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可没空拯救世界》 第1章 拯救世界还是帮妈妈洗碗 “叮叮。” 短信。 【感谢您为公益基金会捐助的90元,我们会将最新的善款信息和内容公布到您的手机,届时请注意查收。】 坐在废弃楼顶的郑年拿着打火机将房产出售的凭据烧了个一干二净。 “前天老妈养了十二年的老猫走了。” “昨天资助了七年的学生,大学毕业了。” “骨髓移植再加治疗,才能续一年的命,哪天死都说不定,还不如早点儿走。” 郑年将目光望去,下方五彩斑斓的世界喧嚣着。 他将手机的录音打开,放在手旁一字一句地说道。 “辞去干了十二年的片儿警,然后把房子卖了。” “这几天总做一个梦,梦里有曾经没来及好好陪着的老妈,她还是那么辛苦,每天做着家务。” “梦里有她做的菜,红烧肉,麻婆豆腐,清蒸鱼。” “我没别的念想了,十年没见,现在就想再见我妈一面,跟她说说话。” “这世间,没什么可留恋的。我想去找寻一个新的生活。” “无根无家,在这里,我本就是浮萍一个而已。” 了无牵挂,了了牵挂。 郑年站了起来。 他没有跳,只是脚下轻轻地挪动了一步。 随着身体的下落,郑年恍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自己的母亲。 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妇道人家,不是公司高管,也不是社会精英。 就是一个会拿着手机刷屏幕哼哼笑的女人,就是一个裹着围裙不知道一天在忙碌什么的女人。 妈妈看着他。 他也看着妈妈。 “妈……” 郑年遗憾地叫出了声。 他多想抱抱这个深爱着自己的女人。 伸出手,轻轻一碰。 摸到了! 他摸到了! “妈……” 眼泪在眼窝里打转。 一部分是因为思念,一部分是因为……疼。 当! “你打算睡到什么时辰?” 当锅铲敲在郑年头上的时候,一阵恍惚。 疼痛跟着来了…… “干嘛啊?” “今天第一天当差!迟了老爷怪罪下来,看老娘不打断你的狗腿!” 老妈直接一把掀开了被子,“赶紧起!又喝那么多酒,也不知道那些黄汤有什么好喝的!” 郑年惊坐而起,放眼望去。 这是…… 一个陈设非常古老的房子,和一个……像是灶台一样的风箱……不对……就是灶台。 再看老妈身上,朴素的布衣,还打了两个补丁。 红色的布鞋上绣着花。 墙上是龟裂的纹路和一挂编好的蒜瓣。 和梦里一模一样! 郑年半张着嘴,吃了一口大惊,下床跑到大门口,直接推开门。 狭窄的街道…… 骑着马的侠客…… 刺鼻的马粪味儿抽打着他的鼻毛…… 耳边猛地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糖葫芦~三文一串儿!” “肉包子咧,比糖葫芦便宜~” 还有最熟悉的唠叨声…… “你给我把鞋穿上,说了多少次了,冻脚!冻脚!冻坏了老娘又得花银子给你看病,老孙那个郎中多黑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给你看肚子花了四十文!整整四十文呐!” “赶紧把门关上,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郑年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老妈! 管他是不是古代,管他穿没穿越! 老妈活了! 健健康康的! 他直接跳起来一把抱紧老妈。 “妈!我想你!” “睡了五六个时辰开始想我了?” 一锅铲拍过来,郑年连忙躲避,随即亲了一口母亲的脸颊。 “你这个混小子,不学好!” 母亲虽然嗔怒,但是脸上有遮掩不住的笑容,“赶紧收拾,当差的衣服给你准备好了,迟了你就挨板子!” “妈你不抽烟了?”郑年记得母亲死于肺癌。 “你小子又在说什么胡话?跟上鬼了你?床上乱的像个猪窝,每天发也不髻,脸也不洗,邋里邋遢,气死我了你,赶紧穿衣服走。” “去哪儿啊,我不去!” 好不容易见到母亲,郑年哪儿都不想去。 “不去?不去我死给你看!”母亲直接将手里的大葱横在了脖子上。 “别别别!”郑年赶忙拦住企图用大葱自杀的老妈,“我去,我去!” “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份差事,你要是不干,我把你腿打断。” 红黑相间。 这是官差的衣服。 坐在床榻上的郑年脑海里闪过了一段机械式的文字。 【孤独求败剑仙系统已经加载完毕,是否同意激活?】 【不同意。】 郑年想都没想就直接点下了不同意的按键,阔别十年的重逢,他早已将一切抛于脑后。 独孤求败?我刚见到我妈你让我独孤?滚蛋。 脑海之中再次闪过了一段话。 【系统激活已拒绝,无法再次激活。】 【卸载。】 郑年选下了这个按键,脑海之中再次飘过一段话。 【气运已尽,无可救赎。系统已成功卸载,命之将尽,亲人即逝,不可救药。若是祭亲,方可……】 删东西的时候软件骂人是常事儿,郑年也没放在心上,走到了母亲面前,“妈,我帮你。” “你今天着了魔了?平时让你刷个锅就像是让你上吊一样,今天想起来帮我刷锅了?赶紧走!赶紧走!” “好。”郑年再次拥抱了母亲,才从家里走了出来。 “往北走,顺着街去。你记不记得在哪儿啊?”母亲问道。 “不记得!”郑年回过头。 “你就是个猪脑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驴。” 母亲气急败坏指着街道,“一直走,看到杏花楼的时候往东走,再走三里,看到米铺往北走,最后看到长安县衙门就到了。” “好咧!”郑年把门关上了。 低下头,看到了一个戒指。 他好奇地捡了起来,忽然一个老人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少年,吾乃人祖,可以教授你神通法术,成为这天下……” 话还没有说完,郑年直接拦住了面前一个吃着糖葫芦的小男孩,将戒指丢给了他,“这个送给你。” “少年,你命数将尽!不可掉以轻心……” 可惜郑年没有听到,戒指已经到了小男孩的手中。 小男孩哈哈一笑,擦干了鼻涕。 “这件事情谁都不能说,是你和我的秘密。如果你做到了,下次来找我,我再送你串儿糖葫芦好不好?”郑年咧嘴笑道。 “好!啊!哥……哥!”小男孩将戒指放在了口袋里面,一溜烟儿跑了。 他回过头,看着那个属于自己的小房子。 纸窗的缝隙中,母亲擦了擦汗,又在锅里炒着东西。 “所有人都在忙着拯救世界,可是没有人帮妈妈洗碗。” “我就想呆在您身边。” “孝敬您一辈子。” 第2章 长安县六扇门入职手续 片儿警郑年并不打算在衙门工作。 这个年代比起曾经的世界,起步高,且危险性极大。 得想个办法让部门公司给自己开了。 鉴于对历史的了解,犯错误被辞退这条路难度极大。最好还是直接坦诚地说不想干,再编一个好点的借口更加靠谱。 这年头犯了错可是会挨板子的。 “长安县……好熟悉的名字。” 郑年站在长安县县衙门口,看着面前黑色纹路的六扇木门。 这就是衙门。 要是犯了错估计出来都难了。 走到门口,两个值守的衙役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一个人问道,“牌子呢?” “嗯?” 郑年摸了摸身上,胸口处搁了一下,他伸手进去一抓。 “下次记得直接拿,新来的是?”旁边身材略显魁梧的人问道。 “是的!”郑年点点头。 “进去,今儿个来了不少呢。” 入了门,郑年压低了身子缓缓向前走,刚没走两步直接被一只手提了起来。 “唉唉唉唉?”郑年向后看去。 一张大黑脸怒目看来。 眼睛比晚上的月亮都大。 他穿的衣服和自己大不相同,巨蟒落青云,紫花雕文的锦绣连杉,外套红蓝相间洒银镶金束带,膀大腰圆,一脸络腮胡如夜中野草,赤红的嘴唇一口能吃了郑年。 “唉什么?你小子跑哪儿去了?” 大黑脸一看不就是个善茬,身高得有个两米多,像是提小鸡一样把郑年拽了起来,“晨间操课,唯独少你一人,是不是不想干了!” 还有这种好事? 郑年高兴地像个发情期的骆驼一样在空中打转,一边娇喘一边道,“是啊大人!我不想干了!” 大黑脸一听,运气喝道,“来人,杖责三十,打入大牢!秋后问斩。” 嗯? “大人且慢!” 郑年常年在所里训练出来的随机应变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昨夜染了风寒,腹中翻滚,泻了一宿,今日深感体外污浊,怕脏了大人正天风骨,所以才不想干了。” “哈哈哈!” 大黑脸笑道,“原来如此,算你小子有孝心,你娘乃至善之人,有母如此,孩子自然不会差,如今你落了榜,本官也算是给你口饭吃,看看你几斤几两,若真是那不肖之徒,本官斩了你又如何!” 郑年头疼。 大黑脸将他放到了地上。 面前站着一排和他穿着一样的人。 个个低眉鼠眼,大气不敢出。 郑年灰溜溜入列。 大黑脸则是入了正厅,转而消失不见。 此时一个身挎镶银环刃刀,脚踩金边步履靴,身着黑红洒花服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站在了一行人面前,挨个审视了一圈。 “你们都是新来的,这里规矩多,章程什么自己找人学,有什么不懂得挨几顿板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叫秦风,捕班快手的头儿。刚刚那位大人你们都见过了,辛德龙辛大人,以后见面喊着点儿,是咱长安县六扇门的头儿,管的就是京城百姓吃喝拉撒,上至杀头,下至尿床,能管的都管。” 中年人说话异常接地气。 “谁叫……郑年?” “到!”郑年也不知道该喊什么。 “到?” 秦风一把搂住了郑年,回头和后面的人说道,“行了,入府的人都得先去站班皂隶待三个月,去找地方报道,找不到的出门回家待着就行。” “那我回了……”郑年赶忙往后走。 “你回个屁回。” 秦风搂住郑年往府衙门走了过去,“小子我跟你说,你娘的关系不算是走后门,你也别自卑知道?” “我……倒是没自卑……”郑年也不知道秦风在说什么。 “你娘在京城里面算是鼎鼎大名的善人,大人给你安排了,这是你的善缘,如今既落榜,心思就别往那边使了,安安分分在我这儿当个捕快,赚点儿俸禄,也能让你们母子俩过得开开心心。” 郑年撇了撇眉毛,老妈心善自然是知道的,不过这年头怎么个善法能让知县大老爷都心心念念? “小子,以后没事儿咱们就听听曲儿,办办案子,大小钱财拿一拿,老爷师爷孝一孝,剩下的自己分一分,懂了吗?” 看着秦风扬起下巴眨眉毛的样子,郑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要不然先干着? “平时事儿多么?”这是重点。 “不多!” 秦风松开郑年,走到了一旁拿起水壶对着嘴直接喝了一口,“京城基本上没什么人敢犯事儿,每天闲得屁疼。” 听到这句话,郑年才放心下来。 找个事儿干也没什么坏处,能帮母亲分担分担压力,正好是个清闲差事,有空闲帮她多干点儿活是最好的。 脚步声响起,内堂走来了一个人,面色平静,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秦风赶忙上前倒茶,用的壶是自己对嘴喝的那一支。 “这是师爷……”秦风对着郑年眨巴了几下眼睛。 郑年赶紧问好,“师爷。” “郑小?”师爷一边喝茶一边说。 郑年愣住了。 这是句人话? “是的,郑家的小子,叫郑年。” 师爷缓缓点了点头,将茶杯放到了一旁,开始上下打量着郑年。 随后嘶了口气,皱皱眉,一个眼大一个眼小撇头看向秦风,“你去京?” 秦风的脸上笑开了花,“是的,师爷,老爷的意思是我今儿个带他一天,明儿个我就去京兆尹府那儿报道去了。” 师爷盖着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可?” 郑年低着头,这师爷是个人? 他说的话是人能听得懂的? 可是偏偏秦风听得懂。 “他应该是可以的,但眼下不是没人了么?您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快班儿的那几苗人……基本上胳膊腿儿灵活的都被长乐县弄走了。” 秦风叹息了一声,“大人的意思,他识字且有些学问,胳膊腿儿健全,能说明白人话就行,其他的也就无所谓了……锦衣卫不是要下来了么……” 师爷点头,“可。” 郑年听出了个大致的意思……锦衣卫一听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再加上秦风跑路,自己难不成要顶替他的职位? 为啥是我? 逻辑不通啊。 “去。”师爷将茶碗放下之后,说了这么句话,随后背着手慢悠悠地进了内堂。 “我不干了。”郑年连忙反应过来。 “你跑不了了。” 眼看事件败露,秦风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你是现在长安县衙门口唯一一个参加过科举算是有点儿学问的,能识字,出膀子力气的人。” “锦衣卫要监察官员,说不定哪天就到这儿了,现在京兆尹刚被砍头,上面可是不太看好长安县,再加上咱大人是走后门进来的,有可能……” 秦风做了一个手横在脖子上的动作。 郑年浑身一抖。 “行了,你也别想那么多,安生待着。” 秦风拽着郑年就往后堂走,“我去带你看看长安县快班儿,你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后府衙门口有六间房子,其中的一间就是捕快,也就是秦风口里快班儿的地界,推开门后,郑年都傻了! “其他人呢?”郑年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 面前一共四个人。 “其他的就是你和我了。” 秦风尴尬地笑了笑。 先站起来的是个瘦干瘦干的瘦猴儿,走路都不稳当的主,摇摇晃晃走到了秦风面前,低眉顺眼道,“头儿?这是?” “你们的新头儿,可是参加过科举的!” 郑年确实也没个能吹的地方。 “哟哟哟,那可不一般!”瘦猴儿立马邀请郑年进来,“看看,新头儿来了也没什么招待的,要不我让开您在这儿躺会儿?” 郑年憋了半天,硬是没憋出一句骚话来对付他。 “我给你介绍介绍……”秦风指着面前的瘦猴,“他叫王大彪,有时候话多,但人还是不错的。” “虽然瘸了条腿,但平日里做点什么别的事儿还是挺利索的。” “那个躺着睡觉的叫许柱,别看膀大腰圆还有把胡子,但是脑子灵光,就是有点儿结巴,话说不清楚。” 许柱站起来,“看……看……看状态……” “今儿状态不错。”秦风拍了拍他肩膀,向后面指去。 “旁边那个绣花的是哥哥崔江,帮他打毛线的是弟弟崔海,兄弟俩没啥毛病,就是胆儿小。” 二人微微一笑。 郑年一个哆嗦,搭着秦风的背转过身,“这一屋子的宝贝你从哪儿淘来的?” “这以后就是你的宝贝了。” 秦风憨憨一笑,“五年啊!你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的么?” 郑年如同吃了屎一样难受。 “行了,我带你出去转转,别看没几个捕快,长安县可是挺大的呢。” 第3章 长安县差头的第一具尸体 “京查期间你多小心,锦衣卫统领也就是禁卫军的统领,大周朝太监总管安文月,别看是个宦官,权力可大着呢。”秦风踏出门说道。 “过几个月京查完了,就是皇帝陛下的诞辰,不过也忙乎不了几日,都是上面的人在张罗,咱们没什么存在感。” “老爷是走后门的?”郑年比较好奇这个。 “是啊。” 穿着官服的二人走上了街,秦风随手接住小贩递来的肉串,递给郑年一串,“几年前,老爷是在长白山打猎的猎户。” 郑年眼巴巴地准备听一个励志故事。 “当今镇南王微服巡游长白山,遇到大雪,只能在山下歇脚。入了夜被猛虎袭击,亲卫死了三个,本来就没带几个人,还有几个亲卫正打算带着镇南王跑,一个壮士半路杀出,八百四十七拳将老虎生生打死。” 秦风突然对着卖胭脂的小贩比划了几下。 “镇南王当即拍手,觉得这是个好汉,立刻就要赏他黄金万两。” “结果好汉什么都不要,跪在地上大哭,‘俺爹就稀罕俺当个官儿,这是俺爹的遗愿!俺看你也不是个凡人,俺跟你当官儿去!’” “镇南王有点儿为难,但思来想去确实有救命之恩,就带着回到了京都,扔给了一个长安县县令的官职。” 郑年都傻了,这年头当官儿这么轻松? 可是转念一想,又是八百四十七拳,又是打老虎……哪一项都不轻松,若是当日镇南王遇到的是我,那现在我就是一坨干巴的,镇南王就是旁边那一坨稀的。 “长安县其实也没啥事儿,天子脚下,大案要案都是京兆府来办,说白了就是个闲差,这几日不出事儿就行,等到新的京兆尹走马上任,也就无事了。” 秦风吃完了串儿,借着搭肩的动作,在郑年的衣服上摸了摸油渍,“所以县衙门里也没什么人,小厮和差役居多,一般有了冤屈也不会在这里伸冤,大多都去了京兆府那边。” “这样能够节省衙门里的开支。” 郑年点点头,长乐县和长安县同在京都,皇宫正大门宣武门为主道,东边是长安县,西边是长乐县。 相当于一个城市两个区,京兆尹就是市公安局。 “现在朝廷安公掌权,要整治京都官员,京兆尹大人直接被砍了头,衙门口就剩下了长乐县和长安县。” 秦风将挎刀摆了摆。 “所以你就跑了?”郑年也没有跟他客气。 “没办法啊,京兆府缺人,给我弄过去了,你说我能怎么办?” 秦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遗憾。 “哦对了,忘了问你,你功夫好不好?” 这一问给郑年问住了。 “功夫?” “这年头什么事儿都有,修道的仙人满天乱飞,武学宗师京城也有很多,妖人盘踞的花辞国过几个月也回来给陛下祝寿。” 秦风打了个哈欠,“少说也得个武道八品或者仙道七品才能自保?” 郑年悔地肠子都青了,拍了拍脑壳,系统没了,戒指也送了,总不能要回来。 下次如果再有这样的好事儿,一定不能放过! 他不想当什么天下第一,自保就够了。 秦风看他的模样以为是害怕,便安慰,“不过也不用担心,这京城里,若是有了什么侠客妖怪的,自然会有上面的人出面解决,轮不到你。反正就记住,在这儿当差,拿点油水不是事儿,其他的别贪,好好活着就行了。” 长安县城的地方确实很大,二人溜达着过了十四个坊,两片九个商区连在一起的商坊和一个王爷府。 整个一圈走下来少说也得一个多时辰。 快班不管巡街的事儿,那是壮班的事儿。 郑年心里好受了些。 熟悉了地形之后,差不多也到了正午,秦风带着郑年到了一个街边摊儿上,指了指对面的杏花楼,“这地方你能去,我也能去,但第一次要在办案的时候去,有事儿没事儿扯点儿事儿出来,得让他们认识你。” “然后到了晚上就可以便服去了,懂了吗?收你钱的话你就给,第二天再带上人来查案就行,一来二去就不用花钱了。” “带上那四个宝贝?”郑年问道。 “三个,王大彪从衙门口走到这儿得一天一宿。”清风纠正道。 郑年捂着额头,又当成片儿警了? 算了,只要能陪在老妈身边,当啥都无所谓。上辈子回一趟村里都得好久,现在不出京城,干啥他都愿意。 两碗阳春面上了桌,二人掰开了筷子打算吃饭。 正当此时,惊呼一声。 郑年转头看去,四层高楼的杏花楼楼顶上,跳下来了一位。 pia! 和路边摊锅上的煎鸡蛋一样。 郑年指了过去,“这儿是长安县地界么?” “对啊。”秦风自然也看到了。 接着,他表情平淡,行动迅速地将身上的佩刀解了下来,放在桌上,脱下了捕头的紫红雕纹衣服,给郑年套上,佩刀挂在郑年身上。 又将腰间的捕头令牌系在了郑年的腰间。 拍了拍他的肩头,随后一拱手,“少侠,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大步就跑了。 留下长安县新任捕头差爷独自在风中凌乱。 郑年站在那儿把秦风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 他跑了,我不能跑啊…… 这天杀的。 抬头看去,四楼窗户口站着一个人,锦衣华冠,痴痴地看着郑年。 下面老百姓也都看到了他。 有眼尖的第一时间跑到了郑年身边,“差爷!差爷!死人了!” “我没瞎,别叫唤了!”郑年气不打一处来。 哪儿的事儿啊,上班第一天就出这么大的动静。 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没辙,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长安县新任捕头差爷走了过去,拨开人群举起长安县官令,“都消停点儿!我是这片儿的民……啊,差头,都别乱动,破坏了现场都给你们抓起来!” 七年的片警这点场面还是能镇得住的。 围观的百姓后退了几步。 人肯定是死了,四层高楼摔下来…… 稀碎。 “管事儿的呢?”郑年问道。 “来了来了……” 杏花楼的老板娘气喘吁吁,面色慌张跑了过来。 “去通知长安县衙门口,让他们人过来。” 这种事儿郑年自然是处变不惊,以前这种尸体也见识得多了,煤气爆炸的,原配砍小三的,追债逼得跳楼的。 脱下官服将尸体盖住,安顿了老板娘,“谁碰了这个尸体,你就三十大板,懂了吗?” 老板娘的脑袋点的就和小鸡啄米一样。 郑年顺着楼梯上去,直奔四楼房间。 推开房门看到了里面的人。 对方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下意识从背后掏枪,结果摸到了一把刀。 “卧槽!” 刀就刀。 抽出长刀,郑年大喊,“人赃并获,别想着跑了,京城地界,你是跑不了的。” 公子坐在桌旁,面如死灰,“不是我杀的。” “这话你跟我说没用,留着回头跟老爷说去。”郑年也没想那么多。 在他的眼里,谁犯了错都得抓,所以也没问叫什么哪儿家的,就直接押下了楼。 众目睽睽之下,长安县新任捕头郑差爷拿着刀横在那公子脖子上,硬生生站在尸体旁边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三个宝贝带着壮班的十几个人,浩浩荡荡抵达现场。 将人群隔离开。 把公子交给了衙役,郑年才看到仵作走了过来。 好家伙,郑年看着仵作生怕他一不小心和这个姑娘一起走了。 估摸着这位爷有九十多岁了,佝偻着身体,颤巍巍地蹲了下去。 郑年赶紧上去搀着,“大爷,您留神。” “么的事!”仵作大爷声音洪亮,“谁死啦?” “这不是?”郑年指着面前的尸体。 “你给我瞅瞅,咋死的?” 得。 这大爷靠不住。 郑年直接吩咐差人给这仵作送回去,验尸再验死一位,那可就不是小事儿了。 蹲在地上看着尸体,郑年皱着眉。 嘴唇发黑,脸色煞白。 不像是坠楼死的啊,应该是坠楼之前就已经…… 就在这时,旁边的人群乱乱哄哄,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大理寺到!” 第4章 杏花楼庆王世子 挎腰金箔薄仪刀,丝绸绒缎,银丝过身。 大理寺共五人,领头的是一个女子。 女子满面英气,眉心一点红梅,两道柳叶弯月眉,一双落英桃花眼。 腰直背挺,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女子环顾了一圈,令手下遣散围观百姓,眉目微皱,看了那锦衣公子一眼,才将目光放在郑年身上。 自始至终,并未看尸体。 待到周围人群散的差不多了,才单步向前一踏,躬身前倾,歪着头问道,“你杀的?” 一股清香扑面,郑年看到了两颗美丽的虎牙,洁白又在威严的官服下露出了一丝可爱。 郑年生平最喜欢女人的加分项一处是虎牙,一处是不突兀且恰到好处的美人痣。 恍惚片刻,连忙解释,指着面前的锦衣少年,“他杀的。” 女子会意,双手抱在身前,“穿着官服,你是长乐县的?姓甚名谁?” “长安县的。”郑年道,“姓郑名年,表字少安。” “秦捕头呢?”女子美眸略紧。 ‘我总不能说他刚溜了?’思索片刻才解释道,“秦风已经调任京兆府,长安县现在是卑职任捕头。” 女子若有所思,“既然郑捕头带着长安县衙众兄弟都在这儿,不妨配合我寺差办搜查一下杏花楼,也好有个线索,如何啊?” “乐意之至。” 郑年不敢推辞,面前的人明显是个大官儿,这京城境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跑一趟也累不死人。 大理寺女子看押那公子,剩下的三人带着一众人走入了杏花楼。 郑年本着赶紧办完事儿赶紧下班的摸鱼原则,杏花楼多一眼都没有参观。 带着大理寺差爷到了死者生前所在的房间之后,自然而然溜到一旁。 门口满满当当围的都是人。 一旁的房间屋门紧闭。 郑年推开门,坐在圆凳上面休息,嗑起了瓜子等待差爷。 可是坐着就感觉不对劲,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床榻附近发出,郑年弓步走了过去,一把撩起了床帏。 三个人。 两女一男。 共用一件金黄衣裳遮挡,少年年纪不大,皮肤皙白,面色尴尬,憨憨地笑了笑。 两边的女子自然就是杏花楼的姑娘。 “哎!这儿有……”第一个字声音刚从郑年嘴里出来,嘴巴就被捂住了。 “差爷饶命!”男子一把捂住之后,整个身体贴在了郑年身上。 “我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但我……我是朝中大臣之子,若是被人知道我在这种地方,上头怪罪下了,我爹会打死我的!” 伸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对方才松开手。 郑年并不好奇床榻下方的风景,而是问道,“你叫什么?” “李……一……离……柳安!”男子嘴巴里像是打了一场二战,“柳安,我叫柳安。” “在下郑年。” 朝中大臣……郑年是忌惮的。 只想过好现在生活的他,自然不必凭借一腔正气去做什么事情,再说凶手已经锁定,更不需徒增悬疑来得罪一位朝中大臣,若是对方报仇,捏死自己如同象踩蝼蚁。 “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更没有见过你,继续藏好便可。”郑年说着双手一背,走到了门口。 柳安连忙藏了回去。 “喂!那个捕头。”刚巧到门口,一个大理寺官差行步而来,“差办完了,你还有没有什么要看的?” “没了。”郑年拿出一把瓜子,“吃点儿不?” “不了。”官差向里面瞥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下去。” 莺莺燕燕们满面惊恐,看着一行官差下了楼,大气不敢出。 出了大门郑年发现面前的人们都跪在地上,那大理寺的女子也跪在地上。 只有一个站着的人,他年近半百却神采奕奕,双目掠过之处,人们尽是低头惶恐。 身上穿着锦绣贺年之服,胸口一条金龙豁然越出,栩栩如生。 郑年不敢怠慢,谁知道是哪路神仙,连忙跪在地上,头也不抬。 下个班是真的难。 “参见庆王殿下。” 身旁的官差负责答疑解惑。 郑年浑身一个哆嗦,京城果然水浅王八多,赶忙跟着喊,“参见庆王殿下。” “武思燕。”庆王嘴巴似乎都没动。 “下臣在。”大理寺的女子回应道。 “大理寺现在连烟柳女子跳楼的事儿都管?”庆王背着手,踱步了几圈,站在大门前,仰头向上看了看。 武思燕英眉微抖,“下臣往京兆府回执而来,正要回寺,便遇到此案,于是……帮忙巡查。” 说道于是的时候,武思燕看了一眼郑年。 你没事儿瞅我干啥? 完蛋玩意儿! 这个眼神终究是没有逃过庆王的龙目,顺着看了过去,自然找到了跪在地上的郑年,和他身旁的许柱。 “何人?”庆王简简单单两个字。 “给……给给……给……”许柱憋了三句话,硬是一个字儿没说出来。 郑年看着长安县四宝里的大宝,头痛欲裂,连忙推开他,独自上礼,“给庆王殿下告安,卑职是长安县快班捕头,郑年。” “大理寺乃是三法司之一,位九卿之列,国九寺之一,办天下大案,掌管刑狱案件审理,自然是公务繁忙,抽身乏术。” 庆王目光如炬,看向郑年,“这种跳楼的小案子,自然是当地县衙自己来审,你……明白吗?” 郑年当即回道,“卑职明白。” “他明白了,你明白了吗?”庆王转头看向武思燕。 “下臣明白。”武思燕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回殿下。”一个大理寺官差说道,“这并非是跳楼的案子,而是有人……” “咳咳。”话还没有说完,武思燕说道,“待长安县查清,自然秉明,大理寺左使恭送庆王殿下。” 庆王转头离去,身旁跟着的几个将甲之人冷冷扫了一眼众人,其中一人走出,到了郑年的耳畔低声道,“这是庆王府的世子殿下,你应该知道怎么审。” 郑年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抓的就是庆王的儿子! 这上哪儿说理去? 王爷已经走了,郑年尴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了不远处的世子身边,眯着眼问道,“你是……庆王世子?” “嗯。”少年点点头,“李庆宸。” 这该怎么办呢? 武思燕也已经带人离开了。 “带……带唉……走!”许柱跳了出来,指着地上的犯人说道。 差役将李庆宸带了起来。对方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只是低着头乖乖地跟着差役走,甚至连对方的推搡都不顾,一点儿没有二世祖该有的纨绔和脾气。 郑年看着奇怪,心中不免疑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凭借庆王的权威,不是一句话让放人就可以了?如果让大理寺带走了不是打个招呼就脱罪了? 为什么要放到长安县衙门?’ “头……头儿!”许柱凑了过来,“快……快回去!定……定一个案,能……能分……分三两银子!” 郑年眼前一亮,立刻带人往长安县衙门走了回去。 身后的尸体摇摇晃晃被二人抬着。 郑年能感觉到这件事情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第5章 善恶寺中有善恶 回去的路上郑年思索再三,还是让长安县四宝老三崔海带着两个皂班的衙役和手下的差办回去将杏花楼封了,既然这活儿落在了自己头上,现场总得保护? 如果老爷那边怪罪下来……那哥们可是打老虎的主。 八百四十七拳! 六扇门左边的两扇门是青龙门,除了县太爷之外都得从这儿走。 过了青龙门,就是正天大堂。 升堂打官司的地方。 崔江跑了进去知会老爷,郑年就带着人在堂前等候。 不一会儿,长安县知县大老爷转屏风入座。 大黑脸端坐堂上,别说人了,老虎见到都害怕。 堂前站着的李庆宸,仍然还是那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似乎并不担心马上要发生的事情。 “秦风搁哪儿呢?。”辛德龙坐在堂上,自然是威武霸气,喊了一声。 郑年猫着腰探过身去,到了老爷的身旁,“大人,秦风去了京兆府当差了,现在我……” “我想起来了,郑年是,好的好的。” 辛德龙点点头,眯着眼睛看着堂下之人,“咋回事儿啊?” 郑年这才将看到尸体以及房间里面李庆宸探头的经过解释了一番。 “人是你撒的吗?” 辛德龙说话有两点非常讲究,第一点是一针见血,从来不拐弯抹角。 第二点是有浓厚的长白山口音。 “不是。”李庆宸面无表情。 辛德龙皱皱眉,嘶了一声,“见了本官,为何不跪啊?” “大人,他是……” “你!闭嘴。”辛德龙霸气自如,向后一靠,“人是苦虫不打不行,来,二十大板。” 说着,下方皂班的衙役拿出了水火无情棍,就要上刑。 郑年赶忙拦着,“这是庆王世子……庆王的儿子!” “天子脚下,京城之内,我这长安县父母官,自然是要为百姓做主,先赐坐。”辛德龙义正言辞。 两个走过来的衙役懵了,互相眨巴了几下眼睛,才拿着一个小板凳放了过去。 李庆宸依旧一脸死样。 “长安县衙门从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堂下之人,我再问你一遍,人是不是你撒的?”辛德龙中气十足道。 李庆宸摇了摇头,“不是。” “好,放人。”辛德龙站起来就要走。 郑年连忙拉住这老爷,“大人……” 两头为难。 又将庆王殿下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了老爷。 辛德龙虽然是长安县父母官,但同样惹不起当庆王!那是当今圣上的哥哥,他有几个脑袋敢判这世子殿下? “你觉得呢?”辛德龙侧身而过,附在郑年的耳畔。 郑年想了想,“我觉得庆王殿下的意思……是把他关起来。” “你敢关?”辛德龙一愣。 别管人是不是世子杀的,只要他不高兴,郑年和辛德龙的脑袋都得放假。 “大人,我是这么想的。” 郑年顿了顿,捋了捋思绪,“这世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人,自然是不可能当场释放,然而我们如若是将他关押一夜,第二天一早就给放了,然后说女子想要殿下赎身,殿下不肯,故而情之所起,以命相搏。” “嘶……有意思,继续说。”辛德龙点点头。 “而世子殿下不为所动,且洁身自好,只为杏花楼中诗词之快,并不贪图美色,于是对方想要以死相逼,失足落下,这样既保全了庆王的名声,又将这件案子完美解释……我和大人也能双双下班,岂不美哉?” “要不说你读过书呢!好小子!” 辛德龙立马回头,“来人啊,押下去,牢里待着。” 皂班那俩人放下水火无情棍,又上来押人,带到了后方。 “小子,没瞅出来有两下子啊。”辛德龙拍了拍郑年的肩膀,“行了,今儿个没啥事儿了,这是赏钱,老爷赏你的!” 接过了三两银子,“多谢大人!” 辛德龙甩袖而去,郑年终于下班了。 只不过这一路,他走的并不踏实。 案子的疑点诸多。 尽可能的不去想,可脑海中的细节自己就蹦出来了,那女子跳下来的情形,尸体上的毒斑。 李庆宸为何在窗前不动?庆王为何如此……杏花楼里到底有什么? 摇了摇头。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也才不久。 “有三两银子干什么不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给老妈买鸡吃!” 花了三百文巨款的郑年,带着一公一母两只鸡回到了家。 “娘!” 推开门,屋里没人。 左边是一张炕头,右边是铁锅大灶,不过两丈宽敞的地界,自然是一眼望到了头。 唉? 转过头来,热闹的街市上人来人往。 “小妮子。” 郑年随手一抓,拿着风车奔跑的小姑娘就被他扽住了,眨巴了几下大眼睛,歪着头,“年哥哥,干嘛抓桃儿!吕尚那小子跑了!” 一听认识,自然是好办了,于是问道,“你见我娘了吗?” “于婶婶?这个时间她自然在善恶寺咯。”桃儿嘟了嘟嘴,“听说你给了吕尚一个小戒指,他和宝似的藏在怀里,也不给我看,你咋不给我个咧?” “得,现在哥哥当了差有银子了,到时候看到你喜欢的,自然给你买。”郑年拍了拍桃儿的肩膀,“你跟哥哥说,善恶寺在哪儿啊?” “阿年要去善恶寺啊?”一旁皮肤黝黑,身上打着补丁,踩着破洞鞋的挑货郎歪着头问道。 “曾叔!让曾叔带你去,我要去抓吕尚!”桃儿挣脱开郑年的手,一溜烟儿就跑了。 “走,正好我这儿有物件儿给那边的几户小姐挑过去,咱顺道。” 曾叔表情温柔,“你小子,还以为真的能高中呢,不过既然回来了也别想太多,好好干这差事,咱街里街坊的,都指着你光耀门楣呢。” 郑年挠了挠头,嘻嘻一笑而过。 家住的这条巷子叫广安巷,并不长,也就十来户人家。 这个年代的姑娘们还是比较保守的,所谓形容女子未出阁,便是不出家门,所以曾广寿这种货郎就是专门挑这东西去大家大院后门等着,有喜欢新鲜玩意、首饰的姑娘自然会拉他进府里,挑选一番。 “于姨也是,每天这么个累死累活的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既然你也不考了,你也跟着劝劝,那些孩子我看着也可怜,但是世上苦人多了去了,没个头。” 一路走曾广寿念叨着,郑年有些不知所措。 “行了,就这儿了,你转过巷子就能看到,我去前面儿了。” 到了一个胡同口,曾广寿对着郑年扬了扬下巴。 二人告别,一路转弯过后,郑年看到了那个寺庙。 寺庙并不大,红漆矮墙已经斑斓破败,灰渣落了几层,若不是真在这长安县最靠边的地方,郑年真不敢相信这是京城之内。 寺门两头狮子一个已经没有头了,另一个牙齿也掉光,跟着中间的匾斜斜挂着。 【善恶寺】 左右对联却新崭崭。 “善恶寺中有善恶。” “生死路上无生死。” 郑年抖擞了一下精神,这种煞气十足的对联怎么会挂在这里? 还没等进院子,里面的欢声笑语就传了出来,探身进去,这才看到了七八个孩子正围着一个手持风筝卷儿的小男生追逐打闹。 再看不远处,正是自己的母亲,带着几个略微年长几岁的孩子坐在封住的井口旁边,一针一线的穿着手里的衣服。 细细看去,正是长安县的官服。 “娘!” 郑年挥挥手走了进来,左手一只鸡,胳膊肘夹着另外一只。 “喂!小子,你可算是来了!”老妈将官服放到了一旁,站起来擦了擦手,“快,今儿个做工做不出来了,你没事儿给老娘帮帮忙。” “没问题!”郑年满口答应。 狐疑地看了一眼郑年,老妈憋眉,眼神之中有些诧异,不过还是说道,“去拿块布子,今日我还没来得及擦观音像,这只鸡是咋回事儿?” “当差第一天人家说要吃顿好的,这不是买了两只回来。”郑年直接将鸡递出去。 “行,娘给你做。”老妈憨憨一笑,接了过来。 老妈去了后院,郑年有些不解。 这地方到底是干嘛的呢? 迈步进了庙内。 光线有些昏暗,房间里也不大,一个蒲团一尊观音像。 观音像并不大,也就一人多高,双目向前,单手竖掌,一手兰花,坐于莲台之上。 郑年先是双手合十拜了拜,也不知是哪尊观音,没敢叫出名字。 此时身后一个怯懦的声音颤巍巍地说道,“哥哥,这是布……给你……” 转过头来,一个小女孩拄着拐杖站在庙门外,伸出手,圆溜溜的眼睛似乎有些害怕。 “谢谢。”郑年露出了一个笑容,接过了布。 女孩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郑年警觉了一下,似乎猜到了什么,微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啊?” “我叫……叫……郑惜春。” “你很怕我。”郑年蹲在了地上,和女孩同高,“我以前很可怕么?” “嗯!”郑惜春用力点了点头,“会经常打骂我们,喝多了也会和妈妈吵架。” 郑年深吸了一口气,“以后不会了,好么?我对观音娘娘发誓,再也不会了,我们拉钩。” “真的?” 最残忍的是这句话说完,女孩脸上那天真期望的表情。 “真的。”郑年咬着牙,和郑惜春拉了勾。 第6章 武道仙书魁祖 曾经这个世界上的郑年是什么样,他并不知道。 站在观音像后面,郑年展了展布子。 上面很干净,只是因为房梁年久失修,经常掉落一些灰尘下来。 郑惜春并没有离开,而是茫然地看着他。 索性,郑年便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 “你们都是孤儿?” “嗯,于妈妈将我们养起来,治了病,看了大夫,有些弟弟妹妹救不回来,救回来的也算是命大。” “在这里多久了?” “我今年十二岁,出生便在这里了。听说在这住最久的是郑南北哥哥,当了兵。前几天还来了一封信,带着很多银子咧!” 郑年没有什么印象。 老娘应该是平日都是用针线活赚来的钱养活这些孩子,根据缝纫的手活判断,方才送自己来的曾广寿身上那些补丁也是老娘给补的。 这个针线活是出了名的厉害,再看自己身上的差服,也确确实实是出自老妈之手。 擦完了两个肩膀,郑年继续擦拭观音的头。 “你的腿怎么回事儿?” 郑年随口一问,郑惜春则是迟疑了片刻,才笑道,“有一年冬天淘气,不小心摔的。” “哦……”郑年点点头。 落灰清的差不多,便去擦拭后背,刚摸了几下,就发现了不对劲。 背部竟然出现了一些裂纹。 观音像并非是那些香火鼎盛的寺院大庙用纯金纯银打造出来的,而是泥像。 这道裂纹看的是清清楚楚。 郑年用手摸了摸,裂纹浑然展开,直接从脊椎到下方出现了一道巴掌宽的缝隙,随着泥土掉落,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有一本黄布包裹着的东西。 皱着眉将物件取出,一屁股坐在了观音像后方。 这是两本已经泛黄的书,一本白色封面一本黑色封面,皆是没有任何字,里面翻开也都是白纸。 书本一看就有些年头了,掸去灰尘后,发现了在中间的一张纸。 【善阅】 【吾乃魁祖。】 【当天下之乱始,自觉天下无不该是此貌,战火纷争数年,百姓民不聊生,终是双书之祸,今将此书埋葬于天地菩萨之像内,亲手铸造,以气化泥,以武为土,以命化界,造下此像。】 郑年纳闷,“惜春,你可知道当今大周已有多少年了?” 郑惜春坐在一旁蒲团之上,思索片刻回答道,“之前哥哥给我们讲文通史的时候曾经说过,大周四代皇帝,如今是第五位明君,上上下下算起来,也有百年。” 看来这是一百年前的书了,怪不得这么老旧。 继续看下去。 【双书在手,已天下无敌,昨日晋于一品武道,二品仙道,自觉独孤于天下,纵横七十年未有一败,尝遍天下疾苦,才知善者自善,恶者自恶,不可更,不可改。】 看到此处郑年摇头,心里笑,‘这家伙也就是个武夫,根本不知道一个坏人可以被法律制裁,坐了五年十年的牢,也有转为善的人,从此默默无闻,为了社会贡献,看来一心修行,自然不知道平民老百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好人也可以一朝变成坏人,利益熏心也好,权力利诱也好,美色勾引也罢,都是可能变成坏人的途径。而坏人就算没有法律,也有爱上一个人,或者是被亲情感化,变成好人的。’ ‘估计到了独孤求败的境界,也没有谈感情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继续看下去。 【今塑泥菩萨,待大善之人,携子孙后代,擦拭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便可将泥身破碎,露出真容,且将双书奉上,若是得天下大乱,修行圆满,出世便可兼济天下,普度众生,也不枉我一世为民为国。】 【若换人擦拭,则需要重新开始,除血缘至亲,手足兄弟,便是夫妻也不可同心同生。】 【双书乃为武道、仙道二书。】 【仙道为白书,需清心寡欲,无情无爱,一心求道,参悟太上君三千普世真言,修得纯气,培元固本,舍弃俗情,兼济天下,心怀众生,方可大成。】 【武道为黑书,需从新开始,以肉身之劲化为气势,夺天地气运,做善道之为,不可作恶,不可贱淫,不可欺人,稳扎稳打,方可大成。】 【双书皆有血印,选择其一便可解开血印,将另一本焚毁即可。】 郑年想也没想,掏出火石就直接将那本仙道的书烧了个一干二净。 “哥哥?”惜春看不到郑年在做什么,于是抬头问道。 “没事儿,身上带了些衙门里的公文,没什么用了。”郑年连忙扯皮。 他可不愿意什么舍弃情感之类的东西,毕竟要陪着老妈过一辈子,给她带来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安度晚年才行。 而现在当了捕快,学一个防身的技法,自然是好处多于坏处。 当日抛弃那两样东西,情急所致,今日幡然醒悟的郑年,不会重蹈覆辙。 这个世界可不是普通人可以轻松生活的世界。 ‘想不到老娘竟然擦拭了这泥像一万次,就算上一天擦一次,也要擦二十七八年,今天偏偏让我赶上了,估计也是这个什么魁祖知道我是她的后人,将这个福报放在了我的身上。’ 郑年想了想,收起了武书,并没有着急打开。 他的梦想不是成为什么一品武道,而是能够弥补曾经自己心中的亏欠,陪在老妈身边,对于那个曾经在村子里度过一辈子的母亲来说,陪伴大于一切。 “走,我们去看娘在干嘛。”郑年牵起惜春的手,一把将她拉起,又将拐杖递到了她的手中,二人这才从庙里出来。 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震荡。 回头看去,那菩萨的身上抖了抖,泥土层层掉落下来,接着出现了金色的躯体…… 金像! 闻讯赶来的母亲和十几个孩子都瞠目结舌地看着佛像。 “你干嘛了?”老妈低声问道。 “擦……佛像……”郑年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现在肯定不好告诉老妈,于是直接回道。 “菩萨显灵了?” 老妈急匆匆地走到了庙里,双膝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菩萨菩萨,保佑我儿郑年平平安安,出人头地,娶个好媳妇,生个大胖小子,成为有用之人,就算不能名扬天下,也要幸福一生。” “菩萨菩萨,保佑我这善恶寺一家老小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有作有为,一生快乐,一生无灾无难……” 说罢,磕了三个头。 她正要站起来的时候,郑年跪在了一旁。 “菩萨菩萨,保佑我娘,长命百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平安喜乐,富贵延年,保佑我身后的弟弟妹妹能够广结善缘,未来和我娘一样,和我一样,成为一个有善心的人。” 老妈怔怔地看着郑年,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郑年搀扶起了这个三十六岁却已经显得苍老的女人,“妈,你受苦了,从今日起,我便不想让你再受苦,这善恶寺便是你我的家,也是他们的家,我会让这个家以后平平安安,让你每日开心,让他们有作为。” 老妈的双目泛红,伸出布满茧的手,摸了摸郑年的侧脸。 连着说了三个字。 “好……” “好。” “好!” 第7章 将但行好事 把善恶寺吃完的锅碗瓢盆洗干净,郑年陪着老妈回家。 “儿啊,可算是长大了,本以为落第对你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没想今日看来,竟然是成长,为娘欣慰了,欣慰了……你爹若是在天有灵,自然也是高兴得很。” 老爸是怎么走的? 担心母亲生疑多心,郑年没有问出口,而是在母亲的询问下,将自己今日的所见所谓和世子案粗略地讲给了她听。 回到家,已经亥时。 倒了杯热水,郑年放到了老妈面前。 有些愁容地老妈喝了杯水,皱着眉问道,“若那世子殿下……是真凶该如何?” “娘,他若是真凶,也得放了。”郑年叹息。 “为何呢?” 老妈不是官场中人,对其中的利害关系自然一无所知。 这个时代可没有哪个县老爷或者三品大员写本如何当官的书介绍给老百姓,看看官场如何勾心斗角。 他们只知道看到穿带颜色衣服的人跪在地上磕头就行,见到这些大人物一句话不要说,一个屁不要放,自然活的利索。 这年头,人命不值钱。 “因为这世子二字,便值整个杏花楼三百七十条人命。” 郑年自然看得透,“即便这世子烧了楼,烧了也就烧了,没人会如何的。” “哎……”老妈不禁叹息,“这世道……” 老妈虽然不想接受,但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郑年也不知道,但应该和自己的猜想无二,就是怕人非议而已,到时候锦衣卫几本京查的参本递上去,他也不好受。 赶忙岔开话题,“娘,你每天给谁做衣服呢?我看寺里的几个小家伙也跟着你弄。” “给守备军三户的兵丁做,给你们和长乐县的县衙门做,还有周围的街坊。这活儿啊有时候多如牛毛,琐碎地很,有时候又好几日没有营生,挣不到几个钱。” 老妈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粗布包裹着的东西,放到了柜子里面。 “郑南北寄回来的银子?”郑年问道。 “哟,这你都知道了?” 老妈尴尬地说道,“不许偷了买酒吃,这可是给他攒的聘礼,说是一年以后就能回来了,若是相中了哪家姑娘,为娘也给他留点银子。” 郑年一脸尴尬,曾经这个世界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混蛋! 老妈越说越起劲,“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和南北在一起玩嘛,俩人老打架。别说他了,说说你,长乐县李木匠家的三闺女我看着不错,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你要不去看看?” “娘,我这不是想多陪陪你么,再说了,我刚当差结什么婚啊?咱家这一亩三分地娶了人家住在哪儿啊?庙里啊?” 郑年赶忙拒绝。 “胡话!你爹留的宅子还在东街上呢,我是嫌那离善恶寺远,这才到这里住的,你要是娶了房媳妇儿,自当是去那边住。” “行了,你明儿还要当差,先休息。”说着老妈又要伸手去探那个围裙,口中继续念念有词,“明天得空去见一见,要是觉得好呢就领进门来,要是不行就叫你梅姨再看几个。” 郑年连忙拦住,“大半夜的不睡觉,娘你干什么?” “这不是粥不多了嘛,明日里舍粥不够了会被人说闲话的,拐子他们几个吃得多,经常给后面的几个粥都喝完了,我今儿个多熬些,明日里那些丐子和残人都能吃饱了。” “娘!”郑年确实没有想到,自己白天看到老妈忙乎了一天居然是为了舍粥,“别忙活了,他们吃不吃饭又没关系,饿一天两天的……” “啪!” 老妈一巴掌拍在了郑年手上,没好气地说道,“当年要不是善恶寺老方丈日日舍粥,你娘和你爹早就饿死街头了,你爹是后来中了榜当了长乐县县衙,才有了闲钱,于是叮嘱我,每日必舍粥,吃了福报便要还。” “你爹一生清廉,到死的时候都没吃上几口好饭,京兆尹陈大人宅心仁厚给了三十两银子冒着大雪送到咱家里,说是用银子给你爹看病,你爹说什么都不肯看,硬是要这银子用来舍粥。” 老妈说着眼圈又红了,“舍到现在,银子才少了十几两,人却没了。也怪为娘的活了这么大只见过铜板,没见过银子,也不知道值多少,要知道能买这些粥,早就给你爹病看好了。” 郑年站在一旁,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行了,不说这些旧事儿,你早些……” “娘你睡,我会熬粥。”郑年咧着嘴挠了挠头,“今儿个还想练练强身健体的招式,这会儿也睡不着,以后舍粥这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了,你别管了。” 随后不由分说,将老妈推在了炕上。 打了一盆热水端了过来放在地上,“娘,泡个脚睡,踏实。” 其实老妈年纪并不大,四十六岁在富贵人家都是美妇,十六岁生了自己,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是忙碌的命。 郑年跪在地上捧着那双有裂纹,杂着泥土和伤口的脚,泪落在了盆里。 这可是自己的老妈啊。 一想到她含辛茹苦这么多年,自己若是真的废柴一个。 真的只能抱歉。 现在重头来过,为何又要放弃呢? 把握尺度,起码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儿啊,娘不为别的,你且记住你爹生前对你说的十个字。” 老娘躺在炕上,沉沉地说道,“将但行好事,莫要问前程。” 说罢,便侧身,睡了过去。 屋里的锅热上水后,要等起码半个时辰才能下谷米。 坐在街道上,街边的小商贩基本上都回了家,只能看到一行守夜的兵丁来来回回转悠,偶尔也能撞见几个状班的同僚巡夜。 看着繁星漫天,郑年想起了秦风说的话。 “这年头什么事儿都有,修道的仙人满天乱飞,武学宗师京城也有很多。” “少说也得个武道八品或者仙道七品才能自保?” 想到这里,取出了怀中的那本书。 漆黑的封面多出了一行字。 【天下第一武道】 “口气真大。”郑年乐道。 翻开书本之后,言简意赅。 【武道十品,品品皆修。】 【天下法门千变万化,可万变不离其宗。】 【外练筋、骨、皮。内练心、精、气。不可少一物。】 【将其汇聚而成,便为气势。】 【气势乃武者独成,无教无学,修炼天下第一武道须先开气势,方可修炼。】 得,熬了粥睡觉。 这气势到底是个啥我也不知道,修炼你这东西还有这么多费劲的步骤,罢了罢了,等我搞明白再来看后面的。 将书收了起来,郑年转头回去研究谷米粥了。 第8章 世子暴毙 次日清晨,依着门框睡着的郑年醒了。 身上披着官服。 街道上已经有不少商忙的小贩和穿梭而过的路人。 这路遥马急的人间。 排着家门口一溜过去,便是吃粥的人们,瘸子、断臂、小娃娃,大多都是穷苦人,也有一些过路长安的书生秀才,举着册本摇头晃脑,伸手接过舍粥,口中千恩万谢。 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老妈转头看过来,“吃一碗不?你熬的还不错啊,我尝了两碗味道可以。” “吃口。” 洗漱了一番,郑年蹲在家门口一边往嘴里巴拉粥,一边想着今日朝堂上的事儿,如何想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将这事儿圆过去也就罢了。 虽然有点不地道。 正发呆,一旁一双不属于这个贫困坊市的鞋子出现在了地上。 白毛红壤紫面的靴子可不常见,这个巷子里可没有灰白黑之外的衣服颜色。 抬头看来,手里的粥碗险些掉在地上,“寺……寺丞大人……” 来人正是武思燕。 今日她一身白袍,脆绸摆裤上是金龙羽腰束带,束带两旁是九曲含苞的香囊,侧面还坠着一个碧绿翠烟玉佩,披着大红洒金罗穗灵雀披风,双手向前一拱,桃花眼妩媚动人。 最好看的还是那一对儿虎牙。 少了昨日那般威风凛凛,多了些大家闺秀的意味。 “大理寺寺丞武思燕,见过于婶。” 郑年摆了摆手,“你们认识啊?” “京都城内百姓百万,有不认识我大理寺丞官下的,但是没有不认识千金散去只为民的县太爷郑书羽和其尊夫人于婶。” 武思燕的酒窝能陷下一个日月。 “大人,吃点嘛?”老娘咧嘴笑着问道。 “今日休沐,便不称官职。婶婶唤我表字思燕便可。”说罢也不嫌弃,伸手接过了一个碗,到了郑年身边。 郑年忙从屋里拿出了一个小马扎给武思燕坐下。 “大人是怎么知道我要熬粥的?还这么赶早过来吃?”郑年问道。 武思燕白了他一眼,“我来和粥没关系,是为了昨日的案子。” 郑年没继续说,而是蹲坐在一旁。 就着朝阳望着武思燕白皙的侧脸,恍若一道惊鸿,只存在人间片刻。 秀色可餐。 “你查了么?”武思燕见他没说话,便问道。 “没有。”郑年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随便找个罪名给那个死者按了,便将世子放了就行,长安县可是经不起这么大折腾。” 武思燕桃花眸子眨了几下,“昨天晚上和几个同僚闲谈起来,才知道于婶的儿子入了长安县衙门。便想到应该是你,今天早早来助你,若是因为我一个眼神,把你拖入泥潭里,就不好了。” 说罢她歪着头对着远处郑年老妈笑了笑,“善人该有善报。” ‘想不到长得漂亮,人心还不坏,少见。’郑年将碗筷放在旁侧的木桶中,一脸来者不拒道,“行,一起去看看。” 二人来到长安县衙。 门口一个人都没有,吵杂声从后院响起来。 转正大光明厅,入侧堂。 “头!头儿!你可……可算是……来……来了!”许柱一瞥眼看到了郑年,连忙跑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昨……昨夜……那个世子……死了!” 郑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 连忙拨开众小斯直奔前方,第一步脚下一软,险些摔倒,还好一旁的武思燕抓住了他。 牢房在后院休堂的第三间房间下面,也就是所谓的地牢。 在许柱的带领下,郑年和武思燕一同进入下方。 恶臭扑面。 这本就是一个封闭的场所,再加上死尸的味道,像是一把抓住了郑年的胃,一阵痉挛。 老爷和师爷站在尸体旁边,仵作并不在,看来还没有进行验尸工作。 看到郑年走来,长安县县令辛德龙叹息着摇了摇头,指着尸体说道,“死了。” 黑成这样,肯定是死了。 “怎么会是这样?” 蹲在尸体旁边,郑年忍着腹中的翻滚和满心的震惊。万万没有想到,李庆宸居然是这样的死法。 烧死的。 这间牢房烧得一干二净,将那实木实心的柱子熏得乌黑锃亮。 牢房之间相连地上都是土,没有让火势蔓延开来,左右并未波及。 左边的牢房里没有人,右边的则是坐着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眼看过去新伤旧痕,鲜血直流,肯定是大人上过刑了,也没问出个结果来。 蹊跷。 “这回可完犊子了,阿年,你有啥子办法没?世子殿下死在这里,我们都得陪葬。” 辛德龙脸色十分不好,指着一旁的书生骂道,“你莫嘴硬,肯定是你小子干的!不是嚷嚷着要进宫?知道他是谁便央求他带你进宫,对方不同意,你就痛下杀手。” 那书生卷缩在地上,手脚不听使唤地抽搐着,一言不发,只能听到咯咯咯啊啊啊痛苦的喊叫。 “今日丑时死的。”武思燕看着尸体。 “我知道。”郑年用手摆弄了几下尸体,随后走到了监牢里。 心悬起来了。 像是在喜马拉雅山上用橡皮筋蹦极的感觉。 这世子殿下是他央求关在牢里的,于情于理,这口遮天蔽日的铁锅都要死死扣在他头上。 擦去面上的汗,后方的师爷依旧平静道,“报庆。” 基本能理解他说的是什么。 这也是眼下唯一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了。 去报告庆王的小斯是被庆王府的亲兵拎着回到长安县衙门的,重重地摔在地上之后,亲兵的刀已经出鞘,自正门横穿正大光明厅,到了后院。 “下臣辛德龙,拜见庆……” “啪!” 辛德龙打了一辈子人,头一次被打。 庆王一个耳光打完之后,恶狠狠地问道,“人呢!凶手呢!是谁杀了世子!今日你交不出来人,本王让你长安县衙陪葬!” 横刀束颈,辛德龙一脸决然,“臣不知。” “尸体抬出来!”庆王并没有第一时间杀了辛德龙,而是命人进入地牢。 漆黑的尸体摆在眼前,庆王的目光死死地看着尸体,眼眶红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辛大人!作何解释!” “入夜值守都在,长安县附近便是京城守备军三、四户值守,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进的来,卑职……真的不知道……” “啪!” 辛德龙一口血甩在了地上。 再打下去,这县官的命就没了。 “殿下!” 地牢里响起了一个声音,郑年大步走出,到了辛德龙的身侧。 “啪!” 庆王二话不说,一个耳光,“本王命你查明真相,你却害死本王世子,你……居心何在!” 郑年双手一拱,“此事乃草民一人所致,昨日堂审,大人说过放人二字,是草民拦下来央求大人将世子放入这牢中的。” “好!好!果然二字草民,江湖气概?可笑,你们整个衙门都要连坐,谋害世子该当大罪!本王现在就能斩了你!” “那尸体,并非世子殿下!”郑年咬紧牙关,说出了这句话。 他心中明白,这句话不说,自己没有活路,他即便千不想万不想,也不可能将罪责推倒辛德龙身上,这是他的底线,也是母亲的底线。 比起其他的,他更不想这一世再让母亲对他失望。 说出这句话之后,这个诡异的案子就和他扯不开干系了。 “你说什么?”庆王浑身一酥,抓住了郑年的脖子。 第9章 你和我一样,都是人 武思燕靠在地牢入口观赏着郑年的极限拉扯,而此时跪在地上的长安县捕头差爷,气息不稳地厉害。 “这不是世子殿下。”郑年重复了一遍。 心都快跳出来了。 面前就是赤裸裸的权力。 无论在电视剧里看过多少次这样的场面,到了亲身经历的时候,早已经大不相同,说错一句话,脑袋就搬家了。 “王爷。”一旁的亲卫看完了尸体,拱手过来,“身长、行衣已经全部看了,是昨日公子穿的那身。” “你最好能说服我。”显然庆王是抱着希望的,他自然也不想自己的孩子死在这里,如若不是世子还则罢了,如果面前尸体就是的话,郑年便是第一个陪葬的。 站了起来,深吸了三口气,郑年才迈步走到了那具焦尸旁,二话不说用刀从尸体脖颈处向下一弯,黑血渗出。 “这是活活烧死的。” 郑年说道,“如若是死后焚烧,则会有鲜血涌出,眼下距离尸体死亡的时间,不过三个时辰,鲜血仍有保存。” “如若是死前焚烧,必会痛苦不堪大喊大叫,可是无论牢里的犯人还是外面的小斯差役都未曾听到叫喊,周遭的守备军如若听到也会闻讯赶来,可是这一切无声无息。” “最重要的是这里。”郑年用刀尖一挑,指向了尸体背部的一处。 “这里如何?”亲卫问道。 “细细来看,这是什么?”郑年指着肩膀和后背的接口问道。 “自然是缝衣制服之时留下的线坑罢了,有何稀奇?” 郑年向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武思燕,随后道,“世子殿下和其他达官贵族一样,出入皆是上层场合,买衣服自然也是上等的裁缝铺子和绸缎店面。虽然我们从外面看,确确实实是丝绸燃烧过后贴在皮肤上的痕迹,可是内衣却不是如此。” “内衣?”庆王皱眉。 “正是,内衣虽然差别不大,用料都是布或者丝绸,但是这一件恰好我认得,这并非是出自裁缝大家或者是其他的布料店成衣,而是草民母亲亲自缝制的三七口线坑。” 说罢,郑年直接宽衣束带,将官服取下,摆出同一个位置给亲卫辨别,解释道,“我娘平日里做针线活补贴家用,接的便是这长安县、长乐县和守备军的杂衣缝制。” “王爷,确实一模一样。并且手工别出心裁,和卑职以往见到的都不一样。”说着亲卫伸出袖口作以比对。 “昨日押解,世子手上也应该有镣铐的痕迹,可是再请亲卫大人判别。”郑年补充道。 亲卫翻看了尸体的手腕处,对着庆王摇了摇头。 “也有可能是你长安县杀人瞒天过海,藏匿世子!”庆王不放过一丝可能。 “既然庆王如此,便请开查。” 郑年说道,“但是草民有言在先请殿下思索,劫走世子之人,必然功力高强,能够洞悉周围巡逻之人,难于登天,京城之内长安县衙附近可是一盏茶便有一支守备军巡查,一炷香便有一支锦衣卫巡查,半个时辰就有大理寺、羽林军搜查。” “而且县衙之内的巡查更是无时无刻,随意搜索,此人能够带着世子瞒天过海,大隐隐于市之中,自然非同一般……” 郑年看着庆王,手已经攥紧了拳头。 “搜!”庆王只留下了这一个字,而他本人迈步出了长安县衙。 外面一团乱遭,亲卫把县衙里面能翻的地方都翻了。 老爷和郑年头对头脸对脸坐在偏厅里,大眼儿瞪小眼儿看了许久,“当了五年官儿没见过这么大的事儿,你说我该谢你呢?还是该骂你呢!” “庆王是个记仇的人,这一次即便和你们没什么关系,但是迁怒是免不了的,京察在即,还是小心为上。” 走进来的武思燕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辛德龙疑惑地看向郑年。 “大理寺丞,武大人。”郑年介绍。 “寺承大人!”辛德龙赶忙上礼,“今日怎么有空造访长安县衙门……” “路过而已,并非公办,私事。” 武思燕转头对着郑年说道,“庆王不会善罢甘休的,即便他能想通你们没有能力和理由去绑架世子,但罪还得长安县来受。” 郑年自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虽然证明了死者并非是世子,但是世子消失是你安县地牢里发生的事情,无论怎么推都不可能推得出去。 眼下必须想到一个办法,让庆王不要抓住自己不放。 “且等待片刻,我去牢里走一圈。”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走出了房间。 从后厨抓了一只烤鸡和半坛子酒,走向地牢。 长安县的案件不多,自然犯人就少,现在只剩下那个被老爷打了一顿的书生了。 郑年将牢门打开,将酒菜码好在牢房之中,蹲坐在对方面前。 烤鸡香味肆意,盖住了牢中那股潮湿刺鼻的腥味。 将荷叶剥开,整只鸡全部露出。 色香味俱全。 那瘫软倒在地上虚弱地书生趔趄着撑坐而起,双腿盘坐,臃肿的左脸颊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我不能说。” 一切的交易都是可以进行的,除非筹码不够。 郑年便开始了攻心策略:“我查了你的案底……卷宗,听说是触上犯下,犯了忤逆罪,据说是平视了公主殿下一眼,被从府里打出,落了长安县衙门,随这一次京兆尹一起问斩,时间就是后日,对?” 书生暗淡的双目在听到公主二字的时候闪动了一下,随后恢复了平静。 “你是个弹琴的。”郑年换了一个切入点。 “嗯?”书生茫然抬头,“你怎么知道?” “指尖有茧,也有布条勒过得痕迹,手腕处也有摩擦出的茧痕,应当是个琴师。”郑年点点头,这年头也没人用鼠标。 书生茫然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叹息道,“又如何?如今物碎人离,这琴不弹也罢。” “能让一个琴师放弃琴的,只有权势和爱情,区别在于权势夺去的是琴,而爱情夺去的是想弹琴的心,你爱上了长安公主?”郑年微笑着问道。 书生一愣,“差爷,我是不会说的,自然也不会告诉你其他的事情,既是将死之人……” “你可以不说,让我猜猜。” 郑年道:“你于权势定然是恨之入骨,但此人实力强大,定然是杀手之流,况且又没有杀你,以一个落魄琴师来看,将死之期却又要保护的人,自然是心上人。” 郑年将坛子里的酒倒在了面前的两个碗里面,自顾自地举了起来,“公主府的杀手,而且你见过他。” “你!”书生站了起来。 “看来我猜对了。” 郑年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站了起来转身就走,一边锁着牢房的门,一边说道,“我可以让你最后再见公主一面,也可以让你无罪释放。也能答应你,你说的话我不会和旁人说,也不会让你出面举证。” 书生看着他。 他也看着书生:“我也想活下去,和你一样有自己的心愿,我不暴露你,但我希望你能帮帮我,在我眼里,你和我一样,都是人。” 第10章 又一起无头案 拍了拍手从地牢里走出来的时候,遇到了那一袭白衣。 “我没想到。”武思燕歪着头,似乎在重新审视面前的捕头。 她听到了郑年的分析,并没有想到这个刚刚入门的捕头竟然有如此的观察力和分析力,着实让她眼前一亮,再加上郑年老妈的荣光,她对郑年自然而然产生了好感。 郑年毫不意外,“没办法,我只是想安安分分地活下去,谁也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头上,还望大人给条生路,不要向别人提起。” “今晚戌时来大理寺找我。”武思燕怀着笑意点点头,便转身走了出去。 ‘这娘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郑年掰着手指头,“子鼠丑牛寅虎卯兔……”算了半天,才得戌时是晚上七点。 “头儿!” 崔江跑了过来,左手的毛线团都没来得及放下,似乎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怎么?”郑年望着崔江。 “有……有人报案了,老爷让我们过去一趟。”崔江连忙说道,“几个差办带着人已经带着报案的在门口等着了。” “好。”郑年眉头一紧,自己刚入了这衙门口没有两日的功夫,怎么事儿越来越多?根本不像是秦风所言的那般…… 这老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心里打鼓,但是不去不行,上头这么大的事儿压着,老爷自然是喘不过气,眼下这种体力活自然是要周全才行,否则自己来了没帮忙全是添乱,老妈那边都说不过去。 崔江说手里有毛线团,回去放东西,自然就只有郑年一个人来到了正门,此时许柱和王大彪已经站在报案人的旁边,后方还有几个小厮。 报案人是一个穿着麻布的中年人,衣服洗的有些刷白,看到郑年之后立马点头哈腰,“差爷……差爷。” “怎么回事儿?”郑年问道。 “头儿!”还没等报案人说话,王大彪率先一步,“他叫周东,是咱长安县东坊卖油的,自己有家油铺,生意平时还行,挣的也挺多,就是有个坏癖好,喜欢偷窥人家熟妇,哪家的小媳妇哪家刚生了娃的产妇,他就去人家院子旁边看,让我们得住好几回了……” 别看王大彪站都站不稳,说话是真利索,还没等郑年反应过来就已经突突突说了一大堆。 “大人,冤枉啊!我现在已经不看了,真的不看了!”周东立马跪下。 “你怎么知道他总看?”郑年转头问。 “崔海看的时候,老能碰见周东。”王大彪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捂住嘴,“这个……头儿……我也是听说……” “让他自己说。”郑年指了指周东,“为何报案?” “大人,有……有人死了……” “大彪你让崔江和崔海来找我,多带点儿人,许柱你跟我走。”郑年的心今天在嗓子眼里就没下来过,直接出了大门,“带路。” 长安县一共有云安坊和同安坊两个商业坊,是一般九个民坊的大小,只不过没有了坊和坊之间的栏,所以看上去是连在一起的。 周东带着一行人到了同安坊旁边的民坊,七拐八拐入了巷内,停到了一间院落门口。 此时的大院门口紧闭。 “就是这儿?”郑年问道。 看得出周东有些害怕,他点点头指了指里面,哆哆嗦嗦站在旁边。 许柱推门就要进去,被郑年拦了下来。 他左右看了看,一旁的路上摆着几个腌菜的坛子,门侧面还有一些树木的枝丫撇出墙外,对门和隔壁院门都是开着的,主人应该在家。 看罢,推门而入。 庭院并不大,三棵小树歪七扭八随意生长,一个坐踏的垫子落在一旁,小马扎七零八落。一共三个房间,正对面的房间门口流着一摊血迹。 郑年迈步过那滩血之后,进入了房间。 “这是怎么回事儿!”周东惊叫着说道。 “怎…怎……怎么?”许柱歪着头看过去。 “我来的时候……没有这滩血啊!” 郑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环顾四周。 这是普通的民舍,正前方放着两把太师椅,中间是供桌,拜的是财神,自然可以证明是个商贾人家。 左右分正副室,正室是主卧,副室则是书房或者是二房媳妇睡的地方。 这滩血确实是奇怪,现在还是流动的状态,说明这里不久前死过人,可是尸体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还能看得出的形状在被周围的鲜血缓缓掩盖。 腥臭冲入鼻腔,还夹杂着一股浓重的香气。 走入主卧,床榻附近鲜血淋漓,想内探去,床上一男一女,皆是尸体! 无头…… 郑年立刻感觉胃部翻滚了起来,强压下去这种剧烈的恶心,走到了床榻附近。 整齐的切口和床下面的刀痕可以证明这是在这里切下来的。 二人都没有穿衣服,自然是夫妻二人在睡觉的时候被杀,均没有伤痕和淤青,尸体已经死了很久,初步估计是昨天晚上动的手。 尸体旁边床下掉落了几枚铜钱,男尸的手里同样也攥着几枚铜钱。 一旁的箱柜是开着的状态,里面同样有一些散落的铜钱。 再无其他。 郑年走出了房间,坐在了台阶上。 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想道,‘什么事儿啊这是……’ “平日里咱们长安县就这么乱?”郑年抬头问道。 “乱……是乱……但但但但也……也不是……都找找……找咱们。”许柱解释了一下,郑年的头更疼了。 京兆尹死了,自然这些案子就都到了各地衙门的头上,原本长安县就是个闲职待的地方,捕快都没有几个,现如今这么大的案子砸在郑年的头上。 如何是好…… “封了屋子,带回去。”郑年说道。 “差爷……差爷……不是我啊!”周东愣住了。 是不是也不可能放了你。 郑年问道,“崔江怎么还没来?” “那……那个……懒蛋……弟弟弟弟弟又是……是个怕事儿……儿……的,自然……不会……不会……来。”许柱费劲巴力说完了一段话,又问道,“要……要……叫……大大大……大人么?” “不用了。”郑年估摸着大人来也就是给这个周东一顿打,没什么太大的帮助。 许柱负责带着几个小厮看守现场,郑年就带着两具无头尸和剩下的一干人等回县衙门,第一件事儿是让手下的小厮通知县太爷升堂,第二件事儿就是冲到了快班的房间里。 崔江崔海两兄弟还在打衣服。 “你俩干嘛呢?”郑年靠着屋子。 “哟!大人,我那会儿放了东西准备去追你,结果也不知道您去了哪儿,我就寻思回来等你……”崔江忙解释道。 这种混子摸鱼摸习惯了,自然是有恃无恐。郑年对这样的老油条太了解了,以前所里十几个人中这样的老警不在少数。 面子上给足你,但是要让他干事儿根本不可能。老爷师爷那边喂的饱饱的,自然是每日过得悠哉悠哉,又不像壮班巡街守卫,也不像站班每日要护卫站堂。 自然是屁事儿没有。 “好。”郑年只是点点头,转身走出了房子。 “哥……头儿好像生气了,咱……咱这样没事儿?”崔海看到远走的郑年,心里有点儿犯怵。 崔江冷哼了一声,“有个屁事儿,这衙门口哥玩的不比他明白么?刚来的小屁孩儿懂什么,秦风都让咱们摆的平平的。” “哦……”崔海拿起了毛线团儿,继续梳理。 第11章 庭审周东 大人威武,转屏风入座。 堂下站班高声威武,郑年则是站在了一旁。 一大团子事儿围着他,自然不好应对,现在脑子里还在想着世子殿下的案件,心乱如麻。 “下面何人?”辛德龙中气十足,拍板问话。 跪在下面的周东忙自报姓名,“小的周东……见过大人!” “什么东西!”辛德龙的评价突如其来,让郑年有点没想到。 “你杀谁了?” 角度也很刁钻。 周东懵了,“我没杀人啊!大人!” 辛德龙哪儿管他说的这些,立刻将执令扔到了面前的地上,“人是苦虫不打不成,二十大板!” 两个衙役立刻带着水火无情棍走到了周东身旁,挥起棍子瓷实地打了足足二十棍,这才作罢。 周东人都麻了,趴在地上气喘吁吁,站都站不起来。 “周东西!”长安县知县大老爷怒道,“还不从实招来!” “大人……招……我招!” 一般人根本扛不住二十大板,周东自然已经被打怕了,趴在地上哆嗦着说道,“大人,我招了。” “说!”辛德龙一副喜悦之色。 “草民就是喜欢些熟妇、少妇,那张裁缝家的媳妇韵味十足,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走起路来一扭一扭,自然是草民喜爱之人。经常爬他家的门框或者屋顶偷看……” “哪里大!”辛德龙厉声问道。 周东满头大汗,双手呈爪扣在自己胸前。 郑年赶忙走上前附耳,“大人,不重要。” 辛德龙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继续说!” 周东再次趴在地上,“昨夜四更天的时候,草民便早早起床按照惯例爬上了房,结果……结果就看到了那……那场景!” “后来我从正门走进去,看到了床上的……” 说到这里,郑年想到在那出事房屋门口的时候,周东说过那句并没有见到血迹的话,于是先和辛德龙请示了一下,大人允许他开口,才问道,“你在床上看到的是谁?” “当时……确确实实看到了张福和他夫人……”周东回想道。 “确定是他们二人?”郑年追问。 周东下意识回忆了一下,才缓缓道,“这位差爷是何意思?借着月光自然能看清楚是张福,侧面一旁的人若不是他媳妇还能有谁?” “看到张福的脸了?” “自然是看到了。”周东点点头,非常笃定。 郑年走到了老爷的身边,低声说道,“屋里的两个人,没有脑袋,只有身子。” “周东西!你放屁,我们差头去现场勘察,并未发现尸体的头,只看到了两个腔子!你却说能够看到张福,胡诌乱扯!”辛德龙拍板,“还不从实招来!” 周东哪儿见过这个世面,即便是想象就够他吓破胆的了,当庭尿了裤子,“大人冤枉啊大人!小的就是有些癖好而已,但真的没胆子杀人啊!” 辛德龙还在拷问周东,但是对于郑年来说已经有了结论。 周东肯定没有嫌疑,但是他仍然和本案脱不开干系,郑年总感觉他没有说实话。 到此,此案就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了,只能将周东暂行收押到监牢里面。 “仵作呢?尸体验的怎么样了?”辛德龙问道。 郑年凑了过来,“大人,您那个仵作和没有没什么区别,老头子身体恐怕不大行,就别奔波了。我去验的尸,死因二人一样,腹部一刀毙命,根据周东所言,应当是死后切下来的。” “哦……那辛苦你了,赏三两银子!”辛德龙直接将碎银扔到了桌子上。 郑年接了过来,转念一想,问道,“大人,现如今京兆尹官职暂缺,上面派官估计时日还长,我们这里不能就我一个人带个哑巴到处跑?” “此话怎讲?”辛德龙抬头问道。 “卑职的意思,再招几个人,让师爷也能休息休息,找个仵作和几个跑腿儿的差办。”郑年道。 “小事儿,你去办。”辛德龙挥挥手,“这个案子赶紧查,指不定哪天锦衣卫就到了,到时候案子被锦衣卫翻出来,治你我一个办事不力之罪就麻烦了。” “卑职明白。” 郑年走出了房间,直奔尸间而去。 这里似乎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年迈的老头正在吃饭,一旁穿戴围裙的小姑娘正在夹菜,四具尸体整齐摆放在案上。 “那那那……那是钱爷,旁……旁边的……的是他孙女儿!钱好多!”许柱介绍道。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赶紧在围裙上摸了摸手站起身来,“头儿。” 快班捕手的差头在长安县是负责三班衙役的,在县衙门里面除了老爷和师爷,郑年便是最大的官儿,下面的人叫声头儿不过分。 “钱好多?”郑年问道。 “您也好多!”钱好多笑了笑,苹果肌上面露出了一道霞色,略带高原红的脸颊可可爱爱。 “头儿……”钱爷跟着叫了一声。 “可别。”郑年走到桌旁,“您吃您的,我就是来看看尸体。” 法医在尸体旁边吃饭是传统么?还是真的必须就着这个味儿才能下的了饭? “去帮帮头儿!一点儿眼力劲儿也没有!”钱爷说了一声。 孙女儿钱好多满脸桃花笑,“头儿您看哪个?我给你张罗。” “都看看。”郑年站在了两具无头尸体的旁边。 “这两具是无头尸体,今儿个刚拿回来的,爷爷没看,是我看的,腹部上,下入四寸,失血过多死的。女人是背部十八刀,正面一刀,当场毙命。”钱好多一边吃着窝窝头一边像个带货主播介绍商品一样熟练。 “十八刀?”郑年当即拿开了裹尸布,将尸体翻了个个儿,果然看到了许多的伤口。 “对。”钱好多上手放在两处刀口上,“头儿你看这两处,是剪刀刺入,其他的地方都是菜刀砍的。” “菜刀?”郑年越看越觉得离奇。 钱好多点点头,“男尸身上的刀伤是宰刀,刃锋利的很,和切去他们头的刀应该是同一把。” 从入刀的路数来看,不像是自己之前推测的劫财,更像是复仇,这个仇从哪儿来呢? 看来只能从二人生平入手了。 “另外两具还看么?”钱好多指着青楼坠下的那女子的尸体和假世子的尸体问道,“那个大姐姐的尸体是毒发身亡的,而这个人是被杀了之后焚烧尸体运到监牢中的。” “不用了。”郑年暂时对那两具尸体没什么兴趣,“放在这里就好,有事儿的时候我会来问你,好多你是钱爷爷的孙女儿?怎么会对尸体感兴趣?” “阿爹阿娘走得早,爷爷一直养着我,每日看爷爷观测尸体,我也跟着学了些本事,现在都是我在看尸体咯。”钱好多回到了座旁,“平日里也给爷爷做点饭吃,头儿你要吃点么?” “不必了。”郑年思索了片刻,走到了钱爷身旁,取出了一两银子放到了桌子上,“这丫头以后帮帮我的忙?大爷您看怎么样?” “头儿……您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不必如此……”虽然这么说着,钱爷还是将那一两银子收入了袖口。 郑年憨憨一笑,走出了房间。 第12章 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气势颜色 到点儿下班。 郑年穿梭小巷去往善恶寺,这一次他买了羊肉和蔬菜,那些小家伙也在长身体,应当吃好些,花去了一两银子七十文。 “哟,阿年这么早!”曾广寿迎面走了过来,神采飞扬和郑年打了个招呼。 “曾哥,今儿个没挑货?” “不挑了!以后都不挑了,哈哈哈哈!阿年你忙,哥去玩两把。”曾广寿指了指不远处的赌坊。 “哟,那预祝曾哥今儿个逢赌必赢,财源广进啊。”郑年一拱手。 “要不说阿年你是个文化人呢,读过书就是不一样!”曾广寿左手一抖,一贯钱掉了出来,“给给给,这算是曾哥从你这儿讨个彩头,拿去花,别客气!” 郑年也不见外,对于赌徒来讲,这就是破财请神,入了赌门之前有好听的话,自然是要请的,索性直接收入了怀中。 但奇怪的是,这曾广寿平日里就是挑货郎,一年到头赚不到几两银子,这回出手就是一两银子买彩头,估计是发了闲财。 二人作别,郑年才到了善恶寺。 “你怎么花这么多银子?还娶不娶媳妇找不找好人家了?”老妈见面就是斥责。 郑年只是憨憨一笑,“老妈,你别想那么多,有几个子儿咱就花几个子儿,这些娃儿不就是我的弟弟妹妹,他们长身体吃点儿好的不过分,你也不要那么劳累,儿子这不是有了收入,自然要多吃点儿好的。” “怎么?又是衙门里的说法?”老妈狐疑地看去。 “是啊,大人说了,上差第二日要吃羊,这不我就弄回来了,咱不能不听大人的,是?”郑年随口忽悠着。 “行!我去弄。”老妈心中也是一片暖阳,随后带着羊肉和蔬菜走向后厨。 看着老妈远去的身影,郑年走入佛堂,轻轻擦拭了一圈金色菩萨像。 吃了饭,将老妈送回家之后,郑年解释了自己要出去一趟,并且和老妈再三约定明日的舍粥要自己来熬,这才放心出了门。 京城有内城和外城之分,长安县和长乐县都是外城,而内城则是京兆府的管辖范围,大理寺自然也是在内城之中。 “豁……确实大气。”站在大理寺门口,郑年确确实实能够感觉到这个掌管刑部案件和京城最高执法机构的恢弘。 这地儿就是省公安厅之类的地方。 大理寺确是个庙门,四带弯上的屋檐坐两尖儿一面一个狻猊,张牙舞爪。中顶托起高高塔寺之上一顶夜明珠,即便是白天也能波光出体,如彩虹弯下,光彩奢靡。 左右竖联: “铁面无私,凡涉科场亲戚年家须谅我。” “镜心普照,但凭文字平奇浓淡不冤渠。” 郑年到了门口,“大哥,烦请通报,长安县捕头郑年求见大理寺丞,武思燕。” “大人留信,东走十八里,城墙处等你。”门口的兵丁应声解释。 “多谢。”郑年转头,按照兵丁的指使,东走十八里之后,看到了内城的城墙。 巍峨耸上,这城墙实在是高,抬头望去借着月光朦朦胧胧看到上方闪过的一抹白色,烽火过往,这城墙足有十几米高。 绕着楼梯走了有将近十来分钟才上了顶端,此时的郑年已经气喘吁吁,双手按在膝盖上歇了半晌。 “身体真虚。”武思燕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郑年伸出手想要作礼,结果看到武思燕仍是一身白衣,便打消了念头,一手搀扶城墙勉强直起身来,“你什么武道境界啊?我怎么和你比……” “我习武之前也不是你这样的。”武思燕撇眉,“六品武道,已入中三品尚武境,我这个资格,够不够教你?” 郑年脑袋里没什么概念,于是问道,“这天下第一,是什么境界?” “你本事不大眼光倒是真的高,武道上三品、中三品、下三品乃是圣武境、尚武境、动武境三境,如若你问天下第一我不知道,但是圣武境天下有几个人我是知道的,只有三人。” 武思燕道,“大周兵马大元帅武阳,圣武境,三品天武。巽王裴子清,圣武境,三品从武。还有一个则是别国的圣武境,不提也罢。” ‘武道可以善修,也可以正统修炼。而仙道则需要清心寡欲,自然是世外高人才能修得正果,看来这位小姐姐是因为我的独树一帜和老妈的为人,才决定教我一些路数。’ 郑年心想,自然点头,“那这么看来,寺丞大人的实力确实已经在普通人上了。” “自然,放眼整个京城,有名有号的六品武道,也不过双数,到不了百人,况且大部分都在军中,市井之中的宗师若是教授旁人,不是价钱高得离谱,便是只要天之骄子,像你这样上个城墙都费劲的,是入不了门的。” 武思燕双手背在后方,仰头看着面前的京城,“如何?拜我为师,带你入大理寺,从今往后跟着我。” “拜师之事自然是愿意的。但……”郑年思索了片刻,“但入大理寺之事,卑职还是不敢高攀,现如今长安县也很好,大人待我不薄,若是我也走了,岂不是遭人话柄,娘答应我家老爷入长安县,我一走了之,也违背了母命,便是不孝。” “之前听人闻言,你是一个见钱眼开,唯利是图之辈,但是现在看来,旁人对你多有不解之处,我看人非常准,自然相信自己的判断,既然你如此决定,我也不强迫你。拜师即可,即便不在大理寺,今后我也会照应你。” 武思燕看了一眼郑年,“也不枉你父母生前善人之名,你看如何?” 好事儿谁不干?郑年立刻行师徒之礼,“师父在上。” “此令给你,行正事,天塌下来师父给你顶着,行恶事,第一个宰了你!” 武思燕将令牌丢到了郑年的怀中。 细细看去,并非是大理寺的令牌,而是一个单单的武字,上面雕刻的手艺非同一般,一条猛虎张牙舞爪。 这令不能让老爷看见,八百多拳打过来,他扛不住! “武道之为,乃从体练起,我不求你到达中三品的境界,只求你不会被市井流氓打死,坏了我武思燕的名气便可。” 武思燕道,“站起来。” 郑年站在了她的身旁。 下方便是京城,从这里看,可以清楚的看到全貌,除了巍峨的宫墙,也能看到里面小部分的壮丽。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皇宫! 秦砖汉瓦,紫柱金梁。 过宣武门两条长河晶莹光流。 夜空之下如盘踞古龙,不动自威。 “武道第一步乃是气势。” “气势由象而生,以体、魄、心、境、魂五法齐筑,简单的来说,便是人的见识、体会心境、胸中格局、脑海境界以及意念情怀和而为一产生出的。” “兵马大元帅十三岁驰骋战场,走遍万川便是见识,心中万民则是心境,三十万敌国奴隶放任归乡便是格局,一生戎马护国边疆就是境界,家国天下以子孙后代交于大周便是情怀,由此出现了最为霸气的气势,金息。” 郑年恍然点头,“原来如此,那气势都有什么样的呢?” “一般武者便是白色的武息,皇族之内金息龙气居多,也有银白上息。杀戮过多之人也会有纯质墨息,传承武道之人会出现与皇族浅淡一些的镶黄道息。” 武思燕解释道,“我的便是金息。” 刹那,一旁武思燕手中灌入一道金息,郑年眯着眼看过去,虽然只是一瞬之间,但他的心潮忽然澎湃了起来。 “嗯?”武思燕有些好奇,“你为何没有惧怕?” “我为什么怕?”郑年半张着嘴。 打量了一下郑年,摇了摇头,“你站在这高处,领略京城之貌,便可提升你的体、心、境、魄、魂,然后试着深吸气入体,将感悟化为自身,将气息调转至丹田之处。再以脉象左手过气至丹田,右手过气至眉心,左足过气至右肩,右足过气至左肩,这样气势便可具象了。” 郑年茫然地点了点头,站在了城楼之上。 ‘这小子资质确实一般,可能最多就是以我教授的法门现出白气武息,但后天培育同样重要,待我教授他几个招式,便可抵御一般的敌人。’ ‘父亲,这样做也算是给那郑大人后辈一个交代了,不枉当年你们好友一场。’ 想到这里的武思燕欣慰一笑,转头看去,发现郑年身上不对劲…… ‘嗯?我为何会感觉到一丝心慌?’她问道,“我为何你从你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郑年看着面前的京城并没有回头,灯红酒绿的场景像极了曾经自己最后一眼看过的那个世界,“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你运气的时候,我总觉你的好像气息里面带着些许的狂妄!这点非常奇怪,你本就是低阶平民,为何会有狂妄之气?为何会让我有这样的感觉?” 武思燕皱着眉,“这股狂妄之气,即便是皇室宗亲,也没有你如此之甚!凭何……” ‘狂妄?’ 郑年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京都城不看也罢。 大周不过百年,而此时他的脑海里面浮现出了一幅一幅巨大画卷。 一条如龙蜿蜒的长城蔓延万里,天下第一关赫然出现! 世界之巅的高峰下两条源远的河流直奔东去,浩浩荡荡,一黄一青。 百万骨血之上,是一个一个站起来的人,那是一个民族,是一个用不服输和不放弃血肉铸成的民族。 目光看到了一个一个熟悉的身影,手持青龙偃月刀的豪气,国破山河在的壮志,烈火焚烧若等闲的气节,一剑霜寒十四州的侠义,大河上下顿失滔滔的景色。 这一瞬间他也明白了为何身上会有一丝狂妄。 目光定在了那宏伟的红色城墙之上,宏伟壮丽的广场,代表着他身上流着鲜血最为崇高的地方。 他看到了一席绿色的军装,看到了金色的麦穗,看到了五星红旗。 中间的将士,手中持着天下第一刀! 这不是狂妄……这是傲气,是这个五千年的民族与生俱来的傲气。 只需四字便可解。 中华儿女! 生来如此,不是狂妄,而是从心底的强盛。 这种底气,是任何民族都不具备的。 武思燕睁大了眼睛,看着旁边的郑年身上燃起了气势,那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颜色。 是奇迹的颜色。 如果这个世界上奇迹有颜色,那一定是…… 第13章 京都城锦衣卫 一道寒光避过。 划破京都灿烂的夜空。 一个面容娇好的男子凭空出现,竟是到了一旁的烽火台顶,一缕翠绿的衣摆飘摇之下。 他双手抱着长剑,漠然看着下方的京城,口中念念道,“你刚来。” “是啊。”武思燕面不改色,双手抱在胸前,同样看着下方的场景,“大理寺附近出现了这么强横的气息,自然是要来看看。” 男子转过头看向武思燕,打量了一番,“人已经跑了。” “我到的时候便已无人在此,不过十二息你就到了,想不到锦衣卫如今耳听京都,眼盖全城竟然达到了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武思燕并未看他,“怎么?怀疑我?” “不敢。”男子露出了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容,“只是眼下京察期间又即将龙诞圣辰,作为锦衣卫副指挥使,负责京城安危,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男子将佩剑放入腰间,对着武思燕拱手,“既然已经无事,那卑职便走了,相信寺承大人也不会见到此等祸患入京,不管不顾。若是闲杂人等还好,万一是妖族一流,这罪责谁也担待不起。” 说罢纵身跃下楼阁。 郑年在下方的烽火台中大气也不敢出,紧紧地盯着武思燕,即便是再没有听到那人说话,也仍然不敢走出烽火台。 武思燕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深邃望着下方。 僵持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郑年仍然将气息压到最低,紧紧靠着墙壁。 若是现在被发现,保不齐会被抓去做人体实验。 等到武思燕来带他下了城楼走入市井之中,才缓了口气。 “那是锦衣卫的副指挥使,名叫刘玉山,实力也在六品中武境,平日里看着和颜悦色,满嘴大人吉祥,但若真有点什么事儿把人请到锦衣卫的西山院里,没几个出来还有命的。” 武思燕似乎对刘玉山没什么好感,一边走一边从袖口拿出了一本典籍交给了郑年,“这本名为《上山玉常修身习录》,是大理寺为数不多对于拳脚修为研究的书籍,你拿回去看一看,若有不懂的再来问我。” “好。”郑年在闹市和武思燕告别,看着对方远去,这才转身回广安巷。 夜晚的大理寺灯火通明。 武思燕缓步入名为钟明寺的正殿,正台侧面的首座下正坐着一个年近五十的老人,一身锦瑟官衣,神情淡然。 “回来了?”老人左手端着热茶,右手捧着书,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嗯。”武思燕站在堂下。 老人手指微动,书页却轻巧翻了一篇,“动静有些大了,不光是锦衣卫,就连陛下面前的金虎卫也动了,天罡寺的那群方士也到了周围。” “我知道。”武思燕坐在了老人的面前,“少卿大人,要我说就是因为寺卿大人不在,那些下三滥的人才敢跑到我们这边撒野。” “燕子,这不是撒野,如今陛下诞辰在即,如此狂烈的气息在京城内出现,自然不容小觑。即便今日寺卿在,他也一定会调查仔细的。” 老人将手里的书本放在一旁,“说说,我听闻是一道红光。” 武思燕点点头,“从未见过这种气势的颜色,并且在开气的时候还能察觉到一丝狂躁和桀骜。我从武这么多年都未曾见过。” “回家问一问,没准会有结果,如今寺卿大人不在京中,此人你一定要盯好,出了纰漏,你我担当不起。” 老人说完这句话,站起身缓缓走入了内堂。 与此同时的锦衣卫锦山院,总指挥使江烨身披银白色雕花印裘紫鼠袍,单手端着银碗,将热腾腾的酒灌入喉中,随后把碗放到了一个跪在面前的侍女头顶,缓缓转身。 从瘫坐在黄花梨木雕琢的木凳上那一丝不挂的女人身上,抽出缠绕的红麻绳油鞭,掸了掸血渍,对着不远处跪在地上的刘玉山挑了银眉。 “怎么?空手回来了?”江烨说着猛然手中带劲,一道血痕应声出现在椅上女子心口,两指粗的鞭痕带着飞溅出来的血丝,崩在了刘玉山的脸上。 跪在堂下的锦衣卫副指挥使听着耳畔如炼狱般地惨叫声,面色平和道,“去的时候,见到了思燕丞,那戾气之人似乎采取了某种法门隐匿了方才的气。退的时候,见到了天罡府的方士,他们应该也没有找到气的来源,不然不会躲在城墙后面。” “嘶!”江烨左手兰花指一刁,将木椅上坐着的女子肩膀处碎裂的皮肉刁了起来,随着呲啦一声,惨绝人寰。 “这新鲜的皮囊,京城好久没见到了。” 刘玉山一言未发,低头不看。 “既然思燕妹儿在,你我便不要插手了,安父令我掌管京都百官,自然不能乱起征途,无论是匡杰的大理寺还是太子殿下,眼里都有思燕妹儿,若是犯了忤逆,陛下责不了安父,只能责于你我。怕是不好收场。” 江烨妩媚一笑,脸上的粉落了三寸。面色一变,到了铜镜面前,看到脸侧泛黄,随后纵身跃起一把抓住了旁边站着的侍女,目光愤怒,“这胭脂!” 侍女吓得当即四肢软弱,瘫在地上,“是是是……是那桂兰坊换了批新胭脂……说说说是江南……江南大雨……厂公之前要的货没有到……” “哦~”江烨面色大改,收声嬉笑,蹲在地上轻柔地抚摸着侍女的脸颊,“你看,我这般美艳,却又如何吓得你如此……嘶!” 眼下一看,那侍女竟是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方才还嬉笑着的江烨脸色铁青,手腕雕花剪叶一般柔起瞬间,侍女的脖颈竟是被油鞭缠了三圈,硬生生勒出了血痕。 “你脏了我的地!”江烨的嗓子尖利无比!像是冬后苏醒的乌鸦。 随着扯动手臂,鲜血四溢。 整个房间里面酮体八人早已死了六人,还有一人奄奄一息,一人吊在屋顶。 死尸遍地。 刘玉山跪在地上,“那我派人盯着,若是再有消息,禀报厂公。” “了了!”江烨似乎玩累了,将油鞭随手一丢,坐在一个趴在地上拱起身子的侍女背上,单腿一翘,“有天罡府的人去管,我们便不管了,只是这道气……是我从未见过的武气,恐将降奇才于世,你随处留意,若是见到人人口中的天才,找个法子查一查,是了,带到我堂下让我亲自见见。” “喏!”刘玉山退下,走出了大堂。 他的手紧紧扣住腰间的长剑。 那长剑竟是不住的抖动。 看着心腹离开,江烨冷笑了一声,左面正有一个侍女为他补妆。 “这道气……不同凡响,即便是你武思燕也拦不住。” “京城之内,自是不允许出现如此绝才,便是三十六路天仙,也要跪着!” 第14章 三垣二十八星宿 这一晚,全京城暗流涌动。 唯一跟个没事儿人的就是郑年了。 回到家的时候,刚刚过了戌时三刻。 戌时便是一更宵禁,现在坊外已经没了人,郑年回到三十二坊进入广安巷之时,遇到了一对母子,孩子手里捧着窝窝头吃了几口,咳嗽了几口。 母亲的手肘和膝盖上都有补丁,看来是经常做厂活造成的,二人也看到了郑年,女人尴尬地笑了笑,“阿年。” 郑年将佩刀向身后藏了藏,“这不是曾哥家嫂嫂么,怎么这么晚不回,外面危险。” 曾广寿的媳妇和孩子略带歉意,“当家的两日没回来了,也不挑货,不知道去了哪儿,坊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阿年你见了么?” 郑年思索了片刻,“兴是出去喝酒了?晚了没回来,不行明日一早我去商坊寻一寻。” “谢谢阿年。” 回到家的时候,老妈还在灶台旁边坐着熬粥。 “妈!不是和你说了不要这么累,我来熬。”郑年将佩刀解下,走到了灶台旁边。 老妈歪着头目光涣散看着锅里,心神飘忽道,“明儿个京兆尹陈大人的家眷就要官卖了,后天正午在南菜市口行刑,为娘要去……送他一程。” 郑年蹲在一旁,抚在老妈的手背,“我陪您去。” “好。” 老妈郑重地点了点头,“儿啊,以后一定要成为你陈伯伯那样的好官,为百姓请命,为世道正言,即便是死了,也永远活在这巷头巷尾。” “我还不想死……” 郑年憨憨一笑,“娘,放心,我一定会做一个有用的人,听您的。您呢,现在就去早点休息,粥的事儿我来管咯。” 安抚老妈睡过去,郑年才开始熬粥。 夜晚的萧瑟,街道上渐渐也没了人,一边坐在灶台旁边扇火,一边看着手中魁祖的武道手札。 【武道天下十品,三境。】 【凡是在下三境修得剑、刀等兵刃者,皆是废柴。】 【炁乃道之根本,以天道化万物,这武道也是修炼炁之法本,天下万变不离其宗,修炁则可修万物。】 魁祖吹完了一段牛皮之后,便开始了炁的修为。 ‘按照这魁祖所说,炁并非是气,乃本源同生之物,修行的法门虽然不简单却也称不上难,而最难的居然是不要去修其他的兵器。’ 郑年蹲在屋外思来想去。 ‘确实感觉有些不一样的,但总觉得是因为今日师父带我醒了炁。’ 【法于天像,人与经脉。】 【周天星象乃是经脉之运,三垣二十八星宿于天同于人。】 【三垣乃:紫微、天微、天市。三垣脉则为紫微脉,天微脉,天市脉。统称三垣帝脉。】 【二十八宿共分四象,乃东周青龙七脉,南理朱雀七脉,西山白虎七脉,北海玄武七脉。】 【心法修炼切忌心急,待到四象三垣大成之后,才可冲破第一道玄关,进入九品境界。如此可根基稳固,超越旁人。】 按照手札上所描述,乃是以九穴为一脉,七脉为一象。按部就班修炼即可。 郑年也不着急,既然内功心法也有了,招式就是武思燕给来的《上山玉常修身习录》。 这是一本拳法、掌法、腿法和身法的招式书册,有模有样的走了几遍,感觉自己像是公园里面练太极的老大爷。 正入神,旁边却想起了一个声音,“差爷!” 郑年一愣,现在已经是三更天了,想不到还有人在坊里晃悠,转头看去,是一个破布烂衫,衣着褴褛的老乞丐。 手里提着一个酒葫芦,茂盛的头发在月光下反射出了晶莹的光泽,依靠着墙壁坐在不远处,仰着头喝着葫芦里的酒,应该是喝干了。 “哟,丐爷。”郑年一直都觉得乞丐是一个非常棒的职业,无欲无求,随心所欲。 “这么晚了您不歇着跑这儿来干什么?” 老乞丐明显一愣,“什么是丐爷?” “什么是差爷?”郑年反问。 “当差的捕头,自然是差爷。”老乞丐打了个酒嗝,脸颊微红。 “行乞的乞丐,自然是丐爷咯。” “哈哈哈,臭小子有趣的很!”老乞丐往他这边凑了凑,“你那拳打的真臭!” 对方突然这么说,郑年也不生气,反到说,“我的拳臭还是你身上臭?” 老乞丐又是一愣,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他娘的,一样臭!” 二人哈哈大笑。 “怎么?丐爷对武道之术也有研究?”郑年问道。 这京城卧虎藏龙,水浅王八多,若是遇到个武林高手也说不定,自然是小心翼翼保持谦逊。礼貌这种事情是对自己的,而不是对别人的,与人为善就是与自己为善。 “研究?”老乞丐摆了摆手,“哪儿有什么研究,只是略知一二而已,老乞丐若是饿了,打拳便不行了!一旦吃饱,看天便是个窟窿,放个屁皇帝都得一哆嗦,单指便是剑,双指就是戟,三指可断江,四指可开山,五指平天下!” “哟。”郑年哈哈一笑,看到了老乞丐的手,“你这天下平不了了啊,就剩四个了。” 老乞丐一脸鄙夷,“小娃娃你懂什么,若是我五指具在……哎!和你说这些也无用,有吃的没?” “吃的自然是有,刚出锅的粥。”郑年说着从里面的灶台铁锅里给他舀了一碗,端了出来,“吃。” 老乞丐凑了上来,一仰头就和倒水一样将那滚烫的热粥灌入了腹中,转瞬喝罢,嘴也不擦。 “还有吗?” “有!”郑年再次拿了一碗。 老乞丐仍然如法炮制。 四碗过后,擦了擦嘴,往地上一坐,“人就是不能吃太饱,你看方才我不吃,便觉得这粥是人间美味,现如今吃了四碗,就觉得寡淡无味,屁也不是,想那烧鸡烤鸭,羊腿牛肉,三两桂花酒,才是人间滋味。” “哎。”想到这里老乞丐叹息道,“小子,你拳头那么臭,做饭臭不臭?” 郑年想了想,“你等着。” 家里东西少,鸡蛋就剩下三个。 煎个鸡蛋也就需要点儿盐巴即可,将盐巴磨地细了些之后,将自己的佩刀横在锅上,给老乞丐煎了三个蛋。 “臭小子!有一手!”老乞丐长着一张铁嘴,根本不等那热气消散,直接吃了进去,咀嚼几下,夸赞道,“不错不错,这铁刀蛋确实不错!” 郑年憨憨一笑,既然老乞丐已经吃饱喝足,便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了,于是自然而然继续向前,单手向前出掌。 “臭臭臭!” 刚打了两掌,一旁的老乞丐又叫道,“看得我都要呕出这铁刀蛋来。无内力支撑的招式,就像是妓院里的剑舞!” “剑舞不好看么?”郑年问道。 “剑舞好看并非在于剑舞本身,而是姑娘窈窕婀娜,丰满纤细,即便是无力无道,也看个美艳当头,一个臭小子剑舞?谁会看!”老乞丐一副吃过见过的样子。 郑年纳闷,“那意思内功心法是需要先修炼的?” “废大话!”老乞丐按着地板踉踉跄跄站了起来,指着一旁包子铺门口的杆子道,“你给它一拳。” 看着这一拳口粗细的木杆,郑年一拳打了过去,力道并未有多大,趁着劲自己也不是很疼,拳面略红。 “手红了,也疼了,杆子一动未动,对?”老乞丐问道。 郑年点头。 老乞丐走到了杆子面前,轻轻用手一点。 郑年怔住了! 那木杆纹丝未动,可是方才手指轻点的位置竟然出现了一个洞! “小子,炁乃万武之源,不修炁,何来武道。” 郑年回头,却只能听到耳畔的声响,看不到老乞丐人。 第15章 京都第一女 青龙七脉最易修炼,郑年笃定先行修炼内力再修炼外功,于是盘膝而坐,按照手札之中记载,运行经脉,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第二天匆匆忙忙来到了长安县衙门的时候,看到了门口坐着刷牙的辛德龙大人。 “大人。”郑年快步前去请安。 辛德龙点点头,将口中水吐出问道,“夫妻被杀一案查的怎么样了?” “暂无头绪,等一会儿我去牢里问问周东,看看有没有新的发现。”郑年解释道。 “别忙。”辛德龙说道,“这案子先放着不急,今日上面下来了批文,你带着陈家女眷官卖到杏花楼去,银子不可乱动,尽数上交,价格嘛……一般是十二两一个人。” 郑年自然是听出了大人话里的意思,接过批文,“这陈家……” “就是刚刚下来的京兆尹陈大人,家中女眷十七人,若是少一人,便可够满门抄斩的罪过儿,你自己拿捏。” 随后又给了郑年一封信,“见到陈家丫头,记得给她。” 辛德龙背手走向屋内,郑年直奔快班的班房。 王大彪在门口扫地,一瘸一拐对着郑年笑着,里面的崔家兄弟俩还在睡觉,许柱则不在里面。 “许柱呢?”郑年问道。 “今儿一早就去值守现场了,就是昨天头儿您发现尸体的地方。”王大彪说道。 郑年这才点点头,“他若是回来,你让他来杏花楼来找我。” “杏……杏花楼!”王大彪听到这三个喜上眉梢,尽管腿脚不好仍然赶了两步,“头儿……去杏花楼做什么?要不我跟您一起去?” “怎么?你熟?”郑年心中暗笑,这王大彪长得骨瘦嶙峋,一阵风都能刮倒,腿脚也不好使,可没想到青楼却没少逛。 “熟……嘿嘿,熟络些而已,里面的人我基本都认识,嘿嘿,也不怕您笑话,若是要去的话,带上我定是方便的。”王大彪摸着头略显害羞。 “我是去公办,官卖陈家女眷,你要去也行,我们正好坐马车。”郑年说着就向门口走去。 王大彪的一条腿跛了,略比正常人行走慢一些。 “哟,可是京兆尹大人的家眷吗?” 郑年点头,“别告诉我这个家眷你也认得。” “头儿,这可真让你说着了!我真的认得,这陈家的姑娘不光是我认得,这京都城估计是人人都知道。”王大彪说道。 “这么出名?”郑年疑惑。 “是啊,这京城三大美人,头儿您不知道?” 郑年摇摇头。 “第一便是落雪照花花凋谢,出容只有扶姬现的扶姬,这扶姬便是镇南王府上的郡主。” “第二便是杏花楼中玉堂春,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玉堂春。” 郑年一愣,“玉堂春姓什么?” “姓柳。” “哦~”郑年缓了口气,“最后的就是陈家小姐?” “对,第三便是若识扶姬玉堂春,才敢望眉陈萱儿。”王大彪叹息摇了摇头,“如果见到了扶姬和玉堂春,才敢看一看陈萱儿,不然平常人若是见其容颜,恐怕会直接羞愧而死。” 郑年憨憨一笑,“夸张了?” “头儿有所不知,现如今京城的公子哥可能都等着在杏花楼呢,这陈家姑娘自幼聪明伶俐,五岁熟读四书五经,六岁通晓事理,七岁便与太学府院士对弈旗鼓相当,十岁便和满朝儒士对辩如流。” 王大彪的脸上尽是淫笑,“如此才女自然是抢手货,能和大人瞻仰其容,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郑年一脸无所谓。 二人到了守备军营,出面迎接的居然是京都守备军的副将,当朝五品武将,魏红雪。 此人壮硕无比,站在郑年面前如同一座高山,但脸上却笑嘻嘻道,“怎么把这么个肥差交到你手里了。” “多谢将军援助。”郑年作礼。 “小子,我跟你说,这官卖的事儿,卖哪里都是卖,你做个幌子,我直接差人去将那丫头接过来如何?”魏红雪问道。 郑年愣了一下,“将军说的丫头是……” “陈萱儿!”魏红雪信誓旦旦道,“这也算是我魏红雪欠你个人情。” “这点我倒是无所谓,但是将军您也知道,公文上明文规定一定要将其卖到杏花楼,而且吏部有人跟随,怎可胡乱作为……若是被发现……”郑年尴尬地笑了笑,“将军脱身方便,可我却难以自辩,吏部怪罪的话,我也活不了……” 魏红雪喃喃地看了一眼郑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入了守备军营之中。 郑年无奈,这种事情自然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多少人眼巴巴等着陈萱儿入杏花楼,路上出了岔子,他死罪难逃。 马车一共七辆,全部是守备军提供的,看来这种营生他们做了不少。 一路无话。 京兆尹府并没有像郑年脑海里想的那般阔绰,反而是看上去和普通的府邸没什么两样,除了门口的石狮子下面蹲坐的是圆台,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是京兆尹大人的府邸。 大门敞开,带着一行人直入。 郑年看到了一个朴素的庭院。 简单的陈设,毫不起眼的家具,甚至没有一个婢女或者佣人。 “已经抄家了?”郑年歪着头问道。 “陈大人家有什么可抄的?”王大彪感叹了一声,“头儿你有所不知,这陈大人是京城有名的清官,别说贪了,每年春闱的考生若是有落魄的,都是他自掏腰包出钱给住店吃饭。” 郑年怅然,这朝堂确是如此,在没有达到一定地位之前,即便是能力再强,再得民心,站错了队就是死路一条,上面的人才不管你到底是好官还是贪官。 一个军兵走了过来,拍了拍郑年的肩膀,“捕头,女眷已经上了车,这是名单你核对一下。” 郑年接过名单,对照公文之后,十七人均在,名字也没什么问题。想必军兵也已经找了附近熟络陈家的人核对过。 “头儿,快看!”王大彪指了过去,“就是那个轿子,那个轿子是京兆尹大人的轿子!哎,这个轿子配给陈大人之后一次也没有坐过,谁曾想如今第一次坐这个轿子竟然是要官卖女儿。” 郑年默然,几步上了轿子,执鞭勒马,对着前面一行军兵道,“可以走了。” 队伍开动,身后的轿子里传出了声,“是长安县的差爷吗?” 声如银铃,鸣雀青鸟。 郑年应道,“是的。” “不知可否请差爷帮小女子一个忙?” “先说说。”郑年道。 “明日我父亲问斩,落入长安县大牢,小女子有书信一封,想要交给父亲,不知可否……”声音暗了许多。 “可以,拿来。”郑年说道。 随后车门之内递出来了一封信。 白玉无瑕的手掌轻轻点了一下车门外面的木板,郑年伸手接过,直接放入怀中。 后方轻轻唱起歌喉。 “争名夺利几时休,早起迟眠不自由。” “骑着驴骡思骏马,官居宰相望王侯。” “贪得无厌紧忙碌,忘了阎君把命钩。” “舍死忘生图富贵,哪有一个肯回头。” “坐实两袖清风官,不明所以掉了头。” “何不如就贪地紧,还愁儿女无家绸?” 歌声婉转,声音落寞,最后的那句无家绸唱出的瞬间,郑年感觉背后一股凉意,猛然回头撩开幕帘,一把寒刃匕首已至陈萱儿胸口。 “噗!” 鲜血四溅! 第16章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滴答。 鲜血落在地上。 陈萱儿皱着眉,花容失色。 郑年却忘记了手中攥着的刀刃,已然被面前的景色震惊了。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霜目。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面扉微红,眉心煞白。 惊容宛若云中仙,一颦胜似山河陷。 “差爷……”陈萱儿战战兢兢,哆嗦地手中已然抓不住那柄一寸长的仙刺,松开收手,骇坐角落,浑身颤抖不已。 神情闪烁,如天边明月隐于阴云。 “这是何苦。”郑年回过神来,发现手中刺痛难忍,赶忙取出仙刺,鲜血滴在了马车上。 “哎……”陈萱儿叹息一声,抽出随身带着的手帕,抓住郑年的右手,给他简单的包扎,“差爷,我非名门之后,但也算书香门第,父亲高中状元,家中更是一派正气,虽如今落得如此下场,我却也不能没了他的名声。” 将手掌包扎之后,陈萱儿低着头,“京城之内仅因我出席诗会便议论三年,那些富家、世子对我更是虎视眈眈,现落入这步田地任人宰割,我虽非巾帼烈女但也不能让人随意辱待,唯有一死,算是先我父亲一步,与他在黄泉路上,相互照应。” 郑年手中莫名出现了一抹香气。将仙刺收入袖口,才说道,“我知道陈大人是清官,是好官,落得这个下场谁也不愿意,可是……这世间的路……” “世间的路已经走完了,我父待大周如父母,大周待我父如贫土,父亲不愿意苟合宦官,我又如何苟且?难不成去了那淫秽之地脏了我陈家的风骨?” 陈萱儿泪花飘然,散落彩衣之上,“父亲在时,经常教导我和弟弟,为人正直,多做善举才是人间大道,才是陈家门风。如今我被官卖至勾栏,弟弟流放三千里,我虽不知何为人间大道,但是却也明白父亲所言的为人正直,不可脏了陈家的门风。” 郑年哑然。 “请差爷成全。”陈萱儿正色,目光直视郑年,一副决然。 看了看手中的仙刺,不过一寸之长,便可要人性命,无奈叹息,郑年苦笑道,“这人生便是如此,真到了绝处,又能如何?” 不当救。 全京城的人都在看着陈萱儿,郑年有九条命也不可能将她放了,想着自己刚见到几面的娘,想着自己的生活,郑年拿出了仙刺,放到了陈萱儿的面前。 “多谢差爷!请受萱儿一拜。”陈萱儿跪在地上,恭恭敬敬拜别郑年。 郑年拿出了一封信,这是临走的时候辛德龙大人交给他的,递给陈萱儿,“这是你父亲给你的信,你先看看。” 说罢,放下了幕帘。 郑年没有权力去决定人家的生死,那是她自己的事情。 继续驾车,背后传出了阵阵啜泣。 陈萱儿看着手中的字条,那毅然决然的目光已经变了,变地极其沉重,又非常复杂。 她将仙刺藏入了袖口之中,再次审视了一下手中的字条。 【千里之堤已筑,父将已假死脱身。】 【大周已溃烂腐朽,父以求明路去也。】 【为父已安排妥当,若传信之人娶你,应之,其他的莫要去管。】 【切记,不可胡来。】 【莫要追寻我的下落,从今日起,淡出朝堂,再不可提及旧事。切记!】 …… 车马不慢,不出两刻钟到了杏花楼。 这是郑年第一次仰望这座京城最大的勾栏,上一次匆匆而过并未参其内容,而这回他不仅要深入其中,更是要待上一段时间,将这十七个家眷安置完毕才能离开。 杏花楼前门已经没有路能走了,大大小小的官轿商轿罗列门外,不少的小厮和奴仆都在外面等着,守备军顺着牙道进入了后院,车马停顿,郑年才从马车上跳下来。 院落亭然,金线银碧墨香。 琉璃包顶,翡翠坠空,一派奢靡,光是吸气都能嗅到那股浓郁的银子味道。 这里光打造恐怕都价值不菲。 陈萱儿并没有选择自缢,还能听到她沉重的喘息声。 掌柜的迎了过来,自然是认得这个长安县新来的差头大人,胭脂红唇,一步走来身形扭了七个段儿,手中的帕子甩地像是公鸡尾巴。 “差爷!您来了。”掌柜的名为罗秀,是京城里有名的妈妈桑,但她并非是这杏花楼的老板,真正的老板另有其人。 郑年作礼,“掌柜的,人我带来了,十七人,你点点。” “没问题,没问题,差爷办事儿我们哪儿敢说闲话,您进屋来,喝口茶。” “不了不了。”郑年连忙摆手,“衙门里还有事儿,我们走程序,还要回去和大人禀报。” “好!”罗秀拽着郑年的衣袖向身侧拉了拉,“这边和您说价格,通常是一个人十二两银子,旁个来,都是给十四两一个的,这不和差爷您面深,第一次见您也没难为我们,我给您十五两一个人头。” 郑年茫然看着罗秀,点点头,“好。” 罗秀拽着紫裙跑向屋内,半晌之后,走了出来,拿着两个荷包,“这里面呢,是二百四十两银子,这里面是孝敬您的,三两银子。” ‘这皮肉生意到底是赚钱,本这一个人头多出的三两便已经算是油水,她还偏偏多给我三两银子,果然是财大气粗。’ 郑年伸手接过二百四十两银子的香囊问道,“数目不对?这一共是十七个人,该是二百五十五两才对?” “哟!差爷您看您说的,奴婢自然是想在前些,这陈大人的千金陈萱儿可非一般人,您也知道现在前堂已经站满了人,都是要叫喊着消费或者是赎身的,我们哪儿敢……” “别。” 郑年伸手,一边数着荷包里的银两,一边说道,“官卖则是官府将此人卖到你们这里,规矩是规矩,若是我直接拉到街上去卖,当然赚的更多,只不过这就坏了规矩。” “这……”罗秀似乎是没见过这种银子到了手头都不愿意要的主儿,显得有些诧异,不过接下来郑年的动作更加让她震惊。 郑年拿出了两个十两的银块和六贯钱递给了罗秀,“这是多出来的,十七个人,一人十二两银子,便是二百零四两,这些银子我收下了,其他的想必是掌柜的数错了。” 罗秀手里捧着银子,拿不准这面前差爷,心思一皱,“差爷,您这油盐不进,怕是不想与我行方便咯?” 郑年伸手接过了那三两银子的荷包,“方便与你也方便与我,这辛苦钱自然是要的,但是人命钱我郑年一文不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佩服。”罗秀的目光从诧异变成了欣赏,右手抬起轻轻怼了一下郑年的胳膊,“那……人我可就带走了。” “还有一事询问。”郑年道,“这陈萱儿你当如何处置?” “已经备好了我们这里最好的凤字房,可是三大花魁才能住的大房间,那里面待客、休息都是好地方,怎么?差爷您想去看看?”罗秀问道。 “看自然是要看的,不过现如今公务在身,不便出入,等有机会。”郑年没把话说死,也是给对方一个切口。 “实不相瞒,我怕这陈姑娘是回不去那凤字房了,初夜的价可是已经到了三百两纹银,屋里还在争,赎身的价格也到了四百两,哎,这年头,美一个字,当足千金。” 罗秀的双眼转了三圈,咧着大嘴摇摆着粗壮的身体。 “我如若没有记错的话,上次那个摔死的就是……” “对,是我们这儿的花魁,小香儿,这次陈小姐便是住在这里。” “好,请便。”郑年拱手和对方告了别。 走到了后院门口的时候,外面守备军已经走了。 王大彪踉踉跄跄跟了过来,“头儿,不走么?” “刚来就走,多没意思啊。”郑年笑了笑,“一会儿我给你带一个回去!” “啊?”王大彪双眼如真龙喷火,“真的?” 郑年笑了笑,“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第17章 一把赌约 杏花楼分三堂六院,颇有皇宫内廷后宫的风范,虽然占地面积、实际用料和底蕴差了很多,但让人一进来还是感觉眼前一亮的。 没几个人进过后宫。 这里面的隐晦其实也算说明了,便是谁若进来,待遇就和皇帝一般,这种噱头自然引来了不少的忠实客人和慕名而来的外乡贵戚。 三堂六院里面的第一堂便是前杏堂,就是第一座可以被坊市里看到的那五层高楼。 一落五层排云顶,各有雀鹰蹲梢头。 光是看屋檐便知道这里非同一般,每一层上面雕琢的鸟雀栩栩如生,共三百七十只,便有三百七十个样貌,各不相同。 再来便是琉璃画栋七彩纹金窗,这种窗户从外面看尽显奢华,但若是坐在屋内,阳光洒下,屋里面不亮不安,如彩虹罗辉,挂在床榻上男女身前,意境非凡。 一层是大厅和戏台,中层镂空,直通天顶。 转花楼旁悬梯上二楼,则是雅座。三层、四层五层均是有隔间有卧房。 趴在栏杆上即可看到下方盛大的场景。 此时别看是上午,但杏花楼破天荒的开门了,按照平日里的习惯,可都是下午才开门。 不必多说,半个京城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今日那艳压过杏花楼三年万金不出阁玉堂春,盛世一笑退匈奴扶姬的陈萱儿就要到杏花楼了。 郑年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嗑着瓜子向下看去。 他和王大彪身着官服,再加上前几日小香儿惨死,便没有当值的姑娘敢上来搭茬,二人也就乐得清闲。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儿?这陈萱儿的名头如此之大?”郑年问道。 “这个事儿,其实我……”王大彪还没说完话,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 “这事儿说来话长了。” 郑年扭头,哪儿是别人,正是秦风! 只见秦风蓝衣束身,有板有眼,头戴锦瑟花翎,左耳一处晶莹铁坠,本可以有模有样的,但是原本束身掖入腰带的官服衣摆却飞在外面,放在郑年的时代就三个字。 街溜子。 秦风一跃到了栏杆上,单足顶住悬梁,从郑年手中抓过半把瓜子,“郑大捕头,又见面了。” “见过秦头儿。”王大彪哈哈一笑。 “我正要找你算账,你自己送上门来了。”郑年气不打一处来。 “哈哈哈,你找我算什么账?我的刀借你这么久,你都不说声谢谢。”秦风一副打死不认账的模样,笑嘻嘻伸出手。 “谁要借你的刀。”郑年直接卸下佩刀交给了秦风。 秦风拍了拍自己的宝贝,这才说道,“你知道陈萱儿的名头响是因为谁么?” 郑年憋眉,“陈大人?” “陈个屁,是当今圣上。”秦风指了指头上。 郑年向上望去。 大周国君,周成帝。 二人同时会意,秦风拍了拍郑年的肩膀,做了一个收声的动作,“喝酒吃肉。喂!那个,你别摸了,过来喝酒。” 王大彪赶忙离开两个小姑娘,一瘸一拐走了过来,三人围桌而坐。 “两位头,今儿个陈萱儿来,可是连厨子都惊动了!”王大彪嬉嬉笑笑。 “厨子?”郑年一头问号。 “他的意思是今天杏花楼没饭吃。”秦风指着桌子上仅有的三盘凉菜,凉拌黄瓜,凉拌豆芽和凉拌花生。 郑年纳了大闷,愁眉苦脸地看着王大彪,“你说话能不能直溜溜的说?七拐八拐的奇奇怪怪。” 王大彪则是挠头,继续给二位差爷倒上酒,“秦爷,您说着京城里能人也不少,陈萱儿这一出,怎么收场?” 秦风懒得搭理他,和郑年碰杯道,“咱俩打个赌?” “赌什么?”郑年一口酒入喉。 “赌我能不能把那小妮子带走。”秦风挑了几下眉毛,将酒杯放在桌上。 “赌不赌的不重要,我喝了你也得喝。”郑年指着秦风放下的酒杯。 秦风立刻仰头,“你这是要和我拼酒啊。我不是和你吹,这京城里能和我拼到最后的没几个人。” “行,我看看你几斤几两,什么水平。”郑年别的地方确实没什么吹的,但是酒量还是有两把刷子,“当年我也是在老妈子烧烤摊脚踩绿棒子谁来我都不服,三天三夜没人能喝倒我,这酒啊,喝之前我是南京的,一口入喉,南京是我的。” “南京是哪儿?”秦风问道。 “不重要,现在酒我已经喝了,能打的没几个了,干。” 二人举杯,连饮十八杯,秦风则是直接将小杯放在一旁,换了大碗。 “赌不赌。”脸色微红,秦风问道。 “赌!”郑年指着秦风的大碗,“换大的我没意见,你这是养鱼呢?” 秦风低头一看自己大碗里还有一些遗漏,连忙干了个一干二净,再次倒满,和郑年捧碗,结果大半酒水都到了郑年的碗里。 郑年已经喝高兴,根本没有察觉。 “赌我能不能带走这个陈萱儿。”秦风道。 “那你是吹牛逼呢,我想带走,你就带不走。”其实心里一直在惦记这个事情。 陈大人帮助过郑年的老爸老妈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如今也想到了一个能够解救对方水火的办法,借着酒劲儿郑年胆大三分。 “哈哈哈,老弟我喜欢你。”秦风再次聚碗对碰,这一次更过分,半碗给郑年,半碗撒了出去,“我们赌什么?” 郑年干了干净,一把抓起花生米倒满了整张嘴,咀嚼了半天说道,“没肉,没意思,不赌了。” “别呀!”秦风一愣,这家伙怎么转性这么快?连忙拿了一两银子给王大彪,“去让后厨做饭。” “好嘞爷!”王大彪一瘸一拐,二人三碗酒喝毕,他才刚走到一楼。 “有肉了就赌?” “有肉了就赌!”郑年哈哈大笑。 秦风也已经醉意上头,搂着一个姑娘问道,“谁输了,就请赢的人来这里玩十次。” “十次?我们南京爷们儿从来不玩虚的,输了就请一辈子!”郑年嘴也瓢了,身形也不稳了,但身旁的姑娘上来搀扶他仍是推开,目光未曾离开那下方的台子。 他知道,那里是陈萱儿出现的地方。 辣酒,上头! 第18章 醉捕闹青楼 “这二十来岁没有女朋友的男孩,往往心里住着的女人抵得上皇帝后宫三十六院的妃子,心里的污秽比他娘的城中茅厕都脏。”郑年举碗大笑。 “你说话比朝廷里那帮儒士……那个词是啥来着?”秦风纳闷。 “牛逼。” “对对对,牛逼多了!”秦风大笑。 “虽然男生是那个样……”郑年叹息了一声,“但是他们总向往着最纯洁的爱情,时刻准备奉献终身和周围的一切。” “那不是……那个词是啥来着?”秦风又问。 “傻逼。” “对对对,傻逼!” 秦风一转头,看着王大彪,“你咋什么都记得。” “头儿……我没喝酒啊。”王大彪尴尬地说道。 二人脸色瞬间一变。 郑年拿来一个新碗,“补十碗。” 王大彪懵了。 众女子一大早也不可能接客,就跑过来纷纷献酒,不过半个时辰,这整个二楼的姑娘都来献过,每人都有二十文。 王大彪已经趴在桌子上,而面前的二人仍然畅饮,足足饮了三十多坛,可是面前还有十八坛。 面红耳赤,行酒令。 不一会儿的功夫,登登登三声,全场寂静。 “哟!哟哟哟哟哟,好东西可算是来了。”秦风抓起两个酒壶,直接搂着一旁柳腰肥臀的姑娘,将酒壶放在她手里,扑倒了面前的栏杆上。 郑年也赶忙抓了一个壶,凑了过来。 下方的台子停了歌舞,现如今掌柜的罗秀孤身伫立。 “你别说啊,酒喝多了看这个老妈子也是亭亭玉立。”秦风比划了一下,身旁搂着的姑娘笑吟吟捶了他一个绵绵细雨拳。 “各位!各位!”罗秀对于怎么招人眼球得心应手,随意扭动了几下身姿再加上艳紫的袍子下撩人的部位,立刻令下方喝酒玩耍的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今儿个什么日子各位爷也都知道,我也不卖关子了,这就带着萱儿上来。”罗秀向后摆了摆手,那一袭红衣彩丝的丫头被身边的两个丫鬟带了上来。 光是这个身段儿,就已然让人垂涎欲滴了,往上再瞧便有人不乐意了。 一个蓝绿缎子束身的公子单打折扇收入手中,嘲讽道,“老板娘你这个不够意思了?我们这么多人就是过来一睹倾国容颜,品一品盛世美颜为何物,结果你找了个红盖头压起来,这是何意?” “这位公子有所不知。”身旁一个男人打扮的姑娘摇了摇头,对着自己家身材矮小的少爷笑了一声,闭着双目道,“这未出阁未出夜的青楼女子第一次出来,自然是要披盖头穿嫁衣的,再加上是人人都知道定要成为花魁之人,肯定要有些噱头,这个银子便是打面银,出了打面的银子才能带走这个姑娘,共度良宵。” 罗秀笑了笑,“姑娘所言极是,现如今出价五百两银子红夜,今日便嫁与你,第二日起床这姑娘就是我杏花楼的人了,若是有哪家爷想带走的话,赎身便是双倍红夜的价格。” 价格一出,方才还在顶对老板娘的公子傻眼了,下方则是传出阵阵喧嚣。 双目紧闭地姑娘郎声道,“老板娘,我家公子出价一千两,赎身。” 罗秀什么场面没见过?虽然表现出惊讶,却仍然步履轻盈,向前走了几步,“还有爷要出价的么?” 前面的价格越来越高,后方站着的陈萱儿右手死死攥着自己的左手,身形颤抖,泪珠落在手背之上,一旁的侍女只是冷笑,“入了这门,出也出不得,当年玉堂春来的时候人都吊在门框上了也被拽下来,如今不还是笑吟吟地风月对唱,姐姐何必如此?也学她卖艺不卖身不就行了?看开点。” 陈萱儿沉默不语。 “一千两,红夜。”这一声满堂悄然了许多。 说话的人,正是栏杆上的两个差办之一,秦风。 秦风一手抓着酒壶,一手瘫在膝盖上,脑袋靠在身后姑娘的玉峰山中,不断扭着脖子,“老鸨子荡祸,你他娘的没听见么?一千两!红夜!” “听见了听见了……”这一刻再见惯世面的罗秀也晃了,一来这可是差办,京兆尹的墨绿色差服,二来一千两纹银! 足足是这楼子一年的收成了。 这和赎身不一样,赎身的一千两,按照规矩一半儿是给姑娘做嫁妆,一半儿才是楼子里的聘礼,说到底也就是五百两的事儿。 “弟弟。”秦风直起身子,迷迷糊糊地摸着郑年的肩膀,“你说哥哥能带走这姑娘么?人说是国色天香。” “哥哥厉害。”郑年已经喝的东倒西歪,趴在栏杆上举着酒葫芦,“要我说这天下能把这姑娘带走的就两个人,哥哥就是一个。” “哈哈哈哈!”秦风大笑。 下方那闭眼姑娘则是不解,“天下有其二,第二个是谁?” “他啊,我说了。”郑年指着秦风,“他就是第二个。” “这第一第二都是一个人。”闭眼姑娘嘁了一声。 “第一第二不是一个人。”郑年有点儿生气了,转着楼梯走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当局一张桌子之上,仰头灌了口酒,打了个酒嗝。 巨臭无比。 扇了扇面前的味道,“第二是我大哥,第一是我!区别在于,我要想带走她,第二就带不走!” “两千两,赎身!”闭眼姑娘怒道。 她身旁的公子稳若泰山,波澜不惊举起一旁的茶杯饮了一口。 秦风一跃而下,环顾一圈,“一千一百两,红夜。” 能跟价的没几个,两个醉鬼这么闹,旁边看热闹的人当然舒服。 闭眼姑娘扬着下巴道,“也不知道这京城官差有几个银子敢如此开价?掌柜的这胡乱叫价之后,若是没有真金白银该当如何?” 还未等罗秀说话,秦凤一步当前,瞬间到了那闭眼姑娘面前,姑娘身后配剑发出铃动,像是剑气窜动。 秦风眯着眼睛对着那闭眼姑娘歪着头一脸坏笑道,“承麟剑?” 随后他又将目光看向那坐在桌子上的公子,“黄银玉石,金鞘宝剑,我以为是谁呢,什么时候江南的打剑铺子也敢上京城撒野了?” “你!” 闭眼姑娘伸手直抓剑锋,仅仅出鞘半寸,周遭烛火灭了三盏。 “这是你的剑奴?”秦风指了指那闭眼少女,“江南第一富,乃是出产天下名剑的名剑山庄,能带着承麟剑的,是四少爷叶轩。” 秦风一把扫空了对方桌子上的东西,双腿盘膝坐在上面,大声道,“贤弟,要不要听一听江湖上人人得知……” “什么是江湖?”郑年已经躺在桌子上了,一手扒拉着面前的豆芽往鼻孔里送,一手扣着腰部靠下的位置。 “江湖就是……”秦风皱了皱眉,似乎不得解于是歪头问那闭眼姑娘,“瞎子,什么是江湖。” 闭眼姑娘双手抱在胸前,“臭酒鬼!” “她说江湖是臭酒鬼!”秦风哈哈大笑。 “那这名剑山庄就是给臭酒鬼做酒葫芦的咯?”郑年左边的鼻孔已经满了,现在他在塞右边的鼻孔。 闭眼姑娘气得不行,将剑鞘顶在了秦风的脸上。 “老子问你什么是他妈的江湖,你用剑怼我干什么!拿开拿开!”秦风伸手去拨那剑鞘。 方才还稳坐当堂的叶轩面色忽然一变,单手死死抓住闭眼姑娘的胳膊。 在外人看来一拨一挡。 指尖还未触及剑锋,闭眼姑娘立刻感觉都身体之中气息充裕,随后就在秦风手指触碰长剑的瞬间,整个人直接飞出了酒楼! “你他娘的真是个畜生,剑奴的死活不管,居然为了保一把破剑。”秦风摇头晃脑。 尽管叶轩抓住了承麟剑,但仍然抑制不住剑所传来的震动,硬生生压了十息,才稳住身形。 他抬起头看着秦风。 后方传来郑年的声音,“到底他妈……什么的……是……江湖啊……大哥,我被人锁喉了!” 秦风一愣,立刻转而跃起,到了桌子上之后才哈哈大笑,“你个蠢驴!鼻孔里都是豆芽,如何有人锁你喉?” “哦?谁是豆芽?那名剑山庄的豆芽剑?岂有此理,老子还有倚天剑屠龙刀,独孤九剑和降龙十八掌,干他!” “你这是什么破招式,我听都没听过。”秦风把豆芽从郑年鼻孔里拔了出来,连汤带水。 “今日,谁也带不走这个人。”叶轩丝毫没有留情面,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一万两。” 哗然。 第19章 铁链娶新娘,桃花尽京城。 秦风确实哑口了。 当一万两银票拍在桌上的时候,在场的看客们眼睛都直了,罗秀更是跑丢了一只鞋,拔腿窜到叶轩面前,一手抓起银票,声音格外尖利。 “爷!这位爷,没什么问题,这萱儿的……” “等会儿!” 还没等老鸨子发挥自己伶牙俐齿舔功,郑大捕头这边不干了。 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一只官靴不翼而飞的赤足踩在牙凳上,半个身沾着酒水、食物。 通红的脸上满眼不屑之色,对着秦风呢喃着,“大哥,你黔穷技驴了。” 秦风略显尴尬地点头,“你才穷……你才是……” “嘘……”郑年趔趄了两步,左手先是单指竖在唇前吹了口气,随后变成爪子抓了一把,“收声,边儿去,看我表演。” 随后东倒西歪勉强挪蹭到了台前,背着台上的佳人,面朝着老鸨子,拿出了怀中的一部分碎银子。 “喏。”郑年数出了十二两。 罗秀不敢惹京城长安县差头郑年,更不敢惹喝多了的郑年,赶忙放下那万两银票,走了过来双手捧着碎银子,“差爷……您……” “前几日,小杏儿死在这里了,你还记得?”郑年一把搂过罗秀,左手轻点着门外的方向。 “记得……”罗秀战战兢兢。 “死的地方,就是她方才去过的那个……那个……嗝儿……房间!” 罗秀要吐了,但还是仍然强忍着这股刺入胸口的恶心味道解释,“差爷,那个房间……” “难不成!是你杀的?”郑年问道,“哟,你说说,我以为是她呢,结果是你,既然是你,你就跟我走。” 说着就从后背拿出镣铐。 罗秀哪儿敢认这个栽,连忙闪身躲避,“差爷您这是什么话,我……肯定不是我!” “那就是她!”郑年指着身后台子上穿着嫁衣的姑娘,义正严词道,“现在我……怀疑她就是杀害小杏儿的凶手,这十二两官卖的银子我退给你了,人,要带回去审问个几日,若是无事,再来卖。若是有事儿,你这杏花楼一个他娘也别想跑。” “哼。”叶轩冷哼了一声,“京城之内岂能有如此荒唐的官差?今日刚来杏花楼的姑娘杀了前日死的人?” “你怎么知道她是今日来的?”郑年一挑眉,“我带她来的我都不知道!” “满口胡言!难不成你不怕我状告京兆……”半截子话噎在口中的叶轩,尴尬地要死。 “告刑部或者锦衣卫。”郑年慵懒地从台子上坐了起来,摆了摆手,“我最讨厌你们这种喝了三两酒就装逼的人。我告诉你,我这个人看不惯就治,长安县的事儿我就得管!” 此言一出,满堂无人敢再议。 在青楼可没几个人敢亮身份。 拿出铁链枷锁,毫不客气直接束在了陈萱儿的腕子上,正要伸手去了盖头,却听她细语如秋,“不要……” 郑年迟疑了片刻,“那你便牵着我。” “好……”陈萱儿抓住了郑年的胳膊。 这一抓,郑年恍如隔世。 “鞋子怎么还丢一只呢。”郑年取下来自己仅剩的一只黑色官靴,给陈萱儿赤裸的右脚套上,又将长安县黑红的官服取下披在了她单薄的身板上。 光脚的带着只穿一只鞋的走向屋外,略过了满屋穿鞋的人。 “哼个小曲儿,这一路无聊的很。”郑年看着艳阳天,打了个哈欠,“我喝多了就爱唱歌,也不知道你爱唱不。” 默了许,后方扬起清澈地小调,是京城的民谣,低回婉转,如寡如凄。 一个将醉未醉的差头。 一个半步青楼的民女。 大笑一声出门去。 那一日,京城落满桃花。 没人会想到一个喝多了的酒蒙子就这样将艳绝天下,万众瞩目的姑娘从杏花楼正门大摇大摆接了出去。 广厦万千,一缕孤才踏人间。 “世间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好吃的佳肴,好看的风景,云山天池风海你都去过了?你就感叹这人间不值得?” 郑年变成了大舌头,说话不明不白。 陈萱儿就低着头跟在他后面,看不清楚路,也看不清楚他。 “你爹你娘生你养你我不管,你有什么气节家训我也不管,反正我就知道不该轻易死掉,我虽然也做过这种事,但是起码得要把自己想做的事做完,想去的地方去过,想吃的东西吃掉才行?” “你吃过那皇宫的满汉全席?”郑年问道。 “吃过……”陈萱儿怯生生道。 “嗯?”郑年一愣,“你吃过肯德基?” “啊?” “没有?你听都没听过!”郑年一脸傲气,“你吃过煎饼?吃过披萨?吃过老bj鸡肉卷?可笑,啥好吃的也没吃过,就来这儿跟我说这些那些的!” 陈萱儿哑口。 “你去过皇宫?你去过……” “去过啊!”陈萱儿点头。 “嘶……你去过比萨斜塔?你过天安门?去过三峡大坝?啥也不懂,啥也不是!”郑年气不打一处来,低声呢喃,“我还没去过皇宫呢……” “噗嗤……”陈萱儿低声笑道,“你喝多了……” “我能喝多?可笑,我的酒量可是一般人能够匹敌的?你说是?老乞丐!” 七拐八拐,郑年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到了一处僻静地巷口,头尾无人,中间坐了一个乞丐。 不是别人,正是那夜吃了郑年几颗铁刀蛋的老乞丐。 老乞丐看到郑年,立刻上来嗅了嗅,“臭小子你居然瞒着爷爷偷偷喝酒!” “喝了喝了!大不了请你!”郑年大手一挥。 “说话算话?”老乞丐问道。 “你想喝多少我就请多少,想喝多久我就请多久!”郑年不屑。 “哟,你这个新娘子在街上作甚?” “嗯?”郑年回头茫然看去,看着那身后的陈萱儿,“你是谁?” 陈萱儿又气又笑,在盖头之下硬生生憋出了三个字,“新娘子。” “新娘子是用来结婚的,你个老乞丐,啥也不懂,啥也不是!” “那你不结婚,溜达什么?”老乞丐问道。 “结就结!”郑年掏出腰间的酒壶,正要继续喝,被老乞丐直接抢了过去,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干净净。 郑年扔下手中的铁链子就要上去抢,但是被老乞丐拦住了,“你等等等!既然我喝了你的酒又吃了你的铁刀蛋,自然也不能亏待你,这样,你就在这里拜堂成亲,我给你当个证婚之人,如何?” “随你大小便!”郑年盯着酒壶气急败坏地说道。 老乞丐微红着脸转头问去,“姑娘,你说呢?” 陈萱儿扶唇一笑,“南风知我意。” “好!” 大周二十三年,十月。 一巷一丐。 一官一奴。 一酒壶三天地。 红妆配官衣,铁锁换红绸。 第20章 郑三十二 迷迷糊糊起来的时候,郑年打了个哈欠。 辛德龙和师爷左右坐在堂上,灶台旁边是穿着红妆去了盖头的陈萱儿和抓着她手面露愧疚的老妈。 猛然惊起。 是在自己家里。 郑年下床,脚下没有鞋。尴尬地笑着对两位老领导说道,“大人……师爷……” “咳咳……”辛德龙咳嗽了一声,并未说话。 “咳!”师爷左右看了看,应付了一下。 随后就是老妈突然暴起拿着菜刀直奔郑年而来。 “手下留情!”辛德龙连忙招呼,拦住了老妈的攻势。 老妈气的面红耳赤,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大人,此不肖子这几日我以为转了性子,结果……结果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祸端!你看看……你看看这些事情搞得,一塌糊涂!我这……我这无颜面对大人!给大人添麻烦了……我这就给他宰了!” “于嫂……于嫂!”辛德龙赶忙夺下老妈手中的菜刀,悄悄递给身后的师爷,“这事儿确实不对,但也不至于这样……” 郑年一脸茫然,“啊?咋了……” “你说说!你干了些什么!你给大人说说!”老妈指着郑年鼻子骂道。 郑年想了想,皱着眉,“我……喝了点儿酒就睡了啊……” 断片儿了。 “去青楼喝酒!你个不肖子!你还……你还睡了三十二个姑娘!然后光着膀子把人家陈小姐从青楼里背出来找了个地方拜堂成亲!你你你你你!你成何体统!” “我没……等等……老妈?三十二个?”郑年人都傻了! “人家京兆府的差头都来说了情况,还说你答应请人家差爷天天上青楼,日日换新娘,你说说你,你你你……你爹一生正直,如何生了你这么个孽畜!”老妈左右气急找了半天没找到菜刀,竟开始随手拿起东西就往郑年身上丢。 郑年躲避不急,被草鞋打到了脑袋,被锅铲砸到了胳膊,连忙卷缩成一团蹲在地上,“大人,救命!” “你这个小子!”辛德龙当然也生气,正要发怒,余光扫到一袭红装跪在了郑年身边。 “大人……娘亲,相公此举确是为救我性命,如若娘亲和大人觉得不该如此,奴亲自到衙门领罚。” “萱儿……”老妈赶紧上去搀扶陈萱儿,“这不怪你,只能怪这个不肖子啊!糟蹋了你这么个好姑娘,他救你出来,赔上我一家子的性命又如何,可是……可是怎么能逼迫你拜堂……这……太……” “是奴家所愿的。”陈萱儿淡眉一弯。 “啊?”郑年懵了。 辛德龙叹息了一声,“师爷怎么看。” “好双,归。”师爷将茶杯放到了一旁。 “好,既然师爷说了好事成双,我们就走了。”辛德龙点点头,“明天到衙门棍子少不了你的,顺便我还要叮嘱你几句话,出来!” “是!”郑年连忙跟了出去。 三人走到屋外,师爷一副大义凛然走到了旁边卖包子小贩摊上挨个品尝。 “给。”辛德龙拿出了一个荷包。 “这是……”郑年一愣。 “你是我的人,大婚虽然草率,但却也有我当年江湖人称长白山第一虎拳的风范,像个大侠之为,陈大人与我也有恩,她的女儿能脱离苦海,我也是很高兴的,这是给你的贺礼。” 辛德龙哈哈一笑。 “上面没怪罪下来么?这官卖可不是小事。”郑年说道。 “没有。”辛德龙面露疑色,“吏部的人只是将十六个人的银子尽数收取,却未提及这陈萱儿的事情。” ‘肯定是师父出面压下来的,可是总觉得这里面蹊跷’郑年深邃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陈萱儿,心中像是团了八个毛线团的头,手里只有一根线,想要梳理清晰,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深吸了口气,随后感觉胃中翻滚,跑到墙边一阵干呕,缓了半晌转头过来,看到辛德龙和师爷争抢包子,已越走越远。 打开荷包,足足三十两银子,能在这京都城外坊里买一幢宅子了。 “大人是真敞亮,不错,能处。” 回头一想,“这个秦风妖言惑众,三十二个,真能吹。” 想到这里,他脸上一阵喜悦,“这种事情吹一吹也不是不可以。” 推开门,迎接郑年的是当脸一个鞋底。 “妈!”郑年将鞋底从脸上取下来。 母媳二人已经坐在了桌子后面,老妈怒道,“你给我解释解释三十二个姑娘的事儿!” “陈姑娘……”郑年求助。 “我不知道。”陈萱儿一脸无辜。 郑年指着外面,“那个秦风胡说八道的!老妈!这你也信?” 其实辛德龙走了之后,郑年老妈的气基本上也消了,方才那般做事也是为了免于让他受到大人的责罚而已,毕竟自己手下知情重,若真的上了公堂挨板子,活不活命难说。 老妈叹息了一声,忽然眉心一撇,笑了起来,“陈姑娘……不对……臭小子瞎叫!应该叫萱儿,萱儿无论如何这就算是嫁过来了,以后臭小子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娘!” 陈萱儿落落大方,事已至此她也无多想的,自然是顺着往下说,“多谢娘亲救命之恩,多谢相公救命之恩。” 郑年长出了一口气,坐向桌旁。 什么事儿啊,这就给娶回来了…… “阿年,收拾收拾,你们搬去你爹曾经的……” “不去。”郑年说着将怀里的银袋子取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这里是三十两银子,咱们把善恶寺周边的三个空院收了,墙壁打通,一个翻新做房子,另外的做成书院,再花点银子找个好先生,这帮孩子吃的不好睡得不好,再找个厨子。” 老妈看着郑年。 “怎么了老妈?”郑年问道。 “你之前可是有多少银子都拿出去喝酒的。”老妈难以掩盖脸上的诧异。 “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扶着头郑年还是能感觉到头晕目眩和恶心的感觉。 “我去找几个工匠,这三十两银子一半儿翻修,十两银子弄下来两个宅院没什么问题,剩下的能用两三年了。”郑年掂了掂香囊。 老妈一手扶着郑年的手背,一手牵着陈萱儿,一时之间难以言表,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老郑啊,咱家阿年有出息了……知道……什么是善了……” 背后的灵牌上香火飞扬。 少年和姑娘已然夫妻。 第21章 庆王之难终解 正午时分,一家四十二口人坐在善恶寺破烂的院墙下面,郑年吃完饭就指挥请来的二十多个工人开始翻新后院。 指手画脚了一番,身后的陈萱儿走了过来。 “相公。”陈萱儿抚了抚裙摆,眼神四处撇了撇,似乎下定了决心般低声道。 郑年浑身一个哆嗦,猛然回头,“你能别这么叫我不?” “不习惯?”陈萱儿递来一杯茶。 郑年接过茶杯,瞄了一眼陈萱儿,“谢谢。你叫着不也不习惯?” 陈萱儿英眉一挑,“听着听着就习惯咯!” “你爹让你嫁给我的?”郑年问道。 陈萱儿露出了惊讶,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的?哦!你偷看了我爹给我的信!” 一口喝罢,将茶杯交还给陈萱儿,“那到没有,只是思考了一下你为什么放弃自杀,像你这么刚烈的姑娘,去个青楼都要自杀,怎么会稀里糊涂嫁给一个破官差。” “刚烈是形容姑娘的?”陈萱儿一脸不悦,小脸绯红,“是我父亲让我嫁给你的没错,但你要知道,我不乐意做的事,谁也管不了。” “所以你是自愿的?”郑年难以理解地笑了笑。 “就……算是~”陈萱儿道。 郑年眯着眼睛,似乎看不透面前这个姑娘,饶有兴趣道,“为什么?” “你还是有……很多优点的吖!”陈萱儿道。 “比如三十二个姑娘?” “噗嗤……” 陈萱儿扶手收势了一下餐盘,留下了一个意犹未尽的眼神。 郑年望着背影,摊开手看了看打着补丁的官服。 姑娘长得漂亮是漂亮,可是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帅是帅,但是身无长物,也没有权势滔天,更谈不上武林大侠,这样的女人,自己是留不住的。若是真动了情,到时候难受的肯定只有自己。 工人们临时搭建了几个房间,也算是改善了一下住所,起码不像是以前的草棚,晚上还会漏风。 郑年下午还是去了衙门,这几天的长安县乱糟糟一团,他躲起来,让辛大人顶上去不成样子。 “你怎么来了?”辛德龙站在院子里正在调度几个小厮将人犯送入大牢,伸手到处指了指,最后看到了郑年。 “老爷,我寻思衙门事儿多得很,过来把我的事儿尽早办完。”郑年指着那人犯问道,“谁……啊?” “你岳父。”辛德龙道。 郑年反应了一下,才哦了一声,“老爷,我去看看周东。” “今日大喜不宜查案,也别去地牢这种污秽之地。”辛德龙摆了摆手,“什么事儿过了今天再说,明日午时我要去问斩陈大人,你也跟着去。” 郑年喏道,“那行……哦!我提审一个人,有些事儿问他。” “那个书生?行。”辛德龙摆手走向内堂。 郑年找了一个无人的空房间,叫两个小厮将书生提来,让后厨备了一桌送行菜。 明天要杀头,今日自然要准备的好些。 书生到的时候,已然准备就绪。 “解了。”郑年道。 小厮给书生松了绑,退了出去。 “请坐。”郑年伸手。 书生怯生生坐在面前,低着头。 “还没想好?”郑年递过去了一双筷子,又给对方倒好了茶。 “不……不是长安公主。”书生长出了一口气,几乎在这一瞬间卸下了所有防备,“是建安公主……” 郑年也不知道哪个公主是哪个,并没有见过其人,能记住名字就算不错的了。 “所以是建安公主府的人来抓走的世子?”郑年问道。 书生一边吃饭一边说道,“是的,具体原因我不知道,但是来办事儿的人我认识,是建安公主身边的洪将。” 郑年点点头,“明日你要斩首了。” “我知道。”书生面色缓和了一些,“我并不认为你可以让我无罪释放。” “那不是吹牛逼为了让你帮我么。”郑年咧嘴道。 书生哈哈一笑,“我也没打算相信你。” 郑年走向了外面,给小厮安顿好了之后,直奔庆王府。 通报很顺利,管家让郑年在偏厅等候。 庆王府的格局非常考究,不愧是京城的王族,光是等待的偏厅之外层林尽染,粗略一看就有七十多种植物。 凳子椅子全部是上等紫檀金锥木做的,郑年如坐针毡,这种东西坏了,自己的命也赔不起。 “咳咳。” 郑年抬头看去,庆王一身金银龙服如风如火走来,坐在了对面,身旁的侍女和家丁连忙倒茶递水。 “怎么?”庆王皱着眉问道。 郑年连忙行礼,“殿下,已经有消息称,是建安公主府上的人带走了世子。” 庆王迟疑了片刻,将茶碗放到了一旁,深吸了口气,“准确无误?” “无误。”郑年肯定道。 “此事话不传六耳。”庆王低声道,“若有三人知晓,你知道该怎么办。” “是。”郑年低着头。 “建安公主……” 庆王站起来要走,郑年打断了他。 “殿下!”郑年道。 “嗯?”庆王回头看来。 郑年思考了片刻,拱手道,“殿下想救出……” “没你事儿了。”庆王不怒自威,转头走入了内堂。 郑年不知所以,只得称是,看着庆王离开之后,才讪讪而出。 出了庆王府,郑年缓缓出了一口气,这件事情也算是圆满完成了。 胸口的两块大石落下了一块,只剩下无头案一桩毫无进展的麻烦事儿。 一边思索案情,一边往家里走去,刚走了没几步,看到街边一阵哄闹。 走了过去拨开人群,酒楼门口几个伙计正在殴打两个乞丐。 “怎么回事儿?”郑大捕头问道。 看官差到了,几个伙计也都收了手,掌柜的站在门口作礼,“差爷,这两个老不死的偷我酒,第一次我没管,第二次我勒令警告,结果第三次还来!我就给他打了!” 郑年听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走过去抓起两个乞丐,二人已经大约到了花甲之年,老态尽显。左边的老爷子缺了一颗门牙,右边老婆子则是断右臂。 他并不嫌弃可怜人,相反帮助他们似乎成为了自己心里的一种慰藉。 “偷酒?”郑年问道。 “哪儿有什么偷酒!”缺牙老头气急败坏,“我们只是没钱,来借点儿而已。” “没钱便是偷!差爷在这里你不要胡搅蛮缠!”掌柜的怒道。 郑年挥手制止掌柜怒意,拿出了一两银子放到了台前,“他们喝就让他们喝呗,银子不够了来长安县衙找我,我叫郑年。” “多谢差爷!”掌柜的本就是自己家酿酒,一天也卖不了一两银子,这一来定然十分喜悦,当即笑道,“爷您要早这么说,何苦打他们呢。” 郑年没说话,从柜子上取了两坛放到了乞丐面前,“喝。” “好小子,算我欠你的。”断臂的老婆子哈哈大笑,抓着酒坛子就饮。 郑年并未在意。 第22章 我会拳法 回到善恶寺,门口坐着一个姑娘。 定睛看去,正是名剑山庄那背着剑的闭眼姑娘,叶轩的剑奴。 郑年阔步走了过来,“你在这儿干嘛?” “你叫郑年?”闭眼姑娘仰头问道。 “对啊。”郑年点头,伸出手在姑娘面前晃了晃。 “不用晃了,我不是瞎子。”闭眼姑娘道。 “那你闭着眼睛做什么?装高手?”郑年不解。 闭眼姑娘哼了一声,“我家师父说过,若无强敌出手,要一直闭眼,不能睁开,如此可以锻炼剑意。” “牛逼。”郑年竖起大拇指,“所以你来这里干嘛?” “来杀你。”闭眼姑娘道。 郑年哦了一声,打开善恶寺后门,“吃饭了吗?” “没有。”闭眼姑娘扭头,“我来杀你,你不害怕!你却问我吃饭了没有?你瞧不起我!” 说着直接单手一指,指向郑年的肩膀。 但手指就在穿破肩膀的瞬间停了下来,闭眼少女疑惑道,“你为何不躲?” “躲?”郑年打了个哈欠,“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你在京城长安县里面杀了长安县捕头,你是神仙你也跑不出去。看你也不是搞自杀式袭击的人,我怕什么?” 闭眼姑娘气愤地收式,“你……” “肯定是晚上杀啊,我就住这儿。”郑年道,“我知道你是来踩点儿的,今夜动手,明日等人发现我尸体的时候,你们二人便已经出了城。” “你等着!”闭眼姑娘气得跺脚,扭头走了。 正要进门,郑惜春拄着拐杖站在门里。 “真的是三十二个么?”郑惜春睁大了眼睛问道。 “什么三十二个!”郑年一脸尴尬,“是个来杀我的。” “我看不像!”郑惜春道,“那么好看的神仙嫂嫂已经娶到家了,哥哥你还要找那么多媳妇嘛?” 郑年无奈道,“小孩子别乱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郑惜春哦了一声,“晚上吃好吃的!哥哥快来。” “腿没的治了?” 郑年走入之后,搀扶着郑惜春,一开始她还有些拘谨,后来也放开了,扶着郑年的手,一步一步走着。 “之前郎中说是断了根儿,没得治,老娘打听过,说是还有办法,但是药材太过名贵,我就不治了。” 郑年点点头。 善恶寺的工程进度还算可以,一下午的时间又起了两座石瓦房,等到过几日后院的屋子全部换成石瓦房之后,就是连接三个院落搭建劝学院。 吃过饭,陈萱儿找到了正在监工的郑年。 “喏,哥哥,我做了一下午的糕点。”陈萱儿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是茶水和一些桂花糕。 郑年浑身一抖,“这又是什么鬼称呼?” “怎么啦?我想了一下午才想到的呐。”陈萱儿看着郑年拿起自己的桂花糕,脸上温和了许多。 “在这里的日子不习惯?”郑年将托盘放到凉亭桌上,转头看着陈萱儿,“毕竟不像是京都府尹的府邸。” “这里很好啊。”陈萱儿并没有像郑年想象之中的富家千金臭脾气,而是一边将桂花糕上的糯米纸取下,一边倒了热茶,“孩子们都很可爱,母亲对我也很好。” “等事情过了就回去,这年代也没什么结婚的凭证,充其量就是个口头协定而已。”郑年往嘴里送了一份桂花糕,觉得确实不错,又拿了两块。 “不!”陈萱儿面色暗了下来。 郑年望着她,“你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吗?” 陈萱儿嘟着嘴,“你刚吃了我的糕就赶我走!是我做的不好吃嘛?” “好吃是好吃……但是……”郑年咳嗽了几下,“婚姻和桂花糕好不好吃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怎么没有关系!”陈萱儿眉头扭成了一个川字。 郑年懒得和他解释,将桂花糕吃了个一干二净。 “以前经常看到我家门口有一对老夫妇,他们是乞丐。”陈萱儿说道。 “早上的时候,老爷爷躺在地上,因为断了腿无钱救治呻吟,断了一条胳膊的老奶奶跪在地上要钱,过往的行人看他们可怜,便给一些钱财,我也会给一些钱财。” “可是有一日我去长乐县书香堂寻一本古籍,在那里又看到了那一对夫妇,这一次换成老奶奶在地上呻吟,缺门牙的老爷爷跪在一旁要钱,一天下来能赚好几贯钱。” “我晚上跟着他们,看到他们去了酒楼,换了一身干净的行头,老爷爷点了老奶奶最爱吃的桂花糕,一口一口夹给她。” 陈萱儿对着郑年,眨了几下眼睛,“给喜欢的人吃桂花糕不就是婚姻?不就是爱情!” 郑年拍了拍手上的糕屑,“你好像有那个大病,我出去一趟。” “有人要杀你!”陈萱儿站了起来。 “你咋知道?”郑年问道。 “我见过那闭眼的姑娘,也知道叶轩,当然明白他们要做什么,我可不想十六岁就当寡妇。”陈萱儿道。 “那你出去把他们杀了?”郑年没有停下脚步,嘴里嘀咕着,“小女娃娃真麻烦。” “明日……爹爹就要被斩首了……”陈萱儿看着离去的郑年,没落着低下头,突然声音很细也很小,“你……不要太晚回来,我……害怕……。” 已经入了夜,灰色的天上瓢着红云。 郑年坐在后门的台阶上,晃悠着酒壶。 “等啥呢?”老乞丐又游荡过来了。 “等人杀我。”郑年看着天,靠在一旁的石狮子上,百无聊赖道。 “谁要杀你?”老乞丐也拿着自己的酒壶,坐在另一边的台阶上,靠着母狮子。 “一个不是瞎子却不睁眼睛的女孩,一个个头很矮剑法高超的侠客。”郑年喝了一口酒,“他们是一起的,都要杀我。” “那你必死无疑了。”老乞丐叹息道。 “那我能干嘛?”郑年很乐观的咧着大嘴道,“倒是你啊老乞丐,感觉你不是凡人。” “我肯定不是一般人,不过这种杀人的买卖,我肯定不会帮你,冤有头债有主,咱俩还没到那个关系。”老乞丐眼里闪过一丝喜悦。 “我没有想让你帮我,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郑年乐呵道,“他们想杀我自然有想杀我的理由,倒也不是仇怨。” “夺妻之仇还不是仇?”老乞丐一愣。 “你知道啊?”郑年哈哈一笑,“这里面有些误解罢了,不过我也懒得解释。” “你还是不怕。”老乞丐点头,“一个小差办居然不怕名剑山庄的四少爷。” “我自然是不怕。”郑年挥了挥拳头,“我会拳法。” “你那是臭拳法。”老乞丐在面前扇了扇风,“臭不可闻的拳法。虽然名剑山庄的剑也臭,但你的更臭。” “不是,我会你教我的拳法。”郑年咧着嘴将酒壶里的酒喝完,走到了前方的木杆前,运气一抖,单手打在旗杆上。 那旗杆纹丝不动,却看到中间,一个清晰的洞出现在了杆子上。 老乞丐皱着眉站了起来,“噢哟……小伙子!” 第23章 善恶寺后门喝酒吃肉 ‘这个臭小子,当真如此天才?当年我运气捏法之门可是学了整整一个月,他这才学了几日?’老乞丐迟疑到酒壶悬在了半空中。 郑年转头看着老乞丐,哼哼道,“怎么样?不错!” 老乞丐心中惊叹,但是面容上仍是一副玩世不恭,仰头喝酒,冷道,“嘁,这种小儿科的把戏我幼年时就学会了。” “酒没了,我去找酒。”郑年并不在乎老乞丐的评价,他连忙进庙,结果正好迎上了走出来的陈萱儿。 “嗯?你怎么出来了?”郑年站在门口。 陈萱儿带着几个小弟弟,一人手里抱着一坛子酒,而她则是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有鸡肉、羊腿、几样烹好的小菜。 放了一张不大的桌子在后门之外,将六坛酒和菜全部码好,陈萱儿像是一眼就看出了郑年在想什么,于是走了过去,从袖口里拿出一个锦瑟香囊。 “哥哥,从陈府离开的时候还有些钱财,我就带上了,现在如数给你,东西都是我用这些银子置办的。” 郑年贪玩贪吃贪喝,老乞丐贪吃贪喝,二人早已经坐在桌旁开始举碗对饮。 听闻此话,郑年推了推陈萱儿手里的香囊,“自己拿着玩,我不要。” 陈萱儿听罢乖乖收起香囊,跟着坐了过来,长发抛洒,却要落在地上,郑年挥手一挑,从怀中拿出了一根钗子给陈萱儿束好了发,一静一动二人皆是无言。 郑年没当回事儿,扭头继续和老乞丐喝酒吃菜,没注意到身后的女孩脸颊微微泛红。 “这手艺不错啊,小女娃,看你也不像是个下厨的,菜是哪儿烧的?等老乞丐有了银子,好好去吃个够。”老乞丐大喜。 陈萱儿双手支在膝盖顶着下颚目不转睛看着郑年,“我烧的,好吃吗?” 郑年点头,“好吃,这个味道淡了点,我口重。” “那我再去回个锅。”陈萱儿忙起身。 “不必了不必了,家里端出来的菜哪儿有回锅的道理,又不是饭店。”郑年连忙转头,躲开那双含情脉脉地眼睛,这陈家丫头精明得很,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吃好吃!”老乞丐挑大拇哥,甚至忘记了喝酒。 “那好吃的话,以后每日都给老前辈你烧好不好?”陈萱儿道。 “好!大大的好!”老乞丐高声道。 陈萱儿伸手去将鸡肉撕开,又将羊腿片到二人盘子里,忽然身后有人道,“将那羊腿多片两份!” 三人皆是一愣,回头看去。 见到说话的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身旁还站着一个老婆子。 老头一张国字脸,头发花白,破衣烂衫,皮肤黝黑,身材不高头却特别大,左手拉着老婆子的手,右手抓着一根木竹杆,背上背着一个红色的葫芦。 老婆子则是左袖空荡,脸颊微红。 二人脸上皆是垂涎欲滴,似乎不将那羊腿给他们,就要过来抢夺。 正是回家的时候在酒滩前面被小伙计打的老夫妇,还未等郑年说话,二人早已经大马金刀坐在了小桌旁。 老爷子抓羊腿直接往嘴里送,老婆子则是抓起陈萱儿面前的筷子,夹那道晶炒玉门虾。 陈萱儿不躲不避,也没露出厌恶之色,反而是轻声道,“想必今日老爷爷和老奶奶的收成不好,没银子去酒楼吃喝了,这几个菜不够你们吃,我再去烧几道。” 说着起身进了寺中。 小小的桌子围了三个膀大腰圆的乞丐和一个郑年,四人虽然拥挤,但是吃的开心。 有吃就有喝。 “敢问前辈名讳。”郑年将酒壶递给了面前的乞丐夫妇。 “老子无姓,名字里有个英,你便叫我英老。”背着葫芦的英老将背后半人多高的大葫芦放到了一旁。 老奶奶则是慢调细语,声回婉转,“我比他可厉害,我有姓,无名,姓黄,你就叫我黄奶奶。” “老子更厉害了,有名有姓,赵逸山。”老乞丐一脸不屑。 这有什么可比的?我还有字儿呢,郑少安纳闷。 夫妇二人白了一眼老乞丐,英老伸手去夹那份红烧花甲,刚入筷就被赵逸山的筷子抢先一步。 英老一脸不悦,“臭乞丐!你吃你的我吃我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又如何抢我所食?” “放你娘的臭屁,老流氓,一盘菜谁先下手谁先吃,老子先下手自然老子先吃,你拉不出屎来怪茅坑拽不动你?”赵逸山满不在乎,将那花甲挑的极高,丢在口中。 花甲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 “粗鄙!实在是粗鄙!”黄奶奶鄙夷道,“张口臭屁闭口茅坑,粗鄙至极!” “得了,你们还号称君子不成?”赵逸山不屑。 “你看老子哪儿不像君子!”英老站起身来,险些将桌子扣了,酒水撒了遍地,急败坏道,“难不成落魄君子就不是君子了?” 看着两方就要打起来,郑年赶忙阻拦,“三位前辈……” 三人同时伸手阻拦郑年说话。 “君子坦荡荡,老子身无长物,蹭吃蹭喝已无办法。你他娘的有好酒藏在那酒葫芦里,却不拿出来与我们分享,又要吃人家的东西,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君子?可天下之大笑!滑天下之大稽,照你这么说,隔壁院子的那只黄狗也是君子咯?”赵逸山冷哼道。 英老气得脸色腾一下就红了,直接将酒葫芦立在一旁,将那木塞子顶开,“喝!吃了人家的就要给人家喝!小子你喝!” “小子喝?若无你太爷爷我给他们二人证婚,人家又岂会在外面摆这一桌宴请我,你吃了本就是端给太爷爷我的饭菜,结果只请小子喝不请太爷爷喝?此举不如隔壁家的黄狗!” 酒塞一出,香味四溢。 不光是赵逸山,就连郑年都馋了。 英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你祖爷爷请你喝,老杂毛,你给老子喝,今日谁能喝下去这十碗,不要说酒葫芦送你,老子以后就是你儿子!” “放你娘的屁,你曾祖爷爷喝酒的时候你还在玩尿和泥,开裆裤都没缝好,给曾祖爷爷满上,今日来和你斗个痛快!” 三人倒酒。 郑年嗅了一口,酒气浓郁不亚于十年茅台、五粮液,浅尝一口,香味更是回味无穷。 两碗入口已经微微上头,等到陈萱儿端着一众菜色八盘出来的时候,二老已经从太爷爷、曾爷爷、曾祖爷爷喊到了玄爷爷、来爷爷、晜爷爷。 并且英老在赵逸山嘴里则是已然不如隔壁家院墙里的黄狗屙的屎上面趴着的苍蝇第七十二根腿毛。 英老反口又质疑那苍蝇腿上必不可能有第七十二根腿毛,于是二人结伴去将那黄狗抓来,逼迫其当街拉屎。 黄狗一脸纳闷,只得蹲在一旁酝酿屎意,末了还蹭了一根羊棒骨和三对翅尖骨。 陈萱儿听着看着自觉喜,却内心伤感,双手扶着下颚,目光从未离开郑年。 郑年虽微醺,看出了陈萱儿所思所想,明日陈大人便要问斩,她夜晚必然担心受怕,惶惶不可,自己也不会安慰,只能讪讪道,“你们分别的时候,陈大人说了什么?” “爹爹说……说来生见。”陈萱儿道。 “那便来生见。” “你别把我当小孩子,怎么会有来生呢?”陈萱儿目光暗淡,泪光晶莹。 郑年将酒杯放下,“我给你讲个故事。” 第24章 比武算什么好汉 “一日,浮游在路上行走,看到了一只蚂蚱,二人在一起结伴玩了许久,到了晚上,蚂蚱对浮游说,‘我们明日再见。’” “浮游一愣,‘还有明日?’” 郑年倒了一杯酒,继续道,“第二日蚂蚱找不到浮游了,却又去和蛤蟆玩耍,到了冬季,蛤蟆说,‘我冬眠了,来年再见。’” “蚂蚱一愣,‘还有来年?’” 郑年望着那晶莹的眸子,“你没去过来生,你怎么知道没有来生呢?” 陈萱儿贝齿压着红唇,双手死死地抓着郑年的左手,气息已然乱了。 “若是今日我没死,晚上陪你,别哭了,外面凉,回去。”郑年道。 “我不!”陈萱儿摇头,“陪着哥哥就好了,明日午时一过,这世上我再无血亲,只有你和娘,能多陪一日是一日,若今夜我变成了寡妇……” “没事儿,你长得俊,小寡妇比黄花闺女还好嫁。”英老安慰道。 “你真不会安慰人。”一旁的黄奶奶打了他胳膊,白了一眼,安慰道,“小丫头,你长得这么漂亮,肯定克夫的,这小子今晚肯定能死成。” 陈萱儿满头黑线,气得直接将两盘菜倒在街旁,不给二人继续吃,还要继续倒,被赵逸山拦了下来。 赵逸山哈哈大笑,“就你们这俩熊样还是君子,说话水平如那黄狗的尿,又骚又臭。亲人离世,奸人陷害,乃是人间之大难大悲,放开哭一场,时间会消磨痛楚,之后完成那先人未完之事,了却心愿,方得放下。” 随后转头对陈萱儿说道,“小丫头,我一眼看你便喜爱的不行,如我一故人,这好酒好菜切莫浪费了,父亲之事我无法帮忙,但是这小子若是日后欺负你,你尽可以告诉我,我打他还不是信手拈来。” 郑年不服,“你打我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喝过我!” “你放你娘……你放你的屁,来来来,我们再来!”说着二人举碗,再下一碗。 足足喝了五大碗,围坐的三人已经酒熏入境,东倒西歪,口不择言,胡乱编造。 此时已经是子时。 忽的一道寒气飘过,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旗杆之上,飘然若君子,一身白衣,双手负于身后,一副江湖豪侠之气。 郑年仰头看去,还没等说话,那旗杆就断了。 正是方才郑年使劲打出一个孔的旗杆。 叶轩矮胖的身躯刚刚站稳一个不小心摔了下来,好在他空中立马运气,勉强站稳才发现,左脚踏在了黄狗酝酿了一晚上刚刚新鲜出炉的一泡屎上。 一旁的英老骂道,赶忙上前查探狗屎安危,“老子等了半宿苍蝇腿,要和老乞丐比高下,你他娘的过来直接一脚踩坏了我的屎!小娃娃你居心何在!” “你的屎?”叶轩方才本来帅气无比,结果这么一闹,立刻火冒三丈,胸腔怒意,再看骂自己的是一个臭乞丐,更是火冒九丈,二话不说伸手便是一拳打过去。 谁料英老只是专心他的狗屎上有无苍蝇,低头寻找根本没有管他,这一拳无暇躲闪。 郑年立刻夸马横步与英老身侧,单手接下了这一拳。 对方少说七品实力,一拳非同一般,再加上火冒九丈的威力,不容小觑,郑年接下一拳当即甩出八尺,口吐鲜血,倒在一旁。 陈萱儿赶忙将他搀扶起,郑年口中还在不断吐血。 “他就是郑年!”叶轩刚收势,空中再次落下一道人影,便是那闭眼姑娘。 叶轩眉眼一簇,“这天下绝色嫁给你,穿戴朴素,过得是风餐露宿与乞共食的日子,郑年啊郑年,我这就代天下人杀了你这个暴殄天物的畜生!” 再次直奔而来,身形如风。 就到身边之时,郑年忽然大叫,“我以为名剑山庄是个什么名门正派,结果就是欺负弱小之辈,娘子你待我死后完成我遗愿,便将这名剑山庄沽名钓誉之事公布天下!之后你随便嫁人就可!” 陈萱儿何等聪明的,当即大声道,“好!我的宝贝大相公,待我成了小寡妇,便找一个正人君子之门,江南富庶之族,完成我嫁入豪门的心愿!” 前面郑年的话本就让叶轩有收手之意,陈萱儿一句之后,他硬生生站在当街,气急攻心,火冒十八丈,怒道,“郑年小儿,你此话何意!” “我是京城捕头,你偷袭一个老人,我出手拦截免得你伤及无辜,周身气息还没有准备好,着了你的道,身负重伤,你先是偷袭,后是不讲武德,这还不是让天下人耻笑?若是堂堂正正比武,我郑年输得心服口服,你这般行径,恶心至极!” “就你一介匹夫,还配和我堂堂正正比武?”叶轩冷笑。 “比武现在比不了了,我被你偷袭,自然气血已亏,无力再战。”郑年道,“若你现在下手杀我,只恐你还没有到江南,名剑山庄的臭名就先到了!” 叶轩眼神略显忌惮,他本就是家中不注重的庶子,想要依靠陈萱儿来帮助自己在庄里站稳脚跟,若偷鸡不成蚀把米,将名剑山庄的名气弄臭了,回去定会被直接赶出去。 “你!”叶轩怒道,正欲再说,却被郑年打断。 “女人的事儿,我不懂,但我知道你想要带走她。”郑年指了指陈萱儿,“这男人一辈子不过就是四项,武权财乐,论武我已经身负重伤,论权你已经输了,轮财我不是对手,现在一局不能比,剩下的两局一比一平,那我们就来对最后一项,玩!” 闭眼姑娘噗嗤一笑,“郑年我看你是踢到铁板上了,我家少爷在江南,可是玩的祖宗。” “是吗?”郑年强撑着站了起来,“怎么样敢不敢比?” 叶轩知道郑年油嘴滑舌,心机颇深,但是玩这个字他从记事儿开始就干到现在,加上内力加持,赌大小,拔叶子根,打方片都是横扫江南的主儿,自然不怕。 于是道,“好,听你的,若你输了的话,小子你就跪在地上给爷爷磕三个头,把那陈萱儿交给我,待我走之后,你悬梁自尽。” “你这赌约赌了三个,我也可以跟三个。”郑年道。 “你随便提。” “好。”郑年走了几步,向前趴在酒桌上,“这是京都,规矩我来定。” “没问题。”叶轩也跟着走到了酒桌上,“玩什么?” “玩骰子,吹牛!比的呢,就是酒量,谁先不明事实醉了,谁就算输。”郑年咧嘴道。 闭眼姑娘一愣,“什么……是……吹牛?” “无所谓,少爷我能喝!”叶轩也不怕,伸手就拿大碗。 第25章 这年头,世道沧桑。 一人一个骰盅,每个骰盅有五个骰子。 “三个一。” 满脸通红的叶轩拄着长剑,剑和他一般高,一旁的闭眼姑娘神情凝重,蹲在地上拽着自己的衣襟,小眼睛眯着。 郑年身后围了三个人,旁边还坐着眉飞色舞的陈萱儿。 “开。”郑年直接将骰盅移开。 郑年没有一,台面上只有叶轩那边的两个一,郑年又赢了。 “喝。”郑年端着酒坛子,在叶轩一口干掉之后,再次为对方倒满。 叶轩深吸了三口气,不服道,“再来!” 闭眼姑娘心急如焚,又不敢多说话,只在一旁不住来回踱步。 二人坐在这里喝了足足十坛酒,郑年明显是在强撑着醉意,但对方已然不胜酒力,撑都撑不住,摇头晃脑。 光是学怎么玩叶轩就喝了十几碗,到领会其精髓的时候,已经来来回回干了无数碗下肚。 能喝确实是能喝,但笨也确实是笨。 郑年伸手继续挑衅,“继续叫!喝哑巴了?” “三个七……” 郑年直接打开骰盅,“哪儿来的七。” “哎!说错了说错了,这把不算。”叶轩想赖。 “哪儿来的不算?喝喝喝喝!”在郑年面前还没几个人能耍的了赖,当即举着碗推到了叶轩面前。 叶轩推避不及,只能强行喝,干了之后,放碗时又不小心碰掉了骰子,两枚骰子落在地上,一颗是六,一颗是三。 “掉了骰子,掉几喝几,来来来,九碗,九碗!”郑年继续给满上。 之前叶轩就因为郑年掉了一次骰子逼迫他喝了五碗,如今轮到自己,苦不堪言,又后悔制定计划的时候自己狂妄自大。 男人喝酒不能停,停就是怂。江南阔少爷死要面子,连着九碗下了肚,胃里就像开水滚烫,还没等说出一个字,扭头吐了黄狗一身。 黄狗愤怒吠了几声,转而躲避到不远。结果退一步越想越气,溜到叶轩身旁,抬起了左后腿。 嘶…………沥沥沥沥。 一口喷出,叶轩肚子里的痛楚是缓解了,但是脑袋此刻天地颠倒,虚幻出了四十多个郑年和陈萱儿,叶轩迷迷糊糊大声道,“郑年你如何会分身之术!陈萱儿为何也如此之多……” 想到这里叶轩大急,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么多,你分我两个又如何?” 眼看四少爷喝多了,郑年哈哈一笑,“再来再来!” “来就来,老子还能……呕……”叶轩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对着面前的一滩水道,“喝!” 将身上刚舔干净的黄狗也喝多了,晕乎乎地晃来晃去,见有人喝自己的标记,酒壮狗胆,当即飞扑上来,一口咬在叶轩袖口,挂在那里如同一鞭冬天墙上的腊肉。 叶轩急了,当即趴在地上与那黄狗打在一起。 晕头转向也没有什么功法内力,全部都是王八拳对地一阵狂轰乱炸。 闭眼姑娘焦急地走上前去,欲将一人一狗分开,不料叶轩大怒,“老子自己来,三十来条狗而已,吃我三十拳!” 一拳打在地上,血呼啦擦。 郑年大笑着说道,“还敢不敢喝!” “敢!有啥不敢!”叶轩方才还激斗正酣,听到这句话,立马从地上爬起身来,左袖连汤带血,右袖口挂着狗走到桌前。 二人再玩,叶轩却已无力再战,酒到面前又难以下咽,推搡之时,趴在桌上抱着黄狗,口中念着萱儿的名字,大打呼噜。 闭眼姑娘尴尬地站在原地,看郑年也不是,不看郑年也不是。 三个老家伙吃饱喝足,也就讪讪离去。 郑年没搭理闭眼姑娘和叶轩,带着陈萱儿回到了寺中,后门留空,甩下了一句,“进门左走,有间柴房。” “我少爷是名剑山庄四少爷!怎么可能睡你家柴房!”闭眼姑娘气得跺脚,左右为难。 陈萱儿看着醉意熏天的郑年,刚一躺下也呼噜声大作,取了些水,用毛巾为他擦拭了面容,随后靠着他沉沉睡去。 夜晚的京城,像是一个沉睡的雄狮,每一个呼吸都能引起巨大的变化。 长安县衙门灯火明亮,一身布衣的师爷带着一壶酒和一盘菜到了地牢里,辛德龙此时正和面前的囚犯对饮。 “我看你家丫头挺好的,嫁给我这儿的一个娃娃,俩人不错,那娃娃也是个聪明人,和我一样聪明。”辛德龙道。 “也是个大力弱智?”陈大人夹起鸡肉吃了口。 辛德龙伸手将鸡肉收了起来。 “不不不,大智若愚?”陈大人连忙改口。 再次获得鸡肉食用权。 师爷将托盘放到二人面前,拱手对陈大人道,“道喜。” 这句话是监中的话,意思就是今日升天。 “同喜同喜。”陈大人拱手。 师爷一脸无奈,席地而坐,“你喜。” 陈大人哈哈一笑,继续夹菜吃,“算是到头了。既然儿女无恙,我也能走的放心了。” 辛德龙再次举杯,“干哈玩意啊,不必悲伤,我已经和刽子手说好了,干净利落,一刀下去啥事儿也没了。我小时候就这么死过一回。” 扯淡的功夫,辛德龙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郑年都得靠后。 “我陈恒这一辈子,帮了不少人,听闻郑家小子确实也算是个良人,有你照看,我也放心不少,若是有一日他愧对我闺女,你帮我教训他。”陈大人悻悻举杯。 师爷跟着举杯,“我打。” 辛德龙说道,“师爷都说了,他看着我去打,你且放心走。” 说着拿出了一封信,“那小子给我的,说是你闺女写给你的信,且看一看。” 陈恒打开信笺,看过之后欣慰地笑了笑,“我家丫头如今才十六,虽深得宫中喜爱,也养成了一身的脾气,还是个耿直的性子,有时候比我还倔,不知以后的路该如何走。” “哎呀,担心个球,若是那郑家小子胡作非为,他娘也得打死他,到时候我做媒,在这京城里再给小丫头找个好人家。”辛德龙道。 “老辛啊,要我说你这些年也赚够了,差不多就回长白山,手头的银子也够置办家产了,京城的浑水不好淌,赶上点儿什么事儿,媳妇跟着你也是受罪。”陈恒劝道。 辛德龙哑口,看了看师爷。 “都行。”师爷从怀中拿出了一把菜刀,切开了鸡肉。 “哪儿来的菜刀?”辛德龙一愣。 “郑家。” 师爷面色从容,一边切着鸡肉一边说道,“可回。” 辛德龙深吸了口气,“是啊,这世道确实不好生存。” 第26章 又一具无头尸 鸡鸣七声。 郑年硬着头皮冲出房间抓住那只墙上的公鸡,“今天老子就把你煲汤。” 公鸡大义凛然不为所动,哽咽着还要叫。 正要抬手,脑中一阵眩晕,公鸡这才得以脱逃。 郑年瘫坐在地上,缓了几口气,公鸡已经到了房头寺顶,胡乱叫喊,似乎在置气。 抓不到鸡,郑年一肚子邪火,往房间里走去。 检查了一下自己没有失身,小丫头估计也不懂这专业技巧。 身上还穿着官服,隐隐发出一股酸臭味,闻讯赶来的老妈看着郑年这幅样子,心疼道,“这么早就走啊……” 郑年连忙入戏,抻了个懒腰“是啊,这不是早上还有公办,晌午我再回来接您。” “好,萱儿呢……”老妈问道。 “还没醒呢。”郑年指了指房间,“我先走了啊,娘。” “吃口再走?”老妈问道,郑年道,“不用啦,萱儿昨夜给我弄的糕点好吃得很,今儿早上我全吃了。” 到了后院,看到柴房门外站着闭眼姑娘,摇摇晃晃似睡非睡,郑年走近,她猛然惊醒。 “名剑山庄四少爷睡柴房了?”郑年向里面张望。 “是……是又怎么样!你若是敢说出去,我就杀了你!”闭眼姑娘道。 郑年哼哼一笑,“对了,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剑奴,无名无姓。”听闻此话,闭眼姑娘略带暗淡道。 “郑年!”柴房里传来一声怒吼,随后叶轩踉跄而出,一手扶墙,一手撕开吐了满身的衣服,狗还挂在上面昏昏欲睡。 “你!找死!” “哎!”郑年双手上抬,“你可别赖账,输得是你可不是我,你欠我三个赌注呢。” 叶轩矮胖的身形一个不稳,连忙被闭眼姑娘搀扶住,随后转头吐了姑娘一身。 并未闪身躲避的闭眼姑娘也不嫌弃少爷,只顾着拍后背,心急如焚。 “去上我娘那里弄点吃的,一大早空腹也难受。”郑年指了指身后。 “不急!先说你的赌约!等你今日差办完了,我们再来比!”叶轩一副玩得起的样子。 郑年双手抱在胸前,“好,第一呢,中院有些工人正在翻修,你去把账结了。” “混账!”闭眼姑娘怒道。 “第二呢……嘶。”郑年也没管她,思索了一下,“以后不许再提有关于陈萱儿的事情。” “第三的话。”郑年瞟到了闭眼姑娘,“给她起个名字。” 闭眼姑娘心中一紧,惊讶感激又意外地看着郑年。 “就叫王钢蛋!”郑年问道,“怎么样?” “好!愿赌服输!”叶轩道。 王钢蛋气得要昏倒,无奈手中搀扶着自家少爷,只能看着郑年远去,破口大骂,“你真是个畜生!郑年!你是个畜生!” 拐弯出了院门的郑年踮着脚尖趴在院墙上,露出脑袋喊道,“好的,王钢蛋。” 没有去府衙,郑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即将问斩的陈大人,于是直接去了无头案发生的张裁缝家里。 许柱带着几个人正蹲坐在院门口吃包子。 郑年丢给他一两银子,“辛苦了啊。” “不不不不……不……不辛苦。”许柱喜上眉梢,连忙收起银子,开心道。 “周围排查过了么?”郑年问道,“街里街坊怎么说?” “没……没啥问题……就哦就是……说他家老娘们………漂……漂亮。”许柱道。 郑年点点头,“那个周东没结婚?” “没没有。”许柱道,“自己己己个儿,一一一一个人,家啊家家里的生生意也是……自自己照料。” “我们去看看。”郑年让许柱带路走了出去。 油铺就在不远处,拐个弯就能到。 门口挂着一个旗子,写着一个油字儿,大门被木板横住,许柱带着几个人将板块取下,郑年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里面大大小小十几个油缸,柜台上放着账本,锁柜里有些银两。 小厮在前面检查,许柱和郑年到了后院。 院子并不大,也就是十几步到头的距离,放着一些做油的工具,还有四口一人多高的缸子。 “这生意也不好做啊,我看柜子里就不到三贯钱。”郑年坐在牙道上感叹道。 “是啊……这年……年头,吃吃吃饭都都都是问题,更别别别说活着了。”许柱也跟着伤感。 小厮溜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郑年起身在院子里逛荡。 四口油缸挺立,打开第一个翻看,“平日里崔家那两兄弟都在干吗?” “织毛毛毛毛衣。”许柱道。 第一个油缸里泛着油花,味道浓郁,于是走到第二个面前,“他们家里还挺有钱?我看平日里掏出来的也不少。” “不不不不知道,就是感觉感觉感觉感觉很有有有钱。”许柱说道。 “行,回头查查他们……”说到一半,郑年迟疑住了。 第二口缸里飘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眯着眼睛看不清楚,只得回头指着小厮,“倒了。” 小厮领命,三个人上去直接推翻了油缸。 一颗人头! 已经被泡的不成样子,看不清楚面容,脸上全部都是油渍,恶心至极! 几个小厮当场吐了。 “第三口。”郑年指着第三个。 许柱当仁不让直接上前,打开之后,吐了满满一缸。 “老子让你倒了,你吐进去干什么?”郑年气的不行,只得自己上手。 又是一颗。 心中疑云升级,他去直接将最后一口油缸倒下。 这一次不是头,而是一具尸体。 “头呢?”郑年震惊地看着地上,又是一具无头尸! 两颗头,本就对应在张裁缝家的那两具尸体,只要经过仵作确定就可以,可是现在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案情瞬间变得扑朔迷离。 “回去叫人,搬尸体。”郑年道。 两个小厮一瘸一拐跑了出去,看样子是吓坏了。 郑年忍着这股油腻又腥臭的味道,走到了那具尸体旁边,捂着鼻子翻看。 这应当是一个女子的尸体,上了些年纪,估摸着有二十七八,但是皮肤应当保养得不错,手部也没有茧,思来想去,忽然想到之前周东说的话。 张裁缝家的媳妇应该是个熟妇,如果没猜错的话,年级很大了才对,至少也有二十四五的样子,还未生产。 想到这里,郑年怀疑那具一开始的尸体,并非是张裁缝的媳妇,而是另有其人。 第27章 钱爷爷走了 郑年坐在钱老旁边的时候,钱好多已经磨刀霍霍,环顾了一圈新来的尸体,明媚的眸下那只可爱的塌鼻子抽动了两下,好奇道,“头儿,你炸来着?” “没来得及炸我就捞出来了。”郑年推辞钱老递来的茶水,对着钱好多说道,“这几具尸体搞明白了,晚上我请你吃好吃的。” “头儿不是骗我?”钱好多喜上眉梢,两只血乎拉擦的手举在天上。 “你头儿我一向一言九鼎。”郑年道。 “老爷也这么说过。那顿烧鹅等了三年,如今都快嫁人了还没请我,他也说他一言九鼎来着。”钱好多皱着眉。 郑年憨憨一笑,“那头儿我就一言九十九鼎。” “好!”钱好多干劲十足,连忙开始摆弄案台上的几个头颅。 “好多命苦,唉,头儿你能照顾一些,算是老头子的福分,多谢您了。”钱老叹息了一声。 “好多的父母过世得早,就给我留下了这么一个苦命丫头,我俩相依为命好在有个照应,这丫头懂事儿,以后能跟着头儿做事,我也放心了。” 郑年呢喃着,“我看您身子骨挺好的啊,怎么说这种话。” “头儿你想歪了,是这样的。”钱老说道,“前些日子江南来了几个老友相会,沈家老婆她家老头死了,现在孤苦一个人,我寻思照料照料,已经决定动身去江南了。” “钱老,您这是黄昏恋?”郑年一愣。 “头儿,你这说法可有趣些。”钱老大笑,“我寻思沈家老婆家财万贯,我辛苦了一辈子,也不能终了不享受点儿荣华富贵,这丫头就交给你了,我晚些便离开了。” 郑年肃然起敬,点点头,“你这么老不着调的,我也是头一次见。” “头儿你也别自卑,见识短小这种事情,等年纪大了自然也就见得多了,不必惊讶。”钱老捋了捋胡须感叹道。 “我夸你呢?”郑年满头黑线,“那好多以后住在哪儿?” “老头子照顾了她爹大半辈子,又照顾了她十六年,仁至义尽。如今已经说了一户好人家,让她嫁过去,明日就来娶亲。” 钱老喜道,“我已经将房子卖了,聘礼也收了,满打满算二十五两银子,给她留了三两,我去江南也。” 郑年震惊,“老爷子好魄力啊。” “头儿你年仅二十,不懂很正常,这相思之苦,需要些经历才能明白。” 钱老的眼神里闪烁着爱情的光芒,“那一日她颤巍巍坐在我面前之时,我就明白了,这是老头子穷极一生,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得到她。” 郑年拍手,“再来个人生第二春,保不齐还能再当回爹。” “借您吉言。”钱老作礼,这就要走。 郑年连忙站起身来,肃然起敬,恭送钱老。 “我身边儿就没个靠谱的。”看到钱老走之后,钱好多一边摆弄尸体一边淡然,“老头儿教我弄尸体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你前两天刚决定带着我,他色心就起了。” “你不在乎?”郑年问道。 “头儿,换做是你你该如何?”钱好多立刻戏精附体,眼泪汪汪双手供在下颚,抬头看着虚空之中的某处,用极为嗲的语气道,“爷爷,不要走,好多舍不得你~你走了好多该怎么办呀!呜呜呜呜呜……” 郑年饶有兴趣地看着,翘着二郎腿。 “这样么?”钱好多擦去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泪水,又转而笑嘻嘻道,“管他那些作甚?老爷子就尽管去追求爱情,他说的也对,照顾我十六年,他也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他的。” ‘这些丫头真是又早熟又特别,这个和家里那个差不多,都让人看不透。’郑年若有所思道,“那你……之后怎么办?” “能怎么办?给我安排的已经算很好了,一个长乐县的木匠家,给了几两银子爷爷就高兴地什么都不知道了,那家人明日就过来娶,今儿个就在此将就一晚。” 钱好多无奈道,“嫁了便嫁了,听人劝吃饱饭,好好做些女红,平日里帮着砍砍柴做做活,估计也不能怎么欺负我,若实在欺负得不行,三尺红绫梁上一挂,吓还不吓他们个年?只求到时候头儿你亲自来给我收尸,讹诈他们九两银子,那便算是我的嫁妆了。” “没想着跑?”郑年有点不解。 “跑什么?姑娘大了肯定要嫁人,不守妇道跑出去的野丫头能做什儿?不是青楼陪酒就是街上散卖,我可不想出门打个酱油的功夫碰上八十个相公。” 钱好多咯咯一笑,“再不济就是偷抢,抢我肯定不行,面黄肌瘦,估计同行都打不过。偷的话被抓住了,少了是一顿打,多了谁知道做什么?” 郑年深吸了口气,面色黯淡了些,还要说什么的时候,钱好多忽然道,“头儿,我知道了。” “什么?”郑年立马站起身来凑到一旁。 姑娘做事很细致,已经将两颗头处理的光滑圆润,能够看清楚嘴脸面容,尸体也能看到一些细致的地方。 “张裁缝家发现的两具尸体,男尸是张裁缝的,女尸却不是他家婆娘,据你给我的推算,他家婆娘的年纪在二十往上,而这具尸体只有十七岁。” 钱好多指了指骨骼突起的地方,随后又将头颅放在了两具尸体旁边,“这两颗分别是张裁缝和他婆娘的,而你今日带回来的尸体,就是他婆娘的尸体。” “另一个女子是谁?”郑年疑惑道。 “不知道,另一个女子身上十八刀,有仇杀的嫌疑,而这一次发现张裁缝婆娘的尸体是背心一刀毙命,而且衣物上也有刀痕,再来……” 钱好多指着两颗头颅断裂的地方说道,“张裁缝和无名女子的头是同一把刀切下来的,干净利落,而切下张裁缝婆娘的头是一把钝刀,卡刀好几次,你看这里有重新下刀四次的痕迹。” 说了一大堆,钱好多抬头瞥了一眼郑年,“头儿?” 郑年的目光放在钱好多的身上,迟疑着说道,“有没有可能,是张家媳妇杀了这对正在偷情的奸夫之后……” “被另外一个人杀了!”钱好多立刻接上。 “所以周东才会说,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并没有那些血迹,说明那个时候……张家媳妇应该还没有死,所以才没有血。”郑年思索道。 “头儿!是的!这样才能解释那十八刀是仇杀,那小娘子定然是和张裁缝有染,才会被他家婆娘乱刀砍死,死了之后不放心,又将头切下来。”钱好多道。 “那为什么张裁缝媳妇的头也被切了?”郑年迟疑道。 “混淆视听?还是为了晚点发现?”钱好多推测道。 郑年的目光停留在了钱好多身上。 “头儿!你干嘛!”钱好多一愣,“不是我杀的!” “你好聪明,不太想让你嫁人了,留在我手下干活就好了。”郑年笑道。 钱好多撇嘴,眉心闪过一丝遗憾,“头儿来晚了哟,已经要嫁咯。” 第28章 忠魂藏骨奸臣当权 长安县衙出白虎门,一去十三里,便是长安县东菜市场。 这里也是长安县和长乐县交汇的地方。 一路十三里,一路百姓。 囚犯一行二人,书生,犯官。 手撩,脚铐,斩板。 背后一个巨大的囚字赫然醒目。 每一步走过,皆有百姓跪拜,高呼冤枉,高呼天不长眼,高呼陈大人万古留名。 有文人学子拦住官差,向许柱头上吐痰,大骂世道不公,胡乱踢打。 壮班只是驱赶,并未抓人,被打了一顿的许柱捂着胸口低头道,“我……我也不想……想啊……” 艳阳高照之时,东街菜市场已无一人卖菜,长安县长乐县百姓围于法场之外,酒楼上站满了人,万众瞩目。 辛德龙斩令丢下,被百姓哄抢。 老娘端着一碗白饭,筷子插在中间,在郑年的搀扶下到了法场前,跪在陈恒面前,双手将饭碗举过头顶,大声呼道,“大人,且让陈大人吃完这一口再走。” 辛德龙深吸口气,背过身去,不去看,便是默认了。 老娘忍着泪,抬手喂给陈恒。 陈恒释然微笑道,“老亲家,我闺女嫁给你家也算是我的福分了。” “陈大人为我家的一切,老身永远谨记,老郑走得早,让年儿代老郑给大人送别三拜。” 郑年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这就是郑年?”陈恒将饭咽下,“好,我那闺女脾气不好,你且担待着点,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且来我坟前告状,不要与她较真。” 郑年只是点头。 “这是萱儿亲手做的,鸡肉,炒虾,别剩下,都吃了。”老妈手抖的厉害一口一口喂给陈大人,有些掉在地上的饭渣,郑年便拾起来自己吃下。 饭毕,二人退下。 侩子手以黄酒入喉,三咽七吐,大道一声,“以此刀斩陈君,断京城第一民官!第一好官之命!以我命陪之!” 说罢,书生、陈大人二人人头落地,随后侩子手挥刀自刎,以命相陪,令人唏嘘。 不知是何人定了一口棺材,送入法场,接走了尸体,送与长安外城东郊,埋于三里坟。 法场围观百姓久久没有散去。 最后大雨莫名,郑年才带着母亲回到了家里。 回去之后,母亲拜在金像前,诚心祷告,又上了三柱香,久跪不起。 郑惜春不知何时倚着门框,喃喃道,“听说陈大人死了。” “嗯。” “不去看看嫂嫂么?她应当最伤心。”郑惜春问道。 “我不会安慰人,这种时候还是让她独自待着好些。”郑年道。 淋漓地雨砸在门框上,寺庙的梁上发出僵硬的挣扎。 “为什么要拜佛呢?神灵那么忙,哪有时间管凡间俗事。”郑惜春感叹着,“若是多看一眼,也不会让陈大人死于奸人之手。” “娘拜佛,是因为相信佛。”郑年看着郑惜春,喃喃道,“佛不帮她,是因为佛相信她。有些人是注定要去的,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说不定这就是乱世之始,如今的昏庸无道,总有一天要结束。” 郑惜春茫然,“都说你读圣贤书,却第一次听到你讲我能听得懂的话。” 郑年没有再说,只是平静走向后院。 冒着雨,正要回房,却看到了在凉亭里坐着的陈萱儿。 她孤身仰头看着天。 “看什么呢?”郑年道,“回房,外面冷。” “爹爹在看我,我也想再看看爹爹。”陈萱儿脸色微白,眸子里藏了一个放声痛哭的姑娘。 郑年将官服披在她身上,一声不吭。 确实不善言辞。 “我再也听不到爹爹催我吃饭的声音了。”陈萱儿睁着布满红丝的眼睛,这个要强的姑娘忍着不让泪水流出,痴痴望着郑年。 “姑娘!”身后一阵颤抖。 陈萱儿回过头。 老妈站在雨中,早已泪流满面。 二人相拥。 郑年打着伞站在一旁,顶住了那瓢泼的大雨。 虫蝉鸣暄,寒秋雨,却融不了三寸思念。 整个京城,都在阴霾之中,瑟瑟发抖。 …… “斩了?”江烨翘着腿,用银质的戒指敲打着脚下这把价值连城的小紫檀木椅。 “斩了。”刘玉山跪在当堂,“京城富商贾干订做了棺材,侩子手孙昊跟着自刎,外城长乐县马家棺材铺马不闻带人去收的尸,十六个县民自告奋勇送尸体去了东郊。” “全杀了,一个不留。”江烨一边把玩着手里的铁胆,一边轻描淡写道。 “是。”刘玉山领命,站起来向外走去的时候,身后幽幽响起江烨的声音。 “我记得好像还有一碗饭?”江烨问道。 “是,上一任长安县令郑大人遗孀于氏递了一碗送行饭,这个是正常……”刘玉山正要解释,被江烨打断了。 “杀了。”江烨道,“全部都要满门,婢女、家丁、猫狗。” “是!”刘玉山咬着牙说道。 江烨冷冷地目光看去,“辛德龙做了什么?” “只是允诺那碗饭,其他的全部按照规章行事。”刘玉山的汗已经流到了下颚。 江烨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咧嘴道,“安父交代的事情,一定要尽善尽美,切不可大意,若是漏了那些贿赂陈恒的贱民,你我可担待不起啊。” “是!”刘玉山道。 “行了,没你事儿了,去办。”江烨看着自己鲜红色的指甲盖,“这世上最好的胭脂就是血,最好闻的味道,便是血的滋味,女人身上的骚气,可是没我身上的好闻呐!” 直起身子,歪着头问道一旁持剑的女子。 女子立刻惶恐低头,“厂公说的极是。” “我听闻郑家那遗孀住在善恶寺?” “回厂公,是。”女子道,“而且郑家的遗孤娶了陈恒的女儿,陈萱儿。” “嘶!”江烨皱着眉,“你说这天下三十六甲其一的艳甲,不就是陈萱儿?” “是。”女子道。 “江灵素,你说艳甲美,还是我美?”江烨好奇道。 “那翁白魁排名艳甲之时,广罗天下美女,自然不曾想过,还有男子貌美更胜于女子,孤陋寡闻,名不副实,厂公不比参考。”江灵素低声道。 “翁白魁。”江烨刷了三层墙灰的脸皱了一下,抖落了几寸,冷哼一声,“沽名钓誉之辈罢了,你去将那陈萱儿请来,我看看到底是何姿色才配得上这艳甲!” “奴婢领旨!”江灵素大步而出。 江烨呢喃地看着窗外,“又下雨,烦死了!胭脂都打花了!” 第29章 一碗粥一家四十口人。 雨不知是何时停的,天也不知道是何时黑的。 郑年坐在善恶寺庙堂房顶上,看着天空之上繁星满布,这样干净晴朗的夜晚是这个世界独有的一份特色。 月亮又圆又大。 正当惬意时,一个人蹑手蹑脚走到了寺门之外,郑年撇头看去,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差役许柱。 他张望着向院子里看来,面生急色。 郑年心中打鼓,难不成又有案子了?在房顶上吹了个口哨,许柱抬头,“头头头头儿!赶紧……下啊下来!” 纵身跃下,郑年到了大门前打开门之后,许柱转而进入,只见他满头大汗,双颊通红,嘴里倒腾的极快,却没什么明显作用,“头头头!赶赶赶赶……赶紧……赶赶赶紧……” “你慢点儿说。”郑年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解道,“顺顺气,你是怎么了?” “头!头头!头儿!有人……有人要杀你!”许柱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面色几乎扭曲了起来,“赶赶赶快走!” “怎么回事儿?”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郑年整蒙了,他抓住许柱,“你说!到底怎么了?” “今今今……”许柱着急地舌头打架却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却听闻二人身后一个流利的声音说道,“今天送陈恒的人,都死了。” “对!”许柱拍手。 郑年猛然回头,一个银花白衣的人持剑已然站在自己身后。 刘玉山面色淡然,神色有些落寞,银剑滴着鲜血。 歪着头目光冷漠地看着郑年,“别多想,血是西三坊贾府的。” 郑年面色一紧,“长安县的贾府?你……是谁?” “他为陈恒做了一副棺材。所以……”刘玉山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而你和你娘喂陈恒吃了一碗饭。” “你是锦衣卫的人。”郑年道。 刘玉山点头,“锦衣卫副指挥使,刘玉山。” “一碗饭,你要我的命?”郑年不解。 “不光是你,还有你娘和善恶寺上上下下的全部人命,花要烧了,草要拔了,树也得砍了。”刘玉山道,“锦衣卫的人在门外。” 郑年转头对着许柱道,“你赶紧走。” 许柱早已经吓得双腿打颤,推开门就跑了出去。 “这就是大周锦衣卫的做事风格?”郑年问道。 不可置否,刘玉山点点头,“一部分。” “现在已经是亥时了,按照时间来算,锦衣卫行动迅捷,你应该早就到了,可是你却偏偏现在才来。”郑年深吸了口气。 “我先去了马掌柜的棺材店,然后找到了给陈恒送行的十六人,灭了这十六户,接着是贾府,最后才来了这里。”刘玉山道,“这一路上我都在想如何能够免去你们一死。” 郑年目光紧缩,警惕地看着他。 “很可惜,我没有找到能够救你们的理由,所以……善恶寺的人都要死。”刘玉山一拱手,“我实在想不出有谁能帮你,有谁能帮于婶。” “辛德龙自然不行,但你还是通知了他。”郑年道。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以为他和镇南王会有些不为人知的交情,可是他能够想出的唯一办法,竟是让一个差办来通知你。” 刘玉山摇了摇头,“我敬佩你母亲,却也无可奈何,刘玉山奉命办事,还请黄泉路上,切勿惦念。” 郑年压着眉,随时准备接下对方打来的攻击,事至如此他才忽然明白,没有武力在这个时代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长剑锋刃,划夜而来。 直奔郑年! 郑年下步后退一丈,甩身躲过第一剑的直刺,可是对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第二剑立刻挑向他的肩头,身形还未稳住的瞬间,长剑过肩。 简简单单两招。 长剑贯穿他的肩膀。 “不会很痛的,他们都已睡了。”刘玉山道,“除了你,他们不会感觉到任何的痛楚,你放心的去,这也算是我对得起于婶当年的那碗粥了。” 郑年踉跄退了几步,靠在墙上。 鲜血淹没了半身官服。 第三剑刺来。 这是要命的一剑。 “当!” 刘玉山身形闪避三寸,这一剑硬生生被他收了回来,用作抵挡身后来袭,顺然回身,一个矮胖子站在不远处。 “剑气?”刘玉山先是思索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名剑山庄不可能挡得住锦衣卫。若你不想惹祸上身,且还是离开。” “满口心慈,却干着灭门的勾当,老子这山庄不回去也要会会你们这些披着人皮的狗。”叶轩冷笑道,“前门装做逼不得已,后门却又派人围歼,要杀就杀!何须多言!” 郑年一愣,“你说什么!” “后门进来一个黑衣女人,剑术和此人是一个路数,那女子恐怕是为了陈萱儿而来,此时钢蛋正在抵挡,我来找你援手却发现你也身陷难处。”叶轩冷面道,“切莫听此人胡言乱语,都是一丘之貉,朝廷的人不足为信!” 一听此话,郑年拔腿就向后面跑去。 刘玉山想追,却被叶轩拦下,矮胖四少爷拇指搓了搓鼻子,“虽然我很讨厌那个家伙,但是比起他来说,你们更恶心。” “我再说一遍,切莫惹祸……” “当当当!” 一瞬之间三道剑气直逼刘玉山剑锋而来,举剑抵挡之后抬头望去,叶轩两指同开,背后生出一把金黄色的剑气。 “玉虹贯日?你是亲传弟子?不对……”刘玉山会意笑道,“你是那个庶子……” 叶轩恼怒,金黄色的剑气直出! 轰! 郑年没心思管身后的波澜,等到他感到后院的时候,白衣陈萱儿跪在地上,脖子被一个黑衣女子按着,无法动弹。 剑奴钢蛋剑锋已然出鞘,可是身上却已经有了伤,气息略杂,尽管如此,她的眼睛仍然闭着。 看来方才已经交过手了。 “别过来!”郑年到的那一刻,钢蛋说道。 那黑衣女子歪着头看向郑年,“这么说……你就是郑年咯?” “是。”郑年丝毫没有惧怕。 “锦衣卫江灵素,见过长安县捕头大人。”江灵素的笑容很狡猾,在胭脂浓郁的脸上显得煞气十足。 “放开她。”郑年厉声道。 “凭什么?”江灵素微笑道,“凭你不入流的实力?还是凭七品剑道的剑奴?别逗姐姐了,灭你门的人在前门……” 她看着手中沉睡着的陈萱儿,“我只是负责下药带人走的。” “凭它!”郑年拿出了那块令牌。 金色的武字。 江灵素明显眉头皱了一下,略带惊讶道,“你和武卫有什么关系?” “我能拿到这块令,你就不该猜下去了。”郑年故作玄虚道。 “那你就带着给你这块令的人,去锦衣卫要人!”江灵素立刻明白了一个道理,此地不宜久留,她的力量不可能对抗武卫,当即拽着陈萱儿就要离开。 刚走出两步,悠悠响起一个不远不近不大不小却又刚强十足的声音。 “他说,放开她,你没听到么?” “师父!”郑年大叫着。 一把金箔薄仪刀! 银冠黑服金线装。 大理寺官服! 武思燕! 第30章 这是我的徒弟 “我的好徒儿,你下次能不能不要找一个结巴去给我报信?” “我……”郑年忽然想起那个结巴许柱,心中暗喜,还挺聪明的。 武思燕打了个哈欠,眸子闪了闪,歪着头看向江灵素,一边用小拇指指甲刮着眉毛,一边问道,“是你自己松手,还是我帮你?” “寺承大人……”江灵素方才的气焰一瞬间烟消云散,信誓旦旦的手也立刻松开。 “行了,你也别藏着了,出来。”武思燕有意无意道,“我虽穿着官服,但你也无需像老鼠一样。” “哈哈哈!寺承大人说话果然风趣。”一个妖娆的声音响起,江灵素的身旁出现了一个人影。 面色刷白,身形纤细,若非他的声线浑厚,郑年或许会以为这是一个丑女人,没想到是一个丑的不男不女的人。 “锦衣卫指挥使江烨,见过寺承大人。”江烨笑着的声音细了一些,给人一股莫名恶心的感觉。 郑年大步直接走了过去,一个公主抱抱起陈萱儿,先是检查了一下身体,衣服未有破损,身上也没有伤口,只是一些灰尘。 “解药。”郑年道。 江灵素眉心一紧,看向江烨。 江烨方才还在微笑,此时看到陈萱儿那张脸后,面色大变,冷冷道,“寺承大人徒弟身边之人,你也敢动!还不赶紧拿出来!” 江灵素连忙从怀中拿出解药,递给了郑年。 郑年警惕地看向武思燕。 “放心吃,他们还没那个胆子。”武思燕道。 这才给陈萱儿喂入口中。 “寺承大人息怒,我等只是为了调查和陈恒受贿有关系的人,这才上善恶寺一探究竟,既然郑家老小是大人您的人,那我也不必继续追查了。”江烨笑着拱手,说着就要往外面走。 郑年自然看得出到底是什么情形。 “等等。”武思燕冷冷道。 “寺承大人……”江烨回头作礼。 “我徒弟的胳膊,被人刺伤了。”武思燕道。 江烨眯着眼睛瞥了一眼郑年。 这一次,郑年根本看不清江烨是如何出手的,只是觉着银光一闪,江灵素的手臂,应声落下,就在他不远处。 鲜血淋漓。 江灵素惨烈嚎叫着,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善恶寺后门冲出两个锦衣卫,抓住她的身体,拖了出去。 “寺承大人可还满意。”江烨的笑容惨烈果决。 武思燕平静地点了点头。 江烨转身离开。 “你一日不入大理寺,他们便会每日来,我能护得住你一时,却无法时刻在你身边。”待二人走后,武思燕才道。 “况且你娶陈萱儿才是真正祸乱的开始,江烨对毁灭比他美的人是不择手段的。”武思燕瞥了一眼仍在昏迷之中的陈萱儿,“当然,只对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才有想法。” 郑年低着头,淡然道,“找一个主子不难,难的是活下去,我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就得有价值,我想靠着师父不难,难的是这善恶寺四十多口人还要活着,他们不能靠师父,还得靠我。” “明日来大理寺。”丢下了这句话的武思燕也离开了。 郑年看着怀中的陈萱儿,颠了颠胳膊,“别装了,起来。” 陈萱儿委屈地睁开眼睛,里面布满了红色的血丝,身体不住的抖动,看来她是吓坏了。 将其好好放下,郑年拍了拍她的肩膀,正打算安慰,谁料陈萱儿直接扑在了他的怀中,泣不成声。 “京城真是让我大开眼界。”缓步走来的叶轩看着二人如此,无奈地摇了摇头,“郑兄,我虽然是名剑山庄庶子,但在江南也有些名气,不如跟随我到江南,入府做我的门客,我保你全家上下衣食无忧。” “如果我走投无路了,肯定去找你,但现在我手上还有事情没有解决。”郑年说道,“而且劝说老妈搬家也不是个容易活儿。” “我看出来了,这个锦衣卫能让你多活一天,你以后便要多祈祷一日。” 叶轩叹息道,“我还有七日便要离开,这七日能护着你,以后你该如何呢?” “你为何要护着我?”郑年不解。 “觉得你是个有趣的人罢了。”叶轩没有过多解释,直接摆手道,“总之,这七日我没事儿,你就没事儿。” 郑年茫然。 江烨坐着轿子,面前的江灵素怯生生蹲坐在一旁,手臂的伤势已经稳住,一条沾血的胳膊放在身旁,大气不敢出。 她的姿势极具诱惑性,可是在江烨的眼中不过是玩坏了的玩具而已,没什么兴趣。 刘玉山驾着马车,身后的锦衣卫整齐排列,步伐统一。 忽然,马车停下了。 黑着脸的江烨闭着眼睛,“谁?” “黑轿子……”刘玉山低声道。 江烨连滚带爬跑出了马车,头都不敢抬,跪在地上,面前的铁质黑骨马车赫然耸立,一个老太监驾车,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面。 厚重的紫帘微微挑起,一个白皙的手掌托在那老太监的手上,缓缓走下了地。 随后巴掌声响彻整个内城街道。 “安父!安父!”江烨两颗牙掉在地上。 “我早就和你说过,脸上不要涂那么多的粉。”安文月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他伸出手来,掌上粘着厚重的白粉。 江烨闭着眼睛如狗一样伸出舌头,将安文月手掌里的粉末舔的干干净净,随后用手帕擦拭完毕,这才吐出口水,伴着手帕擦脸。 随后那张惨白的脸变成了黢黑的肤色。 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江烨道,“是我办事不利,安父请责罚!” “我告诉过你莫要招惹武思燕,你偏不听。如今连巴掌你也记不得了。”安文月道,“七个义子我最宠你,看来是我错了。” “义父!义父!我……”江烨还要说话,被安文月打断了。 “明日大理国使团入京,你跟着。”安文月回身走上马车,幽幽传来一句话,“做好你该做的,不然这锦衣卫指挥使任谁都可以。” 江烨浑身颤抖连连磕头,直到刘玉山走上去劝他的时候,安文月的马车早已经消失在了街头巷尾。 “回去!回去!”江烨慌忙跑上了自己的马车。 刘玉山赶忙驾车直奔锦衣卫大营,丝毫不敢懈怠。 而身后的马车里响了一声惨烈的女子嚎叫,随后是祈求和啜泣,过了半晌,变成了呜咽和呻吟。 另一边的安文月坐在摇晃地马车里,闭目养神,喃喃道,“大理使团带着的几个犯人,想办法处理了。” 车厢内空无一人,却也不知他在和谁说话。 “我的事情,尽快完成。” 话音落下,居然是一只站在他轿子顶上的乌鸦展翅飞出,划破天空,最终飘然落在了杏花楼的方向。 悄无声息消失不见。 第31章 孙木匠和钱好多 “你发什么疯?”郑年一觉醒来,发现陈萱儿居然在自己的身边。 二人虽是一幢房子,可却住着两间厢房,中间并不相通。 陈萱儿正睡得迷迷糊糊让骂了一顿,睁开眼睛的时候,郑年已经在穿衣服了。 翻身坐起,“哪儿有大清早骂人的!” “你跑过来干什么?”郑年抖了抖晾干的差服披在身上,昨夜又新添了三块补丁。 “我……”陈萱儿没有编造内心所想,低头嘟着嘴,“我怕!大半夜让人拎着到了院子里!谁不怕?” 郑年无奈地看着床上穿着简单的陈萱儿,“你还想不想嫁人了?” “我不是已经嫁人了嘛!”陈萱儿攥着被子的一角,“你……你昨夜还抱我了!晚上我来之后,你一条巨腿压在我身上,嘴里还喊我名字了!” “等几日风波过了。其实你就可以走了。你也看到了,以后跟着我就要经常晚上被人拎到院子里,如果我喝多了或者不在家里,那就要被人拎到大街上,拎到小黑屋子里,被一群人打。”郑年一本正色道。 昨夜过后他从武思燕的口中明白了一件事情,尽管对方说的很委婉:他没有能力保护陈萱儿,甚至没有能力保护任何一个人。 陈萱儿努着嘴,“你不能学武保护我吗?” “等我练到京城没人敢打你主意的时候,估计连门外的黄狗都已经偷亲过你了。”郑年实实在在道,“我就是个普通人,来位爷我拼回命也只有一条命可以拼的,我死了你不还得改嫁?” “我不听!我不听!说什么我也不走!”陈萱儿捂着耳朵,摇头晃脑,和她身高一样长的黑发飘洒开来,满床飞舞。 “真是个蠢蛋。” 郑年憋了一肚子火,出了房间。 到了长安县衙门的时候,师爷正和辛德龙在院里打太极,后面的壮班和皂班也有样学样。 今日郑年也算是升了职,听闻壮班的头儿和皂班的头儿昨夜莫名其妙被一刀拉了脖子,全家人的尸体整整齐齐挂在院子里。 估摸着是锦衣卫干的。 那两个头儿自己就有过一面之缘,人的悲喜并不想通,郑年只是唏嘘。 现在也算是党委班子成员的郑年加入第一排身份特殊的太极行列。 “三行?”师爷问道。 郑年一愣。 “师爷问你三班都归你管行不行?”辛德龙闭着眼睛,修身养性。 “回师爷,当然可以。”郑年道。 “彳亍。”师爷道。 郑年又愣。 “师爷说行。”辛德龙手中行云流水。 在这里做事最大的难题居然是听得懂师爷说话,郑年面对这项巨大的挑战没有任何的信心。 郑年去提周东的时候,看到了那间书生曾经生活过的牢房。 床榻上的枕头被褥摆放的整整齐齐。 像是无人住过的样子。 带着周东来了正大光明厅,长安县衙门父母官辛德龙辛大人转屏风入座,两旁差役高喊威武。 升堂。 “你叫什么名字!”辛德龙问道。 “回大人……周东!”周东低眉看着堂上,回道。 辛德龙点点头,喝了一口茶,嘴角微微一动,“好像问过。” 郑年假装没听见。 “你问!”辛德龙指着郑年。 “昨夜在你家的油缸里发现了两颗头和一具尸体。”郑年道,“根据调查,是张裁缝家二人的首级,另外一具尸体是张裁缝妻子,你作何解释?” 其实在郑年眼里,周东并没有什么嫌疑,但是这种话自己不可能说给大人听,必要的过程还得走。 周东大呼冤枉,“大人!差爷!冤枉啊,我根本不知道啊!” “打!”辛德龙就发了一个字。 “等等……”郑年小声凑过去,“一会儿再打不迟,我先问几句。” “等会儿打!”辛德龙靠着官椅平静道。 周东趴在地上,哆嗦成了一块刚过了秋的麻薯。 “我问你,当日里你看清楚床榻上躺着的人是谁了么?”郑年问道。 “张裁缝肯定在!月光的角度正好是那里!”周东道,“但是……一旁的人我……我没看清楚。” 点点头,靠着辛德龙的耳畔,“我问完了。” “是他不是?”辛德龙好奇。 “应该不是。”郑年道。 最终还是挨了十棍子,周东又被丢到了牢里。 郑年到了尸房,“好多!” 无人回应。 “好多?”叫了两声,仍然无人回应,拍着脑门郑年才想起来今日钱好多应该已经嫁走了。 果不其然当许柱走进来的时候解释道,“头儿我听到听到听到……你喊了,钱家丫丫丫丫丫头嫁走了,早晨我送送送过去的。” 一言九十九鼎的郑年和一言九鼎的辛大人一样忘了自己的话。 “地址你知道?”郑年问道。 “知知知知道。”许柱道。 二人换了便服,从旁门走出,郑年上商坊买了些首饰,弄了一大堆好菜,用食盒装好,最后在许柱的带领下来到了长乐县。 木匠的家在巷子里,这里人还挺多的,左右各列一排,有磨刀的厨子,喝多了斜躺着的醉鬼,花枝招展的卖身姑娘,眼神不轨看着姑娘的壮汉。 郑年敲响木匠家的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人,缺了一条腿,怀里挂着一个钱袋子。 身上围着一堆苍蝇,嗡嗡作响。 一股馊臭的味道传来,郑年没什么表示,只是拱手,“孙木匠?” “唉,是,您要做活儿?”孙木匠点点头,并未让开,低声道,“不接了,这几日忙得很。” 郑年手里什么都没有,许柱提着东西,对方并没看出什么。 “好,知……”郑年话还没有说完,木门再次关闭。 “是这家?” 许柱点点头,“送送送来的时候……这这儿没没没人,好多不让我等着,我就先先先先回来了。” 郑年拍了拍许柱的肩膀,“到巷子口等我。” “好咧。”许柱嘴笨,心却聪明,不敢问的不问。 郑年则是回身到了一处墙角,爬上了房梁。 院子不大,和周东家的差不多,十步见方。 中间放着一排木工做活用的工具,木屑掉落一地。 看样子是在做轿子,用料很考究,估计是工方拿来的料子,像是黄花梨木,量大的惊人。 院子里面不止一个人,郑年看到了端着茶杯一脸紧张的钱好多,大汗淋漓劈木的孙木匠,还有一个坐在钱好多身旁拿着图纸的监工,他的穿着非同一般。 第32章 活埋陈萱儿 郑年和许柱将带来的饭菜全吃了。许柱厚着脸皮去胭脂店悉数退款。 已为人妇,郑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有些懊恼,昨夜忘记了那回事儿,只求在停尸间睡了一晚上的钱好多没有记恨自己。 下去勘察了一圈油铺之后郑年就回家了,许柱则是带着小斯去周围打问情况。 回善恶寺中院,郑年将官服挂在房间屏风上,换了一身舒服的衣服,去了前院,正看到老娘带着郑惜春和其他几个姑娘做针线,于是抓了一颗梨子问道,“唉?那丫头呢?” “哪个丫头呢?”老娘皱着眉,“这么多丫头呢。” “陈萱儿。”郑年张望着找寻她的身影,随后被一个木盆打了头,猛地惊起,看到老娘气势汹汹。 “那是你媳妇儿!媳妇儿!叫萱儿!媳妇儿!”老娘坐回座位上道,“不是和你出去了么?今儿个一天我都没见到。” 郑惜春憋着笑,听到老娘这么说才道,“啊?娘,我路过后院的时候,看到嫂嫂在锄地呢,我以为是要种些花草,怎么会出门去呢?” “嗯?”老娘一愣,看了一眼郑年。 郑年站起身,向后院走了过去。 老娘赶忙放下手里的活儿也跟了过去。 后院几个不到七八岁的弟弟妹妹正在丢沙包,是前几日郑年教他们玩的。 “看到嫂嫂了吗?”老娘问道。 其中一个小家伙说道,“在拐角!过了廊子,一个时辰前看到的。” 母子二人对视了一眼,赶忙走去。 过了廊子就是新收过来的院子,工匠正在里面打造新的书院,老娘喊来了工匠头儿问道,“看到我家小媳妇了吗?” “咦?之前看到在那边一个人挥锄头,我们还问着要不要帮忙来,现在……不知道了。”工匠头儿指着一处小院。 老娘走在前面,郑年留意了一下书院的进度,正看着听到了一声惨叫。 郑年大惊,赶忙跑到了院子里面。 陈萱儿躺在一个土坑里面,半个身子已经进去了,老娘伸手去抓,而陈萱儿满脸泪水泥泞包裹着的小手用力在往自己身上埋土。 “你干嘛呢?”郑年人傻了。 看到郑年和老妈,陈萱儿嚎啕大哭,一边往自己身上埋土,一边大喊着,“我不活了,家里一个人没有,相公也不要我,我不活了!” 老娘赶紧拨开土,欲将陈萱儿拖出来,大喊着,“还不来帮忙!兔崽子!” 郑年搭把手将陈萱儿抱起,陈家千金灰头土脸,更有泥块结在脸上,浑身灰黄,楚楚可怜,她转身挣脱开郑年,扑在自己挖好的坑里,“我不活了!我要死!” “你在……活埋你自己?”郑年指着那个埋鸡都费劲的坑。 也不知道她是第一次没经验,还是故意的。 “你给我闭嘴!”老娘勒令郑年,一边从后面抱着陈萱儿,一边劝道,“丫头啊,有啥事儿和娘说,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你告诉为娘,不要干这种啥事儿啊。” “不要我,不让我与他一同共眠,我一个人在房中害怕,出了门子去寻他,结果第二日早上还未醒就被训斥了整整一个时辰!还说早就该让我卖去青楼,让我今日快些搬出去,莫要再做郑家的媳妇!” 陈萱儿委屈巴巴道,“我寻思定是娘亲不喜我,他也不喜我,我已入了郑家门,哪儿还有出去的道理,生是郑家的媳妇,死是郑家的鬼,那既然娘亲和相公都不喜我,便死了算了。” 说罢,哭得惊天动地,甚至惊动了学堂方向的工人和几个玩耍的妹妹弟弟。 郑年蒙了。 老娘压根也没和陈萱儿确认是不是真的,“萱儿,你就是我郑家的姑娘,你记住,郑家大可以换儿子,也不能换你这大媳妇!” “娘,你不厌我?”陈萱儿楚楚可怜。 “厌你?疼你爱你不及,怎会厌你?你且等着。”老娘说罢转身走出了院子。 陈萱儿一边痛哭,一边瞥了一眼郑年。 郑年茫然地看着她,“你这是哪一出?” 陈萱儿甩了一把砂子丢向郑年,“不要你管!” 老妈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抓着一根腰粗的木棒,身后跟着义愤填膺的工头,显然这根木棒出自他手。 郑年大惊失色,“老妈,你这是……” 随后杀气毕现! 老妈大步走来,气势如潮水喷涌,口中大念,“打死你我权当没你这个儿子,这个儿媳妇老娘用命疼也不为过,你个小兔崽子,今日我和你恩断义绝!” 说着大棍子就挥了过来。 郑年拔腿就跑。 后院追到了中院,又到了前院,再从前院到了中院,再回到后院,三个来回,老妈虽然气喘吁吁,却仍然没有放弃。 到了前院大门口的时候,郑年害怕老妈累坏,只能躲在石狮子后方的墙壁上。 老妈叉着腰,一口一口喘着粗气,身旁几个笑到不行的妹妹搀着老妈。 “小兔崽子,你给我滚下来!”老妈一手托着石狮子的脑袋,一手指着郑年怒道。 “娘你听我解释啊。”郑年不敢跑也不敢下去。 “打死你!”老妈挥动木棒丢过来,郑年赶忙躲避。 此时叶轩也闻声赶到,闭眼王钢蛋走到一旁,对着老妈说道,“婶婶,用此剑。” “王钢蛋!”郑年骂道,“你还是个人不是?” 老妈管他那个?接过承麟剑就是一丢。 要不说剑是好剑?顿时周身充满剑气,直奔郑年而来。 速度奇快无比。 一招致命。 承麟剑穿透他的衣领结结实实刺入院墙顶。郑年被定在了后方的庙墙上,像是个小鸡仔一样晃荡。 老娘看着郑年,气不打一处来,又捡起地上的石子,从天亮打到天黑。 郑年满头包,身上黑青一大片。 到了夜晚,下方篝火鼎盛,四十多口人就坐在院墙下,陈萱儿端着饭碗开开心心地和郑惜春、王钢蛋、叶轩等人一同吃饭。 而老娘则是慷慨激昂对着众弟弟妹妹说道,“读书也好,做人也好,切不可学你们这个哥哥!” “你们的嫂子好不好?” “好!”齐刷刷的声音道。 甚至连襁褓里的三个孩子都伸出了右手示意,一脸决绝。 “他就是个不孝子!今日一天不能给他吃饭!晚上就挂在这里,什么时候醒悟了,什么时候再放下来,若是你们偷偷将他放下来,明日我发现了,连你们也挂上去!” 老妈丢下狠话,微笑着走向陈萱儿,“多吃些,饿坏了。” “嗯!”陈萱儿嘟着嘴,说着眼泪又要流下来。 此时善恶寺门外走进了几个大妈,其中一个大叫着,“郑家阿姐,你借鞭子干嘛?我给你拿来了。” 郑年满脸震惊。 第33章 第一次妥协的郑年 老妈确确实实是累了,最后是叶轩自告奋勇上来将郑年用鞭子捆绑完毕。 秋风凌冽,郑大少爷挂在墙上,随着风肆意摆动,身躯晃悠着,后脑勺时不时敲击后方的墙壁。 郑年死的心都有了,向下看去,弟弟妹妹玩得不亦乐乎,围着拢起来的篝火,大家都像是看笑话一样看着他。 陈萱儿一边听老妈苦口婆心的挽留和劝说,一边时不时趁机对着墙壁上挂着的郑大捕头做鬼脸。 这样的日光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 直到所有的人都睡去,老妈临走之前鄙夷地在郑年身下啐了一口。 “妈妈!”郑年用极其可爱的声音说道。 “滚蛋。”老妈甩头便走,理都没理他。 夜深人静。 陈萱儿背着手,一蹦一跳到了墙壁下面的时候,咧着嘴,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轻声道,“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呀?” 郑年没好气道,“被狗陷害了。” “哟!那可是好让人难过呢!”陈萱儿一脸不悦,转身就走。 郑年立马叫住她,“你别走!” 陈萱儿回头过来,学着小狗道,“呜……汪汪汪!” 叫声过后,这里再次恢复了平静,陈萱儿已经走了。 郑年气得胸口疼。 无奈是无奈,但是母命难违,郑年纵然有百般本事也不敢私自逃脱,于是在凄凉孤独的夜空之下,只能运功调节气氛。 运气到身形之中,虽然体位不太对劲,但也能够顺畅着排序自己的气息,炁贯通全身,他开始研究那武道之术上的炁修。 运了一个周天之后,郑年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只是觉着自己的脉络清晰了许多。 再顺着炁往下探查。 青龙七脉为青龙像,存于右臂,连接肩膀、身躯各部分的脉络现竟然已经畅通无阻,虽然没有将第一层功法修炼完全,但他仍然可以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孕育而生。 青龙七脉竟然已经在之前的一段时间内不知不觉的修炼完成! 惊讶之余,郑年继续顺着炁探查。 既然青龙七脉完成,那么接下来要修炼的就是白虎像。 白虎七脉是左臂,与青龙七脉连接处有两脉。当郑年利用手札上的运气方式冲击白虎七脉的时候,不料炁却不听使唤,直接充入下体。 右腿是朱雀七脉,同样有两脉是和青龙七脉相连。 二者承上启下,炁在逃脱了郑年管束的后不由自主直接冲入朱雀七脉,竟是在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冲击下,七脉同开! 郑年大喜,‘难不成是因为这个体位?腿力道十足,但是现在没有身体的负担,下盘出现了空虚,开启脉象的过程简单的一批!’ 炁的流动更加频繁,朱雀像开启之后的郑年浑身充满了力量。 当然绝大部分都是源于下身。 所以当陈萱儿第二次出现在郑年面前的时候,第一时间羞红了脸。 小姑娘并未羞涩到一言不发,而是怒气道,“我倒是要看看你在这里能看到什么!” “你在说什么?”郑年专注于运炁的行径和朱雀七脉的修炼,并未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一个没注意,陈萱儿踩着梯子走了上来,坐在梯子上顺着自己想象中郑年的目光看去。 啥也没有。 “到底看啥呢?”陈萱儿问道。 “啥也没看。”郑年无奈道。 “光靠想?是想我么?”陈萱儿圆溜溜的大眼睛充满了希望。 “在想我的腿。”郑年深吸了口气。 “你管它叫腿啊?”陈萱儿羞红了脸。 郑年点点头,“我发现在这上方修炼确实是有好处的,炁的流向也很敏感,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哎呀!”陈萱儿打了郑年一拳,随后又挽住了他的胳膊,“哥哥,你说什么呢?” 郑年看不到她的表情,忽然问道,“你真的不想走了?” “我爹曾经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已经嫁了就莫要再说那么多。”陈萱儿羞着小红脸,恨不得钻在郑年的咯吱窝里。 郑年叹息了一声,“晚了,回去,若是冻感冒了就不好了。” “我把你放下来。”陈萱儿有些可怜郑年,“明日我和娘去解释,没什么问题。” 郑年满脑子都是朱雀七脉的事情,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还有事。” “什么事?”对方不识好歹,陈萱儿自然不悦。 “腿的事。”郑年缓缓闭上了眼。 陈萱儿忽然感觉胸口胀气,通红的脸上怒意具现,低头看去,那撑起的山峰确实像一条腿。 瞬间花容气到扭曲,“想腿的事儿你不想我你想谁呢!” 从袖口处直接拿出了那柄仙刺,照着郑年毫不留情刺了出去。 郑年下意识躲避,却看到陈萱儿身形探了出去,脚下一松,整个人跌落下去。 心口一紧,郑年右手猛然上挥,将叶轩糊弄老妈的绑口撑开,右足踏墙,右手抓剑直奔陈萱儿而去。 朱雀七脉已然修炼完毕,此时右腿上的炁已经到了一个极限,甚至都没有从右脚的脉络里面出来。 恰巧郑年这一脚,情急之下更是用尽全力。 墙壁上出现了一个深坑,而郑年速度奇快,在抱住陈萱儿之后,二人竟是直接一头撞在了中院的林子里。 郑年被树枝挂了起来,陈萱儿骑在树枝上,强行稳住身体。 二人相视,陈萱儿指着郑年开怀大笑,而郑年则是一脸气愤,“你不怕死?这么危险!” “你不是恨不得我死了嘛!你管我呢!”陈萱儿笑到一半,收声哼道,“才不要你管,你就挂在这里,冻死你!” “哦?”郑年抖了抖胳膊,树枝应声碎裂,落到了地上,他反手抓住承麟剑,站在下方看着骑在树枝上的陈萱儿,“你确定?” “你你你……你怎么下去的?”陈萱儿问道。 “你就挂在这里。”郑年摆了摆手,大步向中院走去。 “哥哥!”陈萱儿喊道,“别……吖……” 郑年驻足,歪着头,“那明天老妈如果问我为什么会在房间里?” “我胆子小晚上不敢一个人住,就让哥哥来陪我咯!”陈萱儿信誓旦旦道。 “真拿你没办法。”郑年拿来了梯子,将陈萱儿从树梢上接了下来。 第34章 偷入鸿胪寺 第一个正常的早晨。 郑年修武,不可能在成就武道第一层之前破身,所以二人仅仅就是相拥入睡而已。 在老妈的鄙夷之下吃过了饭,郑年出门上班。 到了商坊附近,郑年找了一圈看到了衙门里的小厮,“许柱呢?” “许哥走访去了,估计在后面的巷子里,头儿你找他?”小厮回答道。 “没事儿,忙着,我就溜达溜达。”郑年打着哈欠摆了摆手,一路向长安县衙门走过去。 朝气蓬勃。 京城的商户一大早都开了张,酒楼茶馆均是门口打清,准备营业,见到郑年也都纷纷问好,一口一个差爷。 郑年一般都会在长安县衙门口等着,大人起床才会有衙役出来站街,今日大门还没开,他就在茶摊稍作等待。 刚坐下便听一旁的小二道,“郑哥,这今儿个新来的毛尖,我给你泡上了,你尝尝。” “谢了。”郑年递给了十文钱。 热水再次上锅烧起,小二无所事事地坐在郑年身旁,“郑哥,你没去看热闹啊?我家掌柜的都跑过去了。” “看热闹?”郑年问道。 “是啊,今天大理国使团进京,说是要入住鸿胪寺,听几个昨日进京的商户说,带了好多好东西呢。”小二道,“估么着宣武门一开,就顺着长安县进去了。” 郑年对这种番邦进京没什么兴趣。 又喝了几杯茶,时辰也不早了,大门大开,郑年站起来,可这一次从衙门口出来的并非是那两个胖子班头,而是师爷。 师爷褂子披在身上,左手套入右手袖口,一边跑一边穿衣服,满脸慌张,像是拉裤子了一样。 郑年立刻觉得大事不妙,赶忙两步赶到师爷面前,“师爷,怎么了?” “看晚!”师爷脚步未停,继续奔驰。 大事不好!周围没有翻译!郑年竟是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说曹操曹操到,从正门又跑出来了辛德龙,同样是便服,同样是着急忙慌,同样是穿着一半衣服,区别是辛德龙只穿了一只鞋,另一只在他的手上。 “郑年!”辛德龙大叫道。 郑年应声,“老爷!” “快走!”辛德龙将鞋子往空中一丢,随后单足踏地,一个前滚翻,鞋子入脚,帅的一匹。 单手一拉,外衣也上身之后,赶在了师爷身旁。 郑年赶忙追了上来,“要不要带点人?” “不必。”辛德龙摆摆手,“看热闹带那么多人干嘛?” “热闹?”郑年一愣。 “大理国使团入京,现在应该快到了。”辛德龙催促道,“快点,一会儿晚了看不到了。” 郑年的脚步却明显慢下来了,“老爷,家里还有案子没办完呢,不然你们先去?” “大理使团带了奇珍异兽三个,美女四车,无数金银珠宝,还有蛊术绝学!”辛德龙说道。 回头一看,郑年已经不在了。 老爷皱眉,“这孩子居然不爱看热闹?” “喏。”师爷努了努嘴。 辛德龙往前看去,郑年已经跑在前面了,“老爷,师爷快点!完了看不到了!四车奇珍异兽!” “嗯?”辛德龙思索了片刻,“我方才是这么说的?” “无谓。”师爷一本正经跑步,大气不喘。 宣武门从京都外门直通太禾殿,从外城进便要经过宣武门,进了宣武门过正道,便来到了外城,外城和内城也同样有四个门,正门名为玄武门。 鸿胪寺在外城,使团如果不见驾,是不用进玄武门的。 高头大马,金罗玉伞,马车十分气派。 较比之前郑年见过的任何马车都要夸张的多。 不光是驾驶座能放下四个人,就连车轮都比一米八的他要高。 最前方的马车金丝蔓萝绸带飘洒,光是长度就够普通的马车三辆多长。 大理的段字旗迎风飞舞。 后面的马车则是女子驾车,红帘紫绸,玉锁金挂。 两辆气派的马车过后便是三辆铁栏车。 本以为是囚车,可是当那铁栏车上面却盖着一层厚厚的黑色幔布,郑年低下头向里面看去,什么都看不到。 只能嗅到一股牲畜传出来的恶臭和腥味。 “老爷,这就是奇珍异兽?”郑年指着迎面走来的侍女团队问道。 “这个狗日的王大彪,信息不准确的厉害。”辛德龙脸上看得出落寞,撇了撇嘴,“不过大理的女子确实是出奇。” “嗯。”郑年感叹,“丑的出奇。” “哈哈哈哈,臭小子。”辛德龙大笑着,回头一看,师爷已经走了,背影有些许落寞。 “我先回去了。”辛德龙并没有安排郑年今日工作,而是自己转头离开。他估计并没有抓住郑年的喜好。 郑年其实看着也无聊,便打算退出人群离开,不料被一把大手抓住了。 “看啥呢?”一个熟悉的声音。 郑年回过头,毫不意外他会出现在这种看热闹的地方,“秦老贼?” “这又是什么称呼?”秦风探头向前方望去,“你别说大理的闺女还是有点东西的。” 郑年的长相帅的比较靠谱。 但是秦风可算是这年头最讨喜的长相,浓眉挺笔,一双桃花眼,还是双眼皮。 不少大理国过路的女子向他微笑。 “哟,但凡有点姿色的女人主动,男人就会忍不住。”郑年鄙夷地看向秦风。 “不不不,我可不一样。”秦风一副花痴样。 “我知道,丑的你也忍不住。”看着他一副无可救药的样子,郑年并不想和他同流合污。 “你去哪儿?”秦风抠了抠裆部,再次抓住郑年。 “回去办差,还能干嘛?”郑年满脸鄙夷地将他手从身上挪开,“你的烂摊子你忘了?” “那有什么要紧的,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秦风说着抓起郑年的袖口就冲出去。 两个官差绕开了人群,从后方进入了一条巷子。 七拐八拐,当郑年明白过来在哪儿的时候,已经退不出去了。 鸿胪寺。 “嘘,现在被发现,你就要被砍头了。”秦风带着郑年躲在了房顶上,压低声音道。 “为什么是我被砍头?”郑年费解。 “因为我脚力好,那些废柴追不上我,而你就不一样了,只有嘴巴比较厉害。”秦风道。 郑年一把抓住了秦风,“你要是敢跑,我就敢和你鱼死网破。” “你小点声,谁都没事儿!”秦风道。 正说到此,使团的大队伍,已然进入了鸿胪寺之中,迎接的官员笑脸而出。 第35章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两个捕头趴在房梁上偷鸡摸狗般向下看去。 气势恢宏的马车停靠在了鸿胪寺院落之内。 护卫陈列,少说也有几百,身后的侍女更是多到数不清,这样的阵仗不用猜,至少是大理的皇室成员才有的待遇。 鸿胪寺的礼部官员排列有序,为首官员齐宇沉稳,神态淡然,眼含亲切之色,拱手道,“大周礼部尚书龚世开,礼上大理国公主殿下,礼上大理国驸马都尉。” 二人一前一后,分别从两个轿子里面下来。 “这夫妻俩还不坐一个轿子?”郑年好奇。 “万一人家之前一路上都在一起摇晃,到了这里换乘了呢?”秦风猜测道。 “也对。”郑年看了看下面的马车,“这里面的床估计比我家的都大。” 公主一出场,立马撑起了大理国在颜值上的短板,至少在秦风眼里是这样的,而对于郑年来说,估计这世界上难有再让他惊讶的容颜了。 驸马爷长得确确实实有那么一股子入赘的味道,小脸泛白,拿着厚重的鹅绒披风给公主披上,扶着她的手,引下高车来。 “龚大人。”公主殿下微微一笑,“多谢大人接引,阔别数年再见,风采依旧。” “公主谬赞,今日得见公主容添新色,更胜往日,大理水土肥沃,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再见之日更是令人向往,有朝一日定然要去一趟大理,领略贵国之貌。”龚世开笑道。 “礼部在我的印象里就是皇帝的马屁部。”郑年对龚世开的言论发表了赞赏。 “大多数是这个用途。”秦风不可否认。 公主扶唇而喜,“龚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巧言生花。此次入京,还要多劳烦大人了。” “公主言重了,大周与大理良交已久,您又是我们秉乾公主之女,说穿了,有大周皇室一半血统,我等尽心尽力实属应该。”龚世开道。 随后回身叫来了一名官员,“公主,此次入境,由犬子全程陪同,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吩咐他。” “卑职龚钰,见过公主殿下。”龚钰作礼。 郑年趴在房顶上百无聊赖,“带我来就看这个?有什么好看的?” “你懂个屁,这肯定是没什么好看的,你往后面看!”秦风道。 下方的使团已经陆续安排到位,公主和驸马还和龚家父子站在一起,龚世开笑着说道,“公主,人带来了吗?” “自然带了。”公主点点头。 驸马立刻会意,向身后走去,到了一个黑铁骨架的马车上,对着四个护卫打了打手势,护卫走入了马车之中。 过了半晌,一个身材消瘦的人被带了出来,此人全身被黑色的特殊布置裹住全身,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竟是一寸裸露的皮肤都没有。 见到此人出现,那龚世开连忙向后退了几步,龚钰则是单步横跨,挡在了自己的父亲面前。 “龚大人不必担心,此人已经打碎了奇经八脉,手脚处经脉也全部缝合,现在没有任何的威胁。”驸马爷拱手微笑着解释道,顺便一脚踹在了那人腹部,对方只是佝偻着身躯,发出了几声呜咽。 龚世开这才舒缓些许,拱手道,“还是驸马和公主考虑周全,那此人我们就带走了。” “先别急。”公主微笑道,“现在大人若是带走,到时候国交之事有些居心叵测之徒若是胡言乱语,大人和我们都难以辩驳,此行最大的事便是将此人交于大周,还是等几日,待天罡府的方士亲自来取。” 龚世开的面色有些难堪,不过还是保持着笑容,“公主殿下,老臣奉皇命来迎接公主与驸马殿下,自然是要带走此人的,殿下不必担心旁人言语。” “大人,你听不懂我说话吗?”公主的脸色未变,目光凌厉。 可以看得出龚世开脸上的表情不好看了,不过仅仅一瞬而已,随后他拱手作礼,“公主殿下,老臣还要回禀陛下,且让犬子陪同即可。” 几人潦草告别。 郑年趴在房檐上,“你打算让我看什么?” “看看这个被黑布条包裹的人。”秦风说道。 “有什么好看的?”郑年不解,“你爹啊?” “她要是我爹,陛下少说给我个边境守关大将军或者是朝中三品官。”秦风笑了笑,拉着郑年退出鸿胪寺。 郑年眯着眼睛,“朝堂的事我没什么兴趣。” “但是你要知道,第一个和那人生死攸关的,便是你这个长安县捕头了。”秦风落在地上,摆了摆衣袖,笑道,“所以保险起见,你要做好准备。” “手筋脚筋全断了,身上奇经八脉也都封住了,这种人会影响到我?”郑年不解。 “那可是大理百年难遇的蛊练圣童,对蛊术可谓是信手拈来,今年年仅十二,就已经到了六品,即便是全身经脉都断了,随手掐口诀便可以将你我送入西天。”秦风道。 郑年皱眉,“这么吊的人物,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风指了指地板,“这是哪儿?” “长安县啊。”郑年道。 “八成概率,她今夜就会失踪,祸乱京都。虽然轮不到你来抓,但是出了事情,一定要有一个背锅的。”秦风笑道,“你觉得你能跑的了?” 这个浮躁的社会啊。 郑年咽了口口水,“那我咋办?” “我已经带你认住她了,你抓了不就齐活了?”秦风感叹道,“虽然有难度,但是起码能活命?” “我……抓……六品?”郑年问道。 秦风只是憨憨一笑,“肯定比较难,但是比等死要强点?” 郑年哑口,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心情再次忐忑了起来。 二人分别的时候,郑年也是神情恍惚,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情让他有些焦虑, 这就好像是有个人带他看了一个木乃伊,说是第二天木乃伊要带着亡者大军挥着神器火之高兴冲入他的辖区范围,给他后脑勺来一下子。 恍恍惚惚,这种事情只能拜访一个人得解。 郑年还未下班就游荡在了大理寺的门口,拿出令牌递给了门口的值守,“烦请通报,我是寺丞大人的徒弟。” 值守作礼,进入了大理寺。 郑年则是蹲在一旁的台阶上,唉声叹气。 第36章 宿命本就是逃不脱的 “哟,差爷。” 郑年闻声望去,是个抱着一袋子红薯的老爷子,一身素服,山羊胡往脖颈撇,脸上两个眼眶凹陷,头很大。 粗略比较了一下,比自己的头至少大了两圈。 “哦哦!您是?”心乱如麻的郑捕头脑子像是堵了一块,转不过来弯。 “吃红薯不?”老爷子略去了这个步骤,走到了郑年身边坐下,将装满红薯的油布袋子递了过来。 郑年伸手拿了一个,顺便拿出了几文钱,“吃点儿。” 老爷子没和郑年客气,伸手接过银子揣在怀里,问道,“等人呢?” “嗯,师父在大理寺,有些疑惑不解,来问问。”郑年目光没有焦点,无神望着前方两只忙于纠缠龇牙吼叫的猫。 老爷子一边吃着红薯一边问道,“你喜欢吃红薯皮?” 郑年一愣,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没有剥皮,于是吐了几口,尴尬地笑了笑,“唉,老爷子,问你个事儿啊,你说……” 刚要出口,郑年又觉得不妥,摇了摇头,“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明白……” 老爷子看着郑年觉得好笑,斗大的头晃悠了几圈,“差爷,大事儿啊?” “嗯。”郑年呢喃着,咬了一口红薯,心意已决道,“老爷子,官差是干嘛的你肯定也知道,如果今天晚上有人在我的地盘儿上胡乱杀人,我又知道自己打不过他,该咋办呢?” “哟,这确实难解。”老爷子咂舌,嗦了嗦牙根,发出无可奈何地声音。 “唉。”郑年长叹一声,一手扶着头一手将红薯送到嘴边,可无论如何又咽不下去。 “县令和差头的职责不一样,这就算是问责也不可能问道县老爷头上。” 老爷子眯着眼分析道,“但是差头和守备军的职责差不多,一般这种事情,差头的命没搭进去,事后也会帮着搭进去的。” “你看你看。”郑年摊开手,“你说说,这咋办呢?刚干几天,这又要死球了。” 老爷子看着郑年悲惨模样忍住笑意,思索了片刻道,“这局也不是不能破。” “嗯?怎么破?”郑年问道。 “把握火候,被对方打伤就行了。”老爷子道,“确实是比较难,不过这个办法也很奏效,如若是在现场被打伤且昏迷过去,事毕后不但没有过,更是有功。” 郑年接下六品一招,不死也残,撇撇嘴,“老爷子我觉得你在消遣我。不过……想来想去好像确实只有这么条路走了。” “没关系,多吃点红薯就好了。”老爷子笑着再次递来了两个。 郑年一边思索着如何抵挡住六品高手的一击,一边机械式地将红薯揣到怀中,这一次忘记了给钱。 “郑年。”忽的一声清脆叫喊。 郑年回头望去,连忙站起身作礼,“师父。” “你一个人坐这里干嘛?来。”武思燕招了招手。 一个人? 郑年回头看去,却没有见到那方才的大头老爷子。 跟着进了大理寺,一路上沉浸在,“寺承大人!寺承大人好!见过寺承大人等问候语之中。” 确实,寺承大人的待遇比差爷好多了。 到了一处院落,武思燕坐在一旁的石桌上,两旁穿着官服的女子奉茶倒水。 郑年凑在了旁边,嗅到了花香,看到了苗圃,没想到武思燕还是一个外强中慧的女子,谁能想到平日里傲气十足的她还在单位养了一些花儿? 靠近一看,哪里是花,明明是葱和蒜苗。 “你过来。”武思燕道,“给你的武技学得如何了?” “还可以。”郑年用标准的回答说道。 “我试试。” 武思燕话毕,忽的起身,单步前踏,两指直奔郑年的眉心戳去。 郑年心中杂事缠身,反应不及,即便是当下右足暗劲,却也闪避不当,硬是躲开了眉心,将肩膀送了过去。 武思燕点到即止,打在郑年肩膀上之后,摇了摇头,“你怎么回事?” “师父,麻烦死我了……”郑年一脸丧气,随后将自己偷偷去鸿胪寺看到了一切和武思燕说了个明明白白,只是略去了秦风的名字和自己之前去看热闹的初衷。 “偷入鸿胪寺,你真是嫌命长。”武思燕冷哼道。 郑年低头一脸委屈,像极了偷糖吃被发现的孩子。 武思燕打量了一下郑年,心中如明镜清澈,‘自然是有人告诉了这小子个中厉害,不然他也不可能猜得出蛊童会在今夜祸乱。’ 既然郑年刻意隐瞒,武思燕也没有打算继续追问,看他的神态不难推断,这小子手上没有任何化解的办法。 “此事事关重大,你不可胡说乱讲,若是被旁人听了去,你的命到不了入夜就被收了。” 武思燕淡然拿起茶杯,饮了一口道,“锦衣卫定然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京城大乱的话,他们承担的罪责不比你小,你也不必担心。” “至于你说的失职之事,我只要和刑部说一下,便无他事,你今夜大可放心休息。” 英眉微翘,红唇上抬,信心十足道,“杂念之流影响你的修行,莫要关注太多,以后这些解决不了的为官之事,大可以来找我解决。” “多谢师父。”郑年长出了口气,面容大悦。 “其他的事莫要考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将我与你的书本上全部招式记牢,我要考你。”武思燕道。 “是。” 郑年走的时候,顺了两头蒜和一把大葱。 师父随口几句就了却了担心了一下午的事情,顿时感觉心情大好,郑大捕头气宇轩昂买了几坛酒和两只羊,花去一两五的银子,找了几个伙计搬回了善恶寺。 春风满面的郑年亲自下厨做了一顿饭。 老娘疑惑地目光在看到郑年为陈萱儿夹菜之后,慢慢变成了原谅。 “多谢哥哥。”陈萱儿悄声道。 郑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刚把啦了一口饭,旁边传来了一声娇呼。 随后就是碗砸在地上的碎裂声。 郑惜春倒在地上,痛苦无比地抱着那条断了的腿,抽搐呜咽着。 “怎么了?”一众人围了过来,陈萱儿探身问道。 “嫂嫂……腿疼……”郑惜春从嘴角挤出几个字。 “唉,一到天冷了就是这个毛病。”老娘拿过来一些药膏,将裤子撩起来涂抹着说道,“当年阿年……” “娘!”郑惜春厉声道,“好像不怎么疼了。” 陈萱儿眉目一惊,偷偷瞥了一眼郑年。 郑年也似乎听出了不对劲,根据之前郑惜春害怕自己的样子也大概能够猜出原因所在。 二人眼神交错,郑年正要说话,大门外脚步攒动,走进了几个人。 抬头遥看去。 “长安县捕班快手的班头郑年在不在此处?”一人问道。 此人穿着将甲,郑年一眼就看出了是谁,正是当日接走陈萱儿时,拜托自己走后门的魏红雪将军。 而魏红雪的目光却落在了陈萱儿的身上,表情僵硬无比,目不转睛冷声道,“长安县衙门要参与今晚的巡夜,鉴于衙门只有一个班头,半个时辰后你带着班衙里二十人到守备军营。” “卑职领命。”郑年深吸了口气,脸上阴云密布。 他不光看到了魏红雪那副杀人的目光,更是在魏红雪身后看到了一个人。 锦衣卫。 刘玉山! 第37章 京都城变鸿胪寺,善恶后门起魂烟 郑年跟在队伍的后方,刘玉山欠了几步,来到了郑捕头身边。 “你想说什么?”郑年瞥了一眼。 “无论我说什么,你要记住,现在转头跑回家,你违反的就是守备军的军纪,根据大周律法,参与外城巡夜的所有人必须遵守守备军军纪。”刘玉山铺好了路。 “而且,大周律法森严,在军纪面上犯错,你师父保不了你,也不会保你。”刘玉山打了个哈欠,“因为她就出自将门世家。” 这句话似乎是戳中了郑年的软肋,讪讪摆了摆手,郑年道,“说。” “今天巡夜是锦衣卫负责的。”刘玉山道,“所以,厂公点了你的名,让你去。” 郑年仰起头,“你本不必告诉我。” “可我还是说了。”刘玉山微微一笑。 “我现在回去,就是违抗军令,按律流放或者斩首。”郑年道,“若是不回去,我家的后门现在应该已经站着那个江灵素了?” “错了,是厂公。”刘玉山说完这句话,快步向前走了过去。 可是当他落位之后,却没有看到郑年表现出他想看到的样子,甚至没有打算离开。 魏红雪骑着高头大马,走在人群最前方,他挎着一柄武将特有的钢刀,上面雕刻着周字。 神精警觉,左右环顾。 忽的,眉目一皱,黑脸暗惊,大喝了一声,“跟上!” 随后奔驰而起。 后面的将士快速跑动,郑年却是不急,只是快走了几步。 而刘玉山则是一跃而起,直奔房檐之上,蹲坐上方向前看去。 漆黑之中,火光冲天。 等到郑年走来时候,士兵们已经开始救火,郑捕头并未冲入火海,而是拿起木桶在外围施救。 鸿胪寺三个大字的木匾掉了下来,险些砸到众人。 魏红雪大马金刀,横批三下,将大门砍裂,冲入院中。 郑年听到了一声娇呼,“她……她跑了!” 这个声音应该是大理公主。 刘玉山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欣喜。 忽的四面八方的将士冲出鸿胪寺,四散开来,应该是去报信,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大批将士举着火把围了整个鸿胪寺,随后是锦衣卫、红袍将士和大理寺众人,还来了几个打扮庄重的道士,看背后的天罡二字,应当是天罡府的方士。 武思燕直门而入,并没有看到角落里摸鱼的郑年。 郑年躲在外面,救火的声音充斥双耳,听不清里面的大人物讨论。 他知道,刘玉山没有骗他,这个时候少了一个关键的人。 江烨。 黑风凌冽,善恶寺的后门,出现了一个穿着黑皮裘袄的人,头带斗笠,手无兵刃。 三步之后,站在原地,目光深邃看着面前。 面前有五坛酒,一桌子好菜和一个酒葫芦。 还有四个围桌坐行色不一的人,好酒好肉,吃得正欢。 闭着眼睛的侍女,背着长剑,站在公子身后。 黑袍人一动未动。 善恶寺的后门开了,陈萱儿描眉淡妆,素裹布衣端着菜盘走到了桌旁,两个老乞丐立马让开了位置,让她坐下来。 “萱儿的手艺真是一绝。”黄奶奶赞声道。 “就冲这个手艺,也是天下不可多得的了,萱儿进过宫?”英老问道。 “黄口老儿,毛还没长全就说进过宫?这手艺是谁传下来的你爷爷我都知道。宫里那帮御厨屁也不是。” 赵逸山道,“小丫头,你藏着掖着没意思,何时做一道凤舌鹿筋樱桃肉来尝尝?” 陈萱儿面色大喜,“前辈,你怎么会猜得到教我做菜的是谁?” “不过就是梦溪棠那老婆子罢了,当年我吃了整整十年,觉得寡淡无味,无球意思,结果入江湖才知那老婆子做的,乃是天下绝味!”赵逸山眼过流苏。 “梦溪棠?”叶轩一愣,“可是一年只做一道菜,用于陛下过诞辰的那个三十六甲的食甲梦溪棠?” “正是!”陈萱儿给四人倒酒。“我和梦婆婆也是在宫里见过,小时候经常跑到她那里玩耍,后来就学着做些饭菜,赵前辈所说的凤蛇鹿筋樱桃肉便是梦婆婆的拿手菜。” “老小子吹牛,梦溪棠四十年前入宫,一步未出,怎可能给你做了十年饭菜,你太爷爷我还没吃过,让小丫头给我做来吃。”英老道。 “放屁,你曾爷爷还没吃到你想先吃?” 二老又开始斗嘴。 忽然,一只手出现在了陈萱儿的肩膀上。 一股威压立下,顿时,鸦雀无声。 江烨露出面容的时候,蹲在了她的身旁,黝黑的丑脸靠近那张天下绝美的脸,发出令人作呕的声音,“咯咯咯,义父不让我化肤,我便想了一个好办法,将你这张脸换在我脸上,岂不是完美?” 陈萱儿吓得打了个嗝,慌慌张张看向赵逸山。 赵逸山夹菜,丝毫不管。 “我做!”陈萱儿道。 “嗯?”江烨冷冷的问道,“你做什么?” “凤蛇鹿筋樱桃肉!”陈萱儿眨了眨倩眉。 “再加一道黄虎溜白菜。”赵逸山讨价还价。 “那算了,饿死你个臭老头!”陈萱儿气急败坏。 “放开。” 登时,周围气息大作! 江烨将目光放在了叶轩身上,“你说什么?” “我说放……”叶轩话没说完,直接被甩出了几丈之外,撞破了墙壁,死死地砸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出,院落里的黄狗惊叫着跑开。 王钢蛋赶忙踉跄跑去,将自家公子扶起来,“少爷!” 叶轩又吐了三口血,昏死了过去。 “你!”王钢蛋怒从心头起。 “姑娘,稍安勿躁。”黄奶奶飘然而起,一步向前迈出,走了一步,却瞬间到了叶轩的面前,低头看去,摇头罢道,“命不久矣。” 王钢蛋瞬间泪如泉涌,她睁开了眼睛。 那双不大点儿的小眼睛里,竟是一双异瞳。 一红一蓝。 江烨撇眉,“异瞳?你是东里家人?” “我不是!”王钢蛋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你叫什么?”江烨问道。 “王钢蛋!”抽出承麟剑的那一瞬间,直刺而去。 “原来是名剑山庄的剑奴。”江烨冷哼一声,单手挥出,一股热浪奔涌,不见过招,只是一瞬,王钢蛋摔倒在了叶轩身旁。 哽咽一口,吐血昏迷。 “你认为名剑山庄能靠得住?”江烨低头贴着陈萱儿的脸。 “五魁首,六六六!” 两个老乞丐划拳道。 “再来!” 这一把平局。 “八匹马呀!哥俩好呀!” “奶奶个熊!”英老站了起来。 江烨眯着眼看去。 英老整了整衣服。 “你输了。”赵逸山拿起酒碗靠在墙壁上。 “老子没输,老子就是想打人。”英老转头看向江烨。 江烨不羁,单手再次挥出。 热浪横过,却连酒水都未起波澜。 “嗯?” “洛神决当年被安文月拿走之后,再不见往日阴柔过宫,一指具破三千甲的豪气,却只能嗅到那股骚不可闻的臭气!” 英老淡然抓着酒葫芦饮了一大口,“再走一步,便是找死!” 第38章 你为什么把晚霞披在身上 夜空之下。 一处安静的院落中,龟缩着趴在地上的是一个官宦弟子,他左脸上有一块青色的胎记,狰狞的面孔下,嘴里不时喷出鲜血。 而在他不远处,站着一个被黑色布条包裹着的人。 少爷半张着嘴,脸上的血管突兀出现,呈现黑紫色。 忽然,跪在地上。 一只蜈蚣从他的口中爬出,钻入了鼻孔之中。 “啊!” 撕裂的叫喊声同时响起,似乎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在经历着同样的事情。 “玩够了么?”忽的一声响起。 黑布人转头。 墙壁上站着一个大和尚。 黑布人挥手一撒,黑雾浓现,大和尚双手合十,随后口中吐出一缕白色的气息,“雕虫小技,今日你无处遁形。” …… “走!” 先一步从鸿胪寺出来的是魏红雪。 一声喝令,众守备军官兵齐上。 魏红雪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还在泼水救火的郑年,“走!” 第二声,喊得只有郑年。 放下木桶,快步跟上,郑年回头撇去,大院里没有人,武思燕自然也不在。 魏红雪分兵查找,最后将郑年留在了自己的身边,他什么都没有和这个小官差说,但是心里早有盘算。 官官相护,郑年不相信江烨没有和他通过气。 魏红雪只带了六个人, 下马巡查,六人步伐奇快,郑年只能拼命奔跑。 商坊近在眼前,魏红雪道了一声,“散!” 五人顿时散去五个方向。 而道路上,只剩下了魏红雪和郑年。 他缓缓转身,手放在刀柄上,“这个时节,死谁都是正常的。” 郑年退了两步,“堂堂守备军将领,原来只是个小肚鸡肠之辈。” “说这句话之前,我只想杀了你。”魏红雪缓缓抽出长刀,“可是这句话之后,我还要你家里所有人陪葬。” 魏红雪七品武道,杀郑年易如反掌。 郑年凝神,“你和江烨是一路人。” “你若不做那下三滥的事,我现在抱着的,是艳甲陈萱儿!”魏红雪长刀出手,速度快如闪电,直奔郑年杀来,单刀横挂,足堵侧身。 郑年唯有右边一条生路,纵身一跃,踏入民舍之中。 惊扰了一对正在欢愉的夫妇,未做停留再次破纸窗,进入后院。 魏红雪杀意已决,郑年刚入后院,直接砍杀两名夫妇,破门而出。 郑年爬上墙头。 魏红雪留心身后,拿出火折子,一把燃了起来。 大火连房带瓦,升龙而起。 “他娘的,这守备军杀起百姓来比匪都狠!”郑年啐了一口,躲避归躲避,现在跑了整条街都得死,只能硬着头皮再从一旁的民坊闯入,一脚踹开房门,之后略过而出,脚下一滑,跌落巷末。 魏红雪来不及全杀,只得当下脱去将甲藏于火海,蒙面追击。 “哪个不长眼的踹我家…天老爷…媳妇着火了!” “你才着火了!嗯?跑!” 一传十十传百,好在一条街上的百姓得救了。 郑年高速行驶,左腿没有开脉力道不济,只能右足单腿跳跃赶路,冲出巷口的时候,正遇到一闪而过的黑色布条包裹着的人,月色无光,漆黑之下看不清楚,只能看清一团黑影略过。 随后是一个袈裟傍身的大和尚。 “大和尚救命!”郑年大声道,像个找到警察叔叔的孩子。 “大和尚没空!”大和尚挠了挠头,一步踏足地面随后掠起空中,目不转睛看向下方。 郑年叹息,刚要向前走,只听大和尚在空中运气道。 “魏将军,前方有一断足子于拐角处向北行,遇到难事,请你出手。” 刚脱了衣服的魏红雪大喜过望,“多谢大师!” “老秃驴你真是个畜生!”郑年当下心急,弃了往北走的路,转而向老和尚的东方跑去。 魏红雪一步已到,见到郑年身形,再次跟进。 郑年对长安县了如指掌,魏红雪纵使守备军将领,却也只识大道,不知小径,但仗着行路极快,硬是没有被郑年甩开太远。 二人一前一后,郑年单足跳跃许久已经疲软不堪,到了一个高耸院墙之外,心中一紧,直接跃入。 魏红雪不足十息便到了,左右一看,心中暗喜,跳上高墙,正好看到郑年窜入前厅正楼,跳下墙壁之后,整了整面纱,绕过几个妓女,也跟了进去。 进来之后郑年才知道,翻的是杏花楼的墙。 三步并作两步,现在再单腿跳,必然会被旁人看出记住。 上了四楼,随便找了一个房间,直接破门而入,里面幸好没有人,郑年关门之后,顺利躲在了床下面。 刚躲进去,这才看到里面早有人了。 “卧槽?怎么又是你!”郑年一愣。 “怎么又是你?”柳安跟着一愣。 “上次我就是在这儿碰见你的?”郑年问道。 “对!”柳安说道。“大哥你要是实在喜欢这儿我下次不来这间房。” 郑年心一横,如果被抓到,又要连带一条命,当即从床下走出来,“你怎么就喜欢在床下玩?” 换了一间房,见那魏红雪已经到了二楼,时间紧迫,再次藏入床下。 “嗯?”郑年又一愣。 “呜呜呜呜……”一个姑娘被一只不大的手捂住嘴巴。 “杏花楼买这些床也是浪费!”郑年叹息,不过现在不可能再出去找死了。 “兄台,你玩你的,我躲我的,互不相干。”郑年压着嗓子说道,“我没见过你,你也没有见过我……” 正在这时,门被踹开了。 罗秀跟着魏红雪走了一进来,花容失色道,“大爷!大爷!您……您这是……” 魏红雪回头一巴掌捏住了罗秀的脸,“多说一句话,我一把火烧了你这杏花楼!” 罗秀当下不敢造次,低着头缩在一边。 魏红雪扫视了一圈,未果之后出门而去,进了方才郑年走过的那个房间。 郑年缓缓地出了一口气。 半晌之后,没了动静。 郑年正要爬出去,身旁人却先动,那女子竟是被一脚踹出了床下。 回过头,竟有一个身无衣物的女孩,侧身面朝自己躺在地上,身上红紫色如同火烧过的皮肤,从左肩一直包裹着整个前胸,最后到腰间,而腰侧有一个巨大的紫红血印。 狰狞无比! 在郑年的视野盲区,女孩的后背脊柱里缓缓爬出了一条漆黑的蛊虫,一头三口,涎水满背。 凶气毕现。 女孩的眉心也露出了杀气! 可是郑年却看着这个小女生,笑道,“你怎么把晚霞披在身上的?” 女孩怔住了。 背脊上那只漆黑的蛊虫,竟是再次回到了身体里。 变回了脊柱。 “你……说什么?”女孩声音沙哑,讶异地问道。 “我说好漂亮啊,肯定不是纹身,那就是晚霞咯。”郑年笑着道,“别藏了,出来把衣服穿上,床下面不冷吗?” 说着走出床榻之下。 而女孩仍然怔在原地,眼神的杀意早已消散,出现了点点光泽。 第39章 木乃伊和小姑娘 赤身女孩闪着光亮的眸子,双拳攥着,略带警惕。 郑年没有用邪秽的目光去占便宜,反而是轻手扶起了那个被重创的女子,检查了一下伤势,“不疼了?” 女子有些委屈,带着哭腔点了点头。 “有衣服吗?”郑年问道。 女子一愣,啜泣着脱去上身的衣服。 郑年连忙拦下,“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多余的衣服。” “差爷不要杀我,我的衣服都可以多余。”女子深吸了口气,加快了手中的节奏。 郑年叹气,只能自己走到一旁的衣柜,打开之后挑出了一件行动便利的束腿长裤和便衣,递给那站着的女孩,“先穿上,今天危险,京城里面跑出来了一个木乃伊。” “木……?”女孩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既然有衣服,那就先穿上。 探头向外面看去,一片祥和,该嫖的还在嫖,该闹的还在闹,丝毫没有凌冬将至,大军压境的危机。 回头看来,小女孩穿上了衣服,大姑娘却又脱光了。 郑年略带尴尬,竖手挡住余光,不去看那姑娘,快步走到女孩面前道,“有人在追杀我,我得走了。” “我也是。”小女孩冷着脸道。 郑年驻足,“你要我带你走?” “我不走,你也不可以走。”小女孩的表情像是郑年舒服完了没给钱一样。 “你什么意……”话还没有说完,郑年忽然感觉到全身酥软,接着面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一只蜻蜓从他的后脑勺发丝之中飞了出来,落在小女孩的肩膀上,女孩歪着头看向一旁光溜溜的女子,“你若是想走,我送你一程。” “不走!”女子斩钉截铁道。 “好,去门口守着。”女孩道,“蛊已在你体。” 女子哆嗦了一下,连忙抓着衣服跑到门口。 瞥了一眼,顿时感觉心乱如麻。 郑年倒在地上的身体,竟是被一大堆漆黑的八足虫拖了起来,缓慢地移动到了女孩的面前。 女孩歪着头欣赏着郑年的身体,随后手轻轻放在他身上,抚摸过了一寸一寸的皮肤,漆黑的虫蚁向上窜去,经过之处,郑年的衣服全部碎裂,化为乌有。 紧接着女孩紧闭双目,单手浮与郑年腹部上方肚脐的位置。 女子战战兢兢看着面前这惊悚的一幕,双腿犹如岩石注入,无法动弹。 大和尚在杏花楼门口,仰头看着前方的勾栏,左右踱步,刘玉山微笑着走来,“龙隐大师。” “刘大人。”龙隐大师双手合十作礼。 “人在里面?”刘玉山问道。 “是的,贫僧不便进入。”龙隐大师道,“既然刘大人已到,贫僧便在外面为大人护法。” “多谢大师。”刘玉山并不着急,只是在杏花楼门口等候,直到那一副黑衣红杉的女子持刀赶到的时候,才躬身道,“寺承大人,人在里面。” 武思燕理都没理他,径直走入了杏花楼之中。 她将长刀放在了一进门的桌子上,单足踏放牙凳,环顾了一圈。而手下一名女官径直走向中道前台,厉声道,“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迅速离开!” 一声令下,大批人乌央乌央从正门撤离。 这年头人命不值钱,人人得以自危,胆再大的也不敢顶撞大理寺。 女官退去门口守卫,逐个审视出逃的人,画像在大理寺官员人手一个,无人能够逃脱法眼。 刘玉山带着人在一旁,他的重点并不是抓到那个逃走的犯人,而是郑年。 人都退的差不多了,罗秀悻悻出现,畏首畏尾摇晃着屁股,低头哈腰道,“大……大人。” “嗯。”武思燕道,“罗姐还在这儿啊,可是辛苦你了。” 罗秀环顾前后,低声道,“人在上面,怎么办?” 武思燕悄然抬头,“有谁知道?” “房间里还有玉堂春。”罗秀媚紧,警惕着横起手,放在脖颈上。 武思燕摇了摇头,“先不急。” “好。”罗秀低声说罢,立马跪在了武思燕的面前,装模作样大声道,“大人!生意还得做啊,您到底是什么事儿?” “那位在不在?”武思燕低声问道。 “在。”罗秀自始至终眼角从未离开刘玉山,确保他听不到二人说话。 武思燕站了起来,向后意味深长瞟了一眼刘玉山,才转而迈步向楼梯走去。 刘玉山非常有自知之明,只是在门口等着,并未打算上去。 正在此刻,忽的听到屋外有动静。 刘玉山夺门而出,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 漆黑的衣服,戴着面纱,身材魁梧强壮,下身因为坠落而导致双腿已经扭曲。 向前探身,单手揭开面纱。 刘玉山打了一个冷颤! 魏红雪! “阿弥陀佛。”龙隐大师在门外不远处叹息,双手合十。 脖颈处只有一处浅浅的伤痕,应该是剑伤,出剑之人手法凌厉,能够在瞬息之间杀了魏红雪的人,至少实力在七品甚至六品。 京城有几个六品,掰手指头就能掰出来,刘玉山抬头看去,楼上门窗紧闭。 武思燕走到四楼的时候,只有一间房门是开着的。 她整理了一下衣襟,身旁的女官伸手入领口调整了一下内衬,随后才点点头,退到了一旁。 迈步进入那开着房门的房间之后,武思燕看到了少年人,正是躲在床榻下面和郑年见过两次的柳安。 武思燕双膝跪地,一言不发,匍匐向前。 那赤身的女子此时也已经穿好了衣服,端坐在柳安身后的床榻上,摇晃着手里的酒杯。 柳安则是坐在黄花梨木的桌子旁边,喝着清酒道,“真不愿意在这里见你。” 武思燕一言不发。 “那小子,是你什么人?”柳安问道。 “卑职徒弟。”武思燕没有抬头。 “这小子有趣的很,人就在隔壁。”柳安咧嘴笑了笑,“我当你没来过。” “是!”武思燕像是获得了许可一般站起身,双手作礼,退出了房间。 入门,靠在屋门的玉堂春被弹开,摔倒在了一旁,武思燕冷眉一撇,正看到自己的徒弟郑年躺在地上,而那女孩坐在他的身前。 “放了他。”武思燕长刀出手,直奔二人而来。 登时周遭狂风袭来,一股黑烟直奔武思燕面门! 武思燕双手持刀,横斩而过,一道缝隙赫然冲破黑烟,可随后那黑烟之中居然流出鲜血,伴随着浓郁的腥臭,怔怔向后退了三步。 可是这三步仍然没有逃出范围。 恍惚之间,她感觉到了钻心的痛楚,半张着嘴,干呕了几下,左眼失去了光明。 身后的女官甩手单刀直劈。 一只巴掌大的蜘蛛被砍作两半。 武思燕双目睁开再向前看,这里哪里还是什么客房? 周遭全部变成了漆黑石墙,头上,墙上,地上爬满了毒虫蛇鼠。 一股麝香,缓缓飘来。 第40章 医仙陈萱儿 “你是……什么……人……” 江烨咬紧牙关,死死地抓着自己胸脯的衣襟。 “不重要。”英老笑了笑,右手按着脖子,挥动着左臂,“老了,常年不动手确实少了几分当年的劲道,这小子居然还能活着。” “不球行了就说不球行了。”赵逸山举着酒葫芦哈哈大笑,“别动不动就提当年,说的就像当年你是个人物似的。” “老不死的你等爷爷我打完这个番薯,再来跟你大战五百回合!”英老不忿,指着面前的江烨,“你出手,来来来,我看看你的洛神决什么地步了。” 江烨攥着手,方才面前的老乞丐仅仅一招就让自己毫无招架之力,如今若是继续动手,很可能死在这里,他不是傻子,这江湖人出手可是没什么分寸。 眯着眼道,“你可敢杀我?我死在这里,锦衣卫和义父不会放过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我他娘的一个乞丐我怕你个锦衣卫作甚?”英老一愣,“小丫头你没听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江烨被叫小丫头,不恼反而心中还荡漾了一下,“你护得了她一时,可能日日夜夜护着她?” “老子住这儿了!”英老道。 江烨被怼的没脾气,两腿一夹,“好好好!有本事你别走!” 说着转头就跑。 可是刚一转头,英老再次出现在了面前,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老子生平最恨别人放狠话,输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你那个娘子爹没教过你?” 江烨立刻躬身双手抱拳,“爷爷,我错了。” “他娘的,爷爷打你,但是你没惹到爷爷,你跟爷爷我认什么错?” “陈姑娘!我之过也,还请姑娘海涵。”江烨汗滴落入眼眶,揉也不敢揉。 “他要撕我的脸!”陈萱儿指着江烨,对着英老告状。 “对呀,你要撕烂她的脸,一句话就够了?”英老问道。 江烨立马跪下来,“陈姑娘!我再也不敢来了!您乃艳甲,天下江湖均妄叹之色,我也是色胆昏迷,还请原谅。” “嗯!”陈萱儿听到彩虹屁,脸上也是笑扬,眉飞色舞道,“这还差不多。” “不行,我觉得差点儿。”英老道。 当当当!江烨磕了三个头,“这会呢?” 英老都愣了,“安文月就是这么教你的?” “安父教我的第一道就是留得青山在……” “嗯?”英老吹胡子瞪眼。 “嗷嗷嗷……是犯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江烨赶忙改口。 “滚。”英老道。 江烨立马起身就跑。 “我说的是……”英老沉吟,“滚!” 头也没回的大周京城锦衣卫厂公趴在地上,滚出了巷子。 陈萱儿扶唇嗔笑,“英前辈,你好厉害啊!” “这种阉狗,你不对他狠,狠的就是他了。”英老回头坐在了桌上,连喝三大碗,“别看我如此待他,没准儿他还会因此感觉舒服,倒比给他面子更让他能够记住。” “哟,你也做过阉狗?”赵逸山从话中听出了端倪。 “我是你爹。”英老怒道。 “我是你爷爷。”赵逸山直接拿碗。 “我是你太爷爷。”英老直接拿缸。 二人拌嘴,忽听远方黄奶奶道,“再吵这俩娃儿就没命了。” “那就埋后山,老子请他们喝酒!”英老和赵逸山已经开始斗酒,自然没功夫去管。 陈萱儿看着两个老头,方才还出手帮忙,现在居然为了喝酒袖手旁观,心中不忿,伸手去抢那英老手中的坛子,“你们两个都不许喝!” “咋了又?”英老一脸无奈。 “人都要死了,你不救却要喝酒!不许喝,菜也不许吃!” “这你就冤枉我了。”英老叹息道。 “别看我,我没这个本事。”赵逸山连忙躲避,“你不救,你还让我们救,我们咋救嘛。” “我?”陈萱儿指着自己的鼻子。 “不是你还能是我啊?”英老哼哼一笑,“你去看看便知道了,抢我酒没用的。” 陈萱儿丈二大美人摸不到头脑,迷惑着站了起来,小步跑到了黄奶奶的身边,“奶奶,你管管他们啊,不救人还赖在我身上。” “他们说的没错,只有你能救。”黄奶奶单手放在叶轩身上,盘膝坐在一旁。 “我?”陈萱儿更不明所以了。 “你且将手放在他的后背。”黄奶奶单手一翻,将躺在地上的叶轩抓了起来,随后手掌快速拍打,将叶轩做成一个盘腿的姿势后,后背展示给了陈萱儿。 陈萱儿将信将疑,右手放在叶轩后背上。 登时,感觉到手中温热,艳眉一怔,居然可以直接看到对方体内! 红色的血脉,白色的骨骼,暗红色的血肉。 她吃了一惊,连忙伸手而出。 面前才恢复了黄奶奶的样子。 “你救还是不救呢?”黄奶奶微笑着问道。 “怎么救?”陈萱儿战战兢兢,哆嗦着不敢伸手。 “你可以看到他体内,我将气息灌入你体内,再以炁封锁出血的地方,将断裂的骨骼修复,调动他体内的炁辅助,便可救他。” 陈萱儿看着黄奶奶,“我……这……” “害怕?害怕就算了,晚点等差爷回来埋了就行。”黄奶奶微微一笑,安抚着陈萱儿的肩膀,就要起身离开。 “别!”陈萱儿不可能看着面前这两个人就此死在这里,尽管他们并无多少交情,可是…… 皱着眉,她似乎下定决心一般,单手按向叶轩的后背。 闭上双目。 “好。”黄奶奶将炁灌入陈萱儿体内。 她胸口微微向前一顶,面色红润了起来,充斥着温热的炁,直奔叶轩体内。 “这……这两根断了!”陈萱儿立刻发现背部的两根肋骨断裂,惊呼道。 “少见多怪,调用炁。”黄奶奶道。 陈萱儿试着用劲,那乳白色的炁果然听从命令,随后包裹着肋骨,她向上一抬。 叶轩一口鲜血喷出。 “往下啊!”黄奶奶气的不行,“往上不就掰断了?” “哦哦哦哦……”陈萱儿赶忙调整,将两根断裂的肋骨严丝合缝,“然后呢?” “用炁包裹骨头。”黄奶奶道。 陈萱儿照做,发现那两根断开的骨头竟是在慢慢复原。 “哇!”陈萱儿惊喜道,却又不小心,把一旁原本好着的肋骨碰断了两根。 叶轩又吐了一口血,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黄奶奶,祈求的目光攒动,泪水满面。 “你这个死丫头!”黄奶奶一边骂着,一边挤眉弄眼勒令叶轩坚持。 一旁看到这个情形的王钢蛋一点点挪动身体,想要逃离。 却被一股不知名的气息直接按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41章 郑家有喜了 “你跑不了的。” 武思燕战战兢兢,怎么说都是一个女子,在这样的场景之中,确实无法坚持太久。 自而下垂伸缩的蜘蛛吐着黑丝,绒毛密布的腿上还有些许绿色的汁液。 破碎蛋壳爬出的蝎子,和那冗长宽大的蜈蚣正在对打,时不时双方喷出雾气,腥臭难闻。 可是唯独那毒虫待如母的女孩,却发出一股沁味透心的麝香。 “我没打算跑。”女孩冷冷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郑年。 她的手浮于郑年腹部上空,一股浓郁的灰色气息在手掌和郑年的肚脐眼中穿梭流淌。 “我感觉到,你很生气。”女孩忽然缓缓收势,双手向下压去,深吸了口气,再吐出一口乌黑的浊气,“但更多的是无力,看来……你很想救他。” “无论如何,你都插翅难飞,现在杏花楼之外,已被重兵把守。”武思燕低声道。 “我没打算活着。”女孩站了起来,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郑年,随后道,“大理将我送到这里,便已明白了一件事情,那苟且的国君求太平,我的命便是砝码。” 她忽而咧嘴,欣慰地笑道,“来到京都之前,这世间已了无生趣,亲手养育我一生的人想要了却我一生,我本是想带走这京城所有的人,可是……” 蹲下身来,摸了摸郑年的头发,“我却发现这里似乎不是很糟,这世间也不是那么丑陋。” “你带我走。”女孩走到了武思燕的面前,伸出手,“千万不要让他看到我,若是他醒来,我改变主意,即使是大周皇宫里那位自称无敌于世间一甲子的人来,也挡不住你这京城百万死伤。” 武思燕拿出镣铐,放在女孩手上的那一刻,周遭一阵抖动,化为了原来的客房。 女官将女孩带出了房间,武思燕立刻走到了郑年的面前,单掌拍在他的身上,炁直奔体内。 可是郑年仍然一动不动,武思燕当下抱起郑年,冲出了房间。 …… 大周二十三年,十一月。 大周国君周成帝正式接纳大理国为属国,并撤去边境守军。 驻扎都御史入大理,分批派入御史台、太学府、天罡府等国之精良入大理,且定春闱科举于大理为省试,分三省名额,共入大周京城殿试。 国子监祭酒同刑部尚书共同赶赴大理寺,宣召武思燕为国立功,晋大理寺少卿职位。 长安县县令辛德龙,御下有方,特赐正八品长安县令,调任随禀,并附黄金一百两,良田三十五亩,锦缎四十匹。 长安县捕头郑年,捉拿案犯有功,特赐九品,敕造善恶寺,并附黄金五十两,良田二十亩,锦缎二十匹,螺口十座,马车两辆。 “我跟你们说,当天大哥我就直接拨开众人上手,一巴掌就抽在那个逃犯的头上,他刚想跑,哥哥我站起来就是一个飞踹。”郑年绘声绘色,手舞足蹈。 面前坐着齐刷刷三排小孩,最大的十四岁,最小的是十四岁抱着的婴儿,无不拍手叫好,充满兴奋、崇拜的目光。 郑年横过三步,像极了唱戏的武生,一个亮相定在原地,沉声道,“那人被我踹到在地,我随手拿起一把钢……” 当! 锅铲拍在郑年头上,随后便是一阵哄笑。 “妈妈!”郑年尴尬地回过头来,语气像个撒娇的孩子。 “又在这里吹什么吹!药吃了么?今天看病看了吗?”老妈问道,“大晚上不休息在这里喝风,想死了你?” 郑年连滚带爬跑到了房间,陈萱儿正坐在门口的石凳上和武思燕谈天,二人看到郑年的时候同时站了起来,武思燕冷漠道,“去哪儿了?” “我去看看老妈饭做得如何了,这不师父在家中做客,自然要弄得好些。”郑年随口胡诌道。 “太医已经到了,进来。”武思燕懒得戳破他低劣的谎言,使了个眼色朝向屋内。 陈萱儿抿着嘴,一言不发窃窃偷笑。 郑年垂头丧气跟了进去,太医已经坐在房间了,看到几人进房,站了起来,作礼道,“少卿大人。” “有劳先生了。”武思燕客气道。 到了床榻,郑年一脸的不情愿,在太医嗔怒的眼神下,只得撅起屁股。 纱帘拉上之后,武思燕坐在不远处,单手一挥,三根银丝窜入纱帘,郑年抓到自己手腕上缠好,瞬间感觉到一阵刺痛。 陈萱儿凑了进来。 “出……去……”郑年龇牙咧嘴。 “我来陪着哥哥。”陈萱儿一脸坏笑,抓着郑年的手。 郑年浑身乏力,狰狞道,“你……气死我……了……” “哥哥不气,不气。”陈萱儿幸灾乐祸抚摸着郑年的后背给他顺气。 随后一阵刺痛,郑年大声惨叫。 “少卿大人,开始了。”太医道。 郑年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科学技术医学能力落后的时代,被这样治疗了三天。 整整三天! 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才作罢。 等到事毕,再无疼痛后,郑年满脸红晕。 “少卿大人,毒虫已经彻底清除了。”太医转身从纱帘走出,拱手道。 武思燕点点头,“多谢先生。” 太医将手搭在郑年的手上,先是喜上眉梢,正要说话的时候,老脸震惊,“这……” “怎么了?”武思燕夺开纱帘,看到了撅腚的郑年。 陈萱儿从方才的幸灾乐祸到了一脸严肃,太医这个表情可不是什么好事,站了起来问道,“先生……” 太医皱着眉,死死地看着郑年,随后拱手道,“老夫从医四十载,从未见过如此荒唐事,少卿大人也懂医术,不妨亲自看看?” 武思燕看向一只手抓在自己雪白屁股蛋子上的郑年,浑身已经被汗液浸湿,非死非活。 “拿来!”武思燕并不避讳,直接从屁股蛋儿上夺来郑年的手,抚于脉搏之上。 武思燕愣住了。 “先生你再看看?”武思燕问道。 太医伸出手来,抚在郑年脉上。 “少卿大人,你再看看?”太医问道。 武思燕伸出手来。 二人又倒腾了三个来回,最后双双坐在一旁的桌子上,大口大口喝着茶水。 陈萱儿一脸懵逼,走到了二人面前,“师父……先生?怎么了?” “你说。”武思燕对着太医道。 第42章 蛊练圣童 “少卿大人,太医大人!”老妈迈步走了进来,端着果盘微笑道,“二位大人吃点儿。” 二人脸上皆是阴云密布。 老妈当下心中一紧,“怎么了?二位大人?” 武思燕磕巴着不知道如何开口,太医更是频频摇头。 陈萱儿赶忙扶着老妈,“娘,有喜了。” 当啷。 老妈手中的果盘砸在了地上,欣喜万分抓着陈萱儿的手,一脸灿烂,“这么快?萱儿?快快快,来,娘给你做好吃的。” “不是我……”陈萱儿低着头,微红的脸羞涩道。 老妈一愣,随后看着满脸铁青的武思燕,当即恍然大悟,脱下鞋直奔郑年而去,一鞋底打在郑年白花花的屁股上。 这一下险些要了郑年的命。 “你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老妈怒道。 郑年几度昏厥,踉跄着想要起身。 陈萱儿赶忙拦住老妈,“娘,是……是他……” “他什么?”老妈不会对陈萱儿发火,仍然怒气冲冲对着郑年。 “他有喜了……”陈萱儿尴尬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他今天就算是有喜,也逃不过这一顿打!”老妈正要拍下手里的鞋底,忽然怔住了,回头看着陈萱儿,“闺女……你说啥?” “娘……”陈萱儿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于婶,是真的。”武思燕解释道,“我和太医确认再三,是真的。” 太医也站了起来,“老夫可保,万无一失……” 郑年伸出手,颤巍巍地抓住了陈萱儿的胳膊,哆哆嗦嗦道,“丫头……” “哥哥!”陈萱儿激动地说道。 “杀了我……”郑年不堪重辱。 武思燕一手刀将他打昏。 几人面面相觑。 老妈有些手足无措。 陈萱儿倒是面色平和,问道,“这种情形……是不是该我去外出劳作?他毕竟是要生养的……” 老妈倒吸了一口冷气,望向武思燕。 武思燕皱着眉,“嘶……这怎么说也算是郑家的孩子,堕了确实也不好。” 老妈低着头向外走去。 “娘,你干嘛去呀?”陈萱儿有些担心道。 “准备些……安胎的汤药……”老妈心神不宁。 晚些的时候,郑年面前摆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 “妈,我的意思不然……”郑年想要辩解。 “吃。”老妈说道,“一脉单传到了你这一代,郑家不能绝了后。” 随后疑惑地看了一眼陈萱儿,“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们夫妻是怎么做到的,但是!” 老妈的语气重了一些,随后又心软地看向郑年,“无论如何,你都得把他生下来。” 郑年哽咽。 “我已经和辛大人说过了,不会给你什么重活累活,你就负责安心养身子就好了。”老妈道。 “不是……你是怎么和老爷说的?”郑年愣神儿。 “实话实说。”老妈道。 郑年浑身一抖,面色瘫痪无力。 被喂了整整一个晚上,肚子圆鼓鼓地躺在后院的湖水旁凉亭桌子上,仰望镂空顶上的天空。 “哥哥!”陈萱儿托着盘子走到了郑年身旁。 “我什么都吃不下。”郑年头也没看。 “是热茶,消消食。”陈萱儿将托盘放到了一旁的石凳上,双手托着腮仰头,陪着郑年。 郑年纳闷了整整一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现在都不得个中缘由,于是询问了三个见多识广的老乞丐,三人约定一会儿来看。 不一会儿的时间,三个老乞丐都来到凉亭,赵逸山抓着鸡腿,满口油渍,“恭喜啊,差爷,听说有喜了。” 除了赵逸山之外,英老和黄奶奶的脸上皆是疑云密布,黄奶奶什么都没说,走到了郑年身旁,单手探脉,随后低声道,“今日才出现的脉象?” “是的。”陈萱儿点头,挽住黄奶奶的胳膊,“黄奶奶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小子,你最近见过什么人?”黄奶奶问道。 郑年回忆了片刻,“追凶的时候,在杏花楼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小女孩,和一个有技术的女人。其他的就没有了。” “杏花楼?”赵逸山似乎想起了什么,“你见到那个京城守备军的统帅了么?” “魏红雪。”提起他的时候,郑年脸色微微一动。 “他死了。”赵逸山道,“就死在杏花楼下面,一剑封喉,是那个奇怪的女孩所为?” “不知道。”郑年先是一惊,随后摇摇头,“我遇到她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她手中有剑。” 黄奶奶心思在病症上,“那个奇怪的小女孩是什么样的?你具体说说。” “她身上有一片红色的印记,整个前身都是,像是被火烧过,如晚霞一般,肚脐上方有一个紫色发红的印记。”郑年回忆道。 “印记?”黄奶奶一惊。 “你怎么看到人家前身的?”陈萱儿一惊。 “这不重要。”郑年摆手,“我记得印记是……” 随手沾了一些茶水,画在桌子上,是一个三角形的印记,“这三个边上有火光燃烧,中间的图形内有一个……” “虫头。”黄奶奶接着道。 “差不多!”郑年点头,“您认识啊?” “你怎么看到人家前身的!”陈萱儿几乎要跳起来了,单手抓着郑年的胳膊上的一小块肉,扭了三圈。 郑年直接摔在地上,“干嘛啊!我还怀着孕呢!” “你!”陈萱儿气的面红耳赤,这辈子被任何人说这句话她都能忍,可如今自己的相公说这话,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直接略过,怒道,“是不是和她生的!” “你给我展示一下怎么操作。”郑年摊开手,躺在地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陈萱儿直接扑了过去,二人就地扭打了起来。 黄奶奶思索了片刻,和英老四目相对道,“应当是他。” 赵逸山端着酒葫芦,“听也听求不懂,说点明白话!” 黄奶奶白了他一眼,“你俩别打了,郑家小子,你中了蛊。” “什么?股?”郑年一把按着陈萱儿的头,抬头问道。 “王蛊,轮回。”英老沉声道。 陈萱儿气不过,一套王八拳接扫堂腿,踹在了郑年的脸上,随后差爷红彤彤的面颊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鞋印,连忙住手大叫,“我输了我输了。” 站起身来的陈萱儿,脸色不好看,转头问道,“英爷爷,这王蛊是怎么进入他身体的。” “通过种蛊,那是一种非常诡异的手段,需要被种蛊之人是童子之身,且以蛊练圣童的精血入体,祭献全部焏,以精气入童子血,淬炼五脏六腑,种入七七四十九种蛊虫,揉和而成。”黄奶奶说道,“小子,你见到的那个姑娘,恐怕就是蛊练圣童。” “那是什么?”郑年问道。 “蛊练圣童?”赵逸山似乎来了兴趣。 “你知道?”英老问道。 “我不知道。”赵逸山中肯道,“但是听起来好像是个邪门的故事,你说说,爷爷我爱听故事。” 听到童子之身和童子血这些字眼之后,陈萱儿也不闹了,乖乖坐在一旁,等着听故事。 郑年也直身坐起。 “我是你爹。”英老怒道。 “行,咱这个年纪怕什么,你有故事你就是爹。”赵逸山也不争辩。 第43章 钱好多杀人了 天下大事从不在皇宫内的卷宗里,而是在市井人的口中。 “蛊练圣童百年难遇,是因为造就的方式非常独特。”黄奶奶说道,“所以一百年能出一个都算是好的了。” “蛊练圣童需要以初生的婴儿以百年母蛊的血液浸泡八十一天,随后修炼蛊术至七岁,均养虫、蛇、蝎、蟾蜍、蜈蚣、蜘蛛、蚂蚁七种。当母蛊血液完全侵蚀孩童身体之后,再以母蛊引出母蛊精血,基本孩子都是在这个时期丧失神智,变成了傀儡。” 黄奶奶说道,“这一步做完,剩下的孩子十不存一,再放入蛊地,度过七天七夜之后,唯一一个能走出来,并且吸食周围所有人蛊力的,就是蛊练圣童。” 郑年茫然地看着黄奶奶,“那为什么……” “交易。”陈萱儿明媚一闪,恍然大悟道。 “交易?”郑年迟疑道。 “哥哥你忘了,你的事情发生之后,陛下就宣布圣命,将大理接为属国,而代价……可能就是蛊练圣童。”陈萱儿喃喃道,“她现在不是被大周控制,就是已经身死。” 黄奶奶摇了摇头,“蛊练圣童不可能被任何人控制,如若大周擒获,一定会想办法杀了她。” “那为什么要给我来这么一手?”郑年疑惑地看着肚子,“置之死地而后生?” “大理蛊术诡异至极,想要知道秘密,京城之内不可能。” 黄奶奶叹息道,“依我看,现在你未有生命危险,炁也十分稳定,若是没有太大的影响,暂时别想这件事情了,种蛊这种法门,我也是很久以前见过,但是从未见到有人解决。” 郑年思索了许久,强行安慰自己,“我就是纳闷到时候生从哪里生……” 三个老乞丐回房休息,只留下了新婚不久的小两口,二人互相看了看。 “要不……”陈萱儿忐忑道,“我去长安县办案?你学学……针线什么的?” “滚蛋。”郑年不耐烦道。 陈萱儿赶忙走过来,一脸笑意抚摸着郑年的后背,一边顺气一边道,“不生气不生气,生气了生了娃儿丑得很。” 郑年挣扎着站起身来,冲回房间。 “你慢点,别惊动胎气!”陈萱儿咯咯咯个不停。 第二天,老娘毫不吝啬,拿着前几日赏赐的银两和自己的私房钱,大肆挥霍。 郑年一大早起来,面前是海参鹿茸汤,小鸡蘑菇炖熊掌,鹅肝炒凤绒,九岁太和等一些列名菜,出自夜里起床做饭的老妈和陈萱儿之手。 二人看着郑年全部吃下去,才放心送他离开。 婆媳二人站在善恶寺大门口忧心目送,直至郑年拐弯看不见之后,这才作罢。 老妈抬头看了一眼善恶寺前方的敕造二字,随后赶忙跑到庙里许愿。 辛德龙和师爷已经吃过了饭,现在正在后院小池塘钓鱼,这个池塘里面只有一条鱼,被师爷钓了无数次,又放了无数次,嘴都已经稀巴烂了。 二人的比赛项目也很明确,对赌一两银子,谁钓到就是谁的,听说老爷已经在这个项目上输出了一套房。 看着师爷第三次将那条烂嘴鱼放入池塘里,辛德龙赶忙左右看了看,惊呼道,“郑年!你小子来了,害得我这盘又输了,不算不算。” 师爷面色平静,伸手从辛德龙坐下后方的衣服里拿出钱袋,自顾自地取走了一两银子,思索片刻,又将一两银子放入了衣服中,收起钱袋。 郑年路过,被这么一叫才看到师爷和老爷在那里,当即作礼问安。 “听说有喜了?”辛德龙面怀笑意,温柔地摸了摸郑年的肚子,“歇着呗,这模样了还跑啥呢?” 郑年尴尬地笑了笑,“大人,无头案还没调查完呢,人还没抓到。” “不用了,案已经结了。”辛德龙抠了抠鼻子,“昨天晚上那个人死在牢里,棍子打得有点狠了。” 郑年一愣,“周东?可是真凶……” “别查了别查了,听说新的京兆尹大人已经在路上了,最晚明日就能到任,周东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死了也就死了。” 辛德龙深吸了口气,略带惋惜,“师爷的案卷卷宗也拟好了,明日一提,就没咱什么事儿了,来来来,这银子你拿着,这几日放你假,出去玩。” 一掏兜就剩一两了,老爷只是挠挠头,略带无奈地递了过去。 这一次,郑年并没有伸手接过银子,“行,那老爷我还有点事儿,出去一趟。” 辛德龙大大咧咧,见郑年没接银子,硬是塞在了他手中,这才转头继续和师爷钓鱼。 看着郑年离开,师爷喃喃道,“不弃。” “我也知道他不会放弃,但是现在继续查对我们没什么好处。”辛德龙讪讪道。 师爷先是指了指郑年离开的位置,轻声道,“用” 随后指了指身后,“舍。” 辛德龙平静道,“他已经任九品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接替我的位置,而我也要进更深的地方,这里的水,让他自己划。” 师爷笑了笑,“彳亍。” 停尸房门口小厮窜来窜去,郑年茫然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们,阔步走入才发现,已经没有尸体了。 无论是杏花楼掉下来的那个姑娘,还是冒充世子殿下的那具烧焦的尸体,甚至那三颗头和三个无头尸,都已经没有了。 那个查尸体的小仵作也不在了。 郑年恍惚,他从来没有这么落寞过,可想来想去,自己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 却又发现,这样的生活似乎少了一些什么。 蹲坐在停尸间里,郑年正纳闷着,一个硕大的身影到了他身旁,跟着坐下,嘴巴像一挺机关枪,“头头头头儿。” “柱子。”郑年拍了拍他后背,楼在身旁。 “头头儿。”许柱从怀中拿出了一袋子红枣,憨憨笑道,“听说你你你你有喜了,这不,我娘说说说有喜了吃吃吃吃红枣,补补补补血。” 郑年接过红枣,自己吃了一颗,给了许柱一颗。 许柱赶忙摇手,“我不补补补补血。” 郑年用小刀拉开自己手指上一道细细的缝隙,又抓住许柱的手,同样拉开一道缝隙。 “得得得吃了。”许柱接过红枣。 二人一左一右,许柱连吃了三个,才拍了一下手,“哦!头儿,有有有个事儿。” “啥事儿?”郑年问道。 “钱好多被被被被抓了。”许柱道。 郑年猛然惊起。 第44章 张龙赵虎 长乐县衙门外面围着大批民众,里面呼天喊地。 随步进堂,却被两个差役拦了下来。 长安县的差役衣服是蓝黑相间,里面的人一眼就认出了红黑相间的郑年来自何方。 “闯公堂,你可知道是何罪过!”台上的大人盖碗茶端在口中,饮了一口茶水,吐了一口口水,漫不经心道。 郑年拱手,“卑职请罚。” 见郑年没跪,长乐县县令冷声道,“入公堂对峙,也得先打这叫门板,来呀。” 两排壮役走了过来,持水火无情棍,对郑年道,“请把,差爷。” 郑年看到了一旁凳子上的钱好多,她此时十指隐隐出现血痕,哽咽道,“头儿……” “放心,我既然来了,就不会有人欺负你。”郑年趴在板凳上。 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是知道郑年的,不光于婶名气大,郑年大闹杏花楼也是一件奇闻异事,随手下留情,本二十棍子,粗略打了四五棍而已。 大家都是办差的,谁也没必要为难谁。 郑年也理解,扰乱公堂,不管干嘛的都要打,这是打给外面的百姓看的,也不是真的要怎么样,威慑罢了。 炁护体,郑年没有什么事情。 “堂下何人?”县太爷问道。 “小人郑年,长安县捕快,见过穆大人。”郑年毕恭毕敬作礼弯腰。 长乐县县太爷姓穆,单名一个仇字。是登科探花,年纪和郑年相仿,同是一个书院读书,只不过没什么交情而已。 穆仇点点头,“何事扰堂!” “来做状师。”郑年说道,“今日听闻民女钱好多杀害亲夫,如今来为她做状。” “哦?言下之意郑捕头认为,孙木匠并非是她所杀?”穆仇皱眉。 “正是。”郑年道。 “可是昨晚孙木匠死于家中,并无外人闯入的痕迹,且钱财俱在,据本官所知,孙木匠为人和善,平日里并无仇家,现如今突然身死,变故只有这一女子于前几日嫁入家中。且二人已然婚配,可昨晚她竟在偏房熟睡,诡异至极。”穆仇道。 郑年躬身,“大人所言极是,但其中有一处卑职不明,不置可否询问大人?” 穆仇摊手,“但说无妨。” “死者孙木匠,可是被人切去头颅?”郑年问道。 “正是。”穆仇一愣。 “请问头颅在何处?”郑年问道。 “这……”穆仇皱了皱眉,“头颅至今下落不明,但是尸体经过仵作判定,正是本人无疑。” “可否对质?”郑年问道。 “可。”穆仇拿起盖碗茶,对一旁仵作招了招手。 年轻的仵作走上前来先是作礼,随后道,“捕头,据我所查,乃是手上有伤,有木屑和茧判定为是木匠,再加上身高和体型全部与那家中衣物正好合身。鞋码更是无二,所以才推断出了如此结果。” 郑年点点头,“尸体死亡时间是何时?” “丑时一刻。” “那就巧了。”郑年微微一笑。 穆仇皱眉,“郑捕头不妨明说。” “我这里也有一具尸体,同样是丑时一刻,同样是木匠,同样和家中衣物、鞋码刚好吻合。”郑年说罢,向后看去。 许柱带着六个长安县小厮抬着一具白布盖着的尸体,走入了大堂。 “带上来!”穆仇大叫。 郑年拱手,“请您查验。” 穆仇给仵作打了个眼神。 仵作立刻去探查。 郑年说道,“大人,此人乃是陈木匠,在外城长安县做活,也是今日死在家中的,他和孙木匠一样,都是未有婚配,孤独一人。” “嗯?”穆仇不解,“孙木匠有妻室,正是下方的钱好多,你怎会不知?” 郑年微微一笑,“大人,在今日升堂之时,你可知这孙木匠有妻室?” “不知。”穆仇道。 “几位寻访差爷,日日在民坊之中巡街,冒昧一问,你们可否知道?” 快壮皂三班班头均是摇头。 “正是如此。”郑年道,“当日二人成婚仅是口头约定,并未明媒正娶,也未办礼,所以街坊邻居都不知情。” 正说着话,仵作过来禀报,“老爷,尸体确实如郑捕头所言。” 穆仇疑惑着看向郑年,“未明媒正娶,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杀他的人,不知道他是有妻室的,若是知道,今日大人看到的,便是他们夫妇二人的尸体!”郑年道。 穆仇大惊,“此话怎讲?” “大人,实不相瞒,长安县前几日出了一桩案子……”郑年将三宗无头尸讲了个明明白白,最后末了加了一句,“现在凶手未果,作案方式如出一撤,其中牵连甚广,还请大人三思。” 郑年回头指着尸体说道,“这二人死在对方家中,有人将孙木匠和陈木匠家中的衣物、鞋袜全部互换,本就是单身穷汉,这些东西并不多,一辆推车就可以完成。” “那为何要如此大费心机?”穆仇一边消化方才郑年所说,一边问道。 “暂无头绪,如今祸事因我而起,若我尽早破案就不会有如此百姓遭灾遭难,本是我的错,大人请高抬贵手,放我与钱氏出门。”郑年道。 “郑年,你已入九品,我念你我同朝为官,我可以今日放你走,但是此人身上虽没有前两起无头案的嫌疑,但是今日之事与她关系密切,她定然是走不了的。”穆仇道。 郑年目光凝视穆仇,“大人,钱氏与我亲如兄妹,实为我左膀右臂,更是长安县衙门仵作,若有了她,事半功倍。” “事半功倍?你的意思,这案子你要接手?”穆仇问道。 “并非是我要接手。”郑年狐疑笑道,“而是为大人分忧。” 穆仇听闻此话,脸上好过了一些,“好,人我可以给你,但是要带上我的人。” “如此甚好。”郑年缓了口气。 “张龙赵虎。”穆仇道。 “卑职在!”两个人马大的人横步走出。 “此二人跟随你也可帮衬几手。”穆仇嘱咐道。 郑年听了这个名字先是一愣,随后诺声,“多谢包……唉……穆大人。” 第45章 凶案现场的犯人 郑年将受了伤的钱好多送去医馆,站在门外,思绪万千。 “张哥,赵哥。”郑年客气道。 “你才是大哥,郑捕头的英勇事迹我们已经有所耳闻,英雄救美,才子佳人。”张龙客套着。 “就是就是。”赵虎跟着笑道。 郑年摸着头笑道,“二位谬赞了,那日我只是喝多了而已。” 客套了几句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二人鼓捣起什么东西,郑年便蹲在医馆门口的台阶上,开始审视这整个案件。 从第一起无头案开始,这个案件就一直透露着些许的诡异,主要是莫名其妙。 像是为了砍头而砍头所作出来的样子,整个过程繁琐又复杂,如果说第一起案件那两具尸体是妻子撞见了偷情的丈夫,没道理将头割下来。 现如今更是互换了家里的各种衣物,为的是什么呢? 如果把他们换回来,又能如何呢? 思考再三,郑年也不解其中的奥秘,正当此时,钱好多走了出来。 眼泪汪汪地看着郑年,“头儿!” 郑年摸了摸她的头,“不哭,坚强点。” “我才十五岁,就成寡妇了。”钱好多无奈叹息,眼含泪水,“睡一觉起来,就啥也没了。” 看着像是自己兄长一样的郑年,钱好多再也忍不住,钻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啜泣了许久,郑年的胸口湿了一大片。 “头儿!”钱好多苦着脸,“我想回衙门!” “好。”郑年温柔地对着钱好多笑了笑,“但是现在还不能回去,要去你家里勘察一下。” “没问题。”钱好多擦去泪水,身份转换迅速,轻声道,“确实有很多疑点。” 一行人走向孙木匠家。 郑年脑袋空空,最近的事儿一麻袋一麻袋往他脑袋里面倒,让本就不堪重负的小脑袋瓜雪上加霜,打了个哈欠。 今天确实是冲动了,但让他看着钱好多被打死在公堂上,良心也会受到谴责。 最主要的还是自己忘了请她吃那顿饭。 现在九十九鼎压在他良心上,不救她自己可能会被压流产。 “郑捕头,给我们讲讲呗,这把陈木匠的尸体连同衣物搬过来,再把孙木匠的尸体连同衣物搬回去,还切了他们的头,这是什么用意?”张龙扭着肥硕的身材,一边走一边摆弄着手里的荷包。 郑年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怀孕了之后看谁都是扭着屁股走路的。 “暂时还不清楚。”郑年迟疑了片刻,“张哥结婚了?” “是啊。”张龙感叹道,“娃儿又吵着要买泥人儿刘家的泥人儿,我攒了些银子还不知道够不够呢。” 赵虎则是悠哉的多,嘴里咀嚼着槟榔,牙齿比江烨的脸还黑,咧着嘴道,“郑捕头,我家老爷也就是走个过场,你这下来查个几天,有点儿东西能交差就行,这年头京兆尹没来之前谁都不管事儿的。” 郑年回头问道,“不是明天就来了?” “来了就他管事儿,县令就是个闲职,老爷升堂之前还和我们斗蛐蛐儿呢,哦对了,张龙你的蛐蛐儿呢?”赵虎问道。 “咦?”张龙一愣,“他娘的!郑捕头你们先查,我去去就来,蛐蛐儿落在班房了,可别让那些老小子给我偷了。” 行色匆匆,张龙掉头就走。 果然没把案子放在心上。 郑年瞬间轻松了许多。 推开院门,郑年依稀记着面前摆放着的那些东西,现在也已经乱七八糟散落在院子里,回头看去,“这个动静都没把你吵起来?” 赵虎和钱好多疑惑地看着面前,二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走的时候不是这样啊。” 又回来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郑年皱眉,跑向屋内,房间里正有一个人影窜动。 赵虎跟进来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这个人,伸手拔刀,站在原地喝道,“你是何人!” “差爷啊!差爷!”一个颤抖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屋里的人打开内门跑了出来,大惊失色下,手中的一干财物掉在地上,哆哆嗦嗦跪下。 看没有了威胁,赵虎大马金刀上前一把抓住那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郑年侧身看去,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喊道,“赵哥,停一下。” 赵虎一把抓住那人的脖领子扔到了地上,气喘吁吁道,“杀了人还敢回来,胆子真大。” 人被丢过来,刚才就觉着熟悉的郑年仔细一看,“曾广寿?曾大哥?” 曾广寿当然认出了郑年,遮遮捂捂自己的脸,嘴里还不停碎碎念着,“差爷差爷,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此时的曾广寿既没有了当日去赌坊时候那般阔绰神气也没有平日里挑货卖杂的那股劲儿,伤口淤青,破褛褴衫,像是一个乞丐。 “郑捕头,你……认识?”赵虎收住了拳脚,略带疑惑地看着郑年。 “和我住一个巷子的挑货老哥。”郑年解释道,随后低下身子抓住曾广寿的胳膊,“曾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眼看跑不掉了,曾广寿连忙急道,“阿年啊,阿年啊,救救我,救救我!” “人……是你杀的?”郑年不敢置信道。 “我……阿年啊……我……”曾广寿脸上的泥土和泪水混在一起,鼻涕拉到下巴上。 “带走。”郑年低下了头。 赵虎一拱手,“郑捕头果然厉害。” 这没什么吹的,碰上了而已,郑年也不是个抢功的人,于是道,“郑年并未来过此处,乃是赵兄带我来帮个忙而已。” 赵虎当即会意,点头道谢之后,带着曾广寿走出了大门。 郑年茫然看着曾广寿踉跄的背影,坐在台阶上。 “怎么了?头儿?”钱好多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样子。 “没事。”郑年没有说出心中所想。 脑海之中想起了那日入夜,那一对站在寒风街道旁的母子。 那一夜的曾广寿在做什么。 今日的曾广寿又在做什么? 忽然,郑年站起身,进入房间。 环顾四周之后,他似乎得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第46章 认罪伏法,却又不是他 里面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床榻及周围更是乱作一团。 “银子在哪里放着?”郑年问道。 “在这儿!”钱好多赶忙走到了一个柜子旁边,指着一个已经被拉出来的抽屉说道。 “昨夜没有入窃行凶的痕迹,钱财也未丢失。”郑年思索道,“可是今日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头儿的意思?曾广寿不是凶手?”钱好多问道。 “不全是。”郑年深吸了口气。 钱好多纳闷,“是就是是,不是就不是,不全是是什么意思?” “死了几个人?”郑年问道。 “两个。” “不对,是五个。” 郑年纠正道,“今日我来到长乐县的路上,接到了一个纸条。” 拿出纸条递给了钱好多,将它打开之后钱好多读了出来,“郑大捕头,十七偏坊,陆号宅院见,备足人手。” “这是谁送你的?”钱好多问道。 “不知道。”郑年道,“送信来的是一个孩子,让许柱去跟了,估计也没什么进展,应当是旁人给他的。” 钱好多拿着纸张嗅了嗅,“该是专门用了这种下等的宣纸。” 郑年歪头。 “纸张的质地很差,是便宜的铺子打来的成纸,并非是皇宫打浆子做出来的。纸张上有一股淡淡的米香味,这么浓厚的味道,定是醪糟,能喝得起这种酒的人,非同一般。” 钱好多笑了笑,“自然是高人。” 普通酒铺里的大多是勾兑,纯纯酿出来的醪糟,自然是价格百倍千倍,非寻常人能够享受。 “就是因为这张纸条,我才得以找到尸体。”郑年举着纸条说道,“那具尸体家中可是被盗了,而且没有一文钱。” “杀人只为劫财?”钱好多问道。 郑年摇头道,“我观察过,书案和这里的书案是一样的。” 钱好多回头看去,只见那书案乱糟糟,纸笔掉落在地上,印台也碎了。 “什么意思?”钱好多不解。 “你的银子会放在书案上么?”郑年问道。 “找东西!”钱好多眼睛转了几圈,“找什么呢?” “欠条。”郑年斩钉截铁道,“我们得去一趟长乐县衙门了,这几个案件的凶手,很可能不是一个人。” 钱好多快步跟上,“头儿你的意思是这个曾广寿欠了这三个人银子,然后挨个儿给他们都杀了?” “很可能是,但是搬运尸体的肯定不是他,如果是他的话,没必要现在出现在孙木匠的家里翻找欠条和钱财。” 郑年说道,“一定有另外的一个人,为了某种目的,做了这件事情,但是出于什么目的……我暂时还想不到。” 一路行走,郑年努力回忆第一起案件。 “头儿,可是张裁缝无论是家中还是裁缝铺子,银子都没有拿光,甚至尸体的手里还抓着铜钱呢。”钱好多说道,“那应该不是他……” “你刚说什么?”郑年猛然驻足。 “我说……张裁缝……” “后面……”郑年灵光一闪,“铜钱?” “对啊,铜钱啊。” 之前刚来这个世界,郑年并不适应,但是现在他明白了一个很重要的点,“没有一个正常人的家里会有那么多的铜钱?少说散开的那些铜钱,都有几贯了。” “争抢的时候碰断了贯线?” “现场可没有贯线。”郑年确认道,“现场没有绳子,没有贯线,没有布条,而且在抽屉里的那些铜钱也是散开的。” “赌坊!”钱好多说道。 “只有赌徒才有。”郑年说道,“走!去问问曾广寿。” 迎门到了长乐县,看到了急匆匆跑出来的张龙。 正面叫住了大高个子,“张哥,能不能……” “郑老弟你找个别人,我方才出门的时候佩刀丢了,我去寻一寻。”张龙挠着头,大步冲出去。 钱好多扑哧一笑,“还有如此丢三落四之人,方才丢了蛐蛐儿,现在又丢了刀。” 郑年找了后门小斯。 小斯禀传统报之后,出门迎接的是赵虎。 “郑捕头,小兄弟呀,这次可真是厉害。”赵虎笑道。 “认了?”郑年一惊。 “还没等打就认了,上了堂人都吓尿了。”赵虎笑道,“大案不出一日告破,运气好,确实好啊,也要多谢老弟,这首功老爷赐了一两银子,我分你些。” “不必不必。”郑年心中惊讶长乐县居然是这么个绩效奖金,果然不如我大长安好,辛大人yyds! “老爷在偏厅等候。”赵虎道,“不知小兄弟有何事啊?” “我就不参大人了,赵哥帮我问问,能否让我见一见那曾广寿?”郑年道,“毕竟长安县的案子,还有些要查的。” “好。”赵虎直接说道,“这事儿别惊动老爷了,我带你去就行,不过你要快去快回,晚上有长乐县蛐蛐儿大赛,赏银三两,你要不要参加?” “不了不了。”郑年一面尴尬一面内心憨笑,这帮憨批,玩个虫子还这么带劲? 三人入监牢,曾广寿瘫软倒在牢房之中。 打开牢门之后,赵虎转身走出,在外面等候。 正面踏步而入。 曾广寿这种杀人犯居然没有挨板子,怯懦着缩在墙角,一声没吭,一脸丧气,口中不住叹息。 “曾大哥。”郑年轻声道,“前几日,我还见到嫂子了。” 曾广寿一脸不悦,突然转忧为怒,厉声道,“她就是婊子!莫要再说,老子现在命都没了,还管得她?” 既然不想提,郑年也没顺着说下去,而是道,“曾大哥,你去过长安县张裁缝家么?” 曾广寿忽然一怔,眉目一皱,从怒转怯,胆战心惊道,“你……你问这个干嘛?” “看来是去过了。”郑年蹲坐在杂草地上,“也就是说,曾大哥你共欠下了张裁缝、孙木匠、陈木匠三人的银子了。” 曾广寿满面震惊,痴痴地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摇头叹息,大叹一声,“唉!多少都是一死,阿年你问,想知道啥,大哥都告诉你。” “张裁缝家的人,是不是你杀的?”郑年问道。 “他媳妇是。”曾广寿心一横,脸上一副决然。 “他和另外一人呢?”郑年道。 “你是说张裁缝和翠萍巷里的那个翠儿?不是我杀的。”曾广寿道。 “那你可知道谁是凶手?”郑年问道。 “他媳妇,我眼看着他媳妇将二人砍死在床榻上的。”曾广寿道。 “那他媳妇为何要抢银子?”郑年问道。 曾广寿无奈笑了笑,“那是他媳妇杀了人昏迷之后,我去抢时,他还活着。” “那他媳妇和你,为何要砍去尸体的头?”郑年又问道。 “什么头?”曾广寿半张着嘴问道。 郑年皱着眉,似乎失去了耐心,“当时只有你一人,他们的头不翼而飞,你藏哪儿了?” 忽然一吸气,曾广寿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操他奶奶的,老子说是怎么回事儿!那小子跟我说的,竟是这件事情!” 第47章 灵光一闪 “什么意思?”郑年听得云里雾里。 曾广寿拍大腿道,“前几日我在赌场里,那时候手气正好,对,就是遇见你那一日。” 郑年回想,漠然点头继续听。 “从张裁缝家拿了银子之后,我就去了赌坊,期间有一个小子……嘶,叫什么我忘记了,他提了嘴。” 曾广寿思考道,“他说知道我的事儿,还说将一个我的秘密藏在了……藏在……土地庙里!对!土地庙!” 郑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记不记得那人样子?” “带着一个羊皮帽子,褐色的,衣服上面有些破烂……走路样子有些奇怪,像是……生了痔疮。”曾广寿回忆道。 “你抢夺张裁缝银子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他身边的人?”郑年问道。 “就是他的姘头,柳春巷里的那个三十文一晚上的贱货。”曾广寿肯定地点点头。 郑年没接茬。 思索了半晌,丢了一句,“有事儿我会再来问你。”便走出了牢房。 赵虎在研究手里的蛐蛐儿,“大哥,晚上你好好干,若是夺了那第一,我给你弄好吃的。” “赵哥,多谢。”郑年出门作礼。 “多大事儿啊,老弟你有空就来,放心,这里哥哥说话还是顶用的。”赵虎乐道。 拜别长乐县城,郑年带着钱好多走了出来。 一路上这个多愁善感的丫头眼神迷离地很。 “怎么了?”郑年问道。 “往年每到这个时节,爷爷总是忙着弄腊八粥和饺子,大多都是来自衙门后厨,今年不知道他能不能吃的上。”钱好多双手揣在身前,两根辫子扭来扭去。 郑年知道她想爷爷了,于是安慰道,“江南吃汤圆。” “这个是重点嘛?”钱好多眉毛一高一低,好奇地看着郑年,“头儿,你平日和嫂子都是这么说话的?” “平日里我俩不说话。”郑年想起了那个烦人精,虚空挥出一拳道,“一般直接打。” 钱好多一愣,乖乖跟着郑年,大气都不敢出。 回了长安县,郑年看着面前两个得力助手,让瘸子去做寻访肯定是不现实的,于是道,“王大彪,广安巷外面那三间赌坊你可熟?” “那太熟了。”王大彪拍了拍胸脯,“咋了头儿?” 交代了一番要找的人样貌,王大彪才一瘸一拐向外面走去。 “许柱,你去打听一下柳春巷里,张裁缝的姘头。”郑年道。 “有有有有了!”许柱道,“我我我给头头头儿写写出来了。” 郑年接过纸条,对着许柱比了个大拇指,“聪明。” “嘿!嘿嘿!嘿嘿嘿嘿。” 笑还结巴。 郑年摊开纸,上面写就了一些信息。 张裁缝的姘头叫雀儿,确实是一个散卖的姑娘。下面是她家里的住址。 “去过她家了?”郑年问道。 “去去去去过了,啥啥啥啥也没有。”许柱道,“全是她同同同行。” 郑年点点头,“再去打听打听周围的同行,她有没有什么熟客。” 许柱应声。 这种盘查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出结果,老民警郑年也没在衙门口继续等着,而是带着钱好多出去完成自己的诺言。 请她吃饭。 “你想吃点什么?”郑年一边走一边问道。 “头儿,能随便点吗?” “随你大小……随你便。”郑年咳嗽了一声。 “那……我想吃京糕!还想吃鹿肝!”钱好多说道,“别去商坊,那边贵得很。就随便找个……” “这身皮还怕贵?”郑年抖了抖官差的差服。 捕头算是给他玩明白了。 长安县的商坊里面不乏好酒楼,这些地方就和杏花楼不一样了,现在的官宦弟子逛窑子定然是遮颜避目,不能让人知道。 一旦坐在酒楼里吃饭,可是一个比一个声势浩大。 郑年带着钱好多来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馆子里,小姑娘点了四五盘自己爱吃的之后才问道,“头儿,你不来点儿?” 想起老妈怨怼的眼神,摇了摇头,“我回家吃,最近忌口比较多,前些日子受了点伤。” “哦~”钱好多一个字拐了七个弯,“是怕嫂子和伯母打你?” “可笑,我堂堂七尺男儿,家里的顶梁柱,怎么会被老妈打?”郑年冷哼道,“我在家说句话,一大家子四十多口人没人敢说个不字儿。” 钱好多投来了钦佩的目光。 菜端上来之后,郑年一边喝茶一边思索着案件的事情。 “孙裁缝家里的死者就是雀儿应该没错,但是她的头去哪儿了?”钱好多一边吃着鹿肝一边问道。 “首先的问题应该是为什么要切下来头。”郑年道,“按照曾广寿的话来推断,时间应该是张裁缝二人同床的时候,张家媳妇回来了。” “然后看到丈夫通奸,心起杀念,这在情理之中,于是雀儿的尸体上出现了很多刀伤,而第一时间张裁缝没有死。”钱好多接着说道。 “这个时候张家媳妇慌乱了,跑了出去,躲在暗处的曾广寿才会趁虚而入,拿走张裁缝的钱财。”郑年说道。 钱好多点点头,“根据堂上招供,曾广寿在离开的时候碰到了再次回家的张家媳妇,于是出手将其杀了。” 郑年继续道,“周东在房顶上偷窥的时候,应该就是曾广寿还未出手,并且是张家媳妇刚刚离开的时候。” “也就是说明,周东偷看完跑出来,曾广寿杀了张家媳妇离开之后,还有人进入过那间宅子,将三人的头切下来,认为是曾广寿杀的,想要利用这三颗头来要挟他。”钱好多总结道。 “不对劲。”郑年眯着眼。 “哪里不对劲?”钱好多问道。 “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切下张裁缝和雀儿头的……” “和切下来张家媳妇头的刀不是一把!”钱好多惊讶道,“并且我现在可以断定,不是一个人切的。” 郑年向后一靠,“是这样,曾广寿离开之后,要挟他的人出现,只切下来了张家媳妇的头。” “这时候又有一个人进来,将里面那两颗头也切下来了!”钱好多惊呼。 旁边桌一人直接暴起,“你们有完没完,老子吃个红烧兔头,一直听你们聊人头!” 郑年穿着官服,敢这么和官差叫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二人怯生生低下头,郑年抱歉地笑了笑。 那桌人不忿却也没有深追,坐下继续吃饭。 “然后这个人不但收起了张家媳妇的尸体,还一直尾随着企图威胁曾广寿的那个人,并且将他手里张家媳妇的头偷了回来。” 郑年压低了嗓子分析道,“所以我们在周东的油铺里面才发现了张家夫妇的头,却没有找到雀儿的头。” “他为什么要藏起来张家媳妇的尸体呢?”钱好多夹了一口菜,咀嚼着问道。 郑年也疑惑地嘶了口气,“尸体……头……” “他的目的……是掩盖?还是……周东……熟妇……” 郑年浑身一抖,“我知道了。周东骗了我。” “什么意思。” “他看到晚上张裁缝身旁的人是谁了!在上方的窗口向下偷窥,是不可能看到门庭附近的血,所以他一定走进去过!” “可是周东当时的反应,不像是见过张家媳妇的样子啊。” “不。”郑年道,“张家媳妇他可能并没有见到,但是雀儿的头,一定和他有关系!只要找到他和雀儿的联系,就一定可以找到雀儿的头。” 想到这里,郑年忽然站起身,“你先吃,我去油铺。” 钱好多可舍不得这么大一桌子菜,只是点头放郑年去了,自顾自地继续吃。 第48章 人固有一死 打开油铺的门,郑年逐个检查了油铺前面所有的油罐。 没有任何发现。 “想错了?”郑年正纳闷着,许柱带着几个小厮跑了过来。 “我还以为为是是谁谁谁呢。”许柱挠了挠头,“头头儿,你怎么来来来了。” “查的怎么样?”郑年坐在门槛上,挠着头问道。 “雀儿和这个周周周周东有过几次,结果后来周东不给给给给钱,就不来往往往了。”许柱一边思索一边说道,“赌坊那边还在在在在查。” 果然。 郑年的思考方向是没错的,但是为什么雀儿的头不在这里? 周东定然是喜欢雀儿的,所以才会把她的头藏起来,喜欢张家媳妇也会把她的身体和头藏起来。 而且更是要冒着危险从别人那里偷过来。 为了掩人耳目担心旁人发现自己的用意,他才会将张裁缝的头也偷过来。 能放哪儿呢? 郑年再次转过身来。 简单的前堂,放着几个油罐子,左边是卧榻,前面是后院,右边是库房。 库房翻了一圈,也没什么东西。 就剩下卧榻了。 郑年走入卧榻。 窗户关着,床榻上整齐摆放着铺盖卷儿和两个枕头。 郑年走入房间,坐在床榻上,“许柱,你偷窥过别人么?” “暂时没没没什么经验,头头头头儿,你要偷偷偷……”许柱问了一半被郑年打断了。 “我没要偷窥别人,只是在想一个偷窥别人的人,平日里如果在家能做些什么。”郑年坐在床上看着窗外。 “思思思考。”许柱道。 “思考什么?”郑年一愣。 “王大彪就一直思思思考。”许柱说道。 郑年懒得理他,缓缓闭眼。 ‘如果我是个偷窥狂,我就要计划如何偷窥别人,我得想,如果想的来劲了我就得……来一发?’ 躺在了周东的床上,郑年抬头看着上方。 天花板。 白色的。 ‘偷窥的人会空虚,寂寞?’ ‘找个人陪?’郑年感觉有些不舒服。 他转过头。 两个枕头! 猛然坐起来,“搜。” 许柱带着几个小厮立马动手。 房间几步见方,不出一炷香,都快搬空了。 “许柱……”郑年再次躺在床上问道,“你说经常偷窥别人的人,会喜欢别人偷窥自己么?” “不不不不知道啊。”许柱道。 “如果他从中得到了很多快感,他会不会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一样从偷窥里获得快感?”郑年目光凝视着天花板。 许柱搞不清楚郑年在说啥,一遍一遍重复着,“快……快……快快快快……” 郑年单步一踏,抓过许柱手里的长刀,向上一桶。 天花板漏了。 一颗人头滚了下来,砸在了地上。 蛆虫满布。 再向上看去。 有一只上面爬着老鼠的手,耷拉在天花板大洞外。 随着尸体被几个小厮拽下来。 羊皮帽子掉落在地上。 尸体上方,竟然还是没有头! “快快快……快感!”许柱好容易将这个词说出来,满脸恍惚,“头头头头儿!头头头头呢!” “头儿的头在呢,这人的头不在。”郑年低头看去。 是个男子没错,大概率就是曾广寿口中的那个想要敲诈他的小子了。 可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周东确确实实杀了人? 那他为什么要报案? 对他有什么好处? 找到了一颗头,又多出了一个无头尸。 不对,加上俩木匠,又多了三个无头尸。 郑捕头看了看天色,“算了算了,下班儿了,明天再想。” 许柱一愣,“哦,我把尸体弄弄弄回去。” “顺便买点吃的。”郑年拿出了一两银子丢给许柱,“给兄弟们也分点儿,别就知道自己花。” 天色渐晚,郑年回到家的时候没有想象里那一片欢声笑语和迎接孕夫的一家人,反而是略显落寞。 将外套挂在屏风上,萱儿不在屋里,兴许是在做饭。 走到正门去的时候,老妈正坐在寺庙门口发呆。 “妈?”郑年凑了过来,贴着老妈坐在一旁,“怎么了?” 老妈掩饰面容,似乎擦去泪水,强颜欢笑,“没事儿,没事儿。” “怎么了?”郑年皱着眉,拿出手帕递给老妈,“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老妈看着郑年,温柔地抚摸了一下他垂下的发丝,“阿年啊,为娘我,又没了一个儿子啊。” 郑年略惊,看着老妈,一时没反应过来。 “靖南战役,天藏府左翼军入北齐,在虎牢关,全军覆没。” 老妈双眼通红,“南北……南北在那支军里啊,八百多个小伙子,都死了……” 郑南北……死了? 还没等反应过来。 四个小家伙穿过前院,直奔门外而去。 “你们……你们去哪儿!”老妈站了起来,大声喊道。 四个小男孩,最大的十四岁,最小的九岁,年级最大的叫郑漠北,他叉着腰说道,“娘!我心已决,如今狼烟不断,边关频频战役。南北哥哥说过,大丈夫自当保家卫国!我们想好了,要从军!” 老妈并没有像郑年所想,站起来呵斥这几个意气用事的孩子,而是沉默了片刻,问道,“想好了?” 郑漠北点头,“想好了。” 老妈转头看了看郑年。 郑年走到了郑漠北几人面前,四个小男孩均是有些害怕,不过即便是面生惧色也没有后退一步。 “从军很苦很累。”郑年道,“远不如读书识字来的轻松,同样都可以报效国家,为什么选择这条路呢?” 郑漠北仰头看着郑年,“大哥,我们都知道你变了,和之前不一样了,所以我愿意叫你一声大哥,前几日你躺在床上我还为你送过药。” “我记得。”郑年蹲下抓着郑漠北的肩膀。 “我问你为何要建书院,你便讲了圣人的一句话,我至死都不会忘记。” 郑年笑道,“说来听听。”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郑漠北道,“这横渠四句确实震慑我心,但是我不懂其中大道,我只知道多杀一个匪寇齐奴,便少死一个大周百姓。” “战场会死人的。”郑年又说道。 四个孩童同时一笑,望向了母亲,郑漠北道,“娘说过,这天下人皆有一死,无欲无求者,不配死。” 第二个弟弟道,“善恶大义不知者,不可不死。” 第三个弟弟道,“心怀天下者,何惧一死?” 第四个弟弟擦了擦鼻涕,应声道,“我们不知道啥是心怀天下,但是郑南北哥哥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上了战场就是兵,兵就是要给大周打仗的,就是要保卫国家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我们不怕!” “怕了就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了!” “让他们去。”老妈听到这里,抓着郑年的肩膀,平静道。 四个小伙伴拉着手,跪在地上,对着郑年和老妈磕了三个头,随后由那郑漠北带路,昂首挺胸,走出了善恶寺的大门。 大门口,四个孩子踮起脚尖,将自己脖子上的名牌挂在门庭上,高喊道,“娘,大哥,等我们回来!” “好。”郑年道。 老妈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郑年瞥了瞥眉,“不放心?” “那么小,怎么放心。”老妈叹息。 “我跟着去?”郑年问道。 老妈拽着郑年的耳朵走回了前院。 边走边喊道,“你们四个小鬼听好了,为娘就一句话……” 外面的四个小家伙齐声道。 “但将行好事!莫要问前程!” 第49章 三文买六字,骑骡入江湖。 决定今天早点睡觉的郑年,却一直辗转反则到深夜打更啰响。 “迪迦到底多高来着?”郑年冥思苦想。 魂牵梦萦。 像是睡了,却又没睡,脑海里全是电影。 惊醒的时候,刚敲了三更天。 月光满床,晶莹如江。 郑年做了个噩梦,梦到了皇帝其实是个奥特曼,从皇宫飞出来之后,带着蜡笔小新和孙悟空在天上打夜礼服假面。 最后蜡笔小新赢了。 擦去大汗,给身旁的萱儿盖好被子走下床,穿上了一件外套走到了屋外。 空气很新鲜,身上略微有些冷。 闲来无事,郑年找了个梯子,用麻绳将自己的身子挂在楼上。 运气周身,炁海充盈。 青龙七脉和朱雀七脉已经搞定,剩下的就是左腿的白虎七脉和左臂的玄武七脉,按照自己体内炁的尿性,修炼白虎七脉的速度,应当是比较快的。 果不其然,郑年刚刚转动一个小周天的炁,便开始向下灌冲而去。 “你师父教你的?”忽的一个声音传来。 郑年歪头一看,旁边的寺庙顶上斜躺着老乞丐赵逸山。 老乞丐打着哈欠,优哉游哉地看着月亮,似乎也是无聊到睡不着。 “你咋不睡觉?”郑年问道,心中疑惑,‘难不成他也梦到奥特曼了?’ “白天睡多了,晚上身上痒痒。”赵逸山道,“你的功法我从未见过,不是武家的心法。” 郑年蓦然,“前辈想指导我?” “哈哈哈,小子你莫要弯弯绕,老子我不吃这一套。”赵逸山道,“前几日你施展那一手的时候,我便以为你是天才,可是今日一看,并非如此。” 郑年跟着笑了笑,“什么意思?” “天下武学各分伯仲,每种功法和招式都是有各家所长,也有所欠缺的,你的功法也是如此。” “但是大多都以全身气息为引,淬炼肉身。” 赵逸山坐了起来,目光上下审视郑年,道,“你这将身体分开修为的功法,却也是第一次见。” 郑年运炁过身,没有说话。 “这样的功法确实强横,能让你在短暂的时间内掌握运炁,可是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赵逸山道。 郑年对话间运转了一个周天,白虎七脉在短短的时间内,开了一脉。 随即收势,郑年反身解开绳索,落在地上,拍了拍手道,“前辈之前做的并非什么难事,在师父给我的那本招式集里面就有记载,只不过寻常人可能要很久,但是我短短三日就能做到。” “你以为你是天才?”赵逸山挑眉。 “那倒不是。”郑年攥了攥手,“只是觉得炁在我手中很好掌握,却不知道为什么。” 赵逸山也坐了起来,歪着头道,“小子,这个功法别练了,我可以教你一招,这一招足以让你在京城里保命。” “为什么?”郑年忽然微微笑着抬头问道。 “嗯?”赵逸山显然没有想到郑年会这么问。 “若是说酒肉佳肴,恐怕不足以抵前辈这一招的代价。” 郑年道,“我不是没想过这些天周围发生的事情。” 赵逸山哈哈大笑,一步从庙顶落下,身形轻盈,过而不喧,如青鸟落尘,不沾俗气,拍了拍郑年的肩膀,“可是你却从未问过?” “我不是天下的中心,没道理人人都帮我,人人都救我。您救萱儿,是我欠您的,您不欠我,却为何要帮我?”郑年很平静。 赵逸山打量了一下郑年,目光确有变化,审视再三,双手负于身后,“可谁不想成为这天下的中心?老子不信你没想过。” 忽然怅然,郑年歪着嘴思考了片刻,转头问道,“喝酒不?” “你不是戒了?”赵逸山喜道。 “明天戒。”郑年转身溜入了后院。 矮胖子叶轩被郑年从卧房抓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是蒙的。 但是当第一杯酒下了肚,整个人瞬间精神抖擞。 英老也被郑年从被窝里刨了出来,整个人迷迷瞪瞪,目光游离。 “老前辈喝不了了?”郑年问道。 “没菜吃。”英老一脸抱怨,喝了一碗就,唧着嘴。 总不能这么晚了把陈萱儿喊起来做饭?郑年想了想,掏了掏兜,还真让他找到了些好东西。 两块大红薯! “吃不吃?”郑年举起了红薯。 “来来来!”英老伸手就抓。 赵逸山也抓了半个,一口咬了下去。 “凉的红薯比那热的好吃多了!”英老大口大口吃着,又用酒水往下顺,四人一坛酒,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就下了肚。 “我要走了。”叶轩目光散着看向面前的地板。 “什么时候走?”郑年问道。 “天亮就走。”叶轩举起碗和郑年碰杯。 郑年并未有过多的想法,只是笑笑,“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一路走好,在江南混不下去,被别人赶出来就回京城。” “哈哈哈,我名剑山庄四少爷,被赶出家门找个地方就把自己埋了,哪儿还有脸进京城?”叶轩大笑着,痛饮一碗酒。 “小子,被赶出家门是多大的事儿?”英老哼哼一笑,“这天下没面子的事情多了去了。” “前辈说的是。”叶轩恭敬道,“临行前,和二位前辈饮一碗,江湖路远,珍重。” 英老举碗,对着叶轩捧了一碗,一饮而尽。 可是赵逸山却没有喝,反而是靠在母狮子旁边,随意抚摸着。 “这位同志,人家和你喝酒呢。”郑年端起赵逸山的碗。 赵逸山不接,而是问道,“名剑山庄的剑法那么臭,为何要学?” “家族传承,师祖教诲。”叶轩几日下来也对赵逸山也算是恭敬,可如今听到这句话,心中仍是不适,即便如此,脸上并未表现。 “剑道路远,你的心性不适合用剑。”赵逸山道,“寄人篱下,又为庶子,何苦再回去,那里的屎好吃?” 叶轩不恼,耐着性子道,“这一身的本事便是修剑道而来,若是按照前辈所言弃剑,我便是真真正正的废物,再也不值一提,这江南之上,也再无我这一号了。” 赵逸山会意,嘴角上斜,举碗抬起,“来,干一杯。” 叶轩举碗捧去,可竟被一股强大的炁直打向后,栽了一个跟头,摔在地上。 强行爬起来,叶轩傻傻地看着赵逸山,不理解他在做什么,更是惊讶他的炁为何如此强横。 “喝酒都喝不明白?”赵逸山的语气充满挑衅。 郑年偷偷拿起了自己的碗,笑嘻嘻和英老对饮。 “这死老头花脾气又上来了。”英老挤眉弄眼,“一点儿不像个君子。” “你看看你那个样子,和那个老不死的废物有什么分别?” 赵逸山指着英老骂道,“若是我活成这样,不如死了算了。” 英老要急,倒地的叶轩却站了起来,再次走来,抓住滴酒未洒的碗,“再来!” 举碗,碰去。 弹开,倒地。 叶轩感到嗓口一甜,胸腔气血翻涌。 运气。 陡然身上压制了许多的气息。 叶轩的面容也变了,眼神坚毅了起来,“再来!” “这俩人来真的啊?”郑年一边看戏,一边喝着酒感叹道。 举碗,碰去。 弹开,倒地。 “再来!” 第三次站起来,叶轩双拳攥紧,脸颊通红。 再次举碗,碰去。 登时,面色狰狞。 长发飞扬。 可身形却稳住了。 赵逸山嘴角上抬,冷哼了一声,一口饮入喉,酒水清凉。 叶轩咬牙切齿,酒碗举过头顶,倒入口中,随后一把甩开,将碗砸了个稀巴烂,双手抱拳,单膝跪地。 “多谢前辈指点。” 郑年蒙了,扭头问道,“他指点啥了?” “嘶……”英老也一脸费解,“估计是玩剑的人才懂得?” “剑呢?”郑年愣神。 “他俩不贱?” 郑年恍然大悟,“我的碗三文一个。” 那一日清晨,名剑山庄四少爷叶轩和闭眼姑娘王钢蛋将三文钱和名剑山庄的腰牌留在了郑年房门口,从正门出往北走七里入坊市,买了两匹骡子,雇信使,将一封信和承麟剑送回名剑山庄。 信中只有个六个字。 “剑归,陌路,勿念。” 于集市杏花楼前,废去一身剑修。 东走十里出城门,过十里坡,西行而去。 叶轩三文买六字,带着钢蛋,骑骡入江湖。 从此名剑再无轩。 第50章 饥饿的少年 三个铜板放在郑年房门口。 叶轩走了。 来的时候莫名其妙,走的时悄悄无声。 蹲在善恶寺门口蹭舍粥的郑年,看着老娘一碗一碗呈给过往的人们。 郑年打了个哈欠,酒是穿肠毒药,第二天早晨又是偏头疼,又是肠胃不舒服,要不是这碗热粥,估计又得多难受个几倍。 不行不行,不能喝了,今天戒酒。 正要发毒誓下决心,听到几人争吵。 “吃了这么些还吃,后面的人怎么办?”一个带着绿色草帽的人怒道。 郑年歪着头一看,对面的小伙子很奇怪。 现在已经十一月了,那个年纪不过二十左右的少年,只穿了一件麻布单衣,脚上也没有袜子,只有一双破麻鞋,左脚还露出了脚指头。 背上背着一把破木刀,眼睛是一条缝。古铜色的胳膊端着碗。 老娘劝阻,“没事儿,多喝几碗就喝,屋里还有呢。” “于婶,这种人就该盯着点!光我看就已经喝了七八碗了。” 郑年哼哼一笑,这人也是闲得蛋疼,喝得又不是你家的,老妈都不心疼你屁事儿真多。 站起身,拨开二人,一把搂住那眯眯眼少年,问道,“饿了?” “不饿。”少年低着头,暗黄色的脸颊微红,将碗交出来,“不喝了。” “饿了就说。”郑年搂着少年向外面走去,摆了摆手,“老妈弄完就回去,我上班儿去了。” “路上慢点!” 带着少年来了面摊儿,郑年双腿盘膝坐在横凳上,“坐。” “不坐。”少年站在面摊外面,双手冻得紫红,右手死死抓着身后的木刀,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盯着地板。 “为什么不坐?”郑年不解。 少年闭口不言。 “这家面很好吃的。”郑年打了个饱嗝,臭气熏天,觉得胃中翻滚不已。 “我吃不起。”少年仍然低着头道。 他居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郑年有些意外,双手按着腹部,柔声道,“我请你吃,用不着你花钱。” “不是我自己买来的东西,我绝不要。不是我自己买来的面,我绝不吃。” 少年的眼神忽然变得坚毅了起来。 郑年皱着眉,正想问,却看到一旁一个年级比较小的孩子跑了过来。 小孩身上脏兮兮的,估摸着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脸上糊地全是汤水,郑年恍然,问道,“方才那七八碗,都是他吃的?” “是。”少年道。 “哥哥!”小孩抱着少年的腿,“我……饿……” 少年摸了摸小孩的头,“童儿忍着,等一会儿我们去商坊,再买吃的。” “嗯。”童儿闭住了嘴。 郑年看了看童儿,“我请他吃呢?” “你请他,也要我来还,因为我是他的哥哥。”少年道。 “那等你有银子了,肯请我吃面么?”郑年问道。 “好,我请你。”少年道。 “这回能坐了吗?”郑年问道。 少年带着童儿坐在了桌旁。 “吃几碗?”少年问道。 “你能请我吃几碗,你就吃几碗。”郑年微笑道。 “小二,来十碗面。”少年道。 小二先是看到少年,心下不悦,可随后看到郑年之后,才满脸笑意,赶忙报菜,随到桌子上拿下展布擦拭,“郑头儿,今儿个不喝点儿?” 郑年歪着头,单手支着脑袋看向酒柜上陈列着的酒,“我戒了。” “头儿您昨天晚上喝多了?”小二都是人精,一眼就看出了郑年的状态。 “嗯,不舒服。”郑年满脸皱在一起,揉着肚子,喝了口热茶。 “今儿个早上再来一壶勾一勾,回回味儿今儿个就不难受了。”小二道。 “真的?”郑年问道。 “真的!我百试百灵。”小二道。 “来一壶。”郑年拍板。 热了酒端过来,郑年给面前的少年斟满,还未等少年先说,便自顾自地说道,“等你有了银子,肯请我喝酒么?” “好,我请你。”少年举杯。 这清酒不比家里的杏花酒或者英老葫芦里的葫芦酒,这种就别说一壶,就是直接干一坛都不醉人,一般也只有姑娘才会喝这种酒。 一壶清酒十碗面。 郑年喝了几口酒便走了,留下两个人继续吃。 当然,郑年根本不可能想到,两个加起来不到三十岁的人居然吃了十碗面还没吃饱。 进了衙门口,辛德龙像个鬼一样幽幽的出现在了门后面,把郑年吓了一跳。 “啊!老爷!你在这儿干嘛呢?”郑年浑身一抖。 辛德龙巨大的身子佝偻在地上,大黑脸面朝墙壁,弧起来的屁股估计和六扇门一样宽。 凑了过来。 辛德龙拿着棍子在捅碗里的蛐蛐儿。 “唉。”老爷哀声叹气,一脸的迷茫。 “老爷,昨夜又要找了两具尸体,再加上长乐县原本发现的那一具,就是三具了。”郑年说道。 “唉。”辛德龙愁眉不展。 “今儿个京兆尹上任了吗?不然我去办一下案件移交手续?”郑年问道。 “阿年啊。”辛德龙抱着膝盖。 郑年纳闷,“啊?” “你说这蛐蛐儿怎么就打不过别人呢?”辛德龙纳闷着。 “老爷,昨天晚上你去了?”郑年问道。 “去了!”辛德龙回过头,大黑脸遮天蔽日,一脸委屈道,“第一次斗,直接被那长乐县衙门口的狗日的给打死了!喂,斗蛐蛐儿让人给打死了!这不是整事儿呢?” 郑年吞了口口水,“后来那个人呢?” “老爷我是个礼制之人,自然不会动手动脚。”辛德龙思索了一下,“我将它的蛐蛐儿也踩死了。” ‘还得是你啊,老爷。’郑年打内心佩服自己老爷,确实是个狠人,“老爷,那你现在在这儿研究啥呢?” “师爷说蛐蛐儿最重要的是要训练,我这不搁这儿练练这啥玩意,但是我让这撒玩意往前冲它也不动啊。”说着辛德龙就上手去推。 他的手劲别说是蛐蛐儿了,牛都受不了,刚推了三步,蛐蛐儿头到了碗前面,身子还在原地。 “他奶奶个熊,这是干哈呢。”辛德龙气的一脚踩碎了碗,“不玩了不玩了,这玩意脆的和纸一样。碰一下就碎了。” 郑年哭笑不得,连忙跟了上去,“老爷,尸体的事儿怎么处理?” “给京兆尹送过去,案子也办一下交接。”辛德龙站在荷塘边上看着师爷在不远处钓鱼,越想越气,越想越亏,拿出五两银子,“去,给我买个好蛐蛐儿去。” 郑年也不敢和老爷说你是个出尔反尔的人,只得悻悻接过银子,转头去准备交接事宜,刚拐过弯儿去就听见师爷不温不火道。 “蛐死。” 又过了一会儿。 “踹鱼?” 辛德龙大声骂道,“凭啥玩意你就是第一?” “蛐食。” “蛐蛐儿还得吃食儿?”辛德龙挠着脑袋,仿佛遇到了人生第一大难题。 第51章 司法参军更合适的人选 郑年并没有一股脑将尸体和其他证物都拿到京兆府去,只是拿了一个师爷撰写好的卷宗。 京兆府并不远,在长安城西,外城和内城的交界处,北门通往内城,南门通往外城。 站在南门门口的郑大捕头有点蒙。 这里不是六扇门,是八扇门,银素横裹直上而下两条竖帘,龙飞凤舞写的对子,郑年琢磨再三只能看清楚上面的几个字。 紫花杏坛木上刻着京兆府三个大字。 八门紧闭,崭新的紫红漆匠门上铆钉皆是金子打造,黑釉锡门环上两头大蟒蛇头,虎虎生风。 郑年一把手伸入蟒蛇头里拉环扣了三下。 里面的小厮推门而出。 “谁?”京兆府的小厮说话确实要屌一点,即便看到了郑年一身的差服,也并不畏惧,冷声询问,虽然个头矮,仍然是将双手揣在袖口处,向后仰头,眯着眼看来。 郑年拱手,“这位大哥,我来自长安县府衙,来交接案件。” “走犬门。”小厮丢下这么一句,转头就要进屋。 “啊啊啊?”郑年赶忙拦住他,“什么是……犬门?” “你怎么当差的?”小厮一脸不悦,“这四对门是马羊猴鸡,走的是府里官员、府尹大人、死了的尸体和问斩的犯人,若是有事儿就往西走,有犬门。” 细细看去,这确实看到门框之上有午、未、申、酉四个字,于是郑年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就向外走。 犬门上写着戌,开在直通民坊的位置,是一个简单的黑色大门,外面有一口鸣冤鼓,两个穿着浅蓝色绸缎官服的差人站在门口值守。 郑年嘶了口气,‘看来秦风应该是个头儿之类的,衣服和这几个人都不一样。’ 禀明来意,一差人进门通报,另一人昂首挺立,丝毫没有和郑年闲聊的意思。 ‘京兆府不愧是大地方,出来的差人都自律性很强,有点儿那味儿了。’郑年感叹。 不一会儿踱步出来了三个人,一个报信的差人,一个身材魁梧,却只有常人一半高的虬髯大汉,最后一个就是秦风。 秦风挎着自己那把破得不能再破的烂刀,穿着深蓝色锦缎的衣服,迷迷瞪瞪,左边的衣服扎在腰间,右边甚至连白色的内衣都耷拉在外面。 他一手按着身姿挺拔的差人的肩膀,一边扶着自己的腰部,打着哈欠,一脸疲惫。 看到郑年以后,强撑着睁开了大花眼,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啊啊~你咋来了。” “你早上能不能刷刷牙?我都能看到喉咙里的三片韭菜。”郑年道。 “混账!”还未等秦风说话,虬髯大汉如一阵风来,硬是一把按住了郑年的胸脯,直接上手就要跳起来掌掴。 郑年和秦风都懵了。 秦风立马上来阻拦,“慢着慢着慢着,你干嘛啊?” “此人对主人出言不逊!”虬髯大汉满脸络腮胡,用着纤细的怒声道。 郑年被这么一压,整个身子要裂开了,强撑住不倒,虬髯大汉挪开了手,白了郑年一眼。 浑身发抖。 秦风一脚踹在虬髯大汉屁股上,“你真是个呆逼,这是我兄弟,以后见面喊大哥!” 虬髯大汉变脸迅速,双手横做腹前,躬身对着郑年道歉,“四咪妈赛!” 就像是个长畸形了的番薯。 “这是哪儿来的?”郑年压着声音随着秦风进了京兆府,指了指身后。 “前几日有些番邦进京,在商坊卖倭奴,这种倭奴声音是少女,体态又是莽夫。我觉着好玩,就买了个,你喜欢我送你啊?”秦风打着哈欠。 郑年坐在椅子上,那虬髯大汉端起茶壶给他倒水,“大哥,请用茶。” 原本看的是李逵,听的却是新垣结衣,郑年浑身颤抖。 “别在我这儿尿啊。”秦风低下头看去,以为郑年抖尿。 “这么一口子多少银子?”郑年懒得理他,指着站在一旁的大汉问道。 “哎呀,上次买东西花银子还是我刚入京的时候。”秦风唧了几下嘴,转头看着虬髯大汉,“那个……唉?你叫啥来着?” “回主人,上野宏。” “你多少银子?” “回主人,三贯钱。” “哟,顶两斤牛肉了,还他娘挺贵。”秦风点点头,“别聊他了,你怎么回事儿?跑这里来干嘛?” “这不是今儿个京兆尹上任嘛,老爷让我来移交案子。”郑年道。 “移交不了。”秦风说道。 “为啥?”郑年尴尬地看着秦风,“不是都上任了?” “京兆尹掌管整个京都内外城百姓,他不是审案子的,审案的都是司法参军,现在还没有委任,当然没办法移交啊。”秦风解释道。 郑年愕然,无奈道,“你在这儿还有自己的屋呢?你当的什么官儿?” “我是主厨。”秦风扯道。 “好,那我就先走了,既然没法移交,我还得继续查。若是有了信儿你告诉我。”郑年道。 秦风将郑年送出门,刚走没几步,却听到远处一众谈笑声,秦风当即面色大改,对郑年道,“赶紧跑!京兆尹大人来了!” 郑年立刻跑,刚跑了两步发现不对劲,我跑什么? “拜见大人!”后面的声音已经响起。 郑年回过头,跟着单膝跪下。 一伙人风风火火到了府邸,为首的圆领紫红袍衫,暗花麻布制成,领、袖、襟均是银色边角,这是从三品的官服。 京兆尹…… 京兆尹年纪不大,赶忙走来将秦风搀起,“哟哟哟,秦大哥,我们又见面了。” 秦风笑道,“卑职秦风,拜见大人。” “哈哈!秦大哥,何须此言呢,你我也算是老交情了。我出凉州官任刺史,你在京城照顾我家老小,此番恩情,我怎可忘怀?如今我回来了,便是你我大展宏图之日,如今我任京兆尹,你是我的左膀右臂,若是嫌弃这司法……” “等等等等……”秦风偷偷瞥了一眼郑年,“荀大人,我自当辅佐左右,为大人分忧。” “哈哈哈,好。”荀大人道,“你有事还请继续,我只是随处看看。” “好。”秦风招招手,送别了京兆尹。 跟着府尹大人的几个官员对着秦风毕恭毕敬拜别。 郑年黑着脸走过来,看了看离开的荀大人,眯着眼问道,“司法参军是死了吗?” “嗯,死了。”秦风郑重点点头。 “啪!” 郑年直接将卷宗丢给了秦风,“那你帮我烧给他。” 秦风一脸无奈,抓着案卷卷宗,“大哥,我这几天很忙的!没时间管这些事儿啊,你帮帮弟弟。” “是吗?”郑年走过去搂住秦风,“那以后谁是大哥,谁是弟弟?” “你是大哥,我是弟弟。”秦风咧嘴笑道。 “那大哥说的话,你听不听?”郑年问道。 “必将言听计从,牵马执鞭。”秦风一脸正气。 “那你乖,把案卷接了。”郑年一溜烟跑了出去。 秦风傻在原地。 身后的上野宏走了过来,弯曲下敦实的身子,“主人,要不要暗杀大哥?” “你他娘的有病啊?”秦风一脚踹过去,气急败坏将案卷丢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郑年,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随大步跑向京兆尹离开的方向,嘴里喊着,“大人,我觉得司法参军这个职务,应有更合适的人选!” 荀大人驻足,满带笑意回头看来,“你觉得谁合适?” “长安县府衙门,辛德龙!” 第52章 傅余欢和童儿的求师之路 出了犬门,郑年一身轻松。 卸下重担的感觉就像是开了一盘游戏,你还没买好出门装,队友已经杀了四十个。 轻松畅快。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蛐蛐儿。 找来了钱好多结伴去了民坊里,一来是在附近给钱好多找个住处,二来是买蛐蛐儿。 蛐蛐儿可不在商坊里,这种宝贝自然是在巷口街尾,想起了一个熟人,二人随来到了郑年之前居住的广安巷。 刚进来就看到飞奔过来的桃儿。 郑年张开双手,桃儿也不躲避,跃起扑在了怀中,口中咯咯咯笑个不停。 “跑这么快也不怕摔倒。”郑年摸了摸桃儿的脑袋。 “咯咯咯,郑哥哥,吕尚那小子这几天也不出来玩了,说是练什么剑呢,我看他神神叨叨,今儿个偷了他的衣裤在门口烧了,这会儿穆叔叔正打他屁股呢!” 桃儿乐如花蜜,又被郑年搔了痒痒,一时之间竟是笑出泪水。 “你爹呢?”郑年问道。 “在那边喝盖碗茶。”桃儿指过去。 郑年放下桃儿,“玩去。” “头儿,那俩打起来了……”钱好多指着一旁街道上的小贩。 “卖包子的和卖糖葫芦的。”郑年点点头,“不用管,他俩不打才有问题。” 二人一路走到茶摊前,看到中年人正在喝茶,一身正气书生打扮,布衣洗的刷白,秀气十足,若不是手中那本《长安杏花楼三美玉钗记事》,还真的像一个教书先生。 “穆叔。”郑年坐在一旁。 “阿年啊。”穆叔瞥了一眼郑年,仍手不释卷,“等会儿,此处正是文之高处,我且领略一番。” 郑年不急,要了两碗茶和一盘糕点坐在一旁,“你觉得住在这条街上怎么样?” “那俩大哥不打路人?”钱好多问道。 郑年憨憨一笑,“前面拐过去有个宅子,之前是一个挑货郎的家,后来这个货郎犯了事儿,宅子我就收了,他家里人带着银子回了乡下。” “哦~”钱好多点点头,“头儿,那你收我多少租金啊?” 郑年作思考状,随后淡然道,“到时候再说,先住着。” “哎哟哎哟哎哟哟。”穆叔感叹着将书本合上,丢到了一旁地下,信誓旦旦道,“此书真是有辱斯文。” 郑年未作评价。 “阿年,什么事儿?”穆叔问道。 “买蛐蛐儿。”郑年咧嘴道。 “走!”穆叔站起来活动筋骨,又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书,嘬着牙花子,最后还是低下头将书本揣到怀里。 “要什么样的?”穆叔问道。 “这个不太懂啊,您给介绍介绍?”郑年谦虚道。 穆叔咳嗽了一声,“这东西要不说你运气好,整个京城也就是你叔我最明白,这蛐蛐儿也分档次,一品到九品,均有不等,若是要买一品的蛐蛐儿,得上内城去。” “咦?内城也有商铺?”钱好多不解道。 “那倒没有,只是皇室宗亲那些子弟们在后院会卖自己玩的蛐蛐儿,其中不乏实力强悍或骨骼惊奇之蛐。” 郑年会意,“穆叔,弄个差不多的就行了。” 几人穿巷过街,到了蚂蝗街,这条街就是花鸟鱼虫市场,沿街的小商小贩均是摆着稀奇古怪的宠物。 穆叔看也不看,径直穿入,带郑年到了一间院子后门,低声道,“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谈,你把银子给我就行,我给你弄上等的好货。” 郑年拿出五两银子,见穆叔进门之后,便和钱好多去了对面茶馆二楼等候。 站在二楼,风景不错,郑年斜着眼看去,却正好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那个少年和自己的弟弟童儿。 二人站在一家院落门口,少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敲响大门。 一个家丁模样的人走了出来,眼神并没有什么善意,问了几句后转身走入了门内,不忘将大门摔出声音。 郑年略带疑惑,这两个家伙进京城到底要做什么? 眼下闲来无事正好去看看,便带着钱好多下了楼。 “我家师父说了,不见客。”这次出门的不是家丁,而是一个束衣持刀的年轻人。 “这位少侠,我等二人从戈壁沙漠千里迢迢赶路半年才到了这京城,只闻天下盛名汇聚京都,想要拜师学艺。”少年目光里闪着光芒。 “学艺啊。”年轻人打量着少年,“你叫什么?” “傅余欢。”少年诚恳道。 “我家师父位列京城十三高手,自然是有门槛的,不是大街上要饭的谁想拜就能拜的,这个道理你要明白。”年轻人道。 傅余欢点头,“自然是如此,我一心求武。” “嗯?”年轻人碾了碾手指。 傅余欢不知道年轻人是什么意思,皱着眉。 “入门十两,你不懂规矩?”年轻人鼻子里哼声,白了一眼落魄少年,“一把破木刀要进师父大门,笑掉大牙,滚!” “这武道之修,难不成无财不入?”傅余欢大惑不解,惊讶地问道。 “你是天生龙虎之象还是骨骼惊奇?是对刀法武道有见解还是一方奇才?什么都不是,凭什么收你?”年轻人冷眉。 “京城的师父都是你这般,还敢自夸叫盛名武道?”童儿大吼着,“你们真是武道之耻!” 听闻此言,府门之中冲出了一帮家丁,连同带头的年轻人,上手便是拳打脚踢。 少年傅余欢死死包住童儿,而童儿也不住口,挣脱保护,走出去正面迎接拳打脚踢。 稚嫩的面容上,口中仍然振振有词,“待有一日!若是让我学了武!把你们这帮见钱眼开,只识权势的鼠辈打的满地找牙!” 年轻人见童儿还不住口,拳头硬生生就往他脸上打。 “喂。”郑年出声了。 年轻人转头看去,“这位差爷,您来的正好,这两个泼皮无赖,满嘴荒唐,在府门口大肆喧闹,目无王法。” 郑年径直走到了童儿面前。 童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小脸蛋通红,手臂上淤青已现,拳头死死攥着。 “好多。”郑年道。 “头儿。”钱好多走了过来。 “带他们回衙门。”郑年直起身子。 “是!”钱好多掐着腰,审视了一下二人,“我们是长安县府衙门的,现在要带你们回去,若是乱跑,便是通缉要犯,明白了吗?” 二人面色凝重,只得点头称是。 临走时,童儿还不忘啐了一口那年轻人。 “小杂种!”年轻人正要追骂,却听身后道。 “衙门牢里空着呢,你也想去待几天?”郑年幽幽道。 年轻人回身讪笑,“差爷,您息怒。” 第53章 长安县县太爷,郑年! “老爷。”郑年将蛐蛐儿递给辛德龙。 辛德龙立刻双手接过黑木锦盒,随后小心翼翼打开,“啧啧啧,这看上就和之前那个瘪犊子不一样,这哥们得老鼻子厉害了。” 郑年试探性地问道,“老爷,我招两个人进府里没什么问题?” “这些破事儿自个儿张罗。”辛德龙全神贯注在自己的蛐蛐儿上,“人员簿子都在你手上,想把你媳妇挂里面领工钱也行。” “还有这种事儿?”郑年一愣。 辛德龙吹着口哨观赏着自己麾下新增的一员大将。 “哦对了,老爷,这是食饵,怎么喂我已经写好在纸上,你看着喂。”郑年道。 “啧啧,阿年啊,还是你靠谱。”辛德龙一脸欣喜接过。 出了门,钱好多带着兄弟俩在门口站着。 “没地方去?”郑年问道。 “没有。”傅余欢低着头道。 “一个月三贯钱,跟着我打杂溜达,他一个月两贯钱,跟着好多当仵作。”郑年道,“干不干?” “干!”傅余欢的目光很有灵气,不假思索应道。 童儿怔怔看着郑年,“你为何要帮我们?” “我只是正好缺人,你们如果不想干,我还得出去找。”郑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同情,单纯地像一个招工的工头。 “想干!”童儿道,“我要留在京城里,我不信这京城里面全都是那样的人!武道不该如此” 郑年未作评论,没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哪个人是龙哪个人是蚯蚓,他没有资格去评价任何一个人的梦想,只是拍了拍傅余欢的肩膀,“走,带你们去住处。” 傅余欢和童儿与钱好多并不一样,寡妇不可能睡衙门,这是规矩。 到了班房,崔江和崔海还在睡觉,似乎昨天晚上是喝多了,崔江眯了眯眼睛,似乎看到了郑年进房,随后转头向里继续睡去。 郑年也没搭理这两兄弟,反倒是王大彪站了起来,笑吟吟地迎接二人。 “头儿,这是……”王大彪问道。 “以后你们俩就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呢,就和他说。”郑年指了指王大彪。 “新来的呀。”王大彪笑嘻嘻将二人让了进来,“快来快来,你们睡这两张床。” 安排了二人,郑年也算是松了口气,正当出门,看到辛德龙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随后叫道,“快来!” 郑年跟着跑了出去。 门口站着的是两个穿着紫蓝色官服的人,看到二人急匆匆跑来,面色悦道,“恭喜辛大人,恭喜郑大人。” 二人都是懵逼状态,辛德龙更是挠了挠头,疑惑的大黑脸像一个可爱的窝窝头,“郎中大人,咋回事儿啊?” “我等代吏部行尚书令,你二人听令便可,不必跪下。” 郎中大人拿出一张宣纸,笑道,“长安县令辛德龙,今已令正八品,根据大周律令调剂,转配适当,因现京兆府短缺司法参军,特职推令,接任司法参军一职。 长安县捕头郑年,已入大周官吏,今已令九品,根据大周律令调剂,转配适当,因现长安县县令之职短缺,特职推令,接任长安县县令一职。” “恭喜二位大人。”吏部郎中笑道,“即刻接令赴任。” 说罢,吏部郎中将令交给了二人,随步退出了院子。 辛德龙看看郑年,郑年也看了看辛德龙。 “老爷……”郑年满脸迷惑。 “嘶……你早上干嘛去了?”辛德龙问道。 “买蛐蛐儿。”郑年思索道。 “之前呢?”辛德龙又问道。 “卷宗……”郑年迟疑了片刻,忽然惊道。 “我去收拾收拾,你去把卷宗取回来。”辛德龙背着手缓步挪出。 “不是……这个……我……你……老爷~”郑年慌了。 这里面肯定有鬼! 气急败坏直奔京兆府去,一路上都在盘算如何应对这个狡猾的像是八条狐狸的秦风。 思索到第三十八个计划第七个环节的第十一个步骤时,到了犬门。 还没有敲定自己的计划,就看到上野宏早就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人呢?”郑年拽着上野宏就冲向里面。 去他娘的计划。 “喔喔喔!喔喔喔!”上野宏干打雷不下雨,长满毛的脸上丝毫看不到任何伤心,“大哥你来晚了,主人死了。” “死了?”郑年望着上野宏。 “嗯,埋在那里了。”上野宏指着一个小土包。 土包前面竖着一个木牌子,写着【郑年之兄秦风墓,享年二十八岁。】 郑年看着连演戏都不会演的上野宏,“他到底去哪儿了?” “主人说他死了,过几天回魂的时候再来找大哥。” 上野宏一脸错愕,随后拿出无头案的卷宗,“这便是主人临死之前送您的遗物。” 郑年接过卷宗,像是看到自己三十八个计划全部泡汤的遗憾,随琢磨了片刻,第十九个计划第四个环节的第七个步骤似乎假设若是秦风躲起来该如何。 可是眼下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个中细节。 揉了揉鼻子,郑年蹲坐在台阶上怨天尤人,“这天杀的秦风,像个鬼一样。” 大车马架,郑县令在这里愁眉苦脸,可是外面早已经不是这般天地了。 吏部不光干了一件事情。 吏部郎中接到自家尚书通报之后,一路做了很多事情,第一件事就是通知京兆府,随后京兆府的官差就敲锣打鼓迎接自己新上任的参军大人。 那时候郑年刚出长安县衙,紧接着京兆府的官差便入了长安县衙门开始帮着辛德龙参军搬东西。 随后郎中才到长安县衙通知这两个人,接着去了长乐县,通知了上任的相关事项,最后到了商坊,张贴布告。 一系列事情办完之后回到吏部。 所以在郑县太爷坐在台阶上怨天载道时,整个善恶寺就像是过年了一样,欢声笑语不断,老娘更是又悲又喜。 喜是儿子当了官儿,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立刻带着陈萱儿到庙里还愿。 而悲则是因为毕竟儿子怀孕了,若是过渡操劳对身体不好。 陈萱儿摇身一变成了县太爷夫人,自然也是红光满面,心情大好。 辛德龙迈步进了府,看到了郑年,“小子!” “大人!”郑年已经改口,“您来了。” “当县官儿了怎么脸上还像呼了屎一样?”辛德龙关切道。 “高兴还是高兴的。”这是句真心话,郑年说着还是举起了卷宗,“但是问题……” “好好干!”辛德龙看了一眼那个卷宗,当然知道郑年在想什么,“老爷会一直帮助你的。” 郑年茫然。 随后确实立马就收到了老爷的帮助。 辛德龙入门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长乐县的尸体和犯人曾广寿全部移交到了长安县,美其名曰,方便办案。 司法参军管的就是这百姓的案子,直属管辖就是两个县的县令。 辛德龙瞬间将司法参军的职责发挥到了极致,不光将衙门口近几年积压的乱七八糟案件悉数整理转交到了长安县,甚至连门口的那口鸣冤鼓也给了郑年。 大黑脸咧着大嘴站在犬门门口,“小子,刚见面我就觉得你是可造之才,为我分忧没什么问题?” “您看您说的,肯定没问题”郑年抱着一口比他还高的鸣冤鼓点了点头,脑门撞在鼓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不妥协能咋办呢? 就此,长安县县太爷把京兆府门口的大鼓顺着七个坊市一路抱回了长安县衙。 还他娘的丢了一只鞋。 第54章 这你上哪儿说理去呢 崔江和崔海二兄弟终于在日上十八竿的时候爬起了床,出门洗涮的时候还吐了一地。 馊臭。 推开班房门回来的时候,斜眼一瞥,看到了正蹲在地上纳鞋底的童儿和一旁教他纳鞋底的钱好多。 “咦?钱丫头你不是嫁出去了?”崔江问道。 钱好多对这两个摸鱼怪没什么好气,但碍于对方年长,才低声道,“头儿让我回来帮忙。” 听到郑年的名字,崔江嘁了一声,一边将被子卷在一起靠墙放好,一边找寻床下的毛线团,眼神对着童儿示意,“这是你家亲戚啊。” “不是,是头儿新找来的。”童儿第一次见崔家哥俩,笑嘻嘻道,“以后我们就要一起做事,叔叔们多多照顾。” “郑年是打算把他那个破寺里能跑得动的都拉过来?”崔江哼了一声,“真是把衙门口都当自己家了。” 崔海迷瞪着靠墙,挖下一块绿豆大的鼻屎,擦在了床榻靠里一侧的墙壁上,指着童儿说道,“小豆丁,去给叔叔把脸盆子打满水送进来,叔叔洗把脸。” 童儿看得出这两个人在欺负自己,不过也没多说,放下鞋走了出去。 正当此时,迎面跑进来了王大彪,他依靠着门道,“大人回来了!” “大人不是每天都在?”崔江见怪不怪道。 “新大人!”王大彪惊恐着。 “不是辛大人还能是王大彪?”崔海半睡半醒,打着哈欠靠着墙。 “郑头儿!任县令了,辛德龙大人已经调入京兆府了,祖宗唉,还蒙着呢?钱丫头赶紧走,迎接大人了。”王大彪也不继续纠缠,按照他的脚程现在动身,天黑之前能到正门。 钱好多像一股风一样冲了出去,两个朝天辫飞在脑袋瓜子后面。 崔江立刻下床换鞋,崔海这才穿衣服。 童儿自然也听到了,赶忙将打好的洗脸水放到了崔海面前的地上,转身跑出去。 刚没跑两步,就听到身后杀猪般的惨叫,“兔崽子你搞开水啊!” 许柱在门口将鸣冤鼓接了下来,低着头,“老老老老爷,鞋鞋鞋呢?” “脚在就行。”郑年胳膊腿儿酸麻,正要揉肩膀,却被一个小厮抢先一步。 “老爷,是不是肩膀酸了!”长着一脸麻子的小厮咧着嘴道。 郑年有些诧异,点点头。 按了片刻,郑年阔步入县衙,里面早已经站着一排排,整齐划一。 钱好多、傅余欢、童儿、崔江崔海和一众小厮都在庭院之中,左右看来少说大几十人还是有的。 “散了。”郑年做着扩胸运动。 入了偏门到了侧堂,郑年还是懂规矩的,先来请师爷,扣了三下门,里面传来了一声,“进。” “师爷。”郑年连忙作礼。 师爷此时正在收拾行李,站起来后根据表情,郑年猜测他应当已经知道了自己提成县令的事情。 抱拳向前一探,“老爷。” “哟哟哟,可别可别。”郑年连忙搀起师爷,“您这是去哪儿?” “回乡。”师爷将书桌上的一把菜刀放到了自己的包袱卷里。 郑年看着拿把菜刀觉得很熟悉,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随后略显惊讶道,“师爷,我还是希望您留下……” 师爷将菜刀拿了出来,随后抖动包袱卷,衣服全部落在了床上,头也不回道,“早说。” “以后您还是师爷,我还是郑家小子。”郑年道。 “彳亍。” 师爷并不高冷,搂住了郑年的肩膀,竖着大拇指,“不错!” “师爷,我还得要您帮忙呢。”郑年招了招手,许柱从身后探头出现,笑嘻嘻向身后招了招手,一麻袋卷宗被四个小厮抬了进来,放到了师爷门里。 “辛大人上任之后,将京兆府近几年的卷宗全部转交到了长安县,您辛苦,我再给您……师爷你不是不走了么?别收拾了,哎呀哎呀。”郑年赶忙上去拦住师爷。 师爷一把辛酸泪,看了看自己的包裹,又看了看面前的卷宗,最后目光放在郑年身上,“太多。” “我给你找两个帮手。”郑年嘻嘻道。 向后一靠,深吸了一口气的师爷似乎妥协了,咳嗽了两声,点了点头。 郑年退出关门,脸色突变,低声对许柱道,“找几个人盯住,别连夜跑了。” “好咧,老爷。”许柱笑的胡子都刺到鼻孔里了。 出了偏厅来到书房,门口早已经跪着两个人了。 崔江用膝盖走路,到了郑年面前,“老爷!老爷!我早就看出郑大人气宇不凡,乃是人中龙凤,前几日听闻您大婚,便准备了一些贺礼,没想到家中媳妇不争气,一直没送来。” “你家不是出门左拐三里地?”郑年似笑非笑道。 “这不重要,老爷,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崔江咧嘴。 一个锦布包,郑年接过打开之后看到了三十两银子。 ‘辛大人啊,你这吃喝的也太夸张了?出手就是三十两?’郑年感叹,却又在其中看到了一个纸条,他翻手打开,这才豁然开朗。 【郑大人亲启,小的名下有赌坊三间,古董店五房,当铺两间,酒楼一所,请老爷略带照料。】 怪不得你摸鱼呢,郑年内心好笑,老子要是这个家产摸的都是鲸鱼。 “起来。” 崔江站起来,被郑年一搂,到了角落里。 “我给你换个差事。”郑年道。 “行,行行行,老爷您说了算。”崔江此时已经是人在屋檐下,郑年就算给他拴住去后院当狗他都认了。 郑年嘿嘿嘿笑。 崔江嘿嘿嘿笑。 安排完一众事宜之后,郑年才回善恶寺。 这也是他第一次走长安县衙正门。 开门的崔江崔海一脸笑意恭送老爷回家,二人心中无奈但也只能坦然接受。 郑年颠了殿手里的银子,心中不但欢愉,更是赞叹,“三十两啊,我隔壁的那间院子才八两银子,好家伙,赌坊确实是挣钱。” “是赚钱。”一旁忽然响起了个声音。 转头看去,正是之前给自己揉肩膀的麻子脸小厮。 “你是?”郑年疑惑看去。 “小的名为姜明,和老爷是同届。落弟学子无颜回乡,在这京里谋求个差事。”小厮咧嘴道,“今儿个老爷大喜,这不让家丑亲自缝制了一双履给您送来,担心老爷着了风寒。” 郑年赶忙接过,正要伸手拿银子,姜明又道,“我刚托人给寺里送去了些肉类和蔬菜,应该是勉强够过冬了的,前几日其实我就张罗着帮老爷找了教书匠,是那会儿教导我的先生,过几日应该能够到了。” 郑年穿好鞋,会意点点头,“姜明?” “是,老爷。”姜明弯腰笑道,“前几日还有几个乡下来的亲朋投奔我……” “这个……” 郑年还以为他要帮着乡亲谋差事,结果姜明却道,“正好我看他们没事做,老爷不是有上面赏赐的田?小的家里正好有些作物,就让他们去田里给您播了种,种地了,翻了土,施了肥。” 郑年笑着,“这你不就把路走宽了?” “老爷,这剩下的一只鞋我拎着,这些是给于婶和夫人拿着的补品,都是兰桂坊的东西,您收着。”姜明东西得给郑年,立刻转头消失,多一句不再说。 “哎哟。”郑年看着左手的礼品,又回头看了看长安县衙的六扇门,不住的摇头。 “这上哪儿说理去呢?” 第55章 黑风追木人,县衙出惨案 傅余欢一个人站在柳春巷口。 寒风已经有些冷了,但他身上多了一件加绒的差服,差服并不合体。 这件衣服是郑年的,有些大。 过往的姑娘行色匆匆,不敢逗留。 许柱讲述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傅余欢第一次孤身查探,多多少少是心有余悸。 狭小的过道里,刺鼻且廉价的胭脂像是致命的毒药,顷刻之间可杀人于无形,吞噬意志。 欢愉声此起彼伏,叫骂声不绝于耳。 粗俗,残破,肮脏。 傅余欢站在过道尽头那扇孤零零的门口,用刀尖将门缓缓推开,喧闹皆在身后,这一刻,这里是安静的。 房间里坐着一个女人,看到傅余欢走进来,先是一抹艳笑,随后整个人软趴趴贴在了他的身上,轻抚在胸口上,脆声道,“想不到差爷也来逛我们这柳春巷。” 傅余欢甩开她,走到了桌旁坐了下来,环顾四周之后,才凝视着女人,“你认识雀儿。” 女人并未慌乱,而是羞涩笑着走到了傅余欢的身侧,跪在地上,双手放在少年的大腿,肆意抚摸,略带轻浮,“柳春巷里谁不认识那骚货。” “你认识周东。”傅余欢并没有看她,而是紧紧盯着门口,似乎那里会出现一个可怕的东西。 他这句话不像是问题,像是个答案。 “一个抠门的嫖客。”女人变得警觉,将手从他身上挪开,假若无事回到自己的床榻上。 “赌坊的伙计,你也认识。”傅余欢冷冷道。 女人皱着眉,“赌坊的伙计?你是说……经常来找雀儿的那个?” “鱼常赌坊的那个伙计,不光经常找雀儿,还和周东在这里打过架。”傅余欢道。 “我想起来了,那人叫王乐。”女人思索片刻道,“差爷,您想知道什么啊?”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傅余欢问道。 “是……有十几天了……”女人眼睛滴溜溜地转,忽然停止,“就是他和周东打架的第二天的早上,我见过他,那时候他鬼鬼祟祟从街角出现,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布包。” 傅余欢立刻追问,“之后呢?” “之后他带着……带着……好像是玲儿……对!就是玲儿,一起离开了。”女人道,“哦!那时候我在楼上还看到他的身后有一个人。” “是不是周东?” “周东?不是周东,是……” 女人的话只说了一半。 傅余欢的话也只听了一半。 却也再听不了了。 女人就倒在他面前不过五步的距离,血如泉涌。 胸口正中出现一道漆黑的血洞,约么有一拳多宽。 傅余欢敏锐踏步,穿窗跃出房间,看到了街道上只有一个身影。 漆黑的街道,寒冷的风。 那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个木头人。 木头人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没有双手,而只有两根闪着银光的利刃,说不出是刀还是剑,只是锋利。 傅余欢抽出木刀。 “人是你杀的。”傅余欢道。 兵器之所以可怕,是因为使用者的强大,因为兵器本身是死的,可是面前的兵器,却是活的! 且非常迅速。 在话出的同一瞬间,木头人双刃齐出,快如闪电,一上一下击来。 傅余欢下意识向后闪避,随手刀锋立挡,挡住了上方的一刺却无法抵挡下盘的攻击,只得浮空跃起,瞬势双足向前踹去。 “额!” 闷哼一声,身形如裂开般疼痛,傅余欢整个人摔在地上,木刀已断,左足竟是因为强大的冲击力和对方似钢铁般的劲道,致骨头错位。 掰回的同时,木头人冷冷道,“你越界了。” “谁的界?”傅余欢问道。 “长安的界。”木头人举起钢刺。 “长安的界,是我家老爷的界。”傅余欢道。 “他也越界了。”木头人的钢刺如风刺来,口中道,“给你一条生路,莫要再向下走。” 钢刺从耳畔划过,傅余欢视死如归,左手抓住木头人的手臂,右手上前一擒。 可是这木头人身上竟然出现了火焰! 忽的燃起,傅余欢只好躲避,拖后了四步回首看来,竟是只留下一团浓烟。 待烟散去,不见踪影。 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傅余欢却又感到一阵刺痛,低头向腹部一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伤口。 恍惚之间,倒地不起。 黑夜的灯光下,钱好多带着童儿站在王乐的尸体旁,手持煤油灯,撇头看来。 童儿双拳紧攥,手臂颤抖。 无头尸,确实吓人。 “我说,你记。” 钱好多道明整个尸体的样貌,细节,发现的伤痕等等一些列的细节之后,童儿才渐渐习惯了和尸体同处一室的感觉。 “他是怎么死的?”童儿问道。 “三刀,一刀肩部,一刀胸口,一刀腹部。”钱好多检查尸体,忽然翻到了一处衣物上的泥垢,她眯着眼睛看下。 “泥巴而已。” “不是普通的泥巴。”钱好多思索了片刻,“我大概知道他去过哪里了,这里面有香灰,给老爷看,老爷那么聪明,一定能找到。” 将泥巴包裹好之后,二人继续探查。 忽的一阵阴风吹过,童儿面色不太好,浑身抖擞了下。 “姐姐,咱们不能……明天白天看?”童儿问道。 钱好多举着烛灯,目不转睛,“明日案情一定要有进展,若是再拖下去,万一哪天遭殃,你我都没饭吃了。” “哦……”童儿刚想上去帮忙,却又感觉周遭阴冷的不行,于是转身去关尸房的门。 就在关门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人跳入鱼塘。 “姐姐!”童儿惊叫着,“有……有人!” “谁?”钱好多胆子不小,放下烛灯走了过来,“谁啊?” “有人跳在鱼塘里了!”童儿吓得立马抓住了钱好多的胳膊。 钱好多皱眉,立刻迈步出去探查,二人行走的并不快,到达鱼塘的时候,迎着月光看去,并没有人。 “哪儿有人啊?”钱好多皱着眉,“你胆子太小了?” “不是啊……姐姐……我真的……啊啊啊!”童儿抬头向上,吓得钻入了钱好多的怀中。 钱好多皱眉向上看去,天上的锁链挂着一个人,一身白衣,倒挂下来,细细看向面容…… 师爷! 钱好多大吸了一口凉气,死死地扣着童儿的手臂,压低了声,“走……” 二人退到了一间柴房,将房门关闭之后,钱好多抱着童儿。 “姐姐……姐姐……姐姐……”童儿不住地叫道。 “闭嘴!”钱好多一把捂住了童儿的嘴巴,“小声!有人敢进衙门里杀人,定然不会留活口,千万不要出声,如果被人发现,会死的……” 童儿当下哽咽,大气都不敢出。 两个小孩在寒冷的柴房之中瑟瑟发抖,互相拥抱着取暖,又心惊胆战,仅仅风呼啸过的声音都会让他们汗毛直立。 外面不觉得沙沙声,还有呜咽声…… 在他们的脑海里,长安县正在经受巨大的杀戮,崔江崔海、许柱王大彪,都已经命丧黄泉,老爷若是在的话,定会被五马分尸,先奸后杀。 “呜呜呜……姐姐,我怕!”童儿死死抓住钱好多的胳膊。 “你别喊……我也怕……”钱好多几乎要昏死过去。 第56章 那一抹风花雪月 郑年一大早就来到了长安县衙门,师爷正在一旁钓那条不知道钓了几百次的鱼。 “师爷早。”郑年打着哈欠走了过来,“吃了吗?” “包子。”师爷目光慵懒,像是非常疲惫的样子。 “昨天没睡?”郑年看着那条鱼再次被师爷放到了湖里。 “夜毕。”师爷道。 郑年皱着眉,嘶了口气,“昨天晚上……毕?这个毕……” “事毕。”师爷不耐烦地解释了一下。 “我交给你的……那些卷宗?”郑年惊讶了一下。 师爷点点头,表情屌的一批。 “我去看看。”郑年迈步走向内堂。 果不其然,在书房的书桌上,整整一麻袋的卷宗全部已经归档完毕,各项措施均已标注,漏掉的一些案件也都做出了解释。 “这辛大人有这么个宝,我都不知道。”郑年感叹自己留下师爷是一件多么明智的选择。 姜明早早就在房间里到扫了一遍,等到郑年到来之后,将烧了三遍的茶水泡好,侍在一旁。 “咱们的人都在哪儿?”郑年问道。 “回老爷,许哥和王哥去盘查了,许哥去的是柳春巷,王哥去了赌坊。” 姜明道,“昨夜傅余欢按照老爷的指使探查,今日还没有回来。钱好多和童儿在柴房睡着。” “在柴房?”郑年一愣,赶忙带着姜明走到了柴房去,打开门确实看到了睡着的两个孩子。 “老爷,衣服是我早上盖的。”姜明解释道。 郑年推醒了两个孩子。 他们在看到大老爷那一刻,争先抱住郑年,“老爷!呜呜呜!” “老爷!师爷死得好惨啊……” “老爷!我要为师爷报仇!” “老爷……呜呜……” 郑年懵了,回头看到鱼塘旁边躺椅上睡着的师爷,手里还抓着鱼竿,咬着鱼竿的笨鱼挣脱了鱼钩放肆地撒欢儿。 “师爷……死了?”郑年问道。 “是啊!我亲眼所见!”钱好多泪流满面,死死地抓着郑年的袖口,痛哭道,“呜呜呜……死得好惨啊!” “怎么个惨法?”郑年惊得下巴就要掉在地上,问道。 “我看到师爷的眼珠子掉出来了!”童儿满脸惊恐,伸着手从眼睛转到地上。 “我看到师爷的舌头拖在了地上……”钱好多回想着。 郑年盘腿坐在地上,想着钓了一早上鱼就已经惨死的师爷,不禁唏嘘。 “老爷!”门外的小厮说道,“昨夜差役傅余欢重伤,今日被发现杏花楼中。” “老爷,要不要我去把他接回来?”姜明问道。 “这种事情肯定是我去啊!”郑年不容置疑道。 …… 迷迷糊糊傅余欢觉得自己在九霄云天之上,周围如同彩云托身,清风微微拂过身体,又如藏身于花海,清香四溢。 他醒了过来,却更像是在梦里,似幻非幻,不清不楚。 这一生给他带来的美好似乎都不如这一刻,甚至此时他更想这么睡着,沉睡下去,永远都不会醒来。 十八年,他甚至连这样的梦都没有做过。 曾经的梦里,只有长刀、尸体、豺狼虎豹、妖魔鬼怪,吃人的妖兽或是痛苦,灾难,折磨,羞辱。 耳畔想起了一个清脆柔软地声音,“你醒来了?” 傅余欢躺在仙境之中,听到了这世上最温柔的天籁,浑身酥麻。 睁开眼,看到了一张绝美的脸,像是九天玄女踩着七色柔云,将他抱在怀里,这张世上最美、最温柔的脸上带着几乎能够拯救天下苦难的笑容。 像极了他过世的母亲。 想要起身,却传来剧烈的痛楚,向下看,绷带已经缠在了身上,像是经过了医治,伤口处有酥麻和蜇痛。 忍着痛强撑着坐起,却又倒下,傅余欢竭尽全力道,“这是……什么地方!” 玉堂春温柔地将他的被子盖好,美眸轻轻眨了几下,“你可以把这里当做是你的家。” “我的家?”傅余欢怔住了。 他从不了解什么是家,也不知道这个字代表了什么。 人对没有经历过的事,没有任何概念。 从记事后开始,他的记忆永远是跟随母亲四处奔波,母子二人从未在一个地方超过十日,不等熟悉,便又换了住所。 他在六岁之前几乎跑遍了整个西凉,直到六岁生日那天,彻彻底底失去了母亲。 “我想你一定有一个比这里还温暖的家,有一个爱你的母亲。”玉堂春嫣然道。 傅余欢闭上了眼,沉默了许久,泄气道,“我没有家,也没有母亲了。” 玉堂春愣了愣,精致的眸子闪过一丝悲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伤心事……” “我六岁的时候,她便离开了人世。”傅余欢看着天花板,目光里是数不清的落寞。 一滴泪从眼角落在耳边,藏在了他发丝里。 像是从未出现过,却又留下了一道痕迹。 “是你救了我?”傅余欢问道。 “我看到你时,已是深夜,你在巷子口昏迷不醒,我便将你带来了我的住处,并且给你疗伤,我看你伤的很重……”玉堂春拿出翠绿色的手帕为他擦去泪痕。 傅余欢叹息,“母亲临死之前,再三告诫我不要无故受人恩惠,不可承人施舍,决不能亏欠任何一个人。” 玉堂春眉目藏情,泪水婆娑。 看着这张像极了母亲的脸,傅余欢想起了她临死之前抓握着自己手激动地说出那些话,猛然坐起,双耳通红,“可是我现在却欠了你一条命!你该让我死了。” “你……宁可死都不愿意欠我?”玉堂春痴痴地望着傅余欢,叹息着摇头,环佩叮铃作响,“我从未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也从未施舍你,你也不欠我。” 傅余欢站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在杏花楼做艺,艺名是玉堂春。我的俗名叫南锦屏。”玉堂春道。 “这一条命,我会还你的。”傅余欢强撑着破败的身体,抚摸着床帏,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承诺道,“待我做完我要做的事情。” 玉堂春搀扶着他,“你想要做什么?” 傅余欢踉跄了一步,险些跌倒,口中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嘴里不住重复道,“我欠了老爷一条命,现在又欠了你一条命,可我先要做好我做的事,才能还你一条命。” “我说不必还,便是不必还。”玉堂春面容如花绽放,“若是你真的想还,那便拿三百两银子帮我赎身。” 傅余欢看着玉堂春,他并不知道三百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只是木讷地点头,说了一个字。 “好。” 第57章 中原大开大合九转玄天威武霸气拓土开疆 这几日陈萱儿也没闲着。 鉴于她做饭的手艺越来越精进,善恶寺四十来个孩子对她的口碑也逐渐上升,所以就承包了入府到现在做饭的活儿,甚至连早晨的舍粥都是亲自下厨。 但是昨日天降鸿运,自家老公摇身一变,土鸡变凤凰成了长安县父母官,善恶寺就就冲进来了一大堆人,做饭的厨子、照顾老娘的丫鬟和给孩子喂奶的奶妈。 全部都是京兆府派来的,手里都拿着京兆尹签发的公文。 一开始老妈十分反对,但架不住连辛德龙大人都上门劝说,这才勉强答应。 百无聊赖的陈萱儿上午给老妈捶了捶肩膀,按了按身子,待到小憩的时候便溜达了出来,遇到了正在研究纳鞋底的赵逸山。 最近赵逸山一直积极参加老妈的缝纫技术流水线工作,显然迷上了这个穿针引线的活儿,但是老妈又不放心让他独自承接缝制衣服,只能分配给他纳鞋底。 赵逸山忙乱不堪,似乎在他眼里,名剑山庄的剑法都不如老妈手里的针线活老道够看。 “小丫头。”看到陈萱儿,赵逸山挥舞着手里的布鞋。 陈萱儿走了过来,低头看了看鞋拔子,叹了口气,“老前辈,母亲告诉你不止一遍要从边上往里面缝,你为何又要从里面往边上缝?” “这是老夫自创的中原大开大合九转玄天威武霸气拓土开疆纳鞋法,是独门绝技,虽然看上去别具一格,若是一旦大成,此鞋可比那普通的鞋底结实数倍,不但踩上去轻巧,走起路来更是虎虎生风,如白驹过隙,可日行千里。”赵逸山一板一眼说道。 吹牛逼这种事情,领教了郑年的功夫之后,陈萱儿觉得别人都是小儿科,心下也无惊讶,挑眉道,“那现在你中间已然缝好,可是外边这里并未重合,鞋底早就已经做好的尺码,无法裁剪,该如何呢?” “拆了重新来过。”赵逸山一丝不苟,着手拆开鞋垫。 陈萱儿心中哼笑,转身便要离开。 “小丫头,你去哪儿?”赵逸山道。 “回去歇息。” “我教你剑法,你教我纳鞋底。一招换一招,可如何?”赵逸山胸有成竹道。 “不学。” 陈萱儿扭了扭纤细的胳膊,“我这个细胳膊细腿儿的,打打杀杀的事情,我才不做咧!” “我教你飞剑,千里之外取人首级,杀人于无形,方圆百里无一人可近身。”赵逸山被拒绝后面色惊讶,于是劝说道。 “不学。” 陈萱儿鄙夷道,“每天身上背着几百把剑到处跑,累都累死了,我才不要。” “啧!”赵逸山皱着眉,“与六品之上便可以气化剑,帅气的很。” “你化一个我看看。”陈萱儿似乎有点兴趣,仰头问道。 赫然,一把漆黑的长剑出现在了空中,随后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八化三十六,短短几个瞬息,三十六柄气剑御空而立。 “帅吗?”赵逸山昂首问道。 “嗯……不好看……”陈萱儿端详了片刻,一秒变脸,蹦蹦跳跳就要走。 “难道你不想名扬天下?”赵逸山呵斥。 “你听过艳甲么?”陈萱儿愣神儿,“再说了,女孩子就要保持漂亮,家务生子,为什么一定要练武呢?” “且慢!” 赵逸山眼看劝不住她,灵机一动,缓声道,“郑小子如今公务缠身,每日打官司源源不断。” “对呀,哥哥当了知县,自然是要劳累的。”陈萱儿道。 “他一定无暇练功,你也知道他仇家繁多,若是再有人来杀他,怎么办?”赵逸山问道。 “嗯……”陈萱儿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抬起头来,“前辈的意思,我学剑可以保护哥哥!” “聪明!”赵逸山乐呵,收手将气剑化去,“现如今你只得在家里无所事事,每日盼星星盼月亮等他回家,若是你修成剑道,就可以无时无刻在他身旁,不仅保护他,还可以为他分忧。” 陈萱儿大喜,连着拍手乐道,“好哎好哎!前辈所言极是,那我们开始!” 赵逸山挠了挠头,‘这死丫头也不给我磕头拜个师?’ 想了想又担心陈萱儿嫌麻烦跑了,于是便直接开始,“首先,修炼剑道最关键的是什么?” “嗯……”陈萱儿皱着眉,“是……恒心?毅力?” “是得有把剑。”赵逸山道,“你去买一把。” “我没银子。”陈萱儿睁大了两个眼睛。 “我也没银子。”赵逸山的眼睛比陈萱儿还大。 “那学什么啊!”陈萱儿不耐烦,站起身就跑。 “等等,等等,你这妮子,我去找把剑不就行了。”赵逸山急的慌忙站起来就往外冲。 陈萱儿靠在大树旁边,一边饶有兴趣的看赵逸山丢在一旁缝得一塌糊涂的鞋底,一边等待着他归来。 过了不足一炷香的时间,赵逸山跑了回来,手中出现了一把紫青宝剑。 剑鞘之上雕琢细腻,一看就不是凡品。 赵逸山随手把剑鞘丢在了水井里,走到了陈萱儿面前,“来来来,来剑了来剑了。” 陈萱儿手小小的,她张开手勉强抓住这柄剑,大拇指和中指甚至见不到面。 “要怎么用啊……”陈萱儿一脸迷惑。 “来来来,盘腿坐,我教你。”赵逸山端详着,眼神散发着无上的光芒,“剑道是武之大道,兵者以剑为尊,乃是帝王象征,这王者霸气之法,更是……” “呼……呼……”陈萱儿手旁剑柄支着头,霞眉下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昏昏欲睡。 “来,我们从实际出发。”赵逸山眼看再讲下去她就要睡着,只能是直接上手练习,于是转头而出,在泔水桶旁边抓来了几只苍蝇。 做了一个纸盒子将苍蝇放于里面,赵逸山伫立一旁,凝神静气道,“剑法首先是眼、再是手,最后是眼手合一。” “嗯嗯。”陈萱儿似懂非懂。 赵逸山决定先做示范,放出了一个苍蝇,只见老爷子用断指的左手轻挑长剑,尽量将动作放得非常慢,横过平斩,像是江河入湖海倾斜而下。 那苍蝇被斩去了头,呈螺旋状升向空中,随后落在地上。 “看明白了吗?”赵逸山收势,平静道。 “砍了个苍蝇头?”陈萱儿问道。 赵逸山大喜,连忙把剑交给陈萱儿,“你试试。” 陈萱儿两只手抓着剑,看着赵逸山放出苍蝇。 赵逸山一共陆续放出了七只苍蝇,陈萱儿一共挥剑七次。 第一剑斩去了赵逸山的一缕头发。 第二剑什么都没有斩到。 第三剑斩去了自己的头发丝。 第四剑、第五剑均是落空。 第六剑斩到了树上飘下来的叶子。 第七剑斩断了苍蝇的翅膀。 剩下的六只苍蝇大呼万岁,飞一样的跑开,落在不远处的狗屎上心惊胆战。 而在斩去苍蝇之后,陈萱儿‘咯咯咯’地尖叫着,“砍到了砍到了!”将剑随手一扔,兴高采烈的拍手。 落下来的剑穿破了赵逸山辛苦一上午利用中原大开大合九转玄天威武霸气拓土开疆纳鞋法做好的鞋,将其硬生生扎在了地上。 “作为剑道之人……不可以乱丢自己的剑!”赵逸山气得面红耳赤,这是对他职业的侮辱! “飞剑不就是乱丢?”陈萱儿皱着眉。 “好好好,好好好,你去把剑捡起来。”赵逸山压着脾气。 “哎呀!前辈~我锅里还炖着汤呢!”陈萱儿忙做惊呼,头也不回的跑了。 赵逸山一眼就看穿她所思所想,又无奈只得叹息,伸手去拿剑,口中道,“好!” 待陈萱儿走后,赵逸山蹲在地上看着那被看下翅膀的苍蝇,心中窃喜,“别说这小妮子,确实是个好底子。” …… 焦头烂额的长安县衙门收到了京城十三名师之一翠柳门的状纸,有人将门派之宝紫青宝剑偷走了。 来报官的正是那日羞辱童儿和傅余欢的年轻人。 所以他得到的答复是崔江微微一笑,“关我求事?” 第58章 县太爷的一天乱糟糟 郑年坐在偏厅,一口一口喝着茶水,身旁姜明奋力在扇动手中的扇子。 “以前辛大人在的时候,每天都这么多活儿?”郑年解开新官服的排扣,露出内衬,尽管是寒冬腊月,仍然大汗淋漓。 “我上了整整一上午的堂,东街丢了只鸡,南市跑了头猪,西坊的媳妇和东街的驴私奔了。” “大人,是东街的吕秀才。”姜明小心翼翼纠正道。 “辛不。”师爷也跟了一上午的堂,他摇了摇头。 郑年似乎已经掌握了师爷说话的某些要领,“辛大人在的时候不是这样?” “无人。”师爷喝着茶。 “没人?那东街有人丢了鸡来找他,他怎么处理?”郑年不敢相信。 “打。”师爷道。 “打?丢了只鸡就打?”郑年大惑不解,“打鸡?师爷你可能没听明白,我说的是一种禽类……” 师爷站起来走到了偏厅里存放案卷的地方,随手拿出了一份案卷递给了姜明。 姜明当即领会,放下扇子,展开案卷,随动口道,“大周成合二十年,长安县记本,四月三日。” “南市十二坊坊民崔大有丢失骡马三匹,令报长安县府衙门,被杖责二十。” “辛大人口述,‘连自己的骡子都看球不好,找老子,老子是给你找骡子的?’” “崔大有口述,‘大人,大人,我不告了,我错了。’” “画押于此,后崔大有因妨碍公务,被罚银两十文,于后堂掏粪一日,赏银一两。” 郑年深吸了口气,想来想去,根本狠不下心来,自己毕竟是他们的父母官,一句话可定生死…… 打完再给块糖也不是不可以,可是…… 好难啊…… “老爷,别看这样,辛大人在位期间,长安县可是全大周治安最好的地方。”姜明道。 “新官。”师爷第一次对着郑年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开了。 郑年知道师爷的意思,长安县换了父母官,百姓们也在旁敲侧击的试探这个老爷到底有没有本事,自己要是表现得太窝囊,保不齐会被人诟病欺负。 话就是刀子。 “傅余欢醒了么?”郑年问道。 “还没有,从杏花楼接回来便一直在昏迷,好多和童儿一直在照料,郎中说身体已无大碍。”姜明道。 正在这时,外面的小厮跑了进来,“大人,又有状纸了。” “卧槽……”郑年赶忙穿戴好衣服,再次升堂。 转屏风入座,三班衙役喊威武。 郑年执手,姜明立刻下去接了状纸。 下方跪着两个女子,一人身穿麻棉黑袄,相貌姣好,面色红润,另一人身穿灰袄,神情落寞,不住的抓着那麻棉黑袄女子摇晃胳膊,似乎有些胆怯。 黑袄女子有些不耐烦推了推怯懦的灰袄女子,跪在地上英眉挑起,看着青天大老爷。 看了一天状纸的县太爷郑年一眼都不想多看,就命姜明念,但是姜明低声凑过来说,“老爷,有好多xx和oo啊。” “该是女子很少读书,无妨。”郑年靠在椅子上。 “民女宋小七和王杨氏,现在xxoo知县大老爷。”姜明的声音很大。 郑年蒙了一下,就这一下,姜明嘴里送出去好几个字。 “王杨氏的oo不幸……。” “等等!”郑年赶忙拦住,探头问道,“王杨氏的圈圈是什么?” “回老爷的话,是她夫君啊。”宋小七大嗓门吼道。 一旁的王杨氏尴尬地点点头,秀帕捂着嘴,略显伤心。 “哦哦,继续念。”郑年以为结束了,不料才刚刚开始。 “王杨氏的oo被人xx,王杨氏她含o待x……” “行了行了……你别念了!”郑年一把抓过状纸,厉声道,“含什么?” “含冤待雪啊大老爷!” 宋小七一脸鄙夷,“老爷,您不是秀才出身还考过科举嘛?这古言成语不懂吗?我只不过刚巧两个字不会写而已啊。” 好家伙!郑年直呼好家伙,到头来成了他是文盲,不懂古言成语了! 郑年继续往下看,一路堵塞,狗屁不通,到了最后一句话,忍无可忍,叫来姜明问道,“你给我翻译翻译。” 姜明皱着眉,“我带王杨氏xx大老爷的ooxx……” 一把抽在姜明头上,“我让你念出来了?翻译!翻译!翻译一下!” 姜明连哭的心都有了。 郑年将写的乌漆嘛黑,墨汁乱飞的状纸丢在一旁,“你给我讲讲。” “状纸不都写了吗?”宋小七道。 她还来劲儿了!郑年此时无比怀念辛德龙,可是就一个简单的打字,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喝了口茶压火,抿着嘴道,“好,具体是怎么回事儿?” “老爷,民女请您做主啊!” 王杨氏这才开始哭诉,“老爷,我家相公乃是赶集的商人,前几日从东关迎了一批货,送回京城,正好顺路回家,原本定了第三日便能到,结果民女苦等好几日都没有结果。 昨日晚上子时,骡马归来的时候,我才看到我家相公……他已经死在车里了!若不是骡马认得路,尸体都回不来……手里还抱着一个人的头……呜呜呜呜……青天大老爷哟!这世上只剩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郑年看着哭天喊地的王杨氏,心中只有怜悯和叹息,于是问道,“尸体现在何处?” “在我家……”王杨氏道。 “姜明。” “在!” “带十人,去填写尸格,将尸体运回来,你去勘察现场,有消息告诉我。”郑年道。 “是,老爷!”姜明立刻挑人,带着宋小七和王杨氏走出了府衙。 郑年一把将那状纸揉了,带着进了偏厅。 钱好多在偏厅等候,见到郑年出现,吓了一跳。 “你干嘛?”郑年也是一惊。 “老爷……我刚才看到师爷的魂儿了……” 钱好多战战兢兢,一脸诧异,左右环顾了一圈,低声道,“我感觉我最近这几日阴阳眼严重多了。” “你不是有事儿要找我?”郑年才懒得解释,将团成团儿的状纸丢在一旁桌上。 “哦,对了,老爷你看这边的泥土,我已经和许柱哥哥说了,他说这应该是北安寺附近的泥土。”钱好多拿出了布包放在一旁。 郑年端详了片刻,“有香火,应该是寺庙附近的,如果是北安寺的话,那么赌坊的伙计一定去过那附近。”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哦,对了,傅头儿醒了,但是暂时不能行动。”钱好多道。 “走,我们去看看。”郑年大步走了出去。 许柱来偏厅禀报案件进展,进了屋并没有见到郑年,于是只能等待。 一屁股坐在茶桌旁边嗑起了瓜子,看到桌上还有一团纸。 打开一看。 民女宋小七xx大老爷的oo。 “啊!”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将纸团塞入怀中,满脸惊恐,四周看去,还好没有别人。 “这这这这这这咋办……” 第59章 灯下黑(三更求票求推。) “老爷!”看到郑年入房,傅余欢在童儿的搀扶下坐起身。 “躺着躺着。”郑年风风火火走入房间,坐在了傅余欢身旁,看到如此重的伤势,他心中揪了揪,关切道,“怎么回事儿?” “老爷,我根据你的描述,去了柳春巷……” 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清楚楚,只是隐去了最后他和玉堂春的交涉。 郑年脱鞋上床,双腿盘着,若有所思道,“木头人?还会自己着火?还会说话?你注意没注意,那玩意里面够不够藏下一个人?” 回忆了各种细节后,傅余欢摇了摇头。 “死了的女子也只说在街头见过赌坊伙计王乐和一个名叫玲儿的女子?”郑年问道,“之后那个尾随他们的人也肯定不是周东?” 傅余欢点点头。 “你安心养伤。”郑年拍了拍傅余欢的肩膀,“我出去一下。” 蹲坐在台阶上,郑年再次审视这个案件。 七拐八拐,加上牢里病死的周东,已经死了张裁缝家夫妇、雀儿、钱好多的前夫孙木匠和他同在长乐县的同行、昨夜柳春巷的女人,周东家天花板上赌坊的伙计。 一共八个人。 现在所有的尸体都已经拉回来在尸房,八个人,只有四颗头。 暂时还不知道王杨氏的夫君是否和此事有关。 摆在郑年面前的问题有很多。 为什么赌坊伙计王乐的尸体会在周东的家里? 他忽的想起了什么,于是转头回来道,“好多!你记不记得那雀儿的头?发丝上灰尘?” “肯定是有的啊,在房顶放了……老爷,你的意思是……” “和尸体的灰尘一样多么?”郑年道,“是同一时间放进去的?” “不是!绝对不是!王乐的身上还有没有凝固的泥土,所以肯定不是……是积水!” “那就不是北安寺,北安寺外面的道路是石板路,不可能有积水的泥土。”郑年站了起来,“有积水的泥土……香灰……如果是卖香的地方呢?” “北安寺的香……全部是城南的杂料铺提供的,那里不光有香,还有好多祈祷祭祀用的东西,是城南六坊的马家香铺!”钱好多说道。 “曾广寿曾经说过土地庙的事情。”郑年脱下褂子,“等许柱回来,让他去马家香铺,且在附近找一找土地庙,我去一趟柳春巷。” “是!老爷!”钱好多接过郑年的官服。 …… 白天的柳春巷并没有晚上那般像是盘丝洞一样的诱惑迷离,更像是一个静谧江南一般的巷子。 没有京城固有的城板楼格局,都是一些二层小楼,紧凑的建筑反而是多出了一些烟雨气。 这里总是很潮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腥味。 仰头看去,几个小厮正站在一间开着窗户的房间内,应当就是昨夜死了女人的房间。 早晨大量过完夜的消费者等待宵禁结束之后离开,傅余欢和木头人的现场已经没什么可以调取的证据。 但是让郑年心有余悸的,还是对方那一句越界。 该不会是什么大人物? 木头人这件事情有必要去问问师父武思燕。 打定主意之后,郑年迈步入了楼阁。 一边走一边思索。 推开第一扇门,“有人吗?” “嗯?”床榻上躺着一个迷迷糊糊还没睡醒的姑娘,两腿夹着被子缓缓坐起来,“这么早啊……谁介绍的?” “请问玲儿在哪儿?”郑年问道。 “滚!” 姑娘不知道丢来了什么东西砸在了门上。 郑年讪讪而出,又去了第二件房门口。 “滚!” 答案没什么变化。 直到到了第十二间房的时候,里面的姑娘说的终于不是滚了,而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郑年缓了口气,推门而入,一步先去将窗户关严实,随后勾着身子弯腰走到了茶桌旁边,坐在了地上。 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 玲儿揉了揉眼睛,眼妆早已花的不像样子,肚兜散落在床榻上,她随便披了一件衣服走了过来跟着郑年坐在地上,问道,“你喜欢这么玩?” “我是来问你事儿的,不是来玩的。”郑年道。 “没空!” 玲儿恼怒,感觉自己被耍了一番,正要站起身,却听郑年咳嗽道,“我是新任长安县令。” “大人~”玲儿微微一笑,“你想问什么就问,玲儿知无不言呢。” 不断眨着眼睛,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左边眼睛一片黑泥,像是被揍了一拳。 和可爱不沾边。 郑年双手十指交叉搭在一起,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王乐是什么时候?” “王乐?”玲儿先是一愣,随后哦了一句,“大人您说的是那个赌坊的伙计?是在五天前。” 果不其然,那时候的周东已经在长安县大牢里了。 所以郑年开始想的并没有错。 周东切下雀儿的头拿回去放到天花板上,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欲望而已,所以他根本没有必要去杀王乐。 “有人看到你们在一起,你和他做了什么?”郑年问道。 “大人……找我来能做什么?”玲儿憨憨一笑,伸手指向了床,“要不大人试试?” “他是何时走的?”郑年瞥了一眼那张床,被褥上面两只老鼠正在你侬我侬说着悄悄话。 “下午走的。”玲儿道,“我中午起来如厕的时候,他还在。” “临走的时候你们没有见过面?”郑年问道。 “没有,中午我睡下之后睡得很沉,不知道为什么难受的很厉害,昏昏沉沉一直睡到了晚上。”玲儿解释道。 “他有没有说过什么特殊的事情?或这是……最近发生的事?土地庙之类的?” “土地庙?”玲儿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过他来找我的那一日说,等过几天就有银子了,到时候要娶我。男人说这些话是正常的,我每日都要碰到几个来劝我从良的客人。” “但他是第一次说?”郑年问道。 “对,所以我才觉得有些奇怪。”玲儿说道。 郑年追问道,“周东平日里出手大方么?” “很大方,我们这儿一夜的价格是二十到四十文不等,但是周东每次找到雀儿的时候,都是打底给一贯钱。”玲儿解释道。 嫁祸。 郑年脑海里闪过了这两个字。 告别了玲儿,郑年走出了房间,遇到了在过道里找他的姜明。 “老爷!” “张裁缝和雀儿的死已经确认了凶手就是张家媳妇,而杀害张家媳妇和两个木匠的凶手是现在在牢里的曾广寿。” 郑年没有回复,只是自顾自的言语,一路走下楼,喃喃着。 “带走雀儿脑袋的是周东,带走张家媳妇脑袋的是赌坊伙计王乐,当天并非是周东跟着王乐,而是王乐跟着周东,这小子并不是只想要威胁曾广寿一个人,他还要威胁周东。” “周东收到了他的威胁,所以选择了报官,王乐一气之下将张家媳妇的尸体和头,还有张裁缝的头全部放在了油铺里。” “那王乐是谁杀的呢?” “老爷。”听到这里姜明道,“如果按您所说,曾广寿为了逃避债务,杀了三个债主,那么会不会有人为了逃避王乐的威胁……” “威胁?他凭什么能威胁到别人呢?”郑年摇摇头,“若是假设有这么一个人,他还要知道王乐的习性,还要知道王乐最近在威胁周东,还要知道张裁缝家的事情。知道雀儿死……” 话只说了一半,长安县的老爷和官差同时睁大了眼睛。 郑年拔腿就跑,直冲玲儿的房间。 当门打开的时候,里面却已经空无一人了! “追!”郑年大怒。 第60章 他们是民,我们是官啊。(感谢知心书友甜的首盟!) 一个没有功夫的妓女和一群常年抓人跑腿的捕快小厮定然还是有区别的,所以当姜明直接提着玲儿回来的时候,也是在情理之中。 “带回去。”郑年直接下令,玲儿还想解释什么,直接被姜明堵住了嘴,交给了一众小厮带回到长安县衙门去。 姜明跟着郑老爷,二人并肩走回衙门。 “王杨氏家里的是什么情况?”郑年问道。 “老爷,我认为和此案有关。”姜明解释道,“王杨氏的相公王高存死在骡子车里,死因是一刀刺入胸口,一刀刺入腹部。发现尸体的时候,手里还抱着一颗头,我已经送到了钱好多那里,她判定,头是赌坊伙计王乐的。” 郑年点点头,“这王杨氏的相公是拉货的?” “据说是拉一些木料的。”姜明道。 “和长乐县的木匠有关系么?”郑年问道。 姜明摇摇头,“托许柱去查了。” 自己不是万年小学生,没有灵光一闪和神奇助攻,凭借老刑警的经验,只能是无穷无尽一遍又一遍梳理案件,达到温故而知新的地步。 张家媳妇杀了张裁缝和雀儿,曾广寿杀了张家媳妇、长乐县的两个木匠。 目前知道的凶手已经确定,但是两个木匠的头还没有找到,最大的突破口就是眼下的这个玲儿。 升堂,审案。 郑年看着堂下跪着的玲儿。 玲儿浑身颤抖,泪水扑面,哆哆嗦嗦道,“大人……我没杀人。” “对,来这儿的都这么说。”郑年已经笃定她和案件有关系了,但是仍然没有用刑,而是问道,“讲讲。” 玲儿低着头,“大人,小女子冤啊,都怪那张屠户!都是他,都怪他……” “张屠户?柳春巷外杀猪店的张屠户?”郑年一愣,看了看一旁的姜明,姜明立刻会意,转身带了几个人走了出去。 郑年继续问道,“干他什么事?” “在王乐发现尸体的当夜,是他告诉我,王乐知道曾广寿的秘密,而且曾广寿手里有大量的银子,带着王乐晚上来找我,一起……的过程里约定,要从他手里敲些银子出来……”玲儿的眼神躲躲闪闪。 “在张屠户来之前,你说的话可能会救了你,但是如若他来之后,你再改自己所说的话,我都救不了你。” 郑年沉吟道,“我希望你能明白,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玲儿汗流在了面颊上,将胭脂顺下,花了脸。 沉寂了片刻,才说道,“大人,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那他们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件事?你能帮到他们什么?”郑年问道。 “我……”玲儿语塞,一时之间左右环顾,心中的鬼被郑年一览无余。 很多对不上的地方,玲儿明显是在说谎,郑年没有用刑,而是选择等待张屠户的到来。 过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姜明就带着那张屠户来到了公堂之上,张屠户见到郑年那一刻,就已经吓破了胆,当即跪在地上,看了一眼身旁的玲儿,嚎啕大哭。 “老爷!老爷!青天大老爷啊,都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 郑年一摊手,“你看,要都是这些人咱案子不就好办了?” 姜明点头,“老爷说的对!” “说,你杀了谁?”郑年问道。 “老爷,那那那那那拉木材的便是我杀的!”张屠户大声道。 “带尸体。”郑年吩咐。 钱好多带着两个小厮将一具尸体抬了出来,放到了堂前。 郑年指着下方的尸体问道,“这是你杀的?” “是!是!是!老爷,我认了,是!”张屠户道。 钱好多灰溜溜走到了郑年身旁,“老爷……拿错了,这是张裁缝的尸体。” 张裁缝的尸体铁板钉钉是他媳妇杀的,不可能是面前的张屠户杀的,于是郑年灵机一动低声对者钱好多说道,“你去把死在那木头人手下的女子也带来。” 钱好多立刻去办,将那女人也带来放到了堂前。 “这是不是你杀的?”郑年问道。 “是!老爷,是我杀的!”张屠户连忙确认。 了然了。郑年吸了口气,正要问。 一旁的玲儿开口道,“老爷,便是张屠户和那王乐联合,他们二人早就垂涎我,都要争相娶我回家,我开价三十两银子,若是谁拿的出谁便娶我。” 张屠户先是一愣,随后立刻磕头道,“对,老爷,小人也是被美色熏了心,王乐拿出了三十两银子之后,我便心生歹念,将他杀了。” 郑年看着张屠户,又看了看玲儿,心中早已经有了结果。 这一连串的案子,凶手都已经找到,唯一找不到的便是昨夜杀害王杨氏相公的凶手。 “那你为何要杀王杨氏的相公?”郑年问道。 “拉木料的那个?”张屠户眼睛转了三圈,迟疑了片刻,坑坑巴巴道,“是……是……” “你又见财起意!”玲儿赶忙扑在了张屠户的身上不断抽打他。 张屠户被这么一打,当即反应道,“是,老爷,我见财起意,才……才杀了他!” “那又为何将赌坊伙计王乐的头放在他手中?”郑年追问道。 “我气不过,这小子居然动我的女人!我就要折磨他!” 张屠户道,“我将他的身子丢在周东家的房顶上,我知道他带走了张家媳妇的脑袋,我就将张家媳妇的尸体和张裁缝的头一同放入了油缸……” 就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屠户看到了地上那具尸体的首级,似乎想到了什么。 郑年眼神淡定,能看得出,这句话确实是真的,将张裁缝的头和媳妇尸体放入油缸的人,确实是他,他已经认出了张裁缝。 “你不是杀他们的人,你在顶……”郑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外面响起了一个声音。 “锦衣卫到!” 郑年起身,外面陆陆续续进来了一大帮人,为首的正是江烨。 刘玉山待众人围了公堂,江烨坐在了堂下第一把椅子上,翘起了腿,微笑望着郑年,“郑大人,好久不见。” 看到他,郑年就犯恶心,但如此大庭广众,还是得做样子,于是拱手道,“江大人何事?扰乱公堂可不是小罪名。” “不敢不敢。”江烨笑道,“只是京查到了长安县,便直接入了门,看到大人在审案子,旁听了会儿,却又帮大人做了些差事,这不,有了证据,就呈到堂上。” 郑年皱眉,“什么证据?” “来。”江烨打了个响指。 刘玉山提着两个布包丢在了堂上。 两颗人头滚了出来,正是两个木匠的头。 “大人,这是在张屠户家里找到的人头。”刘玉山拱手道,“可以证明,他还做过一些事情。” 说罢,踹了一脚张屠户。 张屠户早已浑身大汗,抖擞了下,吓得往前爬了几步,“老爷,我将他们二人的尸体换了地方,头砍了下来!” “你为什么……”郑年还要问,又被江烨打断。 “既然都是你做的,那这一案,便是结了。” 江烨直接站了起来,吊着嗓子瞥了一眼郑年,“一场凶案,连环之杀,先有杀奸夫的凶手张氏,再有杀木匠二人的曾广寿,后有见财、色起意杀赌坊伙计、木料车夫的张屠户。” “郑大人果然英明神武,短短不到半个月的功夫,竟然将如此曲折连环的案件办的清清楚楚,让人倾佩。” 江烨拱手,黝黑的脸闪过一丝皎洁,笑道,“凶手全部缉拿归案,真是可喜可贺,此二人应当判什么罪啊?” “判?”郑年面色已经露出怒意,江烨一通胡搅蛮缠,黑的说成白的。 “当判斩立决!”忽然一声,从后方出现,穿着紫袍绿纹的官员迈步而来,“本官乃是刑部侍郎张别央,见过指挥使大人。” “张侍郎所言极是,郑大人意下如何呢?”江烨和张别央同时看向郑年,眼中透露出的是毋庸置疑的命令。 在郑年心里,曾广寿杀人偿命不错,但是眼下的二人根本不是死罪,玲儿再有隐瞒,也不是杀人偿命的罪过,而这个屠户,显然就是受人控制,扛了锅。 “郑大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京查期间出事儿的官员,少说都是流放三千里,哦,可不止是一人,想想那寺里……”江烨凑到了郑年的身侧,嘴角裂开,黄黑的牙齿抖动之后,浑身散发出一股腐朽的味道。 “刷!” 一声闪过,刘玉山的刀已经落下,随着一起落下的还有张屠户的人头。 “你们不是这么说的!你们……”玲儿还想说话,可是下一刻,她的头也离开了自己的脖颈。 鲜血喷射而出,洒到了郑年的官服上,洒到了他的脸上,洒到了身后的那一轮日月上,洒到了头顶的匾额上。 正大光明。 郑年怔住了。 “刘玉山!”江烨道。 “卑职在。”刘玉山躬身。 “明日为郑大人再取一件新的官服来。”江烨嘻嘻笑着,“江灵素!” “卑职在。”江灵素低着头,蜡黄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入册登记!” 江烨边说边往外面走去,“京查过长安县,长安县县令郑年督办案件有功,建陛下特奖,以此令长安县正派之姿,明察之威,且有刑部侍郎判定,恶民四人斩立决!” 四人?郑年冷冷地目光死死看着堂下的江烨。 不知何时到了内堂的锦衣卫列班排序从偏厅走来,手中提着的正是曾广寿。 “阿年!”曾广寿一生最后的两个字,就是这两个字。 三颗人头。 鲜血满堂。 “宋小七蛊惑王杨氏,勾结货赏通奸,经张屠户亲口承认为同党,当判斩立决。”刑部侍郎冷冷道。 郑年拍案惊起,“你说什么!” “郑大人!”江烨厉声道,回头看来,“别不识抬举。” 被塞着嘴巴的宋小七,在四个锦衣卫的拉扯下来到了堂上。 一刀。 这一次的鲜血喷洒到了郑年的脸上。 “既然案件已经结了,锦衣卫人手繁多,本官帮着知府大老爷清扫尸房,将那些尸体全部运到义庄!”江烨说罢,已然出了长安县府衙门。 郑年看着一具具铁证如山的尸体从衙门出去,心中的不愤已经到达了顶峰。 刘玉山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堂的,他看了看郑年攥紧的手,淡然道,“你不必如此,长安县有几十万百姓,死几个了事儿,又何妨呢?” “宋小七有什么错!”郑年瞪大了通红的眼睛,喝道,“她一个字都不认识的女子!有什么错!她不过就是带着自己的好友来报官,为什么……” 整个县衙无人说一句话。 郑年死死地咬紧后槽牙,棱角分明的侧脸,像是东方日出升起时的华山的绝景,陡峭又巍峨。 刘玉山缓缓呼气,“他们是民,我们是官啊。” 说罢,离开了县衙。 “官!” 郑年一把拨开面前判桌上的一切。 “老爷!”钱好多和姜明立刻冲上去阻止郑年。 郑年一步跃起,单足劈碎了面前的桌子。 印案,笔墨,判令,洒落一地。 众小厮关上了大门。 郑年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看着满地的血,跪在了地上。 双手攥成拳,拼命在血泊里敲打。 “对……对不起……” 第61章 县令可没空拯救世界 “他说的没错,那些是民,你是官,我们都是官。”武思燕站在进门的位置,看着瘫坐在椅子上的郑年。 郑年怔怔地望着武思燕。 “即便说那三人足以死罪,可是宋小七呢?”郑年问道,“人不该有人权么?” “人权?”武思燕似乎听到了一个巨大的笑话,却又笑不出来,她茫然地看着郑年,“这是从哪里想出来的词?天下只有皇权,哪儿来的人权?” “我是他们的父母官,我却连让他们活下去的能力都没有?”郑年不可置信,站了起来问道,“我永远都忘不了宋小七临死之前看我的眼神!” 武思燕怔住了,她深吸了口气,“你……这大周二百年,陛下在位二十三年,翻阅典籍文献,都不可能见到和你一样的县令。” “为什么?”郑年不可思议,“人命可以不值钱到这个地步吗?他们和杀人的凶徒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民杀人就是凶徒,而官才可以杀人。”武思燕的眼神决绝了起来。 “那何来草菅人命一说!”郑年怒道,“大周律法可还有用?” “草菅人命是因为立场不同。大周律法管的是民,管的不是官。”武思燕叹息。 “那谁来管这些官!”郑年一拳砸在桌子上。 “呵呵……”武思燕忽然笑了,走到了郑年的面前,“你身上的炁,我以为是传世功法或是什么强者的遗物,可现在看来,让我感到威压的并非是炁。” 郑年看着她,眉目丝毫未动。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让你做我的徒弟么?”武思燕负手,平静道。 “不知道。”郑年摇摇头。 “你让我看到了曾经熟悉的身影,我的弟弟。”武思燕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柔情,这并不多见,至少整个大理寺,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弟弟?” “他很聪明,和你一样聪明。”武思燕道,“可是他却成为了武卫和安文月休战的代价,也正是那一次,我从武卫出走,彻底和父亲决裂。” 郑年没有说话。 “他和你说过一样的话,便是问我,既然所有的官都在管着民,那谁又来管这些作践人命的官?”武思燕摇头叹道,“当时我的回答,是更大的官来管下面的官,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郑年听懂了她的意思,即便是武大将军的亲儿子,也会在和安文月的斗争之中,葬身于水火,而他郑年又是个什么东西呢? “郑年。”武思燕似乎下定了决心般看着他,“你想做什么我知道,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三件事。” “哪三件。”郑年抬头,心头似乎燃起了一团烈火,在刹那之间似龙从目光之中喷涌而出。 “第一,无论什么事情,在你行事之前必须做好周密的安排,我不允许你将自己和任何一个人包括我,置于险地。” “第二,尽管我也是大周子民,但是我不希望我的人殉职。” “第三,你惹到谁我不管,但三品之下,保你无事。” 郑年挺起了胸,笑了笑,“师父的意思我明白了……” “我的意思是,长安县之内,县令最大。”武思燕红绒披风瓢摆,站在了门口低声道,“其实你也可以想想,这世上做事的办法有很多,不是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郑年眯着眼睛,看着武思燕远去的背影,双手攥出了咯咯的声音,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邪魅笑容,“如果有一天我连五千年的民族气节和国家教我的一切都忘了,我还不如死了呢。” “妈,我忽然明白你的意思了。” “但将行好事,莫要问前程。” 广善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之一,而且是公认最好的酒楼。 它的优点只有一个,就是贵,就因为它是最贵的,所以它是最好的。 贵是有贵的好处,就比如这里的卡座,光是坐着就要一两银子。 郑年不光在卡座上,他还躺在卡座上,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上来和他要银子,因为他穿着官服,长安县县令的官服。 秦风看着举杯往自己嘴里送酒的郑年,“就因为这个?” 郑年猛地坐起来,将酒壶放在桌上,微醺的脸颊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也觉得不重要?” “我觉得人命很重要,但是自己的命更重要。”秦风摸着下巴,“换做是我,我不会和他们起冲突。” 郑年的脑海里闪过当时的情形,那是他世界观崩塌的一瞬间,不可否认确实接受不了,甚至觉得荒唐,可是现在冷静下来,秦风说的他又何尝不知? 人总要认清面前的一切。 “即便是要做,也要自己静下心来做,朝堂之争可以不参与,但是一定要明白厉害是非,势力盘踞的人是谁,谁是谁的手下。能够长久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辛德龙,你以为他简单么?” 秦风笑了笑,“他们不杀你和你没关系,而是因为大理寺少卿大人。” 郑年摆弄着手中的酒杯,“今天疯癫一场,烂醉如泥,他们便知道我郁郁寡欢,不足为惧。” “你终于明白为何辛大人会将大批的卷宗和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交代给你了。”秦风咧嘴道。 “这年头,装傻充愣谁不会呢?”郑年笑笑,二人碰杯,浊酒下肚。 “得恭喜你啊。”秦风哈哈大笑。 “恭喜什么?” “恭喜你今日开始,正式成为我的同僚,进入大周的官列。明日等着你的金银珠宝,可远远要比之前你见过的,多得多。”秦风诡异地笑了笑。 “你好像什么都看得透。”郑年忽然道。 “哈哈哈,我只是一个闲人罢了。”秦风温柔道。 郑年咧嘴,这确实是他步入大周官吏的一案,不作为,不声张,就算是通过了锦衣卫的考核,明日的事情便是盖棺定论,坦然接受。 可是郑年从未想过放弃这个案件。 宋小七的那双眼睛,就像是无穷无尽黑暗里的最后一盏明灯,指着他面前那团未知的路,拿刀逼迫着他的良心,让他一步一步走下去。 郑年端起酒壶,到了第一杯,洒在地上。 心中想道,‘玲儿,我不知你犯了多大的罪过,但是因更大的权力,选择了妥协包庇,你或许是死罪难逃,但也不该被如此践踏。是我的错,错在没有给你铁定的决心信任的能力。’ 第二杯酒洒在地上,‘屠户,你根本无罪,我已查清你家人出城而去,有人给了你家老小七口一百两银子,你选择如此,我无话可说。是我的错,错在长安县内,居然让你害怕。’ 第三杯酒洒在地上,‘曾广寿,你一路走好,罪无可赦,但我没有亲手送你上路,是我无能为力。你该死,却不该不明不白的死。是我的错,我是父母官,却做了孙子的事儿。’ 第四杯酒洒在地上,‘宋小七,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秘密,但是我知道你不会白死,你的死,我一定会为你查清。我答应你,从今日起,长安县内,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想好了?”秦风看着郑年四杯酒倒在地上,漠然道,“打算怎么做?” “是女人不好玩还是酒不好喝?”郑年哈哈大笑,轻声道,“喝酒!” 他站了起来,热泪盈眶,举着酒壶,“县令可没空拯救世界。” 一饮而尽。 第62章 金玉良缘 “怎么样?咱们就是说,这个手法还是不错的?”郑年一边给老妈捶腿,一边夸赞自己。 “确实不错。”老妈摸着儿子的头,“我都没敢想,你居然接了老郑的班儿。” “你也不给我讲讲爹的故事。”郑年从水盆里拿出热毛巾,敷在老妈腿上,又吩咐一旁的侍女换一盆水来。 “他没什么故事。”老妈垂下了眼,欣慰地笑了笑,“但确实是个好官。” “怎么个好官?”郑年将沏好的茶端到了老妈身旁。 老妈茫然转头看向窗外,泛黄的荒草丛生,一片一片蔓延而出,远处劝学堂的阁楼已经拔地而起,老爹的灵位已经转到那里。 “老郑是个笨蛋,他会在冬天一大早披着一件官服跑去给邻居找丢了的黄牛,你说他是不是好官?” 老妈的想法永远是那么单纯。 但正是这份单纯,让她把不可能坚持的一件事情一直做到了现在。 郑年笑了笑,“老爹还干这事儿呢?” “哟,你可别小瞧,你爹在位的时候,长安县可是好的很,是几十年来百姓评价最好的县官呢,直到出了那件事……” 老妈的眼神从骄傲变作了无奈,叹道,“为娘什么也不懂,他只是叫我那一日无论什么都不要回家。” 郑年茫然,老妈说的那件事情,是十五年前京城的一次灾难,虽然文献记载很少,但是郑年还是从长安县令史政上找到了一些记录。 安文月掌权多年,达到巅峰,在京城外十里坡利用羽林军军权,调集四千羽林军围杀当朝太师百里文通,当时百里文通刚刚率军平定北齐战乱,班师回朝,却永远地留在了京都门口。 打了外敌十万,却敌不过四千羽林军。 经此一役,安文月奠定了朝中第一权臣的地位,掌权三年杀了大周三公二人,三师一人,而剩下的三师三公之中的,全部都是他的党羽。 此事一出,群情激愤,众学子罢学游街,大批官员舍命上书,这其中便有自己的父亲。 可想而知,最后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杀了三天三夜。 无一生还。 郑年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老妈已经躺在摇椅上,响起轻微的鼾声。 将外衣披在老妈身上,取下热毛巾,转身走出了房间。 “哥哥!”陈萱儿突然出现,吓了郑年一跳。 “哈!”郑年捂着胸口,“你什么毛病?让开让开。” “干吗去啊哥哥?”陈萱儿看着郑年慌慌张张。 “拉屎。”郑年随口道。 陈萱儿皱着眉,“我饿了!” 郑年愣了一下,回过头,“这玩意好吃吗?” “你!”陈萱儿追着就打。 方了一个大便后,郑年端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倒不是在修炼,而是在思考。 大脑飞速地运转了半晌之后的出来了一个结论。 必须要戒酒了。 昨天又喝多了……为什么这京城勾兑的酒就没有一个第二天起来不头疼的呢? 下定决心之后睁开眼,前方的陈萱儿拿着一把长剑在挥舞着。 郑年走了过去,“耍猴呢?” “哥哥,你要小心身体。” 陈萱儿也不气,选择和郑年正面开战,“再过几个月肚子就要大了,若是升堂审案子,可别恶心干呕,让旁人看出来。该说你不守妇道了。” 郑年一挑眉,这小妮子有点东西,于是道,“这几日府里来了不少人啊,我看做饭的厨子都是京城有名的厨子。” “那也不如我做饭做得好。”陈萱儿有些急了,对郑年叫道。 她的声音就像是刚出生的小黄鹂,明亮又通透。脸上的红晕映着晚霞,却是比晚霞更要艳丽几分。 “你胖了。”郑年暴击。 陈萱儿当即刺出一剑。 “小丫头,刀剑无眼你可看着点。”郑年厉声向后跳了几步。 “夸我!”陈萱儿以为郑年怕了,于是娇声道,“说两句好听的,我便不用老前辈教我的九转仙人回眸一气六弦八劲两禅五变四羊六清剑法来打你!” “?” 郑年皱眉,“我不信你能说第二遍。” “九转仙人回眸一气六弦八劲两禅五变四羊六清剑法!” “我背了一上午呢。”陈萱儿哼了一声,随后双腿呈式,左手化掌风在前,右手持剑向后,有板有眼道,“快夸我,至少两个地方,我就饶了你,不然刀剑无眼,伤到肚子里孩子可不好!” “嗯……”郑年想了想,“下巴。” “嗯?”陈萱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满意地点点头,“还有呢?” “我说了两个啊。”郑年若有所思道。 当即一剑刺来,不光带着剑法,还带着杀气! 郑年拔腿就跑。 追赶了一阵,在陈萱儿一剑刺空后,郑年赶忙从身后控制她,随即胳膊横在她脖颈上,厉声道,“不许动!再动把你头扭下来。” 陈萱儿怕他? 一个后肘击,结结实实打在郑年左肋,郑年吃瘪,向后一倒,二人倒在了地上。 咯咯咯咯…… 陈萱儿边笑边打,用手挠郑年的咯吱窝和左右腹部,不料郑年根本不怕,反客为主攻向陈萱儿同样的部位。 陈萱儿不堪重负,浑身卷缩,边咯咯咯地笑边大叫哥哥饶命。 郑年收手,二人就这样躺在学堂外面的草地上,仰头看着天。 这是郑年第二次认认真真看着陈萱儿的面容,也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看着她的侧脸。 那是一张近乎于完美的侧脸,没有两个下巴,却有一个酒窝。 她在笑。 她笑的时候,是脸颊先笑,然后笑意随着那双晶莹的眸子散开,最后到达那温润地唇上,像是狂风从中心忽的出现,将沙漠里所有的荒芜席卷,只剩下盈盈绿草,和一个美丽的庄园。 狂风从她的酒窝,刮到了郑年的心里。 “哥哥?”陈萱儿歪头看了过来。 “你后悔嫁给我么?”郑年问道。 陈萱儿笑的很灿烂,手轻轻伏在郑年的脸上,轻盈的身体向前微微动了几寸,柔软的红唇搭到了郑年的唇上。 那一刻,郑年缓缓闭上了眼睛,像是投身入大海后又飞身在云端,最终坠入了一片花海。 “老爷,您忘了今儿个学堂开学吗?”忽然一个声音打破了宁静。 郑年猛地转头。 四十来个孩子和钱好多、童儿均是排在门口看着地上的郑年和陈萱儿。 一旁的教书先生尴尬地一直搓手,“别看了别看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郑年摆了摆手,“一帮小屁孩!啥也不是。” 而陈萱儿已经站起来蹦蹦跳跳向院外走了去。 郑年哼哼一笑,追了上去。 第63章 长安办事的效率以及钱好多的手续 第二天一大早,愁眉苦脸的钱好多和瑟瑟发抖的童儿坐在长安县府衙门的门口,终于等到郑年摇摇晃晃嘴里哼着歌走过来的时候,两个小东西互相抓着手跑向郑年。 “刚翻过了几座山,嘿,又越过了几条河~”郑年一路上都感觉到不爽,因为曾经他每唱到第一句的几座山之后,身旁总有人给他喊嘿,但是现在还得自己喊,颇没有面子。 姜明愣神儿看着郑年。 “以后我唱完几座山,你就喊嘿。”郑年勒令。 姜明何等聪明,当即点头,“是,老爷。” “刚翻过了几座山。” “嘿!老爷。” “不用加称呼。”郑年强调。 走到门口,看到了不大点儿的两个小孩,郑年端详着他们二人,钱好多十六岁,按照正常人的逻辑来推算,同年的女生要比男生发育的快些,所以肯定要个子高。 但是年仅九岁的童儿却和钱好多一边高。 郑年疑惑着,“你俩不进去在这里做什么?” “衙门里闹鬼。”钱好多低着头。 “我们看到师爷钓鱼了!”童儿坚信自己没有看错。 郑年往里面瞅了一眼,师爷确实在钓鱼,但是他仍然口中坚持,转头问道姜明,“师爷在那里么?” “嘿!”姜明有些精神紧张。 “你们今儿个没事?”郑年没管他,在他看到整个京城的人都不正常,只要周围没有正常人就算是正常的一天。 “有事!”钱好多说道,“老爷,需要大人您帮我开张证明,我今天去了户部,登记丧夫的手续,他们说需要长安县和长乐县的登记、尸体记录和夫妻证明。” 郑年有些纳闷,“我一个人开不够么?” “不够,孙木匠是长乐县的,不过没关系,我找了赵虎哥哥,他已经给我开好了,现在就差老爷的了。”钱好多道。 于是郑年带着钱好多回到了书房,按照她所述的乱七八糟公文格式写好之后,才递给了她。 钱好多走了之后,一大早又有十七八个击鼓鸣冤的好汉,都是鸡犬不宁的事情,当第九个案件处理完的时候,郑年瘫坐在椅子上,思索着这么着可不是个办法。 正巧许柱提着鸟笼子溜达了过来。 郑年气不打一处来,老子忙了一上午,你在这里遛鸟?于是心中想了想,叫来了姜明,“成立一个办事处。” “办事处?”姜明没听过这个概念。 “在衙门口搭建一个简陋的棚子就行了,让许柱坐在里面,除了杀人命案或者涉及到……二十两银子以上的案件再敲鼓,其他的都让许柱去处理。”郑年道。 姜明转头看向一旁正在逗鸟的许柱。 许柱:“叫叫叫叫一个!” 鸟:“呜呜呜呜呜呀~” “我早看他不爽了。”姜明点点头。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许柱的鸟永远停留在了他胯下,的鸟笼子里面。 而他则是坐在木板凳上,面对着无穷无尽等待的队伍。 钱好多的事情十分不顺利,今天一大早又看到钱好多哭丧着脸,郑年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抓起她手里的公文,“走,我跟你去办。” 户部的接待并不是在内城,是六部集合在一起的一个公事大楼,位置很明显,在北市里。 北市较于普通的商坊还要大一些,区别在于北市完全是做生意和朝廷办公的地方,没有一所居民住宅。而商坊还可以直接睡在自己的铺子里。 郑年专门穿着官服,带着钱好多走入了办公楼,看到长安县父母官在这里,当即出现了一个户令史接待。 钱好多短短半个月跑这里已经跑了十几趟,但是今日是第一次进入户令史的办公室,相当于是接单,不光有小厮接待的瓜果盘,还有一杯热茶。 想到前几天自己几乎冻死在外面,钱好多心有余悸挖了一眼郑年,老爷真是好。 又挖了一眼户令史,心里骂了句狗官。 但脸上还是笑嘻嘻。 “郑大人,这件事情不太好办。”户令史道砸了几口牙根,“你和我同朝为官也知道大周律法森严,一切都是有计划的,你办的这个案子,惊动了上面,自然是好交代,但是提交的时候,这两个木匠是在长乐县死的。” “这有什么关系么?”郑年不解。 “这就有大关系了,你督办的案件,自然是好处理,锦衣卫就帮你操办了,但是长乐县的这两个尸体没有参与登记,我这边一查,尸体是你长安县的。” “那直接加进去不就行了?”郑年疑惑着。 “不行啊,指标满了。”户令史看得出脸色难看,他解释道,“长安县这个月意外死亡的名额已经满了,如若是超了指标,不光是大人你要罚俸降级,我们也要跟着连坐。” “而且丧夫大人也知道,若是落定了寡妇,朝廷是要给些银两补助的……名额不太好抢……” 郑年思考了一下,好像确实听过这么回事儿,自己也判定了好多意外死亡的,有什么被狗吓死,喝酒拉稀拉死的,想不到最后到了节骨眼上,自己这边无法通融。 想了想,拿出了一两银子。 “哎哟,还有一个名额,你看看,我漏了。”户令史笑道。 郑年也笑道。 钱好多挖了一眼郑年,‘老爷办事就是利索。’ 又挖了一眼户令史,‘狗官!’ 二人出了门,户令史送出,看到了过道里排队办手续的一个女子哭天喊地叫唤着。 郑年认出了此人,正是王杨氏,于是转头问道,“她手续不应该很好办么?” “她的丧夫手续好办,毕竟是大人你案子里的受害者,但是她还申请了殉夫,就是陪葬,这个属于风气的问题,牵扯到了礼部,昨日礼部来和我们沟通,鼓励这样的行为,属于贞节烈女,可以引导散卖妓女的想法。” 户令史平静道,“但是刑部和我们商定了之后,只能给她下下个月一个投河自尽的名额,这个还是花了些银子的。” 讲到这里,户令史叹息,“光想着自己立贞节牌坊,这些个寡妇,从来没想过给我们的工作带来多大的麻烦。” 钱好多是一个多愁善感想象力极其丰富的双鱼座,偶尔听到别人在呵斥其他人的时候,往往会带入到自己身上。 于是又白了一眼那户令史,心里骂道,‘狗官狗官狗官!’ 自己的事情办完了,钱好多有些同情那个王杨氏,于是辞别了郑年,赶去陪伴王杨氏。 “哎呀……夫君啊……我好……咦?”王杨氏方才还梨花带雨,看到钱好多之后,破涕为笑,擦了擦泪水,“你办完啦?” 二人这几天总见面,钱好多点点头,“我办完了,你为什么一定要申请殉夫啊?如果真想死,那把刀自己了了不就完事了?” 王杨氏左右看了看,拿手帕遮住嘴巴,低声道,“姐妹你不知道,我这一刀抹了脖子,如果超了指标,不管花多大的价钱,都是乱葬岗一扔,每个月还有一个瞎眼的老头去烧尸体,我听说啊,他会把姿色好的尸体拿回自己家……” “咦~” “咦~” 两个人都是浑身一抖。 “那你还是走程序啊,我陪你。”钱好多大义凛然。 结果这一天甚至比她四五日都忙。 礼部的官员拿着公文骂道,“不是批了你投河,怎么还在表格上写服毒?三公若是统计到了,打回重审,我们又得忙活。” 其实礼部下层的官员并不知道,在安文月的指挥之下,三公现在都是闲差,没事儿就在家里诺大的庭院里玩孙子的,没工夫管这些破事。 但是规矩还是规矩。 于是又重新走了一遍程序,结果却因为字体没用工楷,又错了两个字有修改的痕迹,被迫又来了一个轮回。 整个公事楼的人都被钱好多挖了一眼,平均骂了七次,‘狗官’和两次大人的专用语句,‘煞笔’ 钱好多一直纳闷到底是哪两个字,看来回头还得请教大人,她觉得这两个字带有魔力,就像是刻进骨子里的一样,用起来十分顺口。 最后到了殉节盖章的环节,那条队伍长的像是出征讨伐北齐的军队,钱好多才发现,京城里居然有这么多的寡妇。 “一个人至少要审核小半个时辰,且等着。”王杨氏倒是无所谓,脸上还有笑意。 钱好多不解,“你不是都要殉情了,怎么还这么高兴啊?” “姐妹你这就不懂了。”王杨氏指了指前方,“这条队伍上都是贞节烈女,不仅可以寄托对夫君的哀思,还能让别人知道咱们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人。” “那有什么用啊?”钱好多问道。 “我办了半个多月的手续,麻烦都麻烦死了,早就忘了相公的事情。”王杨氏低声道。 “那你还在这里干嘛?”钱好多有些疑惑,但是随后疑惑立刻解开。 王杨氏指着前面的几个纨绔子弟说道,“你看他们。” “小娘子,可还思念夫君?”一个纨绔弟子问道。 “思念成疾啊,我都活不下去了。”一个寡妇痛哭道。 “我娶了你,看你如此水灵,我待你比你丈夫好,可让你忘了他。”纨绔弟子信誓旦旦道。 “好。”于是排队的寡妇出列,跟着男人走了。 钱好多懵了。 “你看最前面,都是没有人管的,这条路上再嫁人的概率非常大,如果走完这条路都没被看上,那还不如真死了呢!”王杨氏说道。 钱好多正要继续问,一个高个子年纪不过十八九的书生走了过来,对着王杨氏问道,“远处便看到小娘子……” “我愿意!”王杨氏泣声道。 二人就拉着手走了。 钱好多深吸了口气,结果一旁站着和那书生一起来的同僚,他微微一笑,“这位姑娘……” “煞笔!”钱好多一溜烟就跑了。 第64章 风平浪静下的暗潮汹涌 长安县府衙门口表面上平静如水。 除了许柱的怨声载道。 郑年并没有给许柱办事处增派人手,反而是采取了一个更加现代化先进的报案模式,将案件等级分为了四等,甲等乃是凶杀大案,只有死了人的才能按照甲等处理,可以直接敲鼓入堂。 乙等则是打架斗殴。 这种事情崔江崔海就办了,通常是通知新任的长安县捕头傅余欢,用于第一时间控制住即将发生的事情,避免上升到甲等。 丙等就是欠债还钱之类的官司,什么通奸、想不开来做心理咨询的,还有考功名没有考上寻死觅活的,骂人的,吵架的,嫖了不给钱的。 最后的丁等就是鸡毛蒜皮的事儿,丢了东西,跑了牲口,这种烂事。 丙等和丁等需要先到衙门备案,领取号码牌,然后按照单双号来排序。 衙门每日只审理上午十起案件,下午十起案件。案件会备案,并且排序,每日的案子都是按照编号定好的,若是不来,过期作废。 这一下子就催生了黄牛的行业,有很多百姓都来排队领号,转头就以十文的价格将案件插队的权力卖出去。后来发现行情好,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 有一日郑年路过县衙的时候,一个自称郑年叔叔儿子爸爸孙女儿大哥的人,企图以一两银子的价格卖给郑年一个案件插队权。 郑年并没有杜绝这样的行为,这是一个行业再向更加优秀方向发展的必经道路,但是秉承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他就从善恶寺里召集了几个聪明的弟弟妹妹,专门兜售插队权,想插哪里插哪里。 不到半个月,形成了垄断。 今儿个上午,郑年偷偷往师爷的鱼塘里扔了十几条鱼之后,盘膝坐在衙门后院里,这里很少有人来,所以就成了郑年修行所用的场所。 时隔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郑年静下心来不仅打通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甚至在今日已经积蓄了大量炁冲击了一次天市脉。 天市脉通俗的来讲就是脑袋脉,可以达到耳聪目明味灵的效果,不仅如此,还能扩展脑袋的抗疲劳、抗衰老效果。 第一次冲击之后,郑年感觉眼冒金星,但是整个身体十分舒畅,又冲击了几次之后,才觉得疲惫。 来日方长,今日就到此为止。 缓缓吐气,郑年收势,看到了不远处的傅余欢,招了招手,他作小跑过来。 “有事儿?”郑年道。 “是。”傅余欢拿出了一封信笺。 看到落款便知道这是大理寺来的,应当是自己委托武思燕查询的事情有了结果,当即摊开信封,读了起来。 “师父调查有结果了。”郑年将信纸连通信封一燃,灰烬散落,飘洒在天地之间,化为虚无。 傅余欢站在一旁,似乎想起了那一夜将他重伤的木头人。 “师父调查出了两个方向,第一个是江南曾经有传言,在名剑山庄里有一名匠,专做木制机关人,工技卓越,形如真人,且利用炁灌入其中,实力强悍。” 郑年道,“但是没有记录这样的机关人会说话。” 傅余欢思考了片刻,“不像是机关人,我和他交手之时,觉得……” “觉得是人?那就是第二种。”郑年喃喃道,“位列三公之一,大周司空,墨上。” “墨上……”傅余欢反复念着这个名字。 “他是墨家人士,修为深不可测,手下也有一批弟子,以‘非命’、‘兼爱’等自居,他们手里的不是木头人。” “那是什么?”傅余欢问道。 “金中藏木、水火同源,借土游路,鬼捉心魂。这几种杀手,通俗的来讲,就是将人炼制成为这种东西” 郑年道,“按照你所说,应当是此物。” 傅余欢眼光之中闪过了一丝杀气,冷冷道,“便是他们了。” “那你该庆幸。”郑年道,“你遇到的是金中藏木,手段变化多端,根据师父说,实力在武道七品,动武境的巅峰。” 转头看去,少年傅余欢并没有因为听到对方实力而产生害怕,干净的脸上看不到丝毫恐惧,反而是愤怒。 源自心底的愤怒。 傅余欢面容淡然,“这墨上是何人?” “天上的人。”郑年道,“按照官职,皇帝之下便是他,按照权力,是安文月的第一大臣。” 攥着拳头的傅余欢点点头,“有机会,我一定会杀了他。” 郑年并没有阻拦他这个想法,甚至觉得这小子确实是个人物,起码比叶轩要有胆魄一些,于是道,“这件事情暂且不急,报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是,我明白。”傅余欢道。 “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郑年问道。 “关键的人都死了,唯一的线索就是老爷你和我说的,在钱好多家里看到的那穿着诡异图案衣服的官员,但是至今为止,我并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傅余欢道。 “你知道查这种事情,最好去哪儿么?”郑年提示了下,打了个响指,“杏花楼。” 傅余欢浑身抖了抖,在郑年离开之后,脸颊微微泛起红光。 “哦,对了。”郑年摆了摆手,“礼部尚书是墨上一系的,留意一下。” 郑年来到屋外,整个人都傻了,指着鱼塘对着躺在躺椅上的师爷惊叫道,“我放进来的鱼呢?” “嗯?啥?”师爷连忙起身,将扣在脸上的那本《长安杏花楼三美玉钗记事》立马丢在身后不远处。 整个湖面上尸骨无存,只剩一只嘴都烂了的鱼,细细看去,这条游得撒欢儿的鱼,嘴角还有裸露在外面的部分鱼骨头。 郑年趴在池塘边上指着那条鱼就开骂,“你他娘的一上午把十几条鱼都吃了?” 鱼翻了翻白眼,转头游向另外一边。 “哎?我还治不了你是咋的了?你也不看看这是哪儿!”郑年说着脱了鞋直接跳入了鱼塘之中。 一人一鱼当即开始大战。 闻讯赶来的姜明看呆了,随后在郑年一个踉跄摔在鱼塘后,大叫着,“来人啊!老爷跟鱼干起来了!” 郑年呛了口水坐在池塘里,鱼管他是几品官,一个甩尾像是巴掌抽在他的脸上,红印立马出现在了脸颊。 气不过,郑年运气升腾,双手脉象同开,一股强大的气焰猛然而出,双手大开大合,直奔鱼去。 鱼当即摆尾开划,速度奇快无比,竟是在郑年一开一合,巴掌抓取落空之下,绕着他转了七圈。 最后抓住了一个空隙,冲着其两腿之间撞了过去。 “卧槽!”郑年眼睛瞪大,被顶上了岸。 “啪啪啪。” 师爷拍手。 郑年也不敢揉,佝偻着坐在地上,看着一副小人得志的鱼,一边吐泡泡一边摇尾巴,感叹道,“鱼哥有点儿猛啊……” “锦鲤。”师爷纠正。 “鲤哥有点儿猛啊……”郑年感叹。 一大批小厮冲来,许柱手持单刀一马当先,直冲郑年身旁,“老老老老老老老……” 郑年站起身大巴掌按在他脸上,“去门口当差,别想着偷懒。” 被识破的许柱尴尬收刀,灰溜溜往门口走了去…… 师爷看着郑年玩累了离开,哼笑着翻开身旁鱼食袋子,下面露出了一锭金子,拾起丢在了湖里。 鲤哥一口将金子吃掉,随后继续在湖里畅游,满心欢喜地吐着泡泡。 不远处柴房里躲着的钱好多捂着童儿的嘴,瑟瑟发抖。 第65章 艳甲也是有主的(感谢宰相哥哥的盟主) 回到善恶寺的时候,郑年在正门口看到了一个书童打扮的人,折柳布帽,手持折扇,他仰头看着善恶寺的牌匾,摇头晃脑,又是叹息,又是冷笑。 一个人演了一场宫心计。 “这是咋的了?”郑年探身问道。 书童转头看来,县太爷现在穿着一身朴素的麻衣,若是没见过面的肯定认不出来。 “哎,这敕造二字,确是浪费。”书童道。 “何来的浪费呢?”郑年瞄了一眼善恶寺的牌匾,皇帝赏赐,肯定不是皇帝老爷自己跑来善恶寺门口踩着梯子写上去的。所以牌匾是新换的,直接从宫里拿过来盖上去。 崭新且一尘不染。 “兄台你有所不知,这里住着的都是天下大恶。”书童道。 郑年有点儿懵了,“不是说于婶是好人吗?每天舍粥,收养孤儿,行善救世,怎么会是大恶之人呢?” “这都是表象,正因此妇卧薪尝胆之举,所以才有了这敕造二字,后就可以肆意妄为,让她那不成器的儿子娶了天下三十六甲之中的艳甲,旁人也不敢说三道四。”书童摇头叹息。 “你的意思,她三十年如一日如此帮助旁人,就是为了娶一个艳甲?”郑年问道。 “可不嘛!”书童双手抱在胸前,一脸不屑道,“常言道最毒妇人心,天下便是任何一个人娶了陈萱儿,我家公子都有办法将她弄出来,可偏偏敕造二字,门不可闯、入门还要跪拜,岂有此理。” 郑年竖着大拇指,“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知县大老爷不是什么好人?” “废物而已。”书童不屑道,随后挑眉换了副嘴脸,“哎对了,兄台你是哪里人?” “我?我是来这家想要入府做工的。”郑年介绍道。 “我乃礼部尚书家少爷书童,敢问兄台贵姓?”书童拱手 “哦,我姓武,族谱列字为卿卿误我之卿,排序后乃是王霸之霸。”郑年微笑着拱手道。 “武卿霸!幸会幸会。”书童大喜,“切莫要去此歹毒之妇孺之家做事,若是你能帮我一个忙,我可以介绍你来做尚书府的长工。” “哦?还有这种好事。”郑年当即拱手,“请问……是何事啊?” “我家少爷,也就是礼部尚书之子龚钰,为招待大理使团,在明春湖畔举办歌舞诗会。” 书童昂首摇头晃脑道,“有一封书信交予他家少奶奶陈萱儿,如你能将书信递过去,我便给你这一方便。” 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情,在京城招办诗会是有非常多条条框框的,一般人还真搞不起,且造价极高。 作为长安县县令,郑年前几日自然也收到了邀请,一开始他想着拿李白杜甫白居易的诗去装装逼,后来发现这些诗词都早已出现,装逼想法落空,便没打算去凑这个热闹。 现在看来这个诗会的目的并不单纯。 当日使团入京的时候,郑年和秦风趴在鸿胪寺的房梁上见到过这个龚钰,确是一个富家子弟的做派。 细细思索,自己一个长安县令区区九品,人家凭什么邀请自己?还注明了携带家眷。 今日书童亲自打探,郑年才恍然大悟,恐怕目的就是陈萱儿。 于是道,“好啊,您说话可要算输。” “放心卿霸兄。”书童微微一笑,拿出手里的书信递了过去。 郑年拍拍他肩膀,“没问题,卿霸我说到做到。” 说着走入了善恶寺。 外面的书童皱着眉思考哪里不对劲,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入了府,郑年先是去看了看老娘,老娘正在和几个街坊打麻将,于是才去找了陈萱儿。 陈萱儿正和黄奶奶聊天,见到郑年回来,连忙站起身,“哥哥!” “你的信。”郑年将龚钰的信封递给了陈萱儿,坐在石凳上歪着头看着黄奶奶,“前辈,我拜托您的事儿……” 黄奶奶点点头,“你说郑惜春的腿啊,我没机会看,她平日里都和你娘在一起待着,方便得时候也有侍女陪同。” “那您多留意,有机会了再说,先不急。”郑年点点头。 “你小子也是,想治了叫过来直接看不就行了?”黄奶奶有所不解。 郑年叹息了一声,“总是害怕的记忆,经常想起总是折磨,若看了几次,仍是回天乏术,岂不是又生间隙?惜春本就脆弱,不要让她旧事重提。” “想不到平日里看你大大咧咧,心思还如此细腻。”黄奶奶笑道,左侧的袖管空空摆荡。 看完了书信的陈萱儿很自觉将书信交给了郑年,“龚钰这个人我知道的甚少,但是也见过几面。你看他信里写的,我可不去。” 郑年随手拿起信纸,看了看上面的话,词藻堆砌,又是诗词烂漫又是引经据典,说了一大堆话,中心思想就一个。 他不配睡你,我来。 这种人郑年非常反感,再加上这种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行为,更是让他心里不忿。 “谁啊?”黄奶奶问道。 “礼部尚书的儿子。二世祖。”郑年撇嘴。 “哟。”黄奶奶抑扬顿挫。“礼部尚书啊!正三品的大官儿,他儿子在京城不就是说一不二?丫头,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陈萱儿坐在一旁,斜眉看向郑年,“陛下钦赐的牌匾在屋外,我不出门,谁能把我带走?” 郑年深吸了口气,黄奶奶说的不无道理,能躲一时躲不了一世,郑年其实也没想躲着。 既然龚大少爷好端端地不把我当人,我也不惯着你。 想到这里,郑年笑了笑,“京城想把你带走的人多了,龚钰这算是开了一扇大门,从此以后,有第一个便有第二个,我若是让你闭门不见,他们一定变本加厉。” “那……”陈萱儿眼睛滴溜溜转,抿着唇有些不安,望向郑年。 “去。”郑年四指在桌子上有规律的弹下,嘴角微微上扬,“既然人家请了,我们就去,以后也是如此,有人请就要给面子。” 陈萱儿脸上写满了不安。 “不用担心。”郑年温柔道,“总得让人知道,艳甲也是有主的。” 不安一扫而空,少女的眼里除去了那一丝欣喜,又多了一丝崇拜和安逸。 想到这里,郑年赶忙出门去。尚书府的长工估计没时间干了,但是书童的好感还是一定要搞到的。 第66章 世子 和尚 红薯 明春湖。(感谢如也儿的盟主!) 书童鄙夷地白了一眼善恶寺,并啐了一口才兴高采烈地回了家。 郑年鬼鬼祟祟地跟了几步路,直到长安内城,书童对城防出示了一张尚书府的通关令之后,他才确定了对方确是礼部尚书的人。 既然来源没错,现在就剩下应对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郑年怀着天下男人都想得到的壁,自然是罪大恶极。 所以穷凶极恶的匪徒郑年只好想办法应对,最好是能够达到敲山震虎,杀鸡儆猴的效果,就算是达不到,也得足以让这位礼部大少爷以后打消这个念头。 和老妈聊了聊县里的趣事儿后,郑年回房休息。 今天陈萱儿换了一件简单的睡衣躺在他的身边。 “怀着孕呢,轻点。”郑年斥责将玉腿放到自己肚子上的陈萱儿,但是并没有将她推开,而是轻柔地将手放在上面按揉。 脑海里思索着该如何是好。 “哥哥,这些富家子弟不好对付,况且上面更是有礼部尚书这样的大官在,你现在身居县令之职,他对付你易如反掌。” 陈萱儿信任归信任,但是难免还是会有担心,这年头若是出了什么岔子,随随便便脑袋就搬了家,大周三品官想操作一个县令,轻而易举。 郑年没打算和陈萱儿交代这件事情,于是把今天困扰了他一天的事情拿出来缓解她的焦虑。 “我今天收纳案卷的时候,翻到了前些日子的一宗案件,师爷的记载非常详细。看过之后,我又疏理了一遍,发现一些问题。”郑年道。 “什么案子?” 这是郑年第一次提起公事儿,陈萱儿自然很认真,下巴顶在郑年的肩膀上,歪着头问道。 香气四溢,常言美女自带三分气,一分体香、一分运气,一分仙气。 而陈萱儿估计要带九分,三分体香、三分运气、三分仙气。 要说红颜祸水,郑年现在认为是得不到那些美女或者是没能力护着的人嫉妒之下得出的言论。 李瑁可能会这么想,但是唐玄宗绝对不会。 “你知不知道庆王世子,李庆宸。”郑年看着天花板,思索道。 “嗯……”陈萱儿当然知道,“略有耳闻,曾经在家里有人提起过,说是才学渊博,人也美面如玉,比一般的姑娘还要美些。” 郑年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确实感觉这个世子有点问题,但是说不出到底是什么问题,于是就将自己经历的一系列关于李庆宸的事情,全部告诉了陈萱儿。 瞪着明月双眸的陈萱儿听完了这一段,嘟着嘴道,“好奇怪啊,丢了儿子,这庆王爷不恼不怒,你有办法,他居然不听?” “当时我以为,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办法救出自己的孩子,可是收成案卷的时候,衙门口要回调,有差人询问过庆王府的人,似乎是还没有找回来。”郑年道。 “我听过一个关于庆王世子的传言。”陈萱儿道,“三年前静兰庙会,说是庆王世子爱上了一个妖怪。” “妖怪?”郑年一愣。 “对,坊间传闻是专门勾人心神,取人魂魄的灵媚狐妖,后来世子李庆宸跟随妖怪私奔,庆王派亲卫出去找,找寻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陈萱儿喃喃道。 “那最后怎么回来的?”郑年问道。 “某一天,大雨滂沱,听说外城积水都到了膝盖。那一夜世子出现在了家门外,像是精血被吸干一般,瘦骨嶙峋,魂不守舍,整个人都傻了。”陈萱儿喃喃道。 郑年皱着眉,“按理来说,被妖怪带走的回不来啊。” “你被妖怪抓过?”陈萱儿一愣。 “你不知道,钱好多每天就神神叨叨的,我听她说的。”郑年伸手一甩,把锅丢了出去。 “哎,好多早年丧亲,如今孤苦伶仃一个人,也是个苦命人。”陈萱儿感叹道。 郑年催促,“继续说。” “嗯……”陈萱儿哼唧了一声,觉得趴着胳膊有些酸麻,于是扭了扭身体。 搞得郑年非常不舒服。 “哥哥……又翘起来了!”陈萱儿楞道。 郑年脑子迷糊,直接坐了起来,深吸了口气,“说事儿说事儿。” “哦!”陈萱儿微微脸红,一把勾住郑年的胳膊,将头靠在哥哥的肩膀上继续道,“后来有人传,世子殿下疯了,足不出户。过了半年,李庆宸天天出入杏花楼,每日奢靡无度,烂醉如泥。成了一个浪荡子。” 郑年回想起当日的情形,李庆宸站在杏花楼高处,无论是眼神还是样子,都看不出是个如此的人。 可能是因为他的快乐自己想象不到?人家已经麻木了? 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嗯? 四楼…… 正是郑年躲在床下,见到蛊练圣童的那个房间,而那个房间好像一直都是玉堂春的。 可是偏偏那一日…… “对了,我记得有一次我在明春湖踏风的时候见过他。”陈萱儿道,“当时我一家人都在,见到了他,父亲还和他聊了一会儿,随后他匆匆走了。” “他在干吗?”郑年问道。 “好像是在祭拜,也不太像是祭拜。反正有纸钱,但是还有些真银子和一些菜,不像是贡品,倒像是平日里吃的菜。”陈萱儿思索道。 越牵扯越多,郑年打了个哈欠,确实困了,于是躺下,将身体扭了过去,“睡了睡了,管他那些呢。” 陈萱儿去扒拉郑年的胳膊,“你转过来嘛……” “晚上吃蒜了。”郑年没搭理她,搪塞道。 “哼!”陈萱儿气得也躺下,背朝郑年。 “刷牙去!” …… 昏暗的房间里,烛光摇曳。 在寒冬之夜,这间房中却气海升腾,四周侍女均是光腿赤足,纱裙丝衣,年级都在十六七岁,长发垂地。 都不觉得寒冷。 正中的卧榻上躺着一个体态肥圆的和尚,脑袋顶端十三个戒疤赫然醒目,每个都有拇指般大小。 和尚浑身一丝不挂,肥硕地肚子盖住了一切可能看到的部位。 一个侍女从外面走了进来,步履轻盈,左脚腕上的铃铛清脆悦耳,附身跪地,春光乍泄。轻声细语道,“主上,天罡府监丞大人求见。” “嗯。”和尚没有抬头,冷冷道。 妙龄姑娘转身出去,随后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颤颤巍巍走了进来。 老头的脑袋比和尚的肚子都大,手里提着三块红薯,穿着一身麻衣,似乎一个趔趄倒地就可能摔死。 和尚将书本放下,周遭的侍女已然散去。 “见过上相大人。”老头哼哧道。 脸上的肉搅合在一起,看不出和尚是什么表情,只听浑厚地声音道,“拿来我尝尝。” 老头走过去,看着刚刚移开身体的坐榻上还有一层油,就没有坐下,将一块红薯递给了和尚。 和尚咬下一口,瞬间觉得神清气爽,“翁白魁训天下三十六甲之时,有没有吃过你的红薯?” “吃过。”老头笑道。 “那为何食甲不是你?”和尚皱眉,眼睛挤到了鼻子里。 “那是因为上相大人没吃过梦溪棠的饭。”老头笑吟吟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 和尚恍然点了点头,目光游离之间,已经猜到老头此行的目的,于是道,“前几日天罡府开阵,你算到什么了?” “不妨上相大人先说,看看老臣算的有没有错。”老头道。 “明春湖。”和尚只道了三个字,目光却在红薯身上。 “天罡府九人用天地三才阵,算了七日,竟不如上相大人掐指一算。” 老头憨笑道,“如今此事,能平定的,也只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您了。” “为何要管?”和尚吃下红薯,在老头的身上擦了擦手。 “为何不管?”老头问道。 “当年将她困于明春湖里的是你,不是我。” 和尚道,“如今她出来,要找的也是你,不是我。” “上相大人,同朝为官,步履维艰,朝堂之上各自为政。”老头淡淡道,“即便是我一个方术府,也是要在缝中偷光才得以生存。” 和尚闭目养神。 “你说,若是有人知道了番邦倭奴入京是有人刻意为之……蛊练圣童只是死了一个躯壳,真身母蛊仍在京城,会不会告诉陛下?” 和尚的眼睛睁开了,气息平稳道,“你在威胁我。” “我在求庇。”老头道。 和尚哈哈笑着,“明春湖那一日,有人会举办诗会,你可以借题发挥,这一向都是你的长处。若是有弊,我自会出手。” “多谢上相大人。”老头站了起来,手里抓着两个红薯,颤微微地向外走去。 “红薯留下。”和尚道。 “这两个红薯有主了。”老头笑了笑,“这可是第一次有人吃我红薯给银子。” “老不死的。”和尚骂道。 老头走出了房间,空荡荡的无门景房之内安静了下来,屏风后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器宇轩昂,身材挺拔。 “听到了?”和尚道。 “听到了。” “蛊练圣童的下落。”和尚问道。 “暂时没有消息。”声音很快给了答案,却又问道,“天罡府监丞知道了我们的计划,要不要动手?” “放心,这老东西是不会乱说的,在他眼里谁坐皇帝都一样。”和尚说话喘息声很重,像是在打呼噜。 “我会留意京城的动向。” 和尚点点头,“看好杏花楼,那里总会发生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明白。” 寒风萧瑟,吹到庭院之后,便化作了暖意。 屏风后面的人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然不在。 庭院里没有一丝寒冷的迹象,侍女正在打扫昙花,和尚睁眼看去,一朵巨大的昙花,刚好盛开。 门外的侍女端着一盘狗肉走了进来。 “我吃你,是超度你,不算我吃肉。”和尚默念了一句,伸手去抓,塞入了口中。 油顺着手臂流下。 侍女赶忙跪在地上擦拭。 第67章 深夜的倭刀 京城的夜晚总是披着一层灰蒙蒙地阴霾。 铁履踏足,沙沙声不绝于耳。 崔江猫着腰跟在傅余欢的身旁,怯生生地看着周围的街头巷角。 “头儿……”崔江尴尬地笑了笑,“您也出来巡街啊。” “看看。” 傅余欢一身劲装,平然点头。 他给人的感觉并不是高冷,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隔阂,任何人看到他第一眼都会认为他肯定是个高手。 郑年总结的也很到位,“不好好说话,装高手。” 不过这并不怪傅余欢,他的身世使然,造就了他这样的性格以及对待事物和人的态度。 尽管傅余欢情商为零,但是郑年还是一眼看出了他智商远超常人,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捕头之位。 如果说郑年查案凭借的是老道的经验和对人的刨析,那么傅余欢则是依靠强大的观察力、过人的记忆力和敏锐的思维。 但他很单纯,单纯的像一张白纸。 白纸走在街上。 他不是来巡夜的,而是去办郑年交给他的事情。 与巡夜队伍并行了几步之后便消失在了巷子里,崔江疑惑地左右看了看,也没敢多嘴。 长安县的民坊数不胜数。 距离商坊和市越远,道路就越错综复杂,但此时的傅余欢熟门熟路,这半个多月以来他所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熟悉整个长安县。 蹲坐在围墙之上,望向院子内,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到这里,但是却从未能进去一步。 以往锦衣卫一直在这里把守,没有给过他机会。 今日,锦衣卫撤去。 傅余欢并没有贸然进入,而是环顾四周,等待了一刻钟的时间,确保周围再也没有风吹草动后,才翻入院墙内。 他的表情非常专注,像是一只穿梭在黑夜丛林里的豹子,脚下没有一丝声音。 整个身体呈弓字,这是与生俱来的本事,在荒漠、丛林生活了十几年,早已经习惯在恶劣的环境下求生。 他对危险,极度敏感。 在黑夜,他就像是一只经验丰富的猛兽。 乞丐的鼾声此起彼伏,这是锦衣卫撤去的第一个夜晚,想必这里会有很多不速之客。 这个院落是当日蛊练圣童从鸿胪寺出逃后龙隐大师找到她的位置。 在郑年破获大案,武思燕亲手抓住蛊练圣童后,这里的惨案也被刑部和大理寺直接接管。 长安县只收到了死亡通知和封门的指令,并没有接到其他的信息。 郑年初步调查只能得知这是一家颇具名望的门族,家里都是武道之人,颇具实力的入了庆王府做门客。 事发当夜全家五十六口人,有五十三口死于蛊毒,一童女下落不明,两个门客在庆王府未归,逃过一劫。 跨步进入正厅,夜风萧瑟,月光斜斜照下。 傅余欢的鼻腔抖动,他嗅到了一股气。 是杀气。 隐藏在暗处的杀气。 刀光一闪。 傅余欢脚下轻微一动,向右挪开了半步,仅仅是这半步救下了他的命。 左侧的地板已经被打碎,傅余欢抬头看去,房顶之上蹲着一个人,他的身材很矮,似乎只能到自己的腰间。 身体圆滑,迎着昏暗根本分辨不出哪里是头,哪里是腰。 更像是一个肉团。 傅余欢冷声轻哼,左足跺地,猛然身形直冲而上,肉团躲过的那一瞬间,方才站立着的木梁已断做两半。 若不是傅余欢在黑夜之中的敏锐超与常人,根本看不清楚那肉团是翻着跟头落在地上,他的身体实在是太圆了,甚至两条腿伸展的情况下,还是圆的。 “你是谁。”傅余欢落地。 肉团没有回复,双手从腋下伸出,竟是放在了腹部,瞬间两道炁直奔而出。 傅余欢左右闪避,下潜身形直奔肉团而去,右手在凌空之中随意抓住了桌上的花瓶,待到肉团看清傅余欢身形所在之时,花瓶已经砸在了他的头上。 肉团趔趄三步,鲜血留在了和脖颈化为一体的脸上。 “八嘎!”粗嗓沙哑厉声道,随后张开大手扑上来。 肉团的手居然和他的脑袋差不多大,傅余欢恍惚之间竟然看到了肉团有三颗头。 反抓手中藏着的两块陶瓷碎片,掷出一片,转而从右再攻,手持一片,自下而上。 便是一瞬。 只需一瞬。 肉团倒在了地上,哽咽着。 他的手接住了第一次傅余欢掷出的碎片,却没有想到第二片已然划过了他的咽喉。 傅余欢第一时间环顾四周,听到了一个沉重的喘息声。 不是男人的喘息声,而是女人的。 很沉,像是被人摁住了喉咙。 很急。 顺着声音,傅余欢靠在了一扇门前。 声音的主人就在这扇门后面,也就是靠近这里的时候,傅余欢听到了第二个声音,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怒吼,一瞬间像是倾泻了所有的愤怒。 “啪!” 随后,在这个凄凉的黑夜之中出现了一声宛若黄鹂出谷的清脆声音。 “你打死我!” 玉堂春! 傅余欢破门而入,手中碎裂的瓷片死死握在手中,冷冷的目光望去,地上瘫软着坐着一个女人,身上已伤痕累累,嘴角还有血丝。 恍如隔世。 玉堂春看到傅余欢的刹那,露出的是惊讶和喜悦,沉重的呼吸声伴随着白玉起伏的胸口,一瞬间照耀了夜空。 而在玉堂春身旁的男人,不足床榻高,腰间挎着一把倭刀。 他比肉团高一些,但却更胖一些。 “你是什么人。”傅余欢的手已经攥紧了瓷片。 “大周站在我面前的武者,没有一个敢不带武器,你的武器呢?只是一个瓷片?”肉团冷冷道。 他微微弓着身子,手放到了倭刀的刀柄之上。 “我没有武器,我杀了谁,就拿谁的武器。”傅余欢冷冷道。 “好!”肉团出刀。 他的刀法很诡异。 傅余欢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诡异的刀法,无论是出刀、攻击、收势、防御都透露着一股猥琐。 偌大的房间里,他出招却只需要一格地砖的距离。 双手持刀,将刀放于中路,却不直攻,而是多用撩、掠这类攻击,对方仗着身材矮小,竟然一直在攻击傅余欢的下盘。 傅余欢被逼入墙角。 “小欢!”玉堂春的声音颤抖,关切的眸子里闪出泪光,“小心!” 一声小欢,将傅余欢冰冷的内心点燃。 一足踏地,一足顶墙,傅余欢反身跃起,就在横刀掠过,到了对方颅顶,反手一下,瓷片丢出。 肉团立身躲闪,借助倭刀顶地面传来的力道,反身向一旁闪过,可是瓷片还是打穿了他的腿。 “嗯……”肉团反手抓刀,立在地上。 “哼……你是来救她的!”肉团道。 “我是来抓你的。”傅余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决绝。 肉团抬眉,七八纵横的丑陋面容抖了抖,头上的小辫子跟着摇摆,“她就是一个玩物,谁都可以玩!” 傅余欢身形直奔肉团而去。 而肉团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在傅余欢怒意正盛之时,横刀直撩对方下阴。 阴招频出,若是常人根本无法躲避,但傅余欢竟然就在这一瞬,掌风赫起,单掌直冲而去,一股劲炁竟是将那肉团连人带到打在角落,狂喷鲜血。 “你……”肉团颤抖着下颚,“洛神……决……” “我要抓你,但你该死。”傅余欢已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左手稍稍向上抬,肉团脖颈传出了碎裂声。 应声倒下。 “小欢!” 声音在耳畔响起,傅余欢浑身如火,充斥着他身上的每一寸神经,玉堂春抱住了他,在寒冷的深夜里抱住了他。 温暖的不是这个少年,而是整个长安,整个大周,整个天地。 “你……救了我……” 这一刻的傅余欢多么想他救的不是她,只要不是她是任何人都可以。 若是她,他们就两清了。 他不想两清。 但是……已然两清。 第68章 小子,命重要。 傅余欢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杏花楼的。 他只记得官服披在玉堂春的身上,可无论他如何遮掩那具洁白如玉的身体,却仍然能够看到高昂隆起的胸脯和足以媲美月光的美腿。 她的手很好看,比他见过任何人的手都好看。 她的脚也很美,没有一块骨头是突兀的,目光扫过的每一处线条都是完美的。 傅余欢抱着她,手在她光滑的后背和嫩滑的腿上,掠过风尘,掠过天下,将完美的她放在香味弥漫的床榻上。 一路无话。 他没有问为什么她会出现在那里。 也没有问那些倭奴和她有什么关系。 更没有问是否见到了和蛊练圣童有关的事情。 “小欢……谢谢你……”玉堂春躺在床上,颤抖着地双手抓着傅余欢结实的胳膊。 她怕了,傅余欢能够感觉出这一夜的遭遇让她害怕了。 小欢,多么美妙的名字。 从未有人这样叫过他。 傅余欢站了起来,转身从窗户离开。 “你还会再来找我么?”玉堂春焦急地站在窗口问道。 他却已经不在了。 等到他再回到院落里的时候,倭奴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甚至连血迹都无踪无迹。 破碎的花瓶连粉末都没有留下。 他看着手中的血迹,进入了那间房内,没有一点打斗的痕迹,更没有一点旁人来过的痕迹。 两具尸体,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缓缓转过头来,在不远处的院落亭台之上,看到了一身白衣。 刘玉山迎风站立,白衣飘洒。 “你是谁。”傅余欢道。 “你不该再来。”刘玉山的脸上很平静,“我会杀了你。” 傅余欢更加的平静,他的瞳孔都没有颤抖一下,像一个冰天雪地里工匠雕塑出来的冰雕。 刘玉山轻飘飘落在地上,走向傅余欢,在距离他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喉结上下顶动了一次,“如果是郑年让你来的,回去告诉他,若再查下去,他会无声无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你是锦衣卫的人。”傅余欢道,“我在衙门里听过你的气息。” 刘玉山一惊,眯着眼睛,没有回应。 “无头案,可能不只是简单的仇杀和情杀。”傅余欢道。 “你很聪明。”刘玉山笑道,“但是你不能再聪明下去了。再下去不光是郑年,你也会死。” “我……”傅余欢眸子闪烁了片刻,“我从不在乎我,但是老爷不会死。” “仅仅是一碗面,你就愿意为他去死?”刘玉山不解。 “老爷说过,我们是朋友。”傅余欢道。 “人会有很多朋友。”刘玉山道。 “可我只有一个朋友。” 傅余欢深吸了口气,“十九年,我羡慕别人有无数的朋友,现在我只有一个朋友。但我认为,已经足够了。” 刘玉山的喉结上下顶了三次,“你走。” 傅余欢掠起,消失在了围墙之下。 …… 来了这么久,第一次想喝可乐,因为嘴里确实没味儿。 郑年蹲在井口喝了三大瓢井水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如果从这里走到卧房的格子是单数,我就今天喝口酒,明天再戒,如果是双数,就后天再戒。’郑年敲定。 于是一步一步走过去,却发现是三十二个。 “这铺砖的工头是脑子有病!”郑年骂道。 “再试一次……”郑年看向从这里通向后院门口酒窖的路,“单数就喝,双数不喝!” 这一次过去,七十八块。 “草!”郑年叉着腰,看着开门的酒窖,里面罗列了满满的精品桂花酿。 “哎……来都来了……” 翻开封泥,香味四溢。 趁着天刚亮,郑年拿着酒坛给自己规定,“今天要上班,少喝一点,就喝三碗,过过嘴瘾就行了。” 郑年的自制力是一流的。 于是整个一上午,县太爷睡的昏天黑地。 迷迷糊糊起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 他发现自己居然不在家里,也不在长安县的县衙,而是在京兆府衙门,司法参军的偏厅里。 “哎?人咧?”郑年迷迷糊糊起床。 “回老爷,您找谁啊……”一旁的小厮认识郑年,早已准备好了热茶,恭恭敬敬地坐在一旁。 郑年接过热茶喝了一口,“辛大人呢?” “升堂着呢。”小厮道。 “哦……”郑年扶着肾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向了京兆府衙门。 最近辛德龙也比较忙,前几日长乐县衙门的县太爷在锦衣卫京查期间,被发现在斗蛐蛐儿,于是光速分配到了下面,现在长乐县没人,只能他代劳了。 刚入大堂就看到熟悉的味道 “老爷我在京城这么多年你也有所耳闻?”大黑脸辛德龙摸着胡茬,问道。 躺下跪着一个小年轻,瑟瑟抖抖,“额……打老虎?……额……八百多拳?” “哗哈哈哈!想不到老爷我现在这么出名。”辛德龙心满意足靠在太师椅上,“啥也别说了,招。” 小年轻吓得头也不敢抬,眼睛左右迷糊了半天,才怯声道,“老爷……我……我是来报官的……” “说说……说说。”辛德龙拿起盖碗茶,将茶碎吐了出来,吃了一颗枸杞。 “老爷,今儿一大早我爹出去赶市集去了,到了中午还不回来,可能是丢了,所以来报官,求老爷帮忙找找。”小年轻说道。 辛德龙点点头,“不错啊,孝子,来,重打四十。” 小年轻懵了。 霹雳乓啷下面打,上面辛德龙怒道,“你看我像你爹不?自己老爹上岁数了看不住,跑来搁我这儿嚷嚷?” 紧接着抓着笔写下了一行字,丢下堂去,“拿着滚蛋,这是行文令,长安县长乐县官差都能帮你找。今日找不回来,让你和老虎搁一屋睡。” 纸张很轻,飘来飘去,飘到了郑年的脚下。 郑年低头将纸张捡了起来,看到辛德龙的字迹之后愣了一下,随后递给了一旁的小厮。 迎面看到了下来的辛德龙,“老爷。” “哟,小子,醒了?”辛德龙一把搂住郑年,“哈哈哈,来来来,再跟老爷我整点儿,透一透。” 郑年低着头跟着走,嘻嘻笑着,“老爷,您什么时候认识钱好多的啊?” “哟,这年头得老长了。”辛德龙将郑年带到了内堂,拿出了自己的珍藏,吩咐下面的小厮将二人份的菜直接搬到这里,“这酒可不多得,要不是你来,我都不拆!” “我听她说过一次,是从记事儿起,就和爷爷一起跟着老爷做事。”郑年道。 辛德龙点点头,“差不多,咋了?” “没什么事儿,这不是和您闲聊嘛。”郑年咧着嘴打马虎眼,“按我觉得啊,您这么侠肝义胆的大丈夫,要是看到钱好多遇上了难事儿,自然是肯定要出面的。” 辛德龙拆开了酒坛的封泥,大黑脸望向酒坛,嗅了口气,随后哆嗦了几下,“好酒,来尝尝。” 郑年凑了过去,端起杯,“果然好酒。” “哈哈哈,小子,来。”辛德龙举杯,一饮而尽,将酒杯放下,才缓缓道,“谁欺负钱好多了?” “自然是没人敢。”郑年笑着为辛德龙斟满酒,“一个县令用夹棍夹了钱好多手指不出十息的功夫,便已经被发配到了距京城千里之外的朗州,谁还敢欺负她?” 辛德龙的脸沉下来了,目光看着郑年。 “老爷。”郑年举起杯,和辛德龙放在桌子上的酒杯碰了一下,饮下酒水,笑道,“当日若是没有那一封突然出现的纸条,我也不可能找到死在那院子里的木匠,您说对么?” 辛德龙举杯,饮道口中,大黑脸面色铁青。 “老爷,当日锦衣卫带走了无头案里所有人的尸体,可是你说巧不巧?”郑年再次为辛德龙斟满酒,“我却没有看到周东的尸体。” 辛德龙一言不发。 “您说他不小心被您打死了,我估摸着是被您打成肉泥,顺着玉泉山的溪水冲到了京城之外,您说是吗?” 郑年的脸色也忽然沉了下来,“我知道您在保护我。” “出去。”辛德龙的声音很沉。 “老爷,告辞。”郑年站了起来,转身向外走去。 阳光照射有些刺眼,郑年揉了揉眼睛,风沙略大,有些砂砾吹到了眼睛里。 “小子!”辛德龙忽然道。 郑年驻足庭院,没有说话。 “命重要。”辛德龙将面前的酒水一饮而尽。 “谨记老爷吩咐。”郑年大步向外走了出去。 辛德龙坐在桌子前,忽然皱眉,站起身跑到庭院里,“臭小子回来把酒喝完啊!” 郑年却已经不在了。 “我跟您喝呀,老爷。”秦风咧着大嘴。 “嘶……我的封泥呢?”辛德龙回头四处寻找。 秦风噘着嘴瞥了一眼郑年离开的方向,“哼~” 第69章 有惊无险,武道九品 郑年的脑袋脉不好冲。 用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到了此刻,郑年才一口舒缓,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市脉已经贯通无阻。 盘腿坐在蒲团上,大汗淋漓。 “奇怪……”武思燕歪着头看着郑年,“这种内功确实是有些意思,竟然要用炁直接冲击脉络,在脉络之中储存大量的炁。你若练的不是这样的功法,可能早就进入九品了。” 郑年看着自己的手掌,“一般功法是如何呢?” “不是一般功法,而是所有的功法都要将炁汇聚丹田之中,在和他人交手的过程之中调集炁充斥手臂、腿部等各个位置。” 武思燕饶有兴趣道,“而你的功法无需调动,似乎身体的每一处都是丹田,只不过存量较小而已。这本功法哪里来的?” 郑年拾起地上的毛巾擦拭了汗,“就是寺里找到的,说是什么武道典籍,我觉得有趣,便练了。” 武思燕点点头,“天下内功繁多,只要不是损阴补阳,迫害他人的内力,都可以练就,无伤大雅。” 这几日郑年经常跑来找武思燕,长乐县府衙门的县太爷因为斗蛐蛐儿被抓了,京查的锦衣卫直接将其贬官到了千里之外。 长乐县鸡毛蒜皮的事儿到了京兆府那里,郑年也顺势将每日要打的官司都头头转到了京兆府那边,自己抓着点滴的时间,跑来大理寺。 毕竟距离诗舞歌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们用两日的功法打通了这道天市脉,能清晰感觉到你体内的炁甚至已经达到了可以从九品到达八品的能量。”武思燕皱着眉,“但是奇怪的是,都聚集在头上。” “不会是铁头功的心法?”郑年一愣。 “那倒不是。”武思燕一边探查郑年的身体,一边回答道。 三垣帝脉分别是头、脊柱、丹田三个位置。 当天市脉打开之后,炁涌入其中,给了郑年许多舒畅的增益。 歇息了许久,他打算一口气将三垣帝脉全部打开之时,发现身体传来了巨大的变化。 炁在流动! 身体之中所有的炁,竟然已不由自主地流淌入了脊椎,郑年只需要做一个交警,指挥交通一般引导这些炁应当往哪里走便可。 这个过程非常的持久,大量的炁要绕着身体走一圈,并且速度缓慢,是要费些功夫。 整整花去了两个时辰,才走完了一圈。 天微脉通了! 接下来,整个身体的炁,竟全部压在丹田处,疯狂地聚拢、调和。 因为之前贯通脊柱的天微脉所需的时间很长,武思燕已经在田园里面照顾自己的蒜苗了,忽听得一声惨叫,她丢了水壶往回走,单掌拍在郑年身体上时,心中一惊。 丹田本就在腹部,而郑年身体里的孩子,就在丹田的附近。 大量的炁本该完好无缺地进入丹田,完成最后一个收官的过程,来打通紫薇脉,但此时白虎一脉的炁经过了这个孩子,一股一股红色的炁流入孩子的身躯,换出一股蓝黑色相间的炁。 那些蓝黑色的炁代替了白虎七脉的气息,进入郑年的丹田! “有毒!”武思燕一把抓住了郑年的肩膀,顺着左臂拉直,白虎七脉正是强化左臂之用,随后一股金色的炁出现在了郑年的体内。 登时,武思燕单掌拍在郑年的腋下,以最快地速度,将白虎七脉往丹田转入的气息化为了金色,直充腹部的孩子。 “师父……”郑年面色狰狞,口中鲜血流出。 武思燕短时间说不出话来。 本来炁压缩丹田的过程就极其痛苦,再加上毒炁吸收白虎七脉的能量转化出后,更是精进的了一步,武思燕以自身炁压制,一时之间阻止了白虎七脉的炁向丹田流入。 郑年当即觉得体内如惊涛骇浪,血肉翻滚,一口血喷出,昏迷了过去。 武思燕只得抓紧时间,不然再耽搁下去,不要说白虎七脉的炁无法充斥丹田,可能会因为这功法无法将炁流转调动,从而堵塞经脉,气血逆流,害死他。 金色的炁顺势增添十几倍。 倍增之后,郑年的脸上一会儿灰白、一会儿赤红、一会儿蜡黄、一会儿漆黑,但毫无意外,他都是昏迷着。 武思燕强攻一盏茶的时间,为保证郑年的身体不会被强大的炁冲裂,只得保持很少的一部分进入,可是现在进入的炁竟然全被这个孩子吸收,并且转化为毒炁,灌入丹田。 僵持。 到了一刻钟的时候,郑年整条臂膀似已经僵硬,武思燕脱下他的外套,发现不光如此,左边整个上身都似乎像是极寒之下冻住的人。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一筹莫展之际,耳畔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打算弄死我娘?” 这是一个孩子,分辨不出男女,却能听出,很俏皮又很恼怒。 武思燕睁开眼,却未看到四周有人。 皱着眉怒道,“何方妖物!” “本以为你以炁养我,便是我爹,结果你是想要杀我,还说我是妖物!”孩童之声虽然稚嫩,谈吐之间却不像稚子。 “从他的身体出来!”武思燕道。 “我连个娃儿都不是,如何出来?猫狗都要三月四月,你当我是个屁?撅起一放就出?”孩童竟一时之间比武思燕都横。 接着说道,“我已与娘血脉相连,娘能修炼如此之快便是我提供的养料,娘以七脉养育我,我以血肉补还与娘,干你一个外人什么事!” 说着,武思燕猛然感觉手中的炁竟被抽走了些许,立刻收手与郑年断开联系,随后为防止左半边身体溃烂,直接从头再次灌入炁去查探。 孩童之声立刻响起,“既然你这么愿意管闲事,便借你十之有一来用用,女债娘偿,你找我娘要去,可不管我的事!” 武思燕震惊! 却看到短短的时间之内,不光是那毒炁,连自己的金色炁也被郑年吸入了丹田之中。 手臂和身躯在渐渐恢复,直到完好无损,郑年浑身抖动了几下,又一刻钟后才缓缓睁开眼。 “啊……”郑年在地上扭动,竟是感觉到了一股说不出的舒服和说不出的难受。 又舒服又难受。 “你没事。” 武思燕探脉而去,竟发现他的体内完好无损,甚至没有查到一丝丝的毒炁,甚至那应该才一两个月的胎儿,却已然长到了三个多月的样子。 “没什么特别的……”郑年活动了一下身躯,再次调动炁的时候,猛然发现…… “师父……我……” “九品了。”武思燕也不知道该哭还是改笑,“你还……显怀了。” 郑年低头看来,确实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隆起。 自己没有子宫这种建设性的器官,也不知道这玩意是怀在哪里……不对…… 这不就是吃饱了的感觉么? 胃里? 郑年感叹,转头茫然地看着武思燕。 “九品和未入品的区别在于炁的调动和运转,你且试一试。”武思燕道。 郑年站起身,右手调动炁,按照思考向前虚空推出一掌。 登时红色的炁大盛,热浪自后而出,略过浮空,打向不远处的帘子,竟是将厚重帘子吹起到空中片刻,才缓缓落下。 “炁的能力已经到了九品至八品的地步……有些离谱,若是能够勤加修炼,今年入八品也未尝不可。”武思燕道。 郑年喜上眉梢,这一次挥动左臂,向前用炁轰出。 这一次竟是金光大盛! 武思燕立刻大感不妙,可根本来不及阻拦…… 无法控制自己炁的郑年,一拳打出,那苗圃里的蒜苗和葱顷刻之间打得稀巴烂。 “这么强!”郑年愣神儿。 “我的炁,能不强吗?”武思燕一巴掌抽在郑年的脑壳上,“去去去,给我种好。” “好的师父,天气有些冷,能不能给我拿件衣服?”郑年双手搓着胳膊。 “等会儿。”武思燕转身向内堂走去,可再当她走出来时,郑年已经不在了。 甚至苗圃里面又有几根葱和大蒜消失不见! “臭小子!”武思燕未怒,竟是气笑了。 第70章 该来的总是要来。 腊月的天很晴朗,高高在上。 工部已经忙的一团乱了,最近发了疯地在城里招工,圣上龙诞在即,新的法台和祭祀大殿建筑工事还在搭建,加上入了冬,天气寒冷,工事进展极其缓慢。 六部开了几次会,商定了三天,准备大量雇工。 今日一大早工部的两个郎中火急火燎来到了长安县府衙门,与郑年恰接。 招工的事情需要郑年配合,将各家各户的劳动力筛查一下,补充接下来大动作所需要的人数,以三贯外加两吊钱作薪资,直接招收为工部的临时编外人员。 派令颁发之后,迎工的百姓从长安县衙门口排到了杏花楼附近。 工部两位郎中大人交代了一大堆后扬长而去,郑年安排完细则才回到了偏厅。 傅余欢在门外等候,见到郑年坐下才迎过来,“办完了。” 郑年半躺在摇椅上,舒展了下身躯,“你平日里不累吗?要不要给你也定做一个?” “站着便是在休息。”傅余欢道,“在大荒生存,躺下时发生的危险,远比行走时候多得多。” 郑年没做多评价。 “给我弄一个。” 熟悉的声音,郑年赶忙摇起来,果不其然。 秦风左手抠下一颗豆大的东西,动作优美且流畅地拍在一旁的傅余欢身上,对着郑年问道,“你朋友?” 郑年没有点破,而是向后躺在摇椅上,“好朋友。” “有吃的吗?肚子饿了。”秦风一手撩起官服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探头探脑四处寻找,看到了桌子上的糕点,伸手去抓。 傅余欢退了出去。 秦风拽着椅子到了郑年的身边,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说道,“味道不错啊,谁做的?” “陈萱儿做的。”郑年道,歪着头撇了他一眼,“你来干嘛?” “和你一起去啊。”秦风笑道。 “去哪儿?” “去明春湖,不是歌舞诗会嘛。”秦风打着哈欠。 “那二世祖是你朋友?”郑年问道。 “没打过交道。”秦风呢喃着打了个马虎眼,没有顺着说下去,而是问道,“说起来……你晚上真打算去?” “肯定去啊。”郑年道。 秦风瞥了一眼屋外,压低了嗓子,“准备好了?” “准备什么?”郑年问道。 “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龚钰想的是什么。”秦风嗤笑,咧着嘴,将鞋脱去,双腿盘在了木椅上。 既然秦风点破,郑年也不藏着了,“不然呢?我能怎么办。” “敕造善恶寺,躲起来就都没关系了。” 秦风说道,“龚钰胆子再大,也不敢进皇帝的赐府里面。” “你信不信,若是我拒绝了,明日就横尸街头,出殡的时候娘子披麻戴孝,刚出善恶寺,人就没了。”郑年看着他,抢了一块糕点。 “那也比今天晚上就死好多了?”秦风一口吐在了郑年即将入口的糕点上,在他迟疑之下,抢夺回来,放入口中。 “你的意思多活一天?”郑年一脸厌恶。 “很多人都想多活一天。”秦风将吃得一干二净的盘子放在郑年手中。 郑年将盘子丢回给他,“我得想办法活下去。” “礼部尚书之子龚钰,三年前抢夺良家妇女,当街杀了人家家里三口人,爹娘丈夫。玩了一夜第二天将那女子尸体丢在街旁。”秦风说道。 郑年皱着眉。 “两年前,四方城怀县县太爷携家眷到京城任职,走在长安县的官道上,就因为他家姑娘长得好看,龚钰就将县太爷当街杀了,抢走了人家母女俩。现在母女俩已经到了杏花楼里,你可以去打听打听。” “这世道没王法么?”郑年瞠目结舌,已经颠倒了他的世界观。 “他就是王法。”秦风憨憨一笑,“龚世开官拜礼部尚书,正三品,是安文月七大义子行三,兄弟,他就是王法。” 郑年吸了一口气,现在他如同挂在绝壁上,手里死死抓着一颗小草,随时可能万劫不复。 “这两起案件发生的时候,老爷都是县令?”郑年问道。 “得了,辛老爷抓了龚钰,结果龚钰还没到大堂上,镇南王就已经到了县衙里,你知道?老爷的官儿可就是镇南王给的。”秦风摇摇头道。 郑年恍然。 当混浊是一种常态,清白就有了罪。 这种天下……看客可以一笑而过,座客却要烈火焚身。 事情已然发生。 “有办法么?”秦风问道。 “有。”郑年低声道。 “龚钰可以死,但是不能乱死。”秦风道。 “我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方案。”郑年眼神有些涣散,淡然道。 “我不管你怎么办,我给你提个醒。”秦风压着声音道,“现在朝里的格局,你知道?” 郑年点头。 “安文月有五份,那么另外五份就是布衣宰相刘知善。”秦风道,“安文月的义子原本可是有九个的。” “你的意思……” “不。”秦风站起来,拍了拍沾满糕屑的手,“是你的意思。” 郑年忽然大笑了起来,“我曾经听过一句话,我觉得他说的不对,可是现在想想……” “什么话?”秦风问道。 “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损人利己骑马骡,正直公平挨饿。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我到西天问我佛,佛说……”郑年苦笑。 “佛说……”秦风思索了片刻,“什么?” “我也没辙。” 郑年也站了起来,看着这满眼的江山,似乎命数已尽,却也难得清醒。 “说此话的人,或是悟了、醒了。”秦风站在郑年的身旁,“我想辩驳,可无奈确要承认,这是一句实话。” “实话总有人在说,但是真要让我认命,我确实无论如何都不想的。”郑年苦笑道,“我可还没活够呢。” 郑年举头望去,已到了时辰,就要回家接陈萱儿,踏上那条不可避免,也不可绕开的世路。 秦风看着郑年向前走去,背影上那股强大的精神不知是从何而来,背影结实,却让他觉得有些孤独,有些凄凉,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也跟着走了上去。 傅余欢站在角落里,手里多了一把铁质的长剑。 起风了。 兴是要下雨。 下雨月就会黑,风就会高。 …… 明春湖并不在京城,也不在内城,而是在城南南郊。 中午的时候已经敲锣打鼓从外城走了一大坨人出去,基本上都是商贾豪绅家的千金少爷,或者是官宦家的二世祖们。 礼部的轿子是很晚才从内城出发的。 陈萱儿在轿子里面,郑年和秦风驾马摇晃。 “知道要死,还打扮这么漂亮?”秦风问道。 “没打扮。”郑年淡然道。 “噢哟……”秦风感叹,“我要是龚钰我也得抢。” “你知道为什么非得来明春湖么?”秦风问道。 “不知道。”郑年摇了摇头。 秦风指过去,“你看。” 郑年恍然大悟。 在京城之内,可没人敢把杏花楼的姑娘们都带在身边玩,即便有胆子大的,也就只是一两个而已。 可是现在杏花楼的姑娘们是成群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一个走入那大院落之中。 “那个院子是什么地方?”郑年问道。 “明春苑,是专门用来度假玩耍的地方,六部出钱出力打造的。”秦风道,“专门是供大官享受,里面要什么有什么。” 郑年恍然。 马车停下之后,郑年将面纱给陈萱儿带上后,扶着她,悻悻入门。 该来的,总是要来。 第71章 权力和银两,生机和死期。 明春苑不愧于达官贵人娱乐场所这八个字。 一派‘天上人间’的模样。 门庭若市的院内,大多杏花楼的姑娘竟是已然熟门熟路,怎么走怎么拐弯都是一清二楚。 在这里可以看到原形毕露的各级官员,郑年一面拉着陈萱儿缓步走,一面低声道,“他们就不怕有人出去给举报了?” “大官是不会来的,其他的人出去告礼部尚书的儿子的下场就是自寻死路罢了。” 秦风抓了一串葡萄,递了过去,“吃不吃?” “不了。”郑年摇头。 “哥哥……”陈萱儿死死地抓着郑年的手,她确实害怕了,这样的场景她可从来没有见过,“诗舞歌会,竟是如此……” 郑年也没想到,但心中只要思索一下就能得出答案,这龚钰看上去也不像是个知书达理之徒,怎么可能叫一圈学子来高谈文化。 匆匆入了府,郑年压根没心思观赏周遭院落的绝美风景和莺莺燕燕的胳膊腿儿,只是低头急走,一旁的秦风回头看了看,“就带了个马夫?” “嗯。”郑年点点头,走到了一张台桌旁边坐了下来,而秦风则是坐在了隔壁的台桌上。 陈萱儿坐在郑年的身旁,虽平日里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但是今日仍然显得提心吊胆,面纱之下低着头,不敢四处乱看。 整个院落是围着圈坐的,郑年和秦风三人坐在拐角处,照顾完马车的马夫跟着跪在后方,马夫是没有桌子的。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酒菜,瓜果闲嘴之类,大部分就位的俊男才女已经聊的热火朝天。 单身才子搂着杏花楼的妓,女子则是两两成双,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哪些是妓,哪些是京城的才女。 正当此时,一行穿着黑灰暗沙的女子从人前走过,郑年茫然看去,众星拱月般中间站着一个女子。 黑灰色的长沙拖地,若隐若现笔直的双腿撩过众人,引来了无数的目光,即便是手中搂着两个姑娘的才子也都频频侧目。 傲人的人才和杨柳细腰轻微扭动,一路铃音抖动,环佩叮当,宛如凤翔夜空,照亮天地如白昼,引千万人瞩目。 一张黑色的面纱遮住了女子的娇容。 “好!看!嘛!”陈萱儿扭着郑年的胳膊。 “一般。”郑年一手按着她的小手,浑身抖了一下。 那宛如天地中心的女子,忽的驻足了,翩然转眸,两只夜明珠般的晶莹媚眼落在了郑年身上,只是片刻,便涣散、离开。 四目相对仅仅瞬息。 翩若惊鸿。 郑年皱了皱眉。 “她不就比我大一点嘛!”陈萱儿低着头看了看自己,“嘁……我还发育呢!” 大众的目光是望着那女子消失在拐角处,随后被忽然出现的白衣少年一声拍掌引了回来。 “各位,皆是京城大才,今日我家少爷聚天下才之鼎盛,华之瞩目与此,便是要与大家交个朋友,特此出一灯谜,凡是能够答对者,皆可进入后堂与我家少爷共饮。” 白衣少年喜道,“方才那姑娘大家也都看到了,虽遮面盖容,但仅凭仪态也不难断定是国色天香,她已在后院等候各位,顺便一提,据在下了解,那便是镇南王府郡主。” 扶姬! 下面立刻炸锅了。 “快出题!” “说话,别墨迹了!” 郑年泰然自若,抓着瓜子在思索着什么,却听道后方来了一人,低声道,“县太爷。” 回身看来,郑年茫然,“你是?” “回大人的话,我是尚书府家的婢女,我家公子在后院有请。”婢女说道。 “我一个?”郑年略带疑惑。 “是,您一个。”婢女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他身旁的陈萱儿,没有多说一个字。 “好。”郑年站起身来,看了一眼秦风,而秦风也很自然的站起了身,坐在了郑年方才坐着的位置上。 “他去哪儿了!”陈萱儿抓起一把葡萄,放在桌子下面,一颗一颗碾碎。 “兴是喝酒去了。”秦风养着头,看着不远处的中心,灯谜已经开始,大批学子埋头苦想。 题目是:天下四白皆是何物? 谜底竟是大姑娘屁股。 无人答对,第二轮题目还在准备。 陈萱儿把一串葡萄全部捏爆了,才冷冷问道,“不会有事?” “人家只是随手玩玩,你和他却要以命相搏,你说呢。”秦风道。 “你不是他朋友么?”陈萱儿一楞,“不能……帮帮他?”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秦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有我的任务。” 郑年跟着婢女,穿过拱门之后,来到了一处静谧的花园。深处有欢谈之语,有调侃之色,还有如乐器般的笑声。 走过一条通幽小径,又要绕过一道盘根错节如迷宫一般,一人多高的树丛,才到了露天坐塌旁边。 坐着的七八个女子和一个男子,此人便是龚钰。 龚钰穿着一身劲装,紫红黑三色的长衣束与宝蓝缎子的腰带之中,未挂玉佩,也没有装饰物。 身上披着一层厚重的狐狸毛披风,上纹两爪褐蟒。 “少爷,郑大人到了。”婢女低头说道。 龚钰没有动,他身后站着的四个男人猛然回头看来。 八品…… 郑年心下一紧。 在来的路上他猜想过龚钰身边会出现护卫,甚至是高手护卫,但是并没有想到会是四个八品。 “请大人过来。”龚钰甩着手中的酒杯,淡淡道。 郑年跟着婢女走到了众人身侧,恭恭敬敬对着龚钰道,“长安县府衙门县令,见过龚少爷。” “哈哈哈哈。”龚钰先是面露意外,随后忽然大笑,略带赏色抬头看着郑年,“你叫郑年?” “回少爷,是。”郑年鞠躬没有起身,回答道。 龚钰向后摆了摆手,那四个护卫将手从身侧的佩刀上挪开,向后退了几步。 “来,让我看看。”龚钰道。 郑年走近了几步,龚钰伸手一揽,将郑年的脖子揽在了自己的身前,拿起了一杯酒放到了桌子上,“喝。” “多谢公子。”郑年举杯就饮。 此时余光才看到,这九个女子里面,不光有杏花楼的老鸨子,还有方才走过众人的扶姬,甚至在龚钰身侧坐着的就是杏花楼的头牌玉堂春。 一饮而尽,郑年将酒杯放在桌子上,“好酒。” “哈哈哈哈。”龚钰指着自己怀里的郑年,对一众女子笑道,“有趣嘛?这就是长安县县令大人,怎么样?有趣吗?” “有趣……” “哼哼……” 众女子扶唇而笑。 只有扶姬一人垂头平静,未露神色。 “郑大人,我本以为你是一个刚烈的汉子,还为了准备了一个礼物。”龚钰道。 “是……什么礼物?”郑年不解。 “你看。”龚钰伸手指了过去,在不远处黑暗之中有一个座椅,座椅上面盘膝而坐着一个人。 “我听闻你是大理寺少卿武思燕武大人的亲传弟子,便为你准备了一件礼物,这个礼物,我一般不舍得用。”龚钰打了个响指,那人缓缓站起身。 只见他飘然身起,又缓缓落下,不出一个瞬息的功夫,竟然到了郑年面前,坐在了一旁。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家的门客,江湖上有些小名气,破海散手莫岸。”龚钰道,“七品实力,虽然不及武大人,但也够看,你说呢?” 郑年心中咯噔了一下,但脸上仍然保持笑意,“如此强者在尚书府,真是让人赞叹。” “那就好。”龚钰摆了摆手,那莫岸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随后礼部尚书公子手劲不重不轻地拍着郑年的脸,一巴掌又一巴掌扇过去,像是在玩一只流浪的狗,“听话的孩子才有糖吃,你说呢?” “公子说的是。”郑年的脸已经红了,生疼。 “我给你礼物,你打算给我什么呢?”终于切入了正题,龚钰手里的巴掌停了,而是端起了一杯酒,饶有兴趣的问道。 “家舍贫寒,仅有一些银子。”郑年拿出了三十两银子的锦囊。 却听到周遭的几个杏花楼姑娘嗤笑声。 “银子啊。”龚钰笑笑,“来。” 从身后走出了一行侍女,每个人的手中都有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锭一锭的银元宝,这一锭就是十两银子。 而每个托盘之中,少说也有五十个这样的银元宝。 “这是五千两,用于一会儿散财给这些杏花楼的姑娘们。” 龚钰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觉得我缺银子么?” “那……”郑年不解。 随后龚钰将整整一壶酒从郑年的头顶倒了下来。 郑年一动不动。 “我要什么你知道,你跟我装傻,今天如果我开心,你便可大大方方回去,这里的姑娘你随便挑,我保你一个月之内,管拜礼部郎中,加官进爵,你那个破庙里的鸡和狗都升天!” 龚钰的鼻尖顶在郑年的脸上,“如果你今天敢多放一个屁,善恶寺门口我就拉一条红线,谁若超了那条线,出来的是胳膊就砍胳膊。出来的是腿儿就砍腿儿!要是你老娘出来,就先奸后杀!哈哈哈哈……” 郑年仍旧满带笑意,死死睁着的眼睛被酒水穿过,却没有眨一下,他举起面前桌子上的酒杯,微笑着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龚钰摊开手大笑,“看看,长安县的父母官,就是替我们这些百姓着想啊!” “公……” 郑年只说了一个字。 龚钰的脚已经踩在了他的脸上,硬生生顶在了桌面。 “嗯?”龚钰看着趴在桌子上的郑年。 “这九个,我都要。”郑年道。 “老鸨子也要?”龚钰玩味道。 “是啊。”郑年哈哈大笑,眼睛布满了血丝。 “哈哈哈哈,那你玩老鸨子的时候可得叫我,老子爱看!带上陈萱儿一起看,好不好?” 龚钰一口痰吐在郑年的脸上,哈哈大笑,“等会儿诗会结束,你舒服完了,带着我要的人去找我,明白了吗?” 顺着额头、鼻子、眼睛流下。 “好啊。”郑年也哈哈大笑。 “郑大人,我有些喜欢你了,这样……九个人里面,你走的时候可以带走一个,你觉得如何呢?” “多谢公子赏赐。”郑年的嘴已经被踩出了血。 “呸!” “狗杂种,别以为门里面有两个乞丐,就敢乱搞,咱们一码归一码,江烨晚上来找你,自己掂量。” 又一口痰,和郑年脸上的酒水混在了一起。 “还能活着来找我,老子保你太平。” 说罢,扬长而去。 第72章 谁负谁胜出 郑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却看到有人伸出手,递来了一块手帕。 是玉堂春。 “多谢。”郑年平静道。 接过手帕,将嘴上的血擦干,拿了些清水将手帕洗净,才交还了回去。 玉堂春接过手帕,扑身到了郑年的身旁,手轻轻放在了他的两腿之间,柔声道,“大人,你知道我是卖艺不卖身的,但是今日……” “你们都走。”郑年面色不动,在面前的酒杯里斟满了酒,一口喝了下去。 老鸨子带着姑娘们离开了,出乎意料的是玉堂春和扶姬并没有走。 玉堂春坐在他的身旁,手没有挪开,而扶姬则是在他的对面,手中握着酒杯。 “你是负责盯着我的?”郑年一杯接一杯,已然喝了五杯。 玉堂春茫然,悻悻一笑,“老爷,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不必太挂在心上,这世间什么女子没有?何必如此呢?” 郑年淡然。 玉堂春绝对称得上绝美,无论是说话里夹带着的那股喘息或者是举手投足之间的那股媚色,都是天下绝品,人间尤物。 但是郑年丝毫并没有兴趣,只是自顾自地喝酒。 “老爷……嗯……”玉堂春抚摸着郑年的身体,贝齿咬着牙,脸上已然泛起了红晕。 “滚。”郑年冷冷道。 “你……”玉堂春惊眉一紧。 郑年一口酒入喉,“我说的不清楚?” 玉堂春还是笑着,手轻轻地划起,放在了郑年的肩头,靠近了他的耳垂,轻轻舔舐了一下,低声媚道,“我手里从未逃过一个男人,下次如若你还活着,我绝对不会让你跑了……哼哼……” 说着,她站了起来,故意撩起了裙子露出了那条洁白的腿,随后站起身,离开了。 郑年无动于衷,举手饮酒。 “第十杯了。”扶姬的声音很冷静,很成熟,似乎里面有一百个故事。 “你很无聊。”郑年目光看着不远处的那把椅子,上面的人不知道何时已经不见了。 “我和你一样,是一个等死的人。”扶姬举杯,跟着郑年一饮而尽。 “等死的人都喜欢喝酒。”郑年苦笑道。 “等死的人都希望麻痹自己,但喝酒,却不能。”扶姬道。 “那你还喝?”郑年将扶姬面前的酒壶拿到自己的面前。 “你为何还喝?”扶姬酒杯里已经没有酒了,她又伸手去更远的地方拿。 但是拿来的酒都被郑年抢了过去。 郑年的面前满满摆着三十壶酒。 “你为何等死?”郑年问道。 扶姬缓缓吐了口气,“我是镇南王之女,陛下钦点的郡主,却和妓女同坐,与婊子无二,今日我的下场和令正一样,连先后都不分。” 郑年一愣,随后笑道,“荒唐,镇南王乃是陛下兄弟,官不判君,安文月即便是再……” “我爹死了。”扶姬喃喃道,“三个月前,在家中暴毙,可笑的是,第二日便来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人,说话、谈吐、模样,一模一样。” 郑年皱眉,“那你……为何不告?” “告?找陛下吗?他会信我吗?天下谁能信我?现在镇南王仍然像曾经一样,只有我知道……他不是我的父亲!”扶姬道,“他……他不止一次想要……” “给你酒。”郑年将酒壶放到了二人中间。 此时或许她比自己更需要酒。 扶姬喝了三杯,“你就心甘情愿被他如此践踏?我仍是处子之身,我不愿被糟蹋!今夜……我要杀了他!” 郑年愣了一下,随后淡然道,“杀了他,你也走不出这扇门。” “那也要死得有尊严些。”扶姬再饮一杯。 郑年笑着摇了摇头,“认命。” 扶姬一怔,再也没有说话。 花园不知从何时开始,也寂静了下来。 二人皆是无言,你一杯,我一杯。 直到扶姬不胜酒力倒在桌子上,郑年才摇摇晃晃站起身,“嗯?喝多了……” 走上前推了推她,仍然未醒,郑年憨憨一笑,“就你这个吊样还要杀人……可笑……” 转身走出庭院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扶姬手中刚滑出的匕首,缓缓藏入了袖口。 郑年晃晃悠悠走到了前院,此时酒意正浓,公子和小姐们已经开始真正的节目,正中的场地有舞姬在跳舞,旁有歌女在哼唱。 角落里有已经迫不及待开始云雨的京城才子,也有喝多了大吐的才女千金。 扫视一圈,陈萱儿早已不知所踪,秦风却还在那里坐着,一杯一杯酒入喉,看上去神情落寞。 “咦哦?人咧?”郑年坐在桌旁。 “被带走了。”秦风喃喃道。 “被谁啊?”郑年嘟着嘴,面色微醺,迷迷糊糊又去抓酒。 “被龚少爷的家丁带走了。”秦风笑道。 郑年茫然,看了看秦风,又看了看手中的酒杯,“哈哈哈哈,我和你说,这里的酒好喝的紧呢。” “是啊,我也觉得好喝!来!喝!” 二人再次举杯共饮,身后不远处的侍女低着头,平静地站在那里。 “这江湖如何?”秦风问道。 “汹涌,危机,够味!”郑年大笑着,“从前我笑那些苟且偷生的小人贪生怕死,如今事儿到了我头上,竟然……嗝……只能如此!你说好笑不好笑?” “哈哈哈哈!好笑!”秦风拍手,“你看看这,你看看他们多高兴!我们也去高兴高兴!” “好!” 郑年大马金刀,一跃而入,直奔中心,一脚踹翻了给舞姬伴奏的乐手,又呵斥一众舞姬歌姬滚蛋,大声道,“我也没有什么才艺,给大家唱首歌!” 站在阁楼上的龚钰捧着杯,笑吟吟地看着远处的郑年,“今日随他闹,男人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守护不了,岂不是和牲畜无二,确实要悲些。” “是……”本准备出面阻止的侍卫,低头喏道。 四名八品靠墙站立。 “人到哪儿了?”龚钰掸开自己的披风,回头问道。 “应该是在……”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家丁进门立刻跪在地上,满身鲜血,气喘吁吁道,“少……少爷……人……被抢走了!” “被谁!”龚钰厉声怒道。 “被……一个马夫!”家丁道。 “哼……”一旁坐在床榻上的扶姬,扶唇而笑,“此人心术如此坚定,连续试探数次都没有破绽,原来早有部署……” 愤怒的龚钰走上前一巴掌打在扶姬的脸上,“等我抓她回来,贱人!” 黄花暮灯,寒风波涛。 原是杀人夜,风起,雷鸣。 郑年大口大口喝着酒,站在高台之上,双手展开,空酒坛落在地上,砸的稀巴烂。 手持红碎鼓槌,打在那口巨鼓之上,一串一串的鼓声,赫然响彻天地。 “沧海一声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 “天!知!晓!” 第73章 名牌和暗牌 “这个醉鬼!满嘴乌央乌央什么?” “他还陶醉……可笑!” “看!让抓走了?” 郑年被丢在丛林迷宫后面的院子里。 四个护卫刀兵相向,而县太爷还佝偻着身子趴在地上憨笑,嘴里念叨着歌词。 “人呢?”到手的鸭子飞了,此时龚钰早已怒不可遏。 “你……人……带走的,我怎么知道。”郑年咧着嘴,盘腿坐在地上讪讪道。 他似笑非笑,像埋怨又像幸灾乐祸,最后面容呆滞着,就是一个喝多了的傻子。 “你以为她能走得了?”龚钰压根发出了滋滋声,转身对身后的四人厉声道,“把他们抓回来!” 四个护卫立刻掠身而起,争先恐后跃出庭院。 又不知何时,如幽灵一般的莫岸又出现在了阴影中的椅子上。 郑年坐在地上,哼哼唧唧念叨个不停,摇头晃脑,醉生梦死,还没等龚钰出手教训他,又爬到桌子上抓起酒壶喝了起来。 “连续试探没有破绽?”此时的龚钰不禁开始怀疑,是真的没有破绽,还是劫走陈萱儿的并不是他。 “不是他。”一旁的扶姬冷冷道。 她的语气就像是这寒冬的飘洒下的雪,没有一点温度,柔软到一碰就碎。 嘴角渗出的血迹还挂在那里,鼻子上一道不深不浅的淤青,更加楚楚可怜。 “还有谁敢!”龚钰怒道。 “京城的人都知道今日你召集了诗舞歌会,也都知道陈萱儿会出席,能做这件事情的人,自然是不怕你的人。”扶姬坐在了花台边上,伸手抚摸一枝垂下来的梅花。 “京城怕你的人有很多,但是不怕你的,同样有很多。” 龚钰来回踱步,看得出他十分焦急迫切,一脚踹在梅花枝干上,花枝颤抖。 京城很久没有下过雪了,却在一声电闪后,悄然瓢起了白絮,清凉的雪花落在郑年的脸上,一股凉意袭来。 他还是烂醉,竟就在这紧急关头呼呼大睡。 四人前后归来,跪在地上拱手,“少爷,回善恶寺了。” “杀了他。”龚钰双手插着腰,扬天叹道。 四人转头,看着在地上躺着呼呼大睡地郑年,为首之人也没将他放在心上,独自阔步迈出,抓着郑年的胳膊,拉着走向了拱门之外。 “何必呢?看他那样子,根本不像是知道的。”扶姬冷冷道。 龚钰走到扶姬的面前,忽的双手捏住她的脸,狰狞道,“你真是个贱货!当了我的狗还要和我叫!若不是我要享受你这张脸,早就把你的嘴缝上!” 一把丢开扶姬,龚钰转身就要走,可此时却发现,人群之中少了一个人。 “他人呢?”龚钰问道。 “卑职去看看。”又一个护卫说道。 他一步小跑向拱门去。 忽的一道惊雷再次从天上劈下,漫天雪花越来越大,仅仅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覆盖了这一层庭院。 两排脚印和一道拖痕很明显。 拱门之外传出了厉声,“住手!” 龚钰身旁的二人立刻奋身而出。 扶姬眯着眼看去,龚钰向前走了几步,后背面对着自己,而不远处椅子上的那个人距离这至少还有三丈! 机会! 扶姬当机立断,从袖口中抄出匕首,举起! 可就是这一刻,她怔住了。 身旁出现了一道黑影,将她的手紧紧抓住,转头一看,竟是方才还在几丈之外闭目养神的莫岸。 当啷。 匕首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噪音。 龚钰回过头看到这一幕,怒气更盛,一耳光打在扶姬的脸上,那黑色的面纱被打掉,露出了一张宛如仙子的面容。 扶姬倒地,龚钰继续上手,却在巴掌还没落下去之时,听到了身后重物落地的声音。 缓缓回过头。 郑年就站在不远处,而此时的四人,剩下三人。 “少爷!他偷袭了大哥!大哥……死了……”一人颤声道。 “杀了他!”龚钰恶狠狠道。 三人同时出手。 郑年下潜身型,右手陡然而形,面对三人丝毫不慌,眼神死死盯着对方过来的一招一式。 自从脑袋脉打开之后,视觉和反应力自然而然上升了一个台阶,此时不光能够反应过对方的攻击,也能在第一时间判断出自己的行动是否准确。 三把长刀,赫然出现,直奔郑年左肋、右肩、正门三处。 郑年身形向右,躲避双刀的瞬间,单手直奔右方而去,可不料对方竟是已如看穿了他的想法,竟是在空中反手抓刀,顺势改变刀的砍向。 收刀顺势成掠,直砍郑年左肩。 一拳一刀,错身而过,郑年的拳风直击来人左胸,而那一刀,落在郑年的肩头。 当! 郑年能够感觉到兵器在他身上传出的剧烈震动,同时也看到自己的拳头正中其人胸口。 一步趔趄,后退三步。 郑年莽身追了三步,双手攥拳,不留余地。 对方横刀想要抵挡,却已来不及。 双拳直下! 鲜血从口中喷出。 倒地。 郑年喘着粗气回头看来,方才帮自己挡下一刀的人,正是傅余欢。 傅余欢持剑背身向他,面对二人。 “送回去了?”郑年道。 “送回去了。”傅余欢像是一头饥饿的狼,目如烈风。 郑年没有说话,目不转睛盯着龚钰。 “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她给我。”龚钰冷冷道,“这就是你的计策?你认为你能跑出这个院子?” “并不难。”郑年歪嘴笑了笑,“整个院落里的护卫,均是普通武者,而只有此四人是八品,且最强的,已被我杀了。” “你能解决他?”龚钰丝毫不担心,指了指身边的莫岸。 “要解决他的人不是我。”郑年淡淡道,“出来,再不出来,死的就是我了。” 一席紫红绒袄缓缓从方才郑年被拖出去的拱门之外走了进来,身段妖娆,扭成七段,手中的帕子甩开,面色带喜,“郑大人,我真的很奇怪,你怎么知道我会在的?” “罗秀!”龚钰脸上尽是惊讶,他万万没有想到竟会是如此,“哼哼……哈哈哈……早知身边有暗桩,却从未想过是你。” “龚少爷您说笑了,我就是一个杏花楼的老鸨子而已。”罗秀脸上胭脂粉嫩,眉角寒霜,撇了撇手,矫揉造作。 “杀了他们。”龚钰的脸冷了下来,回身就往外面走。 莫岸动了。 他的速度非常快,只需一瞬就到达了郑年的面前,袖口只是威风一抖,强横的炁登时散开。 他的招式很快,郑年躲过第一招却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第二招。 低头看来,他的手掌之上竟然有一寸一寸的铁钉,钉在掌心。 “你真不要脸!一个练掌功的居然在掌心藏暗器!真是丢人!” 罗秀踏步向前,顷刻到了郑年身前。 此时的她脸上早已没有了那股风尘俗气,而是一脸英神,竟是从面容上看到了一丝武思燕的影子。 左手出风,赫然呈爪,五指之上,竟是五支钢刺! 莫岸掠后躲过一爪,“你不也是?” “老娘练得就是指甲!”罗秀双掌全开,直奔莫岸而去。 “杏花楼的老鸨子也是七品嘛?”郑年问道。 “老鸨子不是,我是!”罗秀此时已冲身上前,与那莫岸缠斗,“现在我可不是老鸨子。” “你坚持住,不要出事,我去追他!”郑年丢下一句话,疾步一跃,直奔那龚钰逃窜的方向追赶。 第74章 恩仇趁年华 郑年只用了不到几息的时间,便已经来到了明春苑之后的湖泊。 湖泊很大,也很广。 龚钰此时站在湖泊旁边,气喘吁吁。 他的手撑着膝盖,弯着腰。 郑年落足。 却看到龚钰的脸上出现了邪恶的笑容。 猛然! 寒光一闪而过。 郑年下意识退后了半步。 争! 寒气! 极冷的寒气! 不是武道散发出的炁,而是一股带着让人精心的寒气! 缓缓转头看向右方,树梢上站着一个人,就在一片梅花枝头上,像是站着,又像是浮空而立。 “可是此人?”那看不清面容的人,声音平静。 “就是他!杀了他!”龚钰指着郑年。 “安公既然让我保护你,杀他自然是我的分内之事。”那人轻描淡写踏出一步,却像是踩在一个虚空的台阶上,缓步落下,每走一步,便如仙人降世,气海翻涌。 周遭不知何时升起了一股强浪,是炁……又不像是炁……是修士! 此人是修仙道之人! 郑年满目惊恐,虽说同阶之内,武道胜于仙道,可是他自深知一点,整个大周的人都知道,御空而行是五品修士才能做到的。 自己区区九品。 那人举起手,距离郑年还有几丈的距离,轻轻弹指。 虚空一弹。 郑年登时觉得胸口传出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砸在岩石之上。 石头出现一阵阵龟裂。 嗓口一股气欲出,强忍了三次,可还是吐出一大口血。 郑年张着嘴,那股撕扯地痛楚在体内蔓延,狰狞着伸展开全身,却又被迫痉挛抽搐,过了许久,才缓了过来。 一团团雾气从口中吐出,郑年趴在地上,目光锁于修士。 修士面色淡然,不紧不慢走到郑年面前,蹲下身,将手放在郑年的背上,“我也是替人做事,莫要怪我,若是化为厉鬼,且找龚钰。” 随后戏虐道,“不过到了那时,可能又要与我斗法。” “走好。” 一股狂烈之气从手掌之中迸发而出,紧贴着他手掌的郑年感受到了震惊! 左拳收紧,就在那股气息迸发而出的瞬间,郑年翻身而起! 金色的炁赫然从手臂传出,他抄起左拳直击而来,修士却丝毫未有躲闪,只是被弹开数步之后,站在原地。 拳风已至。 咔…… 是骨骼的裂声。 郑年的小指骨折。 修士根本不躲不避,面前竟是出现了一道虚无混沌的气息,抵挡了郑年的攻势。 郑年疼到心,却呲牙咧嘴再次挥起一拳,猛打而来。 “武道不是蛮力,若是强求,不过而已。你纵使有一身六品炁,却也无法奈我何。”修士面容冷静,似乎看穿了一切,淡淡道,“招式、武意均是下等,你这炁,是借来的。” 三拳下去,郑年的手背已然麻木,仍然无法攻破修士的屏障,确实如他所言,周身环绕着金色的炁产生出强烈的力量让郑年兴奋,可是自己并不能够将这个炁发挥出应有的破坏力。 但是他并没有放弃,垂下左手的同时,缓缓抬起了右手。 此时周身的金色气息竟然减弱了。 并非是气息不够,而是另一股让人感觉更加的强大的炁浑然出现。 红色! 在赤红色的炁出现后,那金色暗淡了许多,细细看去竟是柔和其中,郑年的手臂微微弯曲,再次一步向前。 整年的脑海里想着那一夜,赵逸山在广安巷教授的那一拳。 聚精会神…… “哼……小子,这是什么炁?想要将两种炁介乎,这是多少武道之人都不可能……” “咔……” 裂隙! 修士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而他面前的混沌屏障,应声碎裂! 拳风穿破屏障,直奔修士胸前! 双手顺势掐诀,身形窜动的刹那,一股狂躁的怒火从他掌心喷射而出。 郑年下意识闪避,错过了最佳的攻击时间,下一瞬,对方已经补上了防御,左手在下右手在上,双手呈决法。 “纯阳紫气,烈火行!” 周围的黑暗顿时照亮,左右各出现一团烈火球,夹击而来。 郑年潜身下行,躲过上方二球,正要再次发难,侧眼一看,那火球竟然再次改变原定轨迹,反扑至身后! 大步向前拉弓,随后接着翻身而起,郑年掠至空中,本以为躲过一劫,可是那修士手中决印再次变化,两团火球就在郑年身下撞击。 轰然炸裂! 郑年双手护脸,整个人因强大的冲击轰至空中,双臂焦黑,鲜血淋漓。 烧伤伴随着刺痛和无尽的灼痒之感,郑年膝盖和手臂均有不同程度的烧伤。 摔倒在地上时,鲜血倾洒半寸。 双手撑着地面,郑年跪在不远处。 “结束了。” 修士再次催动手决,口中默念。 这一次,是四团火球! 火球出现在修士身侧,再次直奔郑年而来,如四团炮弹,速度快若电闪。 郑年登时散出全身炁,半边金光半边赤红,竭尽全力,踏步狂奔! 直冲明春湖旁白的龚钰。 龚钰大惊失色,却听远方修士淡然道,“不必乱动。” 顺势,郑年已至龚钰身旁,单手挥去,直打面容。 轰! 龚钰害怕闭着眼睛,用手臂阻拦,可是待过轰击之后,什么事儿都没有,转头看去,面前竟是一团烈火。 郑年早已知道对方火球速度极快无比,尽管自己权力狂奔,只是短时间躲避无法超越其速,便决计纵身一跃入了湖泊之中,随后三团火球跟着砸入,力道虚化,未能击中。 从水中跃出,郑年已经咬紧了牙。 “他保不了你!” 炁极! 郑年整个身躯都被两种光芒覆盖,双拳再次轰去。 “跑!”修士已察觉出了不对劲,当即喝声,身形窜动,往龚钰身边而来。 仅剩的一个火球也阻拦郑年追击龚钰的步伐。 可是这一次,郑年吃定了要接住对方一击,更是不闪不避,左手顺势上抬,一把扣住了火球。 就在火球炸裂的刹那,郑年右手直抓,按到了龚钰的肩膀,二人向前扑倒,缠在一起。 郑年眼疾手快,单手一扣,锁住了龚钰的喉咙。 “他妈的,你跑啊!” 火球就在手中,忍着撕裂的灼烧,郑年直接按向龚钰! “散!”修士口道。 那火球顷刻之间散去,只剩重重的一招掏心拳打在龚钰胸口。 “呕……” 龚钰什么身板?当然撑不住这一圈,大口大口狂喷鲜血,口中骂道,“郑年你……” “郑你妈个头郑!”郑年一巴掌抽在怀里的龚钰脸上,一巴掌便是五个血手印。 “敢杀……” “敢你妈个头敢!”这是九品实力的一巴掌,龚钰脸上已然血肉模糊。 龚钰连血块带牙齿都吐了出来,“我一定要……” “定你妈个头定!”这次是六品的一巴掌。 “乌鲁呕呜呜呜呜……”龚钰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嘴巴里宛如一团麻辣烫。 “呜你妈个头呜!” 最后一巴掌,直接将龚钰抽地晕死了过去。 也就是这一巴掌,用光了郑年左手全部的炁,金色缓缓散去,只剩下了那若隐若现的红色炁。 修士的目光寸步未离,尽管对方已然燃烧了全部炁,没有能力再和自己战斗,可是仍然拿着龚钰的命开玩笑,手中掐诀也不敢轻易使用,只能道,“放了他。” “我是傻逼?放了他我死定了!”郑年怒道。 “就算是你杀了他,你也得死。”修士道,“且你会付出更加惨烈的代价!” “你在威胁我?”郑年的脸忽然变了。 “是,我在威胁你,拿你身后亲人家人的命威胁你!”修士丝毫不怕,恶狠狠地说道。 “好啊,我最喜欢别人威胁我了。”郑年将右手放在了龚钰的头顶,左手放在了他的下颚上。 龚钰惊醒,或许这是人最后的挣扎,他大叫着,“郑年,郑年!你不能杀我!安文月和我爹会杀光你家里的每一个人!你不能杀我!” “你知道我师父在我临走之前,和我说了什么么?”郑年微笑着问道。 龚钰已经慌了,他疯狂就扯着郑年的衣服,企图从这两只手中逃脱,可是疼痛已经传来。 郑年没有一下了结了他,而是用膝盖顶着他的后背,一寸一寸的转动他的头。 “她只说了五个字。” “恩仇,趁年华。” “啊……疼……疼!啊……”龚钰扣着郑年的手臂,却无法穿破炁的防御。 他发狂地提着郑年的身体。 却毫无用处。 这就是这个世界。 你无法想象如果失败了,对手会如何杀你,所以,你要一直赢。 不能失败。 惨叫过后,只剩凄凉。 第75章 红薯要不要 湖面盖上了一层洁白的雪。 它融化的速度已不及雪落下的速度。 郑年第一次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天越来越冷,冷到了极点。 修士没有出手,锋利的眼神一遍一遍从郑年的身上划过,最终闭上了眼睛。 “你不杀我么?”郑年走到了旁侧的桃花树下,席地而坐,靠在桃花树粗壮的主干,疲惫和痛楚在寒冷之中,却感麻木。 深丛之中走出了两个人,是杏花楼的老鸨子罗秀和傅余欢。 傅余欢靠在桃花树旁,面朝罗秀。 修士打量了三人一眼,“你很聪明,自入府以来,便一副自暴自弃,坦然接受的样子,即便是我都被你骗了去。” “我一直是一个好演员。”郑年笑道。 “我以为在少爷侮辱你的时候,就已经准备一击必杀了。”修士道。 “那时无论是莫岸还是你,都已然准备出手,我若是杀了他,必然紧随其后和他走了。”郑年道。 修士哼笑,“你怎么知道现在我不能杀你?” “因为莫岸已经死了。”郑年望向罗秀。 罗秀点点头,指着那修士,“他不死,你的事情仍然会暴露,我也会暴露。” “但你们好象并不担心暴露。”修士很平静,但是周身已经绷紧了神经。 “全明春湖的人都知道,县令已经醉了,醉的胡言乱语,醉的一塌糊涂。”罗秀看着郑年,“所以现在只要杀了这个修士,就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到你的头上。” 她顿了顿,“但你却没有醉。” “我从来没醉过。”郑年平静道,他的眼眶里闪过一丝深邃。 “从来没醉过?”罗秀一怔,“可据我所知,你醉了不止一次。” “我从未醉过。”郑年此时异常清醒。 “你第一次来杏花楼的时候,就醉的不省人事。”罗秀哼笑,却以为郑年在嘴硬。 郑年深吸了口气,“我若是不醉,如何带的走她。” “可是走了之后你仍然胡言乱语。”罗秀略显震惊。 “那是因为有很多的事情,会莫名其妙出现,只有醉了才有时间去思考。”郑年缓缓道,“比如今夜的事情,就需要用大醉的时间来思考,想开了,明白了,就不用醉了。” 罗秀看着郑年,“你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你是来杀他的。”郑年指着那修士。 罗秀瞥了一眼那修士,不解着笑道,“我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现在有四个杀手就在暗处,如若是出手,你我都会死。”郑年说道,“而这四个杀手,就是墨家的杀手傀儡。你的目的,就是找到他们。”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不是单纯被少卿大人派来保护你的呢?”罗秀的声音有些冷了。 “因为你并没有保护我。”郑年笑了,“你专心去杀莫岸,为的也是找到这四具杀手傀儡,你是大理寺的人,但不完全是,你还有一个更深的主子。” “那你怎么知道,现在我不会杀你。”罗秀未动,但是眼神里已经闪烁着杀气,左手已经化爪,“他说的没错,你很聪明,我本以为我藏得很隐蔽了,只需要报告之时对少卿大人说在和莫岸纠缠,便可将你的死推卸。” “那你该感谢我还没有死。”郑年缓缓道,“如果我死了,师父一定不会放过你。” “为什么?”罗秀皱眉。 “因为那个莫岸并不是真的七品,一个真正的七品高手不会在自己的掌中藏毒钉。”郑年道。 罗秀心中一震,“莫岸是七品,京城尽知。” “你杀的不是莫岸,而是一个学了莫岸掌法的人。”郑年缓缓抬起手,指着不远处的修士道,“这才是莫岸,真正的莫岸,而我猜想,他的莫并非是莫须有的莫,而是墨家的墨。” 罗秀看过去。 修士点点头,“你只是九品,不该看出来。” 郑年没有理他而是继续和罗秀说道,“如果你说你杀了墨岸,但是墨岸并没有死,以我师父的脑袋瓜,不难想出你是故意没来救我。” 墨岸忽然哈哈大笑,拍着手道,“你确实聪明,能看穿所有的人,你也确实傻,为何要同时惹怒我们二人,这样一来,你岂非是断了自己的绝路?” “你要杀我?”郑年看着罗秀。 “你必须死。”罗秀道。 “如果我不会说出你的身份呢?”郑年问道。 “我更愿意相信一个死人。”罗秀道。 “如果我可以帮你找到墨家傀儡呢。”郑年眼神坚定了一些。 “我迟早会找到的。”罗秀思索了片刻,“今天你不能死,但是今天过去,我一定会杀了你。” 郑年摊开手对着墨岸道,“人生都是纠结的,我只是告诉她,我不能死,无论是被谁杀,都不能死。”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出我是谁。”墨岸摇头叹道。 “说出你是谁,我才能活命。”郑年笑道,“因为在她的想法里,至少我比你更可信,一个正常的人此时都会明白该如何选择。” “显然是你更值得信任。”墨岸轻声道。 “我一直都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郑年平静道,“但你不是。你不但不值得信任,还是一个傻子。” “嗯?”墨岸有些恼火,却仍然防范着不远处的罗秀,生怕她贸然出手。 “说你傻是傻在你本有暗桩在杏花楼中,可是却被骗了。”郑年咧嘴道。 “不可能。”墨岸很确信,“她不会骗我,全天下的人都骗我,她也不会骗我。” “这就是女人厉害的地方,会把自己隐匿在最弱的群体里,让每一个男人都保护她。而这些男人却根本不知道还有其他人的存在。”郑年笑道。 “哈哈哈,这话应该说给你听。”墨岸笑道。 “拭目以待。”郑年抬手,丢出了一颗石子。 这一颗石子是他最后的力气。 石子浑然到了墨岸的身前,罗秀的爪也紧随其后。 墨岸皱眉的刹那,周身那股气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蓝色的炁,是武道的炁。 两股强大的力量撞击在一起,当即难舍难分。 “走!”郑年立刻起身,搭载傅余欢的肩膀上。 傅余欢掠起高空,带着郑年离开。 可就在身形刚刚跃起的瞬间,一根木刺破空而来,直击二人。 傅余欢立刻撒开郑年,持剑抵挡。 木刺竟是直接穿破傅余欢的剑,刺穿了他的肩膀。 剑断成两节,傅余欢和郑年双双倒在地上。 不远处的墙头上,站着一个身材壮硕的木头人,随着一道天闪雷鸣,霎时之间周遭白光透亮。 “就是他!”郑年低声道。 傅余欢喘息着粗气,手中短剑紧握,目光如狼,“又是你。” “又是我,好久不见。”木头人从房檐上跃了下来,“我早告诉过你,你越界了。” “你的界?”郑年问道。 “郑大人心思敏捷,但也莫要想从我身上找到一丝线索,我只是一个木头人。”木头人说道。 郑年笑了笑,“你要杀我。” “出了界的人,自然要死。”木头人点头,手中的钢刺微微转动。 “为何还不动手。”郑年问道。 “有人想知道为什么。”木头人道。 郑年皱眉,“木头人说话,果然像一个木头,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敢做这些事情,你明明已经知道墨家的杀手在这里,你也知道龚钰身边有高手,你更知道你只是一个九品,而你的马夫只有八品。你还知道武思燕不可能出面来帮你杀人,即便这些都知道,你还是没有选择劫持龚钰逃走,而是孤身来了,还杀了他。”木头人冷冷道,“劫持他是你唯一能活命的路。” “你错了。”郑年平静道。 “哪里错了。”木头人道。 “那不是一条唯一的路。”郑年微微笑道。 木头人皱眉。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今日明春湖会有诗舞歌会。”郑年平静道。 “是的。”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礼部尚书是安文月的义子。”郑年继续道。 “是的。” “你以为朝堂之上,只有一个安文月吗?”郑年忽然咧嘴。 “刘知善是什么人,人尽皆知,宰相可不会救一个知县。”木头人道。 “这世界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好意,所有人的出现都是有原因的。”郑年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红薯,拨开了皮,“既然有人需要我帮着办事,那我就帮他好了。至少他不会让平白无故死了?对吗?如果师父没猜错的话,您应该就是天罡府的人!” “臭小子果然聪明,你喊出来老夫的身份,老夫还能让他们离开吗?” 刹那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直打木头人颅去! 第76章 我叫你爹还是娘 木头人纹丝不动,但郑年能感觉出他身上的气息弱化了许多。 “你不杀他么?”郑年问道。 “杀不掉的。”老头仍然是一身麻布衣服,山羊胡子随风摆动,头还是那么大。 和木头人的头差不多大。 “这东西是炼制而成,不知道什么奇怪的手法将木头与人合二为一,幕后操纵他的人可以听到我们说话,看到我们的动作,所以杀不杀区别不大。”老头淡然道。 郑年茫然,“老爷子,你到底是谁啊?” “猜得到天罡府,猜不到我是谁?”老头一脸不信。 “小人拜见天罡府监卿大人。”郑年当即作礼。 “行了,别跟我来这套。”监卿摆了摆手,“老夫不是来救你的,也不是来帮你杀人的,更不是来杀你的,只要你活着就行了。” 郑年悻悻低头,扶起一旁的傅余欢,“监卿大人,那我走了。” “你也不能走。”监卿笑了笑,“我保着你活命,可没说让你走。” “什么意思?”郑年能够算到这一步,已经是弹尽竭虑,现如今监卿这一句话,让他有些震惊。 “等会儿便知了。”监卿一步跃起,踏步空中。 此时郑年抬头看天,闪电如千龙汇于东海,奔腾汹涌,狂躁不止。 监卿踏足在明春湖畔之上几十尺,先是单手汇聚似乎口中正念什么,却听不远处厉声道。 “破海手!” “北荒爪!” “呵!” “哈!” 撇头看去,正是罗秀和墨岸二人正在交手,当即恼怒,“老夫年纪大了,记不住那些繁琐的咒语,你们还要叽里咕噜叫个不停,滚蛋!” 说着拂袖一抖,一股浪气涌出,二人皆是莫名其妙被摔打在墙壁之上。 见二人皆是昏死过去,便开始继续默念,可是这一次又是刚默念了几句,下方明春湖之中竟是出现了巨大的漩涡,将水流不断吸入其中。 天空此时孕育了一晚上的雨,划破雪花,怦然降下! 可是…… 雨水竟然只在明春湖上方,郑年所在的地面仍是白茫茫一片。 “终于要献身了……趁你病要你命!且来试试老夫这一招!”说着,监卿双手合十,手中陡然而现出一道黄纸,上文书禄,顷刻之间燃烧化为灰烬。 随后单手竖于面门,口中喃喃道,“天地妄为,不以人罚,诛天九降玄雷……小子我说过让你别跑!……你看我又忘了!天地妄为,不以人罚,诛天九降玄雷……” “天雷印!” 登时被监卿束缚在地上的郑年抬头望去,一道肉眼可见粗壮的天雷从天空之中直劈而下,向那漩涡之中轰去! 星雷火光,耀眼万分。 场面何其壮观! 郑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是来到了这样的一个世界! 一道雷光之后,天空仍然孕育鼓动,紧接着第二道雷刹那而至。 这一道竟是比之前的那一道更加粗壮,更加可怕! 再次轰去,那漩涡仍然无动于衷,漫天的雨水延绵不绝灌入漩涡之中。 忽的听那明春湖内一阵妖娆笑声道,“徐老三,我早就说过,无论你祭出什么阵法,还是拿出什么决饮,都奈何不了我!” 明春湖之中的漩涡猛然上升,入水龙出宫,浩瀚升起,直奔监卿而去。 “我能信你?”监卿单手掐诀,右手在面前大划半圆,双手呈决印冷冷道,“天雷不行,试试地雷!” 郑年大惊,面前不远处的地上竟是如地震一般轰然碎裂,缝隙之中传出黑色的雷光,不比方才的闪电震慑人心,可是能够感觉到威力已经成倍增长。 轰然而去! 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可是这一击仍然没有击溃那上升的龙卷,眼看就到面前,监卿再次运决。 “监卿大人你着光打雷没伤害啊。”郑年大声吼道。 “草,口诀念错了!”监卿气得挥袖作罢,连忙躲闪至一旁。 升龙而上的水柱顷刻之间碎裂,大水像是泄洪般喷涌而下,将整个明春苑淹没,郑年和傅余欢抓着那颗坚韧的梅花树,才得以苟且。 而此时的木头人早已不知所踪。 “你再多嘴,老夫就将你的嘴巴缝起来。”监卿大吼着,随后拿出一张纸条开始默念,“老夫明明记得没错啊,口诀怎么会这么写……” “徐老三,当年你处心积虑夺取师父的修为,如今一身四品,竟是连心诀都记不住,师父若是知道你这个德行,黄泉之下都要咒你万年!” 那英声女子哼笑声响彻天地,“天算地算,你能算到我今日出来,就没算到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监卿没搭理她,继续低头默念口诀,记得个差不多才抬头,将决塞到了怀中,不愤道,“你这话说的,好像老夫打不过你就能藏起来,天大地大,我能跑到哪儿去!” “既然你送死,我就了了你的心愿!”赫然那水雾之中出现了一个窈窕女子,只见她单手一挥,漫天落下的雨水如听得懂她说话一般,同时汇聚一起,化作两条血口水龙,直奔监卿而去。 “老子打不过你,有人能打得过你!”监卿当即转身飞驰,直奔郑年而来,左手拿着红薯,右手掐诀,手掌张开。 郑年的嘴巴跟着张开,监卿丢出的红薯灌入口中,也不等咀嚼,直接入腹。 “老头,你阴险!”郑年早已看明白了,这监卿多半不是什么好人! “老爷!”傅余欢死死地抓着郑年的肩膀,当即就要持剑直刺监卿。 “你是个什么玩意,大人办事,小孩不要插手。”监卿一巴掌挥打去,傅余欢整个人直接飞了起来。 郑年死死盯着监卿,此时监卿抓住了他的肩膀,“小子,养你到现在也不求你感恩戴德,给爷爷杀了他,回头爷爷在你坟前给你上好酒!” 说着,将郑年的身躯向上方一丢。 轰然,两条水龙直穿郑年身躯,奔向监卿。 监卿化手于面,一道雷丝挡在身前,可是仍然无用,水龙冲破雷丝,将他的身体重重地打在地面上。 “嗯……”一声闷哼,监卿大口吐血,随后手忙脚乱,连吃四十多种丹药,才开始运气稳心。 空中的女子冷笑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你看看。”监卿指着不远处地上的郑年。 此时的郑年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不可能!”女子英眉一惊,“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老子在他身体里放了一个好东西!苏问青,你好好受着!”监卿顺势手中决印起。 登时,郑年感觉脑袋一震,昏了过去。 随后一股黑色的气息将他的身体包裹住。 骨骼缓缓修复,气息也逐渐平稳。 “什么东西?”苏问青厉声道,单手向前一指,水龙再出,直奔郑年! 可就在郑年背上不到几寸的地方,那水龙竟然顷刻之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短裙铺在腿上,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样子,双手支在后方,坐在郑年的背上,摆弄着两个光脚丫。 长长的辫子甩向身后,懵懂无知的眼神望着上面的女子,“大姐姐,你头发那么白,上年纪了?上年纪就容易生气,生气就容易长皱纹,你看你又老又丑的样子,我叫你姐姐都亏。” “聒噪!”苏问青怒眉皱起,双手化掌风,身如鬼魅,直劈而来。 可就在她到达郑年面前的时候,竟是一步都迈不出去。 满地的毒虫露出后背尖刺,刺尖上的毒已经刺入了她的脚掌,一瞬间强风袭来,嘴角流出了血。 是黑红色的。 毒血! “你是……蛊练圣童!”苏问青狰狞道。 “哟,大姐姐还认得我,好厉害啊。能认得我的人可都不是凡人,察觉到你身上有封印,已达三十余年,刚刚出世便一步入二品,确实厉害。可是在我面前,你还不够资格。”女孩撇了撇嘴。 “你在他体内……”苏青问想到了方才监卿的话,冷笑道,“不过是嫁种之术,你只能现身一次,待主体生产你重新做人之后,更是气力全无,需重新修炼。今日我离开,明日你还能保他?” “你试试?”女孩咧着嘴笑道,顺势单手向上一举。 那苏问青和监卿竟同时哽咽,眉心处出现一颗黑记,监卿因为头大,那印记竟如巴掌般大小。 “嫁种我就不能用蛊了?这是我的生死凤凰蛊,你俩记住,我娘郑年死了,我就会死,我死了,你俩也得死!” 小女孩的眉目闪过一丝不悦,转头看向郑年,“我到底叫你爹……还是叫你娘呢?算啦……就这样!” 浑然一抖,小女孩化为一道黑气直奔郑年的背心之中。 “告辞。”监卿立刻转身就跑。 “你!”苏问青还想去追,刚走了一步,却大喷一口黑血,当即稳坐,运气调息。 此时发现,毒已攻心。 第77章 谁是郑年 迷迷糊糊地醒来,周围的床榻很软。 郑年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软的床了,不禁舒展身体,将全身打开至极致,左手一落,在身侧抓到了一个圆乎乎软软的东西。 睁开眼。 “嗯?”郑年一愣,呆滞了下连忙收手。 玉堂春看着他,脸上露出了奇异的笑容,轻柔地将手放在他舒展的手臂上抚摸,问道,“原来你最爱的不是陈萱儿。” “为什么……这么说?”郑年脑袋还是蒙的,半梦半醒问道。 “你昏迷的时候,口中一直在叫着别人的名字。”玉堂春嘟着嘴,凑到了郑年的身旁,“谁是奥特曼啊?这么温柔地名字,你是很爱她么?” 郑年浑身一个抖擞,惊醒了过来,环顾四周,“这是哪儿?” “你可以把这里当做你的家。”玉堂春温柔道。 “你是傻逼吗?”郑年一把撩开被子开始穿衣服。 “郑年!”玉堂春娇声一喝,坐在床榻上,两条腿向后延伸,她自认这样的姿势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拒绝,“你是不是个男人啊!” 郑年没有搭腔,随便抓起了几件衣服暖身遮羞,才缓缓吐了口气。 审视了周围一圈,是一个简单的民房。 “你还干兼职?”郑年有些不解。 “这是……我休月时住的地方。”玉堂春阴沉着面容,随后有些嗔怒道,“你为何看都不看我一眼?” “看了你好几眼了。”郑年有很大的起床气,现在烦躁不安,“我得走了。” “你……你……”玉堂春气得将枕头砸向郑年。 郑年反身躲避,拉开衣服嗅了嗅,“嗯……” 深深地酒气和酸臭比较适合他,至少比这里的骚气铺满全身要安全的多。 说着推门就要走。 玉堂春忽然从身后抱住了他,“你是嫌我么?” “没有。”郑年点点头。 “我从未卖身,你又不是不知,这天下还未有人能够占有我。”玉堂春低声道。 “那挺好。”郑年抓着她的手臂,将两只手从身前拉开,转身一脸敷衍道,“你们这种特殊工种我确实也不太了解。” “你……”玉堂春看拦不住他,焦急地跺着光滑的小脚,双手攥拳,一身扑向郑年。 郑年一巴掌按住了她的脑门,“且慢!” “郑年!”玉堂春被顶着脑袋,花容失色,丑态百出,立刻退了三步,“你是阉人?没反应的?” “说对了!”郑年比着大拇指,“替我保密。” 说着转头打开房门就跑。 玉堂春见到郑年扬长而去,一巴掌甩在门上,那木门应声裂开。 “你给我等着!” 郑年出了门,左右看了看,并非是京城之内,而是一个荒郊野外,大路纵横,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统一粗的车轨和大雪掺杂黄土。 这是哪儿啊? 无奈只能回去问玉堂春,到小木屋时,看到门板已经裂开倒地,里面却没有一个人。 转头从小径而回,穿过一个虚掩着的木门后,又是一个小院,“哎,玉……” 第一个哎是提气,第二个玉还没有喊出口,便看到了房屋里面人影攒动,郑年一愣,这里还有其他人? 蹑手蹑脚走到窗下,轻手点开窗户,便看到了床榻上的两个人。 “你醒了……” “这是哪儿?” “你可以把这里当做是你家。” “我家?” 床板摇动了约么半个时辰,郑年一边怒骂一边从院子里走出来。 “伤风败俗!” 郑年站在黄土飞烟的大路上,想要等辆过路的马车,但是又不能在这里等着,万一这个家的大群男主人回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反正不是他家。 随便挑了一个地方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行了有七八里,转了三个山坡之后,就感觉到了饥肠辘辘。再加上没有水喝,嘴唇已经有些干裂脱皮。 鞋底又因为磨损过多破裂,石子刺入了脚底,郑年只能坐在地上歇息。 一路黄土,蓬头垢面脏兮兮的郑年,像个乞丐。 正当此时,坡下一阵悦耳的铃声传了过来,郑年转头看去,出现了一只驴。 驴头上挂着红花,尾后一根高高跃起的竹竿将银铃挑在那驴的面前,灰黑色的小驴摇头晃脑追着这个铃铛。 身旁跟着两个女子。 这两个女子无论放在哪里,都会被人多看一眼,而左边的女子更是吸引眼球。 说她是女子,只是因为她束着大周普通女子都会束的发,但是体态肥圆,身高足足高了郑年半个身子。 冬日的暖阳从她侧身照过来,产生的阴影竟是直接将她身旁的那个女子完全遮蔽,连驴都遮住了。 遮天蔽日。 她似乎在和身边的女子说着什么,凡是一动嘴,整张脸就发生剧烈的变化,像是泰山地震一般。 似乎那张脸上已经放不下多一寸的肉,现在为数不多有指标能长在脸上的肥肉强行报团取暖。 这张脸像极了挤满人的公交车。 一旁的女子个头只到公交车腋下,约莫十九二十的年岁,肤光胜雪,眉目如画,竟是一个绝色美人。 当然,在旁边这坨的衬托下,更加貌美。 一张鹅蛋脸,别说京城罕有,便是放眼整个大周,都也极为少见。 身穿着一身紫白相见的皮袄,颜色甚是艳丽,但在她的笑颜容光之下,再灿烂的锦缎都有些黯然失色。 身侧挎着一柄青色的长剑,光是看剑穗便知道是上等兵刃,一身通体琉璃刻翠的剑鞘,十分漂亮,与她也十分般配。 手中抓着一支翠绿的长笛,颇有江湖儿女风范。 郑年一边抠着脚底板刺入的石子,一边看着两个姑娘。 两位姑娘自然也已经发现了他,于是那持笛子的少女牵着驴走了过来,将长剑往身后撇了撇,弯着腰嬉笑道,“神仙?” 郑年懵了,半张着嘴,手里还没有停下来。 “妖怪?”少女又问道。 “啊,”郑年刚好将脚底板的石子拔出来。 “谢谢。”少女点点头,“前方可是京城?” 郑年伸着脖子看了看,摇了摇头,“不知道,再往前七八里有一个万夫寨。” “万夫寨?”少女水灵的目光眨了眨。 郑年点头,“反正男的去了,就是家。” “你不是男人?”少女吃惊。 “我是妖怪。”郑年咧嘴。 “女妖怪?”少女问道。 “公妖怪。”郑年纠正道。 “哦~”少女会意,“多谢妖兄。” “客气客气。”郑年拱手。 少女和另外那头女子继续向北进发。 郑年休息了片刻,觉得可以行走了之后,才再次起身,跟随着他们的脚印走去。 这一次还没有走几步,便感觉到周围滕然升起一股炁,还没等反应过来,周身便出现了两个人。 皆是蒙面大汉,一高一矮。 长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别动。” “我不动。”郑年举着双手,“好汉饶命。” “老实交代,我便不杀你!”大汉说道。 “好!”郑年也十分配合。 大汉收起长刀,问道,“我看到你从玉堂春的院落里出来,你可见到郑年了?” “郑年是谁?”他一直都是一个好演员,当即面不改色的问道。 “是京城长安县县令,我亲眼看到郑年被玉堂春抱入了那间房,不会错的!”大汉说道。 郑年缓了口气,‘幸好你脸上的那俩窟窿眼是出气用的。’ “没准儿……他已经走了呢?”郑年问道。 “不会的,从昨夜郑年进入之后,就没有一个人出来过!”大汉道,“只有你!你带我去找!” 郑年一脸不解,“你看得出来我是个乞丐,我怎么帮你找?” “你进去过,你认识路!”大汉的刀又支在了郑年的脖子上。 “好好好……”郑年无奈,“我带你们去……” 第78章 无名女子,两位大汉 两位蒙面大汉一左一右驾着郑年。 “二位大侠,你们找郑年做什么?”郑年问道。 “和你无关!”身材魁梧的大汉又将长刀横在郑年的脖颈上,“想活命就少问!” 郑年悻悻低头,这俩人也不像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土匪,都不抢钱,估计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才遮面。 现在自己孤身京都城外,若是贸然出手,万一这二人身后还有什么人,自己跑都不知道往哪里跑。 入了院落,郑年被二人拽着一跃到了房顶,魁梧大汉哑着嗓子问道,“哪间房?” “有可能是……那一间。”郑年指着之前自己观赏过的那间房说道。 三人疾步到了房间顶上,拿开砖块,看到了趴在床榻上赤裸上身的男人,他似乎已经透支了身体,昏昏睡去。 “这是郑年?”一旁身材矮小的汉子说道。 “不知道,他没有穿衣服,我认不出。”大汉低着仔细看了一圈。 “你找人……只认得衣服?”郑年问道。 “对!”大汉点头道。 郑年细细思考,“你知道此人有什么特征么?” “郑年……是县太爷,应该有个四五十岁了?”大汉说道。 “听这个名字,应当是个国字脸,一把络腮胡,胸毛茂盛。”一旁的矮小汉子道。 “嗯嗯,确实。”大汉点点头,“这样的人你有没有见过?” 郑年正在纳闷之时,却听一个声音悠然而出。 “哎哟,你胸毛扎到我了!”声音很小,但是此刻三人却听得真切。 两个大汉纵身一掠,直扑远处的房顶,向下一看,果然是一个国字脸,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当即破房而入。 此时的郑年看到二人跃入,心中虽然不解此二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也不想多生事端,立刻转身跳下房,踏上路途,摆脱了追击。 一路上,郑年一直在思索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当天最后发生了什么? 更惊讶的是自己居然活下来了。 那个诡异水多的白发女子是谁? 监卿到底在自己的身上做了什么?他有什么目的? 傅余欢有没有死…… 心中忐忑万分,却因为体力丧失过多,即便是运炁赶路,也只能走走停停。 顺着那两个女子离开的方向,郑年又走了约么一个时辰的时间,才将将到了一处歇脚的茶摊。 赶忙走上前,郑年问道,“小二,劳驾问一下……” “滚滚滚,这么多生意,哪儿能顾得上你这丫乞丐。”小二抽打着肩头上的展布,看也没看郑年。 茶摊上七八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均是穿着黑衣大汉,只有单独一桌在门外的,又是之前那牵驴的少女和身旁的一坨女子。 少女手中抱着一只橘白相见的猫,猫身绒毛十分柔软,丝毫不畏惧寒冬,眼神波光微动,灵性十足。 郑年被骂了一顿,尴尬无比,此时又看到周遭桌子上摆着油茶、茶饼、牛羊之肉,更是觉得饥饿难耐,口中干涸。 “公妖怪。”少女铃音声脆,嬉笑道,“你可是饿了?” 郑年立刻走到少女身边,“饿了,也渴了。” “呼噜噜!”一旁那一坨像是马喘息喷鼻一般发出了一串儿令人震惊的声音,随后用厚重且粗狂的声音道,“小姐,京城内的,可不比外面的妖好惹,老爷说过,这里的,心都是脏的。” 少女哼笑,一边抚摸着手中的橘白猫,一边道,“京城连妖怪都要做乞丐,自然是人心险恶,但是我们若见死不救,与他人又有何异?只是举手之劳,便可拯救生灵,岂有不做之理?” 善良的女人总是要在美貌上再添三分,这话一说,郑年对她的好感自然是高了许多。 少女说着拿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悦声道,“再来一碗油茶,三张茶饼。” 小二接过银子满心欢喜,“好咧。” 说着转头就走,根本也没提找钱的事儿,不一会儿一碗油茶和三张茶饼拿了过来。 郑年心下有些疑惑,于是低声问道,“之前你们吃这些,也是这多钱?” “是啊。”少女轻声道,“这京城的东西就是贵,还未进城,便已经花去了二两银子,日后住店估摸还要更贵,我带着这二百两也不知道能用几日。” 郑年紧拦慢拦也没拦住,手竖在中间嘘了半天,尿都要嘘出来了,少女还是没有住嘴。 听到这几句话,不远处几个黑衣大汉已经站了起来。 七八个人已到了少女身后,双手抱在胸前,为首之人冷冷道,“小丫头,你有多少银子?拿出来给哥哥看看。” 少女没有转头,仍然平静地摸着手中的猫,则是旁边那一坨站了起来。 茶摊顶棚盖着遮雨的麻布,那坨女子猛然站起,竟是将那麻布顶翻倒在了不远处。 几个大汉从低着头到平视再到仰起头,整个气势自然颓了许多,其中一人立刻单手抓挎刀,“你……是什么东西!” 女人和男人有很多不同。 帅气的男人别人说他帅气,他心中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因为大多数男人心中想的是能力和事业。 丑陋的男人,别人说他丑陋,他会觉得这个人没有眼光,自己帅得很。 而越漂亮的女人就越喜欢别人夸她漂亮,越丑的女人则是越讨厌别人说她的相貌,无论是漂亮和丑都不行。 如果你要是见到一个丑的出奇的女人,千万不能说她的相貌,这是铁律。 显然面前的男人就不知这铁律。 那坨女子的声音异常浑厚,厉声道,“滚,否则打烂你的头!” 郑年一边吃着茶饼一边点头,光看身材就明白这女子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说打烂你的头,就不会打烂你的屁股,也不会只打烂半个头。 郑年总结的都是铁律。 可偏偏就有不相信的会突然跳出来,质疑这一条铁律。 大汉立刻抽刀,直奔那坨女子而去。 女子当然一喝,巨腿拔地而起,向前一步,呈马步,稳固下身。 其实她的下盘不需要稳固,只需要站在那里,这七八个大汉都不一定拔的动她那条巨腿。 但是事实很有趣,她一定要展示她的功力。 这确实是郑年见过最厉害的马步,连桌子都在颤抖。 女子一拳,果然打碎了第一个人的脑袋,连刀带脑袋,像是天上的烟花一般,碎裂开来。 这一拳下来,没有人再说什么,这片江湖再也没有方才的侠义恩仇,也没有了为兄弟报仇的大侠。 不出几个瞬息,周遭只剩下了那个被打烂头的勇士,和因为逃跑而丢弃的几双鞋。 小二恭恭敬敬将二两银子捧在手里,跪在少女身后,“饶命!女侠饶命!” 丑陋的女人很喜欢别人叫她女侠,于是呵呵笑着接过了银钱,拍了拍小二的肩膀,“没你什么事。” 小二的肩膀被拍断了,可是他一句话也不敢说,转头跑入厨房,大气不敢出。 郑年的头也很脆弱,生怕她一个不小心给自己来一下,魂断此处,于是赶忙道别,“多谢两位侠女,我……我继续讨饭去了。” “你可是京城的乞丐?”少女忽然问道。 “是……是……”郑年磕磕巴巴,眼神却从未离开那坨。 “它好像很喜欢你。”少女看着怀中的猫,那橘白相见的猫歪着头,疑惑地看着郑年,嘴中发出了奶声叫喊。 郑年不知道这句话该怎么接,只能讪讪道,“我得赶紧回去……城门若是关了,又得在外面住一夜……” 说着郑年就向京城方向跑去。 少女也不急,缓缓站起身,看着自己的驴已经吃饱,才将行囊放在驴身上,伴着那坨女子,一同启程。 此时却听道身后一声叫喊,“前面那俩!你们有没有见过郑年!” 少女回头看去,是两个蒙面大汉,微微笑道,“我也在找他。” 第79章 炁甲,郑年 这是郑年第一次从外面看京城的样子。 纯土搭建的墙壁巍峨高耸,一股泥泞的味道惨杂着尿骚味。 硕大的城门有几十个守卫,挨个排查过往的路人们。 考虑到圣上龙诞在即,最近京城筛查非常严格,同时加大了城内巡查的力度和宵禁的时间。 “叫什么?”坐在桌子里的官兵头也没抬,冷冷问道。 郑年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说出自己名字的,现如今他根本不知道京城是什么局势,自己杀了礼部尚书的公子,有没有旁人看到? 墨岸是否已经死了? 如果没有死,现在的善恶寺到底有没有事? 安文月势必会在京城门口布防。 郑年心急如焚。 “迪迦。” 入了大门之后,郑年直接往善恶寺的方向跑去,一路上却也小心翼翼,若是有人在附近盯梢,自己可不能轻易送人头。 善恶寺周遭的建筑并不是很多,郑年溜达来溜达去,偷了一个瘸腿乞丐的破碗去了善恶寺的后门,虽四下无人,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就进去,而是在后门外不远处坐着要饭。 等了约么半个时辰的时间,都到了晌午,善恶寺里面没什么动静,自己这边倒是收了十几枚铜板和一个凉糕。 “这营生来钱就是快啊。”郑年感叹道。 又将破碗拾起,抓了几把泥往自己的脸上乎,直到黑漆漆谁都看不出的时候,郑年才到了善恶寺的正门。 正门大开,门口却已经堵满了人。 郑年心中一颤,该不会是出事儿了? 当即挤入人群,却看到了站在台子上的老娘,激荡的心才平静了一些。 老娘大声喊道,“郑年并不在寺里,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再在此处围着了!” 郑年在人群里震惊地看着周围,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娘还活着,自然没有人发现他杀了礼部尚书之子的事情。 那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在这里? ‘难不成是担心我出事儿,大批百姓都来为我请命?想不到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的官名已经深入民心,百姓都牵心于我,哎,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于是大声道,“我就是郑年,你们别担……” 心字还未说出口,一个木棍就敲在了郑年头上,下意识地双手抱头,旁边如暴雨雷鸣般的拳头都落在了他的头上。 郑年隐炁护体,倒是没受什么伤,只是总觉得周围这些人手劲有些太大了,一般劳作的农民都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打了一会儿之后,一人叫喊着,“此人不是郑年,乃是一个乞丐!” 众人立马散开,看到确实是一个乞丐,才悻悻作罢。 郑年这才坐起来看面前这行人,均不是普通百姓,大多都是武者,实力有高有低,甚至还有一部分是来自外地,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各种兵器应有尽有。 一众人脸上杀气腾腾。 这是……咋了? 郑年差点因为自己的冒失送了命,当即怯生生退出了人群,走到一旁墙角蹲着的三个乞丐旁边,也跟着蹲了下来。 三个乞丐齐齐看向他,“你是混哪儿的?” 乞丐都是有自己地盘的,不是想去哪儿行乞就去哪儿行乞,于是郑年道,“就是善恶寺附近的。”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然点点头。 “三位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儿啊?”郑年指着身后的人群问道。 “你他吗混这儿的你不知道?”三人厉声道。 “我这不是出了趟差,去长乐县那边帮几个兄弟抓蛐蛐儿去了。”郑年连忙解释。 “哦哦……”一人点点头,“仙道第一人翁白魁评天下一甲,在苏州玉皇阁外张贴了第三十七甲。” “和这个郑年有啥关系?”郑年问道。 “第三十七甲,炁甲,郑年。”另一人说道。 “炁甲?”郑年懵了。 “之前翁白魁评天下三十六甲,无不是天下公认的,例如食甲梦溪棠,一手帝道独尊的菜品,但凡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 “还有剑甲魏玄麟。八年前玉门关上一剑单破八百骑。后仅凭一剑,与泰山之巅应战当今四大剑庄,一一将其击败。”那乞丐眉心露出神往。 “武甲大周兵马大元帅武伯崇,聚天下武学于一身,光是内功的数量便独占天下五成,听闻武家的书库可是藏书万卷,睥睨整座江湖。” 郑年听得津津有味。 “前面的三十六甲无论是谁一旦公布,则会涌来大批的挑战者,因为一旦在这个方面战胜了此人,便可获得这天下第一的名头,即便是天下闻名的剑甲,公布之时,也要面对几百名江湖好手。” 乞丐说道,“而这郑年虽然在大周朝中是县令之职,但是江湖人可不管他是不是县令,一听九品,又是炁甲,便来挑战。” “有没有可能,翁白魁评错了。”郑年问道。 “前三十六甲都没错,这第三十七甲错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翁白魁人在苏州,如何能够未见其人便评出炁甲这么一说。” “那这个郑年一直不露面会如何?”郑年问道。 “放心,一日不露面一日就是如此,直到他露面位置。”一乞丐道。 “他现在去哪儿了?”另一个乞丐问道。 “说是他已经被大理寺请去了,现在就在大理寺里面。”一乞丐解释道。 ‘想不到师父居然放了这话。’郑年心中喜悦,和乞丐道了谢之后站起身来,长刀又出现在了脖子上。 “小子,我们又见面了!” 不是别人,正是闯入民宅抓捕郑年的那两个蒙面大汉,魁梧大汉哼声道,“你居然敢骗我!” 郑年震惊道,“你不该有此智商啊……” “屁话少说,跟我来!”大汉一把抓住郑年的肩膀,拉着就向拐角走去。 郑年也不敢声张,现在回家的难度系数非常之大,这么多人要比武斗炁,他也受不了。 于是只能被大汉带走。 一路上郑年老老实实,跟着走了不一会儿的功夫,来到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客栈。 客栈位于商市内,迎街开放,一楼大厅是吃饭的,二三四楼全是客房,三人到了三楼客房之后,大汉推门而入,将郑年丢在了房间里。 “你看着他,我去找大哥。”魁梧大汉道。 说着出了门。 郑年环顾了一圈,试探性地问道,“好汉,你们抓我来要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娇小大汉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瓜子,“吃点儿不?” 郑年接过了半把,二人面对面嗑着瓜子,“你们从哪儿来的?” “我是抚州人,那高个子是郴州人。”大汉揉着肩膀喃喃道,“这一路也是费劲,要不是老大非要找你,我现在都睡了,这一天一夜,要累死我了……” “辛苦辛苦。”郑年拱手,“你们老大是干嘛的?” “好像是造反的,我也不知道。”大汉低声道,“反正我是因为吃不起饭了,他们给了我银子,我就跟他们走。” “谁给你银子你就跟谁走?”郑年问道。 “那要看谁给的多了。”大汉点点头。 “他们给你多少?”郑年灵机一动。 “给了我三吊钱。”大汉说道。 “我给你五吊,你放我走。”郑年说道。 大汉伸出手来。 郑年尴尬地笑了笑,“我暂时还没有,银子都在家里,你和我回去拿!” “我娘说我笨,不要听信别人的话,见到银子再办事儿。”大汉道。 郑年眯着眼,“你才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人啊……” 正在交谈之际,门开了。 第80章 碎银谷 门外的人匆匆进了房间,最后入门的是那魁梧大汉。 身着黑服布衣的中年人信步走来,长脸黝黑,颧骨微高,像是一个乡下庄稼地里的插秧汉子,但身侧的配剑却让人觉得一身贵气。 “郑大人!”中年人微笑着走上千揖道,“久仰久仰。” 郑年连忙将手里的瓜子皮刮到桌子上,抱拳还礼,“哦,您是……” “我是碎银谷俞乘风。” 他的笑容很有亲和力,从眼神之中也感觉到此人非常友好。 郑年有些疑惑,“碎银谷?” “是的,郑大人为官忙碌,为生民立命,自然日理万机,没有听过我们这江湖帮会也是自然。”俞乘风道。 “哦……”郑年点头,“你……找我来所为何事?” “我要为手下之人的鲁莽向郑大人道歉,请郑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责怪。”说着,俞乘风居然是深鞠了一躬。 郑年并没有什么表现,而是站在一旁百思不得其解。一个江湖门派找到自己到底是要做什么? “大人不必疑虑,我为大人解惑。”俞乘风摆出一个请的手势,二人便坐在了桌旁。 为郑年斟茶之后,他笑着说道,“早闻郑大人忧国忧民,在无头案之中便可看出,郑大人为民请命的意愿,和朝堂之上那些无耻之人大有不同。” 郑年面不改色,尽力从他的话语之中找到一些线索。 “我等虽然是一个江湖帮派,但是也心系百姓,如今朝纲被宦官掌权,周成帝昏庸无道,鱼肉百姓。各地百姓饥寒交迫,民不聊生。更是北方大旱三年,朝中无人问津,导致大量百姓枉死。” 说到此处,俞乘风面露难色,竟是目光绰约,有些泪花。 郑年看着他,不像是演戏,竟是有一种无能为力的落败之感。 “可是京城之内,官官相护,根本无人去管百姓死活,大量的钱财在江南、京城之中,却尽是作用玩乐享受,竟是没有一文钱用到百姓的身上。” 郑年心中一揪,‘他好像在说我……可是这年头也没什么红十字会啊,捐钱也没地方捐。’ “郑大人,我们京城之内的兄弟已经观察您很久了,想要您加入我们碎银谷,共同对抗朝廷,推翻这昏庸无道的政权!” “地振高岗,一派溪山千古秀?”郑年脱口而出。 “郑大人……这是何意?”俞乘风愣了愣。 “没事没事……” 郑年摆手,“其实你看错人了,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更不是一个人会造反的人,这是个技术活儿,我不是搞技术的。” 这种浑水他才不会淌,自古造反这种行当的危险系数本来就非常高,而且没有什么保险。 “那大人为何将龚钰杀了?”俞乘风微笑着问道。 这一次,他的笑已然没有了之前的亲和力,而是一股威胁的意味。 “我没有杀龚钰。”郑年道。 俞乘风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看着下方京城的街道,“昨夜礼部尚书之子龚钰死在明春苑,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让天罡府监卿大人隐瞒了真相,但是现在礼部和锦衣卫已经开始调查此事。” “用不了多久,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因为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龚钰昨夜想做什么。” 郑年喝了口茶,“你有没有想过,监卿为何要帮我?” “你不是天罡府的人,郑大人不用诓我,我对你的了解,比你更深。”俞乘风的笑容很自信。 ‘老子以为你是陈近南,结果你是宋江?’郑年略感恼怒,于是深吸了口气道,“你说你为民为国,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不会加入,也不会和你做同样的事情。如果你想去揭露龚钰的事情,随便。” 俞乘风看着郑年,“你认为我不敢去。” “你不是不敢去,而是不会去。” “我不会去?” “自然不会去,因为你的说法就已告诉我,你不会去。” “我确实不会去。”俞乘风叹息,坐在了椅子上,“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和这些草菅人命的人同流合污。” “龚钰……罗秀……墨岸……”郑年闭着眼睛,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弹了几下,忽的笑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俞乘风一愣。 “我知道,你们那一夜在明春苑安排的人是谁了。”郑年道。 俞乘风的手攥紧,脸上的青筋暴起。 “你们居然能够找到大周镇南王的女儿来反叛大周,确实有胆色。”郑年拿起了瓜子。 “你!”俞乘风像弹簧一样站了起来。 “看来我猜对了。”郑年淡淡道。 俞乘风看着郑年,“郑大人,这句话说出之前,你还是可以完好无损地从这里走出去,但是现在,没有可能了。” 郑年咧嘴道,“既然能派你来,说明碎银谷并不是很看重我,成败对于你们来说并不是很重要。我想走,你是拦不住我的。” “可是……” “好了,我来说。” 门再次打开,黑纱灰衣的扶姬出现在了门口,对这里面的人招了招手,“你们出去。” 俞乘风低着头带着两个大汉走了出去。 扶姬取下面纱。 她确实很美,尽管脸上还有伤痕,依旧遮不住她的美。 缓步走到了正面的面前,先是笑了笑,将茶杯斟满,随后温柔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叫碎银谷么?” “你直接说,我赶时间。”郑年道。 “因为在百姓最为疾苦的时候,他们想要的就是一点碎银子。” 扶姬叹道,“无论是哪个官府,都有余粮,即便是大旱三年的北江,也有大量的余粮。但是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百姓饿死,仍然要将粮食的价格调到一两银子。” “一两碎银,要了多少人的命。”扶姬道,“我亲眼见到北江之上的百姓,因为饿到极致,易子而食,烹煮粪便,互相残杀。” “而他们的父母官,当地的官员,喝着三两一斤的酒,吃着一桌子五两的菜,玩着一两银子买来的女人。” 手里的瓜子掉在了地上,郑年没有去捡,目光看向窗外。 扶姬望着郑年,“那日我没有骗你,我本就是去杀龚钰的。” “杀了他,北边的大旱能解决么?”郑年问道。 “不能。”扶姬道。 “但你还是要杀他。”郑年道。 “是,他必须要死。” “这就是我不会加入你们的理由。”郑年道。 扶姬无奈地叹息,摇头道,“我们不会让你冒着生命危险去杀任何一个人。” “但是我会看着身边的人死,不是么?”郑年问道,“如果那一日我便是你们的人,岂不是要我看着你死?” 这一次扶姬怔住了。 “我没有能力改变这个皇权统治下残破的现状,也没有能力在夹缝中拯救无数难民,我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身边的人,在我这一亩三分地,尽可能不让长安县的百姓枉死。” 郑年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我只想过得简单一些,没空拯救世界。” “你忍心看着他们……” “不忍心。”郑年微笑着打断了她,“但是我没有能力。至少……现在没有。” “可是你……” “我不能拿着善恶寺四十多条人命去赌,我赌不起。”郑年再次打断了她。 扶姬沉默了。 每一个怀抱着梦想的人都值得尊重,郑年很尊重他们,也很像义无反顾的加入他们的行列去改变现状。 可这不是说说就算了的事情,如果要做,就要做到万无一失,就要做到一招致命,如果一步一步的蚕食会让自己付出巨大代价,他不会轻易去做。 善恶寺谁都能找到,他娘就在善恶寺里。 郑年站起身,恭敬作礼,随后开门。 一路走过长安县。 骡马行路,商贩叫卖,百姓忙碌。 这路遥马急的人间,不过如此。 第81章 天下棋局,你我皆是棋子 郑年并没有回到长安县衙,也没有回到善恶寺,而是去了大理寺。 顶着这一身装扮,徘徊了三班护卫,终于在第四班护卫换班的时候,见到了一个自己的熟人,这才敢上去说话。 入了门,郑年急匆匆来到了武思燕所在的庭院里,四下无人,只有苗圃里的葱头和蒜苗,还有一只看院子的狗。 狗子并不大,只有胳膊长短,一身雪白,两只眼睛确黑黑的一圈。它趴卧在苗圃旁啃着自己手里的羊棒骨,一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郑年,又将爪子里的骨头抱紧了些,似乎担心郑年去抢。 “修狗?”郑年呼唤着。 狗子没搭理他,露出屁股对着郑年,继续专心致志攻克面前的骨头。 “师父闲情雅致得紧,居然还专门养了一只狗来看菜园子。”郑年笑着坐在苗圃旁,随手拔起一把葱,转头在水桶里涮了涮,正打算吃,感觉到一股杀气。 回头看去,白色的狗子站了起来,不大点儿的身躯走到了他面前,呲着牙流着口水,目露狰狞,最终呜呜发声。 “你要吃啊?”郑年问道。 狗子一愣,似乎万万没有想到郑年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呜着的声音消散了些许,吐出舌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原地转了七八圈。 “别的修狗高兴都是摇尾巴,为何你要转圈?”郑年笑着将一半大葱掰开,试探性地在它头顶晃了晃。 狗子站起来,双手合在一起上下晃动,嘴歪眼斜,看到郑年吃的香,竟是有些忍不住。 郑年将大葱丢在地上,狗子立刻扑来,先是嗅了嗅,呜呜了几声,抬头看着郑年一口一口吃个不停,深感震惊。 “啾~啾~”狗子叫道。 “好吃得很。”郑年又咬了一大口,“吃,我不骗你。” 狗子纳闷,这个味道实在是奇怪,但又看到郑年吃的爽快,大惑不解,“啾?” “你是太监?声音这么细。”郑年哼笑着问道。 “呜呜……汪!”狗子浑厚道。 “好好好,不是太监就吃,怕个锤子。”郑年又吃了一口。 狗子被激怒,当即大口撕咬。 第一口下嘴,脸上便露出了一副销魂之色,全身抽搐了起来,随后竟是原地转了十几圈,开始抱着大葱啃食。 吃了小半截,又觉得舒爽无比,再去将那羊棒骨抱在怀中,一口骨头一口大葱,不亦乐乎。 郑年看着欢喜,正打算继续挑逗狗子,却听到了一阵簌簌声,便直接将口中的大葱丢到了狗子身旁,坐在了不远处门庭的台阶附近。 武思燕走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郑年,第二眼看到的是那只雪白的小狗在吃自己的大葱! 气得大步走来,直接揪着脖子将狗子提到了半空之中,怒气呵斥,“让你看园子,你居然吃我的葱!” 狗子一脸震惊,小短手先是指了指郑年,随后吓得连忙双手合十上下摆动,“啾啾……啾啾……” 武思燕将狗子放在地上,“你再吃!” 狗子哪儿敢再吃,立马后蹄子一踹,将大葱踹在了院子里,又上前小爪子抛开了一个土坑,将剩下不多点的大葱埋在了里面。 一切做完跑到武思燕的脚边,站起身子趴在腿上,啾啾啾啾叫个不停。 武思燕犯不着和狗置气,拖着它走到了郑年侧坐下,随手一抓,将狗子抱在怀里,一边抚摸着绒毛,一边说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 “没有。”郑年微笑着道。 “什么都不想问?”武思燕歪着头。 “要问的太多了,就不想问了。”郑年伸出手想要抚摸狗子,却被狗子呲牙震慑开。 接着说道,“知道的太多,人会不幸福。” “所有的人都想活得明白,你却不想。”武思燕道。 “我心大,明白不明白不重要。”郑年哼笑道。 “罗秀说,你从未喝多过。”武思燕看着天空。 “我确实从未喝多过。”郑年道。 “那你可知道陈萱儿的事情?”武思燕问道。 “不知道。”郑年双手抱着膝盖,靠在门框上,“但是我知道,她不会随随便便嫁人。我也能察觉到,周围每个人的出现,都或多或少有目的。” “你爱她么?”武思燕轻声道。 “爱与不爱,重要吗?”郑年问道。 “你爱她,就会活得很开心,你若是不爱她,可能会死。”武思燕道。 郑年微微一怔,“会死?” 武思燕点点头,“会死。” “可是我认为,她什么都不知道。”郑年淡然道。 “她不能知道,但是事情确实因她开始。”武思燕抚摸着狗子,笑道,“我想知道却不能知道。” 随后目光落在郑年上,“而你什么都不想知道。” “我现在想知道了。”郑年站起身,“我们家总要有一个人知道的。” “寺卿大人和我怀疑,陈恒没有死。”武思燕的语气很轻松,就像是在说东街的糖葫芦涨了一文钱。 “陈萱儿的父亲?”郑年皱着眉,看着武思燕。 “是的。”武思燕点头,“你知不知道陈恒为何会被判斩首?” “既然你这么问,那就肯定不是表面的那般。”郑年道。 “陈恒是当朝宰辅刘知善的人,刘知善在今年四月,设计除去了京都守备军大将彭英,作为交换,安文月除掉了京兆尹。” 武思燕将狗子丢下,站起身来,靠在另一扇门旁。 她的长发飘起,映着夕阳的光,泛着红色的波涛,“两个从三品的交换,动荡了京城的局势。”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郑年问道。 “安文月是朝堂第一宦官,而刘知善是第一权臣,他们势如水火又分庭抗礼,这是你必须要知道的。” 武思燕道,“你更要知道刘知善背后的势力,便是如今江湖上最大的一个势力,金雨楼。” “金雨楼人数众多,财力通天,盟下弟子遍布整个中州地区,且不乏诸多高手,三十六甲的剑甲、刀甲、医甲都在其中。” “金雨楼……”郑年思索着。 “江湖上没有一家独大,这你也应该知道,所以才催生了第二个可以与之抗衡的碎银谷,他们找到了你,这个势力你应该了解。” 郑年点点头,“我明白了。师父的意思是陈恒加入了碎银谷。” “正是如此,他需要脱离安文月和刘知善的掌控,从而遁入碎银谷。大理寺已经掘开了陈恒的墓,里面的人并非陈恒,而是……” “那个弹琴的书生。”郑年道。 “对。”武思燕平静道,“你和我说过,陈萱儿之所以嫁给你,是因为陈恒的一封信,这信中到底写了什么,我们并不知道。但是我可以断定,陈萱儿不知道里面的事情。” 这一点郑年认同,陈萱儿的性格他是了解的,她但凡知道这件事,那么在马车里自杀的那一幕就不会出现。 “所以碎银谷的人让我加入,是因为陈恒,而他没有表露身份也是因为陈萱儿不知道这件事情。”郑年点点头。 “你同意了?”武思燕问道。 “没有。”郑年憨笑,“我不是一个会造反的人。” “所以你现在你死不死,只取决于你爱不爱陈萱儿。”武思燕道。 “赵逸山是碎银谷的人。”郑年缓缓道,“那英老和黄奶奶呢?” “查不出。”武思燕道,“江烨也没有查出来,这两个人隐藏的很深,这也就是为什么暂时京城诸多眼睛盯着陈萱儿的人,都没有出手。” “原来如此……”郑年咧嘴道,“所以其实龚钰从很早开始,就是一颗弃子了。” 武思燕眯着眼睛,“什么意思?” “善恶寺有三位高手坐镇,第一次江烨试手失败了之后,安文月不会不知道善恶寺里的情况,可是即便如此,龚钰还是敢这么做。” 郑年道,“现在想起来,他恐怕就是一个弃子。和陈恒与那守备军大将一样,是一个交换。” “可是……交换的是谁?”武思燕不解。 “庆王世子,李庆宸。”郑年喃喃道。 武思燕猛然一怔,“李庆宸?” “李庆宸的假死消息是封闭的,假设李庆宸死了,那么刘知善得知之后,势必会出手除掉一个想等代价的人,从而……” 郑年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达到自己的目的。” “什么目的?” “一个父亲,看到自己的儿子被绑架,并且确认了是谁掳走了自己的儿子,他会不会妥协?”郑年问道。 “你的意思,安文月在拉拢庆王入伙?而公主也是安文月的人?” 武思燕震惊地看着郑年,思索了半晌之后,“庆王不傻,只要去和陛下报告……” “只要庆王敢说,世子必死,而安文月绝对不会出事,别忘了,镇南王他都敢动。” 郑年道,“庆王自己也知道,他入太禾殿告了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走出宣武门。” “全京城都知道,庆王爱自己的儿子,即便是世子疯傻了,也给予大量银财让其挥霍。孰轻孰重,庆王能分得清。” 郑年咧嘴道,“庆王一定有一个无法被替代的理由,安文月才会选择掌控他。” “庆王……控制着一些江湖道教门派。”武思燕道。 “是了。”郑年道,“安文月需要在朝堂之外拥有可以抗衡金雨楼的势力,这才是庆王必须活着的理由。” “那龚钰为何要死?”武思燕缓缓地点头。 “因为我。”郑年道。 “你?安文月舍弃一个龚钰,获取的是庆王在江湖上的权势,可是你说刘知善舍弃一个庆王世子,为的是你?”武思燕无法理解。 “为的不是我,但是因为我,他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郑年睁开了眼睛,望向武思燕。 “他换的是大理寺少卿,师父,您。” “庆王换大理寺少卿,合适。江湖势力换朝堂大理寺,合适。” 郑年道,“所以这就是即便安文月知道了是谁杀了龚钰,却没有继续较真的原因,他已经将龚钰做一个弃子,如果继续纠缠,迫使刘知善做出任何的行动,安文月都不会得到好处。” 高手过招,点到为止。 这朝堂之上,江湖内外,皆是棋子。 两个棋手,取舍都在思量之间,没人得寸进尺,没人吃下闷亏。 胜负,只在毫厘之间。 一人一步,坏了规矩,死的可能是自己。 第82章 炁甲总要有人坐。 “罗秀呢?”郑年为武思燕沏好了茶水,又将茶杯推到了她的面前。 “回去了。”武思燕的面容很平静,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个女人居然什么都没说出来,郑年倒是有些意外。 “墨岸呢?”郑年问道。 “死了。”武思燕说道,“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尸体被大水冲到明春湖里。” 郑年深吸了口气,“安文月暂时不会动我是因为师父你的原因,但是下一步如果能够将我和师父拆分开处理,刘宰辅断然不会帮忙的。” “安文月想从我的手上杀了你,代价也不会小。”武思燕点头,“那个女人,你见到了吗?” “师父说的是……玩水的那个白发女子?”郑年问道。 “监卿重伤离去之后,你已经陷入昏迷,我想要将你带回疗伤,她却突然出手阻止,我们二人缠斗,她身上有伤不敌退却,待我再回来找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武思燕道。 应该就是那时候自己被玉堂春接走了,郑年这时候想起来这个有些精神病的花魁,才觉得是个人才。 “傅余欢呢?”郑年问道。 “他很好,没什么事。”武思燕解释道,“我怕于婶担心,于是就说你在我这里修养,京兆尹那边也报过了。” “多谢师父。”郑年淡淡道,“这个炁甲是怎么回事?” 武思燕思索道,“翁白魁坐镇苏州已达十年有余,自身实力本就超然,评天下三十六甲更是让人叹服,但是突然出现的第三十七甲,确确实实让人不解,你打算怎么办?” “简单啊,烫手的山芋丢出去就行了。”郑年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师父,这儿有没有新衣服啊?” “我去给你……”武思燕忽然一愣,看了看郑年,又看了看自己的苗圃,最后摸了摸那狗子的头,“啾啾,如果有人动我的里面的东西,就咬死他。” “啾啾!”啾啾叫道。 随后武思燕才放心转身入了房。 郑年换好了衣服和武思燕道别,直到他走后武思燕才发现,苗圃里又少了蒜苗和大葱,皱着眉看向啾啾。 啾啾咧着嘴,不小心露出了牙缝里的葱叶。 大理寺庭院传出了惨叫声。 …… 郑年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街上,这年头没有照片,丝毫不担心会被认出来。 到了善恶寺正门,老妈似乎已经累了,直接将大门关上,闭门不见客。 郑年找了一个比较高的台子,站在了台子上,大声喝道,“谁找郑年?” 众侠士回头看来,一片哗然,“你知道郑年在何处?” 郑年在人群之中扫了一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之前在自家门口怒骂过傅余欢和童儿的那个男子,男子也认出了郑年,但是估计是因为自身就是京城人士,不敢妄言。 于是郑年直接勾了勾手,“你过来。” 男子悻悻走了过来,“老爷……您……” “你叫什么?”郑年问道。 “我乃紫霜门第一代弟子,紫剑刀客门下大弟子,白冲!”昂首挺胸道,“见过老爷。” “你可知我叫什么?”郑年问道。 “大人便是这……郑年……”白冲尴尬一笑。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连忙就有人大喝,“你就是郑年?让我来试试你这炁甲是真是假!” “且慢!”郑年立手道,“各位侠士,不就是图一个比试,看看谁才是这天下第三十七甲之主,天下论炁,我自认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放屁!有本事跟老子比试比试!”一屠户大喝。 “各位别急,既然要比试,自然要分个先后,我与这白冲侠士先行比试,若是我赢,你们直接上,咱们凡是有个开头,若是我败了,这炁甲便是这位白冲所有,你们看可好?” “好!” “郑大人就是爽快!” “那便开始!” 众人皆喜色,这天下三十六甲可谓在江湖上都是响当当之人,谁不想拥有如此名号? 白冲也是暗喜,还有这好事?当即拔剑。 郑年跳下高台,出手直逼白冲面门。 白冲当即横剑阻挡,顺势手下打出一拳,这一拳快如闪电,打在郑年胸口。 郑年大吐一口鲜血,摇摇晃晃倒在地上,“妈妈!救我!” 善恶寺大门早已打开,老妈站在门忧心忡忡,听到这句话,几个弟弟妹妹和老妈立刻走到郑年身旁,将他抱起抬回了善恶寺。 郑年一边出场一边大叫着,“炁甲之名,乃是白冲所有!若是想争抢,去找白冲!” 一见如此简单便可夺得炁甲殊荣,众人皆是暴起,直奔方才还在沾沾自喜的白冲。 白冲正纳闷自己的掌力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强大,不料转头看到竟有几十人同时出手功向自己,一边大叫着,“喂?不是一个一个来?” 一边被三个耳光五拳六角一拐棍打在地上,随后就是漫天拳脚。 善恶寺大门关闭,郑年将方才摊子上拿来的两颗西红柿吃了个干净,血红的颜色铺了整整前襟。 “西红柿?”老妈震惊地看着他。 “老妈你吃点儿不?”郑年又拿出了一颗。 “臭小子,你吓死为娘了。”老妈嗔笑道,拍了拍郑年的后背,“没事儿就好。” “萱儿呢?”郑年问道。 “在后院鼓捣剑呢。”老妈道,“等了你一夜,今日看到门外如此多的人有些急,说是要练剑去救你呢。” 郑年哼笑着掺着老娘。 经过昨夜的风波,郑年更认为自己的选择无比正确,更加珍惜和亲人在一起的时间,天大的事也要甩在身后。 有人辛苦了半辈子,赚到了无数的钱财,却让父母在家中空守了半辈子。 郑年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他也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站在天下之巅,但是纵观曾经,站在最高峰的人往往很孤独。 站在那里需要付出很多。 他什么都想要,但不想失去。 显然,他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走的路,选择好了自己的人生。 人生无关对错,只看利弊。 第83章 京城有很多奇怪的人 斜阳西下。 门庭若市的通源楼是京城价格比较亲民的酒楼,也是距离长安县衙门口最近的一间馆子。 这里的掌柜的早就和长安县知县大老爷签订了合约,通源楼提供两个厨子给长安县衙门,并且可以让衙门里所有的差爷在通源楼白吃白喝。 作为交换的结果,双方谁也没有说,谁也知道。 郑年很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不必浪费口舌,大家也都各取所需。 约定达成以后,衙门口基本上有人喝酒或是带家人吃饭,首选一定是通源楼,毕竟这里的优点就是一文银子不花,饭菜也十分可口。 晚饭。 傅余欢端着一碗热粥坐在厅堂,对面的童儿和钱好多大口大口地吃着饭。 傅余欢吃饭很慢,喝粥也很慢。 天下无论是谁都不会喜欢饥饿的感觉,他也不喜欢。 十几年的饥饿让他养成了现在这个习惯,吃饭很慢。 他很享受食物滑过喉咙钻入腹部的感觉,刺激着全身每一寸的神经,灼热的痛感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面前的食物来之不易。 “昨天晚上狂风骤雨,欢哥居然都没有风寒。”钱好多赞叹,“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就在雨地里。” “习惯了。”傅余欢举着碗,咽了一口轻声回答。 “哥哥遇到我的时候,也是一个冬天,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布衣,我那时都以为他是妖怪,根本不怕寒冷的。”童儿撇眉道,似乎钱好多夸的是他。 “遇到你……你们不是兄弟吗?”钱好多不解。 “不是亲兄弟啦。”童儿解释道。 “胜似兄弟。”傅余欢目不转睛盯着手里的粥,生怕有一颗米突然溜走。 “我和哥哥一样,爹娘都走的早,前年的冬天在北荒大雪原上哥哥遇到了我,要不是哥哥,我早冻死了。”童儿道。 “原来是这样。”钱好多赞叹着。 一股寒气吹来,傅余欢的目光从手中的碗里挪开,转到了门口。 通源楼的生意一直不错,人来人往进进出出,而此时,门口出现了一个人。 他站在进门一步的位置上,没有动,目光落在傅余欢的身上。 任谁进入通源楼,都会将目光放在傅余欢的身上,因为他身上的差服是非常引人注目的。 而在通源楼里坐着的食客,也都会将目光放在门口的那人身上,因为他确实很引人注目。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那柄刀。 斜斜地刀挂在身后。 刀约四尺,没有刀鞘,通体黑色,比雪地里的碳还黑,对比之下,少年虽然显得有些弱小却很白。 他的年龄并不大,约么着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略比傅余欢年长几岁,皮肤非常白,像是天上的白云。 腰间没有任何的装饰,只有一个牌子,上面是小楷写的一个字。 柳。 他带着笑,走到了傅余欢的身边,站在桌旁,并没有坐下,端详了傅余欢片刻,“请我喝酒。” 傅余欢一动不动。 童儿和钱好多皆是皱眉。 钱好多看着这个奇怪的少年,歪着头说道,“你没有钱?” “我有钱没钱是另一回事,现在我只要他请我喝酒。”奇怪的少年道。 他的声音很大,很嘹亮。 周围的人安静了下来,看着这里发生的事情。 “我哥不会请你的!”童儿看着如此鲁莽不识礼数的少年,当即不悦道。 “京城来了很多奇怪的人。”傅余欢缓慢道,继续开始喝粥。 “是因为京城要发生很多奇怪的事。”奇怪的少年仍然面带微笑,这似乎是他的面具。 危险的野兽通常会给人错觉,让所有看到他的人,都认为这是一个没有危险的物种。 对于危险来说,微笑是很好的面具。 “请我喝酒。”奇怪的少年又说道。 “我不请。”傅余欢道。 “你知道这天下有多少人想请我喝酒?而这机会摆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珍惜。”奇怪的少年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不请。” 傅余欢直接站起身,向外走去。 钱好多赶忙拉着童儿跟上。 童儿拉着眼皮,吐了吐舌头。 奇怪的少年目送着三人出了通源楼,无奈摇摇头,坐在了桌旁。 “我来请你!想喝酒也要找个能请得起的,长安县一个差头怎么可能请起你喝酒?”一个锦衣少年坐在了他身旁,笑着问道,“你叫什么?” “柳云州。”奇怪的少年说道。 锦衣少年一愣,柳可是这大周的大姓,不亚于武姓,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世家。 比起江南叶氏的君子长剑,北荒的柳氏的刀则是以彪悍闻名。 柳家在几十年前,可是出过三品高手的名门世家。 柳云州不以为然,坐在桌旁看着不远处的菜品,口中喃喃道,“你请我就不必了,掌柜的,我请在座所有的人每人桌上来一坛你这里最好的酒。” “啊?”掌柜的惊着大步跑了过来,鞠着躬,“这位爷……您……” “这可够?”柳云州拿出一片金叶子,像丢垃圾一般丢在了地上。 掌柜的眼睛都看直了,立马拾起抱在胸口,生怕谁给他捡走,“够了够了,买我这楼都够了!” “这京城里我想请人喝酒,还没有敢不喝的。”锦衣少年的笑容冻结,手放在了身旁的剑柄之上。 争! 剑已出鞘。 狭长的剑刃横在柳云州的脖颈之上。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锦衣少年冷道。 “不知道。”柳云州的表情还是微笑。 似乎天下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改变他的微笑。 “我喜欢给别人机会,现在我要请你喝酒,你喝不喝。”锦衣少年道。 “我不喝。”柳云州平静道,“因为我请别人喝酒,别人不喝不行。我已请了你,你便不必再请我。” “你不让我请你喝酒,你又要请我喝酒,这有什么不同?”锦衣少年玩味道。 “门外的那条狗请你吃屎,你会不会吃?”柳云州问道。 “当然不会!”锦衣少年厉声。 “我也不会,但是我经常喂狗。”柳云州的笑容似乎变了。 周遭哄笑的声音也停了下来,不止是悄无声息,更是连呼吸声都戛然而止。 因为没有一个人看到那锦衣少年手里的剑是如何断开的。 甚至连此时面如白纸的锦衣少年都看不清。 “你该用你手里的银子多去做点善事,而不是打造一柄如此名贵的剑,用剑来做装饰,是十分危险的。”柳云州缓缓往外走。 “我生平最讨厌两种人,第一种,就是用剑的人。” 京城仍然喧哗。 正如傅余欢所说,有很多奇怪的人,都来到了京城。 第84章 龙仙哦,你给我滚。 郑年和母亲坐了许久,才回到了中庭。 剑的挥舞声伴随着风声不绝于耳,当他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看到了在练剑的陈萱儿。 她用剑的样子确实是个新手,但是她的气势很足,像一个用剑的高手。 这是高手才能拥有的剑势。 郑年带着笑走过来的时候,正要打招呼,却吃了一刺。 陈萱儿毫无预兆地刺向郑年。 闪身躲开,郑年下意识抬手略过剑身拍击,退避三舍后,皱眉道,“疯了?” 陈萱儿牙根紧咬,眉心出现了一个川字,歪着头,一脸毅然决然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很好欺负?” “啊?”郑年满脸诧异,“我……欺负你了?” “我一直以为你赶我走是为了我好!”陈萱儿运气,左手掐剑诀,虎视眈眈看着郑年,“谁知道你居然是如此心肠!” 郑年根本不知所云,正要询问,陈萱儿单剑披挂而来。 她的剑势非常强悍,甚至是郑年见过这么多高手之内,第一个有如此气势的人,再次退后了三步,直到陈萱儿软绵绵的第一剑刺出之后,郑年才敢出手。 绕过剑锋,左手一打剑身,陈萱儿单手被力道牵引向上,此时的郑年一把从身侧搂住她,“你在说什么?” “你放开我!”陈萱儿挣扎着,眼看不行,张口就咬在郑年的胳膊上。 “喂!”郑年松开了她,“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还装!人都到家里了你还装!你……你……你……”三个你说罢,陈萱儿丢掉紫青剑抱着膝盖痛哭。 郑年不打算继续问下去,而是打算解决问题,当即走到陈萱儿面前,蹲在地上安慰她,“你跟上鬼了?我们去相国寺找老和尚给你驱鬼。” “你才跟上鬼了!”陈萱儿道,“我们成婚不到两个月,你就把人都带回来了!” “什么人?”郑年略感不妙。 “你自己去看!”陈萱儿指着他们二人的房间。 郑年一脸迷惑,迈步走向那房间,推开门。 吞了口口水。 “这是谁?”郑年问道。 “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陈萱儿急的不行,一边跺脚一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前,“你……你……你……我……我……” 郑年望进去。 床榻上坐着一个女人,雪白的头发散落在榻上,正在运功调息,可能是因为周身气息流转的原因,脸颊绯红。 正是在明春湖上见到的那个女子。 苏问青。 “苏小姐,你……为什么突然在我家?”郑年问道。 苏问青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你肚子里的……” “你看!你看!”陈萱儿回头抓起了长剑,指着郑年,“我就知道这个孩子不对劲,承认了?人家都找上门了!原来你赶我走……就是为了她……呜呜呜……” 郑年扶着头,深吸了口气,“你听她说完话好不好?” 陈萱儿看着郑年,晶莹地目光里带着疑惑,心中已经如针扎刀搅一般。 郑年一把搂住陈萱儿的肩膀,“让她说完。” 郑年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萱儿怔怔看去,没有想到郑年会如此做。 苏问青很平静地睁开了眼睛,“我要照顾他们父子,寸步不离。” “啊!”陈萱儿挣脱郑年的怀抱,“负心汉!我要杀了你!” 郑年赶忙一个躲闪到了苏问青的身侧,就在陈萱儿一剑刺来时,两只如水轻柔地指头夹住了那柄剑。 陈萱儿抽了三次,都没有抽出剑身,怒气冲冲地看着郑年,“你想要三妻四妾也要合规矩?刚刚成婚两个月就领进门,你当我是什么?” “我没有要嫁给他。”苏问青冷冷道。 “你看你看!”郑年指着苏问青,“你激动什么?” 陈萱儿茫然地看着苏问青,“那你来这里赖在别人家床上是做什么?” “我要他嫁给我。”苏问青面无表情。 郑年怔住了。 陈萱儿也怔住了。 白雪银装落在凉亭四周,两排脚印一大一小直通凉亭,夫妇二人坐在凉亭里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苏问青则是端坐在一旁的横栏之上,平静地看着二人。 陈萱儿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哥哥是个男人,不可以嫁给别人。” “我们龙仙从来只有入赘,没有嫁出去的道理。”苏问青道。 “我才不管你龙仙龙虾,哥哥不会嫁给你的!”陈萱儿站了起来,双手掐腰。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苏问青目光略显阴冷,看着陈萱儿。 “我也没有和你商量。”陈萱儿英眉撇去,仰着下颚。 苏问青嘴角微微抬起,“我不能杀他,但是我能杀你。” “哥哥,她要杀我!”陈萱儿扭头看着郑年。 郑年看着苏问青,“你为什么要我嫁给你?” “你居然在考虑?”陈萱儿瞪大了眼睛。 “不是不是,你别急,我得问清楚啊。”郑年连忙抓住陈萱儿的手。 安抚一个女人的方法有很多种,郑年只掌握了一种,却对陈萱儿很有效。 “因为你的孩子,在我身上种了蛊。”苏问青说道,“如若是你死了,我也会死。” “我不死不就行了?”郑年诧异。 苏问青道,“我不相信任何人,我只相信我自己。我从未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上,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冷冷地看着郑年,“如果你不嫁给我,我会在他生出来的第一时间,将你们都杀了。” 咯噔。 陈萱儿感觉到心在颤抖,“哥哥……她……” “也就是说,在他出生之前,你无法杀我。”郑年微微笑道。 “是的。”苏问青说道。 “你是龙仙?”郑年问道。 “是的。” “我的生命在我自己手上,我得让你知道,如果你伤害了我身边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自杀。”郑年道,“一个武者想要自杀,炁可以乱了经脉,无可救药。” “我知道。”苏问青点点头,冷峻的面容微微颤抖。 “所以你根本没有办法阻止我自杀。”郑年道。 “我没有。”苏问青回答。 “所以你要听我的,即便你是龙仙,也要听我的。”郑年道。 “是。”苏问青,“但是我还是警告你,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如果你不入赘龙族,我一定会杀了你。” “我体内的是蛊练圣童?”郑年咧嘴。 “是的。” “你已和她见过面了?” “见过。” “所以,你很恨我,也很恨她。”郑年走到了苏问青的面前。 “是。”苏问青的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变得像是一捧芍药。 “所以我入赘,其实就是你为了控制我所说出的理由,等到孩子出世,你便可以轻松杀了我。”郑年道。 苏问青死死地盯着郑年,深吸了口气,承认道,“是。” “滚。”郑年回过头,再也没有看她。 “你说什么!”苏问青勃然大怒。 周遭风起,浑然之间,大雨降下。 电闪雷鸣。 “我说,滚!”郑年的炁也跟着迸发,一股强大的气息直奔体内。 “你……”苏问青看着郑年,咬牙切齿道,“今日你的做法,一定会后悔。从未有人可以威胁龙仙!” “我数三声,再不走,后悔的是你。”郑年冷冷道。 “一。” 苏问青面色铁青,双拳攥紧。 “三。” “?” 苏问青连忙向后掠起,消失不见。 大雨也跟着停了下来。 天空放晴。 陈萱儿大眼睛向上瞅了瞅,确定苏问青已经不在了,才搀着郑年的胳膊,“哥哥……你不喜欢她?” “有点可惜了。”郑年摇头叹息。 “你!”陈萱儿抓起一团雪球丢向郑年。 郑年赶忙往外跑,随后抓起一团雪,揉起打向陈萱儿。 陈萱儿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抱着胳膊呜呜痛哭。 郑年连忙走了过来,一脸担心,“怎么了?没事……” “哗!” 整个身下的雪都被陈萱儿掀了起来,扑了郑年满脸。 小姑娘一蹦一跳,撒腿就跑,一边咯咯咯笑着,一边大叫,“弟弟妹妹快来!打哥哥咯!” 散落在善恶寺的弟弟妹妹们一时间竟从无数个地方跑了出来,手中的雪球丢了过去。 郑年站在当中,反击已然是不可能,只是抱头鼠窜,随后口中骂道,“谁他娘的包着石头啊?” biang! “谁还包狗屎啊?” 第85章 上架感言 2022年2月1日上架。 为什么这么早发这篇感言呢,其实也很简单,这是我第一次上试水推之外的推荐,也是第一次上推荐被扯下来。 对,今天被扯下来了。 我真不怕丢人。 淦。 心情很复杂,觉得好笑也觉得有趣。 好笑是看着我删掉的那么多骂我的评论,若是不删,怕是已经过了一百条书友圈,我也会拿着历史记录跑去和朋友说,“看,骂我的和夸我的五五开。” 然后我朋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看,书有圈评论过百了,有些骂我的我真的都舍不得删了。” 朋友笑着骂我煞笔,然后拿过手机帮我删了。 有趣是看着群情激愤,大家各抒己见,几个看了第一章怒骂的,几个看了前几章评论整本书的,还有些看到十九章觉得莫名其妙的,更有一些同期的作者开着作者号来说不应该让肘子推荐我的。 有人觉得虐,有人觉得烧脑,有人觉得可笑。 总之什么都有。 我只是一个lv1何德何能啊。 原来有读者是这样的感觉,原来被陌生人蹂躏是这样的感觉。 聊点儿开心地。 至少能看到这里的人,还是愿意看下去的。 大部分追读的都在关心一个问题,我鸽了一本书,草结了一本书,这本书会不会写完。 这里要和大家介绍一下我这个萌新。 直白的来说,我是一个期望在飞黄腾达住好车开好房的人。 但我并不是一个急于求成的人。 深知自己不是祖师爷赏饭吃的天才,也不是一书成名会抓机会的高手,我只能一次一次的总结经验,一次一次的努力。 这本书我设计了将近三百万字的大纲,虽然粗略,但是肯定能写到这么多。 如果二百万字均定能够破50的话,我一定可以搞到完本,这是我的承诺,承诺给每一个希望能够看完的人,不是那种看完2000字就开始评价200w字的人。 我喜欢写书。 喜欢金庸、喜欢古龙、喜欢梁羽生。 喜欢凤歌、喜欢倪匡、喜欢温瑞安。 我去模仿他们的文笔、去模仿他们的故事。一个爬山的人,用前辈开凿的石坑和遗落的登山镐来续命学习,我并不认为这是错误。 我将他们的风格和内容蹂躏在自己的这滩血肉里,成了就成了,败了也就败了。 无怨无悔。 这本书的主旨是善恶,可我只能讲述灰色,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绝对的善和绝对的恶。 这本书的主角是郑年,是一个平凡到再不能平凡的人,但是他决不平庸。 没有宏大的世界观,没有无敌的人,没有常胜的主角。 这本书或许会失败,但是我不会。 下一本书或许会更好,我会去努力。 也可能这一千个字,只是写给了我自己,安慰了我自己。 也可能很久很久之后有人能看到这些话。 总之,这本书一定会完结。 另外,加更的规则很简单。 上架之后就开始三更了,之前没有更太多也是因为要等一等看自己有没有可能上推荐让首订多一些。 现在不必顾虑那么多。 要加更的话,一个是均定达到我的最终目标50,就会是4更。 或者是堂主加更一周。 至此,谢谢能看到这里的每一个人。 2022年,希望每个人能够平安喜乐,健康幸福,财色酒气ax。 第86章 魁祖的锏 北风如刀,刺肉刮骨。 父母官是没资格休息的,京城长安县的父母官更没有。 郑年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了长安县衙门口。 师爷还在钓鱼。 还是那条鱼。 湖面已经结冰了,师爷的躺椅旁边放着破冰的凿头。鱼线穿过几寸的圆弧进入池塘里,那条个性十足的鲤鱼漫不经心地游动,时不时忽然出招,将鱼钩上的食饵叼走,一边吐泡泡一边摇动尾巴。 师爷也不生气,继续换新的食饵,继续钓。 一人一鱼的对峙有输有赢,若是师爷将鱼钓上来之后,便附在鱼侧面低语,那鱼眼睛就滴溜溜转动,随后一动不动。 师爷似乎担心它死掉,连忙将它丢在湖里,这才又看到鲤鱼活灵活现甩动身躯,像极了阴谋得逞的孩子。 雪已经在姜明的指导下,带着一众小厮扫地干净,崔江崔海也已经将大门处的碎冰全部凿开,一路畅通无阻。 郑年躺在偏厅自己的摇椅上,接过姜明递来的热茶,温润了几口嗓子,才觉得舒适了许多。 看着窗外的雪景,不由赞叹。 没车祸的冬天真是爽啊。 抱着热茶,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没暖气的冬天也确实难熬。 询问了这几日的安排,姜明已然做的滴水不漏,于是郑年诡异地拿出了一两银子,撇头看了看他。 “老爷……嘿嘿嘿。”姜明伸出两只手捧在空中。 “我听人说,你打算将父母和家人接来京城?”郑年问道。 “是……”姜明脸上却有惊讶,“老爷若是有不方便的,我便不让……” “那一两银子过年可是不够。”郑年伸手入袖口掏了掏,拿出了十两银子的银元宝。 姜明傻住了。 “总该也要让人知道,这天下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没有高举登科,日子也能过的舒舒服服。”郑年漫不经心道。 “多谢……多谢老爷!”姜明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多谢老爷!” 郑年看着姜明,“至于么?” “老爷,说句实在话,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姜明吞下口水。 郑年只是笑笑,“没有大事儿,就别让别人进来了,有些累,休息休息。” “好!”领了银子的姜明跑出了房间,背着老爷还咬了一口。 真他娘的硬。 房门关闭,暖炉的火苗摇曳着。 郑年拿出了魁祖的手札。 进入九品之后,这本手札上面记载的东西就复杂了起来,苦于之前没有心思去细读,这段时间既然闲暇了下来,便打算潜心研究。 【武修划分天下之武,乃可分为体、兵、炁三修。】 【体可粗分为掌、拳、腿、肘等以体攻击、防御之法,乃是武修之本。又以拳、掌为尊。】 【兵可粗分为刀、枪、剑、戟等以体化兵刃之法,乃是武修之进,又以刀、剑为尊。】 【炁可粗分为劲、御、化、会等以炁炼体淬体之法,乃是武修之基,又以御、化为尊。】 【上面全是世人胡扯。】 郑年一口将茶水喷了出去。 【武道乃是体、兵、炁三修之合,若是区分开,岂不是自砍一臂?剑修为例,自古有吕祖天人一剑,现有百年太白酒中仙之称,何不是以炁化剑势、以体淬手、心、目、胯、腿乃合百唯一?】 【世人皆醉我独醒,世上均是庸俗之辈。当年我以本功交手当世四十九名顶剑客,均一一将其击败。后广邀天下武者与不周山脉,大杀四方,无偿败绩。】 【后潜心研究数年,才欲出一兵刃,可斩天下兵,断天下术法。我自命名为锏,下为制作所需材料及步骤。】 洋洋洒洒三页半,全部都是讲述如何将锏打造出来的东西,郑年粗略看过之后,当他看到重须六十六公斤的时候,面如死灰当即翻页。 【不练此兵,无需向后看,化去功法自生自灭即可。】 “姜明!”郑年喊道。 “在!老爷!”姜明进来了。 “咱县里哪个铁匠厉害点儿?”郑年问道。 “广安巷的刘铁匠就比较好,咱们的兵器若是坏了,都是上他那儿给铸的。”姜明道,“老爷怎么了?” 郑年捏了捏手,“没有一把趁手的兵刃,我去找他一趟。” “这事儿还需要老爷亲自去?我去就行。”姜明道。 “不不不,这事儿有点儿麻烦的,还是我去。”郑年思索了片刻,挥了挥手让姜明出去,继续研读魁祖的手札。 略过了锏的修炼方法之后,又到了炁的修炼方法和身形的修炼方法,大都细细记下便来到了最后。 【此法乃是武道修炼之最,以三垣帝脉开启之后,炁会源源不断自然而生,若是勤加修炼,不出十年便可到达三品境界。】 【每升一品境界,炁会自然补足于顶,有突破之感,此时便要去金像之前祭拜,以达炁体平衡。】 【附录有三,便是三法秘诀,不到危急关头不可轻易使用。】 郑年大喜,打开附录。 【一、四海归墟掌:以体顺炁,强行吸收体外炁化为己用,仅有四掌,威力无穷。】 【二、南武法咒:以气血之力提升炁。】 【三、散夜经:以气血之力提升三垣帝脉,以达突破品阶之能。】 【注:慎用!】 【注二:慎用!】 【注三:勤加练习武道之法,强脉强炁乃是根本,附录秘法不到危机关头,慎用!】 ‘真啰嗦。’郑年打着哈欠,一边将三种秘法的行炁路线全部牢记于心,一边喝着茶水。 “当当当。” 敲门声,“老爷,人我带来了。” 郑年呼道,“进来。” 刘铁匠是和郑年一个巷子的,自然认识,带着笑意进门磕头,“老爷,您找我。” “会不会打锏?”郑年问道。 “哟……老爷您这是……”刘铁匠被郑年搀扶起身,“要一把锏?” “正是。”郑年道,“有没有难处?” “这要看您来什么样的锏,这锏的造价不费……不是我们这小家小户能承担的,况且工艺要求也十分……简单,我觉得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看到了五两银子的刘铁匠拍拍胸脯,“三日之后,便叫老爷见到这锏!” “待我将制作要求交于你。”郑年拿笔,开始照抄魁祖手札上的内容。 第87章 金铃赌坊 门开了之后,寒风涌入。 等房间里的人都散去之后,傅余欢才走入。 郑年已经为他倒好了茶。 傅余欢坐在郑年的面前,端起了茶,缓缓饮了一口,面露难色。 “很少见到你这样的表情,怎么?”郑年心态很静。 “事很多。”傅余欢道,“京城来了很多奇怪的人。” “奇怪的地方来奇怪的人,岂不是很常见。”郑年笑着饮茶,目光放在傅余欢的身上,“我们不是京城守备军,再多奇怪的人也和我们无关。” “我在客栈见到了一个人,他带着一把漆黑的刀,很黑。但是他却很白。”傅余欢道,“他让我请他喝酒。” “你请了?”郑年问道。 “没有。”傅余欢道。 “他哪里奇怪?”郑年追问道。 “许柱在金铃赌坊看到了他。”傅余欢说道。 郑年看着他,“没有认错?” “无论是谁见到他那样的人,都不会认错,无论他在哪里,总是最瞩目的人。”傅余欢道。 “所以你有线索了。”郑年深吸了口气。 “有了。”傅余欢点点头,拿出一枚铜钱放在桌子上。 郑年仔细端详了片刻,拿到了手中,正反翻转了几次,“这是……张裁缝手里的铜钱?” “是的。”傅余欢道,“不是一般的铜钱。” 郑年拿出了身上的荷包,随意丢出几枚铜钱作对比,这一比确实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张裁缝手里的铜钱,虽然和平日里的铜钱都一样,但是上面的字却不一样。” 郑年左手的铜钱是自己的,上面四个字为:开元通宝,而在张裁缝手里发现的铜钱上的字,正面一样是开元通宝,背面却是:金铃赌坊。 “有说法?”郑年问道。 “许柱和王大彪都告诉我,他们从未见过这种铜钱,王大彪是金玲赌坊的熟客,而许柱则是在那里混了大半个月。”傅余欢说道。 “你是如何发现的?”郑年问道。 “是那个奇怪的人给我的。”傅余欢说道,“我发现了这件事之后,去和张裁缝的家里做过比对,发现铜钱确实是这样。” 郑年思索着看向傅余欢,“张裁缝……那木匠呢?” “木匠?木匠和张裁缝……”傅余欢顿了顿。 “木匠和张裁缝的联系,不就是他们同为曾广寿的债主?”郑年站起身,直接向屋外走去。 寒天冻地,雪不知又从何时开始飘落,零星几点。 姜明正带着几个人在院落里植了一株银杏,它像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学生,抖了抖浑身的雪,似乎在和郑年打招呼。 郑年叫来姜明,吩咐了几句,姜明立刻走出院落。 二人到了仓房。 仓房之前只是储存杂物的,但是郑年来了之后做了改善。 现在是用来储存案件发生时发现的证物,以及凶器等各类关于案件物品的地方,因为之前的无头案事关重大,大部分的东西都在这里储存。 锦衣卫当时并不知道郑年单独设立了一个证物房,所以只带走了尸体,并没有动这里的东西。 看守仓房的人,正是童儿。 此时童儿一个人坐在火炉旁,在练马步。 “好多呢?没和你在一起?”郑年问道。 “老爷!广庆巷方婶婶家的老伴昨夜没了,来报病逝,钱姐姐跟着许柱去写确认死因。”童儿说道,“您要找什么?这里我可熟啦。” “把长乐县那两个木匠家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标签是无头案。”郑年道。 柜子上都有标签,每一个人的证物都按照指定规格的纸盒子做好了标注和存放,便于提取。 童儿踩着梯子将藏在角落里的三个大纸盒子拿出来,放到了门口的桌子上,“老爷请过目。” “当时互换了他们身上和家里的所有东西。”郑年说道。 “现场也有抢掠的痕迹。”傅余欢道,“银子不知道还有没有。” 二人翻找了一圈,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只得作罢。 围坐在火炉旁边等待了许久,姜明才从外面急匆匆的跑回来,手里抓着一个荷包,“老爷!找到了!” 郑年接过荷包,将里面的银子全部倒在了桌子上。 里面有三吊钱和十几个铜板,最终郑年在其中一吊钱上找到了十几枚出自金铃赌坊的铜钱。 “从哪儿找到的?”傅余欢不解。 “屠户的家里。”姜明道,“在他遗孀的手中,我拿一两银子换的。” 郑年拿出一两银子放在了姜明面前,脸色凝重背手走入向庭院。 “金铃赌坊制作的这一批铜钱,并没有在他们本身的赌坊内使用。”傅余欢道。 “不,是使用了。”郑年低着头,走入了偏厅,坐在摇椅上,手里不断揣摩着这几个铜钱,淡淡道,“赌坊专制的铜钱、和锦衣卫达成共识的妓女、莫名出现的债主,你能想到什么?” “想到……赌坊里可以有铜钱,可以有债主,但是绝没有妓女。”傅余欢道,“我在那里少说也有十天,没有见过妓女。” “那么哪里会有专制的铜钱,散卖的妓女和阔气的债主呢?”郑年问道。 傅余欢沉默了。 不是他不够聪明,而是他没有见过。 郑年笑道,“看来要我亲自去了。” “为什么?”傅余欢道,“你要去哪里?” “去金铃赌坊。”郑年道。 “那里很正常。”傅余欢说道,“没必要出现,而且现在如果你若是出现在一个危险的地方,你本身就很危险。” “那里并不危险。”郑年说道,“你在附近巡视了十天都没有发现,怎么会危险?” “发现什么?” “金铃赌坊可能不像是你想像的那般小,相反,那里还有一个更大的赌场,在那里,裁缝可能不是裁缝,木匠也可能不是木匠。”郑年镇定地看着傅余欢。 “你的意思,金铃赌坊还有一个更大更隐秘的地方?”傅余欢道。 “是的。”郑年点点头,“但是你不能去,一个能够将诺大的地下赌场做到如此隐秘的人,一定早就发现了你的行迹,所以我们需要一个陌生的人去这个陌生的地方。” 傅余欢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郑年。 “而且去这样地方的人,一定不能是新手。”郑年笑道。 第88章 有你陪着我哪里都去 金铃赌坊的位置并不隐蔽,较比其他的赌场,这里算是非常好找的赌场之一。 因为它的正门就是迎街开着的,并且门口有一个手摇的金铃铛,懂行的人都知道,如若是直接去敲那扇漆黑的大铁门,敲破都不会有人给你开。 但若是摇响这个金铃铛,无论你想不想进来,都得进来。 以前经常有小孩淘气,摇响铃铛玩耍。 无一例外这些孩子都被抓入了赌坊之内,家长来寻,即便是叫来了官差,也根本无法找到。 赌场只有四间屋子,一间大厅,即便翻个底儿朝天,也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摇响铃铛的只有两种人,有银子的人和没银子的人。 有银子的人自然是来赌钱的。 而没有银子的都会消失,悄无声息。 后来有传说,没有银子的人进入金铃赌坊之后会去极乐世界,那里什么都有,可以享受天下之乐。 郑年有银子,所以他丧失了去极乐世界的资格。 铃铛很沉很重,风是不可能吹动的。 若是风能吹动这个铃铛,也能够吹得动一个四五岁的孩童。 这条街上只有这一个门面,其他的地方都是空的,甚至院落都已经荒了。 郑年摇动了铃铛,铁门跟着打开。 一个虬髯大汉出现在了铁门的里面,他像是个被关在狭窄箱子里的老虎,低着头缩着胳膊,眼神十分冰冷,“你来赌钱?” “我是来睡觉的。”郑年道。 “你来赌坊睡觉?”虬髯大汉一愣。 “来赌坊不睡觉还能干嘛?”郑年也是一愣。 “赌坊只能赌钱!”虬髯大汉有些嗔怒。 “那你问个毛呢?” 郑年没给他好脸色看,大步走入了赌坊之内。 反倒是虬髯大汉怔怔地站在原地,反应了许久,“对!赌坊好像只能赌钱,我这句话问了岂不是白问?” 回头的时候,郑年已经混入了人群。 乌烟瘴气。 五旦散的味道。 这是一个可以让人长时间处于极度亢奋的药,长时间食用可以挖人心魄,夺人精魂,郑年知道这玩意是什么。 五旦散的味道像是巧克力,却没有那么苦,而是醇香。 郑年的眼睛有些睁不开。 不是长时间混迹在这里的人,初次到来的时候眼睛都会睁不开。 因为这里的人除了赌钱不会做其他任何事,除了如厕能让他们暂时休息,其他的都不行。 所以他们不洗澡,不洗脚,不洗衣服。 郑年想到了十个人一个班的警校大学宿舍,刚跑完五公里回去,每个人瘫软躺在床上的时候。 就是这个味道。 大小、骰子、牌九、麻将、蛐蛐儿、斗鸡、投壶、叶子戏。 但凡是能拿出来且大家熟知的赌法,这里都有。 郑年走到了第二间屋子里。 这里明显舒服了很多,至少没有五旦散那种醇厚的酸味。 人也少了许多。 第二个房间里的人较比第一个房间安静了许多,但是也会站在台子上大力将牌九甩在桌上,大声斥道,“有本事你就开!” 通常这样的人用不了多久就会瘫软地坐在椅子上,冷汗直流,面色惨淡。 男人就是这样,这不是一种执着,而是这个物种本身自带的自信,只要是男人都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自信。 女人就不一样,她们通常比较理智,在面对赌局的时候,很少有失去理智人认为自己很有自信必胜的时候。 比如郑年面前的这个女人,她很优雅地将手里的牌九擦完,随后放在了手旁,摇头叹息道,“过了。” 她拿着一副对子,却没有跟牌,选择放弃。 这若是给任何的一个男人,都会把这把牌玩到底,并且装出自己手中拿着一副至尊宝的意味。 至尊宝是最大的牌。 这一局牌最终获得胜利的人,手里拿着一张单九,比对子小了很多。 女人摇摇头站了起来,微笑着看向郑年,“你玩吗?” “好。”郑年坐在了女人方才坐过的位置上,这里有与整座赌坊格格不入的味道。 一股茉莉花的香味。 郑年拿到了一副对子。 郑年也是一个男人。 所以他赢了。 这一次,牌局最后和他比牌的人,是一张八大。 意味深长的回头,郑年对着那女人微微一笑,像是在说,“对子是这么玩的。” 女人拉过了一把椅子坐在了郑年的身侧,“你好像并不怕输。” “怕输又为什么来赌钱呢?”郑年笑着揽下了面前的四吊钱。 “可是你要知道,牌九是有喜钱的。”女人睁大了她的眼睛,微笑道,“若是有人拿出了葫芦或这是至尊宝,光是喜钱,你就要白白拿出一两银子送给对方。” “这是规矩,也是好规矩。”郑年点头。 “不如我们一起玩。”女人道。 “怎么一起玩?”郑年问道。 “你的银子我来出,赢了我们五五分账。”女人拿出了二十两。 这二十两足可以买下两间大院,过上十年无忧无虑的生活。 “好啊。”郑年神态自若,对着面前的荷官,“开牌。” 牌九再次到手里,这一次是九大。 正要放弃的时候,忽然见到一人猛然站起,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来!都别给老子跑!” 说着推入了三两银子。 赌局上的男人有三种。 第一种是掩饰不了内心的人,通常从他们的脸上就能看出牌的好坏。 第二种是改变自己内心的人,他们拿到好牌却会悲桑,拿到坏牌就会大喜,从而喝推身旁的人呢。 第三种便是看不到他们的表情,永远都是一张脸,一个表情。 平静的表情。 郑年很平静,对着站起来的人说道,“傻逼?” 那人一愣,显然没听懂郑年的意思。 身旁的人纷纷弃了牌,轮到了郑年。 郑年没有弃,而是转头问道,“这二十两,指挥权可在我?” “当然在你。”女人道。 郑年将手里的全部银子推了出去,轻轻道,“二十两四吊钱。” 那站起来的人怔住了,木讷地看着郑年。 “到你了。”郑年面无表情道。 弃牌。 赌局的规则很简单,能跟地起对方出的价格,才有能力比牌,他没有二十两,只能弃牌。 郑年甚至不关心他的牌大小,将自己的牌也投入了牌堆之中。 女人低声道,“身后还有更好的牌局,你想不想去呢?” “有你陪着,哪里我都去。”郑年笑道。 “哪里都去?”女人的手已经搀在了郑年的胳膊上。 “当然是哪里都去。”郑年点点头。 “跟我来。”女人将郑年搀起,向第三个房间走去。 第89章 赌局之上是钱,钱之上是权力 烛光摇曳。 男人从来不会说自己不行,无论遇到什么事情。 女人从来不会说随便,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男人。 “这样的局能玩吗?”女人撇了撇目光。 桌子上放着十个银元宝。 一百两。 桌旁坐着四个人。 有一个人很引人注目。 他比桌子上的一百两还要引人注目。 他的背上背着一把漆黑的长刀,而他的皮肤很白,像是一个死人。 “不行。”郑年说道。 女人笑了,她扶着唇道,“从未有人进过这座房子,说不行。” “那我可以说么?”郑年问道。 “当然可以。”女人松开了怀抱着郑年的手,走到了一旁的桌上,上方摆着一个黑色的锦盒,她轻柔地打开,里面露出了银元宝。 满满一盒。 少说也有二百两。 “现在行吗?”女人道,“这些都是你的。” “送给我?”郑年微笑着问道。 “送给你。”女人点点头。 “我行了。”郑年坐了下来。 女人也跟着坐了下来。 “我都可以花?”郑年问道。 “随便花。”女人嘤了一声,钻入郑年的怀中,“但是你要知道,从未有人能在这一场坚持五局。” “若是坚持了五局呢?”郑年问道。 “便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女人面容羞涩道。 四个人都没有看郑年,都在埋头玩牌。 荷官发牌。 第一把,郑年是烂牌,而右手边的则是丁三配二四,至尊宝。 地金一两,喜钱五两,郑年什么都没有做,就已经输了六两。 第二把也是如此,六两。 第三把也是如此,六两。 第四把也是如此,六两。 二十四两没了。 郑年看着女人,女人依偎在郑年的胳膊旁,下颚放在他的肩膀上,呢声道,“我改变主意了,我觉得你根本无法赢,你输掉的钱,算是欠我的。” “你耍赖。”郑年有些急了。 “和男人耍赖,本就是女人的特权,不是吗?”女人松开了郑年,身后出现了四五个人。 他们的装束很邋遢,但是能够察觉到身上的炁。 八品武者。 没有一个赌徒能在五个八品武者手下逃脱,郑年也不行。 “所以,我要赢回来。”郑年道。 “你必须赢回来。”女人轻笑着道。 第五把开牌,郑年的手里是最大且独一无二的牌。 至尊宝。 郑年转头道,“银子还可以借?” “当然可以,这二百两都归你。”女人笑着将木盒子推了过来。 郑年全部下去,“二百两。” “五百两。”右手边的中年人冷冷道。 随后,白花花的银子像是下雪,堆满了整个桌子。 “一千两。”又一人平静地拿出了一个巨大的木箱,放在了桌面上。 柳云州看了看四周,似笑非笑地望着郑年,将自己手里的牌扣在了手中。 “现在,你需要再加八百两,才能开牌。”一旁的女子低声道,“你有么?” “我没有。”郑年低头道。 “可是我有,我有更多。”女子打了个响指,从最后一间房内走出了三个人,每人手中抱着一个木箱,每个木箱里面,都是五百两。 “这是一千五百两,只要你签了这张欠条,都是你的。”女子拿出了一张纸,放在了郑年的面前。 “此人的身份,可知道?”中年人冷冷道,“若是签他人之名,冒名顶替该当如何?” “放心,即便是朝廷七品来了,也要乖乖欠债,这本就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情。”女人将手搭在了郑年的肩头,“是,县太爷。” 郑年有些意外,但并没有表露出吃惊,反而是更加镇定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说得好,自然是如此。” “那便签了。”女人说道。 “我身上的物,不知道可否抵此局赌金?”郑年问道。 “当然可以,县太爷可是九品,手足十两,脑袋三十两,那里嘛……”女人伸手去摸了摸,悻悻一笑,“好厉害,算你五十两。” “手足四十两,脑袋三十两,再加五十两,老爷,您还得补六百八十两。”穿着虎皮裘绒的人轻声笑道。 郑年微笑着道,“这些我自然是不抵的,但是我想知道此物,能价值多少两。” 说着,郑年将令牌放在了桌子上。 一个金色的大字。 武。 中年男人脸色铁青。 女人吃了一惊,连忙抓起这牌子,端详了许久,才将牌子放在了桌上。 “有人曾拿天下龙嘉学院院士的墨宝来抵,当了一千两。”虎皮裘绒的人喃喃道。 “这是武令,上面这个字乃是文甲荀魏阳的真迹,价值远在龙嘉学院院士之上。”中年男人说道。 “那便不止一千两。”虎皮裘绒的人说道。 “远远不止。”中年人说道。 “曾有人拿名剑山庄排行第三十七的宝剑来抵,价值一千八百两。”虎皮裘绒人又说道。 “此令出自铸甲尉迟归之手,工机卓越,内有乾坤,当可抵挡天下暗器,价值已不是名剑山庄藏剑可比。”中年男人又道。 “那此令价值便不止一千八百两。” “远远不止。”中年人又道。 郑年看了看女子,“既然如此,这局算我赢?” “此物一处,小店再无可物来跟价,自然算是你赢。”女子道,随后看了看周身的几人。 中年人默不作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其他的人,也不说一句话。 郑年拿回了武令,“既然我赢了,你便要说到做到,女人有特权,男人也要有底线,这一点你也要明白。” “我自然明白。”女人轻轻掠起,低声吩咐道,“为郑大人换铜钱。” “为何要换铜钱?”郑年道。 “这里有你赢来的银子,来换取我们的铜钱,才能去最好的赌局,喝最好的酒,玩最好的女人,你去不去?”女人问道。 “当然要去。”郑年哈哈一笑。 “一百两银子换一枚铜钱,你换不换?”女人问道。 “当然换。”郑年心中一怔,深吸了口气。 “为郑大人束目。”女人轻柔道。 两个小厮拿出了一条黑色的绑带,将郑年的眼睛堵了起来,没有一丝缝隙。 郑年什么都看不到。 “郑大人,请随我来。”女人的声音悠扬,忽远忽近。 郑年很听话,什么也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多做,跟着走了出去。 第90章 我是你爹你还问我大不大 一百两银子换一枚铜钱。 此时的郑年加上之前从裁缝那里取来的铜钱,手里一共有五十多枚。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竟代表的是五千多两银子。 夜晚的风萧瑟着。 马车徐徐走在道路上,一摇一晃,节奏很自然。 郑年被遮蔽着双目,很平静地坐在马车里,他的手被一个纤细的手掌轻柔地握着。 “你知道我是谁。”郑年缓缓道。 “在长安县里不知道郑大人的算是少的。”女人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还是那么自信。 “我却不知道你是谁。”郑年道。 “我?大人你叫我金铃就好了。”女人喃喃道。 “金铃赌坊的金铃?”郑年嘴角泛起了笑意。 女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人莫不是以为赌坊是我开的?” 郑年没有说话。 一般女人抛出一个如此语境的问题,男人便不用说话,因为她们自己就要开始介绍。 “我是江南人,被主子买来进了金铃赌坊,本来就没有名字,主人也懒得去记我叫什么,便就起了这赌坊的名字。”金铃声音笑着,手却有些哆嗦。 似乎那个主人,只要提起,她的手就会哆嗦。 “你说这个名字好听吗?”金铃问道,“金铃金铃,就是门口的铃铛,谁摇我都要响,没有人摇我就不能响。” 郑年靠在马车背上,双手被金铃的双手拉着,她的身体有些冷,手已经比郑年的手还要冷,索性郑年直接将她的手抓在了手心。 “我骗了你,还差点害你身负巨债,你不骂我,还帮我捂手?”金铃不解道。 “我又何必骂你,你不过是个小铃铛而已。”郑年微笑着摇头,“我和你都在这个世上,你是别人的铃铛,我也是个铃铛,每个人都是铃铛。” “那总要有人去摇铃铛。”金铃道。 “去摇铃铛的那个人,估计也得有一根绳子在别人的手里。”郑年平静地说道。 “我们快到了。”金铃拉开马车的帘子,寒风从郑年的面前吹过来,像是要把他从中间撕开。 牵着金铃的手下了马车,进入了一个密封的环境里面,这里很暗,也很安静,似乎没有一个人。走过一条非常长的甬道,最后坐在了一张椅子上。 郑年眼睛上的黑布也被取了下来。 一时之间有些涣散,目光接受不了周围的烛火。 等到完全适应了之后,他才看到面前不远处坐着两个人。 金铃则是站在一旁,端茶递水。 房间并不大,这里同时存在四个人显得有些拥挤。 郑年没有说话,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二人。 披着白色绒毛披风的男人,整个身体显得有些瘦弱,正双手捧着茶杯,吹着杯中的水。 另一人躺在摇椅上,盖着一层厚重的鹅毛毯,眼皮似乎都懒得睁开。 金铃斟完茶之后,拿起了斟满茶的茶杯和一个空的茶杯,将茶水不断对倒了几次之后,端起来又吹了吹,才蹲到那躺在摇椅上的人旁,自己饮了一口,接着亲吻在那人唇上。 似乎是在喂茶。 “他有些懒,郑大人莫要见怪。”瘦弱的男人目光仍然在自己的茶杯里,他的声音很柔,底气不是很足,“他懒得自己喝水。” 郑年点头,“看出来了。” “他也懒得说话,所以我来和你说话。”男人道。 “你是谁?”郑年问道。 “我有很多身份,每个身份都有一个编造到万无一失的好故事,你喜欢听故事吗?”男人终于吹完手里的茶水,喝了一口。 “长安县卧虎藏龙,有人是丛林里的巨蟒,若无人招惹,自给自足,若是一旦有人冒犯,一口下去吞入腹中,什么都没了。”郑年笑笑,“但也有人是狐假虎威,难听点的话是狗仗人势。” “这两种说法都不好听。”金铃抚唇笑道。 “看来郑大人是一个爱讲故事的人。”男人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淡淡道。 “我喜欢讲故事,更喜欢听故事,但是讲故事没有酒便索然无味,听故事没有酒,更是味如嚼蜡,再好的故事也要有酒,无论是听还是讲,都有滋味。”郑年道。 金铃拍了拍手。 一行小厮走了进来,将一坛坛酒放在了房间里面。 本就狭窄的房间,这么一放,更是无从下脚。 郑年正要伸手去抓,却听得金铃说道,“这是卖的酒,可不是送的酒,郑大人要喝,便要花钱来买。” “多少钱?”郑年问道。 “不多不少,一枚铜板。”金铃道。 “好。”郑年拿出了一枚铜板,丢向金铃,随后抓起酒坛,揭开封泥。 酒香四溢,“果然好酒。” “大人要独饮?”男人问道,眼神却落在了郑年身旁的椅子上。 “不然呢?”郑年问道。 “还有一位朋友,马上要到了,你不等等他?”男人问道。 “既然是朋友,那肯定要等。”郑年将酒坛放在了地上。 果然,从门外走入了一个人,正是柳云州。 那把漆黑的长刀还在他的身上,现在又多了一个漆黑的布条裹在脸上,当布条拆下来的时候,他并没有睁开眼睛,似乎等光线和眼睛完全适应了之后,才缓缓睁开。 “请我喝酒。”他的开场白和他的人一样特殊。 柳云州站在椅子旁边并没有坐下,目光放在了郑年的身上。 “我请别人喝酒有规矩。”郑年道。 “你说。”柳云州笑了。 “必须要喝好,必须要喝醉,如果不喝醉,不喝好,那便不能喝。”郑年道。 “没问题。”柳云州抓起一坛酒揭开了封泥。 “果然好酒。” 郑年将身上所有的铜板都拿了出来,足足五十七枚,指着面前的人说道,“屋子里的人,都要喝。” “好。”男人也抓起了一坛酒。 三人当即仰面,将酒坛里的酒干的一干二净。 郑年抓起第二个酒坛,笑着说道,“我来讲个故事。” “好!”柳云州道,“我最喜欢听故事。有好酒不知道有没有好故事。” “自然有。”郑年笑道,“很久以前,有一个酒商,他有一个很特殊的本领,便是只要尝一口酒,就能说出这酒的产地、年份、水土、用料。” “这有什么奇怪?”柳云州问道。 “这等本领,普通人怎么能会?”郑年笑道。 “此酒郑大人可尝出什么?”柳云州问道。 “我只能尝出是好酒。”郑年大笑,将手中的酒坛抡起,再饮三大口。 “这是京西玉泉山的水,杂五谷六粟,入温酒酒槽,后经十年陈酿,方可出这一坛。”柳云州说道。 “京西玉泉山?”郑年一愣,“那不是皇室御用的水?” “当然是皇室御用的水,若是百姓喝则连坐十七户,整条街的人都要被砍头。”柳云州做吃惊状。 “那是何人才能将玉泉山的水拿出来做成酒?”郑年大惊。 此时的金铃和男人脸色都已经铁青。 “自然是工部才有这个本事。”柳云州点点头,“工部和守备军负责水车的运送,若是守备军拿走,工部自然会发现,只有工部取走,才会神不知鬼不觉。” “所以这里是工部的……”郑年只说了一半。 “够了!”男人站了起来,绒白色的披风掉在了地上。 郑年和柳云州脸上皆是笑容。 “郑年,我希望……”这一次,男人的话也只说了一半。 “我说过,我请别人喝酒,别人一定要喝,不但要喝醉,还要喝好。”郑年的笑容仍在,目光却分外冰冷。 “你认为一个县令很大么?”男人牙槽咬死,恶狠狠道。 “县令还有一种叫法,你知道么?”郑年问道。 “长安县父母官。”柳云州说道。 “你是长安县的么?”郑年转头看着柳云州。 柳云州摇了摇头。 “那你是长安县的吗?”郑年又问男人。 男人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郑年笑道,“我都是你爹了,还问我大不大?” “你!”男人大怒。 郑年却根本不为所动,瞬身一掠到了那躺在摇椅上的人面前,低头看着他长满头发的脑袋。 一把按了下去。 这是一具尸体,一具死了很久的尸体。 第91章 廖小小到底哪里小 “长安县藏龙卧虎。”郑年缓缓道,“但眼前的人却是狗仗人势,我不喜欢和狗交流,我喜欢和人说话。” 男人低着头,再也没有说一句话,退到了墙角。 金铃好奇地看着郑年,“我很奇怪。” “你想问什么?”郑年微笑着道。 “你凭什么?”金铃问道,“你既然知道是工部之人所为,不应该赶快离开?为何还敢揭露?” “因为你们比我更怕别人知道你们是谁。”郑年走回了自己的椅子旁,拿起了酒坛。 “我从不浪费酒。” 一坛酒可是一百两银子。 “更不浪费钱。” 郑年将手里的酒坛对着一旁的柳云州。 柳云州笑道,“我从不浪费朋友的好意。” 二人又喝了四大口。 也就在此时,地动山摇。 整个房间都传来了巨大的震动,面前的墙壁缓缓向两边移开,里面露出了一扇木门,木门里面灯光透亮,声闹大作。 郑年平静地拿起地上的铜钱,却留下了七枚,“我喝了三坛,我的朋友喝了三坛,你家的狗喝了一坛,这笔账没错?” “当然没错。”金铃的脸此时已经阴云密布。 似乎有了杀气。 郑年并没有把她当作一回事,拿起了铜板,向木门里面走了去。 打开门。 香味四溢。 不是酒香也不是胭脂香,而是肉香。 当这扇门打开之后,金铃脸上的阴沉却又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笑意,她倩身轻飘来到了郑年身侧,手臂如弯月,勾住了他的胳膊,低声道,“郑大人,里面请。” 郑年狐疑地看了一眼金铃,跟着她向里面走去。 这间房子很大,比之前那一间不知道大了多少。 十几张桌子铺向远方,几乎看不到头。 这里桌子两两并列,每一张桌子上都坐着人。 女人。 刚进门的地方,是苗条的女人,但是她们一个劲儿的抓着桌子上的烧鸭、烤鸡、熏猪往嘴里塞,顺肉用的是酒,是一百两一坛的好酒。 女人们争先恐后的吃,嘴里已经塞满了便抱在怀里,怀里放不下的就夹在腋下,腋下夹不住的就放在腿上,总之肉一上桌便被抢得个干干净净。 接着她们就往嘴里塞,快速地咀嚼,快速地吞咽,快速地喝酒。 面色绯红。 张牙舞爪,顾不得任何旁边的人,吃了就吐,吐完了再吃。 端菜的都是男人。 细皮嫩肉的面首。 扫地的也是男人。 面色较好的面首。 桌子向里面延伸,目光也跟着延伸。 越往后的女人越胖,但是吃东西的速度也越快,她们已经不抢了,一个盘子里的鸡肉,每人去拿一把,就已经分毫不剩。 接着她们将肉送入自己的嘴中,似乎看不清楚咀嚼的过程,就已经入了腹。 最后的那张桌子上,只有两个女人。 她们没有桌子,肚子便是她们的桌子。 丰满的菜色放在她们的肚子上,那女人将整个烧鸡抓起来,丢在血盆大口之中,接着面容鼓动了三下,整个身躯也鼓动了三下,那只鸡就消失不见了。 两个女人的腋下都站着一个面首,他们用刷子在刷女人的皮肤,用碗接下她们皮肤上渗出的油脂,再想香料抹在她们身上。 如此循环往复。 香味四溢。 一扇门开了。 这扇门足有五个人那么高,十个人那么宽。 房间里面坐着的,郑年已经不知道那是不是人了。 她的脚放在门口,身子却在两丈远的地方。 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原来地震并非是门开的原因,而是她在呼吸。 她的眼睛像两扇门,鼻孔可以装得下两个郑年。 头发只有中间部分有,其他的地方甚至连发根都看不到。 “郑……大……人……”女人说话了。 郑年感觉到自己的肝都在颤抖。 “阁下是?”郑年问道。 “你在找我,却又要问我是谁?”女人说话的速度很慢,慢的像是一个活了一千年的王八。 “你不是工部尚书。”郑年说道。 “我没办法上朝。”女人很诚实。 郑年点点头,“我听闻工部尚书廖启山有一个女儿,十四年前遗失,现在看来,便是你了。” “我喜欢聪明的男人,聪明的男人很有安全感。”女人说道。 “你还需要……安全感?”郑年看了看女人的身体。 “当然,我还是一个小姑娘。”女人笑了。 她笑起来像是一只发了情的癞蛤蟆。 光是一笑,便有大量的油水掉落在四周,立刻就有七八个面首冲了出来,将她散落在四周的油脂全部擦去,随后在她的身上涂抹香料。 “你就是廖小小?”郑年问道。 “正是。想不到这么久了,郑大人还能找到我的信息。”廖小小说道。 这他妈的哪里小…… 郑年闭上眼睛,尴尬地深吸了几口气。 “我从未想过,你敢来这里。”廖小小说道,她抓着一把烤羊的,丢在了嘴中。 “该来的总是要来。”郑年道,“你也该想到,我肯定要来。” “听说你在锦衣卫带走那些人的时候很愤怒,但是我确实没有想到,你敢来。”廖小小说道。 “你认为我不敢来?”郑年问道。 “你敢来,我佩服你,但是你走不出去。”廖小小道,“无论是谁,都走不出去。” 郑年看着廖小小,“我能出去,而且,你还要送我出去。” “你凭什么?”廖小小问道。 “因为我知道,那些案子并不是你做的。”郑年说道。 “一些百姓而已,死了便死了,谁做得都无所谓,你说是我做的,便是我做的,你说不是我做的,便不是我做的,没有人会在意。”廖小小笑道。 “有人会在意。”郑年低着头,“至少……碎银谷的人会在意。” “碎银谷?”廖小小先是一怔,随后呱呱呱呱地笑了起来,“他们在意,又如何?” “他们在意,就会调查,如果调查到了你的身上,就会造成很多麻烦。”郑年说道。 “麻烦?什么麻烦?跳梁小丑能找什么麻烦呢?”廖小小毫不在意。 “他们会派出一个人,潜入到你的身边,随后将你杀了。”郑年道。 “哈哈哈哈哈哈!”廖小小大笑着。 整个房间都在颤抖。 “你是说,我的身边有碎银谷的人?”廖小小道,“可我怎么不知道?” “他们都是面首,你自然不知道。”郑年信誓旦旦道。 此时他明显感觉到胳膊上传来了一股力量。 金铃抓紧了他。 “比如说他,便是碎银谷的人。”郑年指着一个面首道。 “他跟了我三年,从未做过任何错事,他怎么会是碎银谷的人?”廖小小皱眉。 “解开他的裤子就知道了,碎银谷的人在大腿根上都会纹一个碎银。”郑年道。 “你脱下裤子。”廖小小冷冷道。 那面首怔住了,随后恶狠狠地看向郑年,再次回头望向高高在上的廖小小之时,他已运炁。 瞬间直奔廖小小的腹部而去。 可是她根本不为所动,手里还在取其他面首拿来的牛肉。 跃起的面首单掌劈过,打中了她的腹部! 可是…… 那肥肉滚动,竟是直接将那面首融化在了腹部的褶皱里面。 消失不见。 “哈哈哈哈哈哈……”廖小小放声大笑。 墙壁竟是有些不稳,房顶也在落灰。 第92章 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郑年看着廖小小。 廖小小看着郑年。 郑年感觉到胃部一阵翻涌,三两步跑到了在墙壁旁,狂吐不止。 歇了口气,郑年擦了擦嘴,这才再次看向廖小小。 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忍不住吐。 廖小小抬起头,抻了抻四层半的下巴,整个身体像是海面一般层层递进,到了腹部的时候,肥肉抖动,那面首的尸体掉了出来。 “把他裤子脱了。”廖小小说道。 两个面首走了过来,按照廖小小的吩咐将尸体的裤子褪去,并没有发现什么碎银的标记。 但却发现这是个太监。 “哟,看来是我猜错了。”郑年略带抱歉道,“我以为是碎银谷的人呢,原来是个小太监。不过廖姑娘也确实是清白之人,身边的面首居然是个太监,而且还在你的身边呆了三年,啧啧啧。” 廖小小目光若是一把刀子,此时郑年已经碎裂成了肉沫。 “你早就知道,他并非是碎银谷的人,而是锦衣卫的人。”廖小小怒道。 “不不不,你这里面肯定有碎银谷的人。”郑年此时已经占据了上风。 廖小小以为这里是滴水不漏的堡垒,但是郑年仅仅是随意一点,便抓住了一个锦衣卫潜伏在这里多年的暗桩。 “你的意思……”廖小小的脸已经皱在了一起,那坨肥肉像是河流一般,坠在了脸颊的两侧。 “我的意思是,最好能再找一个人试一试,比如说,他。”郑年又点了一个人。 不止一个人。 郑年的手指头就像是令箭一样,每点到一个面首身上,他们就闻风色变,一连点了七八个,每一个人的脸上都不是惊讶和恐惧,而是一脸决然。 点毕,七八个人直扑而上,从各个方向直奔廖小小肥硕地身躯。 可是廖小小只是简单的大手一挥,便轻松将那些人拍成肉饼,更有手持锋利刺刃的面首,将那刺刃插向廖小小的身体,不了非但没有造成伤害,自己却整个身躯陷入了层层叠嶂的肥肉之中,身形消失。 她就像是一个漩涡。 郑年赞叹道,“果然是江湖奇女子。” 廖小小根本笑不出来,此时仅剩的几个面首赶忙来到那些尸体旁边,均是扯下裤子。 全部是太监。 “我真分不清,这里到底是你的地盘,还是锦衣卫的家。”郑年笑着摇了摇头,坐在一把椅子上。 而自始至终,柳云州都一动不动站在门口。 廖小小深吸了口气,那腹部隆起如山脉崩裂,海水倾注,她审视着郑年,“你可知我这里还有谁是锦衣卫的人?” 郑年微笑了。 这就是他要的结果,也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 没有比自己家里有间谍这件事情更让人恼火的,无论是谁都接受不了。 廖小小更接受不了。 她必须清除这些蛀虫。 “当一个人有用才会活得久。”郑年慢条斯理道,“如果我把我的利用价值全部都展现完了,那我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你认为我不会杀你?”廖小小问道。 “你杀我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我知道了你的秘密。”郑年思考了片刻,“而我的价值,已经远超了你杀我的理由,所以你根本不必杀我,因为你知道,从现在开始,我就会为你所用。” “是吗?”廖小小故意将声音拖得很长。 “这京城之内,廖姑娘便是天下无敌,举世无双。我如若是投靠了你,还怕有人杀我吗?”郑年笑着说道,“你我各取所需,我就是你在京城里的眼睛,你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 “我不需要眼睛。”廖小小说道。 “廖大人需要。”郑年说道,“廖姑娘在这里,廖大人自然也是知道的,如今朝堂六部,礼、兵两部是安文月手下,户、吏两部是刘知善门下,剩下的刑部和工部虽然不站队,但是你要明白,刑部尚书兼任大理寺。” “你不过一个九品。”廖小小道,“也敢染指朝堂争端?” “所以即便是我拿着你的证据出去说,也根本没有人会信。”郑年道,“我给你的好处,远比你想的要多。” 廖小小沉默了。 等了许久,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美吗?” 这一次轮到郑年沉默了。 “丑。”郑年沉沉道。 “哈哈哈哈哈……”廖小小的笑声,震天动地。 笑了足足十个瞬息,她才第一次将头伸出那一团脖子,道,“你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多谢廖姑娘。”郑年缓缓将口中的气吐了出去。 “你想知道什么?”廖小小问道。 “我想知道,和张裁缝、长乐县两个木匠还有曾广寿赌钱的那个人,是谁。”郑年问道。 “是张烈。”廖小小说道。 “工部张侍郎之子,张烈?”郑年眯起了眼睛。 “正是。”廖小小将眼睛缓缓闭上,“我乏了,出去。” 郑年作礼,并没有说话,转身走出了这间房。 而柳云州并没有离开,仍然站在那扇门外。 等到郑年眼睛再被遮住的时候,马车声音徐徐响了起来。 “我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金铃的声音缓缓响起。 郑年靠在马车上,感受着夜晚京城的寒风,刺入骨头的凉意。 他很喜欢寒冷,寒冷可以让他无比清醒。 “你没有想到,我居然没有将你的身份说出来。”郑年很平静。 “让我猜猜?”金铃靠在郑年的耳畔,轻柔地说道。 “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是碎银谷的人也好,是锦衣卫的人也罢,和我没关系,因为我和你不是一路人。”郑年伸手挠了挠耳朵。 “你看到廖小小如此,难不成没有心生愤怒?”金铃问道。 “愤怒?何来的愤怒。”郑年略带惊讶。 “她每日奢靡度日,面容丑陋却养着大量的面首,吃喝无度,只会享受。”金铃说道,“这样的人还在私下敛财,压榨百姓,你不愤怒吗?她凭什么可以这样?你为什么不行?我为什么不行?难不成她真的比你比我都厉害?” “你我的价值不止于此……”金铃的声音很温柔,像是春风从郑年的耳畔吹在他的脑海里。 郑年憨憨一笑,“如果我的能力让我一贫如洗,那么一贫如洗就是我的价值,只要不是我自己领悟或是靠双手赚来的,谁给我我也拿不住,也受不起。” “我不想着以后,也不想着未来,在京城里,能过好眼前才是最重要的。何况,我不会抢劫,也不会造反。” 郑年靠在了摇晃的马车上,随着马车的颠簸,他思绪万千,“她怎么样,和我没关系,你怎么样也和我没关系,我只是一个夹缝中的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你不想荣华富贵,挥金如土?”金铃有些不解。 “也得有命才行啊。”郑年坦然。 第93章 大相国寺的天王 夜晚的江湖像是京城的护城河。 表面上风平浪静,而下方深不见底,更不知道有多少尸骨埋藏在里面。 夜晚的京城就像是有月光的护城河。 表面比江湖还要美好数倍,更是有人会坐在河边静静欣赏,甚至有人想要跳入河内,畅游一番。 第二天郑年一大早蹲坐在家门口,脖子上骑着一个弟弟,怀里抱着一个妹妹。 最近家里的孩子对他越来越喜欢,现在脖子上这位的习惯是,只要郑年不在家他就不尿尿,昨天硬是憋到尿床。 怀里这位是郑年不给她喂饭,那她就饿着。 所以郑年正在喂怀里的妹妹吃饭。 “看来不是很危险。”傅余欢斜靠在墙壁上,端着手里的粥。 上一次他吃这碗粥的时候,因为多盛了两碗,被几人骂到无地自容。 而现在即便他靠在墙壁的拐角处,仍然有人会帮他将吃完的碗筷接过,顺便关心地问,“差爷,您还要吗?” “不了。”傅余欢摇了摇头。 郑年一边给骑在脖子上的弟弟穿袜子,一边说道,“不是很危险?我跟你说,那里面的那头母猪是真的大,比山都大,她要是躺平了,头在我家,脚在长安县衙门。” “赌场里为什么要养一头猪?”傅余欢有些不解。 “这是一个形容词,那头母猪是形容词。”郑年强调着说道。 “形容什么?”傅余欢皱了皱眉。 “人。”郑年已经给脖子上的弟弟穿好了袜子,开始穿鞋。 “你的意思,有一个人,躺下头在你家门口,脚在长安县衙门?”傅余欢满面震惊。 “你真的是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郑年满脸嫌弃道,“去查查张烈,这个人有问题。” “好。”傅余欢一转身,消失在了街头巷尾。 郑年给弟弟穿好鞋子,直起身来拍了拍屁股,陈萱儿从身后溜了出来,“哥哥。” “怎么?”郑年将怀里的妹妹放在地上,抬头问道。 “哥哥今日有事嘛?”陈萱儿两只手背在身后,笑吟吟道。 “没什么大事,你有事儿就说。”郑年擦去妹妹流在前襟上的食物,打着哈欠看陈萱儿。 “我想要去一趟大相国寺,一个人路途也有些远,你能不能陪我去啊?”陈萱儿眨巴了几下眼睛,做祈求状。 “你去大相国寺做什么?”郑年有些不解,这大相国寺不比长安县其他的寺庙,相国寺可是标标准准的天下的第一寺,皇帝烧香拜佛都是来这里。 大相国寺香火最为鼎盛,每日香客络绎不绝,一般的百姓根本不可能去这里,只有身份特殊、家财万贯的人才会在这里出没。 郑年并不是家财万贯的人,但是这么一想,陈萱儿却算是一个身份特殊的人。 “我去还愿,父亲曾说过在大相国寺为我请了姻缘,若是成婚之后,便要去还愿。”陈萱儿说道。 “好,你去准备准备,我在门口等你。”郑年道。 陈萱儿笑吟吟跑去收拾东西。 说起还愿的事儿,郑年忽然想起,当日自己拜师武思燕的时候,她也提起过,在陛下过完寿诞之后,他们武家才能开香堂,到时候自己还要和她完成师徒之礼。 这个时代的条条框框确实有够麻烦的。 郑年已经安排完了马车和随行的几个小厮,随后将食物和水都准备好等在了前门,待陈萱儿出来之后,二人便上了马车,一路向东往大相国寺而去。 大相国寺处于长安县和内城的交汇处,内城的门是仅供三品以上官员进出,而外城的人则是对所有人开放。 长安县非常大,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 撩开门帘,陈萱儿笑道,“第一次和哥哥出来踏青,来的便是大相国寺,哥哥可曾来过?” “没。”郑年一边看着外面叫喊着的小贩,一边审视着周遭的香客。 门口确实是香火鼎盛,一排雪白的道路已经被人群踩得与泥土一样坚硬,门口的两个迎客僧穿着厚重的棉质袈裟,这东西比郑年当初发的军大衣都暖和。 大相国寺正门恢弘壮阔,敕造相国寺五个大字出自五个名家之手,相传敕造二字是先皇和今皇共同执笔,在周成帝四岁时写下。 而剩下的三个字乃是三师所写,足可以见得大相国寺正是国家支柱,思想集权之所。 郑年带着陈萱儿走到了一旁,询问扫地的俗僧得知,今日已经不烧香火了。 “我们是来还愿的。”郑年道。 “哦,那檀越便从呢字门入偏堂,便可到达正厅,随有人带你入内还愿。”扫地的俗僧说道。 郑年道了谢,带着陈萱儿一路走呢字门入了厅。 “哇,我还是第一次来这大相国寺,确实不一般啊。”陈萱儿说道,“你看那塔,怎么能这么高?” “这年头的建筑放到以后便都是惊天动地的东西。”郑年不禁赞叹。 无方庙塔拔地而起,十丈有余,一旁的六尊菩提塔高近三十丈,直拔天际,一副尊严之色。 塔身雕琢非常考究,用料也是相当讲究,应当是出自皇家手笔,不然光是这个小紫檀的木雕赑屃便是至少上百个,随便拿一个出来都能换这寺庙半日的香火钱。 走过大道,二人一路直上便到了大厅。 这大厅少说也有十几丈高,中间还能看到菩萨的颅顶有少数光泽焕发。 几个小僧身披白金红三色袈裟,平静地站在不远处,口中默念着经文,一人手中抓钟锤,一人手中抓柳条,一人手中抓佛珠。 郑年走上前,双手合十恭敬点头。 陈萱儿也有样学样。 “弥陀佛,檀越可是还愿?”手持佛珠的僧人道。 “正是。”郑年鞠躬,“烦请大师带路。” “请檀越随我而来。”僧人转头向侧门走去。 郑年跟着陈萱儿紧随其后,二人不敢乱说话,只是对视一眼后心灵相投,一前一后。 走过烛排,便看到一行陈列九尊如人一般的金身罗汉,各有雄姿,目中凶神恶煞,张牙舞爪。 回入左侧继续向前走,郑年抬头看到正头顶上四个巨大的头颅向下看来。 ‘卧槽!’他先是一惊,后退了半步,随后才看得清楚,正是四大天王手中持四样武器,向下怒目。 “檀越,不可直目天王,会心生愧觉,造成致幻。”僧人微笑着提醒。 “哥哥……”陈萱儿抓住了郑年。 “怎么了?”郑年正打算走,却被她拉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是其中广目天王手中盘地赤龙。 那赤龙惟妙惟肖,张嘴瞪眼之间,确实有那般震慑人心的意味。 可是…… 郑年细细看去,足以吞下整个人的赤龙口中,竟是…… 真有一颗人头! 第94章 出家人不打诳语 一颗人头的事情可大可小。 僧人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第一时间的选择并非是处理尸体或者是保护现场、封锁出入的人群之类,而是走到了郑年的面前,低声道,“檀越,请莫要惊慌。” 郑年目光先是在那人头之上,看了片刻之后,缓缓离开,放在了僧人的身上,微笑着道,“这有什么惊慌的?” 僧人有点儿懵了,目光傻愣愣地看着郑年。 郑年憨憨一笑,“没事儿,走着走着遇见一颗脑袋这种事情,我已经见怪不怪了,大师你是先带我们去还愿,还是先去查查这颗脑袋是谁丢的?” 僧人一滴冷汗流了下来,要说镇定,他就算是镇定得了,可是面前这郑年已经超越了镇定的范畴。 “檀越请随我来。”僧人穿过天王殿,来到了中厅,此时连忙吩咐手下的小僧封锁天王殿,顺便通报大相国寺住持前来。 陈萱儿跟在郑年的身后,抓着他的手臂,压着嗓子,“哥哥,那是个真的人头?” “和你没什么关系,别管那么多。”郑年说道,“小心晚上做噩梦尿床。” 要在平日里陈萱儿定然要和郑年分个高下,可是现在的情形十分严峻,周围的和尚十分警惕地看着他们。 郑年倒是非常平静,似乎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当作什么大事,带着陈萱儿走入了庙堂之中,跪在了蒲团上轻声道,“大师,我们来还愿的。” 二人三拜九叩,陈萱儿战战兢兢地做完了整个铺垫环节,就要开始念诵佛经,这段时间很长,并且无人可以陪同,只能独自进入诵经阁。 郑年则是有了空,待陈萱儿开始诵经念佛之后,便站起身来,在中庭踱步。 要说他不感兴趣是假的,但是现在直接扑过去调查更是不可能,这里的案件虽然发生在长安县,但是级别已经超过了他这个县令职管。 属于锦衣卫或者大理寺的范畴。 外面一个小和尚随口通报了一声,今日歇寺,便将门外所有的香客隔绝了出去。 寺内的和尚们在手持佛珠僧人的指挥下,用了不到二刻的时间,便清空了寺里的香客。 郑年被留在了中庭,此时他的面前站着两个和尚。 大和尚须已至前襟,一张马脸很长,容貌微红,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对着郑年点点头,“檀越,老僧乃是大相国寺住持,法号慧明。” 慧明和尚又指了指身侧那带着郑年一路走过天王殿,同时发现尸体的持珠和尚,“这位是老僧的师弟,法号慧海。” “不知檀越名讳。”慧海一直对郑年的身份有所猜疑。 之前没有开门见山一来是担心这件事情闹大,不好收拾,二来是担心若是郑年所为,二人大打出手,伤及无辜,未免与国寺脸上抹黑。 郑年老老实实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出乎意料的是,二人竟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甚至也没有认出自己是长安县的县令。 这让郑大人感觉有些自责,看来自己这个父母官做的还是有些不到位,大相国寺如此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地方,竟然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这可说不过去。 有机会得让他们认识认识。 “慧海,去。”慧明大师摆了摆手。 只见慧海轻身掠起,直奔上方天王手中而去,至赤龙血盆大口处,左手抓于下颚,右手向伸出一抓,将那人脑袋从赤龙口中带出。 暗红色的鲜血滴了几滴到了地上,慧海大师稳稳落地,将脑袋放在了一张不高的香案上。 慧海和慧明同时双手合十,口中叹道,“弥陀佛……善哉,善哉。” 郑年走上前想要查看一下那颗头颅,却被慧海拦了下来,“檀越莫要乱动,贫僧已经差手下弟子知会大理寺,如今大理寺应当已经快到了。” “那是不是就没我什么事了?”郑年问道。 慧海和慧明相视了一眼,“檀越还请在偏厅歇息,待大理寺到场之后,少卿大人自会定夺。” 因为陈萱儿少说还要再念半个时辰的经文,索性他也就直接去了偏厅,两个小和尚拿出了一些瓜果和茶水作以招待,放在了郑年面前。 其他的众和尚都在一旁等候,慧明和慧海两位高僧驻足香案一侧。 那满头长发遮蔽着面容的头,谁都不敢细瞧。 这样的案子,大理寺也不敢怠慢,这毕竟是国寺,出了这种事情,人命官司事小,国之颜面事大。 大理寺出动了将近百十人,武思燕带着自己的两个得力女官到达了现场,一行几十人将寺院内阁、天王殿以及朝礼殿全部控制住,且开始检查线索。 武思燕到达了中庭,先是环顾了一圈四周,随后面色正襟对着慧明大师作礼,“大师。” “少卿大人。”大相国寺住持慧明双手合十作礼,“此首级乃是老僧师弟慧海从天王像之上取下,除了他之外,没有一人触碰过。” 武思燕点点头,身旁的女官直接走上前去,用长剑将头颅的毛发挑起,露出了那人的面容。 “大师可认识此人?”武思燕问道。 “这……”慧明先是摇了摇头,向一旁的小僧招了招手,“通法负责寺内的监司,让他来辨认。” “好。”武思燕道。 通法仔细看了一眼尸体的头颅,随后低着头,“弥陀佛,回少卿大人,此人乃是我寺俗家弟子,分列外门,这个月轮值龙隐祖师房门之所,负责照看祖师起居生活。” “不知龙隐大师现在何处?”武思燕问道。 “师尊在东禅院内,少卿大人请随我来。”住持慧明带着武思燕向东院走去。 而慧海则是走向了郑年所在的偏厅,面色略带歉意道,“弥陀佛,多有得罪,还望檀越莫要怪罪,少卿大人和住持师兄去旁处查探一番,烦请等候片刻。” “没事儿。”郑年支着头,“只是觉得莫名有些伤感。” “何来伤感只有呢?”慧海大师不解。 “我看到的那颗头,并非是有头发的,而是一个和尚,七道戒疤清清楚楚,不料大师取下来的头,竟是有头发的。”郑年笑着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上面有几个脑袋啊?” “两个。”慧海大师深吸了口气,缓缓道。 “那大师为何只取了下来一个呢?”郑年嗑着瓜子,像是聊闲天般问道。 慧海大师抬起头,冷冷地看着郑年,“那么远的距离,檀越居然可以看的清楚,实非常人。” “另一颗头,大师似乎并不想让旁人发现。”郑年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可能做出杀人取首级的做法,看来大师想保护一个人。” “檀越,若无其他事,你便可以自行离开了。”慧海大师站起身来,向外面走去。 “大师似乎并不担心我会说出去。”郑年道。 “这件事情若是结束,我便将尊夫人送到府上。”慧海大师身形竟已不在院落之中。 郑年回头,打开诵经房门,里面已然空无一人。 第95章 伤口里的故事 玉树梨花。 大相国寺里的风景也是别树一帜。 龙隐大师是上一代大相国寺的弟子,是住持这一辈儿的师父,现如今早已经不管寺内的琐事,前几年在大相国寺之外的山头上盖了一间别院。 大相国寺处于长安县和内城之间,占地不光是内城和外城,京城之外的少学山及其他的几座山,都在大相国寺范围之内。 龙隐大师就居住在少学山上的一处偏僻住所。 此时一路小径通幽处,几人到了龙隐大师的住所之外,还没有登门而上,武思燕拦住了慧明。 “大师。”武思燕轻声道,“请在此等候。” 慧明大师不知所以,但武思燕的话他不得违背,于是点点头,向后侧了几步,站在一旁。 武思燕使了一个眼色,身后的两名女官皆是掠起,一左一右直奔大院而去,她则是走了正门。 推开院门。 一地尸体。 少说也有十几具,而院墙之上用血写下了一行字。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把郑年带过来。”武思燕道。 “是。”女官出门下了山。 不出半晌的功夫,女官再次回到了武思燕的身边,低声道,“他……他让您过去。” 武思燕一愣,缓缓道,“带路。” 几人出了门,一路之上到了山间,这里仍有绿树,仍有溪水,武思燕到达这里的时候,大相国寺住持慧明和大和尚慧海已经到了。 而郑年也在这里,他和陈萱儿并肩伫立。 郑年站在凸起的山坳上,脚旁边便是潺潺流淌着的小溪。 溪流顺着少学山向下蜿蜒,从红色变成了青色,又化成了雪,变成了冰。 向上抬头,一缕飞泉,自山顶倒挂而下,一泻万里,如龙俯冲而来,与山间之处夹成一副画。 点睛之作,便是飞泉之上,下挂的水流之中那个孤零零的尸体。 此人距离地面也就不过一两丈的高度,倾泻的狂流也未能将他冲入下方的溪水之中。 瀑布力道虽猛,也未能将他身体打碎,只有袈裟成了破布,有些挂在身上,有些顺着溪流胡乱飞舞。 此人还直挺挺硬邦邦地挂在水中,一动不动。 慧明住持失声道,“龙……龙隐……师尊……” 郑年的目光抖动,此人他认识,便是当日蛊练圣童出事当夜,他被魏雪阳追击时见到的那个大和尚。 再次相见没想到竟是这般。 女官费了很大劲,将尸体取了下来,使其平躺在地上。 郑年快步走了过来。 一把长剑贯穿了整个龙隐大师的肩膀。 这一剑的威力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因为无论是谁都无法做到这件事情。 “师父,一招制敌,并且将剑锋插入这么深的地步,是什么实力?”郑年问道。 “五品。”武思燕双手抱在胸前,审视着面前龙隐大师的尸体。 “如果一招贯穿龙隐大师的肩膀,再进入溪流之中,达到断江之势,且还能将剑锋入石壁呢?”郑年问道。 “已有四品之力。”武思燕沉声道,“龙隐大师以御劲闻名,更是能以浑源炁应对蛊练圣童的毒蛊,早已有了内外兼修之道,一般的四品想要洞穿他的防御且达到这样的效果,必须偷袭。” “只能偷袭?”郑年问道。 “若不是偷袭,无人可以做到这个地步。”武思燕点头。 “但不是偷袭。”郑年指着赤裸着上身的龙隐大师说道。 “确实不是偷袭。”武思燕很难接受,可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她不能不去接受,深吸了口气,接着问,“是剑伤?” “是剑,却也不是剑。”郑年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陈萱儿。 陈萱儿的左手一直传来微微地抖动。郑年将她的手抓在自己手中,十指相扣之后,那抖动便消失了。 龙隐大师的皮肤已经变成了灰褐色,因为血已经被溪水瓜分地干净,再也没有一滴能够挤出来。 一道道剑伤的皮肉已经翻起,又没有了血迹的干扰,视线非常清晰。 “是剑。”陈萱儿点头。 “为什么是剑?”郑年问道。 “伤口很短,很薄,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剑所伤,剑身很细,像是一片叶子。”陈萱儿并不害怕龙隐大师的尸体,柔声道。 “一般的剑术都有撩、劈、砍等招式,但是这具尸体上只有刺。”郑年说道,“这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剑法高手。” 郑年指着龙隐大师左胸口的那一道伤口说道,“师父,若是这一道伤口由你来刺,你会怎么办?” 武思燕看着尸体,“直刺。” “但是并非是直刺,伤口的样子是从上向下,由浅入深,也就是说这一剑是从上面刺下来的。”郑年说道。 “上面?”武思燕一愣。 郑年微笑着对陈萱儿点了点头。 陈萱儿取出了配剑,对着面前的木头先是单剑一指,刺入一剑,随后双足踩于上方,反身跃起,一个倒挂金钩,在空中突然换作反手握剑,下撩直上。 两个伤口的对比非常明显,第一刺便是直刺,伤口乃是上下均相同,只有中间略深,而第二刺的伤口和尸体上的一模一样。 “这……”武思燕怔住了,“我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剑法。” “这些伤口,更加的诡异。”郑年将龙隐大师的尸体挪开,露出了后背。 后背上足足有十七处剑伤。 “师父,你在和生死之敌交手之时,可会露出后背?”郑年问道。 “绝对不会。”武思燕说道。 “龙隐大师自然也不会,那么这些剑伤又是如何来的?”郑年再次看向陈萱儿。 陈萱儿思索了许久,才试探性地将手中的长剑反握,随后双臂大展而开,反身出剑,向背后刺去。 “可是这样,岂不是将自己的后背,也交给了对手?”陈萱儿有些不解。 “就是如此,他便是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了龙隐大师,才导致了大师身死。”郑年说道。 “这是为何?”武思燕也不解。 “这是龙隐大师留下来的线索,也是他之所以被钉在这里的原因。”郑年说道,“最后将他身躯钉在悬崖上的这一剑并非是他人所刺,而是龙隐大师亲自所为。” “为什么?”陈萱儿问道。 “为的就是旁人看到他的伤口,从而得出杀他人用的是什么招式,能够从中找出破绽。” 郑年说道,“而龙隐大师能够如此做,足以说明,当时的龙隐大师已经不敌此人,不难判断,他已经中了毒。” 此时尸体的血已经流干了,无法判断是什么毒,也因为天寒地冻从而嘴唇出现了黑青色。 黑青色。 郑年看着龙隐大师的尸体。 嘴唇发黑,脸颊煞白。 他想起了杏花楼坠下来的那个女子。 “是洛神决。”慧明大师缓缓说道。 而此时的慧海,已经浑身发抖。 郑年下意识地抓紧了陈萱儿的手,回想起了方才慧海说过的话。 “我已然在她身上种了蛊,我相信你该明白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第96章 再次被当枪 天色渐渐昏暗。 武思燕差人送来了两件大理寺出品的红黑披风,陈萱儿穿着一身,郑年穿着一身。 陈萱儿坐在山头上,向下看去。 两个女官还在认认真真地研究龙隐大师的尸体,周围大量的大理寺官差在找寻蛛丝马迹,没有放过一切可以找寻的地方。 不远处,郑年在和慧海大师说话,至于到底在说什么,她听不清楚。 慧海大师端详着郑年。 郑年则是将目光望着下方的尸体,“此人不是你杀的,所以你隐藏头颅的目的和龙隐大师也没什么关系,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对萱儿下手?” “现如今毒蛊已然入了尊夫人体内,多说无益。”慧海大师的面色很平静。 “你认为我拿你没办法?”郑年疑惑地看着慧海大师。 “贫僧是这么认为的。”慧海大师笑了。 居然还有两个酒窝。 郑年点点头,“既然你会蛊术,你定然是南疆大理氏了。” 慧海大师并没有否认,在他的世界里或许破不破戒才是最重要的,郑年知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并不重要。 “让我猜猜。”郑年思索了片刻说道,“龙隐大师已经死了,尸首健全。而你藏匿的那颗和尚头并不是他的,也和这起案件并无关联。” 慧海大师微微一笑,“弥陀佛,檀越的猜测对檀越本身来说毫无意义,你既无法得到什么,也不会失去什么,又何必执着?” “如若你不下蛊,这件事情自然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大可以不管,一走了之。”郑年望着向陈萱儿,看着她微笑向自己招手,轻声道,“现在我也已经不可能置身之外,另外,我最喜欢别人威胁我了。” “你的癖好很特殊。”慧海大师道。 “我第一次见到住持慧明大师的时候,就觉得他有些问题,但是说不出到底是什么。”郑年呢喃道,“你说是什么问题呢?” 慧海大师的脸色变了,从方才看上去泰然自若,变得有些难看,这一次他选择了沉默。 郑年又问道,“我穿过天王寺的时候,见到了礼拜堂门是关闭着的,里面一定有比较重要的人?现在看来,他们应该还没有走。” “你要做什么?”慧海大师死死盯着郑年,“你可别忘了,她的身体里还有我的蛊。” “你大可以直接催动种在她体内的蛊试试。”郑年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离开。 陈萱儿满怀着微笑看着郑年,等他走过来的时候,站起了身,“哥哥。” “好些了吗?”郑年问道。 “好多了。”陈萱儿面容已经恢复了些,不再像方才那般惨白,“蛊虫从身体里出去的时候,感觉力竭,现在调息了片刻,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倒是哥哥你,用嘴吸出蛊虫,不会有事吗?” “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是我给你讲,我是蛊的爹。”郑年咧嘴道。 “那我还是蛊的娘咧。”陈萱儿没好气的锤了一下郑年,对于这种话,自然她是不信的,“要不要我用窥视帮你看看身体里的蛊虫啊?” “你没看过?”郑年有些惊讶。 “你不同意我是没办法看的哟。”陈萱儿道,“这内窥的法门需要用气破开体内的炁,若是你不同意,我内力不如你高,便无法内窥的。” “那还是算了。”郑年摆摆手。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对,其实我在体内藏了一个女人。”郑年一本正经道。 陈萱儿伸手就打。 武思燕从山下走上来的时候,郑年已经将陈萱儿控制在了怀中,故意咳嗽了两声,武思燕才道,“这可是佛门清净之地。” “佛门算得上,清静恐怕已然不清静了。”郑年微笑道,“师父你查的怎么样了?” “锦衣卫想要介入,在寺门等待,恐是在请圣上手谕。”武思燕说道,“你怎么想?” “佛祖面前都能杀人,我怎么想没什么用,想必师父已经有结果了。”郑年道。 “要看你怀疑的人,是不是和我怀疑的一样。”武思燕笑着道,“你说说。” 郑年用下颚指向慧海大师,给了答案。 “这起案件会很难,你也有很多的阻力。”武思燕说道。 “?”郑年满脸写了一个巨大的问号,“师父,你什么意思?” “难不成你打算不管?”武思燕问道。 “这句话不是应该我说吗?这不是大理寺接手了?”郑年半张着嘴。 “大理寺接手转交给京兆尹,京兆尹转交到长安县,这是合情合理也符合律法的。”武思燕的两颗虎牙趴在嘴唇上,似乎在挑衅。 郑年眉头紧锁看着武思燕,“门口可是有等手谕的锦衣卫,这个时候让我出马,不就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不然呢?你不是最喜欢别人威胁你?”武思燕嫣然一笑,“我这也是顺着你的口味来啊。” “师父,你有几个徒弟?”郑年问道。 “就你一个啊。”武思燕茫然道。 “你这么办事儿费徒弟你知道吗?”郑年满脸沮丧,“我就是一个小可怜,师父办就好了,我顶着你的名头……” “师父从来都不是揽功之人,这种好事还是交给你了。”武思燕憨憨一笑,“锦衣卫的事情我去摆平,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郑年吞了吞口水,“这可是大相国寺。” “你可是长安县县令。”武思燕道。 “哪个大啊?”郑年一副你还是把我杀了的样子。 “你心里哪个大,哪个就大咯。”武思燕审视着郑年,“听说你打算弄一把锏?” “我感觉身边全是你的人。”郑年道。 “这件事情你做成了,我送你一把。”武思燕道,“你应该知道,全天下最好的兵器都在哪里。” 郑年歪了歪头,“这件事情牵扯甚广。” “所以你在明面上,我在暗地里。”武思燕道,“我也知道你一直都在查案,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和无头案也有分不开的关系?” “当然有,起码我已经知道为什么每一次都要将他们的头割下来了。”郑年说道。 武思燕诧异地笑道,“为什么?” 郑年看向陈萱儿,而天下第一美人儿此时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嫣然一笑道,“因为蛊,是从脖颈处种下的,只有将死去人的头取下来,才能掩人耳目。” “你的意思,大理的人在京都城做了这些案子?”武思燕不解道。 “这件事情和使团入京脱不了干系,现在看来,那个大理公主和驸马有不少的问题。”郑年道,“可我是没有资格查他们的。” “你必须要有证据,拿到了证据才能查他们,没有证据,我也没办法把他们叫道大理寺来。”武思燕说道。 郑年深吸了一口气,望向山下的大相国寺。他从未退却,只是把自己直接摆在最外面,危险太高了。 “看来只能从这里入手了。”叹息一声,郑年迈步向下走去。 第97章 千丝万缕的联系 郑年端坐于龙隐大师卧榻的蒲团上。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和一些衣服。 桌子上放着茶杯。 “龙隐大师是一个时辰之前死的。”陈萱儿说道。 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武思燕已经去正门和锦衣卫周旋,查案的事情就交给了他们。 这是陈萱儿第一次陪着郑年查案,神情非常凝重,不光是自己记下了诸多大理寺调查出来的结果,还乖巧地陪在郑年身边,不打扰他。 “是。”郑年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面前的桌子。 “桌子上……有什么东西吗?”陈萱儿疑惑地看着郑年。 “有两杯茶。”郑年道。 “你的意思……龙隐大师临死之前会见了一位客人。”陈萱儿当即说道。 “聪明啊。”郑年道,“还能看出什么吗?” “还能看出此人定然和龙隐大师相识,或者是关系极好。能入大相国寺师祖禅院的人,本就没几个。”陈萱儿喃喃道。 “你的想法是正确的,但是不够细致。”郑年指向台子上说道,“看看那边。” 陈萱儿走到了放置杂物的台旁,“这里还有两个茶杯。” “龙隐大师接待过两拨客人。”郑年道,“那么现在的问题来了,这两拨客人都是谁?” “这怎么猜得到啊?”陈萱儿泄气道,“难不成还能根据一个茶杯猜到来的人是谁?” 郑年笑道,“起码能弄点线索出来,比如你身边的那两个杯子,其中的一个杯子上有胭脂。能够拜访大相国寺住持的人都屈指可数,那仔细思考一下,能够被大相国寺祖师亲自接待的人,自然身份更加超然。” “我猜是大理国的公主和驸马!”陈萱儿走到了郑年身旁坐下。 郑年失声笑道,“对!而第二个来到这里的人,便是杀了龙隐大师的人。” 陈萱儿端详着面前的桌子,“那根据这个杯子,你能推测出什么?” “第二个人不要根据杯子推测,要根据死人推测。”郑年说道。 “死人?”陈萱儿一愣,“门外都是死人。” “既然门外都是死人,又为何会有一颗头出现在天王像上?” “他们不是同时死的?”陈萱儿问道。 “当然不是,天王像上那颗人头的主人,就在屋外的乱尸堆中,但他却不是和龙隐大师同一时间死的。而是死了之后被放到了乱尸堆中。”郑年走到了桌旁把玩着手里的杯子,“恐怕这里面的秘密,就是必须要砍头的秘密,也就是说,此人的脑袋里,已经被种了蛊。” “大理公主和驸马杀了种蛊的人之后离开,然后又来了一个人,将这里的人都杀了,包括龙隐大师?”陈萱儿不解,“为什么要这样?” “院墙上的那行字或许就是原因。”郑年说道。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为什么不写善恶到头终有报呢?”陈萱儿问道。 “恐怕不是报仇。”郑年忽然抬起头,“我也不明白,不如……我们去问问。” “问谁?”陈萱儿连忙跟着郑年向外面走去,“不是不是,你要去问谁?你等会儿啊。” 郑年回头将陈萱儿的手抓住,“将这里杀干净的人是之后来的人,肯定是因为这些人看到了他的脸,只要是看到他的脸的人,都会死。” “那你要去问谁啊?”陈萱儿敲着自己的脑袋瓜。 “去问那个看到他却没有死的人。”郑年大声道。 一路小跑,从山顶跑回了寺里。 守山的弟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二人就这样溜达着进了寺里,此时却发现,大量的弟子都聚集在前厅。 “哥哥你看那边!”陈萱儿问道。 “和咱们没关系。” 郑年知道那是武思燕在帮他拉扯时间,于是加快了脚步,走向了天王殿旁紧闭着大门的偏厅之中。 房间里有三个人。 坐在堂上的大理公主和驸马一动不动像是两尊神像,下方蒲团上诵经的慧海大师则更是像个木头。 三块木头。 “你不该来的。”慧海大师并没有回头,语气略显无奈道,“本可以有很美好的人生,可你却偏偏选择了放弃,人对于唾手可得的东西,确实不会珍惜。” “哟,大师您这鸡汤一套一套的哈。”郑年揉了揉鼻子,牵着陈萱儿的手走到了屋内,对着堂上坐着的二人说道,“京城长安县县令,参见公主殿下,参见驸马。” 公主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有些木讷惨白,听到郑年说话,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 驸马则是脸色阴沉,冷冷地看着郑年,“长安县县令?一个九品官可以擅闯大相国寺?” 郑年压根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蒲团上坐着的慧海大师。 慧海大师此时双手抓着念珠,阖眼吸气,“多好的夫人,很可惜,以后见不到了。” “哟,大师您这是要瞎?”郑年一愣。 “郑年,贫僧送你一程。” 话音一落,郑年立刻一把将陈萱儿甩在身后,当即左手迎上。 慧海大师的掌硬生生被郑年拦在了空中,随后郑年后撤三步,“你的实力如若真的能上的了台面,也不会叫人来将龙隐大师杀了。” “你……是你逼我的。”慧海大师目光逐渐冰冷,左手掐出了一个诡异的法诀,手中竟是缓缓出现了一只手指长短的蜈蚣。 “你错就错在,不该让这个人杀了龙隐大师,他的掌中有毒,而且是非常独特的毒。”郑年继续说道,“想必当日杏花楼在庆王世子面前杀害那个妓女的人,也是他。” 慧海左手顺势将蜈蚣丢了出去,目标并非是郑年,而是空中。 “你知道的太多了!”慧海大师手虚空一抓,那蜈蚣竟是在空中爆裂。 “蛊降!” 慧海怒喝一声。 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郑年打着哈欠看着慧海,“我说过,蛊是没用的。” 慧海不可置信般注视着陈萱儿,“你……怎么会!” “哥哥,他问你呢!”陈萱儿戳了戳郑年的腰间,“怎么回事儿?” “嗯……解释起来也很复杂,我懒得和你解释,只是想问一件事情,那天王像上的第二颗人头你应该没时间处理,我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人,是不是住持,慧明大师呢?” 郑年看着慧海。 “可笑,慧明师兄就在屋外,若是他的人头,怎么可能……你……你做什么!” 慧海话只说了一半。 郑年已然跃起,手持陈萱儿的佩剑,直奔堂上的大理公主,一剑刺穿了她的胸口。 第98章 蛊偶(跪谢余生莫弃大哥的白银大盟!!!!) 这不是郑年第一次杀人。 他根本没有负罪感。 因为他杀的根本不是人。 当一条一条早已经干瘪寸长的蛊虫从他剑尖处开始爆裂的时候,陈萱儿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地尖叫。 无论是谁看了都会头皮发麻。 紫青剑直直刺入了大理公主的胸口,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黑褐色的蛊虫。 那些蛊虫像是已经死去了很久的样子,有些噼里啪啦掉在地上,有些挂在剑锋,可无一例外,都是很快灰飞烟灭,化作虚无。 而陈萱儿的这一声叫喊,引来了门外的人。 当大门被推开的时候,郑年并没有动,他的手里还有剑,剑还在大理公主的胸口。 “你在做什么!” 凌厉的锋芒如惊鸿,直奔郑年后颈,这一招竟是杀招。 可是郑年一动不动。 他知道,自己根本不需要动。 武思燕的刀就已经到了。 金箔溥仪刀。 那对小虎牙的主人。 武思燕反抓长刀,顶在了郑年的背后,冷冷道,“这一刀我权当你忘了他是谁,如果需要我再出刀,下一刀就在你身上了。” 站在武思燕面前的人一身布衣,单手持剑,被武思燕牢牢压下,二人僵持在原地。 “少卿大人挡剑,你还不放下!”身后厉声。 那布衣剑士立刻收剑,走回到说话之人的身后。 江烨。 他还是那么黑。 他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但他绝对是一个听话的干儿子。 至少那一次之后,他再也没有擦过粉。 驸马站了起来,怒视着郑年,大叫着道,“这就是大周京城?我等千里迢迢来次,竟是如此的国待之道,大理与大周休战之后竟换来的是血肉之耻,这一状,我定然……” “你闭嘴。”郑年一巴掌抽在那驸马的脸上,“我他娘的最讨厌三种人,第一个就是杀媳妇的人。” “你你你!”驸马捂着自己的脸,退后了数步,“你血口喷人!江指挥使!这……这……此人竟敢当着我与大相国寺高僧之面杀人,还还还要嫁祸于我,这这这……这大周还有律法吗?” “郑年,少卿大人能保你,不代表她可以逾越大周律法,你要明白这个道理。”江烨的手搭在手中的长剑上,眼神还不望瞟了一下在角落里的陈萱儿,“如今证据确凿,如若扰乱抓捕,即便是少卿大人您,也无法阻止。” 陈萱儿见到江烨的那一刻花容失色,颧骨微微抖动了下,看得出她对江烨已经厌恶到了骨子里。 郑年抓紧了陈萱儿的手,给了她一个镇定的微笑,随后将长剑从大理公主的胸口抽出,收入剑鞘后回头看向江烨,“什么证据确凿?” “你杀了大理公主。”江烨冷冷道。 “谁是大理公主?”郑年问道。 “哼。”江烨仰头蔑视郑年,脖颈处发出了咔咔地骨头声,“你手中长剑方才刺向的人,便是大理公主。” “也就是说,大理公主,是蛊偶咯?”郑年问道。 “蛊偶?”江烨一愣。 郑年闪身走了几步,露出了此时坐在木椅上的公主,她的脸还在,可是头已经变成了密密麻麻漆黑的蛊虫,那些蛊虫因为郑年的一剑早已死去,如今还在慢慢挥发。 整个身躯支撑骨骼的是蜈蚣,内脏皆是蜘蛛布网,血流便是黑色的蛊虫,她甚至没有一根头发,尽是那蜘蛛的黑丝。 “我看这个皮肤颜色和你差不多,要不然你也给自己来一刀?我担心你也是蛊偶。”郑年平静道。 江烨攥紧了拳。 他的表情似乎知道什么,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自始至终背向着众人的慧海大师。 武思燕凑到了郑年身边低声的压着嗓子低声道,“什么是蛊偶?” “就是用蛊做成的人偶,你不该不知道啊。”郑年低声道,心中疑惑,‘师父你身居要位居然连这个也不懂?我怀疑你是只会种大蒜的傻白甜。’ “我什么都得知道?”武思燕白了他一眼,“你的意思,这个公主是已经被人杀了,且做成了蛊偶?”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知道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公主罢了。”郑年喃喃道,“师父,现在怎么办?” “你跑来问我了?让你查案子,你给了公主……不对,给了这个蛊偶一刀,接下来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武思燕一愣,目瞪口呆看着郑年,“到底有没有证据?” “有!”郑年双手一拱,对着门口的一名女官说道,“这位姐姐,劳烦您亲自上广目天王像上赤龙口中,探查是否还有其他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的郑年,轻瞥了一眼坐在蒲团上的慧海大师,大师保持着无动于衷,面色淡然的模样,似乎整件事情和他毫无瓜葛。 武思燕对女官点了点头,那女官转身掠出,直奔天王像之上,随手取下了一个布包。 是白色的麻布包,里面包裹着一个圆形的东西,女官将此物拿来交到了郑年的手中。 郑年拿着布包,走到了慧海大师的面前,将那布包完全打开。 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唯一没有动弹的两个人,是慧海大师和大相国寺的住持,慧明大师。 陈萱儿躲在郑年的身后,抓紧了他的胳膊,指了指头又指了指慧明大师,“这……” “不奇怪。”郑年说道,“这人头,便是慧明大师的头。” “慧明大师居然有两颗头!”陈萱儿怔住了。 郑年茫然地看着陈萱儿,“你怎么智商忽高忽低的?” “我害怕啊……”陈萱儿吐了吐舌头,连忙躲在郑年身后。 不怪他,即便是经历沙场的武家将军女儿武思燕,看到凭空出现的一颗人头,都有些心里发怵。 陈萱儿猜测道,“那……那他活着在那边好好的,怎么这里还有一颗头,难道他也被做成了这个……蛊偶?”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慧明大师的身上。 两个女官已将长刀横于他的脖颈上。 慧明大师的目光黯淡了下来,一言不发。 脑袋上面六道结疤竟然化作了六个黑色的虫子,钻入了脑袋之中。 “看住他!”武思燕厉声道。 郑年深吸了口气,轻声道,“师父,如果有人想通过武力杀害慧明大师,行得通么?” “慧明大师乃是龙像大师坐下弟子,拥有混元金刚劲,更是有达摩一百零八像天象功,整个京城能够杀他的人屈指可数。” 武思燕道,“慧明大师的实力,已经到达尚武境的实力,据我估计,也已有六品境界。” 郑年双腿盘膝,坐在慧海大师的面前,“尸体我已经找到了,死的人我也找到了,场面我也已经控制住了。此时此刻,你已经做成了你想做的事情,我也做成了我想做的事情,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慧海平静地望着郑年,此时的他眼神里略显空洞,随后微笑着问道,“本是一湖污水,你已身坐莲花台,为何又要弃清入浊呢?” “你认为我有得选?”郑年问道。 “你我皆无选择。”慧海叹息道,“事已至此,无论我说不说,你都会追查下去。好,你问,贫僧知无不言。” “你杀了谁?”郑年问道。 “贫僧没有杀人。”慧海说道。 “蛊偶是谁控制的?”郑年问道。 慧海手中仍然扳动佛珠,摇了摇头,“贫僧不知。” “慧明大师是谁杀的?”郑年问道。 “龙隐师祖。”慧海道。 众人惊叹。 “为何杀他?”郑年暗自心惊继续问道。 “因为师祖发现了慧明师兄身上的秘密。”慧海道。 “什么秘密?”郑年皱紧了眉。 就在此时,慧明突然暴起。 他老态的身体与之前大不相同,周身环绕着暗黄色的气息登时大盛。 武思燕当即横刀直挂,而慧明根本无所畏惧,直冲上前。 整个身躯被武思燕一刀腰斩。 他的上半身虽被斩落在地,可仍然充满活力,双手化作两只绒毛黑蛛,直奔慧海而来。 郑年横步转身抵挡,将慧海藏于身后,左臂金色炁窜体而出,单手直劈。 这一劈,打碎了慧明的头。 可是打不碎漫天的蛊虫。 顷刻间爆体而出的大量蛊虫,杀大象都已足够。 郑年只有一瞬。 他只能选择一个人。 当他将陈萱儿推开后,再想抱住慧海时,大量的蛊虫从他的鼻孔、耳朵、眼睛钻入。 顿时,七窍流血。 “你不能死!”郑年双手一拍他的面容,一股气息直接流入躯体。 慧海此时感觉到了附骨之蛆在全身窜动的痛苦。 他将嘴巴张大到了极致,痛苦地趴在郑年的身上,想要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告诉我!告诉我!”郑年几乎要将全身的炁灌入他的体内。 武思燕立刻盘膝单手顶在慧海的背上。 这一下,慧海大吸了一口气,连续喘了三口粗气,双手死死地抓着郑年,在他的耳畔用极其微弱地声音说道,“秘密是……庆王……的……儿子……还有……小!小!小心!秦……” 他的身体滑落在地上。 蛊虫已经吃掉了他的身躯,最后一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心脏也已经化为了灰烬。 郑年茫然地看着倒地的慧海。 “他说了什么?”江烨问道。 “他说……”郑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让我一定查出真凶。” 第99章 春花院外是棋子(感谢lilDizzy的盟主!谢谢哥哥!) 一切似乎变了,一切又似乎没变。 这一步似乎早该到了,却又似乎一直都没有到。 郑年坐在慧海大师的禅房里面,这里简单到一尘不染,简单到只有几本经书,简单到只有一件袈裟。 桌子上放着慧海大师唯一剩下的物品,那串他手中的佛珠。 “驸马已经回到鸿胪寺。方才我差人上报寺卿大人,关于大理向大周境内安置蛊偶的事情。”武思燕说道,“你没事。” “我没有想到,他竟是在考验我。”郑年抓起了那串佛珠,放在手中撵着。 学习着慧海大师的一举一动。 “慧海大师为什么在我脖颈上种蛊?”陈萱儿一直没有想通这个问题。 “他给你种的蛊是这种蛊。”武思燕摊开手,手里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小虫子,“我已经检查过了,里面没有蛊毒,也没有气,不是控制人的蛊也不是可以杀人的蛊。” “试探。”郑年低着眉头,“他必须要知道,蛊练圣童是不是在我体内,这件事情恐怕有人已经告诉了他,他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另外,还有一个意图,就是告诉我无头案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 “告诉慧海大师的人,应当就是龙隐大师。”武思燕道,“在龙隐大师的房间里面发现了许多关于大理炼蛊的记载,想必他已经研究了很久,而且在龙隐大师换下来的衣物上,查到了银铁的痕迹。” “那是什么?”陈萱儿问道。 “解释起来很复杂,你只需要知道,那是炼制锏用的一种特殊材料。”郑年说道,“所以龙隐大师早就知道,蛊练圣童在我这里。” 不会那么巧,一直追寻蛊毒下落的龙隐大师,刚好去了一个需要炼制锏的地方,又刚好在郑年上山的那一天被杀了。 郑年深知,这不是巧合。 “龙隐大师第一次见到大理公主和驸马的时候,已经知道大事不妙,所以他派手下的俗家弟子去向慧海大师报信,可是不了俗家弟子出门不远就被杀了。” 郑年说道。 “那是谁将他的头砍下来,放在天王像上的呢?”陈萱儿追问道。 “不知道。”郑年摇了摇头,“或许是慧海大师所为,至少我知道慧明住持的头,是他放上去的,也是故意引我看到的。” “是为了试探你?”陈萱儿问道。 “他无法相信任何人,大相国寺的住持都可以变成蛊偶,这里遍地都是皇室的眼线,是安文月的暗桩,他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郑年说道。 “这个人为什么是你?”陈萱儿皱眉。 “不是我,是大理寺。”郑年看向了武思燕,“当时我自报家门的时候就很奇怪,大相国寺的住持和护法大师怎么可能不知道长安县县令是谁?现在我才明白,慧海大师是要试探我,而那大相国寺的住持,早已经是一个蛊偶了。” 武思燕低着头,“他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呢?偏偏要采取这样的方法?” “或许他也不能完全信任师父。”陈萱儿眉目一闪道,“我想他能够信任的,是以九品县令身份怒喝锦衣卫的哥哥……” “我想他是要保证自己绝对能够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慧海在大相国寺之中比我们任何一个人待着的时间都长,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里有多么的危险。” 郑年的眼睛闪着光,“可是到最后,他还是没有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办?”武思燕问道。 “能怎么办?”郑年挠了挠头,站起身来望着外面说道,“不知道秦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庆王背后的秘密,只能查,十几条命已经搭进去了,尸体推着我往前走,不走我甘心啊。” “庆王?”陈萱儿一愣,“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三年前庆王世子的事情。” “三年前?”郑年思索了片刻,猛然看向武思燕,“师父,这个大周的公主是什么时候嫁到大理去的?” “三年前二月。”武思燕道。 “庆王世子……大周公主?”陈萱儿茫然道,“你该不会怀疑他们?” “我记得你在哪里遇到过李庆宸?”郑年抓着陈萱儿问道。 “啊?我是说……在……明春湖!”陈萱儿道。 “走!” 郑年说着,冲出了房间。 “喂!等等我啊……” …… 冬雪早已覆盖了整个京都,可唯独有一间院子里面竟是连雪花都落不下来,仅仅是距离地面还有两丈的功夫,就已经化成了水。 诺大的院落山水花草应有尽有,不能在冬季生长的植物却开得茂盛。 庭院有一湖泊,湖泊上开满莲花,锦鲤满塘,对比起长安县的那口破嘴的鱼所住的地方,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湖泊中心有一亭,左右挂着两帘对子。 【山湖亭楼亭内观天下】 【莲花春院院外皆是子】 湖泊之中的亭子根本无路通行,此时却有十几个妙龄少女站在一旁,几个拿着扇子闪动凉风,几个端茶递水,摆放糕点。 她们的脚上都有小铃铛。 金色的小铃铛。 棋盘之外,有两人对弈。 凉茶温酒,一个大和尚袒胸露怀,光头无眉,身上一根毛都没有,只是简单的披了一层纱,肥硕的身体卷缩坐在卧榻上。 而在他身旁的,竟是柳安。 “怎么样?宰辅大人。”柳安执白,轻声落子。 “嗯……”大和尚思索了片刻,才将黑子落下,取了一枚已经脱离队伍的白子,才道,“确实有趣,蛊练圣童,就在他的体内。” “大相国寺的事情,你怎么看?”柳安又将一枚白子落下,大和尚布局稳固,却被一颗脱离队伍的小子分身,不料此时白子大举进攻,已入腹地。 大和尚不慌不忙为前子补气加固防御的同时,冲出一条路,直奔白子侧翼,饮了一口茶才缓缓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和尚也不例外。” “宰辅说的和尚,是慧海大师,还是您啊?”柳安没有抬头,仍然专注于棋盘,再下一成,直奔黑子的心窝处。 “哈哈哈,您玩笑了,刘知善于您,可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大和尚伸手掠过棋盘,黑子再次稳住冲子一气,顺便断了闯入腹地的白子一气。 “那就明了,三年前的账,安文月该还了。”柳安最后一子落在了大和尚中心,如直插背心的一箭,而这一箭,竟是之前看起不来不起眼的弃子,当它再次出现在棋盘上,还是造成了不可逆转的颓势。 “哟,输了。”大和尚投子认输,开怀大笑,“安文月可以吃亏,但是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给啊,朝堂之争,若是一个人吃了闷亏,狗急跳墙,不好办啊。” 柳安没有说话,站起身来,看向身后的湖泊,喃喃自语道,“确实,既然已经开始了,那就有舍有得,李庆宸的事情,想必不过几日就能有结果了,这几日你思考一下,用什么做交换。” “您以为如何?”大和尚问道。 柳安微笑着道,“我以为,此字会给我答案。” 他将一把折扇丢在了桌子上。 金刚铁骨已然打开,上面只写了一个字。 年。 “要过年了。”柳安深吸了口气,“今年,可是大周最后一个安稳的年了。” 第100章 特立独行的尚书大人 明春湖的明春苑又重新开始了建设。 自从那一夜的风雨之后,这里几乎成为废墟。 京城的达官贵族对于死了一个礼部尚书儿子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因为礼部尚书总有人做,儿子大家都有,并不稀奇。 当然,除了礼部尚书龚世开本人。 龚尚书此时就在明春湖畔。 他不是刚来的,而是一直都在这里,从龚钰下葬的那一日开始,他就一直在这里了。 龚钰就葬在明春湖畔不远处的地方,他的葬礼并不风光,但确确实实花了大价钱办的非常好。 龚世开走访了京城以及周边乡镇,以三至六两不等的价格收回来三十多个年纪在十六到二十岁的少女,三名二十岁至二十四岁的寡妇。 毕竟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口味,只能全部弄来,统统配成冥婚,最后下葬了二十八个。 其中确实有好几个长得不错,味道也不错,尝起来也很舒服的,龚世开就自己留下了。 礼部尚书的夫人身世非同一般,是西北盐商的女儿,乍一听感觉很普通,可是在京城里面如果把有钱人都码在一起站个队,这尚书夫人绝对在这一列中。 而且名次不低。 不仅如此,她在礼部尚书家的辈分也不低,是十六个奶奶中的头头。 此时的尚书夫人陪在龚世开的身旁,夫妻二人和睦至极,丈夫端着茶杯吹了吹送入口中润喉,接着吐了在一旁。 妻子拿起一旁盘子上已经完全剥开皮的葡萄,送入尚书大人口中一颗,自己吃下了一颗,二人酸得将五官挤在了一起。 “娘,酸么?”一个歪着头的小姑娘问道。 “不酸,不酸,幺儿剥地就不酸。”尚书夫人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仍然嘴硬道,“再多剥几个,父亲爱吃。” 龚世开站了起来,“我去解手。” 天气十分的寒冷,龚大人披着一袭暗蓝色的披风,身上则是绒制的棉服,也是暗蓝为主,绿紫衬托,颇有一副高贵的气质。 走过了正在打牌的四奶奶、五奶奶、七奶奶和八奶奶,还有看着几个奶奶打牌的三奶奶、六奶奶之后,龚世开走到了九奶奶和二奶奶身侧问道,“那几个小的呢?” “那边。”二奶奶挑着毛衣,随手指向不远处的湖泊。 三十多个人在玩耍。 七个礼部尚书夫人和二十多个孩子正在蹴鞠,还有裁判、公证、球童等一系列角色都由上不了场的儿子女儿承担。 一家人其乐融融。 龚世开聪明就聪明在这里,家里的儿子,除了自己原配夫人的孩子是独立培养的,其他剩下的十五个老婆生产的时候,都是集中在院子里,并且生产出来之后是不允许自己抚养,那些母亲们甚至连自己生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婴儿统一都在后院由奶娘和下人们抚养,然后三岁送回来,每个人随便领,最多两个,最少一个。 导致现在这些媳妇们都不知道自己孩子是谁,相差三四个月的根本区分不出来,年岁差距大的也不敢怠慢。 她们若是自己对孩子不好,其他的人也会对孩子不好,说不定哪天自己的娃儿就被别人打了。 龚世开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 至少他已经绝顶了。 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龚世开看到了迎面走来的郑年和陈萱儿。 他脸上的表情立刻僵硬了很多。 郑年和陈萱儿刚到,就看到一大群人在明春湖畔旁边蹴鞠玩乐,于是打算先散散步,等到人群散去之后再来查探。 结果万万没有想到迎头撞到了礼部尚书龚大人。 郑年一脸的尴尬,现在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自己刚刚亲手宰了他孩子,地方还就是这里,如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龚世开略显大方,走到了郑年面前,背着手,“郑大人故地重游,是来作甚?” 郑年低着头,拉着陈萱儿也跟着作礼,“下官长安县县令郑年,携家眷拜见龚大人。下官到此来,是来查案的。” 陈萱儿一言不发,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圈,手抓着郑年的胳膊,一直没有松开。 “唉。”龚世开长叹了一口气,“陪老夫走走。” 郑年先是一愣,随后才低声道,“是……” 龚世开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看上去两鬓略有斑白,眼神空洞无力,神色暗淡。 将陈萱儿安置在了原地,郑年便跟着龚世开围绕着湖畔走去。 二人无话,沉默了许久,郑年心口压着一块大石头,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总不能惹了小的再来弄老子? 先开口的是龚世开。 “其实这件事情,与你无关。”龚世开淡淡道。 郑年一愣,望向那张有些苍老的面容。 “龚钰虽非嫡出,但也是老夫年纪最为大的三个儿子之一。” 三个? 郑年一愣。 “这三个儿子原本是我的支柱,当年我还是一个八品吏部主事,家里也无甚钱财,为求一官半职,拜入安文月门下,当作义子。” 龚世开望着湖面,皱着眉,似乎在忏悔,“殊不知,这一拜,老夫便成了朝堂之中的一枚棋子,终生不得自由,也就是那时我才明白,这三个儿子一个都留不住,他们终究是安文月的棋子,终究是要付出血的代价。” “就算他们终年无事,到了老夫老时也要争夺家产、权术纷争。思来想去,我痛定思痛,做出了一个打算,老夫找了二十个女人。” 龚世开深吸了口气。 “她们先后生了七十六个孩子,四十个儿子,三十六个女儿。”龚世开面容忽然平静了许多,“夭折便夭折了十九个,即便如此,现在仍有五十多个娃儿,成年的都已经有二十多个。” 郑年茫然,“尚书大人果然非常人所及。” “哼。” 龚世开冷面哼道,“即便如此,心中还是难以割舍任何一人,无论是谁出了事情,老夫都是心碎欲裂。” “安父的手段我是了解的,跟随了他这么多年,自然早就有所防备,钰儿对你出手之事我已然了解,事已至此,老夫也知道,无论他怎么做,无论他做什么,已然是一枚弃子,宰辅大人是不会放过他的。” “即便你不杀他,总要有人杀他,死在谁手里对老夫而言没有什么分别。这是权力争斗必须要做的事情,敲山震虎也好,杀鸡儆猴也罢,总要有血的代价。” 龚世开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老夫自己一般,年少时的狂傲和自信,可惜一步错,步步皆错。” 长叹了一声的龚世开摇摇头,“老夫只想安度晚年,不愿再起纷争,这一大家子的人也需要老夫的照顾,如今你已入局,老夫只能劝你一句,前路坎坷,莫要冲动行事,眼前之好或许要以以后之血肉偿还,朝堂之上,一步之差,千里之行无法弥补。” “下官谨记。” 郑年深深地对着龚世开鞠了一躬,这老爷子的气量和度量,还有特立独行的风格郑年非常仰慕,满怀佩服地深深鞠躬。 “老夫听闻今日你上了大相国寺,此时将要入夜见你来此,想必是要查关于大相国寺的事情。”龚世开问道。 “是。”郑年很老实的回答,“尚书大人可知道大相国寺的事情?” “在京城内,无论什么事情,一个时辰之内,三品以上的官员已尽人皆知。” 龚世开缓缓道,“去查,莫要惊动老夫的家人,他们或许在安文月面前不值一文,但是在老夫眼里,便是万两黄金,也不可换一毛一皮。” “下官明白。”郑年点头。 此时沿着河岸,一路小跑来了两个小丫头,年纪约么在七八岁的样子,二人手拉着手一边咯咯咯笑着一边拉着陈萱儿走到了龚世开的面前, 系着麻花辫的小丫头叫道,“爹爹,爹爹,我见到了这个姐姐,好美啊!爹爹你看,她就像是仙女一样!” “爹爹常说多和漂亮姐姐在一起玩,长大就会变的漂亮,我们要和姐姐一起玩。” 龚世开的眼里都是宠溺,将小丫头一把抱在怀里,“好,让姐姐陪你们玩。” “姐姐,姐姐,你能陪我们玩吗?”小丫头歪着头祈求的眼神滴溜溜转动。 陈萱儿和郑年相视一笑。 最终还是没有逃过尚书府家的孩子。 看着三人蹲坐一旁,郑年一拱手,轻声道,“尚书大人,下官有一事想要询问。” “礼部尚书是不会告诉你任何事的,你要明白,之所以你还在此处,是因为老夫不想杀人,也不想生事端,并非和你同处一舟,也并非和你有甚交情。” 龚世开道,“自己去查,这件事,你要走的路还很长。牵扯到的东西,总有一日会让你后悔涉足。想想老夫的话,想想你是否该继续。” 这句话说罢,龚世开大步向河岸走了去。 第101章 狐妖 公主 书生 世子 夜已经落下来。 晶莹的星光落在湖面上,一道道波光从天空打在湖面上,又从湖面走到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里,郑年看着陈萱儿的眼睛,一动不动。 “哥哥?你在看什么?”陈萱儿坐在一旁,小小的身躯缩在黑红相间的绒毛披风里,手里抓着一支细嫩的狗尾巴草,在郑年面前晃了晃。 郑年回过神来,目光仍是无点,甩到湖面上,喃喃道,“或许龚大人说得对,他当年为了过得好一些,站错了队伍,如今就是别人手里的木偶,根本无法动弹。” “想要过的好一些有错吗?”陈萱儿闪着眸子问道。 “没错。”郑年摇了摇头。 “那错的是什么?”陈萱儿摆弄着手里的花,这是方才那两个丫头送给自己的。 “是大周。”郑年叹了口气,望向天空,“朝廷已经病了,病入膏肓。” 陈萱儿挽住了郑年的胳膊,“不如我们走,去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带着娘和弟弟妹妹们,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一辈子,别在这里了,我失去了爹娘,不想再失去你了。” 人是复杂的。 郑年深知这一点。 当他第一次看到老娘的时候,就恨不得直接将老妈带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自己锄地农田,老妈安度晚年,过一辈子无忧无虑的生活。 所以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带着老妈逃离这个喧闹的世界,这个无情的江湖,这个恐怖的朝堂。 可是之后的每一日仿佛都在告诉他人生不该如此。 老妈之前和现在的初衷都没有变过,曾经的她就是想让自己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起码也要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没有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是躲在深山里种田的。 他不愿进入这斑斓恶臭的泥潭,但更不愿意让老妈失望。 比起死,他更不向看到老妈那双失望和带着泪花的眼睛。 这比杀了他更加难受,更加让他崩溃。 郑年深吸了口气,“不走。” “那就像老妈说的。”陈萱儿咧嘴微笑道,“但将行好事,莫要问前程。” 风吹过湖面,周遭窸窸窣窣的杂草互相殴打着对方,再以全部的身体压向身后的同类,以此出现一道一道漆黑的痕迹。 郑年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当时你见到李庆宸世子的时候,是在哪里。” “那里。”陈萱儿指着不远处的一处祠堂,“经常有人会在那里歇息,里面好像供着龙王爷的神像。” 二人漫步走到了祠堂,确实是龙王庙,只是一个简单的灵台,里面供着龙王爷的雕像,龙首人身,目光犀利。 “这龙王爷吃的是真好。”郑年看着供桌上面琳琅满目的食物,“龙王爷还吃鱼吗?” “龙王爷应该什么都吃?”郑年一句话涉及到了陈萱儿的知识盲区,“鸡鸭鱼肉都吃的?我记得以前来的时候,很多人都给龙王爷倒酒喝呢。” “我爹不喝酒。”一个清冷的声音飘来。 郑年和陈萱儿猛然回头,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白色的长发披肩落身,简单的黑色衣服露出了她白皙水嫩的手臂和腹部,下身的裙摆很短,大部分的腿都在外面。 是苏问青。 二人一人问了一个问题。 陈萱儿道,“你爹是龙王爷?” 郑年道,“你不冷吗?” 苏问青面色铁青,阴冷的望了一眼郑年,随后缓步走到了龙王像面前,哼笑道,“他很久不能喝酒了,也很久不能吃肉了,我从海底出来也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见过他,不知现在如何。”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面露诧异。 “你来明春湖,想要做什么?”苏问青冷声道。 “查案。”郑年道。 “你问。”苏问青道。 “你不冷吗?”郑年问道。 苏问青面色十分难看,怔怔地看向郑年,“我不想因为你的死拖累我,若是要查案,那便赶紧问!” 郑年哦了一声,“我想想啊。” “真是不多见的废物。”苏问青转头看向陈萱儿,“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你……你冷吗?”陈萱儿瞥着头,小心翼翼道。 苏问青转身离开。 郑年赶忙一步走上前去,问道,“三年前的某一日,倾盆大雨,有一个穿着很华贵的公子在这里出现过。你有没有印象?” “没有。”苏问青想看傻子一样看着郑年。 “你之前有没有见过她?”郑年指着陈萱儿问道。 “没有。”苏问青摇了摇头。 郑年尴尬地看着这一个一问三不知的热心肠,“你觉得有什么问题是我问了可以得到答案的呢?” 苏问青思索了片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想问的应该是一只狐妖。” “对!传说庆王世子有关的,正是一只狐妖,哥哥你记得么?我和你说过的!”陈萱儿喜道。 郑年点点头,“什么时候见到的?” “三年前的一日,有一对年轻男女在此处殉情,女的便是一只狐妖。”苏问青道。 “年轻男女在此处殉情?”郑年疑惑地看着湖面,“都死了?” “都没死。”苏问青道,“其中的那名女子容貌,便和今日你一剑刺穿的那蛊偶,一般无二。” 郑年皱着眉,“你每天在监视我?” 苏问青没说话,但方才还坚定着的眼神却闪烁了一下,飘忽到了别处。 “你的意思,她是一只狐妖?”郑年问道。 “在来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人,但在二人约定终身之后,第二日便来到了湖边,趁着夜色,吃下了化妖丹,变成了一只狐妖。”苏问青道。 “你们这个化妖丹应该就是吃了之后就能变成妖怪?”郑年问道。 “是的。”苏问青道。 “那为什么就一定是狐妖?为什么不是猪妖马妖?”郑年问道,“这不符合逻辑啊。” “你要去问她。”苏问青白了郑年一眼。 “人都做成了蛊偶,我怎么问?”郑年道。 “她没有死,那个蛊偶只是用了她的躯体制作,那只狐妖仍然活着。”苏问青很平静,“而且我能追寻到她的气息,直到现在她仍没有出京城。” 郑年和陈萱儿对视了一眼,喜笑颜开。 “多谢。”郑年道。 “无妨。”听完郑年如此说,苏问青别过脸去似乎笑了一瞬,但也仅仅只有一瞬,随后看着郑年,轻声道,“你要查的是什么案子我不懂,但是我知道,京城之内若是有妖怪出现,管这件事情的人只有一个。” “天罡府监卿大人。”郑年当然明白,天罡府就是管妖怪的。 “顺便告诉你一件事,近日来,京城出现了几股很强的妖气,甚至有一些,我从未见过。”苏问青道,“甚至,不像是中州的妖气。” “这又是怎么分辨出来的呢?”郑年一愣。 “我在他们的身上,嗅到了一股不属于我们辽阔疆域的味道,而是一股狭窄,阴臭的腐味,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应该是跨越很广的海水到达京城。” 苏问青道,“凡事,小心为上。” 郑年抱拳,带着陈萱儿走向回去的方向。 却看到不远处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嚎啕大哭跑向了郑年,一把抱住了大腿,揉着眼睛哭喊道,“叔叔,叔叔,你娶了我!” 郑年和陈萱儿顿时凌乱。 “你今天就是在这里成婚了,也得过来背书!”身后的妇人喝道,“赶紧放开这位大人,没有看到人家正和两位夫人在说话?” 郑年颤巍巍地看向陈萱儿,“这和我可没什么……” 落水声四溅。 陈萱儿拍了拍手,冷哼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第102章 郑家老宅 雪再一次满了京城。 郑年早晨起来活动身体的时候,迎接他的是扑面而来的雪球。 已然有寺里的下人将路扫开,大批弟弟妹妹早早起来堆雪人打雪仗。 陈萱儿因为要习剑,所以天没亮就已然和赵逸山在后院开始修行,此时将将完毕,跟随黄奶奶一起走了回来。 二人微笑告别,陈萱儿入了门洗漱,门外只剩下了郑年和黄奶奶。 “奶奶,怎么样了?”郑年问道。 “我本以为你就是心有愧疚才对惜春如此,但现在看来,你确实应有你的理由。”黄奶奶说道,“她的腿没有断裂也没有受伤,只是常年用药物滋润,再封住穴道,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样子。” 郑年蹲在地上,思索着郑惜春的事情。 “你认为郑惜春是……另有身份?”黄奶奶问道。 郑年摇了摇头,“我不认为她本身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她很不对劲。” 回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郑惜春的样子,郑年对于她自然是非常陌生的,可是她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好像很理所当然,并没有觉得诧异。 这让郑年也有些奇怪。 按照她之后对郑年所说的话来判断,二人至少是非常熟悉的,郑年前身亲自打断了她的腿,然后再来个自我介绍? 符合常理吗? 不符合。 所以郑年才想调查这件事情。 现在看来,郑惜春身上的事情也不简单。 谢别了黄奶奶,郑年走到了前院看自己的老妈。 老妈正在研究新的菜品,最近她似乎迷上了做饭,和陈萱儿探讨厨艺、和街坊邻居的交流,甚至和新来的几个厨子切磋。 “阿年,你来,尝尝这个。”老妈端出了一盘绿油油的肉。 郑年心里咯噔了一下,看到了一旁正在打下手的弟弟,将他拎了过来,“老妈的饭你不吃?” 九岁的弟弟满脸大汗,哆哆嗦嗦看着郑年,又看了看桌子上的那盘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随后滴溜溜跑了去。 郑年指着桌子上的菜问道,“娘,你好好跟我说……这是啥?” “炒青蛙肉。”老妈又端出了一碗红绿蓝三色相间的不明液体,“这个是青蛙汁,你尝尝。” “我……”郑年看着老妈,灵机一动道,“娘,我想回爹留下里的房子去看看。” “去,正好我带着惜春去附近的医馆看看她的病情好些了没有,你吃过饭我们一起去。”老妈已经将围裙解了下来。 “我先去告诉萱儿让她准备……” “不用。”老妈拽住了即将出门的郑年,“尝尝我的菜,你不是没吃饭呢。” 郑年看着那盘菜。 那盘菜看着郑年。 郑年拿起了筷子。 五官挤在了一起,吃了下去,随后感觉像是一颗炸弹在舌尖上炸开了一般,火辣的味道传遍全身,郑年当即一把抓起旁边的青蛙汁,喝了一大口。 嗯? 又喝了口。 嗯? 再喝了一口。 他的脑海里响起了一串歌。 你爱我,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 马车已经备好,老娘和郑惜春已经被两个车夫搀扶在了马车上,陈萱儿和郑年一同向外走,低声问道,“昨天的案子你打算怎么办?” “慢慢查,急什么?”郑年说道,“现在也不可能直接去天罡府找妖怪?只能先探查为上,有了蛛丝马迹再往下一步走。” 郑年其实心里也着急,但是现在确实没有什么进展。 无头案那边的线索也已经停滞了,工部张侍郎儿子张烈的行踪也在跟查,估计很快也要有结果。这期间郑年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 车上四人说说笑笑,一路便到达了旧宅附近。 大门紧闭。 推开了宅院的门,院落里一阵肃杀,白雪堆满了院落,一颗梧桐树已然凋零。 几个家丁带了一大堆的东西,老妈也心疼不想让这些小伙子多拿东西,自己也抱了一堆下车,郑年连忙上去接过,“这都是什么?” “换下来的东西,每年季我都要收拾收拾这个院子,今日正好来了,便来换一换杂物,有些陈旧的不能用了,便也跟淘汰了,总不能让你爹走了,还用旧东西。” 老妈眼神平静,叫了几个家丁去贴春联,自己带着郑年三人进了房间。 这个院子还是蛮大的,三人过了梧桐树,进入了正厅。 虽然有些灰尘,但无伤大雅,东西都很新,包括那一方颇具正派的书桌,上面的宣纸都是非常上等的纸张,墨台比自己在长安县衙门的那口还要好。 墙壁上张贴着三幅画,非常诡异。 第一幅画是天空之中雷云滚滚,寺庙之上有一个婴儿,落款处还有时间,正月初一。 第二幅画人数众多,皆是官员之流,最中间的竟是一头妖兽,穿着金色的衣冠,被一个侠士一剑刺入了咽喉。 第三幅画是方才那侠士跪在山顶,似乎在祭奠谁。身后站着的刽子手,长刀已经沾满了鲜血。 后面的两幅画没有时间,也没有落款。 郑年看着心中诧异。 “这都是你爹画的,说是奉命而为,我也不知道画的是什么。”老妈走了过来,指了指面前的公案,“平日里他就坐在那办公,我就坐在这里织毛线或是陪他诵读。” 人生最大的意义就是怀念,那些曾经的事和曾经的人。 郑年点点头,走到了公案前,坐了下来。 左手放着一些文集,右手则是笔墨纸砚,东西都很旧,灰尘表明了这地方已经闲置了很久,一股涩鼻的灰尘肆意飞舞。 “那些都是你爹生前喜欢的书籍文献,还有临走的时候修改的一些东西,我也不懂,就没管。” 老娘绕了过来,非常熟练的拿出几个杯子去冲洗。 陈萱儿走过来,温柔道,“睹物思人最是折磨,别难过了,父亲看到现在的你,也一定很欣慰的。” “父亲已经离开十五年了。”郑年说道,“我对他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他似乎很爱笑。” 二人出了房间,陈萱儿陪老娘去烧水沏茶,做些散活儿,而郑年便走到了曾经自己的房间。 尽管这里,他根本没有一丁点的印象。 推开房门,郑惜春在里面。 她端着一本书,看到郑年进来之后,微笑道,“哥哥。” 郑年打量了她一下,讪讪笑道,“马上十三岁了,也要成大姑娘了。” 郑惜春低下了头,似乎有些神伤,漠然道,“听说当年娘将我抱回来的时候,也是一个冬天,那时候郑南北哥哥也在。” “都在这个院子里?”郑年问道。 “不,都在善恶寺,这里我们并不常来。”郑惜春说道。 “但你却知道如何从侧门进这个房间。”郑年平静地走到了书案前。 郑惜春的身形明显抖了一下,“哥哥……你说什么?” “我进来的时候,门口可没有脚印。”郑年指了过去。 门口积灰的地方,只有一串脚印。 “这里如果没有侧门,那你的轻功一定很好。”郑年低下头,随手拿出了一本书,翻了三页。 pa! 郑惜春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 第103章 郑惜春的秘密和碎银谷的伏笔 郑惜春的目光很茫然,也很谨慎,她看向郑年的时候,脸上写满了错愕和不解,甚至还有诸多的疑惑。 “如果你不是十二岁,而是二十二岁的话,我一定会把你赶出善恶寺的。”郑年翻看着手里的故言典籍,正是论语的篇章,大儒的话语。 “为什么?”郑惜春看着郑年,神情暗淡道。 “因为你身上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在娘的身边,不该有这么多有秘密的人骗取她的信任。”郑年说道。 “你认为……我在骗取你的信任?骗取娘的信任?”郑惜春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尽管压低了声音,却还能听到气息断断续续。 “你的腿并没有废,对。”郑年轻描淡写道。 “我的腿有没有问题,不应该问你吗?”郑惜春走到了桌旁,单手支着桌子,“为何是哥哥你来问我?” “我是谁?”郑年看着她。 “郑年。”郑惜春道。 “你是谁。”郑年问道。 郑惜春抿着嘴,贝齿咬紧了唇,眼神里竟在这个问题出现之后,化作了一团埋怨和委屈。 这个眼神告诉了郑年许多,比如这个妹妹是真的知道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也真的有些事情瞒着他。 “你有事瞒着我。”郑年道。 “什么事情我能瞒着你呢?”郑惜春的眼神窜动,似乎要哭了出来,她的唇开始发抖,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却,“我瞒着谁还会瞒着你吗?” “我曾经……和你说过什么吗?”郑年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试探道。 “难道你……你对我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承诺过什么……都已经忘了吗?”郑惜春不可置信道,“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甚至在善恶寺的佛像前和我拉过勾的,你怎么可以这样?” “拉钩这个事儿我记得,我说过我会对你好的。”郑年点头,“但是之前的事情,我已经忘了。” “全部都忘了?”郑惜春攥着自己的衣服,眼泪滴落在了地上,“对我好,然后一件事也不记得了……” “能不能告诉我,全部的事情,都告诉我。”郑年问道。 郑惜春支着拐杖向外面走去,一步一步走去,啜泣缓缓变成了平静,发抖的身体也逐渐稳了下来,哽咽了几声后,擦干了泪水。 此时她已经走到了门口。 “我知道你为了善恶寺做了很多,为了保全我们也付出了很多,既然你忘了,那便是你不喜欢的事情,也不必在提起,哥,我从没有想过害你,也从没有想过害娘。” 郑惜春仰起头,看着明晃晃的太阳,“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从没有怨过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没有怨过你,只是……你一定不能忘了,你承诺过我什么。” “可我确实忘了。”郑年也很无奈,前世的记忆,他根本一点都没有。 “好。”郑惜春多了一丝决绝,“我不怪你,或许那件事情对你的打击确实很大。我现在告诉你,你承诺过我,一定会替我报仇,把那些屈辱和……和他们对我的事情,十倍百倍还给他们!” “我等着你的公道。”郑惜春走出了房间。 郑年茫然了。 等到陈萱儿来找郑年的时候,他已经在长安县府衙门的偏厅里坐着了。 傅余欢和师爷坐在一旁。 这两个是郑年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我需要有关郑惜春或者郑南北的一切信息。”郑年深吸了口气,看着师爷说道。 “死了。”师爷平静道。 郑年有些意外,“郑南北去世的事情,我是知道的。” 师爷转身走出房间,丢下了两个字,“等着。” 傅余欢看着郑年,“你的弟弟和妹妹。” 郑年点头,“是的。” “他们怎么了?”傅余欢问道。 “有些事情我不太了解,需要知道。”郑年回想起郑惜春的那张脸,总觉得事情很不对劲,但到底哪里不对劲,他总是说不出来,可是就是愧疚,从心底生出的愧疚。 人在愧疚的时候总是要弥补,尽力弥补,最好是现在就能弥补。 “工部侍郎之子张烈的动向我找到了。”傅余欢说道。 “说说。”郑年道。 “他和无头案里每一个人都有过接触,每一个人,包括周东都有联系。”傅余欢说道,“而且他还和一个人的关系非常好。” “谁?” “锦衣卫,刘玉山。”傅余欢道,“我跟踪他的这几日,总是能看到他去锦衣卫府邸,接见他的人是刘玉山。” 郑年缓缓点头,“总是绕不开这个人。” “是的。”傅余欢道,“我还有一个信息。” “什么?”郑年道。 “我见到了周东。”傅余欢说道。 郑年不明觉厉,当时辛德龙说周东死在牢里的时候,他就觉得有问题,现在居然让傅余欢见到了,“他在哪里?” “昨夜在长乐县光玉楼三楼会见了一个人,是谁我不清楚,离开的时候,是京兆府的人带他离开的。”傅余欢说道。 “男人还是女人?”郑年皱眉。 “不清楚。”傅余欢深吸了口气,“全身都是黑色的衣服,被包裹着看不清楚任何可以断定身份的地方。” 郑年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思。 师爷走了回来,拿出了一份手札,递给了郑年。 这份手札郑年从未见过,显然方才师爷也整理了一下,讲其他的内容全部取出,只剩下了三个人的内容。 自己的父亲郑书羽,和弟弟郑南北、妹妹郑惜春的事情。 对于父亲的记载很粗略,大多都是生平纪事,着重写了任职期间,锦衣卫曾经入家门巡查十七次。之后父亲死亡的过程基本上和母亲讲述的差不多,郑年草草看了一遍之后,向后翻阅。 郑南北的记载是从军之后的,担任过一些尉之类的职务,最后葬身于靖南战役,可是最后师爷在结尾的地方用紫色的笔标注了几个字。 【尸骨未敛,战后无人。】 郑年有些不解,看着师爷问道,“师爷,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师爷道。 郑年哦了一声,继续向下看去。 郑惜春的简介是三岁入善恶寺,五岁亲生父母寻来之后,将其带走,却被山匪截杀,遇到一伙侠士,解救之后,父母丧命,将其接回善恶寺。 九岁时,因郑年醉酒将其一条腿打断,第二日锦衣卫入郑书羽家巡查时将其带走,七天七夜后送出,证身理由为,勾结碎银谷。因没有证据,随将其放任。 郑年合上了书本,冷冷地看着师爷,“又是碎银谷?” “是。”师爷点点头。 “又是锦衣卫?”郑年眯着眼睛。 “嗯。”师爷再次点点头。 郑年憨憨一笑。 能够入锦衣卫的人不可能再出来,当时的郑惜春一定是和锦衣卫达成一些共识,才有活命的机会。 而巧合是在前一天她的腿刚好断了,断的好巧,断的好离谱。 郑年审视着自己,看来他和碎银谷或许有些关系…… 父亲? 郑年忽然一笑。 上一任京兆尹陈恒莫名其妙被斩,自己的父亲和他又是好友。 难怪扶姬敢暴露身份找上自己。 为父报仇? 郑年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却又堵上了更多的事情。 怅然地看着傅余欢,郑年问道,“喝点儿不?” “喝。” 傅余欢还没来得及说话,师爷就应声了。 第106章 普惠通 杏花楼很大这件事,郑年早就知道。 但是百闻不如一见,当郑年真的和傅余欢一起走在杏花楼后院的时候,才领略到了大这个字怎么写。 是真的大。 仅仅是走完中院,就过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 三人最后在一个僻静的庭院之外驻足了下来,郑年向里面张望,看到了一个十分简陋的茅草屋。 “走过去便是了,我就不去了,知道的太多对我不好。”罗秀悻悻道,“我劝你这个朋友也不要去,对他没有什么好处。” 郑年看了一眼罗秀,什么都没有说,对着傅余欢点点头,便孤身一人走入了庭院。 郑年离开,罗秀走到了傅余欢的身侧,欣赏着他如刀锋般的侧脸,微笑道,“听说你去过玉堂春的屋子里。” 傅余欢冷着脸,什么都没有说。 “曾经可是有富家公子豪掷千金只求良辰一夜未果,为什么你可以在她的闺房住一晚上?据我说知,还没有人能够在她的闺房里住一晚上的。”罗秀道。 傅余欢缓缓闭上了眼睛,“再说一句话,我就杀了你。” 罗秀笑道,“你认为你能杀了我?” “我已七品。”傅余欢道。 罗秀一怔。 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八品的实力,如今不过半月的时间,竟然已经达到了七品,这种修炼的速度,是前所未见的。 “不可能。”罗秀道。 傅余欢站在那里,一句话没有说,也没有动,目光很坚定的望着郑年所在的院落里,懒得与其争辩。 郑年曾经教导过他一句话,不要和女人争辩,无论她是谁。 解决女人问题的办法只有两个,要么杀了她,要么不说话。 现在傅余欢并不想去杀了罗秀,所以他只能不说话。 傅余欢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凭借自己搞不明白的,所以他必须听从别人的意见,而郑年是一个绝对可靠的人,所以郑年说的话对于他来讲,无异于明文圣经,无需参透,照着做就可以了。 如果有一天郑年陷害他,活下来是福气,活不下来是自己的问题。但活下来,他一定会回来杀了郑年。 一定会杀。 郑年看着茅草屋,高着嗓子问道,“里面可有人?” “一个问题,十两银子。”里面的声音缓缓道。 郑年丢进去十两,正要发问便听的里面继续说道,“再问,再给。” “里面可有人也他娘的算个问题!”郑年气急败坏,“你这可比抢钱来的容易!” “我只回答问题,不闲聊。”那个苍老的声音似乎很尖锐,却又被他强行压得很沧桑,像是嗓子眼里卡了一口陈年老痰。 郑年又丢进去十两银子,问道,“劫、鸦是什么人?” 里面沉寂了片刻,随后传出了一些沙沙声,估计是在翻阅典籍或者是做查阅工作,郑年没有着急,而是站在一旁等候。 约么一盏茶的时间后,里面传出了声音。 “劫和鸦是两个特殊的组织。” “劫收拢了许多的强者,在碎银谷麾下,用于刺杀、暗杀、劫掠,且与诸多王朝对抗,被大周、大理、西凉等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鸦乃是武道门生和修道之人于反抗官商朝廷建立的一众江湖组织,渗透到了各个世家之中,也在朝廷之中多有染指,据说背后所属金雨楼,但无真凭实据。” 郑年消化着里面的老人说的话,思索了许久问道,“千真万确?”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普惠通从不说谎。” “你叫普惠通?”郑年问道。 “我是普,普天之下的普,江湖上的事情,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沙哑的声音道。 “我是惠,惠施之谋的惠,断天下,明事理,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什么都知道。”一个女人声音道。 “我是通,通晓上下的通,朝廷里的事情,我都知道。”一个年轻的声音道。 他们的声音都很有特点,比如那个沙哑的嗓音像是一个尖利的嗓子在压低了声音,而那个女人则是很特别的萝莉音,最后的年轻声音,就像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富家公子,温润如玉。 郑年突然来了兴趣,找了一处石凳坐在了上面,翘起腿,将十两银子丢到了窗户里,问道,“庆王世子李庆宸曾经爱上过一个妖女,是一只狐妖,前身是大周的公主,她现在在哪里。” “在天罡府下,直通三明河底的九幽监牢内。”那年轻的声音回道。 郑年又将十两银子丢了进去,“如何能够进入九幽监牢?” “无人可进,无人可出。” 废话!又是废话! 郑年立刻开始整理思绪,思索了许久,正要发问,却听得里面传出三声钟响,身后脚步簌簌而来,罗秀道,“普惠通每日只能回答三个问题,三个问题回答完毕之后,铜锣敲响,再不会说一句话。” “原来如此。”郑年讪讪道,“那你带我去找张烈。” “好。”罗秀转身走出了庭院。 郑年回头看了看这个诡异的房间,什么都没说,跟着走了出去。 再次走了一刻钟的时间,来到了一个院角,罗秀站在一旁低声道,“院子里面便是你要找的人,不要说是我带你来的,也不要说和我有关系的话,不然以后你再也见不到任何人。” 郑年带着傅余欢走了进去。 入了没几步便听得远处吟诗作对,欢笑之声传来。 “星辉明月影如纱,小桥溪水宛红霞。”一男人声音厉声道,“这半阙已有,下半阙谁若能出上,这三两银子便是你们的。” 一人吹嘘道,“公子上阕有星有月,有桥有水,已经非凡,恐怕能够结出下阕的人,世间罕有啊。” 之前那男声哈哈大笑,“好好好,饮酒!饮酒!” 却听一人忽然粗狂道,“成天对上缺下阕,几两银子够你耍?” 顿时鸦雀无声,随后一众人狂放大笑,那张烈笑道道,“要我说,这文甲就该是我秦大哥的,其他的人根本不足他万分之一!” 郑年心中冷哼,这个秦大哥是谁他听的一清二楚,这个声音化成灰他都认识,就是秦风! 第107章 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秦风已经略带微醺,双手抱着两个姑娘摇头晃脑,一个姑娘喂酒,一个姑娘夹菜,惬意之极。 郑年阔步进来的时候,刚好四目相对。 但是还未走近,就被两个护卫拦了下来,其中一个还底气十足的嗯了一声。 “你是谁?”一人问道。 郑年没有做声,而是看着不远处的秦风。 张烈见此状,立刻道,“让这位朋友进来!” 郑年面前的两条阻拦他的手臂放下,二人一前一后走入了院落之中。 四五个男人,十几个女子,确实是杏花楼的做派。 这里从来不缺姑娘,也不缺消费的客人。 张烈起身举着杯,看着郑年,“你是何人?来此是为何?难道是找我?” “是找你。”郑年面带善意,微笑道,“有些事情,需要找张公子询问一下。” “你是谁?”张烈问道。 “长安县县令。”郑年道。 “哈哈哈哈。” 哄堂大笑。 张烈将手搭在郑年的肩头,笑道,“县太爷,你大半夜的跑到青楼里来,别告诉我是为了查案子。” “自然是为了查案。”郑年并不害怕,轻声道。 “那你可知道我是谁?”张烈问道。 “工部张侍郎之子,张烈。”郑年说道。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你还敢来?”张烈满怀诧异,震惊地问道。 “就是因为知道你是谁,才会来问你关于案件的事情。”郑年道。 张烈难以置信笑了笑,随后他的面色阴沉了下来,“你一个县令,也配来问我?刑部都不敢审我!” “我只是来问个问题。”郑年道。 “滚。”张烈道。 “如果张公子不愿意,我就要带你走了。”郑年道。 张烈惊了,万万没有想到郑年会如此,他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摔在了地上,双手展开,“来,抓我走,让我知道我犯了什么罪,记住,如果我没有罪,你便是栽赃朝廷大员之子,什么罪你心里清楚。” 郑年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不愿意多生事端,但是眼下这个案件对他至关重要,于是灵机一动,可却在话说出口的时候,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秦风。 他的手很结实,也很有力。 “不必如此,问个问题而已,都是我的朋友,何必兵戎相见?”秦风道。 二人都是一惊,异口同声道,“你的朋友?” “是啊,我的朋友!”秦风点头。 “早说啊!”张烈欠身道,“既然是秦大哥的朋友,你想问什么便问,想带我去哪里便去!” 郑年也有点儿懵了,“啊……这个……那……你的意思是?” “坐下来喝酒。”秦风左右手抓着两个人,将他们带到了酒桌上人,“既然有话要说,就要喝酒,最好的下酒菜不就是人说的话?” “秦大哥这么说,自然没错。”张烈道,“这位小兄弟,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谅解,这三杯算是我自罚。” 说自罚就自罚,这张烈当当当三杯下肚,一点儿不含糊。 “张烈啊。”秦风支着头,醉意已经上头,“我劝你好好对待我这个好兄弟,他叫郑年,记住了,郑大人要问什么,你老老实实告诉他,莫要藏匿,莫要隐瞒,若他高兴了,你家的事情,郑大人就可以轻而易举帮你解决。” “果真如此?”张烈一脸惊叹。 “他可是父母官,什么事儿父母官能解决不了的吗?”秦风哈哈大笑。 张烈掰开秦风自己坐在了郑年的身侧,这一掰也让秦风直接倒在一名女子的怀中呼呼大睡,任凭那女子如何推搡也不醒来。 “郑大人,郑大人,你要问什么便问。”张烈道。 郑年虽然纳闷,但是现在走到这一步已经实属不易,当即问道,“你可去过金铃赌坊?” “去过。”张烈回答的很快,不假思索道。 “那你可见过曾广寿、周东?”郑年问道。 “额……”张烈沉声道,“郑大人不瞒您说,我们去赌坊玩钱,不可能上来自报家门你说是?有没有什么特征或者是好辨认之处?又或者在外场还是内场?如果是内场便好说的很。” “内场便是将银子全部换作这枚铜板?”郑年从怀中拿出了一枚铜钱。 “喂!”看到这枚铜钱之后,张烈仍旧面不改色,向后招呼手,一个肉墩墩的胖子走了过来,已是满脸醉意,张烈竟是直接一把将茶壶掠起,茶水扬了他一脸,怒道,“清醒点,郑大人问你话,若是说错,给你腌了明年做成咸菜!” “好好好。”那胖子当即情形三分,拱手道,“郑大人,我是金铃赌坊的常客,你有什么事便来问我。” “张裁缝和一个赌坊伙计王乐,你们可认识?”郑年问道。 “王乐我知道。”胖子坐在一旁,将身体倾在桌子上道,“你要这么说,张裁缝我也知道,公子,就是那个经常带一个小姑娘来的,叫叫叫……叫什么来着?妈个巴子忘了!” “雀儿。”郑年道。 “对对对对!就是他!”胖子拍桌子道,“还有一个货郎我知道,去过我家挑货,那家伙经常去赌坊!干他娘的,手气特别差,玩的也不怎么样,就是他娘的爱玩!” 张烈一巴掌抽在胖子的脸上,“你他娘的给老子好好和郑大人说话,满嘴污言他娘的秽语,丢他娘的老子人,老子什么他娘的时候说过如此他娘的浑话!老子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就让你他娘的给老子败坏了名气!” “好好!他娘的好!”胖子被扇的晕头转向。 “还说!”张烈又要打,胖子连忙抵挡。 “他们都死了。”郑年道。 “对!这事儿我他……我知道,”看着张烈伸起来的手,胖子该忙改口,“这曾广寿欠了一屁股的债,还不起从而杀人,这事儿我知道。” “我问你,这事儿和一个叫玲儿的,和一个张屠户有没有关系?”郑年皱着眉道。 “玲儿?”胖子一拍手,“这名字熟。” “我记得了!”张烈说道,“你记不记得之前有一次,那个货郎带着个姑娘出来过。” “对对对,对对对,就那一次,那个玲儿也在,对,这么说起来,郑大人问的便是那一次了。” “我他娘的知道了你滚!”张烈按着胖子的头将他退了出去,说道,“十月的一次,我们一起赌钱,那时候就有郑大人你说的这些人,有张裁缝带着一个雀儿,然后曾广寿带着玲儿,王乐也在,嘶……” “不对啊,还有人,是两个木匠,关系还不错。”张烈道。 郑年点点头,“继续说。” “对,还有两个木匠,一开始我在玩牌,后来两个木匠先来的,入局和我玩,输了些银子,然后那曾广寿和王乐就来了,还有周东,周东也在,对,接着就是张裁缝,也来了,对!都在!他们都在。”张烈喜道。 “发生了什么?”郑年道,“还有没有其他人?” “其他人……哦!我想起来了!”张烈拍了拍脑袋,“还有一个人!” 第108章 侍郎家的祸事 “谁?”郑年眯着眼睛道。 “嘶……穿的很怪异,不像是本地人,听口音似乎是大理的人,浑身金银玉石珠光宝气的,像个他娘的大老粗。”张烈唾骂道。 “他还说他是个驸马。”胖子挤了过来搭腔道。 “对对对,当时他说他是个驸马,然后曾广寿还说他如果是驸马,曾广寿就是皇帝了。”张烈哈哈大笑。 “还有其他人么?和那个自称是驸马的人一起的。”郑年问道。 “没有了。”张烈摇摇头。 可是胖子道,“有!出门的时候我见到了,有一个穿着灰黄色衣服的人,背上还画着一个图案,那个图案我说不上来,像是狗又像是老虎,但是我见到一定能认得出来。” 郑年猛然想起曾经他和许柱去给钱好多送饭的时候,翻阅过木匠的家里,当时那个人也是穿着一身灰黄色的衣服,胸口也有一个类似狗或者是老虎的图案,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儿。 “多谢。”郑年思索着,双手像是洗脸一样按在面容上。 驸马? 公主? 自己调查的前后竟然就是这两个人?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这两起案子八竿子打不着,现在怎么会联系在一起? 正在思索的时候,张烈举杯道,“郑大人,我敬你一杯,你的事情我必知无不言,还有什么想问的,您尽管问。” 郑年连忙端杯,“张公子言重了,既然我们都是朋友,何必说这些话。” 二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张烈绝对没有说谎,他的经验和现在摆在面前的东西可以清楚的证明这一点,事情到此看来里面颇有玄机。 根据礼部迎接大理使团入京的时候,郑年绝对可以断定现在至少大理驸马和安文月有关系,而锦衣卫最后在长安县草草结了无头案,现在看来,恐怕背后藏着的人,正是这个驸马。 驸马就是大boss? 郑年无法判定,不过再回想起当日在大相国寺诸多见闻,看来驸马的问题已经坐实了。 “大人……还有的问么?”张烈试探道。 “哦哦哦,没有了,没有了。”郑年说道,看了一眼倒在一胖呼呼大睡的秦风,郑年才猛然想起之前他所言张烈家的事情,于是赶忙道,“张公子家里有什么事儿?” “唉。”这句话一出,张烈摇头叹息,先是举杯和郑年对饮了一口,才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了……” “那我给你说,这件事……” 胖子刚打岔就被张烈一脚踹在了一旁,“老子他娘的说两句话,你唧唧歪歪个什么杂碎!人说话,驴打岔。” 胖子闭上了嘴,跑去旁边凶那有技术的女人去了。 “这件事说来……哎!都他娘的怪女人!老子以后绝对不碰女人!” 张烈垂头丧气道,“之前带了几个女人回了家,与朋友一起喝酒玩乐,结果不料一个姑娘失足落入我家井口之中,此事一出,一开始我还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给了之前那青楼掌柜的一些银子,可是后来这事儿就不对劲了。” 郑年皱着眉,“不是你杀的?” “杀了我就告诉你是我杀的了,但是我这个人其实就是贪恋美色,喜欢点儿小财,没道理去杀人。这件事麻烦就麻烦在这儿了,如今府里闹鬼,每天都有人出事儿,我姐姐前几日重病不治,今日我娘连床都爬不起来了。” “没看郎中?”郑年问道。 “怎么没看?京城里最好的郎中我看了一个遍,到现在都没有结果,前几日找了几个道门高人,断定是蛊毒所为。” 张烈叹息着道,“今日联系了几个自称是茅山的道士,专门解蛊毒,专治疑难杂症的。” 听到这里郑年就明白了,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秦风,悻悻道,“今日?那你为何不在家中等待。” “他们不让家里的人在家,病人都给抬出去了。”张烈道。 郑年半张着嘴,这一听就是一伙骗子,于是道,“要了你多少银子?” “三十两!”张烈拍拍手道,“你说成也行,不成又给这些人弄走这些钱,唉。” “咱们去看看去?”郑年问道。 “好啊!”张烈大喜,连忙招呼胖子。 “秦风……”郑年正要问问他怎么办,张烈赶忙推着郑年就像外面走,“这儿就是他家你担心个屁呀,赶紧走赶紧走,晚走一会儿我姐死了个屁的了。” 到了家门口的时候,郑年嘱咐张烈在门口等着,自己则是和傅余欢跃上了房顶,进入后院,看看里面到底是在干什么。 此时院子里已经没有了人,看来那些小孩子也都不在了。 房间里人影窜动,郑年到了有人的那间房房顶之后,蹲坐在上方,将瓦片打开,向里面看去。 里面确确实实有四个道士模样的人,但他们并没有做法驱蛊,而是在藏匿一些东西。 郑年跟着他们走了三个房间。 分别在书房藏下了一卷书信,在卧房的床榻之下藏匿了两张信纸,又在正厅的佛像后面藏了一个黄布报,这才悻悻从正门走出。 郑年连忙赶到他们前面走到了张烈的身边,将他一把拉在角落里,低声道,“别出声。” 四人一路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从正门口走出来的时候,才对那门口守着的管家道,“蛊毒已经除尽,等大人回来之后,按照此方子服用三日,便可缓解,全家人都要吃,药引边用此物。” 说着将一个黄油布包交给了管家,管家双手奉上三十两银子,谢别四人。 郑年给了傅余欢一个眼神,他当即会意,转身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怎么回事儿?”张烈问道。 “暂时还不知道,我们进去瞧瞧。”郑年带着张烈和胖子进入了府中。 三人直奔书房之中,郑年走到了书柜处,一边将方才四人所藏匿的东西取出,一边问道,“这里可是令尊的房间?” “是我爹的书房。”张烈对郑年还是非常信任的,并没有阻拦他的行动,而是交代着,“我爹的一些重要文献和档案都在这间房内,如果不是非常必要的话……” “非常必要。”郑年坐在了张侍郎的椅子上,将手中的书信摊开,放在了桌上,“你来看看。” “什么?”张烈走了过来,看向那张信纸。 【收到来信】 【我已暗中将礼部尚书之子龚钰暗杀,现如今六部之中再无人知道我身为碎银谷暗桩一事,若非他撞见我与武思燕私情,也不会丢此性命。】 【大理寺已入我掌控,假以时日便可结合大理寺配合我谷进入京城,毁坏其根基。】 【工部曾彪、班泰宁。礼部訾志用、姚高卓,刑部干姜、金霄、熊坚,户部沈太、盛文滨,吏部韩弘业、梁欣怿、严逊全部已经被我收买,以为我部人。】 【静待谷中安排,等大周皇帝李云沾诞辰之际,将其围杀与大相国寺中!】 【张远博敬上。】 张烈懵了!他痴痴的看着郑年,“我爹要杀皇帝?” “这他妈是假的。”郑年不屑道,“有人要栽赃陷害你全家,少爷醒醒。” “那……我不是死定了?”张烈大惊失色,将信纸也掉在了地上。 “你现在把他销毁了,谁能知道呢?”郑年微笑着问道。 “对对对!你说得对!”张烈大喜。 郑年捂着头看着张烈那两颗能插进去一条腿的门牙缝,摇头叹息,“你这个智商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第109章 栽赃嫁祸 栽赃嫁祸。 郑年虽然把张烈当朋友,但确实还犯不上抛头颅洒热血,所以他不会冲在最前线给张烈说什么大道理,分析利害关系,只需要给他最好的办法就行了。 “告诉你爹。”郑年道。 “我爹在宫中,工部尚书调任太学府,今日刘宰辅设宴。”张烈实话实说道,“平日宰辅设宴,爹都是不会回来的。” 大周宰相,刘知善? 郑年开始审视起来,巧合还是故意为之?工部尚书廖大人调任了?太学府?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 “工部目前有几个侍郎?”郑年问道。 “只有一个。”张烈说道。 也就是说,廖大人调任离开了之后,有可能张烈的父亲会直接代理工部尚书的职位,这个权利似乎有些大了,大到某个人坐不住了。 “去查一圈,整个家里都不能含糊。”郑年站起身来说道,“他们会藏匿许多的证据,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明日一大早就会有人在陛下面前状告你的父亲,不出半个时辰,锦衣卫就来搜查了。” 张烈不敢怠慢,这可是关系到一家上下老小的脑袋,当即向外冲去。 郑年又叫住了他,“千万莫要告诉别人,你们二人查!” “好!”张烈此时望着郑年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郑年缓步站起来搜查书房。 这种事情没砸在自己头上他当然感觉不到张烈的迫切,但是他能够想象得到面临这种事情的焦急和心烦,这种情况之下,心烦一定会出乱子。 而他正相反,此时的郑年很冷静,所以他来找寻最为繁琐的书房,再合适不过。 这里的文献和章折确实很多,全部都是工部内部的事情,大量的记载和图纸还有与其他官员沟通的文函。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最后在张远博的桌角之下找到了一份三尺见方的木盒,郑年坐在地上将木盒打开,里面是图纸。 上文书所写,这边是皇帝陛下龙诞之日所准备的祭祀大殿。 兴建于宫外内城之中,现在已然处于赶工的状态,这个图纸太过于繁琐,郑年根本看不懂,而且并非是他之前看过的建筑平面图,反倒是每一层每一层的结构图。 是分别开来的。 一共五层。 郑年茫然,这样的工事放在他的那个年代少说也得几个月才能搞定,多则更是要一年半载的时间,可是现在仅仅三个月就要完成,确实堪称鬼斧神工四个字。 将图纸合毕,物归原处。 搜查整个书房用了一个时辰,现在距离上朝,不过一个半时辰,他得抓紧了。 一旁的房间便是张博远的卧房,现如今张博远的夫人已经回到了府上,早已就休息。 暂时不着急,便先行去了正厅。 正厅的陈设非常简单,八把太师椅当中一张供桌,供桌之后便是那一尊观音像。 这个时节侍女家丁早已经歇息,整个大厅只有他一个人,郑年先是双手合十对观音拜了拜,才绕到了后面。 将那黄布包打开,里面赫然露出了一封书信和十几锭黄金。 “这年头栽赃都是这么大的手笔?”郑年不禁暗自吃惊,感叹道,“侍郎大人,我这也是为了救你,你要明白的我的良苦用心啊。” 说着将黄金全部放入了怀中。 再将书信打开。 【博远兄,我等在京外桐乡县座山多年,这是劫掠的银财,如今双手奉上,还望那十一条人命的事情,莫要声张。】 这种手段确实拙劣,但是有效。 郑年将信纸投入了香案上的香炉中,再一把火给他烧了个干干净净。 此时张烈和胖子也疾步走了过来,一人手里抱着一包黄布包,放在地上,一时间差点将郑年的眼睛闪瞎。 “少说也有七十两黄金。”张烈道,“这……书信上写的是妖族勾结我爹,我爹开了门入让其京都。” “我这一封上面写着的是鸦入京都,是侍郎大人放行的。”胖子早已大汗淋漓,他从未见过这个情况,此时已经慌乱不已。 二人均是手抖,郑年连忙将怀中的黄金也拿了出来,交给了胖子,“你去房外等候,还有一处我需要探查,千万别让别人发现。” “好!”胖子捧着将近一百两黄金,甩在肩膀上,气喘吁吁向外走去。 跑不动。 “郑大人……现在……该如何啊?”张烈的手已经像是一个帕金森患者了。 郑年按在他的肩头,“需要去你娘的卧房。” “这……”张烈的表情略显为难。 “怎么?”郑年皱眉。 “之前找寻大夫说过,夜晚切不可进入房间,若是随意进入,会被波及……”张烈低着头。 郑年好奇,“那可是你娘,出了事你不担心?” 张烈的眼神闪动,“担心,可我是张家一脉单传,比起我娘,我更有肩负家族兴辱之责,不可出事。” “好,那你在门口等着,我去。”郑年也没有再说什么,这个年代的想法总是和他格格不入。 推门而入,郑年一眼就看到了床榻上的那个女人。 女人年级并不大,也就是四十左右的年岁,可能因为病态显得苍老了些。 在月光下女人有些呆板,神情呆滞,整个人斜靠在墙壁上,粗喘的呼吸声像是在打呼噜,腹部高高隆起,如身怀六甲,已有四五个月的样子。 郑年漫步走了过去,试探性地问道,“伯母?” 女人没有反应,仍然瘫坐在那里,衣服胡乱摊在床榻上,头发散落开,十分憔悴。 郑年将手伸入床榻之下,将那书信取了出来,映着月光打开,看到了上面的字迹。 【呈宰辅大人】 【下官已调查清楚,廖家之女廖小小并未死亡,而是藏匿于京城某处,修鬼妖之道,实力大增,企图有朝一日报当年一仇。】 【当年宰辅设计杀害廖家一族,被廖小小一人阻挡,如今抓此机会,可以彻底根除其一家。】 【张远博呈上。】 郑年看到这里,浑身一怔。 想不到还有这么一个恩怨在里面,怪不得锦衣卫千方百计潜入廖小小的身边,竟然为的是挑起工部和宰辅刘知善的旧恨。 今夜的每一张纸条无论哪一张公诸于世,对于朝堂都是一个不小的震动,郑年当即一把火烧尽了纸条。 再回头看向张烈母亲的时候,发现那妇人已经不在了。 郑年惊讶,向后退却了几步,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撞到了一个东西。 猛然回头! 四目相对! 二人的鼻尖不过一寸。 区别是,那妇人从天花板上倒吊下来,嘴咧开,露出了一只血红的蜘蛛,直奔郑年而来! 第110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张烈站在门外踱步,此时东方已然跃起鱼肚白。 天亮从不等人。 再去看刻钟,早已快到辰时! 上朝的时间是五更三点(6点12分),一般父亲回到家的时候,就是辰时(7点)。 张烈想要去外面看看,却听到母亲的房间里传出了呜咽的声音。 “烈儿……烈儿……” 是娘的声音! 张烈焦急地走到了房门口,看着天已经渐渐亮起,不做等待,闯入了门中。 郑年已经不在了,而自己的母亲倒在地上,面前吐出了一大滩黑血。 张烈大步跑去将母亲搀扶而起,焦急道,“娘!怎么回事儿!这是咋了?那……郑大人做了什么?” “嘘!”母亲虽然虚弱,但是明显看出脸上已经有了光泽,她按着张烈的肩膀说道,“郑大人没有来过我家!你切记!” “娘……什么意思?” “听为娘的就是了,你不认识那郑大人,我也不认识那郑大人!明白吗!”母亲似乎在用着全身的力气告诉张烈,手指都要扣入他的肩头。 “是……是!”张烈赶忙将母亲抱上床,“娘你休息一下,我叫小欢来给您做饭烧水。” 母亲点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此时的脸上已然被泪水覆盖,她双手合十,不住地叨念,“保佑我儿无事,保佑郑年无事,保佑我儿无事,保佑郑年无事……佛祖保佑,保佑这郑年答应我的事情,莫要反悔……莫要……反悔啊……” 她瘫软得躺在床上,神情涣散。 …… 郑年一跃而下,此时他的心头百感交集,但又不能耽搁,现在说不定抓张远博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周围的每一步都是危机,必须立刻离开。 刚走了几步,看到了门口等着的胖子,郑年大步走去,忽的道,“赶紧走!带着黄金走。” “去哪儿啊?”胖子问道。 “张侍郎家很可能得罪了朝中权势,你躲得越远越好,将黄金藏起来,不要被发现。回家,快点回家!”郑年催促道。 “我……”胖子指着张烈家旁边的院子,“这是我家,我爹是工部员外郎,就在他家旁边……” 郑年一把拍在自己脑门上,“这黄金咋办!” “你拿走啊!”胖子赶紧丢给郑年。 郑年思来想去,“胖子回去告诉你爹,把该藏的东西都藏起来!” “好好好!” 二人这才分道扬镳。 好在官坊里现在人并不多,郑年避着人躲躲藏藏,成功逃出官坊之后,立马回到了善恶寺之中。 陈萱儿知道郑年肯定是有事没有回家,今日也没有练剑,就在门口等着,当郑年回到家门之后,二人立刻关上了房门。 “偷东西去了?”陈萱儿不解,看着满床的黄金,几乎丧失了表情管理,一半脸抽抽着,一半脸惊讶着。 她倒不是没见过钱,而是没见过相公带回来这些钱。 郑年说道,“藏起来,没问题?” “没问题。”陈萱儿道,“你干嘛了?一晚上这么多黄金,比花魁都能赚。” “屁。”郑年连忙脱下衣服换官服,“今儿个要出大事儿,这是有人藏在别人家里的黄金,企图栽赃陷害的。” “和你有关系吗?”陈萱儿方才还在收拾黄金,听到栽赃陷害四个字立刻如同惊弓之鸟,整个身子不自然的向后一靠,略有失声问道。 郑年赶忙摇头,“没关系。” “哦……”陈萱儿这才呼出了一口气,“这些黄金是不能用的,上面都有记号,我先暂且藏起来,你要用的时候再拿。” 郑年点头。 看着忙碌的陈萱儿,郑年心中宛如刀割一般。 他想起了张烈母亲。 她身上确实是蛊毒,可能是因为自己身体内蛊练圣童的原因,那些蛊毒在咬了自己之后,全部死亡。 身体之中的母蛊也都被她吐了出来。 郑年要将那妇人扶上床的时候,妇人死死地抓着他的肩膀道,“那些人就是来害我家的!” 郑年茫然,“伯母……我已经将那些证据……” “没用的!”妇人摇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可是锦衣卫啊,郑大人,我知道你是长安县县令,这种事情你自身难保,若是和我们有关系,别说你了,你家都难以保全,千万不要伸手!千万不要管!” “可是……”郑年一时之间难以言喻,心里像是被砸了一拳。 “我只求你如果可以的话,帮帮烈儿,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事情与他无关,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妇人跪了下来。 “好,我答应你。”郑年的表情安静了许多。 …… 今日的外城格外的热闹。 早朝结束之后,张远博和几个同僚说说笑笑一同出了皇城,可就在城门口的时候,遇到江烨。 江烨微笑着走来,和几位官员一一打了招呼,“工部侍郎,张大人,别来无恙啊。” 张远博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但是也不好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去驳锦衣卫指挥使的面子,于是道,“指挥使大人今日无事啊。” “今日有大事。”江烨的身后,站着上百名锦衣卫。 飞鱼服,银剑银衣。 他微笑着说道,“方才接到圣令,要抄大人您的家。” “你说什么?”张远博大惊失色。 他虽然没有资格上朝,但是在外面也能听到一些消息,这个讯息他根本不知道! “带走。”江烨的神情如同翻书一般,唰一下极为寒冷,手中拿出了一份金黄色的布卷,宣读道,“陛下手谕,锦衣卫特此侦查工部侍郎张远博府宅,查询是否有贪赃枉法,党同谋私,勾结邪祟之为,压入锦衣卫府,待朕审查。” 张远博跪在地上,四把长剑均在周身,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江烨,“这……你……” 江烨则是走到了张远博的面前,凑到了他的耳边,轻声道,“张大人,恐怕你还不知道,昨天夜里,我给你家,送了些礼物去。” 张远博张着嘴,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痴痴地等待了片刻,终是被江烨踹在脸上的一脚打醒了,大吸了口气,怒骂道,“江烨!安文月!你们这两只阉狗!” 江烨一脚将他直接踹倒在了皇宫正门口。 没有一个人出来制止。 方才的同僚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连门口的值守,都已经退入了宫门之内。 江烨蹲在地上,用手不重不轻的拍在张远博的脸上,“安父让你做事你不做,跑去和宰辅大人共进晚宴,你可知道,在刘宰辅的眼里,你本就可有可无?” 张远博趴在地上,死死地看着江烨。 “侍郎大人,锦衣卫府里可是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我在里面等你,你多想一想,还想见谁?我都给你带来。” 这一刻,张远博苦笑了三声,一口血喷了出来,气急攻心,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一人探手鼻息,回来禀报道,“厂公,死了。” 江烨鄙视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冷哼道,“走,去侍郎府上看看。” 第112章 野外荒林 张烈并不在京兆府,也不在家里,而是在乱葬岗。 这里在京城之外,尸体遍地,腐臭冲天,每一步都可能踩到三四具尸体。 今日张远博一家的尸体都已经被丢在了这里,无论他的罪名是否成立,人已经死了。 无论他们的罪名是什么,张烈都知道,全部是假的。 他找了许久,找到了自己的父亲,找到了自己的母亲也找到了姐姐。 姐姐已经全身溃烂了,郑年并没有时间去救她,也根本没办法去救她。 张烈将三人的尸体放在了木推车上,又在将要离开的时候看到了一副肉驱,他知道那是谁,这个身材在京城都是不多见的,况且他的手上还有上一次去梧桐寺求回来的手串。 是胖子。 张烈目无表情走向深坑,将他的身躯从坑中刨了出来。 胖子满身血污,白净的脸上没有表情。 张烈将他背了起来,尽管沉重,尽管他可能走不了几步,却仍将他背了起来。 推着推车,缓慢的行走。 他似乎忘记了疲惫,只是觉得气力不支的时候索性趴在地上,让胖子肆意蹂躏自己的后背,甚至希望他伸出手来抽自己几个耳光。 可是胖子仍旧那样平静地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张烈抓着胖子的领口怒道,“你他娘不是京城百晓生吗?你算不到和你有关系?你算不到有人要来打你的主意?为什么不跑!为什么!” 胖子回答不了他。 歇息了许久,再次背起胖子,推着推车,如此反复,终于过了十里坡,走到了约定的地方。 此时的张烈,已经满身的泥土,整个身躯像是掉在了臭水沟里,又被泔水淋了一身。 任谁也不可能猜得出,这个少年就是曾经张远博家的公子,官拜从四品,号京城才子的张烈。 两个大汉此时坐在不远处的长凳上,见到张烈前来之后,立马起身,对着张烈作礼,“公子。” “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张烈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胖子从他的背后滑落,摔在一旁。 “公子,为何不和我们离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哪怕是从头来过,未必不可能重创于大周!”一人道。 张烈摇了摇头,“我要留在京城。” 另一人道,“京城之内鱼龙混杂,如今根本不可能生存的下去,若是身份再被发现,很可能……” “我要……留在京城。”张烈的声音很坚定,这是他第一次出现这样的表情,也是第一次如此坚定一件事情。 不可更改。 二人相视一眼,叹息道,“既然如此,公子,保重。” 二人推着尸体离开,从月光下走入了黑暗的树林之中,消失在了眼下。 张烈就在这荒山野岭之中谈坐在了地上,深吸了几口气,越是呼吸,他的声音越是颤抖,直到最后竟是呐喊了起来。 声音响彻天地。 随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吐在了地上。 面容已经被泪光浸湿,恍如隔世。 昨日,父亲还有说有笑,约定等那祭祀大殿建成之后,带着他上去观摩一番自己的杰作。 可是今日,便已经阴阳两隔。 张烈痛心疾首,思绪越想越是觉得愤怒,他用拳头敲打着地面,扇着自己的耳光。 愧疚,愤怒。 忽然,一具尸体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张烈猛然站起身,看向那具尸体。 正是方才接走自己的父母遗骨的汉子! 再次转头看来,另一名汉子的尸体,也在一旁。 而自己的父母和姐姐仍在推车上。 胖子倒在推车旁边。 张烈怔怔望向不远处,嘶吼道,“你们……你们……你们如此赶尽杀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江灵素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落在了张烈的身后,单手持剑,冷笑了一声。 随后,五名锦衣卫从四周出现,将张烈围在了中间。 “张远博在朝中还是有些党羽的,如果任由你活下去,终究会对我们不利。”江灵素一步一步走向张烈,缓缓道,“对不起了张公子,不是很疼,一下就好。” 张烈站在原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虽然害怕,这一次他却没有退后,而是挺起了胸,“好,来杀爷爷试试,锦衣卫的狗!来试试!” 江灵素的剑很快,也很准,当她的剑点在张烈眉心的时候,张公子甚至连反应都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她的剑并没有刺入张烈的眉心,反而是翻手一扣,以长剑顶在张烈的脖颈上,脸色大变,将他揽入身前。 周围的五个锦衣卫,竟然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 脖颈处,都是血痕。 “谁!”江灵素问道。 “哈哈哈哈……”张烈大笑着,“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恐是那阴魂不散的冤鬼,被你们害死的忠良!现在来找你寻仇了!” 张烈见江灵素胆怯,直接将匕首向身后一划。 江灵素根本没有想过张烈有这个胆量,就在她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外界之时,匕首滑入了她的腹部。 “嗯!”江灵素闷哼一声,立刻抽剑刺向张烈。 当! 长剑被挡了下来。 被一把通体琉璃刻翠的剑鞘拦了下来。 那剑鞘明亮就像是黑暗之中的希望。 一袭少女的身躯柔然飘落,挡在张烈面前的时候,江灵素满目狰狞,她捂着腹部的伤痕,“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不能活着了。”少女嫣然道。 江灵素还没有反应过来,清脆的光芒依然如一道翠绿色的流星,一闪而过。 甚至在她倒在地上的时候,都没有明白,这一剑到底是如何刺出,又如何回到那翠绿的剑鞘中的。 少女回过头,将佩剑挂在身上之后,抄起了手中的笛子,满怀着微笑道,“不必谢我。” “额……我……”张烈有些傻了,“请问姑娘芳名。” “不便告知。”少女道,“现在东城门还能进去,将你母亲、姐姐和这个胖墩墩埋了,带着父亲回去,若是时间赶得急,还能救得活你父亲,如果赶不在天亮之前到善恶寺,就没救啦。” “我……我父亲还有救?”张烈懵了。 “去找郑年,你父亲当然还有得救,如果找不到他,那自然是没得救。”少女眨巴了下左眼,转身向黑暗之中走了去。 张烈回过头,立刻开始就地挖坟。 现在距离天亮还早,时间还来得及。 草草将三人埋葬之后,张烈立刻走向皇城,趁着外城的城门刚刚打开,他便推着老爹的尸体走了进去。为了躲避门口的值守,甚至将父亲的连刮花了些,且将泥土和沙泥糊在了他的脸上。 车子推在善恶寺门口的时候。 一众正在吃舍粥的人都懵了。 郑年老妈也懵了,径直走了过来,问道,“你这是……” 张烈顾不得那么多,却又不敢在门口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为了进善恶寺,想了个办法,直接大吼着,“大善人啊,大善人,全城都知道你是好人,如今我穷困潦倒,父亲昨日病故,我要卖身葬父啊……” “可怜的孩子啊……这点银子给你,去将父亲埋了……也不要你卖身,孩子……多可怜的孩子啊……”老妈眼窝子浅,看到如此可怜的孩子,当即动了心,拿出了三吊钱递给了张烈。 张烈尴尬地捧着钱,“我……我饿了……要不带我进去吃点饭?” 老妈又去拿了一碗粥,“吃粥,粥好!” 张烈哭地稀里糊涂。 老妈看着张烈哭的这么惨,她也跟着难受着啜泣,泪流满面,“这孩子……唉。” “大善人,我去你家做长工,也能有个收入。”张烈苦苦哀求道,“我现在就能进去做工!” “小伙子,我看你这也有伤,不必做甚长工,你每日都来我这儿吃粥,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都有!”老妈看着张烈如此可怜,大发善心道,并将他拦在了外面。 张烈哭得更惨了。 老妈也跟着哭得更惨了。 天就要亮了。 郑年出了门蹲在门口刷牙,看向了这边,歪着头问道,“唉?娘你干嘛呢?” 张烈看到郑年那一刻,如释重负,连忙跑过去将郑年抱起来嚎啕大哭,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爹还有得救,快!” 郑年连忙放下碗,带着张烈的父亲,进入了善恶寺。 第113章 独特的药 事情并没有像张烈想象的那么简单。 但是也没有像郑年想象的那么复杂。 当黄奶奶从房间里面叫着陈萱儿走进去的时候,郑年就知道这人死肯定是死的不了了,但是估计活过来的过程是很艰难的。 当一台手术需要实习医生上场的时候,起码能够证明,这台手术的风险不是很大,因为风险已经全部取决于实习医生的水平。 郑年并没有把陈萱儿只是一个实习医生的事情告诉张烈,而是借故在和他聊一些别的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 可还没等郑年起头,张烈就已经开始啦啦啦啦个没完没了。 “我和你说,你根本不知道我见到了什么,大雨滂沱,我背着我们一家四口出去,结果从角落里,歘歘歘出现十几个锦衣卫。” “要不是天上下凡的仙女来救我,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我和你说,这个仙女长得真的是美,估摸是在天上看到我备受煎熬,家破人……” 说到这里,张烈又是泣不成声,趴在郑年的肩膀上哭了许久,才有抽泣道,“不忍目睹,又欣赏我的才华,看我神才俊朗,下来与我一条明路。” 他转头看向郑年,“郑大人,你说会不会是我一腔热血感动了仙女,她看到我天赋过人,是人中龙凤,所以从天上下凡而来,渡我过难关,也来一个天仙配,牛郎织女之类的美谈佳话?” “牛郎织女每年才能见一次。”郑年抓了把瓜子,已经没心思安慰他了。 “大人你有所不知了,我有个神仙朋友告诉我,天上一日地下上一年,这七月七不过就是天上的下午吃过饭后的时间,我娘子每日能看到我就行了,我这一年的时间也可以忍耐。”张烈愤慨道,“只是可怜了我的娘亲,未曾见到儿媳,便已经离去,我可怜的娘啊……” 又是一顿嚎啕大哭。 郑年尴尬的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安慰他好还是不安慰他好。 于是问道,“你还有神仙朋友?” “那当然,我神仙朋友前几年回天庭的时候差些路费,说是回了天庭还我,我给了他十两银子,估么着现在也快到天庭了?他买了一匹母马,说是这有骑着母马才能回到天上……” 张烈的嘴自从进了院子里就没听过,一会儿呼呼大哭,一会儿思索着他和小仙女的儿子应该叫什么,女儿是否要送去上私塾,一会儿又感叹命运不公,一会儿又说和神仙朋友托梦给郑年多加几年寿命之类的。 总之一直在絮叨,从没有闭过嘴。 话少的人只有两种,要么深不可测,要么头脑简单。 但是话多的人只有一种,就是头脑简单。 张烈的话就像是倾泄的洪水,没有停的时候。 直到那扇大门打开,张烈的嘴巴终于暂时闭上了。 “进去看看。”黄奶奶推门而出,轻声道。 郑年和张烈同时进了房间,郑年关切的是陈萱儿,张烈关切的是他的父亲。 郑年将陈萱儿接出来,递过热好的茶水,确认了陈萱儿并没有什么问题之后,端来一杯茶水递给黄奶奶,轻声道,“奶奶,辛苦了。” “不是什么大事儿。”黄奶奶扭了扭自己唯一的胳膊,并没有接过郑年的茶水,而是拿出了一壶酒,喝了一大口,“就是背部骨折暂时无法治疗,要等一段时间,强大的炁会让他的身体溃烂的。” “啊?”郑年愣神儿,“不是说是气急攻心么?怎么背部会骨折?” 陈萱儿当即羞红了脸,随后放下茶杯道,“肯定是那小子搬运张大人的时候导致的,这可不能怪我头上!” 郑年看着黄奶奶瞠目结舌的样子,狐疑地望向陈萱儿。 陈萱儿嘟着嘴,“这不是……第二次嘛,再说了,胸口堵着一大块的血块,哪有那么顺利,不就是手抖了嘛……唉!这种事情难免的啊。黄奶奶当时也说她第一开始的时候,也犯过这样的错误。” “也怪我。”黄奶奶叹息道,“我第一次上手的时候用的是后院的猪崽。” “所以你把他爹当猪崽儿了?”郑年问道。 “我在旁边看着呢,没事儿的,骨折也就一下午的时间就好了,已经用炁保护起来了,你不说他们不知道的。”黄奶奶微笑道。 郑年扶着头,满头大汗。 “哥哥,怎么了?”陈萱儿扶着郑年的胳膊。 “幸好受伤的不是我……”郑年想想都知道当时满怀着活下去希望的张大人受了多少的苦。 郑年捂着自己的胸口,无法想象肋骨断了是什么痛苦,但是肯定比他受过的任何疼痛都要来的更加猛烈,更加可怕。 忽的里面传出一声嚎叫,接着张烈匆匆跑到了门口,扶着门框叫道,“快……快来看看!” 售后服务肯定是要到位的,未免张烈和陈萱儿起冲突,郑年第一时间冲到了屋子里,看到的是躺在床榻上一直止不住抽搐地张远博。 黄奶奶当即走到了前方,单手按住他的胸口,沉默了片刻,随后强行用炁稳住了张远博的身躯,厉声道,“是毒。” “毒?”郑年不解。 “这种毒很特殊,在体内潜藏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反应,人死了毒就会散去,但是如若没死,等到血脉流入胸腔心脏之处,便会激活毒素,从而全身溃烂而死。” 郑年懵了,“这锦衣卫的人竟然还有这么一手?现在怎么办?” “放心,只要是毒就有的救。”黄奶奶单手拂过张远博的脸上,“我现在暂时封住了他的血脉,能够暂缓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个时间内必须要配制出解药。” “怎么配置!我去弄!”张烈说道,“前辈,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去弄。” “也不难。”黄奶奶摆了摆手走出了房间,“都是些常见的配料,我写一个方子,你去照着弄就行了。” 看着黄奶奶如此轻松的模样,几人也稍微松了口气。 陈萱儿连忙拿来纸笔。 方子写好,放在二人面前。 郑年和张烈看着方子,眯着眼睛,百思不得其解。 “龟苓三钱,芍药三钱,茯苓三钱,山药二两五钱,这些我能理解。”郑年道,“但是这个指甲盖三钱是什么意思?” “通俗的来讲就是三钱重的指甲盖。”黄奶奶道。 “我懂三钱重的指甲盖,我的意思,为什么要吃指甲盖?”郑年问道。 “要至亲之人的指甲盖。”黄奶奶道。 郑年放松了下来,“我去办这些草药,剩下的你想办法。” “你等等。”张烈拉住了郑年,“三斤毛发是什么意思?” “就是三斤重的毛发。”郑年道。 “我明白,我的意思是……” “也要至亲之人的。”黄奶奶喝着茶说道。 张烈懵了。 郑年早就跑的没影儿了。 陈萱儿早已经乖乖拿出了一把刮刀,放在了桌子上,问道,“张公子,需要脸盆么?” “这……” “你爹危在旦夕。”陈萱儿又说道。 “我知道,但是……”张烈挠了挠头。 他并不是不愿意救自己的老爹,而是在怀疑这个事情的真实性,可是当他看向黄奶奶的时候,那个不容置疑的表情…… “头发倒是简单,指甲……”张烈看着陈萱儿。 黄奶奶拿出了一盒精致的膏药,轻声道,“抹一点到指甲上,便可以脱落了。不疼,过一炷香的时间就会恢复原状。” “哦。”张烈拿起了膏药,想也没想直接将手指头戳了进去。 先是觉得没什么反应,等候手指头拿出来的时候。 整个手指已经软趴趴的在半空中晃悠了起来,像是大佛的耳垂一般。 黄奶奶吃惊的看着张烈,又望向陈萱儿,“要不然……给他看看脑子?” 陈萱儿右手遮住了嘴巴,贴近黄奶奶的耳朵,“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黄奶奶猛然转头看去,张烈已经将整只手都放到了那锦盒之中。 随后五片指甲盖放到了地上。 而张烈的整只手就像是橡皮泥一般,塌在他的身侧。 “够了吗?”张烈道。 二人目瞪口呆。 是个狠人。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三张 辛夫人 郑年回来的时候,张烈的手掌已经恢复了原样,但是头铁定已经没办法恢复了。 圆溜溜的头顶反射着晌午五彩斑斓的光芒,他坐在一旁的石桌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脸色十分难看。 郑年将药材交给了黄奶奶之后,目送着她和陈萱儿走入房内,这才走到了一旁张烈身侧,拍了拍他的肩,“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不怎么会安慰人,只能用最笨的办法陪伴着这个可怜的少年。 “我不是在想这个。”张烈喃喃道。 “那你在想什么?”郑年给张烈道了杯茶,自己饮了一口。 “小仙女儿会不会认不出我?” “噗……”郑年喷了一口茶。 “不对,她一定不是一个注重外表的人,应该是和我一般注重内心之人,她爱我也肯定是因为我大国无疆的内心,和坚强的意志,不会被困难所击倒,更不会被挫折打败的强大意志,一定是因为这样。” 张烈释怀地点头,“她现在应该就躲在暗处,贪婪的吮吸着、欣赏着我由内而外散发出那股男人的气息,这股气息可以让我们情比金坚,放心小仙女,我一定会振作起来的,一定会为母报仇,为姐报仇!我一定不会倒下!” 郑年肃然起敬。 这哥们根本不用安慰,自愈能力已经夸张到了极致。 张烈还在一股脑地说着自己关于未来的宏伟建设和如何扫平大周之后,当上帝王却不要后宫佳丽而是只爱小仙女一人,他要带着小仙女环游中州,走遍各地…… 郑年支着头刚听到张烈打算带着小仙女下南海抓蛟龙烤着吃的时候,房门再次打开,这一次不仅黄奶奶和陈萱儿走了出来,张远博也走了出来。 张烈连忙上去搀扶。 张远博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虚弱地坐在了石凳之上,气息十分的不稳,手和腿不自觉的抖动着,虚汗顺着脸颊流下,在这寒风里,瞬间结冰。 估计是因为肋骨断了。 郑年没敢说。 张烈将自己的披风包裹住父亲,低声道,“爹,为什么不休息一下?现在出来容易感风寒的。” “等不及,等不及,我们在这里一日,便多一份危险,郑大人一家也多一份危险。”张远博道,“必须,尽快离开。” “锦衣卫并没有封住城门,你们可以随时离开。”郑年也知道这句话并不好听,但事实正如张远博所说,他在京城就是危险,像是个随时会被引爆的定时炸弹。 “多谢郑大人,多谢前辈相救。”张远博说道,“现在必须即刻离开此处……烈儿,你……嗯?你的头怎么秃了?” “这是隐匿之法。”张烈反应极快,“如此别人就认不出我了。” “哦……烈儿果然聪慧过人,家里可还有人?”张远博问道。 张烈摇头,眉目低垂。 张远博当即明白了,那毕竟是锦衣卫,于是愤恨地拍着石桌,“大周到了现在,已然是苟延残喘,早知如此,当年我便答应碎银谷,早早脱离朝政。本怀着最后的期望拯救大周,可是如今……笑谈罢了。” “爹,现在……我们怎么办?”张烈问道。 “走……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了。”张远博叹息道。 郑年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方才说碎银谷的时候,他就似有似无的看了一眼郑年,如今又说走得越远越好,多半是要进入碎银谷的。 仇恨是造反的根源,只有足够的仇恨,才有足够的动力去造反。 郑年并不了解碎银谷,但是初步的交涉可以看得出,这一伙人肯定不是桃园三结义的刘备,但也不至于是宋江,估计也就是瓦岗寨的类型。 不坏,但绝对也算不上是好。 “爹……我……不走!”张烈道。 “你!为何不走!”张远博一怔,目光匪夷所思的看着张烈。 张烈皱着眉,似乎在脑海里尽所能的找到一个可以说服张远博的话,总不能直接说他爱上了一个小仙女? 想了许久才道,“儿对于安文月和锦衣卫,已然是恨之入骨,娘亲和姐姐的仇不能不报,我打算在京城潜伏下来,以待良机,伺机对这些人屠,施以重创!” 张远博一脸的难以置信,捧着儿子的手,泪水破碎道,“长大了!儿啊!长大了!” 张烈来劲儿了,当即道,“父亲,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宦官当权,鱼肉百姓,实乃我痛心疾首,日日不能寐,如此大周实在是非我所愿,儿愿意牺牲自己,留在这京城之内,若是有一朝,大批义士揭竿而起,儿愿用血肉之躯,打开着千疮百孔的大周城门!” 张远博肃然,“好!好!好!” 郑年将陈萱儿拉在了一旁,此时的陈萱儿已经被张烈的演讲动容了,她抓着郑年的胳膊道,“没想到一个天天出入勾栏的二世祖竟然转变到如此地步,真是让人敬佩。浪子回头金不换,感动啊。” 郑年没想戳破张烈的想法,只是让他们父子二人有一些独处的时间,眼看就要离别了,就别打扰他们才好。 “多谢黄奶奶。”郑年恭敬道。 “顺手而已,医者仁心。”黄奶奶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伸手抓起酒壶,“这丫头习了剑法,越来越熟练了,手也稳多了。” 陈萱儿歪着头,“嘿嘿嘿……” 光头父子说了许多,等到决定之后才来找到郑年,“郑大人可有办法将我父亲送出城去?” “办法是有的,不过就得让伯父受点委屈了。”郑年之前也在想这个问题,后来想到了钱好多,这件事情就好处理了,于是道,“你呢?打算怎么办?” “大人,听闻你的府衙现在在招工?”张烈问道。 “你想说什么。”郑年茫然看着张烈。 “我也能出一膀子力气。”张烈咧嘴道。 “当捕快方便找小仙女?”郑年问道。 “老爷,您可别这么说,我只是为了长安县的治安。”张烈挠了挠他的光头,显然有些不适应。 “我还有些事,正午的时候有人会来接你,按照他们的吩咐将你爹送出去。”郑年说道,“我先走了,好好陪着你爹,此次别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了。” “好。”张烈点头。 …… 出了门,郑年先去了衙门口,和钱好多安排了如何运送张远博出城的时候后,便带着傅余欢一同去了东门口。 辛大人交代的事情还得办。 “接谁?”傅余欢问道。 “不知道。”郑年道。 “男女?”傅余欢问道。 “不知道。”郑年张望着。 “那你来接……”傅余欢看到郑年的时候,整个人都麻了。 郑年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块木牌子放在了一旁小厮的胸口,上面写着简单的几个字。 【辛德龙接人】 那小厮满脸通红,被旁边兵丁耻笑的感觉确实不太好,但也只能如此。 郑年张望了一会儿,没有人来报道,就退到了一旁,刚好看到了一行走来的钱好多等人。 身后十几个小厮抬着白布罩着的尸体,从小门走过,张烈顶着一颗大光头走在队伍的后方,似乎根本不担心被人认出来。 两个大花眼滴溜溜地转着,不知道在看哪里,似乎有些恍惚,虽然郑年能够看得出他确实因为丧亲非常痛苦,但他整个人给旁人的感觉就没有那股子丧劲儿。 活脱脱是整条街最靓的仔。 吸引了大量人的瞩目。 细细看去,就得赞扬黄奶奶的整容技术了。 张烈的面貌已经大大改变,原本略显隆起的鼻子已经塌陷了一些,略微扁平,两个眼睛也拉了个双眼皮,耳垂拉长了许多,脸部也略显消瘦,若不是那颗闪亮的光头,郑年也不能第一时间断定他就是张烈。 “那个人是谁?”傅余欢看着远处的张烈问道。 “靓仔。”郑年尴尬道。 傅余欢的脸上尽是茫然,郑年这才想到这个词语或许对于傅余欢来说过于难解了,于是又补充道,“帅哥。” 这个词傅余欢勉强能够接受,他双手抱在胸前,没有再说话。 钱好多领着头,带着一行人走到东门处办理手续。 衙门经常有这些尸体要拉出城去销毁,钱好多就是负责这个的,自然和守城的兵丁关系不错,说了几句之后,那些兵丁也懒得检查,就放行去了。 张烈走到郑年和傅余欢的面前,拱手道,“老爷,头儿。” 傅余欢缓缓转头看向郑年,“你招的?” “嗯……”郑年极为困难地点了点头。 “叫什么。”傅余欢的声音很慢,也很冷,居高临下看着躬身前倾的张烈。 张烈深吸了口气,悲痛道,“老爷,父亲临行之前便交代了我十六字真言,为‘天下为公,自强不息,百折不挠,当为人杰。’” 郑年眯着眼睛,不知道他憋的是哪门子胡屁。 “我思来想去,这也算是新生之始,便取一个新名来表明我谨记父亲对我的教诲,父亲希望我是为人杰,于天下莫要当小人,不要忘记仇恨,要做一个心系百姓,体会世间疾苦之人,发愤图强,推翻……” 他的声音小了一些。 “推翻不公之政,失死不二。所以我想了想,以后就叫张不二。” 郑年和傅余欢同时转身看向东门门口。 “我不要。”傅余欢斩钉截铁道。 郑年把自己的脸揉得通红,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是好,正巧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一个声音。 小厮大叫着跑过来道,“老爷,这这这这个人问我……辛德龙在哪儿?” 郑年看去,是一个年纪不过二十五六的妇人,身穿麻衣布衫,手里挎着个篮子里面放着些鸡蛋,肩膀上还背着一个粗布包袱。 身形丰韵委婉,娇小可人,脸颊绯红,笑起来如冬日的暖阳一般。 她闻讯跟了过来,咧着嘴嫣然道。 “你sei啊?俺们相公搁哪捏?” 郑年心里咯噔了一声。 好好的姑娘,怎么就张了张嘴呢? “您是……辛大人的……夫人?”郑年不可思议道。 “咋的了!”娇小可人的美妇看到郑年这般表情,当即英眉一闪,手扶这唇,惊道,“哦哦哦哦!俺们就说他这几个约从不给俺们回信儿,整了半天搁这儿找了小狐精是?” 郑年连忙挥手示意不是。 结果这比郑年矮了一头的美妇竟是直接拽着郑年就向城里走去,怒道,“麻溜的带道儿,俺们去瞅瞅是啥狐狸精,能给他魂儿勾了!” 郑年哪儿敢多说话,灰溜溜跟着前面带路。 第115章 这个功法害了你,却也救了你 辛德龙一早上到现在为止做了三十七个深呼吸。 秦风背着手拿着一把花生米溜达过来的时候,辛德龙扎着马步在院落里,双手攥拳顶在胸口,使出了浑身力道。 “老爷,练拉屎呢?”秦风好奇凑了过来。 辛德龙当即泄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魂不守舍地半睁着眼睛,像一个尘封了五百年地壮年干尸。 秦风凑到辛德龙面前,递出了手里的花生,“不是说今儿个嫂子来么?你也不去看看,路上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儿呢?” “谁敢动她?”辛德龙甩了三下大黑脸,耳垂都打在了脸上。 “也对。”秦风点点头,“那现在不去派人……” “老爷。”郑年的声音传来,“夫人到了……” 辛德龙浑身一个抖机灵站了起来,黢黑的大脸上立刻喜上眉梢,走到了美妇身边低声道,“来了啊,舟车劳顿,辛苦辛苦,咋早不和我说呢。” “哼哼,相公啊,俺们这不四怕耽误你嘛,升了官儿也不往家里报报喜,俺们爹就让俺们来瞅瞅你,看看是活……是好的不好的呢……”美妇瞥了一眼四周,算是给足了辛德龙面子,手轻轻伏在了辛德龙的身上。 辛大人浑身一个哆嗦。 这哪儿还是铁面无私的大黑脸啊。 郑年和秦风站在远处憋着笑。 “不带着俺们进去瞅瞅你的新房啊?”美妇笑道。 “走……”辛德龙汗流浃背,官服都湿了。 二人手牵着手像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可是进了房门之后,随即传出了一阵家具倒塌的声音,还有辛德龙若隐若现的叫喊声。 “那是王爷给的花瓶……别……” “哎呀,哪儿有什么狐狸精?” “不是不是,娘子你听我解释,我没不着调啊,没赛脸呐,也没忽悠你啊……” “……疼……真的疼……” “我真没开护体炁,真的……你别掐我波棱盖啊,卡吐露皮了都。” 郑年看向秦风,“大嫂这么狠么?” “第一次进京的时候,老爷还是县太爷,当年有事儿没去接嫂子,嫂子遇到了一伙山匪。”秦风叹息着仰了头。 “那……”郑年颇为担心道。 “当时我们都很担心,等到我们找到的时候,却为时已晚……”秦风摇头道。 “现场非常惨烈,那些山匪体无完肤,没有一个胳膊腿儿健全的,后来他们大当家的带着手下的弟兄执意跟着大嫂要拜山头,说是没有见过如此女侠,这才是真正的大姐,随后便一起去了长白山。这次嫂子从长白山进京,那些山匪硬是从长白山一路将嫂子送到了京城,到了附近才给老爷传来的信儿。” “想不到大嫂带着一筐鸡蛋就从长白山走到了京城,果然厉害。”郑年道。 “你错了,从长白山一路到京城路上的山匪,没有一个不知道大嫂的,一路上都是好吃好喝伺候着,别说跟随的山匪,就连路上的官兵都是对嫂子恭恭敬敬,你还不知道,咱大人的岳丈就是白战。” 郑年半张着嘴转过头,“大周抵御北荒三十年,关外领军的那个白战?” “嗯。手下可是有三十万的将领,当朝三品大将军,虽然不足武家的那个骠骑大将军,但是在朝中也算是颇具名望的。” “那你还说老爷是走后门当的县令?”郑年满脸吃惊。 “老爷是当了县官之后才结的婚。”秦风道,“不过他俩确实好像是娃娃亲,这个我也不太懂,反正嫂子打老爷的时候,经常会说小时候的事儿。” 话刚说完,里面传来了一声。 “四岁,你还抢俺们糖葫芦此你忘了!还让俺们骑过傻狍子!你还是个银儿?” 郑年茫然,“嫂子记性真好。” “那是,一般刚见面都是这样,从三岁开始算账。”秦风点头。 今天郑年没什么大事儿,衙门里多了一个张不二这种可怕的人,他也没想回去,所以就在院里和秦风喝着酒听着里面的故事,直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二人才听到九岁。 原因是第一次到二十一岁的时候,大嫂喝了口水忘记数到哪里了,便重新来过。 第二次数到十九岁的时候大嫂估计是打空了,又重新来过。 这是第三次,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里面的声音不太对劲。 郑年很羡慕秦风可以听到晚上,但是自己家里还有老娘和陈萱儿,必须早点回去,于是拜别了秦风,嘱咐有什么新鲜故事给他留下之后,才转头回了善恶寺。 郑年回到善恶寺正门时,发现童儿坐在楼梯附近,正在一旁和自己的几个弟弟妹妹堆雪人。 郑年探头过来问道,“来了?” “老爷!”童儿双手冻得红扑扑的,脸上也已经红透有些生皴。 郑年将外衣脱下来披在他的身上,便带着他进了府。 不能聚炁这种事情郑年也没有遇到过,打算让黄奶奶帮忙看一看。 带着童儿吃过了饭,郑年回去例行陪着老妈聊天,而陈萱儿则是带着童儿去找黄奶奶看病。 郑年给老妈垂着腿,念叨着今天辛德龙大人身边的事情。 老妈点点头,“这才是好男人,不与女人论长短,只与外界争高低,你也得学着点儿,总和萱儿斗嘴有什么意思?” 曾经郑年被唠叨的时候总觉得麻烦,现在则是看着老妈一个劲儿的点头同意,多的话一句都没说。 “我听说京城里又出乱子了?”老妈问道。 “锦衣卫抓人,时常的事儿。”郑年解释道。 “那位张大人,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老妈问道。 郑年摇了摇头,“在很多人眼里,他活着好像就已经伤天害理了。” “唉。”老妈自然明白郑年这句话的意思,“儿啊,当官什么的都好,千万不要做危险的事情,为娘也不知道这些官途怎么走,就知道那些做好事的官,总是突然就被人抓到了起来,再之后就看不到了,你也要小心,做好的事时候一定要小心。” 郑年哼哼笑了起来。 不是开心的笑,而是苦笑。 什么时候做好事,也需要小心翼翼了?什么时候做好事,竟然也成了危险的事情。 “笑什么,臭小子。”老妈十分正经道,“千万别掉以轻心,娘可不想你走你爹的老路,不要去出头做什么请愿,咱能干就干,干不了就辞了官回来继续舍粥,但是一定要记住,如果要当官,就不能干违背良心的事情啊,人活着一辈子,就是个良心。” 郑年点头,“我知道。”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那样,就是那样的。很多人都会为了自己的想法伤害别人,娘不希望你伤害别人,即便帮助不了别人,也不能和那些人同流合污。” “我不会的。”郑年连忙解释。 “要真的逼急了,娘给你撑腰,我儿子这么好的人要是被诬陷了,娘就去告御状,那天过来咱家按那个皇帝御赐牌匾的官爷说了,这就是告御状的通行证,如果有哪天谁欺负了咱,让老娘抱着牌匾直接去宫里,没人敢拦着。” 郑年噗嗤一笑,“娘你可别冲动,事儿都能解决的。” “现在那些人混账得很,儿啊,你可千万要小心。”老娘说道。 郑年沉重地点点头。 …… 回到后院的时候,黄奶奶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喝着闷酒,童儿在陈萱儿的带领下已经融入了善恶寺的小孩群里面,几个人正围坐一圈在玩耍。 “黄奶奶。”郑年拿着一盘水果放在了桌子上,歪着头问道,“怎么样?” “不怎么样。”黄奶奶道,“这孩子不是一般人啊。” “什么意思?”郑年眉心一皱,这句话不对劲。 “他的周身大穴在很小的时候被人用炁封住了,无法推开,现在不仅无法练炁,甚至寿命都缩减了许多,估计也就是能活到二十岁左右。”黄奶奶面色并不好看。 “怎么会这样?”郑年大惑不解,“谁会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 “我方才探寻了他的丹田,唉,我这么给你讲你也听不懂,伸出手我告诉你。”黄奶奶说道。 郑年听话伸出了手。 “普通人练炁,就和你一样,是将炁聚集在丹田的,现在你运炁。” 郑年哦了一声,开始运炁。 “然后运炁之后,炁就会……” 话说完的片刻,黄奶奶满脸一怔。 “你别吓我……咋的了?” 看大夫的时候,大夫的脸色决定了病人的健康程度,如果按这个定律来讲的话,黄奶奶的这个表情,大概率是看到了郑年体内的艾滋加癌症再加上白血病。 郑年懵了。 “你……修的是什么功法?”黄奶奶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看着郑年。 “我……是……一个很奇特的功法。”郑年说道。 “奇特个屁!”黄奶奶站起身,直接走到了郑年的身后,一掌拍在了他的背心。 一股强大的炁灌入了郑年的身体之中。 郑年立刻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不仅如此,他的身体居然开始急速痉挛了起来,且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腹部正在收缩,那从身体进入的炁开始被狂躁的吸收了进来。 黄奶奶皱眉,双掌拍在郑年背上。 “不要……”郑年瞬间满头大汗,面上青筋爆起,通红的脸似乎随时可能炸裂开。 黄奶奶的炁被无穷无尽的吸收着,一时之间郑年似乎撑不了如此强大的压力,一口鲜血喷出。 可是当这口血喷出之后,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舒适的感觉,甚至眉目也清明了许多,耳朵通透了许多,身体轻盈了许多。 这个感觉…… 八品! 是晋级的感觉! 可是随后,就是铺天盖地的压迫感,随之让他几乎崩溃。 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恍惚之间,郑年看到了面前闪过一丝黑影,这个黑影不存在于周身,而是存在于他的脑海里! 黄奶奶单掌直接将他抓起,随后急步掠空而去,直奔那庙堂之处,随后将他身体都在了庙中,双手再次按在了他的头上。 郑年浑身的炁方才要破体而出,就在他进入庙中之后,跪在金像之前,才得意缓解。 他能感觉到身体之中的炁在缓缓外泄,而目标就是面前的金像。 许久。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的时间,他才重新恢复了意识。 强撑着地面,郑年擦去了如雨般的汗水,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似乎下一刻就会窒息一般。 黄奶奶不可置信的看着郑年,“你到底修炼的是什么功法!” “我……真的不知道,就知道名字叫什么天下第一武道。” 郑年连忙解释。 “天下第一武道?是何人教你的!”黄奶奶再次问道。 “魁祖。”郑年老老实实道。 黄奶奶似乎在记忆之中检索了起来,可是不得解,她皱着眉道,“你的功法非常不对劲,天下武道、仙道、方士、佛法、妖术不可能不经过丹田之修,不可能不将炁聚集在自己的体内。” “我的炁,不在自己的体内吗?”郑年问道。 黄奶奶坐在了蒲团上,“普通人修炼,需要打通气血,将炁入本体,经过淬体修炼之后,武道是以体锻炁,仙道是以气锻体,大同小异,都是强化自身。” “而你则是将身体炼成了一个储存炁的罐子,你的实力可以不断攀升,若是现在有七八个三品给你灌输炁,你就可以直接到三品或者是更高的地步,但是那些炁根本不是你的!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黄奶奶的眼神不容置疑道,“我虽然不知道你练的是什么功法,可是现在,你必须停下来!” “怎么才能停下来?”郑年也慌了。 “断你的七经八脉再为你恢复身体,重新修炼其他的功法,现在只能是这样了。”黄奶奶说道。 “好!”郑年不敢乱说,但他知道,面前的黄奶奶一定不会害他。 “忍住。”黄奶奶道。 郑年点头。 黄奶奶取出一片刀片,直接划向郑年的手臂。 登时,红光大盛! 黄奶奶单手一抓,直接探入郑年的身体之中,她的炁将郑年七经八脉全部封住,随后她看到了一件她此生都难以忘却的事情。 心脏停止了。 郑年的心脏仅仅因为七经八脉被封住的缘故,停止了跳动! 他的腹部开始发出剧烈的抖动,一股黑色的气息直冲而上,但是那股气息并没有攻击的意思,而是将郑年的七经八脉牢牢地保护在了里面。 此时心脏才恢复了跳动。 黄奶奶看到了三颗如同星星般的脉络在郑年的头顶、心脏、腹部三个地方闪烁着。 “三垣帝脉!……小子……你命中当有一劫啊……这个功法虽然害了你,但是……也救了你……你若是修炼过任何一个其他的功法,现在你早已是一个死人了……” “什么意思……”郑年道。 “你的脉络也被人封印着,若是你的气息进入丹田,不管是什么,会立刻冲体而入,气血逆流,爆体而亡!”黄奶奶道,“只有这一门功法,从体外修炼炁,再将炁暂时储存在脉络之中,不过丹田,才能活下来。” 郑年恍惚…… 第116章 深夜的约定 “若是你的气息进入丹田,不管是什么,会立刻冲体而入,气血逆流,爆体而亡!” 这句话在郑年的脑海之中一遍遍响起。 吞咽着口水,恍惚之间总觉得脑海里闪过一阵一阵的警报声。 世界上最可怕的是后怕。 因为人总会忍不住琢磨。 这一琢磨,郑年整个人都不好了。 “现在……怎么办啊?”郑年望着黄奶奶。 “没办法,你的心脉直通三垣帝脉,如果动了你的任何血脉都有可能导致你的死亡,现在……没有办法了。”黄奶奶看着郑年。 “这到底是什么功法,竟然会有这样的效果。”郑年也是没想到。 黄奶奶摇头,“不知道,但自废炁无异于是自杀。你只能硬着头皮修炼了。” 郑年茫然点头。 过了许久,二人从前院走了回来。 郑年的事情已成定局。 二人在探讨童儿的事情。 “我的建议是,儒道。”黄奶奶说道,“儒释道三家,道讲究气,佛讲究法,儒讲究运。其中气和法殊途同归,虽然有差别,但并不在聚气之上,而儒则是以身为养,以运为心,讲究以人为本,仁字当头。” 郑年点头,“我去和他谈谈。” 召唤童儿过来,小男孩穿着老妈给拿来的棉袄,玩的不亦乐乎。 “老爷!”童儿乖巧道。 “喜不喜欢读书啊?”郑年问道。 “可是我想学武。”童儿有些不甘心道。 “儒家喜欢吗?”郑年问道,“儒士的实力也是非常强的,但是一般是要看书的。” 童儿听得一脸茫然,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要看书才能变强,于是只是点头,“如果可以变强,怎么样都好!我都听老爷的!” “好。” 郑年这才直起身,一旁的黄奶奶凑了过来问道,“你可有认识的大儒?” “儒士有一些认识的,或许会卖我的面子,大儒……没有……听都没有听说过。”郑年摇了摇头,随后怀着笑容道,“奶奶,您有认识的啊?” “认识的倒是没有,不过我知道有一位大儒正在收弟子,而且只收一名,这孩子天生聪慧,可以去试试。”黄奶奶说道。 “在京城么?”郑年问道。 “是的,在京城,而且就在外城,我将地址给你,你去寻便可。”黄奶奶说道。 郑年拍了拍童儿,“还不谢谢黄奶奶?” 童儿拿出了一颗已经被捏得有些变形地糖果,“奶奶,这个给你吃。” 黄奶奶看到这一幕,忽然之间脸色大变,恼怒道,“什么糖!吃什么糖!” 话音落下,便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郑年茫然地看着童儿,“你的糖有毒?” “怎么会?”童儿拿到了郑年的面前。 郑年连忙躲开。 童儿把糖扔到了自己嘴里,“嗯?没事啊。大人真奇怪。” …… 三更天。 巡夜的兵丁和打更人擦肩而过,铜锣声回荡在民坊的巷子里。 傅余欢的步伐很慢,缓缓穿过巷子,到了一条河流旁。 京城的河流并不多,皇宫内院本有一条河,但是因为种种安全考虑便将那条河改流为两道,第一道成了护城河,绕着皇宫内城外一圈之后,从外城的西门而出。 这一条便是皇宫院内河改道之后的另一个支流,名为三明河。 三明河很长,贯穿内城和外城,以护城河支流而出,浩浩荡荡穿过京城,从北门而出。 河里每隔几丈便有一个银柱浮漂,具体的作用是保证内城用水安全的,若是有人在河流投毒,这根柱子就会发黑。 内城出来之后便是城墙,巨大的城墙隔绝着京城内外,专有一条河道是让三明河通行的。 此时傅余欢就站在这里。 不远处的城墙之后,就是天罡府。 左右无人,站在河面之上向里看去,傅余欢看到了自己。 他很久没有见到过自己的这张脸了,还是那么消瘦,和记忆之中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区别。 曾经每一次看到这张脸的时候,都意味着有水喝了。 他很少喝水,在大荒的日子里,水比任何东西都珍贵。 母亲能给他带来的水也不多,那时候他每天都会祈求天降大雨,祈求下雪,因为只有上天的馈赠,能让他不必经历口渴的日子。 现在他已经不愁水喝,在长安县衙他每天足足能喝一缸水。 并不是他需要喝这么多水,而是他认为,只要他喝饱了,娘也不会渴了。 至少娘是这么和他说的。 三明湖的湖面上结了一层薄冰,破冰的声音很大,足以惊动仅隔一堵墙的天罡府。 傅余欢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既然郑年说过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他就不会贸然出手去打草惊蛇,若是三明湖之下真的有监牢之类的,天罡府一定不希望别人知道。 就在此时,傅余欢猛地回头。 一个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是一把黑色的刀。 一个皮肤洁白的少年。 柳云州。 他的刀即便是现在仍然那么醒目,似乎比夜晚还要黑。 柳云州双手抱在身前,玩味地看着面前的傅余欢,“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傅余欢没有说话,转身就要离开。 “你七品了。”柳云州又说道。 傅余欢的脚步没有停下,向远处走去。 “洛神决不愧是天下第一炁法。”柳云州笑了,笑的很自信。 这一次,傅余欢的脚步停了下来,回头看来,“你知道洛神决。” “没有人不知道,洛神决的奇特,是所有人都想了解的,它的强大,也是说所有人都想拥有的。” 柳云州面色淡然,接着道:“当年大荒傲视群雄睥睨天下的昆仑祖师,将玄炁六虚功与太极阴阳术柔和而成,取其精华,弃其糟粕,写就了洛神决两本,分别记载武道的洛、仙道的神二决,将其融合。” 傅余欢面不改色,沉默地听着。 “这是整个天下第一次有人柔和武道仙道二术,所以一夜之间,洛神决变成了江湖上炙手可热的大术,而昆仑祖师也凭借洛神决一举成为天下第一。” “当时他在昆仑山上以一己之力,扞守昆仑,三天三夜连斩四名三品强者。” 柳云州坐在了湖边,深吸了口气,望着天空道,“江湖传闻,他是最接近二品的人。” 傅余欢死死的盯着他。 “后来安文月以大军压境,迫使昆仑交出洛神决,昆仑上下三千弟子用命抵抗,却不敌四十万铁骑以摧枯拉朽之势大破山门。而安文月手下四大圣武境均是三品上的实力,一步二品。” 傅余欢的手攥紧了。 “那一战无人知晓到底是如何,只是知道昆仑山拦腰断裂,四大圣武境随老祖葬身昆仑山巅,洛神决只有半部仙道落在了安文月的手中,另一半不知所踪。” 柳云州指着傅余欢道,“我万万没有想到,你还敢来京城。” “我为何不敢。”傅余欢道。 “你若是找一个山洞,苦心修炼至当年老祖境界,待你出山安文月还未死时,你上皇城报仇,我还算你是条汉子。” 柳云州笑了笑,“可是如今,你不过一个七品,就赶着来送死,真是蠢地可笑。你要庆幸那个在山庄里遇到你的锦衣卫没有见过洛神决,不然现在不光是你,你家老爷也被你连累而死。” 傅余欢怔怔地看着柳云州,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也不怪你,这人心之事确实难懂,你从未和人打过什么交道。”柳云州摇了摇头。 “你想说什么。”傅余欢道。 “这里不适合你,走。”柳云州道,“离开京城,去属于你的荒野,想要报仇,起码要将洛神决修炼完全再来,不要再做无用的牺牲。” “和你……有什么关系?”傅余欢淡淡道。 “我很喜欢听戏。”柳云州的眸子里闪烁了起来,“但从不听悲剧,我喜欢听喜剧,可是后来发现,唱戏的根本不唱喜剧。所以我要四处去寻,寻一个喜剧。” “那你就去找。”傅余欢道。 “找了许久我才恍然大悟,这个世界去寻找一件事情的代价,比改变一件事情的代价大得多。”柳云州转头看来,“所以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打算去寻找,而是要改变,改变我认为可以改变的事情。” “你改变不了。”傅余欢道。 “我可以。”柳云州站了起来。 傅余欢转身欲离开。 “你不用洛神决的武道,我不用洛神决的仙道,我们来比一场。”柳云州咧嘴道。 傅余欢猛然回头,面色狰狞地看着柳云州,“你是安文月的人!” “我记得你有一个习惯,你从不用兵器,一旦你胜了别人,才会用他的兵器,对吗?”柳云州问道。 “是。”傅余欢道。 “好,明日城外东郊十里坡。”柳云州道,“至于我是不是安文月的人,明日你便知道了。” 傅余欢根本搞不清楚他想要做什么,当即出手向前抓去。 柳云州只是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一掠,隐匿在了内城的黑暗之中。 此时傅余欢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动的非常快,一下一下就像是寺庙里敲响的钟,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黑暗中柳云州消失的地方。 天空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寒风似乎要将他的血液凝固,但是傅余欢仍不为所动,缓缓转身,向衙门走去。 第117章 伤我兄弟者,必杀之! 郑年打着哈欠带着童儿来到衙门口的时候,小厮已经列作一排站在门里,一个光头正在那里指点江山,嘴里的唾沫星子喷地到处都是。 师爷居然也少见地没有钓鱼,而是满脸诡异地看着那光头在训话。 姜明守在门口,见到老爷来,赶忙迎了上来,“老爷,这是谁啊?” “我还想问你呢,这是谁啊?”郑年问道。 “他说是你的心腹,叫张不二,是你派下来的一员大将。” “确实是个大酱。”郑年没好气地走了过去,一把抓住改名叫张不二的张烈,拉着走入了偏厅里。 张不二被郑年抓着拉走,先是一愣,随后又对着一众小厮道,“听懂我说的了嘛?晚点我来检查!” 郑年给他丢在了屋子里。 张不二连忙点头哈腰,“老爷老爷,我早早就上了岗,先是去巡查了一下三班,发现只有快班有头儿,其他的壮班和皂班没有管事儿的,我就自发先兼任着,着急了一下衙门里的人训个话。” 姜明煞有其事的看着郑年,“老爷……这人你不认识?” “嘶……”郑年嗦着牙根,“你能不能低调点儿?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谁是?” “谁知道我是谁?今儿个来之前我还去了一趟京兆府门口和锦衣卫门口,饶了好几圈他们都没有认出来。” 张不二喜上眉梢道,“老爷你也别太担心我,我知道你和我生死与共情同手足,但是现在我并没有什么大事儿,况且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也要开始准备报仇的事情了。” 郑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张不二,这个人每日口中深仇大恨,不共戴天,干的事儿却和报仇八竿子打不着,不仅如此,他每天脑子里在想什么,郑年根本猜不透。 “怎么准备?”郑年问道。 “古人有训,齐家治国平天下,我得先齐家,所以打算统领壮班,毕竟壮班是巡街的,我也好找到我的小仙女,然后立马大婚,等小仙女有了我的孩子,我就能够放心去复仇,这也是大计初始。” 张不二一字一句说的有板有眼。 一旁的姜明竖起了大拇指,“老爷,他讲的不错哎,齐家治国平天下。” “不错……”郑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姜明,又看了看张不二,总觉得女娲娘娘在造这两苗人的时候有异曲同工之妙,索性道,“行,张不二接任壮班班头,姜明接任皂班班头。” 二人立刻点头谢过老爷。 随后兴致勃勃地冲了出去。 “你看你看,老爷果然是慧眼识珠,以我的才华担任壮班的班头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别看我现在这个模样,我已经求了老爷家里的神医给我弄了一瓶生发的神药,方才已经涂抹了,说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便可以茂密如前,到时我找到了老婆,结婚之日你一定要到场啊好兄弟。”张不二道。 “没问题!”姜明道,“我看你就投缘,以后我们便以兄弟相称如何?” “兄弟有眼光,待我去找个良辰吉日,你我结拜为兄弟,昭告天地,宴请亲朋好友都来参加。”张不二喜道。 “择日不如撞日!”姜明道。 “那就今日!”张不二大喜。 约定了之后,二人分道扬镳。 今天的郑年一直纠结于到底要不要继续修炼,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继运炁流转身体。 晋级八品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成就感,用黄奶奶的话来说,他就是一个储存炁的罐子,根本无法将炁融入自己的肉体,达到合二为一的状态。 郑年茫然地审视自己的体内,一时之间有些落寞。 到了下班的点儿,郑年垂头丧气向外面走去,突然看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一闪而过。 郑年心下不爽,一把上前将他抓住。 “你搞什么?”郑年问道。 张不二佝偻着腰,抱着头一言不发,支支吾吾地连个完整屁都没有。 郑年一把将他拉起来,瞬间懵住了。 张不二头上仍然是光秃秃的,但是满脸都是毛。 眉毛已经垂下来堵住了脸颊,鼻孔里的毛更是挂在了下颚,整张脸的络腮胡将五官都包裹住了。 只有两个黑豆豆般的大花眼眨巴了几下,尴尬地笑着,“这个……药效……还是……挺好的……” …… 钱好多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抓刀的手也非常稳,一边憋着笑一边将张不二脸上坚硬地毛刮下来,“张哥你的毛确实有些旺盛了,但为什么不旺头,只旺脸啊?” “我也搞不懂。”张不二强大的内心早就调解完毕,此时一副大义凛然,“其实不刮也没什么关系,我的帅气是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的,一些凡夫俗毛是不可能抵挡住我的英气。” 钱好多点头道,“确实是这样的。” 随后踢了踢身旁满满两大桶黑色的尖毛道,“张哥你这个刮不干净啊,长得比刮得还要快。” 张不二伸手一摸,脸上的大胡子已经解决了,但是眉毛仍然长过了眼睛,鼻毛仍然入钢钉一样刺出,像是黑洞里面躲着两只长毛老鼠。 叹息了一声,“无所谓了!晚上喝酒,喝酒才是正经事儿,反正今天也不可能这么巧遇到小仙女……” 郑年茫然,不得不佩服此人强大的内心。 “老爷,我和姜明今日结拜,你必须要到场。”张不二道。 欲哭无泪的郑年看着面前的毛人张不二,哭笑不得道,“好好好,走走走。” 喝酒郑年是从来不会拒绝的,他才不在乎请他吃饭的是不是一个毛人。 姜明自然也不会拒绝。 为了这顿饭,张不二做了一些准备。 钱好多借给了张不二一坨胶水,让他把眉毛粘在了眉毛应该在的位置上。 张不二还将自己粗壮且豪放的鼻毛塞入了鼻子里,全程用嘴巴呼吸。 只要他不用鼻子喘气,别人只能觉得他鼻子大,不会联想到他有鼻毛。 粗壮的鼻毛。 三人频频举杯,酒是烈酒也是好酒。 好酒全部都是优点,但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呛口。 所以张不二经常被烈酒卡嗓子,突然咳嗽。 这一咳嗽不要紧,一旁坐着的人无意之间就会看到,一个人突然从鼻子里喷出两只老鼠,然后再将它塞回去。 这引得周围的人赶忙逃开。 酒过三巡,二人在郑年的注视下当场磕头拜天地,结为兄弟。 “我姜明,年二十三。”姜明摇摇晃晃举着酒杯跪在香堂之下,左手拿着一根粗壮的香。 “我张不二,年二十四。”张不二已经喝多了,跪在地上鬼叫道,“在此结为父子……兄弟!兄弟。” “三拜天地,便从今日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二人磕了三个头,异口同声道,“结兄弟谊,生死相托,吉凶相救,祸福相依,患难与共,外人乱我兄弟者,必诛之!” “外人伤我兄弟者,必杀之!” 二人举杯一饮而尽,周遭看戏的人无一不被此情此景感动,纷纷叫好敬酒。 一口酒下肚,张不二再次呛口,鼻毛喷了出来,随后哈哈大笑,“来来来,共饮此酒!” 众人心惊胆战地陪着喝了酒。 郑年一面看着这两个活宝,一面也跟着喝下了这杯酒。 酒过三巡,三人已经略带醉意,张不二左边眉毛的胶水也已经失效,只有右边的胶水还坚挺着将眉毛站在眉骨上。 鼻毛早已经肆意乱摆,有些因为酒水贴在了脸上,有些高高翘起从面前蜿蜒而过。总之两团鼻毛分成了七八股,各干各的。 “当时月黑风高,我一个人大战三十多个锦衣卫,那场面恢弘壮阔,我手起刀落,杀人不眨眼,先是向前探步,直接斩杀二人……” 张不二在和姜明吹着牛逼,郑年在一旁听着他俩吹牛逼。 “我不信。”姜明斩钉截铁道。 “你不信?你问老爷!”张不二指着郑年道,“你问问。” “我也没见过。”郑年平静道,“我去解手。” “你看看,哈哈哈哈哈。”姜明大笑着说道。 “不信是!走走走,我带你去看!当时的战场还未清扫,这才过了两日,绝对不会有人在,走!我带你去!” “走就走,谁怕谁!”姜明厉声道。 “有本事打赌,如果是真的你该如何!”张不二怒道。 “算你厉害!”姜明道。 这四个字对于普通人来说就像是早上好一样的平淡,但是对于张不二来说,这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的荣耀。 男人是最喜欢赌的,无论是什么赌,即便是没有任何赌注的赌。 这四个字不仅是最高的荣誉,还是最恐怖的挑衅,能够挑起张不二最原始兽欲般的激情。 张不二不是一个隐忍的高手,所以这句话击中了他的要害。 算你厉害! 我今天就要厉害厉害! 二人根本没有管去解手的郑年,直接冲出了城东之外,直奔十里坡。 待到郑年回来的时候,二人早已经出了城门,左右看了看,抓住了小二问道,“这俩人呢?” 小二摇头,“老爷……他俩可没结账……” 郑年怔住了。 寒风凛冽,但是酒意正浓。 兄弟二人大步走着。 姜明挑衅道,“实在不行就算了,别逞强没什么非得……” “你闭嘴!” 张不二指着姜明的人中,“你给我闭嘴!我这辈子最痛恨别人吹嘘,我本就是一个说一不二之人,小仙女也正是因为我这个本性才爱我如此之深。我必不可能胡乱吹嘘,走走走,我带你去看。” 姜明本就酒量不行,今日喝的有点多,又遇了凉风,胃中翻滚,刚趔趄了几步,抓住一棵树就狂吐不止。 吐了半晌舒服了许多,抬头看来,看到了一地的尸体。 “噢哟!厉害啊!真的有?”姜明走了前去,看到地上的人已经死去多时,眼里闪着红光,“兄弟,我看你就不是凡人,竟然真的这么大能耐,我和你说……” 抬头看去,张不二此时脸色煞白。 “兄弟你怎么了?不必如此,我只是……”顺着张不二的眼神看过去,姜明浑身一个激灵,随后退了几步,到了张不二的身后。 二人的呼吸声越发沉重。 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魁梧却异常矮小的人,他的左手里拿着一把倭刀,右手则是拿着锦衣卫的尸体,正在啃食。 是个倭人 张不二看着面前的人,哆哆嗦嗦道,“京……京城地界可是不能有……有妖怪的!你是谁……谁啊……” “呵呵呵呵……”倭人如灯笼般的眼睛闪烁着,传出了诡异的笑声,“活人……才好吃!” 姜明吓得大气不敢出,血都凉了。 而张不二虽然害怕却没有退缩,他死死的抓着姜明的胳膊,似乎在未自己壮胆,“伤我兄弟者!” “……” 张不二回头看着面色铁青的姜明,“接啊!你不会接?” “啊!”姜明如同被炸了一蛋,哆嗦着道,“啊!必杀之!” “对!必杀之!”张不二扭头再看向倭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匕首,“有我在此,绝对不会让你进一步……啊啊啊……” 倭人直接将死人一丢,直奔二人跑来。 兄弟俩吓得立刻抱头鼠窜,钻入了漆黑的树林之中。 第118章 傅余欢和柳云州。昆仑和孙定柔 傅余欢靠在树干上。 风从西方吹来,带着一股血腥味。 “城外的气味要比城里简单得多,只有血腥味,没有其他的那些复杂的味道,我喜欢这样的味道,你应该比我更喜欢。” 柳云州躺在不远处的树梢上,嘴里叼着一根弯曲的梅花枝。 傅余欢看去,“出手。” “别急啊。”柳云州哼哧一笑,一跃到了树下。 树下有一方剑匣。 柳云州右脚轻轻一顶,那剑匣随之翻到,再左足一踹,剑匣直奔傅余欢而去。 傅余欢侧身单手直上一把抓住,随后向下一倒,将剑匣立于身前,“什么意思?” “打开看看。”柳云州道。 “不是我的,我不会动。”傅余欢左手再向前一推,那剑匣竟是如生在地上,被这么一推,直立在土中直奔柳云州而去。 黑沙漫天。 柳云州单足一顶,将剑匣接下,随后一跃坐在了上面,“昆仑山三千一百二十七名弟子,三千一百二十五名全部在当年的战役之中战死,只有两个人活着。一个名叫孙定柔,她是昆仑师祖的亲传弟子,也是唯一一个拥有洛神诀全本的人。” 这两个字出现的瞬间,傅余欢已经动了。 他的速度极快无比,两指如利刃直奔柳云州身前,而对方则是双臂展开掠起向后跃于空中。 傅余欢紧随其后,直上三拳,拳拳炁盛,一拳比一拳更加的刚猛,一拳比一拳更加的愤怒! 柳云州挡下第一拳,抓住第二拳,脸上却硬生生挨了第三拳,可是他仍然没有进攻,左脚卯足了劲踩到傅余欢下身,接力冲起,拉开了距离。 “你不配说这个名字。”傅余欢的目光里充斥着火焰。 “那一年孙定柔因为去山后采药才逃过一劫,等回到昆仑山的时候,山脉已经断裂,整个门派已然死尸成海。” 柳云州仍然没有住嘴,继续说道。 这一次,傅余欢周身的白色炁登时升起,再次扑向柳云州,一拳轰出。 可这一拳却是软绵无力。 柳云州轻巧地用一根手指就将他拦了下来,面色凝重道,“你连仇恨都无法面对,甚至都不能听旁人说起,你要如何面对安文月!” “闭嘴!”傅余欢双拳合十,再次爆烈,炁势大增。 柳云州摇了摇头,左手五指抻开,“山字决,镇!” 轰然!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傅余欢的身上袭来,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他压了下来,无论他如何拼尽全力,都无法与之抗衡。 他跪在了地上。 顷刻之间,眼神布满血丝,口中尽是鲜血。 “孙定柔用了三个月的时间爬上了昆仑山巅,找到了昆仑祖师,那时候的祖师还没有死,只剩下一口气。” “祖师命令孙定柔将洛神决带出昆仑,并且将当时只有一岁,被老祖收留的孤儿一并带出昆仑,永远脱离江湖,躲起来,活下去。除非孙定柔或者是这个孩子洛神决大成,不然永远不要去报仇,也不能告诉这个孩子,谁是他的仇人。” “孙定柔离开了昆仑山巅,带着这个孩子过起了平凡人的生活。” “可是平凡人的生活并不好过,她们饥寒交迫,孙定柔只能出去卖艺,在街头卖武艺。” 柳云州苦笑道,“你知道孙定柔是什么人吗?昆仑山第一大弟子,二十岁就已经冠绝天下,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无论她去哪个门派都会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她那时已经五品。” “武仙双修的五品!居然在接头卖艺,和耍猴的抢摊,和卖包子的吵架,只为带着那个孤儿活下去!她可以不吃不喝,但是孤儿不可以。” “那个孤儿做了什么?活着,吃,哭,除了这些事情,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不过就是运气好被昆仑祖师捡到了。” “安文月也知道了一个女子没有死,开始围绕大荒追捕她。” 傅余欢冷静了下来,眉目交杂着复杂的情绪。 “她背负着仇恨,背负着昆仑最后的希望,为的就是找安文月报仇,可是……她只学过昆仑的武道,只学过洛神决,只学过昆仑剑法,她没有任何的办法,因为她知道,锦衣卫无处不在,如果露出和昆仑的关系,那就会早来无穷无尽的追杀。” “后来,在饥寒交迫的寒冬,在昆仑山下的大荒,她悟出了一套剑法,西天凌雪。” “凭借这一套剑法,她去了大荒的四方城,摆下擂台比武招亲,她很聪明,大隐隐于市,用最惹人注目的办法洗脱了自己的嫌疑。” “天下无人能赢这一套剑法,但是孙定柔认输了,她必须要找到一个好人家,隐藏她,隐藏这个孩子,隐藏所有的秘密。” “一个女人的归宿就是成婚,因为无论如何她都无法走出大荒,就是因为那个孤儿!如果没有他!她就不必去找吃的,日行百里也可以到达京城,到达江南,她可以孤独一生!” “大荒六千里,她走出,他走不出。她不甘心去抢贫民的食物,不愿去迫害任何一个人,甚至在最苦的时候,还会帮助乞丐。” “最终她输给了一个剑客,一个铸剑的剑客,一个很普通的剑客,这个剑客普通到根本没有名气,没有实力,没有长相,没有才华。” “就这样,过了三年。普普通通的三年,也是孙定柔这一辈子里最艰难的三年。她每天都要记着仇恨,每天夜里都会想起漫山遍野的师兄弟躺在地上,鲜血满地。” “后来他们生了一个孩子,一个生来就即将背负仇恨的孩子。” “某一天,这个剑客被人杀了,理由很简单,吃不起饭,所以他去偷了官家的屯起来已经发臭了的米。” “被官府抓到之后,游街示众,最终插死在了四方城城头上,以此示威。” “那一日孙定柔无法忍受失去丈夫,她丢下了两个孩子,去将四方城里的知府衙门,守城的兵丁,杀了个干净!” “他们不配活着!” “他们可以看着百姓而死,他们有什么资格活着?你知道当时孙定柔看到大荒四方城衙门里有多少粮食吗?” “足够养活这一城人十年!饱餐十年!” “大荒乱了,百姓疯狂的抢食,当边疆守军到来的时候,锦衣卫也入了大荒,他们搜查到了洛神决出现的地方,天罡府的望气术查探到了洛神决的下落。” “孙定柔开始流浪,带着一个襁褓里的孩子,带着一个五岁的孩子开始流浪,后来她遇到了一个和尚,将自己的师弟交给了这个和尚,并且将半本洛神决也交给了这个和尚。” “此时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找安文月,杀了他!” “她等了七年,等到自己的儿子已经可以生活下去之后,逼迫他练会了半部洛神决,就把他丢在了荒野之中。” “她独自站在大荒外八百里戈壁滩上露出洛神决特殊的武仙双气,引诱安文月而来。双手将剩下的半本洛神决双手奉上,图穷匕见,企图刺杀安文月。” “可是安文月是多么老奸巨猾的一个人,他带了七大高手,最次的都是五品,乱刀将孙定柔杀死在了荒漠里。” 傅余欢此时已经崩溃了,他的眼神涣散,眉目里都是那个女人。 那个倔强的女人。 那个背负着痛苦的母亲。 “安文月将孙定柔的尸体在荒原上煮熟喂给了野狗,将她的佩剑折断,将她的衣服撕碎,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柳云州蹲在傅余欢的面前,将剑匣踢在了地上,“你本就是该练剑的人。” “这一把剑和一把刀,是你父亲亲手打造的,本是一把普通的刀和一把普通的剑,但是被我师父带回寺里重新铸造了七年,现在这把剑,是你父亲的遗物,本就是你的。” 傅余欢身上的压力早就消失了。 现在压着他的根本不是那强大的气,而是痛苦,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伸手打开那漆黑的剑匣。 里面有一本书。 翻开书本,上面写着一行隽秀漂亮的小楷。 【西天凌雪】 【于大荒百里冰原雪窟之下所创】 【不负昆仑,往事余欢】 一行一行的字,尽是剑谱。 一段一段的话,尽是武道。 可是傅余欢却看到了一丝辛酸。 他什么都不懂,他不懂钻心的到底是什么感觉,让他痛苦到窒息的是人的本能。 胃里开始翻涌,傅余欢吐了,吐得很痛苦,先是晚上的粥,随后是黄色的胃液,最后是血。 鲜血染满了剑匣。 “如果不是我,你娘不会死。”柳云州道,“我就是她的师弟,那个拖累了她出不了大荒的师弟,你可以杀了我。” 傅余欢哆哆嗦嗦将那本剑谱抱在了怀里,仿佛这是世界上最为珍贵的宝藏。 他抓起剑匣背在身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会帮你。”柳云州又说道。 傅余欢缓缓回头,“你帮不了我,这是我的事。” “也是我的事!我是昆仑……” “昆仑于我无关。”傅余欢道,“我只知道安文月是杀我母亲的凶手。” “那半部洛神决……” “我不要什么洛神决。”傅余欢冷冷道,“我从今日开始,只练剑法。” “可是……”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傅余欢道,“你我本就无恩无怨。” “一个人是不可能做成这些事的,你根本不知道安文月的恐怖。”柳云州道。 “我从不是一个人,我说过,我有朋友。”傅余欢道,“而且我只信任我的朋友。” “郑年?”柳云州皱着眉,“他不过就是一个县令而已。” “是我朋友,就已足够。” “你如何能信任他!”柳云州怔怔道。 可是他没有得到答案。 看着傅余欢走向远处,他心中百感万千,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风萧瑟着,似乎在诉说着什么伤心的事情。 “唉,那就只好自己干了。”柳云州扭了扭脖子,笑着走向月光照下来的地方。 刚没走几步,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撕裂的嚎叫声。 “救命啊!大侠!救命!” 姜明哭天喊地跑了过来,后面跟着的时一颗光滑的卤蛋,卤蛋的鞋已经跑丢了,两捆鼻毛胡乱飞舞着,眉毛遮挡着眼睛。 张不二大叫着,“喂!救命!” 柳云州一愣,看到了追逐着二人的倭人,“请我喝酒,我就救你。” “请!”张不二气喘吁吁倒在了地上,趴在柳云州的身后,“我老大是长安县县太爷郑年!请你喝得起!” “又是他?”柳云州响起了那一天站在廖小小面前的县太爷,嘴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好啊,救你可以,得帮我个忙。” “什么……么忙?”姜明撑着自己的膝盖,大脸通红,问道。 “我也要去当捕快。”柳云州咧嘴道。 张不二从地上拿起了一块小石头,摆在柳云州的面前。 “什么意思?”柳云州问道。 “这事儿,就这么屁大点儿!”张不二勉强喘过了一口气道。 “哈哈哈哈,好!”柳云州回头。 “河字决!奔!” 登时,一股强浪直奔而去,穿过倭人的身躯。 倭人倒在地上,抽搐着狂喷鲜血,过了几瞬,便当场死去。 张不二试探地看了看,后来跑到了倭人面前拿起石子打了几下,见他仍然没有反应,一脚踩在了其脸上,“哼!伤我兄弟者!” “必杀之!”姜明大叫! “哈哈哈哈哈!”兄弟俩掐着腰,仰天长啸! 浩气至极! 第119章 拜师学艺 天亮的很早。 钱好多将童儿早早地送来到了善恶寺,就去拉昨夜冻死的人。 京城的天越来越冷,每日都有冻死的人,在街边在桥下经常会发现喝多没有走回家的醉鬼,勉强过冬的乞丐甚至还有被活活冻死的妓女。 钱好多的任务就是将他们全部拉去丢在城外,光是这个营生就可以赚到一个月三贯钱的俸禄和一顿热乎乎的包子。 童儿到了善恶寺之后,帮着几个家里的佣人弄好了舍粥,便在外面开始给人们盛。 天气越来越冷,这一晚热粥对于穷苦的人们来说就是每天早上救命的东西。 穷苦的流浪汉,落魄的学子都在等着这一碗粥。 郑年老妈站在寺庙门口看着路过的钱好多,不仅又是感叹,“这小丫头真苦,跟了郑年还干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事儿,哪儿有黄花闺女大早晨去拉尸体的?” 郑惜春站在一旁拄着拐杖,点点头,“去年京城也冻死了人,却好似没这么多。” “天越来越冷了。”老妈叹息道。 郑年今天要带着童儿去拜访大儒,陈萱儿也已经梳洗打扮完毕,二人早早地坐在院落里吃过了早饭,做着去拜访大儒的准备工作。 马车已经准备就绪,今天架马车的马夫生病请假了,郑年都没操心,姜明就已经把张不二和自己安排到了马车上。 当郑年看到卧龙和凤雏上了车,整个人都不好了,埋着头在车厢里一句话也不说。 倒是陈萱儿居然和张不二搭上了话。 “其实我对于胭脂也很有研究,嫂子我和你说,你这种胭脂粉的胭脂虽然昂贵,但是起到的效果其实并不是怎么好的,一点儿不自然,等明儿个我给你送些好的水粉胭脂来,那种水粉胭脂也有贵的,宝斋楼里也有卖上好的水粉胭脂,扑在脸上可谓是真的美,我给我老婆弄了好多呢。” “你结婚了?”陈萱儿惊讶道。 “还没有。”张不二一点儿不脸红,“就是……” 旁边的姜明连忙拦着道,“就是见过一面,他就认为人家喜欢他,和我说他的小仙女长得多么多么漂亮之类的,我估摸人家漂亮不漂亮和他也没什么关系,这厮非得说是喜欢他才会出现,嫂子,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哈哈哈。”陈萱儿第一次见张不二就觉得他非常古怪,现在看来只能用有趣来形容了。 陈萱儿对这样又古怪又有趣的人很感兴趣,她很高兴和这样的人交朋友,拥有一个这样的朋友,生活永远不会平淡。 张不二冷哼了一声,“你懂个球,我们的情感是突破了凡间的束缚,不要用你那蝼蚁般的目光来仰望我们万丈光芒的情感,虽然我们可能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但是目光里的交流已经包涵万千,无需再用凡人的交流方式来递进感情了。等到下次相遇之时,必然是情投意合,当场相拥。我已经准备好了!” 姜明和陈萱儿对视了一眼,实在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 陈萱儿回头进入马车,“张烈……张不二好有意思。” “你有时间内窥一下他的脑袋。”郑年道。 “为什么?” “没个十年的脑血栓说不出来这种话。”郑年感叹道。 陈萱儿迷迷瞪瞪。 顺着地址到了长乐县的民坊之后,这里有间确实非常大的学堂,正门高耸,有四五个人高,六十四道门钉光泽绚烂。 门匾高挂四个字。 【洙泗书院】 两个学童看着门口停下的马车,自然觉得这一行人身份不凡。 能够在京城里坐马车的人,光有钱是不够的。 郑年下了车,伴着陈萱儿和童儿走到了门口,恭敬礼道,“长安县县令郑年,携家眷拜访名师,不知今日鸿儒可在。” 一学童微笑还礼,“老师就在府内。” “学生首次造访,不知礼数,想要带舍下一小童拜师求教,劳烦指点一二。”郑年早就组织好了语言,再次作礼问道。 “先生不必拘礼,老师今日有训,驾马乘车前来者,均可从正门行东入内院,过长河桥之后,老师已在那里等着。”另一个学童说道,“烦请前往便可。” 郑年谢过了两位学童,带着陈萱儿和童儿向院内走去,而此时的张不二和姜明也已经安顿好了马车,从偏门跟了过来。 “当年我有幸来过一次曹大儒家园中共谈诗词,我就知道此人非同一般,但是最后没有见到其人,只是观摩了其学习心得,就觉得气血澎湃,根本无法领略深意,从而悻悻离开。”张不二道。 张不二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狂吹,不傻吹,有选择性的示弱,不像某些京兆尹的秦姓官员,无论什么都要吹,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 “能被称为大儒的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不是曾经就有人传说吗?大儒一字,凡人得道。”陈萱儿喜道。 “那是自然,能够领悟大儒一字的,便已经不是等闲之辈,若是真的能悟出什么真理来,那就是真的是天纵奇才,祖师爷赏饭吃,我们也嫉妒不来。” 张不二摸着光秃秃的脑袋道,“人各有志,也不必强求。” 二人都是在安慰童儿不要太过紧张,即便是没有被大儒看上也无所谓。 而此时的童儿似乎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生怕自己来到这里之后被拒绝,不仅昨天晚上熬夜读儒家经典,甚至在车上还在默念。 紧张的神态大家都看得清楚。 一行人过了长河桥,看到了一处雅亭,亭上四周被幔帐遮蔽,里面若有若现有两个人影,虽然看上去奇怪,但是谁都知道,那便是大儒所在,便不去多揣测。 亭子外站着两伙人,左边是一少年,约么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手中抓着折扇,看穿着应当不是书院之人。 右边则是一个盖着斗笠的女子和她面前站着的丫头,丫头年纪不大,也就是和童儿一般大小,身着一身粉色小棉袄,系着六根小辫子,干干净净的脸上洋溢着不可一世的表情。 郑年几人缓步走来,站在两伙人的身后,没有做声。 估计今日拜访曹大儒的也不可能只有他们这一伙人,想起门口学童所说凡是坐马车的人都走的这条路,郑年心下也不敢叨扰。 能在京城坐马车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而他属于非一般人里面最一般的。 几人驻足亭前,便听得里面亭帐内一吊声学童道,“各位已经到齐了,初试便可开始。家师欲求弟子,乃需从正门而来的之人中选取,不知对此事,你们有何看法?凡应试弟子,皆可回答。” 话音刚落,那六条辫子的粉衣小姑娘俏声道,“先生乃是当世大儒,取弟子便定要从人龙之中选取,乘坐马车乃是京城之内地位象征,于此法子便可筛去大部分家品凡子,实在是智者所为。” “好。”那吊声学童只说了一个字。 此时那手持纸扇的少年笑笑道,“以我愚见,先生并非是目中分阶级,不见光暗之人,院内弟子三百并非全部都是达官贵族,也有出身寒门的苦读才子,所以学生认为,大儒已知天命为今日弟子乃是坐轿而来,所以才会省时省力,会见我等,如此知晓天意之法,才是根本。” “好。”那吊声学童又是一个字。 最后到了童儿。 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不怕,想什么就说什么便可。” 童儿点点头,走上前一步,双手背在身后,闭上眼睛,非常努力将声音放大道,“我认为,是运气!” “运气?”那亭帐之内的学童一惊。 周遭的人皆是窃笑。 “是!”童儿这次睁开了眼睛,深吸了口气道,“我家老爷选小厮的时候,便是将百人名册拿在手里,看也没看,就将半数以上的人划去,他说‘这就是运气,那一半人的运气不好,我只要这一半’。” “所以我认为是运气,儒家既然讲究运,这便是运。” 众人瞠目结舌,那学童竟是也窃笑起来,哼哼而笑,“好好好……好……哼哼哼……既然……哼哼……不行各位等会……我……我………” 过了半晌,那学童才缓过来道,“请各位用茶。” 说着从内厅之内走出了一个学童,手捧着三杯茶,递了出来,分别交给了三个应试弟子。 张不二悄悄凑在了郑年的身边,低声道,“这个童儿的脑子怕不是不好使?要不我们走,丢人丢到大儒这里,明天全京城都知道了。” “你又不是个有脸面的人,怕个毛线?”郑年问道。 张不二做了一个奇丑无比的鬼脸,退到了一边。 “三人既已品茶,不如讲讲茶。”亭帐里面的学童再次吊声问道。 “此茶乃是西湖龙井,饮龙井茶有四大禁忌,一忌空腹,乃是先生教导,做事急功近利,二忌浓茶,乃是先生教导,做事知深浅,莫要因为茶好而全放入浸泡。” “三忌烫茶,乃是先生教导,做事莫要急收功果,循序渐进。四忌冷茶,乃先生教导,做事要……” “要记性好!”张不二抢先道。 六根辫子的小姑娘恶狠狠扭头,怒目而视。 张不二当即藏在了郑年身后,吐着舌头。 “好!”学童也没有让小姑娘继续说下去。 “我认为此茶的关键并非在茶本身,而是在茶杯之上,便是此瓷碗清茶,普通的瓷碗却装着天下最好的龙井,一两此茶价值十二两,乃是民间采购到最好的茶。先生的意思是,无论有多少学识,无论有多大的内涵,也要潜心好学,莫要自抬身价,时刻谨记自己就是这普通瓷碗。” “好!”学童笑道。 又到童儿了,此时他已经将茶喝了个干净,于是将茶碗放在了桌子上,思索了半晌才道,“我觉得就是坐车来这么久,先生觉得我渴了,好让我喝点茶……” 这一次学童再也绷不住,竟是笑出了声。 陈萱儿捂着额头,看向郑年,“是不是……来错了?” 郑年倒是一脸的淡定,“透过现象看本质,你不懂。” “哦……”陈萱儿更懵了。 童儿给了郑年一个疑惑地眼神。 郑年则是给了童儿一个坚定的眼神。 第120章 大儒曹回 亭帐之内的学童笑的似乎有些岔气,按着腰子等了许久才缓过来。 自始至终,那旁边的大儒都没有动过。 从一旁又来了三个学童,一人手中持一张纸,驻足在三个应试学子身侧,将纸张展开。 “烦请三位讲解一下上面的话语。”学童道。 六条辫子的姑娘歪着头看着上面的字迹。 第一句便是非常有名的【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第二句则【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第三句则【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姑娘一脸平静,将三句经典说的明明白白,且结合自己所思所想,做出了明白的阐述,不光是学童叫好,那持扇的公子也是频频点头。 到了持扇公子这边,公子得到的三句话乃是。 【大理治国之为?】 【大周国运之事?】 【天下为公之行?】 公子一愣,仅仅是第一句话,便百思不得其解,于是道,“大理治国,需从本为发,学生不了解大理治国之本,也不了解大理民情,不敢妄为,但是第二……” “既然第一题已然无法作答,便可了。”亭帐之内的学童打住了公子的话。 公子摇头叹息,无奈闭嘴。 到了童儿面前,童儿这里只有一个字。 【武】 童儿这一次作答的速度非常快,“武。” “你看到了什么?”亭帐里的学童现在听到童儿说话就觉得好笑,即便是一个字,都让他哼哼窃笑。 “我看到了武。”童儿道。 “哈哈哈哈哈……”那六辫姑娘捧腹大笑,“先生问你从武字里面悟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你怎么如此执拗?难不成你什么都看不到?” “我说了,武。”童儿攥着拳道。 一旁的公子也不禁说道,“此武字可做多解,可解为武道,可解为当朝骠骑大元帅武家,可解为武力,随你想法,可做太多解释,怎可就说一个字?” “那解来解去,不还是武?你所谓的武道,不就是武,你解的武力,不也是武?那什么漂亮大元帅也不是武?说来说去,解来解去仍旧是一个字,万变不离其宗,仍旧是这一个字,武。” 童儿不悦道,“既然要那么麻烦,我以武解武,怎么不行?” “牛逼。”郑年道。 “牛逼。”姜明道。 “牛大逼。”张不二道。 陈萱儿看了看身后的三人,拍了拍童儿,“说得好。” 童儿点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向前仰着下颚,“牛逼。” “哈哈哈哈!”那学童大笑。 “好!”忽然一声浑厚之气从亭帐之内发出。 郑年当即感觉到浑身气血翻涌,炁海升腾。 “好一个万变不离其宗,好一个以字解字,再来问你。天下有儒、儒为仁、学、识、运等,你想学什么?” “我就想变强!能打的过别人!”童儿也不紧张了,不假思索道。 周遭窃笑声起,甚至连举着方才纸张的弟子都在笑。 “你想在我这学院里学打架?”浑厚地声音又问。 “是!”童儿,“今日来之前,我便看了一些儒家经典,里面所说不就是如何变强,如何打人!” “啊?”学童懵了,“什么经典?” 郑年一愣,他看的不是盗版啊?哪儿来的打架一说? “行有余力,则以学文!”童儿道。 “这哪儿来的打架一说?”六条辫子的姑娘问道。 “这讲的不就是,打完人之后还有剩余的力气,就去看书!” 众人皆惊。 “君子不重则不威!当做何解!”那浑厚的声音又道。 “君子打人就要下重手,不然就没有威信!”童儿一脸茫然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六条辫子的姑娘捧腹大笑道,“当……当做何解?” 童儿根本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一本正经皱着眉,“早晨如果让我知道你家的路,晚上你就得死!” “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言废人?”学童问道。 “君子不说废话,直接把人拎起来打,不会因为要把人打废了就说客气话!”童儿道。 亭帐被学童打开。 里面的人站了起来。 曹大儒! 曹回! 站了起来…… 他身高比郑年高了三分之一,估计有两米二左右,即便是全身都被一件儒袍包裹着,仍然可以看到他全身健壮的肌肉,两条粗壮的臂膀甚至无法贴靠在身体上。 他每一步都如同泰山压顶,走到了童儿的面前。 满堂震惊。 “曹……曹……曹大儒……”童儿也怔住了。 曹回蹲了下来,看着童儿。 童儿仰着头,看不清楚天上的曹回。 他即便是蹲下,也和郑年一般高。 “你叫什么名字。”曹回道。 “童……童儿。”童儿老实道。 “我说!名字!”曹回的声音高了些。 “啊!”张不二吓了一跳,藏在了陈萱儿身后,姜明藏在了张不二身后。 童儿一个屁墩儿甩在了地上。 其他的人皆是吞咽口水,汗毛直立。 “都……都行……”童儿尴尬道,“您您您……说我叫啥……都行……” 曹回挠了挠头,咧嘴笑道,“不要害怕。” 这个笑容对于郑年来说都有些恐怖,不要说童儿了。 童儿毕竟还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这一个笑容,竟是硬生生把孩子吓哭了,当即嚎啕大叫,坐在地上捂着头,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曹回尴尬地回头。 “老师,我说了,你就在帐子里不要出去……今儿个来的都是孩子……”那学童哭笑不得。 再看那六根鞭子的姑娘,早已经趴在自己身后斗笠女子的腿边,吓得尿了裤子。 曹回尽量压低了声音道,“你们三个,都可以留下。” “不不不!我不待了,太吓人了!”姑娘大惊道,嚷着就要走。 身后的斗笠女子竟是一掌将她打晕,抱起小丫头走到了曹回的面前,“次子劳烦先生。” “好。”曹回抓起那姑娘,放在手心,回头看向童儿。 童儿看着郑年,一脸生无可恋。 郑年走到了童儿面前。 “别打我!我留下!”童儿满脸的泪水,“别!打死我就没了!” “好。”郑年憨憨一笑。 此时一旁的持扇少年走到了郑年面前,拱手道,“劳烦这位大人,给我一闷棍。” 话音刚落,背后的张不二跳起一刀把就给少年放倒了,拍了拍手道,“我就喜欢这种要求。” 曹回喜色,将三个孩子捧起,道,“既来之,则安之。” 童儿当即又大声呼喊着,“老爷,老爷,要杀我啊,带我走,我不想死。” “人家怎么会杀你呢?”陈萱儿不解,“好好在这里看,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你没听他说嘛?既然来了,就安葬在这里!”童儿大叫着,就要跑。 曹回能让他跑了?一根手指从领口穿过,直接将他提了起来,向屋内走去。 …… 四人坐回到马车上,郑年感觉自己的血都凉了。 “这……就是大儒?”郑年感叹道。 陈萱儿的头发有些直立,费了好大劲才将头发按下来,安抚着郑年道,“儒家都是以理服人,讲究以仁为本,放心。” “我实在想象不出一个蹲下来比我高三头的人和我讲道理,我有什么不服的……”郑年感叹,“确实是以理服人。” 张不二和姜明也是少有的安静,这种大儒对于人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张不二不由得赞叹道,“看来上一次能够从洙泗书院里走出来,是我的造化啊。” 姜明点点头,“今日一遭,感觉新生,儒家影响果然深远,以后我也得多读读儒家经典,受益匪浅。” 张不二赞同。 二人不由得驾马车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先是将陈萱儿送回了善恶寺,郑大人才回到县衙,一进门就看到正在摇椅上晃悠的师爷抱着一本儒家典籍,心中不由得赞叹,灰溜溜跑入了偏厅。 “回来了。”傅余欢道。 “嗯。”郑年立马坐下,连喝了三口茶。 “怎么慌慌张张的?”傅余欢不解,“不是去了洙泗书院?” “是。”郑年点头。 “你的样子就像是那位曹大儒是个三米高的怪物一样。”傅余欢冷笑了一声。 郑年瞥了一眼傅余欢,“你会算命?” “不会。”傅余欢将目光放在了手中的剑谱上。 眯着眼睛的郑年深吸了几口气,才缓缓道,“事儿查的怎么样了?” “下不去的,天罡府距离三明河太近了,能够下水的地方只有出了内城的地方,不然就要一直从外城游进去。”傅余欢道。 郑年茫然,“三明河下面的监牢……” “能够将监牢建立在三明河下,他们一定不会掉以轻心。”傅余欢道,“能够找到入口都是一件难事。” “我去想想办法。”郑年说道,“你继续跟着驸马,看看他最近在做什么。” “倭人。”傅余欢道,“今日来我就是和你说这件事情的,大理国驸马会见了倭人。” 郑年眯着眼睛,“又是倭人?” “是的,而且这一次见到的倭人应该是地位比较高的,驸马对他也作了礼,二人出现在了杏花楼后院,那倭人带了十几个人去赴宴,出手非常大方。” 傅余欢道,“一夜花费了八十多两,后面好像还给几个姑娘赎了身,我没盯太久,后来那倭人就在杏花楼睡去,直到天亮才离去。” “倭人。”郑年呢喃着站了起来,“和我去个地方。” 第121章 突如其来的杀局 郑年和傅余欢来到京兆府的时候,刚到了下午。 推门而入,就看到了辛德龙大人正穿着一身花布袄子在浇花。 郑年茫然走了过来,“老爷,什么时候开始养花了?” “昨天。”辛德龙的脸上仍然洋溢着往日霸气的表情,立马凑到了郑年的身边,“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找秦风。”郑年道,“有点事情需要问问。” “你听大哥一句话,别查了,查下去对你没有什么好处。”辛德龙叹息道,“这京城的水太深了,你跟我学学,没事儿养养花,溜溜鸟多好。” 郑年看着辛德龙,只是笑道,“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我就不执着了,和老爷一起养养花,溜溜鸟。” 辛德龙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在说什么,举着花盆回到了房间里面。 郑年一行来到了秦风的房间。 这里是一个庭院,上次来的时候郑年就觉得这里豪华得过分,现在看来竟是比司法参军的庭院还要好,不仅院落很大,甚至绿植之类的东西都非常多,甚至还有亭子。 张望过去,看到了门口站着的矮胖子,正是倭奴上野宏。 “你滴!什么滴!干活!”上野宏怒声道。 “我是郑年……”郑年满脸黑线,“上次不是见过么?” “哦!哦!”上野宏点点头,“原来是郑少爷,我滴!想起来滴!” 郑年捂着头,“秦风呢?” “主人在房间,他说无论谁,都不能进去!不!能进!去!”上野宏厉声道。 “你通报一下。”郑年说道,“说我有要事。” “我也!不能进去!不能!进去!”上野宏道。 郑年看着上野宏,“秦风老婆被人抓走了。” “少爷稍等!”上野宏立刻转头向里面走进去,过了还没有几个瞬息的时间,上野宏就被一脚踹了出来,滚在地上翻滚着到了外面,脸上出现了一个大脚印。 “你看!我的!不能进去的!干活!”上野宏道。 郑年看着一脚踹在脸上的上野宏,也不知道秦风在里面搞什么鬼,“当时秦风买你的时候在哪里?” “会林商坊。”上野宏道。 郑年点头,带着傅余欢走出了京兆府。 “他的房间里有人。”傅余欢的脸色铁青。 “他的房间里有人,你怎么这么不自然。”郑年好奇道。 傅余欢没有回答。 秦风站在二楼看向走出的郑年和傅余欢,面色沉了下来。 “你很舍不得他。”身后的女声娇柔妩媚。 秦风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平静地看着郑年的背影,“他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他也是一个很好的县太爷。”女声道。 秦风深吸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这么好的一个朋友,一个县太爷,只可惜他并没有走那条安稳的路,而是选择了一条十分凶险的路。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他就越危险,你不打算阻止他么?”女声道 “阻止不了,无论是谁,都阻止不了他。”秦风叹道,“能帮多少是多少。” 会林商会是京城专门做进出口贸易的,一般从国外来的都会在这里进行售卖,大多数的商贩也会在这里收货物拉到大理、大荒、倭国等地贩卖。 这种贸易的时间虽然长,但是赚得也多,一次跑一趟,一趟跑个一两年,赚二十两银子是没有问题的。 “劳驾,问下。”郑年找到了一处货郎,问道,“这附近有卖倭奴的么?” 那货郎先是一脸的疑惑,随后皱着眉道,“今儿个怎么找卖倭奴的人这么多。” “多?”郑年问道。 “是的,刚才还有一伙穿着布衣的异族问过。”货郎道。 “异族?”郑年疑惑道。 “是的,像是大理人,他们往那边去了,之前还有一伙人,是两个姑娘,像是……妓女。”货郎喜色道,“反正穿着花里胡哨的,妖艳至极。” 郑年和傅余欢对视了一眼,二人立刻拔腿就跑,顺着货郎指着的方向,转角之后便是一个院落。 此时的院落房门紧闭,二人默契十足越上房檐。 一地尸体。 十几个倭人和几个大理人,已经全部气绝。 “是暗器,很锋利的暗器。”傅余欢道,“我见过这种暗器。” “在哪里?”郑年问道。 “在柳春巷,我的面前杀人的那个木头人,用的就是这种暗器。”傅余欢道。 忽的一声攒动,从房间里发出,郑年立刻警觉,二人一左一右贴在了门前,里面确实有微弱的呼吸声。 透过窗户看去,里面的少女已经奄奄一息,身上尽是伤痕,不仅如此,腹部还在流着血。 郑年当即推开了大门。 却没有注意到房梁上横着一块尖利的木柱,就在大门推开的那一瞬间,那块尖利的木柱落了下来,直冲正厅站着的少女而去。 郑年和傅余欢当即向前扑,一人阻拦木柱,一人救少女。 傅余欢顺势出剑,直奔那木柱而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那闭着眼的少女,竟是突然睁开眼睛扑向郑年。 郑年的目光一直在那木柱上,一时之间并没有注意到少女的动作,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 少女的利爪直接插向郑年的腹部。 “肚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少女一声厉道,随后便是诡异的笑声。 郑年瞬间脸色煞白。 血爆裂而出,喷得满天都是。 傅余欢的剑已经指向了少女。 一剑贯穿,少女的脖颈哽咽着向外喷血,可是她仍然如同没事一般,笑着道,“你可记得,你还有多久没回家了?” 傅余欢怔住了,他怒道,“你是谁!” “我是谁,你最该清楚……”少女浑身染满献血,却又妩媚着伸手搭在傅余欢的肩膀上,“我好想你啊……还记得那一夜么?你受了重伤,我就这么看了你一夜。” 又一剑,这一次穿透的是少女的胸口。 可是少女仍然无所谓般看着傅余欢,“你杀不了我的,再不救他,便来不急了。” 傅余欢此时才回头看向郑年。 郑年的腹部出现了五道血口,血肉翻了出来,甚至连腹部里面的黑炁都看的清清楚楚。 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傅余欢立刻抱起郑年向外冲出。 满身伤痕的少女玩味地看着不远处的二人,无奈的摇头叹道,“别怪我。” 她从手中丢出了一道气。 一道银紫色的气。 直奔傅余欢的腿去。 “嗯!” 傅余欢闷哼了一声,倒在地上,随后腿部传来剧烈的疼痛,当他再次站起来的时候,根本无法再多走一步,铺天盖地的阴暗袭来,整个眼睛都被黑色覆盖。 倒下了。 傅余欢的眼睛缓缓闭上,他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手放在了郑年的胳膊上。 …… 京城内城之内尽然有序。 庆王的府邸今日安静的出奇。 十几名羽林军一脸肃杀,站在庭院里围成了一个圈,他们之中坐着两个人。 一位穿着素衣的年轻人坐在庆王的面前,他的神情很淡然,笑容很温柔,将手中的马放在了棋盘上,“将军。” 庆王面色紧张,吞咽着口水。 “庆王殿下,似乎无解了。”年轻人道。 “安公棋艺惊人,佩服。”庆王深吸了口气,投子认输。 此时一名羽林军统领走了进来,拱手说道,“安公,成了。” 安文月没有说什么,平静的摆着棋子,将车马炮归为,这才伸手道,“殿下,该你先了。” 庆王下了一手当头炮,随后阴着脸,一言不发。 安文月走了一手对攻炮,转头对着羽林军统领道,“人呢?” “已经得手了,宅子很隐蔽,没有人发现,应该是死定了。”羽林军统领道。 “把肚子里的东西挖出来,咱家需要确定,那孩子是死是活。”安文月道。 “是!”羽林军统领转身出门而去。 “殿下,咱家为你除了一个心腹大患,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安文月应对庆王的招数游刃有余,先是起屏风马,随后出车,后发先至,抢占先机。 “只是一个县令而已。”庆王深吸了口气,“居然要劳烦安公亲自出手。” “他不懂一个道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蛊练圣童可不能轻易出世。”安文月道,“而且他越界了,殿下也不希望世子的事情公之于众。” 庆王没有说话,向前推了一步卒。 “看来殿下并不喜欢这件事情。”安文月道,“世子在咱家这里,过得很好。” “你到底……想做什么?”庆王咬着牙问道,“你不觉得,你也越界了?” “大周的界,难道还有人为咱家划线?”安文月忽然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很大,很洪亮。 可就在此时,羽林军统领再次回来,此时的他满头大汗,跪在地上道,“安公……人……不见了。” 安文月手中抓着棋子,本是一步很简单的棋,可却一直没有落下,缓缓转过头来看向羽林军统领,“你说什么?” “人……不见了。”羽林军统领此时已经大汗淋漓,“九岁夜妖也不见了。” 安文月忽然笑了,对着面前的庆王道,“看,世事总是不遂人愿。” “你动了妖。”庆王道,“你手里的是守护京城不被妖入侵的锦衣卫,却已然有妖听命与你。” “你该习惯了。”安文月道,“无论是什么,这么久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你早该习惯了。”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庆王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安文月,“若是你敢破坏大周,我就……” “殿下,想过那个位置么?”安文月打断了他。 “你说……什么?”庆王怔住了。 “陛下累了,也该让陛下歇息歇息了,如果是殿下坐上那个位置,大周才会焕然一新。”安文月轻轻将自己的车从左下角放到了庆王的将上,“绝杀了,殿下。” 庆王看着棋盘,又看着安文月,“当初就不该让父皇留下你!” “咱家一直都记着,殿下当年的恩情。从不曾忘记。”安文月笑着站了起来,轻轻掠过,走出了院子。 庆王怔怔的看着安文月,不知何时,方才的羽林军竟然已经倒在了地上,只剩下了一地的白骨和盔甲,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殿下什么时候想念世子,便可来咱家府下,你们父子二人,随时都可以见面。”安文月的声音回荡在庆王的耳畔。 “希望殿下可以考虑清楚,事情该如何做。” (第一卷完) 第122章 明春湖底 周围的一切都是灰暗的。 郑年仿佛可以看得到光,一缕奇特的光。 是黑色的光。 他端坐在水中,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一片阴沉的蓝色像是天地初开的混沌,一束黑色的光芒照耀着自己面前几寸远的地方。 郑年伸出手,探入那黑色的光芒,瞬间就感觉到一阵撕裂感。 “嘶……这啥……” 郑年赶忙将手收回来,惊讶地望去。 “爹,你差点死了哟。”一个稚嫩的声音道。 忽的站起身来,郑年四周群山看了看,“蛊练圣童?” “这个名字不好听。”那稚嫩的声音拉长了最后一个字,“我不喜欢!” 这声爹给郑年喊麻了,他确实有想过能生个孩子,但是没想过孩子还没生出来就会叫爹了。而且还叫的这么熟练。 “你多大了?”郑年问道。 “我还没出生!爹你是被人打了一巴掌傻掉了?”稚童地声音颤抖道。 “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在哪儿?我这么找你怪费劲的。”郑年道。 “我在你肚肚里吖!”稚童道。 “你为什么会这种词语?”郑年尴尬道。 “你我血脉相连,我的意识是根据你的意识产生的。”稚童道,“你会的我基本都会了。只是有些难以理解的事情,我还需要消化,毕竟我还是个孩子嘛。” “能说出这种话的已经不是孩子了好?”郑年惊讶道,“你能告诉我你在哪里么?我应该是没有能够承载你的器官。” “我在这里。” 郑年的肚子传来一阵绞痛,立刻按着肚子痛苦地顿坐在了地上,“喂喂喂……别别别……别搞我……” “哈哈哈哈哈,爹你好弱啊。”稚童道,“这是你的丹田。” “我不太懂……”郑年缓过劲来,大大吸了几口气道,“按道理来说……我没有丹田也没有炁。” “人怎么可能没有丹田呢?”稚童哼哼一笑,“爹爹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不是没有丹田,而是丹田坏掉啦。” “坏掉……啦?”郑年问道。 “是呀,坏掉啦。”稚童呢喃道,“不过坏掉也有坏掉的好处,至少爹爹不会死啦。” “我的丹田如果没坏,就会死么?”郑年问道。 “不光是丹田,之前那个老奶奶和你说的其实并不准确,准确的来说,之前你就被人下了毒,以毒入了你的五脏六腑,只要是练炁或者是修道,便会死,这世间无论你修炼什么,都会死。” “怎么会这样?”郑年问道。 “造成这样其实很难,需要长时间服用一种药,并且天天服用不可以间断,一直服用四年才能达到。”稚童说道。 郑年一愣,“四年?这么久的时间?” “是啊。”稚童哼哧一笑。 “目的是什么呢?”郑年不解,竟然有人如此对待自己。 “鬼躯。”稚童道。 “鬼躯?”郑年茫然道,“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闹着玩似的。” “才不是闹着玩呢,这是非常邪的一门邪术。”稚童道。 “比炼蛊还邪?”郑年道。 “那要看你怎么理解了,炼蛊我觉得并不算是邪术,就是用一些毛茸茸的小动物来熬汤嘛。”稚童咯咯咯笑了几声,接着道,“而这个鬼躯就不一样了,要活人幼儿来炼制,且到最后大成时,聚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人祭献才能完成。” “那这么来看,确实是鬼躯比较邪门了。”郑年道。 “那是自然。”稚童道,“而且炼制鬼躯非常麻烦,需要夺帝王之运,天地造化,且需要开启一门非常复杂的阵法。” “哎呀,听这些没什么用的,用你炼制鬼躯的人估计早都死了,只可惜了你这上好的胚子,一般人想要变成鬼躯还不大行呢,必须要合纯阳时刻出生的人还要……唉,反正一大堆繁琐的条件。” 稚童又是咯咯咯笑了几声,“你担心的真多。真累。” “你就在我肚子里肯定什么都不用操心。”郑年道,“败家娃儿。” “嘁~”稚童乐呵道,“我操心的才多呢,你一直用我的气来解蛊毒,又要我保你平安,你看着一次,若非是我之前在那条臭蚯蚓和老道士身上种了生死蛊,你肯定死了。” “他们救了我?”郑年问道。 “当然,老道士给了你一颗续命金丹保证你不会死,而那个臭蚯蚓,就是一脸别人欠她八百两银子的那个女人,哼,她还想废了你的经脉,结果被我用蛊拦截,现在还在愁眉苦脸一筹莫展呢。”稚童道。 郑年看着自己健壮的肚子,拍了拍道,“好丫头。” “嘻嘻,那当然!”稚童笑道,“现在你就在她的家里,好像是一条河下面。” “你看到我的朋友了么?”郑年问道。 “哦,就是那个从来都没有笑过的小哥?他被抓伤你的那个女妖怪带走了。”稚童道。 “女妖怪?”郑年一愣。 他昏迷的早,并没有看到傅余欢和少女交手,自然也没有看到那长剑贯穿脖颈还若无其事的那一幕。 “是啊,京城有好多妖怪,你都不知道,就连之前让你去院子里的那个货郎都是妖怪。”稚童哼道,“反正京城没一个好东西!” 郑年讪讪而笑,“你怎么突然能够说话了?之前从未听过你说话。” “我也不知道。”稚童嘟着嘴道,“按道理来说,我确实不应该有这个反应,距离我出生还要好久的时间才对,不过上一次你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我也恢复了意识,应当是和这个有关。” 郑年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忽然那束黑色的光芒隐若恍惚之间扩散开来,直接将郑年的全身笼罩在了里面,随后便是随之而来的撕裂感,全身的撕裂感。 猛然睁开眼! 郑年看到了淡蓝色的光芒,随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白色的幔帐,和一张雕龙画凤的床榻。 “嗯……”郑年深吸了口气,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 围着一圈鱼皮。 闪亮亮的鱼皮。 苏玉青坐在不远处的圆桌上,平静地喝着茶,冷冷道,“醒了。” “嗯。”郑年深吸了口气,“有水么?” 苏玉青用手指点了点手前的桌子,郑年看到一直花白色的锦鲤不知从哪里游了过来,用脑袋顶着那杯热茶,送到了他的面前。 “高科技?” 郑年一愣,诧异的看着那条锦鲤,一边将茶水喝完,一边伸手想要摸一摸那条鱼。 结果锦鲤一转头,竟是游得消失不见。 “这是海底?”郑年问道。 “明春湖湖底。”苏玉青道。 “明春湖湖底能盖得下一套房子?”郑年略显惊讶。 “不仅有一套房子。”苏玉青冷静道,“这里很大。” 郑年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多谢你救了你自己啊。” 苏玉青面不改色,“就留在这里,外面对于你来说,太危险了。” “这里更危险。”郑年打着哈欠道,“出去的路在哪里?” 苏玉青看了郑年一眼,“现在上面都是找你的人,晚上再出去。” 对方没有强留他,郑年听着这句话也很舒服,便没有央求现在就要走,来这里住着也不错,于是问道,“你们这湖底的家是怎么盖起来的?” 苏玉青瞥了他一眼,“没话就去休息会儿,我不喜欢聊天。” 郑年悻悻走去,躺在了床上。 突然他猛地坐了起来看着苏玉青,“你说这是在哪里?” 苏玉青没有回答,而是平静地喝茶,看着手中的书。 “明春湖底是不是!”郑年追问道。 “是。”苏玉青冷冷道。 “告诉我方向,东南西北,方向。”郑年道。 “你要做什么?”苏玉青此时察觉到了郑年的不自然。 “快!”郑年催促道,“不然我就自杀。” “犯得上么?”苏玉青无奈道,“你等等。” 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随后一只小王八游了过来,它肉厚的头部摇来摇去,费劲巴力地蹲坐在了不远处。 “东南西北你知道么?”苏问青道。 小王八点了点头,看向郑年。 “东南方向在哪儿?”郑年问道。 小王八指了一个方向去。 郑年这才饶有兴趣的用眼角看向苏问青,“你是个路痴?” 苏问青本冷艳的脸上腾一下子红了起来,转头向另外一个方向去,不搭理郑年。 “我要去三明河下面的九幽监牢。”郑年道,“你不和我一起去,我就会死。” 能够把这种话说得冠冕堂皇的人也只有郑大老爷了。 苏问青似乎很生气将书本拍在了桌子上,丢下了一句话。 带路。 那小王八便游向了前方。 苏问青跟着郑年走去,直通那黑暗的水域之中。 “这水下我是如何能呼吸的?”郑年忽然问道。 “这个我……知……道……”小王八的声音非常慢,说话节奏也非常慢,“是……我……们……” 苏玉青捏着小王八的头向前推去,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带你的路。” “老……大……”小王八继续道。 “带你的路!”苏玉青起到了极点,怒目凝视。 “好……咧……”小王八满脸惊恐。 第123章 西天凌雪,剑出无双 香气灌入傅余欢鼻腔。 这一次,他是惊醒的。 因为这个香味他很熟悉,很怀念,也很恐惧。 但这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并非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而是一个陌生的人。 正是那个少女,那个被自己刺穿了心脏和喉咙的少女。 傅余欢猛然向后退却,站在当地,看着床上蜿蜒着的少女,仅仅穿着一身纱衣。 “你要杀我,我却救了你。”少女笑道。 她的眸子是紫红色的,眼角很长,像是一个妖精。 “你是妖精。”傅余欢道。 “妖精?妖便是妖,为何还是妖精?”少女咯咯咯笑道。 傅余欢皱着眉,郑年曾经认真和傅余欢讨论过关于妖的事情,他说胸大的是妖精,胸小的是妖怪,长得好看的是妖精,长得丑的是妖怪。 面前这个妖精的不能再妖精了。 但是他没有解释,而是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少女,“你不该救我。” “可是,你曾经救了我。”少女喜道。 “我没有见过你!”傅余欢道。 “不,你见过,只不过你不承认那是我而已。”少女微笑着站了起来,右手挂着袖口遮蔽了面容,随后,臂膀缓缓放下,露出了一掌傅余欢最为熟悉的脸。 玉堂春。 “你……”傅余欢浑身的汗毛直立,伸手将屏风上挂着的长剑取出,指向了她。 “你说……你救过我么?”少女微笑着道。 傅余欢一怔,用力地吮吸着周围的气息,随后那狂躁的心跳落了下来,目光冰冷得盯着少女,“那一夜,在山庄之中被倭寇凌辱的人,是你。” “哈哈哈哈。”少女放声大笑,“你总算还不笨。” “你……为何要化作她的模样?”傅余欢问道。 “为何?因为她美,因为只有她才会被你救起,只有变成她,才能让你带我轻而易举地走入杏花楼之中。”少女的声音很妩媚,动作很勾人,却没有勾到傅余欢。 傅余欢的脸越来越冷。 “你对她做了什么?” 少女哼哼一笑,“并没有做什么,你不必如此担心,她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我只是不愿意你深陷其中罢了。” 傅余欢抽出了剑,“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但是我得告诉你,要杀你的人,是安文月。不过他还没有发现你的身份,要不要……我告诉他啊?”少女问道。 “我的身份?”傅余欢眯着眼睛。 杀气毕现。 “以你的实力,杀不了我的。”少女轻巧道,“不必再浪费炁来对付我了,还是留着功夫对付你该对付的人。” “你,是,谁。”傅余欢的长剑已经出鞘。 少女向前丢出了一团花,傅余欢长剑劈砍而下,猛然那些花绽放开来,化作漫天花雨,飘洒在面前的地上。 花瓣掉落之后,少女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出来。” 傅余欢破窗而出。 少女竟是换了一身衣服,而她的面容已经恢复了本来的样貌,“即便是看到倭人侮辱她,你还是打算救她,并且没有问过她任何的事情,是么?” “那是你,不是她!”傅余欢道。 “倭人本就是我的奴隶!我在控制她们!”少女厉声道,“你……气死我了!” 傅余欢的长剑直奔少女而来。 少女妖眉轻轻一闪,冷笑了一声,左手顺势从下方直打傅余欢的左肋。 傅余欢立刻反手抵挡。 就在少女的手掌到达傅余欢左肋的瞬间,化作一团爆开的花瓣,打了傅余欢满脸碎花。 随后嘤嘤一声窃笑,少女出现在了傅余欢的身后,“剑法可不是这样的,天下的剑法那么多且繁杂,能登得上大雅之堂的却屈指可数,你可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区别?” 傅余欢感觉到了羞辱,他转身再一剑刺出,少女的身形接着化为一团飞花,到了空中凝聚,身形再次出现,“天下能够称得上好的剑招,剑甲魏玄麟的四指断江算是最上乘的剑招,其他都是废品。” “天下最好的剑势,便是当年纯阳之上,吕祖的太虚剑意,堪称天下无二,御剑乘风来,单是这一句,便可破天下剑势。” “天下最好的剑意,便是以洛神决为基础,昆仑山雪崩之后,在山下历练的孙定柔创下的西天凌雪,仅凭独到的剑意,便可破名剑山庄三十二剑,已然是天下无双。” 少女嫣然道,“你可知道,西天凌雪的剑意,为何那么强?” 傅余欢此时心中已经动摇了,却没有多说一句话,再次出剑。 可是,这一次少女竟是徒手将他的剑抓在了手中。 “西天凌雪只有一个字,快。”少女道,“快过雪落下的速度,快过凌冽的寒风,快过天中日月光芒的速度,快过西天我佛的速度。这才是西天凌雪。” “当年孙定柔以西天凌雪大破三品手中剑,靠的就是快,无与伦比的快,快过所有的速度。” “用剑者,不畏不惧,一往无前。”少女道,“西天凌雪三十二意之中,没有一招一式是防守,没有一次是回挡。” “只有一剑,天下无人能够阻挡的一剑。” 傅余欢的眼神迟疑了,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女人。 是在那大荒之中,最寒冷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女人。 “有人可以将剑意送给你,有人可以将剑送给你,但没有一个人可以将西天凌雪送给你,只有你自己,才能悟出这些道理。” 少女道,“我千方百计到了安文月的手下,就是想要告诉你这些。” “我不信。”傅余欢冷冷道。 “我从未祈求你相信,你的朋友生死与我无关,我只在乎你,我不希望你抱着那本西天凌雪含恨而终,从你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你必须要站在天下之巅,必须要将她的遗愿发扬。” 少女冷哼道,“现在的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罢,她单手一挥,花瓣飘落下来。 空中的倩影,已经消散。 傅余欢伤还在腿上,当即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上,口中的白气升腾。 伤口已经流血,可是此时傅余欢却感觉异样,他将缠绕在腿上的纱布解开,露出了一处伤口,和一处莲花标记。 这个莲花标记正是自己的穴位,就在此时,那穴位不住的跳动,似乎在引导者他将炁灌入其中。 傅余欢缓缓闭上眼睛,将炁引入。 登时,他的腿开始颤抖了起来。 第124章 五品不能怕黑 “往哪儿走?”郑年问道。 “往哪儿走?”苏玉青问道。 “那……里……”小王八说话很慢,动作也很慢,光是抬手就要花费许久的时间。 郑年捂着头继续向前走去。 河流静静的从身上流去,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奇妙的经历,像是要去东海龙宫找金箍棒的孙悟空一样奇妙。 最终,二人一王八站在了一座巨大的墙壁面前。 这里只有墙壁。 厚重的墙壁。 “京城的建筑确实让人搞不懂,这里居然能够在地下河里面建起一个密不透风的监牢。”郑年不禁感叹。 黄灰色的砖墙看不到尽头,郑年只能顺着墙壁走,企图找到进入的入口。 苏问青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这一走,足足走了一个时辰。 这里不比长安县的道路复杂,就仅仅是贴着城墙走,就走了一个时辰,这该是什么规模的监牢才有这么宽厚的墙壁? 驻足的时候,郑年看到了一个水道。 一个不粗不细的水道。 可以通过一个佝偻着身子的成年人,郑年跃起爬到了水道旁,低着头就往里走。 “喂!”苏玉青在下方喊着。 “怎么了?”郑年问道。 “我不走狗洞。”苏玉青道。 “河里哪儿来的狗洞?别搞迷信那一套。”郑年懒的搭理她,直接钻入了水道之内。 小王八到了这里就溜了,也确实用不到他了。 钻过水道,郑年看到了光芒,是烛火的光芒。 有烛光的地方,就有人。 郑年猛然驻足,看着上方的情形。 这里是一条水渠,顺着水渠过去的便是监牢的内部! 郑年正站在地上环顾上方情况的时候,苏玉青一脑袋撞在了郑年的后背。郑年吓了一跳,立马回头怒道,“你搞毛?被发现了我就死在这里!” 苏玉青清瘦的脸颊红晕泛起,双手攥成拳头,低着头冷冷道,“这里面…黑…” “?”郑年半张着嘴,“你几品?” “五品,怎么了?”苏玉青皱着眉,似抓非抓着郑年的胳膊肘。 “五品?怕黑?”郑年惊讶道。 “怕黑和几品没关系!”苏玉青此时已经有了冷汗,只不过正好被寒冷的河水冲散了,郑年看不到而已, 郑年心下一笑,这女人平日里就像是别人欠她钱一样,今儿个让我抓到了把柄,还能放过你? 于是道,“暂时不能出去,若是被发现了,我们很难逃离,距离这里不远就是天罡府,若是被那些老道士盯上了,谁也跑不了。” 苏玉青根本不怕天罡府的老道士,但是她确实是怕黑,而且是很怕很怕。 郑年能够看到烛光是因为他的位置正好在外面,而苏问青则是在靠近里面的位置,她的头顶是地板,并没有进入水渠的范围内,所以在她的视角里,只有郑年前面一丁点的地方有光。 “出去……”苏问青的声音都在颤抖。 “暂时还不行,上面的情况还不明白,贸然出去会有危险。”郑年一本正经扯着蛋。 恐惧已经战胜了脸面,苏问青将手臂放在了郑年的后背上,抓住了他的衣服。 郑大人立刻表现出了他好男人的一面,抖擞了几下身子,将刚刚克服了强大心理阴影的苏问青手掌抖落,“后背好痒。” 如果没有生死蛊,苏问青能把郑年的骨头全部打断然后接起来治好再打断一次。 此时的苏问青大口大口呼吸着,双手攥成拳,脸上已经冒出了热汗,身体缺更加的软弱无力。 再下去这丫头不会死在这里?郑年觉得自己玩过了,于是连忙从水渠里钻出身来,一把抓起水里的苏问青。 苏问青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双手立刻攀到郑年的胳膊上,出了水面。 她卷缩在地上,不住地颤抖着,像一个小龙虾,手死死地抓着郑年的胳膊,抱在怀里。 郑年有些愧疚,但胳膊上柔软的感觉立刻扫去了他沉重的负罪感,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凉的舒爽。 “额……” 等了半晌,苏问青身上的颤抖已经停了下来,郑年才勉强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个字。 忽然,苏问青从地上爬了起来,掐着郑年的脖子道,“敢说出去,我杀了你!” 郑年何等聪明的人,立刻道,“说什么?苏小姐你怎么来了,我刚昏迷才醒过来。” 苏问青用疑惑的眼睛白了一眼郑年,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拍了拍灰尘,一言不发。 郑年赶忙直起身,望向远处。 这是一条幽静的隧道,灯光绰约,烛火摇动,有冷风吹过,空无一人。 正前方和左手边都是过道,均有一扇铁制大门,郑年靠过去紧贴在大门上,能够听到很低的风声和一些琐碎的声音。 这里是地牢,看守的人肯定不会少,想要偷溜进去肯定不容易,于是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进里面去?” 苏问青靠近大门之后,将手指放在了铁制大门的锁眼上,时候传来一阵转动声,门居然开了。 郑年大喜,隐隐将门推开,却发现里面仍然是一个石室,且无一人。 二人步入其中,郑年扫视了一圈,这里较比之前的房间多了一些设备,有一张桌子和四把椅子。 还是两道门。 还是两条通道。 此时的郑年回头看向来时的门,那门居然直接关闭了。 自动的? 郑年回头看来,“我们估计已经在九幽监牢之中了。” “你不就是要找九幽监牢?”苏问青道。 郑年总觉得不对劲,这里给他的感觉确实不太好,于是说道,“两扇门,你选一个。” 苏问青直接走到了左边的门上,伸出手指将门再次打开。 这里的房间又丰富了一些,不仅有桌椅板凳,甚至还有一张床塌,一扇屏风,但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再是一次选择,房间里面的东西更多了一些,又多了一张书案和一个木桶澡盆。 再打开一间房,二人走入其中。 整个房间如同是极乐一般,不仅有鹅绒的棉被和沙制卷帘,甚至还有紫花雕琢的黄花梨木衣架,水晶饰品,琉璃吊灯,应有尽有。 “你猜这扇门后面是什么?”郑年指着那扇大门问道。 苏问青管他是什么,她是来陪着郑年找人的,不是来和郑年睡觉的,自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走上去将门打开。 一股寒意袭来。 郑年懵了。 “这是什么鬼?”郑年问道。 门外就是河底,水就在门外,但是没有流进来。 五彩斑斓的光芒照这在河下,竟是在河底映出了一道彩虹。 郑年伸手探入,那水波纹扭着,就是没有向屋内流进一滴。 探头向里面看去,郑年刚刚吸了一口气,连忙面红耳赤咳嗽了起来。 等到平息下来之后,缩回身体惊讶道,“我刚才不是还能呼吸吗?” “从水里出来之后,经过一刻钟的时间就没有效果了。”苏问青淡淡道,“只能……再施一次法。” “那拜托了。”郑年道。 苏问青一脸无奈,暗暗哼了一声,走到了郑年的面前,双手捧起了他的脸,将自己的鼻子贴紧了他的鼻子上,“别乱动。” 郑年看着面色略显绯红的苏问青,当然一动不动。 一股清凉的气息从苏问青鼻子之中流出,接着从郑年的鼻腔里流入,他立刻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感觉到周身甚至都轻快了起来。 郑年被轻巧一推,送入了河底。 随后苏问青才跟着进去。 第125章 白玉铜钱小章鱼 郑年游了起来。 此时他清楚的感觉到了这种秘法的精妙之处,如果他悬空或者没有调动炁的情况下,便可以轻松畅游,如果接触到地面,便可以如同在陆地上一般行走。 河底比海底都丰富。 鱼群结队,珊瑚海草遍地都是,光芒被反射成了各种各样的颜色,顺着海草,银鱼照射下来,异常美丽。 “应该就在那里了。”郑年指着不远处的监牢说道。 那监牢是连接在一个突出的建筑下方的,漆黑的铁壁像是一个房子,周围也没有其他的建筑,所以只可能是这里。 郑年立刻游去。 却听到一声撕裂般的叫声从侧方传来,转头看去,竟是一群鲨鱼! 鲨鱼的速度非常之快,目标也很明确,就是刚刚下水的郑年。 当即一个转身,郑年侧身躲过鲨鱼的冲击,可是随后仍有七八只鲨鱼俯冲而来,血盆大口张开。 郑年避无可避,大声道,“胆小鬼救命!” 苏问青一脸冰冷,急身前来抓着郑年先扇了一巴掌,随后才带着他直奔那黑色的监牢而去。 她在水中的速度奇快无比,而郑年就像是摩托艇后面飞着的鱼漂,等到二人走到监牢正门口的时候,郑年已经被甩迷糊了。 郑年被甩在了地上,监牢铁质漆黑的地板上。 “卧槽……”郑年捂着胳膊,胳膊那只手捂着脸,“好像有人给了我一巴掌。” 苏问青噗嗤一笑,别过脸去不再看郑年。 郑年强撑着地面站了起来,环顾了一圈,发现只有一条通道,通道两侧是微弱的烛光。 光线一下暗了下来。 “这里应该是没有守卫的。”郑年是说道,“这么多的鲨鱼,就算是有守卫估计也被吃光了。” “那些是幽鲨,最起码都有几十年的道行,一般五、六品的人,若是没有水下的法宝都难以进入。”苏问青道,“你到底来做什么?” “找人。”郑年此时已经向通道里面走了过去,并且心里开始怀疑苏问青根本不是五品。 苏问青道,“是那只狐妖么?” “你能感觉到她的气息?”郑年问道。 “我感觉不到,这里没有狐妖。”苏问青肯定道。 郑年皱着眉,“难不成那个普慧通骗我?不应该啊……算了,来都来了,肯定要上去看看。” 苏问青什么也没说,跟着郑年走去。 转过了一个弯,通道变成了楼梯,二人走上楼梯之后,面前出现了一个宽阔的场地。 场地上趴着一只巨大的章鱼,八只脚散开,肆意的拖在地上,吸盘蠕动着,散发着腥味。 郑年站在大厅之上,那章鱼缓缓抬起了头,两个巨大的眼睛死死的看着郑年,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郑年怔了怔,“海鲜?” 那章鱼蠕动了几下,吸盘扒着地,靠近了郑年些许,再次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奇拉比?”郑年又说道。 “错……了!”章鱼道,“最后……一次……机会……” “章鱼哥?”郑年烦躁道,“你这上来直接问你是谁我怎么知道?那你说我是谁?” “不……知……道……”章鱼道。 郑年回过头看了看苏问青。 “我也不知道。”苏问青道。 章鱼再次向郑年靠了靠,“不知道……就得………死!” 郑年向后退了几步,指着身边的苏问青道,“你知道她是谁?” 章鱼此时已经停止了问答的环节,四条粗壮的触角直奔郑年而来。 苏问青反手一抓抓住郑年肩膀一跃而起,躲过了四条触角的攻击后,单足落在了章鱼的背上。 “轰!” 三道触角再次翻来,打向苏问青,苏问青拉着郑年闪身躲避,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硬生生打在章鱼自己的背上。 郑年被苏问青一推,她轻声道,此妖实力极高,短时间不好解决,我先压制它,你往里面走,解决了它我就过去。” “你可别死啊,胆小鬼!”说着郑年也没回头,一门心思往里面跑去。 苏问青又白了郑年一眼,这才转头看向章鱼。 郑年再次走到了一个旋转着的楼梯口,径直向上走去,推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件巨大的牢房。 牢房之中坐着一个人,一动不动背对着郑年,似乎是一个女人,很消瘦的女人。 郑年看去,试探性地问道,“你好?” 没有回应,那个女人仍然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郑年缓步走上前,小心翼翼对方的突然发难,结果就连走到那人面前之后,都没有人突然出手暗算。 绕过前方,郑年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无法给他回复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章鱼爬在她的脸上,堵住了她整张脸。 郑年拿出了一只小匕首,哆哆嗦嗦有些害怕,向章鱼的背上给了一刀。 女人没动静,章鱼说话了。 “你他妈有病?” “?” 郑年懵了一下,连忙退后了三步,“你……” “我什么我?你有事儿你说话,上来屁话不说给老子一刀什么意思?”章鱼问道, “不好意思……”郑年尴尬地笑着,“我以为你死了。” “放你娘的屁。”章鱼骂道,“给银子,不然这个事儿没完!” 郑年抓破头皮也没有想到,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居然被一只章鱼碰了瓷,“我没带钱。” “那可不行。”章鱼怒道,“今天这个事儿没三两银子完不了。” “你要不等等?我朋友带着钱,等会儿让她给你。”郑年道。 “也行。”章鱼说完句话,又低头趴在了女人的脸上,呼呼大睡。 后背还在流血。 就这样睡了? 郑年一时之间没搞懂,走上去扒拉了一下章鱼。 “你他娘的又搞什么?”章鱼怒骂道。 “你的后背在流血啊……”郑年道。 章鱼立刻用两根触角伸向后背,随后大叫着松开了触角,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抽搐。 而那被束缚的女人立刻倒在了地上。 郑年一把抓住女人,手探鼻息,确认她还活着之后,才问道,“没事儿?” 章鱼愤怒的瞥了一眼郑年,猛然身形快速移动,到了郑年身后,触角尖一划,给郑年的后背上也来了一道口子。 郑年吃痛,立刻倒在地上,痛苦不堪。 章鱼跑到郑年面前关切地问道,“没事儿?” 郑年像是吃了屎一样难受,伸着手抓身后的伤口,却又不敢靠近,张牙舞爪跳了一段舞,才缓了过来。 “你这一刀,没五两银子完不了。”郑年大吼着。 章鱼看着郑年,两个黑黝黝的眼睛转了转,忽然一口黑气喷出,将郑年的脸熏得黢黑。 郑年连忙擦拭面容,脸上传来了火辣辣的疼。 擦干净了后,睁眼看去,那章鱼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小畜生!”郑年骂道。 四周没了动静,郑年才将地上的女子翻了起来,嘻嘻看去,面色姣好,身材玲珑,确实是个美人胚子。 正当此时,苏问青从外面走了进来,轰然那巨大的章鱼头跟着撞了进来,却被那厚重的铁门卡在了外面。 “这就是你要找的人?”苏问青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被一只章鱼喷了。”郑年道,“想想办法,能不能把她弄醒?” 苏问青蹲了下来,单手按在她的胸前,炁缓缓进入了对方的身体。 过了半晌之后,那女子似乎有了动静。 门口的章鱼还被卡着,郑年看着那巨大的章鱼,心中一颤一颤的,“待会儿咱们怎么出去?” “你刚才是不是遇到了一只小章鱼?”苏问青忽然问道。 “对啊,怎么了?”郑年道。 “它的眉心应该有一枚铜板印记的标志。”苏问青道。 郑年回忆了片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像是。” “那是白玉铜钱章鱼,如果他问你要钱,你千万不要给。”苏问青道,“如果给了,下场就是这样,爬在你的脸上。” 郑年恍然大悟,“我没给,还被它划了一刀,脸上喷了墨汁!” 苏问青笑了笑,“那一定是你问它要钱了,它才会喷你一脸墨汁。” 郑年忽然怔住了,看着苏问青的脸,轻声道,“你应该多笑一笑,你笑起来比阴着脸好看。” “……………” 沉默。 “这小章鱼好有趣。”郑年尴尬道。 “确实也只有你会觉得这东西有趣了。”苏问青摇了摇头,“它的体内有剧毒,你有蛊练圣童,自然不担心。但是她就不一样了。” “怎么?救不活了?”郑年问道。 “你来,用蛊气祛除毒素便可。”苏问青道。 郑年走到了女子身边,催动气息。 第126章 大周公主,李初瑶 郑年将炁灌入这个女子的身体中,直到苏玉青点头确定对方身上的毒素已经驱除完毕,他才收势。 “等一会儿就醒了。”苏玉青平静道,“你要找的就是她?” “她是狐妖么?”郑年问道。 “不是。”苏玉青摇了摇头,“她的身上并没有妖气,但是我却对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郑年不确定这个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否是来自当年湖畔投河的那个女子,但是起码也算是一条线索,现如今只能在这里等待,等待这个女子醒过来。 百无聊赖之时,郑年环顾了整个监牢的内部设施。 当年打造这里应该花了不少银子,地面并不是纯黑的普通用料,而是非常坚固的大理石,采用了很高纯度的工艺制成,类似于炼制武器一般的工艺。 四周的墙壁也是用了同样的材质。 进来的大门是黑色的铁石,这种铁石非常坚硬,一般的火药都不可能轻易炸开。 最后方也是一间不大不小的黑色铁门,要比普通的门略微大一点。 整个房间估计有一千多平,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人。 可想而知,在这样的地方是多么的可怕。 顶棚上有一盏非常夸张的灯,似乎是用琉璃石和玛瑙雕琢而成,整个烛火被保护的非常好,风也不可能轻易将其吹灭。 郑年对黑色小门里面到底是什么并不感兴趣,索性也没有往那边走,就在原地踱步了几圈,便直接躺在了地上,“要是我被在这种地方,还不如一死了之。” 光是门外的那群鲨鱼和章鱼,一般人就不可能冲出去,即便铁门上不上锁都无所谓,因为河地本就是一个天然的监牢。 虽然某些类似结界的东西阻挡了水源,但是一旦出去,若没有避水之法,一样是要死在河底。 “若没有幽鲨和巨型章鱼,这里不可能困住强者。”苏玉青道。 郑年没有反驳,在她眼里强者的定义已经超出了大部分人的认知,也超出了自己的认知。 “啊……”忽的一声传来,躺在地上的女子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黑色的液体顺着嘴角流出,最后大口一吐,竟是将一条鱼吐了出来。 缓了许久,她才平静了下来,女子捂着自己的胸口,感觉心脏在不住的跳动。 “好些了么?”郑年俯下身问道。 “你……是谁?”女子有些迷茫,眼神里确实充满恐惧,她卷缩在地上,双手交叉抱着自己的身体,赤裸的脚趾向里面扣着。 “你认识李庆宸么?”郑年问道。 “李庆宸……庆宸?”女子恍惚听到了这个名字,呢喃道,“你说我认识……我就认识……你说……我不认识……我就不认识……” 她说话很快,似乎说慢了就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女子根本不敢看郑年的眼睛,只是将目光瞥向地面,泪水顺着鼻梁流下。 郑年看着女子,蹲坐在地上,并没有贸然靠近她。 谁都难以想象在这里她到底经历过什么,但是能将一个女人改变成如此胆怯的模样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也不会有什么好人。 郑年思索了许久才缓缓道,“我可以救你出去。” 出去这两个字,似乎是一把钥匙。 瞬间将方才那面如死灰的女子拉回到了现实之中,她猛然惊起,抓着郑年的胳膊问道,“你……你说什么?” “我可以带你出去。”郑年道,“但是你要回答我的问题。” “好!好!我回答!”女子已经不在乎自己的仪态和样子了,蓬头垢面甩着头,央求道,“求求你将我带出去……求求你。” 郑年点头,“我要先确认你的身份,告诉我,你是谁。” “我……我叫……李初瑶……是……珣妃所生……” 郑年怔住了。 猛然想起陈萱儿所说的那句话。 李庆宸曾经爱上了一个狐妖,前世是大周公主。 “你是大周的公主?”郑年问道。 “是……”李初瑶点点头,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恐,这个身份显然让她非常害怕,低着头,两只手互相抓着,死命地扣着虎口处。 郑年眯着眼道,“你是不是认识李庆宸,并且……和他相爱了?” “我……”李初瑶咬着嘴唇,眼泪瞬间充满了整张脸,“你……不要伤害他……也别打我……我知道错了……是我爱上他的,不是他……爱上我的。” 郑年转头看向苏问青。 “能出去。”苏问青道。 郑年这才点点头,抓起了李初瑶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可是你要想清楚,我虽然不懂朝政,但也明白,这里是天罡府的监牢,你带走的,有可能是天大的犯人。”苏问青道。 郑年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光是这个设计诡异的大牢就已经说明了一切,能够被关在这里的人,都不是简单的人,甚至可以影响到朝政。 “她知道很多秘密。”郑年道。 “和你有关系么?”苏问青问道,“如果和你没关系,又为什么要管?” 郑年想起了那一天初次走到杏花楼门口。 李庆宸站在四楼的窗口,看向郑年。 现在想起来,那就是一双悲怆的眼神,是一双对全世界都已经没有信心的眼神,似乎已经看破了一切,再也不信任任何一切的眼神。 这时,郑年抓着李初瑶的手松开了。 李庆宸似乎早已经认命了,甚至在去衙门的路上都没有任何的挣扎。 他们本就已经认命了。 “她……说得对……我就算出去了……也不能如何……”李初瑶忽然说道。 郑年茫然了。 苏问青走到了郑年面前,“你想问什么,现在都可以问她,但若是将她接出去,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郑年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的原因。 其实不过就是求一个答案而已,一个大理公主和这里关押着的人,还有狐妖的答案而已。 李初瑶的眉目闪烁了片刻说道,“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告诉我,你和李庆宸的事情,顺便说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郑年问道。 李初瑶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每一次在回忆起他们之间的事情,她总是很开心。 第127章 那一年的爱情 大周皇宫是一个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披着一层迷幻面纱的地方。 即便是在这皇宫内院里长大的李初瑶,都不太了解这里到底有多大,到底有多少人,但是她明白谁是最厉害的,谁是最强大的。 是皇帝。 是自己的父亲。 但是她很少见到自己的父亲,也很少和他在一起,在儿时的时光里,陪伴她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叫做李庆宸,是庆王的儿子,另一个就是他的书童,名叫林长钦。 他们同岁,经常在后宫的花园里面玩耍,那时候花园里的孩子很多,但是能和她玩在一起的人只有李庆宸。 因为她天生失声,说不出来一个字,甚至被打被骂都无法喊出声来。 只有李庆宸站在自己的身边,对着她这个小哑巴说很多话,陪着她玩,陪着她长大。 而书童林长钦则是一个琴师。 他的琴技非常了得,甚至在龙诞之时还亲自去过祭祀大殿上,为陛下弹奏了一曲,得到了万两黄金。 他们三个人经常在一起,一个人抚琴,一个人说话,一个人坐在一旁傻笑。 这就是李初瑶的童年。 这段时光结束在一个冬天。 那是李妤芮和李芊允封号的那一年。 李妤芮是皇后的女儿,比李初瑶年长几岁,是皇家女眷里最大的一个,便被号建安公主。 李芊允是皇帝最宠的妃子之女,被号长安公主。 他们所有的孩子都在皇宫的后院之内,皇帝在众人面前当赏,问其喜好,建安公主便要了三个东西,第一是一把上好的宝剑,第二是一颗天罡府炼制的驻颜丹,第三便是李庆宸的书童,林长钦。 而长安公主只要了一个愿望,便是将李初瑶送给大理通婚,以求当时平定战乱。 皇帝大喜,允诺了长安公主的想法。 …… 郑年一愣,“你和长安公主有过节?” “没有。”李初瑶摇头叹息,“只是因为我是一个残种,所有的人都不喜欢我,所以父皇连想都没有想过,就同意了这件事情,也因为这件事情,长安公主开始得到父皇重用。” 郑年点头,“后来呢?” “后来……我打算和庆宸私奔。”李初瑶道,“我们约定好了,那一夜从三明河水道直接出城而去。” “我们成功了。”李初瑶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随后又消失不见,“可是庆王被问责了,好像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长安公主执意宣判庆王为叛国,最终还是被父皇妥协了下来。因为锦衣卫也在同时找到了我们。” “后来呢?”郑年问道。 “锦衣卫找到我们之后,便将我们二人带到了城外的一个山洞之中,一个叫……江烨的人将我们分开,然后独自对我说了他的想法。” “他想让我们逃出去,但是上面必须要有一个人去充当这个嫁入远亲的公主,所以他给我一个机会,就是找一个地方,将一颗药丸服下,然后投河自尽,等到七日之后,便可恢复真身。” “你信了?”郑年问道。 “我别无他法,如果被送回去,我宁可死。”李初瑶道,“所以我去了明春湖,吃下了他给我的药,和庆宸诀别,他承诺七日之后回来接我。” “可是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李初瑶的脸上已经藏不住失望和痛苦,神情也开始激动了起来,不断揪扯着自己的衣服,表情甚至都扭曲了起来。 “我落入湖畔之后,便看到了一个全身赤裸的人,说是人是因为她有手有脚,有身体,但是没有脸。” “当时我吓坏了,想要游上去,却被两个道士抓住,拖到了这里。” 李初瑶道,“那个人坐在我的面前,和我对视了整整三天三夜,直到身材、样貌、全部变成了我的样子,就离开了。” “这里没有一个人,无论我怎么求他们都没有一个人理我……没有一个人啊……”李初瑶啜泣着用没有任何力气的拳头砸着地面,“我饿了,我渴了,只有一只章鱼出现,他用八只脚抱着我的脸,给我喂那些肮脏恶臭的墨汁……我……我好想死……” 郑年一言不发,看着李初瑶。 “后来有一天,一个突然出现的老道士告诉我,庆宸走了。” 李初瑶的眼神灰暗了下来,“他说庆宸为了找我,在世间寻找,却遇到了一只狐妖,被狐妖勾走了魂魄,成为了一个行尸走肉,变成了没有思想的人。” “我想出去……因为庆宸和我说过,他只爱我一个人,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个人,若是我遇到了他,他一定能想起我的!” 李初瑶眯着眼睛,泪水已经让她无法看清任何人,擦去泪水却又再次满面侵湿。 “那老道士告诉我,如果我勤加修炼就可以出去,就可以创出这里,所以给我了一颗药丸和一本功法秘籍,让我默背熟练,开始修炼。” “……三年过去了,我根本没有任何的变化,除了……能够开口说话之外,只能觉得身体越来越破败,越来越难受,甚至……到后来连站立都费劲。” “每天都要吃药,每天都要吃……直到不久前,那老道士告诉我,他在用我的身体炼制躯体,如果成功,我的实力就会突飞猛进……但是我不吃……他就打我,就放出一大堆的毒虫咬我……我……” 李初瑶痛苦不堪,低下了头。 郑年看着李初瑶的恐惧和担心,心中早已经波涛汹涌。 这就是大周。 这就是这个冰冷的时代。 郑年深吸了口气问道,“所以,当年之后,你根本不知道关于狐妖的事情,也不知道关于蛊偶的事情。” “不知道……”李初瑶否认道。 线索断了。 郑年茫然地看着李初瑶,站起身来,沉声道,“对不起。” 李初瑶摇着头道,“我不需要出去,我只想在这里待着。” 她深吸了口气道,“很感谢你能来这里,很久没有人陪我说话了,这个故事,或许对你有帮助。” “李庆宸没有死。”郑年道。 “我知道,所以我一定要见到他,现在即便是你带我出去,我也不可能见到他,我一定要凭自己的能力出去……”李初瑶苦笑着道,“我一定会见到他的……一定会……” 孤单的声音在监牢之中回荡,像是一口巨大的警钟,敲打着郑年的脑袋。 第128章 河底危机 苏问青将章鱼引走之后,郑年才从监牢里面走了出来。 二人相聚在一楼通往河底的隧道里。 郑年坐在台阶上,一步都走不动了。 “看得出你心神不宁。”苏问青道。 她并没有得到回应,郑年双目没有焦点放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世间有这样遭遇的人太多了,你可怜她却也无法改变这件事情。”苏问青又道。 “我没有可怜她。”郑年忽然道。 “什么意思?”苏问青皱着眉。 “你当时和我说的是什么,你还记得么?”郑年抬起头看着苏问青,“当时在明春湖畔你和我说的。” “我当时是说,一对年轻男女在此殉情,女子和你见到的大理公主一模一样,而且……女子吃下了化妖丹,化作一只狐妖。”苏问青道。 郑年看着苏问青,“你说的是真话么?” “千真万确。”苏问青道。 “所以,她在骗我。”郑年道。 “化妖丹有很多种,她说的或许是真的,当时在河底我并没有专注于那里发生的事情,若是当时有第二个妖怪出现,接替了她,然后有人顺势将她带走,也说得通。”苏问青道。 郑年喃喃道,“或许。” “你在怀疑她?”苏问青道。 “她不值得怀疑么?”郑年问道。 “在我眼里,她不过是一个可怜人而已。”苏问青道,“而且你我都看过她的脸,确实是大理公主一般无二。” “她说的话也是真的,身上却是有大量的毒素,只不过被你排出了而已,再加上体内也没有修行过的痕迹,也没有妖气,我觉得,她说的都是真的,你太多疑了。”苏问青道。 郑年点点头,“但愿。” 就在此时,周遭猛然传出一阵巨大的震动。 苏问青吃惊的向一个方向望去,立刻一把按住了险些摔倒的郑年,鼻尖贴在他的鼻尖上,一股气息直奔郑年。 “什么情况?”郑年皱眉。 “这股炁,很可怕。”苏问青道,“我从未在京城见过如此强大的炁。” 能够从苏问青嘴里担得起可怕二字,郑年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极其恐怖的事情,当即跟随苏问青向外。 苏问青带着郑年,速度达到了极致,直奔那河面。 可是…… 郑年回头看到了。 看到了一只十分的恐怖的东西。 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有三根鱼鳍,在水中摆动。 那东西的身躯似乎要比整个九幽监牢还要大,光秃秃的头上什么都没有,而是两排牙齿。 速度奇快无比! 郑年当即厉声道,“追来了!” “你先走。”苏问青虽然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仍然有信心,“水里他不可能把我怎么样的!” 郑年整个人猛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搡而出,随后他看向那急速远离的地方,苏问青回头的瞬间,仅仅是一个瞬间,就被那巨大的怪物一口吞噬。 水中仅仅一个动作的冲击就是巨大的,郑年的身形被直接冲乱,摔在了一旁的礁石之上人。 他抬起头,河面不远,但是距离足够长,足够那怪物将自己咬碎了。 可此时怪物的嘴巴,却颤巍巍地打开了。 赫然! 苏问青伸出双手顶住了那巨大的嘴! 怪物的牙齿便已经和她一般大小,郑年竟没有想到,她的力道如此恐怖。 随后身前不远处莫名出现了一汪水龙卷,在河底化为巨大的漩涡,疯狂扑向了怪物。 怪物呜咽了一声,周身顺势向外展开,成百上千的鳞片竟是直接外翻,像正在呼吸的鱼腮,而与此同时,那打开的血肉部位露出了浓雾黑烟。 这不是毒气。 而是密密麻麻黑色的小鱼! 小鱼铺天盖地散开,但凡碰到的东西,皆是化为河水。甚至幽鲨也难逃一死,仅仅不到三个呼吸的功夫,那三人多长的幽鲨,便和海水融为了一体,再也看不出曾经存在的痕迹。 郑年当即大惊,却没有丢下被怪物限制在口中的苏问青,直奔她而去。 “找死啊你?”苏问青问道。 “我跑不了的。”郑年直接冲到她的身旁,“没有你我出不去。” “你……”苏问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即道,“你帮我从背后取出阴阳玉佩。” 郑年立刻到了苏问青的身后开始摸索。 与此同时那大量的鱼群已经在向二人冲来,转眼已经近在咫尺。 郑年的双手左手在苏问青的腰间,右手在背上,“没有啊!” “往下!”苏问青道。 郑年再向下,情急之下硬是把苏问青的背后能摸的地方都摸了个遍,才在所有人挂玉佩的同一个地方,找到了那块玉佩。 “然后呢?”郑年问道。 “我一定会杀了你的!”苏问青道。 郑年赶忙催促,“你们女人就是不能吃一丁点儿亏,这不是情况紧急嘛,再说了我肯定不是想摸的……” “闭嘴!”苏问青道,“抓着我的手,掰碎它!” 郑年立马一只手抓住苏问青的胳膊,另一只手举起,双手抓住玉佩,瞬间掰开。 叮铃铃…… 一阵轻快的声音从玉佩中传来,浑然那玉佩化为了粉尘。 晶莹的粉尘散开,就在黑鱼到达郑年面前的一瞬间,顿时散开,竟是变成了一个圆形的泡泡球。 郑年站在泡泡球里面茫然地看着苏问青,她此时已经将手撤下,那泡泡球硬生生顶起了怪物的巨口,且一个简单的软滑,从口中脱离了出来。 “有这好东西不早拿出来。”郑年哈哈一笑。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苏问青神情有些恍然,看向郑年之后,忽然心头一紧,再次一巴掌打了过去。 郑年向后躲避,倒在了泡泡球的底部。 底部很软,很暖和。 “别生气……我也是担心你……”郑年尴尬地笑道。 苏问青脸色不悦,不过还是略带神伤地摇了摇头道,“总归就是拿来救命的而已,你死了我也会死。” 泡泡球已经被大量的黑鱼包裹在了里面,一时之间二人根本不可能出去,那些黑鱼看着泡泡球之中的二人,争先恐后的咬来,短时间内竟是咬死了许多同类。 “这是冥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苏问青皱眉道。 “冥鱼?”郑年问道。 “是的,冥河才有的一种鱼,它会将所有触碰到的东西都化作粉末吸入体内,杀伤力非常恐怖。我之前都没有怎么见过,谁能想到京城之下,竟然有如此多的冥鱼。”苏问青道。 “有人在饲养这些鱼?”郑年惊讶道。 “不知道,方才那怪物也不可能是京城地界里的东西。我也没有见过。”苏问青道。 郑年皱着眉,看着周围仍然拼命想要冲来杀了自己的冥鱼,“我们怎么出去?” 忽的。 一束斑斓的光芒不知从何地照射而来,穿破了冥鱼之间的缝隙。 睁眼看去,竟是一条凤凰! 水里的凤凰? 二人皆是一惊,郑年是惊讶,而苏问青的眼里已经有了些许的泪光。 她颤抖着走了几步,到泡泡球的边缘,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彩色光芒笼罩着的小凤凰。 凤凰一声鸣叫,随后一团火焰冲击而来,竟是一瞬间就将冥鱼烧去了大半。 随着一声沉闷的叫喊声,那些冥鱼同时转向了一个方向,快速的散去。 “娘……”苏问青颤抖着叫道。 那凤凰又是一声嘹亮的鸣叫,俯冲而来,单爪抓住了泡泡球。 她的爪子竟然穿破了球体,将苏问青带着游向了一个地方。 郑年被丢在了泡泡球里面。 “啊?”郑年一愣,“伯母啊?你不带我走吗?” 河底恢复了寂静。 随后泡泡球应声破裂。 郑年望着母女俩消失的远方,尴尬地笑了笑,随后转头一看。 那怪物,就在不远处! 郑年大惊,连忙顺着光芒向水面游去。 在那怪物抬头追击而来的时候,郑年已经非常接近水面。 水被强烈的冲击而传来一阵一阵的水涌,让郑年几度在水中失控,身形胡乱飞舞,又稳住,再次向河面游。 郑年散开炁直奔河面,又被一股强烈的水涌拍下,身形已然失控。 下方的怪物张开了足以吞下半个长安县的巨口,狰狞着奔向郑年而来。 就在这一瞬间。 郑年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了出去。 越出水面的那一刻,郑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师爷? 呛了口水,郑年恍然看来,周围尽是长安县衙里的人,还有姜明……张不二! 师爷也在不远处的摇椅上,还是那个熟悉的动作,还是那个熟悉的表情。 一切似乎很合理,却又非常的不合理。 “怎……么……了?”郑年看着周围。 张不二咧嘴道,“老爷!老爷你没事?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在?”郑年看着周围,又看了看面前。 “老爷,你在师爷的鱼塘里干嘛呀?”钱好多关切地走了过来,纳闷道。 郑年看着浑身湿透了的自己,又看了看那不大点儿的鱼塘。 最终将目光放在那条慵懒的鱼身上。 那条鱼嘴巴仍然破烂不堪,神情傲慢地漂浮在水面之上,仿佛谁都无法入它的眼中。 “这……”郑年一脸迷惑,看向师爷。 师爷却已经睡了,躺在摇椅上,打起了呼噜。 第129章 杏花楼杀人 杏花楼的门庭若市,人来人往。 下午的生意多半是吃饭,还有昨天晚上过夜的客人刚刚醒来,准备续一单。 罗秀和几个小姑娘在门口迎客,说说笑笑磕着瓜子,嘴里永远停不下来。 几个刚刚来的家丁下了订单,晚上挑选姑娘去陪着吃饭,每天都有这样的外卖,罗秀早已经习以为常。 今日,她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人。 傅余欢站在了门口。 “哟!什么风把大人您给吹来了!”罗秀看着傅余欢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于是赶紧走到了他的面前低声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见玉堂春。”傅余欢道。 “哦!找姑娘啊。”罗秀笑了笑,“大人您随我来。” 带着傅余欢上楼,罗秀的声音很低,“你搞这么大的动静,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么?” 傅余欢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跟在罗秀的身后,直到二人站在了四楼玉堂春的房间外面,他才缓缓道,“多谢。” 推开房门,直接闯入了房间里面,罗秀还在门口喊着,“你怎么进姑娘的闺房还不敲门啊……” 却被直接关在了外面。 此时的罗秀满脸愤怒,因为她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今日的杏花楼一定不会太平了。 小捕快可以随便进入杏花楼,也可以随便带任何一个女人走,但是不可以来找玉堂春,更不可能如此冠冕堂皇直接走入她的闺房。 这是大事。 比天都大的事。 罗秀深吸着气,守在四楼门口,等待着暴风雨的到来。 而傅余欢站在玉堂春的房门里面,看着正在描画眉角的玉堂春。 “等一下啦。”玉堂春瞥了一眼傅余欢,连忙加快了手中描绘的动作,“你怎么这么进来了?” “你是谁。”傅余欢冷冷道。 玉堂春画完眉角之后,将胭脂收好,走到了傅余欢的面前,皱了皱眉,单手轻轻抚在傅余欢的胳膊上,关切道,“小欢……怎么了?” “你是谁。”傅余欢的目光在看到她之后,那凌厉的眼神就已经溃散了,取而代之的目光像一个倔强的孩子。 “哼哼……”玉堂春轻巧地笑了笑,扶着傅余欢的胳膊道,“我俗名叫南锦屏,花名叫玉堂春。你想让我是谁呢?还是,你想把我当作是谁呢?” 傅余欢已经被她的笑容侵蚀,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他强行镇定道,“你……可在长安县的一个山庄之中见过我?” “我从未出过门。”玉堂春道,“无论是见到你之前,还是见到你之后,我从未出过门。” “一步都没有出去过?”傅余欢的眉心紧皱。 “没有。”玉堂春俏脸一瞥,“你在外面见过我么?” 傅余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再次问道,“那一月初九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那一天正是傅余欢潜入山庄见到玉堂春和两个倭奴的夜晚。 “我在后院弹琴,我经常在后院弹琴,一更的时候便去,四更的时候才回来,我每天都是这样,每天都是如此,就算是你我唯一见过的那一日……也是如此。” 玉堂春的柔情似水,她的笑容像是暖阳,包裹着傅余欢,并没有因为他的冷漠而迁怒,反倒是耐心解释着他怀疑的一切。 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抵挡善解人意四个字。 傅余欢也是男人。 香气似乎从这一刻才开始侵入他的身体,傅余欢的神情落寞了许多,攥着拳头的那一刻,他才道,“我要去杀一个人。” “为什么?”玉堂春道,“为了我么?” “是。”傅余欢道。 “不要去。”玉堂春抓住了傅余欢的手。 他的手很沧桑,因为常年练武出现了许多的茧。 她的手却很柔软,像是天空中的云朵,像是棉花团包裹着他粗糙的手掌,一遍一遍的抚摸,让傅余欢即便是钢铁打造的心,也融化了。 “为什么?”傅余欢道。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是比你在我身边更重要的了。”玉堂春柔情似水的目光里似乎有一万个星辰日月,“我不想让你走,因为你很少来。” 傅余欢僵直地站在原地,“有人装作是你,骗了我。” “那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我,如果你足够了解我,天下便不会再有一个人能够骗了你,对么?”玉堂春问道。 “是。”傅余欢点头。 “那你为何不多了解我?天下有那么多人,你杀了一个,若是还有一个人来冒充我,装作是我,你难道还要去杀?那要多久才能杀的干净呢?”玉堂春靠在了傅余欢的肩膀上。 她的头发很香。 比大荒上的所有花都要香。 “小欢,乖,不去了,好么?”玉堂春问道。 “好。”傅余欢妥协了。 这是他第一次妥协。 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妥协。 为了一个人。 一个天下最美的人。 “小欢真好。”玉堂春笑着从他的身边离开,曼妙的身体在他面前绕了一圈,坐在了一旁,“让我为你抚琴,好么?” 傅余欢轻轻的点头。 琴声悠扬。 她的手指像是一个跳舞的人,每一次都那么的优美,将每一个音符都演奏的十分悦耳。 她的歌喉像是天上的仙子,可以将人一瞬间带到仙境之中,仿佛可以直击灵魂,仿佛可以穿透心脏。 傅余欢闭上了眼睛。 他从未享受过如此的美好,也从未体会过如此感觉,这样的感觉让他的血流都慢了下来,心脏都慢了下来…… 他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花团锦簇,如云端漫步,气海飘渺。 “你醒了。”玉堂春温柔道。 “我睡了?”傅余欢有些奇怪。 “可能是累了,需要多休息,才会如此。”玉堂春坐在傅余欢的身边,轻轻的将手里的茶递到了他面前,“起来喝一口。” 傅余欢探起身子,接过来她手中的茶。 就在此时,门被撞开了。 一个身材魁梧的人出现在了房间里,身旁跟着少说也有十二三个人,全部都是他的手下。 罗秀和几个女子都被拦在了身后,她口中仍然大喊着,“客官,莫要去闯啊……” “婊子!”那魁梧之人怒骂道,“老子在你这里花了少说也有三百两银子,莫要说你的闺房,就是独处都没有待过,今日却看到一个小子进了你的房间!” 傅余欢翻身落下床榻,手中已然抓着一把长剑。 他没有穿官服,对方也不知道他是谁。 或许就算对方知道他是谁,也仍然会如此做。 玉堂春走下来,挡在了傅余欢的面前,轻声道,“我只卖艺,不卖身,无论是谁,我都不卖身。” “放你娘的屁!”大汉道,“老子敬你,给你银子花,让你高高兴兴的。可是现在就在你的房间里抓住了小白脸,你还跟老子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让我是痴儿!” “道歉。”傅余欢冷冷道。 “你说什么?”大汉难以置信的看着傅余欢,“这京城,可没人敢让老子道歉!” “三声,道歉。”傅余欢的脸已经彻底冷下来了。 “老子不道歉,你和你的贱人还想威胁我?”大汉怒道,“杀了他!女的抢回去!” 登时,十二个手下立刻动身,他们的速度非常之快,且配合十分得当,第一时间就占据了主动,长刀纷纷出手,控制了玉堂春。 三人直扑傅余欢而来。 傅余欢摇了摇头,剑光闪过。 第一剑,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拔剑的。 但是长剑从第一个手下腿部里拔出的时候,鲜血就已经泼洒开来。 第二剑的速度,已经超越了第一剑。 手下的胳膊竟然被死死的顶在了床头。 第三剑。 他的剑锋已经放在了那大汉的脖颈上。 傅余欢再次冷冷道,“我说,道歉。” 大汉的目光紧紧盯着傅余欢,“我是武家的人。” “我不管你是谁,道歉。”傅余欢的声音很冷,和外面的天一样冷。 “小欢!”玉堂春走到了傅余欢的身侧,挽住了他的胳膊,低声道,“莫要如此,若是你惹了他……以后我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那就杀了他。”傅余欢道。 “不……不能杀了他……杀了他,我们都活不成了……”玉堂春的眼角出现了泪水,“他可是京城的将领,是武家的人。” “无论是谁。”傅余欢的周身出现了杀气。 大汉再次审视了一下傅余欢,忽然皱了皱眉,“你……是不是中了……” 话还没有说完! 刷! 一道突然出现的炁! 傅余欢的剑锋猛然一挑,这一挑并非是冲着大汉去的,而是横在了大汉的身侧。 企图阻止这一道炁。 可是…… 剑锋应声断裂! 一股强大的炁直穿剑锋而去,打在了大汉的左肋! 强光闪烁的刹那,大汉应声倒下。 顿时,杏花楼乱作一团! 不知何地,有人嘶吼着叫道,“杀人啦!长安县捕快杀人啦!” 当场震动! 傅余欢立刻将玉堂春挡在了身后,迟疑看向那诡异的炁出现的位置。 不知道是谁在那里,但是傅余欢知道,就是那个木头人! 第130章 无意之间闯下大祸 消息第一时间到了长安县衙门口。 郑年只是简单的换了一个身衣服,便直奔杏花楼。 出门之前,郑年安排姜明出了门。 等到郑年马不停蹄赶到杏花楼的时候,这里已经被封场,外面站着的人形色各异。 有将士,有大理寺的人,有锦衣卫的人,还有些士卒,这些士卒是刑部的人。 连刑部都动了…… 郑年的头上压盖了一层阴霾。 硬着头皮走入,值守的侍卫看到是郑年,脸上十分的不情愿,立刻横手道,“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这位是长安县知县大老爷。”张不二当即侧身怒道。 “让他过来。”忽的,里面传来了一声命令。 这句话足以让郑年吓一大跳,因为他的声音足够大,也足够浑厚。 阴着脸走进来的时候,傅余欢并没有被束缚,而是站在武思燕的身后,保护着玉堂春。 武家的那个壮汉已经不知所踪,估摸着还能救,身后玉堂春的房间里已然是鲜血淋漓,两个包扎完毕的兵丁蹲坐在一旁,目光愤怒地盯着傅余欢。 “师父。”郑年立刻上来作礼。 武思燕少有的没有搭理他,而是看着面前的将领。 这个人才真正像是武家的将领,不光是身材魁梧,孔武有力,整个人一派正气,坐在那木椅上,盔甲顺着两侧批下,眼神熠熠生辉,像是一尊杀神。 他的身边站着刘玉山和一个陌生的官员,而武思燕的身侧站着京兆尹荀大人。 “大理寺少卿大人,这次人到齐了。”那武家将领神情平淡。 武思燕只是点头。 “是锦衣卫通知的我,长安县捕班快手杀人,这事儿归谁管?”武家将领冷冷道。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按照大周律令,这件事情其实非常复杂,一来武家的将领在外面被袭,无论是因为什么,都要按照突袭将领,企图刺王杀驾论处。 所以傅余欢按照道理是应该诛九族的。 但是武家将领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武思燕和荀大人已然到场,这个阵容就很奇怪,而且让他心里升起了一阵疑云。 所以,他才会问出这句话。 而这句话的意思,明摆着告诉别人,这事儿我不插手,你们给我个说法就行。 面子给的是谁,当下在场之人也都清楚地很。 武思燕转头问道,“你让他来这里做什么?” 这句话是问郑年的。 郑年尬住了。 他不能说是查案,因为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锦衣卫还是刑部,甚至武家的将领都有资格和权力去查阅他的案件记录,如果说是查案,各方势力查阅之后,衙门口没有记录,就会暴露郑年现在所做的一切。 沉默了片刻,郑年拱手道,“搜人。” “搜人?”果然,刑部的人冷冷道,“我来之前查阅过长安县府衙门的记录,并没有在办的案件涉及到杏花楼,你要搜人?搜什么人!” 刑部官员走到了郑年面前,冷冷道,“擅用职权,私下嫖妓,可是杀头的罪过,我希望郑大人可以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 “按照大周律令,凡涉及到碎银谷的事情,不必记录在案,也不必上报刑部,这件事情,大人可知道?”郑年问道。 刑部官员面色一紧,“当然知道。” “所以,我不便告知大人。”郑年道。 那刑部官员冷哼了一声,指着身后的刘玉山道,“锦衣卫监察京城,职责有三,其一便是探查京城内有关于叛乱之子的情报,你的意思是有关于碎银谷的情报,却没有上报锦衣卫?” 郑年眼中闪过一丝皎洁,“下官有没有上报锦衣卫,刑部怎会知晓?” 那刑部官员面色瞬间铁青,回头看向刘玉山。 刘玉山拱手道,“我部并未收到长安县的报告。” “解释一下。”武家将领很平静。 “回将军,此事尤为复杂,方才在城外东三十里,发现了锦衣卫的尸体,时间有限还没有将尸体带回城内,我便查到了有一人未死,且对方的遗言是说碎银谷会进入杏花楼,便先指派快手前来搜寻。”郑年道。 “既然是搜寻,为何不着官服?”刑部官员道。 “碎银谷贼子狡猾至极,若是穿官服直接闯入,恐会打草惊蛇,大人没有亲自抓过人,自然不明白。”郑年道。 刑部官员看向刘玉山。 刘玉山的目光则是在郑年身上,随后道,“前几日确实有一批锦衣卫出城办事。” “他们的尸体正在东郊十里坡外,刘大人不放亲自去看看。”郑年道。 “既然查询碎银谷贼人,我自当协助,可是为何要出手伤人!”武家将军怒道。 “我没有杀他。”傅余欢冷冷道。 “千百双眼睛看到你杀人,你竟说没有动手?”武家将军站了起来,“我现在一剑杀了你,我也说我没有动手,难不成就是真的?” 傅余欢攥紧了手中的长剑。 郑年心中暗暗一沉,现在已经将傅余欢从锦衣卫和刑部的手里抽了出来,但是仍然没有从武家抽出来。 “袭击大周将领,按律当斩,且知县也有渎职之罪,我现在就进宫禀报圣上,既然你们无法给我一个解释,那我就不在此等候了。” 武家将领大马金刀站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京兆尹荀大人立马走上前去拦住,“大将军息怒啊,现如今将领还昏迷不醒,不妨稍等,若是将领大人能够苏醒过来,也未不能真相大白,若是现在进宫,仅仅要判杀一个吏,不如下官将其压入京兆府,斩了便是。” 武家将领哼笑了一声,看向荀大人,“说斩就斩?若是无事,本将军何来的气?为何要因为一个气杀一个人?你们京兆尹就是如此做事的?吏不是人?难不成京城长安县的案子,也是随意找个带有嫌疑的人斩了便是?那我若是现在迁怒于你管束不周呢?你自尽!” 荀大人也不闹不怒,笑笑退到了一旁。 郑年低声和傅余欢说了几句,了解了情况后,出面道,“大人,我有一事想说。” “但说无妨。”武家将领道。 “我的快手告诉我,有人想在杏花楼内,杀了那位将领。”郑年道。 浑然,武思燕和武家将领都是脸色大变。 “胡说!”武思燕立刻阻止。 可为时已晚,武家将领已经挥手道,“搜!” 大批的兵丁应诺,成团的队伍立刻散开,奔向各个房间。 郑年惊讶地看着武思燕,而对方看向郑年的眼神告诉了他一件事。 闯祸了。 第131章 收入麾下 武家将领也没闲着,亲自下场开始搜寻。 郑年暗自心惊。 一个长安县县令能知道什么?他当然对于武思燕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是这个眼神却已经告诉了他,这件事情非同小可。 他从未在武思燕的眼中见到如此可怕的眼神。 武家将领搜查了玉堂春的房间,得无所获,便走到了旁边的房间里。 推门而入。 此时,武思燕的眼睛闭上了。 那房门也关上了。 外面的一切归于寂静,只能听到楼下的打砸之声。 过了不知多久,那扇门忽然打开。 武思燕立刻闪身到了门口,吃惊的看向里面,随后面容转好了一些,恭恭敬敬作礼。 里面传来了一声很简单的话。 “叫他进来。” 武思燕一动未动,此时汗已经悬在额头。 “你护不住他一生的,现在他也已经逃不出了。”那声音很清脆。 武思燕深吸了口气,点点头,看向了郑年,“进来。” 郑年心下一惊。 他从未见过武思燕对谁如此恐惧和尊重,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缓步走入,一个幔帐隔断了房间,里面隐约坐着一个人,郑年阔步走了进来,武思燕从里面将门关上。 那武家将领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战战兢兢。 郑年进来之后,茫然地看着四周。 “跪下。”武思燕低声道。 郑年照做,试探性地看向屏风之内。 里面悠然的传出了一个声音。 “我且问你三个问题。”那声音低沉,且浑厚,像是个少年,“想好再说,时长不限。” “是。”郑年道。 “今日之事,是谁之错?”少年问道。 郑年一惊,随后双手向前一供,开始思考,不料那少年并没给他思考的空间,而是轻轻咳嗽了一声。 身旁却出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那女子轻盈道,“刑部之人,鼠狼之辈。设计已久,就等着今日收获,暗藏杀兵于人群之中,待那傅余欢出现,出手暗算武家将领,为的就是嫁祸于人,以此来挑起祸端。” “锦衣卫之人,狭隘至极,心思颇深,因嫉妒你家夫人之美貌,妄图除去善恶寺,以此来达到自己之所想,蛇蝎心肠。” “武家之人,争权夺利之辈,妄想通过此次争端,来让大理寺屈服,让武思燕回到家中受罚,实在是愤人至极,可恶至极!” 少年憨憨一笑,“这三人,是否都有错。” 郑年吞了吞口水,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于是道,“无人有错。” “嗯?”少年一愣,“此话怎讲?” “下官乃是长安县县令,自当管束好手下,不该让此事发生,若无下官驭下不力,也不会初生事端,也就不会有人借此机会来做大难,实在是自身有愧,不怪他人。” 郑年说的很平静,心中却在跳。 剧烈的跳。 武思燕怔住了,她立刻走上前按着郑年的肩膀,“你疯了。” “我没疯。”郑年很震惊。 “求……让他再说一次。”武思燕立刻拱手道。 “你要再说一次么?”少年问道。 郑年摇了摇头,“不。” “好!”少年哈哈一笑,“第二个问题。” “门外刘玉山,六年前过长安,全身经脉被废,实则废人一个,若无善恶寺前一碗热粥,便身死京城,现如今恩将仇报,于善恶寺前欲杀伐全寺之人,你觉得他是何人?” 女子问道,“如若你觉得他该死,现在就可以让他去死。” 郑年抬头看着幔帐里的人影,这一次不假思索道,“不必了。” “杀伐果断,才是人之大气,他仇将于你,为何不杀?”女子再次问道。 “人之傀儡,受尽其用,若无锦衣卫再造之恩,也不可能成现在之事,我若杀他,乃是迁怒之罪,并非实际,若当时奉命杀戮的人是我的,我也会动手。” “哈哈哈哈。”少年大笑,举杯饮酒,“江烨呢?锦衣卫指挥使,不分黑白,胡乱杀人,现在你想让他死么?” “不想。”郑年沉寂道。 “心肠软弱,难成气候。”女子评价道。 “此人,应死于我手,而非借刀杀人。”郑年厉声道。 “你可知道,你只是一个县令。”女子不屑道,“他可是锦衣卫指挥使,杀你,不过脚踩蝼蚁,你敢说这句话,不怕他来杀你?你不怕死?” “怕死,但我不怕他来杀我。”郑年面不改色道,“既然是恩仇,自然要报,若担心对方之强,苟且世间,不如一死了之。” 少年点头,“第三个问题,你如何看此字。” 屋内飘出了一张纸。 上面只写了一个字。 蛇。 “曾经有一人看此字,说出一句话,你可想听?”女子问道。 “听。”郑年拿起了手中的纸张。 “蛇乃无足之辈,虽气吞山河,却无法立足于世间,实乃宵小之徒,且吞噬天地,也要孕育许久,无成大事之兆。”女子轻声道。 少年道,“你怎么看?” 郑年看着手中的字,又看了看面前的幔帐,将纸放在了面前,低声道。 “君子应有,龙蛇之变。” “成蛇之时,俯身草木,待时而动,败而不怨。” “成龙之时,飞腾万里,遨游九霄,骄而不躁。” “君子立于世间,能屈能伸。” “有所为。” “有所不为。” 少年站了起来。 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厉声道,“好一个有所为,有所不为!” 郑年一言不发,跪在地上。 “你可知我是谁?”少年道。 “我只知道你叫柳安,你是谁,我不知道。”郑年道。 幔帐里传出了一声烈笑,“今日之事,你有错在先,是否该罚?” “该罚。”郑年道。 “带你的人走。”柳安道。 “是。”郑年站起身,转身走出了房间。 此时他的汗水已经将整个后背沾湿,衣服紧紧贴在身上。 随后,武家将领也走出了房间,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杏花楼。 房间里只剩下了三个人。 武思燕站在堂内,低着头。 “你可知道,我为何坐镇杏花楼。”柳安道。 “不知。”武思燕道。 “因为我要让他将陈萱儿带走。”柳安冷冷道。 武思燕目光睁大了些。 “当日,你可知道有多少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柳安问道。 “数不胜数。”武思燕道。 “但是他仍然悄然无息将陈萱儿带走了。”柳安道。 “是。”武思燕道。 “他,就是我要找的人。”柳安道。 武思燕皱眉,“他身无长物,为何……是他?” “自逼为王,他逼为臣,不逼为奴的道理,你可知道?”柳安问道。 武思燕低头听训。 “外柔内柔,人辱之。外刚内刚,人毁之,外刚内柔,人轻之,外柔内刚,人敬之。” 柳安叹声道,“我给了他机会,可以杀掉他的仇人,但是他并没有这么选择。” “马险不扬鞭,人难不添言。知人不评人,方为人上人。”女子笑道,“此人本就是非笼中雀。若是方才他要任何一个人死,那么死的就会是他。” “还有一点。”柳安走过了幔帐,平静地看着武思燕道,“天罡府的监卿看过他身上的炁,是红色的炁。” 武思燕浑身一怔,跪在地上,“下官并非有意隐瞒,请太子恕罪!” “思燕姐不必如此,当今天下谁还能没有私心呢?作为师父若是出卖徒弟,才是该杀。”柳安笑道,“这红色的炁,是天下最奇特的炁,如果将他收入麾下,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呢?况且现在蛊练圣童也在他的体内。” 武思燕脸色铁青,“此事……殿下也知道?” “我安排的,我怎么会不知?”柳安道,“该罚,还是要罚的,就罚他去青门县去围剿山匪,成了戴罪立功,不成,死在那里便死了。” 柳安挥袖,回到了幔帐之中。 他知道,武思燕一定不会让郑年死了。 等到武思燕离开之后,女子趴在了柳安的身上,歪着头问道,“世间高手众多,大多也都在殿下您手中,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培养一个他呢?” “培养出来的人,总比找的人要靠谱的多,起码,他们忠诚。”柳安笑道,“你可知上一次红色的炁是何时出现的?” 女子摇摇头。 “三百年前,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身上拥有红色的炁,入昆仑山修炼三年之后,创下一派,自立纵横之术。并自立三种绝学,六名弟子下山,三名叱咤朝堂,统一中州。” “另外三名,盖江湖三十年,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而他们的师父,只有十五岁。”柳安道,“后来少年羽化成仙,证道之日将残躯交给一名弟子,那名弟子生吃血肉之后,一夜成圣,唤名魁祖,若非之后昆仑掌门以玄炁六虚功消耗对方气力,纯阳掌教以太虚剑意破肉身,最后天下第一方士将其魂魄封印与九幽监牢之内,世间或遭劫难,大周也不可能有今日之成就。” “所以殿下的意思?” “我不知道这红色的炁是从哪里而来,但是我知道这里一定有些联系。所以这个人,一定要为我所用。”太子道,“现在距离父皇龙诞,已经不足一个月了。” “我明白了。”女子笑道,“那……傅余欢那边,我们如何安排?” “昆仑传人的事情,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他是破洛神决的关键。至于那只花妖,暂且看看她想做什么。” 柳安的神情迷离,“旁敲侧击一下郑年,让他继续追查无头案的下落,廖家始终不是终点,后面还有更深的事情。” “是。”女子微微一笑。 第132章 陈萱儿给大家的新年祝福咯 “太子每天泡在妓院里干嘛?体察民情啊?”郑年愣神儿。 “杏花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应当清楚。”武思燕的脸色并不好看,站在当地,一脚将过来爬在她腿上的啾啾踹出去三丈。 郑年皱着眉。 陈萱儿的事情,武思燕并没有告诉郑年,太子想要将他收入麾下的事情,也同样没有告诉郑年。 只告诉了青门县剿匪的事情。 “剿匪给我多少人?”郑年问道。 “长安县衙门的案件被收到了京兆府,长安县的人,就是你能调动的人。”武思燕道。 郑年半张着嘴看着武思燕,“师父,这不是剿匪,这是剿长安县衙门。” “对于你来说,可能是件好事。”武思燕道。 “好事儿?”郑年一愣。 “青门县匪患已久,如果你成功,京城百姓无疑对你赞誉有加,民心之所向,对于你的官途来说,不是好上加好?”武思燕道。 郑年眯着眼睛,“这里去青门县要多久?” “半日路程。”武思燕道,“正好你可以利用剿匪之路,来提升修为,也是好事成双。” 郑年苦笑,“好,我知道了。” 他长吐了一口气,看着院子里的苗圃,“师父,你这院子里的葱怎么没多少了?就剩下一大堆蒜苗。” “让你偷完了!”武思燕没好气道,“对了,你的锏打好了没有?” “没有。”郑年吐着舌头,“那铁匠工艺不行,根本打造不出好的锏来,哎,这可如何是好啊……” 郑年偷偷瞥了一眼武思燕,“我将童儿送入了大儒曹回的家里,人家给童儿量身打造了一把长剑,真是看得人羡慕至极。” “行了行了,明日大早我要回武家,你和我一同去。”武思燕道,“记得准备礼物。武家从不欢迎空手的人。” 郑年点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师父,我真身衣服……” “滚。”武思燕道。 “好咧。”郑年支开武思燕偷蒜的行为被识破,立刻跑出了院子去。 武思燕看着郑年,心中升起了一丝愧疚,走过去抱起了地上的小白狗啾啾,一边抚摸着它,一边摇头叹息。 “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被卷进来?” 啾啾呜咽了一声,躺在了武思燕的怀中。 …… 郑年将自己准备去剿匪的事情告诉了老妈和陈萱儿,老妈立刻去烧香礼佛,而陈萱儿则开始收拾东西。 回到屋里,郑年看到陈萱儿将一个红色的肚兜放到了行囊里,于是问道,“这是什么?” “肚兜。”陈萱儿解释道,“你没见过么?我经常穿。” “我的意思,这玩意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行囊里。”郑年费解道。 “这不是你的行囊啊,这是我的行囊啊。”陈萱儿解释道。 “那为什么你会有行囊呢?”郑年毛发炸立,“你要去哪儿?” “不是去剿匪么?”陈萱儿一脸迷惑,“你傻掉啦?” “我去剿匪,你去干吗?”郑年一脸惊讶,“我剿匪之后是要回来的,不是去当山大王的。” “哎?你这么一说,其实当个压寨夫人也挺好的。”陈萱儿咯咯咯笑道,“怎么,哥哥不会不带我去?” “我为什么要带你去呢?剿匪啊大姐,那可是剿匪啊,杀人啊,杀土匪啊。”郑年道。 “对呀,你不带我,怎么剿匪呢?”陈萱儿问道。 “你给我消停点儿,我去剿匪,不是去度假,你就在家里呆着,帮老娘做点事儿,都去了再灭了团。”郑年没好气地说道。 陈萱儿撇了撇嘴,将行囊一丢,开始抓起郑年的行囊收拾了起来,“哦……” 佛堂处老妈已经礼佛完毕,在门口遇到了郑年,这才道,“一定要小心,京城外的匪患已经有三四年了,出过武家军都打不完的,实力也很强,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郑年点头,“我明白。” 深夜总是安静的,郑年蹲坐在后院的门外,那张小餐桌一直都在这里放着,赵逸山经常会在这里独酌几杯,也会吃一吃陈萱儿端上来的菜。 英老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很少能够见面。 今日只有他一个人,仰面看着星辰。 “想什么呢?”陈萱儿忽的走过来,将糕点放在了郑年的身侧。 “想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郑年道。 他说的是那个矮胖的小子,叶轩。 “他应该找到了自己想要去走的路了?”陈萱儿问道。 “应该是。”郑年道,“他是一个很值得尊重的朋友。” “哥哥,今天是你的生日。”陈萱儿歪着头道。 郑年忽然回头,“啊?” “你都不记得了?正月二十一,你的生日啊。”陈萱儿嘻嘻道,“这个送给你。” 她的手中是一个雕花的吊坠,上面绣着的是龙凤夺环。 郑年笑着接过,其实他的生日并不是正月二十一,而是腊月二十一,可能这个世界的他,生日是今天。 “这是父亲给我的。”陈萱儿拿出了一个锦盒,“他说曾经当年娘亲生的时候不知道会生一个男孩还是女孩,于是就准备了两份礼物,若是我男子,便将这个玉佩送给我,将玉簪送给未来的娘子,若我是女子,便将玉簪送给我,玉佩送给我未来的郎君。” 郑年会意点头,“那玉簪就是你手中的仙刺。” “是的。”陈萱儿解下头上的仙刺,并将玉佩放在了仙刺的把柄位置,恰好能够合适地合在一起,这才说道,“这本就是一对儿,据说是先皇给的宝物,十分珍贵的。” 郑年摸了摸陈萱儿的头,“谢谢你。” “哼!”陈萱儿咧嘴笑道,“哥哥,新的一年了,你不打算祝福我么?” “祝你,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开心,每天都能开开心心。”郑年道。 “哈哈哈哈。”陈萱儿双手扣着玉佩,交到了郑年的手中。 “那我祝哥哥,前程似锦,平步青云,立天地之威,自成竹在胸,行风雨无惧。纵有狂风平地起,君亦乘风破万里。” 第133章 张不二与猪 第二天郑年起了个大早,今日要去武家,必须要准备好见面礼。 昨天郑年安排下来,要姜明和张不二去准备礼物,且一定要认真准备,毕竟是大周第一门阀的见面礼一定要庄重。 这不一大早,二人就已经等在了门口,且带着一口箱子。 郑年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二人,心中颇为不放心,低声道,“打开我看看。” “老爷,见面礼这种事情是我的拿手好事,我姜明办事儿老爷你还不放心么?”姜明道,“我已经打听完毕,这东西就是武大元帅最喜欢的。” 郑年担心误了武思燕的等候,也只能讪讪点点头,带着二人直奔内城城门而去。 到的时候,武思燕已经在城门口了。 “师父。”郑年道。 “嗯。”武思燕正在喝早茶。 今日的她格外美。 一身黑红相间的绒裘雕花洒金衣外面裹着白红相间的鹅绒绣雀丹凤披风,长发束起,飘洒自然,身旁那把金箔薄仪刀显得英气万分,飘摇洒脱。 “吃了吗?”武思燕问道。 郑年三人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不急,吃点。”武思燕招了招手,身后桌子上的女官又去找小二点了三份早茶。 几人吃过之后,这才行了将令,入内城。 作为一个京都城,对于内城都是仰慕且尊敬的,不少京都外城的人甚至一辈子都没有进过内城,也不知道内城到底是如何。 即便是工部侍郎的儿子张烈,也只是鲜有几次经理而已。更别说姜明,根本就没有来过。 有句话说得好。 内城睡一天,儿子中状元。 说的就是内城的空气比哪里的都好,在这里呼吸一天,出门儿子都能中状元。 郑年自然不相信,但是姜明和张不二却在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内城的街道比外城快阔得多,也干净得多。 倒不是这里清洁到位,而是这里的人大多都坐马车出门,很少有在路边行走,即便是挑货的货郎,也都是在晚上进来,和守夜的兵丁绕过几个内城的寨子,最后送出内城。 几人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了武家所在的地方。 这一来,郑年都懵了。 三个人就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站在街道上瞠目结舌。 这里和郑年心目中的皇宫差不多! 朱红色的高墙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翻越的,四扇大门带着一道小门赫立于街道的尽头,两尊高头瑞兽栩栩如生,左雄右雌,金银所制。 左边的雄狮右前爪玩着一颗纯金的绣球,憨态可掬,眼神温和。 右边的雌狮左前爪抚摸幼狮,凶神恶煞,裂口张开,牙都是纯银制成,目光凶狠,仅仅对视都可将普通人吓一个趔趄。 整个王府大门气派非凡,光是站在门口就可看到入内门共有八扇,这八扇门更是无一相同,有金有银,有铜有铁,有玉有翠,有琉璃有紫檀。 柱子均是用金丝楠木制成,质地非常好,香味四溢。 正门门槛有半人多高,像是一个七八岁孩子的高矮,纯是玉石打造,雕九彩祥云,神采无比。 九道门簪像是九把钢刀,虎虎生威。 郑年眯着眼睛顺着看去,门口满满当当的全是人,大批大批的人从马车上下来,大包小包的礼品往里面送去,门口专门有五人记礼,有五人报明,声音递进,谁也没有打断谁的话。 “入府上宾,户部尚书,随贺礼黄金二百两,倭奴三头,飞龙一只,玉琴一把,荀魏阳亲笔贺书一帖,纯金首饰大量,锦缎三匹。” “入府上宾,守备军将军,随贺礼黄金二百两,灵鹿三头,泰山灰狼两只,灵兽一头,琵琶一把,长剑一把,纯金首饰大量,锦缎三匹。” 郑年茫然看着武思燕,“师父,今儿个什么日子?” “我爹过寿。”武思燕道,“哦对了,你带贺礼了?” “带了……?”郑年回头看去。 张不二和姜明满脸震惊。 武思燕也看到了他们的表情,打了个哈欠,“没事儿,跟我进来,没带就没带了。” 踏上大门,武思燕还没说话,那报礼的下人就道,“大小姐归府,行礼。” 全部下人行跪礼,齐声道,“恭迎大小姐。” 武思燕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而此时的姜明凑了过来,“老爷,这……咋办呢?你不是说见面礼么?” “我也不知道啊。”郑年尴尬道,连忙跟着武思燕向里面走,却被一人拦了下来,抬头一看,正是那记礼之人。 而此时的武思燕直接就被两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抓到了一旁,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嘻嘻哈哈,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郑年没有跟上。 “你是谁?”记礼之人问道, “我叫郑年……”郑年下意识道,随后就觉得犯了大错,但是那人落笔极快,已经写下了他的名字。 再次抬头,竟是有两个人直接热情的走来,帮着郑年将身后张不二手里的那口箱子接了过去,顺势打开。 一只鸡飞了出来。 跳在桌子上,咯咯咯咯。 “这是啥?”郑年指着那只鸡问道。 “我听闻……武大将军喜欢奇珍异兽,就……”张不二尴尬地笑道。 “你管这个……叫奇珍异兽?”郑年问道。 “这只鸡……少一个眼睛,不……不奇怪吗?”姜明解释道,“我在市里的货郎买的,花了三两银子呢……” 随后便听报礼之人道,“入府宾客,郑年,独眼野鸡一只。” 三人入府。 郑年感觉到脸都烧坏了。 武思燕惊讶地看着郑年,“什么是独眼野鸡?” 郑年咬着牙,没法解释。 武思燕憋着笑,一路带着郑年入了府,外面的宴席早已经摆好,里面的歌舞也已经开始,吹拉弹唱的戏班子和舞女们各司其职,均已经在高高台上表演开来。 下方是一把金碧琉璃的太师椅,听说是陛下的赏赐。 太师椅下大排筵宴,估计粗略看去,能有二百桌,可即便是如此,仍然是人满为患,整个院落之内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你是先给我父亲祝寿呢?还是直接去后面的武阳楼里找你的武器呢?”武思燕问道。 “我……”郑年刚说了一个字。 “吃点儿老爷,桌子上摆了三十个菜,我一个没见过。”张不二道。 郑年快疯了。 “我今天带你来就是个错误。”郑年回头道。 武思燕却已经找人给他们安排了座位。 这一下郑年就和武思燕断了联系。 跟随者一个家丁来到了一个居中的位置上,郑年心有余悸,坐下之后,当即按着哥俩的胳膊说道,“我和你们说,这里卧虎藏龙,每个人都不一般,一会儿你们要吃东西就老老实实吃,一句话都不要说,听懂了吗?” “是!”二人异口同声,答应的非常好。 庭院里的下人少说也有一二百,每个人负责一个桌绰绰有余,但是近是头前那几桌上了菜,后面的都没有上菜。 过了不一会儿,哄闹的院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一个年迈但是身体看上去就十分硬朗的老头在众人簇拥之下走到了院落里面。 这就是武家的家主,那个叱诧风云,带领五十万将士打下了大周半壁江山,扩疆百万的兵马大元帅,武阳。 入席之后,一个太监佝偻着腰走到了武阳面前,先是恭恭敬敬跪下磕头,随后才站起身来,吊着嗓子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兵马大元帅武阳,成六十一甲子,乃大周之骨,百姓之福,得元帅者,万民皆安。” “朕今令天下,封武郡王,封地三洲三郡三城,食邑八千户,钦此。” 武阳鞠躬谢恩,接过圣旨。 众人惊叹。 大周第一个异姓王,将将诞生。 随后便是大官上去祝贺,还要送一些小礼物之类的东西。 而此时的宴席也已经开始。 让郑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年代居然就已经有了木质结构,利用磁铁的转桌,而这里上菜也是简单粗暴,直接将木质的转盘上放满了菜,直接端到了桌子上。 正是既省事又省力。 郑年刚刚拿起筷子,就发现张不二站了起来。 他兴是没有见过转桌,郑年打算和他解释一下,却发现他根本没有搭理自己。 眼睛死死的盯着不远处桌子上的那盘翡翠珍珠烤玉猪。 这桌上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当中坐北朝南的一看就是一个军中将领,即便是今日宴席,仍然穿着一身威严十足的将甲。 张不二突然拿着一个盘子站了起来,众人都以为是末位敬酒,纷纷抓起酒杯,张不二走过哪里,哪里就站起来。 可是张不二却眉头一皱,‘这些人怕是要跟着我抢这烤玉猪!’ 顺势加快了脚步。 几个敬酒的人看着也懵了,举着酒杯跟了几步发现根本跟不上。 张不二突然一个健步冲上桌旁,一筷子定在那猪腿上面,当即心情大悦,突然一声冷喝。 “哈!” 桌上的人全部被吓了一跳。 郑年和姜明手遮住额头低下了脑袋,一言不发。 姜明更是祈祷着,“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张不二正要起筷,那猪又转走了,气的愤怒不已,指着不远处那个将领道,“大哥你帮我按着桌子,我来一筷子。” 见那将军不搭理他,还不屑道,“等会儿你吃的时候,我帮你按!” 那将军气不过,竟是直接下筷子将两条猪腿都夹到了自己的盘子里,动作奇快。 张不二没吃着猪肉一直见猪跑,气得不行,但也不敢发难,当即坐在了郑年的身边,又突然想起郑年不让他说话,只得一个人喝着闷酒。 旁边那侍女看着好笑,但又不敢怠慢,毕竟能够出席者等场合的人,都不是一般人,便走到了张不二身边低声道,“这位公子,您想吃什么,奴婢来夹。” 张不二看着猪肉,又看了看郑年,闭着嘴,用手指头指着那烤玉猪。 侍女悻悻一笑,伸手去夹。 张不二得到了猪肉,当即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脸上十分满足。 郑年靠在椅背上低声问道,“当时要他头发的时候,他是不是连脑子也拿去做药引子了?这哥们以前就是这样的?” “老爷,听说他们这种官宦弟子都是……近亲结婚……” 郑年会意,不断点头道,“那……情有可原。” “哈!”张不二笑道。 第134章 来都来了 郑年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 张望着向武思燕那边看去。 武思燕那边非常平静,整个桌上的人都埋头吃饭,谁也不说话,也不交流,眼神略显陌生。 桌子旁一共围坐着八个人,在一人的带领下,依次走去向武阳祝寿敬酒,最后的是武思燕,她似乎有些为难。 等到她站起来的时候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举着银杯走向武阳。 武阳暂时安抚了准备来敬酒的众官员,坐在那里目光温和看向自己的大女儿。 这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也是他亡妻唯一的孩子。 武阳每次看到武思燕的时候,都能从她那英气十足的眸子里看到曾经自己最爱的那个人。 所以无论武思燕做什么,他都不会责怪她,也不会训斥她,从来都是抓着她的手,轻声地告诉她,“没事的。” 武思燕平静地走到了武阳的面前,只是将酒杯向前一顶,双手作礼,什么都没有说,平静地将酒水一饮而尽。 武阳满目的欣慰,竟是直接走到了武思燕的面前,想要伸手去摸一摸这个女儿的头发,手滑到侧身的时候,又停住了,忽的一笑,“看来你很喜欢这个徒弟。” 武思燕表情微微一变,没有多说什么。 “你和武元吉说的事情,他已经告诉我了。”武阳轻声道。 “如果你不愿意……”武思燕的话只说了一半。 “我同意了,今日已经让元吉开了门,他随时都可以进去。”武阳深吸了口气,目光里闪过一丝柔情道,“时常也回家看看,你奶奶也很是想你。” “好。”武思燕转身走了,她将酒杯放回了桌上,才径直去找了郑年。 郑年立刻懂事得跟随武思燕走去。 没有人知道武家的府邸到底有多大。 就连皇宫内院搭建这里的工部都没有任何的记载。 郑年走在院落之内,从头到脚都能体会到一种极度压抑,这种压抑并非是七八个人拿着刀顶着头上,如果是这样,郑年还会感觉到好一些。 这里没有一个人。 走了三个院落,一个人都没有。 并非是这里的人都去为武阳过寿了,而是他清楚的知道,无论哪个院落里的人都比热热闹闹的正厅要多得多。 他们隐藏了起来,藏在一个任何人都看不到他们的地方,只等待着伺机而动,一击制敌。 “不要乱看,不要乱走,跟着我就好。”武思燕道。 郑年安安静静跟在她的身后,在这里生活一定不会很开心,即便是无忧无虑的童年也不会开心。 太压抑了。 走过一片树丛之后,面前豁然开朗。 巨大的阁楼拔地而起,似乎要直通天顶,一列栈桥从岸边孤零零伸到阁楼所在,而此时细细看去才发现,那阁楼竟在湖面之上。 诺大的湖水平静地吓人,微风竟也无法掀起波澜,只能看到湖光和天空在远处相接,无缝无隙。 武阳阁三个洒金的大字挂于楼前。 整个楼体向上收缩,飞檐五层,攒尖楼顶,顶覆金色琉璃瓦,下檐青色铜雀石,左右各是三尖向天,每层各六尖。 左三尖为囚牛、睚眦、嘲凤。右三尖为狻猊、霸下、狴犴。 最上方巨口滔天蹲坐着螭吻,顶层楼台之上有一口钟,钟上蹲坐蒲牢。 正门口则是负碑的负屃。 龙生九子,各司其职。 碑文上篆刻草书。 【于定安之后,兴建于大周成仁二十年。】 二人走过栈桥,郑年站在武阳楼下,“不会让我一个人进去?” “武王已经同意了,你但行无妨,里面我的弟弟武元吉在等你。”武思燕道。 “有没有不能去的地方?”郑年问道,“这种楼里不是一般都有一个古怪的老头和一堆秘密么?” “武王没说。”武思燕只说了这么一句,“你可以在里面找一些秘籍和功法来学习,但是记住,除了你要带走的兵器,其他的都不能带走,切记,不可以带走。” 郑年点点头,拜别了武思燕,走向楼内。 面前立柱悬挂三丈楹联。 【爽气西来,云雾扫开天地撼。】 【大江东去,波涛洗净古今愁。】 郑年一脸尴尬。 “喂。”一个声音传来,郑年转头看去,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自然就是武思燕的弟弟,武元吉。 “世子。”郑年拱手。 现在武阳被封了异姓王,那么他的儿子一定就是世子,这种改口一定要第一时间改,在这个年代叫错了称呼,要杀头的。 武元吉笑道,“果然是个人精,聪明至极,不枉我姐那么喜欢你。” “世子谬赞。”郑年道。 “自己去,我也不陪着你了。”武元吉道,“兵器在第四层,其他的地方也能逛,毕竟这里很少有人能进来,你有机缘便自己把握。” “多谢。”郑年拱手。 一层豁然开朗,这也是整个武阳阁最大的一层,正南墙壁上竟是一副满墙的陶瓷壁画,提名白云武阳,估计不是等闲之辈所创。 入门写就【天下文墨尽收此处】 这才看到,分门别类全部已经做好,甚至文甲荀魏阳和上一代文甲的作品都是按照书柜收录的,还有各家典籍,按照儒、道、法、墨等排序排列。 上第二层,木牌写就【天下兵法尽收此处】 着眼看去,不光是近代的着名战役,甚至是别国的战情和兵法典籍全部在这里保存,甚至还有每一场战役的注解,详略,沙盘,版图,应有尽有。 第三层木牌写就【天下修为尽收此处】 郑年心痒痒的,却没有胡乱去看,心中对此处已经有了些胆怯,若是自己贪心学习一些典籍会不会出门被打死? 索性先上了四楼。 【天下兵器尽收此处】 这句话并不是夸大海口,对于郑年来说,恐怕还有些谦虚的意思,这地方估计能连天上的东西都有。 武器分门别类,刀枪剑戟排序,并且每种分类之后还有更小的分类,出自名家之手,或者是某某强者曾经使用过,还有某某人死于这把武器之下的。 非常详细。 郑年走到了锏的分类面前。 第一把,便是两把金锏。 【于世间罕有,铸甲尉迟归亲手打造,各重七十七斤,纯金打造,内藏玄机。】 第二把。 【镀金熟双铜锏,大周开国秦元帅所持,各六十五斤。】 后面还有一大堆的锏。郑年一一看去,最后才发现,这里面达到重量在六十六斤以上的锏,只有第一把。 郑年就看上第一个了。 伸手将那两把金锏拿了下来,光是拿一把就觉得其重无比,第二把抓在左手时,竟是直接脱力,掉在了地上,给那红木地板砸出了一个深坑。 “这他娘的……”郑年麻了。 左右手拄着金锏,顿时用炁。 之前用陈萱儿的紫青剑试过那锏法,挥舞的非常轻松,但是现在真当自己用炁挥动这一百五十斤左右的双锏时,就能感觉到力不从心。 光是背在身上都要死要活。 可根据魁祖说的话,好像不练这个东西的人都是他娘的傻子,郑年不愿意当傻子,也不可能自废武功去转行干别的买卖,只得将那金锏的套子取下,挂于身上,再将金锏背在背后。 “不会被喷?”郑年想了又想,“达到要求的就是这一把,没别的办法,不让我带走的话……我再给他送回来。” 说着便向楼下走去,这一次,他在四楼停下来。 目光放在那木牌上。 【天下修为尽收此处。】 “哎……来都来了是……” 迈步走入。 第135章 你别说来过武阳阁,我嫌丢人 秘籍这种东西,没看的时候觉得就那样,但是真当看起来的时候,感觉就不一样了。 这里的功法和招式分类繁多。 分类也做的非常好,江湖上能够数得上名字的各门各派基本上都有分类。 大多数典籍都是实实在在的宝物,但凡扔到江湖上都会引起无数人争抢,更是不乏门派珍宝,镇山开派之物。 都是江湖人奉为圭臬的宝物。 扑进来大海捞针一般的寻找,没有顶级运气的人是不可能找到刚好适合自己的东西,即便这里有如此明确的分类,郑年却还是一头雾水。 他并不了解江湖上门派到底是什么样的样子,每个门派修炼的是内家功外家拳还是剑法刀招,所以只能是粗略的看去,凭借感觉寻找。 直到他走到了一个以炁为分类的书架前。 自己的身体不能产生源源不断的炁,说白了,他并不生产炁而是炁的搬运工,所以之前杀龚钰的时候,才能将武思燕给他的炁储存在体内。 ‘不能生产……只能储存?而且储存的量并没有什么上限?’郑年思索着,‘那我来找一找有没有那种吸收炁的功法不就好了么?’ 一本一本典籍拿出来研究,这些关于炁的功法大多都是如何在丹田之内精炼炁或者是将炁的纯度、运用达到极致的办法。 拉到最后,仍然没有看到什么可以快速收集炁或者是生产炁的办法,而且凡是涉及到炁的功法,必须要经过丹田。 郑年有些锤头丧气,无奈只得将靠在书架上的锏重新捡起来,向楼下走去。 刚走没两步,就听上面传来一声怒吼,“谁把地板干烂了?” 郑年一愣,这种事儿藏不得,于是道,“那个……不好意思,我……我干的……” 听道登登登的步伐从上面传来,郑年探头向上看去,一个小孩子出现在了头顶。 小孩皱着眉一脸古怪地看着郑年,随后竟是单臂挂在楼上,从上方跳了下来。 一身素衣嘴里叼着棒棒糖的小孩歪着头看向郑年,“你不像是偷东西的,但是为什么要砸烂我家地板?” 你家? 郑年一愣,随后赶忙解释,自己的身份以及拿锏的时候不小心将地板砸烂,如果需要赔偿的话,自己可以将银子送回府上。 “这倒不必。”小孩一听是武思燕的徒弟,当即乐了起来,笑着说道,“你是我大姐的徒弟……那你见过我大姐嘛?” “当然见过啊。”郑年道,“你大姐就在楼下,怎么……你没见过?” “小的时候见过,可是大姐出了门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了。”小孩表情稀奇古怪,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悲伤,此时又是一脸无奈。 “你真是大姐的徒弟啊?”小孩难以置信道,“那你打一打武家拳我看。” “我……不会……”郑年低着头。 “你骗我!”小孩一脸气愤,“既然是大姐的徒弟,怎么可能不会武家的炁和武家拳呢?” “我的丹田无法聚炁,而且师父说过,武家拳要开春之后正是拜香堂才能传授,我们现在虽有师徒之实,但还没有师徒之名,所以……”郑年尴尬道。 “我明白了,今年开春是大娘的祭祀,那时候武家的人都会到祖宗祠堂,所以这个时候带你入武家族谱,谁也不会拒绝,因为爹最喜欢大娘,也最喜欢大姐。” 小孩回头又皱眉道,“你怎么不能聚炁?丹田里面有东西堵着嘛?” “不是……”郑年尴尬地笑了笑,又将自己为何不能聚炁的原因说了。 “哦!鬼躯我知道,挺邪门的,啧啧啧,想不到大哥哥你年纪轻轻的就有这么难过的遭遇,哎……”小孩双手抱在胸前哼哼一笑,“那你打算找什么功法吗?我出生便在这里,一步没有出去过,这里的东西都是我整理的,你想要什么,我替你来找。” 郑年欣喜道,“你可知道有那种吸收炁或者是转化炁的功法么?” “吸收炁……转化炁?”小孩一时之间面露难色,“我知道炁的调动……但是吸收炁的话……你等等!” 说着他竟是直接跃起,单手抓住上方的一块木板,随后连翻三个跟头,落足在不远处的书架旁边,又单手一抽,将一本书取了出来,交给了郑年,“你看看这本。” 郑年接过。 “这本名为【宗绝炁】的功法,哪里来的我不知道,似乎很久之前就在这里了,反正比我来的要早。”小孩笑道。 “里面似乎有一篇是专门记载如何短时间内吸收周身气息的,但是你说丹田不能聚炁的话……好像也不太行。” 郑年读了一遍,确实发现不行,于是又将宗绝炁交给了小孩,“我的身体可以聚炁,储存在脉络之中,但是单单丹田不能聚炁。” “脉络?”小孩一愣,“你再等等。” 说着连续翻过四个书架,准确无误的将两本书再次取出,递给了郑年,“你且看看,这两本书都是脉络聚炁的方法,但是大有不同。” “第一本【鸠洛星河】讲述的是以身体脉络中暂时储存炁,并且可以将丹田抽空,如果你没有丹田的话,你可以看看能否跳过这一阶段,直接在脉络里修炼炁。” “第二本【万炁海体】讲述的是将身外的炁吸收到自己的身体里,作以己用,虽然没有时效限制,但是要根据身体脉络的强度来储存炁。” 郑年拿过两本书,先道谢,随后坐在一旁将锏轻轻放下,开始研读。 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之后,郑年才恍然大悟两本书的精髓。 第一本书讲的是如何将修炼来的炁储存在自己的身体里,且吸收的办法详解有注,但是关键是将丹田里的炁抽空,这个步骤十分的繁琐。 第二本的精髓是在于利用身体的穴道吸取周围的炁化为自己所用,可是最终通往的仍然是丹田。 绕不开的丹田。 郑年有些无奈,但是总要试一试! 于是周身开始运炁。 按照【万炁海体】的说法,一个普通人可以打开一道脉象,天资聪慧之人可以打开最多七脉,那样的话,不仅吸取炁的速度能够更快,储存炁的量也会更大。 郑年并不着急,先将青龙七脉之中的第一脉的角脉展开,顿时他察觉到周身存在的炁,这些炁就像是空气一样飘在自己的周身,将整个身体都笼罩在里面。 随后角脉开始缓缓吸取炁,而此时的郑年体内竟是波涛汹涌了起来,眼看那炁直奔丹田所去! 郑年当即大惊,心中一急,施展出【鸠洛星河】的行炁法则,竟是第一时间将刚刚吸入身体里的炁,再次顶在了角脉上。 卧槽! 郑年难以置信这件事情竟然如此就成功了! 于是这一次,打开了亢、氐、房三脉,同时吸取炁。 而且这一次,将炁吸收到三脉无法承受的地步,并且直接用【鸠洛星河】调息,直接炁封在了脉中。 卡bug了? 卡成了! 郑年满心欢喜! 他这种办法竟是能够脱离丹田的步骤,一个进,一个存! 睁开眼的时候,楼内竟是已经亮起了烛灯。 看到郑年醒了过来,小孩蹦蹦跳跳走来,“怎么样啦?” “我好想,弄成了!”郑年欣喜道。 “你用了三个半时辰!”小孩笑道,“速度太慢了,若是和人比斗,谁会在那里等待你这么久的时间?” 郑年回过神来探查自己体内,现在四脉的气息已经趋于胀体的样子,但是全身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甚至感觉到无比舒畅。 再加上【万炁海体】并没有限制储存炁的时间,那他完全可以将体内的炁储存到满为止! 这种炁的体积,恐怕可以突破八品! 郑年大喜,连忙拍了拍小孩的肩膀,“多谢提醒!” 顺势开始聚炁。 这一次,他的速度也快了起来,不光是熟练的问题,脉络每经过一次炁的洗礼,似乎对于炁更加的熟悉,吸收的也更加的快。 青龙七脉剩余的四脉吸收完毕才用了不到两个时辰,而剩下的白虎七脉仅仅用了一个时辰,朱雀和玄武两脉,更是加起来才不多不少一个时辰。 可是…… 难点居然出现在了三垣帝脉上。 天市脉这个脑袋脉就很难以搞定,每一次郑年冲击都感觉到极度的眩晕,不仅如此,还有些类似偏头疼带来的撕裂感,这种感觉让郑年根本无法坚持下去。 而太微脉则是整条脊柱的脉络,仅仅尝试了一下,郑年就感觉全身要散架一般。 最后是紫微脉,根本不用试,这逼玩意就是丹田,要不是三垣帝脉的沟通,郑年本本没有想到它的问题。 打通是小事,储存炁是要命的,他也不用试。 等到最后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小孩一边吃着一条牛腿,一边看着郑年,见到他睁开眼之后才说道,“我以为你死了呢。” “哪儿那么容易死啊。”郑年憨憨一笑,“这一次多谢了。”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小孩哈哈一笑,“别人进来少说也要提升个一品的实力,你却不升反降。” 郑年一愣,“什么意思?” “你看看你的实力啊。”小孩打着哈欠。 郑年一探查这才发现,他的实力从之前虚无缥缈的八品,竟然掉在了九品! “啊?” 小孩挠了挠头,一脸鄙夷道,“出去可别说来武阳阁学过武……我嫌丢人!” 第136章 食言而肥的武家 出了武阳阁。 遥看不远处,岸边坐着一个人,其他的则是围绕站在一旁。 走近才看到,是武阳。 武阳正在钓鱼,这是郑年见到的第二个喜欢钓鱼的人,而且比师爷看上去高明多了,坐在那里就像一个超然世外的强者,不怒自威。 郑年背着两把金锏根本走不快,慢悠悠地晃荡过来,被武阳身后几人的目光炙烤着,等走到岸边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快烤熟了。 耳根通红。 武思燕也武阳身后的人群里,不过她的目光很恍惚,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 从人群之中走出了一个年轻的将领,他穿着一身铠甲,步履夯实,走到郑年面前,行了一个军礼,双手抱拳向前躬身,“在下武元枫,武成军将领,你所在杏花楼见到的那个将领,便是我的副将。” 郑年立刻作礼回道,“在下郑……” “我知道你是谁。”武元枫道,“不必浪费口舌解释,我也知道你是大姐的徒弟。” “别难为他。”武思燕走了过来,挡在了郑年的面前。 “大姐,你是带徒弟还是养儿子啊。”武元枫眯着眼睛不可置信道,“武家满门忠良将,也有人在外面收过徒弟,但可不是谁都能认祖入宗,成为武家将帅的。” “你可能理解错了,我并不打算进入武家成为你们的将帅。”郑年道。 “那……”武元枫微笑道,“你打算做什么呢?武家并不能在仕途上提携你,说白了,这里不养闲人。” “我也从未让你们养过我。”郑年的脸色难看了下来。 “你身上的东西,便是我们武家的。”武元枫道。 “还给你。”郑年将那两柄金锏取了下来。 “哈哈哈,骨气。局气!”武元枫笑着走到了郑年的身侧,一脚将那金锏踢到了河边上,“这东西自从你碰过之后,便已经不是我家的了,你想拿走便可拿走,不想拿走便麻烦扔到外面去。” “够了。”武思燕道,“这把锏是我送给他的,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哟,大姐生气了,我好怕啊。”武元枫回头看向了自己的兄弟们,他们皆是哈哈大笑,随后又一轻便宽服的少年走了过来。 他打量了几眼郑年,轻声道,“大姐,不回家可以,不姓武也可以,这都不是什么大事。爹说过,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回来,想带走什么也都可以带走,都是你的,但是你收徒弟,就永远都是武家的徒弟,要认祖入宗,要拜祠堂的。” 武思燕低下了头,神情略显落寞。在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想过给郑年那些好的东西,培养他成为一个有作为的人,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家族的关系。 如今事情摆在面前,自然不可能轻易的说走就走,这是师徒的规矩,也是家族的规矩。 “大姐,我从没有劝你回来过,甚至你走的时候,都是我给你开的后门。”说话的是武元吉。 他满脸无奈道,“我得出来打个圆场,这小子今天肯定走不了了。” “你敢!”武思燕怒道。 “我给你两条路走,如果你打算藏在你师父身后一辈子呢,现在点点头,不过一定要小心,我大姐总有不在的时候。”武元枫说道。 “如果你不打算在你师父身后藏一辈子,就站在我面前,我不欺负你,我虽然七品实力,但是我不使出武家心法和你打,只要你胜得了我,我就让你出去,金锏我双手奉上。”武元吉说道。 “你们最好让……”这一次,武思燕的话只说了一半。 “师父,我来。”郑年的面色平淡如水。 武元吉和武元枫对视一笑。 郑年第一次站在了武思燕的身前。 “三哥,借兵器一用。”武元吉厉声道。 岸边坐着的男子甩手将身旁的大刀丢出,那刀至少有三四十斤重。只见武元吉空身跃起,单手稳稳抓住刀柄,随后一道金色的炁赫然出现在手臂上。 “你的兵器呢?”武元吉问道。 郑年转身将双金锏抓在手中,眉心一动,刚刚抓稳的瞬间,波涛汹涌。 那武阳自始至终没有看向这里。 当! 剧烈的晃动从手中传来,长刀砍向金锏的同时,郑年的左手手臂传来一阵酥麻,这种力道他第一次体会,足可以让他记住一辈子。 这大刀的力道一度让郑年感觉到手中的金锏即将脱手而出。 “我还没用招式,仅仅用了炁。”武元吉道,“你的炁呢?” 郑年的手臂上,赫然燃起了红色的炁。 众人皆是一惊。 这一次,武阳的头终于扭了过来,那英武的脸上闪过一次诧异,随后便是欣慰和原来如此般的点头微笑。 魁祖手记上关于锏的记载很详细,郑年少说也看了几十遍,当下一字也不会忘记,立刻轮起金锏。 【以身为劲,倾泻炁下,全力与点。共击一处。不用臂力,乃用全身。】 郑年赫然起身的刹那,左手反握,右手成正手,仅仅维持双锏在手臂上,便要几乎耗尽他一脉之中储存的炁。 “起势了!”身后看热闹的武元枫笑道,“弟弟你要小心了。” “放马过来!”武元吉玩笑道。 郑年脚步放快的同时,双手下沉,制式那金锏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尖啸,随后冲击到武元吉面前的刹那,左手猛然上抬。 武元吉露出了无奈的神情,“这样的攻击方式无异于找死,锏可不是普通人就能够用得……” 话只说了一般,也只够说一般,就在他横刀下压左手金锏同时向前准备横砍郑年之时,郑年右手的金锏砸在了他的刀上。 争! 兵器相撞的抖动声传出。 那刀锋肉眼可见的弯曲了几下。 “锏最大的能力就是碎器,小六,若是你将我的刀弄碎了,扣你军饷给我打刀。”三哥看到此处,赶忙说道。 “早说不借你的了!”武元吉气道,立马抽身而出,手中长刀滚动幅度越来越大,最后不得已吗,强行用双手炁压住,这才停止了手中无穷无尽的颤抖。 “我好像有些低谷你了。”武元吉但手捋了捋刀锋,随后信步直接跃起,双手持刀直接向下劈砍。 郑年此时发现,只要他将炁提升到三脉同开的时候,就可以完全驾驭金锏,而且这个量更是非常完美。 完美在于,郑年发现了一点,【万炁海体】可以在战斗之中吸收炁!速度竟是比平时更加快! 这个吸收和消耗的速度,刚好持平! 举锏上挡! 这一次,武元吉惊了。 郑年仅仅只用了左手锏就将他的长刀挡住了,而随之的右手锏直奔中间穿上而来,武元吉眉心一皱,左手单掌直出,拍在打来的锏上。 双炁相对的刹那,郑年身形向后趔趄了三步。 这三步,险些要了郑年的命! 那长刀,横在了郑年的脖颈上。 “你输了。”郑年眯着眼睛道。 武元吉收刀冷笑道,“我用了武家炁,算我输了。” “那还不让开?”郑年歪着头问道,“武家的人,不会食言?” “哈哈哈哈。”武元吉大笑着看向身后的几人道,“你可能不知道,武家的人说话从来都可以不算。” “不知廉耻!”郑年怒道。 回过头来的武元吉道,“那再让我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底牌。” 登时,金色的炁狂躁了起来,长刀挥动,瞬间化作三刃直劈而来。 郑年单锏抵挡,随后转身横摆一锏而来,硬生生敲击向武元吉的背心! 这一招快如闪电,武元吉当即向闪身下潜,躲过一击,随后冷声道,“这才像是比武的样子,我需要你的杀气。” “那就杀了你!”郑年怒道。 登时,红色的炁破体而出,笼罩住了身体,双锏在手的郑年,挥同而出,一股强烈的炁劲从锏内发出。 锏气! 武元吉横斩一刀而过,金色光芒的刀锋赫然出现三道刀气直奔郑年而去。 可是…… 那红色的炁瞬间大增,就在众人愕然之际看到了那炁中……竟是藏了一个人! 郑年双持双锏藏于锏气之中,顿身而来,速度如千里宝马奔腾过海,气势如虹! 双气撞击。 轰然炸裂。 郑年炁身包裹撕裂的刹那从那轰然炸裂的中心奔来,此时不过距离武元吉十步之遥。 这十步对于一个七品高手来说,并不远。 郑年一个侧身跃起,在空中转身,借动全身的力气,以腰胯为点,以身体为线,左手抡起直直劈下! 这一招! 武元吉看蒙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狂躁的招式! 隐藏自己与气中发动攻击,以炁抵消撞击的伤害,发出攻击…… 这是什么招式? 从未见过…… 当锏出现在他的头上的时候,甚至没有来得及抵挡。 下一瞬,一袭黑衣挡在了二人的面前。 那黑衣人单手抓着郑年的锏,当下了这一招的攻势。 武思燕急忙几步来到了郑年的面前,“林叔叔。” 被称为林叔叔的男人并没有说话,而是松开了郑年手中的双锏,这才向后一掠,消失在丛林之中。 郑年也怔住了。 方才的那一刹那,他似乎感觉到了身体要裂开的程度,对方甚至连炁都没有使用,轻而易举的挡下了自己的攻势…… 武元吉的脸色变了,怒目道,“你差点杀了我。” “话如糟糠,一派满口无信的小人,我能如何?”郑年道。 “你敢杀我?”武元吉皱眉。 “你敢杀我,我凭什么不敢杀你?”郑年道。 武元吉方才还怒目的表情,忽然就笑了,笑的声音极大,回过头对着自己的兄长说道,“听到了吗?他说什么?” “他说,你敢杀他,他就敢杀你。”武元枫笑道。 此时,武阳缓缓从岸边站了起来,背着手向后走去。 忽然丢下了一句,“关进去。” 话音刚落,十几个兵卫从四面八方走了出来,直接架起了郑年,将他直接举到了空中,长刀横在勃颈之上,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动弹。 随后顺着林荫小路,直奔后方而去。 郑年看着远方的几人,指着武阳所在的地方骂道,“说话不算数的小人!” 随后就被捂住了嘴巴。 “你要做什么!”武思燕根本无法阻止兵卫的行动,她知道武家的规矩,紫红色黑袍的兵卫是武阳的亲卫,只听他一个人的命令,若是其他人阻拦,无论是谁,杀无赦。 她疾步走到了武阳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说话。” “女儿啊,我只是想看一看,这是不是一个好徒弟。”武阳道。 “我自己会看,不需要你来看。”武思燕道。 “是么?”武阳只是笑了笑,继续向院落里走了进去。 “你这样抓他,他会死的。”武思燕道,“明日奉令去青门县剿匪,若是耽搁了,便是延误军机,是死罪。” “谁的命令?”武阳冷冷的问道。 “太子殿下。”武思燕道。 “让太子殿下缓一个月,告诉他,我说的。”武阳道。 武思燕攥紧了拳头,怒目看着武阳,“你到底要做什么?” 可是这一次,武阳再也没有说一句话,扬长而去。 …… 郑年被丢在了一个漆黑的坑里。 这个坑很深,上面还有铁制的钢管笼罩在外面,即便是爬上去也不可能爬出去。 两把金锏插在地上,武家确实没有想再收回这个东西,倒不是因为他们言而有信,而是他们认为,送出去的东西,已经不必拿回来了。 “他妈的都是些说话不算数的畜生!一堆煞笔玩意!” “老子打赢了不让老子走,他娘的废物!” “七品打九品打输了你他娘的算个什么东西?你是个啥?废物一个!你敢不敢再来一次,老子给你吗打得医保卡欠费你信不信!” “放老子出去!我干你大爷的屁!” 郑年气得浑身发抖,将金锏从地上捡了起来,直奔上方,双手挥足了力气向上一打。 这铁质的栏杆似乎像是灌注了水银,非常的结实,这一下让郑年在空中失去了平衡,硬生生栽了下来。 他感觉到半边身子巨疼无比。 痛苦地趴在地上。 “哎哟哟……你大爷的,我把你武家全家都打个稀巴烂……你放我出去啊!” 郑年用拳头奋力敲打着地面,呜咽着声音哽咽在喉咙里。 随后他躺在地上,运足了身上的炁,以妈为圆心,以亲人为半径,以祖宗十八代为面积,对武家进行了全方位,地毯式的问候。 当然,没有提及武思燕和她的娘亲。 之外全部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右左右骂了个遍。 直到天黑了,他仍然在骂,但是声音却越来越小,到最后竟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如同和沙地在聊天一般。 此时的他已经精疲力尽,再加上地窖里本来就寒冷。 天上飘起了鹅毛。 “操你娘咧,冻死了!”郑年怒道。 大雪飘洒而下,丝毫没有给长安县县令一丁点的面子,硬生生给他来了一个独自观雪景的机会。 不出一个时辰,郑年只剩下了一颗头在外面,压抑的气息让他喘不过气来。 忽然,上面传来了一个声音。 “喂,小子,你怎么不骂了?” 顶着月色,郑年根本不知道是谁,再加上精神已经涣散了起来,听也听不出来。 “你……妈……蛋……”郑年嘴不停。 “好的,你一定渴了,我请你喝水。”上方站着的正是武元吉,此时的他带了一大帮的仆人站在地牢之上,咯咯咯笑道,“以后记得,别忘了谢谢我就行!” “谢……你……大……爷……”郑年似睡非睡。 下一瞬,倾盆的水浇灌在了地牢之中。 冰冷无比。 第137章 这就是江湖 恢弘壮阔的偏房内,武阳端坐在正中间。 武阳生平其实并不算是一个放荡的人,只是老婆多而已,一个人一旦老婆多起来,心就会非常安静。 这些老婆得来全部是因为他的好朋友,当朝礼部尚书龚世开,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起初武阳只有一个夫人,那时他年少轻狂,不可一世。以二十多的年岁统领三十万士卒征战四野,成为了大周最年轻的骠骑大将军。 而和第一个夫人相爱也是因为一次战争,自己被齐国俘虏,夫人领兵三万大战齐国二十万,追着齐国杀了三天三夜,将他救了回来。 结果回来的当天夜里,二人拜堂成亲。 那时候武阳就打定了主意,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夫人。 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在大女儿武思燕六岁的时候,大儿子出生,当时军中战况紧急,武阳并不在后备军营内,忧心丈夫的武夫人生产时气息不顺,死在了营帐之内。 武阳亲手埋了自己的夫人之后,心情郁郁寡欢。 当时礼部尚书龚世开还是兵部的一个管事儿,负责随军汇总情况,二人喝酒畅谈时,龚世开就劝导他。 “媳妇其实对于你来说是个消耗品,这东西打几回仗就要少一两个,家里不能没女人?你父母还得有人照顾。你身边也不能没女人?你也得有人照顾,所以多娶几个也是好事儿。” “你咋不娶?”武阳不屑地问他。 “我已有十个。”龚世开咧嘴道。 后来这二人似乎就像是比赛了起来,你娶一个,我娶两个,你娶两个,我娶三个。 武阳没心思精挑细选,索性就批发了起来,什么张大官家的孪生姐妹那就一起来,李财阀家的三姐妹也不含糊。 就突出一个宗旨,老子统统都要。 这些大户人家或者是文官同僚也都喜欢将自己的姑娘嫁过去,反正一嫁过去就根深蒂固,又能抱上孙子,也能提升社会地位,百利而无一害。 光是出门上街茅厕排队,武家的岳丈这种身份,插队都没人敢管你。 后来武阳还是在这场巨大的娶亲战略里输了,因为龚世开说的没错,他的媳妇是消耗品,短短十五年的功夫里,他消耗了三十多个媳妇,二十多个儿子。 如今只剩下府里军中的十个儿子,后院里的四个女儿。 当然,大女儿还在外面,昨夜离开了武府。 自从大女儿武思燕因为武阳和安文月达成共识一怒之下离开家之后,再也没有在武府之中过夜。 此时的房间,只有武阳一个人。 每天早上起床,没有人敢在武阳的房间里,因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如果翁白魁评三十七甲出现一个起床气甲的话,那这个人肯定是武阳。 武阳拥有全天下最大的起床气。 曾经在大荒征战妖族的时候,就因为早晨天还没亮妖族就大举进攻,结果武阳一人单枪匹马杀出城去,硬是连斩了六十八名妖族大将,丢下一句,“以后莫要在老子吃早点之前找老子,不然杀你全家。” 后来,这个世界上只要和武家军对垒的军队,都将战事安排在下午和晚上。 吃早点可以败火的传说也渐渐流传开来。 武阳面前摆着两口铜锅。 他的食量和他的故事一样都是一个传说。 通常他的早点是一条完整的大雁腿,十颗鸡蛋,一锅用京城特殊办法种植的云母熬制三只公鸡的鸡汤。 刚喝了一口汤,一个兵丁走到了门口,此时那兵丁大汗淋漓。 这并不是劳累所致。 无论武家军在多么严峻的环境下都不会如此大汗淋漓,只有一种时候,就是在吃早饭的时候通报大元帅。 “报王爷!”兵丁的声音很大。 武阳很喜欢说话大声的人,因为这样的人,心里藏不住鬼。 “嗯?”武阳一声冷哼,那兵丁就要吓尿了,当即跪在地上,双手伏地,“王爷恕罪……门门门外有人禀报!” 武阳通常会因为一件小事暴跳如雷,甚至杀人,他手里大半的俘虏都是因为小事杀掉的,比如今天早晨拉屎的时候肚子不舒服,或是晚上下棋的时候输了三盘。 但是一旦遇到大事,往往就非常镇定,非常冷静。 “谁?”能够在这个时间敢走进他府上的人,当今天下没有几个。 “太子殿下。”兵丁道。 “请殿下入正厅。”武阳轻声道。 柳安坐在正厅等候,手中那把洒金的扇子放在一旁,这个场面上,太子孤身前来,所为的事情肯定不简单。 等到武阳走过正厅直接到了中间那把太师椅上坐下的时候,太子反倒站了起来,恭恭敬敬道,“侄儿李庆乾,见过叔父。” 先帝在世的时候,就让自己手下的大奖武阳和现在的周成帝结为兄弟,这声叔父,叫的情理之中。 武阳微微额首,“太子殿下这么早前来,有何要事?” “青门县匪患已久,前几日便安排了手下去青门县剿匪,似乎其中那长安县县令犯了大错忤逆了叔父,特此来请罪。”李庆乾微笑着躬身。 武阳的面色难看了起来。 太子为一个县令请差?这只是表象,而深层的东西老奸巨猾的武阳自然是一眼看破。 这小子,在示威。 他的人,谁都不能动。 武阳是什么人?在皇帝面前能够将军权转化为王权的人,自然早就已经如同人精,于是只是平静道,“确有此事。” “不知他犯的是什么罪?毕竟是侄儿所属,若是能够代其向叔父赔罪,还是希望叔父能够网开一面。”李庆乾微笑着说道。 这是在试探,试探郑年是否还有其他的党羽和不为人知的身份,毕竟武思燕和武家,在太子的眼里,仍然是座高山。 武阳缓缓闭上了眼睛,“按军律,囚禁十五天。” 李庆乾的身形微微一震。 武家似乎和郑年,没有关系。 他听到的时限,是一个月,而现在武阳变成了十五天。 十五天。 武阳给了他一个天大的面子。 这个面子的意思也很明显,两个字。 闭嘴。 李庆乾闭上了嘴,寒暄了几句问候身体的话,便告辞了。 武阳坐在厅堂里,旁边徐徐出现了两个人,武元枫、武元基。 “父亲。”武元枫恭恭敬敬道,“现在如何?” “十五天。”武阳迟疑了片刻,手掌放在椅把上。 武元枫拱手道,“十五天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了。” “好。”武阳点点头,“准备好,今夜迎接一个小朋友。” “小朋友?”武元基一愣,“父亲的意思,这天下还有人敢闯武府?” “你自出生从不入江湖,自然不知何为朋友。”武阳道,“让你兄长告诉你。” 武元枫转头道,“若是有一日我的朋友被关在了某处,即便是皇宫内院,我也要去。” “这就是江湖?”武元基一笑。 “这就是江湖。”武元枫一笑。 “请魏玄麟入府,我只给这小子十五日,能成什么样,看他的造化了。”说着武阳走出了大厅。 二子面面相觑,武元基叹息道,“果然,父亲最疼爱的还是大姐。” “我最疼爱的,也是大姐。”武元枫大笑着走出了大厅。 武元基憨憨一笑,“谁又不是呢?爱屋及乌罢了,郑年啊,你小子,可别让我家失望。” 第138章 夜闯武王府,月下一剑悟 入夜。 傅余欢纵身跃入武府的侧墙,躲过了一排巡逻的兵丁。 他并不知道武府的规划版图,所以并不知道郑年到底被关押在何处,思来想去,只能劫持一人,拷问出结果。 略过府顶之上,将身形隐匿于月色之下,脚步如猫,悄无声息地掠过每一道房檐,不出几步便到了武阳阁之外。 看着稳如冰面的湖水上的月亮,傅余欢警惕到了极致。 人越少,他越是感觉到那种莫名的压抑。 这种压抑是环境造就的,周围看着他的眼睛应该不少。 就在这时,傅余欢眼神一定,看到了武阳阁门口的小船,那小船上坐着一个人,是一个孩子。 傅余欢眯着眼睛观察了许久。 黑夜之中,他的嗅觉非常明锐,在确定可以抓到那个孩子之后,立刻动身,极速跨过栈桥,直奔船头。 孤注一掷。 当火把染红了整个岸边的时候,傅余欢手里的剑也已经横在了小孩的脖颈上。 从梦中惊醒,小孩猛然向上看去,头顶上的傅余欢已经目光寒冷的看来。 小孩并没有露出慌张的神色,而是非常平静道,“入府的刺客有很多,混入京城企图来武阳阁的更是数不胜数,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但是你确是第一个抓我的人。” 傅余欢没有说话,而是冷静的看着岸边的兵丁。 那里少说已经有了百人,方才他们应该就已经发现了自己,可是他么并没有出现,而是在自己出手将孩子劫持之后才出现在那里。 他们似乎在示威。 “你是谁。”傅余欢冷冷道。 “武元明。”小孩低声道。 “你是武思燕的什么人?”傅余欢问道。 “她的弟弟,最小的弟弟。”武元明说道。 “郑年在那里。”傅余欢追问道。 武元明皱了皱眉,“你找他?我大姐的徒弟?” “是。”傅余欢道。 “划船,我带你去找他。”武元明说道。 二人渡湖,向东而去。 “你不该来的。”武元明说道,“只要是胆大的人都可以来武府,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轻易走出去。” 傅余欢没有说话,目光看着他们要去的方向,手中的长剑,自始至终没有从武元明的脖颈上离开。 “你不该不知道武府的可怕,但你是郑年的朋友,很好的朋友。”武元明忽然笑了,“所以你才会在夜晚闯入这里,即便你知道,这里是龙潭虎穴。” 傅余欢仍然没有说话,尖利地耳朵在判断周围的风险。 “我多想拥有一个和你一样的朋友,哎……”武元明道。 “你没有朋友么?”傅余欢一愣。 他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拥有朋友的人就是他自己。 “我很少见到外人,也很少和别人交流,说起来,你算是我认认真真说话的第二个人,第一个人,就是郑年。”武元明笑道。 “那你错失了一个很好的朋友。”傅余欢道。 “为什么你不可以是我的朋友。”武元明问道。 “因为……我除了去救一个人之外,没有什么可以为朋友做的。”傅余欢忽然叹息,“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朋友。” “但是能救人的朋友,才是最好的朋友。”武元明道,“我想成为你的朋友。” “看起来你并不需要别人救你。”傅余欢道。 自从认识郑年之后,傅余欢似乎对朋友这个词的见解更加深了,他知道,朋友是在对方需要帮助的时候,义不容辞出现的人。 郑年如此,他也如此。 武元明微微一笑,“若是我需要呢?” 傅余欢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心里只有一件事情,不能让郑年被杀了。这件事情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小心了!” 忽然,武元明的身形向后一倒。 这一到,突如其来,傅余欢并没有来得及拦住他,就让他坠入了湖中。 可下一瞬,一道寒光直斩而来! 浩气凌霄般的剑气,划破整面湖水,直奔傅余欢而来! 傅余欢单足点船面,瞬间将身体跃起五丈。 可是迎面而来那道跨过湖面的剑气,竟是高达十几丈。 傅余欢右手持剑横剑抵挡的瞬间,长剑竟是直接断裂开来!他当下一惊,立刻从背后抽出那柄漆黑的长剑抵挡。 他的身形被轰出,落在了湖旁的地面上,滚了十几圈撞在树木旁停了下来。 一口鲜血喷出,傅余欢愕然看向远处半空之中站着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中年人。 黑袍之下是一张微笑着的脸,他冷冷道,“不过一寸炁,险些要了你的命,区区七品,如何敢闯武王府?” 傅余欢擦去了嘴角的血,脸色冷了下来,漆黑的铁剑划过地面,炁缓缓升腾。 白色的炁包裹在了铁剑之上。 “你的剑,只有杀气。”黑袍人冷冷道。“对于老夫来说,杀气没有任何意义。” 瞬间,黑袍人到了傅余欢的面前。 这个速度,无论是谁都无法看破,像是一道光,一道漆黑的光。 黑袍人手里的剑,已经到了傅余欢的脖颈前,“你不该来。” 傅余欢手里的剑发出了嗡鸣。 这一声嗡鸣的瞬间,傅余欢仅仅侧身一寸,挑起剑锋直奔黑袍人而去。 黑袍人冷哼一声,手中的剑并未刺向傅余欢,只是抬起左手,指尖夹住傅余欢刺来的长剑,“你不怕?” 傅余欢硬生生扭了三下剑锋,都无法摆脱对方的束缚。 他从不知道何为怕。 用剑的人,也不应该知道什么是怕。 黑袍人松开了傅余欢的剑锋,身形退后三步,冷冷道,“给你三剑的机会。” 傅余欢当下不假思索,立刻刺出一剑。 这一剑的速度已经是傅余欢肉体的极限,攻击的位置,正是黑袍人的脖颈! 势如闪电,转瞬而至。 可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那黑色的长剑再次被黑袍人单手摁在指尖。 “太慢。” 黑袍人松开了傅余欢手中的黑剑,再次退后了三步,“再来。” 傅余欢这一次并没有出剑,而是打量着黑袍人,开始沉重的喘息。 他的喘息声极大,三步之外的黑袍人听得清清楚楚。 但也因为这个喘息声,黑袍人的面色紧了一些。 雪花慢慢飘下。 就在划过傅余欢眼前的那一刹。 傅余欢的身形动了。 这一次他仍然刺向黑袍人的脖颈,但是剑,已经不一样了。 黑色的剑包裹着浓厚的炁,这是最纯质的炁,速度因为炁的提升,再次快了一个档次。 甚至…… 傅余欢的脚步也跟着快了。 雪花还没有落地,剑锋已至。 而这一次,黑袍人仍然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傅余欢的剑锋,但是区别于之前的一次,他的黑袍向后摆动。 强大的剑意竟是让他的衣摆动了! 黑袍人怔住了,随后大笑道,“好!但还是太慢!” 再次松开剑锋,退后了三步,此时,他已经在湖泊旁边,柔声道,“最后一剑,老夫要看到山。” 傅余欢一愣。 “西天凌雪的四字剑诀,山河永镇,老夫要看到第一个字,山。” 黑袍人道。 傅余欢的胳膊松了下来,长剑插入地面。 “你的剑意,不及当年她的十之有一,是什么遮住了你的心。”黑袍人缓缓问道。 这一次傅余欢闭上了双眼。 他的脑海里,只剩一把剑。 “第一次见到山字绝的时候,老夫从未如此惊叹过,天下竟有如此剑意。” 黑袍人缓缓道,“仅凭一字剑意,老夫便自愧不如,入关三年,才悟出四指断江的精髓,等到老夫再去大荒找寻她的时候,发现她已死在了奸人手中。” 傅余欢的手臂抖动着。 “老夫要你使出山。”黑袍人的笑容忽然一扫而空,“使出来!” 傅余欢仍然一动未动。 “废物!”黑袍人怒骂道,忽然持剑,挥手一斩。 傅余欢猛然睁开眼睛。 他看到了一剑。 那一剑似如山崩地裂,似泰山压顶,浑然之间,仅凭一剑竟是直接压塌了傅余欢的身体。 他跪了下来。 大汗淋漓! 这一剑劈到了傅余欢的头顶。 两丝发屑落在地上,杂糅在雪中。 “这一剑,不足当年老夫见其之五成,竟可压垮你!”黑袍人道。 傅余欢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他的顶着黑袍人的长剑,站了起来。 脑海之中响起了那个温柔的女子口中说出的话。 【于昆仑山下,白雪原旁,自悟剑法为西天凌雪。】 【第一决,山字诀。】 【以炁化形,以形转意,聚剑于意之锋。】 “欢儿,娘带你去昆仑山,那可是娘最怀念的地方。” “欢儿,要谨记一点,万里山河虽重,却不及心中之情,山字诀的要义,便是一剑,以山护河。” “娘从未想你成为什么天下第一,娘只想你做自己的英雄,莫要丢弃了,那珍惜可贵的人。” 黑袍人只在几寸之外。 傅余欢回想着方才的那一剑,手中,缓缓持起了黑剑。 黑袍人冷冷道,“滚。” 傅余欢怔怔的看着黑袍人。 “你若不走,老夫便去杀了那小子,你若走,老夫保证他十五日之后,安安全全出了这武王府。” 说罢,黑袍人转身掠去,入了那黑暗的森林之中。 傅余欢看着不远处的树下站着的武元明,他歪着头,似乎很开心。 缓步走来,抓起了傅余欢的手,“我带你出去,他不会有事的。” 这一次,傅余欢没有抵抗。 他的心,已经被方才那一剑彻彻底底震慑住了。 这不是气势的震慑,而是血脉的震慑。 他从那一剑中,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第139章 我不信他肚子疼 “武家的都是狗……” “都他娘的不是人……” 今天一大早,郑年就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现在他能忙碌的也只有嘴了,其他的部位都被结结实实冻在了冰雪之中。 面色铁青的郑年嘴里一边骂着,一边舔着嘴旁边的雪,以此来润滑几乎干裂的嘴唇。 “你骂了两天不累么?”忽的一个声音传来。 郑年勉强抬头看上去,是一个黑袍人。 人已到中年,四四方方的国字脸上面带笑意。 “你管球我呢。”郑年早已经气得不行,现如今有一个来找骂的,他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不认识的一律按武家论处。 “哈哈哈,你可知道这天下敢骂武家如此的人,天下你可是独一档。”黑袍人说道。 “武家人不守信用,满口喷粪,臭气不堪,你要是再不走,老子连你一起骂。”郑年现在就是一个发了疯的无赖,见谁咬谁。 黑袍人也不气,竟是直接将上方的铁杆打开,纵身一跃到了深坑之中,将手中的荷叶包打开,两只香喷喷的烤鸡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抓起来就吃,黑袍人不拘小节,吃的满嘴流油,根本不管郑年。 “你来碍眼是?”郑年怒道。 “你能如何?”黑袍人看着郑年,“就剩颗头了,还能干嘛?” “嘿!老小子,你可别跟我硬,老子从从来不惯着你。”郑年立马向后仰头,一口陈年老痰直接喷在了那黑袍人面前的烧鸡上。 黑袍人躲得过手里的躲不过荷叶包上的,当即心下一惊,“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如此下三滥的招数也能使得出来?” “下三滥?”郑年气不打一处来,“武家如此做事,你不说是下三滥,我吐你口鸡,你就说我是下三滥?” “哈哈哈,那且讲一讲武家是如何下三滥的?”黑袍人问道。 “好!”郑年将武元吉和他比武,输了之后不认账的事情全盘托出。 “如果真是如此,那武家确实做的不地道。”黑袍人说道,“看来我得秉公执法,将其那个武元吉抓过来和你对峙。” “那个小子不是人,他根本不敢来和我对峙!”郑年怒道。 “谁说老子不敢?”洞外忽然一声传来,来人正是武元吉,他落入洞中,大笑着走来,竟是一屁股坐在了郑年的头上。 “滚下去!操你奶奶的大熊!”郑年骂道。 “哈哈哈。”武元吉立马闪身躲过郑年连翻的口水攻击,指着他道,“你真是个卑鄙小人!” “我是卑鄙小人?”郑年怒目,“有本事你给爷爷放出来,爷爷把你打在墙里面扣都扣不出来!” “嘴上功夫了得,当真给你放出来,站都站不稳。”武元基乐道。 “小杂碎,不敢放老子出来打你,站在那里装逼!”郑年怒吼道。 “好!放就放!”武元吉立刻抽出一把长刀,三刀劈下,竟是将郑年周身的冰块劈打稀烂,随后正要继续挑逗郑年。 没想到郑年竟是破冰而出,就在武元吉收刀之际,双手赫然爆发,双锏碎冰直奔武元吉而去。 这两天郑年也没闲着。 这冰封根本冻不住他,而是他就在等这个机会,将二十八脉的炁全部储存满了之后,等待武元吉下来的机会,只要能够挟持了武元吉,他自然能出去。 有武思燕挡着,武阳就算再想杀他,也不敢从明面上来。 武元吉当即一愣,随后反手一刀直砍郑年臂膀。 此时的郑年再也没有什么君子协定,什么武学道义可讲,先是一锏顶刀,随后身体下落,硬生生右手锏打向武元吉的裆部。 “狗杂种!”武元吉当即吃瘪,别的地方能挡,这地方怎么挡?立刻掠后三步,拉开了距离。 炁于刀上,三道刀气直奔郑年而去。 郑年顿时炁盛,实力竟是从九品跃然八品! 当即双锏抵挡两道刀气之后,合一化解最后一道刀气,浑然挥动双锏,直打而去。 “找死!” 赫然爆发出的强大气焰,升腾而出。 赤红色的光芒裂开,从中如奔腾万马,轰在了武元吉的身上。 这一次,他避无可避。 硬生生被打在了冰墙里面。 郑年仍然没有放弃,直奔武元吉而去,双锏压在他的身上。 一百多斤的锏可不是小重量,运炁抓起都是费劲的事情,何况直接压在身上? 武元吉当即动弹不得。 “老子说了给你打在墙里就给你打在墙里,你以为我和你说笑呢?”郑年怒道。 正在郑年嚣张至极,不料身后一只沾满油渍的大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肩膀向后一扯。 这一扯,力道巨大,郑年手中的双锏掉在地上,砸出两个深坑。 不知何时出现了四五个兵丁,竟是直接将郑年绑在了一根柱子上,而方才那只大手的主人,就是黑袍人。 “放开我!”郑年挣扎着,可是绳子越来越紧,无法挣脱。 武元吉被几个兵丁从墙壁里扣了出来,揉了揉肩膀,呲牙咧嘴道,“这小子下手真狠。” “把你关在这里两天,你能把他咬碎了吃掉。”黑袍人笑道。 武元吉也跟着笑道,随后一脚踹在了郑年的肚子上。 肚子上! 郑年当即觉得浑身痉挛了起来,一股撕裂感传满全身,这是他最为脆弱的地方。 “你看你看。”武元吉指着已经满头大汗的郑年,“踢他肚子,他就要死了。” “我不信。”黑袍人说道。 随后武元吉又是一脚。 这一脚,差点要了郑年的命。 他一口血喷出,甚至连话也说不出来,整张脸扭曲在了一起。 “你看,他不行了。”武元吉说道。 “我不信。”黑袍人又说道,“我觉得他不疼。” “哦……”武元吉又是一脚。 郑年立刻面前一黑,昏了过去。 鲜血挂在嘴角。 “不会昏迷了?”武元吉道,“我都没有用炁……” 黑袍人走到了郑年的身侧,将手探入他的身体里,观测了许久,点点头,“是昏迷了,蛊练圣童在他体内已经达成了血脉链接,现在蛊练圣童在无穷无尽的吸收他的血脉和炁。” “那怎么办?”武元吉问道。 “没办法,再加上他被炼制成为鬼躯之后,丹田已经无法运作……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强化他的丹田。”黑袍人道。 “我怕他坚持不下去。”武元吉面露难色。 “放心,有老夫在,随便你来。”黑袍人抓起了一瓢水,倒在了郑年的脸上。 郑年恍然惊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目光落在了黑袍人的脸上,“你这个人怎么……怎么执着呢……” “什么?”黑袍人一愣,没听明白郑年在说什么。 “你信他不行吗?”郑年的眼神里略显哀求。 “那不行,我不信。”黑袍人反应了过来。 “那我今天怎么着也得让你信我。”武元吉再起一脚,踹在郑年的丹田上。 郑年呕一口血。 “我不信。” 又一脚。 又是一口血。 黑袍人后来坐在一张木桌后面,端着茶杯,而踹了两个时辰的武元吉也累了,坐在黑袍人的身侧,也端着茶杯。 “郑公子你好,我是武家老四,武元枫,我弟弟元吉累了,接下来换我来。”武元枫恭敬地鞠躬道。 “你们……全家……都是……狗……”郑年已经虚脱,浑身不适。 “等等。”武元吉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药丸,丢了过去。 兵丁立刻接住,直接塞到了郑年的嗓子眼里,随后按住他的嘴,直到郑年吞下去之后,才松手。 郑年忽然感觉体内气息翻涌,力气大增,全身充满了力量,刚缓了两口气。 “我不信。”黑袍人淡淡道。 “你不信你妈了个蛋!”郑年大叫。 “得罪了。” 武元枫一脚踹了过来。 第140章 剑甲魏玄麟 整整一天的时间,郑年的肚子就没有休息过。 好消息是他没流产。 坏消息是他居然还没有流产。 铁肚县太爷就被绑在桩子上踹了整整一天。 也就是这一天他认识了武家二儿子武元林、武家三儿子武元通、武家四儿子武元枫、武家五儿子武元吉、还有武家三小姐武思妙。 武思妙没有什么武道的基础,她是一个正经的修士,也是一个非常注重个人细节的修士,当她知道黑袍人始终不相信郑年疼这件事情之后,回去换了一身劲装才过来。 郑年的腹部经过一天的打击,现在每一脚都像是一个西瓜蛋子被敲了一下,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咚。” “听说你是长安县县令啊。”武思妙一脚踹上去后,玩味说道。 “嗯……”郑年瘫软得挂在铁柱子上,神情迷离。 “我不信。” 这回说我不信的是家里最小的小丫头,武阳的五女儿武思芸,她一边吃着手里的开心果,一边笑嘻嘻道。 “长安县我都没去玩过,有时间你带我去啊?”武思妙笑道。 咚! “我……给你……先……奸……后……杀!再……奸……再……杀……” “我不信他敢。”这次武思芸跳了起来指着郑年说道。 武思妙则是捂着嘴笑道,“你知道我练仙道之术,现在已经七品修士了么?” “管球……你是啥……干我……吊事……”郑年半张着嘴,虚弱道。 “给他来一颗。我怕他受不了呢。”武思妙歪着头。 武元吉立刻走过去,亲自给郑年喂下一颗药丸。 这药郑年吃了不下百颗,再次吞下之后,浑然一个抖擞,全身精神了许多,他立刻抓紧时间,“你们这帮……” 武思妙并没有给他足够的表演时间。 “六虚化劲!” “崩山劲!” 武思妙娇喝一声,抡起呼啸带风的腿直接踢在了郑年的肚子上。 “我草……”郑年连舌头都要吐出来了。 身后的冰库竟然直接被震碎了一层下来! “哇!他能抗住炁了!”武元吉喜道。 “我不信。”黑袍人摇了摇头。 “我来!”武元枫争抢着站了起来,结果武元通和武元吉也都争先恐后。 最后决定之下,三人同时出脚。 并且用炁。 “你们他妈的不得好死!”郑年看着商量着的几人,怒吼着。 随后,三脚一起上。 郑年再次昏迷了过去。 接下来的连续两日都是如此。 武家的几个世子郡主都分了班次,白天是武元枫和武元吉,下午是武思妙和武元林,晚上是武元通和武思芸。 十二时辰从不停歇。 当然,和郑年一样从未下班的是黑袍人,他一直在那里盯着。 郑年也不甘示弱,已经将每个人都骂了个遍,直到最后气得开始唱歌。 先是唱,狼烟起江山北望。 后来是周杰伦和陈奕迅。 最后是beyong。 到了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唱义勇军进行曲。 当然,他的歌词也已经篡改了很多,比如,“在这个世界如果你有太多的抱怨,跌倒了就不该继续往前走,为什么,因为武家都是大傻逼。” 总之,郑年不死,永远都在骂。 可是,郑年不死,永远都在挨打。 这样的打一直打到第四天的晚上。 郑年忽然发现,用尽全力踹自己丹田的武元通踢过来的一脚,已经不疼了。 他甚至没有任何的感觉,像是风轻飘飘地吹来一样。 武思芸突然抬头看向郑年,皱着眉,“我要再听一遍青花瓷。” “青你大爷,老子就不唱,气死你个短腿虾。”郑年骂道。 气息平稳,体内炁如流水。 这一脚上去,未曾变化。 黑袍人露出了笑容。 站起来走到了郑年的身侧,郑年立刻感觉不妙,正要开口,不料黑袍人一个手刀将郑年打昏,开始探查他的体内。 “这样能够治好这个大傻逼的丹田么?”武元通被郑年骂了三天,对方的技能已经学的融会贯通,问道。 黑袍人皱着眉,“治肯定是治不好的,天下没有法子能够将鬼躯变成正常的身体,但是此法可以将他的丹田硬化,配合武王这里的玄冰素心阵,可以将他的丹田封住。” “之前我看他在打斗的时候,可以改变自己的品阶。这是为何?”武元通问道。 “功法。”黑袍人道,“我虽然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功法,但是我大概能够猜得到他的修炼方式,是通过三垣二十八脉将身体分割,身体每一处脉络,都可以当做是丹田。” “这是……”武元通不解。 “很可能他在不运炁的时候,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什么品的实力,一旦运气,可以将自己的身体控制在一定品阶之内,而运足全力的时候,便是他真正的品阶。”黑袍人道。 “还有如此诡异的事情。”武元通赞叹,“这傻逼果然非一般人。” “最为诡异的是他的红色炁,自带一股刚猛之力,且炁与我们的炁都不同,是生生不息,不死不灭的炁,身体若是仅剩一点,也可以一夜之间,瞬间恢复全身。” 黑袍人赞叹道,“就像是万里草原上的一点星火,一夜之间,便可燎原。” “怪不得父亲要请您来指导他。”武元通道。 “看他的样子,似乎不领情啊。”黑袍人笑道。 “父亲明令禁止,不许讲此事告诉他。”武元通道,“大姐不喜欢别人帮她干涉她的事情,更不会喜欢,有人帮她教徒弟。” 黑袍人点头,“让他休息一夜,明日便开始新的修炼,剩下的时日不多了,要想改变他的身体,并不是一件易事。” “好。” …… 武阳站在深坑之上,此时的深坑已经无人,他的身旁是神态自若的黑袍人。 “魏先生,多谢了。”武阳道。 黑袍人便是天下剑甲,魏玄麟。 他看向下方,“此子能被大小姐看重,确实是非常人。” 运气总是实力的一部分。 “并非是因为思燕。”武阳平静道,“那股红色的炁,才是我找他的原因。” 魏玄麟点点头,“他的身体极为特殊,想要更改,着实不易,这身功法也是诡异之极,不曾找到出处。” “无妨。”武阳说道,“既然陈恒在善恶寺陈萱儿身边放了赵逸山霍英和黄筱筱三名四品高手,我便让你跟着他,若是陈老匹夫先动手,你且保他不死。” “陈恒的目的未必是这小子。”魏玄麟淡然道。 “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这小子和他身边用剑的小子,一定是打开洛神决的关键。” 武阳背着手,“陛下敢将天下气运交于一个人之手,自然是信我的,我又怎能让他失望?安文月想什么,龙诞那一日,便可天下皆知。” “明白。”魏玄麟道。 第141章 玄妖身 郑年睁开眼睛的时候,神识再次回到了那个漆黑的环境里,茫然看着面前的一切,那柱黑色的光芒若隐若现。 “我都怕你死了。”郑年突然笑道。 “笨爹,我怎么可能死。”稚童咯咯咯道,“再说了他们并没有想要下杀手,似乎是在锻炼你的体魄。” “看得出。”郑年道。 “但是你并不喜欢他们。”稚童道。 郑年深吸了口气,“他们或许是好意,但我并不觉得他们的最终目的也是好意,从没有平白无故的好,陌生人总是充满恶意的,我若没有利用的价值,他们又怎么可能对我如此。”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哎。”稚童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不知道。”郑年喃喃道,“走一步看一步。” “我看你学了两个功法,还杂糅了一下。”稚童道,“你需要一个吸取炁的技法么?” “你会?”郑年问道。 “我会得这个不光是吸取炁的。”稚童道。 “那还吸什么?吸血啊?”郑年一愣。 “血倒是也可以吸……但是血有什么好吸的啊?臭气熏天。”稚童不屑道,“我这个不光可以吸炁,还可以吸取修道之气,可以吸取妖气,反正可以吸取任何提升修为的东西,也可以吸取精元等东西。” “吸星大法啊?”郑年一愣。 “那是什么?”稚童嘟着嘴。 “这一听就是门儿邪功,吸取他人的东西化为己用,一般这种邪功都有副作用,吸到体内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后,无法柔和,体内产生排斥,爆体而亡之类的。”郑年不屑道。 “对别人来说,确实是这样的,但是对于你来说有什么关系吗?爹你又不会在丹田里储存炁,也没有场所融合他们,你担心什么啊?”稚童道。 郑年当即拍大腿,“对呀!” 稚童又道,“还有爹,我得纠正你一点,这天下武学道法哪儿有什么正邪一说,天下在我心中能够担当得起名门正派的莫不过只有一个花雪楼,其他的都是一丘之貉,不分正邪。” “怎么会?有人持剑正义,降妖除魔,有人为祸世间,怎么可能不分正邪。”郑年有些不悦。 “那我问你,一个妖魔用大相国寺的普度众生法门中的拳术杀了当朝太子,这县令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坏人。”郑年道。 “那长安县县令用玄妖化身杀了锦衣卫统领江烨,为民除害,这人是好人还是坏人?”稚童又问道。 “好人!”郑年肯定道。 “所以是长安县县令好,妖魔坏,还是玄妖化身好,大相国寺的普度众生坏?”稚童道。 “这就存在一个辩证关系了。”郑年不可置否得开始狡辩,“我和你说上大学的时候我还学过哲学,这里面讲……” “老爹,你别逼逼了。”稚童不悦道,“你承认了不就行了?死要面子。” 郑年哈哈一笑,挠了挠头,“你说的也对,招式确实不分正邪。” “那这玄妖身,你学不学?”稚童问道。 “学!”郑年点头。 玄妖身的修炼方法非常奇特,需要散去丹田之内的全部炁,这种功法若是放在平常,谁都不会去碰,可是现在对于郑年来说,是太好不过的东西了。 潜心静气,郑年开始按照自己闺女口中所说的玄妖身心法开始修炼。 武家给了郑年一晚上缓和的时间,而郑年用这一晚上的来修炼了玄妖身。 等到第二天上午郑年睁开眼的时候,面前已经站着一行人了。 郑年并没有打算和他们和解,更没有打算识破对方的帮助,而是打算继续装傻充愣。 魏玄麟持剑站在他的面前,身后则是武元枫和武元吉两兄弟,二人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有魏玄麟的目光很坚定,望着郑年,似乎知道他正在苏醒。 “老东西。”郑年的开场白很平静。 “小杂碎。”魏玄麟没好气的说道。 一大早起来第一句就被骂,谁也不舒服。但是魏玄麟尽管语气不稳,表情却没有太大的变化,思索了片刻便继续说道,“武郡王打算放你离开了。” 郑年似信非信的看着面前的魏玄麟,“老头子,你这么大年纪了,不会也跟着这两个傻狍子一样满嘴喷粪?” “自然不会。”魏玄麟微笑道,“说放你离开,便放你离开,只不过道路要我来选。” “我就知道你这老头子也没什么好屁。”郑年不屑道,“有本事让我和那个怂炮小子再来几个回合。” 武元吉抡着拳头走过来吓郑年,嘴里笑道,“现在你狂,一会儿可有你哭的时候。” “老子生下来没哭过。”郑年怒道,“倒是你,一看就是个花花娘子,是不是还有龙阳之好?老子出去给你找几个白花花的小屁股玩?” 武元吉懒得理他。 “一路且要保重,在这里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没人能救得了你。” 魏玄麟说道,“记住,不是任何人都能够进入武王府的,所以莫要以为还有人可以救你,现在开始,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只有你自己。” 郑年眯着眼睛,看上去魏玄麟并没有在吓唬他。 “另外,今日长安县的人已经启程了,守备军派出百人队伍统领,长安县的所有人都出门协助,你可别忘了,京城守备军的将领,应该还在怀疑杏花楼前的那桩案子和你有关系。” 魏玄麟道,“我好心提醒你,抓紧时间。” 郑年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身体失去了重心,猛然下落,他的脚下竟然有一条通道,直接顺着通道掉了下去。 接着魏玄麟拎起了两根金锏顺着通道丢去,拍了拍手,将那铁杆从上面封锁之后,这才越出了神坑。 “赌不赌?”身后的武元吉笑嘻嘻道。 “叫上哥哥姐姐们一起赌。”武元枫走到了魏玄麟身边,“前辈,我们下注这小子多久能出来,你来不来啊?” “帮我下二十两银子,我赌他十五天。”魏玄麟道。 “大哥是全府上下最快的,也要十三日,大姐十三日半,他难道还能比大哥大姐厉害不成?”武元吉笑道,“大哥当日进密道的时候已经是七品,他才最多八品,我赌二十日他都出不来。” 武元枫深邃的看了一眼魏玄麟,什么都没有说。 第142章 初入青门县 车马并不快。 傅余欢的步伐也不快。 他并没有选择骑马,而是就这样走在路上,走在京城外的路上。 张不二和姜明都骑着马,钱好多也骑着马。 他们跟在队伍的后方。 京都守备军的一百人,走在他们的前方。 长安县府衙门最终出动了二十五个人,师爷留下看守,崔江和崔海报以病假,结果被师爷一纸责令拉了回来。 剩下的都是一些小厮。 守备军给了长安县府衙门二十匹马,所以此时的傅余欢带着四个小厮,走在队伍的一侧。 青门县距离京城不过半日的路程,一行人天亮启程,如今下午便入了青门县地界,但是一路上并不好走。 大雪封了几条路,只剩下一条康庄官道笔直铺去,上面车轨的痕迹虽然清晰,但是因为积雪的缘故,很容易脱轨。 一行人中有三辆马车,两辆粮草车。 三辆马车里坐着这一次的将领吴德和他的夫人,而另外一辆马车里坐着的是吴德的副将和副将夫人,最后一辆马车里坐着几个舞女,杏花楼的舞女。 傅余欢并没有发问,也没有猜疑,守备军就算带八百只会飞的野猪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剿匪的事情本就是长安县的,这件事情若是失败了,罪责也在长安县头上,人家守备军屁事儿没有。 可是有趣的事情就在这里,临走之时,京兆府的人来下令这一次行动的指挥,就是守备军。 一个人干一件功不是自己的,而责任确实自己的事时,一定不会用心,甚至会把这件事情搞臭,并且将责任推出去。 至少吴德将领现在在马车里就是这么想的。 “这些人去剿匪,不是就是送死吗?”吴德夫人问道,“为什么要带上他们?” “不是我们带上他们,是他们带上了我们,结果剿匪又没有经验,这么多人的军队见都没有见过,只能找一个熟络又有本领的将领来指挥,只能是我了。”吴德满脸无奈道。 “真是麻烦事儿,这长安县平日里叫嚣的厉害,什么为民请命,什么百姓为公,如今真的有事儿了,就只能当个缩头乌龟,还不是乖乖来求我家相公帮忙,什么都干不成,就会嘴上功夫。” 吴德夫人冷哼道,“也就是骗一骗下面的百姓,但凡有些学识和地位的都不会听他那一派胡言。” “唉,莫说那些了,如今京城地界匪患猖獗,更是有可能和碎银谷沾上关系,锦衣卫注意良久,前一段时间听说在郊外还死了七八个人,陛下非常重视啊。” 吴德喃喃道,“他们不行就不行,我们来干,到时候功劳也不会是他们的。毕竟整个长安县谁不知我吴德才是兵将良才。” 吴德夫人撩开马车帘看了看那马上的张不二和姜明,又看了看地上行走的傅余欢,“这些人真是歪瓜裂枣,干啥啥不行,尤其是那个光头,一看就是只会吃不会干活的废物,眉毛还是一条线,鼻毛比你的头发都长。” 吴德没有说话,悻悻闭上了眼睛。 走了没有几步路,马车果然脱轨了,吴德夫人叮呤当啷走下了马车,当即开骂,“这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将这车轨弄得乱七八糟,这还怎么剿匪?马车都到不了县城里,县里的百姓可怎么活哟!” 说着指着马上的张不二道,“那个毛猴赶紧来推车啊,时间耽搁了你能赔偿的起?” 张不二一脸蒙蔽,不过也没办法,吴德夫人看上去膀大腰圆,没准是个练家子,给自己一耳贴他可受不了,连忙下了马去推车。 姜明也凑了过去,带了几个衙门里的小厮,帮着一起将马车推了出去。 结果还没等吴德夫人上车,又脱了轨。 吴德夫人再次张嘴就骂,“你们会不会推车?这车不入轨怎么能行走?要一直推,一直推,真是笨死了!什么也干不成,就能逞嘴上功夫,长安县是个养废物的地方?没坐过马车还没见过马车吗?” 张不二和姜明被骂的莫名其妙。 正要上去理论的张不二都已经组好了词,可是被姜明拦住了,“注意你的身份,这守备军可不会给你保密。” 看着张不二上前,那吴德夫人又是叽叽喳喳个没完。 张不二头一次见到比自己还能说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最后只能卯足了劲对着马车撒气。 几人推行了十几里,基本上走一段路就要脱轨一次,最后一次的时候,马车本就不是什么好质量的东西,忽然一个滑轮,竟是散架了去。 那坐在车里的吴德飞身掠出,却可怜了那胖墩墩的夫人被卡在了车门口,摔了个狗吃屎。 张不二和姜明在后面憋着笑,大气不敢出。 最后在吴德夫人的抱怨下,二人又进了副将的马车里面。 两个女人一见面,这就开始了。 “姐姐我和你说,方才的事情我都听见了,这些人没安好心,你的马车估计也是他们弄坏的……” “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算了,我们将军身份的人自然不能和这些贱民一般见识。” 因为马车又耽误了一些功夫,再加上女人因为马车颠簸一会儿要休息,一会要解手,一会儿又要因为银杏树美丽给砍下来带回去,反正折腾了约么两个时辰的功夫,才走完这段半个时辰的路。 等到一行人真正进入青门县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这里也搞宵禁?”副将夫人问道。 “这里搞球个宵禁,怕人刺杀村长么?”副将答道。 “你就不能好好和我说话?”副将夫人气得踹了一脚副将。 副将转头阴着脸说道,“这么多人,别让我在他人面前给你个难看。” 夫人虽然气愤,却也不再说话。 忽然火光出现的时候,一个老人迈步出现,一行村民跟在后方,欢声笑语,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手舞足蹈。 那老人快步走到了吴德将军面前,带领村民跪在地上,大声道,“青门县县令申大由带领全村老小迎接吴德大将军啊,大将军到来,真是青门县的荣光,能够清楚匪患,更是接了民怨,让我们……有口饭吃啊。” 说着说着,县令申大由竟是痛哭流涕了起来。 还没等吴德说话,吴德夫人就跳了出来,搀扶申大由,“县令不必担心,既然吴将军来了,就势必会将那些山匪一网打尽,还你们青门县一个太平。”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申大由感激涕零,竟是久久跪地不起,一边呼喊着青天大将军,一边呼喊着终于有救了。 在村民的簇拥下,将吴德大将军一路送入了这里最大的客栈住下,吴德将军和副将都是两间最大的上房,而长安县的一众人则是住在一搂。 饭菜安排的很丰盛,有鱼有虾,有鸡有羊,酒水管够。 吴德身旁坐着县令,那县令吹捧得吴德将军晕头转向。 傅余欢并没有吃饭,而是站在一旁。 张不二和姜明也吃不下饭,甚至钱好多也吃不下饭。 “天子脚下,那些山匪也不敢太过嚣张,既然我来了,就请各位放心,一定会将匪患清绝。”吴德大笑着说道。 “多谢将军啊!来,我们再敬将军一杯。”说着,县令举杯,带着村里几个代表,敬了吴德一杯。 酒过三巡,吴德已经有些迷糊了,在县令和副将的搀扶之下回到了房间里,由吴德夫人为他沐浴更衣。 此时的傅余欢出现在了吴德的房内,轻轻叩门。 “谁啊?”吴德夫人问道。 “长安县捕快。”傅余欢冷冷道。 “有事明天再说。”吴德夫人对长安县本就没什么好感,听到傅余欢自报家门,立刻打消了去开门的想法。 “我有发现,需要报告将军。”傅余欢道。 “唉?你这是什么人?我说了,有事明天再说你听不懂吗?再不走我可喊人了!”吴德夫人怒道。 傅余欢平静道,“若是不说,明日也听不到了。” “听不到就别说!”吴德夫人道,“来人!将他驱走!” 门外站着的守卫立刻横刀拦住了木门。 傅余欢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回到房内,张不二和姜明对坐在桌前,钱好多则是来回踱步。 “怎么样?”众人看到傅余欢回来,同时问道。 傅余欢摇了摇头。 “这可怎么办?我总觉得那县令有问题,有大问题。”钱好多说道,“老爷不知道现在出来了没有。” “我在进入青门县的时候就已经告诉崔江崔海,等在外城门口,一旦老爷出来,第一时间告诉他信息。”姜明道。 张不二皱着眉,“欢哥你倒是说说,哪里不对劲啊,我总觉得没什么问题。” “青门县为何有匪患?”傅余欢道。 “因为这里是进入京城境内的最后一站,大多货商和军资都会在这里再一次清点、检查,再加上距离京城还有半日的距离,夜晚都会在此歇息……”说道这里张不二才明白哪里不对劲。 货郎呢? 军资呢? 什么都没有! 青门县不可能开无数个客栈,即便是专门为他们腾空了这一个客栈,也要有些痕迹才对,可是一路上,除了跟随他们的村民之外,他没有看到任何一个过路的人。 “我出去看看。”张不二始终有些怀疑。 “不用出去了。”姜明道,“我就是从小在县里长大的,没有一个县在晚上的时候是这般模样,你从这里看出去,便知道了。” 张不二探头出去,整个县城一片漆黑。 “现在刚过一更,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了,这不是县,这是埋伏。”姜明道,“一个县城里,一个爱哭爱玩的小孩子都没有,一个乱跑的牲畜都没有,本就不可能。” “那……不是死球了?”张不二震惊道。 第143章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郑年掉在了一个漆黑无比的甬道内。 两把金锏摔落在了一旁,发出刺耳的响声。 “他妈的……这帮杂毛。”郑年扭着摔疼了的胳膊,揉了许久才缓过来,捡起地上的金锏,插入后背的锏鞘中,才环顾四周。 也不知道环顾了个什么,总之啥也看不见。 他并没有乱动,而是开始感受四周。 没有声响,没有水滴,没有风声。 “啊!”郑年吼了一声。 声音越来越远,回音同向左前方。 又喊了几声,声音的方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于是站起身来,摸着黑向前走去。 他的速度非常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手中的锏直直对着前方,如果撞击到什么东西,他第一时间就能感觉得到。 另一只手中的锏在身前上下左右摆动着,看看有没有狭小的路段,他可不想一头碰在某个地方。 走了不知多久,忽然听到了一阵簌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郑年立刻横锏,但是那声音并没有第一时间攻击,而是在上面盘踞,未曾打算下来。 郑年感到了恐惧。 人最害怕的,就是未知,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到的未知。 这种感觉让他毛骨悚然,一刻也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加快了步伐。 这一次他忽然感觉,自己并没有走出很远。 那簌簌的声音,还在头上。 搞什么? 再次加快脚步。 簌簌。 簌簌。 操! 郑年大怒,却还是忍住没有动手,继续向前走去。 这一次他听清楚了。 不是头上仍然有簌簌声,而是头上还有簌簌声! 他不知道头上的东西是什么,但是簌簌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繁多,最可怕的是…… 距离他越来越近。 郑年的胃一阵一阵的痉挛。 他闻到了一股味道,是虫子身上独有的臭味。 他们不是在蠕动,似乎是在吃着什么。 簌簌。 郑年浑身汗毛直立,继续向前走去,忽然在一处他驻足了下来。 锏触碰到了一个东西。 他停了下来。 一个……柔软的东西。 郑年吞咽了口口水,这股刺鼻的虫子味道让他几乎要吐出来了。 面前的不知道是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郑年立刻转头。 此时他要疯了! 这是黑暗,绝对的黑暗。 这种感觉可以逼疯任何一个人。 他能感觉到周围有东西,有恶心的虫子,但是却无法和它们交手,甚至没有办法去攻击他们,若是对方突然群起而攻之,自己就算不被毒死也要被咬死。 这一转弯再加上疾跑的距离,郑年一时之间失去了方向。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更不知道方才那个柔软的东西到底在…… 就在挥舞锏的时候,他再次碰到了那个柔软的东西。 ! 它在跟着我! 郑年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一定是一个非常恶心的东西,因为郑年听到了滴答滴答的液体滴落在石头上的声音。 这个声音距离他很近。 那股恶心的虫子味道,也距离他很近。 他面前的就是一个可怕的虫子。 绝对是! 郑年已经忍不住了! 他发疯地喊道,“啊!” …… “他总在叫什么啊?”站在地窟上的几个武家君主公子们都不解。 “下面虽然困难,但是也似乎没这么恐怖?”武元通说道,“我也下去过啊。” “被打着跑么?”武思芸问道。 “嗯?!”武元枫手砸在拳头里,转头看向武元吉,“你点了下面的油灯了么?” 武元吉猛然看向武元枫,“不是你点么?” 二人对视了一眼,连忙跑向后方。 剩下几人咯咯咯笑个不停。 …… 郑年发狂地嘶吼着,忽然面前一阵红光闪过,随后整个地下的空间绽放出一团耀眼的光芒。 接着传出噼里啪啦的爆炸声。 天地之间传出了光亮。 郑年眯了许久的眼睛才睁开。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方才那么久的痛苦源头是什么。 等到他正看眼睛之后,那股恶臭的味道仍然在鼻腔里搅动着他最敏感的那份神经。 僵硬的脖子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缓缓抬起。 郑年从担忧变成了震惊,随后又变成了诧异,最后成了无奈。 上方的竟是……草? 植物。 草被吹动,仍旧发出簌簌的声音。 郑年的心又紧了起来,因为他这一次虽然没有感觉到,但是看到了吹拂草的风是从身后传来的。 是那个柔软的东西! 那个巨大的虫子! 郑年莽足了劲,回过头的瞬间向后退了几步,持锏向前看去! “嗯?”他一愣。 “你是……什么玩意?”郑年懵了。 “咕噜!”面前的东西是一个巨大的透明物体。 他的身躯很肥,基本上就是一个肉大的球体,但是到了脖子上又轻微向上隆起,那就是他的头。 半空中悬浮着两个黑色的小眼睛,那眼睛一眨一眨,歪着头,看向郑年。 “咕噜!” 他的表情很敦实,嘟着圆丢丢的嘴巴,拍着肉肉的手掌,像个天线宝宝一样在跳舞。 郑年茫然了,“你……到底……是个……你说不了话是?” “咕噜!”它拍着手,左摇右晃的跳了几下,似乎很开心。 “你叫咕噜?”郑年问道。 “咕噜!”咕噜点点头,半透明的身体蠕动了几圈,打了个喷嚏。 原来这股虫子味道就是这么来的。 郑年尴尬地走过去,踮起脚尖,拍了拍咕噜的肩膀。 他只能够到肩膀。 “你在这里做什么?”郑年问道。 “咕噜!”咕噜摆出了一个比武的招式,对着郑年。 “你要和我打架?”郑年问道。 “咕噜!”咕噜又开心的跳起了舞。 郑年哈哈一笑,“所以把我丢下来,就是为了和你打架?” “咕噜!”咕噜点点头。 “可是我不想和你打。”郑年说道。 “咕噜咕噜!”咕噜摇了摇头,表示不行。 郑年有些惊讶,看着这个萌系小怪物,心中想道,‘这家伙挺好玩的,应该带回去陪师爷聊聊天,他应该很喜欢这个玩意。’ 脑子里刚想完,没想到面前的咕噜身形忽然一个抽搐,随后便是改变了身体,化作了师爷! “咕噜!”师爷拍拍手,像个被驴踢了脑袋的智障一般跳了起来。 郑年茫然惊讶,“你可以变成我想到的人?” “咕噜!”师爷大喜,摆出了一个奇怪的造型。 “嗯……”郑年的脑海里想到了陈萱儿。 咕噜身形再次抽搐,变成了陈萱儿。 “咕噜!”陈萱儿拍拍手,像个被驴踢了两脚的智障一样转了一圈。 郑年欣喜,脑海之中想起了苍…… “咕噜!” “带劲!”郑年心中大喜,还没等继续想下一位,咕噜忽然跃起到了空中。 “你搞毛啊胖子?下来。”郑年看着化为了一个虚无的胖子,当即心中不悦,打算纠正他的行为并不好的时候。 咕噜竟然虚无了起来,随后,整个环境都开始虚无了起来。 周围的一切慢慢变成了郑年熟悉的模样…… 是善恶寺! 他看到了郑惜春,看到了陈萱儿,看到了老妈。 郑年皱着眉向上看去…… 那已经不是咕噜了,而是江烨! 黑脸的江烨! 江烨猛然跳了下来,一刀刺穿了郑惜春的胸膛,随后走到了陈萱儿的身前。 一刀刺穿了陈萱儿的胸膛。 郑年怔住了。 即便知道是假的,可是他的情绪还波动了起来。 最后…… 江烨走到了老妈的面前。 拿出了那柄长刀,刺入了老妈的胸膛。 郑年面色抖动,双锏同时出击,直奔江烨而去! 第144章 生了又死,死了又生 当! 剧烈的撞击声传出的瞬间,郑年整个人被撞出了七八丈的距离,摔在木门之上,撞碎了那扇门。 他强忍着胸口翻涌着的炁,万万没有想到咕噜竟然如此恐怖! “你……”郑年挣扎着站起身来。 “如果你不能杀死我,便会迷失在这里,永远迷失在这里。”江烨道。 咕噜开口说话了! 郑年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人。 江烨抽刀直奔郑年而来,长刀划破夜空,闪过善恶寺的光芒,直砍郑年的身上! 郑年根本无法抵挡如此快速的攻击,当即向一旁闪身而过,即便如此,他的腿还是中了这一刀。 江烨的速度奇快,这一刀更是不留余地。 郑年的一只脚被砍了下来,当即血流成河! “啊!”他发狂地嚎叫着,抱着腿痛苦不堪。 可是江烨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第二刀已经到了他的面前,这一次,刀尖划过脖颈。 郑年面前一黑。 随后紧接着一亮,他再次站在原地,而江烨就在不远处。 手里是老妈的尸体。 郑年双手持锏,方才的伤口已然消失。 一切又恢复如初。 江烨再次直奔郑年而来,长刀丝毫没有给郑年一丁点思考的时间,速度快如闪电。 这一次郑年的炁汇聚双手,硬生生挡下了江烨的一招,可是他抵挡的非常吃力,仅仅一刀就让他双手颤抖不已,整个身体都在晃动中麻木了起来。 但江烨根本没有任何的影响,第二刀转瞬而至。 这一刀,直接刺穿了郑年的腹部。 面前一黑……再一亮。 江烨又在面前! 一切又恢复如初! 郑年发狂了,“你他妈居然短短时间干死老子两回!来来来!” 登时,周身的炁大增! 可是,这一次一把长剑直接刺穿了他的胸口。 面前一黑,再次亮起。 恢复如初! “你他妈的玩赖是。”郑年直奔江烨而去,聚炁浑身的刹那,红光大盛。 这一次江烨似乎有些惊讶,横刀抵挡,随后一掌拍去。 浑然爆发出的炁直奔郑年身下,竟是将他的下半身轰碎了。 “再来再来!”郑年吼叫着,上半身拍着地板。 眼睛再次一黑。 恢复如初。 这一次,郑年直接将金锏丢出,江烨抵挡的瞬间,郑年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此时已经将炁瞬间爆裂,实力竟是到了八品! 双手砸在江烨背身,可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江烨回头一刀。 头掉了。 滚了几圈郑年的头大叫着,“再来再来。” 再次一黑。 一遍又一遍,郑年感觉他提炁的速度在快起来,面对攻击而做出的反应也在加快,之前一招也接不住,现在已经逐渐能够接下三招,四招,甚至还能反击。 但是他的反击根本无用,打在对方的身上甚至造不成任何的伤害。 前几次郑年还将这个原因归结于自己的实力是八品的问题,可是在某一次过了十二招的时候,郑年忽然将江烨打吐血时,他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后来郑年试着去攻击之前攻击的位置,发现即便是打倒了仍然无法造成伤害…… “这是咋回事?”郑年眼睛一黑,再次睁开的时候,竖起金锏,“等等!” 江烨站在了原地。 郑年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胸口! 眼睛又一黑。 郑年烦的不行,无论如何都无法打破对方的防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死了十几次,郑年直接将金锏丢了坐在地上,疑惑的看着攻来的江烨,“这逼为啥打不过呢……” 这一次,江烨的巴掌打向郑年。 他已经不害怕了,就算是巴掌打到他面前的时候,也没有任何胆怯,甚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就在这时候…… 他看到了江烨的掌。 似曾相识…… 忽然,他睁大了眼睛。 然后头就被江烨一巴掌打飞了。 郑年再次睁开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 立刻在对方攻来的时候,翻身向上跃起,此时他回想着当时赵逸山教授自己的那个办法。 将炁聚在一个点上的那种攻击方法。 可是抓着锏怎么办呢? 郑年刚一迟疑,被从中间劈成了两半。 眼睛一黑。 恢复如初。 这一次,他并没有用手控制锏,而是用炁控制锏,用腰部的力量给锏挥动攻击的同时爆发出一个炁的爆裂。 一瞬间,再将炁汇聚一个点打出。 咔嚓! 碎裂! 江烨手中的长刀碎裂了! 郑年的金锏穿破长刀直奔江烨而去。 眼前一黑。 “赖你妈大爷的!你给我赖!”郑年气的不行,可是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变了。 面前的不是江烨了。 而是魏红雪。 手中金锏也没有了。 而魏红雪手中也没有武器,操着双拳直打过来,他的速度竟是比之前的江烨更要快上一个档次。 郑年当即后退,现在他也不慢,当即汇聚炁在周身。 可此时,郑年的炁已经消散光了! 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的郑年,一直没有注意这一点,在方才和江烨交手的那段时间里,自己的身体已经透支到了极限。 他气喘吁吁地跪在地上时,面前那魏红雪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走到他面前,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郑年眼睛一黑。 再一睁眼,面前已然不是魏红雪了,而是咕噜。 咕噜一脸的兴奋,左右挥着圆形的拳头,“咕噜咕噜!咕噜!” 郑年有些累,疲惫的看了一眼咕噜,倒在地上。 困意开始侵蚀他的身体,一瞬间,脑海开始眩晕,不出十息的功夫,就沉沉睡了过去。 “咕噜?”咕噜走到了郑年的身边,两个黑痘痘眼睛上眉毛呈现一个倒八字,随后双手抱在胸前,“咕噜!” 一屁股坐在下,倒头就睡。 第一次,郑年用了十个时辰的时间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炁,等到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聚气花了四个多时辰,而和魏红雪过招,花去了十一个时辰。 但是第二天整整一天,郑年都没有放到魏红雪,这一次的魏红雪不光是速度上比江烨强,在力量上和招式上都比真正的魏红雪还要可怕。 郑年睡去的时候,不仅全身酸疼,更是有一种被掏空身体的感觉。 这是一场看似没有尽头的战斗,甚至在睡觉的时候,郑年都在想着战斗的事情,在梦里都在不断挥动拳头,踹去一脚。 有时候会被呼呼大睡的咕噜打醒。 没有食物,没有水,只有无休止的死亡和重生,一遍一遍的洗刷着郑年的身体。 他似乎从没有这么累过。 却从没有如此畅快过。 第145章 碎银谷和山匪 夜已深。 房间里面早已经熄灭了灯。 青门县的县太爷将手里的火把丢在了地上,随后大步踩了上去。 一行少说也有八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走入了酒楼之内,他们的步伐很轻,并不像是一伙山匪,更像是一伙训练有素的军队。 为首的县太爷申大由侧手弯刀,第一个踏步进入了客栈里面。 身后的人已经变更了装束,以暗绿色的麻布为衣,手持钢刀,第一时间进入客栈之后左右排序,各司其职,直奔客房而去。 申大由则是带着七个八个人直奔四楼而去。 将木门推开,申大由大步走了进去。 好在吴德夫人睡觉还是比较轻的,她立刻惊醒,目瞪口呆的看着满屋子的人,立刻动手去推搡身边的吴德。 可是吴德睡的早已不省人事,最后在申大由将茶泼在吴德头上的时候,他才猛然惊醒。捂着头,坐了起来,“啊……这是……作甚?” 申大由一巴掌抽在了吴德脸上,问道,“认识我么?” 吴德被扇懵了,先是捂着脸呆滞了一瞬,随后顿时暴起,怒道,“你可知道本将军是谁!你个小小县令竟敢如此……你为何在此?” 此时的吴德才慢慢明白了过来,面前的情况似乎不容乐观。 申大由叹着身子抚摸着吴德的肩膀,又看了看卷缩在床头的吴德夫人,嘿嘿一笑,“大将军,别来无恙啊,我知道你肯定不记得我了,但是我总还记得你啊。” “你……你是谁……”吴德皱着眉道。 “我叫申大由,告诉过你了,当时你了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申大由笑道,“我提点一下,四年前你统领京城守备示意,有一支六十人的队伍,因为你喝酒疏忽,结果导致妖乱京城,问责到你的时候,你是如何脱罪的?” 吴德看着申大由,“……我……将……” “你篡改了值守的班次,将我顶了上去,随后我被流放,带着手下六十个兄弟流放,你记得么?”申大由道,“这三个字,你亲手写了上去,可是今日你却忘了。” “申大由……申大由……”吴德不住的念着这个名字,表情越来越恐惧,随后狰狞地看着他,“被流放的人,怎么可能回来!你……你……” “想起来了?”申大由哈哈一笑,“既然回来了,就一定要和吴将军见见面,叙叙旧,当年你和魏红雪可害得我好苦啊!” “我们六十多个弟兄一路流芳,到了大荒之时,已然剩下十三人,结果遇到了碎银谷。”申大由道,“是碎银谷给了我们新生。” “你……居然加入了那些谋逆之人!”吴德大叫道。 “谋逆?”申大由怒道,“大荒十三郡,全部是大周的领土,可是你们在做什么?若没有碎银谷,这十三郡的百姓早就死完了!” “我的地位不高,只是一个守备军的小卒,我能看到的是大周皇城之内夜夜笙歌,京城之中侯服玉食,而大荒、北疆、南蜀皆是民不聊生。在你们的眼中,他们本就不是人,既然不是人,为何不能反!”申大由直接将长刀穿过了吴德夫人的衣服上,将她吊起,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吴德夫人哪儿见过如此阵仗,早就吓得魂不守舍,哆哆嗦嗦,嘴里不住的打颤。 吴德死死的盯着申大由,泄气道,“你想要什么?” “京城守备图。”申大由道。 “你敢上京?”吴德不由得一怔,“一帮乌合之众,即便是给你守备图又能如何?难不成你还真的能打入京城?可笑至极!” 申大由用刀挑着吴德夫人的脸,冷冷道,“拿出来,饶你不死。” “我大周将领从不畏惧,要图没有,要命一条!”吴德叫道。 “好!”申大由站了起来,拍了拍手。 门外走入了一伙人。 手中提着的正是吴德的副将和副将夫人。 一脚将副将踹在了地上,申大由走到了副将面前,打着哈欠问道,“你作为他的副将,一定知道京都守备图在哪。” “我……我……”副将怕极了,他看着吴德,哆哆嗦嗦道,“我……我不知道。” “哈哈哈。”申大由笑道,“你去将图取来,他死,你活着,我带着我的兄弟们从此撤出青门县境内,你就是最大的功臣,回去便可取而代之,若是你再说不知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在你死之前,还能玩玩你的夫人。” 副将怔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狰狞着看向申大由,“我……我……” “你给我闭嘴!”吴德当即抓起长刀,可是连一步都没有走出去,就被申大由拦了下来,一刀直接斩去了他持刀的臂膀。 吴德跪在地上惨叫着,满地打滚。 鲜血喷洒在四周。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一定要珍惜。”申大由的长刀已然沾满鲜血,提着刀走进副将,蹲了下来,将长刀放在了他的指头上。 左手大拇指。 还未等副将说话,直接将那拇指割了下来! “啊!”副将的嘴张到极大,即便如此仍然无法缓解疼痛,他抓着手臂满地翻滚,大叫着,“我去!我去!我知道在哪儿!我知道,我知道……我……我知道……” 当副将慌忙跑出去之后,申大由才走到了吴德的面前,“给我们的吴大将军包扎一下,千万别让大将军死了,后面的事情,还要大将军亲自出马呢。” 几个人将吴德押走。 “三爷,这几个女人怎么办?”一人问道。 “随便玩。”申大由淡淡道。 “是!”那人喜上眉梢,带着欲哭无泪的吴德夫人和副将夫人走出了房间。 “楼下那帮舞女已经抓住了。”另一人道。 “留着给大哥二哥,他们不喜欢这人妇。”申大由喝着茶,轻声问道,“人头呢?” “一百名守备军,一个人没少,在门外准备着呢。”一人道,“但是……” “我不喜欢这两个字,直接说。”申大由道。 “衙门口那二十多个小厮昨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都回了京城。”那人说道,“而且在一楼住着的人,也不知去向了。” “一帮废物,不用管了。”申大由抄起手旁的大刀,径直向楼下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京城里俞堂主已经说了,长安县县令并不配合我们,所以有机会找到他,杀了。” “是!”手下人道。 等到申大由众人来到客栈外面的时候,青门县的客栈外的地上跪满了守备军的士卒,十个一排,一共十排。 申大由直接将刀高举过头顶,厉声问道,“有没有人要加入碎银谷的?” 无一人说话。 他竟是直接将面前的三人斩首。 再将长刀举起,“有没有人要加入碎银谷的?” 还是无一人说话。 再一次,长刀落下,竟是连同周遭的几个申大由的手下都一同出刀,瞬间十人惨死,头颅落地。 “最后一遍。”申大由说了四个字,此时众多的碎银谷手下走入了行列里,面带喜色,有说有笑手持长刀,在面前的士卒头颅上比对着。 “我!” “我我我我!” “还有我!” 瞬间崩溃的人有很多,在周遭的烘托下,几乎没有一个人再坚挺下来,全部投降。 “啧啧啧……”申大由感叹着,“我其实是最喜欢降军的人,但是……错就错在,你们是守备军的将士。” “斩!”申大由并没有给任何一个人机会。 长刀落下。 一刀接着一刀。 血流成河。 第146章 坠入深渊 申大由手下的山匪将守备军杀完之后,并没有离开青门县,而是很淡然地直接住下了来。 那些劲装和刀剑全部一夜之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人人换上了农装。 鲜血被走出来的女人们清洗干净,随后,竟是直接挨家挨户住了下来,这里也在一夜之间恢复了往日的样子,现在看上去,才像是一个村落。 这让傅余欢等人异常震惊。 第二天一早,过往的农商也陆陆续续的来到了村落里。大多都是返乡回到京都或者是路径京都的,也有操着外地口音来京都卖货的。整个青门县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 大隐隐于市。 而这些人,构建成了一个市。 谁都想不到,青门县匪患已久,而青门县的山匪,就是青门县的百姓。 傅余欢等人并没有出去。 张不二和姜明一人抓着一个年轻力壮的山匪,非常紧张,那两个年轻力壮的山匪被捆在家里的炉子旁边,二人一开始总是乱动,后来张不二将自己的袜子塞到了他们的嘴里,以至于他们昏迷了三个时辰,到现在还没有起来。 “出不去……”钱好多看着外面过往的人群,无奈道。 这房子算是偏僻的,房屋里也只有两个人,他们是趁乱将这两个人绑了之后,藏身于屋内的,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 “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姜明道,“他们迟早会发现少两个人的,若是白天我们还有可能逃脱,一旦入了夜,机会并不大。” “我先去试试?”张不二问道。 “试什么?”钱好多皱着眉,“现如今老爷暂时也出不来,据说要十五日的时间,现在将将过了两日,京城内不可能有人帮我们,只能……靠自己。” “总得试试,不然连能不能出去都不知道。”张不二道,“出去之后再想办法救你们,在这里守着,欢哥救不了我们的。” 几人面面相觑,确实也没有个什么好办法。 张不二看到几人如此,当即直接开始脱衣服,三两下就省的一身纯白丝绸的内衣,这身内衣可是价值一两银子的内衣,是当年他还是工部侍郎之子的时候买来的。 换上了一个山匪的衣服之后,张不二又从地上和墙上刮来一些泥土遮住面容,等到晌午大部分人都休息之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找来了一个帽子遮蔽自己引人注目的光头后,他双手揣在袖子里,低调着向外面走去。刚过了没几步路的距离,转过了一座比较密集的房屋群后,看到面前的壮年山匪正在带着一行车马装车。 张不二立刻转头向其他地方走去,却被一只大手拦住了,那人抓着张不二的肩膀道,“孙老头那边的人?去帮忙装车,装完就能走了。” 张不二就听明白装完就能走了这几个字,于是点点头,向前走了过去。 十几辆马车排列就绪,这里装的是一些粮食、金银和守备军的盔甲、刀剑。 大批山匪走了过来,将方才斩首的守备军身上能用的东西都扒了下来,丢在这里,而张不二和另外的七八个人就开始装车。 张不二一头雾水的帮忙搬了半天东西,一个屁也不敢放,直到全部搞定了之后,正要转头离开,结果被身后的人叫住了,“走啊。” “哦。”张不二低着头走了过来。 “上车啊!”那人怒道,“哪儿来的蠢蛋。” 张不二不敢多话,生怕暴露,于是走到了一个没有人驾驶的马车上,刚架好马车,前方的队伍就行驶了起来。 马车都是有链子连起来的,根本无法转头,于是张不二就被架在这上面,他也不敢嚷嚷上厕所,看到之前那些人非常残忍,万一因为一泡屎给自己来一刀,得不偿失。 随路而上,直奔东去,进入了山林之中。 这里的山林错综复杂,而马车根本没有走什么大路,反而是绕着山路直接向上行去,张不二即便是走了一遍,也根本没有记住沿途的路。 再加上每个马车后面都有一排清扫的蕉叶扫清痕迹,这条路想要再找一遍,少说也得再走个十几遍才不会迷路。 走过山路,便来到了高山之上,七拐八拐,张不二头都懵了,还要经过一个乱石阵,最后才到了一个高搭起来的石墙前方。 石墙中间有一扇厚重的木门,这木门有五丈高,宽有个六七丈的样子,前后都有粗壮的铁链拴着,前方还有预防攻城的木锥和泥坑。 石墙上有一排山匪,手中都持着弓箭,警惕着向左右看去。 ‘这你娘是山寨?这是军营……’张不二茫然的看着面前这一切,‘转头跑肯定是来不及,这弓箭就能射死我,只能先混进去了。’ 几个山匪从山寨里走出,将厚重的木板铺在泥坑上,拱进来的马车行驶,每辆马车行驶到大门口的时候,都要检查脖子上带着的牌子,和手腕上的纹身,有这两样东西的,均可通行。 等到张不二这辆马车的时候,无人驾驶。 “嗯?”守城的山匪好奇道,“不是十八个人回寨子吗?” “不知道啊。”前方的人吼道,“昨夜县里打仗了,估计有人留在下面了,老子也不知道,喝酒去咯。” “去去。”守城的山匪拍了拍马屁股。 张不二躺在马车里面心跳如打鼓一般,左右一看,竟然都是尸体! 之前看以为是盔甲,现在才知道,并非是盔甲,而是将头颅和四肢全部齐齐砍下之后丢在这里的。 张不二忍着这股酸腐的恶臭,躺在马车里,随着颠簸,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过了很久,马车的摇晃停了下来,随后便听到外面有人对话,张不二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也不敢乱动,就这样躺在死人堆里。 直到这个马车被人从侧面打开之后,七八个人连翻将里面的尸体端出来。 张不二眯着眼睛向外看去,发现了不对劲…… 旁边是一个深坑。 深不见底的深坑,他眯着眼睛狰狞着看了看不远处的坑,头皮发麻。 下方的人将尸体身上的盔甲剥下来,然后便将尸体丢入了那个深坑之中。 根本听不到回响! 张不二吓得要尿血,连忙蠕动身体往里面爬去。 可是屁大点儿个马车他能爬到哪里,还没等丢几具尸体的功夫,就有人发现了他。 “唉唉唉?你们看这里有一个穿黑衣服的。”一山匪道。 “放错了?山下那帮人玩野了,现在做事儿都不给好好做了,拉下来。”一人道。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妖魔邪祟快消失,妖魔邪祟快消失。’张不二心中默念着。 然后被一把拉了下来,整个人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七八只手从头到脚开始在他的身上抚摸,摸掉了帽子,摸掉了鞋子。 “这家伙怎么秃头长鼻毛?袜子也不穿。”一人道。 “你懂个锤子,看这里。”另一人拽着张不二的脚腕处那银质的内衣说道,“一件盔甲制作下来,便宜的一二两银子,这内衣少说也得五两银子,当年老子可是穿着这种丝质的内衣过了四五年的时光。” “还是周大哥厉害,见多识广,差点就耽误了山下兄弟们给的好东西。”一人笑道。 随后七手八脚就给张不二扒了个精光,接着就张不二的‘裸尸’丢向了深渊。 对方动作之快,行动之迅速,让张不二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等到自己已经悬空的时候,才知道大势已去,当即破口大骂,“拿了老子东西还给老子扔了!不得好死!” 可是下降的速度实在是太快。 那悬崖上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大哥……你听到有人说话么?” “没有,你听错了。” “我……哦……” 第147章 误入歧途 “也不知道二弟靠谱不靠谱……”姜明有些疑惑地坐在桌子旁边。 “他靠谱不靠谱,作为兄弟的你不应该最了解么?”钱好多歪着头问道,“平日里我看张哥做事还是比较实在的啊。” “他实在?”姜明一惊,“我有些怀疑好多你的眼神了。” 钱好多皱着眉,思考了起来。 傅余欢的眼神从来没有离开过窗外,从昨日一早出发到现在为止,他的眼睛并没有阖上过。 “你们休息一会儿。”傅余欢道,“我有预感,接下来会很累。” 姜明和钱好多面面相觑,二人从不会忤逆头儿的话,当即找了床榻,歇息去了。 ‘如果是你,该怎么做?’傅余欢在心中问道。 他此时已经确认自己被发现了,但出于某种原因,对方似乎并不打算第一时间将他们拿下,而是静观其变。 有熟悉的面孔改扮了许多次经过面前,尽管他们小心翼翼,但仍是被傅余欢抓到了蛛丝马迹,这足以证明,这里至少已经被包围了。 他并没有信心带着钱好多和姜明突围,也绝不会丢下他们,所以傅余欢只能守在这里,守在门口,进来一个,杀一个。 时间就这样缓缓过去。 整整第一天,相安无事。 …… “咕噜?”当咕噜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四下寻找一番,突然惊起,“咕噜咕噜!” 郑年不见了! 咕噜当即滚了三圈站了起来,四下寻找,毫无所获,随后大叫着跳了起来,发了疯地在地上打滚。 滚了半晌,“咕噜咕噜”叫个不停,又接着先是吃了几口石头子儿,随后大步走出,通向另一处寻找。 郑年看着下方的傻蛋咕噜,心中窃喜。 他老早就凿开了一处缝隙,将锏固定在缝隙之中,最后坐在锏上,为的就是能够偷得半日闲。 这么打实在是太累了,连续三天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起来就打,打完就睡,虽然没有饥饿的感觉,但是嘴巴不咀嚼点东西,总感觉少点什么。 咕噜不知道跑去哪儿了,郑年沉默了许久,才从梁上落了下来,试探性地看了看,才向咕噜所去的反方向走了下去。 整个甬道内此时都被烛光照耀着,火红的烛光直直向上,没有丝毫的波动,几乎是静止的。 向内走去。 甬道很深,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只能看到左右的烛台向中间靠拢。 “咕噜!”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郑年猛然回头,那个透明的大白胖子气势汹汹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愤怒的左右横跳,拔腿冲了过来。 “卧槽?”郑年立马转头就跑,“大哥商量商量,能不能别追了?” “咕噜!”大白胖子咕噜怒吼着。 郑年迈开步子,越跑越快。 咕噜的神情似乎很震惊,他伸出手来想要阻止郑年,大叫着,“咕噜!咕噜!” 郑年已经被他咕噜烦了,彻底不回头看,一门心思往前跑去。 二人你追我赶,没过多久就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铁门之外。 郑年直接趴在了铁门上,气喘吁吁转头看来。 “咕噜咕噜!”咕噜摇动手臂,示意郑年不要过去。 “别进去?”郑年问道。 “咕噜!”咕噜点头,随后招着手示意让郑年过来。 “里面……有危险?”郑年一愣。 “咕噜!”咕噜的声音都变得小了,一边谨慎点着头,一边走了几步,想要让郑年出来,可是刚刚走了三步的距离,浑然一道闪电从门上劈打了出来,直奔咕噜而去。 咕噜身手敏捷反应迅速,当即拉开距离,半蹲在地上,恶狠狠道,“咕噜……” 那扇门里面传出嗡鸣声,随后拉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不足一个人的宽窄,里面也是漆黑无比,郑年并不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于是缓步向咕噜方向靠去,等到靠近咕噜的时候,郑年安抚着他的背部,“没事儿?这里面是什么?” 这句话问了和没问一个味儿,咕噜摇了摇头,抓住郑年的手臂,就要向外出去。 可就在这时,背后浑然出现了一群乌鸦。 乌鸦的速度非常快,数量奇多,一瞬间将整个明亮的通道压了下来,慌乱之际,郑年的手臂和咕噜脱离,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整个身躯被乌鸦群拖了起来。 “咕噜!”郑年大惊道。 站在地上的咕噜双手护住面门,听到郑年叫喊,大惊失色,两个眼睛瞬间变得溜圆,随后一拳直接轰向乌鸦。 当即死了一片,十几只倒在地上呜咽着,可仍有近百只将郑年的身体包裹在最中间,任凭咕噜如何攻击,总有新的乌鸦补上,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将郑年救出。 铁门越开越大,直到打开一半的时候,成群的乌鸦直奔铁门里面。 霎时之间电闪雷鸣,直奔乌鸦群袭来。 这雷电非常恐怖,一道下来,乌鸦就死伤近百只!更是在大群乌鸦包裹郑年准备穿过铁门的时候,横出了八道闪电! 闪电直奔乌鸦群而来。 那些乌鸦狰狞着,叫喊着,嘶吼着,将郑年的身体包裹在最里面,毅然决然冲向铁门之中,就在八道闪电穿过乌鸦群的刹那。 乌鸦竟然直接撕碎了同伴的身躯,身体化作七零八落散开,而最后在后方拽着郑年的乌鸦,将他向里面推去。 前方的乌鸦尸体一轮又一轮,闪电准备贯穿郑年身躯的时候,忽的出现两个黑色的身影堵在了郑年面前。 闪电到达的瞬间,两个黑色身影瞬间化为灰烬,随后那两道闪电似乎也因为能量耗费过多,散了去。 而郑年就如此,被乌鸦直接推入了铁门之中。 随后,再次出现的闪电,将剩余的乌鸦尽数消灭,外面只剩下了茫然站在地上的咕噜,和正在缓缓关上的铁门之中的郑年四目相对。 “啥情况啊?”郑年头发乱糟糟,一脸诧异地看着外面的一切。 咕噜愤怒的用脚踱着地面,随后郑年面前的铁门死死的关闭了。 “咕噜!” “呜呜呜呜……咕噜!”咕噜走到了门口,企图将那铁门踹开,可刚刚走了几步,那门口再次出现一道闪电,直劈向咕噜。 咕噜双手抵挡,可随后身形直接被轰出,透明的手臂上,出现了两道漆黑的焦印。 “咕噜!” 他愤怒地吼着,随后将双手合十,缓缓闭上了眼睛。 …… 魏玄麟带着两具漆黑的尸体出现在武阳面前的时候,武阳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从未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从未想过这种事情会来的这么突然,这么奇怪。 “他们潜入多久了。”武阳问道。 “父亲,据我所查,已有四日。”武元通看着身旁的两具尸体说道,“恐怕他们前来,为的就是地牢。” “我上次见到鸦的时候,还是在齐国。”武阳的脸色微微一皱道,“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是在自家府里。” 堂下众人一句话都不敢说。 唯有武元枫走到了二人侧身,端详了片刻才说道,“恐怕他们前来,为的就是地牢下面的人,父亲,我已经探查过了,封印是被强行冲开一个间隙才得意让郑年进去的,现如今他在里面,后果不堪设想。” “魏老,烦请你,守住地牢的门口,若是探查到他的气息,斩。”武阳冷冷道。 “是。”魏玄麟转身离开,直奔地牢之下。 此时的武元枫拱手道,“父亲,孩儿愿陪魏老一同前去。” 武阳审视了武元枫一眼,“你有把握?” “八成把握,保证父亲一箭双雕。”武元枫道。 “好。”武阳点点头,“去。” 待到整个大厅都没有一个人的时候,他的表情忽然动了,升起了一丝笑意,喃喃自语道,“见到故人,你总该说一些……该说的了?” 第148章 大星官 “鸦怎么会进的了武家?”武元枫皱着眉。 “没有人了解鸦,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魏玄麟和武元枫走在甬道上,这个话题,似乎将魏玄麟带入了一段回忆之中,接着说道,“或许他们是在四天前潜入武家,也或许,他们很久之前就在这里了。” “为什么?他们的目的呢?”武元枫不解。 “不知道,但是从这里可以看得出,鸦和地牢里的那位,有一定的关系,无论是什么关系,对我们都没有任何的好处。”魏玄麟道。 “那小子会怎么样?”武元枫有些担忧。 “看他的造化了。”魏玄麟道,“不过我现在对他很有信心。” “啊?”武元枫一愣。 “今日他之所以会到这里来,是因为他已经过了七杀关。” 魏玄麟道,“用了三日的时间。否则无论是谁,只要中了咕噜的七杀幻象,都无法逃脱。” 武元枫怔住了,他猛然的看着魏玄麟,“三日……么?” …… 房间里并不昏暗,也绝不明亮。 天上地下有十几条锁链,是贴满符纸和道印的锁链。 四面八方的锁链汇聚到了一个地方,这个房间镇中心的地上。 那里站着一个人。 一个披头散发,身上恶臭,周围充满粪便的人。 看样子,他在这里住了很久。 久到那些远处的粪便已经长出了植物。 郑年看着那个人。 锁链拽着他的耳朵,鼻子,嘴巴,下颚,穿过了他的琵琶骨,肩胛骨,颈椎,尾椎,手掌,腿部。 总之能够穿过的地方,全部穿过了。 甚至还有两根钢钉,穿过他的脚掌,上面压着两块厚重的铁板,让他根本无法动弹。 郑年并不打算搭理他,而是决定找一个能出去的位置,可是搜遍了铁门附近,都没有找到触发的机关之类的东西,甚至连将铁门撑开的缝隙都没有。 当他再次回过头来的时候,那个人的头,居然已经抬起来了。 目光凶狠的看着他! 那一瞬间,郑年确实感觉到了无比的恐怖和害怕,甚至感觉到了绝望,可是随着调整过来的心态和对比双方的清醒,郑年很快拜托了这种害怕。 不过那双眼睛,确实可以杀人。 这个人很可怕。 对于可怕的人,他并不愿意接触。 但是对方,却缓缓开口说话了,“放……心……,我用……全部的力量……打开了那扇门……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来……杀你了。” 郑年站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双腿蜷起,坐在地上,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个人,半晌之后问道,“你是谁。” 那人只是惨烈的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这一定是一个很可怕的人,不然武家不会将他镇压在自己府邸之下,而且他和武家应该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而且是一个实力非常强悍的人,否则以武阳现在的地位和权力,不会惧怕一个平凡的人。 “费这么大劲把我找来,想做什么?”郑年问道。 “想请你帮我……一个忙。”那人笑道。 他的脸上像是掉了皮的墙壁一样,一块黑一块灰,一块红一块白。 郑年歪着头看向那人,“我不喜欢麻烦,更不喜欢可怕的人麻烦我。” “那你请便。”那人道,“这里没有人能让你出去。” 郑年疑惑的看着他,“你可以让我出去?” “我当然可以让你出去。”那人道。 “我需要做什么,你才可以让我出去?”郑年问道。 “帮我一个忙,我就可以让你出去。”那人道。 “什么忙?”郑年问道。 那人笑了笑,“你想好了么?听了这件事之后,你便再也不是局外人。” “恐怕从我进来的那一刻开始,我便早已不是局外人了。”郑年道。 “好。”那人笑了笑,“你可知道将你送进来的是什么?” “乌鸦。”郑年道。 “是鸦。”那人说道,“是金雨楼的秘密组织,鸦。” 郑年曾经记得普惠通说过,鸦应该是金雨楼的组织,现在听对方说起,脑海之中开始盘算了起来。 “你是金雨楼的人?”郑年问道。 那人摇头,“我不是金雨楼的人,同样,也不是碎银谷的人。” “那你是谁?”郑年眯着眼睛问道。 “我是一个外族人,不是大周人士,也不是中州人士。”那人道。 “你是……日……倭寇?”郑年问道。 “不是,我来自一个北方的部落,那个部落被大周打散了,我是唯一一个苟活至今的人。”那人道。 郑年压着眉毛,奇怪道,“武王为和要将你囚禁于此?” “因为他想要我身上的东西。”那人道。 “东西?”郑年笑道,“你已经这般田地了,还会有东xz在身上?” “是炁,是功法,是身体。”那人道。 郑年皱着眉,“炁?” 那人点点头,“是炁,是我身上的炁。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能来到此处,不会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 炁? “什么样的炁?”郑年问道。 “红色的炁。”那人冷冷道。 郑年怔住了。 他吞咽着口水,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人,“你的意思……你拥有红色的炁?” 那人点点头,“我达到三品的时候,全身出现了红色的炁,虽然不多,但是足以斩杀二品以下的所有人。” 他的炁是突然改变的? 郑年不解。 “让我看看,你的炁。”那人道。 郑年没有迟疑,立刻将周身的炁调动于体外。 果然。 赤红色的炁。 “哈哈哈哈哈……果然如此……”那人道,“多少年了……多少年了……竟然……竟然让他们找到了!” “他们?”郑年问道。 “囚禁我的,并非是武王。”那人道,“而是大周的皇室,大周开国帝王!是他……是他设计将我囚禁于此!” “三百年?”郑年一怔。 “何止……三百年……”那人咧嘴道,“昆仑已有多久了?” 郑年茫然道,“三百多年了。” “我当年……创立昆仑,于今多久,便是多久了……”那人喃喃道,“这里不分昼夜,不分年月,不分气候,我只知道……我还活着……却早已不知过了多久,过了……多少年。” “三百年,为何你还活着?”郑年问道。 “因为只有我身上的炁和功法,才能破除大周的气运,才能推翻这个王朝。”那人道,“或许……现在我并不是唯一的了。” “所以我要和你一样,在这里被关着?”郑年问道。 “你和我不一样。”那人道。 “哪里不一样?”郑年皱眉。 “我是一个孤独的人,即便是整个昆仑,都无法撼动我的内心,但是你……你有朋友,有亲人,有珍惜的东西。” 那人道,“只要你有弱点,就会被人找到,就会被发现,就会被利用。” 郑年平静的看着那人,“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帮我……也是帮你自己……从这里,走出去。”那人道。 “如何帮你?”郑年问道。 “你出去的办法有很多,但是我出去的办法,只有一个。”那人道。 “是什么?”郑年问道。 “《大星官图》”那人道,“如果我没有看错,你的体内应该有我这部功法的一部分,但是另一部分仍然缺失。” 郑年点点头,“我的功法来源于一个名为魁祖的人。” 那人摇头道,“我被带离昆仑之后,所有的事情,便都不知道了,但是我在之时,无一人敢认祖。” “你要传我大星官图?”郑年问道,“你不怕我不救你?” “你不怕我告诉他们,你已经回了?”那人道。 “所以我无论学不学,武阳都会默认,我已经会了。”郑年道。 “所以,我并不怕告诉你这些结果,因为从你到这里的那一刻,就注定,从今日起,要么你决定自己的人生,要么,让别人决定,你的生死。” “你猜到了我不喜欢让别人决定我的生死。”郑年笑道。 “所以,你只能自己来决定。” 第149章 神经少女和摆烂少年 张不二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竟然是一个白天。 天上万里无云,如暖春初,身上的这件袄子略显多余。 他站起来环顾四周,这是一片美丽的草地,还有纷繁的花和采蜜的峰,戏花的蝶,鸣叫的雀。 不远处有一颗杏花树,一颗桃花树。 树下坐着一个人。 一个少女。 很美的少女。 张不二摸了摸脑袋,缓步走向了少女,歪着头看向她,问道,“你……好……啊!” 少女靠着桃花树,将眸子抬起来,一条细嫩的桃花眼蜿蜒一笑,“公子,你好。” “这里是哪儿啊?”张不二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少女惊艳旁人的容貌而变化,只是审视着周围,很平静地问道。 少女反倒略显诧异,俏皮一笑道,“公子,你不觉得我很美么?” “嗯……你这么一说。”张不二看着少女,“凑合,所以这里是哪儿?” “我不喜欢我么?”少女眨着眼睛问道。 “你在说什么玩意儿?”张不二一愣,“我就问你个路,你问我喜不喜欢你?你是脑子有病吗?” 少女惊讶的看着张不二,从地上站了起来,她似乎从小都没有被人这样说过,自以为傲的容颜一瞬间成为了不被人重视的东西,当即又怒又气道,“你……说……什么……?” “你确实是脑子有病,还听不清楚别人说话啊。”张不二没有表现出恼怒,反而是眼神之中略带同情,“抱歉,刚才以为你是个健全之人,多有得罪。” “得罪你大……”少女隐忍住了骂人的冲动,却没有抑制住打人的想法,一巴掌抽在张不二的脑壳上。 张不二被打得原地转了三圈,回过神来,捂着脸大叫着道,“你你你你你,你干什么!凭什么打人!” “我……凭什么……打人?”少女气的双手掐腰,“你骂我我不打你?你说我不健全,说我脑子有病!” “我……”张不二自知肯定打不过少女,虽然生气也不敢多说什么,才声道,“你……胡搅蛮缠,我不与女子争高下,你赢了,对不起!” 道了歉立刻转身就走,张不二也不和她纠缠,不料刚走了几步,少女几步就追了上来,挡住了他所要去的方向之后,歪着头道,“我看你脑子才有病!” “嗯,是的,是我脑子有病,你能不能不烦我了?”张不二点点头,认同对方想法的同时,略过了少女,继续往前走去。 少女再次跑到了他的面前,“你不觉得奇怪么?” “我觉得你很奇怪。”张不二道。 “我一点都不奇怪,奇怪的是你!”少女道。 “啊对对对。”张不二再次敷衍着向前走去。 少女气急败坏,“你不记得你从一个地方掉下来了么?” “记得啊。”张不二挠了挠头。 “那你不好奇这里是哪儿?我是谁?”少女不悦道。 “我不是问过你么?”张不二叹息道,“可是你问我你是不是漂亮。” “那我漂亮吗?”少女问道。 张不二捂着脑袋,“你别跟我说话了,我脑袋疼。” “那我漂亮么?”少女又问道。 “我是傻逼。”张不二大叫着奔跑了起来。 少女看着张不二奔跑了起来,当下一惊,“你指定是有点毛病。”随后竟是也跟着跑了起来。 二人你追我赶,在一片花海之上绕了几圈。 直到张不二气喘吁吁蹲坐在地上之后,这场毫无意义的追逐才作罢。 “你追我干什么?”张不二上气不接下气道。 “那你跑什么?”少女问道。 张不二嘟着嘴,“我跑不跑和你有什么关系?” 少女道,“那我追不追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啊对对对。”张不二歇息片刻再站起身,此时他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庭院,就在不远处。 刚才张不二确定没有看到这个庭院,突然出现略显诧异,指着那个庭院问道,“方才你看到那个院子了么?” “我漂亮吗?”少女问道。 “你怎么和黄鼠狼一样。”张不二转头就走,理都不理她,直奔庭院而去。 少女并没有落下,追着张不二一起进入了庭院之中。 “这里是你家?”张不二问道。 “并不是。”少女道,“不过这里和我家没什么区别,我就住在这里的。” 张不二诡异的看着少女,“啊对对对。” 庭院没有门,二人直接走了进去,张不二环顾了一下四周,里面并没有人,只有一个摇椅和一排前后通透的凉阁。 张不二歪着头问道,“有人吗?” 无人回应。 微风吹过,凉阁四周的纱幔被吹起,香味四溢。 像是野花的香,又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总之肯定不是背后这个神经病的味道。 忽然,身后的少女一把抓住了张不二,“喂!千万不能往里面走了,里面不是什么好地方,若是被那大妖怪发现,会死的很惨的。” “妖怪就妖怪,为何还是大妖怪?”张不二不解道。 “大~妖怪肯定就是因为他大~啊!”少女的语气很调皮,大字的声音拉得很长。 张不二道,“大~妖怪到底是多大~才算是大~妖怪呢?” “那么大。”少女指了过去。 张不二回头微笑着看来,却发现赫然出现了一个如同山一般的东西。 仰头看去,那巨大的妖怪不知道何时出现,竟是怒目看向下方,随后蹲在地上,两颗如日月般的目光看向张不二。 怪物全身红毛冗长,利爪就扑在前方,形如麒麟,却又没有通体火光,反倒是更像是一只全身红毛的狮子,一头母狮子。 那母狮子撕心裂肺地吼叫着,张不二则是恐惧地缩在了少女的身后,少女道,“你怕什么?” “我怕这家伙吃了我,你不怕?”张不二惊叫着道。 “我自然不怕,我有办法让他不吃了你,不过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少女嫣然道。 “什么问题?”张不二一愣。 “我漂亮么?”少女温柔的将长发拉在胸前,轻手捋过,问道。 张不二眯着眼睛,“就那样。” 少女脸色瞬间大变,“吃了他。” 那母狮子赫然暴起,张开了血盆大口。 “你逼我也没用!我自然是见过天下第一美的女子,你若让我为了苟且偷生而说谎,我说着不舒服,你听着也不舒服!” 张不二闭着眼睛大叫道。 “你这么丑的人,还见过天下第一美的人?”少女拦住了狮子,歪着头看向张不二道。 “那是自然!”张不二吓得早已不敢乱动,伸着手贴在自己的裤腿两侧,哆哆嗦嗦闭着眼睛道,“第一,我并不丑,是你的眼睛有问题,第二,天下最美的人,是我的妻子,我们两情相悦,如今虽然分别,但却仍然心系彼此,从不曾忘。” 少女差异的看着张不二,“想不到你竟有如此美好却又凄凉的遭遇,想必你和你的娘子,非常痛苦。” “唉,那又该如何,眼下于此,只求姑娘能够网开一面,给我带上去,与我那妻子相会,我定然感激不尽。”张不二演绎的确实像那么回事儿。 少女哀怨的叹息道,“公子有所不知,进入这里的人,从来没有出去过一个。” 张不二惊讶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说我,长得漂亮。”赫然,少女的面色浑然一变,竟是化为了森森白骨,整个身躯,变成骷髅。 骨爪抻开,直奔张不二而来,抓住了他的肩膀,一口吸气,沉声道,“我来吸吸你的阳元!” 说着,将鼻子对准了张不二的鼻子。 第150章 奇怪的毛发 “阿欠!” 白骨打了个喷嚏。 张不二整个身体不得动弹,只能努着鼻子往前伸。 这一伸,白骨根本无法忍耐,又打了一个喷嚏。 “你这鼻毛如此之痒,我给你修了!”说着白骨挥手一斩,齐刷刷的将鼻毛斩去,随后再次对着鼻子一吸。 “阿欠!” 又一个喷嚏。 再次看来,那鼻毛竟是又长了出来。 每一根都在散发着傲人的光辉。 张不二仰着头死死的盯着白骨,嘴巴里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没有说你好看,为何还要吸我?” “你这是什么鼻毛!”白骨这一次硬着头皮打算忍住鼻毛的瘙痒,但是鼻子刚一靠近张不二的鼻尖时,张不二就开始奴动鼻尖,动来动去,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吸取阳元。 “阿欠!” 白骨怒了,“信不信我杀了你!” “士可杀,不可辱!你丑陋至极不说,还想要吸我鼻毛之中的宝物!休想!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张不二大叫着。 “你鼻毛里有个屁的宝物!今日我就要撬开你的头看看你脑袋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骨爪扣在了张不二的脑门上,四爪向内扣去。 这一抠,力道无穷之大,瞬间张不二的脑海嗡了一声,随后…… 本以为是七窍流血。 却……七窍喷毛! 登时白骨根本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就被张不二的眉毛盘住了手臂,随后他除了脑袋瓜顶上该有毛发的地方油光锃亮,其他的地方均是长出了毛。 满脸的络腮胡子已经挡住了五官。 两根长眉将白骨束缚之后,嘴唇上方的胡须垂下,将那白骨的脖颈扼住,眼睫毛竟是束缚住了白骨的双手双脚,而最后的胡须,到了白骨的嘴巴前。 “你……要……做……什么……”白骨此时竟然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法力竟然丝毫无法运作,不仅如此,嘴巴竟直接被张不二的胡须冲开。 胡须最终还是打开了白骨的嘴,通入了她的身体之中。 随着强大的力量涌入,白骨的身体瞬间支离破碎,化为了散落一地的骨头。 很可惜,这一幕张不二并没有看到,此时他的视角里全部都是黑黑的毛发,甚至分不清楚到底哪里是哪里,到底是眉毛还是鼻毛。 就这样,整个人都被漆黑的毛发包裹在了里面,任凭他如何晃动,都无法解开缠绕在一起的毛。 “喂!”张不二吼叫着。 外面没有声音。 “阿骨你还在不在?”张不二给方才的白骨起了一个外号,很可惜,白骨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外号叫什么了。 “有人吗?”张不二嚎叫着。 “毛里有人!救命啊!” 无人应答。 阳光斜斜落下,庭院之中微风拂过,巨大的狮子此时已经不知去向,只有一个被满是长毛包裹着的身躯还在抖动着。 张不二只能抖动,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解脱自己身上的束缚,他企图用身体的每一次颤抖来让身上的毛发从缠绕的状态解开。 可是,每一次的挪动都会伴随头上某一个位置的刺痛,不是眉毛的揪扯就是鼻子里的剧痛。在一次一次的剧痛之后,张不二只能瘫坐在毛发团里,有气无力道,“救命啊,来人啊,救救我呀,帅气的我要死了……” “南无阿弥陀佛。” 忽的一声传来。 “和尚?”张不二厉声道,“大和尚救命!” “南无阿弥陀佛。” “大师救命!”张不二急切道。 “南无阿弥陀佛。” “佛祖救命!”张不二试探道。 “南无阿弥陀佛。” “道长救命!”张不二沉声道。 “南无阿弥陀佛。” 张不二气道,“咋叫都不对,你脾气真大,我不需要你救。” “小子口出狂言,听不出贫尼是女子之身吗?”那浑厚的声音道。 张不二一愣,立马道歉,“师太……师太是我的错,但是你这声音但凡是个人肯定听不出是男是女……” “臭小子。”那声音似笑非笑道,“你方才将一名妖魔斩杀,实力超凡,你是哪门哪派之人?” “无门无派。”张不二大叫道。 “师父是谁?”声音又问道。 “没有师父,也没有人教我,全凭天赋。”张不二道。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张不二还是心中一惊。 ‘那阿骨居然死了?可惜可惜,其实她长得还算是不错的,不过就是比我的小仙女丑些罢了。’ “原来如此。”那老尼轻声道,“那你为何会被困于此?” “我也不知道啊……”张不二思索了许久,发现自己编不下去了,于是道,“这一大堆的毛都出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啊……” 老尼轻声一笑,自然已经猜测到了七八分,于是道,“要不要老尼将你解救出来啊?” “那多谢师太了。”张不二算是松了口气。 外面传来了簌簌的声音,应该是老尼在动手了,张不二满怀期待。 可是随着外面刀劈斧砸,水火齐上,甚至是狂轰乱炸都没有任何的办法,最终张不二硬是生生扛住了老尼姑整整一个时辰的攻击,都没有将这长毛屏障破开。 “这……咋办呢?”听着外面气喘吁吁,张不二愣神。 “此物竟然如此坚硬!贫尼平一百四十八载,从未见过如此坚硬之物,竟然连三阳之火都无法灼烧……”老尼说道。 “师太……不行,咱们想想别的办法?”张不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老尼沉默了片刻,“小子,你用炁调动身体,看看能否察觉到毛发和你身体的关联?” “师太,什么是炁?”张不二问道。 “你连炁是什么……都不知道?”老尼一愣,“现在听我说话,我来教你如何运炁,第一步,先……” 老尼姑的话只说了一半。 “师太?师太?”张不二惊叫着。 老尼姑淡淡道,“切莫言语,有人来了。” 张不二当即闭嘴。 就听得远方一人道,“是你杀了我妹妹!” “正道君子自当斩妖除魔,无论是谁杀的,贫尼也要杀了你!”老尼姑的声音坚毅了起来。 “老尼姑,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们姐妹!”那女子嘶吼道。 “本就是妖,愁怨即便是没有,也当诛杀之!”老尼道,“放马过来!” 第152章 走出武府 郑年平静地坐在地上。 此时他的气息是自修炼开始,最为平缓的一次。 大星官图的运炁法则复杂程度不亚于一道代数式的数学题,郑年这种学历的人自然对代数式有着一种莫名的恐惧,但是凭借着智慧的脑袋,还是能够将这东西搞懂。 修炼了整整两日,也是入了此处之后的第三日一早,郑年才将完整的一遍大星官图运行舒畅。 收势,稳炁,一气呵成。 郑年捏着手。 如果说以前的身体是各个脉络是各个脉络的炁,根本无法联通的话,现在的身体就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整体,沟通起来根本没有任何的障碍。 并且紫薇脉打开了。 经过大星官图的洗礼,紫薇脉从丹田处产生了一个新的丹田,然后构建了整个身体的连接,这不但隐去了自己丹田上的问题,还简化了炁流动的方式。 无异于从另外一个方式,增加了自己运炁的速度。 此时的郑年,浑身异常舒服。 “你不怕我骗你?”郑年问道。 “你骗我对于你来说,没什么好处。”那人平静道。 他的眼睛从发丝里透露出来,那个眼神似乎挣扎着并不想要表达的非常凶狠,但他的目光仍会第一时间照射在人心之中,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能力,想要穿破每个人的内心。 郑年的内心并没有被穿破,而是和他对视着。 “我并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郑年道。 “或许,但是这一次,你没有更好的选择。”那人道,“只有帮助我,才是最为正确的路,除非你甘愿被武王捏在手中。” 郑年笑了笑,“如何放你出去?” “出不去。”那人道,“至少不是现在,我终有一日会出去的,也终有一日,会再次站在昆仑之巅,他们杀不掉我,只能封印我,而这一道封印,终究会解开。” “那我如何出去?”郑年问道。 “你准备好了么?”那人问道。 “准备好了。”郑年点点头。 赫然,一道雷鸣直接从上劈下,那人身体硬生生接下了一道巨大的雷,随后狂喝一声,“郑年,你且记住,我名为姜行天。若是有任何人和昆仑有关的,且留一手,是我子孙,也是你的同门!” “入昆仑者,生死不弃。” 登时,红光大盛,从姜行天的身上迸发开来,在郑年头顶汇聚成两只一人多高的手臂,硬生生扣住了不远处的大门。 “啊!”姜行天奋力怒吼,头发飞舞在半空之中,整张面容狰狞着,撕心裂肺的吼叫从心底发出,发力的瞬间,郑年感觉到周围地动山摇。 接着,大门出现了一道缝隙。 也就是这一到缝隙出现的那一刻,一股强大的气流从后方将他的身躯推了出来,郑年的身形一闪,随后转头看去,一道赤红色的光芒打出,直奔他而来。 郑年一步趔趄,当即没有站稳,而身后的攻击已然到了。 避无可避。 魏玄麟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一剑将那炁斩断。 一把抓住郑年就向外面冲去。 重见天日的感觉,就像是戴着全封闭式的口罩睡了一天一夜,突然将口罩取下来,全身十分舒畅,且瞬间如醍醐灌顶,整个人都精神了百倍。 “哈呼哈呼……”郑年大口大口贪婪着吮吸空气,如同新生一般。 躺在地上,肆意翻滚,刚翻了几圈。 魏玄麟站在一旁,瞥了一眼武元枫。 “我来。”武元枫点点头,走向了郑年。 “感觉如何?”武元枫问道。 郑年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歪着头看向武元枫,“哈哈哈,现在感觉很好。” “他和你说了什么?”武元枫坐在了郑年的身旁,轻声问道。 “说了很多,比如你们如何迫害他的,比如他受到了什么非人的折磨,比如联合我准备把你们都弄死。”郑年道。 “哈哈哈哈。”武元枫笑了笑,“你信了多少?” “在你和我解释之前,我是全信的。”郑年喃喃道,“至少我赞同他的一句话,我不该被武家掌控在手中。” “可是这天下又有多少人不被武家掌控在手中呢?”武元枫看着郑年,“大周境内,没有一个人是不被掌控的。” “你说得对。”郑年憨憨笑道。 武元枫看着郑年,“你很愿意听人说话啊。” “听人劝,吃饱饭。”郑年道,“我喜欢别人给我讲道理,我也喜欢别人告诫我各种事情。” 武元枫洋溢着笑容,“好,既然如此,多的我就不必说了。” 他伸出手,对着郑年,“欢迎加入金雨楼。” “我从没有想过,武家和金雨楼有什么关系。”郑年略带惊讶道。 “曾经或许没有关系,但是当我成为了金雨楼的楼主之后,就有关系了。”武元枫道。 “所以,武家并没有和安文月成为盟友。”郑年道。 “武家没有盟友,只是效忠于陛下。”武元枫道。 郑年恍然一笑,“可是我不能加入金雨楼。” “你要考虑好。”武元枫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的。” “我考虑好了。”郑年道。 “那好,只要你是大姐的徒弟,武家绝对不会与你为敌。”武元枫道。 “那若是我与武家为敌呢?”郑年玩味道。 “对付你的,一定是大姐。”武元枫平静道。 “我可以走了?”郑年问道。 “你可以走了。”武元枫点点头。 郑年微笑着摆摆手,从正门方向走了出去。 武元枫看着郑年的背影,靠在了树旁。 “怎么样?”魏玄麟问道,“他没同意?” 武元枫将十两银子丢在了魏玄麟的手中,“从第一句话说完之后,我便打消了拉拢他的念头,他本就不是金雨楼的人,他不适合金雨楼。” “怎么?”魏玄麟问道。 “他不会臣服,也学不会臣服。”武元枫道,“这样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是卑躬屈膝,只有死亡或许才是他的归宿。” “至少现在,武王还不想让他死。”魏玄麟道,“有我在他身边。” “好。”武元枫蔑笑了一声,转身走出了丛林。 第153章 客似云来的黑店 郑年走出武王府的时候,迎接他的是门口站着的两个大理寺女官。 紫红锦缎的外衣,配着鎏金的挎刀,双手抱在身前看着他。 刚走两步,便被拦下了去路。 “两位姐姐,你们早知道今日我会出来?”郑年问着走向自己的二人。 “守备军全军覆没,长安县县府衙门二十多个小厮回来了,其他的人,不知所踪。”女官道。 “其他人?”郑年一愣。 守备军一百人全军覆没这种事情,对于她们来说,居然并不重要。 另一名女官牵出了一匹马,“想必你用得上。” 郑年当即跃身上马,双拳抱谢,“多谢两位姐姐,回来请你们喝茶。” “快走。”女官道。 郑年当即纵马驰骋,一路走主道,从东门以官令出京城,直奔东方而去。 从城门出来之后已过了中午,烈阳高照,郑年心中十分焦急。 这剿匪的事情来的并不寻常,而且也非常突兀,本来要找武思燕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情,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了解即将面对的情况,只能先一步赶到在说。 纵马驰骋,不过两个时辰的路途,询问了几个路过的旅人之后,便踏入了青门县。 这里的人不多,但是绝对不少,作为京城外围的县城,客流量也非常的大,光是同时进门的,便已经有许多过往的农商了。 郑年牵着马走到了一个进门的农商身旁低声问道,“劳驾,您是要去哪儿啊?” “这不是刚进京嘛,今日已经过了点儿,进不去城了,便来青门县歇息。您也是赶路的?”农商问道。 “哦,不是,打算出京城奔江南找个亲戚,今日马累了,在此歇脚,但是第一次出城,人生地不熟,来问问,哪里可以投宿?” 郑年非常小心,出门在外,自然不像是在京城长安县里那般,他这个县令也就是长安县的百姓认,出来了就屁也不是了。 所以也没有自报身份,而是谨慎小心问道。 “这儿就一间客栈,从大道直行,到了头儿左拐便能看到,那里也喂马。”农商解释道。 “多谢。”郑年拜别了农商,一路牵马而行,一方面是观赏一下青门县的管理,一方面是看一下周围的人群。 并没有第一时间去那客栈,掌握了客栈的位置之后,郑年走了一条相反的路,从右手边开始走,尽可能绕过整个青门县的地界。 右边走到头,便是一方农田,此时农田上已经结了一层白霜,前几日大雪之下,大部分的地方都是白茫茫的一切。 远方停了一些马车,穿着麻布衣服的杂工正在马车旁搬运一些货物,估摸着是某些商户或者是镖门的货运。 转过角来,看到了一间偏僻的房屋。 房门紧锁,里面也有粗布的窗帘放下,似乎没人居住,却又在房屋门口的庭院之中,看到了一些杂乱的脚印。 郑年刚要走入庭院,忽然旁边一人拦住了他,“喂?干什么的?” 回过头看去,是一个穿着捕快装束的人,他们的衣服装束和长乐县差不多,只是旁边的那把挎刀难看的要死。 郑年微笑道,“这位差爷,我是过路青门县歇息一日的,想找些衣服布料和食宿。” “这里没有衣服布料,也没有食宿。”那捕快的脸黑了下来,“小子,青门县附近的山匪极多,不要乱走,万一给你抓到衙门里打几板子就不好了。” “多谢差爷。”郑年微微一笑,看到了房屋之中门缝上的一些血迹,心头略带怀疑,但也没说什么,便走了过去。 饶了大半圈下来,郑年驻足在青门县衙门口。 这里站着两个小厮,把守着正门,门外有一口鸣冤鼓,鼓面上虽然没有灰尘,但是顶上却已然有灰,郑年只是瞟了两眼,便路过而去。 随后到了云来客栈。 进正厅,只有七八张桌子,二楼的楼梯口挂着【客似云来】的牌匾,有三四桌人正在吃饭,转头到了大堂掌柜,郑年微笑道,“掌柜的,来间房。” “没了。”掌柜的头也不抬,冷冷道,“马就地方,人没了。” 郑年倚着柜台回头向上看了一眼,空房其实还有很多,整间客栈不过三十来间房,一楼二楼三楼各有十几间,按道理来说这里确实很大,但是总感觉这里十分的冷清。 又看了看掌柜身后的价牌,三十文一晚的人字房,八十文一晚的地字房,两贯钱一晚的天子房。 郑年将一两银子抓在手里,放在木桌上转圈,发出了当当当的声音,微笑着问道,“真没啦?” “和你说没……”掌柜的语气一开始很强硬,可是当抬起头发现郑年手中的银子后,语气瞬间缓和了下来,“和你说没了是说普通的人子房没了。” “我作为江南名剑山庄少爷,富甲天下,自然不会住下等房了。”郑年道,“有没有天字号啊?” “当然!当然有!”掌柜的立刻从柜台走了出来,揽着手走到郑年面前,“我带客观您上去?” “有劳了。”郑年也不吝啬,直接随手一丢,将银子扔在了掌柜的手里,跟着上了楼去。 天字号房和杏花楼的柴房差不多,还有上一波客人留下的垃圾,床单被褥都没有换,肯定不可能消毒了,这年头出门在外,卫生条件不用想,没什么可讲究的。 “客官您稍等,我叫小子来打扫一下。”掌柜的微笑着退了出去。 郑年点点头,“我乏了,让他莫要敲门,近来收拾完便出去就好。” “好咧。”掌柜的将门关上。 门再打开的时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拿着扫把和簸萁走进房屋内,发现郑年已经躺在床榻上睡着了。 于是鄙夷的笑了笑,开始清扫之前上一波客人留下的垃圾,刚刚下手,便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当啷。 猛然转头看去,竟是从郑年的袖口里掉出了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砸在地上的声音,太美妙了。 那银子呈不规则的造型,并没有滚动几下就停在了当地。 大汉怔住了。 当啷。 又一声,又是一两银子。 郑年沉睡着,脸上皱着眉,“呜……烦死了。” 然后转身扭了过去。 大汉心中暗喜,随后悄悄然一步一步靠近郑年。 发现郑年根本没有反应之后,立马捡起二两银子,直奔房门外跑去。 当啷。 再次回头,又是一两银子不知从哪里掉落下来。 大汉心头荡漾了起来,再一次蹑手蹑脚靠近郑年。 这一次,郑年忽的翻身坐起,皱着眼睛,“唉?你是谁?” 大汉吓得立马跪在地上,连声道歉,“大爷大爷,我是来清扫的。” “哦,哦……”郑年迷迷糊糊,揉着眼睛,看到了地上的一两银子,随后弯腰去拾。 这一拾,大汉怔住了! 郑年身后放着一个包裹,那包裹里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少说也有三十! “喏,给你的。”郑年随手一丢,扔到了大汉的手中,“去,记得把门关上,今日乏了,酒也喝多了。” 说着,再次呼呼大睡。 大汉眉心一横,走出了郑年的房间。 对着一旁等候着的掌柜,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掌柜也露出了邪魅的笑容。 第154章 你吸我,我吸你 郑年从来没有住过黑店。 也没有去过不开灯的足浴。 所以根本不知道黑店是如何招呼客人的。 唯一一次潜伏进入洗头房还被仙人跳了,幸好那一次是任务。 这一次门外可没有好兄弟帮衬着,只有自己一个人。 房间里一片昏暗,没有灯光。 估摸着时间,应当已经入了子时。 今日的月亮,格外的圆。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一个声音幽幽入耳,“客官,您歇息了吗?” 是一个女子,很温柔的女子。 她将门推开的时候,房间里的郑年睡得如同一头死猪。 冲天的鼾声传来,惊天动地。 “客官?”女子试探性地叫了叫。 没有人回应。 转身,将房门虚掩了起来,而外面蹲了三个持刀的壮汉。 女子轻步如雪,走到了床榻边上,轻轻坐在了郑年一侧,温柔的将手放在了侧身的郑年胳膊上,先是试探性地拍了拍他。 郑年还在打着呼噜。 “哈~~~~~~呼~~~~~~~哈~~~~~咳咳咳~呼~~~~” 女子一惊,连忙将方才探入包裹的手抽了出来,可是看到郑年咳嗽几声之后继续安然入睡,才再次将手抓在包裹上。 抽出包裹之后,打开一看,确实都是白花花的银子,索性直接向门口一丢。 门外的大汉伸手抓住,将其打开,笑容灿烂。 于是恭敬的作礼,将房门关闭。 那女子看着郑年的脸,探身到了他面前,二人此时鼻尖仅仅差了几寸的距离,随后女子闭上了眼睛,缓缓一口气吸了起来。 “这就是吸阳元?”大汉低声问道。 “和你有球关系?赶紧点钱赶紧走,若是被这些妖怪盯上了,你我都得死。”掌柜的抓紧了包裹,带着大汉向楼下走去。 此时,从四面八方汇聚来了三三两两的山匪。 “怎么样?”掌柜的问道。 “成了!成了!”山匪道。 “这次收了五两!”一人道。 “我这八两。”另一人道。 “好好好,联系差头,让他们连夜带出去,伪造成半夜赶路被劫就行了。”掌柜的一摆手,几人立刻从客栈跑了出去。 阳元就是丹田,普通的丹田里没有炁,抵御能力并不高,妖如果带走凡人的丹田之后,可以做很多的事情,修炼、化丹、吸取,大多都是辅助修为的。 若是带走的是修士或是武道之人的丹田,则更可以强化修行,好处百倍千倍。 郑年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妖怪居然和山匪跑来当村民了,一个杀人吸取阳元,一个劫财,正好是臭味相投,合作共赢。 厉害厉害。 这种买卖确实利润高,且没有本钱,风险都是山匪的,自己百利而无一害。 能够想到这种注意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 女子在吸取阳元,但是无论她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仍然不能将郑年的丹田吸取而出,正当她打算直接杀了郑年来吸取一个死丹之时,郑年鼻腔里缓缓出现了一道红黑色的气息。 女子欣然一笑,吸了过去。 可是这一吸,女子当时哽咽,正想大叫,却被郑年一把摁住了喉咙。 随后…… 手臂上出现了黑红色的炁,顺着女子的身体,直奔郑年的手臂之中,尽数收取。 女子叫不出声,挣扎却发现身体越来越软。 郑年则是感觉到身体中的炁暴涨起来,那些炁焦躁不安,似乎看到了更为强大的东西进入自己领地之后,发出躁动。 但是随后在紫薇脉的调节之下,再次归于平静。 “你……居……然……吸……我……” 可能这女妖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吸了一辈子人,如今却被一个人吸了全身的妖气。 气入体内,郑年立刻运转玄妖身,体内出现了一个方形如同屏风一样的东西,大量的妖气穿过屏风,转化为了红色的炁,进入了郑年的脉络里。 巧了么这不是? 你吸我,我吸你,大家各不相欠。 女妖此时已经没有了瞳仁,这是玄妖身吸取之后的表现,现在郑年还没有练到控制吸取量多少的地步,只能一吸到死。 推开女妖的尸体,郑年翻下床来,将女妖衣服退去,换上一身自己的衣服,又将头发扑在脸上,伪装成自己已经死的样子,从窗户翻阅了出去。 估计这么晚,谁也不会仔细去看。 门外仍然有灯光,不少的屋子里还亮着灯,足以说明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县,而且晚上并没有巡夜的捕快,只有提着刀到处乱走的人们。 郑年担心傅余欢等人的现状,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一个山匪,从他们的嘴里或许能够敲出来一些意想不到的信息。 最好的人选,就是那个掌柜的。 郑年落足后院,此时的院落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寒冷的风和萧瑟的落叶。 从后院打开偏僻的侧门,进入正面之后,郑年环顾四周,步伐窜动,上上下下都有人在来往,大厅里灯火已经熄灭了。 身侧的房间里传出了一阵响动,估计是住在一层的人被劫持了,几声闷拳之后,便传出了搜刮东西的声音。 郑年缓步走去,发现房屋里只有两个人,一个人在搜索人身上的东西,另一个人在搜索对方的行囊,结果一无所获,气得两人又是对那被劫持的人一顿拳打脚踢。 随后二人将那人丢在床上,转身走出了房间。 郑年立刻躲避,悄然跟在两个山匪身后,一路走向了二楼。 有一个房间的灯光是亮着的,非常大的房间,两人直接推门走了进去,随后郑年也跟了过去。 房屋里的人很多,坐着站着的起码有二十几个人。 掌柜的佝偻着身子站在一人的身边,那人坐在当堂,喝着茶问道,“今天的收成如何。” “一共住了二十三间房,下手了五口人,弄出来八十两银子。”掌柜的双手捧了过去。 “不错。”那人轻声道,“从房子里抓来的那几个家伙,明天一早跟着银子送到山上去,晚上我回山上,准备好车马。” “是的,和您说一声,房子里抓来两个人,有一个人跑了,现在不知是在何处。”掌柜的说道,“要不……派人找找?” “不必,明日一早他定然会跟车上山,半路早就安排好人等着了。”那人站起身,转身走入了内堂。 第155章 深林伏击 第二日的清晨,傅余欢在树荫里蹲了整整一个夜晚,本以为他们会在入夜的时候上山,可是一夜的蹲伏并没有抓到上山的人,反倒是第二天一早,这些人才整装待发。 他们很聪明,装货卸货的地方是空旷无人的麦田上,一般人即便是在树林之中也很难看到他们到底装的是什么,大约能够模糊的数清楚人数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傅余欢的眼神如同苍鹰一般的锐利,一眼就可以清楚的看到姜明和钱好多在瘫软之下被拉入了马车之中,丢在了一个和货物一般的地方。 双手双脚都被捆绑着,人还昏迷着。 他们会把这一晚上的收成和一些供给送到山里面去,这路上弯弯曲曲,不甚好走。 傅余欢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对方的目标就是自己的身后,那座山匪的老巢就在背后山上的某处。 果不其然,在等待了约么一个时辰之后,那些人终于开始动了。 这一次行走的马车有六驾,跟随的人有十个。首辆马车扬鞭奔跑起来,直奔傅余欢所在的树林而来。 当即顿首向上一窜,到了树梢上,俯身向下看去,马车根本没有减速。 这是特制的马车,轮子竟是被一层特殊的动物皮包裹着,且整个轮毂都是钢精所致,不仅可以在丛林里快速跑动,也可以游刃有余的穿梭,不会被地上的车轨限制。 每辆马车后方都有两片很大的芭蕉叶,正好可以扫清前方的车行痕迹,一路直上,竟是根本没有一丁点的痕迹。 马车的速度很快,傅余欢不敢靠的太近,虽然马车上的人并没有什么有实力的选手,但是附近难免会有暗桩或者其他的防守力量。 傅余欢一路在树梢上行走,速度适中,刚好能够勉强跟上马车的进程。 这座山上并没有路标之类的东西,一般的人一定是记不住这条路的,但是作为一直在大荒的野外和深林长大的人,傅余欢只需要一次就可以完完全全的记住这条路线。 山上绿树成荫,气息盎然,银装素裹,颇有一番风味。 傅余欢却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思,忽的,一阵寒风凌冽,正在疾驰之中的傅余欢丝毫没有注意到左侧突然袭来了一阵寒光。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到了身侧。 是暗器! 立刻略身倒在地上,转过头去伺机待发,却有一只大手,正从他的后背缓缓袭来。 “人呢?”几人忽然出现,走到了傅余欢摔落的地方,四周查看了一番。 “在那边。”坐在树梢上的女子翘着双腿。 她和下方的人截然不同。 下方的人穿着大秋裤大棉袄,而上方的女子则是将长腿全部露出,仅仅是一层轻纱挂在身上,悠然道,“将他的尸体带回去,我很喜欢这具尸体。” 几人匆匆走向她指着的地方,果不其然有一具健壮的尸体,脑袋上已经被一个银线镖打穿了,络腮胡子上沾满了鲜血。 匆匆将尸体运走,几人走了一条僻静的小路。 而此时就在几人不远的后方,郑年和傅余欢跟了上来。 “你怎么知道会有埋伏?”傅余欢问道。 “我听到他们说话了,他们看到你逃跑,知道今日一早你会跟着上来,所以已然埋伏在了附近。”郑年道,“我也找不到你,只能从客栈里拽一个尸体跟在马车附近,这才能找到你。” 傅余欢点头,“幸亏你来了。那边没事?” “不算大事,这里才是大师。”郑年沉声道,“村子里似乎没有正常人。” “都是山匪。”傅余欢道,“我亲眼看他们将百名京城守备军杀了。” 郑年挠了挠脸颊,“跟上去,看看他们搞什么鬼。” 其实之前郑年是打算跟着山下那人在夜晚进入山寨的,可是现在看来,晚上跟着对方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这里的地形他并不熟悉,若是有暗桩或是埋伏,很容易吃瘪甚至丧命。 再加上马车的速度奇快,跟踪更是一件难事儿。 眼下直接跟上,算是比较好的决策。 小径的路并不复杂,二人的跟踪进行的很好,并没有被前面的人发现,几个抬着尸体的人行路很慢,而那个女妖已经不知去向了。 小路交错了一段之后,直接到了山寨的侧面。 郑年和傅余欢同时放缓了脚步,跟在后方。 几人顺利的进入了山寨。 此时郑年才看到,尽管是侧方,但仍然有人把手,这里的门并不大,也就是两架并排的马车可以简单同行。 但是把守的山匪就站了十七八名,再加上木质的哨塔上方还有左右各四名弓箭手,这里的防御等级几乎已经达到全国山寨模范村的样子。 “进不去。”傅余欢道。 “进是可以进去的,但是不好出来。”郑年道。 他的意思很明确,直接杀进去,在短时间能够找到钱好多和姜明、张不二的情况下,第一时间出来,完全可行,但是困难点在于,他们根本无法找到这三个人。 在加上张不二很早之前就已经进去,现在生死未卜不说,在哪里更是没有任何信息。 “我们去探查一番,天黑之前在这里集合。”郑年道。 傅余欢也正有此意,于是点头。 二人分道扬镳。 郑年一路从西面走,傅余欢从东去。 天黑之时,郑年先行回到了此处,等了约么半个时辰傅余欢才到,而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整个西部环山,能够进去的路并不多,大门朝正北开,防守非常严密。”郑年道。 “东边是水流,两条坝口,但都有人把守,水流很清澈,无法混入。”傅余欢道,“还有几个侧门,配置和现在的一样,也不好混进去。” 郑年望着面前,“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 傅余欢没有说话,无论什么办法,他都会按照郑年的想法去做。 “去侧门放把火。”郑年喃喃道,“调虎离山这种计策,百试不爽。” 傅余欢点点头,“入了子时?” “丑时才是人睡得最香最甜的时候,这里都是木质的防护,我来放,到时候你跟着我。”郑年低声道,“这里的人不会很笨的,能够在京城边上当土匪,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傅余欢点点头。 二人找了附近的地方,稍作歇息。 第156章 地窟传功 人的饥饿像是腹部和全身的斗争。 斗争开始的很简单,先是整个身体的饥饿导致乏力,随后便有了一种饱腹感。 第二个阶段便是心慌,身体慌。 而第三个阶段才是最为可怕的,就是整个人的意识开始缓缓消散,不光如此,眼睛会出现幻觉,脑海会渐渐涣散。 此时的张不二,就是第二个阶段。 他卷缩在那一团黑毛里,此时的左胳膊和右腿因为被黑毛缠绕了许久,早已没有了知觉。 不知是晚上还是白天,也不知过了多久。 肯定不是一个时辰,也不是一天,像是过了好几天,又像是一个月,又像是一年,总之,时间很长了,长到张不二已经有些幻听。 他听到了自己的小仙女在问他。 “不二哥哥,你是不是想我了?我也好想你。”小仙女的声音很悦耳,像是天边的铃铛,阵阵作响。 “我想你啊……我好想你啊……”张不二十分虚弱,却挣扎着喊道,“我……我想见见你。” “你想见我!我就来了!”耳畔的声音道。 “我……我好想你啊……”张不二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别哭别哭,我这不是来救你了,不光是今日,以后你都可以和我在一起。”声音道。 “我……我喜欢……喜欢你……”张不二面带泪水道。 “南无阿弥陀佛,莫要说这番话,贫尼一定会将你救出,但是小子你莫要轻薄之言,唉……”老尼道。 张不二一怔,茫然的晃了晃光秃秃的脑袋,“老尼……师太?” “正是贫尼。”老尼道。 张不二满脸的失望,随后吐出了一口气,“师太,我要死了。” “为什么?”师太问道。 “我现在特别饿,又被这堆毛发捆在这里动弹不得,脱身乏术,长时间没有喝水,几乎已经撑不下去了。”张不二说话的速度很慢,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喃喃道,“师太,多谢你惦记,不知可否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师太喃喃道。 “我想……我有一个爱的人……是小仙女,帮我告诉她,下辈子,我还要和她在一起……”张不二深吸了口气,缓缓道。 “不如你亲自和她去说?”师太低声道。 “如何……亲自说?”张不二问道。 “贫尼将你救出去?你亲自说?”师太问道。 张不二憨憨一笑,“若是能够救得出去,早就出去了,何必等到现在。” “贫尼以六品道行元力轰击,定能助你逃脱。”师太道,“你且等着。” 张不二一愣,“何为元力?” “便是贫尼的性命!”那师太的声音竟是远了去。 张不二心中一紧,一句‘不要’哽咽在喉咙里。 对方要为了自己豁出性命?可是…… 他想见到小仙女…… 手攥紧了。 张不二咬紧了牙关,缓缓一笑,“不要!” “为何?”师太的声音缓缓道。 “不要……不要……莫要如此,师太,不值得!没必要如此救我。”张不二道,“即便是你救了我,我也无法出去,这里的妖行遍地,我出不去的。” “贫尼送你出去,以我之法力,定能将你送到这洞穴之外。”师太道。 能出去? 张不二的心思动摇了。 可以出去了,不用面对妖怪,不用死掉,还可以见到小仙女! 可是…… 张不二思来想去,最终闭上了眼睛,“不要了,不要了。” “为何不要?”老尼略显诧异道。 “我……也不知道为何,就是觉得……”张不二似乎如同认命般道,“我不该……因为我想活着,而让旁人去死。” 老尼没有说话。 “虽然我很想活下去……但是,别人的死……不该是因为我,我……我……”张不二迟疑道,“师太也和我非亲非故的,又为何如此执意去死?” “贫尼……已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老尼的声音沉了下去。 “师太?这是为何?”张不二一愣。 “唉。”老尼叹道,缓缓走到了张不二附近,低声道,“贫尼当年因为徒弟之死,探查至此,便孤身跳入深坑,到现在已有一年的时间了,斩杀妖魔无数,可是他们竟不会死去,死去一日之后便会复活,实力更加精进,而贫尼的身体则是日益衰败。” “如今徒弟之仇无望,昨日受了重伤,全身已达命数,再加上年事已高,已明白大限将至,苟且到现在,便只求能够解决一人是一人,若此行一人未救,一妖未杀……呵呵,愧对少雪庵三百徒儿,愧对师姐师妹的信任,更是愧对师祖师尊的教诲。” 张不二无奈道,“对不起……师太,我……我一点忙都帮不上。” “你本就是身无修炁,更不是我方修士,又能如何?即便是你脱身出来,也根本无所作为,现只求能够用全身修为将你救出,也算是善果一件。” 老尼道,“你若是出得了这地窟,还望能够回得那少雪庵,将贫尼的舍利带回庵处,于门前二十八步的槐树之下掩埋,贫尼虽出身少雪庵,但如今自知无脸面对列位祖师,可是心仍向往我庵,唉……不知,可否帮贫尼?” “师太,我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会完成你的遗愿。”张不二道。 老尼笑道,“小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张不二,我叫张不二!”张不二道,“师太……您呢?” “贫尼法号颐和,乃是少雪庵第七代弟子,现少雪庵持法大师,且将我这素月剑带回庵内,弟子便可知晓你的来意。”颐和大师平静道。 “师太,我一定……将你送回去。”张不二此时内心无比的纠结,可是他仍是无力,无力做任何的事情,无力改变任何事情的结局。 浑然,一道热浪袭来,只听颐和大师怒道,“妖魔!竟还敢来!” “哈哈哈哈,我此时不来,什么时候来呢?”说话的正是昨日的那男人。 张不二怒道,“你有本事冲他妈的我来,和一个女流之辈动手,装什么?有本事你将我的封印打开,老子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哈哈哈,我昨夜便想了整夜此物应该如何破除,今日来,便是要试试。”男人道,“我且来看看,你这到底是何方法宝!” 瞬间,张不二立刻感觉到地动山摇,周身摇摇晃晃,根本无法落足。 “大归心咒!” “张不二,贫尼将自身法力全部祭献,祝你逃脱,切莫忘记你的诺言!” “你做什么!”颐和大师忽然道。 登时,张不二的面前竟然闪过一道白光! 那一瞬间,面前赫然出现了天地,整个光芒将他的眼睛险些在刹那之间融化。 张不二捂住了脸。 一股暖意将他包裹在了身体里。 “别动!” 是颐和大师的声音,“且将贫尼全身修为,尽数传于你!” 第157章 传功,通脉。 一股强烈的气息直接从张不二的眉心处涌入。 豁然开朗的感觉让他陡然精神了起来,不光是全身舒畅,更是有种前所未有的明亮之感。 身体开始越发的燥热。 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就已经能够感觉到很多东西。 风吹。 草动。 天明。 树影。 花红草绿,气息高爽。 第一次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能够在闭着眼睛的同时,察觉到不远处有人。 一个似乎上了年纪的人。 她盘膝坐在空中,整个身躯佝偻着。 张不二能够清楚的感受她身上的炁流纹路,像是一个喷洒着的瀑布,疯狂外泄,最终的目的,就是自己的身体。 一旁的声音缓缓响起。 “天下传功之事,能成者十之一二,即便是成了,也只能以资质接受,十不传三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颐和大师,我景海说一不二,若是你不再对我家人动手,我便助你出去,即便你大限将至,也能挺到回至少雪庵。”自称景海的男声道。 “何必虚情假意!”颐和师太双手合十,紧闭双眼道,“人妖本就殊途,贫尼杀你视为正道,你杀贫尼也是生性,大家都是如此,何必婆婆妈妈?出招便是。” 景海无奈的摇了摇头,坐在一旁。 一个少女缓步走了过来,正是之前询问张不二自己美不美的那女子,歪着头靠在父亲的身上道,“爹,人家既然不领你的情,何必如此呢?” “不领情是正常的,若是领了情,少雪庵又如何担得起正派这两个字?”景海笑道。 “那……爹所谓的侠义是即便要死,也要诛杀我们?”少女又问道。 “并非如此。”景海叹息了声,面色平静道,“这个字,还要自己体会。” 少女懵懂。 此时的张不二已经到了最重要的关头。 颐和大师全身已出了热汗,双手按压相对的同时,眉心处闪烁出了一道红色的印记,这印记是一个特殊的纹路。 张不二登时感觉气海翻涌,刹那之后,眼睛开始恢复明亮,渐渐的能够看清楚面前的一切,可是当他看清楚的时候,面前只剩下了一颗金灿灿的圆珠。 “师太!”张不二大步跑了过去,拾起了那颗圆珠,惊讶地看去,“师太!” “别喊了,已经圆寂了。”少女嫣然道,“小光头你确实也像个和尚,不如就直接拜了这个大师为师,成为少雪庵唯一的小和尚?” 张不二怒目而视,“为什么……一定要逼死她?” 这是张不二第一次如此愤怒,当他还是工部侍郎儿子的时候,即便是满门抄斩,他都没有如此愤怒过。 满门抄斩是上面的旨意,他即便是不愤,不爽,反抗,却也根本没有摆脱奴性。 在封建帝制的社会里,奴性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可是现在,张不二并没有涉及到权力,而是在一个为了保护自己的大师面前,看到了最为黑暗的一面,几瞬息之前,那个师太还在想办法救自己,而此时,她已经将全部的生命交给了自己。 这是张不二第一次明白责任这两个字,到底该怎么写。 “她要杀我,我便要杀她。”景海冷冷道。 张不二怔住了。 她要杀我。 我便要杀她。 他们是妖…… 本就是正邪不两立的关系,怎么可能埋怨他? 张不二哈哈一笑,“对啊,她要杀你,你定要杀她,对!对!” “你呢?”景海问道,“你要杀我么?” “我要杀你,但不是现在。”张不二道,“现在我非但杀不了你,还会没了师太的承诺……” 浑浑噩噩了二十年的张不二,在这一刻,双手捧起了颐和师太的舍利,这是他的责任,不可推卸的责任,不愿推卸的责任。 “你要我放你出去么?”景海看着张不二。 张不二一句话都没有说。 “来和我比一场,如果你赢了,我送你出去。”景海道。 张不二将舍利放入了怀中,双手运气。 淡蓝色的气息浑然之间在体内流转,随后将他的全身都包裹了起来,可是下一刻,景海竟是瞬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掌击中了胸口。 这一掌,将张不二的身躯打出了三丈,跌落在了地上。 顿时感觉到全身一阵酸麻,随后狂喷鲜血。 但是景海似乎并没有给他歇口气的时间,再次单步直接追来,抓起张不二,打在了他的肩膀上,腿上,腰部。 随后转过身来,后腰,后颈,后腿。 此时的张不二虽然感觉到体内气血翻涌,却并没有方才那么痛,经脉收缩,放宽,再收缩,这个过程酸爽又舒服。 “啊!” 随着一股气爆出体内,张不二大吼了起来。 “大归心咒果然强横!”景海暗自笑道,“小子,这就是你的造化,能够融化多少,全凭你的本事了。” 瞬间,再次运功,将张不二的足底顶在自己的手掌之上,怒道,“小子,丹田是否有气?” “是!”张不二撕裂着吼道。 现在的体内血脉贲涌,气息乱流,整个面容扭曲不堪,疼痛从全身各处四面八方传来。 “调动气息!强压入丹田!”景海厉声道,“我助你越多,你能吸收的越少,可明白?” 张不二再次怒喝一声,强行压制体内的气,过了半晌道,“怎么压?” “我也没修过道!不太懂!”景海道,“妖气是用肉体,武道的炁也是用肉体,可是仙道……老子也不知道!快,再不吸收,你师太白玩!” 张不二满脸进着急,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当下满头大汗。 心中一横,“给我压!” 瞬间,他的体内不知从何处出现了密密麻麻数道黑色的毛发,第一时间竟是直接将帮忙的景海抵抗出体外! 景海倒退数步,狰狞看去,那张不二此时全身再次被毛发包裹了起来。 “爹……这个小秃驴哪儿来这么多的毛?我前几天就被他这个毛杀了的。”少女道。 景海摇了摇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爹说不出。” “爹你为什么要帮他啊?无论他还是那颐和都是来杀我们的。”少女道。 “我且问你,你死了吗?”景海问道。 “没有啊。”少女一笑,“在冥海地窟里,我们怎么会死?” “你被颐和大师杀了三次,难道你认为大师不知道这件事么?”景海道。 少女哑口。 “少雪庵名为斩妖除魔第一正派,实则为修魔化妖为己任,若是放下屠刀,便会教化妖和魔,只要不杀戮人,他们便不会杀戮妖。” 景海道,“即便是颐和大师,也只是想在临死之前为此人根种除魔卫道,从不低头的想法。” “原来如此。”少女点点头,“那颐和大师为何在此?” “她误会了,却没有听我们解释。”景海道,“三个月前,九名少雪庵弟子在附近消失,被奸人引导至此,才落入地窟之中。” “是何人所为呢?”少女问道。 “这就是他的事情了。”景海点了点毛发团儿里的张不二,摇了摇头,离开了去。 第158章 偶遇少雪庵 张不二不知道自己何时苏醒而来的,但是这一次苏醒可能是他二十多岁最为恐惧的一次苏醒。 起来的第一时间,就开始找寻那金色的珠子,挡在怀中发现珠子的时候,张不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才开始审视四周的情形。 他在一个漆黑的石道里面,左侧是一束斜斜照入的光芒,而右侧则是一片漆黑,简单翻身便会传来吵杂的回声。 张不二站起身来,向光芒处走去,外面是一片深林。 这才看到不是太阳的光芒,而是月光,素雅的月光。 银光洒满丛林,张不二走入树林的那一刻,忽然感觉身后一阵恍惚,回头看来的时候,方才那条石道竟然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树林,前后都一样。 寒风密密,声声呼啸,虫鸣森森,格外寒冷。 张不二此时已经彻底没有了饥饿的感觉,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挨饿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颐和大师的气才产生的缘故。 缓缓向前走去,此时的他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刚走了不几步的距离,看到了不远处摇曳着的火光。 似乎是有人在野营。 张不二悄然走了过去,忽然一把长剑横在了他的面前,“来者何人?” 伸出双手向后退的张不二尴尬的笑了笑,连忙编造道,“我是……赶集的商户,上山来被山匪追赶,跑入山林之中迷失了方向……这才流落至此……” 借着火光,张不二看清了面前的三个人。 两个小尼姑和一个持剑的少女,看样子应该是一路人,几人均有多多少少的伤势,并且看上去十分的憔悴,身上也十分脏乱。 “师姐,应当是真的,看此人身上落魄,也没有什么气息,不像是鬼怪之人。”此时坐在地上的持剑少女站了起来,对着她的师姐说道。 那师姐青眼俊眉,带着一个灰色矮帽,手中长剑这才收下,轻声道,“你不是本地人?” “我是京城人士。”张不二道,“几位是?” “我们是少雪庵的。”持剑少女道,“我乃是少雪庵俗家弟子孔香绫,这两位师姐都是少雪庵入门弟子,这位是琳溪师姐,这位是琳楠师姐。” 张不二一一作礼,“我叫张不二,是京都的商户,各位在此是做什么?” “檀越,和你一样,我们都已经在深林之中迷失了。”说话的是方才用长剑横住张不二的琳溪师姐,她略显叹息道,“我们已经在这片深林之中迷失了一个多月了。” 张不二本以为自己找到了希望,可是听到这句话之后,却再次陷入了绝望。 在场的几人都是没心没肺,第一次闯荡江湖的主儿,这么轻易报告自己的信息,也确实不是什么高手豪侠能够做出的事。 好在张不二听到少雪庵三个字之后,对她们充满了好感,于是道,“为何会迷失在此呢?你们……是遇到什么了?” “三个月前,少雪庵安排三十名弟子一起下山试炼,以十名一组历练京城、江南、北原三个地方,我们便是来京城附近的。” 琳溪说道,“颐和师父带我们这一行入了京城境内,结果遇到了狐妖,当即颐和大师带我们开战,结果不料那狐妖竟和倭人联合,我们不敌被追入这深林之中,师姐师妹都被打散,追击之下,散落各处,至此再无讯息。” 张不二茫然,果然颐和大师所说的确有其事,眼下立刻道,“那你们……该如何是好?” “只能等待,本就是按四个月一期的历练,如今已经三个月有余,只要再等待一段时日,庵中见我们没有按时返回,便会率领师尊下山来寻我们。”琳溪道。 张不二无奈道,“你们还要在这山上至少一个月的时间?” “不止。”琳溪低着头道,“若是师尊他们第一时间出发,也要至少一个月才能赶到这里,再加上探索,搜查的时间,少说也要两个月。” “没想过……往外面走走么?”张不二道。 “四周入夜都是妖怪,怎么走?”孔香菱不悦道,“白日里都是熊虎猛兽,还有山匪和妖物的搜查,若是一旦被人发现,便是灭顶之灾,怎么可轻举妄动?” 张不二恍然,这些小妮子虽然实力不济,涉世未深,但是还算是有些警觉的。 想来想去,自己也不知道在地下待了多久的时间,也不知道郑年回来了没,更不知道傅余欢他们到底怎么样了,这一番遭遇说出来更是没头没尾。 略显着急的张不二不能和她们一同行走,于是打算道别,却听得那一直没有说话的琳楠师姐轻声道,“这位檀越,似乎很虚弱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张不二看到了一张饼。 一张饼! 一张可以吃的饼! 顿时饥饿的感觉从腹腔里涌出来,随后张不二竟是直接扶着大树呕吐了起来,他吐的东西里没有任何食物,也没有水,全部是绿色黄色的液体,像是胃酸。 “这是?”孔香菱惊讶着退后了几步,可琳楠却走到了张不二的身旁,并没有嫌弃他腥臭的呕吐,而是举着水袋和饼说道,“吃,看来你饿了很久。” 张不二接过饼便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一连吃了七八张饼都没有停歇,并且还喝光了水袋里的所有水。 这一次,舒服了许多。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此时的张不二酒足饭饱,坐在树下,千恩万谢面前的林楠师姐。 一旁孔香菱浇来冷水,轻声道,“那是我们全部的口粮。” 这句话的意思是,小光头,你走不了了。 “没关系的。”琳楠轻声道,“我们可以自给自足,东边有一片果林的……” “师姐,你莫要这样嘛,那果子吃了多少日了?还没吃够啊!”孔香菱不悦道,“小光头,我不知道你是和尚还是什么特殊癖好的人,你吃我们的东西可以,喝我们的水也可以,但是施恩图报,你要给我们找些吃得来,我们虽然是名门正派,但不是随意施善的地方,明白吗?” 张不二尴尬的点点头,“好……好的!” 第159章 大当家 山寨的巡逻岗哨很多,基本上达到了十步一桩,五十步一哨的地步,流动的哨岗也有很多。 整个山寨之中光是哨卡和守卫的人也有几百之多,难以想象整个山寨之中到底隐藏了多少人。 当夜刚过了丑时,忽然一扇侧门附近竟是扬起了大火,在这寒山之中一场大火足以让干裂的枯枝柴木全部着起来。 还没等守城的人救火,整个一小片全部燃了起来。 可是这里的人很奇怪,他们并没有像郑年所想的那般,一时之间全部慌乱着跑过去救火,而是只有值守在那扇侧门的山匪,才去救火,其他的山匪即便是看到了,也根本不管。 而路过的巡逻山匪才开始发动内部的人,即便是这里已经蔓延开来,别处防守的人仍然没有松懈自己的守备任务。 如果是普通的人防火,到这里也就算了。 当长安县大老爷看到对方竟然正面和他刚,于是下令。 “全他娘的给他烧了。” “好。”傅余欢点头。 “对了,记得小心。”郑年附身掠去,“玩火尿炕。” 傅余欢皱着眉,似乎没听懂郑年的意思。 二人左右分别,立刻投身于这项奉献爱心的活动中去。 不出半个时辰的时间,二人就已经分别在几个门和一些比较矮小的坡道都放了火,一时间整个夜晚火光冲天。 “哈哈哈,真应该带萱儿来看看,这种好看的场景是个女孩子都会喜欢的。”郑年拍拍手,退缩在身后的树上。 这一次,就算是放到京城守备军大营里也得乱,果不其然,过了不出一炷香的时间,里面瞬间大乱。 但是他们仍然做了一个让郑年意想不到的操作。 大量的山匪直接从门口涌出,先是将外面封锁住之后,从外面开始救火。 这确实让郑年没有想到。 里面的领导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这一下郑年开始重视这个山寨里的人了,也突然开始怀疑起来,为何自己会被派来整治这个山寨。 恐怕这里也不是自己能够轻易解决的地方。 但是想要搬救兵之类的,起码也要有个说法,得抓住这里确切的证据之后,才能搬救兵。 郑年向后一倒,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而此时的山匪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开始救火,另一部分回过头来直接进入了森林,开始搜寻可以的人。 长刀出手的那一刻,终究暗示着这片密林不会有人能够轻易的逃离。 郑年和傅余欢没有着急,也没有第一时间选择进入其中,按照郑年的猜测,现在的山寨之中定然是危险重重,人员的筛查更是严格,现在混进去,被发现的概率很大。 可即便再不着急,今日也是进入的良机,不能错失。 搜寻维持了整个夜晚,但是仍无所获,最后败兴回来的山匪,竟是第一时间全部集中在了中间的空地上。 一个身着劲装的女子背着手站在高搭木架台上,冷冷的看向下方,此时下方的山匪每一排每一列都有一个人在查数着。 他们齐刷刷站在地上,动都不敢乱动。 约么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几个查人的头头走到木台架之下,汇总给了一个白面小生,那白面小生点点头,才转身上了木台架,对着女子轻声道,“二当家的,人都在。” 女人冷冷的向下看了几眼,才道,“不该。” 那白面小生浑身一颤,立刻解释道,“是我调查不利,再去调查。” “不必了。”女人淡淡道,“人已经进来了。” 白面小生怔住,“全山寨的人都在这里,不该有其他的人。” “不是方才混进来的,而是现在。”女人平静道。 白面小生不解,“在……何处?” “去门口,接三当家。”女人道。 “是!”白面小生挥手,身后跟上了四五个人,几人匆匆忙忙略过高架木台,直奔大门处。 此刻一个孤零零的马车停在了大门之内,附近没有一个人。 谁都知道这是三当家的马车,谁也都知道今夜三当家会回到山寨里面,所以没有人会去阻拦他,也没有人一个人会去检查他。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单子打开三当家的马车。 所以当马车孤零零停在那里的时候,所有人都会以为,三当家已经离开了。 白面小生打开了三当家的马车,里面坐着一个早已昏迷的人,申大由。 也就是山寨里的三当家。 此时他闭着眼睛,喘息声从喉咙之中哽咽出来,像是熟睡了一般。 白面小生立刻将三当家抱了起来,向木架台的方向冲了过去。 驻足的时候,上方木架台上的女人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轻声道,“蠢才。” 白面小生不敢乱动,身后的山匪尽是跪在地上大呼饶命。 “二当家的,要不要我带人去找?”白面小生问道。 “不必了。”女人道,“水入大海,如何寻找?来的人不简单,地方不要假扮成我们之中的人便可,如若抓到,杀无赦。” “是!”白面小生跪在了地上。 此时的傅余欢和郑年早已经从三当家的马车上离开,跃入了山寨内的密林之中,当郑年看到那二当家的环顾四周时,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这家伙,确确实实是一个妖怪。 但到底是什么妖还未曾得知。 可是她身上的妖气非常充足,实力已然是六品,正面对抗没有多少的胜算。 “先去找他们。”郑年轻声道,“我在这里等你们。” “好。”傅余欢纵身落在地上。 郑年看到傅余欢隐在了黑夜之中,随后才仰起头,遥望不远处夜空之下,那鬼魅的妖人。 二当家…… 那就是说他们这里还有大当家? 大当家是谁呢? 郑年思索着,整个一趟就像是一个有预谋的圈套,他已经进入了这个圈套,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会发生什么,他早已经逃不脱了。 一切的一切,似乎早就在冥冥之中注定了,却又给了他一个可以反抗一切的机会。 是不是,要抓住这个机会呢? 郑年隐入了黑暗之中。 第160章 计谋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但是准备好的人往往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变故,郑年喜欢计划,但是不喜欢变故,所以他喜欢一边走一边计划。 只有这样才能从容面对每一次突如其来的变故。 天渐渐亮了。 郑年潜入到了一个叫做龙虎厅的地方。 这个地方在山寨的正中央,但是进出的道路比较隐蔽,正好给郑年提供了一条便捷快速的通道。 第一时间郑年便直接到了房顶之上,拨开瓦片向下看去,里面站着几个人。 其中便有三当家的申大由和二当家的黑衣女子。 那个白面小生也在当场,躬身道,“搜查了全山也没有找到。” “再去!”申大由怒道。 “是!”白面小生应声,正要往出走,却被二当家喊住了。 “莫去了。”二当家道,“我已经部署好了。” “部署?你部署了什么?”申大由问道。 “你莫要那么易怒,这件事情并不难解决。”二当家道。 “不难解决就去解决!让你们进山不光是吃干饭的!五个月的时间,光是帮你们杀人就已经杀了几百上千,到现在什么事情都处理不了,当初,我们可不是这么说的!”申大由怒道。 二当家并未没有因为申大由的一句话暴怒,而是面带微笑的走向了他,弯下腰,将手轻柔放在他肩头,抚摸着他的耳朵道,“我们当初是如何说的?” “我……”申大由语塞。 “当初是我和俞乘风谈好的买卖,和你有什么关系?”二当家的蔑视地笑道,“我和他达成了什么协定,你想知道的话,去问他,别来质问我,明白么?” 申大由皱着眉,“我大哥不会做任何伤害山寨的事情!” “你要明白一点,你大哥首先是碎银谷的人,其次才是京南山的山大王。”二当家的喃喃道。 “大哥承诺过我,碎银谷再如何,他的心都是牵挂我的。”申大由道。 “智者胜于藏,谋者胜于虑,勇者胜于胆。才不足则多谋,信不足则多言,识不足则多虑,威不足则多怒,智者谋局,庸者谋事,愚者随波逐流。” 二当家的微微一笑,“你且想想自己。” 拍了拍他的肩膀,女子轻蔑一笑,走过了站在原地的申大由。 二人的目光错眉相过,女子根本再也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出了房间。 二当家的猛然眉头一紧,掠上房顶,站在瓦片之上四下看去,看了几眼发现没有一个人,嘴角微微上挑,“小家伙,跟我斗……你还嫩。” 郑年已经混入了后方的草丛之中,等待了许久之后发现没有动静,才冒出头,环顾四周转身遁入小径,匆匆进入了密林之中。 刚刚回去,便看到了着急忙慌的三人气喘吁吁地蹲在密林之中和傅余欢约定好的地点。 “怎么回事?”郑年一愣。 傅余欢一时气血翻涌没说出话来,钱好多赶忙走了过来,低声道,“老爷,你没事?” “我没事,你们怎么回事?”郑年皱着眉,走过去查看傅余欢的情况,将炁直接涌入对方的身体里,并看到了侧身上的血迹。 “被发现了……”姜明低声道,“欢哥带我们杀出来的,杀了四五个山匪。” 郑年一惊,看着傅余欢,“你不该如此不小心的。” “不……不是欢哥的事情。”姜明担心郑年责备傅余欢,立刻说道,“欢哥将我们带出来的时候……还没有什么事情,但是……欢哥似乎遇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郑年皱着眉,傅余欢在京城别说朋友,甚至连一个投奔的人都没有,怎么会有熟悉的人? 而傅余欢没有说话,缓了口气道,“是我的错,我来承担。你将他们带去侧门,我去正门引……” “不必。”郑年猜到傅余欢有难言之隐,没有多说什么,“按照计划,你还是带他们从侧门走。” 傅余欢皱着眉,“难度很大。” “并不大。”郑年思索了起来,“子时,你只管带着他们往出走便可,其他的事情不用管。” “你要做什么?”傅余欢问道。 “放心,我不是一个喜欢牺牲的人。”郑年道,“我有我的计划。” …… 张不二趴在草丛之中,鬼鬼祟祟的看着外面过往的山匪,身旁的孔香菱死死地按着他的头。 一行山匪走了过去,他们仍然没有站起身来,而是警惕地继续趴在草垛之下,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张不二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诡异地跟着那山匪离去的方向走了一段路,才回过神来,压着嗓子道,“起来,走远了。” 三个少雪庵的弟子才从草垛里面走了出来,抖落抖落身上的灰尘,琳溪不悦道,“怎么回事?昨夜到今日,山匪出动了好多次。” 张不二心中咯噔了一声,连忙道,“可能是我家里人,他们被山匪抓了去。” “你家里人?被妖怪和山匪抓了去和山匪巡山有什么关系?”孔香菱问道。 “我……家里人都比较有本事……可能……逃脱了?”张不二道。 “不可能,妖的实力很强,没有八品的实力想都不要想了。”孔香菱道,“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能够认识八品的人。” 张不二挠挠头,自己确实不知道老爷和欢哥到底是什么实力,只是觉得他们很强而已,于是道,“我不太懂这个,但是……他们很厉害,我从未见他们输过。” “那是你见识短而已。”孔香菱道,“江湖上群英四起,根本不是你们这等京城内的货郎见识过的样子,一个人可以徒手劈断这么粗的树木,你敢相信?” 张不二看了看孔香菱指着的那颗和她胳膊一般粗细的树木,尴尬道,“若真是他们……” “师妹,他的家人定然是要救的,虽然我们……能力低微,但是不妨可以跟着去看看,若能够施出援手,何不尽力而为呢?”琳楠师姐道,“这不是师父教导我们的初衷么?” “是师父教导的没错,除魔卫道视为己任,但是师姐,我们总要量力而行啊,不可贸然突击,前方路途非常险恶,现在我们即便是在密林之中生存都是问题,怎么去救人啊。”孔香菱道。 “那……我去。”琳楠师姐很温柔地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布帽,抓起了身旁的长剑道,“你们便在此等候,若是回来,我们就来这找你们。” “琳楠!”琳溪师姐道,“怎么可以胡乱许诺,你虽已然晋级九品,可是面对如此强敌根本不可能抵挡,贸然出击,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他的亲人……也会死的。”琳楠仰着头道,“我总有种感觉……如果颐和师父在这里,她也一定会去的。” “你……”琳溪顿时哑口。 “走。”琳楠微笑着对张不二点了点头,顺着那山匪撤离的道路走了上去。 张不二没敢多看,快步跟在琳楠的身后。 第161章 逃脱 郑年将自己的披风盖在了钱好多的身上。 寒风已经凌冽了起来,入夜之后,星辰变换,这高山之上,星云格外隆重。 可是此时的四人没有一个人有心思关切这个密密麻麻的星空。 郑年注意过傅余欢,自从他将两个人接回来之后,神情就变得异常落寞,并且眉目里还透露着一些很辣,他看到的应该不是一个熟悉的朋友,而是一个熟悉的敌人。 没有妄加揣测,也没有干涉他继续思考。 他知道,有的时候人并不需要别人的帮忙。 子时过了一刻,四人从草丛之中缓缓走出。 路途其实并不远。 火灾之后,山寨的守备增加了许多,现在门口不但增设了几个专门巡逻的哨兵,还配置了狼烟,一旦出事就可以直接燃起狼烟戒备,同时还能呼叫支援。 郑年并不意外,那二当家的想出什么招数他都不意外,这个女人并非是寻常人等,烽火狼烟已经是最为有效且高能的办法了。 能够想到这一点,这个女子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将几人安置在一处阴影之后,郑年便和傅余欢分头行动,分别前往两个距离最远的侧门附近。 这一次计划很简单,将两处远的侧门燃烧之后,再在山寨之中放火,引起混乱,最后进入水渠遁走。 计划很简单。 郑年直奔最偏僻的那扇门而去。 这里的守卫兵力确实是上升了许多,现在已有十七八个人,巡逻的队伍也正好到了这里。 郑年埋伏了半晌,等待巡逻队伍走远之后,才拿起了干草垛,放到了附近的木墙附近,用打火石点燃之后,城门内瞬间一把大火燃起。 冬日的干旱,再加上干柴遇烈火,郑年没走几步,身后便已经火光冲天。 这一瞬间,郑年忽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袭来。 刚走了没有几步路的距离,密林之中传出了喊打的声音,随后便是急匆匆的脚步声,在林地之中穿梭。 眯着眼睛看去,不是旁人,正是姜明和钱好多! 钱好多趔趄着爬过那方树林,看到了面前的郑年,她先是一愣,随后立刻向另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身后的姜明立刻跟着钱好多奔去。 紧随其后的是大量的山匪,举着火把奔去。 郑年单手抓住背上的锏,正欲行动,却不料被身后的人按住了肩膀。 “我去。”傅余欢道,“按计划行动。” 还没等郑年说话,傅余欢直奔前方。 单手将背上那长剑抽出的瞬间,直接跃入双方的中间,落地的刹那横斩三人。 “欢哥!” 钱好多和姜明眼看着傅余欢落在面前,投身入战斗之中,山匪一拥而上直奔傅余欢而来,宛如倾泄潮涌,无所畏惧。 傅余欢且战且退,短短时间斩杀了数十名山匪,但是三人已经被逼入了死角。 大量的山匪涌入密林,朝着火光的方向直奔而去。 赫然之间,一点寒芒闪出。 银色的长枪划破夜空直奔傅余欢而去! 傅余欢正抵挡四人夹击,将钱好多和姜明挡在身后,一时之间难以招架。 白面小生手中长枪毫不留情。 “争!” 瞬息之间,金锏先至! 直接将那长枪摊开,白面小生趔趄数步才站稳脚跟,横枪身后冷眉看来,郑年已然站在傅余欢身侧。 “二当家的早就预料到你们的路线,现在想跑,怕是为时已晚矣!”白面小生抡起长枪,再次直奔郑年而来。 对方人多,即便是扛得住也杀不完。 擒贼先擒王,郑年当下心一横,立刻纵身跃起,迎上打来的白面小生。 “云龙枪!破!” 白面小生浑然转动枪身,一股螺旋而出的气息伴随着刺来的抢,顶了上来。 郑年挥锏的瞬间,以炁入锏,口中低诵魁祖手记之中的心诀要法,用诡异的路线直迎而上。 当! 两兵刃撞向的刹那,郑年手中炁爆燃而出,双锏竟是用了一个腰身贯穿之下的巧劲,发出了第二次的击打,这一打,硬生生将那银白色的长枪头打断。 白面小生大惊失色,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可是郑年仍然直逼而去,金锏收劲一拍,白面小生一口鲜血喷在了当场,郑年左手一抓,抓住了他的脖颈。 “你……放开我!”白面小生道。 “你知道我抓你是要做什么。”郑年将他搂在了自己的身前,将锏横在对方的脖颈上,厉声道,“停手!” 山匪听闻之后,一个个悄然停手,不远处的傅余欢立刻带着身后的二人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你的算盘打错了!”白面小生道,“将他们杀了!一个都不许留!” 山匪们看到头头被绑了,即便是白面小生亲自下令,也不敢轻易动手。 “动手啊!”白面小生怒吼着。 “慢着。”忽然一声脆利的娇声传来,一身黑衣劲装的二当家落在地上,双手负于身后,撇眉看过来,歪着头微微一笑,“不速之客,别来无恙。” 郑年眯着眼睛迎接了二当家的笑容,只说了一个字,“妖。” “是妖。”二当家点点头,“你不怕我么?” “当然不怕。”郑年道,“你不该在京城境内的。” “但是我已经在了,不光我在这里,还拥有了一个山匪的寨子。”二当家道,“你是江湖人?还是朝廷的人?” 郑年歪着头,“你很关心这件事情?” “我要知道是谁在与我为敌。”二当家道,“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放了他们。”郑年没心思和她继续下去,用金锏指着不远处的傅余欢等人道。 “理由呢。”二当家的问道,“我从未提过让你放人,因为我知道这笔买卖并不划算,三个人换一个人,没有任何必要。” “你要看着他去死?”郑年问道。 “如果你想要杀他的话,我愿意看着他死,但是你要明白,如果他死了,你就没有任何可以和我谈条件的筹码了。”二当家道,“如果那样的话,我会毫不客气对你出手。” 郑年看着二当家,目光闪过一丝皎洁,“我认为很划算,他们三个人即便是放了,对你也没有任何的影响。但是我如若将他杀了,影响很大。” “我不信你敢杀他。”二当家信誓旦旦道。 “是么?”郑年横起了金锏。 “是的。”二当家道,“如若你敢杀了……” 话还没有说完,郑年的金锏已从白面小生的脖颈穿过。 鲜血喷洒而出。 第162章 劫持 白面小生倒在了地上,最后他的喉咙里还在哽咽红色的血块。 郑年将金锏放在他的后背上擦拭了几下,随后抬起头看着二当家,“如果一定要死,我选择带着他们一起死。” 就在这一刹那间,二当家冷漠的脸像是突然变了。 其实她脸上还是带着那股媚气的笑容,眉头微微上翘,嘴角牵动。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她整张脸却仿佛突然全都改变了。 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脸,又像是突然戴上了一层神奇的面具。 每个人都有面具,她也不例外。 那张脸似乎是凝固了。 “去死。”二当家浑然身形动了起来。 她的速度很快,快到郑年根本看不清楚。 但是他根本不必看,也不需要看。 因为他知道现在需要做的根本不是去看她的攻击,所以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钱好多和姜明身上。 随后,下潜身形直奔而去。 登时,一掌劈来!直直打在郑年后背! 可是郑年根本不管不顾,直奔前方而去! 随后那掌瞬间收回,而郑年的背上已出现了一把长剑。 傅余欢挑剑而来,二人在没有任何沟通的前提之下,瞬间交换位置。 二当家落地,傅余欢的剑已经到了。 这一次,速度已然超越了之前的所有剑。 他的剑锋直逼而来,顺着二当家的脖颈向前刺,二当家单手向前一挡,浑然一股气然于手上,硬生生挡下了傅余欢刺来的一剑。 郑年蹲在地上抓住钱好多和姜明的手,立刻向外面掠去。 跃起空中的时候,郑年几乎绝望了。 这里根本没有一条可以出去的路,近处的每一处出口都堵了至少有百人。 火把在下方星星点点,铺向远方。 这里就是一个牢笼,根本无法突破的牢笼! 可就在这一瞬间,郑年看到了一个缺口。 短暂闪过的一个缺口。 这个缺口就是东南角的那道门! 那里只有十几个人。 郑年将钱好多背在了背上,冷声对一旁的姜明道,“跟紧我。” “好。”姜明点点头。 摊开双手,郑年双锏同开,朝着东南角杀了过去。 如同一道红色的子弹,直接冲开了大量杂兵的围堵,直奔那方向而去。 郑年手起刀落,丝毫不含糊,为了保证身后姜明的安全,郑年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周身的山匪。 大量的山匪开始后退,没有人想成为刀下的亡魂,他们也不是为国捐躯的烈士,当郑年手下死了十多人的时候,已经没有一个人敢上来用血肉之躯抵挡郑年了。 大步走去。 郑年马不停蹄,却在不远处的门外见到了一个人。 一个足以让他震惊的人! 张不二! 张不二正抱着一个山匪,按着对方的头敲打面前的树木,而他的身后有三个人,两个尼姑和一个持剑的少女! 正是少雪庵的弟子! 三名弟子已经将外面所有的山匪尽数打昏。 当看到郑年三人的时候,张不二大呼叫道,“老爷啊!我的哥哥哟!小多多!” “不二?!”姜明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立刻到了他的身边,惊喜道,“你……没事?” 张不二摇着头道,“没事!没事!你们没事?欢……欢哥呢?” “在里面,带着他们走!”郑年回过头向后看去,此时山匪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三个女子顶在最外侧,可即便如此,仍然是双拳难敌四手,一时之间无法脱困。 而此时的傅余欢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郑年瞥了一眼看去,此时的二当家竟是先傅余欢一步到达了山门之外,落在郑年背后,左手右手直接抓住了琳楠和琳溪。 “看来我也得找找平衡。”二当家道。 “放开他们,有本事冲我来!”郑年一眼就看出这两个女子是和张不二来的,很可能是他叫来的救兵,若是这件事情伤及无辜,郑年罪责难逃。 “冲你来?你为何不冲我来?”二当家问道。 “放了他们。”郑年道。 “你杀了我的人,让我放了他们?”二当家问道,“你当我这山寨是什么?你想放谁就放谁?” 郑年眯着眼睛,双手持锏,“你不是六品。” 二当家脸色冷了起来。 “我以为你是六品,但你却不出手,甚至连和你交手的他都没有受伤……”郑年脚往前踏了一步,“六品杀七品,不该如此费劲……” 这一次,二当家的脸色终于变了。 变得狰狞了起来。 郑年和傅余欢在同时出手。 一人在左,一人在右。 可是就在冲出的瞬间,郑年看到了二当家的脸。 她笑了…… 瞬间,她放下了手中的二人,直奔傅余欢而来,单手一挥,竟是出现了一层稀薄的气息,这气息将傅余欢包裹在了其中! 傅余欢长剑攻击,可是根本无法破开防御。 郑年一把揽过琳溪和琳楠,将二人放在一旁,正要跃起去解救傅余欢的时候,猛然感觉身后轰然而来一股热浪。 琳溪和琳楠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郑年一把将二人向后拉扯,整个人冲出去,将袭来的攻击接下。 双手传来了撕裂般的疼痛。 面前赫然出现了一个人。 俞乘风! 他的掌和郑年接触的那一刹,凶狠的笑容已经在脸上展开,“臭小子,叫你进来你不进,如今再相见,你认为我可能放过你么?” “放不放过你说了不算!”郑年立刻涌上劲力,炁势大开,火红色的光芒毕现昼亮。 俞乘风双拳轰来,二人当即缠斗在了一起。 仅仅过了几招,郑年便感觉到自己已经占了上风。 可是对方也是六品,怎么会让自己…… 猛然想起了什么,再等回头的时候,郑年心下一紧。 此时身后,不光是傅余欢,而是所有的人都被那稀薄的光芒笼罩在了里面。 无论使用什么样的办法,都根本无法挣脱。 郑年直接扑了过去,靠近最近的钱好多身上,用金锏直接插去。 可是金锏仅仅是触碰到那稀薄光芒的瞬间,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趔趄了几步,身后传来的俞乘风的声音。 “知道为什么不杀你么?”俞乘风冷冷道。 郑年眯着眼睛,“你们在装傻。” “你可以这么理解。”俞乘风仰着头,“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只要你能做得到,我就放了他们。” 郑年沉默道,“你以为他们可以要挟得了我?” “不然呢?”俞乘风笑道。 “那你就太小看我了……六品……正好试一试。”郑年跃起,双锏直劈二区。 俞乘风仅仅单手抵挡。 气息抵挡而来的刹那,忽然他面色大变! “你在……吸我的……炁!” 这一刻,他的动作有一瞬间的迟缓。 也就是这一刻的迟缓,郑年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长锏掠出。 “吃老子一锏!” 俞乘风连忙运气,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百斤重的锏砸在了他的胳膊上! 第163章 脱离险境 郑年的金锏落下。 破风而来,却被二当家一把抓在了手中。 黑衣的女人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郑年如此程度的一击都没有贯穿她的防御。 挣脱无法,郑年顺势扭动金锏,女人这才放手。 双方拉开距离。 郑年心中不忿,若不是武家的这一行径,也不会让他感觉到如此的手足无措,他还没出发,自己的手下就已经被绑了起来,自己的剿匪计划第一时间就变成了营救计划。 计划的更改让郑年根本没有时间去做任何事情,甚至无法探查这里面的具体情况,必须想好办法第一时间将他们救出来,否则很可能对方会在第一时间将二人斩杀。 俞乘风看着郑年,“我认为,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想法,否则我现在就可以让他们任何一个人,死在这里。” 郑年已经没有了拒绝的资本,在傅余欢被抓住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失去了争夺的资本,于是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我这里取得了一部京都布防图,但是我现在怀疑他的准确性,我需要你再弄来一份,如果是一致的,我会放了你们所有人。”俞乘风道。 郑年望着俞乘风,“就这么件事?” “就这么件事,其实很简单,我们根本不必刀兵相向。”俞乘风道,“这件事情对于你来说并不难,你说呢?” 郑年将金锏收入了后背,“三日,我给你弄到,但是你现在要把这四个女子放了,如果放了,我答应你,加入碎银谷。” “你会加入碎银谷?”俞乘风眉头一紧。 “是的。”郑年道。 “我不信你。”俞乘风笑道,“但是我可以先放两个人,以表示对你的欢迎,碎银谷一直都是侠义之士。” 随后俞乘风对着二当家点了点头,二当家单手一挥,琳溪和孔香菱落在了地上。 郑年过去看了一眼二人都没有什么问题之后,便带着她们走出了山寨之外被包围的密林。 一路之上没有一个人阻拦。 一路无话,郑年找到了一处可以歇脚的地方,才对二人说道,“二位在此歇息片刻,我去去就来。” 郑年也没等她们说话,纵身掠起,钻入丛林之中,跃然树上,左右看了看,等待无人之后,这才吹响了一个口哨。 “别吹了,我在这儿。”声音响起,苏问青坐在树上。 郑年歪头,映入眼帘的先是那双洁白又纤细修长的腿,然后才是紫蓝色衣服的苏问青。 “我就知道你不会不在。”郑年歇了口气。 “不光我在,老头子也在,但是他不会轻易出现,你应该知道。”苏问青淡淡道。 生死蛊的好处体现的淋漓尽致,郑年手下的这两个劳动力当真是不用白不用。 郑年把锏拿出来了。 “你说什么事,我能帮你的尽量帮你。”苏问青道。 郑年把锏收了回去。 “你真是……”苏问青满头黑线。 “你居然没事,我以为海底的凤凰会怎么样你呢。”郑年笑了笑,故意在对话中间留了一个缝隙,但是苏问青没有解释,他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话锋一转,“这件事情你应该看到了。” “两个六品,但我能帮你解决那只魅妖,那个修道的武者我无法帮你。”苏问青道。 “他很强?”郑年问道。 “他们和你战斗的时候,不要说进步尽全力了,基本上都没有拿出过招式,你应该看的出来。”苏问青呢喃道,“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可以证明,即便失去了一个手下,他们更想得到你。” 郑年靠在树干上,“我是不可能加入碎银谷的。” “缓兵之计?那你的地图怎么办?”苏问青道。 “哪儿来的什么地图,我怎么可能去给他们弄什么地图?”郑年憨憨一笑,“我只想把我的人救出来,然后搞清楚这里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为什么碎银谷的人会找妖怪一起共事。” “这件事我不清楚,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个俞乘风,应该已经被媚妖食了心。”苏问青道,“也就是被控制了。” 郑年躺在大树旁边,“不应该啊,按理来说碎银谷的人不应该是废物,俞乘风如若是被妖物控制,他们应该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很难。”苏问青道,“自愿被媚妖掌控的人,很难被别人看得出来,若非是我了解妖的气息,也不可能看的出来。” 郑年深吸了口气,“去查看一下,是否能将他们救出来。” “好。”苏问青道,“你打算怎么办?” 郑年侧头看了一眼下方,“那两个尼姑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我打算把他们一网打尽,总要准备准备,了解了解。” “好。”苏问青点点头。 “查探到什么情况立刻告诉我,莫要轻举妄动,若非性命之事,切不可暴露身份。”郑年安顿道。 苏问青转身掠出,不见踪影。 郑年回到了树下,此时的孔香菱和琳溪已经在运功调息,见到他走来,收势站了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孔香菱问道。 “京都人士。”郑年道,“冒昧请问阁下二位是?” “少雪庵孔香菱。” “少雪庵弟子琳溪。” 二人作礼,郑年回礼,这才错愕道,“为何少雪庵弟子会在此处?” 孔香菱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郑年讲了一番,“若非张不二,我们又怎么会在此!现如今师姐被虏,师父也下落不明,其他的师姐师妹更是无处寻觅,这该如何是好……” 看着孔香菱眉头不展,郑年心中思索,‘这个心机婊,她恐怕是在等我说我帮她……’ 想了想才道,“少雪庵有没有人会再来此处?” “没有。”琳溪师姐双手合十道,“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到颐和师父,只要找到师父,才能救出他们,师父实力强大,聪慧过人,一定可以找到解救之法。” 郑年茫然。 他不会将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情交给别人来办,况且颐和大师现在究竟在哪里也未尝可知,目前要做的,是等苏问青的探查。 于是转了一个方向问道,“你们见到过妖么?” 二人同时点头。 “平日里周围有山匪巡逻么?”郑年又问道。 “有。”孔香菱道,“不如我们先入京城?你应该认识路?” “不认识。”郑年摇了摇头。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山林之中猛兽妖物众多,生存都是……” “不怕。”郑年笑了笑,“有我在,饿不死你们。” 第164章 计划才刚刚开始 傅余欢周围是漆黑的地牢。 张不二懵懵懂懂从地上醒来的时候,斜斜的月光从监牢的缝隙之中照射进来,他看到了傅余欢那张侧脸,也看到了地上姜明和钱好多,还有傅余欢面前的琳楠师姐。 “不二哥哥,你醒了。”钱好多凑了过来,将一个破碗递过来,“喝一口,这是琳楠姐姐的碗,我们只有……这么多水了。” 张不二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咋回事儿?” 钱好多也不知道该说他啥,接过碗,摇了摇头,“琳楠师姐受了伤,头儿正帮她调息呢。” “姜明呢?”张不二问道。 “昏迷了,应该是脱力再加上害怕导致的,头儿说没事儿。”钱好多道。 “这里是……地牢?”张不二惊讶道,“我们……在山寨的地牢里?” 钱好多点点头,再次将破碗放到了一处漏水的瓦片之下,等待着水滴一点点积累,回过头来抱着膝盖道,“是的……唉……” 张不二睁眼环顾四周,牢房和牢房的距离很远,看不清楚其他的牢房之中到底有什么人,只能看到人影闪动。 正当此时,琳楠发出轻轻的娇喝,随后眉心一皱,闭着眼睛按压自己的胸口,而傅余欢则是平静收势。 “琳楠姐姐。”钱好多立马跑了过去,“你没事?” “没事……了……多谢,这位侠士。”琳楠想要双手合十感谢,却发现手臂无论如何都提不起来,直得作罢,靠在木头柱子上,勉强喘息。 傅余欢站起身,左右看看。 他的眼睛一向很好,可以看清楚很多漆黑环境下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可现在即便是他的眼睛,也没有捕捉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索性坐在了墙根,继续运气。 “头儿……”张不二爬到了傅余欢身侧,低声问道,“现在……我们怎么办?” “等。”傅余欢平静道。 “等……什么?” “等郑年。”傅余欢慢慢地说道,“等他想办法。” …… 少雪庵的两名弟子显然并不太相信郑年,似乎对于未知的危险来说,她们更加害怕这个和自己同行的男人,所以在休息的时候,还是轮班休息,一人只睡两个时辰来挨过这一夜。 郑年端坐在一旁的时候,天已经黑得有些恐怖了,这是黎明前的夜。 因为郑年说担心山匪的围剿,三人并没有生活取暖,再加上夜越发的黑,孔香菱靠近了郑年一些,又觉得太黑太怕,有一腔没一腔地在和郑年搭话。 “你是哪里人啊……” “京都。” “我刚才看你出招,你是几品啊?” “九品。” “为什么我也是九品,你也是九品,咱俩看起来好像不太一样?” “……”郑年似乎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个光头。叹息了一声道,“少雪庵是修武道?” “是的。”孔香菱点头。 她是双腿并齐坐在地上的,而郑年则是打坐的。 “我是俗家弟子,所以并没有入内门,但是修行的方式和路数都是一样的,少了一则礼佛的过程,所以一般的俗家弟子要比佛家内门弟子修为强一些,但也仅限于平辈,像琳溪师姐,早已经步入八品行列。”孔香菱道。 “嗯。”郑年点头。 “唉,要不是张不二带着琳楠师姐去,我们也不会跟着来,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来救。”孔香菱道。 “对。”郑年再次点头。 “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其他的师姐师妹怎么样了,唉……这世道确实是不太平,原本以为京城是最安全的,结果……谁能想到京城附近竟然还有妖怪。”孔香菱道。 “是啊。”郑年道。 “你不太喜欢和我说话啊?”孔香菱问道。 “哟,这是怎么看出来的?”郑年有些惊讶。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不喜欢和我说话呢,我可是少雪庵的弟子,是多少江湖弟子的梦想呢。”孔香菱喜上眉梢。 郑年愕然。 忽的一声簌簌闪过,郑年立刻警觉,随后对同样一怔的孔香菱道,“我去看看,你莫乱跑,若是有人出现,你就大喊。” “啊?别……我和你一起……喂?”孔香菱说到一半,郑年已经像是一道箭一样射了出去。 入了草丛,郑年撇眉,“你非得高的鬼鬼祟祟的?” “怕吓到那小姑娘。”苏问青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郑年并不关心小姑娘会不会被吓到。 “在牢里,几个人都没事,看来他们的想法是真的。”苏问青道,“确实是在等你的地图。” “我这一夜一直在想一件事情。”郑年道。 “什么事情?”苏问青问道。 “锦衣卫之前死的人,和山匪有没有关系?”郑年问道。 苏问青看着郑年,“你什么意思?” “锦衣卫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件事情呢?”郑年道,“不对……无论锦衣卫知道不知道,我们都应该让他知道,因为他一旦知道了这件事情,一定不会就此善摆甘休。” “你就不怕,这里的事情就是锦衣卫给你的?”苏问青问道。 郑年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是柳安派发下来的,他的目的是什么,很重要。” 其实对于柳安的目的,郑年也有过想法。 从武思燕的表现就能看出来,柳安至少是皇室的人,至于到底是谁,难以确定,但郑年能明白一点,但凡是皇室的人,和手握大权的宦官,关系肯定是不好的。 一旦明白了这一点,郑年就明白接下来该如何做了。 “让锦衣卫知道,他们不一定会选择帮你。”苏问青道。 “所以要给他们一个不得不帮我的办法。”郑年笑了笑,“如果锦衣卫不得不来的话……我们就有机会,将这里拿下了。” 苏问青一怔,看着郑年,“你恐怕想拿下的……不是这个山寨?” 郑年的嘴角微微一翘,“恐怕这是一个契机,一个很好的契机……别管我的目的是什么,总之……山寨里面两个六品,江烨……恐怕也捉襟见肘。” “你真是一个心思颇深的人。”苏问青不寒而栗道,“我却没有想过,你会在这个时候,还能想到这种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郑年咧嘴道,“辛苦你,再跑一趟了。” “你打算做什么?”苏问青道,“总不能让我直接去京城告诉皇帝这里有山匪?” “你不能去,但是有一个人可以去。” 郑年抽出金锏放在脖子上大叫道,“你再不出来,我就自杀了。” “老夫这辈子做最蠢的一件事,就是将蛊练圣童放到你小子肚子里!” 丛林之中传来一声怒喝。 第165章 锦衣卫过青门县 天亮了。 天罡府监卿以为陛下炼丹的二十四味药材在青门县被拦下,作案人身上有碎银谷的标记未有,直接在朝堂之上将这件事情禀明圣上。 皇帝的态度也非常的明确。 什么事情都可以耽误,但是炼丹的事情决不能耽误,如果找不到我的药草,就用锦衣卫来炼。 天罡府监卿领旨,准备用锦衣卫炼药,抓了几个先剥皮之后,江烨见此情形立马请战,请命前去剿匪。 陛下恩准。 锦衣卫便从京城起兵,江烨率刘玉山带领一行八十五人,从京城直奔青门县。 不出半日的功夫便已达青门县城。 “厂公,县中衙门无人,县令下落不明。”刘玉山探毕之后,回到了门口。 一把银锁金雕浮云椅落在青门县城外,江烨落座椅上,手持清茶冷静的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青门县城,平静道,“封城,烧了。” 一把大火冲天而起,八十五名锦衣卫落座四方,过往的商贾,村里的百姓全部被压在了青门县之中,但凡出门者,皆杀之。 鲜血铺在了门口,正面二十名锦衣卫剑都砍断了,尸体落成山,在大火的吞噬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一股烤肉的酸腐味道充斥着鼻腔,刘玉山看着满城的尸体,一言不发。 瞳仁之中闪烁着无情的火光。 几个锦衣卫走来,手中压着一排人,硬压着那些人跪在地上。 少说有二十人。 刘玉山持剑走到了第一人的面前,低头问道,“山匪在何处。” “大人……大人……小的不知道啊……小的是商贩啊,是从京城来的,我家住在长乐县广平巷……” 话还没有说完,一道气息贯穿了他的胸口。 “话太多。”江烨扣着茶杯,端到了面前,轻轻喝了一口,摇了摇头,“烦躁。” 今天的天气很好。 他很喜欢好天气。 天气好的时候,血干得快,人死的也快。 刘玉山走到了第二个人的面前,长剑放在了他的脖颈上。 那人低着头,哆哆嗦嗦。 “山匪在哪里。”刘玉山问道。 “阿把……阿巴阿巴……” 是个哑巴。 “厂公,是个……”刘玉山正要禀明江烨,却再次看到那一指弹气从指缝之中爆燃而出,贯穿了哑巴的眉心。 鲜血喷洒。 人死的果然快。 “玉山啊,我说过,不要妇人之仁,既然一个人已经没有了用处,留着还要做什么呢?你养啊?”江烨笑了笑。 刘玉山无话可说,去往第三人的面前。 “山匪在哪里?” “我能带路!”那人已经尿了,“山寨所藏之处隐蔽之极,在密林里,旁人即便搜索百日也不可能找得到,我知道位置!” “好!”刘玉山松了口气。 “咔。”江烨做了一个挥刀的手势。 身后的锦衣卫手起刀落,将剩下的十七个人全部斩杀。 鲜血干的确实快。 当刘玉山从县衙府门离开的时候,血已经干了。 锦衣卫第一时间上山。 江烨的马车里摊开了一副地图,刘玉山为他指点,“这一圈,便是密林,山体之内隐藏了一半,山林之外一半,还有两条溪流贯穿。” 靠在马车里的江烨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问道,“什么风?” “东南风。”刘玉山道。 “何时开始的?”江烨问道。 “半个时辰之前开始的,现在是正东南的风。”刘玉山道。 江烨点了点头,“停车。” 大队人马在密林之中作以休息,江烨跃下马车之后,疾步来到了锦衣卫队伍前方,看着那青门县之中抓来的信使,微笑道,“是这条路么?” “小的万万不敢欺骗大人!是是是……是这条路。”那人看到江烨,浑身充满的畏惧,大声惊呼道。 江烨会意点点头,“可是我从图纸上看,这里是一处险谷,你说会有人将山寨建立在险谷之上么?” 那人的面色瞬间一变,从怀中抽出一支匕首,直刺而来。 江烨面色不变,只是平静一笑,单手扼住了那人的脖颈,微微用力,发出骨节断裂的声音。 一口一口血从他的嘴中洒出,一片一片落在雪草地上。 像是花白的梅。 江烨坐在了他的尸体上,怅然着看向东南。 风越来越大了。 一把火从密林中燃了起来,直奔西北而去。 锦衣卫就在这片火的,看着这片火海如同吞噬一般直奔而去。 此时,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藏匿在这片密林之中了。 光秃秃的树干瞬间被大火吞噬,火啸而去,大量的动物死在了这片火海之中。 江烨并不在意这片森林里有多少个动物,只在意那个山寨里面现在到底有多少人。 火势直西北而上,江烨的目光在片刻之后温柔了起来,随后走回了自己的马车里,“出发。” 锦衣卫的行事非常的快,兵贵神速在他们的身上发扬到了极致。 “厂公,前面就是险坡了。”刘玉山指着西北方不远处的一处断崖,“之前那个人像要把我们引到这里,势必这里会有埋伏,碎银谷的人不好对付。” “不必担心。”江烨道,“山匪的埋伏又有何惧?不过是刀兵之伏,水土之埋,又有甚可惧的?” “可是……”刘玉山费解。 “山寨定然是在易守难攻之处建立,图纸上易守难攻之处只有两个,西边山头的白骨岭和北边的碎峰峡两个地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来看,这两个地方的区别显而易见,白骨岭虽然易守难攻,但是道路崎岖难行,粮食储备、上下山都不方便,再加上阴气极重,这里并不适合做山寨居住,那么就剩下碎蜂峡这一处了。” 江烨喃喃道,“我之所以要找一个人带路,就是为了让他带我们走这条陷阱,我问你,如若你是山匪的当家,你会在一个荒无人烟且无关紧要的地方做陷阱么?” “当然不会。”刘玉山道。 “那便是了,他们自然也不会,所以这条全部都是陷阱的路,就是能够进入山寨的捷径,而这条捷径,就是我们要进入山寨的路。”江烨靠在车马旁边,“在此歇息,晚上进入,事半功倍。” “是。” 刘玉山点头。 第166章 目光短浅的郑年 郑年皱着眉,站在山峰之上的石洞里。 这是他找到最好的避难地。 气喘吁吁的孔香菱趴在山门口,搀扶着刚刚走进来的琳溪师姐,二人蹲坐在石洞里,惊恐的看着外面。 大火过境,下方的火势滔天,即便是距离有三丈高的山洞里也能感觉到这股热浪。 “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会有如此大的一把火?”孔香菱问道。 郑年已经在黎明的时候就收到了苏问青的通知,于是解释道,“是锦衣卫,攻打山寨的锦衣卫。” “锦衣卫?”琳溪师姐喃喃道,“传说大周锦衣卫是一股极其秘密且强大的力量,控制着整个大周的朝廷……他们怎么会亲自出京来剿匪?” “碎银谷。”郑年道,“锦衣卫的第一职责是监察官员,第二职责便是巡查碎银谷,但凡是和碎银谷有关的事情,都是他们的职责范围。” “碎银谷……又是碎银谷。”孔香菱道,“这碎银谷的人遍布天下,似乎哪里都有,他们自命不凡,说是要推翻大周的朝廷。前些年月里还保护百姓,可是现在也是占山为王,截杀良民,做出来的事情,还不如大周呢!” “香菱!”琳溪喃喃道,“你我为修道门人,这凡间俗事又与你何干?师父教导不知凡事不忘评语,你怎可如此言语?” 孔香菱立刻低下了头,瞟了一眼郑年,不再说话。 郑年看着下方的大火,仅仅一天的时间,锦衣卫就已经到了山林之中,如此手笔估计也是安文月的授意,此时心中也忐忑万分。 若是光有锦衣卫一股力量还则罢了,可是现在这般样子,恐怕不只是只有江烨一个人率领锦衣卫而来,安文月如果暗自安排了人跟随而来,护住江烨性命的话,岂不是难以攻破? 不行…… 郑年想到此处,更是觉得迫在眉睫。 “你们二人便就在此等候。”郑年道。 “少侠要做什么?”孔香菱问道。 “我下去看看。”郑年道,“你们莫要出去,外面危险。” 说完这句话也不等二人说什么,便纵身跃下了山崖。 落足在一处高地,攀崖行走了数步,身后闪过一丝清风,郑年连头都没有回,喃喃道,“他们在哪儿?” “西行六里。”苏问青道,“已经距离山寨不远了,不过那里有伏兵,他们应该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走,去看看。”郑年道。 苏问青一把抓起郑年,破空掠去。 二人驻足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大量的树已经被烧毁,只有一些参天的古树,虽然枝叶已经被烧完,去干漆黑,但仍然屹立不倒。 二人到了一处岩石之上,悄然向下看去。 “这里便是险关,锦衣卫想要硬闯是不可能的,但是……”苏问青道,“他们似乎并不打算硬闯。” “他们打算怎么办?”郑年问道。 “你看。”苏问青指了下去。 郑年看到了两身白衣。 山隘东西各一道,上方暗处都有山匪镇守,更是道道机关,还有多名弓箭手,可是根本无一人发现这两个白衣人。 定睛一看,不是旁人,一人江烨,一人刘玉山。 一人一剑,一人一边。 江烨的长剑如夜空之下的流星,快如霹雳流星一闪而过。 霎时之间,三人毙命。 二人竟就在这山隘之上开始杀戮! “他的实力,和你的师父差不多。”苏问青道,“就是有两个小虎牙的那个。” 郑年撇嘴,“我知道,我就那么一个师父。” 苏问青道,“你能打得过你师父?” “打不过。”郑年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杀他?”苏问青叹息。 “你担心个什么劲儿?”郑年憨笑,“我需要你帮我看看,他身边还有没有人。” “什么意思?”苏问青问道。 “我担心,安文月不放心他一个人出来,还带着一个人,如果在危险关头出现的话,你和我很可能命丧这里。”郑年道。 苏问青淡然道,“如果是妖,即便是三品,我也能够找得到,但若是人的话……武道之人炁在体内,不易外泄,平日里是看不出的。而修道之人虽然自带三分气,但是修炼的隐匿气息的术法,也看不出来。” 郑年皱着眉,“江烨做事非常的谨慎,你还记得你我认识的那一夜吗?如若是一般的人,定然会跟到明春苑里将我杀了,劫走陈萱儿,况且他也和龚钰说过自己会来。” “可是他最后还是没有来。”苏问青道。 “他忌惮的很多,所以即便是砧板上的肉,他都没有出来分一杯羹……但这一次,他大张旗鼓,即便是人在山脚之下,就敢一把火烧了整个山林告诉里面的人他来了。” 郑年警觉道,“他背后,一定有人。而且是一个很强的人。” “那你的计划,岂不是泡汤了?”苏问青道。 “不一定,凡事都得试试才行。”郑年道。 正当二人说话之际,一缕灰衣落在了郑年的身后。 郑年回头,是天罡府监卿。 老头甩了甩手中的浮尘,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郑年,丢过来了一截红薯,平静道,“老夫可救你命,但若是你真选择去死,老夫也只能试一试有没有办法保命了。” “老家伙,你什么意思?”郑年将红薯收入怀中,这可是恢复炁的绝好东西,比起灵丹妙药更胜一筹。 “你既然猜到江烨背后有人,又何必去试?”监卿缓缓踱步,轻声道,“你想做什么老夫不知道,但是老夫还是要劝你一句,既然武家给了你好处,何必如此执迷不悟,大大方方入了金雨楼,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花不完的家财,再加上你和武娘这一层关系,难不成还怕武家鱼肉你?” 郑年微笑道,“你是来当说客的?” “唉。”监卿摇了摇头,“我对你没什么隐瞒的,蛊练圣童一年之内便会出世,到时候能护着你的人又有几人?现在的善恶寺虽然平静无风,但是暗地里暗流早已经翻涌不已,你真以为你能护得住他们?” “求人如同三尺剑,靠人如上九重天。”郑年哈哈一笑,指着下方的人说道,“这下方的人,我靠谁,能杀了他?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利弊,却早已忘了善恶,这世间走出三步便要考虑权势和取舍。” 监卿和苏问青皆是一怔。 “我这人目光短浅。”郑年仰着头,看着月光,“不屑你口袋里有几斤决胜千里的把戏。我本就不济苍生,只恋风月。谈笑间卸去千万两黄金,百万重权势。” “什么非运不通?什么各安天命,你这一番天地又有多高?金雨楼、碎银谷又能如何?大周也不过早已成为了这日月之下灰色的破雨屋棚。倒不如我单手一挥,自定命数。” “你看看我,这世间洒脱风流之人,除我郑年,还可寻得来一二?” 监卿冷笑,“冥顽不灵,大周之下,何人敢称王?” “我不称王,我只是一个县令而已。” 郑年急步,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第172章 阴风十三令 二当家站在二人中间。 江烨的口中还在不断流出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似乎每一滴都在敲打在众人的心脏上。 嘀嗒。 嘀嗒。 脚步声很轻,似乎已经被血液掉落盖住了声音。 目光斜视,二当家看到了身后的男人。 那个男人似乎有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神情看上去饱经沧桑,厚重的抬头纹下是他那张沉稳的面容,他的眼神里闪烁着一丝落寞和冷酷。 在这冬天里,似乎比这天气,更加的寒冷。 驻足,停顿。 男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身旁的金色盔甲人也只是安分地站在他的身旁,一动不动。 “你是谁。”二当家问道。 男人一言不发,目光不知道望在何处,没有交点,没有目标。 江烨满足地笑着,双手随意摆动在身前,像是一个僵尸一般,他歪着头望向二当家,又看了看俞乘风,随后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喷出,“你把……那个女人,控制住……我来杀……这个男人……” “好。”年轻的男人只说了一个字。 也只需要一个字,就可以展现出他的实力。 二当家猛然感觉身后一股狂躁的气息赫然升起,立马回身抵挡的瞬间,金甲人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双拳齐出,就在二当家回身下潜出拳的瞬间,两条木刺竟是从金甲人的腋下刺出。 毫无征兆! 二当家大惊失色,连忙抬手抵挡,当妖气盘踞在木刺上后,对方的攻势并未结束。 再出三道木刺! 二当家忽然身如鬼魅,竟是化为了虚气,逃离而出。 金甲人上前追击。 虚气所用的能量实在过于巨大,二当家恢复真身接招。 金甲人如同刺猬一般,双手并用之时,却又会从不同的地方出现木刺。 金中藏木,阴狠十足。 二人交手之时,男人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目光涣散。 江烨突然地暴起换来的是俞乘风节节败退。 蓝色炁包裹着的拳头,攻势如狂风骤雨一般轰在俞乘风宛如纸糊的防御上。 郑年心揪了起来,向下看去,皱着眉道,“不是说俞乘风很强么?可是现在看来就是在拖时间。” “江烨隐藏的很好,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鬼躯的身份。但是人们对鬼躯还是有所了解的。短时间吞噬妖元且没有消化直接用于作战的话,时间只能持续一盏茶,所以他要拖过江烨的爆发时间。” 苏问青解释道,“可是……即便是拖过了,也没有太大的胜算。” “就因为洛神决?”郑年皱眉。 “是,洛神决之所以强大其实和你说什么仙道武道你根本不明白,我这么与你解释你就能明白了。”苏问青道,“你知道为何同品阶的仙道无法和武道媲美么?” “因为身体的强度。”郑年道。 “是的。”苏问青的目光十分警惕地盯着那个地上的陌生男人,平静道,“同为六品,炁和气的能量已经是相同的了,但是身体强度仍然差了许多,所以一旦被近身,仙道之人即便是防得住炁的攻击,也无法抵挡住肉体的攻击。” “这和洛神决有什么关系?”郑年挑眉。 “洛神决的道理就在这里,它会杂糅炁和气,将二者合而为一,并且利用新产生的炁来攻击对方,这股新的炁不但可以抵挡武道的炁也可以抵御仙道的炁,更可怕的地方在于,他可以拆解对方体内的炁。” 苏问青道,“你可以理解为,洛神决就是泄力的法门,利用柔和产生的气息,让对方根本无法运功,封住对方的炁,让他变成一个废人。” 郑年茫然,“那这个洛神决岂不是无敌?” “那是对于同阶段的人来说。”苏问青道,“一个九品的人若是学会洛神决,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打得过七品或者是强横的八品,你懂了吗?” “原来如此。”郑年点点头,“他们的胜率有几成?” “你我如果想要坐收渔利已然艰难,现如今那个不知名的男人还没有动手,一个金甲人便拦住了魅妖的动作。如果继续看下去,只有一成。”苏问青道。 郑年仍然没有选择冒进,计划还没有达成,他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下面是火坑,跳下去,他就没有回头的路了。 必须要保证胜利,而这个胜利,就是自己底牌尽出的情况之下,斩杀江烨。 而这个陌生的男人,郑年的脑海里生出了一个新奇的想法。 俞乘风已经被逼入了角落里,江烨发狂的攻势并没有暂停,伴随着俞乘风胳膊碎裂的声音,他的防御已经濒临崩溃。 有洛神决的加持,每一拳都像是打断了俞乘风的血脉。 这是他这一辈子度过最长的一炷香。 “救我!”俞乘风眼看已经撑不住了,怒吼道。 二当家转身而来,却被那金甲人挡了下来。 三掌打在金甲人的身上,二当家的攻击根本没有任何成效,不光如此,那金甲人的木刺,每一下都能直指自己的要害部位。 当下,陷入苦战。 虽然二当家可以压制金甲人的攻击,并且频频突发冷箭的情况下,几招下来,二当家已经发现对方只需要拖着自己不走,意在俞乘风。 二当家表情决绝,直接扬起胳膊,反手阴风吹起地上的砂石,立刻浓生一股烟尘。 可是金甲人却根本没有被烟尘迷住视线,第一时间抓向在烟尘之中正欲遁走的二当家,这一抓一逃,二当家仍然没有脱离金甲人的攻击范围。 心中一横,二当家左手捏决,右手化掌,顿时三道漆黑的线丝缠绕在了金甲之上,当即那金甲被束缚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阴风十三令!煞气决!” 二当家双手呈倒爪向中间聚拢,手背合十,像一个反佛家的合掌,随后翻转双手向身前,四指从后交错扣死,再向前推出。 瞬间一道黑风直奔江烨而去。 江烨此时举掌正要打死俞乘风,立刻感觉身后不对劲,当即闪开。 而这阵黑风却在触及俞乘风的刹那,烟消云散。 再定睛看去,二当家已然站在了俞乘风的面前,随手拿出一颗药丸递给了他,“吃了。” 俞乘风不假思索,捡起药丸放入口中,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咳嗽了几声,煞白的脸色渐渐好转。 “阴风十三令……哈哈哈。”江烨笑道,“竟然现在还有人敢在朝廷面前,祭出血脉之力,你……确实是个蠢猪。” 二当家看着江烨,“我不信你能封得住我。” “那就来试试!” 江烨横身一转,直奔二当家而去,身上瞬间绽放开了那股洛神决独有的威亚。 “洛神决,山字诀!压!” 赫然,一股强烈的气息从天而降,直奔二当家而来。 而与此同时,山寨之外的密林中,傅余欢抬起了头。 第173章 墨家墨羽 洛神决一出,风向大变。 一股强大的威压俯冲而下,奔向二当家和俞乘风。 俞乘风刚想遁走,却发现自己的脚下已经听不得使唤,全身更是僵硬无比。 洛神决的炁早已打入了他的身体。 可是已然跃入五品的二当家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她再次摆出了反手的佛印,口中冷冷道。 “天网恢恢,地煞气走。” “万佛总有归元时,九转金身不魄立。” “燃灯金法盖千妖,万妖朝宗杀我佛。” “移魂化骨血脉炁,气入体海祭元神!” 登时,眼睛睁开的刹那,佛印已成。 娇喝厉声。 “阴风十三令!” “夺魄令!” 登时从手中的佛印生出十三道漆黑的卍字,爆裂而开,那字印到了半空之中居然发生了段段扭曲。 随后一个卍字肢解开来,化为了一个新的黑字。 夺。 二当家大步向前,单手将夺字抓在手中,仍向奔驰而来的江烨。 “躲。”陌生男人冷冷道。 可是此时的江烨根本听不得旁人言语,打算拿手臂去迎接这个字印。 “蠢货。”陌生男人轻轻抖动手指,被束缚在不远处的金甲人身上惯出七八道木刺,直奔江烨面前。 金甲人硬接下了这个字印! 随后轰然一声,那金甲人如同失魂去魄之人,倒在了地上。 方才那股威慑之气荡然无存,此时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甲胄一般,毫无生气。 可是江烨的攻击仍然没有停滞,已然到了二人的面前。 十二道卍字还剩十一道,均是化为了夺字。 二当家手指轻弹,十一道字立刻冲向江烨。 就在触及的瞬间,江烨赫然凌空而起! 本以为妖元的侵蚀已经让江烨没有理智,可是现在他居然放弃了正面和二当家交手的机会,向上躲避字印的攻击。 可那十一道字已然锁定了他的身形,且速度飞快,转眼而至。 “不好!”郑年心惊。 二当家此时也知道大事不妙,一把抓向身后的俞乘风。 可是,已然为时已晚。 江烨抓起俞乘风的瞬间,向背后丢去,随后那十一道夺字印,硬生生砸在了他的身上。 “乌……” 俞乘风只发出了一个字的声音。 整个人顿时瞳孔消散,魂魄四散,软绵无力,倒在地上。。 成了一个死人。 “移魂化骨是秘法,以自身的血脉断流为引,祭出大量的妖气来攻击他人,这种功法配合血脉之力,强到可怕,即便是江烨和那个男人也不可能轻易接下。”苏问青道。 郑年没有说话,苏问青说话每次只说一半,这一次他就等着她说下一半。 果然还有半句话。 “但是这样的方法有一个最大的缺点,耗气太多,这样耗下去,必输无疑。” 苏问青深吸了口气,“如果再不下决心,就没机会了。” 郑年还是没有说话,闭着嘴观察着下方人们的一举一动。 此时,二当家第一时间发现江烨身上的气息正在逐渐减弱。 转身两手绽如莲花。 “阴风十三令,催心令!” 赫然十三道卍字再次出现,随后化作催字印,直奔江烨而去。 江烨也感觉到了自己体内气息的流逝,侧方翻滚的同时,抓起长剑,顺势向字诀出打出剑气。 可是那字的力量早已然超过了剑气的力量,在接触的瞬间,就将剑气破开,速度飞快打向江烨。 “妈的!”江烨骂道。 男人动了。 他的脚步仅仅是向前一踏,便出现在了江烨的面前,而催字印打来的刹那。 整个地面上爆发出巨大的轰击。 烟雾瞬间弥漫了起来。 二当家豪不迟疑,再次升起十三道催字决印,乘胜追击,攻打而去! 可是……当烟雾缓缓散去的时候,二当家的动作迟缓了下来,目光之中尽是震惊! 江烨完好无损的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吃着丹药。而一旁站着的男人,侧身、面前分别站着三个傀儡人偶。 傀儡人偶有一人多高,身材瘦弱,漆黑的骨架十分坚硬。月光打在骨架上,通过反射出来的光芒一看就知道材质非同一般。 二当家的攻势,完全被三个傀儡人偶挡了下来。 “墨家……”二当家的牙齿发出了呲呲的声音,“居然连你们都已经倒戈在了安文月的手下,甘为牛马。” “墨羽,杀了他……”江烨捂着胸口,沉声道。 被称为墨羽的男人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江烨,淡淡道,“我只是负责让你活着,并不替你杀人。” 然后将头转向了二当家,“你说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只是跟随我师父而已。” “好,你千万别让我死了!”江烨大吼一声,再次出手! 墨羽直接将三道傀儡护在了江烨的身侧。 二当家皱眉,挥手再次弹出催字六印,却被那傀儡轻而易举的抵挡住了。 转眼之间,江烨已然到了面前。 闪过对方两掌,二当家被逼退了一丈,随后开始反击时,却又被那巧妙的傀儡人偶挡住了,一时之间难以攻下,只能够被动后退。 而江烨则是越战越勇,此时更是舍弃了防御,都没去管二当家的攻势,只顾一味的攻击。 二人剑出霹雳,字玄当空,对攻之下却是单方面的碾压。 被逼入绝境的二当家,赫然轰出一掌之后,仍然无效,便跃起当空,就在江烨追击而来之时,身形立刻化为了一道白色的寒霜,绕过江烨的身体。 在他和傀儡之中找到了一个缝隙。 就是这个缝隙! 白色的寒霜就在江烨和傀儡人偶中间,炸裂开来。 轰! 巨大的烟尘拔地而起。 郑年看着下方的一切,像是一颗核弹爆炸一般,威力惊人! 烟尘甚至弥漫到了天空之上。 “赢了?”郑年一惊。 “没有。”苏问青摇了摇头,“江烨的气息还在,但是那个媚妖的气息……已经很弱了。” “就因为方才那一击?”郑年问道。 苏问青点头,“她的气息本就不够,血脉抽空也不可能真正达到五品所拥有气的量,强行提升实力之后,所释放的五品招式气息消耗极大,现在已经撑不住了。” 郑年深吸了口气,“拖不下去了。” “想要等到双方筋疲力尽,很难的。”苏问青道。 烟雾渐渐散去。 郑年俯视着下方。 二当家已经躺在了地上,咽喉处盯着一把长剑,江烨歪着头,笑容绽放在那张乌黑的脸上。 “你出来,还是我杀了她,再找你去?”江烨望向了山坡上的郑年。 第174章 诡计 郑年并不意外,苏问青也不意外。 二人纵身一跃跳下山头。 已经透支了全部气力的二当家坐在地上,脖颈被江烨的长剑挑起,汗和泪水已经汇聚在了一起,从脸上滑落到下颚,又从下颚滴落到胸口,顺着衣服滑了进去。 郑年审视着面前的二人,他们绝不容易对付,即便是二当家能够将他们消耗到现在这个模样,也绝不是他一个九品能够轻易打败的。 但是江烨并不知道,郑年早已不是九品。 墨羽看着郑年,又看了看苏问青,嘴角稍稍一抬,什么话也没有说。 江烨蹲了下来,看着已然脱力甚至无法支起身子的二当家,笑道,“看来你的计划并没有像你想的那般顺利。” 这句话并非是对二当家说的,而是对郑年说的。 “已经足够。”郑年平静道,“好到超出了我的预料。” “哦?”江烨玩味地一笑,“看来你准备的很充分啊。” 当! 剧烈的一声晃动,江烨手中的长剑被弹开,苏问青站在了二当家的面前,而郑年则是凑到了二当家的耳边,低声道,“我的目的不是你。” 二当家深吸着气,沉默不语。 “我要和你借一样东西。”郑年道。 二当家诧异地看向郑年。 墨羽和江烨退到了不远处,他们看到郑年不知道把什么东xz入了身后,才转身站在苏问青的身边。 江烨望着郑年,“我很好奇一件事情。” “说来听听。”郑年问道。 “你是怎么将龚钰杀掉的?又是怎么敢把龚钰杀掉的。”江烨问道。 郑年缓缓抽出了金锏,微笑着道,“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江烨攥紧了手中的剑。 先动的是江烨。 周身蓝色炁升起的刹那,长剑直奔郑年而去。 郑年闪避三次,反手回击一锏,可是仍然无法破开那三个傀儡人偶的防御。 轰击之后,郑年的手臂传来颤抖,足以见得力道之大。 江烨的剑很快,也很急,且每一次出招的位置都是非常邪门的位置,下阴、后脑、腰侧。郑年躲避的同时格挡。 二人竟然不分上下。 郑年的嘴角微微上翘。 而江烨,心中不禁大惊。 他们之间的较量,本就不应该是如此,江烨应该在三招之内将郑年制服才对。 可是现在已经有十余招,不仅郑年没有任何落败的迹象,反而应对更加自如。 “不对!”江烨冷喝一声,随手三道剑气赫然劈出。 郑年转身躲过,此时周身燃起了红色的炁。 血红色的炁。 “你不是九品……”江烨道。 “你知道的晚了!”郑年挥起金锏直奔江烨而来。 江烨心狠,根本不抵挡,同时出剑,就是和郑年硬碰硬。 有本事谁都别躲! 郑年身上的炁保障到了极限! 九品……八品……七品! 金锏挥去的刹那,苏问青动了。 她像是一道积蓄已久的闪电,顷刻之间崩出,十分迅速,根本没有给人预兆,抬手的瞬间,一道水龙柱直奔墨羽而去! 墨羽微微皱眉,立刻拉身向后,可是那水龙柱的速度太过可怖,还没等闪身,水龙柱已经到了面前,于是立刻结印,赫然出现了三个傀儡人偶护在身旁。 “你他妈的去死!”郑年怒喝! 而此时的江烨刚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金锏直接轮在了江烨的头上。 顷刻之间,血光四溅! 江烨瞬间身体飞到了岩石堆上,将那巨大的岩石撞了个稀巴烂,停留在了三丈外。 半张脸被打碎了。 就是这一下,是郑年的必胜一击,就是在江烨习惯了保护后的这一刻,才能抓到机会。 郑年大步跃起,直奔江烨而去。 趁你病要你命! 可刚刚临空之上,便感觉耳畔风声萧瑟,郑年猛地转头,一具傀儡正在往自己的方向发疯而来。 金锏抵挡的瞬间,一阵烈火喷出。 木头人! 正是那具木头人! 水火同源! 墨家的杀手。 灼热的痛感席卷郑年全身,还没等郑年开口,一股凉意袭来,抬头看去,正是苏问青甩来一股清凉的水,浇灭了他身上的火。 “牛比啊姐姐!”郑年喜上眉梢。 苏问青没有和他搭话,专心对阵面前的墨羽。 二人难解难分,水龙对傀儡,掌对拳,当下不分伯仲,难以分神别顾。 木头人已然在郑年和江烨的中间,阻止了郑年的进攻。 郑年昂着头冷冷道,“这也算越界了?” “明知故问。”木头人道,“你已经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是么?”郑年翘起了嘴角,“我已经见过你很多次了。” 木头人似乎没有听懂郑年在说什么,并没有说话。 “可是我并没有死。”郑年道。 “现在你就要死了。”木头人周身突然燃起了大火,正欲对郑年出手的时候,侧身传来了一个冷漠的声音。 “你的对手是我。” 木头人一怔,转头看去。 傅余欢。 在洛神决出现的那一刻,他便就寻找而来,此刻刚好出现。 那柄漆黑的长剑在月光下越发的漆黑,充满寒意的杀气从傅余欢身上缓缓露出。 “你将将七品,我杀你,不过弹指一挥。”木头人道。 “那便来试试!”傅余欢附身前冲。 木头人身形抖动,因为同时郑年也已经动了。 但是傅余欢的速度显然更快一些,当他燃起火的手臂抵挡傅余欢刺来第一剑的时候,再回头,郑年已然不在当地。 他双臂展开,挥动金锏,扑向江烨! “呵呵呵……嘿嘿嘿……咯咯咯……”江烨倒在地上,半边已经残破的脑袋发出了恐怖的叫声。 郑年不假思索,直接将金锏挥下! 不料,江烨的手中竟然藏了一个气息聚合的气团! 是大量气揉成的团子,一瞬间在郑年面前炸裂开来! “郑年!” 苏问青惊呼,下方的爆炸顷刻之间将周围的房屋轰倒,将地面轰出了一个大坑。她立马准备去救,可是墨羽并没有放她的意思,单掌拍在她的背后。 这一掌,苏问青口吐鲜血,直接坠下地面。 傅余欢同时扑向那爆炸的方向,但木头人的行动更为迅速,就在他闪身的瞬间,钢刃刺穿了他的肩膀。 二人倒地,却丝毫不顾自己,死死的盯着那烟雾散去的地方。 郑年和江烨,竟都已经消失不见…… 甚至连俞乘风的尸体,也不知去向。 第175章 不死之身 疾驰。 丛林之中如同闪过两道流星一般。 二人的速度极快。 江烨的口中不断咀嚼着碎裂的肉块,伴随着妖元,一同进入自己的腹中。 俞乘风的尸体被他尽数吃在了肚子里,体力也在大幅度恢复。 郑年能够依稀看到江烨的身影,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拼速度,郑年是不可能拼得过的,但是要拼补给,他并不怕。 抽出红薯,一口咬下,二人你追我赶,竟是在吃饭。 郑年周遭的树木此时已经看的一清二楚,体内的炁已经被大量调动出来,无时无刻充斥着整个身躯里的脉络。 大星官图加持之下,丹田的运转也已经达到了极致,无穷无尽的吸收着周围的炁,转化为他独有的红色炁。 忽然! 江烨停住了,单脚踏地刹那回头,他那张破碎的脸此刻竟已然恢复了原状,而左右手再次升起那暗蓝色的炁。 洛神决独有的炁! “洛神!” “河字诀!” 江烨双手直接拍来,二人撞击在一起的刹那,红色蓝色两股炁迸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将周围的断指枯木炸成了粉末。 郑年一口血喷出,摔倒在地上。 而江烨则是背靠一颗树墩,忍住身形。 短暂的恢复只能是肉体,无法短时间恢复亏损的炁。 吞噬妖元短时间的爆体无法连续使用,即便是吃了俞乘风的妖元,江烨也只是小幅度的恢复了体内的炁。 此时二人衣衫褴褛,鲜血满身,谁都不知道谁的伤更重。 郑年忽然感觉到嗓子口似乎压着什么东西,随后整个身体开始迟缓了起来。 随着全身激烈跳动的脉搏,他安静了下来,寒风之中隐藏着一股浪潮,一股延绵不绝的浪潮……从江烨那里涌来,似乎在一寸一寸的侵蚀着自己的身体! 郑年大惊,连忙站起身。 “是我小看你了,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把你杀了。”江烨咬牙切齿道。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给你射墙上。”郑年也道,“洛神决是……” “你还能感觉到,果然不一般,我不知道武思燕给了你什么东西,能够让你在短时间提升如此之快,但是今日,你必然要死!”江烨挥手,一个特殊的决印出现在手中,随后口中默念。 默念开始的那一刻,郑年就像是被人敲中脊柱一般,浑身脱力,整个身躯向前一爬,倒在了地上。 “你……”郑年大惊。 “洛神决的河字诀,便会将你体内的炁如同河流入海一般散功放出,中了这河字诀,你早已无生机可言!”江烨双手拉扯,横转开来。 郑年睁大了眼睛,身体之中的炁在疯狂的外泄! 但与此同时,他背后的手掌偷偷结印。 体内的脉络也开始了变化。 位置出现了变化。 青龙七脉竟是直接封锁了脊柱附近,而紫薇脉更是颤抖了起来。 大星官图! 这是姜行天传授自己的大星官图,第三型脉络的运转方式。 按照这样的方式,可以大幅度提升炁的吸收和融合,是进一步修炼的法门,之前郑年没有试过,因为姜行天曾说,在这种脉络运转方式之下,必须要有一个炁绝对充足的修炼场合,不然的话,会损耗人的灵元。 郑年心中一喜,果然利用第三型,可以克制河字诀。 此时炁已经停止外泄,但他脸上还是露出了痛苦的神情,整个身子软弱无力倒在了地上,似乎像是一个被主人剪短了线的提线木偶。 全身抽搐着,郑年一口一口向外吐着口水,脑袋胡乱的摇晃,眼神飘忽,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死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江烨大笑着走到了郑年的面前,“你拿什么……和我斗?” 他爬了下来,用脸凑在郑年的面前,看着落魄的县太爷,“你是谁啊?你是什么东西啊?我要杀了你!不不不……我不能杀了你,我要你看着陈萱儿死,我要你看着我把她脸上的皮拔下来!” “我还要你看着你老娘被我穿在架子上,烤熟,烤烂!” “哈哈哈哈哈!” 江烨的嘴张的巨大,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在月光下,恐怖至极。 “不……要……我……不要……”郑年伸出手,颤抖着,拼命想要抓住江烨的身体。 江烨根本没有管他,任由他抓着自己的腿。 疯狂的笑着,“我要杀了武思燕,我要杀了善恶寺的所有人!我要将他们的头颅挂在你的面前,让你痛不欲生!” “我早该杀了你!”江烨抬起脚,用足了力,踹向郑年。 脚停住了。 僵硬般停住了。 郑年的颤抖也停住了。 似乎是在同时发生的。 江烨的笑容凝固了。 他疯狂的想要抖动自己的身体,可是仍然没有任何效果。 “你……做了什么?”江烨呲牙咧嘴地喝道。 “我和山寨的二当家借了一样东西。”郑年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根本没有任何事。 洛神决,没有伤到他。 “什么?”江烨睁大了眼睛。 “你可知道,媚狐每年都会从身上脱离出一种非常坚韧,且能够控制住人的东西么?”郑年笑道。 “天蚕丝!?” “你真聪明。”郑年低头抓起了江烨的剑,“既然你这么聪明,为什么还会被我用天蚕丝困住呢?” “你……”江烨开始运炁。 “我的实力,是不可能控制住你的。”郑年指着他的手臂,“你可以挣脱。” 江烨的手臂开始出现了明显的晃动。 天蚕丝不可能控制住他太长的时间。 “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须得做。”郑年拾起了地上的长剑,将剑锋放在了江烨的脸上。 “你……你要做什么?”江烨惊讶道。 长剑很快,在他脸上划了三道伤口。 “不……不!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江烨怒喝着。 郑年一剑刺入了江烨的胸口。 鲜血喷洒。 可是江烨并没有倒下。 他甚至都没有感觉到害怕。 他笑了。 笑的很大声。 笑的很开心! “我要杀了你!” 瞬间一股强大的气息直接爆开! 郑年的身形被弹了出去,砸在地上。 江烨抓着剑,从自己的胸口猛然抽出! 一步一步走向郑年,“有人告诉你天蚕丝,有人告诉你洛神决,难道……没有人告诉你,鬼躯之体,是不死之身吗?” 江烨手中的长剑于空中赫立! 直插而下! 第176章 你的手里到底还有多少牌 “当然有。” 郑年的左手捂着胸口。 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面前的江烨。 江烨的剑锋停滞在了半空中。 他的双腿抖动了起来,眼神之中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郑年的脸十分平静,十分的冷漠,看不出一丝表情。 “你知道什么才是绝望么?”郑年问道。 “啊……额……”江烨哽咽着,却已说不出一句话。 “就是让你看到希望,然后亲手将眼前的希望打碎,让你真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郑年的右手微微抖动。 炁,源源不断地从体内倾斜而出。 “这是……什么……”江烨的脸已经扭曲了,他的嘴巴歪到了左面,疯狂的咬着自己的上唇,几下便咬的血肉模糊。 可以清楚的听到他身上传出一寸一寸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最终,都不知道为何而死。 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郑年双腿盘膝,右手的天蚕丝束缚了江烨的全身,他身上的炁正在源源不断的送入郑年的身体。 嘴里的血染满了整个前身。 这就是玄妖身的力量。 这是郑年第一次见识到玄妖身的恐怖。 也彻底明白了为何玄妖身被称之为邪功的理由。 这不光是将对方的炁掠夺到自己的身体里,更是在吸收对方炁和精血的同时,撕裂血肉,摧毁骨头,让对方的每一寸肌肤都溃烂,每一处骨头都碎裂。 江烨的目光呆滞了。 双瞳的眼神失去了神,涣散了起来。 身躯缓缓倒下,如装满了沙子的麻袋,掉落在地上。 整个身体只剩下了一副皮囊。 血肉早已抽干。 郑年运气,大量的气息和精血混入他的体内,一时之间强顶着就要爆体而出。 紫薇脉疯狂的吸收着气息和精血,郑年脸色越发的红润,最后竟是通脸紫红。 不好! 强大的气息已经不可能压制了,随时可能失控。 郑年的身体开始出现了反噬。 “给你了!”郑年当即卸力,将气息向那个如同黑洞的地方引去。 刚刚开始,气息还不愿引入,可是忽然那黑洞抽搐了几下,露出了一个七彩斑斓的缺口。 整个身体的气息开始倒入进去。 郑年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这个过程,非常的漫长。 …… 傅余欢根本无法再站立。 连续的战斗再加上和木头人的交手,让他根本无法再承担现在肩膀上的伤口,只能坐在地上,用剑顶着身躯,不让自己倒下。 墨羽的步伐很轻,当他蹲在傅余欢面前的时候,他的目光很坚定,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冷漠的光泽,“你不是一个听劝的人。” “我不是。”傅余欢道。 “我劝过你很多次,在柳春巷,在明春苑,我都劝过你,莫要越界。”墨羽叹息道,“可是你还是越界了。” 傅余欢看着墨羽,即便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战斗能力,也没有了再站起来拼杀的力气,可是他的眼神从未改变过。 仍然是那么坚定,带有杀气的坚定。 “你不怕死。”墨羽道。 傅余欢没有说话。 “你很痴。”墨羽笑了笑。 傅余欢仍然没有说话。 “痴的人,才能做英雄,我很敬佩英雄,你敬佩英雄么?”墨羽转头看向了苏问青。 “痴的人怎么会是英雄?”苏问青笑了笑。 她正在运气。 墨羽的偷袭并没有给她造成毁灭性的创伤,但是需要短时间运气调息,才能和对方继续鏖战。 他并没有打扰她的运气,只是在和她聊天。 “只有痴的人,才能成为英雄,因为英雄和枭雄不一样,枭雄绝不会痴,只有英雄才会痴。” 墨羽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又从手腕处取下了几根银灰色泛着黄的毛。 月光下他身上这件绣花的暗灰色袍子,是他最喜欢的。 这一瞬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痴并不可笑,因为天下的人都不懂这个字,皆以为是嘲笑之痴。”墨羽坐在了倒在地上的金甲上,那原本已经没有气息的金甲忽然又活灵活现了起来,跪在地上,让墨羽能够坐在他的膝盖上。 “任何人想学会痴,学懂痴,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痴与呆不同,只有痴于武的人,才能达到武道巅峰,只有痴于情的人,才能透彻心扉,明了事理。只有痴于善的人,才能不顾自己的性命,救他人与水火。” 他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两个人,“这些事,不痴的人,是永远都不会懂的。” 目光停留在了傅余欢的脸上,“所以,你是一个英雄。” “你不打算杀了他?”苏问青问道。 “我不打算杀任何人,但是他会因我而死。”墨羽道。 “为什么?”苏问青道。 “我不打算杀他,是因为我敬佩他是一个英雄。”墨羽道,“但是我的任务是保护江烨,一个九品是不可能杀了锦衣卫指挥使的,所以我在这里等着他回来,然后看着他将你们都杀了。” 苏问青望着墨羽,“如果江烨已经死了呢?” “他不会死的。”墨羽道。 “如果江烨已经死了呢?” 第二句话,并不是苏问青问的,而是郑年问的。 郑年站在不远处,手中抓着一把长剑。 是江烨的长剑。 墨羽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随后跟着的,竟是笑容,“我确实没有想到。” “但这是事实。”郑年道。 深吸了一口气,墨羽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走。” 金甲人和木头人同时站了起来,转头向外走去。 走了几步之后,金甲人停了下来,墨羽的声音幽幽传来,“你不拦我?” “我为何拦你?”郑年的声音很远,也很虚弱。 “你杀了锦衣卫指挥使。”墨羽扬起了下巴,拖着他的金甲人也转过了身。 他要看着郑年的眼睛。 “是。”郑年道。 墨羽嘴角微微上抬,“你怎么敢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的手里?” “如果你要杀我,我活不到现在。”郑年道。 “可是我没有杀你。”墨羽道。 “所以,你也不可能告诉任何人,锦衣卫指挥使是死在我的手里。”郑年道。 “你哪儿来的自信?”墨羽裂开了嘴,眯着眼睛,他似乎很享受和郑年说话的过程。 郑年抬头看着墨羽,“金中藏木,水火同源,借土游路,鬼捉心魂。四大杀手,皆是墨家家主墨上的首徒制作,同时,这个徒弟也是他的儿子,就是你,墨家少主,墨羽。” “我并不意外,只要稍作调查,谁都可以知道。”墨羽道。 “我杀龚钰的时候,你也看到了。”郑年道,“但这件事情仍然没有从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传出来。” “我并没有说过。”墨羽道。 “有一个人,不让你说。”郑年道。 墨羽皱着眉,“我开始喜欢你了。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 “之前我以为那个蒜和葱,只有我一个人吃过。”郑年微微一笑,“而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蒜和葱?”墨羽愣住了。 “我师父的苗圃里养了一只特别奇怪的狗,叫啾啾,他的毛并非是纯白色的,而是银白色带着一缕灰黄,这种毛色并不多见,是出自奇珍异兽的郴州,它得数量极少,据我所知,只有一个人钟爱这种狗,且整个京都也只有他一个人养着。”郑年道。 “正是家父。”墨羽点点头。 “可是墨上司空喜欢的狗,为什么会在我师父的府上?”郑年又问道。 “自然是投其所好。”墨羽道。 “既然是投其所好,照顾她的徒弟,不是更好么?”郑年强压着翻涌的气息,攥紧了双手道。 “我明白为什么武思燕会挑中你了。”墨羽轻声道,“可我还想知道,如果没有你师父这一层关系,你认为今日,你还能拦得住我么?” 郑年将金锏插在了地上,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黑暗之中,“你猜呢……” 墨羽也一同看了过去,随后面色黯淡了下来,“原来如此。” 金甲人迈开步伐,向远处走去。 忽的。 从地下出现了一个全身灰黄的黄甲人。 又不知从哪里虚幻一闪,出现了一个全身漆黑的铁甲人。 四个巨大的傀儡杀手托着墨羽,消失在了夜空之下。 郑年面前闪过一阵恍惚。 倒在了地上。 苏问青调息完毕,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郑年方才目光所致的黑暗里,那股炁若非是郑年点出,她根本不可能侦测得到。 到底是谁…… 竟然如此可怕。 惊异的看着郑年。 “你的背后到底还有多少人?” “你的手里到底还有多少牌?” 第177章 重生 权力 大雨 新生 大雨不知何时开始降下。 风雨之中还有雪花在肆意飘摇。 鲜血被疯狂的冲刷,伴随着山体的砂石落下,滚入青门县城里,那些被焚烧过后焦黑的尸体各处散落。 最后随着大水的水流汇聚在了一处坑洼。 一个带着斗笠的人,步伐轻盈走上了山坡。 大雨打在他的斗笠上,水花四处飞溅。 他驻足的时候,面前有一个人和一具尸体。 刘玉山拄着剑倚靠在不远处的树下。 而江烨的尸体,是一副干瘪的皮囊,掏空的内脏的皮囊。 斗笠人蹲了下来,手轻轻的放在那副皮囊之上,轻柔的挥动了几下。 随后嘴中传出了一声叹息。 刘玉山苏醒了过来,抽出了手中的长剑,指向了面前的斗笠人。 “你是谁?”刘玉山捂着胸口,一场大战早已让他身心疲惫,吊着最后一口气,护住了江烨的尸体。 “你为何不走?”斗笠人问道。 刘玉山看着斗笠人,又将目光放在了江烨的身上,“我要把……厂公埋了。” “这倒不必。”斗笠人道,“他的尸首我会带走的。” “你是谁。”刘玉山再次闻到。 斗笠人拿出了一块令牌。 上面只有一个蓝色的字。 羽。 羽林军的羽。 刘玉山跪在了地上,双手持拳,拱向前方,“锦衣卫刘玉山,拜见大人。” “嗯。”斗笠人收起了令牌,从背后拿出了一个麻布口袋,随后将口袋展开,调动气息,江烨的那副皮囊便回到了口袋之中。 “你为何要埋了他?”斗笠人问道。 “当年……小的进京之后,举目无亲,几乎惨死街头,是厂公将我收留,传我武艺,给了我口饭吃。”刘玉山低着头,如实禀报。 “所以,你的这条命,早就是他的了。”斗笠人道。 “是。”刘玉山不假思索地点头。 “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职位,不可一日无人,你愿意试试么?”斗笠人问道。 刘玉山怔住了,抬头看向斗笠人。 他不敢说,但是炽热的目光早已经表明了一切。 斗笠人转头,向山下走去,轻声道,“跟我来。” 这一路,是刘玉山走过最长的一段路。 身体的疼痛加上气绝的虚弱,他早已眼冒晶星,眼睛里出现了斑驳的黑块。 双腿像是千斤一般的沉重,他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在青门县后门的时候,刘玉山的腿已经没有再支撑的力量,趴在了地上。 但是斗笠人仍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 刘玉山开始爬行。 地上的血水和雨水已经盖住了他的眼睛,可是他并没有放弃。 手上渗出了鲜血,伸手向前扣入地面的时候,又因为石砾崩掉了几个指甲。 可仍然没有阻拦住他的行进。 直到他爬到了那间客栈的大门。 刘玉山靠在客栈的木门之上,大口大口喘息着。 “进来。”冷漠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刘玉山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站了起来,扶着木门,走入了房间之中。 里面坐着三个人。 其中的一个便是斗笠人,另外的两个人是一个女子和一个少年。 少年背对着刘玉山,侧面的女子则是戴着一层面纱,三人的面容都没有暴露在刘玉山的眼里。 此时即便是暴露,刘玉山也根本看不清楚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脸,他的眼睛几乎全黑,能够撑到现在,也是因为强大的意志力和对于权力的渴望。 他十分的渴望。 这就是他活到现在的目的。 “他怎么样?”斗笠人问道。 少年并没有回头,而是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上,给了女子一个眼神。 女子站了起来,走到了刘玉山的面前,温柔的蹲了下来。 刘玉山嗅到了一股花香,像是漫山遍野的百合,迎面扑来。 “你叫什么?”女子嫣然一笑。 透过白纱可以看到她的面容,是那么的美丽可爱。 “小人……叫刘玉山。” “刘玉山。”女子站了起来,背着手来回踱步,随后再次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我来问你,是谁将江烨打成了这幅模样?” “小人……不知道。”刘玉山道。 女子抓着刘玉山的下颚,抬起了他的脸,盯着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神,轻声道,“能够吸干他血脉和气息的法决,只有万妖决里的玄妖身,你告诉我,这山寨上有妖么?” “有。”刘玉山道,“山寨的二当家,便是五品妖。” “果然如此。”女人笑了笑,“你想做锦衣卫指挥使么?这个职位确实不能一直空缺着。” “想!”刘玉山这一次的回答非常迅速。 “这个位置,想要坐上的人有很多,我必须找一个非常衷心与安公的人,你明白吗?”女人歪着头问道。 刘玉山立刻跪在地上,“小人对安公,对锦衣卫别无二心,甘为安公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他进入京城为的不就是这一日? 从小习武的刘玉山没有因为任何事情放弃过,如今绝好的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更没有任何理由放弃。 他想要! 他的眼神露出了贪婪和希望。 甚至在这一刻,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笑容。 “安公对于任何人都是接纳的,无论是谁都可以成为安公的朋友。”女人笑着拿出了一把刀,“可是锦衣卫不同于其他的地方,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他本就是锦衣卫出身,又何尝不明白锦衣卫的职责。 监察百官,抵御碎银谷,伏妖。 女人将刀递到了刘玉山的面前,“锦衣卫的职责尤为重要,安公从不担心钱财能够俘获他的朋友,如若坐上指挥使的位置,是永远都不会缺银子的。” 刘玉山死死地看着那柄匕首,没有说话。 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很清楚。 “但是美色,总是男人过不去的那一关,你必须表明你的决心,明白了嘛?”女子温柔地笑着。 她的笑容里仿佛有一把刀。 一把可以杀人的刀。 刘玉山拿起了那柄匕首。 女子递给了他一根木棍,并且轻巧的用手掰开了他的嘴,又在他的唇上抚摸了片刻,才让他咬紧了那根木棍。 随后,刘玉山站了起来。 闭上了眼睛,将裤子褪去。 大雨滂沱。 鲜血喷洒而出,刘玉山的眼睛已然蹬出了血丝,他艰难地跪在地上,企图缓过这一次疼痛。 可是痛的又岂是身体。 一个脚步声缓缓从二楼走下。 一袭银白色的袍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人温柔着将手放在了刘玉山的头上。 炁在缓缓流入他的身体。 血没有继续流了。 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可是,心中的那份纯洁的情,或许就在这个雨中,被狂风冲刷的干干净净。 “你愿意成为我的义子么?”那个声音平静地问道。 “义父在上,请受刘玉山三拜!” 当。 当。 当。 刘玉山的头上磕出了血,但是他的泪水已经流干了。 这是不是鲜血的味道。 是权力的味道。 是实力的味道。 “随我回京,传你神功。”那个声音如藏身于风云之中,虚无缥缈 “是。”刘玉山的眼神变了。 他抬起头来,房屋之中已经没有一个人了,而他的面前,则是一个写着羽字的令牌。 这是权力的证明。 是他付出代价之后的回报。 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是重甲跪地的声音。 声浪盖过了大雨,厉声道。 “锦衣卫参见指挥使大人!” 没有一个人能够拒绝权力。 刘玉山也不例外。 他的眼神冷漠了起来。 像是冬日里的冰,冻结成了最为坚固的壁垒。 这一刻,他重生了。 第178章 大难将起,大厦将倾。 郑年睁开眼的时候,周围还是那个熟悉的环境。 漆黑的光柱从天上照射下来。 “醒醒。”郑年托着腮,淡然道。 “呜……” 过了半晌,稚童的声音才悠然传来,“爹,你下次再这么干之前能说一声么?” 郑年心中窃喜,“他的气息实在是太过强大,我根本无法全部收入体内,只能够容纳三成左右便已经到达了极限,多余的只能给你了。” “你就不能泄了去?”稚童不悦道。 “多浪费啊……”郑年尴尬地笑了笑。 “爹你什么格局啊?一个破六品的炁有什么好不舍得的?”稚童道,“你虽然无法承载六品所有的炁,但是你可以将洛神决产生出那股特殊的炁留在体内,这样还可以在下次战斗之中出其不意啊。” 郑年连忙拍大腿,“忘了!你能不能再传给我?” “爹啊……”稚童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第一,你体内已经处于饱和状态,经脉承受最大的炁便是现在的样子,虽然已经步入七品的境界,但是想要全部吸收一个六品的炁,简直是痴心妄想,想必现在你也应该知道了,普通六品的气息是七品境界三倍有余的量。” “第二,你是想吸死我吗?你忘了玄妖身吸取气息的时候,对方那惨样了?全身经脉寸断,骨头折裂,你想我也成那样啊?” 郑年尴尬地笑了笑,“忘了忘了。” “臭爹!”稚童骂道,“我要消化这些炁所需要的时间很久的,恐怕会延伸我出世的时间了。” 这对于郑年来说也算是半个好事儿,他也没说什么。 “你快醒了,我去修炼了,暂时别打扰我!”稚童咯咯笑着,声音消散了去。 与此同时,郑年苏醒了过来。 他在一个房间里。 一个并不宽敞的房间里,房间里面只有三个人,苏问青和傅余欢,还有一个靠在墙壁上休息的黑衣女子,便是山寨的二当家。 此时的苏问青和傅余欢脸色如常,只有二当家的脸色惨白,她坐在地上调息体内的气息。 “你醒了。”苏问青走到了郑年的身旁,用手敲了敲他的伤口。 郑年一个猛子坐了起来。 “看来没事了。”苏问青又变成了那张半死不活的脸。 “怎么样了……”郑年皱了皱眉,充盈的身体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再加上伤口都被处理包扎,此时只是略感脱力罢了。 “锦衣卫在搜山,我们藏到了一个小屋里,山寨里……没有活人了。”傅余欢道。 “咱们的人呢?”郑年问道。 “在山下的茶摊处歇脚,等待大人的回应,从这里出发的话,还要走半日的路程,锦衣卫也不会搜到那里去。”傅余欢道。 郑年点点头,走向了面前的二当家。 “多谢你的天蚕丝。”郑年从怀中拿出那一盘丝线递了过去。 二当家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缓缓睁开了眸子,望着郑年,“锦衣卫为何突然会上山。” 郑年没有说话,将天蚕丝放在了二当家的面前,“我们要走了。” “你难道不想杀了安文月!”二当家虽然嗔怒,可是眼神里却有一丝丝的不甘,“为什么……你不帮我……” “事实已经证明,不要说安文月,就连锦衣卫你们都无法应对,不足百名的锦衣卫,就已经将整个山寨夷为平地了。” 这是事实,铁打的事实。 郑年长叹了口气,缓缓道,“你们的手段在他们的眼里,太过简单。” “是么……”二当家的眼睛垂了下来,“可是我……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若我是你,会用最后的这段时间,好好陪陪家里人。”郑年道。 “呵呵……”二当家忽然笑了,她的笑容像是夕阳下的余晖,有种说不出的没落。 “你是碎银谷的人,碎银谷从未放弃覆灭大周的想法。”郑年道,“恐怕京城的危机,早就在很久之前便已经埋下了种子,龙诞之日,京城必然会大乱。既然你们和金雨楼都是同样的目的,何不联手呢?” “金雨楼……”二当家不屑道,“恐怕你还不知道,金雨楼是朝廷的人,也是碎银谷的第一死敌!” “现如今大周早已民不聊生,狗皇帝沉迷炼丹沉迷美色,让安文月掌权已达十多年,我们等的就是这一日!”二当家攥紧了拳头,怒声道。 “我即便是拼了命,耗尽全部气血,也要杀了他……他杀了我的母亲,杀了我的兄弟,我一定要杀了他!一定……” 郑年微笑道,“祝你成功。” 二当家微微一怔,这微笑竟仿佛使面前这个平凡而潦倒的人忽然变得辉煌明亮了起来。 她想象不到一个人微笑的力量竟有如此伟大。 这一刻,她下定了决心,“我会在那一日站在京城里杀了安文月,一定。”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是江湖。”郑年仍然微笑着,他很想鼓励这个女人,轻声道,“人就是江湖。这江湖风波险恶,多多保重。” 转身,大步出门。 大雨早已停了,天边的霞光万丈斑斓,光秃秃的山脉上似乎又因为足足一日的大雨焕发新生,幼苗破土而出。 生生不息,循环往复。 这天下,似乎没有一刻停滞,人总有喜怒哀乐,也总有爱恨情仇。 既然有爱恨情仇,就有恩怨。 这就是江湖。 郑年似乎明白了许多,明白了那些人为何看似执迷不悟,手中本无刀剑,也敢在强大的敌人面前,不惧生死,不贪苟且。 这就是江湖。 他已入江湖。 这或许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天不遂人愿,却又为何能够想象的一样呢? 郑年苦笑。 大步奔去,奔向那个夕阳落日余晖光芒璀璨的山头之下。 傅余欢也跟着大步奔去。 而苏问青早已不知去向。 阴霾已被大雨冲刷干净,鲜血已然凝固干涸。 太阳照常升起,月亮照常落下。 通过这件事,郑年已经明白了碎银谷和金雨楼这两座江湖上最大的对头,到底在进行着怎样的交锋。 京城、碎银谷、金雨楼,迟早会掀起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 “我有没有诵过诗?”郑年问道。 “从未。”傅余欢道。 “那且诵一首!” 郑年忽然体会到了那些诗人为何会在情绪喷涌之时,朗诵诗词。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皇图霸业笑谈中,不胜人间一场醉。” “只叹尘世如潮,人如水,何时归。” “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 “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夜雨八方战孤城,平明剑气看刀声。” “侠骨千年寻不见,碧血红叶醉秋风!” 二人站足山巅,望向京城。 那权力鼎盛的王朝,近在足下。 郑年笑道,“你懂吗?” “我不懂,爱听。” “我想喝酒。” “我还欠你一顿酒。” “何时请?” “随时请。” “走。” “走。” 一袭血染白衣,金锏少年,先一步跃下山巅。 一袭黑袍白面,黑剑少年,后一步紧紧跟随。 那一日。 夕阳余晖之中,二人大笑出山,桀骜天下。 (第一卷:【天下风云岀我辈】) (完) 第179章 漆黑夜中的血债 玉泉县茶摊上早已人满为患。 青门县之外,山下的县城还有很多,只不过此地不处要道,若是在此处歇息,入京城还需要走一日山路,过往的人还是比较少的。 但是近年来青门县匪患猖獗,大部分的人被迫选择了玉泉县,休息一日之后一大早出发,赶路绕过青门县,直入京城,还能勉强在日落城门关闭之前进入。 玉泉县的茶摊是过往人数最多的地方,经常有人在这里歇脚,喂马。 此时的少雪庵一众师姐妹围桌而坐,死去的同门已被焚烧,骨灰便放在一旁的座位上。 长安县衙门的三人也在桌旁,钱好多一直抓着少雪庵一名女弟子的手,女弟子脸上还是惨白,这场杀戮对她造成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这种阴霾会伴随她许久,甚至是一生。 “张少侠,这一次多谢了。”琳楠师姐道,“若非有你,我们此时便已然葬身在那山寨的林中。” 拳打雄狮的场景,少雪庵众弟子仍旧历历在目,几人对张不二都是报以微笑,心存感激。 张不二挠着自己的光秃秃的头,正要推辞对方的谢意,不料被姜明抢了先机,“琳楠大师,不用言谢,我这兄弟就这样,喜欢帮人,不求回报的。” “你话真多!”张不二一脚踩在姜明的脚上,用牙缝呲道,“给我闭嘴。” 琳楠站了起来,其他少雪庵弟子也站了起来,恭敬地对张不二行礼,异口同声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随后琳楠走到张不二面前,“我们手中也无长物,但是师父曾教导过,江湖之上,受人之恩便要涌泉相报,张少侠若是……” “没有。”张不二连忙摆手,“我没什么需要你们做的,如果愿意的话,我们就交个朋友,以后若是我……上少雪庵拜个佛烧个香,还请方便。” “那是自然。”琳楠双手合十,轻声道。 琳溪走了过来,双手合十道,“之前对张少侠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没事儿。”张不二笑着道。 孔香菱也走了过来,“师姐,我就说他不会对我们心生怨气的,张少侠,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若是你有一日上我们少雪庵,第一个便要告诉我,风里雨里,我孔香菱,下山接你!” “好!”张不二摸了摸胸口颐和师太的舍利,最终还是没有拿出来。 他要亲自上少雪庵,亲自去将舍利埋在那棵树下。 这是他的责任。 琳楠带着众少雪庵弟子和面前的几人拜别之后,踏上了回山门的路。 终须一别,终有一别。 张不二望着她们的背影,眼中似乎有些难舍,不过随后还是笑了笑,回到了桌旁,对着面前的二人道,“老爷呢?” “不知道……”钱好多一直高兴不起来的原因就在这里,郑年下落不明,头儿也追了过去,现在也不知道二人发生了什么,心中十分担忧。 正当此时,忽然一声大笑传了过来。 钱好多立马站起身向外看去。 郑年和傅余欢大步走来! 二人神采奕奕,精神抖擞! 看着身上全是鲜血的郑年,钱好多立马跑了过去,“老爷……你……没事?” “我能有事儿?你不会不知道老爷我很强?”郑年大笑道。 三人终是松了口气。 郑年几乎将茶摊上能要来的吃喝全部要来了,十几坛美酒铺在身旁。 “今日,不醉不归!” 几人举杯畅饮。 “喝死你个逼!”张不二指着姜明大骂。 “不是好兄弟吗?现在又要喝死我?”姜明一愣。 “是好兄弟,才要喝死你啊!”张不二道,“这是老爷教我的!” “阿对对对。”郑年也不管他说什么,只要能喝酒,咋都行。 …… 琳楠和琳溪为首,踏上了回往少雪庵的路。 很快就入了夜,她们在路旁不远处找了一个野地,升起了篝火。 却没有注意到周围的脚步声已然向她们悄然靠近。 当第一把刀插入臂膀的时候,琳楠才发出了一声尖叫。 黑暗之中出现了无数的人。 倭人! 他们的个头都不高,手中的倭刀却很长。 一个木质椅子的声音缓缓出现。 琳楠持长剑,惊恐的看去。 申大由被两个倭人推到了她的面前。 “你是谁……”琳楠并没有见过申大由。 “我是谁并不重要。”申大由笑道,“你要明白,你们现在所处的环境。” 少雪庵的弟子已然拔剑,随时准备一场恶战。 “少雪庵作为花雪楼下的一派,确实能担当得起名门正派这四个字,看到你们,我心生悲愤之情。” 申大由拍着手笑道,“多么好的江湖儿女啊,意气风发,除魔卫道,真是让人羡慕。” “你想做什么!”琳溪叫道。 “我想做什么?”申大由笑了笑,“我想你们有一个人可以告诉我,如何去少雪庵,带我找找,这江湖上最神秘的花雪楼到底在那里呢。” “你妄想!”琳溪直接一剑刺去。 可是倭人的动作显然更快,还没等琳溪的剑锋出一尺的距离,竟是直接将她的手臂斩了下来。 “师姐!”弟子惊呼,围到了琳溪的身边,扶住了她的身子。 “我少雪庵弟子,绝不可能背叛师门,也绝不可能给你们这帮倭人提供任何的信息!” 琳楠持剑,指着申大由道,“你们勾结妖魔,三番四次杀害于我等,此仇少雪庵必然会报!即便是今日我等丧命于此,也不会屈与你之下!” “哦?”申大由笑了笑,“我已经代你们向少雪庵报了危机,请求少雪庵立刻派出救兵前来京城搭救。你们的机会并不多,一定要珍惜,我可不希望你们的师太到了这里,只能看到一地的尸体。” “颐泉掌门何等精明,岂会被你等瞒骗!”一弟子道。 申大由点点头,“好,既然如此,只能等着少雪庵的众师太到此,领死了。” “你休想!”琳楠丝毫不惧,持剑直奔前方而去。 两个倭人一人砍向琳楠手臂,一人砍向琳楠小腿。 琳楠大惊,连忙躲避,可是手中还是中了一剑。 长剑落地,琳楠倒在了地上。 “看来不给你们送点礼,你们是不会有人出来帮我的忙了。”申大由摆了摆手。 身后的倭人走到了琳楠的面前,一脚踢开了她的僧帽,将她的手臂踩在脚下,一刀割去了她的手指。 “额……”琳楠只是闷哼了一声。 她的眼神越发的尖锐! 泪水窜出眼眶的时候,她看着身后的众弟子,厉声道,“少雪庵……八训……你们……记得吗!” “记得!”弟子同声道。 这个少雪庵最温柔,最善良的师姐,竟然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贝齿死咬着自己的嘴唇。 第二根手指再次被切下! 她的面容扭曲了起来,但嘴中仍然道,“凡少雪庵……弟子……” “若被妖魔……邪人虏之……对……师门不轨……” “皆以……殉……不得……透露……!” 弟子持剑,负于咽喉处。 所有女弟子都站了起来。 她们的眼神已然决绝。 第三根! 琳楠一声不吭,身体发出了剧烈的抖动,泪已经染满了整个白净的面容,她厉声道,“不给他们机会!” “是!” 三名弟子竟是当即自绝! 琳溪惨笑着,“琳楠师姐,辛苦了,师尊定会为你抚平怨气,我先走一步,黄泉路上,等你。” 鲜血喷洒。 再是三名弟子倒下。 孔香菱哆哆嗦嗦得看着琳楠,“师姐……我……我不想死……” “香菱……他们会折磨你……会杀了你……会凌辱你……让你杀了师父,杀了同门……”琳楠撕心裂肺道。 “不会的。”申大由笑道,“只要你和我合作,我会让你享尽天下的荣华富贵,还可以加入金雨楼。” “真……真的吗?”孔香菱丢下了手中的长剑,看着申大由。 “金雨楼,从不骗人。”申大由伸出手。 倭人走上前,拿走了孔香菱的剑,随后鞠躬十分客气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香菱!”琳楠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对不起……师姐……”孔香菱擦去了泪水,跟着那倭人走了出去。 琳楠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眼里已然布满了血丝。 “哎……我就喜欢你这种……倔强的丫头。”申大由站了起来,走向了琳楠,“听说还是个雏儿,啧啧啧。” 琳楠面无表情,盯着前方师妹们的尸体,泪已铺满了整张面容。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她闭上了眼睛。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不……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空……空即是色……” 鲜血流淌在了她的脸上。 申大由将一把长剑,顺着她的背心,直直插入。 琳楠双手哆哆嗦嗦合十。 口中仍然没有停止。 “舍利子……是……诸法……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 “师父……弟子……不孝……未能……未能……未能……” 那一夜,鲜血仍然在大周的土地上肆意流淌。 申大由的笑容,伴随着丛林之中孔香菱喉咙里的惨叫。 响彻整个天地。 第180章 遗憾 回到京城,郑年先是回家报了平安,随后便孤身来到了大理寺。 锦衣卫屠戮山匪有功,指挥使江烨重伤功成身退的事情已经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 大家都在猜测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郑年面不改色的进入了大理寺,来到了武思燕的院子里面。 此时这个院子里似乎已经来了客人,看啾啾的模样就能猜得出。 它很少被绑在柱子上。 这也是郑年第一次看到它被绑在柱子上。 阔步进入正厅的时候,郑年看到了正坐上面坐着的太子李庆乾,还有侧手坐着的武思燕,二人正在喝茶,有说有笑。 当郑年进来的时候,便停下了口中的话。 此时的郑年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李庆乾微微笑道,“看样子,你赢了。” 郑年没有下跪,而是躬身作礼,轻声道,“下官不知……您的意思。” “墨羽不会告诉安文月,并不代表他不会告诉我。”李庆乾道。 “原来如此。”郑年道。 “你知道我是谁么?”李庆乾问道。 郑年茫然看去。 大周皇帝陛下后宫三十六院,妃子三千,儿子生了一大片,公主嫁都嫁出去十几个了。 这他妈的上哪儿猜去? 于是郑年看向了武思燕。 武思燕不敢乱说,露出她的两颗小虎牙,嘿嘿嘿地笑着。 这种事情不能乱猜,郑年扣着手指头算了起来。 皇帝有十六个儿子。 一个坐轮椅的残疾老八不算,一个已经出家当和尚的十一不算,十三、十四、十五、十六都是不满九岁的。 “你在作甚?”李庆乾皱着眉看向郑年。 “我在……猜……”郑年尴尬道。 “你竟到现在为止,仍不知道本宫是谁?”李庆乾道。 ‘你他吗早说这个本宫我能不知道你是谁?’郑年立马作礼跪地,“下官参见太子殿下。” 李庆乾笑了,“既然已经知道了,有些该说的不该说的,你便心中已有了答案。” 说的肯定是床下面光溜溜的事情,郑年当然知道,立马答道,“下官明白。” 郑年明白的不仅是李庆乾不让说的事情,也就是这一瞬间,他明白了李庆乾的所作所为。 自己斩杀龚钰的时候,木头人也在,即便是天罡府监卿出现之后,那木头人也没有战死当场,而是消失了去,现在想想,估计也是墨羽在附近窥视了当日发声的所有事情。 太子李庆乾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上存有蛊练圣童的事情,当然也知道了江烨和自己的仇恨,于是才计划出了这一遭剿匪,借自己的手除掉了江烨。 原来如此。 郑年看着面前李庆乾,此时再审视他,便根本不像是一个在青楼把酒言欢,寻花问柳的二世祖,而是一个心机颇深,计划周密的阴谋家。 “思燕果然没有看错你。”李庆乾笑道,“你完成了考验,但是仍有遗憾。” 郑年缓缓站起身,思索着发生的一切。 仰头看着李庆乾,“什么意思。” “关于考验,你应该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李庆乾伸手示意郑年坐下,随后举起茶杯,饮了一口,翘起腿道,“大周宦官当权,以致民不聊生,即便是在京城周围,百姓的日子也过的十分艰难。” “青门县本是一个十分富庶的县城,但因为守备军占据周遭的地势,抢占了县里的耕地和农田,将牲畜全部带走之后,这里的百姓就没有了生活的能力。”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没有了耕地和农田,他们便成为了苦民,饿了整整三个月之后,俞乘风带着碎银谷进入了青门县,带着整个青门县的百姓坐地为王当起了山匪。” “所以这里的百姓对于官兵更是深痛欲绝,守备军一百人被杀,只不过是简单的报复而已,穷山恶水出刁民,可不是说说而已。” “对于他们来说,可能是可怜的人,但是对于大周和过路的商户、农商来说,他们就是十恶不赦的匪徒。” 郑年没有说什么,坐在那里平静地喝茶。 “而锦衣卫做了什么,恐怕你比我还清楚。”李庆乾望着屋外的天空,轻轻道,“在京城之外将他们一并除去,才是我的想法。你完成了我的想法,便是完成了我对你的考验。” “但是仍然有遗憾。”李庆乾说道。 “什么遗憾。”郑年思索了再三,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整个环节并没有遗漏什么,也没有错过什么,为何会有遗憾? “在一个山庄里生活着三个人,他们与世隔绝,任何人都找不到他们。若是此时发生了一件事情,会和谁没有关系?”李庆乾问道。 “和谁都有关系。”郑年道。 “对啊,既然是都有关系,怎么会少了一个人呢?”李庆乾又问道。 “少了一个人……”郑年似乎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一旦涉及到了朝廷和碎银谷,那么永远不会脱离金雨楼。”李庆乾道,“碎银谷有劫,金雨楼有鸦,朝廷有墨,这三者互相牵制,互相探查,所以没有任何消息能够瞒得住他们。” “你的意思……”郑年站了起来。 “你看到过申大由么?”李庆乾道。 郑年浑身怔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没有……” “那么如果他是金雨楼的势力,会想要做什么呢?”李庆乾问道。 “金雨楼盘踞京城,以武家和当今宰辅刘知善为首……”郑年呢喃着。 “那你该想想,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李庆乾道。 目的…… 金雨楼的目的…… 郑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事情,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这个势力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即便是现在他都不认为有什么牵连……他们的目的…… 鸦…… 郑年皱眉。 “如果武元枫和武家并非是一个战线的呢?又或者说,是武王派遣武元枫掌握金雨楼的呢?”李庆乾问道。 郑年闪过了一个恐怖的念头。 夺权。 武王……想做皇帝? 不对……不可能! 武王若是想做皇帝,直接带着武家军闯入京城便可以做到,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 “金雨楼专门用来对抗安文月的。”郑年道。 “你并不笨。”李庆乾道,“但是他们并不会去维护百姓,也不会去帮助那些软弱的人。” “他们会用尽手段去对付他们要对付的人,比如撮合妖族和碎银谷一同攻入京城,杀了安文月。”李庆乾再次饮了一口茶,对着郑年说道,“他们想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我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办法是什么,但是可以证实的是,他们需要少雪庵。” 少雪庵? 郑年看着李庆乾,“少雪庵……为什么会是少雪庵?” “所以本宫才说是遗憾,这个遗憾便是,现在应由你抓住申大由,逼问他这个结果,而不是现在站在本宫面前问本宫,为什么是少雪庵。” 李庆乾道,“你不该忽略申大由,即便他没有实力也没有能力,也不该忽略他,可别忘了,他可是青门县的县令,是山寨的三当家。” “少雪庵的弟子……怎么样了?”郑年瞳孔收缩,嗓子干涸了起来。 “六名弟子自绝当场,只有一人活了下来,法号琳楠……”武思燕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的眉目里是柔情,走到了郑年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也不怪你,毕竟……你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 “她……在哪里?”郑年问道。 “她……右手被切去了四根指头,又因为被……气血散尽,企图自绝,被我救了下来,现在在大理寺休息,到现在还没有醒来……不过生命已经没有危险了。”武思燕垂眉道。 郑年闭上了眼睛。 这是他的错么?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但他认为是。 那是陪着他从山寨走出来的人,那是企图去帮助他,并且一同站在山寨外面对抗敌人的人。 那是他的战友,本是最好的朋友。 他本该照顾她们,将她们送出去的。 可是最后,他却让她们全部死在了京城外。 这是一个局,作为入局的人,必须要看清楚每一颗棋子的意图和战略。 他太年轻了,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回去。”李庆乾摆了摆手,再也没有说什么。 武思燕推着郑年,走出了房间。 第181章 师父的教诲 大理寺的路郑年走过了许多次,每一次来都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情,很少有时间去认认真真欣赏这里的样子。 院落里种了很多梨花树,现在枝丫上冒出了绿色的尖尖,像是准备破土而出的新生。 周围的花草也覆盖了一层翠绿,万物生机,似乎寒冬即将过去,春天要来了。 “什么想法。”武思燕忽然问道。 郑年的步伐很慢,跟在武思燕的身旁,此时的心中胡思乱想了很多的事情,才缓缓道,“我只是想做好一个县令。” “如何做好一个县令呢?”武思燕问道。 “秉公执法,不欺压鱼肉百姓。”郑年目光涣散道。 “锦衣卫的事情并没有结束。”武思燕道。 “我知道,刘玉山成为了新的锦衣卫指挥使。”郑年道。 “你认为他会秉公执法,不欺压鱼肉百姓么?”武思燕问道。 郑年迟疑了片刻才道:“我不止一次见过刘玉山,那时候的他就像是背负着巨大的挣扎努力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似乎江烨指派的每一件事情,他都不想去做,但最终仍然是逼不得已。” “那么现在呢?”武思燕问道。 “权力会改变一个人。”这点道理郑年还是明白的,“我虽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是这种事情说不准的。” “既然说不准,你就该有所准备。”武思燕道,“你想做你的县令没什么问题,但是你要明白,这个位置如若你选择和百姓站在同一个方向,那么就永远是被动的一方,你必须要有所警惕,有所戒备,不然的话,只能先挨打。” 武思燕叹道,“世上没有人喜欢一遍又一遍报仇的。” 郑年点头,“我明白了。” “碎银谷和金雨楼的事情,你莫要再管了,既然不选择加入,那就避而远之。”武思燕道,“他们对于你来说,都是十分危险的。” “多谢师父提点。”郑年道,“师父,墨家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可知当朝十六个皇子,有几个想争皇位的?”武思燕问道。 “争抢皇位?”郑年一愣。 “太子李庆乾,虽然手握墨家,但是并非是最有可能的人。”武思燕道,“现在呼声最高的是三皇子,李庆宣。” 郑年茫然,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皇室的内斗。 “李庆宣的背后便是安文月了。”武思燕道。 “原来如此。”郑年点头,安文月在皇子之中找一个傀儡来做下一代皇帝确实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二皇子李元洲年征战大理,如今大理事毕,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他也是一个非常有可能夺权的人,因为他的身后,是刘知善。” “果然……”郑年轻声道。 “这两人都是最强的敌手,而在暗地里的还有七皇子李景佑,手里有一支叫做雾隐的势力,虽然身居江湖,但是实力超然,曾经与羽林军在北江有过一战,打得从无败绩的羽林军元气大伤,死伤过半。” “最后的便是十三皇子,虽然年仅八岁,但是智谋过人,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在他的背后不知道有何高人指点,竟是被无数才子奉为明君,且亲自受大儒接见,民望极高。” 郑年缓了口气。 这一行了解下来,实则是感觉到真正的皇室内斗多么恐怖,这里的太子谨慎至极,根本不会露出马脚让别人捷足先登,但是旁人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 抬起头,郑年看着武思燕,“师父和我说这些的意思,是太子的意思?” “是太子的意思,但不是我的意思。”武思燕的笑容很温暖,酒窝浮在柔软的脸上,“想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情,大树底下好乘凉的道理你也明白,但是毕竟是君争,若是败了,命……也就没了。” 武思燕拍了拍郑年的肩膀,“剿匪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你把功劳全部给了锦衣卫,但是太子肯定不会亏待你。而其他的人也都会知道,你是太子的得力助手。” “一个九品县令,即便是得力助手,又岂会在旁人眼中占据一席之地?我并没有什么好怕的,他们也没什么好怕的。”郑年道。 “确实,如果单拿出来一个九品县令,自然没有人会把你放在眼里,但是你要知道,如果太子摆明了喜欢一个九品县令的话,很多人都想搞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武思燕道。 郑年豁然开朗,太子入局,第一件事情就是假意在明面上掩盖自己,利用长安县县令的手除掉了江烨,但是随后便会将自己扔到台面上,让所有的人目光都放在他的身上。 这样一来,他如若执意不站队,那么就离死不远了。 太子甚至不需要动手,就将自己轻易除掉。 这也是交换。 以锦衣卫指挥使交换太子心腹。 无论是谁来做这个交换,都不亏。 除不掉太子,除去一个大家都以为是太子心腹的人,是任谁都觉得可以接受的买卖。 权力本就是交易。 这个心腹坐实了,从今日起,郑年的生活便不会安定了。 “所以,你想怎么办?”武思燕问道。 “最后一个问题,太子为什么选我?”郑年问道。 “因为……武家选择了你。”武思燕道,“虽然我和武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也不知道他们选你的意义在哪里,但是太子如果拥有武家,那么绝对是一个非常好的助力。” “即便是你,都不能让武家真正站在太子的一方?”郑年有些震惊。 “父女之情的话,我从未怀疑过父亲对我的感情,但是权力之下,朝堂之上,又岂能感情用事?”武思燕叹息道,“父亲为官数十载,靠的可不是感情。” 郑年拱手,“多谢师父提点。” “你明白就好,尽快考虑清楚,时间可不等人。”武思燕道,“敕造两个字能给你挡住官,挡得住匪,却不可能挡得住皇子。” 郑年长吁了口气,转身走出了大理寺。 京城的天很低,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塌下来。 郑年的个子很高,所以他打算在天塌下来的时候,趴在地上。 第182章 建安公主驾到 善恶寺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但是今日回来的郑年看出这里平静的过分。 门口甚至连一个人都没有。 快步走入寺门,看到了红衣服的官兵。 大周对于官兵的甲胄规定也很严格,只有护卫皇家子弟的官兵,才有资格穿红色的衣服。 而最为守护帝王陛下的羽林军,则是穿金甲。 所以红甲的将士都是禁卫,守护的是皇室宗亲。 ‘这么早就来了?猜到有沉不住气的,没猜到还有这么沉不住气的,着急忙慌赶着投胎么?’郑年心中不忿。 走到前院的大厅面前,郑年被两个红甲将士拦了下来。 “什么人?”一人道。 “这儿的主人。”郑年回答道。 两个将士对视了一眼,“是郑年?” “是。” 这才放了他进去。 郑年进门之后,便看到自己的母亲和陈萱儿坐在右手之下,而此时的堂上站着一排将士,最正中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女子。 女子的面前竟是搭了一道屏风。 郑年只能隐约看到屏风后面有一个坐着的女子,盘头钗凤,还有女子身旁站着的人,看不出男女。 陈萱儿和老妈同时看到了走进来的郑年,老妈面露惊讶之色,而陈萱儿则是皱眉略显担心,紧步走到了郑年的身侧,低声道,“哥哥……” “这个人是谁?”郑年问道。 “混账!见到建安公主殿下还不下跪!”屏风之后传出了一个英气十足的声音,但即便她的嗓子再压粗,郑年也能听得出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李妤芮?她来做什么?’ 郑年立马下跪,作礼低头道,“下官拜见建安公主。” “平身。”建安公主的声音很清脆,像是一个成熟的大姐姐。 “谢殿下。”郑年站起身来,对着陈萱儿低眉,摆出了一脸的疑惑。 陈萱儿连忙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又挑眉看了看一旁的建安公主,露出了一个略显害怕的表情。 郑年会意,将陈萱儿往自己的身后拉了几下。 “郑大人果然辛劳,本宫在这里等了大人足足两个时辰,竟是从日出等到了晌午,有此官在长安县,真是百姓之福,我大周之幸啊。”建安公主道。 “殿下谬赞,下官乃是去了大理寺汇通此次剿匪事宜。”郑年知道在这样的人物面前说谎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于是老老实实答道。 建安公主在屏风之后微微动了动身形,似乎提起了茶杯,饮入口中,随后放下才道,“偶听传闻,皆许长安县县令郑年郑大人乃是当世京城的好官,身位长安县父母官,为百姓造福,更是不畏险恶,孤身入青门县协助锦衣卫剿匪,功不可没。” “更有听闻,郑大人乃是当世评天下三十七甲翁老先生所评的炁甲之主,实在是年少有为,少年英才。” “在宫中也有不少郑大人的传言,其中最多的便是名师出高徒,是大理寺武大人的独一高徒,现如今更是京中第一神捕,手下案件均是快速侦破,甚至连那错综复杂的无头案,也办的完好无缺。” ‘这建安公主一连串的彩虹屁,没安什么好心。’郑年立马作礼,“下官惶恐。” “本宫这里有一桩案子,本该交由大理寺负责,可是思来想去,觉得不妥,于是打算交由郑大人,不知郑大人愿不愿意帮助本宫呢?” 建安公主说罢之后,便随手去拿茶碗。 郑年低着头思索了起来。 既然是办案子,就应该去衙门,你建安公主可以不敲鸣冤鼓,但是也得入六扇门,老子大不了开个正门给你进就行了。 但是她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带着禁卫直接进入了善恶寺。 这就是明摆着告诉郑年,今儿个我说啥你都得听着,我骂你你得受着,我打你你得忍着,因为这块匾在我眼中,没什么大用。 郑年在权力的天平上便已经处于下风,这也是最好的一种打压方式,给了县太爷一个最为巨大的压力。 接着就是吹捧,先让你老妈和你老婆坐在堂上,然后听着我吹你,让大家都知道是因为你官当得好,且有足够的能力,我才找你办案,并非是因为什么皇子太子之类的。 我不是来抢权杀人的,而是来找你办案的。 郑年没有拒绝,也不能拒绝,最重要的是,他没有道理拒绝,能够拒绝的道理已经被建安公主说完了。 “愿闻其详。”郑年说了四个字。 建安公主笑了笑,将茶杯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打了一个响指。 屏风后面的女人,手中端起了一个巨大的盒子走了出来,她的眼神并不好看,整个人也长得确实像个男人。 大步走来,将手中的盒子打开,里面露出了一方古琴。 这把琴很考究,也很有韵味。 琴地是黄花梨木制成的,上面似乎画着一段故事,郑年没有心去看,只是瞥了一眼,便等着建安公主训话。 “端着琴,进来。”建安公主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身飘飘然进入了内堂。 郑年一怔,但仍然听话抱起了琴,跟着走入了内堂。 低下头,郑年将琴一直捧在手里,不敢抬头。 建安公主则是坐在了里面的座位上,轻声道,“坐。” “下官不敢。”郑年道。 大周律法森严,光是关于皇子公主之律多达百条。 尽是平视公主之罪,便是犹辱皇家颜面,轻则杖责八十,挖去双眼,重则杀头,官卖家中女眷。 若是与公主同处一室,不得坐、跪、伏等一些列动作,只得低头面地或转身面壁,若有不尊者,乃犯意欲猥皇之罪,杀九族。 郑年对着墙壁。 “本宫叫你坐,你也不坐?”建安公主冷冷道。 “不敢。”郑年道。 “来人。”建安公主平静道,“将其母亲留下,其他的一干人等,拉至街中斩首。” “是!”女子应声就要往外走。 郑年立马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建安公主笑了笑,“好了。” 女子便又站在了门口。 “抬头。”建安公主又道。 “不如直接杀了我。”郑年道。 “好。” 建安公主不知从哪里抽出长剑,直接砍向了郑年的脖颈。 郑年不躲也不挡。 没有杀气,也没有运炁。 建安公主,在试探他。 长剑停在了脖颈上方。 第183章 找寻琴师 “为何不躲?”建安公主问道。 “无需躲。”郑年道,“公主并没有想杀我。” “好!”建安公主一剑砍在郑年的肩膀上,顿时鲜血喷洒了出来。 “抬头,还是看本宫会不会杀了你!”建安公主的声音变得尖了起来。 郑年忍着剧痛,抱着手中的琴,“这一剑本是该砍在脑袋上的。” 建安公主略微皱眉,身上叮叮当当发出环佩之响,她收起剑来,冷冷问道,“什么意思?” “我欠他一刀,便是脖颈上的一刀,殿下还我一刀,虽然没有在脖颈上,但是也同样刺骨之痛,既然他没有死,我也没有死,这边是扯平了。”郑年道。 “你知道本宫找你要做什么?”建安公主怔住了。 “之前不解,但现在明白了。”郑年已然在运炁止血,随后抬起了头。 李妤芮确实很美。 可以让人忘乎所以的美。 她的美,像一个开满鲜花的山峰,遥不可及,却又让人不禁观望。 像是直插云端的天峰,不敢上前触碰,也没有能力触碰。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美,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 郑年再次低下了头。 “为何不敢看?”建安公主问道。 “色字头上一把刀,下官怕忍不住。”郑年说道。 建安公主笑了,笑得很开心,没有一个人会拒绝别人赞誉自己的美貌,但是她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杀气。 这是忤逆之后权威受到挑战的杀气。 但这杀气稍纵即逝,并没有停留太久。 显然,她是一个享受权力的人。 郑年心中,已经有了分寸。 “看着本宫。”建安公主道。 郑年照做。 “本宫比之陈萱儿如何?”建安公主问道。 “情人眼里出西施,自然是萱儿更美。”郑年回答道。 “好。”建安公主笑道,“那便没有找错人。” 郑年愕然。 “这把琴的主人是谁?”建安公主又问道。 “如果下官没有猜错,是林长钦。”郑年道。 “林长钦又是谁?”建安公主又问道。 “庆王世子李庆宸的书童,后来做了一名琴师。”郑年道,“几个月前犯了重罪,在长安县衙门口定罪,与前京兆尹一同斩首于西街菜市口。” “所以,你说你欠他一刀。”建安公主又道。 “下官承诺救他一命,却没有救,这一刀,便是下官欠下的。”郑年道。 “为何不救?”这一次建安公主的情绪变化了些,语气有些焦急。 郑年看着建安公主那双大花眼,脑海之中迅速转了七八道弯,“锦衣卫防控严密,我无法施救。” 建安公主深深地卧蚕抖动了下,叹了口气,再缓缓道,“那你为何又说,他还没有死。” “若是他死了,公主殿下又为何找我。”郑年道。 建安公主深邃地看着郑年,过了半晌,“我喜欢聪明人,但不喜欢太聪明的人。” “下官该死。”郑年道。 “先别着急死,本宫要你找到他。”建安公主也知道郑年在那里吹,懒得理他,于是道,“本宫给你三天的时间,必须找到他。” “若是他已经不在京城了呢?”郑年皱着眉问道,“下官又去何处寻找?” “昨日有人在长安县见过他。”建安公主道,“所以如若他此时已经不在京城,该着急的是你。” “谁见过他?”郑年一愣。 “本宫能告诉你的是,昨夜丑时,在长安县悬空塔附近,有人见到了他,千真万确,是此人无疑。其他的便和你无关了。” 建安公主道,“三日之内本宫若是看不到他,郑大人,即便是皇兄在这里,也保不住你,明白了么?” “下官明白。”郑年回道。 “这件事情,谁都不可以说,明白么?”建安公主又问道。 “下官明白!”郑年点头。 “明白了还不快滚!”建安公主心中急切,催促道。 可是郑年仍然一动不动,建安公主皱眉,“还有什么事?” “这是……我家……”郑年道。 “你家……你家本宫不能坐会儿?滚出去!”建安公主一脸的不自然。 “是是是。”郑年转头抱着琴了出去一路小跑出了房门。 “什么情况啊?”老妈跟随郑年和陈萱儿一同走向中院。 “没什么情况。”郑年也不知道如何向老妈解释这件事情,“就是……比较秘密的一件事儿,需要我帮个忙而已。” 老妈警惕地看着郑年,“你自己没问题?” “没问题。”郑年道,“娘你就好好休息。” “刚才殿下拿来了许多吃食,还有一些布匹,你若是办不成就给人家退回去。”老妈道。 “不用不用,拿着用就行,人家看不上这点儿东西。” 将担心的老妈送了回去,又寒暄了几句,夫妻二人才从房间里出来。 陈萱儿揽着郑年的胳膊,靠在他的肩膀上,“刚回来,又要走么?” “不走。”郑年道,“附近转转而已,怎么?想我了?” (ˉ▽ ̄~)~~ 陈萱儿心中一喜,“那哥哥呢,想我了吗?” 郑年笑着,“主要还是想你做的饭。” “你想吃什么?我去煮。”陈萱儿一听,脸上浮起了一方红晕。 “吃点儿……阳春面。”郑年道。 “好呀好呀!那你在中院等我!”陈萱儿高兴地走向厨房。 从青门县回到家之后,郑年只有一个感悟。 哪里都不如家里好。 走到了凉亭处,郑年舒展身躯,坐了下来,看着这个经过自己设计的院子,十分惬意。 刚刚闭目养神了半晌,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郑年吓了一跳。 赵逸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就坐在圆桌旁边,手里提着一壶酒,那断了小指的手放在桌子上,意味深长地看着郑年。 “前辈……”郑年憨憨一笑,挠了挠头,“怎么突然出现了。” “小子。”赵逸山也跟着笑了起来,歪着头问道,“去了武家?” “是……是啊。”郑年并没有否认。 “经脉居然都打开了?”赵逸山咧着嘴笑着,将酒灌入了自己的喉咙里。 “经脉……”郑年略有不解,望着赵逸山的表情,“我不太明白前辈的意思。” “意思就是……”赵逸山呢喃道,“恐怕你可能知道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郑年凝望着这个深藏不露的老乞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逸山缓缓地站起身,将双手背在了身后,平静道,“老夫年纪大了,不想管太多的事情,总之只告诉你一句话,若是有一日,你若是敢伤害陈萱儿,无论你身后站着的是谁,老夫要杀你,这天下,无人能阻。” “是么?”郑年面色忽然一改。 赵逸山回过头来看向郑年,“你什么意思?” 第184章 深夜的酒楼 “我一直有一个问题。”郑年道。 “我不会回答你任何的问题。”赵逸山道。 郑年沉默了。 这是他的机会,赵逸山并不知道他入武王府知道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掌握的信息,此时是他得到信息最好的机会。 “如果陈萱儿要杀我呢?”郑年忽然问道。 赵逸山看着郑年,“她永远不会杀你的。” “我怎么可能相信你。”郑年笑道。 “要杀你的人,并非是陈萱儿,你能活到现在,要多亏了她。”赵逸山道。 郑年眯着眼睛。 “言尽于此,望你好自为之。”赵逸山挥袖离开。 老乞丐刚刚离开,陈萱儿捧着托盘走了过来,叫道,“哥哥,面好了!赶快来吃呢!” 郑年脸上洋溢起了笑容,“来了。” …… 夜。 酒楼之上笑声肆意。 傅余欢坐在三楼阁外的座位上,平静地将酒灌入自己的喉咙里。 身旁的张不二站在桌子上,将裤腰带松开,和面前的姜明推杯换盏,二人早已面露绯红,胡言乱语。 姜明不胜酒力,举起大碗和张不二碰杯,将半碗酒全部撞在了张不二的碗里,随后仰头一大口酒入喉,基本上没有一滴酒进入嘴里,全部顺着下巴流出嘴中。 张不二根本看不清楚,大叫道,“好兄弟,你这酒量进步神速,如今这京城之内能和我们兄弟拼酒者,已然没有几个了。” 将酒几乎吐完的姜明哈哈大笑,“那是自然,除了头儿和老爷,再也没有能和咱俩一较高下者。” 张不二先是想了想,才厉声道,“头儿的酒量我知道,但是老爷嘛……估计也就那回事儿,不值一提。” “哦?”姜明一愣。 “下次有机会和老爷比斗比斗。”张不二道,“如今我功力加身,鲜有对手,还记得那日的雄狮么?被老子打的满地找牙!” “你这功力到底是哪儿来的?”姜明追问道。 “嗨!说来话长了。”张不二拿出了胸口的舍利道,“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姜明哪儿见过舍利,挠了挠头,“看上去像是个宝物。” “这可是天下奇宝,你懂个屁!”张不二此时已经醉地脑袋昏花,张口便道,“此乃是少雪庵……” 傅余欢一手点在了张不二的嘴上。 “头儿……怎么了?”张不二惊讶道。 少雪庵三个字出来的时候,傅余欢便感觉到了周身出现不少的气息波动,他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是这个波动十分不对劲。 跟踪他们的人一定会在听道关键问题的时候,才会出现如此强烈的气息波动。 所以傅余欢制住了张不二继续说下去的冲动,冷声道,“你喝多了。” “我……”张不二还想犟嘴,此时的姜明也发现了事情不对劲,于是走到了张不二的身边道,“兄弟,哥哥我喝多了,咱回去。” “可是我还没尽兴呢!”张不二嚷道。 “老爷给咱三日假期,这三日我们天天喝!莫要担心,明日我带你去……”姜明挑了挑眉。 张不二立刻会意,“好咧好咧,那让弟弟送哥哥你回去!” 姜明这才将张不二扶下楼,和傅余欢拜别。 傅余欢坐在楼台之上,看着下方二人走出酒楼,顺着一条小路走向了南坊,才松了口气。 因为周围暗中那些探子没有一个人动,也没有一个人去跟踪他们。 傅余欢举起酒杯,将酒水送入喉中,随后站起身,将一块银子放在了桌子上,便准备下楼。 “这位客官。”小二爱不释手地将银子拿了起来,表情十分不舍但还是道,“您这桌……已经结过了。” 傅余欢看了看小二,并没有说话,而是接过了银子,径直向下走去,连一句话都没有问。 刚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一道飞镖打在了傅余欢面前的柱子上,若是再往前走几步,或许这飞镖就会打在他的头上。 傅余欢早已经差距到了这飞镖的来势,也知道这飞镖最后会落在那里,所以根本没有抵挡。 身旁响起了掌声。 傅余欢终于还是转头看了过去。 不是旁人,是申大由。 他坐在桌旁,背对着傅余欢,拍着手笑道,“果然不愧是长安县的捕头,竟然如此临危不乱,真是让人敬佩。” 他转过身看来,“别人请你喝酒,难道你连感恩的道理,都不懂吗?” “你愿意请,干我何事?”傅余欢说罢,继续向楼下走去。 “长安县奉命剿匪,结果县令杀了锦衣卫,帮助匪徒脱离危险,这种事情如果往上面传去,你说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呢?”申大由笑着问道。 傅余欢身体一怔,缓缓回过头来,他的手已经放在了那把漆黑的剑之上。 “莫要着急啊捕头大人,在这里突然动手,对谁都不好,你说呢?”申大由笑道。 傅余欢冷冷地看着他。 “请你喝杯酒而已。”申大由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不妨请差爷借一步说话。” 傅余欢走到了申大由的身边,并没有坐下。 他不喜欢坐着,坐着的时候,对于危险的反应总是比站着要慢许多。 申大由将酒杯放在面前,伸手去夹面前的菜,“差爷的剑法很俊,是我见过这么多用剑的高手之中,最为行云流水,潇洒万分的人。” 傅余欢打量着申大由。 手腕关节处有一个伤痕,应该是被人刺中过,这里大概就是他的弱点,左腿翘在右腿上,右腿膝盖卡住了左腿下方第二处穴位,时间只要超过一盏茶,便会阻止血液流通,左腿就会酸麻,这样就会导致第一时间反应慢下来。 只要自己能够在瞬间到达他的左边身位,就能够将他制住。 “差爷。”申大由怀着笑容说道,“我奉命来寻你,便是想问你一句话。” “既然都想杀安文月,为何不来金雨楼呢?” 傅余欢的剑出了,在第一时间到了申大由的左侧,长剑自下而上,刺向他的左肋。 这一招,无论如何申大由都不可能防的住。 除非……有第二个人出现在他的身边。 傅余欢的脖颈上,出现了一把长刀。 而他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我劝你好好说话。” 傅余欢的背后传出了一个声音。 第185章 我还有她的舍利呢! 张不二本就已经喝的酩酊大醉。 被姜明搀扶着出了酒楼之后,又是一阵幽幽凉风吹面,醉意更甚,二人还没有走一个坊市的距离,就已经吐了三回。 一地的残羹剩饭和汤汤水水散发着恶臭。 姜明本来就不胜酒力,小风一吹更是晕头转向,不过他还算是能克制住自己的选手,没有像张不二一般。 “是兄弟者,当……当……当……”张不二说着又是一口,吐在了地上。 “什么当当当啊?”姜明拽着张不二,以免他一头栽在自己的呕吐物里面。 “当有……兄弟之情……不得……不得……”张不二的身体如千金般重,姜明的力气早被他耗光了。 二人居住的地方距离这里还有四个坊的距离,眼下根本不可能回得去了,于是姜明左右侦查了几圈,发现身旁的这个宅子房门大开,里面还有幽幽灯光。 姜明看了看张不二,又看了看大门里,直接背起这个光头就向里面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问道,“有人吗?” 并没有人回应,直到姜明带着张不二走到了正厅的院落之中,这才看到面前有一张桌子。 桌子很大,很长。 但是姜明看到的是一桌子的佳肴。 这张桌子上应该有三十多种菜色,一眼望去,数不胜数,山珍海味,天南地北,应有尽有。 桌子的尽头坐着一个女人,穿的光鲜亮丽,身上各种首饰玉佩,光是脖子上的项链都戴了四种之多,耳环更是耳垂一对,耳骨一对儿,耳蜗一对儿,耳朵顶上还有一对儿。 她似乎把身上能带上首饰的地方都戴上了。 姜明一屁股坐在了桌子旁边,若是平日里他肯定要硬着头皮大吃一通,可是今日他已经吃饱了,再加上酒劲上头,一点儿东西吃不下,一个劲儿的打饱嗝。 女子发出了嘤嘤的笑声,似抚着唇,“两位突然造访,有何贵干啊?” 总不能说我俩喝多了走不回家了?姜明想了想,又看了看一旁的张不二,这才道,“我们二人遇到仇敌,被灌入了迷药……无奈功力尽失,到处寻找藏身之处,贸然来到贵府,还望见谅……” “哦!”女子夸张地惊呼道,“既然如此,那边请喝了这碗热粥,这热粥有清火解毒之效,非常好喝呢。” 说着,女子站了起来,端起两碗热粥到了二人的面前,先是递给了姜明,又端坐在地上,扶起张不二,将粥递给了他。 张不二酒喝多了,早已口干舌燥,此时有碗热粥还需考虑其他?当即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不出一会儿功夫便喝了个干净,随后将碗放在桌上大叫道,“好!好粥!” 姜明虽然头晕,但是意识还算是清醒,只是抿了几口,便放在一旁。 “二位少侠还需要些什么?”女子又问道。 “有酒吗?” “别他妈喝了。”姜明赶紧拉住光头,对着女子笑道,“这位姑娘,我这个……” 话还没有说完,姜明这才看清楚面前的女子,他眯着眼睛细细的认真看了一眼,才惊道,“孔……孔香菱?” 女子正是少雪庵弟子孔香菱,听到姜明念出自己名字之后,便是捂着嘴巴做惊讶状,“姜明少侠?啊……!张不二!” “你不是……回少雪庵了吗?怎么会在此处?”姜明立刻感觉到不对劲,便询问道。 孔香菱嘟着嘴,叹息着站了起来,走到了姜明的身边,坐下道,“唉,姜少侠,你可不知道……我们回少雪庵的路上……姜少侠?姜少侠?” 姜明竟是直接昏迷了过去。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后才看向趴在桌子上的张不二。 “酒……来点儿,我还能……能喝。”张不二迷迷瞪瞪道。 孔香菱整个身子贴在了张不二的身上,柔弱道,“不二哥哥,你可知道我过得……好苦……” 她的手在张不二身上摸索着,直到胸口处,便停了下来,此时皱着眉。 张不二刚刚干了一大碗的迷药,按理来说现在应该已经昏迷了,可是他竟是一点事儿都没有,不仅如此口中还念念有词,“嗯……是小仙女么?不……你不是小仙女!” 一把将孔香菱推开,“你是何人!莫要动我!” “不二哥哥,我是……孔香菱啊!”孔香菱道。 “喝酒还得摇铃?哪里摇?老子要喝!”张不二站了起来,摇头晃脑地去找铃铛。 “没有铃铛,我是说我是孔香菱,少雪庵的孔香菱!”孔香菱道。 “孔香菱……”张不二迷迷瞪瞪地看着孔香菱,打了个哈欠,“哦!我想起来,杏花楼的姑娘是?” “少雪庵……”孔香菱似乎感觉到了奇耻大辱,她再怎么样也是出身名门正派,居然和杏花楼相提并论,不过想了想还是按下了发怒的心,轻声道,“不二哥哥,我们少雪庵一行被奸人所害……颐和大师也不知所踪……我……我……” 说着竟是哭了起来。 张不二脑子不太灵光,但即便是再晕乎,听到了颐和大师四个字之后,也是陡然一个激灵,甩了甩脑袋,转过头眉毛皱成了一个川字,“你……说什么?” “我们少雪庵一行……被奸人所害,我苟且活了下来,逃入京城之中想要找你们……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孔香菱道,“这里是少雪庵曾经救过的一处人家,主人得知我是少雪庵弟子,便将我救了下来。” 张不二听得迷迷糊糊,只是点点头,“哦……好!干得好!” “不二哥哥……我……有一事相求……”孔香菱再次靠在了张不二的身旁,低声问道。 “有酒就好商量,没酒就别商量!”张不二眯着眼睛道。 “那简单。”孔香菱站起身,拿来了两瓶好酒,放到了张不二的面前。 张不二大饮一口,连忙叫好。 “不二哥哥,听说你见到过颐和大师?”孔香菱问道。 “当然见过,不光见过,我还拿着大师的舍利呢!”张不二一边喝酒,一边将怀中的金珠子拍在了桌子上。 孔香菱露出了震惊和惊喜的表情。 第186章 舍利子并非舍利子 张不二端着酒杯,靠在椅子上。 面前的舍利被孔香菱捧在了手中。 这可是颐和大师的舍利! “这舍利有什么用啊?”张不二靠在椅子上,歪着头看着此时已经满脸欢喜的孔香菱,“我十分不解……你……你到底在为何事欢喜?” “不二哥哥你可有所不知了。”孔香菱嘴上仍然恭敬地叫着哥哥,可是脸上却已然没有了方才的那方笑容,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厌恶。 一屁股坐在了张不二的面前,她一边端详着手中的舍利一边对着张不二道,“这佛家的舍利和道家的遗蜕大同小异,都是得道之人死后留在世间的奇珍异宝,且因为佛法的保护,他们的功力不会快速消散,而是会留在这舍利中很久很久。” “哦!”张不二抓起了第二壶酒,继续喝了起来。 “所以我只要吃了这个舍利,便会吸收颐和师父的气息,能够继承她的力量!”孔香菱道。 “那你在等什么?”张不二打了个酒嗝,“既然这么大用就赶紧吃了啊。” 孔香菱下意识看向身后,眼神里流露着一丝丝的胆怯。 结果不料张不二继续催促着,“你不是赶着去给师姐妹报仇么?” “报仇……”孔香菱迟疑了片刻,眉心里闪过了一丝狠辣,随后一把便将那舍利子吞入了口中,她没有咀嚼,这个坚硬的东西也根本不可能去咀嚼。 瞬间,她的脸被憋得通红,半个拳头大小的金色舍利子便被她吞入了身体之中。攥着拳跪在地上,孔香菱经受着撕裂般的疼痛,过了不知多久,这种撑爆胸腔的痛楚,才缓解了下来。 孔香菱的全身已然被大汗浸湿,身体上的伤痕从轻纱般的衣服里透露出来,几乎都是新的伤痕,细细看去还能看到一些伤口在向外渗血,还有一些伤口处能够看到粉嫩的肉和敷药之后泛起的白色粉尘。 但是似乎为了迎接张不二和姜明,她将那些累赘全部取了下来,只留下了自己的身体。 瘫软地坐在地上,孔香菱长出了口气。 此时再转眼看张不二的时候,发现他竟是早已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苦笑了一声的孔香菱,强忍着腹部的剧痛站了起来,缓缓从背后抽出了长剑。 “辛苦你了,若非是你,我也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得到舍利,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得到颐和大师的全部力量!”孔香菱的笑容缓缓绽放开来。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朝一日得到如此珍贵的东西,更没有想过,这是自己距离成功最近的一次。 长剑直刺向张不二的脖颈之中。 这一剑,足以要了他的命。 “你杀了他没什么必要的。”忽的一个声音传来,孔香菱猛地回头,竟不知何时背后早已出现了一个人。 郑年! 孔香菱蒙住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孔香菱愣道,“这……这是我家!你……出去!” “这是你家?”郑年哈哈一笑,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酒壶拿了出来,却发现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无一处可以放得下,只得放在睡着的姜明头上,他伸展了胳膊,拿起一根鸡腿,“别闹了,这里是哪儿我比你清楚的多了。” “你……” “这里十三年前是一个书院,后来被一个商户买来做后置加工的,再后来就是申大由的产业了,三年前就是他的产业了,你不会今天才知道。”郑年拿着鸡腿蘸了蘸酱,吃了一小口,不悦道,“这东西还是不如炸的好吃。” “你怎么知道!”孔香菱一愣。 郑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瞥了一眼一旁的姜明,手探在了他的身上,皱眉道,“卧槽……你给他下了迷药?” 孔香菱怒道,“是又怎么样?” “起来起来。”郑年将身后的大水缸拽了过来,迎面倒在了姜明的脸上。 再好的迷药也抵不过一盆水。 姜明嗯了几声,猛然一个惊醒,“老爷!我我我我……我……” “饿了不?”郑年指着面前的一大盘菜色。 “饿……倒是不饿……”姜明回过头,才看清楚面前的清醒,“这是……” “我刚来,确实也没有搞懂是什么情况,但是就目前的形势分析的话,应该是这位女侠要杀了张不二。”郑年拍板道。 “为什么?”姜明不解道,“她不是少雪庵的……弟子吗?为什么突然要杀我们!” 郑年摇了摇头,又抓起一盘花生米,放在嘴里,“可能是因为她把同门的师姐妹都杀了,结果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好东西,于是和申大由一同结了伴,来抢夺张不二手里的东西。” “满口胡言!我是少雪庵弟子,颐和大师的舍利本就该是我的!”孔香菱道,“怎么会轮到他一个外人持有?” 郑年拍了拍手,对着姜明问道,“她说的有问题吗?” “没问题。”姜明点点头,“我觉得她说的没问题。” “那既然她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谁?”郑年问道。 “自然是张不二!”姜明大声道。 “请被告人张不二苏醒。”郑年道。 于是张不二就坐了起来。 孔香菱大惊,皱着眉,“你……你不是喝多了吗?” “对啊。”张不二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此时我突然一个转身,觉得……” “你他妈的词儿说错了。”姜明立刻打断了张不二,凑到了他的身边,“你好好看本子了吗?老爷在这里给你的台词是,‘我方才就已经苏醒了,但是……’” “哦哦哦哦,对对对。”张不二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我方才就已经苏醒了,但是觉得你身上痛楚不断,尤为难受,担心若是我突然苏醒,你会乱动伤及腹部,所以才在一旁等待,确保完全不会吓到你的时候,再自行苏醒。” 说完这句话张不二撇眉,“老爷你的台词太难记了,下回能不能换个简单点儿的啊。” “行行行,下回再说下回的。”郑年吃着花生。 姜明也凑过来吃着花生。 郑年问道,“被告人张不二,她说你的舍利子本就是她的,你可有异议?” “没什么异议。”张不二说道,“她说得对,这东西本就是她的,而且这舍利子本就是因她所生,若是没有她估计也没有这些舍利子了。” 郑年问道,“小明同学,你觉得……” 郑年回头望来,姜明居然已经睡着了。 再次一盆水浇在脑袋上,“你是脑瘫吗?这里有迷药,迷药,我能吃你吃个什么劲儿?” “对不起老爷……”姜明满头恍惚。 “你们……在羞辱我!”孔香菱怒道。 第187章 佛有何用 三人面色同时一紧,姜明连忙出声道,“你可千万别动气,乱动可是会死的,那么大一块舍利子啊,那可是舍利子啊!” 此时的孔香菱已经被他们的轻浮之语撩拨到恶心。 郑年虽然不敢乱动,但是脸上的神色还是非常平静地,于是对孔香菱说道,“我知道你经历了很多难受的事情,你先坐下好不好?” 孔香菱坐在了郑年对面,和张不二并排。 张不二有点害怕,爬起来跑到了郑年的身侧。 “你问?还是我问。”郑年问道。 “我……问问!”张不二思索了片刻,转头看向了孔香菱,“你打算接下来做什么?” “接下来?我定然是要回到少雪庵,为我的……”孔香菱的话只说了一半,张不二就打断了她的话。 “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说呢?”张不二不解道,“难道你真的认为我们三个人都是傻子么?” “我方才已经告诉你了,这件宅子是申大由的。”郑年道。 “谁是申大由?”孔香菱面色紧张道。 “就是带你回去的那个。”姜明站起来,抻开了手,“脸这么老长,平日里走都懒的走几步的那个,经常坐在个椅子上,别人都以为他是个残废。” 孔香菱战战兢兢,“我没见过他。” “那就奇怪了。”郑年掐着下巴,“你说在丛林里背叛了自己师姐妹,然后出卖自己的性命给金雨楼,还引来少雪庵众师祖的人是谁呢?” “难道是我?”张不二问道。 “那就很可能是你了。”姜明点头,又要伸手去抓郑年手里的花生吃,被郑年一把打在手上,这才反应过来食物里面有迷药,尴尬地拍了拍手。 郑年白了他一眼,随后笑着对孔香菱道,“我这么和你说,密林里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了。” 孔香菱的嗓子紧了紧。 “还有就是……”郑年无奈地笑道,“琳溪并没有死,是她告诉我的。” “琳溪师……!”最后的那个姐字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郑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当时我确定看见她已经断了脖……” 郑年哈哈一笑,“其实你本来不是一个聪明人,为什么一定要往这个圈子里面挤呢。” “你……”孔香菱攥紧了拳头,眼神已经闪烁了起来,望着郑年,“你有什么资格来要求我呢?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又不是我爹我娘,又不是我的师父师姐,我想活下去……有什么错?” “没什么错。”郑年摊开手,“我们从来没有人说过你错了,如果你真的错了,现在来的就不是我们三个人了,而是长安县的捕快。” “你懂什么?你是京城里的人,就是京城里的屎都要比我们汾州的米香!不对……汾州根本没有米,汾州只有树皮……只有墙根的杂草,只有泔水。”孔香菱道,“我不想死……我好不容易能从汾州出来,难道我还要像她们一样,傻傻的为了什么江湖道义,为了什么正义死在那里吗?” 张不二对郑年低语道,“她似乎说的有道理啊。” “天大的道理啊。”郑年赞誉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英勇就义的人我们敬佩,但是想要活下去的人,同样值得尊敬,因为她们总要付出比英勇就义的人更多的折磨,因为就义需要的是勇气,而活命需要的是坚持。” 孔香菱冷哼了一声道,“她们死就该她们死,既然我没有错,你们又要做什么?” “我只是来找你聊一聊。”郑年道。 “聊什么?”孔香菱双手抱在身前,仰着头道,“我和你没什么聊的,你既然知道了我已然身入金雨楼,也知道我现在不是一般人,而是跟着金雨楼堂主申大由的人,我自然是他最疼爱,最喜欢的红人,你是想要巴结我?还是想要我分你一些好处?” “这些到不必了……”郑年笑了笑,“只是想聊一聊少雪庵众师太入京的事情。” “我不会告诉你任何有关这件事情的内容,你也休想我背叛金雨楼!”孔香菱义正言辞道。 郑年竖起了大拇指,“果然是女中豪杰。” 张不二神情黯淡了,仰着头看向孔香菱,皱眉道,“颐和师太带领你们这么久,其他的师太都是因为你的亲笔信而选择动身来京城险地,只为营救你,你觉着如此做………” “妇人之仁!”孔香菱蔑视道,“原本以为你们的实力那么强大,眼界会更为宽广,现在看来根本不值一提,一个颐和大师而已,一个少雪庵而已,他们又怎么可能对抗的过金雨楼呢?” “这江湖本就是以金雨楼独占七成,碎银谷和花雪楼各分一成,其他的散人修士各分一成,难不成我还要因为花雪楼的一个庙宇,耽误了自己进入如此庞大组织的机会么?我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傻!” 孔香菱站了起来,“少雪庵?拜什么佛啊?你没有看到那一夜的深林里,当倭人围在她们面前的时候,佛能做什么?佛什么都没有做,佛在她们身后,看着她们一刀一刀将自己的生命结束,什么都做不了。” 三人皆是无言。 “可是我呢,我不信,我不信什么佛,所以只有我活下来了。”孔香菱笑道,“她们现在去找她们的佛了,那群可笑的人,那群可怜的人。” 郑年缓缓站起了身,叹了一口气道,“你刚才吃的不是什么颐和大师的舍利,但确确实实是舍利,不过这个舍利和别的舍利不太一样。” 说完便走了出去。 姜明站起来对着孔香菱说道,“这个舍利……我们北方这边一般不叫他舍利,而是叫骨灰,是你那几个师姐师妹的骨灰,我们经过了一些加工,所以变得像个舍利。” 说完便走了出去。 张不二也跟着站了起来,尴尬地看着孔香菱。 “我……我觉得你还是别乱动了,这东西在肚子里一时半会儿根本消化不了,老爷说过……这东西在肚子里待至少三个月的时间,你若是……懂我意思。” “滚!”孔香菱方才的傲气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可即便是愤怒,也于事无补。 无论是谁,她都打不过。 张不二也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了孔香菱一个人。 第188章 郑惜春 傅余欢的手中有把剑。 但是他的脖子上同样有把剑。 这把剑很锋利,似乎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脖子上的脑袋削下来。 “恐怕郑大人不会喜欢你此刻的做法。”身后的声音再次传来。 傅余欢没有回头,而是用手挑着申大由的脑袋,平静道,“我可以杀了他,然后躲开你的剑。” 申大由仍然在喝茶,“那你方才出门的两个朋友,就会魂归西天。” 朋友。 这两个字对傅余欢来说像是一剂毒药,若是之前他听到这两个字的话,一定会直接将对方杀了,但是现在傅余欢不会这么冲动,在他的世界里除了立刻将面前出言不逊的人杀了之外,又多了许许多多的选择。 他学会了试探和讨价还价。 “你打算用你的命,换长安县的两个差办?”傅余欢问道。 “我打算用我的命,换你来金雨楼做些事情。”申大由道。 “你凭什么会认定我能够帮你呢?”傅余欢笑道。 “我今日其实是想……” 申大由的话直说了一半,一个倭人从楼下急步走了上来,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混账!”申大由一把拍在桌子上。 “看来你已经没有了和我谈判的筹码。”傅余欢收起了长剑,转身向下走去。 申大由的脸色很难看,但是他还是说道,“你终有一日会站在金雨楼这一方的。” 而此时的傅余欢已经走下了楼。 …… 夜很深。 四周十分的寂静。 郑惜春坐在床榻上,面前的黄奶奶正在用很细的针在她赤裸的腿上排布。 十几根针已经落在了她的腿上。 她的表情十分痛苦,嘴里咬着一根木棍,时不时发出呜咽的声音。 “我没想到你竟然能坚持到现在。”黄奶奶看着郑惜春。 “哈哈……”郑惜春的神情落寞,那双精致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无奈,“我没有想到……他竟然……没有帮我。” 黄奶奶望着郑惜春,目光惋惜道,“从第一次他询问我你的腿之时,我便已经告诉过你,这个小子不对劲。” “我觉得他像是变了一个人。”郑惜春道,“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忘却了我们所有的事情,忘记了我们的约定。” 黄奶奶站了起来,“你的血脉已经被我用金针封住,能够暂缓你的生命,这一次你贸然出现,为的是试探郑年?” “不全是。”郑惜春靠在了床头上,“为了将锦衣卫一网打尽,为了找到京城布防的图纸。图纸对二十天后入侵京城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不过既然在安文月的手里,想要抢夺根本是不可能的,但是已然将锦衣卫的元气大伤,想要在二十日之内恢复,几乎不可能。” “但是他……”郑惜春看着黄奶奶,“没有任何反应,不过想来,他曾经只是答应我因为曾经的郑大人身在碎银谷,他才有加入的意向,或许只是因为改变了想法而已。” “那你现在怎么办?”黄奶奶问道。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调查他到底发生了什么,眼下只能我独担大旗,俞乘风既然已经死了,那便由我来担任京城的总指挥,等待日子到了之后,大军压境。” 郑惜春道,“只要确保郑年从未加入过金雨楼便可。” “申大由进京了。”黄奶奶道,“我跟踪了郑年,没什么问题。” “我知道。”郑惜春点点头,“既然他们准备拿花雪楼开刀,京城定然是一个最好的屏障,无论怎么样,花雪楼的人都不可能在京城之内大动干戈。” “少雪庵的一行人已经禀明了花雪楼,听闻花雪楼也有人在京城之内。”黄奶奶道。 “大隐于市,想要找到花雪楼的人谈何容易。”郑惜春无奈道,“我的妖身在山寨担任二当家,不光申大由见过,甚至现在新的锦衣卫指挥使和郑年全部见到过,所以接下来的行动,我只能以现在这幅面貌去做。” “郑年那小子古灵精怪,很有可能被他发现。”黄奶奶道。 “无妨。”郑惜春道,“该他知道的时候,无论怎么样也不可能瞒得住,早知道晚知道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他难道不会因为善恶寺的安全,而将你赶出去吗?”黄奶奶问道。 郑惜春摇了摇头,“娘不会允许的。他也不可能将这些事情对着娘和盘托出,再加上大战在即,他也没有多少时间来对付我,估摸着从明日开始,一大堆的琐事就要开始找他了。” “谷主还有什么事要吩咐我们的么?”黄奶奶问道。 “没有。”郑惜春平静道,“只不过要小心,郑年似乎已经注意到了金铃赌坊,但是还没有察觉到廖小小和我们的关系,金铃将他送出赌坊的时候,提过一次。郑年应该已经察觉到了金铃的身份。” “当初安排的时候,便没有通知金铃和廖小小,她们都不知道对方其实同属碎银谷,这对二人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保护。”郑惜春道。 黄奶奶靠在床榻上,“谷主有没有说过……小姐该如何呢?” 郑惜春摇了摇头,“陈萱儿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恐怕即便是大战的时候,也不会惊动她。” “这几日我也在密切观察,京城来了很多的陌生面孔,还有一些看得出实力很强的人,我不确定是否是金雨楼的。”郑惜春道,“他们或许并不会阻止我们去杀了安文月,但是一定会阻止我们杀了狗皇帝。” 黄奶奶叹息了一声,“赵逸山那老东西是谷主亲自派遣来保护小姐的,而我则是为了照顾你来的,我们老两口再加上赵逸山,谁都不可能轻易进入善恶寺,就算到时候失败了,也能保证咱们安全撤出京城。” “只可惜,到时候就苦了善恶寺。”黄奶奶道。 “我们无论是否成功这里都将成为朝廷发泄的对象。”郑惜春道,“这些是当年郑年的父亲郑书羽加入碎银谷之后做出的抉择,每日的舍粥便是沟通其他成员必须的行径,而善恶寺本就是为了我们碎银谷服务的地方,即便是死了……能够挽救苍生于水火,为后世传唱,也符合娘的想法,行善济世,本就是我们碎银谷的想法,我们也正是这么做的。” “成功之后,我便在京城外十里坡上,为娘安葬。” 郑惜春看着窗外,她的脸又恢复了当时在山寨上的那份英气。 第189章 二皇妃 好久都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 这小半个月郑年几乎每日每夜都在经历着莫大的痛苦。 这一睡,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上午 陈萱儿和老妈都知道郑年劳累过度,也就没有打扰他,直到下午醒来,他在房里嚷嚷着要吃东西,这才给他下厨,婆媳二人忙活了一上午,给他弄了满满一桌子。 美美地饱餐了一顿之后,郑年才起身准备去衙门口。 “哥哥,带我去玩玩呗?你这么久不在家,我都要无聊死了……”陈萱儿嘟着嘴,祈求着道。 “今天出去玩啊?”郑年思索了片刻,“好啊。” 于是二人换了一身衣服,便一同出了后门。 刚出后面,便看到了外面站着的女官。 这不是大理寺的女官,没有穿九环御服,而是穿着一身劲装。郑年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建安公主身后的那个男人婆,于是撇眉看去,“做什么?” “公主殿下要你三日之内找到你该找到的人,现在已经是第二日,明日若还是找不到,别怪殿下不客气。”女官道。 “说完了吗?”郑年问道。 女官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之中有一股警告的意味在里面。 “告辞。”郑年带着陈萱儿就向街道处走了去。 出来之后,便不能够再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过份亲昵之举,陈萱儿便本分地跟在郑年地身旁。 “应该给你弄个丫鬟。”郑年忽然想道。 “确实是应该有一个了。”陈萱儿喃喃道,“平日里做事还是不方便的,总不能经常麻烦娘了。” 郑年点点头,住在府邸的话,没有丫鬟确实不太方便,再加上陈萱儿貌美,经常出去办些私事,难免会引起旁人的瞎想。现在可没有一个带着黄色头盔骑小黄车的年轻小伙子送东西。 “这两天我去寻摸寻摸。”郑年寻思道。 二人聊聊笑笑,来到了一处书院。 陈萱儿抬起头看去,匾额之上写着四个金边大字,洙泗学院。 “这是……”陈萱儿喃喃道,“不是曹大儒的府邸吗?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家门口杵着的那个女人你没看见啊?”郑年叹息道,“毕竟建安公主给的差事,弄不好了那个女人不知道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向里面通报之后,二人在一旁等候,陈萱儿歪着头,“为什么建安公主找一个人,要让哥哥去找?是你找人找的好?还是这个人你认识?” 郑年也不知道怎么该给陈萱儿介绍这个人,思索了片刻说道,“有过一面之缘,算不上熟络。而且毕竟是长安县的百姓啦,我一个父母官去找自己的百姓总归是没什么错的。” “哦~”陈萱儿知道郑年没好好和自己说,不过他不说肯定有不说的道理,也没有多问。 侧门开了,出来的竟是童儿。 “老爷!老……夫人!”童儿满脸惊喜。 “怎么做了大儒的徒弟,连喊人都不会啦?”陈萱儿笑着点了一下童儿的头。 她的蛮横不讲理,从来只对一个人。在旁人的面前,陈萱儿一直都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所以郑年口中的那副刁蛮任性的样子,全天下估计也没有第二个人见过。 童儿摸了摸脑袋,“老爷,夫人快请进,我我我,我在学课呢。” “那你先学,我们不急。”郑年道。 “嗯嗯,且在庭院等候便可,这学课马上就完了。”童儿将郑年和陈萱儿带到院中之后,指着帘内道,“老爷和夫人稍等片刻。” “没关系,去。”陈萱儿微笑着给了童儿一击摸头杀,而童儿的眼神也在瞬间大放光彩,红着小脸转头跑了去。 郑年和陈萱儿坐在院中,来了一个学童装扮的年轻弟子,为二人递上了茶水,“老师在清修,请问郑大人有何公干,我好去通知老师。” “不必劳烦先生。”郑年道,“来此只是来见一见童儿,没有惊扰到先生?” “没有没有,既然如此,郑大人便和夫人一同在此等候,童儿的课程再有半柱香便可结束了。”学生轻声道,“若是想要旁侧观摩也可去后方帘帐处。” 郑年点头,“多谢。” 作别之后,方才还一本正经的陈萱儿现在已经跃跃欲试了,一边小心翼翼的拽着郑年的袖口,一边低声道,“哥哥,哥哥,去看看嘛,去看看嘛,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大儒上课的样子,虽然曹先生不在,但是能给他们几个上课的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行。”郑年看着陈萱儿一脸猴急的样子,于是带着她走向了后方的帘帐。 厅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学生,看来这是曹大儒专门对这些个新来的学子开设的学堂,那日和童儿一同进入的两个孩子皆是都在,每人一个小桌子,三人听得很认真。 台上授课之人乃是一个年长的老前辈,看模样年事已高,说话也慢吞吞的,正在讲学儒家经典,郑年听着虽然无趣,但是陈萱儿却满眼兴奋。 “哥哥,我从来没有上过学。”陈萱儿道,“你看那个小丫头,我好羡慕她能够在这样的学堂里读书。” “家里也有学堂啊,你没事儿就可以去和弟弟妹妹听课,不是也一样么?”郑年漫不经心道。 “不一样,我都已为人妇了,还做什么学生啊。”陈萱儿道,“我小的时候扮过男装,去了学堂,可是还没听课就被人给抓了出去。” 郑年拍了拍陈萱儿的肩膀,没有说话。 “以前家里有好多书,看都看不完,现在虽然书堂之中也有好多书,可是总感觉无人分享,身边连一个能多说几句话的人都没有。”陈萱儿叹息道,“如果……你能多陪陪我就好了。” 郑年忽然想到,“你以前没什么朋友吗?” “朋友……闺中好友的话,算是有一个。”陈萱儿道,“但是她已经随军去了大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大理?她……是谁啊?”郑年不解。 陈萱儿歪头笑道,“是当今二皇子的皇妃。” 第190章 哄好一个女人 课上完了,童儿满脸喜悦向外跑来。 跑出来的并非只有童儿一个人,还有那个看上去眉清目秀且十分精明的小姑娘。 小姑娘甩着辫子跟在童儿的身后,圆溜溜的眼睛到处乱转,先是瞥了一眼郑年,随后就落在了陈萱儿的身上,上下左右的大量了许久,直到童儿站在陈萱儿身旁笑嘻嘻对着那丫头说,“怎么样,我没骗你?” 那小姑娘才将头甩到了别处,不屑道,“是就是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们在说什么啊?”陈萱儿摸着童儿的脑袋。 “我和她说,我家老爷娶了全天下最美的人做老婆,她不信,非要见识见识。”童儿歪着头笑道,“现在却说是就是了,有什么了不起,分明嘴中说没什么了不起,可是满脸却全是羡慕,只能把脸别过去,不让别人看呢。” “你!傅小童你真可恶!”小姑娘掐着腰指着童儿骂道,“哪儿有你这么说话的!长得漂亮又有什么了不起,我还小而已!” “你看夫人多好的脾气,定然是像老师所言,女子一笑方得天下万种美貌,那是因为要多笑才能变得貌美,而你脾气如此之臭,即便是长大了,也会成那毛脸雷公,丑陋至极的。”童儿说的一本正经,似乎这就是事实一般。 小姑娘忍无可忍,直接抓着童儿的胳膊向下一撇,“你再说!” “你看你看,不光脾气臭力气还大,若是十年之后你和老师那般身强体壮,身高一丈,力大无穷,我看你还如何嫁得出去!”童儿也不服软,嘴硬道,“有本事你就拗断我这条胳膊,我也不要了!” 郑年暗自哼笑,同年的女生自然是要比小男生发育的快些,小姑娘似乎和童儿一般大小,但是现在不仅个头要高,力道也是会大些,当下就给童儿治住。 两个小孩子打架,大人自然是不可能插手,但是看着童儿被欺负,他们也不可能袖手旁观,陈萱儿走到了二人面前,蹲下身来敲了敲童儿的头,“怎么可以这么说别人啊?先生没有教过你,莫要以自身之想评判她人之貌么?” “夫人,她……”童儿还要说话,陈萱儿摸着童儿的头说道,“我小时候的样子,还不如这位小姑娘好看呢,女大十八变,才是越变越好看,小心你这么说话,这位喜欢你的小姑娘以后再也不喜欢你了。” 这话说完,那小姑娘突然脸色大变,从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立马松开童儿将两只手藏到了身后,哆哆嗦嗦退却了几步,“谁要喜欢他啊!每天臭烘烘也不洗澡!” 童儿气不过,刚要回嘴,郑年一把拉住了他,压低了声音问道,“准备说什么?” “说我才不臭,说别人臭的人鼻子都有问题!”童儿嘟着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嘟囔着。 “你得哄她高兴。”郑年道。 “我凭什么哄她高兴?”童儿不解道。 “据老爷我这么多年的人生经验,给你一个忠告,只要能哄身边女孩子高兴,那么得到的永远会比失去的多。”郑年道,“尤其是那种喜欢在你身边绕圈圈的女生。” “真的?”童儿有些疑惑。 “不信你试试。”郑年道。 童儿转过头,打量了一下小姑娘,小眼睛转了几圈,随后笑道,“我臭便臭了,反正我怎么香都不可能香的过你。” 一个小姑娘不可能在初入江湖的时候就经得起这样突如其来的夸赞,听完之后,睁大了眼睛深吸了口气,最后还是没有绷住,转身跑了出去。 童儿茫然的看了看郑年,“她跑什么?” “我怎么知道。”郑年一脸坏笑。 童儿看着远去的小姑娘,无奈道,“老爷,你们突然来学院是要做什么?” “是要你帮我一个忙。”郑年蹲了下来,“我要找一个人。” “什么人?”童儿问道。 “一个弹琴弹得很好的人。”郑年道。 之所以跑到这里来,是因为林长钦最后出没的地点是悬空塔,而悬空塔就在洙泗书院的隔壁。郑年一向不太相信什么巧合之类的狗屁事,既然出现在悬空塔,就肯定和这里有关系,不然一个在京城假死的人,为何会突然莫名其妙冒着巨大风险现身在这里? 而在说明悬空塔的时候,建安公主也并没有表情自己和林长钦在这里有什么故事发生,如果不是悬空塔的爱情故事,那就一定和洙泗书院有关系。 来这里,就是来找关系的。 建安公主能够让郑年来找,也就说明了其实建安公主已经猜到,当日林长钦和郑年说出关于她的事情,至于说了多少,她并不在意,一个长安县的县令还没有足够可以达到让公主正视的地步。 最重要的是她认为可以控制郑年。 “这里有很多人弹琴弹得都很好。”童儿说道。 “最近这几日才出现的……”郑年思索了片刻,“人很瘦,像是受了很多苦,身上还有伤。” 童儿思索了半晌,愁眉苦脸,似乎并没有任何的线索,“老爷,不行我帮你去问问?” “好。”郑年点点头。 童儿转身便跑了出去。 陈萱儿略带疑惑看着郑年,“你怎么会选择这种方式去找?” “我没有别的办法。”郑年道,“这种事情不可能动用衙门里的人去做,留下痕迹若是追查起来,对我没什么好处。” “悬空寺……”陈萱儿呢喃道,“确实,按照哥哥所想的话,他出现在洙泗书院的可能会多一些,但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总该有个理由?” “悬空寺是京城人比较多的地方,我如若是个逃犯,且已经假死脱身,自然不会出现在如此人潮拥挤的地方,但是既然在悬空寺的人能看得到他,定然不会出现在远处。” 郑年仰起头看去,悬空寺就在洙泗书院能够目之所及的地方,那巍峨耸立的塔楼,像是在半空之中悬挂。 高耸入云,鬼斧神工。 “老爷!老爷!找到了!”远处童儿的叫声传来,身后跟着的,仍是那个小姑娘。 第191章 少年情圣 “老爷!老爷!”童儿拉着脸色绯红的小姑娘的手,跑了过来。 这个单纯的小子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个动作再加上方才他说过的那些话,对于这个已经初识人事的小姑娘来说意味着什么。 “傅小童!”小姑娘看到郑年和陈萱儿之后,气鼓鼓的甩开了他的手,一把将他拉在了一旁,低声道,“我告诉你,我不是你可以随便轻薄的女子,以后莫要再拉我的手了!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可明白?” 着急忙慌找到线索的童儿根本听不懂小姑娘在说什么,于是歪着头皱着眉,一脸大惑不解问道,“李栀柔你在说什么嘛?谁要……” 话到嘴边童儿想了想还是咽了下去,立刻转变了自己的观点和表情,笑笑道,“不就是摸了一下手嘛,又不会怎么样,老师曾经教导过,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不必在意这种小事嘛,我的手如此粗麻,你的手如锦缎绸丝,既然你的要比我的好上百倍,分享一下又如何呢?” 郑年和陈萱儿同时一怔,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这小子通窍通的也太快太过彻底了? 此言一出,李栀柔更是满面羞红,却又被童儿的大义凛然说得好像自己小家子烂气如同市井般的女子一样,小肚鸡肠。于是大大方方伸出手,抓住了童儿的手,展开之后,里面还有一块糖。 童儿接过糖,立马撒开了李栀柔的手,吃到了嘴里,满面喜悦看向郑年,眼神仿佛在说:老爷真牛逼,好处确实多。 “你和我家老爷说说,你到底看到……”童儿转头看来,方才还喜悦的李栀柔此时竟是又满脸怒气,腮上红晕更甚,大惑不解,“你又咋啦?” 打碎女生愤怒的并不是他甩开手,也不是他受到糖之后不理睬自己,而是这句,你又咋啦?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李栀柔的秉性让她即便愤怒也不可能在旁人面前发作,郑年和陈萱儿终究是外人。索性头也不回跑了出去,任凭童儿如何叫喊都不搭理,径直去了凉亭。 她也没走远,因为知道童儿肯定会去哄她。 童儿茫然的看着李栀柔,又看了看郑年,“她……怎么回事?” 郑年正打算讲解一番,却被陈萱儿拦了下来,“你自己去问啊,我们怎么会知道,该了解她的人是你,若是都被我哥哥了解完了,那以后好处便不是你的了,而是他的了。” 童儿想了想自己嘴里的糖,狠下心来道,“那我去了解了解。” “你记住一点哦,和任何一个女子相处,先学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道歉咯。”陈萱儿笑道。 童儿眼睛转了好几个圈,会意般点点头,这才走到了凉亭处。 “莫要和我说话,我今日不会睬你的了!”童儿刚刚走到李栀柔的身边,还未开口,李栀柔便先行出声。 似乎生怕童儿不睬她。 “大小姐怎么又生气了?”童儿双手按在一旁的石凳上,自己挪了挪屁股,坐的和李栀柔近了些。 李栀柔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别处。 童儿又凑到了她脸前,“大小姐,你也知道我笨嘛,怎么会懂你在想什么。” “哼!”这一次李栀柔的哼的声音大了一些,再次转头,面向柱子,也不给童儿到自己面前的机会。 可是童儿是多么聪明的孩子,当即侧侧一躺,蹲在了地上,脸则是靠在李栀柔的裙摆下的腿上。 李栀柔不耐烦的晃动身体,童儿也不动弹,就这么贴在她的腿上。 “你起来!”李栀柔怒道。 “不起!”童儿更加的刚硬。 “你不起是!”李栀柔双手正要去掐童儿的脖子。 “对,不起。”童儿道。 李栀柔忽然听到了什么,反映了片刻,硬是没憋住,笑出声来,歪着头将手轻轻放在童儿的头上,“你说咩吖?再讲一遍。” “对!不起嘛……”童儿低声顺气道。 远处的陈萱儿茫然回头看向郑年,“哥哥……我怎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只能说孺子可教也。”郑年环顾四周一圈,茫然道,“这种东西……都是天生的,开了窍而已……天赋嘛……说不清楚的。” 小时候的女孩子是最好哄的,一句道歉下来,前一秒的万里波涛就立马溃散,唤作雨过天晴,甚至比方才更加的艳丽。 两个小孩子手拉着手再次到了郑年的面前。 “这位青天大老爷。”李栀柔摔着童儿的手,脸上有掩不住的喜悦,歪着头道,“你说的弹琴之人,可是左手有些糙痕,右手虎口处有一道伤疤,眼睛很小,皮肤黝黑,神情低落,每日如行尸走肉一般?” 郑年看着李栀柔,女孩子的观察确实更加细微,回想起曾经见过林长钦的样子,郑年思索,确实有些地方对得上号,于是道,“此人现在何处?” “在尾院中,做一些劈木砍柴的杂活儿,你若是现在去,恐怕还来得及找到他,今日上午的时候,他似乎和书院里的老师讲要回家探亲,支取了一些银子。”李栀柔道。 郑年立刻抱拳,“多谢。”随后给了陈萱儿一个眼神,二人不能继续在这里发光发热,要赶紧离开办正事儿了。 陈萱儿略显恋恋不舍,这年头能吃上一个九岁孩子的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爱吃瓜的属性从古至今在女人身上也没有变过。 二人走后,童儿纳闷地看着李栀柔,“你怎么知道的啊?我看你平日里也没有去过后院柴房,更不可能和这些人有接触的嘛,你怎么会知道有一个人在后院劈柴咧?” “大人的事情小孩少打听。”李栀柔撇着嘴一脸英气道,“我知道的事情比你多多了,我想知道的事情,就没有不知道的。” “那你帮我找找我爹呗?”童儿惊讶的看着李栀柔,“我找不到我爹了……” “你是有多废物啊,自己的爹都找不到。”李栀柔撇嘴道,“若是让本公……本小姐开心了,自然顺手给你找来。” “真的吗?”童儿喜上眉梢。 “你爹长什么样子啊?”李栀柔问道。 “我没有见过他……”童儿低眉道,“自出生以来,便没有见过父亲,是我和母亲在一起的,后来……” 李栀柔不可置信的看着童儿,“对不起……” “没关系。”童儿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我从来都没有过父亲,也不知道失去父亲的感觉,所以……” “我来帮你找!”李栀柔斩钉截铁道。 童儿笑道,“好啊好啊,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 “那你就记住咯,以后若是有人欺负我的话~”李栀柔留了一个空挡给童儿。 “我便抓着你的手藏起来!”童儿哈哈大笑。 “你!”李栀柔追着童儿就要打,却又听到了‘抓着你的手’,脸上喜悦掩住了嗔怒。 第192章 悬空寺下 “郑大人。”吊着嗓子的学子尊敬地对着郑年作礼,“不知您到,未曾远迎,还望赎罪。” “先生不必多礼,此行也非公办,而是寻一个朋友。”郑年回礼,平声道,“听闻书院学生所言,乃是一名砍柴工人在尾院柴房,想来寻一寻。” “哦,您说的是那个短工,方才结了些银子,现在应该在尾院收拾行李,若是抓得紧还能赶得上时间去。”学子的声音抑扬顿挫。 郑年连忙谢过,带着陈萱儿向尾院走去。 洙泗书院十分广阔,二人行了许久才到尾院。 郑年抬头看去,果然从这里看悬空塔清晰明了,从三楼便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若是人站在三楼四楼,定然能够看到院落里面的人。 走到柴房处,早已无人,只剩下一个正在扫地的学生。 “请问……”学生看上去有些生涩。 “方才辞工的那个短工走了吗?”郑年问道。 “将将出门去……”学生道。 郑年道谢,看了看桌子上还有一盘烧鸡,便走上去抓了起来,扭下了鸡腿,连忙转头向外走去。 后院的大门之外,相隔一条街便是悬空塔下,郑年不假思索便直接带着陈萱儿走向悬空塔附近。 “哥哥!”陈萱儿拽住了郑年的胳膊,指向上方,“你看。” 郑年抬头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悬空塔四层处站着一个人。 再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在牢中见过的林长钦。 高耸的悬空塔之上,四层已经比普通的楼宇六层都要高出许多,这地方跳下来定然是粉身碎骨,而此时的林长钦一脸决绝,站在四层塔窗外的瓦檐之上,目无焦点的看着下方。 “等我。”郑年丢下一句话,便纵身直奔悬空塔之下。 林长钦的口中不知在默念些什么,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陈萱儿站在下方心中焦急,却又不敢大声嚷嚷,只得提心吊胆地心中祷念。 郑年步伐飞快,到达四层的时候,已经到看窗边围了一圈人,有过往的游客看客,还有悬空塔上的和尚,他们在窗子里面向外看着,议论纷纷。 没有心思加入他们的郑年直接拨开人群,跃出窗台,而林长钦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身后有人,他头也没回,厉声道,“别过来。” “别搞事了兄弟。”郑年稳稳道,“好不容易从铡刀下面爬出来,现在又搞什么跳楼啊?这玩意我干过,想跳直接就跳了,何苦在这里等着。” 林长钦听到这句话,猛然回头看去,“是你?” “是我。”郑年笑着,一步一步向前挪动。 他的步伐很缓慢,且在林长钦看到他的时候,便停下了脚步,没有让他发现自己的小动作。 “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林长钦问道。 “我是来救你的。”郑年微笑道。 “你?”林长钦怀疑着苦笑道,“你拿什么救我?” “既然已经死过一次了,又何必再死一次呢。”郑年问道。 “并非是死过一次,而是已然死了,不过之前是灵魂已死,现在付诸于肉体罢了。”林长钦长叹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临死之前还能遇到故人,总不如无缘无故,无人记得要好些。” “你不奇怪为何我来找你?”郑年问道。 林长钦摇了摇头,“不知,也不想知,这世界似乎已经再也没有任何事,可以让我感兴趣了。” “是建安公主让我来的。”郑年下意识将说话的声音放小了些。 “是她……”林长钦忽然笑了,看着郑年的面容,“好,在这一刻听到了她的名字,此生便已无憾,早知她的惦记能够至今,也足以让我此生慰藉,这天下,不看也罢。” 说着,林长钦竟是纵身一跃,落在了地上。 郑年大惊失色,立刻飞身扑出,在空中一把抓住了林长钦的手臂。 “你到底是不够爱她,还是她不够爱你?”郑年怒道,“人可以死,但是不可以怀着遗憾去死。” “我不遗憾,是我不够爱她,她也不够爱我,此番孽缘,终是无疾。”林长钦奋力地想要挣脱郑年,“她贵为公主,我又怎可高攀!” 郑年一把抓起林长钦,让自己的身躯向下。 在下方的陈萱儿大惊,连忙跑向郑年所在的位置,轻轻掠过众人,落于悬空塔下,这才看到郑年毫发无损。 松了口气,走到了郑年身侧,“你没事。” 郑年恍然看着林长钦。 他全身上下都是鲜血,整个人都被鲜血包裹。 “这……”陈萱儿抓紧了郑年的胳膊。 郑年打发了几个人好事的百姓去了长安县衙门,而他则是将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盖在了林长钦的身上。 不住摇头叹息。 “回去。”郑年没说什么,抓着陈萱儿的手,带她缓缓走出了围观的人群。 “他……就这么死了?”陈萱儿奇怪的看着郑年,“可是我明明看到是你……” “是个屁是,你小点儿声。”郑年知道周围有人,也知道方才最终落地的时候,一股清凉的气息是从哪里来的。 他可以仗着生死蛊在苏问青的脑袋上,肆意妄为的利用她来救自己,但是林长钦不能,所以只得想出这种办法。 陈萱儿皱着眉,看着郑年,“你……在搞什么名堂?” “你说建安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郑年问道。 “建安公主啊?她……”陈萱儿说了一个字,随后缓缓摇头,“人家贵为公主,我怎么可能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你说的也是。”郑年摆摆手,“不过我总觉得这个公主,和我想象之中的应该差不多,一会儿她可能就要来要人了。” “那我们不是惨了?”陈萱儿问道。 “惨不惨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林长钦对于她来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郑年憨憨一笑,“这个琴师对她来说,到底重要不重要。” “你想说什么?”陈萱儿问道。 “我想说……”郑年猜测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周从此就要少一个公主殿下了。” “啊?”陈萱儿满脸诧异的看着郑年,“你要杀了……” “你给我闭嘴。”郑年拽着陈萱儿,直奔长安县府衙门。 第193章 古琴故情 关于爱情,任何人的见解都不一样。 所以郑年没有去猜测任何一个人对于爱情这件事情怎么理解,他只能根据一个人的做法来判断这个人在想什么。 建安公主之所以来找自己,恐怕和太子的事情没有关系,而是得到了一个情报。 这个情报很可能是从庆王那里传出来的,也可能是从锦衣卫那里传出来的,无论来源是哪里,建安公主都知道了一点,就是长安县已经知道自己的人劫走了庆王世子。 能够推断出劫走庆王世子的人是谁的下属,长安县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那就是林长钦。 所以建安公主才会派郑年来寻找林长钦,而此时的建安公主万万没有想到,郑年在九幽地牢里李初瑶的口中听到了她和林长钦的故事,从而推断出,这两个人背地里不为人知的爱情。 这种爱情自然是不可能得到祝福的,从林长钦的身上不难看出,他确实已经遭受了皇室的毒打,但可能是皇室中的人碍于建安公主这种蛮横不讲理的性格,才保全了他的性命。 不过上面的人到底在想什么,作为下面的人自然是不明白的,可能就是某个高层觉得这件事确实是有辱皇室颜面,所以随便按了一个最近给林长钦来了一手砍头。 郑年和陈萱儿坐在偏厅,姜明已经为他们泡好了茶水,正要说话,郑年先声道,“做好准备,一会儿可能有大人物要来。” “多……大的……”姜明一愣。 郑年无奈,“一句话咱们都得死的那种。” 姜明赶忙向外跑去,却又被郑年拦了下来。 “去善恶寺,找我娘取一把琴来。”郑年吩咐道。 “是!”姜明道。 过了不一会儿,傅余欢带着人回来了,钱好多直接将林长钦的尸体送回了尸间,郑年并没有跟着去,这小丫头的聪明劲儿肯定不用自己多解释,只要看到林长钦她就知道该做什么了。 “建安公主定然会发火的。”陈萱儿道,“你有把握么?实在不行的话,去找找师父?” “不必。”郑年摆摆手,“公主出宫是大事儿,我虽然不了解,但是能够猜到,前几日她来到善恶寺估计是出师有名顺路而为,而今日只可能偷偷溜出来。” “偷偷溜出来我们就能占据主动权。”郑年思索道,“顺序很重要,看她是先来找我们发火,还是先去看尸体。” “老老爷!”姜明在屋外声道,“有……有人找……” 郑年点头,“来了。” 出门来,看到一个全身黑衣的人站在庭院中心,已然和傅余欢对面而立,黑衣人身旁的女官,则是将长剑直接横在了张不二的脖颈上。 张不二满脸哭腔,“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人呢。”黑衣人说话了。 听声音便能够判断的出是建安公主,她既然这么来,郑年肯定不可能戳破她的身份,于是对周遭的人说道,“你们都退下。” 傅余欢看了一眼郑年,多的没说,收起长剑转身离开。 小厮等人也都退了下去,张不二哆哆嗦嗦推开了脖颈旁边的长剑,咧着嘴跑开。 “你就在房间之中等我。”郑年对陈萱儿低语了一声,转身恭敬道,“随我来。” 建安公主大步走来,此时能够通过她眼角的泪痕判断出,她已然知道了。 公主没有说话,但是气息已经乱了,不仅如此,还时常擦去脸上的泪珠。郑年走在前方,只能用余光偷偷去看,看到此处的时候便已然知道,事情成功了一半。 走到尸间的时候,建安公主一步便走了进来,看到了躺在尸床上的林长钦。 林长钦已经经过清洗,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现在整个人看上去除了面色惨白之外,没有什么太明显的伤势。 钱好多抓着一颗西红柿正在一旁啃着。 “你是谁。”女官冷声道。 “仵作。”钱好多被这么一喝,退了几步,略显尴尬地回答后,瞥向郑年。 郑年给了她一个完全ok的眼神,才让她放下心去。 “为何如此大的酸味?”女官又问道。 “西红柿嘛。”钱好多解释道。 建安公主已经走到了林长钦的身边,她的手轻柔地放在那具冰冷的尸体上,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她缓缓长叹,轻声道,“出去。” “主子让你们出去!”女官厉声道。 郑年带着钱好多走到了屋外,钱好多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那女官。 “出去!”建安公主又说了一遍,女官也站在了二人身边。 钱好多悻悻嘲笑。 女官一脸不悦,但是没有说话,站在一旁。 此时姜明端着琴走到了郑年的面前。 “送进去。”郑年接过琴,递给了女官。 女官送入之后,再次出来,将房门关闭。 里面传出了啜泣声。 “为什么一定要去死呢!”建安公主的声音很尖,目光里闪过了一丝决绝,“我将你救出来不去见你,是因为我在安排剩下的事宜,安排完了之后便会去找你……为何……为何不能等等我。” “我知道你心高气傲,我也知道你不愿意活在他们的权势之下,你丢了一生最爱的琴,敢在王宴之上扬明对我的情谊,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建安公主摇头叹息。 “这是我亲手为你打造的琴,是你最喜欢的琴,你曾经说过,要弹奏我最喜欢的莲花谱给我听,可到现在为止……我却没有听过。” “你说你最喜欢那年风雪之中,站在城楼上眺望时的我,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我在盼着南征的军队归来,可只有你知道,那是我唯一可以看到你的地方。”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么?在长安县我的花园中,那也是我的封地,也父皇曾经唯一允许我出门的地方。” “我有一千种花,有三百种鸟儿,他们都很美。” “我喜欢在花丛之中看书,在那里我才能感觉到世间的清凉和美好。” “无数的人都问我花叫什么名字,可不可以带走一朵” “却只有你问我,为何独自一人面对着漫天花海,愿不愿意听你一曲,解这半日孤寂。” 琴声悠扬,从屋内飘然传出。 一副古琴一双纤纤玉手,弹出了三分凄凉,三分惆怅,三分思念。 “我便……随你去了,又如何。” 琴声戛然而止。 第194章 大周三百年气运 “不要。” 林长钦抓住了那只纤细白嫩的玉手,此时的眼睛里已经尽是热泪。 “你……”建安公主看着林长钦,不可置信道,“你……” “是郑大人的办法。” 林长钦躺在床上,惨白的脸上露出了暗淡的笑容,“我被人跟住了,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脱身,若是被他们发现,定然会找出你帮我脱罪的麻烦,我……别无办法,唯有一死,才能摆脱你的嫌疑。” 建安公主看着林长钦,“怎么会?” “为了证实这一点,郑大人同我一起从悬空塔之上跳了下来,并且用了法子封住了我周身脉络,将我丢在悬空寺之下,待他走后,有人来试探过我的脉搏。” 林长钦道,“我不知有什么法子可以……逃脱他们的监视,即便是藏身于洙泗书院他们也没有放过我。” 建安公主愣神,“你是如何告诉他的?” “今日郑大人来到洙泗书院我便知道是他而来,便在离开之时,将一盘烧鸡,且在鸡腿之中藏了一张字条。”林长钦道,“他欠我一条命,定会为我想办法,若是他也是来抓我的,那我便一死了之。” “对不起……”建安公主附身抱住了林长钦,“是我……是我害了你……若我不是什么公主,就……就不会让你受如此之苦。” “无妨。”林长钦餐笑道,“受苦受难无所谓,这世道本就是如此,我一介贫民又能如何?你贵为公主,自然是有千百双眼睛在盯着你……我若……连活着都要拖累你,何不……一死……表决我心。” “不需要,我不需要你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我任何事!”建安公主道,“我不许你死……更不许你离开我,知道吗?我已经想好了办法,只要等到父皇寿诞过后,便可和你……一同离去。” “什么?”林长钦惊讶的看着建安公主,“什么办法?” “我找到了……大理之人,寻求了一个法子,便是制作一个蛊傀来代替我的位置,且已经制作完成。平日里父皇是不会见我的,只有龙诞之日我要上台为父皇祝寿,只要祝寿完毕,我便可以以假换真,装疯卖傻,让蛊傀接替我,而此时我们二人,早已双宿双飞,借乱出了京城。” 林长钦紧紧抓着建安公主的手,温柔道,“好……好……” “不许你死,这段时间,你便在长安县中,我会派人保护你的。”建安公主再次道。 “好……” 二人再次相拥。 …… 陈萱儿并没有待在偏厅里,而是绕了出来,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庭院之中。 方才郑年已经让所有人退下,此时偏厅之外一个人都没有,她迈着轻巧的步伐走过庭院,来到了湖畔旁边,看到了那个小池塘。 小池塘里破嘴的鱼静止在了水中,似乎在睡觉。 而师爷则是躺在摇椅上晃着身躯,目光轻轻落在陈萱儿身上的时候,摇椅停止了晃动。 陈萱儿微微一笑,走到了摇椅一旁,恭恭敬敬道,“师爷。” 师爷没有说话,只是轻巧点点头,目光涣散,看向了鱼塘。 那条小鱼已经醒了过来,对着陈萱儿吐起了泡泡。 “哈哈。”陈萱儿喜上眉梢,走到了池塘旁边附身看去。 小鱼摇了摇尾巴。 “饿了吗?”陈萱儿从怀中拿出了一锭银元宝丢在了池塘之中。 那小鱼直接扑来,张开了嘴,一口就将银元宝吃了个干净。 师爷安静的看着面前的一切,长叹了口气。 “想不到您还是这般信守承诺,这么多年,仍然守在长安县内。”陈萱儿看着那条肆意游动的小鱼。 池塘清澈的水映出了她干净美丽的面容,笑容绽放的时候,美艳非凡。 “劳废。”师爷淡淡道。 “怎么不劳我费心啊?”陈萱儿轻柔道,“这么多年了,我可永远忘不了你当年对我做的那些事呢。” 师爷没有说话,摇椅又开始动了起来。 “死?活?”师爷哼笑道。 “是,没有当年你的所作所为,或许现在我早已死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他让我活到现在是为了什么呢?” 陈萱儿茫然道,“大周三百年气运放在一个人的身上,或许不会压垮一个人,但是总会让这个人明白很多她本不该明白的事情。” “郑知?”师爷一愣。 “不会告诉他的,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夫人身上到底有什么,或许我会带着这个秘密和他终老一生,我爱他,所以绝对不会告诉他。” 陈萱儿忽然一笑,回过头看向师爷,“不光他不知道,连你安排给我的那个可怜的爹爹都不知道呢。” “你想……”师爷皱眉。 “我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但是赵逸山出现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便知道,假死脱身之后,他就一定想做些什么的。” “龙诞之日是一个很好的日子,我的爹爹一定会在这一日做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怜的爹爹啊,他根本不知道,费尽心思保护地那个人,或许才是他真想杀的那个人。” “或许……”师爷乐道。 “或许他也知道该杀的人是我。”陈萱儿的脸上无奈道,“可是天下有能力的人又岂止他一个呢?我的夫君背后可是有大理寺和武家,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拼尽全力的保护我。” 师爷的眼神凝固了些。 “再加上那个龙族的女子和天罡府的监卿,我的夫君定然不会有事,而我定然也不会有事。”陈萱儿笑道,“爹爹用十年的时间安排了一个郑惜春潜伏在京城之内,想要用善恶寺做她的挡箭牌,殊不知,善恶寺的挡箭牌,正是郑惜春。” 师爷摇头叹息,“因果……” “有因才有果,你总是这么通透,怪不得当时父皇会以尊夫人化身为鱼,以你立下天地毒誓,一生一句话不可超过三个字为印,罚你一生镇守京城。” 陈萱儿站起身,温柔地笑着对师爷道,“不过你要记得保护好我,这大周三百年气运,才是你镇守京城全部的力量,若是我出了什么事,你便再也救不了尊夫人,变成一个凡人了。” “你说是吗?”陈萱儿看了一眼那条小鱼,咯咯咯一笑,“我不可以死,我的夫君也不可以死,你当年欠我的,一样是要还。” 师爷一动不动,“爱么?” “爱?我爱不爱他……重要么?”陈萱儿深吸了口气,“或许重要,当时决定嫁给他的时候,便知道善恶寺就是无论如何都过不去的计划,为了那个愚蠢的爹爹我也只能嫁了,可是现在看来,这个男人确实值得我托付终身,毕竟他身上……可是有昆仑独特的红色炁……” 陈萱儿憨笑着道,“师爷,您可别忘了,那个红色的炁,可是让整个江湖,恐惧了三十年。” 第195章 长安县衙门里没什么好人 林长钦奉命留在了长安县衙门里面。 “你不能出去。”钱好多站在尸房门口,叉腰歪头对林长钦说道,“公主殿下让你留在长安县衙门里,你就要听我家老爷的吩咐。” “你家老爷?”林长钦皱着眉,脸上白扑扑的粉还没有擦掉,左边脸蛋上还有钱好多化出来的黑色淤青,左手被绑在身后,一身丧衣将身体包裹住,就像是断了胳膊的尸体一般。 “郑年说什么?”林长钦问道。 “说你在长安县衙门里好好待着就行,衙门里的人已经差不多够了,你又不能抛头露面,若是被别人看到了我们这里也有脱不开的干系。”钱好多道,“你该不会想拖累我们?老爷给你安排的任务多好啊。” “什么任务?”林长钦不解。 “当尸体啊。”钱好多道。 林长钦脸都绿了,本就是一身傲骨,现如今寄人篱下不说,还要被如此看待,当即怒道,“我一个大活人,洗衣做饭,扫地刷碗什么不能做?为何要当尸体!” “好啊。”钱好多从背后拿出来了一个扫把,“辛苦你啦。” 说着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尸房。 林长钦满目狰狞地看着钱好多远离的身影,总感觉自己被骗了一般,看了看手里的扫把,又看了看身后的尸房,“这长安县衙门里也没什么好人!” 今儿个一早郑年就来到了衙门口,一来是傅余欢聘了几个小厮跟着自己,需要郑年和师爷的应允,毕竟涉及俸禄和行头的问题,没有郑年拍板,京兆府是不可能拨银子下来的。 师爷那边简简单单就通过来,所以傅余欢一早便带着十几个人站在偏厅门口等候郑年。 郑年进后院时先看到的是姜明和张不二。 张不二正在那里挥掌,劈烂了好几块砖头,一副干练的模样。 回来的这几日张不二已经将自己在地窟之中遇到的奇闻异事尽数告诉了郑年,郑年虽然也不明白传功这种事情的利弊,但是还是告诉了张不二一些法门,比如说要想和别人打架,总得有些招式,光是一身的气不能干大事之类的。 张不二这就开始练习招式,他的第一个招式就是劈砍砖头,还起了一个比较厉害的名字,【大力开山无敌掌】。 名字是比较霸气的,但是配上他的光头,总显得那么中二。 看着中二少年,郑年摇头叹息,往偏厅走去。 “老爷,老爷,老爷爷。”张不二和姜明凑了过来。 郑年已经得出了一条定律,卧龙凤雏齐聚,定有大事发生。 “老爷爷是什么?”郑年转头驻足。 “嘿嘿嘿。”张不二咧着大嘴,整个脸上没有头发之后,眉毛顺着两侧耷拉下来,笑起来两侧的皱纹包裹在一起,头上还有两道裂缝。 “老爷,有个事儿和您禀报一下。”姜明咧嘴道。 “放。”郑年没好气的看着这俩脸上挂着诡异笑脸的人,当然知道这俩没憋什么好屁。 “嘿嘿嘿。”张不二笑着。 “老爷,我们呢……有个不情之请,有个朋友想要进我们长安县衙门当差,不知道……可不可以呢?”姜明问道。 郑年皱着眉,“有个……朋友?” “嘿嘿嘿。”张不二笑道。 “你吃了三斤屁?说话啊!”姜明拍了张不二脑袋瓜子一下。 “哦!朋友。”张不二道。 郑年思索了片刻,“等会儿带着你们头儿去看看。” 三人结伴进了偏厅,十几个人排列在门口,傅余欢走来,“老爷。” “嗯,你选的?”郑年问道。 “是。”傅余欢道。 “师爷都看过了?”郑年问道。 “是。”傅余欢道。 师爷做事是非常认真地,一定会审核这些人的家庭背景之类的,确保干干净净之后才能进入,于是点点头,“登记在册,等会儿我送到京兆府去。” “是。”傅余欢道。 “你等会儿,还有一个人。”郑年看了一眼咧嘴憨笑着的两个人,“你们的朋友呢?” “在后门……”姜明道。 “嘿嘿嘿。”张不二道。 四人走到后门,不远处站着一个少年。 那把漆黑的长刀挂在身后,少年缓缓转身,恭敬道,“草民见过大老爷。” 郑年笑了笑,转头看向傅余欢。 现在压力给到了傅余欢的身上。 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柳云州,并没有说什么。 “你觉得呢?毕竟是你带队伍,要你觉得舒服才可以。”郑年道。 “你看。”傅余欢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动过。 似乎这个人对于他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多谢老爷!”柳云州咧嘴笑了起来。 准备好了案卷之后,郑年便启程前往京兆府而去。 京兆府还是往日那般的忙活,也不知道在忙乎什么,不在其位不知其难,郑年并没有身居高位,自然不能理解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应了身份,走入正门,这也是郑大县令头一次从郑年走入京兆府。里面的人行色匆匆,步伐紧急,一副快节奏高效率办公的模样。 郑年暗自感叹,这衙门口大,确实是一派俨然之色,回去得好好抓一抓纪律作风问题,张不二和姜明这两个混蛋把衙门口风气带的不是很好,搞得百姓报官之后都是嬉皮笑脸的,不成样子。 京城的百姓总是说京兆服务的办事效率低下,现在看来,均是愚民之谈,若人人都像京兆府这般紧锣密鼓,京城的百姓办事,岂不是方便得很。 “这位大人您是……”门口值守的兵丁看到郑年之后拦了下来,又看到了郑年身上的官服应该不大太,但是又不敢胡乱猜测,恭敬问道。 “长安县府衙门县令,来拜见京兆尹大人。”郑年道。 “这边请。”兵丁指了一个小房间。 郑年谢别,走向那房间门口。 此时的房间外站了七八个人,应该都是排队去见京兆尹大人的,郑年只能在后方等候。 看来京兆尹这个活儿确实不好干,负责京城一切事物,确实是琐碎至极,这荀大人日理万机,已经快到下班的时候,还是如此忙碌。 大周多几个这样的好官,才能让百姓幸福啊。 郑年不禁感叹着。 里面传出来了一个声音,“大人,这是今儿个杏花楼的统计,您要十八岁以下的姑娘已经挑选了一百三十二位,您看晚上做陪的要谁?我去点给您。” “嗯……按照要求即可。”荀大人点点头,指着后面的一干人等,“你们进来一起说。” “是。” 几人连同凌乱中的郑年一同走了进去。 第196章 晴天娃娃 “汇丰楼的厨子已经张罗好了,六大菜系找来了七个厨子。” “兰亭苑的姑娘们也找齐了,今日知道大人设宴,便早早安排有序,但是大人您嘱咐全部换上百褶裙,不可过膝。” “拜泉酒庄的陈年屠苏三十坛,上好十年竹叶青十坛也已经备好。” “地址挑选在了城内的八云会馆之内,且已经承包下来,场景布置已经在安排了,不出半个时辰便可。” “八云会馆里的人已经全部换成了咱们的人,保证没有外人介入。” “歌舞女和乐班子都已经入了场在准备了。” “长安县十七名新晋的衙役需要报于京兆府统管……”郑年流着大汗说出了这句话。 所有人目光都在同一时间看向郑年,就好像在说。 老子们都在干大事儿,你说句这个是搞什么? 郑年无地自容,尴尬的不知所措,半晌沉默过后,赶忙道,“大人您先忙,我回头再来……” “不不不。”荀大人方才还在纸上研究着什么,抬起头来看去,这才发现郑年,立马走下了场,抓起郑年的手,“老弟啊,你咋亲自来了。” “我……我这不是……来报告一下。”郑年尴尬地笑着,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报告什么啊,有事儿以后叫人知乎一下,重要的文献我派人亲自去取。”荀大人拉着郑年坐在了自己的身旁,“你看我这儿事儿也多,咱们晚上还要相聚,有事儿其实晚宴时分你带上来便可。” “晚宴?”郑年一愣。 “是啊,咱们晚上晚宴之事你都忘了?便是要为你大战山匪,剿匪有功之事,一来上面的命令要大大赏赐你,二来也是请你做做话训,给长安县的各级官员都说说这些匪患的缘由,给他们讲讲心得。”荀大人微笑道。 “啊?”郑年一愣,“我怎么不知道……” “嗯?”荀大人先是一惊,随后拍了下大腿,指着下方的人道,“你们竟然没有去通知郑大人?” 下方七八个官员满脸诧异,“大人,我们并不知道要通知郑大人啊。” “混账!一派胡言,如此嘉奖之事均是因为郑大人而有,你们不通知郑大人,难不成让本官去发表经验之谈嘛?”荀大人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大怒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大人……和您汇报准备之事啊……” “那你们汇报啊!站在这一个一个如同木雕,难不成让本官在你们脸上雕两个小鸡?”荀大人怒气之后,看向郑年,瞬间变得和颜悦色起来,“郑老弟啊,你看我这儿琐事太多,忙的不可开交,都忘了问你来做什么。” 郑年满脸诧异,“刚不是和大人说了,我是来递交几个新入职吏的案卷的。” “哦哦哦,这种事情哪儿要劳烦你亲自来啊,以后这种事情说一声便可,我找人亲自去取。”荀大人笑道,然后看向下方的人,怒吼道,“你们报告啊!” “是是是。” 下方的官员早已大汗淋漓。 “汇丰楼的厨子已经张罗好了,六大菜系找来了七个厨子。” “……” 所有人又说了一遍,而荀大人先是认真听着,随后便眼神迷离,精神颓废了起来,最后一人说完的时候,荀大人竟是睁着眼睛打起了鼾。 郑年看着瞠目结舌,又看了看下方的官员。 他们也不敢停啊,于是又报告了一遍。 “汇丰楼的厨子已经张罗好了,六大菜系找来了七个厨子。” “……” 还是没起来。 郑年尴尬地站起来,像做贼一样跑了出去,而身后的房间里仍是络绎不绝的报告声和荀大人的鼾声。 牛逼。 郑年无话可说。 事儿办完了,郑年也就无事可做,便溜达溜达,就溜达到了秦风的府上。 此时的秦风正在庭院里独自下棋,一旁站着的上野宏正在手里捣鼓着什么东西,郑年缓步走来。 秦风抬起头,看到了郑年,咧嘴道,“下两盘。” “傻逼。”郑年打了个招呼,坐在了秦风对面。 秦风脸色大变,“大傻逼。” “我是你爹。”郑年开始收势棋盘。 “我是你爷爷。”秦风也开始收拾棋盘,将车马炮摆好位置。 “红先黑后输了不臭,我先走。”郑年道,随后一手当头炮,“前几天来例假了?” “什么是例假?”秦风一脸不解,反攻马起手。 “你爹来找你你居然闭门不见,是不是吃了屎没法子消化啊?”郑年问道,随后起马出横车一气呵成。 秦风回想起那一日自己在阁楼之上看郑年远去并没有见他,心中不免有愧,嘴上自然也就软了下来,“那天见了一个重要的人,不便出现。” “哦。”郑年也不是咄咄逼人的人,既然事出有因,也就不再刨根问底,而是直接吃掉了秦风的炮。 秦风吃掉郑年的马以作交换,“晚上和你多喝几杯,你小人不计大人过,别当回事就行了。” “哼哼。”郑年吃了秦风七路卒上马,攻势大起,杀招频现,以边跑开优势,转中硬打,交换一番,炮震五子,秦风被硬生生锁住。 “你棋居然这么凶?”秦风大惑不解,“为何你都不顾家的?” “杀到你家了,我还顾什么家?”郑年笑笑,“进攻是最好的防守,爹教你的事儿你得记住。” 男人之间,让一步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这一次秦风并不打算松口,“晚上爹喝死你。” “就你那酒量放在爹的酒席上,都是去狗那一桌。”郑年憨憨一笑,单将抽车。 “不下了,不下了。”秦风将面前的棋盘一推,“你耍赖。” “你爹耍赖了?”郑年抓住秦风,不让他走,厉声道,“下不过我就是耍赖?” 秦风也不吭气,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白布娃娃递给了郑年,“送你的。” “晴天娃娃?”郑年一愣。 上野宏立刻走到了郑年的身侧,“你……怎么会知道!此物的名字。” 郑年咯咯一笑,“我……听一个,倭人朋友说的。” 上野宏诡异地看着郑年,没有说话,继续在怀里扎晴天娃娃。 第197章 晚宴 京兆府的晚宴邀请了很多人。 陈萱儿也在邀请之列,所以郑年回家将她接上。 名单上有长安县府衙门所有去过剿匪的名字,所以傅余欢等人也一同前往。 几人搭坐马车,赶往八云会馆之后,经过守卫之后,将马车直接开往了院落之中。 姜明带着马车去喂草,其他人则是一路在接引之下进入了会馆之中。 八云会馆的场地很大,里面少说也能容纳几百人,但是只有寥寥几桌,估计今日这一场盛宴也围居了不少其他京城的官员。 果不其然,十几桌有六七个京城的职能机构,礼部下设、工部下设首当其冲,还有大理寺各部、守备军各部、长乐县衙门等都在其列,但大多都是小官小吏,最大的不过大理寺来了一个女官寺守,官居从六品。 主宾已经到了,大家伙便开始落座,郑年和陈萱儿被安排到了主座的位置上,左右各是辛德龙及其夫人,秦风,荀大人及其夫人,还有几位陪同的官员。 郑年左手辛德龙右手秦风,而辛德龙的夫人靠着陈萱儿,身侧则是荀夫人,几人和和睦睦,光看着一桌,郑年还以为是家宴之类的。 荀大人手抓一卷宣纸站立而起,走到了台上开始演讲,先是以京城治安的问题开篇,随后讲述百姓的疾苦和整治的方向,接着就是大肆表扬长安县剿匪有功,以他为表,奖励郑年等人一大堆的好东西,最终便以京城发展方向卡开始大肆谈论。 这种会议郑年以前也开过无数次,现在再听,颇为感动,只不过他们的发言略显浮夸,再加上歌颂皇帝威武,大周千秋万代一系列的言语几乎占领了发言的绝大多数,听上去就有些意味消沉,吹毛求疵,大不如前世的发言听上去那般务实。 轮到郑年时,他早已做好了准备,一通感谢之后,便坐了下来。 大家听得也是平平无奇,最后荀大人举杯,和大家一同开席,这才算是圆满。 歌女上台,舞女起舞,吹拉弹唱开始。 “荀大人倒也有趣。”郑年憨笑着。 “这年头当官就是给自己当的。”辛德龙在一旁和郑年碰杯,“荀大人能够在这里过得如鱼得水,全凭一手好记性,有这般好记性,什么事儿过不去?” “好记性?”郑年一愣。 “那还不是?”辛德龙看了一眼秦风。 秦风将手里的酒泼在了荀大人的胳膊上,“哟哟哟,荀大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 荀大人哈哈一笑,“无妨无妨。” “荀大人,昨日上午的有人来访你,说起陛下龙诞之事是如何安排的?”辛德龙问道。 “龙诞之事乃是我们京兆尹必须要督办好的事情,现如今长安县长乐县两县严查坊内人员,必须要挨家挨户,不能让奸人入内,且做好严查防范,今日起,京城之内凡是入京者,必须有过往商办的手续,还要开车验货,牛马也要侦查,不得有误。”荀大人道。 “哎?荀大人衣服怎么湿了?”秦风问道。 “嘶?这是咋弄的?”荀大人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可能是来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酒坛子,不说这些,来,我们喝酒。” 郑年忙然,看向辛德龙,“老爷,真的假的?” “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辛德龙笑道,“能他妈做到正三品,谁在乎他娘的真假呢?” “悟了。”郑年哈哈大笑。 “荀大人有一副人生哲理,你得听听。”辛德龙举杯一饮而尽。 荀大人笑道,“便是,宁可什么都不做,也不能犯错。” 郑年举杯共饮,“厉害厉害,此为官之道,确实让人赞叹。” ‘怪不得京城百姓都活不起了。’郑年心中叹息。 酒过三巡,众官员开始绕着桌子敬酒,嘴里都是恭维之话,对郑年也是赞誉有加,什么百年来京城最好的县令啊,什么可造之材,未来可期啊,什么官途通运,大有作为啊,反正好话就是往上靠。 差不多的时候,荀大人安排几个人进入了内堂。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内厅,一张圆桌上瓜果丰富,酒更是不少,香味四溢。 长安县众人也跟了进来,与京兆府几个核心官员一同落座。 “这京中名曲儿不少,能唱名曲儿的自然也是不少,但是要说京中第一名角儿,那自然是陛下钦点之人。”荀大人笑着对几人介绍道,“恐怕各位还不知道?” 秦风道,“不知道不知道,你给说说。” 荀大人道,“陛下昨日钦点,龙诞之日入圣堂唱曲儿的,便是京中第一名妓,玉堂春。” “六宫粉黛无颜色,谁人不识玉堂春。”秦风憨憨一笑,“今日有幸得见这京中第一名妓的风采。” “各位便可一赏。”荀大人拱手。 只见房门缓缓打开,一只彩玉环绕的手臂推开了轻纱,少女侧身让入,给了众人一个背影,粉色的布鞋稍稍抬起,迈步进入了房间。 她的登场每一次都不会让人特别惊艳,但是每一次都会让人记忆犹新,印象深刻。 傅余欢的眸子闪了起来。 钱好多歪着头看向傅余欢。 她从未见过这个冷漠的头儿露出这样的表情,是嘴唇稍稍向上的微笑,这是从未见过的微笑,无论是在任何时候,她都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笑容。 那笑容里仿佛藏着一个很甜的秘密。 钱好多从未感觉到自己的身上这么不舒服。 姜明发现了钱好多的样子有些奇怪,不过并没有说什么,蹭了蹭张不二,“咋样?” “啥咋样?”张不二正在低头研究手里的竹叶青,“酒啊?我从没有喝过这么甘甜的竹叶青,估计酿酒的技术和年份都非常考究,应该是出自名人的手笔,想不到荀大人竟然还有如此实力,当年我可是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不过也是,杏花楼里只有桃花酿和杏花春,没有其他的酒。” “我问你玉堂春怎么样。”姜明道。 “兄弟你这就没见识了,我和你说,当年我在杏花楼里也是一大常客,这些丫头见到我都像是见到了亲爹一样的客气孝敬,玉堂春的曲儿我都听腻了。”张不二道。 “我是说长相。”姜明不耐烦道。 “不如我小仙女十之有一。”张不二抬起头来冷笑了一声,“寡淡无味。” 姜明切了一声,“哪天让我见见你的小仙女啊,成天小仙女,小仙女,人都见不到一次。” “见到了你就知道什么是人间绝色,我和你说。”张不二压低了嗓子道,“即便是咱家夫人,也是不及十之有三。” 姜明哦了一声,“老爷我和你说个事儿……” “你干嘛!”张不二立马拉住姜明。 “今儿奖励了你三两银子。”姜明喜上眉梢。 “给你给你。”张不二一脸丧气。 第198章 女人的陷阱 玉堂春歌美,舞美,人更美。 遮面的轻纱放下之后,确是人间少有。 她的目光先是放在了秦风身上,随后落在了陈萱儿的脸上。 陈萱儿看着玉堂春,微微一笑,对着身侧的郑年道,“传说京中第一名妓,才貌双绝,现在看来确实如此。不仅人美,歌声和舞技也是个中翘楚,让人看了欢喜得紧咧。” “哦。”郑年深谙相处之道,这时候她说一句话,不仅是夹枪带棒,更可能深处藏着地雷火炮导弹原子弹核弹,一个字儿就能解决的事情,郑年不需要渲染。 “看呆了?”陈萱儿笑吟吟道。 完蛋。 女人想让你中招,避无可避。 无孔不入的杀戮之气立刻散发开来。 郑年脑海快速闪过了十几个方案,最后选择了一个最为稳妥的方案,“在想事情。” “纳妾?”陈萱儿追问道。 “龙诞的事情。”郑年道,“现如今京城境内进来了很多人,如果要开始防范的话……” “别岔开话题。”陈萱儿扬起下颚,“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我比她漂亮,不是么?” “那肯定啊。”郑年附和道。 “哼。”陈萱儿不悦。 “漂亮不漂亮的我从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的气节和对于生活的态度,最重要的是你做的饭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郑年道。 一个漂亮的女人最不屑的便是别人夸她漂亮,因为从小到大已经有无数人说过她有多么多么漂亮,陈萱儿的周围自然不乏这样的庸俗之人,甚至有人专门为她写过诗歌赞颂,所以你夸她漂亮,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相反,这样的女人会更希望你发现她另外超越常人的地方,例如做饭好吃就是一个加分项。 郑年早已经摸透了这一点,才会对症下药。 这一次,如花一样的笑容从陈萱儿的脸上展开,悻悻道,“夫君聪明,确实是一件舒服的事情,我都有些分不清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 “真假不重要。”郑年笑笑,“重要的是我是真心的。” 人最美好的年纪就是在对真假感兴趣的年纪,往往这个时候的人很天真也很美好。 从最初相信全部都是真的,到后来发现全部又都是假的,等到最后无所谓真的还是假的。 这段过程很长,但是总会走到这一步,等到这一步的时候回首看去。 真假,重要么? 陈萱儿笑道,“那你会骗我么?” “不会的。”郑年道。 “那若是我骗你呢?”陈萱儿问道,“你会生气吗?” 郑年挑眉看向陈萱儿,“你为什么要骗我。” “就是问问嘛。”陈萱儿揽住了郑年的胳膊,靠在了他的身上,“人难免会做错嘛,若是你骗了我,我定然会生气,但是也要知道你是否还是爱我,若你爱我选择保护我才骗了我,也一定会原谅你的。” “那我也肯定会原谅你啊。”郑年笑道,“既然你已经是我夫人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在你身前替你拦住所有的事,其实你压根不用想这么多,因为我会把你保护的很好,不是吗?” “我相信你。”陈萱儿甜蜜地笑着。 一曲又一曲,唱罢之后,便是杂戏了。 郑年其实已经有些困了,对于这个茶余饭后是打游戏看电影,追剧的年代来说,现在的生活确实有些过于单调,听曲儿看戏算是最大的一个娱乐项目,其他的要不是人数有限,要么就是看上不高雅。 起码不是一个官场宴席该有的样子。 这时候的戏曲并没有成一种比较规范的体系,基本上就是才子佳人随手创作就可以拿出来用。 京城出才子,多在杏花楼。 这句话说的也不错,大半戏曲都是出自勾栏之地,少有一些讲述英烈巾帼之人物为人传唱。 今日唱的便是一位巾帼英雄的事迹。 “这版我听过,但是未曾听过玉堂春唱的,不知她能否唱出那种韵味在其中。”陈萱儿道,“你可听过?” “没有。”郑年摇头。 “那你且听听。”陈萱儿道。 戏曲低回婉转,讲的便是一个女子从妓出身,在一个将军凯旋的宴席上认识了一名副将,从此二人便情投意合,成就才子佳人。后来大战再起,二人便同时出门作战,女子领兵三万对抗外族入侵,帮助丈夫战胜大军。 梁红玉啊。 果然是神拜神,仙拜仙,佛陀拜佛陀,鬼妖拜鬼妖,妓女也要拜英烈夫人,这样看来,这个年代的有技术的女人们也是有美好夙愿的,可不能小看了她们。 后方的唱腔高亢嘹亮,荡气回肠,最终大战赴死时,竟是几个女眷都不忍目露惋惜,眼眶略红,感动非凡。 几个大男人也不免惋惜,这英烈夫人确实是重情重义,不光手下亲自养了三万精兵,更是爱兵如子,爱夫如命,且家国大义为先,抗击外族之能,更是比一般的男子要强得多。 最终和夫君与世长辞,给世人留下了一段佳话。 “小女子以杏花楼之名,尊几位大人,夫人一杯酒水,祝各位大人官运亨通,财福满堂。”玉堂春温柔的举杯说道。 众人也跟着举杯欢庆,众乐云云。 钱好多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在傅余欢的身上,而傅余欢的目光追随着玉堂春,直到她消失在房间里。 虽然名妓,但也是不可能和这几位大人坐在一起吃饭的,几位大人也纷纷表示,从未和她们这些人吃过饭,之所以认识只是因为爱听曲儿,秦风介绍了罢了,从未去过什么杏花楼这种污垢之地。 作为唯一一个单身前来的官员,秦风咧着嘴点头,“啊对对对。” 几位夫人看到秦风如此说之后,自然而然也就放心自己的丈夫一定是最为省事儿且没有问题的那一个。 散场之后,坐回马车,二人靠在车厢之内,低声耳语。 傅余欢送钱好多和喝多了的姜明回去,现在架马车的则是张不二。 “哥哥,你以后不会离开我?”陈萱儿问道。 郑年躺在车厢里,搂着自己的老婆,亲昵道,“绝对不会的,放心。” “嗯。”陈萱儿俏皮地点头。 第199章 半路拦截 马车徐徐停在了善恶寺的后门。 后门缓缓打开,郑惜春站在门口,拄着拐杖看着面前的二人,“哥哥,嫂嫂。” “这么晚还不歇息啊。”陈萱儿关切着问道。 “家里有客人,不过没有惊动母亲,此人说是来找哥哥的,我便让他在后院等候了。”郑惜春道。 “哦?”郑年一愣,“扶萱儿回去休息,我去看看。” “当心。”陈萱儿嘱咐了一声便离开了。 张不二探着头问道,“老爷,那我……” “等一会儿。”郑年道,“着急个屁。” 张不二摸了摸光头,吐着舌头。 入门之后便看到了在湖边站着的男子,郑年从后方便看出这人就是林长钦,于是走了去道,“喂,不是不让你乱走?” “我是跟着货郎来的,放心。”林长钦道,“那货郎将我挑在篓子里盖地严严实实,怎会被人察觉呢?” “有什么事儿不能明天我去衙门口再说?”郑年问道。 林长钦摇了摇头,“我这个人性子急,有些事情没有问清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若是此事不说,搅在脑中,莫说今日睡不着,恐怕明日你看到我,已经是一个疯子了。” “啊?”郑年无奈的笑道,“好好好,那我们马车上聊。” “好。”林长钦道。 郑年环顾左右,确认无人之后,才将伪装好的林长钦接入马车。 马车摇晃起来之后,郑年才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如此着急。” “我且问你,你可还记得当时长安县城之内,庆王世子的事情?”林长钦问道。 “当然记得。”郑年道,“怎么?你还有事没有告诉我?” 林长钦点点头,“当日觉得和你并无关系,也就没有告诉你,但是现在看来,和芮……和建安公主有密切的关系,所以……” “所以你想要我帮忙找找线索?”郑年问道。 “是。”林长钦道。 “可是你也说了,这件事情和我并无关系,我为何要帮你呢?”郑年靠在了马车上,“之前我要你告诉我是谁劫走了庆王世子,确实有愧于你,但是现如今我助你脱身且给你一个栖身立命之地能够等待公主归来,已然算是扯平。你我在没有任何亏欠,所以我没有必要帮你。” “是。”林长钦的眼神坚毅了起来,“但是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我……必须要你帮我,否则的话我和公主……可能无法见面。” 郑年的心中咯噔一声。 建安公主想做的事情都会做不了么? 那林长钦口中的这件事情已然达到了自己不可能染指的地步,一个可以限制甚至控制公主殿下的人,自己又怎么可能敌得过? 当即伸出手打断道,“这件事情莫要再说,影响既然如此重大,又事关公主的计划,已然不是我等九品县令可以管的事情了,所以免开尊口,我能给你一个生安之地已经是仁至义尽,若是公主出现任何意外,我只能给公主一个情面,将你安安稳稳送出城去,其他的跟我再无一点关系。” 林长钦攥着手,死死地盯着郑年,“你……不是长安县县令吗?” “如假包换。”郑年道。 林长钦从怀中拿出了一份暗淡的黄色布裹,因为年久那黄布上的颜色已经掉了许多,现如今像是一份老旧的物件。 他将布包放在马车座位上,伸手打开,里面出现了许多东西。 有两锭十两的银元宝,估计是准备二人逃出京城所需的音量,还有三封书信和一根银丝线,像是琴弦。还有一串项链和一个扳指,或许是祖传之物,关键时刻可以拿来典当换钱的家伙。 他取出其中一封印有长安县官印的信封,打开之后展现在了郑年的面前,一脸的决绝。 郑年笑了,这份是户籍稿,简单的来说就是户口。 “你想说什么?”郑年问道。 “我父亲乃是长安县户吏,母亲是长安县庆王府的一名杂工,我是土生土长的京城长安县百姓,难不成你要让我去你衙门口之外击鼓鸣冤不成?”林长钦道。 “民告官,先打三十。”郑年恐吓道。 “你若愿意帮我,要我这条命都可以。”林长钦道。 郑年无奈地靠在马车上,拍了拍一脸正气的林长钦,“喂,你搞的可是公主啊,你知道什么是公主么?” 林长钦有些发愣,“此话何意?” “公主就是皇帝的女儿,喂,女儿啊,撒撒娇叫声父皇,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得倒一个最受宠的女儿呢?”郑年道,“我看你就是闲吃萝卜淡操心。” “不一样的。”林长钦的眼神里露出了祈求,“这件事情不一样的,你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甚至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若是我猜的是真的……那么很有可能……” 郑年一把按住了林长钦的嘴巴,“外面有人!” 张不二的马车停了下来,因为他喝了很多酒,有些晕乎,竟是差点直接撞在了面前一列人的身上。 好在这年头没有酒驾,不然张不二可能就无了。 “何人!”张不二怒道,“大半夜的装神弄鬼,拦住县令的去路是要干……” 话还没有说完郑年一把从马车里将他拉在了后方,按住了他的嘴巴,咧嘴道,“恭迎将军。” 前方的不是别人,正是京城守备军五品大将魏红山。 也就是死在杏花楼下面的那个魏红雪的弟弟。 魏红雪曾是五品守城大将,现如今突然身死,但是兵部根本没有调查的意思,刑部也是草草结案,直接让魏红山顶了上来。 现在看到魏红山的时候,郑年才恍然大悟当日魏红雪是为什么死的了。 他娘的闯入了太子的房间里看到太子睡姑娘你还能活? 郑年就不一样了,他不知道谁是太子,当然没什么问题。 张不二深知自己惹错了人,当即不敢乱说话,直接将眼睛闭了起来撞死。 好办法。 郑年看着怀里的张不二,心中不禁难受万分,他能装死自己不能,连忙将张不二的‘尸体’放在一旁,恭敬的走下车作礼,“大将军拦住下官,是要作甚?” “今日京城之内有妖邪出没于附近,突然看到郑大人的车,这也太巧了?”魏红山笑道。 “妖邪?”郑年看着魏红山,“什么妖邪?” “一个已经问斩了的琴师,突然出现在一个货郎的袋子里,而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里,您说,算不算妖邪?”魏红山问道。 “哎哟,那定然是妖邪了。”郑年点头,“货郎从哪儿运到哪儿的呢?” “此妖精明过人,一共找了诸多货郎搬运,我们只查到是从明和楼来到了这个赌坊附近,其他的边不知道了,于是便在这里蹲守,想不到遇到了郑大人。”魏红山说道,“郑大人不介意,我查一查您的轿子?” “当然不介意。”郑年咧着嘴笑道,先一步来到了马车旁边。 金锏就在车下。 后方算上魏红山一共七个人。 郑年不能让任何一个人跑掉。 第200章 马车里的小仙女 魏红山掀开马车帘的刹那,郑年的手正要动,却停在了下方。 郑年皱着眉。 张不二也皱着眉。 郑年震惊了。 张不二也震惊了。 “小……仙女!”张不二脱口而出。 魏红山看到的是一个姑娘。 穿着紫红色衣服的姑娘。 姑娘左手持着一支翠绿色的笛子,右手持着青色的长剑,斜斜靠在马车之内,轻轻歪头,似乎在沉睡。 缓缓睁开眼睛之后,眼神里尽是朦胧,随后惊讶道,“这位官爷……有事吗?” 正是张不二口中的小仙女。 也是郑年落魄与荒郊之外时,带着一个魁梧女子的姑娘。 魏红山看的眼睛都酥麻了。 这天寒地冻的夜晚里,能够掀开车帘看到这样的女子,简直就是人生的一大快事。 魏红山贪婪地望着车厢里面带红晕的小仙女,丝毫不避讳的目光打量着对方全身上下,看着她晶莹剔透略显惊讶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和微微泛红的脸颊,精致的嘴巴侧面还有一颗勾人心魄的酒窝。 挺拔的胸脯下是杨柳细腰,随后微微阔起的翘臀不自然的动了动。 小仙女被看的很难受,羞愧的脸颊低了下来,一声不吭。 “郑大人竟然有此雅致兴趣,如此深夜幽会佳人,家中已有绝色美人,没想到私藏之女也是艳色非凡,不错,不错。”魏红山的手一直抬着马车帘子没有放下,甚至看他的那个样子要抬脚走进去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林长钦呢?这个女人又是从哪儿出来的?身上这股气息,如此不同……这难道就是苏问青说过的……妖气?’郑年大惑不解,转头看向魏红山,心中不禁感叹,‘看来魏家的人都是这个球德行,看到一个长得还算标志的,连路都走不动了,果然是兄弟二人。’ 心中虽然这般思索,但面容仍然泰然自若。 而一旁的张不二已经沉浸在朝思暮想的小仙女惊为天人的美貌之中,又被魏红山那副张狂的模样吓住,噤若寒蝉。 郑年笑道,“魏将军喜欢?” 肉眼可见的那车厢之中的小仙女右手抖了一下,就这一下,郑年心中便有了答案。 “哼,我魏红山何等人物,本将军坐诊京城,何等女子没有见过?这等货色,我魏红山还不放在眼中。”魏红山听闻郑年一声,直接将马车帘放了下来,叉着腰道,“既然没有妖邪之人,郑大人慢走不送。” 郑年拱手道,“多谢魏将军。” 说着一步跨在了马后的马车上,对张不二说道,“你也累了,进去歇一歇,我来驾车。” 张不二差点哭出来,一步上了马车低声对郑年道,“老爷大恩大德,张不二永世难忘。” 一头钻入了马车里。 郑年驱使马车越来越远,身后的魏红山则是大声道,“郑大人,夜路不好走,若是有鬼怪袭击,千万要大声叫喊。” “多谢将军。”郑年脸色铁青。 魏红山想做什么他一清二楚。 身后的是守备军官兵,并非是他的魏家军,做事自然要掩人耳目,现在看来,想要回到衙门口,这条路并不好走了。 马车徐徐离开,魏红山看着远去的马车,手攥成了一块铁球,脸上的青筋暴起,眼神里尽是愤怒,‘老子辛辛苦苦在京城守备了这么多年,就能玩玩那杏花楼的下等货,但凡上点儿档次的都要被这些个地方官弄去,今儿个如此极品之物,说什么也不能便宜了那小子!’ 擦去了扣水,魏红山右手放在胯下将帐篷放倒,回头对身后的几个兵丁道,“你们继续巡查,本将军去他处转一转。” “是。”几个兵丁应声。 “你跟我过来。”魏红山低声拽了一个人兵丁到自己的身旁,“去找我的副将,告诉他四个字,明高烛火。” “是……”兵丁怯生生跑向了守备军军营。 魏红雪深邃的目光紧紧跟去,纵身跃起,奔向了黑暗之中。 马车的速度并不快,张不二摇晃在马车里,他一直低着头,不仅是双手,甚至连双腿都在发抖。 光头的好处是可以判断出人类的汗腺到底是在什么位置,张不二的汗是从脑袋瓜子顶上留下来的,从耳畔兵分两路,一部分从侧面如雨落下,另一部分则是从前面直接挂在眼皮上。 擦去汗水,张不二还是没敢抬头,一直抖着腿,嘴巴干涸,嗓子发烫,像是心都要跳出来了一般。 “是你一直叫我小仙女么?”忽然,小仙女问道。 这一声,直接将张不二吓得坐在了地上。 小仙女噗嗤一声笑道,“我……有那么可怕么?要不然我便走了。” “不不不不不!”张不二一顿狂喷,给面前的边座都喷湿了。 “哈哈哈,你好有趣啊。”小仙女嫣然道,“有话要和我说吗?” “那那那那……那一日……多多……多谢你了。”张不二攥紧了手,捏着自己的大腿,此时后背已经湿透了,猛然抬起头。 二人的鼻尖不过几寸的距离,小仙女并未闪躲,而是歪着头看着张不二,一脸的笑容。脸颊上的酒窝像是吸人命的勾魂锁链,一瞬间将张不二的心都收了进去。 “不客气哒。”小仙女扶唇笑道,靠向身后审视着张不二,欠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张不二!”张不二鼓足了勇气道。 “你和郑年的关系很好嘛?”小仙女问道。 “情同父子!”张不二道,随后一愣,“不不不不,亲生的朋友!不对……反反反正就是关系好!很好!非常好!” 小仙女笑的时候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张不二从未见过有人笑起来如此美丽,这一刻他的心都醉了,比喝了三坛酒都要上头。 “那就好。”小仙女道,“不过马上我就会有危险了,你能保护我嘛?” “当然!”张不二躬着身子站起来,低着头弯着腰在马车里道,“谁敢伤害你!谁敢动你,我就杀了他!” “谢谢。”小仙女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你真是个好人。” “我……我是天大的好人!”张不二满心欢喜道。 外面的郑年依着马车叹息。 小子,你根本不知道好人是他娘什么意思。 第201章 见色起意 夜晚赶路很快,但是也很慢。 快是因为没有人走,大路便可随意奔驰。 慢是因为关卡,这种深夜之中,虽然没有人会阻挠郑年的行进,当时也要挨个坊检查郑年的身份。 即将龙诞,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平日里不到半个时辰的路,今天整整走了半个时辰,才将将走了一大半。 还差两个坊才到长安县府衙门,郑年人都麻了。 里面的二人并不是一直在聊天,而是时不时蹦出一两句话。 “天气不错啊。” “是啊。” “额……” “嗯……” 过了一会儿。 “你饿吗?” “不饿。” “额……” “嗯……” 张不二绝对是一个害羞到极点的男人,但是小仙女的语气里充满了玩味,按照郑年的推断,这就算不是一个情场老手,也是一个见多识广的女子,并非是一般人。 既然已经没话可说了,郑年也不担心打破他们的美好时光,于是将帘子撩了起来。 张不二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中年,双手护着胸口。 郑年没搭理他,而是看了看小仙女,轻声问道,“这位姑娘,你来之前可见到马车里有其他的人?” “郑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呢?”小仙女嫣然道,明媚的眸子转动着。 “那此人现在何处?”郑年问道。 “既然郑大人不愿帮他人之难,还要去管此人作甚?小女子虽不才,但是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人有难心中便如虫蚁啃食般难受,自然是决定出手相助。”小仙女说道心中便如虫蚁啃食的时候,还将手放在了高挺的胸口。 这个动作差点直接将张不二带走。 好人张不二的头上砰地冒出了一团热气。 郑年轻声道,“既然姑娘肯出手,那真是太好了,这样我就不必去衙门,那不如我们在这里就此别过。” 小仙女万万没有想到郑年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先是一愣,随后诧异道,“你不好奇么?” “好奇害死人。”郑年瞥了一眼地上的张不二,“再说了……该对你好奇的人,不是我。” 小仙女冷笑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你也不奇怪我是谁?” “没什么好奇怪的。”郑年勒住了马车,“既然如此还请姑娘下车。” “你是第一个请我走的人。”小仙女脸上略显不悦。 郑年没功夫和她打嘴炮,“我还要回去休息,你帮我解决了问题,下回有空请你喝茶。” “你说的。”小仙女道。 “好好好,我说的。”郑年点了几下头。 不好奇是假的,但是这个女人诡异得很,能够悄无声息从轿子里面带走林长钦且再变回来,就不是一般人,而且身上这股特殊的气息摆明了是个妖。 既然是妖,郑年就不敢贸然交际,现在龙诞在即,京城之内人人自保,这种突然龙诞降临在京城里面的妖怪,肯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是牵扯到设计危害陛下,刺君杀驾的事情,满门抄斩的旨意下来,把武思燕头打烂了也保不住他。 小仙女跃然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将长剑一挥,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郑年之后,转身走向了长安县衙门口的方向。 郑年不知道她要搞什么鬼,看到她转角过去之后,便看向马车里蹲在地上的张不二,问道,“喂,活的呢?” 张不二点点头,满心欢喜,“老爷,我家小仙女长得美?” “美美美,好人你去将马车送回去。”郑年思索道,“我回家了。” 丢下马车之后,郑年转身消失在了黑暗的巷子里。 张不二大惊,探头出来看了一圈,发现郑年竟然已经消失了,于是立刻快马加鞭追赶上去。 马车拐了几个弯,果不其然看到了在街前独自行走的那个紫衣小仙女,立刻勒马叫道,“小仙女!” 小仙女回眸,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我担心你一个人在夜晚独自行走,不是说有危险么?”张不二眼神四处乱飘,喉咙里像是卡了鸡毛,奇痒无比,咳嗽了几声道,“天色也晚了,这么冷……还是进马车。” “好啊。”小仙女走到了张不二身边,将手伸了出来。 张不二像是受到了暴击,若没有肉体的限制,此时他的心脏可能就已经跳在了天上,立马在后背擦了擦手,接住了小仙女的纤纤玉手。 这感觉就像是抓到了云朵一般的丝滑柔软,张不二轻轻使劲便将小仙女拉在了马车上。 “多谢啦。”小仙女钻入了马车中。 一道香气拂面而过,张不二满心欢喜,驾马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郑年尾随在后方,落身在放眼之上,拿出了那个苏问青给他的哨子,用力吹了一声。 声音像是普通的鸟叫一般,很少有人能够注意到,再加上这个哨子上面有气息覆盖,只能作以传声用,即便是周围有强横的敌人,也不会被捕捉到气息。 不出几个瞬息,苏问青就到了他的身后。 “怎么了?方才看你准备回去的时候,我便休息了。”苏问青道。 “你看那辆马车。”郑年道,“我察觉到了一股妖气。” “现在呢?”苏问青问道。 郑年再次试探过去的时候,神情变了,“好像又没有了。” “你确定是妖气?”苏问青问道。 “和当时青门县山匪二当家的气息大同小异,虽然我现在还差觉不出气息的强弱,但是给我那股阴冷又不舒服的感觉是一样的。”郑年道。 苏问青轻声道,“现在已然感觉不出来了,难不成是故意让你察觉的?” “有可能。”郑年道,“如此将气息收放自如的人,实力在什么程度?” “难说。”苏问青道,“妖门各异,功法诡异多端,没有真正开炁的情况下很难判定到底是什么实力。” 郑年点点头,“你能找到林长钦的位置么?” “方才她应当是用了什么秘法,才将自己和那个年轻人换了位置,现在到底在哪里,无法确定。”苏问青道,“不过等会儿应该就能判定了。” “为什么?”郑年皱眉。 “有人已经埋伏在了周围。”苏问青道,“准备出手了。” 郑年哼笑,“这魏红山,果然和他哥哥一个德行。” 第202章 张不二的拳法 张不二驾马车一路行驶,过了三道关卡之后,终于到了长安县府衙门。 “小仙女……我们到衙门了……接下来去哪儿?”张不二小心翼翼问道。 “停下便可。”小仙女轻声道。 张不二很听话,就将马车停在了路边。 “公子说过要保护我,是么?”小仙女问道。 “那是自然。”张不二道,“保护小仙女姑娘我……我义不容辞!” 小仙女轻声道,“你对我真好。” 咚咚咚的心跳声在耳畔响起,张不二浑身不自然的抖动着,正要继续说的时候,忽然一个人声响了起来。 “郑年跑了?” 张不二回头看来,街尾站着的正是魏红山! 魏红山站在当地,冷冷地看着张不二,“看来那小子也知道本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原来是有意做嫁衣,不错不错,今夜之后,可以给这小子一点甜头尝尝。” “你……你要做什么!”张不二警觉了起来。 “小子,现在滚开,我留你一条命,我只要你轿子上的那个姑娘,其他的,老子都不要。”魏红山道。 张不二怔了怔,回头看向马车轿子,深吸了口气斩钉截铁道,“我不会让你碰她的!” “你……说什么?”魏红山似乎并没有想到张不二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满脸诧异,随后拎起长刀走到了张不二的面前,冷声道,“一个衙门里的臭吏,狗都不如的东西,要你一条命便如同杀狗,岂能容你在京城内与我等大呼小叫!” 顺势,从房檐上跳出了五个人,个个都穿着守备军的将甲,一人一把银刃宽刀,首当其冲的是魏红山的副将,大马金刀走到了张不二的面前,二话不说,直接一刀砍了上去。 “不二哥哥!”里面传来了一声惊呼。 长刀直接落在张不二的脖子上,光头根本来不及躲避。 郑年正要出手,却被苏问青拦了下来。 “别急。”苏问青道。 定睛看去。 张不二单手竟是直接将副将砍来的一刀死死抓在手中。 浑然,周身爆发出了一股强大的气。 “你!”副将大惊。 张不二猛然一掌击出,直打副将胸口。 这一掌的力道奇大无比,怀着愤怒的张不二丝毫没有想过控制力道这一说,一掌下去,竟是直接将副将当场打死! 副将的尸体倒在地上,鲜血不断从胸口喷出。 魏红山愣住了,“你竟然敢杀我副将!这是天大的罪过!” “你竟敢窥视我的小仙女!这才是天大的罪过!”张不二此时早已不管不顾,跃下了马车怒声道,“你……你你你你……你居然敢对我的小仙女有卑鄙下流之想,我……我杀了你!” 登时大步直接跑向魏红山。 魏红山看不清楚张不二的路数,但是仅凭方才那一招已经断定他是一个修道之人,只是不知道为何他没有任何的仙书道法,反而用掌,随退后几步对身后的三人道,“上。” 三人立刻出刀。 副将惨死并是突如其来的,谁都没想过一个长安县的小吏小厮竟然能够一掌将武道八品实力的副将就这样打死,所以就认作是偷袭。 可现在正面明刀明枪的对战,三人自然也是不怕。 当即出招上去,三人从三方围攻而来,刀剑无眼直接往张不二的身上招呼。 张不二并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斗,虽然颐和大师的修为让他提升了很多反应能力和修道上的造诣,并且身怀强大的气,可是仍然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张不二,仅仅是一上来便落了下风。 三人的攻击有板有眼,而张不二连身躲过了三刀之后,竟是根本没有料到对方接下来的攻势直接从背后发起,当下中了两刀一掌。 张不二气急,大臂抡开运足了气,像是两个风车一般向前挥去。 三人见此,立刻散开。 张不二往哪边冲,那人就躲避,剩下的二人当下偷袭。 “这家伙居然身怀六品的气!”苏问青惊讶道。 “什么?”郑年整个人都麻了,“他说身上的气是少雪庵的颐和大师传功所得,但是据我了解,少雪庵的这位大师也不过六品实力,这传功不是应该耗费一些气的么?” “按理来说是如此,但是现在他身上气全部散发之后,便确确实实是六品。”苏问青道,“可惜这小子什么都不知道,即便是六品气但他竟然连护体灵气的法门都不知道,甚至连修道之路都没有摸索过,白白浪费了这一身的气。” 看着下方在用王八拳搏斗的张不二,郑年立刻准备出手。 苏问青再次将他拦住。 “再不去,他就死了。”郑年道。 “放心,死不了的。”苏问青道,“让他试试。” “死不了?”郑年愣神。 “我在这儿,怎么可能让他死。”苏问青笑道。 郑年再次看去,这一瞬间忽然感觉到背后的这个女人应该已经没有想要杀了自己的念头了。 张不二的王八拳挥舞着,功向面前的将士。 那将士长刀立刻抵挡,但竟是被张不二一拳打断了长刀,再一掌跟上,身后却有一刀直向背心刺来。 张不二眉心一皱,似乎有所感觉。 被砍了四五刀,此时鲜血满身的张不二已经从战斗之中汲取了一些窍门,当即回头看去,立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攻来的将士大惊,根本没有想到张不二竟然还有这么一招,刚想躲避,却被张不二一脚踹来。 这一脚张不二运足了力气,竟是一脚将那将士的腿踹断! “啊!”惨烈的叫声传来。 此时的张不二越战越勇,已死倒一人,二人便不足为惧,当即甩开王八拳,向身后满脸惊恐的将士打去。 那将士目瞪口呆,竟是一个不小心生生被王八拳抡了七八拳,头被打了个稀巴烂。 可就在此时,最后一人的刀已经到了张不二的肩头,硬生生砍了下去! 鲜血喷洒! 张不二愤怒地回头,一掌贯穿了他的胸膛! “啊!”张不二怒吼着,“你个杂种!找死!” 一旁看着魏红山早已看穿了张不二的缺憾,冷冷道,“你小子不过就是有一身的气力,实则一点招式都不懂,只要能够耗费你的气到绝处,便可轻易将你斩杀。” 张不二的弱点被道破,但脸上没有丝毫怯懦,“那就来试试,你爷爷厉害还是你个杂碎厉害!” 说着挥舞王八拳直奔魏红山而去。 第203章 妖帝之女 魏红山不会和张不二正面交手,当即约在了墙头之上。 张不二此时已经没有任何智力。 当一个男人在自己最爱的女人面前,他会异常地勇猛,也会异常地疯狂,智力基本和没有是一样的。 如果这个男人还有肩负保护女人的重任时,他即便是丢了性命也不会有任何胆怯。 张不二的想法很简单,你在墙上,我便将墙打烂,你就无处躲藏! 说着几拳下去,那墙壁均是被打的稀巴烂,砖头横飞。 张不二的手已经完全溃烂,指节早已血肉模糊,更是在突出的部分还能看到白骨! 这就是仙道之法,能够强横自己实力却不能增强肉体,所以仙道之法必须要配合道术进行,不可亲自上手去打。 可现在的张不二根本顾不得这些,一门心思就想要将那侮辱了自己小仙女的魏红山杀掉。 “一个女人而已,值得你如此?”魏红山此时已经换了另外一面墙,站在墙壁之上冷笑道,“不得不说你的气很强,即便是我都不敢正面一战,但是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条咬人的狗罢了。” “你这种下三滥的贱货懂什么!”张不二大吼着,顺着方才塌陷的墙壁打去,他就要将这里的每一寸墙壁都打碎。 魏红山略显玩味地站在墙头之上,一寸一寸向后退却,他也看出了张不二的执着,于是就这么一点点后退着。 郑年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的朋友被如此对待,心中自然不舒服,可是现在他若是出现,恐怕张不二最恨的不是魏红山而是自己了。 这种表现的机会,不可能给任何人。 必须要亲手杀了魏红山才算完事儿。 “其实你可以出手。”苏问青似乎看出了郑年所想。 “为何?”郑年问道。 “因为打下去也是输,再说了。”苏问青笑道,“即便是他表现出了自己的忠诚和执着,你认为那个女子就会倾心于他么?” “为何不会?”郑年笑道。 “明眼人都能看出那个女子不一般,况且能够在京城出现的妖,又有几个是等闲之辈?以此来看,这个妖是不可能瞧得上这个小光头的。”苏问青道。 郑年看着为爱发光的张不二,笑道,“人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去做,而不是做了没有做到,爱情或许也一样。” 苏问青茫然地看着郑年。 “我记得你活了很久。”郑年忽然扭头过来,“不会没有爱过人?” 苏问青不以为然道,“所以我才会告诉你,张不二即便是六品,那个女妖也看不上他。” 郑年点点头,“所以你们这种连爱情的大门都没有进去过的人,都可以随便评论别人咯?” “我劝你和我说话不要夹枪带棒的,我容易把你打成残疾。”苏问青道。 郑年转头看戏,一声不吭。 张不二还在追击,此时他已经气喘吁吁,明显感觉到气不够用了,可是打到现在,还有很多的墙壁没有倒下,甚至都没有摸到魏红山一下。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张不二看着魏红山,“你……你……有本事下来!” 魏红山背着手看向下方恼羞成怒的张不二,当即坐在了城墙之上笑道,“怎么?没力气了?不是方才还口出狂言要将我打死吗?” 张不二双手撑在膝盖上,仰起头看着魏红山,“你千万别下来,你若是下来,我真会把你活活打死,打不死你我都不姓张!” “那就来试试啊。”这一次,魏红山似乎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轻巧地落在地上,满脸挑逗着看向张不二。 张不二看到魏红山落下来,当即撒丫子跑向魏红山。 可是魏红山竟是先动,丝毫不担心张不二的攻击,长刀一出直奔他而来。 “要遭。”郑年道。 郑年虽不是身经百战,但也是大大小小的战役打过许多,当下一看便知道魏红山的目的并非是和张不二正面交手,而是虚晃一招,因为人在真正正面决斗的时候,是不可能将身体的中心放到身侧。 当魏红山侧身的那一瞬间,张不二出拳打来。 此时他的气息已经不如曾经那般强横了,现在甚至连魏红山这一刀都挡不住。 魏红山单刀顶过他之后,便跃起身,直奔那轿子而去。 当张不二转头看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轿子前方,用刀放在了帘前,微笑着道,“小光头,来啊。” 张不二发疯地吼叫着,“你敢上去,我撕碎了你!” 说着大步跑向那轿子。 而魏红山却已经撩开了门帘走了进去。 “你……你不要伤害她……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不要伤害她!啊啊啊……你不要……不要……” 大步跑向轿子,他没有魏红山那般的速度,只能一边迈步跑一边大声叫喊着,发狂般叫喊着。 来得及,来得及! 张不二怒道,“老子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轰然! 张不二的手臂触碰到轿子的瞬间,那轿子如同里面有一颗巨大的雷炸裂开来一般,四分五裂。 马惊叫着跑了去。 望着面前的景象,张不二呆住了。 小仙女完好无损的站在地上,左手抓着那通体碧绿的笛子,右手持着那柄青色的宝剑,微笑着看着张不二。 而就在她脚边上倒着一个骨头架子。 没有血,也没有肉。 只有一副骨头。 干瘪的骨头。 风一吹,就散了。 张不二看傻了,他哆哆嗦嗦地指着那地上的骨头问道,“这是……” 小仙女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歪着头道,“害怕么?” “你……你是……”张不二哆哆嗦嗦道。 “你还喜欢我么?”小仙女的笑容还是那般温暖,还是那般可爱。 可是此时的张不二似乎看到了全天下最为可怕的事情。 “你是……妖……”张不二难以置信的看着魏红山的尸骨,那森森的白骨像是被啃食干净的猎物,像是一盘美味的佳肴。 他不敢相信地狰狞着,“我……我……你……你……” “我不光是妖,我还是最纯正的妖族血脉,你还喜欢我么?”小仙女巴眨着眼睛,微笑着问道。 “不……不……不!”张不二大叫着跑了,这一瞬间似乎之前全部的一切都崩塌了,他的世界也在这一瞬间崩塌了。 “你站在那里不走,是要我赔偿你的马车么?”小仙女漠然回头,目光看向了层层砖房后的郑年。 第204章 舔狗和月亮 “何必呢?”郑年缓步走到了小仙女的面前。 “你总不想他一直念着我。”小仙女将手背在身后,微微侧身笑道,将目光放在月亮上,养着下颚,给了郑年一个完美的侧脸。 说实在话,这个侧脸已经和陈萱儿不相上下了。 “爹爹曾经说过,世间的人如同白日里碧落上的扶光,照耀万物。而我们妖则如同玉叶中的顾兔,只能明亮自己。扶光便是太阳,顾兔便是月亮,即便是同在一个天下,却无法见面,更无法在一起。”小仙女道。 郑年哑口,“那也不必要如此决绝。” “情感是让人成长的最好方式,更何况我最讨厌男人一副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的样子,成熟的男人从来都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比爱一个人更加重要。”小仙女嫣然道,“况且我和他非情非故,我决绝一点又有什么问题?” “你到底是谁?”郑年皱着眉问道,“来京城的目的是什么?” “有些事情我可以告诉你,比如说我是谁,但是我不想告诉你,因为你背后的那位龙族的阿姨应该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小仙女望着苏问青的方向笑了笑。 苏问青脸都绿了,自言自语道,“你才是阿姨……” “我来京城的目的,并不想告诉你,而且你很快也会知道的。”小仙女道,“既然我想告诉你的和我不想告诉你的你都要知道,我又何必浪费口舌和你说呢。” 郑年思索了片刻,“那你还是赔我马车。” “啊?”小仙女一愣。 “怎么了?”郑年打了个哈欠,“马车是因为你弄坏的,我亲眼所见。” “好!”小仙女仰着头,俏声道,“我赔你马车,但是你要先请我吃茶!” “这两件事情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好?”郑年道。 “我说有关系就有关系。”小仙女道,“不过在这之前,你必须要帮助林长钦完成他口中的那件事情,如果你做不到的话,别说马车我不赔你,我会三天之内让刚才的那个小光头疯掉,你信不信?” 一个女人玩弄一个深爱着自己的男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不由得郑年不信, “你太霸道了?”郑年难以置信道,“这是什么逻辑?你砸坏我的马车还要我请你吃茶?你让我帮你做事,若是我不帮你就对我的兄弟下手?” “对呀。”小仙女嫣然道,“虽然你是长安县县令,但是和我打交道就要按照我的规矩来,这天下的规矩就算是遇到了我也得绕道,你懂了吗?” 郑年摆摆手,什么都没有说,向后走去。 千万不要和女人争论。 郑年永远记得这个真理。 可是就当他在回头的时候,看到角落处有一个身影正在缓缓向这边走来。 张望去,那颗光头仍然引人注目。 张不二拿着扫把走了过来,低着头瞥了一眼郑年,又看了看那小仙女。 “你来干什么?”郑年懵了。 “我……这……有尸体,我来收拾收拾,若是明日被人看到……对我们不好……”张不二低声嘟囔着,“再说了……我想了想,妖就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爱情这东西谁也说不明白,我若是……若是努力修道,和妖的寿命也差不多。” 郑年瞠目结舌地看着张不二,“你确定你没疯?” “唉……”张不二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这有什么疯不疯的,我本就是帅气多金,年少有为,独特与世间的人,那么我爱的人一定也是非常特殊的人,否则怎么可能成就一段旷世爱恋,传为佳话呢?” 郑年皱着眉看了看将魏红山骨头扫在簸箕里的张不二,又看了看小仙女,“你给他下药了?” 小仙女笑着像个孩子一般,“我可没有,这么可爱的人,我怎么舍得?” 当啷。 扫帚和簸箕掉在了地上,张不二全身酥麻,随后竟是不争气的哭了起来。 “我管不了了,我不管了。”郑年打着哈欠,转头离开了这里。 “那……那你愿意么……”张不二转头,灿烂的笑着。 可此时的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 小仙女已然不知去向。 “或许是……害羞了?”张不二的脸上泛起红晕,像是春天刚刚盛开的鲜花一般。 没叶子的鲜花。 …… “她是谁?”郑年郑重其事地问道。 “你最好不要知道。”苏问青道。 郑年诧异地看着苏问青,“为什么?” “因为惹了她或许比惹了皇帝的事儿还要大。”苏问青道。 “啊?”郑年嗤嗤地笑了几声,“惹了皇帝,陛下一道圣旨,我满门抄斩,跑都没有地方跑。” “一样,只不过杀你的人不一样罢了。”苏问青道。 郑年呆住了,“妖族也有皇帝?” “差不多的意思,而且妖帝是妖族中实力最强的,世袭罔替的话,也要实力最强才能世袭下去,否则就会被同族的其他人取而代之。”苏问青道,“在妖族的世界中,武力决定一切。” “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这件事儿处理完了,就赶紧撇清关系,她可不是普通的小女孩,不好惹的。”苏问青道。 “你看我现在像是一个能撇清关系的样子么?”郑年摊开手,“你说,该死的娃娃……总得死。” “洛七七。”苏问青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 郑年歪着头,“听上去就像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姑娘一样。” “你出了京城之后,随便任意一个方向出走三十里外,这个名字就是比阎王还可怕的名字了。”苏问青道。 “有这么夸张吗?”郑年不屑地笑了笑。 “以后你就知道了。”苏问青道。 郑年望着天空,脸色消沉了一些。 龙诞在即,一个妖帝的女儿突然跑到京城里面是要做什么? 林长钦……建安公主…… 碎银谷……金雨楼……花雪楼…… 郑年一路走向长安县府衙门。 今夜的风儿甚是喧嚣。 县太爷的脑袋格外的乱。 舔狗的脑袋和月亮一样。 又圆又亮。 第205章 我在太和殿上等你 郑年不敢耽搁大小姐传下来的旨意,回到了长安县府衙门。 顶着月色郑年来到了庭院之中。 师爷在寒冬的夜下仍然躺在摇椅之上,身子略微倾斜,整个人已经入了梦。 郑年缓步走去,将自已的上衣披在了师爷的身上,才走向了尸房。 尸房的灯光灰暗,按照钱好多的意思,这里不能没有光,白天要开门,晚上要亮着灯,如果灯黑了预兆不好。 郑年也没管那么多,她想亮着就让她亮着。 开门进入,房间里没几户人家。 林长钦蹲坐在角落里的炉火旁边搓着手,果然他的模样确实不像个能睡着觉的。 郑年慢步走了过去,“林公子。” “郑大人。”林长钦的眼神望着炉火,看着里面摇曳的火光,淡然道,“这尸房真冷啊。” “尸房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所以就……”郑年刚要解释,却被林长钦打断了。 “我死了以后是不是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啊。”林长钦喃喃道。 “大男人哪儿来这么多哀怨劲儿?”郑年笑了笑,坐在了林长钦的身边,拿出了一坛酒和两个碗,“给你带的。” “你爱喝酒?”林长钦问道。 “不爱,但是只能喝酒。”郑年笑道。 “这天下那么多的官职,那么多的武林秘籍,那么多的宝物,你都不要,只要喝酒?”林长钦举过酒碗,有些诧异地问道。 郑年笑了笑,和其碰杯一饮而尽,再倒上酒之后喃喃道,“若是人一生有很多机会,可以俯瞰日月,可以踏足山巅,又可以轻而易举的睥睨天下,换做是你,你想抓住么?” “何尝不想?”林长钦笑道,“若是抓住这样的机会,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能够踏足山巅,我便可以带着芮儿游山玩水,再不会为俗事烦身。若能有俯瞰日月的实力,哪会在乎朝廷之中一二?若是能够轻而易举的睥睨天下,那岂不是要受到万人敬仰,天下人皆会祝福我等?” “那时候,你想要的又何其是一个建安公主呢?”郑年问道。 “这……”林长钦不解且嘲笑道,“你莫要质疑我对她的爱,这份爱天地可证,日月可鉴,绝无二心,就算是我坐上那九龙金座,此爱也不会更改。” “古书记载帝王四十八人,没有一个不是后宫佳丽三千。”郑年道,“这又何解?” 林长钦摇头叹息,“人皆有不同。若是真如你所说,天下之心终是我一人占尽,自然会活到与众不同之处。” “哦?”郑年问道,“天下有过多少第一,又有几人独善其身,四世同堂?真龙天子无数,又有几人身边没有痛楚。” “可现在我们要做的,不仍然是如此?”林长钦道,“谁不想成为天下第一?谁不想成为真龙天子呢?” “天上掉下来的,和自己成为的大不相同。”郑年举着酒杯大隐三口,“忽然有一日给你一万两黄金,你便可以三日挥霍完毕,五日穷困潦倒,十日命丧京城,但如若是靠着双手赚来的,那么十年之后,你便可有十万两黄金,百年之后,就有一处富甲天下的名号。” “谁都想富甲天下,可是真正富家天下的那人,和所有一夜暴富之人,天差地别。”郑年道,“名师训教修身养性,养的不是成功之后的身,而是奋斗路上的性,只有性合,才能稳固,才能保全。” “你是何意?”林长钦问道。 “你不是问我,为何只喝酒么?”郑年问道。 “是啊。”林长钦道。 郑年端起了酒碗,“所以才要讲些掏心窝子的话,这人心不古,天道亦是难以轮回,狼狗虎豹夹着尾巴,狐狸魅妖化身做人,世上已难寻几个人面人心之徒。吃了两瓶丹药的,便敢自称为仙,学了三招武功,便敢自称为侠。” “笑一笑这世间,看一看这荒凉,本就是残破的一局。”郑年碰了一下林长钦手中的碗,“天下都觉得你放弃了强大的一面,惋惜、愤怒、不屑。可是谁又想过,天上掉的,能否接得住呢?” “我自知心境不行,当然不接,这世道沧桑,但凡不是一步一步成长,即便天下无双之人也难免阴沟翻船,昆仑祖师十六岁单手盖江湖,三个月带了七个徒弟,压得仙武两界三十年抬不起头来,现在不还是早早身死殒命,命丧黄泉?” “所以我不看世间,只当我的酒中仙,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郑年再饮一口,“江湖小,但这杯中乾坤大,能悟出来的道理,都在酒中。都说酒醉皆幻影,虚无缥缈,我却认为这酒中才是真,真真切切的真。” “哈哈哈。”林长钦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爽朗非凡,举碗干了一口,“此言一出,便知你郑年非常人,若是能读懂你之人,恐是你知音知己,我林长钦抚琴多年,世人皆说我琴声绝美,却听不出我琴中深意,更是生平难求一知音,今日我便为你奏一曲,看看我能读懂你,你是否能听得懂我,琴来。” 那建安公主亲手打造的莲花古琴放在了林长钦的手中,一曲怆然悲愤的乐曲悄然出现。 曲风婉转,飘忽千里,郑年端起酒碗,一瞬间,像是一腔孤血喷洒而出,直上云霄,俯瞰之下,尽是悲叹。 忽的从窗外传入一声清脆的笛声,恰到好处的融入了这琴声之中,郑年微微一怔,望向窗外。 可是那林长钦似乎并没有听到这笛声,仍然陶醉在自己的琴声之中。 郑年缓缓站起身,走到了尸房门外,望着笛声悠然传来的方向。 寒风拂过,刺入心间。 端起酒杯,清酒入喉。 刹那之间,天地似乎只剩下手中一碗酒。 不知何时,琴声尽,笛声停,酒杯空。 郑年仰起头,看着那悠然的月光。 一个轻柔温雅的声音传入耳畔。 “这一曲,我只赠你一人。” “多谢。”郑年道。 “今日一过,你便要启程了。” “启程做什么?”郑年道。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初。”洛七七笑道,“我在太和殿上等你。” 郑年浑身一怔,说不出话来。 第206章 真相 “那一日,我不止见到了建安公主身侧的女官。”林长钦道,“还见到了一个人,一个死人。” “你说的是,代替庆王世子死在监牢里的那个死人?”郑年问道。 “是,我也认识他。”林长钦道。 郑年皱眉,“他是谁?” “王三里。”林长钦道,“是跑京城的货郎,因为和宫中有些关系,经常为一些太监将宫里分发的东西卖到外面,再将所得和太监们分成,以此牟利。” 郑年盛了一碗酒,等待林长钦继续说下去。 “还有一件事。”林长钦接过酒,低声道,“当日被斩首的前一夜,当时的县令辛大人和师爷来到了牢房之内,和与我一起问斩的陈大人一同饮酒到深夜。” “师爷不胜酒力,回去了之后,便就剩下了辛大人和陈恒,他们提起了碎银谷,提起了要用我的尸体代替陈恒逃出的计划,也说出了,龙诞之日,要带领碎银谷的人,杀入京城。”林长钦道。 郑年浑身一怔。 他惊讶的并非是碎银谷要杀入京城,而是……辛德龙? 他是碎银谷的人! 郑年呆住了。 “他们以为给我喂了迷药我便昏迷不醒,谁知我并没有完全昏迷,而是能够隐约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林长钦道,“当时我以为我一定会死,便没有说什么,可是后来竟是在被斩头之前,被几个黑衣人掉包了出来。” “和建安公主有什么关系?”郑年问道。 “他们的目标,就是建安公主!”林长钦道。 郑年大惑不解,“碎银谷的人千方百计进入京城要杀的居然不是皇帝也不是安文月?而是建安公主?” “是……”林长钦叹道,“这朝堂的局势可不是外人所道那一般简单,我深居宫中,自然也听闻过诸多,你可知道为何安文月能够独掌大权?” “为何?”郑年自然是不知道的。 “因为当今皇后才是真正执掌大权的那个人。”林长钦道,“而辅助皇后的,便是建安公主。” “皇帝到底在做什么?”郑年懵了。 按理来说,这也太不成样子了? 林长钦低声道,“传言在很久以前,陛下就患上了一种重病,每日需要以药物维持生命,而这个药物正掌握在皇后的手中。” 郑年茫然,“所以……你觉得我能挡得住碎银谷,还是能够在他们的手中救下建安公主呢?” “给我个机会!”林长钦道。 “啊?”郑年愣住了,“什么意思?” “进宫!把这件事情告诉芮儿!”林长钦道。 郑年懵了,“我……一个九品,怎么进宫?” “你有办法,我知道,你也知道。”林长钦道。 郑年憨憨一笑,深吸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思索了很久,将酒水一饮而尽,“好。” …… “这件事你怎么看?”武思燕问道。 郑年已经将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武思燕,单单略去了辛德龙也是碎银谷中间的事情。 “师父教我的话来说,这里面肯定不可能没有金雨楼的事情。”郑年道。 “难办。”武思燕道,“据我所知,碎银谷做事不会如此简单,而且林长钦有无数次见到建安公主的机会,他都没有说,反而是让你入宫去说,如果没有感情的一系,我甚至怀疑林长钦就是金雨楼的人。” “抛开感情不谈呢?”郑年问道。 “那他的出发点就像极了金雨楼该做的事情。”武思燕道,“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告诉建安公主这件事呢?” “定然不是担心她的安危,而是要让她有所防备。”郑年道,“可是十几年的感情,又无法抛开。” “十几年的感情,靠得住么?”武思燕问道。 郑年一愣,“靠不住么?” “建安公主可是曾经下令安文月在十里坡杀了一个亲王的人,你觉得她身上的感情靠得住么?”武思燕道。 “但是从她的脸上,我丝毫没有看出真假。”郑年回忆起了当日建安公主见到林长钦的模样,“更何况一个琴师而已,至于如此繁琐么?如果建安公主知道他是金雨楼的人,又为何这么费劲地将他救出来?” “或许为的就是这一天呢?”武思燕看着郑年。 “十几年什么时候不能杀她,非得在现在杀她?”郑年百思不得其解。 “之前杀了她能如何呢?”武思燕问道,“倒了一个公主,再来一个皇后,安文月稳坐朝堂,又有什么意义?别忘了,碎银谷的目标不可能单单是一个公主那么简单,他们处心积虑计划了十年的布局,不可能只为了杀掉一个公主那么简单。” 郑年靠在椅子上,“我们想的简单点,如果我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建安公主,她会做什么?肯定不是简简单单的加强戒备保护自己这么简单?” “我总觉得还少了些什么,一定有些事情你没有告诉我。”武思燕道。 郑年一愣,“之前他还说过……什么庆王世子的替身,就是那个被烧死的,是什么宫中跑货的货郎,把宫里的东西卖到……” 说道这时,郑年浑然全身一震。 武思燕也跟着直接站了起来,看着郑年的表情,她有些不解,“怎么了?一个货郎怎么了?说啊?” “师父……”郑年的眼神惊恐了起来,走上前抓住了武思燕的胳膊,“若是……这些案子为的都是一件事呢?” “这些案子?哪些案子?”武思燕愣神儿。 “无头案……庆王世子案,还有大相国寺的案子……或许都是为了一件事!”郑年惊讶道。 武思燕皱着眉看向郑年,“一些平民老百姓而已,货郎、裁缝、妓女,能有什么事情?你用得着如此么?” 郑年的身体开始都动了起来。 一个画面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去木匠家看到的那个工匠和钱好多身旁坐着的那个人。 那个人! 他们在密谋一件事! 郑年毛骨悚然,立刻转头向外面跑了出去。 武思燕纳闷的看着郑年的背影,派出了两名女官,暗中跟着他。 第207章 证据所在 钱好多和傅余欢接到郑年通知,立刻前往了张裁缝的家里。 傅余欢带了几个人将房屋保护了起来。 郑年蹲坐在张裁缝家门口的楼梯上,看着面前的一切。 “怎么了?老爷?急急忙忙的!”钱好多捧着一份包子,“你要不要吃点儿啊?” 郑年没有回答,似乎在用尽全力思考着什么事情。 “你……要不要吃点儿?”钱好多问道。 “吃过了。”傅余欢点点头。 自从昨天之后,钱好多再也没有见过傅余欢的笑容,于是自己吃了起来。 郑年抬起头看着傅余欢,“我需要一个证据。” “你说。”傅余欢道。 “把房子拆了,也要找到。”郑年道,“我需要大批的银子。” “多少?”傅余欢问道。 “很多,很多,非常多。”郑年道,“足以让一个人敢做任何事!” “好!”傅余欢立刻回头对手下的人吩咐了起来。 随后,房间里围来了十几个小厮,其中也有柳云州,他们手里一人一把铁锹,开始挖地。 郑年坐在台阶上看着庭院。 “老爷平时都是这样的?”柳云州问道。 “今天不一样。”钱好多小声道,“你切莫要惹他哟,小心给你噶了。” “什么是噶了?”柳云州显然没有经过郑年的洗礼,不太懂这些词汇。 “就是。咔!”钱好多用手在脖子上划一下。 柳云州立刻闭嘴干活。 挖了整整一个上午,地翻了四尺,都没有任何东西。 房间里面的地板,屋顶,床榻,总之能够抛开的地方都抛开了,什么都没有。 “走。”郑年只说了一句话。 第二个地方,是周东的油铺。 还是挖。 大肆的挖。 仍然什么都没有。 郑年并没有歇息,继续挖,这一次是钱好多曾经嫁来的木匠家,还有长乐县的另外一个木匠家。 仍旧什么都没有。 整整一天,郑年没有多说一句话。 直到深夜,不光是将妓女雀儿的家挖了个底朝天,还将现在钱好多住过的货郎曾广寿家也挖了个遍,还是什么都没有。 但凡涉及无头案的所有人,都被郑年挖了个遍。 查无所获。 “老爷……什么都没有啊。”钱好多道,“咱……到底在找什么?” 庭院里坐着的是累瘫的小厮们。 郑年拿出了十六两银子给了傅余欢,他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一人分了一两,所有的人都没有任何抱怨,出了柳云州之外全部跪在地上大谢郑年。 遣散了他们之后,柳云州略带愤怒地走到傅余欢身边,“老哥,即便是我有钱,也不至于干了一天,一两银子都不给我?” 傅余欢没有说话,抓着二两银子跟着郑年走了去。 “我给你噶了!”柳云州气愤道。 钱好多跟在后面偷笑。 入夜。 善恶寺的人都睡了之后,郑年从后门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夜行衣,疾步绕过了所有的兵丁,来到了金铃赌坊。 摇响了铃铛之后,门缓缓打开了。 郑年进入之后,直奔后堂而去。 果不其然,金铃就在后堂。 一个赌局正在进行,金铃并没有加入,而是在一旁喝茶。 看到郑年进入之后,她猛然起身,“大……你……你怎么来了。” 郑年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低声对着金铃说道,“带我去一个安静的地方。” “是。”金铃带着郑年走到了一个偏房里面,转头回来问道,“怎么了?” “方才那一桌的银子,你们会放在哪里?”郑年问道。 “当然是银庄。”金铃道。 “带我去。”郑年道。 “郑大人……你穿成这样,是要来抢劫我们金铃赌坊的银庄?你……”金铃笑道。 “等我没银子花的时候,我不介意来抢。”郑年道,“要我自己去找?” “好,我带你去。”金铃心中已经害怕了。 她从未见过郑年出现过这样的眼神,也从未见过任何人的脸上出现过这样的眼神,但是她知道这种眼神。 一个人的眼睛若是变成这样子,那就表示他无论说什么她都只有听着,而且绝不能违背。 否则她就一定要后悔的。 金铃不想后悔,也没有能力后悔,所以她只能听着。 走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之后,打开了一间地窖,金铃道,“走。” 郑年不假思索,跟着金铃走了进去 这里很大。 足可以装下几百万两银子。 “每日收库的时候都有记载,大人您到底是要查什么?”金铃问道。 郑年拿出了一张纸,“只要是和名单上人有关的日子,将那一日的收成存放的银子,全拿出来。” “那……”金铃尴尬道,“那也太多了,不过每日的收成都会放在箱子里,碎银会换成元宝,若是不足一日的,会将两日的放在一起,每个月整理一次,您找十一月的话,这里都是,但是具体日子的银元宝恐怕会有区别,要不然您亲自找找?” “打开。”郑年道。 金铃立刻去将装满银元宝的箱子打开。 郑年走上去将那些箱子全部踹倒踢在了地上。 银子散落了一地。 大周对银子有独特的规定。 民用也可以有成元宝的银子,但是官银一定要熔成碎银才能交给民众,官银全部都是元宝的样子,但因为上面有独特的标记,寻常人是不可能直接使用的,只能拿到这里来。 郑年找到了十几块五十两的官银。 十几块! 即便是刘知善出来赌钱也不可能用官银! 只有他们! 只有他们这些收了官银不敢花的贫民才只有这一条路能够将这些银子花了。 郑年看着手中的官银,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变得条理清晰了起来。 “大人,我想起来了,这些官银确实是他们拿来……” “碎银谷早就知道了。”郑年笑道。 “大人……您说这些,我不太懂。”金铃道。 “你懂不懂没关系,重要的是碎银谷恐怕早就知道安文月想要做什么了?”郑年笑着走出了银庄。 等到金铃走出来的时候,郑年已经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第208章 密谋已久的阴谋诡计 城墙之上。 这是武思燕第一次带郑年来过的那一面城墙。 隔绝着整个京城内城和外城的城墙,在这里可以俯瞰到那座皇城。 灯火通明的皇宫,宛如一道卧龙盘踞。 “看来你发现了什么。”武思燕早早就到了,她站在城墙之上,迎着寒风。 风吹拂着她的披风,发出褶皱措响的声音。 她的面容还是那般的美,一颗美人痣点在左眼下,两条丹凤眼总是有种让人看了还想看,意犹未尽的感觉。 露出虎牙的那一刻,郑年也跟着笑了起来,“你也猜到了?” “我没有你那么聪明,当你从大理寺跑出去的时候,我才开始思索你说的那些话。”武思燕道,“你冷么?” 郑年摇了摇头,“不冷。” “说说。”武思燕道。 “第一个死的人,是皇城内可以随意进出的货郎。”郑年道,“他将一份很重要的东西带了出来,卖给了一个裁缝。” “这个裁缝就是张裁缝,他收到了一笔银子,这笔银子足够他无忧无虑生活几年的,也就是这笔银子催使他做出了一件衣服。”郑年道。 “什么衣服?”武思燕皱眉。 “一件必须用宫中的材料才能做出来的衣服。”郑年沉声道,“龙袍。” 武思燕瞪圆了眼睛,诧异道,“龙……袍?一个裁缝为何……呵!我……我明白了!” “后面的皆是一个道理,皇帝出行的车马轿子工量巨大,并非一个人短时间可以完成的,所以分找了两个工匠,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二人便一人做轿门,一人做外饰,最后只需要找一个工部之人合二为一便可。” “这个工部之人……”武思燕问道。 “并非是张不二之父,而是隔壁胖子家的父亲。”郑年道,“恐怕张不二的父亲早已经暴露身份,这等大事,不可能让他知道。” “那……”武思燕道。 “之前的货郎不仅将龙袍、翡翠、珍珠、黄金等物件运出,还有其他的上等木料、洒金等物还需运送,便找到了曾广寿一同运送。”郑年道,“看来最后曾广寿即便是死,也没有告诉我真相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武思燕问道。 “恐怕有人暗中已经给他安排好了,移花接木,假死脱身之法,但是最后……”郑年道,“他还是被骗了。” “可是还有一干人等……”武思燕道。 “张裁缝自然不可能独自完成一件龙袍,所以他夫人也是参与其中的。” “但根据你的推断,他并非是死于外人之手,而是死于他家夫人之手啊!”武思燕道。 “这边是高明之处,若是外人入场,多多少少都会留下线索,但是如若在局中再设一个局,那么没有现在我知道的这些线索,光是凭借一个局中之局,更是难以破局。” 郑年道,“此人心思颇深,且选人也有一定的考量,他选择的全部都是在赌坊之中出面过的人,之前便就一直出没于赌坊,这样的人如果手中出现一大笔银子,一定会去赌,所以销毁最后证据的办法也随之浮现。” “有了这一条,自然是好办许多,再找到其中厉害的关系便可。”郑年道,“张裁缝的夫人即便是再贤妻良母,也难逃算计。安排一个雀儿,给她三十两银子要一个妓女为了银子爬上任何人的床,她都是乐意的。” “那怎么确保张裁缝的夫人一定会杀了他们呢?”武思燕问道。 “不需要确保此事,只需要告诉也在当场的赌坊伙计王乐补刀,即便张裁缝的夫人不动手,王乐也会动手。” 郑年道,“接着再在赌局之中做一些手脚,故意让曾广寿输出去一些银子,欠债与这几个人,再给他讯息让他出现在府上,了解了这几个人,并且将头割下来,就可以暂缓我们发现的时间。” “接着,一个欠债的人了解到了用这么简单的办法就可以还清债务,那么他的想法不言而喻。”郑年道,“但是为了保证曾广寿被发现的时间,还要再安排一个屠户去收势烂摊子,这件事情更好做,只需要让一个县衙里的人不断勒索这个屠户,屠户就会因为钱发愁,此时再给他三十两银子,让这屠户做什么都可以。” “长乐县令!”武思燕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县令现在也已经死了。”郑年道。 “可是……”武思燕皱眉道,“周东该作何解释?” “因为金铃赌坊是碎银谷的地盘,但是布局的人显然忽略了这一点,在前几个人死了之后,碎银谷就安排了周东入场来搅局,现在回头想想,周东的证词全部都是一面之词,甚至是强行让我去现场探查,我每次探查之后均有收货,可是与他的证词压根没有任何的关系。” 郑年道,“也就是说,在整个案件里面,将周东取出的话会发现很多的地方都是有人在推动我查案的过程。这个人,就是碎银谷的人,包括周东房顶上的头,更像是强行插入的一个结果,因为周东既然知道自己的脑袋上有一颗人头,又怎么会去报案?” 辛德龙是碎银谷的人,这一切都说的通了。 为什么周东不会死的原因也解释通了。 “最后的收场是整个局最大的败笔。”郑年道,“若没有最后的收场,我只能猜到有一个人要杀害皇上,并且假做龙袍和轿子来掩人耳目,可是直到锦衣卫的出现,将最后二人斩杀在我堂上,这一切才能告诉我,是谁想要杀了皇帝。” “安文月!”武思燕惊道。 “不是他,而是……”郑年望向了皇宫的方向,“当今皇后和建安公主。” “这就是金雨楼?”武思燕惊讶道。 “这就是身位金雨楼的林长钦,想告诉我的事情。若我真是一个蠢蛋,直冲冲的进去告诉建安公主,有人想要杀她,以她的敏锐必然察觉有问题,到时候严加拷问我,便得出了碎银谷已经知道他们第一夜的计划,到时候……这个计划知情的所有人。” “包括我、师父你,整个善恶寺、长安县衙门,都将是一番血洗。” 郑年的神情愤怒了起来。 武思燕感觉到了寒冷。 第209章 天下之局,局中之局 刺杀皇帝。 用心极其险恶,且无论是金雨楼还是碎银谷,甚至是朝廷,只要他们发现郑年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么郑年以及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可能跑了。 辛德龙不让郑年调查这件事情的目的,原来在这里…… 可他现在已经知道了。 该如何是好? “不能说。”武思燕道。 “不能说。”郑年攥紧了拳,“草菅人命,杀了十几个无辜的百姓,以钱做诱饵,放大了所有人的恶,这便是他们的计划……可恶,可恨,可怕。” 回想起了当日在公堂之上死掉的那几个人,郑年深吸了口气。 他们就是被权力玩弄在股掌之间的人,甚至连死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件龙袍或许在制成的时候,张裁缝都不知道是什么。 他一生都没有见过龙袍,甚至连朝廷里面的官员的衣服都没有见过,或许只是以为是一个王公大臣的衣服而已。 “也就是说,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刺杀皇帝。”郑年忽然道。 “是的。”武思燕道。 “那……”郑年回头看向武思燕,“那一日在杏花楼,陷害庆王世子的,也一定就是他们的人!” 武思燕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那一日,见到了太子殿下。”郑年道。 “你给我闭嘴!”武思燕怒了,“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么?你会死的!郑年!不要再猜下去了!” 郑年摇了摇头,“师父,那间屋子的左边确实是太子殿下,而那间房的右边……是玉堂春的房间。” 武思燕看着郑年,“玉堂春……” 龙诞之日为陛下献唱的正是玉堂春! 是陛下钦点的人。 “他们的计划可不止一个啊。”郑年道,“玉堂春……是安文月的人吗?” 不对…… 不是! 当日蛊练圣童进入自己身体的时候,玉堂春就在一旁,如果安文月知道蛊练圣童就在自己体内,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自己,不会允许他郑年活到现在。 那玉堂春是谁的人? 碎银谷? 不会…… 他们没有必要陷害庆王世子。 到底是谁? “也就是说……”郑年看向武思燕。 “要杀皇上的……不只是安文月一伙人。”武思燕道。 “也不止是碎银谷的人。”郑年道,“金雨楼若是也牵扯其中的话,现在我们知道在龙诞之日要杀害皇帝的,可是已然有了四伙人。” 武思燕的嘴唇都在发抖,“我要……告诉寺卿大人。” “师父能确定,他不是个中势力的人么?”郑年问道。 “我怎么可能允许如此多的人,残害陛下?”武思燕不解地看着郑年,“你也是大周之子,你能如此么?即便是龙潭虎穴,要如何呢?” “如果你不说,皇上的位置,就是太子的。”郑年缓缓道。 武思燕怔住了。 难怪…… 难怪太子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当日太子就在杏花楼,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难道玉堂春是……”武思燕迟疑道。 “不是,玉堂春和太子没有一点关系,太子也不可能去杀皇帝。”郑年道,“他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些计划,所以重点根本没有放到皇帝的死活上,而是关切的是死之后的事情。” 武思燕愕然。 “朝堂权力的争夺才是太子最关心的事情,所以……才有了要杀建安公主的行径出来。”郑年笑道,“恐怕并非是师父,而是整个武家匡扶的都不是当今的陛下,而是太子。” “如今皇帝早已被架空,他的生死将成为大周最大争端的开始,皇帝之死已成定局,现在就开各方争夺,谁才是最后得利的那一家。”郑年道,“皇后夺权,已有羽林军、锦衣卫以及半个朝廷的支援,而太子背靠武王,现在我们不知道的是,刘知善是谁的助力,碎银谷又是什么想法。” “碎银谷恐怕只是想杀了皇帝,拯救苍生而已……”武思燕道。 “事到如今,还有如此单纯的人么?”郑年笑了笑,“若真是如此,碎银谷不战就败了,大周虽然朝堂腐朽,百姓皆为鱼肉,但是兵力强盛,大量的财权集中在京城和江南,按照师父的分析,京城的财是安文月的,江南的财是金雨楼的,那么碎银谷能够撑到今天可不是为了解救民于水火的侠肝义胆之士。” “什么意思?”武思燕皱眉道,“他们不就是以此为初衷的?” “笑话。”郑年道,“碎银谷我但凡看到的人,皆是杀伐成性,满眼复仇之人,陈恒能够悄无声息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假死脱身,那么他在碎银谷之中的地位一定不同,如今安文月给了他如此大的打击,定然不可能善摆干休,与其说为民请命,不如说这是个噱头来的更好。”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他们恐怕是明白了这个道理,才会以民为出发点。”郑年道,“光是青门县之中,碎银谷杀了的百姓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了,现在看来,不过就是打着民众幌子的伪君子罢了,一腔复仇的孤勇,恐怕才是形容他们最贴切的。” “那你可知道现在他们的手段?”武思燕忽然问道。 “安文月的手段已经昭然若揭,现在来看,庆王世子恐怕在这个局中确实有一个很重要的位置。或许还有更深一步的作用,不然也不会千方百计的找人来将他抓走。” “庆王……掌握着京城守备军。”武思燕道。 “原来如此。”郑年笑道,“碎银谷我暂且想不出,但是金雨楼我已经知道了。” “是什么?”武思燕问道。 郑年想起了洛七七说的那句话。 我在太和殿上等你。 “恐怕金雨楼此时已经和妖族结盟,如果我猜想没错的话,最后想要灭了大周的,是金雨楼。”郑年道。 “可是……皇宫内院高手如云,仅仅是安文月手中,便有大量高手,且还有洛神决的加持,妖族更要忌惮三分,怎么可能……” 郑年笑了,“我说为什么碎银谷一定要千方百计的拉我和傅余欢入伙了……” “原来如此。”郑年道,“以洛神决破洛神决,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不……”武思燕道,“能破洛神决的……只有你身上的那股气息,而傅余欢身上的洛神决,恐怕是用来对付……妖的。” “可笑的是,他们以为能控制我和傅余欢,去帮他们做事。”郑年摇了摇头。 武思燕怔怔地看着郑年,一句话也说不出。 第210章 武思燕纠结的一天 郑年回到善恶寺的时候,天边已经扬起了一道鱼肚白。 陈萱儿还没有起来,柔软的身躯卷着被子,两条纤细的玉腿将那床锦柔的被子夹在中间,睡态谈不上好看,但是绝对诱人。 郑年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老婆,这本就已经是他所有的人,却因为魁祖的武道之书所言五品之前破身便会功力尽散走火入魔,所以才无法进一步办事儿。 那张侧脸确实很美,郑年每次看到这张侧脸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亲一口。 既然忍不住就不忍了。 郑年亲了一口。 陈萱儿的脸颊很凉。 微微一笑,郑年脱下了鞋子,将外衣和披风挂在屏风上,却在此时看到了陈萱儿的那双绣花碎布鞋。 蹩眉看去,竟是有一些碎石黄土。 这种黄土在京城之中很少见,他又拿起了自己的鞋子比对了一下。 果不其然。 这是京城城墙上独有的黄土,用小孩子的尿和泥配合碎石灰和草料,再加上独特调制出来的浆糊搭建出来的,所以会有一股酸腐的味道。 她出去过。 郑年将鞋子放下,并没有看向陈萱儿,而是躺在了床上。 这一刹那,思绪万千。 ‘她出去做什么?这么晚去城墙之上是要做什么?’ ‘她难不成是在跟踪我?怪不得每一日我即便是晚归,她都没有询问过我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去见了什么人。这对于一个独守空房的女子来说很不正常。’ ‘她为什么要跟踪我,难不成……’ 刚想了一点,陈萱儿的手就搭在了郑年的胸口,口中喃喃道,“郑年哥哥……别走……” 在说梦话? 郑年会心一笑,‘想那么多干什么?她不也从未问过我么?’ 于是便沉沉地睡了去。 大夏将倾,刺杀皇帝、安文月、建安公主、等一系列的计划放在京城九品长安县县令的脑子里,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因为他既不敢说也不敢问,更不可能去管,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知道,然后保护自己的那条狗命。 但是对于大理寺少卿来说,这就有点夸张了。 武思燕一夜未曾阖眼,直到第二天两个丫鬟入门为她沐浴更衣的时候,眼圈有些发黑。 “小姐一夜未眠么?”丫鬟问道。 武思燕坐在浴盆里,双手捧着水面上浮起的金银花,怔怔发呆。 “小姐还是要注重身体的,不然的话对皮肤伤害极大,如今天气一天不如一天了,这几日京城头上都是乌云密布的,今日便要穿的多些,这过了年的寒风最是伤人,很容易捞下寒疾。”丫鬟道。 武思燕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是呆呆地捧着那朵花。 事情很难办。 她大可以直接回到武王府告诉武阳发生了什么,她推测出了什么,但是说出去之后又能如何?武阳会做什么?这件事情会不会被其他的人知道,然后以此来限制自己的父亲,或者是牵制他呢? 武阳的计划又是什么?郑年的推测或许准确,又或许不准确,他虽然聪明,但是并不了解朝堂的结构,也不明白事情的发展和那些权力的互换。 互惠互利虽然不存在,但是整个朝堂之上确实前所未有的和睦,这样的和睦是假象么? 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武思燕不知道,也没法知道。 要不要告诉寺卿大人? 寺卿到底是哪一脉的人?他是忠于陛下的么? 当一个朝廷的官员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说明确实这个朝廷已经腐朽到了无法让任何人觉得安全的地步。 而大周强大的地方在于,每个官员都不会去说这件事情。 所以京城的百姓根本察觉不到自己的朝廷已经千疮百孔。 武思燕靠在浴盆里,抬着头看向天花板,这一刻她的心纠结得拧成了一团麻花。 因为大理寺卿是刑部尚书兼任,官居从一品,已然是朝政权力中心的人物,他到底有没有被任何一方势力牵动谁都未曾可知。 只有他自己明白。 冒险? 还是不冒险? 从浴盆里出来也没有解决任何问题。 穿上衣服,披上那雪白的绒毛披风,缓步走出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菜园子,里面长出了新的葱和蒜苗。 啾啾瘫软得趴在地上,见到武思燕走出来,立刻摇着尾巴扑倒了她的腿旁,不住地叫唤着,“啾啾!啾啾!啾啾!” 武思燕将啾啾抱了起来,一边抚摸着它背上的毛,一边呢喃着,“此时到底该如何呢?” 忽的一个声音传来,“看来心里有事啊,总没见你出门如此之晚的。” 武思燕转头,这个声音她再清楚不过了,从小到大便是这个声音一直陪伴着她。 墨羽。 “你来了。”武思燕略显低沉,眉毛皱成了一个川字。 “这么烦我?”墨羽笑了笑,拿出了一根排骨放在了地上。 啾啾直接越出武思燕的怀抱,扑向了那条鲜嫩可口的排骨。 “不是烦你,是烦事情。”武思燕转头看向墨羽,二人从小一起长大,该是交心之人,且对方喜欢自己,武思燕当然也明白,只不过他没有表露心意,武思燕这种须眉之人,自然也不可能戳破这层窗户纸。 “什么事情?”墨羽蹲在地上抚摸啾啾,而那啾啾却护食儿般呲牙呼呼了起来,吓得墨羽连忙收手,心中骂其白眼狼。 武思燕坐在台阶上,将洁白的披风一掸,歪着头道,“知道了一些事,不知道该向谁说。” “说来听听?”墨羽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很大的事,涉及到陛下的。”武思燕道。 墨羽沉默了片刻,“在思考寺卿大人?” “还是你了解我。”武思燕叹道。 “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定会想听这件事。”墨羽笑了笑。 武思燕叹息道,“你说的是庆王。” “庆王和陛下手足情深,二人相互扶持走到今日,庆王没有任何的二心,甚至在陛下亲自出征西凉的时候,孤身入蛮荒山谷将其救出,此事便可看出,庆王真的是无心皇位,惦记陛下生死之人,所以,他是可以完全信任的。”墨羽道。 武思燕摇了摇头。 确实庆王可以信任,但是现如今李庆宸在安文月的手里,血脉至亲,骨肉相连,庆王的选择又会是一个难题,若是出卖武思燕,武家危矣。 “算了。”武思燕道,“烂在肚子里。” 墨羽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皎洁,并未说什么。 第211章 怀春的少女 郑年并没有像武思燕那般的纠结。 一个心大的人和一个心思没有那么深的人自然是截然不同,郑年此时的脸上根本不看出发生了什么。 一面咬着手里的花卷,一面走入了衙门之后,郑年将傅余欢叫道了偏厅里面,进行了一上午细致而又复杂的交谈。 “我明白了。”傅余欢看着郑年,“那我们该如何?” “你认为该如何?”郑年靠在摇椅上,晃动着道。 傅余欢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 郑年深思熟虑过这件事情,于是道,“既然入局不深,便静观其变,你还是打算要杀了安文月么?” “是。”傅余欢的眼神闪过了一丝决绝。 “很难很难。”郑年道,“且危险性极大,我知道我劝不住你,但是我可以帮你。” 傅余欢看着郑年,没有说话。 “等我探查一番再做定论,现在还有五日便是龙诞之日,时间紧迫,他们的计划复杂至极,牵涉过广,且看安文月的应对该是如何,若是做得密不透风,我们便不能贸然出击,只能再做打算,等待机会了。”郑年道。 傅余欢点点头,“多谢。”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我说过,我们是朋友。”郑年笑道。 “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傅余欢问道。 郑年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活着。” 京城的天暗淡了下来。 正午本该是天气最为炎热,阳光最为明媚的时候。 可是当郑年抬头望向天的时候,却看到的是满天的乌云。 黑云压城,本就不是什么好兆头,也不知道天罡府的监卿能不能算出来点儿什么有用的东西来提点提点皇上。 可是转念又想,即便是提点了也没啥用,这皇帝能够指挥的兵估计也没几个,找来了一堆都是想杀自己的有什么用呢? ‘我要是这样的皇上不如一头撞死算了。’郑年嗤笑道。 “老爷,吃饭了。”钱好多端着一盘菜走了过来。 “嗯?姜明呢?”郑年问道。 “姜哥拉肚子,让我来。”钱好多嘻嘻笑着。 郑年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钱好多,走回了偏厅,钱好多跟在后面将门关闭之后,才凑到了郑年身边,“老爷老爷。” “嗯。”郑年知道她有事儿,于是也没说什么,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老爷,你和头儿一上午都在房子里面,是咱们衙门里要发生什么大事儿吗?”钱好多问道。 “大事儿。”郑年思索了片刻,“给傅余欢讨个老婆。” “不行!”钱好多差点跳起来,两个麻花辫甩开,惊讶道,“怎么可以啊?” “嗯?”郑年的眼神像是吃到了一颗大瓜一般,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钱好多竟然反应如此剧烈。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呢……就是……这个……”钱好多小眉毛一撇,一脸委屈道,“头儿来京城不久,人生地不熟的,再说也无父无母,就是自己单干,虽然讨个老婆照顾照顾生活很好,但是……也不能胡乱找啊,若是找到不是好人家,身上又没有什么积蓄,被人喊倒插门,欺负他就不好了。” 钱好多嘟着嘴到,“你也知道,头儿这个人比较沉默寡言,平日里有什么都是自己担着,也从来不和我们说,有一日我看到他在后院练剑,整条臂膀都酸疼到打颤,也没有任何痛苦的样子,好……好让人心疼的。” 可怜人总是喜欢可怜比她还要可怜的人。 钱好多是一个自带母性光辉的女孩子,这一点从钱老爷爷离开的时候,钱好多独自承受了那份痛苦中就能看得出来。 她这种人,比任何一个人都会在乎别人的感受,也比任何一个人都懂得如何从内心照顾一个人。 郑年心中不解,于是嘴上逗道,“我给他五十两,便不会被人说做上门女婿了。” “五!十……”钱好多人都傻了,“啊?这……” 思索了片刻,钱好多赶紧说道,“这京城的女子光靠看是看不出来好坏的,万一头儿不喜欢,岂不是要被受着一辈子的折磨?心情也不好,做事也做不好,万一你到时候不要他了,他失去了一技之长,什么也做不了呢?这五十两银子虽然多,但也有花完的时候,被人遗弃街头,孤单一人……岂不是……” 提了口气又说道,“再说了,头儿的那个性格,即便是老爷你给他银子,他或许也不会要的,所以还是会被人嫌弃,还不如……让他自己选呢。” 郑年心中觉得有趣,一边吃饭一边看着面前绞尽脑汁想办法的钱好多,自然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不过让他心惊的是,钱好多居然对傅余欢这么了解,确实,如果真到这一步,自己拿钱给傅余欢银子他定然不会要。若是找了一个非良配之人,确要忍气吞声过此一生。 于是道,“你说的有道理啊。” “是!老爷!”钱好多一顿手舞足蹈,就差欢天喜地跳起舞来了。 “这件事情我再考虑考虑,你还有什么事儿么?”郑年问道。 “没了!”钱好多转头就跑,门也忘了关。 “臭丫头。”郑年憨憨一笑,摇头叹息。 春天是花开的季节,万物复苏,自然也有春的味道。 郑年有些不忍心,傅余欢本就是一个浪子,这丫头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才有这么个念头出来,看样子得想个办法打消她这个念头才行。 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比较好的办法。 郑年大喊着,“姜明!” “来咧~”姜明大叫一声从门外冲了进来。 “屎拉完了?”郑年问道。 “什么……哦!对!是的是的。”姜明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你们头儿在哪儿?”郑年问道。 “在膳堂用餐。”姜明道。 “告诉他,一会儿换身衣服,去杏花楼。”郑年道。 姜明一愣。 “待着干嘛?”郑年问道,“你也想去?” “啊不是不是,若非查案,那种地方小人是不可能去的。”姜明一本正经道,“我现在就去告诉头儿。” “声音要大,要洪亮。”郑年道。 姜明一愣,随后点点头,“明白了。” 片刻之后,郑年坐在偏厅里都能听到远处饭堂的那句喊声。 “头儿!老~爷~让~你~和~他~去~杏~花~楼~” “花~楼~” “楼~” 第212章 从中破坏 杏花楼这几日的生意格外的好。 罗秀站在门口兴奋地招揽着过往的客人。 天气一阴,人就总想着睡觉。 男人只要想着睡觉,就不喜欢一个人睡。 所以不喜欢独处的男人们就来到了杏花楼,罗秀的脸上就笑出了花儿。 郑年走在杏花楼正门口,微笑着和罗秀打招呼。 “你他娘的来我这儿惹了多大的乱子?信不信我给你打出去?”罗秀一边亲昵走到郑年的身边,一边低声恶狠狠地说道。 “你给我打出去我给你封了这楼子,你和钱有仇?”郑年道。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罗秀道。 “你这种人钱要是管够,老妈都随便杀。”郑年笑道。 “你看人还是挺准的。”罗秀道,“今天搞什么?查案还是问事儿?” “今天就是来玩的。”郑年道,“把玉堂春给我叫出来。” 这两句话声音很大,郑年专门说的很大声。 傅余欢浑身一颤,面色微微一变。 “哟,公子你可不知道,玉堂春晚上可是有独活儿的,是要等台子的,若是您要等,可得约了,只不过现在独曲儿的约已经要等到子时了,您可能等得住?”罗秀也提高了嗓音,“这按规矩啊,插队可是两倍的银子呢,要足足二十两。” 郑年的腰包确实没多少银子,但是二十两还是能拿得出的,不过杏花楼里面赚银子的套路可是不少,现在拿出二十两来,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老板娘又扭着胯走到你面前告诉你,队又被插了,再插队要四十两。 所以郑大人自然是不可能白白掏钱往外票银子的,笑道,“哟,您是真的会做生意啊。” “那可不,这间楼子至少有一大半都是小的我赚的。”罗秀笑道。 “来人,今儿个封一个时辰的楼,我怀疑这里窝藏重犯。”郑年道。 “是。”傅余欢转头便向外走去。 “有,我想起来了,今儿个玉堂春不登台。”罗秀道。 郑年微笑着道,“你记性要是永远这么好就好了。” 怀着微笑,郑年带着傅余欢走了三楼,这里才是正经迎客的地方,四楼一般都是女孩的闺房,不过夜的话是不允许随便去的。 “这是什么?”郑年指着过道里的晴天娃娃问道。 “这个是祈福用的,反正掌柜的是这么说的。”罗秀道,“这里挂了好多,本来我看着丑,但是挂上之后生意便好了很多,就没有取下来。” 郑年皱着眉,这晴天娃娃按说是一个吊死小人的样子,可是现在却倒着挂,头向下的姿势,这是他前所未见的。 索性也没有管,便带着傅余欢进入了房间之中。 这里的房间很大,可以做任何想到的事情,听曲儿看舞都是不错的地方。 一大群姑娘围在门口,罗秀道,“这些姑娘两位公子要不要带几个?一会儿听曲儿看戏,摸不着心里会痒痒。” “这个提议不错啊。”郑年指了指傅余欢,“都坐在这位公子身边去。” “谢谢公子!”姑娘们一窝蜂往里面冲。 傅余欢不知道郑年在搞什么,只能坐在椅子上,平心静气,一动不动。 “方便一下。”郑年站起身来,缓步走出了房间。 此时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傅余欢一个人。 迎面走来了一个带着丫鬟的姑娘,便是玉堂春了。 玉堂春看到郑年的时候,立刻作礼,“公子。” 在这种地方最忌讳的就是喊大人,郑年自然明白套路,于是微笑道,“来了。” “知道公子要来,岂敢不从。”玉堂春低眉道。 郑年点点头,打量了一下玉堂春。 “你先去。我和公子说几句话。”玉堂春道。 那丫鬟便独自走了去。 郑年看着玉堂春,“我们见过么?” “公子贵人多忘事,自然是见过的,前几日在荀老爷的宴席上,妾身便已经见过公子了。”玉堂春低眉道。 “再之前呢?”郑年问道。 “再之前的事情……”玉堂春左右看了看,“何不到房间里说呢?” 二人推开了一间没人的房间走了进去,郑年下意识的走到床下拉开床帏,确定没有人之后,才坐在了桌旁。 “公子到底想问什么?”玉堂春为郑年倒茶,轻声道,“再之前便是那一次小欢……傅余欢来找我的那一次,是公子来解围。” “再之前呢?”郑年问道。 “那……”玉堂春的脸上泛起了红晕,“那一次便是一个古怪女童挟持我,郑公子出现英雄救美之日了,不过公子还请不要多想,那一日妾身是为了自保……才褪去衣裳的,并非是……” “这两次之间我们没见过?”郑年问道。 “啊?”玉堂春吃惊道,“据妾身所忆,并未见过……” “你有没有去过京城之外?”郑年问道。 “公子,妾身都是奴籍,出门便要查看公证文书,怎么可能放奴籍出城?”玉堂春叹道。 郑年恍然,确实该是如此,这里是官卖的勾栏,属于自己统管的地方,没有公文自然不可能随意出城。 明春湖一役之后,自己在破房之内见到的女人,便不是玉堂春…… 可是玉堂春的话又能信几分呢? 正在此刻,罗秀打开了门,走了进来,“天老爷啊,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啊?我不在这我在哪?”郑年一愣。 罗秀看了一眼身旁的玉堂春,“你先去那边,这里我来照顾。” “是。”玉堂春退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你说啥呢?”郑年满脸疑惑。 “方才我听到的消息,二皇子已经到城外了!”罗秀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二皇子?”郑年一怔。 “突然来的消息,估计还没有到你们那里。”罗秀道,“这可是二皇子,上一次回京的时候,可是在城外之外杀了三个四品官的主儿,怠慢了可就完了。” 郑年恍然站起身来,“这又是哪儿和哪儿的事儿啊?” 罗秀摇了摇头,“估计是陛下龙诞的事情咯,你还不抓紧去?” “银子记账上,我先走了。”郑年道。” “老娘杏花楼十三年,你还是头一个记账的!”罗秀怒道。 “那你帮我给了,我去师父那里说你的好话!”郑年已经下了楼。 第213章 皇子回京 郑年从杏花楼后门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很多官员,估计也是刚刚收到消息跑出来,赶忙回家换衣服的主儿。 刚走了几步,一个人拍了他的后背。 “我就说在这里遇不到你都不正常。”郑年哈哈笑道。 “还不急?”秦风笑道。 “急什么?二皇子回京,干我什么事儿?”郑年无奈道。 “二皇子回京比京查还要恐怖,你可知道?”秦风一边走一边笑道。 “怎么一个二皇子的派头,竟是要比其他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大?”郑年一愣。 其实他想说的是,‘怎么二皇子的派头比皇帝还要大?’ “你是真的脑袋一歪什么都不管啊。”秦风苦笑道,“现在朝廷里皇子的权势已经达到了顶峰,每个人手里抓着的都是决定满朝文武生死的权力,谁敢对他们不敬,就是对他们背后的势力不敬。” 郑年回忆武思燕曾经告诉他,二皇子李元洲背后的势力就是刘知善,这么想来,确确实实能够动摇那些官员的生死,“可是也不对劲啊,难不成和他不在一个权力范围的人,也要对他毕恭毕敬?按理来说那些大员早已不会将他放在眼里了?” “谁那么傻?”秦风嗤之以鼻道,“你可知道这朝中局势瞬息万变?谁的权力都可以一夜之间被取而代之,即便是大司空,大司徒也有可能轻而易举地丢掉性命。” 郑年茫然,“这么大的官都不行?” “自然不行,这满朝文武谁敢说手里抓的是自己的命?”秦风道,“能够抓住别人的命才是活命的关键,要体现价值,又要抓住命绳,还要不犯错误,这当官的并不简单啊。” 说着二人已经到了主干道。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郑年看的是大理使团带来的四车美女和奇珍异兽。 现如今道路已经被京城守备军清开,大堆官员都在正门迎接,文武分别两侧,以两个超级大员,从一品司空和从一品司马零头,左边乃是礼、兵、工、吏、户五部尚书均列,下面便是各级官员,右边则是武家年轻的龙骑将军,武阳的二儿子武元林为首,下排大理寺武思燕。锦衣卫刘玉山,京城守备军总领等各级兵将。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任何交流也没有眼神对视,均是望着城门之外。 京城武门大开,街道通畅。 “咱不找个地方?”郑年问道。 “随便找个地方跪下就行了,管那么多,二皇子还能找你是咋的?”秦风不屑道,“看看你那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哟哟哟,儿不嫌母丑,狗不嫌爹烦,你怎么一点儿耐心都没有。”郑年不悦道。 “我是狗你是我爹你不也是狗?”秦风笑话郑年不会骂人。 郑年憨憨一笑,“我就听到你说我是你爹了。” 秦风把头一撇,没搭理他。 忽的一声吊嗓通喊。 “二皇子到!” “这不来挂鞭庆祝一下?”郑年问道。 “上次也有人这么干了,让二皇子一刀砍了头。”秦风道,“所以现在基本上缺脑袋的人,不会这么干。” “谁他妈的不缺脑袋。”郑年没好气道。 “嗯!”前面的官员已经跪下了,冷冷白了一眼身后的二人。 二人立刻跪在了地上。 “二皇子领兵三十万对抗大理,胜多负少,如今回京将三万亲兵护卫全部带了回来,估计是不会走了。” 秦风低声道,“这人的脾气古怪得很,若是没事儿就千万别和他有交集,两句话说不对直接要你的脑袋,现在的人也没地方告状,被砍了就砍了。” 郑年恍然。 领头进入的是举着一州字大旗的人。 后方跟着的三个人分别举着,武,周,将三面旗帜。 州代表的是李元洲的亲兵将领,也是这支队伍的号,后方的武应该是武家军的配将也在队伍之中,周乃是国号,对外攻占的时候,这面棋便是主锋旗,最后的将旗便是他自己的旗,也代表的是军队的等级。 最高级别的旗应该是武王出征时候的面帅旗,这一点郑年是有所了解的。 四面旗帜入京之后,便是一人出现在了城门之下。 便是大周二皇子,李元洲。 李元洲并非皇后所生,乃是香妃所生,但是香妃生产之后在宫中去世,大周皇太后便将李元洲过继给了皇后,这个做法在郑年眼里,就是为了保这李元洲一条命。 所以李元洲在朝中关系最好的便是当今的皇太后。 李元洲确实像一个将领,别看他年不过三十,脸上却已经是傲气十足,昂首俯视群臣,眼神之中难掩煞气,每个目光似乎都是窥人心底的利剑。 一身白衣,带着洁白的披风,胯下一把金刀。 郑年微微一惊,这把刀……不就和师父的那把金箔溥仪刀一模一样? 细细看去,却有不同,师父的那把刀双面金边,洒金之下暗藏一条飞凤,光彩夺目。 而这把刀则是双面银边,洒金之下一条青龙,威风赫赫。 ‘卧槽……’郑年忽然想起了墨羽,‘看来这个家伙也是个苦命的情子啊……嘶?不对,二皇子的皇妃不是萱儿的闺中好友?难不成……这二皇子要师父做小的,她不肯才单身到现在?可怜的师父啊……哎!’ 银枪在身后的两个随从手中,二人虽然行走挺拔,但是足以看出这一杆枪重量十足,确实是一柄吹毛立断的好兵刃。 二皇子走过城门之后,便看到了其身后的顶花六合轿。 这种轿子最大的特点是就大。 特别特别的大。 六合轿的名字来源就是这一个轿子顶寻常的六个轿子,但是经过漫长的演变,现在早就已经比六个轿子还要大了。 下面的托轨全部是钢精所铸,要八匹成年大马才能拉得动。 轿子后面顶着三把花罗伞,还有一大堆的装饰。 此时人们的目光已经集中在了二皇子的身上。 白衣皇子已然从马上下来,走到了大司空和大司徒的面前,“平身。” “谢殿下!” 整个大道,声杂涌动。 第214章 震慑百官 大周三公,大司空便是墨羽的师父,亲生父亲,墨上。 郑年并没有见到这个传奇人物的正面,只是看到了他的背影,但是运气却能够听得清楚对方说话。 “微臣,见过二殿下。”墨上的声音很轻,但中气十足,似乎是有意将声音收起,以免在二皇子面前托大。 二皇子那双凌冽的寒目也收敛了许多,面上挂着一个非常不和谐的笑容,“司空多礼了。” 搀扶起二老之后,二皇子一一扫过面前众人,走到了礼部尚书龚世开的面前。 “微臣参见殿下。”龚世开道。 “想不到龚尚书竟仍如此红光满面,看来大人自是运筹帷幄,管理有序,府上才能家庭和睦,让龚尚书如此舒坦。”二皇子道。 “殿下说的是……”龚世开笑道。 “龚钰死了?”二皇子忽然道。 郑年的身体都是僵硬的。 这二皇子在大理如此之久,竟是对京城之事了如指掌,礼部尚书家中那么多的孩子,偏偏问这一个? “失足坠河,无奈白发人送黑发人。”龚世开想到此处,却又心下一惊,连忙跪下道,“殿下回京大喜之事,微臣不该提及如此丧事,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死者为大,无妨无妨。”二皇子微笑着走向第二个人。 工部尚书廖启山。 “廖尚书近来可好。”二皇子道。 “久别三年,幸得殿下眷顾,微臣很好。”廖启山身材瘦骨嶙峋,腮帮子向里面凹陷,却又看上去十分的精明能干,说话精神抖擞,看来也只是干瘦而已。 “廖尚书仍是如此身体,虽然瘦小,但距上次离别之时看上去更加神气,看来女儿的事情没有让你很费心啊。”二皇子笑道,“听闻夫人又怀了一子?” “是。”廖启山低声道。 “千万别生个大胖小子,坐在地上与地板一般大小,那可就容易欺负老爹了,你说呢,廖尚书。”二皇子道。 廖启山的脸瞬间黑了。 廖小小还活着的事情,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坐在地上如地板一般大小,说的不就是廖小小? “殿下说的是啊!”廖启山道。 此时的二皇子已经到了第三个人的面前。 每走过一个人,皆是说了几句,这几句说完之后,那三品大员便会如同之前的廖启山和龚世开一般,面色惨败,大汗淋漓,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五名大员说罢之后,二皇子环顾了一圈,“刑部尚书何在啊?” 武思燕走了过来,“回禀殿下,刑部尚……” “我问刑部尚书,你出来做什么?”二皇子冷声道。 “回禀殿下,刑部尚书乃是大……”武思燕的话仍旧说了一半。 “我问,刑部尚书何在,你出来做什么!”二皇子的眼神锐利了起来,目光射在武思燕身上的刹那,武思燕面色紧绷了起来。 鸦雀无声。 这条汇聚了半个朝堂大官云集的街道上,无一人敢出声。 二皇子仰着头,看着天边已经有些泛黄的夕阳,冷冷道,“朝中刑部已无人了么?” 仍无人敢应。 “好。”二皇子背着手,一步一步走向了皇宫所在的方向。 郑年虽然站着,却低着头,什么地方都没有乱看。 秦风和他一样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忽的,二皇子似乎走到了郑年前方的位置,问道,“大理寺的人呢?” “微臣在此。”武思燕本就在身后不远处,此时听到二皇子呼喊,立刻走了过来,“大理寺少卿武思燕,见过二殿下。” “昂。”二皇子问道,“听闻前几日京中出兵往青门县剿匪,可有此事?” “回殿下,确有此事。”武思燕道。 “守备军将领何在?”二皇子殿下又问道。 “末将在。”将领立刻走到了二皇子身侧,拱手道,“末将见过二殿下。” “通知下去,凡是参与青门县剿匪一事之人,待我禀明圣上之后,明日召集来,我要见见。”二皇子道。 “是。”将领道。 “不是让你叫,而是让大理寺少卿去叫。”二皇子道,“你没机会叫了。” 将领猛然抬头,满面惊恐道,“回二殿下,末将……” “军中无法,我便来校正军纪!”二皇子的声音响彻整条街道,“你身为守备军统帅,可知职责所在?” “镇守京城治安,维护百姓生死。”将领立刻跪在地上,行军拳礼道。 “那我来问你,何为京城地界?”二皇子又道。 “京城乃分五关三县,三县便是长安县、长乐县,内城县,三县两官统管,五关乃是东门十里关,南门青门关,北门升龙关,西门朝阳关和中门玄武关。”将领道。 “青门关何在?”二皇子道。 此时的将领大汗淋漓,“青门关便是出南门至青门县以南,青门山脉之下往北,全部属于青门关。” “那青门县,在不在青门关内?”二皇子又问道。 “回殿下……在。”将领道。 “那青门关的百姓,算不算京城百姓!”二皇子长剑出手,直奔将领眉心而来。 剑锋骤停。 “回殿下……算。”将领道。 “百姓被烈火焚烧而死,是否是你失职所致?”二皇子问道。 “殿下!”忽的从一旁出来了一位副将,跪在地上,“那群刁民占了青门山自立为王,转作些抢夺钱财,贱女的勾当,卑职手下带百人前去,却被对方设计杀害……实在是狼子野心!请殿下明鉴!” “混账!”二皇子回手一劈,长剑落下。 鲜血喷洒在了将领的身上。 那副将竟是当场身死! 守备军副将,官居从四品,当场死亡。 无一人敢言。 “你没有嘴么?”二皇子的剑锋顶着将领的头,“让别人送死?且让我看看你有多少兄弟能够挡在你的面前?” 将领道,“末将知罪。” “何罪之有?”二皇子道。 “未维护青门县百姓生死,损失兄弟一百人马未能剿匪……”将领道。 “你还是不知道你到底错在哪儿了。”二皇子将长剑丢在了地上,“自缢。” “末将……遵命!” 鲜血泼洒的瞬间。 郑年怔住了。 脖颈一寸红丝,将甲轰然倒下。 第215章 一碗阳春面 二皇子走过整个大道的时间并不长。 但是无一例外,所有的人都已经感受到了煎熬。 这仅仅不足几里的道路,却感觉过了整整一日,走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等到二皇子重新上马带着大队伍进入皇宫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突然离开,都是怔怔地站在街道上,看着那鲜血淋漓的地面,看着死在街上的守备军统领,人们都默不作声。 不知道是谁先离开的,总之人们突然开始散了。 郑年茫然的看着秦风,“这……没人管么?” “谁敢管。”秦风很夸张的看向郑年,“看到大司空墨上了吗?即便是现在……安公和他说话都还是恭恭敬敬的,可是二皇子刚才和他客气了么?根本没有。” 郑年尴尬道,“那明天我不就死定了?杀我这种人不是和玩一样?” “得有理由,你是做了好事儿,那帮人是犯了错,哪儿能一样?”秦风道,“不过你还是小心点儿为好,二皇子最讨厌的就是不懂装懂,自作聪明的人,你只要不犯大忌是没问题的,而且再和你说一点噢,二皇子最喜欢的就是好官,虽然他对武思燕刚刚说话语气很不好,但是并没有发怒,明白么?” 郑年点点头,“明白了。” “走。”秦风道。 “去哪儿?”郑年一愣。 “回去吃喝嫖啊。”秦风搂着郑年,走向杏花楼。 郑年可没有一丁点儿的心情搞这些事情了,于是拜别了秦风,回到了善恶寺。 已经过了晚膳的时间,郑年回到中院的时候,陈萱儿正在靠在凉亭边上看一本诗集。 “咦?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陈萱儿将诗集放在膝盖上,歪着头微笑道,“饿了吗?我去给你煮饭吖。” “饿了。”郑年道。 “想吃什么?”陈萱儿问道。 “阳春面。”郑年拉起了陈萱儿的手,“我们一起去。” “好啊。”陈萱儿带着郑年到了后厨。 披上围裙,陈萱儿一边和面一边道,“我以为你是来帮忙的,谁知道你是来看我表演的,干嘛!要偷学啊?” “倒也不至于。”郑年靠在门口,微笑着道,“你的闺中好友回来了。” “啊?”陈萱儿按了几下面坨之后反映了过来,看向郑年,茫然道,“是……” “二皇子进城了。”郑年道。 “真的嘛?”看上去陈萱儿确实很高兴,但即便如此,她手里揉面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可能是因为陛下龙诞,所以才赶回来给皇上祝寿,那可太好了,终于又能见到她了。” “不过这几日肯定是见不到的,要等龙诞之后才能说的准,不过还要看看是不是着急回大理去,若是着急回去的话,就很难见到了。”陈萱儿将面揉到自己满意的程度之后,便开始用刀切开,揪扯起了面条。 郑年思索了片刻,“估计短时间是不会走的了。” “哥哥怎么知道的?”陈萱儿拉着面条,仰起头笑着问道。 “二皇子带了自己所有的亲兵回来了。”郑年道,“如果还要返回大理的话,不至于这么大的队伍迁徙而归,劳民伤财,所以我认为他们短时间是不会走的。” “那真好吖,又可以和她谈谈心了。好久没见,不知道云曼怎么样了。”陈萱儿一边用筷子拉长面条,一边用手拽着另一边,手法十分的娴熟,确确实实是一个做饭的好手。 “估摸着你明天就能看到她了。”郑年笑着,这可是自己老婆的闺蜜,这么长时间以来她都是独自一个人,自己能陪伴的时间确实也是少之又少,如今有了相熟之人来,自然心中满怀期待。 “为什么啊?”陈萱儿眨巴了几下眼睛问道。 “因为二皇子着急和青门县剿匪有关的所有人明日相聚,到时候你可以陪我一起去。”郑年当然是有私心的,既然陈萱儿和二皇妃有关系,那么多多少少在二皇子突然要杀人的时候,也可以给自己一些照应。 陈萱儿欣喜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那便要准备一番,毕竟是刚刚回京,要拿些礼物才好。” “好啊。”郑年道,“需要准备什么?我差人去拿。” 陈萱儿思索了半晌,“待会儿我写下,你找人去买,这些都是二殿下和云曼喜欢的东西。我和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算短,对他们的喜好也是比较了解的,不过你第一次登门拜访的话,想要让二殿下另眼相看,可千万不能穿得过于华丽,他比较认定踏实肯干的人,不太喜欢招摇过市。” 郑年笑道,“多亏有你啊。” “那是。”陈萱儿将面拉到劲道之后,才开始准备配料,“这几日总感觉你魂不守舍的,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有些不踏实,怎么了?朝中有大事啊?” “嗯。”郑年倚着门靠在一旁,“龙诞之日有大事发生,不过都是上面的事儿,和我没什么太大的关系,真要和我有了关系,我怎么都逃不脱的。” “什么大事儿啊?有人要在长安县捣乱啊?”陈萱儿笑道,“现如今还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皇上龙诞之日定然是京城戒备森严,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虽然说有民生之观,但是也都是外围,估计到时候你便要负责外围观礼的百姓。” “是的。”郑年道,“京兆尹的文函已经到了,我便是负责外围观礼的百姓,对了,娘说要去,你要去么?” “我才不去。”陈萱儿道,“本就不是什么好身份,若是再遇到什么麻烦可说不清了,你只需将娘照顾好便可,这种盛世我曾经也见过,现在只求平平安安的,不想那么多了。” “好。”郑年轻声道,“萱儿,你说如果要有人刺杀皇帝,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该做什么呢?” 陈萱儿手中的刀忽然一颤,但又立刻稳住,没有切到手,她深吸了口气笑着说道,“怎么有人敢啊?现如今大周国力空前强大,若是想在京城刺杀皇上,那无异于是送死之举。” “但愿如此。”郑年道。 第216章 皇子入寺 第二天一大早,郑年就已经到了长安县衙门口,姜明从京兆府借了一辆马车回善恶寺去接陈萱儿,顺便将见面礼带在马车上。 结果等了半晌之后,来了一个信息。 二皇子召集青门县剿匪一事涉及到的官员已然在庆丰楼开始宴席,竟是没有通知他。 郑年心中松了一口气,可是随后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另一件大新闻传到了长安县府衙门口。 二皇子要去善恶寺。 郑年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立刻动身回往善恶寺,到了正门的时候,已然看到了那顶六合轿。 此时的郑年心上扬起了一阵阴霾。 他不知道二皇子突然来到善恶寺的目的,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郑年的右手握紧了腰间的金锏,大步走入了善恶寺。 “什么人?”亲卫提刀,直接出鞘,对着郑年。 郑年瞥了一眼那亲卫,“我回家。” “善恶寺之中何人?长安县令?”亲卫问刀。 “长安县令,郑年。”郑年道。 “郑大人失礼了。”亲卫收刀,“为保二殿下安危,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郑年挑眉毛,竟是没有想到如此不可一世的二皇子身边亲卫竟然对他多礼,当即道,“无妨,现在便进去拜见殿下。” “殿下已有交代,若是郑大人回来,由卑职带您前往。”那亲卫道。 郑年这才看到,亲卫的穿着和佩刀与其他人均有不同。 二皇子的亲兵穿着的是黑红色的将甲,而这个亲卫全身虽然也是黑红色的基调,但是红色的部分在胸前,且多余其他的人,手中的佩刀更是有银边,显然在军中不是一般的人。 “这位将军可是殿下的副将?”郑年问道。 “郑大人言重了,看来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州字旗三万人的副将并非是旁人,正是我们的皇妃。”那人道,“皇妃有令,但凡是州字旗下的将士,均无官无职,虽设有都尉、长史、军曹、校尉等职务,但在军中并无官品,均是一样。” 郑年一愣,‘那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这兵当得还有什么劲?’ “论功行赏均没有官职之位,只有军中的司职调换,而军中的奖赏也没有军功,只有银子。”亲卫道,“卑职名为佟虎,乃是殿下十三亲卫之一。” 郑年躬身作礼。 二人一路前行,来到了中院处,此时才看到,善恶寺里的小家伙们在院子外面向里面张望,眼神之中尽是担忧之色,而庭院之中亲卫把手之处,便是郑年建立的厅堂。 佟虎带着郑年走入了庭院之内,见到二人,亲卫均是放行,且他们的手都不在刀柄上放着,或许是因为怕伤及无辜,这里的孩子众多,岂能胡乱拔刀。 入厅,便看到正上方太师椅处坐着两个人,二皇子李元洲以左为尊,而身旁的并非是二皇妃,竟是自己的母亲。 下以排开,二皇妃陆云曼和自己的老婆陈萱儿在手下,而对面则是武思燕和武元林。 这是郑年第一次见到陆云曼。 她并非是一个绝美的人,但是一个气质绝佳的女子,光是坐在那里,郑年就已经相信,这是一个可以统帅三万军的女子。 须眉之色尽显无疑,或许她手下死的人,不必二皇子少。 武元林现在基本上就相当于是武家军的发言人,他在这里有些突兀,郑年不知道对方这等行径到底是为了何时,硬着头皮走了进来,拱手道,“长安县县令郑年,参见二皇子殿下。” “起来。”二皇子李元洲刚给老妈倒了一杯茶,回头看到郑年请安,便伸手道,“想不到善恶寺又出了一个县令,果然不一般啊。” 他笑着站了起来,走向了郑年的面前。 这个不苟言笑的杀神,居然在善恶寺之中笑容满面,眼神之中竟是没有了昨日的杀气,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老朋友相见的那般热情。 但是当他看向郑年的时候,眼神却微微一变,眉头压了下来。 “郑老夫人,令郎果然一表人才啊。”二皇子笑道。 “哎,殿下谬赞,这孩子也是半年之内忽的浪子回头,或许是他爹在天有灵,保佑这孩子迷途知返,如今也是如他爹那般,一心为民,这老身也就放心了。”老妈道。 “有母如此,怎能胡来。”二皇子笑道,“再有如此师父,自然可以走上正轨,我听闻武大人所言,县令大人在这一次青门县剿匪之中,立下大功,但不畏权财迷惑,尽数将功劳推给了旁人,可有此事?” 这句话,是问郑年的。 二皇子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考验一般,郑年拱手道,“承蒙师父赞誉,实情并非如此,乃是我手下的小吏尽职所为,卑职只不过是照章办事而已。” “哦?”二皇子靠在了郑年的身边,在耳畔低语道,“那到底是你手下的小吏杀了江烨呢,还是你杀的呢?” 二皇子的笑容里藏了一把刀! 一把钢刀! 郑年没有想到这层窗户纸瞬间就被捅破了。 “郑老夫人,我们这般年轻人谈谈心,聊聊正事,如今天色不早了,您早些去歇息。”二皇子不由分说道,“请老夫人回去。” “是。”佟虎尊声,带着老妈走入了后堂。 也就在老妈离开的瞬间,二皇子的面色一改,会身走到了太师椅旁,撩开黑色的披风,坐了下来,微笑着看向郑年,“我在问你,你是忘了回答,还是没想好怎么回答?” “是卑职所为。”郑年道。 “那是锦衣卫指挥使!”二皇子怒道。 这声音足以穿透屋顶,直上云霄! 瞬间堂上齐刷刷十几名亲卫拔刀。 郑年的眼神眯了起来,扫视了着堂下的人。 武思燕的神情淡漠,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萱儿面露焦急,看着一旁的陆云曼,而陆云曼则是抚摸着陈萱儿的手,微微笑着。 “你怎么敢?”二皇子怒声道,“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郑年摇了摇头,“无人指使。” “刺杀朝廷命官,我该拿了你的头!”二皇子赫然抽刀,直奔郑年而来。 郑年手握金锏,赫然出鞘! 当! 第217章 极限拉扯 两兵相接。 巨响传出。 周围的将士立刻准备动手。 却听二皇子冷声道,“谁让你们动的?” 众将士立刻收刀,向后退却。 “武思燕的徒弟,竟用的不是刀。”二皇子道,“看来武家的绝学,你是一点儿都没有学到。” 郑年双手两把金锏不逞多让,已然压住了二皇子单手刀,冷冷道,“想不到殿下入我家,为的就是要杀我。” “我便是要杀你,你又能如何呢?”二皇子问道,“难不成你作为我大周一县之令,我要你死,还有妄言其他?” “总要有个理由。”郑年道。 “诛杀朝廷命官,便是你的罪名!何须其他理由?”二皇子道。 “那现在殿下昨日在京城门口,岂不也是诛杀朝廷命官?”郑年问道。 “那二人有错在先,为何不能杀?”二皇子厉声道。 “江烨有错在先,为何不能杀!”郑年的眼神也决绝了起来。 二皇子笑了。 他看到郑年眼神的刹那,笑了起来,“江烨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负责监察百官,保卫京城之内不受妖族入侵,难不成因为你做了什么事,让江烨有了把柄才想要杀了他,以此来掩人耳目,隐藏自己的罪状呢?” “江烨以权谋私,心中污浊不堪,平时便是草菅人命,奸杀妇女之辈,前几日因为贪慕我夫人的美貌,想要将她的面容割下,来换到自己的脸上,所以随便安插了一个罪名到善恶寺,企图将善恶寺五十口人尽数斩杀。”郑年道,“我来问你,这种人,该不该杀?” 二皇子看着郑年,“所言非虚?” “若有一句不符,今日郑年死在这里,无怨无悔。”郑年道。 “好。”二皇子看着郑年,收起了手中的长刀,缓缓道,“那我再来问你,青门县匪患猖獗之根本是为何?” “穷。”郑年只说了一个字。 二皇子哈哈大笑,“有人说是京城守备军侵田占地,以致民不聊生,有人说是大周赋税繁重,百姓无法负担,可说来说去,逃不出一个穷字。” 郑年看着二皇子,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青门县匪患已久,听闻有妖潜藏在山脉之上,你可有见到?”二皇子问道。 “见到了。”郑年道。 “什么妖?”二皇子追问道。 “媚妖。”郑年道,“五品媚妖。” “五品媚妖,为何没有将你杀了?”二皇子疑惑道,“难不成是你和那妖联合?你要知道,京城官员若是与妖串通,可是抄家的罪名,这可关系到你母亲和夫人以及这善恶寺上下五十口人的性命。” 二皇子和太子是政敌,这件事情墨家虽然知道,但是二皇子并不知道,郑年自然是心中明白,但是对方既然这么问,就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郑年想到这里,算是明白了为何武元林会坐在这里。 武元林就是二皇子在京城的眼睛。 “我没见到媚妖。”郑年道。 “是么?”二皇子的眼神凌厉了起来。 郑年真的不信他什么都知道,不假思索道,“是。” 二皇子冷冷的看着郑年,眼神之中是那股似乎能够将郑年胸膛刨开的威严,“那媚妖要刺王杀驾,你可知道?” “不知道。”郑年仰起头看着二皇子。 “那你知道,这京城长安县之中,有多少人想要杀了陛下么?”二皇子看着郑年,“你作为长安县令,龙诞已剩下不到四日,若出现叛军,你首当问斩!” 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殿下怎么知道有人想要杀了当今圣上?” “你敢质问我?”二皇子微微一怔,似乎并没有想到郑年会说出这样的话,从来都是他质问别人,第一次被旁人如此口气的质问,自然有些震惊。 此时亲卫已经忍不住了,他们的手都纷纷抓我在长刀之上。这些亲卫都跟随二皇子多年,自然了解自己主子的脾气,若是放在平日里这面前的县官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怎么可能允许他如此狂妄? 可是他们也惊讶,这县官如此放肆的情况之下,二皇子非但没有动怒,反而仍然还是这般模样,丝毫没有任何想要把这个县官杀了的想法。 郑年仍然没有搞清楚这个二皇子到底想做什么,若是说二皇子完全可以现在杀了他,确确实实没什么毛病,郑年能不能活下去是后话,那是他该权衡的事情并非是二皇子该考虑的事情。 从他的眼里,郑年看不到任何的善意,也看不到对方想要杀了自己的意思,却能感觉到一股屈辱的意味在里面,对方可能并没有想要结果了郑年的意思,而是要羞辱他。 对。 郑年一瞬间明白了。 可是……为什么呢? 一个当今大周二皇子,气势滔天,谁都不怕,为什么要来羞辱一个云泥之别的县令? “卑职并未质问殿下,而是想要明白,是否有人想要刺杀皇上。”郑年道。 谁都不可能说破,二皇子一直都在试探郑年的底线,到底什么才是郑年所担心,所害怕的。 二皇子长叹了口气,“我只是猜测,上一次龙诞之日便有人想要刺杀父皇,只不过还未出手便被扼杀罢了,但这终究是长安县的过错。” 对于这件事情,郑年早已经想好了托词,碎银谷和金雨楼都不是自己管辖范围内的事儿,到时候如果再遇上什么愈加之罪,自己也只能是有多少人拉多少下水,大家既然不想活着就都他娘的一起死。 郑年后手肯定是有的,逃跑的路线都规划好了,现在就等着随时发生的事情。 “卑职一定会调查清楚的。做好外围的警戒,以防有人居心叵测,危害大周。”郑年说的不是皇上,而是大周。 二皇子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郑年,笑道,“好,既然郑大人明白个中厉害,我便不必多说。” 转头看向身旁自己的皇妃陆云曼和陈萱儿,笑道,“你们姐妹从小一起长大,如今好久没见,不如这样,就去我府上住些时日,一来呢叙叙旧,二来呢过几日龙诞时,也好进台之内观看盛世。” 陈萱儿似乎并没有想到二皇子会这么说,当即一愣。 “好呀,萱儿和我许久没见,甚是想念,现在你们男人说话我们不便叙旧,不如萱儿就来,住个几日,想必郑大人不会介意?”陆云曼问道。 “介意倒是不介意。”郑年笑道。 “那就……” “但现在有孕在身,不便到处乱走,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萱儿在贵府也不可能随时通报,出现了一些意外,您说怎么说才好啊。”郑年道。 此话一出,二皇子的脸色大变! 皱着眉看向陈萱儿,“你……有身孕了?” 第218章 二皇子的真面目 郑年见过很多高人。 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有笑里藏刀的,总之各式各样。但他们总有一个弱点。 当人的弱点受到打击的时候,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会打碎脸上的面具露出隐藏已久的阵容。 即便只是一瞬间,也会被人捕捉到。 郑年是一个善于捕捉微表情的人,自认任何人的表情都不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而这一次,他宁可自己没有看到二皇子脸上的表情。 那个表情并非是好友之间听到好消息的表情,也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该有的表情,他那一瞬间的表情先是眉角抬起的惊讶,随后是眉心皱起的愤怒,最后是连嘴角都在抽搐的狠。 但是整个表情发出到消散,不过一瞬之间而已。 陈萱儿低下了头,这种事情女子自然是不可能去回答的,这不是性格的问题,而是这个时代的规矩。 二皇子的表情恢复了平静,但是难掩此时的神情,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冷冷地走出了房间。 他没有说一个字,但又似乎说了很多。 在这一刻,郑年似乎也知道了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大批的军队一行一行离开了善恶寺,郑年看着他们最后从大门离开,这才将目光放在了陈萱儿的身上。 陈萱儿此时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很平静的看着郑年,微笑道,“还好哥哥聪明,想出了这样的计谋,不然我去了那里,边该会给你添麻烦了。” “什么麻烦。”郑年问道。 陈萱儿一愣,似乎没有想到郑年会问出这个问题,眨巴了几下眼睛,“难道我去二皇子府上,对你来说,不是麻烦?” 郑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陈萱儿,忽然笑道,“无论怎么说,你都已是我的妻子了,对。” “那是自然啊。”陈萱儿挽着郑年的手臂笑道,“哥哥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没什么。”郑年深吸了口气,此时此刻的风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寒冷了。 “今日立春了。我去看看娘。” 说完这句话,郑年走向了老妈的房间。 陈萱儿完美的下颚轻轻抬起,看着郑年离开的方向,那双不大不小的手掌微微攥紧,嘴角抽搐了片刻。 …… 二皇子的府邸已经经过礼部指派,大内总管安文月的安排之后,已经收拾的非常干净。 一点不像是有年头的样子。 大步进入正厅之后,二皇子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比刚刚进入京城之时更为凶恶的表情,他抽出腰间的长刀,一刀劈碎了旁边的木椅,愤怒地转头看来,堂下站着的是两个亲卫和自己的夫人,陆云曼。 陆云曼很平静,似乎习惯了他这样发怒的样子,自顾自的走到一旁坐下,喝着侍女倒下的茶。 “佟狼。”二皇子道。 “卑职在。”亲卫跪在了地上。 “让州字旗迁到十里坡外等候。”二皇子攥着拳头道。 “是。”佟狼应声准备离开,却被一个清脆的声音拦了下来。 “且慢。”陆云曼将茶杯放在了一旁,冷眉看向了二皇子,“你打算送死么?” 二皇子的目光像是要将陆云曼直接一般,他提着长刀走到了陆云曼的面前,怒声道,“你没有听到么?萱儿已有身孕了!” “那你还急什么呢?”陆云曼问道,“你现在调集人马要做什么?杀了皇帝杀了太子?” “我要把皇宫里的人都杀光!把善恶寺的人也都杀光!把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全部杀光!”二皇子大声喝道,“无论是谁!一个不留。” “接着呢?”陆云曼眸子闪动,“把陈萱儿的孩子打掉?” “我……”二皇子怔住了,“我……” 他哭了。 满面泪水,跪了下来,趴在了陆云曼的面前,当着自己亲卫的面,痛哭流涕,大声道,“我不忿!我不解!我不懂!为何……为何萱儿会怀上那厮的孩子!萱儿说过会等我的……她说过要等我带兵来的!” “那她不是还在那里等你么?”陆云曼问道。 “可是……可是……”二皇子突然眼神里再也没有任何的威严可叹,竟是像一个天真的孩童一般,充满绝望的看着陆云曼。 “即便她有了孩子,你爱她么?”陆云曼问道。 “爱……爱!”二皇子又立刻站起,精神抖擞擦去了泪水,大笑道,“原来如此,便是萱儿对我的考验!她即便是有了旁人的孩子,我也一样会爱着她,永远不会离开她……对!原来是这样。” 陆云曼端起茶杯,倒了一口水道,“今日我说的话,你几乎是原版说出,表现的不错,是我没有想到这个叫郑年的小子竟然有如此的胆识,不过你忍住了没有去杀他,已经成长了。” “是。”二皇子咧着嘴,哈哈笑着。 “明日面见陛下、刘知善和安文月的话,你都已经记熟了么?”陆云曼问道。 “记得了,记得了,一个字都不会忘记。”二皇子道。 陆云曼点点头,“切记一切按照计划进行,萱儿那边的事情,不可出错。” “是!”二皇子攥着拳头恶狠狠道,“这些人,欺压萱儿多年,我会让他们一点一点全部还给我!待我将它们扫平之后,登基称帝,便大婚迎娶萱儿!” “好,这才是乖孩子。”陆云曼站起身来,抚摸着二皇子的头,眼神里闪过了一丝不屑,“一定要记得,龙诞之日那天,将他们都杀了,所有皇亲的男子,都杀了。” “必须……都杀了……只要是将他们都杀了,我才能登基!”二皇子大笑着,将头放在了陆云曼的怀中。 陆云曼一边抚摸着二皇子的头,一边拿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佟虎。 而佟虎什么都没有说,带着纸条缓缓走出了房间。 立春这一天,万物复苏,京城却还是被一片黑压压的云彩盖着。 没有人知道这片云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散去,也没有人知道它上面到底是什么。 忽然一道雷从云彩之中劈出。 大雨渐渐涌入京城。 第219章 小欢,我爱你 傅余欢坐在杏花楼里。 昨日郑年突然离开,跟着他也离开了。 但是今天只有他一个人独自前来。 他没有走正门,也没有走后门,走的是墙壁。 他很熟悉这条路,因为他曾经被玉堂春救起来的时候,走的就是这条路,所以再一次出现在玉堂春房间的时候,走的也是这条路。 玉堂春坐在他的面前,她很美,很像自己的母亲。 可是傅余欢从来没有碰过她,也没有亲过她,只是那么简单的看着她,看着她的鼻子,美丽的眼睛,熬人的胸脯,粉嫩的胳膊,修长的腿,白嫩的足。 她的每一处都那么的完美,不可亵渎的完美。 “小欢。”玉堂春的眼睛眨动了几下,落寞道,“多谢今日……你能陪在我的身边。” 傅余欢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从怀中拿出了包袱。 这是他按照昨日玉堂春的请求,拿来的包袱,正要打开的时候,却被玉堂春拦了下来。 “我想出城。”玉堂春说道。 傅余欢点点头。 他没有问为什么,也从不会问为什么,对郑年如此,对玉堂春也是如此。 出示了自己的令牌之后,傅余欢带着玉堂春走出了城门。 “你要去哪里。”这是傅余欢说的第一句话。 “十里坡外,寒谷寺。”玉堂春道。 “我背你。”傅余欢取下了腰上三根束带其中的一根,将自己那柄黑色的长剑放在了胸前,用束带将玉堂春背在了身上,纵身掠起,速度快的惊人。 他的手很老实,只是捏着身前的束带,并没有触碰玉堂春。 而玉堂春的手则是放在了他的身前,环绕过脖颈,温柔地放在了他的胸脯里,“速度太快,我的手会冷。” 这是第一个女人抚摸他的身体,傅余欢的心像是要炸开了一般。 寒谷寺已经破败不堪,这里早就没有了僧人,也没有了香火,只有一间破庙和一个却了半个脑袋的佛像。 玉堂春从傅余欢的手里接过了包袱,走到了破庙里面。 这里的灰尘漫天,傅余欢先一步走上前去,将自己的外衣放在那肮脏的蒲团之上。 “谢谢你,小欢。”玉堂春微笑道,随后跪在了蒲团上。 打开包袱,里面是黄纸、蜡烛、纸元宝。 “爹娘,女儿不孝,大仇未报,今日是你们的忌日,女儿来祭拜你了。”玉堂春将黄纸点燃在面前的铜盆里,点燃了三根蜡烛,随后烧了一些纸元宝。 又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个包袱,里面是半只烤鸡和一些水果贡品,她轻手轻脚将这些东西全部摆好,又磕了三个头,才站了起来。 将傅余欢的衣服拿起来,拍打了很久才满脸愧疚道,“多谢你小欢,若不是你,今年我都祭拜不了我的父母。” “没事。”傅余欢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着头道。 玉堂春将傅余欢的衣服穿在了自己的身上,伸出手勾住了傅余欢的手。 他全身像是被雷电打过一般,浑身颤抖,可手仍然没有离开那女子温柔的手掌。 “我的父母是我六岁那年离开我的。”玉堂春道。 傅余欢没有说话,陪着她走到了破庙的门口,二人坐在台阶上,看着面前的夕阳。 “我们从江南赶集来到京城,是要做生意的,可是……”玉堂春脸上闪过一丝柔情,“可是被锦衣卫抓住,那时候的安文月便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他……他将我们一家三口抓到了地牢里……说是父亲和母亲勾结朝中大臣……” 玉堂春哭了起来。 傅余欢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玉堂春。 一边擦拭眼泪的玉堂春一边靠在了傅余欢的肩上,“我们家哪里认识什么朝中大臣,我爹我娘祈求他,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将我娘和我爹活活打死在了牢中……又……又逼迫我签下证词,陷害了一位大人……然后就将我卖到了杏花楼中。” 傅余欢看着玉堂春,深吸了口气,却什么都没有说。 “我可恨……我根本没有能力去报仇……我根本无颜面对我的爹娘。”玉堂春道,“我每日每夜都在想,要不就随着爹娘去了……我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了然无趣。” 傅余欢的手臂略微动了动,眼神更加坚定了起来。 “可是……我遇到了你,小欢,你知道么……”玉堂春仰头看着傅余欢,两个人的脸不过一指。 “我爱你。”玉堂春道。 她并不是用嘴在说,她的眼睛也在说,耳朵,鼻子,性感的脖子,温柔的胸脯,细腻的手掌。 她在全身甚至是眼泪在高速傅余欢这三个字。 “我爱你。” 她又说了一遍。 这就像是一把利剑,直直插入了傅余欢的胸口,从这一刻开始,玉堂春就知道,面前的这个少年眼睛里已经回答了她。 他的身体已经被那把剑死死的顶在了自己的墙上,只要是离开,他就会死。 “我……”傅余欢只说了一个字便低下了头。 “我们走。”玉堂春道,“我带了一百两银子,应该够我们生活了,我们离开京城,我们去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我们成婚,我们生子,我们过一辈子,好么?” 傅余欢站了起来,看着玉堂春,那双干净清澈的瞳仁里根本藏不住秘密,他在纠结,在颤抖……在动摇。 今日之前,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他。 可是现在,他却被三个字动摇了。 “小欢……你是不想要我么?”玉堂春楚楚可怜地退后了几步,用傅余欢的手帕堵住了嘴角,“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说着就转身要离开。 可是傅余欢一把抓住了她,将她涌入了怀中道,“我为你报仇。” “小欢……”玉堂春的眼泪流在了傅余欢的身上,也似乎流在了他的身体里,砸在了他的心坎上。 “你杀不了他的。”玉堂春道,“没有人可以杀了安文月。” “我可以。”傅余欢道,“只要能让我见到他,我一定可以杀了他。” 玉堂春抬起头,“真的么?” “我永远都不会骗你。”傅余欢道。 “我……或许可以让你见到他。”玉堂春道。 “真的?”傅余欢的脸上,是兴奋的笑容。 第220章 放了他,否则我杀了你 “我会在龙诞之日当天,站在封天祭祀台后面为陛下唱一支曲,挑一首舞。随后给陛下端上祭天的酒水。” 玉堂春道,“之后便会在羽林军统领安文月的带领下,离开祭祀大殿的现场。” “你不可以冒险。”傅余欢道。 “我的行头会在箱子里,有两个差人负责拿这个行头,你可以化妆成差人,这样便可以见到安文月了。”玉堂春道。 我们怎么走呢? 傅余欢没有问这个问题。 可是玉堂春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于是道,“你杀安文月之后,我可以安排人放火,只要起火,我们便可以趁乱逃走。” 这是一个计划,一个需要周密部署的计划,却被玉堂春三言两语说了出来,而此时的傅余欢根本没有办法思考这个计划是否是完整的,可行的,他只是看到了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上夹在眼角之中的泪水。 “好。”傅余欢点头。 “小欢……”玉堂春几乎就要哭出来了,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里已然是她几乎所有的期待和希望。 傅余欢看到了这样的期待,也看到了这个希望,于是道,“我会计划好的。” “带我走……无论成功与否,你都要带我走好么……”玉堂春抓着傅余欢的手道,“我们去一个谁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我……把我交给你……我的第一次交给你……好么?” 傅余欢沉重地点着头。 “谢谢你,小欢……”玉堂春道。 “回去。”傅余欢道。 “不,我今天要在这里,我已经和妈妈说过了,子时的时候,她会来接我回去的。”玉堂春道,“我想陪我亲生爹娘再说几句话,小欢,你回去。” 傅余欢看了看那三柱香,“好。” 傅余欢走了,他的速度很快,因为现在对于他来说,时间非常的珍贵,他必须抓紧一切时间来修行,也需要在龙诞之日,保持一个最好的状态。 玉堂春看着傅余欢走远,神情略显低落,等了许久之后,呼唤道,“小欢!小欢!” “已经走远了。”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 玉堂春擦去了泪水,绽放出了一个绝美的笑容,回头看来,轻声道,“你来了。” 回过头去,她看到了一个蒙面人。 蒙面人点点头,“我从未想过你会想出这么差劲的办法。” “你觉得这个办法很差劲么?”玉堂春一惊。 “他无论是化作谁,都会被安文月识破的。”蒙面人道。 “无论安文月识破与否,他都一定会成功的。”玉堂春笑道。 蒙面人叹息道,“你并不知道安文月的恐怖,你也从未见过他,每一个想要杀他的人,都会做好周密的部署和所有的计划,但是在提起刀见到他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恐惧。” “我对于任何一个男人,都有自己的办法。”玉堂春笑道,“我本来没有把握杀了他,但是你说安文月并非是个宦官,那我就一定可以杀了他。因为只要是男人,就一定有弱点,每个男人的弱点,就是女人。” “你很有信心,但是我却不信你可以做到。”蒙面人道。 “在我做无头案之前,你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到现在为止,他们仍然不知道是为何。”玉堂春道,“你可是说过的,等到龙诞之日便会告诉我,无头案里面到底隐藏了什么。” “你很想知道?”蒙面人看向玉堂春。 “我当然很想知道,女人的好奇心,一直都是最大的。”玉堂春笑道。 蒙面人点点头,“我一定会告诉你的,不过在这之前,你还要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玉堂春问道。 “我要让你给一个人下毒。”蒙面人道。 “谁?”玉堂春皱眉。 “郑年。”蒙面人道。 玉堂春一愣,“他的体内有蛊练圣童,任何的毒药都不可能侵蚀他的身体,我要下什么毒?” “这瓶药下在他的酒里。”蒙面人道,“蛊练圣童就会脱离他的身体,并且会昏迷七天七夜。” “为什么?”玉堂春一愣。 “哈哈哈哈,果然女人的好奇心很大。”蒙面人道,“我要让他明日开始沉睡七日。” “你担心什么?”玉堂春皱眉道。 “我担心,他是那个搅局的人。”蒙面人说罢,将药瓶丢到了玉堂春的手中,“尽快搞定这件事情,监卿那边的卦象并不好,龙诞的事情,卦象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监卿很看重这件事情,他只告诉我皇道未断四个字。” “现如今各方势力周旋在京城,只要杀了皇上,大周三百年气运便会崩塌瓦解,皇道怎可未断?”玉堂春皱着眉道,“难不成真有变数?” “皇上的脱身之法暂且未知,不到那一日所有的一切均无定数,现在妄自猜测也没有什么意义,做好你我该做的事就行了。”蒙面人道。 玉堂春点头,“是。我知道了。” 蒙面人缓缓离开,玉堂春顺着去往京城的方向,可是刚走了没有几步,就在丛林之中看到了一个身影。 这个身影很熟悉,非常熟悉。 这个身影就是她自己。 玉堂春眯起了眼睛,“看来你变成我的样子已经很久了。” “是啊,确实很久了。”对方的脸上缓缓变化,变成了一个女子的容貌。 看到对方的真容之后,玉堂春发出了一声嗤笑,“我十分好奇你想要做什么。” “放了傅余欢。”女子轻声道。 “放了他?”玉堂春惊呼道,“我又没有囚他禁他,也没有控制他蛊惑他,为何要我放了他?你可搞清楚了些,是他要跟着我的,我可从来没有说不让他离开。” “要怎么做,你才能放了她?”女子又问道。 玉堂春摇摇头笑道,“你去找他和他说啊,和我说没用的。” 女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玉堂春却绕开了她的身子,走向了京城的方向。 “如果那一天,你带着傅余欢去找安文月,我一定会杀了你。”女子道。 “是么?”玉堂春冷冷的瞥了一眼那女子,远远走去。 第221章 龙诞彩排(今天生日,只有两章啦~) 距离龙诞还剩三日。 郑年一大早便直接来到了京兆府外。 此时已经有大批官员在府外等候,京兆尹负责统筹安排外围京城围观的百姓。 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就没什么问题。 这种事儿自然是要能甩开多远就甩开多元的,京兆尹作为一个老油条,自然对这种事情怎么做了如指掌。 他将权力分散开,每个官员负责什么事项的内容,且民防一类的事情是守备军负责的,他们只需要负责百姓不要发生大规模踩踏事件,或者大因为大量群集导致偷窃、抢劫、强抢民女等其他影响恶劣的事情就行了。 郑年听了大半天,假大空的话像是车轱辘一般转了又转,跑了又跑,总之一遍一遍又一遍,听到最后也没几句有用的话,反正郑年只明白了一点,龙诞当日他没什么大事儿,只要看到渡城河口就行了。 渡城河口……能看见个屁的龙诞。 不过无所谓能不能看得到,这种大事儿能过去就行了,别出什么乱子比任何事儿都强,只要渡城河口没什么问题,自己头上就没事儿,至于这个刺杀皇帝的事儿,自己也是爱莫能助了。 了解完这些事儿之后,半个时辰之后还要彩排演习,郑年就立马差和自己一同前来的姜明回去通知所有人来渡城河口集合。 而郑年则和秦风一同前往。 “为什么你什么事儿都没有?”郑年问道。 “我是文职,手下也没有人,我能有什么事儿啊郑大人。”秦风打着哈欠,憨憨笑道,“倒是你啊,渡城河口虽然不是什么关节要道,但是是三个从内城来外城的必经之路,要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可得把握住了。” “丛内城往外城走能有什么奇怪的事情?”郑年一愣,“难不成还能走出来妖怪?” “说不准。”秦风道,“估计还能走出来头猪精之类的。” “可别扯蛋了。”郑年打着哈欠道,“这几天我没休息好,等今儿个事儿忙完了之后我就要回去休息了,养精蓄锐。龙诞之日的那一天,入子时开始就要在这里镇守了。” “那是肯定的,子时的时候陛下应该就已经在梳洗了,后宫的娘娘们都得随着,第一件事情是祭天祭祖,到时候京城里有多热闹你可不知道。”秦风道,“你想不想去看?如果你想去看,我可以帮你盯着这里。” “我不去。”郑年道,“我才懒得掺合这些事儿呢,再好玩我也没兴趣。” “切。” 二人一路拌着嘴走到了渡城河口的位置,这是一条丛内城往外城护城河的玄门,门并不大,也就够一辆马车同行的距离,几个人看这里绰绰有余,若是有人同行,打不了逐个审查放的慢些就可以了。 衙门口的人早就到了,见到郑年和秦风而来,姜明立刻走来,低声道,“老爷,人到齐了。” 郑年看去,傅余欢已经在指派手下的人各司其职,每个档口和城门前都已经安排好了人,每个人落位之后也是神色紧张,大多都是第一次执行这种级别的盛世任务,大家都不敢怠慢。 没去管这些事儿,自己的任务就是等到结束的时候训训话,让大家在龙诞那一日打起精神来就行了,其他的没什么需要他一个县令去做的。 此时不远处跑来了一个京兆府的小吏,见到郑年和秦风,立刻拱手道,“两位大人,上面有令了。” “说。”郑年道。 “各部排列有序,以龙诞之日左以准备,且待礼部尚书大人带各官员巡查之后,方可离开。”小吏道。 “知道了。”郑年道。 小吏便去下一个地方通报去了。 郑年看着天也不早了,招呼了一下姜明,拿出了五两银子,“给兄弟们置办点儿吃食拿过来。” “是。” 姜明接过银子,一招手,就说了一个走字儿。 张不二便一声不吭站起来跟着姜明就走,他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儿要去做什么,反正既然姜明说了走,那就走,其他的也不需要知道。 见到张不二走,崔江崔海也跟着走。 他们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反正张不二走,他们就走。 只要听到了这个走字儿的人,都跟着去了。 “郑大人果然管理有方啊。”秦风茫然看着身后十几个人突然离开,眼神惊讶道。 郑年并未说什么,而是靠着河边坐下,仰望着那个基本已经要竣工的祭台,“你说龙诞之日会出事儿么?” 秦风听到郑年这么一说,表情不自然道,“你听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听到,但是总觉得不太舒服,预感不好。”郑年道。 “你管那些呢,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人顶着,你个头又不高,也不是最大的官儿,什么事儿能和你有关系?”秦风打趣道。 郑年笑道,“也是哈。” 二人正说着,后面传来了一声惊呼。 钱好多惊讶着扑向了傅余欢。 郑年立刻转身走过来,看到钱好多满脸的慌张,又看着傅余欢腿上居然有一道深深的刀口。 “什么情况你们这是?”秦风惊讶道,“小两口吵架都升级到互砍了?” 傅余欢一愣,钱好多则是当即小脸通红,“不不不……不是……我……我不小心的。” “没事。”傅余欢低声道。 郑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钱好多和傅余欢,而秦风则说道,“哟,这么深的口子,你这大后日如何能够站班啊?” “好多。”郑年道,“带他回去休息,这几日别出来了,反正我也在,没什么问题的。” “是。”钱好多一直低着头,甚至没有看郑年一眼,搀扶着傅余欢走向了衙门口的方向。 郑年看着二人跌跌撞撞的样子,眉头稍稍一紧。 他不是傻子,这种低劣的手法不可能骗得过郑年,但是傅余欢这么做了。 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而且这个想法,已经不再考虑郑年了。 郑年明白,当一个朋友打算瞒着他做任何一件事情的时候,都要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要拆穿,否则他的好意就会变成二人的间隙。 “饭来了。”姜明叫道。 第222章 下毒 长安县的兄弟们连同郑大人和秦风坐在渡城河口附近将中午饭吃了。 “你说说,这京城的天儿也不见明朗,每天盖着这么个大云彩。”郑年指着头顶,打着哈欠道。 “天罡府也不是吃干饭的,早就将这天气的原因在陛下面前汇报的明白,若是阴云压成是因为天上的神仙要给陛下祝寿,早早都等着了,待龙诞之日便现出真身,三十三重天众仙一个不敢怠慢。”秦风道。 郑年点点头,“其实我也能去天罡府干差事儿了。” 秦风也是笑笑,“天罡府的造势能力还是一流的,死的能说成活的。” “那我不行。”郑年哈哈一笑,“吹牛逼我可以,但是胡搅蛮缠我还是差点儿意思。” “胡搅蛮缠你差点儿意思?”秦风一惊。 “还是你厉害,其实咱俩可以搭个班子,我去吹毛求疵,你去胡搅蛮缠。”郑年道。 “别,还是让张不二和姜明去,估计和陛下说几回话,都能混个一品官儿当当。”秦风笑道。 郑年不屑地摆手,“他俩三句话说完就让砍了,还一品官儿。” 二人望着那副低压压的黑云,心怀鬼胎的两个人都很默契的闭上了嘴巴。 郑年打着哈欠靠在城墙边上,“哎哟,吃饱了就犯困, 头疼。” “睡会儿, 等会儿人来了我喊你。”秦风道,“反正今儿个我也没什么事儿。” “行呗, 估摸着从上面检查到这里的时候,也得个把时辰,倒时候也醒了。”郑年靠在椅子上,接拼了两把椅子和一个凳子, 又拿衣服枕在上面, 就这么顶着阴云密布的天,睡了起来。 秦风解下了衣服,盖在了郑年身上。 “秦大人,老爷睡了?”姜明收拾完东西跑过来看到了面前的一幕, 有些诧异。 “是啊, 说是吃完饭困了。”秦风道。 “哦哦。”秦明招呼人开始收拾东西。 巡查的队伍是一个多时辰之后来到了渡城河口,秦风立马赶来迎接。 龚世开带了十几个官员走到这里的时候一愣,“怎么是您……你在这里啊?不是说长安县令在这里驻守?” “都是京兆府统管的, 我闲来无事就帮着看看。”秦风道,“你该怎么查查你的就行了。” “是……好好好。”龚世开点头,巡查了几个特殊的点位,督促了长安县的小吏关切看好,此时撇眉看到了睡在角落里的郑年,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秦风,转身离开去下一个地方督办检查。 而此时的姜明拍着郑年,“老爷, 起来了, 检查完了。” 郑年不为所动。 “老爷?”姜明有些惊讶。 张不二凑了过来,拍了拍郑年, “老爷?老爷……老爷起来了!” 说着二人一同开始摇晃郑年的身体。 可即便如此, 郑年仍然没有任何的反应。 “卧槽!”张不二大惊,一把将郑年抱起来丢在了地上。 “你干嘛?”姜明大惊。 “你懂什么, 这是鬼压床, 老爷现在不能动弹, 必须要将老爷身上的邪祟甩开才行, 我小时候我爹就是这么弄得。”张不二说道。 可是郑年仍然没有醒来的意思。 二人就暴起郑年摔在地上,一遍一遍又一遍。 摔了七八次, 二人大汗淋漓。 “这……”无奈之下,姜明打算去问问秦风, 可是四下环顾了一圈儿竟然没有找到秦风所在。 “头儿受伤了,老爷死了!”姜明大叫道。 众小厮围了过来,看着郑年如此,均是大叫不好,有的去找郎中,有的去善恶寺报信,有的去找阴阳师,有的去准备后事儿,一阵开来, 搞得周围人都聚墩儿在这里观看。 陈萱儿是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的,幸好来报信的人见到的是陈萱儿而非老妈, 不然郑夫人恐怕第一时间就会昏死过去。 陈萱儿的身后跟着的是黄奶奶,奶奶走过来的那一刻就皱起了眉毛,一步跨在郑年的面前, 单手探在脉搏之上,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怎么样?”陈萱儿走到了黄奶奶的身侧,此时的她似乎已经有了想法, 低头问道。 黄奶奶回头来走近陈萱儿低声道,“回魂碧玉丹,压制蛊毒的良药,大多的蛊毒都可以被此物压制或解除,可是……” “他身体有蛊练圣童,所以一旦压制就会压制蛊练圣童的气息。”陈萱儿暗自心惊,“那他会怎么样?” “蛊练圣童与他血脉相连,如今若是蛊气散绝,轻则保护血脉,就此昏迷,重则……”黄奶奶没有再说下去。 “带他回去。”陈萱儿立刻转身向家中走去。 姜明和张不二将郑年送上了马车,黄奶奶立刻在马车中为郑年续命。 站在远处高楼之上的秦风看着郑年, 无奈的摇头。 玉堂春笑道, “怎么?药下多了?” “有医甲黄筱筱在,他不可能死的。”秦风道。 “那还不好?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他自然是能活下来的, 等到龙诞一过,大局已定,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呢?”玉堂春笑道。 “恐怕等他醒来的时候,接受不了面前的一切。”秦风黯然。 回到家里的陈萱儿眉目略紧,此时黄筱筱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黄布包,布包里面是七十三根银针。 当年黄筱筱以自己一手银针驰骋天下,有七十三针回魂补魄一说,后被翁白魁评为医甲,无人不服。 银针排序之后,黄筱筱看着郑年的脸上竟已被黑紫色的光芒笼罩,立刻将炁灌入郑年的身躯之中,“蛊练圣童重生乃是聚天下邪气,这小子似乎已经为蛊练圣童弄来了一些妖气,此刻可以保全攻击,可是这幅肉驱或许承受不住如此大的蛊气外泄……” 她缓缓转头看向陈萱儿,“保大还是保小啊?” 陈萱儿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面临这样的选择,一时之间竟是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现在蛊气依然外泄,他的身躯自然是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压力和邪气,若是我从中阻隔,开膛破肚之后,以银刀刮骨,便可将血脉断流,虽然蛊练圣童胎死腹中,但是郑年小命能保,只不过要牺牲他的丹田。” 黄奶奶道,“若是任其不管,蛊练圣童自保无误,郑年绝无可活。因为蛊练圣童在排除回魂碧玉丹之后需要的是血液来维持自己的生存,势必会直接吸食郑年的血来为自身提供养料,如此而已,郑年必死。” “这娃儿又不是我和他所生的,何来保小一说?杀了她!”陈萱儿厉声道。 “好。”黄奶奶抽刀,将郑年的上衣褪去,拿出一把药洒在了郑年的身上,“请小姐护法。” 此时,屋外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让开!” 第223章 我要带他走 赵逸山背着双手,站在庭院之中,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人。 面前十步的距离,站着一行人。 女子身穿紫红色的袄子,长发落在身后,左手持一杆碧绿色的长笛,右手抓着一把青色的长剑,长剑火红的剑穗随风摆动。 洛七七。 她的身旁站着两个人。 一个便是那魁梧的女子,面露凶神恶煞之气,整个人此时暴怒不堪,若是没有洛七七在一旁,或许这女子就已然将赵逸山撕成了碎片。 另外一个,则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子,看上去也就是十一二岁的样子,面容阴沉,背负一把长剑,决绝之色尽显,他似乎已经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让霍英出来。”洛七七道,“总是藏在暗处,想做老鼠么?” “哈哈哈,什么事都瞒不过妖女你的眼睛,洛春秋有你这么个女儿,真是他娘的让人羡慕!”霍英不知何时坐在了房檐之上, 背上那硕大的葫芦被他放在了身旁。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懒得和你争论,将人还给我!”洛七七英眉一撇道。 “妖女, 你在北江纵横惯了是?跑到京都来撒野,妖怕你,老子可不怕你!”赵逸山手持剑诀大喝道。 “你要他做什么?”霍英将酒葫芦一甩,人越下房檐, 站在庭院之中, 诡异地看着面前的洛七七。 “你管的真宽。”洛七七道,“当年北江之上,我派七长老将你们碎银谷打的这辈子不敢朝天看北方,如今看到我一个人, 便如此猖狂, 你们所谓正道之人,真是如狗辈一般。” “妖女!你们妖魔诡计多端,当年北江之战你等设计陷害我等, 致使夫人还残缺一臂,这债我早就想向你讨了。”霍英怒道,“想不到你今日敢送上门儿来,吃了熊心豹子胆!” “多说无益,将人交给我,便立刻撤出,你们三日之后的事情,我决计不管, 但若是不交人, 恐怕今日大战在所难免,如今你我均在京城之内, 只若交手, 引来锦衣卫、天罡府门人窥探,到时候即便是你计划再过周密, 也难掩人耳目。”洛七七双手抱在胸前, 丝毫不怯二人威慑。 赵逸山和霍英对视了一眼, “妖女你等着。” 说罢, 霍英转身回到了房间之中。 “小姐,硬拿。”一旁的魁梧女子道。 “不急。”洛七七道, “他们还未施术,黄筱筱是救人之手非杀人之手, 短时间内他还不会有什么生命之危。” 赵逸山看着洛七七,“就算是你们拿到了那小子身上的炁,也不可能破了洛神决,这京城永远都是你们不可能进来的地方。” “能不能破不是你说了算的,若是你赵逸山能够知晓天下,还要他翁白魁做什么百晓生?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下次让我遇到你,打断你那三十六把飞剑!”洛七七不屑一顾般娇喝道。 赵逸山只是冷笑了一声。 自当年落败北江之上,他便潜心苦练, 现如今早已不再是三十六把飞剑,而是一跃入三品, 手中七十二把飞剑远远超然之前的自己,若是现在再登北江,便可报当年一指之仇。 洛七七懒得搭理他心中所想, 全心全意关注着里面郑年的命脉,此时能够感觉到,他的生命力在缓缓减少, 不免心中有些焦急。 “小姐,他们在搞什么鬼?”魁梧女子道,“主人吩咐的是要将这小子活生生带回去,以气血之力研究破除洛神决之法,现如今若是真的弄死了,咱几个没法交差啊。” “我知道。”洛七七道,“不要着急,量他们不敢胡作非为,郑年的身体之中有蛊练圣童护身,如果要杀他怎么着也得先把圣童和他的血脉相连切断,如今看来,黄筱筱还没有办法。” 话音刚落, 一道倩影出现。 陈萱儿站在门口, “我听得一声狗吠,却不知是谁,是你么?” 洛七七瞥了一眼陈萱儿,嘴角微微一翘, “即是狗吠,便要低头去找,岂有抬头来看的道理,狗自然要低于人的。” 陈萱儿本就小巧,比洛七七要矮上一截,听对方这么说,脸色微微一变,“你这妖女也是不要脸,跑到人家里要人家相公,即便是勾引他人也没有这等说法,若是传到江湖上,洛春秋的一张老脸也被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丢尽了。” “笑话,你们虽有夫妻之名,但无夫妻之实谁又能不知?占有善恶寺怕的是作恶事,得天下,却又担心因果报应,为了这三十年善德,苟且与此?真是当了婊子又要立牌坊,恶心之事,还是碎银谷一家独大呢。” 洛七七不甘示弱,“既然你在这里拖时间,我便不和你多浪费,现在动手,看谁吃亏!” 说着对着魁梧女人使了一个眼色。 早已经虎视眈眈跃跃欲试的女子一步飞跃,竟是直接从那屋檐破入,进门便是抓向郑年。 此时霍英早已等待良久,葫芦一甩的刹那,单掌对上。 刹那之间! 那房屋竟是支离破碎,从中间炸裂! 郑年躺在床上气息微弱,恐怕再有折腾就要命丧当场,此时腹部已经被黄筱筱抛开了一个血口子,刀锋就要进入郑年的腹部。 “放下他!”洛七七生怕郑年出事儿,立刻纵身一跃,却被陈萱儿拦下,两剑交锋的刹那,电光火石,雷霆并生。 “带人走!”洛七七道。 “是。”那小男孩轻声一诺,随手一抓,一股气息爆发而出,竟是直接抓向黄筱筱。 “老赵!”霍英喝道。 赵逸山立刻出手,三把漆黑的长剑直奔那气息而去。 可是长剑竟然穿气而过! 随后气息包裹住了郑年的身躯,将他直接拽起。 “放下他!”陈萱儿娇喝一声,连斩三剑直奔洛七七而去。 可此时的洛七七竟然身形一闪,向后跃起,“陈姑娘,我们下次再会!” 陈萱儿正欲追赶,却被赵逸山拦了下来,“小姐,大局为重。” “哼!”陈萱儿将长剑丢在了地上。 “听她所言,似乎妖帝的目的并不是这一次龙诞,还是先将谷主的事情做好,在想办法找这小子。”霍英道。 陈萱儿深吸一口气,“不必找了,去将善恶寺所有人囚起来,大战之时莫要伤及无辜。” “是。”霍英转头,走向前厅。 第224章 以炁生炁 这是郑年第一次看到面前这个孩子。 孩子并不大,但是肯定要比新生儿大一些,估摸着四五岁的样子。 她盘膝坐在黑暗的光束前方,闭着眼睛,周身燃起了黑色的光芒。 郑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打扰她,只能自顾自的坐在一旁。 过了不知多久的时间,那孩子才喘息了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郑年一愣。 这确实够吓人的,一个光线不怎么明亮的地方一个孩子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里竟是有四个瞳仁。 左眼是黑白的两色的瞳仁,右眼是蓝绿色的瞳仁,而她的眼白则是红色的。 “很吓人么?”女孩的脸圆圆的,俏皮地问道。 郑年深吸了口气,“还好。” “幸好有爹爹的炁,我才能够得以喘息,否则话现在我就成为了一个死婴。”女孩叹息道,“不过爹爹你可能要沉睡很久,现在我的气息只能维持自己的生命所需。” “没什么关系。”郑年道,“躺着就躺着,皇上过生日又不是我过生日。” “可是……会有危险啊。”女孩道,“你都不知道你身边到底有多少人在打你主意啊?” “龙诞之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皇帝身上,谁会有空来打我的主意。”郑年笑道。 “要杀了皇帝势必要杀身旁的安文月。”女孩道,“如果要杀安文月,必须要用到你的炁。” 郑年一愣, “为什么?” “当年昆仑祖师以一己之力缔造洛神决, 以此来平衡了妖和人之间的关系,以武道仙道合并来对抗妖界强大的功法, 随后致使妖族不再随意进犯,但是后来仅仅一年的时间便陨落与天山之上。” 女孩道,“此后便将洛神决传与弟子七人,七人便入世将江湖搅得天翻地覆, 其中大弟子白玉洛神决大成, 天下无人可破其身骨炁海,竟是十年之内无敌于天下。” “后来五弟子魁骨抛开当年祖师坟墓,吃掉了那昆仑祖师的尸骨,得赤炁于身, 未免炁海凋零, 于是以赤炁大战白玉,轻巧之间破了对方的身骨炁海,后联合朝廷的武阳、北江妖族将白玉斩杀于天山莲花峰之上。至此洛神决落入朝廷之手。” “本来下山之后, 北江妖族准备对武阳动手,不料碎银谷突然冲出,武阳将事先准备好的假洛神决交给碎银谷之后遁去,两个势力便在北江大开杀戒,最后以碎银谷十大高手死四伤六结果。” “之后江北妖族发现被骗,再寻武阳的时候,便发现武阳已然遁去,无奈之下再上昆仑, 这才得知, 武阳拿走的只是半部洛神决,另外的半部已被白玉销毁, 妖族最后败兴而归。” 郑年眨巴了几下眼睛, “也就是说,是武阳拿到了洛神决?而不是安文月?” “那时候安文月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小太监而已。”女孩继续道, “但是也正因为他是一个普通的小太监, 所以传圣旨的时候, 进入了武阳阁。他记忆力过人, 窥探了半部洛神决之后回到宫中默写而出,开始修炼。” “实力强大之后, 便开始在暗地里搞些权术,当然这是我的猜测, 反正之后的十几年间,安文月势力越来越大,更是越来越恐怖,他借用权势开始搞江湖上的势力,为的就是网络权力,不少曾经的江湖豪门都拜倒在了他滔天的权势之下,成为了他的门客。” “最终,十几年前,安文月上昆仑, 将昆仑山弟子尽数杀害,直接将白玉的骸骨刨出, 用了一个秘术将白玉骸骨上的全部洛神决打入自己体内,一步入二品,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郑年愣住了, “之前说安文月强,我以为只是身边的人厉害而已,想不到……他竟是二品。” “他是二品也是旁人所说, 我不知道。”女孩摇了摇头,“但他强大是真的强大,当年在雪山昆仑之巅下来的时候,江北妖族曾经七大长老同时去围堵安文月,均是败下阵来,这是事实。” 郑年恍然。 “后来便有了安文月已有洛神决大成,练就当年的身骨炁海,根本无法打破,所以当你出世那一日,安文月其实就已经盯上你了,但是后来一直都没有对你出手, 我不知道为什么,最可怕的一种情况就是……” “他已经找到了应对之法?”郑年大惊。 “我的猜测也是这般, 既然他能感应到你的气息, 那么即便是有封印之下未死的昆仑祖师,他自然也能够感应得到, 可是武王府下面的昆仑祖师一直没有事, 这一点我捉摸不透。”女孩道。 “不过这一点也只有你和武阳知道,或许那层封印太过特殊?” 女孩摇了摇头,“这些都未曾可知,但是现在明摆着的牌只有爹你身上炁,只有得到你的炁,才能破开安文月的身骨炁海,所以争夺你是龙诞之日的关键。” “那……”郑年浑身毛骨悚然,“杀了我吃我的骨头也行?” “爹的炁很少,这么做不划算的,当年那魁骨吃了昆仑祖师的炁也差点不够,将将打碎身骨炁海而已,现如今恐怕最后抓你的人,会将你放入类似归墟的地方,榨干你的身躯血脉,以此来获得源源不断的炁,虽然时效有限,但是短时间能够击破安文月的身骨炁海才是关键。” 女孩摇头叹息道,“现如今你已经在妖族的手中,他们怎么对待你还未曾得知,但是现在活命的法子肯定不多了,龙女苏问青已经打算救你了,而现在天罡府的那个老头子应该也在想办法,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就能有结果。” “老爹,咱父女能不能活,今儿个就看你的阴德了。”女孩抬头苦笑道。 郑年也没有想到突然有这么大的一个锅从天而降扣在自己的脑袋顶上,望着女孩道,“现在呢?我们只能等?” “只能等。”女孩道。 “我可不想等着。”郑年道,“你方才说,现在的压制是因为炁少到只能维持生机了对么?” “是啊。”女孩道,“爹不想等估计也没什么办法。” 郑年此时缓缓闭上了眼睛,开始运炁,“大星官图之中的以炁生炁,现在姑且可以一试了。” 第225章 京城之外 武思燕站在龙象台之上,而武阳就站在她的身侧。 “你早就知道了。”武思燕道。 武阳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对身旁的武元枫轻声道,“看好你姐。” “是。”武元枫应声。 武阳从龙象台缓步走向下方的楼梯。 烛火摇曳。 穿过寂静的甬道,他站在了那扇大门之前。 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符纸,轻柔地推开了大门。 无数锁链穿过年轻人的身体,但并没有夺去他的性命。 跪在堂上的年轻人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望向面前的武阳,忽然,他笑了。 “哼哼哼……哈哈哈哈……武阳,你可还是来了!”姜行天大笑着。 铁链发出了刺耳的碰撞声。 武阳的眼睛缓缓抬起,“做了这么久的阶下囚还能有你这般毅力之人,确实少见。” “杀了我啊。”姜行天笑着,嘴角上抬,“杀了我啊……武阳!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我不仅不会杀了你,还会让你永远活下去。”武阳没有丝毫的胆怯,走到了姜行天的面前,用脚挑起了他的下颚,一脚踩在了他的脖子上,冷声道,“借你点东西用用。” 姜行天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戏谑的眼神看着武阳。 武阳一把刀直接刺入了姜行天的胸口,随后将一颗珠子放在了那伤口处,抽刀而出,武阳退后了几步, 鲜血竟都被那珠子吸了进去。 这画面可怖至极, 姜行天满身满脸的鲜血,可仍然没有任何虚弱之色, 大笑着,“武阳……你会得到报应的!一定会的!” 待武阳手中那颗原本暗淡的珠子变得红光发亮之时,他才转头,走出了大门。 轰然关闭。 周围的一切又变回了黑暗。 “哼哼……武阳……大周……你们等着……一定要……等着!” …… 京城之外, 青门县城。 “准备的怎么样了?”陈恒披着一个漆黑的斗篷, 站在山间,面前站着七八个人,均是低头拱手。 “城中道路畅通,我等从东门入便可, 东门处已然安排妥当。”一人道。 “如今已有三品两名, 四品五名,五品三十八名,六品二百四, 七品之下三千等待,待谷主一声令下,便可从东门直入。”另一人道。 “谷主,郑年已不知所踪。”一人道,“听城中来信所言,是北江妖族的人带走的。” “无妨,即便是祭炼了之后,也可以破开安文月的洛神决, 这一点我们不必担心。”陈恒遥望着京城, “我们一定要在第一时间赶到祭台上,即便是无人出手, 也可以引得安文月出现, 佯攻之下,抓住皇帝才是要做的, 其他的即便是他人要坐收渔翁之利也不担忧, 我们要做的, 就是把局势搞乱, 看看安文月到底想做什么。” “谷主,赵逸山、霍英、黄筱筱三人还在保护小姐。”一人道。“是否将他们带上一同已保我们能够一举成功?” “小姐那边对我们的计划全然不知, 若是京城出了事情,旁人也不好保护, 但是现在眼下没有任何人知道小姐的身份,不如就放黄筱筱一人便可?即便是有人去骚扰,她一人也可以应付。”另一人道。 “也好。”陈恒道,“以紫色烟花为信,寅时一刻发动总攻。” “是!”七人齐声道。 …… 洛七七站在庭院之中。 此时的院落里,四个老者对面而坐,面前的正是郑年。 郑年此时全身都被药水浸泡着,坐在一个木桶之中,褪去了身上的衣物, 目光紧闭。 而四个老者两个抓着郑年的手臂,两个抓着他的肩膀。那木桶之中的水滚滚冒泡。 “时间还需多久?”洛七七问道。 魁梧女子走了过来, “四大长老说,恰巧在明日丑时能够逼炁出身,完全可以在当局使用。” 洛七七点头, “他会死么?” “不重要。”魁梧女子道,“主人让小姐敢在命如i丑时之前,抵达皇城与他老人家回合。” “好。”洛七七点头, 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郑年,眼神之中略带无奈道,“花雪楼楼主进城了?” “花雪楼下有四门,今日四门弟子均已进城。”魁梧女子道,“不过主人说过,花雪楼不足为惧,且花雪楼和朝廷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这起档子事儿,他们也不可能插手来管,多半是为了其他的事情。” “听闻金雨楼和花雪楼有过节,不知会不会打乱我们的行动。”洛七七道,“毕竟想要杀安文月的人, 还是很多的。花雪楼的实力, 不容小觑。” “即便是杀安文月的人再多, 只要我们手里有这小子在, 洛神决就不会被旁人所得, 能够将安文月的尸体拿到,就算是成功了。其他的事情,无所谓。”魁梧女子道。 “皇帝寿诞之日便是大周气运最为磅礴之时,虽然鼎盛,但是气运最盛时,便是最难控制的时候,所有人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到时候安文月为了按住强横无比的气运,定然也会损耗许多,我们成功,已是必然之势。” 洛七七点头,“待杀了大周皇帝,断了这三百年气运,再将洛神决收复之后,剩下的便是妖族大举入侵,到时候这城池,便已成定局。” “主人这一局,已然势在必得,天下大势已无法破局。”魁梧女子道。 洛七七没说什么,而是望着远处的天空,那高挺直冲云霄的武阳阁就在附近,她们隐秘的地方也绝对不是谁都知道的,只不过这里有大量的高手在镇守,别人不可能轻易进出。 天越来越低了。 黑色的乌云似乎就在头顶上,没有人知道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团漆黑的云朵,也没有人知道这朵云到底是为什么会存在的。 天色渐渐黑了,当最后一抹红色的光芒闪耀过后,迎来的便是黑暗。 龙诞之日的黑暗。 皇宫透天的明亮,街道上出现了各式各样的人,今日的京城没有了宵禁也没有了坊市之内的规矩,人们都穿梭在大街小巷上,穿着最漂亮的衣服,举着手中的明烛和灯笼,共同为大周祈福,为皇帝庆生。 第226章 百鬼夜行(上) “哇……这才是京城啊!” 张不二满心欢喜的看着面前的一切,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还可以看到这般盛世。 今日上面下达旨意,取消了接连三日的宵禁,要万民赐福,共同祝贺陛下圣寿。 京城上下的百姓都出来举行礼部所承办的仪式,这一晚上好不热闹,灯火通明,烟花齐射,更有巡街的花车、舞蹈,灯会齐开,整个一条护城河上流淌着万盏华灯。 华灯初上,美不胜收。 这京城,好久没有如此漂亮了。 “哎,要是我的小仙女在这里也能和我一起看到那边好了。”张不二摸了摸光头,看着过往穿着华丽的女子们,心中感慨万千。 “别想了。”一旁的姜明一脸懒洋洋到,“今儿个有一夜呢,明日听说仪式要举行到下午,现在没事儿你不赶紧睡会儿?这才亥时三刻。” “睡个毛啊,这十年才能看到一次的盛会现在就歇了?”张不二跳到桥头之上,“快来看,花车来了。” 几个小厮和姜明一同凑了过来。 “可惜啊,头儿和好多看不到。”姜明无奈叹道。 正当此时,一个身影凑了过来,正是钱好多, 她满脸无奈道, “我能看到。” “咦?”姜明和张不二同时一愣,“怎么回事儿啊?你怎么来了?头儿呢?你不是在照顾头儿么。” “照顾什么吖。”钱好多满脸羞红道, “头儿说他要歇息,让我不要进房间,还脱了全身的衣服……这我……我怎么进去啊?随后又说老爷出了事儿,我们这边缺人, 让我来帮忙, 我……我只能来帮忙了。” “行了,别放在心上,来日方长,以后照顾他的机会多的是, 现在着什么急呢?”姜明劝说道。 “头儿这个人就是如此, 你还不了解么?怕啥,以后没事儿给他做做饭吃,女人要抓住男人的胃懂了吗?快!看看看, 花车来了!”张不二指着大街旁边。 街道的两旁尽是人来人往的群众,花车等全部是从中间穿过。 打头的是一个装扮怪异的女子,手中甩着花绳,绳子上面有许许多多的碎花瓣,站在三人多高的花车搭建的舞台之上,跳着曼妙的舞蹈。 后方则是一些美丽的姑娘们,跳着整齐的舞蹈。 车行速度很慢,几人看去, 映着天上的烟花爆竹声, 人群攒动的吵闹声,欢笑声, 一派喜气盎然。 “不二……”姜明忽然道, “那是什么啊……” 张不二扭头看去,“什么什么啊, 那是……” 钱好多也看了过去, 忽的一声惊叫。 众人也跟着看了去。 花车引去了大量的视野, 很少人注意到迎着花车走来的队伍。 “通通通报!”张不二回头厉声道, “通报京城守备……” 话还没有说完,嘴巴就被捂住了, 转头看来,是秦风。 “叫什么叫。”秦风道。 “大人……秦大人!这是……”张不二指着那队伍, “这不告诉守备军么?” “慌张什么?”秦风歪嘴笑道,“这好戏,才刚刚上演呢,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什么……”张不二愣住了。 “这叫,百鬼夜行。” 领头的是一个两人多高的人,穿着惨白的褂子,手中拿着一个幡儿,身后跟着许许多多……形状各异的……鬼! 第一个便像是一棵大树一般,下面竟是树根在行走。 第二个竟是没有四肢的巨大脑袋, 滚在地上,鼻子眼睛均是泥土。 第三个第四个…… 没有一个像人的! 后方! 跟着的是倭人! 大量的倭人。 就在倭人进入众人视野的瞬间, 天空传来了一道惊雷! 张不二浑身一抖,向天空中看去。 几乎长安所有的百姓都在同一时间向天空之中看去。 一张巨大的脸,浮现在了那朵积压在京城之上许久的黑云之中。 瞬间, 那张大脸似乎笑了起来,传出了震天动地的诡异声响。 不过瞬息之后,那黑云分崩离析, 竟是化作一团一团黑色的气息,直奔长安而来。 可是当黑气进入长安之后,便消失无踪。 众人不免惊讶,张不二惊声道,“你们看!” 锦衣卫不知从何处出现,直接拔刀开始砍向那些鬼怪,而让人费解的是,那些倭人和鬼怪竟然没有一点招架的意思,出刀便死,更是没有一个人闪躲,也没有一个人逃。 “这是……节目么?”姜明问道。 “是节目,不过不是什么好节目。”秦风道,“百鬼夜行, 说的是鬼, 而不是人,既然有活着的人,就应该把他们都砍死, 否则怎么才算是百鬼夜行呢。” 当即,血流成河。 那些倭人头齐刷刷落在地上,咕噜在一旁的道坑里,一时之间血腥味散发出来,是刺鼻的腐臭味道。 钱好多不解道,“怎么会有这种味道?这是腐尸才会有的味道,可是面前的人们显然是刚刚才死的啊。” “谁说他们是刚刚才死的?”秦风问道。 “可是……”钱好多指着面前,不知该说些什么。 道路瞬间被清空,大量的锦衣卫背着那些尸体开始往车上拉,一车一车的尸体,打算从城门向外运输,可此时所有的城门都已经关闭了,无法运出。 秦风看着不远处的锦衣卫,无奈的摇了摇头,“总算是开始了。” 城门之上撞钟,子时已到。 龙诞大寿,现在开始。 顶锣三号,军鼓奏鸣。 内城城头之上,武思燕一身黑红衣,手抓两杆木槌,敲响了面前那一面金银罗天鼓,鼓声在每个人的心中震荡了起来。 随后一声金锣起,皇城正午玄门大开。 “天君请道,仙位均让,大周二十四年春,圣上龙诞。宣,天下万福皆安,鸿道昌运,万民祈福,入,祭祀台,祭天,普天同庆!” 声声传道。 整个长安县,万民跪拜。 天罡府监卿以身起仙鹿开道,后羽林军统领安文月率三千羽林军镇守两侧,大周皇帝龙驾。 起驾! 五色烟花空中炸裂。 龙诞大庆,开始了。 第227章 深夜拦车 京城的天格外的低,这一夜也格外的黑。 皇宫通往外界的三扇大门同开,东门路走的是一大早便已经进入宫门的武家军,中门则是羽林军,西门走的是在京城守备军护送出宫的嫔妃、皇后等人。 大周的皇帝陛下从中门而出,直奔祭祀盛典。 可是西门的守备军却被拦了下来。 刑部尚书将守备军拦下来的时候,带领守备军的庆王,脸色十分的难看。 “文卿大人。”庆王道。 “嗯。”刑部尚书兼任大理寺卿,姓文名舒。 文舒只是轻轻地淡了一声。 “这是祭祀大典的队伍,后面是皇后的轿子。”庆王仰着头看向文舒,“文大人嫌命长啊。” “是啊。”文舒身着官服,背在身后缓缓走到了庆王的面前,“即便是嫌命长,也得把你拦下来。” 庆王皱眉,“文大人打算拦截圣驾?还是打算刺杀皇后啊。” “我打算见一下陛下。”文舒道。 庆王一怔,“文大人说笑了,陛下乃是从正门而出,在羽林军的保护之下,直奔祭祀大典而去,如若是文大人打算见到陛下,来错地方了。” “你我都心知肚明,又何必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呢?你背后的轿子里坐着的是谁,你比我还清楚。”文舒道,“我只想见一眼陛下,我说的不够清楚么?” 庆王摇了摇头, “本王的背后, 没有陛下。” “我今天接到了一份书信,书信当中告诉了我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很有意思,想必庆王殿下也比较感兴趣,所以我就来了,我对这件事情也十分感兴趣, 不知庆王殿下想不想听?”文舒道。 “本王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趣。”庆王道。 “原本这条路并非是庆王殿下带着走的, 而是守备军统领大人,只不过统领大人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被咱们的二皇子杀了,所以只能委屈庆王殿下做着马前卒了。” 文舒笑了笑,“庆王殿下不可一世, 军功足够垒砌半个武王府, 又何苦在这里呢?” “陛下过寿,作为兄长的本王甚是欢喜,当然要出一膀子力气, 这皇家内院的私事,恐怕文大人还没什么资格来管,现在本王就要过去,若是耽误了时辰,你担当不起。”庆王道。 “大周皇帝都他妈要死了!”文舒手指着面前的庆王怒道,“你还跟我说时辰的问题?庆王,一个儿子而已,值得你用庆王府上下三百条人命来换么!” 庆王怔住了, “你……胆大妄为!这话便是死罪!” “执迷……不悟啊!”文舒摇摇头, “我能站在这儿,你就该明白是什么事儿了, 为何还如此执着呢?” 说着, 文舒打了个响指。 身后大理寺的官员缓缓走出。 一把一把的钢刀出鞘,一件一件紫红色的缎袍出现。 最中间的两个女官便是武思燕身边的两个女官, 她们的手里抓着一个人。 李庆宸。 庆王世子, 李庆宸。 “还没看出来么?既然我能到此, 便已然是陛下的旨意。”文舒说话很慢, 眼神里尽是慵懒和不屑,“皇亲国戚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你……”庆王傻傻的看着面前的文舒。 “我要见陛下一面。”文舒道。 庆王走下了马, 根本没有管身旁的文舒,直接走向了自己的儿子。 文舒摇了摇头, 和庆王背道而驰,直奔第一个轿子旁边。 “微臣参见陛下。”文舒道。 里面没有声音。 文舒打开了马车,里面一个年事已高的老人,身上穿着九龙皇袍,嘴巴被束缚着,眼里却很平静。 在这个情况之下,很平静的人,很可怕。 他的身旁还坐着一个人。 建安公主。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文舒道。 “为何一定要见?”建安公主冷声道。 “老臣跟了陛下一辈子,今日得信, 第一时间将庆王世子救了出来,以此来换京城守备军通融一处, 聊表心意而已。” 文舒道,“这一辈子没有陛下赏识,也难以活到现在, 而当今天下大局,局势已定,老臣即便是辛苦了四个月, 到现在仍是无力回天,只想在最后之时,见陛下一面,和陛下说两句话。” “文舒当世之才,我给你这个面子。”建安公主说罢之后,走出了马车。 马车之中只有留下了一个人。 文舒将皇上的束口解开。 “微臣来迟了。”文舒道。 “无妨。”皇上微笑着,将手放在了文舒的肩膀上,“能在此时看到爱卿,朕心中已然放下了。家中已安顿好了?” “好了。”文舒道。 “也不枉朕往日和你情谊。”皇上向后一靠,面带微笑。 “微臣已然尽己所能,最后拼尽全力,救下了庆王世子,完成陛下之命……但……”文舒道。 “不必自责, 这天下大事岂是一人能定?”皇上笑道,“既已如此,又何必呢?” 文舒点点头, “陛下,微臣斗胆,先行一步,待陛下来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好。”皇上长叹一口气,“有臣如此,朕也可安详。” 匕首入腹,文舒的面容依然坚挺。 轿子外面已经响起了杀伐的声音。 “陛下……”文舒拱手道,“大理寺上下二十三人,为陛下……开通阴路,恭迎陛下。” “好!”皇上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锦衣卫将文舒的尸体从马车上拉了出去,将血迹擦干之后,刘玉山才将建安公主扶上了马车。 建安公主叹息了一声,坐在皇上身旁,厉声道,“起驾。” 皇上面不改色,稳坐在轿中。 “父皇没什么想要问女儿的么?”建安公主看着皇上问道。 “没什么。”皇上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睁开。 “大周三百年气运傍身,我无法奈你何,但是安文月有办法。”建安公主笑道,“父皇,到时候女儿会亲眼看着你上路的。” “你不妨试试。”皇上缓缓从背后拿出了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便是文舒方才自缢所用。 建安公主笑道,“这气运堪比天下一品,我不敢试。虽然母后封住了您的周身大穴,但是气运的保护可是比洛神决的身骨炁海还要强大,我若是随意出手,恐怕会震伤身骨。” “哈哈哈,朕已然如此,你竟然仍没有胆识尝试,哎,迂腐之辈也就只剩下勃勃野心罢了,李奉旭!” “臣在!”应答的是庆王。 “来!”皇上道。 庆王打开了马车帘,看着皇上。 皇上将匕首向前一丢,“送朕!” 庆王怔怔的看着皇帝,一言不发。 “陛下,臣送你可好。”庆王世子李庆宸说道。 庆王无比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好啊。”皇上大笑道,“且由你来送朕一程,不枉最后朕的爱将将你接回来。” 李庆宸直接一步踏入轿中,抓起匕首直直刺入了皇上的腹部。 “臣,恭送陛下。”李庆宸的脸上已然是泪流满面。 “安。”皇上的眼睛,再次阖上。 此时一旁的建安公主和庆王均是大惊! 建安公主立刻跳出马车,抓着刘玉山的脖子大叫道,“去……告诉安文月……大周的气运……不在……不在父皇身上!” “是!”刘玉山大惊失色,连忙向外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第228章 天下棋局(上) 漆黑的庭院之中,脚步声缓缓响起。 三个人走入的时候,郑年还在木桶之中,周身的四个人均是一惊,发现了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为首的身材肥硕的,面容怀着笑意。 他似乎无时无刻都在笑着,脸上的肥肉运动地很有节奏,扫视了一下面前的一切,轻声道,“多谢你们了。” “刘知善!”愤恨的一声吼叫从女长老口中传出,她虐笑道,“你已经来晚了,主人带着这小子全身的炁血早已离开!” 刘知善还是那般笑着,缓步走向了面前的四人,“这种运气的时候,千万不可随意波动他们的身躯,不然气息反噬,他们会死的。” “是。”一旁的少女年级并不大,赤足光腿,脚踝上还有一个金铃铛。 少女走到了每个人的身后,轻轻将手中的符纸贴在了他们的身上。 “你要做什么!”一个上了年纪的长老道。 “我最烦和两种人沟通,第一种就是明知故问的傻子。”刘知善走到了一旁的石桌上,而身旁的少年则是负手而立,一动不动。 少女将四张符纸贴完之后,便催动术决, 随后肉眼可见的浑浊气息从木桶里缓缓回到了他们的身上。 可是四人仍旧一动不动, 面色狰狞了起来。 “封住你们的炁是担心你们突然暴起伤人,我这个人最讨厌打斗之事, 并不想和你们交手。”刘知善道,“封住你们的嘴是因为我懒得听你们说话,尽是一帮没学问的蠢货,我都走到院子里了, 你还问我要做什么, 我来给你搓澡么?” 四人怒目,却已然说不出话来,僵持在那里,一动不动。 随后符纸炸裂, 四人口吐鲜血, 暴毙当场。 寒夜无风,烛火坚韧。 刘知善的屁股完全将石凳子包裹了起来,少女走到了他的身边, 低下了头,“主人,将他弄醒么?” “他早醒了,只不过不想起来而已,他既然想装死,你又怎么可能把他弄醒呢。”刘知善轻声道,“不过郑大人,老夫只是听说你棋力过人, 此次前来只是想和你下盘棋而已。” 郑年还是闭着眼睛躺在木桶里, 一言不发。 “你不想见老夫可以,但是七殿下想要见见你。”刘知善道, “既然郑大人如此派头, 七殿下不妨亲自去请他。” 刘知善身旁站着的,便是大周七皇子, 他应声点头, 转身走到了郑年的身旁, 看向水缸里面的郑年, 轻轻拱手道,“见过郑大人。” “你确实是见过了全部的郑大人。”刘知善笑了笑。 七皇子转头走了归来, 对着刘知善说道,“宰辅, 郑大人似乎并不愿意见我。” “郑大人何必如此呢?谁也有赤身裸体之时,如若你介怀的话,我找人陪你一同便是。”刘知善话音刚落,一旁的少女便将束衣腰带解开。 “行了行了。”郑年的手从木桶里伸了出来,“我有点冷而已。” “七殿下,郑大人说他有点冷。”刘知善的眼神从未离开过面前的棋盘,喃喃道。 “是。”七皇子一招手,从门外进来了两个少女,一个少女捧着衣服, 一个少女捧着鞋袜,端到了郑年的面前。 “郑大人还是有些害羞的, 没有经历过你们的照料,自然是无法适应,且退下。”刘知善道。 “是。”两个少女走了出去。 郑年这才从木桶里出来换上了衣服。 衣服做工很细致, 金丝白布,颇有一番味道,甚至连环佩的玉坠都在上面雕工, 还有一套精致的锏鞘,里面赫然就是自己的金锏。 ‘方才那少女行走步履稳重,气息平顺,却捧着这两把金锏?少说这也有一百五十斤的重量,竟然如此深藏不露……’郑年心中难免一惊,不过仍然是将金锏挂在腰间,走到了刘知善的身旁。 “既然是对弈,还请郑大人坐。”刘知善道。 “七殿下不坐么?”郑年问道。 “我喜欢观棋,也喜欢站着。”七皇子的面容很干净,年级也不太大,估摸着也就是十九、二十岁的样子。 郑年坐在了刘知善的对面。 “秦风和你说的?”郑年问道。 “哈哈哈。”刘知善单手一摊对着郑年,看向一旁的七皇子, “看到了么?我为什么喜欢郑大人, 聪明人,说话从不绕弯子, 开头便是直言!” “老师教导的是。”七皇子道。 “秦风是谁?”刘知善看着郑年。 “我也很好奇, 秦风是谁。”郑年双手撑着膝盖,“之前我以为他是长安县的捕头,后来调任京兆府之后任捕快而已。” “可是?”刘知善问道。 “可是后来我发现,即便是京兆尹都对他恭敬有加,所以他不可能只是一个京兆府的捕快。”郑年道。 “所以,他是谁。”刘知善笑道。 郑年看向刘知善,“当日在杏花楼中,若没有我突然出手,秦风对于陈萱儿便是势在必得。” 刘知善没有说话,一旁的七皇子打了个响指,身后走出了四个少女,她们端着酒水,瓜果,甜品,棋子走到了面前,将物件一一摆放之后离开,七皇子则是为二人珍酒。 “后来我曾想过,陈萱儿的事情蹊跷至极,现在看来疑点重重,即便是我已然知道陈恒还活着,并且是碎银谷之人,但有些地方仍然是说不通。”郑年道。 “请。”刘知善举起酒杯,对着郑年。 郑年也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郑大人曾言,江湖人皆小,杯中乾坤大,现在想想,果真如此。”刘知善大笑着将手中的酒喝干,放在了桌前,“请继续讲。” “艳甲的名声天下皆知,京城之内大官当道,早已藐视皇权,无视律法,怎么可能允许一个最美的女人跟着一个差办离开?”郑年问道。 “自然是不允。”刘知善道。 “可是,一路之上竟只有一个守备军的六品将领出手阻拦,这是为何?”郑年道。 “大有文章。”刘知善再喝一杯,笑着道。 “自然是大有文章,能够让整个京城所有的人听命的只有两个人。”郑年道,“之前我认为是安文月,可是当我明白秦风所属的时候,我就知道,是宰辅您了。” “杏花楼中出手的江南名剑山庄之子,恐怕因为是外来人所以才不知情,整个京城恐怕在那一日都在眼睁睁的看着我将陈萱儿娶过门。” 郑年道,“全天下的人都在想同一件事,也忽略了一件事。” “陈萱儿为何可以嫁给你?”七皇子的脸上露出了不屑。 “是。”郑年笑道,“全天下的人都没明白,为何陈萱儿要嫁给我,所以他们一定要搞懂这件事情,才有了锦衣卫屠杀善恶寺这一举。” “安文月失算了。”刘知善道,“这也是他第一次失算。” “不过我很好奇。”七皇子道,“你本就是身无长物,更是无依无靠,难不成你真的认为一个武思燕可以让你在京城立足?还是你真的有其他的屏持,才能在当日锦衣卫杀入善恶寺的时候,丝毫不惧。” 郑年笑而不语,举杯对着刘知善道,“我敬您一杯。” “好。”刘知善大口饮去。 第229章 天下棋局(中) “我没有把握,但是我知道,这天下没有白来之食,突然出现的赵逸山,霍英和黄筱筱,并非是我的福报,而是陈萱儿的保护者。” 郑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道,“这就是我要告诉你,全天下的人都忽略的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七皇子一愣。 “我为什么要娶陈萱儿。”郑年看向了七皇子。 这一句话说出,不光是七皇子,就连刘知善的表情也变了变。 郑年没说错,任何人都忽略了这件事。 “贪图美色。”七皇子给了解释。 “这是多么好的一个幌子啊。”郑年笑道,“如若是我没有看那封信,这边是理由,可是,我看了。” “一封信,能写什么?”七皇子不屑道,“难不成能告诉你接下来的一切?你又不是碎银谷的人,更不是陈恒的人,怎么可能会知晓呢?” “我是一个听话的人,一个父亲交代女儿若是此人娶你,你便听之,那我怎么可能不出手?”郑年笑道,“况且那一日之前,赵逸山便已经来过我家找过我, 他试探过我的虚实, 自然知道我不是什么朝中人,而确确实实, 是碎银谷的传人。” “你是碎银谷的人?”七皇子惊道。 “陈恒以为是就够了。”郑年道,“我的父亲在八年前因为碎银谷的事情,以命上死谏,而恐怕就在那个时候, 我家里就已经有了碎银谷的种子。” “之后也让我明白了, 善恶寺就是碎银谷在京城的信息点,而这个信息流通的办法,就是舍粥,只可惜我那老母亲一只被蒙在鼓里。”郑年道。 “善恶寺里有碎银谷的人。”七皇子道。 “郑惜春。”郑年深吸了口气, “证据, 就在我家旧宅,父亲所绘制的三幅画上,而那第三幅画, 便是今日的结果。他早就想过这些事,恐怕今日碎银谷的大计也早就在当时就已经开始筹划了。” “聪明。”刘知善微笑道,再次举杯。 二人对饮。 将酒杯放下,刘知善再次问道,“秦风是谁。” “接下来,秦风可能就是控制着整个一切局势的人,所以当日安文月命龚世开再探虚实,才有了龚钰强抓陈萱儿这么一出。” 郑年抓起了一颗橘子, 咬下了一半, “那一场戏本就是要将我体内的蛊练圣童激发出来,顺势将我杀了。这才是刘宰辅的局, 只要能够将龚钰和我同时铲除, 那么接下来陈萱儿自然而然的就会回到秦风的手里。” “只可惜,天罡府监卿暗藏玄机, 企图一并将湖里的龙女苏问青也带走, 未料到大量的炁让我体内的蛊练圣童苏醒, 给二人种下了生死蛊, 从而我活了下来,折了一个龚钰。”郑年道。 “这笔买卖, 老夫不亏。”刘知善道。 “自然是不亏,因为有这一招, 才有现在龚世开的放手,不然无论如何,龚世开都不会允许大理驸马理所当然地在京城肆意妄为。” “大理驸马?”七皇子皱眉,“你知道他?” “我自然知道。”郑年端杯再饮一口,“大相国寺一战,让我知道了傀偶这种可以乱人耳目的东西,于是我便询问了这东西的所有信息,得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结论,这东西, 大理只有四副。” “而这四副,便是大理国公主, 大相国寺住持,安文月和当今圣上。”郑年道。 “你怎么会知道!”七皇子厉声道。 “前两个我已经看到了,而安文月大致推算一下便可知道, 既然礼部尚书龚世开已然名牌和大理驸马同属一个阵营,那么这种好东西,作为在龙诞之日打算刺杀皇帝的安文月, 自然要拿出来掩人耳目,恐怕一会儿在寿诞台上,就要有人先一步拿着我身上汲取出来能破开洛神决的东西,去将他身躯毁灭,而打死的那个,不过就是一个傀偶而已。” “妖族已经将我的炁血取走了,现在在天下人眼中,我就是一个废人。”郑年笑了笑,“不过到最后他们会发现,即便是我的炁血,这种赤炁,仍然不是能够破开洛神决的办法。” “这一点你都已经想到了?”刘知善问道。 “猜测罢了。”郑年笑笑。 “那父皇……”七皇子仍在追问。 “很简单,制作了假的轿子,策划了无头案的人, 便是安文月, 目的也简单, 为的不过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 烧死假的皇帝,到时候即便真的皇帝没有死,也和傀儡无二,整个朝堂也不会有人去探查真假。” 郑年叹道,“不过我到现在也没有理解为什么不直接杀了皇帝,难不成以安文月的手段,仍然无法杀了他?” “那是自然。”刘知善道,“大周三百年气运可是比任何的武道仙法更加牢固,即便是昏睡也护体周全,其力道更是强大无比,无论是谁都不可能破了这道气运,这便是大周历代先祖修行的帝王之道。” 郑年忽然笑了,“原来如此。” “你笑什么?”七皇子问道。 “我笑,我的命还能活一局棋。”郑年道。 “可以下了?”刘知善问道。 “当然可以。”郑年将面前除了酒的一切直接扫过,倒在了地上,将棋盘展开,“宰辅用什么子?” “你选。”刘知善道。 “那我执红子,多谢宰辅谦让。”郑年开始摆棋,随后直接抓起酒壶一饮而尽。 “来酒。”刘知善一道,身后再次走出了两名少女,手中托盘之上,均是九壶好酒。 郑年看着棋盘,思索了许久,走出了一步。 刘知善一愣。 “这是何意?”七皇子惊讶道,“我见过百种开局却为攻守两种,其中攻局乃是以中炮士角炮为上上策,而守局则是以飞相,上士为起手,你这是……” “此招名为,仙人指路。”刘知善道,“虽不常见,但以柔克刚,乃是将先手优势让出,静观其变,顺便活通马路,当下是从第一手便开始布局,虽然表面上是一个兵,但实际上暗藏汹涌,这种棋连环相扣,步步危机,后刚而起,实在是刚柔并济,上上之为。” “以兵开路……”七皇子深邃的看向郑年。 他……不就是京城之中的一个小兵?可他……到底有什么底牌呢? 第230章 天下棋局(下) “秦风是谁。” 刘知善问道,随后出左炮直接打郑年出路的仙人小兵。 郑年笑着拿起酒壶喝了一大口,“至此为止,我便认为秦风早已是盘中大字,少说也是这个车。” 说着,郑年出左侧横车,兵不要了。 刘知善惊讶地看着郑年的棋招,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郑年则继续说道,“之后便是最可笑的一点,秦风府上的倭人,和晴天娃娃,想必也是为了龙诞之日的准备,而且也是这时候我明白了一点,倭人就是秦风带领之下进入京城的,而那个倒挂在京城大街小巷甚至是杏花楼之中的晴天娃娃,便是倭人最邪门的术法,鬼术。” “郑大人果然心思缜密,观察入微。”刘知善推了一手跑前卒,此时黑棋大局优势,若是郑年进一步用兵吃卒,那么炮便可以直接打相将军。 郑年根本不假思索,直接用红色小兵吃了刘知善的卒,随后笑道,“不过直到方才我在木桶之中才明白,秦风不是最有力的棋子, 而是局中的棋手。” “所以, 宰辅并非是下棋之人,我被你的身份蒙骗了, 你只不过是听从秦风手中的一枚大子而已。”郑年哈哈大笑,再饮一口酒道。 “秦风是谁。”刘知善神色平淡,此时他已经胜券在握,直接将黑炮打向红棋的相, 这盘棋死的第一个子, 便是相。 “我的相没了。”郑年并不慌乱,而是叹息道。 我的相……没了。 刘知善的脸色变了。 郑年起士拆开跑架,此时这一盘棋,已然成溃败之姿。七皇子也不尽摇头。 刘知善将跑移动到了兵位躲避。 “秦风是谁呢。”郑年深吸了一口气, “武元枫曾经告诉我一句话, 他说,他是金雨楼的楼主,还问我要不要加入金雨楼。” 刘知善忽然抬头审视着郑年。 “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是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跳出来告诉我,我是金雨楼的楼主,你来加入金雨楼呢?” 郑年笑着转头看向七皇子,“其实我就是金雨楼的楼主,你要不要加入金雨楼?” 七皇子皱着眉似乎没有听懂郑年所说的话。 “这样,金雨楼就有两个人了。”郑年笑了起来。 “什么意思!”七皇子问道。 “一切都是安文月在自己和自己玩!”郑年出车抓对方的炮,一口清酒入喉, “哪儿他妈来的什么金雨楼?杏花楼是秦风的, 那什么普惠通不过就是一个障眼法罢了, 天下哪儿来的金雨楼?所有人都说金雨楼,谁又见过金雨楼?金雨楼到底对朝廷做了什么坏事让所有人都认为金雨楼要杀安文月呢?” 刘知善怔住了。 “所以, 秦风, 就是安文月。”郑年平静的将酒杯放在了桌上,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刘知善。 刘知善的炮打到了右边郑年的七路卒上, 逃出生天。 郑年都不用思考, 立刻飞出右边马, 继续道, “宰辅还有想要问的么?” 刘知善看着棋,思考了良久, 喝了足足一杯酒之后,进了一步炮。 郑年立刻应对, 过河的那个兵,向左平移了一步。 “你觉得这盘棋,能赢么?”刘知善问道。 “从第一步的时候,你已经输了。”郑年道。 七皇子大笑,“明明你已经没有了相,现在黑棋攻势已出,哪儿来的胜算?方才你为了保一个小兵丢了相,此乃是因小失大!” 相。 刘知善看着面前的棋。 宰相的相。 刘知善飞了一手象作以抵挡。 郑年三路车进九,直接顶入对方腹地, 仰头再喝一口酒道,“我的棋, 小兵不能丢,相可以死。” 槽头拴马。刘知善左边棋子竟是因为一个车无法动弹。 刘知善站了起来,此时再看, 虽然自己打了一个相,可是……腹地尽失! 郑年下棋仍然不假思索,以车为驾, 硬打对方的马。 丢马! 那个小兵竟是以炮生根,刘知善不可能用大子去换。 双路同车,郑年再出阴招,抓仕,顶炮,下底,抽车! 以一相换了四个大子。 一连串下来,刘知善只得投子认输。 最后也没有吃到郑年的那个小兵。 他缓缓坐在石凳上,“你以为你能活下去么?” “我可能刚才没说明白。”郑年道,“武元枫问我,加不加入金雨楼。” 刘知善看着郑年, 忽然之间,脸色一变。 “我说。”郑年道,“不去!” 忽然! 一道雪白色的长剑插在了他的面前棋盘之上。 冷冷的声音传到了院落之中, “他说, 不去。” 魏玄麟! 赫然黑袍出现在半空之中, 俯视大地。 剑甲, 魏玄麟! 七皇子立刻倒退了三步。 而刘知善更是狰狞着看向郑年,“你什么意思。” “我一直在想,有人要杀了皇帝,但是为什么武王无动于衷,谁都可以无动于衷,只有他不可以。” 郑年站了起来,走到了七皇子的面前,“为什么武思燕会甘心屈居与太子的手下,为什么武王面对大周皇帝之死,无动于衷?我问你,为什么?” “为……为什么……”七皇子看着突然变脸的郑年,惊讶着。 “他要反,早反了!”郑年道,“武王不反只有一个目的!当今圣上已然决定传位太子,下令武阳为异姓王只有一个目的!要太子登基!” “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以小人之心夺了君子之腹,你们想要夺权,想要那个王位,就以为武阳早有了叛逆之心。可即便是我再讨厌武王府,再讨厌武阳,我也得承认,他是一个忠臣!他是担保大周不倒,他是即便安文月如何掌权,如何肆意妄为都不敢动摇大周根基的那把护国之剑!” 刘知善听到此处,忽然笑了,“你看的真透彻。” 郑年没有说话。 “只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你把安父想得太简单了。”刘知善的话只说到这里。 下一刻,便是飞剑穿心。 七皇子狰狞地看着郑年。 “秦风……不,安文月让你们来,就是来送死的,只有你们死了,他的计划才正式开始,凡是入局的人,没有一个可以活下去,无论是谁,都不可能。” 郑年缓缓摇头。 “棋盘上的子时明的,而这场纷争之中的子,都是暗棋。谁也不知道谁的棋盘上是否有三个车,五个车。” 魏玄麟轻声道,“七殿下,请上路。” 郑年此时已经向门外走了出去。 “你若是此时出去,会死的。”魏玄麟将长剑从七皇子的脖颈里抽了出来。 “我已经对于武王府没有任何价值了。”郑年摆了摆手,“我也没有任何的炁和力量,难不成到这一步了,你还要对我赶尽杀绝?” “若你不是武思燕的徒弟,以你对武王府的不忠,现在确实该死了。”魏玄麟道。 “很可惜,你不能杀我。”郑年走了出去。 魏玄麟冷冷的看着郑年,嘴角微微上抬,“是个好徒弟啊。” 第231章 大司马,翁白魁 祭祀开始。 木讷的皇上站在大殿之上,机械式得向上方跪拜。 整个身后围绕着群臣百官,女子家眷是不可登上祭祀台,所以庆王的队伍仅仅刚到外围,此时的刘玉山疾步走到了祭祀台上。 现在他不能上去,整个台上只有五个人,其他任何一个人在这个时候上去,都是掉脑袋的举动。 天罡府监卿站在皇上面前挥舞着手中的浮尘,说着祭天时叨念的词语,秉承向大周历代皇帝宣读现在皇帝的英勇事迹,以此来证天明道。 皇上身后站着三个人,大司徒,大司空墨上和安文月。 在皇上跪下之后,三人也跟着跪拜。 流程很快便走完。 等到众人从祭祀大典下来的时候,大周皇帝带着众人走上了礼台。 天罡府监卿走上礼台,厉声道,“天降洪福于世,万代安康,百姓共福,天下共庆,今圣上龙诞,大行天下之所福,受万民之戴,天下!共庆之!” 话音一落,烟花齐开, 刹那之间, 天空如白昼一般。 随后歌舞升起,乐曲顷刻之间迸发而出, 千名乐师同时奏乐而出,声音震慑天地,其中一个孤影上台,举剑起舞。 皇后入座于陛下身旁, 下方便是建安公主, 太子,二皇子。 再下方乃是安文月,大司徒,大司空, 庆王, 武王。 其余的官员均是站在周围,共商盛世。 随后戏曲、群舞、美不胜收。 整个京城百姓都能看到这几乎在云端之上的礼台,这些演出显然经过大量的编排, 人数众多,优美无比。 花灯被一盏一盏放飞天空,百姓都是齐声喝彩,一会儿齐声喊好,一会儿齐声敲打锣鼓,也是一派祥和。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落寞的身影走入了长安县衙门口。 衙门里黯淡了许多,除了红灯满挂之外, 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师爷坐在摇椅上, 拿着鱼竿,池塘里的鱼已然睡去。 师爷缓缓地将面容转向了门口, 陈萱儿已经站在那里, 手中还抓着一个人。 黄筱筱。 她将黄筱筱丢在了一旁,抱着微笑走到了师爷的身侧, 坐在池塘边上, 用手拖着下颚, 歪头问道, “怎么不去看戏啊?” 师爷没有说话,眼睛之中尽是落寞, 他似乎在想很多的事情,那双褶皱之中的眼睛, 像是一个藏着诸多秘密的夜明珠。 “看你的神情,父皇应该驾崩了。”陈萱儿问道。 师爷仍然没有说话,安静的看着鱼塘里那条沉睡着的鱼。 “你说,我能成功么?”陈萱儿问道。 师爷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叹息。 “哎,大周正一品官员,位列天下第一的翁白魁,任大周大司马,如今天天在这里钓鱼, 连话都说不了三个字,钓的还是自己的夫人, 真是让人叹息啊。”陈萱儿无奈道。 “想来翁叔叔您也是对夫人情深意切,即便是什么都不要也要在这里陪着尊夫人,让我情何以堪。”陈萱儿摇了摇头, 站了起来,“既然父皇已经死了,那么接下来就是陈恒入京, 准备杀安文月,你说我这鱼翁之利还能否坐收呢?” “难。”翁白魁轻声道。 “哪里难?”陈萱儿惊讶地问道,“安文月难死?还是我难坐皇帝啊?” “太子。”翁白魁道。 “武家我自然有收拾的法门。”陈萱儿嫣然笑道,“太子哥哥,也可以杀,皇后也可以杀,我的弟弟们当然也都可以杀,他们都可以死,也都会死,只要是阻挠我上位的人……都要死。” “郑年。”翁白魁道。 陈萱儿惊讶的看着翁白魁,“他要坐皇后了,为什么还会想来阻挠我呢?据我对他的观察, 即便是再聪明也不可能想到这一点啊。而且……没有了武家,他哪儿来的能力阻挡我呢?” “孩子。”翁白魁道。 “什么孩子?哈哈哈哈,蛊练圣童么?”陈萱儿摇摇头, “翁爷爷你确实是很久不经朝政, 脑子也不灵光了,我一颗药丸就可以骗过碎银谷的赵逸山和霍英,让他们以为是旁人下的毒,而现在我更是明白了蛊练圣童的克制之法,又岂能给他这个机会呢?” “自从当年父皇将大周气运放在我身上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会有现在这么一日,好在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只有你我和父皇,现如今父皇驾崩,谁又知道如何对抗大周气运呢?” 陈萱儿笑着道,“而我也知道,你定然不会说的。” 翁白魁缓缓闭上了眼睛,“炁甲。” “啊?”陈萱儿一愣,“闹着玩的,炁甲又如何能抵得过大周三百年气运呢?” “翁爷爷,我现在就去礼台咯,等着我的好消息。”陈萱儿缓步向外走出。 刚刚走了没几步,却被一个孩子撞了一下。 定睛看去,正是长安县曾经郑年家附近的邻居。 “萱儿姐姐!你不去看大戏台嘛!”桃儿眨巴着眼睛笑道。 “姐姐正要去呢,你要去嘛?姐姐送你过去。”陈萱儿问道。 “不啦不啦,吕尚那小子非要说那边要出大事,说什么大恩公要死了,赶紧去救,他扮演霍去病,要我扮演翠玉公主,我也不知道翠玉公主是谁,现在要去问问他。”桃儿说道。 “好好好,那你们快去。”陈萱儿站起身来,微微一笑,没入了黑暗之中。 桃儿跑了几步,脚下石子轻轻绊了一跤,就要摔倒,忽的一股清风略过,将她的身体扶住,不远处传来一声,“你就不能小心点儿?我说了有大事发生,还要如此不慎,真是烦人精。” “你才是烦人精!吕尚你给我回来!你的恩公到底是谁啊?” “告诉你我怕你乱说话。”吕尚的声音又传过来,“你切忘了是谁给了我一枚戒指的么?” “哦!郑年哥哥!”桃儿开心地向吕尚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 翁白魁坐在摇椅上,看着池塘里的鱼,缓缓阖上了眼睛,“郑年……” 天空之中,忽然亮起了一道巨大的烟花。 紫色的烟花。 寅时一刻已到。 第231章 大司马,翁白魁 祭祀开始。 木讷的皇上站在大殿之上,机械式得向上方跪拜。 整个身后围绕着群臣百官,女子家眷是不可登上祭祀台,所以庆王的队伍仅仅刚到外围,此时的刘玉山疾步走到了祭祀台上。 现在他不能上去,整个台上只有五个人,其他任何一个人在这个时候上去,都是掉脑袋的举动。 天罡府监卿站在皇上面前挥舞着手中的浮尘,说着祭天时叨念的词语,秉承向大周历代皇帝宣读现在皇帝的英勇事迹,以此来证天明道。 皇上身后站着三个人,大司徒,大司空墨上和安文月。 在皇上跪下之后,三人也跟着跪拜。 流程很快便走完。 等到众人从祭祀大典下来的时候,大周皇帝带着众人走上了礼台。 天罡府监卿走上礼台,厉声道,“天降洪福于世,万代安康,百姓共福,天下共庆,今圣上龙诞,大行天下之所福,受万民之戴,天下!共庆之!” 话音一落,烟花齐开, 刹那之间, 天空如白昼一般。 随后歌舞升起,乐曲顷刻之间迸发而出, 千名乐师同时奏乐而出,声音震慑天地,其中一个孤影上台,举剑起舞。 皇后入座于陛下身旁, 下方便是建安公主, 太子,二皇子。 再下方乃是安文月,大司徒,大司空, 庆王, 武王。 其余的官员均是站在周围,共商盛世。 随后戏曲、群舞、美不胜收。 整个京城百姓都能看到这几乎在云端之上的礼台,这些演出显然经过大量的编排, 人数众多,优美无比。 花灯被一盏一盏放飞天空,百姓都是齐声喝彩,一会儿齐声喊好,一会儿齐声敲打锣鼓,也是一派祥和。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落寞的身影走入了长安县衙门口。 衙门里黯淡了许多,除了红灯满挂之外, 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师爷坐在摇椅上, 拿着鱼竿,池塘里的鱼已然睡去。 师爷缓缓地将面容转向了门口, 陈萱儿已经站在那里, 手中还抓着一个人。 黄筱筱。 她将黄筱筱丢在了一旁,抱着微笑走到了师爷的身侧, 坐在池塘边上, 用手拖着下颚, 歪头问道, “怎么不去看戏啊?” 师爷没有说话,眼睛之中尽是落寞, 他似乎在想很多的事情,那双褶皱之中的眼睛, 像是一个藏着诸多秘密的夜明珠。 “看你的神情,父皇应该驾崩了。”陈萱儿问道。 师爷仍然没有说话,安静的看着鱼塘里那条沉睡着的鱼。 “你说,我能成功么?”陈萱儿问道。 师爷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叹息。 “哎,大周正一品官员,位列天下第一的翁白魁,任大周大司马,如今天天在这里钓鱼, 连话都说不了三个字,钓的还是自己的夫人, 真是让人叹息啊。”陈萱儿无奈道。 “想来翁叔叔您也是对夫人情深意切,即便是什么都不要也要在这里陪着尊夫人,让我情何以堪。”陈萱儿摇了摇头, 站了起来,“既然父皇已经死了,那么接下来就是陈恒入京, 准备杀安文月,你说我这鱼翁之利还能否坐收呢?” “难。”翁白魁轻声道。 “哪里难?”陈萱儿惊讶地问道,“安文月难死?还是我难坐皇帝啊?” “太子。”翁白魁道。 “武家我自然有收拾的法门。”陈萱儿嫣然笑道,“太子哥哥,也可以杀,皇后也可以杀,我的弟弟们当然也都可以杀,他们都可以死,也都会死,只要是阻挠我上位的人……都要死。” “郑年。”翁白魁道。 陈萱儿惊讶的看着翁白魁,“他要坐皇后了,为什么还会想来阻挠我呢?据我对他的观察, 即便是再聪明也不可能想到这一点啊。而且……没有了武家,他哪儿来的能力阻挡我呢?” “孩子。”翁白魁道。 “什么孩子?哈哈哈哈,蛊练圣童么?”陈萱儿摇摇头, “翁爷爷你确实是很久不经朝政, 脑子也不灵光了,我一颗药丸就可以骗过碎银谷的赵逸山和霍英,让他们以为是旁人下的毒,而现在我更是明白了蛊练圣童的克制之法,又岂能给他这个机会呢?” “自从当年父皇将大周气运放在我身上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会有现在这么一日,好在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只有你我和父皇,现如今父皇驾崩,谁又知道如何对抗大周气运呢?” 陈萱儿笑着道,“而我也知道,你定然不会说的。” 翁白魁缓缓闭上了眼睛,“炁甲。” “啊?”陈萱儿一愣,“闹着玩的,炁甲又如何能抵得过大周三百年气运呢?” “翁爷爷,我现在就去礼台咯,等着我的好消息。”陈萱儿缓步向外走出。 刚刚走了没几步,却被一个孩子撞了一下。 定睛看去,正是长安县曾经郑年家附近的邻居。 “萱儿姐姐!你不去看大戏台嘛!”桃儿眨巴着眼睛笑道。 “姐姐正要去呢,你要去嘛?姐姐送你过去。”陈萱儿问道。 “不啦不啦,吕尚那小子非要说那边要出大事,说什么大恩公要死了,赶紧去救,他扮演霍去病,要我扮演翠玉公主,我也不知道翠玉公主是谁,现在要去问问他。”桃儿说道。 “好好好,那你们快去。”陈萱儿站起身来,微微一笑,没入了黑暗之中。 桃儿跑了几步,脚下石子轻轻绊了一跤,就要摔倒,忽的一股清风略过,将她的身体扶住,不远处传来一声,“你就不能小心点儿?我说了有大事发生,还要如此不慎,真是烦人精。” “你才是烦人精!吕尚你给我回来!你的恩公到底是谁啊?” “告诉你我怕你乱说话。”吕尚的声音又传过来,“你切忘了是谁给了我一枚戒指的么?” “哦!郑年哥哥!”桃儿开心地向吕尚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 翁白魁坐在摇椅上,看着池塘里的鱼,缓缓阖上了眼睛,“郑年……” 天空之中,忽然亮起了一道巨大的烟花。 紫色的烟花。 寅时一刻已到。 第232章 入皇城 京城的天,仍然漆黑一片。 陈恒站在山巅之上,俯视着京城,也同时俯视着面前黑压压的人群。 下方的人群少说也有万人,虽然大部分的都是只有一把刀兵的普通农户,但是他们的眼中仍然闪耀着自信和勇敢的光芒。 这些光芒全部来源于山巅之上的那个老人。 陈恒。 陈恒将银黄色的袍子一摆,鼓足了声对着下方喝道。 “万事皆为善,万事皆为恶,天下谁又能说得清。碎银谷的诸位,大周皇朝腐朽已达十几年有余,你们都是我的兄弟,也都是碎银谷同生共死的兄弟,今日之战,关系到你我每个人的生死,也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家室。” 陈恒尽可能地用目光扫视着面前的所有人,“繁重的赋税让我们每个人都无法生存,你们吃过自己亲生骨肉,看着官府将我们的至亲至爱掳走,此仇不共戴天!” “今日,我们便杀入京城,让那皇帝老儿看看下方的百姓到底能否随意践踏!让无视我等性命尊严的阉狗安文月看看这天下,到底是谁做主!” 陈恒举起了手中的酒碗,下方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人,也一同举起了手中的酒碗。 “今日便让他们尝尝,这恶果的滋味!” 大口饮酒, 之后将酒碗摔在地上。 一同时, 发出巨大的碎裂声。 “入京城!杀阉狗!夺皇位!保太平!还我河山!”陈恒厉声道。 “入京城!杀阉狗!夺皇位!保太平!还我河山!”众人异口同声,叫声响彻天地。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燃起了毅然决然的神色, 这一刻他们等了太久太久。 那么多的牺牲和抵抗,那么多的不公和虐待,在这一刻都变成了碎银谷每个人心中的怒火,这怒火终究要被人所承受, 也终将回馈给施暴的朝政。 大周, 便是要承接着万千怒火的释放。 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候。 陈恒持剑,身起白马,直奔东门而去。 紫色的烟花为令,烟花炸裂开的时候, 便是东门大开的时候。 “谷主, 城内动了。”身旁的手下低声道。 “好!”陈恒策马扬鞭,根本不等待。 “杀!”大喝一声。 随后万人转头,直奔京城而去! “杀!” 震天动地的呐喊声在这一刻化作了漫天的杀气, 直冲京城而去。 这一刻,不可能有任何人能够抵挡得住这波大军。 东门前,陈恒一马当先,带着身侧三名四品已经将守城的卫兵打得七零八落,也就在此时,东门内部已经有一条流淌着血液的道路,道路缓缓铺开,几百人已经占领了整个街道。 在陈恒出现的那一刻, 他们齐声跪地, 站着的只有四个人。 扶姬,郑惜春, 赵逸山和霍英。 四人躬身, “恭迎谷主入京!” 随后几乎已经黑压压的铺满了整条街道的碎银谷人齐声道,“恭迎谷主入京!” 长刀横开, 陈恒微笑着走入了京城, 仰头看去, 那半空之中搭起的礼台仍然在莺歌燕舞, 齐声的乐曲响彻整个京城。 陈恒将长剑举过头顶,厉声道, “凡是降我碎银谷的百姓,拿起手中的兵刃, 随我冲入皇宫!” 四下所有人都发出了同样的口号! “京城内,凡是降我碎银谷的百姓,拿起手中的兵刃,随我冲入皇宫!” 陈恒大步走向皇宫处,一旁的扶姬立马快步跟上,“谷主,京城里毫无动静。安文月在想什么?” 陈恒并不意外,整个京城毫无动静他也不意外,对于任何事, 他都不意外,笑道, “若是连你都能看得出安文月在想什么,这世间又怎么可能等得到现在才讨伐这阉狗呢?恐早早就死了罢。只有这样的诡,才能配站在我陈恒对面, 才配与我对弈。” 扶姬沉声道,“皇宫之中难道不会有埋伏?” “不会的。”陈恒道,“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我走进这皇宫, 否则话,大战不会在这里爆发,而是在京城之外爆发。” “为什么?”扶姬不解。 “因为他安文月想做的,不是皇帝。”陈恒沉声道。 “那是什么?”扶姬一愣。 “一个权臣罢了。” 碎银谷万人大军浩浩荡荡,仅仅走过长乐县便已经将大半个京城的百姓笼络在麾下。这边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之意。 “赵逸山霍英!”陈恒道。 “在!” “在!” 二人齐声道。 “打开宣武门!我们入皇宫!”陈恒厉声道。 后方的人齐声道:“入京城!杀阉狗!夺皇位!保太平!还我河山!” 赵逸山和霍英同时跃起,直奔内城城门之上,不出几个瞬息的功夫,便将守城士卒尽数斩落,随后拉起城门。 大军长驱直入,直奔皇城而去! 声势滔天,碎银谷已经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所到之处更是见官杀官, 遇军斩军,虽然没有遇到什么成建制的大队伍,但是仅仅一趟走去,光是不降的百姓,便已然死了几百。 而官商军将更是死伤无数。 大军至宣武门前,陈恒驻足。 门是开着的。 这宣武门本就是羽林军把守,可现在根本无一人所在,整个城门之上连一个镇守的将士都没有,除此之外,甚至连一个路过的宫女、太监都没有看到。 “谷主!慎行!”一旁的郑惜春低声道。 “是不是和郑年那小子待久了,做事总需谨言慎行?”陈恒笑了笑,“此举乃是将我当做司马仲达之流,当年司马仲达并非未识破空城大计,而是背腹受敌,若是斩了孔明,便会身死国内,可我现在乃是无履赤足,又怎么会担心斩了这阉狗,他这一计,太过下乘。” “宫中形势复杂,若是暗藏埋伏,我等会被围杀至此,无法逃生。且宫中无我等接应,若是这般直接进入的话,难免呈围杀之势,宣武门一关,我们逃生无望。”郑惜春低声道。 “谁告诉你,我宫中无人呢?”陈恒嘴角稍稍翘起,笑道,“十年大计,若无内应,怎么可能随意闯入皇宫大院?如何稳坐九天龙椅!” 忽的听里面传出声响,“工部尚书廖启山,见过谷主!尊迎谷主大驾!” “廖小小见过谷主!尊迎谷主大驾!” 赫然,百名魁梧女子已然出现。 陈恒大步走入,里面并非无人,而是几十名羽林军的骸骨,已然铺在地上。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看到了不远处那如同一座山的女人。 陈恒笑容就在此刻绽放,“走,登龙椅!” 第232章 入皇城 京城的天,仍然漆黑一片。 陈恒站在山巅之上,俯视着京城,也同时俯视着面前黑压压的人群。 下方的人群少说也有万人,虽然大部分的都是只有一把刀兵的普通农户,但是他们的眼中仍然闪耀着自信和勇敢的光芒。 这些光芒全部来源于山巅之上的那个老人。 陈恒。 陈恒将银黄色的袍子一摆,鼓足了声对着下方喝道。 “万事皆为善,万事皆为恶,天下谁又能说得清。碎银谷的诸位,大周皇朝腐朽已达十几年有余,你们都是我的兄弟,也都是碎银谷同生共死的兄弟,今日之战,关系到你我每个人的生死,也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家室。” 陈恒尽可能地用目光扫视着面前的所有人,“繁重的赋税让我们每个人都无法生存,你们吃过自己亲生骨肉,看着官府将我们的至亲至爱掳走,此仇不共戴天!” “今日,我们便杀入京城,让那皇帝老儿看看下方的百姓到底能否随意践踏!让无视我等性命尊严的阉狗安文月看看这天下,到底是谁做主!” 陈恒举起了手中的酒碗,下方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人,也一同举起了手中的酒碗。 “今日便让他们尝尝,这恶果的滋味!” 大口饮酒, 之后将酒碗摔在地上。 一同时, 发出巨大的碎裂声。 “入京城!杀阉狗!夺皇位!保太平!还我河山!”陈恒厉声道。 “入京城!杀阉狗!夺皇位!保太平!还我河山!”众人异口同声,叫声响彻天地。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燃起了毅然决然的神色, 这一刻他们等了太久太久。 那么多的牺牲和抵抗,那么多的不公和虐待,在这一刻都变成了碎银谷每个人心中的怒火,这怒火终究要被人所承受, 也终将回馈给施暴的朝政。 大周, 便是要承接着万千怒火的释放。 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候。 陈恒持剑,身起白马,直奔东门而去。 紫色的烟花为令,烟花炸裂开的时候, 便是东门大开的时候。 “谷主, 城内动了。”身旁的手下低声道。 “好!”陈恒策马扬鞭,根本不等待。 “杀!”大喝一声。 随后万人转头,直奔京城而去! “杀!” 震天动地的呐喊声在这一刻化作了漫天的杀气, 直冲京城而去。 这一刻,不可能有任何人能够抵挡得住这波大军。 东门前,陈恒一马当先,带着身侧三名四品已经将守城的卫兵打得七零八落,也就在此时,东门内部已经有一条流淌着血液的道路,道路缓缓铺开,几百人已经占领了整个街道。 在陈恒出现的那一刻, 他们齐声跪地, 站着的只有四个人。 扶姬,郑惜春, 赵逸山和霍英。 四人躬身, “恭迎谷主入京!” 随后几乎已经黑压压的铺满了整条街道的碎银谷人齐声道,“恭迎谷主入京!” 长刀横开, 陈恒微笑着走入了京城, 仰头看去, 那半空之中搭起的礼台仍然在莺歌燕舞, 齐声的乐曲响彻整个京城。 陈恒将长剑举过头顶,厉声道, “凡是降我碎银谷的百姓,拿起手中的兵刃, 随我冲入皇宫!” 四下所有人都发出了同样的口号! “京城内,凡是降我碎银谷的百姓,拿起手中的兵刃,随我冲入皇宫!” 陈恒大步走向皇宫处,一旁的扶姬立马快步跟上,“谷主,京城里毫无动静。安文月在想什么?” 陈恒并不意外,整个京城毫无动静他也不意外,对于任何事, 他都不意外,笑道, “若是连你都能看得出安文月在想什么,这世间又怎么可能等得到现在才讨伐这阉狗呢?恐早早就死了罢。只有这样的诡,才能配站在我陈恒对面, 才配与我对弈。” 扶姬沉声道,“皇宫之中难道不会有埋伏?” “不会的。”陈恒道,“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我走进这皇宫, 否则话,大战不会在这里爆发,而是在京城之外爆发。” “为什么?”扶姬不解。 “因为他安文月想做的,不是皇帝。”陈恒沉声道。 “那是什么?”扶姬一愣。 “一个权臣罢了。” 碎银谷万人大军浩浩荡荡,仅仅走过长乐县便已经将大半个京城的百姓笼络在麾下。这边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之意。 “赵逸山霍英!”陈恒道。 “在!” “在!” 二人齐声道。 “打开宣武门!我们入皇宫!”陈恒厉声道。 后方的人齐声道:“入京城!杀阉狗!夺皇位!保太平!还我河山!” 赵逸山和霍英同时跃起,直奔内城城门之上,不出几个瞬息的功夫,便将守城士卒尽数斩落,随后拉起城门。 大军长驱直入,直奔皇城而去! 声势滔天,碎银谷已经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所到之处更是见官杀官, 遇军斩军,虽然没有遇到什么成建制的大队伍,但是仅仅一趟走去,光是不降的百姓,便已然死了几百。 而官商军将更是死伤无数。 大军至宣武门前,陈恒驻足。 门是开着的。 这宣武门本就是羽林军把守,可现在根本无一人所在,整个城门之上连一个镇守的将士都没有,除此之外,甚至连一个路过的宫女、太监都没有看到。 “谷主!慎行!”一旁的郑惜春低声道。 “是不是和郑年那小子待久了,做事总需谨言慎行?”陈恒笑了笑,“此举乃是将我当做司马仲达之流,当年司马仲达并非未识破空城大计,而是背腹受敌,若是斩了孔明,便会身死国内,可我现在乃是无履赤足,又怎么会担心斩了这阉狗,他这一计,太过下乘。” “宫中形势复杂,若是暗藏埋伏,我等会被围杀至此,无法逃生。且宫中无我等接应,若是这般直接进入的话,难免呈围杀之势,宣武门一关,我们逃生无望。”郑惜春低声道。 “谁告诉你,我宫中无人呢?”陈恒嘴角稍稍翘起,笑道,“十年大计,若无内应,怎么可能随意闯入皇宫大院?如何稳坐九天龙椅!” 忽的听里面传出声响,“工部尚书廖启山,见过谷主!尊迎谷主大驾!” “廖小小见过谷主!尊迎谷主大驾!” 赫然,百名魁梧女子已然出现。 陈恒大步走入,里面并非无人,而是几十名羽林军的骸骨,已然铺在地上。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看到了不远处那如同一座山的女人。 陈恒笑容就在此刻绽放,“走,登龙椅!” 第233章 女人也渴望权力 “安父……安父……碎银谷由东门杀入,已到皇城之内……工部尚书廖启山叛国了!” 刘玉山神色紧张,紧绷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英气,相反,脸上尽是胆怯之色。 “嗯。”安文月那张已经有些许皱纹的脸似乎藏着大多的岁月和往事看,可他的手仍然如同少女般白皙粉嫩。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手握整个大周命脉的大宦官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举起了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转头看向一旁的墨上,“人到了。” “不急。”墨上手持茶杯上盖挑拨着碗里的茶渍,沟壑纵横的老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轻声喃喃道,“他的意思,我知道。” “好。”安文月淡淡应声,“看戏。” 刘玉山站在一旁,震惊的看着安文月,“建安公主殿下要我告诉安父……气运并非在陛下身上。” “看戏。”安文月的眼神中略显不耐烦。 刘玉山胆怯地应道,“是……” 退怯了几步。 此时余光一撇,看到了身后的二皇子。 二皇子和皇妃坐在不远处,此时一个兵丁疾步跑到了二皇子的身侧,低声汇报了什么事情,刘玉山听不清楚,只得继续站在安文月的身边, 不敢乱动。 二皇子忽然暴起, 正要说话却被一旁的二皇妃陆云曼拦了下来。 “再说一遍。”陆云曼的动作仍旧很轻盈。 “回皇妃……碎银谷大军一万八千人,已经入了皇宫, 过了宣武门,此刻恐怕已经进入了太禾殿!”士卒道。 “出兵!”二皇子道,“现在不出兵更待何时?” “现在出兵,两败俱伤。”陆云曼道, “你看到那两个老头了么?他们什么时候动, 你再去动,明白了么?他们只要是不动,你就不能动。” “可是……不行!”二皇子道,“我要为扫平一切可能威胁我的力量, 我要登基!只有登基才能迎娶萱儿……不能……” “不要急!”陆云曼的眉心已经皱了起来, “现在谁先动谁就输了,明白吗?这么久的计划,莫要功亏一篑, 若是现在动了,萱儿会怪你的。” “会么……”二皇子一愣。 “定然会的。”陆云曼搀扶着二皇子坐了下来,“稳住,越关键的时候,越要稳住。” 二皇子喝了一大口酒,目光中已经有火光喷出。 整个礼台之上,人人各怀鬼胎,面容却出奇的平静, 即便是现在皇宫已然被人所占领, 仍然不为所动,而最需要担心的皇上, 竟是还开怀大笑, 对着礼台之上的女子们指指点点。 礼乐奏毕,最后的一段盛礼之前, 则是大周皇上钦点的女子上台。 玉堂春。 孤影翩翩入场, 那一抹艳丽更是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今日的玉堂春格外美丽, 像是芙蓉出水般惊艳了旁人, 她一身粉色的长裙,淡绿色的抹胸, 用尽了身体每一寸的肌肤在展现她傲视群芳的美丽,眼神之中的桀骜藐视着面前的一切。 眼神绰约的刹那, 目光是不是飘向一个位置。 那个位置上坐着一个男人,穿着金白色长衣的男人。 太子李庆乾。 李庆乾的目光也温柔地看着玉堂春,一颦一笑尽收眼底。 举杯,对着玉堂春一敬,太子缓缓将酒水饮入口中。 众人皆是举杯,随着太子一同饮酒。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那个开怀大笑,面露喜色的帝王。 皇上看着这一切,最终将目光放在了太子的身上,笑道, “看来你对她甚是钟意。” “儿臣只是悦美色而心有感叹,我大周盛世多年, 又有如此美艳之色,心中开心不已,有此女入礼, 当浮一大白。”太子笑道。 “确实,确实当浮一大白。”皇上笑着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赐玉堂春, 万两黄金,退去奴籍。”皇上将酒杯放下,对身旁的安文月说道。 安文月站起身,躬身道,“是。” “安文月,待舞毕之时,礼便由你送去,将玉堂春,好好给朕松下礼台。”皇上的表情并没有变化。 但是台上的玉堂春和台下的太子,均是脸色一变。 “是。”安文月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个狐疑地神色。 此时的玉堂春汗已如雨下。 但是舞还得跳,不跳就是现在死。 这就是身份的差距, 那个坐在最高位置上的人,轻而易举的一句话, 就可以要了她的命, 而她还要面带微笑为这个人继续跳舞。 玉堂春无时无刻不想拥有坐在那个位置上的男人,即便她拥有过很多权力的男人,但是他们都不是最顶峰的那个人,她渴望权力,更渴望那个位置上带来的优越感和快乐。 那种快乐是无限的。 舞毕。 举杯欢饮,而玉堂春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淡绿的衣襟下可以看出轻轻的几道肚兜边缘透露出来的红色印记,她几乎是要昏迷般全身瘫软趴在了台下人的身上。 正是傅余欢。 傅余欢听到了皇上的话,却没有拆解明白其中的含义,以为玉堂春是因为劳累所致,拿出了一杯茶水递给了她。 玉堂春的手已经抖了起来,根本无法拿稳手里的茶,嘴唇变得黑紫,整个身体似乎都已经没有了力气,倒在了傅余欢的怀中,“小欢……我怕……” “我在。”傅余欢抓紧了玉堂春的手,“不必担心,我一定会杀了他。” 傅余欢已经看到了安文月。 那个人,就是杀了自己母亲的人。 身后的物品箱中就放着自己的剑,这一次傅余欢没有不允许自己失败,更不允许安文月继续活下去。 “小欢……我们走……我们不杀他了好么?”玉堂春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若是现在走,还能走的了……我……我害怕。” 傅余欢抚摸着玉堂春的手,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正在此时,一个声音传来,二人立刻分开。 安文月带着刘玉山出现在了台下,轻声道,“走。” 刘玉山走到了玉堂春的面前,傅余欢已经经过了装扮,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满脸污垢的台工,丝毫不起眼。 “玉堂春姑娘,请随我来。”刘玉山拱手道。 玉堂春望着傅余欢的脸,一声不吭,点了点头,跟着刘玉山离开,而身后的傅余欢跟着另一个台工,带着两个大箱子,一路走去。 安文月的目光随着三人飘过,跟在了他们的后方。 第233章 女人也渴望权力 “安父……安父……碎银谷由东门杀入,已到皇城之内……工部尚书廖启山叛国了!” 刘玉山神色紧张,紧绷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英气,相反,脸上尽是胆怯之色。 “嗯。”安文月那张已经有些许皱纹的脸似乎藏着大多的岁月和往事看,可他的手仍然如同少女般白皙粉嫩。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手握整个大周命脉的大宦官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举起了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转头看向一旁的墨上,“人到了。” “不急。”墨上手持茶杯上盖挑拨着碗里的茶渍,沟壑纵横的老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轻声喃喃道,“他的意思,我知道。” “好。”安文月淡淡应声,“看戏。” 刘玉山站在一旁,震惊的看着安文月,“建安公主殿下要我告诉安父……气运并非在陛下身上。” “看戏。”安文月的眼神中略显不耐烦。 刘玉山胆怯地应道,“是……” 退怯了几步。 此时余光一撇,看到了身后的二皇子。 二皇子和皇妃坐在不远处,此时一个兵丁疾步跑到了二皇子的身侧,低声汇报了什么事情,刘玉山听不清楚,只得继续站在安文月的身边, 不敢乱动。 二皇子忽然暴起, 正要说话却被一旁的二皇妃陆云曼拦了下来。 “再说一遍。”陆云曼的动作仍旧很轻盈。 “回皇妃……碎银谷大军一万八千人,已经入了皇宫, 过了宣武门,此刻恐怕已经进入了太禾殿!”士卒道。 “出兵!”二皇子道,“现在不出兵更待何时?” “现在出兵,两败俱伤。”陆云曼道, “你看到那两个老头了么?他们什么时候动, 你再去动,明白了么?他们只要是不动,你就不能动。” “可是……不行!”二皇子道,“我要为扫平一切可能威胁我的力量, 我要登基!只有登基才能迎娶萱儿……不能……” “不要急!”陆云曼的眉心已经皱了起来, “现在谁先动谁就输了,明白吗?这么久的计划,莫要功亏一篑, 若是现在动了,萱儿会怪你的。” “会么……”二皇子一愣。 “定然会的。”陆云曼搀扶着二皇子坐了下来,“稳住,越关键的时候,越要稳住。” 二皇子喝了一大口酒,目光中已经有火光喷出。 整个礼台之上,人人各怀鬼胎,面容却出奇的平静, 即便是现在皇宫已然被人所占领, 仍然不为所动,而最需要担心的皇上, 竟是还开怀大笑, 对着礼台之上的女子们指指点点。 礼乐奏毕,最后的一段盛礼之前, 则是大周皇上钦点的女子上台。 玉堂春。 孤影翩翩入场, 那一抹艳丽更是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今日的玉堂春格外美丽, 像是芙蓉出水般惊艳了旁人, 她一身粉色的长裙,淡绿色的抹胸, 用尽了身体每一寸的肌肤在展现她傲视群芳的美丽,眼神之中的桀骜藐视着面前的一切。 眼神绰约的刹那, 目光是不是飘向一个位置。 那个位置上坐着一个男人,穿着金白色长衣的男人。 太子李庆乾。 李庆乾的目光也温柔地看着玉堂春,一颦一笑尽收眼底。 举杯,对着玉堂春一敬,太子缓缓将酒水饮入口中。 众人皆是举杯,随着太子一同饮酒。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那个开怀大笑,面露喜色的帝王。 皇上看着这一切,最终将目光放在了太子的身上,笑道, “看来你对她甚是钟意。” “儿臣只是悦美色而心有感叹,我大周盛世多年, 又有如此美艳之色,心中开心不已,有此女入礼, 当浮一大白。”太子笑道。 “确实,确实当浮一大白。”皇上笑着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赐玉堂春, 万两黄金,退去奴籍。”皇上将酒杯放下,对身旁的安文月说道。 安文月站起身,躬身道,“是。” “安文月,待舞毕之时,礼便由你送去,将玉堂春,好好给朕松下礼台。”皇上的表情并没有变化。 但是台上的玉堂春和台下的太子,均是脸色一变。 “是。”安文月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个狐疑地神色。 此时的玉堂春汗已如雨下。 但是舞还得跳,不跳就是现在死。 这就是身份的差距, 那个坐在最高位置上的人,轻而易举的一句话, 就可以要了她的命, 而她还要面带微笑为这个人继续跳舞。 玉堂春无时无刻不想拥有坐在那个位置上的男人,即便她拥有过很多权力的男人,但是他们都不是最顶峰的那个人,她渴望权力,更渴望那个位置上带来的优越感和快乐。 那种快乐是无限的。 舞毕。 举杯欢饮,而玉堂春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淡绿的衣襟下可以看出轻轻的几道肚兜边缘透露出来的红色印记,她几乎是要昏迷般全身瘫软趴在了台下人的身上。 正是傅余欢。 傅余欢听到了皇上的话,却没有拆解明白其中的含义,以为玉堂春是因为劳累所致,拿出了一杯茶水递给了她。 玉堂春的手已经抖了起来,根本无法拿稳手里的茶,嘴唇变得黑紫,整个身体似乎都已经没有了力气,倒在了傅余欢的怀中,“小欢……我怕……” “我在。”傅余欢抓紧了玉堂春的手,“不必担心,我一定会杀了他。” 傅余欢已经看到了安文月。 那个人,就是杀了自己母亲的人。 身后的物品箱中就放着自己的剑,这一次傅余欢没有不允许自己失败,更不允许安文月继续活下去。 “小欢……我们走……我们不杀他了好么?”玉堂春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若是现在走,还能走的了……我……我害怕。” 傅余欢抚摸着玉堂春的手,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正在此时,一个声音传来,二人立刻分开。 安文月带着刘玉山出现在了台下,轻声道,“走。” 刘玉山走到了玉堂春的面前,傅余欢已经经过了装扮,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满脸污垢的台工,丝毫不起眼。 “玉堂春姑娘,请随我来。”刘玉山拱手道。 玉堂春望着傅余欢的脸,一声不吭,点了点头,跟着刘玉山离开,而身后的傅余欢跟着另一个台工,带着两个大箱子,一路走去。 安文月的目光随着三人飘过,跟在了他们的后方。 第234章 吃出来的善恶 夜晚的京城依旧繁华,大部分的百姓都聚集在了长安县观看这场盛大的典礼。 最后的盛礼也随之开始,礼部的全部乐团都在这时候走上了礼台,而大量的歌女和舞者也一同出现,空前的盛世随之展开。 而京兆府之中却十分安静,只有耳畔传来的喧嚣和欢愉。 郑年缓缓走入了京兆府。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来司法军曹的位置,辛德龙的住宅他早已熟门熟路,连大院门口有几棵树,院子里有几盆花他都一清二楚。 再一次走入这个熟悉的府邸时,却早已物是人非。 院子里当中的那颗白杨树,无风自动,摇曳着仅剩的枝叶,似乎在嘲笑来往人悲凉滑稽的人生。 院落里的盆栽几乎已经死绝了,没有了往日的生机,而在厅堂里面坐着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大汉,大汉一手抓着一个酱猪肘,一手抓着酒壶,好不快活。 大汉便是辛德龙。 辛德龙并没有回头,便已经听到了郑年的脚步,他仰头忽然笑了几声。 走进前厅,烛光微微抖动,郑年坐在了辛德龙面前。 面前是四盘菜,酱猪肘,红烧猪蹄,炒鸡肝, 炖羊肉。 还有一个火锅, 旁边摆着全部都是片好的羊肉。 还有好酒,一地的好酒, 望不到尽头。 辛德龙喝酒从来不用杯,也很少用碗,只在和郑年喝酒的时候用过杯,也在喝尽兴的时候用过碗, 但是他最喜欢的还是用坛, 只有用坛才能喝的舒服,喝的爽快。 一把络腮胡上全是油渍和酒水,那双能够吞龙吃虎的眼睛,此时全部在手中的猪肘子上面, 他并没有抬头去看郑年, 而是将身旁一个酒坛放到了桌子上。 郑年抓起了酒坛,揭开封泥,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 仰头便是喝,喝了一大口之后,便将酒坛放在了桌子上,一把抓起盘子里的酱猪肘咬了一大口。 二人无言。 你抓一个猪肘,我抓一个猪蹄,就这么吃。 二人也不碰杯,谁想喝的时候谁就喝一大口,辛德龙的架势很足, 一大口必要漏出一些酒水来, 淋在衣服上,洒在络腮大胡子上。 而郑年从不漏酒, 也从不洒酒, 那些酒如同大江入海一般全部进入了他的口中,丝毫都没有浪费。 酒喝完了便再开一坛, 一人一坛, 继续开, 继续喝。 酱猪肘吃完便吃猪蹄, 猪蹄吃完便吃菜,菜也吃完便吃火锅。 一片一片肉下锅, 滚烫的汤里面发出滚滚的水泡。 煮肉,那就喝酒。 喝一大口酒, 肉便好了。 肉好了,那就吃肉,没有蘸料,没有醋没有蒜,也没有吃碟没有碗,更没有筷子,二人用两根较细的鸡骨头当做筷子,直接从锅里捞出肉送入口中。 谁也没有说烫,他们似乎都不怕烫。 不知何时, 他们似乎开始比了起来,比谁吃得多, 比谁喝得多,比谁能吃。 酒喝完了,再开。 封泥早已撒满一地, 酒坛东倒西歪。 郑年将肉下到了锅里。 而辛德龙则是直接将手抓在了那生肉之上,送入口中,大口大口地咀嚼着, 伴着鲜血,发出了残忍的声音。 郑年也不甘示弱,抓起一盘往自己的嘴里送。 不出一会儿的功夫,二人已经吃了一斤多的生肉。 郑年吃着,眼角露出了泪水。 辛德龙吃着,漆黑的大脸微微抖动。 还是无人说话,还是无人停手。 一直吃,一直喝。 突然,郑年吐了。 他将吃进肚子里的所有肉都吐了出来,有血,有肉,有酒,有菜。 他发疯的吐着, 辛德龙发狂的吃着。 似乎毫不相关, 却又似乎紧密相连。 郑年吐过, 再走到桌前, 继续吃,吃生肉,喝好酒。 可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坚持很长的时间,仅仅吃了不到三两肉,又吐了。 这次吐的不光是肉,还有黄色的液体。 吐完,他仍然站起来,擦去了嘴角的胆汁,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擦去了额头上的汗。 足足将手中的半坛子酒喝的干干净净,再次坐在了桌子前,此时他竟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下一片肉,就连看到这些肉都会感觉到恶心,感觉到想要吐。 又吐了。 这一次是白色的水。 再当他抬起头的时候,面前已经没有肉了。 只有盛满血水的盘子。 辛德龙拿出了一把匕首,割下了一截子木桌,送入了口中,一边咀嚼着,一边将匕首放在了桌子上。 郑年拿起匕首,也切下来了一段木桌的角,送入口中。 木屑刺穿了他的嘴巴,划破了他的舌头,刺入牙龈之中,痛的那么真实,又痒又酸。 他硬着头皮咀嚼着,而此时的辛德龙已经将一个桌角吃掉了,再拿起刀,划掉了另一个桌角,送入口中。 郑年的桌角还没有吃完,额头上的汗已经脸满了脸,泪水也已经模糊了视线,他没有去擦,而是疯狂的咀嚼着嘴里的桌角。 咽不下去。 他将桌角吐了出来。 辛德龙低着头,他已经将第二个桌角吃完。 但是桌子不能继续切了,若是再切桌子就没了。 于是辛德龙拿出了一旁的盒子。 他将盒子打开,把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倒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是杂草。 门外的杂草。 大黑脸抓起杂草往嘴里塞,面色平静,十分的平静。 一口一口咀嚼着杂草。 郑年又喝了一大口酒,此时他才注意到,辛德龙已经很久没有喝过酒了。 郑年将酒推开,抓起杂草。 杂草很涩,伴随着方才刺破嘴里的伤口,整个嘴巴麻了起来,后来变得毫无知觉,他尝不出那股苦涩的味道,也尝不出那痛苦的味道,只是在机械地咀嚼着嘴里的东西。 泪水像是大雨一般冲刷着他的脸。 汗比泪水更加的多。 可是郑年仍然没有停下,直到面前的杂草全部吃完。 接着,辛德龙再次拿出了第二个盒子。 盒子里全部都是树根,如同胳膊一般粗的树根。 辛德龙将树根送入口中,咬的嘎吱嘎吱直响。 郑年也将树根送入口中,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喷洒在桌子上。 无论谁吃树根,都会如此,除非…… 总吃。 经常吃。 才会知道如何去吃一个树根。 辛德龙仍然面不改色,一口一口咬着树根。 像是天下绝美的食物一般。 郑年已经将树根吐了出来。 此时的他眼睛早已睁不开了。 甚至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遮住眼睛的到底是泪水,还是汗水。 第234章 吃出来的善恶 夜晚的京城依旧繁华,大部分的百姓都聚集在了长安县观看这场盛大的典礼。 最后的盛礼也随之开始,礼部的全部乐团都在这时候走上了礼台,而大量的歌女和舞者也一同出现,空前的盛世随之展开。 而京兆府之中却十分安静,只有耳畔传来的喧嚣和欢愉。 郑年缓缓走入了京兆府。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来司法军曹的位置,辛德龙的住宅他早已熟门熟路,连大院门口有几棵树,院子里有几盆花他都一清二楚。 再一次走入这个熟悉的府邸时,却早已物是人非。 院子里当中的那颗白杨树,无风自动,摇曳着仅剩的枝叶,似乎在嘲笑来往人悲凉滑稽的人生。 院落里的盆栽几乎已经死绝了,没有了往日的生机,而在厅堂里面坐着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大汉,大汉一手抓着一个酱猪肘,一手抓着酒壶,好不快活。 大汉便是辛德龙。 辛德龙并没有回头,便已经听到了郑年的脚步,他仰头忽然笑了几声。 走进前厅,烛光微微抖动,郑年坐在了辛德龙面前。 面前是四盘菜,酱猪肘,红烧猪蹄,炒鸡肝, 炖羊肉。 还有一个火锅, 旁边摆着全部都是片好的羊肉。 还有好酒,一地的好酒, 望不到尽头。 辛德龙喝酒从来不用杯,也很少用碗,只在和郑年喝酒的时候用过杯,也在喝尽兴的时候用过碗, 但是他最喜欢的还是用坛, 只有用坛才能喝的舒服,喝的爽快。 一把络腮胡上全是油渍和酒水,那双能够吞龙吃虎的眼睛,此时全部在手中的猪肘子上面, 他并没有抬头去看郑年, 而是将身旁一个酒坛放到了桌子上。 郑年抓起了酒坛,揭开封泥,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 仰头便是喝,喝了一大口之后,便将酒坛放在了桌子上,一把抓起盘子里的酱猪肘咬了一大口。 二人无言。 你抓一个猪肘,我抓一个猪蹄,就这么吃。 二人也不碰杯,谁想喝的时候谁就喝一大口,辛德龙的架势很足, 一大口必要漏出一些酒水来, 淋在衣服上,洒在络腮大胡子上。 而郑年从不漏酒, 也从不洒酒, 那些酒如同大江入海一般全部进入了他的口中,丝毫都没有浪费。 酒喝完了便再开一坛, 一人一坛, 继续开, 继续喝。 酱猪肘吃完便吃猪蹄, 猪蹄吃完便吃菜,菜也吃完便吃火锅。 一片一片肉下锅, 滚烫的汤里面发出滚滚的水泡。 煮肉,那就喝酒。 喝一大口酒, 肉便好了。 肉好了,那就吃肉,没有蘸料,没有醋没有蒜,也没有吃碟没有碗,更没有筷子,二人用两根较细的鸡骨头当做筷子,直接从锅里捞出肉送入口中。 谁也没有说烫,他们似乎都不怕烫。 不知何时, 他们似乎开始比了起来,比谁吃得多, 比谁喝得多,比谁能吃。 酒喝完了,再开。 封泥早已撒满一地, 酒坛东倒西歪。 郑年将肉下到了锅里。 而辛德龙则是直接将手抓在了那生肉之上,送入口中,大口大口地咀嚼着, 伴着鲜血,发出了残忍的声音。 郑年也不甘示弱,抓起一盘往自己的嘴里送。 不出一会儿的功夫,二人已经吃了一斤多的生肉。 郑年吃着,眼角露出了泪水。 辛德龙吃着,漆黑的大脸微微抖动。 还是无人说话,还是无人停手。 一直吃,一直喝。 突然,郑年吐了。 他将吃进肚子里的所有肉都吐了出来,有血,有肉,有酒,有菜。 他发疯的吐着, 辛德龙发狂的吃着。 似乎毫不相关, 却又似乎紧密相连。 郑年吐过, 再走到桌前, 继续吃,吃生肉,喝好酒。 可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坚持很长的时间,仅仅吃了不到三两肉,又吐了。 这次吐的不光是肉,还有黄色的液体。 吐完,他仍然站起来,擦去了嘴角的胆汁,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擦去了额头上的汗。 足足将手中的半坛子酒喝的干干净净,再次坐在了桌子前,此时他竟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下一片肉,就连看到这些肉都会感觉到恶心,感觉到想要吐。 又吐了。 这一次是白色的水。 再当他抬起头的时候,面前已经没有肉了。 只有盛满血水的盘子。 辛德龙拿出了一把匕首,割下了一截子木桌,送入了口中,一边咀嚼着,一边将匕首放在了桌子上。 郑年拿起匕首,也切下来了一段木桌的角,送入口中。 木屑刺穿了他的嘴巴,划破了他的舌头,刺入牙龈之中,痛的那么真实,又痒又酸。 他硬着头皮咀嚼着,而此时的辛德龙已经将一个桌角吃掉了,再拿起刀,划掉了另一个桌角,送入口中。 郑年的桌角还没有吃完,额头上的汗已经脸满了脸,泪水也已经模糊了视线,他没有去擦,而是疯狂的咀嚼着嘴里的桌角。 咽不下去。 他将桌角吐了出来。 辛德龙低着头,他已经将第二个桌角吃完。 但是桌子不能继续切了,若是再切桌子就没了。 于是辛德龙拿出了一旁的盒子。 他将盒子打开,把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倒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是杂草。 门外的杂草。 大黑脸抓起杂草往嘴里塞,面色平静,十分的平静。 一口一口咀嚼着杂草。 郑年又喝了一大口酒,此时他才注意到,辛德龙已经很久没有喝过酒了。 郑年将酒推开,抓起杂草。 杂草很涩,伴随着方才刺破嘴里的伤口,整个嘴巴麻了起来,后来变得毫无知觉,他尝不出那股苦涩的味道,也尝不出那痛苦的味道,只是在机械地咀嚼着嘴里的东西。 泪水像是大雨一般冲刷着他的脸。 汗比泪水更加的多。 可是郑年仍然没有停下,直到面前的杂草全部吃完。 接着,辛德龙再次拿出了第二个盒子。 盒子里全部都是树根,如同胳膊一般粗的树根。 辛德龙将树根送入口中,咬的嘎吱嘎吱直响。 郑年也将树根送入口中,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喷洒在桌子上。 无论谁吃树根,都会如此,除非…… 总吃。 经常吃。 才会知道如何去吃一个树根。 辛德龙仍然面不改色,一口一口咬着树根。 像是天下绝美的食物一般。 郑年已经将树根吐了出来。 此时的他眼睛早已睁不开了。 甚至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遮住眼睛的到底是泪水,还是汗水。 第235章 粗人而已 郑年呆坐在地上。 辛德龙将树根全部吃完之后,走到了郑年的身侧,将郑年吐出来的树根塞入了嘴里,继续咀嚼了起来。 郑年感觉到了喉咙在冒烟,干涸的感觉让他抓狂。 辛德龙拿出了两个碗。 很大的碗。 碗里散发着腥臭的气味。 黄色的液体流淌着。 郑年再次吐了出来。 可是辛德龙仍然面不改色,大口大口将碗喝完。 这一次,他没有流出去一滴,也没有洒一滴。 没有浪费一滴。 接着就是盆栽,那些花,那些草,那些根。 全部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郑年仰起头,却已经看不清辛德龙。 而这时的辛德龙走到了郑年的面前,提起了郑年。 郑年在空中转了三个圈。 辛德龙大笑了三声,将郑年丢出了正堂。 郑年竟是站不起来,此时的他全身瘫软的躺在地上,仰面看着天空,漆黑的天空竟然没有一丝太阳出现的可能。 这是无尽的黑暗,而面对着无尽的黑暗,郑年再次擦去了泪水。 擦去了汗水。 辛德龙就站在那里,注视着郑年,他的眼神还是那般坚定,还是能够给人一股不寒而栗的震撼。 但是郑年还是在这个眼神之中看到了一丝丝的不舍和一丝丝的遗憾。 他从来没有在辛德龙的眼神里看到过这样的神情,一时之间,脑海传来了剧烈的痛楚,犹如撕裂一般的痛苦让他几近疯狂。 肚子里传来了疯狂搅动的疼痛, 这疼痛足以致命。 他捂着肚子, 佝偻着身躯跪在地上。 而面前的辛德龙仍然注视着他。 撕裂般的疼痛瞬间布满了全身,郑年似乎连跪着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他倒在了地上,痛苦地看着辛德龙。 “疼么?”辛德龙问道。 这是这一晚,他说的第一句话。 “疼。”郑年挣扎着,在地上不住地翻滚。 辛德龙坐在了台阶上, “好酒, 谁都会喝。好肉,谁都能吃。” 郑年却已然发不出声音,嘴巴里传来阵阵的刺痛,腹部的搅动让他大汗淋漓。 “可是杂草, 桌子, 树根,又能有几人吃得下?”辛德龙问道,“我吃这些, 吃了整整三年。而你,却吃不了一口。” 郑年强忍着痛,抬起了头,盯着辛德龙。 “这马尿,我喝了整整三年,在我口中,与好酒已然无二。”辛德龙道。 郑年大步迈开,走到了堂内, 端起了拿碗马尿。 可是无论如何, 都已然无法入口。 “你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的东西,我整整喝了三年。”辛德龙道。 郑年一步趔趄, 再次倒在了地上。 “你还要问我, 为什么是碎银谷的人么?”辛德龙看着倒在地上的郑年,“大周给了我官位, 给了我姻缘, 给了我一个前途光明路和一个强横无比的岳丈。而碎银谷让我不可以不用继续吃这些东西。” 郑年扬起头, 忍住痛, 端坐在了地上。 运气,稳住身形。 “所以我可以为碎银谷开城门, 也会将碎银谷入京都的事情,告诉陛下。”辛德龙道, “你久居善恶寺,且来告诉我,什么是善恶。” 郑年的嘴哆嗦着。 “我能做的,就是坐在这里吃,想起我曾经的一切,吃掉我所有的痛苦。” 辛德龙道,“而未经历过这些的人,又怎么能知道这痛苦呢?我将痛苦讲于你听,你又怎么能知道这痛苦呢?” 辛德龙抓着手中的杂草道, “在旁人眼里,这都是笑话, 可笑的笑话,可战事未至,谁又能知道, 这是不是笑话呢?” “我是一个粗人,我不懂什么大周政权也不懂善恶之事,谁是谁非更是不解, 但我知道知恩图报,我也知道让百姓过这样的日子是不对的。” “但是大周有恩于我,岳丈有恩于我,我又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们毁灭。如果是你,你该如何?” 郑年已然好转了一些,深吸了口气,“老爷,你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朋友。” 辛德龙看着郑年,什么都没有说。 苦笑了一声,郑年站了起来,步履艰难地走到了辛德龙的面前, 恭恭敬敬作礼道,“世人知善恶, 世人也不知善恶,能够活好自己的人, 已然受人尊敬。晚辈……敬你。” 辛德龙的大黑脸微微笑了起来, “你可知长安县府衙门口的那条路叫什么。” “不知。”郑年道。 “生死路。”辛德龙道, “现在你可知道,为何你会成为这长安县的县令了。” 辛德龙将手拍在郑年的肩膀上,“善恶寺中有善恶,生死路上无生死。这是你命中注定的事情,郑书羽死的那一日,已经将你的善缘结了,也将你的恶缘结了。福报和恶报,才到了你的身上。” 郑年仰起头看着辛德龙。 “福报能让你看清这世间,恶报便是你娘和陈萱儿都在皇宫之中,如若你连善恶都看不破,如何逃得过这生死?”辛德龙笑了笑,“去找你的善报和恶报,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我事已绝,以后若是能做着官儿便继续做,做不了,也无可厚非。” “多谢老爷!”郑年恭恭敬敬对着辛德龙鞠了一躬。 转身走出了大院。 郑年踏足院墙直奔而上,那乐鼓的声音还在继续。 长安县府衙门最近的那座城墙之上,一身红衣披风的武思燕,还在一遍一遍的敲着那口巨大的金银鼓。 而郑年的眼中,只有那条路。 生死路。 他走过无数次这条路。 当他再站在这条路上的时候,远远看去。 上方便是武思燕的那座城墙,后方便是高高搭起的礼台,最后方便是如卧龙一般的皇宫内院。 这都是同一条路。 生死路上,无生死。 郑年抓握着金锏,大步走入了长安县县府衙门,回头望去,正后方,便是那座善恶寺。 这是一条路。 “来了。”凄凉的声音响彻。 郑年回头看去,微微一笑,恭恭敬敬道,“见过师爷。” “见了?”师爷问道。 “见了。”郑年道。 “吃了?”师爷又问道。 “吃不下。”郑年回答道。 “那才对。”师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顺势单手一挥,一股强大的气息直冲郑年的面容。 “你去选。” 瞬间,郑年大惊失色,一股强大的炁从他的腹中爆发而出。 张大了嘴巴,他能感觉到腹部的蠕动和喉咙里传来膨胀的疼痛。 一只不大点儿的手,从喉咙里缓缓爬出。 “草!”郑年大惊。 随后,便是一整条胳膊。 …… 张不二蹲坐在渡城河口的栏杆上,一会儿看看巡游的花车队伍,一会儿看看远处的礼台,感官非常不错。 钱好多和姜明则是在不远处吃着东西,两个人都饿坏了。 “天怎么还不亮啊。”钱好多说道,“都已经过了卯时了,今天怎么回事呀!” “等会儿回去就能睡觉了。”姜明似乎并不太关心天亮不亮的问题,而是比较关心能不能睡觉的问题,虽然他是唯一一个补了很久觉的人,但是又没有张不二那般有强大的气维持身子,又没有钱好多这种昼伏夜出的习惯,当然觉得浑身不舒服。 钱好多无奈的站了起来,“方才巡查也过去了,你们看着,我回去看看头儿好些了没,顺便带点吃的,他这么久没有吃东西,肯定饿了。” “你要回衙门啊。”张不二问道。 “是啊。”钱好多抓起了一些瓶瓶罐罐,是些带回衙门里的物件,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离开了渡城河口。 第235章 粗人而已 郑年呆坐在地上。 辛德龙将树根全部吃完之后,走到了郑年的身侧,将郑年吐出来的树根塞入了嘴里,继续咀嚼了起来。 郑年感觉到了喉咙在冒烟,干涸的感觉让他抓狂。 辛德龙拿出了两个碗。 很大的碗。 碗里散发着腥臭的气味。 黄色的液体流淌着。 郑年再次吐了出来。 可是辛德龙仍然面不改色,大口大口将碗喝完。 这一次,他没有流出去一滴,也没有洒一滴。 没有浪费一滴。 接着就是盆栽,那些花,那些草,那些根。 全部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郑年仰起头,却已经看不清辛德龙。 而这时的辛德龙走到了郑年的面前,提起了郑年。 郑年在空中转了三个圈。 辛德龙大笑了三声,将郑年丢出了正堂。 郑年竟是站不起来,此时的他全身瘫软的躺在地上,仰面看着天空,漆黑的天空竟然没有一丝太阳出现的可能。 这是无尽的黑暗,而面对着无尽的黑暗,郑年再次擦去了泪水。 擦去了汗水。 辛德龙就站在那里,注视着郑年,他的眼神还是那般坚定,还是能够给人一股不寒而栗的震撼。 但是郑年还是在这个眼神之中看到了一丝丝的不舍和一丝丝的遗憾。 他从来没有在辛德龙的眼神里看到过这样的神情,一时之间,脑海传来了剧烈的痛楚,犹如撕裂一般的痛苦让他几近疯狂。 肚子里传来了疯狂搅动的疼痛, 这疼痛足以致命。 他捂着肚子, 佝偻着身躯跪在地上。 而面前的辛德龙仍然注视着他。 撕裂般的疼痛瞬间布满了全身,郑年似乎连跪着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他倒在了地上,痛苦地看着辛德龙。 “疼么?”辛德龙问道。 这是这一晚,他说的第一句话。 “疼。”郑年挣扎着,在地上不住地翻滚。 辛德龙坐在了台阶上, “好酒, 谁都会喝。好肉,谁都能吃。” 郑年却已然发不出声音,嘴巴里传来阵阵的刺痛,腹部的搅动让他大汗淋漓。 “可是杂草, 桌子, 树根,又能有几人吃得下?”辛德龙问道,“我吃这些, 吃了整整三年。而你,却吃不了一口。” 郑年强忍着痛,抬起了头,盯着辛德龙。 “这马尿,我喝了整整三年,在我口中,与好酒已然无二。”辛德龙道。 郑年大步迈开,走到了堂内, 端起了拿碗马尿。 可是无论如何, 都已然无法入口。 “你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的东西,我整整喝了三年。”辛德龙道。 郑年一步趔趄, 再次倒在了地上。 “你还要问我, 为什么是碎银谷的人么?”辛德龙看着倒在地上的郑年,“大周给了我官位, 给了我姻缘, 给了我一个前途光明路和一个强横无比的岳丈。而碎银谷让我不可以不用继续吃这些东西。” 郑年扬起头, 忍住痛, 端坐在了地上。 运气,稳住身形。 “所以我可以为碎银谷开城门, 也会将碎银谷入京都的事情,告诉陛下。”辛德龙道, “你久居善恶寺,且来告诉我,什么是善恶。” 郑年的嘴哆嗦着。 “我能做的,就是坐在这里吃,想起我曾经的一切,吃掉我所有的痛苦。” 辛德龙道,“而未经历过这些的人,又怎么能知道这痛苦呢?我将痛苦讲于你听,你又怎么能知道这痛苦呢?” 辛德龙抓着手中的杂草道, “在旁人眼里,这都是笑话, 可笑的笑话,可战事未至,谁又能知道, 这是不是笑话呢?” “我是一个粗人,我不懂什么大周政权也不懂善恶之事,谁是谁非更是不解, 但我知道知恩图报,我也知道让百姓过这样的日子是不对的。” “但是大周有恩于我,岳丈有恩于我,我又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们毁灭。如果是你,你该如何?” 郑年已然好转了一些,深吸了口气,“老爷,你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朋友。” 辛德龙看着郑年,什么都没有说。 苦笑了一声,郑年站了起来,步履艰难地走到了辛德龙的面前, 恭恭敬敬作礼道,“世人知善恶, 世人也不知善恶,能够活好自己的人, 已然受人尊敬。晚辈……敬你。” 辛德龙的大黑脸微微笑了起来, “你可知长安县府衙门口的那条路叫什么。” “不知。”郑年道。 “生死路。”辛德龙道, “现在你可知道,为何你会成为这长安县的县令了。” 辛德龙将手拍在郑年的肩膀上,“善恶寺中有善恶,生死路上无生死。这是你命中注定的事情,郑书羽死的那一日,已经将你的善缘结了,也将你的恶缘结了。福报和恶报,才到了你的身上。” 郑年仰起头看着辛德龙。 “福报能让你看清这世间,恶报便是你娘和陈萱儿都在皇宫之中,如若你连善恶都看不破,如何逃得过这生死?”辛德龙笑了笑,“去找你的善报和恶报,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我事已绝,以后若是能做着官儿便继续做,做不了,也无可厚非。” “多谢老爷!”郑年恭恭敬敬对着辛德龙鞠了一躬。 转身走出了大院。 郑年踏足院墙直奔而上,那乐鼓的声音还在继续。 长安县府衙门最近的那座城墙之上,一身红衣披风的武思燕,还在一遍一遍的敲着那口巨大的金银鼓。 而郑年的眼中,只有那条路。 生死路。 他走过无数次这条路。 当他再站在这条路上的时候,远远看去。 上方便是武思燕的那座城墙,后方便是高高搭起的礼台,最后方便是如卧龙一般的皇宫内院。 这都是同一条路。 生死路上,无生死。 郑年抓握着金锏,大步走入了长安县县府衙门,回头望去,正后方,便是那座善恶寺。 这是一条路。 “来了。”凄凉的声音响彻。 郑年回头看去,微微一笑,恭恭敬敬道,“见过师爷。” “见了?”师爷问道。 “见了。”郑年道。 “吃了?”师爷又问道。 “吃不下。”郑年回答道。 “那才对。”师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顺势单手一挥,一股强大的气息直冲郑年的面容。 “你去选。” 瞬间,郑年大惊失色,一股强大的炁从他的腹中爆发而出。 张大了嘴巴,他能感觉到腹部的蠕动和喉咙里传来膨胀的疼痛。 一只不大点儿的手,从喉咙里缓缓爬出。 “草!”郑年大惊。 随后,便是一整条胳膊。 …… 张不二蹲坐在渡城河口的栏杆上,一会儿看看巡游的花车队伍,一会儿看看远处的礼台,感官非常不错。 钱好多和姜明则是在不远处吃着东西,两个人都饿坏了。 “天怎么还不亮啊。”钱好多说道,“都已经过了卯时了,今天怎么回事呀!” “等会儿回去就能睡觉了。”姜明似乎并不太关心天亮不亮的问题,而是比较关心能不能睡觉的问题,虽然他是唯一一个补了很久觉的人,但是又没有张不二那般有强大的气维持身子,又没有钱好多这种昼伏夜出的习惯,当然觉得浑身不舒服。 钱好多无奈的站了起来,“方才巡查也过去了,你们看着,我回去看看头儿好些了没,顺便带点吃的,他这么久没有吃东西,肯定饿了。” “你要回衙门啊。”张不二问道。 “是啊。”钱好多抓起了一些瓶瓶罐罐,是些带回衙门里的物件,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离开了渡城河口。 第236章 一剑穿喉 礼台的下方足足可以放下三层阁楼,这也是为什么它能够被全京城的人看到的原因。 盛大的节目还在继续,这最后的庆典仪式的时间,长的离谱。 时间已经到了卯时,天还没有任何亮起来的意思。 而此时的台下那条僻静的小道之中,走着五个人。 这里没有化妆间,没有调音室更没有演播大厅,只有一条僻静的小道。 所有的人都要走着一条僻静的小道,从这条小道传过去,才是演出的等候场地,而现在所有的演出都已经结束了,最后剩下的庆典要维持一个时辰。 无论如何,这里都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出现。 刘玉山走在最前方,身后便是玉堂春,傅余欢和玉堂春之间还有一个小厮,最后则是安文月。 过道并不宽敞,若是两个魁梧的人并肩行走就寸步难行。 傅余欢一直听着身后的声音。 安文月的脚步声很沉重。 这丝毫不像是一个高手该有的脚步声,甚至不像是一个八品以上的人该有的脚步声,但是越这样,傅余欢的心越是紧张。 安文月不该是八品以下,甚至不该是五品以下。 这是故意的破绽还是引诱。 对方会不会对玉堂春下手? 一定会下手,安文月一定告诉了刘玉山,在自己动手杀他的瞬间,对玉堂春下手。 不对,安文月的身份怎么可能和玉堂春来做交换呢。 不可能, 一定不可能。 这是破绽, 一定是破绽! 傅余欢手轻轻放在了物品匣之上。 这个动作对于傅余欢来说,已经是一个冒险的举动。 他虽然练的是快剑, 但是快剑的要领是如何将剑刺入一个人的身体里,而非快速从木箱子里将剑拿出来,所以这个动作如果被对方第一时间制止的话,他就失去了先机。 但是这个动作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甚至身后的安文月气息都没有变化。 可是有一个人的气息变了, 但已然无法阻止傅余欢的任何行动。 他左手击碎木匣的那一刹那,刘玉山同时回过头来,可是仅仅是抽出长剑的瞬间,傅余欢的剑已经刺入了安文月的脖颈之中。 安文月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甚至是连最终刺穿脖颈的那一刹那, 都没有任何的反应,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恐,害怕, 担忧,惊讶的神色。 而是十分的淡然,极度的淡然。 而这一刻,傅余欢根本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反而是震惊! 他将长剑抽出再次刺入安文月的胸口。 这个京城第一大宦官竟是很平淡的看着他,尽管脖颈上已经渗出了鲜血,尽管胸口剑伤处如泉涌喷出,这一切似乎对于他来说根本无伤大雅, 无足轻重。 “舒服了么。”安文月嘴中流着血, 但是并没有让他说话受到任何影响。 玉堂春一把抓住了傅余欢的胳膊,而刘玉山的剑被一把刀挡了下来。 一把漆黑的钢刀。 柳云州的刀。 “我就说你一个人来会吃亏的, 你还不信我!”柳云州道。 傅余欢没有说话, 神色略带狰狞的看着安文月。 安文月笑了。 他的笑容像是地狱里的阎罗,像是恐怖的鬼王一般。 “我问你……舒服了吗?”安文月张大了嘴, 牙齿已经被鲜血染红, 舌头上是暗红色的血疙瘩, 胸口的血瞬间染满了全身, “舒服了么!” 傅余欢没有再动,眼睛瞪到了最大。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是他从来也没有想过的景象。 玉堂春抢过了傅余欢手中的长剑,发狂地刺向安文月。 一剑。 两剑。 五剑。 直至精疲力尽, 玉堂春丢下了长剑向后退却了几步,嘴唇已经开始了颤抖。 即便是身后的柳云州也浑身冰冷。 三人的血似乎都凉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的结果。 刘玉山将长剑收入了剑鞘内,面色虽然诧异,却也没有多说话,静静向后退去。 过道里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你到底是谁!”柳云州怒道。 “你们……来杀我,却问我……是谁。”安文月站在那里,双手摊开,那已经被剑刺得如同骰子一般的身体竟仍然无法将他的声明断绝, “继续杀啊,继续啊!” “小欢!他不是人!”玉堂春叫道。 她从未如此恐惧过一个人! 傅余欢压下了眉, 那股仇恨充斥着的气焰登时燃起,“我要杀了你!” 拾起长剑,傅余欢刹那之间连出两剑。 这两剑挑飞了安文月的两条胳膊。 血如倾泄的长河, 染红了漆黑的地面。 即便是缺少了两条臂膀,安文月仍然没有任何的惧怕,在他的脸上也看不到任何的疼痛, 仍然还是那副笑容,那副阴森到让人窒息的笑容。 傅余欢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安文月。 “舒服了么?”安文月问道。 “还不死!”傅余欢再次出剑,这一次他的两条腿应声断裂。 安文月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傅余欢一脚踩在了他的脸上,轻巧地用剑划过他的头颅。 身体支离破碎,分作六块。 可是他的笑容依旧在脸上,“看来……你还不舒服。那就……再来一次。” 说着,一股强大的气息赫然从安文月的身体上传来,傅余欢皱眉,立刻向后退却了数步,再次定睛看来,竟丝他这一生都难以忘却的一幕。 安文月的身体抖动着, 接着他的手臂像是一条蠕动的巨大蛆虫,爬到了驱赶出, 接着细如血丝的血管开始连接,精骨,血肉, 一点点接在了一起。 身体颤抖了许久,安文月再次从地上爬了起来,即便是流了这么多的血,他都没有丝毫的变化,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白,嘴唇都没有变紫。 玉堂春说的没错,他不是人! 他就像一个布偶玩具一样再次变成了一个整体,就算之前的那些剑伤此时也已经完好无损。 “看样子,你舒服了。”安文月咯咯咯地笑着,“那现在……就该我了。” 他的手甩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弧度。 傅余欢惊讶皱眉,脚下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震动。 他立刻扑倒玉堂春。 那一瞬间,一个土黄色的木头人从方才他们站着的地面之上突然出现! 这个力量,可以把傅余欢撕碎! 第236章 一剑穿喉 礼台的下方足足可以放下三层阁楼,这也是为什么它能够被全京城的人看到的原因。 盛大的节目还在继续,这最后的庆典仪式的时间,长的离谱。 时间已经到了卯时,天还没有任何亮起来的意思。 而此时的台下那条僻静的小道之中,走着五个人。 这里没有化妆间,没有调音室更没有演播大厅,只有一条僻静的小道。 所有的人都要走着一条僻静的小道,从这条小道传过去,才是演出的等候场地,而现在所有的演出都已经结束了,最后剩下的庆典要维持一个时辰。 无论如何,这里都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出现。 刘玉山走在最前方,身后便是玉堂春,傅余欢和玉堂春之间还有一个小厮,最后则是安文月。 过道并不宽敞,若是两个魁梧的人并肩行走就寸步难行。 傅余欢一直听着身后的声音。 安文月的脚步声很沉重。 这丝毫不像是一个高手该有的脚步声,甚至不像是一个八品以上的人该有的脚步声,但是越这样,傅余欢的心越是紧张。 安文月不该是八品以下,甚至不该是五品以下。 这是故意的破绽还是引诱。 对方会不会对玉堂春下手? 一定会下手,安文月一定告诉了刘玉山,在自己动手杀他的瞬间,对玉堂春下手。 不对,安文月的身份怎么可能和玉堂春来做交换呢。 不可能, 一定不可能。 这是破绽, 一定是破绽! 傅余欢手轻轻放在了物品匣之上。 这个动作对于傅余欢来说,已经是一个冒险的举动。 他虽然练的是快剑, 但是快剑的要领是如何将剑刺入一个人的身体里,而非快速从木箱子里将剑拿出来,所以这个动作如果被对方第一时间制止的话,他就失去了先机。 但是这个动作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甚至身后的安文月气息都没有变化。 可是有一个人的气息变了, 但已然无法阻止傅余欢的任何行动。 他左手击碎木匣的那一刹那,刘玉山同时回过头来,可是仅仅是抽出长剑的瞬间,傅余欢的剑已经刺入了安文月的脖颈之中。 安文月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甚至是连最终刺穿脖颈的那一刹那, 都没有任何的反应,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恐,害怕, 担忧,惊讶的神色。 而是十分的淡然,极度的淡然。 而这一刻,傅余欢根本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反而是震惊! 他将长剑抽出再次刺入安文月的胸口。 这个京城第一大宦官竟是很平淡的看着他,尽管脖颈上已经渗出了鲜血,尽管胸口剑伤处如泉涌喷出,这一切似乎对于他来说根本无伤大雅, 无足轻重。 “舒服了么。”安文月嘴中流着血, 但是并没有让他说话受到任何影响。 玉堂春一把抓住了傅余欢的胳膊,而刘玉山的剑被一把刀挡了下来。 一把漆黑的钢刀。 柳云州的刀。 “我就说你一个人来会吃亏的, 你还不信我!”柳云州道。 傅余欢没有说话, 神色略带狰狞的看着安文月。 安文月笑了。 他的笑容像是地狱里的阎罗,像是恐怖的鬼王一般。 “我问你……舒服了吗?”安文月张大了嘴, 牙齿已经被鲜血染红, 舌头上是暗红色的血疙瘩, 胸口的血瞬间染满了全身, “舒服了么!” 傅余欢没有再动,眼睛瞪到了最大。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是他从来也没有想过的景象。 玉堂春抢过了傅余欢手中的长剑,发狂地刺向安文月。 一剑。 两剑。 五剑。 直至精疲力尽, 玉堂春丢下了长剑向后退却了几步,嘴唇已经开始了颤抖。 即便是身后的柳云州也浑身冰冷。 三人的血似乎都凉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的结果。 刘玉山将长剑收入了剑鞘内,面色虽然诧异,却也没有多说话,静静向后退去。 过道里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你到底是谁!”柳云州怒道。 “你们……来杀我,却问我……是谁。”安文月站在那里,双手摊开,那已经被剑刺得如同骰子一般的身体竟仍然无法将他的声明断绝, “继续杀啊,继续啊!” “小欢!他不是人!”玉堂春叫道。 她从未如此恐惧过一个人! 傅余欢压下了眉, 那股仇恨充斥着的气焰登时燃起,“我要杀了你!” 拾起长剑,傅余欢刹那之间连出两剑。 这两剑挑飞了安文月的两条胳膊。 血如倾泄的长河, 染红了漆黑的地面。 即便是缺少了两条臂膀,安文月仍然没有任何的惧怕,在他的脸上也看不到任何的疼痛, 仍然还是那副笑容,那副阴森到让人窒息的笑容。 傅余欢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安文月。 “舒服了么?”安文月问道。 “还不死!”傅余欢再次出剑,这一次他的两条腿应声断裂。 安文月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傅余欢一脚踩在了他的脸上,轻巧地用剑划过他的头颅。 身体支离破碎,分作六块。 可是他的笑容依旧在脸上,“看来……你还不舒服。那就……再来一次。” 说着,一股强大的气息赫然从安文月的身体上传来,傅余欢皱眉,立刻向后退却了数步,再次定睛看来,竟丝他这一生都难以忘却的一幕。 安文月的身体抖动着, 接着他的手臂像是一条蠕动的巨大蛆虫,爬到了驱赶出, 接着细如血丝的血管开始连接,精骨,血肉, 一点点接在了一起。 身体颤抖了许久,安文月再次从地上爬了起来,即便是流了这么多的血,他都没有丝毫的变化,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白,嘴唇都没有变紫。 玉堂春说的没错,他不是人! 他就像一个布偶玩具一样再次变成了一个整体,就算之前的那些剑伤此时也已经完好无损。 “看样子,你舒服了。”安文月咯咯咯地笑着,“那现在……就该我了。” 他的手甩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弧度。 傅余欢惊讶皱眉,脚下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震动。 他立刻扑倒玉堂春。 那一瞬间,一个土黄色的木头人从方才他们站着的地面之上突然出现! 这个力量,可以把傅余欢撕碎! 第237章 布局 “带着她走。”傅余欢说了四个字。 这四个字似乎用尽了他的气息一般。 远处传来的鼓声,遥远得像是眼泪滴落在枯叶上的声音。 这个时候的傅余欢也明白,安文月和墨家仍然有千丝万缕无法斩断的联系。 柳云州站在他的身后,看了看身侧的玉堂春。 “快……快……走。”玉堂春的声音颤抖着,像是狂风下的小树苗,没有任何依靠一般地抓着柳云州的胳膊。 傅余欢没有转头去看,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那土黄的木头人像是一尊从地下升起的佛陀,身上带着炸裂的气息。 柳云州淡淡道,“我走可以,带她走也可以,可是你怎么办?” “我要杀了他。”傅余欢道。 “你明知道,已然不可能杀了他的。”柳云州道。 “我不知道。”傅余欢道,“我只知道我现在,要杀了他,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你会死的。”柳云州道。 傅余欢扬起了头,“若是你再不走,我情愿你们都死在我的剑下。” 柳云州摇了摇头,“将她安置好,我便再回来,你不能死。” 说着拽着玉堂春向后走去。 可是刚刚走了没有几步,一个漆黑的木头人出现在了身后。 那把漆黑的刀已然在手,柳云州死死的盯着那漆黑的木头人。 借土游路,鬼捉心魂。 墨家的杀手。 “让他们过去。”轻巧的声音传了出来。 抬头望去,在过道的上方坐着一个人。 墨羽。 漆黑的木头人竟是化作了虚无, 消失在了过道之中。 柳云州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墨羽, 带着玉堂春大步跑了出去。 二人驻足在了巷子口,因为此时无论如何他们也不可能再逃脱了。 刘玉山穿着者蟒袍, 带着黑压压的锦衣卫,站在巷子口之外,那奇特的飞鱼服在黑暗之中发出了诡异的色泽。 兵刃出鞘。 除了刘玉山手中的阴白色长剑之外,其他的锦衣卫手中, 均持绣春刀。 脚步声从人群后方响起, 锦衣卫缓缓散开,后方出现了一个人,一个玉堂春很熟悉的人。 太子,李庆乾。 李庆乾走到了二人的面前, 审视着柳云州, “都说柳家的刀举世闻名,想不到第一次见,竟是在这种局势之下。” “都说大周锦衣卫指挥使是安文月的狗, 想不到第一次见,竟是在太子的麾下。”柳云州道。 “安文月确实能给他很多的特权和好处,但本宫能给的,是一身的蟒服。”太子笑道,“天下能识时务的人很少,能够在混沌之中看清楚局势的人,更少。很巧,指挥使大人便是一个少数人。” “你不怕安文月杀了你?”柳云州将目光放在了刘玉山的脸上。 “我怕江烨杀我的时候, 那五年便如同狗一样活着, 可是现在我已然不怕了。当一个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的时候,便什么都不怕了。”刘玉山道, “恐怕你还不知道, 如今想要杀安文月的人,多如牛毛, 甚至这个巷子之中, 已然不少于三人。” “你我无冤无仇, 为何要赶尽杀绝。”柳云州望着太子。 “本宫喜欢江湖人, 江湖人讲究一个冤仇,讲究一个道义, 本宫很烦朝堂之上的人,他们带着各色的面具, 说着听不懂的大道理,做着违背良心,违背道义的事情,可是……很无奈,我便是朝堂之人。”太子笑道,“在京城里,没有道义,没有善恶,没有因果也没有冤仇, 只有利益,而杀了你, 本宫可以获得利益。” “什么利益?”柳云州道。 “总要有人为杀了安文月来承担责任,显然一个长安县捕头并不能慰藉安文月手下的群臣,需要一个更加靠谱的背景和势力, 比如说北莽的柳家,一个在北莽极负盛名的家世。因为谁都不愿意相信,冠绝天下, 言压群臣的大官能够死在一个捕头的手中,你说呢。” 太子笑道。 “可是杀了安文月的并不是一个捕头。”柳云州道。 “现在对于群臣来说,谁杀了安文月便是怨气,若是他们知道是本宫所为,必然是要反抗,因为他们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本宫若是连安文月都可以杀,自然也可以杀了他们。”太子微笑着道,“所以不能告诉任何人,是本宫动的手,只好借由你的身份来做这件事了。” “碎银谷已在京城,为何不顺势而为?”柳云州又问道。 “当一个朝廷被一伙叛军轻而易举的杀掉了一员大将, 那么这个朝廷离崩塌也就不远了,本宫不希望日后登基之时, 群臣都是一帮酒囊饭袋, 都是一群失去了希望的废人。”太子的笑容像是这黑夜的阳光。 柳云州从他的话中明白了四个字。 非死不可。 玉堂春的脸上尽是吃惊, 缓缓向前走了几步, 望着太子,吃吃道,“殿下……” “本宫在这。”太子那胜利者的笑容将他的运筹帷幄展现的淋漓尽致,“本宫已经让人告诉过你了,不是么?” “告诉我……”玉堂春猛然想起,那个和傅余欢最后一次见面的夜晚,在丛林之中的那个幻化成为自己样子的妖怪,那个丑陋不堪的女人。 “可是你并没有听从本宫的意见,而被那个人迷惑了双眼。”太子说道,“本宫非常想知道,你作为一个女人,一个不缺爱的女人,是如何被一个阉狗迷的失魂落魄,竟连孰强孰弱都分不清楚呢?” 刘玉山的眸子动了动。 玉堂春皱着眉,万般不信地说道,“他……不是阉狗。” “哈哈哈。”太子笑道,“看来你早已不是守身如玉,从不卖身的女子,你骗了很多男人,即便是身后那个为你不顾性命的男人,也都被你骗了。” 玉堂春忽然笑了,笑声十分动听,“我是骗过很多人,可是唯独小欢,我从未骗过他。” 太子笑道,“女人的嘴确实很硬,当初本宫见你的时候,不过是在杏花楼扫地的姑娘而已,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玉堂春道,“但那时候,我还不叫玉堂春。” 她从未忘记过那段漆黑的历史,也不可能忘记屈辱的过去,所以她渴望权力,在这个权力纵横的京城之中,渴望能够站在高处,俯瞰这片广袤的大地。 人从来都不平等,每当她站在杏花楼之上看向下方那些过往的名门之女,大家闺秀的时候,无时无刻都在恨,她要站得更高,她要权力,用权力,才能抚慰心中的伤痛,抚慰她破烂不堪的过去。 无论如何她都接受不了那段屈辱的过去,更无法接受贫贱的自己,所以她把自己雕琢成了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接近的人,当她成为杏花楼头牌的那一日,见到了那个可以让她站起来的男人。 大周三皇子,李庆宣。 第237章 布局 “带着她走。”傅余欢说了四个字。 这四个字似乎用尽了他的气息一般。 远处传来的鼓声,遥远得像是眼泪滴落在枯叶上的声音。 这个时候的傅余欢也明白,安文月和墨家仍然有千丝万缕无法斩断的联系。 柳云州站在他的身后,看了看身侧的玉堂春。 “快……快……走。”玉堂春的声音颤抖着,像是狂风下的小树苗,没有任何依靠一般地抓着柳云州的胳膊。 傅余欢没有转头去看,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那土黄的木头人像是一尊从地下升起的佛陀,身上带着炸裂的气息。 柳云州淡淡道,“我走可以,带她走也可以,可是你怎么办?” “我要杀了他。”傅余欢道。 “你明知道,已然不可能杀了他的。”柳云州道。 “我不知道。”傅余欢道,“我只知道我现在,要杀了他,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你会死的。”柳云州道。 傅余欢扬起了头,“若是你再不走,我情愿你们都死在我的剑下。” 柳云州摇了摇头,“将她安置好,我便再回来,你不能死。” 说着拽着玉堂春向后走去。 可是刚刚走了没有几步,一个漆黑的木头人出现在了身后。 那把漆黑的刀已然在手,柳云州死死的盯着那漆黑的木头人。 借土游路,鬼捉心魂。 墨家的杀手。 “让他们过去。”轻巧的声音传了出来。 抬头望去,在过道的上方坐着一个人。 墨羽。 漆黑的木头人竟是化作了虚无, 消失在了过道之中。 柳云州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墨羽, 带着玉堂春大步跑了出去。 二人驻足在了巷子口,因为此时无论如何他们也不可能再逃脱了。 刘玉山穿着者蟒袍, 带着黑压压的锦衣卫,站在巷子口之外,那奇特的飞鱼服在黑暗之中发出了诡异的色泽。 兵刃出鞘。 除了刘玉山手中的阴白色长剑之外,其他的锦衣卫手中, 均持绣春刀。 脚步声从人群后方响起, 锦衣卫缓缓散开,后方出现了一个人,一个玉堂春很熟悉的人。 太子,李庆乾。 李庆乾走到了二人的面前, 审视着柳云州, “都说柳家的刀举世闻名,想不到第一次见,竟是在这种局势之下。” “都说大周锦衣卫指挥使是安文月的狗, 想不到第一次见,竟是在太子的麾下。”柳云州道。 “安文月确实能给他很多的特权和好处,但本宫能给的,是一身的蟒服。”太子笑道,“天下能识时务的人很少,能够在混沌之中看清楚局势的人,更少。很巧,指挥使大人便是一个少数人。” “你不怕安文月杀了你?”柳云州将目光放在了刘玉山的脸上。 “我怕江烨杀我的时候, 那五年便如同狗一样活着, 可是现在我已然不怕了。当一个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的时候,便什么都不怕了。”刘玉山道, “恐怕你还不知道, 如今想要杀安文月的人,多如牛毛, 甚至这个巷子之中, 已然不少于三人。” “你我无冤无仇, 为何要赶尽杀绝。”柳云州望着太子。 “本宫喜欢江湖人, 江湖人讲究一个冤仇,讲究一个道义, 本宫很烦朝堂之上的人,他们带着各色的面具, 说着听不懂的大道理,做着违背良心,违背道义的事情,可是……很无奈,我便是朝堂之人。”太子笑道,“在京城里,没有道义,没有善恶,没有因果也没有冤仇, 只有利益,而杀了你, 本宫可以获得利益。” “什么利益?”柳云州道。 “总要有人为杀了安文月来承担责任,显然一个长安县捕头并不能慰藉安文月手下的群臣,需要一个更加靠谱的背景和势力, 比如说北莽的柳家,一个在北莽极负盛名的家世。因为谁都不愿意相信,冠绝天下, 言压群臣的大官能够死在一个捕头的手中,你说呢。” 太子笑道。 “可是杀了安文月的并不是一个捕头。”柳云州道。 “现在对于群臣来说,谁杀了安文月便是怨气,若是他们知道是本宫所为,必然是要反抗,因为他们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本宫若是连安文月都可以杀,自然也可以杀了他们。”太子微笑着道,“所以不能告诉任何人,是本宫动的手,只好借由你的身份来做这件事了。” “碎银谷已在京城,为何不顺势而为?”柳云州又问道。 “当一个朝廷被一伙叛军轻而易举的杀掉了一员大将, 那么这个朝廷离崩塌也就不远了,本宫不希望日后登基之时, 群臣都是一帮酒囊饭袋, 都是一群失去了希望的废人。”太子的笑容像是这黑夜的阳光。 柳云州从他的话中明白了四个字。 非死不可。 玉堂春的脸上尽是吃惊, 缓缓向前走了几步, 望着太子,吃吃道,“殿下……” “本宫在这。”太子那胜利者的笑容将他的运筹帷幄展现的淋漓尽致,“本宫已经让人告诉过你了,不是么?” “告诉我……”玉堂春猛然想起,那个和傅余欢最后一次见面的夜晚,在丛林之中的那个幻化成为自己样子的妖怪,那个丑陋不堪的女人。 “可是你并没有听从本宫的意见,而被那个人迷惑了双眼。”太子说道,“本宫非常想知道,你作为一个女人,一个不缺爱的女人,是如何被一个阉狗迷的失魂落魄,竟连孰强孰弱都分不清楚呢?” 刘玉山的眸子动了动。 玉堂春皱着眉,万般不信地说道,“他……不是阉狗。” “哈哈哈。”太子笑道,“看来你早已不是守身如玉,从不卖身的女子,你骗了很多男人,即便是身后那个为你不顾性命的男人,也都被你骗了。” 玉堂春忽然笑了,笑声十分动听,“我是骗过很多人,可是唯独小欢,我从未骗过他。” 太子笑道,“女人的嘴确实很硬,当初本宫见你的时候,不过是在杏花楼扫地的姑娘而已,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玉堂春道,“但那时候,我还不叫玉堂春。” 她从未忘记过那段漆黑的历史,也不可能忘记屈辱的过去,所以她渴望权力,在这个权力纵横的京城之中,渴望能够站在高处,俯瞰这片广袤的大地。 人从来都不平等,每当她站在杏花楼之上看向下方那些过往的名门之女,大家闺秀的时候,无时无刻都在恨,她要站得更高,她要权力,用权力,才能抚慰心中的伤痛,抚慰她破烂不堪的过去。 无论如何她都接受不了那段屈辱的过去,更无法接受贫贱的自己,所以她把自己雕琢成了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接近的人,当她成为杏花楼头牌的那一日,见到了那个可以让她站起来的男人。 大周三皇子,李庆宣。 第238章 我要整个京城陪葬 热腾腾的房间里并没有任何的暖炉,却异常的温热。 房间里坐着两个人。 一少年头戴束发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抹额,金花撒面的大紫箭袖,束着银丝罗缠带,手中端着金玉雕龙杯,怅然道,“这刘宰辅的院落确实是鬼斧神工,听闻是墨家所建?” 秦风坐在少年对面,身上只有一件单衣,身旁两个脚踝上束着红铜色铃铛的少女正在晃动手中的八折扇。 举起酒杯恍然道,“墨上亲自带人建设,地基之下乃是长眠火,即便是寒冬腊月,也能够温热十足,而到了夏日,长眠火便会自己熄灭,到了冬日再打开,墨家的机关术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般府宅我还是第一次见,三殿下若是喜欢,以后便可住在这里。” “否了。”三皇子淡然道,“还是你住,今日事成之后,我便要住在飞霜殿内, 到时候若是你喜欢, 也可搬来一同住。” 飞霜殿是皇上的寝宫,秦风听闻此话只是笑笑, 不做应对。 “哪一步了。”三皇子问道。 “陈恒带着碎银谷的人,想必此刻应该已经入了太禾殿,在龙椅之上过瘾。”秦风道。 “我还没坐过,这老匹夫, 死不足惜。”三皇子笑道。 “不急, 庆典还没有结束,陛下仍然在台上观礼,一切都不要那么着急。”秦风道,“我们的陛下可是比任何人都能够沉得住气。” “这天下论沉得住气的还得是你。”三皇子笑道, “一百多岁的老人家, 却能够换一副如此年少健康的身体,确实是让人意想不到。” “三殿下过奖了。”秦风笑着将酒杯送入了口中。 “我的安排或许也已经奏效了。”三皇子道。 秦风脸色一变,“你安排了什么?” “我让玉堂春带着那个昆仑山的遗孤之子, 去刺杀你的假身,想必一定会引出太子,我哥哥那个人啊,一心都是朝廷权术,当然会因为担心你死而出手拦截,这样见过你真面目的人,便都没了。” 三皇子笑道,“玉堂春一死, 那小子一死, 能够破开洛神决的唯一办法西天凌雪也就暗淡出世间了,到时候你还怕什么呢?” “我从未担心西天凌雪。”秦风的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 “当年昆仑山下雪原之上, 七大高手外加你一个人, 围攻孙定柔。西天凌雪剑法一出,便轻而易举的破了你的身骨炁海, 也就是那一战你险些丧命, 才预备了一个傀偶在朝堂之上。”三皇子道。 “看来我身边, 也有殿下的人。”秦风笑了笑。 “你们这些阉狗, 从来都是皇家的狗,为的不过就想过的舒服些, 我给你的承诺依然奏效,待我登基之时, 便给你天下大权,我想的不过就是父皇后宫的妃子而已,你想要怎么折腾都随你。”三皇子笑道,“我在你身边放些人,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秦风默不作声,平静的饮酒。 “你说这七弟的三千雾隐,现在究竟在何处?”三皇子也没管秦风的脸,而是自顾自道,“我派人追查刘知善多年, 也追查七弟多年,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发现过雾隐的踪迹, 我原本以为是金雨楼和碎银谷之中的劫鸦,可是深究下来,却仍然没有发现。” “因为没有金雨楼。”秦风忽然道。 “没有金雨楼?你在说什么?”三皇子惊笑道, “金雨楼和我等对抗了这么多年,怎么会没有金雨楼?” “金雨楼就是雾隐,雾隐就是金雨楼。”秦风的脸色压了下来, 面色沉了许多。 “哦?”三皇子看着秦风,“那雾隐在哪里呢?” “雾隐一直都在你的身边,无时无刻都在你的身边。”秦风将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一旁的少女走到了桌前,拿起了酒壶为秦风倒酒。 三皇子看到少女的那一刻,似乎已经安耐不住了,一把抓在了少女的臀部上。 “你说刘知善也是会享受啊,一个老不死的东西,搞了这么些妙龄少女来,每日的日子过的比我都舒坦,这些个少女夜夜扑在身上,岂不是每日做新郎?还可以同时三个,四个, 五个,啧啧啧。”三皇子抚摸着少女的肉体。 “他那老身子骨居然还能受得了。” “若是真的如你所说, 定然是受不了的。”秦风道。 三皇子哈哈一笑,“那你的意思,他年老体衰, 根本无法玩耍这些少女?” “我的意思,她们的实力不可能允许刘知善胡作非为。”秦风道。 “她们……能有什么实力?”三皇子大笑着一把将少女搂在了怀中。 少女的腿又细又长,白嫩的肌肤吹弹可破,无论是哪里都粉嫩无比,小巧的脚趾,白嫩的脚踝上挂着的那个铃铛,再加上简单的纱衣,真是让人垂涎欲滴。 少女的手放在了三皇子的胸脯上,面色平静。 “你看她们脚踝上的铃铛。”秦风再次举杯,饮了一口。 “嗯?好看啊,让人欲望更甚,不然我怎会说这个老头会玩呢。”三皇子手抚摸着少女的小腿,将手放在了铃铛上。 叮铃。 铃铛作响。 “你可以解下来。”秦风道。 三皇子便将铃铛解了下来。 “你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么多人,这么多的铃铛,可是这屋里却十分安静么?”秦风问道。 三皇子一愣。 “因为她们,就是雾隐。”秦风的表情,是冷漠的表情,这一刻他的眼神里露出了杀气! 恐怖的杀气。 而下一刻,坐在三皇子怀中的少女,赫然露出了血盆大口! 直接一口咬在了三皇子的脖颈之上。 一口! 一口! 而秦风身旁两个摇扇的少女,眼睛都盯直了。 “饿了。”秦风笑了笑,轻轻一挥手,那两个少女脚踝上的铃铛顺势滑落。 猛然,三个人扑在了三皇子的身上,发疯的啃食着。 “安文月!你……你敢杀我……”三皇子的声音哽咽着。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动我的女儿。”秦风冷冷道,“我从没和你说过么?南锦屏也就是玉堂春,是我的女儿。而且……我不是一个宦官。” “安文……月……你的……女儿……是个娼妓!哈哈哈哈哈……你……死有余辜……”三皇子几乎在气绝的那一刻说出了这句话。 秦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所以……我要整个京城陪葬。” 狂妄的笑声响彻整个院落,秦风狰狞地扭曲着面容,贪婪地看着面前的三皇子,几乎已经被吃去了半个身躯。 他大步走出,来到庭院后。 此时庭院之中的少女们在跪拜。 “去。”秦风一挥手。 随后的少女脚踝上的铃铛,顷刻落下。 第238章 我要整个京城陪葬 热腾腾的房间里并没有任何的暖炉,却异常的温热。 房间里坐着两个人。 一少年头戴束发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抹额,金花撒面的大紫箭袖,束着银丝罗缠带,手中端着金玉雕龙杯,怅然道,“这刘宰辅的院落确实是鬼斧神工,听闻是墨家所建?” 秦风坐在少年对面,身上只有一件单衣,身旁两个脚踝上束着红铜色铃铛的少女正在晃动手中的八折扇。 举起酒杯恍然道,“墨上亲自带人建设,地基之下乃是长眠火,即便是寒冬腊月,也能够温热十足,而到了夏日,长眠火便会自己熄灭,到了冬日再打开,墨家的机关术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般府宅我还是第一次见,三殿下若是喜欢,以后便可住在这里。” “否了。”三皇子淡然道,“还是你住,今日事成之后,我便要住在飞霜殿内, 到时候若是你喜欢, 也可搬来一同住。” 飞霜殿是皇上的寝宫,秦风听闻此话只是笑笑, 不做应对。 “哪一步了。”三皇子问道。 “陈恒带着碎银谷的人,想必此刻应该已经入了太禾殿,在龙椅之上过瘾。”秦风道。 “我还没坐过,这老匹夫, 死不足惜。”三皇子笑道。 “不急, 庆典还没有结束,陛下仍然在台上观礼,一切都不要那么着急。”秦风道,“我们的陛下可是比任何人都能够沉得住气。” “这天下论沉得住气的还得是你。”三皇子笑道, “一百多岁的老人家, 却能够换一副如此年少健康的身体,确实是让人意想不到。” “三殿下过奖了。”秦风笑着将酒杯送入了口中。 “我的安排或许也已经奏效了。”三皇子道。 秦风脸色一变,“你安排了什么?” “我让玉堂春带着那个昆仑山的遗孤之子, 去刺杀你的假身,想必一定会引出太子,我哥哥那个人啊,一心都是朝廷权术,当然会因为担心你死而出手拦截,这样见过你真面目的人,便都没了。” 三皇子笑道,“玉堂春一死, 那小子一死, 能够破开洛神决的唯一办法西天凌雪也就暗淡出世间了,到时候你还怕什么呢?” “我从未担心西天凌雪。”秦风的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 “当年昆仑山下雪原之上, 七大高手外加你一个人, 围攻孙定柔。西天凌雪剑法一出,便轻而易举的破了你的身骨炁海, 也就是那一战你险些丧命, 才预备了一个傀偶在朝堂之上。”三皇子道。 “看来我身边, 也有殿下的人。”秦风笑了笑。 “你们这些阉狗, 从来都是皇家的狗,为的不过就想过的舒服些, 我给你的承诺依然奏效,待我登基之时, 便给你天下大权,我想的不过就是父皇后宫的妃子而已,你想要怎么折腾都随你。”三皇子笑道,“我在你身边放些人,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秦风默不作声,平静的饮酒。 “你说这七弟的三千雾隐,现在究竟在何处?”三皇子也没管秦风的脸,而是自顾自道,“我派人追查刘知善多年, 也追查七弟多年,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发现过雾隐的踪迹, 我原本以为是金雨楼和碎银谷之中的劫鸦,可是深究下来,却仍然没有发现。” “因为没有金雨楼。”秦风忽然道。 “没有金雨楼?你在说什么?”三皇子惊笑道, “金雨楼和我等对抗了这么多年,怎么会没有金雨楼?” “金雨楼就是雾隐,雾隐就是金雨楼。”秦风的脸色压了下来, 面色沉了许多。 “哦?”三皇子看着秦风,“那雾隐在哪里呢?” “雾隐一直都在你的身边,无时无刻都在你的身边。”秦风将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一旁的少女走到了桌前,拿起了酒壶为秦风倒酒。 三皇子看到少女的那一刻,似乎已经安耐不住了,一把抓在了少女的臀部上。 “你说刘知善也是会享受啊,一个老不死的东西,搞了这么些妙龄少女来,每日的日子过的比我都舒坦,这些个少女夜夜扑在身上,岂不是每日做新郎?还可以同时三个,四个, 五个,啧啧啧。”三皇子抚摸着少女的肉体。 “他那老身子骨居然还能受得了。” “若是真的如你所说, 定然是受不了的。”秦风道。 三皇子哈哈一笑,“那你的意思,他年老体衰, 根本无法玩耍这些少女?” “我的意思,她们的实力不可能允许刘知善胡作非为。”秦风道。 “她们……能有什么实力?”三皇子大笑着一把将少女搂在了怀中。 少女的腿又细又长,白嫩的肌肤吹弹可破,无论是哪里都粉嫩无比,小巧的脚趾,白嫩的脚踝上挂着的那个铃铛,再加上简单的纱衣,真是让人垂涎欲滴。 少女的手放在了三皇子的胸脯上,面色平静。 “你看她们脚踝上的铃铛。”秦风再次举杯,饮了一口。 “嗯?好看啊,让人欲望更甚,不然我怎会说这个老头会玩呢。”三皇子手抚摸着少女的小腿,将手放在了铃铛上。 叮铃。 铃铛作响。 “你可以解下来。”秦风道。 三皇子便将铃铛解了下来。 “你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么多人,这么多的铃铛,可是这屋里却十分安静么?”秦风问道。 三皇子一愣。 “因为她们,就是雾隐。”秦风的表情,是冷漠的表情,这一刻他的眼神里露出了杀气! 恐怖的杀气。 而下一刻,坐在三皇子怀中的少女,赫然露出了血盆大口! 直接一口咬在了三皇子的脖颈之上。 一口! 一口! 而秦风身旁两个摇扇的少女,眼睛都盯直了。 “饿了。”秦风笑了笑,轻轻一挥手,那两个少女脚踝上的铃铛顺势滑落。 猛然,三个人扑在了三皇子的身上,发疯的啃食着。 “安文月!你……你敢杀我……”三皇子的声音哽咽着。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动我的女儿。”秦风冷冷道,“我从没和你说过么?南锦屏也就是玉堂春,是我的女儿。而且……我不是一个宦官。” “安文……月……你的……女儿……是个娼妓!哈哈哈哈哈……你……死有余辜……”三皇子几乎在气绝的那一刻说出了这句话。 秦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所以……我要整个京城陪葬。” 狂妄的笑声响彻整个院落,秦风狰狞地扭曲着面容,贪婪地看着面前的三皇子,几乎已经被吃去了半个身躯。 他大步走出,来到庭院后。 此时庭院之中的少女们在跪拜。 “去。”秦风一挥手。 随后的少女脚踝上的铃铛,顷刻落下。 第239章 托付亲人 郑年走到了善恶寺后门门口的时候,看到了三个人。 三个人的打扮出奇的一致。 都是尼姑。 见到郑年的时候,其中一个年纪不大的尼姑跑到了郑年的身前,跪在了地上,“少雪庵第七代弟子琳楠,跪谢郑大人救命之人。” 郑年没有去搀扶她,明白是武思燕已经将救了她的恩情,甩到了自己的头上,于是轻声道,“起来。” “多谢郑大人。” 此时,身后的两个尼姑也走到了郑年的面前。 “想不到如此朝廷之下还能有郑大人这般为官之人,让贫尼敬佩。”手持拂尘的老尼姑说道。 另一边则是抓着一口铜钵的老尼,“见过郑大人,贫尼乃是少雪庵掌教,法号颐云。” “见过颐云大师。”郑年恭敬道。 “贫尼法号颐空。”持拂尘的老尼说道。 郑年作礼,“各位大师在此是等我?” “掌教师尊和护法师尊得知是郑大人救我,便想要亲自道谢,可是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些诡异之事,颐性师尊便带着几个师妹去处理了。”琳楠道,“今日的京城恐怕要生事端啊。” 这句话一出,郑年恍然明白了武思燕的用意,也不敢怠慢道,“各位大师,我有一事相求。” “郑大人但说无妨,你救了琳楠, 便是我少雪庵的恩人, 若是郑大人有难,不违背江湖道义, 我等全力而为。”颐空大师道。 “大师请随我来。”郑年打开了后门。 一路之上郑年讲述了善恶寺之中的情况,等到走到中庭的时候,便看到了那扇紧闭着的大门,郑年走了过去将门打开, 果不其然, 除了老妈之外,其他的弟弟妹妹都在里面。 辛德龙的消息还是准确的。 “既然是如此,贫尼定不忘郑大人所托,将您的亲人全部带到少雪庵。”颐空大师道。 “想不到正当乱世还有郑老夫人如此为善之人, 尽善之为, 乃是天下之幸,此举即便没有郑大人之恩,我等也必要出手帮助。”颐云大师双手合十。 郑年将弟弟妹妹们全部松绑, 一个一个点好了数之后,“这些孩子就摆脱二位大师了。” “郑大人放心,若是中途出了任何意外,待郑大人上山少雪庵,颐云自刎谢罪。”颐云大师道。 “当务之急是将这些昏迷的孩子弄醒。”颐空大师道。 “大师,这边交给你们了,京城今日大事将其,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置身事外, 现如今东门大开, 你们趁早离开,莫要沾染朝廷政事, 一旦染指, 后患无穷。”郑年道。 “多谢郑大人提点。”颐云大师道,“郑大人去, 这里交给我等。” “好, 多谢大师。”郑年竟是跪在地上, 对着二位拜了一拜, “这些孩子都是我的至亲至信,还望大师好生对待, 若是他们想要拜师入门,还请大师收留。” “放心。这些孩子便是我少雪庵之人, 贫尼在少雪庵玉女峰上等待郑大人平安归来。”颐空大师道。 郑年这才放下心来,转身走出,可是刚走了没几步,琳楠追了出来。 “郑大人!”琳楠道。 “琳楠大师。”郑年道。 “郑大人……有些事情我要和您说一下。”琳楠道。 “是你师妹的事儿么?”郑年问道。 琳楠叹息着摇头,“她已然有自己的选择,我又何苦去央求她,人各有志,既然她不选择这条路也怪不得她。” “那是……”郑年问道。 “我有一个小我五岁的妹妹,同父同母而生, 她听闻我出了事,又说是朋友有难前来救助, 现在正在进京的路上,若是我们要现在离开京城,恐难见到她, 若是您见到了她,可否告知她我在少雪庵等她。”琳楠道。 “好。”郑年道,“可有信物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这玉佩便是我俩的信物, 她天生异瞳,自小便被视为不祥之人,甚至爹娘连名字都没有给她起便将她丢在了荒山之中,我找了一个破烂的房屋她,可是后来我上少雪庵的时候,她便独自去了江南,仅以这个玉佩为信,现在也应该已经有十六七的年岁了。”琳楠道。 “好。我一定找到她。”郑年道。 “多谢大人。”琳楠转身回到了善恶寺之中。 郑年将玉佩收好,趴在了善恶寺的墙壁上,看着那些痛哭流涕的弟弟和妹妹们,心中不免痛楚万分。 他们本就是无根的浮萍, 在京城无法生存,也找不到父母,或许能去了少雪庵也是一个很好的归宿。 “哥哥去找娘了, 你们要好好等着哥哥,哥哥一定会带着娘回来看你们的。”郑年低声道。 随后跳下围墙。 陈萱儿不在善恶寺, 或许已经和陈恒相聚了。 他从未觉得陈萱儿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碎银谷所做的一切都是陈恒的自导自演,而她甚至对这些事情都毫不知情,只是一个什么都听自己父亲,偶尔闹闹脾气的小女生而已。 估计陈恒也会在第一时间将他的女儿带在身边,毕竟这一次对于陈恒来说已经是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所以趁早将自己这个宝贝女儿带在身边才是明智之举。 郑年并不着急,眼下已经过了天亮的时间,但是天空之上仍然是一片漆黑,说明这场戏才刚刚开始,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戏码自然是刚刚到了第一轮,目前最需要搞清楚的是对方掳走老妈的意图,既然已经考虑到了这些意图,他就知道要去哪里才能搞得清楚。 不过在这之前一定要先抓一个人来才有趣,郑年直奔渡城河口而去,果不其然,在看到众人的时候,姜明已经睡了过去,小厮因为轮班的原因,现在值守的还很精神,只有张大少爷抻着脖子还在看过往的戏班子下班。 看着这颗光滑的卤蛋,郑年低着头走上前,直接一把搂着他走向了街巷之中。 “老爷,你醒过来啦?”张不二一愣,“这是带我干什么去?” “你不是爱看热闹么?”郑年道,“带你看更热闹的东西去。” 张不二立刻喜上眉梢,“好呀。” 第239章 托付亲人 郑年走到了善恶寺后门门口的时候,看到了三个人。 三个人的打扮出奇的一致。 都是尼姑。 见到郑年的时候,其中一个年纪不大的尼姑跑到了郑年的身前,跪在了地上,“少雪庵第七代弟子琳楠,跪谢郑大人救命之人。” 郑年没有去搀扶她,明白是武思燕已经将救了她的恩情,甩到了自己的头上,于是轻声道,“起来。” “多谢郑大人。” 此时,身后的两个尼姑也走到了郑年的面前。 “想不到如此朝廷之下还能有郑大人这般为官之人,让贫尼敬佩。”手持拂尘的老尼姑说道。 另一边则是抓着一口铜钵的老尼,“见过郑大人,贫尼乃是少雪庵掌教,法号颐云。” “见过颐云大师。”郑年恭敬道。 “贫尼法号颐空。”持拂尘的老尼说道。 郑年作礼,“各位大师在此是等我?” “掌教师尊和护法师尊得知是郑大人救我,便想要亲自道谢,可是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些诡异之事,颐性师尊便带着几个师妹去处理了。”琳楠道,“今日的京城恐怕要生事端啊。” 这句话一出,郑年恍然明白了武思燕的用意,也不敢怠慢道,“各位大师,我有一事相求。” “郑大人但说无妨,你救了琳楠, 便是我少雪庵的恩人, 若是郑大人有难,不违背江湖道义, 我等全力而为。”颐空大师道。 “大师请随我来。”郑年打开了后门。 一路之上郑年讲述了善恶寺之中的情况,等到走到中庭的时候,便看到了那扇紧闭着的大门,郑年走了过去将门打开, 果不其然, 除了老妈之外,其他的弟弟妹妹都在里面。 辛德龙的消息还是准确的。 “既然是如此,贫尼定不忘郑大人所托,将您的亲人全部带到少雪庵。”颐空大师道。 “想不到正当乱世还有郑老夫人如此为善之人, 尽善之为, 乃是天下之幸,此举即便没有郑大人之恩,我等也必要出手帮助。”颐云大师双手合十。 郑年将弟弟妹妹们全部松绑, 一个一个点好了数之后,“这些孩子就摆脱二位大师了。” “郑大人放心,若是中途出了任何意外,待郑大人上山少雪庵,颐云自刎谢罪。”颐云大师道。 “当务之急是将这些昏迷的孩子弄醒。”颐空大师道。 “大师,这边交给你们了,京城今日大事将其,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置身事外, 现如今东门大开, 你们趁早离开,莫要沾染朝廷政事, 一旦染指, 后患无穷。”郑年道。 “多谢郑大人提点。”颐云大师道,“郑大人去, 这里交给我等。” “好, 多谢大师。”郑年竟是跪在地上, 对着二位拜了一拜, “这些孩子都是我的至亲至信,还望大师好生对待, 若是他们想要拜师入门,还请大师收留。” “放心。这些孩子便是我少雪庵之人, 贫尼在少雪庵玉女峰上等待郑大人平安归来。”颐空大师道。 郑年这才放下心来,转身走出,可是刚走了没几步,琳楠追了出来。 “郑大人!”琳楠道。 “琳楠大师。”郑年道。 “郑大人……有些事情我要和您说一下。”琳楠道。 “是你师妹的事儿么?”郑年问道。 琳楠叹息着摇头,“她已然有自己的选择,我又何苦去央求她,人各有志,既然她不选择这条路也怪不得她。” “那是……”郑年问道。 “我有一个小我五岁的妹妹,同父同母而生, 她听闻我出了事,又说是朋友有难前来救助, 现在正在进京的路上,若是我们要现在离开京城,恐难见到她, 若是您见到了她,可否告知她我在少雪庵等她。”琳楠道。 “好。”郑年道,“可有信物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这玉佩便是我俩的信物, 她天生异瞳,自小便被视为不祥之人,甚至爹娘连名字都没有给她起便将她丢在了荒山之中,我找了一个破烂的房屋她,可是后来我上少雪庵的时候,她便独自去了江南,仅以这个玉佩为信,现在也应该已经有十六七的年岁了。”琳楠道。 “好。我一定找到她。”郑年道。 “多谢大人。”琳楠转身回到了善恶寺之中。 郑年将玉佩收好,趴在了善恶寺的墙壁上,看着那些痛哭流涕的弟弟和妹妹们,心中不免痛楚万分。 他们本就是无根的浮萍, 在京城无法生存,也找不到父母,或许能去了少雪庵也是一个很好的归宿。 “哥哥去找娘了, 你们要好好等着哥哥,哥哥一定会带着娘回来看你们的。”郑年低声道。 随后跳下围墙。 陈萱儿不在善恶寺, 或许已经和陈恒相聚了。 他从未觉得陈萱儿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碎银谷所做的一切都是陈恒的自导自演,而她甚至对这些事情都毫不知情,只是一个什么都听自己父亲,偶尔闹闹脾气的小女生而已。 估计陈恒也会在第一时间将他的女儿带在身边,毕竟这一次对于陈恒来说已经是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所以趁早将自己这个宝贝女儿带在身边才是明智之举。 郑年并不着急,眼下已经过了天亮的时间,但是天空之上仍然是一片漆黑,说明这场戏才刚刚开始,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戏码自然是刚刚到了第一轮,目前最需要搞清楚的是对方掳走老妈的意图,既然已经考虑到了这些意图,他就知道要去哪里才能搞得清楚。 不过在这之前一定要先抓一个人来才有趣,郑年直奔渡城河口而去,果不其然,在看到众人的时候,姜明已经睡了过去,小厮因为轮班的原因,现在值守的还很精神,只有张大少爷抻着脖子还在看过往的戏班子下班。 看着这颗光滑的卤蛋,郑年低着头走上前,直接一把搂着他走向了街巷之中。 “老爷,你醒过来啦?”张不二一愣,“这是带我干什么去?” “你不是爱看热闹么?”郑年道,“带你看更热闹的东西去。” 张不二立刻喜上眉梢,“好呀。” 第240章 解不开的生死蛊 郑年的身法没什么问题,绕过这群外界的守卫不是什么难事儿。 但是张不二的身法和隔壁的小黄狗没什么区别,除了绕着地面转圈就是乱拳打墙,所以郑年并没打算带着他飞檐走壁,而是正大光明的向里面走。 反正今儿个重头戏肯定不在自己这里,杀皇帝的杀皇帝,杀太监的杀太监,谁能管的上一个九品县令现在在做什么呢? 层层关卡的阻拦,一般人确实不太容易进入其中。 “老爷,进不去。”张不二看着把守的将领,“左边是守备军,右边是羽林军的守备官,官阶不达标是不可能进得去的。” “孤陋寡闻了?”郑年道,“老爷我想进去还是可以进去的,要不要把这个机会让给你,你带我进去?” “还有这种好事?”张不二的两眼都在放光。 郑年从怀中拿出了武家的令牌交给了张不二,“去。” “多硬气?”张不二试探性的问道。 “想多硬气就多硬气。”郑年道。 “真的?”张不二一愣。 “我何曾骗过你?”郑年半张着嘴惊讶道。 张不二仰起头看了看郑年,“老爷说的是!” 随后接过郑年手中的令牌,便直冲冲对着那不远处的守备官走了过去。 “可有手谕?”守备军看到二人在那里商量了很久,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是看到张不二对郑年那般恭敬,猜测郑年的身份并不简单,于是口气也较为缓和。 “滚开!”张不二并没有给他们面子,“没看到此令牌么?” 守备军探头看了看,这一个令牌只要是京城看门的人都认识, 所以立刻让开, 给了一旁羽林军一个大哥你上的眼神。 羽林军的看门人有些愣神,毕竟看大门并不是他们的主业, 再加上上面虽然下了死命令,但是这年头京城里面水浅王八多,满地是大哥,谁也不知道这是哪一路神仙, 以前也经常有尽职尽责的兄弟们将大人物拦住, 随后被砍了脑袋的,事后只能是不了了之,谁会为了一个看门的得罪大人物,思索再三羽林军也没有出手, 只是撇着嘴让到了一边。 张不二一看确实奏效, 于是回来对着郑年道,“老爷,这块牌子厉害的很呐!” 郑年立刻点头, “老爷没骗你?” “是是是,咱们走。”张不二立刻迈开大步,气宇轩昂的走入了过道。 其实第一关是最难的,因为后面的关隘看到第一关放人之后,一定会直接放人,谁也不会为难谁。 一路过了八个关卡之后,二人来到了高耸的礼台之下。 这里周围都是葱郁的树,将下方那些短时间没有处理好的工程问题全部遮了个严严实实, 走到这里之后, 就听到了打斗的声音。郑年耳朵很灵,断定了方位, 给张不二打了一个手势, “去看看。” 来到这里之后,即便是曾经见多识广的张不二, 现在也噤若寒蝉, 听到郑年的呼唤, 立刻点头, “好的好的。” 二人爬上高墙,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条狭窄的通道, 郑年皱着眉,看到了傅余欢和两个木头人, 还有墨羽在场,剩下的那个人,自己并不认识,不过看去人已经到了中年,且没有胡须,面容肤色非常的白净,摆明了是一个太监。 “安……”张不二刚说出来一个字,就被郑年捂着嘴巴按了下来,还好二人距离非常远并没有被对方听到。 “安文月?”郑年问道。 “嗯嗯嗯, 嗯嗯。”张不二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果不其然,大多数朝堂上的人, 听到安文月这三个字的反应无异于小鬼听到钟馗二字,浑身不适,汗毛直立, 嘴唇发抖。 “不要怕。”郑年已经知道了安文月的真实身份,现在看到这个朝堂上的冒牌货,自然心中没有任何害怕, 低声道,“我们要救傅余欢。” 张不二不住的点头,随后压着嗓子道,“怎么救啊?” 确实不好救。 郑年再次爬到了墙头上,墨羽也在,也就说明这个行动的授意人一定是太子。 他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和安文月的替身在一起? 郑年笃定此时的太子大概率不知道安文月是谁,也不知道这个面前的太监只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 傅余欢站在当下,前后两个傀儡将他夹在中间,虽然他们都没有动手,但是那股强大的压力已经让中间站着的少年无法透气。 墨羽自始至终没有出手,那两个木头人均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看到这一幕,郑年的心宽松了一些,“他们似乎并不打算杀小傅。” “小傅?哦哦哦哦哦……”张不二不住的点头。 “我去外面看一眼,你在这里盯着,若是他们真的动手,你就出去帮忙, 明白了吗?”郑年嘱咐道。 “明白!”张不二吞了吞口水。 郑年转身跳下围墙,径直向围墙之外走去。 在这种节骨眼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犯错误,他们要杀的是安文月,并非是傅余欢,既然安文月在这里,其他的人都不可能走远。 果不其然,郑年走了几步,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太子。 玉堂春站在太子的对面,身旁则是柳云州。 郑年对玉堂春没什么好感,而对柳云州了解虽然不多,但是这个局势对于这个柳家的少爷来说应该算是小菜一碟,太子如果能够带着刘玉山就把这位少爷杀了,那么柳家也不可能让他带着那么多的金叶子出来霍霍。 看到这里,郑年心中也已经有了一个大概,但此时也不可能继续看着他们纠缠下去,傅余欢的能力有限,体力也有限,现在这两方如此暧昧的情况下,必须要有所进展才行。 自己的母亲情况尚未得知,抓紧时间找到老娘才是至关重要的,其他的都无所谓。 想到这里,郑年紧紧靠着墙壁,听着他们说话,企图从他们说话之中获取一些有效的线索。 刚刚靠在墙壁上,忽然发现身旁也站着一个人。 “嗯?”郑年靠着墙壁。 身旁的正是苏问青。 郑年上下扫了一下她的穿着,“你要穿夜行衣就都穿上,腿为什么非要露出来呢?” “你管的真宽。”苏问青低声道,“我不来你的身边保护不了……” 话只说了一半,也只能说一半。 “她……出世了?” 郑年点点头,“你要是现在杀我,一定是最好的选择,你甚至不需要出手,只要吼一声,我就死定了。” 苏问青看着郑年,迟疑了许久,“生死蛊……解了?” “我没什么反应。”郑年道,“这个你得问她。” 吞了口口水,苏问青试探着问道,“要不试试?” “我多少带走你个胳膊腿儿之类的,你信不信。”郑年道。 “我还真不信。”苏问青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笑容。 郑年回过头看去,给了苏问青一个别说话的姿势。 而此时的苏问青已经在运功调息,尝试破开身体之中的蛊毒了。 第240章 解不开的生死蛊 郑年的身法没什么问题,绕过这群外界的守卫不是什么难事儿。 但是张不二的身法和隔壁的小黄狗没什么区别,除了绕着地面转圈就是乱拳打墙,所以郑年并没打算带着他飞檐走壁,而是正大光明的向里面走。 反正今儿个重头戏肯定不在自己这里,杀皇帝的杀皇帝,杀太监的杀太监,谁能管的上一个九品县令现在在做什么呢? 层层关卡的阻拦,一般人确实不太容易进入其中。 “老爷,进不去。”张不二看着把守的将领,“左边是守备军,右边是羽林军的守备官,官阶不达标是不可能进得去的。” “孤陋寡闻了?”郑年道,“老爷我想进去还是可以进去的,要不要把这个机会让给你,你带我进去?” “还有这种好事?”张不二的两眼都在放光。 郑年从怀中拿出了武家的令牌交给了张不二,“去。” “多硬气?”张不二试探性的问道。 “想多硬气就多硬气。”郑年道。 “真的?”张不二一愣。 “我何曾骗过你?”郑年半张着嘴惊讶道。 张不二仰起头看了看郑年,“老爷说的是!” 随后接过郑年手中的令牌,便直冲冲对着那不远处的守备官走了过去。 “可有手谕?”守备军看到二人在那里商量了很久,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是看到张不二对郑年那般恭敬,猜测郑年的身份并不简单,于是口气也较为缓和。 “滚开!”张不二并没有给他们面子,“没看到此令牌么?” 守备军探头看了看,这一个令牌只要是京城看门的人都认识, 所以立刻让开, 给了一旁羽林军一个大哥你上的眼神。 羽林军的看门人有些愣神,毕竟看大门并不是他们的主业, 再加上上面虽然下了死命令,但是这年头京城里面水浅王八多,满地是大哥,谁也不知道这是哪一路神仙, 以前也经常有尽职尽责的兄弟们将大人物拦住, 随后被砍了脑袋的,事后只能是不了了之,谁会为了一个看门的得罪大人物,思索再三羽林军也没有出手, 只是撇着嘴让到了一边。 张不二一看确实奏效, 于是回来对着郑年道,“老爷,这块牌子厉害的很呐!” 郑年立刻点头, “老爷没骗你?” “是是是,咱们走。”张不二立刻迈开大步,气宇轩昂的走入了过道。 其实第一关是最难的,因为后面的关隘看到第一关放人之后,一定会直接放人,谁也不会为难谁。 一路过了八个关卡之后,二人来到了高耸的礼台之下。 这里周围都是葱郁的树,将下方那些短时间没有处理好的工程问题全部遮了个严严实实, 走到这里之后, 就听到了打斗的声音。郑年耳朵很灵,断定了方位, 给张不二打了一个手势, “去看看。” 来到这里之后,即便是曾经见多识广的张不二, 现在也噤若寒蝉, 听到郑年的呼唤, 立刻点头, “好的好的。” 二人爬上高墙,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条狭窄的通道, 郑年皱着眉,看到了傅余欢和两个木头人, 还有墨羽在场,剩下的那个人,自己并不认识,不过看去人已经到了中年,且没有胡须,面容肤色非常的白净,摆明了是一个太监。 “安……”张不二刚说出来一个字,就被郑年捂着嘴巴按了下来,还好二人距离非常远并没有被对方听到。 “安文月?”郑年问道。 “嗯嗯嗯, 嗯嗯。”张不二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果不其然,大多数朝堂上的人, 听到安文月这三个字的反应无异于小鬼听到钟馗二字,浑身不适,汗毛直立, 嘴唇发抖。 “不要怕。”郑年已经知道了安文月的真实身份,现在看到这个朝堂上的冒牌货,自然心中没有任何害怕, 低声道,“我们要救傅余欢。” 张不二不住的点头,随后压着嗓子道,“怎么救啊?” 确实不好救。 郑年再次爬到了墙头上,墨羽也在,也就说明这个行动的授意人一定是太子。 他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和安文月的替身在一起? 郑年笃定此时的太子大概率不知道安文月是谁,也不知道这个面前的太监只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 傅余欢站在当下,前后两个傀儡将他夹在中间,虽然他们都没有动手,但是那股强大的压力已经让中间站着的少年无法透气。 墨羽自始至终没有出手,那两个木头人均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看到这一幕,郑年的心宽松了一些,“他们似乎并不打算杀小傅。” “小傅?哦哦哦哦哦……”张不二不住的点头。 “我去外面看一眼,你在这里盯着,若是他们真的动手,你就出去帮忙, 明白了吗?”郑年嘱咐道。 “明白!”张不二吞了吞口水。 郑年转身跳下围墙,径直向围墙之外走去。 在这种节骨眼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犯错误,他们要杀的是安文月,并非是傅余欢,既然安文月在这里,其他的人都不可能走远。 果不其然,郑年走了几步,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太子。 玉堂春站在太子的对面,身旁则是柳云州。 郑年对玉堂春没什么好感,而对柳云州了解虽然不多,但是这个局势对于这个柳家的少爷来说应该算是小菜一碟,太子如果能够带着刘玉山就把这位少爷杀了,那么柳家也不可能让他带着那么多的金叶子出来霍霍。 看到这里,郑年心中也已经有了一个大概,但此时也不可能继续看着他们纠缠下去,傅余欢的能力有限,体力也有限,现在这两方如此暧昧的情况下,必须要有所进展才行。 自己的母亲情况尚未得知,抓紧时间找到老娘才是至关重要的,其他的都无所谓。 想到这里,郑年紧紧靠着墙壁,听着他们说话,企图从他们说话之中获取一些有效的线索。 刚刚靠在墙壁上,忽然发现身旁也站着一个人。 “嗯?”郑年靠着墙壁。 身旁的正是苏问青。 郑年上下扫了一下她的穿着,“你要穿夜行衣就都穿上,腿为什么非要露出来呢?” “你管的真宽。”苏问青低声道,“我不来你的身边保护不了……” 话只说了一半,也只能说一半。 “她……出世了?” 郑年点点头,“你要是现在杀我,一定是最好的选择,你甚至不需要出手,只要吼一声,我就死定了。” 苏问青看着郑年,迟疑了许久,“生死蛊……解了?” “我没什么反应。”郑年道,“这个你得问她。” 吞了口口水,苏问青试探着问道,“要不试试?” “我多少带走你个胳膊腿儿之类的,你信不信。”郑年道。 “我还真不信。”苏问青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笑容。 郑年回过头看去,给了苏问青一个别说话的姿势。 而此时的苏问青已经在运功调息,尝试破开身体之中的蛊毒了。 第241章 杀了他 “我有几个很感兴趣的事情,要问你们。”太子笑了笑,“不过现在还暂时没空来问你们,过些日子再来问。” “你们在这里很危险,为了保证以后我要问你们的时候,你们还有命在,还得让你们跟着我走。”太子冷冷撇下了一句话,转身向后离开。 刘玉山带着锦衣卫走到了二人的面前,“请把。” 柳云州的表情并不难看,他似乎平静的接受了面前发生的一切,而玉堂春则是一惊,她似乎并没有想到太子会给出这样的一条路。 “带走。”刘玉山挥手,锦衣卫将二人束上锁链。 郑年靠在墙壁后面看着二人被带走,根本搞不清楚太子在打什么算盘,‘他们两个人有什么可问的东西呢?难不成柳家有什么秘密?还是这两个人通奸被抓了?’ 刘玉山送走一行锦衣卫之后,回身恭敬的对太子说道,“殿下,他们二人……” “我不知道玉堂春和安文月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是绝对不一般,或许玉堂春才是能够制得住安文月的关键。”太子道,“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安文月暂时没有怀疑墨家的人,里面可能还在演戏,要不要我进去将那个小子杀了?”刘玉山问道。 “现在看来,我们的消息是错误的,那小子并不能杀了安文月, 也就是说, 以洛神决来破开洛神决是不可行的,但是这小子还有用, 方才也试探过了确实是和洛神决,那么我就还有备手。”太子道。 听到这句话,郑年心中基本已经明了了。 ‘师父定然是太子一党的了,现在果不其然就是在试探小傅的实力, 现在他已经确定了小傅的功法, 那就一定是拿来对付碎银谷的后手,师父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傅余欢一直都是太子的武器……可是他要怎么用呢?’ 想到这里,郑年恍然大悟。 玉堂春。 ‘原来如此, 怪不得小傅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看来腿上的伤也是这个意思,这小子现在玩的花哨啊,原来这里等我着呢。’郑年明白了太子打算如何使用傅余欢。 “去将武思燕带过来。”太子道。 “是。”刘玉山转身离开了。 太子孤身一人走入了通道之内。 郑年看到他走入, 连忙赶着要走,却被苏问青拦了下来。 “你干嘛?”郑年皱眉。 “生死蛊没有解!”苏问青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什么意思?”郑年看着苏问青,“我哪儿知道什么生死蛊啊,你看我长得像个会下蛊的选手么?” “可是你……”苏问青怔怔道。 “可是什么可是,下蛊的人也不是我,你要找你找她去啊,你拽住我不放是什么意思?”郑年不耐烦道,“别抓我。” 苏问青呆在了原地, 像是一个被耍了孩子一般, 眼神呆滞,面色之上尽是不可思议。 郑年本已经走出了好几步, 可是回头再看来的时候, 苏问青仍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像极了一个刚刚被男朋友甩了的内向女孩子, 背着书包在公交车站牌失魂落魄等车的样子。 叹息了口气, 郑年回来, “喂, 没必要这样?” 苏问青安静地望着郑年。 这一瞬间郑年看到的不是杀气,也不是愤怒, 而是委屈,一个女子的委屈。 “七八十岁的人了, 至不至于……还楚楚可怜的。”郑年也略带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样,等我们见了我闺女,我让她把你的生死蛊解了,好不好?” “真的?”苏问青的眸子里突然恢复了生机。 “我什么时候骗过人啊?”郑年无奈道,“我一定和她商量,但是同意与否我就不知道了。” “你是她爹,你说话她怎么可能不听?”苏问青深吸了口气道。 “得了,你爹可定没让你溜出来?”郑年摆了摆手, “你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别在这儿晃荡了, 危险重重步步危机,小心一会儿给乱箭射死。” 苏问青却没有走,而是快步跟上了郑年, “既然你要帮我去说话,自然得把你的小命留着了。” 这么一个高手跟在自己身边也好,郑年便不再说话。 张不二的姿势很诡异。 一般偷听围墙后的人说话, 多少是要探头看着里面的清醒,再趴在墙上,用两只手抠着墙壁的上方,再用脚盯着下方才对,可是张不二的动作确实让人不解。 他右手抓着墙体,右脚也勾着墙上,整个身子横着挂在墙上,右眼是不是向上看一看,不行的时候便放下来歇息一会儿。 “你这是干什么?”郑年走来低声问道。 “脑袋瓜子太亮,没办法……方才差点被发现。”张不二皱了皱眉。 “哦……”郑年道,“什么情况了?” “不知道,双方都没有说话,但是我看到安文月身上有很多血,而且有很多剑伤, 可是并没有表现出重伤的样子,相反倒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张不二道。 郑年点头,爬上围墙, 此时的太子竟然还没有走到这里,而现场的三个人仍然在僵持着,谁都没有先动。 “这蛊傀怎么和之前的不太一样?”郑年问道。 “这个蛊傀是有气的。”苏问青低声道。 “体内存在气?”郑年一愣。 苏问青点点头。 郑年不是没有和蛊傀做过战,当日大相国寺之上他便亲手斩杀过一个蛊傀,别说实力了,就是自己挥的那一剑都没有用什么力气,现在看来安文月确确实实给自己弄了一个好蛊傀,起码一时半会儿没有一个人能发现他的真身所在。 “什么实力?”郑年低声问道。 “蛊傀的实力无法判定,看来这东西不光是出自大理,后期还经过了一些改造啊。”苏问青道。 “改造?”郑年探头看去,此时才发现,太子竟然还没有来? 这段路并不长,即便是散步恐怕也走一个来回了,如此长的时间…… “应该不会来了。”墨羽从墙壁上跳了下来,淡淡道。 “他发现了?”安文月平静道。 “不知道。”墨羽道,“但是他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危险,不会再来了。” 安文月转头看向墨羽,“我们应该是万无一失的,他怎么会知道?难不成……” 墨羽摇了摇头,“父亲还在典礼之上,也没有对我发令,不应该现在出手的。” “错过了这个机会,再想杀了太子就难了。”安文月平静道。 “可是显然,我们已经错过了。”墨羽叹息了一声,“这个小子怎么办?” “杀了。”安文月挥袖转头,向后走去。 而两个木头人,缓缓走向傅余欢。 第241章 杀了他 “我有几个很感兴趣的事情,要问你们。”太子笑了笑,“不过现在还暂时没空来问你们,过些日子再来问。” “你们在这里很危险,为了保证以后我要问你们的时候,你们还有命在,还得让你们跟着我走。”太子冷冷撇下了一句话,转身向后离开。 刘玉山带着锦衣卫走到了二人的面前,“请把。” 柳云州的表情并不难看,他似乎平静的接受了面前发生的一切,而玉堂春则是一惊,她似乎并没有想到太子会给出这样的一条路。 “带走。”刘玉山挥手,锦衣卫将二人束上锁链。 郑年靠在墙壁后面看着二人被带走,根本搞不清楚太子在打什么算盘,‘他们两个人有什么可问的东西呢?难不成柳家有什么秘密?还是这两个人通奸被抓了?’ 刘玉山送走一行锦衣卫之后,回身恭敬的对太子说道,“殿下,他们二人……” “我不知道玉堂春和安文月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是绝对不一般,或许玉堂春才是能够制得住安文月的关键。”太子道,“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安文月暂时没有怀疑墨家的人,里面可能还在演戏,要不要我进去将那个小子杀了?”刘玉山问道。 “现在看来,我们的消息是错误的,那小子并不能杀了安文月, 也就是说, 以洛神决来破开洛神决是不可行的,但是这小子还有用, 方才也试探过了确实是和洛神决,那么我就还有备手。”太子道。 听到这句话,郑年心中基本已经明了了。 ‘师父定然是太子一党的了,现在果不其然就是在试探小傅的实力, 现在他已经确定了小傅的功法, 那就一定是拿来对付碎银谷的后手,师父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傅余欢一直都是太子的武器……可是他要怎么用呢?’ 想到这里,郑年恍然大悟。 玉堂春。 ‘原来如此, 怪不得小傅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看来腿上的伤也是这个意思,这小子现在玩的花哨啊,原来这里等我着呢。’郑年明白了太子打算如何使用傅余欢。 “去将武思燕带过来。”太子道。 “是。”刘玉山转身离开了。 太子孤身一人走入了通道之内。 郑年看到他走入, 连忙赶着要走,却被苏问青拦了下来。 “你干嘛?”郑年皱眉。 “生死蛊没有解!”苏问青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什么意思?”郑年看着苏问青,“我哪儿知道什么生死蛊啊,你看我长得像个会下蛊的选手么?” “可是你……”苏问青怔怔道。 “可是什么可是,下蛊的人也不是我,你要找你找她去啊,你拽住我不放是什么意思?”郑年不耐烦道,“别抓我。” 苏问青呆在了原地, 像是一个被耍了孩子一般, 眼神呆滞,面色之上尽是不可思议。 郑年本已经走出了好几步, 可是回头再看来的时候, 苏问青仍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像极了一个刚刚被男朋友甩了的内向女孩子, 背着书包在公交车站牌失魂落魄等车的样子。 叹息了口气, 郑年回来, “喂, 没必要这样?” 苏问青安静地望着郑年。 这一瞬间郑年看到的不是杀气,也不是愤怒, 而是委屈,一个女子的委屈。 “七八十岁的人了, 至不至于……还楚楚可怜的。”郑年也略带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样,等我们见了我闺女,我让她把你的生死蛊解了,好不好?” “真的?”苏问青的眸子里突然恢复了生机。 “我什么时候骗过人啊?”郑年无奈道,“我一定和她商量,但是同意与否我就不知道了。” “你是她爹,你说话她怎么可能不听?”苏问青深吸了口气道。 “得了,你爹可定没让你溜出来?”郑年摆了摆手, “你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别在这儿晃荡了, 危险重重步步危机,小心一会儿给乱箭射死。” 苏问青却没有走,而是快步跟上了郑年, “既然你要帮我去说话,自然得把你的小命留着了。” 这么一个高手跟在自己身边也好,郑年便不再说话。 张不二的姿势很诡异。 一般偷听围墙后的人说话, 多少是要探头看着里面的清醒,再趴在墙上,用两只手抠着墙壁的上方,再用脚盯着下方才对,可是张不二的动作确实让人不解。 他右手抓着墙体,右脚也勾着墙上,整个身子横着挂在墙上,右眼是不是向上看一看,不行的时候便放下来歇息一会儿。 “你这是干什么?”郑年走来低声问道。 “脑袋瓜子太亮,没办法……方才差点被发现。”张不二皱了皱眉。 “哦……”郑年道,“什么情况了?” “不知道,双方都没有说话,但是我看到安文月身上有很多血,而且有很多剑伤, 可是并没有表现出重伤的样子,相反倒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张不二道。 郑年点头,爬上围墙, 此时的太子竟然还没有走到这里,而现场的三个人仍然在僵持着,谁都没有先动。 “这蛊傀怎么和之前的不太一样?”郑年问道。 “这个蛊傀是有气的。”苏问青低声道。 “体内存在气?”郑年一愣。 苏问青点点头。 郑年不是没有和蛊傀做过战,当日大相国寺之上他便亲手斩杀过一个蛊傀,别说实力了,就是自己挥的那一剑都没有用什么力气,现在看来安文月确确实实给自己弄了一个好蛊傀,起码一时半会儿没有一个人能发现他的真身所在。 “什么实力?”郑年低声问道。 “蛊傀的实力无法判定,看来这东西不光是出自大理,后期还经过了一些改造啊。”苏问青道。 “改造?”郑年探头看去,此时才发现,太子竟然还没有来? 这段路并不长,即便是散步恐怕也走一个来回了,如此长的时间…… “应该不会来了。”墨羽从墙壁上跳了下来,淡淡道。 “他发现了?”安文月平静道。 “不知道。”墨羽道,“但是他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危险,不会再来了。” 安文月转头看向墨羽,“我们应该是万无一失的,他怎么会知道?难不成……” 墨羽摇了摇头,“父亲还在典礼之上,也没有对我发令,不应该现在出手的。” “错过了这个机会,再想杀了太子就难了。”安文月平静道。 “可是显然,我们已经错过了。”墨羽叹息了一声,“这个小子怎么办?” “杀了。”安文月挥袖转头,向后走去。 而两个木头人,缓缓走向傅余欢。 第242章 沽名钓誉的墨家杀手 傅余欢压低眉角,注视着两个木头人。 他们的动作并没有第一次在柳春巷遇到的那个红色木头人般行动迅捷,看上去像是故意放得十分迟缓一般。 赤黑的长剑在手,傅余欢警惕地察觉着面前和身后两个行动异常缓慢的木头人,二人的步伐一致,行动也出奇的相同,在同一时间,那两个木头人突然暴起加速,漆黑的木头人周身赫然出现两道虚影,而土黄色的木头人周身则是升起了一道黄沙。 两个木头人周身升起气的那一瞬间,傅余欢的长剑已然出手。 剑者,从无退路。 西天凌雪的剑法也从来没有过退路。 傅余欢的心中也从未有过退的概念,在出手的那一瞬间,就已然是必杀之势。 可当他的剑刺穿黄沙到达土黄色的木头人脖颈之时,木头人的身形竟然消散了。 黄沙消失在了他剑锋所指的地方。 只听旁边低沉的声音道,“我还是扛不住这么强的剑的,换做你来抗。” “好。”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红色的木头人! 水火同源! 他不知是从哪里出现的,却在第一时间站在那剑锋所指的地方,脖颈处夹住了那把黑色的长剑。 于此同时,傅余欢身后的两个木头人,一人出掌,一人出拳,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傅余欢脸上尽是决绝之色,再次抄起长剑当空一跃,一股强大的压力直冲而下, 再奔着红色木头人脑门刺来。 山字诀! 可是木头人竟然没有任何的反应, 即便是在山自觉强大的压力之下,也根本没有对他的身形造成压迫, 仍然直挺挺的站在原地。 剑锋破空而来,可一团烈火轰然从木头人脑门上爆裂开来,直冲傅余欢而去。 傅余欢闪身躲避,再次出剑猛刺对方身后。 仍然无济于事。 他可以刺穿木头, 甚至可以将长剑的四分之三全部刺入, 但是无法将其斩杀。 这木头人确实就是一根木头,无论傅余欢的剑法如何超然,出剑如何迅速,都无法杀掉一根木头。 就在刹那之间, 一个金黄色的木头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左手出剑,那把剑是纯金打造,力大无穷, 几乎可以在瞬间摧毁任何坚固的防御。 当! 剧烈的撞击声传来。 金黄色的木头人硬生生被撞击退了五步。 足足五步,他才站定。 冷冷地看向面前忽然出现的人。 郑年。 “哦?”金黄色木头人缓缓传出了一个惊讶的声音。 “哦尼玛个蛋。”郑年也客气的回应道。 “你不该来的。”墙头上坐着的墨羽轻描淡写道,“如果你来了你就该明白,我不会放你离开的。” “如果我来了你就该明白,我一定能走的了。”郑年手持双锏,顶在了金黄色木头人的身上。 傅余欢看到郑年的那一刻,心中咯噔了一下,还没等他说什么的时候, 郑年便抢先了一步, “出来帮忙啊小光头。” 张不二赫然跳在了围墙之上,叉着腰道, “我来打死你!” 说着跃起直奔墨羽而去。。 墨羽懒得看这个光头, 甚至连周身的炁都没有出现,因为张不二根本就无法从对面的墙壁跳过来, 仅仅到了一半便掉在了地上。 摔了一个大马趴。 “你在干什么?”郑年问道。 “我要干他!”张不二气喘吁吁地站了起来, 拍了拍脸上的泥泞。 “你拦住一个木头人我都谢天谢地了。”郑年道。 “好咧!你早说啊!”张不二挠了挠头。 看着二人, 傅余欢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意。 “杀了他们。”墨羽冷冷道。 赫然, 四个木头人直接围攻到了三人面前。 郑年的身形异常的灵活,他用金锏作以摆动, 立刻潜入了面前金色木头人的下盘,对方的双脚中间有很大的空隙, 借助金锏的力量,他仰面穿过了对方的胯下,向甬道深处奔跑。 “他们是有弱点的。”傅余欢道。 “我管他那个?”张不二抄起拳头直接轰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土黄色的木头人身上。 木头人先是一愣,随后黄沙凝固,立刻将张不二的拳头锁在了其中。 虽然张不二没有学习过任何的招式,但是经过几次的战斗,对于体内那股力量的收放已经融会贯通,立刻将气息爆裂开来,将方才还凝固在手臂上的沙子冲地支离破碎。 身旁的红色木头人则是对着傅余欢连出三根木刺, 随后火龙出体,傅余欢应接不暇, 只得频频撤退。 郑年跑到了不远处拉开距离,确保第一时间没有任何人能够打断的地方才停了下来,面前追来的是金色木头人和那黑色的木头人。 “不跑了?”金色木头人笑道。 “不需要跑了。”郑年道, “再跑就没有意思了。” “为自己挑了一处死地?这样做很有意思?”金色的木头人道。 “死当然有意思,看着你们死,更有意思。”郑年道。 “我且要试试, 杀了你之后看看你的嘴是否还是硬的。”金色的木头人说道。 “一定是硬的。”身旁的黑色木头人说道。 他周身升起了四道漆黑的影子。 郑年仰起头,“金中藏木、水火同源,借土游路,鬼捉心魂。墨家的四大杀手,确实强横无比,实力均在六品左右,基本上可以杀人于无形,且不留痕迹,合力攻击更是可以和五品境界一较高下,现在看来,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 “尔等小辈,岂能论天神之术!”金甲人怒喝一声, 双手同开, 顿时周身气势大涨。 “墨家的机关术确实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但上次在青门县见到你们之后,我便一直在思考如何对付你们,之后我发现了一个问题。”郑年歪着头笑道, “你们不过就是大量的气贮存在身上的一个载物罢了。” 他的脸阴沉了下来,十指张开的那一瞬间,嘴角微微上台,“只要将你们的气全部吸干,不就什么威胁都没有了?” 这一瞬间,那墨羽才明白为什么郑年要拉开距离,当即皱眉直奔此处,可是一个倩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一次你的对手还是我。”苏问青轻声道。 不远处的郑年两只手张开,细细的天蚕丝从他的手指上伸展到了两个木头人的身上,此时对方的气息已经在快速外泄,不敢怠慢,二人同时出手,可最后走到郑年面前的时,已然倒地。 身躯已然如枯骨一般,没有了气息。 第242章 沽名钓誉的墨家杀手 傅余欢压低眉角,注视着两个木头人。 他们的动作并没有第一次在柳春巷遇到的那个红色木头人般行动迅捷,看上去像是故意放得十分迟缓一般。 赤黑的长剑在手,傅余欢警惕地察觉着面前和身后两个行动异常缓慢的木头人,二人的步伐一致,行动也出奇的相同,在同一时间,那两个木头人突然暴起加速,漆黑的木头人周身赫然出现两道虚影,而土黄色的木头人周身则是升起了一道黄沙。 两个木头人周身升起气的那一瞬间,傅余欢的长剑已然出手。 剑者,从无退路。 西天凌雪的剑法也从来没有过退路。 傅余欢的心中也从未有过退的概念,在出手的那一瞬间,就已然是必杀之势。 可当他的剑刺穿黄沙到达土黄色的木头人脖颈之时,木头人的身形竟然消散了。 黄沙消失在了他剑锋所指的地方。 只听旁边低沉的声音道,“我还是扛不住这么强的剑的,换做你来抗。” “好。”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红色的木头人! 水火同源! 他不知是从哪里出现的,却在第一时间站在那剑锋所指的地方,脖颈处夹住了那把黑色的长剑。 于此同时,傅余欢身后的两个木头人,一人出掌,一人出拳,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傅余欢脸上尽是决绝之色,再次抄起长剑当空一跃,一股强大的压力直冲而下, 再奔着红色木头人脑门刺来。 山字诀! 可是木头人竟然没有任何的反应, 即便是在山自觉强大的压力之下,也根本没有对他的身形造成压迫, 仍然直挺挺的站在原地。 剑锋破空而来,可一团烈火轰然从木头人脑门上爆裂开来,直冲傅余欢而去。 傅余欢闪身躲避,再次出剑猛刺对方身后。 仍然无济于事。 他可以刺穿木头, 甚至可以将长剑的四分之三全部刺入, 但是无法将其斩杀。 这木头人确实就是一根木头,无论傅余欢的剑法如何超然,出剑如何迅速,都无法杀掉一根木头。 就在刹那之间, 一个金黄色的木头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左手出剑,那把剑是纯金打造,力大无穷, 几乎可以在瞬间摧毁任何坚固的防御。 当! 剧烈的撞击声传来。 金黄色的木头人硬生生被撞击退了五步。 足足五步,他才站定。 冷冷地看向面前忽然出现的人。 郑年。 “哦?”金黄色木头人缓缓传出了一个惊讶的声音。 “哦尼玛个蛋。”郑年也客气的回应道。 “你不该来的。”墙头上坐着的墨羽轻描淡写道,“如果你来了你就该明白,我不会放你离开的。” “如果我来了你就该明白,我一定能走的了。”郑年手持双锏,顶在了金黄色木头人的身上。 傅余欢看到郑年的那一刻,心中咯噔了一下,还没等他说什么的时候, 郑年便抢先了一步, “出来帮忙啊小光头。” 张不二赫然跳在了围墙之上,叉着腰道, “我来打死你!” 说着跃起直奔墨羽而去。。 墨羽懒得看这个光头, 甚至连周身的炁都没有出现,因为张不二根本就无法从对面的墙壁跳过来, 仅仅到了一半便掉在了地上。 摔了一个大马趴。 “你在干什么?”郑年问道。 “我要干他!”张不二气喘吁吁地站了起来, 拍了拍脸上的泥泞。 “你拦住一个木头人我都谢天谢地了。”郑年道。 “好咧!你早说啊!”张不二挠了挠头。 看着二人, 傅余欢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意。 “杀了他们。”墨羽冷冷道。 赫然, 四个木头人直接围攻到了三人面前。 郑年的身形异常的灵活,他用金锏作以摆动, 立刻潜入了面前金色木头人的下盘,对方的双脚中间有很大的空隙, 借助金锏的力量,他仰面穿过了对方的胯下,向甬道深处奔跑。 “他们是有弱点的。”傅余欢道。 “我管他那个?”张不二抄起拳头直接轰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土黄色的木头人身上。 木头人先是一愣,随后黄沙凝固,立刻将张不二的拳头锁在了其中。 虽然张不二没有学习过任何的招式,但是经过几次的战斗,对于体内那股力量的收放已经融会贯通,立刻将气息爆裂开来,将方才还凝固在手臂上的沙子冲地支离破碎。 身旁的红色木头人则是对着傅余欢连出三根木刺, 随后火龙出体,傅余欢应接不暇, 只得频频撤退。 郑年跑到了不远处拉开距离,确保第一时间没有任何人能够打断的地方才停了下来,面前追来的是金色木头人和那黑色的木头人。 “不跑了?”金色木头人笑道。 “不需要跑了。”郑年道, “再跑就没有意思了。” “为自己挑了一处死地?这样做很有意思?”金色的木头人道。 “死当然有意思,看着你们死,更有意思。”郑年道。 “我且要试试, 杀了你之后看看你的嘴是否还是硬的。”金色的木头人说道。 “一定是硬的。”身旁的黑色木头人说道。 他周身升起了四道漆黑的影子。 郑年仰起头,“金中藏木、水火同源,借土游路,鬼捉心魂。墨家的四大杀手,确实强横无比,实力均在六品左右,基本上可以杀人于无形,且不留痕迹,合力攻击更是可以和五品境界一较高下,现在看来,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 “尔等小辈,岂能论天神之术!”金甲人怒喝一声, 双手同开, 顿时周身气势大涨。 “墨家的机关术确实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但上次在青门县见到你们之后,我便一直在思考如何对付你们,之后我发现了一个问题。”郑年歪着头笑道, “你们不过就是大量的气贮存在身上的一个载物罢了。” 他的脸阴沉了下来,十指张开的那一瞬间,嘴角微微上台,“只要将你们的气全部吸干,不就什么威胁都没有了?” 这一瞬间,那墨羽才明白为什么郑年要拉开距离,当即皱眉直奔此处,可是一个倩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一次你的对手还是我。”苏问青轻声道。 不远处的郑年两只手张开,细细的天蚕丝从他的手指上伸展到了两个木头人的身上,此时对方的气息已经在快速外泄,不敢怠慢,二人同时出手,可最后走到郑年面前的时,已然倒地。 身躯已然如枯骨一般,没有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