣了一下,展眉舒笑。 四年前出任务顺手搭救了个落难的老道士,那牛鼻子回头给他批了个卦,说他这辈子最大的转折不是十四岁离家闯荡巧遇贵人相助,而是二十岁以后——红鸾星动,化禄照入夫妻宫、吉力增势。 当时听了一笑而过,压根没把大环境封杀的玄而又玄的东西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似乎是真的——他娶了个贤惠的媳妇儿,考虑周到,可不就是卦辞说的“化禄照入夫妻宫、吉力增势”么。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308章 媳妇儿胆子不是一般大 向刚含笑搂过她,在她嘴角啄了一下:“忙了一早上,饿了吧?我熬了小米粥,配菜吃什么?” 盈芳经过这两天的适应,有些看懂他的黏糊劲了——妥妥的人前高冷、人后热浪。 “那我拌个马兰头吧,配粥吃比较爽口,再炒个鸡蛋?” “你看着办吧。” 盈芳就去西屋拿了两颗鸡蛋。 老家带来的野鸡蛋,就剩这最后两颗了啊。看来,是时候进趟山,找找荤腥了。 粥熬好有一会儿了,焖在锅里,盛出来还是热乎乎的。 盈芳快速地焯水凉拌了个马兰头,又炒了个松软的碎鸡蛋,搁了点肉酱,咸咸香香的,很下粥。 冯美娟昨天蒸了一笼馒头,早上把馒头热了热,学盈芳拌了道野菜,也很快端回屋开饭了。 只有二营长家的,不知睡晚了,还是不想和她们挤一块儿用厨房,直到两家开始吃饭,吴桂花才磨磨蹭蹭地来到厨房煮挂面。 二营长在盥洗室刷牙洗脸,听到隔壁俩屋,尤其是301传出的说笑声,心里的浮躁感越加强烈了。 “没菜了,就吃甜面吧。”吴桂花端着两碗煮熟的挂面回到屋,拿出一包年前剩下的红糖,让张涛自己拌。 张涛看着糊成一团的面条,一点胃口都没有,起身戴上军帽:“不吃了。” 吴桂花梳头到一半,听丈夫说不吃,炸毛了:“你啥意思啊?我起早做好了面,又说不吃。早说我这么早起来干啥?” “起早?”张涛冷笑,“太阳都晒阳台了,还早?你知道隔壁三营长、四营长的爱人几点起来么?五点就去山那边掘野菜了,回来还做早饭……” “好哇!敢情你早就不满意我了?羡慕别人家的媳妇儿,那就休了我换个新的啊!姓张的,你就是个死没良心的!我跟着你从一无所有到现在,你倒好,功成名就了就想踢开我了?我告诉你没门儿!” 张涛的脸黑成锅灰,讥诮地道:“功成名就?就我现在这样?哈!吴桂花,你可真看得起我!” 吴桂花脸色一变,还想说什么,张涛已经摔门走了。 “啊啊啊!”吴桂花泄愤地掀了桌,两碗面飞到墙上,再落到地上,留下两摊印记。 “你说隔壁在闹啥幺蛾子啊?”冯美娟走到阳台,一脸八卦地竖着耳朵听动静。 李建树无奈地说:“不就是闹口角吗,咱俩又不是没闹过。” 冯美娟:“……” 回到饭桌旁,咬牙切齿地啃馒头。 再隔壁,盈芳小俩口也听到动静了。 盈芳咬着筷子说:“会不会是我喊了冯嫂子挖野菜,没喊吴嫂子的缘故?” “不会。”向刚慢悠悠地喝了口粥,往她碗里拨了几筷炒鸡蛋,“快吃,吃完咱们干活。” “啥活?”盈芳抬头看他,“你伤没好……” “不出去,就在家。” 盈芳脸唰地红了。 向刚知她想岔了,笑着指指阳台上那袋用剩的泥巴:“不是嫌阳台光秃秃的不好看吗?一会儿找个人搬些砌墙剩下的砖头上来,围个小花圃出来,你想种什么?” 盈芳一听能在阳台种花,杏眸晶晶亮。 “好啊,让小金去山里寻些花种子回来,角落再种点小葱啥的……不过找人帮忙会不会太麻烦?还是我去背吧。你不知道,小金的力气可大了,它和我一起,能替我分担掉大部分重量……” 小金懒洋洋地盘在阳台晒太阳,闻言,睁开小眼睛投来一记“那都是小意思”的傲娇眼神。 向刚这下知道为什么她一个人、却能将两个成年女人都未必扛得动的行李,轻轻松松从老家带到省城了。 这丫头,胆子果真不是一般的大,就不怕被人发现、拿她当妖怪抓起来么。 得!要操心的事又多一桩! 揉揉眉心,耐着性子劝道:“你我都知道小金的能力,可外人不知道。万一引起怀疑……” “也对。”盈芳没等他分析完就想通了,笑笑说,“那就照你的意思。” 正好,后勤派了个炊事班的小兵来给他们送猪肉。 搬离部队后,每个月伙食补贴的形式变了,不再是粮票和钱,而是改发米面油盐和一斤猪肉。 考虑到向刚还在养伤,后勤那边派了个人把这个月的补贴送到家。 这下,盈芳连菜场都不用去了。 一斤猪肉,半斤拿来腌咸肉,存放的久一点;半斤新鲜吃。 再加上今早挖的野菜,怎么都够吃三五天了。 她忙着把小兵送来的东西拎进西屋,那厢向刚已经让人下楼搬砖了。 “营长,您是想在阳台砌个坑铺泥种菜吧?” 小兵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却是个机灵的小伙子,上下两趟用竹筐背上来几十块砖,不用向刚指挥,就蹲在阳台上利落地砌起砖墙。 不一会儿,贴着阳台墙体砌好了一溜窄坑。 蛇皮袋里的泥倒进去,就够填半个坑。 小兵二话不说,提着蛇皮袋下楼。 半个钟头后,背回一袋黑黝黝的泥,抹了把沾到泥污的瘦削脸蛋说:“营长,这是我从养殖场那边挖来的,肥力一定好。” 这下,砌好的坑总算被泥填满了。 “不过这土的深度,种不了大菜,也就种种不怎么需要肥力的小菜。水也不能多浇,不然会淹死。因为地下是水泥,没法渗透。” “懂的还挺多。”向刚打趣了他一句。 小兵脸红了,难为情地挠挠头:“那营长您好好休息,我走了。” “小潘你等等。”盈芳从西屋出来,往他手里塞了一包烟,又给他一个网兜,装着两个苹果和一个水果罐头。 “烟不是给你抽的,遇到要紧要慢的事机灵点。”盈芳笑着提点了一句。 新兵入连,分到哪儿既随机却也不随机。但一般来说,分到炊事班的新兵多数是没人脉、被挑剩的。 除非不想在部队大放异彩、只想混满这几年然后退役,那就另当别论了。 但盈芳看得出来,这个名叫潘新苗的小兵,不像是散漫懒怠、混混度日的类型。 第309章 隔壁住了对恩爱狗 “这……” 看着手里的大前门,潘新苗张张嘴,喉咙像被什么箍住了似的发不出声,眼眶却红了。 香烟在部队里是最常见、也是最有用的融通品。 请人一支烟,胜过好话万万千。 尤其是他们这些被分到旮旯角的新兵,若想搞好人际关系,必要时缺不了香烟的帮助。 “谢谢嫂子,这烟我不能收。” 忍住夺眶欲出的湿润,潘新苗毅然将香烟和网兜放回桌上,只从网兜里拿了个苹果,腼腆地晃了晃。 “我吃个苹果就够了。谢谢嫂子!营长、嫂子再见!” 说完,窜出门下楼了。 “哎——”盈芳拎起桌上的东西欲要去追,被向刚拉住了,“不肯收就算了。” “可是……” 盈芳想说给自家干了这么多活,只拿个苹果,是不是有点欺负人? 向刚笑笑:“我看他挺机灵的,再考察一段时间,要是没问题,我找团长疏通疏通,给他调通信连或侦察连去,也算是物尽其用。” 盈芳噎了一下。 物尽其用是这么用的么? “好了,我把阳台清扫清扫,你去做饭吧。” 听他这么说,盈芳才发现都晌午了。忙拿着小潘送来的一斤猪肉去厨房料理。 冯美娟也在厨房了。看到她手里的猪肉,顿了一下,眼含探究地问:“是后勤派人送来的吧?” “嗯。嫂子家没有吗?”盈芳诧异地问。 “咳,有的。搬来那天就领了,已经进肚子了。你们家可能是见四营长受伤了迟迟没去领,所以才特地派人送过来的。” 盈芳:“哦。” 原来如此。还以为后勤那边只惦记自家营长呢,还小小地受宠若惊了一把。 “这么大一块肉,打算中午都吃掉啊?”冯美娟切着菜,不时往盈芳这边看过来。 盈芳笑笑:“一个月才这么点肉,平均到每天塞牙缝都不够。可这天又不像腊月,放不长。我打算腌一点做咸肉,好久没吃到新鲜猪肉了,中午跺点肉泥做几个丸子炖野菜粉丝汤喝。” 冯美娟抿了一下唇,不再作声。 心里想,肉丸子不是过年才吃的么?她倒好,一斤肉,只腌一半,剩下的全部做肉丸。相当于一天就把半个月的肉量吃完了啊。可真够奢侈的! 再想想自己,除了领到肉那天,切几条瘦瘦的肉丝炒青菜,大部分都腌成了咸肉,往娘家送了一半,剩下的,每天蒸薄薄两片,只要能下饭就好,哪里尝得出鲜肉的味道。 前后一对比,差距可真大。 冯美娟忍不住说:“你……这么大手大脚,你爱人不会说你呀?” “大手大脚?”盈芳不禁觉得好笑,“嫂子,就这点肉,怎么也称不上大手大脚吧?” 她和向刚昨天还干掉了一只山鸡呢。除了两个鸡腿是小金吃的。 冯美娟瞪大了眼。半斤猪肉搓肉丸当天吃光,还不算大手大脚?四营长是有多宠他这个媳妇儿啊。 突然感觉心好塞。 同样是夫妻,李建树怎么就那么没有情调呢。 哪天回来要是看到一碗香喷喷的肉丸子菜汤,第一反应绝壁不是“媳妇儿你真能干,做的菜那么好吃”,而是“何必这么浪费、整点肉丝炒个青菜够吃了”……又是差距啊。 没等她心里吐完槽,又听盈芳说:“再说,家务活归我管,他只负责吃,我做什么他吃什么,敢抗议,哼,那就他自己来啊。” 说着,挥了挥手里的菜刀。 适逢开门出来倒垃圾顺便洗手的向营长,听到媳妇儿发狠的撂话,配合地接了句:“嗯,媳妇儿做啥我吃啥,绝无二话。” “这还差不多。”盈芳咧嘴笑了。 冯美娟突然好想摔菜盆。 特么日子没法过了!隔壁住了一对异于常人的夫妻,从早到晚,无时无刻不在秀恩爱。 这时,吴桂花顶着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面无表情地来厨房做饭了。 看到如此憔悴的吴桂花,冯美娟心里畅快极了了。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看到有人比她过得更糟心,先前那点摔锅摔盆的烦躁感不翼而飞。 故意找吴桂花说话:“嫂子,你今天没出去啊?我还以为你上班去了。对了,你那个单位还招人不?我今年也打算上班了,要是你那还招人,我让老张提前打个招呼,争取和你一块儿上下班,路上好有个伴。” 见吴桂花绷着脸不说话,冯美娟看了一眼兀自忙着跺肉泥的盈芳说:“小舒还要上学呢,看不出来吧?人可是高材生,还在老家卫生院当过护士,知道的可多了。依我说,咱们几家啊,数她最幸福……” 盈芳囧,这真是躺着也中枪啊。 看来,以后做午饭得和她们几个错开才好,省得不小心被火炮筒瞄准目标。 吴桂花“砰”地扔了手里的锅铲,讥诮地看着冯美娟回道: “我说冯美娟,话里话外讽刺人你当我听不出来么?我上没上班关你屁事!” “再有,我的工作是我自个找到的,和部队没关系。别整的你家那口子多有本事似的。呵,‘打个招呼’……你当营长很牛叉啊?出面打个招呼就能落实家属的就业问题?” “你倒是让他去打打看呀,看他有没有那个能耐。真有那本事,你还会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在这放空屁?早让部队替你安排个轻松快活、工资又高的岗位了吧?一天到晚就知道盯着我那份工,要不要脸?” “你!” “你啥你!我还没说完呢!”吴桂花抬着下巴,转头又对盈芳说,“我说大妹子,你别被她那张菩萨脸欺骗了,回头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冯美娟又惊又怒,大喝一声:“吴桂花!” 吴桂花不甘示弱:“吼啥吼呀!证明你喉咙大、嗓子响是吧?谁不会呀!” 两人隔着灶台对骂起来。 盈芳抽了一下嘴,一言不合就互怼,看来军嫂的生活很是充实嘛,都充满刀光剑影了。 可总不能不劝吧,眼瞅着口舌之战越演越烈,干脆菜刀一挥,插|入两人中间:“你俩都闭嘴!” 第310章 劝言 “让嫂子见笑了。” 盈芳冲泡了一杯清茶,端给含笑坐在桌边的李双英。 她是陈副团的爱人,今天刚搬到大院,抽空来认认门,没想到看到刚刚那一幕,心里止不住发笑:不愧是四营长的爱人啊,连劝架都这么的……彪悍。 “嫂子干嘛要见笑?”向刚擦着半湿的头发,从里屋出来。 清理阳台出了点汗,见昨晚烧的热水还有剩,干脆擦了把澡。 刚厨房发生争吵时,他正在里屋换衣裳,隐约听到吵嚷声,只道谁家俩口子闹口角,没往自个儿媳妇身上猜。 毕竟几分钟前,他去盥洗室洗手时,厨房里还挺和乐的,哪晓得这么会儿功夫就能吵起来,更不晓得自个媳妇挥着菜刀劝架的彪悍。 李双英抿着唇揶揄:“就是!有啥好见笑的,嫂子也是过来人,这种场面见的多了。倒是你,才来没两天,吓着了吧?” “还好。”盈芳面色赧然。 向刚听她俩这么说,俊眉一蹙,拉过盈芳上下打量:“发生什么事了?刚才外头那么吵,是不是……” “和弟妹没关系,就隔壁那两家的,爆竹遇到火星,几句话说不拢就互怼,还多亏弟妹劝住了她们……”说到这,李双英噗哧笑出了声,“弟妹劝架的方式……咳,可真特别。” “嫂子!”盈芳窘得满脸通红。 “哈哈哈!”李双英爽朗大笑。 向刚挑眉看媳妇儿。 盈芳移开视线:“嫂子我给你添水。中午就留在咱们家吃吧,陈副团回来吗?回来的话,我去喊一声,也过来一起吃。” “别。”李双英忙摆手,“他中午在部队吃,我等下也要走,熊孩子还在他奶奶家,得去接过来,下午还要送他去学校。下半年要升初中了,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对了,刚听冯美娟的意思,你也还在上学?” 盈芳看了向刚一眼,见他含着笑,没有半点反对的意思,如实道:“之前辍了两年学,如今……条件允许,我想重拾起来。” “是该如此。”李双英赞同地点点头,“别看大环境对知识分子挺严苛,但国家要想发展,是缺不了这类人的。看着吧,要不了几年,国家就会修改政策……咱们管不了现状,但起码能坚持自身的学习,可不能因为大环境如此就懈怠了。” 见盈芳眨着黑葡萄似的晶亮眸子,认真听她讲,李双英倒反说不下去了,拍了一下额,“哎呀看我!训惯了我弟,对着你也停不下唠叨了。总之你的决定很对,我看小向也挺支持你的,好好学,将来指不定就成为国家栋梁、人上人了呢。” 盈芳囧。 她可从来没考虑那么远,之所以想重拾原主丢下的学业、继续念书,不过是喜欢那个氛围——上辈子没机会体验的学堂生涯。 李双英就是来认个门,喝了杯茶就起身告辞了。 盈芳拿陈副团送礼落下的布袋,装了两个水果罐头、一小条肥瘦相间的咸肉、一袋蘑菇、木耳的干货,又抓了两斤早上挖的野菜,让李双英带去。 陈副团当时送来的是一条大前门香烟。真要论价钱,这些东西还抵不上一条烟呢。 可谁让手头没票、买不了好东西,只能等老家那些囤粮、草药搬来后,再想办法还这些个人情礼了。 李双英也没客气。搬来了大院,往后两家的来往肯定不会少。 “那小向你好好养伤,我走了。赶明等你伤好了,咱几家再好好聚一聚。好了,你快回屋歇息,让弟妹送我下楼吧。” 李双英其实有几句话想和盈芳说。站在楼梯口怕有心人偷听,干脆挽着她边下楼边说: “弟妹,你和小向才结婚,之前也没来过部队探亲小住,和其他家属接触不多,甚至都是第一次接触,凡事要留个心眼。你是个实诚姑娘,为人处世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这是优点。但同时要知道,咱们七一三是个万人大集体,人数比普通一个镇的居民还要多,人员素质参差不齐……小向这样毕业于军校的毕竟是少数,绝大部分都是各个地方应征入伍的义务兵,没文化的占多数。家属的素质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你心里要有杆秤,别被人利用当枪使……” 盈芳认真地听着,直到最后表态:“嫂子,谢谢你提醒我,我都记下了。” “那就好。回去吧,这点东西我还不至于拎不动。” 李双英笑着接过布兜,撵盈芳上楼。 “等熊孩子回来,我带他去看你们。对了,听老陈说,你这趟来得急,很多东西都没带,缺啥只管来我家取。” “好的嫂子,谢谢嫂子!”盈芳目送李双英离开,才步履沉稳地上楼。 一进门,就被男人卷入了怀里。 “嫂子拉着你说什么悄悄话了?非要避开我。” 盈芳失笑,摸摸他英俊的脸:“嫂子提点我呢,要我多长点心眼,别傻乎乎地被骗了。” “唔,这话我同意。不过不是针对我吧?” “就是针对你……唔……向……刚……” “嗯。”男人低笑,抱着女人来到床上,“离午饭还有点时间,咱们先做点别的。” 盈芳抗议的话没出口,就被男人带入了一场爱的疾风骤雨。 睡得晚、醒得早,这会儿又酣畅淋漓地运动了一场,结束时眼皮子都上下打架了。 “我撑不住了,先睡会儿,你饿了先吃……” 向刚见她话音刚落就睡着了,不禁后悔咋不等她吃饱了再拉着她进行有爱的运动呢。 这下要饿着肚子睡觉了。 可是看到她下眼睑淡淡的青色,又不忍喊醒她,只好靠在床头守着她。 没事做就拿了本她平时当消遣的医书,聊胜于无地翻看着。 阳台外传来几声争执,不是隔壁、就是隔壁的隔壁又在闹口角了。 向刚的视线从书本移到女人酣甜的睡颜,忘了问她晌午时厨房里到底发生什么了。不过从陈副团爱人的措辞来看,她应该没吃亏。 这就好。 第311章 没有对比没有伤害 琢磨着过几天去医院复完诊,陪她回趟老家吧。 除了收拾家当,主要是找宁和中学的校长要份学籍证明,回来就送她去学校。 要不然,等他回部队了,留她一个人在家,还真有点不放心…… 思定后,向刚把书放回原处,身子一侧,搂着媳妇儿也补起眠。 一觉睡到下午三点,两人才吃午饭。 “一会儿我把早上挖的野菜理了,焯水拌了,晚饭前给各家送去。” “嗯,借此去认认门也好。”向刚对此没意见,收拾了碗筷,陪她一起择野菜。 荠菜适合包水饺,紫云英、马兰头、蕨菜之类的,焯水过油拌一拌就是一道菜。 盈芳在厨房忙活了两个钟头,把大半篮野菜都做成了开胃的凉菜——清炒紫云英、蒜蓉马兰头、蕨菜拌木耳。 做好后分装在几个大碗里,挎上竹篮,回头对向刚说:“那我去送了,你要饿了先吃起来。” “不饿,你快去快回。带上手电,楼道里暗。”向刚送她出门,把手电筒给她后,出其不意地在她嘴角啄了一下。 盈芳老脸一红,快步走了。 去医院探望过向刚且住在大院里的领导、战友其实没几家。 其中陈副团家没亮灯,料想李双英还没从娘家回来。 吴奎、林大兵、秦益阳他们,因家属还没随军,目前还住在集体宿舍。 盈芳出门前大致捋了一下,下楼后径自敲开了向刚的搭档——四营的教导员王富强以及东单元另两个副团长家的门。 三家都准备开饭,盈芳寒暄了几句放下菜碗就走了。 “还没见过把野菜煮这么香的。”王富强蹭着裤腿缝擦了擦手,抓了条蕨菜尝了一口,竖着大拇指夸道,“媳妇儿,改天你也去挖点野菜来呗,天天小白菜都吃腻味了。还不用钱买,多好。” “还用你来提醒。”他媳妇嗔睨他一眼,“我和小舒约好了,赶明她去山脚挖野菜,喊我一块儿去。” “那感情好。”王富强笑呵呵地道,“别说,向营那媳妇,看着年纪小,没想到懂的还挺多。向营有福咯。” “咋地?你没福?”王富强的媳妇狠狠地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有福有福,当然有福……哎哟哟,媳妇你轻点。上回拧起的乌青还没消下去呢。” “那不正好,凑个成双成对。” “媳妇儿……” “……” 另两家也在品尝盈芳送去的野菜。 “这个好吃,妈我还要。” “我喜欢这个,蒜头的冲味闻不到,反而很香,还能再添一碗饭……哎呀爹你下酒吃花生米不得了?吃啥子野菜……” 当爹的不甘示弱:“你个臭小子,吃两碗饭还不够?添啥子饭!米袋子都被你吃空了。” 当娘的哭笑不得:“孩子正长身体呢,多吃一碗饭算什么。又不是大鱼大肉。话说回来,不就是野菜嘛,咱家以前又不是没挖来吃过,那时候咋没见你们放不下筷子啊?” “妈你尝一筷就知道了。” 当娘的拿筷子夹了口蕨菜木耳,刚放到嘴里嚼了两下,眼睛倏地亮了: “别说,这味道真特别,酸中带辣,蕨菜的涩味一点都没了,黑木耳脆脆的也很开胃。难怪你们抢着吃。行!明儿我去还碗时,问问小舒咋做的,再问问她一般什么时候去挖,我跟她一块儿去!” “太好了!” “……” 于是,第二天,三家女主人,都来找盈芳询问昨天那几道野菜的做法了,还碗才是顺道过便。 盈芳自然不会藏着掖着,详细解说了一番。 “小舒,你这两天还去挖不?啥时候去喊我一声,我们那俩小子,平时老抱怨菜没味儿,昨儿就着你送的野菜,多吃了一碗饭。” “我们家闺女也是,还说我花钱买的菜,还没这野菜香。还跟她爹抢,饭桌上可热闹了。” “对对对,小舒,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现在就去?” 盈芳本打算过两天再去挖的,见盛情难却,便和向刚说了一声,跟着三个嫂子去山脚开拓野菜大业了。 清早去有清早去的好处——野菜沾着露珠,碧绿鲜嫩。 白天去同样有白天去的好处——视野开阔,能寻到更多的野菜,甚至草药。 冯美娟这个点不在家,送女儿上学后,在镇上转悠,看有什么单位在招工。以至于错过了在上级家属面前刷好感的绝佳机会。 直到盈芳背着竹筐收获满满地回来、在天井和三位笑容满面的嫂子分别,正在阳台晾衣服的冯美娟才发现,四营长家的那口子不声不响间竟已打入“上层阶级”。 牙关一咬,丢下晾到一半的衣服,腾腾走出来开门。 然而手还没握上门把,就听隔壁的门开了,四营长略带沙哑的磁性低音随即响起在楼梯口:“回来了?累了吧?把筐给我。” “不累。今天运气可好了,发现了一片野山椒,和嫂子们平均分了,还摘到这么多。留点平时炒菜用,剩下的腌泡椒。等你嗓子好了,我做酸菜鱼给你吃。” “真能干。” 四营长带笑的声音逐渐远去,随即是关门声——俩口子进屋了。 冯美娟张张嘴,丫的这四营长到底是在养伤、还是时刻蹲在阳台观察啊。有这么宠媳妇的么。 两相一比,李建树那点功力,瞬间秒成渣渣。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冯美娟还在长吁短叹,门被叩叩敲响。 “嫂子,你回来了啊?先前来敲门你不在,我就陪玉香嫂子她们去了趟山脚。今儿摘的野菜有点多,分些给你。” 这就尴尬了。刚还想冲出去质问呢,结果理亏的反而是自己。 冯美娟讪笑两声,收下了一篮子的野菜,最上头的是几捧野山椒。 “山椒腌成泡椒,烧鱼时做调料,去腥又入味。或者和萝卜一起腌成泡菜也好吃的。” 冯美娟尽管很想骨气地把篮子推回去、同时一脸高冷地回绝,可手却先思想一步将篮子接了过来。 不得不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过就是一篮野菜么,不花钱不花票,除了耗时间,和白捡没两样,收了也就收了,有啥难为情的。 于是扯出一抹笑,道了声谢。 第312章 带歪了向营长 盈芳见她表情怪怪的,以为她还在为晌午和吴桂花的那场口角不开心,也就没多留,拿回腾出野菜的空竹篮就回家了。 中午照例是小米粥+馒头,小菜是盈芳从老家背来的酸笋和雪菜,吃过午饭,照例被男人抱上床缠着她这样那样之后酣甜午睡。 午睡醒来,开始收拾大半筐草药。 这趟去特地背了个竹筐,就是想采点草药。 “明天去这里的收购站问问,看能不能换点票。” 向刚说:“换不了也别着急,这个月津贴快下来了。” 随着津贴发放的还有各类生活用票。 “月中就发了啊?”盈芳没领过津贴,故而不知道发放的日子,还以为要熬到月底才发呢。 “这么缺票啊。”向刚见她漂亮的杏眸倏地发亮,忍不住笑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盈芳白了他一眼,“去过菜场和供销社就知道了,哪哪都要票。不要票的都限购,上回那是运气好,抢到一条大筒骨,慢一拍也没咱的份了。” 这点向刚倒是认同。 他以前之所以能攒下那么多票,限定期限的票一轮轮地借给战友,主要是因为上没老、下没小,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可今昔不同往日。他娶媳妇儿了,娇滴滴的小媳妇儿,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家里添丁增员,对票的需求势必也增加了。 至少,别人家媳妇孩子有的,他也不想委屈自家的大宝贝、小宝贝。 细想了一下,日常要用到票的地方还真不少。每个月发下的那些,供一家子生活,确实得精打细算。 看盈芳利落地分拣凌乱的草药,向刚坐在一边默默地想:看来,媳妇儿才是真真正正的明白人啊,不骄不躁、不紧不慢,却未雨绸缪、步步都在为小家庭着想。 试问这样的媳妇儿,如何让人不喜欢?如何让人不想搁在心尖儿上疼? 盈芳要是知道他此刻内心的想法,估计能喷茶。 带歪了带歪了。她彻底把刚正不阿的向营长带歪了。 两人初相识那会儿,她背着山里采的药材拿去收购站换钱换票,他还皱眉睇她来着,觉得这么做有挖集体主义墙角、割资本主义小尾巴的嫌疑。 这才多久?已经改夸她未雨绸缪了。 都说女人善变,男人其实也不遑多让啊。 这之后,小俩口就在一个默默养伤、希冀尽快康复然后回部队拼搏上进,好给小家庭创造更为舒逸、安全的生活环境;一个隔两天去一趟山脚,耨野菜、采草药,每次都是空竹筐去、满竹筐回。 期间,还接待了寻摸上门的陈旭亚。 向刚出院那天,陈旭亚晚了一步,她到医院的时候,小俩口已经离开了。 “本想那天就来的,可家婆做客去了,我不在家没人烧饭,这不一拖到今天才来。”陈旭亚笑着解释,“我也不晓得该买什么,这苹果是我爱人单位发的,麦乳精对养伤好处。” “大姐你太客气了。”盈芳都难为情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是大恩。”陈旭亚不由分说把提来的礼,塞到盈芳手上。 盈芳推辞不掉只好收下。凑了些家里的囤货做回礼。 陈旭亚听是她老家那边的山货,不是花钱买的,很高兴地收下了。留下吃了顿中饭,就回去了。 陈旭亚一走,向刚瞥了女人一眼。 盈芳打着哈哈笑了两声,见他不说话只看着她,只好硬着头皮把发生在医院门前那桩助人为乐的事说了。 至于陈旭明带着人堵她敲诈勒索,小心翼翼地避开不谈。 饶是如此,仍听得向刚一阵后怕。 幸好已经出院了,而霞山镇这边可以说是部队的领地,那人想报复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以后不许那么莽撞了。万一那人抢不到钱拿你泄愤,你一个女人家,细胳膊短腿的,打打不过,跑也跑不过,就没想过后果吗?” “咋没想过?”盈芳噘了噘嘴:“这不有小金呢,它不会让我受伤的。对吧小金?” 金大王:“……” 女人,你故意的吧? 这时候提本大王的名字,你男人舍不得揍你,但绝对不会舍不得拿本大王出气。 向刚瞥了眼无声往西屋躲的小金,长臂一捞,把女人按在大腿上,大掌不轻不重地在她翘|臀拍了两下。 “你不提它还好,再提我要打屁股了。就没想过小金的异样被人发现后你的下场?” “你已经打了。”盈芳期期艾艾地抗议。 尽管不痛,可这样的姿势,感觉好羞耻啊。 “让我起来,这样好奇怪……” “我觉得挺好,能让你多长点记性。” “……” 最后还能怎样,求饶知错呗。 当然,知错不光口头说说,还得身体力行地哄向大爷高兴,她容易么她。 一晃,日子又往前行进了几天。 向刚赴市区复查前一天,盈芳将分拣好并晒干的草药,分门别类捆扎好后,正欲背去镇上收购站,看能不能换点钱和票。 王教导员的爱人陈玉香气喘吁吁地跑来敲他家的门: “小舒,你别忙着卖那些草药,刚听我家老王说,京城那边,前两年就在积极开展‘响应主席号召、发掘中草药群众运动’了,去年底各地的卫校也如火如荼地相继开展。这不老王去海城开会,听说海城那边的大学也在紧锣密鼓地推广这项运动,没准马上要燃到咱们这了。后勤那边很可能会效仿京城、海城各军区的做法——收购各地群众组织进山采集的草药供部队医院使用,以彰显军民团结一家亲。价格方面比起收购站来肯定优渥。你要不急着用钱,何不再放一阵子?”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盈芳惊喜地和向刚对视。 向刚沉吟片刻道:“那就听嫂子的,放放再出手,不急于一时。” 要是霞山镇的革委会真的组织群众进山采集中草药,对孤身奋战的媳妇儿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人人都做某件事,谁还来羡慕嫉妒个体? 第313章 结婚报告真那么难? 盈芳点头附和:“嗯嗯,那就再放放。等咱们从老家回来再说。” “怎么?你们要回老家呀?”陈玉香问。 盈芳如实道:“嗯,这趟是收到电报火急火燎赶过来的,长住的话,还得回去搬些家当。还有老金……” 怕陈玉香不知道老金是谁,顺嘴解释:“哦,就是我们家的狗,也得牵来。正好,刚子哥复查完还有几天假,陪我回去一趟,也好让我师傅他们放心。” “这样啊,那是要回去一趟的。要不找两个人陪你们一块儿去?向营长的伤还没好全,擦了碰了就遭了。我这就找老王说说去,怎么着也是他们营长……” 陈玉香的性子那叫风风火火,来时一阵风,去也一阵风,留下小俩口面面相觑。 “嫂子也是好意……”盈芳弱弱说了句,生怕男人误会。 陈嫂子刚刚那句话,心思多的人容易曲解成“王教导员才是四营一把手,调兵遣将都经他手”。 向刚语气里带着笑:“嗯,嫂子的确是好意。不过你得留心了,别动不动变大力士,把老王派来帮忙的人吓傻了。” 这是提醒她别当着外人的面、肩扛百八十斤的重物不带哼声的。 盈芳睨他一眼,挥开他搭在肩上的爪子:“我才没那么笨呢。” “嗯,我媳妇儿是最聪明的。” “……” 啊喂!夸人的时候,能不憋着笑么。 第二天一大早,孟柏林亲自驾着绿漆斑驳的运输车,停到了大院门口。 帅气地跳下车,领着两名身高体壮、精神奕奕的士兵正要上楼去扶自家营长,看到人已经下楼来了,忙上前行了个军礼。 “营长能下楼了?伤口不会裂开吧?这几天事儿多,都没能过来看看。” “不强力硬扯,没大碍了。”向刚拍了一下他的肩,“怎么是你亲自来?派个会开车的不就行了?” “嘿嘿,复查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能不来?要不是时间不凑巧,老秦他们都想来。放心吧营长,来回不过半天,我和老王通过气,他会照看好的。” 向刚也就不再多说,牵着媳妇儿上了车,转头望向老王派来随他回老家扛行李的两名士兵。 见两人眼里满满都是崇拜之意,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说:“这趟行程,辛苦你们了。” 俩士兵顿时受宠若惊:“不辛苦不辛苦!能跟在营长身边学习,是我俩的荣幸。” 小样儿,还挺会说话。 向刚挥了一下手,示意两人上车。 车子驶离军属大院,稳稳地朝市区行去。 “等等——停车!停车!” 杜亚芳看到部队有车去市区,头发来不及梳,就从西单元追出来喊。碍于肚子里多了块肉,没敢跑太快。 岂料追到大院门口,等待她的只有车屁股散出的呛人尾气,车子早跑远了。 “哎呀!”她懊恼地跺跺脚,把气撒在值岗的卫兵身上,“你们都是死人啊,看到我追车,也不帮忙喊一声。” 卫兵变了变脸,忍着没和她呛声。 既是从西单元出来的,应该是哪个副营级干部的家属,对待军嫂要敬重,于是继续手抱步枪、目视前方、笔挺站岗。 杜亚芳却将他们的反应归咎于“目中无人”、无视她的存在,更恼火了。 “怎么了这是?”送女儿去上学的冯美娟,经过杜亚芳身边,顺嘴问了句。 杜亚芳见来了个热心肠的军嫂,眼泪汪汪地说了经过,不忘控诉那俩值岗卫兵的无动于衷,末了拉着冯美娟气呼呼地说:“嫂子,你说他们是不是太无情了?” 冯美娟猜到那辆离开的运输车八|九不离十是载隔壁俩口子去军医院复查的,眼神闪了闪: “这事儿倒也不能怪卫兵,他们的职责是守卫大院,别的事儿,没上级命令,有心帮忙也不便插手啊。何况你说的那车,是来接咱们一团的四营长去医院复查的,车上除了他,还有他爱人,大概是坐不下才没停下来载你一程的吧。” “就他和爱人两个,怎会坐不下?”杜亚芳气呼呼地说,“我也是一团的,我……” 还没结婚,爱人两字有点叫不出嘴,含糊其辞地道:“那啥,他是一团三营的副营长,同个团的,不是应该更加互帮互助嘛。” 冯美娟惊奇了一下:“你爱人是一团三营的副营长?那不就是小于,于光辉?” “对啊,嫂子你认识?” “何止认识啊,他是我爱人的副手,我爱人是三营营长。”冯美娟骄傲地笑笑。 果然,人要在比较中获得愉悦和自信。这段时日以来,被隔壁俩口子无形间压制的郁气,这一刻消散不少。 随即又狐疑道,“可我咋听说,团里几个副营的家属都还没随军,你啥时候来的?来多久了?小于咋也不说一声,我好炒几个小菜欢迎你啊。” 杜亚芳闻言,身子一僵。 她和于光辉的事,还没放到明面,也不知于光辉咋想的。不过家属房下来了,她也安心不少。 先前拿肚子里的肉催他结婚,他嘴上说得好听,却迟迟不见动静。结婚报告就那么难打么? 这么一想,低下头羞涩地说:“嫂子你别怪他,我俩还没扯证,他怕难为情呢。” “原来是这样啊,这有啥啊,领个证迟早的事。” 冯美娟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很困惑。她似乎听自家老李提过,副营长结婚了,媳妇据说是家里安排的。莫非记错了? 可看看眼前的姑娘,漂亮又气质,和于光辉那张满是疙瘩的黑脸放一起,妥妥滴鲜花插在牛粪上,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对儿。 也就家里定的亲,才有这可能。 至于没领证,农村那地方,办了酒就算结婚了,没领证也正常。 于是,自以为真相的冯美娟,热络地握着杜亚芳的手说:“小于也真是的,家里藏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儿,居然能沉得住气不和咱们说。这下咱们团有福了,你和四营长的爱人都那么漂亮、有气质,以后有什么军嫂节目,只要你俩肯上场,绝对给咱们团争光。” 第314章 与有荣焉 杜亚芳接连几次听她提起四营长和他爱人,不由想起年初那会儿于光辉喝多酒吐露的醉言,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问:“四营长他……该不会姓向吧?” 冯美娟愣了一下,立马笑道:“你听小于说的吧?没错,就他。他爱人姓舒,前些天才搬来。这不,今儿一早陪向营长去复查,完了好像要回趟老家,以后打算长期随军了,咱们的军嫂队伍又扩大了……” “妈,能不能走了?再不去学校,我要迟到了。”李甜甜扯了扯她的衣摆,怯生生地小声问。 冯美娟一看天色,确实不早了,只好暂停唠嗑,对杜亚芳说:“回头再聊,我先送甜甜去上学。等小舒回来,我介绍你俩认识。” 杜亚芳心里吐槽:哪还用介绍啊,她俩曾经可是情敌,如今…… 一想到向刚已是营长,于光辉却还在副营一职上停步不前。看到舒盈芳,她得恭敬地喊一声“嫂子”,就浑身不得劲。 东单元三楼,李双英在盥洗室揉搓着衣裳,一会儿要拿下楼漂洗。 透过窗户望了眼楼下,疑惑地问:“那个和冯美娟站一块儿的女人是谁啊?咱们团的家属里有这号人?” 一旁洗菜的周副团爱人说:“好像是三营副营长的对象,叫什么来着?嘶,瞧我这记性,一下想不起来了。不过听说是总军区文工团的文艺兵,去年来团里慰问演出认识的吧。模样水灵灵的很不赖,和小向媳妇有的一拼。咱们几个还说,配于光辉那小子亏了……” “于光辉的对象?可我记得那小子结婚了啊,结婚报告前年就打了,还是老陈送上去批的。”李双英说着说着,倏地瞪大眼,“而且他媳妇儿哪是什么文工团的文艺兵,明明是老家那边的……” “不能吧?”王副团爱人震惊地站直身,看看楼下,再看看李双英,“嫂子确定?” 李双英蹙眉道:“我不可能记错,结婚报告下来时,老陈还在饭桌上提起过。” “老天……”其他两人惊得忘了关水龙头,激起的水花溅湿了前襟。回过神急忙旋紧龙头,和李双英面面相觑。 三人心底惊涛拍岸。 如果于光辉老家真有个媳妇儿,这里又处了个对象,意味着什么? “这事攸关重大,我得找老陈查查去。”李双英撩起围裙擦干手,顾不上洗菜,推出自行车,骑去了部队。 那厢,盈芳和向刚到了军医院。 贺医生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了。 “不错不错,恢复得都不错。这样看来,下个月就能回到岗位上了。” 小俩口异口同声:“谢谢医生。” 盈芳又问了有什么要注意的。 贺医生扶了扶眼镜,边写医嘱边说:“消炎药可以停了,软膏再给你配一支吧,脱痂的时候要有不舒服可以抹点儿。护嗓的药,有你媳妇儿煮的药茶,就不给你配了,效果不见得比药茶好……” 等贺医生开完药,叫了个护士去取时,向刚问:“老贺,你有听说中草药运动吗?” “这个啊,各地都在红红火火地开展,咱们这边也快了吧。咋地?你想参加?” 贺医生打趣,见小俩口彼此对视了一眼,心下了然。 “是你媳妇想参加吧?行!到时我这边要是有名额,给你媳妇留一个。” “那谢谢老贺了。” “谢啥!反过来还要谢谢你媳妇呢。小舒啊,你给的药茶方子,我那老朋友用了直夸好,他那经久不愈的慢性咽炎有了起色,来电话让我好好谢谢你。我身在这个位置,别的忙没能力帮,要有医药方面的需求,只管和我说。” 盈芳拱手致谢:“贺医生客气了。不过是个药方子,能派上用场就是它最大的价值。” 贺医生乐不可支,朝向刚连竖大拇指:“你媳妇会说话,是个贤内助。” 向刚搂了搂媳妇儿,一脸的与有荣焉。 从医院出来,孟柏林送他们去了火车站。之前建议派了个懂驾驶的士兵直接开车送他们回老家,被向刚拒绝了。 “营里一共才几辆车,开走几天,万一有急事咋办?你开回去,哪天回来再接就是了。” “那营长,你路上小心。”孟柏林只好听他的,叮嘱两名士兵,“你俩注意着点,别让营长和嫂子受累。” “保证完成任务!”俩士兵啪地行了个军礼,惹来诸多好奇的目光。 向刚踹了孟柏林一脚:“啰嗦起来没完没了,还不赶紧滚!” “是是是,我立刻滚。”孟柏林嘻嘻一笑,跳上车返回部队。 向刚四人坐上了途经宁和的长途火车,在车轮和铁轨碰撞的咔嚓声中,晃晃悠悠地回了老家。 向刚带着俩小兵、陪准备长期随军的媳妇儿回来收拾行李的消息传到公社时,向荣新正召集几个大队干部开会。 乍一听,会也不开了,起身宣布解散。 “横竖不急,改到明天再开。我去看看刚子。” 生怕哪个人碎嘴,出门前又补充一句:“刚子如今可是营长了,怠慢不得。” 被迫中断会议的大队干部们集体抽嘴,随即一窝蜂跟去向家看热闹。 向家院子里,小俩口被围做两堆问长问短。 盈芳这边,向二婶打头问及随军生活:“咋样?还适应不?听说部队的家属房都是免费住的,房子新不新?楼房还是院子?” 盈芳一一回答了。 听她说到家属院是楼房,且是新砌不久的五层大楼房,灶头独立、还有自来水,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我就说当兵比种地有出息。” “那也得爬到刚子这样的位置才行。” “说那么多,得当得上才行啊,你以为谁都能进部队啊。” “那倒是,听说体检那关挺严格的。我娘家侄子样样符合,就早几年阑尾开了个刀,结果没被录取。” “……” 向刚这边,聊的话题就杂了,当然,没忘记慰问他的伤情。 张有康还给把了个脉,确实如小俩口说的没大碍,这才放心。 第315章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这趟来了就要等过年了吧?” 对于唯一的徒弟要随军,张家二老还是很舍不得的。 “有时间我陪她回来看你们。”向刚安抚道。 张有康欣慰不已:“有那个心就好,一年回来一趟可以的。”往返一趟,火车票够小家庭嚼用几个月的,没大事干啥和钱过不去? “放心去吧,家里我会照应的。”张有康捋着胡子笑允道,完了朝院门口努努嘴,“那两个倍儿精神的小伙子是你手下?” “嗯,连里抽调出来帮忙的,家里有啥力气活需要他们干的吗?” “那倒没有。”老张大夫乐呵呵地说,“不过闺女先前在她娘家后院开了个小水塘,种了些水生作物,那茨菇种下去的时候就已经挺大个了,留些做种,其余的能捞上来吃了。正好你带了人手过来,挖两斤带去部队,饭桌上也能添道菜。” 向刚还不知道舒家后院挖水塘的事。 养鸭倒是听媳妇儿提起过,可他以为是白天放出去、晚上撵回来,哪晓得竟是在自家后院圈了块地挖坑做水塘。 这胆子,真不知道咋长的,就不怕被人举报改变自留地用途啊。 “哪里没闹啊,不过上头下发的有关自留地的文件,没找到不能种水生作物的规定,那就是能种了。说起来,还是我徒儿头脑活啊。” 向刚抽了一下嘴。这哪是头脑活,分明是胆儿肥。张红闹腾前,那丫头绝对没想到这一层。 盈芳听说茨菇能吃了,顾不上家长里短唠闲嗑,欢天喜地地跑去娘家采收。 向刚无奈地摇头,喊上士兵,跟在后头去帮忙。 舒老太一直都惦记着老大家后院那几道新鲜的蔬菜,青黄不接的时候,尤其想到那鲜脆的茨菇,止不住淌口水。 估摸着能吃了,前儿天不亮就想翻墙进来挖,被睡足了饱觉闲来无事踱到舒家视察的老金逮了个正着。要不是她溜得快,差点成为第二个舒建强——菊花满地残了。 可菊花没伤、屁股摔肿了,坐不能坐、躺不能躺,还不能逢人告状,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听说大孙女偕女婿回来了,一瘸一拐地找上门讨孝敬费。 “你奶身子不适,你这孩子咋也不知道提些东西来孝顺。后院种的那些,要不是我起早摸黑、天天盯着,早被人偷光了,还会留到你回来啊。” “你个老太婆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师娘气得当场骂人,“天天盯着倒是真的,为什么盯大伙儿心知肚明。” 向二婶几个也纷纷投以鄙夷的眼神。做奶奶做到舒老太这个份上,也是大队独一份。 盈芳就算师娘不揭穿,也绝不会傻乎乎地听信舒老太这番话,如今更是无语。 老金呜咽着蹭到她腿边,卖了一会儿乖,又目露凶光、冲舒老太汪汪狂吼,盈芳恍然大悟:“奶,你莫不是抢老金埋起来的肉骨头了?” 大伙儿闷声喷笑。 老金委屈地咬着盈芳的裤腿。明明立下的是守护城池的大功劳,却被主人说成了结私怨。 嗷呜——老子不服! 舒老太老羞成怒,捋着袖子作势要打她:“小贱蹄子,很久没打你,皮痒了是不是?和养出来的狗一样没大没小……” 向刚冷着脸抬抬手,身后两名士兵整齐划一地出列、一左一右架住老太太。 老太太吓得一个激灵,尿裤裆了。 大伙儿发现后,哄堂大笑。 舒老太想死的心都有了。 向刚使了个眼色,让士兵松开了她。 重获自由的舒老太,哪里还敢讨什么孝敬费,躲都来不及。当即面红耳赤、灰溜溜地跑了。 经这一出闹剧之后,舒老太的名声更臭了。 十里八乡几乎人人都知道,雁栖公社有这么个混不吝的老太婆,手脚不干净,还惯会找人的麻烦。 以至于每次出门,都要藏头缩脑,能不报家门就不报家门。 无奈她那标准的东北口音出卖了她,无论她说什么,都有人耻笑、挖苦。 渐渐的,家门也不愿出了,连带着宝贝孙子跟着养成了一副家中老虎、出去老鼠的胆小怯懦的性子。 别的没学会,张嘴谎言、坐地撒泼的坏毛病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再说盈芳这边,离开老家一个月,回来第一天就赶上舒老太找茬,心情能愉快么。 不过当俩兵哥哥高卷裤腿、下水塘挖出三四斤个大又饱满的茨菇,那些个不高兴立马抛之脑后。 拿出两斤分给交情好的婶子、嫂子,余下的,当晚就端上了饭桌。一盘茨菇炒雪菜、一盘茨菇蒸咸肉,完了还炖了一锅骨头茨菇汤。连老金都吃得津津有味。 张家二老见状,先是忍不住骂徒弟败家,仅有的一点收成,就这么一顿吃完了,还说让他们带点回部队、给饭桌添道菜呢。 骂完又忍不住夸:“这菜可真好吃啊!” 不管蒸来吃、炒来吃、还是炖汤吃,都鲜的人舌头都要掉了。 可惜家里院子小,挖个坑都没地儿晒草药了。 盈芳几口米酒下肚,有点小醉,打了个酒嗝吃吃笑: “师傅、师娘,你们挖啥坑呀,想吃让阿九叔去水塘里挖不就好了。” 张有康顺嘴接了句:“那让你里根叔挖就行了,何必麻烦阿九。” “阿九叔和燕子的事要是成了,那可比里根叔亲近多了。” 张家二老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向刚无奈地拿走她面前的酒碗:“不会喝还喝这么欢,醉话连篇了。” “谁说我不会喝……”盈芳再次打了个酒嗝,给他一个娇憨无比的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 二老笑眯眯地欣赏徒女婿满脸黑线却又拿徒弟完全没辙的无奈样,不时来一句: “这酒后劲有点足。” “向二媳妇的酿酒水平真是越来越好了。” 俩兵哥哥低垂着头,无声祈祷:营长没有看到我、营长没有看到我、营长…… “你们俩……”向刚低沉的声音赫然响起。 啊啊啊!营长看到我了……营长要赐我毒酒了……嘤嘤嘤…… 第316章 懒媳妇么 向刚打横抱起明显喝高了的媳妇儿,对俩士兵说:“你们俩陪师傅师娘好好吃,吃完送他们回家,晚上就宿在那里,明天早上再过来。” 俩兵哥哥齐松一口气,响亮回复:“是,营长!” 抱在怀里的人儿嘤咛一声:“好吵……” 俩兵哥哥立马噤若寒蝉,继续低头装不存在。 好在自家营长,发布完指令,就抱着夫人进屋了。 抬头看夜色,啊!月色撩人,撩得人心湖荡漾…… “向、刚……” 被放到床上的女人多少还有点意识,揪着男人的衣领,眨着雾蒙蒙的星眸,睫毛颤颤、吐气如兰。 “嗯?”向刚捧着她后脑勺,挪了一下枕头,好让她躺得更舒服点。 女人弯弯笑眉,忽然绽放了一个灿若绚阳的笑容,恍若结婚那晚照彻星空的烟花,美得令人窒息。 “真好……” 她呢喃着,松开他衣领,改而捧住他俊脸。 “有你真好……这个世界,有你真好…” 向刚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温暖的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贴着自己的脸颊蹭了蹭。 “小醉鬼。”男人沉沉低笑。 若没醉的话,打死她都不会说这么煽情的话吧。 “我才没醉!” “好,没醉。”向刚笑了一声,撩开她额上的刘海,“我去打盆水,你有点出汗了,我给你擦一擦。” 师傅他们还在外面吃饭,他再怎么渴望,也不差这几分钟。 结果等他回来,小女人抱着被子睡着了,睡颜酣甜,令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 “煎饼吃吗?” 叽叽喳喳的鸟语声中,她依稀感觉男人起来了,替她掖被角的时候,问她早上想吃什么。 可是煎饼……那不就是昨天后半夜的她吗? “不要……” 咦?怎么这么哑?这不像她的声音。她的声音明明很清脆,像黄莺一样悦耳动听。 男人却在这一刻满足低笑,鬼知道在笑什么。 “困的话再睡一会儿。” 废话!她才睡多久啊,被他放过的时候,村子里的鸡都相继开练嗓子了。老金估计已经熟门熟路地上山溜达回来了。 说困那都是轻的,只想睡上三天三夜。 没人打扰地饱睡一觉后,盈芳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睁开眼,隔着碎花窗帘透进来的日光,都亮得晃人眼。 伸出白皙的胳膊,够到床头柜上的石英钟,拿到眼前一看,得!这下要被师傅师娘嘲笑了,她居然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整个近山坳,想必找不出这么贪睡的懒媳妇吧。 拍了拍脸颊,撑着身子刚要坐起,房门吱呀开了,向刚一手端着茶盘、一手提着茶壶走进来,见她醒了,抬了抬手里的茶盘,含笑道:“饿了吧?正好赶上吃饭。” 盈芳的俏脸羞窘。这人,到底是不是在嫌她懒啊? 男人搁下茶盘,将茶壶里的热水倒进澡盆,转过头问她:“你要擦个身子起来吃,还是吃了再洗?怎么了?脸这么红,是不是闷被子里睡了?” 他长腿一迈,坐到床沿扶着她说:“别这么坐着,当心着凉。这边的温度比省城低。” 见她睡傻了似的怔愣着不说话,男人干脆给她套上毛衣、穿好夹衣、扣好扣子,抱她来到后半间,拉上布帘,看那架势像是要帮她洗。 盈芳囧地从他膝盖上跳下来:“我自己来。” 可身子酸软无力,哪里站得稳,没等男人拉扯,自动自发地软回他怀里。 男人笑了一声,伸出胳膊让她扶着蹲好,另一手拿干净的毛巾沾湿了热水,给她清洗。 盈芳羞得已经不敢看他了,头垂得低低的,任他动作轻柔地洗好、擦干,然后抱她回到床上,从里到外给她穿妥裤子。 “吃饭吧,肚子还不饿?”向刚端来茶盘,大碗盖小碗,装着大白米饭,饭上铺着油汪汪的野菜炒熏肉。 在她吃的时候,向刚又盛来了一碗熬的汤汁呈奶白的鱼汤。 盈芳诧异道:“哪儿来的鱼?” “山上抓的。”向刚笑瞥了她一眼,“你不是喜欢鱼吗?我抓了很多,分了些给师傅,其他的养在水缸里,晚上想吃红烧的还是清蒸,你说了算。” 盈芳经他一说,也想到了后山的潭水以及潭里的鱼,喝了口鲜美的鱼汤,舔了一下嘴唇不甚确定地问:“带鱼上火车,不知道方不方便。” “拎个水桶就能搞定,没啥不方便的。”哪怕她不说,向刚也有这个想法。实在是,兜里没票,想吃上一顿肉不容易啊。 盈芳吃过早中饭,出来看到屋檐下水缸里的鱼,傻眼。 “这么多!” 两人合抱的大水缸里,黑压压都是鱼。看着都起鸡皮疙瘩了。 “我和小王、小木一起上的山,中午烤了一大盆,还剩这么多。所以你敞开肚子吃,吃不完咱们打包走。”向刚笑着走过来说,“书记、社长还有二婶子家,一家给了四条鱼、半只山鸡。往后,家里还得劳烦他们多看顾着一些。” “还抓到山鸡了?”盈芳讶然道,“那个陷阱还能用?” 向刚摇摇头:“这么久没加固,都塌得不行了。但我带了弹弓。” “就过年时给海洋做的那个?” “嗯,那小子忘带走了,我拿来改装了一下,效果还不错。” 岂止不错啊,两个兵哥哥看营长用弹弓一射一个准,崇拜的都星星眼了。 “师傅家也送了一只,剩下两只,我们拿一只,另一只让小王两个分了。” 盈芳点点头,对他的分配没任何意见。不过,俏眼一转,挽着他胳膊撒娇:“我也想上山看看。” 向营长对媳妇儿的撒娇表示很受用,宠溺地应道:“行,我把后院的杂草锄了,咱们就上山。” “老金喂了吗?” “那家伙哪里还轮得着我喂。小王他们两个人抢都来不及。”向营长对自家军犬改投他人怀抱有点小心塞。 盈芳止不住乐:“看来它对兵哥哥毫无抵抗力啊。” “你呢?”男人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喜欢兵哥哥吗?” 第317章 什么宝贝 王坤和木建清两个新兵,老家也都是山区的,小时候常跟着大人进山,上山就跟逛自家后院似的。 可见识了自家营长的身手,顿觉得自己弱爆了。 是以,向刚两三点光景过来说还要上趟山,让他们继续在师傅家陪二老唠唠嗑、顺便帮忙劈点柴禾,俩兵哥哥兴奋地一跃而起,都想跟去观摩学习。 然而被拒绝了。 直到目送营长和营长夫人手牵手一块儿往山脚走,两小兵才恍然大悟——合着是佳人有约啊。 难怪不让他们跟。搁他们也不乐意啊,两盏明晃晃的大灯泡夹在中间,做点啥多碍眼啊。 “嘿嘿嘿……”两人挠头搔耳,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俩小伙子怎么看着有点傻?”老太太在后院收拾着鸡窝,忍不住对翻晒草药的老伴儿吐槽。 张有康呵呵笑了笑。 老太太也不指望老伴儿附和她的话,兀自说道:“不过刚子对小芳是真的好,家里家外的活抢着干不说,睡到日上三竿,还有现成的饭菜喂到嘴边。十里八乡,我看是找不出第二个这么体贴的男人了。” “这下你放心了吧?” “本来也没啥不放心的。那丫头看着娇娇弱弱吃不了苦,实际能干着咧。自从跟你学医后,表面看是咱们照顾她,实际上你我心里门儿清。不说三不五时有肉吃,就连你宝贝的草药,种类、数量都跟着翻了好几番。好在这孩子生性低调,日子好过了也不招摇。这样好,去省城随军咱俩也能放心……” 张有康说:“早上我问刚子这趟来能住几天,他说最迟后天出发。只他们小俩口的话,多住几天没事儿,横竖还在养伤。这不跟了两个兵,吃住倒是其次,主要是怕耽搁他们的训练。” “那我把东西收拾收拾,省得要走了急急慌慌的。”老太太三下五除二、忙完手里的活,进屋打包给徒弟的吃食、用品。 那厢,被向营长牵在手里的盈芳咬着唇有点难为情。 “我自己走就行了,你别老牵着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被人看到多不好。” “山路难走,摔了怎么办?”向刚一脸正气,丝毫不认为自己一路吃足了媳妇儿的豆腐。 通往山洞的路,两人走过不下数回,加上有小金开道,走起来不要太顺畅。 小金一入山,就窜没了影。 老金倒是还温温吞吞地跟在两人身后,不时地东嗅嗅西嗅嗅。 不过一到山洞就闲不住了,吭哧吭哧地挖着洞口的泥土。 不一会儿,被它翻出一条大骨头,肉都没了,还啃得津津有味。 盈芳抽了一下嘴:“老金,你哪儿来的骨头?师傅不可能拿整条大骨给你啃吧?”通常都是一剁为二炖汤,不然喝不到骨髓啊。 “看着不像是猪大骨。”向刚瞅了眼老金啃得很欢的骨头,皱眉道。 随即蹲下身,顺了顺老金光滑油亮的毛发问:“哪儿来的?” 老金叼起骨头,挪了几步还转了个头,拿尾巴对着他们。 有猫腻! 小俩口对了个眼神。 平常这家伙不会这样的。 “也许是它自个儿猎的。”盈芳说道。 老金还是很厉害的,兔子、山鸡、麻雀都逮到过。 尽管这骨头瞅着不像小型动物,但山里的食物链错综复杂,兴许是捡了个便宜也说不定。 向刚挑挑眉,不置可否。 “好了,不是说要陪我去采草药吗?还不快走啦。”盈芳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男人装做吃痛地“嘶”了一声,失笑地拎起竹筐,陪她去溪坎对面的山腰。 那儿草药多,野菜也不少。 小俩口边聊边采,收获不小。 向刚还眼明手快地抓到一只出来觅食的兔子,肚儿肥溜溜的,一看就很壮。 “还记得过年时养的那窝小兔崽吗?开了春吃得一天比一天多,师娘怕养不住,被社员们看到也不好,就让师傅宰了做成了熏肉,分了咱们两只,这只要不就留给他们?” 向刚没意见:“你看着办就好。” 盈芳点点头,又说:“这趟回去,师娘让我捎些东西给师兄,要不到了省城,你先带小王他们回大院,我先去趟师兄那儿?” 向刚抿唇沉吟,片刻道:“给师兄发个电报吧,告诉他咱家的地址,约个时间请他们上家里做客,省得你专程跑一趟他家。” 盈芳想了下说:“也好。镇上有招待所的吧?请他们礼拜六来,礼拜天走,这样时间宽裕点。” “住部队招待所好了。你定时间,我让老孟提前定两个房间。” “那要不干脆选个日子办暖房饭吧。西屋收拾收拾也能摆一张,就是圆台面不知道哪里能借?你单位食堂有吗?” “有,回去就让老孟去借。”向刚头一点,没有半点犹豫,“日子定哪天?” “唔,”盈芳偏头看他,“要不就下个礼拜天中午?鸡肉、鱼肉正好都现成的。” “行!”向刚一口应允。 办完暖房饭,差不多也该归队了。 小俩口敲定计划,接下来聊的就是暖房饭的菜式了。 盈芳掰着手指列数道:“两只鸡,一只炖汤、一只炖蘑菇;鱼的话,看他们喜欢怎么吃了,油炸了浇汁或是油煎煎都行;熏兔肉片炒雪菜笋丁……哎呀!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个宝贝儿!” 向刚眉一挑:“什么宝贝儿?”后三个字咬音有点重。 盈芳笑着跑开了。 被山风吹得有些松散的歪角辫,在肩上一甩一甩的,撩拨得他心头发痒。 “笋啊!能鲜得你掉舌头的春笋!快点,咱们挖笋去!” 鲜得他掉舌头? 他喉口生燥。不知是不是想多了,总觉得媳妇儿故意在撩他?是因为他问了那个问题? 可她也没回答呀。唉哟,媳妇儿!你变坏了! 男人一路瞎琢磨,跟着盈芳到达了竹林。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话一点不假。 两人没挖多久,竹筐就被鲜嫩的春笋填满了。 “今天就挖到这里吧,明天再来!”盈芳豪气冲天地拍板。 第318章 这家伙脸皮铁打的 “够吃就行了,天天上山你不累吗?”男人心疼地说。 盈芳摇摇头:“不累。春笋也就这个时节好吃,再往后就老了。霞山镇上的菜,种类没几样,偏贵的要死。” 说着,舒展手臂望了望天:“既然来了,又有时间,干啥不多挖点回去?新鲜的吃不完就泡酸笋。上次带去的酸笋你不也说好吃?哦,你是怕咱们人少行李多拿不下是吧?没事儿,到时装笋的筐子我来背,上头再多叠几个包袱……” 向营长听不下去了。长臂一圈,将女人圈在怀里,直接拿嘴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儿,狠狠亲了一通,才意犹未尽地松开她。 “干嘛?”盈芳显然还不在线,说一半被他打断,“刚说到哪儿了?” 向刚恨恨地捏了捏她秀气的小鼻尖:“力气活是男人的。” “哦。”盈芳仰着头,双臂圈着他脖子,了然地吃吃笑,“敢情是嫌我太能干啊?” “怎么会,主要是怕你累着了。”他爱死了现在这个姿势,环着她腰的手臂收紧,贴合的身体契合得没有一丝缝隙。 盈芳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希望在床上的时候也能这么想。”她的腰啊,到这会儿还有点酸软呢。 向营长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好,以后床上的力气活都我来,你负责躺着享受就好。” 盈芳:“……” 这家伙的脸皮铁打的啊。大白天说起闺房私话,居然面不改色。 耳垂颤了颤,哪里还敢和某人抬杠,挣开他,拖着竹筐往山下走。 事实上,她这会儿要是回头,就会发现,向营长的脸皮,也不是真的厚如铜墙——还没说完,俊颜就已染上了一抹不自然的红,一直红遍耳根脖子。 一段时间的养伤,他的肤色白了回来,红晕虽淡,却尤为明显。 春天的山里,尽管比不上金秋的丰盛,但能吃的也不少。 除了草药,还有漫山遍野的野菜、野花、野果,以及四处蹦跶的野味。 两天下来,盈芳打包了一堆超乎来时计划的行李。 好在泡酸笋的春笋,剥了壳,分量轻了不少。装在洗干净的蛇皮袋里,到部队后,再放坛子里腌制。 野菜只带了晒干的,新鲜的留给了师傅师娘。想吃,霞山镇的山上也能采。盈芳打定主意,回去就带二金上山遛遛。 最不能少拿的还是口粮。除了地窖里那几麻袋以备不时之需的储备粮,仓房里就留了两三成,大部分都被盈芳打了包准备带走。 幸亏俩兵哥哥力气大,一人一副担子,前头箩筐、后头大件,胸前还挂了个大包袱。 盈芳自己也是大包小包,不过在向刚的干预下,都是分量较轻的衣物和草药。 实在拿不了的,去了趟邮局,找李四婶帮忙,缝了两个大麻包,付了一笔不小的邮资,寄去了军属大院。 向刚也想扛点重物,盈芳拗不过他,干脆把那辆二十八寸的自行车交给了他保管。推着走,总比身负重物来得轻松点。 老金直到出发前才现身,一整晚也不知道跑哪儿逍遥去了。 “你要不愿跟着我们走,留下也行,我托师傅师娘照顾你。”盈芳顺了顺它的毛,柔声说道。 老金呜咽一声,热乎乎的脑袋凑到她手下蹭了蹭,表示愿意跟去省城。 隐在暗处的小金不由翻了个白眼。 老家伙!一把年纪了还学发情期的公狗勾搭母狼。还学世上的渣男,始乱终弃、抛弃妻子,当心遭报应。 老金察觉到来自金大王的恶意,抖了抖身体,乖乖地趴伏在盈芳脚边。要是知道金大王刻薄的吐槽,指定跳起来嗷呜地喊冤。它哪儿始乱终弃了,明明是被狼王棒打鸳鸯。要不是它家亲爱的非要让它找个地方先避避风头,等狼王怒气消了再回来提亲,它恐怕要选择辜负男女主人了。 盈芳好笑地揉揉它的狗头:“愿意走的话,带上你的吃饭家伙,咱们该出发了。” “嗷呜——” 老金顺从地直起身,叼来自己的饭盆,还体贴地帮盈芳驼了个包袱,摆着尾巴亦步亦趋地走在小俩口身侧。 和来时一样,出示部队开具的证明后,畅通无阻地上了火车。 “嗷呜——” “老金,别动不动学狼吼,会被人误会的。”盈芳见它趴在列车窗前,对着远处的青山学狼叫,头疼地扶额。 “呜——”老金呜咽一声,委屈地转头,拿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她。 盈芳招架不住,翻袋子找出两颗兔肉干哄它,结果这家伙不领情,扭回头,继续对着青山绿水嗷呜个不停。 周围的乘客看了发笑:“妹子,你家这大狗可真聪明,表情跟咱们人一样丰富。” “别不是狼狗吧?叫唤起来,和狼真像。” “会不会是在和谁告别啊,我看它一直盯着江那边的方向。” “……” 盈芳也不禁怀疑,想到回来后这几天,经常看不到它身影,昨儿晚上还夜不归宿,莫非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伴儿? 扭过头,小声问向刚:“老金今年几岁了?那啥,会不会是找到了另一半,所以才舍不得走?” 向刚眼神幽深地瞥了她一眼:“虚岁有十岁了,不过比起同年土狗,体能还算强悍,那方面需求旺盛,生崽子也不是没可能。” 什么没可能?她问什么了吗? 盈芳瞪着他一时无语。 向刚轻笑:“好了,老金聪明着呢。它都不愁,你愁什么?”据他所知,老金即便是壮年时期,这方面也是兴趣缺缺。年老了可能性就更小了。 边上也有人附和:“十岁了啊,那也就发发情,生崽子怕是没希望了……” 谁知老金倏地扭回头,目露凶相地朝那人“汪”的一声,可把那人吓的,脸色都白了。 盈芳拍了拍老金的头:“坐好,别闹。”把乘客惹急了,联名上书把它赶下列车怎么办。 好在乘客还算理智,不至于和条狗过不去。加上三个男人身着军装,为首的面容冷峻,一看就是干部,自知得罪不起,讪笑了几声,便不再搭腔。 第319章 丑闻曝光 一路还算安耽地抵达省城。 之前去邮局寄包裹时候,向刚顺便往营里拨了个电话,敲定了回来的班次,这不一下车,就看到孟柏林率着一连连长在月台等了。 彼此寒暄后,分扛着行李上了车。 “营长,师长今早下营视察指导,问起你的情况,我照实说了。得知你今天的火车回来,特地问有没有安排人来接,还说营里的车要是没空,让柳团从团里派部车过来。” 孟柏林边发动车子边汇报,“当时不止柳团,其他团的团长也在,脸色难看的,啧!像家里女人被抢了似的。” 向刚挑挑眉,没有接话。 陈平这个师长,除了开大会时坐在主席台上,不时洋洋洒洒地说上一大堆纸上谈兵的空洞理论,就是一些噱头的话,很少搭理团级以下的干部,傲慢的像只公孔雀。 当然,对于有背景的兵又另当别论。 这次大概也是看到老首长对他的态度,所以按耐不住了吧。呵呵…… 盈芳却不知其中深意,听孟柏林这么说,小声问向刚:“那咱们暖房饭,要请师长吗?” “嫂子你们要摆暖房饭啊?我来帮忙啊。”孟柏林自告奋勇,一来是真心想帮忙。二来,他媳妇儿随军后,少不了也要摆一桌,事先打好关系很重要。 “放心,少不了你的活,先帮忙借两张圆台面和两桌的长凳过来吧。”向刚当即派了个任务给他,随即捏捏媳妇儿的手,“师长那边送两瓶酒吧,他事务繁多,未必抽得出时间来家里吃饭。” 倒不是吝啬一顿便饭,而是把师长请到家,团级干部指不定会怎么想。 再者,师长不同于老首长,后者在他心里,就是个长辈。而师长,说难听点就是应酬,他并不想靠所谓的利益关系来成就自己的事业。 盈芳自然听他的。 孟柏林听他说要借两张圆台面,张张嘴:“营长,你太客气了吧,请一桌不够要请两桌啊?二营、三营搬进来一个月有余了,还没见他们办暖房饭呢。前儿个碰到三营教导员拉着老王吐槽,说他们家搬来时请三营长一家吃了顿红烧肉,三营长却连炒鸡蛋都没回请,小气劲和于副营长有的一拼,哈哈!对了,营长你还不知道吧?于光辉出事了。” “怎么回事?”向刚沉声问。 孟柏林一向看不惯于光辉,觉得他人品不行,因而唠起他八卦毫不心软: “你和嫂子回老家那天,他和杜亚芳的关系被团里几名嫂子扒了出来。那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在家属房里金屋藏娇……哦,杜亚芳你认识吧?就省军区文工团的女兵,以前常来咱们团慰问演出的……” 向刚当然知道。 那女的不止一次惹过自己媳妇儿,不过没想到她会和于光辉凑一对儿,明明于光辉是有家室的人。 “那家伙一直都不满意老家的媳妇,可真不满意的话就离婚啊,离了再找谁会管他?千不该、万不该脚踩两条船,老家的没离,这边急着处上了,这不丢咱们集体的脸么!传开了,还当咱们当兵的都是这么欺负老百姓的呢。上头几个正头大……” 说到这儿,孟柏林轻咳了一声,压低嗓子说,“我还听说,那杜亚芳有了。” 杜亚芳怀孕的消息还是她自己吐露出来的。 那天,李双英匆匆来到团里,让丈夫调看了于光辉的档案,证实他在老家确实结婚了,妻子是当地的居民。于是查了查分给他的家属房后,重又赶回家属院,寻到于光辉那套房子敲开了门。 杜亚芳这两天调休,来部队催于光辉领证。尽管房子到手了,可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也不是个事儿啊,再怎么胸有成竹也难免心慌。只有把婚结了、证领了才踏实。 可每次说到结婚,于光辉就闪烁其词,不是搂着她哄啊哄的然后用别的方式让她忘了这茬事,就是推说结婚报告还没下来、让她再等等之类。 “等等等!你到底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去?姓于的,别以为我跟了你,你就变成香饽饽了?哈!癞蛤蟆蹦到京城还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也改变不了浑身丑陋的事实。” “瞪什么瞪!你敢打我试试!我今天就把话挑明了,你要是再这么拖拖拉拉,该给的彩礼不给、该办的酒不办,我就找你们领导告发你做下的龌龊事。” “别以为我不敢!于光辉,那件事,我要愿意咱就是两情相悦,我要不愿意,你就是个强!奸!犯!” 于光辉阴沉着脸,瞪了她半天,摔门走了。 杜亚芳摔了一屋子的东西。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听到大院门口有车子发动的声音,出来一看是去市区的运输车,就想搭便车回去。 哪知不仅没赶上,反而在卫兵那碰了一鼻子灰,完了还从别的军嫂那听说了向刚和舒盈芳的近况,羡慕嫉妒得都快要发狂了。 隐忍着怒火回到屋里,看着一地的狼藉,再想想自己的遭遇,扑到床上抱着被子委屈地嘤嘤直哭。 李双英敲门的时候,她还没停下抽噎呢,凶巴巴地问:“谁啊!” “我!一团陈副团的爱人。” 一听是于光辉上级领导的夫人莅临检查,杜亚芳擦了眼泪、擤了鼻涕开了门。多少存了点曝光的心思。 李双英才不管她为什么哭,开门见山道:“你就是小于的媳妇儿吧?” “嗯。”杜亚芳还以为于光辉在领导面前提过自己,腼腆地笑着,抚着肚子打招呼,“嫂子好。” 李双英瞅了她两眼:“我看你有点眼熟,以前是不是来部队探过亲啊?” “没有啊。不过我是省军区文工团的,以前参加过团里的慰问演出,想必嫂子那时候见过我吧。” “咦?不对啊,我咋记得,小于当初打结婚报告的时候,说他媳妇在老家,而且没工作。还是那小子故意不说实话的?瞒着不想让我们知道他有这么个漂亮媳妇儿?” “什么?”杜亚芳大惊失色,“他、他老家有媳妇儿?” 第320章 向营长是妻管严 李双英凝眉道:“他结婚报告上就是那么写的。不过也可能我记错啦,毕竟那是前年批下来的事了。” “不、不可能!他说结婚报告还没下来,不可能的……”杜亚芳不敢置信地摇头。 打死她都不相信,于光辉竟然有媳妇儿。那她岂不是成小三儿了? 杜亚芳脸色青白,头摇得像拨浪鼓,一个劲地说“不可能”。 李双英听到这儿,面沉如水。 果然,于光辉那小子瞒着老家的媳妇儿又在城里处了个对象。 “你们处多久了?” “小、小半年吧……” 杜亚芳面色煞白,想到曾经背过、考过的军纪军规,嘤咛哭出了声。 “他根本没和我说过他已经结婚了,我一直以为……怎么办……我都有他的孩子了……” “这不胡闹么!”李双英气得想骂娘。 团内曝出丑闻,只是团风受点影响还在其次,最怕被别的团利用,借此攻击一团。 据说马副师长要调去别的部队任师长,五个团长,目前升副师呼声最高的就属柳团了。 柳团动了,底下的人自然跟着动。最有希望接他位子的就是自己丈夫。而今出了这档子事,一切还会照他们预想的进行吗? 李双英二话不说,拽着杜亚芳去团里,希望能暗地里解决这桩丑闻。 不料住隔壁三团的副营家属,将这话偷听了去,没等团部作出决定,八卦新闻就已经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大院的家属全知道这丑事了。 眼瞅着纸包不住火,柳团长当机立断写了份检讨书,主动上报师级。 师长脸色铁青,派警卫员把于光辉叫到办公室。 于光辉来的路上还一阵高兴,以为师长终于发掘了他的闪光点、想要重点培养他。 会不会柳团升副师、陈副团转正后,副团一职空缺,想直接把他升上来?这会不会太快了?嘤嘤嘤,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他有点受宠若惊…… 然而笑容还挂嘴上呢,一只茶缸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看你干的好事!”陈师长愤怒拍桌,手里一摞报告随着他的用力过猛,飞散开去。 一旁的柳团长,赶紧把纸张都捡了回来,看着还在懵圈中的于光辉,重重叹了口气:“你小子,实在太让我们失望了。” “师长、团长,我……” “你也别说什么情难自禁之类的胡话。这事搁外边都能引起腥风血雨,何况你还是个解放军干部。是个男人,就有点担当。” 担当什么? 于光辉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师长丢了份文件给他。 触目惊心的红色标题——《关于给予于光辉同志开除军籍处分的决定》,砸的他脑袋轰鸣。整个人像被泼了一盆冰水。 “不!师长,你们是不是误会了?我做什么违反军职的事了?还开除……部队怎么能这样,我不服!我不服!是不是谁打我小报告了?肯定有人见不得我好,背后打我小报告,是不是向刚!是不是他!我找他算账去……” 于光辉双目赤红,理智抛到了脑后,指着窗户嚷嚷着要找向刚质问。 “够了!”陈平拍桌喝道,“自己做的好事,自己心里不清楚?好好看看这份文件,给你的处分不是胡乱扣的罪名。看清楚了再说自己有没有被冤枉。” 于光辉心慌意乱地扫完红头文件,整个人像是被冰冷的雨水浇了一场,“她、她敢……” 杜亚芳!那个臭婆娘居然找陈副团的妻子坦白,不仅坦白,还把一切过错推到了他头上。宣称她是受害者,是无辜的,是被他勾|引的,不知道他在老家已经有合法的妻子,知道后,十分后悔…… 这一刻,于光辉慌了。 加上团里团外和他不对盘的对手借着这事顺势踩他两脚,“于光辉滚出七一三”的呼声见鬼的水涨船高。 上级领导哪怕看他平日表现不错、有心想拉他一把,这会儿也不得不秉公处理。 于光辉在军中的生涯,到此结束。 “那家伙完全是自找的。”孟柏林说完前因后果,恨铁不成钢地道,“咱们劝过他多少次啊,根本不领情!看他搞出来的事儿,是咱当兵的能做的么?不过那姓杜的女人我看也不是个善茬,得知于光辉被开除、只能回老家种地,愣说是被他……咳,那啥,总之不是自愿的。于光辉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都没用。最后得亏柳团长出面,借了于光辉三百块,算作给她的赔偿,还出面替她作证,保住了文工团的工作,总算把这事儿揭过去了。要不然,于光辉那小子,恐怕还得吃牢饭。” 强|奸|罪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名誉受损,重则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可她不是还怀着对方的孩子吗?”盈芳插嘴问了句。 这年头,没结婚就生孩子会遭人诟病的吧?至少,她听说的一些例子,都是这样的。 “听说昨天下午去医院拿掉了。”孟柏林摇头啧道,末了心有戚戚焉地感慨:“女人啊,发起狠来一点也不输咱们男人啊。” 向刚瞥了他一眼,转而对盈芳说:“别理他!你就很好。” 孟柏林一噎。心里嘤嘤嘤:营长你不会是妻管严吧? 说话间,到家属大院了。 几人齐心协力,将行李扛上三楼,自行车则停在楼道里。 大门口有卫兵二十四小时换岗不离人地守着,谅谁也没那个胆敢摸进部队的家属院偷窃。 盈芳不急着整理,而是穿上围裙做饭,留孟柏林几个吃了再走。 “不了嫂子,下次再来尝尝您的手艺,这会儿我还得回趟营里。” 其他两人也说不吃要先回营里报到。 盈芳看他们不像是托词,就一人塞了一包吃食当谢礼,有干粮,也有炸鱼干、熏兔肉。 王坤和木建清还多了一网兜活鱼、半只山鸡、一袋野果。 本来还想再给点粮食的,谁知俩小伙子无论如何都不肯收。 送他们到楼梯口,正好碰到冯美娟接了女儿回来,看到盈芳,眼神闪烁了一下。 第321章 暖房宴(致斌贝儿童鞋粉丝值达一万的加更~) “小舒回来啦?” 冯美娟挤出一抹笑,上前和盈芳打招呼。 她原本想把杜亚芳拉到自己阵营、彼此拧成一股团结的绳索的—— 毕竟,只要她家那口子升了副团,那么现在的位子,只要不刻意打压,将会是于光辉的。以此很轻松地就能说服杜亚芳为自己所用。 岂料如意算盘刚开打,于光辉那货出事了——婚外出|轨被开除军籍。 三营如今成了整个团乃至七一三部队的罪营——遭到了各路领导的训斥。 她家那口子已经连着两天没回家了,不是写检讨就是回答上级领导的问话。如今升迁是没指望了,只求别被柳团迁怒才好。 看到盈盈浅笑的盈芳,冯美娟心里说不出的恼恨。 禁不住想:于光辉为什么是三营的人?要是四营的该多好啊!杜亚芳咋恁地没眼光?居然找了那么颗歪瓜裂枣,咋不找四营长搞个婚外情、把四营搅得翻天覆地的,那才叫痛快呢。 盈芳哪里知道面前和颜悦色和她打招呼的人,心思竟然那么龌龊——编排起人简直跟个老巫婆似的。丁点见不得别人好,恨不得所有坏事都落在别人头上。 浅笑着应道:“回来了。嫂子刚接甜甜回来啊?等我一下,我有东西给甜甜。” 她回屋装了一碗刺泡,又拿了几个鸡蛋、两三斤春笋,送到李家: “这是老家山上的野果,这个时节多得很,酸酸甜甜的,小孩子都喜欢吃。笋也是山上挖的,这会儿还不老,炒炒就能吃。” 李甜甜羞涩地接过碗,怯生生地道了谢。 盈芳笑着揉揉她头。 “那嫂子就不客气了。”冯美娟嘴角扯出一抹笑,到底没拒绝免费的东西。 盈芳看她心情似乎不大好,想到孟柏林说的那事,搁哪个营都是倒霉事,心里叹了一声,放下东西就回自己家了。 老家带回那么多东西,有的她收拾。 之后两天,盈芳没出门。 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通,剥了壳的笋子泡了酸笋,新鲜摘的木耳蘑菇拿出一些送人后,余下的晾米筛上晒干。 草药单是分拣就花了不少时间,然后还得分批晒干。 已经晒干的打包装起来,等着全国各地积极开展的“中草药运动”燃到霞山镇后光明正大地拿出来卖。 这趟回去,问向二婶匀了十斤高粱烧,把手头两支浅年份的野山参和一株上了年份、品相相当不错的何首乌拿出来都泡了药酒。 何首乌里还添了肉苁蓉、枸杞、当归等配料,留着给男人慢慢喝。 那两坛浅年份的参酒,一坛分装个三四瓶不成问题,到时可以送送师长、团长。另一坛则留着备用。 送老首长的当然是早先泡下的那坛十年份的野山参酒了。 “老首长这阵子去京都了,等他回来,咱们再单独请他吃饭。”向刚从阳台进来,拿了毛巾擦了把汗,“才五月份,天就开始热了。” “那是你忙了一早上的缘故。”盈芳笑着道,“快去洗把脸吧,马上就开饭。” 打从把老家带来的菜种播撒在阳台开辟的迷你小菜地里后,男人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给菜地浇水,遇有杂草冒出头,果断掐灭于摇篮。 幸亏这土肥沃,否则还得施肥,那味道可就呛了。 早饭是小米粥和荠菜炒鸡蛋为馅烙的面饼,再盛了一小碟酸笋和酱萝卜条。 小俩口对面对着吃饭,边说后天暖房饭的事。 “陈副团他们要是都带家属,两桌够坐吗?要不再问陈嫂子借张桌子,给孩子们单独排一桌?” 盈芳大致算了算,三个副团不是一家三口就是一家四口,再加上柳团,满满当当一大桌了。 另外一桌要坐师兄一家、四个营的营长、四营的教导员、副营长,以及吴奎几个和向刚交情好如今却不在一个团的战友,光想着就拥挤。 “挤一挤差不多了。”向刚喝了口小米粥说,“我可以不坐的,给你上菜。另外,除了三营长和老王,其他都不带家属。” “二营长也不带?”盈芳诧异地问。 一营长和孟柏林的家属还没随军,可二营长一家都在这儿啊。尽管其妻吴桂花的性格有点…… 怎么说呢,像炮仗,一点就燃,可毕竟是头一次聚餐,又是上门邀请的,这还能不来? “冯嫂子来,她就不会来。他们两家……别了几年苗头了,不来才正常。” 听他这么说,盈芳也就不再纠结坐不坐得下这个问题了。 …… 张岳军一家礼拜六下午请了半天假,吃过中饭就到了。 好在部队招待所这个时节来探亲的家属少,正值农忙嘛,加上提前打了招呼,很轻松就订到两个房间。 盈芳到镇上汽车站接上人,先陪他们去招待所办了入住登记,放了行李,再带他们到家属大院。 燕子姑娘看到崭新的两室一厅,兴奋地叽喳个不停: “娘啊,你看姑家的家属房,这才舒服嘛。 两个房间都这么周正,还有阳台,晒场晒短多方便,不像咱们那,衣服晾楼道上,水滴滴答答淌个没完…… 水房和厨房离得也好近,开门走两步就到了,咱家啥时候要能换个这样的就好了……” 罗胜男似笑非笑地睇了闺女一眼:“你要嫁个解放军,也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要不让你姑丈牵个线,赶明就相看相看?” 燕子姑娘立马歇菜,噘着嘴,借口帮忙,跟在盈芳后头去了盥洗室。 盈芳看她脸上表情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蔫巴巴的,边洗菜边说:“你和阿九叔平时还有联系吗?” “有是有,但不多。而且还不能往家寄信,被我娘发现,还不被骂死啊。” “那你仍决定和他处对象吗?其实嫂子的话也对,嫁了解放军,房子起码不用愁,每个月津贴也高……” “得了吧姑,你别套我话了。我找人打听过,要分到姑丈这样的房子、起码得干部。没军衔的小兵,别说房子,津贴也才几块钱,说不定还没我豆腐厂赚得多呢。“ 第322章 嫁人不能看表面 “姑你是不是很开心?” 燕子姑娘欢快地说: “瞧姑丈多厉害呀!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干部。而且这么年轻就当干部的,整个部队都找不出几个吧?基本上都有家有室,要不就是三十好几了还没找到对象的老光棍,我才没兴趣。条件那么好还找不着对象,指不定哪里有问题……” “噗哧……”盈芳听乐了,“你打听的倒真够仔细的,那对阿九叔呢?也这么事无巨细地打听过?” “咳。”燕子姑娘不自然地清了下嗓子,帮忙洗着菜说,“也没特地打听,就过年那会儿,我奶、还有别的婶子唠嗑时说起过一些,多多少少总归有点了解……” “其实他人确实不错,又在师傅师娘的眼皮子底下,到底知根底。” 盈芳琢磨着是不是找个机会、和师兄俩口子悄悄说说于光辉那事儿。 不能因为对方的工作单位好,就铁放心地把闺女交出去。 这世道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男人被骗充其量损失点钱财,可那毕竟是身外之物。不像女人,失去的很可能是一辈子的幸福。 哪知,还没等她开口,罗胜男先找她了。 “小芳,我下班前听单位一个同事说,刚子部队出了个事,好像是哪个团的副营长,明明结婚了骗说没结婚,害得文工团一个漂亮女兵失了身,是不是真的啊?” 盈芳嘴巴张成鸡蛋大:“嫂、嫂子,你也知道这个事了啊?” “这么说是真的了?要死啊!咋有这么乱来的人!解放军的形象被这么个败类玩意儿糟蹋了。” 盈芳趁势劝道:“所以嫂子,嫁人不能光看表面,主要还得看男人品性。人品好,以后小家庭也一定幸福。人品不好,再好的条件,都能被作没了。” 罗胜男跟着唏嘘了一通。 先前又从向刚那打听得知,和他同级、乃至低一级的战友,都有家室了。再低的和家属房无缘。来时存着的那点想托向刚介绍个解放军给闺女相看的心思减了大半。 燕子见状,悄悄和盈芳击掌:“姑,这趟来对了!” 盈芳失笑不已。 第二天一早,盈芳家忙碌起来。 两桌的圆台面和长条凳,孟柏林前一天傍晚下班时就运来了。 小俩口吃过早饭,先把桌子支了起来,擦干净之后,摆上了昨晚炒的瓜子、花生。生了炉子,煮了茶,茶杯不够,拿碗凑。 碗筷倒是没问食堂借,李双英和陈玉香揽下来说她们会借来,这不,才过八点,就两手各一个沉甸甸的篮子拎来了。 “碗底都有标记。王是我家的、陈是嫂子家的,另外几家的也很好辨认,所以你不用刻意分开,用完了她们自己会来领走。” 陈玉香说着,直接提进盥洗室,“你们去厨房忙吧,碗筷都我来洗。” “那行,弟妹你指派吧,我需要干啥?以后嫂子家办饭,你也得上门帮忙。所以别说让我坐着喝茶之类的傻话。”李双英快人快语地道。 盈芳听着有道理,也就不客气了:“那嫂子你先帮我择菜吧,我把鸡肉炖起来。” “老陈还真没骗我。”李双英笑着道,“他说你们从老家带了两只鸡过来,打算办暖房饭用。先前他一个劲地说这几天团里事多,中午能不过来就不过来了。一听你家的暖房饭有鸡肉,说什么都要赶过来蹭一顿。” “哈哈哈!你家老陈这好吃的性格,真是十年没变啊。”爽朗的笑声,在楼道里响起。 李双英愣了一下,继而喜上眉梢,拿胳膊肘撞撞盈芳:“还不快去迎接。” 盈芳出去一看,居然是师长夫人和团长夫人。 整个人都懵了——说好的师长不请、团长家就来柳团一个呢? “这楼设计的还真挺不错,前头住房,后头洗洗烧烧,干净也干净,比咱们市里住的筒子楼亮堂多了。”师长夫人说着,看到盈芳出来,笑着走上前,亲昵地握住盈芳说,“你不会怪我和柳夫人不请自来吧?” “怎么会。”盈芳忙将人迎进屋。 向刚下楼了,这会儿屋里就几个女人,说话倒也方便。 两位夫人笑着说是临时起意搭各自丈夫的车来的,听柳团说今儿向刚家请客暖房,也想来蹭顿便饭,顺便认识认识常被丈夫挂在嘴上的四营长。 “礼不多,就路上买的一点水果和酒水。”师长夫人拍拍盈芳的手,脸上一直挂着和煦的笑容。 盈芳谢过,心里松了口气,不是来找茬的就好。 正好,师兄一家吃过早饭过来了,厨房的活暂由师嫂接手,盈芳便让李双英到屋里陪两位夫人说话。 她自己来到隔壁,找冯美娟商量,想借他家饭厅摆一桌。既然来了,总得好好招待不是? 冯美娟礼拜天起得晚,这会儿还在给女儿梳辫子,听说师长夫人和团长夫人都来了,眼睛都直了。 没想到办两桌暖房饭,还能把平日难得一见的领导夫人请上门。早知自己家也办了,省钱和李建树的前程相比,哪个轻、哪个重,她还是拎得清的。可惜错过了,不知道这会儿再办来不来得及…… 听盈芳说想借她家饭厅办一桌,冯美娟有点犹豫:“我家摆是能摆,不过有点乱,要不……” “摆我家吧。”吴桂花不知何时站在过道上,看也不看冯美娟,对盈芳说,“我家饭厅没摆什么家具,也不用怎么收拾,一张圆台面的碗筷也够。正好,我要去部队食堂买馒头,圆台面我给你借来。你家的灶台要是忙不过来,我家那灶去用吧。” 说完,把门钥匙塞给盈芳,皮鞋踩得笃笃响地下楼了。 盈芳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在计划内的人,一个个蹦出来。倒是当作朋友的三营长爱人,关键时刻支支吾吾一点不爽快。 她趴在楼梯扶手上,朝快下到一楼的吴桂花喊:“吴嫂子,那麻烦你了!中午记得带孩子一块儿来啊。” 转头,冯美娟还站在那儿。尴尬。 第323章 媳妇儿你做得很好 盈芳想说点什么,冯美娟嘴角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先说道:“看我,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这人的脾气咋这样……” 盈芳没听她说下去,拿钥匙开进二营长家的门,目测确实摆得下一桌,放心地退出来带上门:“吴嫂子家挺宽敞的,摆一桌没问题,那也好,省得嫂子还要专门收拾……呀!我锅里还炖着鸡,不和嫂子闲磕牙了。” 说完,小步跑进厨房,吁了口气。 出来倒水的李双英见状,挑高秀眉,看着她似笑非笑。 盈芳吐了吐舌,如实说道:“借了二营长家的饭厅再摆一桌,就是菜得多洗点了。” “这没事,人多力量大。就是菜够吗?不够的话我去菜场买点儿,自行车一推,很快的。”李双英说着就要下楼。 “够的够的。”盈芳忙制止,“除了鸡只有两只,别的菜管够。” 说着,她拿出中午要做的食材,鱼养在桶里,别说三桌,四桌五桌都够了。熏兔肉肥肥两只、鸡蛋满满一篮、还有成堆的春笋、五花八门的野菜…… 盈芳边忙活边报菜单: “冷盘凑了六道:橘子罐头、酸笋、油炸花生米、毛木果干、油炸潭水鱼、凉拌马兰头。 热菜六道:油焖笋、清蒸鱼、山鸡炖蘑菇、雪菜笋片炒兔肉、核桃栗肉焖鸡块、蕨菜炒鸡蛋。 汤羹咸甜各一道:鸡汤鸡杂羹、桂花酒酿圆子羹。 点心三道:荠菜水饺、肉酱馅饼、杂粮窝窝头……” 大部分菜是师娘教她的,办席面时经常要用到。所以姑娘家嫁人前,多少都会被娘家人带着教一遍。 个别菜肴是她自己瞎琢磨的,偶尔在家也会做,味道不错,做起来也省事。 可两相一融合,就显得这菜单含金量高了。 “停停停,说得我都淌口水了。小舒啊,你也太贤惠了吧,会做这么多菜。很多我别说吃了,见都没见过。今儿个有口福咯!哈哈!” 洗干净碗筷并把中午要用的野菜也都洗好、沥水的陈玉香,夸张地抹了一下嘴角。 师长夫人刚好出来上厕所,闻言,笑着说:“看来这顿饭,我和老柳媳妇真给蹭着了。” 李双英几个都给面子地笑了。 向刚陪着师长和柳团长上楼,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传出的和乐融融的欢笑,不禁松了口气。 尽管清楚自家小媳妇儿的脾气,待人方面也挺大方,可难免怕她不适应,从而引起矛盾。没事就好。 后头跟着随他下楼溜达的老金,闻到香喷喷的肉味儿,越过几人,哧溜窜到水房。 像人一样,直立在水槽前,前爪拧开水龙头,凑过去吧嗒吧嗒灌了几大口水,而后甩甩被水花溅湿的毛发,跑去阳台叼来自己的碗,趴在厨房门口。湿漉漉的大眼,一错不错地随着盈芳来回移动。 “哈哈哈!这家伙!”师长指着老金乐不可支,“瞅瞅这馋样,哪里还有服役期间那退敌无数的威武劲啊,整一个馋猫嘛。” 柳团长也跟着笑:“看来,老金的退休日子过得很不错啊!瞅瞅这毛发,比退役前还油亮。我说刚子,你喂它什么了?怎么把它养得这么好。” 向刚淡定地道:“基本都是放养。” 大伙儿一阵无语。尼玛!这年头放养的狗吃得比人还雄健,还让不让人活了! 向刚没再多说,把人请进屋,拿出香烟、茶水招待后,来到厨房。 李双英一看到他,就知道他有话和盈芳说,笑着拉了陈玉香去屋里作陪。 罗胜男也借口要洗菜,捧着菜篮去了盥洗室。 待厨房只剩小俩口后,盈芳小声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我都吓一大跳,没想到她们会来。还有,我怕坐不下,借了二营长家的饭厅又摆了一桌,圆台面还是吴嫂子帮忙从食堂借的……” “别担心,不是什么坏事儿。你做得很好。”向刚含着笑偷亲了她一口。 “因为于光辉的事,司令接连召开了两天的干部大会,原意是警告,不想还真互掐互揪地曝出了不少打着军民团结的旗号、在外搞七捻三的蛀虫,可把他气的,当即下令严肃整顿军|风军|纪,又把咱师长叫去聊了几句,没说一句斥责的话,师长高兴地一来就找柳团说这个事,听柳团说今儿中午要来咱们家暖房,便也想来,我能不答应么?” 听是这么回事,盈芳心里的大石彻底落了地。 “行!我知道了,你进去陪他们吧,就着冷菜先喝起来,我把热菜炒一炒,很快就好。” 中午十一点半,客人到齐,暖房饭正式开席。 三大张圆台面,依然坐了个满满当当。 菜肴一道道上桌后,向刚做为男主人,招呼大家吃喝起来。 担心师兄一家吃得不自在,盈芳特地将他们安排在二营长家。同席的还有吴桂花娘俩和副团家的几个孩子。 盈芳见他们吃得开心,也很自在,额外给他们添了道橘子罐头和毛木果干,让他们放开肚子吃,就去自己家招待了。 师长为首的一群男人坐饭厅,师长夫人为首的军嫂坐西屋。 西屋靠墙角堆放着这趟从老家带来的口粮、家什,还有形形色色的布兜子,装的全是菜干、山货。暂时没骑的自行车也摆在这里。 冯美娟看了又看,决定回家就和老李商量买自行车。 又听陈玉香拉着来上菜的盈芳问:“我看你家的窗帘、门帘挺好看,东屋那门上的帘子,还缀着流苏,是买的成品还是找人做的?花了多少钱啊?一定很贵吧?” 盈芳含笑说:“我自己做的,缝纫机车一下很方便。用的都是零碎布拼接起来的,没花几个钱。” 冯美娟听得越加酸涩了。 瞧瞧人家,结了个婚,不仅有手表、有自行车,缝纫机都有了。 再看自己,嫁给李建树这么多年,想给家里添辆自行车、好方便接送女儿和买菜,都要吵三吵四。 越想越觉得气闷,这人和人的差距,咋就那么大。 第324章 各怀心思 盈芳端来一锅刚下好的水饺,给每桌上了一大盘,该上的菜差不多上齐了,被李双英拉着坐了下来。 两位夫人也说累了吧,赶紧坐下吃点儿,再不吃,盘子要空了。 大伙儿止不住笑,好几道菜确实快空了,倒不是量少,而是味道好。 “栗子炒鸡肉我还是第一次吃,鸡肉的鲜味,都煮进了栗子肉里,咬一口粉粉糯糯又鲜又香,太好吃了!” “我独吃了那盘油焖笋,酸酸甜甜的很开胃,加了糖醋吧?从来不知道,炒菜里放点糖醋,味道这么好……” “熏兔肉原来是这个味儿,我听人说过几次,今儿头一次尝到,味道果然好!” 不止军嫂席,男人那一桌,也都在猛夸盈芳的手艺,以及这些难得的佳肴食材。 “你小子好福气!” “我不说了么,小向的福气是咱们几个里最好的。回老家养个伤,还能撞上这么漂亮又能干的媳妇儿。想当年咱们几个追媳妇儿的时候,前前后后折腾多久啊,想起来一把辛酸泪。这小子倒好,去了回来就打结婚报告了。羡慕嫉妒恨啊!” “老陈,那是你媳妇儿难追,谁让嫂子各方面条件都好呢。我媳妇儿大老粗一个,没追就到手了,不过比起弟妹的手艺,我媳妇儿差远了……” “你们这些个老家伙,喝高了忘记自个的婆娘都在里屋坐着吗?当心回去没床睡,跪上一整晚的搓衣板。” “哈哈哈哈!不说了,喝酒喝酒!” 大老爷们的嗓门一个个都这么大,西屋的女人怎么可能没听见,但今儿个高兴,由他们闹去,有什么回家再收拾。 盈芳给每人盛了一碗桂花酒酿圆子羹,并介绍:“桂花是我在老家山里摘了晒干的,酒酿是我一个亲戚做的,行李太多,坛坛罐罐的不方便多带,就够煮几碗甜羹的。下回等我自己酿成了,再给嫂子们送点去。” “小舒你客气了。”军嫂们客气了一番。 团长夫人喝着清香甜糯的圆子羹,顺嘴问:“对了小舒,我听老柳说,你还在念书?那来了这里,还继续念吗?” “念的。”盈芳如实答道,“我挺喜欢念书的,趁年轻,想多学点知识。”尤其是这个世界的知识,对她来说,简直像打开了新天地。 师长夫人听得连连点头:“是个有志气、有想法的姑娘。” 顿了顿,又说:“如今想想,军嫂就该咱们这样脚踏实地的,看看文工团那帮女兵,一天到晚尽知道打扮,花枝招展的到各团慰问演出,惹出多少烦人事儿……” 李双英几个都垂眼敛眉,吃着菜没说话。 柳团夫人忙打圆场:“我是一直不喜欢文工团的女兵,人前嘻嘻哈哈、人后你踩我轧。本来只是单纯不喜那圈子里的人,现在嘛,家里有男娃的,要看牢咯。” “哈哈,你还是先看牢你家大公子吧。”师长夫人爽朗笑道,指了一圈在座的军嫂,“这里坐着的,家里的男娃,数你家大公子年纪最大。咋样?相看了对象没有?” “有就好了,没有才愁啊。”说到儿子的终身大事,柳团夫人是真心发愁,“要不,嫂子您给介绍一个?” 师长夫人爽快地应道:“行吧,有合适的我一定介绍。” 说着,给盈芳夹了一块菜,又招呼大家:“大家都吃啊,停下来干什么!小舒你今天辛苦了,多吃点……” 盈芳忙起身谢过。 “小舒你教教我,鱼怎么蒸才一点腥味都没有?我家老柳嘴巴叼,鱼喜欢吃清蒸,可又闻不得腥味,我看你这道鱼也是蒸的,就没啥腥味。我坐这儿看出去,老柳一晃吃好几口鱼肉了……” 柳团夫人话音刚落,师长夫人暧昧地笑开了:“合着你连吃饭都在看你家老柳啊。” “哈哈哈……”男人那一桌也起哄笑闹。 席面再度恢复一开始的和谐、融洽。 尽管有几位心里不舒服,觉得高高在上的师长夫人,凭啥独对四营长的家属这么好,难道真的有意培养四营长? 各人心思不一,吃过丰盛的暖房饭,心不在焉地聚一起唠了会家常,直到师长说“散了吧,小向俩口子今儿累了,将来有机会再聚”,呼啦一下,拽着各自的男人回家盘问去了。 其实就连师长夫人也有点摸不着自己丈夫的思路,回家路上,试探性地问:“我看你很关照老柳他们,是不是有意向了?” “意向不早就有了么?只不过出了这茬事,不得不压下缓一缓。至于向刚,我也才知道他和夏老交情匪浅,司令又是夏老一手栽培的,你说我要不要和他打好交道?” 师长夫人惊讶地张了张嘴:“原来是这样……” “不过夏老那人一向不喜以权谋私,所以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不用太刻意。”陈平有点喝多了,脑仁有点涨,捏着额角叮嘱道,“你有时间,多去大院转转,偶尔找他媳妇聊聊,让人知道咱们师的军嫂很团结、没其他师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纷争就行了。” “我明白了。”师长夫人点点头,“今儿饭桌上,还听老柳媳妇提了一茬,小舒好像还在念书,不知道是不是霞山镇上的学校。” “这个不用管,堂堂营长,不至于连个转学都搞不掂。” “听说没转学,只是借读。” 陈平闻言轻笑:“那小子头脑确实灵活,还没毕业就想到推荐名额了。” 柳团长的车上,俩口子也在低声交流。 “今天师长怎么也来了?还带着夫人一块儿来?” “师长的事,我哪有资格管。管好我自己的就不错了。” “话不是这么说,我总觉得师长对小向好的有点不同寻常,会不会人事上有新变动?” “可能性很小。” “那师长就没和你说点别的?” 柳团长知道媳妇儿问的是什么,闭着眼靠在座椅上,“嗯”了一声。 “都怪姓于的,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柳团夫人愤愤道 第325章 忘了吃药 “要没他这破事儿,你升副团的调令上个礼拜就该下来了。杜亚芳也是,自身条件又不差,怎么会找了那么个歪瓜裂枣……” 柳团夫人越说越愤懑。 “要是姓于的人长得俊,就像四营长那样的,还能说是被表象蒙蔽了眼。可长得那么丑、各方面条件也称不上好,咋就和他搅合到一块儿去了呢?幸好小洁没和她继续来往了,要不然真担心被带坏……” “小洁你确实是该好好管管了。”想到自家姑娘那臭脾气,柳团长忍不住皱眉,“一个姑娘家,动不动开着部队的车到处乱跑,不出事还好,出了事怎么交代?不说她自己遭殃,我们爷们两个都可能受她连累。” “我哪里没管吗?以前可不会这样,还不是跟着那杜亚芳出去玩了几趟,心野了……说来说去,那姓杜的真是个害人精,啥事一扯到她,就没好事……” “行了,别人的事老挂嘴上干啥。” “我能不挂么,都影响你前途了。”柳团夫人没好气地哼道。 其他几家也都大同小异,诧异师长竟然携夫人出席向刚家的暖房宴。这在七一三是前所未有的事。 冯美娟趴在阳台上,听了会儿隔壁的动静,回到屋里对微醺地靠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李建树说:“你说隔壁咋囤了那么多粮食啊?看得我都眼红了。还有自行车你看到没?二十八寸大三角的,看着可气派了,咱家今年过节也买一辆吧。” 回答她的是呼呼的鼾声。 冯美娟气得摔了手里的毛巾。 吴桂花还没结束和张涛的冷战呢,看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鞋没脱、军衣领子没松也不管他,兀自和儿子分着饭桌上吃剩的瓜子、花生、毛木果干。 “妈,为啥向叔叔家有这么多好吃的?” “人能干呗。” “为啥小舒阿姨会做那么多好吃的菜?” 吴桂花:“……” 张涛捶着床哈哈大笑:“因为人能干呗。” 吴桂花重重地哼了一声:“我是没她能干,你呢?你有本事咋不见你升副团?瞧着吧,这次柳团要么不动,动了也没你的份儿。被郭大头撺掇着搞的那都是什么事?整个七一三都在看你们营的笑话……” 张涛喝了酒,中气十足的吼道:“要你管!” “我是不想管呀,可谁让这个家还在。”吴桂花磕着瓜子凉凉地道,“我知道你想学隔壁营那个姓于的,家里留个黄脸婆、外头养个美娇娘……” “胡说八道!” “我看你就有这个心,日子好过开始嫌我碍眼了。我是粗俗没文化,要是挡着你追求第二春,你直说,我们娘俩给你腾位子!” “……” …… “楼梯口那家好像吵起来了。” 罗胜男正在厨房帮盈芳收拾碗筷。吃剩的菜不多,但三桌加起来,还是剩了一些的,换自家的碗装起来,晚上热热还能吃一顿。 盈芳表情无奈,摇摇头没说什么。 罗胜男也就压下八卦不再提。 经过今儿一顿中饭,她对军嫂多了一层认识,觉得这重身份也不是人人都能当好的。对燕子的婚事添了些迷茫。 张岳军随同留下帮忙的孟柏林,把食堂借的桌椅板凳扛到楼下,一会儿开车来拉。 各家借的碗,盈芳刷洗干净后,装篮子里,附上两斤春笋、一大碗小米。 “还是你想的周到。”罗胜男夸了一句。 “给嫂子的我也收拾好了。”盈芳掂了掂墙角边一个蛇皮袋,“这里头是春笋、野菜,都是新鲜的。野菜炒鸡蛋或是包饺子都好吃,笋吃不完泡酸笋也挺好的。走前再抓些鱼提上。”又指着蛇皮袋边上的大包袱说,“这是师娘让我捎给你们的。东西有点多,一会儿我推着自行车送你们去汽车站吧。” “哪里需要自行车,我们这么多人,还怕拿不下啊。不用送不用送!我们认得路了。你和刚子在家歇着,起了大早,又忙了一上午,不嫌累啊。” 罗胜男执意不让小俩口送,才到楼下就撵他们上来了:“你们要这么客气,下回我们都不敢来了。” 盈芳正无奈,孟柏林开着运输车来拉圆台面,果断让他开车送了一程。 小俩口这才放心地上楼。 路过二营长家,见十岁的张斌开了一条门缝,正往过道探头探脑,盈芳笑着朝他招招手,领他到家,装了一网兜春笋,又往他口袋里装满了瓜子、花生,最后还塞了个鲜红的大苹果给他。 张斌兴高采烈地回到家,刚进门就被他娘逮了个正着:“哪儿来的?” “小舒阿姨给我的。” 吴桂花嘴唇微动,半晌说:“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许收人家的东西。” “知道了妈。” 张斌切了半个苹果,拿了个小板凳坐门口,吹着过道风咔嚓咔嚓嚼得欢。 冯美娟收拾了家里的脏衣服,到对面盥洗室洗,看到张斌手里的大苹果,眼神一黯。 肯定是隔壁给的。吃饭前正好看到盈芳把一大网兜的红苹果提进睡觉房间,不知道哪家送的,这也太大方了吧!看卖相,起码两三毛一斤,一网兜少说有三斤,啧!舍不得切了装冷盘她能理解,搁自己也不舍得。可凭啥张斌有的吃,自家甜甜却没有? 冯美娟一边腹诽一边刷衣裳,差点把毛边的衣裳刷破。 屋里,盈芳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是不是着凉了?”向刚皱眉问,“外头热,家里凉,楼道里也阴阴的,进出要记得添减衣裳。” “知道啦。” “过来,陪我躺会儿。”男人已经脱掉衣服躺好了,支着胳膊等她。 盈芳一阵无语。每次午休,都要拉着她一通折腾,这伤看来全好了嘛。 “几时归队?”她磨磨蹭蹭地挨到床边。 向刚轻笑着拉她趴到自己身上:“再陪你几天不好么?” 盈芳:“……” 好是好,可老这么折腾,小身板有点吃不消啊。 “呀!”她忽然想到啥,低呼一声。 “怎么了?” “那啥……忘带那药了。” 第326章 充实的军嫂生活 “什么药?” 向刚拉高她,上上下下地打量。 “哪儿不舒服吗?” “不是啦,就是那啥……”盈芳有点羞于启口,“咳,就咱们领证那天,民政局的人给的,你忘啦?我记得锁在大衣橱小抽屉里的,这趟回去本想带过来的……” 向刚愣了一下,继而木着脸翻了个身,将她压到身下:“那药吃了对身体不好,我给扔了。” “……” 扔了你好歹吱一声啊。 …… 暖房宴后第三天,向刚回归部队,盈芳也恢复了早出晚归的学校生活。 她如今是高一的学生了。当时去宁和中学开证明,留了个心眼,没说具体年级。 到了万霞中学,说要念高一,教学办老师给了她一张高一的数学、语文卷,她分别考了81分和89分。 校方挺宽容,说了句“继续努力”,就把她编入了高一班级。 该庆幸这几年,学校对成绩抓的并不是很紧,出的卷子也倾向于基础题,盈芳钻了个空子,换了个地方,成了名年龄与学龄相符的高中生。 学校离家不远,走走十来分钟。吃了早饭出门,边走边消食,到校刚好赶上早读课。 向刚若不赶时间,会和她一起慢悠悠地吃早饭,然后踩着自行车送她到学校、再去部队。 晚饭也通常一起吃,吃完带着老金下楼遛遛。要是天还没黑,就遛一趟菜地,带些次日吃的菜回来。 只有强化训练、模拟对战或是开会走不开时,才留她一人在家。 老金暂时在西屋安了家。 反正目前两人没孩子,西屋又空着一半。 天井要规划,狗窝搭好了没准还得搬,怪麻烦的,于是打了个报告,让老金住在家里,既能看家,又能陪陪媳妇儿,一举两得。 等以后天井规划好了,再给老金搭个舒适的窝。 不过看老金挺满意西屋的,似乎并不介意每天遛个弯都需要上下三楼。 家里多了条狗,明显热闹多了。再加上彪悍的小金,即使向刚晚上有事回不来,盈芳也不觉得害怕。 何况她充实着咧——学校的课本、老家寄来的医书,再不济玩会儿缝纫机,用边角料车车椅垫、桌垫,做点手工布艺,把小家布置的漂亮又温馨。 礼拜天的时候,就带着二金上山。 不过小金没法现于人前,往往先他们一步去山里放飞自我了。 她和老金,通常都是和向刚一起吃过早饭,被他自行车载着送到山脚,才分道扬镳。 向刚很少有礼拜天,即便休息,不是缠着媳妇儿在家么么哒,就是挑上水桶、粪桶,去山脚的菜地浇水、施肥。很少有闲下来陪她到处逛逛的时间。 反而还是和李双英几位军嫂相处的时间多。 这天又是礼拜天,盈芳刷干净碗筷,正要喊上老金去山脚,陈玉香急吼吼地跑上来问:“小舒,你想不想买点碎布头?” 她知道盈芳喜欢用碎布头车小东西,听说城西的服装厂,有大量的碎布头要清仓,不要布票、还很便宜,赶紧来约她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我正缺零碎布扎拖把呢。扫把扫地,总觉得不那么干净。” “那咱们现在就出发?你收拾收拾,最好和营长说一声。去城西,前后得转三趟车,回来起码下午了,我再去问问双英嫂子她们。” 约好一刻钟后单元楼门口见,陈玉香和来时一样,小跑着下楼,去东单元问副团长家属。 盈芳回屋和正穿军装的向刚说了这事儿。 向刚没拘着她:“想去就去,就是注意点安全,城西那边的居民鱼龙混杂,比其他几个区乱多了。买完东西早点回家,别到处瞎逛。” “知道了,不用你说,我也会早点回来。”盈芳踮起脚尖,给他把领子整平了,掸了掸肩头说,“今晚回家吃的吧?我把糯米先浸上,晚上咱们焖紫云英咸肉饭,再煮个鲜蘑汤。” “好。”向刚搂住她腰,低头亲了她两口,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人,戴上军帽下楼。 盈芳在他走后,拿上毛巾去盥洗室冲了把脸,凉水泼面,总算消了莫名的热意。 回屋挂好毛巾,揣上小荷包,挑了个细麻编的软藤篮,挎在手腕上,篮子里塞了两只洗干净、叠成方块的蛇皮袋。 门钥匙依然挂脖子上,塞入衣领,免得搞丢。 确保没落下什么后,带上门下楼。 冯美娟听到动静,开门出来问:“小舒,你是不是去山脚整菜地啊?等我一会儿,我和你一道去。” 盈芳难为情地笑道:“不好意思啊嫂子,我今儿不去菜地了,玉香嫂子约我去城西服装厂买碎布头,嫂子要一块儿去吗?” 冯美娟一听要去城西,打了退堂鼓。 她不像盈芳,向刚不在家就自由自在,她还有个女儿要管呢,何况李建树没说中午不来,万一来了家里冷锅冷灶的,少不了被念几句,想想还是算了,来回倒车的时间都够她补个眠了。再说,来回一趟倒多次车,车费也不少。可对不要票的碎布头确实挺心动,就央盈芳帮她捎几斤。 “钱回来给你啊。” “没事的嫂子,那我先走了。”盈芳摆摆手,和她道了再见。 到楼下时,陈玉香和李双英已经在了。 陈玉香笑着打趣:“是不是你家的向营长不舍得放你出门啊?” “不是的。”盈芳脸红红地解释,“是隔壁冯嫂子,拉住我聊了几句,她有事走不开,托我顺带捎几斤……” 不等她说完,陈玉香撇撇嘴:“就她大忙人,咱们都闲着没事做。” “算了,你又不是第一次见识。”李双英摊摊手,“走吧!边走边说,要是错过八点半这趟车,得等中午了。” “就咱们三个去吗?”盈芳四下看了看,“周副团和王副团家的嫂子都不去?” “她们结伴回娘家了。”李双英说道,“本来我也要回的,这个月还没去过呢,不过服装厂清仓卖碎布头的趟数比过年还少,过这个村没这个店,娘家下个礼拜再去也一样。” 第327章 狭路相逢 “可不是!你们得谢谢我!要没我那个服装厂的小姐妹,你们哪里能得知这个好消息。”陈玉香小嘚瑟了一下。 “是是是,多谢你!中午请你下馆子。”李双英笑着道。 盈芳跟着表态:“我请嫂子吃苹果。” 陈玉香爽朗大笑:“那我今儿个赚大发了!” “哈哈哈!” 三个女人挎着篮子,说说笑笑往汽车站走。 冯美娟站在自家阳台,看着这一幕,觉得无比辣眼睛。 心里禁不住念念有词:等我们家老李坐上副团长的位子,你和陈玉香要巴结的对象就是我了。 …… 霞山镇八点半发车,到城西堪堪正午了。 三个人肚子都饿了。 李双英豪气地一挥手:“走!先吃饭去!” 汽车站外面就有个国营饭店,时值正午,吃饭的人还是挺多的。 三人找了张靠墙角的小方桌坐下,点了一荤一素一汤。 荤是店里的招牌梅干菜扣肉,肥瘦相间的大肉,色香味俱全,夹筷子上一颤一颤的;搭配还绿莹莹的韭菜炒豆芽和清爽的榨菜蛋花汤,让人食指大动。 三个女人顾不上说话,盛了饭先埋头吃,吃得七八分饱了才开始就这几道菜作评价。 “好吃是好吃,贵也贵。亏得咱们每个月还有点伙食补贴,要是凭粮票吃饭,吃了这一顿,接下来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所以当兵有当兵的好处,尽管都知道辛苦、危险,但家里有俩儿子的,仍会想方设法送一个进部队。” 陈玉香和李双英一前一后地说道。 盈芳安静地浅笑聆听。 忽然,看到一个女人站在营业员跟前说:“给我一个大肉包。”声音和背影都说不出的熟悉。 她疑惑地盯着那女人的背影看。 不巧,营业员找钱的时候,一个钢镚儿掉了,那个女人转身蹲下去捡,起来的时候和盈芳四目相对。 许丹!!! 舒盈芳!!! 两人瞳孔齐缩、心头震撼。 下一秒,许丹夺门而出。 盈芳愣在原地,有些转不过弯。 许丹跳江自杀的消息莫非是假的?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户籍至今还在公社,没有户籍,寸步难行。 可要说认错了、刚刚那人不是许丹吧,她又为什么看到自己就逃? “小舒,你在看啥呢?表情这么凝重……”李双英拿胳膊肘撞撞她,“还是哪里不舒服?刚刚那肉太油腻、吃坏肚子了?” 营业员刚好在隔壁桌收拾残羹冷炙,闻言,炸毛道:“你家的肉才吃坏肚子!别不是想吃霸王餐吧?”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不就那么一问,你吼啥吼啊,什么态度!我付了钱、吃了肉,有不舒服难道还不兴我说?”李双英也是个暴脾气,桌子一拍怼了回去。 营业员气得扭头跑进后厨,估摸是找帮架的人去了。 陈玉香和盈芳对了个眼神,赶紧劝着李双英离开: “算了嫂子,咱不和她计较,咱还有正是要办呢。要是碎布头被抢光了,岂不白来了?” “是啊嫂子,咱们走吧。你看我真没不舒服,刚刚只是看到一个人,觉得眼熟,才发了会儿愣。” 部队这次人事调动,不出意外,陈副团能往上动一动,可要是闹出点什么事,这变数就大了啊。 李双英不是傻子,自然也想到了这一茬。两人一劝,立马配合地出了饭店。 等营业员拉着两个虎背熊腰的伙房师傅怒气冲冲地出来,哪里还有她们仨的影子。 三人都到服装厂了。 陈玉香的小姐妹知道她要来,刻意等在门房,午饭都是从食堂打来吃的,见人总算来了,赶紧拉着她们进去:“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看看这都几点了?好在厂长下了限购令,每人最多只能买二十斤,不然早就搬完了……” 盈芳三人这会儿也顾不上寒暄了,谢过她,直奔清仓的碎布头仓库。 厂门外的大槐树后头,这时慢慢走出一个人。 “舒盈芳!”许丹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让她恨之入骨的名字。 她自始至终认为,自己一切的悲惨遭遇,全拜舒盈芳所赐。 明明那么懦弱的一个人,不知何时起,走入了大家的视线、取代了自己的光环。 更甚至,把自己逼到如今这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困境。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又是凭什么!舒盈芳能幸福地嫁人、做一个沐浴在阳光下的光荣军嫂,受百姓尊重、喜爱。自己却只能藏头遮脸地生活,像个过街老鼠似的,看到面熟的就要四处躲。 由于迟迟偷不到合适的身份文件,既离不开省城,又不能在一个地方久待,不得不跟着那个近乎变态的男人,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许丹都记不清,自己换过几个住所了。 好不容易趁男人不在,拿着这几个月千辛万苦积攒的粮票出来买个肉包解解馋,却和舒盈芳撞了个正着。 怎么办!她一定认出自己了,否则不会露出那副吃惊的表情。 自己没死的消息一旦传回宁和、传回雁栖公社,那些人、那些人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为了自由,她都不惜付出身为女人最重要的东西了,到头来,难道还是逃脱不了被抓回去的命吗? 许丹打了个冷颤。 不!绝不回去! 回去的话,这段时间所受的苦和折磨,统统都白受了。 可那些人要是知道自己还活着,会放过自己吗?肯定不会。 许丹如淬了毒的眼里,渐渐聚拢一团阴云——看来,为今之计,只有让唯一知晓她还活着的人,开不了口,传不了话才行…… 盈芳这会儿正跟李双英、陈玉香一起,在服装厂的仓库里拣碎布头呢。 布料没什么好挑的,大都是棉布,运气好能捡着几块细棉布,基本上都是粗棉布。 大小也没什么好挑的,都说是碎布头了,还奢望能挑出比巴掌大的布来? 主要是挑花色——差不多花色的拢一堆,浅碎花的拼件睡衣挺好;宝蓝、藏蓝的可以下地或劳动时穿;扎拖把则不能太花太亮,暗色的最好…… 第328章 和你有什么仇? 三人挑挑拣拣,每人都买了二十斤。 价格是真便宜,一分钱一斤,二十斤也只要两毛钱。 要不是厂里限购,大伙儿真想多扛些回去。 “你们怎么回去啊?要不我去找几个人,送你们到车站?”陈玉香的小姐妹她们人手两个蛇皮袋,胳膊上还挎着个篮子,好心提议。 “不用不用,就这点分量,我们几个能搞定。倒是你,今儿辛苦了,休息还让你特地跑一趟厂里。” 李双英笑着接道:“是啊妹子,今儿多谢你了。” 盈芳也说:“谢谢嫂子。” 陈玉香的小姐妹乐呵呵地笑:“客气啥。我和玉香二十年的老朋友了,这点忙都不叫忙。” “可不就这个理!”陈玉香拍着她肩哈哈笑。 彼此道了别,盈芳三人沿着马路牙子往车站走。 服装厂离车站倒是不远,沿着门口这条路走一段,到路口左拐就是了。 “唉哟……这附近哪儿有厕所啊?”快到路口时,李双英揉着肚子憋不住说,“刚在厂里就想上了,可仓库里尽是男人,没好意思说。本想熬到车站的,实在憋不住了……” 陈玉香对这一带还算熟,没搬家之前常来找小姐妹玩,闻言,便说:“居民区里有个公厕,走走要不了两分钟,我领你去。小舒你要不要一起?” 盈芳摇头说:“不了,我不急,车站再上吧。这么多东西总得有人看着。” “那行,你在这儿等我们,累的话坐袋子上歇歇。” 盈芳说好,卸下蛇皮袋,靠着路边的树干,甩着胳膊边放松边等她们。 城西这边许是工厂比较多,马路上来来往往很多都是运输车。高级点的譬如带蓬大卡车,低档点的是车头尖尖的三轮小卡。 突突突地驶过,扬起一团尘土。 盈芳有点无聊,摘了片树叶在手里卷着,数经过的车子。 又有一辆带蓬大卡车驶经的时候,背后突然伸来一双手,“啊”的一声尖叫,将她推向马路。 盈芳摔趴在地上,抬头看到卡车司机惊恐的脸,以及来不及刹车又想避让,和对面驶来的三轮小卡相撞、导致后者被撞飞的画面。 “老天!”她顾不上身上的疼,爬起来跑向事故发生处,边跑边喊:“救命——有人受伤了——” 附近居民区的人,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接着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呼救声,就知道坏了,纷纷跑出来看究竟,发现出车祸了,机灵的跨上自行车,去附近医院求救;胆子大的上前救人。 “没气了……”盈芳探了探小三卡司机的鼻息,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就这么眨眼的工夫,一条人命在她面前流逝。 前来帮忙的居民,听说没气儿了,也都摇头唏嘘。 “可惜了,这么年轻……” “不知哪家的,看上去才三十出头,家里的顶梁柱呢。” “唉……” “这边离路口不远,车撞人还能理解,车撞车咋回事啊?” “谁知道呢……” “……” “小舒——” “小舒——” 李双英和陈玉香气喘吁吁地赶到,拉起盈芳上上下下地打量,见她脸色发白,膝盖处破了个洞,别的看不出什么异样,不由松了口气。 “没事吧小舒?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被车撞了?” “不是我。”盈芳被两位嫂子握着手,才感觉体温一点一点回升,摇摇头,“出车祸的是这位大哥,我在路边,被人推……” 猛地,她抬头看向几分钟之前自己所站的位置。 跌坐在地上的许丹,看到由她制造的车祸害死了无辜的路人,吓得脸色惨白。 “不……不是我……不是我……” 她捂着吃痛的手腕,一点一点地往后挪动。 不知何时,腕部肿成了馒头,又疼又麻。 要不是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她也不至于失声尖叫,推出去的力量因此减弱了几分,没能将舒盈芳撞死,倒反害得对面车道的三轮小卡的司机飞出车子、脑浆迸裂。 这不是她乐于见到的。 她只是想让舒盈芳死,并没想背负其他不相干的人命啊。 “呜呜呜……” 许丹吓得眼泪鼻涕齐下,脸上的口罩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她惊慌失措地捂住脸,挣扎着爬起,想要逃离这里。再不走,要被人发现了。 可小腿肚忽然传来的和手腕一模一样的刺痛,使得她一个趔趄,再度跌倒在路边。 “许丹?”盈芳走近了,才认出是她,抿着唇严肃地质问:“真的是你?你为什么推我?我和你有什么解不开的怨,需要这样的方式来了结?你知不知道你的恶意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许丹自知自己跑不掉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左小腿失去了知觉,甚至还有往大腿蔓延的趋势,仰天悲怆地一笑: “为什么?因为我恨你!我希望你去死!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活着!可你为什么不死?那个死去的人,是替你死的!替你死的……哈哈哈哈!舒盈芳,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睡安稳觉……” “啪——”盈芳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 “舒盈芳你疯了!你居然敢打我!”许丹双目猩红,歇斯底里。 “你这样狠心的女人,不打对不起死去的大兄弟。” 听明白原委的李双英上前一步,“啪啪啪”地连挥数下,把许丹的脸打成了猪头,牙齿也打落了一颗。 “走!去交代你的罪行!”陈玉香拿绑带子的布绳,捆住许丹因红肿而脱力的手,连拖带拽地把人扭送到收到消息急急赶到的公安同志面前。 事故现场,围观群众正跟赶到的公安讲述看到或听到的经过。 “……我亲眼看到的,一个戴口罩的在路边推了一个姑娘一把,被推那人摔在了马路中央,大卡车从那个方向过来,想往旁边让,结果和对面开来的小三卡撞了,三卡死机从窗口飞了出去……喏,那还有一摊血呢。我的娘啊,看着老吓人了……” “我当时在屋子里,听到‘砰’的一声,接着一个女的喊‘救命’,我扔掉锅铲跑出去,艾玛啊,粗大事了!” “……” 第329章 谁是谁的坑 陈玉香扭送着许丹挤进七嘴八舌的人群: “让让!让让!公安同志,这人就是今天这起车祸的罪魁祸首,到现在还不死不承认自己犯下的罪孽,可见觉悟有多低,必须严厉惩处才行!” 李双英拉着盈芳也挤到公安同志跟前,严肃补充:“没错!她的动机十分邪恶,竟然想害死我身边这位军嫂,罪加一等。” 公安一听,这事儿还牵扯到军嫂,脸上的表情越加凝重,双腿并立行了个军礼,郑重允诺一定会严肃对待此案,并兢兢战战地邀请三位还有几名目击证人前往局里做一下笔录。 盈芳觉得这事儿本就和她有关,没有推脱就答应了。 见她去,李双英两个也扛上蛇皮袋跟去了。无论如何要把那丧心病狂的女人治罪才行。 “这位大姐,你的口供也十分重要,能否随我们去录一份证词。 公安同志扭头问先前那位热心肠的路人大姐。 路人大姐看到李双英三人有点懵。 李双英也看到她了,嘴角一抽。敢情是中午差点吵起来、不,已经吵起来就差打起来的营业员啊。 不知对方认出了自己三人,还愿不愿出面作证。 没想到这位大姐挺大度,脸色不咋地,但还是点了头,跟着一行人去了辖区的公安分局。 其实这位大姐心里也很不情愿。可谁让这三人是军嫂呢,心里有点惴惴不安。中午在饭店吵得有点凶,对方会不会回去告诉军人丈夫、然后对她打击报复啊? 有了这么一层心态,到公安分局录证词时,可配合了,把自己下班后到那个路段的所见所闻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甚至连苍蝇飞过,她一巴掌拍死都交代了,听得记录的同志直抽嘴。 这么一来,许丹逃无可逃,不得不坦白从宽。 其实就算没有路人指认,她也想投案自首了。 打从她看到盈芳没被撞死、自己又没来得及逃离现场时,就知道完了。 哪怕省城这边的公安,找不到证据证明车祸是她造成的,宁和县也会派人把她抓回去。 左右逃不离判刑、坐牢,她宁愿被关在省城。 加上连月来积累的压抑膨胀到了临界点。今天的车祸好比导火索,引燃了体内这场大爆炸。还没做完笔录,就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个蠢女人!” 目睹许丹被抓进公安局,男人攥着刚偷来的户口簿恨得直咬牙。 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 那个蠢女人,肯定会供出自己。 男人心思一转,反正原本就想离开省城,干脆租房也不去了。横竖身上有今天新骗得的财物,够他用上一阵子的。利落地跳上一辆晃晃悠悠路过的电车,到火车站买了票,当机立断离开省城,去了海城。 许丹还不知道男人这会儿已经走了,为了证明自己没撒谎、确实是被人从宁和县拐骗来的,拖着麻痹的腿,一瘸一拐地领着派出所同志去了临时的住处。 然而等了很久也没等到男人回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男人抛下她逃了。 “同志!同志请你们相信我,我真是被人骗来省城的,他威胁我、恐吓我,还、还强迫我和她发生不正当关系,我身上到现在还有他虐待我的伤……” 许丹呜咽地哭着,就差撩开衣服,给公安局的同志看男人在她身上泄火时制造的各种淤痕。 李双英神色严肃、目光灼灼地盯着派出所同志。 后者顶着压力开口:“不论你是怎么来省城的,今天这起车祸,据目前掌握的证词,确实是你故意为之。因此,在案件没有彻查清楚之前,你不能离开。” 言外之意,要蹲号子了。 许丹悲从中来。为什么费尽心思、千躲万躲,还是没能躲开这一劫。 再说那以骗为生的男人,到海城后,故技重施,想挑个涉世未生、单纯又带点心机的未婚姑娘。一来年轻气盛需要时不时释放几把火;二来,有个把柄捏手上的女人做同伙,能减少周围人群的怀疑。 不过很不幸,这次瞅准的目标,坑了他一把。 舒彩云很满足目前的生活,肉联厂的待遇很好,三天两头还有福利发。原本,以她的年纪,是拿不到正式工的工资的。试用工都不定轮得到她。 可架不住她后台大啊,有城区革委会主任替她撑腰,别说只是区区一份正式工待遇,即便不上班白付她工资,肉联厂厂长都不敢有二话。 厂领导有意无意的关照,工人们渐渐地也都知道她来头不小了。 舒彩云日子过得滋润,人也长开了,个儿开始抽条、脸蛋红润得像苹果,引来不少年轻后生大献殷勤。 舒彩云表面上装不知,心里别提多高兴。可没想到,这一切滋润的生活,差点被个年纪大上她一轮的男人给破坏了。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她住的地方潜进一个贼。这个贼,不仅翻她的抽屉、抢她的积蓄,还妄图想奸|污她。 舒彩云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抄起床头铁壳铁座的煤油灯,死命砸他的后脑勺。一下、两下……煤油灯的灯罩被砸碎,玻璃嵌进男人劲动脉,血汩汩地飙出来。 本来还捂着她嘴奸笑地施展暴行的男人,忽然间翻起白眼、全身痉挛,接着脑袋一歪,摔到了床下,挣扎着爬起,捂着血淋淋的脖子想往门口走,结果没走几步,倒地不起了。 舒彩云看到这一幕吓得半死,尖叫一声,赤着脚、衣衫不整地跑到萧鼎华家求救。 萧家俩口子刚睡下,听到咚咚咚的敲门,还夹杂着颤抖的音色,狐疑地爬起来开门。 “萧大哥救我!”看到门打开,舒彩云抽噎地扑上来。 看到她满身狼狈,又听她结结巴巴地说了事情经过,俩口子怒了,这年头居然还有这么胆大包天的人,就不怕把牢底坐穿吗? 方周珍留下安抚舒彩云,并给她处理脚上的伤口,萧鼎华打电话到公安局报案,然后自己也去了现场。 发现男人颈动脉出血,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第330章 原以为是盟友,结果是敌军 公安同志赶到后,在现场取证。 翻开死者身上的证件,意外地发现萧鼎华那枚遗失不少日子的金锁在他身上。 根据包里那几份杂乱无章的身份证明,公安局连夜展开调查。 不日后,男性死者的身份有了新的线索—— 原来竟是个惯骗,一路从西北行骗到西南,又从西南行骗到江南,流窜各地作案。迄今为止,已经祸害了不知多少个良家妇女了。 有些人家豁出去报了案,有些却委曲求全地瞒着,生怕传开后颜面无存。 舒彩云可以说是幸运的,一时奋起,不仅救了自己,还让这大魔头落了网。 萧鼎华找回金锁,待她的态度更好了。 若不是家里房间不够,还想把她接家里长住,从此当亲妹子一样看待。 不过,有一点让舒彩云甚为苦恼。 许是那天晚上被附近居民看到——先是她衣衫不整地逃出来,再是那半裸的男人被横着抬出去——纷纷猜测她是不是被那啥了,甚至还有传她克男人的。 不仅那些长舌妇看她的目光奇奇怪怪,连平日围着她大献殷勤的后生,也都离她远了数尺。 起先不知道原因,舒彩云只觉得纳闷,等知道后,气得差没吐血。找方周珍告状,方周珍几次劝她放宽心、想开点,却没有提供实质性帮助。 舒彩云对此怨恨上了,逮着机会就在萧鼎华面前给方周珍上眼药。 扯远了,拉回来。 再说盈芳三人,那天协助公安分局录完口供,赶末班车回了霞山镇。本来还想当面谢谢那个录证词的营业员大姐,谁知对方录完就跑了,好像后头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她似的。 “走了就算了,小舒受伤了,天色也不早了,她既然在国营饭店上班,以后总还有机会遇到的。” 盈芳摔了一跤,称不上多严重,就着地时,膝盖、手肘、掌心等部位擦破了点皮、起了点淤青。盈芳一再强调自己没事,李双英和陈玉香就是不放心,一下车,押着她先去卫生院消了毒、上了药才回家。 向刚正在单元楼下遛狗,看到她们大包小包地回来,赶紧上前去接。 “怎么这么晚?”他都回来好一会儿了,部队食堂买的馒头都快冷了。要不是同行的还有李双英她们,都想出去找了。 “营长特地在这儿等啊?”陈玉香见状,胳膊肘撞撞盈芳,“瞧你家向营长多体贴,看得我都羡慕了。我家老王别说现在老夫老妻了,就是年轻那会儿都不曾模像样地等我一回。瞧瞧我家那屋,黑灯瞎火的,指不定躺床上懒着呢……” “嫂子这回错怪老王了,他还在部队没回来呢,托我转告一声,师里临时组织教导员会议,不到九点怕是回不来。”向刚说道。 陈玉香:“……” 李双英噗嗤笑出了声,随即拍拍盈芳的肩:“既然小向来接你了,那我们就不送你上去了,受伤部位这两天别沾水。学校那边确定不用请假?” 不等盈芳回答,剑眉打成结的向营长,一把拉过媳妇儿,上下检查:“受伤了?严重吗?到底怎么回事儿?” 李双英便把今儿发生的倒霉事说了,末了自责道:“都怪我,要是我不急着跑厕所,咱们仨不会分开,不分开直接去车站,也就没这倒霉事了。所幸伤的不严重,要不然我可真造孽了……” 向刚再担心也不至于把这事儿归咎在两名嫂子头上,但该问的还是问了,听说罪魁祸首是冲着媳妇儿来的,眉头拧得更像疙瘩块了。 和李双英两人道别,拎起两袋碎布头,牵着媳妇儿上楼。 “你说那人是下放到老家公社的知青?” “嗯,就许丹啊,你不记得了?”盈芳边换脏衣服边说,“曾和我一样是卫生院护士。你回去领证那次,她和一个女兵打架,被书记关进了牛棚。后来不知道怎么滴,和江口埠胡家的小儿媳搅合到了一起,唆使她对我使坏,被书记和社长馆揭破,想带她去县革委自首的,不想才下渡轮就失踪了。后来听说,县里有人看到她跳了雁栖江,社员们都以为她死了,没想到……” “恐怕是不想坐牢,故意制造的假象吧。”搞明白前因后果的向营长冷声哼道。 盈芳揉揉发胀的额角:“听她说是被一个男人骗来省城的。想想也是,她出牛棚时,啥也没带,户籍又挂在公社。凭她一个人,确实来不了省城。” “那也可能是自愿的,一个巴掌拍不响。”向刚对那个欺负自己媳妇的知青一点好感都没有,不过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你坐着别动,我去打水给你洗脸。今晚吃馒头吧,这个点烧饭也来不及了。我打了两个小菜,再冲碗菜干汤,凑合吃点。” “你知道我会晚回来啊?”盈芳笑着说。 向刚瞥她一眼:“本来是给明天当早饭的。” 盈芳嘿嘿两声,讨好地说:“那明早我煮海鲜粥吧,糯米饭浸一夜,味道想必更好。师嫂送咱们的海鲜酱,她同事娘家寄来的,送她两罐,分了一罐给咱们,够仗义吧?里头的虾仁、螺肉既大又新鲜,熬粥一定很鲜美。再煎俩荷包蛋吃不吃?” 向刚打了水回来了:“受伤了给我消停点吧,明儿早上白粥,不许碰海鲜、酱油。” 盈芳拉起袖子给他看:“就一点点擦伤,没大碍的。” 向刚拍了一下她的头:“乖,受伤了吃清淡点,海鲜是发食,酱油吃多了留疤。不都你说的么?哦,合着对我马列主义,轮到你自己就自由主义了?” “这哪跟哪啊。”盈芳哭笑不得,“你那是伤,我这算什么呀,就一点小擦伤……” “再小也是伤。乖,别争了,先吃晚饭。” 见她还想争取,干脆转移话题:“刚听嫂子的意思,明天去学校帮你请假?” “她是那么说,不过我没答应。这么点小伤就请假,老师知道了,该说我娇生惯养了。” “让他们说去。受伤了就在家好好休息。请假的事,也不用劳烦嫂子,我会搞定。” 得!原以为是盟友,结果是敌军。 第331章 向营长你咋就那么能呢 吃了晚饭,向刚连遛狗都不去了,让老金自个去,他在家陪媳妇儿。 “今天累一天了,又受了伤,还下去干嘛。老金认得路。” 向刚说着,瞥了眼某条越活越蠢萌的老狗,昔日的军犬王,还能迷路?别笑死人了! “我没事啦,一块儿去吧。你看老金,多可怜呀!”盈芳瞅到前爪扒着门可怜兮兮地回头看她的老金,心都酥化了。 向刚瞪了老金一眼。 老金看出男主人今天是打定主意不让女主人下楼散步了,收回爪子,淡定地下楼了。 “别担心它了,担心你自己吧。”向刚打横抱起她,放到床上,打来热水给她泡脚。 盈芳蜷着脚丫子,扬着可怜兮兮的小脸看他:“你也说我受伤了,就不能放我一晚……” 向刚蹲在脚盆前,试过水温,握着她脚泡在温度恰好的水里,给她按摩脚底穴位。闻言,好笑地抬眼觑她:“我没说不给你放假啊?” “那你……” “疼么?”他手上略一施力,指腹在几个要穴上按捏,“走一天,给你疏通一下脚底的筋络,有点疼,忍一忍。” “你说的担心就这个?”盈芳一脸懵逼。 “不然你以为呢?”男人眉梢一挑。 盈芳羞得满面通红,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得了。 “媳妇儿,你太可爱了。”男人爽朗笑出了声。 给她按摩完脚底,水温也凉下来了,拿来晒干的擦脚布,裹住她晶莹玉润的小足,仔细擦干,塞进被窝。 “夜里凉,别把脚伸出来。”说完,弯腰端起脚盆去盥洗室,顺便在那冲了个凉才回来。 钻进被我,搂着媳妇儿拍了拍:“睡吧,今晚放你假。” 盈芳的脸又一次不争气地红了。 翻了个身,面朝大衣橱,背对他侧躺。 向刚跟着侧身,长臂一勾,将人圈在怀里:“睡吧。” 盈芳在他安抚似的轻拍下,眼皮子越来越沉,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一半做起光怪陆离的梦。 先是极北地宫荒乱出逃,接着画面一转,睁开眼便是热浪翻滚的雁栖公社。 她在卫生院跟着师傅学医,许丹在一旁不断地插嘴打断:“舒盈芳,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你一个种地的,来什么卫生院?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来跟我抢饭碗的?” 下一秒,许丹手里握着一把镰刀,恶狠狠地朝着盈芳比划:“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我在雁栖公社好好的!要不是你,我何至于离乡背井,还被坏人拐骗……我的一辈子都毁了,你也别想好过!我要毁了你——毁了你——啊——” 一声“砰”响,两辆卡车相撞,有人飞出驾驶室,触目惊心的血,成片成片在地上开出鲜艳的曼珠沙华。 不远处,有道声音不断在喊:“我是冤死的——我是冤死的——” 死者的家属看不清脸,却围着她讨命。 “对不起……对不起……” 盈芳掩面痛哭——为那个无辜的亡灵。 “不哭,没事了。”向刚拿绞干的湿毛巾,轻轻掖着她脸上的泪水,柔声安慰着,“有我呢,别怕!” 盈芳睁开酸涩的眼,只见男人背心、裤衩,毫无形象地匍匐在床上,正给她擦脸,动作轻柔的仿佛羽毛在脸上轻刷。 “醒了?做噩梦了吧?没事了,别怕。”向刚见她醒了,俯身在她眉心印下一吻,而后手里的毛巾一抛,吹熄油灯,钻到被窝里,打了哈欠,搂着她一下一下地顺着她背,“睡吧,早着呢,才后半夜。” “怎么不拉电灯?油灯不是在饭厅吗?”盈芳埋在他胸口闷声问了句。 “电灯光太刺眼,你突然醒来受不了。”男人顺嘴解释了一句,隔着被子拍了一下她的翘臀,“快睡,折腾我老半宿。不想睡,我要拉你做运动了。” 盈芳被他逗笑了。心忖这家伙咋就那么能呢,动不动往那方面掰扯。 抬手在他胸口捶了一下。一点不重,挠痒痒似的。 男人一个翻身,压上她:“坏丫头,就知道撩拨我。一晚上蹬腿、蹬被子的,挑起我几次火?这下由不得你了……” 盈芳举手表示投降也无济于事了。被他拉着激战小半宿,到早上的时候疲惫的眼皮子还在打架,裹着被子怎么都不想起床。 男人捡起被她踢到地上的枕头,焖好米粥,扒了早饭,精神气爽地出门了。 跨上自行车,先拐了趟学校。 他没找盈芳班的班主任,直接找的校长。 早先办理借读时,接待他的就是校长,因此见面也没寒暄,直接说明了来意。 校长二话不说允了假,还说只管安心养伤,回来后,会安排老师给她补课的。 向刚放心了,回部队后着手处理另一桩事。 许丹害他媳妇儿差点丧身于车轮之下,别想几年牢糊弄过去。 往宁和县革委拨了个电话,要那边把许丹的案底寄过来。 然后请了个假。 媳妇儿昨晚上的状态,可不太好。 当然,他指的是她做噩梦时,而不是噩梦醒来和他颠鸾倒凤。后者的状态,他瞧着倒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 向营长暗搓搓地在心里笑了一声,随即脸一肃,对前来集合的王富强和孟柏林说:“今天仍然照既定计划继续训练。我有事不在营里,有什么紧要事就去大院找我。” 说完,自行车一推,去食堂看有啥媳妇儿喜欢吃的小菜。 酱菜酱瓜一类的一律略过,最后买了份香椿拌豆腐、两份萝卜丝鸡蛋饼,打包走人。 “好好的怎么请假了?家里出啥事了?还是说,家有喜事?嫂子有了?” 目送着向营长踩着自行车离开,孟柏林挠着头有点想不明白。 王富强昨晚回去很晚了,但媳妇儿还坚守着没睡,拉着他说了一通白天的事才呼呼睡去,因此多少猜到一些,多半是和昨天的事有关。掸了掸手里的帽子,戴端正后,慢悠悠地说:“行了,营长家里的事,你操那么多心干啥?要真有了,营长的还能板着脸?” “……倒也是。” 第332章 老金好棒! 向刚带着早饭回到家,见媳妇儿还在睡,先带老金下楼大小解,然后一人一狗跑了趟菜地。 向刚摘了把嫩绿嫩绿的大蒜叶和青菜。 老金……竟然捉到一头肥兔子。 “行啊老金!颓废了这么久,身手倒依旧那么敏捷,不错不错。”向刚接过老金嘴里的兔子,赞赏地拍拍老金的头。 后者给他一个傲娇的小眼神,随后撒丫子往大院跑,急着找女主人表功劳去也。 向刚好笑地跟在后头,一手抓青菜、大蒜叶,另一手提着野兔。 回到大院时,正好碰到一拨出门的人,看到他手里的野兔,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熟悉的不熟悉的,都上前寒暄了几句,问最多的是“哪儿逮的”。 向刚指指最近的山头。 有人问:“是不是来菜地偷吃的?” “也许吧。”向刚淡笑着点了一下头,拎着东西上了楼。 一到家先进屋看媳妇儿。 盈芳听到楼下天井里的热闹声,就已经醒来了,坐在床上,表情呆呆萌萌的。 向刚看得心都要化了。三两下绑住兔子腿,扔在阳台,去盥洗室打来一盆水,掺了点热水,给她擦脸。 “我自己来就行了。”盈芳有点难为情,“这个点了,你咋还没去部队?” “请了一天假,陪陪你。”他绞了个温热的干毛巾,给她擦脸、擦手。小心地避过擦伤部位,让她别动,“伤口不能沾水,你自己洗,水溅到伤口怎么办?” 盈芳说不过他,乖乖由他去。 关于伤口是否严重到需要人照顾一说,昨儿争了一晚上都没争出结果,今天还是别就着这话题自投罗网了。 老金趴阳台上,逗弄了会儿垂死挣扎的野兔,看到盈芳出来,一下来了精神,凑到她跟前,抬着头求表扬。 盈芳有点不明所以。 向刚抽了一下嘴解释:“它叼了只兔子回来。” 盈芳开心地半蹲身子顺了顺狗毛:“我们家老金好棒!” 老金高兴地摇摇尾巴。 小金和向刚这会儿倒是有志一同,齐齐朝老金翻白眼。不就逮了个兔子么,瞧它嘚瑟的。 “别蹲着了,当心膝盖的伤口渗血,过来坐着,开饭了。” 向刚从厨房端来早饭。 白粥配小菜,再一人一份萝卜丝鸡蛋饼。 说是鸡蛋饼,鸡蛋味儿都闻不出多少,基本上是面粉,稍微染了点鸡蛋的黄,撒了点葱花。卖相倒是不错。 可一份饼,盈芳无论如何吃不完,剩下的被向刚接过去,三两下塞到嘴里。 “把粥喝了。”他指指她面前的碗,“喝完了中午焖兔肉给你吃。” 蹲在桌下的老金不客气地“嗷呜”一声。 “好,老金也吃。”她怀疑,老金费力逮来的兔子,也许是想给它自个加个餐的,岂料被它无良的主人半路截胡给征用了。 盈芳幻想着香喷喷的焖兔肉,就着爽口但有点怪味的香椿拌豆腐,小口小口地把碗里的粥喝干净了。 吃过早饭,她被男人按在椅子上,看他剥兔子、硝兔皮,说起之前攒的兔毛做的坎肩,冬天穿可暖和了。 向刚便说:“那这个给你攒着,过年再给你做顶帽子。” “做帽子多浪费啊,给你做棉袄内衬吧。”盈芳想了想说,“我听双英嫂子说,上头每年都会抽调一批人去北方基地特训。那里气候条件十分恶劣,每次去都有冻伤的,穿暖和点,冻伤的概率总归小点不是?” 向刚听得心里暖暖的,嘴上却说:“你男人我体能好,那点训练度,还难不倒我。” “总之,以后有兔毛都攒着。过了农历八月,我给你做件可脱卸的内衬。”盈芳叉着腰故作凶巴巴地道。 向刚笑了:“行。都攒着,你爱做什么做什么。” 忙活了一阵,剖出来的内脏也都洗干净了没丢,兔杂炒春笋大蒜叶,也是一道好菜。兔肉分两份,一份腌着没吃,另一份煲了个清爽的蘑菇党参兔肉汤。 显而易见,炒兔杂是向刚的;不加酱油、只撒了点盐巴的党参兔肉汤,才是盈芳的。 “大蒜叶第一次摘,一定很嫩很好吃吧?” 盈芳喝着汤,看着向刚面前炒得油汪汪的炒兔杂,咽了口唾液。 向刚看得好笑,虚虚地替她擦了擦嘴角:“口水怎么流出来了?” “咦?”盈芳下意识地抬起手背抹了下嘴,发现上当了,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哼哼两声。 “好了,等你伤好了,再做给你吃。”向刚安抚地拍拍她头,“相信老金,能逮到第一只,肯定还能逮到第二只,是不是老金?”他踢了踢桌底下吃得很欢的老金。 老金不耐烦地转了个身,叼着肉骨头继续啃。 太不给面子了。 男人摸摸鼻子。 女人笑弯了眉眼。 冯美娟听到隔壁传来的银铃般的笑声,心里越加烦躁,忍不住问:“团里现在很闲吗?为什么四营长说请假就能请假?” 李建树扒着饭不甚在意地说:“只要没出任务没出差,也没闭关特训,有事请个假有什么难的?又不是刚入伍的小兵。” 顿了顿又说,“四营长爱人昨天差点出车祸,虽没大碍,但到底受了伤,请假很正常啊。” “那咋不见你请?”冯美娟口气很冲地道,“甜甜生病的时候不见你请,我怀着甜甜那会儿摔了一跤差点流产,也没见你请。人家不仅知道请假,还知道去山里抓兔子回来给媳妇儿补身子,你呢?啥时候见你这么有心过?” “冯美娟!”李建树也恼了,“为什么每次吃饭都要吵?就不能消停会儿,让我吃顿安静饭!” “你以为我想和你吵?你为什么不想想原因,我跟你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在为这个家付出,你呢?有事没事就往部队跑,对那些个兵,比对我和甜甜还亲。可也没见你有多出息呀!混了这么多年,不还是和人家一样……” “行,我没出息!你去找个有出息的吧!”李建树摔了碗筷,抓起一旁的帽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333章 卯足劲争取 冯美娟气得也想摔碗摔筷甚至掀桌,可一想到事后收拾乱摊子的还不是她自己,又悻悻住了手。恼恨地捶桌呜咽。 她早上送女儿上学回来,听楼下不少人在说,一团四营长去山脚菜地转悠,逮了只野兔回来,肚子圆滚滚的可肥了。 完了又在盥洗室看到闷头冲洗兔子的四营长,心里不是没有想法——这么肥的兔子,一顿吃不完,多少会分点给邻居的吧? 听说是下山偷吃蔬菜才被逮住的,说明这兔子平时经常在光顾那片菜地。既然是吃各家菜长大的,兔子肉当然也得拿出来分才个公平。 没想到小俩口闷声不响吃独食,直到开饭都不见隔壁来敲门。 冯美娟心里有气,说话也冲,几句话又闹得夫妻不睦了。 盈芳第一天啥事也没干,不仅脏活累活,哪怕是收个碗、擦个桌、扫个地的轻松家务,也都被男人揽去了。 被押着睡了个午觉,起来后翻了会儿书,自学请假期间的课程,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当晚泡脚时,盈芳低头看着男人的发旋,期期艾艾地说出心里的想法:“我想抽个时间,去死者家里看看。” 向刚微微一顿,继而说道:“好,等我休息,陪你一块儿去。” “嗯。” 熄了灯,小俩口依偎在一起,彼此呼吸缠绕。 “别自责了,这事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可是……” “哪来那么多可是。”男人勾着她下巴,倾身含住她唇,让她不得不咽下没说完的话,“看你精神挺好,不如睡前做会儿运动?” 盈芳:“……” 这时候倒是不心疼她的伤了。 之后几天,盈芳没再做噩梦。每晚被他缠着圈圈叉叉,累到手指都不想动,哪还有精力胡思乱想。 向刚也没再请假,不过三餐仍是由他搞定,坚持不让她下厨,免得伤口沾到草木灰。早饭自己做,中午晚上部队食堂打的现成菜。 至于那起车祸事件,当地公安还没来得及展开调查,向刚就已调来许丹的案底,并以前面犯的事还没受到严厉惩处、炸死逃到省城以躲避法律追究为由,重重告了她一状。 这下,许丹逃不掉了。 别说找不到人帮忙,找着了也不敢瞎判啊,谁让她得罪的是军嫂,还是军区司令大力护着的军嫂。 几天后,许丹的量刑下来了——赎罪并罚判了个无期,完了关进城北的女子监狱劳动改造。 若无意外,这辈子都要穿着肮脏的囚服,被粗鲁蛮横的狱警驱使着一天十二小时高强度劳动。 好好的知青,就这么被她自己给作死了。 倒是因为这个事,三名军嫂怒抓害人分子、严惩杀人凶手的正面形象传遍了城西。 军区高层听说后,层层传达、大力表彰。 马副师长调离七一三,底下暗潮涌动,却因于光辉那件丑闻,人事调动一事被暂时压下不提,这回终于有了下文。 柳团长不出意外,升了一级,接任了马副师长的职务。 陈副团长升正团,也在大家意料之中。 唯独新空缺的副团一职,迟迟没有指定接任者。 这让除了向刚以外的其他三名营长,一阵失望。 却也没有放弃,一个个都卯足了劲争取这个机会。 只要上头一天不下发人事任命书,他们就多一天的希望。 这是离梦想最近的机会,错过这一次,想要再升,估计很难了。 除非像马副师长一样,外调升迁。然而这需要十分强有力的关系网。他们这些要么来自农村、要么来自城镇底层的小老百姓,连自己团都搞不掂,如何抢得过外师里被人虎视眈眈盯着的喷香如大肉的肥差? 于是,一、二、三营的营长卯足劲争取自己团的副团空缺,各自的妻子也不甘落于人后。 冯美娟和吴桂花—— 一个动辄跑李双英家,可惜李双英看着豪爽好说话,原则性问题把持得相当牢。你送碗肉菜过去,她隔天还条鱼过来;你塞条香烟给陈副团——哦,现在该改口叫陈团长了,陈团好烟这是全团皆知的事儿,可走后门送的,他和李双英绝壁木着脸退回来。 冯美娟心里那个急啊。这俩口子油盐不进,寒暄的话一打打,实质性的口风一句没探到。副团一职究竟花落谁家,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唯一可说是收获的,就是这段期间,俩口子和好如初、没再吵架。家庭关系和睦不和睦,听说也是上头考量的一方面。 再看吴桂花,知道从陈团长身上套不出有用信息,干脆走迂回路线,催张涛请了个假,拎着两瓶高价酒,找升调到城北师部任师长的马云国探口风。 马师长还在七一三的时候,曾下一团指导过工作,对张涛有那么点印象,见俩口子衣装挺括地登门拜访,心里多少有点数。 可他也搞不清上头的意思,再者都离开七一三了,揣测性的言论,还是少说唯妙。于是打哈哈地道:“小张啊,你看我调动前几个月都没管事儿,你说的我还真不清楚。要不这样,我过两天要去趟军区,有机会帮你打听打听。你也别着急,该是你的逃不掉。” 言外之意,不是你的,你再怎么琢磨都没用。 张涛俩口子从马师长家出来,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张涛小声抱怨:“我说吧,让你别来,非要来。这下好了,消息没问到,白瞎两瓶酒……” “这能怪我么?我是为谁好啊?”吴桂花一听不乐意了,恨铁不成钢地道,“我还不是替你着急,你在这个位子上都这么多年了,真想当一辈子营长啊?没见三营那婆娘,三天两头跑团长家,你要再不积极主动,以后要听他指挥了,你甘心啊?” 张涛抿抿嘴,没说话。 吴桂花继续嘀咕:“说实话,上头要真在你们四个营长里挑一个,轮不到你,我倒希望是四营,起码人是靠功勋冲上来的。不像三营,当年要不是你受伤养了俩月,怎么可能被他捡到便宜……一营太保守,跟你半斤八两……” 第334章 扎心了,桂花 张涛见媳妇儿分析得头头是道的样子,气笑了:“说的好像你多了解咱们团似的。” “那可不!”吴桂花下巴一抬,“我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眼光还是不赖的。” “咳。”张涛老脸红了,“你意思当年选我,也是图我的潜力?” 吴桂花白他一眼:“美得你!少往自个脸上贴近!当年要不是咱们那旮旯窝找不出一个人模狗样的,我会看上你个傻小子?” 张涛:“……”扎心了,桂花。 就在二、三营长钻营却碰壁的时候,一营长迎来了随军的媳妇儿。 学向刚那会儿一样,办了两桌暖房酒,鱼啊肉啊菜啊都削尖了脑袋买齐乎了,没想到陈师长和新上任的柳副师长婉拒了他的邀请,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 “是不是他们心目中的副团人选不是你,所以不想来?”他爱人问,“要不我明儿找团长夫人打听一下?嫂子人不错,要是知道,应该会透露一些风声吧?” “人好不代表什么话都会和你说。”一营长嗤了一声,不屑道,“李建树那个八面玲珑的媳妇,不知道往团长家跑几趟了,也没见她问出什么。” “那咋办?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万一别人都在努力,咱们这样干等着总归不是个办法……要不,我找四营长爱人一块儿去?我看她和嫂子吃饭时坐一起,交情似乎挺不错……” 一营长沉吟着道:“那你明天试试。” 于是,第二天早上,一营长爱人蒋小琴借口家里没米筛,和正在厨房蒸馒头的盈芳套近乎,得知她过会儿要和团长夫人一块儿去山脚的菜地,心里暗喜,忙说:“我正愁不认识路,弟妹你要去那真的太好了。你先忙,我也回去收拾一下,等下和你们一道走。” 盈芳点点头,没想太多。前几天被向刚拘着在家养伤,菜地都不让她去,无聊的只能拿那堆碎布头打发时间。 拖把扎好了,椅垫、桌垫、缝纫机罩、石英钟罩车好了,完了还做了件围裙、一套下地穿的劳动服、一条夏天的睡裙以及多个大小不一的荷包和头花。 期间还教李双英、陈玉香等几位嫂子学会了如何将花色不一的碎布头拼接成好看的窗帘、门帘,底部接了流苏做点缀。 流苏也是碎布头做的,线头拆出来之后,扎成一小束一小束的,接在帘子上,提增不少亮色。 两蛇皮袋碎布头,除匀给冯美娟的五斤,剩下的被她挑挑拣拣,仅这几天工夫就耗得差不多了。 擦伤部位基本好了,明天就回学校销假上课。之后又要开始充实忙碌的两点一线生活了,因此想趁今天去菜地看看,除除草、浇浇水,顺便摘点青菜芽回来煮面条。 李双英几个正好也要去,干脆约了一起。 向刚这几天可说是盯她盯得紧,哪都不让去。 不过也知道车祸那事给她冲击太大。许丹冲着她去,她躲过一劫,却连累无辜路人遭殃。 死亡带给人的阴影,连他们这些糙爷们都要低落好几天,何况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 别看这几天窝在家里做这做那,把那两袋碎布头扒拉个底朝天。但他就是知道,她心里始终没过那道坎。时而流露的脆弱和低落,让人跟着揪心地疼。 出去踏踏青、透透气也好。 向刚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好的差不多了,便没再拘着她。 不过上班前,没忘叮咛她:“茅草扎手,小心点。杂草深的地方别去,日头晒了就回来,别傻乎乎地在菜地一蹲半天。有什么活等着我回来做就行了,别逞能……” 老金甩甩尾巴等在一旁,很像那么一回事的抬头望着头顶的天空。 李双英和陈玉香几个早就见惯不怪了,别过头偷笑。 就蒋小琴像看西洋镜似的。倒不是说一营长对她不好,但从来不会当着外人的面,以这种方式释放关心。第一次见识到,夫妻竟然可以这么相处。 “小向啊,你放心,一定完好无损地送你媳妇回来。”李双英受不了小俩口的腻歪,忍着笑说道。 向刚一本正经地道了谢,跨上自行车走了。 向刚走后,几位嫂子免不了拿这个事打趣盈芳,一路说说笑笑的,倒也热闹。 老金起先还跟在盈芳身边,像个保镖似地忽前忽后地踱着。 盈芳蹲下身,顺了顺它油亮的毛发说:“去吧!自己玩去!不用总跟着我,到点了记得回来就成。” 老金闻言,眼睛陡然锃亮。蹭蹭主人的裤腿,嗷呜地奔向自由的大山。 李双英几个见状,先是哈哈笑了一通,接着狠狠夸老金有灵性。还说有机会,她们也想领养一只退役军犬,回头和老金作伴。 蒋小琴几次想开口打听副团一职的空缺,无奈唠完这个话题,陈玉香又挑了个头,唠起黑市粮价又涨了。 另两个副团家属也你一句我一句地附和,一直到菜地都插不上嘴。 “人多就是热闹,十多分钟走下来,感觉像才过了几秒钟似的,都没聊过瘾。”陈玉香爽朗地笑道。 蒋小琴心里腹诽:就你那聊法,一个小时都打不住。 李双英看了看天色:“那先各忙各的,过会儿到咱们上次挖野菜的地方集合,有鲜嫩野菜顺道挖点回去。打从小舒教会我那两道拿手好菜啊,我家那口子成天惦记着。” “我也是这么想的,左右来了,顺便挖点野菜回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小蒋,你家的菜地在那头,和玉香家一个方向,你跟她去吧,这个时节啥都能种,就是杂草多,得好好打理打理。” “哎。”蒋小琴应道。还能说什么,她家的菜地和团长家不在一个方向,只得闷闷地跟着陈玉香去另一头。 回头看到盈芳和李双英有说有笑地并肩走,咬了咬唇,忍不住问陈玉香:“团长夫人和四营长爱人很要好?” 陈玉香奇怪地看她一眼:“我们团里的军嫂向来很团结,从不搞派系斗争那一套。” 蒋小琴讪笑两声,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第335章 后悔随军 顿了顿,蒋小琴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地想问问陈玉香,她有没有团里关于人事调动的新情况。 陈玉香的丈夫虽说只是个教导员,但架不住她和李双英的交情好。看她们相处的熟络程度,平素里经常在窜门,没准听到些风声了呢。 无奈刚要张嘴,陈玉香家的菜地到了。 “唉哟我去!也就三天没来,草又发这么多了。这些个小祖宗,真得天天伺候才成呀……” 说着,抬头指指不远处的丝瓜架,对蒋小琴说: “瞧见没?那架子是三营长家的,她家再过去就是你家的地了。你快忙去吧,这天热,撒下种子,发发很快的,十天半月就能吃了,省点钱下来还能多割几两肉。” 说完,陈玉香就兀自忙开了。 蒋小琴一口气瘪了,扯了扯嘴角,准备再三的问题依旧没机会问出口,只好去了自家地头。 可她忘了,这不是乡下的自留地,种着成型的蔬菜瓜果,提个篮子、带把镰刀就行了。 这里的菜地还是一畦杂草。 她握着镰刀,心不在焉地锄了个把钟头的草,依然杂乱无章。 听到陈玉香喊:“小琴,好了没?咱们该去山脚集合了。” 她也不管了,这活太累了。 老家的自留地,向来是公婆打理的,她除了偶尔去菜地割点菜、摘点瓜,别的活儿几乎从不沾手。 如今随了军倒反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了。 真不知这些军嫂们咋想的,明明丈夫的津贴都不低,每个月还有伙食补贴,没道理买不起菜,偏要老辛苦地从大院赶到山脚开地、种菜…… 走到山脚经常耨野菜的那片草坡,几个军嫂头碰头挨在一起交换各家地里的产出。 盈芳来的最晚,托陈副团问后勤要了点蔬菜种子,赶在四月结束前,整了两垄地出来,一垄种了青菜、小白菜、大蒜、韭菜,四周还排了一圈毛豆和辣椒。 据说毛豆不需要施肥就能长得很好,而且还能带动周边的蔬菜。 另一垄地,向刚花了半天时间搭了两排竹架,种了丝瓜、黄瓜、南瓜、葫芦。都是不怎么需要操心的菜。 只是瓜类生长期长,这一会儿才开花呢。倒是小白菜和青菜,吃了好几顿了。还有鲜嫩的大蒜叶和韭菜,这会儿正当时。 李双英几个没种韭菜,又很想尝尝韭菜盒子,纷纷拿自己篮里的番茄、茄子、嫩玉米跟盈芳换。 其实仔细找找,附近能找到不少野韭菜,真心想吃何愁找不到? 盈芳知道她们是想帮助自己。 毕竟来的迟,播种不到一个月,除了叶菜,其他都还不到吃的时候。 番茄、玉米、茄子由于留种不多,等盈芳去讨的时候早就没了。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李双英带头和盈芳换。 不一会儿,盈芳的菜篮子,由一开始清一色的绿色叶菜,变得五花八门,煞是好看。 见陈玉香领着蒋小琴也过来了,李双英手一挥:“走!挖点野菜该回去了!再迟该热了。” 五月天,大太阳底下已经穿不住夹衣了。夹衣里头穿的都是补丁打补丁的衬衫,因此一般不会在外头脱。 蒋小琴看到盈芳挎在手臂上的菜篮子,忍不住问了句:“小舒家种了这么多种类的菜呀,五颜六色,看着怪好看的。” “哪里啊,小舒来的迟,菜地上个月才开,番茄、玉米啥的应该是和团长夫人她们换的。”陈玉香在一旁接道。 同时,从自己篮子里拿了把芹菜给盈芳,笑着道: “听老王说你家的大蒜叶很香很嫩很好吃。前儿我去娘家,他不是去你家蹭了顿饭么,回来一个劲地和我说,让我明年也种一些。难得有他主动想吃的素菜,怎么也不能拖明年去呀。给我换一点,够炒一小盘的量就够了。上个月腌的咸肉还剩一点,这天再不吃要坏了,晚上炒蒜叶去。” 盈芳见篮子里的大蒜叶能炒两盘,分了一半给陈玉香:“地里还有一些,下趟再给嫂子送点。” “尝尝鲜就行了。”陈玉香笑呵呵地道。 一旁的蒋小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空篮子,张张嘴,正想问盈芳讨一把青菜或是韭菜,但听李双英在那边喊:“你们几个还在磨蹭什么,日头越来越晒了,赶紧的,挖点野菜就回家。小蒋你家菜地还没开,多耨点野菜回去,省得跑菜场……” “对对对!小蒋快来,这边的野菜还挺嫩的,估计刚长出来,多挖点回去,焯水凉拌或是煮疙瘩汤都好吃。不认识的我教你啊……” “瞧你说的,小蒋老家农村,和小舒一样,咋可能不认识野菜?” “倒也是,那小蒋你赶紧挖,我去那边看看。不知道有没有四营长那么好的运气,逮只肥兔子回去该多好……” 一说到兔子,几位嫂子的话茬,又绕回到盈芳和她家向营长身上。和来时一样,促狭打趣不断,盈芳的耳朵尖红了一路,面上还算淡定。 这么一来,蒋小琴又插不上话了。 直至回到大院,她打了一晚上的腹稿都没机会说出口。 唯一的收获,就是一篮沉甸甸的野菜。 “真想不明白,这野菜有啥好吃的,苦了吧唧的,这些人真是有病。自己篮子放不下了还拼命塞给我,真那么好心,咋不给我几把自己种的菜……” 到了家,蒋小琴把篮子一扔,脱了外套,拎起茶缸灌了口水,心情超级不爽。要是天天这种日子,她真后悔来随军了。 盥洗室里,盈芳把今天挖来的野菜清洗干净。 地里摘的菜,以及和嫂子们交换的那些,别看种类不少,每样其实也就一盘的量,加起来,勉强够吃两天—— 青菜是早上煮面或是疙瘩汤用的;番茄煮汤或是撒点白糖凉拌;小白菜清炒;茄子拌蒜泥;韭菜炒蛋;大蒜叶炒熏兔肉;玉米煮了给向刚当点心。 向刚傍晚有时收工晚,到家开饭都七点了。因此,盈芳总会在他衣兜里塞个馒头或是饼子,下午三四点钟饿了垫垫肚子。 第336章 好一口狗粮 嫩玉米是个时令货,可惜产出太少,一株苗伺候到大,完了才结一个玉米棒子。因此很少有人浪费地种这个。 也就疼孩子的李双英,每年开春都会种上几株,嫩玉米给孩子们放学回来当点心。再留两株老玉米,过年了炸苞米花给他们当零嘴。 盈芳抛了抛手里玉色的嫩苞米,想着明年要不要到山里寻块无人问津的地种种?玉米种子她问师娘要了一些。 楼下天井的地迟迟不见规划,听说是部分家属反对,说都开成了菜地,孩子们玩耍的地方都没了。 想想也是。 不由想到去年在雁栖山里发现的小米,盈芳不禁有些蠢蠢欲动。想着不若下午进趟山,先探探地形? 打定主意,她开始愉快地洗野菜。 晌午时分,但凡在家的,都出来洗米煮饭。 看到盈芳洗野菜,冯美娟抽了一下嘴:“又去挖野菜了?顿顿吃,吃不腻啊?” 她早就腻了。不就那味道么,即使焯了水也带着一股涩味,偶尔调剂口味吃吃还成,每天吃,都能把人吃菜色了。 刚说完,一营长家的门也开了。 蒋小琴拎着满满一篮野菜木着脸走进盥洗室。 冯美娟:“……” 盈芳笑着说:“野菜大都清热,春夏天吃点有好处。” 冯美娟讪笑两声,收回目光低头洗米,边说:“你们就一点不好奇啊?副团的空缺到底谁来填?” 盥洗室忽地安静不少,就只有盈芳跟前的水龙头还徐徐开着,细小的水流冲洗着野菜。 蒋小琴偏头看冯美娟:“你的意思是你知道?” 冯美娟叹了口气:“我哪里知道。可都这么久了,还是迟迟没动静,急死人了。真怕来个空降兵,那咱们四个营的营长丢脸了。” 顿了顿,看向盈芳:“小舒,你咋一点不着急?” “她有啥好着急的。”蒋小琴脱口道,“向营长听说年初才副升正,不到半年时间升副团可能吗?” 冯美娟心里也的确这么想。 可不知为何,总觉得四个营长里,最具竞争力的不是一营、二营,而是四营。 明知这个想法很不可思议,却还是忍不住惴惴。 毕竟,省军区不是没有过一年内连晋三级的例子。莫非下一个就是向刚? 盈芳见两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睫毛颤颤,垂眸子回了句:“他不让我操心这些事。” “……” 好一口满满的狗粮,塞得她们一点食欲都没了。 盈芳洗干净野菜,为数不多的草药,清理干净后在米筛摊开,搁阳台上晒。 阳台角落的迷你菜圃,老家回来后,种上了葱姜蒜和最常吃的青菜、小白菜。 两个环形角落,一个撒了点牵牛花、太阳花等比较容易打理的花种;另一个搭了架子种扁豆。盈芳觉得扁豆花也挺好看的。 菜种播下也有大半个月了,冒出的嫩叶其实挺可观了。 不过横竖就在眼皮子底下,小俩口不急着吃。 哪天下雨不方便去菜地了,再拔来应急。 中午吃什么好呢? 盈芳看了眼外头的骄阳。 天热,又没风,屋里闷闷的,没啥胃口。要不做拌面吧,配菜就凉拌马兰头,再煮个番茄蛋汤。 家里白面还有不少,再放下去,估计要出虫了。 想到就做。 盈芳卷高衬衫袖子,拿来和面盆和面。和完面,在擦干净的饭桌上擀成薄薄的大面片,拿菜刀切成细条状。 掐着向刚回来的时间,去厨房开火。 一个锅烧水煮面,另一个锅焯马兰头,捞出马兰头换水煮番茄蛋汤。 先前从老家带来的酸菜还有一些,切成薄片下到汤里,喝一口酸酸辣辣,很是开胃。 煮面的锅刷洗干净后,开始炸拌面酱。 正是暖房饭那天,师嫂送她的海鲜酱。 就着白粥吃过两次,剩下不多了,重新回锅炸了炸,趁热和麻油一起浇到拌面上,再撒上葱花,看着相当勾人食欲。 冯美娟和蒋小琴也在厨房。 他们两家中午基本都煮米饭、炒蔬菜,偶尔才吃馒头、面条,说是米饭顶饥。 可每次看到盈芳做的面食,就忍不住口水分泌。与其说是馋面食,倒不如说是馋配菜。 想不通——明明都是营长家属,领着同级别的津贴、吃着同级别的伙食,为啥四营长家会有那么多囤货? 从粮食到菜干,从腌肉到鱼干,还有瓶瓶罐罐的酱料、酱菜、果脯干……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的分歧? 想到那天早上,隔壁意外收获的野兔,冯美娟的瞳孔缩了缩。 是了,除了实力,还有运气。 自己家就从来没在山脚碰到过野兔。 别说野兔,山鼠都没瞅见过一只。 想到那肚儿肥溜溜的野兔,冯美娟切着菜帮子忍不住说:“小舒啊,今天早上你们去菜地,没发现谁家的菜地……被什么东西糟蹋了吧?” 盈芳迷茫地抬头:“什么东西?” 话一出口,感觉像在骂人,赶紧追述:“嫂子的意思是?” “她的意思是,你家向营长那天逮到的野兔,应该分她家一碗。” 接话的吴桂花。 手里捧着俩饭盒,里头是国营饭店买的花卷、肉包。 打算烧壶热水,一会儿等张涛回来冲碗榨菜汤,简单对付一顿。 “我哪有这个意思。”冯美娟差点一口老血。吴桂花这个臭婆娘,不怼自己就不舒服是吧? “哟!小心思被人揭破恼羞成怒了?”吴桂花凉凉笑了一下。 走到盈芳旁边,打开饭盒,拨了个肉包到她案板上。 “你上回给张斌苹果,我还没谢你呢。这肉包你尝尝,我路过饭店,闻到香味迈不开腿了,买了几个回来。你嫌油腻,家里不是还有条狗吗?” 冯美娟顿时一口气噎在胸腔,上不来下不去。 吴桂花绝对是在嘲笑自己。 因为今天早上,一营长家的兵兵坐过道上吃肉包,甜甜看了也想吃,自己当时说了句什么来着? ——“吃吃吃,就知道吃,学习咋不和人家比?你要是带把的,别说肉包,想吃啥我都给你买来……” 第337章 这就是传说的缘分啊! 蒋小琴低着头,不知是真忙,还是假忙,总之没理会她们。 盈芳看了看白白胖胖的大肉包,再抬头看闻到肉包子香味、已从阳台迅猛扑到厨房门口摇着尾巴等投喂的老金,忽然好想捂脸。 自家的老军犬,自从和小金称兄道弟后,画风大变啊,好像成了条贪吃狗。 吴桂花哈哈笑了两声,提着热水壶回屋了。 老金冲着她手上的饭盒看了一眼,淡定地收回视线,依旧将目光投放在盈芳面前的盘子上,既没有扑过来,也没有哈舌头、舔嘴巴,淡定地像个绅士。 可盈芳还是看出来了——老金很馋。因为确实有几天没沾肉沫腥子了。 今天上山,小金钻深山玩去了,老金追不上它的速度,只在外围扑了会儿蝴蝶,啥猎物都没逮到。 问她怎么知道的,看它回来时那委屈的小模样呗。 叹了口气,捻起肉包,来到老金面前,伸手挠挠它下巴,到底还是喂它吃了。 吴桂花那边,回头看家里还有啥小零嘴,给她家儿子送点去吧。 向刚回来时,汤已经不烫了,正好入口。 顺便带回个好消息:“贺医生给我打电话,说省城几所医院、卫校,这几天在联合组织进山采集中草药活动了。他把你名字记在了他科室下面,有消息会再来口讯。” 盈芳听了一阵惊喜:“真的?那感情好!我早上还在想,过不多久就梅雨季节了,家里囤的草药越来越多,要不先卖掉一点。少赚就少赚点吧,总比发霉发烂了强,你说是吧?听嫂子们说,入夏之前,有一段时间的雨季比较长,能连着下十几二十天。常用的被褥行头都发霉,何况是草药。” “嗯,这下放心了?”向刚嘴角噙着笑,给她舀了碗番茄汤。 “放心了放心了。”盈芳兴奋地跃跃欲试,“不知道哪天开始?是自由进山还是有组织地进山?不会被分配到别地的山里去吧?不过没关系,我都可以……” 男人听着听着,敛了笑意、黑了脸。 麻蛋!媳妇儿没关系他有关系啊。 分配到别地的山头,每天还能回家吗? 一想到未来有一阵子可能要和媳妇儿两地分居,向刚坐不住了。 吃过午饭回到部队,立马给贺医生去了个电话——务必让他将媳妇儿分配到霞山镇范畴。不能因为名字挂到了他所在的科室、人也必须跟着他们军医院跑。 贺医生一听就明白他话语里的深意了,笑呵呵地说:“成成成,你小子都特地来电话叮嘱了,我还能不帮这个忙?放心吧,一准给你办妥了。只不过,年轻人血气方刚的,没做避孕措施?” 向刚很想甩他一句“要你管”,可到底是长辈,又帮了自己不少忙,于是绷着脸硬邦邦地回答:“有了就生。” 贺医生:“你当然无所谓了,又不是你生。关键得你媳妇同意啊。” “我媳妇也同意。”向刚的语气里带着点小嘚瑟。 贺医生啧了一声:“你小子福气真不错。” 向刚这才满意地挂了电话。 他福气当然好,时隔七年回趟老家,第一个遇见的村民就是媳妇儿。 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啊。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 盈芳午觉起来,带着二金上了趟山。 离军属大院最近的山头,就是菜地所在的山头,熟门熟路的很。 不过这里的山和雁栖山有点不一样—— 雁栖山一直以来都是野性十足的自然山林,林子里小动物成片出没。自从狼群安家后,更加没人敢随便上山了,天然老林里,什么样的植物都有。 霞山就不一样了,城东那边有座伐木场,一部分木材,是从霞山上伐得的。 霞山镇因此多了项收益,也算两全其美。 只是如此一来,山里的树不允许私人砍伐,属于霞山公社集体所有,一旦被抓到私伐林木,一律以偷窃罪论处。 除此之外就没那么多限制了,山里的野花野草、野菜野果,谁爱采谁采。 山林管理员也只管你有没有偷伐集体的木料,别的才懒得理你。 盈芳背着竹筐、挎着竹篮,畅通无阻地上了山。 小金一进山就施放威压,将周边潜在的一切危险掐灭于无形,而后像个黑涩会大佬似的,带着老金大摇大摆地巡视山头去了。 盈芳边勘探地形边采草药,看到时令的成熟野果顺手摘到篮子里。 五月底的江北,刺泡依然能摘到一些,此外最多的当数野桑葚。 又大又紫的桑椹果,不用洗就能吃,吃到嘴里甘甜爽口。 盈芳挑了条偏僻的山路,沿途除了没被人发现的大颗桑椹果,还有鲜艳的映山红、花期刚过尚未挂枝的桃金娘。 暗暗记下位置,等七八月桃金娘成熟了来摘。 铺着桑叶的竹篮,一路下来,被新鲜的桑果和刺泡层层叠放得快满出来了。 到达山顶后,盈芳卸下竹筐、篮子,眺望山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刚要找个坐下来吃点果子歇歇脚,瞧她发现了什么? 猴子? 这应该是生活于灵山秀水间的灵猴没错吧? 盈芳愣愣地看着一只灵巧的金丝猴,攀爬于山壁树枝间。 那小猴子似乎不怕生,坐在高高的枝条上,调皮地朝她挤眉弄眼,完了还朝她扔果子。 不知名的小果子,射到额头还挺疼的。 盈芳“嘶”了一声,伸手揉额。 不用看也知道,一定起红痕了。 老金“汪汪”地从另一个方向跑上山,先是冲树上的猴子吠了几声,又朝紧随其来的小金嗷呜两声,像是在告状。 小金轻轻一纵,跃上猴子所蹲的枝条,还没吐蛇信呢,就把小猴子吓得屁滚尿流,眨眼工夫就不见猴影了。 老金蹲在原地,不高兴地呜咽。好似在说:那泼猴欺负主人,干啥放它走! 小金居高临下地朝老金吐了吐信子:蠢狗。 老金转而找盈芳求安慰,蹭着她的裤腿求抚摸、求顺毛。 盈芳痒得哈哈笑。 正闹着,那小猴又回来了,前爪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小节竹筒。 第338章 好酒~ 不知是害怕小金,还是担心盈芳报复,小猴儿隔了七八米就不再往前了。 把竹筒放在地上,回头朝盈芳吱吱叫了几声。 随即长臂一抓,借力使力,荡秋千似的,转眼消失在茂密的枝叶间。 老金嗅着鼻子,绕着竹筒兜了两圈,舔着舌头朝盈芳汪了一声,好似在说:这东西能吃。 能吃? 盈芳好奇地走过去,拿起竹筒一看,这是泉水?唔,不像。凑近了闻,似乎是酒,可又带着一股浓香的水果味儿。 莫非是果子酒? 可那小猴是从哪儿淘来的这东西? 老金前爪搭在盈芳的胳膊上,舌头在竹筒上一舔,似乎很想尝尝。 “这可能是酒啊老金,你不能喝的。”盈芳笑着举高手里的竹筒。 见过馋肉的狗,没见过馋酒的。真是随了训练场上那帮大老爷们的脾性,闻着酒香就想干杯。 “呜……” 老金卖起萌,盈芳哪里招架得住。 最后,摘了片阔叶子,往上倒了一点小酒,让它舔几口解解馋。 看它砸吧的享受样儿,盈芳忍不住就着竹筒也呡了一小口。 好酒! 杏眸瞬间晶晶亮。 不过瘾,又呡了一小口。 “呜……” 老金凑过来还想分一杯羹,盈芳只好又倒了一点给它。 看着一人一狗毫无形象可言地蹲在树下、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小猴儿迫于威压孝敬的猴儿酒,缠着树梢一摇一摇放飞心情的金大王,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俩酒鬼! “剩下的不能再喝了,带回去给刚子哥尝尝。”盈芳躲过再次扑来的老金,晃了晃剩下的半竹筒酒,打着小酒嗝说道。 听到向刚的名字,老金硬生生收回悬于半空中的爪子。 “丝丝——” 这时,小金突然跃下树梢,盘在盈芳肩头吐了吐信子。 “怎么了?” 话音刚落,一道惊雷在离他们不远的山头炸响。 天色瞬间暗了下来。 要下雨了。 盈芳赶紧背起竹筐、挎上竹篮,匆匆往山下跑。 “嗷呜……” 老金大概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声惊了一跳,炸毛似地飞奔在前,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回头等盈芳。 出于安全,这回走的是山道,时而平坦时而陡,但总的来说,比上山时挑的那条无人小径好走多了。 小金替她分担了大部分重量,跑起来丝毫不觉得累。 可大雨说下就下,不等他们跑下山,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在身上。 来到这个世界,似乎还是头一次遭遇这么大的雨。 盈芳不禁有些发傻:该不会,嫂子们说的连下二十天的雨,都是这样的瓢泼大雨吧?那不得把家属大院给淹了。 本来还说回家前,去菜地里看看,有啥菜可以吃,顺便摘回去。这下也不用去了,冲下山直奔家属大院。 …… 向营长一整个下午心情都不错,倒反把底下的兵蛋子们吓得一愣一愣的。瞧惯了自家营长的严肃脸,生怕这是怒极反笑的前兆。 好在熬了半天都没见营长发飙,想来是真的心情好。 三个连的连长一解散,都凑过来刷好感。 看到他们,向刚蓦地记起一个事,朝孟柏林勾勾手指。 “营长?” “陈团昨天找我说,侦察连要扩员,你把今年以来新兵的训练数据摘出来给我看看。有什么特别好的苗子也一并列出来……另外,收工前去趟炊事班,找个叫潘新苗的新兵。我和陈团报备过了,那小子挺机灵的,留在炊事班埋没了,给他个机会去侦察连试试。” “是!”孟柏林领了任务兀自忙去了。 向刚又给三个连长派了任务,然后找王富强商量了一下政务。见天色暗沉沉的,不时有银白的闪电晃过,立刻宣布“解散”,拔腿去车棚。 看到四营解散,其他营也跟着陆陆续续结束当天的训练任务。 “还是没听说有文件下来啊。”李建树擦着汗,自言自语道。 接替于光辉的新任副营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头,言行间多少还带着点拘谨:“营长,咱们营不往侦察连输兵力吗?我看陈团直接找的四营长,好像专从他们营挑。” “有这事?”李建树手一顿,愣了几秒才继续擦头发,“明儿我找陈团问问。” 心里不禁有点窝火。 打从四营换了个营长,什么好事都先向着他们。 照这个趋势,副团那个空缺,莫非真是给向刚留的? 可让他跑去问团长甚至师长吧,又实在没那个胆。 说难听点,真有那个胆色,也不会到现在还处在营长位置上了。 “轰隆隆——” 一声惊雷响彻天际。 李建树惊了一跳,咒了声娘,快步往大门口赶。 老远看到向刚推着自行车从停车棚出来,长腿甩上车座,用力一蹬,咻得一下,就窜出老远。 “向营长的骑车技术真好。”有小兵在后头羡慕不已地说。 李建树心里哼了一声。天天骑来骑去的,谁的车技能不好?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还是羡慕有车一族。尤其是这种要紧要慢的时刻,车轱辘一瞪,果断比两条腿快多了。 李建树琢磨着,要不如了妻子的心愿买辆自行车吧…… …… 家属大院,卫兵已从大门口撤到岗亭檐下,带着斗笠、穿着蓑衣,然而顶不了什么卵用,依旧被淋成了落汤鸡。 “向营长好!”站岗的卫兵看到向刚蹬着自行车回来,行了个军礼。 “营长你回来了?嫂子还没见回来呢。”和盈芳比较熟的名叫王小虎的卫兵正在岗亭里扒饭,听到动静探出头说。 向刚身子一顿,脚掂着地扭头问:“你说我媳妇儿?她出去了?” “是啊,下午两点光景出门的,当时我值班,不过下午我都在这,晚饭也是小刘给我带来的,没看到嫂子回来过。” “去哪儿了知道么?”向刚抹了把湿哒哒的脸,扶着车头掉了个头。 “嫂子没说,不过我看她背着箩筐,带着老金,会不会是去菜地了?”王小虎递来一把伞,蓑衣没多的了,伞倒是有一把,雨雪天气方便他们往返宿舍。 第339章 没有比较没有伤害 向刚接过伞的手一顿。 还想去学校接她呢。那丫头请了几天假,早就心痒痒地回去上学了。菜地早上才去过,没道理呀。 转念一想,那丫头八成上山了。 “老金跟着么?” “跟着呢。” 向刚头一点,和卫兵道了声谢,单手撑伞,踩着自行车朝山脚飞驰。 老远看到两道影子,一前一后、一快一慢,隔着雨幕看不清是不是那丫头,他蹬得更快了。 直到听到老金凶悍的吠声,向刚松了口气。 盈芳半眯着眼往前跑,雨水打的眼睛都睁不开。身上已经找不出一处干的地方了。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甩甩头。终于体会到老金每次从水坑里打滚起来后抖毛的感受了。 懊恼不该在山顶流连,歇会儿就该下山。 现在可好,不仅浑身上下湿漉漉,筐里的草药、篮子里的野果,也被雨水淋得像水里捞上来似的。 要是连着下二十天雨,这筐草药算是废了。 “汪——” 老金嗅出向刚的气味,跑得更快了,到自行车前一个急刹,扑上去亲热。 “下去。”向刚没好气地拨开它,停好车,撑着伞来到盈芳跟前,“拿着,筐子我来背。” “你怎么来了?”盈芳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怔怔地看着男人。 “这么大雨,你不在家,我担心。”男人言简意赅。接过竹筐和篮子,竹筐反背在胸前,篮子挂车头。 等盈芳搂着他腰坐稳后,脚一蹬,自行车稳稳地驶向大院。 老金依旧在大雨里飞奔。许是向刚来了的缘故,老家伙兴奋得和小年轻没两样,撒着四腿跑得飞快。超过小俩口的自行车时,还嘚瑟地朝他们哈舌头。 “向营长,嫂子!没事儿吧?”值岗卫兵看到小俩口近乎湿透地回来,关心地问。 “没事儿,就是忘带伞,淋着雨了。谢谢你们关心。”盈芳拿过篮子,跑进岗亭给卫兵留下两大捧桑葚和刺泡。 “淋了雨味道没那么好了,凑合着尝尝。” “谢谢嫂子!” 看着小俩口相偎在一把伞下上楼,卫兵羡慕地说:“向营和他媳妇儿的感情真好。” “嫂子人也好,每回进出都和咱们打招呼,还三不五时给咱们东西吃。”岗亭里休息的卫兵抓了把桑葚,往嘴里丢了一颗,“唔,味道真好!” “你丫的给我们留几颗啊!话说回来,嫂子这么漂亮,人又好,这样的媳妇儿,换谁不搁心尖尖上疼……” “小样!你才几岁?十七岁不到肖想媳妇儿了?” “傻缺!你们不想?” “……” …… “洗好了?”向刚在盥洗室冲了个凉水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屋,听到东屋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幻想着她捧水拂肩的画面,下腹发紧、鼻孔发热,连忙走到阳台。 雨势比起方才小了一些,却没有停的迹象。 望出去,一片雾蒙蒙。 “刚子哥,今晚来不及煮饭了,吃面疙瘩行吗?”盈芳端着澡盆从里屋出来。 向刚听到动静,立刻走回屋里,毛巾甩上肩头,上前接过澡盆,端去盥洗室倒水,同时应道:“我都可以。” “那我去煮了。”盈芳撩了撩不曾全干的长发,随手拿了根头绳虚虚地拦了一下,免得做饭时头发落下来。而后到西屋舀了两勺白面,调水拌面糊。 向刚倒完水,把两人的湿衣服搜罗到一起,泡上洗衣粉,挨件地拿搓衣板搓。 上身一件白色的汗背心,下身是军裤。背心下摆系在裤子里,显得大长腿尤其长。 “哟!怎么是向营长在洗衣服啊?小舒不是在吗?”蒋小琴出来洗碗,看到别人家的男人在水房洗衣裳,自家男人吃了饭就叼起烟、翘着二郎腿在床上看报,忍不住酸了一句。 向刚“嗯”了一声,继续专心地搓洗媳妇儿的小衣。 冯美娟也来了,见状,半笑不笑地说:“你才来,不知道向营多疼他媳妇儿,久了就习惯了。” 那是天天被迫看恩爱、吞狗粮啊。 好似全天下男人的优点,全部集中在四营长一个人头上。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啊。 盈芳在厨房烧火煮面疙瘩,隐约听到盥洗室那边传来说话声,还当是隔壁几个嫂子在聊天,也没当回事儿。 直到她端着两碗面疙瘩回屋,看到向刚把支在阳台的三脚架挪进屋在晾衣服,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大窘。 “你、你怎么洗衣服了?吃过饭我会洗的。” “闲着也是闲着,顺手搓掉了。”向刚手臂力量大,衣服绞得干,抖开了晾衣架上,地面干干燥燥,不见一滴水。 “来,把盆去放好,我把饭桌挪个地方。”向刚把空盆递给盈芳,连着桌上两碗清爽的青菜鸡蛋面疙瘩,将饭桌往里边挪了挪,省得妨碍走路。 “雨季来了,出门的话,得把衣服晾屋里,免得晒干了又被淋湿。” 盈芳听他这么说,忧心忡忡地问:“是不是要连着十几二十天都这么大雨啊?” 向刚笑睇了她一眼:“这怎么可能,天天这么大雨还不发大水啊。早几年,霞山镇淹大水,也就连下了两天暴雨。” 盈芳吁了口气:“不是就好。” “不过就算不是大雨,连着下半个月,也可能淹水。去年我们团被派出去抗洪救灾,还死了一名兄弟。”向刚凝望着窗外的雨幕,良久,逸出一声叹息。 这样的话题不适合阴雨天。 盈芳怕他难过,推他到饭桌边坐下:“你不饿我都饿了,坐下吃吧。再不吃就凉了。对了,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想到小猴儿孝敬的美味果酒,她起身跑到西屋。 山上背来的草药、野果还堆在那儿没收拾呢。 好不容易从竹筐里翻出那个装酒的竹筒,一看,酒不是被洒、就是被雨水冲得不能再淡了,喝上去哪里还有什么酒味。 盈芳沮丧地回到饭厅,垮着肩蔫头耷脑地把经过一说,末了道:“那酒真的很好喝!感觉是水果酿的,闻上去香、喝起来更香,怎么就被我弄洒了呢……” 第340章 有媳妇的感觉真他妈好 向刚扶着她肩膀安抚:“没了就没了,我又不差这一口酒,家里不是还有你泡的灵芝酒吗?今儿倒一小盅尝尝怎么样?” “灵芝酒是灵芝酒,果子酒是果子酒,两个哪有可比性嘛。”盈芳自责自己没把酒收好。 “好,没有可比性。”男人耐着性子哄道,“可这又不是你的错。乖!别懊恼了。要不这样,哪天我休息,陪你上山,找那小猴儿再弄点酒,咱俩一块儿喝……” “汪!”老金趴在西屋门口,适时地叫了一声。 盈芳忍不住笑:“老金也还想再喝呢。” 向刚丢了个凉凉的眼神给某只馋狗。 老金脑袋一缩,趴回了自己的窝。 雨季来了,部队的训练缓了不少,不像平时那么紧锣密鼓了。不过人依旧没闲着,轮番被派出去抗洪救灾。 霞山镇的各条街巷,在可爱的战士们的冒雨捯饬下,没有淹大水,积水最深也就没过脚踝。 省城其他地方也差不离,先期的投入、雨季来临时的应急措施,没再发生往年那样的惨剧。 倒是南边的运城,发来求支援的加急电报,说是连下两天一夜的大暴雨,整座城都要被大水淹了,水位最高处已漫过三层筒子楼。 关键是暴雨还在一刻不停地下,运城以及附近的驻扎部队,都已投入救援,可还是缺人。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救灾,而是一场和死神较量的拉锯战。 各军区纷纷响应总军区号召,调派精锐队伍前去支援。 七一三部队分到一百人的团体任务。五个团,每团出二十人。由柳副师长亲自带队,向刚、吴奎、林大兵、秦益阳等各营的精英都在其中。 “今天晚上就出发?都这么晚了,怎么不等明天早上再走?夜路多难走啊。” 盈芳嘴上这么说,手上却不停,给他准备干粮、收拾行李。 向刚换了一身作战的迷彩服,扣紧衣领,抽紧袖口,整装待发。 听到媳妇儿的嘀咕,搂过她纤腰,在她嘴角啄了一口:“早一分钟,多一份希望。” 盈芳何尝不晓得这个道理,可总归还是担心。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向刚低头吻上她的眼睛,蒲扇的睫毛,颤得他心都化了,若不是时间紧迫,真想抱她去床上安抚她紧张的情绪。 “我不在家,你一个人注意安全。晚上记得锁门,让老金守在房门口,有谁敲门记得问清楚。学校这几天放假,家里菜够吃,尽量少出门。雨停了也别上山,下过那么大雨,山土不结实。以前去南城,那边的山经常泥石流,那场面可吓人了,别让我担心,嗯?” “知道了。” 盈芳娇娇糯糯的嗓音,落在他耳畔,撩得他真想拿她瘙痒。 “还说这阵子训练不紧张,抽一天带你去市区看看师兄他们,又要食言了。”向刚轻叹一声,下巴搁在她肩窝,舍不得撒手。 “不差这几天。”盈芳反手握着他大掌体谅地说。 打从随军后,这是小俩口一次分离。 尽管这样的分离,在今后的岁月里还会有很多次,可依然会不舍。 “好啦,不是说八点集合吗?已经七点四十五了。”盈芳就着他手腕看了眼时间,推着他来到饭厅。 “行李袋里一个包袱装的是换洗衣裳,另一个是药。救人要紧,自己的身体也要保重。淋了雨、泡了水记得换干衣裳。药袋里最小包的是干姜片,直接冲热水就能喝,不需要熬煮……小瓶里的是参须,累了服几根,提神醒脑……毛木果干可以在没水喝的时候含一片,生津止渴……” 完了又指指行李袋旁的油纸包:“时间来不及,我就给你贴了几个韭菜鸡蛋饼,煮了十个鸡蛋,带着路上吃。衬衫内贴袋里放了几张粮票和钱,看到有卖热食的,记得对自己好点儿,要是一分不花带回来,别想进家门。”盈芳佯嗔地叉了叉腰。 “好。”向刚嘴角噙着笑,一一记下她的话。 心里止不住喟叹:难怪单身汉个个都想娶媳妇,知冷知热、嘘寒问暖的感觉,太他妈好了。 盈芳送向刚下楼时,碰到冯美娟也送李建树出来。 “你不在这几天,我带甜甜回娘家住,回来了去接我们。”冯美娟一手提着搓衣板,一手抱着一团换下的脏衣服。 “嗯。” 李建树表情淡淡地应了一声,提着个扁扁的行李袋同向刚打招呼:“一块儿走?” 向刚点了一下头,视线纠缠着盈芳说:“你别送了,回去吧,锁了门窗早点睡。我会平安回来的。” “睡觉还早呢,我送你到楼下。”盈芳执意送他下楼。 冯美娟木着脸站在楼梯口,良久,嗤笑了一声。 这样的场景,她和李建树刚结婚那会儿也有过,只是随着时光的流逝,一些东西渐渐变了。 男人外出公干既是家常便饭,又何必次次相送,矫不矫情。 盈芳送男人下楼,远远看着他和大部队集合、小跑着跃上军卡,在烟雨蒙蒙中离开霞山镇,前往陌生的城市、攻克未知的险阻,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 “一定要平安回来!”盈芳攥紧拳头,默默祈祷。 …… 向刚出门三天,盈芳却觉得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学校因场地浸水、特别是校门口到菜市场那一块,不知是下水道堵塞的原因还是暴雨太急下水太慢,总之没过了膝盖而不得不暂时停课,什么时候复课还得等通知。 盈芳就在家看看书、理理草药。向刚出门前一再强调不许上山,她心动了几次,到底没付诸行动。答应他的事,她不想食言。 老金也被限制在天井里活动。生怕下雨冲淡气味,跑远了寻不到回家的路。 倒是小金,这天逮了两只山鸡回来。 盈芳悄悄地褪了毛、剖了肚。见闲着也是闲着,心生一计。 搬了个小板凳坐阳台,把鸡肉耐心地剔下来,焯水撕成鸡丝,再剁成碎碎末下油锅翻炒,搁入酱油、盐巴、白砂糖和香油,做了两罐香喷喷的鸡肉松。这样放着不容易坏。 第341章 桂花酒酿圆子羹 老金自从尝了一口鸡肉松,守着俩罐子寸步不离。 可惜它爪子再锋利,也拧不开旋转的罐口。只盼着男主人早点回来,好和他一起分享喷香松酥、入口即化的鸡肉松。 剔干净肉的鸡架子,焯水后炖汤。蜂窝煤炉子就支在阳台口上,大火烧开后,小火焖炖。这样他一回来就能喝上热乎乎的鸡汤。 隔壁冯美娟不在家,带着女儿住娘家去了;再隔壁吴桂花白天上班、晚上才回;再再隔壁的蒋小琴,这些天也早出晚归,不晓得在干嘛。 因此盈芳在家琢磨这些个小吃食,倒也没引起谁的注意。真要说,也就楼上楼下偶尔能嗅到一股事物的香味,可被雨一下、风一刮,又闻不到了。 雨停停歇歇,大院的天井因此积起不少水洼。院里的熊孩子们卷着裤管欢乐地踩水坑玩,偶有几个玩疯了弄脏了裤子、鞋袜,被家长揪着耳朵拎回家。 盈芳料理完手头的活,闲适地倚在阳台上,看孩子们欢笑打闹,心却飘向数百里之外的运城。 都五天了,咋还不见回来? 昨天炖上鸡汤时,她就在想,山鸡小火煨两天,这汤浓郁又营养。可转眼两天要过去了,还是不见他回来,掰着手指数日子都快把手指给掰断了。 “小舒!” 李双英站在自家阳台上,隔着老远喊道:“中午别做饭了,上我家来吃。” “哎,谢谢嫂子。”盈芳没拒绝。 陈团长不在,双英嫂子娘俩也挺孤单的。她转身来到西屋,拿搪瓷口杯舀了碗酒酿,晶莹剔透的糯米浮在甜中带醉的酒液上,酒酿的醇香,勾起因思念而发蔫的味蕾。 想了想,又拿来两个高脚碗,盛了七八分满,小心放到篮子里,碗和碗之间的缝隙,填塞了几把干红枣。 盖上遮布,挎在胳膊肘上,另一个手握着杯子,下楼去东单元。 路过王富强家,给了陈玉香一碗酒酿、两把枣子,剩下那份让陈玉香转交三营教导员的家属。 有一次风大,盈芳晒在阳台上的衣服吹到了楼下,是三营教导员的家属发现并送上来的。人家帮了她,那就回点小礼聊表谢意。 “淑芬嫂子不在家,我就先放嫂子您这儿了。” “你呀,就是太一板一眼了。大家一个大院住,彼此帮忙应该的,何必这么客气。何况淑芬也不是难说话的人,以后不要这么见外了。” 陈玉香接过碗,无奈地摇头,“这酒酿多难得呀,就算是你自个做的,糯米也是老家种的,可白药不得要钱啊?而且很难买到吧?” “嗯,托老家亲戚寄来的,嫂子若是需要,家里还有一些,回头给你拿点过来。” 白药就是酒曲,一般酿酒缺不了它。市面上买不到,盈芳写信给向二婶,央她夹在信封里邮了点碾碎的酒曲粉过来。 量不多,不然信封太鼓了塞不进邮筒。但省着点用够做三五次的。 “不用不用,我又不懂这些。”陈玉香忙摆手,她也就顺嘴一问,哪是真的想要自己做酒酿,笑着自我调侃,“让我自己做,不是白白让我糟蹋粮食嘛。” 唠了几句,陈玉香回屋做饭,王富强这几天都回家吃,中午走不开。得知盈芳去李双英家,塞了俩大馒头给她,“回来上我家坐坐,我有点缝纫上的活想找你帮忙。” “行。” 这会儿没下雨了,盈芳穿过天井,进了东单元。 李双英家的门开着,人在厨房忙活,听到动静探出头来:“就猜是你。快进屋坐吧,我下饺子。昨儿带小宝回了趟娘家,蹭了几两猪肉回来,正好,地里的白菜水汪汪的正当时,剁了馅儿包白菜肉饺,一会儿就能吃了。” 见盈芳捧着个搪瓷口杯,掀开杯盖,甜香的酒味溢出来,惊喜道:“酒酿?” 盈芳笑盈盈地点头:“嗯,我还搓了一碗糯米丸子,小宝喜欢酒酿圆子吗?” “那熊孩子啥都喜欢,不然能吃那么壮?”李双英调侃起自个儿子,半点不留情面,哈哈笑了几声,让盈芳先放着,“一会儿我来,饺子好了,帮我递个碗。” 盈芳依言从陈江的碗橱里拿了三个大碗出来。 李双英边盛边说:“老陈派人送口讯来,说是运城那边暴雨已经停了,救灾也到了尾声,大部队不日就回来。我琢磨着你这些天闷在家里应该挺担心小向,喊你过来通个气。” 盈芳感激地看着李双英:“谢谢嫂子。”满脑子都是一句:他要回来了。 李双英拍拍她肩:“这次抗洪救灾,听说闹了不少事,不过和咱们七一三无关,都是别个部队的人闹的,咱部队还出了桩好人好事,就你们隔壁的三营长,听说不顾自身安危救人,自己差点回不来。” “那后来没事吧?”尽管说的不是向刚,但盈芳就是没来由地担心,自家的男人,不知道有没有事。 “放心,咱们部队的人,去多少、回多少。”李双英知道她担心什么,含笑坦言。老陈派警卫员先行回来通气,恐怕就是让她安军嫂的心来着。 得到明确的答复,盈芳长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嫂子,饺子好了,我来煮酒酿圆子吧。咱咸甜都来一份。”她捋捋衬衫袖子,雀跃地说。 李双英看她一副似是庆功的架势,忍不住笑:“行,那这儿就交给你了。” “妈,饺子还没好吗?肚子都饿瘪了。”陈兴军趿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跑出来催,看到盈芳,眼前一亮,“芳芳姐!你来啦!” 李双英拿着锅铲往儿子脑门招呼:“姐什么姐!喊阿姨!” “阿姨太老了吧,她又没比我大几岁。”陈兴军揉着脑门不乐意地噘嘴。 盈芳回头冲他笑笑:“军军,我下酒酿圆子,你吃么?” “吃吃吃!”陈兴军好了伤疤忘了疼,立马屁颠颠地跑到盈芳身旁,凑到锅前深吸了一口气,“哇!好甜好甜!闻着就好吃,我要一大碗!” 第342章 生活技能满满啊 “还一大碗!”李双英赏了儿子一个手栗子,“想得倒是美。一小碗,爱吃不吃。” “嫂子,军军喜欢,你就给他多装点。我少盛点就行了。” “芳芳姐,还是听我娘的吧,要不然你走了,她该拿笤帚揍我了。”陈兴军避过他娘的眼刀子期期艾艾地说道,完了猛吸一口气,“芳芳姐,你往里搁了啥?咋这么好闻!” “桂花。晒干的桂花可以提香。”盈芳笑着说。 手上轻轻搅拌着调了勾芡的桂花酒酿圆子,等小圆子们鼓着大肚子全部浮上水面,可以出锅了。 “我去摆碗筷!”陈兴军咽着口水,兴奋地冲回饭厅。 “熊孩子,回头看我不揍他。”李双英没好气地挥挥锅铲,“纠正他多少遍了,明明碰到小向,还乖乖喊叔的,对你就嬉皮笑脸,等他爹回来,看不狠狠教训他……” 盈芳正把锅里的酒酿圆子盛出来,闻言,失笑道:“没事的嫂子,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李双英叹了口气:“现在的孩子难教啊,凶了跟你对着干,柔了又管不住。本来想着再生一个,可光这一个就够我头大了,哪里还有精力再养一个。对了,你和小向结婚也有一阵子了,没想过要孩子?” 盈芳握着勺子的手一顿,一想到孩子是怎么来的,就忍不住面红耳臊,睫毛颤了颤:“这、这种事,可遇不可求的。” 说完想咬自己一口。她在说什么呀! 李双英听乐了:“说的也是,噗……” 盈芳在李双英家吃了午饭,又陪着双英嫂子织了会毛线,想着啥时候也去买几两毛线,给男人织件时下最流行的鸡心领背心,天凉了穿作战服里面,保暖又轻便。 坐了会儿,想到陈玉香先前说的有点缝纫活找她,便告辞回去了。 陈玉香正在家车衣裳,听到敲门,就知道盈芳来了,笑着迎她进屋:“小舒你来得正好,我车到这儿正为难呢,这几处的线脚怎么压才能不翘起来啊?你快来帮我看看……” 盈芳接触缝纫机的时间其实并不长,相比之下,陈玉香家的缝纫机买的比她早多了。许是她比较喜欢拿着针线和布头缝缝补补吧,学起来挺快。而且在老家那会儿,遇到疑难问题就虚心求教,张嫂子、向二婶、邓婶子……统统当过她在缝纫一课上的老师。 加上她爱自个琢磨,好比做菜,一开始她的手艺称不上好,只会一些简单吃食,在师娘的手把手教导下,从勉强入口到信手拈来就是一道佳肴,期间少不了努力和琢磨。 脑子聪明、记性好,又肯下功夫,还有什么能难倒她的? 如今的她,玩起缝纫机可溜了。尤其到了军属大院,俨然成了军嫂当中最会车衣裳的一个。 这也算是一项技能啊。盈芳乐呵呵地想。 坐在缝纫机前,帮陈玉香捋了一遍线脚,又教她如何梳理和压线脚。 “嫂子,以后你车的时候,从另一边车起,像这样……喏,到了这里转一下,再车回去。看,这下是不是线脚压平整、没翘起来了?” “真的耶。”陈玉香开怀地拍手称赞,“你不说,我怎么也想不到应该掉个头……哎呀,早知上回车老王那件衬衫就找你请教了,还能省下借熨斗的钱……” 盈芳抿唇笑着,让陈玉香自己来一遍。 陈玉香手脚头麻利,一会儿就把衣裳车好了。 这是她自个的新衬衫,攒了半年布票,终于给自己也买上了三尺碎花布。 “好看不?” “好看。” 陈玉香眉开眼笑。 “对了,上回背来的碎布头,你帮我看看怎么拼接好。老实说我也想车一副你家那样的门帘,我闺女说老好看了,可我怕车不好白白浪费了这一堆碎布头…” 正说着,楼道里传来隔壁团家属的咋呼声:“哎哟我滴个娘啊!出事了!出事了!有人抗洪救灾时摔断腿了……” 陈玉香打住话头,拉开门朝外问了句:“你听哪个说的?别不是小道消息吧。胡传瞎传的,想引起院里动荡是不是啊。” “谁瞎传了!谁瞎传了!是我家那口子亲耳听到的,柳副师长派回来的人向师长这么汇报的,还能有假?” 盈芳心里一记咯噔,跟出去问:“嫂子,知道是哪个团的吗?” “好像就是你们一团的。” “别胡说!”陈玉香瞪了那军嫂一眼,拉着盈芳回到屋里,砰地关上门,“别听她瞎说,这人就是个大嘴巴,有点风吹草动就瞎咧咧。” “王富强家的,你别背着我说坏话,我都听到了!”那人隔着门板不服气地嚷道,“我要说的是瞎话,舌头割下来给你炒菜……” 陈玉香的脸瞬间黑如锅底灰,踹了自家的门板一脚:“你丫的有病是伐?有病早点去治疗!” 那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陈玉香回到盈芳身边,顺了顺她的背安抚道:“小舒啊,向营不会有事的。他能干着咧,你要相信他。” 盈芳两眼无神地望着远处的山峰,幽幽道:“刚听双英嫂子说,她收到陈团捎来的口信,咱部队去多少、回多少,一个没少,我还高兴来着。可突然想到还漏了一点——挂着伤回来,也算一个没少……” 那家伙伤好才几天啊,别真的又出状况。 陈玉香听得心头发酸,当军嫂就是这样提心吊胆,这兴许就是命。 人没回来,任何猜想都不靠谱。 心里压着事,陈玉香哪好意思再拉着她讨教碎布头如何做成一副漂亮的门帘。 回到家,盈芳也没心思做别的事,干脆挽了头发,带着老金去镇上散步。 老金觉出女主人情绪低落,一改往日下了楼就兴奋地撒丫跑,而是亦步亦趋地跟着盈芳,愣是没离开她半步。 即便是踱到埋骨头的地方,也没停下来嗅嗅、拱拱,而是继续陪着盈芳漫无目的地朝前走。 “舒盈芳!” 恍惚听见身后有人唤她。 盈芳茫然地转过头。待看清来人,不由愣住了,怎么是她? 第343章 给我媳妇儿提鞋都不配 “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杜亚芳挎着个小包袱,脸色苍白地倚着行道树说道。 盈芳皱皱眉:“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 杜亚芳既不是七一三的兵、不算向刚的战友,更称不上军嫂,充其量就是认识,可几次见面都那么不愉快,能有啥好说的? “你就不想知道我和于光辉为什么会好上?怎么好上的?”杜亚芳一步一步逼近。 盈芳木着脸:“我不感兴趣。” 她现在只想看到男人,看到他毫发无损地平安归来。 杜亚芳却不管不顾地兀自说道:“我自始至终喜欢的都是向刚,于光辉那样的人,从来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可就是因为去了一趟你老家,在你和向刚领证的那天,我心里不舒坦,多喝了几杯,结果被他强上了。害怕这件事捅出来之后丢了面子又丢工作,不得不忍气吞声答应和他交往。可万万没想到,他在老家居然有爱人,我成了人人唾弃的第三者,哈!” 盈芳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刚说啥?她被于光辉强迫,而且还是在自己领证那天?扯淡吧! 杜亚芳似乎看出盈芳眼里的不可置信,冷笑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天,就在你们的新房。那张床单,我还带回来烧了呢,怎么?你没发现我们走后,床上少了条床单?” 盈芳听到这里,心里骂了句娘。 难怪她怎么都找不到那条半新不旧的床单,明明铺在临时搭的木板床上的。敢情成全了这俩恶心的家伙…… 越想越恶心,喉口泛酸,一时压不住,当着杜亚芳的面吐了一地。 杜亚芳气得脸色更白了:“你这什么意思!” “汪!汪汪汪!”老金目露凶光,瞪着杜亚芳狂吠。 直到把人吓退了几大步,才回到盈芳身边,叼着她裤腿往大院方向拽,嘴里呜呜的,好像很害怕她吐似的。 “我没事啦老金。”盈芳从兜里拿出手帕,擦干净嘴角,抹干净嘴角,拍了拍老金的头,转而问躲到树后方的杜亚芳,“你今天是特地来告诉我这事的?” 杜亚芳摇摇头,戒备地盯着老金,生怕它扑过来咬自己,良久,咬着下唇道:“我只是不甘心。凭什么他要你不要我,明明我那么优秀,长相也不比你差,你不过就是个乡下种地的,哪里配得上这么出色的他?” 盈芳气乐了:“照你的意思,他娶谁还得征求你同意?” “至少不该是你。”杜亚芳倏地飙高嗓门,“他前途光明,如果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好比如虎添翼。你个无知的乡下妇人知道什么?一天到晚尽知道为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吵吵闹闹,动辄和人撕逼,对他的事业完全没帮助,反过来还拖后腿,你不觉得羞耻吗?” 盈芳气得想给她一个大巴掌,忽见老金腾地跃起,朝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老金!回来!你干嘛去!”盈芳急急要追,被杜亚芳拽住了。 “你没听懂我意思吗?你对向刚的事业毫无帮助,他娶了你,相当于在自毁前程……” “咻——” 一个皮球直直朝杜亚芳射来。 这女人也够蠢的,看到球飞来,也不知道躲,只知道尖叫。 尖叫能让球拐弯吗?明显想太多! “啊啊啊!疼死我了!” 杜亚芳双手捂着脑袋,眼泪鼻涕一起掉。 虽然只是颗小皮球,可那么快的速度,砸到人确实挺疼。 盈芳抽了一下嘴。 老金哈着舌头飞奔回来,叼住那颗还在地上滚的皮球,献宝似地送到盈芳手里。 盈芳瞅着它那殷勤的小模样,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金,这也许是谁家孩子搞丢的,还回去好不好?” “不用,这是我给老金的礼物,护主有功。” 向刚含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盈芳惊喜地回头,丢下老金和它献上来的球,跑到男人跟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你回来了?啥时候到的?没受伤吧?” 向刚含笑凝视着她,任她全身上下大检查,见她明显松了一口气,才揽着她肩说:“刚到,大院门口下的车,听小虎说你带着老金出来了,就过来寻你们。” 小虎是大院门口的卫兵,得闲时经常帮盈芳遛狗,相对来说比较熟。今天正好轮到他值班。 说到这里,向刚脸一冷,扭头瞪向一旁瞠目结舌的杜亚芳。 杜亚芳有点懵。她听说向刚出任务了,才找上门来羞辱舒盈芳的,实在咽不下那口气。可怎么就这么巧,才说了几句,他就回来了。 “你刚说什么?我媳妇儿配不上我?你算哪根葱?”向刚上下瞟了她一眼,冷声嗤笑,“就凭你这样的,说实话,给我媳妇儿提鞋都不配。” 杜亚芳泫然欲泣:“向刚,你怎么能……” “叫我向营长。”向刚皱眉打断她的哭哭啼啼。 媳妇儿哭他心疼,不相干的女人哭他只觉得神烦。 拉着媳妇转身走人:“忙着赶路,一天没吃东西了,想念你煮的海鲜面。” 话音里的傲娇,怎么就辣么动听。 盈芳笑盈盈地看着他,满心满眼都是他。 见他没受伤,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哪里还管什么杜亚芳。 任男人牵着往家走:“好,回去就给你做。再煎个荷包蛋、炒俩小菜、喝盅小酒……” “好。” 杜亚芳看着肩并肩携手走远的两人,心里一阵凄凉。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好的男人不属于她。 脑袋上肿起的包,哪及她此刻的心痛。 她抱着膝盖,蹲下来埋头呜咽。 突然,一道重力袭来,将她扯进附近的小巷。 “于光辉!” 杜亚芳怔怔地看着面前铁青着脸的男人,“你、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回老家……了么?” “种地”两字在于光辉狠戾的视线下,生生咽回喉咙。 “我怎么在这儿?我本来就应该在这。”于光辉咬牙切齿,双手禁锢着女人的胳膊,恨不得掐死她。 最毒妇人心,这话一点没错。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他妈把他的前途毁了个一干二净。 第344章 曾经多喜欢,现在就多恨 “我跟你没关系了,你爱在哪儿待着在哪儿待着,放开我!我要回家!”杜亚芳边说边用力挣脱男人。 于光辉嗤声一笑:“没关系?你是说没在我床上躺过?还是没和我搞过?怀了我孩子,回头把他打掉,以为就能撇干净和我的干系了?啧!最毒妇人心,这话一点不假。我以前咋就没看出你这么狠心呢?都怀了我孩子了,说调风向就调风向,撇清和我的关系也就算了,还往外说三道四。怎么?把我说的那么罪大恶极,就能证明你清白无辜了?果然还是向营长比我看得通透,知道你这女人水性杨花、恶毒心肠,眼角都不给你一个……” “你放开我!”杜亚芳被说得恼羞成怒,可抬眼看到于光辉眼底的阴狠,心里不禁发憷。 这个男人,该不会想报复她吧? 她知道自己做了很多不利他的事,传播了不利他的言论。可这一切难道不是他该得的吗? 明明结了婚,还来招惹她;明知道她喜欢的是向刚而不是他,却连哄带骗强迫自己和他在一起。她还没找他算账呢! “放开我!否则我喊救命了。” “喊啊!有种喊啊!看谁会来救你!”于光辉狰狞大笑。 “不是说我强迫你的么?强|奸|罪这顶帽子他妈都扣下来了,老子不做点什么,岂不是瞧不起你?” 他恶狠狠地撕开杜亚芳的衬衫。 黑色的咔叽布直筒裤也被粗鲁地扒了下来。 “这裤子还是我买给你的呢。臭娘们!你身上穿的,哪件不是老子掏的钱?撕烂了也是老子的钱……老子反正没希望了,索性干!死!你!” “呜呜呜……”杜亚芳瞪着眼,痛苦地摇着头呜咽。 她流产完还没满月呢,这样子会得病的。 可嘴巴被男人紧紧捂着,除了支离破碎的闷响,几乎发不出声。 “杜亚芳!我以前有多喜欢你、多想和你在一起,现在就有多恨你!” 于光辉狠狠地泄完愤,扣上皮带转身走人。 走前,不忘夺过杜亚芳手里的包袱。 打开一看,果然有柳志明代他赔偿的三百块钱,还有一些零钱和票证。 嗤了一声,抽走那三百块钱,其他的丢回原地,大步离开了曾以为会在这儿奋斗小半辈子直至平步青云升调总军区的霞山镇。 留在阴暗巷弄里的女人,不着寸缕、满身淤青和红痕地躺在臭水沟旁。 紧闭的眼角,淌下两行清泪。 …… 盈芳和向刚回到大院,到门岗拿了向刚的行李。 天井里围了不少人,对着中单元指指点点的。 “发生什么事了?”盈芳疑惑地问。 向刚神色肃穆,双唇紧抿。 “小舒,你和向营在一块儿,那应该也听说了吧?”陈玉香看到他俩并肩进来,跑过来小声问,“三营长的腿真没救了?” 盈芳震惊地看向刚。 这时,中单元三楼,也就是李建树家的阳台,飘出冯美娟歇斯底里的嚎啕。 “怎么会这样……走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咋就这样了……让我们娘俩今后怎么活啊……” 陈玉香蠕动了一下嘴唇,小声愤愤:“她怎么这样?又不是……哭成这样,让三营长心里怎么想?” 是啊,军人伤了腿,本就够郁闷的了。当妻子的哭成这样,是在凌迟当事人吧? “三营长不在家,回来就送军医院去了。”向刚握了握她的手,看着她说道,“救人的时候被铁锥刺穿了腿肚,跟队的军医携带的医疗器材有限,错过了最佳的救治时间,可能要截肢。” 陈玉香叹了一声:“那就没错了,来传话的同志确实这么说的。本来是让三营长爱人收拾换洗衣裳跟去医院照顾的,结果她就……心情能理解,可这会儿哪是哭的时候啊……算了,我让淑芬再去劝劝她……” 陈玉香和冯美娟的关系一直不咋地,这时候也不想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秦淑芬好歹是三营教导员的爱人,劝起同样是三营的家属,相对而言比她有立场。 陈玉香走后,小俩口也上了楼。 盈芳默默地跟在男人身后。上到三楼时,看到三营长家的门敞开着,门口围满了认识或不认识的军嫂,想了想,对向刚说:“你先回家,我去看看冯嫂子。” 更多是担心李甜甜,爹出事、娘只晓得哭,胆子本就不大的小姑娘,不知会吓成什么样。 向刚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嗯”了一声,先回屋了。 盈芳和过道上窸窸窣窣扯八卦的军嫂们打了个招呼,抬脚进了三营长家。 冯美娟坐在椅子上,头发凌乱,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手里拿着一块毛巾,不时地按着泪流不止的眼角。 三营教导员的爱人秦淑芬,蹲在她边上柔声安慰着:“嫂子,您先别着急,营长还在医院救治,什么情况还不清楚。要不先收拾换洗,等下跟部队的车去医院看看?甜甜咱们几个会照顾,你且安心去医院……” “没错。”李双英严肃地接道,“这会儿不是哭的时候,小梁奉命来报信,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顺便收拾换洗去医院照顾。老李不是新兵,你也不是新军嫂,遇到点困难就哭,这哪是军嫂该做的?小梁在楼下等了半个多钟头了,你还想耽搁到什么时候去?” “合着受伤断腿的不是你们男人!”冯美娟脑袋发热、不管不顾地冲李双英几个吼道,“要是你们男人,你们还会这么柔声细语?哈!这种冠冕堂皇的表面话谁不会说?可他是我们家的顶梁柱,顶梁柱塌了,我们娘俩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这话我就不认同了。”人群里有军嫂冷声道,“我们男人难道就没受过伤?你去问问在场的,哪家男人没受过伤?当兵的不受伤,就不配称当兵的。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一团四营长的伤当时不够严重吗?在医院躺了整整二十多天,失忆、失声、腿挫伤,可四营长爱人有像你这样吗?” 第345章 就这么残酷 “就是就是!” 底下一片赞同声: “谁让男人从事的是这一行,提心吊胆早已是家常便饭了。” “依我说,你有这时间埋怨,还不如抓紧时间去医院照顾你男人。” “……” 冯美娟气结。 她不就是遭受打击、心里痛苦,这才抑制不住哭了一场吗? 有些话她承认自己说的过分了点,可事出有因,这些人不该体谅她、安慰她吗?为什么反而把她当反面教材教育上了? 同时又止不住埋怨李建树,救人就救人,咋那么不小心还让自个受伤。要是没受伤,升副团的好事,板上钉钉是他们家的了。 没听人说嘛,救的孩子是运城赵家的小辈。运城赵家的名头,连她一介家庭主妇都知道——响彻南部半边天的红色世家。 听说当年和侵略军对战的时候,多亏赵家儿郎无偿捐赠的粮草,解了战士们被敌方围堵之苦。更有赵家杰出的年轻一辈,持枪上阵,英勇杀敌,如今都是军队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李建树要是能和这样的大家族交上好,前途不可限量。 冯美娟先前也听说丈夫救人一事了,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这下应该能晋升了。赵家人的孩子哎,不是别人救的,是她家老李救的,上头要是再不把空缺的副团一职落实到李建树头上,都说不过去。 因此,整个人都在飘飘然中。乍一听丈夫为救人受伤,腿可能保不住,能不崩溃么。 一个军人,残了腿还有什么用?哪怕救的是国家主席,也不会给你个军长当当啊。 冯美娟的心瞬间从高处跌落到低谷,差点就眼白一翻晕过去。 视线扫到人群里的盈芳,嫉妒充斥心头,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你心里一定在偷笑吧?我家老李立了大功,明明有望升职,可惜断了腿,那个空缺,又成了你家向营长的囊中物了,你高兴吧?你满意吧?” “啪!”李双英脸色铁青地打了她一巴掌,“说什么胡话呢!这种话,是你一个家属说的?” 冯美娟这才清醒,眼眶泛红,怔怔地捂了会儿脸。半晌,扭头冲进里屋,乱七八糟卷了一个包袱,推开众人跌跌撞撞地下楼。 “淑芬你跟去看看吧,到医院打点好了再回来。”李双英叹了口气,吩咐一旁的秦淑芬,“跟她说,甜甜我带回家了,这几天就住我那儿吧。” “好的嫂子。”秦淑芳点点头,迈开腿追了上去。 当事人都走了,大伙儿也不撵自散。 李双英带着揉着眼哭到打噎的甜甜下楼。 盈芳提着一个布兜追上来,略有点喘气地说,“嫂子,这里是一些零嘴儿,你带去给甜甜和军军吃。” “行,我也不跟你说谢了,我家还真没有这些小零嘴。”李双英欣然接过。 盈芳摸摸甜甜的头,目送她们下楼。 回到家,倚在门板上发怔。 向刚擦着头一身水气地从盥洗室回来,见媳妇儿情绪低落,拿毛巾在身上来来回回擦了几遍,确保不沾一点水渍了,拉过椅子坐下,把人拽到自己腿上,捏捏她脸颊,带着鼻音问:“怎么了?” 盈芳将脸埋进他胸膛,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冯嫂子说,三营长的腿要是好不了,就算立了大功也没法升职。” 向刚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没说话。 因为这的确是事实。 军营就是这么残酷。 身体健全又立功不断,才有机会往上升。受伤不可怕,可怕的是伤情影响训练,尤其是严重到伤残,等待他们的,只有退伍转业。 “你以后出任务一定要小心。”盈芳由三营长的事,想到他,心里压抑得想哭。 “好。”向刚郑重地承诺。 轻柔地吻着她发顶,却总感觉无法填满身体的空虚。 炙热的双唇一路下移,粗粝的掌心捧起怀中清丽的小脸,从她精致的眉眼、到翘挺的鼻尖,终于,寻到了她红润饱满的樱唇,散发着香甜的气息,诱他一路攻城掠地,嘴角逸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直到他肚子传来咕噜噜的饥饿声,盈芳才猛然想到,他还没吃饭呢。 一把推开他,跳离他炙热的怀抱,捂着脸跺了两下脚,跑去厨房:“我去给你煮面。” 煮的不是他说的海鲜面,而是鸡汤面。 山鸡熬的高汤吊了两天,终于等到了他。 阳台种的小白菜剪了一把洗干净放到面汤里,梗子玉白、叶子鲜绿,再铺上金黄灿灿的荷包蛋,一碗分量十足的鸡汤面放到了向刚面前。 盈芳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端回屋发现男人还没吃,顺嘴道:“怎么不吃?饿了就先吃啊。” 向刚看了她一眼:“又上山了?” 香浓的鸡汤,不是山鸡还能是家鸡? “没呢,小金抓来的。”盈芳记着他说的雨季期间别上山呢,“放心,没人看到啦,小金都后半夜出去的,而且一抓来我就宰了,鸡肉炒了肉松,要不要尝尝?” 说着,从西屋拿了罐鸡肉松。 巧力拔开密封罐口的塞子,拿浅口盘倒了点肉松出来,挪到男人面前,杏眸亮晶晶地望着他:“第一次做,我觉得味道还不错,你吃吃看。好吃咱们下回再做。” 向刚对这种女人、孩子喜欢的小零嘴并不感兴趣,不过既是媳妇儿辛苦做的,赏脸尝了一口,没想到味道还真不错。 “你说这是山鸡肉做的?新鲜的山鸡肉?”他挑高俊眉。 “是啊,味道不错吧?”盈芳一脸得意地看着他。 向刚竖了个大拇指给她。 盈芳见他喜欢,心里高兴,嘴上巴拉巴拉地解释:“你不在家,学校又放假,我无聊得紧。小金逮来两只山鸡,我想不好怎么做。留着养吧,害怕被人发现;腌了熏吧,老家带来的熏兔肉都还没吃完呢,想来想去,也就这个法子了。没想到被我歪打正着,味道还不错……” 向刚含笑听她讲着这些天的日常,不时喂她吃一口肉松。想着哪天休息带她去南阳山玩两天,那里风景好,不仅有草坡、溪坎还有瀑布,她一定喜欢。 第346章 盈芳的决定 “对了,我听嫂子们在唠,部队放了你们三天假?” “嗯,不过不能出镇。” 不能出镇还叫放假?这和随时待命有啥子分别嘛。盈芳撇撇嘴。 向刚挑眉看了她一眼,刚要说什么,忽见媳妇儿拍了一下额,恍悟道: “我知道了,上头是让你们在家好好休息吧?在灾区忙着救人救物都来不及,哪来的时间休息。行了,一会儿早点睡,不睡足十个小时不准起床,白天也给我好好歇着!” 向刚以为她开玩笑,哪知媳妇儿来真的。 一吃完面,就把他赶去洗漱、泡热水脚,完了撵上床,不许他做任何事,只能闭上眼睡觉。 不过他也是真的累了,本来还想抱着媳妇儿来点激烈的。闭着眼想等媳妇儿上床了再化身为狼,哪曾想后脑勺沾着枕头不过几秒钟,就会周公去了。 次日醒来时,窗外鸟鸣声清脆悦耳,霞山镇开出了雨季来临后的第一个太阳。 盈芳正在阳台上晒衣服,看到他舒展着胳膊出来,偏着脑袋笑盈盈浅笑:“睡得怎么样?” 向刚眉眼含笑,将人拽到怀里,在她嘴角亲了一口:“睡得很饱。” “那就好,开饭了。吃了饭我去买菜,你在家帮我看着衣服。也不知道雨季走了没有,要是忽然变天,记得把三脚架拖屋里。” “今天不会下雨。”向刚抬头望了望天色。 盈芳正往厨房走,闻言说道:“雷阵雨说来就来,别看这会儿艳阳高照,啥时飘来一朵乌云就妖风阵阵、电闪雷鸣了。” 向刚转身跟她进厨房:“昨天回来时,不是看到晚霞了吗?” “这和今天下不下雨有什么关系?”盈芳眨眨眼,有点糊涂了。 “这边有句俗话,‘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昨天的晚霞那么漂亮,今天肯定是个大晴天,你只管放心晒。” “真的?” 向刚宠溺地拧了拧她的鼻尖:“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没有没有。”盈芳笑着躲开,“那等下把垫被拿出来晒晒,好久没见阳,都转潮了。” “我去晒吧,等下咱俩一块儿上街。”向刚转身回屋搬垫被。 好不容易放假,哪舍得和她分开,恨不能黏作连体婴。 “我还得去学校看看,兴许贴出复课通知了。”盈芳盛两碗粥回来说道。 “嗯,那赶紧吃,吃完出门。” 然而没等小俩口出门,陈团长寻上门来了:“小向,你跟我去趟医院。” 向刚和盈芳对了个眼神。 盈芳:不是说不能出镇吗? 向刚:说好的三天假呢?第一天就来拉长工。 “行了,你们小俩口别眉来眼去的了,我也是没法子了。” 陈江见盈芳递来一碗小米粥,并两个葱油花卷,不客气地接过,狠狠咬了一口花卷,边嚼边说: “昨儿师长去病房探望,出来后和柳副师长说起李建树的伤,大概是提了句‘要是没得治、得尽快安排个人接手三营训练’的话,好巧不巧被李建树的婆娘听到,在医院大闹了一场,不仅惊动了院方领导,还传到了司令耳朵里,勒令师长务必处理好这个事。” 师长的脾气他们都知道,邀功时跑得比谁都快,遇到不好的事,就喜欢踢皮球。 “这不踢给了我,我到现在还一头雾水。”陈江端起碗,畅快地喝起熬化了的小米粥。 向刚无语地看他。尼玛你做团长的都一头雾水,还要拉我做陪客?老子抗议! “抗议无效!到点了走吧!车子在楼下等着。”陈江起身正了正头上的军帽,临走不忘抓了个花卷边走边吃,回头朝盈芳挥挥手,“谢了啊弟妹!在家为这糟心事发愁地吃不下饭,到你这倒是胃口大开,哈哈!” 向刚叹了口气,不得不回屋换了身军装跟团长去医院。 出门时对盈芳说:“买了菜早点回家,别瞎逛。想去哪里,等我回来陪你。” “行了,我知道的。团长下楼了,你快去吧。”盈芳给他正了正帽沿,送他出了门。 向刚走后,盈芳坐在饭厅发了会儿呆。 李建树的事,给她感触很大。原来军人出了事,哪怕救过人、立过功,只要不再适合留部队了,一样会被淘汰出局。 残酷吗?当然! 但同时又很光荣。 这些最可爱可敬的人哪,个个都是血性男儿,哪怕遭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挫折和困苦,也未必会后悔最初的选择。 想到这点,盈芳的眼里湿漉漉的。 向刚,只要你能做到答应我的,你愿在这片天地闯多久,我就陪你多久。 她决定将医术学习到底。不仅师傅传授的中医,还有这个世界特有的西医,抽时间找些书来看看。 向刚住院那阵子,她趁机了解了一番这个世界的医疗系统——当医生得先进行系统的培训,譬如各地的医科大学,就是最好的培训机构,完了进入这些机构,分配到相应岗位才算正式行医。 然而有一点她现在没法确定——高中毕业有没有机会上大学。毕竟上大学靠推荐。目前谁也没有确凿的把握说,我一定可以。但如果有这个机会,她打算念医科,毕业后最好分配到向刚驻扎的军医院工作。这样即使他受伤住院,她也能就近参与治疗、妥善照顾。 定下目标,盈芳缓缓出了一口长气,拿出医书看了起来。 当天,向刚回来的很晚。 从医院带回的消息也很糟糕。 “三营长的腿,保是保住了,但打瘸。”他擦着汗,惋惜地说道,“团长本来想托关系,把他调后勤或转文职的,被他拒绝了……团里给他争取到的最大补偿,是养伤期间的一切开销,以及一笔一次性的退伍抚慰金。” 盈芳默默听着,末了问:“曾听冯嫂子说,三营长老家是西北大山的,家里来人了吗?” “去电报了。不过路太远,即使收到电报马上动身,路上也要耗两天光景。” 回想冯美娟在病房里和李建树争执那笔抚慰金的场景,暗暗摇了摇头。就算到了,恐怕也消停不了。 第347章 真掰了? 没想到被向刚一语成谶。 三天后,向刚小假结束。 盈芳的学校也复课了。 小俩口回归忙碌而又规律的生活。 这天恰逢礼拜天,向刚营里集训,盈芳嫌在家无聊,干脆背了竹筐,带着老金去山脚菜地。 时值六月初,除了早晚还有点凉意,白天穿短袖都能出汗。 盈芳前几天用花色清雅的碎布头拼接了一块头巾,包起顺滑的长发,免得出汗了发丝粘脸上;仅着宽摆的窄袖衬衫和不到脚踝的阔腿长裤,一身清爽地下楼。 在单元门口碰到好几天没见的冯美娟,上前关心:“嫂子,三营长伤势怎么样?” 冯美娟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一声不吭地越过她上楼。 走了几步,停下来说:“你是不是挺瞧不起我?我一个城里人,明明可以嫁个工人、过上人人羡慕的安稳日子,偏看上个穷当兵的。他家那些吸血虫在大西北心安理得花他的津贴,我和女儿却跟着他省吃俭用。假若他成器些,我也认了。可到头来……算了,分都分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嫂子!”盈芳似乎听到什么了不得事,震惊不已。 可冯美娟说完就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小舒,你有没看到冯美娟?”李双英匆匆走过来。 盈芳点点头:“刚刚上楼。嫂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唉,说来话长。”李双英长叹一声,“李建树的父母、兄嫂来了,为那笔抚慰金在病房大吵大闹。李建树那人……唉,孝顺过头,拉不下脸和家人闹,答应分一半给他们,冯美娟不同意,俩口子为这事闹崩了,吵得天翻地覆,也不知谁一时冲动提了句离婚,这不,掰了……” 盈芳张了张嘴,抬头看三楼。 李双英也循着她的视线往上看,神色不悦:“几岁的人了,做事还这么不经大脑思考,上下嘴皮子一碰,说离就离,也不替闺女想想,这样的父母,唉……算了,该劝的都劝了,爱咋咋地吧。你这是去山脚?顺便帮我瞅一眼我家那地,能吃的帮我摘些回来,我去玉香家看看甜甜,摊上这样一对父母,那孩子也够可怜的……” 盈芳忙说:“玉香嫂子一大早带着孩子们去部队小操场玩了,说是吃了中饭再回。” 心里跟着叹了口气。李双英昨儿下午去医院,晚了上娘家住了一宿,今天一回来就问甜甜。可身为亲娘的冯美娟,一去那么多天,回来也不见关心。 李双英要回家洗衣裳,托盈芳捎几把菜回来,别的也没交代,盈芳便一个人去山脚。 老金早就等的不耐烦了,蹲在大门口,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看到盈芳出来,箭一般地冲了出去,畅快地跑了一段,才又折回来踱到她身侧,跑一阵踱一阵,始终没离她太远。 到了山脚,盈芳先去看了两家的菜地,果然有不少能摘了。不过没马上摘,还要上山呢,天气热,这会儿摘了,等回家都发蔫了。 仍旧选了上次那条山路,不过这回没怎么摘野果,注意力更多投放在草药上。既然决定从医了,草药当然是多多益善了。摘草药之余才顺便撸两把野果。这么一路攀爬一路采摘,到了山顶,竹筐满了一半。 到了山顶,找了块平坦的山石坐下来歇力。 老金也着实有些累了,毕竟十一岁了,犬类里称得上老一辈了。哈着舌头蹲在她旁边,两只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山道口。 “有人来了?” “呜……” 盈芳端正坐姿,把竹筐往身后挪了挪。 上来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壮汉,穿着土布衬衫,脚上一双灰扑扑的黑布鞋。 不过让人松口气的是,他上胳膊戴着一个红袖套。 “你是什么人?来山上干嘛的?”对方操着带有北方口音的普通话,走近了问她。 盈芳想到贺医说的,省城各大医院和卫校这段时间已经陆续开展“中草药运动”了,军医院的启动大会安排在下周三。 换言之,下周三以后,她就能光明正大进山采草药了。 于是昂首挺胸地回答:“我是军医院的学徒,进山采点草药。” 对方显然也看到她护在身后的竹筐了,见里头的确是一些软批批的花花草草,严肃地警告了一句:“山上的树不许砍,哪怕是枝条也不允许。要砍柴去后山湾,那里茅草多。” “知道的大叔。” 壮汉不知听到哪个字眼,抽了一下嘴角。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另一处山头巡去。 盈芳长舒了一口气,原地歇了会儿脚。刚要起身,那壮汉又折回来了,看了她两眼,试探性地问:“你是军医院的学徒,那伤口起脓应该怎么弄知道吗?” “大叔是哪里受伤了?”盈芳打量了他一眼,没看出他有受伤的迹象啊。 “不是我。”壮汉摆摆手,挠了一下头解释道,“是我一个兄弟。前几天巡山,被狼崽子咬了一口。当时就一个牙痕,没多在意,这两天发现化脓了。” “这山里也有狼?”盈芳愣了一下。 “以前是没有的,这段时间才听到狼嗥,具体怎么来的一时半会也搞不清楚。不过好像就一头落单的母狼和狼崽,盘踞在前边个山坳里,不去那边就没事。我兄弟那天也是倒霉,被……追一只野兔,误闯了母狼的地盘。不过还算幸运,母狼不在家,只是被小狼咬了一口,不然哪还有命……” 壮汉见老金视线灼灼地盯着他,两只耳朵不时动一下,不由好笑:“你这头大狗一看就很聪明,好像听得懂我的话。” 盈芳摸了摸老金的脑袋,背起竹筐说:“那大叔你带路,我去帮你兄弟看看伤口。” 壮汉就住在半山腰的管理员宿舍里,说是宿舍,其实就一间石头房,屋顶铺了些棕榈和茅草。屋里并排搭着三张床,其中一张床上躺着一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 受伤的是左脚脚踝,伤口明显感染了,不仅化脓,还发黑了。 第348章 “小别胜新婚” “为啥不送医院?”盈芳翻了翻伤患的眼皮,“发烧不止半天了吧?” “医院……”壮汉看着那睡得极不安稳的兄弟,抿紧了双唇,“我去镇上的卫生院问过,被畜生咬伤得打一种特别的针,卫生院没有,市里医院也很紧张,不是干部,排队也轮不到……” 见盈芳转身从竹筐里翻出一把草药,问他灶台在哪里,立即明白这是要给他兄弟熬药,闭嘴带她到屋子外的工棚里。 盈芳麻利地煮水煎药,边说:“我这药也就起个镇静消炎的作用,针还是得打。” 壮汉一下萎了。 “不过那针是预防狂犬病的,他现在发烧,主要是伤口化脓引起,当务之急是把伤治好。” 盈芳也不敢打包票说,她一定能搞到狂犬疫苗。 曾听师傅说了一嘴,这针全国每年计划生产三千份,但都送去发生过狂犬病的五大省区了。别的地区不在计划内,自然不在分配行列。就算有,也是问五大省区的医院调拨来的,难怪要排队。 盈芳把上午采的适合咬伤的草药都挑出来,煎了一份,让壮汉喂伤者喝了,剩下的分成五份,让壮汉每隔四个小时煎一次。 “大妹子,今天多亏你了,喝口水。”壮汉满脸感激。 盈芳也不矫情,接过水碗喝了一口,对壮汉说:“大叔,我手头就这些药用得上。天色还早,我再去山里找找,下山时给您送过来。” 壮汉千恩万谢。 盈芳摆摆手,背起竹筐上山。 “大哥……”床上的年轻男人在她走后涔涔地睁开眼,“别为我的伤费心了,你和小光找机会跑吧,那人既然查到了咱们的落脚处,迟早会寻过来的。要是……” “不怕。”壮汉扶着他做起来,咬牙道,“大不了我找书记,把当年的事捅出来。她不放过我,那就鱼死网破。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跟你和小光无关,我会一力承担。” “可当年要不是因为我,大哥你又怎么会做那种事……”年轻小伙子吃力地坐起,扶着壮汉的胳膊哀求,“大哥,你和小光走吧!” “别说了,听那妹子的,先把你的伤治好。其他的,缓缓再说。狂犬疫苗的事你别急,我来想办法。” “大哥……” 年轻男人还想说什么,壮汉扭头出了屋子,低沉的嗓音随风传来:“阿聪,我去巡山,顺便摘些果子给那妹子。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盈芳这次翻过山顶到了另一面山坡,侧重挑镇静消炎、化瘀止痛一类的草药采。沿途发现了一丛野地瓜,这是个好东西,既能当药,也能当粮食。盈芳不客气地挖到了筐里。 小金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尾巴稍卷着一颗拳头大小的蛋。 “对哦,家里鸡蛋不多了,小金咱们再找些野鸡蛋回去。” 于是,下半场除了采草药,连带搜寻野鸡蛋。 有了老家山上的搜刮经验,哪怕小金不上场,盈芳也知道,哪些地方容易找到野鸡蛋——天热的时候,一般都下在阴凉隐蔽的草丛、树丛。 所以说,觉得哪里凉快,又正好比较隐蔽,十有八|九能找到野鸡窝。 只是…… 她都快翻遍整面山了,还是没找到一个窝。 一人一狗面面相觑。 小金鄙夷地吐了吐细长的蛇信:“丝……” 盈芳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差点忘了,这山里没狼,人人都能上来。除了木材不能砍、草药不认识,其他但凡能吃、能卖钱的,早就被上山的人扫荡没了,哪里还指望剩下。 “可不对啊,小金你不是逮到过山鸡吗?刚子哥也抓到过野兔,说明山里野味还是有的,只是躲着咱们罢了。” 盈芳掂了掂沉甸甸的竹筐,草药找的差不多了,笑容谄媚:“带咱们去找找呗,家里没鸡蛋了。” “呜……”老金附和地刨了刨土,瞥向金大王的小眼神说不出的幽怨。这货一直都知道山鸡躲在哪里,偏不带它去。不安好心! 小金眯了眯眼,扭着蛇身,悠哉哉地游向山坳。 “那边不是说有狼吗?”盈芳刚要制止,蓦地想到小金的能力,嘿嘿一笑,把竹筐藏在茂盛的茅草堆里,跟着小金跑向山坳间潺潺的溪涧。老金兴奋地甩了甩尾巴,也加速跟上。 一人二金很快下到山坳。 才在溪涧边蹲下洗脸,一只毛发灰黑的小萌物拨开溪边的草丛露出毛茸茸的身子,歪着脑袋看了几眼盈芳,而后直直朝老金扑去。 戒备心重的老金,居然不讨厌这个小家伙,拨着它毛茸茸的脑袋,逗它玩了起来。 盈芳洗了把脸,觉得凉快许多。双手掬起溪水喝了两口,挑了块没被急流打湿的石头坐下来,托着腮帮子看老金和小家伙互动。 乍一看,还以为是小狼崽呢,仔细打量了才确定是狗。长得实在是太像狼了。不由怀疑,咬伤护林员的该不会就是这小家伙吧?不过就算是狗咬的,也得打狂犬疫苗。毕竟咬破血了。 见老金玩得起劲,盈芳笑眯眯地打趣:“这么喜欢,不如带回家养着?给你当干儿子?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不然我就带你上门去认个亲。” “嗷呜……”小家伙被逗得很开心,四脚朝天躺在老金面前,软萌地嚎了一声。 山顶方向回应般地传来一声低沉的“嗷呜”。 老金呆住了。 下一秒,抛下小家伙,四爪开迈,飞快地朝山顶奔去。 油亮的毛发,迎风飘扬,仿佛一头盛年期的雄狮。 盈芳惊讶地站起来,半晌,急急喊道:“老金!” 她意识到,刚刚那声似乎是狼嗥。 “别去老金!” 可老金早就跑没影了。 “小金。”盈芳赶紧找小金,让它跟去看看,“要真是狼,别被伤着了才好。” 伤着? 小金懒洋洋地吐了吐信子:别闹了!人家那是小别胜新婚。 盈芳提着心弦在原地等老金。 有小金在,狼是不敢来这里的。只能祈祷老金别犯蠢,快点回来。 第349章 金牙 老金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终于回来了。 盈芳提着的心刚要落回原处,抬眼瞄到它身后跟着的东西,蓦地,心又吊到了嗓子眼。 那是一头和老金一般大小的……狼。 且看它俩的互动,多半是一头母狼。 盈芳喉口颤颤,快速抱起脚边兀自玩耍的小狗,往溪涧方向挪了挪。生怕母狼突然发难。 没成想,怀里的小狗,看到母狼,“嗷呜”一声,欢快地窜了出去。 母狼蹲下身,抬起前脚掌,亲昵地拨拨小狗的脑袋,随即低头舔舔它的毛发。 小狗享受地四脚朝天、露出肚皮哼唧。 老金则傻兮兮地蹲在母狼旁边,看小狗卖萌。 看上去,俨然“一家三口”…… 一家三口…… 盈芳脑袋里有根弦貌似“嘣”地一声断了。 后续怎么互动的,她没印象了,只知道意识回归原位时,老金和母狼已经告别,她也已在返程途中。 小狗……哦,不、确切的说是小狼狗,由老金驮着,正好奇地东张西望。 老金亦步亦趋地跟在盈芳身边,不时地呜咽一声,像是在解释什么。 盈芳气不打一处来,这是打算把“私生子”扶正了? “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和……咳,和那头母狼勾搭上的?” 盈芳揪了揪老金的耳朵。 小狼狗忽地炸毛了,瞪着盈芳的手,似要扑上去撕咬。 盈芳讪讪地收回手。 老金扭头舔了舔“孝顺儿砸”的前腿,又踱到盈芳脚边蹭了蹭女主人的裤腿。 小狼狗仿佛懂了,嗷呜一声,竖起前腿,收起利爪,友好地碰了碰盈芳。 盈芳看着小家伙跟变脸似的,瞬间炸毛又瞬间恢复软萌,内心仰天长啸: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小金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特意抚慰她受伤的心灵,回去时带她走了一条没什么人迹的路,在隐蔽的草丛和树丛底下,发现了不少野鸡蛋。 盈芳感慨万千,莫非这就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老金带着小狼狗也找到了一窝,兴奋地齐伸爪,大的把几颗蛋当皮球一样拨,小的有样学样,结果蛋碎了,淌出黄白的蛋液。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最后老金被儿砸软萌的小眼神打败,无辜地看看盈芳,末了扯扯她的裤腿呜呜呜。 敢情还委屈上了。 “好啦,不怪你,你是无意的。”盈芳无奈地拍拍狗头。 这家伙才松开她,继续驮着宝贝儿砸肆意撒野。 看到它如此幼稚的一面,盈芳莫名想,老金一把年纪有了后代,大概、可能、也许,很开心吧? 盈芳给小狼狗取名金牙。 其实更想唤它狼牙,可不就是狼嘴里吐出来的肉么,哼哼。 小狼狗貌似很喜欢这个名字,围着盈芳撒了会儿欢。 一人三金一路扫荡,收获了不少野鸡蛋。 小金把她的竹筐扛来了,把鸡蛋埋入草药堆。 看天色不早了,盈芳的肚子唱起空城计,中饭没吃,又跑了这么多路,不饿才怪。 “走吧!下山!” “嗷呜——”老金欢呼一声,驮着“老来子”跃出老远。 “不许装狼叫。”盈芳追在后头气急败坏。 “妹子!”下到半山腰,壮汉等在那儿,“我找了你一圈,没看到你,你没去山坳吧?那里真不安全。” “没呢,谢谢大叔。”盈芳笑吟吟地说,“大叔,我去把草药分好,你记得按时煎。这些应该够吃三五天的,过几天我会再来看你们。” “谢谢妹子,不知这诊疗费……”壮汉犹豫地问。 盈芳笑道:“不用,不过是举手之劳,大叔别放在心上。” 壮汉感激地朝盈芳鞠了一躬,腼腆地递给她一篮山果:“这是我刚摘的,酸酸甜甜的还算开胃,妹子带回去打个牙祭。” 盈芳看着篮子里新鲜又饱满的野果,有山葡萄、野桑葚、山梨、野毛桃…… 好走的地方根本找不到卖相这么好的果子,这些,恐怕是从危险的崖壁边摘来的。 “大叔,这……” “收下吧!和妹子的仗义比起来,这点根本不算什么。” 盈芳看出这是对方表达谢意的方式,想了想也就没再推辞,把分拣好的草药留下,进屋给伤患把了个脉,又仔细检查了伤口。 “烧开始退了,这是好现象。再喝几天药,等伤口收拢结痂,就没事了。”盈芳怕他们不放心,报了自己的住处,“有什么突发症状,到山脚西首的军属大院来找我就是了。” 壮汉送走盈芳,回到阴暗的石屋里和年轻男子面面相觑,半晌,哑声道:“阿聪,她是七一三部队的军人家属,要不我…… “不要!”年轻男子红着眼急急打断他的话,“不要自首!” “可我不能拖累你们。要是被她的人找到这里,咱们仨……” “那就同归于尽!大哥!反正我这条命也去了一半了,小光也说过,大哥在哪儿,咱们就在哪儿。要是那个人真赶尽杀绝,我们就拉着她同归于尽!” “你就不怕死啊?”壮汉无可奈何地笑。 “不怕!”回答斩钉截铁。 壮汉幽幽叹了一声。 …… 盈芳背着竹筐、挎着竹篮,下到山脚,才想起李双英还托她捎点蔬菜回去,于是又绕了趟菜地,自家地里的菜也拔了一些,除了白菜、青菜,毛豆和辣椒也能吃了。 李双英家的玉米熟了,盈芳摘了几个棒子,又拔了些叶菜,把竹筐压得满满的才回家。 老金驮着金牙跑在她前面,这会儿已经在大院门口等了。 俩卫兵不断打量突然冒出来的小狼狗。听盈芳说是老金的后代,都惊讶得不行,回过神纷纷恭喜军犬王有后了。 盈芳抽了抽嘴,捧了把山果给他们:“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嫂子要是需要做狗窝,我们可以帮忙的。” “对啊嫂子,现在天井不开菜地了,你选个地方,我们兄弟帮你搭。” 盈芳笑着点点头:“行,回头我和我爱人商量一下。有需要肯定找你们帮忙。” 到家先吃了个早上剩下的馒头垫肚子,然后烧火做晚饭。 第350章 老子媳妇是山花 看着小狼狗甩着尾巴兴奋地从屋里跑到阳台,又从阳台跑到厨房,不时还就地打个滚,她不禁有些发愁:老金的伙食主要是它自己或小金帮着解决的,小狼狗这么小,吃得了那么血淋淋的大肉吗? 直到看到小狼狗拖拽着一罐麦乳精,在地上扑腾,盈芳张了张嘴:好吧,这小家伙大概还没戒奶。 向刚回来的时候,饭菜已经上桌了。 盐水毛豆、酸辣白菜、辣子炒熏兔肉、水蒸蛋。 还有一盘色泽鲜亮的山葡萄。 “这么早开饭?”向刚笑睨她一眼,把手里的饭盒给她,“很久没吃鱼了,今天食堂有,我打了一份。” “那菜做多了。”许是饿了一顿,烧饭的时候特别想吃,尤其是酸的、辣的,一不留神烧多了。 “没事,多吃点。吃不完明早下泡饭吃。” 盈芳听他这么说,把饭盒打开,里头是半满的一盒红烧鱼块,酱香味浓郁,她却没来由得感到一阵恶心,匆匆搁下饭盒,冲到水房干呕。 “怎么了?”向刚一脸担忧地跟过去,顺着她背问,“身体不舒服?” “就觉得恶心。”盈芳拧开水龙头,捧着清水漱了两下口,顺便洗了把脸。 向刚拿来毛巾,轻轻覆上她脸。 “我自己来。”盈芳伸手要接。 “别动。” 向刚擦得很认真,待水渍都擦干了,才收回手,牵着她回屋。 “先吃饭,吃完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向刚把红烧鱼盖上了,既然她闻着味儿都犯恶心,还是别吃了。把水蒸蛋挪到她面前。 盈芳秀眉一蹙:“这么晚了,而且我就胃不舒服,应该是中饭没吃的缘故……” “为什么不吃?”向刚瞪她。 “我上了趟山,下来遇到个伤患,是山上的管理员,帮他处理了一下伤口,又采了点草药,回来晚了……”盈芳越说越小声,到后面,跟蚊子嗡嗡嗡差不多了。 向刚见她这副表情,无奈又好笑:“我又没凶你,你怕什么。” 盈芳讨好一笑:“怕你生气嘛。我也不是故意不吃的,本想着中午回来的……你别生气了,下回出去,我带几个馒头在身上,这总行了吧?” 说话间,小狼狗喝饱麦乳精,打着饱嗝从西屋出来。 向刚和它来了个四目相对。 一人一狗:“……” 皆是茫然的表情。 盈芳想不出更好的介绍词,干脆直截了当:“这是老金的儿子。” 向刚以为自己听错了:“谁的儿子?老金?” “是啊,和母狼生的哦,正宗的狼狗。”盈芳说到这儿也挺困惑,“说来也奇怪,我听管理员说,这一片原先没狼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太平。这段时间才听到狼嗥,还说就看到过一头母狼和一头小狼崽。你说会不会就是老金的媳妇和孩子?那它们以前住哪儿啊?来了这里之后也没见老金出去撒野,难不成……” 向刚和她想到了一块儿,几乎和她同时出口:“雁栖山?” “嗷呜——” 老金像模像样地嗥了一嗓子,像是在说:对滴对滴!老子的媳妇就是雁栖山的山花! 挨了向刚一记眼刀子,才又乖乖缩了缩脖子趴回阳台。 小狼狗绕着向刚的脚脖子来回嗅了嗅,记住他的气味后,屁颠屁颠地跑到老金身侧,腾出前爪碰了碰老金,然后四脚朝天躺好。 大概又想到下午在山里玩的游戏了——妥妥滴躺平任调戏啊。 盈芳看得直乐,饭都不记得吃了。 向刚拧了拧眉心,拿这一屋子不省心的人和宠物没辙。 吃过饭,他推上自行车,要带她去医院挂急诊。 盈芳再三表示不难受了,犯不着特地跑医院。可仍被他牵下楼、抱上了自行车。 她扶着他的腰,侧坐在后座,看着一路晃过去的晚景,忍不住问:“冯嫂子和三营长要离婚这事,你听说了吗?” “嗯。” “那你怎么想的?” “……” 向刚一时无语。 别人家俩口子闹离婚,问他怎么想的?小媳妇儿这是杞人忧天了吧? 顿了顿,说:“选择权不在三营长手上。” “为什么?”盈芳讶然问,“是冯嫂子提的离婚?” “谁提的不重要。” 盈芳眨眨眼,没听明白,还想再问,医院到了。 向刚一手扶着自行车,一手搂着她腰,抱她站稳后,停好车,带她到了急诊室。 急诊室里就一个值班医生,晚上也没什么病人,正拿着报纸悠闲地看着。 见有病人来,报纸不撒手,只抬了抬眼皮问了句:“哪儿不舒服啊?” “她晚饭前吐了。”回答的是向刚,“也不算吐,胃里没东西,就干呕,呕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样啊,坐下我看看。” 医生放下报纸,拿过听筒,先听了听盈芳的心率,又翻了翻她的眼皮、看了她的舌苔,最后把了个脉,问她这几天有没有异样、吃食方面有没有变化、最近那次月经什么时候…… 说到月事,盈芳身子一僵。 “是不是迟了?”医生笑眯眯地问,放下手里的东西开始写病历,“行了,应该就是了。月份还小,别累着就行。初期有这些那些个不舒服很正常。” 向刚有点傻眼,半晌,抓着那医生的手问:“您的意思是,她有了?”音色都颤抖了。 医生翻了个白眼:“合着我说了那么多都白说。” 向刚握着媳妇儿的手紧了紧,抿了下嘴唇,哑声问:“那,我需要做什么?有啥要我忌讳的?” 医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怀孕的是你媳妇又不是你,你能做什么?她孕吐你帮她吐啊?” “……那没别的要注意的吗?对了医生,她今天爬了一天山,中途还饿了一顿。上下楼梯也好几趟,要不要紧?还有上个月淋了一场雨,就连着下大暴雨的头一天,当晚还打了几个喷嚏。五月初还参加了学校组织的农忙,着实累了两三天,要不,再给做个细致检查?需要什么手续我去办……”男人自发激活碎碎念模式。 第351章 家有喜事 医生被问烦了,丢了个白眼给他:“你媳妇好好的,一没见红、二没晕厥,做什么检查?这不折腾她吗?怀上了就好好休息,之前没注意,接下来注意点就行了。才指甲盖大小一块肉,没那么容易掉。” 盈芳见男人还要往下问,扯了扯他的衣摆。 向刚这才住嘴。 临走,医生叫住了他,看着他暧昧地笑:“有个事还真需要你忌讳,头三个月和末三个月,注意着点别行房。” “……” 从医院出来,男人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牵着盈芳,摩挲着她滑腻的手背,低头看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明天带你去市区的大医院看看?” 总归还是不放心啊。这妮子,怀着孕还上山蹦跶,想想就后怕得不行。 盈芳哭笑不得:“我没有不舒服,医生不是说了吗?怀孕初期干呕、反酸什么的都是正常的。查不出毛病或许担心,现在还有啥好担心的?怪我,没留意自己的经期,不然能早点发现了。” 如此说来,那天杜亚芳来找她,她就已经怀上了。还以为是杜亚飞的话令人反胃、犯恶心呢。 真是太大意了,连当娘了都不晓得。 好在这几天没怎么出门,也没做什么危险动作,除了今天上了趟山。怕是有点累着了,又饿了一顿,宝宝抗议了吧? 想到这儿,盈芳低头抚了抚小腹,神情柔和地能凝出水来。 她有宝宝了,尽管才四十来天,肚子一点都看不出来,瓜熟蒂落着实还有的等,但架不住有颗当妈的心,甚至开始盘算起孩子出生后需要用到的东西了。 “赶明写信问问师娘,老家那边谁家有搁置不用的摇篮、坐车,借来咱们用用。还有小衣、肚兜、尿布……哎呀,这个时候怀上,预产期是不是刚好正月?冬天那么冷,得多备点包被、棉袄才行,也不知道老家那边能不能借到那么多……” 向刚小心翼翼地抱她坐上自行车后座,一路推着往家走,边走边接她的话:“好,回去就写信。” 心里琢磨着,自家头一个孩子,怎好用人家用剩下的。 摇篮、坐车也就算了,木头打的,越久越光滑。可衣服、尿布这些,他亲眼见过,借来借去的不知经多少个奶娃儿的身体了。 口水渍、奶渍、尿渍甚至大便渍,没搓干净就晾,晾干了继续用。 那上头,污渍层层叠叠的,不晓得有多脏,哪能给自家宝贝用。 这么想着,说道:“摇篮托师傅他们借借,别的就算了。家里的布票先用起来,不够的我想办法找人筹,尽量给宝宝用新的。反正以后还会有二娃、三娃,不会浪费。” “可是,”盈芳迟疑地道,“不是说刚出生的娃,要多穿百家衣才更健康吗?” “扯淡!” “……” 盈芳看了他一眼,不晓得他为啥在这个事上这么坚持,不过他高兴就好。 反正最近两个月发的布票都没用,她和向刚结婚时置办了几身新衣裳,暂时也不需要做新的,与其担心票放到过期,倒不如扯些柔软的细棉布,给自家娃做新衣裳。 小俩口愉快地达成一致,难掩兴奋地回家。 大院的天井里,李双英和陈玉香几个军嫂,正乘着凉聊各路八卦,聊最多的就数一团三营长俩口子离婚的事了。 “听说真离了?” “多半是真的了。上午看到她回来,本想去安慰几句,没想到转身就见她出去了,原来是来拿户口簿的,该不会下午就去办手续了吧?” “没那么快吧?她男人还躺在病床上呢,手术室推出来才几天,不会这么狠心吧?” “这人哪,狠起来还真不好说。” “话说回来,她婆家那些人也够过分的,抚慰金看着多,可毕竟一次性的,以后就没了。李建树的腿伤成那样,很可能要打一辈子瘸,他老家农村的,腿成这样了,下地能挣多少工分?当爹娘的一来就提分钱的事,李建树还偏帮他们,换我是冯美娟,我也生气。” “可生气归生气,犯不着提离婚啊。离了婚女儿咋办?” “可不是,说是留给男方。唉,甜甜这孩子,也怪可怜的。听说李家人特别重男轻女,冯美娟生不出儿子,一直不受公婆待见。寄回去的津贴,都被公婆拿去贴补大房了,就因为老大家的媳妇生了个儿子,啧!” “唉……” 正唠着,看到盈芳小俩口这个时间从外头进来,还推着自行车,不由纳闷。 “小舒,原来你出去了啊?看你家黑着灯,还以为睡下了。咋了?去医院了?哪儿不舒服啊?”陈玉香眼尖地瞄到向刚手里捏着本镇上医院的病历。 “是不是山上太热,发痧了?”李双英关切地问。 盈芳给她送菜去时已经傍晚了,六月天,在山上一待大半日,很容易中暑的。 “谢谢嫂子们关心,我没事。”盈芳腼腆地笑道。 向刚想了想,坦言道:“我媳妇怀上了,我不在家的时候,还请嫂子们帮忙看顾她一点。” 一听盈芳有喜了,大伙儿都很高兴。 “我说呢,这几天看到小舒,总有股说不出的味道,敢情是当娘了啊。” “就你眼火好。” “哈哈!小向你别担心,小舒年纪轻、身体好,一定平平顺顺。” 女人们遇到八卦总是很激动。 三营长家的事,由于是糟心事,她们也不好大声说,小范围唠几句,憋的有点难受。 如今见向营长家有喜事,总算不用压嗓门了,你一句我一句,不是各种吉祥话、就是以过来人的经验提点盈芳,导致整个大院的人都知道一团的四营长喜当爹了。 盈芳啼笑皆非,回到家还有点缓不过神。 向刚已经把洗澡水倒好,试了水温后拎进睡房。 “过来,擦了澡早点睡。” “我自己来吧。” 看他那架势,该不会从今天开始直到孩子生下来之前,都要被他服侍了吧? 想到新婚头几天,被他抱着擦洗下身,不禁吞咽了一口唾液。这耻度有点高啊。 第352章 禁欲系老金 红着耳根,推他出东屋。 “你去看看小金牙,别把我堆在西屋的棉花给咬烂了。”生怕男人不乐意,盈芳又补了一句,“回头要给宝宝做棉袄、包被的。” 向刚本来确实有给她擦澡的意向,可媳妇儿不同意,还能咋地? 再者听她说西屋的棉花有大用,不能让小狼狗乱咬,只好叮咛她小心点、别滑跤了,然后乖乖退出睡房来到西屋。 小金照例盘在窗棱上,老金趴在窝里半睁着眼,至于那头——新加入的家庭成员——小狼狗,还在和皮球耍得欢。 “别闹了,要玩明天下楼玩,今天该睡了。”向刚走过去,检查了一下棉花袋,确保完好无损,把球捡了起来,无视小狼狗竖着毛发、龇牙咧嘴的凶相,反手带上门出去了。 没了饭厅照进来的光亮,西屋陷入黑暗。 小狼狗呜咽一声,垂头耷脑、好不委屈。 老金伸出前爪,把小狼狗拨到自己身边,安抚似地拍了拍儿砸的头:乖,明早带你下楼玩。 小狼狗这才温驯地挨着老金趴了下来。 夜渐深,小俩口洗漱完,相拥躺在床上。 男人的大掌一直覆在她小腹上,呼出的热气喷在她颈窝,腰间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着,动一下烫三分。 盈芳挪了一下身,却被他拥得更紧。 “医生说了,头三月……” “我知道。”男人闷闷的嗓音从她颈窝间传来,带着点沙哑。 知道还抱这么紧,这不是折磨他自个么。盈芳有些无语。 索性岔开话题,免得他越忍越克制不住。 “对了,你明天有没有空?抽时间给贺医生去个电话吧。” “嗯,是不是周三的启动仪式请假?”他聊胜于无地吻着她,一下、一下,温柔又缠绵。 “不是啦。”盈芳被动地迎合他的柔吻,“是想问问军医院能不能打狂犬疫苗。” “怎么?”向刚蓦地顿了一下,“你被小奶狗咬了?” “不是我,是山上的管理员。如果这山里找不出第二头狼的话,他说的母狼应该就是老金的媳妇儿、小金牙的娘。他兄弟的伤应该是被小金牙咬的,化脓发炎了,我给开了几天的汤药。但针的话,镇上医院没有,军医院那边不晓得能不能排上队。” 向刚之前确实听她说过,某天下山时遇到个伤患,还道是摔伤的,没想到是被小狼狗咬的。 狗咬了最好打个预防针。建国初期,有好几个省区相继爆发大规模狂犬病,传染源就是猫狗等畜生咬伤。之后国家每年都计划生产一定量的狂犬疫苗,分发到爆发疫症的地区。 省城这边没怎么听说,就算有也是个例,影响不大,分配到的疫苗也不多。而且这种近乎急救性质的药品,往往被有权阶级握在手里,没人脉还真不好弄到。 但既是老金的儿砸(并且可能是唯一的儿砸)惹出来的祸,媳妇儿也揽下了,多难都得试试。 于是,第二天,向刚到了部队就给贺医生拨电话。打的是医院总机,等了十分钟才把人等来。 “老贺,我向刚。” “听出来了。”贺医生的笑声从话筒那头传来,“你不打给我,我也正准备找你。启动仪式定在周三,这事我说了吧?让你媳妇儿别忘了。另外,我带队的小组活动地点设在霞山,正好是你们那片区。你媳妇不用夜不归宿了是不是很开心?哈哈!我们医护人员就住镇上旅馆,介绍信都开好了……” “咳。”向刚打断他的话,“今天找你主要不是为这个事。” “咦?那啥事儿?你说。” “我之前领养的退役军犬,前阵子生了崽子,小崽子牙口锋利,调皮捣蛋咬伤了人,想问问军医院有没有狂犬疫苗可以打?” 贺医生噎了噎。谁家的狗崽子咬伤人,主人家是介个态度的?未免太宠了吧!搁我家那蠢狗,不打得它满地找牙老子不姓贺! 咦咦咦?向营长你说神马?你家的狗生崽子了?你家那狗不是退役军犬吗?听说虚岁十一了,尼玛老当益壮啊! “老金生崽子了?这好事儿啊!” 贺医生一改起初的无语状。 不止一次听人讲述七一三部队的军犬王。毕竟军医院住的大部分都是军人,各部队之间经常有比赛,军犬当然也有军犬的比赛。 老金年轻那会儿,那可真叫威风八面。各种赛事排行榜,只要它上场,绝对横扫各路、威震八方,就从来没见它失手过。 退役后依然被津津乐道。听说被人领养了,贺医生还特地托人打听过,生怕领养人不够诚心、欺负老金,得知是向刚才放心。 “可是不对啊,你上哪儿找的母狗?它乐意?”贺医生反应过来后,惊诧极了。 要知道,老金在服役期间,可是出了名的禁欲。每次到了交配季,训导员给它们准备好母狗,别的军犬闻到骚味就扑上去了,它却昂着脑袋坐在一边。相比那些母狗,它对训导员手里的肉骨头更感兴趣。 成年期那么禁欲,想不到步入老年了反而…… 贺医生抽了抽嘴,轻咳一声说:“改天一定上你家看看老金……和它的小崽子。” 向刚说:“随你,但疫苗……” “疫苗我得问问。”贺医生没等他说完,就接过话,“这针配额有限,不过你也别担心,大不了我托西市的师兄,帮我调一支过来。肯定不让你家崽子背人命。” 他家崽子?这话说的…… 他家崽子还在媳妇儿肚子里呢。 这正是向刚要说的第二件事:“我媳妇有了,进山能不去吗?家里草药囤了不少,上交作业绰绰有余。” 贺医生好不惊喜:“你小子能啊!这么快就让你媳妇怀上了?行吧!这是特殊情况,我有数了。但周三的启动仪式还是来一趟吧,毕竟占了个名额。院领导对这个活动十分重视,不来怕是要挨批评。” “行。”向刚一口答应了,心想也好,去了顺便做个产检。 挂了电话找陈团告假,周三要陪媳妇儿去军医院。 第353章 宠妻大魔王 陈团能不答应吗? “正好,李建树的抚慰金下来了,你帮我带给他吧。”陈团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蛮厚的牛皮信封,让向刚捎给李建树。 “拨下来有一阵了,这几天会议多,抽不出空。既然你去,顺道带给他。再问问哪天出院,我给安排车子,送他上火车。” 向刚点点头。 行了军礼正要走,被陈团按住了肩,暧昧地瞅着他笑:“听说你媳妇儿怀上了?” 向刚:“……”领导你这么八卦你媳妇知道吗? 向刚在部队被诸多人问及媳妇儿有孕的心得体会,盈芳在大院也同样不寂寞。 熟悉的军嫂们轮番上门,起初是出于友好、来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看到金牙,瞬间被可爱的小狼狗激发了母爱,围着它逗个不停。 家里条件好的,还送来大筒骨,让盈芳炖汤给小金牙喝。 看得老金这个狗爹都吃醋了。 想它一介军犬王,退役前给部队立下多少汗马功劳,退役后也不见有这样的待遇。小崽子才多大,就捕获了一锅爱心骨头汤。 心塞啊……拔凉啊…… 直到小狼狗推着它的专属饭碗,把浓香扑鼻的骨头汤推到它老子跟前,独自别扭的老金方才释然:好嘛!虎父无犬子。说明老子基因好,生的崽子,还没戒奶,就有此等待遇了。等到成年还了得? 儿砸!老子以后的伙食,靠你了! 阿嚏!小狼狗打了个秀气的喷嚏,咕咚咕咚喝起盈芳给它冲泡的麦乳精。 相比骨头汤,它更爱麦乳精。 上门围观小金牙的家属,直到晌午了要做饭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走前拉着盈芳说:“小舒啊,你不考虑在天井建个狗窝吗?那样我们有剩饭剩菜啥的喂它们也方便。” 盈芳说:“嗯,回头我和老向商量一下。” 当天,向刚从部队回来,她就提了这个事。 向刚确实也有这个打算:“老贺同我说,怀了孩子最好别和猫猫狗狗住一块儿。况且有了孩子,西屋迟早要收拾出来,早点给老金爷俩建个窝也好。” “那你说建在哪个位置好?车棚旁边那块空地怎么样?向阳又开阔,出去就是天井。” 俩口子意见一致,盈芳开始给狗窝选址。 “车棚那不好,人来人往的,太烦。老金是没问题,金牙太小,又没受过训练,咬着人就不好了。” “那你说哪里好?” 向刚双臂撑着阳台栏杆,上上下下做俯卧撑。没办法,媳妇儿怀孕了,太多精力没地方发泄,只能随时随地运动。 想了会儿说:“先别急,等我问问门岗,他们要没意见,把老金爷俩安置在岗亭边吧。那里安静,有卫兵守着,孩子们不敢上那个旮旯角玩,对金牙也安全。等它大了,再另寻地方。” 没准,那时他能更上一个台阶、在市区安家了。像曾经的柳副师长一样,选个交通方便、又独门独户带院落的宅子,就他们一家人住。 盈芳怀了孕,家务活几乎被向刚包揽了。 夏天用水量大,雨季时自来水还算充沛,雨停了一个礼拜,就开始断断续续停水了。洗衣服得去天井,向刚能让她去吗? 于是,比平时早起半个钟头,出门前先把炉子生起来,然后下楼在水井边洗衣裳,回来晾好开始烧水做早饭。 向家的灶头粥香四溢了,隔壁几家的主妇才起来。 医生说了,怀孕初期不用大补,偶尔熬点红枣粥、豆沙汤足够了。向刚就把家里囤着的红枣、红豆翻了出来,枣子煮粥、豆沙熬甜汤,中间再夹杂着蔬菜粥、鸡蛋面……总之,一个礼拜下来不带重样的。 晚上回来得也比平时早了,反正不出任务,营里他最大。回家前先去山脚的菜地,摘菜、捉虫、松土、浇水。还挑了个人迹少的地方设了个陷阱,希望运气好能猎只山鸡回去给媳妇儿补身。 午饭是无论如何来不及做了,直接从食堂打包。 据说孕妇的口味变化大,今儿想着吃这个、明儿想着吃那个还算好的,有时候前一秒想吃的东西,下一秒放眼前了说是没胃口、想吐了。 向刚干脆每样主食都来一点,菜也是尽量挑清爽、开胃的买。两个铝盒、一个保温桶,装的满满的挂自行车龙头上,叮铃铃地载回家。 没几天,大院里的军属们都知道了——中单元出了个宠妻大魔王。 睡到自然醒,起来有现成早餐吃(还是搭配合理的营养餐),吃完也不用干活,只要把碗泡在锅里就行,什么洗衣服啦、扫地啦、掸灰尘了统统不需要她做;只需坐在阳台上乘乘凉、看看书(学校那边就快考试、放假了,怀孕头三个月生怕坐胎不稳,向刚找校长开了个假条,到时去考个试就行了);渴了有红枣豆沙汤、闷了吃水果逗二金、乏了上床休息;午饭有人送、晚饭有人做。天黑有人陪…… 特么这真的只是普通孕妇?而不是哪家德高望重的贵太太? 李双英几个熟识的,又是自己团的军嫂还好,顶多打趣盈芳几句,别个团的军嫂那话语就酸了。 “切!不就怀个孕么,到时候生不出儿子,看她怎么得瑟。” “就是!怀个孕就把男人支使得团团转,这要是生了儿子不得飞上天啊?这样的女人,要换是我儿媳妇,老娘一巴掌挥过去……” “听说她没公婆……” “难怪!” “……” 这些酸言酸语盈芳自然听不到。其实她在家里,并不像外界猜的那样吃了睡、睡了吃,啥活都不干。 向刚没收她的掌厨权,主要是怕她被烟熏着、呛得厉害了伤及宝宝。为了安他的心、免得他在训练场上分神,就由他去了。 但闲下来,不是看书复习、就是踩缝纫机做小衣裳,也很充实好伐。 眨眼就到了周三,军医院的中草药运动启动仪式。 正好,团里有车去市区,向刚前一天就约好了,到点等在大院门口,陪媳妇搭顺风车到军医院。 第354章 趁早离了 把人送到贺医生那儿后,向刚去了趟病房。 李建树这会儿正醒着,睁着眼看着天花板,胡子打从去运城抗灾就没修过了,长得都卷边儿了,人又颓废,跟个野人似的,简直没法直视。 向刚心下叹了一声,把随带的信封拿出来,走过去放他手上:“陈团托我捎给你的,上头拨下来的抚慰金。他这几天手头事情多,一时半会走不开,等你出院了再来看你。几时出院定了么?” 李建树垂眼看着手上的信封没有说话,半晌,幽幽道:“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这没头没脑的。 向刚抽了一下嘴。 见时间还早,媳妇儿那边料想没那么快结束,便拉过凳子坐了下来。 怎么说也是一个团的,也曾并肩作战过,人受了伤陷入迷茫,于情于理都该耐下心听他发几句牢骚。心里的郁结散了,说不定就振作了。 “我媳妇儿嫌我不中用,总拿钱贴补老家,对她、对闺女不够关心,质问我是不是从没把她们放在心上…… 我只是觉得,爹娘把我拉扯大不容易,小时候家里穷,爹娘一心盼着我们两兄弟能成器点。如今我成器了,照顾家里不是应该的吗?再说,送我参军这些年,家里少了个壮劳力,生活艰难很多。我的津贴不少,老家那边吃用却靠工分,一年到头见不到肉食,每个月寄点过去帮他们改善一下伙食,这不是做儿子的应该做的? 至于我爹娘拿我寄去的钱、票补贴我大哥一家,也能理解。我出来以后很少回去,二老全靠大哥大嫂照顾。我这条命是军队的,除了寄点钱回去,别的,想孝顺也孝顺不了。她为啥就不明白呢? 总说我娘嫌她生不出儿子,可我没嫌她啊。我们一家三口住在这里,离老家十万八千里的,她干嘛老把几年听一次的话放在心上?为什么不多看看眼前? 这次我娘是过分了点,一来就问我讨抚慰金,我也不是帮二老,我是怕她性子烈,一言不合跟娘他们吵起来、打起来。毕竟是儿媳妇,打公婆这话要是传出去,吃亏的还不是她?可她张口就要离婚……算了,离吧!年轻的时候就配不上她,何况是现在这副倒霉样……” 向刚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李建树为人还是不错的,就是耳根子软、对老人愚孝。 虽称不上多大的毛病,但在爹娘和媳妇儿起冲突时,是男人就该拿出男人的魄力来,而不是一味迁就某方。 “她说出院那天去民政局把婚离了,然后该算的算了。算什么呢?一塌刮子就这笔钱,爹娘拿走一半,剩下的她要就都她拿去吧。本来想等这次任务结束,给她买辆自行车的,这下也不用买了,钱给了她,爱买啥买啥……” 李建树苦笑了一下,闭上眼。 眼角有泪珠打滚,最终顺着耳朵淌到了枕头上。 向刚怕他尴尬,默默地收回视线。 “别忘了你们还有个女儿。想好了跟谁?” 大院里都在传跟男方。可抚慰金都被瓜分没了,跟了他,怎么养活?他自己都需要人照顾。 向刚暗暗摇了摇头,实在无法苟同李建树的想法。 李建树紧了紧握拳的手,赌气般地说:“跟我!省得妨碍她再嫁。反正我这副鬼样子,是不可能有人要了。现有的都跑了。” 提到女儿,李建树一脸内疚和怜惜,问起女儿的近况。 向刚把知道的说了:“基本住在陈团家,嫂子跑市区的时候,就住在老王家。放心吧,大伙儿都很照顾她,有什么吃的也会给她送去。当务之急,你先把伤养好了。别的,等出院再慢慢筹划。” 李建树抿着唇,点了点头。 这时,病房外的走廊里,由远及近传来喧闹声。李建树脸色一沉,将信封塞到了枕头底下。 向刚挑眉看了他一眼,正想起身告辞,李家人叽叽喳喳地挤了进来。 “建树,娘跟你说,你趁早和你媳妇离了,咱们回家养去。这里住着打针吃药,一天下来你猜要多少钱?简直宰人啊!上回你们领导不是说了?住院期间的费用都公家出,那咱们不住了,提前出院,让部队把钱算给我们……” “是啊建树,我和你大哥出来这么久了,损失多少工分啊。不如回家养去?放心,部队欠你的钱让你大哥讨去,一分不少地讨回来。你看马上就七月了,咱们一大家子出来这么久,要是赶不上分夏粮,回头拿些挑剩下的烂谷子给咱们,那可就亏大发了。” 李家婆媳一进门就嘀嘀咕咕,李建树的娘,边说边还动手收拾起行李,一个劲地催儿子出院,剩下的医疗费让部队折成现金补偿他们。 李建树气得满脸通红,悲愤道:“娘!我的腿还不到出院的时候!老家的医疗水平根本没法和军医院比,你是想让我一辈子都打瘸吗?” “这不是已经打瘸了吗?”李大娘嗫嚅了一句,“留在医院还能怎么样啊?” 李建树气得血液上涌,差点得脑溢血。 “那不说这个了,部队答应的抚慰金总该拿回来吧?要不让你哥去催催。这都多久了,咱们一家出来这么多天,少挣多少工分啊。你嫂子说得对,再不回去,赶不上分粮,回头留给咱们家一堆烂谷子,那不亏大了。而且住在这里,哪哪都要花钱……” “抚慰金四营长帮忙送来了。”李建树闭了闭眼,实在不想听他娘每次来每次重复的碎碎念。 一听送来了,李家人眼睛一亮,先是看了默然站一旁的向刚一眼,继而齐齐转头盯着李建树。 向刚也转头看李建树。不明白这样的家人,他为什么还要把伤腿换来的抚慰金拿出来,全部给了他们,他以后生活怎么办? 李建树苦涩地笑了一下,从枕头下拿出信封。 李大娘几乎是秒抢,一把从儿子手里夺过信封,摸了摸,撇嘴道:“也不厚啊,断了条腿,以后还不知道咋弄呢,才给这么点?真的都在这儿了?” 第355章 赏个脸呗 李家大儿媳妇绿幽幽的眼睛盯着婆婆手里的信封:“人多眼杂啊娘,要不都我先收着。回了家咱们再……” 李大娘一听有道理,马上把信封给了儿媳妇:“好好好,那你快收好。时间不早了,现在去,还能赶上火车吗?” “赶得上。”李家老大插了一句,讪笑着对李建树说,“阿弟啊,既然你想留在这儿养伤,那咱们先回去了。出来前,大队长再三叮嘱咱们农忙前赶回去。” “是啊老二,你在这吃的用的都不缺,开销有部队,那就住到伤好了再出院。咱们这一天天的,开销实在太大了,总不能这么多人就为了陪你,把家里的活丢下不管吧?那下半年吃啥?” 李家人义正言辞地说了一通,不带一丝留恋地退了场。 病房里重新归于宁静。 向刚看了李建树一眼:“你把钱都给了他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李建树从枕头底下摸出半刀挺括的十元纸钞,没什么表情地说:“大约给了一半。”顿了顿,又说,“这是答应他们的。” 向刚一时无语。 看李家人那副贪婪的嘴脸,压根没考虑信封里的到底是一半还是全部吧?这一家人可真是…… 好在不算太笨,关键时刻留了个心眼。 “其实他们就算全部拿走,我也想好了,这笔钱算是下半辈子的孝敬钱。腿伤成这样,以后能不能挣钱都俩说。给他们了我也心安,至少不欠什么了。” “会好起来的。”向刚拍拍他肩膀。 “你今天是特地给我送钱来的?”李建树抬头看他。送走家人后,心情反而平静不少。 向刚笑着起身:“我媳妇来医院有点事儿。” 敢情给他送钱只是顺道过便。李建树默默地抽了一下嘴。 “差不多也该走了,你好好养伤。”向刚看了眼手表,差不多快中午了,启动仪式应该结束了吧? 想到中午,向刚脚下一顿,瞥了眼伤患:“你一日三餐都怎么解决的?” “这个倒不愁,陈团交代好了,护士会帮我带上来的。我只是腿伤,胳膊和嘴都能动,能吃能喝。”李建树自嘲地笑了一下。 “那行,有事让护士打电话。出院时间定了也让人传个口信。”向刚怕媳妇儿等急了,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盈芳结束启动仪式,被贺医生领到他的办公室坐着。 “小向还没回来,你先在我这歇着吧。孩子几天了?”贺医生笑眯眯地问。 盈芳笑着说:“才四十来天。” “那预产期得等过年了吧?”贺医生推算了一下,估出了个大概的数字。 盈芳点点头:“嗯,正月上旬的样子。” “那过年差不多快生了,还回老家不?”贺医生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顺嘴问。 盈芳愣了一下。 是啊,正月里生,那过年肚子老大了,有些早产的,确实临盆了。挺着那么大个肚子挤火车、走远路,不知要不要紧?走一半在路上生了怎么办?那就尴尬了。 “不回去了。”向刚推门进来,朝贺医生点了一下头,果断地回道。随即蹲到媳妇儿跟前握着她手问累不累。 贺医生看得好笑:“你拜托我的事我能不上心?放心吧!除了鼓掌欢迎院长致辞,其他时候都坐着呢。结束就带来我这儿了。话说,你刚说不回去了啥意思?留在部队过年了?” “嗯,她不方便就不回去了,反正也没几天假,就不来回赶了。” “那不如上我家一起过?”贺医生提议,“你们师长、团长的丈母娘家都是当地的,估计不会在大院过年。就你们小俩口该多冷清啊,反正我家房间够,横竖添两副碗筷的事。” “到时再说吧。”向刚没把话说绝。 贺医生笑着说:“行,反正离过年还早。接下来碰面的机会也多,随时能敲定。对了,你说的狂犬疫苗,我们医院确实没库存了,我找我师兄单位调剂了一支,过两天就能到。你也别让那伤患跑来跑去的了,我到时带去霞山镇,上门给人打吧。算是看在咱们老金的面上。” “也好。”向刚说道,“那人是霞山林木的管理员,平时住在山上。到时我陪你跑一趟。” “行了,知道你心疼媳妇儿。”贺医生打趣他。 盈芳见狂犬疫苗落实了,松了口气。诚挚地谢过贺医生。 “谢啥!你不也帮过我?我那老朋友的嗓子多亏了你。他这人记仇也记恩。这不,最近说要来咱们这出差,让我从中牵个头,约你们小俩口出来吃顿饭,这个脸你们可要赏我啊。”贺医生笑着看两人。 盈芳忙说:“贺医生您客气了。” 贺医生利落地拍板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他来了咱们再好好聚聚。” 向刚则无所谓,他当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伸手牵起媳妇儿:“走吧,我带你去妇产科看看。” “不用了吧?”盈芳犹疑了一下,“这两天感觉挺好的。” “乖,去看下放心。”向刚小心地扶着她,就像扶着一个易碎的花瓶。 贺医生见状,忍着笑说:“对对对,看下放心。妇产科主任和我老伴很熟,你报我名字,她就知道了。一会儿检查完在我这吃了中饭再走吧,我去食堂打几个菜上来。” “中饭就不了,一会儿还有事。”向刚冲他摆摆手。的确还有事,一早就答应陪她去趟城西。 …… 妇产科出来,向刚才稍稍放心。 但还是很小心地护着她走路,生怕被行人撞到了。 “那不是盈芳妹子嘛!”陈旭亚路过军医院,无意间看到盈芳,惊喜地走上前。 盈芳看到她也很高兴,打了招呼后问:“旭亚姐你这是上哪儿去啊?” 看她肩上挎着包袱、手上拎着行李,瞅着像是搬家还是走亲戚? “不怕你见笑。”陈旭亚叹了口气说道,“航航的病拖太久了,手术前得做好几项检查,手术完了打针吃药也需要钱。我把嫁妆理了理,拿去收购站能换一点是一点……” 第356章 庆幸 盈芳看了向刚一眼。 向刚捏捏她手,示意她尽管做主。 盈芳就对陈旭亚说:“嫁妆怎么能卖呢。且不说收购站给的价太坑,卖了以后想找回来也不容易。这样,我手头还有点积蓄,目前也不急用,明后天部队有车来市里,我托人给捎来。” “这怎么好意思……”陈旭亚一听,急忙摆手,“你们俩口子的心意我领了,但这钱我不能借。”顿了顿,生怕盈芳误会,解释道,“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没个三五年,这债怕是还不了多少。” “没事的旭亚姐,啥时候宽裕了啥时候再还,不着急的。” 盈芳摸出小荷包。 虽说出门习惯带点钱,但大头放在家里。 她抽出两张五块递给陈旭亚:“这十块你先拿去应急。航航的病要紧,别的都在其次。” 陈旭亚感动地眼底泛泪花,握着盈芳的手泣不成声。 她其实不爱欠人人情,因为欠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还得清。自己家的条件就这样,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说翻身就翻身。可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发现有个人愿意伸出援手拉你一把,是多么难能可贵。 盈芳拍拍她手背,宽慰了几句。本想跟她一块儿去妇幼保健院探望航航的,想到团里的车下午三点光景回部队,这之前,他们还要去趟城西。 何况,陈旭亚手里的大包小包也不适合带医院去,就问了航航的手术时间,方便的话那天过来看他。 和陈旭亚告别,小俩口找到公车站。 上车前,向刚在医院旁的国营饭店买了几个馒头、两个茶叶蛋。 茶叶蛋是给盈芳的。 妇产科医生说了,怀孕期间每天吃点鸡蛋,对孕妇、胎儿有好处。 这不废话嘛。谁不知道吃鸡蛋对身体好?不说孕妇、胎儿,普通人吃了也比不吃好啊。可也得有这个条件才行。 盈芳不由庆幸,自家有小金,能时不时掏到野鸡蛋。 搁其他城里人,家里养不了鸡、供销社买不到蛋,上哪儿整去?天天上饭店买一毛钱一个的茶叶蛋?这也太败家了。 电车晃晃悠悠,把小俩口载到城西。 许丹入狱,大卡车司机担负了一半民事赔偿,按理说这事已经了了。 可盈芳内疚。 这事归根结底,对方是被她连累的。罪魁祸首认罪受罚,但死去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城西配电厂附近的都是老房子。 一长溜矮矮旧旧的破瓦房,房前一小溜院子种着菜。 两间房住一户人家,都是配电厂的职工。 郭家在最西边,紧靠垃圾站。 冬天好点,到了夏天,这味道,能让人隔夜饭都吐出来。 盈芳还没走近,胃里翻江倒海,扶着柳树干吐了一场。 向刚心疼极了,扶她到树荫下坐好,拿出水壶喂她喝了几口水,漱干净嘴里的酸苦味,蹲着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一下就行了。有什么我会回来和你商量。” 盈芳吐得浑身没力气。 本来想歇会儿再一起去,可一闻到空气里飘来的馊臭味,喉口又开始犯恶意,根本做不了正事。再拖下去,要放团里司机的鸽子了,只好同意。 让他把带来的水果、点心都提上,另外还有三十块钱。 “主要是看看他家有几口人,老人、孩子身体怎么样,有什么需要咱们帮忙的……”她有气无力地叮咛。 “嗯,我有数。你歇着,嘴巴难受就剥个青橘,回头咱们再去称点。饿了就吃馒头,别让肚子空着。” 好不容易吃几口蛋,结果全吐掉了,向刚没想到女人怀个孕这么难受。 想到妇产科医生说的,这才刚开始,只是闻不得刺鼻味儿,不闻就没事。很多孕妇到两三个月,没闻都吐、吃啥吐啥。这边饭碗还没撂,那边就抱上痰盂了。好不容易挨过三个月的孕初期吧,肚子吹气似地长,腿脚开始浮肿、更累更艰难…… 向营长这一刻有些后悔了,早知就让她吃药不生了,再不就是十月怀胎都他来。 可怀孕不是带兵练操,他想什么时候喊停就什么时候喊停。要真半路喊停,最伤心的该是她了。 撩开她汗湿的刘海,柔声说:“那我去了,有什么事喊一声。” “嗯。”盈芳点点头。 郭晓明满脸脏兮兮地蹲在自家地头挖蚯蚓玩,好不容易挖到一条,喜滋滋地想要拿给隔壁的铁军哥钓鱼,一道阴影挡住他头顶的烈阳。 他好奇地扭过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啊眨的,开口问:“叔叔,你找谁啊?” “我找郭来恩家,是这儿吗?” “郭来恩是我爹,不过……”郭晓明吸了吸一长溜黄龙鼻涕,黑白分明的眼睛浮起一层朦胧的水雾,“我爹上个月死了,家里就剩我娘和我阿奶了,我带你找她们去。” 郭晓明把蚯蚓放进缺口的脏瓦罐,带着向刚往家走,边走边好奇地问:“叔叔,你也是我爹厂里的职工吗?你长得好像解放军啊……” 向刚笑望着他:“我就是个解放军。” 郭晓明:“……” 过了片刻,兴奋地蹦起来:“真的吗?叔叔我好崇拜你啊!你怎么成为解放军的?你小时候是不是特别喜欢玩打仗游戏?我也喜欢,我最爱拿着扫把当机枪、噗噗噗朝敌人扫射的那种了。老喜欢玩了,那我长大了能不能当解放军呀?像歌里唱的,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晓明,谁来了?”屋里的婆媳俩,听到动静,走出来看。 郭晓明蹦跳着跑上前:“阿奶,娘,这是解放军叔叔,他找我爹来着。” 婆媳俩瞬间黯然了神色。 向刚不急不慢地递上手里的东西:“其实是来看大娘和嫂子的。郭兄弟出事那天,我媳妇也在现场,她一直都想来看看你们,可身子不爽利没办法来。这些是她的一点心意。” 听是这么回事,郭家婆媳面色动容。 拿来椅子让向刚坐。 郭晓明更是殷勤地给他倒了杯茶。 说是茶,其实就是屋前屋后摘的薄荷叶,泡的白开水。 不过夏天喝,清清凉凉的还真不错。 第357章 他们是坏人? 向刚摸了摸顾晓明的头:“长大了想当解放军?” “嗯嗯嗯!” 这娃点头如捣蒜。 他娘却在一旁拆儿子的台:“熊孩子瞎捣蛋,这么小年纪知道啥呀。” “谁说我不知道?”顾晓明急得直跳脚,“当解放军是保家卫国,歌里都唱了,不信你问叔,看我说的对不对?” “对!”向刚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小家伙立马眉开眼笑。 可惜黑秋秋的脏脸,给他拉了低分。 向刚让他拿来洗脸巾,给他擦掉脸上的泥污和汗渍:“当解放军可不能脏兮兮的。个人卫生要搞好,个人内务要整好,还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帮家里干活,让你娘和阿奶放心……” “嗯嗯嗯。”管他听不听得懂,郭晓明一律点头。 婆媳俩笑了。 这熊娃子,终于遇到能收拾他的人了。 向刚搞定熊娃子,和郭家两个女主人聊了聊近况。 郭来恩的媳妇是配电厂的职工,丈夫车祸死后,厂里出于照顾,把她调到了白班组,不用三班倒了,这样方便照顾老人、孩子。 郭老太早年是服装厂的打样师傅,不知是太出色还是眼里揉不得沙,被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坑了一把。 打样室接连几天被偷打样面料,厂领导正头疼,收到一封举报信,说是打样师傅贼喊捉贼,其实都是她自己偷的,偷出去在黑市卖钱。 尽管空口无凭,但架不住人言可畏。郭老太被迫离开服装厂,还被扣了几顶屎盆一样臭的帽子。 背负着这样的罪名直到大革命伊始,城西组团红小兵挨家挨户大清理,不期然地从郭老太那道貌岸然的徒弟家中搜出成袋成袋的面料,都是没来得及出手黑市的打样料,这才洗清这桩陈年冤案。 那之后,服装厂领导几次上门,邀请郭老太再回打样间、带带那帮学徒工,被郭老太拒绝了。当年那口恶气,可不是那么容易忘怀的。 直到儿子出事,家里经济一下变得拮据,郭老太压下了陈年往事,找服装厂领导商量,看能不能在家接点钉纽扣之类的手工活。因为她要照顾孙子,没办法上班。但作为回报,她会抽空去厂里指点新招的打样工。 服装厂领导一口允了。 所以,总的来说,郭家婆孙三人,日子不算难过。除了午夜梦回时那痛彻心扉的丧子(夫)(父)之痛。 向刚给郭家爷孙留了个地址,并说:“我在七一三部队任职,我媳妇随军,目前还在学校念书。你们要有什么难处,可以随时去霞山镇找我。” 又摸了摸郭晓明的脑袋说:“小子,好好锻炼、好好学习,满十六岁要是还没改变志向,就来部队找我。” 郭晓明身板子挺得笔笔直,用力点着头说:“一定会的叔叔!我一定会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的!” 向刚送来的水果和点心,婆媳俩收下了,但那三十块钱,说什么都不肯要。 “我们现在还能挣钱,日子虽然清苦,但还不到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 向刚就塞到了郭晓明手里,握住他小手说:“这是叔叔给你的,要当解放军,身体一定要好。你太瘦了,长身体的时候一定要多吃点。听我话,以后每年都来看你。” 言外之意,不听话,那出了这门不再来了。 郭晓明牢牢握住手里的钱,立正行礼:“我听话,叔叔!” 婆媳俩大眼瞪小眼。 这熊孩子,哪是遇到能收拾他的人了啊,分明是把自己当人小兵了。 向刚从郭家出来,看到媳妇儿朝这里走来,不时捂着嘴干呕。忙加大步伐走过去。 “不是让你坐着等吗?怎么过来了?” “小向,这就是你媳妇吧?大热天的,难为你们了。要不进屋坐吧,外头味儿重。晓明娘马上出晚市去,你们俩口子吃了晚饭再走吧。”郭老太三人也看到了,赶紧走过来招呼。 盈芳忙说要赶回市区搭便车,就不留下吃晚饭了。往后有时间再来看他们。 郭晓明一蹦一跳地跑到盈芳跟前,歪着脑袋看了她半晌,咧嘴笑道:“阿姨,你就是叔叔的媳妇呀?你长得真好看,比东头小梅花的娘还好看。” 盈芳看了向刚一眼,眼神问:这是郭来恩的儿子? 向刚点了一下头。 盈芳忙对郭晓明说:“谢谢你的夸奖。什么时候和你娘、你阿奶一起,上叔叔、阿姨家做客啊。” “我现在就能去啊。”郭晓明咧着嘴脱口道,“我还没去过霞山镇咧,那儿好玩吗?” 他娘赶紧过来扯了他一把。死小子!一点都不懂什么叫脸皮。 完了笑着对小俩口说:“熊娃子不懂礼貌,让你们见笑了。” 盈芳摇摇头:“没关系的大姐,你们要放心,让孩子跟我们去住几天也成。” “那怎么行!”郭嫂子揪着儿子的耳朵,干笑着婉拒了这个提议。 送走盈芳两人,郭嫂子就近操起一把笤帚,追着熊儿子就要拍他: “你爹不在你就皮痒了是不是?居然要跟着才见一次面的陌生人回家。你个死小子胆子咋恁么大呢!就不想想,万一是坏人怎么办?去了回不来、见不着我和你奶了你知不知道!” 才走出郭家没多远的小俩口觉得耳朵有点热,浑然不知自己被人当拍花子看了。 “好了,话语说得这么重干什么。孩子还小,你骂得再凶,他也听不进去。再说,我看小向也不像是坏人。”郭老太心疼乖孙子挨打,忍不住在一旁劝儿媳妇。 郭晓明得到阿奶的支持,一蹦三尺高,和他娘理论:“向叔叔是解放军,才不是坏人!阿姨也不是坏人,她长得那么好看,比小梅花的娘都好看,怎么可能是坏人。娘你这样是不对的……” “你个兔崽子知道什么呀!” 郭嫂子急的,恨不得掰开儿子的脑袋,给他灌输一番拍花子的狠戾。 可郭晓明朝他娘扮了个鬼脸,一骨碌窜出门溜了。找隔壁的铁军显摆新认识的叔叔不仅给他二十块钱、还允诺他满十六岁后招他当解放军的好消息…… 第358章 童狗尿糊一脸 “这孩子!”郭嫂子又气又急,却拿孩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郭老太叹了口气:“好了,我知道你是为娃子好,怕他年纪小挨骗。但小向看着一脸正气,确实像个解放军。他媳妇也不像是歪门邪道的人。” “可是娘,坏人不会把两个字刻在脑门上的。”郭嫂子表示不赞同,“你也听说了,前阵子省城来了个大惯骗,走南闯北的,不知害了多少姑娘。骗孩子的也有,去年铁军娘回老家,不就在火车站遇到个拐骗婴儿的么?幸亏被个姑娘救了,否则,那孩子指不定就要被卖去哪个不见天日的大山里了……这年头日子不太平,外头乱哄哄的,我真怕晓明……他爹不在了,我真不知道怎么管教他才好……” 说着说着,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郭老太闭了闭眼,拍了拍媳妇的背:“不在了也要把日子过下去啊。不然还能怎么办?要是能换,我情愿拿我这把老骨头把来恩换回来……”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是家里的主心骨,以后莫说这话了。”郭嫂子擦着眼泪劝道,生怕婆婆因她的话想不通。 “是是是,那我这个主心骨烧饭去了,你去晚市看看,买条筒骨回来,炖个汤给晓明补补。别的不说,小向讲的那些话还是有道理的。委屈咱们大人,也不能委屈了孩子……” “哎!”郭嫂子擦干泪,振作起来。 那厢,盈芳俩口子坐电车回到军医院门口。 一路上,向刚和她说了郭家的近况,安慰她:“这下你放心了?他们都很坚强,没有被厄难击倒。晓明那孩子也很聪明,假以时日,一定能成大器。” 盈芳默默地点点头。 眼下似乎只能照向刚说的,逢年过节去探望他们、有难处了伸手拉他们一把。 毕竟,她自己都还是个学生。 三点整,团里的车很准时地到军医院门口来接他们。 盈芳让向刚在国营饭店买了几个大肉包给驾驶员当点心。 驾驶员起先说什么都不肯吃。国营饭店的大肉包,一个顶食堂的两个贵。何苦这是他工作,绕趟军医院接他们,也是团长事先打了招呼的,不算私下人情。 还是盈芳说了句:“收下吧。不仅是感谢你今天绕道接我们,明后天你什么时候出来,还想请你帮忙捎封信给我市区的一个朋友。” 向刚则直接把包子塞到驾驶员的嘴里。 这下,想不收都不行。吃都吃了。 “嫂子有事只管吩咐。我一个礼拜最少也要跑两趟市区,多的时候每天都跑。有时候接人、有时候采买……你什么时候要捎东西,或是市里的人有东西捎给你,都可以找我。” “那感情好!”盈芳正想让他帮忙捎钱给陈旭亚。 如今,向刚的津贴都在她手上,加上随军前攒着的,竟然也有小两百了。 她数出一百,又写了一封信,让陈旭亚别有负担,最要紧的是先把孩子的病看好。把钱夹在信纸里,叠得工工整整地塞进信封,捏了几粒糯米饭当浆糊封口。 信封上端端正正地写上地址和收信人,方便驾驶员照着送上门。 第二天一早,驾驶员去火车站接人,顺道把信封捎去了陈旭亚家。 回来时带回个红木匣子,说是收信人让捎的。 驾驶员不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对方让捎就捎来了。 盈芳打开木匣,原来是个妆奁盒。 陈旭亚在盒子里夹了封信,信中感谢了她的仗义相助。 至于这个红木盒子,是她出嫁时,她的外祖母送的。样式有些陈旧,但胜在料子好,造工也精致。 碰到盈芳前,她就是想拿这个盒子以及另外一些东西去收购站换钱,如今盈芳帮她解决了难题,又让她慢慢还债,实在想不出怎么感谢,就想把这个盒子送给盈芳。 “……你别觉得不好意思。相反,不好意思的是我。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却拿个旧盒子送你。不过听我外婆说,这盒子传了几代,也算是个古董。亏得物件小,不然怕是被红小兵砸得碎末横飞了。你留着装点私房物品,别想着还我哦,我是绝对不会收回去的。你要真不喜欢,就拆了烧火……”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盈芳还能咋地? 放到大衣柜的暗屉里,把重要的证件,包括两人的结婚证、户口簿以及备用钥匙放在盒子里。 抚摸着盒子上的雕花,琢磨着没准还真是个古董。 可惜这年头,对老物件都不怎么上心。精雕细琢的家具,不仅不保护,还撸起榔头就砸。看了真心不舍,那都是手艺人的心血啊。 …… 军医院组织的进山小队,于礼拜天上午抵达霞山镇,休整半天,和别的医院、卫校派来的队伍碰个头、区分一下线路什么的,礼拜一正式进山,一直要到礼拜五才回军医院。 贺医生在旅馆安顿好后,背着药箱找来了盈芳家。 开门的是向刚。 “哟!这就是你说的小狼狗吧?” 一进门,贺医生就受到了来自小金牙的下马威。 他笑了,丢下药箱逗起金牙:“嘿!我说小家伙,你真是老金的儿子?你爹年轻时可威猛了,你呢?要不要学你爹进军营啊?” 向刚抽了一下嘴。 和没戒奶的小崽子说这些,不怕它口水糊你一脸? 结果,还真糊了贺医生一脸。 只不过不是口水,而是小金牙的童狗尿。 向刚不厚道地笑了。 贺医生幽怨地抖抖湿淋淋的前襟:“好歹借我件衣裳啊。我可是义务来帮你们打针的。再说了,你家的狗尿了我一身,不得你这个主人赔偿吗?” 要不是他的衣服放旅馆了,至于追着这个身高、体型和他完全不匹配的家伙讨衣服穿嘛。 可总不能带着满身的尿骚味,上山给患者打针吧? 向刚笑完了,找来一件磨损了的旧汗衫给他:“反正上山,穿旧点刮破了不心疼。” 贺医生:“……” 还能说什么! 你是主人你最大! 第359章 何首乌酒药膳鸡 贺医生来的时候就已经晌午了,何况是带着疫苗来帮忙打针的,中饭自然在盈芳家吃。 向刚不舍得媳妇儿有了身子还下厨,可他只会做家常菜,药膳什么的,就难倒他了。 偏媳妇儿要整个药膳鸡来招待贺医生。 鸡是向刚挖的陷阱里套到的,而且还是只嫩山鸡,太适合做药膳了。 药材是她平日里攒着的——当归、黄芪、党参、淮山、红枣、枸杞、姜片。洗净浸泡后,和焯过水的山鸡煲汤。 由于铁锅里还要炒菜、焖饭,盈芳就让向刚生了个炉子,拎到阳台上,洋锅里放半锅水,架在炉子上炖药膳,这样还能看着火候。 大灶上的菜就交给向刚了。 炝炒辣白菜、酱爆茄子、盐水毛豆、腊肉蒸鸡蛋。向刚的手艺也还不错,而且男人力气大,不时还能颠个锅,快火猛炒,菜的色泽也好看。 三个人五个菜,其中一个还是药膳鸡,很丰盛了。 贺医生看盈芳摆桌,忍俊不禁地打趣:“没想到小向还会做饭,我还以为他只会带兵训操呢。” 盈芳抿着唇笑:“说实话,不止您老,我也挺意外的。” “是吗?哈哈!”贺医生拍着腿乐了,和盈芳你一句、我一句地例举向刚的优缺点。结果发现,这家伙几乎零缺点啊,忍不住感慨,“没想到那么冷冰冰的一个人,生活上竟是这样的,不仅穿着围裙做饭,还会洗衣裳、拖地扫地、伺弄花草,说出去谁会信啊……” “信什么?”向刚端着刚炒好的两盘蔬菜进来。 “没什么没什么,就和小舒随便聊了几句。”贺医生摆摆手,他可不想被向营长挤兑。别看人平时话语少,真说了,蹦出来的字句能堵得你哑口无言。还是吃饭要紧,吃饭皇帝大!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煲,贺医生顿觉肚子饿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本来就不用客气。”盈芳笑着给他盛了碗鸡汤,夹了个炖得酥烂的鸡腿在汤里。 还让向刚把酒坛抱出来,陪贺医生喝一盅。 贺医生一开始并不在意,以为只是普通的糯米酒或烧刀子,喝了一口来精神了:“这什么酒?好像有一股药味,但又很醇,一口喝下去,身体各处的筋脉都暖洋洋的,好酒好酒!” 说完,又是一大口。 向刚心疼了,这明明是媳妇泡了给他喝的,赏你一盅,多没有。于是封上坛口,把酒送回了西屋。 贺医生不乐意了:“小向你不厚道啊,我这才喝几口?一盅都没喝满,你就把酒坛子收回去了?有你这么待客的吗?” 向营长面无表情:“这是我的酒,我媳妇儿专门给我酿的。” “……” 贺医生哑口无言。 可那酒味道实在太好了,关键是喝下去通体舒畅。不像烧刀子,喝一口,火辣辣的,也就喝的时候口腔刺激,喝完了浑身不得劲,头疼欲裂更是常见。 “贺医生,这酒不是寻常的米酒,是泡了药材的,主料是何首乌,不宜多喝,他也是为你好。”盈芳怕老医生生气,细声细气地解释。 “原来是药酒!难怪喝了身体暖洋洋、怪舒服的。”贺医生恍然大悟,完了注意力转移到了盈芳说的药酒上,和她探讨起多种药酒的酿制方法以及功效。 “哎我说小舒,你别喊我贺医生了,多见外啊!直接喊我老贺,像你男人那样,听着亲近多了。” “呃,老贺?” “对咯!”贺医生高兴地喝了口汤,拉着盈芳继续唠药酒,“跟你说小舒,我家有支人参,好多年了,老太爷年轻的时候就藏着了,一直都没舍得用。如今他上了年纪,家里想让他把参服了,又怕性猛,反伤了身体,一直都在犹豫。你刚一说药酒,我就琢磨着能不能把参泡成参酒,每天喝一盅这样?” “可以的。”盈芳点头道,“我家也有一坛参酒,不过参龄比较短,要不回头给您装一点,带回家先喝喝看?” “哎呀小舒,你简直就是小老头我的福星!”贺医生没想到她连参酒都有,高兴地直搓手,接着用力一拍向刚的肩,毫不吝啬地夸道,“你娶了个好媳妇儿!” 这话他不是第一次说了,但这回绝对是最发自肺腑的一次。 向刚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吃着菜。心说自己的媳妇好不好,还用他说? 吃过饭,向刚撵媳妇儿上床午觉,他陪贺医生上山去给伤患打疫苗。 盈芳生怕他们不认识管理员的住处,拿出纸笔画了张简易地图。 淘气的小金牙,跳上桌子,把地图抠了个洞。 老金见状,前腿一伸,把儿砸捞到背上,驮着呆萌的狼狗崽子,一溜烟窜出了屋门。 这是怕它儿子挨揍? 盈芳三人哭笑不得。 …… “大哥!那个军嫂真的没骗咱们,有医生来给阿聪打针了!” 小光急匆匆地跑上山报喜讯。 壮汉愣了一下,回过神,大步迎上前:“真的?” “真的真的!人都在山腰了,是军嫂的男人陪来的。” 军嫂的男人?这话拗口的,直说军人不就好了。 壮汉抽了一下嘴,连日来阴郁的心情,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大手一挥:“走!回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小跑着下到山腰。 贺医生正给伤患的胳膊消毒,边说:“……要谢就谢我身边这位向营长和他夫人,我是被他们拉来的。狂犬疫苗的钱,他们也帮你付过了。” 一道药膳鸡,一盅何首乌酒,完了还有打包走的人参酒,这个人情他帮的心甘情愿。 名叫阿聪的年轻男子闻言,转头想对向刚道谢。 但见向营长说:“没什么好谢的,你的伤是我家狗咬的,该我说对不起才对。” 大伙儿都愣了。 壮汉大步走进去实话实说:“阿聪的伤是被山里的狼咬的,和向营长你家的狗无关。” 向家的狗他认识,是一头毛发油亮的退役军犬。怎么可能和咬伤阿聪的小狼崽挂上钩。 向刚淡淡地道:“那不是狼,是狼狗,我家老金和母狼的后代。” 大伙儿:“……” 集体风中凌乱。 第360章 听不懂就对了 唯独知晓内情的贺医生,忍不住笑道:“行了,知道你家老金彪悍,退役了还不忘给自己刷刷存在感。没被狼王率领众赶尽杀绝,真是万幸啊。话说回来,老金不是一直都挺洁身自好的吗?服役期间送到它嘴边的都不要,怎么会看上一头狼?” 向刚抽了一下嘴。 说真的,他也没弄灵清老金到底是怎么勾搭上母狼的。难道说是因为母狼能猎到它猎不到的大肉? 想到回老家那会儿,在山洞前发现老金埋在那里的大型动物的骨头,向刚只觉得脑仁抽疼,怀疑自己猜中了真相。 这个馋货! 壮汉三兄弟听得目瞪口呆。 阿聪尤其呆滞,半晌,结结巴巴地说道:“原、原来,那天咬我的是狗啊,我一直以为是狼崽子。” “那就是说,咱们山里没狼了?这就好这就好!”小光呼了口气,拍着胸脯说,“不然都不敢巡山了。尤其山谷那一片,本来就有点阴森森,一听说有狼,谁还敢去啊。” “嗷呜——” 谁知他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狼嗥,吓得他当即脸色青白:“不、不会吧,不是说没狼吗?咋嚎到这儿来了?额滴个娘啊!” “老金!”向刚朝着屋外不远处的树丛低喝了一声。 老金驮着小狼狗从树丛后背挪了出来。知道自己的恶作剧吓到了人,甩着尾巴,一脸谄媚相地扑到向刚身上。 “还真的是狗啊……” 壮汉三兄弟看清老金背上的小东西,一颗心落回原处。 小光更是如释重负:“这么说来,那天听到的狼嗥,也是这个大家伙发出来的了?艾玛啊,吓得我三天没睡安稳觉。就怕它什么时候穿过山谷跑到咱们这个山头来安家。不是狼就好!不是狼就好!” 老金仿佛听懂了,翻了个金氏白眼。 老子媳妇早回雁栖山了。你们这里,哪有连绵千里的雁栖山好?就那么几窝营养不全的山鸡、野兔,狼群要是在这安家,不用人喊打喊杀,直接饿死来得更快。 大概是发现咬伤阿聪的不是狼而是狗,之前听到的狼嗥也是眼前这头大狗的杰作,壮汉三兄弟对老金爷俩的到来表示十分欢迎,但凡家里能吃的都翻出来喂它们。 贺医生这时给阿聪打完了疫苗:“这是第一针,过三天来给你打第二针。再后面还有三针,全部打完,大概要到七月底。” “要打这么多?”壮汉皱皱眉,“不能缩短时间吗医生?” 贺医生无奈失笑:“这是疫苗,哪能胡乱打的,必须按照规定来。否则容易出事。我都没嫌烦,你们嫌什么?” “不是这个意思。”壮汉挠挠头,一脸羞愧地道歉。 他本来想让两个弟弟尽早离开这里。那个女人知道了他的下落,不会放过他的,肯定会追过来。 可疫苗一打要一个月,这可怎么办?他以为今天打完,就能送两兄弟离开了。 阿聪看出老大的意图,冷静地说:“我大哥大概是怕这针太贵,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 “说了不用你们出钱。”贺医生拍拍他的肩,收拾好药箱起身问向刚,“要不要陪我上山看看?明天带队进山,身为组长,总得规划个相对好走点的路线。” “嗯。”向刚放下黏糊在他身上的小狼狗,拍了拍老金的头,让它早点驮着小狼狗回家,别在外逗留太久。 送走贺医生和向营长,壮汉回到屋里,一脸的忧心忡忡。 “大哥,你干啥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阿聪打了疫苗,不是该高兴吗?而且那医生说了,接下来还会再来打四针,钱也不要咱们出。这不好事吗?”小光拿着一颗晒干了的松果,逗小狼狗玩。看到老大眉头紧锁的愁苦样,纳闷地问。 壮汉没吱声。 阿聪扔掉按了会儿针眼的消毒棉球,低着头说:“大哥,这说明上天也赞同我的意见,你带着小光走,我留下。没人找来最好,找来了我会拖住他。” “拖住谁?”小光一头雾水,“不是老大、阿聪,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听不懂就对了!你的任务是煮饭。快去吧,阿聪打了针,医生让吃点清淡的,今晚煮粥吧。”壮汉撵起小光。 小光更加怀疑他们有事瞒着他,正要追问,外头响起一串嘈杂的脚步声。 “就这儿?” “没错!” “留四个封住路口,其他人跟我进去!” “是!” 屋里的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群身穿草黄色列|宁装、胳膊上戴着红袖套、帽子中央嵌着一颗红五角星的陌生人围了个密不透风。 “这里是霞山林木管理站吧?你们仨就是现任的管理员姚木、冯聪、陈明光了?” 为首的中年男人,扫了一眼被围的三兄弟,冷声宣读起手里的小红本: “据群众举报,管理员姚木,心怀叵测、诡计多端,利用职务之便,私伐集体林木,并偷卖给外省的伐木场、家具厂,实乃窃取集体资产之恶劣行径。 被人民群众发现并规劝后,丝毫没有敬畏之心、悔改之意,也没有任何革命的觉悟。 冯聪、陈明光二人,明知姚木的罪行,不仅没有揭发,还替他各种隐瞒、狡辩、打掩护,有如助纣为虐,可见其二人的人品之差、觉悟之低。 今,我等人奉革命委员会之命令,前来揭发姚木、冯聪、陈明光三人的犯罪行径,将之关押牛棚、等候发落!” 最后一个字收尾,宣读人手一挥,四面八方的红小兵,涌上来抓捕姚木三兄弟。 冯聪咬着后牙槽、睚眦欲裂。 “无中生有!全部都是无中生有!我大哥一没有窃取集体林木,二没有偷卖,几年来一直都本本分分地守着这座山。而且集体资产有账可查,你们这帮人红口白牙胡乱编造,不怕天打雷劈吗?!” 小光也奋力挣扎着吼道:“放开我们!你们这帮不分黑白、不明是非的狗杂碎!放开我们!” 第361章 后悔吗? 姚木心里一片冰凉。 他清楚地意识到,这恐怕是那个女人的手段,借红小兵之力铲除自己。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 隐姓埋名、胆战心惊地活了这么多年,说实话,他并不畏惧被那个女人抓回去拷问。 毕竟,当年那件事,他的确是在助纣为虐,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阿聪和小光是无辜的。 小光那会儿年纪小,又烧得稀里糊涂的,至今都不知道这件事。 阿聪虽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件事,但在一开始就劝过自己别铤而走险,别为他的病走上犯罪道路,是自己不听劝。 阿聪对他有一饭之恩,没有阿聪当年那碗饭,他早已饿死成枯骨了。如果背负一条杀人罪名能保住阿聪的命,他死也甘愿。 然而手起刀落的那一刻,他心软了。可又不愿舍弃那笔救命钱。于是辗转送离京郊,谎称把人推下悬崖摔死了,拿着那笔钱摆脱了女人的视线,带着阿聪、小光看好病后,找了个远离京都的护林员工作,过起与世无争的生活。 期间,他也曾跑去当年丢弃那名小女孩的地方寻找过,可无论怎么打听,都没有问到她的下落。也许死了、也许被人带走了。总之,他为了一笔钱,把一个年仅三岁的孩子弄丢了。 午夜梦回,他不止一次扪心自问:有没有后悔。 也许后悔,也许不后悔。 矛盾的思虑、日复一日的噩梦,让他两鬓生出华发。明明才三十二岁,却有四五十岁可看。难怪那名军嫂会喊他大叔。 如今,报应等到了。这笔业障,该由他来还了。 姚木仰天呼出一口气,收回视线,冷冷盯着那为首的红小兵说:“你们要抓的是我吧?把我两个兄弟放了,我跟你们走!” 红小兵嗤笑了一声:“你在做青天白日梦吧?放了他们?他们犯了错,当然要受罚。”随即飙高声调,命令手下,“还愣着干什么!带走!” “放手!你们凭什么抓我们!你们说的事情,我们一件都没做!放手……” “大哥!你没事吧大哥!你们怎么还打人啊?” “打?这不是你们逼的么?你们要乖乖跟着我们走,我们会用如此粗暴的手段?打!继续给我打!打得他们认罪为止!” “住手!你们疯了!” “阿聪小心!妈了个巴子!你们这帮人面兽心的东西!我跟你们拼了!” “……” “汪!” 就在三兄弟被一群红小兵手持铁棍打得鲜血淋漓时,老金从墙头扑了过来。 如破竹之势,冲开一条血路。 “靠!这哪儿来的疯狗啊!还不快给我滚!不然连你一块儿揍!” “嗷呜——” 老金发飙了,见到敌方的人就咬。 特么敢骂老子疯狗,老子当年英姿勃发的时候,你们这帮混账东西还不知道在哪儿混呢! 老金的气场全开,以一挡十,噼里啪啦一下子,就把局势扭转了。 “好样的兄弟!”小光兴奋地给老金加油鼓劲,好似在看一场世纪之最的赛事——如果忽略他额头被敲起的大包、被扯成烂条状还沾着血的衣服的话。 红小兵们又惊又怕,完全不懂,打到后面,怎么是在和一条狗打了? 为首的红小兵被老金咬住了裤子,光着半边腚气急败坏地指挥:“你们死人啊!还不快给我上!先把狗揍死了再揍人!” 一群小兵呼啦啦上前,挥着棍棒要打老金。 老金哧溜钻到为首之人的后方。 一声凄厉的惨叫随之传来—— “特么长没长眼睛啊!让你们打狗,你们这帮蠢材打我干什么!” “……” 小狼狗扯着向刚的裤脚过来时,现场一派混乱。 小狼狗见自己爹被一帮穷凶极恶的坏人追打,炸毛了。 忽地从向刚脚边跃出去。 扑倒哪个就在哪个身上撕咬,就这么撕了一圈——把好几个人的衣服直接撕烂了。速度之快,让他们都傻眼了。 个别胆小的红小兵直接吓哭了。 嘤嘤嘤,他们只是奉命来抓个人,没想过被狗咬啊。 听说咬伤了要得狂犬病,搞不好要死人的。 “杜主任,要不咱们先撤吧,这样下去太危险了。真的咬伤人就不好了。” “是啊杜主任,你看我们几个的衣服都被咬破了,这衣服是我唯一一件不带补丁的,呜呜呜,这下回去我娘该骂我了……” “杜主任……” “闭嘴!”为首的杜主任,怒吼了一声,把七嘴八舌哭诉的手下吓得不敢再吱声了。 可被狗咬,尽管没破皮,但衣服破了,关键是害怕啊,怕染上狂犬病,一命呜呼。 早几年,好几个地区爆发狂犬病的新闻,他们这些喜欢看大字报的都听说了,也从报纸上得知,被猫狗一类的畜生咬伤后,最好在二十四小时内去医院打狂犬疫苗。 他们虽然没受伤,但被狗的唾沫沾到了,听说唾沫里就有狂犬病细菌,他们想去医院,想去打针,不想死! 惊恐充斥着每个挨了小狼狗一路口撕的红小兵的心。尽管一再高歌“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革命故,两者皆可抛”,可一旦真的到了选择当口,而且只能选一项,大伙儿踌躇了。 突然,人群里一阵骚动。 “杜主任,梁伟晕倒了!” “一定是被狗咬到了。” “天啊!会不会得狂犬病?” “怎么办?我也被咬了,虽然没破皮,可我好怕啊,会不会死……” “……” 这次,杜主任的“闭嘴”镇不住他们了。 一个个扔掉手上的棍棒,扶起晕厥的同伴,齐齐看向杜主任:“杜主任,要不先送梁伟同志去医院吧。” “是啊杜主任,这里这么多人,走掉几个不会有影响……”个别人心里不满感越加浓了。本来就用不着来这么多人。 “他妈够了!”杜主任厉喝一声,用力一挥手里的铁棍,“哐”的一声砸在院子里的水缸上。 水缸被敲破,淌出汩汩的天落水。顷刻间,院子里漫起了一层水洼田。 第362章 畜生不如!(二合一大章 真相揭晓) “你们两个,”气急败坏的杜主任,指了指离梁伟最近的两名手下,吩咐道,“扶他去医院。其他人,现在!立刻!马上!把人给我抓牛棚去!别再挑战我的耐性!” “抓人总该有个名目吧?”向刚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提住小金牙的尾巴,让它别再霍霍人。尽管没咬伤,但咬破了不少人的衣服,回头赔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媳妇儿知道又该肉痛了。 但——他挑眉看着杜主任,这么大排场来抓人,要求出示证据还恼羞成怒,莫不是又想捏造什么冤假错案? 杜主任打量了向刚一眼。 后者今儿休息,军装洗了没干,出来时随便套了件汗衫背心,后背蛀了几个洞,衣摆洗得变了形;下身一条打着补丁的劳动裤,脚上一双样式简陋、但走长路也不会挤脚的千层布鞋。尽管人高马大、身姿笔挺,但一看穿着,就是个普通居民。 杜主任觉得没什么威胁力,鼻息哼了一声:“革委会委派咱们来抓人,罪名我刚刚宣读过了,他们抗拒逮捕,我能有什么法子?只好用强的了。他们要是肯配合,我又何必这么劳师动众?我这人,一向谨遵主席的谆谆教诲,绝不容许人民的蛀虫潜伏在咱们革命的队伍里。错了就得认罚。带他们去牛棚,而不是直接关大牢,已经够给他们面子了,敬酒不吃吃罚酒!” “光有名目没有证据可不行。”向刚逆着光,倚在石头墙上,淡淡地一笑,“没证据就容易造成冤假错案,相信杜主任也不希望自己经手的案子沾满血腥吧?” “你!”杜主任这下听出来了,对方明显是认识姚木三兄弟的,搞不好就是他暗中找来的救兵。 他眯着眼,盯了向刚半晌,带着胁迫的语气说道:“这位兄弟,你应该也霞山镇的居民吧?这三人,仗着自己管理员的身份,偷伐集体林木、偷卖集体资产,这可比投机倒把还要严重。你这么帮他们,莫非,你也是其中一员?那正好,一起带走!” 他歪着头,冷笑地看着向刚,想看他怎么说。 怕死的,这会儿该屁滚尿流地逃开现场、生怕和姚木三兄弟扯上关系了吧?要真不怕死,也好,一起带走。三个是审、四个也是审。反正关进牛棚后,把案子盖棺定论一向是他的强项。 岂料,向刚淡淡一笑,既没掉头离开,也没跳出来说要抓一起抓,而是朝老金吹了声口哨,然后,老金带着儿砸又开始上蹿下跳,把本就胆战心惊的红小兵一个个地吓退到管理站外围。 除了脸色难看到极点的杜主任。 “这就是你说的罪名?这东西随便一抄就有,我说的是证据。”向刚抱着臂,缓缓地步入院子,直逼杜主任,“比如他们偷伐的林木卖给了谁、对方的口供和收货单、卖得的赃款在哪里,你们是听谁说的?举报人的证据又是打哪儿来的?这些,都有吗?” 废话!当然没有。 杜主任咬紧牙关。 他不过是奉上头命令,来抓姚木的。 所谓的盗窃集体资产的罪名,也是他捏造的。 上头允诺他,这件事要是办好了,直接调他去市革委。 来之前,他信心十足。不就抓个人、关个牛棚嘛,小意思! 可没想到半途出来个程咬金。貌似还挺懂法律这一套,非要他搬出证据。 特么要是有证据,上头还用允诺那么大的好处? 可输了立场不能输了气势。 于是,杜主任眉一横、眼一竖,飙高嗓门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问我讨证据?哈!这可真好笑!我老杜带队破四旧以来,还从未遇到过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念你不懂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今天的事,和你无关,你想看戏就到一边,别妨碍我办公务。不然的话,哼哼……” “小向,我把人找来了。没迟吧?”贺医生捶着老腰,气喘吁吁地在山腰喊道,他身后,是同样赶路赶得一头大汗的公社书记。 正是霞山公社的书记。这一片山头都归霞山镇所有,属于镇上的集体资产。他做为公社书记,再清楚不过。 姚木三兄弟,当年也是经过他拍板同意的。这么多年来,三兄弟安守本分,一直都在山上看林,从来没出过差错,也没出现过林木被偷伐的现象。 倒反是红小兵,借着破四旧,到处打压、欺负他们嫌碍眼的人,严重的甚至逼人性命。他们这些老一辈看在眼里,心里门清得很。只是苦于大环境如此,除了痛惜还能怎么办?能做的也就是在各自圈定的范围内,管好底下的人、做好手上的事。 可万没想到,就在自己的圈定的范围内,也有红小兵上门闹事。 说什么姚木三兄弟偷伐、盗卖,要抓去牛棚再教育,这明显是栽赃陷害。且不说姚木三兄弟无辜,这事要是被栽赃成功,自己的清白都会受到影响。 书记顿时坐不住了,跟着报信的贺医生,匆匆来了现场。 这下,杜主任的脸色黑了。 之所以绕过公社,直接来抓人,为的就是出其不意。毕竟,和公社杠上了,还是挺麻烦的。 “杜主任,这个事会不会搞错了?”书记好声好气地和杜主任沟通,“姚木三兄弟,在我这里做了这么多年护林员,一天二十四小时三班倒,从没出过差错。何况,砍伐的树,和新栽的苗都做了记号,一个山头约莫多少树,数数都能数出来。而且砍了总得运下山吧?这里离镇上汽车站那么远,我觉得……” “你觉得你觉得,你个人想法客观还是我们调查结果客观?”杜主任不耐烦地打断书记的分析,“总之,今天姚木三人必须跟我走。我是受上面委派来执行这个案子的,时间浪费得够多了,你也不想我回去如实汇报说霞山公社的书记不知是因公还是因私故意扯组织后腿吧?” “你!”书记气得差没吐血。扯组织后腿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清白的人都能被人泼上脏水。 “我跟你走。”沉默良久的姚木,站出来说,“你一开始要抓的不是我吗?我跟你走,放过我两个兄弟。” “大哥你别犯傻!”阿聪和小光一左一右拉住他。 姚木冲他们微微一笑:“事已至此,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了。是我的罪我承担,不是我的,哪怕死也要一证清白。” “可是大哥……”阿聪一下红了眼,拉着他的胳膊怎么都不肯放。 小光看看两兄弟,不明所以。 “走之前,我想和这位兄弟说几句话。”姚木指指向刚。 杜主任看了眼手表,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吧说吧,给你十分钟。” 他斜睨着眼,朝书记冷哼一声,想来是迫于书记的面子。 姚木把向刚带进屋,屋门敞开,两人面对面坐着。 杜主任见一目了然,扯了一下嘴角,点了一根烟,给他们十分钟时间,让他们说去。 姚木压着嗓门,把自己当年犯下的一件错事,挑重点快速地说给向刚听:“十五年前,我接了一笔生意,对方给我两百块,让我做掉一个小女孩儿……我当时也是昏了头,阿聪的病没钱医,医生说三个月内再不住院治疗,很可能……小光也经常生病……总之家里一穷二白。 我当时想,那么高价的买凶,谁接不是接?于是我接了。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委托人是谁,和我接头的一直都是一个秃顶的哑巴,对方经常让哑巴带纸条给我,字迹很怪,像是不会写字的人写的。纸条上写着女孩儿出门的时间、经常去的公园,我怀疑那个人和女孩儿很熟。不过我没放在心上,雇主嘛,给了钱就是大爷。他吩咐什么我就做什么。 抱走那个女孩后,照着哑巴给的纸条,把人带离了京都,照计划是去附近的荒野掐死她。结果没到地方,那个小女孩醒过来,冲我甜甜一笑,问我是不是她爹娘和她玩捉迷藏,还拿出兜里的糖给我吃,我怎么也下不了狠手。干脆把人带离京都,昏昏沉沉睡了一觉,火车在哪儿停,我就在哪儿下,趁天黑,把睡着的人丢在离村落不远的山上。想着要是有人经过捡到了,也算是全了不杀她的心。 之后我又连夜爬火车,经过计划的地点时,把女孩儿脚上脱下来的鞋扔在了山上,回到京都后,给哑巴传信说人掐死了,丢到山下喂了狼。那座山确实有狼。对方大概派人去那山上查了,捡回一只女孩儿的鞋,算是信了我的话。 但我不放心,收了钱,立马带着阿聪和小光搬了家,就怕委托人临时出什么变故。幸亏那天搬家了,要不然我们仨兄弟指定成火下亡魂了。” 说到这里,姚木深深抹了一把脸,继续道: “那天晚上,我因为搬家漏拿了汤婆子,阿聪身体不好,冬天少不了汤婆子,我就在阿聪他们睡下后,又回了趟原来的住处。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一直以来花钱雇我做丧良心的事的,竟然是个女人。而且那个女人我认识,是京都萧家的大儿媳妇。之前踩点的时候,我看到过她几次。真是万万没想到啊,虎毒尚不食子,嫡亲的大伯娘,竟然雇凶杀侄女。 我看到她和哑巴两个人,把浸了柴油的木棒扔进院子各个角落,大火烧起来之后,我亲眼目睹她把哑巴推进了火场。那一刻我清醒地认识到,那个女人绝对不会放过我们,于是我回到住处,喊醒阿聪和小光,连夜逃离了京都。 后来,我们先后跑了好多个城市,阿聪的病治是治好了,但不敢长期住院调理,导致他现在身体很弱,动不动就哮喘。后来遇到霞山公社的书记,才在这儿住了下来。 此后十年间,我们很少离开霞山,一来这份工作是三班倒,每天都要巡山。休息天最多去市里转一圈就得回来。二来我们搞不到票,出去了也是举步维艰。 有一年让我两个弟弟留守,我发心去了趟当年丢下女孩儿的城镇,结果还没打听到她的下落,因为问个偷摸来城里卖口粮的农户买了几斤白面,差点被纠察队抓进牢里。这之后就没出过山了。 这次阿聪巡山,无意中听到两个鬼鬼祟祟的外地人聊天,原来是被人雇来打探我们三兄弟落脚处的,阿聪被吓得不轻,跑回来通知我的时候被……咳,你家小狗咬了。 这几天我一直都不安,既然她派人找到这里,说明当年的事被她发现了,想找我回去算账。我一个人倒是不怕,怕就怕她迁怒阿聪和小光。他们是无辜的。当年的事,真的是我一个人做的。 我和你说这些,是看你部队的,应该听说过萧家,萧家的三爷就是女孩儿的父亲,好像也是军人,希望你能找到他,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他。我不怕他报复,这是我应受的,但希望他能看在我揭发的份上,放过阿聪和小光……” 向刚静静地听他说完,面上不显,心里早就卧槽开了。 大伯娘买凶杀侄女儿,这是人干的事吗?畜生都不如! “十分钟到了。”杜主任掐灭了烟,掸掸裤腿站起来,冷冰冰地看着屋里还在低声絮絮的两人。 “那我走了。”姚木抹了一把脸,像是不经意地揩掉眼角的湿润,朝向刚鞠了一躬,“这件事,拜托兄弟你了!” 向刚抿了抿唇,到底应了一声:“好。” 姚木这一刻仿佛卸下了肩上背负了十多年的枷锁,重新活过来一般,昂首挺胸地走到杜主任跟前:“走吧。” 好像并不是去关牛棚,而是上台领奖似的。 阿聪和小光也被杜主任的人反手扣住,被一起押往牛棚。 “唉我说,你那针还欠四次没打呢。”贺医生追出去对阿聪说道。 阿聪一头黑线。 这时候谁还管狂犬疫苗啊,被红小兵有预谋地抓去牛棚,他早就不抱活着出来的希望了。 第363章 急急急 “放心,他们要搞的是我,你们不会有事的。”姚木对两兄弟说。 “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不是你说的吗?我才不怕他们!有本事把老子打死了,老子做鬼再来陪你们玩。”小光粗着嗓门说道。 阿聪心里门清。因为门清,所以难过得说不出话。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向刚神色凝重地目送当事人离开,立刻和贺医生说:“今天麻烦您老了,不过我手头还有点事,得回部队一趟。您老自己回去没问题吧?” “是为他们仨的事吧?确实,部队出面,应该好说话一点,没凭没据就抓人,除了红小兵,也没谁了。”贺医生摆摆手,“疫苗的事回头再说,下一针要等三天后,但愿他们已经出来了。要实在不行,我去牛棚给他打。你忙你的去吧,我和书记一块儿走。路过大院,要不要替你传个信,免得你媳妇担心?” “也好。就说我去一趟部队,天黑前就回去,别的事先别和她说。” “有数了。”贺医生点点头。 向刚叮嘱完了,迈开长腿大步往山下走。 路过老金爷俩,揉了揉它俩的头说:“你俩今天立大功了,赶明买大筒骨炖汤犒赏你们。今儿不准再撒野,赶紧带着你儿子回去。” “汪!” 老金驮着小狼狗,亦步亦趋地跟着向刚下山。 “这狗可真通人性。”书记和贺医生落在后面,啧声夸道。 老金回头冲他咧咧犬牙。 书记乐了。 贺医生也看得直笑: “可不是,今天要不是它们爷俩,我们想帮还插不上手呢,那场面着实吓人。话说回来,小金牙这次咋这么乖?咬了那么多人,居然只是咬破衣服,没伤到皮肤。 我看到时吓了老大一跳,你也知道疫苗多难得了,光是给那阿聪弄来一份就费了我老鼻子劲了。这要是这么多人都被咬伤,还不得捅破天啊。 这么说来,小金牙太聪明了!随了老金的灵性吧?啧啧!看得我心痒痒地也想养一头了。要不小向,和你打个商量,你家的小金牙给我养吧。” 向刚还没说话呢,小狼狗先朝贺医生龇牙咧嘴。 一切想分开我和老爹的坏人都是反动派! 贺医生哈哈笑:“得!小东西不乐意了。” 向刚勾了勾唇,没再和他们继续唠,摆了摆手,快步下山去部队。 姚木说的事,太重大了。 他起初打算写封信寄过去。随即一想,信件多慢啊,再者,半路丢了或是被不相干的人截了怎么办? 必须联系到萧三爷本人。 “萧家三爷?”陈团长听他问及京都萧家的三公子,愣了一下,“他好像好几年前就退役了吧。” “退役?”向刚眉头微皱,继而问,“那哪里能找到他?” “你怎么突然找起他来了?他和咱们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吧?我就听说过他的大名,哪知道他现在住哪儿啊。” 陈团狐疑地看了向刚一眼,不知想到什么,神色一凛,郑色道,“我说兄弟,你可别犯糊涂啊,别学某些个心术不正的,那……” 向刚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陈团被打断,干笑两声:“那啥,难道不是为了升职想找人帮忙?” 向刚翻了个白眼:“我是那样的人吗?”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既然不是,你找萧三爷干啥?”陈团还是闹不明白。 “总之有事。你尽快帮我问问,这事就你知我知,别让第三人知道。能电话联系到人最好,没有电话,地址也行。” 大不了他跑一趟京都。 陈团答应帮他打听。 向刚依然走在椅子上没动。 陈团讶然道:“你该不会现在就让我打听吧?天都快黑了,我又不是马上能联系到。” “你试着联系看看,我真的很急。”向刚一脸严肃。 陈团:“……” 谁说的这个兄弟的脾性和他最相近?明显比他犟多了。 陈江是才升上来的团长,人脉远没有柳志明、陈平广。 但唯一的胜点,那就是陈江靠得住。 向刚不希望这个事节外生枝。 红小兵带走姚木三兄弟,关在牛棚里会受怎么样的折磨,他不是没听过、见过。 更何况,偷伐林木、盗卖集体资产的罪名只是块遮羞布,更深层的目的,极有可能是姚木的命。 这么一来,时间就更紧迫了。 向刚眉头紧蹙,坐在陈团对面,看着他往京城拨电话。 陈团认识的人有限,问了一圈,都没问到萧三爷的下落。 “都只是听过。毕竟那是个传奇性人物,要不是后期脑袋犯浑、在几起重要任务中失手,如今的地位,无法想象。”陈团打完最后一通电话,靠在椅背上,端着茶缸唏嘘。 “萧家其他人呢?除了萧三爷,应该还有人在军部任职吧?” 直接找人行不通,那就走迂回路线。 “萧家那么大一个家族,光是本家,就有三兄弟,肯定有啊。问题是我们都不认识。话说,你这么着急地找萧三爷到底什么事啊?确定不是坏事?我丑话说在前头啊,坏事我可不帮。行的端、坐的正可是老子的至理名言,有生之年都不想打破。” “放心,你想打破,我还不想呢。” “臭小子!” “叮铃铃——” 说话间,陈团手边的电话机响了。 陈团捞起话筒:“喂!喂!啊?问到啦?行行行,那谢谢了啊,回头碰面了请你吃饭。” 电话一挂,对灼灼盯着他瞧的向刚咧嘴一笑:“行了!帮你问到了,不过不是萧三爷的住处,而是他现在的下落。我老乡说,他一个战友前两天在京都至海城的火车上碰到过萧三爷和他夫人,有幸和他小聊了几句,听说是去海城他侄子家做客,现在应该还在海城。他侄子我倒是知道,大革命前在咱们省政府待过,后来调去了海城革委会。” “谢谢团长。”向刚收到消息,心定了不少,转身往门口走,“今晚上我家喝一盅?” “行啊。”陈团不客气地捞起外套和帽子跟上。 第364章 忒黏糊了 “还真有点馋你家的酒了。可你这家伙忒小气,每次才给一小盅,就不能多点儿么?” 回大院的路上,陈团和向刚打商量。 向刚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你想暴血身亡尽管多喝。” “真不是舍不得?” “知道还问?” “……” 盈芳在家坐立不安。 尽管贺医生来知会过她,说男人临时有事去了部队,可能会晚点回来。 可都星子满天了还没回来,心里难免多想。 中午的药膳鸡剩了小半,添了勺水,煮开后放了把小白菜,中午的剩饭炒了盘油汪汪的葱花蛋炒饭,另外又拌了个野菜。 饭菜都摆上桌,依然没见人回来。盈芳想了想,去楼下喂老金爷俩,顺便到门口等他。 刚开门,就听到楼梯口传来陈团长那炸裂式的大嗓门:“要不还是算了,都这么晚了,你媳妇要是歇下了,多尴尬。还是改天再喝吧,那盅酒先欠着。” “不欠。”向刚回道,“我给你倒一盅,你带回家喝。” 陈团噎了噎,这也行? 盈芳赶紧出声:“团长,我还没睡,等着你们开饭呢。” “哎呀,弟妹这么晚了也还没吃?这小子没派人给你带口信啊?” “带了,但我中午吃得多,这会儿还不饿,就等你们一起了。”盈芳笑盈盈地将陈团长迎进屋,回头看了向刚一眼,“我再去炒个鸡蛋,烙几个韭菜饼吧。” 蛋炒饭虽然不少,但三个人吃,尤其两个还是大老爷们,那就显得不够看了,好在他们要喝酒,就着炒花生和油炸花生米,能吃上半个多钟头,够她添几个菜了。 “不用,来之前我去食堂买了两份小炒,还有几个馒头,陈团是来喝酒的,有花生米他就很开心了,菜和主食他不会介意。” “那饼不烙了,鸡蛋炒一个吧,正好有辣椒,炒个辣子鸡蛋,夹馒头挺好吃的。” 向刚拗不过她,就由她去了。灶膛的火,因为锅里热着洗澡水还没熄,拨火棍挑了两下,拿茅草引燃后,丢了几根柴禾进去,用另一口干净的锅,热油后炒了个油亮的辣子鸡蛋。 辣椒是自己菜地里摘的,鲜嫩的小辣椒,切成丁炒野鸡蛋。 光闻着味儿就有点辣。 盈芳连打了两个喷嚏,但高兴的是,她没吐,而且还勾起了食欲。 菜端到桌子上时,陈团和向刚已经酒过半酣了。看到盈芳端上来的辣子鸡蛋,陈团当即抓了个馒头,掰开后,往里填了些炒鸡蛋,合在一起咬了一大口,竖起大拇指夸道: “这菜好,下饭,开胃。夏天吃妙极了。我说,你们家怎么三天两头有鸡蛋吃啊?哪来的?老家亲戚捎来的?” 盈芳心有点虚,笑笑说:“团长喜欢吃就好,等下走的时候带几个去。嫂子也种了不少辣椒,拿来炒鸡蛋正好。” 陈团忙摆手:“别,来你们家吃几口过过瘾就算了,拿回去我会被你嫂子打出门的。说不定以后都不让我上你们家喝酒了。” 向刚往盈芳碗里夹了一筷鸡蛋:“怀孕了要多吃鸡蛋。” 然后又给她舀了一碗汤,让她慢慢喝。 盈芳见怪不怪。 即使没怀孕,他也是这么细心体贴。 可陈团受不了,吃顿饭还要秀恩爱,一桌子菜还没开吃,就被狗粮喂饱了。俩口子不会是想让他少吃点吧? “对了,你们家老金呢?这几天我老听人说它有儿子了,还是头小狼狗,真的假的?” 向刚正看媳妇儿吃饭,看她表情愉悦,尤其是吃到馒头里夹着的辣子鸡蛋时,满足地都眯起了眼。 不像前两顿,吃几口就没胃口了,偶尔还想吐。想来是嫩辣椒打开了她的味蕾,这是好事儿。 琢磨着哪里弄点肉来,和豆腐一起做麻婆豆腐,她应该会喜欢。 再者答应了要奖励老金爷俩,顺便再买条筒骨。 筒骨汤她也要多喝,医生说怀孕的时候母体容易缺钙,喝骨头汤多少补补。 可明天要去海城,和后勤的采购车约好五点半在大院门口等,搭到长途车站,正好赶上首班车。只好等海城回来了。 回过神,才在陈团投来的古怪眼神中解惑道:“我给它们在岗亭旁搭了个窝,住家里太闹腾。” “住楼下也好,顺带帮忙看个门。老金的年纪,继续服役是不行了,可看家护院还是有两下子的。” 陈团轻咳了一下,心说小向俩口子的感情也太好了吧,吃顿饭还黏黏糊糊的,看得他老脸都红了。幸好喝了点酒,脸又黑,好悬没让人看出来。 顿了顿,有点会过意了,惊奇道:“照这么说,老金真的生了个狼崽子?不对,是母狼给它生了个狗崽子?哪里的母狼那么……咳,有眼光啊,居然挑中了老金。我还以为是大伙儿胡扯的,居然是真的,正宗的狼狗啊!我去!兄弟,你走大运了啊,正儿八经第一代狼狗,啧啧啧!你就没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向刚挑眉看他。 陈团兴奋地说:“送它入军营,接替老金军犬王的位置啊。老金之后,还没诞生过破它记录的军犬王。要是你家的小狼狗去了,还有别人家的狗什么事啊。妥妥滴子承父业,不,绝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向刚白了他一眼:“它都还没戒奶。” “这有什么,狼长得多快啊,前一秒还在吃奶,下一秒就能手撕猎物吃生食。而且又不是今年就参加,带它训练个两三年,绝对威风凛凛。” 陈团还在一个劲地鼓动向刚把小金牙送去部队训练成军犬,向刚没马上答应,只说要考虑。 盈芳也是这个意思。 奶都没戒呢,一进门就翻箱倒柜找麦乳精,巴巴的馋样像足了年轻时候的老金。果真是“子承父业”,都一样的热爱美食。 送走显然还没聊尽兴的陈团,夫妻俩收拾收拾上了床。 “我明天要去趟海城,搭后勤采购车到市区的长途车站,五点多就要出门。你明天想吃什么?”拉了灯,向刚搂着媳妇儿柔声说道。 第365章 吃人嘴软 盈芳只当他是出差,没多想,躺上床后困意席卷而来,握着他的大手迷迷糊糊地说: “馒头还有的多,再煮几个卤蛋,带着路上吃,记得泡壶凉茶,茶叶在碗橱上格,天热别中暑了……” 向刚探头一看,睡着了。难怪文不对题的。 明明是问她想吃什么,她却在解决他的早饭和路上喝的茶。 第二天天蒙蒙亮,向刚就起了,熬了杂粮粥、煎了荷包蛋、炒了碟下粥的酱菜。粥焖在锅里,鸡蛋和酱菜摆在桌上,罩上盈芳自己缝的纱帐饭罩。 他自己就吃了俩馒头,夹着酱菜,三两口下肚,水开了泡了一壶媳妇儿自己晒的薄荷凉茶,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五点二十了,进东屋看了眼媳妇儿,见她睡得还很熟,便没吵醒她,揣上证件和车钱,轻轻带上门下楼了。 盈芳醒来时,刚好六点半。 今天是贺医生带组进山的第一天,她想了想,怀孕两个月,上下山就算了,但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 于是起床洗漱。发现向刚做的爱心早餐,怀着甜甜的心情吃完了。然后找出一口大号的洋锅,把封着的炉子打开,煮了一锅绿豆汤。 开工第一天嘛,让大伙儿心情好点儿,往后就是凉茶了。 绿豆汤煮起来比较慢,盈芳下了趟楼,让值岗的卫兵帮忙留意一下,若是看到镇里走来一群人,约莫十来个,扛着药锄、提着药箱,方向是霞山,麻烦拦住问一声领头的是不是姓贺的医生,是的话,让他喊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上她家一趟,有东西捎给他们。 卫兵二话不说答应了。 贺医生计划八点半上山,其实六月天,这个点蛮热了。 又都是长年累月坐办公室的医生,别说翻山越岭,走点长路就个个喊累。这不,才从镇上的旅馆走到大院附近,就有几个女医生在喊吃不消了。 “你们说,上头为啥要组织这样的活动啊?有啥意义么?我们又不是学中医的,认识那么多草药有什么用?”个别心直口快地开始抱怨。 “嘘——别说了,传到院长耳朵里,有你排头吃。”胆子小的食指竖在嘴唇上示意她们小点声。 “不说院长,就是被贺主任听到,也够你喝一壶的。贺主任看着好说话,犀利起来,出了名的毒舌。”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游山玩水还有工资领,不也挺好的?就当放松了。”当然也不乏有心态好的。 “那是你这么想,我是宁愿坐班,爬山太累了,还背着箩筐,像乡下人赶集似的,形象都没了……” “……” 贺医生背着药箱走在最前面,身边是两个同科室的年轻医生,此刻正围绕着一则案例在讨论,没听到掉队尾的女医生嘀嘀咕咕的抱怨。 值岗的卫兵老远看到这支队伍,就猜是向营夫人吩咐的,走上前啪得行了个军礼:“请问领队是贺医生吗?” “我是,请问有什么事?”贺医生纳闷地看过来。 “哦,三楼的向营长家,有东西捎给你,让你叫两个力气大点的小伙子上去拿一下。” 一听是向刚有东西捎给他,贺医生没多问,谢过卫兵,就叫了身边的两个年轻医生,一起上楼。其他人被留在大院外的阴凉处原地休息。 “贺主任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把咱们撂这儿了?” “不是说了,有人捎东西给他,让他去拿。不会是冬天的棉被什么的,否则哪用得着喊小刘他们帮忙啊。” “那也没必要这时候去拿吧,咱们还要上山,扛了东西怎么走?拉低咱们的速度。” “没准还要咱们帮忙。” “……” 抱怨声还没小下去,上楼的三人回来了。 两个年轻医生合抬着满满一洋锅的绿豆汤,贺医生手里捧了一摞碗。 抬洋锅的年轻医生笑开了花:“贺医生的朋友,煮了一锅绿豆汤请咱们喝,放了很多糖,我刚在楼上尝了一口,可甜了。” 这下没人抱怨贺医生拉慢进度了,笑着围拢过来。好似前一刻满腹牢骚的不是他们一样。 “贺主任,你朋友真大方,这么满一锅绿豆汤,得放多少糖啊。” “贺主任,那咱们就不客气了啊。” “贺主任,您先来!” 贺医生摆摆手,让女士优先。等女医生人手一碗喝起来了,让年轻医生盛了两碗,给值岗的卫兵送去。这是盈芳嘱咐他的。 接下来才是他和几个男医生。 “哇!真的很甜,绿豆熬的沙沙的,太好喝了。”早一步喝到绿豆汤的女医生满嘴都是夸赞。 男医生也埋头猛喝:“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喝完了咱们进山。干粮都带好了吧?中午就在山上解决了。” 贺医生说着,也喝了一口,沙沙甜甜的,就是稍微有点烫,可能刚熬好,但架不住味道棒,喝到肚里通体舒畅。 许是嘴上正喝着平常舍不得放冰糖熬的绿豆汤,医生们的心态平和不少,纷纷说:“山上吃也挺好的,就当野炊了。小时候最喜欢山里野炊,搭个灶,埋个红薯,可惜不是秋天,秋天山里野果多。” “有溪还有鱼,早知就带个饭盒来了,吃不完还能带回去。” 贺医生吹了吹绿豆汤:“你们是来采草药的,想野炊,下班时间尽管去。” 底下一阵遗憾的叹气声。 “贺主任,咱们组不是有十四个人吗?还有一个呢?不来了?”有人发现实到人数和名单有误。 贺医生瞟了那人一眼,心道你们喝的绿豆汤就是没来的人熬的,吃人嘴软这道理不懂么。 “就是,贺主任,没来的谁啊?占了名额却不好好表现。” “你们好好表现就成了,人家虽然没来,但一定能交出作业。”贺医生不咸不淡地说道,随即又说,“抓紧时机,喝完就出发。” 大伙儿也就不好意思再唠闲嗑了。毕竟是来工作的。 喝完绿豆汤,贺医生让年轻医生把洋锅送还,然后整队出发。 盈芳站在阳台上,目送他们直至看不见。 第366章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在天井里玩的老金,抬头看到她,兴奋地冲上来。小金牙颠颠地跟在后头,胖墩墩的像个毛球。 盈芳放它们进来,给金牙泡了杯麦乳精,给老金拌了碗肉酱汤饭。 琢磨着总不能老喂金牙麦乳精吧,这东西多精贵啊,有票都不定买得到。家里这几罐,还是部队领导探望向刚时送的呢。而且老喝这么甜甜的东西,对小狗来说也不好。 想到老家那会儿张嫂子经常磨米粉喂她家的大胖儿子,心下顿时有了主意。 家里不缺大米。 她如今好歹也是随军的军嫂,明面上又没工作,部队每个月都会给她们这些没工作的军嫂一些伙食补贴,加上上回从老家搬来的口粮,多养活一只小狗狗不成问题。 盈芳舀了一勺大米、一勺小米,混在一起淘洗干净并沥干水,又从老家带来的杂物筐里翻出一个可以拿在手上的小石臼,把浸涨的米放进去,拿石杵捣成粉状。 要吃了就抓一把放到沸腾的水里,一边煮一边搅拌。煮开了拌上一两勺麦乳精,匀开后就是一碗好吃营养又管饱的麦乳精米粉糊糊。 当然,哪天要是抢购到大筒骨,煮一锅大骨汤,给小金牙煮米粉糊糊也很不错。 盈芳忙碌的时候,老金爷俩一前一后地抬头瞅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埋头唏哩呼噜吃早饭。 吃完后,一个懒洋洋地趴在阳台上不肯动,一个咬着皮球蹦来蹦去玩得欢。 盈芳也随它们,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先是看了会儿书。马上就要期末考了,她这个学期简直像个懒怠的渔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上学的日子加起来还没请假日子多。期末考要是再不奋发图强,搞不好要被学校劝退了。 看到晌午,起来喝了口水,发现老金带着金牙溜出去撒野了,失笑地摇摇头,拿出记事本,画起婴儿穿的和尚小衣。 那厢,向刚在海城火车站下车,找当地人打听到海城革委会的地址,一路问了过去。 萧鼎华前两天出差,今儿刚回来,本想直接去单位的,听来接他的司机说家里来了客人,夫人让他尽快回去,便没去单位,直接回家了。 开门进来,见小叔、小婶和妻子三堂会审式地坐在客厅里,严肃地看着自己。自己媳妇还一个劲地朝自己使眼色,心里惊了一跳,硬着头皮打招呼: “小叔、小婶?你们怎么……突然来海城了?是有什么事么?有事吩咐一个电话就行,何必亲自跑一趟?小叔的身体……” “小华,你小叔的身体没什么,这么多年主要就是心结。小婶也没心思跟你开玩笑,你老实告诉咱们,是不是有囡囡的下落了?我问你媳妇,她说不清楚。” 萧鼎华眉心一蹙:“这是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堂妹要是有下落了,我会不第一时间告诉小叔、小婶吗?” “哪儿听来的?”打从侄子进门就一直冷漠脸的萧延武忽然说道,“就是听老头子和你讲电话,被我听了一耳朵,转过身那老家伙就耍赖,说什么我听岔了。我萧延武耳朵是受过伤,可再怎么不好使,还不至于听错。老头子不肯说,我就找你。你直说吧,到底有没有囡囡的下落,好的坏的都说,别想瞒着我!” “小叔。”萧鼎华无奈道,“要真有妹妹的消息,我能瞒着你?是真没有。” “那老头子说的金锁又是咋回事儿?”萧延武口气很差。 宝贝闺女失踪了十五年,他想尽一切渠道找了十五年,却杳无音讯。 要说不绝望是假的。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萧延武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会继续找下去,不想让闺女孤苦无依地飘零在外。 “是啊小华,你要是知道,求求你告诉我们真相吧。好的坏的我们都能承受,只要告诉我们就行。我和你小叔,这些年来怎么过的,你也都看在眼里。囡囡一日不找回来,哪怕死,我们俩口子也无法瞑目啊。”姜心柔说着说着,哽咽起来。 惶惶然十五个春秋了,每次一想到失踪的女儿,就止不住心痛如绞。午夜梦回,总会想她到底被人拐去了哪里、过着怎样的苦日子、有没有饿着冻着、有没有挨人打挨人骂…… 萧鼎华心里也难受,失踪的是嫡亲堂妹,不是阿狗阿猫不相干的人。可事实是,他真没找到堂妹的下落。 “鼎华,要不……”方周珍揩着眼泪,想说要不把金锁的事告诉他们吧。 萧鼎华叹了口气,放下行李箱,坐到小叔身边,组织了一下语气说道: “妹妹的金锁确实找回来了。” 这话一出,萧延武夫妇激动地站了起来。 萧鼎华忙安抚两人:“你们先别激动,听我说完。之前不告诉你们,是有原因的。妹妹的金锁是被一个外乡小姑娘捡到的,捡到时据说沾满污泥,应该是很多年前掉的。那地方是隔壁省南郊的一片林子,附近的村落我都派人去打听了,始终没有妹妹的消息。爷爷怕你知道了勾起当年的伤心事,就叮嘱我们先别说……” “老头子年纪一大把了,还这么自以为是。”萧延武冷哼,“什么勾起当年的伤心事?这些年,我和小柔什么时候放下过了?还有你,白长这么大个,脑子蠢得和驴似的。” 萧鼎华涨红了脸:“小叔,咱批评能不夹带人参公鸡么?” 方周珍轻笑一声:“我看小叔骂得对,你有些时候脑子确实没带出门。譬方说那个小姑娘,就算是帮了大忙,可到底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进进出出咱们家,就没见她避讳的。有时候上门,就你一个人在家也不回避。你心里坦荡,不觉得有什么,可外人邻居怎么看?我劝你注意影响,你不当回事,反而说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说这些干什么!”萧鼎华瞪了妻子一眼,“现在不正在说敏怡的金锁吗?怎么扯起那些来了。” 第367章 逆鳞 “我也没扯远呀,那个小姑娘不就是捡到敏怡金锁的唯一目击证人么。小叔骂你笨,是指你咋不查查这个人,人家说啥你都听信,不知情的,还以为你被她下了降头了。”方周珍冷哼道。 其实她一开始也挺信任那个小姑娘的,可怜和同情,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直到最近疏远了,静下心想想,他们两夫妻在对待敏怡堂妹那枚金锁的事情上,着实欠缺冷静。 萧鼎华被妻子驳得有些恼羞成怒:“什么下降头,说话别那么难听。都什么年代了,解放后不许成精,你这话能随便说吗?” “咳。”姜心柔清了清嗓子,打断他们夫妻俩的怨怼,“小华,你小叔说得对,金锁找到了确实是个好事儿,说明咱们离囡囡近了一大步,好歹不再是杳无音讯了。可有些事该查还是得查清楚,拿我女儿金锁的人,家住哪里?身边有没有人知晓囡囡的下落……要不这样,你带我去见见你说的那个外乡小姑娘,我亲自问她。” 姜心柔话音刚落,萧延武腾地起身,睥睨地斜视着侄子说:“还不带路。” 萧鼎华一向惧怕小叔,小时候被他带得都心头有阴影了。即便是和颜悦色的时候都心惊胆战,何况是眼下隐忍着怒火没发出来。 一旦发出来,自己妥妥成炮灰啊。 “好吧小叔,我安排一下,带你们过去。” “安排什么!现在就去!” “……好好好。” 这时,门被敲响了,“咚咚咚”,还挺有节奏。 方周珍走过去,打开见是个年轻军人,论气势,竟不比丈夫弱。 “您好,请问这里是萧鼎华萧主任家吗?我是X省军区七一三部队的向刚,这是我的军官证。今日前来,是有急事找萧延武萧三爷,请问能联系到他吗?” 向刚行了个军礼,不紧不慢地说道。 尽管心里很着急,姚木三兄弟还等着他搬救兵。做错事判刑是应该的,但不能被冠上子虚乌有的不清白罪名。否则就是助纣为虐,让幕后黑手一而再地得逞。 听到门口的动静,萧鼎华疑惑地看他小叔:“小叔,你这趟来还有别的事?”否则,怎么才来几天,就有人找上门了。 萧延武摇摇头,不过来人的声音宏亮,一听就是当兵的,又听他介绍说是七一三部队的,还出示了军官证,没准真有什么事找他也说不定,便让侄媳妇把人带进来。 向刚进来才知道,萧延武本尊就在这里,心下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找来找去的了。当下开门见山,把此行前来的原因照实说了。 “哐当……”萧鼎华摔了手里的搪瓷茶杯。 方周珍也惊地差点摔烂水果盘。 更别提萧延武夫妇了。 姜心柔脸色刷白,顾不上泄洪般的眼泪,踉踉跄跄地跌坐在椅子上:“怎么会……怎么会是大嫂……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延武死死攥着拳头,脸色铁青。向刚一席话说完,他就已经把当年的事填补地清清楚楚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么一会儿工夫,囡囡就不见了人。敢情她把我们的习惯都摸清了……也难怪当年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线索,敢情业障就埋在身边,一有风吹草动就提前清理干净了。可笑我还三天两头找老大帮忙,派去京外的人手,大部分都是问老大借的。怪我!怪我!囡囡是被我害的啊!” “小、小叔,你冷静点!这事真假还有待商榷,你刚不是还教育我遇事要冷静、要多思考吗?”萧鼎华真怕他发狂,赶紧劝道,“再说,就算是真的,这位兄弟不也说了,妹妹当年没死,被人放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妹妹……” “对对对!”方周珍魂魄归位,也加入劝说行列,“好不容易有了线索,找人是正事,其他的账,咱们可以事后再清算。” 心里惊涛拍岸。 额的娘啊!失踪了十五年的堂妹,竟然是大伯娘的手笔。这事要是真的,绝对能当选年度最狠辣伯娘没有之一。 幸好二房和大房的关系不怎么美妙。当年婆婆怀孕时,和大伯娘吵了一架,据说蛮凶的,后来两家的关系就淡了。逢年过节聚一块儿,也很少有共同话语。要不然,失踪的岂不成自己丈夫或小姑了? 简直不能更惊悚! “你,小向是吧?这事多谢你了。”萧延武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对向刚点点头,欣赏他的正义和热心,“你说的那三兄弟,如今被红小兵抓走了?还扣了顶莫须有的罪帽?怀疑是……幕后那人想要杀人灭口?” 向刚如实道:“姚木是这么说的,因为攸关十五年前的一桩命案,我想他还不至于胡诌。不过萧主任说的也没错,具体情况,还是再调查得清楚点比较好。” “那好,我随你去一趟X省省城,亲自找姚木问个清楚……” “我也去。”不等萧延武说完,姜心柔倏地起身,“老萧,你不用想着怎么劝服我,X省我必须去。好不容易有了囡囡的消息,我没办法在家坐等。另外,不管找不找得回囡囡,只要这事是真的,我不会放过祝美娣。老爷子出面都没用!” 祝美娣就是萧家的大儿媳妇。 时隔十五年,老爷子难保不会为了萧家的面子和声誉劝她网开一面。 她做不到。 她这人一向没什么脾气,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她不爱和人计较。哪怕再生气,也不会和人脸红脖子粗。 可不计较和退让,不代表她是软柿子可以任人随意揉捏。 祝美娣成功地刷新了她的三观,挑战了她的底线、揭了她的逆鳞。 丈夫、孩子,就是她的命。 动他们,比动她自己还让她愤怒。 闺女失踪,丈夫因走神导致任务出错,不得不提前退伍,事后也一直郁郁寡欢,觉得是他看护不利、才把女儿搞丢的。这些年来,一直没少过后悔和自责。 一想到这些结果,是人前温柔小意的大妯娌一手策划、恶意为之,姜心柔就恨不得冲回京都,杀到老大家,把祝美娣踩成稀巴碎。 第368章 好同志要提拔 萧延武看着仿佛变了个人的妻子,恍惚了一阵,方才重重点头:“好,咱们一起去,把当年的事情调查得水落石出。该谁承担的责任,谁也别想跑。” “小叔,不如我陪你一块儿去?”萧鼎华小心翼翼地开口,“小叔你忘了?我丈母娘家就是X省省城的,我在那边待了不少年,多少认识几个当权的,有什么要查要找的寻摸起人也方便……” “我也去。”方周珍提议,“你陪小叔,我陪小婶。咱们分头行动,是不是效率会高点儿?” 萧延武想想侄子侄媳妇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他当年退伍走的不是正常程序,退了之后也没关心过局势。手头能用的人,到如今就剩几个交情好的战友了,大部分都断了联系。 想到这里,萧延武沉稳地点点头:“那好吧,耽误你们俩口子几天,随我和你们小婶跑一趟X省。” “小叔这是哪里的话!妹妹有消息,我们高兴都来不及。那我先回单位安排一下,得先给省城挂个电话,让人先把姚木三兄弟保护起来。再派人把火车票买了,咱们下午出发?” 海城到X省省城,由于国道有几段路坑坑洼洼,一旦出个车祸,堵上一整天都有可能,赶时间还是火车保险。何况他省城有的是熟人,到了那里,安顿好之后,问熟人借辆车,出行也方便。 萧延武自然知道侄子这么安排的用意,点头同意:“下午就出发!” 敲定妥方案,方周珍才注意到时间。 “哎呀都十二点了!海城到X省省城的火车,下午的班次我记得就两班,一班三点多,一班是傍晚五六点的。不管哪一班,吃午饭还是来得及的。我这就做饭去。” 进厨房前,又对向刚说:“向同志,你一大早赶过来,想必也饿了,先吃点水果垫垫肚子。” 向刚浅笑着道了谢。 见萧家三爷俩口子仍然沉浸在突如其来的真相里难以抑制,自己独自坐着怪别扭的,便跟着方周珍来到厨房:“大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你坐着就行。我小叔他们这会儿也没心思,你自己那本书或是报纸看看,我马上就好。” 说着,把向刚送出了厨房。 幸而没坐多久,萧鼎华去单位安排妥善后回来了。 火车票也已买好,下午三点十五分的车次。 也就是说,吃完差不多该出发了。 萧鼎华收拾好行李,出来陪向刚聊天。 “七一三我有印象,好像军犬竞赛,经常拿奖是不是?”萧鼎华捧着茶杯问。 向刚说:“嗯,最近几届确实拿到了第一名。军犬训练营的导员想必已经带出经验了。” 萧鼎华又问:“你今年几岁了?可有对象了?” 想着对方好歹帮了自家这么大一个忙,要是没对象,给他介绍个条件好的。 却见向刚摇摇头:“谢谢萧主任关心,我今年二十有二,已经结婚了。” 媳妇儿还怀孕了呢。 想到家里的人儿,向营长内心一阵柔软,刚硬的脸上也泄出几丝柔意。 “结婚了啊。”萧鼎华有点意外。 这时,方周珍端着菜出来了:“聊什么呢,开饭了。” “吃吧,吃完去火车站。” 萧延武经过个把小时的梳理、发酵,这会儿倒是真的冷静下来了,这一刻只想快点去X省省城,找姚木问个清楚。 于是,大家一声不吭地扒饭。 整个过程,除了方周珍客气地给向刚夹了几次菜、萧延武说了句“吃饱点,别客气”,饭桌上都没什么话,气氛依然比较低迷。 吃完小歇了片刻,坐上萧鼎华的公务配车,去火车站。 其实来的时候,向刚就打听清楚回程班次了,只不过不确定能不能马上找到萧三爷,找不到的话还得耽搁,所以就没买返程票。 方周珍要给他来程的车票钱,他没要。毕竟这事不是萧家委托,而是他个人自愿的。 姜心柔看到了,就对方周珍说:“小伙子心眼实,不肯收就算了。回头问问家住哪里,等办完正事,买点东西上门道谢。” 方周珍点点头,记下了。 到省城下火车已经晚上了。 萧延武夫妇肯定住旅馆。 萧鼎华俩口子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去丈母娘家打扰了。一来时间晚了,二来这事一时半会讲不清,索性跟着小叔小婶去旅馆。 同时,邀请向刚一起,旅馆费他们出,晚饭也去旅馆吃。 “这个点公交车都停了。旅馆里凑合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吧。” 确实,市区到霞山镇的中巴车末班都开走好久了。 可向刚不愿。赶不及回来也就算了,回来了干啥不回家住旅馆? “火车站到长途车站的电车还有一班,我坐到长途车站,然后走回去,也就个七八公里,走快点,要不了一个小时就能到家了。我媳妇不知道我这么晚回来,肯定给我热着饭,回去吃就行了。” 说完,行了个军礼,和萧家人告别。 笔挺的身姿,被昏黄的路灯拉得修长。 “这是个好同志,有机会提拔提拔吧。”萧延武对侄子说。 萧鼎华尽管和向刚不是一个系统的,但架不住有个在军部任职的老爹,人脉也广,当即应道:“好的小叔,我记着了。” …… 盈芳做好晚饭,一直等到七点半,也没等来男人。 想着他既是去海城出差,这个点还没回来,大抵今晚是不会回来了。因为市区到镇上的中巴车到五点半就不开了。 于是盛了饭、就着冷掉的菜囫囵对付了几口。 等小金牙喝了麦乳精、跟着老金回窝睡觉后,她也关了门进了卧室。 靠坐在床头翻了会儿医书,感觉到困了,也不勉强自己,拉熄了灯睡觉。 迷迷糊糊间,后背贴上来一堵肉墙,散发着无穷尽的热量,热得她踢了踢毯子。可没一会儿,毯子又回到了她身上,一双温暖、干燥的手,贴上她肚子。 盈芳打了个激灵,忽地清醒。 第369章 坦白从宽 男人不是没回来吗?那贴着她后背像牛皮糖的人是谁? 盈芳害怕地想尖叫,但听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吵醒你了?” 盈芳脱力地躺了回去,抬手捶了他一下:“你吓死我了。” “怎么?以为家里进贼了?”向刚低笑一声,大掌在她肚子上轻柔地按摩着,“别怕,没人敢来大院偷鸡摸狗。不过你几点睡的?怎么还没睡熟?” “这会儿几点了?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盈芳才想起,自己躺下睡觉的时候都九点了,伸手够来床头柜上的石英钟,一看,乖乖!都十一点了,“末班车不是五点半就停了?你咋回来的?” “走回来的。”向刚笑着指指自己,“走了一身汗,想看看你就去水房冲澡。” “那还不快去。”盈芳推了他一把,“肚子饿吗?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把饭盛出来挂饭篮里了,剩菜也都冷了,我去给你热热。” “别热了,我冲碗泡饭,就着酱菜吃一点就行了。” 向刚拿上洗澡巾和裤衩、背心,去盥洗室冲了个凉水澡。 盈芳想想还是起来了,把挂阳台上的饭篮取下来,拿海碗盛了大半碗饭,冲上热水泡着,再拿了个碟子到西屋,夹了几筷泡椒萝卜、酸豆角。 饭菜都摆上桌,向刚也冲好澡了。 “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快回去睡觉,都半夜了。” “你也知道半夜了?”盈芳横了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毛巾摸了摸,不够干,回房拿来自己擦澡的干毛巾,给他擦头发。 “快吃,吃完睡觉。本来给你留了绿豆汤,早上熬的,贺医生他们今天第一天进山,我人不去,熬锅绿豆汤请他们喝。给你留的那碗,撵老金爷俩回去睡觉时,被他们偷喝了。调皮的小金牙,还差点把汤碗打碎。” 向刚吃着泡饭,听媳妇儿说着家里的琐事,奔波一天的疲乏,这一刻得到纾解。 “吃完了吗?吃完快去睡。这么晚才回来,明天要放你假吗?” “没,我就请了一天。” “请?你不是出差啊?”盈芳瞪着他后脑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这家伙,搞啥呢!摸黑出门、半夜回来,居然还说不是出差,是请假! 向刚一愣,知道自己说漏嘴了,三两口把余下的泡发扒干净。 盈芳揪了揪他头发:“还想瞒我呢?到底干嘛去了?你要不说,哼哼……” 向刚哪敢惹她生气,搁下碗筷,拉她坐到自己腿上,柔声哄道:“我怕你知道了心情不好,所以才没说。而且就跑一趟海城报个信,别的也没我什么事。” “以前谁说的结了婚要互相信任,好事坏事都不能瞒对方。合着这话只约束我?遇到你就自由主义了?”盈芳嘴一撅,气哼哼地扭头不看他。 向刚无奈又好笑,下巴搁在她肩上,好声好气地哄:“好,我的错,我赔罪。你说吧,怎样才能原谅我?” “先把事情说了,我再看要不要原谅你。”盈芳昂着下巴,给了个傲娇的小眼神,“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还不速速招来!” 向刚瞧着她那快飞上天的傲娇样,眼里盛着笑,娓娓道起把姚木三兄弟的事。 盈芳听得下巴都要掉了。 “不是吧?那个大叔看着挺本分的,年轻时居然干过这么疯狂的事?真是人不可貌相。” “大叔?”向刚止不住轻笑,“他就比我大十岁,十五年前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遇事冲动、愿意为兄弟两肋插刀。却不知那刀子插的是别人的软肋。” 盈芳抽了一下嘴:“呃,长得有点显老。那后来呢?找到他说的萧家三爷了吗?” “找到了,就今天去海城找到的。他跟我一块儿回来的,住在市区旅馆,明天会去找姚木。接下来都他们自己处理。姚木要是没撒谎,他留了女孩儿一条命,但到底把人丢了,害得人骨肉分离十五载,至今生死未卜。做错了事受罚天经地义。但他两个兄弟,若真是无辜的,不该受此牵连。” 盈芳听了唏嘘:“想不到大家族也有这样的糟心事,我还以为就吃不饱饭的穷人家才会扔孩子呢。” 她就顺嘴一说,压根没想起原主也是舒家捡来收养的。 向刚则以为吃不饱的穷人家丢孩子指的是她自己,怜惜地搂搂她肩头:“这件事你我知道就行了,别告诉其他人。萧家应该不希望传得人尽皆知。” “还用你说。”盈芳丢了个白眼给他,起身往房里走,“我困了,睡觉去了,你把外头收拾了才能睡,这是做错事的惩罚,哼哼。” “好。”男人宠溺地笑笑,应得相当爽快。 …… 第二天,盈芳起来时,向刚已经生好炉子、做好早饭。 粥、鸡蛋饼、酱菜、咸鸡蛋,清爽地摆在桌上,都是今天新鲜做的。 昨天吃剩的饭菜,装在铝盒里,带去食堂加热然后当午饭。 吃好自己那份早餐,他换好军装,准备出门。 看到盈芳起来,皱眉道:“怎不多睡会儿?” “我在家有什么好担心的,困了我会上床补眠。”盈芳站在阳台,面朝着饭厅梳头发,“倒是你,昨儿奔波一天,回来又那么晚,才睡几个小时。” “放心,我身体好,这点强度不算什么。”向刚正了正帽子,“那我走了,你自己注意这点。” “中午回来吗?”盈芳问。 虽然她这几天没出门,但也觉出了部队里的紧张气氛,隔壁的一营长和二营长天天早出晚归,想也知道肯定有什么新任务下来了。 果然,向刚说道:“这几天就不回来吃了。七一省军区要会操,八一有个大型汇演,各营都在积极筹备。老孟不止一次抱怨任务量大,他媳妇随军的日子延到了九月份,我这个当营长的,也不好总偷懒。可能晚上也要加时训练。不过你放心,玉香嫂子每天上午都会去部队,我找老王说一声,让她给你带两顿。大热天的,家里就别开火了,少闻点油烟,免得又吐。” 第370章 不知不觉刷了好感 盈芳不赞同:“玉香嫂子也不是每天都去的,你找教导员一说,她就算本来没这个打算也不得不去了。还是我自己找她吧。她要是去我让她帮忙捎点儿,她不去,我就在炉子上煮点疙瘩汤什么的,你不用操心我。” “那好吧。”向刚觉得自己媳妇做事一向有条理,便不再坚持,叮咛了她几句,带上门去部队了。 盈芳嫌热,挽了个比较高的发髻,相当于把所有头发梳成一个饱满的丸子固定在头顶上,果然,后颈凉快许多。 洗漱完吃了早饭,炉子上烧着的水开了。 灌满了两个热水瓶。 炉子架上洋锅,从一旁向刚给她接满水的水桶里,舀了几瓢水到洋锅里,烧开了煮凉茶。 这时,吴桂花开门出来,看到盈芳问:“小舒,你家要不要买水缸?我托人弄到几张票,要的话分你一张。” 盈芳一听,欣喜道:“好啊,谢谢桂花嫂子。” 自来水七八月份容易停。井水吧,光是偶尔打水洗洗衣裳、洗洗菜还能应付,整个大院将近八十户人家都靠它,就不够用了。 隔壁肉联厂的家属,往年没水了都是去镇上水站买的。平时不限购,七八月份用水高峰期每人限购一担,一担就是两桶。 家里人口多的话,两桶水哪够用啊。所以条件过得去的,都会咬咬牙买一口水缸,往返多排几次队,把水缸担满,天热了不至于连澡都洗不上。 “谢啥。你经常塞吃的给小斌,我不也没谢你?”吴桂花赶着上班,把票给了盈芳就匆匆下楼了。 盈芳小心翼翼地把水缸票夹到抽屉里专门夹各类票据的本子内页,可不能搞丢了。 煮好凉茶,和昨天一样,下楼让站岗的卫兵留意一下贺医生那支队伍。 哪知卫兵说,大清早就看到他们过去了。 盈芳想了想,大概是天热,早点上山凉快点。 凉茶煮好了没送出去,盈芳就让卫兵抬下来,放到门岗,给他们消暑。 没想到这天正好军区干部下基层视察,为首的还是军区司令,路过七一三部队的军属院,临时起意让司机停车。 司令下车了,后头跟着的军长、参谋长等一长串跟班能不下车么?也都一个个从车上下来,擦着军装衣领里的汗,有些不明所以。 “这就是肉联厂转让的那栋楼吧?”司令背着手,仰头望了望五层楼高的家属院。 “报告司令,是的没错!”陈平收到消息,颠颠地赶过来,正好碰上司令在家属大院门口视察,抹了把汗涔涔的额头,立正汇报。 一旁的参谋长笑吟吟地说:“司令,天热,要不进岗亭坐会儿?” “也好。”司令抬脚迈进岗亭。 小小的岗亭蓬荜生辉,可把站岗卫兵开心的。太阳还没怎么晒,就一个个脸红成了猴屁股。激动的。 陈平看到角落有锅热茶,只当是卫兵煮的,亲自上阵,舀给领导们解渴。 司令啜了一口,眼睛一亮:“这是凉茶吗?和老李常煮的不大一样,但味道不错,一口下去,喉咙清凉清凉的,身上的汗一下就收了。不错不错!” 司令夸了,其他人能不夸么。 再者这凉茶确实挺好喝的,而且喝了这茶,通体凉快很多。 陈平这个师长,功绩平平,就是很会来事儿。见状,眼珠子一转,派警卫员喊了一名站岗的卫兵进来,问他这凉茶谁煮的,有配方没有。 卫兵一脸懵逼:“这是向营长家的嫂子煮的,送来让我们解暑。” 说完看到快见底的洋锅,心里卧槽一句。 他们自己一口都还没喝呢,这就见底了,嘤嘤嘤……早知先舀一杯藏着了。 司令听了,迭声夸七一三的军嫂思想觉悟就是高。又问向营长哪个团的?平时表现怎么样。 陈平正暗自高兴,今儿当着这么多首长的面,受到了司令的表扬,这是多大的荣耀啊。随即听司令问起向刚,自然是各种夸赞。 怎么说也是自己手底下的兵,长他的脸就是长自己的脸。这点陈师长弄得不要太灵清。 不过他也挺纳闷。不是说向刚认识夏老、并很受夏老亲睐吗?司令又是夏老一手提拔的,没道理两人不认识啊。 这时又听司令说了句:“啊,我想起来了,就是前几个月受伤住院,嗓子哑了说不了话被军医院那帮庸医误诊为失忆的小伙子吧?” 在场诸人:“……” 陈平干笑两声:“就是他。” 司令哈哈一笑:“我当时听到那乐子,真替那小伙子捉急。所以说,哑巴不好当啊,有苦难言……” 大伙儿眼观鼻、鼻观心,集体腹诽:完全听不出您老的捉急,就听出幸灾乐祸了。 “行了,坐也坐了,茶也喝了,该去看看咱们那群可爱可敬的战士们了。”司令一饮而尽碗里的凉茶,起身说道。并让警卫员去车上拿来他常喝的龙井茶,送给站岗的卫兵,说是喝了他们的茶,茶叶算是赔偿。 陈平忙代卫兵们道谢。 司令摆摆手,带头走出岗亭。 忽然一道灰影从他前面窜过,紧接着是一道比较大的阴影。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大一小两条狗在玩耍。 有人认出那头大的:“瞅着很像前两届的军犬王啊。” “就是它。小向收养了它,如今跟他一起住在大院里。帮忙看家护院,很受大家欢迎。” 陈平来向刚吃暖房饭的时候见过老金,又听柳副师长和一团团长陈江都提过老金那头小狼狗崽子的事,这会儿见司令感兴趣,殷勤地凑到他身边当解说员。 “小的那头是老金的崽子,据说是配偶是灰母狼,小家伙袭承了父母的优良品质,无论速度、嗅觉还是敏锐度,远超普通狼狗。” 司令微讶:“还有这机遇?” 接着感慨:“照这么说,过几年的军犬赛,又是你们七一三的天下了。” 陈平既骄傲又无奈:“也不一定,小向疼着这小东西呢。说是要等它戒奶了才考虑这事,没说一定送它去军犬营。” 第371章 给你怎么是浪费 “陈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军区参谋长插嘴道,“都还没戒奶,你操之过急干什么?再说,想让这小家伙加入军犬阵营,好歹拿出点诚意啊。 没戒奶前,多弄点大肉、骨头还有奶粉、麦乳精啥的过来。吃人嘴软,这样等戒奶了才好说话。 啥都没有,还想收编它?搁我是它主人,我也不乐意。这不白占人便宜么。” 其他人听参谋长这么说,有轻笑的,也有窃窃私语的。 陈平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红。 他的确有等小狼狗戒奶了将之收编军犬队的意图。 至于戒奶前的投喂,那是主人家的责任义务,关他什么事。 可被参谋长的大嗓门一咋呼,饶是他脸皮再厚,也有点吃不消。更何况还当着司令的面。 “咳,多谢参谋长提点,是我考虑不周,回头就让人弄点小家伙能吃的东西过来。” 但愿这样的弥补有用,没破坏司令对他的好印象。 参谋长哼了一声,转头看到毛茸茸的小家伙,嘴角漾开了笑,舔着脸对司令说:“要不,我私下找向刚同志打个商量,看他愿不愿意把小家伙出借给咱指挥部?” 司令睨了他一眼:“大材小用。” 说完,抬脚出了军属大院。 “哎司令,我说真的,部队又不缺军犬,多它一头不多,少它一头不少,咱们那才缺呢……”参谋长急吼吼地追了上去。 其他人也都赶紧跟上。 陈平走在最后,懊恼自己不会说话,平白丢了和司令套近乎的机会。 又埋怨向刚不知变通,早点把狼狗崽子送给部队多好,小家伙的吃住都由部队负责,也不会有今天这事了。 …… 向刚结束上午的训练,擦着汗去食堂吃饭。 半路看到王富强,喊住他问:“你媳妇今天有来吗?” “没看到啊。”王富强有点纳闷,“是不是有话要她捎给弟妹?” “没来就算了。”向刚拍拍他肩,“走吧,一起吃。吃完我有事和你商量。” 两人一个负责操练,一个负责内务和党政思想,可谓是文武搭档,坐一起吃饭很正常。 哪知刚落座,呼啦啦涌过来好几个熟人,吴奎、林大兵、秦益阳,最后还跟了个尾巴孟柏林。 吴奎一坐下,就把粗壮的胳膊搭在向刚肩上:“听说你今天出风头了?” 林大兵咬了口馒头:“依我说,这应该是在军区那帮大佬面前挂上号了。” 秦益阳笑眯眯地问:“向营长心情如何?是不是很想高歌一曲: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 一人一句,跟接龙似的。 向刚一头雾水。瞅了他们一眼,最后将狐疑的目光投在孟柏林身上。 孟柏林赶紧摆手:“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看他们过来,也跟着过来了。” 林大兵几个都笑了。 “敢情你还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向刚眉峰一挑,“说重点。” “重点就是你在司令和参谋长跟前挂上号了啊。” “……” 秦益阳轻咳一声:“老大你没搞懂刚子的意思,他还不知道事情经过呢。刚子,我来告诉你,事情是这样的—— 晌午前,司令来咱们部队视察,路过大院进去坐了片刻,喝了几碗凉茶。那凉茶正好是你媳妇煮了送给卫兵解暑的。司令喝着高兴,夸了几句,师长就提到了你。喝完茶要走,看到你家老金和金牙,看着有趣多逗留了一会儿,师长又提到了你……总而言之,你今天在司令、参谋长等大佬面前成功地刷了两次脸。” 秦益阳说完,露出他那口标志性的大白牙,冲向刚笑道:“恭喜在大佬面前挂上号了,高兴不?” 搞清楚来龙去脉的向刚,扶额失笑。 能在军区干部面前连刷两次脸确实挺高兴的。 可原因不是他自己,而是媳妇煮的凉茶和老金的狼狗崽子,这点就让人哭笑不得了。 但旁人不这样想啊。管它什么原因,能在领导面前挂上号那是多么幸运的事。这意味着今后的仕途,多了无限的可能。 一时间,各个团都在说这个事。一团四营的向营长、向营夫人、向营领养的退役军犬王以及正宗一代小狼狗赫然成了七一会操表演到来前的热搜关键词。 盈芳也是当天晚上听向刚提起才知道,自己随手送出去的一锅凉茶,居然成了当天最大的新闻。 不由抽了一下嘴:“要不把凉茶配方给陈师长吧。虽然真称不上配方,就随手捣鼓的几样草药。不过他既然问了,我们当做不知道也不好。陈师长没准是看你们训练太辛苦,想让后勤煮给你们消暑呢。” 向刚心里门清,师长多半是想拿凉茶方子讨好司令,不过媳妇儿说的没错,天这么热,横竖要喝茶,何不让后勤煮点凉茶给战士们消消暑? 这么一想,他应道:“那行,你写到纸上,我明天交给陈团,让他给师长送去。顺便打个报告,看能不能让后勤买点草药,隔三差五给战士们也煮点凉茶喝。” “凉茶的草药家里多得很,要不你先带几份去,明儿先给自己营泡起来?” “那倒不用。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向刚笑着捏捏她的脸颊,“家里的草药可是你的劳动成果,还等着贺老那边兑现呢,怎么能浪费。” “给你用怎么是浪费?”盈芳佯嗔他一眼。 “给我用当然不浪费,其他人就算了。你花那么多时间精力采来晒干,全营五百口人,一人喝一口也很快喝没了。这事还是交给后勤烦恼吧。”向刚轻笑着搂住她,带着她往睡房走,边走边问,“午饭、晚饭都吃了什么?胃口怎么样?宝宝没折腾你吧?……” 盈芳好笑道:“你该不是一天都在惦记我吃什么吧?” “我是担心啊。”向刚大方承认,“今天没在食堂看到玉香嫂子,我就担心你吃了没,吃了有没有吐。” “你这样可不行。”盈芳瞅着他乐,“心不在焉的,到时训练出错了,领导该找你训话了。” 第372章 媳妇儿你牛! 向刚不满意地睨她:“没良心的,明知我出差错要挨训,还笑这么开心。仗着肚子里有肉,我不敢对你做什么是吧?”顿了顿,“还真不敢对你做什么。” 盈芳哈哈笑出了声。 男人眼一瞪:“欠着!等生下来了,看我不教训你。” “你还能打我不成?”盈芳一脸戒备地回瞪他。 男人上下扫了她一眼,最后将灼灼的视线投在因怀孕而显得越来越丰腴的双峰上,邪邪一笑:“不打,但我照样能让你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盈芳倏地红了脸。 这臭不要脸的,打从确诊她怀孕、睡前运动不得不取消后,开始天天把荤笑话挂嘴边,说是解馋。 真该让他的兵来听听,他们不苟言笑的向营长私底下是这么的生(sheng)动(meng)有(huang)趣(bao),看他脸不脸红。 “你有空帮我摘点柏叶回来呗。” 话题跳跃度有点大,男人听后愣了一下:“柏叶?干什么用?” “我学书上做洗发水呢,做出来了也给你用。”盈芳怕他不答应,赶紧许下好处。 扁柏叶有凉血、止血、祛风湿、散肿毒等诸多药效,她是知道的,本草纲目上有记载。但没想到还能做洗发水。 《红妆黛眉》之洗浴篇有介绍——采新鲜野生侧柏叶,淘洗干净后,以一两侧柏叶添两斤水的配比率,放到锅里煮,熬好把水澄清出来,直接洗头,无需再用别的洗发剂。 如今大伙儿用的洗发剂,要么是山上摘的皂荚,捣碎了洗头洗澡,要么直接用洗衣粉、肥皂。 盈芳都不喜欢。如今见书上说侧柏叶不仅能洗头,泡酒抹头皮还有生发乌发之功效,就想着摘点回来试试。好用的话,再推广给亲朋好友。 向刚笑着拍拍她的头:“真会折腾。期末考马上到了,都复习好了?” 盈芳胸一挺,信心十足地说:“那是!我记性好,语文书上的内容和复习资料,全背出来了,考什么都不怕。数学公式、例题也看了不下十遍,放心,肯定不给你丢脸。” 向刚:“……” 媳妇儿你牛! 他原意只是想提醒她别忘了还有考试这回事。 没想到媳妇儿是学霸,轻轻松松搞定课业。看来,他也要更努力才行了。 …… 日子就在向刚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盈芳则以在家安胎兼复习忙里偷闲翻翻医书尝试做做扁柏叶洗发水、老金和小金牙大院山里两头跑两头撒野并不断增进父子感情中,不紧不慢地朝七月推进。 六月二十六日,盈芳回了趟学校,参加了高一最后一场考试。 说起来,她转来万霞中学念书,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中间还请了两次假,一次是受伤,一次则是怀孕。怀孕这次更夸张,直接请到了期末考。 要是遇到个顶真的班主任,估计要给她脸色看了。这不是给班级拖后腿、树立不良榜样吗?要是学生个个都像她这样隔三差五老请假,这课还上不上了? 好在校长出面,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班主任心里再不满,当着校长的面也不好说什么。 何况盈芳这个学生她还是很满意的。 成绩好、不张扬,相反还很谦虚,学习上遇到不懂的问题,就找同学和老师请教。 下午的劳动课,更是积极发扬了她的长处——农村生活过的孩子,确实要比城镇里的孩子能干。 无论学校分下来的是什么任务,有盈芳带头,高一班总能既快又好地完成。 退一步讲,哪怕盈芳成绩真不怎么样,劳动表现也一般般,班主任最多牢骚几句,不会真拿她怎么样。毕竟她只是借读,学籍没转过来,将来推荐念大学也好,分配到镇上工厂上班也好,都抢不了霞山镇学生的名额。 这一点,不仅老师清楚,学生们心里也门儿清。因此,总的来说,和盈芳关系都还不错。至少不像雁栖公社那会儿,卫生院上个班,都有人打她小报告。 升上高中,期末考要考六门——语文、数学、政治、历史、化学、物理,足头足脑考了两天。 劳动课没有笔试,报告单上的成绩,60%是平时表现,40%是农忙期间的表现。 盈芳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除了请假那几天,其他时候的表现都不错。 五月上旬的农忙假,因为是转入万霞中学高一班后的第一个农忙,她不介意露了一手,不仅劲头十足、劳动效率高,负重也比其他女生强——有小金掠阵,随时随地帮她分担肩头的重量。由此给老师和同学留下了好印象,对她这个中途插进来的借读生改观不少。 之后的每一次劳动,不能说高一班的顶梁柱吧,那也绝壁是领军人物。班主任好几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扬自己,说自己的到来,带动了高一班整体的劳动积极性和效率。如是一想,便不再担心。 考完试出来,同学们一改考前的紧张,叽叽喳喳地聊着考试内容。 等班主任通知了领报告单的日子以及安排好教室和学校包干区的大扫除任务后,宣布解散。 压抑了一个学期的男生女生兴奋地嗷嗷叫。还在大扫除呢,就开始各种约。有相约去街上玩的,有相互约了窜门借小人书的……总之叽叽喳喳、分外热闹。 和盈芳分到一组扫地的几个女生约好上街,问盈芳去不去。 盈芳出门前,带了小荷包,揣了钱和票,准备考完试去供销社看看。 供销社里也有成衣和布料卖,就是品种不及百货商店里的多,布料也没那么精致,就供镇上的居民生活用。若是有细白棉布,她倒是想扯几尺回来,宝宝的和尚小衣先做起来。 于是说道:“我要去供销社买点东西,然后就回家了。你们要是去别的地方逛,就不用特地等我。” “我们也是去供销社,别的地方有啥好玩的。”前桌的徐建芬擦着课桌说道,“我妈答应今年给我买条裙子,不过要等我外婆过生日了才去市区百货大楼,我先去供销社看看有什么新颖的头花,到时配新裙子戴。” 第373章 管太宽!(二合一大章) 后桌的张菊香羡慕不已地说:“你妈对你真好。我就只能穿我大姐穿剩下的。” 其他几个女生也不无欣羡地说: “我连穿剩的都没有,都我妈改的裤子。” “就是,阿香你已经很好了,还有裙子穿。我们除了裤子就是裤衩。” “哈哈哈……” “盈芳,你要去供销社买啥?”徐建芬问盈芳。 盈芳笑笑说:“我就随便看看。” “那咱们一块儿去呗,人多热闹。” “行。” 几个人打扫干净教室,收拾好书包,有说有笑地离开教室。 “舒盈芳。”外号“四眼田鸡”的班长张正义扶了扶眼镜,抱着一摞书走过来问,“你有没有空,我有道数学题不是很明白,想找你讨论一下。” “班长,这都考完试放假了你还问题目啊,盈芳这还有事儿呢。”徐建芬撇了撇嘴说道。 “是啊班长,你也太爱学习了吧。” “放假了就轻松轻松嘛,别一天到晚抱着书钻研题目,别真成书呆子了。” “已经成书呆子了,哈哈!” 其他人也都纷纷打趣。 张正义的耳根微微有些泛红,却依然不错眼地看着盈芳说:“就耽误你几分钟,不介意吧?主席在语录里也说了,遇到不懂的要及时求教,同志之间要相互友爱。” 盈芳抽了抽嘴,还搬出大道理来了。 “哪道题我看看,能不能做出来我也没把握。”盈芳让张正义把题目拿来。 张正义扶着眼镜看徐建芬几人:“你们赶时间的话先走吧,我和舒盈芳探讨一下题目,也不知道要几分钟。” 徐建芬几个这会儿心思都在供销社柜台里那些漂亮的红头绳和头花上了,闻言,对盈芳说:“那盈芳我们先走一步,在供销社等你。” 盈芳点点头。 张正义拉过凳子,在盈芳对面坐了下来,翻着书像是在找题目,嘴上却说:“舒盈芳,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咱们学校借读了。” 盈芳不解地看他:“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的秘密了。”张正义眼角余光扫了眼教室,见其他人都走了,回过头语气硬邦邦地说:“我都知道了,你怀孕了,所以在原先学校待不下去了才来咱们这的。” 盈芳一时有些怔楞。 怀孕的事,就连校长那边都还没说呢,张正义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但既然说破了,她也没打算藏着掖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早晚会被人看出来,早说晚说有啥区别? 于是大方地承认:“对!我怀孕了。” 张正义想过很多种反应,唯独没料到她会承认,涨红着脸,半晌挤出一句:“你、你怎么能这么……不知检点!” 盈芳气乐了:“张正义同学,到年纪相看对象结婚、婚后生子乃人类生命延续的根本,就算你看不惯我如此年轻就结婚生娃,但也没那资格骂我吧?” “结、结婚?”张正义瞠目结舌,显然不知道盈芳已经结婚,一张脸青了红、红了黑,仿若调色盘。 盈芳奇怪地看他一眼:“是啊,我结婚了。我爱人是七一三部队的军人,我之所以来你们这念书,是出于随军考虑。话说回来,我结婚也好、怀孕也好,都和你没关系吧?” “怎么会没关系?!”张正义握着拳头,一脸愤慨地说道,“万霞中学的校风自立校以来一直都很好,从没出过你这样子还在读高中就结婚生孩子的……你是想让学校蒙羞、让我们这一届同学跟着被人瞧不起吗?” 盈芳心塞得不行。 她是结了婚怀的孩子,又不是未婚生子。男人还是七一三部队的军官呢,一心致力于报效祖国。 做为善解人意的军嫂,她自认行得正、坐得端,怎么就让学校蒙羞、让同学被人瞧不起了? 特么谁嚼的舌根,姑奶奶找他对峙去! 越想越气愤,盈芳拍桌而起:“学生的本职工作是学习,而不是学没文化的长舌妇嚼舌根。告诉我,谁在背后唧唧歪歪,老娘找他(她)算账去!” 张正义被驳得面红耳赤,大概也意识到自己一个男生,说这些女人家才会唠的八卦,确实挺像嚼舌根,不禁羞愧难当。慌忙抱起面前的一摞书,匆匆走了。 “正义!正义!” 刚跑出教室,被青梅竹马的邻居兼同班同学张文秀喊住了。 “你找舒盈芳摊牌了?她怎么说?这个人也太不知检点了,才高一,就学那些不要好的女人和社会上的男人拉拉扯扯。要是被学校知道,铁定记大过,搞不好还会挨批斗。我们这些无辜的同学,也一定会受她殃及……” “别说了!”张正义打断张文秀的喋喋不休,表情蔫蔫地说,“那个人是她丈夫。他们是合法夫妻。” “什、什么?!”张文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她结婚了?也就是说,那天陪她去医院的是她丈夫?” 艾玛啊!太好啊!舒盈芳结婚了!没机会和她抢张正义了。 张文秀面上震惊,内心狂喜。 张正义喜欢舒盈芳,这是张文秀不久前得出的结论。 否则,依张正义那么聪明的脑子,怎会经常有解不出的难题?偏偏还找这个新来的借读生帮忙解答。 一次可以说是偶然,两次可以说是意外,三次、四次呢? 张文秀琢磨着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探究地观察了竹马几天,终于被她发现了真相——竹马喜欢上了这个新来的借读生!所以才一改以往高冷的姿态,借讨论题目的由头,经常找舒盈芳说话。 这让张文秀惊愕之余,说不出的嫉妒。同时又急得团团转。 张正义是她喜欢的人,喜欢了十来年之久。 可以说从有记忆起,她就喜欢上这个青梅竹马的邻居了。 班上其他同学或许觉得班长古板又不通情趣,但张文秀不觉得。许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缘故,她眼里的班长,不仅知识渊博,还会各种小手工,脾气又好,对家人也孝顺。 总之,情人眼里出西施,张文秀眼里的张正义,哪哪都好。 而今,这么好的男人,要被一只不知打哪儿来的妖精迷惑住了。这怎么行! 张文秀情急之下,一有空就缠着张正义,生怕他去找舒盈芳。 这天傍晚,她跟着张正义来到他爷爷上班的卫生院,打算写会儿作业再回家吃饭。无意中看到舒盈芳和一个社会上的男人搂搂抱抱的,完了还挂急诊。 她悄悄地跟过去看,不想听到一个天大的秘密——舒盈芳怀孕了! 她先是震惊,接着是兴奋。 舒盈芳怀孕了,张正义就不会喜欢她了。张正义那么高洁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喜欢那么不检点的人。 于是,她一回去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张正义,想让他认清舒盈芳的真面目,别再剃头担子一头热地陷进去了,最适合他的姑娘就在他身边到底瞧没瞧见啊! 没想到舒盈芳那天之后请了病假,一直都没来上课。 张文秀想:这样也好,最好一辈子都别来,这样张正义还是她的。 没想到期末考试舒盈芳还是来参加了,考完听说张正义又去找她了,张文秀急得包干区都没心思打扫,粗粗掠了一遍,就丢下扫把追过来了。 刚到教室门口就见到张正义垂头丧气地从教室出来,张文秀急急上前把舒盈芳批了个一文不值。结果听说她结婚了,就算怀孕也不犯法。 “这么说,她来咱们学校借读,应该是跟着她丈夫来的了?”张文秀小心翼翼地看了张正义一眼,试探性地说,“其实,满十八岁结婚也很正常啊,我妈就想过段时间张罗着给我相看对象,然后一毕业好让我结婚呢。” “正常?”张正义忽然冷哼,“身为学生,本职工作是学习。可结了婚,就变成了家庭主妇,工作重心会从学习转移到家庭上。怎么会正常?” 何况,他那么喜欢她,她怎么就结婚了呢?她怎么能结婚呢!她怎么就那么没眼光、没追求呢!就算那人是她的丈夫,是合法伴侣,可一个穷当兵的,能给她什么?她堂堂高中生,要求就那么低吗? “头发长见识短!”张正义愤愤骂了一句,抱着书疾步奔出学校大门。 张文秀站在原地,无风凌乱。 头发长见识短,骂她还是骂舒盈芳啊?她俩都是长头发啊。摔! “正义!正义!等等我——” 站教室门口光明正大偷听他俩对话的盈芳,缓缓呼出一口气。 简直有病! 她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跟这些人什么关系?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吧。公安同志都管不了,他俩倒是管得宽。 考后的放松心情,被莫名其妙的人搞得无比糟心,哪还有心思逛供销啊,拎上书包慢吞吞地回家。 “咦?谁最后一个走的?教室门也不管。” 高一班主任拎着手提包正要下班,看到走廊尽头的高一班教室前门敞开,咕哝了一句,走过去检查门窗。看到黑板上还有几个字没擦,顺手拿起板擦把黑板干净了,带上门到隔壁厕所洗手。 发现厕所里还有个人,是班上的刘招娣。 “咦?招娣啊,你咋还没回家?肚子不舒服吗?” “不是,刚刚打扫完包干区,过来上个厕所。”刘招娣低着头,绞着手指回道。 班主任听她这么说,也就没往心里去,随意聊了几句,洗了手就先走了。 刘招娣慢慢地从厕所挪出来。 站太久,脚麻了。 但她一点也不觉得郁闷。相反,很高兴,很兴奋。 借读生舒盈芳居然怀孕了,妈呀!这个消息要是放出去,想必会让很多男同学大失所望吧? 她知道学校里不少男同学喜欢新来的借读生,不止自己班的班长,还有高二、高三的,甚至连初中部的小男生都在打听舒盈芳。 不就是长得出挑了点、皮肤白嫩了点、成绩好了点么。别的,不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有啥好嘚瑟的。 偏人还特矫情,受了点小伤请假、身体不适请假……动不动请假,搞得好像是大城市来的娇小姐,把那些爱慕她的男生的心,吊得死死的。 农忙时多挑了几担小麦,就引得老师、同学另眼相看。 刘招娣早就看不惯了,一直想找机会整整这个夺走她风头的借读生。 今天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赶巧了,大扫除想偷个懒,跑到厕所躲清静,没想到偷听到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 刘招娣止不住兴奋 ——机会来了! …… 盈芳回到家时才四点,不确定向刚回不回来吃饭,天又热,干脆拉点面条拌凉面吧。 洗干净手,拿着和面盆来到西屋,打开细面袋子正要舀面,门外传来小金牙的呜呜声。 盈芳疑惑地走出去开门。 刚打开,小金牙就甩着尾巴窜进来了,在她鞋面打了个滚,然后嗷呜一声,跃上饭桌,昂着小脑袋不知道在找什么。 “金牙,你爹咧?” 没看到老金,盈芳有点奇怪。打从小金牙跟了老金、母狼又离开霞山返回雁栖山脉后,老金可从没丢下过它,无论去哪儿都驮着它。 “嗷呜——” 小金牙跳到她怀里,舔了舔她的脸。 “……” 嗷呜个鬼! 盈芳哭笑不得地躲开它湿热又刺剌的舌头,拎着它悬空对视:“今天上哪儿玩去了?身上怎么有股酒味儿?别不是跑进哪户人家家里偷酒喝了吧?” “呜……”小狼狗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一副“你冤枉我”的委屈样。 “没有就好。”盈芳放下它,“自己玩去吧,晚上煮面条给你们吃。” 小狼狗四脚一着地,立即跑进了西屋,窜上窜下,前爪在坛坛罐罐上拨来拨去。 “别捣乱,去外面玩。皮球在阳台,不在这儿。”盈芳舀好面粉,扎紧面袋,免得被调皮的小家伙搞得一团糟。 小狼狗借着米袋、面粉袋,跳上了西屋的窗台,叼着吃空了的麦乳精罐子冲盈芳吚吚呜呜。 “想玩这个?行吧。” 本来想装些土当花盆的,小金牙喜欢,只好送它玩了。 第374章 猴儿酒 铁皮罐子虽然洗干净了,但还残存着麦乳精的香味。 盈芳以为小家伙饿了或是馋了,回到东屋,把剩下一罐麦乳精开封,冲了一杯端出来给小金牙喝,发现小家伙已经不在了。 摇摇头,回西屋拿了和面盆,开始和面拉面条。 向刚早上出门前,带着老金爷俩遛了趟菜地,摘回了两根黄瓜、一条丝瓜、四五个青辣椒,以及几根长相不怎么好的藤茄。 黄瓜切丝,青辣椒切丁,再打两个鸡蛋、煎成薄薄的蛋皮切成丝,拌凉面的佐料就有了。丝瓜当然是和鸡蛋、笋干煮汤了。茄子蒸熟了淋上麻油和蒜蓉拌拌。 主食、菜、汤都有了。 盈芳趁醒面的当口,把阳台上晾着的衣服收了,叠好后放在床上,晚上洗澡要换的。然后开始生火烧水。 两个水桶早上打满水,到这会儿就剩大半桶了,晚上还要洗澡。看来,得找时间去趟市区,尽早把水缸买回来。 且照吴桂花的意思,陶瓷五金店一到夏天,水缸就脱销,有票也提不了现货,得排队。去迟了,队伍还不定排到什么时候去呢。 等向刚闲下来显然不现实,七一马上就到了,过了七一迎八一,整一个月都是训练任务。 盈芳决定自己去。趁最热的日子还没到,去趟市区。也不去供销社看布料了,直接杀去百货大楼。 另外,有部分日用品工业券快到期了,夏天每天都洗澡洗衣服,肥皂、洗衣粉用的费,干脆都花了。 这么一想,盈芳的精神比起刚从学校回来那会儿好了很多。擀面的劲头也足了。女人啊,就是喜欢买买买。 刚把茄子蒸上锅,楼道口传来老金爬楼梯的吭哧声。 盈芳从厨房探出头,刚想问它今天一天上哪儿野去了,被它身后跟着的尾巴长得能碰到天花板的小东西吓了一跳。 这不是上回在山顶,送她酒喝的小猴子吗? 可问题是—— “怎么把它带回家了?” “吱吱。”小猴儿冲盈芳龇牙咧嘴。 它手里捧着一个罐子,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小金牙叼走的麦乳精罐吗? 不等细想,小猴儿蹦到盈芳跟前,递上了手里的罐子。 罐子沉甸甸的,被小猴儿掀开上头盖着的树叶,盈芳低头一瞧,敢情是一罐水……呃,不是水,是酒。 低头的刹那,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香,和上回在山顶、小猴儿送她喝的一样。 “吱吱、吱吱、吱吱吱。” 小猴儿上蹿下跳,像是在和她解释什么。 可听不懂猴语怎么破? 盈芳一个头两个大。 “汪!” 老金蹲在厨房门口,时不时地舔一下自己的嘴,一脸馋相。 小金牙也回来了,满身都是草屑。 盈芳怀疑它喝酒了,还喝醉了,满山坡地打滚才造成这副邋遢样。 她举高手里的罐子,扫了爷俩一脸:“金牙!你和你爹以后都不许再喝酒。伤身体的知道不?” “嗷呜——”小金牙不乐意地嚎了一嗓子。 老金也一脸生无可恋,没精打采地趴倒在地上。美味的酒被剥夺了,狗生还有什么乐趣? “吱吱吱!”唯有小猴儿冲盈芳龇牙笑笑,还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进了屋。金色的长尾巴吊在门框上,荡秋千似地从这头荡到那头,把家里转了一遍,最后在阳台发现了小金牙藏在三脚架后头的皮球,好奇地抓到手上,呆萌地翻来翻去看。 小金牙扑上去和它抢。 小猴儿冲它龇了龇牙,嘴里吐出一串“吱吱吱”,前爪指指盈芳怀里的罐子,小金牙立马耷拉耳朵,松开了皮球。 盈芳看得惊奇极了。要知道,小金牙来到家里后,这颗皮球好似成了它的所有物,连老金都不能玩,更别说其他小动物了。 小猴儿不知和它说了啥,居然这么乖地把就让了出去。啧! 家里来了客人,咳,小动物客人,而且还是带着伴手礼上门的,怎么说也得留它吃顿饭吧。 可盈芳不确定小猴儿吃不吃拉面,反正老金爷俩是吃的,和主人的区别,不过就是不放盐、改放几片开水抽淡的熏兔肉而已。 小金牙盈芳不是磨了不少米粉么,面粉吃不多,调碗搁了勺麦乳精的米粉糊糊给它睡前喝。 收妥小猴儿送的酒,生怕被调皮的小金牙打翻,盈芳特地换了个容器装。办暖房饭那天喝空了一个五斤的米酒坛子,洗干净倒置在西屋,正好拿来装猴儿酒。 没错,她怀疑这是传说中鼎鼎大名的猴儿酒。 据说山里的野猴儿,为过冬会采摘各种各样的野果,然后藏在树洞里。倘若这一年的冬天不缺口粮,到了次年春天,猴子们漫山遍野地撒欢,把这一树洞的果子忘了个一干二净,这一洞果子便逐渐发酵,形成的汁液一滴一滴落下来,积蓄在底下的树洞里,最终酿成百果酒。 可见这猴儿酒有多难得,须天时、地利、猴和三者齐乎才行。 思绪一转,霞山里莫非有猴群?可从来没听人说起过啊。小猴子也是自个跑出来的,除了它,没见过其他猴子。 摇摇头,或许是藏在哪个隐蔽的山洞里吧。毕竟外围的山头,都被栽上了林木,一年到头要砍伐好几次。人进人出的,就算有猴群,估计也不敢跑出来了。 这么想着,盈芳抓了把干红枣,和两个鲜苹果,送给小猴儿吃:“吃了快回家,天黑了该找不着路了。” 小猴儿接过苹果,咬了一大口,歪着毛毛的脑袋冲盈芳龇牙笑,完了“吱吱吱”地说了一长串;接着跳上椅子,摇头晃脑地坐在椅背上,好似在这安了家。 安家? 盈芳嘴角一抽。 不是吧?家里已经有三金了,再来一头猴子,莫不是她家要改成动物园了? “不行,你不能留在这儿,趁天没黑赶紧回家吧,啊?你喜欢吃苹果,我明天去菜场买一些,让小金牙给你送去。” “吱吱!吱吱吱!”小猴儿貌似不高兴,边啃苹果,边冲她张牙舞爪。 第375章 左手土产右手鹅 小金悄无声息地从外面游进来,看到盈芳正和一只小猴子大眼瞪小眼,掀开眼皮,瞅了小猴儿两眼。 小猴儿哪还敢放肆,苹果也不啃了,躲到盈芳背后不敢现身。 盈芳走一步,它跟一步。盈芳走到门口,它飞快地攀上门框,就是不敢和小金近距离对视。 小金吐了吐蛇信:切,没劲。 老金爷俩对金大王的高冷早就见惯不怪了。一个趴在厨房门口等喂食,一个蜷在桌子底下表情幽怨地正哀悼那颗为了几口酒而割让的皮球。 盈芳无暇再管小猴儿到底回不回山上的问题,实在不行,让小金送它回去呗。天快黑了,她得抓紧时间做饭,不然还得浪费煤油。 “小舒!小舒!”陈玉香的大嗓门在楼梯口响起。 “哎——”盈芳举着菜刀探出头,“嫂子,我在灶头做饭呢。” “有人找你,这会儿在门岗等着。我这边还提着水,就不上来了,你快下去看看。” “谢谢嫂子。” 听说有人找,盈芳搁下菜刀、解下围裙。拿火钳从灶膛里挑出一根烧旺的柴禾,免得火太旺,把锅给烧焦了。 尽管很疑惑这个点会是谁来找她,难道是贺医生?可贺医生来过两次了,站岗卫兵都认识他了,没道理还会把人拦门口不让进。 “小舒,是不是娘家人来看你了?”李双英端着一盆衣裳从水井那边过来,迎面问道。 “不知道呢嫂子。”盈芳回道,“玉香嫂子捎话说有人在大门口等我,不清楚是谁。” “多半是你亲戚。我听二团家的说,对方挑着一副担子,风尘仆仆的,看着赶了不少路,想来是老家亲戚看你来了。你慢点走,黑灯瞎火的,别摔着了。” “哎!谢谢嫂子,我省得的。” 盈芳听李双英这么说,越发好奇了。 穿过天井来到大门口,问站岗的卫兵:“小虎,是不是有人找我?” 卫兵王小虎见她来了,忙指指岗亭:“是的嫂子。说是您大舅,煤城来的,问他您住哪间,他也说不清楚,只好劳烦您下来接了。” 盈芳知道他这是婉转的说法。大院对探访人员管理比较严,陌生人第一次上门,肯定是不让人随便进的。 她道了声谢,正要去岗亭认人,不想,里头的人听到动静已经走出来了。 “你就是小芳吧?几年没见,长这么大了。”虎背熊腰的汉子,挠着头憨厚地笑着,“额是你大舅,没和你吱一声就来看你,吓到了吧?” 吓到倒不至于,但确实很意外。 盈芳含着笑打量来人,抛开壮硕的体型,五官间确实能找到姥姥的几分影子,当下不再怀疑。 再说,冒充人也不至于挑着两筐土特产来吧,其中一个筐里还有一只大肥鹅。鲜橘色的冠、干净的白毛、浑厚响亮的叫声,一放出来就吸引了左邻右舍的目光。 “小舒,你大舅对你真好,这么大一头鹅,自己不吃挑来送你。” “煤城离这儿可远了,火车得坐一日夜吧?”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大白鹅,啧!这么大一头,能抵三只鸭子了,宰了能炖两锅吧?” “母鹅的话要我说还是别急着杀好,养着还能吃蛋,等过年还能添道大菜……” 原本霸着井口洗长洗短的一帮妇女军属,呼啦啦涌到院门口,看着大白鹅叽叽喳喳地说道。 吕家大舅朝她们拱拱手,回头对盈芳说:“是母鹅,你这边要是能养,你姥姥也希望你别急着杀,正是生蛋的时候,杀了可惜。养到小年,肉也结实点。” 盈芳点点头:“都听你的大舅。咱们上楼再说。” 大舅低头看了眼自己,挠挠头:“要不额就不上去了,这担子让这位小兄弟帮忙给你挑上去。额衣服上沾了鹅屎,怪难闻的。” “大舅您这是什么话,到家门口了不进去,您寒碜我呢。”盈芳让王小虎帮忙挑担,她扯着大舅的衣袖往里走,“有啥话咱们上楼再说,今晚必须住我这。” 吕大舅听了这话,既高兴又惴惴。 “那谁,外甥女婿不在家吗?” 很担心不曾谋面的外甥女婿,会不会不欢迎他这个进过牛棚、挨过批斗的大舅。 盈芳解释道:“他这阵子比较忙,回来基本要七八点,晚的时候半夜也有,我们不等他,大舅这一路辛苦了,一会儿您去冲个澡,凉快凉快。我炒俩菜,陪您喝盅小酒。” “小舒,怀着娃不能喝酒的,你可别贪一时口腹之欲,结果害了娃啊。”提着水桶走在他们身后的三营教导员的爱人秦淑芬,忍不住出声提醒。 “谢谢嫂子。”盈芳笑着回头致谢,“我不喝,我就坐着陪我舅喝一盅。” “那就好,怀了孩子很多方面都得注意。”秦淑芬笑着道。 她家在二楼,到楼梯口停下来和盈芳道别:“你上回送的甜酒酿,我家老王和孩子都爱喝,赶明我去粮站称点糯米,再弄点白药,你教我怎么做行不?” “有啥不行的,嫂子太见外了。”盈芳一口应道,挥别秦淑芬,继续上楼。 “大舅,你想啥呢?到家了。” 吕大舅这才从外甥女有喜的惊喜中回过神,扭头打量盈芳,“几个月了?肚子咋一点看不出来?” 盈芳笑着抚抚肚子:“才刚两个月呢。” “你这孩子,怀上了是好事儿啊,咋不给你姥姥去封信报个喜。要是额不来,你是不是还不打算告诉额们啊?”吕大舅有点伤心。 盈芳忙安抚:“哪能呢,我这不前封信刚走没多久,就想等坐胎稳些了再告诉你们。” 听是这么回事,吕大舅放宽了心,他还道是外甥女不想和他们多联系。 尽管是妹妹收养的,可妹妹在世时很疼她,直到走也就这么个孩子,做姥姥、舅舅的,是真心拿她当亲生的看待。 早几年之所以没走动,一是怕自己家成分殃及她,二也是最现实残酷的一点:往返车票钱筹不齐。 这趟要不是矿上提前给预支了差旅费,他想来也来不了。 第376章 羡慕不来啊 王小虎挑着担爬楼,速度还比他们快。这不盈芳舅甥俩才到三楼楼梯口,小伙子就已经卸下箩担,擦着汗走回来了。 盈芳喊住他:“小虎你等我一下。” “嫂子还有什么吩咐?”王小虎立即停下来。 盈芳推开门,拿了个干净布袋,到西屋装了几斤盐炒的香瓜子。 这是前不久新炒的。生瓜子保存得当能放一年,炒熟的反而容易变质。因此都是吃一批、炒一批。 “这些你拿去和战友分分。” 盈芳揪拢布袋,塞到卫兵怀里,又把家里最后一个苹果给了他,“这是给你吃的,今天辛苦了。” “吱吱吱——” 不等卫兵反应,小猴子从屋里蹦出来,借着门框的力量荡到卫兵跟前,想要抢他手里的苹果。 王小虎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 “嫂子,这……” 吕大舅也一脸惊奇。 盈芳只觉得脑仁疼,提溜着小猴子把它扯回屋,又瞪了眼装无辜的老金爷俩,讪笑道:“这是小金牙去山上玩耍时认识的朋友,邀来家里做客,一会儿就走,一会儿就走。” 好不容易劝走一步三回头的卫兵,盈芳把大舅拉进屋,关上门,佯装生气地对小猴子道:“怎么可以抢别人手里的东西?” “吱——”小猴儿委屈地对对爪子。 早知就把那苹果吃了,可谁让它胃口小,那么大的苹果吃一个就饱。 “呜呜。” 小金牙跑来替小伙伴打圆场,挨着盈芳的脚背,来回打了两个滚,最后四脚朝天抖着爪子哈舌头,一副任君调戏的憨样,逗得盈芳不笑也笑了。 吕大舅看得直咋舌:“这都是家里养的?” “老金和小金牙是家庭成员,小猴子可不是,这不今天跟着老金爷俩回来的,我让它天黑了回家它也不回,又没法和它沟通。只好看它自己什么时候想走了。” 盈芳说着,挠了挠小金牙,然后抱起它,面朝大舅打招呼:“来,金牙,这是咱大舅,特地从煤城赶来看咱们的。老金你也来,给大舅打个招呼。” 老金给面子地“昂”了一声。 至于盘踞在西屋角落睡大觉的金大王就算了。拉出来给大舅见礼,没得把人吓坏了。 介绍完“家庭成员”,盈芳问大舅有没有带换洗衣服。 吕大舅忙说:“带了带了。少说要在这待两天,大热天的,能不带么。” “那行,您去水房冲个凉。就是冷水就这半桶了,掺着热水凑合能洗一场,不够的话,得去楼下打井水。自来水停了好几天了。” “这好办,趁衣服还没湿,我先去打两桶上来。” 吕大舅二话不说,一手一个木桶,来回不到三分钟,就提着满满两桶沁凉的井水上来了。 盈芳拆了一条新毛巾,和洗澡盆一起放水房里,又拎了一瓶热水给大舅,让他掺着冷水洗。 井水冬暖夏凉,冬天洗衣服洗菜不觉得冷,夏天则沁人心脾。不像自来水,天台顶上晒过太阳,放出来的水温足有三四十度。井水从地下抽上来,直接浇身上,能冷得人打哆嗦。 备妥了洗澡用的东西,盈芳说道:“那大舅您慢慢洗,我去隔壁炒俩菜。今晚没煮饭,咱们吃凉拌面,明天再好好拾掇一桌,给您接风。” “接啥风啊,凉面挺好。天热,你整别的大舅还吃不下呢。就凉面,别的菜刚子喜欢你给弄点,大舅不需要。”吕大舅爽快地说。 盈芳笑着道:“行,那我看着做点儿。” 原本定了凉拌面、拌茄子、丝瓜蛋汤,且面是两人份,如今大舅来了,光这些指定不够吃。 幸好面还有的剩,醒好放在案板上,原打算明早上煮汤面的,这会儿先不管了,利落地拉成面条,下锅煮熟拌匀即可。 另外用热水泡发了黑木耳和笋干,一会儿焯熟后再拌个酸辣开胃菜。 蒋小琴也在厨房做饭,知道盈芳的大舅来了,还挑来一副明显沉甸甸的担子,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外婆家送来的吃食,按捺不住羡慕嫉妒地问:“小舒,你外婆家哪儿的?听你大舅口音不像是咱们这的。” “是呢,我姥姥家是煤城的。”盈芳边煮面边说,“离咱们这远得很,光火车就要坐一日夜。” “你大舅看着不像是种地的,煤城那边矿多,该不会是矿上工人吧?” 见盈芳点头,蒋小琴心下越加羡慕。 都说煤矿效益好,又是专出好煤的煤城,那效益就更好了。矿场效益好,意味着里头上班的工人待遇也好,逢年过节还有煤球票发,辛苦是辛苦,但回报也好啊。一想到大冬天有充足的煤球烧炉子,蒋小琴心下打起成算,还想再问点什么,看到吴桂花拎着一桶水,哈欠连天地进来,只得先闭嘴。 吴桂花看到盈芳就问:“你家来客人了?” “嗯,是我大舅,来咱们这出差,顺道来看看我。”盈芳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吴桂花一眼,“我和大舅站在楼梯口说话,吵着嫂子睡觉了吧?” 吴桂花最近几天听说都是夜班,晚上十点上班,一直要上到次日早上六点才和别人换班。回来又是送儿子上学、又是洗衣服买菜的,一直要忙到大中午才歇下,因此一整个下午都在补眠。 盈芳看到大舅太兴奋了,把这茬事给忘了,这会儿看到吴桂花才想起来。 “我睡得熟,闹钟响了才醒的。这不刚下楼打水,听几个碎嘴婆娘在那儿嘀咕,才知道你家来客人了。喏,这是我早上买的菜瓜,分一个给你招待客人。” 吴桂花从水桶里捞上来一个虎皮条纹的菜瓜,放到盈芳家的砧板上,没等盈芳开口,说了句“不要就是看不起我”,拎起水桶径自回了屋。 盈芳哭笑不得,只好收下了这份送到心坎上的礼物。 浸了一个白天的井水,菜瓜摸上去沁凉沁凉的,吃起来一定很爽口。 想着大舅坐了一日夜火车,嗓子肯定很干;向刚训练了一天,肯定也很热。当是问桂花嫂子借的,赶明称个大西瓜回来,也分她一半。 第377章 见过谁家养猴子? ??? z? P??.4?mk:??%A???:??{?`??cd??c?`?<]?/???pbgb????"kM?q????y??ì峊!你不想要了,所以这狗跑我们家来了,我们好心收养了它,跟你也没关系了。阳阳,既然它主人说不想要了,那就牵回去吧。可怜的小东西,被主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抛弃,心里指不定多难过呢,晚上给它加根大骨头安慰安慰它。”盈芳转身吩咐大宝贝。 “好咧。”阳阳笑眯眯地牵着金虎回狗屋。 陈二流子气得倒仰。 “我不管!你们要留下这条狗,就得给我二十块!” “你要算这么清楚也行。”盈芳一项一项报了药材的价,“加上出诊费,一共二十四块八毛,零头就算了,你再付我四块钱。”盈芳不紧不慢地说,“至于在我们家这段时间的吃住,算是它看家护院挣来的,就不问你收了。” “……” 左邻右舍听到动静,走出来看热闹。 “我说陈二流子,这事儿就你不对了,刚子家好心替你收留金虎,你回来了想带它走我们能理解,但刚子媳妇也没错,治好金虎的伤,费了她不少药材,你不给钱,总得给人采点药材回来抵。你咋还反过来问人要钱?” “依我看,他哪是来领狗的,分明是来讹钱的。真担心自家的狗,一回来就该上门了,哪会等到这时候才想起来。” “就是!听说放出来之后一直躺家睡觉呢。怕是眼瞅着快年底了,没钱过年才想起自家的狗。” “咋有这种人……” 陈二流子敌不过众人议论纷纷,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走了。 三胞胎开心地蹦起来跳。 金虎绕着他们甩尾巴,哟吼!不用再受以前的主人欺负咯! 盈芳送走帮腔的邻居,回来看着他们好笑道:“行了,别兴奋过头摔跟头。外头冷,带着金虎进屋烤火、煨红薯吃吧。等你爸他们回来,咱们就开饭。” 琢磨着这事儿回头得和男人通个气。 陈二流子以前就好吃懒做、喜欢偷鸡摸狗。眼下才从牢里出来,一没钱、二没粮,说不定又会重操旧业,得让公社的巡防队好好盯着他才行。 岂料没等她和向刚提起,江口埠那边传来一个消息,说是罗老汉家的小孙女,跟陈二流子好了。 这消息堪比石破天惊。 罗老汉的小孙女,虽然没考上大学,但总归念完了高中,搁整个公社都是少有的知识分子。 陈二流子又是什么人?大字不识一个,还好吃懒做、惯会偷鸡摸狗。 这样一个人,咋就跟罗老汉的小孙女好上了? 向二婶磕着瓜子兴奋地唠八卦:“据说被人看到两人靠着稻草垛子搂搂抱抱,一贯沉默寡言的罗老汉拍板让陈二流子找媒婆来家里提亲,还打算年里头就订婚。” 年里就订婚?那也太赶了吧。这都腊月廿七了,离过年满打满算三天。 盈芳咋舌。 向二婶耸耸肩:“谁知道呢。反正跟咱们不搭界,哪怕年里头结婚,也不干咱们的事。” 那倒是。 盈芳忙着招待萧二伯一家,这类消息都是通过李寡妇或是向二婶几个来家里窜门时得知的。 还有个消息就是蒋美华过完年要去海城上大学了。为此林家宴请了几桌宾客,庆祝儿媳妇考上大学。 向二婶和张菊香不对盘,对此鄙夷地说:“瞧着吧,大柱媳妇去了海城,十有八|九不会再回来。张菊香傻乎乎地还办席面给她庆祝,简直傻到家了。往后有她哭的时候。” 盈芳家在萧二伯一家到了以后摆了两桌庆祝她考上京都大学,那是人家亲戚朋友多、条件也好。 林家就那么几口人,和左邻右舍关系也不咋地,居然也有样学样摆起席面。这不打肿脸充胖子么。赶明她媳妇出去读大学真的一去不回来了,看她怎么哭。 邓婶子磕瓜子的动作顿了顿:“应该不会吧?她孩子还在这儿呢,难不成连孩子都不要了?” “她跟大柱打从开始就不是自愿在一起的,生孩子也是情势所迫。不信你们瞧着,不出一年,林家就会变风向。幸亏其他几个结了婚的知青没考上,要不然啊,咱们公社有的闹腾。” 大伙儿听了,一阵唏嘘。 不管好的坏的,一年总算行到了尾声。 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全国人民迎来七八年的春天…… “娘!娘你好了没有?” 暖暖换上轻便耐走的千层底布鞋,欢快地催促盈芳:“再不出发太迟啦!是你说采茶最好在清晨。咱们这会儿出发,一路跑去不耽搁,到山谷也要七八点了,赶不上迎着露珠采茶了。” 前两年每次都错过最佳的采茶时间,今年在日历本上提前做了记号,离清明还有四五天,全家老少就开始将采茶事宜提上日程、天天挂嘴上以防忘记。 “好了好了,咱们出发吧!”盈芳带足采茶器具,顺手给闺女戴了顶轻薄的藤草帽,将她两条松松软软的麻花辫分垂在胸前。 八岁的闺女,隐有小淑女的气质了。 霸气十足小公举什么的,早已成了过去式。 “你姥爷他们呢?” “姥爷带哥哥、晏晏先走一步,说是去泉水潭看能不能钓到鱼,娘我们也走吧。” 这还是今年第一次去山谷,娘俩个都有些激动。 因下半年要去京都上大学,这段时间盈芳一直忙着为此做准备。 上了大学肯定没那么多闲工夫,所以要给三胞胎多做几套四季衣衫。总不能等裤腿吊脚脖、衣服紧得穿不下才急匆匆地扯布做衣裳吧? 另外,常用药材要多炮制些;不常用的也要适量备着些。相应的,天冷防皲裂的润肤香膏、天热防中暑的清热药丸、用习惯了的皂荚洗手粉、花香润肤皂,以及林林总总的药粉、药水都要准备。 是以,开年后到这会儿,一直在忙忙忙,跟个停不下来的陀螺似的。 除此之外,还要分心惦记去前线三个月还没回的男人。 好在这次让小金一开始就跟了去,真有什么坏消息,铁定会给她传信来。 所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三月天,乃进山最有收获的时节。 村里也有不少老人、孩子挎着篮子、提着背篓上山耨野菜、刨野笋。 家里的壮劳力都在地里劳作。 若说秋收是一年中最欢腾喜庆的日子,那么春耕就是一年最重要的开端。 没有良好的开端,如何迎来丰收的喜悦? 盈芳一路和闺女聊着春耕的重要性,不时将嫩油油的野菜挖到竹篮里。 娘俩没绕道山前爬石阶,而是抄近道上了后山,后山阴凉,蘑菇多且好。 盈芳一家喜欢各种菌类。 每年春天都会摘很多,新鲜的吃不完就晒干,多的话还会给亲朋好友寄送一些。 娘俩一边找一边采。 最常见的是草菇、平菇、白蘑、树耳,运气好还能采到竹荪、银耳、青盖菌等比较少见而味道更鲜美的菌类。 暖暖俨然成了盈芳小帮手,找起菌类得心应手。 而且她有个旁人所不知的技能,那便是问林间唱歌的鸟雀。 鸟雀许是比山鸡通灵性得多,几乎每只都能和暖暖对上话。 在鸟雀们叽叽喳喳的议论下,暖暖领着盈芳找到了一丛又一丛被草叶覆盖的红菇、鸡枞、马勃、松茸等罕见菌类。 等娘俩到达美丽山谷时,两人身上带着的竹篮、背篓全部装满了卖相超好的菌类。 趁天气好,直接晒吧。 要不然没篮子装茶叶了。 “娘,就晒那边好了。” 暖暖指指地宫遗址那片天坑。 小金走之前,帮他们把崖缝凿宽了,口子处移栽了几丛茂密的灌丛。 拨开灌丛,便是一条羊肠小道般的崖隙,大件没法搬,小件的譬如背篓、竹筐以及一些常用农具,还是可以畅通无阻地随人进出了。 以防凶猛野兽无意中闯入,小金在这一片留下了它的气息。 托小金的福,娘俩轻松又安全地背着一早上的收获,进入了美丽山谷。 “那边光照最充足,而且不会有淘气的小家伙来破坏。等太阳下山前,咱们再来收。” 盈芳依从闺女的提议,走到天坑看了看。 确实,这里位于山谷最东边,四周没什么树,相比草坡那边视野更开阔,同样的光照也最充分。 娘俩将竹篮和背篓底部垫着的报纸铺开来,各种菌菇稍微清理了一下就直接平摊晾晒。晒菌菇不能洗的,实在很脏就把污泥什么的擦擦掉,就是不能沾水。一洗鲜味就降了。 忙完这些,太阳已然徐徐升起。 “娘我们快去采茶叶吧!”暖暖迫不及待地催道,“娘你答应我上树采的,回家我还要亲手炒,等爸回来,泡给他喝。” 盈芳还能说什么! 孝顺闺女有心想孝敬她爹,自己难不成还拦着不让? 必须鼓励啊! “不过在树上一定要小心,必须踩稳了再采。移脚换位置,一定要看清楚脚下……算了算了,我还是先看着你吧。” 等暖暖伸手能够到的茶蕊如数被她采到篮子里,盈芳果断让她下树,换自己上去采高处的茶叶。 第691章 生无可恋喵大爷 .i???p?H?A??????G?g?/???G?b?\???m?oV?1w?-??????&''???????萧三爷和小李领着阳阳、晏晏兄弟俩还有金虎也过来了。 很久没来,阳阳兴奋地绕山谷跑了一大圈,完了钻进树丛,采起野花、野果。 金虎第一次来,也是兴奋地满坡打滚。 暖暖用那些野花编了几个花环,给踱步到湖边喝水的梅花鹿戴在头上。 晏晏抱着冬眠初醒的红毛松鼠蹲在茶树下陪盈芳解闷。 萧三爷和小李负责午饭。 杀鱼、烤鱼、煨山薯。 香味一飘开,引来无数蹭饭的家伙。 鹿群、松鼠、大老龟,还有活泼的金毛一家。 “金橘跑哪儿去了?家里有好一阵没见到它了吧,山谷里也没有。”盈芳正纳闷。 一声熟悉的猫叫从湖对岸传来。 “胖橘子来了!”阳阳蹦起来叉腰大笑。 过了个年又胖一圈的喵大爷生无可恋。 萧三爷笑着打趣它:“金橘,你看金毛媳妇儿有了、猴崽子也有了,你咧?啥时候把媳妇儿带来给我们看看?” 喵大爷高冷地扭过头,低头舔舔自己的毛发,不睬他。 “嘿,还别扭上了。”萧三爷啧声笑。 “姥爷姥爷,我发现了好多桑葚,就在橘子钻出来的树洞后面,可惜还没熟,我尝了一颗,老酸了。”暖暖跑过来说。 “桑葚啊,是还不到吃的时候。山脚的桑葚树也才挂果,起码还要再等一个月。” “那咱们下个月再来。” “好!下个月再来。” 喵大爷听着爷孙俩的对话,竖着的耳朵动了动。 不由想起往年桑葚成熟的时候,女主人会做些酸酸甜甜的糕点,叫什么桑葚糕来着,好像是混了蜂蜜的。 要问山林里谁家蜂蜜最多,还用问嘛——大黑熊不解释! 喵大爷哧溜跃上树梢,几个腾跃便不见了猫影。 盈芳一家正各忙各的,一时没留意到偷溜的胖猫。 等午饭开吃,才发现金橘又不见了。 “估计又溜哪儿玩去了。”萧三爷绕着山谷寻了一圈回来,“给它留条烤鱼吧,等就不等了,啥时候回来都不晓得。” 话音刚落,喵大爷嘴里叼着一个眼熟的陶土坛子,撒丫子跑回来了。 “咦,这不咱家放在护林房顶接水的坛子吗?橘子你叼这儿来干嘛?”盈芳一眼认出自家的器皿,擦着手走过来问。 “喵!”喵大爷放下坛子,抬起前爪指指坛子里面。 盈芳狐疑地蹲下身,拿起坛子看了看。 “哟?这啥时候拿去装蜂蜜了?哪儿弄来的?这么满一坛,不容易吧?” 那可不!所以快做好吃的犒赏本大爷吧! 三胞胎一听有蜂蜜,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娘,这蜂蜜好香啊!比上回爸从山里掏来的野蜂蜜都香!” 喵大爷:聪明的娃子你真相了!这蜂蜜是大黑冒着被蛰成馒头包的风险,从悬崖底下掏上来的小蜂蜜。这类蜂种天生就是产蜜高手,普通骚野蜂哪及得上它。 “妈,胖橘子拿来是让你做好吃的吗?拥有共同爱好——美食的阳阳一针见血。 喵大爷的碧瞳瞬间亮了,一瞬不瞬地瞅着盈芳。好似她要是回答个不是能立即哭给你。 盈芳这下看出来了,敢情是只馋猫啊。 哭笑不得地点头允诺:“想吃蜂蜜做的糕点?行,回家就给你们做!” “哇哦——”孩子们高兴地就地打虎跃。 喵大爷满意地蹭了蹭盈芳的脚背,趴在草坡上晒起太阳,等着一会儿下山跟着盈芳回家吃糕点。 金虎好奇地凑近它,却又害怕它散逸的气息,有那么点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臣服。 前爪往前挪两步,再往后退一步,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蹭近喵大爷。 喵大爷瞪了它一眼。 金虎吓得立马缩了回去。 蠢狗! 喵大爷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无趣地趴了回去。 玉冠金蛟不在,日子好无聊啊! 听说它跟着男主人去前线了? 前线是什么地方?好玩吗? 喵大爷半眯着眼,琢磨着要不要去前线找玉冠金蛟玩? 虽然那家伙一天到晚阴沉沉的、一点都不可爱,但没它在的山林,无聊透了,还不如找它斗嘴去。 打定主意,喵大爷就呼呼打起了盹。醒来还要跟着女主人回家吃好吃的。养足精神、吃饱喝足才好出发呀! 那厢,盈芳一家吃过饭继续采茶的采茶、摘野果的摘野果。 待日头开始西斜,萧三爷招呼着该下山了。 摊晒在天坑沿边的菌菇连报纸收拢。 所幸护林房里放了几个旧竹筐,拿来装菌菇正好。 “大黑!大黑你在这干嘛?” 才出山谷,暖暖就在灌丛外发现了耷拉着脑袋生闷气的大黑熊。看到众人出来,尤其是喵大爷背上驮着的陶土坛子,黑褐色的小眼珠腾地亮了。巴巴地上前瞅着坛子吸口水。 喵大爷一爪子呼了上去。 丫的不就拿你一坛蜂蜜嘛,还跟这儿来了!要不要这么小气。 “娘,原来这蜂蜜是金橘从大黑家偷来的。”懂熊语的暖暖立马告状。 完了完了! 喵大爷捂脸,没酸酸甜甜的糕点吃了。 下一秒,把坛子卸到地上,咻地一下窜上大黑熊的背,好想压着它狂揍一顿。 大黑熊吓得摇头又晃脑。 暖暖翻译道:“不过大黑说它只想借坛子,蜂蜜它能再找到,这些就送咱们吃了。” 盈芳记得护林房里还有个破了口的小瓦罐,留宿的时候用来熬粥煮汤的,便让大黑熊等等。 拿来瓦罐洗干净又拿手帕擦干,从坛子里倒了小半蜂蜜,剩下的连坛子递给大黑熊,让它拿回去。 大黑熊偷眼觑喵大爷。 喵大爷倒是想把蜂蜜全部留下,可女主人都这么说了,还能咋地?还指望着她给自己做好吃的糕点呢。 喵大爷吹胡子瞪眼唯独不吭声,大黑熊像得了大赦一般,抱着坛子几个大步溜没了影。 “金橘今天很乖,回去想吃什么糕点我给你做?”盈芳摸摸它脑袋。 喵大爷瞬间恢复元气,傲娇地扭过头。 哼!本大爷的脑袋也是区区人类能摸的? 心里如是想,脑袋却情不自禁地贴着盈芳的掌心蹭啊蹭。 第692章 喵大爷上前线 回去路上,盈芳琢磨了一下,家里核桃、栗子、枣子还有不少。 年前做的栗子糕挺受老人、孩子喜欢的,萧二伯一家尝过之后一再夸比供销社买的任何点心还要好吃。 当然了,这话盈芳没当真。她的手艺好归好,但还没好到赛过正儿八经糕点厂出来的点心,但受人欢迎是真的。 那就再做一次栗子糕。 “妈,你上回还说要做琥珀核桃给我们吃呢。”阳阳对吃的记得特别牢。 那是秋收后上山打核桃,盈芳顺口提了句。无奈当时家里没蜂蜜了,便说以后有了蜂蜜做给他们吃。阳阳可是一直惦记着。 盈芳忍不住笑:“好,做做做。” 有了蜂蜜,很多点心都能做起来。 “奖励你们今天帮着家里干了不少活,妈另外再蒸个红枣糕给你们尝尝。” 红枣家里囤了不少,其他的材料也不缺,就是马蹄粉家里没有,不过代销点应该有。 于是下山后,盈芳把背篓交给她爹,先去了趟代销点,称了半斤马蹄粉,又称了两斤白糖霜。 “这时候买糖干啥?家里来客人了?”冯美芹坐在柜台里打毛衣,看到盈芳进来,搁下毛衣站起来招呼。 盈芳笑着摇摇头:“只是缺了,过来买点儿。” 冯美芹一边称糖一边说:“听说没?大柱媳妇招呼都没打一个,就去海城报到了,还拿走了家里全部的钱和票。她婆婆叉着腰对着大江骂了半天,后悔放她去念大学了。照我说,这才是蒋美华的作风,考前那会儿低眉顺眼的样子,准是装出来的。” 盈芳挑挑秀眉。她还真不知道,毕竟今天一天都没在家,一下山又来了代销点。 “你不知道也好,这种事听多了简直闹心。” 冯美芹称好白糖,又称马蹄粉。完了抽出两张食品纸,再拿两根藤草,分别包成纸包。 盈芳付了钱,提着东西回家。 到家听到她娘和福嫂也在说蒋美华的事。 “谁家娶到这样的媳妇,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 “可不!这摆明铁了心不想再回来了。可怜大柱儿子,那么小就要没娘了……” “妈,你们也听说了啊?”盈芳提着东西进去,一边着手做点心。 没见三胞胎和金橘、金虎见她回来就齐刷刷地围过来。三胞胎争着要帮忙,俩宠物吧嗒吧嗒淌着口水盼着吃。 喵大爷吸溜了一下嘴,随即嫌弃地瞪了眼金虎,心说蠢狗!离大爷我远点儿!别让人以为地上这一滩口水本大爷也有份! 金虎缩了缩脑袋,默默低下头,舔干净地上那滩油亮的水渍。 盈芳三个大人顾及孩子在场,没再继续围着林家那摊糟心事唠八卦。见盈芳做点心,笑称说又有口福了。 盈芳家如今两口大灶呢,一口在隔壁,用的是沼气,不费柴。 因此做饭和做点心一点不冲突。 萧老爷子背着手进来,脸色不是很好。 暖暖贴心地捧上热茶:“太爷爷您喝茶。今天我们采茶叶了呢,娘说吃过晚饭就炒。过阵子,太爷爷就能喝上今年的新茶了。” 老爷子心里一暖,气色比先前好了许多。 萧三爷清理了牛棚回来,瞧出老头子似有心事,眉头一锁,借口也想喝茶,支开贴心的外孙女,问:“是不是前线那边情势不妙?” “唉。”老爷子叹了口气,“何止不妙啊!听老夏说,接连五个边陲重镇被敌方占领,还在不停蚕食南方边境……这小鳖孙,仗着背后有大国支持,狐假虎威,迟早打得他落花流水。只是这么一来,苦的不仅是边防战士,还有边境人民……” 爷俩沉默了一会儿。 直到暖暖捧着热茶、端着一盘刚做好的蜂蜜栗子糕出来:“姥爷、太爷爷你们吃。” 爷俩这才回过神。 转而说起一去两个月没消息的女婿。 “刚子这一去不晓得几时能回来。” “得看战役啥时候结束了。”顿了顿,老爷子叮咛道,“这事儿先别告诉你媳妇、闺女。等老夏派人去前线打探清楚了再说。” “夏老啥时候派人去前线?” “就这个月吧。” “那给刚子捎点东西。这总可以吧?”萧三爷知道闺女心里惦记着女婿,“这天越来越热,刚子去的时候还飘雪花呢,转眼罩衫都穿不住了,给他捎点夏季衣物和日用品去。” “这倒是可以,横竖夏老自己的人,顺便让刚子捎封平安信回来。” 萧三爷闻言,一拍大腿,起身跟闺女商量去了。 盈芳一听能给前线的丈夫捎东西,哪有不愿意的。当晚,炒出一锅明前茶,就给男人拾掇起来。 向刚走的时候,夏季衣裳是带了一套的,因此这次衣服就捎了一套,汗衫背心倒是多带了两件。汗出得多,背心磨损快。在外头还不知道要待多久。鞋子肯定要带几双,南方那么热,不透气的解放鞋哪穿得住啊。于是带了三双千层底的老布鞋,不仅透气,关键是走长路不累脚。 另外是一些卫生院配的消炎、止泻药;自制的伤药、解暑药、清热解毒以及防蚊药,还用红绸布包了一株炮制好的野山参和几两虫草。总之,光中西药材就打了一个包袱。 再就是吃的了。 前线气温高,普通的吃食不好带,盈芳就给包了些新晒的菌菇、菜干;炒了几斤花生、核桃。 另外还割了一块三斤重的火腿肉。这个咸,又控干了水分,南方再热,放上个把月还是没问题的。 本来还想再带一坛新腌不久的咸鸭蛋的,坛子都拿出来了,结果老爷子说这个就算了,一来沉,二来万一路上磕了碰了岂不麻烦? 盈芳只好换了一罐腌萝卜和蘑菇肉酱。 新茶也给包了半斤。老爷子喝的,明后天还能再采,这次炒的大部分都带去给男人尝鲜。 收拾出了一个大包袱,盈芳还在满屋子打转,萧三爷抽着嘴说:“先这样吧,毕竟是托别人帮忙,多了人家也不方便。” 盈芳想想也是,把包袱打结实,交给了小李。 小李明儿一早送去火车站。 是夜,盈芳一家累了一天都歇下了。 灶房里闪过一道黑影,吭哧吭哧地找出那坛咸鸭蛋缸,而后把嘴里的一个油纸包塞在坛口,叼起坛子跃出向家院墙,消失在茫茫夜色间。 次日一早,小李踩着自行车,将包袱送至火车站,交给了夏老派去前线慰问的年轻干事小秦。 小秦接过东西,跳上了一辆南下送军用物资的特别列车。 谁也没注意到,一只橘色的胖猫,叼着一个比它脸还要大的胖肚窄口陶土酒坛,在列车缓缓驶离月台后不久,轻盈地跃上车顶。 找了个车里人无论如何都发现不了的视线死角,迫不及待地拆开油纸包,抓起一块栗子糕幸福地舔啊舔,一连吃了三块,才转向另外两种糕点。直到每一种糕点都只剩一块了才停下。舔干净爪子和毛发,埋头打起盹。 玉冠金蛟,老子来了! 瞧老子对你多好,千里迢迢还给你带吃的。哪像你个小没良心的,出远门都不打声招呼,讨厌死了…… 呼……呼……呼…… 列车前进的哐且声遮盖了喵大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为了不错过小李和人交接,喵大爷昨晚可是一宿没合眼,困死它大爷了! 啥?你说它是猫,本来就该晚上出没、白天睡觉? no no no!它是鼎鼎大名的玉纹墨爪虎,才不是弱不拉几的凡猫。 装载着军用物资的列车一路哐且哐且地南下,途径各城市并不是每个站都停。因此速度要比普通列车快很多。 饶是如此,喵大爷在火车顶上依旧蹲得烦闷不已。 而且但凡靠站停车,还得探出脑袋瞅瞅那个扛着自家女主人捎给男主人包裹的人有没有下车。 累死个喵! 就在喵大爷饿得前胸贴后背,别说油纸包里的糕点舔得渣滓不剩,就连浸泡在盐汤水里的咸鸭蛋(生的)都被它敲碎了一个。只是尝了一口就被它呸呸呸地吐掉了。 特喵的要咸死它大爷啊! 这时,列车拉着长笛,终于停靠南城的军事火车站。 喵大爷瞧见小秦扛着包袱、提着行李下车了。 它两眼转着蚊香圈,起身抖了抖毛,叼上咸鸭蛋缸,一步三摇晃(晕车)地跃下车厢顶。 咸鸭蛋缸不方便带,就先藏在铁轨附近的绿化带里。反正在它看来,这咸鸭蛋真是比鸡肋都还不如,被人捡走也不心疼。 没了负累的喵大爷,东钻西窜,很快追上了小秦的步伐。年轻人,需要锻炼了哦!连只猫都甩不掉。哼唧。 小秦此行前来,主要是押送一批军用物资来的。 待物资顺利交接完毕,才有空打听夏老托他找的人。 “X省军区来的向刚?是不是就那个力气很大、枪法很准、如今是龙虎师爆破队任指挥官的向刚?哈哈!他就在咱们营地,我带你去!” 热心肠的驻地战士带头往前走。 “向队!向队有人找!” 向刚正召集自己部下开会。 这次来前线,他本来是以X省军区最优秀干部的资历接任爆破队指挥官的。结果同步空降了个黄进,仗着他爹是开国元勋之一,曾对上一任元首有过救命之恩,耀武扬威地夺走了爆破队的指挥权。 如果黄进本人有才华、有魄力,能率领龙虎师爆破队夺取胜利,向刚无所谓谁掌指挥权。 然而事实是——黄进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命令部下不怕死地往前冲。 还一再强调:“不惜一切代价收复211高地,三位副总理在中南海等待我们胜利的消息呢!” 特么口号谁不会喊?关键是致胜对策啊亲! 不是不怕死、往前冲就能夺取高地的,这么做只是让部下们送死、做炮灰啊! 果然,连续三场突击战,皆以失败告终。 前面两场好赖还剩几个伤员回来,最后一场全军覆没。 这下,师部领导看不下去了,这不胡闹么!确定黄进他爹不是间谍头目?总军区那边没被间谍组织控制?咋感觉像是敌方特务故意来扰乱前线作战的。 顶着压力、黑着脸,一把撸掉黄进,并把被黄进支开到另一高地执行任务的向刚调了回来,授予他爆破队指挥官一职,肩负接下来的爆破任务。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总指挥部下令,最迟明天晚上,大军就要发动全面进攻,211高地能否被攻克,就看向刚率领的爆破先锋队了。 这不离晚饭还有点时间,抓紧开个碰头会。 听到外头的喊声,向刚朝部下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掀开门帘走出去。 小秦曾在夏老身边见过向刚,确认没找错人,上前行了个军礼:“首长,我叫秦烨明,是夏司令的部下。这是夏司令让我带来的信,这是您家人让我捎来的包裹。” 向刚一听就明白了,与对方握了握手:“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秦烨明腼腆地挠挠头,将东西一样不落地交给向刚后,回上头安排给他的住处去了。 向刚扛着包袱进营帐。 队员们呼啦一下围拢过来。 “头儿,我嫂子给您捎啥了?” “好大一包,不会都是吃的吧?” “这么远的路能捎啥吃的呀?这边又这么热,啥吃食能放得住?” “那也比没得吃强啊。听说后勤物资紧张,难怪最近顿顿糙米馍馍,连咸菜都吃不上了,嘴巴都淡出鸟来了。” “头儿,嫂子对您可真好!” 向刚听得嘴角抽搐:“废话!那是我媳妇儿,对我不好对谁好?” “嘿嘿嘿……” 一帮糙汉子笑得那叫谄媚。 向刚解开包裹,最先入眼的是给他的换洗夏衫和四双布鞋。 布鞋一看就是新纳的,尤其是那两双千层底,向刚出门的时候才只一副鞋样,八成又不听他话熬夜了。 衣物旁边是一大包药材,有红绸布包着的人参、虫草;有牛皮信封装着的西药;有棉线扎成束的凉茶;也有制成膏状、丸状的万金油、解暑药等等,分门别类标着具体用途。 第693章 妈呀!什么鬼! 部下们一边看一边羡慕、惊叹。 向刚没理他们,继续拆药材下边的小包裹,拆出来一看居然是块精实的火腿肉。 部下们抑制不住兴奋地低喊:“头儿,肉肉肉肉……” 向刚哭笑不得,抬手在他脑门敲了一下:“有这么馋吗?” “有啊,天知道有多久没吃上肉了。别说肉,给我块豆腐我都欢喜得想唱歌啊。” “头儿,这肉咋这么精啊?而且看着很新鲜。闻上倒是像咸肉,可咸肉腌得再久也不会变精实,色泽也没这么好看……” 向刚难得嘚瑟地显摆:“这是我家过年前做的野猪肉火腿,做好后挂阴凉处,放一年都不会坏,要吃了割一块下来,拿来清蒸或是煲汤都很鲜美。” 部下当中,倒是有听说过火腿的,却谁也没见过实物,这下算是长了见识。 纷纷央求道: “头儿您吃的时候给我们瞅一眼呗。” “就是啊头儿,让我们看看蒸熟了的火腿肉到底长啥样,看着它下饭,啃起窝窝头也有劲啊。” 向刚好气又好笑,抬腿扫了他们一脚:“瞧你们那点出息!得,今晚咱们开小灶。你们嫂子还给我捎了不少菌菇、野菜干,切几片火腿肉下去煮汤,大家都尝几口。” “哇哦——”营帐里响起一阵欢呼。 外头巡逻的战士不明所以,还以为爆破队终于想出了能一举夺回高地控制权的有效法子,不禁替他们高兴。 直至夜幕降临,爆破队的营帐飘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似是肉香又似是山珍的鲜味,让经过的战士直吞口水。 外头闻着都这么香,更何况屋里。 爆破队的成员们馋得口水都快流成河了。 终于听到他们头儿说“好了”,一个个挤到桌边。 桌子中间一个搪瓷大盆装着他们队今儿的晚餐——糙米馍馍。边上一小碟咸菜和几根蔫巴巴的大葱。 就这,还是因为今儿终于盼到了一批支援物资,后勤部特地犒赏战士们的。 前几天别说大葱,咸菜都有一顿没一顿了。 别个连队早就为一根大葱扑在饭桌上大抢出手。爆破队却没人抢,都盼着浓香扑鼻的火腿菌菇汤出锅呢。 有油润、鲜香的火腿肉菌菇汤这个珠玉在前,谁还去争焉了吧唧的大葱啊! 向刚拿汤勺尝了一口味道,咸度刚刚好,于是盛出一碗,剩下的也不装盆了,直接摆桌上。都是糙汉子,装什么文雅,直接拿勺子舀着喝吧。 向刚一说“开动”,饭桌上风卷云涌。 “鲜!真他娘鲜!长这么大,还从没喝过这么鲜的汤!” “是鲜!头儿你真的就抓了一把菌菇干、切了几片火腿肉进去?没放别的了?” “嗯。”向刚也喝了一口,许是几天没沾荤腥了,所以更觉鲜美无比。 另外就是媳妇儿千里迢迢托人捎来的,除了鲜美之外,还有一种叫幸福的味道传遍四肢百骸。 一锅鲜美的火腿菌菇汤,配一大盘糙米馍馍,吃得大伙儿心满意足。 “这才是生活啊!” “别太松懈,明儿还有任务。” 向刚抓了一把五香花生给他们当饭后零嘴,提醒他们吃完早点休息,别耽误明天正事。 随后在队员们痛并快乐的哀嚎声中,端起留出的那碗汤,又抓了一把花生、一把核桃,送去了秦烨明休息的营帐。 正好总指挥官下也在,得知是他媳妇儿捎来的吃食,饶富兴味地尝了几口,又拉着他聊了会儿明天的任务,这才放行。 才出来,就见一道光影掠过,腕上微微一沉,不用猜也知道是小金。 但见金大王冲他吐吐蛇信,而后扬扬三角扁脑袋,示意他往营地出入口走。 向刚以为它又猎到什么野味、想让他帮着烤,不疑有他。直至看到邋遢得差点认不出来的金橘…… 不怪喵大爷短短半天搞得这么邋遢。实在是大营里看得紧。 它又不像金大王,通体碧绿,盘在树上不声不响,压根不会有人发现。 它那身毛实在是太显眼了啊。除非躲着不出来,一出来就会被人发现。一发现全营戒备。 不得已,喵大爷只好钻进钻出,迂回作战。 只是这么一来,可怜它一身干净的皮毛,脏得没眼看了。起先看不下去,还会舔舔爪子、理理毛发,到后面破罐子破摔不管了!累死猫了! 看到向刚,喵大爷委屈得眼泪都出来了。 喵了个咪的!早知来趟前线这么麻烦,老子宁可在山谷扑蝴蝶、睡大觉。 向刚没想明白金橘咋会跑来前线。 莫不是动物的嗅觉如此敏锐?能循着他的气味,一路从家寻到南境? 不过想到小金,曾经还千里迢迢给他捎信呢,说不定这是动物的特长——能循着他的气味,一路从家寻到南境来。如此一想也就不纠结了。 哪成想,金橘也给他捎东西了——一坛完好无损的咸鸭蛋。 向刚抱着一看就是自己家里的咸鸭蛋缸——缸口边缘还有个小缺口呢,那是他有一次清洗不小心给磕的——那叫一个哭笑不得。 总觉得不像是媳妇儿会做的事,别不是这猫贪吃,瞒着家里人给扛来的吧? 不得不说,向刚真相了。 不过喵大爷才不会承认呢。 赖在向刚的住处,四仰八叉地占领男主人的床铺,还是小金尾巴稍一甩,呼醒它然后拎走的。 向刚纵然有再多疑惑,这会儿也无暇解决。 黎明即将到来,他得为明日的行动养精蓄锐。 次日,终于到了两军交战的一刻。 对峙的敌我双方再一次陷入激烈鏖战。 向刚率领队员偷偷潜至敌军占领的最具关键性的高地下方。 占领高地的越军占着居高临下的优势,致使我军数次发起冲击都没有成功。往往是突击队员还没接近高地就在枪林弹雨中倒下了。 敌军的炮火实在是太猛了。 突击队根本没办法接近高地。硬攻无异于送死,就像前几批队员一样。 向刚举着望远镜观察了一阵,再一次确定猛攻肯定行不通。身为解放军,他们不怕死不假,但谁也不愿做炮灰。 昨儿商量的对策是兵分三路,一路吸引敌军主力、为另两路做掩护;一路匍匐至两侧,以捡漏式狙杀为主;真正的爆破任务肩负在第三路、也就是主力突击队员身上。 身为指挥官,向刚原本是不需要参与作战的。 但几次突击失败,爆破先锋队被黄进祸祸得差不多快没了,再兵分三路,每一路都吃力。 经过深思熟虑,他决定揽下主攻手的任务。 看着天空黑沉沉的,八成要下阵雨了。这对人少、火力弱的一方来说,是个好消息。 南境这边,别的不多,就数降雨多。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 向刚抓住机会利用了这个天时—— 抬手一个指令,在一道闪电落下的同时,发布给了身后的部下,而后迅速前行十几米,就地一滚,正好避开敌人的枪眼。 大雨随着雷声如期而至。 趁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身上,不仅迷糊了人的眼睛、更是降低了他们的视力。 哗哗的雨声中,向刚躲过了一个又一个枪眼。 不妙的是,身上携带的爆破弹,被雨水一淋受潮了,拉了引线后不见任何反应……这就尴尬了。 好不容易摸上高地,弹药罢工了。 向刚深深抹了一把脸,决定丢开弹药、真身上阵。 “啊——有偷袭!” 越军一发现向刚,就举枪想要击杀他,向刚哪会给他这个机会,一个后旋腿,将对方踹下高地。 正好滚落到接应的队员脚边,一记刺刀,了结了敌人性命。 “快!快干掉他!” 高地上一片混乱。 向刚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混乱加上近距离,最方便近身作战了。 他一拳挥出百斤的力量,快而准地放倒一个又一个敌人。 越军见势不妙,纷纷后退,决定采取远距离作战。近身搏斗,明摆着给人当沙包揍啊。 然而一前一后跃上高地的两道黑影比他们更快,快得他们措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被什么东西咬了,拿枪的手一阵麻痹。 金大王和喵大爷第一次配合得如此默契。一个咬、一个挠,平均一秒钟解决一个。 一蛇一猫还暗暗较劲呢。 金大王看不惯喵大爷拉风的登场,干掉一个敌人,就嫌弃地瞪某猫一眼:玉纹墨爪虎你到底来干嘛的?洗猫毛不能等打完了再洗? 喵大爷心里卧槽不断:啊啊啊啊啊!老子好不容易洗干净的毛占血了!!!好晦气的说!!!赶快用雨水冲一冲。啊啊啊啊!才冲干净又占血,特喵的老子不发威,真当老子是病猫? 喵大爷终于跟上了打群架的节奏,金大王满意了。 “鬼——鬼啊——” 越军方面则只看到一团橘色的火焰,在雷电交织间,上下跳跃,凡是被它伤着的,都呈现了肌肉麻痹这一症状。 另外还有一道幽绿的光影,咻地一下闪到东,又咻地一下闪到西,速度之快,连子弹都追不上。 该死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694章 他就是个劳碌命! 越军指挥官见底下的兵不是一个接一个被诡异地放倒,就是惊慌失措、丢盔弃甲,不禁气急败坏:“回来!不许撤退!都给老子回……”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便被向刚一记手刀砍晕,丢给了收到冲锋信号一鼓作气冲上来的部下。 为时不超过一刻钟的雷阵雨停歇,对我军至关重要的高地已然收复。 不仅如此,还生擒了多达两个排的敌军俘虏,并缴获一大批枪支弹药。 最最重要的是,我军同胞前仆后继的尸体也尽可能地被抢了回来。 211高地的收复,仿佛一道曙光,冲破了反击战黎明前的黑暗。最难攻克的高地都被我军收复了,还有什么困难扳得倒我们? 顿时,华夏军队其他师、其他连,以前所未有的战意,热血澎湃地投入到反击战中。 一个个丢失的高地再度被夺回,一座座沦陷的城池重新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 胜利的号角吹响,中越反击战第二次全面战役,以越军溃不成兵的败北以及主动提出交换俘虏、收兵撤退宣告结束。 巩固边防和收拾战场还需要一些时间,向刚便让小金和金橘先回去,顺便给家里捎封平安信。一回生、二回熟的向团长,悄默默地写了封家书,托两只小家伙带回去。 走之前,还陪它们在山林玩了半天,又应它们的要求,烤了些野味犒赏它们。 山林里的本地小动物,看到小金,禁不住瑟瑟发抖。心里无不哀嚎:怎么又是这尊大佛啊?不对,这回还添了一尊。我的妈呀!这让本地兽们怎么活啊! 都怪那帮吃饱了撑的、一天到晚抢高地、搞得边境线天怒人怨的越国佬!走!把逃窜来的外地兽撵回它们自己的老巢去!要祸祸就祸祸它们自个区域的人类去。 于是,在向刚不知情的情况下,本地兽和外地兽之间展开了一场血雨腥风的抢地盘大战。 因战火逃窜到此地躲清静的外地兽们,数量上吃了大亏,加上小金和金橘这两尊强悍的外援,毫不意外成了被虐的一方,完了垂头耷脑地被撵回老巢。 本地兽见两尊大佛没它们想得那么凶残霸道嘛,甚至还帮它们打跑外地兽,一高兴,捧出这几年积攒的宝贝。 金大王和喵大爷吃饱喝足,带上本地兽们孝敬的宝贝,大摇大摆回宁和报平安。 向刚回到营地,跟撸掉职衔无所事事的黄进来了个迎头碰。 黄进看着向刚的眼神,嫉妒得能喷出火花。 傻子都知道,上前线是升职最快的方式。 尤其是他这种要靠山有靠山、要背景有背景的军|二代,说白了就是来前线镀金的。 短则几个月,长则半年一载。回去就等着往上升吧。要是赢上一场、两场战役,军功在身,那就更不好说了,三级连跳都有可能。 结果咧?这么好一个镀金机会,被眼前这个山旮旯跑出来的穷小子截胡了。 黄进简直把向刚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总觉得要是没向刚,自己就不会被撸下来。只要还是爆破队的指挥官,反击战的胜利就有他一份功劳。 越想越不甘心,出口的话自然好听不到哪儿去。 “哟!向指挥官这是跑哪儿去了?咋一身的烟火味?别不是越军埋在咱们这边的特务吧?” “黄进!你脑子被驴踢了?”师部领导听见了,光火开骂,“特务要是能带咱们打胜仗、收失地,那这样的特务你倒是给我多找几打来!别没事光会打嘴炮,好好想想回去以后怎么写检讨、怎么跟烈士军属们交代吧!” 黄进被上级领导怼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心里恨意滔天,面上却只能乖乖认错。转身灰溜溜地跑了。 “看住他,回去再找他算账!”师部领导沉着脸吩咐部下,“真当咱们前线是任何人都能来的?想镀金,好歹有点真本事!” 瞧他惹出的祸,要不是向刚后来力挽狂澜,加速了战役的全面取胜,军属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们淹了。 这次回去,一定要联合其他军区的人,把黄忠国给撸下来才行。人家萧老都退居二线好几年了,他姓黄的好意思还霸着那位置? 没用的人才会想着替子孙后代捞点什么。真正的英豪才不屑这么做。 腹诽了一圈,转身和颜悦色地对向刚说:“小向啊,你做得很好!多亏你奋不顾身入敌营,为我军扭转了局势,这场战役怕是没这么快结束,最起码伤亡肯定不止这个数。我替全体边防战士和军属们感谢你!” “首长严重了,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好好好!”师部领导欣慰地摸了摸下巴,经常听夏老总说他干儿子怎么怎么厉害他还不信,以为夏老吹牛,如今看来,夏老那话丝毫不夸张啊,相反还谦虚了。 “小向,听夏老说,你带的特别团有自己一套训练方法,带出来的兵各打个的优秀,啥时候来咱们S省军区交流交流,给那帮顽劣的小子们好好上一堂课啊?” 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师部领导干脆拉着向刚坐了下来,可着劲想把他拐回自个军区去。 向刚无可奈何,只得允诺:组织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做。 师部领导高兴地一拍大腿,笑逐颜开地跑去总指挥室,给上级挂电话。无论如何要把向刚拉去S省军区,好好让那帮兔崽子见识见识啥叫真正的兵王。唔,最好让向刚多带点人,到时组织一场兄弟部队之间的友谊赛,敲打敲打那帮不上进的混小子! 就这么,向刚人还没从前线回来,下阶段的任务安排就布置下来了。 他就是个劳碌命! 向刚心里叹了口气。 好在S省军区离首都不算远,先送媳妇儿去学校报到,完了再带队去S省军区交流学习。期间有时间,还是能去首都看望一家老小的。 思定之后,向刚便不再纠结这个事了,盼着早日回家抱媳妇儿。 第695章 小劳模金虎 “阿嚏——” 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北,盈芳被辛辣刺鼻的野胡椒激得打了个喷嚏,眼泪都出来了。 这味儿实在够冲。不过却是上好的香料,也是一味常用药材,最近村里很多人患痢疾,她师傅有个土方:石榴花3朵、胡椒1粒,水偎服。 正好家里石榴花开得正艳,去年秋天在山里摘的野胡椒也还囤了一小袋,便找出来配了几贴药,让三胞胎送去师傅那。顺便拿小石臼捣了点胡椒粉,煮肉菜或是蒸葱油花卷时洒上一点,可以提味增鲜。 “很久没做葱油花卷了,看你捣胡椒粉,忍不住想吃了,要不晚上蒸一笼?” 姜心柔从菜地回来,看到闺女捣鼓胡椒粉,远远打了个喷嚏。 “行啊。”盈芳没意见,瞥见她娘手里新割的一茬韭菜,笑着提议,“不如再包些韭菜鸡蛋馅儿水饺,干湿都有了。” “好主意!我这就理韭菜、打蛋液。” 娘俩配合默契,一个揉粉、一个剁馅儿。 赶在太阳落山前,蒸出了一笼屉葱油花卷。 等家人到齐了,开始下水饺,即下即吃。 “痢疾一闹,山里的野胡椒倒是火了一把。” 萧三爷夹着花卷吃了一口,没好气地吐槽起那些听风就是雨的无脑城里人: “要真得了痢疾就去医院啊,跑来咱们这儿摘什么山胡椒。这时节,哪来成熟的胡椒给他们摘哦,有也是瘦瘦僵僵的。 还有石榴花,好好地开在枝头就被撸没呢。幸亏咱家白天都有人,山脚那几户人家,喏,就向二兄弟隔壁那户,院子里种着两棵石榴树,出了个门的工夫,花被撸得一朵不剩。啧,都是些什么人呀!招呼不打就进来摘,教养都被狗吃了……” “汪!”金虎趴在他脚边,应景地叫了一声。它可不吃没营养的东西。 “后来呢?让他们赔了吗?”姜心柔丢了个放凉了的水饺给金虎,顺口问。 “咋赔啊?摘的人是哪些都不知道,找谁赔去?只能自认倒霉咯。不过公社的巡防队倒是再一次组织起来了,借着这次的事,还准备向上级申请组建一支长期的民兵队伍。瞧着吧,接下来几天,公社里又要闹腾上一阵子了。” 民兵负责公社安全,正式成员和公社干部一个待遇——吃公粮、领津贴。只要家里有符合条件的男丁,谁不想去?不想去的是傻子! 僧多肉少,又有的争了。 盈芳叮嘱三胞胎这阵子少往公社跑。别好事沾不上,徒惹一身骚回来。 “放了学直接回家,别在公社门前逗留。” “知道了妈。” 打从被他爹压着打得教育(肆虐)了一番,阳阳童鞋学乖了。但凡家长不允许的,一概不碰。 可他不碰,不代表别人不惹他啊。 罗燕虹被陈二流子强行搂抱被村里人看到后,被陈二流子各种好话哄得松了口,又因为全公社都知道她读了六年中学结果只考了三十六分,没一个上她家提亲,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嫁给了陈二流子。 她娘差点哭瞎眼,她姐一个劲地骂她蠢,然而罗燕虹却对新婚后的生活表示挺满意。 为啥?懒呗! 首先,家里没公婆=等于没人催她干活。 不像她姐,少做点家务就要被婆婆埋怨,动不动看公婆脸色。 其次,陈二流子这人混归混、懒归懒,但本事不小,经常弄些鸡鸭蛋或是麻雀、麻鸡回来,伙食比在家时还要好呢。 要是农忙能不下地挣工分,小日子就更舒坦了。 舒盈芳就不用下地干活,成天在家捣鼓吃的。罗燕虹不禁暗暗跟盈芳比,工分能不挣不挣、劳动能不参加不参加。成天在家吃吃睡睡,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才结婚就怀上了。 “国强哥,癞皮狗真不讨回来了?那不白白便宜了向家。” 罗燕虹什么都想跟盈芳争,见原本属于陈家的狗如今成了向家的,心里能舒服么,一天到晚撺掇着陈二流子去讨回来。至于讨回来会不会善待,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上回去讨过了,可恶的向家,要我出一笔医药费才肯把癞皮狗还回来。吃里扒外的癞皮狗!我叫它,它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硬抢回来也养不熟,不如就算了。省点口粮不好么?” “你傻呀。”罗燕虹嗔睨他一眼,“明抢不行,你不会来暗的?本来就是咱家的狗,养不熟炖狗肉吃也行啊,凭啥便宜他们!” “也是啊!”陈二流子眼睛一亮,勾起媳妇儿的下巴凑上去亲了一口,“还是我媳妇聪明。” 罗燕虹得意一笑:“那是!怎么说我也是高材生,要不是书记偏心眼,我哪用下地干农活啊,进公社小学教五六年级都绰绰有余。” 向荣新要是听到这话,指定嗤笑。 就这思想境界、道德品质,还想教书育人?别把好好的祖国花朵祸害了就不错了! 而且向荣新当时拒绝她的理由不全是思想品质不过关,而是她那三十六分的高考成绩。 啧,让个初中毕业生去考吧,都考不出这么差的成绩。真不知她中学六年读的什么学! 让这样的人进小学教书,向荣新自己都没眼看。他可不希望辛辛苦苦筹建的公社小学,教出的全是罗燕虹这样的蠢货。 可罗燕虹不认为自己实力不行啊,她总觉得自己高中毕业,在雁栖公社不说独一份吧,但也是挑不出几个的高材生。是以强烈怀疑书记偏帮向家——因为推荐名额的事,故意跟自己过不去。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陈二流子被自己媳妇一撺掇,也馋起了狗肉。 这不,逮着机会就想偷癞皮狗。 癞皮狗,不,人家早就有个高大上的名儿——金虎了,总会在三胞胎放学后,跟着他们去山脚刨野菜。 三胞胎拿小铲子挖,它用前爪刨。 前爪累了换后爪。干活兴致不要太高。 暖暖丫头会来事,搬来公社表彰大会那一套,给金虎评了个劳模奖。 当然了,这奖仅限向家内部有效。 奖励是一条挂了点肉筋的大骨头,啃得金虎满嘴油。 事后,刨野菜、叼柴禾,一系列农活干得更起劲了。 陈二流子仅凭一块不知放了几天的干巴巴、黑黢黢的糙米窝窝头就想诱惑它跟他走?简直异想天开! 金虎要是会说话,指定怼他一句:你虎爷爷我勤劳致富,劳动换来一天一顿肉汤、三天一根骨头,稀罕你这玩意儿? 陈二流子几次诱骗未果,火冒三丈。干脆在金虎叼柴禾的必经路上埋了个陷阱,陷阱里插满削尖了的竹箭。反正是吃狗肉,伤了还方便他捉回家宰杀呢。 可惜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向家姑娘懂“外语”。 矮墩桥头的大榆树上,两只黄鹂鸟停在树梢上叽叽喳喳地唱歌(唠嗑): “哎哟我去!可爱的劳模犬要倒大霉了。” “那人真恶毒!还是劳模犬的前主人呢,居然想抓了它炖狗肉,人类果然残忍……” “我们还是飞得远远的,别离人类太近。要不然,被炖了吃的就成咱们了。” “就是就是,快跑快跑!” 呼啦——两只黄鹂拍拍翅膀,飞离了大榆树。 暖暖呆愣几秒,反应过来,转身跑向悠哉悠哉在小河边比赛打河漂儿的阳阳、晏晏:“哥!晏晏!不好了!陈二流子想抓金虎回去炖狗肉!” “啥?陈二流子他敢!” 阳阳气得随手扔出手里的石子儿,没去看扁平的石子儿贴着河面打出多少个河漂儿,头也不回地朝小坡林跑。 晏晏见兄长一口气跑出四五十米,扭头让暖暖回家喊大人,他攥紧书包带也跟了上去。 得亏金虎嗅觉敏锐,一上小坡林就嗅到了前主人的气味,下意识地往气味淡的地儿躲,好巧不巧避开了陷阱。 陈二流子看它不上当,心下有些着急。等金虎叼着柴禾回来时,干脆守在了陷阱口堵它。反正不想让它溜走。一天岂不是白忙活了? “癞皮狗,跟我回家!” “……”金虎嘴里叼满了柴禾,哪有空理他啊。 “跟不跟我走?不跟,老子戳死你!” 从前主人眼里看出几分杀意的金虎,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 “金虎——”这时,阳阳焦急的呼声传来。 “汪!”金虎吐掉嘴里的柴禾,昂头叫了一声。虎在这里! “小畜生!想等人来救?没门儿!” 陈二流子气急败坏,拿长竹竿撵它,非要把它撵陷阱里不可。 “陈二流子你干啥?上回的教训还没吃够?要不要再去河里清醒清醒?” 阳阳飞奔上前,一把握住陈二流子手里的竹竿,顺势一掷,连人带竹竿飞出去好几米。 “你、你个小兔崽子!给我等着!”陈二流子摔得屁股生疼,一边揉一边爬起来。 “就只会这句吗?我都听腻了!”阳阳抠抠耳朵,“劳烦换一句行不行?金虎别怕,咱回家!”他低头挠挠蹭到他脚边的金虎。 陈二流子见阳阳身后几寸就是枯枝掩饰的陷阱,心里暗喜,一边拿话激他,一边慢慢往前挪,就盼着他和癞皮狗一起掉进去。 第696章 想当运动员的阳阳 这时,晏晏匆匆赶到。 “哥你没事吧?金虎呢?有没有事?” 金虎“汪”的一声,窜到晏晏脚边,欢快地甩着尾巴跑了几圈,示意它没事。 阳阳也跟着走过去。 一人一狗瞬间离陷阱远了好几尺。 陈二流子气得倒仰。就差那么几公分啊!狗肉就到嘴里了。 没想到金虎这时又折了回来,哈着舌头朝丢下的那捆柴禾奔去。那可是它的劳动果实,回家能换肉骨头的。 途径陷阱时,后爪擦到陷阱边,一个趔趄,差点就掉进去了。 枯枝塌陷,陷阱露馅儿。 阳阳上前揪起陈二流子:“好你个陈二流子!居然做这种下三滥的事儿!” 晏晏冷着脸说:“哥,他这么喜欢陷阱,把他扔进去尝尝滋味。” 陈二流子一听吓得脸色煞白:“兔崽子,不,小英雄,小英雄饶命!癞皮狗送你们家了,我再不打它主意了,你放、放了我……” “放了你?好啊!”阳阳作势要松手。 陈二流子当场吓尿了:“别!别松手!千万别松手啊!” 陷阱里插了多少竹箭他心知肚明。可那是用来抓癞皮狗的,不是伤害他自个的呀! “啧!这么大个人,胆子比蚂蚁还小!这就吓尿了!臭死个人!” 阳阳嫌弃地一把扔开他,让晏晏看着金虎,他进林子捡了一大把柴来,拔掉竹箭,踩实陷阱,这才把玩着竹箭招呼晏晏:“走!下山告诉书记爷爷去!” 等他们走后,陈二流子也屁滚尿流地逃回家去了。 茂密的灌丛,挡住了几双兴味盎然的眼睛。 一行五六人,其中两位年纪比较大的,皆是红肩章、四口袋的橄榄绿军服。另几人要年轻得多,看着像警卫员。 其中一个老干部欣慰地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这么小就能单手拎起一个成年人,还轻轻松松把人甩出几米外,换你我年轻那会儿或许还能一试,这把年纪是做不到咯。” 另一老干部点头接道:“这小娃儿不止力气大,速度也快,瞧那奔上山的速度,拉去运动会上比一比,能挤掉好几个短跑冠军吧?” “你这一说,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事。体育总会的老林,前阵子碰到跟我吐了一肚子苦水,说什么奥运会恢复十有八|九没问题了,可值得培养的好苗子少啊。别到时候兴师动众地派代表团参加,要是被人打得落花流水回国,那丢脸丢大发了……你说我要不要把这娃儿推荐给他?就是年龄小了点,看着才十岁出头,代表我们华夏参加奥运会起码还得七八年……” 正说着,夏老的声音从后边传来:“老商!老赵!你们几个跑这么快干嘛呢!不是说先去训练基地视察一圈,再去家属院慰问的吗?” “老夏你来得正好!我俩发现了棵好苗子……”吧啦吧啦一通说。 夏老越听越觉得熟悉,被描述的娃儿咋那么像他干孙子家的宝贝蛋? “你啥时候有干孙子了?” “嘿!好几年前的事了,这不你俩一直在大西北没回来,我也没想起跟你们说。走!择日不如撞日,带你们去我孙子家蹭饭!他媳妇手艺好,整的菜色比国营饭店的大厨做的还好吃……” “那娃儿……” “可不就是我大曾孙!小名阳阳,打小力气就大。走走走,咱边走边说……” …… 等夏老带着下基层视察的老干部们一路杀到盈芳家,三胞胎也已从公社告状回来了,正排排蹲在屋檐下数落金虎。 “你说你好歹也姓金,和老金、金牙是一家,咋地见到敌人就这么怂呢?” “陈二流子虽说是你前主人,可他哪有几分前主人的样子?压根没把你这个昔日老伙计放在心上好嘛。都要把你逮回去烤狗肉吃了,你还傻乎乎地不晓得反抗。搁我早一口咬上去了……” “就是!今儿要是咱们晚来一步,你就成一堆骨头了知不知道?” “呜呜……” 金虎挨个蹭了蹭三胞胎,大眼睛湿漉漉的,表示自己也很委屈。它有防备前主人好嘛。要是小主人没来,遇到危险,它也会扑上去跟对方拼命哒。 “得了吧!到时候都掉陷阱里、被一大堆竹箭扎成筛子了,还想跟人拼命?以后还是离陈二流子远点儿最保险!”暖暖一针见血。 “哈哈哈哈……”被童言稚语逗乐了的几个老干部,背着手跨进院门。 三胞胎兼金虎皆是一脸懵懂表情:“……” 夏老跟在后头进来,笑眯眯地招呼仨孩子:“过来见见太爷爷的老战友们。” “太爷爷们好。”三个孩子听话地上前喊人。 老干部们一脸随和,就是瞅着阳阳的眼神,有那么点像狼外婆遇到小红帽似的。 笑眯眯地问他今年几岁了?身高多少?体重几斤?是不是打小就这么大力气……blabla …… 半晌,阳阳双眼晕圈地问他娘:“妈,他们难不成想把我送动物园去?要不然咋问我这么多问题?” 盈芳乐了:“平日里数你胆子最大,这会儿倒是害怕了?” “谁害怕了!”阳阳嘴一撅,不服气地说,“我只是没搞明白他们的意图。” “哟!不错不错!小小年纪,连‘意图’都知道了!”夏老笑呵呵地进来,拍拍阳阳的肩,继而对盈芳说,“他们就是发现好苗子太激动了,你别介意,愿不愿意送阳阳进少年体校,等小向回来,你和他商量了再做决定,甭在意他们的身份,就按你们自己的想法来。” 盈芳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哪天回来。” 金橘消失了一阵子,前几天跟着小金一块儿出现,扔给她一封信,还有一包适合热带生长的土药材。不用说,肯定是小金在前线附近的山林里捡的(南境的本地兽兽们要哭了:哪是捡的呀,明明是它们孝敬的宝贝)信则是向刚从前线写来的,报了平安,但没说几时回来。 “快了。”夏老消息灵通,并且知道向刚在对越反击战中再一次立了特等功,不出意外,回来又能往上晋一级,比盈芳还来得激动。 “这下看那些老古董怎么说!上次前线回来,能连晋两级的,就那帮老家伙,梗着脖子非拿年纪轻说事!年纪轻怎么了?副元首当年就说过:甭管白猫、黑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年纪轻的谁说一定履历浅?小向的参战履历表拉出来,哪个敢说他履历浅?老子拉屎糊他们一脸!” 盈芳被夏老豪放的说辞呛了一口:“爷爷,咱不生气,生气老得快。等刚子哥从前线回来,我给您泡的药酒能喝了,让他给您送家去。” 夏老哪里还有半点气,笑不拢嘴地说:“还是我孙媳妇最懂我!” 阳阳见大人聊够天了,忍不住插嘴:“妈,那我到底要不要跟那几个太爷爷去体校啊?” 盈芳摸摸他头:“那得问你想不想去啊?” “想。”阳阳舔了舔嘴唇。 老干部们哪个不是人精?深谙挖墙角的套路。知道这小子好美食,故意搬出体校食堂南来北往的大厨师傅们拿手的各地小吃馋他,果然把人馋上了勾。 盈芳对此哭笑不得:“阳阳,你不能因为这一点就选择去体校。那等你把各地美食吃遍了,是不是就要退出不去了?那可不行!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决定某件事,咱就得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阳阳认真想了想,歪着脑袋说:“妈,除了好吃的,他们说的别的我也挺感兴趣的。” 盈芳秀眉微挑:“比如?” “比如跑得快能得奖,完了能拿好多好多奖金,比爸一个月津贴还多呢。还有啊,他们说我力气大,举重肯定也能拿奖,到时就能拿双份奖金……”阳阳掰了掰手指,“不对,他们说光跑步就有好几个奖,加上举重、游泳……” 不数不知道,一数不得了! 阳阳开心地咧嘴笑:“妈,等我领了奖,我给你买礼物!给弟弟妹妹、姥姥姥爷、太爷爷夏爷爷他们统统都买!” 盈芳抽了一下嘴。心说运动项目哪是那么好参与的,运动员再全能,一般也只是挑着最擅长的来。能再某个擅长领域有所收获就不错了,哪可能各个领域都掺和,完了还有奖领。 然而见儿子这么高兴,盈芳怕说了真话打击他积极性,便由他去手舞足蹈挨个“报喜讯”。 明明连奖金的边都还没摸到呢,就兴奋得好像明天就能领着大伙儿去省城百货商店大扫荡。 盈芳好笑地摇摇头。 结果就这么心软了一下,阳阳大宝贝从此踏上了一条俨然跟爹妈的初衷南辕北辙的人生道路。 等向刚风尘仆仆从前线回到家,还没成为土豪就已有几分土豪风范的阳阳小盆友,一蹦三尺高地兴奋表示:“爸!我想去少年体校!我想参加运动会!我要拿奖,拿老多老多奖,然后给你们买礼物……” 向刚:“……” 谁来给我解释一下,离家几个月,大儿子的画风为毛成这样了? 第697章 买电视机啦! 事实上,要不是夏老开口,让盈芳俩口子商量之后再决定送不送阳阳进体校,那帮老干部恨不得当天就把阳阳拴在裤腰带上,打包捎上火车送去体育总局报到。 这么好的苗子,不培养太可惜了! 要不是奥运会关乎着泱泱华夏的脸面,他们哪里舍得把这么好的苗子送去体校,留在军校多好! 不过要阳阳自个选,他也喜欢体校。谁让老干部们一开始就给他画了个大饼呢。这叫啥?搬石头轧自个脚背! 有体校大厨师傅们掌勺的南北小吃,有超过军人津贴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巨额奖金、能给家人买买买,谁还会选军校?反正阳阳才不选。 军校的作息太一板一眼,不适合他。 等几年后,阳阳到了参军年龄,这帮老干部想起这棵好苗子,肉痛地想从体育总局挖回来,然而已经在运动场上撒欢数年、搬回大大小小奖项无数的阳阳,哪舍得回来啊。让军中这帮老干部们扼腕不已。 这么好的体能素质,这么大的力气还有惊人的爆发力,长期留在运动场多可惜!要是进入部队,绝壁超越他老子爹、成为华夏军队史上最惊艳绝才的存在。 不过话说回来,阳阳没进部队,而是选择了他热爱的运动场,也没有辜负他一身真本事。 别的运动员是卯足了劲在各自擅长的领域以期发挥最佳实力、争那一枚两枚金牌;阳阳则如一匹异军突起的黑马,哪块运动场地缺种子选手,哪儿就有他矫健的身姿。 别人场上三分钟、场下十年功;阳阳是场上欢腾、场下撒欢。 看得一众教练员笑不拢嘴,同期训练的队友们却苦不堪言——金玉在前,教练们眼里哪还有他们的存在。 布置下来的训练任务一期比一期严不说,还动不动拿阳阳当榜样:“舒萧平这么小年纪、这么出彩的成绩照样雷打不动地递增式训练,你们这点程度就喊苦,好意思?” 扎心窝啊! 不是偶们不努力啊教练,是榜样根本不是人……咳,起码不是普通人!是天上的大力神仙下凡尘,偶们一众小老百姓那是拍马都赶不上啊。 当然,那是后话了,此处不提。 此时此刻,阳阳小盆友还在为他老多老多的奖金以及不受约束、尽情撒欢的竞技场而努力呢。 “爸,你就同意我去体校吧!我保证,一切听教练的话,他让我往东跑,我绝不往西;他让我举重,我绝不射击……” 向刚和媳妇儿对了个无奈的眼神。 到底谁搁他耳朵旁说进了体校任由其全方面发展的?纯粹扯淡嘛。 可饶是他们俩口子说干嘴,阳阳还是那句话:“我能行!我力气大、跑得快、扔得远、游泳也快,太爷爷们说我是个全面型人才……”顿了顿,补充道,“还有说我是天才的呢!爸你就同意了吧!我就喜欢这个……” 你喜欢的是吃不完的美食、花不完的钱吧? 向刚俩口子齐齐扶额。 最后,萧老爷子客观地插了句嘴:“既然阳阳这么热爱体育,那就让他去试试吧。反正年纪还小,可塑性大,让他去见见世面也好。何况体育总局里有的是我和老夏熟悉的人,随时可以把人接回来。” “对对对!”阳阳点头如捣蒜,“就听太爷爷的!” 盈芳俩口子还能说啥? “行吧,你想去就去。但是爸有个条件。”向刚认真地看着儿子说,“一旦去了就不许做逃兵。没闯出个名堂,不许喊苦喊累逃回家。” 阳阳啪地敬了个童子军礼:“爸你放心!我一准成为你和妈的骄傲!” “得了吧,别让妈牵肠挂肚成天担心就不错了。”盈芳失笑。 暖暖和晏晏见兄长达成所愿,抿嘴笑着祝贺他。 “哥,听太爷爷说,要是你能在全国比赛中拿到第一,还能加入代表团出国参赛呢!出国要坐那种很大很大的飞机,是在天上飞的哟!哥你出国那天,我让娘带我们去送你,我们也瞅瞅那大飞机。”暖暖丫头托着腮帮子一脸企盼地说。 晏晏则道:“哥,你好好比赛,等我赚钱了,给家里买台电视机,这样我们就能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有道理!”萧三爷一拍大腿:“买!别等以后了,今年过年咱就买电视机!以后但凡有阳阳的比赛,咱一场不落都看!” 话题从答不答应阳阳进体校,一路歪到几时去买电视机。 萧老爷子二话不说拍出一沓大团结,说是赞助家里买电视机。 萧三爷没等闺女、女婿开口,也摸出一小沓。不能和老爷子的厚度比,但两沓加起来,买台电视机应该够了。 第二天一早,萧三爷就搭火车跑了趟海城。 先找侄子借电视机票,再在侄媳妇的陪同下,连着把海城的百货商店跑遍了——前头几家没现货,最后一家运气超好地还剩一台。 两天后,萧三爷扛着一台簇簇新的牡丹牌电视机回来了。 电视机包装大,抱在手上谁看不到啊。 萧三爷从车站到家这么一段路,约莫就碰到三五号人吧,结果不到半小时,全大队都知道盈芳家买电视机了。 这时候的电视机才14寸大,画面也不是彩色的(彩色电视机据说还在海城电视机厂从国外引进的第一条彩电生产线上躺着),但架不住是整个雁栖公社头一份啊,顷刻间,盈芳家不算小的院子挤满了来看稀奇的人。 除了本公社,隔壁公社都有人不惜走上五六里就为看一眼传说中的电视。 盈芳家能怎么办?索性敞开了大门让他们尽情看。反正看看也不会坏。 连着三天,每天都有人上门。特别是晚上七点,新闻联播一开始,盈芳家门庭若市。门口要是再摆个瓜子、甘蔗摊,能和县大礼堂放电影有的一拼了。 大人孩子脑袋挨脑袋地凑在一起,甭管看不看得懂,看了那就是赚了。 白天相对好些,就个别抱孩子的妇人,厚着脸皮在盈芳家堂屋一坐半天,一边津津有味看电视,一边剥毛豆、摘花生,当真是娱乐、家务两不误。 第698章 大搬家 幸亏没几天就农忙了。 农忙开始,家家户户的劳动力都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一天抢收抢种下来,累得要死。 晚上也不出门了,吃了饭就想上床睡觉。不下地的家庭主妇也跟着累一波。除了家务全包,还得挖空心思给家里壮劳力整点荤腥补补。 是以,来盈芳家看电视的人终于少了,顶多没上学的孩子,咬着手指、跟在三胞胎后头,好奇又羡慕地跑来瞅几眼电视。 一眨眼,就到了阳阳去少年体校报到的日子。 体育总局负责人亲自拍来加急电报,邀阳阳尽快前往京都少年体校报到。说年纪小的孩子专门配备了生活老师,生活上的事务完全不用家长操心。行李物品也不用多带,学校会发四季校服,被子等生活用品也一应俱全。只要人去就行。 话虽如此,家里依然少不了一通忙碌。 装行李、备吃食、还抽空给阳阳灌输安全意识。免得这小子撒欢起来没个数。 年纪越大越怕离别。 萧老爷子、萧三爷俩口子,起先疼孩子,觉得孩子既然喜欢,那就应该无条件支持。可当分别就在眼前,顿时舍不得了。 老爷子说:“要不还是算了,让老夏回了那边得了。阳阳还这么小,就算要培养,过几年也不迟。” 萧三爷说:“阳阳喜欢体育是好事儿,强身健体。但咱可以一步一步来啊。省城不也有少年体校,干啥舍近求远跑京都?” 姜心柔尽管也不舍,但一想到闺女下半年就要去京都上大学了,大外孙要是留在省城,那到时候,他们是跟去京都好呢,还是留在省城陪外孙? 感觉两边都舍不得。最后还是决定去京都。 “好在已经七月天了,离乖囡开学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月了。”姜心柔对丈夫道,“你陪阳阳先去京都报到,然后留在那边别回来了。体校不晓得管得严不严,不严的话你有事没事去看看,阳阳喜欢吃啥,多给他备点,别让他太想家。咱们这边收拾好了就启程,到时候把阳阳接回家住。” 萧三爷跟媳妇儿的打算不谋而合。 于是乎,收拾好行李就带着大外孙去京都了。 走之前,阳阳对家里每个人都交代了一番,内容无外乎是:“替我照顾好金虎哦,别让它被陈二流子抓走了。一定要照顾好它啊。” 家里人连连保证,绝对不让陈二流子带走金虎,大宝贝这才没心没肺地跟着他姥爷奔赴大首都。 随行的还有萧大伯。 萧大伯和少年体校的副校长有些交情,一早就说陪阳阳一块儿去的。 盈芳这边则等十月再启程。 大宝贝跟着他姥爷、大姥爷一走,家里的节奏总算慢下来了。大伙儿仿佛松了一节筋骨。 向刚从前线回来,还没怎么休息过呢。一回来就操心大宝贝的前途,随后几天,不是上山打猎给大宝贝做吃的,就是千叮咛万嘱咐,还把逍遥拳完完整整演绎了数十遍,虽然有点临时抱佛脚,但总算让儿子记住了整套拳的打法。 阳阳力气本来就大,有了逍遥拳辅助,无疑是如虎添翼。这样出门家里也能放心些。 这么一来,成天忙得跟陀螺似的,连和媳妇儿亲热的时间都靠挤出来。 眼下儿子走了,终于有时间抱着媳妇儿悠闲地说会儿悄悄话了。 不出意外,今年又能往上晋一级。 盈芳放松地窝在他怀里,有一下没一下抚着男人磨出茧子的大掌,半眯着眼说:“靠卖命换来的晋升,我宁愿不要。” 向刚低头吻了吻媳妇儿的发顶,宠溺地道:“嗯,以后不去前线了。留足时间陪你。” “真的?”盈芳撑开犯困的眼皮子睨他,“哄我的吧?” “怎么会。”向刚笑着又亲了她一下,挑着说了些称不上机密的内容,“我回来前,上级部门找我谈过话,打算成立一支特种部队。其实群英寨成立之初,就有这个苗头了,许是考虑到经费问题,迟迟不见中央下决定。 这次夏老带来的几位军中老首长,就是为这个事来的。前线危机解除,国内形势一年比一年好,是时候建立一支精锐队伍了。 不过人员虽是从军中抽调精英选拔而成,却隶属公安部管辖。你男人被委以重任、担任特种部队第一任队长,以后就算想去前线也轮不到我咯。” 盈芳娇嗔地捶他一拳:“这么重要的人事调动,咋现在才说?” 向刚笑着接过她轻飘飘的粉拳,顺势往自个怀里一拉,无限宠溺地说:“正式的任命书前几天才下来,没下之前一切都是变数。本来我还想,你去首都念大学了,我配合上头去S军区或首都哪个部队担任一段时间的指导教官,这样咱们就不用长期分开了。没想到上头打算成立特种部队,这么一来更好,往后我能在京都陪你们娘几个了。群英寨是队里的集训基地之一,京都那边马上要成立第二支突击队,训练基地已经找好了,离你学校开车约莫一个小时。平时我住基地,逢休息就回家陪你和孩子们。” “休息了我们一块儿去体校看阳阳。” “好。” …… 闺女去首都念大学,女婿去首都工作,大外孙已经去首都的少年体校报到了,姜心柔一下觉得要收拾的行李真多啊,看看这个必须带、那个也需要,恨不得把整个家都搬去。 好在老爷子发话说又不是不回来了,女婿这边还有个基地呢,到时肯定两头跑。不,搞不好三头、四头跑都有可能。 所以挑些必须的带上就行了,缺啥不能在京都买啊?又不是去小地方,大首都还愁买不到生活用品? 被老爷子嘀咕了几句,姜心柔也冷静下来了。 可不是,他们又不是没在京都生活过,只是离开了几年而已。一时间不适应,这不还有萧二伯一家嘛。 “行,那我就拣些换洗衣物、家里囤着的吃食装了。” 仅是这两样,就打包了六个大麻袋。光吃的就装了三麻包。这一收拾出来,盈芳也傻眼了。 啥?她家囤了这么多吃的? 仔细扒开袋口一看——光菌菇菜干就囤了一麻包;腊肉火腿比较占空间,装进去大半个麻袋去了;精挑细选、颗粒饱满的花生、绿豆、红豆、莲子等干货也装了半麻袋,再就是盈芳三不五十炮制的常用药材……啧!这还没算上仓房里的粗细粮、地窖里躺着的几麻袋屯粮干货呢。 不知不觉间,她家已从最基本的温饱阶段解放出来了。瞧瞧这几年陆续添置的家用电器,再数数兜里揣着的存款,盈芳幸福地笑了。 笑完继续发愁,这么多东西咋带哟。 向刚从基地回来,看到堂屋地上一长溜齐齐堆放的麻袋,抽了抽嘴角:“要不留些不急用的,随基地的车走。” 就算师级职衔还没下来,身为正团级干部,他也有用车的调度权。 “那就蹭点公家便宜吧。”老爷子笑着说,“要是小李在,还能多个人手,现如今要是刚子去了基地,咱家老的老、小的小,还真拿这么大堆东西没办法。” 小李陪春妹去省城念大学了。春妹考上了省城的师范大学,X省师大五月份报到,这会儿已经开学两个月了。老爷子给小李在师大附近的派出所安排了一份巡警工作。 别看枯燥乏味,其实干好了升职潜能还是很大的。该派出所的所长已经到了退休年纪,所长一退休,底下的人员都会跟着一连串调动。小李只要不出错,马上就会有一个晋升机会。 老爷子当然不会为这么点小事去打扰他。 向刚本就要派一辆军用大卡,装几件训练器材去京都。这些器材是针对强化性训练特别定制的,制作出来需要不少时间,便打算带几件去京都,等新器材制造出来了,再还一份新的给群英寨,算是变相地给群英寨的老队员谋些福利。 车子安排妥当,家人都松了口气。 接下来两个月,向刚几乎一个半月住在山上基地,走前可不得把基地捋顺了。不管今后全国各地会成立多少个分区基地和突击队,这里才是他的家。群英寨的每个成员,当初进来时,无一不是他亲自挑选、并且一招一式从基础带起的。 尽管如今已不需要他亲自坐镇、指导、训练,但队员们和他的感情,已不单单是上下级的领导和被领导关系,哪怕用亲人来形容都不为过。 如今他被上级委任特种部队大队长一职,掌管的自然不止群英寨一个基地。全国各地那么多区域呢,一片区域成立一支突击队、设一个基地,起码得有五六个。那也只是目前的计划。将来要是经费跟得上,十几二十个都有可能。哪个国家会嫌反恐维稳的精锐部队多? 但不管成立几个,对向刚来说,群英寨是他唯一一个手把手养大的孩子,自然希望他好、他强、他出色。恨不得将自身所学一分不落地教授于它。 于是乎,这场临行前的特训,训练强度堪比强化集训时的两三倍。队员们真真切切滴感受到了来自队长的“疼爱”,可谓是痛并快乐着。 第699章 被鄙视的喵大爷 盈芳在家也没闲着,收拾出一大堆行李后,还要给吕姥姥等人写信,告知他们自己一家十月份以后将搬去首都,寒暑假或许会回来,具体的通讯地址等她到了首都再说。 本来还想抽空接姥姥、姥爷来宁和住一阵子的。 大舅来信说,姥爷喝了她开的汤药、泡了汤浴后,能自己坐起来、甚至能下地走几步了。 要是暑假接过来,再对症下药开几贴,吃到入秋,今年冬天能和家里人一起围坐一桌过年了。 结果姥爷不肯来,说是等明年彻底能走路了再来,今年就不折腾了。 盈芳劝不动也只好随他。根据大舅信里的描述,改了几味药,新开了一个方子,抓了够喝两个月的草药,连同六尺新上市的凉快面料,一并寄了个过去。 给方周珍以及陈旭亚的信就简单了。 前者马上就会在京都碰面,七月初把帅帅接去了海城,这不暑假即将结束,得送回京都上学去。 后者也忙着呢。这几年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服装厂的效益一年比一年好,陈旭亚又是打板师傅出身,一手制衣技术旁人想学还不定学得去,全靠经验积累啊。 陈旭亚在信里一再和盈芳说,有喜欢的款式,只管跟她说。别浪费那个钱去百货商店买。 “有那闲钱你夹在信里寄过来,我给你扯几尺布做身旗袍。你要喜欢北边传进来的布拉吉也行,不是我夸自己,我做的布拉吉,比首都百货商店里挂的还要好看……” 盈芳看得一乐,回信时顺手把剩下的布票和对应的钱夹在信纸里寄了过去。事后压根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陈旭亚真的给了她一个大惊喜——一件是黑白细格子的收腰大摆连衣裙,一件是孔雀羽毛花纹的窄袖平领布拉吉。果真比百货商店里行情最好的款式还要漂亮。 姜心柔让盈芳试穿后,一拍掌,说以后都托陈旭亚做吧。她要不肯收缝纫钱,回头就寄些全国通用的票证给她。 盈芳担心陈旭亚太忙,这不上封信询问的口吻提了一句,没想到陈旭亚来信说,尽管找她做。她现在只是帮街坊邻居做几件,等闯出一定名头,还想请盈芳介绍生意呢。 “你也知道,厂里多少人盯着我那个位置,总想把我咬下来。我三十年媳妇熬成婆,可不是由他们摆布的。新塞进来的徒弟,一看就是白眼狼,我脑子被驴踢了才傻乎乎地把什么都教给她。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种例子听得多见得多了,谁没点防范措施?……” 陈旭亚也是最近被厂子里的糟心事惹烦了才一股脑儿倾诉给盈芳听。 盈芳想起郭晓明的奶奶,那也是个有主见的打板师傅,便和陈旭亚说了,顺便夹了点钱,托她代为探望郭晓明一家。 郭晓明两年前如愿以偿地参军入伍了,这两年,郭家嫂子和郭老太相依为命,盈芳能做的也就是三不五十寄点东西去。 好在向刚说郭晓明在新兵连中表现十分突出,回头问问他,要是没有退伍的打算,索性招到特种部队,搁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吧。 郭家失去顶梁柱这事儿,虽怪不到盈芳头上,但毕竟是因她而起。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帮一把是一把。 姜心柔得知陈旭亚私底下确实有接单子,不禁高兴地让闺女把自个尺寸报过去,并夹上足量的钱和布票,让陈旭亚帮她也做一条布拉吉。 花色不用太亮,墨绿、湖蓝等深色带暗织花纹的就行,关键是款式要和闺女的一样。等回到首都,娘俩穿一个款式的连衣裙去走亲戚,指定羡煞旁人。 老爷子忍不住皱眉泼娘俩冷水:“私底下接活赚钱,这不是资本|主义的行径吗?以前偶尔拿东西交换都不敢大张旗鼓,你们居然在信里直来直去地讨论,不怕被人监视啊?还有,街坊邻居也不全是靠谱的,让她长点心吧。” “爷爷,不是说现在已经不抓小打小闹的交易了吗?”盈芳顿了顿问,“我前儿去县里,还看到有对姐妹花在自家窗口卖杂货,远远看到大盖帽过来,窗户一关当啥事都没发生,也没见那大盖帽冲上去抓她们啊。” “那只是碰巧。” 老爷子谨慎惯了,一般不轻易相信任何事。 盈芳又道:“周珍嫂子说,海城的大街小巷,常有背着大麻袋摆摊的人。卖东西的人少、买东西的人多,生意老好了。或许以后不会再限制这类小买卖也说不定。” 老爷子联想到现任元首的处事风格,以及近两年国内发生的大小事,孙女说的未必不是真的。 “话是这么说,但在政策没有明确公布前,还是小心为上。” “好的爷爷。” 这个道理她们懂。 小心方能驶得万年船嘛。 该庆幸家里没有劳动力需要下地挣工分,要不然九、十月份这一年中最忙碌的收获季节,哪有时间打包行李外出。 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大部分随着特种部队的军用大卡稳稳当当地捎去首都了。余下就一些随身物品、换洗衣裳以及不耐放的吃食。 除了缝纫机,其他家电也都随车装走了。 缝纫机姜心柔那边有,虽然款式老了些,但用还是能用的。何况不是不回来了,万一回来住需要用到这大家伙呢。 至于电视机、电风扇肯定带走啊,这么一收拾,家里倒是空敞不少。 一晃到了九月底。通知书上的报到时间是五号、六号两天。向刚买了二号的火车票,一号是国庆节,担心火车上人太多。二号出发,三号到首都,收拾收拾、休整一下去学校报到正好。 这么一来,离出发没几天了。 盈芳就想着上山采点野果回来,火车上可以吃。 九月底正是各种山果成熟的时候。往年这个时候,能陆陆续续采摘好几茬。新鲜的吃不完,就酿成果酒、果酱。 “喵!” “吱吱!” “喳喳!” 金橘、金毛还有忙着往家囤松果的小红窜出来和盈芳打招呼。 要说去首都念大学,最不舍的除了师傅二老,就是这几个动物朋友了。 盈芳挨个摸了摸它们的脑袋,柔声和它们分别:“我过几天去首都念大学,家里人都要过去。下次回来最早也要等过年。” 喵大爷高冷着脸没吱声。 反正它打定主意这几天一定不错眼地盯着玉冠金蛟。那家伙肯定会跟着女主人一家去什么京都,它也要去!别想丢下它!哼哼! 金毛蹭了蹭盈芳。 照道理它应该跟着盈芳一家走的。毕竟当初是跟着他们一家来到这片大山的。 只是这几年它找了媳妇、有了娃。且有金大王镇守的雁栖大山对它们这种弱势动物来说安全又保障,美丽山谷又那么漂亮,百年桃树结的桃子还没吃够呢,实在舍不得离开这里。只能对不起主人家了。嘤嘤嘤…… 盈芳见金毛撒娇,笑着打趣:“都快当爷爷的人了,还这么爱撒娇啊?哈哈!” “吱!” 金毛兴奋地窜上树,给盈芳扔了几个成熟的山楂下来。 猴子摘山果,那是它们最擅长的技能。 有了金毛一家帮忙,盈芳背来的竹筐很快装满了。 樱珠、桃金娘、五味子、山葡萄、毛木果、牛卵坨、山楂…… 要不是核桃、栗子还不到打的时候,带来的一竹筐、一背篓哪里搞得定啊。 下山的时候,神出鬼没的喵大爷又现身了,扔给她一坛八成又是打劫大黑熊得来的小蜂蜜。 喵大爷把蜂蜜坛子推到盈芳脚下,就窜没了影。 它还要去盯着玉冠金蛟呢。免得那家伙不声不响地跟着女主人一家去什么大首都吃香的喝辣的,留它孤零零地在这儿饿肚皮。哼哼! “……”被喵大爷孤立在外的金毛。 说好的邻居呢?说好的朋友呢?差评!!! 啥叫孤零零?俺们不是兽哦? 还有你一只猫,不去逮老鼠,成天想着吃烤肉、偷蜂蜜,你确定没有投错胎、生错物种? 喵大爷气得喷火:老子是虎!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玉纹墨爪虎! 一众小动物集体鄙视它:切!谁信哟! 第700章 二金赶路 三天后,盈芳一家坐上了北上的火车。 向刚安排妥当群英基地的事务,也陪着媳妇儿、孩子去大首都了。 萧三爷、萧大伯提前送阳阳去首都了,因此连老人带孩子,哦,还有一只劳模狗——金虎,共五大二小一条狗。索性多买了一张成人票,凑了六张,包了个卧铺包间。 至于小金,还在雁栖大山里优哉游哉地狩猎呢。 它手上有一份向刚画给它的地图,啥时候都能启程。 走山路可比搭火车自由多了。 火车上探个头就会被愚蠢的人类当成竹叶青(虽然的确披着竹叶青的外皮),哇哇尖叫着要打死它。 特么的它如今是上过前线、杀过敌的英雄蛟,坐个火车还要藏头缩脑,忒憋屈。 以前那丫头一个人出门,它不放心当然要陪着。这次她男人在,要是连自个媳妇儿都护不住,那也太菜了。 所以金大王表示随心所欲自由行。不跟他们一块儿了。 走之前,金大王巡了一遍自个的山头地盘,完了饱餐一顿,这才一路畅游地往北方行去。 悲催的喵大爷,昨晚一宿盯着玉冠金蛟没合眼,方才困极了打了个盹的工夫,竟然被抛弃了抛弃了抛弃了…… 啊啊啊啊! 玉冠金蛟你个混蛋王八蛋!老子就知道你一忽儿往东、一忽儿往西准没安好心!果然是想甩开老子独自去大首都吃香的喝辣的吧?! 金大王:老子那是在巡山,懂?况且老子哪晓得你个蠢猫也想去大首都。要跟你不会说啊。啧,见过蠢的,没见过你这么蠢的! 一蛇一猫哪怕隔着数重山,施放的威压都能把方圆百里的小动物们吓得瑟瑟发抖、抱团取暖。 喵大爷嗅了嗅敏锐的猫鼻,决定追踪玉冠金蛟而去。 咦?玉冠金蛟咋往北走了?它没跟男女主人去县里搭火车? 这就好办了啊! 喵大爷一个虎扑,朝着雁栖大山的北段,疾奔而去。 盈芳一家自然不晓得家里两只大萌宠也在赶路。只不过挑的是深山老林这种人迹罕至的路。 金大王赶路很随性,隔三差五狩猎饱肚,顺便扫荡一圈当地森林。 遇到好的药材也会停下来采集,然后塞在装地图的迷你包袱里。 因挑的都是人迹罕至的深林,这一路遇到的长年份药材、山珍还真不少,一支两支野山参还能塞塞,多了迷你包袱不够装啊。 金大王干脆游到山下村子,偷了某户村民晒在院子里的一个大麻袋。不过出于报答,留下了一株它最瞧不上眼的浅年份山参。 万没想到的是,它这无心插柳的举动,救了该农户当家人的命。 金大王前脚离开,农家院外两个青年抬着一组担架走进来。 担架上躺着一名昏迷的中年男人,便这农户的当家人。 夏收那阵,他没日没夜地抢收抢中,劳累过度晕倒了,倒地的时候,后脑勺嗑在一块石头上,流了不少血。送到医院后,血是止住了,可人迟迟不醒。 医生查不出原因,只说是营养不良,回家补补兴许就醒了。 继续住下去医药费都付不起,这才无可奈何地抬回来。 担架后头跟着一串抹眼泪的妇人,为首的是这男人的媳妇儿。 “孩子他爹,你醒醒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办啊!这个家怎么办啊!”妇人一回到家,扑到担架上抱着昏迷的男人嚎啕起来。 “文奇他娘,你别难过,文奇他爹会醒来的。大夫不是说了吗?只要好好休养,适当进补,说不定明天就醒了。” 这话也就起个安慰作用。 在场人都知道,去年村里也有个类似的病患,地里活干得好好的,说晕就晕,晕过去之后就再也没醒来过。 医生说这叫过度劳累猝死。 至于文奇爹是不是这种病,医生也说不上来。可要一直这么不醒,对一户缺劳力的农户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啊。 乡亲们都很同情妇人,纷纷宽慰着。 “家里如今哪还有可给他补的呀。动了一场手术,口粮都耗光了。”妇人哀戚戚地看着昏迷的男人,一筹莫展。 “娘!娘你看这是啥?这是不是老郎中说的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人参?”该户人家的小女儿兴冲冲地跑进来,手里举着一样东西。 方才她见天色不怎么好,懂事地跑出去收晒着的被絮、棉花。 让人奇怪的是,早上晒出去时明明装了三个麻袋,收进来咋只剩两个了?还有一个麻袋去哪儿了? 找不到麻袋,这些棉花装哪里? 这可是家里仅剩的囤货,要是爹的病还没见起色,这些棉花都要拿出去换药钱的。 她就角角落落地找啊找,结果麻袋没找到,倒是在洗衣板下面发现了一株疑似野山参的草药,兴奋地冲进屋拿给她娘看。 “娘,你看是不是?要真是人参,爹的病是不是有救了?” 正好,人群里有个见过山参的亲戚,点头说:“是人参没错。” 妇人喜极而泣,顺势跪倒在地,颤着嘴皮子无声念着阿弥陀佛叩了三个响头。 农妇的男人服了几天人参参须熬的汤药后,果然苏醒了。 半个月之后,再去医院检查,说是基本康复,再养上一段时间,照样又是顶梁柱一个。 农妇一家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剩下的人参,留了一截当救命药,其余的拿去县城换了些米粮,粗粮、细粮混着吃,足够一家人吃到新粮下发,总算是熬过了这段最艰难的时日。出于感激,这家人偷偷在家立了个长生牌位,为好心照拂他们家的好心菩萨保佑。 浑然不觉做了件大好事的金大王,叼着麻袋回到山上后,继续扫荡。 赶路速度因此而减缓,喵大爷很轻松地就追上来了。 只是没想到,才刚追上,就被玉冠金蛟差遣着做这做那。大麻袋也成了它的任务。 低头看看玉冠金蛟蛇头下方两寸位置的迷你包袱,再瞅瞅自个背上驮着的大麻包,喵大爷懵逼了:它这是上赶着做奴隶来的? 不管怎么说,一蛇一猫彼此作伴,比起独自赶路热闹多了。 走走停停、偶尔猎头野味打牙祭,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快到地图标注的目的地了。 第701章 带花园的四合院 绿皮火车哐且哐且跑了一日夜,到首都已是第二天下午两点半。 萧三爷打从接到女婿电话,就准备好今日的接车了。 猜到有不少行李,特地问萧二伯借了部大七座外加宽敞后备箱的吉普车过来。 饶是如此,盈芳一家连金虎带行李地把车子塞了个满满当当。 “中午吃了吗?没吃我带你们去饭店点几个小炒凑合吃一顿,晚上老二给你们接风洗尘,到时敞开肚皮痛快吃。老二托人从乡下弄来一只四斤多重的老塘甲鱼,回家放了行李咱就过去。” “那就直接回家吧。”老爷子提议,“都这个点了,饭店早休息了,去了也白跑。” 盈芳几个也说:“火车上吃的还没消化呢,还是先回家吧。” “那就直接去我那房子。”老爷子拍板。 他老人家年轻时挺要面子,老了倒是越来越看得开。 想想也是,人这一辈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一家人团结和睦最重要。 可惜老大眼瞎,娶了个媳妇那么糟心。好在小儿子找回了失散多年的闺女,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原想着这辈子跟着小儿子一家在乡下住过边得了,即便有个什么事回京都,老二那边给他留了房间,不怕没地方住。因此毫不留恋地将军部分给他的那幢洋楼还了回去。 没想到新元首上任,给他们这批老革命家重新分配了一批养老的宅院。 身为开国元勋的老爷子,更是分到一座前有天井、后带花园的宽敞四合院。离萧三爷置办的小院子还挺近。 老爷子倒也硬气,京都这边既然给批了一座四合院,宁和城里的大宅子还攥着干啥,当下就给退了。说他一个老头子,要那么多房子干什么。 正好,国家在为以前的一系列错误决策做补偿,那宅子重又还给了老大爷一家。 盈芳一家来京都后不久,宁和那边就收到了相关文件,老大爷一家很快收到街道退回的房屋等产权,一家人不可置信地搬回大宅,禁不住热泪盈眶。 言归正传,这下萧老爷子不愁儿孙多了没房间安排了,大掌一挥,乐呵呵地说:“都搬我那去!小三你那院子着实小了点,宝贝蛋们大了,不像小时候,三个娃一张大床搞定。上小学了该一人一个房间了。而且胡同里进出的人员太复杂,有些巷弄里还搭着地震棚,宝贝蛋们想出去玩会儿都不放心。我那边有现成的大花园给他们玩,出去也比你那边清静。你要不习惯,你们俩口子只管自己住去,小向一家住我那。老子我有曾孙子、曾孙女陪就够了。” 萧三爷气得翻白眼。 不就是房子大点、房间多点么,有啥好嘚瑟的。 眼看着宝贝蛋就这么被老头子拐过去了,三爷心里苦啊。 可他那边房间少的确是硬伤,想给三个宝贝蛋一人布置一个宽敞的房间,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老爷子的提议他无力反驳。 以至于不久后,改革的春风吹拂神州大地,利民政策一项接一项发布。其中一项——城镇居民能自由买卖房屋或宅基地建造房屋。 萧三爷二话不说,掏光积蓄在将来越变越繁华的地段买了块宅基地,建了栋宽敞明亮的大洋楼,给闺女俩口子还有三个宝贝蛋一人布置了一个大房间,那是后话了。 此刻,他还真没办法拒绝老爷子的提议,包袱款款地跟着媳妇儿、闺女住到了老爷子那。省的两边跑了。至于面子,那是什么?能吃吗? 老爷子的四合院确实挺宽敞。 院门一开是一方七十来坪的天井,青砖铺地,古色古香。角落一株高大的月桂树,树下一口清澈的八角井。井口悬着一组绳轱辘,吊了一桶水上来,每个人都洗了把脸,洗去一身的疲惫,整个人松快不少。 环着天井分别是一溜倒座房、三间正房、左右两侧厢房。每侧厢房也各是三间。 关键是位置好,出胡同沿着大马路走上百来米,对面就是京都大学。 “以后乖囡上大学走着去,自行车都用不上,多方便啊。住下来吧,住下来吧。”萧老爷子浑然不觉此刻的自己像极了王婆卖瓜。 盈芳好笑之余,想想也有道理。再者她要是带着孩子们住到爹妈那,老爷子一个人住在这儿多孤单啊。便答应留下。 生怕老爷子让出正房,赶紧让向刚把行李搬去西厢房。 萧三爷俩口子肯定陪着孩子们住啊,紧随其后地在东厢房选了一间。 萧大伯跟着也选了一间。他另外还有套二居室公房,离这儿不算远,自行车踩踩一刻钟。这么做不过是跟着大伙儿凑热闹罢了。 福嫂也快手快脚地在倒座房选了一间当卧室——紧邻仓房和大门,仓房下面还通了一个小地窖。 笑着打趣说她的房间坐拥粮草和关卡,搁古代那可是最重要的战略位置。 老爷子见他们各自都选好了,也就不再多说。 他年纪大了,要这么多房间干啥,选了东边一间正房做卧室。剩余两间,一间做餐厅,摆张能容纳十几人的大圆桌,以后一大家子都聚在这里用餐。另一间用于起居会客,摆组沙发、茶几,再弄几张花架,倒也雅致。 盈芳让向刚把电视机搬到起居室,这样一家人想看随时都能看。 大人们聊了会儿天,主要是围着萧三爷问阳阳的情况。 “我昨天才去看过他,比去之前精瘦了,许是抽条的缘故,三个月长了两公分呢。还有就是黑了点,不过男娃子嘛,黑倒是没什么,黑说明健康啊。瞅瞅我们家几个大老爷们,哪个不是黑黢黢的?搁我们家暖暖黑成这样,那姥爷可要肉疼死咯!”萧三爷边说边轮流抱了抱两个宝贝蛋。 暖暖被姥爷的胡茬子刺得咯咯笑。 晏晏则搂着姥爷亲了一口。 把萧三爷乐得找不着北。 得知阳阳挺适应体校生活,大伙儿也就不问了。反正安顿好之后,肯定要去看他一趟的,要不就把人接回家好好补补。 接下来,大人们归置行李,孩子们只要不出大门,随便他们玩。 姐弟俩被屋后的大花园吸引了,假山、亭台、荷花塘;翠竹、草坪、葡萄架。 草坪不久前才精心修过,荷花塘里的水是活水,潺潺地入暗河。 时值秋天,荷花早凋谢了,一长溜的葡萄架倒是还挂着几串紫得发黑的果实。 表皮谈不上饱满,但味道挺不错。 在乡下称得上劳动小能手的暖暖、晏晏,领着小劳模金虎,拿着两个竹篮,客串起了葡萄采收工。不够高就搬条方凳过来,踩在凳面上拿剪子剪。 等大人们归置好行李物品,坐下缓口气,准备出发去萧二伯家吃晚饭,孩子们把洗好的葡萄端上来。 金虎跟在俩孩子后头摇头甩尾。这里头也有它的功劳呢!开心! “居然还有葡萄?后花园摘的?”老爷子高兴地拿了一颗,往里嘴里一扔,甜得眯起眼,“不错不错!这房子好!” “吃几颗葡萄就觉得房子好了?等到夏天蚊子咬你满身包时,你要还这么想那我是真服你。”萧三爷吃着葡萄怼道。 “蚊子哪里没有啊?你以为住两层楼的洋楼就没有了?笑话!就算三层楼四层楼都会有。咱家这不有乖囡在嘛,她家屋后河、屋前树,不照样让蚊子钻不进屋里来。”老爷子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家里有个懂中医、擅驱虫的孙女儿就是好,年纪大了,一身暗疾得到缓解,生活质量也上升了一个台阶。 晚饭在萧二伯家吃。菜色很丰富,除了萧三爷说的老塘甲鱼,还有一条三斤重的黑鱼,学盈芳家过年时的吃法——黑鱼二吃,鱼头鱼骨鱼尾巴煲豆腐汤,鱼肉一半红烧、一半和木耳清炒,可谓是满足了大家伙不同的口味。 大家一边吃一边聊天。 说到暖暖、晏晏读书的问题,萧二伯说:“要不就去帅帅读的朝阳小学,以前是部队的子弟学校,去年划出来了,并且改成了六年制。帅帅今年五年级,还能照顾弟弟妹妹两年。户口不用管,你们要愿意,我明天就去安排。” 帅帅超级体贴地给弟弟、妹妹夹了块鱼肉,扬着朝气蓬勃的笑脸说:“就去朝阳小学吧,我有很多朋友,他们都会照顾暖暖、晏晏的。” “你就拉倒吧,你那些朋友,一个比一个熊,别带坏暖暖、晏晏就不错了,还会照顾人?”萧二伯娘促狭地打趣自个孙子,“前几天前排老丁家的窗玻璃是不是你们这伙熊孩子砸碎的?昨儿下午后排刘家种在屋前的柿子树是不是你们偷摘的?还没熟呢就摘的一个不剩……” “奶,说了不是我们啊!”帅帅苦着脸喊冤,“要真我们干的,我们会不承认?我们可都是好孩子。” 大伙儿都笑了。 帅帅继续央求他奶放心大胆地把弟弟妹妹交给他照顾吧:“奶你就同意了吧。你看我那些同学、朋友,哪个家里没兄弟姐妹啊,就我是独生子女,平常打篮球,连个加油鼓劲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暖暖、晏晏来了,你还让我们分开……” 萧二伯娘乐得不行:“敢情我还成恶人了?” “没有没有,我就那么一说。”帅帅嘿嘿笑着,扭头讨好弟弟妹妹:“暖暖、晏晏,你们愿意来朝阳小学读书的吧?我们那学校可好玩了,有乒乓球室、足球场、双单杠……知道啥是双杆、单杠不?哥吃过晚饭就带你们去玩,咱院里就有一组。对了,晚点我还约了哥们打篮球,你们去给我加油呗。” “好啊。”暖暖没意见。 晏晏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帅帅扒饭的速度更快了,边扒边催:“吃快点,吃完哥带你们去玩。” “臭小子!大了也不见安生,比小时候更皮实!”萧二伯娘笑骂了一句。 姜心柔说:“孩子不都这样的嘛!你没看到阳阳,熊起来真当拿他没办法。去体校也是他非要去,我们拗不过他。” 萧二伯接道:“阳阳这孩子将来肯定有大出息。”他是见过阳阳的大力气的,小小年纪都能一个顶仨成年人了,更何况长大以后。发光发热、为国争光那是迟早的事。 “老二你这话说的,我们家暖暖、晏晏难不成就没大出息了?”疼孩子大过天的萧三爷不服气地哼道。 萧二伯瞪他一眼:“你别歪曲我的意思成嘛!” 萧大伯见两个弟弟杠上,抽了抽嘴,埋头猛吃,免得被谁拉去当裁判评理。 打小的经验教训告诉他:两个弟弟都是腹黑的货,得罪谁都不行。还是别掺和了。 第702章 篮球小飞人晏晏 一顿饭说说笑笑吃了两个多钟头。 倒是三个孩子,扒完碗里的饭就下桌了。 帅帅领着弟弟妹妹昂首挺胸来到和小伙伴们约好的大院篮球场,昏暗的天色,隐约看到两个身影在篮球架前抢球投篮。 不远处的看台上,几个小萝卜头摇头晃脑喊着参差不齐的“加油”口号。 “暖暖、晏晏你们也坐那边去。那里安全,球打不到。”帅帅指指看台,等弟弟妹妹稳稳坐下后,才双手插兜走入球场。 “哲哥来啦?不是说打球没意思,不想来吗?”球场上的小伙伴看到人就开怼。 “是不想来啊,这不我弟弟妹妹吃过饭无聊,非要央着我来。”大名萧睿哲、小名帅帅的臭屁小子,懒洋洋地睁眼说瞎话。 小伙伴一听好奇地扭过头:“哲哥你说的你三爷爷家的弟弟妹妹?” “是啊,我姑考上了京都大学,弟弟妹妹也转学来京都了。告诉你们啊,他们以后也在朝阳小学读书,你们都要罩着点知道不?” “那肯定的,哲哥的弟弟妹妹就是我们的弟弟妹妹。” 萧睿哲:“……” 谁说是你们弟弟妹妹? 他啥时候这个意思了? 坐在看台上的晏晏,耳感敏锐,闻言扶了扶额。总感觉帅帅哥被阳阳的一根筋传染了。 一旁的暖暖,自来熟地和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聊开了。互相做了介绍后,手拉手地约起改天去彼此家玩。 唉,天才果然是寂寞的。 晏晏托着腮帮子望着繁星点点的天空发起了呆。 忽的,一颗篮球像长了眼睛似地射向看台。 “林臭屁你疯啦!” 篮球场上,眼角余光瞟到这一幕的萧睿哲,怒斥一声,,猛地冲向看台救球。 可惜球的速度实在太快,他才起跑,球就已经砸向看台中央为哥哥们加油打气的小萝卜头了。 说时迟那时快,晏晏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却下意识地弹跳起来,指尖看看擦到球体,用力往边上一拨,原本砸向后排小萝卜头的篮球,就此被改变前进轨道,砰地一声落在旁边的空台阶上,随着惯性往下滚到球场边沿才停下。 球场上的少年们,扔掉手里的篮球,飞奔过来问弟弟妹妹有没有被砸到。 因夜色朦胧,他们也就看到个模糊影像。 好在小萝卜头们没哭,想来问题不大,顶多受了点惊吓。 萧睿哲气息不稳地蹲在暖暖、晏晏跟前,迭声问他们有没有被篮球砸到。 “帅帅哥我们没事呢。”暖暖借着昏暗的路灯光,看到萧睿哲惨白的脸色,体贴地安慰,“晏晏把球拨开了,要不然肯定砸到人。” “真是晏晏拨开的?”萧睿哲愣了一下。 他说呢,电光火石间,他确实瞄到一道黑影弹跳了起来,随后球就落地了。当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没想到是真的。 “哎呀呀原来我们的小晏晏深藏不漏啊!会打球咋不跟哥说?那咱们还能凑成五人小组痛痛快快地打一场啦。” “哼!”看台底下蹦出一道欠抽的嘲讽,“跳起来拨个球就厉害了?要不要这么菜呀。” “林臭屁你特么有病是吧?拿球砸我们弟弟妹妹很好玩?有本事场上单挑!” 见弟弟妹妹没事,萧睿哲也松了口气。要是带着伤回去,该被爷奶混合双打了,哦,不,回头让爹妈知道,四个大人混合打他一个都有可能。 当即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向罪魁祸首林臭屁,真名叫林畴富。天知道他家咋想的名字,畴富仇富,啧!难怪经常见他那个贪小便宜的奶奶,在街角买根葱都要吐槽吃不饱饭。这都仇富了还能吃饱饭?岂不是违背他林家祖宗的心愿? “单挑就单挑!你输了喊我三声爹,再跪着走回家!”林畴富骄傲地昂起下巴。 和萧睿哲一起的小伙伴扯了扯他衣袖,示意他别意气用事。 林畴富初一了,球技称不上好,却因为人长得结实,总爱撞人。只要跟他打过一场球,就不想再跟他打第二场。以至于这一片没人愿意和他组成练球小队。 所以才拿着球到处欺负人。简直幼稚至极!恼火了真想把他压地上狂揍一顿。 不过那么一来,他们也讨不着好就是了。 因为林畴富的奶奶会挨家上门,问他们爹妈讨要医药费、营养费、各种费…… 然后他们会被爹妈狠狠修理。严重的话,还会被禁足、取消除上学以外的一切自由活动。 这代价太大了,所以他们宁愿忍着也不想和林畴富起冲突。 反正大院里能用的篮球场不止这一个,大门口附近还有一个呢。姓林的占了这个,他们换另一个好了。 可千不该万不该欺负他们弟弟妹妹! 萧睿哲虎着脸,瞪着讥笑地看着自己的林畴富:“这话该我说才对!林臭屁,别以为就你会三分球,小爷我让你开开眼界,啥叫真正的旋转三分。” “哲哥!” “哲哥你别上他当。这家伙太阴险,动不动来阴的。” “是啊哲哥,你忘了上次被他害的一个礼拜不能出来打篮球,还害你爷奶赔出一篮鸡蛋、一把挂面……” 小伙伴们拉着他小声劝阻。 晏晏歪着脑袋想了想,走到萧睿哲身边说:“哥,我来和他打一场。” “……别闹。” “我没闹啊。”晏晏很认真地说。 若论力量、速度、爆发力,他确实无法跟阳阳比。但篮球不是还比弹跳力、灵敏度吗?这个他在行啊。 再说,篮球场就这么点面积,还没公社小学半个操场大呢,又是一对一的单人赛。跟着他爹和姥爷练了那么久的逍遥拳,不信连这点体能都克服不了。 “……” 几分钟后,看着轻松游走在篮球架下的晏晏以及哧呼哧喘大气的林臭屁,再看看小伙伴手里油漆剥落的浅绿色画板用白粉笔展示的比分:18:4,萧睿哲的心情愉悦得比大夏天喝冰镇汽水、啃牛奶大雪糕还要爽。 别看晏晏个头小,和林臭屁站一起,像是一个踩了高跷、一个没踩。可宝贝蛋的弹跳力那是相当滴惊人啊!敏捷地钻到林臭屁腋下,截到球后,迅速转身跑回自己篮下,原地起跳,出手投篮,中啦! “干得漂亮!”看到林臭屁傻眼,帅帅奋力鼓掌。 他身边一众小伙伴先是集体惊掉下巴,接着此起彼伏地给场上的宝贝蛋加油呐喊: “飞人!飞人!晏晏小飞人!” 晏晏:可以把小字去掉,谢谢! “晏晏加油!” “晏晏牛掰!” “晏晏你是哥的偶像!” “哈哈哈哈……” 附近居民看球场这边这么大动静,也都过来看热闹。 “噢哟!不是吧?身高差这么多,难怪比分这么悬殊!” “阿公你错了,比分高的是我弟弟拿下的,林臭屁打半天才得4分,还是被他耍阴招夺得的球。要不然,一分都拿不了。”萧睿哲鼻息哼哼地给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科普。 吃瓜群众惊得手里的瓜掉了地。 好吧,手里没瓜,掉的是瓜子壳。 这帮老家伙也够可以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出门居然还捧把瓜子儿,咯嘣咯嘣嗑得欢。 “那厉害了!身高差这么多呢,这小子弹跳力可以啊!” “那是!他可是我弟,我们家的人体育细胞都超级发达。阿公我跟你说哦,我还有一个弟弟,前几个月被少年体校特招了呢,过几年还要代表咱们华夏出国参加奥运会……”萧睿哲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倍儿骄傲! “哟!这么厉害啊?那是够可以的!” “你不是老萧家的娃子吗?你说的弟弟是……” “就我三爷爷家的。” “哦,是萧三家的啊。听说他闺女找回来了,难不成是他外孙?” “是呢。听说还是三胞胎。啧,萧三老来福啊。” 吃瓜群众你一言我一句地说起萧三爷俩口子以及名头都传到大首都的三胞胎。 谁让这年头顺利产下三胞胎的实属凤毛麟角呢。 到最后,除了几个孩子,没一个关注场上比分,都在唠萧家的八卦。 在大人眼里,篮球打得再好那也不过是业余爱好,纯属不务正业,还不如期末考个双百分带来的喜悦呢。 孩子们却眼睛不眨地盯着场上。 眼瞅着比分拉开到42:8,林畴富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借着扑球的动作,躺地上不动了。 “肯定是装晕。”萧睿哲嫌弃地撇嘴。 “不管是不是装晕,还是把他送家去吧。” 然而没等他们抬人,林畴富的奶奶踩着风声赶到了,“你们这帮小畜生,又欺负我们家阿富,看我不揍死你们!” 萧睿哲给小伙伴们使了个“快撤”的眼神,左手牵暖暖,右手牵晏晏,一溜小跑逃回了家。 以为这下又要挨家长骂了。 没想到大人们听说后,忙着夸晏晏的弹跳力,没空理他。 帅帅郁闷了。 好歹我也是朝阳小学校体队的一份子,上四年级以后,每次比赛都被学校拉出去争荣誉、夺奖牌。每每抱着奖章回来,也没见你们这么夸我啊。哪像夸晏晏,瞧瞧瞧瞧——都夸出花来了。 不知不觉,说出了心里话。 萧二伯娘一听乐了,敢情大孙子吃味了。 第703章 萧二伯娘戳着孙子的额头笑道: “咋没夸你啊。你三年级第一次参加校运会就拿了个跳远第四名,我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黄豆芽炒肉来着,你爷爷还起早去副食品商店排队给你抢鸡蛋糕呢。” 帅帅赧然地挠挠头:“奶,第四名这种成绩就不要拿出来说了吧。” 阳阳都进全国一等一的少年体校了,他这不过是学校内部的运动会,且得的只是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第四名,这都拿出来显摆,多难为情啊。 萧二伯一贯严肃的脸也笑开了花,和大伙儿解释:“帅帅一二年级还是个没资格参加校运会的小胖墩,被班上同学耻笑,二年级暑假主动要求锻炼减肥,还让我和他奶监督他。我们考虑到他身体的负荷,再胖下去的确对身体有害无益,就每天督促他跑步、扔球、跳远。别说,一个暑假下来。效果还挺显著。他爹妈看他那个暑假不肯去海城,开学前特地请了几年天过来看他,差点没认出人来,哈哈——” “二太爷,后来呢?”暖暖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啊,三年级校运会,他在班级预选赛时选上了跳远项目,比赛前天天练到吃晚饭。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运动会上拿到了第四名。再后来,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打篮球,每天放学都会出去打上个把钟头,就成了现在帅气的半大小伙儿啦!” 大伙儿都笑了。 盼着大人多夸夸的帅帅这下脸红了。老盯着他一个人夸也不行呀。 “爷奶别说我了,还是继续夸晏晏吧。” “哈哈哈哈……” 天晚了,盈芳一家告辞萧二伯仨。 “小芳,听弟妹说明天你们要去体校看阳阳,车子安排好了吗?要不让你二伯安排?不过你二伯明儿单位有事,我和帅帅跟你们一块儿去。”临别前,萧二伯娘想起这个事,问盈芳。 车子倒是还没安排。本来打算明儿早上向刚先去大兴基地报到,完了开着军卡把老家捎来的粮食、行李等物品运过来,再送他们去体校。 老爷子年纪大了经不起颠簸,今儿又刚下火车,就不去了。福嫂留在家照顾,因此就他们四个大人带两个孩子,军卡有两排座位,怎么都能挤得下。 “军卡多颠啊,而且刚子去了基地,哪可能这么快回来。少不了要见几个人的。”萧二伯说,“还是我给你们安排吧。刚子不赶时间的话,看完儿子再送你去基地也不迟。” 见向刚没反对,萧二伯马上给安排了一部车,依然是七人座的大吉普,挤一挤足够坐下他们这些大人孩子。约好明天早上八点左右去四合院接他们。 老爷子的确累了,一回到四合院,洗洗就睡下了。 几个小的倒是还兴奋着。 盈芳和向刚撵他们刷了牙、洗了脸,围着一个大脚盆泡脚。 “晏晏,你弹跳力这么好,想不想和阳阳一样,去体校参加系统性的训练?”向刚琢磨着问儿子。 以前不知道自己小儿子竟然还是个跳高小能手,知道了肯定得问问啊。要不然小宝贝蛋会以为他们当家长的偏心,只关心老大不关心他。一旦钻了牛角尖,往后想拉回来可不容易。 左右一个是培养,两个也是培养。再者,有阳阳在体校,晏晏去了,兄弟俩也能互相照应。 熟料晏晏摇头:“我不想去。我只想在家看书。” “弟弟就是个小书呆!”暖暖咯咯咯地笑。 “怎么能这么说你弟。”盈芳笑骂着戳戳闺女的额。 不过俩兄弟的性格还真是大相径庭啊,老大一向坐不住,让他乖乖坐椅子上看半小时书,屁股就扭来扭去动个不停。小人书还能看得进去,学校里发的教材简直要他命。 晏晏则完全相反,一闲下来就捧着书蹲角落看。 看完学校的书看老大掏零花钱买来的各种小人书,看完小人书就看家里收着的各类杂书。 这几年隐约开放了,各地收购站管控得也不那么严了,盈芳便把早几年淘来的书籍从墙洞、地窖里搬了出来。 师傅家的地窖也给清了清,祖上传下来的一些医书、孤本,总算是重见天日了。 长久藏在暗处总归不通风,放久了容易虫蛀、腐烂。 掸干净、晾干燥了摆卧室书柜上,也没拦着孩子不能碰。小儿子就此上了心,认识大部分字后,钻在书堆里不出来了。 “小书呆”的绰号由此而来。 “行,你不想去就算了,爸妈还舍不得呢。喜欢看书是好事儿,将来考个好大学,做某方面的研究专家,挺好的。”向刚乐呵呵地摸了摸小儿子的脑袋瓜。 转而问闺女:“暖暖将来想做什么?” “想开动物园。”暖暖张开双臂画了个老大的圈,“开一个很大很大的动物园,每个动物都有一个漂亮温暖的家。不是电视里放的那种动物园,小家伙们被关在笼子里供人参观,那太可怜了,一点都不自由。我的动物园,动物们想干什么干什么,自由自在的,也不会打架,因为有我啊,我会看着它们的……” “……”闺女啊,你这梦想太大了,爸妈恐怕这辈子都没能力帮你实现,咱还是洗洗睡吧。 暖暖一脸呆萌:“爸妈我还没说完呢?你们咋都走了……” 第二天一早,在鸟鸣声中苏醒,一家人简单地用过早饭,来接他们的车也到了。 萧二伯娘抱着帅帅坐在车上,朝他们招手:“快上来,趁还早,咱们去副食品商店买点鸡蛋糕,给阳阳带去。” 副食品店里的鸡蛋糕可是行俏货。往往是开门才上架,半小时不到就卖空。 一回两回,人们都精了,没开门就排在外头等。门一开就冲进去抢。 盈芳出门带足了钱、票。萧二伯娘要掏钱,她拦着没让。 萧二伯娘脸一虎,佯装生气地说:“我给大外孙买点吃的你都要拦着?” 姜心柔扑哧笑道:“乖囡,这钱你就让你二伯娘掏吧,不掏她是不会让你出店门的了。” 萧二伯娘也忍不住笑了:“说的好像我是拦路虎似的。” 第704章 哪里找来的小怪物! 最后,三人合力抢到一斤鸡蛋糕。 每人限购一斤,轮到盈芳正好剩最后一斤。 三个人排队最后只一个人抢到一斤,真不知道是好运还是差运。 另外还称了两斤橘红糕、两包云片糕,两斤什锦糖果,带去让阳阳分给他在体校的师兄师姐们吃。 听萧大伯说,阳阳在里头是年纪最小的,少不得受那些大孩子们照顾。 这趟去,一方面是看望阳阳,另一方面,也存了几分打点关系的心思。 再还有孩子们喜欢吃的桔子罐头、荔枝罐头、黄桃罐头,每样都来了两罐。 临结账看到新上市的动物小饼干,尝了一小片松松脆脆的味道很不赖。萧二伯娘大手一挥,一口气称了四斤,说是四个孩子一人一斤当零嘴儿。 总之把预算的粮票、副食品票花完了才舍得从店里出来。 “天啊!几年没来,首都的副食品商店咋这么吓人了!搞得好像都没吃饭、只吃点心糖果似的,见啥都抢。”坐回到车里,姜心柔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 “这几年都这样,不晓得是副食品票印多了还是生产计划做少了,有点好东西就得连夜排队,去晚了有票也买不到。”萧二伯娘竹筒倒豆子地吐槽,“所以说还是在乡下好啊,想吃啥地里、山上随便淘。要不是致文一时半会退不下来,我都想拉着他一块儿去乡下找块地养老去!不过要真去了乡下,我俩还真不一定养得活自己。” “你俩是肯定养不活自己的。”萧三爷一本正经地说。 这话倒真不是嘲笑萧二俩口子,想他和媳妇儿两个,在乡下这几年,哪里有真的干过农活啊,愿意下地人家社员也未必肯同意。最多农忙抢收帮忙装装袋、推推车。没办法,这把年纪才开始学种地,晚了,手脚头太慢,遭人嫌弃。 亏得他们是工人编制,有退休金,少是少了点,不过能上山打点野味,日子能过就行。 “不过嫂子你说的票多印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哪个活腻了想挑衅中央。生产计划谅他们也不敢乱来,最大的问题出在人口,这几年是暴涨啊。你想刚解放那会儿一户家庭一般才几口人?这几年一又发展到几口人?多出来的全是嘴啊。” 萧三爷双手枕在脑后靠着椅背逐条分析。 “所以计划生育势在必行。你们也甭在背后嘀咕,这是中央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的,咱们老百姓照做就是了。说白了,有多少能力做多少事,养不起娃那就少生几个出来嘛。生了就好好养,与其养歪倒不如不生……嘶!媳妇儿你拧我干啥!” “你说呢?”拧了一把丈夫大腿肉的姜心柔,斜眼睨视,“好端端的,说这些干啥?咱们几家人,哪个把孩子养歪了?” “咋没有?老大家那俩没心没肺的,不就是歪到西伯利亚去了?” “……” 说到老大家两个孩子,萧二伯娘想起一个事:“你们说怪不怪,祝美娣娘家我记得没有远渡重洋的亲戚啊,这会儿突然冒出个留洋的亲戚。上半年不是组织了好几场出国考察的任务吗?去欧洲的考察团,回来给祝美娣捎了封信,说是她娘家那边的亲戚,大革命前出国留洋,如今定居在国外,来信询问国内亲戚的近况……我咋就从来没听她提起过还有这样一门亲戚?要不就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萧家人都没听说祝家有谁远渡重洋留学,哪怕发生在大革命前。有的话肯定听说了。毕竟那会儿出国还是倍有面子的事。都是家里条件极好的才有机会出国留洋。有助在婆家提面子的事,怎么可能藏着掖着不说? “会不会是特务啥的啊?随便摸了个人打听国内动向?这可不能轻视,那封信如今在谁手里头?” 萧三爷和女婿对了个眼神,表情有些凝重。 不怪他们这么想,祝美娣被判劳改这么多年,心里哪能没怨恨?说不定就盼着谁伸出援手救她出牢狱呢。这莫名其妙冒出个亲戚,还是海外定居的,能不让人起疑心么。 “考察团说那封信没什么问题,回国后送去女监给祝美娣了。” “糊涂!”萧三爷拍腿低骂。 “你二哥也这么说。”萧二伯娘叹了口气,“可这事儿不归咱们管,咱们担心顶啥用。国家都觉得这封信没问题、是安全的,咱们关心几句人家还觉得咱们瞎吃萝卜淡操心呢。” 说话间,少年体校到了。 大伙儿把糟心事往脑后一抛,急着下车看一别数月的大宝贝。 大宝贝这会儿正在田径场上热火朝天地撒野,不,训练呢! 休息区的队友热心地跑去跟他说家里人来看他了。 阳阳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差点忘了还在训练中,抓起外套就想跑。 短跑教练好气又好笑,一把拽住他:“舒萧平,你家里人难得来看你,我答应放你三天假,这几天好好陪他们。但今天上午的训练任务既然开始了可不能中断。来,好好跑一次!跑好点儿给你家里人看看,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行吧。”阳阳一听,爽快地接受了教练的提议。 不就跑个一百米嘛,几秒钟搞定的事。暗戳戳地想:一定要跑出个好成绩,给爹妈长脸。 一旁大他好几岁的队友见宝贝蛋那副斗志昂扬、势在必得的雀跃表情,一张张青春稚嫩的脸顿时拉成苦瓜。 家里没来人都那么亢奋了,来了亲人有了显摆的机会还有他们超越的机会吗?总觉得还是洗洗睡来的更实际! 教练啊,到底哪儿找来的小怪物啊,有了他,这片田径场还有我们存在的意义吗? 教练:呵呵!他就是来鞭策你们滴! 阳**本没注意师兄师姐幽怨的苦菜脸色,原地蹦了三蹦,说热身好了,让教练赶紧发号。他赶着去见家人呢。 发号枪“砰”地打响,阳阳像一头脱缰的野马,一下就窜了出去。 正好,盈芳一家在教练助理的陪同下,穿过操场走过来,阳阳看到后,跑得更欢了。一阵风似地掠过了终点线。 “破、破记录了?”教练看着秒表一脸不可置信。 啊啊啊!小怪物……口胡!好苗子一不留神破了全运会的记录! 妈呀!那是成人的百米记录啊,被个十岁不到的小萝卜头给破了!说出去谁特么信啊! 教练激动得老脸潮红。 历史性的时刻,被他亲眼见证! 华夏看来真的有望冲击下一届奥运会百米短跑的奖牌了! “啥?一百米破了全运会记录?不是说好过几年等他体格发育达标了练举重的吗?老方你不厚道啊,又偷偷给他安排跑步计划!” 隔壁举重队的教练员气得炸毛。 说好的基础培养、和谐竞争呢? 说好的过两年让小怪物……口胡……(被队员们彻底带歪了),让这棵好苗子自己选择从事哪项体育竞技的呢? “嘿嘿,老胡你别激动别激动!我可没偷偷给他加任务。瞧瞧,白纸黑字,都是照计划表按部就班训练的。只是这小家伙太争气,不用怎么练就跑出了破纪录的绝佳成绩,真让人难以相信啊……” 不相信你还咧那么大嘴笑那么夸张? 教练兴奋得停不下来,一旁的队员们就有些生无可恋了。 完了完了!小怪物把全运会的记录破了,今后的运动强度想必又要提升一截了。这让他们这些凡人怎么活啊啊啊啊! 相比教练员的激动、队友们的绝望,阳阳跑完,成绩都没看,就挥舞着双手,兴奋地朝爹妈奔去: “爸——妈——姥姥——姥爷——暖暖——晏晏——我在这儿——” “阳阳,姥姥的大宝贝,瘦了!” 姜心柔一把将外孙搂到怀里,亲了亲,又拉着他上下打量。 瘦了? 盈芳俩口子仔细盯着儿子看了眼,哪有啊,结实了倒是真的。看上去精神气也挺好,可见的确如萧大伯说的这小家伙还真的挺适应体校生活。 大人们拉着他关怀了好一通,才放他跟帅帅几个孩子玩。 “帅帅哥,暖暖、晏晏你们也来啦!嘿嘿!有没想我啊?我可想死你们了!” 阳阳笑嘻嘻地相继扑向弟弟、妹妹。 “走!我带你们去我的秘密基地玩。” “哥,你还弄了个秘密基地?” “那是!”阳阳兴奋地一手拉一个,帅帅大了不需要他拉,跟在三个小萝卜头后头,往小家伙说的秘密基地走。 大人们也跟在后头。得知阳阳有三天假,便想着收拾两件衣服,带他回四合院住,好好给他补补。 教练要是知道家长们存的这个心,哪还敢放人啊。好不容易把小家伙大块吃肉的饮食习惯扳正,别又被家里人好心办坏事地给带歪了。 可惜他还在为阳阳跑出的百米成绩兴奋,这会儿若是去和他商量三天假不够多放几天行不行,十有八|九也会同意。 阳阳带着大人们先到自己宿舍,领着他们参观了一圈,然后就不管他们了,拉着弟弟妹妹直奔他新探索的秘密基地。 第705章 貌合神离 说是秘密基地,其实就是宿舍楼后面一个小树林,不过被阳阳收拾了一下,用来当他的娱乐场所了。 “晏晏,你过来听。我想你们的时候,把话存在树洞里了,你过来听听看。” 这法子是生活老师教他的。说是想家了把心里话说给树洞听,树洞统统会存起来。哪天家里人来看他,还能放给家里人听。 晏晏趁兄长不注意,望天翻了个大白眼。 这么幼稚的谎话都能信,不愧是他一根筋的兄长。 暖暖抿嘴一笑,跑到树洞前,侧着头,耳朵朝着树洞里,弯眉笑着听了会儿,暖心地说:“哥,我真的听见了耶!你这个秘密基地真好!” 也不问妹妹听到了啥,嘚瑟地挺着小胸脯说:“是吧?我说很好吧?以后你们常来看我,这里也是你们的秘密基地。” “好。我和晏晏以后和帅帅哥一个学校读书了,放假就来找哥玩。哥放假了回家住,太爷爷的房子可漂亮了,还种着葡萄呢。我们昨天尝过了,甜甜的可好吃了,给你留了一些。哥你的房间在晏晏的旁边,一人一间哦,你不会害怕吧?” “开玩笑!我现在就一人一个房间,你们刚不是看到了?” 兄妹仨分开不足三个月,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帅帅羡慕地看着他们,不过转念想:以后他们都在京都了,尤其是暖暖、晏晏,和自己一个学校,几乎天天都可以在一起玩。将来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会这么好。 那厢,大人们围着阳阳的宿舍转了一圈,而后男人们拿出香烟,跟教练们套近乎,女人们忙着拆被罩、枕巾,打算带回家洗。 屋子倒是挺干净的,说是每个星期都会有清洁工上门打扫。 体校安排的生活老师也会不时地上门辅助。每个月定期给年纪小的学生更换床单、被罩。校服也会视脏污程度不定期地给予清洗。 但盈芳觉得,拿回家用热水泡着洗出来的衣物才干净。四合院的天井也够大,趁日头好,一天就晒干了。 早上抢购到的鸡蛋糕让四个孩子分了。别看有一斤,其实才六个,四个孩子分还要掰一掰呢。好在都是好孩子,谁也没争抢,反而还发扬孔融让梨的精神,看得大人们欣慰不已。 云片糕、橘红糕还有两斤玻璃纸包装的橘子糖,让阳阳拿去分给他的师兄师姐。 被阳阳的百米成绩打击到的师兄师姐们,还在田径场上绝望呢。收到三胞胎送上的伴手礼,顿时有些臊得慌。 都在想什么哪!年纪小、跑得快,这对蛰伏多年的华夏来说不是好事儿嘛!将来出个能和国外短跑健将抗衡的好苗子身为队友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反而还怨上了?这是多么阴暗的心理、多么自私的行为啊! 三胞胎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几包糕点、几把糖果就把差点将阳阳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少年们摆平了。无知就是福啊! 等到男人们你分我、我分你地合力抽掉一整包烟,对于阳阳这段时间的体校生活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女人们也把需要清洗的衣物打成包袱、阳阳的宿舍也被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喊上孩子们准备打道回府。 教练执意送他们到校门口,按捺着激动对盈芳一家说:“这孩子是个可塑之才,你们一定要悉心培养呀,选择咱们学校是对的!” 言外之意,这几天就随你们回家休息,完了一定要再送回来,可别成了溺爱孩子的家长啊。 盈芳哭笑不得。 向刚和教练握了握手:“放心,我们很尊重孩子的决定。只要他各方面状态好,我们很乐意配合学校培养他。也真切期望他在体育道路上有大出息。” 教练很想狗腿地来一句:不用期望了,他已经很有出息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十岁不到,就破了全运会的百米记录,等到满十八,天晓得会是怎样恐怖的存在。 因向刚要去大兴基地报到兼述职,当天能不能回来还是未知数,因此在车上就和儿子谈心了。问他适不适应?能不能坚持? 要搁家人没来之前这么问他,一准回答:“想家、想回家、天天训练没意思。” 可几分钟前,他才在弟弟妹妹那儿得到无以伦比的亲情力量,此刻正亢奋呢,思考都不带有的,拍胸脯保证: “放心爸,我能行!教练说我只要天天保持现在这状态,任何比赛都难不倒我。我还没拿到奖呢!我还要参加奥运会给祖国争光呢!” 大伙儿听了既欣慰又心酸。 孩子才这么小,都知道给家里争气、为祖国争光,多有出息的娃啊!他们怎么能为了天天看到娃、陪伴娃,产生“不如回来、别去体校吃苦训练”的念头呢! 心眼太狭隘!目光太短浅了!连个孩子都不如! 也就向刚一直都支持儿子的选择。 哪怕此刻阳阳回答的是想回家、不想去体校训练,他依然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服他。 男孩子,吃点苦、受点累算什么?不经寒霜苦、安能香袭人?日日躲在父母羽翼下、遇到点挫折就畏畏缩缩、哭哭啼啼,这样的人,长大了也没出息。 更何况,这条路是阳阳自己选的。选了就要坚持,再苦再累也要咬牙硬挺。看他今后做选择还敢不敢那么随性恣意。 好在儿子没让他失望。 下车前,向刚拍了拍儿子的肩:“加油儿子,爸为你骄傲!” 阳阳高兴地抿嘴笑。 换牙期,上门牙掉了俩,咧嘴就是一黑黝黝的大漏风口。以至于这些天他连笑都克制着,生怕被师兄师姐们笑话。 好在家里人心疼他都来不及,哪会笑话他。 一到家,还没张嘴喊“太爷爷,我回来了”,阳阳就受到了小劳模金虎的亲热招待——狂猛的口水舔舐。 一人一犬在天井玩了起来。 盈芳给了他一篓子洗干净的紫葡萄,让几个孩子玩着,她去准备午饭。 “我就不坐了,你二伯早上出门又忘带钥匙了,我先回去了。赶明等你们收拾好了,我们再聚聚。” 萧二伯娘也是个闲不下来的主,见天好,想回家把盈芳送的菜干、菌菇干都拿出来晒晒,留到过年吃,一准美味。 盈芳看家里确实还没收拾好,明天她要去学校报到,托部队军卡捎上来的一车行李物品卸下来还没归整,横竖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住在这儿,有的是时间请萧二伯一家过来吃饭,便没矫情。 “帅帅还想跟弟弟妹妹玩,就让他留这儿吧。晚点我送他回去。”盈芳装了两串葡萄给萧二伯娘,让她带回去给萧二伯尝尝。 十月份的北方,葡萄已经落棚了,味道不能和当季时比,但许是品种关系,口感还不错。怎么说也是水果,想吃外头还不定买得到呢。 萧二伯娘很高兴地收下了:“那行,帅帅就麻烦你们看着了。这孩子皮,不听话就狠狠骂。” “怎么会。我看帅帅挺乖的。”盈芳回头看了眼天井里吃着葡萄侃大山的孩子们,笑着说。 萧二伯娘客气了几句就告辞回去了,约好明后天两家再聚一聚。 既然要聚,她做二伯娘的总不好空手上门。本想顺路去副食品商店挑几样礼物的,无奈早上出门带的票用完了,只好先回家。 刚到胡同口,就听到林家老太太尖利的嗓音:“哟,把大孙子藏哪儿去了呢?打了人心虚了是吧?” “谁打人了?你个老虔婆胡说八道啥呢!”萧二伯娘一头雾水。 林老太深吸一口气:“我今儿不想同你吵,但你家大孙子打晕我们家阿富的事,咱俩好好掰扯掰扯。” “掰扯啥呀!谁打你孙子了!帅帅昨晚回来说了,是你们家阿富自己技不如人,篮球打不过我们家老三的外孙皇帝,趴地上装晕耍赖。不信你回去问问他,输了的要叫赢了的爸爸,是不是他自个提出来的条件?我们家帅帅皮是皮了点,但从不撒谎。” 萧二伯娘鄙夷地看着林老太,一脸坦然地怼回去。还顺手拉了几个经过的邻居,把昨晚几个孩子拿篮球打赌的事讲了一遍,让她们评评理。 邻居们哪会不知道林家大孙子那副尿性,嘴上和和气气地劝着,心里无不发笑:堂堂初中生,居然向矮他两个头的小学一年级娃挑战打篮球,真不愧是老林家的种啊,脸皮都是如出一辙的厚! 关键是你挑战就挑战吧,输总该输得起吧。输给一个一年级的娃,然后装晕耍赖不说,回头还让老太太跑来替他出头。这样的孙子,要搁他们家的,先打一顿再说。太没出息了!长大了顶多是个窝里横。 可林老太不这么觉得啊,她总认为自家孩子乖巧又听话,肯定是别人家孩子太会欺负人。 尤其是萧家,萧老三小时候多霸道啊,带出来的外孙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且才小学一年级,抱着篮球看不到脸的年纪,能把个发育期的初中生打趴下?谁信呀!!! 肯定是萧睿哲领着几个孩子合伙欺负她家宝贝疙瘩! 是以坚持要萧二伯娘赔礼道歉。 “娘。”林杨推着自行车站在胡同口,无奈喊他娘,“我有事跟你说。” “杨子回来了啊?”林老太见疼在手心的小儿子难得回家,冲萧二伯娘横了一眼,“这笔账我先记着,赶明再算!” “哪天算我都奉陪!”萧二伯娘才不怕她,色厉内荏的老太婆! 林老太哼了一声,迈着小脚颠颠追上儿子:“今天咋想到过来?不用上班吗?你媳妇咧?咋没跟你一起过来?又回娘家了?我说你也太宠她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半回了娘家。要空着手回去也就算了,蹭娘家几顿饭还能给咱们老林家省点米粮,关键哪次不是拎着东西去的?杨子,这么下去可不行,你得管管她,好歹是一家之主,哪能让个臭婆娘骑在头上呢……” “娘。”林杨顿了顿,决定还是和盘托出,“她这次回了娘家没打算再回这个家了。” “啥意思?”林老太额角突突地跳。隐约想到原因,却不愿相信。 “我和她没什么感情基础,当初结婚主要是家里催的急,再就是工作原因。这几年她一直想要个孩子,我……我又无法给她。现在这样挺好的。” “好个屁啊!”林老太急得跳起来,“什么叫回了娘家不准备来了?你俩这是要闹离婚?哎哟喂我的心,我心口抽抽地疼……” 林老太抓着衣领大口大口吐气。 “娘你别吓我!”林杨白了脸色,扶着他娘进屋休息。 林老太缓过气嚎啕大哭,边哭边捶打眼前这个花了很多心思培养、却因为赶上大革命导致学业中断、上山下乡的幺儿。 好不容易托关系把他调回京都,先是在肉联厂给他安排了份会计工作,后又托关系转进了体制,可到底没有下乡前那种英姿焕发的精神气了。这几年更是因为那方面原因迟迟没能让他媳妇顺利怀上孩子,以至于越加消沉、颓丧。跟十年前仿若变了个人。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林老太越想越悲怆,又大声哭了起来。 林杨见他娘哭起来中气十足,想来没别的毛病,就是恼他离婚。 可不离又怎样?夫妻貌合神离这么多年,还要继续下去吗?他媳妇受不了活寡,他又何尝不憋屈? 本来健健康康的身体,就因为返城前,被蒋美华设计坑了一把,软下去后很难再硬起来。 就算被自己撸得硬起来了,一碰到女人身体,又咻地软了回去。 症结出在哪里他自己心里门清,多半是被蒋美华那件事吓到了。偏这事儿当时处理得不是很好,总担心蒋美华会蹦出来举报他。 久而久之,生理抗拒逐渐演变成了心理抗拒,且是下意识的抗拒。他有心扳正,想重振雄风、做个正常的男人,可无论怎么努力都没用。 第706章 眼花了吗? 这些年,身体需求全靠五指姑娘发泄,还得挑妻子不在的时候。 否则不管怎么撸都硬不起来。 妻子之所以三天两头往娘家跑,何尝不是在怨他。 如果不是顾虑到两家的面子关系,这婚早八百年前就离了。何必等今天? 如今连面子都撑不起这段婚姻了。再貌合神离地过下去,双方只会成为一对怨偶。 “离了就离了吧。”林杨的父亲林建国回来,听说这个事,表情淡淡地说,“如今上头对这方面抓得没以前紧了,俩口子过不块儿离了也好。扬子才二十八岁,还年轻,将来总有机会遇到个心悦的姑娘重新组建家庭,说不定单身一段时间,没那么多压力,身体自然而然就康复了。” “是啊妈,这事你就依了我吧。”林杨趁势劝他娘,“你别怨方方,她是个好姑娘,是我耽误她这么多年。她就算恨我也是应该的。” “当初我就说这个方方不行,屁股那么小、腰又那么细,一看就不是能生养的。相比,刘家那丫头珠圆玉润的多好看啊。瞧她嫁给你姑父的堂侄子以后,多能干,三年抱俩,要不是赶上计划生育,还能继续生。可你偏要那个方方,这会儿又说两人没感情,你到底在想什么!”林老太抚着胸口唉声叹气。 林杨垂着头没作声。 他哪是真的喜欢方方,只是喊着她的名字依稀能回味乡下时的乐趣罢了。 小芳,那个曾让他起过一辈子照顾心思的纯朴女孩儿,不晓得如今怎么样了…… 有时候他也会想:要是当年没有发生那件事、没有急着遮羞赶回京都,他会不会和小芳结婚,婚后恩爱、子女双全。 可惜回不到过去了。 跟蒋美华的那一段,成了他这一生的污点。彻底地将那个看他一眼都能羞上半天的纯朴姑娘扼杀在了记忆力里。 …… 浑然不知被惦记上的盈芳,这天要去京都大学报到。 三个孩子争相送她。 老爷子也说很久没在京里走动,趁秋高气爽、天气晴朗,休息了一天人也精神了,干脆都去京都大学走走。 前面也说了,四合院离京都大学不远,出了胡同,走上百来米,再穿过马路就到了。 一大家子沿着马路边走边感慨大首都的变化,一路上有说有笑。 林杨从家里出来,骑着自行车去上班。 路过京都大学校门口,见很多背着包袱、拎着行李、好奇地东张西望的人,心下恍悟:哦,京大这两天报到。难怪这么多人。 随即又生出几分感慨:要是去年他也参加了高考,不知有没有机会上京大…… 去年他本来是打算报的,可他娘舍不得他现在这份工作,毕竟当初花了老鼻子劲才进的体制。 要是去读大学,这份工作势必得交出来。因为他家没有需要安排工作的人了。上头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比他大十岁以上,早就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了。他要是选择读大学,这份工作就泡汤了,大学毕业后还得从新分配。 他娘反过来劝他别考了,考大学的目的不就是图份好工作吗?他现在有一份人人羡慕的好工作,干啥还去费那个工夫读大学。多此一举嘛! 现在这份工,再熬两年兴许还有机会往上动一动,升个处级干部什么的,放弃多可惜? 四年大学毕业能不能分配到一份如意的工作还是个未知数呢。 林杨一向耳根子软,他娘这一分析,觉得挺有道理。 加上丢开书本许多年,要他重头抱着啃,累不说,还真没把握考上好学校。 纠结再三,最终没有参加恢复后的第一届高考。 如今看着这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但无不是欢畅的笑脸,林杨心里不是没有羡慕。 但转念一想,这些人即使考上了京都大学,除了名气好听点是大学生,挣钱还不是得等四年后。到那时候自己说不定已经是个处级干部了。这些大学生分到他单位,还要毕恭毕敬喊他一声领导呢。 这么一想,林杨不纠结了,卖力地蹬着自行车朝单位骑去。 蓦地,眼角余光瞟到一个人,“小芳?” 他急忙捏紧刹车,双脚踮着地、扭头寻去。 可穿马路的人那么多,来来往往的,哪里有方才瞟见的人? 倒是有三个孩子,手拉手唱着不知名的童谣从他前面经过,男娃子结实、女娃子白净,羡慕得林杨一时有些失神。 要是他没患那种怪病,一结婚就有孩子,那孩子是不是也有这么大了? 等回过神,他失落地笑笑,没准是眼花了。盈芳怎么可能会来京都? 那厢,扶着老爷子、留意着三胞胎穿过马路的盈芳,终于来到京都大学的校门口。 仰头望着古色古香的匾额欣赏了几眼。 以后她就是一名光荣的大学生啦!这是搁前世想都不敢想的经历。 报到处设在学校礼堂。姜心柔和福嫂带着孩子、陪老爷子在校园里逛了逛。萧三爷陪同闺女到礼堂办理报到手续。 因这一届学生比较特殊,很多都是参加工作甚至结婚有孩子的。 学生和学生之间的年龄落差也大,有些堪堪成年,有些孩子都读中学了。 出于照顾,学校对住宿方面没做强硬性规定,让学生们自行选择住校与否。 反正宿舍拢共那几间大通铺,住校的人多就多搭几张铺子。 盈芳家里有老人有孩子,住啥校啊,二话不说选择走读。 这么一来省却了去宿舍铺被子的程序,交了学费就能回家了。书也没领,说是要等开学后才发。 正式开学要等两天后,也就是说,还能陪孩子们玩两天。 盈芳问孩子们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阳阳说想看天安门的升旗仪式。 暖暖说想去动物园。 晏晏说在家待着也挺好。 只是这个答案一出口就遭到了哥哥姐姐的联手镇压。 “必须说一个外面的景点!你又不是小老头,成天待家里干啥?孵蛋哪!” 大姐好凶。 晏晏龇了一下嘴:“那就香山公园吧。这个时节正是香叶红的时候,咱们去赏香叶?” “这还差不多!” 盈芳好笑地看三个孩子正儿八经地讨论,等讨论出结果了应道:“好!都去,明儿起早看天安门升旗仪式,然后带你们下馆子吃早饭,吃完早饭去动物园。香山公园得后天了,来回路上就得半天吧。只是这么一来,阳阳要迟一天回学校了。” “没事的妈。一会儿路过邮局,我给教练打个电话,就说我想在家多住两天。他要不肯,哼!我就不去了!” “……”你这样威胁教练真的好吗? 正好,马路旁边就有个邮局,阳阳把教练的电话号码背得滚瓜烂熟(不是自觉背的,是被教练盯着背的),当即掏钱给教练打了个电话。为此还肉痛了好一阵。盈芳也是无语了,家里对几个孩子的教育应该没那么抠门吧? 教练正伏在案前为阳阳量身打造训练计划呢,结果小家伙倒好,溜出校门就不记得回去,打电话过来也是为了求他多批两天假,心里那个酸楚。 但到底还是同意了。毕竟还是孩子,适当也要给他放松的时间。 “行吧,两天后必须返校。要不然以后别想请假了。” 唯一需要报备的阳阳征得了教练的同意,其他人就更加没压力了,开始为接下来两天的出游活动做准备。 其实京都本地的游玩,除了带些吃的喝的,也没啥好准备的。但架不住孩子们喜欢啊,说起来还是头一遭在老家以外的地方结伴出游呢,兴奋劲可想而知。 这个说要多带水。爬山容易出汗,要多补充水分。于是家里几个新旧不一的军用水壶都被找出来洗干净用来装水。 那个说带点碎饼干吧。动物园的动物一定很喜欢。 “汪汪——”被冷落的金虎扒着石凳挺直脊背,冲小主人招呼:碎饼干俺也喜欢,给俺吃吧! 盈芳还应他们的要求做了绿豆糕、枣花酥,熬了银耳红枣汤,明儿装保温桶里带上,半途休息的时候喝上两口润肺生津。 做糕点的时候,那香味浓郁的,胡同里的小孩儿,一个个探出头,吸着鼻子到处闻,呔!到底谁家在做好吃的?香的人受不了! 得亏老爷子这座四合院是独门独户的,后边又带个两亩地阔的花园。院门一关,跟谁家都不搭界。 要是条件差点,四五户人家合住一座院子,天井里搭建的地震棚还要再加两户,这香味一飘出,谁家受得了啊。 盈芳和福嫂,一个没事爱翻收购站淘来的古籍、医书,新颖点子多;一个做了四十多年的饭,实战经验丰富,南北方美食手到擒来。 强强联手,造福的自然是家里人啦。 老爷子跟孩子似的,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天井里,边晒太阳,边看三胞胎逗金虎,等厨房飘出糕点特有的香甜,一老三小外加一条劳模犬,齐刷刷地挺直脊背望着厨房等投喂。 搞得家里几个女人哭笑不得。 第707章 二金抵京 向刚新官上任,一忙就是两天。 好不容易理顺了公务,余下的交给副手,准备回趟家。 一家人才来京都,不晓得适应否。 上头给他配了辆车,他不习惯司机接送,喜欢自己开。 也幸亏自己开,要不然任谁看到一条蛇,黏在车窗玻璃上朝人丝丝吐蛇信,还能镇定自若。 向刚无奈地摇下车窗,让小金进来。 “下回别这么突然,好歹给点提示。” 金大王鄙夷地看了男人一眼:老子事先勘察过的好伐,知道车里就你一个,才现身的。 别急着走啊,还有一堆宝贝在山脚没带出来。蠢猫守在那儿等呢,丢下它管自己走不太好吧? 金大王尾巴稍卷住方向盘,愣是让车子掉了个头,朝着大兴附近的大山开去。 向刚和小金合作多次,心领神会。让小金竖着尾巴稍指引方向,他负责开。 基地到山脚不是很远,但因为路实在不好走,坑坑洼洼的,速度提不上来,到山脚时已经是大半个钟头以后了。 喵大爷等啊等,等得都打瞌睡了,才听到吉普车的马达声。 腾地从大麻袋上跃下来,迈着优雅的猫步,朝车子驶来的方向走了几步。 随即想想这么迎上去,搞得自己多盼玉冠金蛟回来似的,多没面子啊。想它玉纹墨爪虎也是有身份的好吗,于是又趴回大麻袋,埋头打盹。 金大王一看就知道蠢猫又在作妖了。翻了个白眼,尾巴稍拍向猫耳朵:起来干活了! 喵大爷疼得打了个哆嗦,碧瞳幽怨:你说你这一路奴役本大爷多少天了?到地头还不让我好好睡一觉。难怪这个世界的统治者要推翻资本主义的压迫。真应该把你的真面目公布与众,让人类好好瞧瞧你的冷血。我觉得他们肯定很乐意把你捆起来研究…… 金大王尾巴稍一抬,喵大爷立即闭了嘴。 向刚起初以为麻袋里装着的两只小家伙的口粮,岂料拆开一看,全部都是市面上千金难求的稀有药材。差没把他吓一跳。那可是结结实实一大麻包的药材啊,而且还都是深山老林里才有的珍惜货。 想想老家到首都这一路不全是大山啊,真是难为它们了。想来应该是给他媳妇儿找的,摸摸两只小的:“一路上辛苦了!没遇到危险吧?” 金大王瞥了喵大爷一眼。 心说危险倒是没有,就是小麻烦不断啊。 这蠢猫又懒又馋,干点活推三阻四,偷起野蜂蜜倒是挺利落的。这一路没少被无知无畏的野蜂追着蛰。施放了威压依旧远远跟着,想来是蠢猫挖蜂巢的举动惹毛了蜂后,追着它们不死不休。 不过因祸得福,被蜂群打乱步伐后,换了条山路前进,意外发现了一株两三百年的血参。这玩意儿对女人家活血调经、养血安神挺好的。 向刚顾不上细细查看,将麻袋扛上车,招呼小金两只:“你们也跟着我回去吧,小芳挺惦记你们的。要是喜欢山里的生活,回头我上班了再送你们过来。” 喵大爷跳上,四仰八叉地霸占了后排。心想这破山头谁愿意来啊。蜂蜜都被自己搜刮干净了,剩下也没啥花头了。倒不如回去,分点蜂蜜给那丫头,顺便让她给自己整点甜食,那可比没头没脑地在大山里狩猎轻松多了。 金大王一看蠢猫这样子,就知道它懒病发作,没好气地甩了它一蛇尾,在蠢猫跳起来咒骂的时候,盘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 向刚到家时,屋里就老爷子和盈芳。 姜心柔去萧二伯家找妯娌借勾针,买了几两毛线,打算给外孙女织件勾花毛衣。 福嫂前脚刚出门去街上打酱油了。 萧三爷领着暖暖、晏晏去街心花园玩了。 萧大伯外出会朋友还没回来。 向刚扛着实沉的大麻袋进屋,关了院门,又关了客厅门,才在老爷子和媳妇儿疑惑的眼神中说道:“这是小金和金橘北上路上采集到的草药,我看不少都挺珍贵的,还是别让人知道的好。” 要是外人知道他们家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珍惜药材,保不齐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尽管大革命过去了,政府忙着恢复生产、振兴经济,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点好。 老爷子尽管知道这一蛇一猫听得懂人话、是很有灵性的动物,却是第一次见到它们还会搜集草药。 瞧这一麻袋的草药,让他照这样子去找,都未必找得到。没准还会鱼目混珠的把野草采进来。 盈芳倒是见惯不怪。打开麻袋,随手拿出一株就是上百年份的野山参,心知肯定是小金的功劳。 小金知道她自学中医,需要各种药材,才会在外出时给她搜集。要不然,凭它的速度,不可能这么迟才到。当然,也可能是金橘拖后腿。 喵大爷要是知道盈芳心里这么想它,一准炸毛:本大爷可是上天下地绝无仅有的玉纹墨爪虎,小娘皮你瞧不起谁呢! 可它不懂读心术啊,跳上桌,从点心盘里叼了几块甜滋滋的鸡蛋糕,躲屋角大快朵颐去了。 老爷子沉声道:“这件事我们几个烂在肚子里,别往外说。草药放到乖囡你们那屋吧,怎么用由你决定。回头拿出来用的时候,你爸妈他们要是不问,你不用多做解释。” 通灵性的动物不多,会翻山越岭挖草药的就更罕见了。他们家一出两只,一旦引起上头的注意,未必是好事。 盈芳点点头:“我知道的爷爷。那我先去理一理,等炮制好了,给爷爷泡药酒。到时给夏爷爷也送一些。” 老爷子想了想说:“上好参酒泡好了留一坛,我找机会给元首送去。如今这形势,我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要是一直这么下去倒也好,怕就怕……” 向刚说:“爷爷,不如上头几位都送一坛吧,副元首似乎身体不太好,但他上台后制定的一系列措施对百姓大有益处。百姓有了奔头,那种乌七八糟的事才闹不起来。” 老爷子一想也是,便让孙女多泡几坛。 粗粗看了下,麻袋里的野山参真不少。泡成药酒,人家也看不出来到底是几年份的,喝了对身体好就行。 第708章 自个媳妇自个疼 盈芳忙着整理草药、炮制草药。 向刚则把军卡运来的大件行李、被褥、粮食一一扛进倒座房的储藏间。 说是回家,其实就只有一下午加一晚上的休整时间,随后就要正式进入特种部队的训练了。 能陪孩子们的只有天安门广场看升旗仪式。 看完仪式回来,他陪着孩子们在附近的国营早餐店吃了顿极具京味的丰盛早餐,而后和媳妇儿交班——他要赶回大兴基地去了。 动物园和香山公园,只能劳烦媳妇儿陪孩子们去玩了。 盈芳理解他的工作,孩子们也理解。分别前,一人亲了他们爸一口。 阳阳人小鬼大:“爸,你要好好工作、多多赚钱,回头给我妈买礼物!” 向刚不由一乐:“行!爸听你的!” 其实哪用儿子说啊,他从结婚起,每个月的工资,除了现金报销发到他手上的那部分外,全部都是交给媳妇儿保管的。 现金报销的那部分最初也想交给媳妇儿,可媳妇儿说男人身上也要放点钱傍身,免得关键时刻出大糗,于是这部分就成了他的私房钱。 咳,他可从没想拿私房钱做什么。不过儿子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他,是时候给媳妇儿买件像样的首饰了。 向刚琢磨着哪天休息,就带媳妇儿上百货大楼挑套金饰。 大革命结束以后,金银以及玉石市场又开始活络起来,出门上街的女人身上穿金戴银的也越来越多。 京都第一百货商店据说还单独辟出了一个金饰柜台。开张那天,围观的人那叫里三层外三层——只不过看热闹的多真正掏钱的少。 但从另一方面说明:人们的生活追求,已经有了不小的改变,不再局限于吃穿用度,开始精神层次的追求了。 向刚知道媳妇儿有个像古董的妆奁盒,可惜里头一支龙凤呈祥碧玉簪是老大爷贱价卖给她的,另外几件首饰不是丈母娘就是萧老爷子给的,还没哪一件是自己送的。自个媳妇儿还得自个疼,万没有被儿子比下去的道理。暗想着哪天定要讲媳妇儿的妆奁盒盛满,让她每天为挑戴哪件首饰而发愁。 一一应承儿子的要求后,向刚搂过媳妇儿咬耳朵:“小金和金橘想再去大兴附近的山上玩几天,我顺路送它们去。等忙完这期,再带他们回家。” 盈芳其实挺纳闷金橘会跟来:“小金是囤货囤习惯了,没事就爱四处溜达。倒是没想到金橘会跟来,我原以为它会更喜欢留在美丽山谷。那成,这几天我给它们在后花园拾掇个窝出来。” “猫窝就安在天井吧,平时多盯着点,没事别放它们出去玩。小金还算有数,金橘有时候实在是……”让人头疼。 盈芳忍俊不禁:“没想到一只胖猫竟然把你这个英雄汉都难倒了。” “调皮。”向刚宠溺地笑着捏捏她脸颊。 三胞胎见爹妈你侬我侬,彼此扮了个鬼脸。 双手捂脸,假装不忍直视,然而偷偷张开的指缝,又彰显了他们的好奇。 向刚好笑地往俩儿子脑门一记秃噜:“别搞怪了,一会儿跟着你们妈出门乖一点,别走散了。” “放心吧爸,我保证看好弟弟妹妹,不让咱妈操心。”阳阳自从进了少年体校,越来越有兄长的范儿。 “你赶时间快走吧。”盈芳见男人频频看手表,又不舍得跟孩子们分开,上前给他整了整衣领,“下次放假,咱们再一起陪他们出去玩。” “嗯。”向刚戴上军帽,冲三胞胎挥挥手,“去吧,玩得痛快点!帮爸的份一起。” 随后跳上部队给他配备的大吉普,喊上二金后,呼啸而去。 速度慢了,他怕自己忍不住想要停下来。 身为军人,毋庸置疑他是优秀的。 可身为丈夫和父亲,却连合格都未必能够达到。 好在特种部队的训练他说了算。 周一至周六分秒必争,争取每周空出一天来陪伴家人。 盈芳带着孩子们逛了一天动物园,回来时,小脸晒得红扑扑的,问他们好不好玩,结果都说不好玩。 “还没老家美丽山谷好玩。”心直口快的阳阳脱口道。 晏晏点头附和。 暖暖捏着秀气的小鼻子皱着眉道:“城里人不是挺爱干净的吗?咋动物园那么臭!老虎、狮子关在笼里,转个身都困难,身上的毛脱得快没了,跟金虎刚来咱家时一样。真可怜。” 这下更加想开个能让动物们自由自在生活的动物乐园了。 盈芳噎了噎。 好吧,孩子们的眼界比她这个大人还要广。她倒觉得动物园挺好玩的。 许是上辈子待的世界没这东西吧。来了大首都,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那动物园这么令你们失望,明天的香山公园还去不去啊?” “去!”三胞胎异口同声。 行吧,你们小,你们说了算。 好在第二天的香山公园之行,孩子们还是挺满意的。 时值十月,漫山遍野的香叶逐渐染上红色,但还没完全红,远远看去,像是油画一样,层次分明。 一家人在公园门前合影留念,然后又每个人来了张单人照。 相机是萧三爷问人借的,胶卷得自个掏钱买。萧三爷一口气买了三卷,以前是没机会,今儿相机在手,痛痛快快地拍上了一天。 “妈,早点把照片洗出来啊,下次放假回来我要看。”阳阳回学校前,千叮咛万嘱咐。 他还要拿家人的照片回学校呢。很多师兄师姐把家里的合照装在漂亮的相框里,摆在床头。每天睡前看一眼,一个人睡觉就不害怕了。 盈芳这一刻心软的一塌糊涂,摸摸儿子的头:“好,妈一会儿就去洗,多洗几份,家里每个人都有。” 答应儿子的事就得做到。 送阳阳回体校后,盈芳第一时间就把胶卷送去了照相馆。 洗相片最快要三天,付了钱、拿了收据,三天后再来。到时候挑几张好的多洗几份,让阳阳带套全的去学校。 盈芳正式开学那天,暖暖和晏晏的转学手续也办下来了,就帅帅所在的朝阳小学。 本来打算早上由她送孩子们去学校,因为小学到校早,送完孩子再去京大,完全来得及。 下午接就得看情况了,有课那几天,得劳烦爹妈去接一下。 岂料萧三爷俩口子对上下学的接送任务无比热衷,没等盈芳张口,就把这任务包揽下了,说是俩孩子的接送都他们来。 早上出门一人牵一个娃,穿过胡同去学校,遇到稍微有些熟悉的就说“这是我外孙、外孙女,以前在X省,最近刚转来,以后多多关照啊。” 傍晚在校门口等宝贝蛋们放学的时候,和各条胡同里的大伯大妈们唠闲嗑、灵世面,偶尔吹嘘一番自家的宝贝蛋。 什么?你们家熊孩子放学路上拿石子儿砸人家窗玻璃?在家淘气到上房揭瓦?我们家就从来不操心这方面,孩子们太乖太懂事了,三岁开始就帮着家里干家务……blabla……(把三胞胎小时候帮家里干的活列举一遍又一遍) 还什么……啥?双胞胎?不不不,三胞胎呢!是是是,我乖囡厉害吧?一胎就把别人家三胎搞定了。哈哈!在这上学的是弟弟妹妹,上头还有个哥哥,体能超棒,被少年体校录取了…… 没错没错!就是你们说的那个超级难进的少年体校,进了就有可能参加全运会、奥运会…… 那是当然!我们家老大各项运动都很棒,当时我们想着孩子还小,舍不得送他去吃苦,体校校长三番四次来电话邀请、就差亲自登门了…… 萧三爷俩口子对这样的显摆日常乐此不疲。 盈芳能说啥?你们高兴就好! 第709章 军婚受国家保护 盈芳开学后的日子那叫一个充实。 先是小金和胖猫一路北上搜集来了一麻袋草药需要炮制。 泡酒的泡酒、晒干的晒干,还有一些真真正正上年份的好药材,舍不得随便用,托关系去收购站淘了几个适合盛放的红木盒。 收购站里宝贝多,但需要花工夫找,每次一去就是半天。 其次,她还当选了考古78班的班长。 从没当过干部的她,因为高考总分班里最高,被全班除她以外的十九名同学推举为班长,有点懵。 熟悉以后,倒也不觉得这职务有多难。 无非就是传达传达通知、领领教材,偶尔管管闲事(譬如班上某某同学和某某同学因晚上熄灯的问题闹矛盾,她作为干部就得居中斡旋)…… 不管怎么说,这是前世今生加起来头一遭体验,盈芳还是很尽心尽责的。 这时候她不禁庆幸自己被录取的是考古专业。 为啥?人数少啊! 考古专业隶属历史系,录取通知书上只印了系别没印专业,填写的老师却是按专业填的,一下便成了考古系。 事实上,考古专业这会儿还没自成一个系别呢,和历史专业挂靠在同一系别下,但招生情况远没有历史专业理想。 一是老师人数有限,二是考古这东西吧,真要出成绩,需要投放的成本很高。最后经校领导商议,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先只招二十人。 一个专业一个班,一个班才二十人,其中十二个男生,八个女生。盈芳和另一名家在本地的女生不住校,住校的一塌刮子六个,宿舍一个小角落都填不满(宿舍最大的通铺住二十四人呢),相处不适应、闹矛盾什么的次数总归有限。 如果被录取的是中文系那就头疼了,听说底下好几个班,都是四五十人的大班,班上九成是娇花照水、弱柳扶风的清高才女,有点情绪就掉金豆子。 要成为那些班的班长……盈芳打了个冷颤,那还是在冷门的考古班吧。 不就是偶尔疏通疏通同学间的矛盾、当当居委会大妈么,她不在行,她娘在行啊。 实在有她搞不掂的,把矛盾中的俩女生喊到自己家,面上请人来家里做客,暗地里让她娘出马,把两人的心结摸得透透的,回头对症下药,一劝一个准。 这自我牺牲也是够够的了,谁让她是班长呢。做干部不容易啊。 想着才只是个二十人的小班长就这么劳心劳力,男人带的可是不止一个团的兵,等回来一定要好好犒赏他。太不容易了!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班上八个女生,每逢有点矛盾,才冒头就被盈芳解决在摇篮里。一个学期才过一半,就和谐得如同一家人了。 男生相对大气些。而且说实话,大部分不是结婚就是有对象的,上课以外的时间,不是忙着孜孜不倦地学习,就是往家写信、邮包裹。惦记家里婆娘、对象都来不及,哪有那外国时间闹矛盾、起嫌隙啊。 就这么,第一个学期行到尾声时,盈芳所在的考古专业一直都挺顺风顺水、和谐愉快的,至少没闹出让院校领导、教授讲师下不来台的糟心事来。 不像其他系,总有那么一个两个品行有问题的学生,背负着家里人殷切的期望、扬眉吐气地考上全国一等一的大学后,并没有像家里人以为的在勤奋刻苦地钻研学业,而是迷上了大城市里的纸醉金迷。 这些人忘了上大学的初衷、忘了家中的黄脸婆or农家汉,管自己享受着浪漫而又自在的大学生活,甚至谈上了说是能灵魂交融的对象……最后当然是被学校劝退。 “早点发现、早点劝退也好,真等毕业后分配了工作,才真的造孽呢!”姜心柔每次听闺女提起学校的事,总免不了一通唏嘘。 萧三爷却笑她单纯:“换个环境就认不清自己、辨不清方向,这种人就算种地也不见得有出息。明明有家室的人,分开几个月就混不吝地乱搞对象,回到家又能安分多久?” 姜心柔叹气:“想不到京大这样的学校,也免不了这种糟心事,更别说地方学校了,怕是乱的很吧。” 确实挺乱的,主要是下乡那拨知青,前面敌不过现实在乡下结了婚,现如今高考恢复,搭着高考这匹高头大马又回了城,多少嫌弃乡下的丈夫或妻子。 稍微有点良心的还定期往家通信,没良心的彻底抛家弃子,完全不给音讯,还在学校这边找对象。 家里那边见人一走就没了消息,能放心吗?于是打了证明、开了介绍信,一路找到学校。这下好了,捅了马蜂窝了。 各地学校见势不对,组织教职工对在校学生展开大规模的摸底调查,着重落实在校学生的家庭情况,尤其是已婚、未婚,有无子女等方面。 这一查不得了,许多光明正大在学校拉着小手谈恋爱的学生,背后竟然都有家有室,个别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校领导大怒,毫无商量余地地砸下警告、记过、记大过等一连串处分。情节严重的直接开除学籍。 如此清肃了一场,等到第一学期结束时,校容校貌俨然上了一个台阶。 “班长,还是你好啊。”上课总爱黏着盈芳坐的刘大丫趴在课桌上唏嘘,“一开学就表明结婚有孩子,当时历史系好几个男生想追求你来着,一听你死会了,还在背后议论你傻。说你结婚这么早,对象肯定是地里刨食的,而你考上了大学,还是京大高材生,想找什么对象没有,干啥这么想不开……” 考完试返校大扫除,她们几个早到的女生,裹着棉大衣捧着热水杯凑一块儿唠嗑。 窗外西北风呼呼,吹得窗玻璃猎猎响。 盈芳看了眼手表,离事先通知的集合时间还差一刻钟,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桌失笑:“什么想不开?结婚生孩子就是想不开?” 这是什么谬论!搁上辈子,绝壁被整个皇朝追杀。 她不觉得自己早婚早育啊,结婚都十九岁了,生娃二十出头了。上辈子做姑娘的,十六岁还待字闺中,全家都着急。 “那可不,谁让你长得漂亮,气质又好。而且我们几个口风紧,没往外说你家的情况。别人哪知道你家条件,看你档案是X省下边的小公社上来的,就以为你男人是地里刨食的。” 包括刘大丫在内的考古专业女生,都去过盈芳家。 起初几次是女生之间闹矛盾被班长拉去家里调解,后来嘛,班长家就成了她们假日磨洋工的好地方——那后花园多漂亮啊! 啥事儿不干仅仅只是坐在草地上晒晒太阳就很满足。班长家还有只橘红色的胖猫,没事逗逗它也挺好玩。 何况每次去还有外头吃不到的美味点心、茶果。 当然,她们也会凑钱凑票提点糕饼水果去。总不能每次上门都蹭吃蹭喝。那太难为情了。 盈芳听了刘大丫的话无奈摇头:“我丈夫是军人,十六岁参军,迄今有十三年军龄了,上过前线、杀过敌,我和他的婚姻是受国家保护的,以后这话别乱说了。” 刘大丫吐吐舌:“你不早说。那帮白斩鸡要是知道你男人是军人,哪还敢背后嘀咕啊,吓都吓死了,破坏军婚可是要……咔擦的。” 她比了个手起刀落抹脖子的动作,完了还掐着脖子翻白眼表示丧命。 盈芳抿唇直乐:“大丫,你去当演员一定很有前途。”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可老天不给力啊,居然被考古专业录取了。老实说到现在我脑袋还是懵的。”刘大丫敲了敲脑袋,“一个学期结束了,我还没弄明白这专业到底干啥用的。” 盈芳点头,对此她也没弄明白。一学期下来只是囫囵吞枣地吸收课本知识,对于这专业将来如何实践、具体啥用还是两眼一抹黑。 “我说你们就是杞人忧天,能上大学就好了,管它什么专业。反正毕业了国家包分配,读什么不都一样?咱京大毕业的,哪家单位不抢着要?听说实习期工资就比其他学校的毕业生高。反正我是很满足了!我现在啊,就盼着早点毕业,早点分到离家近的单位上班拿工资。这样就不用跟男人、孩子分开了。”尹小红快人快语地说。 她结婚晚,年纪是班上最大的,孩子却比三胞胎还要小两岁。说说老家就在京都隔壁的天城市,可每个月往返一趟花费着实不低。这不一个学期才回去一趟,还被公婆嘀咕,嫌她乱花钱。尹小红恨不得四年大学转瞬过。 年纪最小的高霞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大姐,话不能这么说,专业不对口,将来很难分配到好工作的。像中文系、历史系毕业的,实在不行还能去学校当老师。咱这个专业,不说大学以下没学校开设,就连大学也没几个开这个专业的。毕业了咋分配哦?” 尹小红摇摇头:“我说你们这帮人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分配的事哪轮得到你们操心?不管啥专业,既然国家说了包分配,那就一定会给咱们安排好工作。” 第710章 外快任务 这时,班上其他同学都陆续来了。 今儿是最后一天,大扫除完了就放寒假了。 一个男生凑过来说:“怎么?在聊毕业分配的事?这还用问,考古专业的肯定是分到考古研究所啊。” “那地方干啥的?” “那地方都不知道?”男生扶了扶眼镜,给她们解惑,“那是社科院旗下的一支研究队伍,专门进行考古作业的。给咱们上《考古学史》的钱教授,就是研究所的名誉所长,有什么作业还会带上本科生去实地操作。不过一般都要等三年级才开始有机会。” “邵海涛,你懂得可真多啊。”高霞赞赏地看他一眼。 男生,也就是邵海涛嘿嘿笑着挠挠头:“承蒙夸奖!我阿姨是社科院图书室的管理员,我姑父也是那里的常客,都他们讲给我听的。对了,昨儿新听到的消息,说是有个海外华侨回国了,一回来就赞助研究所几台新科技的仪器设备,还要参与一项新作业……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轮到咱们几个跟着教授去实地勘察。” “你刚不也说有好事一般要等三年级才有机会,咱们下个学期依然是一年级新生,这种就不要想了吧。”刘大丫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梦想泡泡。 “说的也是……” 盈芳津津有味地听了几句,等同学们都到了,起身说:“人都到齐了,大扫除吧。打扫干净早点回宿舍收拾行李,你们都是明天的火车?” “我要后天,明天的票没抢到。”高霞想到这个事就忍不住哀嚎。 尹小红也叹气:“我也是后天,但愿明天依然是个好日头,把宿舍的被子晒晒,省的回来一股子霉味……” 大伙儿边聊边打扫。 直到把教室、走廊、包干区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干二净,又笑着说了几句祝福语,就分道扬镳了。 盈芳拎起自个缝的挎包,提着这学期的书本资料回家。劳动了一场,人暖和不少,走在冰天雪地里倒也不觉得冷。 边走边想放假了做点什么好? 离过年还早,要不带着暖暖、晏晏去体校看大宝贝?然后去大兴探望男人,顺便在那住几天。 一来让孩子们跟他们爹多点时间相处,二来小金似乎对大兴附近的山峦挺念念不忘的,不晓得山里有什么宝贝没有,带着它一块儿去淘淘宝。小金虽然不用冬眠,但每年一到冬天,精神状态比平时要来得萎靡一些,找些它感兴趣的事让它高兴高兴。(金大王:冬天的山里没什么猎物,本大王吃不饱,饿的!) 北上路上搜集的一麻袋草药,都已经炮制好了。别说,收获还挺大。价值最大的当属市面上出高价都不一定买得到的血参、三朵最起码百年的优质灵芝、五朵一大丛天麻、几坨黄精。 另外还有好几株年份不一的野山参。光五十年份上下的就有六支,留了两支以备不时之需,其他四支泡了酒。给几位老爷子的年节礼有着落了。那些浅年份的留着需要时入药。 也就小金厉害,能从大山里搞到这么多珍贵的药材。普通人有那运气也没那实力。 能从灾荒年存活下来的药材,要么是长在人难攀登的崖壁上,要么是埋在深土里。容易采到也就留不到现在了。 一路琢磨着,在校门口遇到邵海涛嘴里那个教他们《考古学史》的钱教授,似有什么急事,蹬着自行车匆匆进校门,好几次差点被地上的冰碴子滑倒。 和任课老师来了个迎头碰,总不能招呼都不打一个吧。盈芳微笑着扬声道:“钱教授好。” 钱教授顺口应了几声“好好”。 末了一顿,转身喊住盈芳。 “哎你不是考古78班的班长吗?叫什么名儿来着?” “舒盈芳。”盈芳大方地自报家门。 一个礼拜就上一节《考古学史》的忙碌老教授,能记住她是新生班的班长,也很不容易了。 “那个小舒啊,你们班还有多少人没回家?”钱教授脚尖踮着地,语气略显焦急地问。 盈芳在大扫除时大致了解过,女生这边除了她和高霞、尹小红,其他人都回家了。男生那边倒是有大半买到的都是明天的火车票。 “那好,你帮我去统计一下,看有没有人愿意留下帮忙的。我这边有个急活,需要十来个人协助。照理你们大一还没开始实践,不应该找你们的。可大三放得比你们早,我这一时半会找不到人,你去问问你班上的同学,有愿意跟着我去石景山作业的,明早六点在校门口集合,我安排车来接你们。放心,不会亏待你们的,给大三学生多少补贴,给你们也多少,再包一顿中饭。火车票买好了的,退票手续费找我报销。就是这时间一时说不准,但肯定能在小年前赶回来。” 盈芳看他大冷天的脑门都急出汗渍了,知道这事儿挺急,当即表示:“我这就去统计,最多一刻钟就来给您回复,您看成吗?” “成成成,你快去,我就搁这等着。”钱教授挥挥手,在门岗处停好自行车,站在避风口,搓着冻僵的手。有考古专业的学生,哪里还需要去找外援。 盈芳跑了圈宿舍。好在这大冷天的,同学们都窝在寝室,裹着被子看书,哪儿都没去。 一听钱教授找助理,都有些意动。 “和大三的补贴一样?哟!那可不少!”邵海涛对这个还挺有研究,“每天两块呢,要是挨到小年才回来,算它半个月,那就是三十块,艾玛,赶上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了。” 一听补贴这么高,原先只是几分意动的同学,立马举手报名:“我去!” “我也去!” 就连惦记着家里孩子、恨不得插翅飞回家的尹小红也激动地报名了。 盈芳把统计结果报给钱教授。 钱教授一看有十二人,超出心里预期,心头大石落了地。人手充足,年前赶出来才有希望。 满意地对盈芳说:“很好,那明天早上六点准时在校门口集合。让同学们别紧张,不是多么难的工作,就是帮忙刷刷尘、装装箱、搬搬东西。繁复但并不难。”难的也不敢交给这帮大一学生做啊。 钱教授给盈芳透了点底,原来是政府部门准备在石景山那边规划一个大型军工项目,结果开挖的时候不小心挖出一座地下古墓,工程不得不停下来。 可项目进度又不允许长时间拖延,因此找上研究所,要求考古人员以最快速度,将古墓尽可能不被破坏地挖掘出来。 “事出突然,那边给的期限又太短,好在有你们这帮热心学生,希望能顺利。”钱教授赶着回研究所准备明天的资料,和盈芳说了几句,就跨上自行车走了。 盈芳又回宿舍转述了一遍钱教授的话,给同学们吃了颗定心丸,这才回家。 这么一来一去的,到家天擦黑了。 家里正等着开饭呢。见她回来,忙将热在灶上的大骨汤底端上桌,搁在煤油炉上,晚上吃涮锅,热乎。 “不是说下午就大扫除吗?咋这么晚回来?” 姜心柔给闺女盛了碗烫热了的桂花酒酿圆子羹。 “饿了吧?先喝碗这个垫垫肚子。下午就做好了,等着你回来吃,结果见你迟迟不回。” 盈芳洗了手,捧过酒酿圆子羹喝了几口,浓稠的甜羹入肚,整个人都暖和了。 将遇到钱教授的事一说。 萧三爷心疼闺女,皱眉道:“冰天雪地的,起早摸黑去石景山挖墓?这算啥事?就不能不去?我就说这专业不靠谱,连人家祖坟都挖,缺不缺德。” “……” 第711章 外快难挣啊 盈芳失笑:“爸,政府不挖,盗墓贼也会去。政府组织开发古墓,也是出于保护咱们国家的历史文物。我听钱教授说,国家正在筹建大型的历史博物馆,专门用来展出这些文物。而且我们只是给钱教授打打下手,不会真的接触那些阴私。你看外地同学都退了火车票报名参加了,我这又是班长、又是本地学生的,不去多不像话。就当是专业实践,提前跟着教授学点,不挺好的么?就是没法陪孩子们过寒假了。” “乖囡想去就让她去。”姜心柔对此倒挺支持的,佯嗔地睨了丈夫一眼,“谁让你当初不积极打听,让乖囡中了这么个专业。读都读了,人教授发话,还能对着干?惹毛了人家,回头毕业分配给穿小鞋,麻烦的还不是乖囡。” 萧三爷撇撇嘴:“当时哪晓得上个大学还有这么多名堂……” “好了,这种事有啥好吵的。乖囡愿意去就去,不想去也没事儿。将来毕业分配,老头子我还没死呢!”老爷子浓眉一挑,发话道。 盈芳烫了筷菜夹到老爷子碗里,含笑说:“爷爷,我是这么想的,既然读了这个专业,总归是想尝试一番这方面工作的。本来这种机会不到大三是轮不到咱们的,这次也是凑巧。我还是挺想跟在教授身边学点实践知识的。” “那就去!”老爷子替她拍板,“宝贝蛋们不用你操心,家里这么多人,还怕照顾不过来?再说寒假那么长,过了年这不还有大半个月嘛,到时候多陪陪他们一样的。” 暖暖、晏晏一个劲点头:“妈你管自己忙去,我们会乖乖的。” “妈,姥姥、姥爷答应带我们去看哥哥,我们会连你的份一起看的。” 盈芳摸摸他们的头,心里欣慰,有对不让人操心的宝贝蛋是多么幸福啊。 “嗯,那等妈忙完学校的事,就陪你们去看哥哥、爸爸,带你们去逛街上公园。” “好!” 第二天,盈芳五点钟就起来了。六点要在校门口集合,还要留出时间洗漱、吃饭。 姜心柔给闺女准备了一些吃的。 “你说中午饭那边会提供,但保险起见还是带点吃的在身上。免费的午餐哪可能让你们吃饱。自己带点免得饿肚子。” “可这也太多了。” 盈芳瞅了眼,她娘几乎把家里现有的干粮、点心都给装上了,还给灌了一壶热腾腾、熬出味儿的红枣老姜枸杞茶。说天冷,喝这个暖胃。 “吃不完就带回来,总比吃不够好。”姜心柔还嫌少呢,“今儿我去割点肉回来,炒点肉松,宝贝蛋们最喜欢这个了。这次炒多点,给阳阳捎几两去,明儿你也带点。” “妈。”盈芳哭笑不得,“你别把我和宝贝蛋们归为一类啊。”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姜心柔哼道:“在妈心里,你永远都是孩子。不管你生了几个宝贝蛋。” “……”好吧,娘亲高兴就好。 带上亲娘精心拾掇的包袱,盈芳迎着西北风出了门。 小金轻盈地跃上她肩,尾巴稍蹭蹭她的脸颊,表示要跟。 它上个月跟着向刚从大兴基地返回后,一直在后花园晒太阳,悠闲日子过久了挺无聊的。 盈芳拿它没辙:“要跟可以,但不许调皮,人多的时候别冒头,会吓到人的。你也不想被人举着钉耙打对吧?” 金大王神色鄙夷,吐了吐蛇信:哼!人类! “别瞧不起人类。”盈芳好笑地顺顺它的三角扁脑袋:“到了那里,你可以自己去玩。石景山虽然没咱老家的雁栖山大,但早年有仙山之称,山林资源据说挺丰富的,你就当窜门啦。” “嘶——”金大王被允许,愉悦地吐了吐蛇信,而后环成手镯状,绕在盈芳大衣袖里。 六点差一刻,天还黑黢黢的,启明星挂在东边的天际。 盈芳穿着军大衣,围着艳红的羊毛围巾,戴着兔毛织的遮耳帽,高筒羊皮靴一直护到膝盖处。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走在咔咔作响的雪地上。 到校门口,发现她是最晚的,其他十一人都已经到了。双手插在袖筒里,不时跺着脚、呵着热气,但精神气很足,一天两块钱,不比工人工资低呢。再辛苦也就十天半月,但这么一笔外快,足以让家里过个宽裕好年了。 看到盈芳,大家都很亲热地围过来。 毕竟,要是班长没回去找他们,他们也不晓得有这么个好差事。 “你们早饭都吃了吗?” “吃了吃了,食堂喝的粥,这会儿还热乎着呢。班长吃了吗?” “我吃了。” 随意唠了几句,车来了。是辆可容纳十五六人的面包车,车身上印着研究所的图标。 钱教授坐在副驾驶位,摇下车窗招呼他们:“都到齐了吧?上车!”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跟教授打着招呼,排队上车。 坐稳后,车子朝着石景山方向而去。 路上积雪深浅不一,有些地方还结了冰,车子没敢开太快。到石景山时,天已大亮。 古墓发掘现场,已经有不少人等着了。 一部分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他们将跟着钱教授下古墓考察。 还有一部分是工地工人,被研究所临时聘来当挖掘工的。 要说干活的人工地上一找一大把,可钱教授不放心,怕他们粗手粗脚搞坏了出土的文物,所以才从学校找助手。 钱教授一到,就按着事先拟定的图纸让工人们开挖。 学生们暂时没活,在附近搭帐篷扎营。 未来半个月都要在这儿工作呢,哪怕晚上不住这,白天总需要有个遮风挡寒的地方吧。还得垒个土灶,烧点热水什么的。 “但愿接下来几天都是大晴天。”学生们忍不住祈祷。野外作业,要是下雨下雪就难过了。 盈芳眯眼看了看天:“应该会是好天气的。” 小金早在她上山时,就从她身上溜下来“窜门”去了。 石景山的兽兽们顿时感到一股来自天地间的巨大威压,即便是冬眠期的动物都不自禁地团紧身子。 金大王所到之处,不说雁过拔毛吧,浸淫日月精华的好东西指定保不住了。还不能骂人家土匪,谁让人实力强悍呢。 金大王就此开启石景山扫荡之行。 再说盈芳这边。 男生们负责搬石头垒土灶,女生们负责捡柴禾。 简易土灶垒起来之后,先烧了一壶热水。 盈芳拿来钱教授的水壶,给他灌了一壶,剩下的每人分了一杯,抱着暖手。 “你这帮学生眼生,不是以前那批了?”和钱教授并肩站着看工人操作的中年男人顺口问。 “今年新入学的专业学生,临时拉来帮忙的。去西安考察的队伍还没回来,人手不够用啊。”钱教授简单介绍了几句,啜了口热水夸道,“别看是新生,专业课成绩还都挺不赖的。” 昨儿他忙完正事,回学校食堂解决晚饭,碰到考古78班的班主任,顺便打听了一番这几个学生的情况。 “尤其是给我打水这女生,是他们班班长,这个学期几门专业课,门门都在九十分以上。” “看来过几年又是你们研究所的主力成员。”中年男人跟着笑夸了一句。 “不好说。”钱教授摇了摇头,“上头似乎想要整合社科院下面的几个单位,咱们所还能存在几年真不好说。” “整合归整合,存在总是必要的。没见全国各地发掘的文物越来越多,都是老祖宗留下的宝贵资料。对了,听说有个归国华侨赞助了你们一大笔资金,还投资了好几台仪器设备?” “是有这么一回事儿。”说到这个事,钱教授脸色有点难看,“一个门外汉,出点钱就想指手画脚干涉咱们的工作。还问上头要走了一份近几年要开发的遗址清单,不晓得干嘛用。总之拿人手短啊……” 正说着,底下干活的工人一声吼:“挖到了!” 钱教授精神一振:“好!接下来慢慢来,别急着下去,等里头的气味散一散,听我口令……” 学生们搭好帐篷后,在原地待命。 直嘀咕着不晓得要等多久、会让他们做什么,钱教授派人来喊他们:“带上工具干活咯!” 一个个激动得走路都同手同脚了。 这可是他们第一次参与文物开发和保护的实践操作。 因是第一次下现场,钱教授比较照顾他们,让助手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副劳保手套和防毒口罩后,跟在考古队的正式成员后头负责一些轻省的杂活。 可说说是简单轻省的杂活,蹲久了也很累啊。 到傍晚时,都有些直不起腰。 这才是第一天,古墓开掘堪堪开了个头。 想到后头还有十来天等着他们,高霞第一个憋不住喊苦:“两块钱一天真不好赚啊。” “还可以吧,主要是冷了点,一直蹲着或站着,脚冻得不行,明天多穿双袜子。”男生们大都感觉还行。 因大部分都是农村上来的,在家时也经常下地干农活,这点劳累程度在他们看来真不算什么。 第712章 金大王:愚蠢的人类 不过也有累得软趴趴的,譬如邵海涛。 其他男生围着他打趣:“海涛你不行啊,才这么点活就累成这样。” 男人最忌讳别人说他不行。这点盈芳深有感触。 果不其然,邵海涛眼一瞪:“少说风凉话!我这只是有点不适应地下作业。等明天瞧着,保管甩你们一大截。” “哈哈!我们等着!” “其实邵海涛说的没错。”尹小红扭头对盈芳几个女生说,“主要是不适应,过几天肯定就好了。想想比在家种地强多了,蹲累了还能歇一歇。下地干农活谁让你歇啊,一歇工分就没了。这还两块钱一天呢!” “没错。”高霞缓过劲,用力点头,“不就是刷刷尘、装装箱嘛,又不用咱们钻到下面去,挺轻松的。” 听她们你来我往附和着,盈芳隐有预感:也许明年开始,每逢假期,同学们不会跑这么快了。 忙完当天的任务,夜幕已经降临了。 钱教授召集所有人开了个小会,总结今天的成果和明天的计划安排。会后,他还要留下安排值夜工作,让盈芳带着班上同学先回市里。约好明天依旧老时间、老地点集合,会有车子去接他们。 “好的教授!您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 跟教授道别,大伙儿依次上了车。 车子一颠一颠的,还没出山区,就一个个睡得东倒西歪了。到校门口还迷迷糊糊的。 盈芳也累得不轻,多少年没这么辛苦了。 自打有了娃以后,她连上个山、下个自留地都有爹妈分担。 不过累有累的价值,起码了解了自己所学的专业存在着怎样的意义。 也许,不久的将来,深埋在雁栖山深处的地宫遗址,会经她的手,亮相于这个世界。 到家时,老人孩子已经睡下了,爹妈热着饭菜等着她。 听她嗓子有点哑,催她吃了饭赶紧休息。 盈芳边吃饭边泡脚,省时间啊。 这不吃完饭,脚也泡好了,上床几乎是秒睡。 姜心柔俩口子看得心疼,可闺女对本专业这么上心,他们当爹妈的也不好横加干涉。 能做的无非就是给闺女多补充营养。麦乳精、肉松、肉干、豆酥糖…… 但凡家里有的,都塞在包袱里,让她带着中途吃。 其他同学本来想省点钱。头一天连早饭都没吃饱。研究所不是包中饭吗?中午省一顿,早饭再省下一个馒头,一天下来也不少了。 结果研究所发的馒头,松松软软的,口感倒是很不赖,就是没学校食堂的糙米馍馍顶饿。年轻人消耗又大,这不没到傍晚就饿了,亏得盈芳有准备,拿出干粮分了他们一点才撑到吃晚饭。 第二天开始人人都带了。早上去食堂打粥时,顺便多打个糙米馍馍,饿了掰一点,总比饿出胃病强。 就这样,每天早出晚归,跟着钱教授在石景山忙活了整整十三天不带休息。 老天爷也给力,除了中途飘了半天小雪花,转天又晴了。终于,到小年前两天,钱教授宣布完工。 当然,这仅仅只是对古墓的开发而言。 棺木及围着棺木的葬品,则被小心翼翼地装箱运往研究所,那边的实验室还等着他们细细研究写报告呢。 不过这些就轮不到盈芳等一年级学生参与了。 他们领了十三天的劳务补贴,兴高采烈地跟钱教授挥手作别。 盼着以后有这好事,别忘了找他们。 他们可都是吃苦耐劳、埋头苦干的好学生! 有了这笔外快,回家过年前还能采购点年货回去。 “班长,一块儿去逛街吧!后天小年,买点年货回家。” “是啊班长,这次多亏你,要不然咱们也挣不了这笔外快。走!一块儿上街,我请你吃浆水面。” “我请你吃豌豆黄!” “干脆大家一起出点钱,请班长下馆子搓一顿。” 盈芳笑着婉拒了大伙儿的好意:“这笔外快挣得可不轻松。大家还是省着点花,带回去让家人高兴高兴。要买年货趁早去,明后天估计又要飘雪了。” 她则想早点回家陪孩子。 前阵子起早摸黑的,跟儿子、闺女交流的时间都没有。 说归说,回家之前,她也绕了趟副食品商店,称了几斤行俏的糕饼糖果,带回去哄儿子、闺女。又去百货商店给爹妈、老爷子等买了礼物,大包小包提回家。 姜心柔得知她把辛苦挣来的钱半天就给花没了,好气又好笑:“看你前阵子累死累活的样子,好歹把钱藏几天再花。血汗钱眨眼花了个精光不心疼啊!” 盈芳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钱挣了就是花的嘛。而且这些都是过年加量才买得到的行俏货,平时去买总是没货。” “这倒是。”姜心柔拿出闺女送的丝巾,围着脖子试了试,既欢喜又犹豫,“这个花色我戴是不是太艳了?” “哪有!妈还年轻,这花色戴着正好。” 姜心柔被哄得心花怒放:“你这丫头真会说话。行了,陪孩子们玩去吧。对了,阳阳明天放假,指名要你去接。” “行。”盈芳一口应道。 寒假本来是挺长的,结果一下用掉十三天,加上没几天就过年了,肯定要忙上一通,陪孩子们的时间捉襟见肘啊。 暖暖、晏晏正在后花园陪金橘晒太阳。 经过三个月的收拾,这片园子成了花园和菜园的总汇。 萧三爷俩口子在乡下捣鼓惯了自留地,突然间闲下来反倒不适应了。 横竖后花园大得很,便开出了几垄菜地,种些时令蔬菜。 可惜冬天除了萝卜、白菜,没啥能种的。 就是白菜、萝卜,这个时节种下去也有些迟了。不过聊胜于无,偶尔去菜场买点,偶尔吃吃家里种的。只待来年开春冰雪消融再多捣鼓点新鲜菜蔬了。 如今唯有小池塘四周一圈依然留着种花养草。 俩孩子就在那片干枯的草地上逗金橘玩。 看到盈芳回来,俩孩子开心地扑上来。 “娘!你这是放假了?” “对!放假了!有时间陪你们了。” “太好了!明天阳阳放假,咱们去接他吧!” “好,接了阳阳顺便去看看你们爸,问他啥时候放假,最好能一起回来。” “好哦!” “喵!”金橘不甘心用完就丢,愣是挤进姐弟俩中间,跳上盈芳的膝盖,扭扭屁股也想抱、想亲。 盈芳哈哈笑着挠了挠胖猫的肚子:“橘子该减肥了,趴我腿上好沉啊。” 喵大爷怒目而视:老子又没吃你家多少口粮,大头可是老子自个出去猎的,至于这么戳心窝嘛! 人类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对条蛇居然比对猫好。想不通啊想不通。 要是金大王在此,指定送它一记大白眼,兼冷声嗤笑:你懂屁! 可惜金大王还在石景山优哉游哉淘宝贝。 经过十三天的来来回回,石景山已然成为第二个雁栖山、被金大王划给自己做地盘了。 实乃石景山里的宝贝太多。愚蠢的人类总盯着地下那些墓穴、陪葬品,依它说就是捡了芝麻丢西瓜。 山里头宝贝不要太多,尾巴稍随便一甩,就敲下一片矿脉的边角料。 这可不是煤城乡下那抠抠索索的小铝矿,这是质地上乘的玉矿。凿下一小片拿出去就能引起轰动。 除此之外,还是前朝皇帝视为龙脉的藏宝地,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堆叠在龙头位置的地下窖室里。龙头位置还长了一丛能配制延年益寿丸的万年太岁。 这不是捡了芝麻丢西瓜是什么? 小金鄙夷地丝丝吐蛇信。 第713章 金大王的第二地盘 当然了,话又说回来,这皇帝藏宝的地方没有一技防身的人是找不到的。 除非运气超好,无意间踩中开关。 但即便那样,也会被重重机关射成马蜂窝。 皇帝老儿的宝藏哪是那么好占便宜的。 小金摇头摆尾,沿着龙脉留下自己的气味。 这一片以后就是老子的地盘啦,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抢,看老子怎么neng死它! 其实就算它不留气味,石景山的本地兽兽们也会绕道而行。 太恐怖了有木有! 平时横行霸道的各路老祖宗都吓得瑟瑟发抖,一再强调子孙后代:千万千万别惹这尊大佛!!!它要啥就给啥,小命最要紧!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金大王在石景山大摇大摆扫荡了一圈,将淘到的宝贝暂时藏在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隐蔽山洞里,再回到考古队热火朝天挖人祖坟、咳,错了,是开发古墓的现场,发现人去帐空。 原来已经收工了。 那干脆挖条地道通到四合院吧。这样以后方便出行。 城里人就是这点麻烦,看到蛇,就尖叫着狂窜。 这点还是乡下好,乡下人见了蛇,要么绕道走,要么举起铁耙挥几下,不至于像没见过世面似的乱吼乱叫。那分贝,能把蛇耳震聋。 金大王说干就干,当即就从石景山的龙脉尾挖了个地道直通盈芳俩口子住的西厢房。 当然了,为避开那些年代不一的墓穴,还是费了金大王不少力气的。 等挖到四合院时,城里很多人家为省电都熄灯上床了。 盈芳哄熟儿子、闺女,洗漱完毕回到卧室,听到床底下的地板传来一阵异响。 她心头一凛,不过没想过是自家大宠,还当是什么钻地老鼠呢。 悄默默地退到墙边,抓起门角落的笤帚,等着老鼠一钻出来就开打,家里厨房、储藏室囤着那么多米面糖罐,可不能让老鼠祸祸了。 没想到出来的是小金。 盈芳惊愕得下巴差点脱臼。 “小金?你咋在这儿?啥时候回来的?” 金大王翻了个白眼:没见老子才回来啊,我容易么我!差点摸错家门挖到别人家去了。 “你又挖地道了?”盈芳发现发现床脚地板下露出一个圆不隆冬的口子,约莫杯口大小,望进去黑乎乎的,耳朵凑上去还能听到呼呼的风声,显然不是个密闭的口子,“这是通向哪儿的?” 对于家里大宠走哪儿都喜欢挖地道这个兴趣,盈芳表示略头疼。 小金昂起三角扁脑袋,绿豆小眼珠瞥了眼盈芳挂在衣钩上的军绿色双肩包,前阵子去石景山挣外快,背的就是这个。 盈芳不敢相信地指指地洞:“不要说是通向石景山的?” 小金眨眨眼。 盈芳无语扶额。 小金游到她脚边,从嘴里“噗”地吐出一块黑褐色的东西。而后尾巴亲昵地蹭蹭盈芳的脚脖子,示意她蹲下来。 这可是小太岁上咬下来的,大补的东西。 万年大太岁长在龙脉头上,反正没人到得了那里,就由它继续长吧。毕竟年份越长,药效越好。 小太岁则要小的多,但也有数百、上千年的年份了,堪称补品中的圣品,可不是几十、上百年的山参、云芝能比的。 它知道盈芳识货,所以咬了一口过来。 盈芳起先没认出来,闻到浓郁的药味(尽管沾上了小金的唾液,依然散发着药香),才知是一味草药。 捧出本草纲目以及古籍仙草图册,初步推测是太岁。 小金居然连太岁都找得到,真是慧眼独具啊。 “看来石景山有仙山之称还真不是胡编乱造。”盈芳合上医书感慨。 “哪天我们一起去转转。除了太岁,看还有没有别的草药。” 小金吐吐蛇信:不止草药,还有古代皇帝藏在那儿的珍宝。那可比挖人祖坟好多了。真不晓得愚蠢的人类咋想的,什么不好挖,挖人家祖坟,啧! “明天咱们去接阳阳,然后去趟大兴,你不是想去大兴那边的山转转吗?积雪不厚的话,我陪你一起去。” 不想去了! 小金就地一躺,懒洋洋地舒展了一会儿蛇身,盘成最舒服的姿态。 见过遍地宝贝的石景山,谁还瞧得上大兴那种穷不拉几的小土丘啊。 那纯粹是没山逛时用来打发时间的好吗。 有了更好的消遣地,谁还想去次等的? “好吧好吧,不想去就不去,那我明天带暖暖、晏晏出门。金橘在家待着怪无聊的,我打算带它一块儿去。” 去吧去吧!最好把胖猫丢远点儿别再带回来。 一想到金橘不是普通猫,要是知道石景山遍地宝贝,还不跟它抢啊。 金大王哪里还有打盹的心思,哧溜钻回地道,回石景山守护那些宝贝去了。 胖猫想要可以,拿好东西来换! …… 京郊第一女监。 “祝美娣,家里人来探监,动作快点。” 狱警不耐烦地催道。 祝美娣拖着镣铐,跟在狱警身后,缓缓来到探监房。 看到来人,心下苦笑:难不成还奢望萧家人来看自己吗?这么多年,连亲生儿子都没来看她一次。萧家其他人恨她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过来。 “上次我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还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祝美娣不等对方开口,淡淡地说道。 苗柏森笑了笑:“表姐严重了,这次真的只是顺路来看看你。这不快过年了,给你送点御寒物资。” 祝美娣扯扯嘴角:“你以为我会信?你们家的人都一副德行,没好处的事从来不碰。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没什么事我进去了。” 苗柏森的确是她表弟。 只不过是八竿子打不着、远房的不能再远房的那种。 往年彼此家里死个人都不会联系,这次找上门还不是为了利用她。 祝美娣心里门清得很。这表弟跟他那个势利眼爹和爷爷一样,打小就是无利不起早。否则当年又怎么会被老祖宗分出去单过。 倒是没想到,分出去之后没多久搭上了洋人的便船,国内待不下去跟着去国外混了。十年浩劫过后,披着归国华侨这层身份,衣锦回乡。 外人还道这一家子真是来回报祖国、建设祖国的,只有祝美娣心里清楚:哪有这么好心,还不是来国内淘金的。 不知道从哪儿得知萧老太太祖上有只黑色宝箱,这不一回国就找她。允诺找到宝箱就想办法救她出去。 如今她也看清形势了:萧家是绝对不会再接受她这个媳妇。 失去萧家这座实力雄厚的靠山,娘家那边因为舅舅自己把自己作死了,自顾自都来不及,哪里会来管她这个出嫁女。 都是一群白眼狼!枉她以前那么照顾娘家人。 可后悔已经于事无补。 远房表弟虽是奔着宝箱来的,但好歹是个机会。 一辈子被囚在牢里,人生自由都没有,知道宝箱的消息又有狗屁用场?宝箱又不会自动跑来救她。万一宝箱真被无利不起早的表弟一家得了,大不了以后跟着他们,多少还能沾点光。 于是,祝美娣把知道的都说了,可宝箱一直没下落,她的自由也迟迟没下文。 看来这辈子是别想出去了。 “别呀表姐。”苗柏森赶紧叫住她,“好吧,的确有点事。你们家老三回京了。” “这和我没关系。”祝美娣嘲讽地勾起嘴角,“打从他们把我送进这里,我跟萧家就再也没关系了。”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苗柏森摇摇头,“我想说的是,萧三的闺女、女婿都上京了,闺女考上了京大历史系,女婿在新成立的特种部队任教官。三胞胎外孙年纪虽小,却个个都很出色。老大还被少年体校挑去培养了。据我调查到的资料,那娃子小小年纪,力大无比,速度也特别快,不到十岁就破了全运会的百米记录……我怀疑,当年那个黑箱子,被你们家老爷子留给了萧三。” 祝美娣眯起眼,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冷冷道:“那不是应该庆祝吗?宝箱有下落了,是不是该把我救出去了?” “我也想啊。自从回来之后,听说你被萧家那帮黑心肝的送来这里改造,没有一天不想救你出去。可咱家能力有限啊,能托的关系户,非要见到宝箱才肯施援手。表弟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祝美娣气得说不出话。 谁让她现在处于劣势——除了央求这个远房表弟,没别的人可以依靠。 深吸一口气,按捺着光火的情绪问:“既然有下落,应该想办法去偷去抢啊,找我干嘛!我在里面,想帮你也有心无力。” 很好,把他的话如数怼了回去。 不论苗柏森心里如何恼火,面上依旧笑呵呵的。 “表姐,我不跟你兜圈子,我这次来,是想明确一点,萧老头除了那栋还回去的洋楼,还有没有别的房产?” “还回去的洋楼?老不死的把房子还回去了?那我们家呢?我们家还有住的地方吗?”祝美娣一听气炸了。 她是坐牢了,但还有儿子呢,儿子以后可是要继承萧家家业的。老不死的把那么好一栋洋楼还回去了,儿子将来继承什么? 第714章 落后就要挨打 这一刻,祝美娣对那个自从她坐牢起就没来探望过一回的儿子全然没了怨言。 相比娘俩之间的怨艾,当然是继承家业更重要。 “表姐,听你口气,萧老头真的没别的房产了?” 不应该啊!那么大个箱子,又不能吞到肚子里藏起来,总该有地方藏啊。 他们连宁和那边的大宅子都去翻过,还有萧三的女婿家、萧三闺女那个乡下养父母的房子,都溜进去看过,一无所获,还差点被当地村民发现。 回来后,也没见萧家人去别的地方,一直住在上头分下来的四合院里。 那四合院据他们所知,一没地窖二没暗格。那么大个箱子会藏到哪里去? 苗柏森深深陷入了迷惘。 没再理会歇斯底里的祝美娣,匆匆回到住处。 苗柏森的爹苗新材正等着他回来。 一听啥也没打探到,还平白送出去一堆御寒物资,不禁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说你出去半天,消息没捞到,还倒贴一笔钱,要你有什么用!” 苗柏森撇撇嘴:“爹,你要有本事你去问啊。” “混账东西还敢顶嘴!” “行了行了,我不顶嘴。那爹你说咋办?君先生还等着咱们回复呢。我看祝美娣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不如直接抓个萧三的外孙过来问问。小孩子嘛,随便吓唬几下,或者给几颗糖就吐露了。” “呵!要搁这宝箱在你我手上,会让你儿子、我孙子瞧见?” “……是不会。”藏都来不及,哪会给不懂事的娃儿看。 “这不就结了。抓人过来,问不出什么不说,还打草惊蛇。你那榆木脑袋就不能想点聪明的?” “是是是,我是榆木脑袋,那爹你说咋办?反正我是没辙了。” “再观望一阵子吧。最近勤快点,多跑跑君先生那。听说他赞助了考古研究院一大笔钱,多半又有新项目了。多在他跟前露露脸,回头少不了你的好处。” 苗柏森点点头:“这我知道。不过爹,君先生为什么怀疑那宝箱一定在萧家人手上?难不成箱子里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能让人身手变强的丹药?祝美娣曾经怀疑里头有让人长生不老的神药,可如果是丹药,被人吃了,拿到箱子也没用啊。” “你管那么多!君先生既然要我们找,那就好好找。管它是金银珠宝还是长生不老药,只要找到了,还怕君先生亏待咱们?” …… 小年前一天,整个京都上空飘起鹅毛大雪。 盈芳原本想带着暖暖、晏晏还有喵大爷去体校接阳阳、回头再去男人那转一圈的,没想到一大早飘起大雪片,便改了主意。 “妈去把你们大哥接回来。你们乖乖在家,雪大了别出去玩。” 俩孩子倒也懂事:“知道了娘,我会看好橘子,不让它乱跑的。” 喵大爷心里哼唧:老子才不怕这点雪花片。就你们人类磨叽。 话说玉冠金蛟跑哪儿去了?这些天一直没嗅到它的气息,莫不是嫌京都太冷,溜回雁栖大山冬眠去了?哎呀呀这蛇就是不耐冻啊,老子在冰天雪地里跳舞都不觉得冷。 “娘,金橘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咋蹦来蹦去片刻不消停?要不要喂它吃点消食片?” 盈芳穿戴暖和正要出门,听闺女这么说,抬头看了眼雪地里乱蹦的金橘。 猫了几天冬,这货肚子上的肥肉怕是又增了,蹦起来一颠一颠的,真是一只吃货猫啊。亏得家里囤粮多,否则还真养不起它。 “给你们的消食片还有吗?有的话喂它吃一片。回头妈再给你们做点。” 消食片是用山楂搭配野山药、陈皮、炒麦芽等一些健胃草药熬的。孩子们的脾胃还嫩,偶尔吃多了不消化便嚼上几片,有利于养胃健脾。猫吃一点也没事儿。 暖暖听完,追着金橘喂消食片去了。 金虎摇头摆尾地跟在后头,表示也想吃。 看着几只小的调皮样,盈芳好笑地摇摇头,提上送教练的点心纸包,挎着手提袋出门坐电车。 快到车站时,有个莽撞的家伙从小胡同窜出来,用力撞了盈芳一下,然后撒丫子朝马路对面跑了。 幸亏身侧有根电线柱子,盈芳眼明手快地扶住,要不然指定摔跤,严重的话兴许还会崴脚。 点心纸包掉在地上,好在没湿,盈芳拿手帕掸了掸上头沾着的雪片。 见手上东西没少,电车又来了,顾不上追究跑远的冒失鬼,赶着去体校接儿子。 “老先生,你让我试探那个女人的身手,我试探过了,她一点用都没有,稍微撞一下就摔倒。” 马路对面的小巷弄里,方才那名撞盈芳的冒失鬼,半弓着身子,对一个身穿管家制服的半百头发老人赔笑道。 老人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这件事除了你我之外,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冒失鬼欣喜地接到手上,连连点头:“老先生放心,我一定办到。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先生只管找我,我保证随传随到。” 老人点点头。转身朝巷弄另一头走。 没走几步,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地停靠在他身侧。 车子挺稳后,老人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毕恭毕敬地对后座一名身穿黑色大衣、头戴黑色礼帽的男人说道: “先生,您交代的事情有眉目了,那个女人明显是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内力波动。” 后座的男人左眼上覆着一块皮罩,不知是受伤了还是见不得光。右眼微眯,食指在膝盖上轻敲着,似乎是在思考。 良久,“那就先走第二步,这步先放一放。” “是,先生。” “尾巴扫干净了?” “照您的吩咐,让苗家那个傻儿子出头清理了。” “嗯,咱们的人切记别现身。” “是,先生。” 那厢,冒失鬼抱着钱袋,羡慕地看着车子驶出巷弄,回过神啧叹了一句:“有钱人啊,归国华侨都是有钱人!人傻钱多的货!瞧一早上这么跑了一趟,汗都没出,就挣到一笔外快。哈哈哈!发财了发财了!” 拆开信封点了点,确实是对方允诺的二十块钱,揣进衣兜,哼着小曲儿,心满意足地朝早餐店走去,有钱了当然要好好享受啦,大冬天的,喝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再来几个大肉包,来二两烧刀子,痛快喝上一顿…… 然而还没到地头,被人一记手刀劈晕,拖进附近公厕。不一会儿,两个挑粪工模样的人,抬着一个黑色大胶桶从公厕出来。 直到中午,下班回家抄近道的工人,在护城河畔发现了一具光着躯体的尸体。公安介入调查,再经街坊邻居辨认,确定是第一钢厂不日前被辞退的炼钢工人。因为好赌,影响白天上班,好几次出错,给厂里造成了损失。 被辞退后,一度游手好。今儿见他这么早出门,隔壁邻居揉着眼睛还以为看错了,又以为是找到了新工作准备重新做人,哪成想出去半天,横着回来了。 同一条胡同的都猜他得罪了人,要不就是赌博输大了被人追债。还不起就拿命抵……总之这起命案在内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那厢,盈芳到体校接了儿子。 “妈怎么就你一个人来接我?暖暖、晏晏咋不来?我还想带他们去我的秘密基地玩会儿再走呢。” “都下雪了还玩?”盈芳上下打量了儿子一遍,欣慰地说,“又长高了。” 阳阳得意地笑着:“那是!教练说我抽条儿了,明年一定赶超大我三岁的师兄。” “是抽条了,过年给你裁的新衣怕是还要放大两寸才行。” “改啥呀,给晏晏穿吧。我衣服够穿,学校又给发了两套运动服。教练说是一个归国华侨赞助的,款式比照着外国的运动服来的,裤腿、袖子带竖条纹,裤脚带松紧边,穿着可神气了。” “是吗?归国华侨连你们体校都赞助啊?” 盈芳不由想起考古研究所,据说也有个归国华侨赞助了一大笔资金,还有好几台仪器。 看来国家政策放宽以后,海外华侨都想回来报效祖国。这是好现象。 “上个礼拜,那个华侨还来咱们学校参观呢。还问了我们几个问题,我瞅着一样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啊,长得跟咱们没啥区别。怎么大家都称他华侨,华侨到底干啥的?” 盈芳听得忍俊不禁,顺口给儿子好好普及了一下归国华侨的定义。 阳阳恍然大悟:“我说呢,原来绕一大圈,和咱们一个国的。那为啥要对他们那么好?还专门搞个华侨商店、华侨饭店?那些地方的东西不仅贵的要死还要什么华侨票,没票有钱都买不了。这不欺负咱这些没去国外兜一圈再回来的小老百姓嘛!” 小吃货阳阳吐起槽来丝毫不比他姥爷弱。 “这都是国家政策,具体的妈也不清楚,要不咱们回家问问你太爷爷?”盈芳连哄带骗。 闺女的十万个为什么啥时候转移到大宝贝头上来了?刨根究底地问些她也搞不灵清的问题,真是头疼啊。 偏大儿子反过来一本正经地教育她:“妈,不是我说你,你平时应该多听新闻多看报,那样才能与时俱进,否则会落后的。教练说了,落后就会挨打!” “……” 第715章 他不会生? 雪越下越大,盈芳担心公车半路抛锚,索性没带大宝贝去大兴基地探望孩子爹,直接回了家。 把儿子送回家后,跑了趟邮局,给男人拨了个电话。 向刚此时正好在办公室里和副手们谈话。 电话铃声响起时,他还皱了一下眉。 副手们一看表情就知道他不高兴了。 头儿最讨厌谈正事的时候被人打扰。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坐得笔挺,生怕老大一个不高兴,揪着他们的坐姿训斥。 没想到电话接起,只眨眼的工夫,那蹙拢的眉宇不仅舒展开来,眉眼间还含着笑,低沉而磁性的嗓音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当即一个个傻了眼,随即用眼神交流:打来电话的是谁呀?竟然让出了名严格的头儿破冰以待。 纷纷竖起耳朵想听出点什么名堂。 岂料向刚抬眼一扫:“会议中止,十分钟后继续。” 副手们磨磨蹭蹭地出了办公室。 向刚握着话筒转了个身,面朝窗户和媳妇儿聊天。 “怎么想起来跟我打电话了?家里都好吗?孩子们都放假了吧?阳阳接回去没有?” 盈芳在电话那头扑哧笑,纤纤素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电话线:“一下问我这么多问题,让人怎么回答嘛!” 说归说,还是照实答:“家里好着呢,你放心吧。暖暖、晏晏月初考完试就放了,阳阳今天也接回来了。本想带着他们上你那看看的,可下雪了,怕不好走,就没带他们出来。你呢?忙不忙?什么时候能回来?小年回家吗?” 向刚含笑答:“不算忙,比起群英基地初建那会儿轻松多了。我正打算忙完这阵回趟家,你不说我都忘记小年快到了。那成,争取小年前回来。” 暗恼老天不给力,前头那么多大晴天,偏今儿飘雪花。否则媳妇儿就能带着孩子们来看他了。 盈芳听出男人语气里的幽怨,好笑道:“其实寒假去你那待不了几天的,家里要扫尘、备年货。你那边事情肯定也不少。等明年放暑假了,我带宝贝蛋们去你那住一阵子。大兴邻山,夏天肯定比市里头凉快。” “这可是你说的,明年夏天带孩子们来陪我住一阵子。我这边分到的房子是三居室,两个大房间,一个小房间,回头我把次卧改造一下,隔成两个小房间,这样三个宝贝蛋一人一间……” “好好好,你看着办就是了。”盈芳哄娃似地允诺。男人啊,有时候跟孩子真没啥区别。 十分钟一晃而逝。 向刚遗憾地挂了电话。横竖马上就小年了,再思念也不差这几天工夫。转身投入到工作里。 盈芳到家才听说内城今儿早上出了件命案。 死的是钢厂被辞退的工人,因为这人好赌,目前都在传,十有八九是他债主干的。 不过明面上的几个债主都有不在场证据,而且表明死者昨儿才跟他们碰过头,说是马上就会有一笔不小的进账,到时莫说还债,还能过上一阵不愁吃穿的快活日子。 债主是分开审讯的,结果都提供了这么一条线索,公安方面不禁怀疑死者的死亡极有可能和那笔不小的进账有关。也许是有人见财眼开,也许是黑吃黑。总之这个案子棘手得很。 死人的阴影在内城上空罩了几天,随着小年临近才又渐渐不再被人提起。 盈芳一家进入小年前的忙碌,开始辞旧迎新——扫尘、贴窗花、备年货。 腊八时,盈芳往邮局跑了好几趟,给老家的亲戚朋友还有煤城的姥姥、姥爷送去了辞旧迎新的祝福和丰厚的年货。 这会儿陆续收到他们的回礼。 加上自家打的年糕、磨的白面,过年的吃食还真不少。 光年糕就打了五十斤。 南方人过年少不了年糕,北方这边却很少有人做这个。 为此,萧三爷特地跑了趟郊区,找石匠打了个中型石臼和石磨,安在天井角落。 过年磨粉、磨豆子、打年糕,全靠这两个实敦敦的大家伙。 热腾腾的年糕蒸出来,萧三爷给萧二伯家送去了二十斤。还给了一碗咸菜、肉丁、豆腐干、蘑菇丁炒的油浇头。 帅帅捏着一个浇头馅儿裹成的年糕团子,边啃边找小伙伴显摆。 “我三爷爷家做的年糕可好吃了,瞧,里头还裹着肉馅儿呢,是加肥加精的肉肉哦,还有豆干、笋丁、香菇丁……” 一干小伙伴馋得口水直流。 林畴富仗着人高马大,直接上手抢。 得亏帅帅机灵,在他扑过来的时候,往边上一躲,林畴富摔了个狗啃食,吃了一嘴巴冰。 林家老太太气哼哼地拎着吃亏的大孙子又找上门来了。 身后跟着苦瓜脸的林杨。 他一回家就被老子娘拉来给侄子撑腰,想躲都不行。 附近的邻居哪个不晓得林家老太太是个难缠的角色,平时大都绕着她走。 萧二伯娘却不怕,林家老头都退休了,手里没半点实权。即便没退休,看到萧二伯也要主动问好,当即叉腰怼回去: “你们家阿富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抢我们帅帅的吃食,我还没说呢,你们家倒好,反过来怪我们帅帅。是不是非要我们帅帅把吃的送到你们家阿富嘴里才满意啊?谁给你们的脸?” 被指着骂的林老太不以为然,林杨却听得脸臊耳红。小声劝他娘别闹了,带侄子回家吧。 林老太瞪眼道:“凭啥呀!他们家几次三番害我们阿富,凭啥放过他们?” 盈芳心血来潮拿早先收起来的干桂花,配着冰糖、蜂蜜熬了锅糖桂花,装了一碗给萧二伯一家尝鲜,顺便喊她爹回家吃饭。 男人回来了,老爷子高兴一家人团圆,点名要吃火锅。 吃火锅不用担心吃一半桌上的菜冷了,可以慢慢吃,而且还一直热乎着,因此打算早点开饭。 哪知萧三爷坐在老二家的客堂间里看热闹看得忘了时间。 盈芳无语了:“爸,没事早点回家吧。你女婿回来了,爷爷说人多天又冷还是吃火锅吧。菜都洗好切好了,早点吃起来,身体也热乎。二伯、二伯娘家里要没事也一块儿去吧,吃火锅人多热闹。” “行啊。”萧二伯娘笑着说,“那咱们就厚着脸皮跟着去了啊。” 萧三爷见热闹看不成了,拍拍屁股起身道:“那走吧,老头子那儿还囤着一坛没开封的灵芝酒。老大那没用的,喝一盅就趴下,和他拼酒没劲,老二我跟你喝。” 萧二伯脑门黑线:“你觊觎老爷子的酒别拉我下水啊。” 这家伙,每次想喝酒就撺掇自己,什么碰杯拼酒的,拉倒吧!等酒到了他碗里,哪里还想到自己这个二哥。 一旁,林杨在盈芳开口时就认出她来了,但又怕认错了人。 盈芳不是宁和乡下的吗?怎么会喊萧三爷“爸”?喊萧三爷爸意味着啥?——意味着是开国元勋萧老爷子的孙女。可这怎么可能呢! 傻愣了好一会儿,直到盈芳转身,笑吟吟地牵着帅帅从屋里走出来,林杨下意识地喊出声:“小芳!” …… “这么说,那家伙之前下乡,就是在你们公社?”回四合院路上,萧三爷问闺女咋认识林家的幺儿。 盈芳没有隐瞒,一五一十说了,但略过了原身同林杨之间那点还没成型就扼杀在摇篮里的情愫。 萧二伯点头道:“确实听说他下过乡,倒是没想到这么巧,就在你们公社。” 萧二伯娘听到的八卦更多,怀揣着一丝幸灾乐祸说:“最近胡同里在传,说林老太婆的小儿媳跑回娘家不肯回来,俩口子多半是掰了,原因是男的不会生。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你想啊,谁家俩口子结婚几年还没消息的?如果是女方不会生,林老太婆早闹了,这么看来,十有八|九是她儿子的缘故。” 盈芳心下疑惑:林杨不会生?不能吧!当年他和蒋美华发生关系,就那么一次蒋美华就怀上了。要是当时没打掉,那孩子这会儿该有七八岁了吧? 不过林家的事跟她无关。 假若原身还活着,见到林杨或许会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然而换成她……老实说,对那个毫无担当的男人,真的一点好感都没有。 “爸,咱们走快点,爷爷等着开饭呢。一会儿你别问他讨酒喝了,我给你一坛,你和大伯、二伯分着喝吧。” “行吧。”萧三爷不情不愿地说,“便宜老头子了。” 萧二伯没好气地踹他一脚:“你就知足吧!有这么个贴心孝顺的闺女。还想怎么样!” “这倒是。”萧三爷本来想踹回来,听他夸自个闺女,不免又得意上了,“谁叫你生不出闺女呢!不过你也别泄气,好歹你家鼎华总体还算孝顺。虽然和我们家乖囡比差远了,但你可以和老大家的比。老大这辈子算是白活了,生了一双儿女,依旧跟个孤寡老头似的,可怜啊!” 萧二伯一头黑线:“这话当着老大的面可千万别说,你想大过年的和他打一架吗?” “打就打!他又打不过我!” 以前就打不过,现如今自己的逍遥拳练完了第二篇,就更加不在话下了。 “……”真的好想揍他! 第716章 几家欢乐几家愁 那厢,林老太回家路上也在追问小儿子:“杨子,你怎么会认识萧老三的闺女的?” 林杨还沉浸在时隔多年再遇盈芳的澎湃思潮里,听到他娘的话,顺口道:“我下乡当知青的地方,就是她家所在的公社。” 说到这里,他回过神,皱眉问:“妈,她怎么会是萧老首长的孙女?是他们家认养的?” 他下乡那会儿,盈芳的父母就已去世。搞不好是萧家人见她长得灵光,认她做了养女。 “什么呀!萧老三早年不是走丢了个闺女吗?为此还调军队封锁车站,找得轰轰烈烈的。原以为他那闺女早就死了,没想到兜兜转转的又找回来了,就是刚才那个丫头。” 林杨:“……” 想不到小芳是萧家的孩子。 早知当年应该豁出去和她在一起。那现在两家门当户对,他和小芳生活得肯定很美满。 (萧三爷:去你老母的门当户对!别说我们老萧家不兴这套,就算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也轮不到你们林家!) 林杨激动的不光光是这一点,他发现自己软绵绵的老二,在认出小芳的一刹那,竟然有抬头的迹象。 这说明啥?他的病遇到小芳不治而愈了。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上下的血液沸腾起来。 “妈,妈我的病有救了!” “真的?”林老太比儿子更激动,浑浊的老眼泛着精光,抓着儿子的胳膊问,“咋回事?你好好和妈说说。” 林杨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总之比以前好多了,也许过不多久就康复了。具体的你别问了。” 虽然是母子,可围着“举”或“不举”这个话题,怪羞耻的。 林老太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妈十月怀胎生的你,你浑身上下哪点妈没见过?行行行,不问就不问。既然好了,那明天我托人给你介绍个媳妇。方方那臭丫头走了就走了,我们林家不稀罕!妈给你找个更好的……” 林杨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心思飞出了九霄云外。 林老太惦记着儿子的婚事,发誓这回一定要找个顺眼又能生的。 说到能生,林老太忍不住嘀咕:“萧老三的闺女别看个头娇娇小小,还真能生啊,一胎生了三个,儿子、闺女都有了。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老话都说屁股大才好生养,可看她那屁股,啧,还没我半个大呢……” 林杨糗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真不想承认身边这人是他妈。 “妈,这还在外头呢,你说这话也不怕被人听见。” “听见怎么了?这不正常嘛。谁家娶媳妇不挑屁股大的?” “……” 转天,林老太就给儿子介绍了个屁股大的。 那屁股是真大,一屁股坐椅子上,椅子都装不下。 连林老太见了都禁不住抽嘴角。 听介绍人委婉表达:这家姑娘因为比较能吃,十八岁了还没嫁出去。别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家里两个哥哥、一个妹妹,说明她娘能生,这是带遗传的。 林老太心动了,比较能吃这点,和生儿育女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他们林家不至于连个儿媳妇都养不起。再说了,老话说得好:能吃是福。说不定这姑娘天生带福,嫁来了林家,给林家拉点福运。 当即拍板:“我看行,赶明让俩孩子见见。” 结果林杨一见,原本有点抬头趋势的老二再一次陷入沉睡,怎么都唤不醒。 林老太慌了,七手八脚地送走介绍人和大屁股姑娘,焦急地折返回家问儿子:“这咋回事啊!不是说病好了吗?怎么又没反应了?” 林杨心里闪过一阵怪异的想法:莫非是见到小芳才有那种想法?对别的女人,他就是硬不起来? 可小芳已经嫁为人妇,孩子都那么大了,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故意破坏她的家庭吧? 矛盾的心情搅得林杨一度颓废,借酒浇愁,短短几日,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降了不止一个档次。 林老太看得心疼,一个劲地催他去看中医。 “上回那西医开的药吃了没效果,肯定是那西医不中用。这个老大夫是中医,听人说技术很好,你快跟妈去看看。别再拖了!再拖下去,这病搞不好一辈子都治不好了。” 一辈子治不好,意味着幺儿要断子绝孙了。林老太越想越担心,拽着儿子非要去医院。 林杨被他娘念叨烦了,脱口而出道:“我这病认人,除了小芳没人能治!” “啥?”林老太尖叫,“啥叫除了她没人能治!你给妈说清楚!” “就字面意思!总之妈你别管了。” “你以为我想管啊,还不是你个混小子,这么大岁数了还没个孩子传宗接代。你这是要断我们老林家的香火啊……”林老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林畴富蹲在门槛上,手里拽着一根狗尾巴草,没心没肺地嚷:“奶,你咋说话不算话?先前还说我是咱们老林家的香火。” 香火就是家里最重要的存在。 林畴富学习不好,考试门门都是红灯,但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知道成了香火,就会受到爷奶的疼爱、爹妈的重视。他才不希望家里再蹦出个香火,来和他抢吃的、玩的。 林老太噎了噎,哭声再起。 …… 有别于林家的鸡飞狗跳,盈芳家就温馨多了。 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过了个和乐热闹的团圆年。 大雪纷飞没地儿去,就在家琢磨好吃的。 特种部队成立的第一个年头,上头还是蛮重视的,不仅工资津贴涨了,还发了一堆年货。上至鸡鸭猪肉,下至蜜饯果脯。 鸡鸭猪肉过年派上大用场,蜜饯果铺深受孩子们的欢迎。 盈芳怕他们吃多了烂牙,规定每天的量,不许多吃。饶是如此,三胞套依旧很兴奋。 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往自个兜里装蜜饯。顺便给金橘也抓一把。 喵大爷最爱甜食了。为一口甜滋滋的美食,架子也不端了,屁颠屁颠地跟在三胞胎后头。 有它和金虎一前一后跟着,盈芳铁放心地放孩子们出去玩。她则和福嫂一起,忙着处理一些不耐放的食材。 两条活蹦乱跳的大青鱼,一条抹盐晒鱼干,一条切块腌入味后炸熏鱼。熏鱼马上就能吃,边炸边吃,说不出的好味道。 一大刀鲜猪肉,割下一条瘦肉炸肉丸,剩下半瘦半肥的分成两块,一块做扣肉,一块吊梁上腌咸肉。 两只鸡、两只鸭都宰了。煮的煮、烤的烤、熏的熏。 总之,四合院的厨房里,天天飘出勾人食欲的香味。 左邻右舍虽说已经习惯了,但还是禁不住嘀咕:这一家子真败家,天天大鱼大肉地吃。 能住在这条胡同里的,大抵都是有点家底的。平时舍不得买来吃,过年还不至于抠抠索索。可和盈芳家一比就没法看了。 因此,这些人家的孩子们自从第一次被三胞胎邀进家门玩,就喜欢上了盈芳家。谁让她家不仅有好玩的,还有好吃的。 就是临近过年这几天,被家里拘着没能出来。 听老一辈说是过年时候跑别人家玩,会把自家财运带跑,让别人家发财。 三胞胎没有小伙伴也不无聊,窝在家里写写寒假作业、玩玩室内玩具。 萧三爷给兄弟俩磨了一副石子儿象棋,圆不隆冬的鹅卵石,上头刻着“兵”、“将”等字。 还给他们打了张木头靶子,挂在廊下。 兄弟俩下下象棋、扔扔飞镖,玩得不亦乐乎。 暖暖不喜这类男娃子钟爱的游戏,跑去父母房里玩缝纫机,挑了一堆偏红的碎布头给金橘和金虎各车了件拼接版的花袄子。套在一猫一狗胖乎乎、毛茸茸的身上,还挺喜庆。 金虎高兴地直打转。 喵大爷却嫌弃得要命:好丑的衣服!害老子的颜值一度下降。 随即砸吧了一下嘴:隔壁头的小屁孩连着好几天没喂本大爷吃鱼了,肯定嫌本大爷这身衣服太丑! 小金盘在房梁上,居高临下地嗤笑:想太多! 据它所知,隔壁头的小傻蛋之所以连着几天没冒头,是因为偷家里的年鱼被爹妈发现,被揍得起不了炕了。 看看一脸企盼的蠢猫,金大王吐吐蛇信:无知是福啊。 第717章 萧三爷:女婿整啥幺蛾子 向刚这趟回来,能休息到正月初十。 回来那天正好是小年,听丈人说,曾在雁栖公社当过几年知青的林杨,竟然是萧二伯家的邻居。那天媳妇儿给萧二伯家送糖桂花,和林杨来了个迎头碰。 林杨谁啊?丈人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 当年媳妇儿胳膊脱臼,说到底和林杨脱不了关系。 倒不是怀疑自个媳妇儿,而是不放心那个“闹出人命”后撂担子跑路的没担当男人。 不得不说,俩口子对林杨的评价还真是出奇的一致。 之后几天,向刚嘴上不说,行动上老黏糊了。 晚上在床上黏着媳妇儿花样百出不说,白天也跟进跟出。 媳妇儿干啥,他就抢着干啥。遇到不擅长的,学;实在学不会,就退居二线打下手。 萧三爷俩口子看着纳闷。 小俩口这都结婚第几个年头了?猛然间又像新婚期似的同进同出,整啥幺蛾子哟。 唯有盈芳心里门清:这个男人怕是醋上了。 哪怕并不清楚原身对林杨的那份旖旎心思,只因为林杨曾经和她走得近,就这么悄默默地醋上了。 好笑之余不免心疼——哪有让心爱的男人,为个啥都不是的外人吃醋的? 男人爱黏就黏着吧。 平时长久不在家,难得过年放长假。于是向刚怎么做,盈芳就怎么配合,可以说是极尽所能地满足他。 落在外人眼里,就是向刚说什么,盈芳都笑盈盈地说好。脸上始终挂着一副“你想干啥就干啥,我都满足你”的宠溺味。 总觉得和以前掉了个个儿! 疼闺女的萧三爷恨铁不成钢,逮着女婿在天井剁柴的工夫,心酸酸地拉着闺女说教:“乖囡,你干啥对他那么好哦!这样下去男人迟早会被惯坏的!” 盈芳还没说,姜心柔拧了一把丈夫的腰间肉:“是吗?那我以后应该对你凶点,否则就是在纵容你变坏。” 萧三爷欲哭无泪:“……”媳妇儿!不带这么扯后腿的! …… 初二开始走亲戚。 盈芳和亲爹妈、老爷子住一块儿,省了回娘家这一步骤,依然和初一这天一样,除了吃吃喝喝,就是招待家里几个大老爷们的战友或部下。拜年礼收得手抽筋。 这当中,最开心的莫过于老爷子了。 客人走了还一味感慨:想不到离开京都这么多年,再回来,依然有这么多人记挂老头子我。说明党和组织是记得咱们这些人的。 萧三爷习惯性泼冷水:“感动一分钟就够了,多了浪费。真正记挂你的话,早几年干嘛去了?咱们住在宁和乡下又不是秘密,真心想联系会联系不上?偏在你回来以后、上头那位发话要特别照顾你们这些老元勋,才屁颠颠地登门。依我说根本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瞎说什么大实话! 姜心柔拽着丈夫的胳膊拧了一把。 老爷子瞪他一眼:“就你聪明!我会不知道你说的这些?可老子这一生,亲手带出的部下就数以千计,上门的才占几分之几?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这些人有心。没良心的恐怕连老子长啥样都忘光光了。” “是啊,有心,拎着几斤瓜果、罐头就想哄你给他们写介绍信、帮他们家属安插福利多、活计少的工作岗位。不是有心是什么?” “臭小子,你别歪曲事实。” 萧三爷双臂抱胸,凉凉地说:“是不是事实,咱们睁眼看。我敢打赌,不出两个月,这些人就会再次上门,不是这个忙、就是那个忙,都需要你帮忙解决。当然了,这些在老头子你眼里算不上什么,不过是小事一桩、动动嘴皮子的事。” “不可能!”老爷子犟声道。 “来来来。”萧三爷招呼闺女,“乖囡你做见证人,看看老头子和我哪个说的正确。” “打赌就打赌!输的人贡献一坛好酒出来。”老爷子不相信上门拜年的部下,会真的如儿子讲的那么势利。 “行啊。”萧三爷呵呵笑,坐看老子被打脸。 盈芳略感头疼。 岂料这事儿还真被萧三爷猜中了。 还没出正月,先前提着瓜果糕点来给老爷子拜年的昔日部下又轮番登门了 提上门的礼一个比一个隆重,麦乳精、猪后腿、市面上有钱也未必买得到的阿胶片,目的也很浅显:尽管言辞闪烁拐着弯,但老爷子多精明的人啊,一听就会过意了——敢情真是来打他主意的。 当即气得不轻。 一是被料事如神的小儿子猜中了觉得没面子;二是恼恨这些人眼皮子浅,为点蝇头小利就来算计他。当年怎么就教了这些个见利忘义的东西! 一气之下,把这些人连同提上门的礼物统统扔了出去。 萧三爷见老爷子吃了瘪,倒是没笑话他。心忖这么闹一次也好,要不然没个清静日子过了。 只是没两天,又开始拿这事儿烦老爷子:“说好的输的人给赢的人一坛酒呢?老头子你不能仗着自个是老子,就想赖儿子一坛酒啊。” 恼羞成怒的老爷子:“滚!” 得亏小辈们走亲戚、拜年去了,要不然这老脸更加挂不住。 初三这天,盈芳和向刚带着三胞胎去萧二伯家拜年。 向刚听说林杨家就在萧二伯家附近,这天刻意没穿便服,而是穿了一身挺刮的新军装,鞋子也换了军工厂出品的中帮皮鞋,裤腿塞在鞋帮里,看上去威风又帅气。 盈芳尽管有些纳闷。以前在家,不论是出门走亲戚还是上街买东西,不都是穿便服的吗?说是不想太引人注目。 毕竟他如今也是副师职人物了,军装上身,明眼人一看军衔领章就知道他大致级别,走在大马路上回头率不要太高。 个别胆子大的未婚姑娘,还故意在他旁边拌一跤、扭个脚什么的。烦不胜烦。 “怎么?我这一身不好看?”见媳妇儿傻愣愣地看着自己,向刚剑眉一扬,上前搂过她,低头含住她嘴角狠狠吮了一口。 “嘶——疼呢。”盈芳回神,娇嗔地瞪他一眼,“好看好看,就是因为太好看了所以才走神。” 向刚听到这个回答满意地笑了,捏捏她鼻子说:“你穿什么都好看,可我一个大老粗,要是不好好拾掇自己,走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大你一辈呢。” 盈芳忍不住笑:“确实,你大我三岁,我听帅帅说三岁一个代沟,毛估估也能算一辈了。” “怎么?嫌我年纪大?” 向刚闻言,整衣领的动作一顿,伸手箍住媳妇儿软得不可思议的纤腰,往自己怀里一带,呼出的热气正好扑在盈芳耳边,痒得她脸红耳热。 “快说,是不是嫌我年纪大?嗯?” 低沉上扬的尾音,听得人耳朵都能怀孕。 “怎么会!”盈芳反手圈住他脖子,笑吟吟地说,“咱俩只差三岁而已,算什么代沟啊。帅帅那话纯属胡说八道。” (帅帅:姑你真是甩的一手好锅啊!姑父绝对会找我算账的,嘤嘤嘤……连你都斗不过他,还要搬出我来顶锅,可怜我细胳膊短腿的就更斗不过了。) 盈芳见男人挑着眉笑睨着她不说话,继续哄道:“你看你这身打扮,走出去说二十岁都有人信。不认识的还以为你刚从学校毕业,争相扑上来给你介绍对象都有可能。” 向刚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介绍对象倒不必了,我只求吸引我媳妇儿的目光,别人还是算了。” 盈芳嗔睨他一眼,踮起脚尖给他整衣领,随后拍了拍他的背,确保衣服一丝不皱很是挺刮:“得了,给你点颜色就想开染坊。换好了就走吧,迟了二伯还以为咱们不去了。” 新年头一次出门,一家人穿的都是新衣裳。 尤其是三胞胎,白白嫩嫩的,穿上喜庆的对襟绸棉袄,仿佛是从年画里走出来的送财童子。 加上夫妻俩男的俊、女的美,男人又是一袭军官级装束,回头率确实超高。 到了萧二伯家,萧二伯娘正在门口和胡同里的邻居说话,看到他们来了,忙和邻居说:“回头再跟你聊,我侄女、侄女婿一家来拜年了。” 邻居是个小脚老太太,早就听说萧三家的闺女找回来了。如今一看,这闺女福气真好啊,走丢的几年没出事不说,嫁的对象还是军官,孩子一生三个。 “咱们几家加起来都没你们老三家福气好啊。”老太太感慨了一句。 回家路上碰上林老太,忍不住八卦了几句。 林老太心下骇然:什么!萧老三的女婿是军官?还是副师级别的?哎哟这可怎么是好! 这老太婆因为小儿子只对盈芳有反应,竟动起了撮合的龌龊心思。 对方结婚有孩子了那又怎样,这年头可不像大革命时期那么严苛,离个婚还要上纲上线。 更可笑的是,她还替自己儿子委屈。 想她儿子多出色啊,一表人才、工作单位又好,再熬几年说不定就是处级干部了。 这么好的条件,离婚了照样能娶个头婚姑娘。 前头介绍人保媒的不就是,人家才只十八岁呢,屁股又大,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可惜她儿子只对萧老三的闺女能让她儿子有反应。 行吧,只要能生下孙子,娶个二婚头的儿媳妇她也忍了。 全然没想过盈芳肯不肯,向刚肯不肯,萧家肯不肯。 只能说这老太婆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认为一切都该围着她转。只要她儿子喜欢,管对方结没结婚、生没生过孩子,自家愿意娶还是瞧得起她呢。 这个念头在林老太脑海里盘亘了几天,正想找个时间好好和小儿子谈谈,让他想办法多接触接触萧老三的闺女,最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主动离婚二嫁,并且不要林家一分钱彩礼。 这算盘珠子打得是噼啪响啊。冷不丁听说萧老三的女婿是军官,还是副师职的,林老太不禁心头犯怵。 这破坏军婚是要坐牢的。难不成小儿子这辈子真没办法留个后了? 第718章 女人太恐怖 盈芳一家拜年忙。 初三萧二伯家,初四跟着爹妈开车跑了趟北戴河。 姜心柔的父母不在了,但有几门亲戚平常还是在走动的。以前没回京就算了,今年回来了,少不得回去露个脸、拜个年。 正好春妹和小李也来北戴河过年了,两家聚了聚,获知了一些省城的情况。 “去年景洪街头一大帮知青组成请愿队,有些地方还搞什么万人签名活动,希望能回城。今年以来,风向似乎有所变化,搞不好全国各地的知青真的能回到城市去。” “还有,我听说农村土地要实行承包制了是吗?还鼓励私人买卖。虽然街上还是有红袖章在转,但打击力度没以前大了。不知道真的假的。” “应该是真的。”萧三爷想起凤阳县那俩小伙子给他写的信,“徽州凤阳县已经有公社在搞分田到户、家庭联产承包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出现,上头没反对,接下来肯定会有全国性的大动作。” “农村分田到户,城里有人带头做买卖,看来,风向真的要变了。” 不过无论怎么变,盈芳家没有下乡的知青,唯一一个下乡的春妹凭实力考回城里做大学生了;也不涉及分田到户、不存在私人做买卖的情形。风向严峻也好,松快也罢,对他们家来说影响不大。 当然了,风向松快,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北戴河回来已是初五,夏老回乡下祭祖也回来了,盈芳俩口子带着三胞胎上门拜年。 夏老先是搂过三胞胎乖乖宝宝地亲了一通,随后见到向刚抱出来的参酒,高兴得眼睛眯成缝: “好好好,有酒就好。我还想你们来了京都,怕是没机会再泡药酒了。去年那坛省了又省,都没舍得喝。那几个老家伙脸皮贼后地问我讨。” 那些老家伙不知从哪儿听说他这里有好酒,喝了身体热乎乎的,早年遗留的暗疾也有所好转,一个个厚脸皮地跑来问他要。 “哼!谁来都不给!老子自己都不够喝呢!” 盈芳哭笑不得:“爷爷,这是药酒,一天一小盅足矣,多了补过头,对身体未必好。您这边要是送人,我可以再送两坛来,光自己的话这一坛就够你喝到下半年的了。” “这么说你手上还有没开封的?那行,给我送两坛来。放心,你是我干孙媳妇,绝对不会亏待你的。我让那些个老家伙掏钱买。上好的野山参泡的酒,哪能白白地给他们喝。” 夏老做事一贯雷厉风行。盈芳一家还在这陪着聊天呢,他就派小儿子跑了一圈老战友的家,挨家挨户地问要不要上年份的参酒,比他平时喝的药效还要好。有需要的拿钱来买。数量有限,早到早得。过这个村没那个店,好东西有价无市…… 不一会儿,大波老将军来袭——只要在家的都来了。 腿脚好的走路生风。 腿脚不好的干脆丢开拐杖,坐轮椅上让儿子、孙子推着来。慢了怕抢不到。 夏老喝的药酒,他们都是尝过味道的。醇香不说,药效是真的好。 得知是盈芳酿的,无视夏老的存在,你要十斤、我要二十斤地围着盈芳讨参酒。 盈芳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本来还说匀两坛过来让他们分分,这下两坛哪够啊,二十坛都吃得下。 这么一来,原以为自己很富有——囤了几支上好山参的盈芳,一下捉襟见肘,百年份的山参切片泡酒都不够用啊。 要不去趟石景山? 小金不是挖了条地道直通那儿吗?想来山里有不少宝贝,要不然,精明的金大王肯费那工夫挖地道?还见天地往石景山跑。 这一想,盈芳灵光乍现——对啊!太岁都能长,可见石景山深处搞不好真的仙气足足的。优品质的野生药材一贯会挑地儿长,好比人喜欢住宽敞、舒服的房子一样。错不了!石景山里肯定能淘到不少好药材。 横竖离家不是很远,有车的话,当天就能打来回。 谁知她才和男人开了个头,家里几个小的嚷嚷着都要跟,说想爬山。 “娘,正月爬山好,寓意新年伊始、步步高升,未来一整年都是好预兆呢!”暖暖一本正经瞎掰扯,忽悠人的水平在她姥爷的独家传授下能出师了,“您别不信,这是太爷爷说的。太爷爷年轻时候每年正月都去爬山,老家一大片山就没有他不熟的。正月初七爬山更好,七上八下嘛。再说了,爸初十上班,赶在这之前一家人出去玩会儿嘛。” 老爷子适时点头。说确实很久没出去转转了,既然小家伙们想爬山,那就一起去吧。他老了爬不动,可以在山脚给他们看车呀。 盈芳哭笑不得:特种部队的车还需要看吗?应该没人会觊觎吧。 不过大伙儿的兴致这么好,在家除了吃吃喝喝没别的事确实挺无聊的,想去就一块儿去呗。 “喵!” 喵大爷跳出来刷存在感:没良心的!出去浪怎么能忘了本大爷! 金虎也狐假虎威地跟在喵大爷身后,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俺也想去。 盈芳能说啥? “好好好,都去都去!只要车坐得下。” “一辆坐不下就两辆,老二一家也去,让他弄辆宽敞点的车子来。” 老爷子发话,萧二伯能不遵从吗? 您是大佬,听您的! 更何况,听说是盈芳想淘点上好药材,给老一辈革命家们泡药酒。那些人当中,有他昔日的上峰、曾经的师长,哪怕老爷子不说,他也想出一份力。 于是,一家人带足干粮和水,穿戴暖和,在寓意良好的正月初七,出发去石景山踏春了(这春踏的真够早的)。 到了石景山,盈芳淘宝找药材,其他人就放飞自我了:孩子们带着金橘、金虎找地方放风筝。 能不能飞上天是次要的,快乐才最重要。 大人们带着锅碗瓢盆,就地垒石灶、烤红薯、煨土豆。 难得聚齐这么一大家子出来野炊。除了萧大伯,人人脸上洋溢着笑。 “老大你离老子远点儿!”老爷子不悦地拉下脸,“板着脸杵在老子跟前是几个意思?你不高兴,想让老子也跟着不高兴吗?” “没这回事爸。”萧大伯忙解释,“我就是有些担心鼎升。他年前出任务,到这会儿还没归队,昨儿打了个电话过去,找的他们团长,承认这次任务比较凶险……” “这不挺正常的吗?小向以前出任务,哪次不凶险?不照样带着累累军功回来?”老爷子没好气地哼道,“真要比凶险,你上次住院难道不够凶险?你当老子的担心他,他当儿子的有记挂你这个老子吗?爹当到你这份上,悲哀啊!” 萧大伯闻言,嘴角抽搐了一下。心说老三的女婿是正常人能比的吗?自己儿子要是有老三女婿那些本事,说实话他也用不着担心了。 “与其担心这些,倒不如好好给他张罗个对象,出任务回来,把终身大事解决了。老二的孙子都小学五年级了,你的孙子呢?还是当老大的呢,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萧二伯眉头一抽:没事扯我干啥!要扯也是扯我儿子啊——二十岁出头就机灵地骗了个媳妇儿回来。 萧大伯:老二你确定不是在臭显摆? 转而又愁眉不展:“那臭小子要是肯回来、肯听我话,我早给他张罗了。” 萧三爷看热闹不嫌事大,抠着鼻子出馊主意:“老头子说的没错,是该给鼎升相看个对象了。瞧不上你张罗的不要紧,反正不是还有你自己吗?一把年纪,也该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萧大伯噎得脸红脖子粗:“老三!!!” “吼啥吼!我看老三这次说的挺对。”老爷子瞥了大儿子一眼,“难不成你在等祝美娣出来?同一个坑,你想再掉进去一次?我说老大啊,你要真这么想,那就不是蠢,是脖子上顶了个空壳——完全没脑子!” “我没这么想过。” 萧大伯尴尬地真想找个地缝儿钻了。 他是真没想过这茬事。 先不说萧、祝两家目前的交恶情况,他要是敢和前妻复合,那就做好和这个家断绝关系的思想准备吧。 单说前妻酿下的罪,足够她在农场劳改一辈子的。即便大革命结束了,但她犯的不是普通的罪,而是人命官司,哪那么容易出来啊。 所以他是真没想过和前妻复合。但也没想过再找一个啊。 女人这种生物太太太恐怖了!前一秒还是温柔小意好太太,一言不合就变母老虎。 他还想多活几年,这种过山车似的情感体验,再也不想尝试了。 “没这么想就好,那就听我的,等鼎升这次任务回来,好好给他张罗个媳妇。你要没头绪,我让老二媳妇来帮忙,争取今年底,让你喝上儿媳妇敬的茶。” 萧大伯点头如捣蒜。老爷子说的都对。 萧二伯娘拧了一把萧二伯的腰间肉。 她能怎么办? 老爷子都发话了,今年之内,务必要给大侄子张罗个媳妇。 没有困难上,有困难迎着困难也要上啊! 第719章 金大王:那个谁,管管你媳妇! 萧家的老大难——萧鼎升的终身大事,升华成老萧家的头等任务。 不管老的小的,只要有顺眼的对象,不介意都拉出来合计合计。 广撒网方能多捞鱼……啊不,捞好鱼嘛! 与此同时,向刚陪着媳妇儿上到山腰。 一路上挖挖采采的,很快就把向刚肩上的背篓装满了草药。 小金昂着三角扁脑袋在前头带路,不时停下来投以两眼鄙夷的神色:普通草药哪里不好挖,跑这儿来浪费时间。山里宝贝辣么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低级草药上,被本地兽兽们瞧见,不得笑掉大牙啊。枉费本大王给你们开路…… 盈芳不经意间收到来自小金的怨念眼神,笑着扯扯男人的衣摆:“小金似乎有更好的发现,这里的先不采了,跟着它去看看?” “行。”向刚本来就是陪媳妇儿来的,媳妇儿说啥就是啥。 金大王恨铁不成钢:妻奴! 小俩口专心致志地跟着小金赶路,这不速度就提上来了。 不到半小时,两人一蛇停在了一处崖壁前。 盈芳一头雾水:“小金,你确定没带错路?” 光秃秃的山顶,哪有什么草药。更别说珍品级别的,除非长在悬崖上,这对他们凡夫俗子来说,太有难度了吧! 金大王蔑视地睇她一眼,尾巴稍一敲悬崖边上一块长势奇葩的大石块,石块扑簌簌地掉了一堆石粉,然后从中间裂开一道缝,徐徐露出一个约莫能让人猫着身子往里钻的洞眼。 小金带头游了进去。 盈芳和向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向刚牵住媳妇儿的手,跟在小金后头,猫腰钻了进去。 反正有小金在,有危险金大王扛。 金大王:你们夫妻俩真客气! 两人一蛇进入洞眼,大石头的裂缝竟然又徐徐合上了。仿佛从没裂开过似的。 里头的人循着狭窄的通道,猫着腰、摸着石壁迂回曲折地往下走了一段又一段路。 没错,是往下。 有几段还像滑滑梯似的。 “一会儿可怎么上来哦。” 滑下去的路上,盈芳止不住担心。 “放心,有小金呢。” 向刚倒是不担心。小金既然能带他们进来,肯定有办法带他们出去。 天晓得滑了多久,感觉像是从山顶滑到了山谷。 与其这么折腾,干啥不在山谷打个洞哦?你不是挖地道最厉害吗? 盈芳吐槽金大王。 金大王吐吐蛇信:本大王天纵奇才,还能害了你们不成?之所以没直接挖地道,那是因为这龙脉头的阵眼设在山顶。直接从山谷挖进去,皇帝老儿布置的机关会被激活,你们想被穿成筛子早说嘛! 小俩口这时候已被眼前的所见深深地震惊了。 想不到外头望进去黑黢黢的小洞眼,进到底下竟然别有洞天。 关键这里似乎是个藏宝地啊。 大大小小贴着封条的铜铸宝箱堆叠在数亩地大的石室里。光是宝箱上镶嵌的猫眼石、红宝石就够闪瞎人眼了。 而且箱子都这么考究,里面的东西会普通吗? 一看就知道是小金意外发现的无主宝藏。 “莫非是前朝哪户有钱人家留下来的?” “看着像是皇室留下的。”向刚留意到宝箱上的封条,褪色的戳章似乎是皇帝的玺印。 盈芳也看到了,可惜没放大镜,要不然还能认认到底是哪朝的皇帝,这么有先见之明,知道给后人留点财产。 “这么多镶金嵌玉、精雕细琢的宝箱,还有这些承载着历史年轮的封条,即使箱子里空空如也,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盈芳还没感慨完,那厢金大王已经用尾巴扫开了离它最近的一个箱子。 霎时,洞内一片珠光宝气。 满满一箱的金银珠宝。 盈芳收回方才的话:“照这么看,箱子里的宝贝价值更大!” “的确!这些东西拿出去,随便哪一箱,都价值连城。” 只是这么大一堆,他们家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下的。吃得下也怕噎着。交给国家说不定还能颁个“拾金不昧奖”给他们。尽管这金拾得有点大啊。心肝儿颤颤的。 “真有你的小金!这都能发现。”盈芳一时激动,用力挠了挠金大王的三角扁脑袋,“立功了!立功了!立大功了!” 那是!本大王出场,哪回没立大功? 被挠得有些晕圈的金大王恼羞成怒:住手!你个蠢丫头! 那个谁,管管你媳妇儿!本大王可是雄的雄的雄的!!!雌雄授受不亲! 然后向刚只是看着自个媳妇儿宠溺地笑。 这个助纣为虐的妻奴!!! “好了,先不忙着高兴,想想怎么离开,还有这些东西,理论上属于国家,一件两件得了就得了,这么多……”向刚看了眼宝箱,又看金大王,“小金,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毕竟是小金先发现的,得征求一下它的意见。 然而金大王不屑地摆了摆尾巴稍。 这种凡夫俗物,本大王才不看在眼里。 既然小金不要……盈芳肉痛地一闭眼:“那就交给国家,咱们看几眼就够了。毕竟这些就算拿出去了也没地儿花。”其实可以的,她可以传下去给子子孙孙啊。 “那得想想怎么告诉上头。”向刚沉吟道。 “告诉上头还需要思考啊?”盈芳纳闷,“直接由爷爷出面,告诉元首不就行了?” “假如是你,有人告诉你发现了个藏宝洞,里头确实有很多金银珠宝,你会不会怀疑对方在告诉你之前,先藏了一批?” 疑神疑鬼的年头结束不久,万一又卷土重来呢?交出宝箱,没准还惹祸上身。好事变坏事的不是没有过。 “那怎么办?”盈芳杏眸微睁,苦恼道,“那干脆不说了,就当没发现。” 反正他们家不缺钱。挑几件纪念意义的宝贝用来当向家传家宝,其余的仍然留在这儿,藏到哪代算哪代。省的做好事还被人猜忌。 向刚捏捏她脸颊:“说泄气话了不是?国家正需要用钱的时候,老天爷让咱们发现这个藏宝洞,说不定是想通过咱们让国家富起来、让人们生活水平好起来。这些东西放在这儿是一堆死物,只有拿出去才能发挥它们最大的作用。” “那你说咋办?”盈芳没好气地横他一眼,“说不放心上交的是你,说放着不管是堆死物的也是你。到底想咋整嘛。” 得,江北腔都冒出来了,可见媳妇儿是真急了。 第720章 人间富贵和天材地宝 向刚含笑搂过她,低头在她额头印一吻:“别急,我这不正在想对策嘛。不信你男人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盈芳含羞地捧住脸睨他:“小金还在呢!正经点!” 可惜飞出去的白眼,落在男人眼里,简直和俏眼一样勾人。 看着媳妇儿娇嫩的脸蛋,真想不管不顾地欺上去猛亲一通。 可正像媳妇儿说的,小金还在呢。 说说是条蛇,却不是普通的蛇。而是蛇当中的战斗蛇、蛇家族的祖宗蛇!鬼灵精怪的,比起家里那俩臭小子还要难缠。 只好拼命压住身体里乱窜的火苗,等回家再交公粮,这会儿聊以慰藉地摩挲着媳妇儿葱嫩的纤指,琢磨起正事:“ “我数了数,这些箱子一共九十五个,我记得古代帝王有九五之尊之称,九五有代指帝位之意。这里的宝箱如果真是当时的皇帝埋下的,凑九五之数,多半为祈福,希望他的帝位能长久。咱们不妨从这方面去说服上头相信。当然了,具体怎么个说法,还得找两位爷爷合计合计。” 盈芳听着有道理,可看到被小金用尾巴稍打开的箱子,不由蹙起秀眉:“这个箱子的封条撕开了,你说上头会不会怀疑咱们偷拿了里头的东西?” “他们怀疑是他们的事,我们做到心中有戒、做人清白即可。” “那行,这些都交给你了。”盈芳一脸遗憾地说。 这么多金银珠宝呢,多看几眼解解馋,以后没机会见到啦。 然而遗憾归遗憾,她心里清楚:这些是国家财产,归国家所有。个人是没有权利拿的。 再者,为点身外之物给全家招来祸害多划不来。还是一件不留地全部上交吧。起码问心无愧。 “赶紧盖上吧,想到这么多宝贝一件都不属于自己,心好痛。”盈芳捂着胸口,指挥男人把宝箱的盖子合拢。 向刚看着她那夸张的表情忍不住笑。 “还笑!赶紧盖上啊。盖上咱们就走,再待下去,我怕我会后悔。早点出去还能多采点草药抚慰我受伤的心灵。” “好好,听你的。” 见俩口子这么理智,小金无奈叹气:白瞎这一堆宝贝。 早知要交出去,还不如不带他们来。随便叼几件出去给他们不结了?它在这还能垒个珠宝窝、搭个金银炕,想怎么躺怎么躺。 愚蠢的人哟! 越想越肉痛。 金大王气哼哼地游走了,眼不见为净。 不想这一通乱游,被它发现了更好的天材地宝——龙涎,乃龙脉龙头处历经时间积淀、形成于天地自然之精华的一种玉液。 普通人服用,可养气补神、延年益寿。 小金、金橘这类魂魄异乎于寻常兽类的天地灵兽,那便像普通人吃大力金刚丸一样,不能更补。可见有句话是对的——“有所失必有所得”。这肯定是弥补本大王的!小金气哼哼地想。 尽管如此,它倒也不贪心,伸出蛇信,只卷了几小滴,立马闭目养神,专心吸收。 等这几滴龙涎吸收完,盈芳和向刚收拾好宝箱四下找金大王。 “小金,你钻那角落干啥?”盈芳循着动静走过来,“咱们该走了,你说这儿有出口,出口在哪儿呢?” 抓紧时间多采点草药才是正理啊。 金大王吭哧吭哧指挥盈芳拿喝水的瓶子装龙涎。 “这水看上去晶莹剔透,闻起来清香扑鼻,既像水又不像水,也不像金毛曾带咱们找到的猴儿酒,到底是什么?” 问这么多干啥! 金大王翻了个白眼,反正是宝贝!你们不要都给我,老子还嫌少呢! 向刚见小金对待这液体的态度小心翼翼当宝似的,目测是好东西。至于具体功效,回去再研究,于是对媳妇儿说:“听小金的准没错。” 对头!你男人这句话顺耳,丫头学着点! 盈芳好气又好笑,食指戳了一下小金的脑袋:“越来越臭屁,跟谁学的?” 哦,那肯定是从蠢猫那儿传染来的。老子原本是那么滴温文儒雅。 金大王无辜地瞅着盈芳:请看我实诚的眼神。 阿嚏—— 阿嚏—— 被三胞胎指挥着跑动跑西捡放飞失败的风筝的喵大爷,猝不及防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凸(艹皿艹)哪个乌龟王八蛋在背后骂老子!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一个喷嚏是想、两个是骂。有种当面骂,躲背后的是怂货! 假怂真坑的金大王见积蓄成洼的龙涎,全部转移到军用水壶里后,就浅浅两壶。 肉痛归肉痛,还是分了一壶给盈芳俩口子,剩下一壶自然归它。 眯着小眼睛暗戳戳地想:回头给蠢猫嗅点气味,一准追着自己喊爷爷。到时候让它拿什么宝贝来交换好呢? 啧!那蠢猫平时又懒又馋的,想必从来不会想到要囤点好货。十有八|九采用老套路——死缠烂打地追着自己讨龙涎。到时给还是不给呢?啧,真拿它没办法! …… 出去要比进来容易。因为机关就设在这个藏宝洞里,经金大王指点,向刚现场研究了一番,把妨碍出去的机关破解了,其他的仍旧留着,免得被人误打误撞地闯进来。 有金大王在,这些活轻松得像毛毛雨。 出去一看,果然是在山谷,而且看方位还挺隐蔽。 仔细辨别了一番,才确定家人所在的方向,居然绕开了大半座山头。 小金吐着蛇信,嘶嘶指着某个方向,似乎还有什么宝贝等着他们去开发。 向刚看了眼手表:“今天恐怕来不及了,咱们出来大半天,再不回去,爸妈他们该着急了。” “对,还是先回去吧。”盈芳看天色不早了,惦记家里老人、孩子,撇撇嘴道,“属于咱们的宝贝跑不掉,不属于咱们的,费老鼻子劲找到了也不归咱。” 这是还在怨呢。 向刚好笑地捏捏媳妇儿的脸,顺势勾起她的下巴,低头啄了一口。 盈芳瞬间红了脸:“……” 金大王:你俩真是够了! 别一天到晚撒狗粮成吗?老子不是狗,是蛇……啊呸!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玉冠金蛟! 腹诽完翻了个白眼,游走在山谷里给小俩口带路。 身处山林深处,没它这个超神级的作弊器还真不行。 既免去了林子里突然窜出来的危险东西(那危险东西看到金大王,倒是自己先瑟瑟发抖地退避三舍了),也不必担心积雪下面有没有陷阱或是断崖,只管专心赶路就成。如此一来,节省了不少时间。 至于山谷里或是被树叶覆盖或是被积雪埋藏的优品质草药,饶是眼馋此刻也实在腾不出时间采了。只得等以后有机会再来了。 老爷子见小俩口回来,先是打量了他们一眼,见身体无恙没受伤,这才问:“怎么样?有采到什么好药材没有?” “好药材哪那么容易得啊。”萧三爷打断他的话,“容易得,这山早被踏断了,哪还会有什么仙山之说。老头子你是不是担心乖囡找不到好药材泡酒,那些老家伙追着你讨酒喝,使得你那两坛灵芝酒保不住?要不要我给你保管啊?” “去去去!交给你保管跟羊入虎口有啥子分别?” 看着爷俩斗嘴,大伙儿忍不住笑。 盈芳接过男人递来的用冰雪煮开了绞的热毛巾擦了把脸,笑吟吟地说:“大收获没有,小收获还是有一些的。爷爷你放心吧,给你的酒那就是你的,你愿给谁喝给谁喝。” 老爷子满意地笑笑,抬脚踹了小儿子一脚:“听见我孙女说的话没有?以后少惦记老子的酒,老子就不高兴给你喝。” “你孙女是我闺女,有我才有她,有她才有酒。”萧三爷幽怨地怼完老爷子,转身讨好闺女,“乖囡饿不饿?我给你们烤了几个红薯,应该熟了,我去拿来。” 三胞胎看到爹妈回来,拖着一只风筝残骸兴冲冲地跑回来:“爸、妈,你们回来啦?山里好玩吗?有没有摘到好吃的野果?” 喵大爷和金虎一个前、一个后地虎扑到向刚怀里。有好吃的别落下俺们啊!陪熊瓜娃子玩半天,累死老子了! 向刚一手一只,拎着它们走。 盈芳正给三胞胎解释为啥没给他们带野果回来:“这不还没到春天,山里大部分还积着厚厚的雪,想吃野果咱们等三四月份冰雪消融了再来。” “那要等我放假的时候。我不在,你们不许偷偷来。”阳阳嚷道。 盈芳笑眯眯地一口应道:“好。” 心下却道:藏宝洞的事一旦被国家知晓,这一片搞不好会被保护起来。石景山还能不能随意进出真不好说。不过京都能自由攀爬游玩的山不止这一座,大不了换一处山头带孩子们摘野果。 不过,这山里野生药材丰富倒是真的。看来得趁这之前,带着小金再来一趟,采些好药材回去。万一以后没机会来了多可惜。 向刚一看媳妇儿心不在焉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啥。捏捏她手背:“明后天我带你再来一趟。” 盈芳弯弯笑眉:“好。” 天色不早了,盈芳好歹“小(一)有(言)收(难)获(尽)”,一家人结束石景山一(吹)日(冷)游(风),说说笑笑地回了市区。 第721章 带着媳妇儿再上山 回到四合院时天色已晚,老爷子提议涮火锅。 汤底是现成的——年初吊了一锅高汤,当时用了一半,还剩一半连锅子冻在后花园的雪地里。 菜什么的人多洗起来也快。不到半个钟头,一桌子火锅菜就备好了。 一大家子围坐一桌大快朵颐,直到酒足饭饱才散场。 福嫂和姜心柔收拾干净饭厅,转移到厨房洗洗擦擦。 萧大伯因惦记着儿子,跟着萧二伯去他家打电话,顺便商量给儿子介绍对象的事。 盈芳和向刚对视一眼,对老爷子说:“爷爷,其实今儿在山上,我们还有一个奇遇。” “进屋说。”不愧是经历无数场战火的开国元勋,听到“奇遇”两字,照样面不改色。 萧三爷想跟进去听,被老爷子撵出来了:“带孩子们去睡觉。” 盈芳便说:“爸留下听吧,我去管孩子。” 这件事还是交给男人们来办比较妥当。 向刚朝媳妇儿点点头,表示他有分寸,不该说的绝对不说。 老中青三代爷们聚在老爷子的卧室,窸窸窣窣老半天。 等开门出来,已近半夜了。 若不是翁婿俩考虑到老爷子的身体,坚持结束商谈,老爷子还想来个秉烛夜谈咧。 洗漱完回到房里,看到媳妇儿靠在床头看书,向刚搓热了双掌,脱衣服、钻被窝,一气呵成。 “在等我?” 火热的气息扑在她耳边,痒得盈芳缩了缩脖子,耳根迅速染上绯色,惹来男人一阵低笑。 “还没习惯哪?”都老夫老妻了。 盈芳飞他一个白眼:“明知我怕痒,还故意这么对我。” 向刚笑着搂她入怀,顺手拉熄电灯,抱着媳妇儿钻进被窝,“既然睡不着,咱们来做会儿运动。” 盈芳一头黑线:“我等你是想知道爷爷他们怎么说……” “这个不急。” 这个不急,哪个急? 还用问嘛。 结实的架子床从轻微的咯吱声到床板撞墙的闷响声,循环往复。 好久之后,被男人酣畅淋漓吃干抹净的盈芳半眯着眼,娇懒地靠在男人怀里,上下眼皮子早就开始打架了。 向刚表情餍足,安抚地拍拍她:“困了就睡,那事儿明天再说。爷爷明天先找夏老商量。他老人家的意思:既然决定上交,索性把事情搞大点。” “那咱们明天还去石景山吗?”盈芳强撑着眼皮子带着睡意问。 向刚低头,在她眼睑上珍重地印下一吻:“你有力气就去。” 换来一记轻飘飘的粉拳。 又把这位爷惹笑了。 他真不是在取笑她,一天之内往返石景山,那得早起才行。看她现在这副困倦样,明儿能不能早起还是个未知数。 果不其然,第二天,盈芳意料之中没能按时起床,睡饱苏醒,日头都上三竿了。 三胞胎在天井里逗金虎玩,金橘则不知躲哪儿补眠去了。 小金以石景山为第二个地盘后,四合院的安危交给了金橘。 不过喵大爷可不是人人都能奴役的,要么得它乐意,要么是拿它嗜爱的甜食作交换。 这不,金大王掰了块石景山本地兽兽们孝敬的野蜂蜜给它,这货讨价还价了一番,挡不住诱惑地上工了。 向刚脱去外衫、捋高袖子在天井角落造蜂窝煤。 一早上将收集到的煤渣子全部做成了蜂窝煤,排成排地晒在太阳底下,干了就能用。 “今天看来是去不成石景山了。”盈芳端着一碗福嫂煮的红豆汤圆,边吃边遗憾。 尽管还没到正月十五,但家里糯米粉不缺,红豆等馅料食材也多的是,孩子们既喜欢吃汤圆,老爷子便说“不用拘什么元宵节不元宵节的,想吃就吃”,于是今早满足了大家一回。 圆糯糯的红豆汤圆上,撒着蜜香的糖桂花,一口咬下去,桂花的清香、蜂蜜的甜香、红豆的醇香,三种香味交织在一起,让人味蕾大动。 只是这个点吃汤圆,中午饭估计吃不下了。 石景山也去不了了,这都晌午了,即便这会儿出发,到那边还没开工就得回来了。 都怪你! 她嗔睨了男人一眼。 向刚正在井水前洗手,扭头冲她笑了一下:“我和爸妈说好了,咱们吃过中饭去,明儿下午回来。晚上住在那边。” “那边?”盈芳愣了一下,“你是说搭帐篷?” 冰天雪地搭帐篷?不怕冻死吗?这里可不是宁和——正月里只要开太阳,气温基本上十度没跑了。这边别说山区,人来人往的马路上很多都还积着雪、结着冰呢。 向刚笑了起来,甩着手上的水滴走过来说:“怎么可能。这么冷的天,我哪舍得让你睡帐篷。我是说问附近村落借住一宿。离石景山最近的村子是大塘屯,爸认识那里的屯长,给咱写了介绍信。借宿费对方如果不肯收,咱们备几个纸包带着,不至于失了礼数。” “那感情好!”盈芳杏眸一亮,她咋没想到找附近村民借宿呢! 不由跃跃欲试:“那咱们早点出发?” “不急,我把要带的东西理一理,你慢慢吃,吃饱点儿,中午饭可能要在山上凑合对付一顿了。” 这有啥,想当初她和小金相依为命时,一进山就是一天,中午饭哪顿不是随便对付的? “娘,你和爸要去山上采草药,真不能带我们一起去啊?”暖暖蹭到盈芳身边撒娇,“我们能帮忙的,我能让小松鼠给咱们带路,还能让喜鹊帮咱们找草药……” “嘘——”盈芳食指一竖,压着嗓门严肃道,“向舒桐,忘记我和你爸怎么跟你说的了?要是让别人知道你这个能力,你会见不到爸爸妈妈、姥姥姥爷的。别不当一回事!” 暖暖一听娘亲喊她大名,就知道娘亲生气了,吐吐舌,抱着她娘的胳膊摇来晃去:“好嘛,我以后不说了,娘你别生气。我会乖乖在家管好哥哥、弟弟的。” “谁要你管啊。”玩得满头汗的阳阳跑过来,直头直脑地说,“我和晏晏约好,下午找帅帅哥哥玩的,帅帅哥哥答应带咱们打篮球、翻双杠,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依我说还是别跟了,在家给金虎做衣裳吧。” 点到名的金虎,叼着阳阳的裤腿嗷嗷呜呜,表示它想跟,不想被留在家里,成为一名没有薪水的无聊狗模特。 作为一条有理想、有信念的新时代四有新狗,金虎表示要追随男娃子们前进的脚步——腾空、跳跃、前空翻、后空翻……帅呆了有木有! 才不是被个女娃子按在地板上,脱衣服、穿衣服,试穿的还是那种喜庆的碎花布头拼接的花袄子、花裤衩,穿上后还要转个圈给家里老头老太看,然后在一片哈哈哈哈哈声中,换下一套……简直生无可恋! 暖暖撂下一句“以后休想让我给你们做手工”,而后气呼呼地走了。 兄弟俩挠挠头,在他们爹富含警告的眼神以及他们娘抽嘴暗示下,心肝儿颤颤的跑去找暖暖求和。 要跟就跟呗,大不了坐看台上给他们加油鼓劲。 “汪汪!”金虎追上兄弟俩的步伐。 可别忘了俺呀! 第722章 太岁&amp;交公粮 安顿好三胞胎,盈芳俩口子出发去石景山。 想着这回无论如何要多采点上乘药材,昨儿来根本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嘛。 虽说国家的财产还给国家这话没毛病,但还是肉痛啊啊啊啊。索性没看到就算了,看到了却一件都不属于自己,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刺激有些大啊。 “也不能说一点收获都没有。你忘了小金分给咱们的那壶水不像水的液体?”向刚含笑提醒。 “对哦!昨儿回来晚了,哄孩子们睡着后,又惦记着你和爷爷他们商量的结果,完全忘了。”盈芳懊恼地直拍额,“你放哪儿了?不会被宝贝蛋们看到拿去当水喝吧?还不晓得有啥功效呢,万一只适合动物喝……” “放心,宝贝蛋们找不到的,我锁起来了。”向刚把着方向盘,手指在上头敲了敲,“回头我带几滴去基地,托人检验一下看到底含什么成分。假若对身体有帮助,回头可以兑水给爷爷他们喝。或者兑到药酒里,看药效会不会提升……” 说话间,小俩口再一次来到石景山。 先到附近的大塘屯,找屯长借宿。 有萧三爷亲笔开具的介绍信,大塘屯的屯长十分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给安排了一间考上大学的知青腾出来的空房间。被褥、枕头什么的,还是屯长媳妇从家里搬来的。 俩口子付他们借宿费不肯收,于是送了一包白糖、一包红糖,一斤副食品商店排队买到的鸡蛋糕,还有两瓶荔枝罐头。 屯长俩口子推脱不掉,便邀他们晚饭上家里吃。 “行,那就劳烦老叔、老婶了。” “劳烦啥,家常便饭,你们别嫌弃才好。” 落实了住处,小俩口放心地上山忙正事去也。 小金早就在山脚等着他们了。 大老远看到他们的身影,就腾空跃了过来,尾巴稍蹭蹭盈芳的肩,迫不及待地想领他们去参观前不久用尾巴稍砸出了一个豁口的玉矿。 盈芳看着眼前那怎么都不可能用她一双小肩膀扛走的玉矿脉,也是醉了: “我只想囤点上乘药材,给爷爷、夏爷爷他们泡点药酒而已。为什么发现的都是一些拖不走、扛不了、没法搬的东东?” 小金一脸无辜地看她:这怎么会拖不走呢?拿出你们的勇气和力量来挖啊!挖不动本大王来!保管想要多少挖多少! “小金。”盈芳临时充当科普员,语重心长地解释,“这些矿脉,不管大小,都属于国家。咱们是不能随便挖的,挖了要坐牢的。跟上回在煤城姥姥家遇到的那个偷采铝矿的大队长一个下场。” 金大王震惊:又是要上交的???有没有搞错!!! 顿时懊恼地捶胸顿足。 尽管它只是一条身型纤细的竹叶青,但并不妨碍它模仿人类妇女掐架掐不过别人时的懊丧表情呀。 盈芳憋不住耸肩笑。 还笑! 金大王恼羞成怒。 本大王这么辛苦到底是为谁呀!哼! 盈芳忍住笑赶紧顺毛:“不笑你不笑你。我这不是高兴嘛,我们小金最厉害了!居然连如此隐蔽的矿脉都找得到。还有昨天的藏宝洞,要不是你带我们独辟蹊径从山顶下来,哪怕我们误打误撞发现了那处宝洞,搞不好也会被那一环扣一环的机关射成筛子……所以说,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难得倒您老人家呀?” 金大王被顺毛得浑身舒坦了,才鄙夷地瞅她一眼,傲娇地扭过头,继续朝前游。 别不是又要带他们去另一个风水宝地吧? 盈芳挥了挥额头不存在的虚汗。 向刚倒是挺淡定,牵着媳妇儿的手,慢悠悠地跟着小金往山谷深处走。 权当约会。 自从有了三个宝贝蛋,他们俩很少有这样闲情逸致的时候了。 这次小金带他们去的倒真是上年份野生草药遍布的宝地,也就是龙脉龙头处。 山壁里头是硕大的藏宝洞,山壁外头的崖缝间,长着一朵浸淫万年日月精华的太岁。 太岁又称肉灵芝。古医书里对此有记载,说是经常食用能轻身不老、延年成仙。 现实中是不是有这个功效不可考据。 但既有“肉灵芝”之称,本身确实是一味药材。 它的生命力极其旺盛,生活于土壤中、靠水存活,所以放在水中不会腐烂、变质。同时,这种粘菌主要靠孢子、菌丝繁殖,活性十分强,随意切割都能够再生。 就是样子有些丑陋。 古医书里对太岁的描述是:像一截腐朽的木桩。 但触感和木桩大为不同,也和灵芝、山参等药材大相径庭。 相反,太岁表面柔软,还富有弹性。指尖碰触,硬度有点像凉粉。 将它割下一小块,能发现不仅原来大的那一块可以继续生长,割下的这一小块也在马不停蹄地生长。 所以一般医书里,都建议肉灵芝泡酒。 因为肉灵芝在含水的环境中,生长速度会加快,酒水里也一样,越泡越大。不像其他药材,一旦泡进水中可能就死了。 所以哪怕太岁的药效只是和普通灵芝一样,单这一点就够让人惊喜的了。喝太岁泡的酒,相当于在喝活的灵芝药酒。 有了这个大收获,心头郁闷一扫光。 这么大一丛太岁,放进竹筐,大半个竹筐满了。 索性没再往里头走,原路返回,顺手采了几把常见草药,就下山回大塘屯了。 晚饭在屯长家吃。 天冷,做的也是涮锅。 边吃边取暖。 说到石景山,屯长好奇地问:“政府是不是打算开发这里啊?我看年前年后这阵子,时常有衣着光鲜的成功人士来山里考察。前两天挑着柴担下山,还碰到一拨华侨打头的在北坡山谷里打转。” “北坡山谷?”盈芳想了想,摇摇头,“没听说过。倒是南坡那片地确实要开发。” “南坡那片地我知道,是和军部合作的,听说要建个大型军工厂。”屯长呷了口酒,摇头晃脑道,“这几年形势好了不少,不少定居海外的都想回来。嘴上说得好听,报效祖国,实际上鬼晓得……唔唔……” 屯长话没说完,被他媳妇捂住了嘴。 “喝多了吧?”屯长媳妇没好气地瞪丈夫一眼,转头热情地招呼盈芳俩口子吃菜,“别理他。喝点酒就忘乎所以。” “我没喝醉!”屯长瞪着同龄大眼辩驳,“我、我清醒得很呢!我跟、跟你们说哦,那些华侨,个个都是势利鬼,没、没一个好的,你们千万别信……” 屯长媳妇脸都黑了,再次捂住丈夫的嘴,朝盈芳俩口子赔笑道:“这老糊涂说醉话呢!你们别往心里去。” 暗地里狠狠拧了一把丈夫:瞎说什么大实话! 盈芳假装没看到老婶的小动作,含笑说:“老叔是个实在人。” 从屯长家出来,小俩口裹紧军大衣,迎着冷风往寄宿站走。 盈芳心里挺困惑:“归国华侨都那么有钱吗?上哪儿都投资?” “怎么说?”向刚给媳妇儿裹紧围巾,双手护在她耳朵上。耳罩、帽子忘在寄宿点了,夜里起风,怕媳妇儿冷,用这个方法给她取暖。 “阳阳跟我讲,他们体校也有华侨赞助。这不又发校服、球鞋了。开学领的还没怎么穿,放假又发了两套。” “就他过年穿的那套吧?挺厚实的,款式也不错。” “可不是,家里做的新衣服他也没要,说是给晏晏穿。小子长大了,心思细腻了。” 扯着扯着跑题了。俩口子你一句我一句地夸起三胞胎。 出来也就一个晚上,就想他们了。 盈芳反过来担心孩子们会不会想他们,担心得眼眶都发红了。 向刚先是言语安慰,见不管用,到了住处,索性换另一种安慰法——“身体力行”。 尽管眼眶依旧泛红,却是另一种哭泣。 盈芳一看他那架势,就知道他想交公粮。 搁家里是没什么。天黑以后,俩口子窝在自个房里想干啥还能不被允许? 只是这屋子是借来的,床褥、被子也是别人家的,弄脏了多丢人。 “那咱们站着。” 男人对于公粮怎么个交法,总能无师自通地想出N个方案。 扶着她,抵在门板上,新鲜感克服一切困难,淋漓尽致地要了一回。 随后又在破旧的香桌上,吱吱呀呀地办了一场。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盈芳醒来就开始打水大扫除。 门板、香桌、被絮柜,但凡昨儿碰过的家具,全部用抹布绞干水后擦洗了一遍。 随后把垫的盖的被褥都抖了抖、掸了掸,确保没那股味儿,才叠得整整齐齐地摆在炕尾。 炕头留了一包什锦糖果和山楂糕,八成是三胞胎给他们塞包袱里当零嘴儿的。 俩口子借宿完离开大塘屯,再上石景山采草药,屯长媳妇过来收被子。 看到擦洗得锃亮锃亮的家具,以及打扫得一尘不染的炕床,还有那一包感谢的糖果,回家后和丈夫感慨: “这俩孩子真有心,借个宿都这么勤劳。没用到的家具都帮咱们擦干净了,地面也打湿扫过了,比咱家长住的房间都来得干净清爽。” 第723章 顺耳听 小俩口此刻已经在山上了。 昨儿得了一丛肉灵芝,盈芳顿觉这趟已经不虚此行了。今儿下午就要回市区,因此上午没多深入,就在积雪没覆盖的向阳面山坡上采些常用草药。 饶是心态平常,但遇到年份久远的罕见药材也是很欢喜的。像上好的黄精、天麻,家里确实没多少囤货了。 一上午采下来,带来的两个背篓全部装满。 收获杠杠滴。 “走!找个地方歇歇脚,喝点热水、饱饱肚子就回家。”盈芳手一挥。 向刚笑着揉揉她头,二话不说找了个避风角。 小金见不惯这俩货孩子老大了还动不动秀恩爱,尾巴一甩,兀自进山狩猎去了。 横竖这山都是它地盘。除非有蠢到家的,一般来说,有点脑子的兽兽没一只敢欺负他们。又不是活腻了! 向刚将灶台垒起来后,埋了两个大红薯进去,火上架着两个铝制饭盒,一个饭盒煮溪水,一个饭盒煮鸡蛋。 这是他们今儿的午餐。 见溪水煮开,向刚拧开军用水壶,先往里灌了点,兑着壶里剩下的温开水先让媳妇儿喝了几口,随后自己也喝了一口,再把水壶灌满,让媳妇儿捧着暖手。 他则就着剩下的热水,绞了个手帕,给媳妇儿擦脸擦手。还问她蛤蜊油带身上没,带了的话搽点,滑嫩的肌肤别被风吹皲裂了。 盈芳正要取笑他越来越婆妈,山壁上方传来几道说话声。 他们选的避风角位置偏僻,头上正好有块突出来的崖壁,像屋檐似地遮住了夫妻俩,包括临时垒的石灶。 站在山腰往下看,视线刚好被挡住。 倒是他们俩口子,却听得到山腰上歇脚的人说话声。正好又是顺风,几乎听得一清二楚。 “……先生,石景山上如果真埋着宝藏,考古研究所不可能没发现。你看这清单,开发的墓葬、未开发的墓穴全都标得清清楚楚,可见这片山早被那些考古队考察得干干净净了。” 不知是清冷的山风吹得人想找点话转移刺骨的寒意,还是即将坐拥无穷宝藏的喜悦降低了一贯的警觉,戴着眼罩的男人拄着手杖望着远方,跟知根知底的老管家说了起来: “师傅他老人家是不会骗我的。如果不是早几年回不来,不至于耽搁到现在,师傅也不会心愿未了、郁郁而终……至于你说的考古研究所,嗤,你太抬举那帮迂腐的老家伙了。充其量就一点挖人祖坟的能耐,真正的宝贝,从来不会埋在这些墓穴里……” “既然从他们手上套不出有用信息,先生当初为什么还要赞助他们?” “给点甜头,才肯乖乖为我们办事啊。喏,这些清单不就主动送到你我手上来了么。” “先生说的是!” “歇好就走吧,都开年了还冷得要命,国内就是不如国外舒服……回头你派人时刻盯着研究所那帮人,超出计划开发遗址的范围动工,一律向我汇报。宝箱暂时别管了,先挖龙脉……另外,斩断和苗家父子的联络。这对蠢货,扫个尾都不干不净,难成大器!真后悔带他们回国了。好事儿没有,糟心事一箩筐,真闹心……” “是,先生。” “……” 声音逐渐远去。 秉住呼吸偷听的盈芳和男人对视了一眼。 “听着像是给研究所赞助的那个归国华侨。”盈芳凑到他耳边小声说。 向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半晌揉揉媳妇儿的头:“这事交给我,你就别操心了。红薯差不多该熟了,先吃。吃完咱们回去。” 盈芳拿树枝拨拉着红薯,有些心不在蔫地说:“屯长老叔果然没说错,归国华侨真没好心思,听着像是来盗咱们国家的财富的。你说他们是从哪儿得知龙脉底下埋着宝藏的?不对!他们咋知道石景山这儿是龙脉?还是龙脉头?” 向刚沉吟道:“华夏自古都有龙脉底下藏宝的传说,只不过从来没有人挖到过,所以即便有人信,也是将信将疑罢了。这人的师傅也许以前考察过龙脉走势,后来不知何故迁徙海外,但对华夏龙脉始终没有放弃……” 如此看来,这人还真是冲着龙脉宝藏才归国的。就是不知道这种心存异心的侨胞有多少。 由此想到另一件事:“上次二伯娘说祝美娣有个亲戚是海外侨胞,我和爸怀疑是特务混进来了,特地托人查了查,没想到还真是归国华侨,只不过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远房亲戚,难怪以前没听说过。” “国家如今对归国华侨挺友好的,你说会不会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放她出来?” 向刚说:“目前看来,对方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但往后不好说。我托人留意着,不过我猜应该不会插手。毕竟上头对政务还是很敏感的。经济发展需要侨胞支援不假,但政治方面可绝对不欢迎他们插手。” 半途偷听到这么一组让人愉快不起来的对话,哪还有心思采草药啊。 “回去找爷爷商量,他老人家见多识广,一定知道什么原因。” 收拾了背篓、竹筐,草草吃了点东西果腹,匆匆赶回家。顾不上汇报竹筐里的大收获,先把偷听到的内容说了。 老爷子听后老脸一沉:“还能有啥原因!肯定是借着投资想来咱们国家偷宝藏。他娘的!这群王八羔子!国家念在他们祖籍的份上,热情地欢迎他们,他们倒好!做出这种吃里扒外的龌龊事!要是被我知晓是哪个混账,打得他祖宗八代都不认识!” “不行!这事儿我得找老夏商量一下,他手上能用的人多。正好再强调一下宝藏的安全,决不能让这帮小人得逞了。” 老爷子风风火火地找夏老去了。 盈芳担忧归担忧,但这事儿确如男人说的,暂时轮不到她操心。索性抽空收拾起这两天的收获。 这么大一朵太岁,加上泡酒了还能继续生长,只需割几小片就能泡一坛。这一来,眼下缺的倒不是药材,而是酒了。 “酒好办。大兴那边有个村落以酿高粱酒出名,家家户户都会备个几百斤,明天我去打听一下,看谁家肯匀点给咱们。” 向刚生怕媳妇儿累着,主动揽下了买酒的事。 没想到,老爷子回来时,顺便带回五坛五十斤装的上好白酒,说是:“那帮老家伙听说乖囡特地去石景山找药材给他们泡药酒,送了几坛酒过来。我看着还行,替你收下了。你凑合着用,不够再问他们要。” 那就不需要为酒发愁了。 至于华侨寻宝藏的消息,老爷子和夏老商量了一下,决定直接找元首汇报。 这事别看只是个苗头,要真存了这个心,不狠狠打压,还真以为咱华夏好欺负。 元首一下收到两个消息:一是石景山底下藏着九十五口宝箱;二是这笔宝藏,似乎被某个闻到腥味的归国华侨盯上了。 顿时又惊又喜,继而是愤怒。 “查!给我狠狠地查!查到了一律严办!看哪个不开眼的,敢觊觎华夏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藏!” 京都市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石景山被部队包围了起来。 大兴基地的特种部队,由向刚亲自代领,入驻山谷。 附近的村民看到,不禁口耳相传起来:恐怕是年前那个杀人凶手找到了,就躲在石景山里。要不然怎么会来这么多别着枪的军人。 又有人驳斥:能让部队围剿的,怎么可能就一个凶手?十有八|九是一整个团伙……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第724章 绑架 向刚出发前,抽空回了趟家,和媳妇儿通气:“小金是不是还在山里?要不让它回来?这阵子外头不太平,我担心家里……” “家里有橘子,你就放心吧。别看它平时懒洋洋的,关键时刻还是很给力的。倒是你,带队进山,万事小心。”盈芳替他整了整军装的衣领,送他上车。 橘子正趴在天井石桌上晒太阳,听到有人提它的名字,煞有介事地甩甩尾。 没错!老子能干着呢! 盈芳还给男人装了一袋红薯、土豆,都是拣着表皮完好的装的,还整了一包袱新炸的肉丸、肉酱以及咸菜、酸笋、辣萝卜。 生怕他们缺吃的,有这些好歹也能撑上几天。 向刚哭笑不得:“有炊事班呢,再说离基地又不远,真缺了回来搬就是了。又不是上前线打仗。” 盈芳白他一眼:“要是上前线打仗,我会只给你带这么些东西?” 那必定是穿的用的面面俱到才行。 “再说了,这又不是让你当饭吃,天冷,休息的时候生堆火,往里扔几个红薯、土豆,烤熟了既能暖手又能暖胃,一举数得的好东西,你到底带不带?” “带带带,媳妇儿说啥就啥。” 基地里人称“黑面教官”的向大队长,媳妇儿跟前秒变怂。 暖暖丫头坐在石桌边,一手撸着胖橘猫,一手撑着腮帮子,瞅着这一幕咋恁么可乐。 “爸,我瞅着娘对你最好,上回我哥想揣几个土豆去外头烤,被娘嫌浪费。” 向刚瞅了羞红脸的媳妇儿一眼,一本正经地答:“那是!没我能有你们几个猴崽子!我当然比他们重要了,是不媳妇儿?” 说完被媳妇儿掐了一把。 不过一点都不疼。 向刚勾着嘴角上了车。 原本的几分离愁别绪,这一刻被冲淡了不少。 …… “先生,消息来报,称去年才成立的特种部队也开进石景山内围了。我们……” 老管家轻手轻脚地进来汇报刚刚收到的消息。 太师圈椅上闭目养神的独眼华侨,睁开完好的右眼,神色冷峻地说道:“急什么!他们未必是真的挖到了宝藏,不过是嗅到那么点风声,又或许想引我们进圈套罢了。” 老管家忧心忡忡道:“还有个消息,女监那边有人在暗中盘查苗家父子的底细,顺藤摸瓜不知道会不会找上咱们?” “不是早让你割断和那对蠢货的联系了吗?怎么?还在派他们做事?” 老管家忙摆手:“先生说什么,我自然是照做的。可那对父子不甘心,最近几天一直都上门纠缠。我怕逼急了反惹得他们狗急跳墙。” “怕这怕那是成不了气候的。” “谨遵先生教诲。” “罢了,把他们带进来,没我吩咐,谁也不许靠近书房。” “是,先生。” 苗新材父子俩听老管家说君先生愿意见他们,高兴地搓着手,跟着管家来到书房。 “君先生。” “君先生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确实有个事要拜托你们。” 父子俩凑上前,听完君先生的耳语,愣愣道:“这、这会不会不太妥?” “不太妥?”姓君的眉一挑。 父子俩立刻怂了:“是是是,我们这就照君先生的吩咐去做。” 姓君的扔了一沓华夏币给他们,把爷俩高兴的。一出门就沾了点唾沫数起来。 “爹,有五百块!” 苗新材淡淡地瞥了一眼儿子手上的钞票:“瞧你那点出息!绑架人的事多危险啊,才给五百。” “君先生不是说了吗?事成之后少不了咱们的好处,只会比这多,不会少。”苗柏森边说边把钱揣进裤兜。 “唉,你也不想想,萧家的人,哪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轻易能对付,君先生也不会找咱们出马了。”苗新材发愁道。总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苗柏森眼珠子一转,拉他爹走到一旁,附到他耳边嘀咕了一通。 苗新材神色复杂:“成不成啊。” “肯定没问题!” …… 新学期报到,小学比大学开学早。 盈芳昨儿送大宝贝去体校,今儿送暖暖、晏晏去朝阳小学报到。 报完到回来,姐弟俩看到有人在广场放纸鸢,心痒痒地也想去。 盈芳看日头确实挺好的,有几分春暖花开的味道了,便答应陪他们放会儿纸鸢。 正好,正月的时候,萧三爷闲来无事,领着三胞胎扎了个威武霸气的老鹰纸鸢,打算等天气转暖了带他们去郊外放。 “娘你回家拿吧,我和晏晏在这儿等。” 毕竟还是孩子,欢喜地看着越升越高的纸鸢,哪还迈得开脚啊,仰着头催盈芳。 “那不许跑远啊,只准在这附近玩。” 盈芳见胡同里的孩子在这儿玩的还挺多,陪着孩子出来玩的老头老太也不少。 回家拿一下不过是三五分钟的事,便叮嘱了几句,小跑着回家给娃们拿纸鸢去了。 结果回来发现俩孩子不在原地了。 抬头,几分钟前还在天空迎风翱翔的老鹰风筝,此刻竟惨兮兮地坠落在路边的行道树上。 断掉的风筝线拖得长长的,被家住附近的孩子拽在手里抢来抢去。 “陈阿姨,你看到我家暖暖和晏晏了吗?他们刚才还在这儿看风筝。” 盈芳问其中一个认识的邻居。 陈阿姨牵着她孙子的手回答:“刚还在这呢,转了个身就没看到他们了。会不会是回家了啊?你来的时候没碰到他们?” “那我回家看看,谢谢陈阿姨。” 盈芳在广场上找了一圈没看到俩娃,也以为是回家了。小跑着穿进胡同。 蓦地,鼻尖嗅到一股刺鼻的气味。 有点像医院里的消毒水,又不完全像。 正疑惑,脑袋忽然昏沉起来,眼皮子重得睁不开,失去意识之前,恍惚看到一个男人提着个麻袋朝她覆来。 “娘,娘你快醒醒。” 盈芳迷迷糊糊睁开眼:“暖暖,娘好困,你让娘再睡会儿……” 说到这儿,她忽然一个激灵。 昏迷前,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着了人的道,被人迷晕了。 那人是谁?为什么要迷晕她?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有暖暖,她怎么也会在这儿? “娘,你小点声儿。”暖暖紧紧挨着盈芳,声音小的不能再小,“我们被人绑架了。” 绑架?盈芳脸色一白。 反观闺女,小脸蛋儿兴奋的,哪有半点被绑架人的反应。 “晏晏呢?”盈芳存着一丝侥幸问。 但愿小儿子是安全的,没被坏人抓来。 “晏晏在外头望风呢,看守我们的坏蛋出去吃饭了。娘你饿不饿?我肚子好饿。要不咱们也溜出去吃点儿,吃完再回来?” “……” 能逃出去干嘛还再回来?这闺女怕不是个傻子吧? “我才不傻!”暖暖小嘴巴一噘,“爸说过,遇到这种情况,首先要稳住对方,趁其不备再一网打尽。咱们还没将他们一网打尽呢!怎么能走!走了就打草惊蛇、放虎归山了。” 盈芳感觉自己吞口唾沫都艰难得要命。 娃他爹!你到底教了他们啥! “那啥,你爸说的固然没错,却不适合眼下咱们这个情况。一来你和晏晏还小,娘就算学了几招逍遥拳,可实力远不及你爹他们。一人难敌四手,娘怕护不住你们;二来敌在暗我在明,坏蛋到底有多少人咱们不清楚。硬扛的话,风险太大。” “不大的娘。”暖暖信心十足地拍着胸脯道,“这屋子里有只成精的大老鼠,我一开始嫌它恶心,没睬它,它主动跑来告诉我的,说看守咱们的一共两个坏蛋,到了饭点见咱们都没醒,锁了门去最近的国营饭店吃饭了。我看它这么机灵,勉为其难答应和它做朋友,这会儿帮我跑腿搬救兵去了呢,娘你回头给我买几块鸡蛋糕,我答应请它吃的。” 盈芳听得脑仁有些发胀,揉着太阳穴道:“等等等等,你说啥?成精的大老鼠?还帮你跑腿搬救兵?这年头谁见了老鼠不喊打喊杀啊,谁会听信它跟来救咱们?” “我让它去找橘子了……” 话到这儿,暖暖自己也反应过来了,一拍大腿惊呼,“糟糕!猫咪是老鼠的天敌!完了完了完了,我把好不容易修炼成精的仁心大鼠给坑害了……娘你说现在撬锁去救它还来不来得及?胖橘不会馋到一口把它吞了吧?” 第725章 又是宝箱 这下小丫头是真的急坏了,说话声音顾不得压低,揪着两条细麻花辫跳起了脚。 “这下咋办!这下咋办!” 晏晏扒着门缝看进来:“姐,你咋咋呼呼干啥呢?妈醒了没?” “醒了。”盈芳忙说。 撑着迷药过后还有些无力的身子,走到门边儿。 门锁着,儿子却在外头…… 她甩甩脑袋,怕不是还没清醒。 “晏晏,你和暖暖当时也是被人迷晕了抓来的?咱们被抓来多久了?不晓得这儿离家有多远,看天色得傍晚了吧,家里肯定担心地四处找咱们。你没被关在屋里最好,赶紧出去寻个派出所,把咱们的情况告诉公安同志……” “妈,我是从窗户那边钻出来的,外头还有一道门上着锁。我没找着能撬锁的工具,只好等那俩坏蛋主动来开门了。门缝里望出去不像是宽窄胡同,我出来到现在,胡同里没一个人经过,说明这一带挺冷清的,不像是咱家附近的样子……” 生怕他娘非要让他先跑,晏晏愣是没说院墙那点高度、他轻轻一跳就能攀上去,而是分析起娘仨的处境—— “抓我们的坏蛋听口音像是归国华侨。不过那人把我和姐抓来后就离开了,留下两个守门的,说是为了埋伏咱们,早中饭都没吃,这会儿去外头吃饭了。我还没弄灵清他们为啥要抓咱们。” 说到这儿,晏晏神色一凛,闪身跳上窗台,从冷风吹得咯吱响的窗棱间钻进屋,没有破坏门上挂着的大铁索。 “妈,有人开门进来了。咱们还假装晕着吗?” 晏晏的听力打小就好。他说有人来那就肯定有人来了。 盈芳不假思索地说:“装晕吧!这会儿逃出去也来不及了。顺道看看他们到底想干啥。要实在装不过去,妈会想办法,你俩躺着别动。” 娘仨原样躺好,闭着眼装晕。 片刻后,院子里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和钥匙丁零当啷的撞击声,不一会儿,有人掏钥匙开了这间屋子的门。 随风夹进来一股酒味儿。 “亏得人没跑,要是跑一个,老子打断你们的腿,再扔到动物园的虎笼喂老虎。” 推门进来的苗柏森看到辛苦劫来的娘仨还在,松了口气。 “嘿嘿,森爷,我说不会有事的吧?两、两道门都、都上着锁呢。” 说话的是趁着饭点溜出去喝小酒的两兄弟之一,只是帮忙看个小娘皮和两个小屁孩,就进账了一笔不菲的外快,这不一高兴喝高了,说话难免有些大舌头。 “这把大、大铁锁还花了我们兄、兄弟五块钱,卖锁的说锯、锯子都锯不断。” “没事最好。接下来,你们兄弟俩半步都不许离开,吃饭撒尿轮换着来,必须给我死守着这儿。” 苗柏森说着,扫了眼昏迷的娘仨,皱皱眉: “你们就是这么看人的?万一醒了扒着门板喊救命呢?拿捆绳子把人绑起来!再塞块布头堵住他们的嘴,别让他们有机会大叫大嚷,惹来邻舍怀疑就麻烦了。” “森爷,这小娘皮肌白肤嫩的很是有些姿色,可这俩娃子加起来没几两肉,抓来有啥用啊?看着有八九岁,已经有记忆了,卖也卖不了好价钱。”喝高了的两兄弟说话不带门,要是清醒着,打死他们都不敢这么问。 “我让你们问了?” “……嘿嘿,不敢不敢。” “哼!让你们看人就好好看!不想看趁早说,我手底下有的是人想挣这笔外快。事成之后,还有不小的好处……” “别别,森爷,我们好好看!呃!一定好好看!” 边说边打酒嗝。 苗柏森心下嫌弃,但这时候想换个跑腿的也晚了,只能凑合着用。没好气地踹了兄弟俩一脚,威逼利诱地警告一番之后,回头瞥了眼昏迷中的娘仨,暗自皱眉。 他爹咋还不回来?难不成君先生那出纰漏了? 正思忖着,院门被敲了几下。 苗柏森贴着门缝儿往外一瞅,见是他爹,忙开门让他进来。 “爹,君先生呢?人都抓来了,他怎么还不过来问话?趁天没黑透,想问啥赶紧问啊,问完了好扔出去。再拖下去,这娘仨的家人该报警了……” “你以为老子不知道这些?”苗新材瞪眼道,反手带上门,才压着声音说,“君先生有事来不了,让咱们问。问出眉目了告知他一声……可我总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劲。你说咱们一早也不是没提议过让他直接抓萧家人来问,他当时不是反对的吗?说容易打草惊蛇。这次怎么就不怕打草惊蛇了?可见不到他人,那阴阳怪气的老管家说他不在,二进院都不让进……” “那咱们怎么办?这娘仨到现在还昏着呢。” “提桶冷水泼醒,照着君先生吩咐的问题问了,不管对方回答什么,咱们照搬照抄地转达。对了,记得乔装打扮一下。” 爷俩窸窸窣窣地商讨了一番,和喝高了的兄弟俩互换了一身衣裳,又往脸上粘了把假的络腮胡,头上戴了顶破毡帽,双手插在袖筒里,佝偻着腰,等着逼问掳来的娘仨。 晏晏听见父子俩的谋划,假装这会儿才醒,带着哭腔“摇醒”娘亲和暖暖,小声在他们耳朵边说,“再不醒来,他们要拿冰水泼咱们了。” 虽说出正月了,可二月料峭倒春寒,冰水泼身,简直跟寒冬腊月掉河里一样受罪。 是以,苗新材父子俩乔装完毕,一人握着根棍棒推门进来时,看到的是三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爷俩看,差点吓尿。 苗新材显然比儿子镇定得多,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横竖这娘仨被捆了手脚、嘴里也被塞了布头,喊救命都没人听得见,怕啥! “咳,别慌别慌,俺们只是奉人命令找你们问几个问题,问完了就把你们送回去。” 苗新材装出慈眉善目的样子,故意用蹩脚的乡下方言说道: “上头让俺们问:你们萧家传下来的黑色宝箱如今在谁的手上?” 盈芳心底惊涛骇浪。 原来对方绑架他们娘仨,是为了祖奶奶留下的那只宝箱。可那只箱子,在打开之前,连他们自己都不知晓里头有些什么,外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想归想,面上仍旧一脸纳闷,摇头表示不知。 苗柏森得了他爹的眼神暗示,抽出盈芳嘴里的布头:“老实交代!那宝箱如今在谁的手上?” 盈芳摇头:“真没听说有什么宝箱。” “看来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 苗柏森一把拽过暖暖,手里的棍棒指着盈芳厉声威胁:“说不说!说了我让你们娘仨平安离开,不说的话,哼!” 急了顾不上装乡下人了,直接一口流利的带着海外调调的京腔。 “你是坏蛋!你是坏蛋!我要让公安叔叔来抓你们!”暖暖乱踢乱扭。 别说,暖暖看着纤小瘦弱,力气却不小。乱踢乱扭之下,手脚上的绳索还真有松脱的迹象。 这么一来,暖暖挣扎得更起劲了。 “死丫头!”苗柏森气急败坏,丢开棍棒,双手压制住暖暖后,喊门外的兄弟俩进来,“喝酒误事!看你俩干的好事!绑个人都绑不结实,要你们何用!” 这时,晏晏蹦起来。手脚被缚,但惊人的弹跳力还在,瞅准时机往前扑,把苗新材扑了个正着。 苗新材一个趔趄,往后倒的时候,把倒霉催的兄弟俩绊倒了。一个接一个叠罗汉似地哎哟哎哟躺在了地上。 “哎哟我的老腰……” “艾玛啊老子裤腰带松了……” “……” 场面一度混乱。 盈芳趁乱,反手解开活结,抄起地上的棍棒,狠狠挥向压制闺女的苗柏森。 “丧心病狂的混账东西!让你们绑架我孩子!让你们欺负我孩子!还什么宝箱!别说没见过,见过也不给你们!一帮混不吝的东西!见天地想捞别人的好处,还华侨呢!依我看就是一帮想回国啃噬同胞血肉的吸血鬼!打死得了!给乡亲父老减点负……” “哎哟我的胳膊……脱臼了还是骨折了?哎哟我的背……别打了……别打了……你个臭娘们儿!叫你住手没听见吗?”苗柏森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想躲还没地方躲。一塌刮子这么一间屋,出了这屋也不敢出这院子啊。做鬼的总是比人心虚。 盈芳冷笑:“让我别打也行,老老实实把自个捆起来,去派出所投案自首。” “放屁!臭娘们儿!给你点颜色还想开染坊?真以为老子拿你这点武力值没办法?” “你不就拿我没办法!”盈芳冷眼瞧着他,继续挥棍子打。 女子本柔弱,为母则刚。 母亲保护孩子的天性,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棍子像雨点似地噼里啪啦砸到苗柏森身上。打完苗柏森打苗新材。总之没让这对父子有机会使坏。 倒是那对喝高了的兄弟,躺地上胡言乱语几句之后,竟然打着鼻鼾呼噜噜地睡着了。 咳,多了俩醉鬼、少了俩敌人,倒也喜闻乐见。 第726章 喵大爷:可恶!捡老子便宜! 怎么说盈芳也跟着男人和老爹练过几招逍遥拳,尽管论资质,她是家里人当中除了福嫂和娘亲之外最差的,学到现在只堪堪学会点皮毛,尚不能融会贯通地将逍遥拳的最大威力使出来。 要是能的话,还轮得着这帮上蹿下跳的混账东西们作妖? 但比起一般女子总归是彪悍多了。至少在力气使完之前,打得苗新材父子俩无力还手是真的。 暖暖、晏晏在他们娘发飙时,你帮我、我帮你地奋力解开绳索,冲上去也想打坏蛋。 盈芳拼命朝俩孩子使眼色:“这里娘扛着,你们想办法逃出去。你们要是被抓,娘有劲也使不上了。” 也对!姐弟俩灵活地躲开苗家父子,冲出屋子,隔着院墙蹦起来喊救命。 晏晏更是一蹦跳上墙头,双手围着嘴巴,像扩音喇叭似地大喊:“救命啊——坏蛋要杀人啦!” 苗新材父子俩见势不对,想要追出来阻止,被盈芳挥舞着棍子挡了回去。 苗柏森气得直骂娘。 哪个混蛋说的这萧家人里最弱的就是这娘仨?到底哪儿得来的虚假情报? 叛徒!说这话的妥妥叛徒!怕是借机打压他们爷俩呢! 要是连这都是最弱的,他们爷俩算啥?比弱的还要弱?说出去老脸往哪儿搁? 盈芳握着的木棍此刻断成了两截,手腕也早已麻木。真想扔掉棍子好好歇一歇。 但她知道不能停、不能显露半点疲意。一旦示弱,娘仨个都得完蛋。 宝贝蛋们已经在求助了,只要再撑上一小会儿,就能等来救兵。 她不能在这时候倒下。 盈芳堵着屋门,挥着棍棒,愣是没让苗新材爷俩靠近门口半步。 继续耗下去,脸和命怕是都得交代在这儿了。 苗新材的脸色青红交织,发狠地咬了咬牙:“儿子,我拖住这臭娘们儿,你快去把那俩小混蛋解决了。” “哎!” 苗柏森趁他爹死命缠住盈芳的当口,扶着脱臼的胳膊,跌跌撞撞地冲出屋子,咬牙切齿地咒骂:“小兔崽子!老子非把你们扔到老虎笼里去不可!” 暖暖一看急了,推着晏晏说:“弟你快跑!你跳得高,翻墙出去,喊了人来救咱们!” “不行!”晏晏肃着小脸不同意,“我走了你和娘怎么办?他们看我跑了会发狠的。再说,这边离派出所多远都不清楚,与其没头没脑地瞎跑一通,还不如在这喊人来帮忙。要是邻舍离得近,这会儿该听见咱们的叫唤了,马上就会过来。” 可惜身上没带火柴之类的,如果带了,往外边墙角燃个火星子,附近邻舍看到着火,哪怕不为救人,只为他们的房子不被火势蔓延,也一定会敲锣打鼓地前来相助。 看来以后要学他爹,身上随时随地带包火柴。还有匕首,以后出门也要带一把防身。 谁也没想到,年纪最小的晏晏,在面对危险时不仅临危不惧,还由此及彼地想到以后,于细节处不断总结今天的不足和失误,以确保将来不再陷入类似的困境。 “喵!” 喵大爷肥硕的身体,冒出墙头。 嘴角叼着一只在老鼠一族中绝对是称王称霸之存在的大硕鼠。 暖暖、晏晏见状心下大喜。 “橘子!” “橘子你终于来了啊!” 喵大爷嫌弃地扔掉嘴里的大肥鼠,傲娇地甩了甩尾巴。 本大爷牺牲捕猎时间来救你们于水火,事后记得犒劳本大爷知道不? “扑通。” 大肥鼠从墙头掉了下来。 就地打了个滚之后,哧溜钻进墙角的老鼠洞,和媳妇儿、孩子团聚去了。 此刻大肥鼠内心是崩溃的。 孩儿们!你们爹爹差点回不来了! 嘤嘤嘤……外面的世界太恐怖了!竟然出现了一只荤素不忌、打起猎来比猎狗还要凶残百倍的家猫。 事不宜迟,得赶紧通知各地亲戚去,千万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轻视家猫了。 这猫绝对不像普通家猫那么没用,轻视它只会自己遭殃!那猫爪子锋利、尖锐得哟,轻轻一挠,就能送鼠族上西天。 想它那么聪明——每次外出偷食从没失败过(要不怎么会这么肥呢),还屡次从家猫爪子底下逃生,这次却差点惨遭滑铁卢。 要不是它机灵,千钧一发之际亮出从小女娃头上撸来的一枚小可爱发夹(原想带回去哄孩儿们的战利品),指手画脚地表明它是好鼠,是小女娃托它来搬救兵,而不是人人喊打的偷粮贼(起码它今天还没偷过一粒米)。 那猫这才收起锋利的爪子,叼着它一路狂奔,颠得它五脏六腑移位不说,差点把昨晚上从国营饭店偷食来的饭粒儿吐出来。 好悬没把小命颠没了。 回到这里,它大肥鼠的使命可算是完成了。但胖猫留给它的威慑力依然还在,瑟瑟发抖地窜入鼠洞,奔走相告去了。 喵大爷要是知道大肥鼠的心理活动,一准吐出酸水来。它纯粹是嫌这大肥鼠恶心、想把它扔远点儿好伐。想它堂堂玉纹墨爪虎,再落魄也不至于拿下水道里做窝的臭老鼠当食物啊,这是要恶心死它呀! 无奈喵大爷不知道大肥鼠那么害怕的原因啊,还以为是自个的实力太恐怖,把小不点老鼠吓回窝里哭爹喊吗去了,得意地吹吹爪子,随后碧绿幽瞳一缩,锋利的爪子直直挠向苗柏森。 苗柏森半张脸瞬间被挠花,还差一点点挠到眼睛。 不过眼睛虽没伤到,但眼皮子上的肉却被扯下了一捋。 苗柏森疼得惨叫一声,捂着眼睛惊恐不已。 完了完了!他不会变成君先生那样的独眼龙吧? 不要啊!!! 喵大爷见他破了几块皮就大呼小叫,打从心里眼里鄙视他: 人类就是愚蠢!这么没用也想学坏分子绑架?道行也忒浅了!不知所谓! 亏它以为遇上了劲敌,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想和前线时一样,来个大杀四方、威震四野。 好让玉冠金蛟那货好好瞧瞧,本大爷没它照样遇强则强。省的那货总以为天底下数它最牛逼。本大爷丁点不比它弱好吗! 结果都是啥玩意儿啊……看得喵大爷糟心又痛心——浪费它睡觉、捕猎的大好时光。 火大了出爪更狠厉。一爪子下去,直接把苗柏森挠得痛晕了。 世界终于安静。 喵大爷出了一口怨气,迈着优雅的猫步进屋解救女主人去也。 同样一爪子下去,把苗新材解决了。 要不是女主人拦着,直想把对方挠成肉酱泄愤。 事后吹了吹爪子,遗憾地表示这次的敌人实在太弱了。还没出够风头就解决了。回头找玉冠金蛟报账都有些说不出口。 好在屋里还有两个醉鬼,质量太差数量抵嘛。 喵大爷叼来绳索,蹦来跳去地把四个倒霉蛋捆成一串。 这可是它今晚护主有功的证据,回头找玉冠金蛟那厮换几口龙涎不为过吧? “橘子,今儿多亏你了!” 盈芳虚弱地靠在门板上,朝一爪横扫四方的金橘笑笑。 严重体力不支的她,在危险解除、心里的紧张也获得缓解,一下没撑住,晕了过去。 “妈!” “娘!娘你怎么了!” 俩小家伙吓坏了。还是晏晏反应快,伸出手指在盈芳鼻尖碰了会儿,松了一口气说:“妈应该是太累了,这才晕过去。等公安叔叔到了,请他们帮忙送妈去医院。” 喵大爷见状急得挠头搔耳:晕了?哎哟喂咋这时候晕啊!好歹等老子跟玉冠金蛟换了龙涎再晕也不迟嘛。 你这一晕,玉冠金蛟那厮趁机赖账介个办?老子岂不是百忙一场?气死喵了! 这时候,就近的公安分局收到群众报信,说东明胡同尽头那座空置了老久的院子里有人喊救命,先前还看到有个小孩子站在墙头,后来又没见到了。院门锁着,围墙又高,左邻右舍想救也没法子。于是派值班同志骑着自行车,吭哧吭哧赶到现场。 喵大爷见自己捆成粽子的“证据”被这帮“事后灵”捡了个现成便宜,气得上蹿下跳。 无耻! 太无耻了! 偏还不能抢回来——暖暖、晏晏一左一右像拔河似地拽着它猫爪不让去。 喵大爷连伸个尔康手的机会都没有,一脸生无可恋:老子的龙涎啊啊啊啊…… “公安叔叔来了,我们马上送妈去医院。橘子你别再蹦了。” 就是因为捡现成便宜的来了,老子才蹦的啊! 暖暖见自家胖橘猫依然一副神经错乱的样子,蹦个不消停,忧心忡忡地问晏晏: “弟,橘子今早是不是又溜去灶房偷吃啥油腻菜了?我看它好像又消化不良了,要不怎么老蹦跶?” 晏晏闻言,也朝喵大爷看过来。 喵大爷一下子收到两道火辣辣(大雾)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俩熊瓜娃子下一步别不是又要喂它吃那酸不拉几的怪味糕点了吧?真是够了! 除了饱肚子的野味以外,点心它只喜欢甜的甜的甜的!!!重要的话说三遍!!! 为了躲避暖暖喂上门的山楂消食片,喵大爷麻利地选择开溜,连夜逃出城区,找玉冠金蛟报信顺便邀功去了。 第727章 龙涎真是好东西! 好在小金沿途留了几个印记,要不然想找它还真有些困难。 毕竟谁的嗅觉都没它金大王灵敏。 一找到金大王,喵大爷就迫不及待地邀起功来。 说那些坏蛋多么多么可恶、情状多么多么危急、它做了多么多么大的牺牲(到这会儿晚饭没吃、觉没补)……巴拉巴拉…… 总之,这次多亏了它玉纹墨爪虎,否则那娘仨怕是要完。 小金嘶嘶吐着蛇信斜眼睨着它,倒也没打断它的自吹自擂,等蠢猫说得口干舌燥、编不出更多瞎话了,才不疾不徐地甩给它一只拇指大小的白瓷瓶儿:“三滴龙涎,够你吸收一阵子的了。” “怎么才三滴?”喵大爷双爪抱着瓷瓶儿不撒手,嘴里欠抽地嘟哝,“老子好歹放倒了四个愚蠢的人类。” “你也说是愚蠢的人类,给你三滴都客气了。你要嫌多,还两滴回来。” “喂喂喂!玉冠金蛟,这就过分了吧!老子好歹出了一把力,哪能说话不算话呢!” 喵大爷急了,抱着瓷瓶一蹦上了树冠,小心翼翼躲闪着,生怕那小心眼的玉冠金蛟真给夺回去两滴。 “三滴就三滴,小气鬼!下次换老子找到龙脉龙头,得了万年龙涎液,只给你看不给你吃,馋不死你!” “等你找到再说。” 这么蠢,搞不好龙涎搁它眼前还被当成猫尿呢。嗤! 随即想到脱力晕厥的盈芳,金大王决定回趟四合院。 那丫头晕着,她男人率着部下守着这石景山。以小俩口的谨慎劲,家里其他人怕是还不晓得龙涎的用场,还得它亲自走一遭,想想也是够操心的。 好在盈芳真的只是力气耗尽累晕的,被公安同志送回家后,家里托熟人从军医院请了个女医生回来,开了葡萄糖和补气安神的针和药,一个挂水、一个内服。 喂完药后,姜心柔守在床边看着,免得水挂完没人拔针。 她先给闺女量了量体温,见体温正常,又拿棉棒给闺女润了润唇,而后坐下来轻抚着闺女吊针的胳膊,嘴里无声念了几句“菩萨保佑”。 同时惦记隔壁的外孙、外孙女,今儿受了老大的惊吓,不晓得睡着没有。抬头看了眼吊瓶,还有大半瓶,便蹑手蹑脚地走出去,迅速去隔壁张了眼。 萧二伯娘和福嫂陪着俩娃睡觉呢。 姜心柔这才放心。 转身回到床旁,继续给闺女搓胳膊,免得挂水太凉了。 完全没注意,离开的那么几秒钟,小金从地道钻出来,飞快地送了一滴兑水的龙涎到盈芳嘴里。 随后又飞快地钻入地道离开了。 龙涎入口,绕身一周,自动修复羸弱的经络。 感觉睡饱了的盈芳,元气满满地苏醒。 刚睡醒,迷迷糊糊的,一时分不清先前发生的绑架事件,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噩梦。 “妈?我这是在哪儿?” “醒了?”姜心柔惊喜地按住要坐起来的闺女,“快躺着,医生说你体力消耗过度,需要好好休息。” 盈芳这会儿迷糊劲过去,也清醒了,忙问:“暖暖、晏晏他们……” “放心,俩小家伙没事,这会儿由你二伯娘哄着睡下了。倒是你,这一次可真是吓死我了!那两个狗娘养的混账东西!万幸你们娘仨没事,有事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拖他们下地狱!” “我爸他们呢?”盈芳听着屋外没动静,挣扎着想起来。老爹性子急,不会报仇去了吧? 姜心柔忙按住她,让她躺着:“老爷子带着你爸三兄弟去公安局了。这事儿掺和了华侨,咱们这边要是不盯紧一些,有些部门啊,怕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这事儿能化吗?搁他们子女遇上这样的倒霉事,再说这样轻描淡写的话,我就服他!” 盈芳还是想起来:“妈,我还有事跟爷爷说,要不我们也去公安局。” 她装晕的时候听到那俩父子提到了君先生,怀疑那人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不急,老爷子他们只是去镇镇场,这事儿牵扯到华侨,没这么快完。你爷爷年纪大了,吃不消熬夜,你爸他们一准看着他,到点了肯定回来。你这才刚醒,身体还软着呢,快躺着,总归身体要紧,欺负你们娘仨的人,保准一个不落给逮归案。” 盈芳听她娘这么说,只好又躺了回去。 握握手、踢踢腿,感觉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这可真奇怪,她记得晕过去之前,身体疲乏得都不像是自个的了。 抬眼看看盐水瓶,琢磨着这西药可真灵,难怪乎越来越多的医院推崇自个,中医真要没落了啊…… “丝丝——” 小金趁姜心柔去灶房给闺女端小米粥的当口,从地窖口探出了脑袋,尾巴稍卷着一个半新不旧的军用水壶,正是它用来装龙涎的。 金大王拿它当宝贝,喂出去一滴老心疼了。 觉得不替它正正名,这傻丫头要把功劳归到往她胳膊里注射的药水头上了。 这劳什子药水哪有万年龙涎给力哟! 真是白瞎了分给他们俩口子的那瓶龙涎! 盈芳看到小金一阵惊喜。 “你怎么回来了?石景山那边都好吧?刚子哥他……” 停!打住! 本大王不是来被你强塞狗粮的。 看见没?这万年龙涎才是救你命的。单靠这劳什子药水,即使躺床上养个十天半月,那也没现在精神。 盈芳和小金自打穿来这个世界后,彼此间的心灵感应似乎更强了。可以这么说:金大王甩一下尾,她就知道它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是以,见小金鄙夷地瞅瞅床架上倒悬着的盐水瓶,再嘚瑟地亮出它那半瓶子晃荡的龙涎,盈芳立马猜到了它的用意: “你说是这玩意儿让我浑身充满了劲?” 嗯哼。 金大王傲娇地昂昂扁脑袋。 “哎呀!” 盈芳用力拍了一下额。 “就说你拿来当宝贝的,不可能不是好东西!” “谁不是好东西?”姜心柔端着小米粥和配粥吃的荷包蛋和酱萝卜进来。 盈芳连忙看向小金。好家伙!躲得够快! 事实上,家里谁不认识你啊,不躲也不会把你抓来炖蛇羹。你跑啥呀! 第728章 后悔揍轻了 “看啥呢?”见闺女表情呆呆的,姜心柔坐到床沿,拿勺子轻搅着碗里的小米粥,“福嫂熬了俩钟头,可稠可香了,你胳膊没力气,别自个拿了,妈喂你。饿坏了吧?俩孩子回来说午饭没吃、晚饭没吃,饿得肚子咕咕叫。你这一晕小半宿又过去了,指定饿过头了,先喝点小米粥养养胃,等老爷子他们回来,再一块儿吃点宵夜。” 盈芳觉得还好,该不会又是龙涎的效果吧? 想她吃过早饭到现在,别说米粥,水都没喝上一口,照理应该又饿又渴才对。 然而事实是——胃部暖洋洋的,不!不止!而是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好似有着使不完的力气、用不完的劲。 看来那真是宝贝! 哎呀!除了向刚带去基地检验的几滴,剩下的她给放哪儿了? 盈芳乖乖由她娘喂了一碗小米粥,随即掀开被子下床找石景山回来就从水壶转移到玻璃瓶里的龙涎。 姜心柔纳闷道:“我说你找啥呢?你说妈帮你找。就穿这么两件衣裳,冻感冒了咋整?” 盈芳顾不上回答她娘,直到在大衣柜的底部、一件长大衣的后头找到那个玻璃瓶,松了口气:没搞丢就好。 这么好的东西,得好好收着别浪费才行,关键时刻保人命的。 …… 与此同时,老爷子带着仨儿子,气势汹汹杀到公安局。 奶奶个熊!老子几年不在京里露脸,这帮龟孙子就以为咱萧家没人了? 几个毛头小贼都敢摸上萧家的门、掳萧家的人? 要说背后没人指使,老爷子压根不信。 肯定是那帮子昔日死对头,看新元首对自己几个老元勋客气有加,甚至隐有提拔自家小辈们的意思,嫉妒上了,黑心黑肝黑肠子地竟然朝小辈们下手。 到了公安局,老爷子大马金刀地往大厅一坐,见年轻内勤一路小跑进去敲局|长大人的办公室门,也不吱声,管自己啜茶、打量,大有不给个说法、他老人家准备在这儿扎营了似的。 关键不仅他自个坐,还招呼他三个儿子随便找椅子坐:“站着多累啊,都这个点了,本该睡下了,闹得我们家鸡犬不宁的,我看这个案子多久才了结!” 看得警员们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这家的局|长也是倒霉,刚出正月就碰上这起绑架大案。受害人还是老一辈革命家兼开国元勋萧老首长的孙囡、曾孙。 偏抓来的四个绑架犯,两个酒还没醒透,稀里糊涂答不对题的;两个自称华侨,对案件矢口否认不说,还嚷嚷着自己是华侨、受祖国特殊保护。 以至于到现在,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审问出来。还被那俩华侨,闹得心惊肉跳脑仁疼。 一听说老首长带着家里人来局子里催进度,局长想死的心都有了。刚出正月,大晚上地被手下从被窝里喊起来,进进出出的,后背冷飕飕、额头却冒热汗,哭丧着脸出来相迎: “老首长,您看这……还在调查取证呢,一时半会没这么快出结果。要不您老人家先回去,我这边盯着他们尽快查清此案,一有消息就上您老人家去送信儿,您看……” “不必,就搁这儿等吧。”老爷子吹着后勤奉上的热茶,瞧不出情绪地说,“老头子我一把老骨头,赶来赶去怪累的。再者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万一磕碰伤了算谁的罪过?还是搁这等最安全。你们管自己安心干活就成,用不着管我。哦对了,那四个挨千刀的混账东西在哪呢?让我们家老三进去认认脸,认不出不至于给你们添麻烦,要认出了谁家的兔崽子,这不就加快进度了吗?” 萧三爷适时站出来,不冷不热地朝局|长拱了拱手:“劳驾。” 劳驾你个毛线球啊! 局|长骑虎难下,只得领着萧三爷进去认人。 说是认人,见面先揍一顿再说。 别说,家里这些人当中,还就他最适合做这事儿。 老爷子年纪大了,揍人这种活还是交给小辈来搞定,再者身份也不合适啊。 萧大的拳脚功夫是家里几个大老爷们中最弱的,正儿八经打,学了半吊子逍遥拳的老爷子就能把他一脚撂倒咯。 萧二还在岗位上,揍人这种事难免有违军规、影响军容。 女婿也一样,更何况眼下还在石景山出任务。这次任务关乎国家宝藏,家里出事的消息还没让他知道,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多着急呢。 所以说由他这个“不务正业”的老丈人出手最合适。 萧三爷一进审讯室,就把装傻充愣的苗柏森一顿胖揍。 做笔录的两名公安同志一时看傻了眼,等反应过来,忙上前劝止。 可这位实在不好惹。这力道大的,啧!他们两个加起来都拉不住他。 话又说回来,今儿这事,要搁他们身上,出事的是他们的闺女、外孙、外孙女,别说揍,拿着刀子砍人的心思都有。 但劝还是要劝的。毕竟是在局子里嘛,还是在审讯中。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逃不过法眼两字。 再说这对华侨父子精明着呢,审讯语气稍微重一点,就拿国家保护华侨、关照华侨的条约出来说事。 这要是审讯室里被人揍成胖头鱼,捏着这把柄指不定怎么生事呢。 “这位同志,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你的行为是错误的。” “这位同志,请你冷静一下!” “同志你放心,国家一定替受害人做主,绝不让害人者逍遥法外。法律会制裁他们的!” “……” 审讯室里乱成一锅粥。 得亏门被萧三爷进来时顺手带上了。 隔音效果又比一般的强,以至于外头除了偶尔几声响动,并不知道里头的情况。 苗柏森被揍蒙了。 反应过来破口大骂。 边骂边强调自个的身份:“老子是华侨!受保护的!” “呸!”萧三爷抬手就是一拳,正好揍在对方的心窝上,看苗柏森捂着胸口哎哟哟地喊疼,冷笑道,“老子管你哪根葱!敢掳我闺女、外孙,皮痒得想撸层下来缝皮球是吧?成!老子成全你!” 说着,上手继续揍。 萧三爷的拳头多厉害啊,那可是一拳砸死过一头三四百斤大野猪的。 该庆幸他留了力气,没真的往死里打,要不然,十个苗柏森都不够他揍。 可在苗柏森看来,这已经够恐怖的了。 心里不断喊卧槽,这还是人吗?这是野兽投生的吧? 太吓人了! 脱臼的胳膊还没归位,两边肋骨似乎又断了几根。脸上被猫挠出来的伤还没治,又流血了。再这么揍下去,他还能活着出看守所吗? 之所以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承认,不就是害怕君先生不来捞他们、从而在牢里待一辈子么? 可这么挨打下去,预感今晚就能见阎王了,坐个牢反而还轻松呢。 顿时又惊又怒,却又敢怒不敢言。因为只要他回怼一句,萧三爷招呼过来的拳头更猛。 偏偏这拳不晓得咋练的,感觉骨头都被打碎了,表皮却看不出多重的淤伤。说出去恐怕没人信。真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最后是真怕了,迭声求饶:“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早这么配合不就完了。 俩公安对视一眼,麻溜儿地往审讯台前一坐,一个负责问,一个负责记,总算是拉动了这个进度条。 萧三爷活动着手腕,退出审讯室。 四个混账东西只揍到一个,萧三爷表示不怎么满意,但好歹使案件有了突破。 然而怎么都没想到的是,苗柏森那厮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回答遮遮掩掩,没把君先生供出去。 大概是还指望着姓君的来捞他们爷俩出去吧。 不过供出了宝箱这条线索。只是说辞和真相大相径庭。 据他的说辞,宝箱是他们苗家祖上丢的,大革命时期,被萧家人捡了便宜,一气之下,把萧家最受宠的孩子绑了,又怕孩子娘发现,顺手把她也抓了,主要目的不是害人,是想跟萧家人换回祖先留下的宝箱…… 总之反咬了萧家人一口,还扯得老像那么回事儿。 别说,起先还真把公安糊弄住了。 出来找萧家人核实,老爷子当即气得拎起拐杖就要冲进去把姓苗的兔崽子打死。 什么宝箱是他们苗家的,还什么大革命那几年遗失了被萧家捡去的……啊呸! 宝箱是老子娘从娘家带来的,老子娘摸着玩的时候,别说大革命,战乱都还没平息呢。空口无凭说宝箱是你们苗家的,你这么能,你咋不上天?! 萧三爷也气得指骨掰得咔咔响,后悔方才揍轻了。 应该把人下巴卸了,公安问啥,要不摇头、要不点头。总之一句话都别说,免得上下嘴皮子一碰,出来的话比屎尿还臭。 那边苗新材听公安敲打般地问起宝箱一事,还道儿子受不住关押,把整件事儿透给公安知晓了,气得大骂儿子蠢。 但老油条不愧是老油条,即便到这地步了,依然稳坐钓鱼台,愣是一个字不说。 第729章 狗咬狗,一嘴毛 最后还是那两个稀里糊涂的醉鬼,清醒后得知自己的行为犯了法,搞不好要牢底坐穿。除非好好配合公安,把知道的都说出来,还有出去的希望。 顿时吓得问啥说啥,倒是问出了一条新的线索:君先生。 局|长私下同萧老爷子一说。 萧老爷子眯起眼:“君?老子的死对头里,好像没有姓君的畜生啊。” 本来就不是死对头干的好伐,您老人家查错方向了。 萧三爷撇撇嘴:“搞不好是无意中得罪的。你那臭脾气,当年得罪的人少吗?” 闻讯赶到的萧二劝道:“老三,别总跟爸别苗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场合,咱们先回家吧。有线索就好办,既是华侨,就更好找了,归国华侨都有记录。” 萧三爷惦记着出门前还昏迷着的闺女,赞同地说:“那就先回家,有消息了再来也不迟。” 局长听了内心宽面两条:拜托别来了!俺这里庙小! 到家听说盈芳醒了,大伙儿可算松了口气。 再听盈芳详详尽尽地阐述了一遍遭绑架的前后过程。 老爷子听着听着忽然眯起眼:“你说,他们确实听到了一个姓君的人?” 盈芳点头:“他们似乎一直以来都在替那个姓君的跑腿,这次绑架我和孩子们也是那人的授意,就是不晓得为什么那人临时反水,突然联系不上了。” “八成是觉察到咱们这边有人在查他吧。”老爷子说,“上次你和小向从石景山回来,不是就在怀疑他吗?我和夏老头找元首商量,决定来个瓮中捉鳖。不过这小子似乎挺精明,一直到现在都没上当。这次难不成是逼急了狗急跳墙?改守为攻,想从咱家人身上着手?” “什么!”盈芳惊愕地瞪大眼,“那人就是这个姓君的?那他到底想干啥?既觊觎着祖奶奶娘家传下来的宝箱,又觊觎着国家宝藏……” 老爷子冷笑:“贪心呗,长生和富贵都想要。” “问题是,祖奶奶留下的宝箱里,并没有所谓的长生不老药啊……”盈芳扶额。 “以讹传讹,传的人多了,信的人自然就多了。” …… 第二天,萧二伯托人搞到了一份归国华侨的详细名册。 记录上的确有君姓的人,且因为就这么一个,一查就查到了—— 君文青,四十五岁,一回国就赞助了好几个项目。连少年体校都去赞助了,还当着新闻媒体夸了句“少年强则国强”,可把各界人士给感动的。 “呵!”萧三爷冷笑,“真会制造假象啊。亏得乖囡和女婿在山上听到了那番话,要不然咱们都得被蒙在鼓里,搞不好还会跟着大家鼓几下掌、赞上几句。” 萧二伯不仅带来这份名册,还带来一个突破性的消息:“去年年底在河滩上发现的尸体,生前曾替姓君的跑过腿,不过出面的是他身边的老管家,事后被苗家父子找人灭了口。” “狗娘养的!真当咱们奈何不了他们这帮人了?我这就找元首说去!我华夏国人,再奸再恶再不争气,也由不得这些人说杀就杀!”老爷子愤怒地摔了拐杖。 “老头子我陪你去!”萧三爷主动请缨。 “走!” 爷俩一身肃杀,直奔元首府。 那厢,公安方面也没想到,这次的事竟然牵涉到了这位慈善人士。局|长这会儿是一个头两个大。 事实上,打从设计苗新材父子绑架盈芳娘仨开始,君文青就做足了思想准备。 能借父子俩的手段问出宝箱下落最好,问不出也没啥,原本就没指望他们,更多的是想借这个事除掉他俩。胆儿肥了,居然敢拿宝箱的事威胁他。 因此公|安找上门的时候,君文青不慌不忙地给斟了茶,语气温和地询问来者何意。 公|安同志表明来意后,君文青哈哈一笑: “那爷俩是想发财想魔怔了吧。不瞒两位,我的确认识苗家父子,不过是他们主动找上门的,说有笔好生意想同我合作。我出于好奇随口问了句,没想到他们说的生意竟然是盗窃。 说萧家祖上传下了一只宝箱,里头堆满了金银财宝,考虑到国内不允许私人买卖,便想搭我这条船运去海外,彼此五五分账。我当时一口回绝了。一来这事儿犯法,犯法的事哪能做呢?退一步说,我又不缺钱,缺钱我也不会回国赞助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只是看在都是归国华侨的份上,我没报案,只是私下劝了他们几句,希望他们改过自新。没想到那爷俩胆子这么大,盗窃不成,还学黑涩会那些坏分子绑架。说起来也有我的过失。 你们的来意我知道了,怕是他们恶意报复,想拖我下水。不过我却是不怕的。有你们这些为人民服务的好同志在,我相信清者自清,无辜的人定能洗刷冤情。” 说完,很像那么回事的捧着两名公安同志的手,感激地握了又握。 君文青把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的事,不久传到了苗家父子耳里。 说起来,他们回国后也打点了不少关系。 出事后,打点过的人情,多多少少还了些回来。 譬如君文青的供词,就是经这些人的嘴,传到了他们耳朵里。 借此告诉苗家父子:瞧!我们能帮的都帮了,现有的供词、证词,对你们父子不利,恕我们实在无能为力…… 苗家父子这下是真的傻眼了。 君文青竟然舍弃了他们! 不!应该说,这起绑架事件,自始至终就是针对他们的一步棋。 姓君的好算计啊!既借他们的手,撩了萧家人的营帐,侧面打探宝箱到底在不在他们手上;又借萧家人的手,除掉自己爷俩。 这是见自己父子没什么利用价值,所以想一脚踢开了吗? 休想! 苗家父子虽说被分开关押,但脑子都差不多,仔细一琢磨就会过意来了——自己这是被姓君的倒打了一耙! 行啊!你既做初一,那我就做十五! 你想一脚踢我们爷俩溺水,那我们就拖你一块儿下水! 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讨不了好! 第730章 谁的小嘴儿甜 一怒之下,苗新材父子把君文青做过的事供了出来。 那可真是一字不漏地交待啊。 包括姓君的如何利用他们靠近牢里的祝美娣、如何打听已故萧老太太手上的那只神秘宝箱的消息、如何假模假样地赞助背地里却是在刻意接触萧家人,如何找人试探萧家人有没有特别之处,哦,有个帮着试探的倒霉鬼,拿到外快还没捂热呢就被灭口了,甚至还在觊觎华夏的宝藏……总之把他们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恨不得把姓君的判上一百年、这辈子死磕在牢里才解恨。所谓的狗咬狗、一嘴毛不外乎如此。 要说最后一点,还得亏苗柏森对君文青有着一种近乎膜拜的崇敬感。是以得空就蹭到君文青的住处,想着一有机会就凑个近乎、露个脸,以争取多捞点好处。 好巧不巧被他偷听到一桩机密——姓君的明面上赞助考古研究所,实际上野心不小啊,似乎在觊觎什么宝藏。总之和华夏的风水、龙脉有关。 当时还想着要不要跟在君文青后头捡个漏?可惜还没弄清楚,就被姓君的耍了一枪,还是暗枪,有苦说不出的那种。 你既如此无情,那就别怪我们爷俩不义。 苗家父子本着不把君文青拽进牢、也要脱他一层皮的原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和刚抓来那会儿比,简直判若两人。 萧老爷子从局长那儿听说后,找小儿子开了个父子会议。 龙脉底下果真有宝藏的事,目前家里就他们几个知晓。连萧大、萧二都瞒着。 这事儿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古往今来,因为莫须有的横财,招来祸事的要多少。 “姓君的有问题。姓苗的爷俩再能编,不至于编出个龙脉来。龙脉的事,连咱们几个也是才知道的。” “恐怕是的!”萧三爷眉一扬,“其实我早就生疑了。你说归国华侨咱们国家不少啊,怎么别人没一个这么大手大脚,就他东赞助、西赞助的。听说连少年体校都赞助了,这会儿想想,怕是奔着我们家阳阳去的。啧!看来是真冲着咱们国家的宝藏来的,先期投入还不少。” “既如此,咱就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让他有来无回!” “老头子你想出对策了?”萧三爷眼睛一亮。 老爷子斜眼睨道:“老子人老、脑袋瓜子可没老!当年揪特务、杀敌害,多少阴谋诡计被老子扼杀在摇篮里。老元首都一再夸我脑筋好使,搁古代妥妥滴取代诸葛亮……” “……”说你胖你还喘上啦。 …… 向刚得知家里的事已是三天后了。 手头的事安排妥当以后,连夜驱车回京都市区。 亲眼见到恬静睡着的宝贝蛋和温婉笑迎他的媳妇儿,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大晚上的怎么回来了?石景山的事办妥了?”盈芳给他绞了个温热的洗脸巾,覆到他脸上,“去去寒气。” 向刚洗了脸,边松衣领边答:“差不多妥了,就等爆破组把山道开出来。那么多宝箱要运出来,工程量有点大。听到你们娘仨出事的消息,我哪里还待得住。” 他搂过媳妇儿,埋头在她颈窝间深深吸了一口,闻着媳妇儿身上传来的清雅体香,庆幸不已:“幸好你们没事。” 盈芳听出他语气里的后怕,轻叹了一声。 心道自己何曾不后怕。若不是闺女正好通动物语,若不是胖橘猫及时赶到,他们娘仨没准真要交待在那儿了。 “这次真的多亏了金橘,还有那只大老鼠。” 说到这个,就不由提到暖暖丫头如何犒赏大老鼠了。 “昨儿磨着爸妈陪她去了趟东明巷,带了两斤鸡蛋糕、一罐你们单位过年前发的蜜饯、两串熏腊肠,老鼠喜不喜欢不清楚,倒都是她自个最喜欢的。小嘴巴嘚吧嘚吧挺能讲,说什么感谢别人一定得是自己最喜欢的,那样才显得诚意十足。” 盈芳越讲越乐。 向刚也跟着笑了起来:“爸妈还真跟着她去找老鼠洞了?” “可不是。”盈芳忍俊不禁地说,“巷口的邻居看到,以为他们是去拜谢土地神的,就差带个蜡烛香了。” 这几年政策放宽了,不少庙宇修葺之后重新开放,逢节祭祀什么的也不再那么偷偷摸摸了。 “有懂行的趁四下无人悄悄提点爸,说供奉的贡品错了,土地神不吃腊肠、蜜饯的,一般只供水果、糕点、三牲……” “爸怎么说?” “爸一本正经跟那人解释,说没弄错,不是供土地神,是去拜谢住在那附近的一头肥硕大老鼠的。”盈芳说到这儿,忍俊不禁,笑倒在向刚怀里,“妈说那人看爸的眼神,跟看个二愣大傻子似的,哈哈哈……” 向刚也不由笑了起来。 “对了,还有个事。”盈芳想到龙涎,“从石景山带回的那瓶像石钟乳一样的液体,你带回基地检验,结果知道了吗?这次我脱力昏迷,多亏小金喂我吃了一口这个,一下子精神饱满、体力充沛。否则还不知道要在床上躺几天呢。” 向刚也正想和媳妇儿说这个事。 “检验结果三天就出来了,指标可以说非常好,检疫局的同志一个劲地问我这是什么药,药效咋比人参还要好。” “这肯定的啊!”盈芳叉着腰嘚瑟地笑,“能让小金同志当宝贝的,会是凡物嘛!” 向刚宠溺地笑着,捏捏她鼻尖。 “话说回来,这东西这么逆天,咱可不能浪费了。兑了水的一小滴都能让人精神大振、体力充沛,那如果是原汁原味的一滴呢?或者两滴、三滴呢?搞不好是保命的东西。必须要藏好了。” 顿了顿,盈芳神秘一笑,问男人:“你猜我藏哪里了?” “不管藏在哪里,媳妇儿做事我放心。” “小嘴儿越来越甜。” 惹来男人沉沉低笑。 伸手一拉,将媳妇儿拉到怀里,倾身吻住她香甜的小嘴,“让我尝尝到底谁的小嘴儿甜。” 带着她慢慢挪到床边,以另一种方式表达劫后余生的欢喜。 第731章 宝箱的因果 不日后,立功的大肥鼠被暖暖邀来家里做客顺便认认门。 哦,顺便说一句,现在人大老鼠有名字了,叫金宝。 古有寻宝鼠,今有救命鼠,总之都是宝贝,暖暖就想出了“金宝”的名儿。取完先自己得意洋洋地笑了。 金橘立在墙头,一个劲地挠爪子。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给堂堂玉纹墨爪虎取个橘子的贱名,丑不拉几的土狗却叫金虎。 现在又来一只理该一巴掌拍死的大硕鼠,居然更夸张,叫什么金宝。愚蠢的人类! 金宝起先躲在墙洞里瑟瑟发抖不敢出来,这家有猫有狗,太恐怖了。 直到暖暖一个劲地夸它勇敢,说从古到今,它肯定是第一只敢向猫求救的老鼠。还说它是他们家的救命恩鼠,金橘、金虎都不会欺负它的。 这才小心翼翼地拨开洞口的杂草,探头探脑地上门做客。 “吱吱……吱吱吱……” 真的请我吃炒黄豆?吃不完能打包带回去给我媳妇、孩子吃吗? 暖暖笑的时候露出两颗洁白齐整的门牙,新门牙长出来咯,终于不用再抿着嘴了。 “当然可以啊,待会儿我给你装一袋,你拖回去。” 来到京都后,暖暖接触到的小动物远没老家多,有灵性的动物更是少之又少。难得遇到一只会说话的老鼠,还间接救过她的命,好感自然蹭蹭蹭地往上涨。 “要不,你干脆带你媳妇、孩子来我家住吧。我家房间多,后花园也很大,随便你挖洞。” 金橘停下挠墙的动作,改而挠脸。 救你们命的是本大爷好吗?和这只蠢鼠有劳什子关系?请它吃吃喝喝也就算了,居然还让它来家里打洞?这得多蠢啊! 受不了啊受不了! 喵大爷一个虎跃,窜上石景山找金大王吐槽去了。 如今也就金大王的龙涎能够安抚它脆弱的心灵。 嗷呜!等等俺—— 金虎想追没追上,耷拉着耳朵蔫巴巴的回来。 晏晏见暖暖跟金宝聊天聊得正投机,便没打扰他们,牵着金虎去后花园玩扔飞盘、捡皮球的游戏去了。 喵大爷、狗大哥都走了,金宝不再瑟瑟发抖,欢快地吃了一碟子嘎嘣脆的炒黄豆。 摸摸鼓出来的肚子,感谢了暖暖一番。 搬家就算了,和猫猫狗狗一个屋檐,而且还是那么凶残的主,它想它还没有那么大的勇气。 不过这京都城里发生的大小事,就没有它们鼠族不知道的。暖暖想知道啥只管问它。即便有它不知道的,发动全族问一圈,肯定能找出答案来。 暖暖高兴地应下了。 回头问问太爷爷,这是不是就是“多个朋友多条路”? 姜心柔和福嫂提着菜篮子从街上回来,不晓得几分钟前家里来过一个小客人,见点心盘里的白米糕少了两块,以为是暖暖、晏晏吃的,“是不是肚子饿了?姥姥这就给你们下面条去。” 暖暖蹦跳着跟去厨房:“好啊好啊!姥姥我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有这么饿呀?那没准在抽条儿了,一会儿多吃点,以后不能再挑食了。” “……” …… 君文青还不知道自己在萧家人那边露了底,仅凭苗家父子的那点供词,他是不怕的。怀疑有用,要证据干嘛? 单凭苗家父子嘴里说的那些,公安就敢上门逮捕他了?简直笑话! 不过他也清楚,这段时间,肯定好几方人马盯着他,因此最近没出门。 石景山有部队入驻怎么了,没准只是内部演练呢。要说龙脉底下的宝藏被华夏官方找出来了他是一点都不信。 想当年他师傅筹谋了那么久,不也只是个初步估计,十分里顶多就个三分把握吧。 华夏官方的能耐会比他师傅还要大?怎么可能! 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不过是在家避了一阵子风头,石景山挖出古代皇帝埋藏的宝藏这一消息,仿若风长了翅膀一般,瞬间传遍大街小巷。只要是个华夏人,都在津津有味地谈论这个事。 龙脉底下有宝藏,这居然是真的!!! 这处宝藏是某名爱国人士发现并上报国家的也是真的!!! 换句话说,最初发现这处宝藏的并非官方,而是个人。 “这人怕不是傻子吧!搁我发现这么个藏宝洞,还不乐昏头啊!缺钱了随便拿件出来典当,子子孙孙无数辈都花不完……” “话是这么说,但仔细想,这些东西谁敢真的拿出去卖?被人问起哪儿来的咋答?早几年,被人查到家里私藏古董,还要挨批蹲牛棚呢。现如今政策放宽了,但谁知道这些查得严不严……” “就是,即便国家不查,身边人会不起疑?本来大家条件都差不多,突然间你家发达了,我家还是老样子,人人都会纳闷的吧……再一个,前朝皇帝藏起来的宝贝,随便一件都是稀世珍宝吧,落个不好容易招来小人,给家里带来大麻烦。我倒觉得,发现宝藏的人着实聪明得很。国家受了他这么大一个恩惠,能不好好奖励他?给他一家安排个工作什么的。铁饭碗在手,不比这些个敢看不敢花的宝贝差……” 可见理智的人也不少。 君文青从老管家那儿听到这则传闻,脸色铁青。 龙头处的宝藏,他和师傅心心念念已久的龙脉宝藏,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华夏官方挖掘出来了?还堂堂正正地公布与众…… 这则突如其来的消息,彻底打乱了他手头的节奏。 所有为龙脉宝藏而做的准备全部付之一炬。 可以说,从归国前就开始谋划的寻宝之旅,到此刻戛然而止。 这让他怎么甘心!!! 抬手摸了摸左眼,眼罩遮住的,是一片狰狞的疤痕。 这疤痕跟随了他整整四十年。 小时候贪玩,不小心掉进田边沟渠,当时正逢旱季,渠里没水,却堆了不少干柴、竹枝。左眼被竹枝戳伤,县医院条件有限,建议去省城更大的医院。 父母没主见,又还没和叔伯分家,挣来的钱一分不留地上交祖母。祖母因嫌医疗费太贵,说了句“一只眼睛又不是不能看”,将他求医的心打成了冰碴子。左眼也因此瞎了,四周一圈狰狞的疤痕,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家人的冷漠。 第二年,他们所在的屯遭到战火波及,祖父带着一家人逃难。途中,一个馒头引发了内乱,被归类为“吃白饭”、“独眼瞎”、“忒没用”的他,被所谓的家人遗弃了。 若不是师傅善心收养了他,五岁那年他就成为饿死鬼了。 师傅看到他受伤的眼睛,怜惜地说:“苦了你了孩子。不过没关系,等为师找到师尊,你的伤就有治了。” 他当时懵懂地问:“师傅,师尊她人家真这么厉害?” 师傅笑而不语。 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耐心地解答一番:“师尊手里有一件宝贝,是师尊她老人家从师门带出来的,有了它,这世上没有治不了的伤、愈不了的病。可惜打开那宝贝的钥匙被坏人抢走了,等师尊找回钥匙,拿出那宝贝,天底下的伤病,就没有师尊治不好的。” 打那时起,师傅口里的师尊以及师尊手里的宝贝,成了他最企盼的东西。 他迫切地希望自己的眼睛能够被治愈。 因为潜意识里,他始终以为当年遭家人遗弃是因为眼有残疾的缘故。 一天没治好,就一天不安心,生怕再一次被至亲的人抛弃。 只是听师傅说,她是三岁那年被年逾古稀的师尊收养的,除了她,上头还有一名大她五岁的师姐。 可惜在她十四岁那年,青州被敌军攻破,城里头一片兵荒马乱,她和师尊、师姐失散了。 如今一晃过去这么多年头,这辈子想要再和师尊、师姐相聚,怕是个奢望。 他听了不禁遗憾又失落。 没想到柳暗花明。 在他们师徒俩辗转二十多个城市,最终搬到京都,经过细致打听,终于被他打探到了一些相关消息——据说王家的祖奶奶是外来人士,还是个会点拳脚功夫的侠女,当年出于感恩王家出资替她厚葬仙逝的恩师,自愿嫁给了王家的老光棍王守勤。 要说仗剑天涯的侠女往往都不通庶务,要不怎么会在出嫁当天抱着只黑箱子上花轿呢。 王家来迎亲的劝她婚嫁是红喜事,这出嫁抱个黑箱子感觉有些不吉利啊。 可新娘子执意不肯撒手,非说这箱子是她恩师留下的遗物,别看样子黑不溜秋的怪丑陋,里头是恩师从师门带出来的宝贝,可惜钥匙弄丢了。但恩师留下遗训:务必善待此物,并且只传女不传男,没女儿就传孙女。所以要娶她,必须连着这宝箱一块儿娶。 这一说,大伙儿都乐了。 最后在黑箱子外头缠绕了几圈红纱巾,这才让新娘子抱着上花轿、垮火盆,热热闹闹地嫁进了王家门。 不知内情的听后权当是个故事。 可也有人对此半信半疑,譬如祝家的大儿媳妇,也就是祝美娣的奶奶,她瞅着那个箱子古里古怪的,确实不像个俗物。 因此每逢家里孩子让她讲故事,她编不出别的了就开始讲这王家娶来的新媳妇儿:“没准呀是落入凡尘的仙女,嫁妆是一口王母娘娘赐予的宝箱,那宝箱里,有能让人得道成仙的灵丹妙药、有取之不尽的金银珠宝……” 谁也没想到,打小就很有心计的祝美娣会把这个当真。从而起牵扯出那么一桩刻意算计来的姻缘。 第732章 不止她一个穿越的 另一个铁相信的就是君文青了。 不仅相信,还十分肯定,出于报恩嫁给王守勤的侠女,八九不离十就是他师傅口里的师姐,论理他该喊人一声师姑。 于是他顺着王家这条线索一路追查下去,直至查到王守勤唯一的闺女嫁进萧家。而萧家老太太生的都是儿子、没有闺女,那么宝箱肯定还在萧氏手上。 目标一锁定,君文青想找机会把宝箱偷出来,谁知被他师傅发现了,厉声阻止了他。 “这世上事,讲求一个缘分。是你的终会是你的,不是你的想尽办法也不会到你手上。” 话虽如此,师傅心中到底埋下了一根刺。 师尊那么有能耐,当年为什么不回去寻她? 要知道,敌军攻城掠地后,她生怕师尊回来找不见她,咬牙待在原地没走,直到仅存的藏身之地都保不住了,才随着逃难的大部队,辗转逃至南方。 再一个,师尊临终前,难道一句都不曾提起她这个徒弟吗?就只认师姐一个吗?为什么那等重要的宝贝,交给师姐保管,还让她当做嫁妆嫁进王家。自己也是师傅的徒弟啊…… 种种思虑,使人黯然神伤,不久后病倒了。 君文青不止一次狠厉地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宝箱抢过来得了。甚至连行窃路线都踩好点了。 只是师傅太过优柔寡断,一而再再而三地劝他不可妄为,后来干脆带着他离开了故土。 直到师傅过世、国内解禁,他又重新登上归国航船,回到这里。 欠了他的全部都要还回来! 可惜君家人早已不知迁徙到何处。 亦或许在那一场接一场的战火洗礼中被轰成了炮灰。 宝箱的归处也成了迷一样的存在。 他执拗地想要抢回宝箱,不仅仅只是为了圆儿时的梦,还有是为了师傅的遗愿。 师傅临终前,絮絮叨叨跟他讲了很多关于师尊以及师尊手里那件宝贝的事——恐怕这也是她这此生无法得偿所愿的遗憾。 据说,那宝贝其实不止一件,但凡得到其中一件,就足以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他曾追问过师傅,师尊的师门究竟在何处,为何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宝贝。 师傅神秘地笑着说:师尊的师门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因缘际会才来到这里。具体在哪儿,师尊没说,她也就没详细问。 想着以后若是有机会,说不定能跟着师尊前去见识一番。万没想到,一失散就是数十年光阴,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为师记得,师尊曾描绘过师门的地图,还笑说以后带我和师姐去寻龙脉宝藏,只是龙脉宝藏太过玄乎,为师当年只当师傅说笑,没把这当回事儿。后来才知,这世上真有龙脉,可惜师尊她老人家已经不在了……倒是师门地图为师隐约还有些印象,似乎是在徽州附近……” 他循着师傅说的师门方向,买通人一一寻去,却都无果。最有头绪的,则被华国军方当做间谍处置了。总之那个气呀! 好在不算毫无收获,至少被他发现了一条龙脉,龙头位置就在京都石景山。 龙脉底下藏宝藏,这是师傅教他的。 师傅还教他如何看龙脉、寻龙头。 万事俱备、正要动手开挖宝藏,却被华夏官方捷足先登了。 这能不让他窝火嘛! 可明知等着他的是个圈套,他还是想见识见识——那九十五个宝箱,到底是不是真是前朝皇帝留下的宝藏。 “先生……” 老管家有心想劝,可君文青心意已决。 他给老管家留了一笔钱,万一回不来了,有这笔钱,老管家也能安享晚年。 自从师傅仙逝,就老管家还忠心耿耿地守着他。这份情义,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只是龙脉宝藏连同那只宝箱,是师傅的临终遗憾,也是师傅走后这么多年、支撑他走下来的心灵支柱。 君文青换了一身衣裳,穿上了送别师傅那天穿的黑色长呢大衣。 摘掉眼罩、换上了一副墨镜,随后拿了把黑色的长柄木伞,迎着早春蒙蒙细雨,踏上了石景山清寂的山径。 沿途没有见到一个游客,就连附近庄子里的村民都没碰上一个。这和之前他带着老管家来这一片视察时的情状大相径庭。 君文青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山坳,脚下是村民踩出来的羊肠小径。 快走进石景山内围时,雨大了起来。 豆大的雨点啪啪打在伞面上,湿润的山泥贱湿了鞋面,君文青依旧不紧不慢地朝前走着。 直到龙脉的龙头呈现眼前,他停了下来。 山谷外围,驻扎着一圈营帐。 几柄黑洞洞的机枪眼,瞄准了他。 这一刻总算来了。 君文青慢慢扔掉雨伞,双手上举。 “我想见你们长官。” …… “后来呢?” 盈芳窝在男人怀里,听他讲君文青那天自投罗网的事。 “后来他一五一十地交待了。” 向刚拣着重点说了些,具体怎么判上头还没定,不过量刑是肯定的了,怎么说也闹出了一条人命,再还有盈芳娘仨遭绑架的事,亦是他上下嘴皮子一碰惹出来的。若不是金橘及时赶到,后果如何简直不敢想。 盈芳听后,微蹙秀眉,陷入沉思。 这么说,君文青嘴里的师尊,就是那宝箱最初的主人? 可那本遭到八大门派联手追夺的秘笈——《逍遥拳共药皇神篇》是被何人放进宝箱去的呢? 还有那钥匙,当初究竟是怎么弄丢的?真是被坏人抢走的? 都是个迷呀! 不过有一点盈芳大致能肯定:那个师尊应该是知道地宫所在的,否则描绘出的地图,怎么那么凑巧指向徽州雁栖山? 或许那位师尊和自己一样,是从地宫所在的时空穿来的。 无非就是时间线上分了叉——君文青师傅的师尊怕是一百年前来的吧,自己和小金则来了还不到十年。 这么一想,她不禁咂舌:别不是经常有人这么穿过来吧? 这事儿整的……还以为自己是独一份呢,战战兢兢谁都不敢透露,生怕被人当成鬼怪烧了。搞半天不止她一个特例。 “发什么呆?”向刚咬了一下媳妇儿的嘴唇,“姓君的一再强调找宝箱是为了里头一份造福人类的药方,搞得元首都怀疑宝箱是不是真在萧家。” “那个蔫坏的混蛋!死到临头还要拖我们家下水!”盈芳气愤道,转而问男人,“那你怎么打算?要交上去吗?” “不交。”向刚摇摇头,细细分析,“龙脉底下的宝藏属于国家,咱们一分没贪都交上去了。祖奶奶传给你的宝箱论理是私人物品,且是光明正大传到你手上的,咱又不偷不抢。别说宝箱被金橘叼出去找不回来了,就算在也没那个道理必须得交上去。再说,宝箱里的三样东西,咱哪个藏着掖着了?地图指向的那处遗址,咱一发现就上报国家了,是上头自己不重视;逍遥拳我一直都有在推广,不管是自己带的队伍,还是别人聘我去指导的,都尽心尽力指点,能学到几分那得靠他们自个摸索、领悟;药皇神篇你和师傅一直在研究,好的配方、药理,哪次没在信里告诉老贺?老贺那人又是个一心为公的,相当于变相地在为民造福。” “对!你说的都对!”盈芳仰头,欢喜地在男人脸颊吧唧亲了一口。 男人一席话,让她顿时有种拨云见雾的感觉。 确实啊,这么多年下来,无论是她和师傅没事瞎琢磨出的中药配方,还是从药皇神篇里摘出来又反复推敲的药方,哪个没写信告诉老贺? 老贺是省城军医院的主任医生,论实验条件和人脉,那肯定比乡下的他们强啊。 收到药方,立马组织一批药学系毕业的大学生投入临床实验,确定是好药再上报医药管理局。 早先贺医生就征求过盈芳的意见,要不把他们师徒俩的名儿报上去,新药冠上她或老张大夫的名字。 只是这么一来,师徒俩少不得进城接受表彰、参与各种药品发布会、药理研讨会什么的。 老张大夫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摆手说不要。 盈芳不喜欢出风头,也说不要。 尤其是大学被考古专业录取后,更觉得医学这条路想走康庄大道是不大可能了,充其量就一林荫小道。属于没事偷着乐的那种。 贺医生问了好几次,确定师徒俩是真心不要冠名权,来信骂了盈芳好几遍“傻丫头”,不过还是给他们争取了一笔经费,说是给新药科研组提供灵感的感谢费。 之后,每次有新药面世,盈芳都会收到这么一笔感谢费,金额还不小,不由感慨:贺医生也挺不容易的,挖空心思地给他们谋福利呢。 总而言之,祖奶奶传下来的宝箱,他们一没那个义务必须得上交,二其实已经在潜移默化地造福人类了。 “所以咱们尽可理直气壮地面对大家的猜忌对吧?” “对!”向刚捧着媳妇儿的脸,重重亲了一口,“这次的事了了,我应该会有几天假,到时带你们娘几个去郊区放风筝。” “好。”盈芳笑盈盈地应道。 第733章 再挣外快 孩子们有多喜欢风筝,大人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早在萧三爷给他们扎好这个老鹰纸鸢,三胞胎就拿到小伙伴们跟前显摆了,还阿莎力地拍着小胸脯说等春暖花开了请他们一块儿放。 然而遭遇了绑架事件后,说什么都不肯再碰了。一个比一个自责,说要不是他们眼馋那风筝,他们和娘就不会被绑架。 大人们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想方设法地安慰他们,说这事儿跟他们无关,他们娘仨都是无辜的受害人,真正该长记性、受教训的是那起子丧心病狂的坏蛋。 然而成效甚微。 向刚觉察到这一点,想着打从来京都、进基地后,除了过年休整了几日,平时几乎没怎么休息,这次带队立了功,接下来也没什么要紧任务,常规训练交给底下的副手足矣,干脆给自己腾几天假,好好陪陪媳妇儿、孩子。 没成想,他这边是腾出假了,盈芳却成了大忙人。 原因正是那一山洞的宝贝。 据夏老说,那九十五个宝箱打开来后,除了一部分的确是大伙儿猜测的金银珠宝、玉器佩饰,其余皆为历史长河中见证某段历史的孤本、古籍以及保存完好的珍奇异宝、古玩珍品。这就需要大量的考古学人士将它们一一鉴定出来。 毕竟整整九十五个大箱子呢,里头的物件大部分都是小件,偌大的箱子,只装两件、三件的极少。尤其是玉器佩饰、孤本古籍,哪个箱子不是数百件这样装的? 而考古研究所人手实在有限,一部分还被派驻外省考察几个重点项目没回来呢,远的在青城、云城那边。加急电报拍过去,再安排好手头工作紧赶慢地坐火车回来,最快也要二十天乃至一个月。等他们到黄花菜都凉了。 钱教授等不了那么久。要想保持古物最好的状态,必须尽快将它们从箱子里转移到专业而规范的玻璃罩里。否则,再完好的古董也会因为氧化而失去美丽的光泽。 所以最缺的还是懂行的助手。 钱教授不由想到考古78班。年前那次合作说实话给他的印象还是蛮好的,虽说是大一新生,但谁还不是从零基础开始的?只要肯努力、肯上进就行。 再说了,大二、大三的学生,别看资格老,但单论专业知识的话,不见得比大一新生强多少。 因为大革命期间,好几个考古专家涉及家庭成分挨批,考古工作也因而被勒令喊停。直到新元首上台才又逐渐恢复。那些大二、大三的学生,其实都是从历史系转过来的半吊子。论正宗,还不及大一新生呢。 于是乎,某天上完专业课,钱教授把盈芳喊走了。 一刻钟后,盈芳带着个消息回来,拍拍手示意大伙儿安静:“大家静一静,我说个通知:前阵子国家不是挖出了一笔老祖宗留下的宝藏吗?钱教授接了这个活,但要把九十五口箱子里的老物件一件不落地登记造册并摆上展柜、展架,工程量非常大,因此需要大量助手,你们若是愿意没课时去博物馆帮忙的来我这儿登个记。” “呼啦——” 同学们蜂拥而上,立刻把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班长你说啥?钱教授聘咱们没课的时候去博物馆帮忙?那你替咱们答应没有啊?” 盈芳点点头,找出纸笔:“我这不就是来问你们意见的吗?愿意去的到我这儿报个名,我把没课的时间和名单列出来给钱教授过目。” “去去去!必须去啊!这还用问嘛!”大伙儿激动地脸都红了。 “就是啊班长,这种好事你直接替咱们做决定得了,干啥还要跑回来问。这一来一去的,万一钱教授看到大二、大三的师兄师姐,觉得他们的专业能力比咱们强,转而找他们了咋整?” 年前跟着盈芳挣了一笔在他们看来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外快的同学心里那个着急啊。恨不得时光逆转,盈芳替他们一口应允钱教授的邀请。 “班长班长,这次该轮到咱们了吧?” 年前跑得太快、以至于错失实践良机以及一笔不小外快的本地或邻市同学挤进来说。 盈芳抬头扫他们一眼:“别吵吵,愿意去的举手,我都记下来。放心放心,钱教授缺人,只要大家干活不偷懒,对工作积极进取,人人有份。” 一听人人有份,大伙儿不挤了,一边举着手一边七嘴八舌议论: “钱教授咋不找高年级的?咱们才大一,真的能帮上他的忙?” “咋帮不上?班长不说了吗?钱教授缺的是助手,又不是考古专家。咱们学了大半年专业知识了,当个小助手,跑跑腿、搬搬箱怎么就不行了?” “我觉得钱教授肯定是看咱们年前那次配合得十分默契,所以有活就想到咱们了。” 盈芳听着他们的唠嗑,边记名字边说:“大二、大三的都去,所以才要给教授时间表,好方便他给咱们分批次安排工作。” “都去?那岂不是有百来号人?需要那么多助手吗?” “嗯,钱教授赶时间。” 她也赶时间。 钱教授就给了她半小时统计,半小时后他就要去博物馆了。 名单一出,她就送去了钱教授的办公室。生怕晚一步,让同学们白高兴一场。 所幸钱教授还没走,正埋头疾书教案。 盈芳颠颠地把名单呈给他看。 他扫了一眼,点点头:“成,就按着你们的课余时间来博物馆报到,到时会有人给你们安排工作。周末全天都得来。” 一听周末也要去,盈芳心里发苦:没法陪孩子们去市郊放纸鸢了。要食言而肥了。 可答应了钱教授就必须做到。再者,他也是为国家。 想了想,放学后,她没忙着回家,绕了趟副食品商店,称了一斤暖暖喜欢的鸡蛋糕、晏晏爱吃的芝麻薄饼。 出来时,发现不远处那家全聚德烤鸭店不知啥时候又重新开张了,跟着凑了个热闹,排队买了两只烤鸭,拎着回家了。 第734章 四进四合院 国家一下子得到如此大一笔祖宗留下的财富,欢庆之后论功行赏,嘉奖最大的自然是盈芳一家。 只是先前萧老爷子一再表明态度:不要那些个虚名。真要奖励他们家,那就给点实质的。 那赖皮样,搞得元首哭笑不得。 不过对身居高位的他来说,给实质的奖励比荣誉嘉奖要好,为啥?底下的人名声大噪对高位者来说反而不利啊。 至于实质性奖励,反正不是从他的钱袋子里出,给多给少别人也看不到,因此双方都满意,可谓是皆大欢喜。 “所以老头子你啰嗦一大堆,国家就奖励了咱家这一本证书?” 萧三爷晃了晃手里戳着国章的证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老爷子摆摆手:“这算啥子实质性奖励,老子会这么蠢?是座四进四合院,在后汀和德胜门内大街那片,回头你去把手续办了,就落在乖囡名下。一盒前朝南洋进贡的大珍珠和六条大黄鱼(斤把重的金条)回头你先保管着,等三胞胎长大了,一家一份。再还有,博物馆那边知道我们家有孩子大学念的考古专业,主动给咱家留了个空缺。我瞅着乖囡这性格挺适合博物馆工作的,离家方便不说,总比跟着考古队去挖人家祖坟强吧,便没马上回绝。” “也就是说,老头子你从那位手里,”萧三爷指指头顶天花板,“抠出了一座四进四合院、一盒珍珠六条黄鱼,外加一份博物馆应承的工作?” “咋样?老子还能耐吧?” “还行。” 别的不说,后汀那片的四进四合院,保不齐是前朝哪个郡主、闲散王爷留下的。 “嘿你这臭小子!夸你老子一句就那么难吗?” “……” 爷俩习惯性地斗了一会儿嘴,继续说正事。 “话说回来,宝藏的事目前除了咱家几个就老夏知道,四合院和珍珠、黄鱼都是私下给的,咱几个心里清楚就行,别稀里糊涂往外说。即便是老大、老二我都没告诉。你们俩口子口风也紧点。” 萧三爷抿着唇点点头。 姜心柔更不用说了,乖囡一家的安危,她看得比谁都重。 “倒是这份奖励证书,颁发下来经了好几手程序,所幸没什么实质性内容,有人要是问起就说协助警方破了宗大案、上头给的奖励。” 俩口子自然没什么要反对的。 “我回来了!”盈芳拎着糕点、烤鸭跨进门槛。 姜心柔听到声音迎出去:“你回来得正好,老爷子正说给你的奖励呢。哟!这是烤鸭?你上街了?” “嗯,今儿课少,上街给孩子们买了点吃的。这家烤鸭店据说百年老牌子了,我看排队的人很多,买了两只回来尝尝。好吃以后再买。” “确实是百年老店,不过打烊了近十年,不晓得还是不是那个味。我拿进去装盘,福嫂今天买到了一只小母鸡,说是炖汽锅鸡吃,这下鸡鸭都有了,快赶上过年了。”姜心柔接过烤鸭袋子,冲着闺女神秘一笑,“你去洗把脸,然后去你爷爷房间,有好事儿。” “啥好事儿?” “去了就知道了。”姜心柔卖了个关子。 盈芳秀眉微挑,回房倒了点热水洗了把脸,抹着自制的润肤香膏,来到老爷子的房间。 “爷爷,我回来了。爸您也在这儿?” “回来啦?来来来,瞅瞅这个,喜欢不?”老爷子递了个盒子给她。 盈芳打开一看,满满一盒直径超一公分的大珍珠。 “还有这个呢。”老爷子笑眯眯地亮出六条斤把重的大黄鱼和一串铜制钥匙,“上头奖励你的,都是实质货,而且没几个人知道,你尽管放心收着。” 盈芳从惊愕中回神:“爷爷,这也太贵重了,那位……真没觉得咱家狮子大开口啊?” “哈哈!”老爷子笑道,“这算哪门子狮子大开口?九十五箱宝贝,就换这么几样东西,上头那些人偷笑都来不及。” 萧三爷抱着胳膊也说:“乖囡,给你就收着,咱又不偷不抢。别看这东一样、西一样的奖励挺多,依我看真正有价值的就那座四进四合院。那是真正老底子的东西,留着将来一准升值。” 盈芳对京都城里的四合院建筑一直挺喜欢的,一般城里头要么是洋气的公房,要么是墙挤墙的矮平房,做点什么事、说点什么话,都怕被隔壁邻居听去。 类似这种前天井、后花园,中间二横二竖敞敞亮亮的大房子,一般只有乡下才会建。 没想到大首都逼仄的小胡同里却隐藏着这么多宽敞的大院子。 只不过过去十年间,很多四合院被没收充公。随后分给成分清白、住房紧张的居民户。但也不是一配一,而是好几户人家合住,少则四五户、多则十来户,房间不够住就在天井里搭棚子,挤在一起吵吵嚷嚷的,完全失了过去那种清静的韵味。 现如今保留完好的四合院,剩下的真不多了。所以萧三爷才发自内心地夸了老头子一句:“这事儿办得还算出色。” 老爷子横了儿子一眼,转而乐呵呵地对盈芳说:“你爸说的没错,保存得那么好的三进、四进四合院真不多,老头子我舔着老脸讨了来,才不想还回去。你要嫌面积大、小家庭住着冷清,赶明儿爷爷厚着脸皮跟你们一块儿住去。隔三差五邀上夏老头几个,给屋子聚聚人气。” 盈芳闻言,爽朗笑着说:“成!到时给爷爷你们单独辟间棋牌室出来,无聊了聚一块儿下下棋、唠唠嗑。” 老爷子欢喜地道:“那感情好。就这么说定了!” 萧三爷简直不知道说他们什么好:“房子都没看过,就先规划上了?” “那咱们现在就去看?”老爷子兴致盎然,“反正钥匙到手了,晚饭迟点开,走走走,看新房子要紧!饿的话乖囡你带几块饼干,边走边吃。” “……” 她都没来得及说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去博物馆当助手,就被老爷子拽着跑了趟后汀。 四进四合院是真心大。 一共四个院落空间,简单说,就是由三个单体四合院和一个大花园组成的大四合院。 老爷子那座四合院仅能算一个单体四合院。可想而知,四进四合院有多大。 进了垂花门,一重接一重古色古香、飞梁画栋的屋宇,看得大伙儿目不暇接。 暖暖、晏晏捉迷藏似地前后跑了一圈,气喘吁吁地回来,说:“娘,后面有个好大好大的大花园,里头的池塘比太爷爷家那个大好几倍,岸边还停靠着一艘乌篷船呢。” 老爷子听得老脸一囧。 萧三爷则哈哈大笑:“你太爷爷家那个叫池塘,这个可是人工湖。” “什么是人工湖?” 萧三爷挠挠头皮,得!十万个为什么小公举又冒泡了。 “走,姥爷带你们去湖边,那船看着还能坐吗?能坐姥爷带你们划船去!” 未免再有更多的为什么蹦出来,萧三爷提拎着俩小的,直接到现场解说去了。 留盈芳陪着老爷子慢悠悠地转了一圈。 既然有三座单体四合院,那分配起来宽敞了。 盈芳一家五口单独一个院子,萧三爷俩口子陪老爷子住一个院子,一进院用来待客。 “你大伯给他留个小点儿的客房,偶尔喝多了留宿一晚就够了,平时仍旧住我那儿。” 老爷子想得很明白:他名下的房子,给大儿子长期住不打紧,但孙女的房子,这么住就不好了。即便房间够住,也没这个道理。 第735章 忙忙忙、建建建 盈芳点点头,对老爷子说道:“大伯好像另有打算。前几天在和我爸商量,想买块地皮自己造。说是大堂哥结婚,家里总该给布置一间新房。房屋买卖的政策不是才刚出来吗?大部分人还在观望,实际交易的并不多,价格没提上来,这会儿买还是比较划算的。我爸也觉得好,这不商量着一起买到城西,还准备说动二伯一起买,三家的地皮连在一块儿。” “城西那地方倒确实可以。最近新开的几条公交线路,都是直通城西的。”老爷子说着盘算了一番自己的棺材本,“回头我也出一笔钱,让你爸看着买一块,将来留给你们几个小的。你太奶奶都留了那么多东西给你们,我一个大老爷们,要不留点像样的东西给子孙后代,多说不过去啊!” 盈芳忙道:“爷爷,您身体好着呢,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老爷子哈哈笑道:“长命百岁谁不想啊?但谁真的能活那么久?奢想罢了!行了,这事儿回头扔给你爸忙去,反正他在家也是跟我大眼瞪小眼,扔点事给他做做。我也乐得清静几天。” 盈芳抿嘴笑:“爷爷,那接下来几天你要冷清不少了,我也有活要忙。钱教授找我们做助手,要把那九十五口箱子里的宝贝全部清出来。博物馆为此专门开辟了一层,准备国庆期间展出这批老物件。” 老爷子懊恼地不行:“考古的忙这些是应该的,你一个学生怎么也跟着这么忙?” “这是我的专业嘛,早点接触也好。” “说到专业,你毕业了有兴趣去博物馆上班吗?负责这一块的老家伙主动找我说,给你留了个空缺。” “去博物馆上班?”盈芳考虑了一下,“这个还是以后再说吧。” 她现在挺想把地宫遗址开出来。 越来越好奇,地龙翻身以后,地宫里到底有多少人和她一样来到了这个世界;地宫下面,是不是还藏有别的什么秘密? 不过凭她现在的能力,即便上头允许她挖,她也吃不下。才大一,专业知识只有半瓶水晃荡。还需要努力呀! “现在说这个的确早了点。”老爷子表示理解,“跟你说这个,就是让你别担心,不管大学毕业后怎么分配、分配到哪里,咱家有门路让你轻松些,别老给自己压力。” “谢谢爷爷。” 爷孙俩边说,边沿着长廊往后走。 暖暖丫头开心地从后花园跑回来,一路兴奋地喊:“娘!太爷爷!你猜我们发现了啥?” “发现了啥?”盈芳等闺女跑到跟前,见她红扑扑的小脸蛋热出了汗,忙拿出手绢给她擦,“别玩出汗,静下来后背心一冷该着凉了。” “知道啦娘,娘,我们在大湖里发现了一群野鸭,就在乌篷船不远的芦苇荡里。姥爷顺手就逮到一只。晏晏还找到野鸭生蛋的地方了呢,好多好多的野鸭蛋……” 小丫头高兴地比划着,并伸展胳膊画了个圈,表示野鸭和野鸭蛋的数目真的很大。 “有野鸭生存,说明这地方好。”老爷子手杖一拄,兴冲冲地表示要去看。 “太爷爷我陪你去。”暖暖兴奋地说,“芦苇荡很好找的,就是湖边潮湿,您要小心哦!” “好好好。” 一老一小脚步迈得飞快。 之后几天,孩子们把这儿当成了乐园,只要不下雨,放了学就央着姜心柔带他们过来玩。连作业都是在学校利用课余时间抓紧完成的。 盈芳原本担心不能陪孩子们去郊区放风筝,俩小的该失望了,岂料有了这座四合院,没心没肺的熊瓜娃子哪还惦记郊区啊。后花园的草坪那么大那么软,想放风筝放风筝、想打虎跃打虎跃,哪怕躺在上面打滚都没人来干涉。 萧三爷和萧大伯则有空就跑城西物色地皮。既然准备自建房,地皮位置首先得选好。古书有云,最佳的宅基地无外乎背山面水又向阳。 兄弟俩跑上跑下,最终挑了一块符合风水学说的宝地。三兄弟外加愣要凑一脚的老爷子,四座院子一字排开,怎么都得费不少工夫、烧不少钱。但兄弟仨高兴,一高兴,什么辛苦劳累都不算啥。 这么一来,最闲的倒反而成了向刚。 孩子们有了玩乐的天堂,窜进窜出只顾着玩;媳妇儿心无旁骛地跑博物馆,天天早出晚归,俩口子就睡前能小聊几句。他倒是想深聊,可媳妇儿疲倦的神色,让他心疼都来不及,哪舍得占用她睡眠时间啊。 好不容易腾出个长假,结果成了家里最闲的——老爷子都比他忙——忙着在水光潋滟的湖面上钓鱼。 闲不下来的向大队长干脆跟着俩小家伙,也来到新家找事儿做。 孩子们放风筝,老爷子钓鱼,他则把三座单体四合院里里外外修葺了一番,中途开车去了趟南市,搞来了几筐鹅卵石,在一、二进院落间铺砌了一方专给老人锻炼的鹅卵石天井。 浅色的鹅卵石砌做花蕊,深色的鹅卵石砌做花瓣,其间是黑色鹅卵石铺砌的条纹。 乍一看,像一朵叠一朵盛放的花朵。 老爷子赤着脚在这上头走一遍,酸爽得哟,一边喊痛一边又舍不得停下来。 孩子们撒丫子在上头跑都不觉得疼。 忙完鹅卵石天井,接着捯饬人工湖、清理湖底淤泥。 多年未曾打理,人工湖底的淤泥老厚了。 但向刚并没打算全部清出来。 芦苇荡那片没管。不论是“芦苇晚风起、秋江鳞甲生”,还是“一声横玉西风里、芦花不动鸥飞起”,都是极美的意境。 最主要的是,想让野鸭继续在这儿安家。 定居在此的野鸭是绿头鸭,属于最常见的野鸭品种。 却也是候鸟的一种。每年秋天集体南迁越冬,春暖花开了再经华北至华夏东北,远的还能飞到内蒙、新疆以及苏国等地。 绿头野鸭翅膀强健、飞翔能力强。不仅能从陆地飞,还能从水面直接飞起,飞翔较远。 上回第一次发现,被萧三爷眼明手快地徒手逮到一只纯属运气。 不过野鸭蛋就好捡多了。因为绿头野鸭非常胆小,一有陌生人、畜、野兽接近,就会发出惊惶的叫声,拼命逃窜、成群远避。或高飞,或钻入芦苇丛,等四周环境平静许久后才敢出来活动。 野鸭跑了,巢还在啊。 这不,暖暖、晏晏已经好几次捡着野鸭蛋了。 野鸭产蛋有季节性——春季三至五月是它们的主要产蛋期,秋季十月、十一月还会再产一批蛋。 和家养鸡鸭一样,过冷或过热,一般都产不出蛋。 所以说他们的运气很不错,正好遇上野鸭的产蛋期。 不过听大人们说:野鸡、野鸭、鸟雀的蛋不能全捡,要给它们留些孵宝宝。否则,以后会见不到鸟雀、听不到鸟叫,更加吃不到喷香、精瘦的野鸡野鸭肉。宝贝蛋们学会捡一半、留一半。知道野鸭蛋营养好,捡回去后非要攒着等阳阳放假回来一起吃。大人们对此喜闻乐见。 人工湖约莫有十亩,芦苇荡顶多占半亩。 剩下的湖面,向刚准备按水的深浅分成三片区域。 湖中心的淤泥清理得最为干净,是以湖水很深,最深达五米,平均有三四米。 沿着湖堤的一圈,淤泥最厚、湖水最浅,平均水深一米光景,最浅的地方,脚踩下去还不到膝盖。 这是以防万一孩子贪玩不小心掉下去,生命安全还有层保障。 尽管三胞胎打小就学会了游泳,且泳技一个比一个好,但谁说溺水的就一定不会游泳?多一重保护多一份安心,不会错的! 湖边和湖心之间的区域,水域不深不浅,约两三米,适合栽种荷花。 有句古话叫:深处种菱浅种稻,不深不浅种荷花。 向刚坐在摇橹船上,在湖中心均匀地撒入菱种。外围种荷,莲荷、藕荷都种了一些。沿湖一圈种了些茭白、水芹、蒲草等浅水作物,养了些鱼虾,方便老爷子垂钓。 原先湖里也有鱼虾蟹,这不清理淤泥的时候,捞起了不少,这几天饭桌上,餐餐不离新鲜鱼虾。吃不完拿点送人,剩下的晒干,清蒸小鱼干蘸醋吃也是一道令人开胃的美食。 这么一来,就剩下逃到芦苇荡的鱼虾蟹了。向刚等湖底清理好之后,又往里撒了些苗。 人工湖大,整饬起来超级费工夫,等忙完,假期临近尾声了。 最后两天,向刚给屋前屋后以及后花园里的花木修剪了一番枝条。以刺激侧芽萌发、抽生新梢,从而增加枝条数量、多发叶多开花。 院前院后栽种最多的是海棠、石榴和丁香,这三种花木寓意好——春华秋实、多子多孙多福寿。 第二多的是桂花树。当年的主人不晓得是真爱桂花,还是特喜欢用桂花做吃食,每个天井,都栽着成双成对的金银丹桂。 后花园里翠竹成林、蔷薇成团;柿树高大、玉兰洁白。一溜笔挺的银杏树,仿若花园战士,矗立在园子四周,到秋天还有银杏果子吃。 沿湖有垂柳、长廊有紫藤。不过在孩子们眼里,紫藤花还没老爷子那座院里的紫葡萄来得诱人。 总之,在这春和景明四月天,姹紫嫣红花开遍。 第736章 说好的二层花园大洋楼呢? 萧鼎升怀着复杂的心情踏上京都这片土地。 他有七、八年没回来了。 自从母亲被曝出故意谋害小叔的女儿、妹妹也有样学样地坑害夫家侄女,娘俩一个前脚、一个后脚被判处无期徒刑,他恨不得没这些家人。 他那会儿正是事业上升的关键期,要是家里人争气,何至于被上头罚坐冷板凳。 一气之下,索性和家里断了联系,咬牙去了大西北。唯有那样,他的军旅生涯才不会受牵连。 现在,没人敢再嘲笑他了吧?没有萧家,他萧鼎升照样能往上爬,爬得比二叔还要快。 “阿升,咱家是不是快到了?”挽着他胳膊的娇俏女子,脆生生地打断萧鼎升的回忆。 这是他在西宁娶的媳妇儿,丈人家是当地城镇居民,媳妇儿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是工人,家里条件还算不错。 原本他是没有成家的想法的。 二十来岁的时候心气高,一心想在军部闯出一番成绩。 加上他母亲要求也高,自己的孩子百样好,托人相看的对象,不是这个不满意,就是那个配不上他。甚至觉得以他的条件,和元首结亲家都未必是高攀。 以至于家里出事、他自愿申调去大西北守边疆时,还是单身汉一个。相比,比他小半岁的堂弟鼎华,那会儿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他爹屡次给他捎信,问他情况,他一概没回。娶媳妇不得掀家底啊,他娘那副样子、他妹又那副样子,让他如何说得出口。索性一心扑在事业上,倒是赢得了上级领导的赏识。 连升两级后,关注他的人就多了。 得知他三十出头了还没对象,热情地要给他说媒。 甚至连顶头上司都关心起他的个人问题来了。说是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成了家、有了贤内助,事业上才更有拼劲。要不怎么说,两个人在一起,能给彼此精神鼓励呢。 上司一席话,说得他有些意动。 后来,有战友的家属热心肠地给他介绍对象,他就没有拒绝。 不过婚前和许兰芳坦白了家里的情况,对方表示不介意,便试着谈了一阵子对象,水到渠成地按西宁那边的风俗,下聘、摆酒。事后又去当地民政部门登了记。 回过头想,没有长辈出马,他不也娶到了贤内助? 此刻听媳妇儿雀跃地问起家的方向,他微微一怔,回过神说:“哦,就前面那栋。门开着,家里边应该有人。” “爷爷他们会喜欢我吗?”许兰芳心里有些忐忑。 她跟萧鼎升谈对象前,就听说过他家的事了。经媒人撮合后,也听萧鼎升亲口说过。但她不在乎。 婆婆没了不还有公公吗?公公没本事不是有老爷子罩着嘛。萧家的家世摆在那里,如此出身好、相貌好、前途也好的优秀青年,若不是家里闹出那样的丑闻,也轮不到她呀。 因此她看得很开,甚至不由庆幸有那样一对拎不清的婆婆和小姑。否则,萧鼎升的生活,哪有她插足的份啊。 她家的条件搁西宁市算好的,父母是机关干部、兄姐是国营大单位的正式工,以后还能顶替父母的职缺。 但和萧家一比就差得远了,这点她有自知之明。 是以,挺担心夫家亲戚会不会瞧不起自己。 不过转念一想,有那样的婆婆和小姑,除了她,怕是没几个清白姑娘愿意嫁进萧家大房的门。 这么看来,她还是把萧鼎升从单身汉的苦海里解救出来的大功臣呢。 “会的。”萧鼎升淡淡地说,“你是我媳妇儿,他们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许兰芳为难地皱皱眉:“那怎么行。我嫁给了你,就是你家的人了,一家人理该和和和睦睦才行,要是除了你大家都不喜欢我,那多憋屈呀,以后住着也不会开心。” “放心,单位的房子马上分下来了,这几天忍忍就过去了。” “啊?”许兰芳惊讶地瞪大眼,“咱们不住这儿?” 单位分的公房哪有洋楼住着舒服啊。小不说,楼上楼下都是别人家的,像她娘家住的房子,俩口子吵个嘴,隔壁邻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而且这一片的房子,不说面积大小,单说这地理位置,据说没有一定的官职是分不到的。 再说了,她跟着他不远千里来京都,才不是来住家属房的。家属房在西宁早就住腻了,她想住的是花园大洋楼。 “阿升,这里是你家,哪有回来了不住家里的道理?”眼瞅着离家越来越近,许兰芳含笑劝道,“单位的房子,咱留着加班加点时住,平时还是家里自在。再说,你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都得在爷爷跟前尽尽孝心吧。” 这回轮到萧鼎升皱眉。 不过没等他说,以前的老邻居认出了他:“咦?这不老萧的大孙子吗?如今在哪儿工作啊?着实有几个年头没见到你人嘞……哟!这是你媳妇儿?挺漂亮的姑娘!怎么?带媳妇儿来看你二叔啊?你二叔家在前面那条胡同啊,怎么?几年没回来,路都不认得了啊?哈哈!” 萧鼎升好不尴尬:“我先回家,二叔家一会儿再去。” “回家?你家不是早搬了?老萧搬去了八嘎子胡同的四合院,这边的房子早退还国家了。你家搬哪儿了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你二叔肯定知道,你上他家问问。” 这时,路过的大娘顺嘴接了话茬:“老蒋你说萧二啊?今儿礼拜天,他们俩口子带着孙子出门了,我买早点回来就看到他们关门落锁走了,多半又去老萧那了。自从萧三一家回了京都,萧二俩口子休息天很少有待在家的。” “对哦!看我这记性!”老邻居拍拍额,扭头对萧鼎升说,“那你直接去你爷爷那吧,你二叔、三叔都在那,想必热闹得很。顺便帮我问问老萧,上回那种补酒还能匀几斤给我不?这次让他多匀点给我,两三斤哪够喝啊,一忽儿工夫就见底了……” 萧鼎升满腹狐疑地找到八嘎子胡同,敲响四合院大门。 第737章 当年多骄傲,如今多失望 “谁呀?”来开门的是福嫂。 家里这会儿就她在,老爷子这阵子钓鱼钓上瘾头来了,得空就去后汀那座四合院。跟个玩撒野的孩子似的,有时候中饭都不回来吃,不到日头下山很难喊得回来。 今儿正逢礼拜天,萧二俩口子带着帅帅也来了,老爷子大掌一挥,领着大大小小又去祸祸人工湖了。 但毕竟还没正经搬家,那边灶房还没开火,中午即便不回来吃,也要这边送去,因此福嫂没跟着去。 “请问两位找谁呀?”福嫂有十年没见萧鼎升了,一时没认出来。 倒是萧鼎升认出了她,面色有些尴尬地自我介绍:“我是鼎升,听说爷爷搬这儿来了,我过来看看。” 单位的家属房新的还在建,旧的一时半会腾不出来,便打算先在家住一阵子。 谁能料到老爷子竟会把原先那栋洋楼退还给国家。这下落脚地怕是要临时找了。不晓得老爷子有没有看在他长孙的份上,在四合院给他留个房间。 “呀!是您呀!快请进!”福嫂微微一愣。“大少爷”三个字在舌尖打了个转,终究没唤出声。 自从和盈芳一家在乡下住了几年,她这习惯性喊人老爷、少爷、夫人的毛病,被姜心柔和盈芳娘俩揪着改了过来。 如今除了家里几个大老爷们,其他人的称呼都随姜心柔,她怎么叫,福嫂跟着怎么叫。几年下来倒也习惯了。可让她直呼萧鼎升的名字,一时半会也叫不出口。 回过神招呼萧鼎升俩口子进来,关上院门后,领着他们往厅堂走。 “前两天大爷还在念叨您,听说您出任务去了,一直没能联系上,敢情您也回京了,这下老爷子他们能放心了。快坐,这位是……” “我媳妇许兰芳,福婶喊她小芳就好。” 福嫂一怔,随即微笑着说:“也叫小芳啊?那和三爷家的姑娘重名,不介意的话,我叫你兰芳或者小许吧,省的叫混了。” 许兰芳听着很不舒服,僵着笑脸道:“您随意。” 待福嫂斟了茶、进厨房煮溏心鸡蛋招待客人,许兰芳拿胳膊肘撞撞丈夫:“这位是你哪个婶子?” 萧鼎升嗤声冷笑:“她算哪门子婶子,不过是我爷爷当年一个部下的遗孀。爷奶看她可怜,留她在家帮活,说白了就是佣人。” 许兰芳听后更不得劲了,心道:区区佣人,也配喊我名字,还“小许”,你当你是我领导哪! 萧鼎升则在打量屋子。 所在的是厅堂。厅堂东侧的正屋垂着深色的门帘,屋前廊下摆着好几盆青松盆栽,想必就是老爷子的房间了。 西首间和厅堂连着,家具一目了然——沙发、茶几、电视机……一看就是起居休息室。 天井两边各三间厢房,每间屋子的窗户都半开着透气,深浅不一、花色各异的窗帘随风轻晃。 乍眼望进去,床也好、炕也好,都铺着床褥、叠着棉被。就是不知道,是平时有人住呢,还是收拾好的客房。 “哐哐哐——” 院门再度被敲响。 福嫂端着茶盘从厨房出来,给两人呈上热气腾腾的溏心鸡蛋:“你们趁热吃,我去开门。八成是老爷子他们回来了。” 门打开,进来的是暖暖、晏晏和帅帅。 “福奶奶,有没有能马上喝的水,我们仨渴死了。”帅帅领着弟弟妹妹进来,直奔厅堂。 “有有有,我这就给你们倒去。你领暖暖、晏晏先洗手,小手洗干净了再喝水吃点心。” 福嫂叮嘱了几句,去厨房给他们倒温开水。这是盈芳再三交代的,孩子们玩得再热再渴,也别给他们喝凉水。 帅帅打了井水,三个孩子轮流洗了手,暖暖还拿出手帕细心地擦了把脸,才手拉手进厅堂。 “福奶奶,姥姥说午饭等她来了再做,夏太爷爷领了好几个老爷爷一起钓鱼,中午在咱们这儿吃……呀!咱家有客人呀?叔叔阿姨好!” 看到厅堂里坐着吃点心的俩口子,暖暖弯着眉眼礼貌地打招呼。 萧鼎升木着脸,心头涌起几分晦涩。客人?是啊,如今他回个家都成客人了。 许兰芳嘴角扯出一抹笑,声音压得很轻,听上去有几分温柔:“小朋友,你是谁家的孩子啊?” 晏晏晶亮如黑曜石的眸子打量了许兰芳几眼,上前将暖暖拉到身后,认真地说:“我们是这家的孩子。阿姨,你和这位叔叔是来找我们家大人的吗?稍等一会儿,我姥爷他们就在后头,马上就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 萧三爷粗犷的大嗓门急吼吼地从院门口传来:“姥爷的宝贝蛋们呢?跑那么快,就不怕再遇到坏人啊?小祖宗啊,急死姥爷我了……” 萧二伯紧随其后,闻言抽着嘴角说:“老三你行了啊,有帅帅陪着你有啥好不放心的?” “我这不是想他们了嘛。”萧三爷哼唧道。 说话间,人已来到厅堂门口,抬脚正要进,看到屋里的人,立马转了个向,扭头冲落在后面的人喊:“哟!不得了!老大,天要下红雨咧!你家那不孝子居然主动回来了。” “小叔!”萧鼎升尴尬地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尽管是事实,但当着孩子的面,给他点面子吧。”萧二伯随后进来。 一本正经的脸孔,丝毫不像是揶揄。 萧鼎升心里清楚,家里人已经给他贴上“不孝子”的标签了。 但这能怪他吗? 那时候他正处于升职关键期,偏偏母亲和妹妹接二连三扯他后腿,他不撇清跟她们的关系,连他自己都要跟着遭殃。 至于父亲,他承认当时意气用事了些。 加上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说萧家出了那样的事,全家都要跟着倒霉。 他当时一心想逃离这个风波不断的家,是以断了和家里任何一个人的联系。 萧三爷白他一眼,不留情面地说:“那几年你爹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你不回来看看他。如今日子好过了,倒是舍得回来了?回来干啥?” “小叔!”萧鼎升咬着后牙槽,一字一句道,“这里毕竟也是我的家。” “你家?你家在哪儿呢?连你爹都还在你爷爷这儿蹭吃蹭住呢。哦,是不是听说你爹买了地皮打算盖房,特地回来帮忙的?那感情好!起房子正缺人手,你既然回来了,明儿跟着你爹打地基去!” 萧鼎升眉一皱,怎么听着自家如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许兰芳的脸色更差。 萧家不是红色家庭吗?萧老爷子不仅是红一代、还是开国元勋呢,咋听着家里人过得不是很好啊。 婆婆、小姑蹲大牢这就不说了,毕竟是她们自己找的,但公公是正儿八经退下来的军职人员没跑啊,怎么连个正经房子都没有?跟着老爷子蹭吃蹭住……那自己俩口子住哪儿?说好的二层大洋楼、前后大花园呢? 萧大抱着双臂倚在门口,看着屋里的人没出声。当年对这个儿子有多骄傲,如今就有多失望。 第738章 耿直的萧三爷:嗨!大侄子你别眼热! 姜心柔和萧二伯娘俩妯娌,回来前绕了趟街上。 夏老回京了,领着那帮老战友来找老爷子,结果反被老爷子说动去钓鱼,一钓钓上了瘾头,中午饭看样子还要给他们送去。 妯娌两个上全聚德买了只烤鸭,又去附近菜场称了几样下酒菜,说说笑笑地回来。 进门看到这一幕,着实愣了一下。 姜心柔这几年对萧鼎升的印象越来越差。 一个对无过错的亲爹都能下狠心说断就断的儿子,长得再人模狗样又如何?不比披上人皮的畜生好到哪儿去。 加上对祝美娣的恨,她对大房的人实在没什么好感可言,对萧大的态度也是近几年才改观的。 可场面这么冷,待会儿老爷子要是领着老战友回来,丢的还不是老萧家的脸。 萧二伯娘心里叹了句“这都是什么事啊”,干笑着打圆场:“鼎升啥时候回来的?我们居然都不知道,是工作调动以后都不走了,还是请的探亲假?” 萧鼎升正恼叔伯亲爹不给面子,见来了个台阶,即便心里不舒服、觉得二婶不够热情,但还是循着台阶下了:“工作调动,接下来几年会在京都。这是我媳妇,老家西宁的,这次跟着我调来京都,就是岗位还没落实。” “你媳妇?你、你结婚了?”萧二伯娘雷得不轻。 艾玛啊!老爷子还给她布置了个任务——今年务必给大侄子相看个合适对象呢。 结果当事人自己在大西北悄默默地找好媳妇了。根本不需要他们这些长辈操心。 当着侄媳妇的面,萧二伯娘不便多问,再说她只是婶娘,又不是亲妈。要难受也轮不到她。 最该难受的亲爹杵在门口没吱声呢,她一个二房婶娘有啥好多嘴的。 不要钱地撒了一堆客气话,拎着烤鸭、下酒菜进厨房帮福嫂做午饭去了。 姜心柔也无语了。 结婚这么大个事,不说带女方回来见长辈,来封信知会一声总应该的吧? 部队里再不自由,一年请个几天探亲假难道还请不出来吗?她女婿一年上两次前线么,都能挤出时间回家陪孩子。 说到底,还是有心没心的问题。 这个侄子压根就没心,完全没把家里人当回事。谈对象、结婚这么大的事都不往家里发电报,枉家里人经年累月牵挂着。 其他人倒还好,横竖不是自个孩子。你不想,我们还不乐意操这个闲心呢。 主要还是老爷子和大伯,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怎么牵挂呢,要不然也不会点名让二妯娌负责这个事。 同情地看了萧大伯一眼,姜心柔牵起外孙女的小手问:“你跟福奶奶说了没有啊?她没一个人忙上吧?” “说了,福奶奶把米饭蒸上了,现在剁馅包饺子。”暖暖脆生生地答,“姥姥,我们也去帮福奶奶包饺子吧。” “好,我们也去帮忙。帅帅,你和晏晏把这个摆茶几上,一会儿客人来了吃。” 姜心柔把另一个手上的水果、糕点递给俩小家伙。 帅帅点点头,接过东西,带着晏晏去了起居室。 许兰芳见状咬了咬下嘴唇。说得好像她不是客人似的。 起身追上姜心柔:“小婶,我和你们一起包饺子吧。我也不是外人,没道理坐着等吃的。” 姜心柔没让。厨房重地,怎好让不知根底的人进去。 许兰芳刷好感没成,只得作罢。 心想这个家老爷子才是做主的人,待会儿在老爷子跟前好好表现也一样。于是矜持地落回原座,盼着老爷子早点回来。 至于公公,连个房子都没有,也配她给好脸色。 老爷子几个果真钓鱼钓上了瘾,蹲在四进四合院不舍得回来,派夏老的两个警卫员跑了一趟,让家里备点酒菜,让警卫员捎去。 他们这帮老家伙就不回来了。 吃了午饭还想接着钓呢,老胳膊老腿地就不来回折腾了。 姜心柔俩妯娌早料到是这样,回来就把食盒洗干净晾干了,茶盘宽的三层食盒,一层装烤鸭、下酒菜,一层装凉拌菜蔬、时令瓜果,最底下一层装馒头、饺子。 另外还有一坛三斤装的太岁酒和一壶熬得稠稠的养胃小米粥。 酒是夏老几个点名要的,还非要老爷子显摆时脱口出的太岁酒。 姜心柔怀疑他们上门唠嗑是假、蹭酒是真。 装好后将食盒交给两名警卫员,让他们提稳了别倾翻。 萧鼎升这时忍不住站起来说:“爷爷在哪儿钓鱼?要不我给他送去。” 萧三爷睨他一眼,翘着二郎腿、剥着花生米好整以暇地道:“是我闺女、女婿的宅子,你想去,就跟着去参观参观。前朝王公贵族留下的四进四合院哦,比你爹买的地皮大多了,看了别眼热。” 这是什么话! 萧鼎升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 他会眼热别人的房子?当他什么人哪! 萧二伯呛了茶。 老三这暴脾气,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幸亏老大去后园巡视他种的丝瓜、葫芦顺便散心,否则听到了得多尴尬。 尬聊以萧三爷胜出收场。 “咱们也开饭了。”姜心柔端着茶盘出来,招呼大伙儿入座。 “帅帅,去喊你大爷爷开饭。”萧三爷指指后园。 “哎!”帅帅麻溜地喊人去了。 “开饭咯开饭咯!”暖暖、晏晏一人一盘菜,兴高采烈地跑出来,“姥爷,瞧福奶奶给我们做的凉面,浇头是酸辣酱拌的豆芽、黄瓜、香干丝还有油炸花生米哟,闻着就香,您也来尝尝。” “好好,姥爷这就来尝尝我乖外孙、外孙囡孝敬的凉面。”萧三爷笑眯眯地坐到俩宝贝蛋中间。 许兰芳这下看出来了,不禁羡慕地说:“小叔,他们是双胞胎吗?真好!” 如今各地都在轰轰烈烈开展计划生育,提倡一家只生一个孩子。 明面上是提倡,实际上很多地方都是强制性的。 像她的大哥大姐,前面都生了个闺女,一心想再要个儿子,可改革的春风是吹遍了华夏各地,计划生育的口号却越喊越响、越管越严,丝毫不见松懈。 她哥嫂原先还想怀了再说,实在不行就找个偏僻山村躲上几月,等生下来了再抱回家上户口。生都生了,计划办的红袖章们还能拿他们咋地。 但谁也没想到这次的计划生育风吹得如此猛——计划办的同志,挨家挨户上门登记不说,还隔三差五跑到各单位抽查出勤情况,遇有谁请长假,非要见到本人、确定没怀二胎才罢休。要真是怀了,哪怕马上要临盆也要拉你上医院引产不可。 这架势一摆出来,谁还敢悄摸摸地怀孕、生产啊。只得老老实实上班。 是以,看到暖暖、晏晏这俩一看就像是双胞胎的娃,许兰芳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他们是三胞胎,上头还有个哥哥,被少年体校挖去培养了,平时难得回家。”萧三爷边吃宝贝蛋拨拉到他碗里的凉面,边嘚瑟。 “还是三胞胎呀?怎么生的哟!这么好!”许兰芳羡慕变嫉妒。 一胎生三个,两个是儿子,这么好的事,怎么就落不到自个头上呢。 想她和鼎升结婚一年半快两年了,怎么都不见怀上,要是也来个双胞胎或三胞胎儿子该多好。 许兰芳凑到姜心柔身边,殷勤地帮忙上菜,瞅着机会问:“小婶,这生三胎是不是有什么秘方呀?” “这能有什么秘方?我闺女怀上那会儿,别说三胎,双胎都想不到。还是去海城医院做了个B超,照出来是双胎,我们才开始照着双胎备待产包的,谁能想到生出来有三个!”回忆起当年闺女生产时的情况,姜心柔仍然高兴地笑眯眼。 许兰芳不相信没秘方,但人都这么说了,她继续追问也问不出结果来。只好遗憾地叹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和阿升结婚快两年了,肚子始终没动静。我晓得家里不会催我们,可一直没动静也着急啊……” 什么叫家里没催你们,家里连你们结婚了都不知道好伐。 大伙儿齐齐给了萧大一记同情的眼神。 亏得老爷子不在,要不然又该生气了。 一顿饭吃得别提多堵心。 大伙儿对大侄子的眼光表示无比怀疑——咋娶了这么个媳妇哟! 不管你们结婚多久了,但对大家伙来说,还是头次见面的新媳妇,却当着在座大老爷们、孩子的面,大吐生不出孩子的苦水,别不是个傻缺吧! 想想当年祝美娣多挑剔一人呀,给儿子找媳妇,简直跟王母娘娘挑女婿似的,不管多好的条件,总能被她挑出几处错来。 以至于一年复一年的,比萧鼎升小半岁的萧鼎华孩子都出生了,萧鼎升依旧光棍一条。 不过凭萧家的家世和萧鼎升本身的条件,即便是光棍,那也是足够吸引年轻姑娘趋之若鹜的黄金光棍。晚几年结婚也没什么。可谁会想到,祝美娣会曝出那样的丑事。那事一出,萧鼎升的终身大事跟着耽搁了。祝美娣要是知道,当年因为想挑个完美的媳妇结果害的儿子成万年老光棍,完了随便挑了个小门小户的媳妇儿,不知会不会气得吐老血。 第739章 摩擦 “老大你别总板着脸,被老头子看到,又该数落你了。不管怎么样,结婚了总比单着好,你也不用担心他肯不肯听家里安排相亲处对象了,是不?” 午饭后,三兄弟聚在后园的葡萄架下聊天。 萧三爷翘着二郎腿,拿竹签剔着牙率先发表了自个的意见。 萧二伯点头附和:“老三这话没错。那些上山下乡的知青,不都在当地谈对象结婚的吗?鼎升错在这么大个事,没和家里通气。但既然结婚了,目前看来,你儿媳妇也没特别大的毛病,就这么呗。以后他们小俩口好好过日子,你也少操点心。” “他想操心也没辙啊。那小俩口是愿意让他管的主吗?明显不像!”萧三爷凉凉插嘴。 “老三你就少说几句吧。”萧二伯头疼地捏眉心。 萧三爷耸耸肩,拍拍屁股起身:“得!老子不跟你们废话,老子陪宝贝蛋们午睡去。” “等会儿,鼎升俩口子住怎么安排?要不住我家去?”萧二伯喊住他。 “你家还有多余的房间吗?算了,让他们跟老大一起住这儿吧,我和柔柔搬回家去。回头挑个黄道吉日,跟着乖囡、女婿住四进四合院去!嘿嘿……” 萧二伯忍不住笑骂道:“你嘚瑟别当着我们的面行不?真想扁你!” “老二啊,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态。” “是啊是啊,你闺女、女婿能干,来京都才这么会儿工夫,就给你挣了座四合院回来,还是四进带大花园的。啧!惹得你二嫂越发嫌弃自个儿子了。” 萧三爷反手挥挥,乐呵呵地走了。 剩下的两兄弟又交心谈了几句。 那厢,许兰芳催着萧鼎升,让他去找老爷子,最好能在这儿住下来。 虽然比她想象中的带花园大洋楼差了点,但怎么说也是正经四合院,前面的天井看着不大,但后头的园子还是挺招人喜欢的。再者,怎么滴也比好几户人家拼着住的大杂院强,且还有现成的佣人(福嫂),做饭什么的不用自己操心。怎么算都比住招待所划算,省钱又省心呀。 可老爷子迟迟不回,家里这些个长辈,瞅着没一个能做主的,于是一个劲地催萧鼎升去接老爷子。 “爷爷年纪大了,不午休身体吃得消吗?阿升你去接爷爷回来吧。我刚问过福嫂,知道那四合院的大致位置。” 萧鼎升皱皱眉,他并不太想去。小叔那番“别眼热”的话,挤兑得他着实没面子。 沉着脸提议:“我看还是先去招待所,安顿好了再来看爷爷吧。” 许兰芳急得真想掰开他脑袋瞅瞅里头装的是啥。 回趟家还住招待所,这事儿回头要是传回西宁,被娘家邻居以及初中同学知道了指不定怎么嘲笑她呢。 有没有自己的房子有什么打紧的,老爷子有房不就成了?他一把年纪,住的时日有限,将来一走,这房子还不是留给小辈的。身为长孙,得爷爷一套房子不是很正常? 过去他们远在西北,不能像其他孙辈那样逢年过节蹦到老爷子跟前刷好感,如今回来了,干啥不抓住机会? 老爷子年纪大了记性本来就不好,只有住在一起,时不时地冒个泡、露个脸、刷上一波好感,才能得到他的青睐,将来分遗产才不会少了他们。否则,谁还记得他们俩口子哟。 心里如是想着,嘴上劝得越发起劲:“阿升,要不我和你一块儿去接爷爷?” 顺便看看四进四合院到底有多气派。 “走嘛!走嘛!顺便带我逛逛京都城。” 俩口子嘀嘀咕咕地出了门。 姜心柔撇撇嘴,拿着笤帚出来扫地上的瓜子壳,想想又觉得好笑:“祝美娣要是知道千挑万选的儿媳妇竟是这样的……呃,一言难尽,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萧二伯娘笑而不语。 妯娌俩收拾干净厅堂,午觉前将泡发好的莲子百合汤炖上,煤炉子留一条缝,小火慢炖,起来喝正好。 这批莲子是去年晒的,百合也是山里淘的野百合,都是挑完好无损的晒干囤起来的,因储藏的好,一没虫蛀二没发霉,泡发了依旧很新鲜。 天热起来,和绿豆汤一样,隔天炖上一锅,清热又解乏。家里老的小的都喜欢。 …… 盈芳这个礼拜天照例又在博物馆给钱教授打下手。 今儿分配给她的活是给清理出来上柜的老物件誊抄介绍。 她做什么都讲求一个效率,誊抄虽不是她长项,但专心致志地做,一个小时下来,也抄得差不多了。 摆物件的活轮不到他们,有博物馆正式工呢。他们愿意帮忙,人家还不一定放心。 交完誊抄的活,又领来一堆需要清理的玉器。 玉器表面若沾的只是灰尘,用专业的毛刷清洁就行了。 可若沾上的是污垢或油污,毛刷刷不干净,那就得用温热且浓度较低的肥皂水清洗了。洗后再用清水洗净、软毛巾擦干才行。 这么一套工序下来,每清洁一件玉器,短则三五分钟,长则一刻钟、半小时。遇到特别大件的,就更费时间了。 来帮忙的同学除了极个别有迟到现象,大部分都是同一个点上班,同一个点下班。 钱教授忙着分析及大量的文字记录,根本没空管他们。 给他们安排活的是钱教授的副手。而且也没见他拿纸笔记下谁领的是什么活。 说白了干活效率全凭大家良心——手脚快的多做点、手脚慢的少做点。 谁也不知道,和他们一样忙碌的博物馆正式工在当天的工作结束后,会给每个同学打分。 因为不知道,所以起初几天,他们都紧绷着神经,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生怕这么好个外快机会被自己搞砸了。 时间久了就松懈了——一是钱教授几乎见不到面;二是刷尘、誊抄介绍词这些活不要太轻松,偶尔偷个小懒、唠点小嗑没人看见。于是渐渐就疲了。 这个礼拜天天气好,又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倘若不用来博物馆干活,大家指定三五成群地约出去玩。因此干起活不免有几分心猿意马。 盈芳见到好几个同学誊抄出错、清洗玉器时注意力不集中使得玉器有轻微擦碰现象。 要知道,玉器这东西很容易在碰击中破裂。 虽然很多羊脂玉碰击后当时可能看不见裂纹,但其内部结构却是受损了,时间一长,裂纹会渐渐显现出来,从而影响美观,收藏价值也会大打折扣。 盈芳皱眉看了他们一眼,再一次提醒:“大家小心点,誊抄的时候别讲话,真有什么要说的,等誊抄完一张再说也不迟。清洁玉器的务必把注意力放在手上,这些东西的价值大家都知道,容不得有任何闪失。钱教授一再跟我们强调,这些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每一件都是不可复制的宝贝。何况不是白干,是有酬劳的,大家对待工作请专心点。” 班上的同学还是很听她这个班长的话的,闻言,吐吐舌头,低下头认真干活,不再嘀嘀咕咕唠闲嗑。 三个分到这个组的大二生就没这么好管教了,带着情绪埋怨:“咱们又没耽误手上的活,不就聊几句活跃活跃气氛嘛。博物馆的正式工不也边干边聊?” 盈芳翻了个白眼。心说你们干活不专心还有理了?这么贵重的东西,真要磕碰坏了,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还是考古专业的呢,连最起码的常识都不懂。搁我是公家单位,以后毕业分配才不要挑你们。分配到哪个单位、哪个单位倒血霉。 埋怨声最大的当数萧文玉。 她想不明白,五个大一新生、三个大二老生组成的劳动小组,凭什么指定一个大一学生当组长?瞧不起她们大二生还是咋地?在她看来,不论是专业知识还是实践经验,大二老生肯定比大一新生强啊。 再者她是京都本地人,像和博物馆正式工沟通这些事,肯定是本地人出马更占优势。这些乡下土包子懂什么呀!有的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满嘴的地方口音,钱教授到底怎么挑的人嘛! 萧文玉愤愤不平地擦着玉器,时不时瞪盈芳一眼。 这时,负责这块的博物馆工作人员走过来,笑着说:“这段时间同学们的工作效率非常高,照这个进度,不用到九月,八月差不多就能完成国庆大展的前期准备了。因此我们馆长和钱教授商量,提前放大家下班,算是犒劳同学们的,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 “噢——”同学们听到这话都兴奋地嚎了起来,“终于能休息了!太好了!” 萧文玉得意地瞅盈芳一眼,眼神像是在说:“瞧见没?连馆长和教授都这么说,你算老几!” 盈芳没理她,兀自收拾好手头的工具,确定没落下东西了,捞起书包回家。 与其浪费时间跟讲不通道理的人扯淡,还不如早点回家陪宝贝蛋。 “对了,你们这个组有没有姓萧的同学?”工作人员走一半又折回来问。 “姓萧的?那不就是她咯。”还在收拾工具的大二女生指指萧文玉。 第740章 同为孙女差别大 工作人员满脸堆笑地说馆长有请。 其他同学纷纷看过来,眼里有好奇、也有羡慕。 萧文玉心里同样纳闷,但还是止不住地得意。 博物馆馆长耶,派人郑重地邀请她,这个面子不可能不给啊。 于是跟着工作人员去了馆长办公室。 馆长准备了茶水、点心,萧文玉一到,就客气地邀请她坐下。 问她跟着钱教授实践可还适应?有没有意向毕业后来这里上班等等。 萧文玉听得怦然心动。 才大二,就有国家单位抛来橄榄枝了?还是全国独一家的博物馆?这么好的事儿上哪儿找去哟! 顿时激动地脸蛋红扑扑,抑制着跳起来欢呼的冲动,小心翼翼地措辞:“承蒙馆长如此看得起我,是我萧文玉的荣幸!就是我离毕业还差……” 馆长笑着摆手打断道:“这不要紧,只要你愿意,这个空缺随时给你保留着。” 萧文玉心头一阵飘飘然,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啊!她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正想着,猛然又听馆长说道:“……这批文物能完好无损的收归国家,多亏了萧家相助。相比你们家和萧老为咱华夏做的贡献,我这点方便实在称不上什么……” 萧文玉心头一颤,这才隐隐意识到,馆长说的萧家恐怕并不是她家。 因为她家根本没人捐献什么文物给国家。她家翻遍屋子都找不出一件像样的古董,拿什么捐啊。 还有什么萧老……她家老爷子过世都三年了好吗,家里的大老爷们就她爹一个,五十岁不到的年纪,还用不上萧老这样的敬称吧?而且她爹只是食品厂检验科的一个副科长,虽然食品厂的福利待遇挺好的,但和文物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啊。 馆长恐怕是找错人了,把她和另一个姓萧的同学弄混了。 萧文玉吞了口唾液,抿着唇没吱声。 直到馆长客气地起身相送,还让底下工作人员提来两盒沉甸甸的端午节福利送她,说什么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让她带回去和家人一起吃。 萧文玉在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中,飘飘然地离开馆长办公室。 低头看了几眼手里拎着的两盒一看就很高档的端午福利,又想到馆长允诺的工作岗位,心里既忐忑又兴奋。 忐忑的是这样做似乎很不妥。明知道馆长认错人、礼物送错人、空缺允错人,还这么不声不响地接过来,回头不被发现还好,被发现了岂不是很丢脸? 心里另一个声音不甘示弱地驳斥:丢啥脸!这不是馆长自己找上门的嘛。又不是我偷来抢来的。而且馆长从头到尾都没问我家里的情况啊,就问了句是不是姓萧,我姓萧没错啊!所以就算错了,也怪不到我头上…… 这么一想,整个人又立马精神起来,昂首挺胸地走出博物馆。 与此同时,馆长在办公室里看着一张打满分数的名单。 馆长秘书在一旁小声询问:“萧老不是还没给肯定的答复吗?直接找他孙女会不会不太妥当?” “这你就不懂了。”馆长低头看着名单漫不经心地说,“萧老那是客气,咱却不能拿他的客气当成理所应当。没见他孙女挺喜欢的嘛。咱们这儿比起考古研究所工作轻松,福利待遇也不比他们差。学考古的女学生,哪个会不乐意来?早点把这空缺填满也好,省的这个那个的都托熟人来打招呼,我头都大了……” 说着,他疑惑地一顿:“萧老的孙女看上去挺文静乖巧,怎么上班这么不用心?这么多两分,没搞错吧?” 这表格是五分制的,工作表现还过得去,基本都会给个三分、四分。特别出色的当然给五分满分了。 一分、两分的却是极少数,毕竟是京大的学生,又是钱教授带来的,还不至于消极怠工。 “搞错不至于。不过先前咱不是不知道萧老的孙女读的也是这个专业嘛,没特地关照过,下面的人哪里懂。” 馆长闻言点点头,继续看下去:“哟!这女学生不错!好像从第一天开始,就没有五分以下的。” 馆长秘书赞同地附和道:“我也关注过她一段时间,确实挺优秀的一个学生,性格沉稳、做事勤奋认真,对所带小组的工作进度也十分负责。可惜才大一,离毕业起码还有两年半。” 真想马上把她挖到自己手底下来,馆里太缺这么敬业的正式工了。 馆长遗憾地摇摇头:“咱们馆这两年人员过度饱和了,上头已经发话要咱们精简编制,这还要给萧老的孙女留个空缺呢,还是算了。” 馆长秘书轻叹一声:“那可太遗憾了。” 瞥一眼萧文玉的工作分,再瞥一眼舒盈芳的,傻子都知道选哪个。可惜馆长应承出去了,那就没辙了。 …… 盈芳离开博物馆以后,乘坐电车到后汀站下,想去看看男人说的“改造一新”的四合院。 他忙了半个月的成果,她还没去鉴赏过呢。 趁今儿提前下班,过来看看。 四合院大门紧闭,幸好她带了钥匙。 从书包内口袋掏出角门钥匙,刚插进铜锁,就听到一声轻微的倒抽气声。 盈芳扭头一看,是一对年轻夫妻,但不认识。 出于礼貌,微笑着朝他们点点头,钥匙一扭,推开角门走了进去。 许兰芳看着合上的角门,惊讶地直扯丈夫的衣摆:“阿升,这、这难道就是你堂妹?” 萧鼎升皱了一下眉,由此想到自家那个扯后腿的糟心妹妹,两人确实有几分相像。 同样是萧家的孙女,一个还在女监服刑劳改,另一个却住上了如此高大上的四进四合院。 瞬间,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转身道:“算了,不进去了。今晚先住招待所,其他的回头见过爷爷再说。” “可是……” 许兰芳还想再劝点什么。 萧鼎升脸色一沉:“我说回去!” 说完径自大步离开。 许兰芳回头看看雄伟大气的四合院,再看看低气压萦绕的丈夫,跺跺脚,追了上去。 “阿升你等等我——” 第741章 太岁泡酒 盈芳一进四合院,就听到一串爽朗的爆笑声,从后花园的方向传来。 她秀眉轻挑:爷爷他们果然在这儿。 顺着长廊穿过两座四合院,途中路过二进院,看到那黑白分明鹅卵石镶花天井,一时兴起,脱掉鞋子上去体验了一把。 男人听部队军医说,鹅卵石刺激脚底各个器官的反射区,长期走能起到脚底按摩作用,对身体有莫大的好处。 可她感觉自己挺健康的呀,咋还这么疼。 盈芳提着鞋子,龇牙咧嘴地跑上长廊。 艾玛啊这体验有点刺激,不晓得老爷子他们在上头走过没有。 老爷子几个一人一顶草帽、一把小马扎地坐在人工湖边的柳树荫下垂钓比赛呢。 方才爆笑是夏老钓到了一只大土鳖。 那土鳖大的哟,好悬没把人拽下水。 幸亏警卫员就在身边,一发现异常,立马扶住了他。否则怕是要下湖游一圈才能上来了。 “不过别看我现在这副老骨头,年轻力壮那会儿,咱也是市一级的游泳健将好伐。”夏老回忆起往昔。 萧老爷子不遗余力地调侃:“人家大土鳖不仅年轻的时候,年老了不还是游泳健将?独霸这一方泳坛啊!反正老子是不敢下去跟它比划。” “哈哈哈哈——” 大伙儿放声大笑。 “啧!笑这么大声干啥,这下钓不到鳖了!” “夏老头,你今儿吃的瘪还不嫌大啊?” “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齐声爆笑。 “说起大土鳖,我在宁和乡下住的时候,看到比这还要大得多的老乌龟,那才叫罕见。那龟壳,拱得有半尺高、有椅背这么阔……”萧老爷子伸开胳膊比划着。 “真的假的?” “这么大的乌龟,得有上百年了吧。” “我看百年都不止,乌龟长起来多慢啊!我孙子小时候捡到过一只草龟,非要带回家养,养了五年也没见大多少。” 听着老战友叽里呱啦的议论,萧老爷子挺直腰板嘚瑟地说:“百年肯定不止啦,都通人性了。你跟它说话还摇头晃脑的,啧!瞅着比很多人都聪明。” “还是老萧想得通,说去乡下就去乡下。话说回来,乡下住着不比城里差啊,看老萧的气色就知道了,听你家老二说,这几年关节炎都没再犯了?” 萧老爷子嘴里谦虚着:“我那是没办法,家里出了那样的丑事,搁这住着,心情哪里好得起来。” 脸上表情却有目共睹的嘚瑟。 “说到关节炎,给你们的药酒真是好东西。打仗那会儿落下的病根,全都拔除了。当然,我孙女学医的,泡的药酒都是按比例调的配方,你们就算有上年份的山参、灵芝,也调不出这样的效果来。” “是是是,你孙女厉害。话说,老三家那丫头不是读的考古专业吗?难不成夏老头传错了?” 夏老眼一瞪:“我怎么可能传错!她也是我干孙媳妇好伐!不过我那干孙媳妇是真厉害,要不是报考大学的时候填了个服从分配,被劳什子考古专业录取了,真的是学医的料啊。那些药酒、药油都是她闲暇时自学医书配出来的,外头想买还买不到呢……” “效果是真好!我这腰老毛病了,先前看了不晓得多少个专家、老手,说什么腰肌劳损没法治,后来老夏送了我一瓶药油,才推拿两次就明显感觉舒服了。我还问他是从哪个避世不出的老中医那儿讨来的,药效真不错,没成想是他干孙媳妇。啧,老夏、老萧俩这福气好啊,我们就厚着脸皮跟着占点便宜了……” “没错没错,跟着这俩老货准有收获。瞧今儿中午那药酒,哎哟喂,老子活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喝到太岁酒。一杯下去,仿佛回到了十七八岁……” “哈哈哈!这牛皮吹得有点大……” “回到十七八岁夸张了,年轻了十七八岁倒是真的。” 盈芳听着满耳朵的夸赞之词,都有些不好意思走过去了。 岂料警卫员眼尖,看到她立马汇报。 “说曹操曹操到。”萧老爷子乐呵呵地说,随即挪过身旁搁茶杯的小板凳,招呼盈芳,“来爷爷身边坐。今儿回来得挺早嘛,工作都忙完了?” “今儿馆长和教授放我们假,我顺道过来看看。爷爷你们中午没回去啊?那中饭怎么解决的?中午没歇会儿?” “歇了歇了,中饭让小陈两个回家取的,还扛了一坛子酒过来,就是你前阵子泡的太岁酒。刚还在说,喝完歇一觉,年轻了十几岁。” 其他几位老爷子顺势问盈芳,太岁酒有没有的多,有的多卖他们几坛,钱不是问题。 盈芳笑着道:“您几位的酒,我泡的时候就预算进了,就是最近这阵子太忙,还没给您们送家去。” 老爷子们高兴地眉开眼笑:“哈哈!有我们的份就行!用不着你送,待会儿我们几个自己扛回去。想以前三五百斤的扛肩上都不算事儿,如今人老体弱了,但拎个三五斤的坛子还是有力气的。” 盈芳不好意思地说:“太岁在酒里还能继续长,所以我用的都是五十斤的大酒坛。” “噗哈哈哈……”带了警卫员的夏老拍腿笑,“我说老叶啊,五十斤扛得动不?扛不动我把小陈借给你。” “行啊!”叶老倒也不气恼,谁让他今儿出门搭的老战友的便车,没带警卫。 反正有酒喝就行。五十斤,那可是五斤的十倍,够他喝一阵子的了。 其他人也都乐得眯眼笑。 收起鱼竿说今儿就钓到这儿,赶明再继续切磋钓鱼技术。其实是馋那五十斤的太岁酒了,恨不得马上抱回家。生怕晚一步又说酒不够分。 盈芳啼笑皆非,却又拗不过他们,只好领他们回家取酒。 “小芳,这鱼你提回去,咱们这些老家伙,纯粹是享受钓鱼的过程,吃就算了,你带回去给你家娃子们吃。”夏老把盆里的鱼换到带拎环的水桶里,让警卫员帮她提回家。 其他老爷子见状,也纷纷这么做。 盈芳心知他们这是客气,哪有谁家不吃鱼的。忙说:“这哪成!这是您们一天的劳动成果,哪有让我捡便宜的。要是几位爷爷嫌连桶带水的不方便,等下我用草绳把鱼串起来,带回家添个菜。往后什么时候想钓了,随时过来。前面那棋牌室,就是给您几位准备的。” 大伙儿听她这么说,心里越发满意。 这几位都是老革命家,家里条件自然都不错,哪里会缺几条鱼吃。但正如盈芳说的,这是他们亲自钓上来的,意义不一样。而且搁这坐一天了,回家时拎着几条鱼,跟老伴儿、子女说是他们自己钓的,那种心情,跟菜市场买的完全不同。 离开的时候,夏老瞅了眼紧邻这座四合院的隔壁院墙,心里暗道:不晓得隔壁有主人没有,没的话,我去把它买下来。没准还是一个格局的,以后和干孙子一家做邻居,院墙打通,嘿,天天来干孙子家钓鱼…… “夏老头你想啥呢那么高兴,哈喇子都留下来了。快上车啊,就等你了。” “哎——来了来了,催啥催啊,又不是赶着去投胎……” …… 几辆红旗牌轿车一字停在萧宅门口。 盈芳带着警卫员进去搬太岁酒。 几位老爷子坐在天井的树荫下喝莲子羹唠嗑,眼睛却时不时地瞄里屋,心思都在太岁酒上啊。 太岁酒埋在后园地下。这院子没酒窖,后罩房那边放粮食的地窖面积小,这么多酒坛子放不下。即便放得下,搬进搬出也麻烦。可这大坛子的酒,最好放在阴凉地,且温度和湿度最好恒定。 所以盈芳密封了坛口,埋在后园隐蔽处。且埋得比较深,挖出来的时候,酒坛子沁凉沁凉的。 除萧老爷子以外,每位老爷子都分得了一坛。 轿车后备箱比较矮,酒坛子竖着一放没法盖车厢盖。 萧三爷提议要不他问街坊邻居借个板车来,回头给他们送家去。 然而几个老爷子连这么点时间都等不了,宁可座位挤一挤,也要让酒坛竖着卡在前排椅背和后排座位之间跟着他们回家。 萧老爷子抽了抽嘴角:“行了行了,赶紧地走吧!看得老子辣眼睛。” “老萧头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换成这酒是我乖孙女泡的,看你不颠颠地抢回家去。”叶老摇下车窗怼道。 萧老爷子拄着拐杖嘿嘿笑:“这假设不成立!” 叶老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转头对盈芳说:“丫头,谢谢你的酒了。回头我让警卫员送钱过来。” 盈芳摆手说不要。 五十斤烧酒花不了几块钱,而太岁说说珍贵,一坛里其实就掰了一小块。 再者这些老革命家,都是老爷子的战友,权当攒人情了。 没想到老爷子却说:“三五斤的送他们尝尝不收钱,五十斤一坛的送出去,你太吃亏了。” “对对对,以后有好酒给咱们留着,价钱好商量!” 于是乎,她抽空泡的几坛药酒,挣的钱比早出晚归在博物馆里当助手多多了。 第742章 脸皮厚的没边 老爷子把收来的酒钱塞给盈芳,末了不忘吐槽:“上头那位咋那么不自觉啊!前儿给的参酒、灵芝酒坛小量少,送就送了。五十斤的太岁酒,收了咋就不主动付个酒钱,下次不给他喝了!” 老爷子吐槽元首的话,盈芳可不敢接,还是捣鼓她的药材去吧。 小金在石景山替她搜罗了一大堆外头难寻的上乘药材,炮制好了打算给师傅捎些去。 眼瞅着马上放暑假了,她计划带孩子们回老家住一阵子。过年假短、天又冷,回去一趟,大包小包地实在不方便。要是暑假也不回去,师傅师娘该念叨她了。 还有煤城的姥姥、姥爷,本来去年暑假就想接他们到宁和住一阵子的,姥爷非要等他自己能下地走了才肯出门。如今能下地走了,当然要接他们来家里团聚了。 盈芳把暑期计划一说,家里人都同意。 不仅同意,还说要和她一块儿回去。 老爷子甚至很干脆地吩咐福嫂将他夏天的衣裳收拾出来打包,等着随时出发。 盈芳哭笑不得:“爷爷,就算要回去也还早,今儿才五月初二,端午都还没过呢。” 说到端午,姜心柔和福嫂这几天正准备包粽子的材料。 “端午那天总不用去博物馆了吧?”姜心柔问。 盈芳也不知道端午博物馆给不给放假,听那帮正式工说,往年倒是都提前半天下班,不过今年情况特殊,没见礼拜天都在加班加点嘛。 翻了下日历说:“到时看吧,端午是周三,周二下午就一节政治课,博物馆那边要是休息,我一下课就回来,馅儿等我回来调。” 姜心柔笑着道:“别的馅儿我和福嫂都行,就那什么什锦馅儿和蘸料,是得你回来调,我们调出来的都没你弄的好吃。” 盈芳一口应下了。 姜心柔开始盘算食材:“糯米恐怕还得再买几斤。” 老家带上来的那袋糯米,过年还有元宵做七七八八的点心都给耗完了。 糯米这东西不易克化,家里老人孩子虽然喜欢糯米做的点心,但平时不怎么给他们吃,就清明前去粮站称了几斤掺在米粉里捏清明团子。 清明吃清明团子、清明饺是X省一带的风俗。京都这边流行的是馓子麻花、驴打滚还有面茶。 盈芳见随手种在后园墙角的艾草发得很茂盛,顺嘴提了句“清明到了,要不要捏几个清明团子应应景”,家里人都说想吃,当即买糯米、磨米粉、碾艾草、捏团子。 甜口的清明团有豆沙馅、芝麻馅两种口味,咸口的清明饺则是炒五丁馅儿的。 蒸熟以后送了些给萧二伯家。帅帅小骚年立马迷上了清明团、清明饺这一口感特别的绿色点心。吃了一半、剩下是一半带去给小伙伴们……显摆。 林家的大孙子林畴富自从吃过几次亏,被他奶三令五申不许跟萧睿哲玩,只能眼巴巴地站边上看他们分享萧睿哲带来的新式点心。 看他们吃完才不甘心地跑回家,跟他奶闹,说萧睿哲带来的点心是X省一带的清明特产,小叔不是曾在X省乡下当过知青吗?肯定知道怎么做,非要他奶做给他吃。 林老太忙把小儿子喊来,问他知不知道清明团子怎么做。 林杨咋知道怎么做啊。他在宁和待过几年不假,每逢清明也的确吃过当地人捏的清明团、清明饺,但他一个大老爷们,没事学这个干啥! 林畴富见家里人不会做,坐地上撒泼:“奶你还说最疼我,连这么个小点心都不乐意做给我吃。奶你撒谎!你其实一点都不疼我……” 林老太心疼得连拉带拽,嘴里不住哄道:“乖宝,地上凉,你先起来坐椅子上。奶怎么可能不疼奶的乖宝大孙子,你小叔不会,奶会啊!”不会也要会。 “不就是那什么清明团子嘛,奶这就做给你吃。” 可没艾青叶子,林老太捣鼓出来的米粉团子跟干汤圆似的。林畴富嫌不像,又是一通闹腾。 林老太索性拽过小儿子说:“你不是和那谁,萧家老三的闺女认识吗?你去问她要几个团子来。阿富最近抽条儿,人都瘦了。难得遇到喜欢吃的,你这个当叔叔的理应出几分力。” 林杨满脸为难:“娘,哪有家里孩子想吃,就让我上门讨的,这像什么话!再说阿富都这么大了,别事事都依他,当心把他宠坏了。” “我自己孙子想怎么宠怎么宠。谁让他是咱老林家唯一的孙子呢,将来全靠他继香火。有本事你给我娶个知冷知热、听话懂事的媳妇回来、再生个大胖小子!否则你就听我的!” 林杨这次没听他娘的话,因为他连盈芳家住哪儿都不知道,怎么上门讨清明团子呀。 为此林老太和他怄了三天气。只是想到小儿子的身体状况又不免心疼,“咱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哟!这种事都会有……” 林杨也万分后悔。当年要是不想那些有的没的,早早和盈芳结婚,哪会有后来那么多事儿。 盈芳容貌好、性子温和,两人在一起,必定家庭和睦。再有萧家这个岳家撑腰,事业也指定一帆风顺。 可惜走错一步,满盘皆输啊。这脸皮厚的也是没边儿了。 扯远了,拉回来。 得知小姑姑家端午要包好几种花样的粽子,帅帅童鞋周二那天一放学就跑这边来了,说是帮他奶送圆簸箕。 萧三爷昨儿又从粮站扛回了五十斤糯米。不过其中十斤不需要付粮票和现钱,而是节日券换的。 向刚单位发了不少端午节福利,他本人忙着操练走不开,托来市区开会的同僚顺路捎了来。 那福利可真好——一篓子咸鸭蛋、一盒包装精美的五毒饼、六条黄鳝、两听山楂罐头,再还有五花八门的节日券,什么节日糯米券、节日红枣券、节日鸡蛋券、节日白砂糖券…… 这还没高兴完,上头组织慰问团挨家挨户给老一辈革命家送温暖来了。老爷子紧跟着收到一堆慰问品和节日券。 两边加起来糯米就能换十斤。照理自家这几口人过节,十斤糯米包粽子足够他们吃了。 但盈芳想着男人在基地回不来,大宝贝在体校不放假,就想着多包一些,回头给他们爷俩送些去。 可往单位送,总不好就送那么几个。男人的战友、同僚,大宝贝的教练、生活老师以及同学那儿,是不是都要意思一下? 这么一算,二十斤糯米还不一定够。萧三爷干脆扛了五十斤回来。吃不完放到年底打年糕,总之浪费不了! 糯米淘洗干净浸泡在水桶里,一晚上下来,浸得涨涨的,米粒浑圆饱满。 粽叶是盈芳从人工湖芦苇荡里摘的嫩苇叶。亏得芦苇荡里芦苇茂盛,风一吹翠绿一片,新生的嫩叶子随便撸。 苇叶摘下来后洗干净,摊在圆簸箕上晾干。 馅儿调了好几种,甜口的有蜜枣、豆沙、枣泥、果脯;咸口的有鲜肉、蛋黄,以及鸡肉丁、鸭肉丁、红烧肉丁、冬菇丁、胡萝卜丁、豌豆等调配的什锦馅儿。 咸口粽子是宁和那边的风味,京都这边则流行甜口居多。 另外,盈芳还包了一批青叶白米粽,粽子里没馅儿,而是另外调配炒熟的黄豆、花生、芝麻为粉末再混入白糖调和而成的蘸料蘸着吃,口感别具一格。 包粽子这天,萧鼎升俩口子又上门了。 老爷子已经从儿子口里听说大孙子的近况了,也知道他在西宁结婚了,和其他人一样,心里很是不得劲。 西宁离得远,双方长辈想见个面确实不容易,但结婚这么大个事,提前拍个电报、来封信知会一声总不至于做不到吧? 老爷子那天晚上把老大喊到房里训了一顿:“你们这个家,要我说什么好!老子不像老子、儿子不像儿子,亏我当年还夸你媳妇会做人、事事追求完美,可瞧瞧她这一手带大、教大的儿子,三十而立的年纪,过两年再四舍五入一下就四十不惑了,做出来的事,就没一件像样的……当年我真瞎了眼,同意你娶了那么个糟心玩意儿……” 萧大伯能说啥?老爷子骂的正是他想骂的。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不管怎么说,大孙子娶媳妇儿了总是事实。不管这孙媳妇是好是坏,既然进了萧家的门,那就是萧家的人了。 老爷子比照着当年送鼎华媳妇的份例,给了许兰芳一个红包。 许兰芳捏了捏,红包还算厚,笑吟吟地谢过老爷子。心念一转,提起住房的事。 “爷爷,阿升这次回来,单位给分配住房,就是这地方离您这儿着实有点远。” 老爷子手心里转着两颗被他把玩得油亮油亮的大核桃,乐呵呵地坐屋檐下看晏晏在天井里训练金虎,随口说:“不打紧,放假了来看看老头子我就行了。知道你们年轻人忙,心思放在工作上挺好的。” 好什么呀!她又还没工作。 一想到以后住在家属房,一天三餐都得自己解决,还要买菜、洗衣,想想就郁闷。她可不想结婚三年就成个黄脸婆。 第743章 裂纹的玲珑卍字青玉牌 咬了咬后牙槽,许兰芳试探性地说道:“爷爷您不知道,我这单位还没落实,阿升一上班,我一个人在家怪无聊的,要不我过来陪您?我和阿升结婚后一直待在西宁,没能在您老跟前尽孝,如今好不容易调来京都,就让我好好孝顺您吧。” 老爷子人老心可不糊涂,相反敞亮着呢。这话一出,就明白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了。 要说尽孝,你倒是尽呀,家里人忙着包粽子、蒸粽子,你倒好,端个小板凳坐老子旁边,哪点看出是来尽孝的?分明是来享福的吧。 啧!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和萧鼎升一样都是心思重的。 老爷子心里腹诽着,脸上不动声色:“怎么?鼎升调过来的时候,没给你落实工作?这不应该啊,一般这种情况,地方都会给家属安排工作的。” 许兰芳急忙解释:“地方上确实有安排,就是当时吧,阿升单位催得急,我想着到这边以后再落实也可以,就先跟着一道过来了。” 其实是地方上安排的岗位她看不上——萧鼎升驻扎地村小的副科老师,还是教低年级的。 一想到成天要和一群叽叽喳喳的皮实村娃子为伍就头疼得要命。 她想进待遇更好的肉联厂,再不济副食品厂也行啊,就是要等。好单位哪有那么多空缺等着她。即便是军嫂,可军嫂不止她一个啊,各个单位都给予特殊照顾、工作第一时间给予优先安排,可没空缺总不能强塞吧。 再者,她来之前,老想着萧家那么强大的背景,还愁不能给孙媳妇落实个好工作?谁会想到老爷子那么不按牌理出牌——气派的二层洋楼说退回就退回,小辈工作上的事也不上心,白瞎了萧鼎升那么好的出身。 心里丛生的怨念,多多少少从眼底倾泻出来。 老爷子扫了她一眼没接腔,而是呷了口今年的新茶感慨道:“今年没待在宁和可惜了,百年老茶树出产的新茶吃不上咯。” 许兰芳听着有些摸不着头脑。 晏晏正给金虎进行每日一训。 “坐”、“起”、“趴下”、“扑”……一个发布口令一个迅速执行。完了拍拍它脑袋,赏它一条小鱼干。 鬼知道狗怎么会和猫一个口味。但显然,金虎丝毫不介意,相反还快活得很,甩着尾巴,叼着鱼干溜去后园撒野了。 晏晏在井边洗着小手说:“太爷爷,小李叔清明和立夏前各回了趟乡下,明前茶和谷雨茶都炒了几斤,回到省城后寄出来的,算算时间快到了。” “真的啊?还是小李懂我,远在X省,还惦记着我好这一口。” “所以说,有心孝顺,不用在乎距离。”晏晏人小鬼大地瞥了眼小板凳上的许兰芳。 老爷子心里头憋笑。论小辈里谁最聪明,非晏晏莫属啊,不动真格就把敌人撂倒咯。 咳,虽然这么说显得他有些偏心,毕竟孙子、孙女都是他老萧家的种,可有些人啊,由不得他不偏心。 拄着拐杖起身道:“走!看看粽子熟没熟,闻着香味儿我都馋了。” “粽子要焖一晚上才好吃,要不我给太爷爷削个苹果?” “那感情好!咱俩一人一半,太爷爷一个可吃不了……” “那给二姐留一块,二姐今天辛苦了,一直都在灶房帮忙包粽子呢。” “是呀,小丫头都懂得帮忙,咱们做大人的哪好意思坐板凳嗑瓜子哦。” “……” 抓着一把瓜子坐板凳的许兰芳一脸尴尬。 端午期间,博物馆果然没像往年那样放假。 盈芳便提前和钱教授打商量,周二放学能不能请个假。反正她手脚快,要是同学们有意见,大不了把周二这天分到她头上的活,单独拎出来,保证后面几天赶上进度。 钱教授看过那份评分表,知道她一贯的表现可圈可点,很爽快地准了假。 班上同学了解自己班长的性格,没事肯定不会请假。要知道,从开学到现在,盈芳连迟到都没发生过一次。更别说无故缺席、偷懒旷课了。 但那几个大二女生就不服气了。 “凭什么她可以不来?我们却要在这里忙到晚上。请假不扣工资,我们都请假好了。” “就是!文玉你不是认识馆长吗?你去跟馆长说,组里有些人哪,仗着小组长的身份搞特权。这样的组长,谁当不是当啊?” 萧文玉扭捏着开口:“还是算了吧,万一人家是有什么急事才请假的呢。” 其实她是不敢找馆长,说多了怕露馅。 “文玉你就是太好说话,这种人,你给她脸,她回头蹬鼻子上你脸。” “算了算了,干活吧。”萧文玉心不在焉地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清洗着手里的一枚玲珑卍字青玉牌。 不小心,玉牌叩到木盆边缘,顶部竟然裂了。 萧文玉惊出一身冷汗。 下意识地瞅了瞅四周,见大家不是在埋头清洁手上的玉器,就是在交头接耳唠闲嗑,提着心把玉牌擦干,而后悄悄放回盒子。 过了会儿,重新拿过盒子,假装要洗,“哎呀!这玉牌是坏的!” “不会吧?”其他人围过来看,发现青玉牌的顶部确实有一道细微的裂纹,虽然还是完整的玉牌,但有裂纹和没裂纹,价值相差太多了。 钱教授听说后手套没摘就来到现场,小心翼翼地接过青玉牌,拿放大镜细细查看,半晌,皱眉扫视了大伙儿一圈:“这青玉牌刚才谁经手的?” 萧文玉弱弱地举手:“是我。可是教授,我拿到手上时就这样了。” “怎么可能!”钱教授确凿地道:“肯定是清洗过程中受到了撞击,要不然不会裂这么明显。” “可文玉她说还没开始洗就这样了。”边上一个大二女生替萧文玉说话。 这可真是猪队友! 萧文玉抿了抿唇,眼神躲闪。 钱教授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着明显沾过清洁剂的玉牌若有所思。 他从事考古有四十个年头了,要是连这起子眼力都没有,还在这行混什么呀!赶紧地收拾包袱滚蛋吧! “你们这组暂停手头的工作,跟我到会议室来。” 除萧文玉外,其他人不免觉得委屈,张嘴想反驳,看到钱教授铁青的脸色,到底没敢说什么,憋屈地跟着他来到会议室。 馆长听到秘书的回报,也神色匆匆地赶到会议室。 这可是流行于前朝皇室间的青玉牌,虽说这次收获的文物古件里,类似的玉牌并不少见,但卍字的青玉牌就这一块,且论玉的品质,亦是极品级的存在。没准是哪个亲王的贴身佩饰。 换言之,倘若这玉牌真是人为致损的,在场这些学生,卖了他们都赔不起。 哦,萧文玉除外,毕竟萧家还是有点财力的。 馆长暗戳戳地想。 岂料,萧文玉听钱教授分析完玲珑卍字青玉牌的价值,吓得脸色都白了。 一个劲地推卸责任:“不是我!真不是我!我拿到手上的时候就有裂纹了,和我没关系!你们别诬赖我!” “那你的意思是我的错咯!”负责安排学生工作、分发具体任务的陈列室主任气得浑身发抖,“我发出去的每件物品都有登记,登记前都会检查,这是馆里一贯的流程。这批因为是出土就送来的,没有经第三批人的手,迄今为止还没发现有瑕疵的。即便如此,分到你们手上的那一刻,我也有叮嘱你们看仔细,有异常当场汇报。要真是老裂纹,当时咋不说?我看就是你弄裂的,瞧你眼神躲闪的鬼祟样……” “咳!”馆长轻咳一声,打断了手下的愤懑之辞。别惹到了不能惹的人还不自知。 钱教授握着放大镜,盯着青玉牌看了又看,表情肉痛不已。 萧文玉求助地唤道:“教授——真的不是我!” “也不是我!”陈列室主任说话像机关炮一样继续发射,“馆长,我就说这些毛没长齐的学生靠不住,还不如招些吃苦耐劳的临时工靠谱。工作效率低倒也罢了,弄坏了博物馆的藏品还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还大学生呢,我看文盲都比他们有素质……” 第744章 懵逼 这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话,引起其他学生的不满。 本来就憋屈——工作得好好的,突然被喊到会议室“站桩”,完了还被人指着鼻子骂不靠谱、骂比不上文盲有素质,一个个气得脸涨得通红。 性格耿直的刘大丫受不了这样的委屈,正想跳出来撂担子不干,钱教授叹口气道:“这是干啥呢!喊你们来,只是想给你们上堂课,让你们了解这青玉牌的价值到底有多高,而不是让你们互相批|斗的。裂纹的事,我心中已有数,希望这位同志能主动找我说清楚。”萧文玉低着头,始终不敢看钱教授的眼睛。 钱教授轻叹了口气:“萧文玉你留下,其他人回去继续工作。” “教授——”萧文玉脸色惨白。 “咳,老钱啊,我先跟你说个事。”馆长把钱教授请到办公室,离开前朝萧文玉使了个眼色,还让秘书送她回家。 萧文玉哪敢让秘书送。 她心里清楚,馆长之所以对她青睐有加,完全是因为将她误认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和她一样姓萧,但家庭背景要比她雄厚得多。瞧,哪怕惹了这样的大祸,照样会替她全须全尾地兜着。 这一刻,萧文玉内心无比复杂:有害怕、有忐忑,但更多的是庆幸。 担心真相迟早大白,然而此时此刻打死她都不敢承认。 因为青玉牌的价值实在太大了,照价赔偿的话,把她全家发卖了都赔不起。所以,哪里敢让馆长秘书送她回家啊,万一发现她家不是那个萧家,一切不都完了? 秘书见她执意不让送,耸耸肩回了办公室。 馆长还在和钱教授打商量:“……老钱你看,这些老物件得亏萧家,才回归国家怀抱。萧文玉是萧老的孙女,这要是被萧老知道,你为了区区一件裂纹玉牌,把他孙女训得灰头土脸的,完了还追着人家赔礼道歉,这事儿整的……” 钱教授眼一瞪:“啥?区区一件裂纹玉牌?这可是前朝皇室成员佩戴过的玲珑卍字青玉牌!搞不好全国就这一件!别人不知道它的价值就算了,你身为国家博物馆馆长,咋也这么分不清轻重……” 馆长头疼得想挠墙:“哎哟喂老钱,我白跟你说那么多!这不是萧老……” “我管他萧老、李老,做错事担责任这不是应当的么?连这点责任都不肯担,念什么大学!照你这么说,身居高位的就不用遵守规章制度了?连带着他们的子孙后辈也一样有特权?这不瞎搞嘛!” “哎哟,你这个冥顽不通的……”馆长指着钱教授,不知说什么好。 使出浑身解数都劝服不了这个老顽固。真是够了! “你才冥顽不通!”钱教授没好气地怼回去,“行了,你不就是不敢得罪人嘛,多年老朋友了,我还能不了解你?你把萧文玉家的住址给我,我亲自登门找她谈,不当着学生的面处罚她,给她留足面子这总行了吧?” “行行行,随你吧!”馆长无奈地揉揉眉心。 不行也没辙啊,钱顽固决定的事,哪是能让人轻易更改的。 钱教授是那种遇事希望分分钟解决的性格,要不也不会长期驻扎在博物馆,家也没时间回,恨不得九十五个大箱子里的宝贝,一个晚上全部清点、分析出来。 说登门就登门。 照着馆长打探来的萧老住所,寻摸到八嘎子胡同,叩开了萧家大门。 开门的恰好是盈芳。 忙了一下午,多种口味的端午粽终于蒸透出锅了,趁热给萧二伯家送一篮去。 刚要开门就听到叩门声,顺手拉开—— “教授?” “咦?小舒你也在这儿?”钱教授愣了愣。 盈芳一脸懵逼:“……” 这我家啊,我咋就不能在这儿。 …… 钱教授的到来,受到了萧家老小热烈的欢迎。 正好,清香的粽子热腾腾地出锅了。 钱教授还没表明来意,就先被老爷子邀至桌边,斟一盅太岁酒、上一盘不同口味的粽子,再几碟炒黄豆、炸花生仁、干炸小酥鱼等喷香、松脆的下酒菜。邀着钱教授呷了起来:“来来来,尝尝我小孙囡的手艺。我跟你说你来对了!我小孙囡调的馅料味道可好了,有什么话咱边吃边聊。” 钱教授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萧老首长他不是不认识。 上回九十五箱珍宝从石景山押送至博物馆,萧老出席了庆功会。 不过当时他可没那资格和萧老平起平坐。他就远远望了一眼,听同级别的老朋友用满含欣羡的语气介绍,说那就是辅佐老元首、立下开国之功的萧老元帅。 萧老元帅的功勋,只要是国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如今又添了一笔龙脉宝藏的功劳,萧家在世人眼里,俨然成了元首的大红人。然而萧家本身却出奇的低调。 老爷子退下来后,毫不留恋地上交了全部权力。三个儿子,一个几年前递交了病退申请;一个虽然还在军部没退下来,但据说工作兢兢业业、是个不可或缺的将才;小儿子早年因为独生女被拐,急流勇退。如今更是躲在家里含饴弄孙,再不涉足政事。 这让多少人跌落眼球、大为扼腕。要是可以,真想和萧老换一换身份。退休生活啥时候不能过?真是白瞎了这么大个功劳。 总而言之,钱教授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能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萧老,这可是大众口里的传奇人物啊。 不仅接触了,老爷子还亲自给他斟酒,并且左一声“教授”、右一声“教授”,喊得他心情荡漾,心底不住狂吼:卧槽!这真的不是在做梦?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喊萧老“爷爷”的舒盈芳,确实是萧老货真价实的孙女?那咋姓舒不姓萧? 钱教授不知不觉问出了口。 老爷子听了哈哈大笑:“没错!小芳是我货真价实的孙女,嫡嫡亲的!至于为啥姓舒,这就说来话长了……” 老爷子倒没避讳什么家族辛秘,大儿媳妇拐卖侄女被判刑这事,京里知道的人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 “……后来嘛,人找到了那就是万幸,至于名字,不就是个称呼嘛,喊了这么多年,愿意改回来最好,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何况,她养父母待她是真好,反过来该愧疚的是我们。因此关于改名这事儿我们完全由她。还是她自己提议,大名改回来,小名沿着原先的叫。这次考大学本来是想用大名的,结果公社统一开具介绍信时沿用了原先的名,直到准考证下来才发现,那时候离开考没几天了,牵一发动全身的,改改怪麻烦,还影响孩子备考,干脆就没改,横竖户口簿上两个名字都有,都能用……” 这次买房落户,萧老用的就是户口簿上另一个名字——萧敏怡。 但房产证不像别的,不会天天打开着亮给外人看,加上盈芳素来低调,以至于学校师生并不知道她就是萧家找回来的失散多年的小孙女。 钱教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那萧文玉又是怎么回事?萧老的另一个孙女吗? “什么萧文玉?”老爷子疑惑道。 钱教授一看不对,哪有爷爷不认得自个孙女的,便把今儿下午博物馆发生的糟心事和盘托出。 “啥?”老爷子气炸了,“那蠢货搞错了吧!” 钱教授点头,很明显搞错了。不过老爷子喊馆长蠢货这事,还是别告诉馆长了。 这么说来,萧文玉也不是个善茬,馆长认错人在先,但她可以说明啊,居然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人人品不行啊! 钱教授心里下了个结论。 “这事儿不能这么完了。”老爷子还在气头上。 他当时顾及小孙女的想法,想回来问问她意思再做打算的,因此没有当场应允馆长殷勤的提议。谁料这蠢货居然自作主张地找了当事人。找对了也就算了,偏还找错了。 钱教授忙道:“完不了。” 萧文玉把好好的玲珑字青玉牌弄裂了还推卸责任、死不承认,本就没想轻饶她。 不过是看在萧老的面上才用婉转的方式。眼下得知她跟萧家没丁点关系,还有好啥说的?该怎样就怎样! 钱教授回到博物馆就找馆长商量。 “哟!老钱你回来了?这是……粽子?你不是去萧老家拜访了吗?” “是去拜访萧老了,赶上人家包粽子,厚着脸皮蹭了一顿粽子宴。” 听说还是自己的学生兼萧老的孙女亲手包的。 他在萧老家尝了一个之前从没吃过的什锦粽和就着蘸料吃的青叶白米粽,据说是X省那一带的特色,味道说不出的好。 要不是心里搁着事急于解决,谁想这么早回来。 馆长没看到粽子还好,看到又闻到粽子的清香,顿时感到饿了。 自动自发地拿了个绑红线的大肉粽吃了起来。 才吃一口,就听钱教授竹筒倒豆子地揭露了萧老和自己学生舒盈芳是爷孙关系、却和萧文玉丁点关系都没有的真相…… “噗——”馆长喷了。 第745章 处分 “咳咳咳——” 馆长呛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好半晌才缓过气:“老钱你说什么?萧文玉不是萧老的孙女?这怎么可能嘛……” “我都跟萧老证实过了,怎么没可能?”钱教授就差拿鄙夷的眼神看馆长了,“不是我说,你好歹也是一馆之长,咋会认错萧老的孙女?这不像你一贯的作风啊!再说他们俩一点都不像好嘛。” “我没觉得他们俩像啊。”馆长满腹委屈,“上回文化部的郭部长做东请萧老几位老革命家吃饭,我被拉去陪席,席间听了一耳朵,说萧老的孙女也是京大考古专业的学生,我看你拿来的大一到大四的学生全名册,姓萧的就一个啊。” “……” 合着还是他的错? 钱教授叹了口气:“关于这个事,我多嘴问了萧老一句,他跟我说了。” 馆长巴巴地等着他说下文,结果钱教授酝酿了半天上来这么一句:“总归是萧家内部的事,我不方便多说。” “哎老钱你……”馆长指着钱教授不知道说什么好。 钱教授挥开他的手:“反正他小孙女上大学用的是舒盈芳这个名儿,回头毕业分配了改不改不知道。她是去年的新生,考古78班的班长,我记得跟你提过的吧?这学生挺有灵气,关键是做什么都认真负责……” “舒盈芳?”馆长立马想到那个天天五分、最受底下员工喜爱的大一学生,懊恼地拍了一下头。 这真是一件迷之尴尬的事。 馆长真想摇着萧老的肩痛心疾首地质问一番:您老嫡嫡亲的亲孙女,为毛不姓萧姓舒啊不姓舒!!!可把我害惨咯。 可他哪敢啊。 唯一能做的就是及时止损。 “萧文玉这姑娘不行啊,我这是认错了人,她倒好,不声不响地受了,啧!老钱啊,看来你们京大教出来的学生,也不是个顶个的优秀啊。” 钱教授懒得理他,提起粽子说:“今儿闹了这么一出,身心俱疲,我先回家了。萧文玉的事你自己说的你负责,我等着你解决。明儿过节,我给夫人带几个学生孝敬的粽子回去,她一准高兴……” 一高兴说不定就不会找他清算一心扑在工作上、十天半个月不回家的账了。 馆长那个郁闷啊。抱着脑袋急得团团转。 “老钱你是高兴了,我可咋办啊……瞧这事儿整的……哎哟喂老子脑仁都疼了……” 想他之前那么护着萧文玉,不就是以为她是萧老的孙女儿嘛,搞半天居然闹了这么个超级大乌龙——那丫头和萧老之间竟然半分钱关系都没有……苍天啊大地啊这事儿怎么收场好啊啊啊啊! 回过神看到钱教授抱着粽篮走了,伸出胳膊想拽他:“哎,好歹给我留一串啊。这么满一篮粽子,难道不是给我们俩平分的吗?” “谁说的!这明明是学生孝敬我的。” 钱教授护犊子般地拎着一篮粽健步如飞出了馆长办公室。生怕慢一步会被厚脸皮的馆长截胡。 这时馆长秘书来了,馆长憋着一肚子火气,让秘书去萧文玉家:“去!把那俩盒礼品追回来!” 秘书:“……” 这纯粹是气话,那么应景的端午节礼,原样追回来算他输! 最后果然没能追回来。 毕竟送出去这么多天了,又恰逢端午佳节。 萧文玉的父母当时正为买什么节礼送上峰发愁。 萧文玉的父亲在检验科副科长的位子上一坐七|八年,和他同期评上副科职称的同僚,早已陆续晋升。要么副转正、要么调到别个吃香部门当领导,就他还在原地待着,不上不下的别提多尴尬。 今年听说压他一头的正科长有望调去厂办当主任,趁此机会和厂长套套近乎,盼着正科长转走后,他也能副转正。 萧文玉的母亲则是想讨好科室主任,平时有点什么事迟到早退了能对她睁只眼闭只眼。 总之俩口子都想弄点节礼送上峰,可普通的看不上,贵的又舍不得买。 见闺女提回家这么两盒礼品,说是博物馆发的福利,打开一看,乖乖!当真是财大气粗的国家博物馆,临时工的福利都这么好! 萧母欢天喜地地把里头成双成对的补品、罐头、过滤嘴香烟、高档老窖拆成三份,一份送食品厂厂长,一份送萧母单位的车间主任,还有一份留着自家过节。 倘若有亲戚朋友上门送礼,也有拿得出手的回礼了。 直到馆长秘书上门解释,才知晓这哪是博物馆发的节日福利啊,分明是自家闺女贪小便宜,把别人的东西提回家了。 二话不说,当着馆长秘书的面把萧文玉胖揍了一顿,恼怒她给家里丢脸。 完了说会赔。 馆长秘书便说这不是要紧事,最要紧的是那块青玉牌。好好的玉牌,因为萧文玉的不小心,在清洗过程中给弄裂了那才是头等大事。 刚挨了爹妈两巴掌的萧文玉见势不对,眼白一翻,干脆装晕了事。 她爹妈见状,气也不是、怒也不是,恨不得也双双晕厥。 但馆长秘书盯着呢,哪那么容易说晕就晕,只得硬着头皮问那青玉牌多少钱,他们家一定想办法筹钱赔偿。 真要论赔偿,萧文玉家哪怕倾家荡产都不见得赔得起。只是这次意外,博物馆方面也有一定责任。 尽管口头上再三提醒学生们小心再小心、重视再重视,但没有一个精细的书面约束,学生们都没怎么当回事。 这次事件算是给双方各敲了一记警钟。 最终,博物馆方面让萧文玉赔一千块,同时让她写一份道歉信,张贴在博物馆大门口的宣传栏以及京大历史系的教学楼宣传窗里。 道歉信旁边还附着一份红头文件,是学校对萧文玉的记过处分通知。 在博物馆看来,一千块的赔偿金已是照顾价了。 要知道,完好无损的青玉牌和裂纹玉牌,不仅仅只是多道裂纹的事,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的价值。 至于道歉信和记过处分,冒领不属于你的东西、犯了错又死不承认,没送派出所就已经网开一面了。毕竟是钱教授带来的学生,就算他无所谓、京大也要脸啊。 可萧文玉却觉得博物馆故意欺负她。 青玉牌虽然是在她手里裂的,可谁知道原本是不是已经有裂纹的前兆。 不是说玉器一类的受到撞击,只要不严重,不会马上有裂纹,她那次手滑不假,但磕的并不厉害,这种现象又不只她一个人发生过。凭什么只揪着她不放! 没准前面经手的磕碰过了,她倒霉才在她手上裂开。 至于冒领别人的东西,就更觉得委屈了。 馆长不请她去办公室、不给她东西,她难道会去偷去抢吗?馆长自己送错对象回过头来却怪罪于她,欺人太甚! 尤其得知舒盈芳就是馆长口里那个萧老的孙女儿、是他原本要送礼讨好的对象,萧文玉心头更是涌起一股无名火。 若不是舒盈芳,她至于被迫赔出一千块嘛。这笔赔偿一出,她在家不是挨骂就是挨打。 虽说爹妈一年的工资收入加起来不止一千块,但这并不是给她败的理由。难道一家人不吃不穿光喝西北风吗?还有那两盒礼品,白拿了不得还啊?照着市面上一模一样的牌子买了一并送回博物馆。 她娘让她接下来休学得了,进工厂当个临时工,啥时候把一千块连同那两盒礼品的钱挣回来了,啥时候再复学。再一个也是想避避风头。等过几年再复学,谁还记得你犯过什么错、受过什么处分。 “舒盈芳!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端午这天,萧文玉节都没过,就被通知回校办退学,出来看到和考古78班的学生说说笑笑地结伴去食堂买粽子,虽然没在人群里看到舒盈芳,但由此及彼,依然恨得睚眦欲裂。 “发什么愣啊!还嫌不够丢人!”萧母上前揪住她耳朵,提拎着往公交站走,“火起来真想打死你得了!家里勒紧裤腰带供你上大学,你就是这么回报我和你爸的?” 萧文玉捂着耳朵委屈地抽泣:“我在学校受了欺负,你不帮着我、还一个劲骂我,动不动打我,你是不是我亲妈啊……” 萧母气笑了:“我要不是你亲妈,我能这么管你?我犯贱哟我!赶紧跟我回家!好好收拾收拾自己,你爸托人给你寻了个活,光辉区新开的幼儿园这几天在招幼儿教师,正式工名额有限,不一定轮得上,从临时工干起也好,一年三百块,干个两三年差不多能把家里债还清了再复学,我跟你爸也能轻松点。听到没有?过了节就去上班……” 萧文玉捂着揪疼的耳朵眼泪汪汪地抗议:“我不想当幼师!” “眼下还由得你选吗?不想去也得去!有本事你找个比这更好的工作把债还了,那我就不逼你。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才欠下那么大一笔债,没打死你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你以为有的挑吗?” “……” 第746章 小别胜新婚 萧文玉挨处分的消息,盈芳还不知道。 她端午这天就上午三节课,一下课就奔回家了——要给儿子和男人送粽子呢。 昨晚煮熟后一直焖到现在,口感比刚出锅那会儿好很多,咬一口,又香又糯。 每种口味的粽子用不同颜色的棉线串起来,盛满了两个篮子。一篮给儿子,一篮给丈夫。 除了粽子还有茶叶蛋、端午香包。 给阳阳的那个篮子里,还有两瓶黄桃罐头——慰问团送老爷子的节礼,老爷子嫌甜不爱吃,分给了三胞胎。 香包里装着驱虫避蚊的草药,碾碎了缝在浸过艾叶水再晾干的细纱布里。 这批香包她缝的比较小,适合贴身带,也适合挂扇柄。 端午过后意味着真正的夏天即将到来,蚊虫之类的也多起来了。扇柄上系个香包,扇一扇,醒脑又防蚊。 另外特地给男人缝了个专门挂车上的驱蚊香囊。比扇坠要大一些、长一些,穗子上头还编了个华夏结,古朴典雅又实用。 “真不要我和你一块儿去?”姜心柔送她到电车站,不放心地问。 “真的不用。”盈芳摇摇头,“篮子并不重,我一个人能行。而且体校大门就在电车站旁,下车没几步就到了。阳阳那儿出来,到对面坐中巴能直接到大兴。” “可大兴站到女婿那儿着实有点路吧?”姜心柔犹豫道。 要不是闺女说天晚了就宿在女婿那了,她肯定二话不说陪了去。可留宿的话,她做丈母娘的跟了去就太不方便了。 盈芳掂了掂篮子,笑着道:“妈,这点分量真没什么的,以前比这更重的我都背过,还从乡下背着走去县城呢。” 当然,那时候有小金,这次没有。但她娘不知道啊,还以为她力气从小这么大,其实是练了逍遥拳才好起来的。 “那行,到了女婿那,记得拨个电话到邮局。我要是没在边上等,你就让邮局的人转达,那样我就放心了。回头搬去四进四合院了,咱家也安部电话。” “好。” …… 到体校十二点多了,不晓得赶上饭点没有。 盈芳在门卫做了登记,送了两只南方特色的什锦糯米粽给守门的大爷尝鲜,再得到教练办公室那边准许探望的回音后,提着一篮粽子直奔儿子的宿舍。 “妈!你咋过来了!” 阳阳正在宿舍换衣服。每次训练完都是一身汗。 他打小爱玩,每次玩出汗都会被盈芳或是姜心柔盯着洗脸洗手换下汗湿的衣裳然后才准许吃点心或正餐,来了体校后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训练结束总是先跑到宿舍冲澡、换衣服,完了才去食堂。 这不正要锁门下楼,和盈芳来了个迎头碰,开心地差没蹦起来。 “忘了今儿啥日子了?端午啊!”盈芳笑着揉揉他的头。 小子似乎又抽条了,都到她肩膀了,这才一年级呀,不过体校的学生似乎都偏高偏壮,要是放到普通小学,妥妥滴鹤立鸡群。 “妈给你送些粽子、茶蛋过来,这边食堂八成也会有,但口味肯定没家里做的多。” “也没咱家做的好吃。”秒变吃货的阳阳立马接道。 他最爱吃的是大肉蛋黄和青叶白米粽蘸酱料,搁点糖渍桂花就更爱了。 “妈蘸料带了吗?光白米粽我可不爱吃。” 阳阳本来就肚子饿,这会儿更饿,肚子直接唱起了空城计。 “带了带了。” 盈芳陪他在宿舍开吃。 带来的粽子按口味一字排开。 “一顿别吃太多,糯米粽吃多了积食。这两天还好不是很热,放上一两天没事儿,慢慢吃。剩下这些送你教练、师兄姐们尝尝。” “嗯嗯。”阳阳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跟土拨鼠似的,不过是加大版的土拨鼠。 盈芳看着儿子可爱的吃相忍不住发笑。 拍拍儿子的肩,让他慢慢吃。 她坐了一个多钟头的电车,没什么胃口,干脆起身给儿子收拾了一番床铺、衣柜。 有生活老师照看,宿舍还算干净,至少没她想象中那么凌乱。 窗台两盆盈芳摇曳的太阳花还是上趟送他回来撒的种,这会儿花开争艳,说明小子照顾得挺好。 盈芳屋里屋外转了一圈。 “妈,咱家真的帮国家找回了几大车的宝藏?”阳阳边吃边问。 盈芳“哦”了一声,扭头看他,“你从哪儿听说的?教练告诉你的?” “报纸上不是刊登着嘛。上政治课的时候,老师念给我们听了。我没说那上头写的是我太爷爷,说了耳根又不能清静了。” “人小鬼大!”盈芳捏了捏他的脸,“跟同学们要好好相处知道吗?” “我是啊。”阳阳撇撇嘴说,“其他同学挺不错的,就黄学峰总爱和我过不去,我都让着他了他还得理不饶人。” “黄学峰?”上回好像也听儿子提过,连着两次了,盈芳不由正色道,“具体怎么回事跟妈说说。” “我也是听师兄讲的,好像是黄学峰他爹在我爸那儿吃过瘪,这家伙毛没长齐,就想着替他爹出气,拿吃的收买了今年才进来的师弟,处处挤兑我。切!我才不怕他呢。有本事放马过来!” 盈芳忍俊不禁地揉了揉儿子的脸:“说人家毛没长齐,你自己呢?” “哎呀妈——你不能再这么捏我脸了,我已经是小小男子汉了。男子汉的脸是不能随便被人捏的。” “是是是。那么小小男子汉,肚子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来碗黄桃罐头?” “……”阳阳瞅着那听包装精美、日期新鲜的黄桃罐头,小脸写满纠结。 盈芳忍不住噗嗤笑:“好了,妈不逗你了,罐头给你打开,不过歇会儿再吃。” 阳阳下午有课,下了课还有争分夺秒的训练,盈芳不忍儿子错过午休,见一点了,摸摸儿子的头,和他道别。 只是看着大宝贝黏着她的不舍样,心头不禁发酸,忍不住脱口道: “等暑假,让你爸找教练请个假,妈带你们兄妹仨回宁和避暑去,给你好好放个长假。” “真的?”阳阳眼睛一亮,哪还有半分失落,送盈芳出校门后,蹦跳着回宿舍午睡去了。 盈芳:“……”没心没肺的臭小子! 她拎着另一篮粽子还要赶下一场,真是累死个人。 好在特种兵训练基地不需要她拎着沉甸甸的篮子一路从门卫走到宿舍——男人收到值岗卫兵的电话,亲自开车出来接她了。 “要来怎么不先打个电话?我派人去接你也行。”向刚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着她,嘴角噙着笑问。 盈芳睨他一眼:“我来突击检查不行啊?” “行!”男人嘴角逸出一串愉悦的低笑,“欢迎夫人随时来突击检查。” “贫嘴!”盈芳佯装要捋耳边滑落的秀发,挣开了他的手,“专心开你的车,一会儿我有事和你说。” “家里怎么了?” “家里没事。哦,也不能说没事,大伯家的堂兄回来了,先前爷爷不是还让二伯娘给他相看对象么,这下不用了,人家已经在西宁结婚了,这次升调回京,带着媳妇儿一块儿来了。说是家属房还没分下来,想在爷爷那借住一阵子。爷爷没同意,后来住招待所去了……” 盈芳本来还想等到了他住的地方再说的,被他鼓励的眼神瞅着,一不留神拉拉杂杂全给说了。不止萧鼎升、许兰芳那俩口子,还有钱教授上门拜访的事、馆长混淆她和萧文玉的事…… 哦,这些都称不上要紧事,最要紧的是儿子。 “我来之前,先去了阳阳那儿,他说文化课班上有个叫黄学峰的男孩子,一直以来都和他不友好。听说那孩子的爹,曾在你手里吃过瘪……也可能是孩子口胡传错了,但我想无风不起浪,会不会真有这么回事儿?” “姓黄?”向刚垂眸想了想,“可能吧,回头我查查。这事儿你别操心了,交给我。再说了,咱儿子可不是白受人欺负的主,搞不好就是跟你撒撒娇。” 盈芳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 论武力值,体校哪个学生打得过大宝贝呀?不光学生,教练、老师们加起来阳阳都不见得吃亏。 “不管会不会吃亏,这事儿你上点心。不光阳阳,你也是,如果黄学峰他爹真在你手里吃过瘪,他儿子这么针对阳阳,可见家里大人没少当着他面针对你。孩子是大人的镜子,是父母的缩影。孩子之间无冤无仇都这样,他父母岂不是拿你当眼中钉、肉中刺了?你还笑?我是认真在和你说!” “好好,我不笑。”向刚轻咳一声,嘴上这么说,眉眼间的笑依旧浓浓的。 停稳车后没忙着下车,握住媳妇儿的手摩挲了几下以示安抚,“我这不是高兴你关心我嘛。别担心,儿子都能轻松对抗针对他的同学,还不信你男人应付不了啊?” “谁担心你啊!我是怕阳阳吃亏。”盈芳被他哄得耳朵根红红的,嗔睨道。 向刚笑而不语,哄着他下车。 路边就是两栋三层楼的家属房,一栋是三居室格局,一栋是两居室格局。 向刚要了一套三居室。以他这些年立下的功勋,别说一套三居室,要两套,上头也会给。 然而向刚只要了一套,家里人过来探亲有地方住就行了。 只是考虑到家里有三个孩子,再者万一丈人、丈母娘带着孩子一块儿来小住几天,房间不够多尴尬。 于是装修的时候,特地请施工队把三个中规中矩的卧室改了一下—— 主卧小了几平方,一张大床、一张写字桌,并一口衣柜、两口床头柜摆得下就可以了。平时他一个人,有床能睡觉就行了,没那么多讲究。 另两个房间隔成三间,每间摆下两张单人床并一口写字台,衣柜被他灵机一动嵌进了墙体。 这样的装潢,施工队都是第一次操作。 不过出来的效果相当不错,既省空间又美观。 等装潢结束,施工方负责人专程请向刚喝酒,席间一个劲夸他有设计天赋,还问他有没有别的新颖理念……闹得向刚是哭笑不得。 装修好之后,盈芳来过几次,床、写字桌、床头柜这些家具还是她买的呢。就是每次来都掐着时间,还没留宿过。 “今天不回去了吧?”向刚一手提篮子,一手揽着媳妇儿的腰,往楼上走。 他选了二楼边套,只消爬一层就到了。 盈芳笑睨着他:“你是希望我留下呢还是赶末班车回去?” 向刚拿钥匙的时候,低头咬了一下她的下唇|肉。 开门后一声不响拉她进屋,抬脚关门和放篮子的动作几乎同步,随后把人带到怀里,狠狠吻了上去…… 第747章 幼稚的向某人 “老夫老妻”了见个面还这么热烈如新婚,耻度有些大。 幸好屋子里的窗帘拉着,要不然这脸丢大发了。 鼻尖充斥着腥靡的味儿。 房间和客厅的地上,散落着两人的衣服、鞋袜。 卧室的写字台上,还有一滩近乎干涸的泛白液渍…… 无法想象这是他俩弄出来的。 靡乱啊靡乱。 盈芳抬起水盈盈的杏眸瞪了男人一眼,落在眼里,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向刚只觉得刚刚才满足的老二又开始叫嚣着饿了饿了。 看到他慵懒的眼神一下转为幽暗,盈芳意识到了什么,双手抵着他的胸膛,羞恼道:“还不起来!不用上班了吗?” “嗯,下午休息。”热乎乎的鼻息喷在她颈间,光滑白皙的肌肤瞬间又染上一层绯色,男人的眸色一深,俯身吮了上去,火热的双唇吐出喑哑而性感的俩字:“陪你。” 盈芳还没从上一波的余韵中缓过来,又被他带着节奏滑入下一场爱的圆舞曲。 等小俩口结束没羞没臊的小团聚、坐到餐桌前用午餐,已经快下午四点了。 向刚殷勤地给媳妇儿盛了一碗绿豆粥。这是他趁媳妇儿累极了睡过去的间隙熬的。 虽然比不上小火熬上两三个钟头的米粥稠软,但也能喝了。 盈芳把横倒在地上的篮子捡起来,拿出粽子、茶蛋、香囊。 发现装香囊的袋子里多了个报纸包着的小纸包,打开一看是茶叶。 笑着递给向刚:“准是爷爷偷偷塞的。今年咱们没在家,古茶树上的茶叶是小李一个人采下来炒的。明前茶和谷雨茶各炒了一斤多,一两没留都给爷爷寄来了。爷爷收到茶叶就说让我给你捎几两过来,我想着他如今搬来了京都,时常有老战友、旧部下上门看他,待客需要泡杯茶吧,就没要。谁知他给我压在饭盒底下了。可见他有多疼你这个孙女婿。” 向刚笑着接过茶叶:“老爷子疼我,那也是看在媳妇儿你的面子上。” “越来越会说话了啊。”盈芳抿唇笑。 随后从写字桌的偏门里拿出两罐还没开封的顶级大红袍和两袋玻璃纸装的蛏子干和牡蛎干。 “这是老吴从F省寄来的,他年初调到了F省军区,上个月给我们几个要好的寄了些当地特产过来。笋饼不耐放,我让老王拿去分了,茶叶和干货你带回去,茶叶给爷爷和夏爷爷一人一罐。干货你知道怎么烧吧?不会就放着,回头我问问老吴。” 盈芳无语地看他一眼:“你们大老爷们不是不屑下厨房的吗?还交流这个?” 老吴就是吴奎,七一三部队时一个宿舍的,因矮壮的缘故,得了个“武大郎”的绰号。 那时候身边都是糙汉子,这个称呼喊着也没啥,如今大家各自成家立业,再这么喊显然不大合适,就改口叫老吴了。 盈芳一想到这俩男人隔着长途电话聊什么蛏子干、牡蛎干怎么烧好吃,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那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向刚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笑这么古里古怪,又在想什么呢!快来喝粥,肚子不饿吗?” “饿!”盈芳怨艾地瞥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 这会儿吃的到底算中饭呢还是晚饭? “我的错!”向刚宠溺地笑着,从善如流地应道。 抽走她手里的东西,拉她在桌边坐下,“粥还有些烫,慢点儿喝。” 说着,又给她剥了个粽子。 媳妇儿喜欢吃咸口的,但一次又吃不多,他便挑了三种不同口味的咸口粽,都剥出来,放在盘子里,拿筷子夹成几段,让她想吃哪个口味就吃哪个口味,吃不完这不有他嘛。 “吃了饭想不想出去逛逛?”向刚问她。 盈芳:“好啊。” 虽然第一次来基地时就参观过了,还和他手下几名副手同桌吃过饭呢。但那会儿不是有孩子跟着、就是有爹妈陪着,单他们两个还是头一遭。 “你不是对乒乓球感兴趣吗?一会儿我陪你去体育室打几盘。” 盈芳杏眸一亮:“真的?” “我还能骗你?”向刚好笑地捏捏她下巴尖,“快吃吧,把这些都吃完。瞧你都瘦了,博物馆的活还没忙完?” “快了。”盈芳喝了口粥说,“照这个速度,估摸着七月份能结束。之后我想带孩子们回宁和住一个月,顺路把姥姥、姥爷接上。对了,阳阳那儿得你去请个假,丢下他一个在这里,我可不忍。” “那我呢?”向刚给她拨了个茶蛋,幽幽地睇她一眼,“我还不是被你丢在这里。” 这话听着咋那么像锁在深闺里的怨妇啊。 盈芳憋着笑道:“群英基地不归你管了?想我们了就抽空去那边管一阵子嘛。你不是老大吗?想在哪个基地还不是你说了算?” 向刚挑眉。哟,不错,起码替他设想过了,不至于那么没良心。 吃完,小俩口你洗碗、我抹桌,收拾干净厨房、餐厅,下楼散步。 盈芳问他不拎点粽子送同僚吗? 向刚很不情愿地说:“媳妇儿亲手包、又特地给我送来的爱心粽,干嘛便宜他们!” 盈芳好笑地捶了他一拳:“他们不也经常送你老家特产?有来有往才叫人情。” 向刚哪里会不晓得这个道理,只是想到媳妇儿辛辛苦苦包了粽子、煮了茶蛋,完了还拎着这么重的篮子送到他这里,心疼不已,哪里舍得将她做的吃食送出去。 盈芳拿起专门给他做的车载香囊,柔声细语地哄道:“好了,这是我给你做的香囊,你拿去挂车上。里头是一些驱蚊草药,到时候没药效了换里子就行,外头的香囊一直可以用。” 向刚眉一挑:“就我有?” 盈芳哭笑不得:“对,这个就你有。这些小香包是暖暖帮我一块儿做的,你可以拿去送战友。效果一样,就是小了点,可以随身带,或是挂扇子上。” 一听比大拇指大不了多少的小香包,还有闺女的手艺在里头,女儿控的向刚更舍不得拿去送人了:“那些糙汉子用什么香包,我自己用。” “叩叩叩——” 这时,有人在外头敲门:“老大,你在不在家?听说嫂子来了,晚上一块儿吃饭?嫂子还没见过我媳妇,介绍她们认识一下呗。” 刚从训练场上下来的孟柏林,兜着汗衫背心擦着汗,粗犷的大嗓门,不用扩音喇叭就能传老远。 向刚开了门,嫌弃地打量他一眼:“训练结束了?” “这不刚结束,那帮猴崽子今天表现不错,放他们好好过个端午吧。嘿,嫂子!好久没见,还记得我不?我柏林啊。” 当然记得。 孟柏林和秦益阳都是七一三部队出来的。当年在还不确定精英部队这样的模式能不能创建成功,就毅然而然地跟着向刚离开了七一三。 如今两人,一个分管群英基地,一个跟着向刚来到大兴基地,可以说是他的左臂右膀。 盈芳笑着请他进来坐。 “不了,我这一身臭汗,先回去冲个澡。嫂子晚上一起吃饭?小食堂新来的师傅会粤菜,我做东,请嫂子搓一顿。可惜我那几个侄子侄女没来,粤菜里的小点心,老受娃子们欢迎了……” “谁是你侄子侄女!”向刚笑骂着踹了他一脚。 “嘿嘿嘿,咱私下不是兄弟嘛,你孩子可不就是我侄子侄女,将来等我有了孩子,也喊你叔叔,不占你便宜。” 盈芳乐了,还没听说谁爱在这方面占便宜的。 见孟柏林急着回家冲澡,忙提了两串不同口味的粽子、拿饭盒装了六个茶蛋给他:“今儿端午,吃个粽子、茶蛋应应景,这些你拿回去和弟妹一起吃。” 完了又拿了两个香包:“这香包是驱蚊的,弟妹要是喜欢,你也带两个去。” “喜欢喜欢,一准喜欢!谢谢嫂子!”孟柏林眉开眼笑。 赶在向刚想把香包抢回去之前,踹到裤兜里,憨笑着跑上楼去了,跑到拐角处不忘扭头提醒:“嫂子,晚上六点小食堂不见不散啊!老大可以不来,你可一定要来啊,我媳妇儿特别想认识你。” “好。”盈芳笑着应下了。 进了屋问向刚:“老孟结婚有几年了吧?一直没孩子?” “嗯,他媳妇这次来了不准备走了,一来老家那边没牵挂了,二来老孟打算抽空和他媳妇一起上医院看看,不确定毛病出在谁身上,保险起见两个都去查查。你合适的时候可以给他媳妇搭个脉。” 向刚拍拍她肩,而后直奔餐厅,将剩下的香包一股脑儿捧到怀里,小心地藏到大衣柜的抽屉里,嘴上说着:“我闺女缝的香包,干啥便宜那帮糙汉子!不给!这些我都要自己留着用。” 盈芳翻了个白眼:“驱蚊用的香包,你藏抽屉?是不是还要活捉几只蚊子关到抽屉里看效果?幼不幼稚。” “幼稚啥!这我闺女缝的,我要留着做纪念。”向刚合上衣柜门,牵起媳妇儿的手,“走!下楼散步。对了,小丫头怎么想到拿针线了?手有没有伤到啊?” 盈芳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有说是暖暖缝的吗?她只是帮我把草药扎袋,缝合的活都是我做的。” 向刚每次看到她对着他无可奈何的表情就忍不住想亲她,事实上也真的这么做了,捧起媳妇儿的脸,低下头重重亲了一口,这才笑着说:“你缝的就更不能送人了。” 盈芳被他的大胆举动吓一跳。 在家也就算了,窗帘一拉,即便是白天,外人也看不到。可公共场合,这么没脸没皮真的好吗? “别闹,被人看到多不好。” “我亲我媳妇儿,关别人什么事!”向刚轻笑着,抬起手,指腹摩挲了一下她飞满红霞的双颊,逗趣道,“咱俩的孩子都要上二年级了,怎么还这么容易害羞?” “别闹了,不是说要陪我打乒乓球嘛,再不走马上六点了。”盈芳推着他下楼。 向刚爱死了媳妇儿羞恼得脸红耳臊偏又不能拿他无可奈何的娇嗔样,一路上脸上的笑意没见敛下去过。 第748章 金芝炖鸡or白菜炖豆腐 “姐,那人也是你们基地的?个子好高哦。” 萧文玉远远看到侧过头和盈芳说话的向刚,羡慕地咂了咂嘴。 这个男人对他对象可真好呀。一看那架势就是平时体贴惯了的。 长得好,身材好,对他对象又好,这样的三好男人,自己怎么就遇不上呢。 “要不姐你给我介绍个当兵的吧?”萧文玉脱口而出。 “以前你不是嫌当兵的粗鲁没文化、配不上你大学生吗?”萧文玉的表姐王萍正低头系鞋带,没有抬头,“我记得姑妈以前托朋友给你介绍过的吧?” “那不是没遇到合眼缘的嘛。”萧文玉嘴里说着,眼角一直瞅着不远处那对璧人。恨不得把男人身边的对象扯开,换她上。 只是下一秒,她蓦地瞪大眼:舒盈芳?怎么会是舒盈芳?真是冤家路窄! 王萍系好鞋带起身,才知道表妹刚才说的男人是哪个——竟是他们基地的一把手。 扯了一下嘴角说:“这个人我劝你还是别想了,一是我们基地老大,二听说有妻有子、孩子都上小学了。” 萧文玉不敢置信:“表姐你的意思是他旁边那个就是他妻子?” 因那对璧人已经相携远去,王萍光凭背影哪能确定。 “再说就算照面了,我也不认识啊。倒是他孩子,曾跟着孟副队来过医务室,白白净净的很可爱,完全看不出以前生活在乡下……” 王萍说到这里,皱着眉看了萧文玉一眼:“阿玉,你理智一点,千万别犯傻,破坏军婚要坐牢的。依你的条件,想找什么样的对象没有。” “哎呀我怎么可能破坏军婚,姐你放心啦!”萧文玉眼珠子骨碌转着,有口无心地保证。 虽然很是遗憾,如此高大帅气的男人,没能让她早一点遇上,但她确实没有破坏军婚的想法。破坏军婚要受什么样的惩罚,她光是听着就害怕。她只不过——怀疑舒盈芳在破坏军婚。 试想,这个男人孩子都上小学了,还和舒盈芳走这么近,说说笑笑的,男的还拉女的小手……啧!舒盈芳啊舒盈芳,想不到你好这一口。 萧文玉满脑子都是如何妥善地运用这次机会,从而狠狠地打击舒盈芳,好给自己报仇。 “姐,我突然想起有点事,不陪你去宿舍了,回头再找你玩。” “哎——这都快饭点了,你走啥呀?吃了饭再走也不迟。” “不了。”萧文玉摆摆手,飞快地跑出了基地大门。 “怪事!来的时候不请自来,害我请半天假又买一堆菜,走又急急慌慌的,搞啥子嘛!”王萍不悦地嘀咕了几句,拎起菜篮,没好气地回宿舍去了。 那厢,盈芳拉着男人在乒乓球室痛快地杀了两盘。 这球太好玩了,飞来飞去的。 上辈子要是有这么一项室内娱乐,她在地宫的日子哪还会那么无聊啊。 “我觉得我能代表班级参加校级的乒乓球赛了。” 休息的时候,盈芳接过男人递来的水壶,小口呡了几口,笑着说。 向刚哑然失笑:“校级赛也能赖皮?” “讨厌!”盈芳拿球拍打了他一下,而后自己也笑了。 她好几次把半空飞的球直接拍回去。 按规则这样是不得分的,可反正是小俩口自娱自乐,向刚乐得哄她高兴,因此也算她的分。否则哪会出现和他打平的局面。 “还想打吗?”向刚拿手帕替她擦了擦鼻尖沁出的细汗。 “再来一盘吧,五点半我们回去。”和孟柏林约了六点小食堂吃饭,总不好迟到。 “嗯。” 向刚陪她尽兴地打到五点半,在乒乓球室外的水龙头洗了把脸、拿手帕擦干后,清清爽爽地前往小食堂。 小食堂是基地内部的称呼,在外人看来跟国营饭店没什么两样。 新来的掌勺大师傅也确如孟柏林说的擅长粤菜。 因是单位食堂,定价适中,因此来这儿吃的人还是蛮多的。 孟柏林俩口子来得早,订了张能坐六人的小圆桌。 盈芳和向刚到的时候,俩口子正头碰头地看着菜单商量点什么菜。 看到盈芳,孟柏林欢快地招手:“嫂子!这里这里……” 四个人坐到了一处。 孟柏林介绍他媳妇给盈芳认识。 他媳妇叫毛美凤,是个很爽朗的辣妹子。跟着孟柏林一口一个“嫂子”地喊盈芳。事实上,她比盈芳还大一岁呢。 不过部队里就这样,除非年纪真的相差很多,一般都是按男人的级别来喊的。 盈芳早已听习惯了。 把点菜的任务交给两个大老爷们,她和毛美凤坐在一起嗑瓜子唠嗑。 “嫂子,听老孟说你懂医术,你能帮我看看么?我这辈子到底还有没有希望怀上……”毛美凤偏过头,后脑勺对着孟柏林,对盈芳小声说出心里的渴望,“老孟嘴上没说,但我知道他很喜欢孩子,我也喜欢,做梦都想生一个,可……” 盈芳抬手覆上她手腕,温和地说:“这有什么好见外的,不过搭个脉的事。” 盈芳看毛美凤的气色不是很好,搭脉出来的结果和她料想的差不多。 “你在娘家时农活干得多么?” “多。我娘身体不是很好,我爹年纪大了,我是家里老幺,大姐二姐嫁的远,小弟那会儿还小,家里农活基本都我在干。” 盈芳点点头:“那估计是累狠了,别的没啥,就肾阴阳两虚得厉害。等会儿回去我开个药方,你照着抓来煎服。回头我再给你寄些对症药丸,搭配着汤药服上一段时间。咱先把肾虚调理好了,怀孩子的事自然水到渠成。” 毛美凤激动地声线有些颤抖,握着盈芳的手不住感谢。 点好菜的孟柏林,也听到了盈芳这番话,素来坚定的眼神泛起氤氲。 夫妻俩一个劲地和盈芳道谢。 盈芳抿着嘴笑:“等怀上孩子再谢我也不迟。我这半瓶子水晃荡的医术,也就搁你们俩口子这儿成神医了。” 毛美凤说:“那是外人不识金镶玉。” 孟柏林夫唱妇随:“对对对!” 盈芳乐了。 既然答应要给毛美凤调理身体,吃过晚饭,回到家属房,盈芳就给毛美凤开了个方子。 方子上所需的药材,都是比较常见的,市面上一般买得到。倒是那些药丸,需要几味比较罕见的药材。不过市面上没有,不代表她手上没有,就是需要花时间做。 如今最缺的就是时间了。盈芳老觉得不够用啊不够用。甚至比三胞胎都期盼着暑假早点到来。 “真舍不得你走。” 向刚等她开完方子、还没来得及送上楼给毛美凤,就把媳妇儿搂到怀里,缠着她各种腻歪。 盈芳晓得他的无奈,柔声细气地哄着:“等回了宁和,你天天住家里,我炖灵芝鸡汤给你补补。小金前几天挖到一朵偏金色的灵芝草,说不准就是传说中稀世罕见的金芝。这次我不准备泡药酒了,炖鸡汤给你们吃。这么稀罕的宝贝,谁知道下回再遇上要等到什么时候……” 向刚似笑非笑地挑眉看着她:“你觉得我是需要吃补品的人吗?看来,下午没满足你。” 说着,打横抱起媳妇儿,大踏步地进了卧室。 盈芳会过意,哭笑不得,捶着他肩膀说:“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怕你累着了。” “媳妇儿放心,我一定让你好好感受为夫到底有没有累着。” “……” 俩口子在床上浪了一夜。 次日起来的时候,盈芳羞得眼睛都不敢看床铺。 靡荡得哟,啧!比新婚燕尔那阵还要狂野。 盈芳捶着酸软无力的老腰,暗骂着男人没节制。 他说得对!精力如此充沛,吃什么金芝炖鸡补什么身啊!就应该天天白菜炖豆腐! 可惜向刚不在,没听到媳妇儿的碎碎念。 他大清早跑了几圈步,到训练场安排好今明两天的训练任务,接着去了趟办公室,往军区拨了个电话,查了一下黄进这个人。 昨儿他媳妇一提总爱和大宝贝过不去的那个同学,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黄进。 同姓黄,黄学峰的老子也的确在他手底下吃过亏,不是黄进还会有谁? 政务办值班的恰好是他熟人,马上把黄进的家庭资料发了过来。 黄进本人压根没什么卵用,之所以在军区混得风生水起,仰仗的是他老子黄国忠。 不过这几年黄国忠也不行了,应该说,打从黄进从前线回来,被前线指挥官狠狠削了一顿;再是那些因黄进错误的决策导致殒命的烈士们的家属联手将之告了一状,素与黄国忠不合的派系趁机在元首跟前刷了一遍黄国忠父子俩的恶感、痛快地打了一顿落水狗。 元首对黄家失望透顶,黄国忠别说为儿子求情无果,他自个都差点被一撸到底。如今虽然还在军区待着,但手上已经没什么实权了。 黄进的儿子黄学峰之所以成天怼阳阳,无外乎是记恨。 摸清楚来龙去脉就好办了。 向刚搁下电话,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黄国忠没了实权依旧不老实啊,还有空闲教孙子怼自己大宝贝。行啊,那就找点事让你忙活忙活。 第749章 不作不死 一连串指令发布下去以后,向刚拎起军装外套、正了正军帽,大步流星地去了食堂。 本想派人送媳妇儿回去的,想了想最近一直致力于队员们特种侦察、三栖作战方面的强化训练,连着一个月没回去了,干脆自己开车送,顺便在家待两天。 盈芳却以为他上工去了,靡乱的床单团吧团吧泡上洗衣粉,间隙收拾房间、吃了两块昨晚打包的粤式点心对付被男人榨得饥肠辘辘的肚子,拿着昨晚开的方子,上楼给毛美凤。 不一会儿,拎着毛美凤送的一斤鱼干、两斤虾干下来了。 孟柏林休息时经常去山塘钓鱼虾,有多的就晒成干。 盈芳解释自家不缺鱼虾——四进四合院老大的湖呢,除非水干了,否则谁家缺、她家都不会缺。 可毛美凤执意要送,说:“你家有是你家的事,我送是我的事。嫂子你要不收,我照着市面上看医生的钱给你这处方费。” 盈芳只好收下了。 刚下到楼梯拐角,看到三步并作两步上来的向刚,疑惑地问:“你咋回来了?” “送你回去。”向刚帅气地将外套甩上肩,主动接过媳妇儿手里的袋子,把自个手里的早饭递给她,“饿了吧?先吃,吃完我们回家。” 盈芳无语地看着他:“你不用因为我特地请假的。” “我不用请假。” 盈芳:“……” 是!这里你最大!可说得这么敞亮真的好吗? 向刚揉揉她头,含笑道:“走吧,车上也可以吃。再磨叽下去,赶不上你上课了。” 对哦!她三四节还有课,下午还要去博物馆。 再不去,钱教授该气得跳脚了。 思及此,盈芳不再磨叽,抱着饭盒上了车。 向刚送她到京大门口,指腹在她光滑细腻的脸蛋上摩挲又摩挲,手感好得不舍松开:“好好上课,中午回家吃饭?我来接你。” “嗯。”盈芳笑应着摸了一下他冒青胡茬的下巴,赶在他眼神幽暗、有什么蓄势待发之前迅速打开车门跳下车,回头朝他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尖,才挥手和他再见。 撩拨他? 向刚瞅着媳妇儿的背影一阵好笑。 以为要上课他就不能拿她怎么样了?唔,确实不能拿她怎么样。 但还有晚上啊!漫漫长夜,有的是时间撩拨回来。 目送着小女人步履轻盈地步入校园、和认识的女生说说笑笑地走向教学楼,向刚舌尖顶了一下腮帮子,眼里含着温柔的笑意,熟练地掉转车头,朝八嘎子胡同驶去。 萧文玉紧紧攥着掌心,克制着内心的激动,免得自己呼出声来。 舒盈芳啊舒盈芳,这下你没的狡辩了吧!你勾搭的军官,都开着军用吉普送你到学校来了。 要是被全校师生知道——你温柔娴静的外表下,包裹着这样丑陋的灵魂,老师和同学们会怎么看你呢?班长还有机会当下去吗?校级特等奖学金还有机会评上吗? 当然,更大快人心的是,军官的妻子知道你的存在,会怎么对付你呢?哎呀呀,想想就刺激! 啧!舒盈芳啊舒盈芳,我等着看你如何凄惨地为破坏军婚付出惨痛的代价! 萧文玉一脸得意地想着。 熬夜誊抄了厚厚一沓纸,直到凌晨两点才困得睡去的疲惫、以及醒过来后酸得提不起一丝劲的胳膊、手指,此刻也觉得值了。 等第三节课的铃声打响,她戴上口罩,拎着一袋誊抄好的八卦资料,偷偷溜进校园,趁厕所没人,往女厕所里贴了一张;然后辗转食堂,在还没开门的食堂门前贴了两张;再是各个楼梯口、宿舍楼外最受男女生欢迎的银杏林……总之哪里人流量大贴哪里。 坐在教室等老师来上课的盈芳浑然不知自己的婚姻状况被萧文玉拿来乱做文章。 她课前几分钟听刘大丫和尹小红你一言我一句地唠了一通萧文玉在端午节期间搞出来的事,惊讶得难以置信。 说实话,她对萧文玉的印象的确算不上好,但没想到她会这么奇葩,冒领不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做错了事不承认还想嫁祸于别人,落到这地步也是咎由自取。 “班长,萧文玉这么坑你,你气不气呀?换做我,真想把她吊起来抽打。太恶心人了!馆长误认为她是你,送了两盒超级高档的端午节礼,居然真好意思拎家去。她家里人也是,不问一句,就拿去送礼了。现在倒霉了吧,掏钱买了送还给博物馆……啧!” “就是就是,要不怎么说奇葩一家呢。一般人家打开一看这么高档,还不吓一跳啊,他们家大人真淡定……换成我家,我爹妈一准跑博物馆求证。试问哪个单位会在端午节一发就是赶超普通工人一年工资总合的福利啊,这不吓人嘛!” “馆长这次也跟着倒大霉。换个人,没准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儿了,结果碰上奇葩的萧文玉……听说他被上头训斥得老狠了,这几天忙着写检讨和自我批评呢。” “你听到的这些算轻的,我听说,要不是馆长的父亲曾给老元首当过秘书、如今又分管着统筹部,元首给他面子,馆长八成得引咎辞职……” 交头接耳地灵够信息,上课铃声打响,任课老师抱着教案进来了。 同学们马上正襟危坐。 一堂课下课,老师还没走,前面大课间光顾着唠八卦没去厕所从而憋了半节课的刘大丫,一溜烟地奔出教室,惹来知情女生们的善意哄笑。 笑意还没从脸上消失,旋见刘大丫提着裤子又一溜烟奔回来了。 “大丫你到底上了厕所没呀?上完了咋不把裤腰带系一系,艾玛啊都快拖地上了。”高霞憋着笑提醒她。 “我还没上呢!粗大事了!我先来告诉你一声。”刘大丫隔着几排位子把手里团着的纸头扔给盈芳,“班长你马上去找校长,澄清这个事,否则怕是要乱……”说着,又急急匆匆地奔厕所而去。 盈芳抖开纸团,没看几句就黑了脸。 嘿!这个乱造谣的!被她揪出来是哪个,非揍得他娘都不认识不可!这种事都敢瞎编乱造! 要澄清并不难。 盈芳的学籍档案的婚姻状况栏里填的就是“已婚”,再结合结婚证、户口簿,想要证明她和向刚乃名正言顺的夫妻,并非八卦谣言里传的破坏军魂的第三者。 再者,她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已经结婚的事实,更没有故意混淆是非、让同学们误会。 到校长办公室没一回儿,就把事实阐释清楚了。 校长得知她丈夫乃华夏第一支特种兵部队的负责人兼主教官,惊得无以复加。回过神连连保证:一定还她一个公道。 那厢,考古78班的女生,自发地将校园里贴得到处都是的造谣生事纸一张不落地撕下来集中到一起,一个个化身福尔摩斯,积极展开探案思路,对着纸上的字逐一进行分析: “看字迹是女的。” “不一定。你看咱班上那陈大个,个头五大三粗,写出来的字比我还秀气……光从字辨不出男女的。你说是不是陈大个?”高霞扭头喊来陈兵武。 陈兵武毫不犹豫地点头。以前总为自己写出来的字竟然还没一个女生来得粗犷而郁闷,今儿却丝毫不觉得,还觉得有些骄傲。为啥?帮到班长了呗。 “还是得从门卫那着手,看今天早上有没有可疑的陌生人进出校门。” “副班长他们去问了,不晓得问到啥有用的信息没有。” 说曹操曹操到,以副班长张挺为首的几个男生表情严肃地去校门口打听回来了。 “班长,我们问了今天上午值勤的门卫,说今儿个到现在为止还没见过陌生人进出校园,都是熟面孔。” “不会吧?”女生们一阵哀叹。 盈芳起身对张挺几个表示感谢:“问不到就算了,回头再想别的办法。马上就打上课铃了,大家快去准备吧。” “班长,会不会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嫉妒你那啥,长得漂亮成绩又好,故意抹黑你?”学习委员见大家一筹莫展的样子,琢磨着开口,“我这可不是故意扯开话题,你们想啊,要真是陌生人,几个校门都有人值班,逃不出他们的火眼金睛,要不怎么说咱京大的门卫最牛逼……” 其他几个男生互看一眼,心有余悸地附和:“有道理!俺刚来那会儿,没摸清食堂关门时间,错过了饭点,下午上课到一半肚子饿死了,跑出去买吃的,回来看到班主任在校门口跟别的老师聊天,害怕被他发现,故意把自己捯饬得老师都认不出来,结果被门卫一抓一个准,说以前没见过我们,问哪个学校的、上课时间来咱们学校干啥……艾玛啊,想起来就心痛,俺在老师跟前的好学生印象荡然无存……” 这时,上午第四节课的上课铃打响了。 盈芳把他们撵回自己座位,嘱咐他们认真上课,自己却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钢笔有些心不在蔫。 尽管纸上描述的内容纯属造谣,但心里还是膈应啊。谁这么恨她,居然拿女人的贞洁和家庭责任来造谣生事?这是结大仇的节奏啊。 其实发生这个事,她大可报警处理。可校长为难的表情,让她一时心软,答应先由学校展开彻查。不知道校长查的怎么样了。 学习委员的猜测还是有道理的。门卫能肯定地答复今儿进出校门的都是熟面孔,说明张贴的人是自己学校的。 可会是谁呢?自己班上的同学应该不可能。 首先这字迹就隐藏不了,其次张贴的时候他们在一个教室上课,班上并没有人借故离开。除非找人代笔又代贴。 但她刚才仔细观察过,不管男生还是女生,对她的帮助和关心都很真实,不像是虚情假意。 所以自己班同学可以排除。 可也仅仅只是排除一个班,京大这么多学院、班级呢,毫无头绪地找起来谈何容易。 第750章 打脸啪啪啪 对了!她可以找各班的班主任帮忙。班主任对自己学生的字迹想必是最了解的。 盈芳啪地搁下钢笔,起身喊报告:“老师,我有急事需要离开一下,这节课我想请假。” 这节是语文课,语文老师对盈芳的印象很不错,闻言,摆摆手表示准了。 盈芳抽了几张撕下来时没有破损的纸张,迅速离开教室,先找自己班主任说明情况,再在班主任的陪同下,挨个学院、挨个班级地找各个班主任配合验字迹。 校长那边的动作也很迅速,盈芳走后,马上召集各学院领导和各个系主任开会,会上通报了此次事件。 “我难以相信,如此低俗、恶劣的事件,竟会发生在我们这个以浓厚的文化底蕴盛名的校园里,这不得不令我们在座的每一位深思和反省,也让我们每位京大教职工和学子愤怒。即刻起,望每位同仁严加管理各自学院,特别是纪律和思想方面。一个人的思想一旦腐烂,那么纵然是稀世罕见的惊艳绝才,未来也是阴暗、看不到光明的。” 历史系的系主任站起来愤慨地说:“舒盈芳同学在我系考古专业学习,无论是思想品质还是学习成绩、人际关系,各方面表现都是相当突出的。我们系的客座教授钱英雄同志不止一次夸过她。如今这一纸乱七八糟的内容,哪怕已经查实纯属造谣、诽谤,一上午的恶意宣扬,也给这位同学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害。我提议,学校立刻出面澄清,别等揪出加害者以后再让人进行道歉什么的。没有妥善地管理好校园,让恶劣分子有机可乘,已经是学校的失职,不能再拖沓。” 校长点点头,扫了眼其他人:“方主任的提议,你们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大伙儿一致摇头。 开什么玩笑! 华夏第一特种兵部队的兵王、正师级干部,在为国家培养一批又一批英勇的将才,他妻子却莫名其妙在学校被人冠上莫须有的罪名。传出去,整个学校怕是都要跟着蒙羞。 “就是有一点,万一造谣生事的是我们自己学校的学生,传开了有损学校名誉。能不能于私底下进行,别忙着报案。抓到人之后再交由公安处置?”招生办主任站在招生的立场,试探性地问。 校长反驳了他:“说实话我第一反应考虑的也是学校的面子,这个我要深刻反省。学生出现这样的事,咱们做老师、做领导的不仅没有第一时间站在她的立场行事,反而还为了面子上好看,恨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是不应该的。学校的名誉自有优秀学生和教职工维护。如果造谣生事者真是本校学生,学校非但不能瞒着掖着,还要将这颗毒瘤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狠狠拔除、以儆效尤!” “叩叩叩——” 校长话音刚落,他秘书敲门进来,附耳到他耳边说了几句。 校长马上传达给诸学院的中高层:“舒盈芳同学目前在她班主任的陪同下,前往各学院找各班主任核对字迹。各位同仁回去后,嘱咐各班主任给予最大的配合。学校发生这种事,没能第一时间替受害学生以证清白,还要让受害学生自己想办法揪出元凶,实乃有愧。眼下能做的就是好好配合她。有态度不佳的,一律汇报上来,年终考评我倒要看看他/她能得几分!” 这哪用校长明说啊,在座的谁都不是傻子。 相反,个个都是人精,要不然能当上京大院系领导? 喏了一声,跑回各自学院配合去了。 各专业的班主任见院校领导都这么重视,岂有不配合的道理。 有不确定学生字迹的,甚至还主动搬出这学期以来的作业、试卷一一对比。确定不是自个班级的学生惹出来的事,才暗松一口气。 可饶是老师、领导们如此配合,等上午第四节课下课,盈芳也才只跑了两个学院。 …… 向刚做了一道擅长的鳝丝羹,探头看了一眼起居室角落的座钟,放下袖子对福嫂说:“婶儿,我去接小芳,剩下的这些麻烦你了。” 福嫂笑着摆摆手:“这有啥麻烦的,你快去吧。” 向刚想着这点路,便没开车,跨上大三角的自行车,咯噔咯噔骑到了京大正校门。 校门口熙熙攘攘堵着一群刚下课的学生,围着门卫室叽叽喳喳地不晓得在说什么。 向刚推着自行车走过去,恰好听到两个女生的对话: “……考古78班的班长?那不是上学期的特等奖学金获得者?我的天哪!居然是插足军婚的第三者?没搞错吧?” “厕所门口贴着的纸上就这么说的,还说她没脸没皮,人军官都有妻有子了,她还舔着脸蹭上去。昨天不是端午吗?据说她还跑去部队纠缠不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哎呀这要是真的……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天啦!怎么会这样……早知我上节课下课就去厕所了,没有也挤出几滴来。我都没看到你们说的那些,等我再跑去厕所,哪里还有纸,都被撕掉了……” 向刚眉宇拧成疙瘩,自行车往旁边一放,走过去朝俩女生行了个军礼:“你好同志,刚才你们说的是考古78班的班长?” 见这么帅气的兵哥哥朝她们行军礼,俩女生羞得脸颊飞霞。 尤其是说“没有也挤出几滴来”的女生,想起自己刚刚说了啥,羞愤地真想刨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另一个相对好些,但也羞得不行,差点伸手捧脸蛋,晕乎乎地答:“是、是啊,请问同志您是我们学校的吗?” 明显不是嘛! 边上一群女生集体翻了个白眼。 没见人穿着军装、肩上还佩着肩章……尽管不认识级别,但肯定是军官没跑了。 向刚点了一下头:“我来接我媳妇儿回家吃饭,她就是你们口中的考古78班班长。能帮我指一下,她教室在哪儿吗?” “……” 全场死一般的静寂。 好半晌,被问路的女生举起手颤巍巍地指了指不远处一栋教学楼,结结巴巴地说:“历、历史系的专业都、都在那栋楼。” “谢谢。” “那个……”女生似乎不敢相信,试探性地追问向刚,“同志您真是她丈夫啊?” “如假包换。我们俩结婚九年,孩子八岁。昨天她的确去看我了,端午节家里包粽子,她特地给我送了一些去。”向刚平静地说完,把自行车寄放在门卫这,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等他走后,校门口响起一阵喧哗,个个都在叹好奇妙的一出反转剧。也有叹盈芳命好,嫁的男人如此英俊又有出息。 个别心里燃着熊熊八卦之火的女生,甚至偷偷跟在向刚身后,想看看后续发展。 向刚没理身后的小尾巴,他面上冷静,心里其实早就翻江倒海。进入校园后,步频快到几乎要跑起来。 什么插足军婚第三者?什么没脸没皮不害臊?什么纠缠不清……媳妇儿在学校,竟然被人这么抹黑? 亏这还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历史名校呢!早知是这么个环境,还不如不读。 向刚的脸黑得能滴墨。 迎面看到媳妇儿从教学楼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迈到她身边,一把拉到怀里,上上下下地打量。 盈芳傻眼了:“你、你怎么在这儿?啥时候来的?” “说好来接你,校门口没看到你,就进来看看。”说罢,皱眉看着盈芳,“我都听说了,受了这么大委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盈芳哭笑不得:“今儿上午才发生的,我都有些懵。这不正和班主任一起对字迹,想知道到底是谁那么恨我,这么编排我。” “对字迹?还你自己来?”向刚冷笑一声,“还是闻名全国的高等大学呢,出了这种事,连个扛把子的人都没有。你在教室等我,我去去就回。” 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扶着媳妇儿的肩,在她额上用力亲了一口。 “放心,欺负你的人,我一准揪出来让你撒气。你饿了先去食堂垫垫肚子,一会儿事情办完,我接你回家吃鳝丝羹。” “你做的?”盈芳杏眸一亮。 此时此刻,忘却了一上午的憋屈和恼怒,只想回家和家人一起,开开心心来一碗鳝丝羹。 向刚勾唇浅笑:“自家湖畔钓的黄鳝,味道鲜得很。” 不说还好,一说更饿。 盈芳捶了他一拳:“你故意的吧?勾得我馋虫都出来了。” 向刚沉声笑了一声,揉揉她头:“乖,先去食堂吃点东西,我马上回来。” 转身,脸色又唰地沉了下来。 不远处围观的几名女生面面相觑。这就是传说中的变脸吗? “我觉得‘一怒为红颜’更贴切。”中文系的女生摩挲着下巴自我肯定地点点头。 新闻系女生捧着脸一脸向往:“妈呀!好有感觉!看得我也好想结婚……” 化学系女生一张冷漠脸:“……” 到底为什么要跟着她们一块儿来?摔!我明明是冷静自持的理科生! 第751章 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向刚到学校旁边的邮局拨了个电话。 没一会儿,几名市级公安开着警车赶到了。 一行人做了简单介绍,跟着向刚来到考古78班。 盈芳见状,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你报案了?学校那边……” “不算报案,只是来帮个忙。论调查取证,他们才是专业的。这边交给他们,我们先回家吃饭。” “这样不太好吧?” “有啥不好的,我们又不懂行,留在这儿只会碍手碍脚。” 盈芳想想也是。 再说这件事她并不想让家里知道,一来怕家人知道了担心;二来,以她爹那暴脾气,怒起来把学校拆了都有可能。于是乖乖由向刚牵着回家吃饭。到家前好说歹说、外带口头签了好几条不!平!等!条!约,总算说服男人不告诉家里。 吃过中饭再回到学校,公安那边竟然已经有头绪了。果然,专业的就是靠谱啊。 “萧文玉?”得知可疑人选,盈芳惊愕地瞪大眼。 “你认识?” “嗯,就我昨天和你说的那个。” “那就不会错了。调查科同志问了你的老师、同学,排查近期或许和你结了仇隙的怀疑对象。有人提到萧文玉,说她前几天冒充你收下了博物馆馆长原本要送给你的礼,被揭穿后受到了学校处分,可能怀恨在心。有了怀疑对象,再找出对方字迹作对比,九成能确定了。现在就等公安上门调查取证回来。这么多纸张要誊抄出来,家里边多少能找到一些破绽……” 果不其然,盈芳俩口子被校长邀到办公室喝茶,还没聊几句,公安那边就来消息了。 确定作案者就是萧文玉。 至于作案动机,萧文玉并不承认。 她一个劲地自我辩解:“我写的都是真的,我没有撒谎,舒盈芳真的勾引有妇之夫了,不信你们去查她!要查的是她呀!查我干什么!” 公安人员无语了。 见过蠢的,还没见过这么蠢的。 “你说的第三者,正是向大队长的妻子。人家合法的夫妻关系,被你说得那么不堪,真不知道你脑子里装的啥!全是水吗?还是京大高材生呢,啧!难怪你们学校的正副校长一致请求别公开,要是让外界知道,谁还敢把子女送到京大来读书啊。真是一粒老鼠书坏了一锅粥……” 萧文玉瞪着眼,不敢置信地嗫嚅:“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在骗我……你们是一伙的……肯定是一伙的……” 公安干警:“……” 这姑娘有臆想症吧? 不管怎么说,事实就是事实。 最终,萧文玉以诽谤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她家里给安排的工作还没正式上岗,就灰溜溜地把自己作进监狱反省去了。 萧文玉的父母因此还找上盈芳,说了一些类似“求求你抬贵手、原谅我们文玉这一次吧”、“她本性不坏,只是一时气恼”、“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就当看在我们做父母的份上,放过她行吗”之类的话。 盈芳能说啥? 可怜天下父母心没错,可往往就是因为上梁不正,下梁才跟着歪。 萧文玉的父母,假如在礼物事件之后,多多引导女儿、教育女儿,而不是一味指责、谩骂,萧文玉的性格兴许不会变得这样偏激,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出了事,不仅不反省失败的家庭教育,还自以为是地站在道德制高点来逼迫式地求她。仿佛不原谅、不替萧文玉说情,从而让法院少判她几年,就很不应该似的。 送走百般不情愿的萧文玉父母后,盈芳陷入了沉思。 看来家庭教育真的很重要啊。看看萧大伯一家,再看看萧文玉一家,哦,还有极品的舒老太、林老太……只能说,在如此奇葩的家庭环境里长大的孩子,想要保持一颗正直、善良、有担当的,那是相当滴不容易啊。 盈芳暗暗决定:以后在三胞胎的教育上,要更加严宽分明,不能再由着老人无节制地宠了。没宠坏还好,万一不小心宠坏又拉不回来就太糟了。 “阿嚏——” “阿嚏——” “阿嚏——” 各自在校训练和学习的三胞胎,不约而同打了个大喷嚏。浑然不知他们妈经由萧文玉的事,发散式地想到了家庭教育,准备在暑假里好好给他们上一堂发人深省的德育课。 这件事也给京大师生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校内校外着实谈论了好一阵。 校长的脸黑了一个星期都没缓过来。 心里把萧文玉这名学生骂了个狗血淋头。 张贴在宣传栏里的处分通知还没撤下来呢,又惹事了! 谁给她的胆子?当学校什么地方?什么乌七八糟的事都搬来上演。 打这以后,京大的治学更加严格。 大一新生入学前,不仅要审查学籍档案的真实性,还要对学生进行政治觉悟、思想品德方面进行打分,分值不够的,哪怕成绩再逆天都不予录取。那是后话了,此处不提。 再说盈芳,因为这次的事,一跃成了学校的“名人”(笑哭),备受全校师生关注。 这下,全校师生都知道——考古78班的班长不仅是一名光荣的军嫂,还是三个可爱孩子的妈。 如此一来,进出校园随时都要受大家注目礼,这滋味可不好受。 好在她没课的时候都在博物馆,很少在校园里溜达。 博物馆里虽然也有其他班的学生,对她的事同样很关注、也很好奇,但有了前车之鉴,同学们小心翼翼地忙手上的活都来不及。 自从出了萧文玉的事,大家伙儿哪里还敢边干活边唠嗑啊,小心都来不及。生怕外快没挣到,反把身家都给搭进去了。得不偿失的事,打死他们都不做! 工作效率骤然提高。原本计划七八月份才能清空九十五个宝箱,眼下看来暑假前就能结束。 “大家再坚持一段时间,到暑假就能休息了。” 钱教授一发话,同学们激动地嗷嗷叫。 谁不想放假回家探亲啊?尤其是离家远的,就盼着寒暑假能回去一趟。外快要挣,家也想回啊。 第752章 喵大爷:谁说老子不是虎 北方六月的山上,能吃的野果多了。 金橘为了那一口龙涎也是够拼的,见天地往家囤野果。 几乎都是山下村民们够不到的悬崖峭壁上摘来的,没人摘,也没野兽觊觎(金大王在呢),熟透了的果子比市面上销售的卖相都好。 红彤彤的羊奶果、样子比较丑但晒成果脯味道绝佳的树上干杏、外表像草莓口感酸甜的野生浆果,可把家里俩孩子乐坏了。 家里几个大人,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熟视无睹,对极通人性的金橘,早已见怪不怪。 再牛掰不也是一只猫嘛,又变不成一头虎。 喵大爷:谁说老子不是虎,老子就是虎就是虎就是虎! 金大王目光轻飘飘地一扫在晏晏的训练下日渐变得威风凛凛的金虎。 你是虎,可还没这只犬威风。 喵大爷挠着墙一脸生无可恋。 “姥姥姥姥,这个浆果我们老家也有,宁和那边叫山莓,京都这边叫什么呀?这个丑丑的干杏以前没见过,生吃不咋地,做果脯真的会好吃吗?我还是最喜欢羊奶果了,好看又好吃……” 暖暖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姜心柔旁边,看她分拣野果,偶尔咽着口水尝一个。 姜心柔看得有趣,拿洗菜的小笸箩给她盛了一些,用井水淘洗干净,让她捧着吃。 “晏晏,快过来吃果子。”暖暖往嘴里塞了两颗羊奶果,鼓着腮帮子幸福地眯起眼,不忘招呼训练金虎的弟弟,有福同享嘛。 “是啊晏晏,这么热的天,快到廊下凉快凉快,金虎已经很乖了。”姜心柔抬头看了眼天井。 昔日和它旧主人一样贪吃懒做的癞皮狗,来家里才几年啊,完全变了个样儿。 如今的金虎,若带回宁和乡下,谁还认得出是陈二流子家抛弃的癞皮狗? 在这胡同里,跟在兄妹几个后头出去,谁见了不夸上几句? 那机灵劲不用说了,单那身乌黑发亮的毛发和不怒自威的气势,就足够让人望而生畏。 每次出门只要有金虎跟着,家里人就安心不少。 看着金虎,不由想到金牙。 “听你们爸说,金牙参加完今年国庆的军犬王争霸赛就要退役了。到时把它接来家里,有金虎作伴,晚年也不会寂寞了。”姜心柔回忆着金牙小时候的趣事,无比怀念地说。 “金牙连着四届夺下军犬王的荣誉称号了,今年还要参加呀?”暖暖心疼又感慨,“我们金牙真是军犬中的劳模。” 姜心柔听得直乐:“哟!不错不错,小学没白读,劳模都知道了。” “姥姥!”暖暖跺脚,“哼!姥姥你再嘲笑我,我不跟你好了!” “哈哈哈哈——” 盈芳开门进来,就见到自己亲娘笑不可仰,自己闺女则撅着个小嘴儿,不由好笑地问:“都在干啥呢!嗯哼!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明天开始期末考,考完放假咯。” 姜心柔见闺女这么开心,猜道:“博物馆不用去了?” “今儿终于都忙完了,等着国庆大展期间再去帮忙。” 暖暖欢呼一声,扑到盈芳怀里:“娘你真的考完就放假了?咋比我们小学放得还要早啊?我们月底才考呢。” “娘要考的科目多啊,考完全部科目就月底了,正式放假和你们差不多吧。”盈芳捏捏她秀气的小鼻尖,很久没跟闺女这么亲昵地玩了,今儿不复习了,扔开书包陪娃们。 “那我们宁和还回去吗?”晏晏训完金虎,洗干净手,走过来问,“回去的话,哥那边怎么办?要告诉他一声吗?” 不说的话,万一体校休息,他哥撒丫子跑回来,一看家里关门落锁,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说的话…… 好吧,说和不说,他哥的心情恐怕都不会好。 “放心,你爸会去和你哥的教练商量的,今年阳阳在全国青运会上拿了三个第一,教练一高兴,答应给他放个长假。你爸出面去说,不会不放人的。” “那就是说,等哥回来,咱们就出发去宁和咯?”暖暖高兴地又蹦又跳。 “家里这么热闹啊?”许兰芳推开院门走进来,见大伙儿齐刷刷地扭头看她,僵着嘴角解释,“我敲了门,你们可能没听见,见门没关,我就推进来了。小婶、盈芳,你们在聊啥呢这么高兴?” “没啥,孩子们考完试要放假了兴奋呢。”姜心柔淡淡接了句,“你来找老爷子?他去钓鱼了。恐怕得饭点才回来。” “不是不是,我就随便逛逛,见你们这边挺热闹的就进来了。你们不会嫌我不请自来吧?其实是我工作落实了,来和大家报个喜。” 姜心柔惊讶了一下:“工作落实好了?” 看她之前闲来晃去的,还以为不打算找工作了。 “嗯,阿升托他的领导,帮忙在中心幼儿园安插了个岗位,下个礼拜一起正式上班了。” 许兰芳心里挺不得劲的。老爷子虽然退下来了,但谁说帮不了忙?那么多人提着礼上门请托,门槛都差点踏断了呢,说明他还是有一定话语权的。偏就是不肯帮忙。说到底没把她当一家人,要搁他其他的孙子、孙女、孙媳妇,会不帮忙才怪! 主要是她并不满意幼师这个岗位。一天到晚被哭哭啼啼的孩子围在中间,那比应付小学低年级的学生还要烦。 若不是中心幼儿园说起来在城里,而且招的都是干部子弟的孩子,正式工的福利待遇不比城里的小学、初中差,她是一点都不想去。 姜心柔发自内心地说了句:“有工作好,否则年纪轻轻就待在家里,时间长了怪无聊的。” 许兰芳才不觉得无聊。 要是老爷子的二层洋楼还在,有她和鼎升独立的房间,她肯定赖在家里。 养养花、种种菜,闲来无事捣鼓点华夏美食(即便中看不中吃),这才是高门大户的女主人该享有的生活品质啊。 无奈老爷子不晓得咋想的,竟然把国家分给他的洋楼退了,还不让他们搬来四合院,说他年纪大了听不得噪声,人多了嫌烦。 可刚才她在门外听到的动静才大呢,小丫头咋呼的嗓门,比大人烦多了,他咋不嫌吵? 第753章 觊觎 许兰芳心里嘀咕了一通,转而看着盈芳半羡慕半自嘲地道:“怪我自己学历不高,要是能有小妹这么好的学历,啥好工作找不到啊。哪里还用得着这托人、那托人的。” 盈芳笑笑,没接话。 接触过几次,总觉得和这个大堂嫂聊不到一块儿去,索性不聊了。 注意力放到满扁箩的野果:“谁去山上了?这么多野果,卖相还挺好的。” 姜心柔笑着说:“你肯定猜不到。” 盈芳看两个小的抿着嘴偷笑,心猜不是小金就是金橘咯。如今山离家远,家里人指定不会为了这么点果子特地跑郊外去的。不过即便是金橘,多半也是被金大王逼迫的苦力。可怜的娃子…… 许兰芳过来可不是听她们娘几个唠野果的,野果再好吃能值几个钱?她是来问婆婆以前捏在手上那些值钱货如今在谁的手上的。 听她男人说,二层洋楼没还给国家之前,婆婆手里着实捏了不少好东西,金银珠宝就有一小匣子。后来婆婆和小姑接二连三犯事坐牢,那些东西呢?总不至于自己长翅膀飞了吧? 如今政策放宽了,市场不再限制金银货流通,相反,百货大楼柜台前,抢着买金银珠宝的人都要排长队了。她要是有这些东西,何愁下半辈子过不好啊。 依她猜,要么是被老爷子收起来了,要么就是在公公手上。 想到这里,许兰芳禁不住犯嘀咕:这萧家实在太不像话了!婆婆手里的东西,理当给鼎升啊。小姑一个嫁出去的姑娘,如同泼出去的水,论理是分不到丁点家产的。更何况还在牢里服刑,离出来还早得很呢! 可她和鼎升搬来京都这么久,始终不见公公主动找他们说这个事。 她实在是憋不住了,眼瞅着丈夫单位的公房马上就要分下来,到时候往城南一搬,离这儿远了,公公不会把他们俩口子忘了吧?干脆厚着脸皮主动上门,想旁击侧敲地打听打听。 岂料不凑巧,老爷子和她公公都不在家,老爷子又去那四进四合院钓鱼了,她公公说是去城西监工造房子。 她倒是想等,可姜心柔问她什么事,她又不想让人知道,磨蹭半天,见始终等不到人只好先回去了,想着搬去公房之前无论如何要把这事儿搞定。 “你以后离鼎升媳妇远点儿。”关上院门,姜心柔转头对闺女说,“这人心眼忒多了,每句话都带着坑,你这丫头又是个实心眼的,很容易被她带坑里,到时候有你哭的。” 盈芳哭笑不得:“妈,我哪有你说的这么没用。” “是吗?”姜心柔哼哼,没好气地瞥闺女一眼,“那是谁,在学校受了那么大委屈回到家居然一声不吭。女婿也真是,帮着你一起瞒。要不是你爷爷前儿遇到个老朋友,如今是京大建筑系的教授,偶尔说到你,我们到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呢。” 盈芳吐了吐舌,挽着她娘的胳膊说:“那不是解决了嘛。妈你就原谅我吧,以后遇到这样的事,一定告诉家里。” “这种倒霉事,一次不够还想再来一次?”姜心柔忍不住抬手敲闺女的头,“赶紧呸掉。” “好好好,我呸掉呸掉。”盈芳顺着她娘的意思呸了几声。 娘俩相视而笑。 随即姜心柔叹道:“听你爷爷讲的时候,我那个气啊!我和你爹把你搁心尖尖上疼都来不及,哪看得你受委屈。那人该庆幸蹲大牢去了,要不然,你爸肯放过她才怪。” 盈芳能咋办,哄呗。 “妈今晚有什么菜?我来下厨。很久没做饭给你们吃了,今天露一手。” 盈芳袖子还没捋高,就听她娘说:“别想转移话题。” “嘿嘿嘿……”再换个话题,“妈等我考完试闲下来了,咱们搬家吧?” 这次倒是成功转移了她娘的注意力。 姜心柔说:“暑假不是要回宁和吗?那不如等八月底回来再搬。现在搬了才住几天啊,回来又得收拾。” “那也行。”盈芳没意见。 正聊着,老爷子和晏晏一人一侧抬着个大水桶回来了。身后跟着毛发油亮的金虎,昂首挺胸迈步走,那气势,当年没去当军犬可惜了。 瞧一老一小笑不拢嘴的表情,看来今儿又是大丰收啊。 “乖囡回来啦?今儿早嘛。快来看我今天的收获,满载而归啊!哈哈哈!” 晏晏一放学就去四进四合院陪老爷子了,俩钟头下来,小脸蛋被落日余晖熏得红扑扑的,洋溢着满满的笑容接道: “太爷爷早上放的两个黄鳝笼,回来前一收,笼子满得都快挤出来了。妈,给太爷爷炸泥鳅下酒吧,你瞧有这么多呢!” “泥鳅黄鳝都有,还钓到一只老王八,炖了给俩孩子补补。开始抽条儿了,吃点这个有帮助……” 姜心柔和盈芳见一老一小这个替那个说、那个替这个说的,不由好笑:“行!泥鳅也炸,王八也炖,今晚来个湖鲜宴。” “那感情好!哈哈哈……” 除了泥鳅、黄鳝、大王八,老爷子还钓到两条鲈鱼、三条鲤鱼。 那些手指长的小鱼一被钓起就放回湖里了,拎回来的至少都有成人巴掌那么大。 除了这些,还捞了一大碗莼菜回来。 据说莼菜和鲈鱼一道炖,具有顺气、止呕之功效。 尤其是闷热的初夏,胸口时不时地和天边压过来的沉雷一样闷,喝碗莼鲈鱼莼菜汤,不仅味儿鲜,胸口沉闷一扫光。 于是,老爷子见鲈鱼钓到了,顺手在湖边捞了几把莼菜回来。 当晚老萧家的菜色,妥妥滴湖鲜宴——喷香酥脆的炸泥鳅、鲜得掉舌头的鳝丝羹和莼菜鲈鱼羹、色香味俱全的糖醋鲤鱼,以及一道市面上想买都不定买得到的清蒸甲鱼。 “今儿吃湖鲜,过几天回宁和吃江鲜,有机会再去海边吃顿捕捞上来就下锅的海鲜……改革开放后的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满足地饱餐一顿后,老爷子总结陈词。 “汪汪——”金虎趴在旁边,才刚吃了一条老爷子夹给他的炸泥鳅,瞬间化身老爷子的超级迷弟,讨好地叫了两声。 “哈哈哈哈……”大伙儿乐得开怀畅笑。 第754章 地宫要开发 计划七月初拿了报告单就回宁和,经过煤城,顺道接了吕姥姥、吕姥爷。 正埋头考试,收到了来自煤城大学念书的吕小舅的信。 大概是上封信听盈芳讲了要拐到煤城接姥姥去宁和小住,特地来信交代:让她不用这么麻烦,上车又下车的,又不是就她一个人轻脚单手,背着行李带着娃呢,上下车地接人多麻烦呀,等他放暑假回老家,抽个相对凉快的日子送姥姥、姥爷去宁和。 吕小舅信里还半开玩笑地吐槽:“我如今也难得回老家,好不容易放长假,你让小舅先敬敬孝心呗。等过几天,我亲自送我爹妈去宁和,顺道看看我那可爱的三胞胎,看他们有没把我这个小舅公给忘咯……” 盈芳边看信边乐。 小舅上了大学,彻底地和煤城乡土音告别了。 如此一来,只需买直接到宁和的火车票就行了。 这不,还没考完就先把行李收拾好了。 一家老小回老家的心似箭哪! 别的倒是没什么,主要是一园子的菜和葡萄,放任其自生自灭有些肉痛。 挑着成熟的摘了,盈芳给萧二伯家送去一篮,顺便留了把钥匙,劳烦萧二伯娘三不五十走一趟,免得长时间不伺候,蔬菜架子、棚子承受不住沉甸甸的瓜果坍了。 “放心吧!没什么特殊情况,我每天早上都会过去看一眼。” “谢谢二伯娘。” “谢啥呀!我还要谢谢你们呢!种了这么多,结果都便宜了我们家。哈哈!”萧二伯娘爽朗地笑道。 “小姑姑,你们是要回老家吗?我能跟你们一块儿去吗?”帅帅探头进来。 萧二伯娘一席话浇灭他满腔的期盼: “你得了,过完暑假就上初中了,还想到处野?你妈已经来电话说了,今年暑假必须回海城,她给你报了个数学补习班。听她讲,以后数学、化学这两门课要是在高中联赛成绩好,将来还能免试上大学。” 后一句话是对盈芳说的。 盈芳无奈地摸摸帅帅的头:“那是学习比较重要。” 见他蔫头耷脑、生无可恋的样子,特像吃不着甜食的金橘亦或是肉骨头啃得正欢结果骨头吧嗒掉进水井的金虎,心一软,柔声和他打商量: “要不,你先回海城上课,上完了让你妈送你上火车,我在宁和火车站接你,到我家住一阵子,等开学了咱们再一起回来?” “行吗?”帅帅眸底放光,巴巴瞅着她奶问。 “行啊,怎么不行!” 萧二伯娘原本就心疼孙子,可儿媳妇的打算,归根结底也是为孙子好,她可不像隔壁的林老太——一味疼孙子,哪怕孙子是错的也可着劲疼。那样不是爱,而是在害孙子。 此刻听盈芳这么一说,立马觉得这提议挺好,既没给儿媳妇培养大孙子的学习计划扯后腿,也让孙子得到了放松。 帅帅得到他奶明确的答复,欢天喜地地出去找小伙伴们显摆了。 林畴富一听他暑假生活这么丰富,七月去海城、八月去宁和,加上帅帅一个劲地描绘雁栖大山的美丽、雁栖江的迷人,回家嚷嚷着也想去玩。 林老太拿宝贝孙子没辙,只好又找小儿子作妖:“杨子啊,宁和不是你下乡的地方吗?听说那儿的风景特别美,你侄子很想去见见世面,不如找个时间,给他安排一下?” “安排?怎么安排?” “你打个电话下去,让那边的人过来接我们爷孙俩,阿富一个人去我可不放心,我陪他一块儿去。” 林杨不知道说什么好。 无奈地长叹一声:“妈!我求求你,别阿富要什么你就一定要满足他什么。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嚎几声就得喂他吃糖。我下乡那会儿没比他大几岁吧?可你看他,个头超过你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林老太被说得恼了,板着脸道:“你当叔叔的,爱管不管!我是铁定要管的!谁让他是咱家唯一的宝贝金孙银疙瘩呢!有本事你也给我生个孙子!” 林杨:“……” 心情超级郁闷的林杨,靠在自家大门边的墙角抽烟。 盈芳提着篮子,篮子里躺着萧二伯娘做给三胞胎的三套轻薄夏装,步履轻快地往家走。 “小芳……” 林杨老远认出她,掐灭烟头,手指搓了搓裤缝边,按捺不住心头的渴望,直起身喊住了她。 盈芳循声望过来,一看是他,本不想理会的,念及原主曾经受过他的帮助,到底回了个淡淡的微笑:“是你呀,下班了?”说着,看了眼天边的落霞,“天不早了,我先回家了。” “小芳。”林杨追了几步,鼓起勇气问,“你后悔现在的生活吗?” “怎么会!”盈芳转头看着他无比认真地说,“我觉得很幸福,也希望你朝前看,过去了的不可追,未来却可期望。” 说完,加快步频走远了。 “……是吗?” 林杨失魂落魄地望着远去的纤纤背影,良久,如是问,“可未来没有你,还让人怎么期望……” 不知问的是已经走远的人,还是在问他自己。 盈芳她说不后悔,可他却该死得后悔极了! 后悔没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牵住她的手;后悔没能守住内心最简单的纯真。 这念头一旦生起,日日夜夜啃噬他的心。 只是一切为时已晚,他和盈芳已然成了两条平行线,且还是方向相反的那种。不仅永远没有机会相交,连远远相望都是奢侈。 …… 拿报告单那天,钱教授来到考古78班。 同学们看到他,别提多高兴了。 钱教授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啊,妥妥滴金大腿!必须抱紧了,说不定下学期还有这样的好事呢。 累是累了点,但拿到钱,什么辛苦劳累统统不记得了,只知道给家里挣了笔进项,数目还不小。有了这笔外快,回去过暑假,临时找不到活,也没那么大压力了。 钱教授看到学生这么欢迎也很高兴,被学生围着唠了几句嗑,不过他此行主要是来找盈芳的。 “上次的事,我听说了。虽然很不想承认那样的学生竟然也是我们京大的学子,然而事实就是事实。博物馆方面欠你一个道歉。要不是馆长疏忽大意把她认成了你,说不定就没有后续这些事了。”钱教授叹了口气,随即又问盈芳,“听说你暑假要回宁和老家?” 盈芳说:“是的,来京都一年多了,还没回去过。想趁两个月长假回去一趟。” 钱教授笑着道:“馆长或许也会坐你们那趟列车。” “馆长也要去宁和?”盈芳讶然问。 “确切地说,是去宁和地界的雁栖山。几年前,宁和地方报上来一处古朝建筑遗址,当时政局正处于新旧更替,负责这块的领导干部无心管这茬,一搁搁了好几年。这次馆长自动请缨,揽下了开发宁和地界的古朝建筑遗址,说白了是抱着将功赎罪的心态。上头答应他,倘若考察顺利,前面的过错一笔勾销。” 盈芳:“……” 宁和地界的古朝建筑遗址?位于雁栖山?那不就是美丽山谷里的地宫遗址吗? 得!看样子,地宫遗址要被开发了。 馆长亲自下乡督办,头上还悬着一把功过相抵的倒计时沙漏,不尽心尽力说不过去啊。 说不定七月底之前就会被彻底地挖掘出来。因为八月有个鬼节,不宜动土,否则不吉利。 尽管破除封建迷信、打到一切牛鬼蛇神的口号喊了十几年,但在潜意识里,人们对某些事还是挺忌讳的。无非就是嘴上不说而已。 “教授,您说我要是申请加入馆长的考察队伍,他会同意吗?我对古代建筑挺感兴趣的。主要是那一带我熟,就在我家附近,那处遗址的具体位置我也知道。”盈芳想了想问钱教授。 自从发生君文青的事后,她确实想过找机会探一探地宫。可一没专业工具、二没懂行的帮手,贸然行事怕破坏历史遗迹。这次是个好机会,希望能抓住。 不想钱教授笑呵呵地说:“你不说,我也想劝你。这是个实践的好机会。而且古朝建筑的遗址,不像墓葬充斥着阴气。可惜七月我有两个会议要主持,国庆大展也还有一些细节需要敲定。能腾出时间,我一定去。到时说不定会上你家借个宿,你不会不欢迎吧?” “怎么会!”盈芳笑着道,“欢迎您都来不及。” “那感情好!行!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馆长那头我去说。你家的地址是学籍档案上那个吧?到时他会去找你。” 保险起见,盈芳重新留了个地址给钱教授。 馆长听说盈芳想加入考察队,不由纳闷:“大一学生这个暑假没有实践活动吧?就算参加了也不计入学分,大热天的她这是何苦呢!” “人家那才是真正地热爱考古。哪像你,纯粹是抱着将功赎罪的心态。”钱教授哼道。 馆长摸摸鼻子,谁让他理亏呢。 “不过真没想到,她老家竟然就在古超建筑遗址的山脚下。回头要是深山里搭帐篷不安全,还能找她家借个宿。”馆长一拍掌,委实松了口气。晚上的深山危险重重,能不露宿还是别露宿的好。 “借宿没问题,我和她打过招呼了,听她讲她家老房子间数还蛮多的,不怕住不下。但必须按照当地招待所的行情付钱给她,别想占我学生的便宜。” “……老钱你对我越来越不好了,咱俩怎么说也是多年的老哥们了,有你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吗?” “……” 第755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暑假回老家这事,自然不能忘了小金和金橘两只。 不过它们要是觉得石景山这儿待着挺凉快,不想挪,盈芳也由它们。 没成想,不仅小金想回雁栖山看看,金橘也表示想回去。不过怎么回,两只没有达成一致。 小金表示想原路回去——当初它们可是经过了好几座大山,一路翻山越岭过来的。 当然,沿途的收获也不少就是了。 如今隔了一年,保不齐又能发现什么宝贝。 金橘却表示要跟着盈芳一家乘火车走。 火车多快多舒服呀。自从南下前线坐过一回火车,喵大爷对这项交通工具还是十分满意的。这边上车,车厢里不是呼噜睡、就是嘎嘣吃,完了到站下车。多享受! 它又不是没受够虐,北上那段艰难的喵生还历历在目呢。 踏马的和玉冠金蛟一路走,自己就是个背包袱的小弟。凭什么吃苦受累的是它,回头出尽风头、大受表扬的却是玉冠金蛟。凭毛! 老子这回说什么都不和玉冠金蛟一路了!牛来拉都不走! 真不走? 金大王亮了亮还剩半瓶多的龙涎。 喵大爷立马看直了眼。 这真是一个两难的抉择——既想要龙涎,又想跟着女主人搭火车。喵生如此艰难,它……好想要回自己的虎身! 最后扯了朵玫瑰花,哀戚戚地扯起花瓣。一片一片又一片……好了,不用数了,它决定为了龙涎再累一次! 喵大爷任命地驮起一个沿途用来装宝贝的大麻袋,跟着金大王直接从石景山出发,先盈芳一家南下而去。背影要说多悲壮,就有多悲壮。 盈芳考完最后一门,就和班上同学一起,到火车站排队买到了五号那天的车票。 拿到报告单次日,一家老小,兴致盎然地坐上京都至运城的列车,回宁和去也。 许兰芳再次上门时,发现四合院关门落锁。 顿时有种全世界都抛弃了她的错觉。 不就是先去单位报了个到,又听说马上有夏季清凉费发,很是积极地朝八晚五上了一个礼拜的班嘛,咋好像过了八百年似的! 拿到夏季清凉费的高兴劲一下瘪了。 而且因为她上工还不足一个月,清凉费自然不能和那些一干好几年的老教职工相提并论,只拿到一半。本来觉得有一半也不错啦,有工资待遇以外的福利拿,谁不喜欢? 可眼下看来,为了这么点小福利,让即将到嘴的大福利溜了,这不跟捡了芝麻丢西瓜一样蠢嘛! “大热天的,跑X省去干嘛!”从隔壁邻舍那打听到老爷子一家是去X省探亲了,许兰芳噘着嘴没好气地咕哝,“萧家在X省有亲戚?我咋不知道?” 回家问萧鼎升。 萧鼎升也不知道,猜测是陪着舒盈芳一家回老家探亲。 许兰芳更没好气,忍不住冲萧鼎升吐槽:“我说你们家的人都咋回事?放着你这个嫡子、嫡孙不闻不问,对个嫁出门的孙女却那么上心,有病啊!” 萧鼎升扯扯衣领,妻子一提这种事,他就心烦。 “别说了,反正你我有手有脚,如今工作也都落实了,管别的事干嘛!” “那是别的事吗?那本来就该属于你……” 许兰芳越想越憋屈。 可老爷子跑乡下了,公公有没有跟着去不知道,就算没去,也是在城西那边督工造房子。她没有具体地址,不知道上哪儿找人啊。 干脆抽了一个礼拜天,打听到她婆婆关押的女监,提着街头巷口乡下农民挑上来卖的毛桃——两分钱一斤,便宜得很,她称了一毛钱,又让卖家送了个袋子,拎着去探望传说中的婆婆了。 显然,探望是假,打听婆婆手里那笔钱财是真。 祝美娣很久没被人探监了。 她人虽然在牢里,但一些比较重要的国家和社会新闻,监狱也会组织他们集中收听。因此知道苗新材父子和君文青三个归国华侨觊觎国家宝藏被捕的事。 那时候就有种“大势已去”的颓丧感。久不见家家里来人探监,更加郁郁寡欢。 这天结束上午的劳动,狱警进来提她,说是家属探监。 祝美娣有些茫然。 谁还会惦记她? 难道是儿子? 想到几年没有音讯的儿子,祝美娣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结果到探监室一看,是个压根不认识的年轻女人。 不过那女人看到她来了,站起来笑眯眯地冲着她喊了一声:“妈。” 祝美娣当场就懵了。 “妈,你没见过我,不认识我很正常,我是鼎升的妻子、您的儿媳妇。我和鼎升从西宁申调回京都了,这不落实好单位就过来看您了。您在里面一切都好吧?”许兰芳洋溢着满腔的热情自我介绍。 祝美娣闻言脑袋一空。 儿媳妇? 儿子娶媳妇了? 那怎么都没人来知会她一声。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来问问她的意见。 看着许兰芳一脸殷勤的笑容,祝美娣心里升起一股嫌弃。一看就是小门小户出身的,没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没有她操持,儿子的婚姻竟然这么将就。萧敬邦那个没用的到底怎么挑的儿媳妇。 心里的鄙夷,一丝不漏地表现在脸上,皱着眉问:“鼎升呢?回京都了怎么也不来看看我这个妈。” 许兰芳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心里骂了句死老太婆! 可此趟前来的目的还没达成,只好憋着,深呼吸两下,细声细气地说:“鼎升才刚调过来,忙得实在抽不开身。他那工作您也知道,性质跟咱们的不一样,相信妈能体谅。您有什么事和我说也一样,我回去会转达给鼎升听的。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和我说……对了,我给您买了五斤新鲜的水蜜桃。城里买不到这么好的桃子,我是特地托人从乡下买来的。待会儿您尝尝,好吃下次再给您带……” 祝美娣得知儿子很忙,实在抽不开身才让他媳妇来看自己,脸色好看了不少。 坐下来问儿媳妇的身家背景。 “你家哪里的?父母做什么的?家里兄弟姐妹有几个?都是怎么样的条件?……”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问得许兰芳尴尬不已。要不是想到那笔财产,她早就摔凳子走人了。 “妈,那个我和鼎升是他西宁部队的领导做的介绍,我家的条件在当地还可以,当然不能和萧家比了……” 祝美娣听一句,哼一句。 许兰芳牙一咬,索性开门见山:“妈,你不知道,家里的二层洋楼,被爷爷还给国家了。我和鼎升刚调来京都,没个落脚的地方,如今住在招待所……鼎升那边的公房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分下来……” 二层洋楼退还给国家的事,祝美娣先前从苗柏森那个远房表弟嘴里听说了,当时生气,此刻倒是过了气性,只是想到自己儿子结婚了,别说婚房,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还得住招待所,忍不住怨声载道: “萧敬邦在干什么!儿子娶媳妇了,连个住的地方都不给安排。他自己好歹也是军部退下来的,弄套房子会没有办法?他就是这么懦弱!没我撑场面,应得的待遇都争取不到……” “妈您别气,爸倒也不是不想给我们安排,而是吧,他听了小叔的话,跑去城西买地造房子,手头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 “买地造房子?他有病啊!”祝美娣讥讽道,“城西那边荒凉的,跟乡下有什么区别?好好的公房不要,跑去城西造房子,怎么?想改行当农民了?” 许兰芳见说了半天都不到点子上,心里着急:“妈,爸买了好大一块地,据说还帮小叔一家付了买地费,他哪来的钱啊?我真担心,爸那么老实厚道,不会四处借的吧?可如果是这样,小叔一家太不厚道了,拿爸借来的钱起他们家的房子。” “萧延武打小就精明,坑兄弟的钱也不是不可能。至于萧敬邦哪来那么多钱……”祝美娣不由想到自己藏起来的妆奁匣子,心猜该不会被萧敬邦寻着了吧?转念想想又觉得不可能,那匣子她藏得很隐蔽,而且挖的地洞不属于私人用地,别人不会往那处挖地基的,除非是看着她埋的,否则绝对找不到。 这么想着,她定了定神。 抬头看到儿媳妇那急切的似乎想从她口里获取些什么信息的眼神,蓦地反应过来。 呵呵,看来这儿媳妇不是个老实的。东拉西扯的都没离开过钱这个字,搞半天是想从她嘴上打听萧家大房的家产啊。 原本,她确实想把那笔钱留给儿子的。可儿子在事情发生后扔出的断绝关系书实在太寒她的心了,干脆谁也不说,保不齐哪天还能出去呢。 祝美娣缓缓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着许兰芳:“行了,探监结束,你回去吧。既然嫁给了鼎升,那就好好尽到妻子的责任。不是你过问的不要管。” 许兰芳急了,跟着站起来道:“妈你等下,我……” 祝美娣没睬她,拖着长长的脚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探监室。 许兰芳气得踢了一脚凳子。 “哎哟!” 凳子是铁铸的,疼得她脚趾头都麻了。 “该死该死该死!” 白瞎她一毛钱的桃子和三分钱的车费。 居然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756章 分了疯了 祝美娣回到牢房,桃子经过层层检验,也送进来了。 “哟!今儿啥日子啊?咋都送桃子。” 和她一个监房的女囚们围拢过来,不等祝美娣招呼,就伸手拿起来往衣摆擦擦就吃,边吃边囫囵道,“这毛桃青涩了点,没有仙儿姐家送来的好吃。” 祝美娣嫌恶地瞪了她一眼:“我这是儿媳妇送来的水蜜桃。” 再不满意那个儿媳妇,桃子好歹是人家送的。而且牢里往往就是这样,别的娱乐没有,家人探监的次数、送进来的东西,都会拿来攀比。 “谁跟你说的这是水蜜桃啊?卖桃子的人?哎哟喂我的傻大姐,这哪是水蜜桃啊,这就是普通的毛桃,乡下人家屋前屋后随便种着吃的。”啃得正欢的女囚笑得差点被桃肉呛到。 边上一女囚给祝美娣解惑:“仙儿姐的家人也来探监了,比你早回来几分钟,说现在城里不抓黑市买卖了,街头巷尾到处都是乡下挑上来卖的桃子、梨子,这不给她各送了一篮子进来。那桃子和你这个应该一个品种,个头还大一些,说只卖两分钱一斤……” 祝美娣看着散落在桌上的桃子,不敢置信。 “多少钱一斤?” “两分钱吧,买得多估计还能再便宜点儿。” 祝美娣捂着胸口大力喘气。 两分钱一斤的破桃子,这一兜充其量五斤,就是说,那个女人拎着价值一毛钱的破桃子,骗她说是多难得的水蜜桃,还妄想从她手上讨好处。 鼎升娶的这是啥媳妇儿啊! 祝美娣一脸绝望。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盈芳一家提着大包小包,挤上了火车。 不止三胞胎,连老爷子都抑制不住的兴奋。 一年多没见雁栖公社那帮会下棋的老同志了,真是想念啊。又能在村口那棵舒展如伞状的老槐树下,大杀四方了。 远在千里之外、那被他念叨的以公社书记、社长为首的会下棋但下得并不精的臭棋篓子们不约而同地打起喷嚏。 “书记,幸亏春耕前咱们把田分了,瞧这稻子,结得多饱满、杆子多挺拔壮实啊!只要老天爷再下个一两场雨,不来个大丰收都说过不去啊!” 火辣辣的日头下,雁栖公社的社员们午觉起来,啃着西瓜、扛着锄头、铁耙,下地还太热,便聚在田边的树荫下唠嗑。 过年前,盈芳给雁栖公社的亲朋好友寄来贺年包裹,包裹里夹了一份信。 信上提到她爹从凤阳县小岗村几个知青那里得来的确切消息——小岗村实现分田到户,成了全国第一个吃螃蟹的村寨。 向荣新看了信整整一宿没睡,思量再三,决定观察俩月,等到开春,要是没从广播上听到凤阳县小岗村被上头批评的消息,那么他们雁栖公社也跟着这么做。 那之后,他天天抱着收音机不撒手。 以前偶尔还会搜搜戏曲频道,听听评书、曲艺之类的。收到盈芳的来信以后,整一个对国家新闻上了瘾。 一字不落地反复聆听不说,还逐句逐字地进行分析。看上头对播出的新闻到底是褒扬还是贬批。 哪怕只是一则极其普通的生活新闻,都能被他听出不同的韵味来。 上工听、收工听;饭桌上听、上茅厕也听;在家过年听、出门拜年听。总之就没见他放下过收音机的时候,就怕错过重要的新闻。 家里人被他搞得莫名其妙。 他也懒得解释。忙着听新闻都来不及,谁去理会三姑六婆的嘀咕啊。 直到开春,都没从新闻上听到中|央对凤阳县小岗村分田到户的批判,反而听出有大力改革国内的意思。 农村要改革,眼下最有可能的不就是分田到户嘛! 啥也不说了,捋起袖子加油干! 向荣新一旦想通,立马召集公社干部,说要学先进的凤阳县小岗村,将集体的田产,分分到户,以家庭为单位,进行联产承包。 雁栖公社沸腾了。 当然,也有个别持反对意见。谁让这些社员家里认定单薄呢,分田也分不到多少。还不如跟着集体挣工分,还能多蹭点公社的便宜。不过这种情况属于极个别。大多数社员还是同意分田的。 不过向荣新也说了:他不强制全体社员签字同意分田到户,有不愿意的,照样可以像以前那样,以生产队为单位,每天上工、下工挣工分,一年两次照工分分粮食。 可好田都被呼声很高的分田到户给分到各家去了,留给公社的都是贫瘠地。个别反对的声音也渐渐变成了支持。 隔壁公社见状,都觉得雁栖公社疯了疯了。 哦,不,是他们公社书记疯了。 竟然敢把集体的土地分了。这和解放前的土地私有化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去了! 向荣新心里嗤笑这帮人的知识匮乏: 如今的土地,谁说分到家庭头上,就是归个人了?所有权仍是国家、仍是集体的好嘛! 每年该上交的公粮,仍旧要按时按比例地上交。个人不过是对包干到户的土地有着全权负责。 可以说,从此土地、粮食和个人三者间的关系进化到息息相关。 这么一来,自觉性多高啊! 干得多、干得好,地里的收成自然好,从而意味着最终获得的粮食也多了。 不像以前,无论怎么加油干都是凭工分换取,即便有不同,也是十分工和六七分工之间的差异。年复一年的,人都没那个积极性了。 “分田这事确实多亏书记雷厉风行。搁隔壁那俩公社拖拖拉拉的尿性,到春耕结束都没定下来。瞧那帮家伙们蔫了吧唧的懒样,和去年的收成打平就不错了。咱们分田的时候,他们笑话咱。等下半年分粮的时候,轮到咱们笑话他们了。” “那是!咱们书记多有眼光啊!有句话叫啥来着?心中有沟渠……对对对!就这句!” “对你个头啊!”向荣新笑骂了那人一句,“让你跟着你家小子多识几个字就像要你命,念错字出糗了吧?那字念‘壑’,‘心中有沟壑’!” “嘿嘿嘿……” 第757章 悔不当初 “老向!老向!” 邓婶子兴冲冲地朝田间走来,手里提着一壶凉茶,没走到大槐树底下就雀跃地说道: “老张头收到了盈芳丫头的信,说七八月份要带着家里老人、孩子回来避暑。信是出发前寄的,算算日子这两天该到了。待会儿我和向二媳妇一道去刚子家打扫,地里的活靠你啦!” 向荣新听了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激动地站起来问:“真的?那感情好!我正想再问问她,凤阳县小岗村分田到户以后情况怎么样?咱们这倒是挺不错的,夏收第一炮应该能打响。” 向荣新这一说,社员们才会过意,敢情分田到户这个主意,还是盈芳提出来的。 “没错,是盈芳丫头来信跟我说,凤阳县小岗村村民日子过不下去了,去年底联名签血书,要求分田到户,谁种的地谁负责。我就开始琢磨,这事儿放在咱们这儿不知行不行得通……如今看来,还是行得通的,大家伙都瞧见了,包干到户后,大家伙的积极性史无前例地高啊,起早摸黑伺候各自的地不说,还想方设法地施肥增产。瞧瞧这庄稼,茎粗叶肥、稻谷穗子沉甸甸。我这心呀,总算是放下咯!今年咱们公社要是打响分田到户第一炮,你们都该感谢刚子媳妇。” 这阵子,联产承包、分田到户成了各地农村最火热的话题。 向荣新说完没多久,宁和县下几乎所有的公社都知道了——雁栖公社之所以顺着国家甫提出来的改革政策积极响应地走在其他公社的前列,是因为舒盈芳。 大家心里那个郁闷啊。想当初雁栖公社多穷啊。躲在江北的大山脚下,规模又小,一塌刮子就两个生产大队,合起来也就个百来户人家。 江南岸的农村小伙儿都不稀罕找雁栖公社的姑娘做媳妇,更别说南岸的姑娘们了,让她们嫁去雁栖公社,跟逼她们进山当野人似的。 实在穷得讨不上媳妇的,才会去江北山旮旯找个姑娘结婚。娶了以后几年抬不起头,总觉得这婚一结,自家的贫瘠条件,让左邻右舍一目了然了。 就这么一个昔日最穷、最小没有之一的雁栖公社,如今竟一跃成了宁和县的明星公社—— 地界山上驻扎着一支和百姓团结一家亲的特种部队,给山下村民以极大的安全感。关键是建于雁栖大桥南的家属房多么气派啊,一下就给雁栖公社加了不少分。 再加上山腰以下那开发得越来越趋于成熟完美的泉水潭公园,屡次在县人民大会堂召开的年终表彰会上以卫生环境最优单位而受到县级领导干部的点名表扬。 而今,分田到户又让雁栖公社扎扎实实地出了一回风头。 几件事一串联,发现舒盈芳才是雁栖公社的大福星啊——特种部队的负责人是她男人、备受瞩目的家属院有她大伯的手笔、泉水潭公园有她一家出谋划策的功劳,再到如今分田到户的事……要说她不是雁栖公社的福星,大家伙都不信! 然而事实表明,没嫁人之前的舒盈芳,还被雁栖公社一些个八卦婆娘视作克父克母的扫把星。 啧!旁的公社咂舌了——你们不要,当初就该送给我们呀!什么克父克母,那都是迷信思想。那么如今受县市级领导重视的就成我们了。 听到这些传闻,雁栖公社的社员们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嘴上犟着道:“现在说什么风凉话,早几年前各村一样穷的时候,送你们会要?” 至于心里什么滋味就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了。 当然,最后悔的还是老舒家那几口人。 舒彩云去年中秋招了个上门女婿。其实也不是她乐意的,是舒老太。 舒建强自从二婚媳妇小产,就把他老娘抛到了脑后,除了应尽的那点赡养义务,平时老死不相往来。 舒老太担心舒彩云嫁人后,没人服侍她,后牙槽一咬,肉痛地掏了一笔钱,托人从外埠招了个上门女婿回来。 外地来的上门女婿,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没条件给儿子操办婚事,同时生了四五个、不缺儿子;二是自小孤儿一个,姓氏没准都是随口诌的,自然不在乎娶媳妇还是给人做儿子。 舒老太找的是第一种。 她倒是想找第二种,没爹没妈,“买断”钱都不用掏。可近地方没有,远了又没人说媒,只好歇菜。 自从有了这个上门女婿,舒老太便不在下地了。 尤其是分田到户以后,地里的活全部推给了舒彩云俩口子,但家里的财政大权依旧捏在她手上。 嘴上说得挺好听:等舒彩云生完孩子、她做太奶奶了,就把家交给舒彩云来当。 舒彩云岂是省油的灯。 小时候舒老太这么说她没准会信,这几年婆孙俩间磕磕绊绊不晓得吵过多少次,遮羞布都曾被撕下来过,傻到家了才会把舒老太的话当真。 只不过她心里另有成算: 如今所谓的当家,钱帛来源靠的还不是田地?舒老太爱享福、不愿下地,地里的收成具体如何,问她也答不出个子丑寅卯。 俩口子暗戳戳地扣下一成,回头找机会去城里兜售,不照样能攒下私房? 现如今乡下人挑着粮担去城里卖,不需要再偷偷摸摸的了。黑市不存在了,红袖章也解散了。 相反,城里人非常欢迎乡下人挑着农副产品进城卖。 每年挑去卖两次,攒上几年,等老太婆两腿一伸进了棺材,把老房子推倒盖新房,以后就是小俩口的天下了。 舒彩云拉着丈夫一合计,决定就这么干! 上门女婿是个耳根子软的,又是初来乍到,几乎可以说是舒彩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舒彩云恰恰又是个强势的,俩口子也算“般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 眼下夏收临近,俩口子一直在物色藏夏粮的地方。 可物色好久都没找到合意的,不由将算盘打到了盈芳养父母那三间历久弥新的青砖黑瓦房。 “俺那堂姐可真够抠门的,人都去京都了,还霸着这么敞亮的大三间,借给俺们住多好啊。” 提到大伯家那三间大瓦房,舒彩云就心不甘,扯着丈夫嘀咕,“反正人不在,屋子里空空的,俺们把粮食藏到那里去,谁也不会知道。等交完公粮,再趁大伙儿不注意的时候,悄摸拉去城里卖了。” 原计划是这么打算的没错,谁料下地时,听村民们都在念叨盈芳,说暑假要回来避暑,顿时气得咬牙切齿:“早不回、晚不回的,偏在这节骨眼上回。” 上门女婿傻愣愣地问:“要不,跟堂姐打个商量,仓房借咱们临时囤一下粮?反正他们也不住人。” “你傻啊!藏粮的事本就是瞒着老太婆进行的。一借不就见光了?见光就死定了!老太婆会把咱们盯得死死的,以后想干点啥就不容易了。” “那咋办?” “算了算了,另外再寻个地儿吧。” 舒彩云心里挺后悔。 当年要是没跟她堂姐结下那么大梁子,如今两家你客气我客气的,私底下找她借间屋子藏点粮,也不会这么纠结了。 应该说,除了舒老太,老舒家的人都在后悔,当初咋就跟盈芳交恶了呢,要不然现在哪还轮得到其他人啊,有好处都是他们老舒家的。 除了舒老太。倒不是说她不后悔,她也后悔。只不过悔的是当年为啥要同意大儿子收养盈芳,没这个死丫头拦路虎,大儿子留下的三间大瓦房就是她的了。 不管老舒家的人怎么个后悔法,这世上都没有后悔药。 同样的,江北另外几个公社,也悔得肠子都青了。 雁栖公社里有他们公社的闺女和女婿,当初向荣新刚拿定分田到户的主意,其他几个公社就听说了。 可他们当时都干了啥?——取笑雁栖公社,坐等看他们出洋相。 结果咧!老脸被打得啪啪响!出洋相的反倒成了自己。 看着雁栖公社那一亩亩分到社员们手里的田,那土壤肥沃的、那庄稼饱满的、那蔬菜肥美的……要说多后悔就有多后悔。 曾经有一个实现粮食增产的机会放在眼前,他们没有珍惜,等错过的时候才追悔莫及。 如果上天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一定积极向雁栖公社学习! 被取笑算个啥,粮食丰收、棉花增产才是正经事!!! 第758章 一年没见,甚是想念 是以,当盈芳一家下了火车,回到雁栖老家时,出来迎接的社员夹道欢迎、掌声雷动,把她吓一大跳。 听向荣新说了来龙去脉,才恍然大悟。盈芳对此哭笑不得。 然而,夹道欢迎还不算什么,到家一看——好家伙!院子里里外外被打扫得异常干净;后院的菜地被整饬得和常年在家的自留地有的一拼;各家当家的婶娘、嫂子端着自己最拿手的点心、菜肴,笑容满面地相继送到家里…… 回来第一天不仅不用忙着打扫卫生,连带着做午饭的工夫省了。 盈芳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家无意中透露的消息,给雁栖公社带来的利好,超乎她想象。 等晕晕乎乎地送走最后一拨热情的邻舍,盈芳一家围坐饭桌前。 桌上满满当当摆着热心村民们送来的点心、菜肴。 米饭是师傅师娘得知他们这两天回来,特地开大锅煮的带金黄酥脆香锅吧的铁锅饭。 师傅老俩口年纪大了,平日里就他们俩口子吃饭,都是生的煤炉子,架个小铝锅煮点饭菜什么的,没用拎起来死沉死沉的大铁锅,那个刷洗起来太费劲。 也就逢年过节、闺女一家或是去邻市念书的孙女一家放假回来探望他们,才生大灶、开大锅。 这次收到盈芳来信,说暑假要回老家住一阵子,高兴地一早起来就开始准备。 具体哪天回来不确定,估摸着这两天该到了,干脆每天晌午都煮上一铁锅饭,没来也不浪费,俩口子吃不完,剩下的摊开晾凉了晒成饭干,回头搁油锅里炸得酥酥的,给三胞胎当零嘴儿。 再有的多,弄点饴糖(弄不到饴糖就去县城买白糖,如今买糖也不需要糖票了,继食盐之后又开放了一项不需要凭票才能消费的民生需求,大大方便了老百姓),和花生碎、炒芝麻一起垒冻米糖。 以前冻米糖只在过年时才做,如今日子好起来了,偶尔奢侈一把也不见得多稀奇。 就是这个天气有点热,不耐放,不晓得能不能撑到徒弟一家回京都。否则就多做点,到时候让他们带些回京都招待左邻右舍。 因着老俩口的这个想法,盈芳一家回宁和的第一时间,就吃上了热腾腾的铁锅饭。 “师傅、师娘,辛苦您们了。” 盈芳给二老斟了一酒盅带来的太岁酒,笑吟吟地向他们敬了一杯。 老张大夫一喝这就竖大拇指:“是药酒吧?还是上乘的药材!” “老张你这嘴巴忒灵了!”萧老爷子剥着早上才从地里刨出来的第一茬嫩头落花生,笑着指了指他。 老张大夫乐呵呵地道:“哪是我嘴巴灵,是这药酒泡得味道足,不是上乘药材,泡不出这味。一口下去,浑身都有劲。唯一没把握的是,这药材味我不怎么熟悉……嘿!这世上居然还有老头子我不熟悉的药材,闺女,你快告诉我,这药酒到底拿什么药材泡的?” 盈芳故作神秘地一笑:“师傅,咱们先吃饭,吃完饭我送一坛这个酒给你,你看了就知道是什么药材了。” “这丫头还卖关子!”老张大夫捋着花白胡子哈哈笑,“行!那先吃饭。来来来,别浪费了大伙儿们送的一片心意,趁热吃!” …… 吃过午饭,盈芳送二老回家午睡,顺便抱了一坛五斤装的太岁酒送师傅。 老张大夫一看高兴坏了:“太岁啊!这可真是好东西!我从医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活生生的太岁,都是医书或是别人那道听途说来的。” 要不怎么说老小孩呢,得了一坛五斤药酒,乐得眉开眼笑不说,抱着酒坛子都不肯撒手。 盈芳哭笑不得:“师傅,这是泡好的现成药酒,我这还给你炮制了一份干的,喏,药量比泡酒的大一倍,你岂不是要抱着一块儿睡觉了?” 老张大夫顿时搁下酒坛,小心翼翼地从盈芳手里接过丝帕包着的风干太岁,瞅一眼,再凑到鼻尖嗅一嗅,立马眉开眼笑,一个劲地说:“好东西!好东西啊!” 师娘见多了老伴儿的德性,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拉过盈芳说道:“咱不理他。每次拿到药材,就这副德行,跟讨到小老婆似的。” 盈芳噗嗤笑了。 老张大夫指指他老伴:“哎呀你个老太婆咋说这样的话,都不嫌害臊。” “我臊什么呀!你都抱上了,该害臊的是你才对!” 盈芳哭笑不得地拉开师娘:“师傅你研究太岁去吧,我和师娘说会子话。” 老张大夫立马抱着太岁躲进了房间。 老太太笑骂了他一句,拉着盈芳坐下,唠起闲嗑。 一年多没见,饶是书信往来从不间断,但还是惦记彼此。 两人从各自生活,唠到邻市读卫校的燕子以及省城的师兄俩口子。 “燕子离得不远,平时应该有回来吧?”盈芳给师娘捶着肩膀问。 老太太舒坦地眯起眼,靠着椅背说:“回来,基本上每个月都回来的。农闲的时候,阿九也会带着孩子去看她。不过最近农忙,阿九抽不开身,把孩子送省城你师兄那去了,等燕子放假再去接回来。” 盈芳点点头:“我等安顿好了,也要上省城一趟的,去看看师兄师嫂。” “对了,不是说你煤城姥姥、姥爷要接回来住吗?咋没看到他们人?” “原本是这么想的,不过来之前收到我小舅的信,说过阵子他送姥姥、姥爷过来,担心我们大包小包的还要上下车麻烦吧。” “那也好。刚回来,应该有不少东西要收拾,等安顿好了,再迎他们来也不迟。” 盈芳在师娘那坐了半个来钟头,还是她觉得师娘神色有些疲倦,催着她和师傅一块儿去午休才打住这场唠嗑。 要不然以师娘那兴致,还能再拉着她聊上半天不带打折的。 “师傅师娘你们好好睡个午觉,晚饭我们家吃。我先回去收拾,阳阳几个午觉起来,让他们来接你们。” “不用接,你师傅下午还要去卫生院坐诊。这会儿农忙,热出病的不少。我一会儿起来,自己过去就成了。你让仨小家伙多休息。大热天的,别跑来跑去的发痧了。” “师傅还要上工啊?那我等下给他送壶绿豆汤去。我娘回来泡上的豆子,吃过饭煮上了,午觉起来正好能喝。” 出了师傅家,盈芳见天阴下来了,不像是要下雷阵雨的样子,但没了太阳,感觉凉快不少,干脆拐道去了趟娘家。 整整一年没回来,舒家后院的池塘、菜地,在师傅师娘的照看下,依旧欣欣向荣、生机无限。 一公二母三只鸡在树荫下啄草;两只灰鸭在池塘里自在嬉水。 去年过年盈芳一家没回来,这批鸡鸭享福了——没被宰杀,跟着过了个丰盛的大年——过年的剩饭菜吃得只只圆润肥溜。 如今已是第二个年头了,一年半的鸡鸭,宰了吃,味道比年鸡年鸭还要好。 “再让你们悠哉几天。” 盈芳清扫干净鸡舍、鸭舍,掸掸手说。 等姥姥、姥爷他们到了,再宰了它们招待客人。 至于这两天的伙食,没下火车呢,萧三爷就琢磨好了:上山打野味去! 一年没摸打猎工具了,着实想念。 在京都的日子虽说清闲,后来有了四进四合院,也有地儿消遣,但总归不如雁栖山上打野味痛快。 这不午觉起来,萧三爷就背着麻绳、提着箩筐,筐里象征性地扔了把锄头、铁耙,上山碰运气去了。 三胞胎去张家把老太太接过来后,也一人一只小背篓、一把小药铲,带着金虎,跑山脚玩去了。美其名曰“挖野菜”,说是天热了喝野菜汤能清热解毒。其实是和久违了的小伙伴们拆天拆地去了。 盈芳笑着摇摇头,放任他们玩去了。 要不是晚上邀请的亲戚朋友多,得留下帮厨,她都想进山放飞自我。 老爷子则抱着他那副心爱的象牙棋子儿,跑村口的大槐树,找熟悉的老伙伴们对弈去了。 当馆长带着两名助手从宁和县城一路问到雁栖公社、找到盈芳家时,院子里飘出的饭菜香,差没让三个大男人集体流口水。 第759章 心累 “馆长,你们也是早上那班列车?” 盈芳迎他们进屋,上茶、上点心,看着他们吃了几口停下来了才问。 “哪儿啊,我们仨前天就到了,这两天都在宁和附近考察,不过其他两处遗址,都没你们这边报上来的有价值。这不从老钱那听说你是昨儿的火车,今儿晌午到,我们就摸过来了。” 顿了顿,馆长厚着脸皮对盈芳说,“小舒啊,我们仨估摸不准县里到你们这的路程,这不,出来时把招待所的房间退了,今晚得在你家借个宿,明儿一早你带着我们上山去遗址考察,行不?” “房间倒是有现成的,只是不知道你们今儿就过来了,这不还没打扫……” 不等盈芳说完,馆长阿莎力地一挥手:“这有啥,我们三个大老爷们,还怕搞不掂睡觉的屋子?你说怎么打扫,我们照着做。需要去河里打水吗?” 依馆长这两天的实地考察,对宁和附近的村落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边的人家,虽然都会在院子里挖一口水井,用来弥补天落水的不足,但因为是土办法挖的,深度并不深。 所以洗衣服、打扫用水什么的,基本还是去河里洗的多。一口小眼井冒出的地下水,可不够一大家子这么祸祸。 盈芳笑着道:“那行,我这就带你们去房间安置。” 她给馆长三人安排的是隔壁的院落。 小李搬出去以后,这边空了两个房间,床也有两张。 “等我爸回来,我让他去熟人家借张钢丝床过来。” “不不不,你说哪家有多的床,我们自己去借。付点使用费,我想老乡们应该乐意借我们住几宿的。”馆长忙摆手。 他哪敢支使萧家的人替他干活啊,之前犯的蠢事,已经把萧老爷子得罪狠了,眼下刷好感都来不及,哪里敢让萧三爷帮他们借床、搭床。 盈芳笑着没再说什么,反正一会儿书记媳妇、向二婶都要来她家吃饭,问问谁家有闲置不用的床,让她爹去扛张过来。 “馆长,只是单纯考察的话,两三个人的确够了,如果要开发……”盈芳心里啐了自己一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如果有开发价值,我会向上头打报告申请。人手方面你不用担心。” 馆长领会盈芳的意思,如是解释。接着向盈芳介绍身边两位助手。 “这两位,别看年轻,一个是专门研究前朝历史的,一个是钱老的得意门生,去年毕业的,论理你得喊人一声师兄。你在老钱那没见过他吧?那是因为人一直在外地考古,这次还是费了老鼻子才借来的。但愿明天去的遗址有开发价值,要不然指定要被老钱念叨……” 盈芳没想到眼前这位矮个儿黑瘦子就是钱教授动不动挂嘴上显摆的得意门生,当真“人不可貌相”啊。 当然,兴许人本来长得挺白挺俊,见天地泡在遗址开发现场,天天风吹日晒的,这才晒成黑炭头的吧。 这么一想,盈芳不免有些担心,自己将来该不会也晒得这么黑吧?囧了个囧。 压下心里成串的吐槽泡泡,郑重地和对方握手。 “久仰师兄大名!” “不敢当。”对方笑呵呵的,性子挺好。 安顿好馆长三人,盈芳让他们自行休息或随便转转,五点光景差不多能开饭,到时再介绍家里其他人和他们认识。 “行,你忙你的去吧,我们仨出去转转。我看你们村发展得挺好,到处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我带了相机,一会儿拍几张,我有个朋友在报社,到时候让他写篇农村改革新气象之类的通讯报道。” “那谢谢馆长了!”盈芳拱手致谢。 馆长嘿嘿笑了两声。刷好感啊刷好感,为了尽快把萧老爷子流失的那点好感刷回来,牺牲一下老友算什么!何况也不算坑他啊,雁栖公社真的很值得报道嘛! 当天晚上,盈芳家可热闹了。 预计的三张圆台面都不够坐,后来又在隔壁院支了一张,离饭桌比较远的墙角生了堆篝火,扔些干柴、枯枝进去,噼啪炸响。篝火上架起三脚架,拿削尖的竹签、树枝串着烤鱼、烤鸡、烤兔肉…… 萧三爷一年多没打猎,还以为会生疏,没想到山里野味多,也许没他们家成天祸祸,野鸡、野兔的队伍又庞大起来了吧,总之上去下来不到俩钟头,就逮到了三只肥溜溜的野兔、两只山鸡。 下山途中,又绕去后山那个比较隐蔽的水洼塘,叉了一淘箩小溪鱼回来。 还有舒家池塘里捞的草虾、田螺,书记媳妇、向二婶、李寡妇从家里带来的鸡鸭鹅蛋和鱼码头买到的雁栖江大鱼头、银鳞白条、黄蚬等江鲜,四桌的荤菜有着落了。 加上院前院后长势超好的菜蔬、瓜果,荤素搭配,也算很丰盛了。 男女分桌座,倒不是嫌弃不嫌弃的,而是方便男人喝酒、女人唠嗑。 三胞胎跟着盈芳坐,不过小孩子嘛,饭桌上坐不住,扒了几口就下桌了,凑在篝火边,看向二叔烤鱼、烤肉。 小杂鱼两条一串,给小家伙们烤了七八串,让他们分分吃。主要是鱼没了,要不然向二叔一准继续给他们烤。 生怕他们分不均匀而吵起来,赶紧好言好语哄着,还拿来菜蔬说给他们烤茄子吃。 岂料三胞胎尝了一条,转身把剩下的烤鱼拿去塞到了萧老爷子、老张大夫等人的嘴里。 把向二叔看得一愣一愣。 “嘿,我说盈芳侄女,你们家三胞胎周岁下半年才上二年级吧?咋这么懂事啊!我还担心他们分不均吵架,他们倒好,自己只尝了一条,余下的全都孝敬长辈了。啧!这城里的教育就是不一样啊,搁咱们这,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埋头猛吃都来不及,哪会想这么周到……” 向二婶接腔怼自个丈夫:“那是你自己没教好,孙子骑你脖子上撒尿,你还乐得跟中了大奖似的。有你这样的爷爷,还奢望教出多懂事的孙子来?” 随后把向二叔疼孙子引出来的荒唐事历数了一遍,把大伙儿笑得不轻。笑完了纷纷说起各家的育儿经。 “确实不能太宠,宠过头想再拉回来往好了教,谁还听你的。建强那儿子可不就宠坏的典型。” 提到舒建强的儿子舒宝贵,邓婶子几个知情人一阵唏嘘。 盈芳瞧着纳闷:“舒宝贵怎么了?” 唠起八卦,这帮婆娘都特别来劲: “建强那后娶的媳妇被引产以后,建强俩口子就把宝贵当成宝宠了,宠得那叫一个无法无天哦。” “没错!小小年纪不在学校好好念书,逃学跟城里的混混打群架,三天两头惹祸。” “建强为了这个儿子,赔出去不少钱了。再这么下去,迟早出大事。” 李寡妇听了一会儿,忍不住小声说:“我咋听隔壁公社的人在讲,舒建强后娶的媳妇,是故意这么宠的,目的就是想把前妻的儿子养废。养得进牢了,没准她还能申请再生一个。” “是了,咱们这儿也不是没人这么怀疑。”邓婶子唏嘘道,“为此,刘巧翠还跑回来跟建强大吵了一架,怨他不管儿子,由着后妈磋磨儿子什么的。” “这话建强肯定不信啊。后娶的媳妇当着他面,待宝贵不要太好,宠起来比他还起劲。但就是因为太宠了,眼下才惹出那么多祸事来。” 盈芳听说书似的,耳朵都不够使。 心里砸吧:舒建强后娶的媳妇,要真存着养废舒宝贵的心思,那这个人实在太恐怖了。简直杀人于无形啊。 幸好自己一家和老舒家断绝了往来,和这样的人做亲戚,心累! 第760章 受奴役的喵大爷 因为第二天要进山考察地宫遗址,吃饱喝足又唠了个把钟头,大伙儿就散了。 盈芳安顿好三胞胎,回到自己屋里。 拿上换洗衣服正想好好泡个澡,小金从地道钻了出来。 “小金啊,咱能打个商量不?以后钻地道能不挑这个时间点吗?万一我在浴桶里泡澡呢?那耻度有点大。” 盈芳挠了挠金大王的三角扁脑袋。 金大王吐吐蛇信,一个扭身,重又钻回了地道。 盈芳:“……” 这是咋地?不高兴了? “哎我说小金,我没嫌弃你的意思,我只是……” 话没说完,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一个大麻包变戏法似的从地道口冒了出来。 金橘吐着舌头,吭哧吭哧地跟在麻包后头喘大气。 艾玛啊,以后再不和玉冠金蛟一起赶路了,简直全程找虐啊!嘤嘤嘤……累惨老子了!想它上辈子还是玉纹墨爪虎的时候都没扛过这么重的麻包,成了猫倒是三天两头地扛。好气啊! 金橘蹭到盈芳脚边,喵喵地诉了一通委屈。 想它堂堂玉纹墨爪虎,竟然沦落到给一条蛇当仆役,完了还不给它事先承诺的龙涎,不带这样欺负老实人的! 金大王凉凉睇它一眼:你个蠢货还好意思说!嘴巴馋到不带门,看到蜂巢就扑上去招惹。老子这一路给你善了多少次后?为此还放弃了一株上乘草药,还没让你照价赔偿呢,你倒先哭嚎起来了。哭啊你倒是哭啊!看老子以后还给不给你龙涎。 金橘哪是真哭。它知道这一路惹恼玉冠金蛟了。但它就是气不过啊。为了几滴龙涎费了老鼻子劲地挖药材、扛麻包,完了还要受玉冠金蛟的冷眼白眼,它容易么它! 而且不能怪它嘴馋啊,是那些工蜂先招惹它的。 谁让它们搁它脑袋上拉屎的。想它堂堂玉纹墨爪虎,脑袋多金贵啊!那帮不长眼的死工蜂,居然拿它橘色的大脑袋当枯草堆拉屎屙尿,卧槽!恶心得它在溪水里扑腾了俩钟头才上岸。 越想越委屈,金橘抱着盈芳的脚脖子喵喵喵地直嚎。 盈芳吓了一跳,转头问小金:“橘子这是怎么了?不至于想我想的吧?” 距离上次见面也没几天啊。 想它在石景山里撒丫子欢腾的时候,比这日子长多了都没见它抱着她哭过。 金大王翻了个白眼,尾巴稍卷住金橘的爪子,将它扯开:别嚎了!回头给你两滴龙涎。 这还差不多! 金橘立马停止干嚎,悠然自得地盘坐地上,舔舔自个嚎湿的脸毛。 这变脸的速度,啧!看得盈芳止不住咂舌。 好在总算不继续嚎了,否则该把爹妈引过来了。 大晚上的,一只猫喵喵喵地叫个不停,还以为是哪家发情的猫咪钻自家屋里来了呢。 安抚好金橘,盈芳才把注意力放到大麻包上。 打开一看,果然又是一麻袋的草药。 “小金你真是我的及时雨啊!馆长来考察地宫遗址,我接下来几天肯定都得陪他,都没时间采药。还说要给姥姥、姥爷晒点适合他们喝的药茶的。你这下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小金嘶嘶吐蛇信,表示要奖励。 “知道知道,烤肉嘛。我记着咧!” 金大王这才满意地甩了甩蛇尾。 “对了小金。”盈芳想到明天就要带馆长他们进山,担心美丽山谷里定居的小动物们受打扰,让金大王先去知会他们一声,末了说,“深处的林子我肯定不带他们去,但那片楠树林离地宫太近了,让金毛它们别上那儿玩,都去湖对岸的林子吧。和大老龟也说一声,没事别上岸晒太阳。这么大的龟,世上少见,看到了谁不觉得新奇啊。出去往外一说,万一被哪个贪婪鬼听见,进来抓捕它,余生都不得安宁。还有梅花鹿群……” 拉拉杂杂叮嘱一大通,见小金点头吐蛇信,知道它听懂了,拍拍它小脑袋:“去吧,你们也一年多没回来了,指定想念山里的小伙伴了,快去和它们打个招呼。” 山里的小伙伴们要是知道盈芳这么说,一准抱着她腿流泪:别!别想起偶们!偶们何德何能让金大王惦记。 金大王不在它们多自在啊,满大山的溜达,丝毫不用顾忌有没有踩中金大王的忌讳。大王一来,它们又得夹起尾巴卖乖了。 小金和金橘沿着地道回到雁栖大山,去折腾山里的小动物们去了。 盈芳一觉睡到天明,起来收拾进山的东西。既是去考察地宫遗址,中午肯定赶不回来吃饭。水、干粮是必须要带的,另外,还带了一盒火柴、斤把土豆,还有五六根向二婶送来的嫩玉米棒。早上才从地里掰来的,青壳上还沾着露水呢。 钱教授的得意门生,还背了一顶撑起来能坐五六个人的军用帐篷,担心山里下雨了没地儿躲。 另外还装了几壶水。 看得出确实很有经验,盈芳便不再多说。 吃过早饭,一行人上山了。 萧三爷不放心闺女跟三个大老爷们一块儿进山,带了副麻绳、扁担也跟着一块儿去了,回头还能挑担柴回来。 五个人边走边聊,倒也不觉得路程远。 中途歇了一次,然后一鼓作气走到地宫遗址的外围。 “就这儿了。”萧三爷指指草丛覆盖的崖壁道,对馆长几个说,“你们在这歇会儿,我进去探探路,一年多没往这走了,不晓得里头啥副光景。万一多了坑洞什么的,咱们这伙人进去岂不是被一网打尽了。” 馆长不好意思地说:“还是我们这边派人去查探吧,您走一路也累了,歇会儿歇会儿。” “没事儿!”萧三爷阿莎力地一挥手,“这儿你们没我熟。” 他和闺女一个心思:不希望美丽山谷里的小动物们安居乐业的宁静日子被破坏,先进去打个招呼,好让它们寻个安全的地儿藏起来。 谁知他看到了啥? 萧三爷简直不敢相信。 这真的是一年前常来的那个美丽山谷?咋成这样了? 他默默地进去转了一圈,又默默退了出来。 第761章 浑然两样 馆长对那几间吊脚楼式的护林房挺感兴趣的,拉着盈芳问东问西。 见萧三爷这么快出来了,迎上前问:“可以进去了?” “嗯。” 萧三爷落后两步,走至闺女身边,小声道:“待会儿别震惊,当做啥事儿都没有。” “有啥事儿啊?”盈芳诧异地问,“是不是金毛它们……” “不,不是!反正你看了就知道了,记住!别露出吃惊的表情。” 盈芳心下狐疑,跟在她爹后头,穿过狭窄的崖壁道,来到一年多不曾光顾的美丽山谷。 艾玛啊!!! 咋成这样了! 难怪她爹会这么叮嘱她。 要不是有心理准备,一准惊呼出声。 整个山谷仿佛被人拿着砍天劈地的大刀,以楠树林为界劈成了两半。 楠树林往南的草坪、湖泊、树林,和地宫遗址之间,隔了一道难以凭人力跨越的深渊。和以前的美丽山谷浑然两样好嘛! 馆长三人被眼前这片迷人的景致吸引了,拿出相机,咔擦咔擦地留起念,我给你照、你给我照、完了再来个合影。 盈芳和她爹则小声唠着山谷里的这个大变化。 “刚才看到,差点吓得我腿软。没听说发生过地震啊,咋成这样了。” 望着悬崖对面的楠树林,萧三爷喃喃自语。 “不过也好,这么一来,金毛它们的生活,不至于遭到破坏……就是可惜了那株百年老茶树,明年吃不到它的新茶了。回去别告诉你爷爷,免得他把剩下那点茶叶藏起来,不给我喝……” 盈芳:“……”爸你歪楼了。 她冷静下来一想就知道了——一准是小金干的好事。 昨儿让它过来和金毛它们透个底,省的今儿带着陌生人进来,吓到它们。 它倒好,直接把山谷给开成了两半,被楠树林包围的湖泊独成一个桃花源。 这么能耐,咋不上天呢! 被吐槽的金大王累了一晚上、盘在密林子里的树杈上正睡得迷迷糊糊,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喵大爷也趴在它边上睡,喷嚏声干扰,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却是没醒,尾巴蹭了一下脸,继续呼噜呼噜。 倒是金毛一家,在楠树林里上窜下跳的,还隔着悬崖朝盈芳这边不住地摇头摆尾打招呼。 馆长仨惊叹完大自然的鬼斧天工,远远看到几只金丝猴在离悬崖最近的树林里活动,啧声道:“真没想到,这雁栖大山里还有金丝猴种。大概是这道悬崖隔开了它们的生活环境,才没受到人类的捕捉。” 盈芳心里暗笑,才不告诉你们金毛其实是我们家放养的宠物。 “馆长,那边就是地宫遗址,快中午了,咱们是先去实地勘察一番,还是在这儿垒个灶,先吃中饭?” “先去看看吧。” 盈芳点点头,领着他们往地宫遗址走。 和金毛等小动物的生活环境隔了一条天堑的地宫遗址,看上去比以前显得越加空荡。 仿若谁劈开了一道时空之门,一山横跨俩界。 (此处应有掌声) 老实说,馆长起先并没太在意。 因为类似的遗址,他们着实看过不少,也挖掘过不少。但历经几百年、几千年的风蚀日晒,甚至各种人为的破坏,留给考古学家探研的价值说实话真的剩不下多少。 馆长以为这里也是。 直到他进入那个黑黝黝的洞,透过手里三节电池的大手电,望到被覆盖于地表下近乎完好的颓垣残壁,馆长双眼发光,猛地一拍大腿:“完美!像保存这么完好的前朝遗址,我还是头一次见。” 那倒是。 盈芳暗暗点头表示赞同。 因为在今天之前,除了自己一家,还没别的人到访过这里。附近活动的兽兽们,大的进不了狭窄的崖壁道、自然到不了这里;小的像松鼠、猴子、野兔、山鼠等,喜欢楠树林南边向阳的草坡和树林更胜过这里。 是以,除了历史的年轮悠悠碾过的痕迹之外,这处遗址奇异得没有受到任何人为的破坏。 馆长带着俩助手下去勘察了一番,上来激动地红着老脸说:“太有考古价值了!开发!必须开发!回去就打电话。” 盈芳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因此没太惊讶。 “不过,这里离外面实在远了点,沿途弯弯绕绕的都是林子。要开发,势必得造一条平坦的山路出来。还有这里……” 盈芳指指天堑般的悬崖说:“安全起见,这里得竖一道围栏。” 同时也是对隔崖相望的金毛等小动物们的保护。 这边拦起来了,一般人只要不动歪脑筋,是想不到去对面探个究竟的。毕竟隔了个万丈深渊般的天堑。除非国家心血来潮拨款,愣要在这上头架一座天桥。这个可能性倒也不是没有,但肯定排在地宫遗址开发以后。 果不其然,馆长点点头,看着对面独成一体的桃花源般的仙境感慨:“既然要开发,安全方面肯定是会考虑周全的。不过我瞧着对面的景色比这还好啊,不晓得有没有别的路通往那里……没有啊?那太可惜了!等以后想办法在这上头架座桥,把两头连接起来,这里是历史遗迹,那里是天然风光,多好……小舒你这是啥眼神?老元首不就有句话,叫‘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嘛,别看悬崖峭壁的险峻异常,只要敢想,一切皆有可能!哈哈哈……” 盈芳心里叹了口气,就知道是这样。 好在离馆长说的“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着实还要好几年,这会儿发愁也早了点。没准船到桥头自然直呢! 一行人在地宫遗址旁边生火烤了玉米、土豆,就着煮开的山泉水吃了一顿算不上丰盛、但也绝对饿不着的午餐,而后又进遗址拍了一些照片。 两个助手发挥各自专长,一个罗列开发工具、另一个拿着放大镜考究颓垣残壁辉煌时候的年代。 盈芳扯了扯嘴角,心说:拿什么放大镜呀,直接问我不就得了。 当然,这话纯粹搁心里吐槽,打死她都不会往外说的。太惊悚了不是么? 第762章 大老龟: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既确定雁栖大山深处的前朝遗址要开发,馆长索性不走了,借宿在盈芳家。 在等考古研究所及博物馆派人手赶赴宁和的期间,陪萧老爷子对对弈、偶尔和萧三爷上泉水潭钓钓鱼。 就是那潭里的鱼贼精贼精的,钓上半天都未必有一条上钩。 后来,干脆带上干粮,转战后山的山塘,上那儿摸螺蛳、钓黄鳝。倒是每天都能吃上不一样的乡土美食。 三胞胎带着金虎上山下水、漫山遍野地撒欢,完全没有一年多没回来的生疏感。 等到向刚安排妥大兴基地的训练计划回到宁和跟家人团聚,差点认不出自个儿子。 嘿!这晒得黑黝黝的壮小子谁家的呀? “爸!我才不是回老家晒黑的,体校时就这样了好吗,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阳阳一个虎扑,跃上他爹的怀抱,双腿夹住他爹的腰,搂着他爹的脖子控诉。 向刚掂了掂他的分量:“唔,重了。” “高了你咋不说!”阳阳噘嘴,“爸你没我妈对我好。” “你妈又怎么宠你们了?”向刚笑着问,拍拍儿子的屁股。 “反正你就是没我妈对我好!”阳阳不满意地哼哼。 随即利索地从他爹怀里滑下来,一手牵晏晏、一手牵暖暖撒丫子往外跑,“知道你要找咱妈说悄悄话,又不让我们听,我们还是去隔壁公社看人打鱼塘啦,那个更有趣!” “臭小子!”向刚笑骂了儿子一句,扬声叮嘱,“天黑前回来,别让家里担心。” “知道啦!” 院门外传来三个孩子带笑的应声。 向刚笑了笑,抬头,看到自己媳妇儿站在屋檐下对着他笑。 瞬间,什么烦恼、压力统统都没有了。这就是家的感觉啊。老婆孩子热炕头,无论为他们做什么都甘之如饴。 “行李搁那儿,一会儿我来理。你先洗个澡吧?妈在给你下面条,冲完澡正好吃上。”盈芳给他拿来换洗衣裳。 “我不饿,别让妈忙活了。” “离晚饭还早呢,先吃点垫垫肚子。” 向刚接过衣裳,顺势搂过媳妇儿亲了一口,“怎么又瘦了?”双手轻轻松松就能握住媳妇儿的腰,不禁皱眉打量她,“回来没好好歇过?” “哪没歇啊,好着呢。兴许天热,没什么胃口,吃得不多吧。”盈芳笑着推了推他,“你别管我了,快去冲澡。等下面条该坨了。” 向刚瞅着她看了看,面色倒是如她说的还不错,就是腰身瘦了。 暗自琢磨着趁这俩月在老家待着,抽空猎些野味,好好给她补补。 最好弄头野猪来,野猪肚养胃,苦夏不开胃,别把胃搞坏了。 天热,向刚直接在屋后河里搓了个澡,吃了碗丈母娘亲手煮的三鲜面。 所谓“出门吃饺进门吃面”,一碗鲜香美味的卧着两个鸡蛋的草虾黄蚬青菜面下肚,向刚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姜心柔笑眯眯地看着小俩口说:“吃饱了回屋说悄悄话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隔壁公社今儿打鱼塘,三胞胎凑热闹去了吧?我去看着他们,人多,挤来挤去的别挤河里去了。” 盈芳想说孩子们会游泳,掉河里也不怕,无奈她娘说完就出门,压根不给她说话时间。很明显是在给她和男人腾空间。 盈芳有些尴尬,捶了男人一拳。肯定是他吃面的时候捏她手背的小动作被她娘看到了。 向刚忍不住乐:“看来大伙儿都想让我们说悄悄话。” 他把阳阳领着弟弟妹妹跑出去玩之前的话一说,更加惹来盈芳羞恼的捶打:“儿子都被你带坏了!” 向刚笑着由她打。 这点力道,跟按摩似的,他享受都来不及。 任她打闹了一通,才握着她手腕,将人拉到自己怀里。 “好了,我们说会儿话。”向刚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嘴角。 小俩口头碰头挨在一起絮絮叨叨地唠了一通家里的近况。 提到三胞胎时,男人不由挑眉:“阳阳那小混蛋,似乎对我很不满啊。” “怎么会?你没来之前,他多惦记你啊,一天照三餐地问你啥时候回来。知道你这两天回来,每天都这个时候蹲在桥头张望。我看啊,全家数他最想你了。你居然说他对你不满?”盈芳不悦地拿眼角瞅他,眼里仿佛刻着“没良心”三个字。 向刚看她这小眼神就忍不住想笑:“哦,那看来,那小子遗传了你的某项性格特征。” “啥?”盈芳一愣。 “口是心非啊。”男人轻笑。 旋即倾身吻住她还想辩解的小嘴儿,彼此交换起久违的琼浆玉液。 昏昏沉沉间,盈芳听到男人含笑而又满足的补充解释:“瞧,你的身体对我多渴望,嘴上还死犟死犟的。不是口是心非是什么?” “讨厌!” 再一次惹来他愉悦的低笑。 …… 向刚回来后,没怎么休息就上群英基地布置任务去了。而后又抽空上了趟山,真的扛着一头野猪下来了。 馆长打从心眼里彻底服了这家人。 起先还说要不他们仨轮流去县城菜场割点肉回来,毕竟乡下的肉,一般都要等过年才能吃。第一天来有野味,那是人家特地招待他们的。 哪成想,萧三爷每天都上山、每次都有收获,不是山鸡就是野兔。鸟蛋、野鸡蛋也间或有的捡。和过年似的,天天有肉吃。 这还不算最幸福的,萧家女婿一回来,直接扛了头野猪下山。 野猪肉啊——猪肉啊——肉啊!!! 这跟小打小闹的山鸡、野兔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好嘛。 馆长和俩助手的眼睛都看直了。 啧!这雁栖大山咋跟他们家后园似的,打个野味,容易得跟在自家后院的鸡舍捡鸡蛋一样轻松。 不得不说,馆长几个真相了。 有金大王在,这雁栖大山可不就跟盈芳家后园似的。别说山鸡野兔大野猪,想吃熊掌,又何尝是难事? 山林深处,刚挖下一个大蜂巢的大黑熊,冷不丁后背一阵发凉。 憨憨地望了望四周,没危险啊,那咋会觉得汗毛倒竖、有些阴冷捏? 算了,蜂巢到手赶紧溜吧,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大黑熊乐颠颠地抱着蜂巢欢快地朝自个洞穴跑。 金橘喵的一声跃上它肩膀:嘿!大个子!好久不见! 大黑熊一个趔趄,差点来个狗啃屎。 妈呀!讨厌的偷蜜贼又来了! 偏它打不过人家。 鬼知道一只普普通通的山狸猫,为啥有那么大的爆发力。论打架,武力值远超它们黑熊家族。 唉,好日子又没法过了! 大黑熊抱着蜂巢,肉痛且幽怨地偷眼觑喵大爷。 但愿喵大爷能给它剩点儿,别全都抢走。 喵大爷嗨皮地朝它龇龇牙。 还是雁栖大山好啊,有现成蜂蜜吃、有大个子跟班帮着狩猎。 哪像在石景山——被玉冠金蛟奴役半年,就得那么一两滴龙涎——日子难过啊! 大老龟爬上岸,四脚朝天晒着太阳:甭提了,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 第763章 虎父无犬子是这么用滴? 向刚回来没几天,就从山上扛下来一头大野猪,这新闻一传开,立刻把隔壁公社打鱼塘、分鱼虾的热乎劲给压下去了。 对乡下人来说,尤其是农忙期间太需要肉类补充体力的乡下人来说,猪肉对他们的诱惑,那绝对赶超对鱼虾蟹的渴望。 鱼虾这东西吧,只要有水就能存活。 乡下别的不多,就山山水水多。尽管河里的鱼虾属于集体产物、不能私自捕捞,那不还有山塘、溪坎、泉水潭呢嘛。只要肯动脑、肯花工夫,想吃点鱼虾蟹还是有办法弄到的。 再不济还有黄鳝、泥鳅、小田鸡。这些玩意儿满稻田都是,傍晚收工抓几条回家改善改善伙食也简单。 但猪肉就不同了。尽管这几年国家鼓励农村养猪,村里但凡有条件的人家,都围起了猪圈、养起了猪。 但有任务不是?不管养几头,到年终必须上交一头。可养猪也是个工夫活,养上两三头就够一家老小忙活的了。多养哪里还有精力伺候田地? 因此大部分人家往往都是养上三头,一头上交、一头卖钱、一头留着自家过年。 但这都要等年底不是? 谁会在不年不节的时候宰猪吃肉啊。 谁敢这么做,那一准被全村老小的唾沫星子淹死。 但野猪不同,那等同于白捡的猪肉。 只是一般人没那实力和运气。遇到它,全须全尾地躲开不被攻击就不错了,谁能做到向刚这样,面不改色地活逮一头扛下山吃肉? 于是,向刚家在时隔一年之后,再一次被热情高涨的村民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刚子,给叔留两斤五花肉,价格照市面上的来。” “刚子,给我也留几斤。好家伙!这么大一头!” “刚子……” 向刚请来杀猪勇,忙着把猪吊起来,放猪血、退猪毛,忙得脚不沾地,哪还有什么闲工夫招呼乡亲们啊。 大伙儿见状也表示理解,自动自发地没再去打扰他,转而找盈芳。 “刚子媳妇,猪肝、猪心能割点给婶子不?我拿田鸡给你换。我们家小子十二岁了还不抽条,老张说最好给他吃点猪内脏啥的,我连着跑了好几趟早市都没抢到,听人说你家刚子逮到了一头大野猪,就赶紧过来了。田鸡一会儿让我孙子送来……” “刚子媳妇,猪脚卖不?不卖的话,大骨头给老婶留两条成不?我家那口子前儿下地崴了脚,你师傅说最好弄点猪脚、猪骨头炖炖补补……” “刚子媳妇……” 盈芳被大伙儿围得水泄不通。 只好说:“大家别着急,先来后到排个队,我拿纸笔记下叔婶嫂子们要的部位,只要有多的,一定换给大家。” “好好好,排队排队!” 呼啦一下,拥成一团的人群,迅速变了个队形,齐刷刷地排在了盈芳跟前。 馆长看得直咂舌。 姜心柔跟着暖暖出来,去寻阳阳、晏晏回来,顺口解释了一句:“这不是第一次了,前前后后有个三四回了吧,排出经验来了。” “雁栖山里野猪多吗?”馆长看着被倒吊着放血的大野猪,不禁有几分后怕。 前几天进山考察前朝遗址,压根没想过林子里还藏着獠牙凶猛的大野猪。幸亏没遇上,遇上了岂不是完蛋? 完蛋不了!这不有萧三爷保驾护航呢嘛。 要知道,萧三爷打野猪的实战经验也是杠杠滴。 “多。”接话的是萧三爷,“以前上山,十次里有两三次能碰上。运气不好的时候,还能碰上一窝老小同时出来觅食的。” 不过这个运气不好主要指别人。搁萧三爷自己,巴不得多遇上几头呢。每一头都是钱和肉啊。 “如今一年多没猎,八成又繁衍不少了。野猪的繁衍能力还是很强的。” 虽然不能跟一年抱十窝的野兔比,但人家一窝生的多啊,一胎来个十一二头小猪仔,繁衍起来也不慢就是了。 萧三爷琢磨着哪天进趟深山多猎几头。如今市场不限制私人买卖了,多好的赚钱机会啊!赚了给宝贝蛋们买学习用品和玩具。 谁爱听你唠这个。 馆长扯了一下嘴角。 打死他都不承认他被大野猪锋利的獠牙和尖锐的背刺吓着了。 本来说,趁考古队没来之前,再爬一次山,到遗址附近看看地质地貌啥的。说不定哪里还有遗漏的古遗迹什么的。 然而这么一来,哪还敢这么几号人进山啊。 没听萧三爷说嘛,雁栖山深处不仅有成群结队的野猪,还有狼王率领的狼群和熊瞎子呢。 得,还是等和大部队汇合了再开进山吧。 “姥爷姥爷,瞧我抓到了啥?” 阳阳挤过排排站、换肉肉的人群,小脸蛋难掩兴奋地拎着一个蒙着黑布的篓子回来。 姜心柔牵着晏晏、暖暖跟在他后头,热出了一身汗,没好气地说:“别以为找你姥爷,我就不念叨你了。那么高的树、那么细的枝丫也敢随便爬、随便坐,摔下来怎么办?” “咋了这是?”萧三爷拉过阳阳,和他挤眉弄眼,“咋挨你们姥姥骂了?你姥姥那么温柔的性子,咋舍得骂你哟。” 阳阳嘿嘿笑:“姥爷,姥姥担心我呗。我爬树抓知了了,姥爷不是说知了油炸了吃老鲜美吗?” “好哇!敢情是你撺掇孩子抓知了的。”姜心柔抬手拧了一把萧三爷的腰间肉,疼得他龇牙咧嘴。 “行行行,我的错,别拧了成吗?疼死我了!” “扑哧……”馆长看乐了。 继而对助手感慨:“孩子爹前脚逮来一头大野猪,娃子后脚爬高树、攀细枝抓来一篓知了。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俩助手对馆长这褒词的反应挺一致的——皆眼观鼻、鼻观心。 话说他们打小也是在农村出生的,顽皮捣蛋的时候没少干抓知了、扑蝴蝶、捉蚯蚓等淘气事,这抓个知了咋就跟虎父犬子扯上了?虎父无犬子是这么用滴?那岂不是全国有一半都当得上这名号? 不过向刚扛了头野猪下山倒是真的吓了他们一跳。 当然,有野猪肉吃那就另当别论。再后怕都不带怂的。 第764章 媳妇跟前秒怂 待野猪放完血,开始退猪毛。全家老小齐上阵。 阳阳不忘朝他爹显摆捉到的知了。 向刚瞥了儿子一眼:“又爬树了?” 阳阳吐吐舌:“爸你咋不猜我是拿捕蝉网捕的?” “小子,你裤子后屁股磨破了。”向刚凉凉地点明。 “啊啊啊——”阳阳急得双手捂住屁股,一溜烟地跑回屋换裤子去了。 孩子大了也是知道难为情的。 向刚眉一挑,侧头问小儿子:“你没爬树?” “哥不让,怕我掉下来。”晏晏耸耸肩。 出去玩的时候没带捕蝉网,听到知了喳喳叫,才临时起意捉知了的。 阳阳担心他细胳膊细腿地攀不住树干,愣是抢了上树的活。 但其实吧,他才该担心阳阳那大块头会把树枝压折了。 “偶尔爬爬树挺好的,就当锻炼体魄。”向刚一边迅速地退着猪毛一边不忘教儿子,“我以前也和你们说过,做任何事都要善于观察和思考。有些树枝干脆弱,很容易折断,这就不适合攀爬;有些树会分泌一些粘液,不到万不得已别去碰这些树的树干……” “刚子这话太有道理了!”杀猪勇赞同地附和,“男娃子嘛,就该放他们出去野。家里娘们儿就是穷担心,怕这怕那的,好好的男娃子都娇惯成女娃子了,长大了咋整哟……” 杀猪勇的媳妇儿对家里唯一的宝贝疙瘩宠得跟眼珠子似的。夏天不让去河里玩水,说容易抽筋溺水;冬天不让打雪仗、堆雪人,说容易着凉冻感冒;春秋天不让上山耨野菜、摘野果,担心毒蛇猛兽出没…… 杀猪勇虽然也疼儿子,但不至于到媳妇儿这么个草木皆惊的地步。 你说乡下孩子,一年四季都被拴在家里,没个季节能撒野玩,童年还有什么意思。 而且说难听点,农村的娃子,将来考不上大学、进不了工厂,不还是得留在乡下务农?不上山下水将来怎么干农活? 杀猪勇心里那个愁啊。他一直都不赞同媳妇儿的做法,却又不能说,一说俩口子保准吵架。 更郁闷的是,每次吵架他都落下风。 为啥?家里娘们儿包括他老娘,都站在他媳妇儿那边——个个都想把家里唯一的宝贝疙瘩拴在裤腰带上,走哪儿带哪儿。 此刻听到向刚的话,杀猪勇瞬间感觉找到了盟友。要不是眼下忙着杀猪,四周又围满了人,真想掏心窝子地和向刚干上两杯。感同身受哪! 岂料,向刚听完杀猪勇的吐槽,微微一顿,扭头对小儿子叮嘱道:“一会儿你妈跟前别提这事儿,免得她担心。” “知道了爸。” 杀猪勇:“……” 合着就几秒钟英雄?一到媳妇儿跟前就成狗熊? 说好的军人气概呢? 说好的盟友呢?猪队友还差不多。 好气!气得想撂担子! “阿勇,你倒是手脚头快点啊!大家伙儿等着你杀完猪好跟刚子家换猪肉哪!” 得!他媳妇儿也在人群中排队。 杀猪勇秒怂。待猪毛退干净以后,拿起杀猪刀,任命地分解猪肉。 一头大野猪,净肉就有两百来斤。 盈芳留足自家吃用的,剩下的都拿出来让乡亲们自个选。 价格照着市场最低价。这真是良心价啊,称的时候秤砣上翘,完了还附赠内脏、板油等添头。 买到心仪部位的社员们个个笑逐颜开,连说“赚了赚了”。 家里条件没那么宽裕的,和盈芳打过招呼以后,捧着自留地里种着的西瓜、甜瓜或是前儿跟隔壁公社买的鱼虾蟹来换。 盈芳对此其实挺欢迎的。家里人多,一天俩西瓜还不定够分呢。挑来多少都收。反正这东西不像肉,放上几天不会坏。 鱼虾蟹就更不用担心了,吃不完养水缸里,只要勤换水,养上个把月都没事儿。 盈芳没意见,社员们就换的更起劲了。 待一头大野猪分得七七八八,家里堂屋随之摆满了各家装东西的箩筐、竹篮、水桶、木盆。 馆长再一次大开眼界。 买卖东西还能这样操作,也是服气了! 他趁机又拍了好多照片。 原本打算用来专拍古遗迹的胶卷,一半用来拍雁栖公社的人文和美景了。 “等洗出来寄给我那同学,让他配着文字发到专刊上。题目我都替他想好了,就叫《新时代的农村风貌》。” 馆长拿了个小板凳,殷勤地坐在萧老爷子旁边帮忙剥毛豆。 老爷子随意地答:“挺好挺好。” 好敷衍啊。 俩助手不忍直视别过头,心里不约而同地腹诽。 馆长却不觉得敷衍,老爷子肯接茬就不错了,毕竟他还是“戴罪之身”嘛。 继续兴致勃勃地拉着老爷子说雁栖公社的大小变化。 别说,唠着唠着还真的构思出了一篇文字和照片结合的关于江北农村新风貌的通讯报道。 得,雁栖公社再一次火了。 而且这回不止在宁和县大出风头、实力碾压其他公社,关键还上了一回报纸,且还是国家级别的刊物——《解放日报》头版,以文字与照片结合的图文并茂方式,讲述了改革开放春风吹拂华夏大地后,我国农村的新风貌、新气象。 这回雁栖公社的风头是彻底地出大了。 《解放日报》耶,还是头版位置! 钱教授带着新鲜出炉的报纸,率着他的考古队,抵达雁栖公社。 听说自己公社上了国家级的新闻报纸,全公社的人都放下手头的活,眉开眼笑地到村口迎接。 馆长看得心里那个酸哟。 和钱教授碰头后,忍不住吐槽:“这报道是我托朋友写的,照片是我拍的。要感谢怎么滴都得感谢我吧?咋都奔着你去呢!” “哈哈哈!”钱教授就爱看老朋友被打击得失落的样子。 笑了一通之后才说:“实话告诉你,他们才不是奔着我去的,是奔着那篇新闻报道去的。报纸抢到手,就把我扔一边了。像不像古时候那啥,‘新妇娶过门、媒人扔过墙’?哈哈哈!” 馆长抽了一下嘴角,别说,还挺像的。 第765章 出名了 馆长助手好奇地问:“不是说没几个念过书吗?很多连自个名字都认不全呢。” 馆长一愣:“对啊,老钱你哄我的吧?” “哄你干啥?你又不是我媳妇。”钱教授白了他一眼,“不认识字总认识照片吧?看到自己家乡甚至自己家门口的照片印在报纸头版,能不激动?搁我我也想瞅几眼。” “这我能作证。”萧三爷笑着走进来,“他们为了抢报纸,连我都给挤出来了。就是奔着上头的照片去的。欣赏够了照片,找书记念上头的文章去了。这会儿晒谷场老热闹了。” “这下你信了吧?”钱教授笑瞥了一眼老朋友,“谁让你收到电报就把这消息说出去的。要是等拿到报纸再告诉他们,你就是最受大家欢迎的人了。” 馆长摸摸鼻子:“行了,说得好像我只是图他们感谢似的。” 钱教授一脸戏谑地看着他笑而不语。 馆长恼羞成怒地瞪他一眼:“没完了是吧?话说你咋来了?上次邀你一块儿来,说七月份忙得要死。” “放假前我就跟小舒讲好,腾出时间一定来。这是她第一次参与古遗迹开发,我这做老师的哪能不到现场支持。正好收到你电报,想着手上的活暂时告一段落就来了。” 馆长听得又想翻白眼了:“是是是,主要为你学生来的,我这个老伙计只是顺道过便。” 钱教授忍不住又哈哈大笑。 大伙儿听着俩人斗嘴也着实忍俊不禁。 因着钱教授的到来,盈芳家再一次像过年似的,家里进进出出拜访的人不断,除了本地社员们,还有县里头的领导班子,也闻讯前来感谢。 雁栖公社出名了,岂不变相意味着宁和县出名了么。 这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事呀。 县|委领导找向荣新商议,不如趁农忙结束,又恰好夏收大丰收,在晒谷场举办一次庆祝宴。 酒水席面的费用由县里承担,届时还会请来露天电影,轮着播大伙儿们爱看的片子。公社方面只需提供人手和桌椅板凳即可。 这哪需要商量啊。向荣新二话不说点头。 不过他也知道,县|委班子之所以这么大手笔,主要是奔着盈芳家借宿的几位来自首都的大人物来的。 没他们,就没有雁栖公社登上报刊的好事儿;没这件好事儿,雁栖公社咋可能惊动市委、省委的领导干部?还在他们那儿挂上名? 因此送走县|委领导后,向荣新专程跑了趟盈芳家,和她说了这个事。 盈芳还没说呢,三胞胎兴奋地跳起来:“好啊好啊!有露天电影看咯!太棒啦!” 钱教授到过很多地方,感受过很多的民俗风情,但馆长却鲜少参与此类活动,对此还是蛮好奇的。 晃了晃手上的相机说:“我别的不在行,特别是杀猪捕鱼这些活,找我就是扯后腿呀。但我擅长拍照,保管把你们个个都拍得美美的,洗出来送你们。” 向荣新笑得合不拢嘴,现在听到拍照就高兴。 身为公社书记,最大的心愿,可不就是让公社在他的带领下一天比一天红火嘛。 如今,分田到户以后的第一个丰收实现了,看新种下的晚稻苗在烈日炎炎下依旧长势良好,只要老天爷别犯抽——该下雨下雨、该晴天晴天,不出意外,今年一准是个屯粮满仓的丰收年。 县领导、省领导看了《解放日报》上的报道,纷纷来人、来电慰问贺喜。这是紧接着粮食丰收的第二桩大喜事。 向荣新高兴啊! 这会儿听馆长表示愿意做公社临时的摄影师,把社员们拍的美美的洗出来送他们,心里一动,握着馆长的手问:“同志,能不能给咱们拍个集体照?洗出来以后挂在我办公室。哪怕以后我不做书记了,看着这照片我也能回忆起任期间的点点滴滴。” “没问题!”馆长笑着一口应允。 “给咱家也来张集体照。”萧三爷接腔,“说起来,咱们自从三胞胎周岁上照相馆拍了几张,这些年还没拍过四世同堂的大照片呢。趁刚子在家,咱来张全家福。一晃眼,我们家宝贝蛋们就快十岁了,这日子快的,啧……” “你啧啥啊啧!老子我都没啧呢!”萧老爷子没好气地举起手杖戳小儿子的腿。 萧三爷笑笑,也不躲:“我替老头子你啧还不行啊!” 既说到拍照,一行人立马行动起来。 盈芳家的四世同堂集体照,选了两个背景,一处是泉水潭旁边的绿草地,寓意欣欣向荣;另一处就在自家院子,背景映衬着枝繁叶茂、红宝石般点缀的石榴树。 公社的集体照就选在公社大门前,院门上方,萧老爷子题词的“雁栖公社”四个大字苍劲有力;两边院墙,新描的红漆标语鲜艳醒目。 “三、二、一——笑!” “咔擦——” “咔擦——” 一张张写满欢乐和温馨的集体照,随之诞生。 …… 一年才只过一半,就开“庆功宴”感觉有些过了。 但夏粮大丰收是事实,雁栖山里的古遗址要开发也是事实。 双喜盈门,请个露天电影的班子、再开几桌席面热闹热闹似乎也挺顺理成章。 再说了,这算是一项政治任务——市|委|领导陪同省|委|领导要来实地视察和参观,县|委班子掏腰包承担了这笔接待费,雁栖公社要是再推三阻四,就不是矫情而是找虐了。 向荣新召集公社干部开了个会,宣布了这个事。 公社干部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 省|委领导来乡下视察,还选中他们公社?这真的不是开玩笑? 转念一想,国家级的《解放日报》都刊登自己公社的改革事迹了,市级、省级的不下来视察一番似乎也说不过去。这么一想,感觉还挺正常。不来才不正常。 再者,县委班子这几天隔三差五地往自己公社跑,领导干部见的多了,没有以前那么紧张了,横竖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眼睛一双眉。没啥好怂的。 第766章 拍脑袋决策 当然,该做的准备还是要认真做。 就是心态上淡定许多,不像隔壁公社,明明像擦边球一样,县|委领导去不去他们那边还是个未知数,各种节目、各种活动筹备得甭提多隆重。 关键是他们得自掏腰包,不像雁栖公社,除了劳动力和桌椅板凳,所有的接待物资都是县里拨款。 向荣新每每想到这一点就情不自禁地昂首挺胸。 隔壁俩公社的书记、社长看了真想揍他。 可谁让他们地界里找不出一处值得国家重视、开发的古遗址呢;也没有向刚这类建个特种兵基地想着自个家乡的三好社员。除了眼热还真没有别的办法。 不日后,省委领导在市委领导的陪同下来到江北的雁栖公社。 敲锣打鼓、舞龙舞狮,比过年还热闹。 过年哪有露天电影看啊。 还都是大伙们喜欢的地道战、铁道游击队等深入人心的露天电影,一场播完接着播,不到夜深不散场。 晒谷场口,还有脑瓜子灵活的社员摆出来的瓜子、花生、糖果、西瓜等零食摊。 孩子们有零嘴儿吃、有电影看,高兴得满场乱窜。 这时候,三胞胎以及他们的小伙伴们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举着树杈和红碎布做的小红旗,编成几个小队伍,井然有序地维护现场秩序。 不仅是对调皮捣蛋、满场乱窜的熊孩子们,发现个别看电影喜欢高声喧哗的大人也会走过去提醒他们“小点声儿”。 “雁栖公社不愧是《解放日报》头版刊载的文明公社,社员们的思想觉悟不是一般的高啊!值得其他公社好好学习!” 省委领导见了不住夸道。 其他陪同人士自然跟着夸了一通。 别说这些话的的确是他们心中所想,哪怕不是,这时候也要把雁栖公社和孩子们夸出一朵花来——萧老爷子搁对面坐着呢。 于是,向荣新啥也没干,又在领导们跟前刷了一波好感。心里头暗道:回头一定要好好犒赏三胞胎。太给自己争脸了! 萧老爷子身边围的人最多,其次是馆长和钱教授。 老爷子虽然级别高出在场任何一个干部,但他乃武将出身,实在不耐烦跟这些能耐没多少、官腔倒是摆得足足的文职干部们打交道,忒没意思。 可考虑到这里是孙女婿的老家,这才按捺着暴脾气出席吃了几盏酒。然后就把摊子扔给向荣新和钱教授几个,跑去找熟悉的老乡对弈了。 钱教授聊别的兴趣缺缺,一旦谈及专业方面的东西,顿时来了精神。那谈兴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从省委到县委的干部们,起初听着觉得新鲜,不时还问几句,到后面就集体懵逼了。 可钱教授是国家级考古研究所的名誉所长,论级别,那绝壁只有市委、县委干部伸长脖子仰望的份。 没辙啊,于是一个个将企盼的目光投向向荣新。这里能供他们差遣的也就只有公社干部了。 向荣新能咋办?只好朝盈芳和向刚俩口子使眼色。 最后,钱教授被盈芳请去鉴别一件社员家里找出来的斗缸,说怀疑是某朝古物。 待钱教授兴致勃勃地来到社员家一看,哪是什么古物啊,就五六十年代出厂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斗缸。 逗他玩呢嘛这是! 知道真相的盈芳,暗地里吐了吐舌,这鉴宝速度也太快了吧。不愧是教授,不好糊弄啊,看来只能出撒手锏了。 她把教授请到自家,拿来床头柜上那盏擦拭得十分亮堂、保存也相当完好的珐琅彩台灯。 这是早几年跑废品收购站淘来的。早先喜欢归喜欢,但绝壁不敢拿出来用,怕被人扣上一顶小资的帽子。如今改革开放了,类似的古物成了抢手货。 盈芳喜滋滋地拿了一件实用的藏品出来,经向刚一通修理后,摆在床边上,偶尔晚上看书还能照照。 钱教授见她居然把前朝皇室用过的珐琅彩台灯当成普通台灯照明,恨铁不成钢地骂她败家。 盈芳:“……” 后悔拿这个给教授看了。 那厢,向刚则陪着在座各位喝了几盅。顺势聊起古遗迹的开发以及后续的安排。 省委一把手一高兴,拍板道:雁栖大山要是能得到开发,宁和县一准发展起来。干脆在这儿建个省级博物馆的分馆得了,主题就是现成的前朝遗址。附近村寨如果发现此类遗迹,也有个负责的管理部门…… 酒喝至尽兴,连分馆的具体选址、建造等,都一一落实了。 盈芳回家路上听男人一说,简直无语了。 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拍脑袋决策”?灵光一闪,一个方案就出来了。 “娘,为什么不建个动物园?雁栖山里小动物也很多啊。”暖暖趴在向刚背上,睡眼惺忪地问。 阳阳也说:“就是嘛!动物们多可爱。博物馆有啥好玩的呀。” 盈芳拍了一下儿子的头:“博物馆不是让你们撒丫子玩的。” “那就更不好玩啦!”阳阳没趣地扭头,对晏晏说,“我们还是继续我们的计划吧。” 向刚好笑地问:“你们啥计划呀?说来我听听。” “不告诉你!这是属于我们兄弟俩的秘密。”阳阳人小鬼大地说。 “臭小子!”屁点大,就有秘密了。 向刚和媳妇儿相视一笑。 次日,各级领导干部带着当地最出名报社的记者,跟随馆长和钱教授进山视察、采访。还到泉水潭和竹林合了个影。 这些照片,将来都要挂在博物馆大厅里,向大家讲述古遗迹特色主题馆建立初期的故事的。说不定还是一份宝贵资料。 盈芳听领导干部们左一口“博物馆”、右一个“博物馆”,心道莫非来真的?省里真打算在这儿建博物馆分馆?要是真的,那感情好。等毕业,她是不是有机会申调到这里工作? “位置挺隐蔽的啊,进出麻烦了点。” 才走了一程,挺着啤酒肚的干部们就开始气喘吁吁了。 馆长心里偷笑。想当初他第一次跟着盈芳进山,也累得不轻。 如今能脸不红、气不喘、脚下步履轻盈,全靠这段时间和老钱一起,每天进出山谷锻炼出来的。 向荣新则是干惯了农活,对这点路不在话下。 不过他是东道主,好歹要附和几句:“确实远了点。这不考古队正和咱们公社合作,准备修一条比较平整的山路。”能骑脚踏车、推拉板车的那种。 事实上,这项合作已经达成。 雁栖公社的社员有活干了。 农忙过后,地里的活本就不需要时时伺候,每天早起去干俩钟头,傍晚再去料理一会儿就差不多了。白天还是挺清闲的。 听说山里有什么前朝遗址要开发,要从山脚到遗址铺一条方便上下山的路,个个自告奋勇地来报名。背点石头、运几筐山土就有钱赚,谁不乐意来啊。 不止本地社员,隔了几里路的隔壁公社,都派人跑来打听了。 第767章 言之过早 馆长和钱教授原本也只是有意无意说了句:要不付点钱,雇几个山下的村民帮忙开路,时间等同于金钱嘛。 没想到报名的人这么多,倒是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既如此,他们索性把开路的工程,全权托付给了向荣新。考古队直接开进深山负责古遗址的开发。 两边同时进行,能省不少时间。 “是要开条平整的山路出来。” 领导干部们纷纷赞同。还问人手够不够,不够的话,他们派人来帮忙。 “够了够了!”向荣新忙解释,“眼下处于农闲,招几个小工还是很方便的。正好让大家伙儿挣点外快,补贴点家用。” 城里的施工队要是来了,哪还有他们的活啊。 干部们听出向荣新话里的深意,都笑了。 “行,这算是一种变相的自给自足,挺好的。” 大部队边唠边开到地宫遗址所在,对面仙境般的风景,让这帮从来没到过雁栖山深处的中低层干部们赞不绝口。 随行的报社记者,捧着照相机,咔擦咔擦拍得欢。 要是把这里的美景传递出去,宁和县的雁栖公社将会迎来再一次的风头大盛。 有人的提议和馆长当时一模一样:“要是对面和这里是一体的该多好。那好像还有金丝猴、梅花鹿……既有人文历史、又有自然景观,太适合开发成旅游景区了。” 馆长被盈芳洗了几次脑,比刚来时冷静多了,闻言接话道:“自然景观就该保持原汁原味,都开发出来了还叫什么价值?” 县|委干部担心他们一言不合吵起来,忙打圆场:“其实咱们这座雁栖大山里,类似的风景还有很多,等路开通、历史博物馆建起来,前来参观的游客多起来了,再去慢慢开发也不迟。” “对对对,现在谈这个还早了点。” 其他人集体和稀泥。 跟在后头的盈芳,听着这些话,心里再度叹了口气。 这一刻,她倒是有了和闺女一致的想法:真想把雁栖大山保护起来,不让人随便开发。这样,山里的小动物们才不会被捕捉或驱逐,免于家园不保、还要东躲西藏的厄运。 …… 到底不是专业的人士,这些各执其职的领导干部们,对考古研究谈不上什么见解。跟着下地宫看了一圈,实在想不通这些颓垣残壁有啥好研究、好开发的。不就是一些烂石头、断椽柱吗? 于是,逗留了没一会儿,就又原路下山回去了。 盈芳自然跟着钱教授。 一方面抱着学习的心态,另一方面,很想借着这机会,弄清楚当年地龙翻身后地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钱教授除了带来了经验丰富的考古队,还背来了很多考古工具。 有了这些考古工具的帮忙,一行人下到遗址以后,分工做好文字、绘图、照像以及测量等各种记录。 遇到一些小的标本,就采集到专用箱子里,以便带回去在室内作进一步分析和研究。 考古发掘要把埋没在地下的遗迹和遗物揭露出来。 在此过程中,难免会对遗物造成不同程度的损坏,这也是盈芳不敢一个人带着小金进行开挖的原因。 小金的力气是很大,威压一施、尾巴一甩,平整的山谷都能被它搞出条万丈沟壑来。 可要它把深埋地下数百年的生活遗物翻上来,那就不容易了。难保一动就成灰。 即便人工开挖,且小心再小心,依然能听到钱教授不断地叮咛:“细致!谨慎!注意脚下力道、注意手上力度。搞不好你现在就踩在‘文化层’上……” 所谓的“文化层”,是考古学上的一个专有名词。 人类居住的地点,通常都会通过人类的各种活动,在原来天然形成的“生土”上堆积起一层“熟土”,其中往往夹杂着人类无意或有意遗弃的各种器物及其残余,这就是“文化层”。 如果后面又有不同时代的人类在此居住生活,在原来的“文化层”上又堆积了另一层“文化层”,久而久之,文化层越来越多。 考古学家要想井然有序地揭露出这些错综复杂的文化层,必须具有细致、谨慎的工作态度。否则不仅对考古没有进展,还容易张冠李戴,致使历史紊乱。 因此,考古队上下都极其小心。每挖到一件前朝遗物,都会小心翼翼地标上序号,注明发现地址、时间、温度、湿度以及周围环境的特殊性。 盈芳其实一眼就能认出来。可她又不能直白地说。 只好在钱教授分析的时候,适时插一句自己的见解,免得教授走弯路。 钱教授一听,当下击掌。 “你读这个专业是读对了!天生吃这碗饭的料!对古遗迹的敏感度,比我强多了。” 盈芳心下苦笑:哪里啊!这是因为她曾在这里生活过,且因为无聊,整个地宫除了宫主规定的禁地外,都被她逛遍了好嘛。 连地宫正厅竖着几根梁柱、每根梁柱之间的距离和特点,都能闭着眼睛说出来。 但要是换个陌生的遗址,保管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好伐。 “教授,您别给我戴高帽,我只是对前朝的历史比较感兴趣,在学校的时候,常去图书馆借这类书,这才瞎猫碰到死耗子帮到了您。换个朝代,兴许就没您说的敏感度了。” “小舒你太谦虚了。”钱教授笑呵呵地摆摆手,“咱们做考古的,首先就得对历史感兴趣。有那份热情和敏感,即便只是对某段历史,那也没关系,咱就针对这段历史研究嘛。” 盈芳听了心里一动,忍不住问道:“教授,您说这片遗址要是开发出来,真的会在这里设个博物馆或是研究所什么的吗?” 对于那些个拍脑袋决策,她其实并不怎么相信。但也有些渴望。 “完全有可能啊。你看咱才往下挖多少?我怀疑这里曾经是一座古堡,或者是一座比较完善的城池,遭遇了地震或是别的,像泥石流、雪崩之类的大灾难,被整个儿埋在地下了。要是能全部挖掘出来,价值不见得比那些个省级博物馆小。” 盈芳一想也是。虽说当时的地宫方圆百里没什么人烟,但地宫本身的规模可不小,逛一遍起码得半天。 大大小小的宫殿、屋宇,加上里头的布置,开挖确实是个大工程。开挖出来也的确能开个博物馆了。 “所以昨天吃席的时候,那几个兴致勃勃地说要在这里建个省级博物馆分馆,我没说啥。他们要真感兴趣,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无论是对雁栖公社还是宁和县,都是一个发展的机会。” 说着,钱教授抬眼看盈芳:“咋地?你毕业后想留在博物馆?不想跟着我全国各地考察祖先留下的遗迹?待在博物馆里能有啥子乐趣呀!” “哎哎哎,老钱,你别当我不存在好吗?”馆长忍不住插嘴,“人各有志。谁说待在博物馆里就一定没乐趣了?每天照三餐地欣赏老祖宗留下的各类宝贝也是种别样的享受好嘛!” “呵呵……”钱教授皮笑肉不笑地上下打量了老朋友一眼,“你不说我还没注意,确实挺享受的啊,啤酒肚又大一圈。” “……扯工作的话题呢,扯我啤酒肚干啥!”馆长没好气地一扭头,对盈芳说,“小舒啊,还是我俩有共同话题。来,咱接着唠博物馆,不理这个固执的家伙!” 盈芳笑笑说:“馆长,我其实是比较喜欢这里的环境。大自然多美啊,真不希望美丽的山谷,因为遗址的开发遭到破坏。假如这里真的要建一个博物馆或研究所,我是真心希望能留在这儿工作。” 白高兴一场的馆长:“……” 第768章 我的心在你这儿 不管怎么说,离毕业还有整三年呢,地宫遗址也还没被开发出来,现在就谈毕业走向的事儿言时过早。 但盈芳心里的确有了这个意向。 当晚和向刚依偎在床头聊起白天的事,说道:“首都是咱们国家最大的城市了吧?在首都待了一年,尽管学到了很多东西,但真要说开心,我还是惦念老家这边的生活。” 这也许就是人常说的“雏鸟情节”。 盈芳打从穿到这个时空,所待时间最多的就是这个小山村。中途当然也到过市、出过省,可要说最让她心安的,还是这个地方。 再一个,地宫遗址就在这里,有种她的娘家在这里的感觉。 世界很大,她和小金都想出去走走看看没错,但最终的归宿,依然希望是这里。 向刚搂着她肩,轻轻拍了拍:“你想住在这里,那等你毕业后咱们就回来。到时候把两个院子推倒重建,建成首都四合院那种,来再多客人都不怕住不下。” 盈芳双臂环上男人的脖子,靠在他胸前蹭了蹭:“这样不会阻挠你的前途吗?听爷爷的分析,你接下来很有可能会受到上头器重,把你留在京都。” “我心在你这儿呢,留得住我的人、留不住我的心啊。”向刚低笑着打趣。 他极少说这样的情话。 俩口子结婚快十年,想当初新婚燕尔那阵,表达爱意往往都是用行动表示,爱来爱去的话说真的很难启齿。哪怕心里叫嚣着要表达,也很少开的了口。没想到十年后拥着媳妇儿脱口而出。 他自己说完都乐了。 盈芳听红了脸,见他笑场,拿眼睨他:“哄我的吧?要是我真的选择回老家,到时候咱们两地分居,你真的会高兴?” “你怎么肯定咱们一定两地分居?”向刚将脸埋在媳妇儿颈窝,深深吸了一口她清馨的体香,“放心,离你毕业分配起码还得三年,钱教授不是还劝你攻读他的研究生吗?等你想读的都读完了,我陪你回老家安心地守着美丽山谷。” “好。” …… 大一的暑假,因参与了地宫遗址的开发项目,盈芳过得充实而忙碌。 吕姥姥和吕姥爷七月下旬的时候也到了。 陪同来的吕小舅,生怕给外甥女家添麻烦,原本打算在这待几天,帮爹妈把这儿的生活捋顺了就回煤城,等下个月天凉快些了再来接他们回去。 结果一来听说雁栖公社的山上发现了一处古遗址,全公社的人都在为这项遗址的开发而热火朝天地搞基建。外甥女一家更是招待了不少京都来的学者、研究员。她自己也忙得像个陀螺。 吕小舅袖子一捋,往家拍了个电报,干脆留下,跟着外甥女干了起来。 盈芳担心小舅的身体,毕竟那几年牛棚生活吃足了苦头,劝他别这么辛苦。这些活她应付得来。 吕小舅眼一瞪:“跟小舅还见外?!你应付得来是你的事,我做是我的事。再说了,小舅想多学点东西不成吗?你别阻挠我这颗想上进的心。” 盈芳失笑:“好吧好吧,要是觉得累了,马上回来休息,千万别逞强啊。” 吕姥姥老俩口的到来,让萧老爷子和张老太太有了伴。 老人们作息规律,早上起来,结伴到江边散步。 简单而健康的晨练回来,在院子阴凉处喝早茶、吃早餐,完了转至泉水潭钓鱼。 晌午日头高挂了戴着草帽回家吃午饭、睡午觉。 午觉起来,萧老爷子拽着吕姥爷去公社卫生院坐坐,陪坐班的老张大夫唠唠闲嗑,没病人上门的时候下下棋。吕姥姥则陪张老太去舒家池塘喂鸡喂鸭摘莲蓬、掰藕节。 傍晚等所有人收工回家,开启大团圆的热闹晚餐。 年纪大了,最怕的就是孤独和疾病。 好在吕姥姥性格开朗,吕姥爷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老俩口如今服了盈芳配制的汤药、酿制的药酒,身体不能说棒得跟年轻小伙儿一样吧,基本的生活起居完全没问题。 加上有了同龄的老伙伴,在盈芳家的日子,可谓笑口常开,胃口都比来之前好了不少。 “你的胃口现在都没姥姥、姥爷的好。”向刚无奈地瞅着自个媳妇儿轻叹。 他前不久不是逮来一头野猪吗?野猪肚弄干净之后照着医书上的方法炮制了,每天轮换着给媳妇儿补身。 “吃了有些天了吧?怎么还是没啥胃口?” 盈芳失笑:“药膳的效果哪有那么快啊。而且我这又不是胃病引起的,只是天热不开胃而已,等天凉快下来就恢复了。你看我其他地方都好好的。” 向刚皱着眉摇头:“都瘦成这样了还好好的?不行,必须去医院看看。要不让师傅给你把个脉,要不我送你去县医院。二选一你选一个。” 盈芳拿他没办法,吃过早饭,任他拉着去卫生院,找她师傅把脉。 老张大夫把完脉,微微蹙起眉宇。 向刚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师傅,她身体……” “身体没事。”张有康摘下老花镜,拿起笔开方子,“多半是天热引起胃口不开,通常叫‘苦夏’。本来就猫那点食量,再减,人哪有不瘦的。” 张有康抬头看了盈芳一眼,“照理你的身体底子好,天热不至于厌食成这样,是不是没休息好?” 一听是这个原因,向刚松了一口气之余,说什么都不让她进山了。 谢过师傅,扛起她直接回家,不补上俩小时的眠,不许她起来。 姜心柔得知后,后悔没督促闺女好好休息。 “八成是五六月份那段时间累狠了,一面跟着她教授工作,一面又要准备期末考。三餐有两餐是在学校解决的,学校的菜哪有家里的营养啊,说她又不听……放假一松懈,疲劳过度的后劲上来了吧。我看要不别让她参与劳什子遗址开挖了。作古的东西,能有自己的身体重要?” 向刚赞同地点头,他的确也是这么认为的。 姜心柔见女婿支持,甩开膀子炖适合夏天进补的汤汤水水给闺女吃。 家里其他人听说后,都表示会看好盈芳,亏损的身体没养回来之前,不再让她进山。 这么热的天,大老爷们上个山干点活都觉得累,何况是娇滴滴的女人家。 盈芳哭笑不得:“我就天热没啥胃口而已,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娇弱。况且我答应了教授,月底之前协助他把浅坑里的东西挖上来。总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耽误大家的进度吧?” “上山可以,每天早上去,晌午之前回,权当锻炼。中午吃过饭必须在家午睡,起来喝碗妈给你炖的汤水。有一点做不到,第二天不准你再上山。” 向刚第一次对媳妇儿板起脸:“不许讨价还价。钱教授带来的人吃干饭的吗?进度慢了他们不能赶工?需要你个女学生替他们操这份心?” “对对对,向刚同志说得对!进度这种事该操心的是我。”钱教授从萧三爷那儿听说盈芳病了,想想不放心,便下山来探望,正好听到向刚这番话,赶紧劝盈芳多休息。 心说祖宗啊,没见你男人脸黑得都能滴出墨来了嘛,你要再这么敬业,他估计要把老子一行人撵出雁栖山、再不让他们进山搞开发了。 “该怪我!明知你们学生临近期末考试压力重,还催着你们天天往博物馆跑。好不容易放了假,还把你拉来当苦力,一天都没得休息……” 钱教授心有愧疚,痛痛快快地给盈芳放了个假。 盈芳心下无奈,但也知道家人这是为她好。 正好姥姥、姥爷来了以后她还没好好陪过他们,于是耐下心调理身体,有空陪老人们唠唠闲嗑、陪三胞胎学习、玩耍。 第769章 效果逆天小药丸 可惜阳阳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教练打电话到向刚办公室,说八月底在日国有场世界少年田径锦标赛,我国原本没打算组队参加的。日方却在几天前发来邀请函,言辞间隐隐带着几分邀战的色彩,不出席岂不显得我方矫情? 体育总局当即上报中|央。 元首调取少年体校近两年的训练成果后,拍板决定参加。 有个随便一跑就刷新世界纪录的小小少年在,干啥不参加?参加!必须参加!让那些看不起华夏体育的小日子们擦亮眼睛好好瞧瞧,啥叫真正的少年出英雄。 “没错,这个少年就是你!你要结束快乐的暑假生活,回体校训练,为八月底的比赛备战了!”盈芳捏捏阳阳的苦瓜脸,笑着宣布。 阳阳一脸生无可恋:“不是吧?暑假才刚开始呢,七月份都还没结束,来之前,教练可没说只给我放这么几天假。娘啊,你是不是故意诓我的?嫌我在家太闹腾所以想把我骗回学校去是不?” “哪能啊!”盈芳哭笑不得,拍拍儿子的肩,“再闹腾你们也是我宝贝。这事儿是真的,妈没骗你。你们教练也是临时才收到的通知。振作点,少年!这是为国争光的好机会。你不是喜欢上电视吗?这个比赛肯定上电视,我们会在电视机前给你加油的!” “真的吗?”一听上电视,阳阳立马兴奋了,这小子对露脸有着绝对执着的毅力。 “真的上电视?从头到尾能看到我的那种?” 上半年的全国少运会他也参加了,跑出了破纪录的好成绩,可惜只在电视新闻里闪过几秒,脸都没看清的那种。压根没教练说的全程直播。 “放心放心,这场比赛肯定直播。国际性的大赛呢,不直播太说不过去了。”盈芳安慰他。 阳阳总算被骗去——呃,错了,该说总算愿意去收拾行李回学校了。 “到底还是孩子啊。”看完全程的姜心柔叹了一句。 孩子才好骗啊,一听能上电视就愿意回体校了。 “我去给他整点他喜欢吃的零嘴儿。”姜心柔去厨房忙了。 盈芳想想也是,八月底比赛,教练的意思好像八月中旬就要出发去日国,孩子们头一次参加国际性赛事,需要提前适应比赛地的环境和天气。 “我给阳阳备些药。”她拍了一下手,转身进屋捣鼓草药去了。 防中暑的、抗感冒的、治腹泻的…… 盈芳一一拿草药熬成膏、再捏成小药丸,晾干后装进棕色的小药瓶里。 另外还备了些防蚊虫的香包、干艾绒。 拉开衣柜小抽屉拿以前缝的香囊时,带出一个玻璃瓶子,盯着看了半天,方才想起是小金送的龙涎。 啊!回想起这东西的逆天效果,盈芳激动地拍了一下额。 决定给儿子装上两滴。 因为效果好得出奇,所以不敢多带。免得被外人发现,解释不清。 可两滴液体能怎么带啊? 最后,盈芳想了个办法,照着古医书上防身健体的小药方,加以改进,采用了几味于身体无害的清热解毒类草药,和着两滴龙涎,捏出了十几粒特制版的小药丸。 真的是小药丸,乍看跟芝麻似的。 十几粒合一起,还没一粒普通药丸大。但效果却好的没话说。 盈芳在搓药丸的时候,指腹沾着细碎的边角料放到嘴里尝了尝,次日起来吃早饭,发现苦夏的症状完全没有了。 不愧是金大王相中的宝贝,效果堪称逆天啊! 于是滴了两滴到家里的饮用水缸里,好让一家人都有惠及。 效果可能没阳阳的小药丸显著,但她要的就是这种润物无声的细微渗透效果,否则多惊悚啊。 “这药丸专门对付不常见的疾病或是身体酸软无力使不上劲的情况。放心,对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毕竟药材难找,吃一颗少一颗。所以别随便拿出来当糖豆嗑。妈给你装在这个小瓶子里,收好别丢了。” 小药丸搓好,盈芳再三叮嘱儿子。 阳阳认真地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殊不知,正是盈芳这临时起意的准备,让阳阳在比赛现场免于日国人的恶意,不仅转危为安逃过一劫,还捧回一座从没到过华人手上的少年田径锦标赛奖杯。 那是后话了,眼下谁也不知道这么几颗小药丸会起到那么大的作用。 当娘的纯粹是抱着有备无患的心理;当儿子的压根没想过出个国门还要吃药。 想他的小身板多健硕啊!打从进了体校就没生过病。啊呸呸呸!这话不能乱说。 总之,阳阳不认为他娘悉心准备的瓶瓶罐罐会有用到的一天。但他一向懂事。他娘说带着、有备无患,哦,那就带着,横竖占不了多少空间。 尤其是小香囊,他娘亲一针一线亲手缝的,不仅要带,还要贴身带。正好把娘亲用上好的罕见药材特地做给他防身的小药丸的瓶子藏在香囊里。 收拾妥当行李,阳阳要出发了。 临走前,拉着晏晏躲在房里嘀咕了一通。 “兄弟俩说什么悄悄话呢?钱教授来了,阳阳你你收拾好了吗?”盈芳敲门催道。 钱教授正好要赶回京都参加一个会议,主动提出由他代为送阳阳去体校,省的盈芳家人来回折腾。 “好了好了。”阳阳出来跟钱教授问好。 钱教授摸摸他头,对盈芳一家说:“放心吧,送他到学校后,我会马上给你们打电话报平安的。” “有教授陪同,我肯定不担心。”盈芳和钱教授话别后,用力抱了抱大宝贝。 不舍是正常的。但孩子大了,总有展翅高飞的一天,当爹妈的,唯有欣慰笑别。 鼓励的话不消她说,有的是人给他加油鼓劲。她要说的就两点:“出入平安、保重身体。” “知道了妈。你们一定要在电视机前看我比赛啊!我会拿大奖回来的。”阳阳拍拍小胸脯,一脸满满的自信。 “……好。” 社员们听说钱教授要走了,不少人结伴来送行。带来了家里做的适合火车上吃的干粮、肉酱、咸鸭蛋。 农忙过后,雁栖公社上下仍在如火如荼地劳作。只不过忙的不是地里的活,而是运石板、铺山路。 累归累,但农闲时能在家附近挣上这么一比能和工人工资有的一拼的外快收入,社员们还是很满意的。 照这么个进账速度,赶明家里孩子都能去县城上中学了。连带着对钱教授满满都是感激。 钱教授爽朗地笑道:“放心,这才只是开始,等整个古遗迹开发出来,还准备在这边筹建一座博物馆,到时候我肯定还会再来。乡亲们别嫌我烦就好。” “怎么会!欢迎你们都来不及!”向荣新握着钱教授的手,带头表率。 “就是就是!我们啊,巴不得国家多来咱们这样的小山村搞开发、基建。瞧你们一来,咱们的生活水平节节上涨。” “哈哈哈……” 第770章 没人比我更熟 送走大宝贝和钱教授以后,盈芳的“苦夏”症状也缓解了不少。可男人担心她中暑,依然每天只允许她上山小半天。 早上吃过饭,和馆长一行人一块儿上山。地宫遗址的挖掘,已经全面展开了。几乎和修路队同时进行。 馆长让人在遗址附近的阴凉处搭了一排遮阳棚,为节省时间,中午都在这里解决午饭、小睡一觉。基本要到五六点钟夕阳落山才收工。晚上轮流值夜,不值夜的在山下热情的社员家借宿。 盈芳家房间有限,随同钱教授来的考古队全部入住那是睡不下的,打地铺也得有铺盖吧,直接睡泥地太阴凉,容易诱发关节炎。 适逢向二叔来家里借农具,闻言主动提出住到他家去。他家几个女儿相继出嫁后,家里确实有房间多,滕一腾,安排四五个人住不成问题。 向二叔这个法子给了盈芳一个启发。于是找了几户离山脚近又好相与的村民,以城里招待所三分之一的价格问他们租家里的空房。 村民们哪有不同意的。房间空着也是空着,租给考古队还有收入,简直跟天上掉馅饼儿似的。 如此一来,考古队的住宿得到解决,顺带还解决了他们的早晚餐。 乡下伙食便宜——蔬菜、主食地里种的,黄鳝、泥鳅免费钓的,给几分钱就能吃饱,那可比住招待所划算多了。 馆长见盈芳给他解决了个大难题,关键是省了不少经费,高兴地连说要奖励她。 “奖励就不用了,我媳妇前阵子累过头、最近胃口不开、瘦了不少,这样下去身子会亏的。还请馆长开个特例,让她晌午收工,下午在家歇息。”向刚顺势提了这么个要求。 馆长一口答应了。 偶尔见盈芳忙着忙着忘记时间,还主动提醒她该收工了,再不下山日头更晒了。 盈芳也是哭笑不得。 其实她的任务并不繁重,就是将挖出来的一些小件古遗物刷尘装箱;遇到一些碎片,尽可能地将同类碎片装到一起,方便考古队后续的拼接工作。 但家里人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她前段时间的确瘦的太明显了。 无意中食用龙涎以后,胃口虽然恢复了,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但瘦下去的肉可那么快长回来。 于是乖乖地一到晌午就回家。免得一家老小都念叨她。 这天下山,刚出遗址,就碰到了金橘。 喵大爷一脸高冷地蹲在松枝上,胖乎乎的身体把松树枝压得一摇一摇的。 盈芳担心枝条会断,招呼胖猫下来。 “喵!” 喵大爷傲娇地朝她打了个招呼,随即纵身一跃,体型虽胖,动作倒是挺轻盈的。 盈芳见状不由好笑。 见胖橘跳入草丛,八成还想待在山里玩。是啊,山里多自由啊,连她都想放飞自我。耸耸肩,不再停留,转身朝下山方向走。 喵大爷撒开四蹄迎风跑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女主人压根没跟上来。 脑门打满问号地回过头追了几步:“喵喵喵???” 抽空出来看情况的金大王,没好气地甩了一下尾巴稍,一个青涩的松果直直砸向蠢猫:喵啥喵啊!真成猫崽子了?让你办点正事就捅娄子,白瞎这一副胖身材。 喵大爷躲开松果,对对爪子莫名感到委屈:喊了啊,她没跟来,老子有啥办法。 ——你咋喊的? ——就那么喊的啊。 喵大爷“喵”了一声。 金大王气笑了,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它就不该对这只蠢猫抱有太大的希望。 好吧,不怪蠢猫,怪它自己!谁让它怕热呢。美丽山谷挪开以后,底下冒出了个山洞,那里头多凉快啊。 它连着几天都在里面避暑。可待久了委实有些无聊,主要是抬眼就是蠢猫那张胖脸,看腻了。 人类有句话咋说来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对!就这个理!好东西得有人分享才快乐嘛! 想到那丫头每天上午都会来地宫遗址工作,金大王便派出喵大爷去找。 谁料傲娇的喵大爷这么没用,喊个人都失败。 不!没败! 这不谁来了? 一猫一蛇伸长脑袋,透过斑驳的树枝,看到了领着金虎正四下寻找着什么的晏晏。 这算不算丢了西瓜捡个芝麻?喵大爷卖弄起它那用力晃荡依旧浅得可怜的才学。 才刚卖弄完就被金大王一尾巴拍得嗷嗷叫。 “谁在那里?”五感敏锐的晏晏倏地戒备。 …… 盈芳回到家。 福嫂在灶头炒菜,问她饿不饿,给了她一小盘刚炸好的小酥鱼。 盈芳嚼了两根,和福嫂聊了会儿天,待身上的汗收了,回房擦了把澡。然后拿出事先配制的草药,煮起凉茶。大热天凉茶少不了。 “妈!妈!” 晏晏难得不像平时那样清凉无汗、而是满头大汗地跑回来,神秘兮兮附到她耳边说:“妈,我发现了个很奇妙的山洞。” “你上山了?”盈芳蹙眉问,“啥时候上山的?就你一个人吗?” “还有金虎。”晏晏忙道,“我没走远,就在美丽山谷附近。那一片咱家不是经常去吗?” “那是一家人一起,你一个人啥时候经常去了?”盈芳故意虎下脸。 虽说有小金在,她并不担心孩子们在雁栖山里玩耍。可要是不严肃点,自家山头野惯了下回跑去别的山也这样,那就危险了。 晏晏踮起脚尖,搂住盈芳的脖子,带着些许撒娇的味道在她脸颊亲了一口:“妈——” 太犯规了! 搁大宝贝蛋这么做,她顶多笑骂他两句,可换成小宝贝蛋——这可是头一遭见他这么撒娇呢。 盈芳绷不住笑了,捏捏小儿子的脸:“下回注意啊!要上山,起码跟你姥爷说一声。你想去玩,他哪回不陪同的?” “知道了。这次我和哥有约在先,计划找个避暑的山洞,作为我们几个小伙伴的秘密基地。而且我带着金虎,它能干着呢,那山洞还是它先发现的。” 金虎听到晏晏提它的名字,骄傲地昂了昂胸脯。 找秘密基地这种事,其实是阳阳提出来的。 搁其他人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晏晏宁可窝家里看书,也不高兴凑这个热闹。多大年纪了,还秘密基地……幼稚园的小鬼头才热衷这种游戏。 可谁让挑头的是阳阳呢。看在他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在体校训练的份上,晏晏这个兄控弟弟只好全力以赴地支持了。 没想到兄长走后第一次独立带着金虎上山,就发现了一个超适合做秘密基地的山洞。 那山洞不仅大得离谱,洞壁上倒悬着形状各异的石钟乳,尽头还有一汪深浅莫测的碧色水潭。潭面水雾缭绕,仿若仙境。 水潭再往里不确定是不是山洞的尽头,但透过青雾隐约看到一抹光亮,没准还有另一个出口。 倘若山洞就几个平方,他一准写信告诉兄长,将此列为小伙伴们碰头的秘密基地。但实在太大了,忍不住想和家里分享。 未免他娘继续数落,晏晏连忙扯回正题:“妈我真的发现了一个很神奇的山洞,里头很大很凉快,美的像仙境一样。就在护林房右前方不远,明儿早上我领你去看?” 盈芳被儿子说得一阵心动,随即叹口气:“我倒是想去,可你爸指定不许。” “不许什么?” 向刚今儿回来得早,一回来就见娘俩个双目炯炯地一致看他,剑眉一挑:“干嘛这么看着我?娘俩个密谋啥坏事呢?” “你才密谋坏事。”盈芳飞他一个白眼,而后朝儿子努努嘴,“给你爸说说。” 晏晏只好硬着头皮重又讲了一遍。 果然,他爹的重心和他娘一模一样,第一反应就是皱着眉头问他为什么一个人上山。 当娘的少不得替儿子兜着:“行了,这个我已经批评过晏晏了。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山洞。要不我们仨一块儿去看看?要是真像晏晏说的,大伙儿避暑又多了个去处。” 向刚睨她一眼:“你留在家,我带儿子去。” 盈芳没好气地哼哼:“那里没人比我更熟了。不带我去,你们会后悔的!” 向刚好笑道:“我是心疼你,不是才回来吗?再爬一趟吃得消?乖,在家歇着,我背着晏晏上去看看,很快回来。” 当着儿子的面没好意思太亲热,只在走之前拍了拍她的头。 盈芳:“……”拿我当小狗呢! “汪——” 金虎适时跳出来刷了一下存在感。 “还是你好,在家陪我。”盈芳挠挠金虎的下巴。 金虎表情幽怨地呜呜两声。 它倒是想跟,可男主人不让。会不会是嫌它哈着舌头的跑相太难看? 金虎沉思之后,凹了个矜贵的造型。 不晓得这样的造型,男主人喜不喜欢?要是还不喜欢,那……这个呢?这个是不是很酷?它照着河水自己都觉得酷呆了。 盈芳挑着秀眉,不明所以地看着金虎一忽儿端着坐、一忽儿趴着坐,过一会儿又昂首挺胸地踱两圈。 “金虎你干啥?趴来趴去、走来走去的,晃得我眼花。我陪着你就这么不耐烦吗?” “……呜呜”金虎呆滞半秒,委屈地舔舔盈芳的脚背。造型凹得太嗨皮,忘了女主人还在。 第771章 奇妙的山洞 一人一狗蹲在屋檐下玩了一会儿。 姜心柔挎着菜篮从舒家后院的池塘摘了满满一篮菱角回来:“蹲在这里干啥?太阳都晒到了,不热啊?怎么就你在?俩孩子呢?” 盈芳起身接过篮子:“我也才回来不久。暖暖跟着爷爷去公社玩了吧,晏晏和刚子哥一起上山了。” “咋又上山啊?早上不是才去过吗?”姜心柔狐疑地问,低头看到金虎酷酷的造型,忍不住笑,“瞧,金虎都回来了,是不是啊我们的乖金虎?” 盈芳心虚地摸摸鼻子。 说起来,晏晏原本是打算明儿和她一起去探秘那个新发现的山洞的,是她一时好奇这会儿就想去看,最后倒成全了他们爷俩。 …… 盈芳心里惦记着上山的男人和娃,陪她娘剥菱角都有些心不在焉。 姜心柔还道她是被拘在家里不高兴,柔声劝道:“这女人呀,生了娃之后老得快,尤其爬上三十岁以后,更是过一年老两年。那些年轻时候不显现的毛病接二连三地冒出来。妈是过来人,所以希望你好好的……” 盈芳:“……呃……妈,我还没爬上三十岁呢。” “四舍五入不就三十了?”姜心柔不以为然,“一年光阴转瞬逝,这不感觉才过大年,眼睛一眨就又下半年了,再一眨又到年尾了。这日子快的哟……” 盈芳扶额。 得,照她娘的算法,别说三岁,三十岁也就眨上几个眼的工夫。 莫名其妙大了三岁的盈芳,被她娘拉着聊了一个钟头的女人经。 终于,上山的爷俩回来了。 盈芳几乎是热泪盈眶地上前迎接他们。 “咋样?” “待会儿说,先吃饭吧。”向刚拍拍她的手。 中午在家一起吃饭的还有馆长的一个助手,他早上受馆长吩咐进县城往博物馆打电话,回来碰到萧三爷,被邀来家里吃,吃完再给山上的考古队捎锅绿豆汤去。 是以,向刚没在饭桌上提山洞的事,也叮嘱晏晏暂时别说。 还没搞清楚山洞的另一个口子通往哪里,万一是美丽山谷呢?一说岂不是给金毛几只小动物拉麻烦了。 好不容易盼到吃过中饭,盈芳利索地帮她娘将灶房、饭厅收拾干净,拉着男人回到房间,迫不及待地询问他山洞的情况。 萧三爷觉得奇怪,扭头问媳妇:“乖囡今儿咋了?吃饭心不在焉,吃了饭就拽着女婿回房,这不像平时的她啊。”平时大家伙都是要喝上一壶茶、聊上起码半个钟头才回房睡午觉的。 姜心柔同样纳闷:“我也不晓得啊,吃饭前还好好的,我们娘俩着实聊了好一会儿话。” 盈芳要是听见她娘这么说,指定抽嘴角。 那叫聊啊?根本就是她娘负责说、她负责听。还是左耳进右耳出的那种。 屋里,看着特别主动的媳妇儿,向刚忍不住扶额想笑。 “好了,我知道你要问啥,坐过来,我慢慢说给你听。” 向刚拧开电风扇,坐在床沿朝媳妇儿招招手。 待她走近,顺势一拉,把人圈到自己怀里,下巴搁在她肩窝上,慵懒地说起晏晏发现的山洞。 “……确实挺大的,也挺奇妙。洞顶倒悬着长长短短的石钟乳,滴下来的石乳积蓄成弯弯曲曲的地下河道……最里头的确如晏晏说的有个大水潭,深浅莫测、水雾缭绕。只是潭水瞧着碧绿清澈,却没有鱼,我不敢贸然下去淌。打算下午去基地做条独木舟,划到潭的另一头看看有没有出口、有的话看通到哪里……” 顿了顿,向刚扬起嘴角亲了媳妇儿一口:“差点忘了,小金和金橘都在洞里,金橘还在那安了个窝,叼进去的茅草撒了一路。看它们那邀功的小眼神,没准是有意引晏晏发现的。” 盈芳了然道:“难怪!晌午我回来前,在护林房那儿碰到金橘,它还朝我喵了一声,然后撒丫跑了。八成是想领我去山洞。结果我没当回事,急急吼吼的下山了。” 话题主人喵大爷此刻四仰八叉地躺在山洞阴凉的地面,旁边一堆甜得发腻的野果。 吃得正欢,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嚼烂的野果喷溅四射,一部分溅到了盘在钟乳石上闭目养神的金大王。 金大王忍无可忍,扑通跃入清澈的潭水,游了好几圈,确保溅到身上的果肉全部洗干净了才又回到钟乳石上。 ——龙涎没了! “喵喵喵!!!”喵大爷抗议。 金大王眼皮子一耷,懒得再理它。 “喵喵喵!”喵大爷推开野果,跃上钟乳石,拿爪子骚扰金大王。 金大王身子一缩,继而一弹,果断离开了这块钟乳石。 喵大爷不死心,边追边控诉:玉冠金蛟你不讲信用!不就是喷了你一身口水嘛,大不了你喷回来啊!老子让你喷回来!凭啥没收老子辛苦挣的龙涎! 一蛇一猫在山洞里你追我赶地闹了起来。 …… 第二天,盈芳一家集体上山去探究那个新发现的山洞。 馆长不明所以:“大热天的,不躲在家里,怎么都往山上跑?山里除了夹谷有凉风,林子里闷热得要死,老人孩子受得了吗?” 盈芳摊手。她也没办法啊,家人听说晏晏和金虎发现了一个石钟乳地质的山洞,都想去看看。 向刚昨儿下午回基地做了条独木舟,背去山洞试了试。 虽说不是那么方便,但好赖能在水里前行。又在洞外就地取材砍了根竹子当撑船杆,撑着独木舟循着那抹光亮来到水潭最里面。 还真被他发现了另一个出口! 就是那口子连接的并非鸟语花香的外界,似乎是另一个山洞,洞套洞的,弯弯绕绕有些曲折,独木舟穿不过去。只好等今儿带套换洗衣裳、下水淌进去试试。 原本他担心这水质有问题,不过昨儿见小金自由自在地下水游了两个来回,金橘还趴在水潭边喝了几口,想来没问题。 其他人听说他要下水,非说不放心要作陪。 萧三爷也带了一套换洗衣裳,打算和女婿一块儿下水。万一有个什么事,还能互相搭把手。 没事儿最好,炎热的夏季,下水游个泳,多惬意啊。 老爷子则嘱咐他们把凉席、蒲团带上,还让福嫂多捏些菜饭团,炸些花生米、小酥鱼等零嘴儿,凉茶、白开带了三壶。搞得跟野炊似的。 “额们就不去了,你姥爷腿脚不是那么利索,走平地还行,爬山恐怕扯大伙儿后腿。额们就留下给你们看家。”吕姥姥笑着挥挥手,让他们玩得痛快点。 看到这阵仗,盈芳默默别开了眼,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就成了这么一支家庭大部队。 馆长几个倒是没想那么多,以为他们真的是家里待腻了,想上山遛遛。 到遗址外围分道扬镳后,馆长一行人直奔地宫继续挖掘工作。 盈芳不好意思请假,工作强度已经从八九个小时降到三小时了,哪好意思再开口。 反正家人要在那个山洞待一天,她忙完手头的活,再去和他们汇合好了。 第772章 瞧把它惯的 三小时后,盈芳告辞馆长收工了。 她戴上草帽、披上遮阳的白衬衫,刚走出崖壁道,便看到男人慵懒地倚在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干上等她。 见她出来,他直起身,眸底含笑,朝她走来。 “下过水了?没出什么事吧?” 盈芳见他换了一身衣裳,猜他淌水到山洞的另一个出口查看过了。 向刚接过她手上的水壶,牵着她往山洞走,边走边说:“我和爸一起去看了一下,你猜山洞那一头是什么?” “不会又是个龙脉吧?”盈芳微挑秀眉,顺口猜道。 向刚失笑:“哪有那么多龙脉宝藏。不过挺出人意料的,感觉和你们在开发的古遗址属于同一批地质,保存的却比上面还要完好。” 盈芳眨眨眼:“你的意思是,水潭的另一边,就在地……古遗址的下面?” “差不多。我站在那里,隐隐能听到你们上头传来的挖掘声。” 盈芳愣住了。 脑海里不住转着:难道说,当年地龙翻身的时候,整座地宫其实并没有完全坍塌,塌了一部分,又将另一部分给盖住了。所以下面的完好,上面的却成了颓垣残壁? 真的是这样吗? 她满腹狐疑地跟着向刚来到山洞。 一进去就有些无语。 她爹陪老爷子坐在席子上打扑克牌。 她娘在给暖暖、晏晏讲故事。 福嫂坐在角落的平坦钟乳石上生火烤地瓜。 她在哪里?她在干什么! 感觉不是在野外的山洞,而是在风景秀丽的山坡,吹着飒爽凉风、吃着零嘴儿,闲来打打扑克听听故事…… 说到凉风,盈芳抹了把额头,一进来,就感觉全身的毛孔收缩,汗渍都自动收起来了。 “这么阴凉,老爷子席地坐着不会冷吧?” “不会,席子下面铺着干草呢。洞里的温度约莫二十三四度,穿着长袖长裤不会冷的。” 盈芳听了不由抽了一下嘴角。该庆幸大伙儿都很明智,不仅带了长袖长裤,还带了袜子。要不然半天待下来,一个个都要感冒了。还谈什么避暑啊。 “乖囡回来啦?肚子饿不?福嫂烤了地瓜,我们都吃过了,那个是给你们俩留着的。” 萧三爷正对洞口坐着,看到小俩口回来,指指边上一块相对比较平整的玉色石头,上头躺着两个长条形的地瓜,特地给女儿、女婿留的。 “别说,山里挖的野地瓜,味道真不错。粉粉糯糯的,宝贝蛋们吃得停不下来。要不是怕他们积食,每人还能再吃一个,是吧暖暖、晏晏?” “嗯嗯,娘,这地瓜可好吃了。这两个形状最好的是我们挑出来给你和爸留的,你快趁热吃,冷了就发硬了。”暖暖说道。 盈芳走过去揉揉孩子们的头:“谢谢宝贝们。” 然后绕着山洞走了一圈。 发现除了一家人围坐的空地相对比较干燥平坦,越往里干燥的地儿越少,几乎都流淌着沁凉的地下水,无非就是深浅不一。最深的当数那一汪碧色的潭水了。 仔细看,潭水的颜色其实并不是绿色的,而是因为洞顶壁上倒悬的石钟乳。 那石钟乳既像碧绿的翡翠,又像青壳的笋尖,映衬得下方的潭水成了碧色。 石**头不时有水滴,滴答滴答地落在潭面,荡起涟漪、想起回声。 “真美。”盈芳由衷感叹。 “先吃饭吧,边吃边说。” 向刚递了个烤地瓜给她。 两人就着凉白开慢慢吃着,一边聊山洞另一头的古遗址。 大家对此挺感兴趣的,都想淌过去看看。 可惜潭水沁凉,向刚不赞同他们下水。 “这水太凉了,淌进淌出对身体不好。如果真和那处遗址连通,等打通以后,再下去参观也不迟。” “刚子说得对,又不是什么秘密宝藏,不就一些个古时候留下的建筑房梁、生活遗物嘛,有啥好稀奇的。犯不着为这个冻一场。”萧三爷同意女婿的观点。 姜心柔跟着道:“也是,那咱们就等那处遗址开出来了再去参观吧。而且你们爷俩进去看了一圈,不是说听声音,像是上头传来的,那万一凿着凿着,碎石啥的落下来,砸到身上了咋办?” “那就不去了。”老爷子拍板,“这儿也挺好的,凉快又干净。连个蚊子都没有。” 福嫂笑着道:“没蚊子那是因为乖囡给了我一包驱蚊草,我一来就熏上了。你们没闻出来吗?” 萧三爷说:“老头子鼻子塞了呗。” “你才塞了!”老爷子拿手杖打他,爷俩个笑闹了一场。 盈芳坐下来仰头看着各色形状的石钟乳发呆。 “想啥呢?”向刚揽着她问。 “我记得师傅送我的那本祖传古医书上有提到,钟乳石是一味药材,温肺气、治元阳、下**。《本草经集注》也提到了钟乳石为主药材能治虚劳咳喘、腰脚冷痹。《千金翼方》好像还有个泡酒的方子……” 总之,钟乳石貌似也是一味不可多得的良药,辅之以佐药有奇效。 “那就敲点回去试试?” “好啊。” 吃过简单的午餐,小俩口拿着柴刀尽量小声地刮石钟乳。 老爷子和两个小的裹着护林房里拿来的薄毯子午睡。 萧三爷说睡不着,背着手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衣服前襟兜着二十几个野鸡蛋,胳膊上挂着几串山葡萄。 福嫂烧了开水煮鸡蛋。 姜心柔接了泉水洗葡萄。 “真甜。”她塞了一颗给丈夫,“哪儿摘的?外围的野果被村里的孩子们耨得差不多了,很难找到卖相这么好的了。” 萧三爷吃了一颗,嫌太甜,摆摆手说不要了。双手枕在脑后靠在洞壁上,说:“就山洞后面,之前没人到过这里,又和荆棘丛长在一起,别说人,动物想吃都难。你别自己去摘,喜欢吃,回去前我再去摘几串。” 俩口子小声说了会儿话。 等老的小的午睡起来,吃了一顿野鸡蛋和山葡萄组合的营养下午茶,又在山洞里玩了会儿,清理了垃圾、收拾了东西,准备下山。 时值傍晚五点,烈日西斜,加上徐徐山风不时拂过,即使向阳处还能晒到太阳,但没白天那么热了。 盈芳想起,还欠小金一顿烤肉,送家人到山脚后,推说最近胃口开了,想吃山鸡熬的汤和烤兔肉,拉着向刚又回了趟林子。 出来的时候带足了烧烤用的调味品,向刚身上又火柴不离身,因此,别的菜肴兴许做不了,烧烤却是妥妥滴。 盈芳负责生火、向刚负责逮鸡捉兔。 当渺渺青烟笔直地升入云霄,烤肉的香味随之四溢开来。 金大王和喵大爷一前一后出现在他们跟前。 “喏,奖励你们的。”盈芳笑吟吟地将第一只烤好的山鸡放到俩小家伙跟前。 金大王没有忙着开吃,而是睨了喵大爷一眼。 后者收回伸出去的爪子,气呼呼地扭头跑了。 “橘子——”盈芳唤道。 金大王嘶嘶吐了两下蛇信,好似在说:别理它。会回来的。 果然,没几分钟,喵大爷又回来了。嘴上叼着一个破瓦罐。 盈芳接过瓦罐一看,居然是蜂蜜。 莫非是让她刷上蜂蜜烤肉? 真是吃货啊! 抽了抽嘴,到底没驳回两只的要求,将蜂蜜递给向刚,让他刷在半熟的烤兔肉上。顿时,散发的肉香一下又凝实许多。 俩小家伙无视眼前烤熟的山鸡,齐齐盯着松枝上添了蜂蜜仍在翻烤的兔肉。 盈芳扶额。真是惯的! 想她和小金刚穿来那会儿,手头没这么多调味品,几粒盐巴烤的山鸡肉,还不是吃得喷香满足?哪有这么多细节要求。 第773章 老油条的向书记 “哎,橘子,这蜂蜜不会又是抢的大黑的囤粮的吧?”盈芳把金橘拖到自己身边,撸了一把猫毛,好笑地问,“不怕大黑追着你讨债啊?” “喵!”金橘不高兴地龇牙。 这蜂蜜才不是抢的大黑,是它自个掏的蜂窝好伐。 可惜叼着蜂巢溜的时候被工蜂追了一路,蜂巢磕掉了半边,就剩这点了。想吃点好东西可真不容易啊。 金大王白眼冷笑着旁观:蠢货!是谁叼到蜂巢后馋得停下来偷吃,被回巢的工蜂逮了个正着,没蛰死你算好的了。 你才蠢货! 喵大爷竖着毛发,低吼着冲它龇牙咧嘴。 要不是烤兔肉好了,它肯定扑上去和金大王厮杀一场。 虽然结果往往以它的失败而告终。但谁规定屡战屡败就不能继续挑战了?是个雄性就别怂!它玉纹墨爪虎就是这么滴无畏无惧。 金大王:…… 蠢得简直不忍直视。 …… 一只烤兔肉两只小家伙分,居然还不够。 盈芳也是醉了。 向刚抽空给媳妇儿切了一条刷了蜂蜜的烤鸡腿,让她坐着慢慢吃,他继续为两只服务。 “小金,这山洞你发现多久了?是不是美丽山谷分出去以后出现的?”向刚悠闲地翻烤着松枝上的山鸡问道。 金大王忙着吃,抽空“嘶”了一声,同时快速却不失优雅地继续吞食蜂蜜炙烤兔肉。 向刚思索了一会儿,又问:“你有去过山洞另一边吗?” “嘶。” “你也认为这个山洞原本和那处遗址是一体的?” “嘶。” 小俩口见状,彼此对视了一眼。 “应该没错了。”盈芳结合自己的猜测,了然道,“要不还是告诉馆长一声,免得挖掘的动作太大,破坏了下面完好的建筑体。” “嗯。晚上就和他说。” 当晚,在盈芳家搭伙的馆长,得知盈芳一家随便上个山就好运地发现了一个可能和前朝遗址连通的山洞,惊讶地张大嘴,筷子夹着下酒的小酥鱼吧嗒掉在地上,便宜了趴在桌下捡漏的金虎。 “这要是真的,那新闻大了!”馆长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收回大张的嘴啧声道。 “不行!我得马上和老钱通个电话。这方面经验我没他多。”激动得都没心思吃饭了。 还是向刚说:“吃过饭带你去我办公室打电话。”才消馆长扔下筷子就想奔去县委大院给钱教授打电话。 此刻他满脑子都是怎么向上头汇报这个事。 石钟乳山洞、前朝遗址、美丽山谷……宁和县这是要往旅游城市发展的节奏啊。 当晚八点,还在研究所加班的钱教授接到馆长的电话,激动得满脸潮红。 要不是过两天还有个比较重要的会议需要他主持,恨不得跳上今晚的火车连夜赶回宁和。 人去不了,就不怕啰嗦地叮咛在现场的馆长。 “上面部分的挖掘工作暂时停止,先把下面部分的建筑遗址、生活遗物拍照存档……” 前前后后叮嘱了一通,想想还是不放心,连夜打电话给相关部门,申请会议提前。 元首听说宁和地界的雁栖大山不仅发现了前朝的建筑遗址,一部分保存相当完好,同时还发现了一个典型的石钟乳山洞,立即通知X省政府,要求全力配合开发宁和县这处人文和自然景观和谐共处的名胜古迹。 “听说了吗?中|央都下文件了,咱们这儿要出名了!” “咱们这儿早就出名了呀!都登上《解放日报》的头版了,省市领导先后来咱们这视察过了。谁不知道咱们这出名了,你的消息落后咯!” “不一样不一样!这次是真的出名了!我刚听说的消息,说中|央拨款建设咱们大江北。说不定以后啊,咱们这边会铺好几条公路,公交车直通家门口了。” “真的?” “比真金都真。” “唉呀妈呀,这可真是好消息……” 雁栖公社一片热闹的议论声。 向荣新这几天脸上的笑容就没敛下去过,嘴角抽筋了依然甘之如饴。 艾玛三月份春耕那会儿他还忐忑得要命,深怕分田到户捅了大篓子,牵连了全公社。 谁能想到,后续几个月,好消息一个接一个来:夏粮丰收→古遗址开发→雁栖公社的照片和大名登上国家级报刊头版→省市级领导莅临视察和指导→中央拨款给予重点建设。 向荣新越想越开心。 “书记,嘴角咧到耳朵根了,一直笑不累啊?”有社员打趣。 “你们不知道,我盼这一天盼了多久。可惜以前我说了没人信,隔壁公社那几个老家伙还取笑我说什么白日梦做的挺香。要是这会儿在场,我真想问问他们,脸颊疼不疼。” 尽管迟了几年,但这脸打的,超级响亮啊。 江北另几个公社的书记、社长听说这消息,既羡慕又忐忑。找时间约着来到雁栖公社。 先围着向荣新恭喜了一通,完了直奔主题:“老向,中|央拨款不会只建设你们这一小片吧?江北一塌刮子咱这几个兄弟公社,既然要建设,不会撇下咱们兄弟几个吧?那多难看啊。” 啧!这时候称兄道弟来了。 向荣新暗地里撇嘴:这时候知道难看了?以前咋不互相关照?争先恐后抢县里拨下来的资源。我信你们个邪! “这事儿你们别问我,我不清楚。虽说拨款供咱们建设,但具体操作还得归县里头安排,说不定还是省里直接负责。他们让咋整我们乖乖咋整。一切遵从上级部门的指示!” “老向你变油条了。” “哪里哪里,都是跟你们学的。” “……” 送走这帮人,向荣新独自坐着思忖。 中|央拨款到省里,省里拨款到市里,市里拨款到县里,县里再拨款到公社,这么一长串下来,真正落到公社基建的款项有多少,还真不好说。 更别说还有厚着脸皮想要分一杯羹的其他公社。 这么一想,向荣新激动的心绪冷静了不少。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年轻社员咋咋呼呼的声音:“书记!书记!省里来人了!还带了几个京都来的地质专家,说是找您商量博物馆兴建的事!” 第774章 情话太溜扛不住 “来了!这么快!”向荣新一拍大腿! 看来是省里负责了。由此可见中央对这件事的重视。 好事儿啊!大好事儿! 果然,省里的领导捎来了一个对雁栖公社而言绝对称得上好消息的消息:中央拨款,将全部用于雁栖公社的开发。 向荣新这下是彻底放心了。 博物馆决定在雁栖公社选址,意味着雁栖公社的房屋、土地将重新得到规划,村道虽不能和大城市横平竖直的大马路比,但一定会扩大、整平,浇上柏油路。 这么一来,雁栖公社将彻底地从宁和各个公社脱颖而出。 某种意义上,也符合中|央干部潜意识里提倡的“让一部分地区先富起来”的理念。 雁栖公社沸腾了。 一想到国家会在他们这里兴修水利,兴建博物馆、历史文物馆等多项工程,就抑制不住地高兴。 公社上下热情高涨,忙完地里的活,加紧山路的铺设。山路修得如火如荼,地质专家和项目工程负责人勘察、选址、规划忙得热火朝天。 仿佛又回到五十年代大炼钢的时候。 只不过那时候人们高涨的热情源于一呼百应的盲目尊崇。眼下的热情,却是真真正正地为集体、为小家。 那股劲拧成一股绳,全社上下都往同一个方向使力,效率可想而知。 盈芳在家人的监督下,潜心调理了一段时间。 又在男人三不五十的滋润下,肤白貌美。 走在路上,不知情的以为她是个才只二十出头的未婚姑娘。 工程队里有几个才从学校毕业的小年轻,无意中遇见她一次之后,脸红红地跟村民打听这是谁家的姑娘,还刻意制造机会主动跟她搭讪。 村民起先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盈芳,还以为真的是哪家未出门的姑娘,笑着说一定撮合他们。 直到某天早上,那个名叫李明宇的小伙子红着脸拦下收工回家的盈芳,送上一罐家里带来的水果罐头和一把清雅高洁的野雏菊,才恍然大悟:合着这几个年轻人,看上了刚子媳妇。 一个个咬着后牙槽,不知道说什么好。 盈芳当然拒绝了。 不说她是有妇之夫,即使没结婚,也不会一面之缘就收人家送的东西啊。这算什么事儿啊! 工程队负责人从向荣新那婉转得知后,恨铁不成钢地数落手下:“人家肚子里出来的娃,都赶上你们年纪的零头数了知不知道?居然还把人当黄花闺女,这是有多缺媳妇儿啊。哎哟我去……” 获知真相的小伙子尴尬地满脸通红,真想刨个洞把自个埋了。 目睹这一幕的社员笑得不行。 倒没有半分恶意,是真觉得好笑。这不忙到一半中途休息时,都在笑论这事。 “话说回来,刚子媳妇好似真的不会老似的。孩子上小学了,她那脸蛋,还嫩的跟豆腐似的,一掐能出水……” “这说明刚子疼她,从不让她吃苦。哪像你们这些臭男人,女人嫁给你们,哪天不是家里家外的把持。” “就是!我仔细想了想,就生娃那个月才在床上悠闲地躺着,一出月子又开始地里、山上的忙活。风吹日晒的,再娇嫩的皮肤都皮厚肉燥咯。” “你比我好多了,起码做足了月子。我生闺女那会儿哦,别说坐月子,生完三天就下地了。闺女的尿布、我自个的小衣全部都是我自己洗的……” “一样一样啦。我生大儿子那会儿待遇还不错,可到了二胎,生了个闺女,啧,前后差距大的,想想就心酸。你说生儿生女又不是我们女人家定的,凭啥罪得我们来受,男人照样爱咋咋地。” “要不怎么说女人命苦啊!这古往今来的老话,肯定是有道理的。可见刚子媳妇是真正的命好,嫁了个疼媳妇的。” 被各自婆娘数落的臭男人们:“……” …… 盈芳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真是有理说不清。 “你别道听途说,我压根不认识他们。那送我水果罐头和野花的小伙子,我连叫什么都不知道……” “哦?还送你罐头和野花?”向刚眉梢一挑。 装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其实二叔早给他通风报信了吧。进门前还听到向二叔那特有的大嗓门。别以为她不知道。 盈芳很想翻个白眼。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不认识他,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你别这样看着我啦!”她上前想捂他的眼。他的眼神灼热得让她脸红耳热。 向刚顺势一扯,把媳妇儿扯到怀里,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抬手顺了顺她的背: “瞧把你吓的。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说真的,咱们没结婚那会儿,碰上这样的愣头青,你都不见得会中意他们,更何况是现在……这些年我的技术应该有所长进吧?你还是很满意的对不对?” “什、什么技术啊?” 被他含笑的目光上下一扫,盈芳听懂了,顿时脸臊得不行,心口不一地捶了一下他的胸膛,“臭流氓!” 向刚愉悦地逸出一串沉沉低笑。 他最爱的就是逗得她脸红耳臊骂他“流氓”的时候,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小俩口在房里腻歪了一阵。 出来前,盈芳整了整衣服,认真地和男人打商量:“明儿起,我就不晌午回来了。马上到鬼节了,馆长想把进度拉一拉。” “嗯。”向刚这次倒没再反对,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以及让她每天带一壶龙涎兑的白开水,其他的由她自己安排。 “这么珍贵的天材地宝,被我这样浪费不好吧?”盈芳照着镜子转了一圈,指着镜子里的自己对男人说,“你看我这气色,二婶她们都说我比小姑娘还嫩,腰身也比之前肥了一圈,还是别浪费了吧。留着哪天遇到紧急情况可以用……” “你就是我的紧急情况。”向刚倾身在她嘴角啄了一口。 曾经那么禁欲系的一个人,如今说起情话来不要太溜。尤其还这么的一本正经。 盈芳感觉自己的老脸快扛不住他的情话攻陷了。 第775章 喜事 小俩口在家腻歪了一阵,又恢复到暑假刚开始那会儿的节奏—— 向刚在群英基地训兵,中途还回了一趟大兴基地。 下月初,特种部队要选出几名优秀队员,前往首都和其他部队的种子选手展开为期半个月的团队切磋。 说是切磋,其实就是比赛。最终排名如何,决定着团队所在队伍的综合实力。 向刚本人对这类花架子满满的装逼比赛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可上头却对此类活动热衷无比。还说想看看新成立的特种部队,经过一年的隐蔽式训练后,究竟冲到了哪个层次。 这么一来,就不能随便应付了。是以,向刚除了偶尔腾出点时间回家陪媳妇、孩子吃顿饭,大部分时候都待在营地,几乎和队员们同吃同住。 盈芳也恢复了一天八小时的工作时长。和考古队一起,紧锣密鼓地挖掘地宫遗址。争取赶在鬼节到来之前,将古遗址基本完整地开发出来。 农历七月很少有黄道吉日,嫁娶的大喜事,更不会挑在七月。 七月七的日子相对好些——天上的牛郎织女借着鹊桥相会。可到底是个悲剧故事。脑抽了才会挑那么个日子嫁姑娘、讨媳妇。 谁家要是想赶在中秋前抱孙子孙女,那么六月廿七,是接下来三个月里唯一的黄道吉日。 单光雁栖公社就有两场喜酒。 一场是李寡妇李翠琴和退役老兵的二婚喜宴。 还有一场是社长小公子冯军达的喜酒。 说到李翠琴和部队退役后被招至群英基地后勤处工作的大块头老兵之间那点事儿,在雁栖公社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两个大队的人几乎都知道。 大伙儿们不仅没人说李翠琴的坏话,反过来争着劝她: “你男人都去那么多年了,苍竹也被你一手抚养大,读书好,学校老师都说他是考大学的料。平时林大块头不是还在教他学军体拳吗,小时候风一吹就要倒,如今壮得像头牛,下半年满十六了,去参军一准轻轻松松选上。要是能进山上的部队,每个月津贴据说赶超城里那些工人,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是时候为你自个打算了。” “是啊。这些年我们看在眼里,林大个除了块头大点、人黑点,别的我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不酗酒、不抽烟,对你们娘俩真心实意的好,听说还主动把工资交给你保管了?哎哟羞什么呀!哪家女人不盼着男人这么自觉?要不是年纪大点,又受过伤,我敢打赌,队上那些闺女没着落的人家不晓得多动心呢。女人嫁郎,说白了不就图个日子安稳、男人疼嘛。” 李翠琴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地被男人的体贴以及左邻右舍三不五十的劝说,松动了立场。 原本她真的没有考虑再嫁。 一来苍竹这孩子打小敏感,再找个男人,万一对孩子心存芥蒂,苍竹怎么办?这可是她的命根子。 二来她实在没底。这些年孤独寂寞的时候,不是没想过找个男人依靠,可听到看到村里村外那些个好吃懒做的男人、动不动打女人的男人、嗜赌成性或是抱着酒葫芦不撒手的醉鬼,又不由得直打退堂鼓。与其嫁个那样的,倒不如和苍竹相依为命。曾经那么艰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还愁现在? 可林大个几年如一日润物细无声般地介入了她的生活,休息时帮她挑水、下雪前上她家屋顶翻新、大雨后给院地疏通下水……总之包揽了她家一切重活。 还主动担任起包括苍竹在内的几个孩子们的武术指导,教他们军体拳、对敌巧劲、应战技巧。 苍竹一改幼时风一吹就倒的羸弱形象,一如大伙儿们说的壮得像头牛。以后无论是参军还是继续念书,前途都不会差。 这些点点滴滴她都记在心上,要说不感动、不心动是假的。可林大个顾及她的想法,早几年表白一次未果后,小心翼翼地维系着两人间那层友人以上、恋人未达的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埋头干实事。似乎没再考虑别的。 这让李翠琴好不泄气。总不能让她一个女人家来主动表白吧。 最后还是苍竹做了中间的传声筒,系起亲娘和另一名待他亲厚如生父的男人间的红绳。 这场婚礼缓缓来迟,却在大伙儿的意料之中。 另一场婚礼就大出人们的意料了。 照理冯军达大专还没毕业,犯不着这么着急娶媳妇。可谁让社长媳妇急呢。 小儿子今年二十七了,和他同龄的姑娘小伙儿,哪个还单着?个个当爹当娘、撑起一个家。 譬如那向刚媳妇盈芳,和军达同年,结婚都九个年头了,三个孩子个顶个的乖巧、懂事。大宝贝蛋阳阳还被选入少年体校,小小年纪就要走出国门为国争光了。那股出息劲真当让人羡慕。 再譬如隔壁老梁家的大儿子,明明只比军达一大岁,儿子下半年上初中、闺女都要准备相看对象了。当然,那是个例外,当年梁家小子还在上初中,放学回来救了一个溺水姑娘,那姑娘大梁家小子三岁。虽说是救人,可到底抱了人家。双方商量以后,干脆给俩孩子定了亲。原本打算等梁家小子初中毕业再办喜酒,结果俩孩子偷偷摸摸吃了禁果,家里就给提前办了婚事。 倒不是想让小儿子学梁家那小子,可也别晚婚得这么厉害啊。初中那会儿就跟着红小兵们上蹿下跳、无心终身大事;初中毕业又捣腾起什么染色草,为此还考上了省城大学的化工专业,说是以后要当个全国有名的染色师傅。 这不一放暑假,还跑去市里的服装厂,免费给那里的染色师傅当小工。不要一分钱工资还倒贴三餐的那种。 社长媳妇那个愁哟。 这次她娘家的一个侄媳妇,从市里回来,说服装厂劳资科的一朵小花,似乎看上了军达。 社长媳妇闻言又惊又喜,马上托人去打听。 一打听还真有这么回事,那小花还是服装厂一个老会计的孙女,地道的城里人。但人家并没有嫌弃农村来的冯军达,还特别中意他。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无情个屁! 社长媳妇急得牙龈上火,当即丢下家里一摊子事,专程跑了一趟市里,拧着儿子的耳朵千叮咛、万嘱咐。又悄悄地给那姑娘捎了一些家里的农副产品。成不了佳偶多个朋友也好嘛。 女方父母之所以不嫌弃冯军达,一是知道他是大学生。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工厂,工资起点比普通工人高多了。到时候俩口子都在服装厂,作为双职工,有望分到大套福利房。 二是男方家来自雁栖公社。雁栖公社的大名,如今是传遍了大江南北,可谓家喻户晓—— 国家拨款予以重点建设的优质公社;省、市级领导干部轮番下基层视察的照顾公社;省级博物馆、国家级考古研究所还将在那里建造分馆、分所…… 这么出名的公社,哪怕此刻再穷,也有富起来的一天。有啥好瞧不起人家的。 双方家长满意,女方对男方又好感满满,这桩婚事很快就定下来了。 第776章 有了?囧 两场喜事都选在六月廿七。 消息出来的时候,大伙儿都乐了。这是约好的吧? 好在李翠琴是江口埠的,近山坳这边除了社长、书记、向二叔以及盈芳一家,其他人谈不上多熟络。 再者她是二婚,布置出一间婚房,再办上一两桌喜宴热闹热闹李翠琴就很满足了。 没见前头刘巧翠二婚,别说喜宴了,连个声响都没有,挎了个包袱就跟着男人回家了嘛。 何况,婚姻幸不幸福,和喜宴的排场大不大实没什么关系。她相信,依自己和林大个的脾性,一定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说起来,他们两个也算同病相怜——她没有娘家,林大个老家不在这边,且家中父母都过世了,兄弟姐妹之间联系很少。 当年得知他是因伤退役后,他那些兄弟姐妹更加像断了关系似的。大抵是怕他借钱吧。没退役好歹还有津贴支撑,退了役还带着伤,日子拮据,少不得问亲戚朋友借钱。 也正因如此,男人才毅然而然地来到离家乡更远的群英基地。 得知这一层关系后,李翠琴更怜惜他了。女人怜惜男人,主要体现在衣食等日常上。 为此,群英基地的大老粗们,纷纷取笑林大个。 林大个却甘之如饴,笑眯眯地怼回去:“你们这是嫉妒。嫉妒我有媳妇儿了,你们还是万年老光棍一条。” “嘿!这欠抽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兄弟们,上!明儿让他带着一双乌青眼去迎亲。让他嘚瑟的……” “哈哈哈哈——” 再说冯家这边,因是最小的儿子成婚,亲家又是城里的,无论彩礼还是宴席,准备得不要太精细。 婚房是早就布置好了的,要不然节奏可没这么快。 社长媳妇早在五年前就开始催儿子结婚了。一催催了五年,如今终于心想事成,扬眉吐气一般,不要太高兴。 一高兴又给新房添了几条腿。 照理说四十八条腿在乡下也算够给女方面子了。一般条件的婚房摆上三十六腿也过得去了。 这一添凑了六十条腿,数字吉利寓意好,女方家听说后对这桩婚事更加满意。 到吃喜酒这天,盈芳一家分成两个代表队——老爷子被社长邀上主桌,和书记挨坐一起,盈芳便让她爹和吕小舅带着晏晏留在冯家。她则和姥姥、姥爷、娘亲、福嫂带着暖暖去群英基地参加李翠琴和林大个的喜宴。 李翠琴再嫁的消息传开后,李家嘀嘀咕咕地对房子提出了异议。说那房子是李家的,嫁人就得搬出这里。 李翠琴倒也干脆,跑到公社把房契、地契改到了苍竹名下。再婚后她就跟着林大个搬到群英基地的后勤宿舍。 反正她挺喜欢山上生活的,苍竹如今在县里念初中,平时都住校,礼拜天才回来。等他回家时她再回江口埠陪儿子、给儿子捣鼓好吃的。 盈芳牵着暖暖,绕着婚房转了一圈,虽说布置的挺温馨,日常所需的物品也齐全,但到底小了些。 “嫂子,我听刚子哥说,来年部队还会再建一批家属房,你让林大哥早点申请。这边权当过度,等二期家属房建好了搬过去,给苍竹也留个房间。既是一家人,合该住在一起稳妥。老这么来来回回跑多折腾啊。” 李翠琴眸光顿闪,握着盈芳的手不住道谢。 盈芳笑着道:“我不过是比你们提前知晓这个好消息罢了。等过阵子正式文件下来,凭林大哥的资历,不需要我出力,完全有资格申请到。” 话虽这么说,但当晚吃完喜酒回到家,盈芳还是和男人提了一嘴。 向刚被手下们起哄着饮了几杯酒,此刻脸颊泛红光,扯松了衣领要媳妇儿抱抱。 待盈芳哭笑不得地满足他的小要求后,才满意地搂着她在床上躺了下来,十指交缠,呼吸纠葛。 “家属房肯定要建的,我已经打报告上去了,快的话不用等来年,下半年就能开始。” 盈芳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就怕给你添麻烦。” 向刚轻笑了一声,转了个身,面朝她侧躺,呼出的热气酥麻了她的肩窝。 盈芳忽然红了脸,伸手推推他的胳膊:“干嘛搂这么紧,好热。” “我也热。” “热还不松开……唔……” 男人腾出一只手,扯了一把蚊帐。 轻薄的帐子从帐钩上一泄而落,自动地合在一起,遮住了床上这对璧人。 月光透过纱窗照进室内,双影合璧清晰地投映在蚊帐上。男人的粗喘、女人的娇吟,和着窗外啾啾的虫鸣,编织成一曲夏日里最美的乐章…… 次日正吃早饭,老张大夫背着药箱拄着手杖走进来。 盈芳以为他是去卫生院坐诊,时间还早,顺路进来坐坐唠会儿磕,忙起身给他搬椅子、斟香茗。 “别忙别忙,我就是过来给你把个脉。” “把脉?”盈芳不由纳闷,“师傅我最近胃口好很多了,苦夏的症状也基本没有了。不信您瞧,这几天大吃大喝的,瘦下去的肉都长回来了。”她握了握腰。 老张大夫捋着白花胡子摇摇头:“上次把脉因日子还短,你苦夏的一些症状也符合,所以不太确定。这回该有一个月了,要是真怀上了,脉象一准把得出来。” 盈芳这下要是还听不懂师傅话里的意思那就太蠢了。 “……” 她怔了一下,抬头看向墙上的挂历,结合上次的小日子,确实迟了。 难不成真的怀上了? 老张大夫给她把了脉,肯定道:“得有四十天了,脉象还好。你身子骨一向健康,我倒是不担心这个。只是眼下计划生育一年比一年严,你这胎……” 老张大夫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继而叹了口气。 “以前养不起,照样一胎接一胎生。如今大环境安稳了,日子也好过了,却限制大家生娃了……” 盈芳闻言,下意识地抚上平坦的小腹。 是啊,她第一胎生了三个娃,羡慕了多少人。可正因为有三个娃了,所以这胎无论如何都得放弃。 要不然就是带头犯错。 第777章 结扎了……扎了……了…… 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可男人是国家的人,手下掌着两支精英部队,要是学别人躲起来生孩子,将来一旦曝光,对他的影响实在太大。 铤而走险行不通。 捋顺心里的纠结,叹了口气:“来得实在不巧。” 正如她娘说的,要是早几年怀上,就没这些个烦恼了。 所幸日子还浅,才四十多天,比指甲盖还小呢。 盈芳踌躇再三,最终还是决定让师傅开贴落胎药。 “要不和老爷子说说,让他找人开个后门?横竖不在这边生,肚子没显就回京都了。”姜心柔按住闺女的手,不忍这个小生命才来家里报到就又得离开。 盈芳想了想,摇摇头:“不妥。京都那边比这管控得还严。爷爷要是开了头,旁人看了都跟风呢?岂不是变相跟中|央对着干。事儿看着不大,可真要追究起来,扣顶不服决策的帽子,你我都没辙。” “那就只能……不要了?”姜心柔心疼得无以复加。不仅可惜这个小生命,再一个落胎对女人的身体影响太大。 “请几天假,对外就说中暑,务必给我把小月子坐好了。” 有她娘看着,盈芳想不重视都不行。 煎了落胎药服下,又灌了几杯兑了龙涎的温白开。 瞅着一点事都没有,可她娘愣是让她爹找馆长一连请了好几天假,盯着闺女在床上养足了七天。期间鸡蛋汤、红枣红糖水、鸡汁粥不间断。 “哪怕是小月子,也得坐好了。要不然回头受罪的是你自己。” 生怕女婿不理解,嫌闺女矫情,姜心柔特地找向刚解释了一通——万一小月子没坐好,将来会头痛、关节痛、容易受寒、动不动生病……巴拉巴拉……听得向刚心肝儿颤颤。 越发觉得避孕这事儿得重视起来。 先前两人不是没做这方面措施,而是吧,有时候情动起来,难免失控。一失控可不就容易忘嘛。 事后虽然也弥补了,可如今看来,效果不是很理想。 向刚一边刷着媳妇儿换下来的沾血小内内,一边思索。 大红公鸡嫌他在洗衣板前待太久、打扰它啄虫吃,不耐烦地踱上前挤他的腿。 向刚思索得正专心,忽然小腿肚一痛。 低头一看,原来是红公鸡在拿尖嘴喙啄他。 偏偏罪魁祸首大爷得很,啄疼了主人不仅不心虚地跳开,还凶巴巴地瞪他。 向刚乐了:“行行行,给你腾场地。” 三两下刷洗干净媳妇儿的小内内,夹上裤架挂上晾衣绳,向刚灵光一闪,托大红公鸡的福,想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避孕法。 次日一早,他跑了趟县城医院,给自己结扎了。 回来也没对家里人说,兀自埋头忙去。 直到两个月以后,他搂着媳妇儿这样那样,盈芳提醒他别忘了避孕,这位爷很是嘚瑟地说:“以后不用操心这个事,我结扎了。” 结扎了……扎了……了…… 盈芳傻眼。 第二天悄悄问亲娘:男人结扎对身体到底有没有影响? 姜心柔吓了一跳,还以为闺女嫌避孕麻烦,想让女婿结扎,忙说:“你糊涂啊!男人结扎对身体影响很大的,听老一辈说,结了扎会变得没力气、干不了重活。刚子的工作性质和一般坐办公室的不一样,哪怕到他这级别了,说上前线就上前线。即便是太平年代,也需要经常到训练场,没力气还咋训兵啊?你可别贪图方便,想出这馊主意……” 盈芳:“……” 这到底是她亲娘还是男人的亲娘啊。她有说是自己想让男人去结扎吗?明明是那家伙先斩后奏。 “妈,我有这么糊涂嘛!事实是——你那好女婿自己跑去结的扎。昨儿晚上才和我说,我就比你早知道一个晚上好嘛。” 姜心柔:“……”晴天霹雳啊! 震惊过后,拍了拍脸,示意自己冷静。这种话题,她做丈母娘的没法和女婿交流,只好让萧三爷出马。 萧三爷这下对女婿是彻底地服了。 结扎这种事,搁他头上都要思量再三。傻女婿二话不说跑去做了。真是……让人说什么好! “是个爷们儿!” 他重重拍了一下女婿的肩。 向刚哭笑不得:“爸,我问过医生,老一辈那些话纯属无稽之谈。这手术对男人的身体没影响的。” “真的?”萧三爷睁大眼。 “嗯。我打电话问的省城军医院的一个朋友,他说临床验证,结扎和没结扎,对男人的身体没有任何差别。老一辈说什么会没力气,那都是空穴来风,根本没有实际证据,有也是心理作用。你看我手术到现在,哪没力气了?” 萧三爷捏捏女婿的胳膊,确实,肌肉纠结的,再踢踢女婿的小腿,马步扎实有力,跟他二十岁那会儿有的一拼。 “那就好。你丈母娘就担心你身体,没事皆大欢喜。” 向刚哭笑不得。结个扎又不是成太监,该有力的地方当然还有力来着。 萧三爷摸摸不存在的胡子,心里暗道:既然女婿说结扎对男人没影响,要不自己也去扎一个? 一劳永逸多好啊!省的每次搂着媳妇儿想要亲热,事先还得确保床头柜抽屉有计生办发下来的套套。事后让媳妇儿吃药他可不舍得。 于是,没几天,萧三爷也跑去县医院把自己扎了…… 盈芳得知后,和她娘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难道这种事也会传染? 亏得瞒着老爷子,要不然指定敲着手杖骂他们胡闹。 尽管贺医生在电话里一再保证结扎对男人身体没有伤害。老一辈所谓的没力气、会体弱多病都是他们自己在说,并没有医学依据。 即便如此,盈芳依然不放心。这几天给她爹和向刚喝的水,多兑了几滴龙涎。 向刚一喝就有数,让媳妇儿别浪费了。 “用在你身上算什么浪费?”盈芳拿他以前说的话怼了回去,惹来男人无奈的笑。 萧三爷不知道这一茬,原地蹦了蹦,连道:奇了怪了,结完扎不仅没半点虚弱感,反而体力充沛得能上山打野牛。看来,还得相信科学。 第778章 谁都想要儿子 那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一晃,到了八月中。 考古队因为鬼节的关系,停工半个月,算是给大伙儿们放了个长假,等到九月初再复工。 吕小舅哭笑不得地捧着一笔外快来找外甥女:“小芳啊,你看这……” “小舅,这是你应得的,可别说是我的功劳。” 这些天吕小舅的辛苦,大伙儿可都看在眼里。 盈芳促狭地笑:“小舅您要是嫌这钱太多了花不完,我帮你花啊。快开学了,给我小舅母扯几尺碎花布回去做新衣裳呗。” “那感情好。这事儿小舅就托付给你了!” 吕小舅丝毫不觉得肉痛,一股脑儿把钱交给了盈芳。 盈芳原本就有给两个舅母、几个表弟妹准备礼物。 吕小舅给她的钱,没有真的全花光,除了以小舅的名义给小舅母买了条红裙子,剩下的一分不落塞进荷包,放在红裙子的侧袋里。 吕姥姥、吕姥爷在外孙女这里住了一个来月,趁这几天海城来台风、这边跟着凉快,决定启程回煤城。 姜心柔挽留他们多住几天:“再过几天就是世界青少年田径锦标赛了,看完阳阳的比赛再走嘛。” 吕姥爷乐呵呵地说:“回家去看!大小子五一那会儿抢到了一台电视机,阳阳比赛那天,额准备支在院子里放,让邻舍们都瞧瞧,额们家的宝贝蛋多出息啊,都代表国家出国比赛了!” “这办法好!”萧老爷子眼睛一亮,拄着手杖兴致勃勃地提议,“到时候我们也把电视机摆晒谷场去放。” 晒谷场乘凉的人多,摆那儿放,不用特意宣扬,大伙儿们一看就都知道了。 要知道,电视机这东西,放眼整个雁栖公社,拥有的人家还真没几户。 而仅有的那几户,藏家里宝贝着都来不及,每天都要拿着干抹布抹灰,完了套上电视机罩,哪舍得搬到晒谷场供大伙儿看啊。要是谁家熊孩子拿玩过泥巴的小脏手往屏幕上摸,再不就是看天线好玩直接上前扯,没得让人心疼死。 好在盈芳家没这顾忌。电视机买了不就是用来看的?宝贝兮兮地藏着掖着算什么? 且不说屏幕摸不坏,摸坏了那不还有维修厂嘛。至于天线,见着熊孩子上前扯把他拉开就是了。烦是烦了点,但怎么滴都不及阳阳宝贝蛋的比赛重要不是? 是以,比赛到来这天,萧三爷抱着电视机来到晒谷场,向刚着手将晒谷场打扫干净,摆上桌椅板凳。 电视机搁桌上,人坐在板凳上看。这样有个高低落差,不至于前面几排的大脑袋挡住后面几排的视线。 社员们早就从老张大夫和书记那儿听说,盈芳家的大宝贝蛋作为华夏代表团的一员,前往日国参加世界级青少年的田径锦标赛,当天提前忙完地里的活,扔下农具、扒完晚饭,就匆匆捧着茶缸来晒谷场捧场了。 暖暖、晏晏一人挎一个篮子,给在场的孩子们分发零食。 “太好了!有电视看,还有零嘴儿吃。我感觉要幸福晕了!” “这就幸福晕了?”暖暖抿着嘴,促狭地笑,“那等会儿还有井水冰镇过的大西瓜、香喷喷的炸麻花,岂不是要晕上好几天了?” “真的吗真的吗?暖暖是真的吗?” “假的!”晏晏扯开追着他姐跑的黑小子,“快去搬椅子,干了活才有好东西吃。” “好嘞——”小不点们争着抢着干活去了。完全没大人们什么事。 大人们乐得清闲,围坐在一起嗑瓜子唠嗑。 聊的最多的自然是盈芳家出息的大宝贝阳阳,其次是把他们家这些熊瓜娃子调|教得乖巧又懂事的暖暖、晏晏。 “看来还是刚子媳妇最能干,教出来的娃子,一个比一个出息。” “谁说不是呢。我们家臭蛋,在家啥活都不愿意干,吃饭让他拿副碗筷都犯懒,跟着刚子家的晏晏搬这扛那的,哎哟喂,我还以为看错人哩。小芳你教教我,到底咋教的孩子?咋就这么听话懂事……” 盈芳被她们夸得都有些脸红了。 不过说真的,三胞胎打小就特别懂事,根本没怎么教。许是同时出生的缘故,前后就差那么几分钟,不像别人家,大的总要让着小的,一来二去的小的难免被娇惯。倘若小的是个男娃子,那就更受宠了。偶尔一次不满足他,就无法无天。 而她家仨孩子,素来一碗水端平。有啥好吃的仨人分,有啥好玩的仨人享;同样的,有啥家务需要他们做,也是有商有量地完成。大多数时候,都不需要大人操心。 可这话只能心里想想,要是说了,大伙儿一准羡慕嫉妒地瞪她。便笑笑不说话。 “盈芳!”难得回娘家,碰巧赶上盈芳家放电视的冯美芹,摇着大蒲扇挤过来。 “怎么就你一个?你家娃呢?” “我娘抱着他到处认人呢。要不是来给我娘家送红鸡蛋,我还不知道你家大宝贝蛋有比赛。” “红鸡蛋?你家哪个亲戚生娃了?” “还不是我那大妯娌。去年初怀了一个,五六个月的时候颠颠地跑去大海城照了个B超,用一篮子鸡蛋换了个性别消息。一得知是女娃,回来就给打掉了。那心可真够狠的啊!听说都成型了…… 没过多久又怀上了,这次照出来是个男娃,乐滋滋地挺了九个月大肚子,快生了还到处溜达,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肚子里怀的是男娃似的。结果生出来一瞧,哈!是个闺女!立马没声响了,这不三天了还在床上挺尸呢。这红鸡蛋还是我公公看不过去,命婆婆煮了分发的。我婆婆那脸色哟,啧啧啧,简直跟开了染坊似的。先是大骂特骂海城医院的B超不准,接着悔去年那胎打掉了,不打说不定是个大胖小子……” 盈芳不由唏嘘:“这么说来,这B超也不是顶顶好的。” “谁让人都想要儿子呗。不过我个人还是更喜欢闺女。这是我婆婆、我娘都觉得儿子好,一个家庭要是没儿子,就感觉这辈子都不完美似的。” 第779章 顿了顿,冯美芹喘了口大气,庆幸地拍拍胸脯说:“还好当年我没听我娘的话,跑去海城照什么B超。万和我妯娌一样搞错了性别,把好好的男胎打掉了,岂不是就没我家臭蛋了。臭小子皮归皮,乖的时候也是很贴心的。当然,不能跟你们家三胞胎比。” 盈芳笑着道:“是是是,我家三胞胎,快成咱公社的标兵了。” “你就嘚瑟吧!”冯美芹白了她一眼,“有这么乖巧懂事的娃,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哦。艾玛热死我了,都八月了咋还这么热。” “来,喝碗绿豆汤。井水冰了一下午,喝一碗透心凉。”姜心柔递了碗绿豆汤过来。 “谢谢婶子。”冯美芹甜甜道谢,喝了一口,止不住夸,“婶子熬的绿豆汤,就是比我娘煮的好喝。” 姜心柔乐了。 向二婶在一旁接道:“那是!小芳她娘搁了几大勺的白糖,你妈能舍得?” 冯美芹忙咂舌:“难怪这么甜!那我娘指定舍不得!” “哈哈哈!” 很久没这么悠闲了,盈芳很享受和冯美芹唠嗑的感觉。 摇着大蒲扇,坐在板凳上,等比赛开场。 这会儿播的是赛前的准备。偶尔会有各过代表团的镜头。 无意间刷到阳阳的镜头,大伙儿激动地放声高喊:“刚子!刚子!” 盈芳无语。 要喊也是喊她家大宝贝蛋啊,喊他老子干什么! 冯美芹哈哈大笑:“没有老子,哪来的儿子!” 盈芳:“……”没我也没他啊。 “说真的,你家三个宝贝蛋真的是出息!” 盈芳:“……又来了。这话我今天听到的太多了,你行行好,说点实在的。” “对我来说,儿子出息那就是最实在的。”冯美芹不知想到啥,挪了把凳子凑近盈芳小声说,“蒋美华和傻大柱离了你知道不?蒋美华还被学校开除了。” “嗯。”这事儿盈芳才回来就听向二婶提起过。和大伙儿的反应一样,除了唏嘘就是可怜大柱那打小没娘疼的儿子。 “那你一定不知道蒋美华被学校开除是刘继红搞的鬼。” “啊?”盈芳惊讶地看冯美芹,这她还真不知道。 “怎么还跟刘继红扯上了?” 冯美芹拿大蒲扇遮着侧脸,和盈芳窸窸窣窣咬起耳朵: “蒋美华偷跑去上大学以后,林老根家自认倒霉,但没打算去找她回来。一个大学生儿媳妇,找回来了要是心思不在家里,有什么用?还不是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再一个,蒋美华把家里的钱都卷走了,有心想去找她也没路费啊。所幸林家有了后,不在乎这么个又懒又馋还心思贼多的媳妇,干脆当她死了。 刘继红却见不得蒋美华这么潇洒,两人当年是同一批的下乡知青,如今一个考上了海城的大学,扔掉乡下的傻男人和拖油瓶儿子,潇洒地当大学生去了。毕业后肯定留在城里当工人;另一个仍然得留在乡下种地,换谁谁甘心啊?于是匿名给蒋美华的学校写了封举报信。 说来也巧,那学校的校长是新上任的,老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不正愁没人给他递火折子呢,就收到了这么一封信。大手一挥,要求严查彻惩。蒋美华当然不认了,学校就派人到公社落实。 林老根家正愁没机会整一整这狼心狗肺的小婊砸,有这么个好机会找上门,还能饶过她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数落了一通她的罪状,证实她的确抛家弃子、还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学校得知后,二话不说把蒋美华给开除了。而且是入了档的,据说以后不管考哪个学校都不给读。啧啧啧!” 原来如此。盈芳了然地点点头,随即好奇地问:“你又怎么知道是刘继红写的匿名信?万一是别人呢?” “我本来也不晓得的,这不上个月去沿江公社买鱼,日头晒的我有些发痧,半路闹起肚子疼,实在忍不住找了个树丛钻进去方便,不想听到了蒋美华和刘继红两个闹架。你骂我、我骂你的,真相全被我知道了。”冯美芹有些小嘚瑟地说。 “对了,我还听蒋美华哭着质问刘继红,说知青马上就能回城了,她何苦这么害她……真的假的?知青可以回家了?再不用留在乡下了?” 盈芳隐约有听说这个消息,只是中央还没有下明确通知,大伙儿即便有这个猜测,也不敢拍胸脯肯定。 “唉,要是真能回去,咱们公社一下要走掉不少人呢。那么多拖家带口的……对了,结了婚的能把媳妇儿、孩子接走吗?接不走那岂不是要两地分居了?啧!” 盈芳努了努嘴:“等政策下来就知道了。” 冯美芹砸吧了一下嘴,还想再唠几句八卦,忽听人群一阵欢呼,抬头一瞧,乐了,拽了拽盈芳的衣摆:“快坐好快坐好!比赛要开始了!” 盈芳:“……”到底谁扯着我唠这些八卦的? 在座的社员们,不少还是头一次看电视,激动的哟!前一刻还嗑着瓜子侃大山侃得唾沫横飞,下一秒立马全神贯注地盯着小小屏幕,眼都不带眨一下。就怕一个眨眼漏掉了精彩镜头。 终于等到阳阳参加的一百米短跑赛,镜头在跑道前做着各种热身准备的运动小将们身上一扫而过,扫到阳阳时,晒谷场上沸腾了。 “哎哟我们的运动健将出来了!” “咋只给看这么一小会儿?回来回来啊!拍那些黑秋秋的丑小子干啥!拍我们阳阳啊!瞧阳阳多俊多白!” “噗——”盈芳呛了口水。这么小个电视机,这么多人头挤一块儿,还能一眼看出宝贝蛋白不白、俊不俊,大伙儿都说人才。 向二婶眼睛盯着屏幕说:“笑啥?阳阳哪里不白吗?跟那些个黑炭头一比,白的跟奶油小生似的。” 其他人纷纷呼应:“没错!我看来看去,这些人没一个有阳阳白俊!” “也没阳阳好看!” “更没阳阳跑得快!” “对!没错!” “……” 盈芳抽了一下嘴,想不通他们的信心到底哪儿来的?好像并没有和他们说过,阳阳在体校的具体表现嘛。 第780章 阳阳:怎么才能跑得快?天赋异禀呗! 想归想,盈芳视线也紧紧胶着在小小的屏幕上。 在一晃而过的镜头里看到了儿子,忍不住抽嘴:臭小子!好歹跟别人一样,弯弯腰、压压腿,做做热身啊,懒洋洋的干啥? 嘿哟还眯着眼!臭小子!别不是还在打盹吧?就不怕一会儿跑起来没精打采吗?让你悠着点,别跑出惊掉人下巴的速度,但也不是来让你偷懒的啊。跑慢了丢脸的可不只是你个人,主要是国家啊国家。国家的脸面大过天知道不? 不过很快,盈芳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等裁判吹哨,运动员们各就各位。 阳阳立马变了副表情。 他收起了阳光下眯着眼的懒劲,架在后脑勺支撑的胳膊也放下了。活动了几下手腕后,弯腰前倾,双手自然垂于身侧。等裁判再次吹哨后,他不慌不忙地蹲下,两眼炯炯有神地注视前方。 这一刻的他,像极了蓄势待发的美洲豹。葡萄般的黑眸已然锁定猎物,准备一击击杀。 哨声吹响。 阳阳像上了膛的子弹,又像拉满弓的箭矢,一下射了出去。 电视机里的解说员比晒谷场上的社员们还激动: “……加速!加速!加速!舒萧平一次又一次加速,从跃出起跑线开始就没有给其他选手任何的机会。身后的对手越甩越远、越甩越远,哦!他是我们华夏的骄傲!是此场比赛的黑马! 边上有人说观众席上的看客全部站起来了,一脸呆滞的表情,啊哈哈哈哈!等成绩出来,相信他们会更震惊! 9秒49!比赛结束!我们华夏的运动员舒萧平获得了胜利!战胜了历史上所有的对手,惊掉了一副又一副有色眼镜!万岁!伟大的祖国万岁!这个成绩绝对是理论上的奇迹。 飞人!我们国家出了一个小飞人!舒萧平获得本届世界青少年竞标赛少年组一百米短跑金牌!同时刷新了所有组别的一百米记录,创造了一个令人无比振奋的新纪录。 这个胜利属于舒萧平,也属于我们华夏!比赛暂时结束,待会儿还有200米记录等着我们的小英雄去刷新……” 解说员哪怕说破音了,依然还在亢奋地解说着。 晒谷场上一片欢呼声。 “好样的阳阳!” “阳阳真的太厉害了!冠军啊!世界冠军啊!我的娘啊,这速度快的,难怪小时候我咋地都追不上他。” “刚子,你家要出名了!” “何止刚子家出名,我们公社肯定也出名啊。世界冠军的家乡,哎哟喂说出去不要太骄傲!” “对对对,哈哈哈!” 盈芳抑制着激动的心情,和向刚隔着欢笑的人群对视了一眼,俩口子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没错,他们都担心阳阳跑太快,以至于一不留神跑出人体不可能达到的速度,那就麻烦了。 好在这臭小子还算有脑子,没跑出山上撒野时那令人惊掉下巴的速度。饶是这就够引起世界瞩目的了——八岁的孩子,跑出了破成人世界记录的成绩。 于国而言,这是宣战是崛起,于个人而言,这是荣誉是骄傲。可更多的是聚光灯下的曝光带来的数之不清的烦扰。 “比赛结束我会和他教练联系,务必保护好他,尽量少安排他出现在人前。还是个孩子呢,远不到成为公众人物的时候。”向刚冷静分析后,柔声安抚媳妇儿。 盈芳点点头:“我们收拾收拾,过几天就回京。阳阳比赛完了肯定会放几天假,到时我们搬去新家,聚一起好好商量个对策。” “好,我明天就安排。” …… 连着两场比赛都得到了冠军、破了世界纪录,阳阳童鞋顺利且圆满地完成此次锦标赛的任务。 领到奖杯和证书以后,教练让他躲在房间里,等国内的慰问团到了,让他先跟着慰问团回国去。 开玩笑!继续待在小日国,是想让这棵绝世好苗子被其他国家的人糖衣炮弹地给哄走吗? “我都有些后悔让他参加这次比赛了。” 慰问团到了以后,请运动员们吃饭,教练和团长坐在一起,喝了几口酒,借着酒劲忍不住说道: “毕竟,青少年世锦赛不是我们的终极目标,我们的终极目标是奥运会。隔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回归奥运赛场,真希望有个人能引领华国代表团冲上冠军领奖台,并屹立不倒。小家伙这么早就出现在世人眼里,往后的日子,我担心会不太平。” 慰问团团长拍拍他肩:“慌啥!泱泱华夏,不至于连株好苗子都护不住。元首可是说了,回去一定给你记大功。这次的世锦赛,明面上是各国运动员的竞赛,暗地里何尝不是几个国家在较劲?舒萧平小同志给咱们华夏代表团带了个好头,明后天的比赛,保不齐还能再出个冠军。” 教练笑得见眉不见眼:“要是真能再得一金,回国我就绕着体校跑上二十圈。” 大人们坐一桌喝酒吃茶,小运动员们坐一桌喝果汁吃菜。 除了个别苗子是出赛前从省体队选拔上来凑人数的,其他都和阳阳一个学校,插科打诨熟悉得很。围坐一起唠得不要太热闹。 “小平平,你是咋跑这么快的?有没有秘诀跟哥说说?来,偷偷说,我不告诉别人。” “别叫我小平平。”阳阳夹了片牛肉费劲地啃着,闻言皱眉抗议,“跟唤女生似的。我允许你叫我小名阳阳。” “行行行,阳阳!阳阳弟弟,告诉哥有啥子跑得快的秘诀没有?” 阳阳依旧埋头啃着牛肉,囫囵道:“哪来什么秘诀啊,咱们天天待一块儿训练,你看我有别的秘诀没?” 提问的队友摇摇头。 “这就对了。”阳阳头也不抬地说。 要不是爹妈一而再、再而三叮嘱他稍微悠着点,免得被人当怪物抓去切片研究,他还能跑得更快。 顿了顿,补充道:“哦,有可能是天赋吧。我打小就跑得快,我爸说我大概遗传了他的运动天赋。可能我是老大的原因,我弟、我妹只比我晚出生几分钟,就没这天赋。每次出去玩,都得我等他们……” 提问的队友瞬间得了内伤。他就不应该问! 第781章 搬家搬家 “噗哈哈哈……” 围观他俩说话的小伙伴们乐了。 “阳阳,你会游泳吗?我虽然跑步没你快,但我游泳可快了,是我们那片地区的冠军。”选拔上来的省体队小盆友不服气地跳出来找阳阳挑战。 阳阳头一歪:“行啊,咱们比一比。不过我今年还没正儿八经地游过几次,容我先热热身啊。” “这个没问题,你先游上两圈都成。我保管追上你。” 嘿哟!这么瞧不起我? 阳阳不高兴了。 暗戳戳地想:我虽然今年没怎么下过水,但想当年,我也是我们那一片(雁栖公社)的游泳小能手。打小就喜欢下河扑腾的二狗子哥,都没我游得快。你一个小白斩鸡,还想让我两圈再赢我?忒瞧不起人了! 自觉被侮辱了男生尊严的阳阳童鞋,面无表情地跟着队友来到下榻宾馆的游泳池,一板一眼地做起热身。 这是他爹教他的,说不管体能多棒,下水之前都必须做好充分的热身准备,否则下水容易抽筋。一抽筋……啊哦!哪个倒霉蛋在一米七的深水区抽筋溺水了? 阳阳抽了一下嘴,扑通跳下了水。 岸上的小伙伴们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可谁让他们不会游泳,不敢下水,只好巴巴地守在岸上给阳阳加油打气:“阳阳你小心点儿,那边很深。” “阳阳你慢慢游,那个人我刚才看到就是游太快了,所以才沉下去的。” “……” “咳,救人要紧,阳阳接住!”一个体队的就是有默契,阳阳游到深水区,接住了队友扔来的救生圈。 扛着昏迷的溺水者游到岸边。 才上岸,这家宾馆的负责人带着急救人员也匆匆到现场了。随后是闻讯赶来的教练等人。 “咋回事啊咋回事啊?才分开这么小一会儿,就听说有人溺水?阳阳你没事吧?”教练的脸都吓白了。生怕手底下的队员出事。个别明后天还有比赛呢。 “我没事,这人不是我们代表团的。”阳阳抹了脸,披上教练递来的浴袍,指指急救人员施救的对象。 这还用说,一看就是歪果仁。 教练没好气地踢了呛水醒来的歪果仁两脚:“不会游泳去什么深水区。浅水区扑腾几下得了,差点出人命。” 大鼻子、蓝眼睛的罗伯特从宾馆负责人那儿得知救他的人是阳阳,虚弱地坐起身,朝阳阳致谢。 阳阳摆摆手。 那歪果仁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他听不懂的话之后被急救人员抬走了。反正他不想当劳什子救命恩人,走了最好。 阳阳一把扯过向他发出挑战的省体队小盆友:“还比不比啊?” “比!”全程看傻眼的少年下意识地点头。 两人摘掉浴袍,找了个队友像模像样地发号施令,然而扑通跃入水面,争先恐后地顺着泳道往前游。 因离刚才那个倒霉蛋的溺水事件不算久,游泳池周边还围了不少人。 见俩小孩比赛游泳,不管认不认识,都饶富兴致地围在泳池边观战。 教练见状也不走了,还是亲眼盯着这帮臭小子才安心。 “加油!加油!阳阳加油!” “加油!加油!小毅加油!” “哟!这孩子谁家的?游泳好苗子啊!再磨砺磨砺,保不齐能拿冠军。” “你是不是看上他了?确实是个好苗子。虽然不像练过的,但姿势挺标准,划水也有力,稍加指点就能超越队上不少人……” 边上有人嘀咕。 翻译和教练一说,教练急了。 外头多少田径队的虎视眈眈地盯着这棵好苗子,麻蛋游个泳又冒出游泳队的来跟自己抢人,还让不让人喘口气了。 “不行,这小家伙太招眼了,我还是先送他回国吧。” 阳阳一上岸,还没来得及跟挑战他的队友睇个“小样,服了没”的眼神,就被他教练套上浴袍,拉着他一溜烟跑了。 第二天凌晨,睡眼惺忪地被教练从被窝里拉起,穿戴得跟全副武装似的,没等慰问团的人,就先护送他回了国。 因是提前回的国,以至于盈芳一家收到消息时,人还在宁和老家。当即加紧速度收拾行囊,告别亲朋好友,果断奔赴京都陪阳阳。 一家人顺便搬了家,从老爷子那儿搬到了大四合院。 老爷子自然随同。 孝顺的孙女、孙女婿专门给他留了院子,搬过去不仅热闹,还有个大湖等着他垂钓,不去住的是傻子! 于是乎,一家老小抵达京都后,热火朝天地搬起了家。 这边布置新家,那边盈芳从体校接来大宝贝蛋,待新家拾掇妥当,一家人关起门,享受暑假结束前最后的亲子时光。 许是盈芳接大宝贝蛋接得及时,又或者搬家的消息以及新家的位置,目前还没几个人知道。知道的也不是那等碎嘴的人,因此过得很清静。 不像体校那边,天天有记者上门。手里拿着个照相机,胸前别着所属单位的记者证。 记者还算好的。最起码是国内的,一个阵营的,自己人! 后期除了记者,还有黄头发、蓝眼睛的歪果仁,胸前挂着看着老高级的相机,好奇地在体校外边东张西望。 有几个自恃是哪个国家的田径运动队或是游泳队的,在日国发现阳阳这棵好苗子,不远千里跑来华国挖墙脚。跟拦着不让他们进的保安吵起来。 一个叽里呱啦,一个地道的京都话,两个鸡同鸭讲,居然也能吵上小半天。 国内记者瞪着这一幕也是醉了。 盈芳接到教练的电话,大约是来叮嘱他们别带着阳阳出去玩、担心被近段时间大量涌入的歪果仁撞上然后挖墙脚,顺嘴提起这一茬。 盈芳不由庆幸那天去接阳阳,是向刚派人开的部队的车,而且是直接开到学校宿舍楼底下接的人,要不然可真够呛,十有八九被堵在校门口出不来。 不过在家倒是安全得很。三胞胎打从聚到一起,除了睡觉,就没分开活动过。 盈芳知道教练真正担心的并不是这个安危,笑着宽慰道:“放心吧教练,我们是华夏人,肯定是留在自己国家发展的。谁来挖墙脚,咱都不去。” 教练讪笑两声,被人家长看出担忧来了。 “阳阳是个好苗子,我会尽全力培养他。将来无论走到哪一步,都是我们国家的骄傲。” 第782章 歪果仁来了 国家骄傲兼未来栋梁的阳阳童鞋,休假在家这阵子乐翻天了。天天领着弟弟妹妹在湖边蹦跶。时而陪老爷子钓鱼、时而帮福嫂拔草,再不就是趴在草丛上斗蛐蛐儿、围着挺拔的树干比赛爬树。大有要把提前结束的假期全给补回来似的。 小孩子嘛,玩乐才是他们的天性。盈芳随他们高兴。 亏得这四合院够大,三胞胎满园子蹦跶好几天都没见他们无聊。 “无聊啥呀,这么大的园子,有花有草、有假山有大湖的,玩的门道不见得比在乡下少。”姜心柔嘴里咬着缝鞋垫的棉线说,“这样也好,省的出门提心吊胆。他教练不是说了吗?这阵子最好别出门,躲在家里最安生。” “是呢。”盈芳说,“仨孩子领着金虎绕着园子玩闹那画面,看得我真想画下来。” 可惜没那水平,画不出心里想要的画面。要不攒点钱买个照相机? 盈芳心里一动。 这时,福嫂从一进院那边走过来说:“有个蓝眼睛、黄头发的,指着刊登在新闻头版上的阳阳登上冠军台的照片,叽里呱啦地不晓得在说啥,老爷子过来让我问问,要不要把他放进来。” “……” 最后还是把人放进来了。 把个异国番邦的高个子家伙扔在门外,光是看热闹的人就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可放进来了听不懂人叽里呱啦的语言也没辙啊?盈芳就给体校教练打了个电话。 这时又不得不感慨一番自家的明智——搬来当天就去邮局申请安电话。 邮局那边一听是萧老首长家要装电话,岂有拖拉的道理。原本需要至少一个礼拜的审批时间,愣是压缩到半天,第二天就给上门安装了。 有了电话就方便多了。遇到紧要事,一通电话就搞定。不过价钱不便宜就是了,要不然不至于买个相机还要攒钱。毕竟向刚的收入不低,搬来京都后,除了一家子吃吃喝喝,没别的大花销。萧三爷跑去西郊买地建房,愣是没要女婿一分钱,说什么都要自己掏。因此盈芳保管的小钱箱很是沉甸甸。哪怕装了电话,吃吃喝喝依旧不愁,就是买相机还得再攒一阵子。 言归正传,体校教练马上联系了个翻译过来。 盈芳一家总算搞懂了高个子歪果仁手舞足蹈的到底在表达啥。 原来是来找阳阳报恩的。 没错,这人就是之前在日国差点溺水、被阳阳童鞋顺手搭救的罗伯特。 他出院后找到华国代表团,想要再次当面感谢阳阳童鞋的救命大恩,顺便请小恩人吃个饭什么的,没成想阳阳回国了。 没见到小恩人的罗伯特,心有遗憾。 看完比赛后回了趟自己国家,精挑细选了一堆自认比较珍贵的礼品,包袱款款地追到华国报恩来了。 随身背的两个大旅行包,除了小半袋装的是他的行李物品,其他的全是送阳阳的谢礼。 听完翻译的话,萧老爷子代表全家,和蔼地摆摆手婉拒:“你的心意收到了,这些礼物就算了。当时的情形,即便不是我们家阳阳,也会有别人救你。对于会游泳的人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NO NO NO!” 罗伯特却执意要送上这份谢礼。 见盈芳一家坚持不肯收,他挠了挠后脑勺,转头跟翻译耳语了几句。想说小恩人家院子这么大,想必房间也多,能不能收留他几日。 他只身一人来到华国,才知懂一门外语有多重要。 先前去日国好歹是公差,有随行翻译,没觉得出国是桩多么麻烦的事。 等真正只身一人踏上异国他乡的土地,才意识到什么叫步履维艰、寸步难行。鸡同鸭讲的感觉,太特么难受了。 所幸来华国之前,他托华国工作的同行调查到了小恩人的住所。手里拿着一份小恩人得冠那天的报纸,扛着俩大旅行包,指手画脚外地好不容易找到八嘎子胡同,没成想吃了个闭门羹。 还是个热心大姐在他的京都地图上标了个路线,好像说小恩人搬家了。这才寻摸到后汀这边。 “热心大姐?这谁呀?出门不带脑子的吗?莫名其妙就把咱家的地址告诉陌生人!”姜心柔一听气得不行。 翻译听完罗伯特的描绘,转述给盈芳家听,“听罗伯特先生描述,是个大他几岁的大姐,长头发、个头大约……” 翻译比了一下。 罗伯特无奈地耸肩摊手,随即从旅行包里翻出自己的画架和颜料,坐在台阶上刷刷地画了起来。 “咦?这不鼎升媳妇吗?” 当轮廓渐渐明显,大伙儿齐齐认出了画里的人。 “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萧三爷捋捋袖子,气得想揍人。 隔壁邻舍饶舌也就算了,自家人还这么多嘴。幸好是来找阳阳报恩的,要是坏人呢?要是来偷摸绑架阳阳的呢? 老爷子也脸色铁青。 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看来鼎升那个媳妇,就这样了,对她抱希望那就是给自己挖坑。 “以后大房的人来敲门,别理他们。”老爷子气哼哼地道,末了补充,“除了老大。” 想起老大大热天地在西郊建房子挺不容易的,可算没把他一块儿踢出门。 就这样,一无所知的萧鼎升被他媳妇儿坑惨了。 不久到来的中秋节,拎着单位发的月饼礼盒上门看望老爷子。没得到老爷子的好脸色也就罢了,大门都没让进。直接打发他们俩口子走了。还说什么闲着不如回家管管他媳妇。 萧鼎升揉着差点被门板甩到的鼻子,黑着脸质问媳妇:“你又作什么幺蛾子了!” “我哪儿知道!”许兰芳委屈兮兮地叫,“没准他们就是单纯地看我们不顺眼。” 萧鼎升自然不信,皱眉轻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个小心思!爷爷的房子是爷爷的,他爱给谁给谁。咱家又不是没房住,单位公房不是挺好的吗?你单位不忙,就多花些心思在家里,总惦记长辈的东西干什么!” 真后悔娶了这么个爱贪小便宜的媳妇。搬到公房没几天,一个楼道的就都知道他媳妇的性格了。有一次背后嘀咕被他听见,羞愤得想撞墙。丢脸死了! 第783章 轰动 “什么叫我总惦记着?”许兰芳气得直跳脚,“那不是你应该得的吗?不说你身为长孙该的那一份,大房留下来的那份,理应全是你的!可事实上呢?我跟着你千里迢迢从大西北来到这里,得到啥了?啥也没有!房子是单位分的,家具电器是攒钱攒票买的,我那点压箱底的钱,都填进去了。家里给咱啥了?又不是没这个条件……” 顿了顿,愤愤不平地脱口道,“再说了,你妈手里那些东西,除了你谁有资格拿?可现在都被你爸藏着,我不争取,将来还不是便宜小叔一家……” “什么我妈手里的东西?什么时候跟我妈扯上了?”萧鼎升脸一沉。 啊哦! 许兰芳后悔嘴太快,可说出去的话一如泼出去的水,哪还收得回来啊。 支支吾吾地替自己辩解:“那啥,阿升,你妈毕竟是我婆婆,她再有不是,我做儿媳妇的总归还是要去看她的。要不然别人会说我不孝顺……好嘛,你要是不愿意,我以后不去看她了。” 心说反正那死老太婆贼精贼精的,怎么哄都不肯说家里的财产被她藏哪儿去了,少跑几趟女监还省点开销呢。 那之后,老爷子耳根着实清静了一段。 罗伯特在盈芳家一借就借了一个月的宿。主要是被盈芳家清幽美丽的大园子吸引了。 华夏古色古香、雕梁画栋的四合院,在老外看来简直不可思议。连个屋角都能摸着欣赏半天。 美不胜收的园景,带给他无比多的作画灵感。 无论是鹧鸪栖息的湖畔,还是鸟鸣花香的内园,亦或是紫藤垂挂的长廊、盆景清新的窗台……几乎没有一个角落不被他画过。 有时候三五分钟成一幅画,有时候一坐半天仍未见他起身。耽搁的午饭,还是三胞胎自告奋勇给他送去的。 四合院大宅的美,让罗伯特厚着脸皮成了盈芳家的长住客人。 除了画画,还经常陪老爷子钓鱼。翻译不在,两个国度的聊个天都像是对牛弹琴。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享受钓鱼的乐趣。 阳阳没回体校之前,常拉着弟弟妹妹找罗伯特玩。 罗伯特对三胞胎很耐心,教三胞胎玩自制的曲棍球、教他们打网球、踢橄榄球。每天早晨,在湖畔的草地上,总能听到孩子们悦耳的欢笑。三胞胎对他的喜爱与日俱增。 萧三爷看了心里那个酸呀,好你个歪果仁,敢情是来跟老子抢宝贝蛋的!不过吃醋归吃醋,不得不承认,罗伯特的陪玩水平,比他高明多了——尽挑孩子们喜欢的游戏。 临近九月开学,阳阳被他教练亲自接回体校。 暖暖、晏晏也要马上开学,盈芳让他们收收心,别整天想着玩了,静下心来看看书、练练字。 这时,暖暖提出,她想跟着罗伯特学画画。 “可是罗伯特过几天就要回国、回他自己家乡去了。”盈芳给闺女梳着辫子为难地说。 “罗伯特说只要娘您答应,他明儿就开始给我上课。上到回国为止。而且他告诉翻译叔叔了,说以后还会再回来的。让我好好学、好好练,下次来了检查我的画作。” 好嘛,连以后都打算好了。横竖都打听到这份上了,盈芳还有啥好反对的?闺女喜欢就好。 “行吧,你要是真的喜欢,那就好好跟着罗伯特学。” 谈到学费,罗伯特分文不肯收,愣说这是缘分。 这倒是,没他溺水的事,双方也碰不到一块儿去(大写的囧字)。 就这么,暖暖童鞋跟着罗伯特正儿八经学起了油画。这一学就是二十多天。 直到罗伯特回国,在自己家乡展出了十几副取名为《家》的系列油画,获得当地油画展第一名,随后跟随画廊到各地展出,多次上报、上电视。 在纽约接受某个文艺台记者采访时,罗伯特提到,这幅画的灵感和采风均来源于华国首都某户温馨的家庭。画上的园子,是那一户人的家。 对华夏存在着诸多误解的歪果仁们森森地震撼了。 啥?华夏首都辣么美!随便一户人家的园子不仅美还大的像公园?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于是,一波波家里不缺钱的主,背着行囊,不远万里地来我大华夏旅游来了。 《家》这个系列的油画展照片,也因此从国外传回了国内。国内艺术节轰动了! 盈芳一家这才得知:敢情罗伯特是个大名鼎鼎的油画家啊。暖暖跟着他学画,岂不是占了人大便宜? “我以后要像罗伯特老师一样,开一个大大的画展。”暖暖小姑娘胸有大志地展望未来,“我还要把美丽山谷画出来,给金毛一家、梅花鹿一家画全家福,给晒太阳的大老龟画日光浴照……” “汪汪!” “对!还有我们家可爱的金虎,一定把你画得帅帅哒!”暖暖挠挠金虎厚实的下巴肉,笑眉弯成了月牙。 罗伯特的《家》,给大首都带来了一笔不小的旅游收入。后汀这一带,也成了前来首都旅游的老外们最爱逛的景点。 盈芳家的大门,就被这些外地来的懵懂游客敲开过好几次,以为是受保护的祠堂什么的。 得知是私人住所,一个个惊讶地下巴都掉下来了。 若非福嫂眼明手快地关上门,没准还会厚着脸皮要求进来参观。 那是后话了。 罗伯特走的时候,炎热的酷暑也终于结束了。 迎来凉风习习的金秋九月,同时也迎来盈芳和宝贝蛋们新学期的开学。 刚开学几天事情总是比较多。尤其她还是班长,更是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 “班长,钱教授找你。” 盈芳带着几个身高马大的男生刚从教务处领新书回来,就听刘大丫说道。 “钱教授一开始学就找班长,是不是又有外快挣啊?” 挣外快挣出甜头来的男生咧着嘴笑。 “看上去不大像。”高霞心细,摇头接道,“我看老钱的脸色不怎么好。不会是咱们上批活没干好?给他添麻烦了吧?” “不是吧?” 大伙儿听了这话一阵哀嚎。 第784章 金牙归来 “嚷啥呀嚷啥呀!平白给自己添没趣。”尹小红道,随即拿胳膊肘撞撞盈芳,“班长你快去吧,别让老钱久等了。我们在教室等你,如果真是上批活的事,放心,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一定担!” “对!我们才不是萧文玉,有胆子犯没胆子认!” “提那人干啥呀!欠抽!” 教室里响起同学们闹腾的嗷嗷声。 盈芳失笑地摇摇头,把分发新书的任务托付给尹小红和刘大丫,自己跑了趟钱教授的办公室。 “老师您找我?”盈芳轻轻叩开半掩着的办公室门。 “小舒来了?快进来坐。”钱教授摘掉老花镜,起身给盈芳倒了杯水,“怎么样?新学期刚开学没不适应吧?” 盈芳起身接过,笑着说:“还行,这两天杂事比较多,忙过这几天就好了。老师什么时候回来的?宁和那边开发的还顺利吗?” 钱教授找她正是要说这个事。 “上周五,考古队重新开进雁栖大山,恢复古遗址开发项目。没想到第一天就遇到了事故。不知谁触发了机关,造成三人受伤。亏得这三人反应快,躲过了致命的攻击,除了一个躲避时崴了脚,另两个都是表皮擦伤,打了破伤风针,其他没什么大碍。但上头有文件,遇到此类机关必须爆破解除,免得引起人员伤亡。可一时半会想不出在不破坏遗址的基础上爆破的安全方案,只好先让项目暂时停工。” 地宫的机关? 盈芳秀眉微蹙。 严格说起来,地宫确实处处设有机关。但她的印象里,地宫的机关一般都是暗道之类的,以便遇到危险时,供自己人安全撤退…… 啊!她想起来了!确实有一处攻击型机关,就在宫主的寝殿内室。那机关什么时候布置的她不清楚,但那天撤逃的时候,隐约听到宫主冷着脸,指挥身边的使女退回她寝殿开启机关什么的,还说要让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伪君子们有去无回…… 但话说回来,就算她知道地宫确实有这么一处攻击性机关、亦或是这个机关背后藏着整座地宫最最奢华的宫主寝殿又如何?她又没那能耐解开机关。 钱教授见盈芳皱着眉,一脸发愁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我就发个牢骚,你跟着发什么愁?这跟你又没关系。” “我担心这么一耽搁,会不会黄了。” 钱教授笑容一敛,改成苦笑:“你这个担心也不是没道理。以前也有几处遗址,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停工。等国家想起来再投入人力、财力回过头去开发,发现早就被盗墓贼挖得不成样子了。” 盈芳心说:我担心的不也是这个嘛。索性没开发、世人不知这里有处古遗址也就罢了。开发到一半停工,这不白白便宜那些无孔不入的盗墓贼嘛。 那可不是别的古遗址,是她生活过的地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盗墓贼得逞了。 “短时间,咱们的人还会在那儿看着,不会让盗墓贼有机会进去挖掘的。可要是迟迟想不出妥善解除机关的方法,这个遗址多半是废了。”钱教授不无遗憾地说,“爆破可能会塌,弃之不管,最后便宜的是盗墓贼。” “不会的,一定能想出妥善的办法来的。”盈芳安抚钱教授。 “但愿如此。” 因着自个事,之后几天,盈芳得空就泡在学校图书馆,翻找前朝古代关于机关的介绍书籍。 可即便找到了这类书,里头的内容也大都泛泛而谈,和她需要的相差很远,不由有些泄气。 眨眼工夫,一个月过去了。 十月国庆,普天同庆。 各个单位竞相开展丰富多彩的庆祝活动。 让人津津乐道的有博物馆的皇室宝藏展览、绵延整条街的庙会、集各品牌厂家直销的交流会…… 可以这么说,国庆期间,几乎家家都往外跑。 先陪年纪大的跑博物馆看展览,再带年纪小的逛小吃街看庙会,最后满足家庭主妇去交流会现场买买买的心愿。 盈芳家也差不多是这样。 唯一不同的是,国庆第二天,有幸跟着受邀的老爷子,来到京郊赛马场,观看了一场由金牙主导的军犬王夺冠赛。 换言之,也是它退役前的最后一届表演赛。 “金牙好棒!” “金牙太厉害了!当之无愧的军犬王!” 三胞胎趴在栏杆上,嗷嗷地替金牙呐喊助威! 戴着金牌从领奖台上走下来的金牙,前一秒还是大佬做派——昂首挺胸、威风凛凛,下一秒就哈着舌头、撒丫子跑向了三胞胎。 观看比赛的大部分都是各军区的领导、干部及其家属,其间不乏和三胞胎同龄甚至还要小的孩子。看到和三胞胎亲昵地玩在一起的金牙,羡慕又害怕。 他们也想撸狗。那么油亮油亮、跑起来迎风飘扬的毛发,撸起来一定很舒服。同时又害怕,这么大一条狼狗,真的不会咬人吗? “欢迎回家金牙!以后再不离开我们了。开不开心?感不感动?”阳阳隔着栏杆,用力搂了搂足有两年没见的金牙。 “嗷呜!”金牙龇牙表示开心。 耍酷地甩甩狗头,示意阳阳帮他把军犬标志的绳套接下来。都退役了,还带这玩意儿干啥!箍得慌。 “现在还不行。”萧三爷制止道,“你爸给它办退役手续去了,拿到退役证才能解。” “好吧,可怜的金牙!”暖暖挠挠金牙的下巴,“再坚持一小会儿,等爸拿到你的退役证,你就自由啦!” “嗷呜!”金牙蹲在栏杆旁,仰头欢呼一声。终于能离开这见鬼的训练场了。帮找线索、咬敌咽喉它不带怕的,可愚蠢的人类没事总逼着它绕训练场上蹿下跳还钻火圈、跳高塔、攀电网,当它是杂技团的傻逼动物吗? 它可是正儿八经的狼族后代,这点雕虫小技,用得着天天训、月月训?简直无聊透顶! 好不容易盼到回家、马上就能漫山遍野地自由蹦跶咯,兴奋的金牙龇牙又咧嘴。 若不是满地打滚有违它军犬王的威名,真想在这绿草坪上滚上几圈。 老了咋地?谁规定老狗就不能打滚以表示内心的喜悦了?老来俏这词儿没听过吗? 哼哼! 第785章 茫然的金牙 金牙吭哧吭哧地挨个舔了一遍三胞胎的手。 舔得暖暖痒得咯咯笑。 盈芳跟着栏杆也挠了挠许久不见的狗头。 “欢迎回家啊金牙!” 金牙舒服地眯了眯眼,就差伸上脖子任女主人任意采撷。舒服够了,意识到这还是在场内,立马正襟危坐,严肃的狗头,写满了“我很正经”四个字。 这一刻仿佛回到老金退役后跟着向刚第一次到宁和的那一天。带着一身刚从拼杀场下来的血气,随便搁那一坐,就让人心生恐惧、不怒自威。 遗憾的是,老金离开他们快五年了。 盈芳仰头,看着一望无垠的湛蓝天际,在心中说道:老金,你看到了吗?你的后代,承袭了你的英勇善战,今天光荣地从军犬生涯退役了。它和你一样,都是我们家的骄傲。 金牙的退役证一办出来,盈芳一家就带着它离开了军营,来到了后汀的家。 看得出来,金牙挺喜欢这里。 园子大,有足够它撒欢的场地。 家里有金虎,附近人家似乎养了一窝猫,有时会跳墙来到盈芳家的后园。 金牙开启撩猫逗狗的退役生活,不要太惬意。 但盈芳还是看出来,它很想念雁栖山,亦或许,是想念长眠于美丽山谷的老金。 盈芳决定带它回去一趟。 正好,她想到了一个破解地宫遗址机关的方法,但不确定是否行得通,还得去现场验证一番。 只是这时间有点难安排。国庆假期到尾声了,等过年再回吧,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的,带着老人、孩子出行实在不方便。 “那就请几天假,就这个月我陪你回去一趟。正好,基地收了一批新人,一部分要安排到群英基地去。本来也要出差几天,这下我俩还能同行。” 向刚率领手下结束了一场和兄弟部队之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切磋演习,扛着十几块单项第一、团体第一的奖牌回来了。 安顿妥当基地事务,回四合院和家人一起给光荣退役的金牙接风洗尘。 听到媳妇儿腾不出时间带金牙回宁和的嘀咕,不觉得这是令人发愁的问题。 学校的课业,缺几天,回来再补就是了。横竖新学期才开学一个月,离考试早着呢。 “媳妇儿你这么聪明,别说只请三五天假,请上半年回来,照样能迎头赶上。” 向大队长自从无师自通地于夫妻相处之道这事上开窍后,哄起人来不要太能干。三言两语就把他媳妇儿哄得心花怒放。 温柔乡是英雄冢。男人温柔起来,又何尝不要女人的命? 盈芳返校找班主任请了七天假,理由是老家有事需要回去处理。好在她一直都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平时也从不请假,班主任很爽快地批了假。 请完假第二天,小俩口就轻装上阵,带着金牙、坐向刚的配车回宁和去了。 因时间有限,盈芳跟着向刚住到了基地的宿舍,出入深山方便。 基地的宿舍,建成好几年了,最初还是大黑熊几只帮忙建的呢。如今因人数增多,宿舍区又往外拓了好几亩。 因是建在山里,房子基本都是就地取材建的离地几尺的吊脚木屋。向刚一人住一间,媳妇儿来了也没啥好顾忌的。 坐了一天车,骨头都快散架了。向刚让她先躺会儿,“我去食堂看看,这个点估计是没啥吃的了。要不烤几个红薯?” “成啊,我都可以。你看着办吧。” 说完,眼角瞄到撒丫子朝宿舍大门狂奔的金牙,忙扬声唤道:“金牙你去哪里?别乱跑,歇够了带你去看你爹。” 本想去巡视一番自个领土的金牙只好摇着尾巴折回来。支着耳朵趴在木屋门前,不时拿爪子刨刨土,低低地呜咽两声,好似再催:歇够了没有?还没有?人类就是麻烦! 食堂原本这个点的确是没吃的了。不过提前得知这几天会有新人报到,两餐之间都会发一些面,随时都能煮面条。 向刚要了两碗青菜鸡蛋面、两个咸菜烙饼,端到宿舍陪媳妇儿一块儿吃。 吃完他去开会,盈芳领着早就迫不及待的金牙去祭拜老金。 “早知还会回来,就让小金和金橘先别去京都了。不知道它们这会儿走到哪儿了。要是小金在,我的胆子也能大点……” 上山路上,盈芳想到和自己兵分两路的金大王和喵大爷,自言自语。 金牙亢奋地往前跑了一段,扭过头等她。估计是嫌她走太慢,哈着舌头不断催她。 “好好好,我走快点。你别哈舌头了,看得我热。对了金牙,你不晓得山里大变样了吧?美丽山谷割裂开了,地宫遗址整个儿露出来了,还带出了一个溶洞……” 突然想起金牙还不知道山里大变样,避免它到了现场傻眼过头嗷嗷发狂,盈芳给它打了一路的预防针。 饶是如此,看到现场浑然变装的金牙,还是傻眼了。 “嗷呜?” 它狐疑地嗅嗅四周,又瞅瞅盈芳,好像在质问她:老子不就离开了几年吗?咋成这样了?晒太阳的草坡呢?能抓到鱼的大湖呢?能啃到野果就是会有点疼的荆棘丛呢?去哪儿了?都去哪儿了? 盈芳瞅见它后爪刨土显得不耐烦,忙安抚它:“没跑没跑!喏,你老爹的坟包还在那儿对吧?原先的美丽山谷也不是消失了,而是……喏,金毛它们就在那儿生活,你要是想找它们玩,咱们得从另一头上去……好好好,祭拜完你爹就带你去……” 成年的金牙,明明比当年的老金还要高大威猛,可撒起娇、卖起萌,好像还是小时候那只憨态可掬的小金牙。 盈芳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允诺:办完正事带它去找金毛玩。 “你说你年纪一把了,玩性还跟小时候一样重。在军营里怎么过来的呀?真是难为你了……话说回来,金虎都当爹了,你咧?要不要我给你找个媳妇?还是说学你爹那样,不声不响叼只小崽子回来?” 第786章 挖出温泉 来到老金的坟包,盈芳拔掉几棵新长的杂草,忍不住碎碎念。 “嗷呜——嗷呜——嗷呜——” 金牙趴在坟前,头抵着地面嚎了三声。 “小点声,你爹知道你回来了呢。可别把山那头的狼给招来。” “呜……”最后一声透着小委屈。 盈芳心软得一塌糊涂,挠了挠它的狗头,对着坟包说:“老金,这家伙不愧是你儿子,骁勇善战,进军营这几年,听说立了很多功。前几天退役回家了,我带它来看看你。你放心,我们在京都挺好的,那边添了座大宅子,园子很大,金牙老喜欢了……再过两年我毕业了,想办法回这里工作,到时又能经常来看你了……” “嗷呜。” 盈芳说一句,金牙低嚎一声,不知是赞同,还是舍不得。 扫完老金的墓,盈芳领着金牙去地宫遗址。 遗址外围用尖头的高竹竿缠绕着荆棘圈起来了。 正对路口的栅栏上,挂着一个木牌子,上面用红色的油漆写有“内有危险,禁止擅闯,否则后果自负”的字样,留言者是X省博物馆。 原先钱教授的考古队是打算留几个人在这看守的。无奈宁市那边又新发现了一处古遗迹,人手不够,给调派过去了,这里托付给了省博物馆。 也就是说,这个荆棘栅栏应该是省博物馆的手笔了。 想想也是,抱着茶缸坐惯了办公室的人,哪个愿意下乡来看守这么个破遗址啊。直接圈个栅栏、挂个警示牌得了。 这么一来,倒是给自己行了方便。 盈芳扬扬秀眉,拍了拍金牙的背:“走!带你去溶洞玩会儿,然后回家造工具!明儿早上再来。” 金牙兴奋地甩着尾巴带头钻出崖壁道。 “嗷呜?” “嗷呜!” 快到溶洞时,一前一后两个“嗷呜”声,吓了盈芳一跳。 “不是吧金牙!你别不是真把你姥姥家的兄弟姐妹给召唤来了吧?” 可听上去又不怎么像狼嗥。 盈芳正纳闷,溶洞口的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即眼前一花,有东西朝她和金牙凌空扑了过来。 金牙嗷地迎上前,和对方扭打在了一起。 待盈芳看清扭打成团的两只,无语了。 “橘子!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去京都了吗?”算了!先不管这个,“停!都给我收起爪子,别打架!自己人不知道吗?” 打得正起劲的一猫一狗,压根不听她。 “嘶——” 就在盈芳打算拿烤肉诱惑它们时,金大王从草丛里游出来,威压略施,就让气喘吁吁扭成一团的两只成功地停止了斗殴。 “小金,你也还没走?”盈芳这下是真惊讶了。 金橘没走她还能理解,毕竟金橘喜欢和金毛一家玩。可小金怎么也没走? “嘶嘶——” 金大王掉头领她去了溶洞后背的溪坎旁。 原来,盈芳家回京都不久,喵大爷被金大王拎着也准备出发。无意中经过这里,发现了一丛开花的红莲子草。 这草喜湿热环境,长在溪坎边没错,但土壤不仅湿还有点温热就费解了,好像被长年浇灌着温水似的。 一蛇一猫相当好奇。便撸了这片红莲子草,挖开下面的土壤、岩石,想看个究竟。 不想,这一挖,被它们挖出了一个温泉眼子。 泉眼飙出来的水是热的。金橘亢奋地迎上前冲了个热水澡。 真舒服啊! 从来没洗过热水澡的金橘,站在泉眼口美得不想走了。完了还抠大了泉眼。 这家伙站着冲澡嫌累,扩大泉眼后,又挖了个深坑,温泉水注满坑底后,坐着泡澡多舒服啊! 这么一来,可不就耽搁了。 盈芳看到汩汩而淌的温泉眼着实惊喜。 再看到泉眼下方被金橘刨得半边深、半边浅,四壁坑坑洞洞的小水塘,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 但不可否认,雁栖山里挖出温泉的事,绝对是个好消息。 “嘶——” “喵——” 本大王(老子)就知道又立功了!快烤点香喷喷的蜂蜜炙肉奖赏我们啦! “好!明天早上老地方,给你们烤肉吃。”盈芳准备回家,好消息想要尽快和男人分享。 “对了小金,地宫里边发现了机关,没解除之前,你和橘子别乱窜。” “嘶?”金大王绿豆小眼睁了睁。机关?本大王什么时候怕过这类东西? 盈芳带着金牙一走,金大王立马领着喵小弟去地宫探险了。 喵大爷其实一点都不想去。相比阴暗潮湿的地宫遗址,它更喜欢温暖的泉眼。 坐在浅坑底,背靠着坑壁,享受温泉的涤荡,这在逐渐降温的秋季大山里,是多么享受的消遣啊。 要是再来一盘喷香的蜂蜜烤肉、一叠齁甜齁甜的野果子,就更完美了。 吸溜…… 喵大爷向往地伸出舌头舔舔自个的胡子。随即瞪了金大王一眼。 可恶的玉冠金蛟,自己喜欢却非要拎着它一起来。见鬼的探险! 小金扭头瞥了它一眼:蠢猫,龙涎不想要了? 喵大爷眼神纠结,最终还是为了五斗米折腰了:去就去! 一蛇一猫来到盈芳特地交代它们别靠近的机关附近。 盈芳要是知道,一准后悔。 这俩货就跟和家长对着干的熊孩子没两样。好心提醒它们那儿有危险别去,它们偏去。早知还不如不说这句话咧。 可这会儿盈芳不知道啊,她兴冲冲地回到基地宿舍后,见男人正在木屋前撒水降尘,迫不及待地和他分享温泉的发现。 “这倒是个好消息。溶洞、古遗迹,如今又多个温泉眼子,足够在雁栖山建个旅游景区了。这么多卖点组合在一起,不怕吸引不来游客。” “可不是嘛!以前光一个泉水潭,都有那么多人来玩,要是把溶洞、温泉、地……古遗迹三者一起开发出来,村里的公路也都铺好,公交车直达山脚,来玩的游客准会更多。”盈芳肯定地道。 向刚笑着点点头:“是,都我媳妇儿的功劳。累了吧?快去歇着,我去食堂端饭。金牙随我来,刚才让他们熬了锅大骨汤,骨头留给你。” “嗷呜!”有肉吃的金牙,摇头摆尾地跟了上去。 第787章 人生难买我喜欢 山里天黑得早,吃了晚饭没事干,盈芳拎了盒点心,去找李翠琴聊天。 李翠琴这才知道她回来了,惊喜又纳闷。 “不是说国庆节放假没几天吗?咋这时候回来了?是家里有啥事?” “没什么事儿,就金牙退役了,带它回来祭拜一下它爹。正好刚子哥有事要回来一趟,就跟着一块儿来了。” 李翠琴失笑:“整个公社,数你家的猫狗最通人性了。回来几天?待的长吗?” 说着,起身给盈芳装了几个傍晚刚蒸的包子,说是男人昨儿逮到两只野兔,让盈芳带几个去,明儿早上烀烀热当早饭。 “……让我炒了辣子兔丁、蒸了兔肉包子,还让我给苍竹送一半去。”李翠琴一脸甜蜜。二嫁的男人,对前夫的孩子跟亲生的没两样,这是二婚女人最幸福的事。 “我打算明儿去趟苍竹学校。除了这个,新晒的笋干、菜干也给他捎点去。那孩子在学校肯定又是一天三顿稀粥黑馍馍。跟他说了别太省,贵的炒菜吃不起,偶尔吃顿大肉包、肉沫面条啥的又不是没这条件。可他就是不听,倔得咧!只好隔一段时间给他捎点家里菜……” “嫂子明天啥时候去?” “晌午光景吧,到学校差不多中午。去早了他上课,我也见不到他。” 雁栖大桥通车后,想啥时候去城里就啥时候去。不像早几年,搭渡轮过江还得掐时间。早了要等、晚了怕赶不上。 “那我陪嫂子一块儿去吧。我明儿先上趟山,九点光景下来找嫂子,我骑车带你去。省的等公车等半天,完了还要换乘,多麻烦。”盈芳说。 “不会耽误你办事吧?” “不会。而且我还要待几天的,有事挪后边办就是了。”盈芳笑着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儿十点光景,我陪嫂子去看苍竹。” “哎。”李翠琴听她这么说,爽快地答应了。 拎着兔肉包回家,盈芳和向刚说了明儿骑车带翠琴嫂子去看苍竹。 向刚不放心她骑车带人的技术:“还是我开车送你们吧,正好要去趟县委,先送你们到学校,办完事再去接你们。” “那也好。” 一夜无话。 次日天蒙蒙亮,盈芳就跟着男人上山了。 “你困的话多睡会儿,我去给小金它们烤肉就成了。”向刚看着睡眼惺忪的媳妇儿,有些心疼。 “洗了脸好多了。”盈芳揉揉脸,舒展手臂做了个深呼吸。 想起和小金刚来到这个世界那阵子,起的比这还要早呢。好几次四点光景就进山了,迟了就怕和上山耨野菜的村民撞上,从而引来不必要的猜忌和怀疑。 这么一回忆,发现自己来到这里快十年了。很多事却仿佛还是昨天。 “要是毕业后有的选择,我还是想回这里来工作。”盈芳握爪。再没有比“老家”更让人安心、舒适的工作环境了。 所以,古遗址的开发不能停。博物馆的建造也才不会终止。 “会有机会的。”向刚安抚地拍拍媳妇儿的头,“走吧,给两只小的烤肉去!” 来到经常烤肉的空旷林子,发现两只小的已经在了,地上扔了几只昏迷的山鸡、野兔……好家伙!还有一头野山羊! 这是改吃烤羊肉了? 小俩口哭笑不得。 喵大爷照例抱了罐蜂蜜过来。 别人家的猫是无鱼不欢,这家伙倒好,经年如一日的无甜不欢。 说来也怪,这么多年甜食吃下来,胖橘除了一身肥膘,身体依旧倍儿棒,丝毫没有因为吃多了甜食诱发这样那样的猫病,盈芳也就由它去了。没见小金还魂在一条瘦不拉几的竹叶青上,也照样大口吃肉、大碗喝汤?这一切实在没法用自然科学解释。 再一个,人生难买我喜欢啊! “话说橘子,你这装蜂蜜的瓶瓶罐罐是哪儿捡来的啊?瞅着还挺有年份感。” 蓦地一顿,盈芳提高手里的破瓦罐,看到这越看越熟悉的瓦罐底雕着一朵同样熟悉的小花儿,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向刚扛着两只小的打来的野味到溪坎边处理干净。 琢磨着野生羊整头烤太费时间,不如把羊腿割下来架火堆上烤,其余的肉切成小块串竹签上,摊烤架上烤。 回来问媳妇儿调味料放在哪里,却见她秀眉紧锁,忙问:“怎么了?” “这个……”盈芳指指装蜂蜜的瓦罐,“很可能是橘子从古遗迹里翻出来的。” 那就是古董了。难怪媳妇一副老纠结的表情。向刚了然。 “没事,待会儿洗洗干净,你拿回去研究。” 盈芳欲言又止。 问题是,这个瓦罐以前是她种花用的,偶尔还会施点农家肥。眼下却被橘子刨出来当食罐用……即便时间过去了百千年,依旧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呀。谁会想用沾过排泄物的器皿装食物? 发愣间,向刚提着瓦罐给烤羊肉上蜂蜜去了。 胖橘嗅着鼻子,生怕烤给它的羊肉少放了蜂蜜,亦步亦趋跟着,半步不离向刚。 嫌向刚抹少了,还“喵喵”地拿嫌弃的目光瞥向刚,好似在说:老子找来的蜂蜜,你就给老子搁这么点?别不是想赖回家吧? 盈芳扶额。 “给它多搁点。”让它手脚头闲的,钻遗迹底下翻出这么多瓶瓶罐罐来。留着给考古队研究多好。 “橘子,你老实交代,这样的东西,你刨了多少到你窝里?” “喵?”金橘茫然地看盈芳。 小金倒是听懂了,悠闲地甩着尾巴稍提点喵大爷:就你装蜂蜜的那些破玩意儿,囤了多少? “喵!”喵大爷爪子抓地,刨了十几条长短不一的杠杠出来。 意思是说至少得有十几个吧,大大小小都有。 盈芳彻底没脾气了。 还说担心盗墓贼,眼前这只才是最该担心的。时不时刨个能装东西的器皿出来,还专挑好使的拿。磕破了也不心疼,再钻进去淘呗。 若再不把遗址保护提上日程,搞不好连陶制的恭桶都要被它刨出来当水桶用了。 心好累。 第788章 解决 向刚看媳妇儿没精打采的样子,拿了烤好的肉串坐到她身边: “别恼了,橘子那不是不知道嘛,不知者无罪。其实,也就你们成天研究这个所以才一眼认出来,一般人谁会知道?像我们家,你照明看书的那盏台灯,要是钱教授不说,谁知道是前朝皇室用过的?” 盈芳心里吐槽:我知道啊! “还有二婶家那个喝水的碗,你要不说这碗有来历,她哪天敲破了都不心疼,都缺口的那么厉害了。可你一说是古董,她哪里还敢当水碗用?当宝一样地供着都来不及。” 盈芳也想起这茬事了,笑捶了他一下:“好了,我又没怪橘子。” 吃过烤肉,和两只小的告别,俩口子来到遗址下层。 昨儿回去后,盈芳让男人做了把弹弓。准备拿来射机关,看机关被石子儿射中后会不会启动。启动之后,是怎么个情况。因为她的认知里,机关里的暗箭,是需要填充的。一旦耗光,这机关也就成了摆设、没用了。 哪知等他们蹑手蹑脚地找到钱教授描述的位置,哪儿有机关的影子啊。明明就一堆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石块。 俩口子面面相觑。 半晌,向刚蹲下身,指腹捻起一撮毛,回头瞅了眼吃饱就哈欠连天想打盹的金橘。 盈芳也意识到了。 “小金?这是不是你俩的杰作啊?” “喵!” 金橘跳出来揽功劳:老子出力最大,快犒赏老子! 盈芳张张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要是一早知道这俩家伙随便搞搞就能把机关搞坏,她用得着苦思冥想想对策嘛,还带把弹弓过来试探机关。搁这俩货面前,和关公门前耍大刀没两样吧。真是…… 不过也亏得这俩家伙,把遗址开发的最大难题解决了。 这是个值得庆祝的喜事儿! 别说一顿烤肉,连着天天给它们烤都乐意。 盈芳开心地说:“回去就给教授打电话,让他也高兴高兴。后续的工作得尽快接起来。再停工下去,有点价值的都要被橘子刨回窝了。” “喵?”喵大爷瞅了女主人一眼,老委屈了。 盈芳笑着捏捏它的大脸:“好了,回去我给你找几个轻便的器皿过来,以后装蜂蜜用它们。别钻到地下刨了。那是古董,磕破一个少一个,教授知道会哭的。” 没想到早起上了趟山,就把困扰考古队多时的问题解决了。虽说机关装置解除后,背后的石室并没有像小说、野史里描述的自动开启,但不管怎么说,阻碍考古工作展开的绊路虎不存在了,挖掘出具有考古价值的前朝遗物是迟早的事。所以还是要好好犒赏金大王和喵大爷的。没有它们,还不知道怎么解决呢。 盈芳让它们先去玩,傍晚再来烤肉给它们吃。 “嘶。”羊肉太瘦,不好吃。还是打头野牛来。 “喵!”烤多多的,早上那么点不够老子塞牙缝! “汪!”烤脆点,焦了硬邦邦的,年纪大了牙口不好。 金牙也来凑热闹。 盈芳:……好好好!都依你们!谁让你们是小天使呢! 答应陪翠琴嫂子去县中学看望苍竹的,一看天色,盈芳催着向刚下山。 先去他办公室给钱教授打电话。 得知机关问题得到解决,钱教授高兴地连声道:“好好好,我这就安排下去,争取赶在年关前将遗址开发出来。” 等挂了电话,他才想起,光顾着高兴,居然忘了问学生这问题到底咋解决的。 不过就算他问了,盈芳也不会如实说。顶多推到年久失修、机关自己报废了。不管信不信,她就这个答案。 打完电话回到宿舍,洗了把脸,换了身干净衣服,带上给苍竹准备的点心、纸笔,喊上翠琴嫂子出门了。 开车还用说,肯定比骑车快得多啊。一过雁栖大桥,没一会儿就到中学门口了。来早了,学生还在上课。 干脆让向刚在半里外的副食品商店放她们下来。 这家商店是去年新开的,生意有赶超供销社食品部的势头。盈芳听说过但没来逛过。趁今儿难得有机会,挽着李翠琴溜达了一圈。称了几斤鸡蛋饼、枣花糕。 看时间快到中学放午学的点,才意犹未尽地拎着东西赶往学校。 在传达室登了记,找到苍竹的班级。 正好赶上下课,只见学生们一窝蜂地涌出来往食堂跑,生怕去晚了抢不到便宜又饱腹的玉米窝窝头。 “苍竹!”盈芳眼尖,一下瞄到人群里的苍竹,忙朝他招手。 学生们见状,有羡慕,也有失望。恨不得来找苍竹的人变成他们自己的亲人。副食品店里卖的鸡蛋糕哎,这是多么有面子的事。 苍竹倒没在意这些细节,他看到盈芳老激动了:“娘!芳姨!你们咋来了?” 李翠琴笑着说:“你叔前儿打到两只野兔,让我蒸了你喜欢的兔肉包,走!上你宿舍吃去。” 宿舍是八人间,跟盈芳以前读书的时候差不多。唯一的变化就是多了排脸盆架。 “娘、芳姨,你们坐。” “苍竹你别忙了,洗洗手过来吃饭吧。”盈芳见他端茶倒水的,忙制止道。 李苍竹拿洗干净的饭盒给两人倒了水,腼腆地在她们对面坐了下来。 李翠琴解开包袱,菜干啥的,让儿子收起来,往后吃饭的时候泡菜汤吃;辣子兔肉丁有两罐,开了一罐,再还有十几个兔肉包。 李翠琴拿了双筷子让盈芳一起吃。 三人边吃边聊。 “明年就毕业了,小芳你说,让他参军好还是考高中好?”李翠琴看了儿子一眼,这小子自从上了初中,就不怎么爱说心里话了。问他想不想参军,他说想;问他想不想读高中考大学,他也说想。真是急死个人。 盈芳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最好还是由苍竹自己来决定:“苍竹你有什么想法?” “他要是有想法,我也就不着急了。”李翠琴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 苍竹咧嘴笑笑说:“其实我都挺喜欢的,学校里能学到知识,当兵能强身健体,必要时还能上前线保家卫国,这些都是我渴望接触的。” “既然如此,那就等高中毕业考军校嘛。”盈芳提议。 李苍竹挠挠头:“我也想过,可万一考不上,高中三年岂不是白读了。” “傻孩子!”李翠琴给他夹了筷兔肉丁,“怎么会白读呢?像咱们公社,迄今为止高中毕业的一塌刮子才几个?要是真的没考上军校,不还能进工厂吗?工厂对高中毕业生的待遇多好!到时就是捧着国家铁饭碗的工人了,工作稳定、不愁吃穿,不也挺好的?不管怎么样,书读的多,总归比读的少好。” 盈芳点头表示赞同:“嫂子说得对!高中三年你拼一拼,考上了心目中的大学皆大欢喜,考不上不也还有高中毕业文凭嘛,想进哪个厂子还不是随你挑?” 苍竹想通了一直以来纠结的事,笑容洋溢着青春的脸庞,用力点了点头:“嗯!” 第789章 盗墓贼 午休结束的预备铃打响,盈芳和李翠琴才从学校出来。 苍竹收拾了一下正要回教室,室友们嘻嘻哈哈地涌进来。 “苍竹,你妈我认识,那个漂亮的姐姐是谁呀?没听说你有大姐呀。” “大牛你这是干什么!想给你哥介绍对象呀?” “哈哈哈!” 苍竹瞪他们一眼:“别瞎说!那不是我姐,是我姨!她早就结婚了,孩子都上小学了。上回报纸上刊登的世界青少年田径锦标赛,我国代表团一举夺得100米、200米冠军的就是我姨的儿子。” “哇!!!” “我们居然和世界冠军的哥哥一个宿舍!好荣幸好好荣幸!” “冠军哥哥你需要服务吗?需要打热水吗?我来我来!这种小事哪能劳烦冠军哥哥……” “去你们的!”苍竹被室友们夸张的表情逗笑了。 “你姨这么漂亮,生的儿子又这么厉害,就算我老哥再出息,这么高的墙角也撬不起撬不起!” “哈哈哈!” “别开这种玩笑了,我姨夫老厉害的,是特种兵部队的这个……”苍竹比了个大拇指。 室友们立马安静如鸡。 谁都能开玩笑,唯独军队里的人不敢。尤其还是这么厉害的人物。简直要他们的命。 “那啥,小竹竹啊,以后见了你姨夫千万别提今个儿的事啊。我脑袋抽了才敢那么打趣。”几分钟前嚷嚷着要撬向刚墙角的这位同学急哭了。 苍竹眯了眯笑眼:“知道就好。走!上课去!回来请你们吃鸡蛋糕。” “好嘞!走咯走咯!” “话说小竹子,大娘给你送啥好吃的了?咋过了个午休,你就像打了鸡血似的。” 短暂的安静如鸡之后,室友们立马又恢复往日的嬉皮笑脸,勾肩搭背地往教室走。 苍竹笑而不语。 有了芳姨那席话,令他茅塞顿开,对今后的人生充满希望和奋斗的力量。可不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嘛!没毛病! 那厢,盈芳回到家,和向刚提起苍竹的打算,小俩口之间开起玩笑: “苍竹这孩子是个可塑之才,将来要是真的考上了军校,没准还能接你的班,比你那俩儿子靠谱多了。” 那俩臭小子,一个多半和运动杠上了;另一个文静起来让人牙疼。休息天,捧着一本书能看到地老天荒,还得家里人撵他出去玩才肯挪屁股。这样的性子怎么可能当兵嘛。 “我儿子难道不是你儿子?”向刚倾身覆上她柔软的娇躯,打趣里含着笑。 “是是是,你别压着我了,这么小的床,别压塌了……唔……” 部队出品的床是压不塌的,顶多撞出几声吱呀响。 和着屋外那叫不出名儿的虫鸣声,交织成一曲晚秋夜的圆舞曲…… …… 回来待了三天,计划的事,超预期办妥,等向刚忙完最后一波,俩口子就要启程回京都。 不想这天晚上出事了。 凌晨两点,趴在木屋前的临时狗窝半眯着眼打盹的金牙,倏地跳了起来,仰头“汪汪”两声。 向刚警醒地起身,披了件外衣走出来:“听到什么了金牙?” “汪!”金牙看了他一眼,随即撒丫子朝深山方向跑。 “怎么了?”盈芳睡得正迷糊,隐约听到男人拉开宿舍门的响动,支着胳膊坐起来问。 “山里有动静,我带几个人上去看看。你待在屋里别出来,才两点,困就继续睡,不用等我。” 都这样了她还怎么睡得着。 “那你小心点,防身的家伙带了吗?” “带了。你把门反锁了安心睡。” 向刚走后,盈芳靠坐在床头,双手合掌不断祈祷。保佑他没事。 凌晨两三点,正是一夜中最宁谧的时刻。 四周万籁俱寂,除了遥远的深山,零星传来几声狗吠,再就是盈芳自己的心跳以及床头柜上石英钟滴滴答答的走针声。 一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基地外围传来男人们的说话声。盈芳估摸着应该是上山的人回来了。 爬起来去开门。不想小腿肚抽筋,疼得她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媳妇儿,我回来了。” 向刚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盈芳忍着疼,单脚跳过去开门。 “脚怎么了?”向刚见她这样,打横抱起她,放到床上。 “坐久了有点麻。” “别告诉我,我走后你就呆坐着没再睡?”男人小惩似地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腿抽筋了吧?伸过来,我给按按。” “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盈芳才说完,脚就被男人拉过去了,搁在他大腿上,找到穴位后轻柔地按摩着。 她舒服地逸出一声喟叹,窝在他怀里享受他贴心的服务。 “怎么去那么久?人没事吧?”她靠近他胸膛轻轻嗅了嗅。 “这还能问出来?”男人失笑,“没事,就抓到了几个小毛贼。” 盈芳眼皮重重一跳,蓦地想到啥,坐起来问:“是不是盗墓贼?” “嗯,幸好有小金和橘子看着,没让这几个家伙得逞。橘子还挠伤了其中一个人的脸。我们到现场后,还没动手,金牙就把其余几个吓得投降缴械了。” “那怎么这会儿才回来?”盈芳看了眼石英钟,掰掰手指,这都五点了。 “这几人背来的旅行袋里,满满都是小件的古董和金砖、玉饰不说,袋子上还沾着血。但他们身上却没任何伤。怀疑他们除了盗墓还涉及命案,连夜押送去了县城公安局,协助公安那边做了笔录。” 向刚见媳妇儿腿不麻也不疼了,调整了个睡姿,搂着她靠在床头,大掌摩挲着她的背继续说:“完笔录回来遇到一大早下地去的荣新叔,和他提了几句。民防队还是得抓起来。这次幸好有小金和橘子守着,否则不仅遗址被盗,这些人还不一定落网。” 盈芳点点头:“确实要狠抓一把了。记得早些年因为狼的事,民兵队的出工效率可高了。这两年估摸着放松了警惕。今天这么闹一下也好,总比出了事再回过头后悔强。” “嗯,荣新叔不是糊涂人,瞧着吧,天一亮保准召集社员开大会。”这就不是他们俩口子该管的事了。 “今儿没别的事,再睡会儿。”向刚低头看到媳妇儿眼睑下方的黑眼圈,搂着她重又钻回了被窝。 第790章 宫主的藏宝室? 回笼觉睡醒已经晌午了。 向刚在床头柜上留了个便条,说是去看新兵蛋子操练,中午回来陪她吃饭。 盈芳见没事做,洗漱完喝了碗热在小碳炉上的玉米碴子粥,领着金牙上竹林那片溜达了一圈。 刚要返回基地,在亭子口碰上领着民防队气喘吁吁上山来的向荣新。 “荣新叔,你这是上哪儿去?” “是小芳啊,听刚子说你临时有事回来一趟,事情办完了吗?咋不下山找你婶子玩?哟!这是金牙吧?差点认不出来了!当过军犬就是不一样啊,瞧这气势吓人的,难怪那几个坏蛋被吓得屁滚尿流,搁我我也害怕。” 嘴上说着害怕,脸上却带着欣慰的笑,看金牙就跟看他家出息的大外孙似的。 继而回答盈芳的问题:“刚子不是抓到了几个小毛贼吗?我不放心,吃过早饭特地跑了趟县城,找局里的熟人打听,原来那帮子坏蛋是流窜作案,已经祸祸了不少地方了,手上还沾着好几条人命。这次多亏刚子警觉,将他们抓住了,否则还不晓得会闹出什么事来。这不,趁这会儿有空,带民防队的上去熟悉熟悉山路。这路铺平以后啊,上下山是方便了,却也容易招来偷鸡摸狗的混球球……” 盈芳正打算回去,便边走边唠地陪他们走了一段,到基地后门,正要分道扬镳。山上跑下来几个半大孩子,个个面泛红光、激动地跟发现了什么宝藏似的。 “咋回事?咋回事?你们几个小子不去上学,来这儿干啥?”向荣新老远看到他们就喊道,“上学才有出路,成天想着玩能有啥出息?赶紧给我上学去!” “不是的书记,我们没想玩,我们本来是要去上学的,半路听说遗址那进了小偷,就想去布置个陷阱,省的下回再有坏蛋摸进来……结果书记你猜我们发现了啥?”领头的孩子激动地汇报,“我们发现了一个藏宝洞!” “……” 还真有宝藏? 向荣新几个面面相觑。 尽管不信,但保险起见,向荣新还是让领头孩子带他们去所谓的藏宝洞瞧瞧。 盈芳也被书记拉了去。 谁让她带着金牙呢,关键时刻最好用的就是狗鼻子了。 盈芳便和基地后门站岗的卫兵说了一声,让他看到向刚转达一下。 其他孩子都被向荣新全数撵下山上学去了。 “凑啥子热闹!一个个毛没长齐就想着升官发财!好好上学才是你们的王道知道不?快走快走!再磨唧上课要迟到了!就算挖出和首都石景山一样的宝箱,也不归你我。兴奋个啥子劲呀真是……” “书记您别不信,那洞里真有宝箱。”领头的孩子脸涨得红红的,一路和向荣新据理力争。 “你们这些娃,看到个山洞,洞里扔些破烂箱子,就以为是藏宝洞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多藏宝洞哦。依我说,十有八|九是以前逃难时候的人丢在那里的衣箱。”向荣新说。 “就是,多大的人了,又不是三岁娃子,别随便找到个山洞,就说藏宝洞。” “还小嘛,都这样。想你我七八岁那会儿,不也经常挖个地洞学人家当兵的打鬼子?要是发现谁家洗衣板下面还挖着个搁杂物的凹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能兴奋上半天……” 民防队的人也都不怎么信,还回忆起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迹。 领头的孩子气得腮帮子鼓鼓的:“不信拉倒!不跟你们说了!” 盈芳笑着说:“我信你。” 她是真的信。毕竟整座地宫埋在地下,如果保存完好,起码能挖出好几室宫主积攒的宝贝。 倒不一定都是金银珠宝,也可能是宫主认为重要的武功秘籍、刀剑暗器。但藏宝室肯定有。 只是从上部分坍塌迹象来看,完整的石室保存下来的可能性很小。大部分恐怕都在百千年间的地壳运动中支离破碎了。 来到古遗迹外围,盈芳心里就有数了——孩子如果没认错,那个所谓的藏宝洞八九不离十就是宫主积累了半辈子的宝室。 就是没整明白,整座地宫都还埋在地下,宝室怎么会露出来? “就是这里。”那孩子跟个猴子似的一溜烟窜进崖壁道,离围着古遗迹的栅栏还有一段距离时停了下来,绕到一棵舒展开来的大青松后背,指着一处凹陷进去的泥坑说:“我们本来想沿着栅栏挖个陷阱的,挖出来的土没地儿放,就堆到了这个坑里,结果怎么都堆不满,仔细一瞅,坑中央有个洞,泥沙都漏下边去了。我们凑近看过,下边是个山洞,透过光线,隐约能看到几个摞在一起的大箱子,这不是藏宝洞是什么!” 这下,向荣新几个大人都吃惊了。 轮流趴在坑边,凑近漏泥沙的小洞往底下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乖乖!还真是哎!瞅着还挺齐整的,不像是天然的山洞。” “这么多箱子,也不像是逃难时丢下的。不晓得里头装的是啥!别真的是金银珠宝吧?” “难道咱们这儿也是龙脉?” “……” 盈芳也跟着瞅了一眼,下边确实是个封闭的山洞。严格说,是个封闭的石室。倘若是天然山洞,洞壁不会那么平整。七零八落的箱子横倒的地方,好像还有几个台阶。莫非这里真是宫主的宝室? 她抬起头四下打量。 地宫遗址在几十米开外。且挖掘至今,所有考古专家都认定,这座城池当初一定遭遇过极大的地壳运动。 事实也的确如此。 山崩地裂,再没有比她经历的那次地龙翻身更恐怖的地壳运动了。 也因此让她始终觉得:地宫被整个儿地埋在了地下。 以至于忽略了当年那样猛烈的地龙翻身,在过去的几百上千年里,很可能发生过不止一次。甚至导致个别石室被压塌再被翻上来…… 会是这样吗? 盈芳看看不远处贴了封条的地宫遗址,再低头瞅瞅脚下隔了一层山土的石洞,有些恍神。 第791章 来龙去脉 向荣新见过考古队抵达现场后展开的一系列工作套路,再激动、欣喜,也没有马上拿铁锹挖掘。 而是像模像样地围着凹陷的土坑画了个圈,又让民防队的削了几根竹条插在圈上,围城一个简易的栅栏。再三叮嘱:“在国家没派人来之前,不许任何人破坏这里。” 想想还是不放心,干脆让民防队的轮流在这儿值守。他跟着盈芳去向刚办公室打电话。 钱教授再次接到盈芳的电话,高兴地立马表示:“小舒你留在那儿等我,假不够我帮你再延几天。我这就过来!今晚的火车,明儿就能到你们那……” 得!就这么,五天的假,延长到了七天。 钱教授带着两名助手赶到后,饭顾不上吃、觉顾不上睡,在遗址外围支起帐篷、拉上两盏用电池的照明灯,没日没夜地展开了工作。 盈芳作为他的学生,自然跟随左右。 原本是她等向刚、等他忙完这一波就回京都的,这下换成了向刚等她。 瞧这架势,两天远远打不住。 “不够再请嘛。这么好的实践机会,错过太可惜了!你班主任要是不理解,我去找校长说。”钱教授头也不抬地说。 盈芳点点头。 向刚见一个两个都是工作狂,拿他们没辙。只好留了金牙在这保护媳妇儿,他先回京都去了。大兴基地那边有场精英选拔赛,需要他莅临指导。 盈芳很庆幸跟着钱教授留下了。 因为两天后跟着钱教授下洞,她在那一摞积满尘土的箱子侧面,看到了一具遗骸,以及一封出自宫主的羊皮手书。 钱教授看到羊皮手书,激动得老泪盈眶:“我研究古代文明至今,还是头一次见到保存如此完好的文字遗物。” 这倒是。任何一处古遗迹,挖掘出来能供现代人研究的遗物,不是石器就是陶器。 木头制品经过岁月的剥蚀腐烂得差不多了。 石景山龙脉底下挖出来的宝箱另当别论——那箱子经考古专家没日没夜的研究,发现之所以能完好无损地保存到今天,是因为制箱的木料事先经过一种特殊油料的浸润,不容易腐蚀。 换做天然木料,便是皇室才用得起的上等珍木,也撑不到今天。更何况是不易保存的绢丝纸张。哪怕装在密封性较好的箱子里,不碰瞅着还算完整,一碰,都碎成渣渣粉末了。 是以,看到这卷完整的羊皮手书,钱教授能不激动嘛!这意味着啥?大大节省考古工作,不用大费周章地研究,就能推断出这个石室甚至那一整座城池遗址,曾经的辉煌位于哪朝哪代。 将遗骸装入特殊材质的盒子后,钱教授戴着胶皮手套、拿着放大镜,小心翼翼地照着羊皮卷,逐字逐句阅览起来。 可惜,这上头的文字实在深奥,超出了他的研究范畴。 像一般常见的古代文字,他是有过专门的学习的,普通的文书基本能畅通无阻地看下来。 唯独这次,他上上下下看了几遍依然毫无头绪。 倒不是一个字都不认识,只是认得的就那么几个,帮不上什么忙。 “唉,高兴过早了!”钱教授搁下放大镜叹了口气,“想我前前后后也学了好几种古代文字了,对着这个,居然辨不出是哪类文字,伤脑筋!要是外边的专家也没人能认得,这羊皮卷的用途就大打折扣了啊。” 盈芳在翻开羊皮卷的那一刻,就瞄到了宫主的私印。教授拿放大镜看的时候,她也站在一旁安静地看。越看,心里越复杂。到最后简直五味杂陈。 原来,当年地龙翻身后,不是所有人都跟着地宫长眠于地下。 宫主和其身边的侍女清韵,还有名门正派中的几个运气好的,都活了下来。 不过他们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为那本秘笈打斗个不停。 最终结果自然是两败俱伤。 宫主虽然击杀了那些人,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让清韵背着寻找盈芳当年离开的那条暗道。 盈芳当年撤逃的时候并不知道,那本秘笈被宫主藏在了她放小衣的包袱里。 暗道坍塌,想要挖通何其艰难。 宫主内伤严重,清韵提议先养伤,等伤好了再来挖。 宫主便选了那间没在地龙翻身时遭到破坏的藏宝室养伤。侍女出去寻找吃的,每天早晚给她送过来。 奇怪的是,她的内伤养了半个月依然不见任何好转,反而愈来愈严重。 宫主怀疑侍女送来的吃食有异样,就在她想验证时,清韵将藏宝室的门给封了,透过细小的天窗,笑得及其肆意:“宫主,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吧?” “是你!都是你捣的鬼?”宫主这一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深感一直以来被侍女欺骗,愤怒质问,“这些年本宫待你不薄,你为何背叛本宫?” “为何不背叛?”清韵声音尖锐,喉口又带着些哽咽,“你是待我不薄,然而你可知晓,我并不稀罕你给我的那些。我曾经有爹有娘,还有个恩爱的未婚夫,就因为我根骨上佳,你就将我骗了来,让我做你的侍女。” “骗?”宫主冷笑三声,“本宫哪里有骗?你家境拮据,你爹娘看到本宫拿出的一锭金子,立马同意你跟本宫走。至于你那未婚夫,得知你被本宫带走后,不日就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不到一月就成亲了。本宫怜惜你,没跟你讲,倒反让你记恨本宫,是本宫的错……” 清韵愣了一下,回过神脸色依然恨恨:“即便如此,那也是我的事。远离世人、动辄打打杀杀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你毁了我原有的人生!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冷冷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你藏在小师妹包袱里的宝箱,早已被我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等离开这里,我就卖了那份秘笈,从此整个江湖任我逍遥。这世上再无人能束缚我!” 宫主看着侍女如此陌生的一面,眼神复杂。 第792章 宝箱的前世今生 清韵离开后,宫主将这件事一五一十地镌刻于羊皮袄内衬上。 假若地宫有幸留有后人,望能缉拿清韵这个叛徒。 羊皮纸的末尾,宫主说了这么一段:“清韵自作聪明,以为拿到了箱子就等于得到了秘笈。殊不知,那箱子普天之下只有一把钥匙能开启它。” 而那把钥匙一直都贴身藏在宫主身上。 未免侍女发现之后折回来逼迫她交出钥匙,宫主一发狠,用尽最后一股内力,将钥匙丢出了天窗。 没想到清韵折回来的速度比她预料得要早。钥匙飞出石室的一幕,被她看了个正着。 可到底晚了一步,没接到钥匙。 想要从满地疮痍的灾后现场找出这把貌不惊人的钥匙,谈何容易。 加上不久后,又来了一场山崩地裂、地龙翻身。 这回是彻彻底底地翻天覆地了。别说钥匙找不到,人都找不到了。 一直到近百年,适逢乱世,一对同门师兄妹逃难到此地。 其中的师妹正是带着记忆转世重生的清韵。 在穿越雁栖山时,阴差阳错地发现了地宫遗址。蓦地想起那只被她藏起来的宝箱。 循着记忆里的位置,她带着师兄挖了起来。 连着挖了几天,终于挖出了那只历经人间数百年沧桑的宝箱。可惜没有钥匙,空有宝箱又有什么用。 她不甘心,便撺掇着师兄在这里住了下来,天天翻废墟、找钥匙。 终于有一天,钥匙被她师兄找到了。 两人欣喜地开启宝箱,正想打开里头的秘笈,雁栖山地震了。 对于地龙翻身有着极大恐惧的清韵,飞快地合上箱子,拉着她师兄逃离了这里。 未免忘记,逃出雁栖山后,她将这里的位置,细细描绘在纸上藏进了宝箱,留待以后有机会再来寻宝。可惜这一走,竟成了永别。 她和师兄为了证明对彼此的忠诚,一人拿宝箱,一人拿钥匙。只是乱世无常,还没找到安全稳定的居所,师兄妹失散了。 这之后,清韵一人在乱世中闯荡多年,而后救了一个很像她师兄的孩子,收他为徒,悉心教导。 再后来,终于有了她师兄的消息,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师兄竟已成家、孩子都三四个了。 那枚钥匙,听师兄说逃难时掉了。为了寻找它,差点小命不保。还是他现任夫人救的他。为偿救命之恩,他娶了对方。 师兄的愧疚仅对钥匙。他立掌发誓,绝不把宝箱的存在告诉任何一个人。到死都会带着这个秘密进坟墓。 清韵失魂落魄——为再无缘开启的宝箱,亦为无缘结为夫妻的师兄。 之后再看到那个神似师兄的徒弟,她心里便涌起一股洗不净的背叛感。 索性眼不见为净,离开了那个徒弟。 人到晚年,孤苦无依的她在某一天心里一动又收了个徒弟。 只因这个小徒弟很像她上辈子的小师妹。 小师妹是被她父母卖给宫主的,就因为她的血,对宫主所练的功法非常有益。每隔半年,宫主就要喝一碗小师妹的鲜血。说白了就是一个移动血库。 清韵始终想不通,这样一个人,为什么活得还比她开心? 明明比她的人生凄惨多了。 假若没有那场地龙翻身,小师妹恐怕一辈子都要被宫主拘在地宫里,吃什么、做什么,都得经过宫主的允许。活得就像个傀儡。这样的人生,照理会痛不欲生吧? 可事实相反,小师妹成天挂着笑容,做什么都利落有劲,跟宫里每个人的关系都很好。 若非宫主戒备心重,不允许她跟着医女学医,她的日子说不定会更充实。 可即便没有学医,在清韵看来,小师妹的地宫生活依然有滋有味。 也因此,十二个师姐妹里,小师妹和她之间尽管交流不多,但留在她心里的印象最深。 以至于见到小徒弟的第一眼,她就决定收她做关门弟子。一方面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需要找个地方安度晚年;再者,身上的宝箱需要一个正直的后人来继承。虽然她当初得到宝箱的手段不怎么光彩,但人到终老,总希望自己辛辛苦苦攒着的东西,能被人珍惜。 临终前,清韵将宝箱交给小徒弟,嘱咐她当成传家宝、传女不传男地留传下去。 希望有一天,那把匹配的钥匙,终和宝箱团聚,里头的宝贝也能终见天日…… 关于大师姐清韵的后续种种,盈芳自是不知。 但有这封羊皮书,至少让她大致了解了当年地龙翻身后的一系列情状。 也大概能猜到,装秘笈的宝箱,为什么经历百千年都没有被人开启——匹配的钥匙一直以来没有和宝箱相遇,如何开启? 这么说来,她真的很幸运。 宝箱传到她手上,钥匙也在她手上。莫非是宫主在冥冥中保佑她?希望由她来传承宝箱里的《逍遥拳》? 咳—— 盈芳被自己厚脸皮的猜测呛到了。 宫主身边的十二侍女,数她的资质最差。而且严格说,她能吊在十二侍女的末尾,完全靠她那身血。没血,也没她什么事了。 所以,她纯粹是运气好吧? 盈芳缓缓吐出一口气。 无奈地对得知她懂羊皮手书上的文字后就一直陷在欣喜若狂里不能自拔的钱教授说:“教授,咱不换个地方翻译吗?” “换换换!这儿哪合适啊。” 对着一具骷髅,即使从事这一行难免会遇到这样的事,但心里还是会怕怕啊。 因古遗迹里发现类似被埋城池主人的藏宝室,以及主人留下的羊皮手书,上头十分重视。不仅派来支援队伍,还拨下来一笔比较壕的开发经费,使挖掘工作开展得十分顺利且迅速。 盈芳也终于为地宫正名了。 反正专家们没一个认识羊皮手书上的字,她在翻译的时候,添上了“地宫”两字,使得这座被埋盖的城池有了个名字——地宫遗址。不再一口一个“古遗迹”或“雁栖山上古遗迹”地叫了。 后续工作就轮不到盈芳插手了。连着请了那么多天假,是时候回京都了。 第793章 傻不傻呢 以为终于可以放松一段时间,没想到她认得康佑王朝北疆少数民族文字的消息传开后,人还没回到京都,就有好几个考古专家通过钱教授,辗转联系上了她,请她帮忙翻译一批同类型文字所撰的古籍。 是以,一回到京都,连喘口气都不曾,盈芳就一头扎入了翻译的海洋。 所幸翻译的书籍都是地宫鼎盛期所处的康佑王朝传下来的诗文、话本以及一些不被当时的朝廷所接纳的禁书。 诗文话本还在其次,这些古董级禁书一经翻译,给华夏的历史文明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要知道,康佑王朝是华夏历史上遗留资料最少的一个朝代。从建国到灭亡,只存在了短短数十载。在茫茫历史长河中,几十年何其短暂。 是以,得以流传下来的可靠资料与文献相当少。而且仅有的这部分文献中,大部分还都是野史,真真假假的谁知道呢。 也因此,盈芳一直没能从身边能翻阅的书籍里找到地宫相关的历史资料。哪怕在大学的图书馆,也只找到关于康佑王朝的简略阐述,关于地宫,只字未提。时间久了,盈芳不由得以为上辈子的生活是在另一个时空——与现在这个时空毫无历史联系。 直到羊皮手书被她全篇翻译的消息传开,历史学家、考古专家们抱着康佑王朝文字的资料找她帮忙,她才恍然大悟: 合着那些为数不多的关于北疆、关于地宫的历史文献,都收藏在考古专家们的私人书库里呀。 随着多篇珍稀文献被翻译成功,获益匪浅的何止盈芳。 很多之前模棱两可的历史困惑得到了准确的解释。华夏文明从古至今的历史线亦得以补充完善。 盈芳受到了国家的褒奖。这么大的功劳呢,国家再小气也不会舍不得奖赏她。甚至为了鼓励更多的学生像盈芳学习,这次褒奖还是公开的。 不过盈芳只领了奖状没领奖金。而是替换了一个心心念念的要求——希望毕业分配时,国家能够将她分配到建设中的雁栖博物馆。 “班长你傻呀!奖金是奖励你翻译上的贡献,毕业了想分配去宁和,那不是一句话的事!” 又不是京都、海城之类的大城市,竞争激烈。宁和那种小县城,又是建设中的山里博物馆,也就盈芳想去,其他人谁乐意? 班上同学看着她恨铁不成钢。 盈芳知道他们是好意,笑笑说:“离毕业还早呢,定下了放心。万一两年后,我老家那边建设的好了,很多人都争着想去呢。” 尹小红几个纷纷翻白眼。 逗她们呢! 建设的再好,还不是小县城下面的小公社。据说还是在山脚下,山旮旯的地方。谁没事愿意分配到那里去? 谁也没料到,若干年后,盈芳的话成真,同学们全被打脸了。 不过那是后话了,此处不提。 连着忙到十二月初,盈芳才终于完成教授、专家们交给她的翻译任务。 终于能给自己放个假、好好陪陪爹妈和宝贝蛋了。 “班长,这个礼拜天建筑系要和我们历史系搞联谊,你一起来呗。” 盈芳收拾书包的时候,刘大丫兴冲冲地跑进来。 “班长肯定要参加啊。”没等盈芳开口,一旁的尹小红接道,“听说建筑系的系草也参加,咱们历史系可不能被他们比下去。你这朵系花无论如何要来镇个场。” 盈芳哭笑不得。这话说的,好像她是专门为镇场而生似的。 “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哎哟班长,你就去吧!”刘大丫往盈芳跟前一坐,可着劲说服她,“你看你开学忙到现在,我们小范围的聚餐一次都没参加过。这次和外系搞联谊,你作为咱班的头头,可不能不去啊。” 盈芳歉意地说:“这个礼拜天真不行,我家那口子生日,你们玩得开心点!我就不去了,回头给你们带生日馒头。” 下周二是向刚三十岁整生日。家里准备礼拜日这天办个几桌给他热闹一下。 宁和那边有个传统——生日做三不做四。 就是说,三十岁生日最好大办,四十岁就不要声张了,顶多煮锅长寿面、搁个荷包蛋,家里几口人小范围的热闹热闹。 因此,除了家里条件实在谈不上好的,三十岁生日一般都会大肆操办。 听盈芳这么说,刘大丫几个也就不再劝了。 盈芳回到家,暖暖、晏晏还没放学。 姜心柔正要出门去接宝贝蛋放学。 盈芳说:“今儿我去接吧,很久没接他们了。” “也好。他们看到你,一定很高兴。”姜心柔接过闺女的书包,嘱咐她路上小心,“这段时间马路上的车辆多了很多,刚下过雨,路边积水还没消,你挑小巷走吧,免得被脏水溅一身。” “知道了。” 盈芳家自从搬来后汀,暖暖、晏晏念书的学校也跟着换了一所。离家还是比较近的。走路也就个六七分钟。 时间还有些宽裕,盈芳沿着后汀的人行道慢慢走着。自从罗伯特的《家》系列油画展出后,后汀这一带发展十分迅速,沿街不仅开了很多老牌子的店铺,还添了许多个人开的小吃店。 改革开放的口号不是白喊的。 不到半年,不受约束的个体户,便如雨后春笋,悄悄地在大街小巷里冒了出来。 大部分都是卖小吃的。民以食为天,小吃店生意好啊。 其次是裁缝店,渐有取代供销社布匹兼成衣专柜的苗头。为啥?量体裁衣做出来的衣裳才合身啊。 再还有,供销社的服务员态度多拽啊。老百姓花钱扯几尺布,还得好声好气地哄他们高兴。 私人开的裁缝店就不一样了,顾客才是上帝。只要捏着钱包上门,就等着他们客客气气地为你服务吧! 盈芳一路逛过去,看到几家裁缝店里都生意兴隆,不禁想到了停薪留职、下海开店的陈旭亚。 凭着一股子对服装的热爱和对改革开放这项政策的信任,毅然离开单位下海,这等魄力,是她和方周珍比不上的。 第794章 婊|子配狗 紧紧抓住刚刚吹响的改革开放号角,下海改善自己生活的还有运城的李建树爷俩。 别看李建树在部队时平平庸庸的不怎么出挑,但他的生意头脑强得让人没话说。 甜甜也一样,爷俩个早在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未吹拂神州大地的时候,就已经悄默默地开始接些私活。 去年底政府有意向推动这项改革,今年更是大刀阔斧地推行,爷俩个干得老起劲了。 一个租了门面开起家具店,一个在隔壁开了窗口卖护肤品、化妆品。手工护肤品是甜甜自个做的,那些让女人们爱不释手的化妆品则是跑南城批发的。门面虽小,生意却好得不得了。 甜甜将这些事在来信里一一说给盈芳听,末了说:“芳姨,你有什么喜欢的,一定和我说啊。我自己琢磨不出来,可以去南城批发的。那边的商品可多了,单单口红就好几十个色。还有咱们这儿没流行到的时髦衣裳我也能帮你带,那里真的像服装的海洋、美丽的天堂……” 身边的人似乎都过得不错,这就好。 盈芳仰起头,看到后汀西岸那逐渐下坠的落日,脚下的步频加快。 后汀小学放学了,学生们排着队挨个儿地出来。 盈芳老远就看到自家的宝贝蛋了,含着笑朝他们俩招招手。 暖暖一阵激动:“今天是娘来接我们呢!” “嗯。”晏晏也笑得超级温暖。 告别老师和同学,暖暖像翩翩起舞的小蝴蝶,轻盈地冲向盈芳的环抱。 晏晏嘴角噙着笑,像个小绅士似的落在后面,但明显加快的步频同样泄露了他雀跃的心情。 “娘,你这个学期还是第一次来接我们呢。”暖暖亲昵地蹭了蹭她娘的胳膊说。 “是娘的错。以后娘多来接你们。”盈芳揉揉她的脑袋,待晏晏走近了,也揉揉他的头,“走吧,马路上积水多,咱们沿后汀回家。顺便还能欣赏后汀的初冬。暖暖宝贝啥时候再给娘画一幅后汀的美景啊?” “回家就画。” 娘仨说说笑笑地正要穿马路,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急速地驶过来。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没瞧见学校门前的大水洼,溅了娘仨一身水。 盈芳:“……”就学校门口这么一截马路,都没能避开。自己的运气是有多差? “嗤——” 经过的黑色小轿车,摇下的车窗里,探出一个女人脑袋,得意地冲着盈芳冷笑:“哟!这不是咱们向大队长的夫人吗?怎么?奋斗到现在连部小汽车都还没有?啧啧啧!” 盈芳看着那人有点眼熟,认了半天才认出来:“杜亚芳?” “哼。”杜亚芳昂着下巴,斜眼睨了盈芳一眼,骄傲地转过头,对司机说,“停下来干啥?走啊!别让老蒋等急了。” 司机心里腹诽:这会儿知道司令等急了?刚才让我靠边开、溅了别人一身水之后还让我停下来说风凉话的是谁? 不过腹诽归腹诽,他一个小司机,可不敢怼领导的新夫人。 没错,杜亚芳和宋建明的婚事终究没成。因为宋家拿不出杜亚芳想要的彩礼。结婚前,连女方一个“三转一响”的要求都不能满足的婆家,嫁过去会有好日子过才怪。 杜亚芳不甘心。生孩子一事上,她已经输给了舒盈芳。除非有奇迹,否则这辈子她都生不出孩子了。彩礼上说什么都要压过舒盈芳一筹。 可在见识了宋母的嘴脸后,杜亚芳内心相当清楚:宋家根本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于是,借口自己娘不同意,当机立断地踹了宋建明这个备胎。 和宋建明分手后,杜亚芳在文工团躲了一阵。可宋建明却对她念念不忘,隔三差五就来找她。 为了躲宋建明,有天她跑到文工团后面的人工湖,恰巧撞上来团里视察的军区领导蒋文吉。 蒋文吉以为她要投湖自尽,摆出领导关心下属的姿态,拦着她温言相劝。 杜亚芳瞅到蒋文吉的肩章,心里一喜,干脆假戏真做,抱着他哭诉起来。 平心而论,杜亚芳长得确实挺美,要不然也进不了文工团不是?且又处于芳华年纪,笑起来嫣然娇俏,哭起来梨花带雨。 过会儿抬起盈盈水眸望向蒋文吉,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很难让男人不起怜惜之心。 就这么,彼此看对了眼、撞出了激情的火花。 不过蒋文吉那时候就已经有四十岁了,比杜亚芳大了一轮不止。家里有个农村上来的妻子,共过苦的糟糠妻给他生了一儿一女,且都挺出息。因此没想过要离婚,可有现成的野花可以采,哪有不采的道理?不采白不采! 但杜亚芳不这样想啊。她好不容易钓上个师长级以上的金龟婿,老是老了点,但谁让她没法生孩子了呢。 假如真有机会找个年纪相仿、家里条件又好的,可过上几年,谁能保证不会因为她生不出孩子而闹离婚? 与其纠结这些,何不干脆找个老男人嫁了得了。老点的反而更疼人。 因此跟了蒋文吉之后,她表现的不要太温柔。尤其在床上的时候,蒋文吉让她干啥她就干啥。曾经不擅长的厨艺,硬生生被她练出个饭店师傅的水平。由此盼着蒋文吉做个对比——享受惯了野花的温柔小意,不相信他回到家还能受得了粗鲁老皱的糟糠妻。 不得不说,杜亚芳这个“小三撬原配”的前期计划成功了。 两年下来,蒋文吉越来越不愿回家,有空就去她那儿。却也没有提离婚。两人就这么不清不楚地纠缠着。 杜亚芳心里那个着急呀。 一直这样下去,她算什么呢?一辈子的情人?小三儿? 说出去丢人不提,以后老了怎么办? 蒋文吉可是比她大了整整一轮不止。万一他早死,财产还不是归原配和他一双儿女所有。自己付出这么多,到头来啥也没得到?这怎么行!!! 杜亚芳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 正当她筹谋着主动出击、背着蒋文吉找原配摊牌时,不知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还是运气真的这么好——蒋文吉的原配竟然病倒了!还是治疗无效的肝癌晚期。 杜亚芳当着蒋文吉的面不能表现得太高兴,心里真当乐开了花。恨不能举杯庆祝一番。 第795章 你是寿星你最大! 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 杜亚芳暗暗告诉自己这时候千万不能乱,一定要稳住、稳住! 就这样,熬走了蒋文吉的原配,又熬到原配离世满三年,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嫁给了蒋文吉,做了他的二婚太太。 尽管蒋家没一个人欢迎她,但她不在乎。 反正她看重的一直都是蒋文吉的钱和权。他家里人欢不欢迎、喜不喜欢关她屁事。 …… 盈芳看着马达轰轰、散着尾气跑远的车屁股,再低头看看自己娘仨被溅得湿哒哒的衣服,顿时气乐了。 这辈子前后两次被人溅一身马路水,都是杜亚芳这个女人。 话说回来,她怎么也来京都了?X省离京都那么远,这都能碰上。真是冤家路窄。 “都怪你!我和她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她之所以这么对我,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你!” 当晚,男人驱车回家,吃过晚饭,萧三爷俩口子极有默契地一个牵一个宝贝蛋,去前院陪老爷子下棋;福嫂手脚麻利地收拾干净饭厅、灶房,带着金牙、金虎去后园溜达消食。留下着实有一阵没相聚的小俩口独处。 向刚靠在卧室窗前的躺椅上,长臂一勾,将媳妇儿揽到怀里,两人叠罗汉似的,挤在窄窄的单人躺椅上,悠哉悠哉地晃着。 窗外一弯月牙洒着清辉卧在半空,四周散落着几颗疏朗的星星。 “冤枉啊媳妇儿,我跟她完全不熟。你要不说她当年整出的那些幺蛾子,我压根想不起这个人来。你不能因为有苍蝇围着我转,就怪我的不是啊。” 盈芳心里知道是一回事,情绪受影响是另一回事。 趴在男人身上,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胸肌肉,边戳边磨牙嚯嚯说:“苍蝇咋不去围别人,偏围你?指定有哪些地方合了苍蝇的意,不该反省吗?哼!” 向刚握住她作怪的手,拉高到自己头顶,然后攫住她嘟起的樱桃小嘴儿,重重亲了一口,含着笑说:“看来我在外边还不够凶。” 盈芳噎了一下。想起孟柏林几个在她跟前的抱怨。 说他成天板着脸,跟个黑面神似的。尤其是来了大兴基地,几乎很少在人前看到他的微笑。个个都以为他脾气很差,只要他在基地,就没人敢嬉皮笑脸、插科打诨,整一个“镇基石”。 还说这么多年下来,只有盈芳带着孩子们去基地探亲那几天,才得以欣赏到他和颜悦色的笑容。 这要还不够凶,要怎样才够? 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我可没说这个。” “嗯,是我说的。”向刚轻笑着搂了搂媳妇儿的肩,满足地说,“爸妈说生日要给我大办一下,我觉得没这必要,有你在我身旁,过不过生日都快乐。” “你丈母娘心疼你,非要给你好好热闹一下,咋地?还不满意?” “满意满意。不过要是媳妇儿肯这样……我更满意。”他抱着她起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同时转移到了大床上。 盈芳红着脸拧了一把他的腰间肉,娇嗔道:“你个臭流氓!成天都在想什么!” 男人脸埋在她馨香的颈窝间,逸出一串沉沉低笑。喑哑磁性的低笑,染红了她秀气的耳垂,一寸一寸地往四周晕染。 充血的耳朵尖妩媚而娇嫩,看得他浑身热血翻涌。 一个翻身压上她,顺手扯上半开的窗帘,遮住一室的旖旎…… …… 向刚生日在周二,但考虑到孩子们都在上学,一家人把庆生安排在礼拜天中午。 阳阳接回来了,萧大伯从城西的新房子赶回来了,萧二伯一家一早就过来帮忙。 另外还邀请了夏老等几位平素对向刚颇多照顾的老爷子们。 坐了满满当当两大桌,借着向刚生日的机会聚一起扎扎实实热闹了一通。 这些老爷子都喝过盈芳泡的药酒,之前通过萧老爷子买的太岁酒喝完了,早就想再问盈芳讨点儿,可萧老爷子拦着他们,非说太岁酒没了。这次借着给向刚庆生,厚着脸皮讨酒喝: “小舒啊,你上回泡的那啥太岁酒还有不?难得小向过整生日,抱出来给咱们解解馋呗。” “是啊小舒,你不知道,萧老头忒坏了,明明还有那么大一坛太岁酒,说啥都不肯匀点给咱们。” 萧老爷子眼一瞪:“你们这些老不修!老子的酒是老子省下来的,你们自己的喝完了就来问老子讨,要不要脸!” “要脸能喝到太岁酒,老子肯定要脸啊。” “哈哈哈!” 席上一片哄笑声。 盈芳和向刚相视一笑,拿出事先准备的两斤装太岁酒和五斤装云芝酒,以此答谢老爷子们一个比一个厚重的生日礼。 老爷子们见状,个个如猛虎一般,扑上去抢。 向刚反应快,见状忙说:“人人有份。” 饶是如此,依旧抢了个欢天喜地。 抱到手上的才是真的! 萧老爷子酸了他们几句:“一把年纪了,看到点喝的就扑上去,要不要脸?” “萧老头你少讲酸话!老子要是有小舒这样能干又贴心的孙女,老子跟你一样端着。” “谁端着了!”萧老爷子翻白眼。 夏老笑呵呵地给两个打嘴仗的老顽童各夹了一块菜:“吃菜吃菜!都说人人有份了,抢啥抢啊!” 被数落的老爷子立马怼道:“老夏你少嘚瑟!你干孙媳妇私下孝敬你的要是分我一半,我保准不抢!跟你和萧老头一样端着。” 夏老:“……那你还是抢吧!” “嘿我说你个夏老头!” “哎哎哎别抢,这是我干孙媳妇孝敬我的……” “你的就是我的,咱俩谁跟谁呀!” “……” 和乐融融的生日家宴从中午吃到下午,两点光景方才散席。 向刚被老爷子们轮流灌了几杯酒,送客的时候除了脸有些红,看着没怎么醉。等客人一走,他就一下靠在盈芳身上,咕哝着“媳妇儿我醉了……” 盈芳能说啥?你是寿星你最大! 扶着他回到卧室,让他靠着床头坐着,弯着腰给他解扣子、脱衣服。脱掉外衫,正要去兑盆温水给他洗把脸,忽然一下天旋地转。回过神,已然被他压在身下。 晶亮的笑眸直直映入她的眼帘,哪里有半分醉意? 第796章 真是信了你的邪! “不是说困吗?”盈芳没好气地戳戳男人刚硬的胸膛。 “嗯,困了。所以我们来运动吧!运动完早点睡觉。”向刚兴奋地拉高被子,将两人裹进属于小俩口的私密空间。 盈芳:“……” 这货是吃准了在他生日的当口说不出拒绝的话是不?真是吃定她了! …… 那厢,杜亚芳越想越觉得憋屈。 想她爬到今天这一步多不容易啊,年纪轻轻就跟了个能当她爹的男人,还丧失了当母亲的权利。 最不顺气的是——同样奔三的年纪,舒盈芳看上去和二十出头的黄花闺女相差无几。反观自己,穿着打扮老气横秋也就不说了,稍微一笑,眼角两侧的鱼尾纹就冒出来了。说有四十了都有人信。 这也是为什么小车经过学校门口时,她一眼就认出了舒盈芳。这么多年根本就没什么变化嘛。真要说哪里不一样,那大概就是气质。只是这一点,打死她都不承认。 一想到舒盈芳看了自己好几眼才认出来,杜亚芳就一阵气闷。 心说这女人命可真好啊!跟着男人,轻轻松松就来大首都发展了。自己为走到这一步,天知道花了多大的代价和努力。 越想越不甘心,吃晚饭的时候问丈夫:“老蒋,你还记得夏司令几年前认的干孙子向刚不?我今儿碰到他媳妇,朝我横眉竖目的,看着就讨厌!好像天底下就数她男人最有出息似的。那嘚瑟劲,啧啧……” 这真是贼喊捉贼。 可蒋文吉不知道事情真相呀,还以为他二婚太太真的受人欺负了,忙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赶明碰到他,我提点他几句。年轻人,有傲气是对的,却不能过了。过犹不及。” 杜亚芳回以嫣然一笑:“还是我们家老蒋分辨是非。像这种靠裙带关系爬上来的,就该狠狠挫挫他们的锐气,全是一堆绣花枕头……” 蒋文吉脸上陪着二婚太太笑,心里却坐不住摇头。 挫向刚的锐气?谁给他勇气? 且不说向刚上头有萧老首长、夏司令等一干从草鞋穿到军靴、即便是元首都不敢对他们大小声的老革命家们罩着;单说向刚本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方面军龄长,另一方面他立下的军功,据传比他们这些离退休干部加起来的都多。 是以,向刚坐上特种兵部队一把手的交椅,那绝对靠的是真凭实力。 裙带关系?呵!这要是属于裙带关系,那全华夏怕是找不出真正靠自己的人了。 总的来讲,蒋文吉这个人还算明事理。但坏就坏在他娶了个惯会兴风作浪的二婚太太。 这不杜亚芳几个媚眼抛下来,一顿饭没吃完,就开始找不着北了。 杜亚芳以前不觉得,可遇到舒盈芳以后,不自禁地想起曾经心驰神往却始终求而不得的男人,以及男人那伟岸挺拔的身姿、精壮厚实的胸膛,再对比秃着脑袋、肿着眼袋、各方面早就走下坡路的老男人,心下涌起一阵阵恶心。 可这个内心无比唾弃的老男人恰恰是她万般算计求来的丈夫,真是讽刺! 第796章 真是信了你的邪! “不是说困吗?”盈芳没好气地戳戳男人刚硬的胸膛。 “嗯,困了。所以我们来运动吧!运动完早点睡觉。”向刚兴奋地拉高被子,将两人裹进属于小俩口的私密空间。 盈芳:“……” 这货是吃准了在他生日的当口说不出拒绝的话是不?真是吃定她了! …… 那厢,杜亚芳越想越觉得憋屈。 想她爬到今天这一步多不容易啊,年纪轻轻就跟了个能当她爹的男人,还丧失了当母亲的权利。 最不顺气的是——同样奔三的年纪,舒盈芳看上去和二十出头的黄花闺女相差无几。反观自己,穿着打扮老气横秋也就不说了,稍微一笑,眼角两侧的鱼尾纹就冒出来了。说有四十了都有人信。 这也是为什么小车经过学校门口时,她一眼就认出了舒盈芳。这么多年根本就没什么变化嘛。真要说哪里不一样,那大概就是气质。只是这一点,打死她都不承认。 一想到舒盈芳看了自己好几眼才认出来,杜亚芳就一阵气闷。 心说这女人命可真好啊!跟着男人,轻轻松松就来大首都发展了。自己为走到这一步,天知道花了多大的代价和努力。 越想越不甘心,吃晚饭的时候问丈夫:“老蒋,你还记得夏司令几年前认的干孙子向刚不?我今儿碰到他媳妇,朝我横眉竖目的,看着就讨厌!好像天底下就数她男人最有出息似的。那嘚瑟劲,啧啧……” 这真是贼喊捉贼。 可蒋文吉不知道事情真相呀,还以为他二婚太太真的受人欺负了,忙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赶明碰到他,我提点他几句。年轻人,有傲气是对的,却不能过了。过犹不及。” 杜亚芳回以嫣然一笑:“还是我们家老蒋分辨是非。像这种靠裙带关系爬上来的,就该狠狠挫挫他们的锐气,全是一堆绣花枕头……” 蒋文吉脸上陪着二婚太太笑,心里却坐不住摇头。 挫向刚的锐气?谁给他勇气? 且不说向刚上头有萧老首长、夏司令等一干从草鞋穿到军靴、即便是元首都不敢对他们大小声的老革命家们罩着;单说向刚本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方面军龄长,另一方面他立下的军功,据传比他们这些离退休干部加起来的都多。 是以,向刚坐上特种兵部队一把手的交椅,那绝对靠的是真凭实力。 裙带关系?呵!这要是属于裙带关系,那全华夏怕是找不出真正靠自己的人了。 总的来讲,蒋文吉这个人还算明事理。但坏就坏在他娶了个惯会兴风作浪的二婚太太。 这不杜亚芳几个媚眼抛下来,一顿饭没吃完,就开始找不着北了。 杜亚芳以前不觉得,可遇到舒盈芳以后,不自禁地想起曾经心驰神往却始终求而不得的男人,以及男人那伟岸挺拔的身姿、精壮厚实的胸膛,再对比秃着脑袋、肿着眼袋、各方面早就走下坡路的老男人,心下涌起一阵阵恶心。 可这个内心无比唾弃的老男人恰恰是她万般算计求来的丈夫,真是讽刺! 第797章 恶意碰瓷 杜亚芳借着枕头风,说服蒋文吉回军部给向刚多穿几双小鞋。 这还不够,有天认出受人之托来给蒋文吉送口信的郭晓明——他爹郭来恩就是那起“许丹报复事件”的受害者。 这小子从小就希冀参军,受了向刚的鼓励后,对军队的憧憬之心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满十六岁那年终于如愿以偿进了部队。并一步一个脚印地靠自身实力从新兵蛋子爬到副营长一职。升迁之速度,和当年的向刚有的一拼。 杜亚芳之所以认识他,也不算偶然。 郭晓明对向刚的崇拜,可以说是全军皆知。但凡是在军部里混的,谁不知道他的偶像乃特种兵部队的第一任兵王向刚啊。 哪怕没见过郭晓明本,多多少少总听说过这么一个来自X省的奇才吧。 杜亚芳就不止一次从自己丈夫口里听说过郭晓明的名字。 早先蒋文吉还动过念头——想把郭晓明拉到自己阵营来,为此派人调查过郭晓明的底。得知他老家和自己的二婚太太一个城市,难免在饭桌上提起几句。 这次巧遇,杜亚芳心里一动,以老乡的身份拉着郭晓明叙起旧,还模棱两可地唠起当年郭来恩的车祸。 “晓明啊,你爹当年去的真冤。那么老实一个人,平白无故受牵连,年纪轻轻就去了。留下你们老的老、小的小,想想真替你们家委屈……那肇事者倒轻松,大牢里蹲着,有吃有喝,生活比咱们这些人还有保障。说是无期徒刑,看这几年政策渐渐放宽了,搞不好将来还有机会出来。当真应验了一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古话。不是我饶舌,我是真这么觉得:你爹枉死那事儿吧,向队那口子也要承担一些责任。肇事者是冲着她去的,要是当时她不在那条马路上,就没你爹的车祸了。” 说着,杜亚芳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看我!心直口快就说了大实话。听老蒋说,向队俩口子这些年对你们家挺照顾的,你可别真把他们当大恩人。依我说,这是他们应该做的,你就心安理得的受着!谁让他们欠你爹一条命呢!一个家庭没了顶梁柱日子多艰难这我有深刻的体会。再看他们家,啧啧啧!一大家子住在国家拨下来的大宅院里,不要太幸福哦……” 杜亚芳想着这些话,怎么都能在郭晓明心里埋下怨恨的种子、从而催促其生根发芽吧? 她承认她就是见不得舒盈芳好。见不得她生活美满幸福。哪怕这么做仅仅只是破坏郭晓明和舒盈芳向刚之间的融洽关系,对自己的现状实没什么卵用,但能看着宿敌吃瘪,也是喜事一桩。 然而真的是喜事吗?不见得! 事实上,郭晓明参军那年,向刚小俩口曾提着一个生日蛋糕,来到他家给他饯行。席间原原本本告知了当年他爹车祸身亡的全部真相。 盈芳当时就说:“你若因此而恨我们,我们也愿意受着。” 郭奶奶和郭嫂子抹着眼泪抽泣不已,却在盈芳说完这话后,重重拍了郭晓明一后脑勺。 “这个事我们当年就知道了。之所以瞒着你,是怕你没成年,思想不够成熟,错把恩人当仇人看。说真的,这些年要是没你刚子叔、小芳姨,咱娘仨能不能熬过来都是个问题。他们不欠咱们的。可他们还是秉着善心帮扶咱们。晓明啊,你一定要分清善恶、有正确的是非观啊!” 郭晓明红着眼眶挠挠头:“阿奶,娘!你们别打我脑袋,越打越笨了。其实你们不说,我也知道。小时候没少听街坊邻居窸窸窣窣饶舌头,我怕你们伤心才没敢说。” 娘仨抱作一团痛哭了一场。 打那以后,这个家里再没有把郭来恩的死当成忌讳了。每年清明、冬至,捏清明团、包饺子时还会叨叨几句:“晓明他爹在下面,不晓得有没有吃顿应景的……” 想开以后的郭晓明,参军以后更是开启了奋发上进的模式。 他不仅努力给向刚小俩口看,以证明他们当年支助的穷小子并没有让他们失望。 他同样努力给九泉之下的亲爹看——想让他爹好好瞅瞅:当年的鼻涕虫,如今已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因此杜亚芳的话,不仅没有如杜亚芳的愿在郭晓明心里埋下所谓的仇恨种子,亦或是在两家之间划拉开一条裂缝。 相反,郭晓明来盈芳家做客时还反过来劝盈芳:“芳姨,你认识蒋首长的新夫人不?不管认不认识,我瞅着那人有点不怀好意,你以后还是离她远点儿保险。” 盈芳这才知道,杜亚芳成了军官太太,对象还是二婚头。 说起来,彼此还是一个圈子的。 这就有些尴尬了。 好在向刚的工作性质和蒋文吉不太一样,彼此鲜少存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局面。 就在她以为两人即便在同一个圈子,碰面的机会也少之又少的时候,向刚倒霉催的被碰瓷儿了。 碰瓷的好巧不巧就是杜亚芳。 照理说,杜亚芳诊出怀孕理该是件高兴的事。 先前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生了。没想到这天早上起来闻到肉包子的味儿反酸想吐,中午吃了口鱼肉又开始狂吐酸水。起初还以为吃坏肚子了,跑到医院一看,怀孕了! 可高兴劲没过,医生说她的子宫壁太薄,刚怀上这段期间,又吃了不少凉性的食物,这胎恐怕坐胎不稳,建议她卧床休息。 杜亚芳慌了,亮出蒋司令夫人的身份,借医院电话给蒋文吉打电话。 蒋文吉比她更紧张。这可是老来子啊! 马上让她找地方坐下:“乖乖别乱跑!我马上派人来接你。到家好好躺着休息,啥事都别干!专心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出来!哈哈哈!想我蒋文吉五十了还能再得个大胖小子!说出去羡慕不死那些老家伙!” 杜亚芳佯嗔道:“才只一个月零几天呢,哪儿就知道是大胖小子了,万一是闺女呢?闺女你也不许嫌!” “不嫌不嫌!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甜言蜜语谁不喜欢?挂了电话,杜亚芳雀跃地走去大门等警卫员来接。 这不高兴过头、福祸相依,一脚踩空,在台阶上滑了一跤。下身一热、继而感觉屁股凉飕飕的。杜亚芳伸手一摸,妈呀!都是个血! 她悲戚戚地喊来护士求助,护士检查后,答复她孩子没了。 晴天霹雳啊! 杜亚芳彻底懵了。 老天爷是在玩她吗?前一秒告知她怀孕了,下一秒告诉她孩子没了。 这让她怎么跟老蒋交代! 她还打算来个母凭子贵,从此坐稳“蒋太太”的宝座呢! 怎么办!怎么办! 她子宫壁原本就薄,好不容易怀上个孩子,就这么摔没了。老蒋会不会以为她不想给他生孩子啊? 杜亚芳六神无主。这时抬头看到一个熟人,正是来医院探望老战友的向刚,蓦地心生一计。 她掐准警卫员来接她的时间,后牙槽一咬,猛地扑上去欲拽住向刚的裤脚,却被身手敏捷的向刚闪身一避、躲开了。 她干脆跪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喊:“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夫妻俩,但你不能为了给你妻子出气,就欺负我一个孕妇啊!毕竟孩子是无辜的!我可怜的孩子啊……好不容易到来的孩子啊……” 杜亚芳这时候心里就一个主意:自己不好过,也不能让别人好过。能拉一个是一个,多几个垫背的权当赚了。 也是她时间掐得准。 蒋文吉的警卫员看到现场,还以为真是向刚推的,立刻报告给蒋文吉。 蒋文吉听到手下的汇报,气得胡子往两边横翘。新娶的娇妻好不容易给他怀了个老来子,没高兴几分钟就摔没了,还是姓向的下的黑手,这是摆明了欺负他手里没实权吗? 紧赶慢赶赶到医院的蒋文吉,先是搂着二婚太太柔声细语地安慰,随后板着脸誓要找向刚讨公道,还扬言要去告他。说胎儿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合该一命赔一命! 正在老战友病房探病的向刚,听闻此事气乐了。 “他要告就让他告去!大庭广众的,我看他怎么把白的说成黑的!” 第797章 恶意碰瓷 杜亚芳借着枕头风,说服蒋文吉回军部给向刚多穿几双小鞋。 这还不够,有天认出受人之托来给蒋文吉送口信的郭晓明——他爹郭来恩就是那起“许丹报复事件”的受害者。 这小子从小就希冀参军,受了向刚的鼓励后,对军队的憧憬之心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满十六岁那年终于如愿以偿进了部队。并一步一个脚印地靠自身实力从新兵蛋子爬到副营长一职。升迁之速度,和当年的向刚有的一拼。 杜亚芳之所以认识他,也不算偶然。 郭晓明对向刚的崇拜,可以说是全军皆知。但凡是在军部里混的,谁不知道他的偶像乃特种兵部队的第一任兵王向刚啊。 哪怕没见过郭晓明本,多多少少总听说过这么一个来自X省的奇才吧。 杜亚芳就不止一次从自己丈夫口里听说过郭晓明的名字。 早先蒋文吉还动过念头——想把郭晓明拉到自己阵营来,为此派人调查过郭晓明的底。得知他老家和自己的二婚太太一个城市,难免在饭桌上提起几句。 这次巧遇,杜亚芳心里一动,以老乡的身份拉着郭晓明叙起旧,还模棱两可地唠起当年郭来恩的车祸。 “晓明啊,你爹当年去的真冤。那么老实一个人,平白无故受牵连,年纪轻轻就去了。留下你们老的老、小的小,想想真替你们家委屈……那肇事者倒轻松,大牢里蹲着,有吃有喝,生活比咱们这些人还有保障。说是无期徒刑,看这几年政策渐渐放宽了,搞不好将来还有机会出来。当真应验了一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古话。不是我饶舌,我是真这么觉得:你爹枉死那事儿吧,向队那口子也要承担一些责任。肇事者是冲着她去的,要是当时她不在那条马路上,就没你爹的车祸了。” 说着,杜亚芳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看我!心直口快就说了大实话。听老蒋说,向队俩口子这些年对你们家挺照顾的,你可别真把他们当大恩人。依我说,这是他们应该做的,你就心安理得的受着!谁让他们欠你爹一条命呢!一个家庭没了顶梁柱日子多艰难这我有深刻的体会。再看他们家,啧啧啧!一大家子住在国家拨下来的大宅院里,不要太幸福哦……” 杜亚芳想着这些话,怎么都能在郭晓明心里埋下怨恨的种子、从而催促其生根发芽吧? 她承认她就是见不得舒盈芳好。见不得她生活美满幸福。哪怕这么做仅仅只是破坏郭晓明和舒盈芳向刚之间的融洽关系,对自己的现状实没什么卵用,但能看着宿敌吃瘪,也是喜事一桩。 然而真的是喜事吗?不见得! 事实上,郭晓明参军那年,向刚小俩口曾提着一个生日蛋糕,来到他家给他饯行。席间原原本本告知了当年他爹车祸身亡的全部真相。 盈芳当时就说:“你若因此而恨我们,我们也愿意受着。” 郭奶奶和郭嫂子抹着眼泪抽泣不已,却在盈芳说完这话后,重重拍了郭晓明一后脑勺。 “这个事我们当年就知道了。之所以瞒着你,是怕你没成年,思想不够成熟,错把恩人当仇人看。说真的,这些年要是没你刚子叔、小芳姨,咱娘仨能不能熬过来都是个问题。他们不欠咱们的。可他们还是秉着善心帮扶咱们。晓明啊,你一定要分清善恶、有正确的是非观啊!” 郭晓明红着眼眶挠挠头:“阿奶,娘!你们别打我脑袋,越打越笨了。其实你们不说,我也知道。小时候没少听街坊邻居窸窸窣窣饶舌头,我怕你们伤心才没敢说。” 娘仨抱作一团痛哭了一场。 打那以后,这个家里再没有把郭来恩的死当成忌讳了。每年清明、冬至,捏清明团、包饺子时还会叨叨几句:“晓明他爹在下面,不晓得有没有吃顿应景的……” 想开以后的郭晓明,参军以后更是开启了奋发上进的模式。 他不仅努力给向刚小俩口看,以证明他们当年支助的穷小子并没有让他们失望。 他同样努力给九泉之下的亲爹看——想让他爹好好瞅瞅:当年的鼻涕虫,如今已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因此杜亚芳的话,不仅没有如杜亚芳的愿在郭晓明心里埋下所谓的仇恨种子,亦或是在两家之间划拉开一条裂缝。 相反,郭晓明来盈芳家做客时还反过来劝盈芳:“芳姨,你认识蒋首长的新夫人不?不管认不认识,我瞅着那人有点不怀好意,你以后还是离她远点儿保险。” 盈芳这才知道,杜亚芳成了军官太太,对象还是二婚头。 说起来,彼此还是一个圈子的。 这就有些尴尬了。 好在向刚的工作性质和蒋文吉不太一样,彼此鲜少存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局面。 就在她以为两人即便在同一个圈子,碰面的机会也少之又少的时候,向刚倒霉催的被碰瓷儿了。 碰瓷的好巧不巧就是杜亚芳。 照理说,杜亚芳诊出怀孕理该是件高兴的事。 先前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生了。没想到这天早上起来闻到肉包子的味儿反酸想吐,中午吃了口鱼肉又开始狂吐酸水。起初还以为吃坏肚子了,跑到医院一看,怀孕了! 可高兴劲没过,医生说她的子宫壁太薄,刚怀上这段期间,又吃了不少凉性的食物,这胎恐怕坐胎不稳,建议她卧床休息。 杜亚芳慌了,亮出蒋司令夫人的身份,借医院电话给蒋文吉打电话。 蒋文吉比她更紧张。这可是老来子啊! 马上让她找地方坐下:“乖乖别乱跑!我马上派人来接你。到家好好躺着休息,啥事都别干!专心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出来!哈哈哈!想我蒋文吉五十了还能再得个大胖小子!说出去羡慕不死那些老家伙!” 杜亚芳佯嗔道:“才只一个月零几天呢,哪儿就知道是大胖小子了,万一是闺女呢?闺女你也不许嫌!” “不嫌不嫌!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甜言蜜语谁不喜欢?挂了电话,杜亚芳雀跃地走去大门等警卫员来接。 这不高兴过头、福祸相依,一脚踩空,在台阶上滑了一跤。下身一热、继而感觉屁股凉飕飕的。杜亚芳伸手一摸,妈呀!都是个血! 她悲戚戚地喊来护士求助,护士检查后,答复她孩子没了。 晴天霹雳啊! 杜亚芳彻底懵了。 老天爷是在玩她吗?前一秒告知她怀孕了,下一秒告诉她孩子没了。 这让她怎么跟老蒋交代! 她还打算来个母凭子贵,从此坐稳“蒋太太”的宝座呢! 怎么办!怎么办! 她子宫壁原本就薄,好不容易怀上个孩子,就这么摔没了。老蒋会不会以为她不想给他生孩子啊? 杜亚芳六神无主。这时抬头看到一个熟人,正是来医院探望老战友的向刚,蓦地心生一计。 她掐准警卫员来接她的时间,后牙槽一咬,猛地扑上去欲拽住向刚的裤脚,却被身手敏捷的向刚闪身一避、躲开了。 她干脆跪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喊:“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夫妻俩,但你不能为了给你妻子出气,就欺负我一个孕妇啊!毕竟孩子是无辜的!我可怜的孩子啊……好不容易到来的孩子啊……” 杜亚芳这时候心里就一个主意:自己不好过,也不能让别人好过。能拉一个是一个,多几个垫背的权当赚了。 也是她时间掐得准。 蒋文吉的警卫员看到现场,还以为真是向刚推的,立刻报告给蒋文吉。 蒋文吉听到手下的汇报,气得胡子往两边横翘。新娶的娇妻好不容易给他怀了个老来子,没高兴几分钟就摔没了,还是姓向的下的黑手,这是摆明了欺负他手里没实权吗? 紧赶慢赶赶到医院的蒋文吉,先是搂着二婚太太柔声细语地安慰,随后板着脸誓要找向刚讨公道,还扬言要去告他。说胎儿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合该一命赔一命! 正在老战友病房探病的向刚,听闻此事气乐了。 “他要告就让他告去!大庭广众的,我看他怎么把白的说成黑的!” 第798章 大清洗 杜亚芳为了把小产的罪名赖到向刚头上也是够拼的。 花私房钱找来几个乞丐,打扮得人魔狗样的,装成医院里的病人,义愤填膺地站出来当目击证人,指责向刚确实推了她,从而害的她小产。 医院方面巴不得有人当背锅侠。 孕妇和人起争执造成小产,传出去肯定比医院地面路滑导致孕妇摔跤造成小产的负面影响小。 这么一来,舆论导向皆站到了杜亚芳这一头。表面看起来对向刚十分不利。 盈芳尽管站在男人这边、坚决相信他说的——别说推得杜亚芳小产,事实上就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可看到这样的风头,也不免替他担心:“真的不用找目击证人吗?医院里人来人往的,花时间问问,总是能找出一两个目击证人帮咱们作证的。继续任舆论误导下去,会不会对你不利?” “不会。”向刚搂搂她的肩,以示安抚,“她不是喜欢无中生有吗?还想把事情闹大,那就顺她的意,让事件发酵几天。上头那边有我递交的佐证,不会有影响的。”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向刚含笑反问。 听他这么说,盈芳也就放心了。 “你递交了什么证据?咋外头都没听说?” 倒是听说他小人缠身,哪怕真是被冤枉的,免不了一场损失。 “那东西是新兴设备,才从国外引进没多久。我去医院路上正在研究使用方法,打算试试效果,开启之后就没关,好巧不巧录下了那一幕。” 不费口舌就洗刷了莫名其妙落到他头上的冤情不说,还完美地上交了一篇形象生动的实验报告给中|央。 这下,原本持反对意见、不愿花大价钱引进国外先进的微型侦察摄像仪的保守派们也都没话说了。 元首趁国外市场还没涨价,立刻又引进了几副,运用于最最重要的军事基地以及国防部门。同时还召集了一批科研专家,就微型摄影仪的先进技术,马不停蹄地立项研究。 杜亚芳要是知道自己的碰瓷行为,间接让向刚立了一个大功,绝壁一口老血。 可是她不知道啊,在家坐着小月子等上头狠狠地发落向刚呢。 左等右等没等到,忍不住问外出回来的丈夫:“你到底告他了没有啊?咋到现在都还没消息?咱们的孩子可不能就这么白白没了。说不定是个儿子呢……” 蒋文吉在军部被同事嘲笑了一通,心里正烦着呢,扯扯衣领,不耐烦地责问:“你还有脸问!孩子到底怎么没的?不许骗我!老老实实回答!” “什、什么怎么没的!”杜亚芳眼神闪烁,“我不说了吗?那姓向的推了我一把,我一下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孩子就这么没了。你以为我不想要孩子啊?我盼多少年了都……” 杜亚芳边说边嘤嘤地哭了起来。 蒋文吉以前看到她哭,觉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说不出的美丽动人,这会儿却烦不胜烦,脱掉外套狠狠甩到椅背上。 “我看摔没了是真的,向队推你却是在胡编乱造!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没事扯这种谎?看我一把年纪了替你出头、跟兵王吵架还扬言去告他很有趣?” 杜亚芳见被丈夫说中,心里一记咯噔,嘴上犟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嘛!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老蒋,你我是夫妻,你信我还是信别人?孩子没了我比你更伤心……” 伤心是真的,把一切都推到向刚头上也是真的。 事到如今,不管有没有目击证人,她都不能退缩。好在她这边买通了不少人,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具体如何让法院去判呗!就算不能让向刚脱一层皮,多多少少能造成点负面影响吧。 只要能让舒盈芳一家过得不舒坦,扯点谎算什么! 过了两天,终于盼来了法院的传票。 咦?不对啊!明明她才是原告,怎么原告栏里的名字成了“向刚”?而且不止传票弄错了,逮捕证上都填成了她的名字。搞嘛呀? 杜亚芳一把扯过传票和逮捕证,火冒三丈地说:“你们搞错了吧?我才是原告!这里、还有这里都填错了!你们该抓的向刚!” “你是叫杜亚芳没错吧?”来送传票的办案人员狐疑地瞅了她一眼。 “没错,我是原告杜亚芳。”杜亚芳挺了挺胸脯,随即皱眉呵斥,“你们怎么做事的?填个传票都能把原被告的名字搞颠倒。还有这逮捕证,怎么也写成我的名字了?” 她觉得晦气极了,勒令他们当场改。 “赶紧麻利地改了,否则我就去找你们领导投诉!” 办案人员笑了笑说:“是叫杜亚芳就对了!传票是给你的,逮捕对象也是你。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杜亚芳:“……” 她彻底懵了。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该抓的不是向刚吗?抓她干什么! “我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才是受害者!我说我是受害者、是原告你们没听见吗?” “抱歉杜女士,我们的职责是将你逮捕归案。至于其他的,会有人来找你录口供的。有什么可以对他们说!你要是不配合,那就得罪了!” 办案人员拿出手铐,咔擦铐住了杜亚芳。 “住手!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蒋司令的夫人!要是蒋司令知道你们这么对我,会把你们办公楼夷为平地的!” 办案人员听乐了。 这人真的是蒋司令的夫人?怕不是他的仇家吧!说话这么没大脑。 “随时欢迎蒋司令来把我们的办公大楼夷为平地!” 蒋文吉当然没这个能力和权力。 有也不敢使啊。 他自己都被查了。因为杜亚芳曾经打着他的名义,收了不少下级家属送的礼。礼金总额高达万元。 这在当时是了不得的数额了。说出来让老百姓咂舌。毕竟,工人工资才几十块,农民则连几十块的保障都没有。 而杜亚芳一介家庭主妇,仗着她男人是军区司令,大摇大摆地收受普通老百姓用其一生都不定挣得到的财富。 这则新闻一曝光,引来诸多舆论谴责。 元首怒了。 国家想方设法地给工人涨工资、花大价钱引进国外先进的农业技术、工业机器以及医疗设备,以期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这婆娘倒好,短短两年贪了万元。 若不是因为这次曝光了,还能再贪下去。 “查!给我狠狠地查!查到几个处理几个!务必将党内的蛀虫全部清理干净!” 元首的命令一下,各部门迎来了严厉的自查和他查。 别说,杜亚芳这样的女人还真不是少数。 一个个躲在丈夫背后,伸出贪婪的爪子,能捞一点是一点。捞来的违法收入,不仅滋润了小家,还造福了婆家、娘家等各种亲戚。甚至还形成了关系网。让人瞠目结舌。要知道这些女人,表面上个个都是菩萨面孔,慈祥、和蔼。 所幸发现得还算早,这会儿斩断这些关系网,不至于影响国家的威信,也不至于造成政府部门的瘫痪。 国家借此来了场大清洗。 百姓欢呼街头,担心被查出来的涉案人员则愁眉苦脸。譬如许兰芳。 她背着萧鼎升收了几笔礼,金额加起来约莫有个两三千。和杜亚芳收受的一万相比称不上多。可眼下国家正在严查彻处,别说两三千,两三百都照样抓。 她慌了。支支吾吾地告诉了丈夫。 萧鼎升气得扬手就给了她个大巴掌。 “你打我?”许兰芳委屈极了,“我收那些钱,为的还不是我们这个家。你现在这个位置不上不下的,要想往上挪,没钱疏通哪行啊?你家里又不肯支助咱们。这次提干,还不是靠我请你上级的太太吃了顿饭。否则还有等呢!” 听到这里,萧鼎升扬起的手,怎么也扇不下去了。 他红着眼眶质问:“你说我提干,是因为你在背后疏通?” “可不是!”许兰芳用力点了点头,“周太太看在我请她吃饭又送她合心礼物的份上,实话告诉我说,原本这次提干你是没戏的,另外两个的履历远比你好看多了。我跟她交情好,她才愿意帮我……” 萧鼎升狠狠捶了一拳墙壁,风一般地旋出了家门。 “哎——阿升!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我的事怎么办?快点想个办法啊。万一明天就查到我头上了呢,呜呜呜,我不想坐牢啊……” …… 萧鼎升来了盈芳家。 当然,他是来找老爷子的。 “爷爷,都是我的错!给祖宗蒙羞了!我愿认打认罚。” 他跪在老爷子跟前,说一句磕一个响头。额头都磕红了。 老爷子皱皱眉:“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整这些幺蛾子干啥?起来说话!” 萧鼎升没起来,而是一五一十坦白了他这次提干的真实原因以及妻子私底下收受下级孝敬钱的事。 倒不是他三观多正,而是他内心明白:这两桩罪名若成立,能救他们俩口子的只有萧家、只有老爷子。 第798章 大清洗 杜亚芳为了把小产的罪名赖到向刚头上也是够拼的。 花私房钱找来几个乞丐,打扮得人魔狗样的,装成医院里的病人,义愤填膺地站出来当目击证人,指责向刚确实推了她,从而害的她小产。 医院方面巴不得有人当背锅侠。 孕妇和人起争执造成小产,传出去肯定比医院地面路滑导致孕妇摔跤造成小产的负面影响小。 这么一来,舆论导向皆站到了杜亚芳这一头。表面看起来对向刚十分不利。 盈芳尽管站在男人这边、坚决相信他说的——别说推得杜亚芳小产,事实上就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可看到这样的风头,也不免替他担心:“真的不用找目击证人吗?医院里人来人往的,花时间问问,总是能找出一两个目击证人帮咱们作证的。继续任舆论误导下去,会不会对你不利?” “不会。”向刚搂搂她的肩,以示安抚,“她不是喜欢无中生有吗?还想把事情闹大,那就顺她的意,让事件发酵几天。上头那边有我递交的佐证,不会有影响的。”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向刚含笑反问。 听他这么说,盈芳也就放心了。 “你递交了什么证据?咋外头都没听说?” 倒是听说他小人缠身,哪怕真是被冤枉的,免不了一场损失。 “那东西是新兴设备,才从国外引进没多久。我去医院路上正在研究使用方法,打算试试效果,开启之后就没关,好巧不巧录下了那一幕。” 不费口舌就洗刷了莫名其妙落到他头上的冤情不说,还完美地上交了一篇形象生动的实验报告给中|央。 这下,原本持反对意见、不愿花大价钱引进国外先进的微型侦察摄像仪的保守派们也都没话说了。 元首趁国外市场还没涨价,立刻又引进了几副,运用于最最重要的军事基地以及国防部门。同时还召集了一批科研专家,就微型摄影仪的先进技术,马不停蹄地立项研究。 杜亚芳要是知道自己的碰瓷行为,间接让向刚立了一个大功,绝壁一口老血。 可是她不知道啊,在家坐着小月子等上头狠狠地发落向刚呢。 左等右等没等到,忍不住问外出回来的丈夫:“你到底告他了没有啊?咋到现在都还没消息?咱们的孩子可不能就这么白白没了。说不定是个儿子呢……” 蒋文吉在军部被同事嘲笑了一通,心里正烦着呢,扯扯衣领,不耐烦地责问:“你还有脸问!孩子到底怎么没的?不许骗我!老老实实回答!” “什、什么怎么没的!”杜亚芳眼神闪烁,“我不说了吗?那姓向的推了我一把,我一下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孩子就这么没了。你以为我不想要孩子啊?我盼多少年了都……” 杜亚芳边说边嘤嘤地哭了起来。 蒋文吉以前看到她哭,觉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说不出的美丽动人,这会儿却烦不胜烦,脱掉外套狠狠甩到椅背上。 “我看摔没了是真的,向队推你却是在胡编乱造!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没事扯这种谎?看我一把年纪了替你出头、跟兵王吵架还扬言去告他很有趣?” 杜亚芳见被丈夫说中,心里一记咯噔,嘴上犟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嘛!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老蒋,你我是夫妻,你信我还是信别人?孩子没了我比你更伤心……” 伤心是真的,把一切都推到向刚头上也是真的。 事到如今,不管有没有目击证人,她都不能退缩。好在她这边买通了不少人,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具体如何让法院去判呗!就算不能让向刚脱一层皮,多多少少能造成点负面影响吧。 只要能让舒盈芳一家过得不舒坦,扯点谎算什么! 过了两天,终于盼来了法院的传票。 咦?不对啊!明明她才是原告,怎么原告栏里的名字成了“向刚”?而且不止传票弄错了,逮捕证上都填成了她的名字。搞嘛呀? 杜亚芳一把扯过传票和逮捕证,火冒三丈地说:“你们搞错了吧?我才是原告!这里、还有这里都填错了!你们该抓的向刚!” “你是叫杜亚芳没错吧?”来送传票的办案人员狐疑地瞅了她一眼。 “没错,我是原告杜亚芳。”杜亚芳挺了挺胸脯,随即皱眉呵斥,“你们怎么做事的?填个传票都能把原被告的名字搞颠倒。还有这逮捕证,怎么也写成我的名字了?” 她觉得晦气极了,勒令他们当场改。 “赶紧麻利地改了,否则我就去找你们领导投诉!” 办案人员笑了笑说:“是叫杜亚芳就对了!传票是给你的,逮捕对象也是你。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杜亚芳:“……” 她彻底懵了。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该抓的不是向刚吗?抓她干什么! “我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才是受害者!我说我是受害者、是原告你们没听见吗?” “抱歉杜女士,我们的职责是将你逮捕归案。至于其他的,会有人来找你录口供的。有什么可以对他们说!你要是不配合,那就得罪了!” 办案人员拿出手铐,咔擦铐住了杜亚芳。 “住手!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蒋司令的夫人!要是蒋司令知道你们这么对我,会把你们办公楼夷为平地的!” 办案人员听乐了。 这人真的是蒋司令的夫人?怕不是他的仇家吧!说话这么没大脑。 “随时欢迎蒋司令来把我们的办公大楼夷为平地!” 蒋文吉当然没这个能力和权力。 有也不敢使啊。 他自己都被查了。因为杜亚芳曾经打着他的名义,收了不少下级家属送的礼。礼金总额高达万元。 这在当时是了不得的数额了。说出来让老百姓咂舌。毕竟,工人工资才几十块,农民则连几十块的保障都没有。 而杜亚芳一介家庭主妇,仗着她男人是军区司令,大摇大摆地收受普通老百姓用其一生都不定挣得到的财富。 这则新闻一曝光,引来诸多舆论谴责。 元首怒了。 国家想方设法地给工人涨工资、花大价钱引进国外先进的农业技术、工业机器以及医疗设备,以期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这婆娘倒好,短短两年贪了万元。 若不是因为这次曝光了,还能再贪下去。 “查!给我狠狠地查!查到几个处理几个!务必将党内的蛀虫全部清理干净!” 元首的命令一下,各部门迎来了严厉的自查和他查。 别说,杜亚芳这样的女人还真不是少数。 一个个躲在丈夫背后,伸出贪婪的爪子,能捞一点是一点。捞来的违法收入,不仅滋润了小家,还造福了婆家、娘家等各种亲戚。甚至还形成了关系网。让人瞠目结舌。要知道这些女人,表面上个个都是菩萨面孔,慈祥、和蔼。 所幸发现得还算早,这会儿斩断这些关系网,不至于影响国家的威信,也不至于造成政府部门的瘫痪。 国家借此来了场大清洗。 百姓欢呼街头,担心被查出来的涉案人员则愁眉苦脸。譬如许兰芳。 她背着萧鼎升收了几笔礼,金额加起来约莫有个两三千。和杜亚芳收受的一万相比称不上多。可眼下国家正在严查彻处,别说两三千,两三百都照样抓。 她慌了。支支吾吾地告诉了丈夫。 萧鼎升气得扬手就给了她个大巴掌。 “你打我?”许兰芳委屈极了,“我收那些钱,为的还不是我们这个家。你现在这个位置不上不下的,要想往上挪,没钱疏通哪行啊?你家里又不肯支助咱们。这次提干,还不是靠我请你上级的太太吃了顿饭。否则还有等呢!” 听到这里,萧鼎升扬起的手,怎么也扇不下去了。 他红着眼眶质问:“你说我提干,是因为你在背后疏通?” “可不是!”许兰芳用力点了点头,“周太太看在我请她吃饭又送她合心礼物的份上,实话告诉我说,原本这次提干你是没戏的,另外两个的履历远比你好看多了。我跟她交情好,她才愿意帮我……” 萧鼎升狠狠捶了一拳墙壁,风一般地旋出了家门。 “哎——阿升!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我的事怎么办?快点想个办法啊。万一明天就查到我头上了呢,呜呜呜,我不想坐牢啊……” …… 萧鼎升来了盈芳家。 当然,他是来找老爷子的。 “爷爷,都是我的错!给祖宗蒙羞了!我愿认打认罚。” 他跪在老爷子跟前,说一句磕一个响头。额头都磕红了。 老爷子皱皱眉:“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整这些幺蛾子干啥?起来说话!” 萧鼎升没起来,而是一五一十坦白了他这次提干的真实原因以及妻子私底下收受下级孝敬钱的事。 倒不是他三观多正,而是他内心明白:这两桩罪名若成立,能救他们俩口子的只有萧家、只有老爷子。 第799章 好一碗狗粮 他不信出事的如果换成堂弟或堂妹,爷爷、二伯他们也仅止于这样的帮忙。 “我们没帮你?”老爷子气极反笑,“你去问问你媳妇单位的领导同志,要是没你二伯打招呼,会招你媳妇?还给安排那么轻松、工资高、福利好,离你单位公房又近的岗位?这么便宜的工作,没人帮衬能落到你媳妇手上?多少人抢着要好伐!还有你,你以为一来京都就分配到一套新公房是运气好?靠的还不是老子的面子!!!真是得了好处还哭穷,早知应该啥都不管你们!” “我就说不该帮他们。帮了也不知感恩!心里还对咱们充满怨气呢!啧!”萧三爷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啧叹。 萧鼎升被这番话驳得无话可说,脸上像开了染坊,一阵青一阵白。 半晌,支吾了几句,灰溜溜地遁了。 他走后,老爷子叹了口气:“老大躲着他们是对的,不躲,天知道要给他们擦多少屁股。上回乖囡说,毕业了想回老家,当时我觉得可惜,以她和孙女婿的能力,回小县城发展埋没了。如今看来,还是乖囡想得通透。搁这住着,远没有乡下来得清静。才回来多久,就惹出这么多糟心事……” “那等乖囡毕业咱们集体回宁和?我是没意见,乖囡和宝贝蛋们在哪,我和我媳妇铁定在哪。” 萧三爷是真无所谓。哪儿不是住啊?只要一家子平平安安、和和睦睦,何处不是家? 唯一遗憾的是,城西的新房子还没搬进去住过。 “就老大督造竣工的那一排农家院有些可惜,我活到现在,还没住过新房呢。” 这话不假。他小时候住的洋楼,是国家拨给老爷子的,以前是洋人造的,到老爷子手上谁知道住过多少拨人了。 后来乖囡出事,他和媳妇儿执意搬出洋楼,搬去的胡同小院是单位分的福利房,谈不上老旧,却也不是第一任主人。 再后来跑宁和、回京都……再到目前住着的大四合院,要说完全属于他和家人的新房子,还真没有。 这也是他和老大为什么那么虔心地伺弄城西那排新房子——真真正正属于他们一家子的新房。 原本还打算搬去新家前好好热闹热闹、办个上梁宴呢! 老爷子眼一瞪:“说得好像你老子我住过新房子似的!” “嘿嘿嘿……那不如回乡下之前,咱们先去新房子住一阵子?” “成啊,你和老大选个吉日,办个上梁酒,咱们都搬去新房子住。” 一锤定音。 盈芳放学一回来就听说又要搬家了! 而且是从地段超好的皇家四合院搬去下半年才开通电车的城西。 囧了个囧。 看着热情高涨收拾行李的亲爹,盈芳到底把心里的困惑咽了回去。 “乖囡你是不是担心路远了上学来不及?放心,平时咱们还住这,就礼拜天去城西住。” 盈芳:“……”早说嘛! “可是爸,既然一个礼拜天才住一天,需要这么大包小包都搬过去吗?” “那当然,好歹是咱们新家。”萧三爷头也不抬地继续收拾行李。 从小到大没住过新房子的他,对人生第一栋自建新房,有着无比的热衷。 行吧! 当爹的这么向往新房子的生活,当闺女的自然是举双手双脚支持咯。 于是,一大家子赶在入冬后第一场雪飘起来之前,驱车来到了城西的新家。 三兄弟外加老爷子,一共四座院子,宽墙挨着宽墙,同一天上梁,院门上挂着红灯笼,顶梁系着红绸缎。 上梁、扔馒头、宴请邻舍亲戚,扎扎实实热闹了一整天。直到宴席散场、宾客告辞,就剩自家几口人聚在老爷子的堂屋间,围着炭盆边取暖边唠嗑。 内环跑来这里买地盖房子的他们一家当属头一份。 倒不是没人发现,而是大伙儿均不看好城西这块。 虽说通公交了,可住的人就那么几户。四周都还是集体的地,再远就是山了。萧家三兄弟傻不隆冬跑这儿来盖房?这得多缺心眼啊! 还一盖盖这么大,这要花多少钱?拿来给城里房子翻新该多好! 殊不知,这时候人人都不看好的地皮,搁十几二十年后成了有价无市的抢手货。有钱都买不到。 即便是萧三爷此时也不知道啊。他当时之所以脑袋一热选在这儿买地起房,图的根本就是宽敞的后院嘛。 “乖囡,这院子大不大?你别拿现在住的那套皇家四合院比,跟你爷爷的那套小四合院比咋样?是不是宽敞得多?”萧三爷得意地问闺女。 老爷子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就这点出息!” 大伙儿都笑了。 “姥爷姥爷!屋子里还有炕!” 三胞胎在帅帅的带领下,挨个屋地跑了一圈,兴冲冲地来和大人汇报他们的发现。 萧三爷挨个地抱了他们一圈,笑着说:“对咯!这屋子每个房间都能烧炕,你们喜欢的话,今年过年咱们上这儿来。村子里杀猪,咱们问他们买肉,姥爷多砍点柴禾回来,咱用大铁锅炖猪肉吃,是不是好久没吃了?” 四合院里烧饭用的不是煤球就是煤饼,哪那么多干柴供他们烧啊。这里就不同了,除了没田种地,别的方面跟在农村生活没两样。 “哦哦太好咯!” 孩子们总喜欢新颖或有趣的东西。 新房子即便在规模和装潢上,远不及大四合院,但谁让这儿贴近乡村、贴近他们小时候的生活呢? “小芳,听你爹说,你毕业后想回宁和发展?这儿不好吗?如果你不喜欢城里的生活,可以住到这里来啊。到时候跟二伯、二伯娘作伴不好吗?” 萧二伯娘坐到盈芳身边,抓了把瓜子边嗑边问。 盈芳想回宁和工作一部分的确是出于对乡下宁谧生活的喜欢,但不全是。 倘若地宫遗址不在雁栖山,即便她读的是考古专业,毕业后希望能分配到博物馆工作,也不一定要选择宁和的地方博物馆。 归根结底,她还是想回到上辈子留给她很多回忆的地方。不论今后从事的方向是考古研究、还是博物馆的日常管理,似乎只要待在地宫遗址附近,她就感到无比安心。 “年轻人有想法、有追求是好事儿,咱们应该支持。”萧二伯捧着茶缸喝了口产自美丽山谷百年老茶树炒的明前茶,悠悠接过话茬,笑睨了媳妇儿一眼说,“想和老三他们作伴还不好办?等我退休了,我带你去宁和那边长住。刚子家那么多房间,留间给二伯不打紧吧?” 向刚笑着摆摆手:“原本就有给二伯、二伯娘留房间。” 萧二伯欣慰地笑了。 萧大伯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对答,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啥意思?今儿不是新屋上梁吗?你们咋都在讨论去宁和长住的事?合着不准备搬过来住?那我折腾这些是干啥?” “咳!老大,这里是咱三兄弟的新家没错,这不日用品啥的,不都搬来了吗?我和老大的意思是,以后乖囡要是回宁和发展,咱们一年里肯定要去那边住一阵子的。再一个,退休了总窝在一个地方多没劲啊!合该趁腿脚走得动,带着老头子到处去走走看看。等回京都,自然是在这儿聚了。” “这还差不多!”萧大伯说道。 说到四处去走走看看,老爷子拉过大宝贝蛋问:“阳阳,听你教练说,开年又有比赛了,这次是去哪里啊?远不远?出不出国门?” “三月份的只是友谊赛,就在咱们X省隔壁的大海城。对了妈,我小时候去没去过海城啊?我师兄师姐他们都去过。”阳阳吃着烤土豆,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海城啊?你们小时候没去过,但在你们妈肚子里的时候去过。”姜心柔笑着道。 “姥姥姥姥,我们要听故事!” 三胞胎人手一条小板凳,围着姜心柔嚷着要听小时候的故事。 于是,这天晚上,大伙儿围着炭盆,吃着香喷喷的烤红薯、烤土豆,重温了三胞胎没出生前的种种趣事。 因着三胞胎没去过海城,又惦记姜心柔口里好吃好玩的海城街巷,老爷子大掌一挥:“老二,你让鼎华他们俩口子别赶回来了,咱们今年换个地儿过大年,满足一下仨小的愿望。” 萧二伯:“……”您是老大您说了算! 于是,过完小年、吃过饺子,一行人扛着大包小包,坐上火车、涌向了大海城。 方周珍乐坏了。 她自从前年搬家就想请大伙儿上家里做客了。无奈路远,想凑齐一大家子都来海城做客还真不容易。这回接了公婆的电话,立马兴奋地催着丈夫上街买年货。 等盈芳一行人抵达繁华热闹的大海城时,方周珍俩口子快把家里空着的房间都堆上年货了。 “周珍啊,打扰了!看我们这么多人来你们这过年,没吓坏吧?”姜心柔打趣道。 “怎么会!我们高兴都来不及!上次搬完家就一直想请你们来这儿玩了,这次难得聚一起,无论如何都要多住几天。”方周珍挽着盈芳的胳膊亲热地说。 “哈哈,好的好的!” 萧鼎华升职后,新分配的公房是栋小洋楼,上下二层,每层三个房间。 “原本还有个阁楼,隔一隔能做俩小房间,鼎华嫌人少房间多,平时家里又没那么多人,瞅着反而空荡荡的没人气,就把阁楼改成了阳光房,种些花草蔬菜啥的。今儿饭桌上的蔬菜,一半是自家种的。”方周珍领着大伙儿楼上楼下转悠了一圈。 几个小的看到阳光房,欢喜地尖叫一声,跑上去绕着花花草草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 盈芳超喜欢这样的设计。特别是冬天,“真的好暖和啊!” 向刚见媳妇儿一脸羡慕的样子,附到她耳边说:“赶明我们把老家那旧房子推倒了重建,也建这样的……不,咱建三层楼,每层再多几个房间,人多了也怕住不下……” 盈芳朝嫣然一笑。 方周珍虽没听见向刚的话,但是看小俩口的互动也知道这一对一准又在秀恩爱撒狗粮了。 “走!赶紧地找你们主人讨狗粮吃,保管撑死你!”方周珍笑眯眯地怂恿金虎。 金虎:“……”汪才没那么傻! 一路嗅着跑去厨房找吃的了。 金牙好整以暇地甩着尾巴踱在后头,唔!孺子可教也!不枉老子一天照三餐地训。 方周珍神了:“嘿!这年头的狗,都这么聪明呀?” 盈芳和向刚相视而笑。 第799章 好一碗狗粮 他不信出事的如果换成堂弟或堂妹,爷爷、二伯他们也仅止于这样的帮忙。 “我们没帮你?”老爷子气极反笑,“你去问问你媳妇单位的领导同志,要是没你二伯打招呼,会招你媳妇?还给安排那么轻松、工资高、福利好,离你单位公房又近的岗位?这么便宜的工作,没人帮衬能落到你媳妇手上?多少人抢着要好伐!还有你,你以为一来京都就分配到一套新公房是运气好?靠的还不是老子的面子!!!真是得了好处还哭穷,早知应该啥都不管你们!” “我就说不该帮他们。帮了也不知感恩!心里还对咱们充满怨气呢!啧!”萧三爷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啧叹。 萧鼎升被这番话驳得无话可说,脸上像开了染坊,一阵青一阵白。 半晌,支吾了几句,灰溜溜地遁了。 他走后,老爷子叹了口气:“老大躲着他们是对的,不躲,天知道要给他们擦多少屁股。上回乖囡说,毕业了想回老家,当时我觉得可惜,以她和孙女婿的能力,回小县城发展埋没了。如今看来,还是乖囡想得通透。搁这住着,远没有乡下来得清静。才回来多久,就惹出这么多糟心事……” “那等乖囡毕业咱们集体回宁和?我是没意见,乖囡和宝贝蛋们在哪,我和我媳妇铁定在哪。” 萧三爷是真无所谓。哪儿不是住啊?只要一家子平平安安、和和睦睦,何处不是家? 唯一遗憾的是,城西的新房子还没搬进去住过。 “就老大督造竣工的那一排农家院有些可惜,我活到现在,还没住过新房呢。” 这话不假。他小时候住的洋楼,是国家拨给老爷子的,以前是洋人造的,到老爷子手上谁知道住过多少拨人了。 后来乖囡出事,他和媳妇儿执意搬出洋楼,搬去的胡同小院是单位分的福利房,谈不上老旧,却也不是第一任主人。 再后来跑宁和、回京都……再到目前住着的大四合院,要说完全属于他和家人的新房子,还真没有。 这也是他和老大为什么那么虔心地伺弄城西那排新房子——真真正正属于他们一家子的新房。 原本还打算搬去新家前好好热闹热闹、办个上梁宴呢! 老爷子眼一瞪:“说得好像你老子我住过新房子似的!” “嘿嘿嘿……那不如回乡下之前,咱们先去新房子住一阵子?” “成啊,你和老大选个吉日,办个上梁酒,咱们都搬去新房子住。” 一锤定音。 盈芳放学一回来就听说又要搬家了! 而且是从地段超好的皇家四合院搬去下半年才开通电车的城西。 囧了个囧。 看着热情高涨收拾行李的亲爹,盈芳到底把心里的困惑咽了回去。 “乖囡你是不是担心路远了上学来不及?放心,平时咱们还住这,就礼拜天去城西住。” 盈芳:“……”早说嘛! “可是爸,既然一个礼拜天才住一天,需要这么大包小包都搬过去吗?” “那当然,好歹是咱们新家。”萧三爷头也不抬地继续收拾行李。 从小到大没住过新房子的他,对人生第一栋自建新房,有着无比的热衷。 行吧! 当爹的这么向往新房子的生活,当闺女的自然是举双手双脚支持咯。 于是,一大家子赶在入冬后第一场雪飘起来之前,驱车来到了城西的新家。 三兄弟外加老爷子,一共四座院子,宽墙挨着宽墙,同一天上梁,院门上挂着红灯笼,顶梁系着红绸缎。 上梁、扔馒头、宴请邻舍亲戚,扎扎实实热闹了一整天。直到宴席散场、宾客告辞,就剩自家几口人聚在老爷子的堂屋间,围着炭盆边取暖边唠嗑。 内环跑来这里买地盖房子的他们一家当属头一份。 倒不是没人发现,而是大伙儿均不看好城西这块。 虽说通公交了,可住的人就那么几户。四周都还是集体的地,再远就是山了。萧家三兄弟傻不隆冬跑这儿来盖房?这得多缺心眼啊! 还一盖盖这么大,这要花多少钱?拿来给城里房子翻新该多好! 殊不知,这时候人人都不看好的地皮,搁十几二十年后成了有价无市的抢手货。有钱都买不到。 即便是萧三爷此时也不知道啊。他当时之所以脑袋一热选在这儿买地起房,图的根本就是宽敞的后院嘛。 “乖囡,这院子大不大?你别拿现在住的那套皇家四合院比,跟你爷爷的那套小四合院比咋样?是不是宽敞得多?”萧三爷得意地问闺女。 老爷子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就这点出息!” 大伙儿都笑了。 “姥爷姥爷!屋子里还有炕!” 三胞胎在帅帅的带领下,挨个屋地跑了一圈,兴冲冲地来和大人汇报他们的发现。 萧三爷挨个地抱了他们一圈,笑着说:“对咯!这屋子每个房间都能烧炕,你们喜欢的话,今年过年咱们上这儿来。村子里杀猪,咱们问他们买肉,姥爷多砍点柴禾回来,咱用大铁锅炖猪肉吃,是不是好久没吃了?” 四合院里烧饭用的不是煤球就是煤饼,哪那么多干柴供他们烧啊。这里就不同了,除了没田种地,别的方面跟在农村生活没两样。 “哦哦太好咯!” 孩子们总喜欢新颖或有趣的东西。 新房子即便在规模和装潢上,远不及大四合院,但谁让这儿贴近乡村、贴近他们小时候的生活呢? “小芳,听你爹说,你毕业后想回宁和发展?这儿不好吗?如果你不喜欢城里的生活,可以住到这里来啊。到时候跟二伯、二伯娘作伴不好吗?” 萧二伯娘坐到盈芳身边,抓了把瓜子边嗑边问。 盈芳想回宁和工作一部分的确是出于对乡下宁谧生活的喜欢,但不全是。 倘若地宫遗址不在雁栖山,即便她读的是考古专业,毕业后希望能分配到博物馆工作,也不一定要选择宁和的地方博物馆。 归根结底,她还是想回到上辈子留给她很多回忆的地方。不论今后从事的方向是考古研究、还是博物馆的日常管理,似乎只要待在地宫遗址附近,她就感到无比安心。 “年轻人有想法、有追求是好事儿,咱们应该支持。”萧二伯捧着茶缸喝了口产自美丽山谷百年老茶树炒的明前茶,悠悠接过话茬,笑睨了媳妇儿一眼说,“想和老三他们作伴还不好办?等我退休了,我带你去宁和那边长住。刚子家那么多房间,留间给二伯不打紧吧?” 向刚笑着摆摆手:“原本就有给二伯、二伯娘留房间。” 萧二伯欣慰地笑了。 萧大伯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对答,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啥意思?今儿不是新屋上梁吗?你们咋都在讨论去宁和长住的事?合着不准备搬过来住?那我折腾这些是干啥?” “咳!老大,这里是咱三兄弟的新家没错,这不日用品啥的,不都搬来了吗?我和老大的意思是,以后乖囡要是回宁和发展,咱们一年里肯定要去那边住一阵子的。再一个,退休了总窝在一个地方多没劲啊!合该趁腿脚走得动,带着老头子到处去走走看看。等回京都,自然是在这儿聚了。” “这还差不多!”萧大伯说道。 说到四处去走走看看,老爷子拉过大宝贝蛋问:“阳阳,听你教练说,开年又有比赛了,这次是去哪里啊?远不远?出不出国门?” “三月份的只是友谊赛,就在咱们X省隔壁的大海城。对了妈,我小时候去没去过海城啊?我师兄师姐他们都去过。”阳阳吃着烤土豆,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海城啊?你们小时候没去过,但在你们妈肚子里的时候去过。”姜心柔笑着道。 “姥姥姥姥,我们要听故事!” 三胞胎人手一条小板凳,围着姜心柔嚷着要听小时候的故事。 于是,这天晚上,大伙儿围着炭盆,吃着香喷喷的烤红薯、烤土豆,重温了三胞胎没出生前的种种趣事。 因着三胞胎没去过海城,又惦记姜心柔口里好吃好玩的海城街巷,老爷子大掌一挥:“老二,你让鼎华他们俩口子别赶回来了,咱们今年换个地儿过大年,满足一下仨小的愿望。” 萧二伯:“……”您是老大您说了算! 于是,过完小年、吃过饺子,一行人扛着大包小包,坐上火车、涌向了大海城。 方周珍乐坏了。 她自从前年搬家就想请大伙儿上家里做客了。无奈路远,想凑齐一大家子都来海城做客还真不容易。这回接了公婆的电话,立马兴奋地催着丈夫上街买年货。 等盈芳一行人抵达繁华热闹的大海城时,方周珍俩口子快把家里空着的房间都堆上年货了。 “周珍啊,打扰了!看我们这么多人来你们这过年,没吓坏吧?”姜心柔打趣道。 “怎么会!我们高兴都来不及!上次搬完家就一直想请你们来这儿玩了,这次难得聚一起,无论如何都要多住几天。”方周珍挽着盈芳的胳膊亲热地说。 “哈哈,好的好的!” 萧鼎华升职后,新分配的公房是栋小洋楼,上下二层,每层三个房间。 “原本还有个阁楼,隔一隔能做俩小房间,鼎华嫌人少房间多,平时家里又没那么多人,瞅着反而空荡荡的没人气,就把阁楼改成了阳光房,种些花草蔬菜啥的。今儿饭桌上的蔬菜,一半是自家种的。”方周珍领着大伙儿楼上楼下转悠了一圈。 几个小的看到阳光房,欢喜地尖叫一声,跑上去绕着花花草草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 盈芳超喜欢这样的设计。特别是冬天,“真的好暖和啊!” 向刚见媳妇儿一脸羡慕的样子,附到她耳边说:“赶明我们把老家那旧房子推倒了重建,也建这样的……不,咱建三层楼,每层再多几个房间,人多了也怕住不下……” 盈芳朝嫣然一笑。 方周珍虽没听见向刚的话,但是看小俩口的互动也知道这一对一准又在秀恩爱撒狗粮了。 “走!赶紧地找你们主人讨狗粮吃,保管撑死你!”方周珍笑眯眯地怂恿金虎。 金虎:“……”汪才没那么傻! 一路嗅着跑去厨房找吃的了。 金牙好整以暇地甩着尾巴踱在后头,唔!孺子可教也!不枉老子一天照三餐地训。 方周珍神了:“嘿!这年头的狗,都这么聪明呀?” 盈芳和向刚相视而笑。 第800章 猿粪啊 大海城春节的热闹程度,不亚于大首都。 放炮仗、爆米花、赶庙会、吃小吃等等,从初一热闹到正月十五,几乎天天都有活动。可把孩子们高兴坏了。 尤其是庙会,兴许是改革开放、很多购票证取消了,买东西不再需要处处用票,那叫一个人山人海。 一家人出来,分头排长龙。你负责买这个、我负责买那个。买好了到约定地点碰头,你尝一口我买的,我尝一口你买的,边仰着脖子看高跷队、秧歌队载歌载舞地从眼前经过。 运气好还能遇上舞龙舞狮队。铜锣敲得震天响,哐且且、哐且且、哐且哐且哐且且! 威武的“龙头”,不时喷着红艳艳的“火舌”(红绸布假扮的);长长的“龙身”,坤直了能从街头伸到巷尾。像那秋天南飞的大雁,队姿多样——一忽儿直、一忽儿弯、一忽儿盘踞成好几个圈圈。 街上看热闹的游客,牵着各家孩子的手,喜笑颜开地排着队伍从“龙身”底下钻过。 据说钻一次,能好运一整年。至于准不准的,管它呢!不就是图个热闹嘛! 三胞胎在帅帅的陪同下,抢购到了好多海城小吃。大冬天的,挤出一头汗。 盈芳热乎乎的手,伸进闺女的后背一拭,秋衣都湿了。 “这样可不行,风一吹很容易感冒的。” “我们先带他们回去换衣服,爸妈他们多逛会儿。反正时间还早。”方周珍提议。 于是,两个当妈的拎着几个小的先回家去了。 其他人分散了逛庙会,由萧鼎华去通知。 横竖中午吃铜火锅,很多食材昨儿就备好了,弄弄很快的。让他们不用着急回去。 回到家,轮番给几个小的泡澡取暖。 忙完这一切,一看时间,差不多中午了。 “衣服待会儿烘吧,爷爷他们差不多该回来了,我们把蔬菜洗了,回头把锅底炖上,荤菜一切就可以开饭。”方周珍提议。 盈芳没意见:“行,我来洗菜,嫂子你先炖锅底。” “我来洗菜,你去炖锅底。听妈说,你弄的锅底老有味道了,我对这个不擅长,弄的不如你好吃。” “锅底都现成的,舀到铜锅里,搁点大料就行了,哪有什么技术含量啊。”盈芳失笑。 姑嫂两个抢着洗菜,怕水太凉,伤了对方的手。 最后干脆一块儿洗,洗完了刚把锅底炖上,大部队回来了。似乎出了点什么事,闹哄哄的。 “周珍,家里有红花油吗?你大伯为救人,滑了一跤,扭到腰了。我们要送他去医院,他不肯去。老萧他们还在给他做思想工作。” “严重吗?红花油家里倒是有,如果严重,还是要去医院看看。”方周珍应着,跑上楼找来红花油。 盈芳擦干净手,跟着来到客厅。 萧大伯被萧三爷几个劝着趴在沙发上,萧三爷的手在他腰上推拿着:“是这儿不?还是这儿?” “对对对!就这儿,轻点轻点!你想疼死老子啊!” “疼还不肯去医院,疼死活该!” “哎哟老三,你别按了,不疼都被你按疼了。”萧大伯嘴角嘶了一声,“老二,你赶紧地把他给我弄开,疼死了。老三你故意的是不?” “红花油来了!”方周珍拿着红花油进来。 萧大伯眼睛都亮了:“老三,红花油来了,不用你按了。” “谁说的!红花油抹了得重重按才有效果。要不然药效没法吸收啊。” “啊?”萧大伯傻眼。早知还不如去医院。 萧三爷憋着笑,拧开红花油的盖子:“老大你准备好了吧?我上药咯。” 萧大伯:“……那啥,要不还是让刚子来吧,他在部队学过一点跌打损伤的护理知识。” “老子也学过啊!你忘了老子当年还得了个军区第一?” 萧三爷说完,手底心倒了点红花油,双手合掌搓开后,一下按在老大坤筋的部位,狠狠搓了起来。 “艾玛呀——” 萧大伯疼得欲哭无泪…… 其他人见状,咽了口唾沫,悄无声息地遁了。 与其看萧大被老三可劲“蹂|躏”,还不如去厨房准备铜火锅。 铜火锅是萧鼎华找人定做的,中间的锅体有脸盆大,底座烧炭,锅体中间的柱体是出烟口。 普通煤炭烟大、还不经烧,萧鼎华托人买来的是钢炭,烟比较少,而且不呛人。 烧上以后,就把昨儿熬好的火锅底汤倒进铜锅,搁上大葱段、八角、茴香、枸杞、大枣等香料,先让汤底焖炖一会儿。 煮开后,放入事先做好的鱼丸、肉圆、蛋饺等鲜得能让人掉舌头的半成品,再把其他荤菜、蔬菜装盘上桌,就等着开吃了。 这时,有人敲门。 离门最近的阳阳,哒哒跑去开。 “请问……” “旭亚?”方周珍端着菜盘出来,抬眼认出来客,惊喜地迎上前,“旭亚你来海城了?” “周珍?难不成这儿是你家?”陈旭亚也一脸惊喜。 “是啊!你不知道这是我家?难不成你不是来找我的?”方周珍一阵惊奇。 陈旭亚哭笑不得:“我是打听到先前救我妈的好心人住在这里,于是找过来道谢的。” “啊?我大伯救的原来就是伯母啊?那可太有缘了。伯母人呢?咋不带她一块儿来?听我公公说差一点和横冲直撞的轿车迎头碰,她老人家吓坏了吧?” 陈旭亚笑着道:“我哪儿知道救她的就是你大伯?的确是受了些惊吓,留她在招待所让航航陪着呢。” “航航也来了?你也真是的,既然带伯母和儿子来海城,事先怎么滴都和我说一声呀!”方周珍佯装生气地睨了她一眼。 陈旭亚忙解释:“这不临时起意陪他们来的,想着你过年肯定回京都了,就没跟你联系。哪知你会在家里,怎么?今年过年没回去?不想儿子啊?” 方周珍得意一笑,指指楼上:“儿子在这呢。不止帅帅,你猜还有谁来了?” “谁?” “我啊!”盈芳端着茶水笑着走出来,“旭亚姐,好久不见!” “哎呀盈芳!你也来海城啦?”陈旭亚看到盈芳,高兴地拉着她差没蹦起来,“说起来我们仨有个五六年没聚了吧?一直以来都是书信往来。对了你家三胞胎呢?也来了吧?上回见他们还是两三岁那会儿,现在有你肩膀高了吧?” 盈芳笑着点头:“阳阳都快到我脖子了。” “哎哟喂,不愧是运动员,长得就是高啊!不像我们家航航,打小病娇一只,都初中的人了,还没我高。人家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们家这个偏偏例外,吃顿饭都让人三催四请,瘦得跟竹竿似的。” “那肯定是你做的饭菜不合他胃口。”方周珍调侃道,“你把航航带我们家来,跟我们帅帅同吃同住,只消三个月,保管他长上五斤肉。” “妈,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跟猪是一家亲似的。”帅帅倚在楼梯口,冲他亲娘猛翻白眼。 三胞胎跟在后头,欢快地蹦下楼梯。 “帅帅哥,你居然才知道?反应有点慢啊!嘿嘿嘿!” “臭阳阳!有本事别跑!” “略略略——” 楼下的众人看得一阵欢乐。 方周珍拉着陈旭亚坐到沙发上,上下打量:“比前年那次匆匆忙忙的见面瘦了好多。怎么?离都离了,那人还阴魂不散地缠着你?” “那倒没有。”陈旭亚笑着解释,“是年前工作太忙,给累的。别净说我,你大伯呢?没在你家吗?我听航航说当时他摔了一下,严重吗?我在来的路上简单买了些东西……” “都自己人,费这个钱干什么!” 一看就不是简单买的,但毕竟救人的是大伯,方周珍客气了几句,还是遵从陈旭亚的意思,让帅帅送去了大伯的房间。 萧三爷看到满满两网兜的补品,特别是那罐醒目的蜂王浆,禁不住乐了:“哟老大,好东西哎!喝完保管你生龙活虎!” 萧大伯臭着脸不想理他。 萧三爷依旧不怕死地撩拨:“老大,肚子不饿啊?快开饭了,你能走不?走不了我给你送房里来?可惜今儿吃的是火锅,围着铜火锅现涮现吃多香啊,想吃啥涮啥。一次性涮好了再端过来,一准凉了……” “闭嘴吧你,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有这力气,扶我起来,我自己去餐厅吃。” “行不行啊?别逞强啊,腰肾可是男人的关键,务必得养好了……” 萧大伯:“……”好想咬人。 那厢,方周珍让萧鼎华开车去招待所,接来了陈旭亚的母亲和儿子。 陈旭亚反对也没用。方周珍拉着盈芳投票,二对一,完胜。 “好了好了,咱们谁跟谁啊!别叽叽歪歪的了。中午吃火锅,你与其担心我家的菜够不够吃,还不如陪我一起再去洗点儿。” “我来炸肉丸和蚕豆,再剁只白切鸡。”盈芳笑着加入她们。 半小时后,火锅宴开席。 萧三爷见陈旭亚旁边有个空位,心思一转,嘴角弯了弯,把执意要出来吃的老大安置到了她的旁边。 第800章 猿粪啊 大海城春节的热闹程度,不亚于大首都。 放炮仗、爆米花、赶庙会、吃小吃等等,从初一热闹到正月十五,几乎天天都有活动。可把孩子们高兴坏了。 尤其是庙会,兴许是改革开放、很多购票证取消了,买东西不再需要处处用票,那叫一个人山人海。 一家人出来,分头排长龙。你负责买这个、我负责买那个。买好了到约定地点碰头,你尝一口我买的,我尝一口你买的,边仰着脖子看高跷队、秧歌队载歌载舞地从眼前经过。 运气好还能遇上舞龙舞狮队。铜锣敲得震天响,哐且且、哐且且、哐且哐且哐且且! 威武的“龙头”,不时喷着红艳艳的“火舌”(红绸布假扮的);长长的“龙身”,坤直了能从街头伸到巷尾。像那秋天南飞的大雁,队姿多样——一忽儿直、一忽儿弯、一忽儿盘踞成好几个圈圈。 街上看热闹的游客,牵着各家孩子的手,喜笑颜开地排着队伍从“龙身”底下钻过。 据说钻一次,能好运一整年。至于准不准的,管它呢!不就是图个热闹嘛! 三胞胎在帅帅的陪同下,抢购到了好多海城小吃。大冬天的,挤出一头汗。 盈芳热乎乎的手,伸进闺女的后背一拭,秋衣都湿了。 “这样可不行,风一吹很容易感冒的。” “我们先带他们回去换衣服,爸妈他们多逛会儿。反正时间还早。”方周珍提议。 于是,两个当妈的拎着几个小的先回家去了。 其他人分散了逛庙会,由萧鼎华去通知。 横竖中午吃铜火锅,很多食材昨儿就备好了,弄弄很快的。让他们不用着急回去。 回到家,轮番给几个小的泡澡取暖。 忙完这一切,一看时间,差不多中午了。 “衣服待会儿烘吧,爷爷他们差不多该回来了,我们把蔬菜洗了,回头把锅底炖上,荤菜一切就可以开饭。”方周珍提议。 盈芳没意见:“行,我来洗菜,嫂子你先炖锅底。” “我来洗菜,你去炖锅底。听妈说,你弄的锅底老有味道了,我对这个不擅长,弄的不如你好吃。” “锅底都现成的,舀到铜锅里,搁点大料就行了,哪有什么技术含量啊。”盈芳失笑。 姑嫂两个抢着洗菜,怕水太凉,伤了对方的手。 最后干脆一块儿洗,洗完了刚把锅底炖上,大部队回来了。似乎出了点什么事,闹哄哄的。 “周珍,家里有红花油吗?你大伯为救人,滑了一跤,扭到腰了。我们要送他去医院,他不肯去。老萧他们还在给他做思想工作。” “严重吗?红花油家里倒是有,如果严重,还是要去医院看看。”方周珍应着,跑上楼找来红花油。 盈芳擦干净手,跟着来到客厅。 萧大伯被萧三爷几个劝着趴在沙发上,萧三爷的手在他腰上推拿着:“是这儿不?还是这儿?” “对对对!就这儿,轻点轻点!你想疼死老子啊!” “疼还不肯去医院,疼死活该!” “哎哟老三,你别按了,不疼都被你按疼了。”萧大伯嘴角嘶了一声,“老二,你赶紧地把他给我弄开,疼死了。老三你故意的是不?” “红花油来了!”方周珍拿着红花油进来。 萧大伯眼睛都亮了:“老三,红花油来了,不用你按了。” “谁说的!红花油抹了得重重按才有效果。要不然药效没法吸收啊。” “啊?”萧大伯傻眼。早知还不如去医院。 萧三爷憋着笑,拧开红花油的盖子:“老大你准备好了吧?我上药咯。” 萧大伯:“……那啥,要不还是让刚子来吧,他在部队学过一点跌打损伤的护理知识。” “老子也学过啊!你忘了老子当年还得了个军区第一?” 萧三爷说完,手底心倒了点红花油,双手合掌搓开后,一下按在老大坤筋的部位,狠狠搓了起来。 “艾玛呀——” 萧大伯疼得欲哭无泪…… 其他人见状,咽了口唾沫,悄无声息地遁了。 与其看萧大被老三可劲“蹂|躏”,还不如去厨房准备铜火锅。 铜火锅是萧鼎华找人定做的,中间的锅体有脸盆大,底座烧炭,锅体中间的柱体是出烟口。 普通煤炭烟大、还不经烧,萧鼎华托人买来的是钢炭,烟比较少,而且不呛人。 烧上以后,就把昨儿熬好的火锅底汤倒进铜锅,搁上大葱段、八角、茴香、枸杞、大枣等香料,先让汤底焖炖一会儿。 煮开后,放入事先做好的鱼丸、肉圆、蛋饺等鲜得能让人掉舌头的半成品,再把其他荤菜、蔬菜装盘上桌,就等着开吃了。 这时,有人敲门。 离门最近的阳阳,哒哒跑去开。 “请问……” “旭亚?”方周珍端着菜盘出来,抬眼认出来客,惊喜地迎上前,“旭亚你来海城了?” “周珍?难不成这儿是你家?”陈旭亚也一脸惊喜。 “是啊!你不知道这是我家?难不成你不是来找我的?”方周珍一阵惊奇。 陈旭亚哭笑不得:“我是打听到先前救我妈的好心人住在这里,于是找过来道谢的。” “啊?我大伯救的原来就是伯母啊?那可太有缘了。伯母人呢?咋不带她一块儿来?听我公公说差一点和横冲直撞的轿车迎头碰,她老人家吓坏了吧?” 陈旭亚笑着道:“我哪儿知道救她的就是你大伯?的确是受了些惊吓,留她在招待所让航航陪着呢。” “航航也来了?你也真是的,既然带伯母和儿子来海城,事先怎么滴都和我说一声呀!”方周珍佯装生气地睨了她一眼。 陈旭亚忙解释:“这不临时起意陪他们来的,想着你过年肯定回京都了,就没跟你联系。哪知你会在家里,怎么?今年过年没回去?不想儿子啊?” 方周珍得意一笑,指指楼上:“儿子在这呢。不止帅帅,你猜还有谁来了?” “谁?” “我啊!”盈芳端着茶水笑着走出来,“旭亚姐,好久不见!” “哎呀盈芳!你也来海城啦?”陈旭亚看到盈芳,高兴地拉着她差没蹦起来,“说起来我们仨有个五六年没聚了吧?一直以来都是书信往来。对了你家三胞胎呢?也来了吧?上回见他们还是两三岁那会儿,现在有你肩膀高了吧?” 盈芳笑着点头:“阳阳都快到我脖子了。” “哎哟喂,不愧是运动员,长得就是高啊!不像我们家航航,打小病娇一只,都初中的人了,还没我高。人家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们家这个偏偏例外,吃顿饭都让人三催四请,瘦得跟竹竿似的。” “那肯定是你做的饭菜不合他胃口。”方周珍调侃道,“你把航航带我们家来,跟我们帅帅同吃同住,只消三个月,保管他长上五斤肉。” “妈,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跟猪是一家亲似的。”帅帅倚在楼梯口,冲他亲娘猛翻白眼。 三胞胎跟在后头,欢快地蹦下楼梯。 “帅帅哥,你居然才知道?反应有点慢啊!嘿嘿嘿!” “臭阳阳!有本事别跑!” “略略略——” 楼下的众人看得一阵欢乐。 方周珍拉着陈旭亚坐到沙发上,上下打量:“比前年那次匆匆忙忙的见面瘦了好多。怎么?离都离了,那人还阴魂不散地缠着你?” “那倒没有。”陈旭亚笑着解释,“是年前工作太忙,给累的。别净说我,你大伯呢?没在你家吗?我听航航说当时他摔了一下,严重吗?我在来的路上简单买了些东西……” “都自己人,费这个钱干什么!” 一看就不是简单买的,但毕竟救人的是大伯,方周珍客气了几句,还是遵从陈旭亚的意思,让帅帅送去了大伯的房间。 萧三爷看到满满两网兜的补品,特别是那罐醒目的蜂王浆,禁不住乐了:“哟老大,好东西哎!喝完保管你生龙活虎!” 萧大伯臭着脸不想理他。 萧三爷依旧不怕死地撩拨:“老大,肚子不饿啊?快开饭了,你能走不?走不了我给你送房里来?可惜今儿吃的是火锅,围着铜火锅现涮现吃多香啊,想吃啥涮啥。一次性涮好了再端过来,一准凉了……” “闭嘴吧你,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有这力气,扶我起来,我自己去餐厅吃。” “行不行啊?别逞强啊,腰肾可是男人的关键,务必得养好了……” 萧大伯:“……”好想咬人。 那厢,方周珍让萧鼎华开车去招待所,接来了陈旭亚的母亲和儿子。 陈旭亚反对也没用。方周珍拉着盈芳投票,二对一,完胜。 “好了好了,咱们谁跟谁啊!别叽叽歪歪的了。中午吃火锅,你与其担心我家的菜够不够吃,还不如陪我一起再去洗点儿。” “我来炸肉丸和蚕豆,再剁只白切鸡。”盈芳笑着加入她们。 半小时后,火锅宴开席。 萧三爷见陈旭亚旁边有个空位,心思一转,嘴角弯了弯,把执意要出来吃的老大安置到了她的旁边。 第801章 好事将近 这个位子原本是航航的。方周珍招呼航航坐到帅帅旁边,让帅帅照顾他,打趣说“来了海城,争取胖三斤回去”。这不就给空出来了。 萧三爷滑溜地坐回媳妇儿身边,摩挲着下巴看萧大出于礼节和邻座的陈旭亚唠闲嗑。 “你打啥主意呢?”姜心柔拿手拐子撞撞他。 “你不觉得他俩挺般配的吗?”萧三爷轻笑。 “别胡来,即使旭亚离婚有几个年头了,可到底是周珍的平辈。” 跟大伯凑作对,算个什么事啊! 姜心柔轻蹙眉,不在怎么认可丈夫这次的撮合行动。 “这有什么!不是你们女人说的吗?年龄大更体贴?”萧三爷给媳妇儿夹了个蛋饺,顺势在她耳边小声说,“我听到风声,祝家老幺去年加入的一个科研项目出了点成绩,祝美娣有可能会提前出来。你想啊,老大要是还单着,依祝美娣那不要脸的劲,保不齐以为是在等她。” 姜心柔听完脸一沉:“居然还有机会出来。最好别让我看到她,看到我就想上手打。乖囡打小吃得苦,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放心,即便出来了,也不会让她好过。她最看重什么,我算是看明白了,无外乎就是权钱和儿子。不过权不要想了,钱么……” 萧三爷嗤笑一声,语气里含了几分幸灾乐祸:“那一罐子分量还挺沉,金虎刨出来的时候差没把它的犬牙咬崩。不过我替她一分不留地捐出去了,气不死她!唯一的儿子又讨了个那样的媳妇,往后住一起热闹了。” 萧三爷是丝毫不掩饰言辞间的幸灾乐祸啊。若不是家里坐着客人,他还想痛痛快快地笑一场呢。 不过话说回来,对祝美娣那样的女人报以同情,就是对自家乖囡的伤害。 姜心柔毫不犹豫地紧跟丈夫的脚步:“你做得对!老元首都教我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百倍回敬!” 萧三爷给了媳妇儿一个赞赏的眼神。 “唯一担心的是我这蠢老大,他性子有多懦你又不是不知道,最好找个精明的媳妇管住他,否则难保不被祝美娣利用。” 姜心柔想了想说:“这个还是看当事人怎么想吧,你别脑袋发热地瞎撮合。万一周珍的同学没打算再找一个、或者就算要找也没打算找个比她大这么多的呢。” “放心吧,看他们俩那互动,我看有苗头。”萧三爷很有信心地说。 姜心柔无语,索性不理他了,转过头跟闺女说话。 陈旭亚此次来海城,是陪她娘来散心的。她大嫂年前为年货的事和她娘吵了一场,最气的还不是这点,而是一手拉扯的儿子,偏帮儿媳妇,字里行间满是对老娘的嫌弃。 年夜饭都是分开吃的,年前备下的鸡鸭鱼肉、蛋饺肉圆等好菜被他们拨拉到了自己房里,留给老娘的就几个烂边儿的饺子和几个粗粮馍馍。 陈旭亚正月初二回娘家,见到哭肿了眼的老娘,气得不行,当即要找她大哥、大嫂理论,被她娘拉住了,说新年头几天,吵架不好。 无奈,干脆说服老娘,带着她来海城散心了。才来第一天,精神恍惚的陈母,险些被小车撞。 “我娘也是个苦命的,我弟不争气,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成天不务正业,哪家的姑娘会看上他?我哥又娶了个泼辣的婆娘,日子一直都不好过。” “……原先我就想接她上我那住,可她总念叨:养儿防老养儿防老。明明生了俩儿子,到头来还要靠闺女接济,会被人看不起的。” “周珍你说,到底是面子重要还是人重要?再这么下去,我看她老命都要没了还总替我哥兜着脸面,这次说什么都不听她的了,回去我就帮她收拾东西,搬我那去。正好最近生意忙,年前积下的单子还有好几件,让她帮我管管铺面,人充实了,就没空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陈旭亚遇上朋友心情放松,话匣子打开,停都停不下来。 边上的萧大,看她们女人说起悄悄话一脸振奋的模样,低头笑了一下。 萧三爷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拿手肘碰碰媳妇儿:“看,有戏!” 姜心柔:“……” 咱家最有戏的不就你吗?整一个戏精。 因为遇上了陈旭亚,后面几天的行程也就有所变动,两家合在一起出游。 老爷子年纪大了,天天这么出去玩着实感到有些累,福嫂留在家陪老爷子。 其他人分成四拨—— 心柔、萧二伯娘陪陈母逛海城各处景点。 几个孩子自成一拨依然是逛庙会、吃美食、看杂耍。 盈芳、方周珍、陈旭亚则直奔百货商店买买买。 萧二伯和萧三爷拉着萧鼎华、向刚俩女婿跑海边钓鱼。 萧大想跟,被萧三爷一脚踢去了买买买的那一堆:“总要有人给她们开车放东西吧?女人买起东西很狠的。你车技好,这个任务交给你了。” 说完就跑。 萧大反应过来,追着跑远的人喊:“老三,你女婿车技比我好多了,你倒是让他来啊,干啥让我来……” 可惜没人给他反驳的机会。 萧大没辙,开着萧鼎华那辆半旧的公务车,驮着侄女、侄媳妇三人跑百货商店。 就这么一天一个百货商店的逛,到正月初十,陈旭亚娘仨准备回X省。 毕竟过了正月十五要开店门的,前期还有不少事,亲戚朋友一年见不上几次面、春节总该会会吧?布料啥的总得理理吧? 另一厢,盈芳一家也打算回京都。和夏老约好正月十二聚餐的。 于是,初九晚上,萧鼎华在海城最气派的国营酒楼定了一桌席,大伙儿聚一起痛快地搓了一顿。 临别,萧大主动提出送陈旭亚娘仨回招待所。短短一截路,居然送了俩钟头。回来还在傻笑。 萧三爷拍着大腿哈哈笑:“老子没估错吗?老子的眼光真的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众人:“……”你的脸皮才叫一如既往的厚! 方周珍咽了口唾沫:“大伯,那啥你跟旭亚真的……” 她两个大拇指对对碰,实在有些不好意思问出口。 可不问吧又憋得慌。毕竟旭亚不是无关紧要的人,那可是她闺蜜好伐。 萧大伯显然没想到大伙儿都在客厅等他。除了孩子们蹲在地上摔啪叽,其他人没一个不在盯着他看,老脸轰地一下红成了猴屁股。 “说什么哪!这么晚了咋都不去睡,搁这坐着干啥?” “你说干啥?”萧三爷上前圈住老大的脖子,笑眯眯地说,“老大你不老实!快点交代,是不是有好事?说出来让我们跟着乐呵乐呵呗,你一个人在那傻笑有啥意思啊?” “我能有啥好事!”萧大伯甩开他的手,佯装尿急,急吼吼地跑厕所,关上厕所的门才说道,“这么晚了赶紧睡去吧。被爹看到还以为在搞啥!”三堂会审都不带这样的。 萧三爷嘴角一勾,缓缓说道:“行,都去睡!明儿再听你们大伯的好事儿。” 萧大伯差点一个趔趄,滑倒在厕所。 第二天果然又被萧三爷逮着就打趣。 萧大伯想想一把年纪,顶多老脸羞羞,干脆豁出去了,对萧三爷说:“我对人家有意思有啥用!人家对我就普通小辈对长辈的尊重。而且今儿就各自分开了……” “分开就去追啊!你现在退休了,想去哪儿还拴着你不成?”萧三爷恨铁不成钢地冲他翻白眼。 萧大伯一听有道理。他退休在家,回了京也没别的事,顶多陪老爷子钓钓鱼、下下棋。关键是陪老爷子的人多的是,不缺他一个。他愿意陪,老爷子还嫌他碍眼呢。 这么一想,拔腿就往外走。 “你干啥去?”萧三爷问。 “送送她。” 萧三爷差点摔倒。 “嘿我说老大,听我说了这些,你不该是茅塞顿地追着她去X省吗?咋只是去送送?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 盈芳还是回了京都,听她娘说起她爹最近几天神神叨叨的撮合举动,才会过意。 “不过大伯单身这么久了,真要是有喜欢的人,愿意去尝试也挺好的。旭亚姐是个实诚本分的,假如她对大伯有意思,两人能在一起,也是缘分一桩。” “是啊,所以这事儿老爷子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嘴上不说,心里挺盼着能成事的。” 一家人都挺关注萧大伯的人生大事。 倒是萧大伯本人,那天送陈旭亚娘仨上火车后,跟着大伙儿回到京都,躲在城西的房子里不知在捣鼓啥。 大伙儿以为他跟陈旭亚表白被拒。生怕他想不开,派萧三爷去劝劝。谁让这事儿是萧三爷惹出来的呢。 结果萧三爷到城西一看,老大红光满面,哪里像是失恋的样子,分明是好事将近。 “卧槽老大你搞啥子!害我们以为你会想不开。” “我干啥想不开?”萧大一脸茫然,“我这不要去X高官住了,总得先把家里安排安排吧!” 萧三爷:“……”行!你有本事! 第801章 好事将近 这个位子原本是航航的。方周珍招呼航航坐到帅帅旁边,让帅帅照顾他,打趣说“来了海城,争取胖三斤回去”。这不就给空出来了。 萧三爷滑溜地坐回媳妇儿身边,摩挲着下巴看萧大出于礼节和邻座的陈旭亚唠闲嗑。 “你打啥主意呢?”姜心柔拿手拐子撞撞他。 “你不觉得他俩挺般配的吗?”萧三爷轻笑。 “别胡来,即使旭亚离婚有几个年头了,可到底是周珍的平辈。” 跟大伯凑作对,算个什么事啊! 姜心柔轻蹙眉,不在怎么认可丈夫这次的撮合行动。 “这有什么!不是你们女人说的吗?年龄大更体贴?”萧三爷给媳妇儿夹了个蛋饺,顺势在她耳边小声说,“我听到风声,祝家老幺去年加入的一个科研项目出了点成绩,祝美娣有可能会提前出来。你想啊,老大要是还单着,依祝美娣那不要脸的劲,保不齐以为是在等她。” 姜心柔听完脸一沉:“居然还有机会出来。最好别让我看到她,看到我就想上手打。乖囡打小吃得苦,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放心,即便出来了,也不会让她好过。她最看重什么,我算是看明白了,无外乎就是权钱和儿子。不过权不要想了,钱么……” 萧三爷嗤笑一声,语气里含了几分幸灾乐祸:“那一罐子分量还挺沉,金虎刨出来的时候差没把它的犬牙咬崩。不过我替她一分不留地捐出去了,气不死她!唯一的儿子又讨了个那样的媳妇,往后住一起热闹了。” 萧三爷是丝毫不掩饰言辞间的幸灾乐祸啊。若不是家里坐着客人,他还想痛痛快快地笑一场呢。 不过话说回来,对祝美娣那样的女人报以同情,就是对自家乖囡的伤害。 姜心柔毫不犹豫地紧跟丈夫的脚步:“你做得对!老元首都教我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百倍回敬!” 萧三爷给了媳妇儿一个赞赏的眼神。 “唯一担心的是我这蠢老大,他性子有多懦你又不是不知道,最好找个精明的媳妇管住他,否则难保不被祝美娣利用。” 姜心柔想了想说:“这个还是看当事人怎么想吧,你别脑袋发热地瞎撮合。万一周珍的同学没打算再找一个、或者就算要找也没打算找个比她大这么多的呢。” “放心吧,看他们俩那互动,我看有苗头。”萧三爷很有信心地说。 姜心柔无语,索性不理他了,转过头跟闺女说话。 陈旭亚此次来海城,是陪她娘来散心的。她大嫂年前为年货的事和她娘吵了一场,最气的还不是这点,而是一手拉扯的儿子,偏帮儿媳妇,字里行间满是对老娘的嫌弃。 年夜饭都是分开吃的,年前备下的鸡鸭鱼肉、蛋饺肉圆等好菜被他们拨拉到了自己房里,留给老娘的就几个烂边儿的饺子和几个粗粮馍馍。 陈旭亚正月初二回娘家,见到哭肿了眼的老娘,气得不行,当即要找她大哥、大嫂理论,被她娘拉住了,说新年头几天,吵架不好。 无奈,干脆说服老娘,带着她来海城散心了。才来第一天,精神恍惚的陈母,险些被小车撞。 “我娘也是个苦命的,我弟不争气,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成天不务正业,哪家的姑娘会看上他?我哥又娶了个泼辣的婆娘,日子一直都不好过。” “……原先我就想接她上我那住,可她总念叨:养儿防老养儿防老。明明生了俩儿子,到头来还要靠闺女接济,会被人看不起的。” “周珍你说,到底是面子重要还是人重要?再这么下去,我看她老命都要没了还总替我哥兜着脸面,这次说什么都不听她的了,回去我就帮她收拾东西,搬我那去。正好最近生意忙,年前积下的单子还有好几件,让她帮我管管铺面,人充实了,就没空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陈旭亚遇上朋友心情放松,话匣子打开,停都停不下来。 边上的萧大,看她们女人说起悄悄话一脸振奋的模样,低头笑了一下。 萧三爷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拿手肘碰碰媳妇儿:“看,有戏!” 姜心柔:“……” 咱家最有戏的不就你吗?整一个戏精。 因为遇上了陈旭亚,后面几天的行程也就有所变动,两家合在一起出游。 老爷子年纪大了,天天这么出去玩着实感到有些累,福嫂留在家陪老爷子。 其他人分成四拨—— 心柔、萧二伯娘陪陈母逛海城各处景点。 几个孩子自成一拨依然是逛庙会、吃美食、看杂耍。 盈芳、方周珍、陈旭亚则直奔百货商店买买买。 萧二伯和萧三爷拉着萧鼎华、向刚俩女婿跑海边钓鱼。 萧大想跟,被萧三爷一脚踢去了买买买的那一堆:“总要有人给她们开车放东西吧?女人买起东西很狠的。你车技好,这个任务交给你了。” 说完就跑。 萧大反应过来,追着跑远的人喊:“老三,你女婿车技比我好多了,你倒是让他来啊,干啥让我来……” 可惜没人给他反驳的机会。 萧大没辙,开着萧鼎华那辆半旧的公务车,驮着侄女、侄媳妇三人跑百货商店。 就这么一天一个百货商店的逛,到正月初十,陈旭亚娘仨准备回X省。 毕竟过了正月十五要开店门的,前期还有不少事,亲戚朋友一年见不上几次面、春节总该会会吧?布料啥的总得理理吧? 另一厢,盈芳一家也打算回京都。和夏老约好正月十二聚餐的。 于是,初九晚上,萧鼎华在海城最气派的国营酒楼定了一桌席,大伙儿聚一起痛快地搓了一顿。 临别,萧大主动提出送陈旭亚娘仨回招待所。短短一截路,居然送了俩钟头。回来还在傻笑。 萧三爷拍着大腿哈哈笑:“老子没估错吗?老子的眼光真的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众人:“……”你的脸皮才叫一如既往的厚! 方周珍咽了口唾沫:“大伯,那啥你跟旭亚真的……” 她两个大拇指对对碰,实在有些不好意思问出口。 可不问吧又憋得慌。毕竟旭亚不是无关紧要的人,那可是她闺蜜好伐。 萧大伯显然没想到大伙儿都在客厅等他。除了孩子们蹲在地上摔啪叽,其他人没一个不在盯着他看,老脸轰地一下红成了猴屁股。 “说什么哪!这么晚了咋都不去睡,搁这坐着干啥?” “你说干啥?”萧三爷上前圈住老大的脖子,笑眯眯地说,“老大你不老实!快点交代,是不是有好事?说出来让我们跟着乐呵乐呵呗,你一个人在那傻笑有啥意思啊?” “我能有啥好事!”萧大伯甩开他的手,佯装尿急,急吼吼地跑厕所,关上厕所的门才说道,“这么晚了赶紧睡去吧。被爹看到还以为在搞啥!”三堂会审都不带这样的。 萧三爷嘴角一勾,缓缓说道:“行,都去睡!明儿再听你们大伯的好事儿。” 萧大伯差点一个趔趄,滑倒在厕所。 第二天果然又被萧三爷逮着就打趣。 萧大伯想想一把年纪,顶多老脸羞羞,干脆豁出去了,对萧三爷说:“我对人家有意思有啥用!人家对我就普通小辈对长辈的尊重。而且今儿就各自分开了……” “分开就去追啊!你现在退休了,想去哪儿还拴着你不成?”萧三爷恨铁不成钢地冲他翻白眼。 萧大伯一听有道理。他退休在家,回了京也没别的事,顶多陪老爷子钓钓鱼、下下棋。关键是陪老爷子的人多的是,不缺他一个。他愿意陪,老爷子还嫌他碍眼呢。 这么一想,拔腿就往外走。 “你干啥去?”萧三爷问。 “送送她。” 萧三爷差点摔倒。 “嘿我说老大,听我说了这些,你不该是茅塞顿地追着她去X省吗?咋只是去送送?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 盈芳还是回了京都,听她娘说起她爹最近几天神神叨叨的撮合举动,才会过意。 “不过大伯单身这么久了,真要是有喜欢的人,愿意去尝试也挺好的。旭亚姐是个实诚本分的,假如她对大伯有意思,两人能在一起,也是缘分一桩。” “是啊,所以这事儿老爷子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嘴上不说,心里挺盼着能成事的。” 一家人都挺关注萧大伯的人生大事。 倒是萧大伯本人,那天送陈旭亚娘仨上火车后,跟着大伙儿回到京都,躲在城西的房子里不知在捣鼓啥。 大伙儿以为他跟陈旭亚表白被拒。生怕他想不开,派萧三爷去劝劝。谁让这事儿是萧三爷惹出来的呢。 结果萧三爷到城西一看,老大红光满面,哪里像是失恋的样子,分明是好事将近。 “卧槽老大你搞啥子!害我们以为你会想不开。” “我干啥想不开?”萧大一脸茫然,“我这不要去X高官住了,总得先把家里安排安排吧!” 萧三爷:“……”行!你有本事! 第802章 心情好上天 萧大伯包袱款款地南下X省追媳妇去了。萧家人欢笑之余,当然是祝福他啦。 萧大伯走后没多久,正如萧三爷说的,祝美娣出狱了。 对外宣称她劳改表现好,每次减刑都有她的名字,如今刑满释放了。 然而萧家人不是傻子,何况有萧三爷这个“京都百事通”在,搁谁不晓得祝家那点腌臜事似的。 只是这两年元首十分重视国内经济的提升和国|防技术的发展,但凡有利于这两项的话题,他都比较好说话。 因此萧三爷没让老爷子去触霉头。但大伙儿心知肚明得很。 出来就出来吧!对某些人来讲,坐牢未必就是惩罚。 果然,祝美娣出狱第一时间就打听萧家的消息。 从“知情人”那得知萧大伯一把年纪还梅开二度——喜欢上了一个比他年轻十几岁的离异小媳妇,为此还追去了X省,顿时气得一张不复美丽的老黄脸龟裂成四分五裂。 “三爷,你果然是料事如神!你嘱咐我没几天,那个女人就找上门来了。一开始不肯介绍她自己是谁,只问我萧家大房的情况,我就如实说啦。我说萧大这几年过得挺充实挺不错,尤其是回京后这几年,先是亲自督工在城西盖了座新院子,占地好几亩呢,是个王老五都羡慕。盖完房子添家具,如今就缺个女主人了。希望他南下X省追媳妇顺利……那女人一听,眼珠子瞪得老吓人了,眼神要是能杀人,我绝壁被这老女人杀了无数次……” 萧三爷听乐了,当即送了一条闺女家大湖里钓上来的大青鱼给他:“干得不错!” “谢谢三爷!”那人拎着大青鱼高高兴兴地走了。 萧三爷抬头看了眼天色,唔,晚霞真美啊!心情超好地哼着小曲儿回院子逗金虎去了。 此时此刻,祝美娣的心情就大不好了。 她原本对前夫还抱有一丝幻想的。 想着毕竟夫妻那么多年,膝下儿女双全,即便当年她的确做了错事,可这么多年下来,她也为此付出了代价、经受了惩罚。 先前儿媳妇凑她跟前讨好时,曾提到一茬,说萧大这么多年身边都没有女人出没,想必是在等她……如今她提前出狱了,不是应该破镜重圆吗? 结果,那家伙干啥去了——追媳妇?还是跑去别的省城,追一个比他年轻十多岁的离婚独居小媳妇,特么这是他一个糟老头子适合干的事吗!简直不可理喻! 祝美娣气哼哼地来到当初埋妆奁匣子的地方。 这里已经被市政府改建成公园了。 好在她当年选择埋藏的地点是棵百年老树。 市政建设时不仅没砍掉或迁移,反而还在四周围了一圈栅栏,树身上挂了个轻巧的木片名牌,写着此树的种类和年龄。 祝美娣白天来过一趟了,公园里人来人往,没法下手。只好等天黑。 可晚上这一片没路灯,黑灯瞎火的,心里着实有些慌。突兀间传来以此树为家的猫头鹰发出的“欧欧”叫,吓得她当即就想拔腿跑。 只是一想到接下来的生活,还得靠树下埋着的这一盒子宝贝,只得鼓起勇气,握着锄头刨了起来。 可刨了半天,都没刨到当年埋下的铁盒子。 莫说铁盒子不会腐烂,即便包在盒子外的布包烂成了渣渣,也总能刨到点边角料吧? 祝美娣不死心,埋头又刨了半个多钟头,依旧毫无所获。 她累得腰酸背痛,直起身反手捶了几下,忽然,从公园的入口方向扫过来一道手电光。 “什么人!”公园守门人远远吆喝。 祝美娣暗骂了句“倒霉”,七手八脚地将泥推回刨出来的坑里,拿上锄头借着树影的遮掩,躲进了公园里头的小树林。 本想等守门人放松警惕后溜走,结果对方竟然牵了条凶狠的大黑狗过来,没一会儿就把脸色煞白的祝美娣从藏身之处揪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萧三爷晨练完,带上保温壶去巷子口的陈记豆汁铺买豆腐脑,听排队的人在讲市政公园昨晚抓到个偷树贼,“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尤其多,这老树都有人偷……” 萧三爷眉梢一挑,想到什么,顺嘴问:“偷树贼男的女的?” “据说是个女的。” 女的就对了! 萧三爷心里暗暗点头,本想舀两碗豆花儿的,心情大好,舀了三碗。要不是保温壶就这点大,他还想舀上四碗。还没给金虎加个餐呢。肉骨头吃多了腻味,豆汁多营养啊! 看了一晚上大门、此刻还在狗窝呼噜声震天的金虎,梦见肉骨头长腿跑了,急得追上去,不留神撞上一棵大树,那树疼得直流泪。金虎凑近嗅了嗅,咦?这泪是豆汁? “这家伙!睡着了还吸溜嘴角,梦里啃骨头呢?” 萧三爷蹲在狗窝前看了眼酣睡中的金虎,失笑地摇摇头,拿出金虎的专用饭盆,倒了碗豆汁给它,哼着曲儿去吃早饭了。 “爸,早上好。”盈芳洗漱完,拎着书包出来,看到她爹在饭厅摆早饭,看上去心情超好,因为给暖暖、晏晏的煎鸡蛋是他亲自下厨做的。 萧三爷心情一好就喜欢下厨,可别的菜肴他不会啊,胡乱做一通又容易惹他媳妇不高兴,嫌他瞎祸祸。于是就做煎蛋咯。边煎边哼小曲儿,说什么吃了这样的鸡蛋,心情不好都说不过去。 “乖囡起来啦?来,吃个你爹煎的鸡蛋再上学,保证一天好心情!”萧三爷拿了双公筷,给闺女夹了个流黄荷包蛋。 盈芳这才发现,他爹的心情何止是好啊,根本是好上天了有木有?——一早上居然煎了整整一盆鸡蛋。足有二三十个吧,这是打算去卖吗? 一家人都拿疑惑的眼神瞅他。 萧三爷耸耸肩:“干啥这样看着我?老子晨练完神清气爽,就想给你们整点吃的,有啥不对劲?” 大伙儿一致摇头。 到了傍晚,萧三爷外出溜达一圈回来,跟吞了甜蜜剂似的,笑得那叫一个涟漪荡漾。 还说要下厨露一手,不然对不起他想要分享的超级好心情。 “你得了吧!想想早上那盆煎鸡蛋,别再给我祸祸了。”姜心柔抵死不让他进厨房门。 萧三爷扶了扶额:“行行行,我不去厨房祸祸了,我给金虎整吃的去。要是金牙也在,咱们就跑香山打猎去,很久没吃野味了,有点想念啊……” 姜心柔:“……”谁给你的勇气上香山打猎?你当所有的山都是野路子啊? 不过知道他只是嘴皮子逞能,不会真的跑去香山撒野,也就甩手不管了。 萧三爷坐在太阳底下给金虎撸毛:“金虎啊,那事就咱爷俩知道,好心情只能和你分享啊。你说姓祝的老女人倒霉不倒霉?东西没挖到,反被市政管理处抓了。起初不肯说真话,后来说真话没人信,都以为她要偷树。还是她儿子上门解释,说她坐牢坐得精神出问题了,不是故意破坏公家财物的,这才把她弄出去……哈!亲儿子说娘神经病,姓祝的刺激大咯!啧啧!这出戏简直比我想象得还要精彩啊……” 第802章 心情好上天 萧大伯包袱款款地南下X省追媳妇去了。萧家人欢笑之余,当然是祝福他啦。 萧大伯走后没多久,正如萧三爷说的,祝美娣出狱了。 对外宣称她劳改表现好,每次减刑都有她的名字,如今刑满释放了。 然而萧家人不是傻子,何况有萧三爷这个“京都百事通”在,搁谁不晓得祝家那点腌臜事似的。 只是这两年元首十分重视国内经济的提升和国|防技术的发展,但凡有利于这两项的话题,他都比较好说话。 因此萧三爷没让老爷子去触霉头。但大伙儿心知肚明得很。 出来就出来吧!对某些人来讲,坐牢未必就是惩罚。 果然,祝美娣出狱第一时间就打听萧家的消息。 从“知情人”那得知萧大伯一把年纪还梅开二度——喜欢上了一个比他年轻十几岁的离异小媳妇,为此还追去了X省,顿时气得一张不复美丽的老黄脸龟裂成四分五裂。 “三爷,你果然是料事如神!你嘱咐我没几天,那个女人就找上门来了。一开始不肯介绍她自己是谁,只问我萧家大房的情况,我就如实说啦。我说萧大这几年过得挺充实挺不错,尤其是回京后这几年,先是亲自督工在城西盖了座新院子,占地好几亩呢,是个王老五都羡慕。盖完房子添家具,如今就缺个女主人了。希望他南下X省追媳妇顺利……那女人一听,眼珠子瞪得老吓人了,眼神要是能杀人,我绝壁被这老女人杀了无数次……” 萧三爷听乐了,当即送了一条闺女家大湖里钓上来的大青鱼给他:“干得不错!” “谢谢三爷!”那人拎着大青鱼高高兴兴地走了。 萧三爷抬头看了眼天色,唔,晚霞真美啊!心情超好地哼着小曲儿回院子逗金虎去了。 此时此刻,祝美娣的心情就大不好了。 她原本对前夫还抱有一丝幻想的。 想着毕竟夫妻那么多年,膝下儿女双全,即便当年她的确做了错事,可这么多年下来,她也为此付出了代价、经受了惩罚。 先前儿媳妇凑她跟前讨好时,曾提到一茬,说萧大这么多年身边都没有女人出没,想必是在等她……如今她提前出狱了,不是应该破镜重圆吗? 结果,那家伙干啥去了——追媳妇?还是跑去别的省城,追一个比他年轻十多岁的离婚独居小媳妇,特么这是他一个糟老头子适合干的事吗!简直不可理喻! 祝美娣气哼哼地来到当初埋妆奁匣子的地方。 这里已经被市政府改建成公园了。 好在她当年选择埋藏的地点是棵百年老树。 市政建设时不仅没砍掉或迁移,反而还在四周围了一圈栅栏,树身上挂了个轻巧的木片名牌,写着此树的种类和年龄。 祝美娣白天来过一趟了,公园里人来人往,没法下手。只好等天黑。 可晚上这一片没路灯,黑灯瞎火的,心里着实有些慌。突兀间传来以此树为家的猫头鹰发出的“欧欧”叫,吓得她当即就想拔腿跑。 只是一想到接下来的生活,还得靠树下埋着的这一盒子宝贝,只得鼓起勇气,握着锄头刨了起来。 可刨了半天,都没刨到当年埋下的铁盒子。 莫说铁盒子不会腐烂,即便包在盒子外的布包烂成了渣渣,也总能刨到点边角料吧? 祝美娣不死心,埋头又刨了半个多钟头,依旧毫无所获。 她累得腰酸背痛,直起身反手捶了几下,忽然,从公园的入口方向扫过来一道手电光。 “什么人!”公园守门人远远吆喝。 祝美娣暗骂了句“倒霉”,七手八脚地将泥推回刨出来的坑里,拿上锄头借着树影的遮掩,躲进了公园里头的小树林。 本想等守门人放松警惕后溜走,结果对方竟然牵了条凶狠的大黑狗过来,没一会儿就把脸色煞白的祝美娣从藏身之处揪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萧三爷晨练完,带上保温壶去巷子口的陈记豆汁铺买豆腐脑,听排队的人在讲市政公园昨晚抓到个偷树贼,“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尤其多,这老树都有人偷……” 萧三爷眉梢一挑,想到什么,顺嘴问:“偷树贼男的女的?” “据说是个女的。” 女的就对了! 萧三爷心里暗暗点头,本想舀两碗豆花儿的,心情大好,舀了三碗。要不是保温壶就这点大,他还想舀上四碗。还没给金虎加个餐呢。肉骨头吃多了腻味,豆汁多营养啊! 看了一晚上大门、此刻还在狗窝呼噜声震天的金虎,梦见肉骨头长腿跑了,急得追上去,不留神撞上一棵大树,那树疼得直流泪。金虎凑近嗅了嗅,咦?这泪是豆汁? “这家伙!睡着了还吸溜嘴角,梦里啃骨头呢?” 萧三爷蹲在狗窝前看了眼酣睡中的金虎,失笑地摇摇头,拿出金虎的专用饭盆,倒了碗豆汁给它,哼着曲儿去吃早饭了。 “爸,早上好。”盈芳洗漱完,拎着书包出来,看到她爹在饭厅摆早饭,看上去心情超好,因为给暖暖、晏晏的煎鸡蛋是他亲自下厨做的。 萧三爷心情一好就喜欢下厨,可别的菜肴他不会啊,胡乱做一通又容易惹他媳妇不高兴,嫌他瞎祸祸。于是就做煎蛋咯。边煎边哼小曲儿,说什么吃了这样的鸡蛋,心情不好都说不过去。 “乖囡起来啦?来,吃个你爹煎的鸡蛋再上学,保证一天好心情!”萧三爷拿了双公筷,给闺女夹了个流黄荷包蛋。 盈芳这才发现,他爹的心情何止是好啊,根本是好上天了有木有?——一早上居然煎了整整一盆鸡蛋。足有二三十个吧,这是打算去卖吗? 一家人都拿疑惑的眼神瞅他。 萧三爷耸耸肩:“干啥这样看着我?老子晨练完神清气爽,就想给你们整点吃的,有啥不对劲?” 大伙儿一致摇头。 到了傍晚,萧三爷外出溜达一圈回来,跟吞了甜蜜剂似的,笑得那叫一个涟漪荡漾。 还说要下厨露一手,不然对不起他想要分享的超级好心情。 “你得了吧!想想早上那盆煎鸡蛋,别再给我祸祸了。”姜心柔抵死不让他进厨房门。 萧三爷扶了扶额:“行行行,我不去厨房祸祸了,我给金虎整吃的去。要是金牙也在,咱们就跑香山打猎去,很久没吃野味了,有点想念啊……” 姜心柔:“……”谁给你的勇气上香山打猎?你当所有的山都是野路子啊? 不过知道他只是嘴皮子逞能,不会真的跑去香山撒野,也就甩手不管了。 萧三爷坐在太阳底下给金虎撸毛:“金虎啊,那事就咱爷俩知道,好心情只能和你分享啊。你说姓祝的老女人倒霉不倒霉?东西没挖到,反被市政管理处抓了。起初不肯说真话,后来说真话没人信,都以为她要偷树。还是她儿子上门解释,说她坐牢坐得精神出问题了,不是故意破坏公家财物的,这才把她弄出去……哈!亲儿子说娘神经病,姓祝的刺激大咯!啧啧!这出戏简直比我想象得还要精彩啊……” 第803章 精彩的远不及此。 祝美娣被儿子接回家后,果真如萧三爷猜测的,和儿媳妇展开了没完没了的争吵。 许兰芳本就不是肯吃亏的主。 祝美娣也一样,尽管蹲了几年牢,但骨子里那种颐气指使的性格丝毫没变。 在萧家时,大房无论大小事,决定权都被她捏在手里。萧大的话跟放屁没两样,即便提出的意见比她的更有可行性,也不会被采纳。 这样性格的两个人处到一起,家里能和平才怪。 萧鼎升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单位天天加班,好过回家面对两个非要争出个高下的女人。 若争的都是有意义的也就罢了,可争的都是什么呀! 晒个衣服争,这个说衣服要阴晾、太阳直晒伤面料;那个说太阳晒才能杀菌,阴晾干的衣服没太阳味道,穿着浑身痒。 买菜烧饭也要吵。 做婆婆的嫌儿媳妇买的蔬菜太老,烧的鱼不对味,说什么新鲜的黄花鱼不适合红烧,清蒸才是地道的吃法。 儿媳妇嫌婆婆光吃不做,有本事你去买你去烧啊,现成饭菜有的吃还挑,家里多个人多笔开销,咋不见你掏点钱出来贴补儿子? 两个女人能从早上起床晒衣服开始,一直吵到太阳落山收衣服。 萧鼎升起先为了耳根清静,借口加班躲到单位。 可这样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他一走,家里就剩俩女人,吵得就更加肆无忌惮。 做儿媳妇的一口一个“死老太婆”。 做婆婆的满口“小贱蹄子”。 导致整栋家属楼都知道他家婆媳关系特别不睦。 楼上楼下的同事在单位遇到他,总会拍拍他肩,给个爱莫能助的同情眼神。 直属上司则摇头叹息,本来预备给他再升一级的,因为这个原因,决定考虑其他人。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连媳妇、老娘之间的关系都平衡不好的人,能委以重任? 萧鼎升回到家第一次冲两个女人发脾气。 “收起你们的烂脾气,再吵吵嚷嚷抱怨不停,就给我滚出去!” 许兰芳脖子一缩,听话得不再吱声。 祝美娣却气得不行:“我是你妈,你居然冲我大吼小叫!” 萧鼎升冷笑:“你也知道是我妈,可你为我这个儿子做过什么?扯后腿吗?进去之前扯我后腿,害我抛掉拥有的一切到大西北从头开始,好不容易调回来,你又来霍霍我,这次是不能晋级,下次呢?非要撸掉我身上全部职务才甘心吗?” “鼎升,你怎么能这么说……” 祝美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打小就器重的儿子。 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啊,她曾经不惜一切为他铺路的儿子。她坐牢还不是为了那个家,为了一双儿女,可到头来得到什么?丈夫离心离异,儿女一个不争气、一个不理解。 “鼎升,你是不是怪妈没给你留下点钱?我有的,就埋在那棵老树下,外人不信,你也不信吗?我真的埋了,可谁晓得会不见,兴许被人挖走了,那是妈打算给你和敏静的……” 听到“钱”字,许兰芳就特别有劲。 忘了几分钟之前还在婆媳大战,殷勤地插嘴道:“婆婆,会不会是被公公拿走了?他真的不知道你埋东西的地方吗?” “萧敬邦?他敢!”祝美娣睚眦欲裂,“要真是他拿的,我死都要让他吐出来!这是我的嫁妆,我娘家给的,不是他萧家的东西!” 死老头,别不是真的挖了她的妆奁盒子追小媳妇去了吧? 越想越窝火,加上身边还有个心怀小九九的儿媳妇,时不时地引风吹火,祝美娣第二天就冲去老爷子那找萧大。 不过盈芳一家集体奔海城、现场给大宝贝蛋加油鼓劲去了。唯一没去的向刚,这阵子在大兴基地主持集训,一个月回不了几次家。 祝美娣注定扑了个空,怒气无处发泄,砰砰捶着门板骂得很难听。只不过没骂几句,就被守在暗处的警卫拖走了。 这事儿经街坊邻居的口传到了萧二伯娘的耳里。她立马给海城的儿子拨了个电话。 萧鼎华一得知,萧三爷自然也知道了。 他眉梢一挑,撇嘴道:“拦下她干嘛?就应该让她闹,闹大了人人都知道萧鼎升有个神经病的妈,看他脸往哪儿搁。连个泼妇妈都管不住,还想管部队?” 萧鼎华无语道:“小叔,大哥丢脸,咱老萧家不也跟着丢脸吗?” “丢啥脸?她祝美娣当初造下那样的孽,老萧家不也扛过来了?如今只是被她骂几句,挠痒痒都算不上。能丢啥脸?要丢脸也是姓祝的。” 倒也是。萧鼎华摸摸鼻子,不再吱声。 反正和小叔争辩,就没有一次说赢他的。 萧三爷伸了个懒腰:“哎呀不说这些糟心事了,说说阳阳的比赛吧,你答应给我借个摄像机的,我要把阳阳的少年英姿录下来,明儿能借来吗?” “能能能!” 萧鼎华连拍胸脯保证。 敢不给您老借来嘛。不借来的话,您老回头掏出一沓老人头去跟跑新闻的记者借,上新闻的就不止大宝贝蛋了。 萧三爷才不管侄子心里怎么想,背着手、哼着小曲儿回屋休息去了。只等明天比赛开场,精神饱满地给宝贝大外孙录像去。 盈芳买了堆海城特产,到邮局给煤城姥姥以及宁和的亲戚朋友一家寄了份包裹。顺便给腾不开时间来现场看儿子比赛的向刚打了个电话。 “见到阳阳了吗?”向刚正给几个手下开会,原本封着的脸,接到媳妇儿的来电,立马柔和了。不光是脸部线条,嗓门都轻柔了好几度。 好在手下们早已习惯了他的变脸,见状彼此对了个促狭的眼神,而后眼观鼻鼻观心,最好再来俩棉花球,把耳洞堵了——马上就到饭点了,这会儿吃了热乎乎的狗粮,待会儿还吃得下饭吗? 该庆幸盈芳是在邮局打的公用电话,正事说完就挂了,没给向刚撒太多狗粮的机会。否则,这帮家伙还要继续听他们头儿如何哄媳妇,真是够够的。 第803章 精彩的远不及此。 祝美娣被儿子接回家后,果真如萧三爷猜测的,和儿媳妇展开了没完没了的争吵。 许兰芳本就不是肯吃亏的主。 祝美娣也一样,尽管蹲了几年牢,但骨子里那种颐气指使的性格丝毫没变。 在萧家时,大房无论大小事,决定权都被她捏在手里。萧大的话跟放屁没两样,即便提出的意见比她的更有可行性,也不会被采纳。 这样性格的两个人处到一起,家里能和平才怪。 萧鼎升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单位天天加班,好过回家面对两个非要争出个高下的女人。 若争的都是有意义的也就罢了,可争的都是什么呀! 晒个衣服争,这个说衣服要阴晾、太阳直晒伤面料;那个说太阳晒才能杀菌,阴晾干的衣服没太阳味道,穿着浑身痒。 买菜烧饭也要吵。 做婆婆的嫌儿媳妇买的蔬菜太老,烧的鱼不对味,说什么新鲜的黄花鱼不适合红烧,清蒸才是地道的吃法。 儿媳妇嫌婆婆光吃不做,有本事你去买你去烧啊,现成饭菜有的吃还挑,家里多个人多笔开销,咋不见你掏点钱出来贴补儿子? 两个女人能从早上起床晒衣服开始,一直吵到太阳落山收衣服。 萧鼎升起先为了耳根清静,借口加班躲到单位。 可这样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他一走,家里就剩俩女人,吵得就更加肆无忌惮。 做儿媳妇的一口一个“死老太婆”。 做婆婆的满口“小贱蹄子”。 导致整栋家属楼都知道他家婆媳关系特别不睦。 楼上楼下的同事在单位遇到他,总会拍拍他肩,给个爱莫能助的同情眼神。 直属上司则摇头叹息,本来预备给他再升一级的,因为这个原因,决定考虑其他人。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连媳妇、老娘之间的关系都平衡不好的人,能委以重任? 萧鼎升回到家第一次冲两个女人发脾气。 “收起你们的烂脾气,再吵吵嚷嚷抱怨不停,就给我滚出去!” 许兰芳脖子一缩,听话得不再吱声。 祝美娣却气得不行:“我是你妈,你居然冲我大吼小叫!” 萧鼎升冷笑:“你也知道是我妈,可你为我这个儿子做过什么?扯后腿吗?进去之前扯我后腿,害我抛掉拥有的一切到大西北从头开始,好不容易调回来,你又来霍霍我,这次是不能晋级,下次呢?非要撸掉我身上全部职务才甘心吗?” “鼎升,你怎么能这么说……” 祝美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打小就器重的儿子。 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啊,她曾经不惜一切为他铺路的儿子。她坐牢还不是为了那个家,为了一双儿女,可到头来得到什么?丈夫离心离异,儿女一个不争气、一个不理解。 “鼎升,你是不是怪妈没给你留下点钱?我有的,就埋在那棵老树下,外人不信,你也不信吗?我真的埋了,可谁晓得会不见,兴许被人挖走了,那是妈打算给你和敏静的……” 听到“钱”字,许兰芳就特别有劲。 忘了几分钟之前还在婆媳大战,殷勤地插嘴道:“婆婆,会不会是被公公拿走了?他真的不知道你埋东西的地方吗?” “萧敬邦?他敢!”祝美娣睚眦欲裂,“要真是他拿的,我死都要让他吐出来!这是我的嫁妆,我娘家给的,不是他萧家的东西!” 死老头,别不是真的挖了她的妆奁盒子追小媳妇去了吧? 越想越窝火,加上身边还有个心怀小九九的儿媳妇,时不时地引风吹火,祝美娣第二天就冲去老爷子那找萧大。 不过盈芳一家集体奔海城、现场给大宝贝蛋加油鼓劲去了。唯一没去的向刚,这阵子在大兴基地主持集训,一个月回不了几次家。 祝美娣注定扑了个空,怒气无处发泄,砰砰捶着门板骂得很难听。只不过没骂几句,就被守在暗处的警卫拖走了。 这事儿经街坊邻居的口传到了萧二伯娘的耳里。她立马给海城的儿子拨了个电话。 萧鼎华一得知,萧三爷自然也知道了。 他眉梢一挑,撇嘴道:“拦下她干嘛?就应该让她闹,闹大了人人都知道萧鼎升有个神经病的妈,看他脸往哪儿搁。连个泼妇妈都管不住,还想管部队?” 萧鼎华无语道:“小叔,大哥丢脸,咱老萧家不也跟着丢脸吗?” “丢啥脸?她祝美娣当初造下那样的孽,老萧家不也扛过来了?如今只是被她骂几句,挠痒痒都算不上。能丢啥脸?要丢脸也是姓祝的。” 倒也是。萧鼎华摸摸鼻子,不再吱声。 反正和小叔争辩,就没有一次说赢他的。 萧三爷伸了个懒腰:“哎呀不说这些糟心事了,说说阳阳的比赛吧,你答应给我借个摄像机的,我要把阳阳的少年英姿录下来,明儿能借来吗?” “能能能!” 萧鼎华连拍胸脯保证。 敢不给您老借来嘛。不借来的话,您老回头掏出一沓老人头去跟跑新闻的记者借,上新闻的就不止大宝贝蛋了。 萧三爷才不管侄子心里怎么想,背着手、哼着小曲儿回屋休息去了。只等明天比赛开场,精神饱满地给宝贝大外孙录像去。 盈芳买了堆海城特产,到邮局给煤城姥姥以及宁和的亲戚朋友一家寄了份包裹。顺便给腾不开时间来现场看儿子比赛的向刚打了个电话。 “见到阳阳了吗?”向刚正给几个手下开会,原本封着的脸,接到媳妇儿的来电,立马柔和了。不光是脸部线条,嗓门都轻柔了好几度。 好在手下们早已习惯了他的变脸,见状彼此对了个促狭的眼神,而后眼观鼻鼻观心,最好再来俩棉花球,把耳洞堵了——马上就到饭点了,这会儿吃了热乎乎的狗粮,待会儿还吃得下饭吗? 该庆幸盈芳是在邮局打的公用电话,正事说完就挂了,没给向刚撒太多狗粮的机会。否则,这帮家伙还要继续听他们头儿如何哄媳妇,真是够够的。 第804章 未知的旅程 阳阳的比赛,以前都是电视里看的直播,这次能来现场,大伙儿那个激动哟。 老爷子为此还找来定居海城的昔日战友加油助威。 一伙上了年纪的老革命家,聚集在看台上,挥舞着自制的小红旗,中气十足地吼着革命军歌,也是一景。 不仅萧三爷的摄像机录下了这热血澎湃的一幕,报社的记者大哥也按着快门,给明日的新闻头条想好了标题。 “阳阳快看,那是不是你家人!” 阳阳的小伙伴眼尖地瞄到看台上这一幕,再看到那些老革命家的警卫员一字排开高举一条条长长的红布标语:“先锋先锋勇闯巅峰祝舒萧平小同志旗开得胜!” 阳阳扶额。 这八成是太爷爷想出来的主意。 话说,同志就同志,前头添个“小”字做啥? 阳阳挺了挺结实的小胸膛,明明长这么高了!都盖过晏晏一个半脑袋了。 “开幕仪式开始了,排好队入场。”教练在他们后头催。对别个运动员讲的都是“好好表现,争取得个好名次”,给阳阳的却是——“悠着点,拿到第一就行,别破自己的记录了,要破也是去国际赛事上破。” 阳阳:“……教练,这哪儿由得我做主……” 教练一本正经地握爪:“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阳阳忍不住翻白眼。可我不相信自己啊,跑起来了谁还管那么多。 “阳阳!阳阳!加油!加油!” “舒萧平破一个!舒萧平破一个!” “……” 看台上,不管熟悉不熟悉的观众,都认识阳光健硕的大宝贝蛋,挥舞着手上的彩带,兴奋地给他加油鼓劲。 即便是竞争队伍,对此除了羡慕还是羡慕。谁让他们跑不过阳阳呢。 有教练小声叮嘱自家队员:“跑的时候全力盯着那小子,尽力追上他。他要是破纪录,你们的成绩也不会差。” 不止一个这么叮咛,可以说十支队伍,九支都是这样的叮咛。 队员们还能说什么呢!全力以赴地追着国家体校的破纪录专业户跑呗。 结果闹出大乌龙了。 第一轮跑出来的成绩,阳阳自己都不忍直视。 地方体校的教练们惊得下巴集体掉地上,差没扑上去掐着阳阳的教练死命摇晃:“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咋跑出恁差的成绩?说好的破纪录呢?说好的跟着你们跑有肉吃乜?” 阳阳擦着满头汗,也在跟自个教练吐槽:“教练,你让我别破纪录,可我摸不准速度……说来奇怪,我这速度快跟走的差不多了,居然没一个超过我,那些人都是啥水平呀?” 教练已经失语了。 摆摆手,一个字都不想说。心累。 好半晌,差不多半决赛要开始了,才仰天深吸一口气,拍拍阳阳的肩:“算了,你好好发挥吧。我不要求你跑什么样的成绩了,能跑多少是多少。” 要不然他要被那些地方省队的愤怒眼神烧出黑窟窿了。 “得令!” 这才对嘛!跑个步还顾前顾后的,有啥意思呢! 得到教练首肯的阳阳童鞋,撒丫子地跑去检录处报到了。 紧接着,赛场上再次出现奇特的一幕。 要说上一轮,地方省队的短跑健将们跟着阳阳,一个都没赛出好成绩,被各自教练训了一通。 这一轮,他们豁出去地跑,追了阳阳一路,直到终点都没追上,以为又要挨教练批评了。 没想到,冲到终点,迎来的是教练喜极而泣的拥抱和全场沸腾的欢呼。 “破纪录了!前三都破纪录了,哇哈哈哈——” 和阳阳一个小组的半决赛运动员,无一例外跑出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 包括阳阳在内的前三名,齐齐破了先前的百米纪录。只不过阳阳破的是国际纪录,另两名运动健儿则破的是地方纪录。 别看是地方级别的纪录,在这之前,已经有好几年没被人破过了。这次比赛没白来! 地方体校的教练们兴奋地搓着手,破纪录运动员的教练恨不得把阳阳当祖宗供起来。 没破纪录的同样很兴奋,盼着阳阳在接下来的比赛里,能带着运动员们继续破破破,争取多破几个纪录。 场上场下一片沸腾。各报社的记者,握着话筒兴奋地播报着赛场实况。 萧三爷扛着摄像机,敏捷地跟在记者后头,将记者采访观众、观众一个劲夸阳阳的画面录了下来。好几次把正牌的摄影大哥挤出了人群。搞得观众以为萧三爷才是报社“扛把子”,看到他转过来的镜头,就露出自认为最好看的笑容。 被人群遗忘的正牌摄像大哥快哭了。 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萧三爷摸摸鼻子,继续狐假虎威地跟在记者后头,抓紧时机拍了几段,赶在记者同志转身前,麻溜地钻入另一拨采访队伍。 如此重复了几次,直到录影带快被他用满了,才意犹未尽地回到自个座位。 砸吧了一下嘴,对媳妇儿说:“别说,当记者还挺累的,跟打游击战似的。” 姜心柔:“……你消停点吧!鼎华好不容易借来的摄像机,可别撞坏了。录影带就那么两卷,留着给阳阳拍不好吗?拍别人干什么!” “放心,阳阳的拍了,拍很多呢!记者采访的画面也特好玩,都是夸咱家大宝贝蛋的。不拍下来,以后怎么回味今天这场比赛啊你说是不是?” 姜心柔翻了个白眼:“大家都看到了,有啥回味不出来的?有本事跟着阳阳去国外拍,拍些电视上看不到的画面回来给咱们看。” “好主意!”萧三爷眼睛一亮,拍着大腿兴奋不已地说,“下次出国我就跟着他去。既能录影,又能就近照看大宝贝蛋,一举两得!不,三得!还能给你们带些外国货。你们不是老喜欢罗伯特带来的那些小玩意儿吗?” 姜心柔眼皮子跳了跳:“……”不确定这个坑挖的对不对。 努力想把丈夫活跃得没边儿的思想扳回来,又听他说:“到时你也去,只我一个人去多没趣啊。咱们好好玩玩,多给你拍些照片。” “我也去?那暖暖、晏晏怎么办?” “你傻啊!又不是去了不回来了。你看阳阳出去比赛,顶多半个月,短的时候三天就回来了。宝贝蛋长大了,不需要咱们时时看着了,接送不有闺女、福嫂吗?咱们出去一趟,回来还能给他们捎些国外的小玩意儿,保准很高兴。” 不可否认,姜心柔被说动了。 俩口子围绕着出国门玩儿的话题,边唠边看完了整场比赛。 当然,萧三爷没忘记给大宝贝蛋录影,姜心柔也没忘记给大宝贝蛋加油鼓劲。 第二天,有关这场比赛的报道就登上了海城各报刊的首页。 阳阳胸前挂着四块金牌,捧着一百米、两百米、四百米以及跳高四座奖杯,笑容灿烂地和队友们合影。随后又和家人一起合影留念。 “来来来!你们仨来一张。来个动感的嘛,别只咧嘴站着。来,我数一二三,你们跳起来!”萧鼎华捧着相机,要给三胞胎拍照。 三胞胎只好满足他,数到“一”时,欢笑着蹦跳起来。 这一幕同样被几个记者抓拍了下来。 “左边那男孩儿弹跳力好惊人,乍一看得有两米吧?” “没这么夸张吧?” “哪里夸张了,依我看,他刚才都没用什么力,如果用力跳,轻轻松松就能抓到篮板。” “照这么说,是个打篮球的好苗子?” “谁说不是呢!” 记者都能看到的机遇,体育教练会没看到? 于是,不少人打听起了晏晏。 可惜晏晏志不在打篮球。 盈芳和向刚又一向尊重孩子们的意愿。 当初阳阳投身体育界,那是因为他本身热爱跑、跳、可劲地撒野。晏晏却更喜欢捧着书本钻研,打篮球无非是体育课上的一项爱好而已。 这些人只好无功而返。 走前不死心地留下联系电话,希望晏晏某一天改变主意了跟他们联系。 晏晏看着手心里的名片,良久,莞尔一笑,将它们压到了某本不怎么翻看的书籍扉页里。 如果说梦境是上辈子缺失的记忆,那么,他曾经的确是名篮球运动员——一名学历不高、却“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世界级篮球大咖。 只是这辈子,他想走的是一条与梦境生活截然相反的路。未知的旅程,才更加令人期待不是嘛! “走咯!回家!”萧三爷一声吆喝。 “姥爷,你说要奖励我好吃的。”阳阳往前一蹦,跳上萧三爷的背。 “必须奖励呀!今儿咱们下馆子,点啥你们仨孩子说了算。姥爷请客!”萧三爷阿莎力地挥手道。 “哇哦——”三胞胎高兴地齐欢呼。 “我知道海城哪儿的馆子最出名!”和体校小伙伴讨论过一圈的阳阳,兴奋地一指前方说,“就在前面,那家饭馆专做地道的海城菜,生意老好了,去晚了都没位子。咱们快走吧!对了,姥爷你钱包带了吧?” 萧三爷面色一囧,钱包?他啥时候有这玩意儿了?从来都是媳妇儿管钱的。 “咳,急啥!反正姥爷肯定有钱给你们付账,放心大胆地点吧!别磨叽了!” 盈芳和她娘手挽手走在后头,看到老爹的囧样,不厚道地抿嘴偷笑。 阳光温暖、岁月静好。安稳的现世、和睦的家人,还有什么不满足? 第804章 未知的旅程 阳阳的比赛,以前都是电视里看的直播,这次能来现场,大伙儿那个激动哟。 老爷子为此还找来定居海城的昔日战友加油助威。 一伙上了年纪的老革命家,聚集在看台上,挥舞着自制的小红旗,中气十足地吼着革命军歌,也是一景。 不仅萧三爷的摄像机录下了这热血澎湃的一幕,报社的记者大哥也按着快门,给明日的新闻头条想好了标题。 “阳阳快看,那是不是你家人!” 阳阳的小伙伴眼尖地瞄到看台上这一幕,再看到那些老革命家的警卫员一字排开高举一条条长长的红布标语:“先锋先锋勇闯巅峰祝舒萧平小同志旗开得胜!” 阳阳扶额。 这八成是太爷爷想出来的主意。 话说,同志就同志,前头添个“小”字做啥? 阳阳挺了挺结实的小胸膛,明明长这么高了!都盖过晏晏一个半脑袋了。 “开幕仪式开始了,排好队入场。”教练在他们后头催。对别个运动员讲的都是“好好表现,争取得个好名次”,给阳阳的却是——“悠着点,拿到第一就行,别破自己的记录了,要破也是去国际赛事上破。” 阳阳:“……教练,这哪儿由得我做主……” 教练一本正经地握爪:“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阳阳忍不住翻白眼。可我不相信自己啊,跑起来了谁还管那么多。 “阳阳!阳阳!加油!加油!” “舒萧平破一个!舒萧平破一个!” “……” 看台上,不管熟悉不熟悉的观众,都认识阳光健硕的大宝贝蛋,挥舞着手上的彩带,兴奋地给他加油鼓劲。 即便是竞争队伍,对此除了羡慕还是羡慕。谁让他们跑不过阳阳呢。 有教练小声叮嘱自家队员:“跑的时候全力盯着那小子,尽力追上他。他要是破纪录,你们的成绩也不会差。” 不止一个这么叮咛,可以说十支队伍,九支都是这样的叮咛。 队员们还能说什么呢!全力以赴地追着国家体校的破纪录专业户跑呗。 结果闹出大乌龙了。 第一轮跑出来的成绩,阳阳自己都不忍直视。 地方体校的教练们惊得下巴集体掉地上,差没扑上去掐着阳阳的教练死命摇晃:“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咋跑出恁差的成绩?说好的破纪录呢?说好的跟着你们跑有肉吃乜?” 阳阳擦着满头汗,也在跟自个教练吐槽:“教练,你让我别破纪录,可我摸不准速度……说来奇怪,我这速度快跟走的差不多了,居然没一个超过我,那些人都是啥水平呀?” 教练已经失语了。 摆摆手,一个字都不想说。心累。 好半晌,差不多半决赛要开始了,才仰天深吸一口气,拍拍阳阳的肩:“算了,你好好发挥吧。我不要求你跑什么样的成绩了,能跑多少是多少。” 要不然他要被那些地方省队的愤怒眼神烧出黑窟窿了。 “得令!” 这才对嘛!跑个步还顾前顾后的,有啥意思呢! 得到教练首肯的阳阳童鞋,撒丫子地跑去检录处报到了。 紧接着,赛场上再次出现奇特的一幕。 要说上一轮,地方省队的短跑健将们跟着阳阳,一个都没赛出好成绩,被各自教练训了一通。 这一轮,他们豁出去地跑,追了阳阳一路,直到终点都没追上,以为又要挨教练批评了。 没想到,冲到终点,迎来的是教练喜极而泣的拥抱和全场沸腾的欢呼。 “破纪录了!前三都破纪录了,哇哈哈哈——” 和阳阳一个小组的半决赛运动员,无一例外跑出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 包括阳阳在内的前三名,齐齐破了先前的百米纪录。只不过阳阳破的是国际纪录,另两名运动健儿则破的是地方纪录。 别看是地方级别的纪录,在这之前,已经有好几年没被人破过了。这次比赛没白来! 地方体校的教练们兴奋地搓着手,破纪录运动员的教练恨不得把阳阳当祖宗供起来。 没破纪录的同样很兴奋,盼着阳阳在接下来的比赛里,能带着运动员们继续破破破,争取多破几个纪录。 场上场下一片沸腾。各报社的记者,握着话筒兴奋地播报着赛场实况。 萧三爷扛着摄像机,敏捷地跟在记者后头,将记者采访观众、观众一个劲夸阳阳的画面录了下来。好几次把正牌的摄影大哥挤出了人群。搞得观众以为萧三爷才是报社“扛把子”,看到他转过来的镜头,就露出自认为最好看的笑容。 被人群遗忘的正牌摄像大哥快哭了。 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萧三爷摸摸鼻子,继续狐假虎威地跟在记者后头,抓紧时机拍了几段,赶在记者同志转身前,麻溜地钻入另一拨采访队伍。 如此重复了几次,直到录影带快被他用满了,才意犹未尽地回到自个座位。 砸吧了一下嘴,对媳妇儿说:“别说,当记者还挺累的,跟打游击战似的。” 姜心柔:“……你消停点吧!鼎华好不容易借来的摄像机,可别撞坏了。录影带就那么两卷,留着给阳阳拍不好吗?拍别人干什么!” “放心,阳阳的拍了,拍很多呢!记者采访的画面也特好玩,都是夸咱家大宝贝蛋的。不拍下来,以后怎么回味今天这场比赛啊你说是不是?” 姜心柔翻了个白眼:“大家都看到了,有啥回味不出来的?有本事跟着阳阳去国外拍,拍些电视上看不到的画面回来给咱们看。” “好主意!”萧三爷眼睛一亮,拍着大腿兴奋不已地说,“下次出国我就跟着他去。既能录影,又能就近照看大宝贝蛋,一举两得!不,三得!还能给你们带些外国货。你们不是老喜欢罗伯特带来的那些小玩意儿吗?” 姜心柔眼皮子跳了跳:“……”不确定这个坑挖的对不对。 努力想把丈夫活跃得没边儿的思想扳回来,又听他说:“到时你也去,只我一个人去多没趣啊。咱们好好玩玩,多给你拍些照片。” “我也去?那暖暖、晏晏怎么办?” “你傻啊!又不是去了不回来了。你看阳阳出去比赛,顶多半个月,短的时候三天就回来了。宝贝蛋长大了,不需要咱们时时看着了,接送不有闺女、福嫂吗?咱们出去一趟,回来还能给他们捎些国外的小玩意儿,保准很高兴。” 不可否认,姜心柔被说动了。 俩口子围绕着出国门玩儿的话题,边唠边看完了整场比赛。 当然,萧三爷没忘记给大宝贝蛋录影,姜心柔也没忘记给大宝贝蛋加油鼓劲。 第二天,有关这场比赛的报道就登上了海城各报刊的首页。 阳阳胸前挂着四块金牌,捧着一百米、两百米、四百米以及跳高四座奖杯,笑容灿烂地和队友们合影。随后又和家人一起合影留念。 “来来来!你们仨来一张。来个动感的嘛,别只咧嘴站着。来,我数一二三,你们跳起来!”萧鼎华捧着相机,要给三胞胎拍照。 三胞胎只好满足他,数到“一”时,欢笑着蹦跳起来。 这一幕同样被几个记者抓拍了下来。 “左边那男孩儿弹跳力好惊人,乍一看得有两米吧?” “没这么夸张吧?” “哪里夸张了,依我看,他刚才都没用什么力,如果用力跳,轻轻松松就能抓到篮板。” “照这么说,是个打篮球的好苗子?” “谁说不是呢!” 记者都能看到的机遇,体育教练会没看到? 于是,不少人打听起了晏晏。 可惜晏晏志不在打篮球。 盈芳和向刚又一向尊重孩子们的意愿。 当初阳阳投身体育界,那是因为他本身热爱跑、跳、可劲地撒野。晏晏却更喜欢捧着书本钻研,打篮球无非是体育课上的一项爱好而已。 这些人只好无功而返。 走前不死心地留下联系电话,希望晏晏某一天改变主意了跟他们联系。 晏晏看着手心里的名片,良久,莞尔一笑,将它们压到了某本不怎么翻看的书籍扉页里。 如果说梦境是上辈子缺失的记忆,那么,他曾经的确是名篮球运动员——一名学历不高、却“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世界级篮球大咖。 只是这辈子,他想走的是一条与梦境生活截然相反的路。未知的旅程,才更加令人期待不是嘛! “走咯!回家!”萧三爷一声吆喝。 “姥爷,你说要奖励我好吃的。”阳阳往前一蹦,跳上萧三爷的背。 “必须奖励呀!今儿咱们下馆子,点啥你们仨孩子说了算。姥爷请客!”萧三爷阿莎力地挥手道。 “哇哦——”三胞胎高兴地齐欢呼。 “我知道海城哪儿的馆子最出名!”和体校小伙伴讨论过一圈的阳阳,兴奋地一指前方说,“就在前面,那家饭馆专做地道的海城菜,生意老好了,去晚了都没位子。咱们快走吧!对了,姥爷你钱包带了吧?” 萧三爷面色一囧,钱包?他啥时候有这玩意儿了?从来都是媳妇儿管钱的。 “咳,急啥!反正姥爷肯定有钱给你们付账,放心大胆地点吧!别磨叽了!” 盈芳和她娘手挽手走在后头,看到老爹的囧样,不厚道地抿嘴偷笑。 阳光温暖、岁月静好。安稳的现世、和睦的家人,还有什么不满足? 第805章 十年 十年后。 盈芳毕业七年多了。 毕业那年,钱教授邀请她加入他的考古队,博物馆馆长也给她留了个空缺,但都被她婉言拒绝了。 她以年级段第一的优异成绩毕业,既没有选择留在大首都,也没有去海城这样的一线大城市,而是回到了宁和老家。 雁栖山宁和地界,以地宫遗址为中心,建起了一座规模称不上大、但绝对有着纪念意义的历史博物馆。 她是第一个自愿分配到这座博物馆里的大学毕业生,也是唯一一个工作七年没有想过要挪地方的大学生。 三年前,她被提为X省博物馆宁和分馆馆长。 升任馆长后第一件事,就是重新规划博物馆四周环境。 逐步与开发出来的旅游景点溶洞、温泉以及正在规划中的雁栖动物公园融成一体。 一副副充斥着自然风光和人文历史的美图、与优美的小散文相结合,经小画家暖暖的手,不时登上X省日报的副刊,随后又被国内旅游报转载。 再加上一张博物馆宁和分馆福利公房的照片,素来低调的雁栖博物馆火了。 尤其是最近这一届,毕业后愿意分配到盈芳手下工作的考古专业大学生不计其数。 大部分是老家就在X省的,离宁和近的不用说了,临近毕业,几乎个个都盼着能分到雁栖博物馆。离得远的虽然有考虑过发展前景的问题,毕竟谁也不愿意一辈子都待在山旮旯。可一看到美得像油画的福利公房以及置身公园般的工作环境,一个个为五斗米折腰——心甘情愿地跑来雁栖山报到了。 小部分外省的,也很看好雁栖博物馆。 当年溶洞的开发,给雁栖山打开了知名度。紧随其后的雁栖温泉,更是吸引了一大波游客的目光。每逢节假日,雁栖山就特别热闹。 又因为特种兵部队的训练基地之一就在这里,热闹归热闹,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敢在这里撒野。安全问题得到保障,游客们更加放心大胆地来游玩了。 这两年,雁栖公社又开始致力于动物公园的建设。 虽说还没全面开放,但不可否认,雁栖山的名声,已经响彻了大江南北。 甚至还走出国门。 暖暖的师傅——罗伯特,每年都会背着画架来雁栖山采风。山山水水以及种种可爱到爆的小动物,都成了他笔下的模特儿精灵。 加上他本人对于雁栖温泉的倾情推荐,着实吸引了不少海外游客。 雁栖公社的未来,不可估量。 但凡有脑子的,都想到了这一点,这不纷纷请托走后门,希望能分配到雁栖博物馆来工作。 “我听公交车师傅说,今儿跑咱们公社的班车,从早上起就没一辆跑空趟的,今儿又有很多人过来?” 博物馆的下班时间一到,李翠琴抱着两岁的闺女,上来找盈芳唠嗑。 前几年,国家放松了农村的计划生育这项基本国策,允许头胎是闺女的、或是二婚再结合的家庭再生一胎。 李翠琴拿掉节育环没多久就怀上了,可把林大个激动的,一米八的军汉子,居然掉了一把金豆豆。完了生怕李翠琴累着坤着,抢过家里大大小小的活计,连女人家的内内都是他搓洗的。 可以这么说,打从李翠琴诊出怀孕开始一直到生,都没碰过凉水、干过重活。 村里的糙汉子们看不下去,直言道:“林大个,你这是把你媳妇当老佛爷供啊。就不怕生下来是个闺女?” 闺女怎么了?闺女他才高兴。 当然男娃子也一样喜欢,只不过家里有一个了,继子也是子,二胎来个闺女,子女双全凑个好字,林大个觉得此生都圆满了。 村里人当时以为他在说笑,乡下人谁不想多生几个儿子?尤其林大个结婚至今,还没自个的亲生儿子,继子再亲,又不姓林、流的也不是他老林家的血。 没想到李翠琴真生了个闺女,林大个也真的如他当初说的,将这个闺女疼到了骨子里。这简直刷新老一辈们的思想。 村里的妇人们回家拧着自家的汉子,要么是数落:“看看人林大个,多疼他媳妇闺女,再看看你们!”要不就是嫌弃:“哪天能像林大个一样帮我拧个衣服水、烧个柴火,我也乐意天天给你端洗脚水……” 村里的大老爷们悲剧了。这别人家的孩子比自家强也就算了,别人家的男人也成了自己的对照指标。还让不让人过日子啊!摔! 幸好林大个带着妻子、闺女搬雁栖大桥那头的部队家属房去了,要是天天搁眼前晃,各家能时时上演全武行。可搬家属院有个不好,那房子太新太考究,白墙、黑瓦、玻璃窗,羡煞了村里的老少女人,见天地在家里嘀咕。没说亲的姑娘,不再盼着嫁城里工人,而是盼着嫁基地的军汉子,津贴高不说,城里考究的福利房免费送。 如此一来,基地里还没对象的年轻小伙儿成了媒婆嘴里顶热门的风向标。 李翠琴家军校毕业的儿子苍竹,也在其中。这也是李翠琴不怎么回村里、回来也是悄默默的原因,就怕被各家妇人包围,争着介绍自己的闺女,正当婚龄的也就算了,个别小学都还没毕业好吗。那滋味忒酸爽。 “嫂子怎么这时候过来?入了秋天黑得早,抱着俏俏走山路要小心点。”盈芳原本准备加班的,见李翠琴来了,想想很久没准是下班回家吃饭了,洗净了手,接过李翠琴怀里的俏俏,边逗边往外走。 “今儿老林轮休,晌午带我们娘俩去街心公园玩,遇到放炮米的,我拿米换了几斤年糕炮,你不是喜欢吃这个吗?趁热乎给你送点来。”李翠琴说着,抱回闺女,递给盈芳一大袋米炮,有一半是晒干的年糕片放的,咬一口松松脆脆。 盈芳高兴地说:“嫂子有心了。走!上我家吃饭,晚了就留我们那睡。林大哥那让我爹骑车去知会一声。” “那感情好!你们家那新屋,我还没看够呢。”李翠琴笑着说。 第805章 十年 十年后。 盈芳毕业七年多了。 毕业那年,钱教授邀请她加入他的考古队,博物馆馆长也给她留了个空缺,但都被她婉言拒绝了。 她以年级段第一的优异成绩毕业,既没有选择留在大首都,也没有去海城这样的一线大城市,而是回到了宁和老家。 雁栖山宁和地界,以地宫遗址为中心,建起了一座规模称不上大、但绝对有着纪念意义的历史博物馆。 她是第一个自愿分配到这座博物馆里的大学毕业生,也是唯一一个工作七年没有想过要挪地方的大学生。 三年前,她被提为X省博物馆宁和分馆馆长。 升任馆长后第一件事,就是重新规划博物馆四周环境。 逐步与开发出来的旅游景点溶洞、温泉以及正在规划中的雁栖动物公园融成一体。 一副副充斥着自然风光和人文历史的美图、与优美的小散文相结合,经小画家暖暖的手,不时登上X省日报的副刊,随后又被国内旅游报转载。 再加上一张博物馆宁和分馆福利公房的照片,素来低调的雁栖博物馆火了。 尤其是最近这一届,毕业后愿意分配到盈芳手下工作的考古专业大学生不计其数。 大部分是老家就在X省的,离宁和近的不用说了,临近毕业,几乎个个都盼着能分到雁栖博物馆。离得远的虽然有考虑过发展前景的问题,毕竟谁也不愿意一辈子都待在山旮旯。可一看到美得像油画的福利公房以及置身公园般的工作环境,一个个为五斗米折腰——心甘情愿地跑来雁栖山报到了。 小部分外省的,也很看好雁栖博物馆。 当年溶洞的开发,给雁栖山打开了知名度。紧随其后的雁栖温泉,更是吸引了一大波游客的目光。每逢节假日,雁栖山就特别热闹。 又因为特种兵部队的训练基地之一就在这里,热闹归热闹,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敢在这里撒野。安全问题得到保障,游客们更加放心大胆地来游玩了。 这两年,雁栖公社又开始致力于动物公园的建设。 虽说还没全面开放,但不可否认,雁栖山的名声,已经响彻了大江南北。 甚至还走出国门。 暖暖的师傅——罗伯特,每年都会背着画架来雁栖山采风。山山水水以及种种可爱到爆的小动物,都成了他笔下的模特儿精灵。 加上他本人对于雁栖温泉的倾情推荐,着实吸引了不少海外游客。 雁栖公社的未来,不可估量。 但凡有脑子的,都想到了这一点,这不纷纷请托走后门,希望能分配到雁栖博物馆来工作。 “我听公交车师傅说,今儿跑咱们公社的班车,从早上起就没一辆跑空趟的,今儿又有很多人过来?” 博物馆的下班时间一到,李翠琴抱着两岁的闺女,上来找盈芳唠嗑。 前几年,国家放松了农村的计划生育这项基本国策,允许头胎是闺女的、或是二婚再结合的家庭再生一胎。 李翠琴拿掉节育环没多久就怀上了,可把林大个激动的,一米八的军汉子,居然掉了一把金豆豆。完了生怕李翠琴累着坤着,抢过家里大大小小的活计,连女人家的内内都是他搓洗的。 可以这么说,打从李翠琴诊出怀孕开始一直到生,都没碰过凉水、干过重活。 村里的糙汉子们看不下去,直言道:“林大个,你这是把你媳妇当老佛爷供啊。就不怕生下来是个闺女?” 闺女怎么了?闺女他才高兴。 当然男娃子也一样喜欢,只不过家里有一个了,继子也是子,二胎来个闺女,子女双全凑个好字,林大个觉得此生都圆满了。 村里人当时以为他在说笑,乡下人谁不想多生几个儿子?尤其林大个结婚至今,还没自个的亲生儿子,继子再亲,又不姓林、流的也不是他老林家的血。 没想到李翠琴真生了个闺女,林大个也真的如他当初说的,将这个闺女疼到了骨子里。这简直刷新老一辈们的思想。 村里的妇人们回家拧着自家的汉子,要么是数落:“看看人林大个,多疼他媳妇闺女,再看看你们!”要不就是嫌弃:“哪天能像林大个一样帮我拧个衣服水、烧个柴火,我也乐意天天给你端洗脚水……” 村里的大老爷们悲剧了。这别人家的孩子比自家强也就算了,别人家的男人也成了自己的对照指标。还让不让人过日子啊!摔! 幸好林大个带着妻子、闺女搬雁栖大桥那头的部队家属房去了,要是天天搁眼前晃,各家能时时上演全武行。可搬家属院有个不好,那房子太新太考究,白墙、黑瓦、玻璃窗,羡煞了村里的老少女人,见天地在家里嘀咕。没说亲的姑娘,不再盼着嫁城里工人,而是盼着嫁基地的军汉子,津贴高不说,城里考究的福利房免费送。 如此一来,基地里还没对象的年轻小伙儿成了媒婆嘴里顶热门的风向标。 李翠琴家军校毕业的儿子苍竹,也在其中。这也是李翠琴不怎么回村里、回来也是悄默默的原因,就怕被各家妇人包围,争着介绍自己的闺女,正当婚龄的也就算了,个别小学都还没毕业好吗。那滋味忒酸爽。 “嫂子怎么这时候过来?入了秋天黑得早,抱着俏俏走山路要小心点。”盈芳原本准备加班的,见李翠琴来了,想想很久没准是下班回家吃饭了,洗净了手,接过李翠琴怀里的俏俏,边逗边往外走。 “今儿老林轮休,晌午带我们娘俩去街心公园玩,遇到放炮米的,我拿米换了几斤年糕炮,你不是喜欢吃这个吗?趁热乎给你送点来。”李翠琴说着,抱回闺女,递给盈芳一大袋米炮,有一半是晒干的年糕片放的,咬一口松松脆脆。 盈芳高兴地说:“嫂子有心了。走!上我家吃饭,晚了就留我们那睡。林大哥那让我爹骑车去知会一声。” “那感情好!你们家那新屋,我还没看够呢。”李翠琴笑着说。 第806章 骄傲 说到盈芳家推倒旧屋盖的新房子,那绝对是雁栖公社头一份,不,应该说是江北头一份。 相邻两座旧院推倒后,合盖成了一座两层半的大洋楼。 碍于院墙间的小路不归盈芳家所有,属于公社的集体土地,洋楼一层,是独立的两座小楼,二楼开始才衔接成一体。 二楼往上的阁楼,也不是规规矩矩的平屋顶,而是中间尖、四周一圈平台式的矮屋顶。 尖屋顶的南斜面装着萧三爷托老熟人弄来的卫星天线。 有了卫星电视,盈芳家更受大伙儿欢迎了。只要是农闲或节假日,都会有老人、孩子来盈芳家看电视。 爱屋顶用来干嘛呢?天气好的时候,平台上晒晒菜干什么的。晒在屋顶平台比院子里干净多了,人来人往的也不影响走路,总之很实用。看上去又给人一种小城堡的感觉。可谓是实用和美观相结合。 洋楼的进深依然按着老宅的进深,十分深阔,每间房都带着窗户,敞亮又开阔。 最让盈芳满意的就是厨房了,大大一间,双口土灶和现代煤气灶的和谐结合,还沿着墙壁打了一溜的料理台和橱柜。锅碗瓢盆以及杂七杂八的东西,不用的时候都收在橱柜里。不会让人踏进厨房无处下脚的逼仄感。 屋前屋后的院子也整修了一番。八十年代以后,国家不再限制农户的鸡鸭只数了,相反还鼓励家庭养殖。 条件好的人家,还租赁集体闲置的土地,办起家禽养殖业,成了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发家致富的专业户。 除了家禽,还有承包山头种果树的、承包鱼塘养鱼虾的。 去年,脑袋瓜子活络的向九,敢于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将自己家的院子精心拾掇后,开起了家庭旅社,接待那些慕名而来、又赶不及回去的游客。 起初大伙儿都不看好。觉得城里就有鳞次栉比建起来的旅馆、酒店、招待所,这乡下矮不隆冬的平房、房前屋后不是菜园就是鸡鸭,谁会愿意掏钱住? 不想,向九的家庭旅馆开起来以后,生意火爆得不得了。 一拨又一拨游客冲着开发完善的溶洞、温泉、地宫遗址以及动物公园而来。如此多好玩好看的景点组合在一起,只玩一天怎么够! 这不,向九家拾掇干净、窗台摆着一溜野花的六间房间,没怎么花功夫宣传,就有生意上门了。有只住一两晚的,也有一口气订上十天半个月的。这是想把整座雁栖山逛一遍哪。 住了还要吃,完了走的时候还问向九院子里的鸡鸭卖不卖。城里没法养殖,想吃点鸡肉、鸭肉,还得上农贸市场买。菜场里的鸡鸭瞅着哪有农户院子里养的精神啊。 向九家的鸡鸭卖是卖,可僧多粥少。今儿有人问、明儿有人买,哪有那么多鸡鸭供他们卖啊。于是就介绍他们去其他人家买。就这么,雁栖公社的农副产品也成了抢手货。 几乎每个游客走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些。 村民们兜里的钱袋子一天比一天丰盈。 瞅着向九捣腾的家庭旅舍生意这么好,家里有空房闲置的也都模仿着开了起来。 反正不要什么本钱,无非就是把房子、院子拾掇得干净些,床褥铺得整齐些。 不得不说,向九的生意头脑真叫灵光。从家庭旅馆开张到现在,短短几个月,带领其他村民一起,挣了个盆满钵满。 已经从书记位置上退下来的向荣新,乐得见眉不见眼,成天笑呵呵的。 年纪大了不再下地,每天早上拿着烟袋往村里走一圈,看什么都觉得顺眼。 新上任的书记是向荣新的侄子,也是一个一心扑在工作上、为公为民的好领导。 这是雁栖公社的福气。 若是换个懒怠点,又或者只管小家、不顾大家的,还不把公社搞得乌烟瘴气啊。 毕竟山上景区一系列开发后,雁栖公社的公账多富裕啊。套句隔壁公社书记的话说,能富得流油了。 好在接连两任书记的品行都相当不错。村民们也都很务实。人心齐、泰山移,做什么都齐心协力,日子自然红红火火。 日子宽裕,花钱也大方。 孩子读书不用说,只要能上,就一个劲供他们上。希望跟向刚媳妇、向九媳妇一样,考个大学回来,然后分配到稳定的公家单位。 除此之外,家家翻修起了屋子,推倒重建二层洋楼的也有。当然,规模没法跟盈芳家的大洋楼比,但两间的小洋楼咬咬牙、再亲戚朋友间借一点,还是盖得起的。 白墙黑瓦新屋子、绿植鲜花满院子,乡间小道铺青石、河岸桥头砌石凳……雁栖公社可谓是天天在改头换面。 不经意间又在当地报纸上刷了一拨存在感。 眼下的雁栖公社,哪里还是昔日县城居民嘴里的“乡巴佬老土冒”、“山旮旯穷角落”,羡慕都来不及。 考出去的大学生(知青不算),盈芳、燕子,乃至社长家的小公子冯军达,毕业后都相继回了家乡。 盈芳分配到了博物馆。 冯军达带着他媳妇办了停薪留职,回到公社开了家生态环保的印染厂,采取的染料皆来自大自然。为此,冯军达包下了公社西首的矮山坡,专门用来种植染色植株。 这是华夏头一家环保型印染企业,受到了国家的重视,各上级单位轮番给予褒奖和鼎力支持。雁栖公社跟着出了一番风头不用说。 燕子舍弃了市医院的铁饭碗,自愿回到公社卫生院,继承了她爷爷,也就是老张大夫的衣钵,如今是卫生院院长兼主治医生。 随着雁栖公社的大名远播,很多家在本省的医科、护理专业毕业的大中专生,都愿意来雁栖公社的卫生院工作。尤其是家在宁和县城的,各种托关系走后门,就为了能分配到这里来。 工资待遇和县城医院不相上下,公社出资盖的集体宿舍崭新又亮堂。假若夫妻双方都是雁栖公社的职工,比如一个在卫生院、一个在印染厂或是博物馆,还给分三居室的福利房。 福利房建在雁栖江边,环境优美、交通便利,和江对岸的部队三期福利房遥相对望,堪称一流位置的江景房。 工作地点在国家重点保护的景区里,工作环境优美宁谧,福利待遇不比城里头差,愿意来的大学生数不胜数。 如此一来,雁栖公社比县城的一些单位都不缺人才。可把村民们骄傲的。瞧!我们公社是这么滴牛啊,连大学生都争着抢着想来为我们工作。 第806章 骄傲 说到盈芳家推倒旧屋盖的新房子,那绝对是雁栖公社头一份,不,应该说是江北头一份。 相邻两座旧院推倒后,合盖成了一座两层半的大洋楼。 碍于院墙间的小路不归盈芳家所有,属于公社的集体土地,洋楼一层,是独立的两座小楼,二楼开始才衔接成一体。 二楼往上的阁楼,也不是规规矩矩的平屋顶,而是中间尖、四周一圈平台式的矮屋顶。 尖屋顶的南斜面装着萧三爷托老熟人弄来的卫星天线。 有了卫星电视,盈芳家更受大伙儿欢迎了。只要是农闲或节假日,都会有老人、孩子来盈芳家看电视。 爱屋顶用来干嘛呢?天气好的时候,平台上晒晒菜干什么的。晒在屋顶平台比院子里干净多了,人来人往的也不影响走路,总之很实用。看上去又给人一种小城堡的感觉。可谓是实用和美观相结合。 洋楼的进深依然按着老宅的进深,十分深阔,每间房都带着窗户,敞亮又开阔。 最让盈芳满意的就是厨房了,大大一间,双口土灶和现代煤气灶的和谐结合,还沿着墙壁打了一溜的料理台和橱柜。锅碗瓢盆以及杂七杂八的东西,不用的时候都收在橱柜里。不会让人踏进厨房无处下脚的逼仄感。 屋前屋后的院子也整修了一番。八十年代以后,国家不再限制农户的鸡鸭只数了,相反还鼓励家庭养殖。 条件好的人家,还租赁集体闲置的土地,办起家禽养殖业,成了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发家致富的专业户。 除了家禽,还有承包山头种果树的、承包鱼塘养鱼虾的。 去年,脑袋瓜子活络的向九,敢于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将自己家的院子精心拾掇后,开起了家庭旅社,接待那些慕名而来、又赶不及回去的游客。 起初大伙儿都不看好。觉得城里就有鳞次栉比建起来的旅馆、酒店、招待所,这乡下矮不隆冬的平房、房前屋后不是菜园就是鸡鸭,谁会愿意掏钱住? 不想,向九的家庭旅馆开起来以后,生意火爆得不得了。 一拨又一拨游客冲着开发完善的溶洞、温泉、地宫遗址以及动物公园而来。如此多好玩好看的景点组合在一起,只玩一天怎么够! 这不,向九家拾掇干净、窗台摆着一溜野花的六间房间,没怎么花功夫宣传,就有生意上门了。有只住一两晚的,也有一口气订上十天半个月的。这是想把整座雁栖山逛一遍哪。 住了还要吃,完了走的时候还问向九院子里的鸡鸭卖不卖。城里没法养殖,想吃点鸡肉、鸭肉,还得上农贸市场买。菜场里的鸡鸭瞅着哪有农户院子里养的精神啊。 向九家的鸡鸭卖是卖,可僧多粥少。今儿有人问、明儿有人买,哪有那么多鸡鸭供他们卖啊。于是就介绍他们去其他人家买。就这么,雁栖公社的农副产品也成了抢手货。 几乎每个游客走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些。 村民们兜里的钱袋子一天比一天丰盈。 瞅着向九捣腾的家庭旅舍生意这么好,家里有空房闲置的也都模仿着开了起来。 反正不要什么本钱,无非就是把房子、院子拾掇得干净些,床褥铺得整齐些。 不得不说,向九的生意头脑真叫灵光。从家庭旅馆开张到现在,短短几个月,带领其他村民一起,挣了个盆满钵满。 已经从书记位置上退下来的向荣新,乐得见眉不见眼,成天笑呵呵的。 年纪大了不再下地,每天早上拿着烟袋往村里走一圈,看什么都觉得顺眼。 新上任的书记是向荣新的侄子,也是一个一心扑在工作上、为公为民的好领导。 这是雁栖公社的福气。 若是换个懒怠点,又或者只管小家、不顾大家的,还不把公社搞得乌烟瘴气啊。 毕竟山上景区一系列开发后,雁栖公社的公账多富裕啊。套句隔壁公社书记的话说,能富得流油了。 好在接连两任书记的品行都相当不错。村民们也都很务实。人心齐、泰山移,做什么都齐心协力,日子自然红红火火。 日子宽裕,花钱也大方。 孩子读书不用说,只要能上,就一个劲供他们上。希望跟向刚媳妇、向九媳妇一样,考个大学回来,然后分配到稳定的公家单位。 除此之外,家家翻修起了屋子,推倒重建二层洋楼的也有。当然,规模没法跟盈芳家的大洋楼比,但两间的小洋楼咬咬牙、再亲戚朋友间借一点,还是盖得起的。 白墙黑瓦新屋子、绿植鲜花满院子,乡间小道铺青石、河岸桥头砌石凳……雁栖公社可谓是天天在改头换面。 不经意间又在当地报纸上刷了一拨存在感。 眼下的雁栖公社,哪里还是昔日县城居民嘴里的“乡巴佬老土冒”、“山旮旯穷角落”,羡慕都来不及。 考出去的大学生(知青不算),盈芳、燕子,乃至社长家的小公子冯军达,毕业后都相继回了家乡。 盈芳分配到了博物馆。 冯军达带着他媳妇办了停薪留职,回到公社开了家生态环保的印染厂,采取的染料皆来自大自然。为此,冯军达包下了公社西首的矮山坡,专门用来种植染色植株。 这是华夏头一家环保型印染企业,受到了国家的重视,各上级单位轮番给予褒奖和鼎力支持。雁栖公社跟着出了一番风头不用说。 燕子舍弃了市医院的铁饭碗,自愿回到公社卫生院,继承了她爷爷,也就是老张大夫的衣钵,如今是卫生院院长兼主治医生。 随着雁栖公社的大名远播,很多家在本省的医科、护理专业毕业的大中专生,都愿意来雁栖公社的卫生院工作。尤其是家在宁和县城的,各种托关系走后门,就为了能分配到这里来。 工资待遇和县城医院不相上下,公社出资盖的集体宿舍崭新又亮堂。假若夫妻双方都是雁栖公社的职工,比如一个在卫生院、一个在印染厂或是博物馆,还给分三居室的福利房。 福利房建在雁栖江边,环境优美、交通便利,和江对岸的部队三期福利房遥相对望,堪称一流位置的江景房。 工作地点在国家重点保护的景区里,工作环境优美宁谧,福利待遇不比城里头差,愿意来的大学生数不胜数。 如此一来,雁栖公社比县城的一些单位都不缺人才。可把村民们骄傲的。瞧!我们公社是这么滴牛啊,连大学生都争着抢着想来为我们工作。 第807章 终章圆满 随着中秋的临近,盈芳家几乎天天都有人登门送礼。 有专程跑来探望老爷子、萧三爷的老战友、旧部下,有萧大伯以前督工雁栖大桥建造时结识的朋友,更有向刚的战友、同仁、部下……总归是有不少人惦记着他们。 送来的礼,摆满一个屋还嫌不够。老爷子便让他们把放不长的吃食、补品拿出来,盈芳的师傅师兄家、老书记社长家、以及向二等熟悉的几户人家分一分。 糖果、糕饼等娃子们喜欢吃的嘴儿,就摆在大厅案桌上,用来招待三不五十跑来盈芳家看卫星电视的孩子们。 今年中秋,萧大伯早早就带着八年前修成正果的新媳妇陈旭亚以及五岁的小儿子来宁和过节了。 另外,萧二伯老俩口也说过两天要来。 五年前升调到京都市委的萧鼎华,也说要带着媳妇、儿子来宁和。自从调回京都后,他们俩口子一直都是忙碌的日子多。今年帅帅大学毕业,工作恰好分配在海城,离x省近得很,说什么都要来宁和聚一聚。 “看样子你家今年中秋又要热闹了。”李翠琴笑着总结。 下山路不见得比上山好走,不放心两岁的闺女自己走,换个手继续抱着走。 “嫂子我来抱会儿,你帮我拎着这些。”盈芳把篮子递给李翠琴,接过对方手里可爱的俏俏。 “暖暖、晏晏中秋回来吗?阳阳怕是不放假吧?我听你家老爷子说,今年咱们国家首都举行的亚运会,阳阳可是主力呢!”李翠琴问起盈芳家的三胞胎。 盈芳嘴角噙着一抹笑,很是骄傲地说:“是呢,成年以后头一次参加大型比赛,还是在咱们国家举行,说什么都不能输给那些老外。这不,年前生日回来了三天,庆完生就被他教练接回去训练了,连大年都没回家过。好在如今电话通到了家里,啥时候想家了,随时都能打电话唠几句,偶尔会跟他兄弟姐妹书信往来,倒也不像小时候那么惦记了。” 又说到暖暖、晏晏,盈芳着实有些头疼:“考上了那么好的大学,你说安安分分在学校念书多好?暖暖那丫头就是爱折腾。这不,念叨着要把动物公园建起来,把我和她爹支使得团团转。原以为晏晏是个不要家里操心的,结果你也瞧见了,医科没读几个月跑去研究什么导弹了,中秋来了之后,接下来还不晓得啥时能回来……” 李翠琴笑笑:“依我说你该知足了,三个娃子个个有本事,一个比一个成绩好。不用家里操心就把自个的学业、工作安排得妥妥当当,这还不够省心啊?你去看看别家的熊瓜娃子,阿庆嫂家的小儿子二十三了,工作还没着落,让他跟着家里人下地又不肯;黄花婶家的大孙子,考试不及格,还嚷着要读书、不要去厂里上班,那才叫操心哪……” 相比之下,盈芳家的三胞胎简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到大哪天让家人操心过了?相反,这个奖、那个奖,这个第一、那个第一的捧回家。盈芳家新起的大洋楼,特地留了个房间做陈列室,把一家人大大小小的奖牌、奖杯、奖状依着时间脉络摆在陈列柜里。其中数阳阳的奖杯最多、奖状不计其数,暖暖、晏晏的也不少。 照这个趋势下去,盈芳和男人商量着,恐怕还要再腾个房间出来。为啥?奖杯、奖状不够放了呀。 阳阳没成年之前就捧回来那么多奖状,更遑论成年以后,参赛的机会只会多不会少。 晏晏被他教授哄去了研发,不出意外,将来的成就也不会小。 暖暖决定大学毕业就回老家陪伴她那些动物伙伴。但雁栖山的动物公园,还没开建就被上级评了个“五星生态园”,一看就是要大力支持的节奏,以后的奖项准不会少拿。 “全家数我最没用。”盈芳闲暇时,跟男人打趣。 向刚这些年立下的军功着实不少,只不过一部分是保密级的,立了功也不会大张旗鼓地表彰。能拿回家的奖章,大都比较普通。饶是这样,陈列室里他的地盘也不小。 “怎么会!”男人每次听她这么说,就一本正经地说,“咱家要是没你,这些奖章都不可能存在。” 明知道是哄她,听了心里依然甜滋滋的。 “你家刚子就是这个!”李翠琴腾出手,竖了个大拇指。不止她,村里其他妇人也一样,提到向刚就夸他是“男人中的模范”。 盖因大伙儿都知道了向刚为了让媳妇儿少遭罪,毅然选择结扎的事。 说起这茬,前几年还闹出一桩好笑的事。军部某个大佬的女儿,看上了向刚,不介意他年龄比她大得多,也不介意他有媳妇有孩子,扬言道,只要向刚肯和妻子离婚、并且孩子判给前妻,她愿意下嫁于他…… 和向刚一个级别的战友们听说后笑喷了。她哪来的脸说那样的话?军部大佬听着是很厉害啦,可向刚也不是吃素的好吗。他如今的地位,别说军部大佬,元首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然而脸很大的姑娘,愣是不理解,见向刚绕着她、躲着她,看到她没好气,还当是盈芳撺掇的,某次庆功会,借着酒劲耍酒疯,赖着向刚愣说有了他的孩子。搞得不明真相的人差点就信了。 向刚表情淡漠,当着参加庆功会的众人说了这么一句:“我七年前就结扎了。而且我有洁癖,除了我媳妇,别的女人近我的身,我就恶心得想吐。” 和向刚一个正营的军官们,面上不显,私底下纷纷给他大拇指。当着大佬的面,敢这么说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就这位爷了。 经这么一闹,其他女人再对他感兴趣、再想破坏他的家庭,也不敢胡说八道、惹是生非了。 否则到时候,丢脸的是她们。向大爷为了贞操,结扎两字都敢说,试问还有什么不敢的? 村里人听说后,起先都不信。你说堂堂一大老爷们,还是做干部的,走的还是军政之路,干啥想不开结扎呢?后来听萧三爷讲,女婿是心疼他媳妇,避孕措施总有漏洞,怀上了不能生,这不让女人活受罪嘛。 这么一说,大伙儿释然了。也因此,向刚宠媳妇的名声扩散了开去。不管认识不认识的,只要男人不够疼自个婆娘,都会拿向刚当正面教材。 别说,雁栖公社有了他坐镇,从此以后还真的没再出现打骂婆娘、苛待婆娘的汉子。 倒不是个个都想跟着向刚学做妻奴,而是吧枪打出头鸟,你做过分了,迎接你的就是整个公社的白眼和唾沫。 山上还有特种兵部队驻扎呢。光想想都吓死了。于是乎,雁栖公社又出了回风头,县里还敲锣打鼓地送了块匾额过来,夸雁栖公社社风正、民心齐。 收到匾额的时候,村里这帮大老爷们没少挤眉弄眼。这真不是他们想要的,真的!纯属意外! 扯远了,拉回来。 下到山脚,盈芳回家的脚程就快了。 如今村里道路都铺上了柏油,中间是车道,两侧留了一截一米来宽的人行道。 行道旁间隔栽种着柳树、桃花。一到春天,从半山腰往下俯瞰,整一座花红柳绿的美丽花园。 盈芳家尖屋顶的大洋楼是最显眼的,老远就能看到屋顶上那一口白色的像大锅似的卫星电视地面接收器了。 近两米高的院墙里,人声鼎沸。 “看来又有亲戚到了。”李翠琴笑着说。 “没准儿是暖暖丫头。她前几天来过电话了,说就这两天的火车。”盈芳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暖暖、晏晏今年子高考,一个考上了京大的新闻系,一个考上了华大的临床医学。平时都住校,周末回四合院,但要说最惦记的,还是宁和老家。因此中秋说什么都要回来,哪怕只在家待一两天。 “俏俏我来抱,你赶紧回家去吧。我去趟燕子家,前儿她说理出了一袋妞妞先前穿的衣服,我过去拿下。” “那行,晚饭来我家吃。”盈芳竭力邀请,“燕子一家今晚也在咱家吃。” “行,我不跟你客气。” 唠叨了几句,盈芳和李翠琴分道扬镳,几乎是小跑着回了家。 迎面碰上去她家窜门的村民,笑得一脸暧昧:“刚子媳妇回来啦?家里来客人了,快回去招待吧!” 盈芳被她们暧昧的笑容整的一头雾水。 过了桥看到她娘在院门口张望,赶忙问:“妈,是不是暖丫头回来了?” “不止,晏晏也回来了。姐弟俩同一班火车回来的。”姜心柔说着,等四下无人了,拉过闺女压低嗓门道,“暖丫头还带了个小伙子回来,说是同学,我瞅着不像,你二婶也说不像,别不是两人瞅对眼、带回来的对象吧?” 盈芳一时语噎,半晌不甚确定地说:“不会吧,这才刚上大学……” “但岁数不小了呀,你瞅瞅村里和她一个年纪的,娃儿都会喊奶奶了。而且那小伙子瞅着还行,高高壮壮,挺精神的……” 盈芳无语。亲娘啊,您老到底是担心暖暖丫头呢,还是巴不得她有对象? 姜心柔抿嘴一笑:“关键还得看俩孩子怎么相处。若是合得来,家里条件也还行,我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爷子有多着急三个孩子的终身大事,就怕赶不上他们的喜酒,要是能成,皆大欢喜嘛。” “那也得问清楚才行啊。” “那还用你说!你爹指不定这会儿就已经三堂会审上了。” “……” 到家一看,果然…… 老爷子、萧大伯、萧三爷,三个大老爷们已经和跟着暖暖来家做客的小伙子唠开了。 这个问:“你老家哪儿的?离咱们宁和远不?” 那个问:“你家父母干什么的?兄弟姐妹有几个?” 萧三爷最直接,呷着百年老茶树产出的明前茶,悠哉哉地说:“我们家暖丫头虽说才上大一,但对大学毕业后的去向已经有安排了。她呀,打算回老家这里当她的动物园园长。咱们这地方你也看到了,环境是真好,前景也不错,可有一点是硬伤既不是省城、更不是一线大城市,一流学府毕业回山旮旯,外人可都不看好啊。” “姥爷你唠这些干什么?”暖暖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出来,顺嘴接道,“周嘉恩知道我打算的。” “他知道?”萧三爷愣了愣。 周嘉恩和暖暖相视一笑,回答道:“我的专业是动物学,这次跟着暖暖回来,就是想看看她说的那些小家伙。” 顿了顿,温煦地看了暖暖一眼,含笑着说道:“不瞒您老,我比暖暖大一届,后年就毕业了。原本打算回老家那边的动物园,不过如今有了更好的规划……” 萧三爷:“……” 什么什么?谁还专门去读个动物学专业?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还什么原本打算回老家动物园,如今有了更好的规划…… 不不不!你还是回老家吧!这儿庙小,没法给你最好的规划…… 八十高龄的老爷子和萧大伯也一个意思,皆一脸仇视地瞪着周嘉恩。 萧家的小公举要被乌克兰大白猪拱走了,没有比这更惆怅的心情了。 看到这一幕,盈芳暗自庆幸向刚不在家。否则绝对不止三堂会审。别看向刚平时对三个孩子那么严格,即使闺女也没少挨他批评,但论起对闺女的疼爱,绝不比萧三爷少。 叹了口气,走进去打圆场:“怎么都坐这儿说话呢?都这个点了,灯也不开。” “娘你回来啦?我给你介绍,这是大我一届的师兄,叫周嘉恩,***总理的周、嘉庆皇帝的嘉、***总理的恩……” 好嘛!盈芳听到这儿就知道,没心没肺的小棉袄,怕是真的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了。 从小到大,何曾见过她如此热心地介绍一个人的名讳? 尽管眼下看来,她闺女似乎只是把对方当师兄,但对方未必一样单纯啊。依盈芳的目测,小伙子对自家闺女绝不单单是师兄对师妹的友善和照顾。 话又说回来,如果真的如他说的,毕业后和暖暖一道来雁栖动物公园工作,两人有共同的事业和爱好,也挺好的。总比暖丫头嫁到别处去强…… 这么想着,盈芳暗暗给亲爹、老爷子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别太为难人小伙子。难得遇上个和暖丫头志同道合的般配对象,千万别给吓跑了。 尤其是向刚回来以后,盈芳拉着他聊了半宿,生怕他二话不说,冲去找人小伙子先干上一架。 向刚见媳妇儿柔声细语分析着闺女带回来的小后生,一眼就瞧明白她的打算了。想想自家闺女打小聪明,眼力不至于那么差相上个中看不中用的。既然愿意带回家,想必有他独到的魅力。 干脆不管这些,反身压上媳妇儿,来了一场久违的水乳交融。 盈芳被拆吃得骨头不剩,第二天醒来捶着老腰宽面两条:为了闺女的,她容易么她!一把年纪了还充当祸国小妖精。咳,请忽略那个小字。 对此毫不知情的周嘉恩童靴,迎着微凉的晨风下楼,享受到了与前一晚截然不同的待遇。这让他颇有些受宠若惊。 原以为要花好久才能打动心仪姑娘的家里人呢,结果过了个夜就来了个乾坤大逆转。莫非在他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想想有些汗毛倒立。 到楼下看到心仪姑娘正在院子里拿着花洒浇花,所有想通想不通的统统抛到了脑后。 愉悦地上前,陪心仪姑娘浇花、拔草、喂个鸡、捡个蛋,要是再来点音乐譬如“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就更完美了。 “晏晏啊,看到你姐他们没有?有个志同道合的对象是不是很好?”老爷子越是高龄、越是热衷于给小辈们牵红线。 他急啊。半截身子进棺材了,没准哪天眼一闭就一觉不醒了,曾孙辈的喜酒还没喝过一杯呢。 搁他的意思,干脆家里给安排了,来个集体大婚礼,每个人的喜酒一块儿好,多好啊! 再不济来个三天三夜的流水席也好。今儿帅帅、明儿阳阳,再往后暖暖、晏晏……总之一个接一个,喝它个山高水长…… “太爷爷,山高水长不是这么用的。”晏晏无奈地纠正老爷子瞎用的成语。 老爷子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管这个干啥。有工夫讲究这些细节,倒是带个对象回家啊!瞧你姐一姑娘家,都勇敢地带对象回来给咱们过目了,你好歹是个小伙子!咋连这点勇气都没有?没用!” 晏晏:“……” “爸,晏晏不急。男人二十八结婚都不嫌晚。再说了,他过完中秋就要回学校,接下来得有半年见不着面。往后封闭式的工作更多,若真找个对象回来,这不坑害别人小姑娘嘛!”姜心柔站出来替外孙打圆场。 晏晏冲她感激一笑。 老爷子瞪他俩一眼:“先成家后立业有什么不好?我跟老太婆当年就是这么过来的,感情不要太好。” “是是是,您和妈感情当然好。可晏晏毕竟还年轻……” “我到他这个年纪,老大都要出生了。” “……” 这天没法聊了。摔! 姜心柔扶了扶额,朝外孙看了一眼。心说晏晏,姥姥对不起你,你太爷爷的火力太强悍霸道,姥姥一个人顶不住压力。 这时,萧二伯俩口子到了,随同他们一块儿来的还有罗伯特。 暖暖兴奋地冲上前迎接:“师傅,您老人家也来了?早知您会来这儿,我就在京都等着您了。” 周嘉恩:可别!你师傅一回来,你就抛下我,留我和一把洒水壶作伴。这要是在京都等你师傅一道来宁和,你眼里还能有我啊? 看来,要赢得美娇娘,光一门动物学远远不够,还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行。 相对于周嘉恩的沮丧,晏晏可谓是大松一口气。 罗伯特的到来,解救了水深火热的他啊!欢天喜地(心甘情愿)地陪罗伯特上山下水地捕捉雁栖公社的美景去了。 然而还是放心得太早了。 待萧二伯一家和阳阳前后脚地到了之后,罗伯特提议给他们拍个全家福。 全家福好啊!老爷子最喜欢拍全家福了! 当即说:“好好好!我早就相中拍全家福的背景了,你看这里好不好哇?洋楼为背景,左边一棵大石榴树、右边一棵金桂树,都是寓意极好的。” 罗伯特试了试镜头,觉得确实不错,比了个“ok”的手势。 大伙儿于是像往年一样,挨家挨户地照身高、排序站好。 老爷子坐在正中间的圈椅上,左右两边依次坐着儿子、儿媳妇;后头一排站着孙子孙媳、孙女孙女婿;最后一排是青春勃发的曾孙辈,个头都高于父辈,完全不需要踩板凳。 罗伯特支好相机架,问他们准备好没有? 收了个华国小姑娘为徒弟、并且三不五十来华夏采风的罗伯特,简单的华语已经说得很溜了。 “准备好了,开拍吧!” “ok!三、二、一,茄子!” “咔擦”一声,记录了盈芳一大家子在九十年代的头一张全家福照片诞生了。 洗出来之后,全家头碰头围在一起欣赏、讨论。 “哎,晏晏,你咋挤在你姐和嘉恩中间?这不电灯泡嘛!” “哎唷!不说没注意,一说还真是……看来没谈过对象就是不行啊,连个眼色都不会看。” “晏晏,赶明带个对象回来呗,啥样的都行,关键是你喜欢。” “光晏晏喜欢不行,还得对方也喜欢他。两情相悦,婚姻才长久。” “对对对!晏晏,听你太爷爷的,赶紧找个对象!” 晏晏真当欲哭无泪。怎么说着说着又说他头上去了? “阳阳是老大,他都还没谈对象呢。你们咋光催我不催他?我还小,大学都没毕业呢。” “我是小学没毕业好伐!”阳阳磕着瓜子插嘴。 晏晏好想掰开他的脑袋研究研究。说这话还带着一丝瑟是几个意思? 不愧是国际冠军,脑回路都跟别人不一样。 “阳阳有相好的姑娘了,只不过还没退役,不能搬到明面上相处。”向刚冷不丁扔出个炸弹。 大伙儿炸锅了。 “什么什么?阳阳有对象了?” “哎哟不愧是我的大侄子,这么快就谈对象了,哪像我家臭小子,快三十了还没哪家姑娘愿意要,八成要当老光棍了。”萧鼎升说着,狠狠瞪了自家儿子一眼。 帅帅委屈极了:“爸,你咋又夸大其词?我明明才二十五。”事实上,二十五都是虚岁。照实岁算,他还年轻着呢。 “四舍五入不就三十了?” “……”亲爹,算你狠! 其他人继续八卦阳阳暗戳戳谈的对象。 晏晏松了口气,心想这下总能逃过一劫了吧? 没成想他婶儿、他姥姥又开始议论他。 没完没了是吧?成!明儿就给你们领一个回来! (全文完,谢谢亲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807章 终章圆满 随着中秋的临近,盈芳家几乎天天都有人登门送礼。 有专程跑来探望老爷子、萧三爷的老战友、旧部下,有萧大伯以前督工雁栖大桥建造时结识的朋友,更有向刚的战友、同仁、部下……总归是有不少人惦记着他们。 送来的礼,摆满一个屋还嫌不够。老爷子便让他们把放不长的吃食、补品拿出来,盈芳的师傅师兄家、老书记社长家、以及向二等熟悉的几户人家分一分。 糖果、糕饼等娃子们喜欢吃的嘴儿,就摆在大厅案桌上,用来招待三不五十跑来盈芳家看卫星电视的孩子们。 今年中秋,萧大伯早早就带着八年前修成正果的新媳妇陈旭亚以及五岁的小儿子来宁和过节了。 另外,萧二伯老俩口也说过两天要来。 五年前升调到京都市委的萧鼎华,也说要带着媳妇、儿子来宁和。自从调回京都后,他们俩口子一直都是忙碌的日子多。今年帅帅大学毕业,工作恰好分配在海城,离x省近得很,说什么都要来宁和聚一聚。 “看样子你家今年中秋又要热闹了。”李翠琴笑着总结。 下山路不见得比上山好走,不放心两岁的闺女自己走,换个手继续抱着走。 “嫂子我来抱会儿,你帮我拎着这些。”盈芳把篮子递给李翠琴,接过对方手里可爱的俏俏。 “暖暖、晏晏中秋回来吗?阳阳怕是不放假吧?我听你家老爷子说,今年咱们国家首都举行的亚运会,阳阳可是主力呢!”李翠琴问起盈芳家的三胞胎。 盈芳嘴角噙着一抹笑,很是骄傲地说:“是呢,成年以后头一次参加大型比赛,还是在咱们国家举行,说什么都不能输给那些老外。这不,年前生日回来了三天,庆完生就被他教练接回去训练了,连大年都没回家过。好在如今电话通到了家里,啥时候想家了,随时都能打电话唠几句,偶尔会跟他兄弟姐妹书信往来,倒也不像小时候那么惦记了。” 又说到暖暖、晏晏,盈芳着实有些头疼:“考上了那么好的大学,你说安安分分在学校念书多好?暖暖那丫头就是爱折腾。这不,念叨着要把动物公园建起来,把我和她爹支使得团团转。原以为晏晏是个不要家里操心的,结果你也瞧见了,医科没读几个月跑去研究什么导弹了,中秋来了之后,接下来还不晓得啥时能回来……” 李翠琴笑笑:“依我说你该知足了,三个娃子个个有本事,一个比一个成绩好。不用家里操心就把自个的学业、工作安排得妥妥当当,这还不够省心啊?你去看看别家的熊瓜娃子,阿庆嫂家的小儿子二十三了,工作还没着落,让他跟着家里人下地又不肯;黄花婶家的大孙子,考试不及格,还嚷着要读书、不要去厂里上班,那才叫操心哪……” 相比之下,盈芳家的三胞胎简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到大哪天让家人操心过了?相反,这个奖、那个奖,这个第一、那个第一的捧回家。盈芳家新起的大洋楼,特地留了个房间做陈列室,把一家人大大小小的奖牌、奖杯、奖状依着时间脉络摆在陈列柜里。其中数阳阳的奖杯最多、奖状不计其数,暖暖、晏晏的也不少。 照这个趋势下去,盈芳和男人商量着,恐怕还要再腾个房间出来。为啥?奖杯、奖状不够放了呀。 阳阳没成年之前就捧回来那么多奖状,更遑论成年以后,参赛的机会只会多不会少。 晏晏被他教授哄去了研发,不出意外,将来的成就也不会小。 暖暖决定大学毕业就回老家陪伴她那些动物伙伴。但雁栖山的动物公园,还没开建就被上级评了个“五星生态园”,一看就是要大力支持的节奏,以后的奖项准不会少拿。 “全家数我最没用。”盈芳闲暇时,跟男人打趣。 向刚这些年立下的军功着实不少,只不过一部分是保密级的,立了功也不会大张旗鼓地表彰。能拿回家的奖章,大都比较普通。饶是这样,陈列室里他的地盘也不小。 “怎么会!”男人每次听她这么说,就一本正经地说,“咱家要是没你,这些奖章都不可能存在。” 明知道是哄她,听了心里依然甜滋滋的。 “你家刚子就是这个!”李翠琴腾出手,竖了个大拇指。不止她,村里其他妇人也一样,提到向刚就夸他是“男人中的模范”。 盖因大伙儿都知道了向刚为了让媳妇儿少遭罪,毅然选择结扎的事。 说起这茬,前几年还闹出一桩好笑的事。军部某个大佬的女儿,看上了向刚,不介意他年龄比她大得多,也不介意他有媳妇有孩子,扬言道,只要向刚肯和妻子离婚、并且孩子判给前妻,她愿意下嫁于他…… 和向刚一个级别的战友们听说后笑喷了。她哪来的脸说那样的话?军部大佬听着是很厉害啦,可向刚也不是吃素的好吗。他如今的地位,别说军部大佬,元首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然而脸很大的姑娘,愣是不理解,见向刚绕着她、躲着她,看到她没好气,还当是盈芳撺掇的,某次庆功会,借着酒劲耍酒疯,赖着向刚愣说有了他的孩子。搞得不明真相的人差点就信了。 向刚表情淡漠,当着参加庆功会的众人说了这么一句:“我七年前就结扎了。而且我有洁癖,除了我媳妇,别的女人近我的身,我就恶心得想吐。” 和向刚一个正营的军官们,面上不显,私底下纷纷给他大拇指。当着大佬的面,敢这么说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就这位爷了。 经这么一闹,其他女人再对他感兴趣、再想破坏他的家庭,也不敢胡说八道、惹是生非了。 否则到时候,丢脸的是她们。向大爷为了贞操,结扎两字都敢说,试问还有什么不敢的? 村里人听说后,起先都不信。你说堂堂一大老爷们,还是做干部的,走的还是军政之路,干啥想不开结扎呢?后来听萧三爷讲,女婿是心疼他媳妇,避孕措施总有漏洞,怀上了不能生,这不让女人活受罪嘛。 这么一说,大伙儿释然了。也因此,向刚宠媳妇的名声扩散了开去。不管认识不认识的,只要男人不够疼自个婆娘,都会拿向刚当正面教材。 别说,雁栖公社有了他坐镇,从此以后还真的没再出现打骂婆娘、苛待婆娘的汉子。 倒不是个个都想跟着向刚学做妻奴,而是吧枪打出头鸟,你做过分了,迎接你的就是整个公社的白眼和唾沫。 山上还有特种兵部队驻扎呢。光想想都吓死了。于是乎,雁栖公社又出了回风头,县里还敲锣打鼓地送了块匾额过来,夸雁栖公社社风正、民心齐。 收到匾额的时候,村里这帮大老爷们没少挤眉弄眼。这真不是他们想要的,真的!纯属意外! 扯远了,拉回来。 下到山脚,盈芳回家的脚程就快了。 如今村里道路都铺上了柏油,中间是车道,两侧留了一截一米来宽的人行道。 行道旁间隔栽种着柳树、桃花。一到春天,从半山腰往下俯瞰,整一座花红柳绿的美丽花园。 盈芳家尖屋顶的大洋楼是最显眼的,老远就能看到屋顶上那一口白色的像大锅似的卫星电视地面接收器了。 近两米高的院墙里,人声鼎沸。 “看来又有亲戚到了。”李翠琴笑着说。 “没准儿是暖暖丫头。她前几天来过电话了,说就这两天的火车。”盈芳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暖暖、晏晏今年子高考,一个考上了京大的新闻系,一个考上了华大的临床医学。平时都住校,周末回四合院,但要说最惦记的,还是宁和老家。因此中秋说什么都要回来,哪怕只在家待一两天。 “俏俏我来抱,你赶紧回家去吧。我去趟燕子家,前儿她说理出了一袋妞妞先前穿的衣服,我过去拿下。” “那行,晚饭来我家吃。”盈芳竭力邀请,“燕子一家今晚也在咱家吃。” “行,我不跟你客气。” 唠叨了几句,盈芳和李翠琴分道扬镳,几乎是小跑着回了家。 迎面碰上去她家窜门的村民,笑得一脸暧昧:“刚子媳妇回来啦?家里来客人了,快回去招待吧!” 盈芳被她们暧昧的笑容整的一头雾水。 过了桥看到她娘在院门口张望,赶忙问:“妈,是不是暖丫头回来了?” “不止,晏晏也回来了。姐弟俩同一班火车回来的。”姜心柔说着,等四下无人了,拉过闺女压低嗓门道,“暖丫头还带了个小伙子回来,说是同学,我瞅着不像,你二婶也说不像,别不是两人瞅对眼、带回来的对象吧?” 盈芳一时语噎,半晌不甚确定地说:“不会吧,这才刚上大学……” “但岁数不小了呀,你瞅瞅村里和她一个年纪的,娃儿都会喊奶奶了。而且那小伙子瞅着还行,高高壮壮,挺精神的……” 盈芳无语。亲娘啊,您老到底是担心暖暖丫头呢,还是巴不得她有对象? 姜心柔抿嘴一笑:“关键还得看俩孩子怎么相处。若是合得来,家里条件也还行,我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爷子有多着急三个孩子的终身大事,就怕赶不上他们的喜酒,要是能成,皆大欢喜嘛。” “那也得问清楚才行啊。” “那还用你说!你爹指不定这会儿就已经三堂会审上了。” “……” 到家一看,果然…… 老爷子、萧大伯、萧三爷,三个大老爷们已经和跟着暖暖来家做客的小伙子唠开了。 这个问:“你老家哪儿的?离咱们宁和远不?” 那个问:“你家父母干什么的?兄弟姐妹有几个?” 萧三爷最直接,呷着百年老茶树产出的明前茶,悠哉哉地说:“我们家暖丫头虽说才上大一,但对大学毕业后的去向已经有安排了。她呀,打算回老家这里当她的动物园园长。咱们这地方你也看到了,环境是真好,前景也不错,可有一点是硬伤既不是省城、更不是一线大城市,一流学府毕业回山旮旯,外人可都不看好啊。” “姥爷你唠这些干什么?”暖暖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出来,顺嘴接道,“周嘉恩知道我打算的。” “他知道?”萧三爷愣了愣。 周嘉恩和暖暖相视一笑,回答道:“我的专业是动物学,这次跟着暖暖回来,就是想看看她说的那些小家伙。” 顿了顿,温煦地看了暖暖一眼,含笑着说道:“不瞒您老,我比暖暖大一届,后年就毕业了。原本打算回老家那边的动物园,不过如今有了更好的规划……” 萧三爷:“……” 什么什么?谁还专门去读个动物学专业?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还什么原本打算回老家动物园,如今有了更好的规划…… 不不不!你还是回老家吧!这儿庙小,没法给你最好的规划…… 八十高龄的老爷子和萧大伯也一个意思,皆一脸仇视地瞪着周嘉恩。 萧家的小公举要被乌克兰大白猪拱走了,没有比这更惆怅的心情了。 看到这一幕,盈芳暗自庆幸向刚不在家。否则绝对不止三堂会审。别看向刚平时对三个孩子那么严格,即使闺女也没少挨他批评,但论起对闺女的疼爱,绝不比萧三爷少。 叹了口气,走进去打圆场:“怎么都坐这儿说话呢?都这个点了,灯也不开。” “娘你回来啦?我给你介绍,这是大我一届的师兄,叫周嘉恩,***总理的周、嘉庆皇帝的嘉、***总理的恩……” 好嘛!盈芳听到这儿就知道,没心没肺的小棉袄,怕是真的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了。 从小到大,何曾见过她如此热心地介绍一个人的名讳? 尽管眼下看来,她闺女似乎只是把对方当师兄,但对方未必一样单纯啊。依盈芳的目测,小伙子对自家闺女绝不单单是师兄对师妹的友善和照顾。 话又说回来,如果真的如他说的,毕业后和暖暖一道来雁栖动物公园工作,两人有共同的事业和爱好,也挺好的。总比暖丫头嫁到别处去强…… 这么想着,盈芳暗暗给亲爹、老爷子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别太为难人小伙子。难得遇上个和暖丫头志同道合的般配对象,千万别给吓跑了。 尤其是向刚回来以后,盈芳拉着他聊了半宿,生怕他二话不说,冲去找人小伙子先干上一架。 向刚见媳妇儿柔声细语分析着闺女带回来的小后生,一眼就瞧明白她的打算了。想想自家闺女打小聪明,眼力不至于那么差相上个中看不中用的。既然愿意带回家,想必有他独到的魅力。 干脆不管这些,反身压上媳妇儿,来了一场久违的水乳交融。 盈芳被拆吃得骨头不剩,第二天醒来捶着老腰宽面两条:为了闺女的,她容易么她!一把年纪了还充当祸国小妖精。咳,请忽略那个小字。 对此毫不知情的周嘉恩童靴,迎着微凉的晨风下楼,享受到了与前一晚截然不同的待遇。这让他颇有些受宠若惊。 原以为要花好久才能打动心仪姑娘的家里人呢,结果过了个夜就来了个乾坤大逆转。莫非在他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想想有些汗毛倒立。 到楼下看到心仪姑娘正在院子里拿着花洒浇花,所有想通想不通的统统抛到了脑后。 愉悦地上前,陪心仪姑娘浇花、拔草、喂个鸡、捡个蛋,要是再来点音乐譬如“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就更完美了。 “晏晏啊,看到你姐他们没有?有个志同道合的对象是不是很好?”老爷子越是高龄、越是热衷于给小辈们牵红线。 他急啊。半截身子进棺材了,没准哪天眼一闭就一觉不醒了,曾孙辈的喜酒还没喝过一杯呢。 搁他的意思,干脆家里给安排了,来个集体大婚礼,每个人的喜酒一块儿好,多好啊! 再不济来个三天三夜的流水席也好。今儿帅帅、明儿阳阳,再往后暖暖、晏晏……总之一个接一个,喝它个山高水长…… “太爷爷,山高水长不是这么用的。”晏晏无奈地纠正老爷子瞎用的成语。 老爷子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管这个干啥。有工夫讲究这些细节,倒是带个对象回家啊!瞧你姐一姑娘家,都勇敢地带对象回来给咱们过目了,你好歹是个小伙子!咋连这点勇气都没有?没用!” 晏晏:“……” “爸,晏晏不急。男人二十八结婚都不嫌晚。再说了,他过完中秋就要回学校,接下来得有半年见不着面。往后封闭式的工作更多,若真找个对象回来,这不坑害别人小姑娘嘛!”姜心柔站出来替外孙打圆场。 晏晏冲她感激一笑。 老爷子瞪他俩一眼:“先成家后立业有什么不好?我跟老太婆当年就是这么过来的,感情不要太好。” “是是是,您和妈感情当然好。可晏晏毕竟还年轻……” “我到他这个年纪,老大都要出生了。” “……” 这天没法聊了。摔! 姜心柔扶了扶额,朝外孙看了一眼。心说晏晏,姥姥对不起你,你太爷爷的火力太强悍霸道,姥姥一个人顶不住压力。 这时,萧二伯俩口子到了,随同他们一块儿来的还有罗伯特。 暖暖兴奋地冲上前迎接:“师傅,您老人家也来了?早知您会来这儿,我就在京都等着您了。” 周嘉恩:可别!你师傅一回来,你就抛下我,留我和一把洒水壶作伴。这要是在京都等你师傅一道来宁和,你眼里还能有我啊? 看来,要赢得美娇娘,光一门动物学远远不够,还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行。 相对于周嘉恩的沮丧,晏晏可谓是大松一口气。 罗伯特的到来,解救了水深火热的他啊!欢天喜地(心甘情愿)地陪罗伯特上山下水地捕捉雁栖公社的美景去了。 然而还是放心得太早了。 待萧二伯一家和阳阳前后脚地到了之后,罗伯特提议给他们拍个全家福。 全家福好啊!老爷子最喜欢拍全家福了! 当即说:“好好好!我早就相中拍全家福的背景了,你看这里好不好哇?洋楼为背景,左边一棵大石榴树、右边一棵金桂树,都是寓意极好的。” 罗伯特试了试镜头,觉得确实不错,比了个“ok”的手势。 大伙儿于是像往年一样,挨家挨户地照身高、排序站好。 老爷子坐在正中间的圈椅上,左右两边依次坐着儿子、儿媳妇;后头一排站着孙子孙媳、孙女孙女婿;最后一排是青春勃发的曾孙辈,个头都高于父辈,完全不需要踩板凳。 罗伯特支好相机架,问他们准备好没有? 收了个华国小姑娘为徒弟、并且三不五十来华夏采风的罗伯特,简单的华语已经说得很溜了。 “准备好了,开拍吧!” “ok!三、二、一,茄子!” “咔擦”一声,记录了盈芳一大家子在九十年代的头一张全家福照片诞生了。 洗出来之后,全家头碰头围在一起欣赏、讨论。 “哎,晏晏,你咋挤在你姐和嘉恩中间?这不电灯泡嘛!” “哎唷!不说没注意,一说还真是……看来没谈过对象就是不行啊,连个眼色都不会看。” “晏晏,赶明带个对象回来呗,啥样的都行,关键是你喜欢。” “光晏晏喜欢不行,还得对方也喜欢他。两情相悦,婚姻才长久。” “对对对!晏晏,听你太爷爷的,赶紧找个对象!” 晏晏真当欲哭无泪。怎么说着说着又说他头上去了? “阳阳是老大,他都还没谈对象呢。你们咋光催我不催他?我还小,大学都没毕业呢。” “我是小学没毕业好伐!”阳阳磕着瓜子插嘴。 晏晏好想掰开他的脑袋研究研究。说这话还带着一丝瑟是几个意思? 不愧是国际冠军,脑回路都跟别人不一样。 “阳阳有相好的姑娘了,只不过还没退役,不能搬到明面上相处。”向刚冷不丁扔出个炸弹。 大伙儿炸锅了。 “什么什么?阳阳有对象了?” “哎哟不愧是我的大侄子,这么快就谈对象了,哪像我家臭小子,快三十了还没哪家姑娘愿意要,八成要当老光棍了。”萧鼎升说着,狠狠瞪了自家儿子一眼。 帅帅委屈极了:“爸,你咋又夸大其词?我明明才二十五。”事实上,二十五都是虚岁。照实岁算,他还年轻着呢。 “四舍五入不就三十了?” “……”亲爹,算你狠! 其他人继续八卦阳阳暗戳戳谈的对象。 晏晏松了口气,心想这下总能逃过一劫了吧? 没成想他婶儿、他姥姥又开始议论他。 没完没了是吧?成!明儿就给你们领一个回来! (全文完,谢谢亲们一直以来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