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异能王妃》 第1章 叛逆 第1章 叛逆 “轰隆——” 黑压压的天空传来一声闷响,银亮的闪电削透一层层乌云,将这半壁京都照得通亮。皇宫南角一座冷清残破的宫殿,在这雨夜本不该有人打扰,可此时却意外的灯火通明。 “妹妹,趁着本宫还肯叫你一声妹妹,你还是识趣一些,乖乖将藏宝图交出来吧。” 宫殿之内,一行人将两个瘦小的人团团围住,领头一个身穿华服,头上的九珠凤冠昭示着她皇后的贵重身份。她身后跟着的人也是一身华服,容色艳丽,只是凤眸中饱含幸灾乐祸和强烈的妒忌,让她的面容丑陋而扭曲。 傅容月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她们,这是她的姐姐、如今贵为皇后的傅家嫡女傅容芩,傅容芩身后跟着的人是她的嫡妹、如今的赵王妃傅容慧。 呸,什么嫡女,不过都是一窝狼心狗肺之徒罢了! 傅容月眼中陡然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可她很快压住了,努力让自己用最淡然的语气说:“我没有藏宝图。” 说话间,更是下意识的搂紧了怀里的人儿。 “没有?”傅容芩的声音蓦然变得尖刻起来:“那个老东西死的时候,明明跟下人说过,藏宝图就在你手里。傅容月,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给本宫仔仔细细的搜她的身,一根头发丝也不许放过!” 她一声令下,立即有侍女上前来,在傅容月的屋子里四处乱翻。 更有两个婢女二话不说,一把将傅容月怀里的人儿扯了出去,嫌弃一般的一下扔在了地上:“一团死尸,也抱得那么紧,晦气!” 婢女跨前一步,不偏不倚,正踩在那一团小被子上。 傅容月的眸子猛地一缩,本就千疮百孔的心顿时被人生生拧了一个重手,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狠狠的将婢女推了开去。她大步上前,将地上散落出来的小小身躯重新抱了回去,搂在怀中,双眸血红像要吃人一样:“滚开,不准碰我的锦儿!” “什么锦儿!不过是一个杂种罢了!陛下亲手捏死了他,也算是给他面子!”傅容芩冷冷一笑:“你莫非到现在还天真的以为,这杂种还活着吧?” 这话无疑是在傅容月的心上再扎一刀,前天的一切又浮现在眼前…… “陛下,臣妾求您,放过梅家吧,他们是被冤枉的!”她披头散发,脱簪待罪,跪在光明殿上不断的磕头,泪眼滂沱中,饱含祈求的双眸紧紧的锁着高高在上的帝王魏明钰——那人是她的夫君,曾在她家门口跪地求娶,当着天下百姓指天发誓,此生只爱她一人,绝不反悔! “臣妾?”魏明钰抬起眼来,眉目间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冷酷,他问身后的内监:“朕不是传旨昭示六宫,废傅氏皇后之位,贬为庶人了吗?” 废后,贬为庶人! 她恍然抬眼,吃惊之下,连眼泪都暂且忘了,喃喃自语:“陛下……你要废了我?” “梅家谋反,妄图弑君篡逆,你作为中宫皇后,事先得知了消息却不告知于朕,说你不是梅家的同党,你以为朕信吗?”魏明钰冷哼。 傅容月大急,膝行几步上前,正要开口,便听魏明钰又是重重的呵斥了一声:“再则,梅家叛逆已成事实,昨日便已在午门外满门抄斩,可你到现在还在质疑朕的决定,口口声声为叛逆说情。傅氏,朕岂容你放肆?” 他猛地一拍案牍,巨响震动,也震碎了傅容月的心。 昨日,满门抄斩…… 傅容月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 是她晚了吗? 比她生父更疼爱她的干爹,永远温和儒雅、对她好看的笑着的阮仪哥哥,调皮捣蛋的清谷弟弟,还有直脾气的阑珊姐姐,梅家那些亲人一样的奴仆们,再也回不来了吗?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仅仅凭着一封真假莫变的告密信,凭着几个低等下人含混不清的供词,凭着不到一天走过场都走不完的审判,梅家就真的成了叛党谋逆,坐实了这滔天大罪了吗? 她看着面前的人,只觉得陌生中更带来几分彻骨的寒意,她不蠢,恍然间便明白了几分。 梅家是绝不会叛逆的,魏明钰容不下梅家,正如前朝那些容不下功臣的君主一样,不过是忌惮罢了。 飞鸟尽,良弓藏…… 那她呢?她是什么? 她嘴角扯出一抹凄然苦笑,她不过是那投石问路的棋子罢了! 因母亲与梅家牵扯不开的关系,自打她回京,便被梅家认作了干女儿。天下谁人不知,“得了傅家女,便得梅家情”,而得了梅家的情,对他们这些皇子而言,就是如虎添翼。梅家作为大魏最大的氏族,必定会倾尽全力辅佐他登上帝位。 就在她这一发呆间,婢女梅琳抱着锦儿等在外殿,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吓,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哭什么哭?朕还没死,就算是要死,也轮不上这来路不明的野种哭丧!”魏明钰也听到了孩子的哭声,非但没有像从前一样心软上前轻声细语的哄孩子,反而眉目阴沉,漫过一丝杀气。 来路不明?野种? 傅容月豁然抬头,唇上的血色悄无声息的褪去,唇瓣颤动,好半天才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陛……陛下,你胡说什么?” “难道陛下还说错了不成?”光明殿巨大的屏风后,这时奕奕然的走出一个女人,唇角带着几分得意的笑意,扫过她的目光却格外狠辣,语气更是愤然:“梅阮仪自己都招了,说那是他跟你的私生子,你又何苦再瞒着陛下?妹妹难道还嫌陛下头上的帽子还没被你染得更绿?妹妹,姐姐真是瞎了眼,没及早看出你跟那梅阮仪的J情,眼睁睁看你辜负了陛下对你的一往情深!” “我没有……没有!我跟阮仪哥是清白的!”傅容月大脑一片空白,呆呆的看着傅容芩体贴的走到魏明钰身边,轻柔的帮他捏肩膀。 不等魏明钰说话,傅容芩便嘲讽的一笑:“一口一个阮仪哥,叫得那么亲热,说你们之间没有苟且,谁信呐?陛下,你信吗?” 魏明钰扭头回以一笑,再转头面对她时,又变成了深深的厌恶:“朕可怜你毁了容貌,又是不洁之身,无人问津,才勉强娶你为妻。你倒好,竟生生给朕弄出个野种来,让全天下都来看朕的笑话!” 可怜……不洁之身……勉强娶你为妻…… 这些词语像砖块一样狠狠砸在傅容月的心头,她面色苍白,整个人如同微风中的白纸一般摇摇欲坠,只得用力握紧拳头,勉力支撑着不到下去。 她的锦儿还在外殿一个劲儿的哭,她的心也跟着这哭声被人勒得紧紧的,有心让梅琳抱着孩子走开,别触了魏明钰的霉头,可还没张嘴,就听见魏明钰冷漠的命令道:“把那孩子抱上来。” 内监立即快步出去,不多时,便听见殿外梅琳急切的喊:“你干什么!小心些,弄疼殿下了!” 锦儿哭得更大声了些,仿佛在向傅容月哭诉他的痛苦,可比他更疼的却是梅琳的一声惨叫,“啊——”随即,这声音飞快的咽了下去。 傅容月的心立即提了起来,一股不详的预感蔓延开来。 内监抱着锦儿进殿,将孩子交到魏明钰手上,嘴角极为不齿的扯开:“陛下,那婢女胆大妄为,竟想抗旨。跟奴才推攘间,不小心撞在侍卫的刀口上,死了……” “贱婢而已,死了就死了吧。”傅容芩淡淡一笑,挑衅的看向傅容月。 梅琳死了! 傅容月顿觉天旋地转,抬起的眼全无光泽,只剩下一团黑黢黢的光泽。梅琳是她的丫头,对她而言,梅琳意味着什么,魏明钰比什么都清楚。可现在,他竟放任内监杀了梅琳!什么推攘间不小心撞在刀口上,她一个字也不信! 傅容月霍地站了起来,抬手指向那内监,几乎咬碎了银牙:“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内监哼了一声,没说话。 魏明钰抬起的眼眯成一条缝,专注的看着怀中的孩子,忽然对身后的傅容芩说:“梅阮仪到死还挂念着这个孩子,朕跟他也算是半个兄弟,不如成全了他?” “陛下大仁大义,如此甚好!”傅容芩福了福身,笑道。 傅容月浑身抖成一团:“你……你要干什么?” 魏明钰不答,只是慢慢将手掌移到了襁褓中的孩子的脖子上。傅容月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那许多,几乎是冲上去,想从魏明钰的手里夺下孩子。可是已经晚了,耳边只听得一声清浅的咔嚓声,孩子的哭声顿时消弭无形…… 后来的事情,傅容月怎么也想不清楚了。 模糊的记得自己疯了一样的从魏明钰的怀里夺过孩子,孩子好乖,闭着眼睛像睡着了一样。她紧紧把孩子抱在怀里,耳边听得魏明钰说了什么“藏宝图”,自己便被人架了起来,等再清醒时,已是在这冷宫之中了。 而傅容芩,已是皇后的傅容芩今日来这里,便是为了魏明钰心心念念的、传说中的藏宝图了。 第2章 死不瞑目 第2章 死不瞑目 当年高祖一统天下,收南楚、并北燕,将西赵作为附属国,改国号为大魏,开创了宏伟祖业。高祖一生唯娶一商女慕氏,元后慕氏乃是传奇墨门的矩子令,机缘巧合下得到了早已亡国几百年的赵国皇族留下的巨大宝藏,本打算以此助高祖一统,然而天命使然,最终并未用上那宝藏。此后大魏年年兴盛,这宝藏便一代代的搁置下来。 能寻得这宝藏的藏宝图本是珍藏宫中,没想到到了熙帝年间,竟被江湖大盗偷出了宫去。藏宝图辗转流落,最终落入了梅家的手中。 当然,这是传言,是否真是这样,外人却不得而知。 但显然,魏明钰和傅容芩都深信不疑,梅家定是被他们翻了个遍,却没找到,便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他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孩子,之所以还留着她,便是为了这藏宝图! 傅容月闭了闭眼,心如死灰,只抱紧了怀中锦儿的尸身一言不发。 “姐姐,看样子,那藏宝图真的在她身上。”一直紧跟着傅容芩的傅容慧这时忽然插嘴,扭曲着的俏脸上流露出无尽的憎恶,要不是这个傅容月,她怎么可能嫁不成自己的心上人,反而被嫁给了暴虐的赵王?这一切,都是傅容月造成的! 一个丑女,凭什么就能牢牢的占据着梅阮仪的心,让梅阮仪对美貌的她视若无睹? 她一边笑着一边打量着傅容月,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她既然不肯说,也别怪咱们用些手段啦。姐姐,虽说她长得丑,可我听说这宫里宫外的很多男人,却还是想她想得紧呢!” “说得有道理。”傅容芩一愣,随机明白过来,也笑了起来。 傅容月左脸颊上天生就带了青绿色的胎记,像藤蔓一样爬了半张脸,丑自然是极丑,可细细看去,她的五官却让人忍不住妒忌。 她便不止一次的听侍卫们夸赞傅容月,说她要是没有那些胎记,当真无愧是大魏第一美人。 第一美人? 就凭那丑陋的面容,如何比得上她傅容芩的千娇百媚? 每每听到这些,傅容芩就恨得厉害,傅容慧的提议正中她的下怀,她冷冷一笑,命令身边的丫头:“去叫些侍卫来。” “不用啦。”傅容慧诡异的笑了:“妹妹入宫来便想着姐姐兴许用得着,已从宫外招了合适的人来,就在外围候旨。” 一看到傅容慧宣进来的人,傅容月便觉得浑身汗毛倒立,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傅容慧指着那些形容丑陋、面容猥琐的男人笑着对傅容芩说:“傅容月这种贱蹄子,找侍卫也是抬举了她。依妹妹所见,她只配跟她一样卑贱的人。姐姐,这些不是乞丐,就是地痞,是不是跟她格外相配?” 傅容芩眉目间闪过浓浓的厌弃,陛下都没找到藏宝图,她也没抱多大的希望能找到不过想着要是找到了就是奇功一件,顺便来看看这个贱婢的下场,顺顺心意。 傅容慧的话深得她的心,她看向傅容月,见她怕得连连往后缩,更是得意:“也罢,就依你的意思吧。” “姐姐,这女人凶悍,又是山野丫头,力气可大了。不如锁了她的双脚,再喂她些药,死了活的反正也无所谓。”傅容慧阴险的笑着,让婢女端上了一碗黑色的药汁,强行灌给了傅容月。 那药一入口,傅容月顿觉胃里一阵搅动,几欲呕吐,伏在地上提不起一点力气。 婢女们纷纷褪去,傅容芩走到傅容月身边,迫她抬起眼来看向自己:“你要是现在改变主意,将那藏宝图的下落告诉我,我或许还能饶你……” 可是,傅容月哪里知道什么藏宝图? 眼睁睁看着傅容芩等人退到殿外,反锁了房门,七八个猥琐的男人将她包围了起来,傅容月已是怕得手脚酸软,面无人色。 锦儿被人抢了去,这些男人猥琐向她扑了过去,大力的撕扯她的衣服。傅容月惊声尖叫,仓促的护住自己,可一抬手,就被人狠狠的按在了地上。男人们放荡而兴奋的喘气声、殿外傅容芩、傅容慧等人得意的笑声一声声传进傅容月的耳朵里,傅容月双眼通红,被人逼到了绝境,竟生出无限的勇气,一把夺过了手中的烛台,混乱之中,尖尖的烛台不知插进了谁的身体里,空气中弥漫出血腥气。 依稀见听得殿外有人嚷着说“皇上来了——”屋子里的几个男人尚且没有反应过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地上已倒了两个人…… 傅容月披头散发的从地上爬起来,浑身浴血,好似来自地狱的厉鬼:“来啊,你们都来啊!” 几个男人使了个颜色,便从几面包抄过来,不准她逃出去。 殿外的魏明钰、傅容芩等人透过镂花窗户看到这一幕,又忍不住哈哈大笑,仿佛看傅容月像无家可归的老鼠在饿猫跟前挣扎,最终反而被撕成碎片,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傅容月一手握着烛台,一手抱起刚刚被人丢在地上的锦儿,目中露出一抹决然。 她豁出去了! 她看着窗外的傅容芩等人,眸中露出彻骨的恨意,忽然,她计上心头,不顾包围上来的暴徒,扬起声音叫道:“我说,藏宝图在哪里,我说!” 魏明钰脸上露出惊喜:“你果然知道在哪里,快说!” “宝藏在那里,我只能说给你和皇后听,其他人决不允许听到哪怕一个字。”傅容月收起痛恶,飞快的说:“陛下和皇后要听不听,要听就进来,否则,我宁愿死,也半个字都不会说!” 魏明钰追寻宝藏已八年有余,乍然间听到傅容月果然知道,哪里会不听? 他拉着傅容芩的手,让丫头们拆了锁,快步走了进来。 傅容月的双手紧紧握着烛台,兴奋的两个人都没有看到,她站立的位置,正是门帘旁边,而那里,另一只烛台上正点着燃得旺盛的烛火。 傅容月忍着痛恨,等两人慢慢的走进了、很近了,她才喊着笑,轻声说:“宝藏,干爹说就在……” “在哪里?”魏明钰和傅容芩都没听清,不由自主凑近了些。 “就在……”傅容月再次重复了一遍,忽然,她的眼睛蓦然睁大,手中的烛台再不犹豫,一下子刺向了魏明钰。魏明钰兴奋之余,却没失了理智,见她神色陡然不对,下意识的推了一把傅容芩。 傅容芩“啊”的一声痛呼,那烛台已深深刺入小腹之中,顿时倒在了魏明钰的怀里,哪里还活得成? 魏明钰却已趁着傅容月这一分神的功夫,捞着傅容芩跳了出去。 “哈哈哈哈——” 傅容月眼见着魏明钰逃了出去,心痛的抱紧了傅容芩几乎痛哭失声,内心涌起一股畅快之意。傅容慧也被这变故弄得一愣神,竟忘了离开,傅容月再不迟疑,一把将她捞进了屋子里。丫头们都被她疯狂的样子惊吓,忙逃了开去,哪里还顾得上傅容慧。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傅容慧被傅容月紧紧扣住,顿时大慌,将那些大汉还在目瞪口呆的观望,忍不住破口大骂:“一群废物,对付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 那些暴徒愣了愣,终于慢慢回了神,一步步向傅容月走来。 傅容月脸上挂着凄惨的笑意,冷冰冰的声音在傅容慧耳朵边响了起来:“傅容芩,傅容慧,你们便陪我死了吧。” 她随手一挥,身后点着烛火的烛台顿时倒下,立即点燃了帷幔。春日干燥,这火势马上蔓延开来,眨眼间便爬满了屋子。 让火烧得再快一些,火势再凶猛一些吧!最好能烧死这些恶人,烧尽这人世间的一切罪恶! 傅容月眼神被火光印得灼灼发亮,状若疯狂的笑声弥漫在密闭的空间,透着凄厉和诡异。 傅容慧吓得尖叫着喊救命,那些大汉们也都傻了,谁都忘了欲念,只想着找路逃出去。 可是窗户早已被从外反锁,大门也打不开,丫头们记挂着傅容慧的生死想上来来开门,却被一股浓烟呛得连连后退。想着赵王平日里也不怎么上心这个王妃,陛下也无命令,便都珍爱生命远远跑开了。 屋外,雷雨阵阵;屋内,烈火滚滚! 傅容月抱着锦儿的尸身,一手死死的扣着傅容慧,透过雕花窗户看着外面那一对狗男女,终于厉声说出了埋在心底、让她死不瞑目的话:“魏明钰,我生生世世诅咒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生生世世,你不得好死!” 傅容慧在她身边缓缓倒下,那些大汉们东奔西跑,慌乱的寻找出路,不自不觉中也吸入了过多的浓烟一个个倒地不起。 她的身上也舔满了火苗,她闻到皮肤焦灼的气味,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一点也感觉不到痛了! 她怀抱着锦儿靠着滚烫的柱子,不甘的双眸始终大睁,仿佛如此,就能看到魏明钰的下场…… 可是嘴角的那一抹恨意却不能因此而削减! 她听见自己心底泣血的恳求:“不管是神佛,还是魔鬼,只要能让我傅容月报了此仇,就算让我永坠阿鼻地狱也好,魂飞魄散也罢,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让我傅容月报仇……我,都愿意!” 梅家上下三百二十七口人命,梅琳的命,锦儿的命……她,必要这些人百十倍的偿还! 来生,上天,求你许我来生吧! 第3章 重生 第3章 重生 灵魂飘飘荡荡,不知将去往哪里。迷茫之中,傅容月如在云端,周围是一片苍茫的白。她下意识的搂紧怀中的孩子,却只搂到一片空气。 还来不及惊讶,便听见虚空之中,传来缥缈如仙音的乐曲,伴着这乐曲,说话声送入耳际:“傅容月,你屈死成鬼,死前立誓,无论神佛还是魔鬼,只要能让你报了此仇,你愿付出任何代价。此话可当真?” 过往种种在眼前一闪而过,寒透了的心肠毫不犹豫的吐出几个字:“百死不悔!” “很好!”那声音似轻笑了一声:“那你去吧!” 说话间,她只觉得自己被一双手推了一把,一下子从云端跌了下去。 那声音一直随着她下坠:“傅容月,你要记住,从此以后,你的命是我的。待你事成之日,我会再来索取我的回报!望你言而有信,绝不相负!” “负”字终于化作余音,渺渺消逝,傅容月也彻底的坠下了云端,重重的不知砸到了哪里。 疼…… 浑身都疼! 尤其是手臂,已痛到几乎没有知觉。傅容月嘤咛一声,慢慢睁开眼睛。入眼是昏黑的梁木,茅草的影子在暗夜里瞧得并不十分分明。屋外稀里哗啦,似乎正在下雨,一道斜劈而下的闪电立即就证实了这一点。 傅容月微微转动眼珠,立即就看到了梁木上挂着的风干的红辣椒,还有一盏桐油灯,灯芯上的火苗子被风吹得忽左忽右,一不留神就要灭掉一样。 这是哪里?怎么这么像她乡下的家里? 她下意识的动了动手脚,想伸手去摸一摸身边最近的一口瓷杯,没想到这一抬手,立即感觉到身边还有人。 是傅容慧、还是傅容芩? 彻骨仇恨立即在眼眸中聚集,她几乎是用力的转过头,然而,触目却是一张上了年纪仍不掩美貌的面容。 娘?怎么会是娘! 难道她真的死了,到了地下,跟最爱她的娘亲重逢团聚了吗? 傅容月焦急地伸出手去,想摸一摸娘亲的脸,刚刚举起手来,立即就盯着自己的手,差点惊呼出声。细细的、小小的,右手中指上还缠着面布,痛感就是从那里传来的。但最要紧的是,这明显是一双小女孩的手! 傅容月的目光落在手腕上,纤细洁白的手腕上,分明带着一对碧珠玉貔貅手串,黄豆大小的颗颗碧绿色珠子,正是油灯下散着淡淡光辉…… 她记得这对手串,是自她懂事起就一直戴在身上的,娘说,不到紧要关头,绝不准离身! 可是,这对手串自从回了京城那座浩大的忠肃侯府,便被傅容慧抢了去,怎么又回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她想着,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身边的娘亲身上。 娘亲苏绾未出嫁前是京都极负盛名的大家闺秀,就算后来贫困潦倒,粗布罗裙仍能穿得别有风味。此刻,娘便穿着一身青色布裙,肩头破了个洞,手巧的娘亲用黑线绣了几朵别致的牡丹,反而让这青布衣更显风韵。 是娘,真的是娘活过来了! 她看着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中指,回忆一下子冒了出来。 十四岁的夏天,暴雨过后,她跟着村里的哥哥们上山去踩鸡汤菇,想给生病的娘亲补补,不小心从斜坡上滚了下来,手指被尖利的时候划伤了。娘看到后,一边责怪她,一边用棉布小心的给她包扎…… 也是在那天夜里,娘的病更严重了,整个人烧得稀里糊涂,说了一夜的梦话。熬到第二天半夜,便撒手人寰了…… 她没有死,又回到了十四岁那年的夏天?回到了乡下的家里? 傅容月捂住嘴巴,眼泪扑簌簌地落,环顾了一下四周,回忆一下子冒了出来。 墙脚搁着一副新水桶,那是村西的大牛哥刚给她们家做好的,还没来得及用上一次;窗棂上耷拉着一张被大风刮掉了一半的油纸,油纸是隔壁马叔今早帮忙新糊上去的;还有木床旁边的小桌上,略有些破烂的瓷碗里装了大半碗肉汤,是疼爱她的王婶婶做了让她给娘亲补补的…… 补补,好一个补补!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终于惊醒了傅容月。 她冷冷一笑,抬手毫不犹豫的在自己的胳膊上狠狠一掐,入骨的疼痛,像她证明了这并不是一场梦。 那个藏在雾气里不知是神是鬼的人并没有骗她,她真的重生了! 她终于有机会,来报前世的血海深仇了! 她重生了,回到了噩梦开始的那一天,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夏夜!那时候,她只是个乡野丫头,不是什么可笑的忠肃侯府二小姐,更不是可笑的陵王的未婚妻! 对了!那个一直下着暴雨的夏夜,她清楚的记得,母亲就是在那一夜离世,而傅家的人,也是在那一天夜里到的这村子!她们一进门就忙着跟她攀亲戚、亲热的拉着她好孩子长好孩子短的夸赞,最后,那所谓的姐姐还假装肚子痛,诳着她带去村头的老中医处看了看病。等她们回来时,娘已魂归地府,她竟连娘的遗言都没听到…… 算算时间,那些人也差不多要来了! 傅容月猛地惊醒,赶紧伸出手去,用力地推了推昏迷中的苏绾:“娘,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月儿啊!” 摇了好几下,才见苏绾睁开眼睛,毫无焦距的目光转了一圈,终于认出了她来:“月儿,我的好月儿!你没事太好了!”说着,眼角便滚下两滴灼热的泪珠,“娘梦见她们把你抢了过去,折磨得我的月儿生不如死,幸好……是梦……” 苏绾说着,常常吸了一口气,不等傅容月说话,便急急扯着傅容月的袖子,拼了全力说:“好月儿,接下来娘要说的话非常重要,你一定要仔细的记着……” 傅容月哭着连连点头,苏绾便接着说:“咱们家在后山有一片果园,树干中间有碗口大小的疤的那棵桃子树下,青石压着的地方,埋着一个楠木箱子。箱子里有些东西,对娘、对你、还有一些你不认识的人都非常重要。娘去了以后,你要小心着,不要让人将那东西带走,记住了吗?” “娘,我都记下了!”傅容月忙答应着。 苏绾挣扎着半坐起来,靠着她的肩膀,用力大口大口的喘气,闭了闭眼睛,终于攒够了力气,才说:“孩子,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亲近的人,越要提防着,别着了别人的道。” 她似乎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可就放心不下女儿,用力拽着女儿的手,憋足了最后一口气,终于吐出了最后几个字:“傅家要接你回去,你……不可跟……她们走……傅家……绝不能信……任何人……” 说罢,脑袋一歪,就此绝气。 “娘——” 傅容月缓了一缓,终于痛哭出声。她紧紧搂着怀中苏绾尚且温软的身子,很多前世想不明白的东西一下子涌上了心底。 前世她陪着傅容芩看完郎中回来,母亲的双眸大睁,一副死不瞑目、犹带恨意的样子。娘亲一定是想等到自己回来,没想到自己反而被人诳走了,而那个卑劣的所谓傅夫人,那个口口声声喊娘亲为姐姐的毒妇,一定在娘耳边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前世,娘是被人活生生气死的! 这一世,她没有走开,提前叫醒了娘,娘交代了所有的事,终于安心的离开了人事! 傅容月抱着苏绾,眼泪滚滚而下,但她很快就擦干了脸颊上的眼泪,坚强的将苏绾放平,拉过薄被轻轻为苏绾盖上。 再过一刻钟左右,雨就会变小,打更的敲到三更时,傅家那些人就要来了! 这一世,她们休想再算计她傅容月! 桃树下有什么东西,倒一时片刻不着急,反正她们是不知道自家还有这么一个小果园的。就算知道有个果园,也未必会想着去翻,她还有时间。 黑暗中,傅容月的眼珠子渐渐亮了起来,一个胆大的主意在她心里悄悄成型…… 她拉开门,穿上蓑衣,带上帽子,拿了小篮子,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苏绾,暗暗咬了下唇:“娘,你放心,这一世,女儿绝不让任何人欺辱女儿一丝一毫!” 傅容月快步走到村西的大牛哥家,用力的拍了拍门。 “谁啊?”屋子里悉悉率率一阵响动,两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在里面嘀嘀咕咕:“这大半夜的,还下着雨,出了什么事啊?” 傅容月听见了,忙扯开了声音回答:“展叔,展婶,我是小月!” “小月?”展婶吃了一惊,忙问身边的老头:“莫非是她娘……” 苏绾病重已有些时日,老一辈的看着那病容,纷纷猜测也就这一两日的好活了,所以夜里都不怎么睡踏实,总留心听着傅容月家的动静。 展叔开了门,怜爱的将傅容月拉进去,免得她淋更多的雨,一边拉还一边疼惜的数落:“小月,怎么这时候过来,是不是你娘她……” “展叔,展婶,我娘刚刚醒了,说肚子饿,偏巧今天下雨,家里的柴火用完了,我没办法烧饭。就想着展叔展婶这里最亲,所以,小月就厚着脸皮过来,想跟叔叔婶婶借些剩饭剩菜先给娘吃着,明天就还叔叔婶婶!”傅容月忍住眼窝里的泪意,努力让自己含着开心的笑说出这些话。 第4章 请君入瓮 第4章 请君入瓮 殊不知她越是这般强颜欢笑,在两位长辈眼中更显得懂事乖巧,展婶心疼得眼眶也湿了,拉着她的手宽慰道:“傻孩子,说什么还不还的,不是见外吗?” 说着,忙亲自拿了她的小篮子,到伙房去装了满满一大碗荞面疙瘩,又想着傅容月孝顺,忙着照顾苏绾,多半也没吃什么,又多拿了两个红薯,将傍晚吃剩下的一盘子炒老腊肉都放进了篮子里。 拎出来时,傅容月忙推辞:“婶婶,给我点荞面疙瘩和红薯就好啦,这些肉就不要啦。你们白天辛苦,要多点油腥才能有力气干活。” 她的体贴更是让展家二老心中暖暖的,展婶硬要塞给她,说道:“快拿着吧。你大牛哥会打猎,我们也不缺这一口肉。倒是孩子你呀,本来就瘦,这几天更是瘦成骨头啦!明天来家里吃饭,就这么说啦,我让大牛去接你。” 说曹操,曹操到! 展婶话音刚落,隔壁房间里一个高大的年轻人便揉着眼睛进来了,一见是傅容月,略有些黝黑的脸不易觉察的有些微红,忙转到房间穿了身外裳出来。 “大牛醒了?正好,下这么大的雨,路又这么滑,你送小月回去。你婶婶醒了,你再帮忙看看要不要叫郎中过来瞧瞧,小月怕是走不开身的。”展叔说着,又转头对傅容月说:“你快回去吧,晚了,怕是苏婶婶要担心了。” 傅容月来的目的正是让展大牛去她家里,如此正中下怀,千恩万谢了展家二老,便拎着篮子同展大牛一起回去。 越是靠近家门,心中越是燃起熊熊的恨意,待看到窗户上人影憧憧时,料想傅家人已到,这恨意便染上了双眸! 来了,终于来了,来得正好! “咦,怎么这么多人?”展大牛也吃了一惊,拎着食篮大步上前,当先走了进去。 傅容月故意落后他一步,躲在他的背后,透着他手臂间的间隙,快速的扫了一圈。 跟前世一样,果然还是这些人…… 一身华服的是傅夫人白亚茹,她是个长得面善内心狠辣的人,仔细一看,眸子里总带着一股不怀好意;她身边跟着一个个子娇小,面容秀美娇嫩得随时都能滴出水来的,正是傅容芩。白亚茹带了两个婆子,傅容芩身边跟着个丫头,另外,两人身后还站了四个彪形大汉。 她知道她们为什么带了几个男人来! 跟前世一样,傅家人是来接她回忠肃侯府的,然而却不是如她们所说那样,侯爷不忍自己的骨肉流落乡间受苦,接她回京都享福。她们之所以来接她入京,不过是因为一封圣旨,一封为傅容芩赐婚的圣旨! 当今陛下一共有十一个儿子,其中六个都是他最为宠爱的惠妃所生,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惠妃所生的六个儿子中,三个早早夭折,两个战死沙场,只剩下唯一一个九皇子,偏偏又是个残废。陛下封了这九皇子为陵王后,就想为陵王寻一个称心如意的妻子,听说忠肃侯府几位小姐都是明眸善睐之人,便一道圣旨,将忠肃侯府的嫡小姐许婚给了陵王。 可是,那陵王是什么人? 是最得陛下宠爱的,这话不错,可明眼人都知道,将来帝位绝无他这个残废一分可能。而他本人呢,又是一个残暴、嗜血、阴晴不定的魔鬼! 傅容芩可是傅家人的掌中宝、心头肉,傅侯爷和傅夫人舍不得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渣,思来想去,总算逮着了圣旨里的一处漏洞。 圣旨只说是要嫡小姐,可众所周知,如今的傅夫人乃是妾室扶正,傅侯爷多年前有位正妻,育有一个女儿,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嫡小姐呢…… 这就有了这一出千里寻女的“感人事迹”! 若只是让她代傅容芩嫁给陵王,那也还罢了,可这些丧心病狂之徒,又怕她嫁过去会得了陵王的宠爱,竟一路带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费尽心机要毁了她的清白。前世若非展大牛拼死相救,她便真正糟了歹人暗算。 饶是如此,这些巧言令色之人仍能掀起风浪,她并未失身,却在还没到京都之时,便满城谣言,说她是个荡妇,在乡野里便勾三搭四,不成体统…… 这些人,从头到尾都是不怀好意! 傅容月眸中狠狠闪过一丝彻骨的憎恶,庆幸自己此刻是站在展大牛身后,才能将这一番表情不加掩饰的表露出来。否则,她真怕自己会立即冲上去,将这些人一口口咬成碎片,吞噬入腹,方解心头之恨。 就在这时,身后又有响动声,村妇豪迈的声音在傅容月耳边响了起来:“小月,你回来了?快来看看,这些人可都是你的亲戚呢!” 说话间,一只粗糙的手拉住了她,将她从展大牛的身后拖了出来。 傅容月看也不用看,就知道此人是谁,这正是那“好心的”隔壁王婶。 前世,傅容芩跟她吵架时说出来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了起来:“你真以为你娘是偶感风寒才一病不起的?哼,那是因为你们那好王婶,收了我娘的钱财,就总是时不时的在你娘平日里喝的养生药里加点东西……你娘生病时,她也经常给你娘送些补汤吧?也不想想,什么补汤会越补,气色越差?哈哈,一家子的蠢货,还以为自己遇到的是多好的邻居呢!” 那些尖利之极的话语,几乎将她的耳膜撕破,此刻再见杀母仇人,如何不眼红? 可傅容月死死忍住了,她面带疑惑的上前,一副天真无知的表情:“亲戚?这么多年来,王婶见我家有哪门子亲戚来过?” 展大牛也将手中的食篮放在桌上,疑惑的看着这伙人。 说是亲戚,怎么穿得这么富贵,从没听苏婶婶提过,说城里有这么有钱的亲戚啊?再则,既然是亲戚,怎的这些人脸上一点伤心的感觉都找不到? 王婶给傅容月的话堵得讪讪的,忙转移了话题:“小月,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了啊?也不跟婶婶说一声,你娘也没人管,你这孩子……” “娘,月儿去大牛哥家里拿了饭回来,你不是说饿吗?快起来吃几口!”傅容月不理她,径直走到苏绾床边,弯下腰去跟苏绾说话。 苏绾早已断气一刻钟有余,自然回答不了她,傅容月呆了一呆,立即伸手搀扶。 展大牛见她力气小,也赶紧上前帮衬。可一触到苏绾的手,他便觉得有些不对,有些颤抖的抬起手放在了苏绾的鼻子下。气息全无,他吃了一惊,一下子站了起来,喊道:“小……小月,你娘去了!” 傅容月愣了愣,也跟着抬起手,探了下苏绾的鼻息。 “娘——” 一声凄厉的哭喊,终于从傅容月的喉间溢了出来。随着这一声动容的嚎哭,她一下子趴到苏绾的身上,将重生以来的情绪全部宣泄了出来。 展大牛乍然间知道苏绾离世,怎么也反应不过来,整个人都木了,扶着傅容月的肩膀,更是说不出一个宽慰的字来。 傅容月哭了片刻,忽而抬头紧紧拽着他的手,泪眼朦胧的说:“大牛哥,小月怎么喊,娘都不理小月,你快帮我喊喊啊!呜呜呜……”她将头半依靠在展大牛的臂弯中,哭得肝肠寸断。 上辈子,展大牛为了救她惨死,她甚至没能见到展大牛的遗体。 对不起,大牛哥,对不起,这一世,我傅容月绝不会让你再孤零零的死去,绝不! 那些伤害你的人,很快就会付出代价的! 傅夫人见傅容月哭个不停,似乎苏绾已死,心中不由暗喜。这下好了,如此一来,更有理由以亲戚的身份接管这个丫头,也不必费事了。小丫头片子一个,好好哄哄,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带走? 她仔细的打量傅容月,个子倒是高挑,比她家容芩还高了将近一个脑袋。皮肤和五官传承了苏绾那贱人的美貌,倒是长得很是玲珑——只可惜,左边脸颊上爬满了青绿色的胎记,像藤蔓一样,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长成这样更好,既能搪塞了圣命,又不担心这人得宠,会威胁到她们傅家。 傅夫人点点头,抬起眼来,悄悄的向旁边略有些不安的王婶打了个眼色。 王婶顿时会意,上前来从展大牛手中扶起傅容月,想要将人带过来。哪知道平日里跟她极为亲近的傅容月理也不理她,只是死死拽住了展大牛的胳膊。 她既不肯,展大牛这头犟牛更不会让王婶将人夺了去,也顾不得避嫌了,一手揽住了傅容月,横道:“王婶,你有什么话就说嘛,干嘛动手!” 他只觉得这波人不是什么好人,看王婶跟这些人亲近,自然就带了几分怒火。 傅容月被他护着,心中更是暖暖的。 前世的她单纯糊涂,又听信了王婶的话,一直觉得展大牛是故意处心积虑的想拉拢自己,行那龌蹉的事。苏绾去世那一夜他过来看望自己,她一直冷着脸没什么好眼色,让展大牛心里很是不好过。 见王婶拉不动人,傅夫人的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颇为严厉的瞪了王婶一眼。 王婶心中也奇怪着呢,平日里小月除了苏绾就最听她的话,今天是怎么了?不过,她拿了傅夫人的钱,心中又怕傅夫人,还是忍着疑惑开了口:“小月,你别忙着哭,你娘刚刚过世,你年纪还小,刚好你家亲戚又正巧来了,这身后事,还是让她们帮忙张罗操办吧?” 第5章 一斗傅家人 第5章 一斗傅家人 傅夫人也赶紧帮着搭腔:“是啊,这屋子里多乱啊,让二娘帮着拾掇拾掇吧?你娘的一些遗物,也该整理整理了。” 让傅家人帮着张罗操办? 傅容月垂下眼眸,掩盖住那一抹浓重的嘲讽。 前世她六神无主,答应了王婶的提议。没想到傅家人根本不关心娘的丧事,草草掩埋了娘亲后,就在她的家里四处翻找,只差没掘地三尺,将这屋子里倒转过来! 以前,她并不知道傅家人要什么,但听了娘的遗嘱后,她便明白了,这些人来接她是一个目的,另一个目的,多半还是为了娘手里的那件东西。 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这般重要,让这些人不顾脸皮的争夺? 傅容月打定主意,等娘的丧事过后,她要尽快去把东西挖出来,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决不能让这些人拿到。 雨渐渐小了,停了,凤溪村里的人听到了屋子里的哭声,都猜想怕是苏绾去了,此时便都陆陆续续的赶来。 最先来的自然是展叔展婶,傅容月走后,夫妇两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头,病得那么重的人,怎么突然就能起身说要吃饭?暗暗一思忖,都觉得许是回光返照,也顾不得睡觉了,都穿戴整齐忐忑不安的躺在床上商量,要真是苏婶婶今夜走了,得为傅容月做些什么……一听到哭声,两人便立即起身,领着乡亲们往这屋子里赶。 傅容月没回答王婶的话,她一直在等,直到看到展叔那消瘦的身子和展婶略有些肥胖的身躯进了门,才哇地一声撇开展大牛的手,扑进了展婶的怀里:“展婶,我娘……我娘走了!小月什么都不懂,娘的身后事可怎么办才好?” 她这明着是询问,言下之意,已是将苏绾的身后事交托给展叔展婶了。 满屋子的乡亲眼圈都红了,苏娘子走了,以后便只剩下傅容月一个人,她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以后可怎么生活? 傅夫人听到傅容月这般说,显然不接受傅家人安排苏绾身后事的提议,眸中闪过几丝恼怒,又瞪了王婶一眼,才说:“小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自家人在这里,你怎么好劳烦外人?” 她一说话,迟钝的乡亲们才发现,这屋子里竟还有这么多外人。自家人?莫非是小月家的什么亲戚?怎么从来没见过? “她们是谁?”展叔问王婶。 王婶正要说话,就见…… “展叔展婶,还有乡亲们不是外人!”傅容月噙着眼泪,很是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娘还在的时候总说,她和小月能活下来,全靠乡亲们帮扶。远亲——不如近邻,让小月长大了要对乡亲们很好很好!” 众人一听,眼窝都湿了,眼泪浅的已是泣不成声。 苏娘子来到凤溪村十一年,平日里对乡亲们本就极好,没想到临走了,还嘱咐小月要好好对乡亲们。这孩子啊,怎么就这么让人心疼? 大家嘴里不说,心里已暗暗发誓,只要自己还有一口吃的,就决不能让小月饿着,一定会把孩子照顾好…… 王婶已是整个人都傻了,几乎听不懂傅容月在说什么。 展大牛就站在一边,此刻听自家爹问起,不由自主的冷哼了一声:“什么亲戚,一进来就坐在一边,连苏婶婶什么时候去的都不知道,若不是我们回来得及时,小月叫苏婶婶起来吃饭,我们还不知道婶婶已经走了呢!爹,这些人压根儿不是小月的亲戚,哪有这样的亲戚,张嘴就说是小月的二娘,可一不关心苏婶婶,二也不关心小月,只想着帮小月收拾苏婶婶的遗物,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亲戚?怕是张罗是假,谋财是真吧!” 展大牛这话点醒了村里人,村里人看傅家人的眼色就变了。 苏绾平日里打扮是很简朴,可她刚来凤溪村时,那一身的打扮可不像是穷人家里长大的。大家都记得,那时候村里想修个学堂,让小孩子们都来读书识字,可是学堂盖好了,却请不起先生。苏绾听说后,就拿了自己一对耳坠子,交给了展叔去变卖。光是那一对耳坠子,便卖了好多银子,给了先生好几年的工钱呢! 家底嘛,苏绾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的,这些人捡着这时候来,怕是不怀好意啊…… 一听这些乡野粗人说自己竟是来谋财的,傅夫人和傅容芩都气不打一出来。她们堂堂侯府的家眷,还看得上苏绾那点破烂吗?笑话! 傅容芩一脸倨傲地站了出来,抬着下巴斜睨傅容月,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展大牛:“说出来怕吓着你们,我爹乃是忠肃侯,平日里我们什么金银珠宝没见过,犯得着偷些破铜烂铁吗?也将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拿一堆过时货当珍宝。哼,别说谋划,就算说送我,我也要思量思量,值不值得弯个腰呢!” 一席话,几乎将凤溪村的人活活气死。 人人脸色铁青,他们不怕被这些城里人羞辱,可苏娘子那么好的人,凭什么在死了还被人如此作贱? 展叔气极反笑:“这位小姐既然这么有身份,咱们凤溪村的人对苏娘子和小月是知根知底的,她们可一定攀不上你们这些贵人。这样说起来,亲戚一说,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小月家新丧,不宜留客,各位太太小姐的,还是滚吧,有多远,你们就滚多远!” 展叔话音刚落,立即引起了一片响应:“滚吧,滚出我们凤溪村,小月家不欢迎你们!” “就是,什么亲戚,分明是一群不安好心的东西,想趁着小月孤苦伶仃欺负她,你先问问我们这些乡亲们答不答应!” 有些泼辣的妇女,竟已冲到门口拿了扫帚和木棍,一副傅家人再不走就跟她们拼命的形容。 傅家人哪里会料到事情演变成了这样,措手不及之下,都吓白了脸色。 还是傅夫人沉得住气,狠狠的瞪了一眼傅容芩,埋怨道:“添什么乱!” 傅容芩是她捧在手心里疼了好些年的,凭着傅容芩在京都的美貌名声,将来一定能嫁个了不得的夫婿,让忠肃侯府更加飞黄腾达。她就算心中对女儿有气,可一来觉得女儿说得很对,二来又实在是怕这些粗鄙的下等人真打人,忙将女儿护着了身后,陪着笑脸说道:“各位……” 她本想学着傅容月说一声乡亲,可看着这些穿着简陋甚至说肮脏的人,这几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含糊带过:“各位真是误会了。我们真是小月的亲人啊!我们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就是听说苏妹妹病重,怕是好不了了,小月一个人在这世上孤孤单单的,才赶着过来接她去京都享福的!” 但愤怒的人们哪里听得进去,尤其是展大牛,他刚刚陪着小月进来时,这些人那一脸的冷漠差点没气死他…… 展大牛冷哼了一声,毫不客气的道:“说得好听,接小月去享福?我呸,你们不害小月就算不错了!还有,什么叫怕是好不了了,你们要是不来,说不定苏婶婶还活得好好的!” “滚!” “滚出去!” “再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顿时,愤怒的骂声响成一片,人人面红耳赤,再也容不得傅家人在此多呆一刻。 王婶见傅家人讨不了好,再这样下去,小月是肯定不会跟她们走的,那自己的银子可不就没了着落了吗? 想到这里,她忙悄悄的拉了拉傅夫人的衣袖,小声劝导:“夫人,要不然,你们还是先离开吧。小月这丫头我了解,她现在就是悲伤过度,等缓过劲儿,好好说说她一定会听的。小丫头没见过什么钱,一听要去享福,哪有不动心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王婶胖胖的脸上没有一丝内疚——她还觉得自己是做了天大的好事呢! 傅夫人本不想走,转念一想,这会儿人多,她们讨不了好,可这些人总不致于一晚上都呆在傅容月身边吧? 她便点了点头:“就依你的意思办吧。” 王婶大喜,忙说:“夫人先到我屋子里去歇歇脚吧,我早知道夫人们要来,被子褥子都是新洗过的,干净着呢。” 说话间,巴结之意格外浓厚。 傅容月早将王婶的一切丑态看在眼里,略微低垂的眼眸深处带着无尽冷意:她说过,前世欺辱过她的,她一定要让她们血债血偿!王婶,杀死娘亲的凶手,今生也别想逃。在报仇之前,她还要先讨回一点利息…… 展大牛的话深得傅容月的心,就让这些人这么走了,未免太便宜了她们…… 看着这些人就要走出去,傅容月抱着展婶的胳膊,哇地一声,放开嗓子嚎啕痛哭:“我出门的时候娘明明还是好好的,还拉着我的手说饿,气色都好了很多,怎么我一回来,娘就没了?大牛哥说得对,会不会……会不会,娘根本就是给人害死的?” 她这么一提,展大牛也觉得可疑,忙转身对乡亲们说:“小月说得对。我们回来时,这些人全都一脸尴尬的坐着,谁也不敢碰床上的苏婶婶。要不是心中有鬼,至于吗?” 第6章 闹上公堂 第6章 闹上公堂 朴实的乡里人最是容易轻信他人,再加上对傅家人殊无好感,展大牛话音刚落,傅容月又继续煽风点火,跳出来咬牙切齿的怒骂:“我娘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们?你们竟要处心积虑害了我娘的性命!” 她满腔愤恨,到此刻才终于释放些许,压根儿不必伪装,恨怒几乎是从心底喷薄而出。 二人众口一词,本就在气头上的村民们哪里分得出真假?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最有声望的展叔站了起来,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蹙着眉头凝声道:“小月,你说的可是真的?” “爹,你不知道,我和小月刚刚回来的时候,这些人个个都鬼鬼祟祟的,我现在仔细想,她们那时候看到我们,连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肯定是怕被我们发现……”展大牛自然而然的接过话。 傅夫人带着傅容芩本已走到门口,此时都被拦了下来,生怕她们跑了一样。 “想走?不说清楚,你们别想走出这个屋子半步!” “有什么好说的?展叔,依我看,应该拉她们去见官,现在就去!” “对,苏娘子可不能白死了!” 一声声的讨伐中,傅夫人和傅容芩的脸都给气白了。 傅夫人自打斗赢了苏绾,被忠肃侯傅行健扶正,在京都横行多年,京都哪个王公贵族见了她,不得客客气气的问声“夫人好”,何时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且还是一群她看不上的下等人,这份气堵在心口,就有些口不择言起来:“苏绾那种病秧子,还用得着我害吗?要怪就怪她自己命贱,活该死了都没人知道。” 傅容月冷哼一声,眯起眼睛咄咄逼人地与她对视:“我娘是不是病秧子,你远在京城,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傅夫人一愣,真给傅容月问住了。 要回答她的问题并不难,难的是回答了之后,怕是有更大的麻烦。 她这一犹豫,立即被展大牛抓到了机会。他也不是个蠢的,想到刚刚进来时王婶的那个热络劲儿,心一下子就凉了,豁然转过身,双眼睁得大大的,凶恶地瞪着王婶:“王婶,你早跟她们串通好了的,是不是!我就说,这无缘无故的,你怎么就这么热心给小月介绍亲戚!” 一转身,展大牛就将刚刚展叔展婶还没来时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村里人哪里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刚刚王婶出言相邀傅夫人去家中歇息也有人听到,顿时,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王婶。 “王婶,你到底是怎么认识的这群人?” “我……”王婶哪里想到会突然被揪出来,要是东窗事发,可教她这块脸往哪里搁?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话来应对,只得硬着头皮否认:“她们自己说是,我就信了,我又哪里做错了?” “你倒是会推得一干二净,从我们夫人这里拿银子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傅夫人身边的丫头气得不轻,也是自忖身份,竟说出一句火上浇油的话来。 “什么?” “还有这种事?” 丫头话音刚落,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扭头看向王婶:“王婶,你说清楚,什么银子?你拿她们银子干什么?” “王婶,我们两家做了邻居以来,可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我娘生病以来,你三天两头给我娘做补汤,我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很是感激你。可没想到你……你竟然……”傅容月眼中含泪,说到后来,似乎说不下去了,埋首在展婶怀中纵声大哭。 她不说还好,越说,村里人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问题:什么补汤会将人补得进了鬼门关?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好半天,展叔发话了:“各位,这件事怕是有些不同寻常,咱们还是去一趟衙门吧!” 王婶一听要去衙门,整个人都傻了,她终归是做贼心虚,经不起吓,几乎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这幅形容落在众人眼里,更是凉了大家的心。当即,展叔指挥着两个年轻些的人将王婶从地上架起来,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奔丧的父老乡亲们早在屋外围观了半天,都得知苏娘子的死因有蹊跷,人人义愤填膺,也都跟着掺和进来,纷纷嚷着要抓傅家人去见官。 从凤溪村到县城衙门少说也得走上将近一个时辰,加上这大半夜的,脚程慢,走到衙门怕是天都要亮了。 大家一商量,夜黑风高,这些人狡猾,怕是会逃跑,还是决定先将这些恶人看管起来,明天一早再送官比较稳妥。于是一边派脚力好的年轻人先去衙门报官,带着仵作前来验尸,方便衙门受理这个案子;一边抓紧时间处理一下苏娘子的身后事。 傅家人是坐着马车来的,当即被逼着上了马车,不准下马车一步,更不准离开。 王婶则是被扭到自己家里,等待着明天一早的宣判。 处置了这些人,这些朴实的乡亲们又帮衬着开始张罗苏绾的身后事。傅容月含着眼泪,先不动声色的将桌上那碗没喝完的肉汤拿到伙房里去放好,作为明日对簿公堂的证据,才转身出来,将苏绾平日里舍不得穿的一身软缎罗裙从箱子里拿出,在几个婶婶的帮忙下为苏绾洗了身子,换上了罗裙,细细收拾了一番,才让苏绾平整的躺在床榻上。 展叔带着年轻人们将傅容月家的门板拆了,铺了白布摆在正屋里,这才帮着将苏绾抬出来,放在门板上。 等忙完了这些,去隔壁村请来的阴阳先生也到了,便在正屋设下灵堂,开始祭奠苏绾。 天色渐渐发白,熬了一夜的人们终于等到了衙门来的仵作。 那仵作查看了苏绾的尸体后,眉头蹙得紧紧的,又验过了作为证据的肉汤,用银针刺探了苏绾的咽喉、胃和小腹,顿时脸色就难看非常了:“这位娘子是中毒死的,慢性毒。” 话音落下,村里人就沸腾了,当即吵吵闹闹着,围拥着傅家人和王婶去县城去了。 傅夫人等人在自家的马车上熬了一夜,何时受过这样的气,但事已至此,只得另谋出路。 傅夫人愁绪满怀,倒是傅容芩面无惧色,几句话就点醒了傅夫人:“娘,咱们本来就是官,还怕去见官不成?到时候,有什么都往那个姓王的身上推,也就是了。凭着咱们忠肃侯府的名头,他小小一个县太爷还敢跟我们为难?再说,爹不是说,他跟这边打好了招呼,他们会照应我们的吗?” 傅夫人眼睛顿时一亮:“还是芩儿聪明,娘怎么就没想到?” 心头一松,反而觉得去衙门是一件好事。 “可是这样一来,傅容月怕是不肯跟我们走了。”傅夫人想起此行的目的,刚刚漫起的笑容又垮了下去:“她不肯去京都,女儿你就得嫁给那个残废了!” 提起这事,傅容芩垂下的眼眸染上浓浓的阴霾,脸也黑了起来。 她自诩美貌,是京都第一美人,那些个皇子哪个不是见了她就移不开眼睛?凭着她千娇百媚的玲珑手腕,将来不管是哪个皇子登基,后宫之中总少不了她傅容芩一席之地,说不定,还是坐的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上宝座。一个残废王爷,竟也敢肖想她,根本是做梦! 她定了定神,压住心头的气愤,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搞定自己的替身,忙继续给傅夫人出主意:“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娘,等把人弄到了京里,她一个乡下丫头,人生地不熟的,哪里还由得她?” “你的意思是……”傅夫人一愣。 傅容芩冷漠地吐出一句话来:“他们总不能时时刻刻守着她,总有她一个人的时候……” 乡亲们送傅家人去见官,傅容月自然也要跟去,但她心中早已猜到此去衙门会有什么结局,并不抱什么希望。 时间紧迫,当务之急是要处理好母亲的嘱托。 跟着大家走了几步,她便佯装头晕栽倒在展婶的怀里。 大家只当她是悲伤过度,便都纷纷劝她在家里歇息,替苏绾讨回公道的事情,他们会一力为她做主。 傅容月感激地谢过了大家,目送乡亲们远去,又借口苏绾喜欢吃桃,想去后山摘些桃子来供奉,拎着篮子,将平日里苏绾用来种花的小锄头藏在篮子中,告别留下来照看她的婶婶们,独自一人进了后山。 一进到自家的桃林,傅容月先是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跟着后,立即寻找苏绾说的那棵桃树。 那棵树果然有些特别,并不难找,傅容月确定安全后,立即动手用小锄头开挖起来。 先挖一层地皮,连着草根都揭在一边,等会儿好用来恢复土地原来的样子。 挖了有小半柱香功夫,锄头似乎磕到了什么,掏开泥土,果然看到了一个楠木盒子。 楠木盒子并不是很大,跟家里苏绾那只双层的妆奁盒差不多,带了一把小巧的锁,不过埋在地下时间久了,那锁一拉就掉了。傅容月也来不及看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匆匆忙的将盒子取出,把土盖回去,将开始揭起来的地皮原样放好,确定难以觉察到动土的痕迹,才用篮子装了楠木盒子,快步离开。 她没选择回家,而是往更深的山里走去…… 第7章 神奇的镯子 第7章 神奇的镯子 傅容月拿着篮子,一直沿着幽深的山间小路走了好半天,终于来到一个隐秘的山洞前。 “还好,我没记错。”傅容月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提着篮子,从藏在半山腰的洞口半弓着身子,慢慢的往下爬。 这个洞是她小时候跟大牛哥放牛时发现的,从半山腰爬下去,到了底部才会豁然开朗。洞里没光,唯一的光源来自洞顶那一条细长的裂缝,老一辈的都喜欢管这种地形叫“一线天”,倒也很是贴切。 傅容月很快爬到了底部,这才松了口气,将篮子里的盒子取了出来,小心的打开。 楠木防水防腐性都极好,不知埋了多久,只盒子外有些被虫蛀过的小坑。内里还裹了一层油纸,打开油纸,见到包裹着的东西,傅容月一下子愣住了。 里面一共摆了四样东西。 一封信——封皮写的是“吾妹绾儿亲启”,傅容月拆开来读了,是一封再寻常不过的家书,唯一不同寻常的是没有写信人的落款。 一个小小的铃铛,金色的,做工很是别致,但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 还有两把小小的钥匙和一张羊皮纸,细细一看,羊皮纸上写有一些小字和无数线条,竟是一幅地图。 前世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 “妹妹,趁着本宫还肯叫你一声妹妹,你还是识趣一些,乖乖将藏宝图交出来吧。”傅容芩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那个老东西死的时候,明明跟下人说过,藏宝图就在你手里……” “难道……这就是魏明钰找了八年的藏宝图?”傅容月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几乎是跳了起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原来,这东西竟然真在她的手里! 很多前世想不通的事情一下子就有了答案。 怪不得,怪不得她一到京城,老家的祖屋就被人一把天火烧了。现在想来,那才不是什么天火,而是那些人找不到图,故意想毁掉一切痕迹…… 而她呢,因为可能知道藏宝图的下落,就成为了京都整个贵族圈里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人人都争着跟她拉关系,为的,便是从她嘴巴里掏出一丝线索。 可惜,前世的她从来就不知道有这个东西的存在,又哪里说得出来? 大家试探了又试探,失望又失望,只有魏明钰一个人坚信不疑,甚至不惜演一出戏,将自己娶了回去。娶了自己,也得了梅家,魏明钰不再需要宝藏,就能实现坐拥江山的美梦,但为什么后来仍旧是想要得到宝藏呢? 是了,他怕自己的兄弟叔伯们,或是哪一个王公重臣得了这传说中足够建国的巨大财富,跟自己分庭抗礼,而在自己手中的财富,自然是越多越好…… 人心不足蛇吞象! 为了这宝藏,这些人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傅容月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这藏宝图的秘密她都绝不会向任何人吐露丝毫的! 可是……这人人争夺的藏宝图,娘亲又是如何拿到的? 傅容月坐在洞里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上,一时间柔肠百结。直到此刻,捧着这完全陌生的东西,她仿佛接触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娘亲。想起过去娘亲不愿说的过往,她的心陷入了迷茫。 母亲为什么会跟忠肃侯和离,又独自一人带着她远离京都,来这穷乡僻壤生活? 母亲怀揣着这样贵重的藏宝图,却从不向任何人吐露,甘愿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连她也是母亲临去前才知道的? 还有,母亲离开时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箱子里有些东西,对娘、对你、还有一些你不认识的人都非常重要。” “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亲近的人,越要提防着,别着了别人的道。” 这箱子牵扯着什么人,而母亲生前又遭遇了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痛彻心扉的领悟? 这一刻,无数的谜团围绕在傅容月的心头,重生以来的愤恨、苏绾离世的悲伤、仇人来临的厌憎都有增无减,她从未像此刻这样,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傅容月坐在石头上,暗暗的握紧拳头:“我要去京都,我一定要去京都弄个明白!娘,我不会让你不明不白的就这样死去的,不会让梅爹爹、阮仪哥他们含冤而死的,他们……必须付出代价!你放心,女儿已经死过一次,这一次,谁也别想害女儿!” 将楠木盒子重新盖好,盒子里的东西也一样不落的放了回去,傅容月环视了一下山洞,终于选定了一处绝佳的藏物之所。 将盒子藏好,傅容月才长长的舒了口气,从山洞里原路爬了出来。 可惜,天不遂人愿,这具身体在她醒来之前已经苦苦熬了两天,加上一醒来就忙着跟傅家人斗,苏绾又离世,真是劳心劳力损耗过度,折腾了这么半天,早就累得筋疲力尽,眼见着快要爬到洞口,傅容月忽然脚下一滑,咕噜噜地便往洞里滚去,眼见着滚过了刚刚自己停留的开阔处仍不见停,竟一路往更深、更窄的地方冲去…… 好不容易停下来时,傅容月浑身已被石头磕得到处都痛。 四下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到极点。傅容月等眼睛稍稍适应了一下黑暗,才小心查看周围的环境。 突然,她整个人都蒙了! 那山洞她是幼年起就熟悉的,入口窄,内里宽,但只有右侧有一条不足成人通过的裂隙,她身量长高后早就钻不进去,刚刚,她到底是从哪里掉下来的? 傅容月悚然一惊,摸了摸自己的身子,只是些轻伤,竟连一处骨折也无。 见了鬼了!她能往上爬,全靠的是路上的石头支撑,可往下滚时,那些石头仿佛都不见了踪影…… 鬼……难道是娘亲走了后不放心自己,化作了鬼魂一路跟着自己、保护自己?所以自己才一点伤都没受? 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傅容月半趴在地面上,低声哽咽了起来:“娘,是你吗?你舍不得月儿,是不是?” 山洞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回答她。傅容月哭了一会儿,终于擦干了眼泪:“娘,你放心,月儿一定会好好活着的,月儿要为你报仇,要为梅家讨回公道,你在天上就放心吧!” 她手脚并用的爬起来,用手摸黑走路。一抬脚,竟踢到了一个东西,伸手在地上摸了摸,傅容月不由苦笑了起来。 她运气倒好,自己摔得七荤八素的,手中的篮子竟没弄丢,就落在自己脚边。 不仅苦笑了一下,捡了篮子站起来,循着湿气最终的地方开始寻找出路。 摸黑走了不知多久,眼前渐渐露出天光,傅容月心中一喜,脚步也快了很多。可走到亮光附近,才发现自己走出了一个山洞,又糊里糊涂的来到了另一个山洞。 这山洞可比先前她所发现的那个敞亮得多,洞口是开在头顶的,藤蔓密布,阳光点点洒下,带来一丝丝光影。洞口旁边居然是一条白练似的山涧,从山顶直直坠下,在山下汇集成一汪碧潭——这洞竟然是在绝壁中间的! 看清自己所在的地形,傅容月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竟在不知不觉中横穿了整座凤溪山。 脚下的碧潭是凤溪潭,正是凤溪村那条凤溪的上游啊! 下又下不去,看样子,只能从原路出去了…… 傅容月叹了口气,退回洞里。 忽然,她的眼波一下子落在了某个方向。就在山洞的东南方向,静静的放着一口棺椁。棺椁上爬满了藤蔓,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做成的,但奇怪的是,棺椁没有合上,甚至没有盖上内里棺木的盖子。傅容月站在洞口附近,一眼就看到了棺椁里没有尸体,只放着一只铜制的盒子。 又是一个盒子? 傅容月神差鬼使地走过去,等她反应过来时,已将盒子拿在了手里。 小小一个盒子,像是妆奁盒,可是入手却是极端沉重,傅容月几乎拿不住,那盒子又落尽了棺木中。不过这么一折腾,盒子似乎没扣紧,砰地一下弹开了盖子。 “咦?”待看清盒子里的东西,傅容月不由得讶异地低呼了一声:“一只镯子?” 镯子是黑色的,表面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仿佛有吸缀人心的力量,傅容月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晕脑胀,胸口一阵恶心。 她头疼欲吐,扶着棺木大口喘气,不断的干呕,有心要离这个诡异的镯子远点,可脚下一点力气也没有,反而一膝盖跪在了棺木前。 她没有看到,刚才从山洞中滚落时,苏绾给她包扎伤口的棉布早就不知所踪,手指上裸露的伤口正对着那镯子慢慢渗出血来,一滴殷红的血液落下,正落在镯子上,很快就消失不见。 几乎是同时,华光一闪,棺木中的镯子已出现在了她的手腕上,而那股恶心的感觉蓦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傅容月此时却顾不得这些,她一心只想离开这里,不舒服的感觉一去,几乎是拎着自己的篮子拔腿就跑,心里只想着:“这个地方好可怕,我要快点离开这里!哎呀,糟了,过了这么久,怕是乡亲们都要回去了,久等我不见,展婶一定会去果林里寻我的,得快点过去才行!” 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傅容月刚刚这样一想,只见身边景物陡然间斗转星移,眨眼功夫,自己竟已站在了自家的果园里! 第8章 神秘人造访 第8章 神秘人造访 傅容月不敢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只见果园里那棵醒目的桃树果然有动过土的痕迹,而她为了省时间,刚刚就摘了些桃子堆在一边的草丛里,那些粉红色的桃子也还在,都新鲜着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一抬手,左手腕上的黑色镯子就露了出来,冰冰凉的碰触了一下脸上的肌肤。 “这……见鬼了!”傅容月再是迟钝,也恍然明白了是这个诡异的镯子搞的鬼。这东西也太邪乎了,竟能把她从山洞里送到这里来,可她压根就没碰过这东西,它到底是什么时候跑到自己的手腕上去的? 傅容月心中说不出的害怕,第一反应就是要脱掉这镯子,可这镯子看着挺大,但戴到她手上后,就自动缩成了略比她手腕粗一点,根本褪不下来。 傅容月也来了火气,眼波扫到一块鹅卵石,当即将手搁在略平整的石头上,抡起一块鹅卵石就对着玉镯砸了下去。 明明看着是个玉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石头砸出了火花,也砸不碎这东西…… 傅容月折腾得满头是汗,也拿手上这东西没办法,眼见着时辰越来越晚,隐约听到了展婶的呼唤,才不得不暂且放下跟这东西较劲,将桃子先装入篮子里,一边应声,一边迎着展婶的方向走去…… “小月,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展婶循着人声找到她,顿时就吃了一惊。 才一小会儿不见,只见傅容月脸色苍白得随时都会倒下一样,头发也乱蓬蓬的,衣衫也破了好些口子。 她想着昨天那些不安好心的人,生怕傅容月吃亏,忙拉着她问:“你不要担心,告诉展婶,展婶给你做主!” “没事,展婶。”傅容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不知道,刚刚玉镯吸了她的血气,那一滴至纯至净的精血,已然让她的身子出现了极度的疲乏,她努力笑着宽慰展婶:“我可能是没有休息好,刚刚去摘桃子的时候没站稳,从山坡上滚了下去,这才爬上来。展婶,害你担心了,是展叔他们回来了吧?” 展婶同情的点点头,转而又愤然:“是啊,你展叔他们回来了。” “怎么了?”傅容月忙问。 展婶便道:“那狗官忒糊涂,明明是那些人不安好心谋害了你娘,那狗官本来也信了,可是姓傅地悄悄跟他说了几句话后,他就态度来了个大转弯,一口咬定是王婶贪图钱财毒死了你娘,还想利用此事要挟姓傅的,姓傅的当堂就无罪释放了。哼,那狗官一定是被收买了,做这昧良心的勾当!” “那王婶呢?”傅夫人和傅容芩等人屁事都不会有,傅容月故意煽风点火让她们进公堂的本意也不是指望着县衙能够伸冤,倒也没觉得有多郁闷,见展婶愤怒难当,忙转移了话题。 提到王婶,展婶的脸上就露出来大快人心的冷笑来:“那不要脸的能有什么好下场,判了杀人罪,狗官当堂就收押下了大牢了。” “只是可怜了王大哥……”傅容月面露悲戚,叹了口气。 展婶闷声道:“有那样的娘,也是小二崽子倒霉。王婶自己在公堂上招人了,说是傅家人给了她银子,让她下毒的。她本来不想做,但要给小二崽子娶媳妇,她一个寡妇实在是没办法了,才不得不做这些下作的事。小二崽子在公堂上哭得差点昏死过去,自觉没有脸面再面对你和乡亲们,刚刚回来时,村里人见他收拾了东西赶着离开了。” 她嘴里的小二崽子是王婶的儿子,今年才十七岁,平日里倒也对傅容月挺好,提起他,再想起他那可恶的娘,傅容月和展婶的心情都很是复杂。 说话间已回到了傅容月家门前,衙门定了杀人案,苏绾的尸骨就可以入土为安了。 乡里乡亲们都没有太大的排场,傅容月拿出全部的家当给苏绾买了口还算可以的棺木,入殓之后,丧事办了两天,第三天一早,尽管阴雨绵延,在阴阳先生的带领下,村里人帮着抬着苏绾的棺木上山,就依照傅容月的意思埋在了果园里。 丧事后乡亲们都慢慢散去,展叔展婶开口相邀傅容月去他们家住一段时间,傅容月含着眼泪礼貌地拒绝了。 她转身只是冷笑,她若去了,傅家人可不是没机会了吗? 今生,她肯定是要入京的,由傅家人带着去,才是最为名正言顺的…… 她踏进屋子里关上房门,没注意到凤溪村村头的小桥上,正站着两个高挑的男子。 站在前面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皮肤是宛若白瓷般的光洁细腻,配一双星光璀璨的眼眸,更显得恍若谪仙。但是,从这人紧绷的双唇和下巴可以看出,他并不如长相那般易处,眼神也显得太过冷漠了些。 他身穿藏青色锦袍,袍子剪裁合体一看就是名家手笔不说,袖口、衣领和下摆处,还用同色系的锦线绣着张牙舞爪的龙纹。龙纹,在大魏,也没几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用在衣服上,这人的身份必定贵不可言。 只不过…… 藏在宽大的袖子下,隐约露出一根黑色的拐杖,显然是这根拐杖支撑着他站立的。 如果傅家人有一个在这里,只怕会立即认出他来——谁又不认识京都之中这位无权、却最有势的人物呢? 他身后的人眉目亦十分冷淡,穿一身黑色劲装,显然是个侍卫,此时正给他撑着伞,陪着他看向前方的那座小院。 许久,只听一声惋惜的轻叹:“我们还是来晚了,苏绾还是死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得到消息总归是晚了些,您这般奔波,甚至亲自前来,也救不了她的命。咱们也是尽力了。”侍卫目光沉沉,似宽慰又似说出一个事实而已:“您不必过分自责。” “走吧。”男人深深看了一眼小院,疲倦的揉揉自己的眉心,率先转身。 这一下倒让身后的侍卫有了一丝诧异:“那个女孩呢?您不打算管了吗?” 男人顿了顿脚步:“不日,咱们会在京城再见她的,那时候再管不迟。” 傅家人走投无路,哪里会轻易放弃这个救命稻草?凭着这些人的手段,相信再见这个女孩并不难。 再则…… 他想起刚刚那女孩转身的神色,她看着京城方向的眼神和微微翘起的、饱含讽刺的嘴角,心底就有了一丝有些荒唐的想法——她一定会去京城,就算傅家人不带她去,她凭着自己的办法也一定会去的! 至于为什么…… 男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看样子,京城会越来越有意思了。 侍卫显然弄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笑容从何而起,不过,做侍卫久了,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还是了解的。当即撑着伞,陪着男人回到村头树林里一辆隐蔽的马车前,扶着男人上车,他才低低地说了一句,带着无尽的惋惜失望:“苏绾当年是名动京都的大魏第一美人,想不到她的女儿竟然是这样一个丑八怪。” 那张脸晃眼一瞥,左脸上的青色胎记可真是骇人,毫无美感! 傅家人也真是想得出来,竟找出这样一个不堪入目的女子来顶包,将傅容芩换掉…… 这一刻,他有些暗暗恼恨傅家人,要顶包嘛,怎么也得找个能看的吧?也亏得主上能忍,否则,这些人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车厢内的男人听到他这句叹息,双眸微微一颤,不知想到了哪里,也露出了一丝感伤之色…… 京都第一美人啊? 输了,无关紧要;赢了,却是一生的累赘。这个头衔,又有什么值得争的呢? 他们的马车从树林里穿梭,慢慢走上官道时,夜色终于再次降临。 傅容月知道白天有乡亲们在,傅家人不敢轻易犯她丝毫,闭门好好睡了一觉。夜色浓时,她便悄悄起身,将一些紧要的物品都收拾好,做成小包袱搁在自己的枕头边,等候着傅家人的来临。 刚要躺下装睡,又一下子爬了起来,看着身边的包袱犯了难。 傅家人进来瞧见了包袱,多半会有戒心,知道她识破了她们的目的,那自己再跟着走,就显得其心可居。她并不是多心,就算傅夫人愚蠢想不到,傅容芩那人精也一定会提醒傅夫人的。 如此是不妥,可这里面全是苏绾生前的一些首饰,还有苏绾买给她的各种小礼物,都是苏绾留给她的纪念,她又怎舍得扔掉? 要是能无声无息、不露痕迹的带着走,那该有多好! 此念一起,奇迹又一次出现了! 放在她身边的小包袱无声无息的,突然就从她身边消失了,同时,手腕上的镯子微微一亮,脑袋里传过来一个感知,那包袱好端端的放在了一个虚无的空间里。 傅容月自打从后山回来后,就忙碌于苏绾的丧事,此时才想起这诡异的镯子还在自己的手腕上。她摸索着手上的玉镯子,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如有神助? 不然,那镯子怎么会好巧不巧的就出现在山洞中,又无端出现在了她的手腕上? 想起前世自己死去后发的誓言,还有那云端的模糊对话,傅容月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反而被一股浓浓的惊喜填满。 有个这个镯子,她斗那些仇人就更有信心了! 这京都,她去定了! 第9章 再斗傅家人 第9章 再斗傅家人 接下来的时间,傅容月也不睡觉了,就坐在床上研究这个镯子的功能。 她已经发现了两个——瞬移、藏物。尤其是藏物,是目前对她来说最为使用的功能,她用起来可谓是不亦乐乎、喜不自禁。 摸索了几次后,傅容月心中也渐渐对这个功能有了底。 那镯子好像是自成一个空间,跟傅容月的意识相连,只要她用意识一想,想放什么进去就放什么进去。这些东西放进去之后,也不显得杂乱无章,似乎空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怎么也不可能被填满。傅容月甚至尝试将自家的几只老母鸡放进去,竟然也成功了! 取出来也很简单,她只需集中精神想自己要的那个东西,那东西就会自动出现,真是毫不费力。 只是,不知是为什么,大一些的活物,如隔壁马叔家的那头老牛,傅容月就怎么也放不进去。 傅容月折腾了几次,也就死心了,想来是自己刚刚拿到镯子,跟镯子的默契还不够吧…… 另一个功能是瞬移,傅容月也琢磨了几次。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这个功能并不是那么容易使用,她尝试了几遍,最远也就移动到了她家后山她用来放母亲的宝贝箱子的山洞,甚至连半山腰的那个山洞都到不了。最近的时候,也就到了自家的菜园子。 此时的傅容月还不知道,手镯跟她的意识强弱紧密相连。当时她之所以能从山洞里瞬间移动到果园,是因为心中极度害怕、又迫切想要回去以免穿帮,才让手镯超水平发挥了一次,将她送得那么远,现在精神放松,哪里还能做到? 但傅容月也没有那么贪心,到了山洞后,她便将自己费力藏好的东西取出,用意识送到了桌子里藏好。 摸摸手上的东西,她的心才算安稳——放哪里都不如放自己身边最安全! 重新回到自己家里,傅容月就忙开了,先将自己一些平日里惯用的小东西也藏好,又将一些食物也放了进去——前世回傅家的路上,傅家母女借口她没了清白,一路上可没少羞辱折磨她,有时候连饭也不乐意给她,那时候她自卑胆怯,明明是傅家人求着自己,可出了那事后她六神无主,只能任由她们摆布,几乎是饱一顿饿一顿到的京城…… 凭着知觉,傅容月相信镯子可能还有别的功能没开发出来,但是她不急,她现在第一要做的,是报仇! 做完了这些,傅容月才摸着手上的镯子安心的躺下,脸上也带上了重生以来蒙在心上的期待和冷笑。 夜色笼罩了整个凤溪村,田间的蛙声响成一片,等到下半夜,终于,村头传来了车轮滚滚的声音…… “动作要快、声音要轻,一得手就马上走。”坐在马车里的傅夫人不忘切切叮嘱她们带来的几个汉子。 粗犷的汉子可以压低的声音更加猥琐和阴沉:“夫人就放心吧,夫人交代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的。” “嗯,将人带远一点,你们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傅夫人眉眼间闪过一抹幸灾乐祸,想到将要发生的事情,心里终究是喜不自禁。 傅容月这个死丫头,竟然不识抬举,害她堂堂侯门夫人进了公堂,这几天在客栈里住着,吃用都不顺心,被一帮乡间匹夫呼来喝去,脸都丢尽了,这笔账是怎么也要变本加厉的讨回来的!如此一来,又能让傅容月代替自己的芩儿嫁给那个残废,又能让傅容月这个死丫头吃够苦头,最要紧的是,苏绾在天上看着怕是要死不瞑目吧? 不过,死不瞑目又怎样! 这些年来,她受这个女人的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不过是拿回一点点利息! 看着几个大汉消失在黑暗中,傅夫人和傅容芩脸上的笑也都弥漫出几分阴险。 “夫人,小姐,不然,我们先到目的地去等着?”旁边的丫头们见主子们高兴,忙出主意。 傅夫人正要点头,傅容芩却笑着摇了摇头:“不,我要亲眼看到他们得手了才安心。再说,现在去等着有什么意思,到时候我们冲出来‘救人’,傅容月那丫头指不定还会反咬一口,不如后到,这救命之恩才会坐实了。到时候,傅容月承了娘这样大的恩情,还不什么都听娘的?” “芩儿说得有道理,就在这里等着吧。”傅夫人喜道:“反正现在深更半夜的,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来过。” 车厢里呵呵笑成一团,想着能回京城了,都放松下来。 傅容芩伸了个懒腰,伸手揽着傅夫人的腰窝撒娇:“娘,等咱们一回京城,女儿就要去锦绣庄做几身新衣服,好好庆祝一下!来这么一趟,女儿的衣服都被这些土包子弄得皱巴巴的,不想再穿了。” “好,娘亲自去给你挑!”傅夫人的霉头舒展开来,搂着女儿重重的亲了几口:“你啊,只要把气色给娘好好养好啦,娘还指望着你有出息,坐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呢。” 两人说话间,几个大汉已经钻进了那座小院,摸着黑用手指轻轻捅开一个小洞,一根竹管伸进小洞里,随即,空气中弥漫出一丝白烟。 几人等了半天,屋子里全无动静,想来那个小丫头已经昏迷不醒,才推开门进去。 床上辈子裹着一团,头发披散,对进来的几个人毫无反应。大汉们都喜不自禁,也顾不得多看,将被子连着人一卷,魁梧些的黑脸汉子将她打横抱起,带着自己的兄弟们闪身出去。 他们没有多做停留,径直来到傅家人的马车后,那里是他们自己的马车,将傅容月往马车上一放,就驾着车往京都方向去。走了大半个时辰,马车又渐渐离开官道,拐向官道旁边的树林里。 傅容月趁着他们不注意,睁开眼睛看了一下车帘外的景象,嘴角挂起惨烈的笑意。 果然,跟前世一样! 前世的自己多蠢啊,苏绾阖然离世,自己就没了主心骨,人家说什么是什么。王婶说那些是她的亲戚,傅家人又口口声声自家人、傅容芩张嘴闭嘴妹妹长妹妹短的叫着,自己也就信了。她们说要接她去京都享福,一家团聚,她还满怀期待地想着,一定是娘放心不下自己,冥冥中指引着自己的爹来寻自己,她那么乖,那么懂事,那个从来没见过的爹和傅家人会喜欢自己的…… 于是,苏绾下葬后的第三天,她就在傅家人的催促下动身了。 可是,就在那天晚上,她们借宿在一户农家,没想到半夜自己醒来时,竟是被几个大汉带到了田野里,正欲行那龌蹉之事! 若不是展大牛放心不下她,悄悄跟着她送了一路,她根本就难逃一劫…… 展大牛死了,她放声大哭,哭声引来了傅家的人,可她们一见着几乎衣不蔽体的她,就态度大变,不但不听她说,还大声指责她半夜偷汉子,放荡不要脸,还硬说那些非礼她的家丁是出来寻她的,没想到撞破了这样的丑事,反而累得被人打死的下场。而展大牛这种奸夫死得好,被打死了也算是为民除害。 过往种种在眼前一闪而过,傅容月担忧的看了看身后。她不知道,今生展大牛是否还会跟来,是否还会重蹈覆辙。 不,一定不会的,今生不一样了,她是自己选择被绑走的,她一定会保护好展大牛,决不能让那么善良的展叔展婶老年丧子! 想到这里,傅容月精神一震,眼睛落在自己身边的大汉上。 他们用来迷晕她的蒙汗药就别在腰间,她趁着马车被石头梗得一个趔趄的同时,手快速的一摸,随即默念:“把蒙汗药收起来。” 手上的蒙汗药不见了,她面侧向车厢,头发遮住她的眼睛,这些人根本没发行她醒了。 她听着身后还有一辆车跟着,知道是傅家那两个恶毒的女人跟着,要看她如何被人吃干抹净渣渣也不剩后,再跳出来指责她不贞。 也好,不然的话,她还不知道去哪里找一个绝妙的替身! 傅容月集中精神,心中默念:“把我送到傅容芩的车顶。” 瞬间,她就觉得有些冷,睁开眼睛,人果然就在后面那一辆马车的车顶。她拿出蒙汗药,依葫芦画瓢地往车厢里一吹,又瞬移回到刚刚的马车里。 这么折腾了一下,车里的大汉根本没发现她已经出去了一趟。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关键了,傅容月高度集中注意力,默念了好几遍:“把傅容芩装进去。”试了几次,终于感应到镯子里有了傅容芩的身影。她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再次利用镯子的神奇功能,将傅容芩搁到自己身边。 马车本来就不大,突然多加了一个人,立马就显得有些拥挤。好在那些大汉得了傅夫人的银子,还能凭白享受这么个年轻的身子,想着前些天看到的油灯下的那张脸,青色的胎记似乎也不那么恐怖,倒算是个美人,心中都兴奋异常,完全没发现有哪里不对。 刚刚做好这些,马车就停下来了,目的地到了。 傅容月再不迟疑,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移动到了树林里马车绝对看不到的位置! 第10章 打脸第一式 第10章 打脸第一式 赶车的大汉是这些人里的老四,他最先跳下来,因为是半夜,他们也不担心会有人发现,明目张胆的打开了车帘,车里的另外几个人则一人抱着傅容芩的上半身、一人抱着傅容芩的下半身,将傅容芩弄下了车。 “哈,老大,你真是太英明了,连被子一起带来,就不怕地上的石头扎腿上了。”其中一个摸着软软的薄被笑颜逐开。 另一个就打趣着笑开了:“呸,老三,老大又不是心疼你,老大是心疼这小妞,怕磨破了人家的皮肤。你瞧这手,可真是细皮嫩肉的,好像能挤出水来一样。” “是啊,老子长这么大,可是头一回遇着这样的极品……”这人说着话,眼睛贼溜溜的直往傅容芩的胸上、腿上瞟,下半身也不争气的撑起了小帐篷,他光是看着这副身子,就觉得浑身的血气上涌,兴奋哩! “没出息的家伙!”跟他说话的那人是老二,他用手指弹了弹撑起的小帐篷,笑骂道:“你急什么,老大用完了,肯定少不了你的。” 被称为老大的魁梧男子猥琐一笑,伸手摸了摸傅容芩的小手:“今晚兄弟们都有份,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顿时,几人欢声雷动,色眯眯的眼神随着老大的手游走,傅容芩的外衣被扯下来扔在一边时,这些人都忍不住大力的咽下了口水。 傅容芩的外衣被扔在脚边,等不及的老三抓起这衣服凑到鼻子边,深深吸了口气,香啊! 他不禁笑道:“看不出来这个农村丫头家底竟这么好,可一点都不比城里那些大小姐逊色嘛。瞧瞧穿的这衣服,还是真丝的!这娘们身上好香啊!” 这话倒是提醒了正在脱衣服的老大,他一愣,赶忙将身下的人翻了个身,拨开遮住脸的头发,借着月光一看,顿时吓得连滚带爬的从傅容芩身上滚了下去,一咕噜滚到了旁边的草丛里:“这……”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诡异的看了一眼跟着他们的另一辆马车,面色顿时复杂起来。 身下自然是角色,可就算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有丝毫冒犯。那……那可是忠肃侯府的大小姐啊! 他缓了缓,又爬过来,轻手轻脚的给傅容芩将脱下来的衣服拢好,略一沉吟,伸手去将人抱起,打算悄无声息的送回马车里。 “老大,你这是干什么?”其他人不明白了,眼睁睁看着到了嘴边的肥肉飞了,都万分不甘心。 老大冷喝一声:“你懂什么?这人动不得!” “一个乡下丫头,傅夫人给咱们撑腰的,有什么动不得的?”老二不依不饶。 老大哼了一声,将人送到他眼前:“什么乡下丫头,这分明是傅大小姐!” “不可能!” “我明明看见是那个丫头的!” 待几个人看清楚老大怀中人的面孔,也都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见鬼了!这人怎么就突然变了? 胆子小些的老三已是面色发白,吓得躲到了老二的背后,哆哆嗦嗦地问:“老……老大,会不会……会不会是鬼魂作祟?那个女人死得不明不白,知道咱们要害她女儿,出来跟我们为……为难?” “胡……胡说什么?”老二拍了他一巴掌,可自己也赶紧东张西望起来。 老大眉头皱得紧紧的,闻言没说话,只是眼珠子转了一圈,下意识的将傅容芩搂紧了。 就在这时,树林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鞋子踩在枯枝烂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动,显然来人走得又快又急。 躲在灌木丛后的傅容月听到这阵脚步声,眼圈就是一阵酸胀,眼前突然模糊了起来。 跟前世一样,展大牛追来了。 他睡到半夜,终究是不放心傅容月一个人在家,害怕傅家人再来相害,便爬起身想悄悄去傅容月家看一眼。怎料刚到院门外,就看见傅容月家大门敞开,追进去一看,傅容月不见了踪影。展大牛吃了一惊,点了灯到处看,就看见傅容月家的侧院里有好些车辙印子,不用说,当然是傅家人来过了。 他闻着马粪还新鲜,显然这些人刚走,担忧非常,大步跑着去告诉了展叔展婶,让两位长辈赶紧组织人跟来,自己则摸着黑顺着车辙子一路找了过来。 他脚力慢,快走终究不及马车,这时才到。 展大牛钻出树林,立即就看到了被老大抱着的人儿,他自然以为那是傅容月,大吼一声,冲着陷入鬼神惊魂的老大就一拳头冲了过去。 老大应声而倒,连带着怀里的傅容芩也摔在了地上。 展大牛大急,一脚踢开老大,一手揽过傅容芩,小心翼翼的抱了起来。此时傅容芩正对着他,那张俏丽容颜格外清晰,他哪里会不认得? 展大牛仿佛烫手山芋一样,立即将傅容芩丢出去老远,转而一把揪住老大的衣领,喝道:“你们这些坏蛋,说,把我家月儿绑到哪里去了?” 他睚眦欲裂,加上一路抹黑在地上看车辙子,在树林里穿梭,身上滚得脏兮兮的,还挂着枯枝烂叶,月光下看来当真犹如鬼怪一般可怖。 老大这时再能装,也被他这副模样吓傻了,尖叫一声,手脚并用的爬了开去。 展大牛没注意到,自己这随手一丢,正好把傅容芩摔到了一边。此时正是七月夏季,又刚刚下过一场雨,草地湿滑,傅容芩的身子毫无阻碍的滚了开去,不远处,一截被风吹倒的大树露出的树根正面对着她的脸…… 傅容芩的脑袋狠狠撞在树根上,剧烈的疼痛传来,她忍不住一声惊叫,睁开了眼睛。 正在这时,老大爬开了,回过神来的老二老三等人也都纷纷尖叫着,紧随其后乱跑。这一团混乱中,老三脚下一滑,一跤跌倒在傅容芩身上。 “啊——” 比刚才更为惨烈的叫声从傅容芩口中传出来,惊慌失措下,她伸手去推攘老三,可老三手脚发软,根本起不来,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又紧紧贴着老三的胸膛,他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刚刚软下去的小帐篷又撑了起来。 傅容芩受惊过度,只感觉热热的什么东西顶着自己,又是一阵尖叫:“救命……救命!” 不远处的马车内,傅夫人并着几个丫头终于被这一声比一声更惨烈的尖叫声惊动,傅容月下的迷药也不多,很快就醒来。 傅夫人一醒来,就立即感觉到,女儿傅容芩并不在自己身边,耳朵里听到的尖叫声正是傅容芩发出的。 她大惊失色,只觉得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几乎是从车里跳了出来:“芩儿!你在哪里!” 回答她的是一声比一声更刺耳的尖叫声。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傅夫人带着两个丫头快步循声过去,瞧见老三趴在傅容芩身上,而傅容芩衣衫不整,好不狼狈,顿时就明白了什么,女儿的一生是完全毁了,要是传出去,别说是嫁王公贵族,就怕是普通人家也不行,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晕死过去。 那可是傅容芩啊,是她捧在手心里疼了多年的宝贝,傅夫人定了定神,心中立即转过了别的念头。 这里是乡下,只要封住了这些人的嘴,又有谁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女儿救出来! 她一声嚎啕,马上就冲过去,抓起老三又打又踢,喝道:“王老三,我女儿一个黄花闺女,就算摔了,岂是你这等下作的人能扶的?” 傅夫人可是好本事,竟能在这种情况下睁着眼睛说瞎话,变着法子保住傅容芩的清白名声。 老大等人一愣,见她冲过来,都觉得一颤,怕自己的死期到了。陡然间有了一丝转机,哪里会不明白,老大赶紧趁势喝道:“老三,你还不快起来,你虽然是好心,但若小姐有失,那就是死一百次都抵不了的。” 躲在灌木丛后的傅容月听着这话,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但傅夫人想这样就收场,未免小瞧了她傅容月的本事! 她瞧着被这场变故吓呆了的展大牛,知道等傅夫人反应过来,第一个就要拿他开刀,做了这场罪恶交易的牺牲品,忙集中精神默念:“把大牛哥藏起来。” 这一次,出于强烈的担忧和保护欲,倒是格外顺利。 展大牛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悄无声息的跑到了她的身边来。 瞧见蹲在自己身边的傅容月,展大牛顿时喜形于色,张嘴就要说话。好在傅容月早有准备,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对着那边努了努嘴。 展大牛见她平安无恙,比什么都高兴,哪里会不听她的?一边点头,一边用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胳膊,睁大的眼睛里露出无比喜悦的光芒。 傅容月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大牛哥,等会儿跟我一起出去,今晚,咱们好好看一场热闹!” 展大牛只是看着她,双眼神采奕奕,她说什么是什么。 那边,老三已经爬了起来,傅容芩哭哭啼啼的,顾不得整理自己的衣衫,扑到傅夫人怀中大哭起来。 而老大稍稍缓了缓,便要推卸责任,他立即想起了展大牛,正要一把拎出展大牛来顶罪,一回头,只见自己身边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人?联想起刚刚老三说的鬼怪一说,整个人也是脸色一白,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时机到了! 傅容月扯开一抹冷笑,一拉展大牛,从灌木丛里走了出来…… 第11章 打脸第二式 第11章 打脸第二式 “哎呀,傅小姐,你这衣衫不整的,怎么了?”傅容月飞快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换上一脸惊讶。 她说着这话,扯着展大牛走了出来,略带了几分鄙夷的神色让在场所有人都是吃惊不小。 只不过,大家吃惊的东西略有不同。 傅夫人和傅容芩是没想到傅容月竟然好生生的站在这里,连根头发丝都没受损。反而是她们,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倒在了这里,让这些粗陋之人好一番羞辱。傅夫人和傅容芩想不明白,明明她们都是看着傅容月被绑走的啊,怎么最后坏了贞洁的人,却成了傅容芩? 而老大一行四人呢,他们更觉得见鬼了一般,尤其是老大,傅容月是他亲手抱出来的,可是最后身下的人却成了傅容芩;展大牛刚刚明明就站在自己旁边,还挥拳揍了自己一顿,怎么眨眼间就从那边走了出来? 他们几个都还处在撞鬼的阴影里,这时突然见到月光下傅容月那张布满了青色胎记的脸,受到的惊吓非比寻常! 老大等人纷纷发出刺耳的尖叫,顾不得傅夫人和傅容芩,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官道上跑去。 说来也巧,此时一阵山风吹过,夏夜山间的冷意变得有些刺骨。 这些来自京都的痞子们何曾遇到过这样诡异的天气,一个个更坚定了鬼魂作祟的心理,脚下一软,噗通栽倒。 老大跑在前面,他一栽倒,立即就绊倒了紧随其后的老三和老四,老二跑得慢些,正摔在几人身上,顿时又是一阵哭爹喊娘。 傅容月笑盈盈的看着这一幕,老大无意中回头,只见月光下她的面容仿佛淬着毒的修罗恶鬼,哪里还敢多看一眼,手脚并用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连珠炮弹似的话语不用逼供就全部招了:“你……饶了我们吧,不是我们的错啊,是她!是她!” 他抬手指着傅夫人,七尺男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是她给了我们银子,让我们来毁了你女儿的清白啊!” “冤有头债有主,你死不瞑目也别来找我们啊。”老三也是吓蒙了,紧随着老大的话说,只求能减轻一点眼前这只怨鬼的怒气:“饶了我们吧……” 傅夫人和傅容芩都被这几个人吓呆了,等反应过来,气得脸都白了:“你们这群混蛋,在京城的时候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可是,命都快没了,要银子还有用吗? 老大等人为了活命,说话更是不犹豫:“一切都是傅夫人出的主意啊,我们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饶了我们吧。银子……银子都在这里,我们一个铜板都没动的!” 说话间,老大赶紧把口袋里的银子银票掏出来,统统摆在了地上。 展大牛听了老大等人的说辞,已是气得满面涨红,拳头捏得指节都白了,站出来喝道:“好啊,苏婶婶果然是你们害死的,你们还想害月儿!难怪苏婶婶在天有灵,紧紧咬着你们不放!苏婶婶,这些人欺负月儿,你一定不要放过他们!” 朴实单纯的展大牛也以为刚刚自己瞬间移动,是苏绾的鬼魂帮的忙呢! 傅夫人和傅容芩等人听了这么半天,才陡然间明白,原来今日这些阴差阳错的变故,都是苏绾的鬼魂在暗中捣鬼。 人做了亏心事,怎么着都是心虚的,傅容芩俏脸苍白,紧紧挨着傅夫人的手臂悄声问:“娘,真的……真有有鬼吗?” “胡说,哪里会有鬼?”傅夫人低喝一声,不过声音很抖,说话时还悄悄看了看周围。 傅容芩见她这副神态,心底泛起阵阵冷意,哭也不敢哭了,只紧紧拽着傅夫人的手不松开。 她可是很清楚苏绾死亡的真相,要是苏绾真的变成了鬼,第一个不饶的一定是她们母女……尤其是,她们还想着要把傅容月弄到京城去嫁给那个残废呢! 恐惧紧紧攫住了傅容芩,她连连推傅夫人:“娘,咱们快走吧!” 傅夫人也正害怕,巴不得快走呢,看了一眼傅容芩,拉着女儿的手就要快步走开。 “且慢!”只听见一声清脆的话语,随即,明明还在几步开外的傅容月不知怎的,竟突然横在了自己跟前。 傅夫人浑身直冒冷汗,抬起头来,月光下傅容月的脸更是吓人,下身一阵温热,她竟被吓得失禁了,尖叫一声,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傅容芩则是连一声都叫不出来,两眼翻白,仰天就倒。 傅容月冷笑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傅夫人,眼中带了几分寒意。很好,既然她们都把自己当做了娘亲的鬼魂附身,她倒要好好利用一番! 她故意放缓了声音,带了几分鬼魂般的轻灵空洞:“这就要走了吗?” 傅夫人瞧见她诡异的面色,已是吓得面无人色,恨不能晕倒过去。可怕到了极点,反而浑身僵硬,怎么也不能让自己得以解脱。 傅容月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你是怎么害死我的,怎么害我的月儿的,你招还是不招?承不承认?” “我招!我什么都承认!”傅夫人抖着嗓子,下意识的磕起头来:“苏绾,你绕了我吧!看在我们两个当年也算好姐妹的份上,你饶了我吧。我真是一时糊涂,被鬼迷了心肝,我以后再也不敢啦!” “把你怎么害我、害我的月儿的事情,统统写下来!”一张轻飘飘的纸和一支炭笔落在傅夫人的跟前,傅容月眼中闪着冷光,漠然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傅夫人仿佛得了一丝生机,哪里会不遵从,忙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就着月光开始写起来。 两个丫头瑟瑟发抖的缩在一边,都想快点离开这个阴森森的地方,一人压着纸,一人举着火折子,盼着傅夫人快些写完。傅夫人腾出了手,下笔如有神,写得是飞快,很快就写了满满一纸交给傅容月,丫头们背着傅容芩,逃也似地离开了这片树林,上了马车后,催着车夫就赶紧走。 而展大牛呢,在此过程中一直死死地守着老大一行四人,不准他们动,也不准他们离开。 等傅夫人和傅容芩等人走后,傅容月仔细的将傅夫人的画押的供词收进了手镯里,这才走到了老大等人的身边。 几个大男人早已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缩成一团互相抱在一起。傅容月看了一眼,便道:“你们走吧。” “真……真的?”老大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傅容月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只一点,到了京城之后,今晚发生的事情你们不得隐瞒,见人就说,原先傅夫人是交代你们到了京都后,要大力宣扬我女儿被人毁了名节,对不对?” “是!”几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傅容月竟知道得那么清楚,心中更是对傅容月是苏绾的鬼魂之事坚信不疑,连连点头。 傅容月冷笑:“你们回京之后,傅家大小姐的身段如何,可就看你们口吐莲花了。” 几人一愣,纷纷明白过来,又是磕头又是请罪的,这才爬着滚远了,地上的银子一个子儿都没敢动。 傅容月终于舒了口气,将地上的银子拿起来,想了想,将其中三分之一给了展大牛:“大牛哥,这些钱你拿回去给展叔和展婶补贴家用吧。” “不行,这些肮脏的钱我不要!”展大牛推开她的手,气鼓鼓的道:“小月,他们太坏了!” 朴实的乡里人,就算生气到了极点,也说不出什么能说明心绪的话来。 傅容月勉强一笑,将银子塞给他,这才说:“钱肮不肮脏,要看是在什么人手里,怎么用!大牛哥一家都是好人,这钱肯定能发挥最大的价值。你就拿着吧。我也拿一部分,到了京城肯定用得着。” “你……你要去京城?”展大牛一听急了:“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京城里都不是好人!” 傅容月噗嗤一笑:“也有好人的。我娘说,让我去京城投奔一个姓梅的叔叔,我若去了,他一定把我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照顾。” 她已经想好了,等到了京城,就去找义父梅向荣,先站稳了脚跟,再图报复。 展大牛听说是苏绾的吩咐,脸色稍稍缓了缓,可仍旧是担心得不行,低着头闷声不响,半天后,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傅容月说:“我跟你一起去。” “你跟我去干嘛?”傅容月吃了一惊:“你去了,展叔展婶怎么办?” 展大牛垂下头一言不发,只是看神色,这京城他是非去不可。 傅容月知道他的脾气,知道这人吃软不吃硬,当即放柔了声音道:“大牛哥,展叔展婶年纪大了,是喜欢你在他们身边的,你要是跟我去了京都,你又比不得我,是个没牵挂的孩子,到时候家里出了点什么事,你还不得急死?” 展大牛的头垂了下去,傅容月的话说到了他心头最柔软处,他是个孝子,舍不下自己的父母的。 傅容月眨眨眼,不忍伤他的心,又说:“你放心,等我到了京城,第一个就给你写信。我要是在京城混得好,就把你和展叔展婶都接过去,好不好?” 左哄右劝,展大牛总算点了头,闷声答了一个字:“好。” 折腾了许久,展叔展婶带着乡亲们也终于循着车辙找了来,听说傅容月要去京城,都哭成了一团。傅容月跟乡亲们一一告别,展叔展婶心疼她路途遥远难走,又折回去帮她套了牛车,傅容月就在这样的月色里,在乡亲们不舍的挥手中,踏上了去京都的旅途…… 第12章 赚钱要紧 第12章 赚钱要紧 牛车一路颠簸,借着月色慢悠悠的向京城驶去。沿着官道走了几天,傅容月的眼前终于出现了第一个城镇。 “容悦镇。”傅容月一手握着鞭子,抬起头看着城墙上的几个大篆轻轻念完,心头不由涌起无尽的感概。 终于还是靠近京城了! 到了容悦镇,距离京城便只剩下了一半路程。她微微眯起眼睛,眸色深处的寒意犹如深不见底的幽潭——傅家,且再让你们过几天安生日子吧! 现在,傅容月最要紧的是赚钱! 她想得明白,要在京都立足,第一是要又人,第二是要有钱,第三是要有本事,要是三者都没有,那就只能等死了…… 人,她已经有了;本事,有了镯子,她还真不愁日子过不下去;现在差的也就是钱了。 傅容月在容悦镇溜达了一圈,最终将主意打到了容悦镇的瓷器上。 容悦镇盛产陶瓷,这里出产的白瓷天下独有,质地细腻,胎薄玉润,分外精美。她记得前世,在她入京后的第三年,容悦镇的白瓷就走进了京都,成为高层门阀的最爱。 在整个大魏,容悦镇的白瓷价格堪比玉石黄金。只因距离京都路途较远,白瓷不能经受半点颠簸,运到京都之后,十只里最多能保存下来两三只,且容易破损。而白瓷精美,往往一入市就遭到哄抢,算下来,只要能运一批白瓷到京都,利润就非常可观了。 傅容月仔细对比了多家商铺的白瓷,最终选定了容悦镇一家叫“永春记”作为合作伙伴。 掂量了口袋里老大等人留下来的银子,她分到了三百四十七两,这笔钱不算多,好在白瓷现在还不出名,且在容悦镇的价格还算合理,这个价位能买到接近四百件瓷器。 四百件…… 还是少了些! 不过也没办法,只能等这一批货物到了京都,倒卖之后再将规模做大。 决定了之后,傅容月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找永春记的老板白家辉谈合作。 白家辉年过五旬,常年在作坊里烧陶瓷,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听自己的儿子说来了个客商,一下要几百件陶瓷,还说要长期订购,又惊又喜的从窑洞里出来。他经营父辈留下的这家陶瓷店快三十年了,祖传的手艺,东西自然是好货,只是容悦镇小,销量有限,生意一直不咸不淡。到了儿子这辈已经灰了心,快三十的儿子多次抱怨说,不想经营永春记了,想去京都做些别的生意养家糊口…… 白家辉虽然竭力反对,可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家老小要吃饭,总不能去喝西北风吧? 乍然听说来了大老板看中了自己的陶瓷,他怎能不喜? 可一见之下,白家辉相当失望,眼前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罗裙,脚上的鞋子只是最简单不过的布鞋,还露出一个小巧的脚趾头,就这身寒酸气,哪里像是富商,分明是一个穷丫头! 而且……那脸是怎么一回事,左边青色的胎记也太吓人了些! 傅容月对白家辉满脸的惊骇失望只做不见,微微一笑,按照苏绾身前教的礼仪福了福身:“白老板好。” 她露出的这一手举止优雅,笑容温和,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连那恐怖的青色胎记也显得不那么骇然了。 白家辉一愣,心中不由收起小觑之心,正儿八经的问道:“姑娘,老白说话直,你要多少瓷器?” “我要四百件。”傅容月说着将怀里的银子掏出来,又指了指刚刚挑出来的白瓷:“这些都包起来,按照这些的质量,白老板再赶制一些。另外,白老板,我也是个直人,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我是去京都做生意的,要拿到京都去买卖。容悦镇上最好的陶瓷莫过于永春记,只不过是别人不识货罢了,就好比千里马,也需要伯乐来赏识,只不知道容月有没有这个荣幸,成为永春记的伯乐?” “小姑娘,你有所不知,这些你怕是运不到京都去。”白家辉一听,连连摆手,摇头叹息:“白瓷太薄,经不起路上颠簸。不瞒你说,我以前也想运到京城去卖,可惜……” 傅容月胸有成竹的一笑:“这个白老板就不用操心了。白老板家的瓷器,我按照市场价再抬高一层收购,每个月来取一次货物,每次取货不会低于五百件,货款当次结清。只有一点,白老板给我的瓷器,不能有半点瑕疵,质量也要上等。你若满意,你我之约就此达成,立字为据,如何?” “当真?”白家辉听了她给的条件,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每月五百件?! 天啊,他三个月都卖不掉这么多呢!而且还是高于市场价的一层收购! 不仅是白家辉激动,就连他的儿子也听得傻了眼,追问道:“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我们的白瓷虽然好,可真的不容易远途运送……” 他暗暗盘算了一下,高于市场价一层,每个月卖掉五百件,那就是说,他们家每个月就能赚到五百多两银子——五百多两银子!要知道,他们平日里开销一个月也就三两银子,那也是过得非常宽松了! 一时之间,白家父子只觉得天上掉了大馅饼,砰地砸在了自己跟前。 当即,三人白纸黑字写了契约,并画押签字,由白家辉、傅容月各自保存了一份。 揣着白纸黑字,三人都乐开了花,想着等着自己的大把大把的银子,怎么着也是万分喜悦,激动得睡不着觉。 此时,白家人哪里还觉得傅容月是个穷酸丫头,在他们眼里,傅容月简直就是财神爷下凡,脸上的胎记也不恐怖了,细看之下,还觉得傅容月其实也是个俊俏丫头,让人心生亲近。 因傅容月要的货物量大,永春记里的存货都让她扫荡一空,尚且还缺一百来件,白家父子决定连夜赶制,又怕消息传出去,傅容月这个财主会被人哄走,遂决定让傅容月暂住自家后院。 傅容月也高兴,如此一来,她又省去了一笔住宿费,推脱一番后也就答应了。 当天夜里,傅容月终于睡了几天以来的第一个踏实觉。 第二日醒来,白家人还在忙碌着,女人们在帮着将傅容月要的瓷器用箱子打包,填充稻草以免被磕坏;男人们则在窑洞那边奋战,一派热火朝天的氛围中,人人脸上挂着跟昨天所见完全不同的希望,她也快乐起来。 她重生能改变的并非只有自己,傅容月握紧拳头,暗暗发誓,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白家人一直忙碌到第四天早上,傅容月要的瓷器终于全部交货,五百件瓷器大大小小的箱子装着,擂了大半个院子。 傅容月雇了三辆马车,请了几个车夫,将这些瓷器一一搬运好,这才告别了白家人,正式进军京都。 一上路,傅容月就赶紧用念力将箱子里的瓷器一个个都放进了镯子里。 看着意识里摆放整齐的白瓷,傅容月心情大好,摸着手腕上的镯子,嘴角的笑容也越深了几分。 她仍然是坐着展叔给她套好的牛车,慢悠悠的跟在车队后,一路走,心中就一路在盘算到了京都后,如何把这些瓷器推销出去。 到了晚上,车队走了一天,车夫建议到树林里去歇脚,以免土匪马贼看到车队起了贼心。傅容月欣然同意,当天夜里就歇在官道不远处的树林里。不过,她一个姑娘家,面对三个大男人,始终不敢睡踏实。 才过三更天,乍然听到马车旁边的枯枝一阵噼啪炸裂,她就一下子惊坐了起来。 嘴巴被人一把捂住,脸颊上的触感细软,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气,可怎么也掩盖不了冲鼻的血腥气…… 这人是谁? 傅容月知道,身后的人绝对不是车夫,她眼前的半截衣袖是上好的绸缎,细软布料在月光下有种淡淡的光华。车夫,是用不起这样的料子的! 她眼珠乱转,拿不准身后的人到底是什么用意,也就不敢乱动。 “姑娘莫慌……”身后的男子声音清朗温软,意外的好听,只是带着几分虚弱,他很快给了解释:“我跟家里人走散了,遇到了山匪,腿上受了些伤,想借姑娘的牛车一用。” 傅容月撇了撇身侧,只见牛车边丢了一根木棍,上面果然染了不少血迹,这人应该是杵着棍子摸到这边来的。 她略略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男人得了她承诺,显然松了口气,低低的道:“多谢。” 他松开捂住傅容月嘴巴的手,单手扯着车牛,略略一跃便坐在了傅容月的身边。展叔为了让傅容月坐得舒服些,这牛车的垫子铺得很厚很软,他显然颇为满意,坐下之后先舒了一口气,才用手将垂在车外的脚抬了上来。 傅容月注意到,原来他的一条腿受了很重的伤,血几乎湿透了长袍。而另一条腿似乎也不怎么灵便,他几乎是抬不起来那条腿的。 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受了这么重的伤,本身还是个残疾,可不知道怎么走过来的! 她的目光慢慢移到这人的脸上,月光下,这人的面容突兀映入眼帘,苍白的皮肤配一双星光璀璨的眼眸,眸色深处是深深的冷漠和刻意保持的风度,惊得她差点从牛车上掉了下去。 她就是见了鬼,也不如看到这张英俊容颜这般诧异!

gfbmmjD6vtLSaDjNAMr7x+cAJfrxmldLwH/ZzyO8z5GisJlPbdeDIGJfyq9N6ALntkPrNLIFSkmT6M4KHQWJrA== “是朝中哪位大臣的家务事?”魏明远揣测。 第498章 地狱煎熬,挣扎 第498章 地狱煎熬,挣扎 魏明玺听了寿帝的问话,立即就明白了寿帝的意思,看样子,父皇果然是得知了赵王同如意的事情。这事儿隐秘,至今他只听马兰朵提起,她果然还是告诉了父皇! 寿帝的话音落下,这大殿之中一时寂静无语。 魏明远蹙眉凝思,不时看看寿帝又看看另外三个兄弟,他不蠢,寿帝没有明说是哪个大臣,这事儿明显是要遮掩,又或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倒也没有立即想到自己的兄弟身上去,但却琢磨了一番,这事儿无论如何也不能第一个开口,搞不好就是惹火烧身,他才不会那么傻呢!最明智的选择……他看了看魏明玺,嘴角微微翘起。 平日里父皇就最疼爱陵王,且看陵王怎么说吧! 寿帝说了那番话,等了半天,一个皇子都不开口,他也不急,只高高在座的跟身侧的柳皇后说话。 柳皇后时不时的回答他两句,脸上带着几分淡淡笑,让人看不出一点急躁,并不像是什么大事。 魏明铮很久不在朝中,素来也不爱理会朝政上的事情,从前在殿上只听不说,今日更是没什么不同,坐下之后就捧着茶杯在品茶,似乎全然不想。 最紧张的要数魏明钰。 他自从接到寿帝口谕的那一刻,一颗心就是悬着的,本想同沈银渠先商议一下,怎奈何前来传旨的内监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给他,催着他就入了宫。他一路多番打听,可今日传旨的内监嘴.巴极其紧实,一个字都没问出来。越是如此,魏明钰的心就越是悬得厉害,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想着怕是天大的事情,否则不会这样严密布防。等在殿前见到了自己的兄弟们,那就更是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始终是做了对不起寿帝的事情,心虚着,一手的冷汗,连寿帝的眼睛都不敢看。 魏明钰坐下之后,就一直强迫自己要冷静,仔细想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如意…… 对了,如意! 如意在宫中,就算出了大事,也总归是得到了消息! 他想到这里,连忙抬起头来,在大殿中四处找寻如意的身影。但看了几圈,都没在侍女中看到如意窈窕的身段,顿时,整颗心就直直的坠了下去。 人在极其紧张的情况下,有时候思维反而更见缜密,魏明钰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意不在,很有可能是东窗事发。想到这里,后背密密的惊了一身汗,手脚酸软,几乎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好不容易稳住了自己,抬头查看寿帝的神色时,却又见寿帝和柳皇后有说有笑,并未有什么异常,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要是真的东窗事发,父皇必然不会如此平静,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他微微放松下来,也不敢轻易开口。 寿帝说完了这番话,等了许久,几个儿子都不开口,他便忍不住了,出乎意料的点了人:“铮儿,这事你说怎么办?” “父皇方才也说了,这位大人是家务事,儿臣是极其不愿意插手的。儿臣闲散惯了,理会不来这些。”魏明铮徐徐开口,确然是他一贯的作风。 他说着话,眼神从寿帝身上划过,落在对面齐贵人的身上。 意外的是,齐贵人正看着他,听了前面几句微微的点了点头。 魏明铮一愣,母妃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母妃是想让自己插手吗? 他略一犹豫,话语一转:“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纲常伦理皆不可废除。秽乱淫人,不管搁在哪里都不可轻饶,更何况淫.乱的对象还是自己的母字辈,这完全说不过去。若是轻易赦免,以后百姓之中难免就有了先例,大家想到这样的惩罚很轻,越会群起效仿,那时候想要制止可就难了。纲常伦理被破坏殆尽,谁又会记得君信国威?谁还会畏惧律法严苛?此等歪风邪气,决不可滋长!” 齐贵人听他说完,立即松了口气。 她对魏明铮鼓励的笑了笑,很快,就将目光转到了魏明远身上,竖起耳朵,不过,同对魏明铮的鼓励不同,她似乎害怕听最心爱的儿子发言,看着自己的儿子摇了摇头。 魏明铮见状,面上仍旧不动如山,只是眼中多了几分自嘲。 他就知道是这样! 母妃为何要他开口,不过是怕三哥先说话要是不对父皇的心思,会得罪了父皇罢了!在母妃的心里,他无所谓得不得罪父皇,他的前途从来都不是什么要紧事!母妃在乎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三哥魏明远一个人罢了! 他闭了闭眼,既然如此,为何当初还选择要生下他呢? 魏明铮难得开口,这一开口就一针见血,说出了寿帝心中的想法,寿帝捋着胡须颔首:“是铮儿说的这个道理。” 魏明远呵呵一笑,他也明白了齐贵人的意思,打定了主意要打太极:“十一弟在外面游历了这么久,见识果然不同凡响。” “三哥过奖。”魏明铮苦涩一笑。 寿帝嗯了一声,见魏明玺从头到尾都不说话,自己也没打算问他的意思,直接看向了魏明钰:“钰儿,陈王说要严惩,你觉得呢?” “是该严惩。”魏明钰不疑有他,见寿帝目光仍然和煦,更是放心了很多:“父皇英明!依儿臣之见,这位大人的儿子委实不孝,不如交给刑部,按照通奸罪论处吧?” “通奸罪……”寿帝低低的重复:“朕方才也说了,这位大臣的为难之处,在于不好处置这个不孝子,这个不孝子的舅舅关系错综复杂,怕是处理不好了,舅舅要闹上门来,难办不说,搞不好还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父皇委实多虑!怎么说也是大人的家务事,别说是舅舅了,就是父皇管起来也不好伸手呢。”魏明钰忙笑着说。 寿帝看了看他:“你真的这样想的?” “儿臣怎敢欺瞒父皇?”魏明钰道。 寿帝听了这话,当即直起身子,他脸上的表情蓦然一收,神色变得认真严肃,声音威严,君威一时展露无遗:“朕也觉得这是家务事,故而也就不劳烦外臣,就在这里处理,今日当着这皇后娘娘还有宫里的几个娘娘在,朕的儿子们也都在,这事儿也就摆在明面上说了。赵王,你说你不敢欺瞒朕,那你是不是承认你做的这些丑事?” “父皇……”寿帝的突然变脸将魏明钰惊得一张脸血色全无,几乎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心底不详的预感果然应验,这么说,父皇刚才是在挖坑给自己跳? 他一时间腿脚酸软,差点滑落在地,耳边什么声音都远去了,只剩下自己的心跳,砰、砰、砰……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大声,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恐惧在四肢百骸间蔓延,手足无措、痛苦纠.缠不安,竟在瞬间就体验了煎熬地狱般的感觉。 他唇色苍白,讷讷的看着寿帝说不出一句话,战栗在心底滋生。 不过,魏明钰终究不是池中物,恐惧袭来,渐渐惊醒了他,他强迫自己冷静,手指狠狠的掐着大.腿,疼痛让他不再呼吸急.促,说出来的话不留意听不出颤.抖:“父皇这话是什么意思,儿臣不明白!” “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跟朕狡辩!”寿帝猛的一拍桌子,“来人,将如意带上来!” 阿智应了一声,转身传出去,不多时,他领着一个小宫女进了殿中。 正是如意! 如意好似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湿哒哒的,一头长发也是散乱不堪,黏黏糊糊的搭在脸上、脖子上。她面容惨白,双.腿已经完全站不住,全靠阿智拖着才踉跄走到殿上来。阿智松开手,她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呀!这不是如意吗?” “怎么成了这样?” “这孩子怎么了?” 其他几个妃嫔都认得御前的侍女,只一眼就认出了如意来,纷纷惊叫出声,吃惊的看向寿帝。 如意眼神呆滞无神,一双眼睛恐惧的转动,终于转到了魏明钰的身上。忽然,她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双眸绽放出无限的光彩,要不是手脚无力,她几乎要扑到魏明钰的身上。可这里是御前,她总算克制住了自己,只是眼泪一串串的滚落下来,眸子写满了哀求。 魏明钰看了一眼,立即转开了头,不敢多去想。 如意一出现,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看样子,如意这般惨状是什么都招认了吗? 完了! 他完了! 这辈子什么都完了! 他的理想,他的前途,他的至尊梦……他的容月,一切的一切,全部都完了! 魏明钰眼前阵阵眩晕,几乎昏死过去,全凭着一口气支撑自己在寿帝跟前站着。 寿帝瞥了一眼如意,抬起头紧紧的盯着魏明钰的目光:“赵王,眼前这个女人你认得吗?” “认得……这是父皇跟前的婢女,父皇方才说,她叫如意。父皇身体还不曾抱恙时,儿臣时时在父皇跟前走动,全靠如意端茶送水,儿臣哪里会不认得她?”魏明钰勉强开口,鬓角处一股细细的汗珠顺着腮帮子滑了下来。 第499章 争执撇清,翻盘(二) 第499章 争执撇清,翻盘(二) 他倒也聪明,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少有的冷静,并没有全盘否定,反而是想办法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魏明远却不吃这一套。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了寿帝今日演的这一出是为了什么,方才那假模假样的请示也是为了什么。原来,什么儿子同后院有染,大臣左右为难都是假的,根本就发生在寿帝身上,而那秽乱之人就是自己的兄弟。魏明远瞪大了眼睛,难怪寿帝提什么纲常伦理,这简直是骇人听闻了一些!御前的婢女怎么了,就算寿帝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名义上,那也是寿帝的女人,是父亲的女人! 他对魏明钰简直是刮目相看! 很快,反应过来的魏明远内心又涌起难言的狂喜。太好了,正愁没有一个滔天之罪彻底的将魏明钰踩在脚下,魏明钰就给自己送上了这样绝好的良机! 魏明远止不住心底的喜悦,几乎笑起来,好歹绷住了,听了魏明钰的辩解,不等寿帝开口,他就在一边漫不经心的一笑:“六哥这话说的,好像大家谁不认识如意一样。但父皇谁也不问,单单问六哥,六哥心里还没点数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魏明钰怒目圆睁。 魏明远耸了耸肩,适时的停住了话,不与他争辩。 寿帝没有立即追问魏明钰,他将目标转到了颓然的如意身上:“如意,抬起头来。” 如意听到寿帝问话,惶恐的颤.抖了一下,双眸染上了一层恐惧,颤悠悠的抬起头,始终不敢与寿帝目光对视。 直到此刻,她仍然觉得今天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方才她在屋子里绣着要送给魏明钰的荷包,阿智突然过来找大家,说是让去藏书阁帮忙晾书,她去了大半个时辰,阿智一直在旁边看着她们,不一会儿来了个小内监同阿智说了几句话,阿智翻脸比翻书还快,立即让人将她控制了起来。后宫中的手段何止万千,阿智作为谢安阳的徒弟,更是得其中的真传,在她身上用刑不过一二,已然摧毁了她的心智。 若不是坚定着赵王会救自己,她是决不能活到现在的! 如意想到这样,楚楚可怜的看向赵王,她是为了他才咬紧牙关的,她什么也没说,他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赵王是寿帝最为倚重的皇子,只要他能同自己一心,他们两情相悦,陛下说不定会答应他们在一起的!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不用东躲西藏,能光明正大的成为最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如意这般固执,寿帝却不会因此有所动容,既然如意选择不说,他自有办法撬开如意的嘴,寿帝同身后的谢安阳打了个眼色,谢安阳会意,同阿智耳语了几句,阿智就狞笑着走到了如意跟前。 阿智一走过来,如意就控制不住的害怕起来,拼命的往后缩去,阿智当着这许多人的面笑得十分和气,看在如意的眼睛里却比妖魔鬼怪还可怕:“你想怎样,你,你别过来……” 阿智闲闲的在她跟前站定,拢着手温和的说:“如意,咱们也是同在陛下跟前伺候的,我师父对你如何,我对你如何,不用我们说你也有数。你想抵赖也是无用,看看这些东西,都是什么?” 说着,阿智拍了拍手,立即有人将一堆东西放在了如意跟前。 “这……” “天啊……” 梅妃和徐贵人看了一眼,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们平日里不管事,一开始还真没反应过来一开始时寿帝的故事跟魏明钰有关系。可看了这些东西,就什么都明白了。 齐贵人更为直接的开口:“陛下,这些东西都很贵重,如意一个婢女,平日里就算得了赏赐,也应该得不到这些超出品级的东西。臣妾看这荷包还精致,是她亲手做的吧,怎么上面……上面还绣了字,莫非是送给……”说着轻飘飘的看着魏明钰。 魏明钰额头上的冷汗滚滚落下,原本还以为没有证据,如今却是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他一双眼睛直转,看着如意凄惨的模样,但再也没了从前的怜爱,只剩下满心的后悔和怨恨。都是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她勾.引的自己,是她让自己落到了今天这种地步,如果没有如意,他哪里会赌上自己的前程?都是她的错! 这一刻,魏明钰似乎失忆了,他想不起自己初次见到如意时,是怎样为了她这张同傅容月有几分相像的脸神魂颠倒,怎样为了如意藏在宫中久久不愿离开,忘记了床榻缠.绵之时说出去的情话许下的诺言!他只记得眼前这个女人带给他的耻辱和毁灭,只记得必须要撇清跟这个女人的关系,就算撇不清,也必须要把一切罪责推给如意以求自保…… “赵王,这些珠宝首饰都是从如意的屋子里搜出来的,都是朕平日里赏给你的,朕没有记错吧?”寿帝的问话在耳朵边响起。 魏明钰一双眼睛咕噜噜的转动:“都是父皇赏给儿臣的没有错,可为何会在如意的屋子里搜出来,儿臣委实不太清楚。” “你不清楚?”寿帝眯起眼睛。 如意听到这句话,眼睛一下子瞪得圆圆的,纯净的瞳孔写满了震惊、诧异和伤心,她不敢相信的看着魏明钰,不敢相信他竟然直接就否认了自己的存在,否认了同自己的关系。 难道,那些日子的肌肤相亲都是假的吗? 魏明钰说了那句话,立即转头看向了如意:“如意,你说,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里得来的?” 背对着寿帝,魏明钰原本想给如意眼神示意,这个时候,否认同这些物品的直接关联,是最能够撇清嫌疑的办法。只要他安全了,总会有合情合理的理由将如意救下——他倒不是为了情谊,而是在魏明钰的眼睛里,只有死人的嘴.巴是牢靠的,如意只要活着,难免不会翻盘,将自己牢牢的钉在秽乱宫闱的柱子上,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可惜,魏明钰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背对着寿帝,却面向着所有嫔妃和自己的几个兄弟。魏明玺和魏明铮也就罢了,那魏明远从来都是自己的死对头,他刚挤了挤眼睛,魏明远就在旁边冷言冷语的说:“六哥的眼睛是怎么了,怎么眨个不停,是不是进了沙子?那可大意不得。” 魏明钰僵在原地,恨恨的横了一眼魏明远。 魏明远毫不在意,只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回敬了他。 而如意呢,她压根没有体会到魏明钰的心思,魏明钰的字字句句都萦绕在耳边,一颗心好似被人从胸口扯了出来,狠狠的在地上踩踏揉捏,痛得不能自己。唇.瓣陡然血色全无,她凄然惨笑,魏明钰竟然反问自己为何有这些东西?不太清楚……从哪里得来的……哈哈哈,这些,不都是情意绵绵时他送给自己、讨自己欢心的吗? 魏明钰见如意这幅表情,就知道如意会错了意,他生怕如意说出什么对他不利的话来,忙循循善诱的说:“我记得你原先是我母妃的婢女,是不是从我母妃哪里得到的赏赐?” “是……是沈昭仪娘娘赏赐给奴婢的!”如意听了这话,闭了闭眼,泪珠滚滚落下,哽咽着附和。 她已经知道了结果,明白了自己是被魏明钰舍弃了。她也算不得愚蠢,想想今天的局面,如果真的被寿帝认为同皇子有染,赵王会怎样不得而知,她自己的性命却是绝对保不住了。为今之计,只有彻底将自己同赵王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她才有可能得到一丝生机。 不管怎样,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别的! 如意话音刚落,齐贵人就轻轻探身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神色疑惑的问道:“是沈昭仪赏赐的?可臣妾记得,除夕后不久,沈昭仪就禁足在自己的宫里,任何人不得探视。而这双珠如意玲珑翡翠项链,是陛下前段时间才赏赐给赵王的吧?这双珠如意玲珑翡翠项链色泽温润,颗颗珠子玲珑可爱,臣妾看着都眼馋,听说给了赵王,臣妾还私下很是郁郁。” 魏明远颔首:“儿臣也记得这事。既然是刚赏的,沈昭仪又禁足冷宫,那就不可能是沈昭仪送给如意的,只有……”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嫌疑又一次回到了魏明钰的身上。 魏明钰没想到这么一串项链就暴露了自己,仍然想否认:“这项链的确是我送的,不过也只送了这一样。当时父皇身体抱恙,儿臣前来探病,正是如意在御前伺候。儿臣见她伺候父皇尽心竭力,心中很是感激,这才送了这东西给她聊表心意。” “御前的侍女,只有父皇、皇后和母妃们才有权利打赏,六弟说是自己赏赐给如意的,未免僭越了吧?”魏明远轻笑:“六弟还真把宫里当自己家呢!” “你……你强词夺理!”魏明钰被魏明远一番抢白,气得连话都说不清,只得转向寿帝:“父皇明鉴!儿臣绝没有不尊父皇母后的心,也没有僭越的意思,只是作为儿子,见到父皇能得到最好的照顾,忍不住感激罢了!” 第500章 对峙封停,挣扎 第500章 对峙封停,挣扎 “六弟不愧是国子监里的佼佼者,若论口舌之利,咱们众兄弟中没有人能够比得上六弟,六弟一向能将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既然六弟说是为了感激如意照顾父皇的恩情,才赠与她这么贵重的礼物,咱们也就姑且信着。”魏明远轻轻一笑,话音忽转:“这些珠宝大多都是父皇所赐,看来,六弟感激如意的确是够深,每一次进宫来都送一点,难怪父皇近来的气色越来越不好。” “若说口舌之利,三哥如果屈居第二,怕是没人敢称第一吧?”魏明钰冷笑:“当年三哥还是一副风.流浪子的形容时,就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引得京城里多少女子倾心相待。又凭着这锋利的唇舌,让多少朝臣俯首,这有谁不知道?” 他听着魏明远话里话外的意思,自己花了钱让如意照料寿帝,却是把寿帝照料得气色颓然。这不是变相的说他在谋害君父吗? 他怎能不急! 魏明远见他不肯上当,反而将这口锅甩给了自己,暗暗指责自己贿赂朝臣、笼络人心,等于在向寿帝说自己拉帮结派,有心觊觎皇位呀! 魏明远心中生了怒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的眼波扫到地上的东西,那个荷包尤其刺眼,忽然就歇了口气,轻松笑道:“这些珠宝六弟都说得过去,可这荷包,六弟又作何解释呢?” 大魏虽然民风淳朴,但这种贴身荷包却仍旧是女子闺阁之中的秘密物品,一般都不轻易示人,更别提还绣上对方的名字了。 这也是让魏明钰最难解释的地方! 一瞬间,他的脑袋里就想过了好几个理由,都被自己全部否决了,魏明远头脑清晰,没有那么容易忽悠,魏明钰也不敢轻易给自己挖坑跳。 就在魏明钰焦头烂额之际,齐贵人也插手了:“既然荷包是如意的,还是让如意来解释比较妥当!” 如意闻言,抬头苦涩一笑,两行眼泪顺势落了下来。 解释? 她能解释什么? 作为被赵王舍弃的人,她能做出什么解释?对于赵王而言,自己的前途和性命,远远比她自己的性命重要得多! 她已经不做因祸得福的美梦了,生死难关,只要能活着就是好事,她抵死不认才有生机,一咬牙,如意说道:“这荷包是奴婢自己绣着玩的,本来也没什么,齐贵人这般针对这小小一个荷包,是想陷如意于不义吗?齐贵人,奴婢只是御前一个小小的奴婢,就算曾经在沈昭仪跟前侍奉过,可也已经到了御前,是陛下的人。贵人娘娘同沈昭仪结仇很深,但拿奴婢一个宫女开刀,难免有失风范,难做后宫表率吧?” 她牙尖嘴利,片刻之间已经想到了对策为自己开脱,反而还将这个锅甩给了齐贵人。 言下之意,齐贵人母子这般针对她和赵王,不过是因为跟沈昭仪的仇怨,想嫁祸她寻仇而已! 这可是聪明的高招! 傅容月隐身听着,也不由自主的暗暗点头,这样看来,这个叫如意的宫女也有几分本事,难怪魏明钰对她一直都与众不同。 傅容月身侧的魏明玺则歪着脑袋认真的打量着如意,许久,忽然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神色。他总算是明白了自己想不通的地方! 他想不明白,魏明钰唐唐一个亲王,在宫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如意的长相虽然漂亮,但比起很多人来,仍然显得普通了些,如果魏明钰是贪图她的美色,绝不至于走到这一步。怕的就是,魏明钰贪图的并非是美色,而是一些更为具体的东西。 比如说……容月! 刚刚如意同齐贵人争锋相对时,侧脸正对着他,那倔强的表情,紧咬的下唇,蹙起的眉头和犀利的言辞,都像极了战斗中的傅容月。仔细一看,如意的五官都有几分像傅容月呢!尤其是这幅柔弱的模样下犀利起来的姿态,更是同傅容月一模一样。他的容月,在每一次面对那些陷害和迫害时,也都是这样的表情! 一时之间,魏明玺极其同情的看着魏明钰。 魏明钰太可悲了,容月是被他摧毁的人,如今又苦心积虑的想同傅容月在一处,难道他不觉得自己很可怜吗? 他嘴角冷笑,什么也没说,伸手握住了身边傅容月的手掌。 这人还在,他的心就是安定的! 齐贵人听了如意的话,一张脸气得青白交加,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陛下,这个婢女当真不可小觑。挑拨离间,她的本事也太好,如果不严惩,以后这后宫之中,臣妾们都还怎么做人?这宫殿里的婢女内监还有谁肯服从我们?” “贵人娘娘是否极端了一些?”魏明钰得了如意的配合,稍稍松开了心弦,开始了反击。 如意更是哭诉:“娘娘,奴婢到底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得罪了你,这里跟你磕头啦!” 说着,她当真跪地磕了几个响头。 齐贵人被她这样一激,当真不太好开口。不过,如意想用这种语言来激怒齐贵人,也的确将齐贵人想得太简单了。齐贵人在宫中一呆就是这么多年,柳皇后渐渐示弱,惠妃离开人世,连盛宠一时的沈贵妃也从贵妃变成了昭仪,最后惨死宫中,只有她一个人,经历了母家的文字yu之后,还能好生生的在这里站着,没受一点影响。这人会是个怎么了不得的人物? 她一笑:“别,你别没对不起我的对方。你我所做的一切都给陛下圣心独断。” 她竟是将这个难题抛给了寿帝! 魏明钰等人听了都停下来话,认真的听寿帝到底怎么说。 寿帝也没想到齐贵人还有这样一招,他全无准备,只得即兴发挥。整理了一下衣衫,他简单的说:“你们谁都有道理,可祖宗立下的规矩是没道理的。既然是这样,就按照咱们祖宗定下的规矩,将这些东西都摆上来,去内务府找几个绣娘来,看看这些做工和笔迹,都出自什么人。” 这个是个办法! 魏明远最喜欢看到这样的场景,当即没有任何犹豫,俯首道:“父皇英明!” 当即,内监去内务府,不多时带了几个绣娘过来,将这荷包送到了绣娘跟前。 寿帝问道:“绣娘,看看这个荷包,同其他刺绣是否是一样的,这上面的这个字是不是同时期做出来的。” 绣娘不明所以,接过荷包仔细的翻看了一会儿,很是肯定的点头:“回禀陛下,这些绣活都出自同一个人,绣工也都不赖。这荷包上面的字也是刚刚绣上去不久。陛下你看,这荷包用的料子还是今年十分流行的布料,这种布料质地细密,又防水,是做荷包的好料子。不过,这荷包并不是一整块布料,似乎是用的脚镣做成了脚步的保养。娘娘近来坚持用,看着都年轻了不少呢!”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魏明钰早已脸色苍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硬生生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就算是如意做的,也未必见得就同我有什么。” “六弟既然想狡辩到底,那今天三哥就奉陪啦!”魏明远哈哈一笑:“如意,这个荷包既然是你的,用来做什么你最清楚。这是你绣给赵王作为定情信物吗?” “不是……”如意连忙否认。 魏明远却笑道:“你想清楚在回答我这个问题。若是答得不好,头上那可脑袋可得仔细着,毕竟欺君的大罪,可不是你一个婢女能够承担的了!” 第501章 如意招供,定罪(一) 第501章 如意招供,定罪(一) 傅容月自从隐身跟着魏明玺进入大殿,就一直站在魏明玺的身侧。魏明钰就在旁边,敲着这张脸孔,看着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如意,盘旋在胸口里许久,自从重生以来就不曾消散的恨意就翻涌而出。眼前的这个人,正是害得前世梅家和自己,还有自己的孩子惨死的罪魁祸首。今生他也一样不该恶习,不但自己作恶多端,还在宫中秽乱后宫,丢寿帝的颜面。 想到寿帝,傅容月更是咬牙切齿! 寿帝已经时日无多,还要在这样的时候,给寿帝这样凌厉的痛楚,魏明钰当真是不孝不仁! 今日如果还让他脱罪,不知又要害死多少人! 傅容月想到这里,用力挣脱了魏明玺的手,百影无踪的轻功施展开来,几步就到了如意身侧。她靠近如意,这个已经被恐惧、惊慌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女子根本没有觉察到,她便在如意的耳边说了这一番话。 这话语乍然间在耳朵边响起,身侧却一个人都没有,如意脆弱的神经根本经不起这样的刺激,尖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惊慌的抬起头四处看。 她当然看不见傅容月,傅容月也不会让她看见。傅容月游.走在如意的身边,话语仍旧轻声送到她的耳畔:“你想想你的父母,你死了,赵王活了,走出宫门的第一步,他就会要了你年迈的双亲的性命!你以为你等到的是良人,殊不知其实是个魔鬼。如意,别傻了,赵王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吗?你打算骗自己到什么时候?该不会到现在你还天真的以为,他是爱你的,他会救你出去,让你做他的王妃同你日日好?哈哈,如意,你好可怜,你想想他的侧妃傅容芩,你想想他从前宠爱的曲良人,她们是什么下场?她们可都跟了他好几年,还不是说舍弃就舍弃了,更何况你……” 一字一句,仿佛噬心毒药,如意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双手也渐渐握紧了。 傅容月眼见着差不多了,送出最后的致命杀招:“他说他爱你,你就真的信了?其实,他爱的不过是你这张脸罢了。你还不知道吧?你啊,长得很像陵王妃呢……”说着,她轻轻的伸出手,在如意的脸上划过,引得如意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白得如同纸片:“他从来没有爱过你,他一直爱的是陵王妃。你不过是他刺探宫闱消息、顺便纾解他对陵王妃的相思的最佳工具罢了。你,从来都只是一颗棋子,随时都可以被他舍弃的棋子!” “不,我不信!”如意捂住耳朵,尖叫声一阵阵:“我不信!” 她抬起头看向魏明玺,脑中自然而然的浮过傅容月的脸庞。是的,鬼影不说,她还不曾注意到,原来自己是同傅容月长得颇为相似。 想起缠.绵恩爱时,魏明钰总是捧着自己的脸庞痴痴的看,每一次说情话,他的眼神都是恍惚,如意就知道,这看不见的鬼影说得不假! “哈哈,哈哈……”她慢慢的垂头,发出一阵凄苦的惨笑。 她的幸福,原来一直都是一个笑话? 直到这一刻,她才醒来! 如意突然发笑,笑声如此渗人,这大殿中胆子小的诸如徐贵人和梅妃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魏明钰和魏明远等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只有魏明玺和魏明铮面无表情。魏明玺是因为傅容月突然挣脱自己的手掌,知道她要有所行动,魏明铮却是因为武功不错,又一门心思不在夺嫡争斗中,反而作为局外人听得更清楚这大殿中的风吹草动。 傅容月说得虽然小声,但他和魏明玺都是武学上的高手,怎么可能听不见? 魏明铮奇怪的盯着如意的身侧看,他能听到傅容月站的位置,听到傅容月的声音,可就是看不见她的人。容月是用了什么办法藏起来了吗? 他狐疑的看了看大殿中铺着的地垫,莫非……这里有个诸如密室一类的地方? 傅容月见如意已经明悟,也不敢说太多。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如意身上了,她要是再贸然开口,很容易就被看出破绽来。思及此,她不再开口,悄悄的回到了魏明玺的身边。 微风浮动,香气隐约,魏明铮抽了抽鼻子,闭着眼睛仔细的感觉着傅容月的痕迹,不知为何,他突然伸出手前去。 入手柔.软,滑腻细致……他竟在倏忽间抓住了傅容月的手! 突然摸到人的皮肉,魏明铮豁然睁开眼睛,目光复杂的看向了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自己的手指还保持着握住的姿态,真实的触感一样的传来,掌中的指节细长,没有错,这是一只女孩子的手! 他顺着手掌慢慢的往上看,仍然是什么也看不见,顿时,魏明铮茫然了…… 傅容月被突然抓住,魏明铮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不由有一瞬间的慌乱,血液涌上了头顶,思维都呆滞了,无法思考。被发现了?魏明铮知道了什么?他是怎么知道的?一时间,无数个问题在她脑中盘旋了一遍,惊恐之下,她连把手缩回来都忘记了,只能仍有魏明铮握着,看着他抬起头。四目相对,明明知道魏明铮是看不见自己的,可傅容月还是感觉被看穿了一样,莫名的心虚起来,越发不敢动弹。 魏明玺自从傅容月离开就一直提高了警惕,傅容月回到自己的身侧,他立即伸出手握住了她的一只手掌。 傅容月的躯体很是僵硬,他立即就觉察到了不对。 魏明玺素来机警,自己的身侧,魏明钰起身对峙没有回来,容月最有可能遇到的危险就来自于左边。而左边……魏明铮! 傅容月被魏明玺牵着手,心终于定了下来,很快计上心头,在他掌中写字:“他抓着我的手。” 魏明玺一愣,立即明白过来。他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松开了握着傅容月的那只手,随后,他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往魏明铮的方向微微倾斜,看似无意,实则用上了最为精妙的点穴手法,轻轻拂了拂魏明铮手肘上的穴道。魏明铮只觉得手臂一麻,整个手就没了知觉,用不上力气。就是这么一分神,傅容月立即抓紧时机将手收了回去。 她往魏明玺身后一站,离魏明铮远远的,不敢再靠近。 魏明玺对着魏明铮轻轻一笑:“十一弟,你方才进宫时是不是太赶了,这衣服上还沾了灰尘。殿前失仪怕是不太妥当。” 魏明铮狐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 真实的触感已经消失无踪,仿佛不曾存在,他悄悄抬手假装整理头发,一手的清香却不是假的。 魏明铮疑惑的表情更重了几分。 他目光古怪的看着身侧笑着的魏明玺,九哥从来不主动与他们亲近,方才怎会好心的为自己弹灰尘?别说西北两年,魏明玺这骨子里的骄傲,就是再过十个两年,魏明玺也是不会轻易示好的。想起方才手臂突然的酸麻,唯一的解释,就是魏明玺是在为傅容月做掩护? 所以……他刚刚是真的抓到了她的手? 可是,怎么可能? 傅容月明明不在! 内心涌起惊涛骇浪,魏明铮的面上只是一个停顿,随后,他很正常的道谢:“多谢九哥!”一副毫无觉察的模样! 魏明玺的本意也不在于能够打消他的疑惑,傅容月脱困,他就恢复了先前的坐姿,端端正正的等着看着最后的结果。 两人之间波涛暗涌,于时间而言也不过是转瞬。如意低低笑了那两声,眼中已经是滂沱大雨倾盆,滚滚落下的热泪将她的脸染得晕红,她的声音颤.抖哽咽:“奴婢只是一个低贱的婢女,从宫外选秀女入宫,没有一天不是活在大家的使唤里。只有一个人对奴婢是真的好……” 她开了口! 傅容月和魏明玺均屏住了呼吸,殿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打扰她。 只有魏明钰两眼发黑,不但静不下来,听到如意开口,更是紧张得呼吸都急.促起来,耳边只有如意浅淡的絮语和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 “只有沈贵妃娘娘对奴婢很好。”如意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想到那个凄然逝去的女人,如今回想起来,她或许也是利用自己呢,可是如意不在乎了,沈贵妃的好,就算是利用,也只得自己记一辈子的:“奴婢从前还在冷宫做打杂的活儿,有一回病了,本来是小病,可因为没有钱贿赂公公,连一副药都求不到。奴婢昏倒在偏僻的路上,是沈贵妃救了奴婢。她给了奴婢上好的药,让奴婢治病。又听说奴婢在冷宫很苦,特意将奴婢调到了德阳宫里。” “奴婢在德阳宫里养好了病,但身体很虚弱,家中又在这时候来信,说母亲病了,家中出不去那么多钱,母亲怕是熬不过去。奴婢哭着去求沈贵妃,沈贵妃二话没说,立即给了奴婢五百两银子,让奴婢拿去救母亲的命。” “奴婢欠了沈贵妃的大恩,就总想着报答贵妃娘娘。后来,娘娘将奴婢送到了御前,奴婢就知道,报恩的时候到了。” 第502章 意外迭起,定罪(二) 第502章 意外迭起,定罪(二) “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也不敢奢求能够报答多大的恩情。奴婢就想着,只要贵妃娘娘有需要,奴婢就算赴汤蹈火也一定为她达成心愿。可奴婢在御前几年,娘娘从未要奴婢报答什么。平日里奴婢到德阳宫里去见礼,她也总是避而不见。慢慢的,奴婢就明白了,如今奴婢的身份是不适合在娘娘跟前晃动的,以免旁人认为她居心叵测,想要在陛下跟前得到什么,奴婢也就不去自讨没趣了。从那以后,奴婢一次德阳宫里都没去过。” 如意说道这里,眼睛里露出清澈又模糊的向往:“奴婢还记得刚刚入宫的时候,天气很好,御花园里的荷花都开了,奴婢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看着荷花发呆时,听到有人说话。抬起头来,原来是赵王殿下。殿下躺在柳树下,同自己的侍卫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忽然吟唱了几句诗词……” “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 如意低声婉转的说着,嘴角露出甜蜜的微笑:“赵王殿下啊,从前奴婢也没少见到他,可奴婢听到这首诗的那一刻,就觉得他真是奴婢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那首诗奴婢不是听得很懂,但奴婢能够听得懂里面包含的情谊。他在思念谁,谁又那么幸运的被他思念着啊?奴婢的心里就想,如果是奴婢得到他这样的垂青,奴婢是死也愿意的!” “这之后的每一天,奴婢都苦心的记着这个人。但奴婢也知道,奴婢就是一个婢女,比不得大家闺秀,也比不得那些角色丽人。赵王殿下是什么人?他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奴婢于赵王殿下,就好像跟天上的星星一样的距离……” “后来奴婢仔细想过,奴婢为什么甘愿为贵妃娘娘所用,除了娘娘的救命之恩,更重要的,是在娘娘跟前,奴婢能够时时看到殿下!奴婢只是一厢情愿的傻乎乎的等着,从没幻想过能够同殿下在一起,做夫妻。” 说到这里,如意苦笑了一笑,痛苦一起涌上了心头:“但奴婢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有那么一天,奴婢会得到殿下的爱。那天,奴婢刚刚当值回来,回到屋子里,意外的看到赵王殿下站在奴婢的桌子前,手里拿着奴婢悄悄绣的荷包。他含笑着问奴婢,这个荷包是不是绣给他的……啊,奴婢这一生之中都没做过这样的美梦,可殿下给了奴婢最好的一切。奴婢不曾悔过的!可是,可是……” 如意话音一停,过去的种种,如今都是将她凌迟处死的刀了! 她那么深爱过的人! 她一心一意爱着的人! 刚刚就在大殿之中,他将自己推了出来,做这件事的替罪羊! 这是她的爱人啊,可是,过去的恩爱缠.绵,她没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地步。恨吗?原本不恨,但鬼影的话没说错,自己同他缠.绵不过数日,而傅侧妃和曲莹莹都同他夫妻好几年,他尚且能够狠心抛弃,自己又算什么?自己的家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又凭什么会护佑他们?他的狠,她早就明白了! 自保,对!唯有自保! 如意想到这里,眼中泪光盈盈,含泪道:“殿下,奴婢同殿下的缘分确然带来的不是快乐,而是灾难!如果不是殿下走近,我们断然没有交集!殿下,你毁了我!” 说到后来,声泪俱下。 齐贵人等待许久,等的就是这一刻,她同魏明远交换了眼色,齐贵人便悠然道:“这么说起来,是赵王无疑了!陛下,祸乱宫闱可是重罪,这……这可如何是好?” 柳皇后脸色难看:“陛下,这轻重都得有个分寸……”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往下说。 寿帝嗯了一声,沉吟不语。 轻重的分寸哪里是那么容易把握的?按照他的心思,又哪里有什么轻重之分! 就在殿中诸人都陷入了沉默时,魏明钰也已经到了最后崩溃的边缘,所有目光都射向他,他只能做无力的辩解;“父皇,儿子是什么样的人,父皇心里应该有数。儿子一心敬重父皇,哪里会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父皇,这个婢女居心叵测才对,她借着我母妃的名义,不知受了什么人指使,想陷害儿臣!父皇,儿臣愿望,不要只听这个婢女的一面之词,也应该听听儿臣怎么说!” 这话也有道理! 魏明远冷笑一声,正要听听魏明钰还有什么说辞时,一声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所有。 “皇舅舅,我能作证,六表哥撒谎,这个婢女说的都是真的!” 随着这个声音,马兰朵窈窕的身影从殿外闯了进来,一进来,她就撩起裙摆跪地请安,指天立誓:“皇舅舅,如意同六表哥的事情是我亲眼所见,绝无半点虚假!” 马兰朵竟在这种时候站了出来,而且掷地有声的指证了魏明钰。 魏明玺倒是在意料之中,他已经见到了马兰朵的书信,又推测出今日的事端是马兰朵挑起的,那么,她会一直关注整件事情的进展,并在关键时候出来作证是毫无疑问的事情。除了魏明玺和傅容月,这些人无一不感到意外,对于马兰朵的出现和她说出来的话都极度震惊。不过很快,魏明远和齐贵人的疑惑就被狂喜淹没了。 还有谁的作证,比作为郡主的马兰朵更有分量呢? 这件事魏明钰是铁定赖不掉了! 魏明远难掩喜色:“朵儿,你都看见了什么?” “六表哥同这个婢女勾勾搭搭已经并非一天两天那么简单,光是朵儿看见的就不下三次,还有没看见的时候。朵儿方才一直在殿外听着,见六表哥到了这种时候还在欺瞒皇舅舅,想将这个婢女推出去做挡箭牌,朵儿实在是气不过!”马兰朵义愤填膺的说。 这一次,魏明钰是彻底的慌了神! “马兰朵,你到底在胡说什么?”一声震怒的猛吼,却是魏明钰失了态。 这时候的魏明钰已然是穷途末路,殿中诸如寿帝、柳皇后这些长辈哪一个不是大风大浪里淘过的,魏明钰又是臣属小辈,自然没有人会害怕他的怒火;魏明远和魏明玺等兄弟们得了他的把柄,谁都聪明着,知道魏明钰走到了最后,今夜之后,夺嫡之争再无他的位置,他甚至连这个亲王的身份保不保得住都很难说,谁又会把他放在眼睛里?这殿中原本害怕他的倒有一个,那就是如意,可现在如意也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又怎会惧怕他? 魏明钰这一声怒喝,没有喝退谁,反而引来了寿帝更为喷薄的怒气。 “砰——” 震耳欲聋的一声炸响,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了寿帝。 寿帝登基多年,一向温宽,这是第一次在大家跟前发那么大的火气。立即,这殿中安静得呼吸可闻,连屋外的虫鸣也都被镇住了一样,停止了吱吱吱的叫。 “魏明钰,你真当朕死了吗?”寿帝气叫道:“你这个不忠不孝的孽子,你是不是还要说,不是你同如意秽乱宫闱,是她用计设计了你?” “父皇英明!”魏明钰无计可施,额头上的冷汗潺潺落下,他勉励做着最后的挣扎。 寿帝吼了那一句,胸口仿佛被什么镇住了一样,连呼吸都跟着痛起来。身体的病自然是病,可自从知道真相后就一直憋着的那口气不顺也是真! 魏明钰可是他的亲儿子啊! 就算他的母妃获罪,他也依然是流淌着自己的血脉的那个儿子,可看看魏明钰做的这都是些什么事情? 寿帝一生光明磊落,就算在夺嫡之中用了些血腥手段,但从不改变自己内心的初衷。他谨守着礼义廉耻,兼顾着忠孝仁义,先帝在世,没有一件事对不起先帝;先帝离去,接受山河,他自问没有一件事愧对百姓。他教导儿子们,一直想让孩子们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谁知会教出这么一个不是东西的东西来!自己的忠孝仁义魏明钰是一点也没学到,礼义廉耻也忘得一干二净,好生生的一个孩子,竟只学会了些勾心斗角、luan伦污.秽的玩意! 做就做了,到了最后还没有胆子承认,要一个弱女子来承担罪责。这样的人,哪里配做自己的儿子? 痛心疾首的指着魏明钰的鼻子,寿帝抄起身边的一方磨石,直接就往魏明钰的脸上砸去。 魏明钰躲闪不及,也不敢躲闪,被这磨石砸得眼前发黑,本就酸软的双.腿更是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寿帝砸完了就开骂:“魏明钰,你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黎民百姓。我大魏以忠孝仁义立国,历代祖宗无一人敢有所懈怠。祖宗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还妄想能够登基为帝,你让朕如何放心将这天下苍生交到你的手里?” “陛下,保重龙体,千万别生气!” 寿帝的身体情况柳皇后是知道的,见他难受,忙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宽慰。 “朕也懒得教导你了!”寿帝摆摆手制止了柳皇后,抛出一句震惊所有人的话来:“从即日起,魏明钰罢亲王位,贬为庶人,禁足赵王府。” 第503章 尘埃落地,定罪(三) 第503章 尘埃落地,定罪(三) 寿帝发了话,第一时间就是贬黜变为庶人,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遥想当初魏明春的事情爆发时,寿帝都没那么严厉的惩罚魏明春。可是,这一次,看样子魏明钰是真的动了真怒了! 也是,魏明钰欺负寿帝到了如此地步,寿帝若不拿出君威和雷霆之怒来,如何镇得住这些个皇子,如何能够稳定住如今的形势,从而达到稳定人心的目的? 柳皇后还觉得这样的惩罚轻了呢! 对此,齐贵人和魏明远都暗暗称快,两人喜色溢于言表,今日之后,就意味着魏明钰被从此踢出了夺嫡之争,江山如何,跟这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没了魏明钰从中作梗,接下来要除掉的,就剩下魏明玺一个了。其他皇子想与自己争锋,那也还嫩了些! 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得逞的快意。 不约而同的看向魏明玺,脑子里已经在不断的盘算着,要如何剪出这个对自己最大的威胁了! 两人的种种动作,魏明玺和傅容月都假装没看到,寿帝和柳皇后也假装没看见。魏明铮倒是看见了,冷冷一笑,转开了目光。他并不指望母妃的视线能有片刻落在自己的身上,也不指望他能够得到母妃的重视。对他而言,如今最大的快乐已经不是母妃的注视,他发现了更重要的东西…… 魏明钰听到这样的处置,闭了闭眼睛,他不甘心,不想认命,可是,魏明钰似乎也知道,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父皇不会再一次容忍他的错误,如今母妃又不在了,沈家接二连三的出事,他已经是强弩之末,父皇为了给魏明玺铺路,是断不会让他继续挡着的。只是,他也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还想着能在魏明玺大婚之后,走上一条不归路。 不,还有机会! 魏明钰眼中阴沉一闪而过,他不会放弃的! 只要还要一丝机会,他不会轻易放弃的,这一次真的放弃的话,一生就再无出路! 寿帝的宠爱是指望不上了,他还能指望的就是自己! 当务之急,是要先稳住父皇,只要父皇信了自己,就能在关键时刻反击。 想到这里,魏明钰强压住心头涌上的斗志和怒火,强压住一切情绪,任由自己的心跌落谷底。颓然的坐在地上,他的肩膀也跟着塌了下去,万念俱灰一般。他的身影透着失败,透着绝望,看着寿帝几乎嚎啕大哭:“父皇,儿臣错了……父皇,求父皇宽恕!” 寿帝站起身来,扶了扶衣袖,柳皇后知道他的身体不宜情绪起伏太大,忙扶住他的手臂,谢安阳也在他身后暗暗的托了一把。 寿帝呼吸顺了些许,才冷声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自己种下的因,得到什么样的果也得自己吞下。回你的赵王府去吧,收拾收拾,自己去寻觅活处。” 顿了顿,寿帝的目光威严的扫过在殿中的每一个人,声音透着肃穆和冷漠,日积月累的君威在这一刻让人不敢违逆和仰视:“你们都给朕听好,今日的事情,出了这个大殿,任何人不许议论,不许提及,不许再说哪怕一个字。关于赵王,朕会拟旨昭告天下,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贬黜。如果朕听到关于今天的事情的半个字,你们的脑袋……朕也会毫不犹豫的拿走,皇家的体面和声名,祖宗的尊严决不能被你们践踏了!” “是!遵旨!” 所有人都被寿帝威严的模样震惊,纷纷跪下,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寿帝拂袖而去,柳皇后见所有人还跪在原地,她叹了口气:“都起来吧。”也随着寿帝离去了。 “恭送陛下!恭送皇后!” 直到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所有人才慢慢起身。 魏明钰还跪在地上,头也没抬。他的肩膀松动,众人看向他的目光却没有一点同情。此刻,魏明钰的眼泪不过是笑话罢了! 可是,所有人都想错了,魏明钰并非在哭,他是在笑! 埋着头大笑! 他笑自己处心积虑谋划这么多年,原来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自己一门心思想要得到这个皇位,到头来,这个皇位都不是自己的,自己还落得个连皇子都不是了的结局。这样的人生啊,都是魏明玺,寿帝,魏明远等人一步步将自己推向的深渊! 他不甘心! 沈家,魏明玺,魏明远……他们一个个都是恶人,他们都为了自己的目的,从不体谅他的感受。 双拳慢慢握紧,魏明钰紧咬牙关,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地面:都等着吧,他一定会报复的!他会要这些人一个个跪在他的跟前,哭着求他原谅,而他定然会含笑看着这些人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定会! 想到这里,魏明钰慢慢起身,抬手在脸上胡乱一抹,竟不看殿中诸人,转身就离开了皇宫。 魏明远大胜而归,十分得意,在他身后嚣张的喊道:“六弟,走那么急干嘛,赶着去收拾府邸?偌大一个赵王府,如今成了庶人的民居也不合适,是要搬走,的确是该收拾收拾。你府中人手要是忙不过来,三哥不介意给你找点帮手。” 魏明钰没回答,他甚至没理会魏明远,快步离去。 魏明钰走了,寿帝和柳皇后也走了,可如意还没定罪呢! 齐贵人叹气:“这个婢女如何处置,陛下也不留下话来,这真是让人为难。” “有什么好为难的。”梅妃淡淡的道:“既然陛下和柳皇后都没发落,咱们也不便发落,交给慎刑司处置吧。” 徐贵人面露一丝犹豫:“慎刑司那种地方……说起来,这个婢女也挺可怜的。” “没有攀龙附凤的心,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说到底也是怪自己。陛下说,种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就是这个道理。”齐贵人对如意没有半点同情,她也跟着起身:“梅妃说的很有道理,就交给慎刑司处置。出来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几位妹妹要一起走吗?” 梅妃看了一眼魏明玺,很快收回了目光:“齐姐姐发了话,当然是要一起走的。” “我也该回宫了。”徐贵人忙应承。 几个妃嫔结伴离开,谢安阳一直等候在原地,恭送了他们,就吩咐阿智将如意扭送到慎刑司。 阿智还没动,如意抬起头来看着他,轻声问道:“阿智公公,我是不是要死了?” “引诱皇子,秽乱后宫,你知道你绝无活路的。”阿智叹气:“你我同在御前,我也保不住你。如意,咱们做奴婢的就是这样,你认命吧!” “我知道。道理我也懂。”如意低低的说:“我只是放心不下我的父母。” “咱们同在御前,从前我还不是师傅的徒弟的时候,你待我很好。你放心,你的父母,我一定为你照料一二。只是你知道,我在宫里,如果赵王不甘心要有所报复,我难免鞭长莫及。剩下的,只能交给天意了。”阿智见她模样着实可怜,不由心软,叹了口气说道:“你是将死之人,别把这些带到坟墓里去。也没用!” “我知道!”如意闭了闭眼睛,脑中忽然想到一个人:“阿智,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你说,只有我能做到!”阿智道。 如意轻声说:“你肯定能!我知道你在御前伺候,你见到陵王的机会很多,我希望你能帮我为我的父母求求情,只要陵王肯庇护他们,他们就不会死!我是将死之人,没什么能够报答你,只能给你磕个头,来生再图报答。”说着当真停下脚步,跪在地上对着阿智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 阿智脸色大变:“你这是做什么?” 他也是一个奴才,能去求陵王,可不见得陵王能够答应啊! 这个头,他是真受不起! “我知道,阿智你只管去求,陵王殿下一定会答应的。”如意面色一狠,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必须要抓住,她一咬牙,说道:“我这里有齐贵人的一个秘密。赵王没了威胁,陵王要想登基,就必须打倒齐王。有了这个秘密,他会轻松很多!” 说着凑到阿智耳边,将自己知道的说了。 阿智脸色大变,内心叫苦不迭。如意啊,你这不是要我帮忙,你这是坑害了我的一辈子啊。知道了齐贵人的这个秘密,说给陵王听,也就意味着从今以后,他都只能是陵王殿下的人了。 如果陵王不能登基,等待他的就是死路一条! 如意不知道,自己为了保护全家的一个举动,竟成为了魏明玺得到阿智的一个重要契机。这个人,在以后的夺嫡路上为魏明玺做出了至关重要的努力,更是救了魏明玺的命! 而此刻,阿智只是担心和害怕,送如意到了慎刑司,他一路都在盘算。 到了大殿之中,魏明铮和魏明远早就走了,殿中只剩下魏明玺独自一人坐着,似乎就是为了等他来。 阿智一到,魏明玺就对他招了招手,不过,出乎阿智意料,他并未是问及方才的事情,而是说道:“阿智,你说句实话给我听,父皇的身体到底怎样了?” 第504章 收服人心,结仇 第504章 收服人心,结仇 第12章 阿智一愣:“殿下为何突然这么问?” “今天大殿上的事情父皇确实是刚听到的吗?”魏明玺狐疑。 阿智点头:“是,郡主来过之后,陛下才知道这件事的。” “这就对了。”魏明玺点头:“父皇做事情一向没有那么决然,也从不会突然起意做什么决定。他今日这般冒险,只能说,他的身体已经到了等不了的地步。离我大婚不过几天,父皇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不用我说,恐怕连魏明远也会怀疑他的。今天大殿上当着许多人的面儿,父皇尽管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可齐贵人等人哪一个不是聪敏过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等这些人看出端倪来,留给他的时间就更少了! 到了那时候,在这深宫之中他鞭长莫及,齐贵人等要是狗急跳墙,他又如何能够保得住父皇? 时局已经十分紧迫了! 阿智见他忧心忡忡,想起如意的话,更见自己的命运也飘零起来,到了这个时候不得不实话实话:“殿下,奴才只能说,请殿下抓紧时间。”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在魏明玺的跟前晃了晃。 魏明玺的心口猛烈的颤动,脸色刷然变作雪白。 一个月…… 父皇竟只有一个月好活了吗? 他眼眶泛红,酸胀感充斥着眼圈,一时间无言以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阿智看了看四周,里里外外没有一个人。他一咬牙,噗通一声跪在了魏明玺跟前:“殿下,奴才想代一个人求一个恩典。” “你说。”魏明玺尚且沉浸在悲伤中,含泪道。 阿智深深叩首:“如意同赵王私通,除了赵王的花言巧语之外,也确实是她行为不端。可如意跟奴才在殿前侍奉时关系很好,方才奴才送她去慎刑司时,如意特意求奴才,希望能为她转达几句话。殿下,如意不想为难了殿下,求得自己的性命周全。她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已经心灰意冷,不敢奢求能活着,可她的父母确实无辜,希望殿下能救救她的父母!为了报答殿下,如意告诉了奴才一个秘密,如意说……” 说着,将如意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告诉了魏明玺。 魏明玺未曾听完他的话,脸色已经大变,拂袖站了起来:“当真?” “是,如意亲眼所见!”阿智道。 魏明玺看着阿智伏在地上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齐贵人太大胆了一些。” 幸好,幸好……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上天竟会借由如意的嘴.巴讲出这件事来,不然,他魏明玺如何能斗得过这对险恶用心的母子? 防不胜防啊! 阿智道:“殿下,奴才从此站在殿下这边。殿下如有驱策,尽管吩咐就是。” “你起来吧。”魏明玺颔首:“父皇的身子还有劳你多照应。” 他说着伸出手,隐身在空气里的傅容月忙将自己的手伸给他握住。十指紧扣,两人的手心都是一般的汗湿。方才阿智说的话,傅容月也一字不漏的听到了,她也难以掩藏自己的情绪。这件事事关重大,两人实在不宜在宫里久留,魏明玺又嘱咐了阿智好几句,才终于转身出宫。 傅容月随着他的脚步走着,见他情绪不稳,心神不定,知道今天的种种对魏明玺的影响也很大,只能默默的陪着他。 她没有现身出来,没法给他一个拥抱,紧紧的牵着他,传递着自己的温暖。 刚走到中大道上,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声疾呼:“明玺哥哥,等等我!” 魏明玺和傅容月回头,马兰朵提着裙摆,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开心的飞奔到魏明玺的身侧,仰着头像一个等着夸奖的孩子般得意:“明玺哥哥,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我不过是回了一趟宫里换衣裳,你就走得没影子了。要不是我问了阿智,都还不知道你要出宫了。明玺哥哥,我不依,你一点都不疼爱朵儿,我要告诉皇舅舅!” “告诉父皇?”提起这几个字,魏明玺的心火就直接往上涌:“也是,告状一向是你的拿手好戏。” “什么意思?”马兰朵盛开的笑容僵在脸上:“明玺哥哥,我做错了什么?” 盈盈大眼中泪光点点,马兰朵委屈极了。 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难道是因为今天的事情?可她也是为了明玺哥哥好啊!魏明钰倒了,三表格魏明远多开心啊,同样是夺嫡的人,少了一个对手,难道明玺哥哥就不开心吗?为了谋划这件事,她也是冒了风险的! 魏明玺冷笑:“你明明知道父皇这段时间身体不好,还要故意将这件事捅到父皇跟前,你居心何在?” 马兰朵脸色一变,仿佛心思被人看穿,呆滞的看着他不敢接话。 魏明玺上前一步,犀利的看着马兰朵的眼睛,他素来不会对弱者动怒,但马兰朵这种心思狠毒的人,他也一向不会留什么情面,字字句句揭露马兰朵藏得隐秘的祸心:“马兰朵,是不是以为,只要父皇早点去世,我登基做了皇帝,就能给你一个正大光明的名分?父皇虽然疼爱你,可他不会允许你成为我的妃子,只有父皇死了,你才能同我一起。是与不是?” 马兰朵被他骇人的表情惊吓,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魏明玺又上前一步,咄咄逼人的目光带着毒和利剑,刺向马兰朵的心:“你是不是还以为,你在父皇跟前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就会感念你的恩德,顺着你的意思将你收为己用?” “我没有……”马兰朵瞪大眼睛,无力的辩解。 面对魏明玺的雷霆之怒,千军万马尚且能被吓得不敢动弹,更何况马兰朵区区一个小女子。这辩解尤其无力,别说魏明玺不信,她自己也不信。 是,魏明玺没说错,她确实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寿帝病了,在宫里已经不是秘密,只是病到什么地步是个秘密而已。但她无意中得知,寿帝的病很是紧要。就在她计划着要如何利用这一点的时候,魏明钰和如意将线索送到了她的眼皮底下。魏明玺一个字都没有说错,她是故意到御前告状的。不单单是为了帮魏明玺,也是为了让寿帝早一点离开。如果寿帝在世,她一个郡主想要嫁给魏明玺是永远不可能的! 只有寿帝不在后,魏明玺找理由驱逐她出宫,去了这郡主的身份,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同他在一起! 千算万算,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可是她没有算到,魏明玺竟什么都知道了! 魏明玺眯着眼睛,一双眸子透着杀意,他微微弯下脖子,低头凑近她的耳边,呼吸可闻,只听见他的声音格外阴沉的传入耳膜:“马兰朵,你别做梦了!我魏明玺这一辈子都不会要你,更不会娶你,你死心吧!你若敢与我为敌,再在宫里使出什么小动作,威胁到我父皇的生命,那你就别怪我辣手无情。” “你……难道你还能杀了我不成?”马兰朵倒抽了一口冷气。 魏明玺抬起手,轻轻整理她散落的鬓发,如此温情的举动,却让马兰朵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你要是将我今天的话当做耳边风,你看我是能杀你,还是不能杀你。” 他放开她,退开两步,面无表情的盯着马兰朵看了看,转身离开。 马兰朵终于缓过神来,看着他决然转身的背影,眼泪控制不住的刷刷落下。 她做了那么多,难道就换来他的一句“杀你”? 他说…… 我魏明玺这一辈子都不会要你,更不会娶你,你死心吧! 她马兰朵有那么不堪吗? “明玺哥哥。”想到这里,马兰朵艰难的开口,魏明玺停住脚步,她便问出了心底的话:“你这样对我,是因为傅容月吗?” 她知道他即将迎娶傅容月,可傅容月那样的女人哪里配得上明玺哥哥?傅容月的父亲是卖国贼,傅容月连给她高贵的明玺哥哥提鞋子都不配! 输给这样的女人,她不服! 魏明玺本不想搭理她,听了这句问话,不禁觉得可笑,他微微侧头:“怎么,你对容月还有意见?” “你娶她,是因为她是梅国公的义女吗?”马兰朵想不明白。她歪着脑袋,眼睛里只剩下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希望。 魏明玺握紧手,傅容月的手指柔.软极了,像他心底外人不可碰触的角落,他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不是。” “那是什么?”马兰朵不甘心。 魏明玺笑得更深了几分:“因为我爱她。我只爱她!” 他郑重的承诺宣誓。 傅容月隐身在他身边站着,见他容颜透露出骄傲的神色,如此掷地有声的宣誓着他的爱,眼中刹那间绽开烟火一样的光彩。看着他的脸庞,听着他的话语,明明不想哭泣,泪珠已经不听话的接连滚落。 魏明玺说了那句话,便不再搭理马兰朵,他微微侧头,喃喃自语一般:“我们回家吧。” 傅容月重重点头,随后又想到他看不见自己,轻轻说了一个“好”字。 两人走出宫门,马兰朵成为一个渐行渐远的小小影子,傅容月才松了口气,说出了早该对魏明玺说的那句话:“明玺,我也爱你。” 第505章 三封诏书,封后嫡子 第505章 三封诏书,封后嫡子 魏明玺和傅容月两人牵手离去,马兰朵只能看见魏明玺颀长的身影渐渐离开宫里,她紧紧咬着下唇,眼泪强忍着,想起他留下的绝情的话,一颗心好像被人拿着刀子细细的捅过,扎心刺肺的疼。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耳边不断的回想着魏明玺的那句话: 我爱她,我只爱她! 明玺哥哥只爱傅容月,难怪看不见自己的一丝影子! 可是,看见了又能如何呢?他也那样绝情的对自己说,他不会要自己,不会娶自己…… 从小到大,父亲对母亲都是百依百顺,族人也都将自己当成手心宝;流落飘零后,寿帝为了弥补自己,更是对自己事事上心。这是马兰朵第一次在男欢女爱中遭遇这样的失败,拒绝她的人还是自己最为在意的魏明玺,打击之外,这个淬着毒一般的女子心底更是隐约滋生出几分恨意来。 对魏明玺的恨! 她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只因为自己爱上了魏明玺,就要被他如此轻视侮辱吗? 不,她的尊严不允许! 因为爱上这个男人,她付出了尊严,既然他不想要,她就会把自己的尊严一点点的拿回来,一点点的收回去。践踏她尊严的这些人,魏明玺,傅容月,她都不会原谅他们的! 绝不原谅! 马兰朵背转了身体,眼中泪光点点,掩藏不住翻滚的恨。她握紧双拳,在心底暗暗的发着毒誓,终于快步的离去。这宫里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她要这些人迟早有一天跪在她跟前失声痛哭着忏悔,她要魏明玺有一天卑微得像乞丐一样,求她原谅,求她的爱,求她给予现在他不要的一切,而为了那一天,她什么都愿意做…… 魏明玺和傅容月不知道,不过几个字会这样刺伤马兰朵,他们也不在意。 从宫里出来,上了马车,傅容月就现身出来,两人相拥着回到府邸,前后脚的时间,寿帝拟旨昭告天下,收回赵王的封王诏书,收回赵王印玺授章,即日起,赵王贬黜为庶人,三日内必须搬离赵王府,移居清苑。 诏书一出,天下震惊! 这是继魏明春之后被废除的第二个皇子了! 众所周知,当今寿帝子嗣不盛,膝下的几个皇子命运多舛,如今存活的皇子中,只有大皇子魏明春、三皇子魏明远、六皇子魏明钰、九皇子魏明玺、十一皇子魏明铮和十六皇子魏明甫六个。大皇子被流放黔州,他的死讯至今都是被压着的,京中还不曾知晓。如今赵王再被废,那么,将来的皇帝必定就是在剩下的几个皇子中挑选了。 十六皇子魏明甫还小,如今方十四岁,面对年长自己太多的兄长们,他没有任何势力。兄弟们个个都手掌要权,能给魏明甫的空间并不大。魏明甫的母妃徐贵人也是个通透的,她在宫中并没有身居要为,也没有得力的外戚帮助,知道魏明甫要去争夺皇位委实太难,这些年来,她也一直教导魏明甫要用功读书,将来做一个贤王——只是贤王而已,决不能进一步触了哥哥们的霉头,引来不必要的杀身之祸。这一招釜底抽薪也是高明,几个皇子内斗如何激烈,都没人想过要去掉这个最小的弟弟,魏明甫没了前途,好歹命是保住的。 如此看来,最有可能的就是齐王魏明远、陵王魏明玺和陈王魏明铮了! 魏明远摄入朝局最早,影响力也是朝野内外有目共睹的;陵王自幼得宠,寿帝的扶持比什么都重要,这两年来他连连立下军功,当之无愧是大魏的一道墙壁,撇去残暴嗜血的骂名之后,如今的陵王已经今非昔比,一跃成为大魏最受百姓爱戴拥护的皇子。而魏明铮呢,他虽闲云野鹤,这两年在颍州也没闲着,将南越压制得不敢轻易跨越雷池边境半步,在南方威名赫赫,同魏明玺一样是大魏不败的战神。 这三个人,各有优劣,皇位花落谁家还真不一定! 如今寿帝又下旨明确的废除了赵王的王位,虽然在圣旨中并没有明确的指出魏明钰是因何触怒天颜的,但明眼人谁又看不出来呢? 文字yu一案,沈家牵连,寿帝并未斩尽杀绝,已经是给了他们生机,但魏明钰的根基受到动摇是情理之中; 深宫之中,沈贵妃谋害皇子、作恶多端,自缢身死后,魏明钰在宫里的仰仗也已经消失; 朝野内外,魏明钰先是丢了纪城军的统领权,随后又因家事失了百官的心,已然拼不过自己的兄弟们。 如此内忧外患,早有人预感到魏明钰走不远,这一封诏书下来,不过是验证了大家的猜想而已。 赵王倒了,真的倒了! 不可一世的赵王府从此成为京城里的缩影,再也不会有当日的辉煌,也不会有赵王其人了。或许这府邸还会换了新主,但若新主真的入住,赵王就彻底成了过去…… 故而,大家震惊之后,对赵王的时代的逝去反应渐渐平淡。都在意料之中,还有什么可惊奇的?大家津津乐道的,不过是今后的争斗如何走罢了。 最引人瞩目的,反而是齐贵人。 魏明远和魏明铮都出自齐贵人膝下,这个女人在经历了当年的文字yu之后,还能在宫中盘根,并生下了两个皇子。如今这两个皇子都是亲王,在魏明远、魏明玺和魏明铮的夺嫡之争中,她的胜率占了两头,只要二者有一个登上至尊位,她就是当之无愧的太后。如此双赢,出乎所有人意料不说,更有人看着风头开始趋炎附势了。 在废除赵王的诏书下来的当晚,就有言官上书,称魏明远和魏明铮都已经是亲王,自古以来,母凭子贵,齐贵人若是一直只是个贵人位,同魏明甫的母妃徐贵人一样品级,不符合规矩,也打了两位王爷的脸面,应晋升齐贵人的品级,最起码也得是个妃。 寿帝收下了折子,当场并未表态,只是在第二天一大早,就拟定了三封诏书,正式昭告天下。 晋齐贵人妃位,赐封号“德”,封为德妃; 晋梅妃贤妃位,封为梅贤妃; 追封已故惠妃为后,谥号“淳”,封为淳皇后。 三封诏书同时宣读,立马定下了整个后宫的格局,也扭转了朝野内外的趋势,达到前所未有的平衡姿态。 德妃、贤妃同是一品妃,如此一来,魏明铮、魏明远和魏明玺的地位远超魏明甫,而他们三个人之间,也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诏书下达后,傅容月看了檄文忍不住叹气。 “王妃,有什么不对吗?”绿萝小心的觑着她的脸色,犹豫的问。 傅容月满面忧心:“父皇的身体确然已经不如从前,他已经到了等不及的地步。你看这三封诏书,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惠妃娘娘成为皇后,虽然是追封,但陵王殿下从此就是嫡子了,地位与众不同,当然是好事!”绿萝不明白。 傅容月点头:“问题也正是在这里。以后明玺就是父皇的嫡子,父皇逝去,他当是皇位继承的第一人。但其他几个人也不是傻的,父皇明着升了德妃的妃位和贤妃的妃位,魏明远也跟着水涨船高,德妃有两个皇子,要是联起手来,明玺还不一定能斗得过。姑且不乱这些,魏明远和德妃就自由城府,他们是绝不会坐视明玺一人独大的。接下来,咱们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绿萝通透,听他说了这么多,也渐渐明白过来。 傅容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得了空闲,将院子里的姐妹们都召集起来,告诫她们决不能惹事,平日里出门在外,要约束好自己的言行,千万不能引火烧身。” “是。”绿萝见她表情严肃,知道她如烈焰焚心,不敢多说,忙下去办。 傅容月独自坐了一会儿,心绪却静不下来。 魏明钰倒了,昨天到今天,她都还没完全的平静下来! 重生之后,处心积虑就一直在谋划这件事,但真的办成了,又觉得还有什么不满足,似乎这样也不能填满心头的愤恨。 她的脑中纷乱,一时间想起魏明钰笑意盈盈的脸庞,一会儿又想起他冷酷绝情的扭断锦儿的脖子的模样,一会儿又是孩子凄厉的哭声……隔了片刻,魏明玺的脸也跟着露了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果前世没有走错那么多,她本该同魏明玺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断然不会重生再相见,相见不相守,仅仅三年,两人就要阴阳两隔…… 她豁然睁开眼睛,她终于知道是为什么不能平息怨恨了。 轻轻敲着自己的脑袋,傅容月嘴角的笑不带一丝温度,已经走到了这最后一步,她是绝不会放手的。 不过,也用不着她动手,魏明钰如今一个庶人,有的是人愿意踩他两脚。 比如魏明远。 她笑得更深。 魏明远痛恨魏明钰的心不比自己少,她只需要静静的等着,不出三天,魏明钰必定连个庶人都做不成。他犯下的那些事情,桩桩件件都是死罪,够寿帝杀他无数次了…… 第506章 处心积虑,迎风起(一) 第506章 处心积虑,迎风起(一) 傅容月料想得不错,寿帝的三封诏书下来后,朝野立即引起了第二波震动。 原本魏明钰倒了台,夺嫡最大的热门就只有三人。寿帝的这三封诏书明着不抬谁不贬谁,但其中的尊卑位次依稀可见。从此以后,魏明玺就是嫡子,身份便比旁人更高一分。柳皇后膝下只有魏明春一个儿子,魏明春流放黔州,如今又已经去世,魏明玺的储位之争已经隐隐约约的瞧见了端倪。虽说寿帝提高了齐贵人的位次,但谁亲谁疏,寿帝更倾向于谁继承皇位,多少有了点方向。 普庸殿里,魏明远大发了一顿脾气。 “母妃,父皇的这一记耳光打得未免太响亮了一些!母妃虽然恢复了妃位,可仍然是个一品妃,父皇连个贵妃都舍不得给。可惠妃呢,哼,生前不过二等妃,如今一封诏书,她就一跃成了皇后,平步青云,连魏明玺也跟着步步高升。嫡子?凭着他那副残破身躯,他也配做我大魏的嫡子吗?”魏明远气急败坏的吼道。 齐贵人,现在的德妃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陛下竟然这么快就下定了决心,我猜测连柳皇后都没料到他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给惠妃封后。” “皇后娘娘就没有半点不高兴?”魏明远气呼呼的说。 德妃蹙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皇后的心思素来难测,她在陛下身边多年,对陛下的了解非同一般。对皇后而言,陛下喜欢谁,心思在谁身上都不是最重要的。” “这些都不重要,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魏明远闹不明白了。 德妃听了柔和一笑,儿子已经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但现在这急躁的模样同从前一般无二,仍旧是她膝下的幼稚孩子,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眼中慈爱几乎溢满,轻声说道:“你不明白的,远儿,你不明白。对我们这些妃嫔而言,陛下的情就好比水中花井中月,可望而不可即。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得到,所以,旁人再去争再去抢也是没用的,还不如就此放手,选择更合适的。我选择了你,皇后娘娘选择的是她们柳家,梅妃选择的是扶德公主,徐贵人呢,她全部的依靠都在魏明甫身上了。” 魏明远不解的看着她,他始终想不明白,得到了这些,但都没得到父皇的宠爱,母妃她们又如何生存? 德妃语重心长的搭着他的肩膀:“孩子,惠妃追封为皇后只是一个封号,魏明玺做了嫡子又如何,终究没有外戚撑腰。你不一样。母妃虽然是一品妃,但咱们齐家还在,柳家也还在,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将魏明玺拉下王座不是梦。” “是,儿子受教了。”魏明远一震。 比起母妃来,他的目光还是太短了。 德妃见他了悟,终于松了口气,她对这个儿子是放心的,只是还是有很多想要嘱咐的东西:“远儿,你要谨记,你是母妃唯一的依靠,你在宫外,母妃有很多照顾不到的地方,你自己要小心。咱们当务之急,不是计较陛下的诏书如何写的,咱们有更为重要的事情。魏明钰虽然已经是庶人,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不能让他翻了身。” “儿子知道。”魏明远正是满腔的怒火找不到地方撒呢,魏明钰是个合适的人选:“母妃放心,儿子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就等着全部翻上来。只要这些事情出来了,我要让他魏明钰连个平头百姓都做不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很好,这是第一件事。”德妃点头:“母妃这里还有第二件事要交代你。“ “母妃请说。”魏明远神色严肃,翻身跪在地上受教。 德妃道:“陈王是你同出一脉的兄弟,你们兄弟虽然不在一处长大,没什么感情,但夺嫡之争非同小可,这时候念些兄弟情义未尝不可。陈王尤其重情,你在宫外加以笼络,母妃在宫中时时劝慰,定要将他收为己用。”说着,话音一转,面露阴狠:“若他不肯为你所用,那么,不管他是要自己去争夺至尊之位也好,还是要相助魏明玺也罢,你决不可手软,务必杀之而后快!” “是!”魏明远被她所影响,眼中也再没了一丝感情。 德妃最喜欢的就是他的听话,含笑欣慰的点头:“还有第三件事,你也需记住。魏明钰倒了,他手中原本掌握着的朝臣们也都成了无主之人,你要尽力收拢人心。魏明钰最大的靠山就是沈家,要扳倒沈家,如今有的是办法,你要尽快行动。一旦晚了,让魏明玺得了先机,后果不堪设想。” 满朝文武的眼睛都盯着他们呢,要是魏明玺先除去了沈家,就意味着向世人宣告他的强大! 真到了那个时候,不用魏明玺去笼络,有的是愿意为他效力的人。那可就糟糕了! “儿臣这里还有一件事,想同母妃商量。”魏明远应了,低声说道:“魏明玺手中最大的招牌,无外乎就是纪城军和西北军。魏明铮得了晏家军,在军方,我已经落后了他们两个。儿臣想找个机会,将西北军拿到手。” “可魏明玺在西北独大,这很难。”德妃思索了片刻,脑中有些许名目:“除非……西北军统帅易主。” 但如今满朝文武上上下下,想要找一个文臣容易,要找一个能统领军队的人太难。没有可以替换的王牌,就等于自断了大魏的屏障,一个弄不好,就要背负永生永世的骂名。 “母妃不用担心,儿臣手中有合适的人选。”魏明远仿佛也知道德妃在担心什么,得意的笑了。 德妃大喜:“谁?” “南宫越的兄弟,南宫泽。”魏明远掷地有声的吐出一个名字。 这是谁? 德妃面露疑惑,她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魏明远笑道:“母妃应该不认得他。他是南宫家名义上的二公子,原平宁王侯爷的庶子。平宁侯爷子息不多,又多是正房夫人所出,如南宫越、南宫炘都是夫人的嫡子。因只有这么一个庶子,身份上就要显得低贱一些,自幼就不曾在王室公卿跟前出现。据说,这个南宫泽十分聪明,又从小就被平宁侯爷丢到军中磨砺,成年了才回到侯府。儿臣当年还同魏明钰交好时,曾随着魏明钰到平宁侯府做客,故而认得他。他从前是魏明钰的人。” “魏明钰的人怕是不肯依附于你吧?”德妃迟疑。 魏明远笑道:“母妃这就想错了。如今没了魏明钰,除了我,他南宫泽别无选择。南宫越是陵王的人,只要陵王登基,他永远没有出头的机会。而跟我就不同了,我能够帮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南宫泽会答应的。” 德妃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好吧,我儿看着办吧。” 纷纷忙忙了这几日,她也很是疲倦,魏明远再同她说了些话,就准备离宫。 德妃靠着贵妃椅,忽然想到一件事,仍旧有些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远儿,魏明钰的事情你要引以为戒。女色嘛……将来等你登基为帝,想要多少有多少,切不可为了一时之快毁了自己,更不可为了不应之人,赌上自己一辈子的前程。” “母妃放心,儿臣懂。”魏明远心口一颤,仿佛被她看穿了什么,忙低下头去。 出宫路上,魏明远一路都在想是不是齐王妃说了什么,到了府邸中,他便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齐王妃自然什么都不知情,魏明远也没问出什么来,这事便搁置了。 魏明远果然动作很快。 隔了一日,三月初八。 按照黄历,今日是一个好日期,大魏三年一次的春试科考便在魏明玺和傅容月大婚前的三天开始。 今年不同于去年,梅家有梅清谷、程家有傅容敏都要参加春试。这让两家人格外重视,从初七开始,傅容月专门搬到了程家陪同傅容敏,生怕她有什么考前情绪。 上天仿佛也生了好,恰在这天傍晚,西北来的车队也浩浩荡荡的进城了。 南宫越携带傅清,带了从西北来的贡奉和贺礼,竟足足比傅容月他们晚了三个月才从边防回来。此时,距离寿帝下的诏书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西北统帅回京,这动静也自然非比寻常,车队还没到,就已经惊动了皇城里的人。 魏明玺和傅容月得了信,作为箕陵城的主人,当然是第一个要前去迎接。魏明远等人也得了音讯,纷纷赶往城门。就连皇宫里寿帝也得到传报,第一时间让谢安阳代替他前来迎候。 南宫越进城时,夕阳西下,金辉满城,这个英俊的男子在傅清和宁平安两个副将的陪同下踏入皇城,两道的百姓跪地欢迎,盛况一时无二。 时隔三个月,大家在京城重逢,说不尽的分别话。 “西北都好?大家都好?”魏明玺同南宫越激动的拥抱后,魏明玺第一时间问起自己挂心的箕陵城。 第507章 春试奋斗,迎风起(二) 第507章 春试奋斗,迎风起(二) 南宫越笑道:“王爷放心,王爷走后,属下们没有一天怠慢,西北军需样样井井有条,边防布置也从不疏忽。赤蒙自从上次咱们深入捣毁了一次之后元气大伤,开春之际也不见有要来进犯的迹象,如今箕陵城里安宁得很。只是王爷不在,兄弟们茶余饭后提起,难免十分挂心。这次末将前来京城恭贺王爷和王妃大婚,兄弟们不能来,都纷纷托我带了礼物来。喏,就是那边的好几个箱子。礼物都不贵重,但都是兄弟们的心意,希望王爷和王妃不要嫌弃。” “兄弟们客气,哪里会嫌弃?”魏明玺哈哈大笑,回到京城后,他已经很少这般畅快的笑出声来,“多谢兄弟们了!” 几人携手同行,魏明玺同南宫越有说不完的话语,傅容月也拉了宁平安和傅清说话。 “大哥,怎么走了这么久?”提起这个她就悬心着呢! 傅清痴痴的瞧着她,回到京城之后,傅容月不再接管那些个繁杂的事物,京中又比西北气候好,她的气色一日比一日更好,容光焕发更显贵气。盈盈绕耳的柔声让傅清有些魂不守舍,再相见,三个月的思念更是磅礴,他竟有些想哭,红着眼圈说:“这么多的东西,又有来往事物要处理,难免耽误了时间。动身虽早,但中途奔波几次,这才赶着在你婚礼前到京城。容月,你可好,家里人都好吗?” “都好,都好!”傅容月连连点头:“大哥你来得正好,明天就是容敏春试的日子,一会儿回家她要是看见你,还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傅清想到程氏和傅容敏,也是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宁平安见兄妹两人这般难分难舍,在一边酸溜溜的说:“还是傅将军有福气,回了京城,家里人都来迎接。看我,我三年才回来一次,我爹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傅容月忙拉着她笑道:“平安这话说的。宁统领也来了的,只是这会儿城防宫禁都指着他一人,他不安排好这些,怎么敢来接你?说起来,我方才还见到了他呢,估计又转到哪里去了。他这样奔波忙碌,还不是担心你们的安全吗?”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便瞧见宁元凯穿着盔甲从城门上下来,她忙拐了拐宁平安:“喏,宁统领在那里呢!” 宁平安立即抬头在人群里寻找,目光很快便同正下城墙的宁元凯对上了。 只瞧见宁元凯身躯一震,快步冲下了城墙,冲到宁平安跟前。 五大三粗的汉子性子沉稳,眼圈红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伸出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好半天吐出一句:“黑了,也瘦了。” 宁平安没他那么绷得住,在父亲的手落在肩膀上时,泪珠子就落了下来:“爹,你也瘦了好多……”也老了好多…… 这父女两人无语凝噎,傅容月和傅清相视一笑,携手到旁边说话。 “这次回来的路上没有遇到危险吧?”傅容月方才听傅清说起路上耽误的原因,总觉得含糊,不问个清楚不放心。 傅清摇头:“都过去了,没出什么大事,兄弟们也都没折损。” 她就知道! 傅容月心底的怒火隐约在心底滋生:“是谁的人?” “朝中局势如此汹涌,不是赵王就是齐王,没什么稀奇的。”傅清紧张的看着她:“倒是你,你在京城这么久,听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们来的路上就知晓了一些,傅容芩死了?” “死了。”傅容月点头。 傅清忙问:“确然如传闻那样,是魏明钰弄死的?听说,她……”他停了停,为难了一下:“说是跟平南王府二公子偷.情。” “嗯。赵王恼羞成怒,她死得很惨。”傅容月同傅容芩的恩恩怨怨已经了结,实在不愿意多说多提,想到傅清还说起赵王二字,看来这几天的事情他们还不知道,当即就简单的说:“还有,大哥,不管是谁想对你们不利,将来都一定会付出代价。有一件事大哥还不知道吧?赵王触怒天颜,已经被废除了王位,成了一个庶人。从今以后,大魏再也没有赵王了。” “这都是真的?”傅清吃了一惊。 昨天路过小镇听了一些,还以为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傅容月看了看左右,见魏明玺和南宫越已经没有说话,魏明远正陪着南宫越,魏明玺趁机给自己暗示,知道时候差不多了,她便道:“晚些回府再说吧。” 人多口杂是非多,不宜议论。这个道理傅清也是懂,他点点头,随着傅容月跟魏明玺等人会合。 南宫越回京,第一件事是要入宫去拜见寿帝,汇报军情,两个亲王并着谢安阳领路,一行人浩浩汤汤的去往宫里。寿帝在正大光明殿接见了南宫越等一众西北军将,听了军情汇报很是欣慰满意,当场就加封了南宫越、宁平安和傅清三人。南宫越已经是一等军侯,只能是再加虚衔以示器重,另赏无数重金;宁平安以一介女流之身,在军中屡屡立下军功,受封为安北将军,领一等衔,另赏重金;傅清戴罪之身,将功折罪后仍有余功,封骠骑将军,领一等衔,另赏将军府宅一座。 傅容月听着谢安阳宣读圣旨,激动得热泪盈眶,傅清跪地领旨,想到程氏和傅容敏从此再也不必飘零流落,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从正大光明殿出来,魏明远的脸色很是难看,同南宫越等人招呼了一声就先回了齐王府。 南宫越久不回京,府中诸多事务等候处理,魏明玺知道他这次回来是要盘桓很久,要同十四公主魏扶德完婚后才能回西北,倒也不急在一时,放他先回府。 宁平安也一样,宁元凯从殿中出来就交代了宫禁事务,如山一样的守在门口,一双眼睛红红的,想来女儿平安归来又立了功劳,他也有很多话要同女儿说。 至于傅清…… 魏明玺看着傅容月那熠熠生辉的眼睛,哪里敢张嘴让傅清留下? 几人并肩出了宫门,傅容月同宁平安约好相会的时间,不知为何,本是兴高采烈的宁平安忽然沉默下来。 顺着她的目光,傅容月瞧见宫门口静静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车帘被风吹动,隐约瞧见里面华服的少女。 是十四公主魏扶德…… 她也听说了南宫越回来的消息,特意到宫门口来见一见自己的未婚夫。 南宫越也瞧见了马车,同魏明玺告了罪,快步走到马车边问安。魏扶德不知说了什么,南宫越脸色微微一犹豫,踏脚上了魏扶德的马车。马车渐渐远去,宁平安的目光却是怎么也收不回来,脸上的笑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傅容月知她一心恋慕南宫越,但魏扶德却是南宫越正儿八经的未婚妻,这安慰的话便不知如何说出口,只得伸手揽住她。 平宁安从呆愣中惊醒,勉强笑道:“没事。沙子眯了眼而已。” 傅容月并不揭穿她,微笑道:“宁统领平日里端得公正无私,今天女儿回来,也会忙里偷闲了。平安快去,莫让统领等久。” “我走了。”宁平安强自提起笑容应道。 傅容月目送她快步走到宁元凯身侧,宁元凯刚刚也瞧见了南宫越的种种,他并不瞎,事实上,军中磨砺多年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叹气,难得温婉的劝导:“不必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 父女两人并肩远走,傅容月和傅清也急着回去,魏明玺亲自送了两人平安到程府才回去。 程氏和傅容敏早就得了消息,知道傅清回来赶着去城门口迎接,没想到晚了一步,傅清已经入宫去,只得先折回府中。傅清方一下马车,程氏一眼瞧见他高高瘦瘦的模样,捂着嘴.巴就哭了起来。傅容敏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别三年,想到同傅清从小到大的情谊,翻滚在胸中三年多的思念一下子就爆发了起来,眼泪刷刷的落,哽咽着飞奔到傅清的怀里:“大哥!” “敏儿!娘!”此情此景,傅清哪还绷得住,一手搂着傅容敏,一手抱着母亲已然泣不成声。 傅容月含着眼泪在一旁劝解:“程姨,大哥,容敏,进去再说。” 程氏摸了摸眼泪:“看我,一回来就让清儿在外面站着。快进来吧,饭菜早就准备好了,咱们一家人一起吃顿团圆饭。清儿能回来,我实在是……实在是……”说道这里,喉头哽咽到酸痛,一个字也说不下去,别开脸默默落泪。 傅清看得心疼。 当年在忠肃侯府最艰难的时候离开程氏,既是为了保命,也是为了今日的重聚,可三年来,母亲和四妹受了多少苦,是他怎么也弥补不了的。瞧着程氏鬓边隐约的白发,傅清更是心疼得落泪。母亲一向是最爱美的,从前在忠肃侯府时,她的吃用虽然都不昂贵,但无一不精心,哪像现在……尽管母亲今日盛装打扮,身上的衣衫新崭崭的连折痕都还在,但显然是上市了一段时间的款式,这天气穿也厚了些,她何曾这样待薄过自己? 想到这里,傅清再也忍不住,才进了房,噗通一声就跪在了程氏的跟前。 第508章 天罗地网,迎风起(三) 第508章 天罗地网,迎风起(三)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程氏一大跳,忙弯腰扶起他:“清儿,你这是做什么?” “娘,儿子不孝,让娘受累了!”傅清哽咽道:“儿子在外奔波,三年来不曾回家看看,实在是对不起娘的养育之恩。” “说的这是什么话!清儿,好孩子,娘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娘不怪你!反而是清儿你啊,黑了,瘦了……”程氏摸着傅清的脸庞泣不成声:“我儿离开家的时候,像个少年人的模样,归来时已然沧桑,娘是看在眼睛里,疼在心眼里啊!你时时有信回来,娘问起边疆辛苦,你总是搪塞娘,说不苦,说大家都很照顾你,说你过得很好,可是……孩子啊,受了那么多的苦,怎么不跟娘说?西北常常打仗,你总说你不随军,你骗娘!要是不出军,你怎么会立下那么多功劳,皇帝怎么会那么隆重的封赏嘉奖你?” 说到这里,程氏伤心不能自己,背转身子哭得更狠。 傅清是她如今唯一的希望和依靠,她宁愿不要那么功劳,只希望儿子平安! 提到功劳,傅清眼中展开光泽,紧紧握着她的手,欣喜的说道:“娘,儿子不是平安回来了吗?儿子也没骗你,兄弟们是都很照顾我的,我连大伤都没受过一回。对了,娘,你知道刚刚宫里陛下给我加官进爵了吗?” “真的?”听说傅清从未受伤,程氏狐疑的看向了傅容月。 傅容月点点头,傅清倒是真的天佑福泽,大大小小战役无数,小伤不断,大伤却从未有过。 连傅容月都承认了,程氏总算放下心来,喜悦的问起傅清:“陛下封了你什么官?陛下不追究你爹的事情了吗?” “将功抵过,还有富余,陛下封我为骠骑将军,还赏了将军府一座!”傅清忙说:“娘,等明天领了宅子,娘帮着操持张罗,咱们就可以住进去了。” 程府太小了,这几年来母亲实在委屈! 傅容敏也很是高兴:“大哥做了大将军,以后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了,否则,我就让大哥揍他!” “敏儿放心,大哥以后都罩着你!”傅清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程氏,当真是说不出的快乐。 傅容敏扶他起身,丫头们将菜都上齐了,兄妹几人劝慰了程氏止了哭,席上其乐融融,又惹程氏落了几次眼泪。 傅清得知傅容敏明天就要上考场,心中也觉很是欣慰,好好的鼓励了傅容敏一番,让傅容敏的心也定了不少。 程氏见儿女懂事,傅容月又贴心,几番落泪。想起傅清能有今日,全靠傅容月扶持,在军中连伤都没怎么受过,想来定是傅容月照顾;如今女儿考试的事情一切顺利,也是因为傅容月的苦心谋划,心中对她充满了感激。 傅容月没有待得太久,傅清初初回来,家里人还有太多的话要叙,吃过了晚饭,她便先告辞。 傅清和傅容敏相送出门,傅容月先交代了傅容敏明天考试的事情。 “赵王虽然倒了,但沈家人恨你我入骨,不会就这样甘心,这府中的人我都信得过,也不怕她们策反,但外面的人不一样。明天出了门开始,你要一路小心,事事留意。我已经拜托了魏明玺,他会派侍卫来接你去考场。就是董剑逸,你也认得的。除了他,你不要跟任何人走。”傅容月敦敦嘱托。 傅容敏连连点头:“我知道。二姐姐大婚在即,还为我这般操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二姐姐的。” “好,到了考场上我们都进不去,你小心些,按计划进行就可以了。”傅容月见她懂事体贴,很是欣慰。 前世的傅容敏碌碌无为,直到自己在宫中身死,都是傅容芩手中的玩物而已;但今生,傅容敏完全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她真的是开心! 傅清笑道:“敏儿一定能考上的,届时,咱们程府就是能文能武啦。” 傅容敏知道两人还有话说,送到门口,就先折回回去。 傅清这才问道:“赵王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他都倒了还能怎么办?”傅容月冷冷一笑:“大哥不必忧心他会对我怎样,接下来他会自顾不及,或许,等他下了大牢等候处斩时,我会去看他一眼。” 傅清应道:“好!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只管吩咐。” 他知道傅容月策划这些,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绊倒魏明钰,扫平所有对魏明玺造成阻碍的人。如今,魏明玺离皇位只有一步,将来定会有很多需要用人的地方。 傅容月却摇了摇头:“大哥回京之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陛下年迈,身体也已经不行,撑不了太久,正是用人的时候,以后大哥的前途和一生都在这里。大哥出身军中,齐王虽有芥蒂,但齐王妃曾经离间我同程姨,在齐王心里,对我和程姨交恶的事情深信不疑。大哥是有名的孝子,就算大哥因此而倒向齐王,他也不会有所怀疑的。”她冷冷一笑:“事实上,齐王如今在军中毫无实力,他是巴不得大哥倒戈呢!” “你要我倒向齐王?”傅清吸了口冷气。 傅容月又摇头:“不是。大哥,你听我说。夺嫡之争,凶险无比,一步错步步错,我实在不想让大哥带着程姨容敏跟着我万劫不复。我的意思,大哥不要跟随陵王的脚步,也不要急着站齐王那边,大哥做好自己的事情,持身正,忠君主就好啦。那些阴险毒辣的手段就交给我来,大哥切记不要沾染半点。如此一来,将来不管是谁登上帝位,大哥都能站得稳稳当当,保全程氏和容敏,也保全自己。” “可是,我想帮你。”傅清看着她决然的面庞,心中很是恍惚。 傅容月一笑:“大哥,你们都平平安安的活着,就是帮我啦!” 她所求不多,只要他们都好,就行了! 从程府回到梅国公府,傅容月心情都很难平静,傅清的回归,意味着她可以先将程氏这边放一放,从此她身后又多了一座山。梅向荣也听说了寿帝重赏西北军中的几个将军的事情,知道傅清也在其中,特意赶来誊香阁同傅容月说了会儿话。他有了心梗的病,不宜动喜动怒,见傅容敏懂事,办事老道,也很是欣慰。 “明天清谷和容敏要上考场,这事就交给你了。”梅向荣眼中冷光迸发:“别让沈家得逞!” “陛下正等着沈家犯事,追着赵王的脚步一网打尽。”傅容月勾起嘴角,一脸邪笑:“义父且等着吧,明天绝对是沈家的末日!” 天罗地网已经撒下,就等着沈家自己往里面钻了! 第二天一早,三年一次的春试正式开考。 今年春试首考考生选的科目,共历时两天。第一天按照常规科考,考四书五经等立国文本;第二天则考六艺。按照安排,为了避免有人作弊,当天所有考生都要住在太学府,不得随意离开,第二天考完之后才统一放行。 一大清早的,荥阳城就热闹了起来。 家中有孩子要参加考试的、外地前来赴考的纷纷涌了出来,太学府前车马攒动,人来人往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梅家离太学府最近,转过两个街角就到,梅清谷起来之后特意洗了澡,傅容月亲自帮着收拾了要用的东西,交给他的书童拎着,亲自送了他到太学府后,又嘱咐了他几句。梅清谷这边她是很放心的,上一次科考梅清谷没去考,这几年来在书院也从不显山露水,他年纪又小,齐王从没把他放在眼睛里,断不会对他下什么狠手的。 跟梅清谷比起来,她反而更担心傅容敏。 梅清谷站在太学府门口,却迟迟不肯进门,问了原因才知道,他想等傅容敏来了,同傅容敏说几句话。 他也很是挂心呢! 程府那边,傅容敏头一天就把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第二天起来,便听丫头禀告,说傅容月派了人来接她。 傅容敏很是狐疑,昨天二姐姐离去时已经告诉她,说是陵王的人来接,怎的又变成了自己的人? 她忙问:“叫什么名字?” “她说她叫兰心,是王妃身边誊香阁里的丫头。”婢女回答。 傅容敏就暗暗冷笑了几声,如果方才还疑惑,现在已经很肯定,是沈家的人。誊香阁里有几个人她还能不清楚吗?从没有一个叫兰心的!这人定是沈家派来的无疑! 傅容敏沉吟了一下,沈家的主意她清楚,将自己绑走应该第一个计划。一旦今年不能考,就要再等三年,迟则生变,多的是机会弄死自己,沈家是打的这个主意吧?想得倒是真的美,今年她不但要考,还要考中! 想到这里,傅容敏笑了起来:“既然人来了,就请到大厅里坐着吧。” 她将坐着两个字咬得很重! 丫头立马会意,转身吩咐下去。不多时,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就跟着灵心一前一后的进了大厅。 傅容敏这才狡猾一笑:“她在正厅坐着,远来辛苦,不能怠慢了,就让她多喝几杯茶吧。咱们从后门走!” 第509章 以牙还牙,春试(一) 第509章 以牙还牙,春试(一) 程府的马车悄无声息的绕过正厅,从后门上了大街。大厅里,那个被叫兰心的丫头则在灵心的陪伴下喝了一杯又一杯茶,等她反应过来时,傅容敏早就走得没影儿了。 到了太学府前,太学府所在的街道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没奈何,傅容敏只得和丫头下了马车步行过去。今年寿帝开科加考,考上的机会比往年更多,故而来参加考试的人也多,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全是人。两人在人流里穿梭,少不得心惊胆颤,丫头将傅容敏的行李捂得好好的,生怕缺了什么短了什么,让自家小姐在考场上不方便,更怕小姐在别的小姐跟前丢人,平添笑柄。 也是这份两年来培养出的小心翼翼,丫头将傅容敏的包裹抱得紧紧的,愣是什么乱子都没出。 傅容敏更是警觉,沈家不会只出这一手,该来的还在后面呢! 人潮攒动,两人几乎是随着人群慢慢往前移,渐渐看见太学府的大门时,远远的,傅容敏就看见梅清谷正站在台阶上垫着脚尖张望。傅容月就站在一边,姐弟两人正说着话,梅清谷显然还没看到她,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傅容敏立即就笑了起来。 清谷哥哥来得这样早也不进去,一定是在等着她吧? 她满心甜蜜,脚步不自觉就快了些,就在这时,后面的人忽然也加快了速度,从她身边冲了过去。 傅容敏差点一个趔趄,幸好丫头手疾眼快,身边又有人被那人冲撞,互相扶了一把才没摔倒。傅容敏被这一撞惊着了,下意识的收回目光,紧张的看了看自己的随身物品。 旁边的人暖暖的笑着问:“姑娘没事吧?人多,可别摔了。” 她一回头,是一个青年俊秀的男子:“姑娘也是来赶考的吧,要是摔了就没法写字了,当心些。” “多谢。”如此关头,傅容敏不想多跟谁接触,礼貌的退开了一些,保持一定距离。 男子眼睛亮亮的:“在下见姑娘好生面熟,不知芳名叫什么?” “区区贱名不知挂齿。”傅容敏下意识的蹙了蹙眉头。 这人热情得太过了些,好生蹊跷! 好在这时梅清谷已经看见了她,他从台阶上下来,逆着人群窜到她的身边来,从丫头手中拿过傅容敏的包袱,他伸手轻轻一揽,将傅容敏往自己怀里带。他个子已经比傅容敏高了快一个头,这一带,傅容敏整个人都被他护在怀中。不用说什么,两人的关系一目了然。那男子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只好埋头往一边走开。 “这人是谁?”梅清谷看着他就不高兴。 傅容敏摇头:“我也不认识,方才被人撞了一下,他扶了扶我,就非要问我名字。” “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离他远些。”梅清谷哼了一声。 傅容敏喜欢看他吃醋的样子,他在意的时候最动人,她顺从的嗯了一声。 梅清谷在她跟前严肃不了多久,很快又恢复了笑脸,笑眯眯的牵着她往前走:“都准备好了没,第一次考,会不会有点紧张害怕?” “不怕啊,”傅容敏仰着头:“你呢?” “我也不怕。”梅清谷笑。 两人走到傅容月跟前,傅容月忙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梅清谷就将方才的事情说了。 傅容月蹙眉:“撞了你?这路上人虽然多,但也不至于拥挤。大家都是读书人,这点礼仪还是有的,无缘无故的断不会贸然冲撞。容敏,你过来我看看。” 傅容敏站在她跟前,她上上下下的看了,瞥见傅容敏衣袖上的一个小孔,蓦然就什么都明白了:“我就知道!” 傅容敏也看见了衣衫上的洞:“一定是刚才弄上去的。” 傅容月伸手捏了捏她的衣袖,果不其然捏到些许异物。她便明白了这是为何,左右看看,人群之中人人面色正常,看不出谁是凶手,但已经知道了主谋是谁,什么都不难猜。她喂了个药丸在傅容敏的嘴巴里,附唇在傅容敏耳边轻声嘱咐:“方才那人在你袖子里塞了东西,一会儿进了太学府,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将这东西藏到茅房去。然后把这个药弹在沈家姐妹的包袱上,这药效果强劲,只要入鼻必定能成。你方才吃了解药,就吃了都没事,别担心。以牙还牙,今日她们别想笑着离开太学府!” 说着,从镯子里取出一根发钗,插在了傅容敏的头顶,脸上笑意暖暖:“这钗子是我特意找人给你做的,祝你文曲星附体,一举高中!” “多谢二姐姐!”傅容敏摸着头上的发钗,知道钗子必然是中空的,药就藏在其中,心中大定,笑着福了福身。 梅清谷也知道沈家的计划,傅容月又嘱咐了他:“清谷也小心,到了太学府里,不可信的人不信,不认识的人不接触,随身物品也决不可让人碰。考场之上,不管谁叫你,找什么理由唤你,都不可离开考场,定要坐到最后。” “我知道。”梅清谷正色。 梅家的前途和希望都在他一身,他岂敢大意? 弟弟妹妹都这般懂事,傅容月很是欣慰,拍了拍两人的后背,笑着送二人:“去吧,别迟到了。后天,明天傍晚我在这里等你们。” 梅清谷和傅容敏携手进了太学府,走进考场,就要分路而行。两人依依不舍,站在路口说了会儿话,才各自去往考场。 这一幕浓情蜜意的画面,全然被沈梦琪看在眼睛里,她的眼睛随着梅清谷打转,恨意在其中翻滚不休,瞧着傅容敏亭亭玉立的身影怎么看怎么厌恶:“笑吧笑吧,小贱人,我看你能笑多久!等你一会儿在考场上作弊被抓到,哭着离开时,我看谁来怜惜你,谁来救你!” 她转身进了考场,目光同不远处的沈梦乔相会,都露出得意的笑。 碧凌书院的女学生都在这个考场,傅容敏自然也在这里。两人的目光落在傅容敏的桌子前,想到完美的计划,几乎迫不及待起来。 傅容敏同梅清谷分开,就按照傅容月的吩咐先去了一趟茅房,一摸衣袖,果然在那破洞附近找到一个卷起的字条。 展开看了,却是写满了四书五经中的很多经典字句,密如苍蝇。 她不禁冷笑,为了陷害自己,沈家姐妹可真是花了心思! 她四下看了看,太学府次次作为春试考点,女学生应试也有两百年了,男女的茅房是分开的。这茅房只有女学生来,倒不担心其他人误闯。茅房的墙体是泥土混石结构的,有不少并不透风的间隙在其中,用来藏这种小纸条再合适不过。她忙将纸条再起卷起,塞进了空隙之中,做完这些,她立马离开了茅房,将头上发钗取下,里面果然是中空。她拿了手绢将药粉抖在手绢上,整理了一番进入考场。 沈家姐妹见她终于来了,衣衫上的破洞若隐若现,不禁相视一笑。 傅容敏全然无所觉察,坐下之后,第一时间检查了自己的桌子。 “小贱人,还真是谨慎。”沈梦琪见状哼了一声。 沈梦乔道:“春试非同小可,她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无所谓,反正那些东西都是迷惑她的,发现了就发现了吧。” 话音未落,傅容敏已经从桌子的缝隙中掏出了几张纸条,她看了一眼,哼了一声,起身将这些东西丢到旁边的废纸篓里。 在沈梦乔和沈梦琪看不见的地方,傅容敏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邪恶的笑。 她调整了自己的表情,转身后已经面带薄怒,快步走到沈家女跟前。 这三人一向不对盘,在碧凌书院时就多有争吵,见傅容敏主动走到沈家女跟前,这考场中的人都纷纷静了下来,看好戏一般的瞧着她们。傅容敏从前被陷害得很惨,后来成功颠覆了自己的形象,如今在大家眼里,她可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受害者,沈家女才是那讨人厌恶的坏人。同傅容敏有些要好的便都纷纷担心起来,第一时间就想到是不是沈家女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果然,只见傅容敏走到沈家女跟前,隐忍着怒火质问:“沈梦乔,沈梦琪,你们两个就只有这么一点点手段吗?实在是太让人鄙视了。” “她们又怎么了?” “容敏,刚刚那纸条……” 有人通透,马上就发现了傅容敏生气的原由。 面对傅容敏清澈的双眸和这么多人的帮腔,沈梦琪一下子就有些慌了神,沈梦乔倒很是镇定:“傅容敏,说话是要负责的,你什么意思?” “沈小姐,人在做天在看,你别欺人太甚,小心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报应到你自己头上来!”傅容敏既没承认纸条的事情,也没同她们翻脸,冷冷的丢下一句话。 沈梦乔正要说话,傅容敏忽然又冷笑,上前一步轻轻按住她们二人的肩膀,手中的手绢抚了抚她们的衣衫,言辞锋利:“你们别以为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就能击倒我,主考官又不是傻的,那纸条是谁的字迹我可能不知道,但一对比就知道绝不会是我的。想陷害人冤枉人,麻烦你们想些高招,这种手段是三岁小孩子的玩法!” 第510章 考场往来,春试(二) 第510章 考场往来,春试(二) 蔑视自傅容敏的眉眼传递出来,将沈梦乔和沈梦琪气得浑身发颤,几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傅容敏说完,又居高临下的看了看两人,目光写满了不屑,这才大获全胜一般的离开。她如今已经是碧凌书院里的红人了,脾气又好,同她渐渐交好的人越来越多,纷纷围拢到她身侧说话。有的夸她干得好,有的则同样不齿沈家姐妹的行事作风。反观沈家女身侧,时移世易,竟只有平南王府的魏明娜同她们呆在一块儿了。 沈梦琪被气得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言语:“傅容敏欺人太甚!” “是啊,我都快不认识她了!”魏明娜也是喃喃自语,刚刚傅容敏气势惊人,她在一边连话都不敢说。 而且,那纸条真的是沈家女写的吗? 她狐疑的看向沈梦琪和沈梦乔:“那纸条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怎么知道?”沈梦乔连忙否认:“你也知道,傅容敏这人狡猾的很,肯定又是她自己写好又来陷害我们。我们一直跟你在一起,都没离开过,怎么可能放东西在她那里?” 魏明娜是平南王府的小姐,尽管平南王没什么权位,但好歹是皇族,沈梦乔和沈梦琪家道中落,加上因魏明涛同傅容芩偷晴被魏明钰所杀,沈家作为魏明钰最大的支柱,已然同平南王府生了些嫌隙,如今倒是不太敢欺骗她,生怕又这关系更是摇摇欲坠。 若是在从前,魏明娜对两人是百分百的信任,如今却多了几分心思。听了沈梦乔的话,她仍旧显得狐疑,方才沈梦琪明明就起身离开过! 她没有揭穿沈梦乔,顺着她的话说:“傅容敏既然这般有恃无恐,你们也小心一些为好。” “我们才不怕她呢!”沈梦琪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小贱人,走着瞧!” 魏明娜本已起身准备离开,闻言又顿住脚步:“沈梦琪,你好歹也是世家的小姐,怎么净学那些个小门小户,整日里将贱人这种肮脏词汇挂在嘴边?先生教咱们四书五经、礼义廉耻,我看你是一个字都没记住。” “我……”沈梦琪没想到她会突然翻脸,一下子愣住了。 沈梦乔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笑道:“明娜别生气,梦琪就是心直口快,受不了这口气才会这样的。” “哎,好自为之吧。”魏明娜也知道沈梦琪素来是什么德行,叹了口气,起身去了自己的座位。 “德行!装什么装!”魏明娜一走,沈梦琪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仗着自己姓魏,就显得自己真跟个公主似的!哼,他们家平南王府最昌盛的时候也不如咱们家,真是给她脸了。” “你闭嘴!”沈梦乔低低喝道。 “姐,你也骂我!”沈梦琪很是委屈。 沈梦乔怒道:“我骂你是为了你好!魏明娜没说错,你这口没遮拦的德行是该好好改改了,整天贱人挂在嘴边,人家笑的不是她傅容敏,是笑的咱们沈家没规矩!你要是再屡教不改,以后别叫我姐姐,我丢不起这个人。”一番言辞,说得沈梦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又觉得不忍心,放软了声调说:“梦琪,咱们沈家今时不同往日,爷爷说了,别人踩我们,我们就得让着。不单单是我们痛恨的傅容敏,以后就连魏明娜也是一样,别看她是我们的好朋友,但如今局势如此,平南王府的人察言观色,断不会让她继续同咱们交往,更何况咱们两个府邸又有了那般深的嫌隙……” “那连她也要防着?”沈梦琪一愣。 沈梦乔盯着傅容敏,一双眼睛隐约流露出刻骨仇恨:“没了魏明娜,咱们会有别的朋友。这些小小的得失都别计较了,当务之急,是咱们要将傅容敏整垮,报了咱们的仇!” “好!等傅容敏被考官撵出去,我要在她跟前笑个够!”沈梦琪满腔怒火都化作了动力。 不远处的傅容敏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她在跟周围的人聊天,完全无视沈家两姐妹吃人一样的目光。 只是偶尔一个回头,余光落在沈家两姐妹身上,又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还早,她有的是时间同这两姐妹好好玩玩…… 沈家两姐妹完全没发现有什么不对,而肉眼看不见的地方,傅容敏抖在她们衣衫上的药粉已经洒落在她们的肩头,香味不断散发,被姐妹两人吸入了鼻腔。 等了好半天,终于听到太学府的金钟传来了清脆的争鸣:叮——三声过后,太学府的大门轰然关闭,将所有送行的人拦在了外面。 春试开始了! 随着十二声金钟响过,考官二十七个考官和一个主考官逐一进入了考场。主考官居中而坐,位列中厅;二十七个考官则分别进入二十七个考场,对号入座。之后,考官开始讲考场规矩,同各个考生签订好考场契约,便发放考卷给考生们。 傅容敏拿到试卷,分开的浏览了一遍,心中就松了口气。 前几日二姐姐邀了陵王来梅国公府,同她和梅清谷讲解以往春试命题的方向,预测今年仍然万变不离其宗。但今年新来的主考官灵活变通,大方向不变,但会在其中寻求新颖,会有些许形式上的调整。果然,主命题是议事,但同往次的写体不一样,今年没做任何要求。这看着是宽了,但其实更难从中脱颖而出。 不过,傅容敏也不惧怕这些,思索了一炷香,便提笔开始写。 她选择写赋。 程氏出身世家,程老爷曾是饱学诗书的名士,程氏受程老爷点拨,学识非同小可,教习女儿又用心,傅容敏在程氏的熏陶下很有天赋。在碧凌书院时,先生们也都很是看重她,多多栽培,早已让傅容敏超脱了常人。 这一提笔,不免文思泉涌。其他考生还在皱眉苦思时,傅容敏提笔写作,立即就引起了考官的注意。 他走到傅容敏身边,低头看她写。 傅容敏只写了几行,那考官就面带微笑赞许的点了点头,额外多看了她几眼。 沈梦琪和沈梦乔一直盯着傅容敏呢,见她得到考官的赞赏,心中的嫉妒立即就窜了上来。沈梦琪在书院时就是个混天星,书没读多少,这会儿正攒着鼻头发狠,对着那些文字咒骂,得了由头就发作:“矫情!就她有本事,谁都没写,她就开始写了!” “写你自己的!”沈梦乔见考官的眼神瞥了过来,瞪了她一眼。 沈梦琪的目光却移不开,仍旧是盯着傅容敏暗暗的咒骂。 沈梦乔懒得理她,垂头苦思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始动笔了。她是沈家这一代里最有天赋的女儿,才学不输于其他人,开始写了几笔,就顺利了起来。 那考官在考场四处游.走,很快看到沈梦乔的身边,看了一会儿,也赞许的点头。 考场中四处无声,静悄悄的,很快就剩下磨墨的声音,所有考生都全力以赴,考场中秩序很是规整。主考官在中厅坐了一会儿,开始起身在各个考场中游.走,他最重要的任务不是监考,而是从中发现可造之材。碧凌书院的考生自然排在最靠近中厅的地方,主考官看过了公子们的考场,对梅清谷和南宫炘、李琦等几个人的考卷颇为惊叹,踱着步子往女学生的考场走来。 显然,这个考场的考官同主考官很是相熟,上前低声说话。 “可有良才?”主考官问。 考官捋着胡子笑道:“有几个还不错。那边那个,学识丰富,落地有神,文章也确实不错,看来这一届必定榜上有名。”说着指了指傅容敏。 主考官看了一眼,笑道:“这是陵王妃的亲妹妹,陵王妃有才,她妹妹自然不差。” “大人说得有道理。”考官说:“沈家这位小姐也不错。” “好。好。”主考官很是高兴。 沈梦琪听着这些话,本就不高兴,现在更是恨得牙痒痒。她瞪着傅容敏,那张无辜的脸庞是怎么看怎么讨厌。想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了,她就坐在第一排,瞥见那纸篓就在自己脚边不远处,被傅容敏丢在纸篓里的纸条在上面,忙伸出手去捞。尝试了两次,很顺利的将纸条捞了出来,她哼了一声,将纸条裹成一团,往傅容敏身上砸去。 没砸准,没落在傅容敏身上,反而落在了她脚边。 但也不妨碍沈梦琪! 沈梦乔见状,对自己这个冲动的妹妹很是无语,怒目而视。沈梦琪却不理她,故意将墨台丢落,弄出了一声响动。 这声音立即就惊动了门口的两个考官。 考官回头,主考官也跟着走了进来。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考场,见到散落的砚台,考官弯腰拾起,轻轻放在了沈梦琪的桌子上。沈梦琪连忙道谢,暗暗观察考官的神情。 那主考官却一眼就看见了傅容敏脚边的裹成一团的纸条。 他快步走了过去,弯腰捡了起来。 只看了一眼,这位主考官就脸色一变,似乎不相信,好一会儿才用惊愕的目光复杂的看向傅容敏,扬了扬手中的东西,威严的打断了傅容敏,问道:“这个东西是你的吗?” 第511章 水落石出,春试(三) 第511章 水落石出,春试(三) 傅容敏早在沈梦琪捡纸条的时候就看到了她的小动作,那纸条砸在自己的腿上落下去,她焉能不知道,只是不想理这种人罢了。 主考官问起,她不慌不乱的放下笔,起身福了福:“大人明鉴,民女除了一些干粮和衣物,以及考试要用的笔墨,并未带什么东西进来。连着试卷和答题的白纸,也都是监考的大人发给我的。这个东西,不是民女的。” “不认识会在你的脚边?”沈梦琪立即说。 考场中的人都停了下来,看着主考官和傅容敏。 主考官将手中的纸条递给傅容敏:“你自己看看。” 傅容敏狐疑的接了过去,展开看了看,就说:“大人,这东西我见过。方才进考场的时候,这纸条就已经在民女的桌子里,民女揉成一团扔到了纸篓里,这里的人都是见证。” “是,大人,我们都看见了。” “大人,你可不能冤枉好人!” 傅容敏话音未落,立即有人声援。 主考官蹙眉:“你是说,这纸条你来时就有了?” “是。民女不知道是谁放的,但绝不是民女的。”傅容敏格外镇定。 主考官握着这张纸条,一时间脸色阴沉。他是多年的老人了,这考场上的勾当,多多少少是清楚的。自古以来多少才子才女都招人是非,故意陷害也是有的。他对傅容敏的印象很好,见她被这般冤枉还如此镇定,内心很是欣赏,顿了顿,让她坐下了:“这件事我会查清楚,你坐下继续写吧,可别耽误了考试。” 傅容敏道了谢,重新落座。 这下子,沈梦琪可不依了! 她冒险才拿到的纸条,可不能就这样泡汤! “大人,你这算是徇私吗?”沈梦琪重重的搁下笔,说道:“按照考场的规矩,一旦发现有人作弊,当立即逐出考场,不得再考吧?” “那你想怎样?”考场风气,但凡有考生提出异议,主考官也要重视的。 这既是为了公平,也是对每一个考生都负责。如若不然,一旦定罪在作弊的柱子上,那后果可就严重了,本人不得再参加考试,自己的子孙也要连中三次才能入仕,对一个人来说太残忍了。 沈梦琪冷笑:“她作弊,怎能继续参加考试?” “作弊还未查实……”主考官解释。 沈梦琪立即打断了他:“你都没查,怎知不实?” 这般公然顶撞,立即让主考官黑了脸。他对沈梦琪没什么好感,当即沉声道:“既然要查,那就查一下也好。去叫宦女来。” 所为宦女,即是已经入仕的女官,因有女子应试,男子监考已经颇多不便,故而每次的春试都会有女官等候在外,如有需要,则进入考场。一般来说,女官进入考场,就意味着这个考场要进行搜身、检查或急救,尤其是以搜身和检查为主,这同宫女入宫的检查一样严苛,也算是女子入仕的一个考验,故而称为宦女。 很快,身穿官府的宦女就来到了考场。 问明原由,宦女将傅容敏带离,进入了考场后的偏殿。其他人全部停笔,等待检查结果完成后,才能进行考试。 见傅容敏被带走,沈梦琪立即露出了得意的笑。 沈梦乔原本很不赞同她的冲动冒失,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算达到了自己的结果,她也算满意,停笔同沈梦琪交换着眼神,快乐的等着检查结果。 她们就不信了,这一次还整不死傅容敏! 方才桌子里的纸条不过是一个引子和幌子,降低傅容敏戒心的东西罢了,等傅容敏清除了这些障碍,就会坚信破除了她们的阴谋。那时候再出手,搜出她身上的东西,傅容敏就百口莫辩了。桌子上的纸条本是幌子,也会变成证据,同袖子里的纸条一起指向傅容敏作证的事实! 她们倒要看看,到时候还有谁会欣赏傅容敏、保护傅容敏,看她傅容敏如何能高中! 沙漏记着时,流沙去了大半,宦女才带着傅容敏走了出来。 沈梦琪和沈梦乔立即期待的坐直了身子,睁大眼睛,嘲弄一般的等着傅容敏的宣判。 她们已经看见了傅容敏失神的眼睛,料想纸条一定被发现了,两姐妹眼中露出灼灼光彩,等了许久,隐忍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反击。 “两位大人,下官已经仔细彻底的搜过了这位姑娘的身,除了地上的纸条,并未有任何物品携带在身上。她的包袱中,的确如她所说,只有几件换洗衣服,还有一些干粮,都是日常用品,没什么特别的。”宦女回禀。 “不可能!”沈梦琪惊呼出声。 她嘴.巴张得很大,惊愕的瞪着傅容敏,一脸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那些纸条一定在傅容敏身上的! 一定是宦女撒谎! 这一声惊呼,一下子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呢?”能进来这考场的,又有几个是傻子,立即敏锐的觉察到沈梦琪知道点什么:“你为何这么笃定在傅容敏的身上一定会搜出东西来?” “我……她就是一个卖国贼的女儿,多会演啊,她根本就什么都不会,不靠作弊怎么能得到大人的青睐?”沈梦琪咬牙道。 众人认识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闻言立即不约而同的“哦”了一声。凭着大家对沈梦琪的了结,她一旦心虚,必定就要开始翻旧账,这又扯到了忠肃侯通敌卖国的事情,那就已然是黔驴技穷了,看样子,这件事跟她有关! 傅容敏在一边听得暗暗冷笑,装可怜,扮无辜,这些招数她都是在沈家两姐妹身上学到的,屡试不爽,这会儿不用更待何时? 想到这里,她委屈的看向沈梦琪,泫而欲泣:“沈小姐,你我虽然在碧凌书院时有些误会,可我一直当你是同窗,事事对你忍让三分。春试是多大的事情,关系到我一生的前途,你怎能这样毁我?女官大人在我身上没搜到东西,已经证明了我的清白,你还要一口咬定我作弊。孙小姐说的不错,我倒要请问沈小姐,为什么我身上就应该搜出东西来,莫非……这东西是你放到我身上的?” 字字句句,已经将沈梦琪钉死在栽赃陷害的柱子上! 傅容敏顿了顿,又恍然大悟的说:“还有,这个纸条为什么在我脚边,我这会儿想起来也觉得怀疑呢。我方才专注的写着,觉得腿上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说起来,沈小姐,这东西我发现的时候就丢在了纸篓里,而你离纸篓那么近……” 说着,她疑惑的看了看沈梦琪,又看了看纸篓,闪过一丝深思。 事情到了这里,什么都明了了! 主考官阅人无数也不是傻子,见考场之上,有人用如此肮脏的手段陷害人才,这气就有些不顺了:“沈小姐,你是否也该给一个解释呢?” “难怪她砚台好好的摆着,无缘无故就落了下来,肯定是弯腰去捡东西的时候碰掉的!”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立即点醒了所有人。 沈梦琪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为傅容敏挖的坑,最终是埋了自己。她一张脸涨得通红,危急关头,她远没有沈梦乔机智,找不到话来为自己辩解,翻来覆去只有一句:“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看看她的东西就知道了!” “对,看了傅容敏的,也应该看看她的!” “如果还是找不到,大家的都应该查一遍,不能平白无故的冤枉了谁。大人,你觉得呢?”考官面对这样的局面已经无可收拾,他很看重傅容敏,瞧着沈梦琪也是可怜,不想偏帮了谁,首先向主考官提议。 主考官也没有意见,无奈之下同意了。 恰在这时,谁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本已经站在风口浪尖的沈梦琪忽然失控,在宦女带着她准备进入偏殿检查时,她竟闹起了大小姐脾气:“我不去,凭什么我要去!作弊的是她傅容敏!你们都欺负我,欺负我们沈家没人了是不是?”沈梦乔想要劝说她,她却不听,甩开了沈梦乔的手怒吼:“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的狗东西,我不去,要去你们自己去!” “你说傅容敏作弊,可刚才她很爽快的就跟着去了,轮到你了,你却不肯去,沈小姐,你到底在心虚什么?”主考官已经不耐烦了。 沈梦琪怒道:“我心虚什么,我手里又没有作弊的纸条,我都塞到傅容敏的桌子里去了,我还怕你们查?” “哦~”话音未落,四周的人已经长长的吁了口气。 沈梦乔脸色发白,几乎被自己这个蠢妹妹气晕过去。这等出息,就这般就压不住了吗?竟不打自招!听听她自己都说了什么呢,她亲口承认是自己将纸条塞到傅容敏的桌子里的!这下子,她也救不了沈梦琪了。 沈梦乔闭了闭眼,罢了,她管不了! 为今之计,唯有自保! 傅容敏等的就是这一刻,她脸色一变:“这么说,你承认纸条是你放在我的桌子里陷害我的了?” “是,是我放的!”沈梦琪豁出去了,她不管了,就算要死,也要拖着傅容敏一起下地狱:“我放了又怎样,看不看还不是取决于你?” 第512章 沈家双女,逐一落败 第512章 沈家双女,逐一落败 这已经是穷途末路的狡辩了! 傅容敏闻言抿唇一笑:“所以我没看扔掉了,你又捡起来丢到我脚边?沈小姐,你就这么不想让我考试,是害怕我考中吗?” “我会怕你?”沈梦琪将手中的考卷拿了起来,顺手撕掉,左右也是考不成了,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竟一步踏前想将傅容敏的考卷抢过去:“别说你考不中,就是考中了又能怎样?一个卖国贼的女儿,我沈梦琪就是要饭也看不上你。” 说话间,她低头瞥了一眼傅容敏的考卷,只读了几句,便觉得文采斐然,自愧不如,又是一番恼羞成怒,一抬手,只听吱啦一声脆响,傅容敏的考卷已经裂成了两片。 “你做什么?” “住手!” 考官和主考官两人同时脸色大变,对貌若疯癫的沈梦琪这番举动感到震惊又愤怒。主考官一把将裂成两片的考卷夺了过来,看了几句,只觉得傅容敏是个才华横溢的女子,这文章就此毁了着实可惜,销毁旁人心血的沈梦琪尤其可恶,当即冷了脸喝道:“你先是作弊陷害旁人,阴谋败露还撕毁旁人考卷,其心实在可诛!你这样的人,就算考中了,对于朝廷和百姓而言也是个祸害,毫无容人之量,也全无畏惧法理之心,当心不配踏进春试考场!来人,撵了出去,名字计入作弊名列,永世不得再让此人参加科考!” 沈梦琪这副撒泼的模样,已经完全不是一个世家小姐应有的风范了,周围的考生也都看得十分唏嘘。 “沈梦琪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沈家女的心未免太狠了一些,大家都是同窗,走出来要互相照顾,这副恶毒心肠,也只有沈家女才做得出来了!” “是啊,沈家怎么养出这样的来……” “真替沈侯爷感到丢人!” 一字一句,都落在沈梦琪和沈梦乔两个沈家女的身上,虽然不管沈梦乔什么事情,可她也是沈家女,被人戳着脊梁骨这般议论,她也受不了,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差点没晕过去。 沈梦琪就惨了,听到主考官的话,她已经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指望了! 不单单是科考,还有人生,都完了! 一旦她科举作弊的消息传递出去,从此以后,谁也不会愿意娶她了。如果娶了她沈梦琪,就意味着以后自己的孩子要连中三次才能入仕,谁又能冒这样的风险,谁又愿意冒这样的风险?至少,在世家子弟中,谁都不会容忍她踏入自己的门楣的,她的一辈子就是这样彻彻底底的完蛋了! 不,最重要的是,武定侯府不会容忍她这样的污点存在,今日回到沈家,等待她的恐怕就是一种结局! 自己的爷爷是什么人,她还能不清楚吗? 想到自己连命都保不住了,沈梦琪哪还站得住,早就像一滩软泥一样倒下。官差夹着她,拎着她的包袱,就这样将浑身瘫软的她驾出了太学府。太学府大门打开,门口等候的人们早已经是散去,但仍有不少外来赶考的公子小姐的家眷仍然逗留,突然间太学府的门开了,丢出来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姐,未免好奇多问了几句。 一时之间,沈家女沈梦琪在科举考场上陷害傅容敏作弊被取消资格的事情就传遍了京城! 不等这场春试结束,已然满城风云。 沈银渠已经中风瘫痪在床,听到这个消息,一口气没上来,竟背过去。沈家人忙着顺气抢救,好一会儿忙碌才将人拉了回来。 救是救回来了,但沈银渠经此刺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不断的在心理安慰自己,沈家还没输,沈家的气数还在,沈家还有两个小辈和沈梦乔在参加春试,再不济,三个里总有一个能中吧?只要他们任意一个能中,以后的路就还能走! 尤其是沈梦乔,这个孙女得自己真传,冰雪聪明,一定会中的! 而此时,被沈银渠寄予厚望的沈梦乔正坐立不安的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浑身的血液一时冷一时热,被周围的议论纷纷弄得心神不宁。她是无力申辩,理智还在,这时候张嘴就是惹火烧身,她断不会自掘坟墓,保持沉默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主考官处置了沈梦琪,将裂成了两半的考卷还给傅容敏,温言宽慰:“这文章做的很不错,只可惜毁了。时间还有,抓紧再誊抄一份吧?” “是,多谢大人!”傅容敏接了过来,考官送上白纸,她也不啰嗦,快速的落笔写了起来。 考场中又一次恢复了宁静。 出了沈梦琪的事情,大家都安分了很多,金钟再响后,早上的考试暂时告一段落。考官将考卷收了,考生们也收起了自己的东西,将桌面清理干净。由太学府提供饮食,都是清一色美味可口的饭菜,不过比起这些考生家中的伙食是差了很多,很多人又紧张,都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些就让人收走了,自己啃着自己带来的干粮。 傅容敏倒不觉得有什么。 从前在忠肃侯府时,程氏作为妾室时,主院刁难,她的伙食比这个好不了多少。后来忠肃侯府没了,同程氏生活在府外,有时候更是寥落,吃的比这个还差。 她是吃得惯的,就着菜和着米饭吃了两碗。 这一举动虽是平常,但在一圈娇生惯养的富贵大小姐中就显得与众不同。考官暗暗点头,这位傅家小姐不但文章写得不错,也是个能吃苦耐劳的,将来必定能成大器。他很是欣赏傅容敏,对她便不自觉的照顾几分,日后在点评中刻意记了她的文章,在其他考官面前多有赞言,助力傅容敏登上那梦寐以求的皇榜,那是后话。 傅容敏正在长身体,平日里在家,午饭要多吃几碗,这会儿人前矜持只用了两碗,自然是吃不饱。 东西撤走了,就捧着干粮默默的啃了起来。 旁人都是带了精美的点心,她只带了几个好吃的芝麻脆饼,顶饱又不腻,吃起来也省事。她吃饱了,其他小姐们还在吃,也趁机多了点时间休息。 一边吃,傅容敏的眼睛就落在了不远处的沈梦乔身上。沈梦乔也带了点心,是绿豆酥饼,红枣软膏和杏仁子。傅容敏微微一笑,看着这些个东西,心底对傅容月又生出了一股敬佩。二姐姐当真是神机妙算! 午觉起来,神清气爽,下午的考卷也放了下来。 都是同一套题目,不过要做两篇文章。傅容敏早上写了赋,略略琢磨,便打算以疏为载体,就事论事。不过比起赋来,疏要难写些,要避讳朝中很多人和事,她琢磨良久才开始动笔。 考官对她印象很好,见她落笔也走过去看了看,见她写疏,目光更多了几分夸奖。他很是看好傅容敏! 有了早上的事情,下午的考场就安静了很多,加上难度升级,人人都在埋头苦思。 沈梦乔也不例外。 沈梦琪是个没脑子的,能来参加春试凭借的是碧凌书院的名气和自己的帮忙,沈家从来就没把希望寄托在沈梦琪身上。沈梦乔知道,如今压.在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有多重,她必须考中,不然等待的就是没落,成为谁也记不住的小人物。故而下午的考试,沈梦乔全力以赴,将自己毕生所学都用上了,文思泉涌,很快就想好了写什么。 刚提笔写了几个字,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小腹绞痛,后庭隐约胀痛,她忙放下笔举起手来:“大人。” 这捂着肚子的姿态不必言说,考官也懂,吩咐了宦女一声,由宦女带着她去往茅房。 见沈梦乔起身,傅容敏就笑了。 药见效了! 剩下的,就是看好戏了! 她管都懒得管,自顾自的埋头写文,不多时,已经洋洋洒洒的写了不少,沈梦乔才一脸狐疑的从茅房回来。 说来也怪,她的肚子很疼,可到了茅房蹲下,又没了便意。她生怕耽误考试,便又提了裤子回来。可刚坐下,没写几行字,那股疼痛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沈梦乔不得不再一次举手,让宦女带着自己去茅房。如此折腾好几次,终于引起了考官的注意,再一次沈梦乔举手要去茅房时,考官拉住了宦女,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宦女点头,跟着沈梦乔而去。 等送了沈梦乔回来时,宦女便独自进了茅房。 茅房有人固定清扫,味道虽然难闻,倒也不至于熏人倒地。宦女捂着鼻子在茅房中仔细看了看,不多时,就在一个小缝隙中发现了可疑的物品。 一个卷着的纸条! 打开看了几眼,宦女的脸色就是一沉,她总算是知道了沈梦乔频繁往茅房跑的原因了! 真是做得出来,在茅房里做这种勾当! 这位宦女是从底层一次次考选脱颖而出,历经千辛万苦,对这些碧凌书院的小姐们拥有那么好的条件免试不免心存不满,如此还不珍惜,真正是触动了心底的疼。她握紧纸条,既然不珍惜,如此作践考试制度,那她沈梦乔直接就别考了! 第513章 雪上加霜,死亡 第513章 雪上加霜,死亡 如此无视法度,考上了也是个祸害! 宦女这样想着,当然不客气,快步回到了考场。她同考官耳语了一阵,考官面色难看的吩咐她看着考场,便快步去找主考官。不多时,主考官同考官一起进了这考场。听说又是沈家女,因为上午的事情,主考官对沈家女已经没什么好印象,直接走到沈梦乔身边,问道:“听考官说你几次上茅房,是身体不舒服?” “是,许是吃坏了东西。”沈梦乔不解的回答。 主考官道:“现在还疼吗?” 沈梦乔摇了摇头。 主考官又看着她笑得很是温软:“小姐是千金贵体,可别在这里病了,咱们没法交代。这样吧,御医都在考场里候着的,请他们过来为小姐诊个脉?” “这……”沈梦乔下意识的想摇头。 主考官却不听她说,吩咐了宦女,宦女便快步去请御医了。不多时,御医跟着宦女进入考场,在主考官的授意下,让沈梦乔将手伸了出来。他遵循着医者的规则,也怕留下什么话柄,用丝绢搭着她的手腕诊脉。考场里人人都停了笔,有些茫然的看着这一幕,不过,也有不少幸灾乐祸的人,用看好戏的表情等待着最后的结果,似乎对于沈家女又落入尴尬的僵局很是开心。 傅容敏全然不在意,她的文章写到了最后,心中更是清楚,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全神贯注的写着。 很快,御医收了手,站起身来问沈梦乔:“沈小姐是哪里不舒服?” “腹中绞痛。”沈梦乔如实回答。 御医点了点头,又细细问了一些症状,等沈梦乔说完,他便一脸疑惑的说:“按照小姐描述的症状,因是得了急性泄利之症,可方才我为小姐诊脉,小姐脉象踏实,沉稳有力,并没有任何病症啊?” “那就是说,她没病?”主考官问。 御医说:“脉象是这样。” “多谢大人。”主考官谢过了他,御医走后,他才示意宦女将拿着的纸条放在沈梦琪的桌子上:“看看这个东西。” 沈梦乔不明所以的接了过来,打开一看,立即飞快的看了一眼傅容敏。这不就是她为傅容敏准备的纸条吗?她亲自准备的,写什么,怎么写,一笔一划的勾勒出来交给旁人誊抄的,她怎么可能不认识?就连卷起来也是她的主意! 可是,这个东西怎么会在主考官的手里? 一瞬间,沈梦乔想起来方才宦女搜查傅容敏的身,并没有发现这个纸条,难道在傅容敏进来之前就已经发现了这东西? 不应该啊! 她自问手段很是高明,按照傅容敏的头脑是绝不可能会发现其中的阴谋的! 沈梦乔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变化都被主考官看在眼睛里,一瞬间的惊讶、错愕,到后来的愤怒怀疑,他都看得清清楚楚。果然和沈家女有关系!见沈梦乔不回答,主考官不耐烦的追问:“沈小姐,这个东西你认得的吧?是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沈梦乔立即否认。 主考官道:“这东西是宦女在茅房发现的,你身体明明无恙却谎称有病,三番几次进入茅房,说这东西不是你的,你给我证据。” “茅房人人可上,怎么就是我的了?”沈梦乔有些气愤,但她比沈梦琪沉得住气,倒也不见丝毫慌乱。 主考官道:“太学府为女学生准备的茅房,要到开考前才会开放,除了你,没人进入过。” “大人这是想将这作弊的名头扣死在我头上了?凭着几张纸条,就一口咬定是我的,请问大人,你是亲眼看见我放进去的吗?”沈梦乔见主考官笃定的姿态,想到自己认认真真的备考却换来这样的对待,怒火从心底生了起来,说话也渐渐不客气了:“如果大人没有看见,那么,这个东西人人都有嫌疑,为何单单问我?” “因为除了你,没人去过那儿。”主考官见她牙尖嘴利,全无尊重前辈长辈的心,对她印象越发的不好。 宦女则在一旁说:“沈小姐去茅房,我在外守候,从未听到正常声音,也没闻到味儿,每次小姐都徘徊良久,如果不是为了这个东西,试问你一个小姐,非要往那种地方去嗅夜壶香吗?这癖好是否独特了一些?” 这是沈梦乔最难解释的地方! 摸摸肚子,也是奇怪,去了几次茅房后,就一点也不疼了,现在更是毫无感觉。如今这状态,御医都说她没病,这让她如何解释刚才频繁想上茅房呢? 一下子,这考场陷入了僵持中。 主考官等人固然拿不出更多的证据证明这纸条是沈梦乔的,沈梦乔也没什么证据能够洗清自己的嫌疑。不得已,只能让沈梦乔暂时停止考试,等待主考官进一步的处理。 恰在这时,傅容敏已经写完了自己的文章,检查无错之后,她便举手示意考官要交卷。这第一天的考试结束后,大家就可以各自回到安排的住处休息,傅容敏不想在这里多待,考官收走了考卷,她便准备走了,临走前行到沈梦乔的身边,她似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双眸一亮,轻快的说了一句话:“这字写得真好,细如苍蝇,结构却不散,沈小姐的婢女确实很厉害。” “沈小姐的婢女?”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主考官如绝处逢生:“你肯定这是沈小姐的婢女写的?” 傅容敏满面不解:“是啊,有一回沈小姐手受了伤,奴婢见她的婢女为她记录笔记,字迹就是这样的。因为好看,所以我印象很深。” “哪个婢女?”主考官追问。 傅容敏摇头:“我不记得。我只是对这个字有印象。” “好。不要紧,去歇息吧。”主考官温言对她说着,随后转头告诉考官和宦女:“既然有了出处,就劳烦你们其中一位到沈家去,取婢女的字前来对比吧。” 宦女福了福身:“我去吧,两位大人任务繁重,不宜耽搁。” 主考官嗯了一声,掏出一个令牌交给她:“带着皇令前去,我看谁敢拦着你!” 沈梦乔听到这里,闭了闭眼,身子摇摇欲坠。恨恨的瞪着傅容敏,她什么都明白了。她失败了,为傅容敏准备的坑,傅容敏早就看穿不说,还默不作声的将了自己一军,将这东西反过来陷害自己。可她还是着了道。她闭目沉思,已经想不起、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就算是放进去的时候被傅容敏怀疑了,她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反击才对啊! 输了不要紧,最可怕的是连怎么输的都不知道! 沈梦乔只知道,这一次是不单单是她输了,更是沈家输了!如今风口浪尖,赵王贬黜成了废人,家中爷爷又成了那个模样,早已经大厦将倾。墙倒众人推,沈家就要垮了。而她的作弊之罪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傅容敏没说错,那纸条的确是她的婢女写的,只要到沈家一查,立即露馅。 如果主考官没有将皇令交给宦女,或许沈家人还能借着官位拦一拦,但如今之际,拦不住了。 来往沈家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中,沈梦乔如坐针毡,后背上的冷汗湿了干干了湿,整个人已经全然不如方才那样精神。 等到宦女带着采集到的字迹进了考场,她便任命一般的等着自己最后的宣判。 对比很快就有了结果。 “沈梦乔作弊,逐出考场。”主考官宣判沈梦乔的结局,难免又引起一阵轰动。满场嘘声,沈梦乔被迫站了起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随着官差离开太学府。太学府的门第二次打开,又驱逐了一位沈家女,两位应考的沈家女子都作弊,一时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沈梦乔站在太学府的大门口,目光无神的看着厚重的大门在自己身后轰然关上,也关上了她最后的机会。 爷爷寄予在她身上的希望,彻底的破灭了! 沈家复兴的可能,没有了! 她想要回从前被人万星捧月一般的簇拥着的日子,想要得到人人羡慕的目光,都不可能了! 想到以后的生活会过得很拮据,而她一直鄙视着的傅容敏会因为这次考试成为女官,也许有一天手握重拳,成为高高在上的女大人。她见到傅容敏时,还得跟她跪地问礼,这口气就怎么也咽不下去。傅容敏这个贱胚子,怎么配得上自己屈膝? 可是,这几乎是必然的,她只是侯府的小姐,没有爵位在身,如今是作弊被撵了出来,世家子弟绝不愿意娶她,她想做个诰命夫人都难,有什么理由和实力同傅容敏对抗呢? 不甘、怨恨、茫然…… 重重情绪在沈梦乔的心里起起落落,一会儿她疼惜自己的遭遇,一会儿又怨恨沈家好端端的搅和什么朝局,弄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一会儿又妒忌傅容敏怎么那么好命,忠肃侯府都垮了这么多年了,她仍旧活得好好的。一会儿又伤心自己没有强助力,如果沈贵妃还在,谁敢这般对待自己?她的命,原本就不值钱,命如草芥说的正是自己! 第514章 沈家没落,双亡 第514章 沈家没落,双亡 沈梦乔茫然的站了片刻,这些情绪和遐思在胸口翻滚,忽然觉得心口绞痛不能自已,眼前的东西一会儿近一会儿远,竟渐渐的看不清楚。她心知不对,见有人影晃过,忙伸出手去:“救救我……”可刚张嘴,一口血就吐了出来,这话没说出口就仰天倒了下去…… 周围的人乱了片刻,便有人赶着去通知沈家人了。 可惜,还是晚了! 等沈家人赶到时,这位心高气傲的沈家女因为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突发心梗,已经成了地下的一缕亡魂。 太学府里的考试还在继续着,等待着第二天自由的选科考试。考场外的混乱,丝毫不能影响其中的人,只在府外造成了惊天动地的影响。 沈家两位贵女应考却双双作弊被撵了出来,其中一个还扛不住打击生生气死了,一时间,沈家从喜事变成了白事,何等让人唏嘘。 沈家府邸之内,沈梦琪正跪在祠堂之中,遭受着所有人的冷眼,等待着家主沈坤元对自己最后的审判,忽听说沈梦乔也被撵了出来,心中反而是送了口气。这下好了,沈梦乔才是大家的骄傲,如今骄傲也成了泥土。她倒要看看,家主是否会偏袒沈梦乔,落在自己身上的板子,是不是也一样不多不少的落在沈梦乔的身上! 沈坤元闻言是气得不轻:“梦乔也作弊,她是不是脑袋进粪了?” “具体情况不知道,方才那宦女前来取东西,说要婢女写字,老奴就该注意到的。”管家满目懊恼。 沈坤元怒道:“这会儿说这些也来不及了。” 宦女是捧着皇令来的,难不成他就拦得住?若果没有害人之心,断不会落到这样的结局。沈坤元只是恨铁不成钢:“梦乔实在糊涂,凭着她的才学,哪里有考不中的道理?不好好的考试,走这些歪门邪道做什么?” 他不太清楚沈银渠同沈家女的计谋,这会儿还是蒙着的。 不过,他不傻,说完了这话就转身瞪着沈梦琪:“是不是你要你姐姐为你作弊被发现了?” “不是。”沈梦琪被打得背上青肿,连话都说不清楚,勉强呻.吟道:“我们原本是准备了纸条想要陷害傅容敏的,可惜,傅容敏没有上当。我也不知道给她准备的纸条去了哪里,但我被查出作弊,已经扛了罪责。我实在是不知道姐姐为何也被以作弊论处。”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要整傅容敏?”沈坤元气得不知说什么好:“你们……让我说什么好!” “是爷爷给我们出的主意。”沈梦琪知道他的严厉,不得不吐了事情。 沈坤元一愣,问了才知道是沈银渠的计谋,又是气又是急又是怒:“爹怎么这么糊涂!糊涂!这都什么时候了!添乱!”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沈坤元平静了一会儿,问道:“梦乔人呢?” “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说小姐昏倒了,老奴让郎中跟着去的。”管家忙说。 沈坤元又瞪了一眼沈梦琪,转身说道:“别带回她的屋子里,直接带到祖宗祠堂来,害我沈家满门,我今天饶不了这两个贱种!” 管家见他怒色,不敢反抗,忙去等着。等了一会儿,瞧见马车进了院子,上去一看,里面已经抢天哭地的嚎啕起来:“小姐啊——” “怎么回事?怎么停在这里,家主让去祖宗祠堂。”管家上前问。 郎中面色灰败的下了马车拱手:“恕在下无能为力,小姐心上的血脉全部停滞,已经撒手人寰了。” “什么?”如一道天雷劈中了管家,他几乎石化当场。见马车里的人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件事的真实性已经不必怀疑,管家愣了好一会儿,脚步趔趄的转身喃喃自语:“天啊……” 车夫已经听到他说要去祖宗祠堂,跟着脚步虚浮的管家一同前往,沈坤元看到了更怒:“这都到家了,还舍不得下来走动,她还有功了是不是??” “大爷,小……小姐没了!”管家应道。 沈坤元一愣:“没了是什么意思?” 沈梦琪却是听懂了:“你是说姐姐她……” 管家就将方才郎中的话说了,沈坤元不信的上前两步,挑起帘子,只见沈梦乔躺在马车中,嘴角一丝血迹,脸色苍白,双眸圆睁,瞳孔涣散,已然死去多时!另一道天雷顺势劈中了沈坤元,他身形微微一晃,忙扶住了车筐。好一会儿,他才缓慢的放下帘子,眼中涌起一丝温热。纵然犯了错,害得沈家永不翻身,可好歹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女,就这样突然死掉,这心口也是疼的。 他不比沈银渠绝情,突闻噩耗,一时间无法接受,满腔怒火都化作悲痛,摆了摆手:“安葬了吧。” 这一场祖宗祠堂的审判不了了之。 沈梦乔死了,沈家人没心情对沈梦琪如何,让人将她扶了回去。 散去时,沈坤元特特吩咐:“这件事不准告诉老太爷。” 可越是苦心隐瞒,越是无用。这消息没有瞒到晚上,下人议论纷纷时,不免走漏了风声到沈银渠的那里。沈银渠哪里知道自己寄托了厚望的沈梦乔不但作弊被抓,更是魂归地府,他是最疼这个孙女的,原本指望着她能为沈家翻身,可如今一切都变成了幻影。想到自己之后,沈家不会再有人能撑起这个天空,后宫之中也没了依靠,沈家的颓然已经可以预见。祖宗交给自己的基业,在自己手里毁于一旦,沈银渠这口气再也上不来,躺在床榻上连续抽搐了好几次,口吐白沫,猛地一蹬之后,就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到了晚上,沈家的消息传来,沈银渠死了。 沈家挂出白帆,沈银渠和沈梦乔同时离世,哭声震天中,向京城正式宣告沈家的没落。 陵王府中。 傅容月和魏明玺仍旧在对弈,这已经是现在两人最喜欢的玩具了。 傅容月下了一子,仔细听着沈家传来的哭声,抿唇一笑:“沈银渠作恶多端,还让他寿终正寝,真是便宜他了!” “他在黄泉路上走不远,沈家人都会跟着去的。”魏明玺面无表情。 傅容月讶异的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他走不远?” “腿脚不好,能走多远?”魏明玺一本正经的说:“再者,沈家能过得了这一关才怪,魏明远肯定会抓紧机会参他们一本的。文字yu,是时候做出惩罚了。” 傅容月对他的冷笑话不置可否,不过对他后面说的话深信不疑。她托着下巴想了想,眨巴着眼睛问魏明玺:“你说,沈家栽了这么大的跟头,魏明钰会怎么想呢?他到了现在可都还在做着能够靠着沈家翻身的美梦呢!” “那我这位兄弟也太不了解沈家啦!”魏明玺见她模样着实可爱,趁着落子时啄了啄她的唇。 傅容月没能躲开,拼命的护着自己的棋盘:“喂,你是不是看着要输了故意的?” “输了就输了,我还会赖皮呀?”魏明玺轻笑,加深了这个吻:“心都输给你了。” 傅容月嘤咛一声,根本推不开,只得任由他胡作非为。 魏明玺松开她,见她鬓发微微散乱,不免动情,握着傅容月的手,想到马上就是婚礼,人家都说,婚前三天不准新郎新娘见面,不吉利,他不禁有些着急:“容月,老人们都说不能见面,你还过来会不会不妥当?” “这个你也信?”傅容月撇了撇嘴。 要是不见就能吉利,前世自己谨守规矩,为何还能落得那般凄厉结局?可见美满姻缘跟人有关,跟这些规矩没关系! 魏明玺整理她的头发,柔和温软:“我从未成婚,不知道这些该信还是不信。可我想着老人们说的总该有点道理。容月,我恨不能给你最好的,哪里敢冒一点点可能的风险?” 这话让傅容月的心猛地颤动,望着他的眼睛,竟只有自己的倒影。 她忙搂着他的脖子:“明玺,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期待过人生,遇见你很幸运。” 要不是她,大概在复仇之后,她便无欲无求,再也找不到生活的意义。不,也许等不到复仇,她就会被一切的一切压倒,在旁人的阴谋诡计中成为灰土,埋入地底。是魏明玺一直在支撑着她走下去,三年来,他给了她太多,从不在她这里要什么回报,他珍惜她的一切,永远将她放在第一位,这样的人碰到了,上天是何等的厚待她! 魏明玺亦搂着她:“我知道。” 他的小傻瓜,他同她之间隔着前世今生,横跨了生与死才走到一起。遇到傅容月不是傅容月的幸运,是他的幸运。 在她之前,没有人平等待他,他们畏惧他,附和他,背地里恨不得他立即就死; 在她之前,没有人需要他; 在她之前,他从未想过要好好活着; 因为傅容月,一切都改变了! 他很感激! 如果没有他的小狐狸,他就算手握暗影,掌这天下大权也毫无意义。而母妃的过去和冤屈他将永远不能知晓。傅容月给他的太多了,今生,他必倾其所有报答眼前这个人。 第515章 拔出萝卜,带出泥土 第515章 拔出萝卜,带出泥土 傅容月离开时,天色已经很晚,激动的心绪微微平息,满脑子都是魏明玺。闭门在房间里笑着,梅珊回来看见,忍不住打趣:“咱们王妃好事将近,这气色看着就是不一样。人面桃花,真是我见犹怜呀!” “你什么时候学得这般贫嘴了?”傅容月诧异。 梅珊吐吐舌:“奴婢说错了吗?” “找打!”傅容月站起身来。 梅珊又不怕她,早就窜了开去,站得远远的看着她笑:“王妃打不着!” “我打不着,我可以找人来收拾你。绿萝,去把姚远叫来,我要问问他到底都教了我家丫头什么,瞧这学得油嘴滑舌的模样!”傅容月假装生气。 绿萝在外笑道:“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来平日里姚远就是这样对咱们梅珊的吧?梅珊天天听,都学会了。” “哎呀,你们!”梅珊一听就不好意思,跺了跺脚,自己躲远了。 一时间誊香阁里欢声四起。 同样欢快的还有齐王府,太学府的事情传入了齐王的耳朵,果然如魏明玺所料,齐王立即就召集了手下的臣属,弹劾武定侯府的奏章就一封接一封的送到了御前。正所谓墙倒众人推,赵王垮了,沈贵妃魂归地府,沈家这个大氏族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随着这些奏章的传递,牵扯出一件件密辛,到了御前厚厚堆积,全部是沈家这些年来做的恶。 策划文字yu,陷害忠良齐家和程家; 剥夺百姓私产为几有; 暗箱操作,以官为饵,换取钱财; 欺霸乡邻,公然以钱换徭役,压榨百姓; 沈氏子孙多有仗势欺人,强抢民女的事情时有发生;赌博成性,酒色无常,都为武定侯教养不力; 欺上瞒下,使民声不得天听…… 洋洋洒洒,竟弹劾了武定侯府并着沈氏一族不少人数庄大罪! 没有等到春试结束,甚至沈银渠没有等到入棺,这事就如雷霆一样传达寿帝跟前。寿帝震怒,当场下令三司会审,务必查明真相。沈家还在太学府中待考的几位考生全部被从太学府中押了出来,没有回到沈家,直接就下了大牢。沈家除了两具尸体之外,其余人等全部羁押候审。从族长沈坤元,到沈银渠的兄弟沈银武、沈银文,及几家名下子孙,全部都关押在天牢之中。 浩浩荡荡的一座武定侯府,就如同当初的忠肃侯府一样,在这一天的傍晚蒙上了尘埃。武定侯府的人哭天抢地,委实不知道如何就沦落成了阶下囚。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今儿就成了罪奴,愤怒质问的有,咒骂滔天的有,苦苦哀求的有……一时间,武定侯府的门前好不热闹,来来往往多少百姓,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知道了。 从前武定侯府赫赫威严,压迫得多少百姓抬不起头来,如今惨淡首尾,自然是人人拍手称快。 然而,没完! 三司会审,再一次审出令所有人震惊的消息。 沈银武经不住拷打招供,供出武定侯沈银渠在中风之前,正同赵王谋划在寿帝南巡之际发动zheng变,谋权篡位! 沈银武作为沈银渠和赵王最为信任的得力助手,他的话自然不假,加上沈银武供出了豢养死士的地方,三司恳请陵王的纪城军协助,赶赴死士豢养地时,成功伪装成赵王的人夺得了令牌,证实了沈银武所言不虚。 三司将审讯结果如实上报,寿帝对于这一切早已经在预料之中,顺势便批了奏章。 没有赵王,还有庶人魏明钰。庶人魏明钰参与谋反,罪不容赦,立即收押天牢,一个斩立决是免不了的。 魏明钰是在深夜时被抓的。 寿帝下了将他贬黜为庶人的圣旨,责令三天内搬离赵王府。这两天他都闷在府中,因心中尚且存着最后一丝希望,倒也不至于要死不活。赵王妃沈氏亦是,她爱魏明钰至深,落得这样的结局,哭闹已然无用,只是想到她堂堂沈氏贵女,最后漂泊无所依靠,不免悲从中来,埋在臂弯痛苦一场。哭过了还得撑着体面,一边抚慰自己的夫君,一边安抚姬妾们,又撑着指挥家奴们收拾妥当。 成了庶人,自然养不起这么多下人,赵王妃做主遣散了近两百个家丁。 大家都知道赵王府完了,就算她不遣散,也都打算来辞退,如此正和大家心意,爽快的结算了银钱离开。 偌大赵王府,转眼就剩下数十人,十分凄凉。 难得这个时候,赵王妃显示出自己高门嫡女的气度来,有条不紊的打理着这些。平日里同她不和的妾室们瞧见这模样,暗暗心生不如,对她反而多了几分尊敬。 可惜,赵王妃的这些表现从未被魏明钰看在眼睛里。 他颓然的喝着酒,沉稳的坐着等待着,面对这样的失败,他满心都是报复,都是傅容月。 他什么也看不见,最后一次赵王妃进来找他说事时,他又是一句话想打发赵王妃沈氏:“你自己看着办吧。” 赵王妃听了,站在原地愣愣的看了他好几秒,他的目光从未在身上徘徊,这两天来的心酸委屈就在这一刻统统爆发。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在姬妾们的注视下,她控制不住,狠狠的一巴掌就甩在了魏明钰的脸上,夹杂着气急了的怒骂:“魏明钰,看着办看着办,这府邸到底是你的府邸,还是我一个人的府邸?你看看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陛下将你贬做庶人根本是作对了,经不起失败,你就是个废物!” 这一巴掌,将魏明钰彻底打蒙了! 他仰着头呆呆的看着挺直了腰板站着的赵王妃,这个才十七岁的女孩子,此刻浑身肃穆,不见平日里一点温柔。 赵王妃寒着心道:“你是当家做主的,这满府的人都没倒,你做出这半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魏明钰,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 “是个男人又怎样,不是个男人又怎样?”魏明钰渐渐回过神来,自嘲的挑了挑眉。 赵王妃见他这般模样,心口又疼,放软了些声音:“你要是个男人,就振作起来,陪着大家好好的走出府邸。你若不想从头再来,大家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的活下去;你若想从头再来,那就重新谋划,总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梦安啊,你不明白。”魏明钰眼睛失了神:“父皇不会再给我机会了,魏明远、魏明玺都不会再给我机会了。” “就没别的办法了?”赵王妃握着他的手,倾覆上他脸上的掌印。 魏明钰微微侧头,眼波闪过些许异样:“我没了王位,也没了沈家的支持,除非……还有人支持我,如今想要逆转这个局面,就只有梅家了,我要是能娶到傅容月……” “啪……”听到这个名字,赵王妃猛地将他的手摔了开去,不耐心继续听他说了:“傅容月傅容月,又是傅容月!魏明钰,你还要继续挂念着一个不属于你的女人到什么时候?什么要登上皇位就要得到梅家的支持,梅家又不是只有一个女儿,你当我沈梦安是傻的吗?你这样伤心,就是因为从此傅容月再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了吧?那个贱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她害得你到这种地步,你还对她念念不忘!魏明钰,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跟那个宫女私通?是因为她长得像傅容月是吧?可笑,魏明钰我告诉你,你死心吧,她马上要嫁给魏明玺,绝不会同你有什么瓜葛的!” 字字句句,蚀骨戮心。 赵王妃一边说一边哭,仿佛要将自己的所有委屈都哭出来。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傅容月到底有什么好,能让魏明钰念念不忘,明明陪着他的是自己,为他操劳整个家的也是自己,为什么就换不来他一点真心呢? 莫非,真如爷爷所说,魏明钰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心? “不许你说她一句坏话!”不曾想,这些话更加的刺激了魏明钰。 他怒目圆睁,一双眼睛全是火气,几乎要吃人一般,吓得几个妾室纷纷躲开。 傅容月有什么好,这些人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容月是世上最好的女子,谁也比不上她,也休想跟她比! 他抬手指着赵王妃的脑袋,眼中全无温情怜惜:“沈梦安,我警告你,你骂我可以,别骂容月!她什么也没做错!你再辱骂她一句,就给我马上滚!” “你……竟要我滚?”赵王妃已经惊呆了。 不仅是她,周围的人也全都惊呆了,一个个都傻乎乎的看着魏明钰大气也不敢出。 魏明钰冷冰冰的看着沈梦安,并没有收回自己的话,目光的决心不言而喻。赵王妃同他对视了片刻,终于受不住了一般,捂着嘴.巴哭着跑了出去。婢女晴艳看了赵王一眼,连忙追了出去。其他人不敢触怒赵王,也跟着要走,被魏明钰一阵怒喝:“谁要跟着她去,走了就别再回来!”妾室们只得住了脚步,手足无措的等着。 就在这时,一个内监手捧圣旨,在一队侍卫的护送下踏进了赵王府。魏明钰正在气头上,看着这些人没好气:“圣旨说三日就搬走,难道这连三天都等不及了吗?” 第516章 不可一世,结局 第516章 不可一世,结局 內监对他一贯的颐指气使已经很是习惯,闻言也不生气,只是也不复从前那般巧言讨好,他冷着脸,并不理会魏明钰的质问,自顾自的展开了手中的圣旨:“庶人魏明钰,不思悔改,豢养死士,妄图谋权篡位,刺杀皇子,巫蛊祸国,及前罪数条,天道循环,如此恶劣行径,罄竹难书,当不能轻饶。朕心痛定,不杀不足以平天下之怨,及令查封赵王府邸,庶人魏明钰及其亲眷收入天牢,择日问刑。钦此!” 未及念完圣旨,魏明钰已唇色发白,险些昏死过去。 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只觉得胸口闷痛,一张嘴,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內监宣读了升值之后,同身后的护卫道:“楚将军,按照圣旨执行吧。” “是。”楚将军笑道:“公公是清净人,见不得这些个场面,我让侍卫护送公公回宫吧?” 內监傲慢的点了点头,竟不看魏明钰一眼,转身就走。 魏明钰眼前混黑,渐渐反应过来,寿帝是来真的! 豢养死士,谋权篡位,刺杀皇子,巫蛊祸国…… 这些,父皇是怎么知道的? 他不明白! 想到这里,魏明钰仿佛从心底生出无限的勇气,从地上窜了起来,一把抓住正要离开的内奸,有些竭嘶底里的问道:“父皇一定不会这么狠心,他答应过我母妃绝不会杀我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圣旨……对,圣旨,我要看圣旨!” 內监笑道:“容咱家提醒一下,你如今可不是高高在上的赵王,而是庶人——魏明钰!一个庶人,是没权利查看圣旨的,恕咱家不能给你,否则是要掉脑袋的!” 魏明钰一把推开他:“连圣旨也不给我看,说,你到底是谁的人?是谁要害我?是不是魏明远……还是魏明玺?” 內监哼了一声:“一个庶人也敢直呼齐王殿下和陵王殿下的名字,活得不耐烦了!楚将军,按照律令,对皇族不敬是要打板子的吧?” 楚将军忙赔笑:“是该掌嘴二十。” 不过,魏明钰虽然落难,到底是个皇子,如今还没人头落地,他也犯不着为此得罪了魏明钰。通透得跟人精一样的人,并不真的打魏明钰的耳光,陪着笑脸送那內监:“公公且不必生气,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等他下了大牢,有的是法子和人整治他,公公怎么开心怎么玩都是可以的。” 这话中听,內监又阴森森的哼了一声,识趣的由侍卫护送走。 送走了內监,楚将军就变脸了,他对魏明钰尚且还算客气,可对魏明钰身后的家丁奴仆等人却没什么客气的,一声令下,官差立即抓捕。那些个妾室们方才跟在魏明钰身后,将圣旨听得清清楚楚,见楚将军动真格的,想到从此连个庶人都做不成,这些人顿时绝望,一时间放声大哭。 赵王妃在晴艳的陪同下回了主院,一路哭一路发狠:“晴艳,我该怎么办?” “不然,咱们回沈家投靠侯爷吧。”晴艳出主意。 赵王妃摇头:“爷爷瘫痪了,大伯怕事,多半不肯收留咱们的。晴艳,咱们无路可走,以后可怎么办呀?” 赵王府中自顾凄厉,竟还不知道沈家已经自身难保,沈殷渠一命呜呼的事情。 晴艳见她哭得厉害,一咬牙,道:“如若不然,咱们就离开京城,找个没人的地方生活个三五年,等事情平息了咱们再回来。” 如今这局势,再在京城呆下去难免性命不保,她想得通透,什么都不如自己的命重要。保住了性命,说不定还能有个发展的时机,否则也是死路一条。与其做一个富贵人家的冤死鬼,不如做个平头百姓,凭着她的聪明才智,做点小生意一定能活下来。 赵王妃停止了哭声:“去哪里?” “随便哪里,小镇小城都比在京城里等死的好。”晴艳道。 赵王妃沉思了一阵,脸上现出犹豫之色,过了好一会儿果然摇头:“不行,不行,我不能离开京城。将来要是沈家有了东山再起的时间,爷爷绝不会弃我于不顾的。我要留在京城里等消息!” 晴艳说不上失望,对赵王妃的决定了然于心。看着赵王妃恋恋不舍的看着赵王的东西,她就明白这人是绝对不会走的。 她嘴上没说什么,又安抚了赵王妃片刻,找了个理由离开了主院。 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晴艳拿出自己打包好的包袱,悄悄的离开了赵王府。 赵王妃要在这里等死,她却不愿意! 晴艳快速离开,甚至没有回头眷恋的看过一眼…… 赵王妃在主院坐了一会儿,情绪好转了些许后,才起身呼唤晴艳。晴艳已经离开,自然无人应答,而当她走出主院时,看到的不是平日里的家丁,而是一排排的士兵。她一出来就被拦住,扭送到了魏明钰的跟前。赵王妃整个人都是蒙的,瞧见魏明钰也是被五花大绑,看看周围,脑子才渐渐清明起来。 赵王府没了,家也没了? 魏明钰同她四目相对,似乎不忍瞧见这个年轻的容颜,他好一会儿才承认:“梦安,对不住你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赵王妃追问。 身后一个妾室哭哭啼啼的将圣旨说了。 赵王妃听完,两眼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她脑中反反复复只有一句,早知道就听晴艳的话,逃出京城了…… 可惜,晚了! 赵王府的人全部被羁押候审,等待他们的结局必定寥落。长长的马车押着这些人走过京都大道通往天牢,围观的百姓皆是看好戏一般的木然。看过了沈家的哭天喊地,再来看赵王府中人人痛哭,这些人已经不觉得新鲜,平日里没少受这两家的气,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痛快,指着这些人议论纷纷。 未及到达天牢,托这些百姓的福,魏明钰才知道就在这两天沈家已经没了! 沈家没了,就意味着他再无可能东山再起! 思及此,魏明钰浑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一般,连靠着栏杆的力气都没了。看着走动的百姓,看着远处的巍巍皇城,无数的念头在心中翻转,最后只剩下长长的笑声。 魏明钰狂笑着进了天牢,这事一夕之间就传遍了京城,傅容月听绿萝绘声绘色的说着这些,停住了手中的笔,眼中波澜一闪而过:“你说,赵王是狂笑着进的天牢?” “是啊,谁都不知道他笑什么。”绿萝摸摸头。 傅容月将笔搁在砚台上,轻轻吹干写下的字,好半天才说:“我倒是能猜到一二。他大概已经想到了自己的结局吧?” “审判还没定,赵王就知道了结局?”梅珊觉得不可思议。 傅容月笑道:“没了沈家,没了沈贵妃,没了纪城军,魏明钰就是一条路边的野狗,谁都可以踢两脚。他本来还想咬人,如今陛下却连他的牙齿也拔了,他还能怎样?他笑,也不单单是笑自己的结局,恐怕还是笑魏明远。他这人又不笨,联系到前面的几道圣旨,不过是笑魏明远在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王妃真了解赵王。”绿萝听罢,福气的点了点头。 一时间,傅容月眼中掠过千山万水。 两世共处,对这人怎能不了解?她曾经全心全意爱过,用力讨好过,连魏明钰动动眉头她都会知道这人想什么,这点心思又有什么难觉察的? 傅容月没接绿萝的话,她转了话题:“明天四小姐考完,咱们要为她庆祝一下。绿萝,你将我那一套绮绿玉烟找出来,明天送给四小姐作为贺礼。嗯,还有二少爷也要送,将那套曜石做的砚台也拿出来吧。” “是。”绿萝福了福身:“王妃,明日为二少爷和四小姐庆祝,是在府中还是在程府,奴婢这就去安排?” “就在府中吧。”傅容月叹气,她这个准新娘可是哪里都不准去的。 绿萝抿唇一笑,躬身去了。 她刚走,复关就来了,梅阮仪身体好转,这两天复关显然心情不错,笑意盈盈的踏进了腾香阁:“容月在写什么?” “关娘你怎有空过来?”傅容月吃了一惊,忙迎她入座。 复关笑着说:“阮仪睡了,我想着你后天婚礼,过来瞧瞧有什么要帮忙的。” “都有丫头们呢,关娘将大哥照顾好就是帮我啦。”傅容月瞧见复关很是开心。 复关摇头:“你大哥怕是不能亲自看着你出嫁了,听说你的婚事很多东西都是他准备的,想来他等这一天也等了挺久,没想到最后不能看,还不知道心里呕着多少气呢!”按照大魏的风俗,家中嫁女,血光要回避,梅阮仪就算来观礼,也要隔着帘子,不能到大厅亲自相送,他同傅容月一向要好,难免心中芥蒂。复关瞧着他郁郁寡欢,自然也高兴不起来,想到那桩刺杀更是有些愤愤:“说起来,赵王刺杀阮仪,这事儿也该有个结果了。” 傅容月点点头:“不错,相信朱祁镇也该查到他头上了。” 第517章 出嫁前夕,团聚 第517章 出嫁前夕,团聚 傅容月握着复关的手:“复关,你放心,那些孩子们可都不能白死了,我一定会给你和大哥一个圆满的交代,至于赵王……”幽光闪过,傅容月面容冷酷:“他会得到他该有的报应,我保证,他的结局不会比孩子们好一丝半点。” 寿帝既然下定了决心要铲除他,断不会给他一个完整的安放,更何况这背后还有对赵王虎视眈眈的齐王。就算陵王府放过魏明钰,魏明远也绝不会让他好过的。毕竟这两人的仇怨实在是太深、太深了。 复关点点头:“好,那我等着看!” 两人相视一笑,便不再说这个。复关问起傅容月婚礼的准备,傅容月说起大魏婚礼的一些习俗,她听得连连咋舌,末了不免担忧:“若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同阮仪是不是就不能成婚了?我父母皆不在,谁又能替我提亲?” “关娘不必担心这些。你且安心看着我的婚礼,权当是见习,等以后你的婚期到了不至于手忙脚乱,至于其他的,有我呢!”傅容月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握着复关的手,只觉得聪明的女孩子糊涂起来当真是说不出的可爱,连她都忍不住心动,笑道:“我若不行,还有大哥,大哥想娶关娘的心可比我热切得多啦!” 复关不禁脸红:“他才不会热切呢,他那性子,能热得起来才怪!” 傅容月想起梅阮仪那唯独对着复关才有的热络,笑而不语。 这些个中滋味,就留给当事人去体验吧。 夜色深沉,两人说不完的话语,絮絮叨叨中,都盼望着婚礼的到来。 这一日,南宫越初初回京,傅清跟随,家家都是说不完的团圆话,傅容月也十分激动,不单单是婚礼,还有傅容敏的春试,以及魏明钰的彻底垮台。 一切正如傅容月所料,早已经布下的天罗地网在第二天慢慢收紧,还没等傅容敏走出考场,魏明钰和沈家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就等着最后的审判。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赵王的罪恶又添一笔。京兆尹府朱祁镇经过这些天的缜密追踪,又在沈家招供的线索下寻觅到死士的踪迹,同手中掌握的线索一对比,条条吻合,证明了刺杀梅国公府大公子的刺客正是魏明钰所派出的人马。刺杀朝廷要员的亲眷,在夺嫡斗争中如同刺杀朝廷要员一般,顿时将魏明钰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这事在京城一时骇然。 且不管魏明钰和沈家如何走向终点,在午时三刻,这一年的春试敲响了结束的金钟。 金钟响了十二下,太学府的大门完全打开,考生们陆陆续续的从其中走了出来。 傅容敏和梅清谷两人携手走出,傅容月的马车早已经等候多时,迎着两人回府。 离开太学府时,傅容月无意中一回头,瞧见太学府外一条人影孤零零的站在台阶上痴痴的看着傅容敏。正是南宫越的兄弟南宫炘。这才没多久不曾相见,没想到南宫炘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毛毛躁躁的感觉竟完全消失无踪,变得有几分沉稳和犹豫。他就站在台阶上看着傅容敏,傅容敏却从头到尾都没看见他,直到马车离开太学府,他都没舍得挪开目光。 傅容月叹了口气,看着兴奋的弟弟妹妹,最终选择什么也不说。 傅容敏十分开心,沈家两个女儿都被逐出了考场,再也不能参加考试,憋在她心底两年的那口气才算是彻底的出了。 她尚且还不知道沈梦乔死亡的消息,高兴的拉着傅容月说话:“二姐姐你是没瞧见,我按照你说的办法,一进门就将那纸条藏在了茅房,后来沈梦乔去了好几次,就让宦女发现了端倪,后来就按照作弊处理了。沈梦琪更是个不经糊弄的,主考官没说几句,她就自己招了,说我桌子里的纸条是她放进去的。你说她这么蠢,沈家到底是怎么把她送到考场上的?没来由的丢人现眼。” “沈家从前势力大,大家不敢得罪她。”傅容月微微一笑,碧凌书院是个极其会看眼色行事的地方,出什么事情都不稀奇。 傅容敏点头:“沈家没落了,我看她以后怎么嚣张!” 明天婚事,绿萝有很多事情忙碌,今日陪着傅容月的是绿俏,她话多活泼,忍不住在一边插嘴:“四小姐这话可说错了,沈家不是没落了,而是没有了。” “没有了是什么意思?”傅容敏不解。 傅容月抿唇道:“沈家女在考场作弊,这事传遍了整个京城。加上一些别的事情,沈家已经被查封了。还有赵王府,就在昨天也已经全部羁押入狱,等待问讯。你方才还在说沈梦琪愚蠢,她却比沈梦乔要好一点。沈梦乔承受不住作弊的打击,被撵出考场之后,在考场外吐了一口血,没等到郎中救治,回沈家的路上就已经没了。” “沈梦乔死了?”傅容敏一声惊呼。 傅容月点了点头:“对。” 傅容敏彻底愣住了。千算万算,万万没算到沈梦乔会死。 绿俏对沈家人全无好感,在一旁说道:“依奴婢看,沈梦乔死了倒比沈梦琪和沈梦安的结局要好些。沈家和赵王府入狱,家中男丁一个斩立决估计是免不了的,女眷到时候充入奴籍,她们就都是别人手上的玩物。多少京城里的公子哥从前得不到她们,被她们看轻,如今可不得变着法子折辱她们?以后她们痛苦的地方多了去了,不像沈梦乔,一死了之,倒是干净利落多了!” 这话也有些道理。 只是同为女子,就算沈家和赵王府如何作恶多端,这几个女人心肠也算不得好,总归是年幼,不免让人唏嘘。 尤其是傅容敏想到沈梦乔是被作弊这件事气死的,难免芥蒂。 反而是傅容月看得很开:“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容敏,你不必过分自责,如果她们没有害人之心,我们又何来的将计就计?如果让她们得逞,今日气死的说不定就是你了。” 梅清谷也道:“是啊,从前在碧凌书院就她们鬼点子最多,害人的法子是一个接一个,如今也算是报应到了头上。” 绿俏察言观色,也道:“四小姐若觉得过意不去,不妨想想那些被她们的一时兴起害得飘零流落的日子,想想程夫人从前受的委屈。” 傅容敏一愣,想起从前碧凌书院受了气,被人翻着嚼舌根到母亲跟前,程氏回回被气得掉眼泪,心肠顿时就硬了起来,总算不纠结于此。傅容月见她想得开了,也总算松了口气。傅容敏进入仕途是必然的,若总是心存善念,将来必定痛苦不堪,也会成为别人残害她的利器,她不愿意自己引导傅容敏进入仕途,成为送傅容敏进入黄泉的路。道理很简单,以后,却要让傅容敏自己去走去体悟,她时日不多,再也帮不上忙了。 魏明钰等候处决,傅容芩已经是地下的尸骨一具,忠肃侯府成为历史,她所蒙受的冤屈和仇恨一一得报…… 接下来,最重要的心愿就只剩下两样了! 一是送魏明玺登上至尊之位,二嘛,自然就是婚礼了! 想到婚礼,傅容月眼中绽放出异样光彩,她和魏明玺等待这一天已经等待得太久了! 梅清谷和傅容敏还说了什么,傅容月已经听不见,她陷入了自己的沉思,直到马车在梅国公府停下来,她才回过神。 这是她新婚前在梅国公府的最后一.夜,也是梅清谷和傅容敏考场归来的日子,梅家自然是要大肆庆祝一番。梅向荣做主,将程氏和傅清都请了过来,就在梅国公府做了一场家宴。这些时日为了傅容月的婚礼,从上到下人人忙碌,为了犒劳下人们,这一.夜特准所有人一同庆祝。在梅国公府的主院里,主子们正厅摆了一桌,院子里摆了十几桌,下人们也一同用餐,说不出的热闹。 梅向荣高兴,喝了很多酒,拉着傅容月絮絮叨叨的说起苏绾来: “容月啊,你长得真的很像你娘,你不知道,当年你娘嫁给傅行健那个坏蛋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看着她上的花轿……” “你娘小时候可皮了,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其实比谁都野。你看我手臂上这个伤口,看见没,喏,这个就是被你娘用烧红的铁棍烫出来的!” “那边那个石头,当年是娘非要我从西北给她搬回来的,搬回来又嫌弃丑,我觉得不能浪费,就放院子里了。” “容月啊,你娘欺负了我一辈子,临到这时候我可不能让她笑话,你的婚事,我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的……” 梅阑珊和梅阮仪等几个孩子都劝不住,只得任由梅向荣不停歇的念了半个晚上。好不容易喝晕了,才被梅清谷扶回去歇息了。梅向荣走后,程氏眼圈红红的叹气,梅向荣这辈子都在念着苏绾,可惜,苏绾爱的终究不是他,只对不起了梅夫人。提起苏绾,想起当初若不是傅行健从中横插一脚,苏绾也指不定便同梅向荣携手天涯,受不得那么多磨难,但傅容月也不复存在了。程氏看着灯下温柔含笑的傅容月,摇了摇头,大概苏绾所有的苦,都是为了等待容月的来到吧,但愿以后容月是幸福的! 第518章 盛世婚礼,容月出嫁(一) 第518章 盛世婚礼,容月出嫁(一) 这一.夜的热闹过后,等待梅家人的便是第二天的忙碌。 三月十一,大吉,宜嫁娶。 这一天也是钦天监为陵王魏明玺和王妃傅容月选定的良辰吉时,从今日开始,傅容月成为名正言顺的陵王妃! 昨天夜里一.夜欢庆,第二天一大早又要赶着来参加婚礼,程氏等人都没回去,直接就宿在了梅家。梅家没有女主人,傅容月的婚礼一向是梅阮仪在操持,如今梅阮仪又病在床榻上,梅阑珊和梅清谷什么都不懂,程氏在这个时候当然义不容辞,暂时做起了梅国公府的女主人,指挥着大家里里外外的忙碌收拾,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当初傅容芩出嫁,也是程氏一手安排,故而经验丰富,梅向荣少了心头大病,又是疼爱的义女出嫁,一早起来脸上便挂着笑容,见谁都笑三分。 他今日最为主要的任务,就是迎接前来恭贺的宾客。因是朝廷要员,寿帝最为倚重的梅国公,不出意外,一大早的梅国公府便已经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隔着几条街都能感觉到梅国公府的热闹氛围。 傅容月出嫁,寿帝当然也格外上心,亲自派了贤妃出宫坐镇梅国公府。 贤妃作为梅家人,多年来第一次重回旧地,感觉又有些不同,她素来少言寡语,并不同程氏争抢什么指挥权,只含笑看着这一切,在程氏搞不定的时候说几句话,倒也其乐融融没什么架子。 傅容月这个准新娘就有得累了! 一大早,天色微微亮,朝霞艳丽挂了半边天,是个好日子。傅容月被从床榻上拎了起来,先是沐浴,浓烈的花香几乎将她熏晕过去后,才被从水里捞了起来。几个丫头围着她打转儿,上来给她擦干身子和头发,换上了新娘子的喜服。今日出嫁,盛装加身,穿着也累人。傅容月满心欢喜,倒也不觉得难受,端端正正的坐着任由大家折腾。梅琳用柔.软的干布细细的为她打理头发,待头发半干时,挑起发油认真的梳理顺滑后,开始为她将头发分成几股,从头顶上开始编成小辫子,再将小辫子盘成堆云髻。之后,梅琳放下梳子,欢欢喜喜的道:“王妃真是天生丽质,是奴婢见过的最美丽的新娘子。王妃你看,这个发型可还满意?” 梅琳一贯手巧,她梳的发型从来都是傅容月喜欢的,今日傅容月婚礼,她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手艺,连鬓角都处理得十分细致,格外好看。 傅容月抿唇笑道:“满意满意,可惜了你这一双巧手,你成婚时,我可梳不出来你这样美的发髻。” 梅琳不好意思的瞥了她一眼:“王妃净爱拿奴婢开玩笑。” 说话间,梅阑珊和宁平安也都进了誊香阁,白芷柔比她们来得早一点,三人相见,热络的说着话挽手进门,白芷柔瞧见傅容月的模样,立即惊喜的叫道:“月儿,你简直太美了!” “是啊,容月真是好看,就可惜便宜了魏明玺那臭小子!”梅阑珊啧啧的围着傅容月赞不绝口。 宁平安是魏明玺手下的大将,对魏明玺可谓是忠心耿耿,听了免不了要维护一下自家的王爷:“王妃是真美,可也不用这么说我们王爷吧,王爷其实不错的……” 梅阑珊瞪大眼睛:“喂,你到底是帮我家容月呢,还是帮你家王爷?” 宁平安哭笑不得,尴尬的看了看傅容月,又看了看梅阑珊,终于一咬牙:“我当然是向着容月的……” “好样的,”梅阑珊揽着她的肩膀:“那咱们还是好朋友!” 一席话让屋子里的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梅琳见大家都围着傅容月,知趣的退到一边,留给大家说话的空间。等大家都闹得差不多了,她才挑起帘子唤道:“王妃,这就要请福娘来啦!” “嗯。”傅容月望着镜中的自己,双颊微红,眉目婉转,脂粉还未上脸已经十分美丽,想到这一切仍觉得像做梦一样。 绿萝快步出去,很快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进了屋子里。 这是福娘屈氏。 按照大魏的婚俗,新娘出嫁,需有一个家庭幸福美满的老人为其梳头,这位老人称为福娘。这位屈老夫人乃是梅向荣的舅母,她嫁给了屈老太爷,膝下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屈老太爷效仿高祖,年少时就立下一生只娶一个妻子的誓言,故而一生专宠屈老夫人一人。屈老夫人从嫁给屈老太爷到如今已然六十年过去,十指不沾阳春水,儿女又孝顺,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有福气的女人,京中权贵人家嫁女儿泰半是要请她做福娘,为女儿求得一个好彩头。不过,屈老夫人近来开春身体不好,人又年纪大了,已经很少走动,这回全是靠的梅向荣的亲戚关系才把人请了出来。 她头发已然花白,笑眯眯的模样看着却不是太苍老,绿萝扶着她进门,一进门,屈老夫人就笑道:“老太婆说今儿是个好天气,赶着是老天爷知道容月今儿要出嫁,特意调的呢!” “舅婆祖,有劳啦!”傅容月不能起身,客客气气的道谢后,梅琳立即塞过去一个大大的红包。 屈老夫人收了红包,讨了彩头,便接过绿俏递过去的梳子,笑眯眯的说道:“姑娘大了要嫁人,要嫁就要嫁好人,咱们容月啊,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将来美满无双,我们就放心啦。” 梅阑珊在一边打岔:“舅婆祖,那我呢,我是不是个有福气的?” “有福气有福气。”屈老夫人看了一眼梅阑珊,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自然满目疼爱,笑得眉眼弯弯的:“你小的时候算命先生就说了,你是要做皇后的命,这福气还能小得了?” “她做皇后?土皇后吗?”宁平安在一边吐了吐舌.头。 梅阑珊瞪大眼睛:“喂,宁平安,你别嫉妒我!这是命,你嫉妒也没用的,求不来,哼!”又转头笑眯眯的看着屈老夫人:“舅婆祖,算命先生真的这样说了?” “是的吧?”屈老夫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被她一反问就有些蒙了。 宁平安顿时找到了反击的理由:“哈哈,一定是记错了。” 傅容月被她们逗乐,在一边适时的插话:“舅婆祖说的可能是梅珊,不是你。” “好啊,你也来逗我!”梅阑珊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冲上前去冲着傅容月的腰窝就是一顿挠,直到傅容月笑得喘不过气来求饶才放过了她。 屈老夫人在一边笑盈盈的劝解:“好啦好啦,不闹了,咱们梳头吧!” 傅容月立即端坐好,梅阑珊也住了手,指着傅容月用口语说:“待会儿收拾你!”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屈老夫人一边梳着傅容月的头发,嘴里念念有词,放下梳子后,仍感叹了一句:“到底是年轻,这一头头发又滑又亮,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哩!” “多谢舅婆祖!”傅容月又谢过了她,屈老夫人领了红包,绿萝扶着她出去了。 屈老夫人一走,梅阑珊狞笑着又要扑上来,不过,她没有时间了。 绿俏打起帘子看了看外面,回头笑道:“王妃,唐宗主来了。” “快请!”傅容月忙说。 话音未落,唐初晴踩着轻盈的步子踏进了屋子里,一进来,她就送上了一个小巧的盒子,笑眯眯的说道:“容月,恭喜你!” “这是什么?”傅容月看着手中的盒子颇为疑惑。 精巧的玉石盒子,拿在手中分量很沉,她不免有些担心摔坏了。 唐初晴闻言,方才那一脸妆容顿时消失无踪,她诡异的凑近傅容月的耳朵边:“这个呀,这个可是好东西,专门给你用的。晚上喝了合卺酒,灯一吹,你和魏明玺就……嘿嘿,嘿嘿……” 傅容月给她闹了个大红脸,一把推开她,手中的盒子也跟着滚烫起来:“你这不正经的,方才进门咋不摔你个脚朝天?” “我摔了没关系啊,这东西你可拿好了,千万别摔断了。”唐初晴哈哈大笑。 傅容月正要争论,绿俏又在门口欢天喜地的喊道:“王妃,京中的千金们来为王妃添妆啦!” 傅容月只得住口,将盒子丢给梅珊,恨恨的咬牙:“收起来吧。” 就算不用,好歹也是心意。只是看着唐初晴嘚瑟的样子,傅容月不禁在心里腹诽,等到唐初晴嫁出去那一天,有得她好受的! 一群京中贵女蜂拥进入誊香阁,傅容敏领路,进了誊香阁反而被挤到了一边。为新娘子添妆博得好彩头,一贯是风俗。大家将傅容月围在中间,欢声笑语中,誊香阁又是另一种热闹,人人兴高采烈,很快到了良辰吉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时辰到了,陵王殿下的迎亲队伍到了——” 第519章 盛世婚礼,容月出嫁(二) 第519章 盛世婚礼,容月出嫁(二) 此时刚刚过了午时,正是一天中太阳最烈的时候,梅家的酒席刚刚开桌,宾客均是等在正厅的。本来按照大魏婚嫁的习俗,迎亲应该在傍晚十分。可傅容月是谁?她是寿帝亲自封的一品女官,义父是当朝国公、一品丞相梅向荣,兄长是骠骑将军傅清,嫁的是寿帝最为宠爱的儿子陵王殿下,这出嫁的礼仪当不同寻常。皇家娶亲,当初的魏明远和魏明钰迎娶正妃时,也都是傍晚迎亲,但傅容月重重厚礼加身,寿帝特批她可僭越礼制,以太子妃之礼仪迎娶。 迎娶太子妃,又跟迎娶王妃不同,从婆家将新娘子接走后,是要围着京城绕行三圈以供百姓瞻仰,之后,天坛祭祖,方可进入王府成婚。 故而魏明玺来迎亲的时间要早上两个时辰,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一听说是迎亲的车驾来了,誊香阁立即就沸腾了起来,前来热闹的小姐们纷纷嚷开了:“快,快准备着,殿下来啦!” 几个丫头手疾眼快,一窝蜂的涌了出去,誊香阁大门紧闭,里三层外三层都锁了起来。 “待会儿咱们要可劲儿的作弄殿下,不多给几个红包,姐妹们谁也不准放他进来!”小姐们兴奋的笑着。 “就是,要是随行的人没两把刷子,可别想娶走容月!” “我想到了,一会儿咱们让殿下给我们跳舞吧?” 傅容月已经上好了妆容,手中捧着红苹果端坐在床榻上,笑眯眯的看着她们闹。 唐初晴笑得很是邪恶,趴在梅阑珊耳边低低细语了一阵,惹得梅阑珊连连点头:“好好好,就这么办!” 梅阑珊说着,搬了一把太师椅,往誊香阁闺房门口的屏风边坐下,满脸喜色的开始指挥满屋子的小姐们,俨然一个女将军排兵布阵:“各位姐姐妹妹听好啦,平日里殿下对咱们这些娘家姐妹们总是爱搭理不搭理的,这口气咱们咽不下!今儿殿下要来娶我家容月,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待会儿殿下来了,咱们就把这誊香阁守好啦。芷柔,绯烟,你们两个守在外门,你两个娇滴滴的往那里一站,他们这些男人没一个会硬闯,你们说什么是什么;孙小姐,赵小姐,朱小姐,你们三个胆子大,就把第二道院门守好了,等魏明玺过了她们两个那一关,到了你们跟前,你们想怎么作弄就怎么作弄,怎么玩开心了怎么来。魏明玺这家伙虽然平日里还算端正,但他手下那些兵没一个是好鸟,尤其是南宫越那家伙,带兵打仗惯了,什么阴招儿指不定都来了,复关,平安带着梅珊和梅琳,你们四个把东边窗户守好;西窗靠着新房,更不能大意了,容敏,魏小姐,吴小姐和徐小姐,你们要仔细着;绿萝,绿俏,绿芜和绿绮你们四个领着其他的小姐们就守着这道门,记住啊,不见着红包,一个小兵都别放进来!” “好勒,得令!”姑娘们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各自按照梅阑珊的吩咐去了。 傅容月笑盈盈的看着梅阑珊:“那你和初晴呢,你们干什么?” “我和初晴嘛,我两武功好,当然是要留在这里做你最后的屏障啊!”梅阑珊晃悠着手中的红菱,眉眼弯弯的模样煞是可爱。 唐初晴则是歪着脑袋,飞扬的嘴角溢出一长串的嘀咕:“早就看魏明玺那小子不顺眼,想整治他很久了……先前有师父压着做他的救星,我看今天谁救他!” “……”傅容月翻了个白眼,唐初晴这是公报私仇啊! 魏明玺同她算是师出一门,论起辈分来,魏明玺还算是她的师叔,处处压着她一头,她不平这口气已经很久了呢! 姑娘们刚刚就位不久,唢呐声就响到了大门口,震耳欲聋的爆竹声跟姑娘们的欢声笑语响成一片,喜娘将喜帕盖在傅容月的头顶,陪着她等候魏明玺的到来。 隔着轻纱薄帕,傅容月将一切尽收眼底。 不多时,外门传来了白芷柔和皇商慕家大小姐慕绯色柔媚婉约的声音:“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殿下来迎亲,此时正是良辰吉时,我们容月金贵,殿下尊贵,却不能凭着一句‘我来娶媳妇儿’就想把我家容月抬走哦!” “规矩本王知道。”魏明玺低低的笑声传入傅容月的耳膜,印象中,他还甚少有在外人跟前如此爽朗的时候,傅容月听着熟悉的声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跟着沸腾了起来,齐齐往头顶冲去,耳膜仿佛被撑破,魏明玺的声音忽远忽近的传来:“谢谢两位的祝福,这是给两位的红包,见者有份,同喜同喜!” “殿下真是明白人!”慕绯色笑了,回头扬声说:“姐妹们,殿下要进来啦,你们看着办!” 院门内顿时笑成一团,显然很是开心。 魏明玺暗暗抹了把汗,带着迎亲的队伍去扣二道门。 二道门里的几个小姐个个都是胆大泼辣的主儿,塞了红包也不算,变着法子逗弄魏明玺和他的队伍,一会儿要他们齐声唱歌,一会儿要他们学唱戏,一会儿又让跳舞,方言要高兴了才放行。魏明玺一贯冷漠,哪里会这些玩意,看了看身后的南宫越。 南宫越两手一摊:“殿下你可别看我,我在军中跌打滚爬的,我也不会这些呀!” 叶广川也在队伍里,闻言笑道:“殿下别急,这门进不去,咱们可以从东西窗抢进去开门呀,谅她们这些娇滴滴的小姐也拦不住。” 南宫越赞同他的提议,马上点了两拨人,分往东西窗。 那边却早有准备,立即将人拦了下来,又塞了一把红包才得以脱身。 “殿下,我来!”迎亲队伍见一计不成,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魏明玺一个新郎官当然不可能亲自出来,好在迎亲队伍里人才济济,很快就有人跳了出来跳了一段剑舞。 姑娘们拍手欢笑,拥着她们进了三道门。 三门之后就是闺房,最大的人马就守在这里,等着她们过来。 魏明玺看的头疼,按住太阳穴:“不会还有什么鬼点子吧?” 这些招儿不用说,肯定都是唐初晴的馊主意! 迎亲队伍也是哀嚎了一嗓子,以为会被整治得更惨,谁料这三门的却都是好人,小姐丫头们脆生生的齐声恭贺:“恭喜陵王殿下,恭喜王妃,祝殿下和王妃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这话魏明玺爱听,心里的线一松,大手一挥就是赏。 银子流水一样的送了出去,这第三门出乎意料的容易。 军中人没见过唐初晴,对梅阑珊也不了解,不知道这都是出自她二人的手笔,南宫越抹着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的道:“都说京中小姐最重温婉二字,没想到竟是假的,瞧着这阵仗,咱哥儿几个怕是要被玩得不成人形!” “你别高兴得太早。”姚远忧心忡忡:“梅大小姐还没出来呢!” 素来都说梅家大小姐一副火.辣辣泼皮性子,她要是在里面,这最后的闺房们才最难进呢。 魏明玺更是撇了撇嘴,梅阑珊算什么,她那些手段跟唐初晴比起来都是小孩子的把戏做不得数,唐初晴才是个磨人的妖精呢! 果真给魏明玺猜对了! 三门的帘子撩起来,梅阑珊和唐初晴并肩而立,好似两块美玉,一人灼灼红衣,一人浓紫烟波,一人手中一根红菱,那是双生的武器霞光和流朱。 唐初晴好整以暇的依着门框,手中的红菱折叠着轻轻敲击手掌,眸子似笑非笑漫不经心的落在迎亲队伍里:“要娶容月啊,容易得很,过我这一关啊!” 迎亲队伍里好些都是陵王府的人,这两年来,唐宗宗主陵王府里的人算是认熟了,也都被她打怕了,一见这阵仗,泰半人都往后退了一步。姚远和董剑逸动作尤其快,齐刷刷的推到了后面,叶广川和南宫越不明所以,顿时就成了众矢之的,格外突出的站在唐初晴跟前。 “喂,你们!” “太不讲义气了!” 南宫越和叶广川双双斥责。 姚远笑得理所当然:“比起义气来,我比较不想挨打。” “怕什么,殿下还在你们跟前呢!”董剑逸大笑。 被留出来的魏明玺、南宫越和叶广川三人对视一眼,不由自主的咬起耳朵来。魏明玺看了看所有:“一会儿你们一人缠住一个,我想个法子冲进去算了。要说打赢,咱们都不是那紫衣服的女人的对手。她下手狠着呢!” “我不但下手狠,我心更狠!”唐初晴狞笑着:“你要不要试试?” “好吧。”叶广川点头应下,可又想到这姑娘是连殿下都心虚的人,怎么也没底气,胆怯的补了一句:“殿下,你可千万要快呀!” 三人定了策略,当即,南宫越和叶广川一左一右的就向梅阑珊和唐初晴扑了过去。 魏明玺则站在原地不动,寻找合适的时机突围。 唐初晴是个聪明人,哪里不明白他的策略,她不近身,同梅阑珊将手中红菱舞动得密不透风,不伤人,也不放进来,只把那三人急的满头大汗。 第520章 盛世婚礼,容月出嫁(三) 第520章 盛世婚礼,容月出嫁(三) 围观的姑娘们笑得东倒西歪,魏明玺敲着屏风后隐约的红色身影,自从傅容月入京以来,两人分开的时间都很少,这三天已然让魏明玺饱受相思之苦,这会儿隔着一道屏风,更是心痒难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间隙,借力越过屏风,一个箭步冲上前,准确的将傅容月抱了起来。 温软的躯体落入怀中,魏明玺眉眼忍不住就笑弯了。 傅容月也是双颊晕红,紧紧的揽着他的手臂,生怕掉下来。 梅阑珊和唐初晴见他闯了过去,两人同时收了红菱,豁然停了下来。南宫越和叶广川没两人的好武艺,收势不住,差点摔个脚朝天,又引来一阵大笑,笑声直传云霄,连外围的宾客们也都感受到了热闹的氛围。 “这帮孩子玩得可真开心!”程氏帮衬着梅向荣招待女眷,回头看了看誊香阁,不无感叹的说:“到底是年轻啊……” “程夫人也年轻,傅将军又有出息,可比我们强。程夫人说这话不是要酸死我们这些老古董?”几个夫人捏着帕子笑。 从前她们欺辱程氏是妾室,后来忠肃侯府没了又欺辱她孤寡,如今想到傅清的地位和傅容月的身份,又都纷纷迎合讨好。 程氏心宽不愿计较,今日这氛围更是要和煦,忙陪着笑脸:“几个夫人就是爱开玩笑,我比你们还年长呢,你们要是成了老古董,我怕是都已经入土,成了祖宗牌了。来来来,我敬几位夫人一杯,祝大家永远年轻美貌!” “大家吃好喝好,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先给大家赔罪啦!”大家喝了一杯,程氏又赔了一杯。 她同这些夫人们说了会儿话,一桌桌的敬了过去,刚过大半,灵心过来回禀:“夫人,殿下和王妃往正厅来了,国公请大家移步,王妃要磕头行礼啦!” 院中的氛围立即高涨起来,大家纷纷放下杯子,簇拥着程氏前往正厅。 正厅之中,梅向荣和秦霜傲并肩而立,两人都是傅容月的长辈,一会儿傅容月磕头行礼,是要向二老拜别的。两人互相谦让一番后,双双并肩坐下。梅清谷等候在正厅外的长廊下,因梅阮仪身上带有血光要回避婚礼,这搀扶新娘子入厅的礼仪只得由他这个弟弟来完成。待会儿傅容月出了誊香阁,他便扶着傅容月道正厅走红毯。红毯外,宾客们两边分立,观看整个礼仪。 复关从誊香阁出来后,用轮椅推着梅阮仪到了偏殿,用帘子隔着,让他观礼。 魏明玺抱着傅容月出了誊香阁,丫头们立即铺上艳红的毯子,一直蔓延到正厅两位高堂身侧。走到红毯前,绿萝立即递上鞋子,魏明玺放下傅容月后,便在尽头等待。傅容月穿上鞋子,梅清谷搀扶着她,一步步走到正厅的高堂跟前。 她穿着的嫁衣是程氏一针一线亲手做的,程氏瞧着傅容月高挑的身影漫步走向梅向荣和秦霜傲,想起苏绾,捂住嘴.巴,眼泪无声的在眼圈里打转。 她不断的在心里呼喊:“绾儿,你看到了吗?容月好美!” 司仪开始唱词,傅容月在喜娘的指引下规规矩矩的向两位高堂跪倒,双手捧上茶水。 第一杯茶敬生父。 傅容月端上茶水举过头顶递到秦霜傲跟前,低声说道:“爹,请喝女儿一杯茶,原谅女儿不孝,从此嫁做他人妇。” “好,好。”秦霜傲双目含泪,颤.抖着手从她手中接过茶水,本是抿一口作罢,他却一口饮尽。 望着傅容月朦胧的面容,想到眼前的这个孩子是苏绾千辛万苦为他留下的念想,胸口暖暖的,喉头哽咽却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只得拼命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将厚厚的红包送到傅容月手中,握着她的手低声说道:“容月,以后做了陵王妃要事事谨慎。侯门高深,要是陵王欺负了你,你就回家来,咱们家里不兴那归宁不归家的说法,爹永远都会保护你。” 滚烫的眼泪终究是没忍住,落在傅容月的手背上,秦霜傲忙背转了身子,怕被人看见。 傅容月将红包收入袖中放到镯子里,忍住就要满出眼眶的泪,轻声说道:“爹对我很好,我知道的。” 秦霜傲越发难受,憋着眼泪款款看着她点头。 绿萝递过茶水,傅容月依法敬了梅向荣。 梅向荣也敦敦教诲:“王妃不比寻常人家的妻子,容月,以后要事事顾全大局,但也别委屈了自己。义父能看着你出嫁很是开心,你娘在天有灵,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傅容月隔着红纱仔细打量两位父亲,心中涌起无尽的酸涩。若非喜娘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说新娘子决不能落泪,她真想扑倒两位父亲怀中好好哭一场。喜悦而复杂的心情让她的内心很是矛盾,想到前世今生的所有磨砺才等来这一天,怎么也无法平静。 梅清谷扶着她起身,将她的手交到魏明玺的手中,郑重的嘱咐魏明玺:“我将月姐姐交给你啦,以后要对我月姐姐很好,不能惹她掉眼泪。” “放心,有我在,绝不会委屈了容月。”魏明玺郑重承诺。 傅容月泪眼朦胧,含着眼泪笑了。 魏明玺扶着她走出梅国公府,走上銮驾,开始巡游。巡游完毕是一个多时辰以后的事情,之后前往天坛祭天地,傅容月的身份终于名正言顺。天坛之后,銮驾去往陵王府,这一来一回的奔波折腾,此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陵王府张灯结彩,红布漫天,陵王府铺了红地毯,从大门口一直蔓延到正厅,傅容月将沿着这一条红路走进陵王府,正式成为这里的女主人。 寿帝在銮驾开始巡游后,就在德妃的陪伴下出宫,来到陵王府中,他拖着病躯,坚持来观礼,此时已经等待了多时。 銮驾在陵王府跟前停稳,魏明玺当先跳下车驾,陵王府里的管家连忙递上弓箭,折了箭头的箭矢很快搭上弓,三箭齐发,射在车驾门顶,这是射轿门。周围的人见陵王露出这么一手好箭法,立即齐声叫好,哄笑着嚷道:“娶媳妇咯,迎新娘子啦——” 喜娘也赶紧上前撩起车帘,伸手搀扶傅容月下车:“新娘子别害羞,来来,跨火盆啦。跨过这火盆,无病又无痛,日子红红火火叻——” 说话间,立即有丫头将带着火焰的火盆摆在车驾前,等候傅容月提着裙摆跨过去。 傅容月身上的礼服是程氏所制,按照京中最为流行的样式,那喜服的裙摆很长,绣着金丝银线,富贵又不失雅致。最重要的是,这身衣服很沉,傅容月下了马车,裙摆则由梅琳牵着,不然就会顺着地面拖动。傅容月一时有些犯难,穿这身跨过去,怕是会烧起来吧? 不等她为难,魏明玺已经上前一步卷起了她的裙摆,不由分说的将傅容月打横抱起,从火盆上跨了过去。 他这般随意,比平日里端着架子更让人喜欢,王公贵族们以及围观的百姓们纷纷起哄:“殿下疼新媳妇哩,亲一个,亲一个!” 魏明玺隔着面纱瞧着傅容月睁着一双盈盈大眼看着自己,心中大动,当真隔着盖头吻了吻傅容月的脸颊。 这么多人在,傅容月的脸几乎熟透,好在面纱遮着看不出来,手中捧着红苹果生怕落地,腾不出手来教训魏明玺,只得用胳膊肘拐了拐他。 魏明玺的嘴角咧得更开。 丫头送上新鞋子,在满府的喝彩中,将红罗递到两人的手中,两人一人拉着红罗的一段,往正厅里走去。 寿帝早就看到了车驾,起身站着垫着脚尖看,也看到了魏明玺心急的抱着傅容月跨火盆的模样。这样子同他当年几乎一模一样,他心照不宣的笑道:“这孩子,真是像极了朕年轻的时候呀。” “可不是,当年陛下迎娶惠妃妹妹时,比他还要性急很多呢!当年陛下呀,是一路抱着惠妃妹妹走进皇宫的,惠妃妹妹的脚落地时,都已经是在自己宫里了。”德妃用手帕捂着嘴.巴打趣的笑着调侃寿帝:“我们都说妹妹有福气。今天看起来,有其父必有其子,容月想来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呢,瞧陵王多疼爱她呀。” 寿帝笑容更畅快的了些,带着几分期待:“今天容月一定很美。” 德妃眉眼深沉,没有接话。 两人各怀心思,只听司仪高声唱了起来:“陵王到——陵王妃到——” 魏明玺身量高挑,身穿大红色喜服,更显得精神极好,他的面容一贯要偏冷一些,这红艳艳的颜色让他的五官轮廓柔和了很多,加上嘴角的笑容温软,意外的亲和,不是平日里生人不可近的模样;傅容月盖着红盖头,容颜是看不清,但窈窕的身姿让人心动,对面纱下的容颜更是浮想联翩。 魏明玺大婚,几个皇子都来,魏明远见魏明玺春风得意不满的哼了一声,魏明铮却看着那个影子失了神。 司仪抬手,满堂鸦雀无声。 长长的祝词后,便要开始行礼了。 第521章 盛世美貌,婚夜 第521章 盛世美貌,婚夜 魏明玺和傅容月一人捏着红罗的一段,隔着喜帕,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可甜蜜的爱意是怎么也藏不住的。终于挨到司仪念完祝词,随着尾音颤动的那句“挑盖头,拜天地”,魏明玺和傅容月同时松了口气,又一下子紧张起来。 魏明玺从喜娘手中接过喜秤,手腕微微一挑,红色的喜帕飘然掀起,露出傅容月娇美的容颜来。她本是盛世美貌,新娘妆容更是妖娆,含羞带怯的一个抬眼,眸中流光溢彩,脸如朝霞,艳若桃李,一时间这厅中万物皆失了本色,都不及她唇角浅浅的一丝笑。这一眼,惊了众人流年,顿时让所有人看傻了眼,移不开眼睛。 有酒杯怦然坠地,有人黯然失了魂魄! 魏明铮握紧手中的折扇,用无人听清的喃喃自语:“你还是忘记了啊……” 年少时的承诺,果然都当不得真,果然只有他一个人当了真…… 正厅高座之上,德妃陪着寿帝看着两个孩子走进,看着两个孩子笔直的站在跟前,寿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亮,看着心爱的儿子露出幸福的表情,自己心里也觉得很是快乐。德妃在一边冷眼旁观,想到魏明远大婚时的情形,寿帝只是看了几眼,不免觉得一阵心寒,都是他的儿子,他却这般偏袒,不仅仅是偏袒婚事,连朝局也偏袒,江山也偏袒,德妃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在寿帝耳边幽幽叹气:“明玺这孩子真是像极了惠妃妹妹,臣妾瞧着,不自觉就想到惠妃妹妹,要是妹妹还在,看到儿子娶妻还不知道要多高兴,只可惜,她看不见了。” 德妃乍然间提起惠妃,寿帝澎湃的心猛地一凝,嗯了一声,胸口猛然钝痛起来。 不过,并没有如德妃愿,寿帝只难过了瞬间,很快又开心起来。 他相信惠妃从未离开! 此刻,说不定她就在天上笑着看着自己和儿子! 寿帝看着魏明玺,魏明玺却含笑看着傅容月,双眸亮晶晶的,眼中只有她一个。历经三年,多少磨难,终于能够正大光明的迎娶傅容月,没有人能了解此刻魏明玺内心的激动和感动。从他还是个残废开始,傅容月就从未离弃过他,不管是远征西北也好,她都陪着自己,互相支持,一路走来,尤其显得傅容月的难能可贵。 他喉头哽咽,眼也不眨的看着傅容月:“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生死相随,绝不反悔。”傅容月也低声回答。 话音刚落,司仪尖细的嗓音响彻了整个正厅:“一拜天地——” 魏明玺和傅容月两人同时转身对着苍天,对着大地,对着此间俱静的万物生灵,怀着感动和感恩,慢慢弯下腰去。低头的刹那间,终于忍不住双双落泪。 两生追寻,终于等到你! 此间重生,原来为了你! 如何能不喜? “二拜高堂——” 魏明玺和傅容月再次转身,对着高高在座的那个尊贵无比的人,以及他怀中捧着的惠妃的灵位,缓缓弯下腰,拜了第二拜。 “夫妻对拜——” 两人转身面对彼此,刹那间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人声也远去了,傅容月的眼中只剩下魏明玺,俊朗的容颜带着不加掩饰的幸福快乐,将她的心也照得透亮。他素来庄严肃穆,可是此刻欣喜得像个孩子,两人同时对着彼此深深一拜,那种发自心底的信任让两人的动作几乎完全一致。 “礼成——” 随着司仪拖长了声音的话语,正式宣告傅容月和魏明玺在千辛万苦之后,终于如愿结成了夫妻! 掌声从角落里响起,慢慢的,整个正厅都是欢庆的掌声,大家都纷纷上前祝贺两人。司仪宣布送新娘子入洞房,陵王府的婚宴便拉开了序幕。 寿帝捧着惠妃的灵位看着这一对璧人,叹了口气:“老了,朕真的是老了。” “陛下不老。”德妃在一边陪着笑:“陛下可是累了?不如臣妾伺候陛下回宫歇息吧,这礼也看过了,殿下的心事也了了,还是要注意身体才是。” 寿帝嗯了一声,他的身体撑不住,不得不同意德妃的提议。 御座启程,魏明玺亲自相送,寿帝连连摆手不准他随行,由宁元凯护送着回宫。这最为尊贵的两个人一走,整个陵王府就热闹了。军中的军将们素来胆大,一个个敬重魏明玺,都可劲儿的为他热闹着,这些人活跃在酒桌上,文官那边也不甘落后,很快就张罗了起来,闹哄哄的一片。傅容月已经被喜娘扶回了婚房,魏明玺便成了主宾,姚远、董剑逸和南宫越为他招架,才不至于灌得烂醉如泥。 这一.夜,魏明玺没醉,魏明铮倒是醉的人事不省,最后是被魏明远拖走的。 陵王府闹哄哄的玩了大半夜,等前来恭贺的宾客们尽兴而归时,魏明玺终于解脱,半醉着被送到了婚房。 一进门,隔着朦胧灯光瞧见端坐的傅容月,魏明玺的酒就醒了大半。 他快步走到傅容月身边,无视满屋子等候的喜娘和丫头们,直勾勾的看着傅容月,有些懊恼的说:“容月,我错了,害你空等了一晚上。” 傅容月抬眼看他,只见魏明玺双颊酡红,显然喝了很多,多半是醉了。 魏明玺酒品一向很好,就是醉了,看起来也跟正常人无恙,只有看他的眼睛才能确定,如果他没喝醉,双眸是清明的。 但此刻,他眼中仿佛荡漾着一汪水,人并不是太清醒。 傅容月抽了抽鼻子:“你醉了。” “我没醉。”魏明玺握着她的手,有些撒娇的意味:“你看,我哪里醉了?” “喝醉的人从来都说自己没醉。”傅容月抿唇闷笑。 她手中还握着红苹果,将苹果捧到魏明玺的跟前,魏明玺有些迟钝的推开她:“我不想吃苹果。容月,你别让我吃苹果好不好?” 傅容月闷笑得更厉害。 周围的丫头们瞧着这一幕,自家王爷原来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都忍不住笑出声,可又不能大笑,强自忍得很是辛苦,肩膀剧烈的抽动更见快乐。喜娘也是忍俊不禁,好不容易静下来,笑着上前来说道:“王爷没醉,今儿是王爷的好日子,王爷怎么可能会醉?王爷,这是合卺酒,喝过了合卺酒,王爷和王妃夫妻一体啦!”说着,她伸手利落的将两人的头发分出一束来打了个结,笑道:“结发夫妻,白头到老,祝王爷和王妃恩恩爱爱,和和美美!” 魏明玺十分听话,接过喜娘递过来的酒,同傅容月交杯喝了。 丫头收了酒杯,端过来一盘点心,是样式十分好看的汤圆。傅容月从早上起来到现在水米未进,早就饿得不行,喜娘夹了一个,她便张嘴咬了下去。 方在嘴里嚼了嚼,她的脸色就有些怪异。 “生不生?”喜娘笑盈盈的问。 傅容月点点头:“生的。” “好。好。好。”喜娘笑眯眯的点头,又夹了一个给她咬了口:“要生生一双,儿女双全,福泽满堂。” 傅容月这才明白方才那句“生不生”不是问汤圆生不生,而是问她生不生孩子,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在满堂善意的哄笑声中又吃了一个。 等她吃了饺子,喜娘便放下了筷子,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将一块纯白色的绢帛铺在红艳艳的喜床上,便带着一众丫头们退了下去。 魏明玺和傅容月两人肩并肩坐在床榻上,彼此呼吸可闻。这是两人第一次这么晚了还呆在一起,又是这样特殊的日子和氛围,不免有些尴尬和紧张。 傅容月轻轻转着手中的红苹果,垂下头不敢看魏明玺,脸颊红扑扑的煞是好看。 魏明玺只觉得一阵馨香扑鼻,身边人乖巧可爱,心头痒痒的,忍不住往傅容月身边靠了靠。 傅容月看到他的动作,微微侧头,本以为会看到他明媚的笑,没想到入目却是魏明玺有些局促的表情,跟平日里的镇定自若大相庭径,像个迷茫的孩子,傻里傻气的,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容月!”这一笑仿佛打破了空气里的魔咒,魏明玺中了毒一样,身子酥软,人却格外勤快的靠的更近了,将傅容月整个儿搂在了怀里。温软的身子贴着自己,魏明玺的酒意醒得更快,心中的旖旎情思都被唤起,不由自主的把人抱得更紧。 傅容月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紊乱的呼吸,把心一横,抬起头来,正要按照程氏说教的那样说几句甜蜜话:“明玺,从今儿起,我就是你的了,我把心都掏出来给你,你可不能……” 辜负了…… 三个字还没吐出口,魏明玺的吻已经铺天盖地的落在了她的脸上。 魏明玺的呼吸滚烫,他拥着傅容月,一手伸到背后用力扫荡,将被子下的那些个花生、核桃、桂圆等干果全部扫到了床尾,再一用力,傅容月便随着他倒向了床上。他翻身而上,傅容月感觉到火.热的滚烫紧紧贴着自己,呼吸就乱了,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这一.夜,注定是爱与痛的绵延! 当两人融为一体,也仿佛是从此将生命拧成了一股! 第522章 入宫拜见,解密 第522章 入宫拜见,解密 魏明玺身份特殊,因惠妃去世得早,又是封了封地的亲王,故而不必像寻常人家的新婚夫妇那般,第二天一早就要起来向长辈敬茶;魏明玺又一向洁身自好,这府中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也没有谁要向傅容月敬茶认主母,反而省了很多事情。 昨夜魏明玺折腾了大半夜,傅容月又累得狠了,自然是起不来。 魏明玺酒醒后越发清醒,他又一贯少眠,醒来时天色尚早,他也不惊动傅容月,就躺在她身边傻笑着等她醒来。 握着傅容月的手,感觉到她的温度,傅容月的眉眼很真切,他看得入了迷,忍不住凑过去亲了又亲。 做梦一样! 魏明玺傻笑,他等这一天感觉像是等待了几辈子! 睡梦中的傅容月感觉到他的注视,不安的动了动,喃喃自语了几句。 魏明玺忙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脸颊,想要安抚傅容月,没想到,他的手刚刚碰到她的脸颊,她忽然有所警觉,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不要闹啦!绿萝,把小白抱走。” 当他是白雪那貂儿呢! 魏明玺闷笑一声,捏了捏她的下巴,不能言说的地方又傲然挺立起来,他索性翻身将傅容月抱住,一双手不怀好意的点起火来。 傅容月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梦中她还身陷囫囵,仍然活在仇恨中,挣扎着从梦里醒来,就觉得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游.走。意识有片刻的模糊,她仿佛还被困在火焰中,下意识的就抬起胳膊肘对着对方的腋下来了一拐。 “谋杀亲夫啦!”魏明玺边躲边笑。 傅容月陡然清醒,突然想起自己是货真价实的陵王妃啦,悻悻的收了手。 魏明玺顺势翻身将她压.在下面,目光灼灼的锁着她:“王妃娘子,你醒了?天高云淡好晴朗,这样的天气最适合锻炼身体了,你说对不对?” “下来!”傅容月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一瞥眼瞧见被子下的白绢布上点点红痕,脸立即就红成了番茄。 魏明玺看着这东西也尴尬,知道昨天晚上酒后有些粗鲁,怕傅容月生气,忙将这白绢布收了起来。怀中的躯体实在是香软,他越发下不来,撒娇一般的亲了又亲傅容月:“不嘛,王妃娘子,你看,这里也想你呢!” 说着,拉着她的手不断下滑…… 傅容月被烫着了一般,终于没缩回手去,握了个正着。她脑袋轰的一声,在魏明玺的吻中还留着最后一点理智:“午后……要入宫给父皇请安……” “还早。”魏明玺呢喃。 一番缠.绵后已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傅容月浑身薄汗,瘫软在床榻上不想动弹。魏明玺体力倒恢复得差不多了,率先跳了下来,利落的将地上丢的到处都是的衣服捡了起来,整整齐齐的挂在衣笼上。傅容月穿了亵.衣,扑红着脸坐在床榻上看着,魏明玺收拾了衣衫,忽然回头严肃的问道:“丫头们难得放个假,就不用唤她们来了,备了热水,我帮你沐浴?” 不过,挑起的眉眼却不配合他严肃的表情,一看就透着戏谑和挑.逗。 傅容月自然不上当,板着脸凶他:“出不出去?” “不去。”魏明玺才不怕,反而坐到她身边来,伸手一揽,就将傅容月抱了起来:“走走走,洗澡去喽!” “放下我,放下!”傅容月又羞又臊,连连捶他,惹得魏明玺一阵哈哈大笑。 他却是逗弄傅容月的,抱着她走到浴桶前,便轻轻的放下了她,又是一番狂吻,转身出去了。 傅容月脸颊火.辣辣的听着他吩咐外面的丫头们:“给王妃沐浴。动作轻点。” 丫头们进来了。 傅容月出嫁,从前誊香阁里的丫头大多都带了过来,绿萝绿俏梅珊仍然是大丫头,陵王府主院碧霄院里的绿微和绿意也是大丫头,其余的便都是二等丫头。傅容月面皮薄,故而新婚后伺候沐浴的仍然是誊香阁里的绿萝等人,只是新人也要见礼,绿微和绿意也在外候着。绿萝等人伺候沐浴,绿微和绿意就收拾房间。待看到床榻上的白绢布,两人心照不宣的露出微笑,将白绢布折叠好放在托盘里端着出去了。 虽说惠妃不在了,但中宫皇后仍在,婚宴皇后未曾参加,但作为嫡母,这东西也要呈给她过目的。 绿萝等人伺候沐浴更衣,瞧见傅容月身上的斑斑点点,也都会心一笑,互相交换着眼色。 傅容月格外害羞,又只得视而不见,任由丫头们折腾。 沐浴后换了衣衫,穿上王妃的服制,魏明玺清清爽爽的沐浴后,着亲王礼服亲自来接她到正厅。 王妃新入府,府中下人侍卫等全部都要见礼。这府中的丫头并不多,下人大多是汉子,傅容月都认得,反而轻松了不少。 客客气气的行礼后,傅容月将准备好的红包发给大家,用过午饭,由魏明玺带着去往宫中参见寿帝和皇后。 寿帝昨天婚礼回去之后,病势就有转沉的趋势,迷迷糊糊的睡到第二天早上。知道新人要入宫问安,他醒来之后反而精神好转了不少,魏明玺呈上请见,他便高高兴兴的让两人到福安宫中来相见。 福安宫是惠妃原来的宫殿,寿帝的意思不言而喻。 魏明玺牵着傅容月进了福安宫,先去跟惠妃磕头问安,上了香烧了纸,傅容月被宫女引着去见柳皇后,寿帝和魏明玺就在惠妃的灵位前说话。 “玺儿,成了家,以后这天下就要交给你了。”寿帝看着年轻的儿子叹气:“朕的身体大不如前,能替你操心的越来越少,你要靠自己。不过,你在西北历练了这么久,朕对你很放心。你母妃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要争气。如今你有了容月,遇事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容月着想,决不能让旁人欺负了她。” “儿臣明白。”魏明玺重重点头。 他是傅容月唯一的倚靠,当不能大意。 寿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玺儿,你觉得铮儿如何?” “十一弟?”魏明玺一愣,父皇为何忽然问起他来了? 寿帝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你觉得他如何?” “十一弟素来淡泊,没什么野心,他自负有才,儿臣看他的确也有才,这两年来南边地界有他在,什么大乱子都没出,可见他有非凡之处。”南边晏家并不好相处,能在短时间里收复人心,魏明铮自然是个有手段的人。 寿帝看着惠妃的灵位,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铮儿是个好孩子,但你知道为什么德妃从不喜欢他吗?” “儿臣不知。”魏明玺又是一愣。 德妃膝下有两个孩子,可她素来偏疼齐王魏明远,不喜欢陈王魏明铮,这已经是朝中人心照不宣的秘密。至于原因,还真无人知晓,明明都是德妃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啊! “玺儿,你得感谢你母妃。”寿帝扶着他的肩膀,重重的拍了拍:“你母妃处心积虑,这份心智父皇不得不叹服。当初齐家坐大,德妃两度怀了身孕,当时朕的皇子中,齐王排位靠前,柳皇后又只一子,若是德妃再生下一个儿子,终将对大魏的局面不利。你母妃预料到今日夺嫡的局面,为了江山稳固,在德妃还没临产前便处处留心。” 德妃一生最痛恨什么? 或许真是女人最了解女人,惠妃深深的知道,德妃最痛恨的人就是自己。也算是天意,德妃生产那天瓢泼大雨,不知为何,先前明明没有问题,到了临产那天,产品却发现魏明铮胎位不正,生产完全不顺利。 惠妃本是去看看德妃的生产,没想到这一去就遇到了这样的局面,她是灵媒,一手医术也是惊人,当时德妃九死一生,迫不得已,惠妃亲自上阵。 魏明铮是惠妃亲自接生的! 就冲着魏明铮一出生就被惠妃碰触过这一点,德妃自魏明铮一出生,就没看过他一眼。 更凑巧的是,魏明铮方才呱呱坠地,魏明远听说母妃生产着急跑来探视,雨天路滑,失足落到了水里! 故而在德妃的心里,魏明铮是惠妃专门招来克她的远儿的孽! 这就是这么多年来,为何德妃会对魏明铮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原因!也是这么多年来,她始终不肯对这个儿子上心一分的原因! 魏明玺听得连连咋舌:“就算德妃同母妃有什么恩怨,但十一弟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小孩,这笔账也不该算到他的头上。” 德妃委实不讲道理了一些! 寿帝摇头,半晌笑道:“女人很多时候都这样没道理。不过,她痛恨你母妃不能宣之于口,也算难为。转念一想,若非她们母子之间、兄弟之间的情谊淡泊,离间德妃和魏明铮也好,离间魏明铮和魏明远也好,都是难如登天的事情。只可惜了铮儿这孩子,你母妃在的时候是很疼他的,不知他是否还能记得?” 魏明玺听他说了这许多,忽然心念急转,哑声道:“父皇的意思,是想让儿臣将十一弟收为己用?” 今天才知道,昨天的章节因标题问题被延长审核了没放出来,尴尬~看来不能稍稍黄上一丢丢啊~~~ 第523章 天牢秘事,了结 第523章 天牢秘事,了结 寿帝缓缓颔首:“不错,父皇正是这个意思。当初将陈王送到颍州封地,也是为了今时今日。陈王回来了,相信人心凉薄他也体验了不少,现在就是收他为你所用的最佳时机。玺儿啊,你们兄弟两人都有些相像,都是重情重义的人,跟魏明钰和魏明远都不同。老实说,若非你从前……这个江山朕交给陈王也未尝不可。” 魏明玺躯体微微一震:“父皇对十一弟原来寄予了那么多的希望,为何……” “为何从前任由他逍遥自在?”寿帝轻笑:“树大招风,越是看好谁,越是不能让他太早树敌。” 寿帝停了停,重重的拍了拍魏明玺的肩膀:“好在朕的玺儿争气,这双.腿终究是好了,现在也让满朝文武无话可说。比起陈王来,朕当然更愿意扶持你。尤其是你有了容月,容月这孩子啊,品行心性都不错,朕很是喜欢,将来她也一定能成为你的贤内助。你若登基为帝,千万不能辜负了她,也不能让后宫的人欺负了她。” “儿臣断不会让她受委屈。”魏明玺神色郑重。 寿帝哈哈一笑,对此很是喜欢:“好,果然是朕的儿子,这一点,像朕!” 父子两人说开了话,在惠妃灵位前便只余下浓浓的思念,寿帝絮絮叨叨的说起惠妃的很多事情,包括从前不能提的,也都告诉了魏明玺。 太阳渐渐西下,两人才说完,魏明玺亲自送寿帝回宫歇息后,便到中宫去接傅容月。 傅容月自从跟魏明玺分开,便被引导去中宫拜见柳皇后。 柳皇后近来的精神头稍稍好了一些,也是由衷喜欢她,见她来了连忙招手,让她在自己跟前坐下,丫头们将一路端着过来的白绢布呈上,柳皇后看了一眼,心中不免微微诧异。 说起来,傅容月同魏明玺的夫妻之名也有两年,两人在西北时就同.居一府,年轻男女日日缠.绵而居,竟能这般克制自己,从不越礼,让她惊讶之余,对傅容月更是爱重,高兴的吩咐自己的婢女宝儿:“宝儿,快,将我给容月准备的东西都拿上来。” “多谢皇后娘娘!”柳皇后的赏赐格外丰厚,零零总总竟赏了二十余种,全是一等一的精致。傅容月受宠若惊,忙起身回礼。 柳皇后拉着她的手细细的打量她的眉眼,一边看一边说:“好孩子,辛苦你啦。昨儿你和陵王大婚,可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对不住你。这些个器件搁我这里也是浪费,你拿回去做个纪念吧,若是实在过意不去,常常入宫来陪我说说话就好。” “是!”傅容月忙应了下来。 柳皇后扶着她的手,脑中清明,不禁想起自己的儿子魏明春来。若是魏明春不犯下大错,说起来,他也该同蔡家小姐蔡知琴成了婚。如今过去了这么久,怕是孩子都多大了。可惜了那孩子,放着阳关大道不肯走,偏要去…… 罢了,不提也罢! “当年我嫁给陛下的时候,同容月的年纪也差不多。”柳皇后轻笑着,眼中弥漫起雾气:“当时也是春暖花开,京城的桃花遍地都是,婚礼那天,陛下为我簪了一朵桃花。” “娇花配美人。”傅容月呢喃。 柳皇后神色猛地一晃:“当年,陛下也是这般说的。” 傅容月便不知说什么才好。 寿帝的心中只有魏明玺的母妃,这宫里的女人,不论善恶,其实都很是可怜。 柳皇后自顾自的发了片刻的呆,忽然回过神来,忙不好意思的道:“看我,提起旧事总是没玩没了,老了!容月烦了吧?” “怎么会?我喜欢听娘娘讲从前的事情。”傅容月挨着她的膝盖,双眸亮晶晶的:“听说当年陛下年轻的时候风.流俊朗,不知倾倒了多少闺阁少女。我娘以前也总说起京城,说京城的霜花白雪,说承平寺外的蜜桑和桃花,对了,还有西巷里古井边的片片糕和核桃仔儿,都是一绝呢,娘娘小的时候也爱吃这些吗?” “我啊,我小的时候……”这个话题提得相当好,柳皇后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了开去。 宫外的日子距离如今已经过了快三十年,对柳皇后而言,那些岁月已经很远很远了,只能活在梦里。乍然间提起,心酸又幸福,竟是滔滔不绝的跟傅容月讲述起来。 魏明玺前来接傅容月时,柳皇后尚且说到承平寺的蜜桑花,听说陵王来了,她十分舍不得:“容月这就要走了吗?” “娘娘,王妃又不急着回西北,娘娘若是想念王妃,王妃可以随时入宫来的。”宝儿见她伤怀,忙在一边劝慰。 柳皇后这才释然。 又拉着两人敦敦嘱咐了一些,魏明玺和傅容月才终于从中宫出来。 宝儿相送到门口,见身后无人瞧见,忽然扑通跪在了傅容月和魏明玺的跟前,哭道:“多谢王妃,我家娘娘已经很久不曾这般高兴了,奴婢恳请王妃,王妃若得了空闲,请多多入宫陪伴我家娘娘。如今大殿下……庶人魏明春已经不在,我家娘娘实在是孤单得很。” “你起来呀!”傅容月吃了一惊,“我答应你就是。” 宝儿大喜,又再三谢过,亲自送到宫门口。 宝儿走后,傅容月不免感叹:“宝儿对皇后娘娘是真的衷心,她这般护主,真是皇后的幸运。” “若非她只对皇后一人衷心,魏明春谋反之时,父皇岂能放过她?”魏明玺牵着她的手,感受到她的温度,不禁蹙眉:“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傅容月一愣,他已经霸道的将她的手扣着往自己的袖口里藏了起来。可不管怎么捂,傅容月的这一双手就是暖和不起来。 魏明玺忍不住嘀咕:“这都已经是春天了,怎么还是这么冰?不行,回去要让厨房给你多补补!” 傅容月没接话。 只是听到魏明玺的嘀咕,一颗心直直的往下坠。 说起来,傅容芩倒了,魏明钰如今也沦为了阶下囚,等待她的结局也快了吧? 只是……不知道魏明钰如何了? 此时,天牢之中,黄昏的余光洒落在某个角落里,也照耀着落魄的身躯。魏明钰一身囚服,蹲坐在满是杂草的地上,双目无神的看着皇城的方向。他知道,魏明玺的府邸就在最靠近皇宫的地方,就在那里,傅容月如今就在那里! 昨夜,她大婚! 震耳欲聋的烟火爆竹响了很久,从陵王府一直传到天牢里,他竖起耳朵听,依稀能听到爆竹声中喜气洋洋的唢呐声,一声声的紧紧扣着他的咽喉。隔着沉沉的夜幕,仿佛能看到一身红妆的傅容月,他能猜想到金丝龙凤喜服穿在她的身上是何等的美.艳,风华绝代的她昨夜又倾倒了多少人的魂魄,甚至连她怎么抬眼怎么微笑也都在心底定格了一般! 疯狂的想念她,以至于昨夜辗转难眠后,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想到那个梦,魏明钰的手紧紧的握着身下的稻草,眼中疼痛之意更见剧烈。 他豁然起身,窸窸窣窣的锁链响了起来,惊醒了看管的狱卒。 魏明钰近乎疯狂的大叫起来:“来人,来人!” “干什么,叫魂呐?”狱卒正靠在桌子边犯困,被他吵醒后一脸不耐烦:“喊什么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耽误老子睡觉!” 若是从前,这样无礼的语气只会让魏明钰大怒,可现在,他顾不得了,他双手用力的握着天牢的栅栏,用力到指节都泛着白,他睁着眼睛,语气带了几分恳求:“我要见陵王妃,我要见陵王妃,你拿纸笔来,我要写折子!” “屁,当自己还是个王爷呢!”狱卒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恶狠狠的唾弃:“齐王吩咐下来,除非你招供,否则你谁都见不到,还想写折子,我呸!” “我只想见陵王妃。”魏明钰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他也知道这些狱卒心底在想神马,二话不说将脖子上的一块玉坠拿了下来:“你想办法给我报信,这个东西就是你的。” 那狱卒伸头看了一眼,魏明钰手中的玉光泽盈盈,起码价值几百两。 只是…… 魏明钰是齐王吩咐不准他传递任何消息的,为了这么个东西,值得吗? 他正想着,一边看押女眷的牢房里,赵王妃冷漠的目睹了这一幕,听到魏明钰挑起来说要见傅容月,她的心里就是一阵扭曲,也站了起来扒着栅栏冷冷的看着。魏明钰拿下那个玉坠,她不禁失声叫道:“魏明钰,你疯了是不是?这是母妃留给你的礼物,将来出去了卖个万儿八千的不成问题,你就为了见傅容月一面,就送出去了?” “你以为我们还出的去?”魏明钰冷冷一笑,不理她,仍旧对狱卒说道:“你要还是不要?” 狱卒听了赵王妃的话,听说这东西值钱,他顿时起了贪念:“给你通报一声没问题,至于陵王妃见不见你,我可管不着。” 他也是留了条后路的。 第524章 前世今生,一并算账 第524章 前世今生,一并算账 魏明钰点了点头:“你去送信就好。” 她一定会来的! 虽然说不清楚为什么,可他有这样的直觉! 魏明钰将玉坠递给狱卒,便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去。 赵王妃见他从头到尾对自己熟若无睹,顿时嚎啕大哭。想到他方才说的话,想到自己再也不可能做一个自由人,赵王妃痛哭失声。 “哭吧,你委屈心酸,我都知道。”魏明钰喃喃自语:“可是,我不在乎。” 只要容月能来,这些都不算什么! 他有太多的问题实在是太想要傅容月来解答了! 沈家一族同魏明钰就在同一所大牢,只不过隔着墙壁,方才的一切沈家人也都能听见。赵王妃的哭声声声传递到隔壁,赵王府和沈家的女眷们听着,也都悲从中来,一时间,天牢里哭声一片。赵王妃的父母听到女儿的哭诉,对此也是无能为力,只能转向如今沈家的族长沈坤元:“坤元啊,你想想办法啊,我们沈家就没别的路了吗?” “路?”沈坤元嘲讽的笑了笑:“咱们沈家的路,早已经被陵王堵死了。” “可是赵王,赵王……”族众人一时无语。 赵王都自身难保了,更何况他们? 沈坤元双眼冷漠的看向魏明钰的方向:“赵王要见傅容月,那就让他见吧,正好,我心里也有很多话要想问一问这个女人。” 这几天关在天牢之中,他一个人想了很多,也理顺了很多东西。细细回想最近两年来的事情,不管大事小事,似乎都跟傅容月这个小女人脱不了干洗。自从傅容月到了京城,魏明玺一步步摆脱了暴戾冷漠的罪名,连残废之身都慢慢好了,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统领西北,军功赫赫。他最想不明白的是,傅容月有了容辉记,容辉记的盈利格外丰厚,可是两年来,容辉记只在金陵、上京还有京城开了三家分铺,这三家分铺再盈利,这么多的银钱,她都用到了哪里去了? 不用说,一定是用来支持魏明玺了! 要他相信傅容月是无辜的,他是绝对不再相信的。可是,就凭着那样一个小女子,可能吗?连父亲都栽在了她的手里,他始终不能相信!还有一些东西,不亲自问一问傅容月,他不甘心! 想来赵王也是不甘心! 沈家人见连沈坤元都这样说了,都只得颓废的缩了回去。 天牢里哭声一片,只引来狱卒的声声怒喝。等他们都平息下来,狱卒扯了个幌子离开后,拿着玉佩到玉器铺子里去评估,一问价,顿时傻了眼。 “发财了发财了,果然是上万银子的好货!”狱卒掂量着手中的东西喜形于色。 他的表情一顿:“不行,上万两银子呢,以后半辈子都指望着这钱了。要是让老大知道了,这钱我哪里还能赚得成?” 他在心里暗暗一盘算,这信是万万不能去送的,一来怕走漏了风声,二来,赵王如今是一个囚徒,哪能跟王妃扯上关系,要是因此惹怒了陵王殿下,那他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狱卒肯定的点了点头,钱是要的,信是不送的,找个理由忽悠忽悠赵王就行了,反正他就在大牢里,哪里知道自己是去送了还是没送? 这样一想,狱卒顿时安心,转手就把玉坠卖了,快速折旧处理,得了八千银票,已把他喜得不得了。 只是魏明钰也不是好忽悠的,回到天牢,魏明钰问起信件送了没,狱卒便道:“送了送了,陵王妃说不见。” “送了?你交给谁的?”魏明钰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没做。 狱卒不耐烦:“一个漂亮的丫头收的。” 魏明钰再问他那个丫头的细节,狱卒哪里知道,当场就露陷了。 “你拿了我的东西,若是不去,我就告诉狱头。你说,到时候你有没有好果子吃?”对付这种人魏明钰是熟手,立即就威胁起来。狱卒苦不堪言,这才明白这钱不好赚,魏明钰又顺手摸了头上的一根玉簪子:“你若乖乖送信,这个东西一并给你,否则……” 狱卒一咬牙,终于照办。 没想到送信之路格外顺利。 傅容月和魏明玺从宫里出来,正遇到狱卒拿着信在陵王府跟前盘桓,听说有傅容月的信,两人半信半疑的接了过来。 “是魏明钰想要见我。”傅容月只看了几句,蹙起眉头。 “他还是不死心。”魏明玺道。 傅容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过,两人之间的事情终究要有一个了解,就算魏明钰不来送信见她,她也会找个机会去见一见魏明钰的。如此倒也正好,她便收了信件,温言对狱卒道:“劳烦你送这封信过来,你且去回告诉赵王一声,我会去见他的。” 那狱卒一愣,见她美貌温和,想起魏明钰的卑劣过去,竟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不敢面对傅容月,拔腿就跑了开去。 “你要去见他?”魏明玺握着傅容月越发冰冷的手:“为什么?” “该来的总是要来。”傅容月侧头微微一笑:“你若不放心可与我同去。” “我确实不放心。赵王那个人……”魏明玺说着瞥见她的脸色,不急不缓的说着后面的话:“而且,齐王已经特意给天牢里的人打了个招呼,要好好的招待魏明钰。那天牢之中到处是眼线,你去终究是不妥当,你别心急,等我安排好,我便陪着你去。” “好。什么时候?”傅容月难得显现出几分急切来。 魏明玺沉吟片刻:“就今夜吧。” 这个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魏明玺和傅容月回到府中,这是两人新婚之夜的第一顿晚饭,婢女们贴心,给傅容月额外准备了调补身子的汤,惹得魏明玺连连发笑。傅容月又羞又恼,却在魏明玺左一句王妃娘子,又一句好月儿的温柔攻势中火气全无,被他强自喂了一碗。 用过了晚饭,魏明玺安排下去,两人便换了轻便的衣衫去往天牢。 临出发前,傅容月特意挑了挑衣衫。她还记得前世的自己离去的那一.夜,她穿着的是月白色的宫装,魏明玺疼她,还未入府,府中已经给她准备了一应场合用得上的衣衫,她又一贯喜欢这些素雅的颜色,故而月白色的宫装也有。她换上之后,吩咐绿萝给自己盘头发,捣鼓了一番,挑了曾经痛彻心扉的那一.夜一模一样的发型,耳朵上挂上珍珠明月珰,款款站在镜子前仔细核对一番,确认没有一丝遗漏才出门。 魏明玺看了她的衣衫,露出一丝讶异:“这是?” “终究是最后一面了,我要给他一个深刻的印象。”傅容月回头浅浅一笑,只是眸中闪过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魏明玺叹了口气,揽着她上车。 到了天牢门口,早已有人等候多时,魏明玺送她一路走进去,看见魏明钰的牢房后,他便顿住了脚步,并不上前。周围的狱卒见陵王来了,纷纷躬身退下,留下他们两人。 傅容月慢慢的走上前去。 魏明钰的牢房就在前面不远处,此刻月光从窗户上洒下来,雪白的光罩着他的侧脸,没了玉簪束发,他披头散发的坐在那里,落魄的像鬼一样。他垂着头,双手搭在双.腿上,月光下,脚镣和手链都散发出幽幽冷光,袖子被拉起,皓白手腕上青紫一片,是被勒出来的。听到脚步声,他缓慢的抬起头,没整理头发,露出隐藏在头发里的黑黢黢的眸子,格外摄人。 在看到傅容月的刹那间,眸子里陡然一喜,绽放出无尽的光彩:“容月,你来了!” “听说你要见我?”傅容月一个女子出入天牢并不方便,衣衫上还罩着风帽,她将风帽取下来,露出绝美的脸蛋。 她就站在牢房外,并不走进魏明钰,隔着栅栏冷冰冰的同他对望。 魏明钰站起身来,哗啦啦的铁链响动,他却只能站在离傅容月一步之遥的地方。透过栅栏,他能看到傅容月的脸庞格外娇媚,一双眼睛似乎淬了毒,却让他怎么也移不开眼睛。目光落在傅容月盘起的头发上,他的眼神猛地一凝,握住了栅栏:“你本该是我的,容月,你是我的!” “可惜,我终于不是你的了!”傅容月抬起眼,十足十的嘲讽。 她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风帽,方才魏明钰起身的动作太大,铁链砸在地上,扬起了不少灰尘和草屑,让她的衣衫有些脏了。 听了魏明钰的话,心底滋生出一股痛快。 她重生了,从重生的那一天起,就一切都改变了!她改变了自己凄惨死亡的命运,改变了儿子锦儿的命运,改变了梅家人的命运,也改变了她最想改变的魏明玺的命运! 一切都来得及! 今生之后,她会笑着看魏明钰落入十八层地狱,而她所守护的一切都完好无损,魏明钰失败了,完完全全的失败了,沦为了阶下囚! 魏明钰听着她的话,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有些许愣怔:“容月……” 她怎么了? 第525章 以血还血,恩怨 第525章 以血还血,恩怨 他记忆中的容月从来不是这样的,她就算怨恨自己,在自己跟前,也从不露出这样尖利辞色。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他的容月吗? 他说不清胸口的闷痛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有什么压.在胸口,沉甸甸的起不来。呆呆的看着傅容月的脸,千言万语都汇集成了眸中沉重的痛苦:“容月,你知道吗?昨天晚上你成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刚刚从凤溪村来到京城,你的脸上还有当初那个可怕的胎记。我看着你的时候,我觉得好真切。在梦里,我如愿以偿的娶了你,你还为我生了一个儿子,你给他取了一个好听的乳名……” “叫做锦儿,是不是?” 傅容月听着他说话,忽然浑身一紧,下意识的咬紧了嘴唇。 那些以为忘记了的一切,又在一瞬间全部涌上了心头! 她从没忘记过! 她在一瞬间,脑中涌上前世的所有。想起她从凤溪村来到京城的孤立无援,想起他刻意的接近和讨好,又想起魏明钰搂着傅容芩,笑盈盈的看着她,面目可憎的将她的儿子一把掐断了脖子……她还想起梅家人的呼喊,想起傅容芩那句恶毒的“梅家人早就被满门抄斩”,想起她同他的儿子被他叫做孽种……还有,傅容芩和傅容慧找人蹂.躏她时,他就站在外面搂着傅容芩哈哈大笑,像看小丑一样的看着她的样子! 如何能不恨? 恨意在胸口翻滚,傅容月目光如炬,直勾勾的盯着魏明钰,带着对他无尽的厌恨,一字一句的吐出埋在心底三年的话:“魏明钰,你我的儿子叫锦儿,是不是?在你的那个梦里,你不但娶了我,你还娶了傅容芩,是不是?在梦里,你为了得到梅家的帮助,跪地求娶我傅容月,是不是?娶了我之后,你嫌恶我不贞,同傅容芩联手将我梅家满门抄斩,是不是?对了,你是不是还亲手捏死了我的儿子,看着我被火焰吞噬殆尽?” 接连几个“是不是”,每问一个,魏明钰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面对这样咄咄逼人的傅容月,魏明钰先是愣怔,被她吓得跌退一步,随即睁大了眼睛,待看见傅容月血红的双眸和不加掩饰的痛恨,呆愣就变成了讶异。 傅容月踏前一步,几乎是贴着栅栏,语气森寒,积蓄了三年的怨气和怒火在这一刻爆发到了顶点,她终于问出了最想问的那一句:“魏明钰,我傅容月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梅家是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我,对梅家?我们对你倾尽全力,你回报我们屠刀,你这样处心积虑,魏明钰,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还是你生来就没有心?” 话音未落,魏明钰仿佛见到了鬼一般,尖叫一声就往后缩去。 他惊恐的指着傅容月,手指抖如筛糠,只恨不能缩到地缝里去。 一瞬间,他明白了! 什么都明白了! 看着地狱里归来的亡魂,他恐惧得肝胆欲裂,几乎是失声尖叫:“你……你不是傅容月!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傅容月诡异的笑着,将自己的脸完整的露出来:“我是傅容月啊,陛下,你看看我的脸,你不认得我了吗?” 这一声“陛下”,更是让魏明钰的魂都被吓飞了! 透过栅栏,傅容月的表情、衣衫都仿若梦中的那个人,跟他梦中见到的傅容月最后的模样一模一样。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几乎失.禁,强烈的恐惧之下,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无助的缩在墙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她的冤魂前来索命! 他活不成了! 一瞬间,魏明钰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 他想起傅容月刚刚来到京城的时候,两人在忠肃侯府中第一次见到时,她看自己的那个复杂眼神,那时候,他以为是自己引起了她的注意;后来在承平寺中,她目睹了自己同傅容芩发生的一切,眸中看似伤心,实则冰冷;想起她同自己决裂,似乎是下定的决心;他还想起来很多,想起自己无论怎样也不能让她回头,想起自己怎样也不能得到她的支持……原来不是自己失败,而是这些,曾经真实的发生过,就发生在她身上! 他的心底只有一个疑惑,这一刻,他有些分不清究竟现在是做梦,还是梦还才是真实? 如果梦才是真的,那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傅容月死过一次,又活了过来? 刹那间,脑中闪过惊雷,他自己回答了自己,天道昭昭,不容他作恶,所以才有了这一切。一定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魏明钰抬起眼睛,看向牢门外他曾经十分眷恋的那张脸。此刻,这绝世的容颜渗着毒,彻骨的寒意让他不敢多看一眼,仿佛随时随地会有一双血淋淋的手从她身后伸出来,将他拖入无边的地狱,尸骨无存。 耳边只听见傅容月带笑的话语:“陛下,你抬头看看我啊,这样熟悉的脸,你不该忘记的。” 魏明钰连连摇头,那些想问的话,都统统有了答案:“傅容月,你究竟想做什么?” 从入京开始,她步步为营,先是开了容辉记,打下坚实的财力基础;随后脱离忠肃侯府,成为梅家的义女,再成为陵王妃,在她的帮助下,魏明玺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成为他最大的对手;反观他呢,他从最受父皇器重的皇子,一步步沦为了阶下囚,连他身边的傅容芩和傅容慧也没逃得了好,傅容芩偷晴,被他赐给家丁蹂.躏致死,一尸两命,她的锦儿的仇也报了;傅容慧也惨死,连个尸体都没找到;如果她单单是为了复仇,她的目的早就达到了! 她还没停手,为何还不肯消停? “我要做什么?”傅容月的笑容更深更险恶了几分:“魏明钰,我永远不会告诉你的。我要你——死不瞑目!” 这个答案让魏明钰很是意外,一愣之后,他忍不住口出恶言:“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权利。你一步步的接近魏明玺,成为他的王妃,看重的就是他有父皇的宠爱。傅容月,你真是太肤浅了!一个残废,你以为他能给你什么?床上怕是都不能满足你吧?在床上,你可是一贯的骚着的……” 傅容月没有反驳他,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已经十分陌生了。 只是听到魏明钰对魏明玺的侮辱,才觉得有些动怒,但很快,这些怒火就都消散了。 魏明钰越是口不择言,越是证明他输得一败涂地,只能在口头上逞英雄。 她没有感觉到胜利的快感,唯一的不同,只是长久以来压.在心口的那股怨气终于发散了出来,她闭了闭眼,前世种种,随着魏明钰的落败烟消云散,她再不看魏明钰一眼,转身走开,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话:“魏明钰,你真可怜。” “容月,这一生,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身后,魏明钰的话语带着几分小心的传来。 傅容月侧头,露出毫无感情的眼睛:“你说呢?” 她昂首走开,身后,魏明钰的呼吸急.促的起伏着,显然心绪难平。 魏明玺等在外间,见她出来,忙上前扶住她。 月光下,傅容月的脸色很差,他不禁担心的问道:“怎么了,跟魏明钰谈得不愉快?” “不是,都结束了。明玺,我有些累,好像睡一会儿。”傅容月抬起头看着他虚弱的笑了笑。 在天牢之中跟魏明钰的一场交锋,就如同前世今生的决裂,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她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半靠在魏明玺的身上,由他扶着自己往外走。这个怀抱温暖又可靠,她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真好,今生没有错过。 两人缓步走出天牢,路过沈家的牢门,沈坤元早就等候在那。 他只问了一句:“陵王殿下好手段,沈家自愧不如。沈某只有一句话想问陵王妃,陵王妃与我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处心积虑对付我们?” “沈公子。”傅容月未曾说话,魏明玺已经代她回答了:“各为其主,立场不同,你还要问这句话不是多余吗?” 沈坤元一愣,定定的看着他,好半天才又吐出一句:“我们沈家输在了哪里?” 他至今还没看出来,到底沈家是怎么输掉的。 魏明玺淡淡一笑:“沈家是输在了哪里,我想不用我回答你,等你到了地下,问问沈家老侯爷就一切都明白了。” 他扶着傅容月走了出去,再不多看这天牢里的所有人。 天牢之外,狱卒等人见他们夫妇出来,不敢多看,躬身问安后,悄无声息的回了天牢。姚远吩咐狱卒,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诉陵王府,就带着自家王爷和王妃回去歇息。这新婚后的第一天,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两人回到府中已经是深夜,傅容月疲倦极了,洗漱后躺上.床,很快就沉沉进入了睡眠。 魏明玺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她已经睡得很深,他什么也没问,在她身边躺下。 第二天一早起来,天牢却传来了令人错愕的消息。 第526章 新婚出门,商铺 第526章 新婚出门,商铺 傅容月累了一整天,睡下之后,就没有再醒过,直到第二天正午太阳高照时,她才朦胧的睁开眼睛。 魏明玺穿得整整齐齐的,正握着书本坐在床边读书,见她醒来,终于松了口气,顺手把书放下,探过身子担忧的问道:“你总算醒了!” “我怎么了?”傅容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得身体酸软,几乎没什么力气。 魏明玺握着她的手,眉头几乎皱成了一个川字:“昨天晚上睡下后,你一直到早上都没有醒,我叫过你很多次,你完全没有反应,就像……”说到这里,魏明玺的脸色微微一白,似乎有些话语不忍心再说,但那种恐惧,他也根本不想体会第二次。 当时他呼唤傅容月,傅容月完全没有反应,担忧之下,他甚至伸手去摸过傅容月的鼻息。 他的手指在傅容月的鼻子下停留了很久,可是,她完全没有呼吸一样,没有感觉到任何气体,他也看不见她有呼吸的迹象,那模样……就像是离去了一样! 他浑身冰凉,脑袋里一片空白,仿佛石头一样站在原地。隔了好久,才不相信的扇了自己几个耳光:“我不相信。”他重新坐下来,握着傅容月的手,就这样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她。他们才刚刚新婚,他不相信这个时候傅容月会舍弃了他,她答应过的,要陪着自己走完这一生。他一直看了很久,眼睛酸胀,才忽然发现傅容月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惊喜涌上胸腔,他小心翼翼的伸手在傅容月的鼻息下,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又重新呼吸了。 泪水顿时涌了上来,那种失而复得的体验,让他根本无法思考方才是个什么情况。他将招来的郎中问了又问,都说王妃的身体没问题,终于挥挥手让他们下去了。又怕傅容月醒来担忧,还要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等着,她方才要是谨慎的多看一眼,恐怕就会发现,他手中的书其实是拿反了,他的眼神没有一刻是落在书本上的! 这样的煎熬,他不想再来一次! 傅容月何其聪明,听他这般一说,心中就有了底。 沉下眉眼,只剩下无尽和凄然。 魏明钰已经走向他的结局,傅容芩也成了地下的白骨,她的复仇使命如今只剩下傅容慧一个人,怕是自己的命运也要凋零。 但看着殷殷期待的魏明玺,分别的话说不出口! 她左右看了一眼,外面太阳明晃晃的,不知天牢中的那个人如何了,她这般昏迷不醒,恐怕跟他有关系,忙问:“天牢里有没有消息传来?” “还真有一个。”魏明玺轻轻挑眉:“你倒是料事如神。今儿一早,狱卒给我传来消息,昨天晚上咱们去看过魏明钰之后,他就一个字都没开口,沈梦安和沈家人轮番呼唤他,他也没有反应。到了后半夜时下了一场雨,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不知为何,他忽然胡言乱语了起来,一直说冤魂索命,是报应。那模样,许是疯了……” “疯了?”傅容月嘴角含笑,略带嘲讽:“是真的疯了,还是装的?” “是真的疯了。”魏明玺道:“狱卒将这事儿报给了三司,三司让御医去看过。去的人就是梅阑珊,她回来告诉我,说魏明钰脉象十分混乱,眼神涣散,根本无法集中注意,言语也没有逻辑,怕是失心疯了。” “他一直在说冤魂索命?”傅容月挑眉。 魏明玺点点头:“不错。”小心的看了一眼傅容月,他继续说:“魏明钰在牢中大喊大叫,一会儿说有人要害他,一会儿又说你不是人,是地狱恶鬼,是来找他索命的。一会儿又嚷着是报应,他活该。还有,他不停的喊你的名字,还提到一个叫做锦儿的人,说他是杀人凶手。总之,他没有一句话能说完整。狱卒听不懂,也没人能听懂。” “他竟敢说咱们王妃不是人?”梅珊伺候傅容月更衣,在一边听见了,忍不住气愤的说:“奴婢看,那个赵王才不是人呢,他就是个野兽,干的事情全是狼心狗肺,没一件是人能够干出来的,他还有脸了他!” “就是,奴婢也觉得赵王实在心狠。”绿萝赞同的点头:“奴婢只要一想到当初他是怎么狠辣的处理自己的枕边人,曲莹莹也好,傅容芩也好,如今的沈梦安也好,奴婢就觉得寒心和恐惧。” “这些话听听也就算了。”魏明玺低声制止:“不要在王妃耳边说了。” 他知道两人之间前世牵扯不断,如今还不知道傅容月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还是不要惹傅容月伤心的好。 傅容月也并不大往心里去了,前世种种,同魏明钰的纠葛在昨天晚上就画上了句号,从此他的一切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了。 绿萝和梅珊吐了吐舌.头,见魏明玺起身,便都躬身退下。 傅容月牵着魏明玺的手撒娇:“明玺,我睡得久了一点,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去?” “是想到花园里呢,还是想上街?”魏明玺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眼神带着几分挑.逗的戏谑:“不然,继续做活动也可以。我觉得,咱们房间里的风景其实也很不错,你看那个古董架子上的东西,哪一件我都能给你讲出三五个故事来。” “去街上吧。”傅容月脸红红的亲了他一下:“至于听故事,晚上再说。” 这算是应承了,魏明玺喜滋滋的揽着她:“王妃娘子想上街,那就上街吧。明天就是回门的日子,三天新婚还没满,咱们明着可不能出府,换身衣裳,正好去逛逛,给长辈们带点新玩意。对了,我岳父大人还在梅家吧?” 这一声岳父大人,又让傅容月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转念一想,魏明玺实则体谅自己,他虽是个亲王,但在他心里,自己的亲人就是他的亲人,这份心思她很珍惜。 “是啊。我成婚之后,要想将爹从神农岭上请下来,以后可就不容易了。”傅容月微微颤然,她还是很想在秦霜傲膝下尽孝的,如今也有很多需要爹给自己支持的地方,她打心眼儿里想让秦霜傲留在自己身边,只是他同苏绾夫妻情深,又身怀内疚,怕是不肯离开苏绾的坟墓的。 魏明玺道:“既然如此,更要尽心,待会儿我陪你多选一些送给岳父的礼物,许是他一高兴,就不走了呢?” 傅容月叹气:“但愿如此。” 两人收拾整齐,换过了寻常的衣衫,很快就出了陵王府。怕引人注目,魏明玺不带随从,傅容月则只带了梅珊,三人悄悄的从陵王府的后门进了四方街。 傅容月先去了一趟容辉记。 秦霜傲和白芷柔等人从神农岭上来到京城,白芷柔事务繁多,自然第二天就回去了。秦霜傲和秦文棠则留在京城,只是秦霜傲居住在梅家,秦文棠却因为梅阑珊的关系无处可去,尽管梅阑珊为了躲避他先一步去了宫中,他也不好意思呆在梅家,跑到了容辉记这边来。 一进容辉记,林大山就满面笑容的迎出来恭贺:“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王爷,王妃,今儿怎么出来了?你们是新婚,这要是冲撞了血光,怕是不吉利。”账房朱漫山很是紧张,他渐渐上了年纪,爱操心年轻人的事情,遵照风俗难免不赞同。 傅容月笑道:“我们就是过来看一眼,顺便挑些回门用得上的礼物。” “要挑礼物,王妃说一声,老朽给王妃送上门去。”朱漫山嘟着嘴不依不饶。 傅容月同他算是患难与共,这三年来,全靠他扶持清算,容辉记才这般鼎盛,他功不可没,又关心自己,自然不会驳了他的面子,忙低头称是:“是,都是我的错。可我来的来了,难道你还要撵我走?这要是在容辉记没遇见,出门反而遇见了……” “不许咒自己!”朱漫山白了她一眼,当真不再说了,转身欢欢喜喜的吩咐小二的将最近上的好货都拿上来。 傅容月看了一圈,都是新到的好货,很是精良,挑选了几个打包,又吩咐林大山:“如今白家的生意跟咱们同气连枝,可不能有损了。选在京城的窑窖他们可还满意?” “是展老板亲自选的,白老板很满意。”林大山笑盈盈的:“原本咱们运输白瓷,总担心破损,王妃将窑窖搬到京城来,咱们运送容悦镇的白泥过来,可比运送白瓷方便多了。白老板家的老掌柜仍然在容悦镇,他的几个儿子都是他调.教出来的好手,一直都没什么乱子。对了,王妃大婚,他们特意送来了礼物,只是王府规矩森严,不敢送上去,还在我这里呢。王妃走时要拿走,我可不负责保管。” “好,交给梅珊吧。”傅容月点点头:“白老板有心。” 说到这里,她翻看账本的手忽然停住,又仔细看了几眼,才抬起头来:“对了,说起来,京城的瓷器现在都是咱们家的,可为何利润这两个月都不见涨?” 第529章 商铺危机,查询 第529章 商铺危机,查询 提起这个,林大山便急了:“王妃不知道,近来京城里开了四五家陶瓷铺子吗?” “什么时候的事情?”傅容月也吃了一惊。 林大山指着街头街尾:“就是正月十八和腊月底吧,一共开了四家。咱们容辉记这个铺子现在卖的就是白瓷和青瓷,那四家也一样,都是卖的白瓷青瓷,还有咱们不卖的彩瓷。青瓷和白瓷的价格都比咱们低,质量也跟我们的不相上下,咱们做的都是老主顾的生意多了,这两个月来,老主顾也有不少被他们吸引了过去。最抢市场的就是彩瓷了,彩瓷看着真的漂亮,我娘都特意跑去买了几个搁家里,她说喜庆……” 林大山想到当时那一幕,也是哭笑不得,更难掩忧心。 傅容月同魏明玺对视一眼,见魏明玺也是一脸茫然,忙问林大山:“怎么不告诉我呢?展老板知道吗?” “我告诉了展老板,我以为他已经跟你说了。”林大山被她质问,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傅容月摇摇头,展大牛近来忙碌于南越忍者的事情,忙是疏忽了,他长久不在京城,如今照顾的重点又是隐月楼,主要经营马场和盐茶的生意,这边有所疏忽,倒是怪不得他。 她仔细的想了想,很快就有了对策:“大山,你那两个好兄弟如今都在京城里,你尽快联系他们,让他们找个信得过的人到这几家瓷器铺子给我买几件瓷器回来。”林大山应了,她便坐不住了,起身说道:“我去见见文棠大哥,一会儿就回来,你且去办吧。” 魏明玺道:“我陪你去。” “明玺,我是去跟文棠大哥谈一谈阑珊姐姐的事情,你去了怕是不好。”傅容月握着他的手:“我刚好也有事情需要你。那几家商铺开得有些蹊跷,如今京城里大家都知道我容辉记是将这瓷器的活儿垄了的,一般人不会来跟我较劲,我怀疑这背后有什么阴谋。你帮我去查一下,这几家商铺的老板都是什么人,他们都从哪里进货,又如何推销出去。” 魏明玺点头应了。 傅容月独自一人进了后院,秦文棠正在后院中练功,见她吃了一惊:“容月,你怎么来了?” “大哥,我来看看。”傅容月时间紧迫,开门见山的直说了:“大哥也去了我的婚礼,为何要回避阑珊姐姐呢,这样一来,大家的心里都不好过。阑珊姐姐好面子,虽然不说什么,但大哥一走,她就去了宫里值守,到今天都还没出来。” “她入宫了?”秦文棠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就露出几分愧疚之色:“这件事是我办得不妥当,你说得很对。只是……我见到阑珊时,始终不能像从前那样坦然,我……” 他也动心过,如何能做到无动于衷? 傅容月停了停:“大哥既然对阑珊姐姐有情,如今局势又不同往日,你和她的婚约也没有取消……” “那个婚约作罢了。”秦文棠不等她说完,就已经直言打断了她。 傅容月瞪大眼睛,就听见秦文棠一字一句的说:“阑珊那个性子,你觉得婚约没有取消,她就会愿意嫁给我吗?她不会愿意的,我曾经为了大事放弃了她,我也不配同她一起,她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我会跟父亲说,找个合适的机会,我们就宣布同梅国公府的婚约取消,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容月,你不用为我们操心。” 他神色认真,傅容月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梅阑珊性格刚烈,的确没有复合的可能。 她只能叹气:“大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直就这样在京城回避阑珊姐姐吧?” “我已经做好了打算。”秦文棠微微一笑,似乎轻松了很多,指了指房间里的包袱:“你今天来得正好,我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打算送信给你告别。容月,我已经决定离开京城,也跟父亲商量好了,神农岭如今是芷柔当家做主,我留着也无意,我打算去塞外走走,权当是散心,之后,我要回到江南,回到玄素山庄。” 从此以后,梅阑珊继续做她的朝廷女官,一品大臣千金小姐,而他也做回自己,做回浪荡天涯的江湖客。 “那大哥以后都不会回来了吗?”傅容月看着他,涌上一阵舍不得。 还没有跟秦霜傲相认时,秦文棠就对她很好,正要一辈子见不到,她会十分想念的。 秦文棠哈哈一笑:“等我忘了她,我自然就会回来了。” 梅阑珊虽然是女子,但比他还要看得开,等他能够忘记时,想来她也已经放下了。那时候再相见,当不会像现在这般别扭。 傅容月闷声问:“大哥现在就要走?” “是。”秦文棠点点头:“你不必相送了。如今京城局势复杂,你又是新婚,别徒添很多麻烦。” 他挥挥手,竟拿起包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容辉记。 傅容月目送他走远,心中涌起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秦文棠这一去,天高水长,再相见怕是不容易。 她追出去几步,大声呼喊:“大哥,你要保重!我们在京城等你!” 回答她的是秦文棠潇洒的挥手,马蹄扬起,他的影子很快就不见了。 傅容月从后院出来,魏明玺已经离开了,只有林大山在,见她脸上还挂着泪痕,林大山很是诧异的看了看她的身后:“王妃,怎么了?” “大哥走了。”傅容月摆摆手,有些疲倦的坐下:“他说要去塞外,我阻拦不了。大山,你说,我有时候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林大山见她这模样很是伤心,不免一阵心疼,他本性纯良,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可安慰女孩子就显得有心无力,有些笨拙的开口安慰:“王妃一个人开了容辉记,还把生意做得这么大,怎么会无用?我才是真的无用呢,不能为王妃排忧解难不说,还总是给王妃添麻烦。还有馨儿的事情,我到现在都没能给她报仇,我没用!” 越说越是懊恼,忍不住抬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朱漫山连忙阻拦:“你这是做什么?” 他乍然间提到馨儿,傅容月便是一个愣怔,满腔的忧思在这一刻都有了出口,她抬起头来,暂且分散了些注意力:“馨儿的事情你别急,很快就有结果了。” 两年前就撒下的巨网,如今一点点的收紧,魏明钰倒了,魏明远焉能不蠢蠢欲动? 等着吧,不出三个月,魏明远的报应就来了! 林大山一愣,随即狂喜:“王妃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跟馨儿感情深厚,她的仇我答应为你报,当不会忘记。”傅容月目光灼灼:“你只管叫你那些好兄弟盯好齐王府的一举一动,其他的交给我来办。” “多谢王妃!”林大山想到馨儿惨死,得了傅容月承诺,原本有些不确定的心一下子就安稳了下来。 傅容月说了这些,纷乱的思绪渐渐静了下来,她让林大山和朱漫山出去,直说自己想要静一会儿。两人忐忑的关上房门,她便撑着额头思索了良久,直到魏明玺到了容辉记,她才有些回过神来。 魏明玺一进门就瞧见她这副心不在焉的状态,不禁很是担心,等问明白了原因,不免心疼她的用心良苦,揽着她的肩膀宽慰:“傻瓜,各人自有各人的缘分,这些咱们操心不来。秦文棠出去这一趟也好,不在京城,宣布解除婚约反而顺利了。你原本不是发愁没办法给人合情合理的交代吗?我倒是想了一个。” “什么?”傅容月忙问。 魏明玺道:“秦文棠这次去塞外,正好赶上西北军招募。不妨对岳父提议,就说秦文棠的意思,西北贼寇不灭何以成家,他要建功立业才肯回来,不好耽误梅阑珊,索性就取消婚约。若两人缘分在,他日功成名就时,仍要同阑珊在一起。如此一来,外人也不必对梅阑珊多加揣测,也不会影响她以后的婚事。” “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傅容月喜道:“如此一来,退婚名正言顺,我这就去同爹说。” 她心中宽慰,当真一扫颓然,拉着魏明玺兴致勃勃的回了陵王府。第二天一早,正好三朝回门,两人见到秦霜傲,两人将这个提议一说,秦霜傲就赞同的应道:“就按照王爷和王妃说的办。” 当即,秦文棠和梅阑珊解除婚约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如今梅家出了一个帝妃,一个王妃,可谓是最受天下人瞩目的,这消息不到一早上就传遍了京城。连梅阑珊在皇宫里也听说了,得知秦文棠离开京城,她终于松了口气,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从皇宫出来了。 皇宫外城,却有一个人很是不高兴。 容盛猛地将书桌上的东西扫落,铁青着脸站起身来:“你们方才鬼鬼祟祟的在嚼什么舌根,给我再说一遍!” “太子殿下饶命,奴婢们知道错了!” “求太子殿下饶命!” 几个丫头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哭成一片的求饶。 第528章 惊天豪赌,容盛相邀 第528章 惊天豪赌,容盛相邀 “我让你们将刚刚说的再说一遍!”容盛面容扭曲,喝道:“你们是陛下赐给我的丫头,别以为我真不能要你们的命。给我说!一个字都不准落!”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一咬牙,其中一个说道:“奴婢们刚刚在花园说,梅阑珊梅大人被人退婚了。听说秦文棠秦公子取消了婚约后,已经单枪匹马的去了塞外,说是边塞不宁,军功不建,就不回京城了。” “所以,阑珊被他抛弃了?”容盛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丫头们不敢答话,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生怕他下一个字就是要斩了自己的脑袋。 眼前这个容盛太子虽然一贯是很温和的,可只要谈及梅阑珊,他总会失去理智。究其原因,这些丫头们不禁暗暗揣测,都说容盛留在京城三个月,是为了追求梅阑珊。如今三个月的期限已经到了,他的国书也已经送达,说是不日就要准备回京。越是这个时候,容盛想来越是心急,梅阑珊的一点消息都让他很受震动。 可是,按照道理来说,梅阑珊被抛弃了,作为梅阑珊的追求者,容盛太子不是应该高兴吗? 容盛气了一会儿,见丫头们还在跪着,想到梅阑珊傲然挺直的背脊,想起那日在宫门口她决然的说她留给世人的谈资已经够多,请自己不要打扰的话,浑身的力气就仿佛被抽干了一样,泄气一般的跌坐在椅子上。忽然之间提不起问罪的兴趣,他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还有,梅大小姐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你们也都是女子,何苦为难她,能在嘴.巴上积点德,就别议论纷纷给她添堵了。” 她的人生,已经很是艰难了! 几个丫头又不解的对视了几眼,终于不敢得罪他,躬身退下:“是!” 丫头们一走,容盛就重重的倒向靠背,袖子里,拳头无声无息的握紧了。 秦文棠! 秦文棠这个混蛋! 他怎么能在得到之后,又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梅阑珊那样的女子,到底是哪里配不上他,他竟然还敢抛弃她?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机遇,是他容盛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吗? 容盛眼睛锁着横梁,雕栏玉彻,满目朱华,可在他的眼睛里,都比不上梅阑珊回眸那神采飞扬的笑容。这样的女子啊,多难求,秦文棠究竟怎么舍得?他脑中不断的盘旋着梅阑珊生气的样子、快乐的样子、服软的样子……那是一个多姿多彩的女孩,他在西凉没有遇到过,在大魏也只在她身上看到过,他承认一开始接近她是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可后来呢? 无数次扪心自问,容盛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他……喜欢她! 弄假成真,说来可笑! 在西凉,多少女孩子都想得到他的青眼,多少女孩子为了他碎裂了心肠,他也素来游刃其中而不留下一点情面,却不知道,自己也有这样的一天。说起来,他同梅阑珊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但她身上那种熟悉的、飞扬的气质,就好像是旋涡,不断的将他拖进去。好像是一脚踏进了流沙里,恐怕不到窒息,他根本出不来。 这真是天道好循环,苍天饶过谁,他容盛是彻底的栽在梅阑珊的手上了! 想到这里,他无奈的起身,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衫,低低的留下一句:“容盛,你活该!” 梅阑珊从御医院出来,正好赶上百官下会的时间,宫里大批官员留在其中办事,这会儿正大量涌出来。她怕被人指指点点,也怕被梅向荣逮到,藏头露尾的飘过这些官员的主干道,小心翼翼的往宫外去。没想到刚刚翻过围墙落地,就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她想也不想的回身就想来个猝不及防,将对方弄晕以防她这不雅的举动泄露出去,没想到对方早有准备,正夹住了她的手掌。 她吃了一惊,刚回头,就听见容盛带笑的声音在头上响了起来:“我说是谁鬼鬼祟祟的,原来是你呀!” 梅阑珊白眼一翻,怎么又遇到了这个禽.兽? 每次她遇到容盛,准没好事! 这人就是她的克星! 她连气都撒不出来,回头瞪着容盛,有气无力的道:“太子殿下,你怎么就这么闲?还是说太子殿下爱好独特,偏喜欢在这种街头巷尾躲猫猫?” “你也爱好独特,放着大路不走,偏喜欢翻墙。你看,咱两是不是天生一对?”容盛笑着挤眼睛:“阑珊,你还是好好考虑我一下呗!” 梅阑珊一听这话就生气:“容盛,你还有完没完?” 好好喊他一声太子殿下,这人还蹬鼻子上脸了! 容盛上前一步,两人几乎是鼻子贴着鼻子,他的眼睛无限放大,瞳孔里像只有她一个人:“怎么,你不敢呀?你梅阑珊会有怕的一天吗?” “我怕什么?”梅阑珊哼哼唧唧。 容盛眨眨眼:“我怎么知道你怕什么?莫非,是怕爱上我?” “得了吧,我要是看上你,除非我梅阑珊瞎了眼睛。”梅阑珊扭头就走,潇洒的挥挥手:“太子殿下,你要做梦还是回西凉去做,在大魏,白日梦是不流行的。我们都喜欢切实一点的东西。对于你这个就要滚蛋的人,我想,我们还是不要见面比较好。” 容盛微微一笑,大步上前握住她挥出的手:“我们西凉也喜欢切实的东西。阑珊,我怎么听着你说这些话酸溜溜的,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 “错了吧?”梅阑珊怀疑的掏了掏耳朵:“太子殿下,你要是走了,我一定放鞭炮庆祝的。” 容盛见她模样,似乎全然不被秦文棠的悔婚所影响,好像秦文棠是否退婚,她根本不在意。他一扫方才的颓然,莫非在梅阑珊的心里,那个男人也从来没认真的存在过?换言之,梅阑珊的心里根本就没人,他仍然是有机会的! 他哈哈大笑,握着梅阑珊的手用力一带,几乎将人抓到了怀里。 他的下班抵着梅阑珊的头顶,心情大好:“阑珊,放鞭炮我也喜欢,你我成婚时,我让你放个够。不过,这事儿不急,你我成婚总归是国事,咱们暂且不用协商。你都在宫里闷了好几天了,来来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解解闷。” “滚开,谁要跟你成婚!”梅阑珊被他扣下,大怒着反抗。 容盛一一化解:“对对对,你不要跟我成婚,是我要跟你成婚。好了,别闹,跟我走。你再不走,那些大臣们可都往这边来了。” 这句话当真刺中梅阑珊的要害,她悻悻的放开同容盛争斗的手,恨恨的瞪着他:“去哪里?” 这京城里她比容盛混的熟,就不相信容盛能有什么好地方。 容盛勾着手指:“跟我来!” 梅阑珊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他的脚步,只见容盛七转八转,脚步比她熟悉的在外宫穿梭。不多时,两人就走出了复杂的皇宫,站在了街上。梅阑珊见那些朝臣们都三三两两的出来,但没有人往这边看,忍不住就想甩开容盛。容盛早已料到,一只手扣着她手腕,将她往自己身边拖了拖。梅阑珊挣扎了一番没挣脱,反而惹来容盛一阵闷笑,只得作罢。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竟走进了一个偏僻的巷子里。梅阑珊正要问是什么地方,容盛已经撩起其中一处屋舍的帘子钻了进去。 里面倒是热闹! 梅阑珊一咬牙,也跟着躬身进了这屋子。 方一进去,她就愣住了。 原来这偏僻的陋巷里进来,这屋子里很是热闹。清一色的男人聚集,几人围成一桌,吆喝声、呐喊声、兴奋的咆哮声响成一片。只见人群中透出的桌子上,正摆着很多东西,有牌九,有骰子,有马吊,有六博……甚至还有很多梅阑珊都不认识的玩意儿。 容盛倒是轻车熟路,径直到最大的一张方桌前,撩起衣摆就坐下了。 他一坐下,这赌场里的人就沸腾了起来:“快看,有人坐那张朝天椅呢!” “这人什么来头,朝天椅也敢坐!” “看那衣服料子,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这种人的钱最好赚了。不过,估计也气派不了多久,出这个门时,倾家荡产也不远了!” 梅阑珊听得奇怪,拉住旁边一个年轻公子,问道:“什么是朝天椅?” 那年轻人诡异的笑着指了指容盛坐下的那张凳子:“看见那椅子没,红木做的,方向是朝着皇宫的,所以叫朝天椅。另外,这一桌寻常是不开的,也没人敢到这一桌跟前来玩耍,因为坐了这朝天椅,就意味着要挑战的是这赌坊里最厉害的那一个赌王,还有个规矩,挑战赌王需连赢十局,否则,赌注是多少,就要翻十倍。” “就算翻十倍,也不会倾家荡产吧?”梅阑珊不解,来这里玩的,也不像是没点家底的人。 公子哥嘿嘿直笑:“姑娘一看就没玩过,连朝天椅都没听过。朝天椅的赌注,是十万两白银起家。输一局就是一百万两银子。这十局下来,还有几个能不死?” 第529章 惊天豪赌,容盛叫板 第529章 惊天豪赌,容盛叫板 梅阑珊在心里暗暗盘算了一番,如果输了,那就是一百万两银子一局;连输十局,那就是要一千万银子。京城里的有钱人家不少,但也没几个公子哥敢这般挥霍的。她嘀咕了一句,如今京城里最有钱的人当属皇商慕氏,但慕氏的人再有钱,恐怕也经不起这朝天椅燃烧。 容盛到底是有什么底气,竟然敢坐上这朝天椅? 一时间,梅阑珊担忧起来,下意识的左右看看,寻找着一个安全的出口,寻思着待会儿打起来她也能找到地方跑路。 容盛却什么也不在乎,他往那里一坐,这赌坊里的伙计就皮笑肉不笑的问道:“这位公子知道这是朝天椅吗?” “知道。”容盛笑盈盈的:“将你们的赌王请出来就是。” 伙计笑道:“公子口气好大。不过我们赌坊有我们的规矩,公子要坐这个朝天椅,也要看公子是不是真的坐得住。别的不说,真金白银我们要看,公子要赌十局,我们也不要多,公子先拿一百万银子来打打底。我们不收现银,银票摆在这里,公子随便玩。若是公子手边不方便,我们也可以帮公子代取。但如果公子没有这么多银子,却来这里消遣我们,那我们丑话说在前头,公子砸我们的场子,也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没有银子,也没有银票。”容盛很是淡定。 伙计脸色一变:“那你是来消遣我们了!” “我拿这个做抵押。”容盛说着,伸手到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红宝石出来,轻轻放在桌子上:“这红宝石有识货的吗?” 那宝石块头不小,色泽更是艳丽,在这屋子里也熠熠生辉,光芒倒影在桌面上,如鲜血一般殷红。 伙计在这一行做了多年了,什么样的珍宝都见过,一看就知道这宝石并非凡品。一百万两银子是不值,不过一半的价值也不差多少了。他是有眼光的,这等宝物,错过了就再也难找,当即笑眯了眼睛,伸手垫了垫宝石:“好勒!” 拿到手中看过,更知道这东西珍贵,伙计换脸就跟换衣服一样快,陪着笑问:“公子,都给你换成银票?” “好。”容盛点头:“就换一张,赢了就不必再换。” 伙计一愣:“一张只有十万两的面值,公子是否……” “不用。”容盛抬手打断了他,回头瞧见梅阑珊正在不远处溜达着一双眼睛贼兮兮的看着,用脚趾头一猜都知道她是在找逃跑的路,他好笑的指着她:“我这位朋友对这东西也有兴趣,你搬个凳子让她在我跟前坐着。另外,她从家里出来时就什么也没吃,你们赌坊里的糕点味道不错,给她每个样式都来一点。” 那伙计抬头看了一眼梅阑珊,京中的名人,他没一个不认识的,梅阑珊的大名也是听过的。 他连连点头:“好。请梅小姐上座!” 说着快步入内,不多时,一个高大的青年男人就跟着他过来,伙计介绍,这是赌坊的老板,姓杜。 杜老板笑眯眯的招呼梅阑珊坐下,和和气气的问容盛:“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我姓盛。”容盛嘻嘻笑着:“我这位朋友脾气暴躁,最不喜欢等待,客套话就不要多说了,让你们的赌王赶紧来才是要紧事。” 杜老板暗暗打量着容盛,只觉得这人贵气逼人,细细想了一遍京城里姓盛的贵公子,又觉得对不上号,心中一阵犯嘀咕。 容盛说梅阑珊脾气暴躁,这个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也不想轻易得罪了梅阑珊。倒不是怕梅阑珊怎样,而是想起在天子脚下,如今梅家只手遮天,能不得罪梅阑珊就不必得罪。只要不破坏赌坊的规矩,这种小事就当是取梅阑珊一笑,同梅国公府拉拉关系。 如此一想,容盛反而显得不被重视了。 容盛也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补了一句:“我是外地来的,听说你们赌坊有趣,特意前来玩玩。” 杜老板一听,心中大定。 外地来的,那可就好办了! 他们赌坊里最喜欢的就是外地客,没什么依靠,想怎么宰就怎么宰,任他是什么人都玩不过地头蛇! 今天这笔钱好赚,杜老板大喜,亲自安排,很快,一个文文秀秀的年轻人就来了,在容盛对面坐下。 这人很是瘦弱,说话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仿佛被风一吹就要倒地不起。 梅阑珊看得悬心,小心的问容盛:“喂,被你害死了!我说你到底有没有把握能赢?” “你就安安心心的看着吧。”容盛同她头挨着头,梅阑珊身上淡淡的香气涌入鼻腔,说不出的好闻,他深深吸了口气,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阑珊,你平日里用什么香?是紫藤花吗?好像也不是。” “是丁香。”梅阑珊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你对面坐着的就是赌王?” 容盛肯定的回答:“是啊。” “赌王怎么长成这个样子?这副柔弱的身子骨,怕是风一吹就要倒吧?还有,你看他这个胳膊腿儿瘦成这样,摇得动骰子吗?”梅阑珊怕非议别人被听见,同容盛靠得很近,低低的咬着耳朵。她的语气里有说不出的郁闷,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来过这样的地方,更没参加过这样的赌局,刚刚听说了规矩,虽然害怕,其实内心里还是很期待的。 可一看到赌王的样子,这种跃跃欲试的心就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都凉了! 容盛没说话,却听见对面坐着的年轻人咳嗽了几声,带着轻蔑的回答:“摇骰子不是力气大就可以的。小姐,你随便说个数。” “我说几你就给我摇几?”梅阑珊瞪大眼睛。 赌王点头,她忙说:“那我要最小的点。” 赌王嗯了一声,随手操起面前的骰子筒,只听哗啦啦的一片响声后,他将骰子筒往桌上一顿,揭开来,里面的六个骰子已然成了碎片。他傲然一笑:“小姐要最小的点,最小就是没有。” 梅阑珊吃惊的长大了嘴.巴,一是被赌王惊人的摇骰子技巧震惊了,二来,却是震惊于这人瘦弱的身形跟腕力不同正比。要将骰子摇成碎片,她也曾尝试过,只有加上内力才能成功。可眼前这个人倒不像是个会武功的。 好厉害,不愧是赌王! 她由衷的竖起大拇指:“厉害,厉害!” 不过,夸完了人家,转头看向容盛就很是担忧了。容盛这小子,这会儿吹牛皮吹大了! 容盛却好不以为意,他不急不缓的看着这一幕,杜老板出去了一趟,重新回来后,将几盘糕点放在梅阑珊的跟前。梅阑珊没什么心情吃东西,可她躲在宫里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的吃东西了,闻到糕点的清香不觉腹中饥饿,手不受控制的伸出去,抓了一块绿豆糕放在嘴.巴里,却一下子就停不下来了:“嗯?味道还不错……” 不知不觉中,她就吃完了一块绿豆糕,又拿了一块薄饼放在了嘴.巴里。 容盛笑盈盈的看着她吃了几口,才转头看向赌王:“你们朝天椅的规矩是个怎么玩?” “朝天椅,向皇城,样样称王才配坐。这位公子,你坐了我们朝天椅,那就要跟我们赌王赌十局,且十局都要赢,才能最终赢走赌注。只要你输了一局,那东西你都拿不走,输一局赌注翻十倍。”杜老板笑着解释:“公子,我们赌坊从来不占大家的便宜,十局对开,五局由你选赌什么,五局我们赌王选赌什么。你先来吧?” “我这人直接,不喜欢那些复杂的玩法,我的五局,就赌个大小吧。”容盛笑道。 赌王拍了拍手掌:“爽快,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你我兴趣相投,这第一局就算我输!” 杜老板毫无意见的宣布:“第一局,盛公子赢!” 话音未落,将第一局的赌注十万两银子放在了容盛跟前。 四周一片嘘声,赌王好大的手笔,第一局就认输了。他们倒也不羡慕容盛,都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笑盈盈的等着容盛出丑。他们都是在赌坊里混迹惯了的,都知道眼前这个赌王是个什么存在。容盛赢了一局有什么了不得,只要输一局,这些就全部都回去了。十局下来恐怕倾家荡产,他们都等不及见容盛落败的模样了! 在一片起哄声中,容盛轻轻见银票推到中间,傲然一笑:“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咱们凭本事赢,不需要你相让。” “哇,这人是不是傻?十万白银都不要?” “待会儿可别输哭了!” “这年头的公子哥儿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的这个举动让四周很是诧异,有人摇头叹息,也有人幸灾乐祸,不过,赌坊的气氛倒是在一瞬间到了高.潮。 赌王一愣,随即抱拳道:“好,我敬你是条汉子!” 他也不客气,将银票往自己跟前一收,瘦弱的身子竟然带出几分儒雅来:“请——” 第530章 撩动心弦,萌芽 第530章 撩动心弦,萌芽 容盛这回没客气,不过,他没有赌王那样娴熟的手法,而是慢斯条理的将骰子盒子翻了个跟头,将每一个骰子都在手中掂量了一番,再一个个慢吞吞的丢在骰子筒里。这行外人的举动不禁让围观的人连连摇头,他们方才见容盛底气十足,都还以为他是有什么过人的本事呢,看来,还是太高估容盛了,这人根本就什么都不懂,至少不是行家! 容盛一个个丢完了骰子,看了梅阑珊一眼,她正沉溺于糕点的美味中,只抬头一脸坚定的对他用力点头。 他便笑了,一转手腕,将骰子在手中转了起来。 砰地一声,他将骰子放下,还未发问,赌王已经说道:“上三下六,总数是二十七点。大。” 容盛嗯了一声,解开骰子筒,确然是两行骰子,左边一流全是三点,右边一流全是六点,合起来点数正是二十七点,按照京城的玩法,大于十八点则是大。赌王完全答对了! 轮到赌王了。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好戏一般的瞧着这一幕,这些人都是赌王的手下败将,知道容盛外行,都觉得他肯定是要输了,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容盛出丑。 赌王似乎也是这样想,摇了几下,就放下了骰子。 容盛便道:“一二三一二三,十二点。小。” 赌王一愣,颇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掀开骰子筒,果然是一二三一二三,合计十二点,小于十八点则是小。容盛猜对了! 杜老板不计输赢,笑道:“盛公子看来是深藏不露。第一局,平局!第二局仍然是盛公子先来吧?” 容盛也不退却,拿起骰子,又慢斯条理的摇了一次。 这一次是六个六,大满贯,赌王毫不意外的猜中了。 轮到赌王时,他明显比上一次认真了很多,他摇了骰子,其中两颗堆叠,不过,容盛仍然是猜了出来。 第二局仍然是平局。 如此接连五局,竟都是平局。一时间,整个赌场的氛围都高了起来。每一次开骰子,都让这些赌徒们兴奋不已,呼声一声比一声高。他们原本还蔑视容盛,认为不过是个有钱的公子哥,第一次平局只当他运气好,可接下来都收起了小觑之心。这些赌徒平日里最好的就是赌场上的那一点刺激,今日这朝天椅的争霸差点把他们的心脏都刺激了出来,一个个仿佛是自己坐在容盛的位置上,都不自觉的为他呐喊助威。 最不受影响的反而是梅阑珊。 五局时间眨眼就过,她不过是吃了个饱,感受到氛围的变化,才停手不解的抬起头来。 容盛见她吃得狼吞虎咽,嘴角染着一些糕点的碎末,含笑抬手为她抹去:“好不好吃?” “真是看不出来,这小赌坊里的糕点味道堪比御厨。”梅阑珊说着打了个饱嗝:“我在京城这二十年算是白活了。” 容盛哈哈一笑:“喜欢就多吃点。” 梅阑珊拐了拐他的胳膊:“他们都在喊你赢呢。第几局了?” 她刚才恍惚听到一直是平局,知道容盛没输,心中很是安稳。不过看看对面赌王那认真的模样,知道对方也不手下留情了,不免有些担心。 容盛笑道:“第六局了。” “都是平局?你有没有把握赢啊?”梅阑珊默默的盘算了一下,那宝石再值钱,也不够他输一局的。别到时候输了没钱给,又把她坑了进去。 容盛捏了捏她的手:“来,对你夫君自信点!” “呸,你再嘴.巴给我不干不净的……”梅阑珊抽出自己的手,对他这种公然耍流.氓的行为很是无语,怒目圆睁,她很是气愤,只想一巴掌将容盛拍得远远的。可话未说完,就被身边的杜老板打断了。 杜老板看着容盛和赌王一局接一局的平局,他也有些坐不住了,这朝天椅立下后,这么多年来就没几个人坐过,更别说有人赢过。普通人在赌王的手下能连赢三局就已经算是高手中的高手,更别提这么多局的平局。他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妙,但开了这么大的赌场,总归是个有底气的,十分沉得住气,加上也想看看容盛到底能到什么地步,故而并不暗中做手脚。 只是,这赌坊的招牌也得保住了,他顾不得许多,第六局还没开,就率先立下规矩:“盛公子,前面五局由你选择,你选了赌大小,如今五局已经赌过,剩下的五局则由赌王来选,你没有意见吧?” “请!”容盛客客气气的伸手。 赌王咳嗽了两声,仿佛那五局让他气力有些不济:“这位公子是个性情中人,我不愿意以赌术欺压,越是简单越见功夫。接下来的五局,咱们接着赌大小。” “这……”杜老板眼睛都瞪大了,欲言又止想阻止。 不过,赌王已经发话了,他也不会自己砸了自己的招牌,当即点头准许了。 剩下的五局则由赌王先开。 他一手摇骰子的本事当真是让人望尘莫及,骰子在筒中哗啦啦作响,他的手速几乎快到看不见,等停下来时,大家都觉得那朝天椅都跟着震了一下,端的是气势如虹。 容盛却没有被这样的本事吓到。 他一直在竖起耳朵倾听,等赌王停下来时,便思索了一下,缓缓说道:“你将三颗骰子摇在了一起,是很高明的手法。贴在一起的骰子不好猜,不过却难不倒我。那叠在一起的三颗点数分别是一、四、五,没有叠在一起的三颗点数是二、四、六,总共是二十二点,是大。” 掀起骰子筒,果真是二十二点。 容盛又猜了出来。 轮到他了。 这一次,容盛并没有太客气,也不再一颗颗丢骰子,他一把抓起骰子,立即开始摇晃手中的筒。只摇了两下,便见对面的赌王惊讶的“咦”了一声,他竟举手示意全场安静,全神贯注的开始听容盛摇骰子。容盛的手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他的表情却始终凝重,眉头拧成了一个结,直到容盛放下骰子也不曾松懈。 时间仿佛安静了。 赌王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好像没回神,陷在了自己的沉思里,一直没有开口。 连杜老板都等不及开始催他后,大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赌王的额头上布了一层薄汗。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好一会儿,赌王才疑惑的出声:“二二三三四,一共十四点。还有一颗骰子不见了。是小。” 不见了? 大家都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是不见了?” “我没有听到其中一颗骰子的声音。”赌王看向容盛,他出道至今,从来没见过这种诡异的摇骰子的方法,实在是猜不出来。 容盛微微一笑,掀开骰子筒,六颗骰子赫然摆在桌面上。 其中五颗是二二三三四,却有一颗完整的六,静静摆在桌面上。这六颗骰子的点数加起来是二十点,是大。 赌王猜错了! 一时间,整个赌坊都哗然了! 赌王自从在这赌坊坐镇以来,十年来,从来没有人能跟他达成五个平局,更没人能赢他。而这个记录在今天全部打破了,赌王输了!大家都看向容盛,这个满身贵气的公子哥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能打败赌王? 而且方才听赌王所说,赌王只猜了五个骰子,还有一个骰子到底被容盛藏在了哪里? 这个问题最想知道的莫过于赌王!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容盛,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话语:“你到底是怎么藏起来骰子的?” 容盛微微一笑,两手一摊,用自己的行动告诉赌王,这个赌局还没有结束,他是不会说的。 赌王也后知后觉,是啊,后面还有四场,容盛还指望着这个技术,能够一直赢下去,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告诉自己呢? 他摆摆手,示意赌局继续。 还有四局,他不相信自己猜不到! 很快,赌局如常。 这一次,赌王也拿出了自己的拿手好戏。那骰子在他手中不断翻飞,他也的确技术很高明,连梅阑珊都感觉到容盛也跟着紧绷了起来。赌王竭尽全力,容盛也似乎拼上了力气,一定不能输。两人很快就进入了胶着状态。等赌王放下手中的骰子时,容盛坐直了腰杆:“你也是个高人。这一次你的骰子只有四颗。一共是二十点,都是五。还有两颗骰子刚刚落地,不过,一颗是五,一颗是一。总共是二十六点。是个大。” 赌王面上闪过一丝错愕,他刚刚故意将两个骰子最后落下,影响容盛的判断,没想到容盛竟然不上当。打开筒子,的确就是大。 容盛又猜对了。 轮到容盛了。 这一次,他仍然使用了上一次的手法,只是,赌王的眉头不见一丝松懈,反而更深:“这一次只有四颗骰子了。都是一、四点。不过,这就不影响我的猜测。你就算剩下的都是六,那也才十六点。是小。” 容盛掀开了骰子。 赌王再次猜错了。 骰子打开,桌面上摆着三个一,三个六,一共是二十一点,是大。 “这不可能!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赌王瞪大眼,他明明听到的就是小,明明就是四个一,怎么会变成了三个? 第531章 孤山城外,好感 第531章 孤山城外,好感 容盛哈哈一笑:“咱们还有三局,你还要继续赌下去吗?” 赌王不说话。 他陷入了沉思。可是,无论怎么想,他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奥妙。那骰子是看着放进去的,掀开是也没有任何的动作,怎么可能就变成了四颗、五颗,又重新成为六颗?这其中到底是有什么诡异之处?他只知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剩下的三局也是一个输。 容盛说的对,这赌局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赌王摇摇头,一时间有些拿不定注意,看向杜老板。 杜老板也是个中高手,可惜,他也没发现容盛到底是用上了什么办法。 他同赌王对视一眼,鼓励赌王继续下去,还有三局,只要容盛输了一局,都算容盛输,他们不会有太大的损失。这笔生意还是划算的。 就在这时,容盛不徐不缓的说:“你们还想赌下去,赌大小必定是亏了。现在你若还想玩别的,我也奉陪到底。牌九,六合,六博,双陆……只要你们会的,想玩什么我都奉陪。” 赌王和杜老板同时身躯一震,反而被容盛的气势吓住了。 容盛在赌大小上露出这一手,还敢说这样的大话,这些人都不得不相信,他的确是有这个能力的。他们不是不想换,只是这种时候,已经丢不起这个人。容盛不说还好,说了,这些赌坊的赌徒最是要颜面,却是不肯轻易改口的。 赌王长长吐出一口气:“剩下的三局,你赢了。” 赢了?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三局赌王认输? 赌王话音刚刚落下,四周已经嘘声一片。大家面面相觑,都换上了十分震惊的神色。赌王输了,也意味着今天这朝天椅已经成功,容盛赢了!容盛赢了朝天椅,也就是赢了一百万银子,更赢得了这些人的尊重,也赢得了赌徒之间的名誉。以后赌坊之中必定会有容盛的名头,这人是彻底在京城出名了,也在大魏出名了。 杜老板默默盘算了一番,赌王认输三局,容盛赢了两局,总共要陪给容盛五十万两银子。按照朝天椅的规则,他还要额外再补给容盛两倍银票,也就是一百两银子。今天这一场朝天椅,容盛一共赢走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肉疼,心疼! 杜老板憋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盛公子赢了朝天椅,请这边来吧。” 梅阑珊后知后觉的站起身来,见杜老板的一张脸几乎拧出水来,不免有些担心的拽了拽容盛:“还是别去了吧?” “你吃饱了?”容盛斜睨她。 梅阑珊怕他惹事,连连点头:“吃饱了吃饱了,你再喂,我就要成圆的了。” 容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杜老板却是误会了,听着梅阑珊的话语显然是不相信自己的为人,容盛又迟迟不肯答话,不止是和心思,面上隐约带着怒气:“盛公子既然赢了朝天椅,那就是我们同城赌坊的尊贵客人。我诚心邀请盛公子到后院来结算,盛公子为何发笑,难道是信不过我杜天明吗?” “不是这个意思。”容盛忙敛了笑容,朝杜天明拱了拱手:“杜老板是爽快人,你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不过你也看到了,梅小姐不想让我去。她的话我是要听的,她说不去,我就不去。朝天椅赢了,我没想要你的银钱,我玩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大家后会有期。” 说着一手拉了梅阑珊,沿着原路出了赌坊。 一百五十万两银子,这说不要就不要了? 赢了朝天椅之后,容盛又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你真的不要银子?”杜天明追出来喊道。 这数额巨大,他方才心都在滴血,这会儿听容盛说不要,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客人! 容盛摆摆手:“你若朕的想给,那就给大家分了吧。” 他带着梅阑珊翩然而去,只留下这赌场里的人不知所措。赌王站在朝天椅旁边,望着容盛离去的背影,隔了好久,才悄悄竖起大拇指。这个盛公子是个厉害角色,他由衷的感到敬佩。他输了朝天椅,按照道理来说,那一百万银子是要他来出的,容盛不要,他倒是省了心。杜天明也是一样,目送容盛潇洒远去,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 别说是他们,饶是梅阑珊也被容盛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喂,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呢,你说不要就不要啊?” 那得是多少钱啊! 梅阑珊捏着自己的手指盘算,她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银钱。 容盛趁机捏了捏她的脸,梅阑珊的脸颊软软的,捏起来手感真好,他笑得眉眼弯弯的:“才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买咱们两个安全还是便宜的。” “什么意思?”梅阑珊不解。 容盛笑着解释:“你以为赌坊是什么地方?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开的,我赢了朝天椅拿个名声就算了,真的拿了他们的银子,那咱们今天就别想走出那地方了。这些人最爱钱财,别没来由的惹了他们,到时候将命也搭进去。哦,你武功高强虽然不怕,可我怕啊。你要是浑身上下多点损伤,我可是会很心疼很心疼的。再说,我带你来这地方的初衷也不是为了赢钱,我啊,就是带你来图个刺激,顺便吃点东西,他们加的点心做得很不错,不过,如果不是在赌桌上,他们都不给旁人吃,你就没这个口福了。怎么样,还值得来一趟吧?” 敢情他饶这么大一圈,来这样一场豪赌,就是为了混人家几盘点心? 这话谁信啊! 梅阑珊怒道:“容盛,说正事的时候你能不能认真点?” “你说。”容盛立即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一副严肃认真的讨喜模样。 梅阑珊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不过,最后好奇心仍然是战胜了她的一切怒火,她板着脸问:“你刚刚到底是怎么赢的?” 那个骰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少了几个,又变了回来?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其实很简单。”容盛离她很近,两人肩并肩,他侧头在她耳边轻声细语,这感觉很好,他放缓了语调:“我将骰子放进去时,用内力将骰子吸在筒子的边缘。也就是最靠近筒子口的地方。然后摇动骰子的时候,我见这些骰子都控制在筒子上方,不去撞击最下面的骰子,这样一来,赌王就只能听到上面部分的声音,就听不到下面的骰子。等我放下骰子时,再收了内力,那骰子就正好贴在桌面上,他没有武功,完全听不出来。” 梅阑珊恍然大悟,原来容盛是玩的这一招。 “可是,你怎么知道赌王不会武功?”她又想不明白了。 容盛哈哈大笑:“这有什么不知道的?那家赌坊的赌王姓牛,虽然有一手绝佳的赌博技巧,可偏偏是个不成器的,平日里就最喜欢抽抽大烟。你看到他那身子骨没,瘦的能被风吹倒。他要是有武功,我容盛跟他姓都行!” 梅阑珊这才知道,原来容盛是事先就知道了这些才敢乱来。 她总算松了口气:“你早说你能赢,我就不用那么提心吊胆了。说起来,他们的点心的确不错,比御厨做的都要好吃。” 美食最能抚慰人的心情,她竟觉得比出宫时好了很多! 容盛笑道:“可惜不能带走,不然,让你天天吃个够。不过你也没关系,只要你喜欢吃,大不了我牺牲一些,多来赌几次。” “还是算了吧。他们这一次吃了你的亏,肯定会去暗暗调查你是个什么身份。你以为你容盛太子的名声能够隐瞒多久?”梅阑珊翻了个白眼:“今天出了这个门,你下次想来,怕是连这家赌坊的大门口都进不去,还想去赌?你做梦!” 不过,话虽如此,心头却涌过一股暖流。 随口一个称赞,容盛就会将她的心愿放在心上,这种被人珍视的感觉真的很好。 容盛…… 似乎也没那么讨厌! “接下来去哪里?”她不自觉的问。 容盛挑了挑眉头,对梅阑珊突然的亲近几乎算得上是欣喜若狂:“玩了这么刺激的,接下来要好好放松放松。我带你出城去踏青。” “好啊,我们去孤山吧。”梅阑珊高兴的鼓掌。 孤山还在小孤山之外,骑马去,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差不多一个时辰,梅阑珊也有很久不曾去过了。孤山上风景秀美,这时节正是山花烂漫时,一定很好看。 容盛点头:“那就去孤山。” 只是没有马。 容盛转了转心思,就有了主意。他怕梅阑珊反悔,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马厩里买了两匹马,同梅阑珊赶着日头出城去了。到孤山时,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孤山的密林很深,骑着马儿不好走,两人只得下了马,牵着马儿沿着小路上山。等到山上时,日头已经开始西下。 容盛正寻觅个休息的地方,一回头,梅阑珊已经身手矫捷的跳上了一株大大的梧桐树上,正笑盈盈的对他招手:“容盛,上来!” 第532章 忘却过去,震惊 第532章 忘却过去,震惊 此时日头刚刚好,漫山的夕阳映着梅阑珊的脸庞,她的脸颊几乎透明,大大的笑容没有任何烦恼,明媚得令人炫目。容盛只觉得今日的风有些醉人,连大脑都有些眩晕。依言飞身上了梧桐树,同梅阑珊并肩坐在树上,平日里贫嘴惯了,这一刻却觉得有万千的话语都哽在喉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傻乎乎的看着梅阑珊,如同中了魔咒。 梅阑珊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她指着前方的天空,高兴的撑开手臂:“你看那边,出了京城,这里算是最美的地方了。” “出了京城,美丽的地方有很多。”容盛微笑,但不知道为何,总觉得那些美丽的地方都应该有她才完美。 梅阑珊拖着下巴:“可惜,我只在京城里待过,最远就到过神农岭。” “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容盛轻声承诺。 梅阑珊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失笑的摇头:“算了。我这辈子大概都不会离开京城。”梅家需要一个人来承受,她不能脱身而退。除非……除非魏明玺顺利登基,梅家再也不用担心被忌惮,否则永远是这个结局。可是将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魏明玺如今看心性的确跟其他皇帝不同,但在一个位置久了,心性就未必稳固。 这些都是说不清的! 当然,说一辈子也很遥远,等梅清谷长大,或许她能撒手不管了。 只是到了那时候,恐怕她也到了要嫁人的时间,当不能如此逍遥。 容盛道:“我以前流浪四方,心里对西凉充满了恨意,我想,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回到西凉,更不可能回到皇室。可是,结果呢?我现在做了西凉的太子。” “怎么,你以前不是在西凉长大的?”梅阑珊对他先入为主,对容盛的很多消息都是拒绝倾听的,从未了解过容盛,乍然一听吃了一惊。 容盛点头:“是啊,我是在大魏长大的。” “为什么?”梅阑珊不解。 一个敌国的太子,为何会在大魏的国土上长大,这其中是不是又牵扯到什么皇室里的辛秘往事? 容盛脸上的神色很淡,说起这段往事,留给他的印象似乎已经不多:“西凉同大魏一样,也有很多阴暗的角落,上演着很多不见血的斗争。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我母妃是父皇跟前最受宠爱的人。当时,西凉的皇后还是宁皇后。宁皇后对我母妃很是不满,同几个后宫中的女人联手陷害我母妃。当时我已经六岁,母妃为了保护我,迫不得已逃出了皇宫。母妃在颠沛流离中过活,无奈之下投奔大舅舅。大舅舅认为西凉的局势对我母妃不利,故而大胆护送我们母子到了大魏。我们辗转在大魏生活了好多年,都是为了保命。对了,我们还来过京城。” “来过荥阳?”梅阑珊一愣。 容盛点点头:“是啊,我母妃说,当时我们就生活在城南一带。” “不可能!”梅阑珊一听立即摇头反驳:“我梅国公府就在城南一带,我小时候野得很,你要是生活在城南,我怎么可能不认得你?”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记得你的存在。”容盛搔搔头,不以为意的说:“这些也都是母妃说的。我们在京城生活的那段日子我完全没有印象,一点也想不起来。我母妃说,我在京城时生了一场重病,醒来后,就忘记了好多东西。” “生病了还能忘掉过去,有这么好的事情?”梅阑珊哼了一声,她以为容盛骗她呢! 容盛道:“我怎么知道?不过,我十五岁到十八岁的事情,我却是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 “既然想不起来,想来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梅阑珊见他神色不似作假,知道自己冤枉了他,忙出言宽慰。 不过,容盛说他那个时间在京城,这话一定是撒谎。 容盛十七八岁时,她梅阑珊也有八.九岁了,那时候性子最是活泼,京城别说是城南,就是城东南北,但凡是长得好看些的小哥哥她没有哪个不知道的。容盛外貌俊美,若是在京城待过,她绝对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莫非……是自己也忘了什么? 眼前的容盛说不定还是旧时! 想到这里,梅阑珊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容盛的脸。说实话,两人自从相识,她从未认真仔细的看过容盛的五官。西凉的容家出自大魏一门,同魏家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这么一看,容盛和魏明玺竟是有几分相像的。不过,魏明玺长得更为英俊,容盛的俊朗却多了几分柔和。他脸上带着笑容,这时候的容盛是没有心机的,更是纯净。 他也发现了梅阑珊定定的在瞧着自己,心头微动,竟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打岔:“你再这样瞧着我,我会误以为你看上我了。” 殊不知,他这一笑,生生将梅阑珊劈在了当场。 那笑容…… 那笑容太过干净,虽是戏谑,却很认真,似乎在哪里见过…… 梅阑珊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脸,对他脸上闪过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曾放过。不知为何,容盛的眉眼竟渐渐同心里的那个人的五官重合。 她浑身发颤,手脚渐渐感到冰凉,连唇色都刷然退去了。 以前,她怎么没发现这两个不相干的人竟长得有些像呢?一个青涩稚嫩,一个成熟稳重,一个五官呆滞,一个面容生动,明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而且,他已经死去了,就在自己眼前安静的闭着眼睛,没有一点呼吸,这是绝对不会骗人的事情! 她不相信! 可是,心底却隐隐约约的又生出了希望! 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点可能? 他在十八岁的年纪英年早逝,而容盛在那个时候失忆,记不起这段时间的往事。哪有这样的巧合? “你只不记得十七八岁的时候的事情?那十八岁之后,你在哪里?”梅阑珊听见自己的声音十分颤.抖。 容盛一愣,被她情绪突然的变化吓了一跳:“阑珊,你怎么了?” “你回答我。”梅阑珊摇摇头,勉强稳住了自己的情绪,脸上露出一个浅淡到苦涩的笑:“容盛,你认真的回答我。不要隐瞒我。” “我十八岁时,西凉局势变动,我母妃沉冤昭雪,父皇不辞辛苦将母妃找回西凉,也将我接回了皇宫。十八岁后,我在西凉生活,一直到今年才再次离开西凉。”容盛说着,见她脸色一丝丝雪白,终于弄不懂的问:“阑珊,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梅阑珊的眉眼低垂,闻言,唇角的笑容越发苦涩。 十八岁之后,就回到了西凉了啊…… 她豁然抬头,眼圈涌起酸涩的泪意,神色摇曳的看着容盛:“你以前在大魏生活时,叫什么名字?” “这个很重要?”容盛蹙眉。 在大魏的这段过去,母妃千叮咛万嘱咐,能不提起就不要提起,他不想违逆了母妃的意思。 梅阑珊泪光盈盈:“重要!” 至少,对她很重要! 容盛一阵为难,犹豫了一阵子,才说:“我当时跟随母妃和大舅舅生活,母妃和大舅舅扮作夫妻,于是随了大舅舅的姓,叫做萧净时。” “萧净时……”梅阑珊低低念了一句,眼中泪光终于坠.落,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抓着容盛的胳膊,眼中有些摇曳:“你姓萧?真的是姓萧?” 为什么不是?难道自己猜错了? 容盛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神色:“我姓过萧。当然,我也姓过别的。我们辗转流落,到一个地方,就换一个姓名。我记得我姓过萧,姓过许,姓过林,姓过冯,姓过赵……零零总总的加起来怕是有十多个名字吧。” “你姓过冯……”梅阑珊却只听见这一个。 泪珠滚落,她收回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膛里跳动得狂躁,几乎要跳出来。这猛烈的跳动让她的心脏很是疼痛,难以舒缓。竟连眼前的大地都开始旋转起来,她不得不扶住梧桐的树干,以免自己栽倒在地。过了好久,才觉得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耳边的声音放大又缩小,终于能够听清容盛关切的询问。 她看着容盛的脸庞,一时间,竟只想哈哈大笑。 笑话! 这真的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也想不通其中的关键所在,一把抓住容盛的手,她用力掀开他的衣袖。 白皙的手臂上,一个牙印清晰的映在容盛的手臂上。 梅阑珊的眼睛瞪得好大、好大:“容……容盛,你这个牙印是怎么弄上去的?” 她说着抬头直勾勾的看着容盛的脸,容盛瞥了一眼疤痕,蹙蹙眉头,无所谓的说:“哦,你怎么知道我这里有个牙印?怎么弄上去的我也不记得了,我母妃说,我小时候调皮爱跟人打架,许是那时候弄伤的。” 梅阑珊低头抚.摸着这个牙印,心底那个小心翼翼的期待彻底变成了现实。 不等容盛回过神来,她已经又哭又笑的抬起头来,猛地扑到了容盛的怀里! 第533章 阑珊之心,决裂 第533章 阑珊之心,决裂 这用力的一扑,差点将容盛扑下了梧桐树,他连忙稳住了身形坐好,单手搂着梅阑珊,紧张的怕她也掉了下去。 梅阑珊主动投怀送抱,他却没什么旖旎心思,只是诧异的问:“阑珊,你怎么了?” 怎么知道他的过去情绪变得这样激动,尤其是那个牙印…… 梅阑珊在他怀中摇头,心头百感交集,喉头哽咽异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泪水如同走珠一般落下,不间断的流淌进容盛的胸膛。梅阑珊几乎是嚎啕大哭一般,只把容盛哭得莫名其妙。她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子,又好像长久以来憋在胸口的气终于顺利的出了,所有的伤心和痛苦都要在这一刻完全释放,根本止不住。 容盛一开始还问原因,渐渐的,却只搂着她不说话了。 日头渐渐落下,最后一丝余晖也慢慢散去,这孤山的山顶实在是太贵安静了。 “阑珊,天黑了。”容盛看着天边渐渐变化的天色,神色也平静了下来。 太阳落山了,也意味着又过去了一天。他想到自己许下的诺言如今也到了实现的时候,可怀中这个人,此时此刻更显得不舍,他低声说:“我有件事想跟你说。我来大魏也有三个多月了,按照当初许下的诺言,我是时候回西凉去了。原本三月一到就必须回去,但陵王成婚我已然找到借口耽误了十几天,如今却是不能再拖。快则三五日,慢则十天,我就要启程去西凉。此去西凉,大概我都不会再回到大魏,咱们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你要走?”梅阑珊将头埋在他的怀里,熟悉的感觉,她没有继续落泪,闻言只觉得心神恍惚。 又要走了吗? 容盛点点头:“是啊,我是西凉太子,总不能一直耽搁在大魏。” “哦。”梅阑珊简单的应了一声,慢慢抬起头来。 昏暗的光线下,容盛的容颜更见熟悉,从前竟然没发现,她呆呆的看了片刻,从容盛怀中挣脱。轻轻一挣,人已站在梧桐树下。 容盛一愣,也跟着跳下梧桐树,同她面对面站着。 梅阑珊含着眼泪:“你是西凉的太子,不做这个太子不可以吗?” “显然不能。”容盛失笑:“不做太子,难道我还能做回普通人?” “为什么不能?”梅阑珊追问。 为什么? 容盛蓦然沉默下来。 想起流亡大魏的那些岁月,刀头舔血,四处漂泊,他没有一天是不提心吊胆的活着的;多少个日日夜夜,母妃搂着他痛苦,大舅舅愁得三八年华就白了满头青丝;想起回到西凉后的日子,自己那些兄弟是怎样如狼似虎的盯着自己,时时刻刻想要自己万劫不复。不做这个太子?呵,等待他的怕就是荒山野岭的黄土地,慢慢在其中腐烂吧? 他就算不为自己,为了母妃和萧家,也得继续承袭王冠! 如果不是太子呢? 他曾经想过,或许他会找一个相爱的人一同终老在市井之中,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过简单快乐的生活。但后来,这个愿望就在二舅舅的一句话中终结了。二舅舅说,你若不是太子,怕是连活着都是奢望,怎还能拖累一个无辜的女人? 这就是他的命运! 他没得选! 面对梅阑珊灼灼的目光,他一样没得选。 容盛轻声道:“阑珊,等我回到西凉,我就好像从来没来过,你……也从未喜欢过我,很快就会忘记我的。你会有一个相爱之人,他能陪着你看日出日落,你累了困了倦了,他都会安慰你。你每一天都能安安稳稳的活着,不用担心悬在头上的刀什么时候会落下。你厌倦了朝廷,他能带你浪迹江湖。我知道,你一直都有这样的愿望。” “所以呢?”梅阑珊眉心紧扣,不知道容盛到底要说什么。 容盛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露出一个浅淡而真诚的笑容:“所以,你要快乐。” “我不要。”梅阑珊挥开他的手,定定的瞧着他:“你已经离开过一次了,我快乐了吗?” 她梅阑珊或许很蠢,但这一次,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事实! 眼前的容盛,就是冯其时! 他说他曾经在大魏生活过,他说他忘记了青春年少的那段岁月,他说他曾经姓冯,叫什么忘记了……可他手上的牙印不会作假,那是当年她被冯其时强行抱着时慌乱之下咬的,当时见了血,结痂后就留下了牙印子。 他,是冯其时,绝不会有假! 虽然弄不明白,当时冯其时同她一起落水,明明已经没有了呼吸,明明躯体冰凉,为何又会重新活了过来。但她方才静下心来细想,当时冯家人的处置还是留下了很多破绽。比如,冯其时收敛之时,所有人都没有看到他的尸骨,冯家人说带他回老家下葬,从此一去不复返,任由她搜遍了所有地方都毫无音讯。是啊,她们回了西凉,她在大魏怎么找得到?冯家人消失这么多年,她也曾经幻想过或许冯其时根本没有死去,但又觉得冯其时那么喜欢自己,若是活过来了,怎么忍得住不联系自己?如今一一都对上了,容盛说十八岁后回到了西凉,又忘记了自己,正好可以解释为何他活过来后就从未找过自己。 他离开的那些岁月,她在人前天天都很快乐,因为想着他喜欢看自己笑,故而就算痛苦也总是开心的走下去。 但强颜的欢笑,内心已然疲倦,她不是真正的快乐,笑容不过保护色。如今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要她如何承受? 容盛对这样不讲道理的梅阑珊没有办法:“阑珊,你以前……”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梅阑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急切的打断了容盛:“你说得对,我以后也不会是这样子的。” 她忽然变了说法,竟不坚持。 倒不是伤心之下说的胡话,而是看着容盛无奈的样子,脑中闪过他曾经闭目沉睡的苍白,猛地清醒了。 当年冯其时的母亲哭着说的话又一次闪过耳畔:“你就是个灾星,你害死我的时儿。”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抬起头,目光摇曳,却一字一句的说:“容盛,既然咱们今天一起出来了,有些话咱们就说个清楚吧。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今日你也对不起我,咱们就算两清了。你说的很对,我梅阑珊其实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没有你,我也一样过得很快乐。你回到西凉之后,我不会被你的离开所影响。我也不小了,若是到了时候,再不能这样下去,我会找个合适的人一同携手终老。容盛,我要忘了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这话让容盛一知半解,他没有听得太懂,但梅阑珊话里的狠绝却是听出来了,他怕她赌气,忙说:“阑珊,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梅阑珊扯开嘴角:“我是认真的。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认真。” 容盛,我要忘了你…… 她越是反应平静,越是在容盛的心口留下重锤。他从未想过梅阑珊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忘了他,可是……她不是从来都不曾将自己放在眼睛里吗?她不是从来都不曾记住自己吗?她不是从来……都没有一刻对自己上心吗? 他弄不明白了。 容盛默默的看着梅阑珊,山风吹过,两人衣袂翻飞,黑暗中,容盛的声音有些颤.抖:“阑珊,你心里有我。” 梅阑珊垂下头:“我心里没有你。我心里只有那个傻瓜。” “你撒谎。”容盛看着她回避的模样,笃定的摇头:“你抬头看着我。” 梅阑珊闻言立即抬头:“现在,你信了吗?” 她上前一步,目光咄咄逼人,言语寸步不让:“容盛,其实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来找我,你是因为秦文棠同我退婚的事情,怕我想不开前来的吧?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同秦文棠的婚事不过是我的自尊心作祟而已,我从未对他动过情,退婚后,我只有说不出的轻松,我一点也不难过。你也知道,我心里只有一个人,他是个傻瓜,什么都听我的,什么都让着我,他为我而死。我一直都想着他,想着要是他还在,我一辈子都愿意陪着他傻下去;他不在了也没什么,我们年少时玩过家家,我就当了真,我早已经嫁给了他。我此生都不会真的嫁给其他人。我更不会嫁给你。” “容盛,你对我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容盛,回到你的西凉去吧,大魏不属于你。” “从今以后,咱们不必再见。” 她一字一句,锋利如刀,明明是容盛要的结果,可听着完全感觉不到一点快乐。 心口钝痛,容盛见过千军万马,受过刀剑伤无数,但那些深入骨髓的疼痛,都比不上眼前这个女孩子凌厉的眼神。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见着梅阑珊说完这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决然的转身下山。他脚下仿佛生了根,立在原地,想追上去却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梅阑珊瘦弱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缩小成山中的一个小黑点,马蹄声终于听不见后,容盛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第534章 兄妹谈心,看开 第534章 兄妹谈心,看开 梅阑珊纵马一路狂奔,只奔梅国公府而去。一路上,她的心里都在翻山倒海一般的搅动着,很多很多的疑惑一夕之间都从心底涌了上来。她想不明白,也不太明白,心底迫切涌出很多东西牵扯着她的思绪,明明已经在孤山上同容盛决裂一般,将话都说绝了,可说到底仍旧是放不下,不问个清楚,终究永不能释怀。 到了梅国公府,她翻身下马,将马儿丢给家丁,直奔梅阮仪的房间而去。 梅阮仪身体里的余毒未清,伤口总是时好时坏,傅容月大婚时他还是起身去看了,回来伤口有些崩裂,这几天一直在床榻上休息,复关在他跟前守着,偶尔担忧落泪,可看着梅阮仪的气色一天好过几天,脉象也很平稳,终于不必提心吊胆。 梅阮仪到时,复关正好为梅阮仪换了药,她直直闯了进来,复关正握着梅阮仪的手说话,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阑珊,你怎么来了?”梅阮仪知道复关面皮薄,找了个理由支开了她,“你这脸色是怎么一回事,在宫里没休息好?” 惨白惨白的,未免太瘆人了一些! 梅阑珊见到了梅阮仪,心头微微安定,在他床头坐下:“大哥,你还记得冯其时吧?” “好端端的,怎么问起冯其时来了?”梅阮仪一愣。 梅阑珊不主动提及这个人已经有好多年了,要不是上次容盛打断了他的簪子,他都险些以为梅阑珊忘记了冯其时。当时梅阑珊是何等的伤心欲绝,他作为哥哥也不是不知道,容盛的事情过去后,他私心里还有些高兴,觉得梅阑珊总惦记着那么一个傻瓜,对她的一辈子都不好,那簪子断了也就断了,那段过去指不定就翻了篇。 未曾想到数月之后,梅阑珊竟又再一次主动提起这个名字。 梅阑珊盯着他的手臂,长期病着,梅阮仪的手指都白得像纸一样,又勾起了心底冯其时离去时的样子,梅阑珊神色恍惚:“大哥,冯其时来咱们家隔壁时,他多大?” “十六七岁吧。”梅阮仪仔细的回忆:“嗯,应该虚岁十八岁。当时他还过了十七岁的生呢,你也在,他拿了礼物非要送你,是一堆毛茸茸的虫子,他见你常抓这些玩意,还以为你喜欢。你没见过那么多虫子,活生生吓哭了呢!” 他想着当时的场景,有些失笑的摇头。 梅阑珊道:“虚岁十八啊……年纪对的上。” “什么对的上?”梅阮仪不解。 梅阑珊摇摇头:“没什么。大哥,冯其时去的时候,是你我亲眼所见。我听爹说,他入殓的时候你也在,你亲眼看到他入殓进棺了吗?” “是啊,当时冯家人伤心欲绝,冯夫人亲自给他洗浴擦身,我帮着冯老爷为他更衣,亲眼看着他装订入棺的。只是冯夫人对你有恨,对我们也有很多怨言,所以送他回乡时,没有让我们相送。”梅阮仪说道这里,忽然深深的看了梅阑珊一眼:“阑珊,你无缘无故的不会想知道这些,你告诉大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梅阑珊目光摇曳,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说:“大哥,我见到他了。” “见到谁了,冯其时?”梅阮仪一惊,坐直了身体。 梅阑珊点点头:“不但是我,你,爹,咱们都见过他了。他没死,又回到荥阳来了。” “不可能!”梅阮仪斩钉截铁。 当年冯其时是他捞起来的,已经是一个死人,后来他帮着入殓,他的四肢都已经开始僵硬。怎么可能没死?除非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才能救得活冯其时! 梅阑珊道:“我一开始也觉得不可能,但我就是真真切切的见到他了。他好生生的活着,手臂上被我咬的那个牙印也在,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可他就是真的活过来了。不但活过来,他还摇身一变,成了西凉的太子殿下。” “你是说……容盛?”梅阮仪放在被子上的手一颤,越发不敢相信:“阑珊,这事可不能开玩笑,你确定?” 他知道容盛跟梅阑珊之间有些纠.缠不清,阑珊单纯,可别是容盛居心叵测,利用往事蛛丝马迹来欺骗阑珊! 如果是这样,他是决不能袖手旁观的! 梅阑珊道:“我没开玩笑,大哥,我比什么时候都认真。容盛自己也说,因为西凉的内斗,他曾经随着他母亲在大魏生活过,用过很多个化名,曾经有一个就是姓冯。他还说他失忆了,想不起十六岁到十八岁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十八岁之后,萧家在西凉的朝廷上胜出,他被西凉皇帝迎回了西凉,还成了太子。时间是吻合的,都对得上。大哥,我其实……其实很高兴!” 说到后来,语气哽咽,竟说不下去了。 冯其时还说着,就算以后都不再属于她,她也很高兴! 梅阮仪听得一愣一愣的:“你先别忙着高兴,让我捋一捋这些事情。” 当初亲手入殓的人,现在告诉他还活着已经够让他惊讶的了,梅阑珊还告诉他,冯其时那个傻子其实是西凉国的太子,从一个傻子成为位高权重的他国太子……他的脑子一片混乱,一时间根本不知道作何反应。 好一会儿,他才找到了一丝线索:“你过来告诉我这些,是你已经证实了容盛就是冯其时?” “是。”梅阑珊点头:“我已经很肯定了。” 最后一点疑惑,也在刚刚同梅阮仪的对话中消失了,冯其时就是容盛,容盛就是冯其时,她不会再有所怀疑。 梅阮仪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他是知道容盛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求娶一位太子妃,而这个人选,他选择的是梅阑珊。梅阮仪不禁失笑,这兜兜转转的,容盛即使失了记忆,还是要回到妹妹身边来,不得不说有些宿命的味道。只是阑珊从来都记着那个傻子,如此一来,岂不是刚刚好?冯其时没死,这很好,以后都不用再看阑珊自苦,但冯其时成了容盛,这事情反而有些麻烦。阑珊这性子,做普通人家的媳妇他已经很担心婆家会对她不满,要是做皇族的妃嫔,怕是不满三天就要被满朝文武嚷着说废了吧? 他实在是不想让妹妹受伤害! 纵然知道容盛就是冯其时,这婚事他是越发不赞同了! 梅阑珊可千万不能犯傻! 梅阑珊一愣:“大哥,我不知道。” “阑珊,你同冯其时之间的事情其实在十年前就了结了。都说人死如灯灭,不管他以后是活过来还是成了别的什么人,都跟你再没有关系。他如今是西凉的太子,他不是你的良人,你明白吗?”梅阮仪最怕的就是梅阑珊这样的答案,但凡她每次这般回来,结果都往往相反。 梅阑珊却噗嗤一笑:“大哥,你就放心吧,我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她是梅家的大小姐,肩膀上的担子很重,那些犯傻的举动她已经做不出来,梅家人的性命,她也绝不会开玩笑:“我已经同容盛说得很清楚,从此以后他回他的西凉,做他的西凉太子,我做我们大魏的女医,互不相干,两不相欠。” “那他肯?”梅阮仪见她如此不免心疼,容盛是很喜欢梅阑珊的,这一点他看得出来。 梅阑珊咧开大大的笑容:“左右他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肯不肯的?而且他心里也清楚,我不是他的王妃好人选。” 两人一时沉默。 梅阮仪隔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想起来很多疑惑:“容盛不记得你了,可他母妃萧贵妃却应该还记得你。他来大魏说要求娶你,萧贵妃恐怕不答应。” “是啊。只能说明从头到尾,他此行的目的都不是为了求娶王妃。”梅阑珊双眸透亮,斩钉截铁的说:“虽然我不知道他来大魏是做什么,但都不是为了我。他既然不记得我,我在他心里的分量就不足以与他母妃抗衡。不过,这也没什么,陵王那边一直都盯着他,谅他一个他国太子,在咱们大魏的土地上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阑珊,你真的长大了,大哥对你刮目相看。”梅阮仪望着她,心底十分欣慰,又隐约疼惜和愧疚。 都是他这个长兄无用,才让妹妹这般受苦! 梅阑珊却没有放在心上,她说了这许多,竟比来时更为轻松,起身笑道:“我早就长大了,只是大哥你一直还觉得我是小孩子。” 她走到门口,忽然又探出头不放心的交代:“大哥,今天这些都是咱们两个的悄悄话,你可不能告诉爹。” “我有那么兜不住吗?”梅阮仪哭笑不得。 梅阑珊立即又补了一句:“还有,容月也不许说,清谷也不许说!” “他们也不准说?”梅阮仪颇为意外,阑珊同傅容月感情好,这事瞒着容月有点不合理。 “总之,都不许说!”梅阑珊也不解释,倔强的看着梅阮仪,见他答应了,才放心的离开。 梅阑珊走后,复关才回来,见梅阮仪若有所思的坐着,她不禁好奇两兄妹都说了什么。还不及开口,就听梅阮仪忽然问道:“复关,你们辟玉谷中有没有人在外行走?” 第535章 追究问底,商铺内线 第535章 追究问底,商铺内线 “你问这个做什么?”复关一阵纳罕:“辟玉谷对谷中人的约束很多,若非谷主允许,谷中人都不得在外逗留,出谷最远不能超过秦岭,哪里会有人在外行走?” “十年前也没有?”梅阮仪追问。 复关笑道:“若是有,辟玉谷中肯定有记录,但我在谷中那么多年,我从未听说过谁离了辟玉谷。倒是有不少人闯入过谷中。”眼前的梅阮仪就是其中一个呢,想到这里,她捂着嘴.巴闷闷的笑了起来,哦,对了,还有她爹也是其中一个。 梅阮仪见她发笑,心中郁结稍稍释怀,他也想到自己曾经入谷的经历,想到要不是那一次闯秦岭,怎会遇见眼前这人,不由放缓了声音:“你笑什么?” “你还记得咱们离开辟玉谷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吗?”复关微笑。 梅阮仪柔声道:“我记得。只是怕你伤心,我总不敢问。” “其实当时伤心,过后就好了很多。”复关叹了口气:“当时你被隔在结界外,不知道我们在里面说了什么。谷主告诉我,我算不得辟玉谷中的人,所以我想干什么,谷中的规矩也不能约束我。我后来之所以能离开辟玉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为什么不算辟玉谷的人?你在谷中出生,也在谷中长大。”梅阮仪问。 复关握着他的手,心中渐渐安定,往日疼痛纠.缠的东西慢慢的都觉得平淡了,她如同在说别人的故事:“谷主说,我娘是辟玉谷中的人,但我父亲却不是。我爹同你一样,是误闯的辟玉谷,他遇见了我娘,同我娘生了情谊后,不顾谷中反对结为夫妻。小时候见不到我爹,我问我娘,她总说爹出谷去了,总有一天会来接我。但那是骗我的,谷主说,我爹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那一年不知为何,辟玉谷中发生了巨变,辟玉谷摇摇欲坠,险些族灭,爹精通机关秘术,为了保住辟玉谷牺牲了自己。因为这个,谷中一直觉得亏欠我娘和我。加上谷主对我娘有些年少的情谊在,我娘去后,他才一直护着我。但他也有护不住我的时候,或许,谷外才是最适合我的地方。我本来也不算辟玉谷的人,难怪那么多年来,谷中总有人骂我是杂种。” 梅阮仪回想起当日种种,想起当时复关苍白的脸色和离开的决然,今日才知道原因。 她留在谷中本是为了等待父亲回来,得知父亲早已死亡,这留存的希望才破灭了。也难怪这么多年来,她决口不提回辟玉谷。 或许在复关心里,谷外,才是父亲的故乡,才是她的归属吧。 他握紧复关的手送到唇畔,轻轻印下一吻:“复关,选个良辰吉日,咱们成婚吧?” “好!”复关微笑,欣然同意。 两人要成婚的喜讯很快传到了陵王府,傅容月正同魏明玺在批阅西北军情,闻讯不免开心,亲自传令请钦天监帮忙看个好日子。 魏明玺见她喜滋滋的盘算,不免有些吃醋:“咱两成婚时都不见你这般上心,容月,我都有些嫉妒梅阮仪了。” “你我成婚时都是大哥在为我.操心,你这醋吃得好没道理。”傅容月翻了个白眼。 魏明玺将人搂在怀里,撒娇耍赖:“不行,你要补偿我。” “你想要什么补偿?”傅容月娇嗔的瞪了他一眼:“一顿板子够不够?” “板子?打哪里?这里吗?”魏明玺说着扯过她的手,径直往不可言说的地方摸去。 傅容月红着脸往旁边一瞥:“丫头们都在呢,少说那些胡话!” 那几个丫头哪一个不是通透的人,内功都好着呢,不等魏明玺吩咐,绿萝当先一声:“哎呀,要下雨了,奴婢忘了收衣服。奴婢告退!” “奴婢也忘了!”绿俏紧跟着她的步子就跑。 梅珊慢半拍,收衣服的借口已然不成,红着脸说:“姚远有事要找奴婢商量,奴婢也告退了。” 一时间,屋子里就剩下魏明玺和傅容月两人。 魏明玺将人打横抱起,随手一来,床帘落下,傅容月最后一句话都掩藏在呢喃之中:“喂,跟你说正事呢……” “待会儿再说。”魏明玺回她一句含糊不清的承诺。 红绡春暖,新婚如蜜,两人一番缠.绵纠葛,待帐中什么动静都没了,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的事情。傅容月绯红着脸靠在魏明玺的胸口,身子酸软,不太想动,魏明玺抱着她去沐浴后,将她放在床榻上,怕她着凉,用被子将人裹得紧紧的,就坐在她身边搂着她:“梅阮仪的婚事交给钦天监去选日子,等日子定下来,再留给长辈们去操心吧。你爹走了吗?” 昨天三朝回门,秦霜傲还在梅家逗留,如今三朝过了,秦文棠跟梅阑珊的婚事又顺理成章的解除了,秦霜傲的下一步打算着实让人挂怀。 傅容月摇摇头:“爹要在京城小住几日。” “既然如此,不如接岳父到咱们陵王府来。”魏明玺道:“这里总归是你的家,他是你爹,在梅国公府逗留不好。” “我问过了,他不肯。”傅容月委屈的嘟了嘟嘴.巴,翻了个身:“爹在京城里有宅子,是以前来往京城留下的落脚点,他打算去那边住。” “安全吗?”魏明玺一愣。 傅容月道:“有秘隐跟着呢,哪里都很安全。” 魏明玺发了一小会儿的呆,忽然笑道:“你爹该不是怕我欺负你,特意留在京城观望的吧?” “怎么会,爹对你的人品是放心的。他还不走,是听说我的容辉记出了问题,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傅容月失笑。 说到容辉记,魏明玺便敛了满面的笑容,正色道:“你要的瓷器已经给你买回来了,你不看看?” “要看。”傅容月也坐直了身体:“无缘无故的,开了四家商铺冲击我的生意,其心耐人寻味。” 魏明玺便将给她买回来了的瓷器一一拿到床前来。 傅容月捧着这些瓷器一一过目。 林大山说得不错,这些瓷器品质都跟容辉记的不相上下,问了魏明玺,价格却比容辉记的要便宜三成左右。难怪生意被抢得厉害! 尤其是新出的彩瓷,这些彩瓷图案、色泽都很是漂亮,品质甚至比白瓷还要好上几分,价格还比白瓷低,这种新货最受市场欢迎,如今彩瓷的销量很大,长此下去,白瓷和青瓷的市场被严重冲击,怕是再难维持下去。 傅容月看得忧心忡忡,放下几样瓷器就陷入了深思,好一会儿,心里才有了头绪。 她唤了绿萝进来:“你去找展执事来一趟王府。这个时候,他可能在查看瓷窖,你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将人请过来,别告诉白家人。” 绿萝虽然不解,还是快步去了。 魏明玺见她起身换衣,忙问:“你是怀疑白家?” “有点。”傅容月点点头:“以防万一。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 魏明玺帮着她穿了衣衫,唤了绿俏进来梳头,趁着这功夫在一旁说:“看来不用我再继续追查了,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先前你让我去调查这四家商铺,我查到他们的货源都是同一个地方,不过不是在容悦镇,而是在京城。这些瓷器都是一个叫宏乐窑的瓷窖出的,这个宏乐窑的大当家是一个姓钱的人,但我的人查到,白家在其中也占着份额的。” “姓钱的人?”傅容月蹙眉:“什么人,查清楚了吗?” “八.九不离十。”魏明玺轻笑。 傅容月瞅了瞅他:“跟我你还卖关子呢,是齐王的人吧?” “聪明!”魏明玺由衷的赞赏,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庞以资奖励:“这大老板叫钱不离,是江南过来的富商,他在江南经商,但每年的家产都留不下多少,全部供给了齐王。齐王也回馈了他很多,这两年来,他在江南那一带盘踞,侵吞了很多小的作坊,主营是布料这一块,这两年才转行到瓷器和珠宝商的。他们二人狼狈为奸,各取所需,钱家人在齐王的支持下,俨然想走当年慕家的道路,从商入官。去年选皇商,钱家人中选了。” “钱不离是江南的,以前在江南经商,怎么会跟齐王有了牵扯?”傅容月说着冷笑起来:“我猜,是柳家人从中牵桥搭线吧?” 柳家人也是狡诈得很,退守江南,江南富庶,正好可以东山再起,并以此为齐王谋利。 不得不说,柳家这一窝子的老狐狸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精明着呢! 魏明玺勾起嘴角:“可不就是?说起这个钱不离,容月,你可别小瞧了他。此人心机叵测,跟他打交道你可要小心。钱家也是盘踞江南的大富商,以前慕家在金陵时就是对手,这么多年过去还不倒,他的影响可谓根深蒂固。” “沈家不也根深蒂固吗?”傅容月回眸一笑。 在朝局中错根复杂的沈家,如今已经是天牢里等待处斩的死囚,还有什么比扳倒他们更难? 两人心照不宣,魏明玺捏了捏她的脸蛋:“既然惹怒了我的宝贝,不出点血,钱家怕是收不了场。不过,这事我不好出面,就交给你自己去折腾吧。经商一事,你可比我在行得多,我就不去添乱了。要人要物你再同我说!” 第536章 吃里扒外,整顿(一) 第536章 吃里扒外,整顿(一)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傅容月同展大牛在主院说话,魏明玺自然是要去书房公干的,他在京城盘桓的时间越久,西北的军务事情就越发详细的上报,每日里光是看这些公文就够他忙碌的。展大牛同他在门口相遇,见礼之后,魏明玺便笑道:“你如今掌管隐月楼,还要操心这些事情,当真是十分辛苦。说起来,你身边也有得有个人照料了。” “多谢王爷关心。”展大牛垂下头,目光有些闪烁,压住心头的思绪,很快说道:“我同梅琳已经定下了婚约,若是最近日子合适就成婚。” “那是一桩好事。”魏明玺微笑着:“你成了婚,我也放心。”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展大牛,终于没有继续说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离开了,留下展大牛错愕的身影。 放心? 放心什么? 展大牛心头猛烈的跳动,他隐隐约约的猜到魏明玺是什么意思。这两年亲密无间的相处,他也明白,他在傅容月的心中有些不同,容月对他并不是男女的情谊,但她对自己的依赖和信任,似乎连亲情都超越了。很多事情她没有告诉梅家人,都只告诉了自己。大概这种亲密无间也让魏明玺心生醋意,偶尔想起来心里也会不舒服。 男人终究了结男人! 展大牛脑中想到傅容月的面容,悸动之余,更是添了几分恍惚。不管心里再怎么喜欢,她如今也是陵王妃了,他对她也早就没了当初的那种念想,有的只是敬服,有的只是从小到大的亲密。他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情,将一份感情埋在心底,绝不会成为她的困扰。 看来,婚礼的事情要尽快…… 展大牛正想着,绿萝掀开帘子出来,瞧见他愣愣的站在门口,忙笑道:“展执事怎么不进去,王妃一直在等你呢!” “这就来。”展大牛回过神来,回以一笑,躬身进去了。 两人在门口说话,话语并未瞒着谁,傅容月如今内功也小有修为,自然听到了一些,见展大牛神色恍惚,隐约有些忐忑,她不禁想为魏明玺解释:“大牛哥,明玺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他说放心,不是对你不放心,其实是对我不放心。我总记挂着你的婚事,他是担心我的身体呢。” “你不舒服?”展大牛一听忙追问。 傅容月摇头,气数已尽,这话却不知道如何张口给他解释。 她只好扯了幌子:“从前不是中了毒吗,那毒跟着我这么多年,对身体终究是有损伤的。明玺担心也是自然,不过这几天有神农白家的人调养,已经基本好了。” “那就好。”展大牛长舒一口气。 不过,听了傅容月的解释,回想起方才同魏明玺说话的情形,展大牛也觉得自己是想多了。一时间心底生出惭愧,魏明玺坦坦荡荡,他在隐月楼呆久了,竟习惯以小人之心揣度,单单说气度这一点,他便比不上魏明玺。又想到魏明玺以一个亲王的身份对自己这种默默无闻的小角色谈笑有加、处处关怀,全都是因为傅容月的缘故,爱屋及乌,另外竟爱慕傅容月到了这等地步,又觉得心头暖暖的,对魏明玺生出一种知己的感怀来。 傅容月选人的眼光确实不错! 按住自卑和惭愧,魏明玺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的几句话,竟引得展大牛对他与旁人不同…… 傅容月见他释怀,也不再继续提及这事,转而问道:“先前在容辉记,大山不是说了吗,京城新开了四家商铺,都是卖的白瓷、青瓷和彩瓷。我也买了这些瓷器回来看过,陵王也查了这些瓷器的出处,你猜,这些东西出自哪里?” “这事我已经在处理,本想有结果时再告诉你,没想到你还是得到了消息。”展大牛有些懊恼的补充:“南下南越时就有线索了,只是南越之行耽误了太久,有些厌延误。容月,对不起。” 傅容月摇摇头,笑道:“是我对不住你才对。隐月楼太忙了。” “忙是忙,我却不觉得辛苦。”展大牛正色道:“我能帮得上你,我觉得很高兴。” 尤其是来了京城后,将父母从凤溪村接了出来,如今二老在神农岭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出入还有人伺候,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这些都是傅容月带给他的,他只有深深的感激,是傅容月改变了他们的命运,如果不是容月,或许他得在凤溪村种一辈子的地,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他也不会知道原来自己藏着那样可怕的潜能。 “这些瓷器都是白家人烧制的。”展大牛拿起白瓷和青瓷看了看,很是笃定。 他先前也调查过,知道这些东西的出处并不为奇,甚至比魏明玺聪明查到的还要详实:“这几家商铺的老板是江南过来的商户钱不离,瓷窖设在京郊,白瓷的泥土是从容悦镇拉过来的,青瓷的泥土是从水西镇拉过来的。彩瓷的窑窖则是设在京城东郊,泥土就是咱们京城本地的黄土,不过,为了美观,彩瓷的泥土也混了白泥,还用树胶调和过,外观才这样好看,价格也不贵。容悦镇的白家是烧制瓷器的高手,如今白家老爷在容悦镇坐镇,他的两个儿子在为咱们容辉记烧制瓷器,家业渐渐坐大,人的心也被养大了。明着说他在容悦镇养老,实则是拿了钱不离的银子,来京城教旁人烧瓷器。” 说到后面,展大牛怒从心起:“这些吃里扒外的小人,忘了当初是怎么求着我们的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白家想赚更多的钱也没什么错。”傅容月眸色微冷:“错就错在他们不该帮我们的对手。” 展大牛沉吟道:“白家的瓷器虽然很好,但价格终究是我们容辉记抬起来的,如今我们的瓷器已经趋向平民化,对这种高昂的白瓷消耗已经极少,如果我们这种时候撤掉同白家的合作,他们就算卖给别的商铺,没有我们造势和名头,谅他们也走不远。” “白瓷的市场已经起来,咱们撤掉合作,他们也不愁销路。”傅容月抿唇一笑。 当务之急,并不是要将白家拿下! 她眼中露出如狼似虎的精光,釜底抽薪,她要拿的不是白家,而是白家后面的钱不离! 拿了钱不离,就等于抽了齐王的筋,够这个男人疼一阵子的了。 傅容月很快想好了对策。 她笑道:“大牛哥,你那边已经跟查了这么久,想来白家的瓷窖在哪里都已经很清楚了。我们现在就去会会白家人。” “好。”展大牛也不拖沓,起身道:“我去准备一下,等会儿来接你。” 两人分头而行,傅容月换了素浅的衣衫,让绿萝同陵王打过招呼,便带着绿萝和梅珊两人一同出门。同展大牛一汇合,展大牛赶车,带着三个女子便去了白家在京城的瓷窖。 路途并不远,先去的是白家两个儿子开设的瓷窖,几人在作坊的门口下车时,白家两个儿子都是一惊,万万没想到傅容月会过来,忙停下手中的活儿小跑着过来,长子白显小心的陪着笑脸:“哎呀,王妃,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有什么话儿让店里的伙计过来传一声就行了,这里脏兮兮的,实在是唐突了王妃了!” “是啊,这种地方,王妃怎能亲自来,若是磕到碰到,小的们可不好跟殿下交代啊!”次子白荣也忙说。 傅容月抿唇一笑:“都是农村出来的,哪就那么娇贵。两位大哥难不成还忘记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了?” 白显和白荣对视一眼,心中都暗道,那时候你是个乡下丫头,现在你却是陵王妃,这身份哪里是能比的? 话却说得很圆满,白显笑道:“哪里能忘记,王妃那时候虽然落魄,但一身贵气,一看就不是平凡人家的孩子。”说着又笑:“我们就说王妃将来一定有出息,果不其然,现在容辉记大魏哪里还有人不晓得?王妃真的了不起!” 兄弟两人客客气气的将傅容月迎进了屋子里,又是端茶又是拿瓜果,一瞥眼见展大牛也来了,忙又一阵寒暄。 展大牛也不跟两人多啰嗦,他方才仔仔细细的看了屋子里和作坊内外,见白家的老板白家辉并没有在这里,想着眼线的情报说白家辉就在京城,想来是在钱不离的瓷窖那边,心中就有了数,他要赶着捉人在场,开门见山的说道:“两位老板也别忙碌了,我们坐一会儿就走。今天王妃来,是听说京城新开了几家商铺,瓷器都是一流,跟咱们产的不相上下。如今瓷器销路下滑,王妃怕你们担忧,特意过来同你们说说话的。” “这个我们也听说了。”白显和白荣对视一眼,都露出无奈的表情:“城西城东都开了新的瓷窖,天天都在跟我们抢生意,我们早就想告诉王妃了。”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傅容月是什么身份,他们哪里能随便见到? 傅容月和展大牛对视一眼,都闪过一丝疑惑。 这兄弟两人的表情可不像在撒谎,莫非白家辉做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情并没有告诉两个儿子,白显和白荣至今还蒙在鼓里? 第537章 抓个正着,整顿(二) 第537章 抓个正着,整顿(二) 这就有意思了! 傅容月微微一笑:“那为什么不来跟我说呢?容辉记里,林掌柜的天天都在。以后若是担心去陵王府见不到我,去找他就行。” “林掌柜知道的。”白显苦恼的搔搔头:“只是看容辉记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都以为不是什么要紧事。加上最近的订单也没有减少,这瓷窖又忙碌,便没有多余的心去操心。左右,这不还有王妃在主持大局吗?” 傅容月心里就有数了! 看来,这两人是真的不知道! “大山做什么都有分寸,恐怕是怕你们操心。其实说起来开了四家商铺也没什么,咱们容辉记在京城的威望,可不是新开的四家商铺能够冲击的。”傅容月笃定的笑着宽慰两人。 白显和白荣对这话很是赞同,双双道:“那是,容辉记有王妃和殿下,怎么也不可能垮下的!” 展大牛便道:“既然如此,正好王妃来了,两位都是烧制瓷器的行家,不如跟我们一起去那两家瓷窖看看。” “也好。我们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高手,能做出跟我们白家一个水准的瓷器来。”白显和白荣都没推脱,两人欣然同意。事实上,这两个人早就好奇那些瓷窖是怎么生产的,尤其是彩瓷,他们只会做白瓷和青瓷,彩瓷的工艺似乎更要复杂一些,要是能学会了,说不定又多了一门谋生的手艺,将来容辉记如果也推广彩瓷,那这笔生意必然还是要落在他们白家。 很快,马车就到了城西的窑窖前。 傅容月方才大婚,在京城着实太过醒目,故而脸上蒙了薄薄一层面纱,并不以真容示人。 这两座瓷窖的掌柜都十分警觉,见有人来了忙迎出来,一脸疑惑的问展大牛:“请问几位有何贵干?” 展大牛等人衣着华贵,傅容月女子打扮,连婢女都穿着不凡,只白家兄弟朴素一些,但白家兄弟跟在后面,倒像是家丁一般,故而瓷窖的老板一眼就认定展大牛是这一群人的老爷,只顾着同展大牛寒暄,并未注意到傅容月的一双眼睛一直在围着瓷窖打转。 展大牛笑道:“听闻城西瓷窖出产的瓷器都很漂亮,价格也公道,我今日带着家眷过来看看。我们在西北做些买卖,若是物美价廉,想同掌柜做些长久的生意。” “长久的生意?”掌柜并不上当,警惕的反问:“敢问公子贵姓?” “我姓马。”展大牛眼睛一转,将雁北帮的名头借来用了:“我叫马腾,以前是雁北帮的。掌柜贵姓?” 那掌柜一听雁北帮三个字,立即面露喜色。雁北帮在西北的名头很大,这两年虽然沉溺了一般,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这些生意人都觉得雁北帮从来没消失。雁北帮的当家就是姓马,年纪虽然对不上,掌柜直觉的就将展大牛认作了马啸的子侄辈。 但雁北帮的人怎么会到京城来? “我姓罗,罗一生。”这瓷窖的掌柜忙伸出手去同展大牛握了握,自我介绍后,才继续疑惑的追问:“雁北帮的名头我也听说过,雁北帮从不缺货源吧?” “罗掌柜打算同我们一直站在这里说话吗?”展大牛微笑:“我是站得住,不过家眷柔弱……” “快请进!”虽然疑惑,罗一生也不愿意错过了这个发财的机会,将几人请进了客厅。 几人落座后,展大牛便回了他的问题:“雁北帮是不缺货源,但现在大魏流行的不都是白瓷青瓷吗?从前我们卖的陶瓷都没有你们的好。我原本是中意容辉记的,可容辉记的价格摆在那里,运到西北去也赚不了什么钱。我找人对比过你们和容辉记的瓷器,都是不相上下,但价格便宜很多。能多赚一笔,我为何不多赚?” 这话当真是生意人的说法,罗一生很快信了。盘算着雁北帮从前的货物量,他直觉这是一笔天大的买卖,若是做成了,还担心什么容辉记? “那几位今天来这里,是想亲自看看货源?”罗一生问。 展大牛点头:“是。我们雁北帮做生意一向谨慎,货源都是亲自去选。加上家眷对这些东西一贯好奇,罗老板不介意的话,带我们看看瓷窖吧?” “好,好,这边请!”罗一生心中大定,验货是每个商户必做的事情,眼前的这人来路不似作假。那种一上来就谈价格的,才是真的没安好心。 他心中高兴,领着傅容月几人穿过客厅,往屋子后的瓷窖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给傅容月等人介绍:“不瞒几位,我们宏乐窑里的陶瓷都是精心烧制的,左边是白瓷,右边是青瓷。工艺上绝对放心,我们都是请的有名的瓷活儿手艺人,你若是能在我们的瓷器上挑出瑕疵来,当场砸了都可以。你看这些,这些放在市面上都是精品,在我们宏乐窑都是残次品,便宜处理,一两银子可以带走一堆。” 傅容月听他说得信誓旦旦,拿起其中一只细看。 果然,手中的白瓷只算得上是微瑕,样式稍稍老旧一些,但也绝对能卖一两银子以上,这人的说法还是多少有些夸张。 往前走,穿过长廊便来到了瓷窖。 傅容月和展大牛同时顿住脚步,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在两人的前方,整个宏乐窑里的顾工学徒都在低着头忙碌,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让傅容月和展大牛惊奇的是,宏乐窑的操作方式跟他们的瓷窖有些不同,并不是每个人负责完整的一只瓷器的生产,而是每人负责一部分,比如和稀泥的是一个人,制作胚子的是一个人,雕花是一个……如此一来,效率便是大大的提高了。傅容月不由暗暗点头,这般烧制陶瓷,难怪宏乐窑有方才那样的底气,也难怪他们能够供应得上市场的需求。 这钱不离的确很会做生意! 见两人看着前方的生产,罗一生不无得意的说:“马老板请看,这是我们宏乐窑生产的一条线,我们每天从早到晚,一天就能生产出几百件瓷器出来,绝对能供得上雁北帮的消耗。” “我们不仅要数量,质量也要跟上。”展大牛走进了一些,低头查看雕花的手艺活儿。 见他细看,罗一生更是得意:“我们的质量绝对上乘。” “咦?”话音未落,展大牛身后的白显和白荣不约而同惊呼了一声,两人同时走上前来围观雕花,立即对视一眼,满脸不解。 这是他们白家祖传的雕花手艺! 这小小一个学徒怎么也会? 两人心中想不明白,随手拿起一只烧制好的瓷器查看,这一细看,两人的冷汗立马就冒了出来。这瓷器除了底下的印鉴不同,无论是雕花还是着色,还是别的细节的处理,都跟他们白家的手艺一模一样。两人面面相觑,都看向了展大牛:“这……” 展大牛立即给了两人一个眼神,示意两人稍安勿躁。他则是含笑问罗一生:“罗掌柜的方才说,你们宏乐窑请的都是有名的瓷器活儿手艺人,不知道是哪一位?” “他的名头可不能说,牵扯到我们宏乐窑的机密。”罗一生含糊的推脱:“你们要的是货,只要货好就足以说明一切。” 罗一生话音未落,身后的瓷窖深处忽然传来了一阵说话声:“把胚子放进去要小心,轻拿轻放,别沾了灰土,烧出来不好看。” 这声音很是熟悉,伴随着几声咳嗽,一个人影从瓷窖里走了出来。 白显和白荣身躯一震,不约而同的一句“爹”几乎脱口而出。 绿萝和梅珊早有准备,一人按住一个,总算将这句呼唤压.在了嗓子眼儿里。白显和白荣目瞪口呆的看着白家辉从瓷窖里走出来,两人万万没想到,这宏乐窑里请的大师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亲爹!这么说起来,这些日子在京城里同他们做对的,也有自己亲爹的份儿! 两人一时间只觉得五雷轰顶,乌云密布在头顶,压得两人气都喘不过来。 白显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内心充满了不解和愤怒,爹怎么会背叛王妃?要知道,如果没有王妃,他们白家是绝不可能有今天的! 白家辉一开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这瓷窖生意好的时候三天两头有人过来看货,他早就不以为奇了。只是刚出来,就觉得几道目光直勾勾的落在自己身上,如同芒刺在背十分不舒服,他不得不转头看了看今天来看货的是什么人。 只一眼,傅容月那双清冷的眼眸仿佛会说话一样,冷冷的穿过白家辉的身体。 白家辉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竟好半天都爬不起来! 他是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傅容月会突然找上门来,将自己抓了个正着! 一时间,白家辉额头上暴汗密布,只觉得手脚酸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吃惊的看着蒙着面纱的傅容月,艰难的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不意外看到展大牛凌厉的双眸和两个儿子不解的神色。瞒不住了,他帮着别的瓷窖烧制瓷器同容辉记作对,违反了当初的约定,想到傅容月这两年的铁血手腕和她身后的陵王殿下,想到这两人不知要什么手段对付自己,白家辉眼前不有阵阵发黑。 第538章 新的商机,一语道破 第538章 新的商机,一语道破 白家辉这奇怪的反应都落在大家的眼睛里,罗一生自然是吃了一惊,白家辉的两个小学徒也急忙上前将白家辉扶了起来。 罗一生关怀的问道:“白师傅,你怎么摔了?” 这地上也没个磕磕绊绊的,他是完全没看到白家辉是怎么倒地不起的。 “没事。没事。”白家辉连连摆手,眼波不自觉的撇了撇傅容月。傅容月没开口说话,他一时间拿不准这个王妃是什么心思,只得含糊不清的解释:“就是刚刚从瓷窖里出来,瓷窖里闷热,可能一时间有点适应不了。” “你年纪大了,是该注意身体。”展大牛轻笑着接过话头:“这位就是宏乐窑请的手艺师父吗?” 白家辉被他这一句话的弦外之音吓了一跳,不敢轻易揣测展大牛是真的担心自己的身体,还是在说反话。 他恐惧万分的看着傅容月,张嘴就想请罪,却见傅容月微微一笑,抬起手扶了扶脸上的面纱,趁着大家不注意做了一个禁声的表情。白家辉一愣,终于不敢说破,在一边连话都不接了。 “是。”罗一生见白家辉出来,也不好继续隐瞒,点点头道:“白师傅是容悦镇那边的手艺人,论做工,绝对能够让人放心。” “容悦镇的手艺人啊,技术当然没话讲。”展大牛笑道:“我记得容辉记的手艺人也是容悦镇的,想来大家师出一门,难怪刚刚看着你们的瓷器,觉得跟容辉记的不相上下。罗掌柜的,按照你们这个烧制陶瓷的速度,怕是一万件只需要十天就能完工吧?” “十来天的功夫绝对能够供得上。”罗一生一听展大牛开口就是这么巨大的量,顿时明白这是一个大主顾,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忙说道:“马老板只管放心就是,我们宏乐窑产的瓷器,摔碎了都可以拿回来换的。马老板要是担心运送的问题,我们也可以做一些处理,别说是去塞外,就是翻山越岭也都不会碎。” “好。”展大牛连连点头夸赞:“罗掌柜的是个会做生意的。” 他说着,忽然弯腰低头查看学徒们的手艺,仔细的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们这些东西做得确实不错。不过,这笔生意我还要同雁北帮里的其他人商议,今儿过来看过,我是很放心,回去准备准备,成与不成很快就会你送个信来。” “行!”罗一生知道雁北帮的行事作风,既然说了要合作,当不会推脱。客客气气的答应了,又客客气气的将他们送了出去。 白家辉一直在旁边不敢说话,听见几人的话题围绕着瓷器在打转,两个儿子的眼波一直在自己身上,他更是不敢抬头。听到展大牛说要走,也一个字都不敢反驳,一路跟着送几人出来。 罗一生心头很是疑惑,见几人来去匆匆,终究是放不下心来,忙让一个信得过的伙计跟着傅容月等人的马车。展大牛上了马车并不停留,带着傅容月等人直接就去了城东,去看彩瓷。那伙计一路跟到城东,见展大牛也是去谈买卖的,他便回去回话,如实说展大牛是生意人。 罗一生满面喜色,总算放心下来。他并不急着向钱不离报告,想着等这买卖做成了,那就是大功一件,届时再去邀功不迟! 白家辉心中忐忑的等了许久,见傅容月等人都是一去不回,心中便琢磨着要怎么负荆请罪。 好不容易找了个理由从宏乐窑出来,白家辉就直奔两个儿子的住所去,他料定傅容月等人在宏乐窑见到了他,定然是要回到儿子那里去兴师问罪的。这一番苦等,竟一直等到日落时分傅容月等人才回来。 傅容月从宏乐窑出来后,同展大牛带着白家两个儿子去了彩瓷的瓷窖,见识了一番彩瓷的制作工艺。 不得不说,宏乐窑在短短数月之内能同容辉记抢生意,的确有他过人之处。先不说他们瓷窖里流水一般的烧制方式,就是后期的各种包装和推销,手段也是竭尽所能。白瓷和青瓷瓷窖这边价格已经压缩到最低,彩瓷那边,则是给了最大力度的优惠,包括宏乐窑可以送货到西北箕陵城,由箕陵城里的雁北帮人接替销售这种优惠到了极点的条件都能开出来。在所得利益上,无疑又照顾了雁北帮,答应了展大牛二八开的苛刻条件。 从几个瓷窖里出来,傅容月面色沉重:“钱不离这种百年商户果真是厉害!” “是啊,我若非是容辉记的人,当真都想跟他们合作了。”展大牛很是赞同,二八开啊,这得比现在多赚多少? 傅容月摇摇头,叹了口气:“我终究不是商户出生,容辉记用时三年才有现在的规模,若论起实力来,恐怕还是抵不过钱不离。柳家倒是给齐王找了一个好助力,钱不离这般相助齐王,如今魏明钰又已经被除去,齐王所是倾尽所能,恐怕很快就会成为最大的威胁。” 说到这里,傅容月心头忽然闪过一丝不安,停了一下,又吩咐展大牛:“不,你现在就让隐月楼的去查一下齐王和钱不离的银钱去向。” 魏明钰能够在寿帝的眼皮底下将纪城军占为己有,又将小孤山编成他自己的私人蛊仓,还在沈家的帮助下豢养着死士。他的银钱有限都尚且能够做到这些,那手握一座金山银山的齐王就算自己组建了一支军队恐怕都不在话下。这些皇子们的实力隐藏得很深,从前她和魏明玺都小看了他们,从今以后可不能大意了。 两人一起沉默,一时间都没有想到最合适的办法来遏制宏乐窑。 梅珊和绿萝面面相觑,绿萝多少懂这些,也跟着觉得忧心。梅珊却是没什么心机的,见展大牛和傅容月都愁容满面,她方才也听了大概,心中很是不明白,诧异的问绿萝:“绿萝姐姐,王妃和展执事到底在愁什么?”绿萝轻轻说了,她就更奇怪了:“也就是说,其实咱们在西北的生意从宏乐窑进货比我们现在进货更能赚钱?二八开,他们还给送到箕陵城去,这买卖这么划算,他们的质量也不差,那为什么我们还要费尽力气的将我们的东西弄过去?直接买他们的去卖,将我们自己的留下来不就行了?” 傅容月一愣,下意识的同展大牛对视了一眼。 展大牛猛地跳起来,忘记了自己是在马车上,头狠狠的撞在车驾上,疼得捂住脑袋,面色却是大喜:“是啊,咱们大可以将计就计啊!” 只是如此一来,容辉记的生意垮掉是必然的。 傅容月思索了片刻,眼睛瞥到外面明显心神不宁的白家两兄弟,心中很快有了主意。 “两位白家大哥,你们方才也看了彩瓷,觉得怎样?烧制起来难吗?”傅容月挑起帘子,笑意盈盈的问。 白荣还沉浸在自己被亲爹欺骗的痛苦之中,有些无精打采,白显则跟他完全不一样,方才参观了彩瓷的瓷窖,他似乎完全被彩瓷的烧制工艺震惊了,一路都在回响刚刚看到的很多细节。听到傅容月问话,他便勉强收回思绪,亢奋的回答:“我仔细看了,烧制起来不难。事实上,他们调制的泥土还存在很大的瑕疵,给我一点时间,我能烧制出比他们更完美的彩瓷来。王妃,我刚刚在脑袋里想了想,他们技艺虽然高超,但还是缺少一点领悟,没有瓷器的精髓。对泥土的配比,没有人比我们白家人更熟悉。” “哦?白大公子觉得能做出更好的?”展大牛来了兴致。 白显连连点头:“是。不是觉得,我一定能做出更好的来。只是……” “只是什么?”傅容月察言观色,将他所有表情尽收眼底,笑道:“只是你觉得你爹对不起我,希望我能不计前嫌?” “正是!”白显立即道。 傅容月哈哈一笑:“我当然不会跟你爹计较!” 这下轮到白家两个兄弟不解了:“为什么?” 傅容月笑而不语。 展大牛拍拍两人的肩膀,解释道:“咱们王妃能将生意做到这般大,是这种小气的人吗?你爹纵然这事做的不地道,但瓷器没有界限,你们只是手艺人,要怎么竞争也是我们开铺子的人的事情。以后你们想为旁人烧制瓷器,我们也不会阻拦。”更何况,傅容月的本意就不是针对白家人,而是白家人后面的齐王,那才是最要紧的。 这种时候不同白家翻脸,也算是给自己一条退路吧! 说话间,几人已经回到了白家瓷窖。白显和白荣得了傅容月的承诺,心中大定,对傅容月更是心服口服,一路恭恭敬敬的将几人迎接客厅。 白家辉正忐忑不安的等着,见了傅容月过来,噗通就要跪下请罪。 梅珊手疾眼快的一把托住他,展大牛笑道:“白老板来到这里,就已经说明诚意了。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爹,王妃说她不怪你。”白显忙道:“但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胡来了!我们在京城里什么都好,银子赚得也多,你若是觉得在容悦镇待着孤单,我刚刚和白荣商量了一下,等过些时候我们在京城里置办宅子,将你们二老也接过来,大家一起生活也热闹,你觉得如何?” 第539章 明春翻案,冲突 第539章 明春翻案,冲突 白家辉一愣,顿时,双眼就被泪水模糊了。 他一边哽咽一边将事情的原委都说了:“王妃不计前嫌,是个大度的人。我也不瞒王妃了,我其实也不想这样,但两个儿子都到了京城,留我一个老头子和家里那口子守在容悦镇,我们就做些运送白泥的活儿,实在是太无趣得很。我是个地地道道的手艺人,一辈子都在跟白瓷打交道,突然间说不做了,手又痒得很。在容悦镇偶尔烧几件瓷器,儿子们又觉得难以运送过来,为这事大家吵闹过不少次。我……我……就在这个时候钱钱老板找到了我,他说会给我很多银钱,我一想,如今我就送泥土也没几个钱,与其每次都跟儿子们开口要钱,不如自己也找点闲钱!” “爹,你真糊涂!”话没说完,白显就率先忍不住跺脚:“我们是看你年纪大了,想让你享清福,哪里是怕你用银子。你要钱要物,只管跟我和白荣开口就是!” “你们养着一大家子也不容易。”白家辉叹气,看了看傅容月,想到这次的事情穿帮,要是王妃是个小气的人,还不知道要造成多大的乱子,心中充满了愧疚:“都是自作主张,破坏了同王妃的约定。王妃,我对不起你!” “都过去,白老板安心就是。其实这些话你早点同我们大家说,也不至于会出现今天这样的事情。运送白泥其实并不是非你不可,你要是觉得还是要烧制瓷器才对胃口,以后不妨你们都到这边来。只是远离故土,你当真舍得?”傅容月微微一笑。 白家辉摇摇头:“儿子们在哪里,我老头子也想在哪里,容悦镇那边也近,有事回去看看也就可以。” “爹,你肯过来跟我们同住?”白显大喜。 过去曾经无数次的说服白家辉过来,他一直舍不下乡亲们,现在没想到竟然改了主意。一家团圆,没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 白家辉道:“我要是不来,耳朵都要被你娘念出茧子来了。” 以前到京城这边来,为的也是能时不时看看儿子们,回家也有话同家里老婆子讲。老婆子一直都想来,现在也算是了了一家的心愿吧! 白荣和白显握着对方的手,今天的事情又是惊吓又是惊喜,两位青年眼中也湿润了。想到王妃没有怪罪,以后一家人的日子蒸蒸日上,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高兴了。两人充满感激的望着傅容月,心中想到当初不她踏进容悦镇找到自己家时的情况,和今日根本不能同日而语,从今以后,别说是金钱和利益,就是没有这些,他们白家也绝不轻易舍弃了傅容月。 他们所有拥有的一切,都是傅容月给的! 白家辉心中也明白,为了将功折罪,不等展大牛和傅容月问话,他就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王妃这次过来是为了新开的那几家商铺吧?” “嗯。不是什么大事。”傅容月微微一笑,如今都有了应对的办法,那四家商铺不足为虑。 白家辉忙道:“我以后都不为他们烧制瓷器了。” “那也不用。”傅容月微笑:“他们烧制他们的,我们卖我们的,这市场瞬息万变,没道理由我一家独大。” 白家辉一愣,想了想,又说:“可是他们会抢了容辉记的生意……” “这个就更不用担心了。”傅容月和展大牛相视一笑,没有解释太多,拍了拍白家辉的肩膀:“不过,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那几家瓷窖都是给齐王卖东西的,你还是不要牵扯太多的好。如今朝局上的变化很让人不放心,咱们也是老交情了,你若出了什么事情,让白显和白荣两位大哥怎么办才好?” 白家辉连连说是。 白家一家团圆,傅容月和展大牛也不再多耽误,两人告辞了白家人,叮嘱他们要事事小心,就打道回府。回到陵王府中一合计,梅珊说的计策很是可行,但必然要牵扯到另一件事,那就是容辉记原本生产的东西都要怎么处理才好。思来想去,傅容月合计着从此以后不在京城卖白瓷和青瓷,转而大批量生产彩瓷,只要白家将彩瓷处理得更好,那以后这个市场还是容辉记的。 但舍弃白瓷和青瓷这两块巨头也不是好事,展大牛提议,以后在现有的白瓷基础上再继续提高,容辉记只做精品瓷器的买卖,分铺专注于贩卖普通人家用的陶瓷。 如此就定下了京中基本的格局。 展大牛传话给白家两个兄弟,尽快研究出更好的彩瓷烧制方法,同时,开始精简京城里容辉记的营业。 另一方便,钱不离的那四家商铺则选择任由发展。 展大牛用雁北帮的名义暂时骗了罗一生,但罗一生上报钱不离时,钱不离作为江南商户,一定会知道雁北帮早就不在西北横行,多半要露出马脚。当务之急是要雁北帮通力合作,他休书一封给远在苏州的马啸和乔凰宇,请雁北帮在那边同钱不离沟通,务必要让钱不离相信这件事是雁北帮主持的。雁北帮自从傅容月和魏明玺帮忙报了大仇,如今以两人马首是瞻,当即展开部署。 钱不离自然是大喜,得了雁北帮的生意,就等于拿下来瓷器的半壁江山,他是个生意人,对京城这点买卖看不上眼,塞外的大天地才是真正的乐园。 故而钱不离很快给京城的商铺传信,同意了这笔买卖。 这些商场的利益往来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钱不离的一次大胜,容辉记从此压缩生意,不再专做白瓷青瓷,等于将这个市场的主动权让给了钱不离。 这事传到齐王的耳朵里,他自然很是欣喜,连连拍桌子大笑:“好,太好了!这件事做得漂亮!” “王爷,这次柳家立下了大功劳,王爷可怎么好好赏赐他们呢?”齐王妃和蔡知琴都在,齐王妃见魏明远高兴,在一边欢喜的搭腔。 魏明远的眼神瞥到一边的蔡知琴:“赏,当然要厚赏!” 他心中有了主意,如今柳家在江南频繁走动,给他带来了说不尽的好处,笼络柳家是势在必行的。柳家必须回来,在京城里也好掌控一些,他打算将曾经柳家的全部过错都推给魏明钰和沈家,怎么也要换柳家一个清白,就算不能继续做官,也能帮得上忙。只是……柳家落了难,全是因为魏明春谋逆,柳家被牵连,如果魏明春的罪名能够扭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魏明远既然要做,自然就很快投入了部署。 如今刑部、吏部、大理寺都有他的人,这些人也都很是能耐,愣是将莫须有的罪名朝魏明钰的头上扣了下去。 魏明春谋反是原本朝廷中的定案,在这些人的巧嘴辩驳下,竟生生扭成了魏明钰陷害魏明春。 这案子呈送御前,寿帝看了之后只叹了口气。 “陛下,这案子已经是定了的……”谢安阳也看了奏章,心中知道事情的轻重,要是任由这件事发展下去,以后朝廷的清明怕是难以保持。 寿帝道:“朕也知道魏明春不冤枉。但皇后那里怕是不好说。” 不出寿帝所料,这事儿刚过不到一个时辰,柳皇后宫里的宝儿出来走了一圈,就在闲言碎语中听说了这件事,柳皇后支撑多年,一直盼望着魏明春能够回到京城,乍然一听儿子是被冤枉的,她便涌起了全部的希望,撑着从宫里跑到了寿帝跟前求见,一见面,噗通一声就跪下了:“陛下,他们都说春儿是冤枉的,那春儿是不是……” “皇后,春儿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寿帝揉着太阳穴,很是伤神的解释:“当初他同七王谋逆是被抓了个现行的,带兵谋逆,他是从犯,朕已然从轻发落。如今翻出这个旧案来,也并不是魏明钰冤枉了他。充其量,魏明钰不过是犯了教唆挑拨之罪,付诸行动的仍然是他。” “可是陛下,春儿这两年一直在黔州流放,该吃的苦头也都吃够了。”柳皇后流水连连:“求陛下宽宥他!” 魏明春是她唯一的儿子,这些年来,为了这个儿子她是茶饭不思,只要能为儿子争取一丝希望,哪怕是要她的命呢? 这个道理寿帝也懂,只是想到魏明春已然是地下的白骨,他又如何能让死去的人鲜活的站在他跟前? 看来,瞒不住了! 寿帝缓缓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慢慢的撑着病弱的躯体走到柳皇后跟前,他弯腰扶起柳皇后,用手为柳皇后拭去眼泪,才慢慢的说:“茵茵啊,不是朕狠心,不想让春儿回来。你要知道,春儿也是朕的儿子,从前朕不喜欢春儿,可是沈昭仪死后,朕也想明白了很多,春儿当年是个孩子,何其无辜,朕一直很想补偿他。但是,春儿已经回不来了。” “只要陛下一道圣旨,春儿就能回来!”柳皇后紧紧的抓着寿帝的手臂,双眸写满了期盼。 寿帝看着她哭花的脸庞,闭了闭眼睛,终于说出了埋在心底很久的真相:“茵茵,其实,春儿早就回来了。怕你伤心,朕瞒了很久,一直没告诉你。” 第540章 寿帝病重,危急 第540章 寿帝病重,危急 “回来了?”柳皇后憔悴的面容乍然露出光彩:“他在哪里?已经是回京的路上了?还有几天臣妾才能见到他?” “回来了。年后就回来了。”寿帝轻声说着,眼泪再也忍不住跟着坠.落:“朕让人将他的遗骨从黔州带回来,安置在了秀陵,就在你我为自己选的埋骨之地。你我百年之后,他会同你埋在一处,你若想念儿子,黄泉之下,你总能时时看见他。茵茵,你不要怪朕狠心,朕只能做到这些了。朕知道你们母子情深,你若想出宫陪着他,朕绝不拦你……” “什么意思,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柳皇后紧紧的握着寿帝的手,隔着衣服几乎插到了寿帝的肉里,她无助的盯着寿帝,一双眼睛含着眼泪连转动都不能,只盼着能从寿帝的眸子里看出一点玩笑的痕迹:“你撒谎!我的春儿好好的在黔州!遗骨?什么遗骨?你说的不是我的春儿!春儿在黔州,他不在秀陵,不在!” “茵茵!”寿帝心痛难忍,低低喊了一声。 柳皇后目光茫然的看着他,忽然用力一把推开他,她一向温婉,此刻却有些癫狂的指着摔倒在地的寿帝大声吼道:“你撒谎!你根本不想让春儿回来,你故意说谎骗我!” “皇后娘娘!”谢安阳见寿帝摔倒,忙上前扶起寿帝,自己则跪下了:“皇后娘娘请节哀!陛下没有骗你,大皇子是年前病故的,黔州的官吏送上奏报时,他便已经去了,陛下也没有办法!” “都是你,都是你!”柳皇后愣了愣,她心底似乎仍旧是不相信这个消息,可是也耐不住这些重重打击,她几乎是扑到寿帝的身边,提起拳头对寿帝的胸膛一阵抽打,这一刻,她只是一个失去了孩子的伤心母亲,她同寿帝只是夫妻,她完全没有理智了,一边打,一边哭诉着多年来的委屈:“为什么你这么狠心,我只有春儿,你偏偏要将他发配到黔州那种酷寒之地去!他是我的儿子,你不肯爱我,也不肯爱我的儿子,连让他活着也不能吗?你好狠的心!我恨你,我恨你!这么多年来,你都辜负了我,你都辜负了我!” “娘娘住手……”谢安阳大惊失色,跪着劝解,同时给了殿外的禁军一个眼色。 寿帝却摆摆手制止了谢安阳和禁军,柳皇后心里的苦,他都知道,很多他都不能弥补,别说是让她揍几个拳头而已。 柳皇后一边哭一边打,却终于没有打多少拳,她也是久病之人,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更不能这样肆无忌惮的发泄,终于慢慢的软倒在寿帝怀中。 寿帝手疾眼快的抱住她,将她交给早就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婢女宝儿,嘱咐宝儿好生照料。 宝儿送皇后回宫,御医随行,但皇后在光明殿里打了寿帝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这宫里一点风吹草动都很容易人人皆知,很快,魏明春故去的消息也就如同风一般的吹遍了每一个角落。 皇后的身影远去,寿帝的身形也跟着剧烈的晃了晃,不等谢安阳反应过来,只见寿帝捂住心口猛地喷出一口血,双眼翻白,仰天倒了下去。 至此,寿帝一病不起,连龙塌都下不来了。 这一桩旧案,最终成了压垮寿帝的一根稻草,寿帝本就被病痛折磨的身体也跟着垮了下来。 宫中紧急传唤所有御医,梅阑珊和梅向荣都在家中,几乎是被禁军拎到了宫里,寿帝病倒的消息很快扩散开来,所有皇子皇妃全部齐聚宫中探望寿帝。 魏明玺离宫里是最近的,他和傅容月最先到场,梅阑珊和梅向荣都在为寿帝诊治,两人被拦在了寿帝的寝宫外。紧跟着来的是魏明远和魏明铮,魏明远带着齐王妃,魏明铮是独身一人,也都被拦了下来。后妃们也都在,德妃,梅贤妃,徐贵人是宫中唯一有阶品的三个妃嫔,理所当然的在前排坐着。公主们也都到了,马兰朵,魏扶德最先到,紧接着,四公主魏晨阳带着驸马聂荣也到了,十三公主魏好带着驸马韦盛超紧随其后,也是一点不落下。 寝殿里乌压压的站了一片儿女,一个个都神色紧张的等着消息。 魏明玺和傅容月十指紧扣,眼睛都不眨的看着梅阑珊和梅向荣。两人是唯一知道寿帝的病情的,比起魏明远等人更多了几分关切。 魏明铮站在角落里,他也很是担心寿帝,只是偶尔仍旧会分神看一眼傅容月。 每看一次,心里就闪过一分痛楚! 这是傅容月新婚后他第一次见到她,只见她做了妇人打扮,比起往日的随性多了几分考究,发髻很适合她,更显得婉约而高贵,跟从前的模样倒是没太多变化。他慢慢握紧了拳头又缓缓放开,深呼吸好几次,才总算忍住了不去看傅容月。 魏明远则满心的小九九,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兄弟的异样,看一眼寿帝,必定就要同德妃交换眼色。 德妃对如今的情况也是满心不解,虽然先前也知道寿帝病了,但她从未想到竟病得这样重,一时间也有些措手不及。面对儿子的盘问,她只能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梅阑珊和梅向荣从寝殿出来,立即就被皇子公主们团团围住,一人一句七嘴八舌的发问。 “梅太医,我父皇怎样了?” “父皇是怎么了?” “有没有大碍?” “梅相,父皇先前一向康健,怎么好好的说病就病了?” “梅相,你说话呀!” 梅向荣和梅阑珊一阵为难,这大家齐声发问,他先回答谁都不好,寿帝的身体也不好说太多,只得道:“陛下是突发的病症,现在已经稳下来了,只是具体情况如何还要观察观察,看看病症如何演变才能确定。各位殿下,如今陛下需要绝对的静养,大家的孝心想来陛下也知道,请各位王爷公主都先回去,所有太医都在陛下跟前守着,一有消息立即告诉大家。” 说着,他求助的看向了德妃和梅贤妃。 德妃不甘心的看了看里面,隐约可见寿帝闭着眼躺着,似乎没醒,她有心想在跟前守着,忙说:“既然梅相发话了,你们就都先回去吧。” “可是父皇……”魏明玺不同意。 德妃便笑道:“怎么,陵王殿下难道还信不过梅相的医术吗?” “明玺,我们先回去。”傅容月不想这个时候同德妃起了冲突,拉拉魏明玺的衣角,她在魏明玺耳边劝道:“等一会儿咱们再来。” 魏明玺立即会意,她这是想单独来探视呢,只好点点头,不甘心的退了一步。 陵王都让步了,其他皇子自然也都会让步,魏明远更是没意见,他想着德妃在宫里,怎么着自己都会第一个得到消息,也没什么异议。几个公主都有话说,但终于还是同意了下来,带着驸马离开了皇宫。魏明玺和傅容月手牵手,也跟着出来,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寝殿,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搜寻着谢安阳,谢安阳就站在梅贤妃身边,见两人看过来,悄悄的摇了摇头。 两人心里一个咯噔,同这些兄弟姐妹告别后,傅容月立即用手镯瞬移到了福安宫。 谢安阳果然也到了福安宫,一见面,魏明玺就迫不及待的问道:“父皇的身体怎样,有没有大碍?怎么回事,是不是从前中的毒发作了?” “殿下都知道了?”谢安阳大惊失色。 他看向傅容月,傅容月忙点了点头:“殿下自己查出来的。” “也好。”谢安阳闻言长舒一口气,提起的心放了下去:“既然殿下已经知道了,奴才也不费尽心机的瞒着殿下了。陛下中的毒这几个月来都一直在发作,全靠梅家人用药压着。但是今儿一早,齐王殿下翻出了魏明春的案子,皇后娘娘知道后,就来到正大光明殿为魏明春求情,得知魏明春已经死了,皇后娘娘当场崩溃,失态之下动手打了陛下。娘娘一走,陛下就毒发昏迷了。” “皇后知道了?”魏明玺蹙眉。 谢安阳点点头:“能瞒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 “等等,你是说齐王想为魏明春翻案?”傅容月却敏.感的听到了其中最为关键的地方。 谢安阳道:“是啊。三司审理魏明钰的党羽,听说是沈家供出来的,可以断定为可信。” 说着将奏章的内容说给魏明玺和傅容月听了。 魏明玺听得怒火中烧,傅容月亦是对这件事的荒唐感到愤怒:“魏明远太过无耻了一些,魏明春冤不冤枉他比谁都清楚!哼,这种时候还想为魏明春翻案,我看他的目的根本就不在这里,魏明春左右已经是个废人,哪里值得他大费周章,他这么辛苦,应该是想为柳家平反吧?只要魏明春脱了罪,柳家的罪名也跟着不复存在,想要回到京城里来,甚至是官复原职都有可能。白日做梦!为了党争,我看他是连朝政的清明都顾不得了!” “柳家人想回京,做梦!”魏明玺冷笑。 第541章 摄政亲王,理政 第541章 摄政亲王,理政 谢安阳叹气:“如今陛下病了,怕是齐王的奸计就要得逞了。” “柳家是不能回到京城来的。”魏明玺脑袋飞快的转动起来:“要是这帮老狐狸都回来了,那咱们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如今齐家也在盘算着要回京,齐家的案子是真的冤屈,远离朝廷这么多年,回来了也没什么。但柳家是休想!” “怕是由不得殿下了。”谢安阳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三司审理的结果,就算是陛下也要让步,如今这件事也闹得沸沸扬扬,陛下又病了,大皇子的罪名洗脱指日可待,他终究已经死了,陛下为了安抚皇后娘娘,想来也不会拒绝为他正名。大皇子成了魏明钰阴谋的受害者,这件事就名正言顺了。殿下,奴才之所以过来见陛下,是为了另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傅容月忙问。 谢安阳道:“如今殿下在宫外,对宫里的事情难免有些伸手难及。奴才只是个下人,对很多东西都无能为力。陛下病重,奴才着实不放心。” “谢总管放心。”魏明玺知道他的意思:“父皇这边我会尽快安排好人保护,谢总管只要做好自己的就是。这宫里如今不安分的,不外乎就是德妃一个。她在宫中久了,很多手段都学会了,还请谢总管小心应付,可别让她逮着了什么错处,将谢总管从父皇身边调走,那可就真的让父皇处于危险中了。皇后娘娘如此温婉,为了自己的儿子都能同父皇动起手来,这个女人一贯心狠手辣,我真的是怕她为了魏明远做出什么举动来。” “殿下放心。”谢安阳重重点头,看了看宫外,他神色匆忙:“奴才出来久了,这就要回去,殿下和王妃出宫时要小心,别被人看到了。” 魏明玺和傅容月点头,目送谢安阳又迅速的回去,两人才瞬移回到陵王府。 这天注定是不平静的日子。 这边两人刚刚回到府邸,那边齐王也转身就去了德妃处。 同德妃一商议,母子两人都觉得机会千载难逢,如今寿帝病重,德妃后知后觉的回忆起前些日子寿帝的种种表现,都一直认为寿帝已经到了极限,正是将权利紧紧握在手中的时候。在德妃的授意下,魏明远开始积极的部署起来。恰好朱祁镇在这种时候翻出了很多旧案,包括魏明钰刺杀梅阮仪,魏明钰后院中的种种纠葛牵扯的旧时,沈家那边也不安宁,一步错步步错,沈家和赵王府同气连枝,立即就走到了最后的边缘。 魏明钰已经疯了,但不影响三司对他的审判和对沈家的审判。 寿帝虽然昏迷,但奏章仍旧送到了他的案桌前,沈家和魏明钰一个斩刑已成为定局。 就在这样纷争时候,西凉的使团又一次来到了京城。 这一次,他们送来了国书,请求迎回自己的太子容盛。 另一方面,西北传来奏报,赤蒙经过一年多的修养,近期又开始蠢蠢欲动,耶律洪打不过大魏的军队,这一年来都在不断的骚扰着边塞的其他国家,从其他国家那里搜了不少东西扩充军饷,如今赤蒙的军队又在扩充,大有要卷土重来的势头。 寿帝尚且昏迷不醒,事情接踵而来,朝中上下不免一阵混乱。 三天时间,帝都风雨欲来。 在第三天的傍晚,寿帝终于睁开了眼睛。寿帝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谢安阳找来笔墨纸砚,拟定了一封圣旨。 一纸诏书,指定陵王魏明玺代君理朝,封摄政王! 之后,寿帝又一次陷入了昏迷。却不曾想,就是这样一封诏书,将大魏这一团死水再次搅得浑浊不堪。 自此,朝中人人心知肚明,寿帝已然选定了陵王作为储君! 魏明玺临危受命,魏明远自然是不服气,德妃却比他沉得住气,只是心头仍旧不平,对魏明玺的杀心终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激烈。 “母妃!”普庸殿里,魏明远气得将东西丢的满地都是:“我一定要杀了魏明玺,我非杀了他不可!” “杀?怎么杀?”德妃轻轻挑眉:“他手握纪城军,统领西北军,光是陵王府中就不知道有多少身手高超的侍卫,你手下就那么点人,你去杀他,不是鸡蛋碰石头吗?以前他羽翼还没有丰.满的时候你都没能得手,更何况是现在!” “他都做了摄政王了,下一步恐怕就是要登基了!”魏明远红着脸喘着粗气。 德妃冷了脸,是啊,谁能想到呢,当初那个残废竟然能有这样风光无限的一天。早知如此,当年就不应该对他手下留情! 只是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样不平,德妃不免怒了:“陛下还没死,新皇是谁还不一定呢,怎么就自己先乱了分寸!陵王手里的王牌多,难道你手里就没有吗?” “我只有齐家和柳家,这两家如今可什么都没有!”魏明远懊恼的说。 德妃猛地一拍桌子:“胡说!我问你,先前我让你笼络魏明铮,你都做了什么?魏明铮的手里有着可以跟西北军较量的晏家军,你若不早些拿下他,你怎么能跟魏明玺抗衡?” “我……”魏明远被她骂的狗血淋头,只得将一切过错都推到魏明铮身上:“母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十一弟一向关系平淡,他那个人看着好相处,其实油水不进,谁都别想轻易忽悠了他。他回到京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每每上门去他都很是欢喜,但一说到正事,他就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我是真拿他没办法。” “没用的东西!”德妃冷笑,脑中想起魏明铮孺子一般的神色,看着委屈的魏明远,终究还是爱这个儿子更多,又温言劝道:“罢了,我来想办法!” “多谢母妃!”魏明远大喜。 德妃又道:“你在宫外走动,对陵王的遏制决不能松懈。赵王原来的那些人你都收为己用,只要将朝局牢牢的控制住,他魏明玺也做不了皇帝。还有,我记得知棋同傅清的母亲关系很好,没事多让她去探探口风。” 魏明远垂眸道:“儿子都知道。” 德妃见他懊恼,忍不住又宽慰了几句,齐王的心总算定了下来。只是想起从此要屈居魏明玺的名下,这口气却是怎么也顺不下来。口头上应付了德妃,出宫之后,仍然想着要同魏明玺好看,齐王府中一.夜灯明,竟是片刻也不曾合眼。 不合眼的自然还有旁人。 这一夜,京城风起云涌,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多少人为了自己的前程愁白了头发,又有多少人为了大魏的安慰苦苦煎熬,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进入了观望之中。 陵王理政,手段比之寿帝更见凌厉和果决。魏明玺领了圣旨,同傅容月商议后,第二天一早宣布文武百官开朝。文武百官都在等着看,看魏明玺成为摄政王之后要如何做,是否能够当得起这个天下,也当得起这个主君。在这些文武百官的心中,明天的早朝,关系着大魏日后的走向,关系着这些人的前程,关系着下一代的朝廷! 傅容月虽然是陵王妃,但她更是寿帝亲封的一品女官,第二日,傅容月着官服,魏明玺穿亲王服制,夫妻二人携手踏进正大光明殿。 文武百官比两人来得还要早,两人到时,正大光明殿里乌压压一片,连告病的朝臣也都来了。 魏明玺在文武百官的注释中,撩起衣摆,一步步走上了高高的阶梯,走到了龙椅旁。 傅容月目送他登上高位,心中不免心潮澎湃。 等了三年,谋划了三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她仰望着高台上的男人,带着奇异的期许和紧张,带着几分膜拜和激动,当魏明玺手举玉玺高过头顶的那一刻,她不自觉的同文武百官一起跪了下去,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虽然跪拜的是魏明玺手中的玉玺,但对她而言,离那个目标又进了一步,似乎已经没了什么不同。 魏明玺双手捧着玉玺,将玉玺郑重的放在龙椅跟前的案牍上,之后,他也撩起衣摆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磕头。对朝廷而言,寿帝病重,魏明玺代理朝政,那玉玺就如同是寿帝亲临。该有的礼仪一样不少,谁都不能有一点轻视。 魏明玺叩拜之后,起身赦免文武百官,大家恭恭敬敬的并排站立,都看着魏明玺的一举一动。 魏明玺的礼仪姿态都是惠妃所教,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来,就连最为挑剔的礼部都暗暗点头。魏明玺在龙椅旁边落座,谢安阳伺候,将案牍上的奏章全部搬到魏明玺跟前来,魏明玺着手先处理什么,就意味着以后朝局的风向,大家都眼巴巴的看着他,等着看他如何选择。朝廷上安安静静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魏明玺身上。 他却不着急,将案牍上的奏章都快速的翻了一遍,很快分了类别。 这之后,他拿起最右边的一堆中的其中一本奏章,细看之后,忽然点了几个名字:“户部何在?” 第542章 小试牛刀,锋芒 第542章 小试牛刀,锋芒 魏明玺话音落下,只见文官中站出来一个青年男子手持白笏,躬身道:“户部尚书王晋山,听候王爷吩咐。” “如今国库充需数目多少,都用在什么地方,粮仓年年充盈,全开之后大魏还能支撑多久?”魏明玺问道。 王晋山一愣,连忙回答:“回王爷,如今大魏国库尚且充盈,国库中不宜动用的物资都留待军需。全国上下,大粮仓四百二十一座,小粮仓两千七百二十座,几乎每个郡县都有一个大粮仓及数个小粮仓。如果粮仓全开,大魏能支撑三年有余。” “好!”魏明玺将他手中的奏章放下:“今年开春比较早,南方提前进入春雨时节,南方郡县的官员上报朝廷,都说沟渠之祸害年年都有,今年有提早崩塌之向,户部作为中央统筹之所,要协调要各地的粮仓,若到时候真的遇到洪涝灾害,不要饿死了百姓,及时开仓放粮食。各地郡县之中,先开大仓,再开小仓。” “为何?”王晋山不解。 魏明玺道:“大仓是三年一次存储,那粮食存放久了,容易坏掉。先开大仓,等秋收之后用新粮食充库,就不会存在浪费。小粮仓容量不多,每年都在更迭,就没有这些问题。” 王晋山点头,魏明玺在这一块的了解比他这个户部尚书还要多,他不免失职红了脸。 魏明玺又点了人:“吏部何在?” “臣在!”吏部如今的新尚书是宋国月,他年过五旬,行动迟缓,一双眼睛却透着精明:“请殿下吩咐!” “如今吏部再录的官员中,有没有善于治水的人才?”魏明玺翻看了一下下面的几个簿子,抬头问道。 宋国月略一思索,便道:“吏部编录的官员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臣也不能一一记下来。不过,臣略记得几个人,他们都是治水的好手。”说着,将几个官员的名字说了出来。 魏明玺便道:“好,有劳大人回去之后,将这几个官员的政绩整理交给我。另外,在官员名录中再翻翻,凑足十人,把名单给我。” 宋国月领了命令,回到队伍中。 至此,魏明玺完成了他成为摄政王之后的第一件大事。 文武百官都十分安静,人人都看着魏明玺,他的举动无疑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谁也没想到,一向杀伐果决的陵王既然是一个心系百姓的人,走马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了治水,防范于未然。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先排除异己,毕竟这样的机会,对每一个亲王来说都是十分难得! 傅容月嘴角带着笑,看着魏明玺事无巨细的处理着每一份奏章,眼中写满了骄傲。 魏明玺先处理了很多积压的奏章,包括南方的洪涝、北方的沙尘,还有东边渔民暴动等问题,处理完了这些,紧接着就是军需问题。他调整了西北军的部署,知道赤蒙近期会有大动作,率先调整西北防线,将几个关卡防备得死死的,决不能让赤蒙的军队踏进大魏的国土;赤蒙和南越本来有个结盟,但因魏明铮截断了两国的国书,这个结盟最终失败,南越按照盟约要支付赤蒙巨大的赔偿,对南越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南越伺机报复也在情理之中。关于南部到西边一线的部署也必须加紧控制,如今晏家军是魏明铮在掌管,这个权利就给了魏明铮。 魏明铮领了命令,面不改色的承诺:“我必竭尽所能,绝不会让南方防线有寸土流失!” “好!辛苦十一弟!”魏明玺在高台之上认真的打量着魏明铮的神色,在所有兄弟中,只有魏明铮让他放心,他自然对这个兄弟寄了厚望:“要人要物,十一弟只管开口。” 魏明远在一边看的胸中酸水直冒,就在这时,只听魏明玺唤道:“齐王!” “在!”当着满朝文武的无数双眼睛,魏明远不敢大意,连忙回答。 魏明玺道:“如今南越和赤蒙皆有军情要事,王兄没有掌军,便有劳王兄代父皇送一送西凉太子!” “是!”魏明远额头上的青筋不断跳动,咬牙答应了下来。 给一个臣属的都是治水安民的重任,轮到他了,却给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去办。魏明玺这是安的什么心,怕他在民间的威望重过自己吗? 他就知道,魏明玺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 魏明玺的目光扫过魏明远,他自然能看见魏明远那一脸的不屑和愤怒,可他完全没有解释的想法。对如今的局势而言,最快的稳定内忧外患才是要紧。 这一日的早朝节奏很快,寿帝病的这些时日,饶是他勤勉撑着批阅,仍旧堆积了不少。魏明玺着手处理,一件接一件,一样样安排下去,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文武百官一直站到午时三刻,终于有老臣撑不住险些昏倒,魏明玺才暂时休息,吩咐御膳房备了饭菜给文武百官用过之后,又继续开朝。这隔了许久的朝廷活跃起来,接近日落时分,才将紧急的事情都安排妥当。 文武百官散去之后,魏明玺也累得腰酸背痛,嗓子里几乎冒烟一般。 傅容月陪着他,送上温暖的姜水梨汤,他不过喝了两口就摆摆手:“不用麻烦了,咱们还要赶着去看父皇。” “你的身体也很重要。”傅容月很是坚持:“明天要处理的事情也不少,你若倒了,那朝廷就真的乱套了。” 好说歹说,魏明玺才喝完了手中的汤,吃了几口东西,牵着她去往寿帝的寝殿。 寿帝的跟前只有谢安阳一人守着,见两人过来,忙轻声说道:“陛下还没醒,殿下,王妃,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今日梅相怎么说?”魏明玺不放心,固执的走到寿帝的床榻前观望。 谢安阳叹气:“梅相说陛下这是毒发攻心,这次就算熬了过来,以后恐怕也是不能下床走动了。朝廷之上,陛下更是不能放心。殿下,这种时候,还要殿下多多费心才行。” “我不会辜负父皇。”魏明玺重重点头。 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了回京之后父皇将自己读过的书、阅过的奏章给自己学习的意义。寿帝不是真的要他读书,而是要让他在那些书中和奏章之中学习到治国的道理,提高治国兴邦的能力,他每一本都细细读过,每次入宫来,寿帝也都考教过他的学问,给与他很多指点,不知不觉中,他面对这些政事已经不会手忙脚乱,才有了今日的从容面对。 父皇对他的栽培,今天他才彻底的明白了! 魏明玺握着昏迷不醒的寿帝的手,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发誓,不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寿帝失望的! “谢总管,这几天宫里都有什么动静?”傅容月则是问谢安阳,她对后宫之中的那个女人是一点也不放心的。 谢安阳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如今后宫里的动静倒是不大,不过,自从陛下病了,德妃娘娘日日都来探望,梅相都阻拦不住。昨天到今天,奴才瞧着德妃娘娘的神色不大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傅容月疑惑。 谢安阳道:“从前陛下身体还好的时候,德妃在陛下跟前一贯很是贤惠,什么都不多说,也从不发脾气,更别提对我们这些奴才发脾气,可是最近几天,德妃娘娘总在挑剔我们的错处。”尤其是他的!这句话谢安阳没说,他停了停,继续说道:“德妃娘娘是主子,我们都没办法,只能做到谨小慎微。不过,奴才看得出来,德妃娘娘这是想借故换掉我们这些御前的老人。” “那皇后娘娘那边呢?”傅容月蹙眉。 换掉御前的人谈何容易,如今寿帝病了,该当由皇后做主才是。 谢安阳叹了口气,提起皇后,他不禁摇头:“自从那天皇后娘娘同陛下吵了一架,得知大皇子已经病故在黔州,皇后娘娘的身体就垮了。听说回宫之后就病了,这几日也起不来床,陛下病倒的消息她恐怕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娘娘同大殿下母子情深,伤心难免。”傅容月想起那个温婉娴静的女人,内心涌起一阵感同身受的痛苦,前世锦儿去世的时候,她也曾经痛彻心扉,她忙道:“皇后娘娘那边就暂且交给我吧,我一会儿去看看她。” 谢安阳总算舒了口气:“娘娘素来喜欢王妃,说不定肯听王妃一句劝。” 这事儿就定了下来。 傅容月同魏明玺说了自己的打算,正好魏明玺要在寿帝跟前守着,她便又匆匆忙忙的去往中和宫。 中和宫中此时已经点了烛火,皇后不喜欢张扬,整个中和宫里人烟稀少,看起来格外冷清。傅容月踏进宫里,快走到皇后寝殿门口才见到宝儿。她轻声喊了一句:“宝儿,娘娘怎样了?” “王妃!”宝儿吃了一惊,快步出来行礼后,忙引着她入内:“娘娘这几日一直神志不太清醒,方才还说着胡话呢。御医来过,看了几次,也都没办法。这可怎么办才好?”提起皇后的病,宝儿急得几乎落泪,想起皇后病重到如今寿帝都不曾来过,难免替皇后委屈:“陛下是不是还在怪罪娘娘的一时无礼?这几天,御医对我们中和宫的态度都很冷淡,来去匆匆的!王妃,你能否替我们在陛下跟前求求情?” 第543章 照顾皇后,恩情 第543章 照顾皇后,恩情 不等傅容月回答,她又哭道:“我家娘娘也是挂心大殿下,这天底下做母亲的哪个不疼自己的儿子?大殿下好生生的突然就没了,我们娘娘是真的接受不了……” “宝儿,你误会陛下了!”傅容月连忙扶她起来,替她抹了眼泪:“你这几天照顾皇后娘娘连门都没出,所以你不知道。陛下病了,如今也昏迷不醒着,从那天同皇后娘娘拌嘴了几句后就病倒了。昨儿醒来了不到一炷香,到现在也昏睡着。我方才去探病,听谢总管说起娘娘的身体,觉得不放心,这才赶着过来的。” “陛下病了?”宝儿当真吃惊:“是因为同皇后娘娘……天啊!” 她捂住嘴.巴,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寝殿,皇后也病着呢,这一场架原来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这边皇后娘娘病倒,那边陛下甚至昏迷不醒,这可怎么办才好?宝儿想到这里,不禁觉得悲从中来,眼泪刷刷的落下,指尖莹润,看着傅容月的目光很是悲切。她哭得不单单是皇后和陛下,更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大殿下,这几日,真的是什么不好的事情都赶到一块儿了! “你先别哭,娘娘的病情你且说给我听。”傅容月宽慰着她,轻手轻脚的同她一块进了寝殿。 柳皇后闭目沉沉睡着,并不知道人来,只是睡梦之中她仍然十分不安稳,眉头一刻也不曾松开,满面痛苦之色不知道是陷入了怎样的噩梦里。 这才几天不见,柳皇后整个人都仿佛瘦了一大圈,突然的打击让她的身体承受不住,面容竟消瘦到颧骨突出,看着十分骇人。 傅容月坐下来握着她的手,想起柳皇后昔日里对自己的关照,心中很是难过,轻声唤了几声:“皇后娘娘,娘娘……我是容月,我来看你了!” 宝儿在一旁哭道:“王妃,没用的,娘娘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谁喊也没用。” 话音未落,只听见柳皇后又开始说起了胡话。 “你没有良心,你辜负了我,你违背了许给我的诺言。春儿,我要我的春儿……” “陛下,你好狠心!” “春儿,你别走,你别离开母后。春儿,不哭不哭,到母后身边来……” “春儿乖,等你病好了,母后带你出宫去看花,你不是一直都说想去承平寺看蜜桑花吗?母后都跟你父皇说好了,等花开之后,咱们就悄悄的出宫去看。对,对,父皇也跟咱们一起。嗯,我们就穿成平时里你看见的南宫越穿的那种服装,他们宫外都是这样穿的。只要我的春儿乖,母后什么都答应你,母后绝对不会离开你……” “不要打我的春儿!” “走开,你们这些恶人,都给我走开!” 柳皇后开始说起胡话来,片刻也不见停息。她好像在做一个十分可怕的噩梦,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突然睁开了眼睛,双目圆睁好像有说不出的仇恨,一会儿又慈爱无限,好像最爱的孩子还在自己的怀里。 她说到痛苦处,不禁嚎啕大哭,竟是完全劝阻不住。 “王妃,你想想办法救救我家娘娘!求你了!”宝儿见状急得六神无主,膝盖一软跪在傅容月跟前不断哀声请求:“王妃,奴婢知道你最有办法了,求求你救救我家娘娘!” “宝儿,你先起来!”傅容月给她求得没办法,一手扶着她,无奈的看了看柳皇后,只得咬牙点头:“你起来,让我来试试吧!” 她说着凝神从镯子里拿出一颗药丸来,那是曾经唐初晴给她的保命的药,她让宝儿去打了温水来,将药丸捏碎了放在温水里,用汤勺小口小口的喂给柳皇后。柳皇后神志昏迷,不断的说着胡话,感觉到被人钳制又拼命挣扎,这一碗温水只喝了七八成。不过唐初晴的药一贯很有质量,就算只喝下去七八成,也很快起了作用。 柳皇后在呛了好几口水之后,终于渐渐的安静下来。 宝儿见她呼吸渐渐平稳,对傅容月越发感激,更不敢离开柳皇后跟前,寸步不离的守着。 柳皇后的身体毕竟孱弱已久,傅容月喂了那药丸,又担心药效太烈,柳皇后承受不住,也便陪着宝儿一同守着。 魏明玺来传过信,傅容月想到明天的早朝,只得让绿萝回禀魏明玺,让他先去歇息。 这一.夜,傅容月便住在中宫,在柳皇后跟前守着。 宝儿什么都看在眼睛里,她是宫里的老人了,一言不发的默默记在心中。人在落魄之时,才知道谁对自己最好。她想起昔日里柳皇后还健康的时候,这宫里总是人来人往有很多人问安,自从娘娘的地位大不如前后,来的人就少了。到了柳皇后病倒,这门前更是门可罗雀,不免更是凄凉了好几分。看看从前的赵王妃和齐王妃,以前两人到宫里来,总是会到中和宫来问安,赵王倒了,没了赵王妃也就罢了,那齐王妃如今可是半步都不来中和宫了。从前种种甜蜜温馨的讨好,现在看来全是讽刺,反而是这个从不显山露水的陵王妃,但凡入宫必定前来问安,如今柳皇后病了,也只有她一个人关心关怀,更是以一个摄政王妃的身份在娘娘的病榻前守着…… 她的眼窝湿润了,忙撇开头擦掉眼泪,暗暗下定了决心,以后定要在娘娘和陛下跟前多说说陵王妃的好。 傅容月和宝儿一直守到子时过去,柳皇后的呼吸才慢慢顺畅了,潮红的脸色也悄然褪.去。傅容月用手掌轻触她的额头,入手的滚烫也消了,这凶险的病势真的控制了下来。 她传唤御医来看过,御医诊脉之后长舒了一口气,柳皇后的病已经没了大碍。 “多谢王妃!”宝儿送走了御医,回来时重重的给傅容月磕了三个响头。 傅容月急忙扶起她,这一.夜的紧张和焦虑,让她没有太多的精力来虚与委蛇,直接说道:“宝儿别来这些虚的了,你若真的感谢我,将那边的软塌搬过来放在娘娘的床榻边,我想躺一躺。” 不知怎的,方才起身时,她只觉得手脚酸软,头脑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她扶着宝儿,也是宝儿扶着她,她心中知道自己的情形有些不对,生怕在中和宫中出了什么事情又让魏明玺操心,他如今可是生死关头,决不能有所分心,只得摆了摆手,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张软塌。 宝儿也知道她今天是累着了,含着眼泪点头,亲自将软塌搬了过来,摆在柳皇后的床榻前。 她扶着傅容月躺下,傅容月闭了闭眼睛,眼前的黑暗一阵阵的袭来,她有些看不清东西。宝儿端来温水,她喝了几口,这眩晕的感觉才稍稍好了一些。 宝儿见状十分担忧:“王妃身体不舒服?” “无碍。”傅容月不想透露太多,轻笑道:“今儿起得早,又在朝廷上站了一天,多少有些腰酸背痛。我躺一躺就好了,如今还是照料皇后娘娘的身体要紧。” “奴婢多嘴,王妃给娘娘的那个药还有吗?若是有,王妃不妨也吃上一颗,免得回头我家娘娘身体好了,王妃却病倒了。”宝儿不安的看了看柳皇后,又看了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形容。 傅容月摇头:“没有了,那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药丸,平日里我都随身带着,是用来保命的。” “保命的?那药很贵重,再也配不到了吗?”宝儿一听,眼中的万千星光一瞬间全部醉落,她紧紧的咬住牙关,才忍住了泪水,一颗心却在这样的折磨中碎成片,王妃的药比御医给的更为管用,她私心里想着皇后娘娘的身体这般糟糕,着实不放心,若是能有一颗在手边备着,就不怕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而无人问津了。 看到傅容月点头,宝儿所有的希望都没了,愣愣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低头,她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傅容月轻声劝导:“宝儿,我也没办法,这药有起死回生之效,方才若不是娘娘病重,我本不会拿出来……” “奴婢知道!”宝儿泣不成声的打断了她:“王妃既然舍得拿自己保命的药丸来救娘娘,当不会舍不得。” 傅容月叹气,看了看柳皇后,服下了那药之后,她的状态渐渐好转,她为了宽宝儿的心,就耐心的劝解:“宝儿,我知道你对皇后娘娘好。如今大皇子不在了,娘娘伤心。人家都说心伤难治,娘娘就算好起来,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你要好好调养娘娘的身体,决不能有丝毫松懈。只要调养得好,就算将来没有保命的药,娘娘也能好好的。” “是!”宝儿哭着福身,不敢再追问她要,她心里很是难过,抹了眼泪,借故为傅容月煮些宵夜,独自一人躲到小厨房哭去了。 傅容月回转到柳皇后跟前,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心中很是伤感,握着她的手同她说话:“娘娘,你要快点好起来。我娘说,人死不能复生,但都会在天上看着我们,陪着我们。逝者已去,你还有陛下。陛下对你很是爱重,才隐瞒了大皇子离去的事情,如今陛下也病着,她也需要你,你要快点好起来。” 说到后来,竟眼皮沉重,慢慢的歪倒在软塌上。 她没有看到,不知道何时,柳皇后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第544章 再度交锋,变脸 第544章 再度交锋,变脸 这一.夜的皇城到处都染着宁静,无人知道,在皇宫的角落里上演着无数的惊心。朱祁镇的查证结果无一漏缺的呈送到刑部,刑部连夜核查,天蒙蒙亮时,百官陆陆续续的来到正大光明殿,新的一天又开始,关于在赵王和沈家的案子也终于走到了尽头。一切就绪,就等开朝后魏明玺拿出一个该有的公正来,对赵王和沈家进行审判。 昨天魏明玺初初理政,就让文武百官刮目相看,今日他的表现已经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傅容月这一天没来,她守在柳皇后的跟前,直到天亮时柳皇后的病势稳定了才出宫歇息。在陵王府中没有那么多防备,这一觉睡得十分深沉,等她睁开眼时,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魏明玺却还没回来。 “殿下呢?”傅容月纳闷,这都这个点了,不可能还在议政吧? “王爷在书房,近来需要忙碌的事情很多,王爷将西北过来的军将都召了过来,方才送走了前来议事的文官,这会儿在说军政上的事情。”绿萝见她醒了,关怀的凑过来扶她起身,问道:“王妃一天都没吃东西,先吃饭吧。饭菜都在小厨房里温着的。” “王爷吃了饭去的吗?”傅容月听着绿萝的说法,像是魏明玺从下朝到现在水米未进。 绿萝点头:“草草用过了,王妃不必担忧。” 傅容月却仍旧觉得不放心:“你让小厨房备些夜宵,给王爷和将军们送去。” 绿萝应了,快步下去办。 傅容月独自用过了饭,走出主院,才发现今夜有些风雨欲来的征召。风吹着衣摆,莫名的就觉得寒冷刺骨,只得回了屋子将披风找出来。没想到一进门,就发现屋子里坐了一个青衣男子。 这男人衣着十分简单甚至是有些残破,头上顶着一顶破草帽,青色的面纱罩着半边脸,露出眼睛和额头。傅容月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她如今内功也有了一定的造诣,但完全没听到声音。男人自顾自的坐在她的桌子前,斟了一杯茶自饮自酌,见她进来,眼皮只略略掀动,微微抬起下巴:“王妃,请坐!” 他的声音格外晴朗,一张嘴,傅容月就觉得很是熟悉:“乔凰离?” 男人点了点头,撩起面纱,果真是一别多日的那位云沧乔氏的灵媒! 傅容月按捺住心头的惊愕,在他对面坐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乔凰离放下杯子,寥寥数语就将什么都说了:“我去了一趟云沧,查到了一些东西后就回京城来了。王妃,我需要你的帮忙!” “我?”傅容月微微一笑,对他这话有些怀疑:“我能帮你做什么?” 乔凰离开门见山的说道:“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帮我,那一定非王妃莫属!” “你就那么自信?”傅容月收起笑容,对乔凰离突然的肯定有些受宠若惊:“我就是一个在乡下长大的孩子,我读过的书、走过的路都不如你多。论对权术人心的操纵,云沧乔氏天下无敌;论机关诡术,你该去找唐宗;要是气死回身,你该考虑的是辟玉谷和神农白家。而我,我什么也不会,我什么也帮不了你。” “但你拥有这个!”话音刚落,坐在她对面的乔凰离忽然闪电般的伸手,一把抓住了傅容月的手腕。 傅容月的手腕被提起,衣衫滑落,白皙如玉的手臂上黑色的镯子在烛光中越发熠熠生辉。 傅容月脸色巨变! 乔凰离怎么会知道? 一瞬间,她眼中涌起不安和恐惧,涌起很多情绪。乔凰离的手紧紧的钳制着她的手腕,傅容月一点也不能动弹,任由他的手将自己的手腕拉到眼前。 乔凰离目光灼灼的盯着傅容月腕间的手镯,黑色的玉石有种炽热的光,他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双眸闪现出如痴如狂的神色,又有种难掩的复杂。傅容月在他眼中看到了希望,看到他狂喜的伸出手,轻轻触摸她腕间的镯子。那镯子红光微闪,乔凰离如同当初魏明玺一般被烫伤的缩回手,那指尖已然红了一圈。 他却不觉得痛,紧紧的握着傅容月的手喃喃自语:“是这东西,真的是这东西!” “请你自重!”他越是笃定,傅容月越是害怕,忍不住用上了内力挣脱。 乔凰离却握得更紧:“王妃,你可知道这东西来自哪里?这镯子不是玉,它叫玄机石,来自上界。天地初始,混沌不分,及至远古传说中盘古一把巨斧开天辟地,轻而清的一部分上升形成天,浊而沉的一部分下沉成为地,却仍有一部分清与浊的交互,不肯轻易上升或坠.落,停留在了中间。万万年之后,后土之上,始有六界——人界、天界、鬼界、修罗界、魔界和妖界。传说中,天界又分为神界和上界,这上界,就是天与地之间那朦胧的一部分。天界为神和仙主宰,上界生活的多是仙家,连接上界和神界的地方叫玄门,通往人界和上界的叫普门。哼,你手上的这个镯子是玄机石,正是开启上界通往人间的普门的钥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傅容月有些慌了神,从乔凰离的嘴.巴里得知手中的东西的来历,她本该高兴,但乔凰离的目光太让人畏惧了,饶是身经百战,她也有些承受不住。 乔凰离松开手,傅容月重重的跌坐在椅子里,她握着被乔凰离捏痛的手腕,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权衡离开他的可能性。 “王妃若是觉得不信,大可以去找给你这个东西的人求证。”乔凰离冷笑:“当然,如果你找得到。” “我找不到,难道你就能找到?”傅容月挑眉:“你若是能找到,恐怕也不会到这里来找我了吧?让我来猜猜,给我这个镯子的人,同牵制你云沧乔氏的人是同一个吧?你们族中一心一意要复活云娆,恐怕也不是你们心甘情愿的吧?找到给我镯子的人,你就能解除这个牵制!你同那些南疆的巫师一样,都被这个人压制得死死的!压制南疆人的是血咒,压制你们云沧乔氏的又是什么东西?”傅容月冷漠的笑了起来:“你们灵媒为何二十年一换,你们都是半仙之体,当不至于连两个二十年都撑不住吧?” 顿了顿,她忽然恍然大悟一般:“莫非……云娆的尸体之所以不会腐朽,是用你们族人的命在养着的吧?” “住嘴,你住嘴!” 就是这最后的一句话,成功激起了乔凰离深藏在血液里的愤怒。 他猛地跳了起来,不容傅容月反驳,单手就卡住了傅容月的脖子,将她从椅子里提了起来,直接按在了墙壁上! 傅容月只觉得脖子剧痛,呼吸困难,浑身的武功都用不上,只能无助的掐打乔凰离的手臂。 乔凰离脸色铁青得可怕,低低的咆哮着,全然没了一点儒雅和风度:“是,我是不甘心!我们乔家都不甘心!我们辛辛苦苦的修炼,不为了能成仙,也希望自己能够长寿。可是,只因为我们的祖先欠下了他的债,便要我们全族都来偿还。我们日日勤学苦练,但修习得来的修为日日都得注入玄机石中,只为了那个女人的不腐!凭什么,凭什么?” “我们所有人都为了他奔波,而他呢,说消失就消失!在我们云沧乔氏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 “云娆是谁不重要,她复不复活关我们乔家什么事,对我们乔家人来说,早点摆脱他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你,傅容月,现在只有你能帮我,帮我们!那个镯子是我们唯一能找到的线索了,如果你不帮我们,那我们乔家就要再等一个百年!” “放开,你放开……”傅容月呼吸困难,一张脸憋到红紫,艰难的扒拉着他的手臂,终于唤回了乔凰离的一点理智:“你掐死了我,你要的线索就断了……” 乔凰离红着一双眼睛松开手,傅容月顿时如蒙大赦,靠着墙壁大口大口的喘气。空气冲入口腔里,呛得她连连咳嗽,几乎将眼泪都咳了出来。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屋子里这样大的动静,守在外面的丫头们却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傅容月捂住胸口,暗暗偷看乔凰离,见他一点紧张都没有,心中便明白了。乔氏有一些特殊的手段,大概能将这些都掩盖吧! 他就在一边静静的看着,等傅容月缓过劲来,他才说道:“我并非是想要你的命,我要想杀你,随时都可以。” “但也意味着魏明玺会将大魏整个的翻过来,你不想惹麻烦。”傅容月身体不舒服,脑袋却越发冷静了:“你对他有所忌惮,我对你也有利用价值,你不会动手的。” 方才,不过是乔凰离一时失态罢了! 只是…… 傅容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样的失态险些要了自己的命,脖子附近肯定青了! 乔凰离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那杯茶已然冷透了,他浑然不觉,喝了一口,才说:“不错,你的价值是你手上的镯子。我方才看过,那玄机石已经认主了,就算你死了也摘不下来,我要你的命没用。我要你帮我找到他,打开普门!” 第545章 昔年往事,星象露馅 第545章 昔年往事,星象露馅 “我刚说了,我找不到他。”傅容月自嘲的一笑:“事实上,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他。” “你没有见过他?不可能!”这一次,轮到乔凰离彻底的吃惊了。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目光紧紧的锁着傅容月,生怕她说谎。傅容月也回敬的看着他,比起乔凰离的震惊来,她更想得到关于这个人的消息。按照刚刚乔凰离吐露出来的说法,看来,乔凰离还有很多的事情瞒着她。 想空手套白狼?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傅容月笑道:“我是没有见过他,我只听过他的声音。但我奉劝你不要对我抱有太多的希望,就算他再次站在我跟前,对我说话,我也不一定能听得出来。”当时那人是藏在云端深处的,缥缈空灵,声音一层层传到她的耳朵里,恍惚得不像样,她能听得出来才怪,她眯起眼睛,看着乔凰离:“咱们从认识现在,包括刚刚你想要我的命时,你有从我的嘴.巴里听到关于他的名字吗?他姓甚名谁,我完全不知道,你要我从何找起?” “从何找起,我可以给你三条线索。”乔凰离泄气一般的坐了回去,面对反而淡定的傅容月,他这会儿更处于劣势,不得不拿出自己的线索同她交换:“至于他姓甚名谁,其实你知道,你只是从来没有将这个人同他联想在一起罢了。不止是你知道,梅家人也都知道……他没有姓,法号——道真!” “谁?”笑容凝固在脸上,傅容月不信的眨了眨眼睛。 乔凰离冷笑着又吐了一句:“他叫道真,他不止同我们乔家有渊源,同梅家也有!同皇商慕家也有,同淮南的魏家也有,同袁家也有,我们这些家族的祖先,都曾经跟他或多或少有过关联。” 傅容月如同挫败的公鸡,一瞬间蔫了。 转来转去,竟然是他? 原来是他! 一时间,所有盘旋在脑中的东西都有了关联,略略一思索,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乔凰离继续道:“道真同我们这些家族有渊源,全部源自于云娆。云娆是元后的母亲,当年元后遇险丧生,是云娆求着道真以逆天之术唤回了元后的命。听说是以命换命,正是我们乔家,慕家,梅家,淮南的魏家还有中都的袁家慷慨舍命,才换了元后四十年安康。元后复活后,道真消除了所有人关于这一段的记忆,之后,云娆完成了心愿,便回到了西赵,回到皇陵之中为元后的父亲陪葬。但有据可考,云娆进入皇陵之后,并没有马上丧生,她独自在墓中生活了很多年,有皇陵侍卫曾经目睹过云娆出现在皇陵外。” “等等,你的意思是云娆在皇陵中生活过很多年?”傅容月觉得不可信,皇陵中就算有空气,那也没有水和食物啊,云娆怎么可能存活。 乔凰离点点头:“是,元后送葬父亲时,知道母亲也要进入皇陵,特意建了一个陵寝存放食物,引地下暗河的水围着皇陵流动。云娆进入之后并不会马上死,元后当年也只是为了圆母亲的梦,希望云娆能自己想通,在食物吃完之前出来。但不曾想适得其反,云娆出来那一次也不是因为食物缺乏,在墓中或许发生了什么,她出来之后,侍卫说她神色大变,已然同从前大不一样。这之后,云娆重新进入皇陵,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不仅没有出来过,她还用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秘术对皇陵进行了加固,外人也不能进入其中。”乔凰离叹了口气:“皇陵守卫见皇陵外一夕之间遍布青草和蜜桑花,将皇陵严严实实的包裹其中,觉得诡异上报朝廷,这事就传遍了西赵,引来了道真。” “当年正是我乔家的祖先仍旧是西赵最大的官员,负责接待的道真。当时道真一到皇陵,看到这诡异的场景便吓得魂飞天外,嚷着说云娆逆天行事,将自己的魂魄抽离了身体,将皇陵封印了起来。之后,他带着皇家军闯入皇陵,我乔氏祖先随行,那真是一场凶险无比的战斗,三百皇家军个个死状凄惨,命送皇陵;我乔氏祖先也身中奇毒,险些死在里面。道真救护我祖先,两人最终走入主墓中。” “我祖先在主墓中所见,毕生难忘。他在传世的记载中写道,当时,无边的彼岸花自棺椁中蔓延开来,将主墓铺得满满的。奇异的青草夹杂着藤蔓,将整个主墓装点得碧绿一片,主墓中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光,明亮又美丽。这地方根本不像是坟墓,若没有棺椁,浑然就是一处幽深的仙境。棺椁的盖子没有合上,云娆身穿灼灼红衣,头戴宝珠凤冠,就躺在一具骸骨旁边。云娆还活着的时候,半张脸曾经被火烧过,狰狞可怖,她的脸上也没有戴着面具,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睡着,一点也不像死了。当时道真一见主墓中的场景,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乔凰离说到这里口干舌燥,停下来喝了杯水,也让傅容月整理一番自己的思绪。 傅容月是怎么也没想到,当年藏在皇陵之中,还有这样一段秘密往事。 云娆这个人素来是活在江湖的传说和历史寥寥数笔的记载,她的一切都全凭借猜想,直到这一刻,这个人才渐渐的鲜活起来。 “道真哭什么?”傅容月奇怪的是这个问题。 云娆既然同皇陵的主人,西赵的皇帝容子鸿夫妻情深,那就同道真没有一丝关系,他这般处心积虑为了复活云娆,又是为了什么? 乔凰离放下杯子淡淡一笑:“哭什么?倘若有一天魏明玺死了,你哭不哭?” 傅容月眼中闪过一丝薄怒,她不喜欢这人拿魏明玺开玩笑。 “道真哭了很久,一边哭一边说云娆傻,在道真的言语中,祖先知道,原来这主墓和陵墓外诡异的场景全是因为云娆用道法进行了封印。她用自己的魂魄保护这陵墓,这陵墓内外的每一棵花草都是她的魂魄幻化而来,不到魂飞魄散,真正是与容子鸿绝不分离。容子鸿的魂魄也在陵墓之中,两颗灵魂相互依偎,竟是完全融合在了一起。”乔凰离不理她,继续说了下去:“道真无奈之下,只得将云娆的尸体带了出来。” “但云娆是什么身份,他岂能随便带走?”傅容月摇摇头。 乔凰离道:“不错,所以,道真需要人帮忙。在皇陵之中,乔家的祖先欠了他一条命,便要陪给他一条。他要的是云娆的命,故而百年来,乔家人的责任就是维持云娆的尸体不腐。中原太多眼线,道真将主意打到了大漠之中。” “所以,云沧乔氏没了落脚点后,就去了塞外。”傅容月渐渐理清了自己的思绪。 乔凰离点头:“不错,正是如此。我们在塞外百年,藏在一个绝不为世人找到的地方,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能够将云娆的魂魄和容子鸿的魂魄分离,让她的魂魄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从而复活过来。” “我们乔家人为了这个目标努力了百年,走遍了所有土地,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我们不断的奉献自己的修为注入玄机石中,保持云娆的尸体不会腐坏;我们还找到了南疆的巫师,得知他们也在为了这个目标努力,只可惜,后来南疆的巫师销声匿迹,我得到线索,不得不踏进大魏的皇城来找他们。谁料……”想到这里,乔凰离的脸色变得极其冷漠:“想不到竟然在大魏天子脚下,我险些被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摆了一道!” 傅容月恍然大悟。 原来当时乔凰离为魏明钰所用,是为了寻找那些被关在小孤山上的南疆巫师。那么,他被追杀,一定是因为发现了南疆巫师,或许,他同他们有过交集,被魏明钰觉察到了他的目的,这才痛下杀手。 难怪,她原本就奇怪,凭着魏明钰的本事是绝对征服不了乔凰离的! 这种不在三界五行之中的人,哪里轻易就会为他做幕僚? 乔凰离说到这里,满腔起伏的心绪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南疆巫师现在已经离开了大魏,我知道他们是为了给道真寻找四位天材地宝,如今已经快要找到了。等他们找到,我们的机会就大了很多。尤其是我发现了你手上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傅容月的手腕上,只恨不能立即扒拉下来,让傅容月不由自主的将自己的手缩了回去。 “道真说过,复活云娆需要一个契机,我昨天夜观星象,大约猜到了他说的契机是什么。”乔凰离有些不舍的收回目光。 傅容月下意识的问道:“是什么?” 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三年前的一个夏夜,星象曾经发生过一次诡异的变化,原本有两颗星辰同时陨落,但不知为何,其中一颗本该陨落的星辰在刹那间重现光辉,对应的正是凤溪村的方向。那个时候,你正是在凤溪村,我后来求证过,那一天,是你母亲去世的日子,也正是忠肃侯府到凤溪村去寻你回京的日子!” 第546章 达成协议,加入 第546章 达成协议,加入 乔凰离微微探身,同傅容月对视:“如果我没推算错误,那一天,你本该死去。只是不知道为何你又活了过来,宛如新生,从此顺风顺水的进入了星象的轨迹。傅容月,凭着你一个农家女的本事,你断断做不到死而复生,唯一的解释就是,是道真帮你重生的!这三年来,我.日日都有关注对应你的星象,那颗星辰从原本滑落的轨迹回到了自己的轨迹,并且一步步在自己的轨迹上移动,如今已距离帝星不过咫尺。两颗帝星将你夹杂在中间,哼,你若不是那个契机,我万万不相信!” “你说的没错。我早该死了!”事已至此,傅容月已经没什么值得隐瞒的了,乔凰离什么都知道了,她低声苦笑:“但你猜错了一点,我并不是死在三年前的那个夏夜,我死在那一天的六年后。我是一个带着记忆复活的人,我含冤而死,我要来找我的仇人复仇!” “难怪!”乔凰离恍然大悟:“忠肃侯府的那些人个个如狼似虎,我就说你一个农家女,怎可能不受蒙蔽,原来竟是这样!” 傅容月低低一笑:“是啊,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的人,重新活一辈子,当然要睁大眼睛看清楚。” “所以,你赞同我的说法,是道真复活的你!”乔凰离重新绕回了自己的话题。 傅容月点头:“不错!” 乔凰离立即道:“他肯定给你提了条件!” 道真是什么人,一世精明,不管是梅家,还是乔家,还是南疆的巫师,他都处处布局,不可能在这个契机身上反而松懈。他既然需要傅容月,断然不会轻易就给了她好处,又不立下规矩来寻求报答。这不符合道真的为人! 傅容月一愣:“不错,他是有条件,但他并未说明。他只是说,从今以后我的命是他的,等我事成后,他便会来索要。” “事成?”乔凰离豁然起身:“忠肃侯府已经倒了,你的目的恐怕已经达到了,他为何没来?” “我要办的事情,断然不是单单忠肃侯府一家。”傅容月再提旧仇,目光已经平静了很多:“我要赵王身败名裂,要忠肃侯府没一个安宁,如今赵王没了,忠肃侯府也没了,但还有一个仇人活着,我的仇就不算完。还有,我要补偿魏明玺,今生我不想看着他惨死,我要扶持他登上那个至尊之位,谁都不能伤害他!” “就这个?”乔凰离沉声问。 傅容月掷地有声的点头:“是!” “好,从今以后,你傅容月的仇就是我乔凰离的仇,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我乔凰离乃至整个乔家的事情。我定竭尽全力为你完成心愿,直到魏明玺登上皇位!”乔凰离松了口气一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 傅容月愣了。 乔家……乔凰离刚刚说乔家要做魏明玺的后援? 只要有了乔家的帮助,大事可成! 她狐疑的看着乔凰离:“你的条件呢?” “我只要一点。你事成之后,同我回到乔家,为我们解除诅咒!”乔凰离也真不客气,断言道:“我昨天看了你的星象,两颗帝星光芒太盛,你的星辰已然暗淡,我猜测你时日无多。魏明玺登基的事情我们要尽快解决,然后带你回去。” “那你方才说你看到的契机是什么?”傅容月不解。 乔凰离道:“你三年前复活时,星辰发生了诡异的变化,这三年来,因为你带来的星象变化波及了很多星辰,我预测少则两月,多则半年,必定会有天象奇观出现。你看看外面的星空。”说着,乔凰离抬手一指窗外,方才还是风雨欲来,这会儿夜空却放晴朗了,颗颗星辰清晰可见,乔凰离指着北方天空的一片星空说:“这是北斗七星,北斗七星形如勺子,但现在……” “他们快要连在一起了。”傅容月喃喃的道。 “不错,正是七星连珠!”乔凰离点头:“七星连珠时,会有一场声势浩大的星辰雨。这种形象百年难遇,千年来也不曾有过,道真要的契机绝对是这个!” “少则两月,多则半年。”傅容月垂下眼皮:“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原本还想在事情了结之后,为魏明玺寻找到秦小姐,如今看来这事必须要加紧。她尚且还有很多事情,为馨儿报仇,向傅容慧讨债,让魏明远再也构不成威胁……还有梅阮仪和复关的婚事,梅琳和展大牛的婚事,真的有太多的事情了! 乔凰离仿佛看透了她心头所想,一字一句说道:“还有一件事你可以放心,最多两个月,魏明玺必定登基!” “你是说父皇他……”傅容月喉头猛地一哽。 乔凰离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帝星陨落已是必然。” 傅容月捂住嘴.巴,一双眼睛已然弥漫出水汽。她狠狠的吞咽着口水,才压住了心头不断涌起的伤心。 时间快到了! 乔凰离也没有说话,他给了傅容月足够的时间来消化今天晚上听到的所有消息,等傅容月慢慢平静下来,他才继续说道:“我一开始告诉你,我要你帮我找到道真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你跟他牵连很深,你手中的玄机石也是他必不可少的物品,就算你不去找他,他也一定会来找你。我会给你三条线索,你我寻着三条线索分开寻找,或许会有结果。” “哪三条线索?”傅容月也不客气,直接问道。 乔凰离道:“第一条是梅家。你去问梅向荣要梅家先祖的手记,也问梅向荣是否有什么值得提供的东西;第二条是南疆巫师。我知道南疆巫师是你们放走的,他们的使命就要完成了,肯定会去想办法寻找道真,你可同他们一道;第三条嘛……”乔凰离微微一笑:“你回凤溪村,这镯子从哪里得到的,就去哪里找线索。” 傅容月一一应了下来。 乔凰离将头上的帽子取了下来,顺势搁在自己的腿上,他环顾四周,片刻后道:“今夜对你动粗实在不是我的本意,伤到你我很抱歉。从今以后,我会履行你我约定,为陵王效命。有劳王妃为我安排住所。” “好。”傅容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果然不出意料,触手生疼。 只是得了乔凰离的喜悦比什么都重要,如今魏明玺正是需要能人的时候,她受点伤不算什么。 乔凰离见她不怪罪,总算舒了口气,微微抖动手指,傅容月便瞧见守在门口的绿萝和绿俏,两人的说话声不断的传来: “王妃睡着了?” “没有呢,刚刚在房间里看书。王爷回来了?” “没,王爷说若是王妃醒了,请王妃到书房去议事。” “那我进去看看。” 说话间,绿萝挑起门帘,探身进来。 一进门,她就瞧见了乔凰离,同傅容月方才的反应一样,她见鬼一般的抖了抖,却最快的靠近傅容月,目光瞥到傅容月脖子上微微青紫的无知印,绿萝反手就抽出了屋子里的宝剑直指乔凰离:“大胆!你是什么人?” 乔凰离看了她一眼,并未回答,似乎完全不把她放在眼睛里。 绿萝见这人无礼,立即就要动手,傅容月急忙按住了她:“这位是乔凰离乔先生,绿萝,不得无礼。” 乔凰离在京中盘桓时,绿萝几乎不曾跟他碰过面,故而不认得他。 绿萝狐疑的看了看他,并未收剑,她怕乔凰离威胁傅容月,警觉的盯着对方瞧。 “我要是你,就先将你的主子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再动手。”乔凰离见这婢女如此执念,不由讥诮的出声:“你在这个位置动手,我如果武功比你更好,你是根本保护不了你的主子的。不但如此,若我往前一步,用你的主子做人质,你觉得你有还手的余地吗?做护卫就好好做护卫,做婢女就尽你做婢女的本分,别画虎不成反类犬!” 他言辞尖锐,将绿萝气得唇都在打颤:“你,你……” “好啦。”绿萝知道乔凰离厉害,怕绿萝吃亏,忙按下剑道:“我去看看王爷。先生,你跟我一同去吗?” “也好。”乔凰离撩起衣摆,却将草帽放在桌子上,指了指草帽:“劳烦这位姑娘给我收起来,送回我的院子里去。” 绿萝追出来一步,满面不服气,她凭什么听他的,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去办吧。”傅容月忙用眼神制止了她,率先吩咐下去。 绿萝只好顿住脚步,憋着一口气福了福身。 傅容月带着乔凰离一路分花拂柳去往书房,这个点儿魏明玺正在同军将议事,整个书房吵得人声鼎沸,几乎要打起来一般。傅容月仔细辨认了一番,南宫越在,宁平安和傅清都在,西北军中的三位主事之人都来了;纪城军这边,是叶广川带着副将陈舒来的;禁军的人多一些,禁军统领宁元凯带着手下的年轻将领如何方略、褚一鸣、程煞等,共有九人。书房里坐得满满的,大家正为了商议对付赤蒙出谋献策。 乔凰离也没说话,停住脚步同傅容月一起听着里面的议论声。 第547章 赤蒙对策,格局 第547章 赤蒙对策,格局 “王爷,这次赤蒙的动作来势汹汹,但却不像是真的要动手,其中莫不是有诈?”是南宫越的声音。 魏明玺道:“朱麒洸的最新军报上说,赤蒙已经集齐了十万军队,饷银也从边属各国搜刮完毕,看姿态不像是作假。” “可若是真的,赤蒙行军一向以快出名,为何这次拖沓这么久?”傅清疑惑。 宁平安的声音清脆的传来:“或许跟草原上的瘟疫有关。听说开春时爆发了口蹄疫,赤蒙损失了不少羊马,耶律洪不是不想快速出动,而是碍于形势,不得不延缓。据我们在草原上的眼线回报,如今赤蒙王都里对耶律洪的谩骂声一片,民怒民怨已然有鼎沸之态,耶律洪收拾起自己的子民就耗费了不少精力,慢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南越那边呢?”魏明玺问。 他身后的姚远道:“南越那边目前没什么动静,陈王殿下抢了他们的国书,他们如今正忙着同赤蒙人争吵推诿责任,不然巨额的赔偿会要南粤人自顾不及。” “等他们缓过劲来,说不定会北上骚扰我们。”叶广川忧心忡忡。 魏明玺笑而不语。 南越人想北上短时间内怕是不能,魏明铮那边如今性命无忧,南越的忍者让隐月楼杀得血流成河,如今是无人敢接杀大魏人的单。 “骚扰断然不会。”宁元凯摇摇头:“我之前听陛下论政,似乎南越有意要跟咱们大魏结盟,他们想嫁一个公主到大魏来。” “这南越人太不要脸了吧!” “两面三刀!一会儿要跟赤蒙结盟,一会儿又来向大魏示好,南越太没有骨气了!” “他们想嫁一个公主过来这事我已经知道了。”魏明玺见军将们议论纷纷,几乎吵了起来,抬手制止了大家,才说:“这事容后再议,到时候真的递上国书才能成定局。南越越是没有骨气,咱们收拾起来也越容易。如今最棘手的仍然是赤蒙和西凉。容盛就快回西凉了,齐王已经在着手准备,待他回去之后,时局还不知道要如何转变呢!” “若是不行,咱们将容盛留在大魏!” “西凉不会答应,届时又要起争端,没来由的找什么事儿!容盛是一定要放回去的。” “格老子,那龟孙子……” “陈将军,不许骂人!” 书房里又吵了起来,魏明玺也没有再发话,让这些将领说个够。 书房外,乔凰离冷笑出声:“一群草包。难怪这么多年过去了,赤蒙这种野蛮名族一直拿不下来,年年都在大漠中横行!” “谁?谁乱说话?” “骂谁草包呢!” 事不凑巧,乔凰离说话时,书房中正好安静了一下,那句“一群草包”清清楚楚的传到了这群武将的耳朵里。这些武将一个个心高气傲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蔑视,当即全部停止了议事,齐刷刷的寻找声音的来源,一致看向了外面。 魏明玺第一眼看到傅容月,脸上露出笑容,还未达眼底,目光忽然瞥到了傅容月身侧的人。 脸上的笑容凝结,魏明玺豁然起身:“乔先生?” 傅容月点了点头,带着乔凰离缓步进入书房。魏明玺见乔凰离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心中直觉有异,从座椅上下来迎接。走近了,他一眼就看见傅容月脖子上的青紫伤痕,眼中怒气一闪,第一反应是乔凰离如今是敌人,他怕傅容月被胁迫,闪电般的出手将傅容月护在身后,顺手就从傅容月的腰间抽出了流朱剑,直指乔凰离。 乔凰离动也不动,对他的举动没有任何反应。 傅容月连忙按住他的手:“明玺,从今天起,乔先生算是咱们的人了。” “不管是谁,都不能伤你。”魏明玺并未收剑,神色冰冷:“不管他是何种身份地位,不管他有怎样的来头,我不允许。” 一席话,让傅容月心头暖暖的,她正要解释,却只见乔凰离不紧不慢的抬起手鼓起掌来:“我原本以为陵王殿下是一个冷酷的人,今日一见倒并非如此。男儿当热血,若不能保护脚下的土地和怀里的女人,那也是一个懦夫,就冲着这一点,王爷你值得我敬你一杯酒。” “道歉。”魏明玺回他的只有两个字。 乔凰离看一眼傅容月,敛了衣衫,正儿八经的拱了拱手:“王妃,方才失手伤了你,当真是对不住!” 魏明玺冷哼了一声,他笼络乔凰离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得到这样的结果原本很是高兴,但隐傅容月在中间无辜受难,冲击了得到了乔凰离的惊喜,反应竟有些不咸不淡。 他扶着傅容月坐下,让侍卫搬来椅子给乔凰离,继续刚才的话题。 军将们无一人认识乔凰离,只是见王妃态度,又听说这人姓乔,都心照不宣的想起惠妃的来历。西北军中的三位将领更是目光漏出狂热的光芒。当年惠妃在军中是女中诸葛,凭着无双的头脑,屡次为寿帝立下功劳,军中的传说至今仍在,这些年来在西北同赤蒙抗衡,心里都憋着一口气,本来方才听乔凰离说话都很不开心,这会儿反而悬着心,一心期待他有什么高论了! 禁军和纪城军也一样,如今时局不稳,京城的压力很大,他们都盘算着如果魏明玺将乔凰离留在京城里,京城的护卫就轻松多了! “王爷,这位是……”宁元凯按捺不住率先开口。 傅容月微微一笑:“这位乔先生从云沧来,从今以后,他是咱们陵王府的军师。” 云沧! 只这两个字,乔凰离的出身一览无余! 军师! 从此,乔凰离正式加入陵王的阵营! 这些军中将领没有一个是傻的,傅容月这简单的一句话,等于向所有人宣布,从今以后陵王府多了一座铜墙铁壁。只要有云沧乔氏的人在,一人当关万夫莫开,陵王夺嫡必然会拿下最后的胜利。而乔凰离的归属,也意味着云沧乔氏极有可能已经站在了陵王的立场上,从此以后,陵王不再是没有外戚扶持的亲王! 书房里静悄悄的,一时间,所有人都明白了今后的格局即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所有人中,叶广川是震惊最大的。 内心不断涌起一阵阵的庆幸,他很庆幸曾经在赵王麾下时没有摄入太多,很庆幸魏明玺接手纪城军之后没有同陵王为难,不然今日等待他的结局当不会比赵王更好。陵王得了乔家人的扶持,以后排除异己必然顺风顺水,自己或许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其他人虽然震惊,反应倒也都不算大。西北军将自然是高兴,禁军这边,宁元凯本就是西北军中出身的将领,同魏明玺的一条心的,他带来的那些年轻军将,如何方略、褚一鸣、程煞三人本来就是魏明玺的人,陵王五人中有三个是立场中立的,算起来只两个是齐王的人。但他相信,今日之后,这两人当不会再回到齐王的阵营中去了。 没有人会愿意同乔氏对抗的! “恭喜王爷喜得军师!” “恭喜王爷!” 果然不出宁元凯的预料,他话音未落,自己带来的几个人都一一附和。 傅容月见魏明玺盯着自己的伤势看个不停,仍旧有些闷闷不乐,但面色缓和了很多,她不愿意因为自己让魏明玺得罪了乔凰离,当即笑盈盈的开口问道:“王爷让我来参加议事,方才在外面听你们说了半天了,对付赤蒙还是没有办法,方才军师都替你们着急,想来是他有了好主意。先生,你的想法不妨说给大家听一听!” 什么着急,方才乔凰离都骂人了! 这些军将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心中本来很是不服气,听说是乔家人后平复了些许,又涌起好奇。 南宫越怂恿道:“请先生赐教!” “赤蒙年年都来冒犯大魏,大魏同他们打了这么多年,难道从来就没发现他们的进攻总是时断时续的吗?那是因为在赤蒙本身就有很大的不稳定。”乔凰离也不客气,走到书房悬挂的赤蒙地图前,一五一十的说了:“这地图大家已经十分熟悉了,这是赤蒙的版图,你们看,赤蒙其实是三块地图的组合,两百多年前,赤蒙还不是一个国家,这三块地图分别是当初的女真国、赛纳国和蒙国。” 军将们听得入神,连连点头。 魏明玺也道:“这三个国家原本都是被北燕国统治,后来高祖一统天下,西北军横扫大漠,将北燕纳入了大魏的版图。这三个国家就此解脱出来,开始独立的发展。一百五十年前,西方有游牧民族崛起,频繁骚扰这些沙漠中的小国,女真和塞纳联合起来,组成了赤沙国。蒙国则一直都是契丹人在统治,国力最为强盛,三国世代联姻交好,为了对抗外敌,再次进行联合,这就是赤蒙的由来。当初组国的赤蒙王族确实聪明,效仿中原实行了很多利国利民政策,国力渐渐强盛起来,不仅有能力抵抗外国,还有多余的精力来侵犯大魏。” “王爷博学!”乔凰离颔首:“既然赤蒙是组合而来,要灭掉他们,杀人是不够的。他们怎么组在一起的,就怎么拆了便是!” 第548章 傅清心思,结盟容盛 第548章 傅清心思,结盟容盛 “此话怎讲?”南宫越不解。 乔凰离道:“赤蒙建国至今,一直是契丹人在统治,可女真和塞纳人就甘心屈居人下吗?你们没有到过赤蒙王都,恐怕不知道,在赤蒙王都里,契丹人的地位最高,而塞纳人和女真人就好像奴隶一样,日日都被契丹人欺凌。他们能翻身的机会很少,从军立功是一条,这就是为什么赤蒙总有那么多不怕死的士兵。他们都不想做奴隶,只有通过这种途径,才能让自己的家人吃好穿好。” “难怪赤蒙的士兵总是杀不尽。”傅清恍然大悟:“在战场上,这些人总是杀红了眼。是我,我也不愿意做奴隶的。” 傅容月听了半天,渐渐明白乔凰离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从内部瓦解赤蒙?” “不错。如今赤蒙的王都里仍然生活着女真和塞纳的王族。契丹人为了不落人口实,仍旧遵循着当初订立的盟约,三个部族各自推选一个统领出来,其中一个成为可汗,另外另个则是执政亲王。如今耶律洪做了可汗也做了很多年,他在可汗位置上暴虐弑杀,早已经引得另外两位执政亲王不满意,只要抓住这一点做些手脚,赤蒙内乱不过是翻手之间。” “耶律洪也一定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有防备。听说另外两位执政亲王的家眷都被他控制着的。”魏明玺摇摇头,这个计划是很好,但很难。 乔凰离轻笑:“控制着的难道不是更好吗?可想而知,两位两位执政亲王心中对耶律洪该是何等的痛恨!只要他们的家眷在耶律洪的控制下出了事,咱们再给一点甜头,策反是轻而易举的!” “是!”傅容月点头,乔凰离的视角给她们不一样,他们以前只想着如何灭掉赤蒙的军队,却忘了军队都是国家在供给的。 国都没了,何来军? 魏明玺也是心中激动,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总算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稳声说道:“这事宜早不宜迟,得尽快动手!” “交给董剑逸去办吧!”傅容月提议。 董剑逸比姚远稳重,最适合这种事情了。 乔凰离却摇摇头,嘴角挂着一丝笑:“挑拨离间这种事,我个人以为还是你们女人更厉害一些。派个娇滴滴的姑娘去吧。” 傅容月会意,起身先行告退,吩咐将绿芜招来。 “要身材高大的,外貌美丽的,最好会女真和塞纳的语言,如果知道契丹的语言那就更好。”傅容月将条件一一说给绿芜听:“你和绿俏的楼子工作了这么两年,建立的情报也成了体系,楼子里有没有这样的人才?” 绿芜仔细的回想了片刻,立即点了点头:“还真有这样一个。她是从大月氏流浪到大魏来的,歌舞样样娴熟,外貌没话说,绝对拿得出手。会女真和契丹话,塞纳的语言懂一点,不过并不娴熟,我可以找人教会她。” “最重要是衷心!”傅容月道:“此事关系到国本,若是成了,我和王爷都有重赏,你务必要让她尽心尽力。必要时,最好做两手准备。” 绿芜会意:“我楼子里都备有慢性毒药,绝不会让王妃失望。” 这事就定了。 傅容月一走,魏明玺就暂时叫停了议政,要等她回来,他吩咐侍卫端来夜宵,大家用了夜宵,傅容月的时间也刚刚好。 两人目光一个交错,都露出笑容。 乔凰离见两人心心相印,在一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并不插话。他调查陵王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知道陵王和陵王妃的能耐,对两人办事很是放心。不过,此时人多,并不适合说细节,魏明玺和傅容月也没选择多问,继续书房商议关于赤蒙的对策。局是布下了,但收网还要一些时候,军方还是不能松懈。 除了赤蒙,如今还有西凉和南越都让人头疼。 南越还好些,尚且能拖个一两个月,西凉的事情却势在必行。 “容盛回国后局面就要变了,先生以为呢?”魏明玺平静了很多,对乔凰离的那点戒心,已经在刚才的赤蒙方案中消失无形。 乔凰离沉吟道:“西凉的事情的确要比赤蒙棘手。不过,也不是无招可想。” “愿闻其详。”魏明玺立即说。 乔凰离道:“西凉同大魏的仇怨不外乎就是四皇子和五皇子的死,但据我所知,殿下已经查到,这两位皇子的死跟他们没半点关系。只要殿下放下仇恨,同容盛联盟,西凉就对大魏构不成威胁了。西凉终究同大魏是一家,打来打去只是两败俱伤,若殿下耐心一些,采取怀柔同化政策,不出百年,西凉必定要改姓魏。” “同容盛结盟?”魏明玺轻笑:“他如今已经是西凉的太子,难怪还玩不过他那几个兄弟?” “他那几个兄弟都不是吃素的。”乔凰离竟正色道:“容盛输给他们的地方,在于他的兄弟们都有强大的外戚。他跟殿下一样,萧家没有实权,他也只能靠自己。” “容盛会愿意?”傅容月担忧的问。 容盛也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怕是不会轻易跟魏明玺结盟的。 乔凰离道:“我愿为殿下亲自走一趟,争取容盛这个盟友。” “那就有劳先生!”魏明玺立即同意了这个提议。在同容盛谈判这一点,他不是合适的人,傅容月倒是跟容盛没什么仇怨,容盛也肯听傅容月说几句,但总归没有乔凰离去成功的可能性高。能用这样的人,当然不用白不用! 乔凰离去了。 他走之后,书房中又商议了大半个时辰关于军需的部署,以及军马改革的相关问题后,大家才陆陆续续的散去。 傅清和南宫越没走,这两人都有话想跟他们夫妻说。 魏明玺领了南宫越在书房,傅容月便带着傅清去花厅小坐。傅容月亲自斟茶,一边品茶一边问:“方才在书房就见大哥神色不宁,是有什么为难事?” “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傅清抿唇一笑:“只是觉得略略不好意思罢了。陛下不是赏赐了我一座宅子吗,这几天闲来无事,我便雇了人收拾了出来,墙壁都粉刷了,家里该添置的也都添置好了。只是客厅之中尚且缺个好的大摆件,你那容辉记里的很是合适,就是价格吓人,我可买不起,说不得,只好管你讨要了。” “大哥看上了什么只管去搬就是,说什么讨要不讨要的!”傅容月嗔怒的白了他一眼。 傅清道:“毕竟你也是花了钱的……” “我那容辉记水分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傅容月给他逗乐了,哈哈笑了起来,笑过了才问:“大哥打算什么时候搬进去?” “明天。”傅清眨眨眼:“娘和敏儿住在那小院子里本来就很挤,再加上我就挪不开地方了,早点搬进去也好。” “那好啊,明儿一大早我就带着东西去给你烧锅底。”傅容月伸了个懒腰。 烧锅底是大魏的一个风俗,新近乔迁新居,亲戚朋友要带着礼物前去热闹,主人家在院子里立一口大锅,点上柴火焚烧,客人来了就添一块柴火,意思是去除晦气,带来旺气,算是一个求一个好兆头。还有传说,阴晦肮脏的鬼怪都害怕过于旺盛的火气和人气,住进新房子里的第一天,人气越旺,就越能驱除鬼怪,这宅子以后就不容易闹鬼。 傅清喜道:“你也来?” “废话,大哥乔迁新居我能不来吗?”傅容月笑道:“大哥要搬家肯定有很多要准备的,今儿先回去休息,明儿我带着鞭炮去帮忙!” “好,我等你!”傅清看着她明媚的笑脸连连答应。 送走了傅清,傅容月立即吩咐备车,亲自到容辉记去挑选礼物。傅清的宅子她去看过,那正厅不小,她精心选了大大小小的摆件十余种,让林大山包好;又想到明天傅清搬家,他是朝中新贵,必定会有不少人闻讯上门,可不能简单了,又匆忙跑到锦绣庄挑选了不少宴服,让给程氏和傅容敏送去;令选了不少珠宝首饰,决不让两人寒酸。 程氏和傅容敏拿到她的礼物,都十分高兴,不住口的道谢。 程氏心头暖暖的,摸着这些东西,知道都不便宜,忍不住责怪道:“容月,你和殿下如今正是用钱上下打点的时候,花这些冤枉的做什么?” “程姨,我娘去后都是你照顾我,你也算我半个娘了,三朝回门我没给你带礼物,我都觉得对不住你。明天是大哥的好日子,咱们风光一些,也是大哥争取一些颜面,怎么就冤枉了呢?”傅容月笑着搂住她,点了点傅容敏的脸蛋:“还有咱们容敏,现在容敏可是京城里的一枝花,不漂亮点,人家怎么知道程姨有个这么优秀的女儿?” “你啊,这小.嘴真是能说会道!”程氏说不过她,连连叹气。 傅清一直在旁边看着,目光围着傅容月打转。他都有些后悔告诉傅容月了,但是转念一想,不告诉她,等她自己知道了又少不了一顿骂。 但他永不会告诉傅容月,他其实并不缺一个摆件,他只是想要一个她的东西,只要想到是她给的,那宅子里没有她,他也不会觉得太孤单…… 第549章 谈判成功,绿萝报复 第549章 谈判成功,绿萝报复 就在傅容月带着礼物到程府时,乔凰离也悄无声息的入了宫。 容盛的使团已经在路上,意味着容盛就要回西凉,这两天外宫中的婢女都在忙碌着为容盛收拾行李,到今天已经全部妥当。临近离开,容盛显得十分平静,正盘腿坐在小榻上翻看书本,只是书本摆放已然倒转,证明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这是《楚国列传·朝平篇》,讲的是先楚有名的丞相朝平游说各国联合抵抗秦国的事情,太子是想从中寻求什么道理吗?” 容盛一愣,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跟前坐了一个男人。 男人一身青衣,五官线条坚.硬,仔细看去,却是因为目光太过专注凝固。这人并不是宫中的人,容盛不由蹙眉:“你是谁?” 能悄无声息进入外宫的,绝非寻常人,这一点他并不怀疑。 “我是乔凰离。”青衣男人一笑:“容盛太子,我来帮你保命。” “保命?谁要害我?”容盛听到乔凰离三个字,目光微闪。 乔凰离看着他的眼睛,对于容盛对他的信任,乔凰离一点也不意外:“你来大魏已经三个多月,算上出发和回去的时间,少说也有半年。这半年来,你们西凉国内的形势如何想来你一清二楚,不必我重复啰嗦。太子,你此去西凉凶险万分,星象上,西凉的帝星光芒暗淡有陨落之兆,原本对应你的星辰偏离轨道,主你即将失去所有,包括你的命。我敢断言,没有我的帮助,待你走出大魏时必定人头落地。至于谁要害你,更不用我多说,你那些兄弟们个个巴不得你早点死。” “请先生教我!”乔凰离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容盛毛骨悚然,他知道乔凰离说的都是实话,立即从小榻上下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这几日,萧甚迎的信件越发频繁,不断在边境布下的伏兵也越来越紧密,他就猜到国中发生了巨变。 乔凰离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太子,你如今只有一条路。” “什么路?”容盛追问:“通向哪里?” “通向帝王位。”乔凰离冷笑:“你别无选择,除了坐上皇位,谁都会要你的命。眼下你有一个贵人,同大魏的魏明玺结盟,你可平安,萧家可以平安。” “你是魏明玺的说客?”容盛一愣。 乔凰离摇摇头:“魏明玺的生死关我什么事!” “那是为何……”容盛不解,既然不是魏明玺的说客,为何要为魏明玺说情? 乔凰离笑而不语。 他不是为了保魏明玺,不过是为了完成陵王妃的心愿罢了。但这个目的他是绝不会告诉容盛的,他只挑那些能说的,开门见山的说明利害关系:“为何就不必告诉你了。你若想保命,同魏明玺结盟是最好的选择。有了魏明玺的盟约,西北一线的威胁可以解除,你可以安心肃清内部矛盾,抵抗赤蒙的骚扰。你若与魏明玺为敌,凭着他那两个皇兄的仇怨,他必定要血洗西凉。” “你也知道魏明玺对此的执念多深,他会肯?”容盛冷笑。 乔凰离道:“我说服了你,自然有办法说服魏明玺。” “如何结盟?”容盛沉默片刻,抬起头盯着乔凰离。 乔凰离简单的吐出两个字:“联姻。” “他魏明玺有女儿或者妹妹嫁给我?”容盛失笑:“我也没有妹妹能够嫁给他。” 乔凰离勾起嘴角:“谁说联姻就非得是一个公主?只要是跟你和他都有联系的人,就能达到最终联盟的目的。” “谁?”容盛正色。 乔凰离看着他,斩钉截铁的说了一个名字:“梅阑珊。” 容盛瞪大了眼睛。 乔凰离继续说道:“你来大魏本就是打着求娶梅家女的幌子,真的娶了梅阑珊,正好能够自圆其说,掩盖你们来大魏的真实目的。原本梅阑珊有婚约,如今她的婚约也没了,她又是陵王妃的姐姐,梅向荣支持陵王,更何况,她同你渊源不浅,他还是你的心头所爱,同梅阑珊联姻再合适不过,她就是你和陵王联盟的最佳人选。只一点,你娶了梅阑珊之后,带她回到西凉必定要全力保护她的安全,她在西凉无所依靠,你的母妃也必定多方刁难。” 容盛摇头:“我母妃很疼我,断不会为难我的太子妃。” “她是例外。”乔凰离看了看他,并没有继续说。 容盛只做他是不了解萧贵妃,也不欲跟一个外人多解释,听见乔凰离将一切都设想好了,他不免一阵低落:“你的计划很完美,只是有一个不在你计划中的事情。” “什么事?”乔凰离狐疑。 容盛扯开嘴角:“梅阑珊……她不会嫁给我。” “从前或许不会,但现在,她会的。”乔凰离哈哈一笑,十分笃定:“容盛太子只管去请旨就是了。” 容盛看着他的眼睛,乔凰离目光带笑,没有半点飘忽。容盛忽然间不知从哪里生出来一股勇气,或许是乔凰离带来的力量,让他的心猛地放松了下来。他重重点头,自那天跟梅阑珊分别后满心的愁绪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所有的不甘心都涌了出来。不管怎样欺骗自己,欺骗梅阑珊,在他心底,他都不想放弃这个女孩。 梅阑珊这样的女子,此生能够遇到一个都是幸运,焉能错过? 容盛起身又行了一礼:“那么,一切拜托给先生了,容盛在这里先行谢过。待他日容盛性命无忧时,必定在西凉恭候先生的大驾!” “好!”乔凰离举起茶杯:“我以茶代酒,敬你重回故里,荣登宝座!” 砰的一声轻响,也意味着容盛和魏明玺的结盟完成。 从此以后,西凉和大魏都迎来了新的转机! 乔凰离从外宫回到陵王府时,军将们全部都散去了,傅容月也已经从程家回到了府邸。只是书房的灯还亮着,显然魏明玺还在同南宫越议事。 绿萝办事一向伶俐,从前乔凰离在陵王府中小住过一段时间,她便让管家安排了乔凰离仍旧住在嫦曦院,伺候乔凰离的仍然是从前的旧人玉雅和玉静。乔凰离回来了,绿萝领着他去往嫦曦院,绿萝本不是多话的人,一路上更是无话对乔凰离说,到了嫦曦院前便福了福身:“先生请安心住在这里,有事只管唤院子里的管事马婆就是。” “你还在为方才的事情生气?”乔凰离蹙眉盯着她。 绿萝好笑的瞥了他一眼:“你已经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为何要跟你生气?” “可我觉得,你不像是个大气量的人。”乔凰离抿唇。 绿萝道:“那是你不了解我。” “如若真有事,找你不行吗?”乔凰离并不跟她争辩,转而问道。 绿萝见他东拉西扯,心中已渐渐生出几分不耐烦,面上仍旧是耐着性子道:“先生是咱们王府里的军师,殿下和王妃对先生都十分看重,自然是不喜欢先生在府中有任何不方便的地方。先生如果不想找马婆,找我,或者找姚远、董剑逸都是一样的。只要王府能够为先生做的,我们当不会推脱,让先生不高兴。” “那好。”乔凰离眨眨眼:“你跟我进来。” 绿萝不明所以,跟着他进了嫦曦院。 嫦曦院里,玉雅和玉静早就候命等着了,再见乔凰离,两个丫头都很是高兴:“先生,你终于回来了。” “是啊,上次一别,也有好久没看到你们了。”乔凰离对两个丫头的态度十分温和,见玉雅张罗着要为他奉茶,他摆了摆手阻止了玉雅,目光看向绿萝:“你家王妃曾经在我跟前夸奖过你,说你是府中有名的巧手,泡得一手好茶。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够得饮一杯?” “先生想喝什么茶?”绿萝本以为他是有什么大事,听了之后,心中隐约怒火上涌,只是王妃吩咐必须用上宾之礼对待他,她便不好翻脸。 乔凰离托着下巴:“京中都有什么好茶?” “府中常年备着上好的名茶,碧螺春、铁观音、大红袍,如今春天刚到,明前春芽第一波刚刚送到府中。”绿萝道。 乔凰离笑道:“这些名品都是你们王爷的珍藏吧,君子不夺人所爱,我怎能抢了他的东西!其实我上次来京城时喝过一种茶,有种淡淡的大麦香气,我觉得很不错。不知绿萝姑娘会不会泡,我当真有些想念了!” “先生稍等!”绿萝福了福身:“那是一品斋出的大麦茶吧!我们王妃素来喜欢,主院有存货,我这就为先生取来。” “快去快回。”乔凰离竟不想让她走开太久:“等着喝呢。” 绿萝快步走出嫦曦院,在乔凰离看不见的地方,她用力的深深呼吸了好几次,又长长的吐出好几口气,才忍住了想打人的心思,埋头冲进主院,迎面就撞上了绿俏。绿萝一把扯住绿俏,低声问道:“上次咱们从神农岭捎来的泻药还有吗?” “在柜子里。”绿俏也听说了早先发生的事情,挤眉弄眼:“怎么,你想用在乔凰离身上?” 绿萝摆摆手,很快找了出来,揣在了怀里。 第550章 灵媒捣乱,再谋 第550章 灵媒捣乱,再谋 主院中的大麦茶一贯收藏很多,绿萝到库房仔细挑选,将最好的拿了出来。她扒拉开罐子,倒了一小部分大麦在自己的手掌之中,随即在这几颗大麦上滴了几滴泻药。随后,她将这小部分大麦放回罐子里,正要出门,眼珠一转,又跑回房间搜罗出一颗药丸,就水吞了下去,之后,她快步回到嫦曦院中,开始为乔凰离泡茶。 “这就是大麦茶啊?”乔凰离见她回来,连眉眼都笑弯了。 绿萝保持着同离开时一样的态度,躬身道:“这就为先生泡吗?” “水都备着呢!”乔凰离指了指玉雅的手边。 玉雅同情的看着绿萝:“绿萝姐姐,茶具也准备好了。” 绿萝是大丫头,平日里只伺候两个主子,是不管照顾客人的,先生这般戏弄绿萝,她都有点同情绿萝了。 绿萝从乔凰离手中拿回大麦茶,走到茶具旁边,就在乔凰离的眼皮底下,她打开盖子,将颜色微深的那一小部分先拿了出来,随后再将这部分周围的大麦也拿了出来,放在茶具里后,用滚烫的水先滤过,随后再入热水,静候小半柱香时间。 屋子里顿时清香扑鼻,乔凰离抽了抽鼻子:“好香!” 顿了顿,又问:“这大麦的颜色怎么不一样?” “刚刚下过春雨,可能有些回潮,不影响口感的。”绿萝淡淡的说:“打开盖子放一会儿,湿气出去后,颜色就都均匀了。” “哦,原来如此!”乔凰离不疑有他。 “先生请品!”绿萝将泡好的茶推到他手边,抬起头来,目光闪耀的看着他:“若是觉得不喜欢,我再去换过。” 乔凰离看着杯中淡黄.色的茶水,并不着急喝,而是将杯子放在鼻子下细细的嗅着,这大麦茶的清香十分好闻,他着迷一般的闻了好半天,才浅浅的抿了一口。 绿萝的目光追随着他,见他喝了一小口,不由想笑。 却不知这笑容有毒一样,乔凰离本就在暗暗的观察她,见状放下杯子:“好茶!绿萝姑娘辛苦了半天,口也渴了吧?你我一同饮一杯,也算是我为刚才的无礼道歉。你可别推脱,我这人小气得很,你要是不接受我的道歉,我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来。” “是。”绿萝本是好心情,闻言脸色多少有些难看,勉强端起杯子笑道:“先生说笑了。” 乔凰离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她,见她手腕微微颤.抖,将一杯茶喝了,嘴角的笑也更深了几分。 他就知道这茶里有东西! 这丫头方才维护傅容月的神态那般紧张,一看就是个护主的家伙,他既然得罪了傅容月,这丫头断然不会放过他。两个主子不计较,她必定会有些手段来寻仇。他如今也算是陵王府的人,当要同陵王府的人好好相处,梗着这么一个结在其中不太好,还不如结仇更深,一次解决了才不拖泥带水。不过,他也小看了绿萝,这姑娘明事理懂大局,就算生气也多方忍让呢!他本是故意激怒她爆发,如今却觉得好玩,真想看看绿萝能忍到什么地步。 只是…… 乔凰离看着橙黄的茶水,她大概不知道,寻常的毒药是伤不了他分毫的! 乔凰离一饮而尽。 绿萝见他喝了,也松了口气,又给他倒了一杯,乔凰离看着她,她便也喝了一杯。 两人你来我往,一小壶茶水很快就喝完了。 “先生舟车劳顿,还请早些休息。我家王妃也该回来了。”绿萝见天色已经不早,她喝了一肚子的水,急着去茅房,当先开口辞退。 乔凰离点点头,总算放过她了:“明日无事,还来为我泡一壶。” “是。”绿萝几乎要哭了。 从嫦曦院出来后,绿萝立即变脸一般,那惨兮兮的表情染上了几分小得意。她一扫方才的怒火,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一路哼着小调回了主院。绿俏早就等了好半天了,见她回来就追着问道:“怎么样,他喝下去了吗?” “喝了半壶。”绿萝咬牙:“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这人戒心很重,让我也喝了半壶。幸好我提前喝了解药,不然这会儿跑茅房的就是我了。” 绿俏眯起眼睛:“都说云沧乔氏的人厉害得很,他难道就没喝出来那茶水里有药?” “他喝不出来,也能从我的神色举止看出来茶水里面有古怪。”绿萝翻了个白眼,目光越发狡黠:“他这种人最自负,仗着自己是乔家人,觉得自己了不起,什么药都毒不到他,才敢将茶喝下去。他可能不知道,神农岭的泻药不是寻常泻药,无色无味,据说连大罗神仙喝了都一样拉他个三天三夜。哼,这下子有他受的了,看他还敢不敢欺负我们王妃,还敢不敢欺负我!” “对,不然他还以为咱们陵王府的人都是好欺负的!”绿俏握着拳同仇敌忾。 绿萝道:“这事你别告诉王爷和王妃。” “那要是他去告状怎么办?”绿俏抖了一抖:“姚远一定会罚我们的。” “乔凰离才没那么傻呢,他是谋士,是军师,这种丢脸的事情说出去让王爷做主,他的脸往哪里搁啊。要真传出去了,他乔家的招牌算是砸了!”绿萝很是笃定。 两人相视一笑,混若无事的继续回傅容月的跟前守着。 果然不出所料,绿萝走后,乔凰离独自坐了一会儿,腹中就咕噜噜的绞痛起来。他直觉不妙,抄起那罐大麦茶打开看了看,拿起几颗嚼了嚼,才一脸懊悔的揉着自己的眉头:“这个丫头!茶里果然做了手脚!” 搜出自己应对疾病的药吃了下去,哪知道这一回百试百灵的药都不管用了,乔凰离只得狂奔茅房。 这一.夜,他刚睡下又起来,别提有多痛苦了! 这事儿一直到中午才传到了傅容月的耳朵里,听说乔凰离闹肚子,嫦曦院中说是水土不服,她却半个字都不信,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云沧乔氏的灵媒本事高强,怎么可能水土不服,定是绿萝这小妮子跟他杠上了! 傅容月也不点破,找出解药来,让小厨房炖了一碗乳鸽汤,将解药丢进去后,送去给了乔凰离,只说是给他补补的。乔凰离喝了乳鸽汤,这肚子才终于消停下来,算是逃过一劫。 书房的灯又是一夜未灭,傅容月起身时,魏明玺已经上朝去了,她没有见到人。她整装入宫去探望寿帝,出乎意料,寿帝昨夜醒了过来,梅向荣精心调理了一下,今早已经清醒了。见傅容月来了,寿帝很是高兴,让梅向荣扶他靠在床榻上说话:“容月,这几天朝局如何?玺儿跟着朕学处理国事也有一段时间,想来没有遇到什么大问题。” “都很好。”傅容月不想让他操心,赤蒙和南越的事情只字不提。 寿帝笑道:“你不用费心瞒朕。魏明钰的事情,玺儿想必很是头疼吧?” “父皇英明!”傅容月只得实话实说:“关于六皇子的事情现在已经全部查证完毕,桩桩件件都是杀头的罪过。四方的眼睛都盯着呢,明玺若是下旨,难免会被人说是残杀手足,他很为难。” 更何况,她还知道寿帝曾经答应过沈昭仪要留魏明钰的命! 寿帝垂眸:“魏明钰怎么说?” “六皇子入狱后,精神不大好,狱卒说……”傅容月看了寿帝一眼:“他疯了。” “疯了?”寿帝豁然抬头。 傅容月点点头:“六皇子如今言语不清,经常胡言乱语。他总在天牢里大喊大叫,说……” “他都说了什么?”寿帝见她神色,猜到多半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忙道:“你一五一十说给朕听,朕绝不会怪罪你!” “六皇子在牢中总说我是恶鬼投生,是来害他的。他还说,做鬼也不会放过我和明玺。”傅容月握着寿帝的手:“父皇,我有些害怕。这朝中到处都是耳目,人言可畏,我很担心这些言语会对明玺造成什么影响。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如今又有人将他视为眼中钉,我实在是畏惧,日日都提心吊胆,生怕……” “朕明白。”寿帝轻轻拍了拍她:“这事朕来做主!” 他唤了谢安阳进来,草拟了一封圣旨。 至此,魏明钰彻底定罪! 但寿帝还是履行了同沈昭仪的承诺,留了魏明钰一条命,只是判了他流放北疆,永世不得返回。至于沈家,寿帝并未留情,十二岁以上男丁全部满门抄斩,十二岁以下男丁则充军入奴,女眷全部投入教廷司,春斩之后,这些女眷们都将没入奴籍。 傅容月默默看着,心底松了一口气,魏明玺最大的为难也终于没了。 寿帝的这封圣旨是谢安阳亲自去宣读的,满朝文武都知道这是寿帝的意思,倒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波动。 傅容月从宫里出来时,回头看这座皇城,黑压压的屋顶让人目眩,她不禁叹气。 快了,就快结束了…… 只希望以后的路一切都顺利,才不妄自她用心良苦! 想到以后,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乔凰离,傅容月微微一笑,她越发的有信心了! 第551章 意外偶遇,缘分 第551章 意外偶遇,缘分 回到陵王府中已经是午时,魏明玺也下了朝,夫妻两人一同用了饭,便带着礼物去往傅清的新住处。 乔凰离闹肚子的事情魏明玺听傅容月说了,马车上,魏明玺看着绿萝若有所思的说:“绿萝,你知道这件事你做得最不好的地方是哪里?” “请王爷指教。”绿萝怕他责怪,小声的说。 魏明玺道:“你不该自己上阵,让对方将目标锁定你。如果还有下次,想个周全的法子,让对方摸不着头脑才是好本事。” “谨遵王爷教诲!”绿萝大喜。 傅容月则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两主仆真是一个性子,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乔凰离这次也算是栽了个跟头,以后再出手也有个忌惮。到了傅清门前,魏明玺先行下车,傅容月紧随其后,傅清等人早就迎了出来。 傅清领着魏明玺去正厅说话,傅容敏已高高兴兴的凑了过来:“二姐姐,你快看我们新家!” 程氏高兴的挽着傅容月到处参观:“昨儿你送来那些东西,我们赶着夜里就送到家里来了,昨晚上就全部布置好了。你看,你这个湘江水幕摆在这里当真是再好不过!还有这幅画,方才秦先生看了都说好看,显得整个大厅雅致非凡。我以前一直担心清儿做了武官,人家会嫌弃他书读得少,指着他说是粗人,没有姑娘会愿意嫁给他……” “程姨,你这都瞎担心什么啊!”傅容月噗嗤一笑。 程氏脚步放缓了一些,语气很是忧虑:“要不是在大厅做些功夫,将来媒人来了,难免嫌弃他不够知礼仪。他爹犯下的罪孽已经让他抬不起头来,清儿好像也对自己的婚事一点都不热心,我现在不操心这些,将来等我也入了土,谁来为他张罗?” “大哥还年轻,不想成家也很正常。”傅容月忙道。 程氏道:“我跟他个年纪的时候,敏儿都快会走路了!” 傅容月拦着他的肩膀笑着宽慰:“好啦程姨,大哥的婚事不成问题,如今他在朝中炙手可热,是新贵,想嫁给他的姑娘必定不少。我知道你操心,你若看中了哪家的姑娘,咱们张罗张罗,找个媒人去探探口风总不成问题的。” 程氏这才稍稍觉得放心了些。 傅清的新家很大,傅容月绕了一圈回来,正厅里已经很是热闹,不少官员下朝后都来恭贺傅清乔迁新居。院中点起了柴火,火焰十分旺盛,傅容月不由自主的笑道:“大哥的运势很不错,看来,咱们傅家又要出一个名震天下的大将军啦!” “借你的吉言,我呀,只要他平安就好,官大官小都无所谓。”程氏眉眼弯弯的。 傅容敏点头:“我们一家都好,那就什么都好了。” 几人相视而笑,宾客越来越多,程氏便要前去招呼客人。傅容敏陪着傅容月,两姐妹在亭子里坐下说话,傅容月问起傅容敏关于春试的事情,傅容敏笑道:“我不觉得题目有多难,此次中举应该不成问题。二姐姐,如今陛下病重,就算中举,这殿试恐怕也还要再拖一段时间的。” “恐怕不会。”傅容月摇头:“陛下起不来,殿试或许会让陵王代为主持,如期进行的可能性大。” “反正我是不怕。”傅容敏吐了吐舌.头。 傅容月哈哈大笑:“是,我家容敏冰雪聪明,当然不会畏惧这些个考试。我就等着喝你的状元酒呢!” 两人正说着,丫头又来禀告,梅家宾客到了。 傅容敏眼中立即闪出小星星来,傅容月摇摇头,知道她挂心梅清谷,同她一起出门迎接梅家人。想不到秦霜傲也准备了礼物上门,将东西送上时,程氏脸色有些许异样,不过仍旧礼貌的道了谢,请他正厅入座。 秦霜傲却没有入座,他拉过傅容月,轻声问道:“容月,文棠离开京城后的事情你知道吗?” “大哥只是离开的时候跟我说了。”傅容月叹了口气,“出了京城,大哥就没来过信,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爹,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也没出什么事情。”话是这么说,可他的眉头一点都不曾松懈:“只是我们神农岭的人都找不到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孩子从我抱养开始就没遇到过什么大挫折,这次在情场上失意,我有些担心他。他虽然不是个死心眼的性子,但着实很重情义,我就怕他走进了什么死角钻不出来,到头来苦了自己。” “我只知道大哥是往西北方向去了。”傅容月不忍心看他忧虑,只得将自己知道的说了。 秦霜傲一愣:“西北?他难道真要去从军,建功立业?” “大哥是去散心,过些日子就回来了。”傅容月被他这样一说,自己也不太肯定到底秦文棠是怎么想的。 秦霜傲的目光却恍惚了起来:“但愿如此吧。” 就在两人谈论这件事时,被两人议论着秦文棠正朝着西北方向行进。 一人一马,他没带任何包袱,就这样单枪匹马往西北走。他是没有目的的,这次白芷柔让他出来本来就是为了散心,他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想起傅容月说大漠风光不错,便下意识的往西北走了。等出了嘉禾关,看到与京城截然不同的风光,秦文棠才终于渐渐松开了绷紧的心弦,打心里感到白芷柔的这个提议很是不错。 如今出来了,反而就放开了很多,秦文棠特意找到神农岭的分舵兑换了一些银子,准备了换洗衣服,打算往大漠深处去。 傅清乔迁新居这一天,他正好走到了嘉禾关外的一个小镇,小镇名叫浦新,出了嘉禾关通向经阳关,这个小镇是必经之路。他从前出关时也来过这里,知道再往西北继续走,出了经阳关,就要进入箕陵城。等过了箕陵城,就开始进入沙漠之中。 从浦新出去,有很长一段路是没有人家的,必须要把干粮都准备好。 秦文棠在一家包子铺买了些大饼,掌柜的在打包时,他目光不经意的一瞥,看到了一个纤弱的背影。 女子身穿一身藏蓝色衣裙,眉目婉约,没有带任何丫头,一身简装,身上的包袱看起来不重,一眼就能看出她没带什么钱财。她也在买干粮,就在他身边等待掌柜的帮忙打包。秦文棠只觉得她看起来有几分眼熟,一时就是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并没有出声询问,默默的看了她几眼,见她并未认出自己,便暗笑自己认错了人。 恰在这时,一只小手从姑娘的身后伸出来,眼前寒芒一闪,那女子袖中的钱袋子准确的落在小手之中。 秦文棠急忙回头,只见一个小孩子握着钱袋飞奔而去。 他要追已经来不及,正犹豫间,就听掌柜的对那姑娘说:“一共八十文。” “我的钱包!”姑娘伸手一摸,立即就发现了袖子上的破洞,她急忙回过头,街上人影都没了,那个孩子早就不见了。 姑娘顿时急得眼圈都红了,捂住破洞的袖子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秦文棠最见不得女孩子掉眼泪,不过八十文,他手边也有,忙将铜钱递给掌柜的:“这位姑娘的我帮她给了。” “多谢。”那姑娘几乎哽咽了。 秦文棠见状越发懊恼:“方才我瞧见了扒手,只是没来得及阻拦。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你家是哪里的?” “我是京城的人,我想去箕陵城。”那姑娘始终低着头柔声说。 秦文棠见她柔柔弱弱,显然没有半点武功,又是孑然一身,此去箕陵城多少凶险还不知道,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怕是要丧命在路上,他不忍心,苦口婆心的劝道:“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你家里人知道吗?你的银子丢了,这一路上要用钱的地方很多,这里离京城还不算远,只两天的路程,我劝你还是回家去吧。” “不……”姑娘摇摇头,似乎感受到秦文棠的关怀,缓慢的抬起头来:“多谢公子的好意,我家里人……” 话未说完,她猛地顿住了话头,双唇竟微微颤.抖起来:“你……你是秦文棠秦公子?” “你认得我?”秦文棠吃了一惊。 那姑娘点点头:“你是阑珊的未婚夫婿,我们曾经见过的,在宫里。我叫贾元春。” 眼前这个女孩儿竟是贾元春? 秦文棠瞪大眼睛,难怪他一直觉得她很面熟! 当年若不是因为贾元春,他不会在宫里看到那样的梅阑珊,恐怕也不会对梅阑珊动情。可以说,他同梅阑珊的情愫,都是因为贾元春的捣乱而萌生的。后来他也关注过一些贾元春的事情,听说她接连两次订婚未婚夫都先后身亡,京城里人人都说她是灾星,这两年来一直孑然一身,连家里人也对她颇多怨言,她过得委实不好。 从前没见到这人时,他也跟着拍手称快,此刻瞧见她神色凄苦,不免又有些同情。 “你去箕陵城做什么?”秦文棠好奇。 贾元春笑道:“陵王妃说箕陵城外的风光很美,我想去看看。”顿了顿,她眼中绽放出异样的神采,带着羞涩和紧张:“公子也是去箕陵城吗?我能否与公子同行?到了箕陵城,我会想办法还给公子银子的。” 第552章 风餐露宿,情生 第552章 风餐露宿,情生 “好吧。”秦文棠本想拒绝,但不知为何,贾元春眼中的哀求让他不忍心开口。 他本来就要去箕陵城,带着她就是顺路,倒不觉得多麻烦。 只是他一生漂泊,从未跟一个女孩子同行过,答应了之后又有些犹豫起来。看了看贾元春,只见她如今跟从前是大不一样了,连说话都是和和气气的绵软。贾元春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去箕陵城,就算他不答应,她肯定也会想办法去。这些京中小姐个个都跟白纸一样,全无跑江湖的经验,到时候被骗了反而让人良心不安。 秦文棠却不知道他这个决定让贾元春有多意外和兴奋,她几乎是跳了起来,情不自禁的抱住他的手臂:“你真的答应了吗?太好了,秦公子,你人真的太好了!” “不过,我是粗人,路上若有唐突的地方,你可别见怪。”秦文棠骑虎难下,便将规矩都说了:“到了箕陵城,咱们就分道扬镳。我记得你是陵王妃的朋友,陵王妃是我的小妹妹,银子我也不用你还。只是有一点,在路上,一切都得听我的。” “好,我一定都听你的。”她兴奋得难以自持,头点得跟啄米一样。 秦文棠叹了口气,自此,两人便结伴同行。 “会骑马吗?”秦文棠打量了一番贾元春,心中很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雇一辆马车。 贾元春道:“书院有教骑射课,我会骑马。公子是骑马来的,我也是骑马来的,请公子不必顾忌我。” “我是江湖人,出门在外没有你们京城的富贵人家讲究,大多数时候我们都住在荒郊野外,你若是觉得苦,也不要委屈勉强了自己。”秦文棠不放心,又补了一句:“到时候生了病,那才是真的麻烦。行走江湖,疾病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容易被人趁虚而入,轻则丧财,重则丧命,都是极有可能的。你受得了吗?” “我可以的。”贾元春眼底露出一丝苦笑。 在如今的她看来,这些皮肉之苦都不算什么,心灵被煎熬,那才是真的苦呢! 秦文棠所言不假,两人准备了干粮和水后,便继续向西北出发。出了浦新城,城外便是茂密的树林,这片林子绵延几百里,几百里地几乎没有人家,两人一直赶路到天完全黑下来,也不过是走了一半不到。 山路颠簸,跟官道完全没有办法相比,马背上的颠簸可想而知。 秦文棠一个大男人都觉得腿根酸疼,暗暗看了贾元春好几次,她脸色有些憔悴,抿着下唇显然也一直在忍耐着,但没开口喊停。 到了晚间下马时,秦文棠见她迟迟不动弹,上前一问,贾元春红着脸说:“我的腿木了,动不了。” “得罪。”秦文棠愣了愣,上前揽着她的腰,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放在平地上。 贾元春一动,就觉得腿根疼得厉害,眼泪都几乎疼了出来,她紧咬牙关,愣是没落一滴眼泪。 只是被秦文棠抱着时,脸颊绯红,觉得十分难为情。 秦文棠比她还要难为情,贾元春一落地,他就抽回了手:“你在这里坐着歇一会儿,烤烤火。我去找个平坦点的地方,顺便捡些柴火回来。” 贾元春点点头,目送秦文棠钻进了树林,她的目光盯着火焰一阵恍惚。 好一会儿,她才慢慢起身,挪动着步子在秦文棠生火的四周寻了些干柴,将柴火烧得旺一点。又四下看看这时节的山里有没有什么野果能吃。此时刚刚开春不久,她自然什么也找不到,又不敢走的太远,生怕丛林里有什么野兽,秦文棠的忙她是帮不上了,不敢为对方添麻烦,乖觉的坐在火堆边等着。 秦文棠去得不久,回来时,手边还拎了一只野鸡。 他笑道:“刚刚遇到的,今天晚上咱们不吃大饼了,我给你做烤鸡。你怕是没吃过。” 贾元春好奇的问:“你找到睡觉的地方了吗?”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山坳,三面有石头挡着,地方还算平坦,咱们吃完了东西去那边休息,点一堆火就够了,风吹不到就暖和了。”秦文棠似乎心情不错,笑着回答:“有一点潮湿,待会儿咱们将这些火炭带过去铺一层在地上,等火炭灭了再铺上干草,就不冷了。虽然比不上客栈那么舒服,但也不至于第一晚就让你哭出来。” 贾元春给他逗乐了,竟少了些许愁色:“我才不会哭呢!” “好吧,算我看走眼了。”秦文棠同她走了一天,已经算是熟了,同她开了句玩笑。 贾元春也不生气,见他动作熟练的将一只野鸡拔了毛,走到旁边的小溪边冲洗干净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撒了些粉末在鸡肉上,不禁好奇:“这是什么?” “盐巴和椒粉。”秦文棠剪短的解释:“出门在外,带多少银子都是假的,要是没有盐巴,你吃什么都不香。椒粉能够提味,撒一点在烤肉上,保管能香得你的舌.头都咬下来。” 说话间,他将野鸡串在一根粗木上,就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贾元春第一次体验这样的生活,有无数的问题想问,秦文棠又耐心,行走江湖阅历更是丰富,两人一边聊天一边翻烤,渐渐的,鸡皮变作金黄.色,诱.人的香味就从火堆上弥漫开来。贾元春走了这么一下午,什么都没吃,就喝了些水,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双眼睛巴巴的盯着烤鸡瞧,好不容易等到秦文棠说可以吃了,手立即就伸了过去。 “小心烫!”秦文棠忙拦住她的手:“别看鸡皮上没什么油,其实烫着呢,得等一会儿。” 他将烤鸡拿到身侧立起来,拿出匕首在鸡肉上竖着画了几道,只见几股热气从鸡肉上喷出来一般。他又等了一会儿,将鸡腿削下来,用干净的树叶裹着递给贾元春:“好了。现在是真的可以吃了。你试试能不能吃得惯!” 贾元春却愣住了。 她直勾勾的看着秦文棠,微微抿唇,火光闪动着,她眼中竟有些泪意。 自从她背上扫把星的罪名,已经有两年多没有人对她露出这样的笑颜,更别提这般悉心温暖呵护过。她听着秦文棠温润的嗓音,看着他亲和的笑脸,有什么不断的在心底涌现出来。 接过秦文棠递过来的鸡腿,轻轻咬了一小口,烤肉的香气自口腔仿佛一只传到了心底。 “吃得惯吗?”秦文棠笑着问。 贾元春点点头:“吃得惯。这是我两年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秦文棠闻言松了口气,将另一只鸡腿也削了下来,用树叶包着放在她身前:“那你多吃一点。接下来的路不好走,要养好精神才行。” “你吃这个。”贾元春见他将好的部分都留给自己,更是感动,忙将鸡腿推了过去。 秦文棠又推给她:“都是一样的。快吃吧,吃完了咱们就挪到山坳里去休息。” 贾元春便不再推脱,她是真的饿了,一只鸡腿很快吃完,将另一只鸡腿也吃了,仍然觉得不饱。秦文棠又撕了一块翅根跟她,她才觉得胃里不空得厉害。秦文棠照顾她,等她先吃,她便趁着秦文棠吃东西的时候,自觉的将两人的水壶都装满了溪水,等秦文棠吃完了东西,一人牵着一匹马挪到山坳边,重新生了火,秦文棠熟练的用热炭火熏干石头上的水气,铺上搜刮来的干草后,两人便分开睡了。 不管贾元春如何能忍,终究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这一.夜风餐露宿,她睡得十分不踏实,很快就醒了。 睁开眼睛,却瞧见火堆旁秦文棠正抱着宝剑靠在石头上闭目养神,她的心猛地一颤,热泪夺眶而出。 近日春雨连绵,山中搜刮来的干草数量不多,秦文棠只铺了一小块地皮,方才她睡着之后翻身,已然将他的地方占了。 换做别的男子,或许不会顾忌她是女子,占尽她的便宜,可眼前这个人却这般君子,让她肃然起敬的同时,又觉得被一个人这样细致妥当的照顾,真心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情。都说小事见人品,秦文棠的品行比京城里那些自诩君子的人强了不知多少倍! 她低头看了看,只见自己身上盖着的是秦文棠的黑披风,他只穿了一件单衣,想来山风吹着一定不好受。她想起身为他披上,刚一动,秦文棠就睁开了眼睛。 贾元春拿着披风有些手足无措,秦文棠倒先笑了:“你盖着吧,晚上冷。” “你穿得比我少。”贾元春摇摇头。 秦文棠道:“我是习武之人,这点冷不觉得有什么。这里丛林有些茂密,我怕有狼,所以才起来守夜的。你快睡吧,养足了精神明天赶路才不觉得难受。当然,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下半夜你来守,换我去休息。” 贾元春半信半疑,她一听有狼,汗毛就先立了起来:“会有狼?” “只是可能。”秦文棠安慰道:“就算有也没什么,火堆点着,野兽都不敢过来,你别怕。” “你在这里,我不怕的。”贾元春下意识的说。 秦文棠微微一笑:“睡吧,下半夜我叫你。” 第553章 狼群来袭,护卫 第553章 狼群来袭,护卫 这一.夜,秦文棠倒并未真的让贾元春起来守夜。等贾元春回去睡了,他便将铺开的干草整理了一番,让她睡得舒服一些。贾元春也是真的累了,后半夜困意上来,便没有再醒。秦文棠坐在火堆旁边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今天意外的捡到贾元春,勾起了他心中对梅阑珊的思念,望着跳跃的火苗一会儿微笑,一会儿怅然,反而没什么睡意。 这里丛林茂密,夜莺的叫声偶尔传来,让秦文棠十分恍惚。 天边露出鱼肚白时,他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小觉,梦中竟又梦见了梅阑珊,挣扎着醒来后,便到溪水边洗漱,整理妥当才叫醒贾元春。 “都怪我。”贾元春睁开眼睛已经天亮,不免十分懊恼:“说好下半夜替换你的,我却睡着了。秦大哥,真心对不住。” “没什么的。”秦文棠见她说话小心谨慎,并不忍心责怪她,笑道:“我在外行走时,几天不睡也是可以的。一觉起来精神好些了吧,今天咱们要走的路还很长,你若撑不住可以早点跟我说,咱们就歇歇脚。” “你昨晚说这山里有狼?”贾元春同他肩并肩骑马穿行,有些不信的问。 秦文棠笑道:“别说是狼,恐怕是大老虎也是有的。你不能离开我太远。”说着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这个东西你带着防身。” “多谢。”贾元春郑重的将匕首绑在自己的手臂上,心中对他充满了感激。 两人从晨曦开始就动身,秦文棠没有说错,这丛林不知道多深,一直走了很久,脚下的路开始便得不可辨认,树林也越来越浓密,抬头看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竟有些好看,只是也越来越潮湿了。秦文棠开始紧张起来,始终将贾元春的马缰牵在手上,生怕有什么东西惊扰了马儿,贾元春控制不住马儿出了意外。 到了正午时,两人才总算看到周围的植物发生了变化。 越往西北走,树林的高度就越低,形状也不同了。 “刚刚咱们翻过了一座山的半边,这会儿咱们在背阴面,也就是西面了。你仔细看,向阳的一面的树木都要高大一些,西面的树木大多低矮。”秦文棠见贾元春兴致勃勃的看着,便笑着提醒:“在这西面很多树下都生长着蘑菇,不过不是所有蘑菇都能吃。丛林规则第一条,色彩漂亮非常的蘑菇是绝对不能吃的。” “这种?”贾元春指着不远处的几株五彩斑斓的蘑菇问。 秦文棠点头:“对,这种就是有毒的。” “那我知道了。”贾元春眼睛眯了起来:“要吃就要找我们平日里吃过的那些,不认识的千万不能入口。” “孺子可教。”秦文棠打了个响指:“当然,认识的也不是百分百就安全。蘑菇的品种很多,有些光靠外形难以分辨有毒没毒,也不能入口。” “那丛林规则第二条是什么?”贾元春将他的话都牢牢的记在心里。 秦文棠笑道:“丛林规则第二条,留心脚下。” “脚下?”贾元春半信半疑的低头看去。 话音未落,就被尖叫声淹没了:“啊——” 只见两人不知不觉中好像走到了一个蛇窝里,在两人的脚边,正盘着好几条色彩缤纷的蛇。贾元春自然一个都不认得,但是蛇这种东西她天生就害怕,控制不出的大喊大叫起来。秦文棠却早有准备,微微探过身子捂住她的嘴.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等贾元春平静了一些,他才笑道:“这种大小的蛇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但是你如果一直这样害怕,它们就会将这种信号误认为是挑衅,蛇的动作很快,它们发起攻击的时候,连我这种会武功的人也不一定能闪躲,你落在它的嘴.巴里就是送肉。喏,这条绿色是竹叶青,剧毒;那边那条黑白的是响尾蛇,也是剧毒。旁边那一条看起来体积最大的却不用担心,那是菜花蛇,没有毒,就是给它咬一口也没什么打紧的。”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贾元春见他指着这些蛇类信手拈来,不由很是佩服。 秦文棠笑道:“我比你多吃了那么多年的饭,可不是白吃的。” 贾元春回过头去,身后的蛇都盘着没有动弹,头顶上的数目也有一些挂着,两人小心的不去碰树枝,谨慎的穿过这条路。她后背起了一身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待穿过这条路时,竟被冷汗湿透了。 秦文棠也知道苦了她这种大小姐,安全之后,从怀中拿出一包梅子:“吃点甜的,甜食在受惊之后能够缓解一下心悸,你会舒服一些。” 他竟这般贴心! 贾元春握着那温热的梅子,脑中完全想不起来他到底是什么时候买的。只记得在浦新时他去准备伙食,两人明明是一路的呀! 但什么样的人会将女孩子的小心思也放在心上呢? 贾元春看着秦文棠,越发的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十分细心,是个不可多得的可靠君子。想到梅阑珊,她不禁叹了口气:“阑珊真是有福气。” “什么?”秦文棠没听懂。 贾元春笑道:“你对我这样的陌生人都能以礼相待,处处周全,平日里对梅珊恐怕更好吧?” “我同她不常见面。”秦文棠微微一笑,眼中苦涩,笑容却很是真诚纯净。梅阑珊同他已经解除了婚约,不知为何贾元春竟然不知道,他便知道贾元春是想多了,“事实上,我离开京城的时候,我同阑珊的婚约已经结束了。” “为何?”贾元春瞪大眼睛,他这般好,阑珊也是个很好的姑娘,怎么会这样? 秦文棠摇摇头:“可能缘分还不到。她值得更好的。” “你也很好。”贾元春见他情绪有些低落,心中很是异样,不由自主的开口劝道:“秦大哥,我能多嘴问一句为什么吗?是梅相不准许,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我觉得秦大哥不像是个会始乱终弃的人,阑珊我更是了解,她心地善良,刀子嘴豆腐心,认定了什么就是什么,断然不会答应了又反悔。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秦文棠道:“我跟阑珊不合适,注定走不到一起。” 贾元春不说话了。 她不傻,如果真的不合适,当初又是怎么订婚的? 她曾经亲眼看到过秦文棠陪着梅阑珊在御花园中散步,对梅阑珊也是温柔体贴,梅阑珊更是因为她的几句抢白就同自己大打出手,百般维护。他们之间明明有情义,为何说分开就分开了?她不禁沉默,她是傅容月婚礼的当天就离开京城的,走之前一直在家中并未出去,竟不知道这样大的一件事! 秦文棠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想到梅阑珊,心中更是隐隐作痛,指着旁边的一株大树说:“你在这里少坐一会儿,我们吃点东西再出发。” “还早呀!”贾元春看了看天色,她尚且还能再多支撑一些时候。 秦文棠坚决道:“下面一段路不好走,要养足了精神。你看那边,”他指着不远处的另一座山峰:“我们没有走官道,走这条山路,能节省差不多三天的时间。待会儿下山很快,但是很快就要开始爬那座山,那就是力气活儿。” 贾元春拗不过他,只得下马歇息。 骑了好几天的马儿,她的腿已经十分疼痛,这一落地就几乎站不住。只是坐下之后,屁.股也裂了一般的疼,更是坐不下去,尴尬的靠着一块大石头休息。 秦文棠看了她好几眼,心知肚明,他没有点破,生了火堆后,便提着匕首进山去狩猎,嘱咐贾元春在这里等着。 贾元春不敢乱走,就等在大石头边。目送秦文棠远去,白日里身影比昨天晚上更清晰,她神色不免又恍惚起来。 真的同梅阑珊解除婚约了吗?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走不到一起,她都觉得遗憾! 她独自发呆,竟完全忘记了秦文棠的吩咐,靠着大石头没有移动,距离那火堆尚且还有几步的距离。她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注意到秦文棠走后不久,身后的树林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动静,幽暗的森林里,几双绿色的眼睛若隐若现,正扭着步子谨慎的接近她…… 秦文棠动作很快,他是狩猎的老手,抓个山鸡兔子轻车熟路,很快就收获满满。 昨天晚上见识到贾元春的饭量,他抓了个只野鸡后,又特意多打了一只兔子,这才心满意足的回转。谁料刚刚走出树林,他的目光就猛地一变,连野味都顾不得了,匆匆丢到一边把匕首拔了出来。 贾元春见他回来就是一喜,忙站直了身子准备向他走来,谁知刚刚动弹,便瞧见秦文棠脸色十分紧张的盯着她的后方,正握着匕首跟她打手势,示意她缓慢的过去。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着秦文棠的脸色,也知道身后有未知的危险。 秦文棠满面严肃,贾元春看不见身后的场景,顿时汗毛都立了起来,手心的冷汗立即涌了上来。她依言走了几步,强烈的好奇心却按捺不住,终于慢慢回过头去…… 第554章 乡野人家,借宿 第554章 乡野人家,借宿 “啊——” 比方才看到毒蛇更凌厉的一声尖叫从贾元春的嗓子眼里冒了出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她刚刚靠着的大石头后不知何时已经被四头狼团团围住,这些狼眼冒绿光,张开的嘴.巴里獠牙仿佛带血,口水从嘴.巴角落沁出来,让人胆颤心惊。 贾元春想到方才自己全然不察,若不是秦文棠回来得及时,恐怕这会儿已经是狼群的口中美食,立马吓得腿脚酸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却是一步都走不动了! 她一脚跌倒,秦文棠立即一个纵步冲了过来,提着匕首挡在她的跟前。 他并没有责怪贾元春的意思,知道她害怕,他伸出手按住了她的肩膀,轻轻的拍了拍。 莫名的,贾元春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 她的身体仍然不受控制的颤.抖,但不知为何,心中竟然不再觉得害怕了。她还是站不起来,索性就坐着,手摸索到身边尖锐的石头,便顺手握住横在胸.前。 秦文棠的双眸紧紧的锁着狼群的一举一动,随时做好了反扑的准备。 四头狼踩着优雅的步子,尾巴垂下,嚎叫了一嗓子之后,四头狼立即分散开来,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将两人围在中间。这些狼仿佛有必胜的把握,看着秦文棠和贾元春就像在看到手的美食,它们慢悠悠的一步步逼近,并不着急进攻,似乎更想从心理上将两人逼到崩溃。贾元春脸色雪白,握着石头的手不停颤.抖,已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跟着我,一步步挪到火边去,你抽一根木头拿在手里。别怕。狼怕火。”秦文棠低声说着,沉稳的话语从头顶传入贾元春的耳朵里。 贾元春几乎带着哭腔说:“我……我走不动……” “用手慢慢挪。只要咱们不出手,这些狼暂时也不会发起攻击。”秦文棠紧紧地盯着狼群。 他知道山狼的本事,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又十分擅长团体作战,不是那么好对付。他默默的盘算着待会儿防御的办法,让自己的眼神犀利起来,微微弯下腰夹着贾元春,将她从地上拖起来一步步往火堆边挪去。 幸好距离只几步,贾元春很快就到了。 她知道眼下有四头狼,而秦文棠只有一个人一把匕首,自己是万万不能拖累他的,忙按照他的吩咐抽了一根燃烧着的柴火在手上。 果然,见到她手中有了火把,离她最近的一头狼就往后缩了缩。 贾元春心中大定,将手中的火把拿得更稳了。 恰在这时,包围着秦文棠的两头狼终于忍不住出动了! 这些狼很是狡猾,左手边的佯装攻击贾元春,待秦文棠回防贾元春时,另一边的狼立即腾空跃起,往他脖子上咬去。 秦文棠也不是吃素的,抬脚对着那狼的下颚狠狠一踹,将那头狼踢得连滚了好几个跟头,远远的摔在了旁边。 变故凸起,另外两头狼有片刻的愣怔,之后双双嚎叫了一声,一左一右往秦文棠的头和腰扑去! 秦文棠并未躲闪,低头躲开扑向头顶的狼,手中的匕首已经毫不留情的往扑向腰肢的狼斩去。 那头狼吃痛的长长嘶叫了一声,摔在地上不动了。秦文棠这一次出手,尖锐的匕首将这头狼的整个背脊都划开了! 另外三头狼一愣,立即发起了更为凌厉的进攻。 这些狼擅长围猎,三头狼紧紧的围着秦文棠,一个进攻上半身,两头狼围攻下半身,几乎将秦文棠缠住。好在秦文棠什么也不怕,目光坚毅的盯着前方,片刻也不曾眨眼分神。那三头狼都没讨得了好,慢慢的就转移了目标。趁着秦文棠一个闪身之际,其中一头狼假装攻击他,实则是扑向了贾元春。秦文棠暗道一声糟糕,却见贾元春手脚伶俐的舞动着手中的火把,正中那头狼的肚皮。 火苗立即烧着了狼的皮毛,那头狼嗷嗷叫了几声,疼得满地打滚,竟完全顾不得秦文棠,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灭掉了火。 这头狼一离开,另外两头狼便露出了包围的空隙,秦文棠得了这个机会,一个跃起,将其中一头狼的脑袋削了下来,另一头狼伤到了肚子,跑开一段路后,终于也倒地不起。 那被贾元春烧伤了皮毛的狼见状,夹着尾巴飞速的跑了。 秦文棠提着匕首追了出去,他徒步自然跑不过狼,很快就无功而返。 贾元春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见他回来,忙问:“那头狼呢?” “跑了。”秦文棠几步上前将火堆打散,用石头扑灭了火焰,拉起贾元春神色焦急的说:“我们得马上走了。这些狼很记仇,放了那一只,我们很有可能被狼群盯上。这山林太密了,我们不熟悉地形,不是这些狼的对手。狼群很狡猾,我恐怕你会有危险,如今之计,我们只有两条路。要么加紧赶路,在天黑之前我们要离开这片山头;要么现在就下山,咱们改走官道。” “我们怕是赶不到日落前离开这里的。”贾元春摇摇头,还有好几百里呢。 秦文棠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咱们还是抓紧下山为妙。” “好!”贾元春听了这话,心头松了口气。 秦文棠眉头紧蹙,叹了口气:“只是这样一来,咱们就不能按时赶到箕陵城了。走官道,最起码要七八天才能到。” “慢一点就慢一点吧。”事已至此,贾元春反而不急了。 她看了看秦文棠微黑的面容,反而期待这段旅途能够走得慢一点,她有些舍不得就此分别了。 两人饭都顾不得上吃,收拾了东西后就快步下山。从这深山里纵马狂奔,两人也走了差不多两个多时辰才找到一条像样的乡间路。 秦文棠一直提着的匕首总算收了起来:“好啦,安全了。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咱们就上官道。这附近没有城镇,我们找找有没有人家。” “好。”贾元春得了他吩咐,一路上都盯着四周瞧,又走了快一个时辰,终于在太阳完全落下时,贾元春看到了不远处升起的袅袅炊烟。 “你看那!”贾元春兴奋的指着不远处大叫起来。 走了一下午,连个人影都没瞧见,突然见到人家,想到今夜有了落脚点,她是真的高兴。再则……她下意识的看了看秦文棠的胳膊,同饿狼搏斗时,他虽然没伤到,但依附被狼群撕了几个口子,也不太好看。等找到人家,她或许可以借个针线给他补补。 秦文棠喜道:“是个村子。” 两人相视一笑,纵马往小村庄奔去。 那村庄有十几户人家,居住在山坳里,有平地可以务农,不过秦文棠却是知道这些人平日里都不是靠着那点收成养活的。这些山里的百姓都是猎人,主要靠狩猎为生。到了村子里,他挑了一家看起来还算不错的人家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老头,他警觉的打量着秦文棠和贾元春:“你们是谁?怎么找到了这里来?” “老人家,我叫秦文棠,这位……是我家屋里的。我们是京城人,准备去箕陵城投奔亲戚,不想路不熟悉,在山上遇到了狼。我们死里逃生,被狼追着一路跑过来,求大爷发发善心,收留我们过个夜吧。天一亮我们就走!”秦文棠将猎到的野味都提在跟前,拼命往老人怀里塞:“这些算是饭钱,还请老人家不要嫌弃。” “京城好好的,为什么要去箕陵城?”老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衣襟破碎,贾元春柔弱非常,总算信了几分,开了门将两人请了进去。 秦文棠叹气:“京城虽然好,但家里人都不在一起,也没什么趣味。” “是啊,一家团圆,平平安安最重要。”这话说到了老人心坎里,他连连摇头叹气,自此,对秦文棠和贾元春的态度便亲和了很多。 老人姓季,名唤季春三。乡间人朴实,待客热情,季春三给两人炒了腊肉,烧了鸡,那兔子也剥了皮用辣椒炝炒,味道很是鲜美。两人畅快的吃了一顿,见屋子里只有老人一人在忙碌,离间隐隐约约听得几声苍老的咳嗽,秦文棠便问道:“季大伯,你的儿女呢,怎么只有你们两个老人在?” “两个儿子要谋生,平日里都不顾家里的。我老伴病了,起不来身见客,真是失礼了。”季春三脸上露出愁苦之色。 他老伴已经病了好些时候了,药吃了不少,总不见好,他又担心又无奈,这些日子总是唉声叹气的。 “季大伯,我是郎中,你若不介意的话,能带我去看看婆婆吗?”秦文棠听说是生病,医者仁心,忙站起来问。 季春三一听他是郎中,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忙引着他进了屋子里。 油灯昏暗,一个形同枯蒿的老妇人躺在床上,正咳得挖心挖肺的。 秦文棠蹙起眉头,手刚搭上老妇人的脉搏,便立即抬起头对贾元春说:“你先出去。” “是肺痨。”贾元春走后,他便抬起头对季春三说道:“婆婆的病已有一年多了,如果再拖下去,恐怕两个月就要开始咳血,那时候就治不好了。” 第555章 治病救人,祸起 第555章 治病救人,祸起 “现在还有办法救吗?”季春三眼中现出希翼之色。 秦文棠点点头:“我先试试吧,她年纪大了,有些药的效果很好,但是药效很是猛烈,我担心她受不住。” 季春三连连点头,问了秦文棠要什么,小跑着去准备。家里有的全部都拿了出来,没有的就去找村民借。秦文棠嘱咐他烧了些开水,准备好一个大木桶后,就将自己的针灸包拿了出来。他将老夫人的外衣扒了下来,轻轻的在她后背找了穴道之后,便开始施诊。大魏这许多年来一直对医术十分推崇,肺痨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可怕,秦文棠在外行走时,医治的肺痨没有以前也有八百,很快就信心满满的投入了状态中。等他终于停下来时,大半个时辰也过去了。 季春三一直在屋子里守着,见秦文棠收了针,立即问道:“公子,还要什么?” “我还需要一味草药,我这就去田野里取回来。大伯,我家娘子还劳烦你照顾一下。”秦文棠满头薄汗,起身说道。 季春三连连点头,千恩万谢的给他点了油灯,送他出门。 秦文棠走后,季春三便张罗着给两人铺床。他们小乡村没有什么客房,季春三动手将儿子的卧房收拾了出来,铺上了干干净净的床单,只盼着秦文棠回来之后满意,救治自己的妻子也尽心。他耐心安抚贾元春后,时不时的垫着脚尖看着外间。 贾元春也没有睡意,白天狼群凶猛,秦文棠说这些畜生十分记仇,她很担心秦文棠这个时候出去会被狼群找到,遇到危险。 田野上,一盏昏黄的油灯在漂移着,速度很慢,显然秦文棠正在弯腰寻找他要的草药。不过,他的寻找很不顺利,一直沿着田坎走了好远,才终于看到油灯停在一个地方不动了。贾元春知道他找到了药,盼着他能赶紧回来,垫着脚尖越发的焦急。 就在这时,只听见深山里传来一声“呜嗷——”的长叫,几乎将夜空撕了口子一样凌厉。 贾元春脸色一白,下意识的抓着门框带了几分哭腔:“是狼,狼来了——” “娘子别怕,不会有事的。”季春三不明所以,宽慰她:“这些狼一般都只在山里转悠,不会到村子附近来。我们村子里的人都会打猎,狼来了我也会保护好小娘子的。我看你家相公懂身手,他应该也不会有危险的。” “不是,狼很记仇。”贾元春摇摇头,泪光盈盈不知怎么解释。 田野里,秦文棠也愣了愣,知道这是狼群嗅着他们的脚步追了上来,他不由冷哼了一声:“这些畜生真是不死心!” 他竖起耳朵听四周的声音,狼嚎此起彼伏,黑夜中不知道潜伏着多少畜生,他心中有些发憷,这种时候,还是要回到有火光的地方才最安全。他忙捞起油灯,趁着油灯照亮动作越发快的找寻起草药来。但越是着急,这些不好分辨的草药越是躲得好,等他终于找到几株时,狼嚎声也在耳畔不远了。他挥动锄头动作神速的挖了草药别在腰间,立即掉头往村子里跑去。 刚刚一动,树林里猛地传来一声响动,树叶分开,一头狼扑了出来,恰恰落在方才他蹲的地方。 秦文棠暗道一声好险,刚刚要是迟疑一步,这会儿恐怕已经落入饿狼的嘴.巴里了。 他不敢耽误,更不敢恋战,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往村子里奔去。 黑夜中,一双绿色的眼睛在他身后闪现,接着又一双、又一双……不多时,这田埂上竟密密麻麻都是绿色的眼睛,不知道蛰伏着多少头狼,正虎视眈眈的盯着秦文棠。秦文棠双.腿跑不过这些狼群,就在离村子不过几百米的地方被这些狼团团围住。 远处,贾元春惊叫一声,几乎昏死过去。 她手边没有火把,想到白日里秦文棠教她的法子,立即往厨房里跑去。灶火还燃着,她想抽出一根柴火,才发现村里人烧的火都是剁了柴的,全是火苗子,根本拿不起来。 她急得毫无办法,眼泪扑簌簌的落,想冲过去,又怕成为秦文棠的拖累,一步也不敢动弹。 季春三反应却很快瞧见秦文棠被狼群包围住,他立即反身进了屋子里,很快拿出了弓箭来,跑上前去支援秦文棠。他是一个佝偻的老头了,箭法却很好,几乎箭无虚发,射出一根箭头,就有一头狼倒地不起,脖子上插着羽毛颤颤巍巍的晃动。他也不太敢靠近狼群,射出一个缺口,就拼命的给秦文棠打手势:“公子,快过来!” 秦文棠正要动弹,那些狼却看破了他的意图,不记生死一般的很快堵住了那个缺口。 眼见着这些狼群势在必得,秦文棠完全无法脱身,忽然,一阵仓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村子里的宁静。马蹄声来得很快,眨眼睛就到了秦文棠的耳朵边。 “低头!” “躲开!” 一左一右两声呼和,秦文棠来不及去想来人是谁,本能的低头往前一冲,还没停下,两头狼的尸体就落在了他的脚边。 他只觉得耳边生风,随后,自己的手臂被人从左边捞起,一提,他已经腾云驾雾一般的落在了马背上。另一匹马则加速往前,同样将季春三往马背上一提,纵马往院子里冲去。 这下子变故凸起,狼群应对不急,反而给四人冲了出去。 贾元春远远瞧见来了救兵,秦文棠已经脱险,急忙往会跑站在院子门口,待马儿一到,立即用最快的速度关门。两匹马儿跳进院子,只见两个黑黢黢的团子往身后的狼群里飞去,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后,火苗立即冲了出来,将那些扑过来的狼烧了个正着。原来是两颗燃烧弹,落地之后就会产生磷火,磷火随空气扩散,附近的狼都被烧着了。 这些狼不敢再靠近,盘旋在院子门口一阵狼嚎。 秦文棠死里逃生,心有余悸的看着身后,那马背上的人已经先一步下来。 原来是两个高大的汉子! 这两人都生的很是粗犷,其中一个络腮胡子,另一个稍稍文秀一些,两人都拿着弓箭。落地之后,两人张弓搭箭,瞄准这些恶狼一根接一根的放箭。这两人箭法极准无比,破空声响后,必定有一头狼倒地不起。 秦文棠看着两人的手法目瞪口呆,耳边听见那文秀一些的青年人冷笑:“正愁最近找不打银子,就送给我们这么多好皮。大哥,瞄准一些,别射坏了皮毛。” “我省得。”那络腮胡子笑道。 两人箭无虚发,不多时,狼群便只剩下了七八头。狼的嚎叫声转为凄厉,不甘心的盘旋了一阵后,终于跑了。 “这下死绝了。”络腮胡子道。 文秀青年则收了弓箭上前查看死了的狼,他踢了踢最近的,似乎对自己的战果很是满意:“大哥的箭法越发的好了,都是从嘴.巴里射穿了脑袋,身上一点都没损坏。这些拿到铺子里去都能卖个好价钱,娘的药钱就不愁了。” “老一,老二,你们怎么回来了?”两人看着时,季春三已经缓了过来,跑上前来问道。 络腮胡子道:“左右没事,回来看看你们。娘呢?” 秦文棠和贾元春对视一眼,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人就是季春三那两个在外谋生的儿子。幸好这两人赶得及时,也幸好这一村子都是猎人,否则今日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两位是?”纹绣青年则是用眼神频频打量秦文棠和贾元春。 季春三便将两人的来历都说了。 “既然惹了狼群,这大晚上的不在那屋子里好好呆着,你出来跑什么?要不是我们正好回来,你说你这会儿不是已经横着了吗?我上哪找人救你去?”络腮胡子好一通生气,直言直语的说:“京中来的公子哥就是爱没事找事,是觉得自己命长呢,还是觉得自己命贵,山里的老虎狮子都得让着你,区区几头狼也不放在眼睛里啦!” “老一,你不准无礼。”季春三连忙喝道:“秦公子是为了替你娘寻药才出去的。”说着就将秦文棠为季老婆子看病的事情说了。 听说是为了给自己的老母亲治病才在晚上犯险的,那络腮胡子一愣,立即拱手道:“我是个粗人,不太会说话,得罪了公子我自己打自己耳光子,公子别跟我一般见识。” 他也是真的说到做到,立即抬起手来狠狠的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十分响亮,贾元春听着都替他疼得慌。 秦文棠有求于他家,哪里会真的生气,几人客套一番后,他就拿着药进屋去了。 早前就让季春三烧了热水,秦文棠洗净药草后,将草药一分为二,一部分交给贾元春帮忙去煎药,一部分则放在热水里,嘱咐季家三人将季老婆子从床上扶起来,将双脚放在木盆里浸泡,同时用帕子沾了药汁,不断的擦拭身上。一直等到水冷透了才能停下,之后秦文棠第二次用银针针灸,完事后,贾元春的药也煎好了,端给季老婆子服了。 神农白家妙手仁心,一点也名不虚传,季老婆子喝了药,过了大半个时辰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第556章 暗夜中招,吃亏 第556章 暗夜中招,吃亏 季老婆子咳得气都差点喘不上来,秦文棠不断的拍打她的后背,在一声撕心裂肺一般的剧烈咳嗽之后,一大团带着血丝的浓痰终于从季老婆子的身子里咳嗽了出来。 季老婆子剧烈的喘气,在季家父子担忧的目光中,她又陆陆续续的吐出来一些痰块。 秦文棠再喂她喝了两大碗药,一直到季老婆子呕出来清水才停下。 那季老婆子咳出来一大堆的痰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自从病重,她几乎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就算勉强开口也断断续续的不成声音,这会儿舒服了,忍不住说道:“呛……呛死我了!这个药好苦好苦!” “娘!” “老婆子,你感觉怎样?” 季家父子很是惊喜,双双抢先问。 季老婆子喘气说:“肺都差点给我咳出来了!哎呦,天煞了我这一把老骨头,差点就埋进了土里!” “娘,不许胡说!”季家父子听着她的声音都精神了很多,惊喜之余,又是忍不住高兴:“你很快就好了,秦公子医术高明,他刚刚给你用了药,你觉得舒服些了吗?” “是舒服多了,胸口不闷了,也没什么东西压着了。”季老婆子呼吸了几口,也一下子高兴了起来。 季家人听他这样说喜得不知如何时好,季春三转身就想给秦文棠跪下,被秦文棠一把拦住。秦文棠笑道:“老伯一家救我们两人的性命,我们还不知道要怎么感谢几位呢,这个礼是真的受不起。老伯快快起来吧。” 他说着,指着盆里的药草说道:“这个草药老伯你要记住,从明天开始,每天去采一些新鲜的草药来煮水给婆婆服下。如果有条件,尽量不要用白水煮,用淘米水煮效果最好,没有淘米水的话,用大豆磨成浆煮也可以。这药要连续喝上半个月,半个月后就不会再喝。婆婆大病初愈,不能马上就好,还要慢慢调养,三个月之后不要下地劳作,更是不能吹风,记住了吗?” 贾元春站在屋子角落听着他们说话,望着秦文棠的眼波几乎能挤出水来。 她想起刚刚进屋的时候,秦文棠特意将她使唤了出去,原来这老夫人得的是肺痨,听说肺痨是能传染的,原来他是怕传染了自己,他竟然是这样的体贴关怀她! 而专注治病救人的秦文棠就好像天上的星辰一般闪闪发光,让她移不开眼睛! 他仁心妙手,药到病除,最重要的是,贾元春并没有在秦文棠的脸上看到一丝骄傲和自满,她看到的只是一个年轻人的善良和真诚,只是那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诚心。这样的秦文棠跟京中那些公子哥完全不同,那些富贵人家的孩子或许意气风发,可是没有一个人让她如此心动过,没有一个人身上带着的气质让她这样无法忽视。 好半天,贾元春绯红着脸颊低下头去,竟完全不敢再看秦文棠。 “都记住了。”那文秀青年一一记下秦文棠的话,又确认了几遍,才重重点头。 秦文棠想了想,又道:“你们几个也要喝药,连喝三天。” 文秀青年一愣:“公子怕我们也得了肺痨?” “以防万一。”秦文棠简单的解释。 奔波了一天又忙碌了一晚上,秦文棠也着实累了,面带倦色,季家三父子见状,也不缠着他说话,季春三带着他和贾元春去休息。 “一间房?”走到门口,贾元春却傻眼了。 季春三道:“我的两个儿子挤一挤,你们夫妻二人挤一挤,我们这里地方小,只能这样了。” “多谢老伯。”秦文棠扯了扯贾元春的衣袖,含笑道了谢。 等季家父子一走,他便关上了房门。 贾元春见他关闭了房门,本就绯红的脸颊更是几乎滴血。她对秦文棠的为人是信得过的,只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少有些难为情和害羞,低着头站在一边不敢开口说话。 秦文棠走到她跟前做了个揖:“贾小姐,同你借用夫妻之名,唐突的地方还请你不要怪罪。我方才本想说是兄妹的,但又害怕这户人家有女眷,夜里咱两分开,你人生地不熟的怕有未知的危险。你也瞧见了,这村子里好像人人都会打猎,我很是不放心。今晚你睡床上,我打个地铺,咱们不要露出什么破绽来。” “我不怪公子。”贾元春咬着唇摇头,声音细如蚊。 秦文棠终于放心下来,他看了看四周,从怀里拿出一个药丸来递给贾元春:“吃下去。” 方才不知道这户人家有人得了肺痨,共用了餐具,想想还是有些危险。 他和贾元春一人吃了一颗药,秦文棠见屋子里有长条凳子,便扯了凳子放在床边,合衣躺了上去,今夜这是他的床了。 贾元春讷讷的站了一会儿,见他一个大男人缩在那凳子上,脚都伸不直,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又涌起了一股奇怪的心疼。她紧咬下唇,好半天终于鼓足了勇气走到秦文棠身边,她坐在床上,伸手扯了扯秦文棠的袖子:“秦大哥,你也到床上来。我知道你是君子,不会对我怎样的。你刚刚没看到,季家三个人的身手很厉害,你说得很对,咱们不得不防。既然用了夫妻的名头,咱们偏偏又分开睡,要是给他们看见了,说不定又要生出乱子来,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再则,床上总比凳子舒服吧? “得罪。”秦文棠本想推脱,转念一想,又觉得贾元春说得有些道理。 贾元春往床里躺下,给他让出一片地方来。秦文棠合衣躺在她身边,一动不动的闭上了眼睛,很快就呼吸匀称。 睡着了! 贾元春偷偷的撇了撇秦文棠,胸口剧烈的跳动起来,微微侧头看着身侧男人的脸庞,她越发心神恍惚起来,反而怎么也睡不着了。山里的夜很是寂静,偶尔能够传来几声动物的叫声,却有种说不出的静谧。慢慢的,贾元春的困意也上来,终于进入了梦想。 但季家的烛火却一直点着。 秦文棠和贾元春睡下后,季春三也去睡了,季老一和季老二坐在堂中说话。不多时文秀的季老二起身去看了看,回来同络腮胡子季老一点点头:“已经睡着了。” “这两人什么来头?”季老一蹙着眉头。 季老二一双眼睛冒着精光:“那姑娘还是个处子之身,这两人做的哪门子夫妻?依我看,这两人根本就不是夫妻,睡觉是在一张床上,但离对方万二八千里的远,生怕碰到了一样。哼,这姑娘细皮嫩肉的,恐怕是京城里哪家的小姐。那姓秦的会医术,看着也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哥,大哥,你觉不觉得秦文棠这个名字很熟悉?” “莫非是……”季老一微微一颤,不敢相信的看着季老二。 季老二缓缓点头:“是神农岭的大公子,错不了。” “他来这里做什么?”季老一就不明白了:“不是说神农岭这两年来约束门人,在外走动的大多都足不出户了吗?” “不知道。”季老二冷笑:“但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错不了。咱们娘先前病得多重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副药下去就能说话了!” “是啊,神农岭的医术天下无双,要是娘早点得他治病,恐怕也不会拖到这种地步。”季老一点头。 季老二盯着季老一瞧:“大哥,你就只想说这个?” “不然呢……啊,你的意思是……”季老一随口应承,可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的弟弟做的什么打算,满脸喜色,一拍大.腿:“是啊,咱们还满天下去找医术高明的人,这里不就有一个吗?二弟,你脑袋好用,你想个办法,将他请到咱们寨子里去。只要他去了,那人我就不信咱们救不过来!” “请?”季老二白了他一眼:“神农白家的人是那么容易请的吧?要是那么容易就能请到,江湖上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神农白家医术高明是没错,但见死不救的次数也不少。我的意思是,咱们也不用费什么功夫请他,左右这会儿人还在咱们屋子里,咱们弄点迷.药往他屋子里撒去,等他昏迷不醒了,直接带去咱们山寨里。他若醒了生气,咱们再好言好语的哀求就是,反正人都了咱们寨子里了,治不治都由不得他了!” “好!”季老一同他一拍即合。 两人说干就干,当即季老一起身准备好,两人蹑手蹑脚的往自己的房间里去。 两人倒是很聪明,知道秦文棠武功不差,并没有采取最糊涂的办法直接往他屋子里撒迷魂药。两兄弟的房间是挨着的,两人是低声说着话回到的房间,却暗中用水湿透了土墙,一点点的弄出一个小洞来,最后从洞里喷进去迷魂药。 秦文棠根本没睡着,他心中不安,觉得蹊跷,自两兄弟进入隔壁屋子就睁开了眼睛,竖着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 但两兄弟手法着实高明,他竟一点都没发现不对劲,直到渐渐的感到意识昏昏沉沉,一点气力也提不起来,才知道中招了! 第557章 众妙寨中,王妃容月 第557章 众妙寨中,王妃容月 等秦文棠和贾元春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周围的环境已经变了。 秦文棠独自一人睡在一方软席上,贾元春不见了踪影。入目是青色的帐顶,收拾得十分干净整齐,屋子里的家具很是简单,摆放很是井然有序,甚至还挂着一小幅字画。窗户边放着一只样式简单的白瓷瓶子,插着刚刚摘下来的桃花,白瓶红花十分好看,这屋子竟收拾得十分清新,跟山中的简陋完全不同,反而像在哪个女子的闺房。 这是哪里? 秦文棠脑袋一片法发懵,后知后觉的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来,他和贾元春借宿农家,救了那农家的一个老婆子,反而被那老婆子的一双儿子用迷.药放倒了! 神农白家的人落到这种地步,委实丢人! 秦文棠暗暗的懊恼,稍稍动了动,只觉得手脚都有了力气,那迷.药只是要让他昏迷,并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至少,跟他们神农岭出产的那种让人闻了三个月都没精神的迷.药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更别提会封住内力了! 他在床榻上缓了缓,就能起身下床,正穿鞋时,只听见门口有个小孩子稚声稚气的问道:“大夫,你饿了吗?我给你送饭来了。” 秦文棠抬头看去,门口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端着一个托盘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见他看向自己,小姑娘也怕生,小心翼翼的端着托盘进了屋子里,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原来是一碗绿豆粥和两个清炒的素菜。 小姑娘笑得见眉不见眼:“大夫,我给你盛饭好不好?这是梅姐姐煮的,可好吃了!” “梅姐姐?”秦文棠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迟钝的看着她的动作,明知不可能,还是开口问道:“哪个梅姐姐?” “梅姐姐就是梅姐姐呀!”小姑娘全无心机,笑盈盈又天真的说道:“梅姐姐是照顾我们的大姐姐,个子高高的,长得很好看,她是山寨里最好看的女孩子。” “你也很好看。”秦文棠摇摇头,从这小姑娘的嘴.巴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但他还是听出了一个关键词,山寨。秦文棠在心里暗暗揣测,这样看起来,那季家两个儿子都是土匪,占山为王的吧?只是不知道这里是那一座山,他便问道:“漂亮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能不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你们是什么山寨?有没有一个很漂亮的大姐姐跟着我一起来?” “我叫喜宝,我们这里是众妙寨呀!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先生一直都是这么教我们的。”喜宝托着下巴看着秦文棠喝粥,全无戒备:“大夫是前天晚上来的,来的时候我们都睡着了,我们没看到有人跟大夫一起来。不过我们消息都灵通得很,嘿嘿,今天早上听喜乐说了,她说她在照顾一个漂亮的大姐姐,应该就是跟大夫一起来的人。” “她在哪里?”秦文棠一听贾元春在,抓着喜宝的手追问。 喜宝眨巴着眼睛:“在春姑娘那边。等大夫吃了东西,喜宝带你去找她。她是不是大夫的娘子?” 她很好奇。 那么漂亮的姐姐,和眼前这个好看的哥哥很般配呢! “是。”秦文棠本想摇头,转念一想,又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引得季家两个儿子怀疑,还是要先应承下来。 喜宝高兴的鼓掌:“哇,我就说是嘛!” 秦文棠全无心思,听说贾元春就在这寨子里,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人,他几口扒拉了绿豆粥,就问道:“喜宝,你现在带我去看看我娘子好吗?” “嗯嗯!”喜宝连连点头,当真让他跟着。 秦文棠跟着喜宝快步走出屋子,一出门,才发现此刻自己是在山顶上。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山下的风光,嘴.巴几乎能塞得下一个鸡蛋。 这里的景致也实在是太美了一些! 一条雪白的白色鹅卵石铺了一条路,直接通到山下。这山寨里的所有人都是居住在山上,绵延的白色十字路联通每一家,密密麻麻的房屋从山顶一直蔓延到山下,在树木掩映中有种说不出的美丽。山下成片的田野里并没有栽种粮食,而是栽了很多不知名的花朵,远了也看不见是什么品种;一条小溪从尽头静静流淌过山下的田野,波光粼粼像银子一样,让人头晕目眩。不知刚才是不是下了雨,一条彩虹挂在远处的天空上,更带了几分玄幻。 这众妙寨当真是仙境一般! “大夫,大夫,我们众妙寨是不是很漂亮?”喜宝扯着他的衣袖求夸奖一般。 秦文棠由衷的点头赞美:“很美!” 这辈子他就没看到过比这里更美的地方! 喜宝指着半山腰的一处房屋:“那里就是春姑娘家,你的娘子就在那里。大夫,我们快走吧!” “好!”秦文棠心系贾元春,顺从的跟着喜宝的指引下山。路不远,很快见到了屋子里前,隔着老远就看到一个姑娘背对着他们两人正在院子里打水,听到脚步声,姑娘回头,只见她眉目如画,竟是少有的绝色,她看到秦文棠先是一愣,看到喜宝则笑了起来:“小宝儿,你又到处乱跑,小心让先生看到他要打你戒尺!” “我才没有到处乱跑呢!”喜宝不服气:“我带大夫来找他娘子。” “哦,你就是季牧找来的神医?”春姑娘恍然大悟,忙让开了门说道:“秦公子,你家娘子还没醒呢,你要不要先看看?” 秦文棠已经进去了。 贾元春闭着眼睛睡着,衣衫换过了干净的素袍,秦文棠伸手一摸,料子竟还不错,他不由就愣了一下,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诊了诊脉,贾元春的脉搏清晰有力,不出一个时辰就会醒,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你们为什么绑我来这里?”秦文棠见眼前这个姑娘比喜宝不知精明了多少倍,喜宝隐约有几分怕她,想来她是这山寨中一个重要人物,心中的疑惑一股脑就问了出来。 春姑娘神色有些凄苦,勉强笑道:“我们也不想用这种冒昧的方式请公子来,只是我们众妙寨很需要一个神医来救命,而神农岭又藏在大山中,门槛很高,我们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公子,我也知道我们众妙寨唐突了,公子要是怪罪,就尽管怪罪,我们绝不怨怒。只求公子能够大发慈悲,为我们众妙寨救一个人,我们感激不尽!” “谁?”秦文棠本想拒绝,但见春姑娘泫而欲泣,又忍不住好奇。 春姑娘见他来了兴趣,忙说:“我带公子去看看。” 她生怕秦文棠反悔,立即起身吩咐喜宝去找季牧来,自己则带着秦文棠就往西边走去。一边走,她一边说道:“这是我们寨子里一个很是重要的人,她原本很健康,但从三年前开始,突然就病了。原先只是吃不下饭,后来慢慢的就不能下地走路,到了最近一年来,她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常年昏睡着。我们众妙寨里主事的毫无办法,找遍了名医,都看不出是什么病来。” “身上没有伤吗?”秦文棠是医者,对疑难杂症有着说不出的固执,一听是旁人没看好的病,便更多了几分兴趣。 他们医者以能够破解一个疑难杂症为荣,对他们来说,治好一个奇病的患者,会生出无数的自豪来。 春姑娘摇头:“没有伤。” “细小的伤口也没有?”秦文棠蹙眉。 他记得他曾经医治过一个病人,同这个姑娘的症状一般无二,也是看似没有皮外伤,最后却在指甲缝里找到了一个极小的伤口,像是被刺扎的。后来就证实了那人曾经在山上被荆棘刺伤,是荆棘有毒感染了全身。 春姑娘被他这般反问,反而有些拿不准了:“应该……没有吧?公子,不如一会儿你替她好好看看,我们是真的看不出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白石路的尽头。 却是一个山洞。 春姑娘上前将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吊坠拉出来,在墙上的空隙里对了,只听咔擦一声响动,山洞的门就打开了。 秦文棠暗道,要去看的这个病人果真是重要,她所在的地方被这般严密的保护起来。细细看去,山洞里布置很是清雅,天蓝色的纱幔高高垂下,还养了绿萝在洞中,洞上还有开凿的孔洞透气,山体上镶嵌着夜明珠,洞中十分明亮。在山洞的中间摆着一张石床,床帏掀起,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那床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正不断往外冒着冷气。 春姑娘解释:“这是寒玉床,她如今昏睡不醒,先生说要保持她的身体每一个部位都是健康的,所以沉睡期间用冰镇着,生怕她继续衰竭下去。” 这样是有先例的。 秦文棠点点头,上前摸了摸寒玉床,真如冰块一般寒冷,他不由打了个冷颤,这床上的姑娘不知要冷成什么样子。 他这般想着,就低头去看床榻上的人。 只是一眼,他看清楚了姑娘的五官,却完完全全的愣住了! 床上的人……不就是陵王妃傅容月吗? 第558章 意外诊断,吐露真心 第558章 意外诊断,吐露真心 见鬼! 傅容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他离开京城的第二天傅容月大婚,她一心就等着能同魏明玺喜结连理,怎么可能会跑到这荒山野岭的一个土匪窝来? 秦文棠只觉得摸不着头脑,细细的看着那五官,心中很快就明白了过来。眼前的这个女孩绝对不是傅容月,两人的五官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连左脸上的胎记也是一样的。但眼前的这个女孩似乎比傅容月更柔和,闭目沉睡的模样透着一股疲倦和沧桑,像是心结重重解不开。她微微蹙着眉,好像在做一个难以解脱的噩梦。 “她是谁?”秦文棠忍不住问。 春姑娘道:“她叫凤凰。是我们先生的女儿。” “你们先生的女儿?”秦文棠有些不信,听春姑娘和喜宝都提了先生好多次,下意识的问道:“你们先生又是谁?” “先生是同我们寨主一起建立众妙寨的人,我来寨里的时候先生就已经在了。那时候凤凰还活得很好,只是不爱说话,不像现在。”春姑娘叹了口气,见他一直盯着凤凰看,心中便隐约升起了希望:“秦公子,你能救她吗?” “我得先看看。”秦文棠摇摇头,不敢肯定。 春姑娘连连点头:“那我不说话了。” “我需要解开她的衣服。”秦文棠有些难为情的看了一眼春姑娘,春姑娘也是一阵尴尬,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事实上,凤凰也只穿了一身薄薄的中衣,他解开很是容易。 衣衫解开,他反而吃了一惊。 这姑娘的身上竟有不少旧伤留下的疤痕,看来少年时并不是一个安生的,也是一个调皮捣蛋的主儿。尤其是肩膀上有一条深深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所伤,没有处置好留下的痕迹。 素体横陈,他是医者却无心探究,春姑娘的眼睛也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伸出手诊了脉,心中有了谱儿,这才心无旁骛的开始查看着姑娘的全身,看看有没有伤口。秦文棠当真是细致入微,每一寸皮肤都看过,又将手脚的指甲缝都翻看了,掰开嘴.巴查看了牙齿和牙龈,连耳蜗也没放过,仍然是什么都没发现。最后,他将目标锁定在她的头皮上,他几乎是一根一根头发的找了起来。 然而还是一无所获。 秦文棠不甘心的又找了一遍,最后才不得不放弃,转而重新诊脉。脉象有些紊乱,一入手,他便诧异的咦了一声,反而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春姑娘目光咄咄的盯着他,秦文棠也折腾得满身是汗,心中知道事情有蹊跷,可又不知道到底蹊跷在哪里。 “怎么了?”见他停下来,似乎是诊断有了眉目,春姑娘连忙问道。 秦文棠摇摇头:“她好像不是真的病了。” “不是病了?”春姑娘吃了一惊。 秦文棠回头看着她,将自己的诊断说了出来:“不是,也不是说这位姑娘没病,而是说,她的病好像不是寻常的病。她……似乎是烧伤!” “烧伤?”春姑娘吓了一大跳:“怎么可能?凤凰来我们众妙寨后就没碰过火,怎么可能是烧伤?你一定是诊断错了。” “我不知道。就脉象而言,她确然是烧伤没错,但我刚刚也看过了她浑身的皮肤,并没有看到烧伤的痕迹。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恐怕我需要跟凤凰的父亲聊一聊才知道原委。”秦文棠摇摇头,将凤凰的衣服给她穿好。 对于这位父皇姑娘的病,他多少有些明白为何那么多良医都没有办法医治了! 任他哪一个郎中,判断出病人是烧伤,却浑身上下找不到烧伤的地方,他也无从下药,甚至反而会怀疑自己的医术出了问题。 秦文棠虽然年轻,却是在神农白家的精湛医术熏陶下长大的,对自己的医术很自信。他见过了不少诡异的病情,很多病人的脉象都比这个更为复杂。他方才第一次把脉后就很肯定是烧伤,虽然没找到烧伤的疤痕,但脉象很是分明,万万不可能有错。或者,凤凰的烧伤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难道是内脏?但也不太可能,人的内脏何其脆弱,只要有针眼大的地方被烧到,就很容易引发伤风,没有及时处理,自己又抗不过去,那就会一命呜呼。 如果真是伤在内脏,那就只有两种情况了。 第一,这众妙寨中有高人,懂得医治内部烧伤; 第二,凤凰体质极好,自己扛了过去。 可是,秦文棠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众妙寨中真的存在懂得医治内部烧伤的高人,那也就不存在四处寻觅良医来医治凤凰的举动,那样的高人完全可以治好凤凰;方才他诊脉时,凤凰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一览无余,这姑娘生来就孱弱,身体里天生带了毒,靠她自己是万万扛不住烧伤后的毁灭冲击的。 这事委实蹊跷! 看来,只有众妙寨的人能给自己答案,最好的人选,莫过于凤凰的父亲了!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春姑娘,哪知道春姑娘却面带难色的摇头:“秦公子,不是我不肯答应公子,而是我们先生从不肯轻易见人。再则,在公子来的前几天,先生临时有事离开了众妙寨,我们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他一向行踪不定,长期不在众妙寨中也是有的。” “那你们总有联系到他的办法吧?”秦文棠问。 春姑娘又一阵为难,秦文棠见状忙说:“凤凰烧伤后处理得很草率,她的伤势已经蔓延到了内脏,只是可能是寒玉床的功效,她才能一直这般昏迷。如果再不及时处理,等她的火毒蔓延到心脏时,她便再也不会醒过来。凤凰既然是先生的女儿,你们都这么心焦火燎的要救她,作为她的父亲,恐怕你们先生更是急切的想要救人。如果他回来知道或许他的女儿有可能有一线生机,但你们犹豫却错过了,难道他不会更为伤心吗?” 他说得在理,春姑娘眉头紧蹙,终于一咬牙:“公子先回去看看同你一起来的姑娘吧,我这就去找先生回来。” 江湖规矩,刻意回避的不能看,秦文棠便识趣的先行一步。 回到方才春姑娘的院子,贾元春却已经醒了过来,正在屋子里同喜宝说话。 “跟我一起的那位公子呢?这里是哪里?”秦文棠停住脚步,正听见贾元春焦急的追问喜宝。 他不由一愣,万万没想到贾元春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问自己的下落。两人萍水相逢,一路走来,他从没有想过竟会被她这样牵挂! 喜宝似乎对此大伤脑筋:“夫人,秦公子去看我们凤凰姐姐了,很快就回来了。你要不要吃东西?” “他在哪里?”贾元春松了口气,急忙追问。 喜宝嫩.嫩的回答:“在凤凰姐姐那里。” “凤凰姐姐是谁?”贾元春被喜宝这些话弄得一阵阵发懵,听她提到一个女孩儿,她越发搞不懂了,难道秦文棠认识这里的人? 喜宝道:“凤凰姐姐是我们先生的女儿,虽然姐姐不是很漂亮,但姐姐很温柔的,我们都特别喜欢凤凰姐姐。可是……凤凰姐姐一点也不爱笑,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对谁都不爱说话,只是寨子进了新人,她才会露出一点点笑容,但很快又会哭,谁劝都没用。哎,真不知道凤凰姐姐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 她说得颠三倒四,贾元春更是听不懂了,秦文棠也听得连连摇头,忙推开门走了进去。 贾元春一愣,乍然瞧见秦文棠好生生的走了进来,脑袋一阵空白之后,她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走了下来,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 这一下,秦文棠一下子蒙了,对怀里的贾元春抱也不是,推也不是。 贾元春抱着他,温热的气息包围着自己,刚刚的恐惧和担忧完全崩溃了,她几乎是嚎啕大哭: “你去了哪里,吓死我了!” “秦大哥,我刚刚醒来的时候还以为你……以为你……” “你是回来接我的吗?” 秦文棠听见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心中自然而然的猜想到她刚刚独自在屋子里醒来,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一个从未出过远门、恐怕最远不过京城城门的千金大小姐是有多么恐惧和无助。这一天两夜的相处,他完全颠覆了从前对贾元春的看法,只觉得这个姑娘其实心肠不坏,甚至在遭遇了那么多的诋毁和羞辱后,变得谨慎又小心翼翼,她心中对投以善良的人有执着的守护执念,所以,在自己与她同行了那么久之后,她已然将自己当成了亲人,才会在这么大的变故之后,醒来看不见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问话,又是个颠来倒去说不清的小女孩,恐怕引发了她心中最坏的猜想,立即担忧到了极点。 突然,他竟不忍心推开她。 思索良久,他终于抬起头来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则安慰一般的拍了拍她:“没事了,我在!” 喜宝见状,在一边不好意思的捂住了眼睛,却笑得格外灿烂…… 第559章 改头换面,隐匿 第559章 改头换面,隐匿 贾元春一直哭了好久才慢慢停止,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哭泣过,好像情绪都完全得到了释放。秦文棠也理解她受过的苦难,并没有推开她。贾元春抽泣着停下,才发现秦文棠的肩膀都被她哭湿了,她不好意思的为他抚去泪珠:“秦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无妨。”秦文棠宽慰的拍着她的肩膀:“好些了吗?” 贾元春点点头,他便引着贾元春坐下。喜宝端来的饭菜贾元春一口都没动,这会儿没了顾忌,肚子又咕噜噜的饿了起来。 秦文棠陪着她吃了一些,刚刚放下碗,春姑娘就回来了,她面带喜色,见了秦文棠立即福了福身:“秦公子,我家先生已经在回转的路上,只是到寨子里仍然需要一些时候,请公子和夫人安心住在这里,等先生回来同公子看过凤凰,公子和夫人是去是留,我们众妙寨中都不会再加以干涉!” 喜宝高兴的拍着手:“先生要回来了,那我要去将上次先生留的课文背了,免得先生回来要吃鞭子。” “去吧。”春姑娘很是纵容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喜宝一溜烟跑了。 春姑娘又道:“公子和夫人就请暂时住在这院子里,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我,只要是众妙寨中有的,公子都可以随便取用。” 她说完便不再打扰秦文棠和贾元春,又福身去了,竟将这院子留给了他们。 春姑娘一走,贾元春立即就开口问道:“秦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一觉醒来咱们就到这鬼地方来了?” 秦文棠便将为季家治病引起季家兄弟歹心、那两兄弟为了救寨中凤凰姑娘,用迷.药将两人迷晕送到众妙寨中来的事情说了。贾元春听得云里雾里:“这么说起来,他们并没有恶意。大哥,你有把握救那个凤凰吗?” “这事等他们先生回来再说吧。”秦文棠叹了口气:“不过目前看来,咱们是没有危险的,只是去西北的计划要往后拖一拖。贾小姐,对不住你,累你同我困在这寨子里了。” “没有你,我不去西北。”贾元春眼波微闪,定定的瞧着秦文棠。 秦文棠一愣,还没弄明白她的话,她又说:“你说的很对,江湖险恶,我一个弱女子根本就不适合行走江湖。大哥,你要是不在,我恐怕还没走到西北就一命呜呼了。不管怎么说,我都跟定你啦,否则我这条小命迟早就保不住。大哥,你带着我上西北去,你可别嫌弃我是个拖累。” “怎么会?”秦文棠微微一笑:“那好,咱们既然是一起从京城出来的,那就一起到西北去。我答应你,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不会半路丢下你的!”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贾元春伸出手,同秦文棠重重的击掌,两人忍不住大笑起来。 贾元春促狭的眨着眼睛,带着几分调皮和狡黠:“大哥,你说要是容月他们知道咱们两个竟然一起去了西北,会惊讶成什么样子?” “估计会以为自己眼花了!”秦文棠闷笑起来。 贾元春歪着头:“真是有些期待呢!” 想到可能出现的情况,两人又看着对方再次笑了起来。 只是天性爽朗的秦文棠没有发现,至始至终,贾元春的眼睛都没离开过他…… 而此时,被两人心心念念着的傅容月则十分忙碌。得知容辉记生意惨淡的原因之后,她和展大牛着手开始调查,最终发现是齐王的人插手京城里的生意后,新的主意马上又涌了上来。她新进得了乔凰离,当真是如虎添翼,和乔凰离一合计,乔凰离很是赞同她的计划。京城里的容辉记如今已经基本稳定,加上先前就转行以普通陶瓷为主,青瓷和白瓷的损失着实可以放手,西北那边走边疆的贸易量是最大的,如果以钱不离的店铺供应货品,可以大大降低成本,何乐而不为? 按照乔凰离的建议,京城的容辉记可以慢慢收拢,逐步退出所有人的视线。 换言之,傅容月如今贵为王妃,再做一个商人也不太合规矩,不如就此将容辉记的关系撇掉。从此以后,傅容月的收入都以隐月楼那边的茶、盐、布和马匹为主。这些才是真正赚钱,却又无人可以撼动的大生意! 至此,容辉记挂出出售招牌,林大山便趁机买下了容辉记,容辉记名正言顺的换了主人。 在傅容月的吩咐下,林大山将容辉记的招牌改头换面,改为容瓷坊,从此打散青瓷和白瓷的经营模式,彻底将陶瓷的生意接手过来。在白家两兄弟的钻研下,彩瓷的烧制也很快有了长足的进步,融合到容辉记中来进行销售。在容瓷坊买到的每一件瓷器,底部都印有容瓷坊的彩印,算是销售的名品,也打开了自己的品牌。 从前人们要在京城买青瓷白瓷和彩瓷,至少需要跑两到三家商铺,如果再加上一些日常用到的瓷器,那就要多跑几家才能买齐全。如今只要到容瓷坊,就可以一次性将自己要的东西选备齐全,一时间风头无二。 在容瓷坊的冲击下,钱不离的四家商铺也跟着进行了改革。罗一生眼见着白家烧制的彩瓷格外精美,再次以优厚的价格想笼络白家三人为自己的商铺烧制陶瓷,但已经犯了一次错的白家人对这些毫不心动。加上林大山给他们的提成更高了一成,又十分认可白家人的手艺,对他们来说,价格已经比不得情谊,再也没有生出想背叛容瓷坊的心来。钱不离对提高技艺的方面束手无策,遍寻了很多名师来烧制陶瓷,但对局面的撼动效果不明显,只能将价钱的改动一改再改。 但是,容瓷坊毕竟是老招牌,钱不离跟着冲击了几个月,发现在京城的销售上,无论如何也干不过根基深厚的容瓷坊,不得不彻底放弃这一块的买卖,专心做起西北一线的出售来。 隐月楼以钱不离的商铺进货,钱不离的商铺运送到西北,大大节省了成本。 如此,钱不离的商铺再也不跟容瓷坊抢京城的市场,竟是个双赢的局面。 当然,那是后话了。 眼下,傅容月处理好了容瓷坊的事情,同林大山交接了最后的手续后,终于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哎,总算甩出去一个包袱!” “甩出去一个包袱,是为了背更重、更大的担子。”展大牛闷声笑:“你别高兴得太早!” “啊——”傅容月闻言惨叫了一声,痛苦的捂住了脸。 林大山哈哈大笑:“王妃,我其实不介意你再分些生意给我的。毕竟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 “少来!”傅容月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给我把容瓷坊照料好,否则,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林大山知道她根本就没生气,也不放在心上,吐了吐舌.头:“王妃,扒皮是一件血淋淋的活儿,根本不适合你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来来来,别生气,这样凶巴巴的样子不适合你。喏,有没有高兴一点呢?” 说着,他推过来一个盒子。 “是什么?”那盒子是一个羊脂玉的,十分精美,傅容月忍不住好奇的拿了起来。 打开来,里面却是一件顶漂亮的白玉项链。 “你买这个做什么?”傅容月一愣,忙将白玉项链放好,重新放回了盒子里推给林大山:“你的钱要留着娶媳妇,没来由的乱花,浪费!在哪里买的,赶紧退了。你现在刚刚接手容瓷坊,以后要用钱用人的地方多的是,多一点银子在手边,办起事情来也方便。你爹娘如今年纪也大了,你现在是老板了,那院子委实小了些,这项链都可以换个大宅子了。” 林大山却很坚持:“多谢王妃,我的银钱都够用。至于娶媳妇的事情,那也不着急,左右我还没替馨儿报仇,暂时不想成家。” “为什么突然要送这个给我?”傅容月推脱不过,拿着项链却很是费解。 林大山红了脸,闷了一会儿,说道:“王妃,我林大山是个粗人,但我也知道做人一定要懂得感恩。我能有今天全靠王妃扶持,如果没有王妃,我还是街头巷尾卖草鞋的穷酸小子,谁都不会多看我一眼。这个项链虽然贵,但在我林大山看来,它还配不上王妃。王妃,银子将来我会努力赚,这个礼物却请你一定要收下!” 傅容月听得心头软软的,回想起刚刚来到京城的时候,她是怎样把林大山招到容辉记来做小二,这三年来,林大山陪着她一路走来,自己能有今天,林大山功不可没。她从未表达过自己对他的感激,没想到在他心里,他竟是这样的感激自己。 她鼻子发酸,一时间微微有了几分泪意。 展大牛见她感伤起来,知道她最不喜欢在人前哭泣,忙笑着打趣道:“大山现在也是老板了,再用大山这个名字会不会太普通了一些?像当初的丁二一样,做了掌柜的,改作丁仲,如今他在金陵也是一号人物了呢!” 第560章 大牛更名,阑珊婚事 第560章 大牛更名,阑珊婚事 “说到改名,我倒是觉得大山的名字没什么问题,反而是你啊,大牛哥,你说你掌着我这么大一个帮派,还叫展大牛合适吗?”傅容月瞪眼睛,她想了好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名字:“不如你回家同展叔展婶商量一下,改叫展长贤如何?” “为何叫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吗?”展大牛不解。 傅容月笑道:“大牛哥你不是属龙的吗?属龙的人都说由西天普贤菩萨守护,十方如来有长子,都说普贤菩萨是如来的长子,你取菩萨的排位长,也正对应你名字里的大字。你如今博学多才,当得起一个贤字,又同普贤菩萨一个字,想来到时候一家人,他一定多多庇佑你,教你长命百岁、安安稳稳一辈子,这不是很好吗?” 展大牛哭笑不得,却暗暗将她的话记下了,回到家中说给展叔展婶听。 二老连连摇头:“我们村里人一辈子都没读多少书,哪里会想什么名字,容月读书多,她想的名字必定不差。以后大牛就做个小名吧!” 这事儿就定了下来。 至此,隐月楼手握重权、威震天下的执事终于有了自己的大名——展长贤! 展大牛正式改名的那一天,注定是个不平静的日子。 容盛离境的事情已经准备妥当,择日就要启程回西凉。西凉的使团就在展大牛改名的那一天来到了京城,前来迎接他们的太子殿下。这一次,使团的领队人仍然是容盛的二舅舅萧甚迎。齐王魏明远负责代天子迎候,安置他们一行人入住驿馆,容盛也从外宫迁了出来,完整的交到了西凉人的手上。当初入住外宫,魏明玺担心出了意外,是同容盛签订了契约的,如今契约也算完全履行完毕,满朝上下皆是松了一口气。 容盛同萧甚迎一会面,也是说不完的话,当夜房门关起,问道西凉的局面,萧甚迎衣摆一撩,当场就跪下了:“太子殿下,咱们萧家的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昌平郡主送回去了吗?”容盛急忙问。 萧甚迎含着热泪点了点头:“已经安置在咱们东宫了!太子殿下,这次能顺利找到昌平郡主,全靠陵王府大力帮忙。昌平郡主出生就不在宫廷长大,习得了一身好本事,人又鬼灵,要不是陵王妃身边的婢女帮忙,咱们都上了她的当,差点又让她跑了。殿下可是出发前被逼着立下了军令状的,找不回郡主,回去就要被废了太子的!” “她就这么不肯回去?”容盛冷笑:“她不回去,我上哪里去找一个郡主交还给父皇?” 萧甚迎点点头:“可不是,郡主的母亲同陛下有仇,非要带着郡主逃跑,四处东躲西藏,那也不是我们萧家的错。陛下这次给我们下了这么大一个套,我看肯定是二皇子挑唆的,他就巴不得咱们倒霉。哼,郡主不肯回去其实也有她的理由,任谁也不肯留在杀母仇人身边,指不定还得为西凉献身,成为和亲的对象!” “父皇才舍不得让昌平去和亲。”容盛摇摇头,满面嘲讽:“他爱惨了她的母亲,怎么舍得让昌平受苦!这次一心一意要将昌平抓回去,大概也是为了睹物思人罢了。” “殿下,噤声,这种话说不得!”萧甚迎一听容盛这毫不遮掩的话,心脏都差点吓得跳了出来。 容盛却又是一阵冷笑:“有什么说不得的,他那点心思,也就能瞒住母妃和那一众妃子,能瞒得了我吗?” 回响起这三个月的大魏之旅,他越发觉得心冷。 这活着的人,是不是永远比不上死去的人重要? 父皇是这样,阑珊……也这样! 阑珊也就算了,她重情重义,逝去的那个人也不是什么不能喜欢的人,哪里像自己的父皇、贵为西凉皇帝的父皇那样荒唐? 说起来,他这次来到大魏,表面上是为了求娶太子妃,实际上,他是为了寻找昌平郡主。 昌平郡主是西凉镇平王爷的独女,而镇平王爷的王妃屈氏,同西凉皇帝容敏成是兄妹。容敏成年幼时养在宫外,同屈氏青梅竹马长大,后来被先帝迎回皇宫做了太子后,不得已娶了皇后宁氏。他一生都记着屈氏,宠信母妃,也不过是因母妃的眼睛长得同屈氏很像而已。屈氏嫁给了镇平王爷后,容敏成喝了几年干醋,终于忍不住想将屈氏占为己有。镇平王爷掌着边成军,他便以边城祸乱为由问醉了镇平王爷,屈氏膝下有三个孩子,都被问斩,万念俱灰时,被困在宫中却发现怀有身孕,便在宫人的帮助下逃了出来,躲到了大魏来。 原本容敏成就以为屈氏已经死了,不曾想上次有人在大魏看到了昌平郡主,说是同屈氏一个模子刻出来,就回去禀告给了二皇子。二皇子为了讨好容敏成,转而告诉了容敏成,还怂恿着容敏成:“大哥在大魏生活过,又是有过同样遭遇的人,想来大哥一定有办法能将昌平郡主接回来。” 容敏成怎知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这些年来深入骨髓的后悔和思念一朝爆发,君主的执念谁也抵不过,一道诏书召容盛入宫,生死状相逼,容盛没办法,因已经不是当年无名小卒,他一个敌国太子悄悄入境,不知要引来大魏和西凉多少仇敌,若是被人暗杀在哪个角落,恐怕尸体都不能返乡。无奈之下,只得高调前来,一是为了避免同大魏人的误会,二来也是不给自己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兄弟机会暗杀自己,于是就有了容盛前来大魏求娶王妃的事情。 这来返半年的奔波,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一个小姑娘,将一个国之储君置于危险之中,能不可笑荒唐吗? 萧甚迎也知道容盛心中有怨气,苦口婆心的劝道:“殿下,不管怎么样,咱们都要忍耐,不然以前的苦都白受了!” “我知道。”容盛深深吸气,总算镇住了不断涌上来的愤怒,问道:“母妃怎样?” “娘娘一切都好。”萧甚迎见他开了窍,立即眉开眼笑:“等殿下回去盛柔,娘娘还不知道要多高兴呢。” “嗯,我们不日就出发。”容盛点点头,眼中露出虎狼之光:“离开太久,是时候回去算算账了。” 萧甚迎听着他的语气与往日不大一样,直觉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忙问:“殿下怎么了?” “没什么。给我国书和纸笔,我要写奏章。”容盛坐下来,郑重吩咐。 萧甚迎伺候笔墨,在一边看着容盛一笔一划的写下了自己的奏章,待看到容盛写下“求娶梅阑珊为王妃”时,他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这不就是一个幌子吗,怎么殿下还真的上了心?他冷汗直冒,想到宫中的萧贵妃已经为容盛定下了盛柔的许小姐为王妃,他不由一阵发虚,若是殿下真的娶了梅阑珊为王妃,回去可怎么给萧贵妃交代才好?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平衡了。 梅阑珊心比天高,怎么也不可能答应殿下的求婚的! 故而,萧甚迎没有反驳,任由容盛郑重的写下了自己的婚约,目送他火蜡封笔,递送入宫。 怎料,这一决定让萧甚迎后悔万分。 容盛的奏章入宫不过一天,寿帝还算精神,便将魏明玺和梅向荣都招进了宫里。魏明玺已经同乔凰离定下了盟约,对这桩婚约没有反对,梅向荣则估计梅阑珊的感受,一时不知怎么接话。魏明玺从中打圆场,让他回家去问梅阑珊的意思。 没想到,一向反对嫁给容盛的梅阑珊在听了梅向荣的转述后,意外的沉默了好半天,许久,抬起头来问:“让我嫁给容盛,是陛下的意思吗?” 兜兜转转,难道还是绕不过去? 或者,天意将容盛送到大魏来,就是为了让她偿还他的? 梅阑珊想不明白了,她歪着头打量梅向荣,眼中一瞬间闪过千山万水,闪过无数蒙蒙的水气,夹杂着年少时那些无忧无虑的片段,心中微微苦涩。她刚刚下定了决心,这辈子都不会再去牵扯冯其时的人生,他又为何执意要将自己同他捆绑在一起? 她很是费解。 “陛下没有立即下旨,就是尊重你的决定。”梅向荣叹气。 在这一点上,他很感激寿帝。 寿帝完全可以用皇权威压他,就算他不愿意也没办法,但寿帝还是充分尊重了他的意思,不妄自两人做了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 梅阑珊定定的瞧着梅向荣:“爹和容月的意思呢?” “爹也尊重你的决定。至于容月,她更不会干涉你。”梅向荣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想清楚,明天早朝时再给爹答复。” 梅阑珊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梅向荣见她沉默,也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的心性,一旦拿定了什么主意,九匹马也拉不回来。按照她对容盛的厌恶程度,梅向荣已经在心底暗暗盘算明天要如何开口回绝寿帝,为梅阑珊推掉这门婚事了。 还没走出大门时,梅向荣却听见梅阑珊在他身后斩钉截铁的说: “我嫁!” 第561章 圣旨赐婚,爆料 第561章 圣旨赐婚,爆料 梅向荣吃了一惊,豁然回身:“阑珊,你想清楚!” 容盛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西凉国内不比大魏,她独身一人在西凉,让他怎么放得下心? 梅阑珊点点头,一步步走到梅向荣跟前,目光竟是前所未有的澄净和清醒:“爹,我想清楚了。容盛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向陛下求娶我为妃,他这样做,一定有他这样的理由。陵王那边也不见有反对的声音,我想,他们之间肯定有了某种协议。爹,你其实也很清楚,从大局上来说,咱们目前需要同西凉和亲,才能抵抗住北方和难免的边防压力,是不是?” “但你是爹的女儿,爹实在不希望你以身犯险!”梅向荣摇头,道理是很容易懂的,只是要割的是自己的心头肉,他怎舍得? 天下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梅阑珊微微勾起嘴角:“爹,我是你的女儿,我永远会记得的。” 所以,她怎能让爹为难?让大哥为难,让弟弟为难,让容月和陛下为难?他们都很爱她,如果她反对,相信他们也愿意为了她违拗圣旨,只是如果她拒绝,同西凉一战恐怕是迟早的事情。如今边防紧张,朝中能战的人都在西北和南边一线,北方战线空虚,此事因梅家而起,大哥纵然再不愿意入朝,也肯定会为了她披甲上阵。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大哥伸手再好又有何用。为了她一人,她怎么能拖累大家,拖累全国上下的无数百姓? 她定定的看着年迈的父亲,想起他如今的身体大不如前,看起来健康,实则心梗随时会发作,他虽然时常打骂自己,可其实很疼她。 她怎舍得让年迈的老父为她操碎了心? 梅阑珊笑着说:“爹,你放心,我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冒险。我答应你,不管我在哪里,我都一定会保护好自己,总有一天,我能平平安安的回来见你。” “阑珊……”一席话,却让梅向荣喉头哽咽。 “爹,你相信我吗?”梅阑珊语气轻松。 梅向荣看着已经长大的女儿,百感交集,心头钝痛,好久才点了点头:“相信,阑珊,我一直都相信你的。” 他伸出手,自梅阑珊长大之后第一次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女儿…… 梅家的回复不出寿帝意料,梅向荣入宫回禀时,寿帝十分平静的点头:“阑珊为国献身,理应得到嘉奖。封梅阑珊为福定安宁永乐公主,以大公主之礼出嫁。嫁妆一应物品,皆由宫中准备。钦天监看了日期,五天后就是好日子,容盛也选在那日回西凉。” “臣,领旨!”梅向荣语气颤.抖,迟缓的跪下接了圣旨。 寿帝见他难受至此,心中也不好过。他捂住嘴.巴咳嗽了几声,只觉得喉头辛辣,强忍住了对梅向荣招了招手;“向荣,你到我跟前来。” 梅向荣一愣,对寿帝突如其来的“我”字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起身走到了他身边。寿帝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向荣,咱们两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说什么。这次将阑珊嫁给容盛,你心中是不是有些怨我无情?” “臣不敢。”梅向荣连连摇头。 寿帝叹了口气:“都说是两兄弟,就别说这些虚话了。我也实话跟你说了,近来我睡得不好,夜里总梦见从依,觉得宫里到处都是她的身影。我猜她是要来接我走了,心中却总挂心着还没处理好的一切。你疼女儿,我也疼儿子,但咱们既然都在朝中,拿的是朝廷的供奉,食用皆是百姓所给,有些事情就要替这些手无寸铁之人安排妥当,不能自私自利。我恨容家人,如果不是非要走到这一步,我巴不得将西凉人斩尽杀绝,他们害得我的两个儿子惨死,从依因此伤心而亡。但我还是选择放下执念,如果从依在,她也会让我这样选择,你明白吗?” “我懂。”梅向荣鼻头酸胀,抽了口气:“陛下,我只是……” “回去吧。”寿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准备阑珊的婚礼。” 梅向荣讷讷的转身出去,生平第一次,谨守礼仪的他连告退都忘了。 寿帝目送梅向荣走远,等梅向荣的呻.吟消失在远处时,他忽然又一次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咳得撕心裂肺,背脊高高的拱起,脸色青紫,一转头就吐出大块的血块来。谢安阳惊呼了一声“陛下”,寿帝却摆了摆手,细若游丝的在他耳边说:“不要叫那么大声,当心他会听到。等向荣走远了,再宣太医来吧……” 说完,双目一翻,竟昏了过去。 宫中的消息压得很紧实,魏明玺和傅容月得到风声赶到寿帝跟前时,太医已经来过。得知是为了梅阑珊的婚事至此,魏明玺和傅容月不禁一阵自责。 好在寿帝的病势虽然凶险,但已经渐渐稳固了下来。魏明玺和傅容月手牵手从宫中出来时,宫中已经平静了很多。 同时,梅阑珊赐婚的消息散布了出去,婚期就定在五天后,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齐王府中,魏明远气得摔了杯子:“这个容盛,实在是不识抬举!” “殿下这是怎么了?”齐王妃见他匆匆从外面回来,一回来就发这么大的脾气,不免很是诧异。 齐王怒道:“还不是因为梅阑珊赐婚的事情!这不声不响的,容盛就已经将梅阑珊拿下了,圣旨都下了!魏明玺如今本就得了梅家的支持,天天跟我对着干,如今又得了西凉作为助力,根本就是虎生双翼要上天,这以后的日子,恐怕咱们都得看他魏明玺的脸色行事了。他已经是摄政王了,再往前一步,那就是新帝无疑!” 齐王妃听得一愣:“梅阑珊不是最讨厌容盛的吗,她不会肯吧?” “肯不肯有什么要紧的,圣命难为!”魏明远闷头坐了下来,越想越觉得不甘心,自从魏明玺如今,他真是步步错,如今不过四个月,魏明玺先拿下纪城军,又拿下梅家,再拿下摄政王,手中还捏着西北军,地位稳固,想要撼动魏明玺是何等艰难。他垂头丧气的重重拍了拍桌子,更见悔恨:“当初就不该轻易放过他!” 齐王妃只得宽慰:“殿下消消气,梅阑珊就算嫁给了容盛,也不见得容盛就真喜欢她,凭着梅阑珊泼辣的性子,指不定还会惹怒了容家人,到头来命丧西凉也不一定。” 说着,她想到另一件高兴的事情,忙道:“依贱妾的意思,殿下大可不必太过操心,殿下与其跟他们生气,还不如保养好身体多陪贱妾们几年。殿下,孙侧妃有喜也快四个月了,早晨郎中来请脉,说侧妃很好,腹中是双生子呢!” 殊不知,她这体贴入微的心思在魏明远这里看着都碍眼。魏明远一腔怒火无从撒气,瞥眼瞧见齐王妃不当一回事的模样,立即上了脸:“多陪你们几年,怎么,你们还怕我早死不成?”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齐王妃见他说翻脸就翻脸,顿时被他吼愣在原地。 魏明远怒道:“想不到我自己屋里的王妃都巴不得我早死!蔡知棋,你怎么是个这么恶毒的女人?你每天在屋子里就是这般诅咒我的?” “王爷!”齐王妃噗通一声跪在:“妾身做梦都盼着王爷能长命百岁,隔三差五上山烧香为王爷祈福,怎么会……怎么会……” “你自己给我好好的房间里思过!”魏明远压根就不听她辩解,竟头也不回的去了。 他一走,齐王妃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委屈的泪爬满了脸颊,婢女搀扶,她却盯着魏明远远去的背影咬着唇一言不发。 魏明远不会无缘无故就发这样大的火气的,一定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他突然这样对待自己,毫无由头的,实在是十分可疑! 难道,又是哪一房的贱人在他耳边吹了什么风? 齐王妃咬紧牙关,从嘴.巴里蹦出来几个字,吩咐自己的婢女:“你去悄悄跟着王爷,看他去哪个院子里,都说了什么,回来告诉我!” 婢女福了福身,赶紧小跑着去了。 只见魏明远从齐王妃的主院出来后,埋着头一直往前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不觉中,他便走到了西边的一座院子,婢女抬头看了一眼,顿时愕然的瞪大了眼睛:“这不是蔡大小姐住的地吗?”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想,只见魏明远走进院子,轻车熟路的推开了房门。 房门刚开,一个紫色的身影就欢快的扑进了魏明远的怀里,娇喘的说着:“冤家,你怎么这个时候就过来了?天都没黑呢……” “想你了!”魏明远轻笑着回了一句,一双手更是往她身上招呼了起来。 紫色的身影正是蔡知琴。 婢女吃惊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喊叫出来。她怕被魏明远看见,拼命的将自己的身影缩了起来,躲在树后看着这一切。 蔡知琴搂着魏明远的脖子,笑眯眯的看着他,被他捣乱得痒痒,却拉过他的手握在自己的肚子上:“你是我了,还是想我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了?” 第562章 姐妹内斗,祸乱开始 第562章 姐妹内斗,祸乱开始 魏明远的手顺着蔡知琴的指引顺利落在她的肚子上,脸上绽开一抹邪笑:“想他,更想你,我的贴心宝贝……” 蔡知琴咯咯笑着,伸手一拉,将魏明远扯进了屋子里,顺手关上了门。 树林中,婢女只觉得浑身冰冷,忍不住啰嗦了一下。好一会儿,她才渐渐缓过神来,悄悄的从院子里退了出去。屋子的窗户一直开着,婢女没有看到,缩在魏明远怀中的蔡知琴一直看着她走远,嘴角也挂着一个胜利的笑容。 谁甘心一辈子都被藏着呢? 她是时候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婢女一路小跑着回到主院,齐王妃正端坐着等在那里,瞧见自家主子容颜憔悴,婢女不免心疼又不值,含着眼泪走到齐王妃跟前,噗通跪下就低声哭诉了起来:“王妃,奴婢跟着王爷出去,瞧见王爷去了蔡大小姐处。奴婢还听见蔡大小姐说,她怀了王爷的孩子……” 仿佛一声晴天霹雳,齐王妃猛然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怎么会? 自己的夫君和自己的亲姐姐? 齐王妃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时间如坠梦中,脚下虚软险些站不住,扶着椅子怒喝:“你都看见了什么,你一五一十的说。若有半句虚言,我绝不饶你!” 婢女哭道:“奴婢说的都是真的!王妃,王爷从咱们院子里出去,直接就去了大小姐房里。大小姐扑进王爷怀里,还问王爷是想她还是想她肚子里的小东西,言语露骨,奴婢真是为王妃不值。大小姐是王妃的亲姐姐,这府里的女人还不够多吗,她竟也来给王妃添堵。呜呜呜……王妃,可怜咱们一直被大小姐蒙在鼓里,什么好的都想往她院子里送,她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说到后来,竟嚎啕大哭,止都止不住。 齐王妃的眼泪也在扑簌簌的掉,抓着椅子的手不断的收紧,指节都泛白了。 她牙关紧咬,怎么也想不到在自己背后捅刀子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姐姐! 好一会儿,齐王妃找到了一点理智:“你是说,她怀孕了?” “是这样说的。”奴婢点头。 “几个月了?”齐王妃声音颤.抖:“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竟一点端倪都没发现! 婢女摇头:“奴婢不知。奴婢躲在树后面,不敢靠的太近。” 齐王妃沉默了半天,眼中露出灼热而仇恨的光芒,却忽然一个苦笑:“傻瓜,你以为你是躲在树后面无意中偷听到的?那院子才多大一点,树才多大一点,哪里挡得住你,是我那好姐姐故意让你看到、听到的。”顿了顿,她又笑:“她这样做,无非是想要一个名分罢了。王爷不肯开这个口,就想逼着我主动提起。” “王妃,你可不能心软!”婢女怕她犯傻,忙道。 齐王妃嘴角微勾:“犯傻?谁犯傻还不一定呢。她想要一个名分,咱们就给她一个名分。” 说做就做,齐王妃起身:“王爷应该还在那儿,你去准备准备,咱们去大小姐那里!” 婢女虽然不解,但也不敢多问,准备了些绸缎就随着齐王妃去了。 果不其然,魏明远刚刚准备离开,踏脚就见齐王妃在大门口笑盈盈的看着他:“王爷原来是这个心思,怎么不跟妾身提?” “你早就知道了?”魏明远反而吃了一惊。 蔡知琴在他身后一脸紧张和愧疚的迎了上来:“妹妹,我……我同王爷之间没什么的。” “好啦,你我都是姐妹,同侍一夫也有先例,姐姐不用为难。”齐王妃笑得如同盛开的牡丹招展又大度:“我今日来就是想为王爷提亲的。姐姐总在我们齐王府住着,我们府中的人知根知底倒没什么,外面的人爱说闲话,总得为了姐姐的名声着想。我本来还犹豫不知如何开口,如今却是最好不过。姐姐,这么久都没考虑到你的感受,你怨不怨我?” 一席话说得蔡知琴是又喜又感动:“你这般对我,我怎么会怨你呢?” 魏明远也被齐王妃的大度所惊叹,想想从前对正妃的冷淡和躲躲藏藏的偷晴,他反而不好意思了,在一边不想说话。 齐王妃笑眯眯的拉着她和魏明远的手:“以后我们就真正是一家人了,从今儿起,姐姐就是府中的良人了!姐姐,我们一同伺候王爷,都要尽心尽力。王爷,你也不能偏爱姐姐,冷落了妾身哦!” “不会,我最疼你!”魏明远得偿所愿,对她当然百依百顺。 蔡知琴也十分高兴的连连点头,热烈的抱住了她:“妹妹,谢谢你!” 齐王妃接受了她的拥抱,只是双眸冷漠,隐约透着一股恨意。 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魏明远和蔡知琴忙着庆幸齐王妃的大度和宽容,都没发现方才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齐王妃也没给两人反应过来的机会,咬牙笑道:“王爷,既然姐姐没有意见,咱们择日子不如撞日子,今儿就将这幢好事促成了吧?” “都依你。”魏明远懒得操心这些,娇.妻如此懂事,他十分欣慰,亲了亲蔡知琴,想到蔡知琴府中的骨肉如果顺利出生,他又多了一个竞争皇位的筹码,不由兴致高起,二话不说将主动权都给了齐王妃。 这些早就在齐王妃的意料之中,她福了福身:“既然王爷没有意见,那妾身就去办了。王爷多陪陪姐姐!” 她迅速远走,可谓神速一般的吩咐下去,生怕魏明远反悔,半个时辰就仓促准备好了一切,找了媒人一起上蔡府去提亲去了。 蔡府也是她的娘家,齐王妃回府为齐王提亲,迎娶大小姐为齐王良人,蔡家人先是惊讶,随即就同意了。原因无他,在蔡家人眼中,蔡知琴一个嫁不出去的女儿,还不如送给齐王做妾,至少能换得蔡家的安稳。他们的如意算盘也打得响亮,将来齐王得势,蔡家两个女儿在齐王府,总有一个能得到齐王的宠爱,换他们无忧吧? 因是齐王娶一个妾侍,倒也没多大-麻烦,提了亲回来,齐王妃直接就去找了齐王和蔡知琴。 一见面,齐王妃就笑脸相迎,喜滋滋的道:“成了,成了,姐姐,爷爷同意了。从今儿起,姐姐就是齐王府的人啦!” “那婚礼呢?”蔡知琴本是满心欢喜,闻言不禁笑容停滞在脸上。 齐王妃立即苦着脸,一五一十的说:“王爷,姐姐,妾身要说的也是这个。妾身对不住姐姐,因姐姐是良人,不宜用礼风光迎娶;加上如今陛下病了,若是大张旗鼓也于理不合,到时候惹怒了那帮顽固不化的礼部和御史,又要给王爷平添很多麻烦。故而就只能委屈姐姐一些,先在府中做良人,方才来的路上听芬儿说姐姐已经怀了身孕,如今姐姐最为紧要,安安心心的生下孩子,到时候提做夫人,再为姐姐补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王爷,你觉得怎样?” “我不……”蔡知琴听得怒火中烧,立即就要出口拒绝。 凭什么? 她是齐王妃的姐妹,如今又有了孩子,凭什么只能做一个良人?按照大魏的风俗,如果入府就只是一个良人,就算将来她生了孩子,顶死也就是一个夫人,就算凭着王爷的宠爱抬做侧妃,那也连平妻都做不成,是半个奴婢。那岂不是说,她要一辈子都居于人下? 她不甘心! 蔡知琴瞪着齐王妃,这就是她的好姐妹吗?她怎么好意思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姐姐? 齐王妃愧疚又抱歉的看着她,仿佛这也不是她的本意。 无奈之下,蔡知琴只好转向齐王:“王爷,你说句话呀,我不要做两人,你答应过我的,怎么也得是个夫人,生了孩子,我要做府中的侧妃的!” “好啦!”魏明远也觉得头疼,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而看向齐王妃,有些埋怨她不懂事:“你怎么办事的,不是说好的聘为夫人吗?” “王爷并没有说呀!”齐王妃满面不解,“早些妾身来给王爷和姐姐说要聘姐姐做良人时,妾身见王爷和姐姐都没有反对,以为你们是同意的。”忽而又一笑:“妾身本来也觉得凭着姐姐的身份,怎么也应该是一个夫人,虽然聘娶为夫人的礼仪麻烦很多,妾身也愿意跑这一趟。但转念一想,姐姐同王爷处在一块,自然爱慕的是王爷的品性修养,哪里是爱慕的一个名分?姐姐这般对待王爷,多半不舍得王爷因为纳妾的事情上报陛下跟前,惹得陛下不悦觉得王爷不孝……姐姐,你说是不是?” 她诡异的看着蔡知琴,嘴角的笑容无比精致。 这些话却让蔡知琴心中有苦说不出,只得吃了个哑巴亏,讷讷点头:“是,我自然心疼王爷,愿意为了王爷的大局着想!” “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不愧是姐妹!”齐王妃拦着蔡知琴看向魏明远:“王爷你看,姐姐也是这样想的呢!” 魏明远松了口气,见蔡知琴不再缠着他做要夫人,被自己责怪的齐王妃原来是这样体贴的为自己,终于也点了点头。 第563章 收拾姐妹,毫不手软 第563章 收拾姐妹,毫不手软 齐王妃见魏明远也点了头,心中越发畅快,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她又笑道:“既然姐姐已经入府,咱们礼仪从简,从今天开始,姐姐就算是府中人。妾身这就去,让府中的其他姐妹们都来,也召唤奴仆们到正厅来,将这件喜事都告诉大家,让奴仆们都来见礼,见一见他们的新主子。王爷,你说好不好?” “去吧。”魏明远见她比自己还热心,倒一点反对意见都没有。 齐王妃便去忙碌。 她一走,蔡知琴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魏明远哪里会不明白她哭什么,他蹙起眉头,有些弄不懂女人想什么。她想要名分,他也给了名分了,虽然没能如她所愿做夫人,但也起码名正言顺了。女人,有时候就是贪得无厌,比起齐王妃来,蔡知琴还是太小家子了些。 但想是这样想,魏明远却还顾念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扶着她的肩膀连哄带骗:“好啦,你别哭了。我知道做良人委屈你了。我答应你,等你生下孩子,就让你做夫人。你生两个,再从夫人抬做侧妃,你为皇家延续血脉有功,想来父皇也会答应的。” “王爷骗人。妾身一辈子都只能做夫人了。”蔡知琴泪眼朦胧。 皇亲贵族也好,普通人家也好,妾侍一辈子都只能有一次晋升的机会,他以为自己好骗? 魏明远眸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仍旧耐着性子劝导:“那就做夫人。等我做了皇帝,你做什么还不是我说了算?” “真的?”这话却是真正让蔡知琴心动了。 不管规矩如何,谁能打得过君子执念? 她又重新获得了希望一般,扑进魏明远的怀里:“那你不许再骗我了!等你做了陛下,我要做妃子的。不,我要做贵妃、皇妃!” “好好好,都依你!”魏明远连连点头,暗中松了口气。 两人在这边耳鬓厮磨,那边齐王妃回到主院,婢女芬儿一直暗暗偷窥着她的脸色,见她十分镇定的指挥着大家去请人,不由十分纳闷:“王妃不生气吗?” “你且等着看吧。”齐王妃神色冷漠:“接下来,该气死的绝不是我。” 她不欲多说,待这个消息传达到各院后,第一个来到正厅。她自然是坐在主位,主院的婢女们同仇敌忾,对蔡知琴颇多不满,也都整整齐齐的端着盘子站在她身后,就等着魏明远带着蔡知琴到正厅来跟大家见面。 不多时,各院的女人都来了。 侧妃孙氏怀了快四个月的身孕,听到齐王又新纳了一个妾侍,还是齐王妃的亲姐姐时,她一愣之后就哈哈大笑起来:“好啊,窝里斗啊!走走走,咱们去看今天这一出大戏去。”说着又摸了摸凸起的肚子,柔声说道:“乖孩子,娘亲带你去看看,害死你哥哥的女人是如何被上天报应的,好不好?你可怜的哥哥,他死去的时候娘才怀着他六个月,他都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 絮絮叨叨,侧妃孙氏反而是第一个先到的。 同齐王妃一见面,瞧见齐王妃脸色难看,侧妃孙氏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端端正正的坐在齐王妃之下自己的位置上。 这府中原本还有一个侧妃吴氏,后来吴氏触怒了魏明远,已经被贬出府,这府中正经的主子只有齐王妃和孙侧妃。其他院子的女人来了,也都纷纷在两人身后站着,看好戏一般的等着看蔡知琴和齐王妃闹僵的好戏。 魏明远带着蔡知琴很快来了。 乌压压的一院子奴仆目送两人进门,虽然不敢议论魏明远,却对蔡知琴不免指指点点颇多议论。蔡知琴穿过人群,再也不是从前备受尊敬的蔡大小姐,从今以后,她就只是府中的蔡良人了。从前大家不好说她什么,如今却是忍不住暗地嘲笑了起来。 下人们交换的眼色落在蔡知琴眼底,她浑身难受,那种从云端跌落尘埃的痛苦一下子攫住了她的心脏,备受挤压和痛苦。 很快,蔡知琴就知道自己彻底错了。 齐王妃见两人进来,笑盈盈的起身恭请魏明远上座,自己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婢女芬儿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齐王妃的意思,心中很是痛快,上前一步指引蔡知琴:“蔡良人,从今儿起,你就是咱们齐王府的一员。王爷和王妃是当家人和当家主母,请蔡良人向当家人敬茶、认主!” 说着,一杯热茶就送到了蔡知琴的手边。 蔡知琴满心苦涩,知道这是必不可少的一步,心不甘情不愿的向魏明远敬了茶,魏明远在名誉上薄待了她,自然不会在财帛上吝啬,红包十分丰厚。 “请蔡良人向王妃敬茶、认主!”芬儿冷颜看着,心中痛快极了,刻意将良人、王妃和认主三个词咬得很重,生怕蔡知琴听不见一样。 蔡知琴一阵别扭,想到上座的人是自己的亲妹妹,以后自己需要日日都向自己的妹妹磕头问安,就觉得膝盖僵直根本弯不下去。她看着齐王妃,希望自己的妹妹开口免了跪拜,齐王妃却一言不发笑眯眯的等着,仿佛十分期待。没奈何,她转而将希望寄托在魏明远身上,魏明远却没觉察到有什么不对,示意她快一点,别耽误了进程。 芬儿机灵,见状将手中的托盘递给旁边的婢女,笑道:“蔡良人有了身孕,吃不好睡不好的,恐怕有些虚弱。良人,来,奴婢扶你!” 说着上前一步,伸手搀扶蔡知琴,稍稍一用力便将蔡知琴压.在了地上,跪在了蔡知琴的跟前。 “哟,都有了身孕了呀,几个月了?”孙侧妃将芬儿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摸着自己的肚子好似十分开心:“王爷,妾身才四个月呢,还想着等妾身生下孩子,他的兄长都大了没个伴,蔡良人也有了身孕,那可真是太好了。以后他们兄弟正好作伴。” 下人们本没怎么听到芬儿的话,孙侧妃一说,便都眼神异样的看向了蔡知琴。 这么说,蔡知琴还没嫁过来就勾.引了自己的妹夫,怀着孩子登堂入室? 他们心中都鄙视起蔡知琴的为人来,暗暗交头接耳,不免笑话蔡知琴的荒唐和恶毒,抢妹妹的夫君还这样理直气壮的! 齐王妃仿佛听不见,也对蔡知琴的不情愿视而不见,见她跪下,一侧的婢女送上茶水,蔡知琴才举起来,齐王妃就接了过去,笑着喝了一口,才说:“姐姐,王府规矩多,我不好拒绝,否则将来谁还拿我这当家主母当回事呢,你说对不对?姐姐受了委屈我也知道,来,拿着,这是赏给姐姐的,姐姐看看喜欢不?” 蔡知琴接过齐王妃递过来的厚厚红包并一串手串,心中如同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一个当家主母,一个赏字,从此姐妹二人成了主仆,她不膈应死才怪! “谢谢妹妹!”蔡知琴几乎哽咽。 孙侧妃轻飘飘在一边笑道:“王妃同蔡良人虽然是亲姐妹,但入了王府,规矩不可破。王妃客气,同良人姐妹相称,良人却不好僭越,妾身建议良人还是谨守本分些,唤一声王妃吧,以免将来改不过来,被礼官们听到了为难王爷。” “是,侧妃教训的是。多谢王妃大度!”蔡知琴下唇紧咬,半天憋出一句话。 婢女引着她又去跟孙侧妃见礼,孙侧妃大大方方的受了礼后送上红包,左一句良人又一句良人,几乎将蔡知琴气得晕倒过去,才满意的收了口。 蔡知琴向女主人们见礼得了红包,算是被正式承认了身份,至此,蔡国公府的大小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齐王府中半奴半主的良人蔡氏。蔡知琴被当众羞辱到这种地步,回院子后不免郁郁寡欢,怎么也提不起情绪,连魏明远也哄不得高兴。反观孙侧妃,同样怀有身孕,在魏明远跟前永远好话连连温柔阐述,魏明远渐渐的不大愿意去蔡知琴院子里,反而去看孙侧妃的时间更多。 齐王府邸一整天的热闹,自然逃不过有心人的耳目。 陵王府中,傅容月听到这个消息后忍不住拍案叫绝:“齐王妃真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蔡知琴怎么斗得过她?” “是啊,既不得罪齐王,也能收拾得蔡知琴服服帖帖,齐王妃手段了不起!”魏明玺少有的夸赞别的女人,眯眼笑着说:“可惜了她这么一个才女,竟嫁给了魏明远。要是嫁给朝中正品官员,我大魏说不定又会多一个贤德的丞相也不一定!” “那蔡知琴也甘心?”梅珊不解。 要是甘心做一个良人,哪里用得着大费周章的跟自己的亲妹妹抢男人? 傅容月拈花笑:“当然不会甘心。依我看,孙侧妃也不甘心。从前咱们都笑话赵王府中热闹,没想到齐王府中的热闹也不少。” “从前侧妃吴氏的事情就闹得不小,只是有赵王府那几个女人顶着京城流言的半边天,大家都不怎么关注齐王府的动静罢了。”魏明玺微微一笑,想想也后怕的耸了耸肩:“幸好我的后院只你一人,以后也不会有别人,真来这样的热闹几出,我还真受不住。” 第564章 暗中情愫,疑心 第564章 暗中情愫,疑心 傅容月笑道:“就算府中有别的女人,咱们陵王府也热闹不起来。” 她话中有话,魏明玺一愣,抬起眼来仔细的打量傅容月:“容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傅容月抿唇一笑:“我只是说着玩的,你怎么就还上了心?好啦,别疑神疑鬼的,南宫越不是还在书房等着你吗?” “这就去。”魏明玺狐疑的摸了摸脑袋,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傅容月不太对劲。虽说嘴.巴上答应的好好的,一出了门,他还是忍不住扭头吩咐姚远:“王妃最近在忙什么?” “王妃什么时候都在府中啊,除了商铺的事情,并未见王妃忙碌。”姚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一向相信魏明玺的直觉,立即说道:“不然我去跟梅珊打听一下?别是什么人在王妃耳边吹风,让王爷跟王妃有了嫌隙,那可不太好!” “好。”魏明玺同意。 姚远风一般的去了。 董剑逸啧啧咂嘴.巴:“一得令去见梅珊,姚远真是跑得比谁都快,我看哪吒的风火轮都追不上他!” “都是自家兄弟,别学外人嘴上发酸,有本事也去找一个。”魏明玺见董剑逸那一副妒忌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你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光想着有什么用,总得来点实际的。说都不说,你觉得绿萝能懂?怎么说绿萝也是见过世面的姑娘,又不是寻常人家的娇.小姐扭扭捏捏,你若欢喜,找个机会跟她摊牌,成就成,不成就再想办法。” “王爷!”董剑逸顿时红了脸:“你怎么知道的?” 魏明玺懒得搭理他,白了他一眼,摇摇头先走一步。 董剑逸闷声在原地站着,反思了片刻是否是自己的表现太过明显,可从绿萝的举止来看,她压根就对自己的想法毫不知情。 他叹了口气,暗道王爷说的有道理,下定了决心后,忙快步追了上去。 魏明玺和董剑逸都没看到,花园角落里,乔凰离嘴角挂着邪恶的笑:“喜欢绿萝啊,不错不错,小伙子有眼光……” 他眸中波光微闪,不知在想什么,转身走了。 主院之中,傅容月送走了魏明玺,回到座位上忍不住揉着眉心叹气。 绿萝端过来热水给她洗漱,见她愁眉苦脸的不由问道:“王妃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 “方才同王爷说话,王爷好像怀疑了什么,你查找秦小姐的下落结果如何了?”傅容月喝了点水压压惊,想起魏明玺刚刚的反应,不免觉得今日有些莽撞了:“王爷谨慎小心,恐怕他会担心我,要想方设法从你们嘴.巴里探口风,都紧着点,别说给王爷和王爷身边的人听,免得耽误了我的大事。”她微微一停顿,见绿萝满脸不服,不由低喝:“你听到了没?” “是。”绿萝福了福身,终于压不住问道:“王妃为什么执着的要找秦小姐回来?若是秦小姐回来,便是多个人跟王妃抢王爷,奴婢不太欢迎她。” “你们都是这样的想法?”傅容月一愣。 绿萝点了点头:“我们都不希望她回来。” “先找吧。”傅容月的目光落在烛火上,一阵摇曳:“左右还不一定能够找到,找到了,她也不一定还待字闺中。” 绿萝摇摇头,心中暗道,凭着秦小姐当年那个性子,多半还是待字闺中。 再则…… 爱过了王爷那样的男子,被王爷那般爱过,寻常人又怎可入眼? 绿萝心中有事,当不再多说,伺候了傅容月洗漱后就退下了。今夜不该她当值,她满怀心事的回到房间里,心中很是为傅容月不值得。王爷能有今天,王妃居功至伟,想不明白为何傅容月要执着于将当年的旧人找回来,要将如今的地位拱手让人!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又叹气,没留神一片阴影投下来,正笼罩在她身上。 饶是绿萝收脚及时,也险些一头撞在来人怀中。 抬起头来,乔凰离正笑眯眯的看着她:“绿萝姑娘,深夜还能偶遇,真是好巧。” “乔公子,真是好巧!”绿萝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绷着脸笑:“乔公子兴致真好,散步都散到主院厢房来了?” “其实也没多巧,我是专门来找你的。”乔凰离被他揭穿,不但没害羞,反而大大方方的推开她的房门坐了下来:“听说你心灵手巧,我有个活儿,想请你帮忙弄一下。当然,你也可以拒绝,不过我觉得你拒绝的意义不大,左右我去跟王爷和王妃说一声,你也得归我使唤。” “什么活儿?”绿萝听他口口声声拿王爷王妃压自己,更是暗暗恼恨。 乔凰离道:“帮我在这衣服上绣点青竹。” 绿萝这才发现他一直拿着一件外衫在手上,说话间推给了自己。她下意识的拿了起来,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绿萝立即将刺绣放下:“乔公子,我想你误会了,我是主院的大丫头,平日里不做绣活的。倒不是敷衍乔公子,我看乔公子这衣衫料子不差,做工也很精致,要是因我守拙弄坏了,我可赔不起。这样吧,我帮乔公子拿到布库去,那边几个姐妹的手艺很好,这府中的衣物大多都是她们做的,一定能给乔公子绣得漂漂亮亮的。” “我那天拉肚子,是你给我喝的茶里下了佐料吧?”乔凰离轻轻敲着桌子,笑盈盈的看着绿萝。 绿萝板着脸狡辩:“公子初来京城水土不适,怎能赖到我的头上?” “那药虽然无色无味,但终归是药草提炼的东西,本源是赖不掉的。只需要滴上两滴白酒,药就会现行。你走后我取了几颗大麦茶来验证过,依稀是神农岭的泻药。”乔凰离在她屋子里四处逡巡,目光落在柜子的某处,随后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一伸手,绿萝还来不及阻止他就打开了抽屉:“刚好,我今天也带了白酒来的,要不要验验?” 绿萝看着他手中的小瓶子顿时无话可说。 她闷闷的有些生气,想想眼前这人是个狠角色,只得吃了这个亏。 恨恨的抓过乔凰离的衣衫,她笑得特别勉强:“乔公子想要个什么花样,就是绣青竹,那也很讲究的。” “能遮住这个破洞就好。”乔凰离眯起眼睛,指着袖口的某个地方。 绿萝扫了一眼,那洞很小,像是被挂到的,倒不是很难,赶个工一会儿就能绣好。她实在不愿意同乔凰离过多牵扯,便将衣服放下出去,不多时回来,手中端了些点心放在乔凰离跟前:“乔公子在此少坐片刻,我这就给公子绣好。” 她生怕乔凰离借故走开,甚至连挽留的方式都想好了。 乔凰离嗯了一声,倒是并未推脱,就在她跟前坐了,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点心,却没有动手吃的打算。 绿萝本来很是生气,见状又好笑:“放心,没毒!” 乔凰离闷声笑了笑,这才就着热茶吃了起来。 一边吃,他一边目光悠然的看着绿萝忙碌。 烛光摇曳,绿萝的脖子修长,侧脸一半阴影一半明亮,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乔凰离勾起嘴角,这丫头不说话不害人的时候,还真有几分让人心动的魅力,难怪王爷身边的那个侍卫很是惦念。他垂头看着绿萝手中的衣衫,见绿萝飞针走线,先用同色系的线将破洞织平整,接着再用青丝开始绣青竹。她手法灵动,行针细致,不多时青竹的形状已经初见端倪。 乔凰离不由笑了。 屋子里的烛火渐渐缩减,乔凰离也看得入了神,直到绿萝一声清脆的痛呼传入耳朵里,他才一下子回过神来。 绿萝双颊微红,将受伤的手指送到嘴.巴便吸允了一下,止了血后,她有些慌乱的找出剪刀夹断线头,将衣服推给了乔凰离:“乔公子,绣好了。” 乔凰离嗯了一声,又看了她一眼,道了谢后,就起身出门去了。 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对坐在桌子边的绿萝说:“听说北郊山上的桃花开得正好,你有没有时间带我去看看?” “后天……可以吗?”绿萝闷了一会儿,才说。 乔凰离点点头,后知后觉绿萝并未转身看不见,又道:“那就后天吧。” 他走了。 绿萝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捂住胸口的手这才放了下来,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一般。她有些疯狂的捂住自己的脸颊,被针扎过的手指还在隐隐作痛。本不该有这样的失误的,可谁能在一个男人灼灼的目光注视下平静的完成刺绣呢?她停了停,忽然抬手扇了自己两个不轻不重的耳光:“你怎么就答应他了呢?” 不过转念一想,乔凰离这人是真坏,就算自己不答应,他转头去告诉王爷和王妃,那也少不了是自己的事。 自己先答应了,反而还省事了! 绿萝这般安慰着自己。 她和乔凰离之间风.流涌动,正如京中酝酿着的一场风暴,悄无声息却又让人无法忽视。随着乔凰离入京,踏进陵王府,命运的轮轴从此向陵王府倾斜,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565章 榜上有名,密告消息 第565章 榜上有名,密告消息 三月二十一,艳阳高照,京城里一片喜气洋洋。 这一天也是春试放榜的日子。 一大早起来,傅容月就去了骠骑将军府。今儿放榜,傅家少不得有些紧张,傅清和程氏都起得很早,一边宽慰傅容敏,一边让人去打听放榜的时间。傅容月到时,打听的人也正回来,说是午时放榜,榜单张贴在宣德街皇牌上。 傅容月见傅容敏心神不宁,双手不断的扣着自己的手指,知道她紧张,揽着她的肩膀笑道:“敏儿,你是在担心自己呢,还是在担心清谷?” “清谷哥哥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傅容敏跟她没什么可隐瞒的:“我记得出太学府的时候,他跟我说答得不好。” “左右都是等放榜,不如大家都去梅府等着吧。”傅容月笑着将她想说的说了。 傅容敏立即点头,目光看向傅清和程氏。 程氏叹了口气:“哎,女儿大了我也拦不住,想去就去吧。” 傅容敏欢喜得跳了起来,同傅容月手牵手,催促着往梅国公府去。好在两家府邸离得近,不要驾车,走路过去也只小半柱香的功夫。程氏摇摇头跟在后面,同傅清一路说着话,怕是叨扰,先让灵雪去跟梅国公府说一声,投上拜帖,务必要礼仪周全。傅容月瞧见了,暗暗点头,程氏当真有心,生怕旁人说傅容敏一句不好,什么都为女儿设想。 “今儿只是春试放榜,等到殿试又要费一番功夫。”傅容月牵着妹妹的手,满心满眼都是疼爱:“你这会儿都紧张成这样,上了大殿可怎么得了?” “殿试有什么可怕的!”傅容敏大大方方的说:“我担心春试是因为怕把握不好这个度,过了,就一枝独秀;不及又上不了榜。到了大殿上,我当然是尽全力做到最好,那就没什么可悬心的,反而轻松一些。二姐姐,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在考场上已经尽可能的放慢了步调,可还是比平常人快了些,心中很是没底。” 傅容月道:“你啊,别骄傲,春试之后,各地的佼佼者都会冒头,还是悬心的好。” “我才不怕……”傅容敏意气风发的说着,无意中一扭头,话语就停住了。 傅容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人来人往的接头上,两人跟前杵着一个高大的少年,正直勾勾的看着两人。 “南宫少爷。”傅容月率先开口,“南宫少爷也是来看放榜的吗?” “陵王妃安康!”南宫炘点了点头,目光随即转向傅容月:“王妃,能借步说几句话吗?” 傅容月颇为踌躇,傅容敏却机警,福了福身,折身去了傅清和程氏那边。 南宫炘追随着她的步子,目送她走到傅清身边才收回目光,面对傅容月,他脸上那种忧伤的沉郁感就少了很多,多了几分谨慎小心和沉重。傅容月诧异的抬头,就见他刻意背转了身子,将自己的脸背对着街上的行人,快声说道:“王妃,西凉太子就要回京,听说我大哥会护送他们到西线附近,然后折返西北,是不是这样?” “这不是能随便说的。”傅容月蹙眉。 这是魏明玺和南宫越刚刚定下的计划,南宫炘是怎么知道的? 南宫炘听她话中的意思,十之八.九是肯定,顿时就急切了起来:“王妃,请务必阻止我大哥护送容盛回西凉。否则……否则……” 他神色焦急万分,不似有假,傅容月上前一步,两人靠得更近了几分:“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我……”南宫炘眼圈微红,眸色痛苦的扭头看了看街角,傅容敏垫着脚尖在看他,他一咬牙:“王妃,我已经走投无路,如今只有陵王府能够改变这个局面了。我二哥跟随齐王殿下,心中已对平宁侯府生了异心。我偷听到他暗暗布下死士,要在容盛太子和我大哥前往西北的路上设下埋伏,将容盛斩杀在西北地界,破坏大魏和西凉的和亲不说,还要将罪责全部推给陵王。最重要的是,他们……想要拿下西北的军权!” 傅容月悚然一惊:“西北有你大哥坐镇,拿下军权谈何容易?” “是,所以二哥想要大哥的命!”南宫炘眼中满是痛苦:“他想要连同大哥一块儿除去。” “此事当真?”傅容月连看榜的心情都没了。 若是南宫炘消息准确,那还真是不得不防。如今关键时刻,容不得有一点乱子,否则将陷国于危险之中。 南宫炘点头:“千真万确!” 傅容月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事我已经知晓,你先回去,别让你二哥看出不对劲来,无端又生出更多的祸乱。” 南宫炘应了,又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傅容敏,终于埋头往小巷子里走了。 他一走,傅家人就好奇的围了上来:“你们都说些什么,说了那么久!” 傅容月摆摆手:“回家再说。” 傅清见她虽是混若无事,实则眼中忧心忡忡,便知道事情有异,当即招呼着程氏和傅容敏快步去往梅国公府。 一进门,傅清便招呼程氏和傅容敏同去看望梅阮仪,自己则和傅容月直奔梅向荣的主院而去。秦霜傲也在,见他们神色匆匆的进门,秦霜傲还以为是陵王府出了事情,急忙迎了上来:“容月,你怎么来了?” “爹,正好,有件事我需要你帮忙。”傅容月握着他的手:“爹曾经掌管秘隐,同是死士刺客,又在江湖,爹知道都有哪些刺客营?” “大魏游荡在江湖上的刺客组织如今已经被吞并得差不多,能跟隐月楼相提并论的,恐怕只有唐宗。”秦霜傲一愣:“是不是有新的死士组织出现?” 傅容月点点头,她心中已经有了些底气:“先前就听说齐王府有豢养死士,看来要加紧查找他们的大营了。” 说着,便将方才路上遇到南宫炘,南宫炘特意警告哀求她的话说了。 梅向荣听得怒气勃发:“这南宫墨实在是不像话!国之根本,岂是能随便动的?” “这南宫墨性情如何?”傅容月趁机追问。她虽然知道南宫墨是平宁侯府的人,同南宫越、南宫泽和南宫炘是兄弟,但比起其他三个嫡出兄弟,他作为平宁侯府唯一一个庶出的公子,平日里委实低调,来京城三年她竟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人,更有甚者,恐怕京城里的很多人都以为平宁侯府的二公子是嫡出的南宫泽,按照长幼顺序,排行第二的南宫墨韬光养晦的功夫非同一般。 梅向荣怒道:“我见过几次,安安静静的跟在南宫泽身后,从不多话,却是个心狠手辣的!” “此人就没有别的弱点?”傅清追问。 梅向荣正要说,秦霜傲却打断了他:“容月,你掌握的这些有没有切实的证据?如果有,倒是不用那么麻烦,将南宫墨控制起来应该不难。” “正因为没有,才觉得烦心。”傅容月摇摇头,如今国事繁多,魏明玺劳心劳力都不得好,若是再来这一件,她是真心疼魏明玺的操劳。 秦霜傲瞧着桌子,沉吟了一会儿便道:“依我看,此事倒是不难解决。一出金蝉脱壳,保管南宫墨和齐王摸不着头脑。” “恐怕不行。”傅容月心中说不出的怪异,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齐王既然要动手,想必会想出一个完全的法子,将各种可能性都想到,金蝉脱壳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再者,不管怎样,容盛出关必定要经过西北地界抵达盛柔,否则就得绕行西线,那时候战线长,恐怕会更麻烦。” “依我看,也不用那么麻烦。齐王想用南宫墨替换南宫越,总归心里只有这一把剑,咱们将这把剑折了,谅他齐王也没什么办法。”傅清道。 傅容月眼睛一亮,这是一个可行的办法,只是治标不治本,总能解一时燃眉之急,拖到容盛回到西凉。 “要抓住南宫墨的把柄恐怕不容易。”秦霜傲和梅向荣同时摇头,梅向荣说道:“他在京中真的没什么存在感,也没听说有什么行为不端的地方。” 秦霜傲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道:“容月,我记得年宴的时候,为了拿到纪城军的掌控权,咱们放出了江洋大盗的消息,此案至今高悬,只抓了几个贼目充数。这个案子如今正好用得着,都是咱们的人,用起来也方便。既然抓不到南宫墨的错处,那我们就给他创造一个错处,不管怎样,先关他在大牢里,等容盛到了西凉再放出来。” “好!”傅容月点点头,提起的心稍稍落了下去。 几人说了许久的话,日头渐渐上来,京城的热闹越发喧嚣。 程氏带着傅容敏也看过了梅阮仪,复关送两人回来,梅清谷随行。程氏走在前面,傅容敏和梅清谷笑眯眯的一路说着话,都不见多焦虑。 傅容月等人便都停住议事,同程氏等说些家常话。梅阑珊待嫁家中,这几日格外安静,都在自己的屋子里发呆,只今日听说放榜从屋子里出来,陪着梅清谷等候消息。午时一过,便见梅家早早守候在皇牌前的家丁飞奔而入,满面喜色的喊道:“中啦,中啦,二少爷和傅小姐都中啦!” 第566章 阑珊心思,挑明 第566章 阑珊心思,挑明 “都是第几?”梅向荣喜得连话都颤.抖起来。 家丁道:“二少爷高中榜首,傅小姐稍稍落后一些,但也是前五。现在皇榜前围了好多人,大家都在夸奖二少爷和傅小姐呢,都说咱们梅国公府风水好!” “好,好!”梅向荣连连点头:“中了就好!清谷,容敏,接下来你们要好好准备殿试,陛下这些日子精神尚可,应该会将殿试的日子提前,要一鼓作气。” “知道了!”梅清谷和傅容敏双手紧握,眼泪汪汪的看着对方。 程氏泪眼朦胧,背转了身子抹眼泪,心中直道:“老天有眼,容敏也考中了,就算不能名列三甲,也能在朝中做个小官,将来就算我入了土,到了九泉之下也不用操心她太多。真好,以后两兄妹有个伴,总不至于孤苦伶仃!” 她只感到肩膀上的担子一下子轻松了很多,纵然此刻就死了也是值得! 傅清则满面骄傲的看向傅容敏,他的妹妹还未及笄就有如此本事,已经超乎常人,将来必定是国家的栋梁。按照大魏的律法,等傅容敏及笄后才可出任。算起来,傅容敏四月初八的生日,离今不过十来天的功夫了,等殿试考完,刚好过了及笄礼,今年就能上任,耽误不了什么。他心中由衷的感到高兴,从此以后,父亲带来的耻辱将会随着他和傅容敏的入仕而慢慢洗刷,终会有一天,整个傅家会从衰败走向荣华! 到了那个时候,容月也会有更多的助力,魏明玺登基为帝,后宫里的女人断不敢轻易欺辱了她! 想到这里,傅清的目光随着傅容月转动,嘴角的笑容喜忧参半。 傅容月不经意的回头,正遇到他温情脉脉的眼神,她回给他大大的笑容:“大哥,你以后上朝又有伴了!” “还不一定做什么官呢,说不定我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傅容敏吐吐舌.头。 若不高中三甲,入仕必定排在五品之后,她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将话说满了。 梅向荣哈哈大笑:“不管做什么官,都好,都好!” 他心中委实高兴,梅阑珊即将远嫁西凉,傅容月嫁给了陵王为正妃,此时正是梅家处在危亡的时候,梅清谷此时进入殿试,必将替代梅阑珊入朝,不管局势如何变动,梅家总算不负众望,继续实践着祖先对魏家的诺言:只要梅家在,大魏的江山决不亡! 一片热闹中,唯独梅阑珊显得安静了些。 她同大家站在一起,但一言不发,脸上带着笑容包容的看着两个弟弟妹妹。她同梅清谷是最要好的,此时安静不免反常,傅容月频频留意,便发现梅阑珊的眼神很是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梅向荣做主,今夜大家同乐,一行人欢欢喜喜的去花厅,傅容月故意落后几步同梅阑珊一起:“阑珊姐姐有心事?” “没有。”梅阑珊微微一笑:“我能有什么心事?” “阑珊姐姐,还有三天,姐姐就要嫁到西凉去了。”傅容月握着她的手,梅阑珊的指尖冰冷,她不免心疼。 就魏明玺和容盛联盟的事情,她对梅阑珊心中很是愧疚。虽然梅向荣说梅阑珊是自愿嫁的,乔凰离也十分笃定梅阑珊自己愿意去,但她至今还是想不明白原因何在。梅阑珊对容盛是没感情的,先前也一向讨厌容盛,她只怕梅阑珊是为了梅家牺牲了自己的幸福,那是她极其不愿意看到的。 梅阑珊一愣,缓缓点头:“是。真快。” 变故来的快,圣旨下的快,一转眼二十年已过。 真快啊! 她抬起头,目光又露出几分迷茫,看着不远处的花朵很是恍惚。 这模样让傅容月极不放心,略一思索,她便拉着梅阑珊往廊下去,按着梅阑珊坐在,傅容月神色严肃的强迫她同自己对视:“阑珊姐姐,你说句实话,和亲这件事你心里是不愿意的,对吗?” 她动摇了! 看到梅阑珊那样的表情和神色,傅容月的心口很疼,像是被刀子狠狠的戳着,又像是被一双手反复揉捏,疼的连呼吸都不顺畅。傅容月暗暗下定决心,只要梅阑珊说一句不愿意,她就是拼死也要拦下来。她不愿意相信这个江山要稳固,就必须要牺牲掉一个女人的一生。她相信,就算不用和亲,魏明玺也有别的办法,哪怕走得更艰难一点呢? 可是,傅容月失望了。 梅阑珊收回目光,柔和的落在她的脸上:“容月,我是愿意的。你不用担心,嫁给容盛我心甘情愿,这是我欠他的。” “阑珊姐姐,你不欠他什么,你什么也不欠他!”傅容月蹙眉:“你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梅阑珊同容盛接触不多,平日里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欠下容盛什么,必须得用自己来做偿还? 梅阑珊微微一笑:“我欠他的,永远也还不清。” 傅容月瞧见她这副认命的神色,心中猛然一动,不知为何,脑中一下子就响起曾经梅阮仪说过的关于冯其时的过去来。 阑珊姐姐一生只亏欠过一个人,那就是冯其时。莫非……容盛同冯其时有什么关联? “阑珊姐姐,容盛认识冯其时吗?”虽然不太可能,傅容月还是问出了口。 梅阑珊本来打算瞒着她,可没想到傅容月这般敏锐,面对她的问话,梅阑珊说不出谎言,只得点头:“认识。” “容盛曾经来过大魏?”傅容月得到肯定的答案,只觉得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梅阑珊再次点头。 傅容月捂住胸口:“听说容盛是十八岁以后才被迎回西凉,萧贵妃洗刷了冤屈后,他才被西凉皇帝立为太子的。” 她满目疑惑,说着这些话,心中涌起极为复杂的感觉,一会儿希望自己的猜想是真的,一会儿又希望是自己猜错了。冯其时若是活着,对梅阑珊而言固然是安慰,可若是他活着的身份不一样了,甚至成了梅阑珊的对立面,那结局便不是好。梅阑珊自从进入宫廷替代梅阮仪做御医,就已经背负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包袱,她如今只希望梅阑珊能轻松一些…… 傅容月素来冰雪聪明,猜到了本不以为奇。 梅阑珊伸手握住傅容月被自己冷透的手指,真诚的笑道:“容月,我不是真的想瞒着你,我本来以为,凭着你的聪慧,可能等我离开大魏后就会反应过来。到了那时候,我都出关了,你想拦也拦不住我。” “阑珊姐姐!”傅容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伸手抱了抱梅阑珊,她傻得让人心疼。 梅阑珊拉着她坐下,廊下春花正好,恰如她的年华。 被傅容月猜到,那些憋在心底几天的话终于都能说了,姐妹两人并肩坐下,傅容月顺手折了枝梨花别在梅阑珊的发髻上。 白色的花朵很衬托梅阑珊的肤色,安静的梅阑珊原来是极美的一个姑娘。 “难怪容盛一到大魏,就放出话来要求娶你,原来你同他的之间的渊源很深。”傅容月暗暗摇头,心中越发揣测起容盛的心思来。这个人她看不透,若是容盛娶梅阑珊不是真心,其心可诛,梅阑珊的前途凶险,确然让人担忧。 梅阑珊笑道:“他早已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傅容月一愣。 梅阑珊扭头调皮的眨了眨眼:“不然你以为,凭着他一国太子的自尊和骄傲,他会对一个抛弃他、害死他的女人百般温存?他容盛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我敢肯定,他的东宫里恐怕杵着不止一位夫人,说不定在西凉孩子都有一堆了。他是死过一次的人,醒来之后,人也不傻了,老天对他格外优待,身份地位都回来了,当然要将耻辱和愚蠢一并收回。” 她就是他的愚蠢啊! 怎么可能留着? 傅容月呸呸两口:“不许你这样说,姐姐聪明着呢!” “绕来绕去,没想到还是没绕过。”梅阑珊回头对她笑得仿若朝阳:“容月,此去西凉山高水长,咱们姐妹恐怕死生不复再相见了。我真舍不得你!也舍不得爹,舍不得大哥和清谷,舍不得家里的每一个人。爹只有我一个女儿,如今身体又不好,我走了以后,爹就交给你了。爹这辈子做了很多事情我都不高兴,他做的令我最满意的一件事,就是将你带到咱们梅家来!” 顿了顿,她看着傅容月一字一句说:“容月,我不辜负你,你也别辜负了我!” 傅容月的心猛然一缩。 梅阑珊的目光纯净透彻,好像将一切算计、谋略都看得清清楚楚,在这样的目光中,她不禁自惭形秽,想起自己当初并未阻拦乔凰离提议让梅阑珊和亲的主意,当不起梅阑珊这样的重托,傅容月泪光盈盈,几乎不敢同梅阑珊对视。 梅阑珊话中有话,就是这一刻,她向傅容月和魏明玺说明了,她所能明白的一切! 从梅国公府回来,傅容月便显得心事重重,就算是梅阮仪五月二十七同复关成婚的消息也没能让她兴奋起来。魏明玺议事回来,将她抱在怀中柔声询问怎么了,傅容月才崩溃一般的扑在魏明玺的怀中,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明玺,我错了,我做错了!” 第567章 出游北郊,偶遇 第567章 出游北郊,偶遇 突如其来的崩溃让魏明玺傻了眼,搂着她连连安慰,用半命令的语气说:“怎么了,跟我说!” 傅容月抬起泪眼:“我不应该同意让阑珊姐姐去和亲,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我们在利用她,她知道我们需要她去和亲,她只是什么都没计较,心甘情愿的去西凉做一枚大魏和西凉的联盟的棋子。我对不起阑珊姐姐,我不配做她的妹妹!” “她亲口告诉你的?”魏明玺奇怪。 傅容月摇头:“她没说。” 正因为梅阑珊没有说一个字责怪她,她心里才堵得慌,难受得厉害! 魏明玺也跟着一阵沉默。 从前大家都小看了梅阑珊,这个女子真是聪明透彻。不过,梅阑珊知道了反而好,她若真的蠢笨,以后在西凉才真的危险! “容月,和亲的主意是乔凰离出的,我答应的,跟你没有关系。”魏明玺见她落泪,疼惜的抹掉泪珠,亲.吻她的眼睛:“你不要过分自责。听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梅阑珊今日有得选,你觉得辜负了她;可若是圣旨强迫她的呢,你恐怕就会觉得好过一些。纵然剥夺了她的幸福让人过意不去,但既然她自己明白并做出了选择,就只能说是她的命!“ “我不相信命!”傅容月咬牙。 魏明玺摇头:“乔凰离也说了,她同容盛有缘分。” 这真正让傅容月无从反驳。 容盛真的是死掉的傻子冯其时,这个消息到现在她都接受不了。魏明玺的话不无道理,或许,被冯其时吃得死死的,还真的是梅阑珊的命。正所谓,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她叹了口气,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魏明玺轻轻捏着她的脸,头抵着头,他的语气温柔极了:“傻瓜,缘分这种东西说不准的。当年我要不是为了报答你母亲的救命之恩前往凤溪村搭救她性命,我焉能遇到你?你要不是满心为了复仇来京城,又怎么能恰巧在荒山野岭里将我捡到?你看,容盛为了大事而来,却定情梅阑珊;梅阑珊对容盛爱答不理,最终却为了国事不得不嫁。他们命里注定要牵扯不清,不管分开还是同行,我们都只是推手,将这一切促成罢了。” 傅容月点了点头,心中好过了一些。 魏明玺存心想让她高兴,便不敢再提梅阑珊:“方才听姚远说,梅阮仪和复关的婚事定在五月二十七?” “嗯。”傅容月笑道:“刚好还有两个月。” “梅国公府接连嫁了两个女儿,娶进来一个媳妇,今年真是喜事连连。说起来,梅清谷同你四妹妹的婚事是不是也要定下来?”魏明玺问。 傅容月笑着摇头:“还早呢。这不还等着殿试结束,看两个弟弟妹妹怎么打算。” 说到殿试,两人要说的就多了。 傅容月关心朝中大事,自然有很多问题,都一股脑的对魏明玺说了:“父皇身体不好,很多事情都不处理了。你做摄政王,殿试是你来主持还是父皇亲临?时间定下来了吗?此时宜早不宜迟,若是拖得太晚,难免让人觉得不公平。还有,我知道你手下有很多青年人才都进了春试,去向都安排好了吗?此事现在是谁在主理?” “都安排好了,如今是吴方浩在主持,出不了乱子。”魏明玺笑道:“殿试是君王的特权,到时候父皇就算不亲自考核,也必在座。” “那时间呢?”傅容月最关心这个。 魏明玺道:“不会太迟,容盛一走,就会开殿试。” 他也悬着心呢! 两人说着话,傅容月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魏明玺松了口气,揽着她的腰呢喃:“容月,春花开的正好,这些时日我太过忙碌,总是让你一个人,趁着天气好,明天我带你出去走走?” “好!”傅容月点头,搂着他的脖子,她真喜欢这样的魏明玺。 次日果然是个好天气。 魏明玺答应了要带傅容月出游,早就做好了准备,推掉朝中的大小事务。董剑逸和姚远都眼巴巴的看着他,魏明玺懂两人的心思,不外乎一个想见梅珊,一个想同绿萝多呆会儿,大手一挥,让两人一同随行。 怎料接到了傅容月,董剑逸傻眼了:“绿萝呢?” “绿萝姐姐有事要办,今儿不跟我们去玩。”绿俏板着脸说:“董剑逸,我在这站着呢,你就不能问候一下我?” “你有什么好问候的。”董剑逸撇撇嘴,转身失落的上了马。 一回头,姚远同梅珊手牵手的坐在马背上,他越发受伤了,唉声叹气了一路。 魏明玺瞧不得下属这副丢了魂儿的模样,忍不住给他刺探军情:“绿萝在京城连个亲戚都没有,能有什么事情要办?” “乔凰离想要游览京城,我让她跟着。”傅容月笑道。 魏明玺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昨儿晚上乔凰离过来说给我听的。这种小事怎好惊动你?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他的要求也不算过分,故而我就答应了。”傅容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还想问怎么不让绿俏去?我也想啊,但人点了名就要绿萝带路。” “乔凰离同绿萝又不熟悉。”魏明玺蹙眉。 傅容月漫不经心的道:“前些时候绿萝整治了他,或许他只是想要作弄绿萝吧。游览京城,怕是绿萝回来腿都要走断了。” 魏明玺闷声笑了起来。 两人说话时并未刻意隐瞒,董剑逸一字不漏的停在耳朵里,不免泛酸:“乔凰离未免小气,可别是借着报复的幌子欺骗绿萝吧?” “绿萝又不是傻子,还能被他骗了?”姚远哈哈一笑,不以为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她要是那么容易被骗,早就被你小子骗到手,哪还能让你现在在这里着急,拈酸吃醋像个猴子跳舞一样的。” “从今儿起,咱两不是兄弟了!”董剑逸生气。 梅珊更生气:“喂,你们给我打住啊,不许在背后编排我绿萝姐姐,谁再多说一句,我就揍人了!” 姚远忙握着她的手表忠心:“怎么会,绿萝是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哪里舍得编排她!我们这不是担心她的安危吗?你也看到了,那个乔凰离有多记仇!” 梅珊不依,没奈何,姚远忙牵着人去一边哄了。 “你看他们!”董剑逸饱受伤害,向绿俏哭诉。 绿俏白了他一眼,理都不理人,拍马跟上马车,留下董剑逸在原地捶足顿胸。 魏明玺和傅容月听着外面的动静,会心一笑,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起来。一路欢声笑语,马车很快出了京城,往郊外去。今儿天气委实不错,北郊的桃花开得正是最好看的时候,前来游玩踏青的人不少。马车到了北郊外的刘莽山,就已经能看到漫山遍野红红白白的一片,空气里也弥漫着花朵的清香,煞是好看诱.人。 如今正是春试好时节,赶上陵王大婚,京城里的富贵人家也好,前来京城应试的科考子弟也罢,早就将京城挤满,最是热闹。 桃花树下风.流多,谁又能错过繁盛花期? 马车行至刘莽山外,官道上停了不少马车,小路上的行人更多,马车不能继续前行,傅容月和魏明玺只得下来。 一行人上了刘莽山,两个主子走在前面,绿俏和梅珊跟在后面,姚远和董剑逸一人手中拎了一个食盒负重前行。姚远倒是满脸笑容,这盒子本来是梅珊拎的,他替心上人干活并不觉得辛苦;董剑逸就叫苦不迭:“绿俏,我一个大男人拎这种东西不好看啊!” “活该绿萝不理你!”绿俏白了他一眼:“你根本就不知道心疼女孩子。看看人家姚远,恨不得把梅珊背在身上,怕她走疼了脚哩!” “梅珊是姚远的人,你又不是我的人,我心疼你干嘛?”董剑逸不依。 绿俏啧啧咂嘴:“我虽然不是你的人,可我是你的心上人的姐妹。” 董剑逸说不过她,只得闷声跟着。 这事儿连魏明玺都看不过去,忍不住扭身训他:“你连上战场提刀子都不怕,害怕拎个食盒丢人?大丈夫能屈能伸,瞧你那点能耐!” 董剑逸心中很是冤屈,被魏明玺训得无法反驳,小声嘀咕:“那我还不是嘴上说说而已的嘛……” 傅容月摇摇头,董剑逸什么都好,就是男人心思糙了些,根本不懂体会女孩子的感情。难怪绿萝这些年来对他什么想法都没有,他们死士营里出来的,个个把生死都看得很淡,对于生离死别更是毫无波澜,能在一腔死水中激出浪花来谈何容易,再不上点心,那别说是浪花,怕是涟漪都没一个。董剑逸又不比姚远,姚远虽是死士营的人,但自幼就跟随魏明玺,体会过辛酸苦辣的人生,情感要丰富得多。就过一生而言,她还真不赞成绿萝同董剑逸处在一块儿。 魏明玺低声道:“做男人,还是抱怨少一点的好。” “王爷教训的是!”董剑逸怕他动怒,也知道自家王爷顶天立地的性子,不敢反驳,身子悄悄的往后退去,不敢触动魏明玺。 谁知这一退,便听到身后传来娇柔的一声惊呼:“哎呀!” 第568章 出游玩耍,偶遇 第568章 出游玩耍,偶遇 董剑逸连忙回过头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个脸圆圆的小姑娘,穿着并不华贵,但略施粉黛,香气袭人。姑娘站在原地蹙着眉头,本是怒火冲天,一抬眼见到这些人个个衣着不凡,顿时不敢发作,隐了怒气埋怨:“怎么走路的?” “对不住!”董剑逸一双眼何其毒辣,已经发现这姑娘出身不高,他素来不喜欢以势压人,当即道歉。 姑娘白了他一眼,见他认错更不敢咄咄逼人,又埋怨了几句,绕过几人离开了。 傅容月的目光追随着她,见她走到了岔路,不由多了几分疑惑:“这姑娘看着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绿俏也点头:“是有些眼熟。” 她仔细一回忆,猛然啊的一声:“奴婢想起来了,她似乎是绿绮楼子里的丫头,叫什么瓶儿,奴婢前段时间陪着王妃去看绿绮的时候见到过。” “不是原来楼子里的人?”傅容月更奇怪了,绿绮的楼子里的丫头个个都被调.教得跟人精一样,就算她去看绿绮从来不跟两个楼子里的人见面,但如今傅容月在京城是何其的有名望,就算楼子里的人不认得董剑逸,怎么可能不认得陵王和陵王妃! 绿绮道:“不是啊,这是从苏州过来的。” 苏州过来的? 傅容月的脑子里立即想起绿绮前些时候禀告的事情,说傅容慧没死,摇身一变,变成了苏州花楼里的台柱子,如今化名叫做卿眉。这段时间白水坊和清河坊人手紧俏,从苏州调了一批姑娘过来应援,卿眉就在其中。这些花魁个个花枝招展,平日里都有丫头伺候着,就算来了京城也是带着自己的人来的。两个楼子里一下子多了几十个人,傅容月哪里记得过来,只留心卿眉,哪里留心过那些婢女? 大婚前去看过一次绿绮,遥遥看到过卿眉一眼,她身边是跟着一个丫头,至于是不是眼前这个,她还真不清楚…… 想到卿眉,傅容月自然而然的问道:“上次傅容芩死的时候,咱们不是将消息透露给卿眉了吗?过去了这么久,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经历了大风大浪,傅容慧如今可是极端沉得住气。”魏明玺微微一笑:“说不定此时她已经开始有了计划,只是我们还不知道罢了。” “白水坊和清河坊那边没有消息传来?”傅容月诧异。 魏明玺笑道:“你不要那么着急,该着急的应该是卿眉。她按捺了三年才动手,现在连她来京城的目的都不清楚,只有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咱们才好一把抓住。” 这话有点道理! 傅容月附和的点了点头,但心中总归是有个芥蒂,说不出的奇怪,一扭头还是吩咐绿俏:“你跟着刚刚那个丫头,看看她主子是谁。” 绿俏不敢耽误,快步去了。 几人仍旧沿着主路上山,很快就到达了山腰。从山腰开始,山寺桃花格外美丽,一直蔓延到远处的乡野田边,恍如仙境。傅容月走得累了,几人找了个平坦的桃花树下休息。梅珊和姚远铺开毯子,将带来的食盒打开,就着春花暖风,一边赏花一边歇息。 傅容月前所未有的愉悦,牵着魏明玺的手笑道:“来京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什么都不用想的赏花呢。” 几年前也曾经上承平寺赏过蜜桑花,但那时候满心满眼都是算计魏明钰和傅容芩,哪里有心思看什么花,至今也已经想不起当年的花朵都开成了什么样。不过,傅容月还依稀记得当时自己同魏明钰一道求了一支签文,魏明钰的签文写的是“梦里不知身是客”,她的签文写的是“弯弓雕月十里霜”,魏明玺也求了一支签文,后来给她看了,写的是“平步青云夜华地”。 当时前途未卜,生死两茫茫,虽有坚定决心,实则势单力薄。 今日再回头看,竟已经一一应验。 魏明钰失心疯之前曾说自己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娶了傅容月有了锦儿,竟是前世种种烟云。于他而言,今生何尝不是一场梦。他在傅容月为他编制的梦中沉.沦起伏,全然不知自己苦心想进入的人心,全是套路满满,他甚至连客人都不是; 而傅容月呢,弯弓雕月,十里寒霜,西北两年磨砺,生死里滚过,她上过战场,射过夜狼,陪着魏明玺看过雪国千里冰封的盛景,而这一句蕴含的凄苦,不正是前世的种种惨淡吗? 至于魏明玺…… 傅容月抿唇笑了。 只有到过西北,在西北过了严寒冬天的人才会了解什么是夜华地。冬夜雪地里的冷光照耀,夜晚也如同白天一样的华光是真实而冰冷的。魏明玺在寿帝的栽培指引下来到西北,出任西北都护,在西北起家,手握西北军这支利刃,从一个残废一步步到今日手握重拳的摄政王爷,从人人厌恶唾弃到提起就露出敬仰的目光,不是平步青云又是什么? 都说承平寺的签文准,当真是没有半点虚假! 魏明玺凑过来亲她,在她耳边轻笑:“王妃娘子笑什么?” 傅容月侧头:“改天咱们再去承平寺求签问卦,可好?” “求什么呢?”魏明玺坏坏的笑着,将目光移动到她的肚子上,言下之意很是明确:“王妃娘子放心,本王身子好得很,没什么隐疾,一定会有的。” “老不正经!”傅容月唾弃一般的推开他:“说点正事!” “行吧,你不生,我生。”魏明玺凑得更近:“子嗣的事情难道还不是正事?”见傅容月尴尬得脖子都红了,姚远和梅珊背转了身子偷笑,他忙又揽人认错,巧妙的转移了话题:“怎么突然想去承平寺求签,王妃娘子有什么心愿没完成,都可以说给我听呀,我一定给你办好的!” 傅容月笑道:“求签总归是有想做的事情,说出来就不灵了。” 魏明玺道:“我又不是外人。” “可是神灵会不高兴。”傅容月倒很是坚持。 魏明玺微微撇嘴:“神灵高兴了,我却不高兴,容月也舍得?” “当然舍不得。”傅容月见他刻意讨好的模样着实可爱,想到他在人前板着脸在自己跟前撒娇耍性子,一颗心几乎都要融化了,笑道:“你是我的心头肉,掌中宝,你看你皱皱眉头我都为你伤心难过,怎舍得让你不高兴呢?” 这话熨帖得魏明玺格外舒坦,哪里还顾得计较她想求什么,紧紧揽着人:“既然想去,那抽个日子我们一起去。” 傅容月得了承诺,心中欣喜,倒是一扫颓然。 另一边,绿俏紧跟着那个丫头七绕八绕的,慢慢的竟走到了西侧的山腰。这时节正是刘莽山赏花的最佳时候,亭子里人满为患,绿俏不敢跟的太近,见丫头往亭子里去了,便躲进了树林里,悄然向亭子里靠近。她武功好,怕听不清,将内力提了起来,生怕错过亭子里的一句对话。 等绕到亭子后,一抬眼,绿俏就惊着了。 乖乖,亭子里等着那丫头的,可不正是卿眉? 绿俏还记得当年傅容月刚刚来到京城的时候住在忠肃侯府,同忠肃侯府的这位不可一世的三小姐有过不浅的缘分。眼前卿眉的面容一入眼,除了没有当年满面的戾气,多了些扑面而来的风.尘气息,面容倒是精致了很多,越发是男人们喜欢的那盘菜。她暗暗咋舌,难怪卿眉成了苏州楼子里的花魁,傅家姐妹的容貌本就好看,卿眉这般刻意温柔更见迷.人…… 仿佛为了印证傅家姐妹的美貌,卿眉一站起来,亭子里所有男人的目光都往她身上投去,女人则忍不住得意的勾起了嘴角。 从前傅容慧在京城里蛮横,多少富贵人家的女子都见过她,就算如今以卿眉的身份出现,大家对着这张脸仍忍不住想要嘲笑,暗自揣测她到底是不是失踪的那位忠肃侯府三小姐。不过,卿眉不承认,当真也没人敢肯定。 但很快的,这些女人就笑不出来了,纷纷掐着自己丈夫的胳膊,再狠狠的瞪两眼卿眉,啐道:“贱皮子,走哪里都不忘记勾.引男人!” 男人嘿嘿的陪着笑脸:“就看看,心头肉还是你!” 女人就露出胜利一般的笑容,挑衅又蔑视的看向卿眉。可惜,卿眉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瞧着这些人,她整理衣衫站在那里,问匆匆赶来的婢女:“怎么样?” 婢女压低了生意回答:“来了,马车刚刚在山下停稳。” “好,咱们赶着到路口去。”卿眉满面喜色。 绿俏听得糊涂,谁来了? 见卿眉动了步子,她也就跟着往山下移去。只见分花拂柳间,一个高挑的影子往刘莽山上移步过来,一身月白袍子,缓带轻裘,面上含笑,说不出的好看。 竟是陈王魏明铮! 绿俏忙隐在林间,只见卿眉也低头整理了一番衣衫,见没有一处不妥,才踩着小碎步迎了上去。两人错身而过,不知为何,卿眉手中的丝巾飞了起来,不偏不倚,便是往陈王的身旁飞去。 第569章 陈王目标,求情 魏明铮只带了一个侍卫,丝巾飘落在眼前无法忽略,下意识的一伸手,就握住了那块粉色的丝巾。香气袭来,是他喜欢的兰花清气,他便顿住了脚步回身:“姑娘,是你的东西?” 卿眉早在丝巾飘落时就轻轻低呼了一声“哎呀”,任谁也知道是她掉的。她上前两步点头、福身,动作优雅一气呵成:“正是小女子的,多谢殿下!” 魏明铮抬眼看了看她,将丝巾递给她:“拿着。”  卿眉双手微微颤.抖,从陈王手中接过丝巾,缓缓抬起头,露出姣好的面容,鼓起勇气一般的说道:“殿下是一个人来的吗?小女子初来京城,对地形不是很熟悉,也没什么朋友。她们……”她稍稍停顿了 一下,目光淡淡的扫过那些来来往往的女子的目光,带了几分失落和伤痛,语气更是轻如薄烟:“好像也不是很欢迎小女子,都不愿意为我指路……” 魏明铮何其聪明,卿眉只短短几句话,他便联想起了京中的传闻:“你是叫卿眉?” 京中都说,白水坊里新来了个姑娘长得活脱脱就像当年忠肃侯府的三小姐,他原本还不信,方才卿眉抬眼时,那五官也是惊讶了他。  记忆里原本没忠肃侯府的几个女孩的印象,因了傅容月,倒是同忠肃侯府的几位小姐有过几面的缘分,他对傅容慧的脸是有记忆的。方才那一眼,他也几乎就以为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就是傅容慧 ,只是听她说从未来过京城,又是跟大家闺秀全然不同的气质,他才信了几分。 “殿下知道我?”卿眉等到了眼睛。 魏明铮抿唇笑了笑:“京中风月多,这些女子都深受其害,故而对你有些敌意。” “我明白,我也没有责怪谁的意思。”卿眉眉眼低垂,忧伤的叹了口气:“都是为了生存,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她模样着实可怜,婢女听了这话,更是难受得紧咬下唇不发一言。 卿眉的话却触动了魏明铮。  是啊,都是为了生存,责怪谁也没有用。他如今所做的种种,从来没想过要得到谁的谅解。一时间,魏明铮的心里涌起惺惺相惜的感触来,他本来无意与谁结伴同游,但忽然忍不住开口:“你若是第一 次来刘莽山,我带你走几圈便认路了。” “多谢殿下。”卿眉大喜。 他二人结伴同行,渐渐远去了,绿俏才从树林里出来,赶着去报给了傅容月。 “卿眉的目标是陈王?”傅容月听了绿俏的回禀,心中难免吃惊:“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傅容芩的死讯早就通过渠道传给了卿眉,原本以为卿眉来京城是为了向自己复仇的,听了这个消息应该愤怒不已,谁知道这么久了,她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此时还有心情同魏明铮游山玩水赏桃花,卿 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越发让人捉摸不透。 魏明玺笑道:“她莫不是看上了十一弟,想做陈王妃吧?” “卿眉会那么蠢笨吗?”绿俏痴痴的笑道:“亲王的王妃再不济也是世家女,世家庶女都轮不上,哪里还能轮得到她一个街头卖笑的红尘客?” “如果她压根就没打算做陈王妃呢?”傅容月受到启发,抬头看向魏明玺:“比如,她只是想做陈王身边的女人,至于是不是陈王妃又有什么紧要的!只要陈王够宠爱她,将来也不是没有翻身的可能。” 她依稀记得,前世自己还没同傅家人翻脸的时候,傅容慧同傅容芩为了笼络她,有时候也愿意说一些心事给她听。  傅容慧自十四岁时就在花丛中惊鸿一瞥,将一颗芳心牢牢锁定在魏明铮的身上。后来傅容慧同自己结仇,除了傅容芩的关系外,最重要的是她没能如愿嫁给魏明铮。自己没能代替傅容芩嫁给魏明玺,反而嫁给了夺嫡呼声最高的魏明钰;寿帝心疼儿子,便聘娶了傅家女傅容慧给他做正妃,前世的傅容慧嫁的是魏明玺。婚后魏明玺待她十分冷淡,她自然将满腔的仇恨都转嫁到了傅容月的头上,最终恨她 入骨,带着人来宫中侮辱她…… 今生的傅容慧也是一样的吧? 这般刻意接近魏明铮,恐怕并不仅仅是想利用陈王而已! 绿俏眨眨眼:“不会吧,陈王那样的人物会看得上她?” “陈王惜弱,说不定还真的会成功。”魏明玺却摇了摇头。 他记忆中的十一弟素来心软,卿眉如果编造一个可怜的身世,他多半会动了怜悯之心,直接为卿眉赎身也是有可能的。 傅容月思索片刻,方道:“先让人跟着她,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再说。”  她总觉得卿眉的心思不会那么简单,在经历了从嫡女到名妓的悲惨境遇后,她不相信卿眉会一心留恋风花雪月。卿眉自有心机,若是一如既往的愚蠢,又如何能在花楼里活着走出来?卿眉一定另有所 图,这一点她从不怀疑!  被这么一搅和,傅容月不免有些兴致缺缺,魏明玺察言观色,带着她寻一个偏僻些的地方,远离人群,不再提起朝中琐事,又说些趣事给她听。梅珊和姚远这一对欢喜冤家又在旁边不停的搞怪逗乐, 时不时的互相折损,总算逗得傅容月一扫阴霾笑出声来。 几人一直玩乐到太阳下山方打道回府,到京中也没立即回家,姚远推荐了一家藏在深巷里的酒家,小菜做得精致味道一绝,清酒甘冽唇齿留香,非要带几人前去尝鲜,等回到陵王府时已然是深夜。 马车一进门,便见南宫越坐在大厅,上前就问:“王爷,王妃,听说年关时出没京城的江洋大盗又现了身?” “是有这么回事。”魏明玺颔首,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傅容月。 这事儿他知道,还是傅容月亲手办的,因跟南宫墨有关,故而没向西北军中的其他将领透露。 傅容月心中微动,这事儿秦霜傲包揽,个中细节她也不是很清楚:“怎么了?”  南宫越一听两人毫不知情的话语,心中就没了底,有些烦躁的说道:“我记得年关时王爷排年宴,当时王公贵族都来赴宴,江洋大盗就趁着那天行动,将很多大臣的家底都抄了一遍,损失的财产有差不多二十万两银子,一时间震惊朝野,魏明钰更是因此丢了纪城军的节制权。王爷接受此案后遵照圣旨破案,抓了不少贼目,我原本以为这些江洋大盗都尽数归案了,谁知道今天晚上朱大人忽然到我平宁侯 府来,话没说几句就在平宁侯府搜了起来……” “朱祁镇?”魏明玺挑眉。 南宫越点头:“是京兆尹。” “他说了什么没?”魏明玺示意他坐下,也让傅容月坐下,不急不缓的道:“搜查总得有个理由吧?”  南宫越面色怪异,看了看魏明玺,又看了看傅容月,仿佛要从两人脸上瞧出什么端倪来:“朱大人说,昨天晚上城南有一户富庶人家丢了传家宝,手法跟年关那批江洋大盗的手法一致,他带人跟点了一 路,追到我家后院时,人就不见了,故而搜查平宁侯府。” “京兆尹是京城守官,如果有正当理由,就算是我也不能阻拦。”魏明玺问道:“那最后呢?” 南宫越面容铁青,隐约瞧见薄怒:“我当然不能阻拦,就让他带人搜了,谁知道……谁知道……哎!”  说到这里,重重叹了口气,怒气更见蓬勃:“搜了大半个平宁侯府都没异样,却在搜到我二弟的院子里时,朱大人发现了花坛有动过的痕迹,一挖,竟在花坛下挖出了不少奇珍异宝,都是年关丢的那一 批,梅国公府丢的那一套祖传银针也在其中!” “你二弟如何说?”魏明玺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他所为何来,并未是平宁侯府被一个小小的京兆尹带兵擅闯,而是因为府中出了巨案! 南宫越道:“二弟虽是庶子,但府中规矩素来严苛,偷鸡摸狗的事情是绝不会做的。” “所有你是想让王爷替二公子求情?”傅容月抿唇,垂眸时,眼中却露出了一点笑意。 秦霜傲真是好手段,这才一个晚上,就真的让南宫墨下了大牢! 快!准!狠!  可疑身影在平宁侯府出没,赃物在二公子院子里抓个正着,罪证就能指向南宫墨,朱祁镇以此为借口抓人,然后再将复核的时间拉长一点,就算南宫墨最终脱身,这段时间的大牢是免不了的。既不伤 人性命,又能阻止他和魏明远互通消息,当真是一箭双雕。 南宫越正色道:“请王爷卖个人情给我,还我二弟一个清白,他是绝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若我说不呢?”魏明玺还没开口,傅容月却斩钉截铁的吐出了拒绝的话。 南宫越一愣:“为何?”  傅容月瞧见他一心一意要为兄弟洗刷冤屈,但回想到自己听到的消息,不禁觉得在南宫墨处心积虑的卑鄙嘴脸下,南宫越热血真心的营救显得格外可笑,她微微替南宫越感到不值得,更不忍心他继续被蒙在鼓中,直言道:“你求到王爷跟前来,想必是知道此事跟王爷有关。南宫将军,不瞒你说,南宫墨是我设计关他入狱的。” 第570章 解除婚约,隔阂 来时已经设想过此事可能同陵王府有关系,但听到傅容月这样直白的承认,南宫越还是十分震惊:“王妃,这是为何?若是我二弟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  “他并非是对不住我,而是对不住你。”傅容月摇摇头:“南宫将军,我要将南宫墨关在大牢里,当然有我的理由。春试放榜后,你四弟南宫炘曾经悄悄的找过我,告诉我一个大消息。他说,南宫墨有意 要谋夺你的军权,要将你斩杀在回西北的路上。这两天,你在府中有看到你四弟吗?你们兄弟感情一向深厚,为何你这个做哥哥的要走了,他竟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四弟在别院住着,并未回府。”南宫越一愣:“他什么时候去找过王妃,我怎么不知道?” “那南宫墨呢?”傅容月挑眉。 南宫墨谋划了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吧? 南宫越道:“在被朱祁镇拿获之前,他大多数时候都在自己的院子里。” 他说道这里,声音却渐渐的低了下去。 其实自从他回到京城,二弟南宫墨回府的时间已经越来越晚,他原本就同这个弟弟不怎么亲厚,故而也没有过问罢了。  魏明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若是不信,回去西北的路上必定会有切实的证据。这些江洋大盗都是自己人,若真的冤枉了他,等你平安回到西北,我自然会想法子给他洗脱罪名,让他平安回家,这些日 子在大牢中,我也会让人照顾妥当,吃不了什么苦;如果最终证据指向了他,那就对不住了,他蓄谋伤我大魏屏障,我决不能轻饶。” “我四弟是怎么知道的?”南宫越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陵王的为人他是信得过的,知道此人不屑于陷害忠良,若是南宫墨真的什么做,陵王必定一诺千金,他反而更担心的是南宫炘。 四弟鲁莽,别因此惹火烧身! 傅容月道:“说是无意中偷听到的。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了人保护他,不会让他出事。” “殿下,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南宫越忽然撩起衣摆跪下,郑重的磕头。 魏明玺吃了一惊:“起来,这是做什么?”  “我愿意相信殿下所说的话,也愿意追随殿下。假如我二弟真的有了反叛之心,那西北军和箕陵城就决不能落入他的手中。臣想恳请殿下批准,让我将四弟南宫炘带在身边,倘若我有个三长两短,殿下一时之间找不到可以替换南宫家的可靠之人,便让我四弟顶替我暂领西北军。如此一来,我可以保全四弟的性命,不会让他置身于京城乱局之中,为我南宫家留存一点血脉;第二,南宫炘终究是我南宫家 的人,西北军将们念及我的旧情,也愿意照顾一二,军心不至于溃散;第三,南宫炘性子耿直,认死理,忠君报国绝不会动摇,比起南宫墨更为合适。”南宫越一字一句,将自己心中所想都说了。 “南宫将军倒不必像交代后事一样,说得如此决然。”傅容月摇摇头:“将军总归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留在京城成婚?”南宫越苦涩一笑。 傅容月点点头:“是。”  他面色肃然,望着傅容月慢慢说道:“王妃的好意我心领了,身为男儿,岂能因为惧怕生死就逃避自己的责任?龟缩在京城做一个懦夫,不是我南宫家的人。再则,战场生死无常,今日不知明日事,我一生飘零在战场上,说不定哪一天就白布裹尸,命丧他乡;十四公主正当好年华,又是千金贵体,不应一辈子都为我提心吊胆。不瞒王爷和王妃,我已经向陛下请旨,解除同十四公主的婚约,求陛下为公 主另觅良人。” “什么时候的事情?”傅容月一愣。 南宫越抬起头,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昨天。” “陛下同意了?”傅容月不解。 南宫越道:“陛下若是爱重十四公主,应该会同意。” 傅容月一时便无话可说。 魏明玺也吃惊,只是很快就明白了南宫越的心思,他点点头:“父皇会不会同意解除婚约暂且不得而知,但我答应你,后天送容盛出门时,你带着南宫炘一起走。” “不等春试结果?”傅容月提醒。  南宫越一扫颓然,哈哈笑道:“王妃莫要抬举我四弟了,他就不是个读书的料子,兵书读得好有点样子,学那些文绉绉的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春试文试他没选中,就等着武试能有点样子。但我南宫家 的人要那虚名做什么,上了战场杀敌立功,他一样能入朝做官。过程虽然曲折一些,但好男儿浑身是热血,焉能怕流血流汗?” 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这一番热血的话成功的打消了傅容月和魏明玺的疑虑,送走南宫越,傅容月不禁感叹:“南宫越不愧是西北的铜墙铁壁,当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军人当如此。”魏明玺简短的点评。 傅容月见他眸中露出惺惺相惜的神色,不由得打趣:“可是怎么办,听南宫越的口气,他是做不成你的妹夫了。” “做不成就做不成吧。”魏明玺笑道:“男人之间的感情岂是因为一个婚约就改变的?” 傅容月便叹气:“可惜了十四公主,苦等了他这么多年。” “且看父皇会不会同意解除婚约吧。”魏明玺握着她的手,想到十四公主魏扶德,又想到宁平安,心中也很是难以抉择。 一边是自己的妹妹,一边是自己的爱将,他都不想两个女孩子伤心。 南宫越请求解除婚约的事情很快就有了结果。 第二日早朝,魏明玺和傅容月同去,寿帝将魏明玺召进殿中说了会儿话,出来时,傅容月便知道尘埃落地了。 果然,开朝之后,魏明玺便在朝上宣布:因四方战线吃紧,南宫越要立即返回西北,同十四公主的婚事不宜再拖,当即作罢,择日为十四公主另择良婿。 此话一出,朝野愕然。  宁平安站在武将的队列之中,正在傅清之后,听了圣旨立即抬头盯着前面的南宫越的后脑勺,眼眶不由自主的湿了。她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女将,这两年在西北军中磨炼,情绪早已内敛,不轻易让人看 出什么来,这会儿却忍不住心底的激动,拼命的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她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个消息无异于让她倍感幸福,心底隐约又生出了很多期待。 她看向自己的好友,傅容月投以一个肯定的眼神,她便笑了。 回西北! 宁平安心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只要回到西北,这一次,她一定要勇敢的对他说出那句话! 南宫越平静的领了圣旨,回到队伍之中,眼角余光不经意的扫过宁平安,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很快敛了神色,做出认真倾听的神色来。 今日要议论的事情很多。 明日容盛启程回西凉,还有很多事情都需要安排妥当,魏明玺事无巨细,一样样的问过,确保容盛在大魏的婚礼万无一失。 等陆陆续续的议政结束,宣布散朝时已接近午时。 正大光明殿门口,宁平安拉着傅容月的手,压低了声音不断说:“容月,你掐我一把,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圣旨都在南宫越手中呢。”傅容月挽着她的胳膊,挤眉弄眼的轻笑:“恭喜你啦!最起码,现在南宫越是一个人,没有圣旨拖累,不必再守着那许多规矩。” “嗯嗯。等我回西北,我就告诉他,我——喜欢他!”宁平安双眸闪耀。  两人说话间,南宫越同大家打了招呼,往两人的方向走来。不知是不是傅容月的幻觉,只觉得南宫越的步子前所未有的轻快,他快步走到宁平安身边,唤道:“平安,你跟我来!明天回西北,有些事情 要再协商。” “来啦!”宁平安欢欣鼓舞,给了傅容月一个眼神,大步去了。  傅容月目送两人一路说着话走远,格外登对的模样让人晃神,对好友见色忘义的行为不知可否,摇了摇头,正要走到阴凉些的地方去等魏明玺时,却瞧见不远处走来一个急切的身影,正是十四公主魏 扶德。她也得到了圣旨,一路从公主府赶到了皇宫门口。 瞧见已经散朝,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魏扶德的脸上便露出一丝失落,目光逡巡片刻,落在傅容月身上,她快步走了过来福了福身:“九嫂,已经散朝了?” “是,刚结束。殿下还在里面。”傅容月与她交情不深,保持着姑嫂的礼貌问道:“十四妹是为了圣旨而来?” “这是父皇答应的,还是九哥答应的?”魏扶德扬扬手中的圣旨,白皙的面容闪过一丝怒色:“父皇重病在床,恐怕没时间来操心我的婚事,是九哥自作主张?他倒是真的心疼我呢!” 傅容月暗暗吃惊,忙道:“是陛下亲自下的旨。”  “我不信!”魏扶德退后一步:“父皇是最喜欢我的,他不会明知我的心思还下这样的圣旨。你骗我!你同九哥都骗我!” 第571章 和亲前夕,心结 傅容月正色道:“我并未骗你,也没有骗你的理由。” 魏扶德一愣:“无缘无故的,父皇怎会……” “是南宫将军请旨,向父皇恳请解除婚约的。他马上又要回到西北去,说是不想再继续耽误你的一生。”傅容月见她面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然,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魏扶德嘲讽的勾起嘴角:“不想继续耽误我,那已经耽误的时间呢?那又如何算?” 傅容月一时无语。  魏扶德不想再多说什么,福了福身,转身就走,只留给傅容月一个高挑而傲然的背影。她是被寿帝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公主,自有风骨和自尊,得知是南宫越请旨的,断然不会前去纠.缠哀求,质问他为 何要这样做。就连在傅容月跟前发发牢骚,她也不过是简单的几句话,甚至连疾言厉色都算不上,保持了一个公主的优雅。 想想宁平安,在想想魏扶德,傅容月说不出谁更可怜,都是被南宫越辜负了的人! 她心中失神,竟默然发呆了很久,知道魏明玺回到她身边才反应过来。 “在想什么?”魏明玺最看不得她这副模样。 傅容月便将魏扶德来过的事情说了。 魏明玺叹了口气:“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强求不得。” 傅容月道:“但愿十四妹能想开。”  魏明玺扶她上车,落座后才道:“十四个性执拗,认定了什么十匹马都拉不回来。要她想开不太可能,父皇也知道她的脾气,刚才也让我好好劝导。找个时间,我还是要去十四妹府邸里看看,你随我前 去。” “还是让她先冷静一段时间吧。”傅容月摇摇头:“此刻她未必愿意看见我们。等南宫越走了,时间长了,或许能好点。” 魏明玺道:“左右也就明天了。”  “去梅国公府吧。”傅容月摇摇头,昨天到今天,其实她该一直陪着梅阑珊的,可一想到梅阑珊当时说那番话的表情和笑容,她的心就扯着隐隐约约的疼,根本不敢去回想,更下意识的逃避不敢去见梅 阑珊。 但今日再不去,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 魏明玺点头,见她实在是愧疚,将人紧紧的抱在怀中:“好好陪陪她吧,想来梅阑珊也不愿意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 傅容月暗暗记住了。 果然,到了梅国公府,刚下马车,梅阑珊就迎了出来,牵着傅容月的手往自己的院子里去:“容月,来,有个事情你帮我拿一下主意。” “什么好事?”傅容月堆起满脸的笑,不让梅阑珊看出一丝一毫的苦涩来。  梅阑珊道:“陛下送来了几套喜服,都很好看,各有特色,我该穿哪一套毕竟好?程姨和容敏都说龙凤的好看,但我喜欢双鱼的那一套,问了大哥和复关,复关又觉得另一套雁鹤的更有韵味,大家说来 说去,都觉得等你来看一眼呢!” 说着又喋喋不休的说了很多话,都是关于婚礼的细节的。  傅容月一一听了,随着她进了院子里,只见满目红色幔布,将院落装点得喜气洋洋,来往丫头仆人也都面带笑容,倒是真有点新婚的喜气。傅容月认真打量梅阑珊,瞧见她眼中是带笑的,仿佛嫁给容 盛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事情,心中略略好受了一些,渲染了快乐,嘴角的笑容总算不那么凝重,逐步轻快起来:“父皇送来的肯定不差,我来看看都是什么新货,连大哥也拿不定主意。” “就是这些啦。”复关一直在院子里,听到人声迎了出来,指着挂在偏房的喜服给傅容月看。 程氏和傅容敏也都围了上来,热热闹闹的出主意。 傅容月上前细看,衣衫都是内廷司赶制出来的,但十分精美,各有特色。 梅阮仪重伤未愈,坐在椅子上轻笑:“容月觉得如何?”  “还是选龙凤吧。”傅容月指着其中一套:“阑珊姐姐要嫁的是太子,又是以公主礼仪出嫁,喜服当然是越华丽越好。再则,龙凤的意思也好,既能斩彰显身份,又带着祈愿的意思。龙凤最合适。当然, 双鱼和雁鹤都很美,寓意也好,可以作为珍藏收起来,父皇这么大手笔的送来三套礼服,又是按照阑珊姐姐的尺寸定做的,退回去也不好,父皇也没那么小气,姐姐大可以当是礼物,坦坦荡荡的收了。” 梅阑珊点头:“那就龙凤吧。” 一行人拥着她回到正屋,丫头张罗着端茶倒水,程氏笑道:“容月说得有道理,将另外两套也收起来吧。”  “收起来也没必要。”梅阑珊失笑道:“我自己也用不了那么多珍藏,要藏吧就藏自己穿过的,是个真正的念想。但这两套也不用还给陛下,我刚刚都想好了,左右复关和容敏迟早是要嫁人的,这都是现 成的,一套留给复关,一套留给容敏。” 她说得兴起,忽而狡黠挑眉:“左右都是自家人,我送给你们,你们都要穿回梅家来的。亏损不了什么!” “我看我那商铺都该交给你搭理,真正是个生意人!”傅容月哈哈大笑。 梅阑珊马上怼了回去:“说到精明我当然比不了你,月大老板,是谁一来京城就搅得满城风雨的?” 梅阮仪见两个妹妹掐了起来,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我看你们都不差,要不……合伙在西凉也开个容辉记?” “大哥快别笑话我了,我那容辉记在大魏都没了,哪里还开得到西凉去!”傅容月吐吐舌.头。 这事儿她是第一次在大伙儿跟前提起,程氏一愣:“什么叫没了?” “不开了吗?”傅容敏也不懂。 梅阮仪则是问:“先前经营得很好,我听林大山说一直在盈利,怎么就没了?”  “京中新近开了几家商铺,生意上有很大的冲击,我又不想降价,当然就比不了人家。加上这两年趋势有所改变,京中除了白瓷青瓷受欢迎,彩瓷后来居上,抢了很大的份额,容辉记经营单一,竞争力就不足。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如今我们主要活动的地方在江南、上京和西北,京中并非主要阵地,故而舍弃了也没什么。”傅容月一一说了:“京城新开的商铺售价很低,我已经决定将货源改成他们的 货,成本小了很多,赚得也更多。” “奸商!”梅阑珊佯装愤愤不平。 傅容敏对生意上的事情一窍不通,半天才理顺了这个逻辑:“所以不开容辉记反而还赚了?”  “不开了也好。”程氏操心命,听了颇为宽慰的点头:“你如今是王妃,总抛头露面也不是个事情。你有了自己的家,陵王府中有不少生意要打理,总得为陵王殿下免了这些后顾之忧,殿下安心,府中便 安宁。” 傅容月点头:“程姨说得是。”  程氏教给她的都是相夫教子的经验,王公贵族的当家主母应该做的。过去她帮着傅行健打理傅家便是如此,经验着实可贵。但这一套对陵王府并不适用,傅容月也不会告诉她,魏明玺府中的管家都是 大风大浪里淘出来的,管家治家经验很足,魏明玺也不想让她过多操心府中事务,事无巨细都有专人主理,她也乐得做个甩手掌柜。 比起陵王府那点家当来,隐月楼才是大头生意! 话虽如此,程氏对她的关爱之心更显得珍贵,傅容月笑道:“有程姨在,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有个问的人,哪里会有什么后顾之忧!” “你啊你……”程氏对她撒娇耍赖毫无抵抗力,无奈的摇头:“有用得上的地方就开口,别只是嘴.巴上说说,真要我帮忙时又左思右想。” “程姨你说的绝不是我。”傅容月哈哈一笑:“我才不会客气呢,这不,还真有事想请程姨帮忙。” “什么事?”程氏一听忙正襟危坐。 傅容月却道:“不急,后天再说吧。今儿阑珊姐姐最大,谁都听她的。” 梅阑珊顿时如得了圣令一般,叉着腰杆挺直了背脊,笑得格外阴险:“都听我的是吧?好好好,这活儿我喜欢。容月,今晚你不许走,跟我一头睡,我要让陵王殿下独守空房!” “没问题!”傅容月满口答应:“别说跟你一头睡,就是不睡,在你跟前守着都行!”  “这话你说的!”梅阑珊更见得意:“那你甭睡了!丫头们,你们都听见了,今儿陵王妃自告奋勇要顶替你们的班儿,过了子时你们都自己去睡觉,把她摇起来在我床前守着,她若敢开小差,合上眼睛打 盹儿,给我上皮鞭皮绳绣花针,狠狠的抽,用力点扎,出事儿算我的!” 傅容月被她逗得想笑,偏又忍着做出伤心的形容扑到复关怀中假哭:“呜呜呜……最毒妇人心……” 复关咯咯直笑,扶着她的肩膀直不起腰来。 梅阮仪也是忍俊不禁,一笑就扯着伤口疼,龇牙呵气的一抽一抽,表情又是痛苦又是好笑。  一屋子人笑成一团,东倒西歪的没点正形,恰逢梅向荣带着魏明玺、秦霜傲过来,见状纳罕:“什么事情这么好笑,说出来给我们也听听!” 第572章 容盛忧心,悔意 梅阑珊抹着笑出来的眼泪:“哎哟,笑死我了,爹,殿下,秦先生,你们快来看这几个活宝儿唱大戏,笑死人了!”  她笑嘻嘻的将方才的对话转述给刚来的几人,不意外惹得魏明玺和秦霜傲闷笑,梅向荣也笑,只是顾全傅容月的面子和女儿的颜面,很快板着脸说道:“你这性子什么时候才收敛收敛,当着容敏小姑娘 的面儿,真是什么玩笑都能开!” “这有什么,容敏听不懂!”梅阑珊促狭的给傅容敏眨眼睛。 傅容敏一脸无辜:“我听懂了呀!” 梅阑珊恨铁不成钢的跺了跺脚:“你一个没出阁的小姑娘,懂个屁!” “不就是二姐姐要在你床前守着吗,这有什么听不懂的。”傅容敏翻了个白眼:“阑珊姐姐,就你这样的才智,你是怎么在宫里混的?” 言语间不无鄙视,表情更是不解,这下连梅向荣都忍不住跟着笑了。 梅阑珊气道:“好啊,我好心跟你解围,你竟然不领情。”见傅容敏紧紧靠着傅容月,她恍然大悟的指着两人龇牙咧嘴的吼:“我明白了,你两一头的,都欺负我一个人是吧?大哥,上!” “关我什么事?”梅阮仪闲闲的喝着茶。 梅阑珊更见可怜:“她们欺负我呀!” “好样的!”梅阮仪仿佛被点醒一般,拍着手夸赞:“终于有人能收拾你了,容月,容敏,干得漂亮!” “大哥好过分!”梅阑珊孤立无援,只得将求救的目光瞥向了复关。 复关两手一摊:“你别看我,我听你大哥的。” “哈哈哈……”傅容月再也忍不住,扑在程氏的怀中笑得直不起腰来。 最后还是秦霜傲看不下去,好心好意的提醒:“阑珊好歹也是陛下亲封的公主,明天的新娘子,你们多少还是要给她留点面子。” 傅容月实诚的点头:“爹说得有些道理。算了,看在你明天要出嫁的份上,我就不跟一般计较了。爹,义父,你们怎么也过来了?” “来看看你们。”梅向荣笑道:“明天阑珊出嫁,总归有很多不放心的地方,想多交代几句。” 梅阑珊眨眼睛:“是爹一个人想交代几句,还是你们每个人都想交代几句?” 她这是让人多不放心啊! 梅向荣忍俊不禁:“是我,秦先生和殿下都想交代你几句。” “可以不听吗?”梅阑珊别扭的扯着脖子问。 梅向荣板起脸:“不可以。”  “好吧。”梅阑珊只得搭耸着肩膀,随着三人进了里屋说话。傅容月知道此刻几人要说的必定是大事,便带着梅阮仪、程氏等人出来,在厅里说话。说是交代几句,梅向荣、魏明玺和秦霜傲却说了大半 个时辰,才从里屋出来。梅阑珊脸上没了方才那种嬉皮笑脸满不在乎,更多了几分凝重,沉默的走了出来,眼中甚至还微微有些红肿。 傅容月一愣,看向魏明玺,他投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悄然打了个手势。 这是梅阑珊在大魏的最后一.夜,梅家人并着傅家人、陵王府的人都齐聚在梅国公府,梅向荣又嫁了一个女儿,且前后相隔如此短暂的时间,他毫无疑问的再一次喝醉。 不过,比起上一次傅容月出嫁时的多话,他显得格外沉默。 最后,是秦霜傲将烂醉如泥的梅向荣扶回院子的。 傅容月要留在梅家陪伴梅阑珊最后一.夜,魏明玺也有很多事情要同秦霜傲商量,故而也没打算回陵王府。 梅阑珊浅酌了几杯酒,回自己的闺房时脚步却不见凌乱,仍旧是笑盈盈的送走了程氏和傅容敏,才挽着傅容月进了屋子。 关上门,她便异常的沉默,瘫痪一般的倒在软榻上,喃喃自语一般的说:“容月,多谢你留下来陪我。” “你紧张吗?阑珊姐姐。”傅容月躺在她身边,两人手拉着手说话:“我还没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我几乎睡不着。”  “不紧张,但害怕。”梅阑珊微微一笑:“做一个决定很容易,但要走下去很难。容月,等我离开后,我猜我会很想念京城的。我会想念咱们家里的梧桐树,会想念东巷里的竹绿糕,会想念程姨做的豆腐 果……我会想很多人,咱们梅国公府里的人,御医院里的同僚们,甚至是碧凌书院我最讨厌的那些小姐少爷们。” “你若是想我们,一定要写多写信回来。”傅容月摸到她掌心湿润,心口巨疼。 梅阑珊想了想,慢慢摇头:“还是不了。” 如果总是往京城来信,难免让家里人担忧非常,还以为是在西凉被欺负了去。 傅容月侧头看着梅阑珊,月光明亮,烛火摇曳,梅阑珊美得有些让人恍惚。她不禁道:“阑珊姐姐,容盛这几天有来找过你吗?” “没有。”梅阑珊扯开嘴角。 大婚之前三天不宜见面,容盛依了大魏的规矩,这几天都是避嫌的。 傅容月盼着她多说几句,梅阑珊的话却更少了,她率先起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梅国公府的灯火熄灭时,驿站之中的容盛却起身穿衣,坐在廊下饮尽了一壶又一壶的苦酒。一切都成了定局,他如愿娶到了梅阑珊,心中反而感觉很空,说不出什么到底是高兴还是悲伤。皇权逼迫的 滋味他比谁都懂,没想到最后还是用自己最厌恶的方式逼迫了梅阑珊。 听说梅阑珊是自愿和亲的…… 自愿? 容盛嘲讽的一笑,她那样的脾气会自愿才怪! 谁会自愿远离故土,陪着一个不喜欢的人远赴他国,而这两个国家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打了起来? “阑珊啊……”容盛双眸迷离,低沉的叹息消失在夜晚的微风里。 匆匆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萧甚迎有些佝偻的身影停在他身边:“殿下,该睡了,明天还有很多路要走。” “二舅舅,你坐下。”容盛没答应,笑眯眯的拍了拍自己的身边:“来,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殿下请问。”萧甚迎半个屁.股落座,有些许忐忑不安。  见他谨慎小心的模样,容盛心中又是一阵悲凉。这就是萧家人在西凉的处境,旁人步步紧逼,逼得萧家人人自危,时时谨慎,生怕别人抓住了一个错处,就让萧家万劫不复。他虽是萧甚迎的外甥,可 多年来就算无外人在场,萧甚迎也不敢僭越了规矩。宫里萧贵妃的谆谆叮嘱又在耳边响起,焉能轻易辜负了母亲? 自己的一点心思,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容盛笑容渐渐苦涩,酒意反而醒了几分:“二舅舅,你同舅母成婚时,心中有没有想很多?” “梅大小姐是殿下心中所系,殿下不必忧心后半生同她处不来。”萧甚迎忧心忡忡。 比起眼前的事情,他更担心回去如何跟萧贵妃交代此事! 早知道,当初就该阻拦殿下写那封奏章!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回头药,不然他真想喝个三五斤,铁定要拼了命将容盛拉回来…… 容盛摇头:“我并非担心同阑珊相处不来……也不是,我确实也有些担心同她处不来。二舅舅,你说,她会不会在心中恨极了我?”  萧甚迎看了看四周,大家都睡了,他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轻轻拥着容盛的肩膀,语重心长、以一个长辈和过来人的姿态劝导:“舅舅不知道梅小姐会不会恨殿下,但舅舅知道,我的殿下是一个很好的人 ,既娶了她,当一生都爱重她。舅舅还知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若不是一个糊涂的人,总有一天会知道殿下的好。” “我很害怕。”容盛伏在他的肩膀上,少有的依恋:“二舅舅,自从大舅舅去世后,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害怕。” 他闭着眼睛,泪水迷蒙了双眼。 萧甚迎更感心疼:“我的殿下害怕什么?”  容盛摇摇头:“二舅舅,自从回来西凉,我一直都活在恐惧里。我害怕我不能保护好母妃和你们,我也害怕我争不过他们,最终落得惨死的下场。我还害怕将来我的枕边人不能是我的心上人,但如若真的让我娶心上人,我更害怕不能给她一个好的结局。二舅舅,我是个懦夫!我在大魏的这些时候虽然同魏明玺势同水火,但我打心里有些佩服他。他认定了什么就是什么,朝着那个目标即使是不择手段也 要达成,我自问自己做不到。你说,西凉有我这样的太子,真的能有未来吗?”  “殿下!”萧甚迎痛声道:“你是最优秀的,不必妄自菲薄!大魏的陵王虽然厉害,但在舅舅的眼里,刚极易折,他是利刃,只能对外,不能对内,万万比不得殿下的仁心,是所向披靡的利器。殿下,你 会是西凉最伟大的君主!我始终都相信!” 容盛闷声不说话。 他当然知道萧甚迎是在宽慰他,也知道在萧甚迎的心里没谁比他更重要。 但他真的害怕。  暗夜中,容盛的双眸闪烁。明天之后,但愿梅阑珊不会后悔,他……不会后悔! 第573章 嫉妒之心,不容 次日,京中仍然是个明媚的好日子。  梅国公府再嫁女儿,先出了一个陵王妃,如今又要再出一个西凉的太子妃,显然是京中最为热闹的一个府邸。梅向荣当官多年,同僚中交好者众多,左邻右舍关系又极好,天刚蒙蒙亮,梅家便开始来 了客人,都是前来道喜的。  梅向荣昨夜宿醉,大清早起来却着实令人担忧,好在梅阮仪和复关早就料到这样的情形,想着怕梅向荣受不了太多刺激导致心梗复发,药是早就备好的,又格外拜托了秦霜傲帮忙照料。梅向荣精神头 却好,同秦霜傲招呼客人入座,谈话行走皆是利落,才让人稍稍放心些。秦霜傲受傅容月所托,陪着梅向荣进出前后,以防万一。 梅阑珊起得更早。 天不亮就被拎起来洗浴、更衣、盘发、上妆,等忙碌完了,外面的人声也逐渐鼎沸起来。 “容月,你出嫁的那天我不该笑话你的。”梅阑珊满面笑容,手捧红苹果坐在床榻上很是懊恼。  傅容月是陪着她走过来的,当初自己成婚时,这些程序一样没少,知道她已经累得不行,用手掰着小块的点心送到她嘴.巴里:“笑也笑过了,这会儿才来道歉未免没诚意。来,先吃饱了再说,今儿是一 整天的忙活,又不能在京城停留,要随即去往西凉,怕你饿着。我成婚那天没经验,从起来就水米不进,到了晚上差点没给我饿死。” 梅阑珊乖乖的就着她的手吃了一整块焦糖软膏,傅容月又喂她吃了些切小块的苹果,梅阑珊眼睛盯着盘子里:“容月,肉,我要吃排骨!” “小姐这性子到了西凉,说不定还真合适。”绿萝见状痴痴的笑:“西凉人的餐桌上,每餐必定有肉。” “那可好。”梅阑珊挑眉:“我要吃穷容盛!” “容盛怕是吃不穷的。”魏明玺也来了,正挑帘子进屋子,听了这话闷头发笑:“堂堂西凉国太子被太子妃吃穷了,我看他的太子也不用做了。” “你怎么来了?”傅容月吃了一惊。 这种时候,男宾是几乎不来后院的,只少数家中兄长才能前来,魏明玺还真是不客气。  魏明玺见她神色颇为疲倦,想也知道昨夜定然没睡好。傅容月有些认床,加上同梅阑珊分别在即,说些知心话十分正常,他不免心疼的为傅容月将散落的一丝发丝别在耳后,才笑道:“两位岳父让我过 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衬的地方,等你们这边都准备好了,接你到前厅去迎接女眷。程姨在帮着迎宾,不过今儿府中全靠她打点,怕一会儿忙不过来。” “容月,你去吧。”梅阑珊知道梅家府中没有女主人,难免尴尬,很是体贴的劝她前往。 傅容月一阵犹豫:“我让容敏过来陪着你,待会儿小姐们过来添妆,也要有人在跟前指引。” “好。”梅阑珊点头。  傅容月随着魏明玺前去门口,聪明间不忘为梅阑珊安排妥当:“绿萝去请四小姐到大小姐跟前守着,招待好碧凌书院的姐妹们,还有一些小姐千金;绿俏去给程姨传个话,后院调度,请她帮忙费心;梅 珊,一会儿人多眼杂事情乱,你去告诉姚远,府中调过来的侍卫要尽心尽力,别出什么岔子,更别让人捣乱。还有……” “这些我都吩咐过来,你别担心。”话未说完,魏明玺无奈的笑着打断了她,揽着她的肩膀往大门走:“容月,有我呢,定不会让她出事的。” “一路?”傅容月心中瞬间涌起极为复杂的情绪,愣愣的看着身侧的男人。 魏明玺重重点头:“一路,定送她平安到西凉!”  他低头亲吻她的侧脸:“到了西凉,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为她选了合适的人跟在身侧,事事机警,为她安排妥当。只要她不鲁莽行事,在西凉也不会让人欺负了去。有我们西北军在西北遥望西凉,谅 西凉人想动她分毫也会忌惮三分。容月,你不愿辜负了她,我也不愿意辜负了你。我保证,从今日起,梅阑珊的事情就是我陵王府的事情,你信我!” 脑中轰然一声,不及反应,傅容月已经扑进了他怀中,深深吸了口气:“明玺,谢谢你……谢谢!” 揽着他的腰,魏明玺的胸膛像山一样可靠! 真好,此生能有人如此信赖的让人依靠,她不枉此生! 其实就算魏明玺不承诺这些,她也已经布局好了一切,隐月楼的人都藏在队伍里随行,但她就是放不下心,大概至亲之人皆是百般担忧。当然,最放心不下的,是梅阑珊到了西凉后的事情!  魏明玺一双眼睛何其毒辣,这些时间以来,原来他是这样了解自己的恐慌,事事都为她安排妥当,他看人选人素来独到,当初交给自己的四个婢女,无一个不是机灵之人,三年来屡次为她化险为夷。 隐月楼中能人虽多,但能做到绿萝等人这种细致的,还真是比不得魏明玺手下的暗影,有魏明玺保驾护航,梅阑珊绝不会出事,怎能不喜,怎能不感激? 傅容月一扫颓然,牵着魏明玺的手相视一笑,这才觉得松了口气。  此时已经快到了良辰吉时,梅国公府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梅向荣和秦霜傲迎着宾客们入府,感谢客套的话说得舌.头都干了。程氏也是焦头烂额,等傅容月和魏明玺来了,忙说要去看后 院准备得怎样,小碎步快走离去。 “齐王府到——” 两人方站定,便听见管家高声通报,随即,魏明远携着齐王妃蔡知棋出现在了门口。 魏明玺迎了上去。 “九弟也在?”魏明远皮笑肉不笑:“京中有九弟在的地方果真是热闹。” 魏明玺素来冷然的脸却堆起三分笑意:“这是我王妃的母家,我在并不稀奇。不过,三哥是稀客,能来恭贺,梅国公府蓬荜生辉,里面请吧。” 两人看似随意简单的寒暄,实则已是刀锋交汇,不少人都暗暗打量着两位亲王,暗自揣度着什么。 傅容月则福了福身,客气的笑道:“三嫂是齐王妃,身份尊贵,府中事务也繁忙,能亲自来为我阑珊姐姐道喜,我替姐姐谢谢王妃啦。三嫂,里面请!”  魏明玺领着魏明远前往正厅就坐,傅容月便带着齐王妃去往正厅旁的花园,女眷都在这边聊天等候观礼,齐王妃目光一瞥,遥遥瞧见了很多熟人,程氏忙碌的身影隐约在其中穿梭,她心中一喜,脸上 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随意的问傅容月:“今儿都有什么人来为梅小姐添妆?远嫁西凉不容易,这妆容决不能马虎了。” 远嫁西凉不容易…… 齐王妃倒真是会委婉的往人伤口上撒盐呀!  傅容月心中不齿,不肯如了她的愿,笑道:“都是碧凌书院读书的小姐居多。哎,阑珊姐姐远嫁西凉路途艰难,我们姐妹以后想见面着实不容易,不像三嫂你……听说蔡大小姐如今也在齐王府中做良人 ,三嫂姐妹日日都能相见,真是有福气!” 齐王妃笑容僵硬,几乎凝固在脸上。傅容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踩着了她的痛脚。 前面就是贵妇人们聚集的地方,人来人往,齐王妃可以想见待会儿她们看见她是怎样的表情。连一向不爱论长短的傅容月都这样说,其他人的言语还指不定多难听呢。 想到这里,齐王妃心里的恨更浓了几分,看傅容月也越发不顺眼了。 “我看陵王年轻,以后陵王府中也会陆陆续续的进不少新人,九弟妹以后不愁没人陪着,福气也不小呢!”齐王妃抿着嘴。 “那样也很好,跟齐王府一样热闹。”傅容月不置可否,快步上前引着她落座。  齐王妃碰了个钉子,听到齐王府中热闹,心头又难受起来。随着傅容月落座后,贵妇人们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她身上,看谁都像在嘲笑她。难受,屈辱,齐王妃的手紧紧的揪着裙子的下摆,强忍着自 己的怒火,还要在脸上堆起满面的笑容,跟大家一一打招呼。只是转身之际,她斜眼瞥见另一面春风得意的齐王,这恨不受控制的涌了起来。 她受的一切屈辱,都是齐王造成的! 为何齐王不能像陵王一样洁身自好?为何她为他奔波操持,换不来他一心一意的对待? 再看看傅容月!  论出生她远远高于傅容月,论长相虽不如傅容月风华绝代,但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论学识修养和对夺嫡的帮助,她为齐王笼络人心,蔡家也尽心竭力,傅容月又能做什么?除了开了个容辉记 ,傅容月明明什么都没有!就是现在,容辉记也没了,陵王也一样将她捧在手心里! 凭什么呢? 望着傅容月的脸,齐王妃前所未有的嫉妒了起来,只想将她脸上幸福的表情撕成碎片…… 傅容月却无知无觉一般,安顿了齐王妃,她便又要去前厅迎客。一抬头,魏明玺也没走,含笑着等她靠近。  夫妻两手牵手走了,四周便响起了一片羡艳之声:“看看陵王和王妃,真是恩爱……” 第574章 程氏出谋,引导划策 “是啊,从前只听说陵王是个暴虐之人,没想到如今竟能体贴成这样!” “陵王妃当真是好福气!” “这些个大老爷们,能做到陵王这样的很少。看看我家那口子,你指望着他对你体贴?嘿,少往家里领回来几个就算对得住你的了!” “我家里那个还不是一样……”  几个贵妇平日里关系好,坐在一起话家常,看着傅容月和魏明玺携手走远,目光不由自主的就往齐王妃身上瞥了过来,话里有话的说道:“这年头,你想要男人对你一心一意,那基本是白日里做梦。都 说家贼难防,指不定啊,这一转眼的,姐姐妹妹就成了日日抬头相见的仇人……” 齐王妃只觉得后背一股莫名的火气涌了上来,这是在说她齐王府吗? 她暗暗咬紧牙关,心中恨意莫名。  程氏正安置了一波客人,往花园走来,见齐王妃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眼珠一转,心中就有了主意,她现行一步,随后便在偏房坐着等待。灵雪走到齐王妃身边福了福身:“奴婢见过王妃娘娘。王妃,我 家夫人见王妃面带倦色,恐怕是累了,已在旁边的偏房准备了小榻,请王妃移步偏房去稍事歇息,等会儿开宴了再回来。” “好。”齐王妃见是灵雪,眸中闪过一丝喜色。 正好,她有些东西想让程氏请教! 灵雪带着齐王妃很快到了偏房,程氏忙迎了上来,亲热的拉起齐王妃的手:“我见你一个人坐在那里很是无趣,怎么,齐王府中的侧妃没来吗??” “孙侧妃有了身孕,不好随意走动。”齐王妃想到府中那些糟心事,不免烦躁莫名:“王爷宝贝她,怎舍得让她出来?” “孙侧妃有孕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见你着急,今儿怎么这么沉不住气?”程氏柔柔一笑。  齐王妃摇头:“只一个孙侧妃我倒不至于这样瞒不住。你也看出来了,我实在是忍不了。程夫人,这几天齐王府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我的那位好姐姐真是同我姐妹一心,做姐妹都做到我夫君的床榻 上了。不瞒你说,她也有身孕了。” “蔡大小姐?”程氏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面上却十分震惊:“她不是大皇子的未婚妻……”  “哪里还有什么大皇子!”齐王妃咬牙:“魏明春在黔州病势,当初流放后并没有牵连蔡家,我姐姐就好生生的养在蔡家。不过因为魏明春的缘故,这些年来一直没有人上门提亲。我母家招架不住流言蜚语,便让她暂住到我的府邸。没想到……”她叹了口气:“也怪我没本事,看不住自己的男人,竟让她们二人成了一对野鸳鸯。如今她也有了身孕,无可奈何,我只能让她光明正大的入了府中,省的将来生下 孩子惹人笑话我齐王府!” “还有这样的事情!”程氏同她感同身受一般的铁青着脸怒道:“这蔡知琴委实不像话,自家姐妹,也下得去手!委屈你了……”  齐王妃本就满腔怨怒,心中积攒了无数的委屈,得了她的声援,心中略略好受了几分,又听她说出了自己的心事,眼圈就红了,用手绢点着眼角落泪,哽声说道:“我实在没办法了,程夫人,你说,我 这日子可怎么活?” 看着那两人出双入对,她心里别提多恶心憋屈了!  程氏本就是为了等她这句话,闻言便是沉默了片刻,直说:“还能怎么活,你在这里悄悄的哭泣,人还说不定在背后哈哈大笑呢。王妃,你同我敏儿差不多年纪,大她不过两三岁,我年长你很多,这几 年承蒙你倾心相交,我早已把你当女儿看待。齐王这样对你,我这心也跟着不好受,我看不惯!我只问你一句话,你那个姐妹以后还想做吗?” “还做什么姐妹,她待我不仁不义,哪里将我看做是姐妹?”齐王妃泣道。 程氏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那也不用对她客气了。她有多久的身孕了?” “不足两月。”齐王妃道。  程氏道:“她在齐王府中是一个良人,这还好,左右做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夫人罢了,连个侧妃都不是。你也不用怕她,就当是抚养王爷的孩子,好吃好喝待着就行。她在你跟前可还守着尊卑?在府中有 没有仗着是你的姐姐,对你有所欺压?”  “她不但仗着是我的姐姐,还仗着怀着王爷的骨血,什么都不放在眼睛里的。”齐王妃涩然一笑:“正式入府时逼着她向我磕了一个头,那之后就记恨上我了。这几天我送什么东西过去,她都是不收的。 不收也就罢了,还跟王爷告状,说我待薄她。” 程氏怒道:“这就过分了!” “谁说不是呢?”齐王妃又抹了抹眼泪,话匣子一打开,情绪就涌了上来:“程夫人,你从前在忠肃侯府时……” 她停了停,用眼神示意程氏,不知道自己该提不该提。 程氏点点头:“你说吧,没关系。” “夫人从前在忠肃侯府时,我听说是做的姨娘,夫人同当年的正房夫人也是情同姐妹,她难道就没记恨过夫人,夫人心里没有别扭吗?”齐王妃眨眨眼,她委实做不到大度,这已经是她的心结了。 她想着程氏是过来人,说不定能给自己什么建议。如今母家的人都巴不得齐王收了蔡知琴,姐妹二人同在府中,蔡家的地位有保障,没有人愿意站在她的角度为她着想,任谁出来都是劝她放宽心。 程氏一愣,万万没想到她是问这个:“别扭嘛,也是别扭过一阵子的。”  她却没告诉齐王妃,当年苏绾还在忠肃侯府的时候,她虽然是已夫妻名义同忠肃侯府的人一同生活,但跟傅行健仅仅止于礼仪,只要苏绾不在,是连接触都没有的。苏绾也知道自己的品行,故而对自 己绝对信任,两人之间并无隔阂。她同傅行健真正在一起,是在苏绾走后,她不明真相,眼见着傅行健痛苦伤情,被他情深的模样所蒙蔽,才将自己交付给了他…… “后来呢?”齐王妃追问。  程氏摇头:“后来苏绾同傅行健和离,也就不存在什么别扭不别扭。如说别扭,倒是后来换了个忠肃侯夫人,我瞧着她别扭。但我跟你又有不同,白夫人虽是府中的女主人,傅行健却将管家权利都给了 我,我也不惧怕她。” “管家权?”齐王妃眸光闪烁。 程氏笑道:“是啊,偌大一座侯府,女主人的名头是万万比不上掌家的权利重要的。” 说到这里,她露出一个深邃的笑容。 齐王妃一愣,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明白了。” 她仿佛豁然开朗一般,站起身来福了福:“多谢夫人指点!”  程氏并没有继续再说,跟聪明人说话并不费神,点到这里,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左右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引着齐王妃出来。两人刚回到花园,傅容月也正回来,同程氏目光交汇,程氏点了 点头,傅容月心中就有了底。 很快,良辰吉时到了。 秦霜傲请所有人移步正厅,傅容月安置好了客人,也匆匆赶往梅阑珊的院子,瞧见梅阑珊已经准备妥当,喜娘也已经就位,就等待着容盛的车架前来迎娶。  因是和亲西凉,梅阑珊的婚礼同普通人家嫁姑娘不一样,没有迎亲的环节。容盛接了人,就要一同去祭拜天地,之后离开大魏。梅阑珊准备妥当之后,容盛一到,便直接前往正厅,向梅向荣敬茶。梅 阑珊身穿大红色龙凤喜服,头上的盖头是珍珠制成,随着步子微微晃动,隐约间瞧见梅阑珊面带微笑,盛若牡丹,艳冠桃李。 傅容月快步上前,握着梅阑珊的左手,才发现她掌心湿润,显然有些紧张。 傅容月喉头哽咽了一下:“阑珊姐姐,别怕,待会儿跟着司仪的步子走,不要出错就行。” “那错了呢?”梅阑珊含笑问。 傅容月忙道:“就算错了也没什么,今天是喜日子,大家都不会笑话你的。” “容盛来了没?”梅阑珊抿唇一笑而过,见傅容月表情有些异样,平日里的玩笑竟都开不起来。 傅容月道:“在大门口了。” “好。”梅阑珊的语气很是清淡:“可惜容盛不是大魏人,喜服不能穿咱们彰显身份的玄黑色,不然一定很好看。” 她……也会以为自己嫁的是大魏的冯其时……  傅容月听着这话更觉心酸,梅阑珊越是云淡风轻,她心里越是难受,抽了抽鼻子道:“能不能穿玄黑色的礼服都不要紧,你看明玺,他同我成婚的时候也没有穿玄黑色的礼服,而是选了大红色的喜服。 他说这样更有民间夫妻的样子,我也觉得很好看呢。” “容盛跟陵王又不同,我跟你也不同。”梅阑珊停住步子,微微侧身:“容月,就送到这里吧。” 接下来的路,她注定要一个人独自去走了!  傅容月停住脚步,梅清谷走了出来,在梅阑珊跟前沉默的弯下腰去。他要背着梅阑珊到正厅,亲自送姐姐去往和亲的路…… 第575章 出嫁西凉,心结解开 梅阑珊起身离开梅家时,太阳正到当空,在正厅行了礼,前来恭贺的人们送她和容盛登上车撵,护送着两人去往天坛祭拜。出了梅家的门,此刻开始,梅阑珊再也不是梅家的大小姐,她是大魏的公主,也 将是西凉的太子妃!  寿帝不能起身,摄政王代行天子礼,魏明玺早已换了朝服,在天坛上念诵祭文。长长的祭文播撒在天坛四周,在司仪的引导下,梅阑珊一步步登上天坛,跪在魏明玺跟前。魏明玺递给她明香,梅阑珊 双手握着明香插在炉鼎里,转身接受文武百官的送别朝拜。她双手微抬,神色肃穆,没了嬉皮笑脸的表情后,她竟有睥睨天下的气势。 傅容月站在文官的队伍里,梅向荣站在她身旁,父女两人不知何时双手紧握。 集体跪倒时,梅向荣一低头,泪珠顿时滚落在尘埃里。 傅容月眼看着这一幕,心疼得揪作一团,更加握紧了梅向荣的手。 “平身——” 梅阑珊的身影稳稳的传来,大家都起身后,她的目光落在这附近,正好瞧见梅向荣拂袖擦拭眼圈。她一愣,随后露出一个干净温暖的笑,慢慢转过身去跪在了魏明玺的跟前。 魏明玺将长长的檄文递给梅阑珊,梅阑珊将双手举过头顶,接了这份檄文后,容盛也登台去接受天子的祝福,最终携着梅阑珊的手走下神坛,护送他的妻子登上车撵。 “启程——”  司仪拖长了声调的吟唱着,南宫越立即就位,将西凉的使团和最为重要的两个人护送在中间。宁元凯也整军待发,禁军将是护送容盛和梅阑珊的主要部队,宁元凯将这一支队伍的指挥权交给南宫越后 ,回到自己的队伍里。 傅清不随行,眼巴巴的站在队伍里望着,宁平安却迫不及待的上了马,誓死追随南宫越。 人群中,也有另一双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南宫越,但却一步也不能移动。 是十四公主魏扶德。 她身侧站着十六皇子魏明甫,一旁是陈王魏明铮,瞧见宁平安骑马走到南宫越身侧,她立即皱起眉头,问道:“她是谁?” “这是南宫越的副将,安北将军,宁平安。”魏明铮回答。 魏扶德眉头蹙得更深:“怎么是个女的?” “大魏也并不止出了一个女将军,往常也没见你这样反对过。”魏明铮轻笑:“十四妹,你想问的该不是这个问题吧?” 魏扶德被他看穿,倒也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是又怎样,她同南宫走得未免太近了些。”  魏明铮道:“她是南宫的副将,走得近是正常的,若是没有她,南宫越便时时危险。你别看她是一介女流,但身手是极好的。我有次乔装在西北军中,瞧见过她带兵攻打城池,排兵布阵是一把好手,镇 定自若,有大将之风。只可惜西北军中已经有了太多能人,南宫越、朱麒洸、你九哥等的锋芒都太过炽热,掩盖了她,否则,她恐怕是能与南宫家女将并列的少数人。” “十一哥对她的评价很高。”魏扶德只觉得心中酸胀难言,连陈王都对宁平安这般赞许,南宫同她日日相处,恐怕已生了情愫。 听陵王妃说,退婚的事情是南宫越主动提起的,是否是因为宁平安? 魏明铮柔柔一笑:“我对陵王妃的评价更高,可惜,你没兴趣。” 魏扶德重重哼了一声。  禁军的部队就位,就等魏明玺下令出发,这时已经没有话家常的时间,所有人都被隔离在外,车驾周围只有南宫越和宁平安二人。梅阑珊的目光逡巡四周,片刻后,终于留恋的收了回来,落在自己的 手上。容盛正襟危坐,想伸手去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忍了又忍,在马车动的时候还是没能忍住,一把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指。 他本以为梅阑珊会挣脱,但她只是用带着雾气的眼睛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一点动静都没。 马车缓缓离开大魏,往官道上走去,至此,梅阑珊踏上了她不能回头的和亲之路。 城外,还有人在等着她。 是白芷柔和唐初晴。  两人是江湖身份,白芷柔又为了刻意避开梅阮仪,不愿意到梅国公府去;唐初晴手中事务有些耽搁,却是早上才赶到的京城。两人拦在官道上,远远的,梅阑珊就看见了她们,正要让队伍停下,唐初 晴却牵着白芷柔的马儿让道到树荫下,车驾从两人跟前错身而过,唐初晴笑着挑眉,白芷柔却几乎落泪,追着她喊了一声:“阑珊。” 梅阑珊不能回头,但瞧见姐妹也来相送,心中显然高兴,嘴角的欢快倒是瞒不住。 容盛察言观色:“要停下吗?” “不用。”梅阑珊摇头:“人到心意到,都不用多说。”  话语未落,一个黑色的阴影砸在她脚边,却是一个小包袱,是唐初晴丢过来的。梅阑珊弯腰捡了起来,打开来,里面却是一小包银票,粗略一看,大约有十万两银子。唐初晴的马儿不知何时走了上来 ,在一旁挤眉弄眼的看着她,做了个情况不对随时跑路的手势,梅阑珊闷头嗤笑,唐初晴便停住了脚步不再送,显然也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她在说什么?”容盛却不懂。 梅阑珊严肃的摇头:“怕我银子不够用,给我送钱而已。” 容盛半信半疑:“那个手势并不像。” “是吗?”梅阑珊浅浅的应了声。  她将银票收好,此刻开始,到她进入西凉,她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寿帝、容月都给了她不少,但这些嫁妆都让婢女收着的,将来作为打点之用,能留给她的实在不多。她心中暗暗盘算了一番,无论 如何,唐初晴和白芷柔给的这些都要留下来,做好应急准备。 斜眼看了看容盛,她倒宁愿这些都用不上! 想到这里,梅阑珊笑了:“容盛,听说去西凉要走半个月?” “用不了那么久,我们走得快,十天就到了。”容盛面露诧异,一路过来梅阑珊跟他都没话说,他以为她是恨他的。 梅阑珊点点头,一脸感慨:“十天啊!想不到我人生的第一次远行,就远到西凉去了。” “你先前没出过门?”容盛不信。梅阑珊的脚野着呢!  梅阑珊叹气:“说出来你都不信,确实没出过。我小时候我爹管得严,我最远就到了京城外的孤山。我看我大哥到处走,心里别提多羡慕了,为了能偷偷出去,也没少挨鞭子。我记得有一次,爹一个要 好的朋友从南方来,我就想跟着去南方玩,悄悄趴在人家车上想混出去,没想到连家门都没出就被我爹发现了,好一顿胖揍,打得我姓什么都不知道……” 她本是个话多的人,话匣子一打开就没玩没了,兴致勃勃的说起年少时候的荒唐事来。 容盛笑盈盈的听着,他喜欢这样神采飞扬的梅阑珊,打心里喜欢,时不时的问一些细节,只盼着能走进她多一点。 “那你呢?你最远到过什么地方?”梅阑珊说得口干舌燥,停下之后,便问容盛。 容盛摇头:“不记得都到过什么地方,但大魏应该是最远。我依稀记得母妃说过,我们去过大魏最东边,也就是江南吧。” “从江南到西凉,确实挺远的。”梅阑珊用手在虚空丈量了一番距离,大力的拍了拍容盛的肩膀:“那你比我厉害!” 容盛轻笑:“我武功也比你厉害。” “下车比划比划!”梅阑珊不服气。 容盛笑道:“上次比武,你就输给我了。”  “咱两什么时候比过?”梅阑珊一愣,随即想起上次为了冯其时留下的玉簪,她拿了武器上门找容盛拼命来着,最终被容盛打倒。她脸颊微微一红,手下意识的摸到了怀中,入手温润,那簪子却在掌中 。 容盛轻咳一声,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怕梅阑珊伤感,忙岔开了话题:“今天晚上宿在驿馆,你可以先将这一身妆容都去了,等到了西凉帝都盛柔再换回来。沉甸甸的,穿着未免太过繁重累人。” “好。”梅阑珊松开怀中的手,灿烂一笑:“我正想问你可不可以不穿这礼服!” 马车滚滚,话语不歇,这一路过去,容盛恍惚了…… 此时,恍惚的并不止容盛一个。  梅阑珊走后,傅容月同梅向荣回府,顺便为梅阑珊整理房间,保持这里的整洁干净。梅阑珊走得匆忙,路途又远,很多东西都没有带走。傅容月踏进闺房中,一景一物仍旧跟原来一样,仿佛人只是入 了宫,还没回家而已。她默然坐在梅阑珊的妆镜前,抚.摸着梅阑珊留下的首饰,不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提不起兴致来。 “咦?” 忽然,妆奁里的一支簪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小心翼翼的拿起来,簪子上浅淡的裂痕让她一愣,反反复复的查看了半天,她才确定手中的簪子是当初容盛打断、魏明玺细心修整过的那一支。 梅阑珊用单独的盒子装了起来,显然不是遗忘,而是故意留在这里的。  许久,傅容月终于露出了这些天以来最为欢快的笑容:“我明白了……” 第576章 德妃病重,陈王蒙冤 梅阑珊出嫁之后,京中就进入了短暂的宁静,接下来的日子,大家都在筹谋准备着,等待着殿试的开始。  梅阑珊走后,宫中便没有人对寿帝的身体进行调理,御医们的医术大多比不上梅阑珊,梅向荣如今又是丞相,事物繁忙,有时候不免分心乏术。朝中人都眼巴巴的指望着梅家人,可梅阮仪身体还未复 原,梅清谷的医术修为还不到家,一时间情形紧急。思来想去,魏明玺只能恳请秦霜傲入宫陪伴,秦霜傲同意了。 就在这时,宫中的德妃也病了。 德妃这一次的病势汹汹不亚于寿帝,病魔袭来,不过一.夜,她几乎不成人形,躺在床榻上只剩喘气的份。齐王和陈王急得不行,忙召集了所有御医前往诊脉,秦霜傲也在其中。 只一眼,秦霜傲就知道德妃是为什么病了,不过,齐王并不信任魏明玺的人,自然不愿意让他插手,他也乐得看戏一般,出宫之后,便向魏明玺和傅容月谈起此事。 “德妃到底是怎么了?”傅容月不解。 前些天都还好好的人呢,转眼就在半个鬼门关游离,真是匪夷所思。 秦霜傲笑道:“德妃并不是病了,而是中了毒。在她的宫里种着很多花朵,其中有一种是有毒的。” “可是阴百合?”傅容月坐直了身体。 秦霜傲哑然:“你竟知道?”  “当初我还没离开京城的时候,德妃曾经因为一场风寒重病缠身,我去探视过,在她宫里看到过阴百合。当时觉得香味很好闻,花朵也很是好看,出宫之后跟大哥说起这种花,大哥说是阴百合。大哥还说,阴百合是一种长在西域的花,阴百合盛开时无毒,开败后,阴百合为了保护它的种子,会释放出一种毒素,使得蚊虫飞鸟不能靠近。这种毒素人闻久了,就会产生幻觉,继而损伤心肺,寻常问诊十分 难以察觉,需要放血滴入清酒之中才能查验。如果中了毒,血滴下去之后会变成黑色;如果没中毒,那血就仍然是红色。我却没机会去试探过。” “两年过去了,难道这阴百合一直都在开在德妃的宫里,她就没怀疑过?”魏明玺不解。 秦霜傲笑着摇头:“阴百合长在西域,没去过的人都不认得。这花好看,是观赏的好品种,德妃周围的人看来都不了解。”  “如今正是春天百花盛开的时候,阴百合一年开两次,春天开一次,夏天结了果,到了秋天还要再开一次花,算起来,德妃每年的春秋都会生病,寻常问诊都当是天气变化导致,竟没人深究。两年过去 ,这毒该是进了肺腑了吧?”傅容月抿唇。 秦霜傲道:“谁说不是呢?” 若不是深入肺腑,德妃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就去了半条命? 魏明玺道:“齐王这会儿正焦急上火,要是德妃没了,他是撑不起半边天的。” “陈王曾经游历天下,或许认得这毒。”傅容月摇摇头:“他是个孝子,纵然德妃对他不好,终究是他的母妃。” “此毒无解。就算陈王知道又能如何?”秦霜傲哈哈一笑,“你们就等着看德妃撒手人寰吧。” 他心中倒是很吃惊,本以为寿帝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想到在临死之前,德妃还要来做个垫背的,真是出乎意料。 傅容月道:“德妃病重不治,齐王或许会怪罪御医院,爹,你小心一些。” “我懂。”秦霜傲双手一摊:“怪罪就怪罪吧,我要想脱身,实在容易得很。” 傅容月仍旧是抹不去的担心,见他不以为意,倒是不想再说什么。  几人没有料错,德妃病重,魏明远和魏明铮很快就入宫探视,魏明铮离开德妃的宫中时,对宫中的景物颇多留意,很快就找到了那一片阴百合,他脸色一变,问德妃的婢女文秋:“这花是一直种在这里 的吗?” “是,娘娘很喜欢这百合,故而一直栽种,如今花期煞是好看,闻着也香。”文秋见他蹙着眉头一直在看着这些花朵,不由问道:“殿下,怎么了?这花有什么问题?”  “让宫中的花匠过来,全部铲除。”魏明铮眉头一直不曾松开:“母妃正在病重,无论是饮食还是空气都应该寡淡,不适合闻这种花的香味。你马上去办,将这些花移除后,在这一片栽种上决明子和鱼腥 草,摘一些新鲜的叶子给母妃泡水喝,能压住病气。” 文秋福了福身:“可是娘娘很是喜欢,每日都要看上两眼,若是起来看不见,怕是……” “我让你去办,聋了吗?”魏明铮一阵心烦意乱,见婢女左顾右盼,对自己的话不以为意,心中怒火直接就涌了上来,语气更重了三分。 文秋脸色一白,只得垂下头:“是。” 魏明铮见她神色畏惧居多,怕是应承自己,一转头就给抛到脑后,他也知道德妃素来不喜欢自己,这宫中的婢女都不把自己当一回事,可这事却不能拖延,他拉了一把凳子:“我在这看着。” 文秋没办法,硬着头皮去了。 魏明远出来时,花匠正在移除这些花朵,他一楞之后,就有些生气的质问魏明铮:“十一弟,你无缘无故的,动母妃宫里的这些花做什么?” 魏明铮就将缘由说了。 魏明远却是不信:“平日里母妃也闻,都不见有什么异样,十一弟,御医也没说这花闻不得,你这是小题大做了吧?” “平日里母妃的身体跟如今怎能比的?”魏明铮不肯退步。  两人说着话,魏明铮明显烦躁着,魏明远焦急上火,对他的语气也不怎么好,两兄弟的话语越来越高,反而将德妃吵醒了。迷迷糊糊中,德妃听见魏明铮要动自己的花圃,不等缘由问明就怒火冲天。她勉强提起精神气,连身也起不来,却不忘记同魏明铮生气,让青纱唤了魏明铮和魏明远进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我还没死,这宫里轮不到你来做主。我知道你在南边是立了功的,陛下如今也赏识你 ,怎么,你翅膀硬了,在我宫里也想作威作福了吗?” “母妃,我……”魏明铮脸色微微发白,本是不想让两人担心才不解释,如今没想到引来这样的误会,只得说:“那花香闻不得,有毒……” “有毒?”德妃眯起眼睛,咬牙恨道:“我闻了三年都没事,你平日里入宫也都见过,也没说有毒,这会儿就有毒了?”  “那花是阴百合。”魏明铮定定的瞧着德妃,慢慢说道:“我曾经在外游历,在西域见过这种花。在西域,这种花都长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四周必定没有别的植物,蛇鼠蚊虫绝不敢轻易接近。花开时美丽 ,花谢时却是致命的毒药。” “当真?”魏明远见他说得有板有眼,不由信了几分。 德妃的脸色却不见缓解,她冷冰冰的看着魏明铮,心中只有无尽的怒火。 就算魏明铮说的都是真的又怎样? 陈王不止一次来过这普庸殿,如果有毒,为何从前不肯提起一个字?如果自己是因为中了毒,那也是因为陈王! 想让她感激他,做梦! 说不定,他就是故意想让自己中毒,再来自己跟前演这一出戏码讨好自己! 做梦!  德妃脸色默然,就在这一刻,她已经自动脑补了魏明铮自导自演这一出戏的真实目的。或许,从头到尾,陈王都只是为了取信自己,继而慢慢的取代魏明远,赢得齐家的支持,赢得自己的支持。现在 他可以选择隐瞒不说,将来,或许就会为了某种目的,将魏明远斩尽杀绝。这样的儿子,她根本不稀罕,也绝不领情。 德妃重重哼了一声:“陈王,我看错了你。” “母妃……”魏明铮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德妃,他始终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德妃问他从前为何不说……  为何不说?魏明铮嘲讽的笑了笑,只因为他虽然是德妃的儿子,可这普庸殿他来过的次数远远比不上自己的兄长。德妃从前不拿正眼看自己,也从不喜欢他到普庸殿来,每每外出回来,象征性的见一眼,就匆匆让婢女领着自己出去,他至今连普庸殿的全貌都不知道,更何况那长在花圃隐秘位置的阴百合。他一向知道德妃没来由的不喜欢自己,也知道在母妃的心中,兄长比自己重要得多,可他从来不 知道,自己一心维护的母亲,竟然会用这样恶意而伤人的揣测来猜测自己的心思! 子不知母,母不知子! 这大概是他此生最大的悲哀了! 许久,魏明铮慢慢的弯下膝盖,深深的叩首在地。 砰!砰!砰! 三声重重的叩头后,他拂袖而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普庸殿。  陈王的身影越走越远,留下德妃和魏明远面面相觑。最后,德妃疲倦的揉着自己的眉心:“就按照他说的,将那些花都铲除了吧。远儿,你去,方才母妃有些情绪上头,你去劝劝陈王,也顺便拉近兄弟 的距离,别让他心中有所芥蒂。”  “是。”魏明远担忧的看了看她,快步的追了出去。 第577章 陈王呈愿,吐露真心 然而,普庸殿外空空如也,陈王已经不知去向。  魏明远四处寻觅无果,只得沮丧的回到了普庸殿中。德妃听说陈王已经离去,脸色有一瞬间的异样,心中知道这个儿子是离自己越来越远,恐怕已经不能再为自己和齐王所用,不免有些懊恼。回想起 方才的事情,自己也委实冲动了一些,这一次是真是伤了陈王的心,陈王回京后所做的努力都在这一次成了泡沫。 许是生病的缘故,她的耐心比以往都要差,也再难压抑住对陈王的芥蒂和对惠妃的痛恨,竟前所未有的暴躁。 魏明远亦是神色沮丧,母子相对,一时无话。 许久,德妃冷漠的话语在普庸殿中响起:“找个机会,除了陈王吧。除了他,想办法将晏家军的统军权拿在手里,你就不必费尽心思跟魏明玺抢西北军了。” 魏明远并未犹豫的点头:“是。儿子这就去安排。” 两人却不知道,此时,魏明远遍寻无果的魏明铮其实还在普庸殿中,就在两人的头顶上,普庸殿高高的屋顶,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听到德妃那一句“除了陈王”,眼中隐忍的泪水直直坠.落,仿佛看陌生人一般的看着德妃。 不管多不愿意相信,魏明铮最终还是信了,在德妃的心中从未当他是儿子。  他慢慢的将拉开的屋瓦合上,心中却是明白,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母妃,没有兄长了。如果方才出宫去了,他或许就听不到这锥心蚀骨的话语,他仍旧当德妃是母亲,魏明远是兄弟,或许直到死亡 才知道这两人真正的心思。 晏家军? 他嘲讽的笑了,他们不知道,其实德妃想要,不过是一句话,他就会双手奉上! 但他不会再傻了。 魏明铮小心翼翼的从旁边的宫殿绕开侍卫,暗暗的出宫,回到陈王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上轻便的衣衫,将自己收拾妥当,去陵王府见魏明玺。 “九哥,我愿竭尽全力,助九哥登上至尊宝座!” 这是魏明铮见到魏明玺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魏明玺和傅容月皆是愕然。 傅容月连忙扶起他,见他神色颓然,目中仍旧是通红,心中一个咯噔,握着他的手腕下意识的用力:“十一弟,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魏明铮摇头,并没有说出原因,只是固执的说道:“请九哥和九嫂相信我的诚意!君子一诺,至死不悔!” 他的眼睛落在傅容月的手上,纤纤素指,他的心也被紧紧的扣着,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比起三哥来,我宁愿相信九哥,相信九哥会给大魏一个光明的前途,相信九哥会是一个……明君!” 魏明远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能下定决心杀害,更何况旁人?  再看看魏明玺,从前是一个残废时就知道隐忍不发,伺机为自己的兄弟复仇,兄弟的情谊在魏明玺看来比什么都重要。跟着这样的君王,至少,他不用太过于担心自己的性命。狡兔死,走狗烹;飞鸟 尽,良弓藏,就当是他为自己选择的路下一个赌注吧。就算不相信陵王,他也还有可以信任的人……陵王府傅容月! 哪怕是她从未记起自己是谁呢? 魏明玺和傅容月对视一眼,都从魏明铮的眼中感到一股绝望,两人心知事情绝不简单,当务之急,是要稳住陈王。 傅容月松开握着他的手,不,不需要稳,她相信魏明铮的诚意。 不知为什么,就是坚定不移的相信! 魏明玺颔首:“十一弟,你的心意我领了!” 魏明铮惨然一笑:“以后,但凡有九哥用得到的地方,只管对我明说就是。晏家军也随时听候九哥的指挥调度。” 他拱了拱手,告辞后便直直去了。 魏明玺和傅容月目送他清瘦着走远的背影,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傅容月不无担忧的说:“还是让暗影去查一下吧,陈王这两天都在宫里,一定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姚远亲自去办,很快就得了答案,说是在普庸殿中,陈王下令铲除花圃,却遭到了德妃和齐王的反对,母子三人发生了冲突,德妃已经放话,命令让齐王找机会除了魏明铮。 傅容月听得一阵恶寒,脊背一阵阵的发凉:“德妃是陈王的亲生母亲,就算再不喜欢陈王,又怎下得去手?” “陈王应该是得到了风声……不,或许,德妃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根本就在现场,任谁亲耳听到了自己的母亲和兄长商量着要杀掉自己,心中都不会平静。”魏明玺亦是说不出的难受。  上次寿帝亲口告诉他,德妃不喜欢陈王,是因为陈王是母妃布下的棋子,又是母妃亲自接生的,心中对魏明铮便生了几分亲近之心。他如今存留在世上的兄弟已经空无一人,留下来的兄弟中,还有人 处心积虑的想要自己的性命,想起时不免觉得萧条。然而夺嫡之争,性命相关,这早已是一条注定要一个人走的路,他不奢望能有骨血同行,今日算是意外之喜。 “容月,我要去一趟陈王府。”魏明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是随我同去,还是……” “我与你同去。”傅容月点点头。 魏明玺嗯了一声,吩咐姚远准备车驾,携手傅容月去往陈王府。  陈王府的管家等候在府邸后门,亲自引着两人去往主院。此时风声紧,两人的行动不宜张扬,陈王府又不比陵王府那般密不透风,魏明铮谨慎小心,竟避开了正式的正厅和前厅,在主院的书房见客。 魏明玺和傅容月心照不宣的穿着随意,魏明铮也是一样,只当是普通的一次兄弟会晤,谈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兄弟见面,魏明玺面色凝重,上前拥抱了魏明铮:“十一弟,苦了你了。” “你也知道了。”魏明铮目光凄楚:“我已然走投无路,本想置身事外,不想连自己的亲人都想要自己的性命。” “从今以后,咱们兄弟便是一体。”魏明玺拍着他的肩背:“我是孤身一人,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但我能给你的,绝对一点不少。” 魏明铮伸出手,魏明玺紧紧的握住,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起来。 两人在书房中聊了很久,烛火灭了一根,又换了一根,两人方才结束了谈话。自此,不论是魏明玺还是魏明铮,都有了新的助力和方向! 傅容月也有话说。 魏明玺识趣的先行一步,留下空间给两人说话。  独自面对傅容月,魏明铮的脸色稍稍舒缓了一些,仿佛仍旧是从前那般温润的贵公子无二。只是心境终究已经不复从前,在面对傅容月的时候,心底的酸涩从未减少一分,压低了声音,语气仍旧低沉 带着沙哑:“九嫂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是想起来了吗? “十一弟,你几天前也去了刘莽山赏花,对吗?”傅容月微微一笑。 魏明铮眸中闪过一丝失望,点了点头:“是。九嫂也去了吗?”可惜并未遇到。 傅容月点头:“十一弟还在山上遇到了一个叫卿眉的姑娘?” “九嫂知道?”这下轮到魏明铮震惊了。 傅容月抿唇:“你可知道这个卿眉是什么人?”  “我知道。”魏明铮听到这里,也听出了她话里的担忧,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他不禁一笑:“原来是忠肃侯府的三小姐,如今是花楼里的头牌。那日瞧见她,依稀觉得有些面熟,我虽不常在京城里,但她的身份……”他微微抬眼看了傅容月一眼:“同你有些联系,不免上心了几分,多少记得一点。故而从刘莽山回来,我就特意去查了一下。只是没想到当年她失踪了许久,我原本还以为她是已死之人,如今却 是改头换面回来了。” “你既然知道她是谁,就该知道她回来的目的不简单,十一弟,小心。”傅容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不希望你沦为她复仇的棋子。” “我不会。”魏明铮笑了。 纵容卿眉接近自己,是他刻意的,既然有心提防,又如何会成为别人的利器? 只是……说起来,卿眉同傅容月是姐妹,为何说起卿眉,于她而言却是陌生人? 他不禁问道:“九嫂对她似乎有所戒备?” “当年忠肃侯府的事情,你多少也听过,不必再多赘述。”傅容月叹了口气,愁眉不展:“我是为了替婚而来,从来不是忠肃侯府的人,也没什么姐妹。” 替婚二字,重重砸在魏明铮的心头,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是啊,若非忠肃侯府找到凤溪村,将傅容月接回帝都,此刻的她应该还在那个小村庄里,他或许压根不会失去她…… 他们约定好的,十年为期,他来迎娶…… “我懂了。”魏明铮重重点头:“九嫂的叮嘱,我必铭记在心。” 傅容月福了福身,心却仿佛被什么线扯着,有种说不出的疼。每次见到魏明铮,她都有一种奇怪的错觉,但就是无法言说。魏明玺还在等待,她不宜久待,起身告辞。  两人错身而过,魏明铮送她出门,瞧见她熟悉的侧脸,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股冲动,一句话脱口而出:“九嫂,凤溪村后的桃花林又到了繁盛的时候,九嫂就没想过有一天回去看看吗?” 第578章 追寻凤溪,往事 傅容月的脚步一错,下意识的回身:“十一弟去过凤溪村?”  “去过。”魏明铮扯开嘴角:“我还很小的时候,曾经在那边停留过一段时间。我还记得凤溪村后的桃花林,当时也是花开时节,到处都是桃花的香味,不过我走的时候,桃子都已经结果了,我却没吃到 。桃花林、凤溪还有凤溪山后的山洞,我都在旁人的带领下去过,留下过一些东西,就是不知道是否还在。” “十一弟在凤溪村生活过,我怎么不知道?”傅容月诧异的望着他,心中感到一阵迷茫,她从未离开过凤溪村,但记忆中绝无此人。 魏明铮深深的望着她:“不过无关紧要的一些往事,九嫂忘了就忘了吧!” 傅容月却不甘心的追问:“你没骗我?” “我骗谁都不会骗你。”魏明铮笑着,双眸明亮极了:“我答应过旁人,此生都不说谎。” 傅容月还欲追问,他不欲多说,抬了抬下巴:“我送九嫂出去,九哥想必等急了。”说着微微抬起手,礼貌而客气的恭请傅容月先行。 压下心头的疑惑,傅容月并没有再问,只是一路回府都心事重重,看了几次魏明玺,快到陵王府时,终于忍不住问道:“明玺,陈王以前四处游历时,在凤溪村生活过?”  “并未听说过。”魏明玺沉吟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忆,片刻之后接着说:“不过,十一弟跟我不同。我因双.腿的缘故,甚少出去行走,最远只到过西北,十一弟则走遍了大江南北,说他去过凤溪村也不足为奇。当年带着十一弟行走的人是父皇为他选定的师父,武功高强,只听十一弟的吩咐,有时候十一弟几年不回京城都是常事。有一次出游,他就去了有差不多两年的时间。你也知道,十一弟素来不被 德妃喜欢,只父皇和我母妃还时不时问起他的去向,我便偶尔听说一些,要真说个明细,我说不出来,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我明白了。”傅容月点了点头,在魏明玺这里没能得到线索,看来,真的有必要回一趟凤溪村了。 不,不用回凤溪村…… 傅容月眼睛一亮,眼下展叔展婶都还在京城里呢!就算自己不记得,他们也一定记得! 心里揣着巨大的疑问,说做就做,次日魏明玺去上朝,傅容月就整装出发去找展叔展婶。  一进门,就瞧见展架张灯结彩,四处整理得喜庆非凡,不等傅容月发问,展婶满脸喜色的拉着她的手说道:“容月来了,真是好,正巧赶得上喜事!我这心里啊有件事总是放不下,想跟容月说说,容月 帮我出个主意。” “娘,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容月现在是王妃,不能太过随意。”展大牛如今已改名叫展长贤,越发的小心细致,四处看了一眼,急忙制止了展婶。  展婶一愣,傅容月急忙说道:“大牛哥不用这么谨慎,左右这屋子里没外人。展婶,京城里规矩多,人前是非也多,大牛哥也是为了不给二老添麻烦,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虽做了王妃,但我还是你看着 长大的哩,你永远都是我的婶婶,咱们是一家人,可没那些见外的。就是陵王在也是一样的,我一样叫你婶婶。” “好,好,容月就是容月,称呼太多我老婆子真的记不住。”展婶喜滋滋的点头。 傅容月奇怪的看了看四周:“婶婶方才说赶得上喜事,什么喜事?” “就是大牛和梅琳的事情啊。”展婶笑得嘴.巴都合不拢,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这不定下了,我们二老商量着赶紧将事情办了,免得一拖再拖,耽误了两个孩子。” “这是好事,婶婶想让我出什么主意?”傅容月正色道。  展婶笑道:“我听大牛说了,说梅琳是从你这儿出去的。从前梅琳在你身边时,不知道家中还有什么人?我们想着梅琳虽然是住在家里,但从家里出嫁,难免让人说些闲话,对梅琳也不好。如果梅琳还 有什么家里人,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我们先将梅琳送过去,婚事的那一套都做全了,免得委屈了她,明媒正娶、光明正大,她是个好姑娘,我舍不得让她被人指指点点的。” “这还没娶进门,展婶就先心疼上了。”傅容月促狭的眨着眼睛打趣:“梅琳知道吗?” “问了,她说不清楚家里有什么人。”展婶叹气。 梅琳是自幼就来到梅家的,哪里还知道自己家里有什么人,住在哪里,翻来覆去的问,只模糊的想起从前家门口有棵很大的白果树。 “那容我去问问吧。”傅容月劝慰着她。  展长贤陪着两人,听到这里,在傅容月身后摇了摇头:“已经让隐月楼去查过了,就目前查到的消息,梅琳应该是宜州拜县人,梅琳入府那年,拜县发了洪水,很多人家破人亡逃荒,跟她被卖为奴婢的 时间对得上。如果是真的,恐怕家里已经没人了。梅琳自己也没指望着能找到家人,她说对她而言,梅国公府就是家,要是没有梅家,她恐怕早就死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招人疼?”展婶是第一次听儿子说起,暗暗的抹眼泪。 傅容月也叹了口气:“找不到也没什么,我早就认了梅琳做妹妹,就让她从陵王府出嫁吧。” “这可怎么好意思?”展婶老脸一红。 她说给傅容月听是想让她帮忙,可不是真的想麻烦容月。人家一个亲王妃来操持一个婢女的婚嫁,连她也觉得不妥。 傅容月却没让两人继续反对,她答应要让梅琳嫁的风风光光的,就决计不会违约。 这件事就定了下来。  四下看看,这么大的事情却没瞧见梅琳的身影,问了才知道,梅琳这两天在隐月楼没回来,全然不知府中已然换了布置。展叔展婶和展长贤盘算着等布置好了,再接她回来,别总是让她操心这些。展 叔在一头闷声不说话,但满面笑容,可见的娶这么个贤惠的儿媳妇,心中别提多开心。他忙忙碌碌的,亲自指挥,让人看了心头暖暖的。 “容月今儿怎么得空过来?”展家人拥着她在院中坐下,展长贤便问道。 傅容月笑道:“我来看看大家,顺便也想请展叔展婶和大牛哥帮我个忙。” “你说,只管开口!”展叔好爽的大笑。 傅容月便将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大牛哥见过陈王没?” “见过几次。”展长贤点点头:“印象中是一个很有气质的亲王,听说他在南面呼风唤雨,晏家军都听令于他,应该是一个厉害人物,只是看外表却不像。” “陈王曾经去过凤溪村,还在那停留过至少几个月,大牛哥对此有印象吗?”傅容月忙问。 展长贤一愣:“陈王去过凤溪村?不可能吧?” 要是去过,他不可能认不出魏明铮来,魏明铮也决计不是那种会让人忽略的人。  傅容月一路过来时五味陈杂,一度以为是自己忽略了什么或者忘记了什么,此刻听展长贤说自己也不记得,甚至不相信魏明铮去过凤溪村,心里总算好受了很多。但转念一想,傅容月便换了一个问法:“大牛哥比我年长一些,咱们凤溪村来过什么人应该不会忘记,陈王年纪也不大,最近几年的去向都有据可查,他到凤溪村时应该还是个小孩子。在我们小的时候,咱们凤溪村都有哪些外来人寄住过,这 应该不难想起吧?” “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有点眉目。”展长贤思考了一下:“这可就多了,但孩子不多,总共就两个吧。” “都是什么人,大牛哥记得吗?”傅容月对此完全没有印象。  展长贤笑道:“容月,时间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一个姓毛,叫毛竹林还是什么的,当时不识字,不会写,也不知道确切的是哪两个字。我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他总是欺负你,你那些不好听 的绰号,十之八.九都是他起的,我们总打架来着。” 傅容月经他提醒,脑中倒是跳出来一个大男孩,长得人高马大的,脸蛋黝黑,总是追着她喊杂种,她下意识的摇摇头,此人不会是魏明铮。 “当时跟毛竹林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小孩子,也贼坏,我却不记得他的名字。”展长贤说罢也笑了:“他们这样坏,应该不是陈王。”  展叔展婶一直在听着两人说话,听到这里,展叔插话道:“说到外来凤溪村的人,容月你和苏婶婶当然是最早的。这之后还有几个人来过,大牛说的那个毛竹林确实是后面来的,他是王婶……就是毒害你娘的那个王婶家的远方表亲,送来住了一年,就因为太野管不住带回家去了,后来听说去参军,你们来京城的前一年传过消息回来,死在战场上了。跟他一起的另一个孩子我也记不得了,不知道是谁家的亲戚。不过,大牛还说漏了一个孩子,也在咱们凤溪村住过,就住在容月家隔壁的院子里。他住的时间不长,那孩子又长期病着,很少出来玩,所以你们都不记得。” 第579章 陈王旧识,追问 “是谁?” 傅容月和展长贤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的问。  展叔笑道:“都说了你们记不得,还真一点都想不起吗?他叫朱骁,长得文文弱弱白白净净的,当时住在容月家隔壁的院子,你苏婶婶没事还会给他炖点汤。他是外地来的,他爹是一个粗人,平日里都不在家,就请你苏婶婶帮忙照看。容月那会儿还小呢,才六岁吧,总跟在苏婶婶的屁.股后面去看人家,大牛也是,一下学就去找容月,两兄妹手牵手陪人家玩了好几个月,有一回你们还悄悄带他出去过, 急得你苏婶婶漫山遍野的找,找到了以后好一顿打,谁都拉不住……” 说到这里,展叔笑得更开心了几分,孩子们小时候的调皮事,在大人看来都十分值得珍惜。  展婶也被展叔勾起了回忆,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这事儿我也记得呢,当时你苏婶婶是难得生那么大的气,揪着容月往死里打,把我们都吓坏了。大牛吓得哭着跑回来拉我们去劝架,那孩子也跪在地 上求情,才算过了。”  “不过这之后不久,他们就搬走了。”展叔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当初来咱们凤溪村的时候病得是真重,一开始连床都下不来,嘴.巴上白生生的,半点血气都没有。可怜啊,小小年 纪就遭那么多的罪!”  傅容月静静的听着,脑中一片空白,在展叔展婶的回忆中,脑袋里好像是有过那么一个模糊的影子,穿着青绿色的小衫子,每天乖乖的在床上或坐或躺,总是对着当年她认为无趣的书本在读,一看就 是一整天。但那个人的五官是什么样,性情是什么样,却是一点都想不起来,再往细里去探寻,脑袋就是一阵抽痛,仿佛是一段不好的回忆,决不能随意想起。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  展叔叹了口气,展婶的面色反而有些异样,压低了声音有些神神鬼鬼的道:“倒不是因为容月搬走的,我又一次听苏婶婶无意中提起,说那个孩子和他爹遇到了麻烦,必须得离开凤溪村。他们走后容月 不是病得差点进了鬼门关吗?” “这事我记得,娘还带着我去给容月求过平安符!”展长贤插嘴。 展婶点头:“是啊,就是那次。我去给容月求平安符是苏婶婶拜托我去的,容月其实不是病了,是受了重伤,你苏婶婶想给容月求个平安,保佑她得脱大难。” “重伤?”傅容月一惊,记忆中她最大的伤怕就是苏绾临去前,她上山为苏绾摘蘑菇摔得那一次了,从前竟还受过伤? 展叔仔细的想了一会儿,也点头:“是啊,当时还是我请的郎中,给容月包扎的伤口。” “怎么回事?”傅容月对这一段更是空白,心中直觉这恐怕就是关键,坐直了身体追问。  展婶叹气:“还不是那个孩子和他爹带来的祸患!当时他们借住在你们隔壁,有一天,那孩子爹出去了,你苏婶婶来找我拿鞋样,我怕她绣不好,随着她回来帮忙,一进门就没看到容月,找到隔壁院子,那隔壁院落一片混乱,容月背上插着一把刀,倒在屋子的床前,那孩子护着容月,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凳子挡在身前,眼睛红红的瞪着,脚下还躺着一具尸体。当时我们都吓坏了,赶忙将你爹找回来 ,你爹才去请的郎中。怕村子里的人担心,对外就说是容月病了,不让你们来看她。” “后来呢?”傅容月听得悬心。 展婶摇摇头:“后来?后来他们就搬走了,事情是怎样的,你娘也没说,我不知道。老头子,你知道吗?” “苏家婶婶没说。”展叔也是摇头:“不过我猜啊,她应该是认识那孩子和他爹的,不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让他们说走就走?走的时候,你苏婶婶还给那孩子绣了鞋子。” 傅容月闻言,内心越发难以安宁。 “那孩子的爹叫什么,爹,娘,你们还有印象吗?”展长贤追问。 展叔展婶面露为难之色:“我们哪记得那么多,在村里没京城那么多讲究,我们都是喊娃儿他爹,朱家大哥,没记得全名。” 这也是村里人的一种习惯,傅容月暗暗叹气,线索断了。  按照展叔展婶的说法,她也赞同苏绾是认识这个叫朱骁的男孩子和他父亲的。母亲是京城世家的女儿,认识京中的人并不稀奇,稀奇就稀奇在母亲从小就视自己为性命,不可能在此人给自己带来灾难后安然放任他们离开。只有三种可能:第一,母亲惹不起朱骁身后的人;第二,母亲生怕事情闹大了,忠肃侯府的人会找上门来;第三,在母亲心中,朱骁也同样重要。不管是哪一种,都说明了一点,此 人必定同京城的王公贵族有关联,让母亲心存畏惧;又或者,母亲是在有意识的保护他。 如此说来,这个叫朱骁的必定是魏明铮无疑。  魏明铮是皇子,如果死在凤溪村,必定会引来朝中的深究,寿帝的血脉焉能轻易折损在那个小山村里?他若死了,凤溪村全部都要陪葬,母亲的保护也就显得顺理成章。再则,母亲同寿帝渊源颇深, 又一向心软,不愿意看到他的血脉凋零在情理之中…… 但知道了朱骁就是魏明铮又能如何? 这些都不能解释魏明铮那些含糊不清的态度和话语! 如果魏明铮只是为了感念母亲的救命和扶持之恩,那在自己入京时候的帮助就已经够了。除非,他做这些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母亲! 傅容月握着手,仍旧是想不起当年的事情,她完全忘记了朱骁这个人,忘记了关于那场重伤的一切,或许,这些才是关键…… 看来,最终仍然只有魏明铮能解惑。  但要傅容月自己去找魏明铮问个明白,心中又没有这个胆气,思来想去,还是下定不了决心,不愿意去面对魏明铮清澈见底的双眼。“下次如果能见到他再去问个明白吧。”傅容月这样告诉自己,努力 让自己专心下来,认真的去听展长贤和展叔展婶说话。一家人在商量着婚期该选什么日子,喜乐洋洋,终于渐渐将傅容月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凤溪村嫁姑娘娶媳妇一向奉承好日子,出门进门都得看着时辰来,比之皇家礼仪虽不严苛,但自有乐趣。  展叔和展婶一向信这些,在婚期的选择上十分谨慎,自己已经先找先生看过了,但生怕一个先生说的不准确,要特意多找几个人看看。原本还担忧梅琳没有家人,进门的时辰不好选,如今傅容月答应 梅琳从陵王府出嫁,这进门的时辰就没有那么挑剔了,展叔和展婶放心了很多,一提起这事就喜笑颜开。 傅容月直说到日头都过去了,才收拾回府,提起梅琳的婚事,她心中不无感叹,想起其他几个随着梅琳一同来到自己身边的人,倒是悬心得很。 梅琳有了大牛哥,梅珊又有了姚远,绿萝等四人还没什么着落呢! 她笑了起来,倒是因此想起另外一件事。 “去清河坊。”傅容月笑着吩咐车夫。 在清河坊的后门停下,婢女见是她,悄无声息的引着傅容月进去了。方进后园,就听见里面怒火冲天的吼叫声:“乔凰宇,你给老娘站住!” 随即,一个白碗从她耳边擦过去。  傅容月吓了一大跳,赶忙避到墙角边,就见一条青色的人影快速的从自己身边晃过去了。傅容月一抬眼,绿绮叉着腰冲了过来,追着那青色的人影就跑。不过,在经过自己身边时,绿绮脚步一错,险 险一个急刹脚,几乎一跟头栽在地上,她下巴几乎惊掉了:“王妃,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不能来?”傅容月笑了。 绿绮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也不是,哎呀,王妃,你先去坐着,等我收拾了乔凰宇再来回话。” 傅容月挥挥手,她便流行追月一样的去了。 傅容月回头问跟着她的婢女瓶儿:“他们又是怎么了?这追着打着的,倒是热闹得很!”  “还不是乔公子又在老虎头上拔毛了,我们小姐养了一只狗,取了个名字叫白虎。天天训着教导白虎以后是要派上大用场的。这好不容易教得有点样子了,乔公子天天拿肉骨头喂白虎,喂一根就喊一句 白狗,搞得现在白虎以为自己的名字是叫白狗,小姐喊白虎就不搭理,乔公子喊一声白狗,它跑得比谁都快。王妃你评评理,咱们小姐能不生气吗?”瓶儿苦笑不得。 说话间,绿绮拎着乔凰宇的耳朵踏进了院子里。 乔凰宇叫苦连天,头歪向一边,苦着脸哭嚎着嘴硬:“你自己教导不好,怪我咯?白狗,上,咬她!” “那小东西,它敢!”绿绮一瞪眼,闻讯而来的白虎吓得掉头就跑,绿绮更见得意:“我看现在谁敢救你!谁能救你!”  “王妃救我!”绿绮话音刚落,乔凰宇就向傅容月求救了。 第580章 掏出真心,绿绮定情 绿绮怒目圆睁:“给你脸了是不是,你还敢劳动王妃来救你!”说着又扭头对着傅容月得意的笑:“我家王妃跟我是一头的,要护也只护我,你别想讨便宜!” 傅容月笑意盈盈的坐着,瓶儿给她倒了茶水,她悠闲自在的喝着欣赏这一出大戏。  乔凰宇见她并不理会,果真是跟绿绮一边儿的,不由扁了嘴.巴:“啧啧,你就欺负我一个人在京城没有兄弟,有胆气跟我去江南。去了江南你还能这样嚣张,算我乔凰宇输,心甘情愿将你供起来做大爷 !” “哼!”绿绮俏脸一红,松开了拎着他耳朵的手。 傅容月察言观色,立即看出来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瓶儿更是在此时下意识的嘀咕:“又来了又来了,动不动就让我们小姐去江南,乔公子你心思太明显了吧?” 傅容月抿唇笑了,看来还真不是她想太多!  上次来就觉得乔凰宇特意挑衅绿俏的行为并不像一帮之主,心中存了疑惑,本想此行前来试探一二,这下好了,都不用再试探就知道结果是怎样。她在箕陵城时同乔凰宇相处甚久,对乔凰宇的人品十分信得过,此人心思缜密,重情义,脾气好,正对得上绿绮的火爆和眼里揉不进砂子,算是互补。绿绮从前在魏明玺身边时也是经历了大风大浪才走出来的,即使身在江湖也不会有所不适,雁北帮不失为 一个好去处…… 想到这里,傅容月打着圆场笑起来:“我们绿绮才不会轻易跟你去江南……” “对啊!你想用雁北帮欺负我,那是做梦!”绿绮得意的吐舌.头。 乔凰宇脸色微变,带了几分郁郁的看向傅容月,一颗心直坠谷底。 傅容月眼珠一转,话音立即就变了:“要想我们绿绮跟你走,你得六礼俱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将人请去!” “王妃!”绿绮脸涨得通红,一下子愣在那里,手足无措起来。 乔凰宇满面狂喜:“当真?王妃准?” 傅容月两手一摊:“你是不是问错了对象?” 乔凰宇一愣,随即明白傅容月的意思,双目灼灼的看向了绿绮,像极了闪着星辰的夜空,让人陷进去一般。  绿绮被他看得完全不知所措,从脚底腾起一股热气直冲脑门,一时间浑身燥热,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但要她就此离开,双脚又好像被什么牢牢的缠住,动一步都不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乔凰 宇走进两步,几乎是在她耳边低声问,带着几分魔咒一般:“绿绮,你准吗?” “我不……”绿绮下意识的说。 不过,话未说完,她就咬住了嘴.巴。 乔凰宇方才还含情脉脉,这两字却仿佛当头一盆冷水淋下来,整个人都蒙了,站在那里,像星辰一般的眸子迅速黯淡下去:“当真不?” 绿绮咬住了下唇不说话,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这情景看得人好生着急,瓶儿不停的看绿绮又看看乔凰宇,显然很替绿绮担心。 傅容月却在意料之中,绿绮素来嘴硬,方才情急之下说了不,这会儿想要改口怕是很难拉下这个脸面,不逼她一把,怕是她永不能真正的面对自己的内心,这一桩好姻缘指不定就此错过。  “绿绮,你既然不愿意,我相信乔副帮主也绝对不会勉强你。乔副帮主在京中盘桓已久,马帮主多次来信问及你什么时候回去,你若是没什么要紧事,还是先回江南吧?雁北帮偌大一个帮派,可不能群 龙无首了。”傅容月淡淡一笑,并不纠结于此,转头仍旧是笑眯眯的看着乔凰宇。 乔凰宇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绿绮身上,心中很是伤心,听见傅容月让他离开,心酸更甚:“是,我明天就回去。”  傅容月见他聪明透顶的一个人也有糊涂的时候,不禁笑得更深了几分,加重了语气:“趁着乔副帮主还没回去,依我看,绿绮和乔副帮主有什么话就说开了吧?乔副帮主,你是否有意于我家绿绮,想要 娶她为妻?” “是。”乔凰宇一愣,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傅容月的意思。 傅容月正色道:“乔副帮主一言九鼎,绝无半点虚言和欺骗?”  “我愿对天立誓!”乔凰宇道:“我对绿绮真心真意,绝无半点虚假。当初王妃让我来清河坊,我便觉得绿绮姑娘聪明伶俐,一个人能将这名大一座楼子经营得有声有色,又十分洁身自好,是个不可多得 的奇女子,心中对绿绮姑娘尤其敬重。这些时日相处,越发觉得绿绮是一个好女孩,我想对她好都来不及,哪里会骗她?” 一番话说得绿绮愣在了原地,直直的看着乔凰宇。 傅容月便又转向了绿绮:“绿绮,你对乔副帮主是否也有心?” 绿绮微微垂下了头不说话。  傅容月见她一双手在身前不停的搅着,嘟着嘴.巴的样子不像是不愿意,反而更像是害羞,知道她素来嘴硬,从前在府中时犯了错不肯认便是这般,当即硬下心肠,冷声问道:“绿绮,你在陵王府中时,王爷教导你们,便常常说你们需得事事认真自己的心,不管是背叛还是忠诚,认准了都不得更改。我知道你记得很好,方才你说你不愿意跟他走,现在我问你是否对他有心,你若不说话,不点头,我便当你否认。既然如此,我要你立个誓言,此生此世,你都不得再见乔副帮主,不准打听他的任何消息,不准再同雁北帮有任何往来。我会将你带回陵王府中,与乔副帮主有关的一切,你都不会再听到、见到 或知道!” 绿绮脸色刷白,抬头看着傅容月张了张嘴,唇.瓣轻颤:“王妃……” 乔凰宇也未曾想到傅容月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脸色也不太好,心中很是忐忑,生怕傅容月这般说了,绿绮更是要一根筋扯到底,绝不肯再改口了。 “乔副帮主,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恐怕是要辜负你了。”傅容月又道:“乔副帮主如此人品样貌,总会有别的女子同你心意相通,此去江南,你同绿绮不必再见。” “我也不可以吗?”乔凰宇见她神色凝重,越发拿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傅容月点头:“刀出鞘箭离弦,既分开,当一条路走到底。乔副帮主瞧见过可以在半路转弯的箭吗?心已掏空,缘分已尽,再见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对你对绿绮都好。乔副帮主,你收拾一下自己的东 西,这就随我去陵王府吧!” “好。”乔凰宇定定的看着绿绮,见到如此地步,她仍旧没有一个字表示,心中不免拨凉。不用傅容月说,他也想马上就离开清河坊。 只是转身出门时,瞧见绿绮盈盈站立的身影,双眸难掩伤心。 绿绮也正在看着他。 乔凰宇的一举一动都落入眼帘,牵扯着她的心。 喜欢这个人吗?不知道。  只知道自从他来了清河坊,这座小院好像一下子生动了很多,自己有了很多从前从没有过的情绪,生气了会跳起来,开心了会大笑,天天追打着他,似乎房间都被影子填满了,好久没有感受到屋子里 那种冷冷清清的感觉。他总是会惹自己生气,但也总是有那么多法子哄自己开心,街头巷尾里他带自己走过,漫山遍野他陪自己看花,其实他们有很多很多回忆…… 如果他离开了呢? 绿绮心底涌起难掩的钝痛,若他离开,这京城会很孤单,自己会很孤单…… “不摇头,就是不否认嘛!”乔凰宇前脚刚踏出去,便听见身后绿绮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娇羞的意味传入耳膜。 他急忙回身:“你说什么?” 傅容月就在绿绮跟前,听得最清楚,提起的心扑通落在了肚子里,瞧见绿绮憋这句话憋得满脸通红,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绿绮被傅容月嘲笑得越发无地自容:“好啊王妃,你太坏了!你你你……你竟然帮着他欺负我!我还指望什么娘家人啊?” “娘家人”三个字一入耳,乔凰宇满目狂喜,几乎是飞奔回来,不顾所有人在场一把抱住了绿绮哈哈大笑着转了好几个圈。 傅容月和瓶儿相视一笑,默契的退了出去。 在偏房一直喝了第三杯茶,乔凰宇才笑容满面牵着绿绮的手出来,一进屋子,两人扑通便跪下了。 乔凰宇郑重的给傅容月磕了个头:“多谢王妃成全!” “决定什么时候走?”傅容月示意瓶儿扶他们二人起身,才笑盈盈的看着绿绮:“我是真舍不得绿绮,没有她,我这京中的两家摇钱树还不知道要给谁打理才好呢!” 不过比起这些来,绿绮的幸福还是更重要!  从前傅容月孤立无援时,是这四个绿字打头的姑娘们陪伴身侧,无数次用生命保护了她,履行着自己的诺言,说是她的婢女,其实同她的情谊早已不是婢女二字可以说得清楚的。傅容月时日不多,当 然盼着她们都能得偿所愿。 绿绮脸红红的看着乔凰宇:“我听王妃的!”  乔凰宇则道:“京城中的事情都已经了结一清,我确然是打算回去了。只是王妃的规矩我是知道的,择日,我雁北帮必定上门提亲,望王妃准允!” 第581章 暗探卿眉,殿试开始 傅容月看了一眼绿绮:“绿绮就像是我的亲姐妹一样,乔副帮主该来什么礼心中需有数,我是不肯委屈了她的。” “王妃请放心。”乔凰宇重重点头。 这事儿就这样定了下来。  乔凰宇离开在即,同绿绮还有说不完的话,傅容月便先离开清河坊,顺道也去白水坊看了看绿芜。她去时轻纱遮面,又是走的后院门,一进门绿芜就笑眯眯的看着她:“王妃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也好做准备,这会儿正乱糟糟的,要是让王妃看见了什么不好的,王爷岂不是想要将我切成了碎片喂狗?” “就你嘴贫。”傅容月嗔笑:“这是又在捣鼓什么?”  绿芜扬了扬手中一个轻巧的物件,笑得贼眉鼠眼的:“这个啊?这是给人准备的,你别看是个小东西,其实巧着呢,你看这指环上的宝石,好看不?是一个机关,轻轻按下去,指环上会弹出淬了迷幻药 的针,扎谁谁倒,眨个眼睛就行。” “没事弄这个玩意做什么?”傅容月不解。 绿芜摸了摸后脑勺:“上次绿绮的事情让我有些心有余悸,想着要是哪天遇到人闯了后院,我就轻轻一扎……” “也好。”傅容月倒是很赞同。 绿芜将东西收起来,见傅容月左顾右盼的看着前方,便知道她在瞧什么:“王妃想看看故人吗?” 傅容月点了点头,她便示意傅容月跟着她,两人沿着长廊转了几个弯,渐渐人声鼎沸起来。两人在入口处止了步,绿芜指着前方扬了扬脑袋:“喏,在那!”  傅容月顺着她的指引看去,只见白水坊二楼三楼的雅间中人流穿梭,费力才看到三楼最大的一个雅间中,几个贵公子推杯至盏,几个女孩儿正在盈盈起舞,另有一个身穿淡紫衣衫的女子在轻抚月琴。正是卿眉。此刻卿眉正应了这名字,峨眉淡扫,云鬓高.耸,耳中红流苏有种曼妙感。傅容月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想不到今时今日卿眉竟能美成这样。但也只是美而已,风.尘味未免太过浓郁了一些,谁能将 她同曾经的大家闺秀连起来? 她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卿眉正忙着陪客人抚琴谈笑,并未注意到这个小角落里,她不禁问道:“那天她去过刘莽山,回来后没什么异常?” “没有。”绿芜摇头。 傅容月蹙眉:“陈王来过这里吗?” “陈王殿下也没来过。”绿芜一愣,不知傅容月怎么会突然问陈王的音讯。 傅容月仍旧是看着卿眉,好一会儿才道:“陈王没来过,卿眉出去过吗?”  “王妃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最近卿眉出去很是频繁,从前白天她都要睡不少时辰,这几天却都不睡,午时必定要起来收拾一番,说去逛逛散散心。”绿芜恍然大悟:“王妃怀疑她同陈王的关系有 了更近一步的进展?” “我不知道。”傅容月转身:“盯紧她吧,别出了什么岔子。” “是。”绿芜都应了下来。 两人回到院子,傅容月挑眉看着她,这两年养尊处优,绿芜整个人都跟着变了,比之绿绮更多些风韵,她不由笑道:“绿芜,绿绮都有了归宿,你心中可有属意的人?” 突如其来的话将绿芜吓了一大跳:“王妃问这个做什么?” “咱们陵王府出来的也不算什么扭捏之人,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傅容月好笑的道:“你这般紧张,难道真的有属意的人了?”  “没有没有。”绿芜连连摆手,随即又道:“我又不像绿绮那样别扭,明明喜欢人家,谁都看得出来,偏偏自己就是不承认,真是能急死人。对了,王妃说她有了归宿,那小妮子肯承认她就是喜欢乔凰宇 啦?” 傅容月笑而不答。 绿芜便明白了其中一些关窍,竖起了大拇指:“还是王妃有办法!” 她是很想八一八发生了什么的,但在傅容月跟前不敢问,眼睛不断的往清河坊瞥,想着待会儿傅容月走了,定要过去找瓶儿问个明白。 傅容月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心思,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绿芜,你也不小了,自己的事情还是要多上上心。我从前管着你们,是怕你们年少被骗,如今你们已然各有城府,我很是放心。”  “王妃的好意我还是心领就好。”绿芜也站了起来,不过,她笑着耸了耸肩:“我嘛,闲云野鹤惯了,这两年管着这白水坊和清河坊,在这歌舞楼子里看多了人生百态,也见惯了悲欢离合,王妃你看那楼 子雅间里的那些个公子哥,哪一个都曾经给旁人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一转眼就在我这里一掷千金,哪有真心可言?” “世上总会有一个人合你的心意。”傅容月从未料想过她竟会有这般深邃的想法,颇为意外。 绿芜笑了:“或许是有。但我却未必能合他的心意呀!世上的事情从来都不能十全十美,怎能尽如人意?” “那也不必放弃了所有希望。绿芜,一生……太长了。”傅容月叹气。  绿芜傲然抬头:“我并没有放弃希望,只是我希望的注定不是爱情而已。王妃,你说那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有几个是有一样的?对我而言,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都不要紧,我没有父母兄弟,注定没有牵绊,我这样的人来去都是自由的。我不愿意安定下来,就守着一个人过日子,与其那样困着,还不如一生都散着,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见什么人就见什么人,想同谁一起就同谁一起。如果哪里都不想去 了,我就回来继续守着我的白水坊。比起男人来,这里的姑娘们更需要我。” “绿芜,你很不一样。”傅容月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第一次发现这个姑娘的灵魂如此有趣。 绿芜神秘的晃了晃手指:“不不不,我跟大家都一样,只是我更敢去做而已。王妃不要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我这个人最禁不住批评了。” “批评你又怎样?”傅容月倒是好奇。 绿芜不以为意:“我是改不了了,若是旁人批评我,我会笑的。我要是笑了,批评的人受不住。”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都笑了起来。  傅容月也只是问问,并没有任何想要勉强的意思,从白水坊回陵王府,一路上都在想绿芜最后那段话。她叹了口气,她是做不到绿芜那样的坦然和潇洒,若是能如此,哪里还有重生这一世,什么都不 会发生。 但如果对方是魏明玺呢? 傅容月笑了。 那她宁愿不潇洒。 从马车上下来,傅容月不由心情大好,一扫这些时日以来的沮丧和颓废。同绿芜谈了些话,竟解开了她关于生与死的纠结,倒更想珍惜同魏明玺拥有的现在。 一进主院,瞧见魏明玺正洗手烹茶,傅容月挥退了婢女们,上前搂住他的腰,几乎将自己窝进了他的怀里:“在煮什么好茶?” “江南新送来的春茶,试试味道。”魏明玺喜欢她这种娇憨依恋的姿态,单手搂着人亲了亲,笑道:“回来晚了一个时辰,去哪里玩了?” 傅容月便将乔凰宇同绿绮的事情说了。 魏明玺笑道:“这两人倒也不错,只是以后没了绿绮,你舍得?” “有舍才有得。”傅容月扯开眉眼:“没了绿绮,我还有绿芜、绿萝和绿俏。” “她们三个也会嫁人的。”魏明玺难掩眸中失落的看着傅容月,嘴角委屈的扁了起来。 傅容月大笑着啃他的脸颊:“嫁就嫁吧,反正最重要的那个是不嫁人的。” “谁?”魏明玺侧头。 傅容月重重的吻在他的唇上,大声说:“你呀!” 魏明玺这才重新高兴起来,见她神色可爱,心中腾起无限爱恋,哪里还想煮什么茶,将人抱了,甩手将门踢上,床帏合上后,便是一室生春…… 西凉太子容盛大婚走后,京中着实安静了些时日,但渐渐的,事情又都接踵而来。德妃病倒,齐王和陈王兄弟离心,都不影响另一件大事的进行。 那就是春试决定生死去向的最终——殿试!  寿帝钦点了时间殿试,四月初三,百官上朝,在正大光明殿进行选拔。摄政王魏明玺主持,寿帝亲临,一应榜上有名者皆需入殿,五人一组,男女分列。考题由寿帝来出,评判考官除寿帝外,太学府 九个副考官和一个主考官皆有发言权,算是十分公正了。 刚进四月,赶在清明前两天便进行这种考核,朝中上下皆是愕然,但寿帝既然决定便无异议,京中很快便进入了另一种战局中。 梅国公府备受瞩目。 梅清谷高中榜首,自然状元的有力竞争者,谁都在暗暗揣测他会不会就此进入朝局,焉能大意了去? 傅容敏在春试初试就可以隐藏,只主考官和副考官对她印象深刻,不显山不露水的,傅家的压力反而很小。 好在两个孩子皆是聪明伶俐之人,又都相互扶持,倒不见紧张,初二晚上仍能轻松说笑,各自好梦。  初三一早,两人随着父兄踏进皇城,这一轮的角逐便也拉开了序幕。 第582章 阴谋暗网,殿试风光 朝中大事,不应立场如何,到了殿试时候一应到齐。文官分列四队,武官分列四队。男女考生在殿外分列等候,五人一组入场。在文试后举行武试,同样决出胜负名次。 每次的文试都是让人十分期待的,因武试没什么看头,素来都是清一色的男人竞争,偶尔有个把女子,也在第二轮会被刷下去。但今年有所不同。  前来应试的考生刚刚在场中站好,便有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武试的队伍中。今年似乎阴盛阳衰,武试考生中,四十个角逐者竟有二十一个是女子,让所有人出乎意料。这些女子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往人堆里一站,个个身姿挺拔,手握利器,风景很是不一样。有些人还注意到其中有几个女孩看起来纤细柔弱,面容姣好,委实不像是个习武之人,不免都有些暗暗担心,担心之余又觉得这样的女孩子 能走到武试殿试,说不定本领过人,心中腾起不少的期待。 武试那边分散了人群的注意力,文试这边考生的压力就小了很多,大多都同身边人低声说笑起来。  傅容敏和梅清谷分列两侧,两人名次靠近,都在队伍前列,只是隔了几个人不方便说话,眉目间各自传递着信心和鼓励。南宫炘站在武试队伍里,他武功不错,这次入选是在前十,将两人的一举一动 看得清清楚楚,只觉得心里酸涩难言,讷讷的不说话。 很快,金钟鸣响,寿帝就要入朝了。 文武百官先行进入正大光明殿,陵王夫妇在前,各位亲王在后,目送陵王魏明玺登上摄政王的专用席位。 魏明铮的目光不在魏明玺身上,他时不时的看一眼傅容月,想起那日的谈话,一阵阵的恍惚。 正在神思时,魏明远忽然转头看着他笑道:“十一弟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没什么。”魏明铮收回目光,淡淡的道:“在想一些私事罢了。”  “陵王妃当真是风采绝世。”魏明远意味深长的笑了:“听说陵王妃自从入京后就是很多人的梦中人,只可惜陵王一步当先,大家也只能想想罢了。十一弟,如此美人不能握在怀中,世间遗憾不外如是。 ” “三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魏明铮心中突的一下,马上提起了警惕之心,魏明远这是威胁他吗?  魏明远打着哈哈:“没什么意思,我随便说说而已,断不会说到魏明玺跟前去的。十一弟,上次在母妃宫里咱们闹得很不愉快,但说到底都是母妃的儿子,都是为了母妃,十一弟可别往心里去。这些天 母妃身体稍稍好了一些,想起上次无缘无故的跟你发脾气,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十一弟下了朝不妨去探望一二。” “我知道了。”魏明铮心底连连冷笑,面上却更为和煦,甚至是松了口气一般:“母妃没有生气就好。” 魏明远又道:“说起来,我跟十一弟虽然一直都在朝中,但从未像这样近距离的站在一起。我们是兄弟,理应兄弟同心,对不对?” 魏明铮不答。 他知道魏明远的意思,威胁自己,不就是想要在殿试的考场上给自己寻得一个同盟吗?看来,今年殿试的考生中有魏明远的人,魏明远更不会想要让魏明玺的人进入朝中。 他笑了:“理应如此。” 理应,但他不爱遵从规则!  魏明远听了这话,心中顿时大定,母妃当真是多心,十一弟素来向往这一份兄弟情义,哪里会真的不肯为了自己着想?除去十一弟的计划并没有那个必要!只要有了十一弟的支持,这次殿试他赢定了 ! 他得意起来,笑容越发深了,并没有注意到魏明铮越来越冷的目光。  傅容月偶尔往这边看一眼,瞧见魏明铮的神色,就猜到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她并未点破,正好魏明铮看了过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很快就各自转开。没有更多的话语,金钟响毕,寿帝入朝,文 武百官跪地恭迎,目送寿帝被抬上了皇位——他身体虚弱,已然不能行走,这一点谁都看得见。 魏明远握紧拳头,目光现出虎狼之色,寿帝时日不多,他须得尽快拥有可以同魏明玺抗争的势力! 母妃,就看母妃的了!  魏明玺和傅容月则是一阵担忧,生怕这次殿试之后,寿帝的身体更是要一落千里,连预期的时间都不够。魏明玺请安之后,立即上前低声问道:“父皇一会儿若是撑不住,一定要跟儿臣说,身体要紧! ” “无妨。”寿帝听了这话很是暖心,拍着他的手:“朕心里有数。开始吧!” 魏明玺代传赦免文武百官和一应考生免礼,殿试便开始了。 文试当先。  谢安阳挥挥手,便有女官捧着纸箱子走到了考生的跟前。为了考试的公平起见,考生们都要从箱子里抽取一个编号,一会儿进入殿中的顺序便按照编号上的开始。很快,所有考生都拿到了号码,梅清 谷是十一,傅容敏是九,反而是傅容敏要先一步进入殿中参见殿试。梅清谷给了她一个加油的表情,她会意的笑了笑,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衫,要以最好的面容去面见寿帝。 第一组进来的是五个男考生。  寿帝出的题目并不算简单,是问的新政改革上的一些见解。这位都对答如流,文武百官中皆有点头赞同的意见,不过,他们的意见都颇为中肯,并未有太过新颖的地方,加上第一组没有对比,大家心 中都没什么底气,十个评判频频交头接耳,也只能给个大体的意见。 第一组男考生出去后,第一组女考生进了殿中。 今年女考生大多出类拔萃,在春试中就一鸣惊人者众多,大家都很是期待。 寿帝并未有意为难这些女子,但为国选拔人才,容不得半点疏忽,故而他的问题也是十分尖锐的:谈一谈对朝廷风气的意见。  这不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寿帝希望政治清明,文武百官也都不会愿意听到朝廷不清的说法,朝廷不清,就意味着他们自身不清,谁也不会高兴。可若是考生回答的不对,寿帝听不到满意的说法, 又不会脱颖而出。 这是一场考验心智和定力以及反应的测验。 几个女考生有一时间的踟躇,不过,她们也都不是什么无能之辈,很快就开始回答问题。  第一个应试的是来自碧凌书院的学生,她是大学士邕喜才的女儿邕易,在京中素有才名,这次春试位列三甲,也是状元的备选人之一。长在饱读诗书之家,邕易的见识非同一般,福了福身,莹莹绕耳 的话语便滚了出来:“自古以来,朝中风气便如同江水,潮涨时浑浊,潮退后清明……” 她淡定自持,一字一句悠悠吐出,气度怡人,自有风华,这份镇定男考生中鲜有人做到,不管言辞如何,先赢得了考官和寿帝的好感。  她将朝廷风气的起落娓娓道来,将朝中风气的好坏归到助推的事件上,最后点明,君王清,则朝清;君王庸,则朝浊,顿时赢得掌声一片。她避而不谈当今朝廷风气的问题,将这问题给了大家,但谁 又会承认寿帝昏庸呢?寿帝已然是少有的勤政的皇帝! 本有怡人气度,又有无双之才,不少人已暗暗了然,这位女子将来定是自己的同僚了! 寿帝连连点头,对她颇为赞许。 邕易之后,另外四个女子的表现均显得暗淡,很快结束了这一轮。 接下来又是第二组男考生。 寿帝的问题仍然不好回答,方才的新政不好再问,朝中风气也不好作答,寿帝问了稳定西方大局要从何做起。 这是军事,文试考生皆难以应对,大多泛泛而谈,只一两位的回答颇为出彩。 然后便是女子第二组的殿试。  傅容敏的序号是九,正是在第二组队伍里。她听从女官叫号出列,走过梅清谷身边时,梅清谷轻轻拽了拽她的衣服,低声说道:“别怕,一会儿就当是书院里的先生在问话,你平日里怎么想的,就怎么 回答。陛下是个很好的人,说错话也不会计较,你只管大胆说就是,我在这里看着你。” “嗯!”傅容敏来不及多说,重重点头。 她在第二组队伍的倒数,横排站立后,自然也就能看到南宫炘。 南宫炘见她目光看过来,忽然一扫先前的回避,咧开大大的笑容,用口语比划:“容敏最好!” 傅容敏一愣,忽觉压在心头很久的石头猛然被移开,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她连连点头,伸出手指冲南宫炘比了一个手势。 那是两人曾经一起玩耍时约定的暗号,意味着努力、坚持!  南宫炘当然明白,傅容敏考完之后要到正大光明殿后去歇息,不能再到这里来看自己比赛,这是要让自己努力打败对手,千万别放弃。他嘿嘿一笑,这个傻瓜,武场角逐,武功高低全在台下那十几年的功夫,哪里是一句坚持就能不败的?但他还是领了这份心意,暗暗下定了决心,绝不能辜负了傅容敏…… 第583章 殿试精彩,脱颖而出 正大光明殿中,主考官念了考生的名字,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傅容敏三个字一入耳,立即齐刷刷的看向了陵王妃傅容月。大家心知肚明,即将要进来的人中,有一个是陵王妃的亲妹子! 傅容月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含笑看着傅容敏等人走了进来。 她不担心傅容敏的表现,事实上,若论才学,她不得不甘拜下风! 很快,第二组的五个女孩都到了殿中,整齐划一的行礼问安,寿帝吩咐起身后,第一句话便是问道:“谁是傅容敏?” “草民在!”傅容敏轻跨一步出列,端庄的行叩拜之礼,抬起头来。  她这是第一次觐见寿帝,也是第一次在文武百官跟前这般露脸,心中紧张极了,面上却端得滴水不漏,大方稳重,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她抬起脸来,姣好的面容带着浅笑,让人心生好感 ,不论才学如何,都让人印象深刻。  不少人暗暗点头,尤其是京中那些知根知底的人,想起从前傅容敏在忠肃侯府中只是一个庶出小姐,没想到礼仪竟能学到不属于大家闺秀的地步,都颇为诧异。不过,说到底忠肃侯府已经消亡,如今 最为重要的并不是傅容敏是卖国贼的女儿,她更是当朝最炽手可热的骠骑将军傅清的亲妹妹,今年刚刚及笄,现在又金榜题名,谁能娶了她,官途助力,荣华富贵还能少得了吗? 那些家中有适龄儿子的官员已经暗暗盘算了起来,等殿试之后,定要寻觅一二,看看能否为自己的儿子寻得这位佳人。 寿帝显然对傅容敏的印象也很好,连连点头:“好,是个好姑娘。” 不过,他并没有更多的话,不能影响到整个考场的节奏,见过了之后,寿帝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傅容月,便让傅容敏回到了队伍里。 傅容敏刚刚回去,同列的几个女孩就都将目光投向了她,难掩眸中不满。 傅容敏只做都看不见,站得笔直,等待寿帝命题。  寿帝想了想,便说了这一组的题目:“能来到殿试的,没有一个是无能之辈。你们虽然是女子,但也不能区别对待,唔……方才他们谈了新政改革,谈了朝廷清明,谈了西方大局,都是朝中事。眼下朕 这里正有一件为难事,你们也来谈谈。南方暴动已经不是一年两年,南越夷人素来跟朝廷对着干,你们对此有什么看法?” 这题的难度当真不输于前面几个! 几个应试的女子都有些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寿帝想问的是军事还是民事,有些拿不定主意。 时间并不等人,从第一位开始,要逐个开始阐述自己的见解。 第一位是来自汉中碧凌书院的女孩儿,她也是饱读诗书的人,一瞬间的愣怔之后,很快便开始组织语言说道:“正如陛下所言,南越夷人的问题遗留百年,自高祖开始,便时时有纷乱……”  她含笑款款而谈,将南越夷人的祸乱从源头说起,直说到近来陈王遇刺的事情,说到要安定南越,必定以杀止杀,同南越的斗争势在必行,不过,军事上的策略从来不是她的强项,在军事上说不了几 句,便收了声。 饶是如此,也引得掌声阵阵,让人颇为惊叹女子的见识也并不短浅。 寿帝很是欣慰,连连点头。 这位考生之后,第二位阐论的是安定南越的民生政策,似乎是在她的专才之中,说得具体又可行。 寿帝听罢连连点头:“好,很好,你小小年纪难得有此见识。户部何在!” 户部尚书出列后,寿帝便吩咐道:“将她说的第一条迁户政策记录在案;第三条减税政策也记一下,明年看看时机若是成熟,可以尝试推行。”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看第二位考生的眼神都不同了。 大家心中都有了数,今年殿试女榜中,此人或许能位列三甲。  傅容月听得明白,对那位考生也另眼相待,不过,她并不担心傅容敏。按照这个顺序,同一个命题,越往后,能说的东西也越少,傅容敏要是没有特别突出的亮点,将很难在其中取得胜利。但她相信 傅容敏,傅容敏绝对能力压群雄,夺得好名次。 第三位考生在前面两位优秀人才的压力下表现平平,并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只说了一部分便急急收尾,懊恼的站在一边。 很快,就轮到傅容敏了。 朝中人人都知道她是傅容月的妹妹,是傅清的妹妹,对她的期许也是最高。见她站了出来,殿中立即安静下来,连呼吸都能被听见。 无形之中,压力比之刚才更大了几分。  傅容敏并不慌张,她莹莹大方,笑道:“陛下问出这个问题后,我想到了一个故事。一个卖矛和盾的故事。从前有个人在市集中卖矛和盾,一边说着他的矛锋利无比,什么都能刺穿;一边又说他的盾坚固无双,什么都能抵抗得住,便有人问他,如果用他的矛刺他的盾呢,会是什么结果?同样的,南越存在几百年,在高祖时候都没能将他分裂瓦解,不得不承认,南越自有南越强大的地方,南越的高山险阻是天然的城墙,就像是南越坚固的盾;南越的人心齐聚,在战场上往往听从指挥,不惧怕死亡,这是他们锋利的矛。逞论人心锋利,容敏少年,相信陛下以及各位大人都比容敏更深有体会。那倘若我们 用他们的人心,去攻破他们的城池呢?” “人心,乃是无往而不胜的利器!” 傅容敏掷地有声的吐出这么一句话,正大光明殿中便都安静下来了。 她的言论有些让人匪夷所思,并不像是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姑娘说出来的话,这份见识,很多朝中官员都没能意识到! 寿帝对她的话很有兴趣,撑起了身子,兴致勃勃的问道:“那你以为,南越的人心能攻破南越的城池,可对南越人来说,南越的人心所向理应是南越,并不会向着我们大魏吧?”  “在汉朝时期,汉武帝想要削弱藩王的政权,可藩王不同意,后来汉武帝便推行了推恩令,勒令藩王必须将自己的土地分给自己的儿子,再后来,藩王再对中央的政策有所不满,但却无法再集权来抵抗,为什么?土地都散了,人心都散了。同样的,在南越的问题上,咱们也可以效仿推恩令,就从大魏与南越的分界开始。如果朝廷在这些边境推行比南越更为优厚的政策,见南越的百姓吸引到大魏来,慢 慢的,从边境向南越中心渗透,时间要的长些,却是长久之计,等到南越人人都觉得大魏好的时候,对南越的不满也就爆发了。”傅容敏侃侃而言,自信飞扬。 这番话有些让人匪夷所思,朝中人都震惊的看着傅容敏,如同看一件奇异的珍宝。 不过,也有人表示不满。 比如魏明远。 傅容敏说了这番话后,他便冷哼了一声:“哼,不愧是家中有个做将军的哥哥,军事听得多了,怎么也能说几句。父皇问这个问题,莫不是有意偏袒?”  “方才第二位说话的那个,那是关中名家方家的四小姐。三哥可能不太了解关中方家,我可以提醒一下,马上要继任的户部尚书方彰宜,正是这位方四小姐的大哥;在冀北做巡抚使的方彰许,是这位方 四小姐的二哥。逞论官场,这位四小姐的家族也都是行家,父皇是不是也在偏袒他们方家呢?”魏明铮笑了。 魏明远见他如数家珍,却是数落自己的不是,对傅容敏的不满有了转移:“怎么,十一弟好像对傅容敏也很欣赏?” 魏明铮笑而不语。 魏明远怒道:“十一弟忘了方才我说的话?” “并没有。”魏明铮摇了摇头:“我都记得很清楚。” “那就好!”魏明远皮笑肉不笑的提醒他。 两人这般说着话,傅容月的眼波也正好看过来,魏明远恨恨的瞪了一眼傅容月:“瞧她那得意样!” 傅容月听在耳朵里,淡淡一笑,撇开了头看向魏明玺。 傅容敏还在说什么,她已经不再关心了,她知道,这一仗傅容敏是赢了。 果然,傅容敏之后,再无一人表现出彩,这一组的考生并列退场,接着便到了男生第三组。梅清谷在第三组。  不过,比起傅容敏这一组来,梅清谷的问题也并不轻松,寿帝问的是如何治理灾患,且指明了不得敷衍泛泛而谈,这个难度就大了。好在梅清谷是第一位,他只要回答全面又有独特见解,后面的人便 无话可说。  梅清谷也没让人失望,认为治理灾患,应从预防和治理共同入手。在预防上,不仅要防人防腐,更要防天。梅向荣是丞相,从前也没少拿灾患的问题来考问儿子的学问,听得多了,梅清谷的想法也多,尤其是防天的说法,让人耳目一新。所谓防天,便是要多种树,多疏通,在雨季时进行适当的迁移。最为重要的是,梅清谷主张推行山地植物,减少灾患带来的损失…… 第584章 后殿争议,威胁 梅清谷的殿试堪称精彩,他今年弱冠之年,见识已然超群,在大魏虽不是首次,但绝对引人注目。梅向荣在朝中的风头本已十分兴盛,如今长子梅阮仪开了医馆,虽然不如朝,但在民间的声威是不可小觑 的;长女梅阑珊更不必说,方才嫁给了西凉太子容盛为正妃;义女傅容月又是陵王妃,现在连最小的儿子都是如此才学,梅家荣极一时! 这一组退下之后,朝中官员不免暗暗交头接耳,对此议论纷纷。 梅向荣倒是十分淡定,他握着玉笏直挺挺的站着,目送儿子离开,眼中露出几分欣慰。旁人夸赞,他也谦虚的回应:“书还是读得少了些,只能说些空的东西,让各位大人见笑了见笑了!” “梅大人有福气啊!” “大人不必谦虚,公子这次必定能名列三甲!” “什么三甲,依我看,状元郎定是小公子无疑!” “届时不知道是哪个部有此等福气,能求得小公子这样的人才了……” 傅容月在一边听着这些话,耳朵也输了起来,心底涌起无尽的骄傲。 前世梅清谷英年早逝,并未等到殿试,她至今也不知道自己这位弟弟到底读了多少书。方才殿试梅清谷一鸣惊人,连她都是第一次听到,心底难掩震惊和欣慰。 这一世,她总算没有白活! 她自豪的目送梅清谷离开,盈盈双目带了些泪光,等梅清谷的身影消失后才抬起头来看了看魏明玺。 魏明玺与她心意相通,暗暗竖起大拇指,对梅清谷表示赞许。 不过,魏明玺从头蹙到尾的眉头并未因此而松开。 梅清谷很优秀,但纵观每次的殿试都总有意外发生,藏龙卧虎之地,不到最后,心弦是没办法放下的。  好在这一次天随人愿,梅清谷表现抢眼,继他之后,倒有几个还不错的人才,但都比不得梅清谷思维清晰,条理清楚,让人印象深刻的并不多。梅清谷很顺利的稳占了首位,回到后殿休息后,便同傅 容敏在一处说话。 “方才我看到南宫炘跟你说话,他不生气了?”梅清谷笑道。 傅容敏点头:“应该是不生气了吧?”  “他也不容易,这次文试没有他的份儿,也不知道他武试能不能行。我看过他的武功,拿个好名次不在话下,但要拿下状元,恐怕还是有些险……”梅清谷忧心忡忡的道:“听说今年武试里有几个佼佼者 ,我从月姐姐那里得到的消息,说玄素山庄有人来参加武试,还进了殿试,是个姑娘,叫萧红琳,武功比起唐宗主不相上下。” “那南宫不是没戏了?”傅容敏笑不出来了。 她虽对南宫炘没有男女之情,但三人从小一块儿长大,南宫炘又处处维护她,她还是不希望看到他落败。 梅清谷叹气:“可惜我们现在都不能出去,看不成这场比武了。” 两人都没有心情说笑,并肩坐在那儿时不时的张望窗外。 恰在这时,只听傅容敏身后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嘲讽:“哟,这还没出结果呢,已经迫不及待要庆功了呀?” 梅清谷一愣,傅容敏则面无表情的回头,两人身后站着三四个姑娘,说话的那个是方才同傅容敏一块儿入殿考试的,位列第二位,傅容敏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请问你是?” “别,我这种小人物就不劳烦傅小姐记得了。”那姑娘夸张的笑了起来:“毕竟你是连陛下都知道的大人物呀!” 这阴阳怪气的腔调听着就让人生气! 梅清谷豁然起身:“陛下召见,那是陛下的事情,这位小姐有什么不满的大可以当庭说出来,背后议论纷纷算什么本事?”  “我就是没本事,所以才在背后议论。哪里像傅小姐本事大,连陛下跟前都说得上话。”那姑娘牙尖嘴利,一连串的吐出一堆话语:“听说傅小姐的姐姐是陵王妃,姐夫是摄政王,梅公子的父亲是丞相大 人,方才看两位对答如流,不得不让人怀疑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考题,陛下有意偏袒你们?不管别人服不服气,反正我是不服的。” “你们也不服?”傅容敏正要说话,梅清谷忽然拉住了她,挡在她身前冷声问道。 那姑娘身后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梅公子愿意解释更好,我们也纳闷着呢!” “是啊,这一双璧人让人好生羡慕,我也不希望有什么误会在其中。”  “我没什么可解释的。”梅清谷的清冷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人,身板挺得笔直:“今日殿试,比的并不是个人身后的关系,比的是真才实学,比的是朝廷的清明和风气,比的是陛下的眼光和决断。你们对 我们怀疑,实则是怀疑陛下和十个评判官的清正廉洁。你管我要解释,可知道我的解释真说出了口,倒霉的绝不会是我们。” 一字一句,顿时镇住了这几个姑娘。 几人面面相觑,互相打了个眼色,便悄然退到了一边。 傅容敏仰望着梅清谷,双眸亮晶晶的:“清谷,你这样说会不会得罪了他们?” “怕什么。”梅清谷冷冷一笑:“这些只会争风吃醋的人注定没什么成就,依我看,她们最大的成就也就是找个人嫁了。” 傅容敏扑哧一笑,总算放下了心。 倒也有几个是心大的。 见那波人走了,邕易和方家四小姐果然结伴过来同两人说话。 邕易笑道:“早就听说傅小姐才学过人,梅公子饱读诗书,今天殿试才算认识了两位,方才两位在殿中答题,我听得很是清楚,不得不为两位折服,输给你们,我心服口服。”  “是啊,我叫方彰影,同傅小姐一组,本以为自己已经很好,没想到傅小姐更厉害!”方彰影大大方方的伸出手牵住傅容敏,笑眯眯的说:“可惜我爹没能来听听傅小姐的殿试,否则,他一定后悔没好好 教我,回去了定要逼着我勤学苦读。” 这两位小姐端庄大方,让人心生好感,傅容敏由衷的夸奖道:“两位才是蕙质兰心,不外如是,我就是班门弄斧而已。” “你们都不用太谦虚,依我看,你们都很棒!”梅清谷哈哈一笑,毫不掩饰对几人的欣赏。 几个姑娘倒是很快便聊了起来,其乐融融的说开了。 文试的速度比武试要快些,午时刚到,便全部都参与殿试完毕。寿帝心中有了谱儿,评判官也都定了位,只是在位次上有所争议。 按照惯例,殿试评判官有所争议的,必定要交由寿帝定夺。而寿帝一如既往的会叫皇子们参与其中,并不一人独裁。 今次也不例外。  寿帝看过了评判官送上来的名字,聚焦的论点都在前三甲,后面七位都没什么太大的争议。尤其是男考生这边的争议尤其大。女考生那边倒很是一致,只一二名的名字有所差别。寿帝放下了绢帛,便吩咐魏明玺、魏明远和魏明铮以及魏明甫一同进入内殿,十位评判官以及三位主审评判官也进殿中进行进一步的商榷。趁着这个时间,将全部文试的考生送出正大光明殿,在外围承德殿中等候武试结束后 一同离开皇宫。 三位主审评判官都是朝中元老,只在争议时用得上,分别是丞相、大学阁老和中书令,傅容月并不在其中。 不过,这并不影响傅容月参与。 送走文试考官,文武百官要集体在殿中用饭,她便趁着这个时候用镯子隐了身进入了内殿。 寿帝病恹恹的不想多说,魏明玺是摄政王,流程也熟悉,便主持起评判来。 傅容月方踏进殿中,内殿已经吵了起来。 “袁从文比起梅清谷更有见地,不管是策略还是认识,都更具有远见。再说年纪,袁从文今年二十八,多吃了那么多年的饭,人品稳重可以信赖,理应是这次殿试的状元。”  “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才学是按年纪算的,我承认年纪有时候对知识的增长有帮助,但绝不是他取胜的条件。依我看,沈邬更具有大局的眼光,比起袁从文,他的号召力更好,当得起状元郎。大人这般 反对沈邬做状元,难道是存了私心?” “这两位都比不上梅清谷!方才你们都是聋的吗?” “梅清谷太年幼,若他是状元,恐怕难以服众!” “……” 一片吵闹中,这些人各不相让,吵得人脑袋都疼了起来。 寿帝听了好一番,才摆了摆手:“齐王,陈王,韩王,你们觉得呢?” “父皇,儿臣年纪小,觉得这几个公子都很了不起,实在分不出胜负来。”韩王魏明甫抢着说完,悄悄的松了口气。 话语未落,魏明远便哼了一声,算魏明甫识趣。  魏明甫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他,往魏明铮的身边靠了靠,他来时徐贵人便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以在殿试上胡说八道,若是父皇问起,他便说分不清。他都记在心上,此刻不得不赞同母妃,虽然打心里觉得梅清谷要厉害一些,却不敢真的说出口。 第585章 南宫秘闻,决裂兄弟 魏明铮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兄弟,冷冰冰的对魏明远说:“三哥吓着十六弟了。” 魏明远看向魏明甫:“十六弟,三哥吓你了吗?” 魏明甫不敢回答,缩在魏明铮身边摇了摇头。 “你看,他说没有。”魏明远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魏明铮:“你瞎操心。” 魏明铮便不再多说,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同魏明远早就渐行渐远,再也不可能同行。他也不会再去奢求同行,想起方才在殿中的对话,不由得心底一阵阵的生出寒意。 问了魏明甫,寿帝便问魏明铮了:“陈王呢?”  如今魏明铮是朝廷新贵,是能有实力同魏明玺肩并肩的亲王,寿帝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魏明铮身上。魏明远信心满满,只要是魏明玺想要的人,魏明铮断不会相助的,说到底,自己跟 魏明铮才真正是兄弟。 魏明铮却眼睛皮都不抬的说:“父皇,儿臣以为,梅清谷更胜一筹。” “哦?”寿帝笑道:“论才学你是有资格品评的,你来说说看,为什么梅清谷要更好?”  “方才儿臣在殿中都听了父皇问的问题,顺便假设了一番,如果是儿臣站在殿中应试,说不定还不如这些个举人做得更好。这些问题个个棘手,哪一个都不好解决,但要评个高下,不论是稳重、谋略还是论述,梅清谷的见解都堪称一绝。自古以来,百姓便是国家立国的根本,灾患、尤其水患是最可怕的。想必大家都还记得光景帝十一年的事情,当时北楚本不会迅速亡国,但水患让北楚的百姓流离失所,引发了暴动,一举便让一个国家化为乌有。稳民,即是稳国!无论是军事还是民生,说到底都是为了稳定百姓,从这一点来说,能看到这个格局的只梅清谷一人。”魏明铮一字一句道:“只重争霸不重养 民,国家消亡是迟早的事情,父皇想必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魏明铮!” 话音刚落,身侧的魏明远近乎咬牙切齿的叫了陈王的名字。 他竟敢违背给自己的承诺? 还说什么兄弟,此时此刻都不跟自己站在一边,早知如此就该听从母妃的话,早点除了他,免得在今日坏了自己的大事。 魏明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齐王似乎对此也有很多话想要说?”  “父皇,儿臣以为楚大人说得对,梅清谷太年轻,及第难以服众。民心不服,将来同朝为官难免纷争,不利于局势稳定!”魏明远恨恨的瞪着魏明铮,顺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袁从文比起沈邬来,不光 是才学好,品性也是尚佳。儿臣听说前些时候他的父亲病了,他曾为了父亲三拜九叩求医,膝盖都几乎废了也不曾放弃,孝子难得,正是百姓榜样!” 傅容月勾起嘴角,果然,袁从文是魏明远的人,难怪他这般力捧,只是不知道今日的榜单之中还有谁?  她隐身踱步过去,瞧见摊开的名单上一应名字,其中有几个的名字很是耳熟,知道是魏明玺的人,见这些人位次几乎都在前面,想来本事不小,稍稍放了心。除了魏明玺的人外,袁从文便是三甲之中 唯一不识的人,另有一个在第七,应该也是魏明远的心腹。 十位之中只两个在列,难怪魏明远要着急上火! “陵王呢?你怎么说?”寿帝听了魏明远的话,并未反驳,转而问魏明玺。 傅容月微微一笑,她几乎能猜到魏明玺会说什么。  果然,只听他镇定自若的说:“父皇,这些人表现都不俗,如何排位儿臣并不关心,儿臣关心的是将来进入朝廷后该如何安置,什么人在什么岗位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故而儿臣以为,名次排位自有 父皇和十位评判官,三位主审官见多识广,都比儿臣的意见重要,儿臣不欲多言。” 如此笼络人心的天赐良机,他竟不趁机拉拢人才? 魏明远反而摸不着头脑! 寿帝也是愣了,提醒道:“你当真没有意见?” “没有。”魏明玺安稳极了。 寿帝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渐渐明白了儿子的心思,吐了一口气:“好吧,那就这么定了。女子的榜单呢,大家还有什么想说的?” “全凭陛下定夺!” 有了魏明玺做先手,这些人就算有意见,也都不想再说。  他们心里都明白,每次殿试的重头戏都在这些男人的身上,女子的榜单中区别不大,状元也好,榜眼探花也好,都只是名词的区分,入仕的标准还是要综合各方面的实力的。不管分在哪里,这些女子 入仕所做有限,能做到傅容月的女官承印的是极少数,犯不着在此刻得罪了寿帝。 榜单便都定了下来。 官员们陆陆续续退出内殿,回到正大光明殿中,等候下一轮武试的选举。 魏明玺陪同寿帝先行,官员们也都跟着出去,殿中便剩下魏明远和魏明铮两兄弟。  傅容月隐着身,两人都看不见她,她正要举步离开时,听见魏明远横跨一步挡在了魏明铮的跟前,面容带着几分狰狞:“我原来还不知道陵王的本事如此了得,连你都被他拉拢了去,你随着他同我作对 ,不怕母妃伤心吗?” 魏明铮静静的眼波落在他身上,语气毫无起伏:“我并未跟任何人作对,说句真话就错了吗?还是在你们眼里,我魏明铮做什么都是错的?” “你是在记恨母妃和我?”魏明远眯起眼睛。 魏明铮头也不回:“我谁都不记恨。我认命。” “命?”魏明远低低的、嘲讽的笑了:“如果你认命,你就不该出生。魏明铮,别骗自己了,我只问你一句,究竟是陵王笼络了你,还是陵王妃笼络了你?” 魏明铮脚步一错:“为何就不能是你们将我推开的?” 他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魏明远:“三哥,我曾经真的当你是我的三哥,当她是我的母亲,想把全天下最好的都给你们。可惜,我天真,却不傻。” 魏明远一愣,魏明铮却不想多说,脚步不停的追着人影去了。 傅容月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苍凉,不忍再看,连忙别开了头。 “砰——” 魏明远狠狠的一拳砸在柱子上,双眸通红:“魏明铮,你别后悔!”  傅容月见他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半分和煦,内心层层战栗,想起这人平日里的模样和这背后的阴冷,不由十分不齿。她一面为魏明铮感到不值,一面又生出厌恶之心,想到这个人作恶多端还能 逍遥,心中又迫切觉得该动手了。她看了半天,盘算了半天,怕魏明玺到了殿中会寻她,忙快步跑了。 跑过魏明铮身边时,她没看到魏明铮的身形一僵,下意识的伸出手在虚空中抓了一把,她的衣带掠过他的掌心,他便笑了。 这一切,值了。 回到正大光明殿中,武试便也拉开了帷幕。 今年的武试看点颇多,尤其是那些个女子让人精神振奋,不知道到底鹿死谁手。 很快,武试的金钟鸣响,擂台搭了起来,规则也十分简单,点到为止,谁先跌下擂台算输。正大光明殿前摆了两个擂台,两组分赛,最终选出十位优胜者进行角逐。 傅容月留心看了看,南宫炘在右边擂台,风头最盛的萧红琳在左边,她不免松了口气。这么看起来,两人是暂时遇不到了。  萧红琳的来头不小,是玄素山庄的人,玄素山庄素来不参与朝廷,今次突然派了个女徒弟来,不免让人揣测纷纷。寿帝多次看了萧红琳,低声问魏明玺是否认得,魏明玺摇摇头:“听说是慕青梨慕叔叔 的大徒弟,江湖上的名头也是响当当的,可惜无缘得见。” “她呀!”寿帝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傅容月便瞧出了一丝端倪来,忙竖起耳朵听。 魏明玺也是这般想:“父皇似乎认得萧红琳?” “你慕青梨叔叔有心了,如今时局不稳,他送了这孩子回来,是帮了咱们大忙!这么多年来,苦了他也苦了这孩子。你仔细看看她的长相。”寿帝微笑:“是不是觉得有点面熟?” 魏明玺认真看了一会儿,心头悚然一惊:“她……” 乍一看,眼前这个萧红琳拿着红缨枪的模样怎么那么像南宫越?  “确然是南宫家的孩子。”寿帝的话很快证实了他的想法:“当年南宫夫人生了南宫越后,有五年都没有再生养,南宫家本来子嗣就不昌盛,着急之下催得急,妾侍又为南宫将军生了个儿子,就是南宫墨 。嗯,是这个名字吧,朕不太记得清楚了,朕记得的是,当时妾侍并非只生了南宫墨,是事实上,她是生了一对龙凤胎,留了儿子,将女儿丢了。” “还有这种事?”魏明玺是第一次听闻南宫家的秘闻,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女孩儿可爱,南宫夫人舍不得,便将她送到玄素山庄去了。”寿帝仔细回忆了一番,似乎疲倦极了。  魏明玺心中很是郁闷:“南宫家并非养不起女儿,为何妾侍要丢掉女孩儿?” 第586章 身世隐情,姐弟 “还不是因为夸下了海口?”寿帝嗤笑,扭头对谢安阳道:“你来说给摄政王听吧。”  谢安阳躬身道:“当初南宫家急着多要几个孩子,南宫将军的妾侍有了身孕后,曾经出过一个岔子,想扶正做个平妻,故而找了个游方术士说她腹中是双生子,要生一对儿子的,但这对儿子是尊贵之人转生,要是母亲地位太低怕是不能养活,南宫将军要孩子心切,南宫夫人也大度的同意抬妾侍做平妻。谁知道孩子出生时,第一个就是个女孩儿,那妾侍怕做不成平妻,家里人谋划了一番,早就准备了一个孩子做替换,将那女孩送走了。但天不遂人愿,这个换来的孩子没能养活,只几个月就夭折了。南宫将军伤心至极,南宫夫人上山拜佛为那孩子超度,不巧正遇到了先前的游方术士在佛门圣地烧香,一 时起疑心追查,那术士便吐露了实情。” 南宫夫人听说了此人是个骗子,回府便追问已经是平妻的妾侍,妾侍见事情败露,不得已说了真相。南宫将军震怒,又将妾侍贬回了妾,接回了女孩儿。 其实南宫家世代均有女将,男孩女孩在南宫家没什么区别,南宫将军意外得了个女孩儿,正弥补了失去的那个孩子的痛苦,内心是很高兴的。 然而,这个女孩跟南宫家没缘分。 妾侍将女孩儿寄养在乡下,从乡下抱回的那一刻,方一踏进南宫家的门,这孩子就嚎啕大哭,哭得脸色青紫几乎背过气去。一出南宫家门,这女孩就不哭了。 如此几次,南宫将军不得不认命,变得灰心丧气起来。  南宫夫人却道是孩子一出生就被抛弃伤了魂儿,不肯轻易原谅南宫家,倒是对这女孩十分心疼。孩子不肯进南宫家门,送回乡下去,南宫夫人又舍不得让这个孩子受苦,思来想去才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求到了寿帝跟前来。 于是玄素山庄的庄主秘密入京,离开皇宫时,抱走了一个孩子,交给玄素山庄当家主母抚养,取名萧红琳。  南宫夫人还在时,常同南宫将军同去玄素山庄看望,孩子慢慢长大,慕青梨又刻意栽培,武艺兵书无一荒废,倒对得起南宫家的名头。只是后来南宫将军和夫人先后病故,南宫越做了平宁侯,虽知道 自己有个妹妹,但总归不在一起长大,又常年在西北驻守,倒是没怎么往来。 一晃眼,这都十几年过去了。 傅容月听得咋舌,再看萧红琳时,心中便多了几分揣测。 萧红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若是知道,她又将如何选择,此次入京她的目的何在? 若是遇到了南宫炘…… 傅容月只觉得心口一颤,一边飞快的计较起来,一边将飞远的思绪努力的拉回比武场上。  比武场上的节奏快慢不同,一个时辰不到,已经决出了优胜的十人,南宫炘表现不俗,赫然在其中。萧红琳武艺也不俗,傅容月注意看了她的两场比赛,第一场没打三招,对方就被她踹下了擂台;第 二位抗得久一些,但也只在擂台上站了半柱香的时间。傅容月不由为南宫炘捏了一把冷汗,不知道两人遇到时,他是否能赢…… 萧红琳如此出众,立即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还未开始前十的比赛,傅容月便听到魏明远在跟身边的人打听:“这女的什么来头?” “说是来自江湖。”萧红琳的来历哪那么容易被人知道,身边人也是一头雾水:“姓萧。” “我当然知道她姓萧。”魏明远怒极反笑:“不知道还不去查?”  他方才斜眼瞥见傅容月淡定的表情,生怕自己又晚了魏明玺一步,不由怒火冲天。那人不敢耽误,比赛都不敢看了,连忙快步下去找刚刚武试下来的考生追问萧红琳的来历,不多时回来,靠着魏明远 的耳边将萧红琳的来历说了。 不过,萧红琳身世隐秘,这些人又哪里会知道还有这么一出,说得很是肤浅。 傅容月和魏明玺屡屡目光相视,都暗自捏了一把汗。 最后还是魏明玺最先释然:“父皇这样信任慕青梨,又说萧红琳是慕青梨送来解忧的,总不至于会出什么乱子吧?” 话是这么说,真的打起来却没那么幸运。 接下来的比赛中,十进五南宫炘没有遇到萧红琳,五人争夺时采用轮流战,南宫炘赢了一局,第二局就遇到了萧红琳。  南宫炘弱冠之年,萧红琳已经二十六岁,跟自己的长姐动手,南宫炘显然弱了一些。萧红琳的武功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据说是能跟唐初晴势均力敌的人,同南宫炘一上手,她诡异的武功路数就逼得 南宫炘手忙脚乱,好在南宫炘从小受名家熏陶,一时慌乱之后站住了脚跟,并不没有立即落败。这之后,他渐渐适应萧红琳的打法,也能有所回击。 “萧红琳在让着他。”傅容月见南宫炘屡次被逼到边缘,紧张得捏了一把汗,忽听耳边有人轻声说话。 一回头,魏明铮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身边,一双眼睛虽然长在赛场上,却是对她说的话。 她一愣,魏明铮随即又说:“你不用太担心,萧红琳虽然招招紧逼,但没有杀意,南宫炘没危险。” “你怎么知道?”她看得出来,萧红琳的招式是十分凌厉的。 魏明铮轻笑:“眼神。” 萧红琳自从南宫炘上场后,眼神都柔和了很多,出手看起来狠辣,实则都留有余地,说是比武,其实更像是喂招。  傅容月经他提醒,忙注意去看萧红琳的眼神,果然,她眼珠黝黑,虽薄唇紧抿,但看向南宫炘的目光是柔和的,并不像方才同其他人比武时连眼神都杀意勃发,让人心中生畏。她顿时松了口气,既能 相让,萧红琳应该不是敌人了。 只是,她若这般让下去,体力耗尽,对她接下来的比赛很不利呀! 傅容月正想着,却见南宫炘满头大汗的往后退出一步,将兵器倒插在台上,收住了手,满面敬佩的道:“这位姐姐武艺精湛,南宫不是对手,姐姐胜了!” 姐姐二字一出口,萧红琳的脸色明显都缓和了很多,比武到现在,所有人第一次听到她开口:“你的武功也很不错,输了这一局不要紧,好好比,他们赢不了你。” 她的嗓音柔和,但颇为低沉,让人心安一般。 南宫炘露出大大的笑容:“输给姐姐,我心服口服!”  他潇洒的下台,萧红琳目送他离去,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至始至终谁都不曾看一眼,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睛里。如此一来,南宫炘的区别对待就格外明显了,几个对手皆是面面相觑,一时不知 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就连南宫炘也觉察不对,频频看向了萧红琳。 这最后一轮的比赛中除了萧红琳之外还有一个女子,下一轮是萧红琳同她的较量,她方才输给了南宫炘,上台之后很干脆的就认输了,萧红琳又过了一关,不免让人唏嘘。 一个时辰后,武试全部完成。  萧红琳毫无意外是今次鄙视的头名,南宫炘输了一场,位居榜眼,另一个来自凉州的青年罗霄输了两场,成为探花。武试的三甲决出,状元是女子,一时间传为佳话。多少年了,继南宫家最富传奇的 女将南宫瑾之后,大魏再没有出过女状元,萧红琳横空冒出来,让多少人另眼相看。听说萧红琳二十六岁仍然未出嫁,不免又引起流言纷纷。 皇榜待张,武试三甲已然名扬天下,文武百官散后,这一年的盛会便接近尾声。 萧红琳并未理会谁的目光,寿帝一走,她便无影无踪,南宫炘本想追问她为什么,却苦于找不到人,只得作罢。 傅容月和魏明玺送寿帝回宫后,携手回府,回想起这一日的风云起落,心中颇多感叹。 “萧红琳表现抢眼,怕是齐王要努力去笼络一番。”傅容月叹气。 魏明玺道:“她既然是南宫家的人,对南宫炘又无敌意,父皇又说是慕叔叔送来的,恐怕齐王笼络不了她。” “也不知道文试的结果怎么样。”傅容月又忧心忡忡。  魏明玺牵着她的手,闻言脚步一错,很轻易的将她搂在怀中。他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声音暖暖的:“小傻瓜,结果怎样都不重要,只要他们都在榜单上,不愁没有好位置给他们。你啊,总是操心那么 多,我心疼。” “我怎么没看出来?”傅容月在他怀中闷笑。 魏明玺捧着她的脸:“是不是我还不够努力,你总有心情想这些,嗯?”傅容月脸颊一红,他忽然情动,将人抵死揉在怀中,傅容月听见他的声音飘忽不定的传来: “容月,给我生个孩子吧!” 泪,忽然就涌出了眼框…… 一个属于他,也属于她,身体里流着他们两个人共同血液的孩子,她早就想要了。不然以后时光漫长,她留什么陪着他度过长长的一生呢?  她在他怀中重重点头。 第587章 快刀乱麻,意外 次日,殿试结果的皇榜张贴出来。  女子榜上,傅容敏的状元之位最终还是保住了,她的卫冕让人印象深刻,众多考生几乎都心服口服,没什么太大的争议。男子榜单中最具争议的三个人最终排名出来,袁从文和沈邬都不负众望的夺得 三甲,分别位列榜眼和探花。寿帝最终仍然是敲定梅清谷是此次殿试的头名,位列第一,至此,梅清谷成为最近六十年来最年轻的文试状元。 武试的消息走漏较快,反响已经过了,不如文试轰动,但三张榜单无疑是最近京城最热门的事情,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议论纷纷。 榜单一出,梅家和傅家就涌进了不少人,都是前来恭贺的。 程氏和傅清对于傅容敏的夺冠十分激动,程氏抱着女儿眼泪连连:“容敏有出息了,老天有眼,谢谢菩萨保佑!” “最该谢谢的是娘!”傅容敏直到尘埃落定才兴奋的抱着程氏哭泣:“要是没有娘亲,容敏早就废了,恐怕到现在大字都不识一个。” 当初是庶女时,程氏便坚持要让她读书,这才有了后来的一步步,对于母亲的辛苦栽培傅容敏.感念在心。 傅清连连点头:“是啊,我们能有今天全靠娘。” 他一拉傅容敏,两人双双跪在了地上,给程氏磕了三个响头才说:“娘的养育之恩,孩儿没齿难忘!”  程氏又是感动又是欣慰,扶着两个孩子起身,含着泪笑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娘有你们是一辈子的福气。孩子,以后娘能帮你们的地方太少了,你们自己要争气,要好好读书,遇事多思考,决不能步 了你爹的后尘,听到没有?” “绝不会的。”傅清和傅容敏双双点头。 几人正相拥而泣,便听见傅容月的说笑声带着几分兴奋激动传了过来:“快,快,容敏在哪里?我太高兴了,有个好消息必须要马上告诉她!”  程氏听见是她,连忙擦干眼泪迎了出来。一出门,便瞧见傅容月满面堆笑,大步往这边来,神情难掩快乐,知道她也是为了傅容敏,打心里高兴,笑道:“是放榜的事情?容月你可是来晚了,你大哥一 早就让人守着皇榜,刚出来就得到消息了,我家容敏不负众望,这次殿试是榜眼。这个消息不用你告诉,我们都知道了!” “容敏是状元那还用等放榜?比完我就猜到了。”傅容月却眨着眼睛卖关子:“我要说的好消息绝对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傅清和傅容敏紧随而来,听了面面相觑。 傅容月神秘的看着傅容敏笑:“你猜!猜中了姐姐有大奖!” 傅容敏盯着她的眼睛瞧个不停,只见傅容月双眸闪着灵动笑意,促狭的模样带着调侃,不知为何突然想到梅清谷,俏面猛然通红,往后退了一步。 “说呀,害羞个什么?”傅容月哈哈大笑。 傅容敏被她逗弄得羞恼起来,狠狠的跺脚:“我才不说呢,二姐姐最坏了!” “我哪里又怀了嘛,这刚得到好消息就赶着来告诉你,我觉得我是实实在在的好人。”傅容月背着手洋洋得意。 正说着,大门口又进来一人,却是盛装的魏明玺。  他瞧着傅容月高兴狡猾的模样,心中爱极了她,忍不住想逗逗她,偏要跟她唱反调,笑眯眯的道:“你明知容敏关心这个消息,偏还要藏着掖着,你这不是坏是什么?”傅容月一瞪眼,他便收敛了满目 笑意,正儿八经的转头看着傅容敏:“容敏蕙质兰心,我们还什么都没说,你都已经知道了啦?很好很好,照这样看来,我连圣旨都不用宣了。” “圣旨?”一听这两个字,傅清完全蒙了。 魏明玺点了点头,他这才反应过来,急急的拉着程氏和傅容敏跪下。  只见魏明玺缓缓从袖中拿出一个卷轴,慢悠悠的念叨:“承天兴运皇帝诏曰,梅氏兹有男名清谷,品貌皆上,德兴文品,适婚之时,当择贤女配之……今以傅氏幼女容敏许之,一切礼仪,交由梅傅两家 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圣旨洋洋洒洒不过百余字,待魏明玺念完,傅容敏等人皆是傻了。 程氏好半天才讷讷道:“容敏方及笄,赐婚……是不是早了点?”  “不早了。”魏明玺合上圣旨,笑意盈盈的递给傅容敏,扶起程氏才说:“容敏既然属意梅清谷,这事早就该定下来,迟则生变,我也是怕拖久了会生出什么事情来。程姨,你听我的,同梅相商量着赶紧 将婚事办了。” 傅容月也道:“程姨信我,我不会害容敏的。” 傅清在朝中渗透已久,见两人都这般说了,多少也猜到了一点,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么着急的催着梅清谷和容敏成婚,难道是因为陛下?” 傅容月看了一眼魏明玺,轻轻点了点头。 傅清便明白了其中原委。  傅容敏虽然才及笄,论起年纪的确不大,但如今寿帝的身体非同寻常,已经到了临走时刻。从前梅清谷和傅容敏都只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子女,婚嫁倒是没什么特别,但两人在殿试上崭露头角,双双夺 冠后,便意味着从此成为朝廷命官。寿帝的身体不好,一旦撒手人寰,作为朝廷命官须得为他守孝一到三年,在这个时间段内不得婚娶,那时间就拖得长了。 魏明玺的意思本不想那么快促成此事,毕竟两个状元成婚传出去不免让人对朝廷的决议生疑,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程氏也听到了傅清说的话,看了看傅容月,终于一咬牙点头:“好吧,我这就去同梅相商议。” 这事儿就定了下来。 短暂的相聚后,傅容月和魏明玺便要告别,傅容敏送两人出来,在门口犹豫片刻,才说道:“二姐姐,赐婚这件事是否让你很为难?” “这些你不要操心,好好准备,做一个美美的新娘子!”傅容月疼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并没有说得太多。 傅容敏却摇了摇头:“二姐姐,让你这样为难不是我的本意。”  “圣旨都下了,再为难也过去了,你听你二姐姐的话,不要再去想这些东西。”魏明玺轻笑着打断了她,见她讷讷站着放不下心结一般,忽而又道:“如今朝中事务繁杂,你们赶紧安定下来才是真的帮了 我们的忙。你若是真的过意不去,不如就趁着还没入朝这段时间好好想想自己想做什么样的事情,待到五月初我们也好为你们安排好去处。” “多谢姐夫!”傅容敏这才释然。 这一声姐夫脆生生的,叫魏明玺满心欢喜,一路笑着回府,仍然免不了得意。 傅容月又是好笑又是纳罕:“容敏是可爱,但你也用不着一副丢了魂儿的模样吧?” “她叫我姐夫!”魏明玺傻笑。 傅容月翻了个白眼:“你本来也是她姐夫!” “可是她从前并没叫过!”魏明玺笑意更深:“看来赐个婚,她总算把我当家里人了。” 从前傅容敏虽然也认他,但总是陵王殿下殿下的挂在嘴边,哪里有姐夫二字听起来亲切,如同一家人一样。他终于是彻底的融入了傅容月的世界了,焉能不欣喜?  马车在陵王府门前停下,魏明玺先跳下马车,伸手来搀扶傅容月,夫妻两人携手进府。刚一进门,两人立即就觉察出不对劲儿来。往日里陵王府中生气勃勃,谁见了谁都是一脸喜气,互相调侃几句擦 肩而过各忙各的,透着一股和谐。但现在,陵王府中仿佛连空气都是凝固的,几个侍卫扎堆站在门口说些什么,来来往往的人也都神色严肃,见两人进门,齐声说道:“王爷,王妃,你们总算回来了!” “怎么回事?”魏明玺最见不得属下这般死气,沉下脸来喝道:“一个个跟哭丧似的!” “可不就是哭丧?”方琦双目微红,脸色铁青的吐出几个字。 傅容月一愣,直觉出了大事,忙抓着方琦问道:“说清楚一点,谁死了?” 方琦哽咽着回道:“西北来人送信了,在书房等着王爷呢,王爷和王妃去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魏明玺和傅容月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慌乱。 不由分说的大步往书房走,一进门,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搭耸着肩膀颓然的在书房的椅子上坐着,手中捧着一封染血的奏章,时不时的抬手抹着眼泪。 这身影却是熟悉的,是同南宫越等人送梅阑珊和亲的禁军将领何方略。 魏明玺和傅容月大吃一惊,难道是和亲的队伍出了什么问题? 魏明玺大步上前,一把抓着何方略的肩膀,几乎将人从椅子上拎了起来:“何方略,你不是送梅大小姐去西凉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是不是我阑珊姐姐出事了……”傅容月只觉得身体摇摇欲坠,四周的景物都跟着飘忽起来,一时间有些看不清东西。她忙稳住心神,抓着魏明玺的胳膊,那手指却不知不觉的用力,几乎将魏明玺的手臂都扯断了。 第588章 西北巨变,南宫离世 何方略抹了抹眼角:“梅大小姐没事,是……是……”说了几个字,哽咽已然不成声:“是南宫将军出事了!” “南宫越?”魏明玺一愣,随即怒道:“不可能!”  “是真的。”何方略哭道:“我们在去西凉的路上一直都平安无事,南宫将军也没有放松警惕,但在平阳关外还是中了埋伏。南宫将军为了保护大家,中了七箭,那箭头上还恶毒的淬了毒,南宫将军当场 就去了。他趁着还有最后一点时间,忍痛写了这封血书,嘱咐我要快马送回京城来亲手交给王爷,西北军权一应交接工作都在其中。” “你也受了伤?”傅容月见何方略的衣衫上都是血迹,他脸色发白,心中说不出来的疼痛。  何方略点点头:“我是在回京的路上受的伤,有人想截杀我抢夺这血书,幸亏王妃布置得当,有人暗中相助,我才幸免于难,只是一点轻伤并不碍事。身上这些血迹……”他脸色惨然:“有我的,也有南 宫将军的。他在最后关头还是浴血奋战,我,我实在是……” 说到这里,他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停下来喘气。 魏明玺直勾勾的看着他,木讷的站着,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何方略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落在耳朵里,打在心头,他是怎么也不肯相信。梅阑珊出嫁时南宫越还活生生的站在自己跟前同自己话别,两人还约定好,等他送了梅 阑珊回到西北,就在年末的时候主动出击赤蒙,趁着赤蒙里的细作动手时,一举发动给赤蒙施压,助魏明玺大事得成。 怎么可能? 不可能的! 那么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他实在是没办法相信。 南宫越啊,那可是南宫越!纵横西北,无往不利的护国屏障,是让赤蒙人提起来就恨得牙齿痒痒的南宫越啊!他还那么年轻,正是生命中年华最好的时候,万万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就举步入了地狱……  魏明玺的呼吸越来越急:“你说清楚一点,南宫越是怎么没的?你们是怎么在平阳关外中的埋伏?刺客是什么人?南宫是主将,为何让主将中了箭?”他猛地怒喝:“你们难道就没拼死保护他吗?他不应 该死!”  何方略情绪亦是激动,忍着痛回答:“我们一路过去的速度并不慢,容盛太子说,西凉得到的消息要晚几天,西凉国中得到消息加上推测我们的路上,要二十天才到,大家脚步快些,能在十天到。除去路上耽误的时候,十五天足够。故而一路都加紧了步子的,就怕出什么意外。梅大小姐也格外有分寸,从不叫苦,南宫将军怜惜她此后一生都在西凉度过,到了平阳关时,便问她是否要在这里祭祀,遥望 京都,梅大小姐便下来了。” “梅大小姐设了案牍在平阳关外祭祀,方三拜起身,一支流箭便与她擦肩而过。南宫将军立即布阵,将梅大小姐围在中间。”何方略闭了闭眼睛,当时的场景就纷涌而出。  本以为这些此刻是冲着梅阑珊来的,哪知道大家都猜错了。一片人从草丛中窜出来,看似攻击梅阑珊,实则将全部大火力都集中在南宫越身上。梅阑珊和容盛都身怀武功,但摸不准是什么人,梅阑珊 不宜动手,全靠容盛在旁保护。宁平安是南宫越的副将,在他身侧尽力周旋,一时间并不得近身,场面顿时胶着。 哪知道这些此刻见屏障密不透风,转而便集结起来用上了弓箭。 箭雨袭来,大家手中都没有可以遮挡的物品,纷纷寻找掩护。何方略和褚一鸣在一个队伍里,等两人找到可以掩护的石头时,瞥眼曾见到平宁安在同刺客拼命,仍然处于优势中。 可惜,箭雨停下时,大家才发现南宫越已经躺在了地上。 南宫越是如何受伤的,恐怕只有当时在他身边的宁平安才知道。 这些刺客武功高强,身手敏捷,来去如电,显然是受过十分专业的训练,更像是死士营里出来的死士一样。南宫越倒地后,这些人都不做停留,飞快的散了,地上的尸体也无人理会。  他们事后查证,那些尸体上什么特征都没有,完全看不出是哪里人。南宫越去了,送嫁的队伍里一时没了主心骨,西凉的迎亲队伍里也有不少人受伤,只得暂时安置在平阳关外。出来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瞒得住朝廷,宁平安含泪让褚一鸣前去平阳关报信,由平阳关守将护送队伍进去平阳关暂时安置后,便派遣何方略先行护送南宫越的血书回来,后续如何安排,仍旧听从朝廷的命令行事。至于南宫 越的尸体,则由宁平安护送回京,后一步出发,兴许还在路上。 魏明玺几乎是从何方略的手中抢过血书,一目十行看完,一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愤怒将血书都捏变形了。 傅容月心疼至极,怕他伤了自己,从他手中用力抽出血书,待看清了南宫越说了什么,不由叹了口气。  何方略双眼红肿,神色疲惫至极,身上还带了伤,见到了魏明玺说了真相,此刻已经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她便柔声劝慰何方略:“何将军一路是快马赶回的吧,你也累了,先回府中去歇息,剩下的事 情交给王爷。” “请王爷务必还南宫将军一个公道!”何方略点了点头。 傅容月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欲多言:“去吧。” 何方略几乎站不起来,由董剑逸搀扶着起身,护送他回方家。 何方略一走,魏明玺就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他的唇.瓣不停的颤.抖,双目透着颓然无神,懊恼的揪住自己的头发一言不发。 傅容月在他身边蹲下,她多少能猜到魏明玺此刻到底在想什么,抱住他的膝盖,捧着他的头:“明玺,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过分自责。”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魏明玺拎着自己的头发,语气低沉到了极点:“我明明知道南宫墨要对他下手,却没有保护好他;我明明知道魏明远想要军权,为了这个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我还那么自大的 认为他不会得手。容月,我明明可以保护好南宫越的,我明明可以的,只要我派一队暗影随行,就绝不会让南宫越名赴黄泉。容月,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是魏明远和南宫墨的错!”傅容月眸中冷意一闪而过:“他们为了自己的目的,弃家国不顾,是我大魏的千古罪人!” “我好恨!”魏明玺咬牙切齿的蹦出几个字。 傅容月见他如此更见心疼,搂住他的膝盖,声音更柔和了几分:“我也恨,但恨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明玺,振作起来,大家都需要你。” “我当然要振作,我要为南宫越讨回公道!”魏明玺沉默片刻,没什么表情的容颜透着铁一样的冷峻。 傅容月点了点头,他便道:“这一次我错了,错就错,我不该放过魏明远的。容月,我等不了了,我要提早动手。” “等南宫越的尸体回京再动魏明远吧。”傅容月见他执意的劲头上来,心中一阵担忧,生怕他意气用事。  她知道魏明玺在西北时,同西北军中的这些将领个个都交情深厚,尤其是南宫越,两人从相互试探到相互信任,携手并肩作战,西北塞外的城池都有两人并肩的身影,这份战场上的热血情怀根本不是 寻常人能够不得了的。南宫越的骤然离去别说魏明玺接受不了,就是她自己也觉得实在是匪夷所思,压根不愿意相信。 魏明玺又沉默了一下,方说:“宁平安已经在路上,再过几天就到了,我便听你的,再忍几天。” 傅容月心口提起的大石头总算落了下去。  陵王府中已经上下皆知南宫越离去的消息,方才便一片死寂,此刻更是静的毫无人气。傅容月让绿萝将大家都叫来,敦敦叮嘱在朝廷消息放出来之前,不需任何人走漏消息,陵王府中的氛围更见压抑 。 到了傍晚时分,乔凰离外出回来后也到了消息,不过他并不意外,只道了一句:“他的命数如此,天意。”  傅容月和魏明玺恍惚的想起,乔凰离曾经辗转拜托人帮他带了一封信到魏明玺跟前,上面写的便是这么一句话:“西北有巨变。”如今想来,原来这个西北的巨变应在了南宫越的身上,他的乍然身亡, 正是西北军翻天覆地的变化。  乔凰离更担心的是一旦赤蒙得知西北军主帅离世,会引来偷窥和忌惮,当即让魏明玺以摄政王的身份请旨,让寿帝颁布了一道诏书,如同南宫越出发前商议的那样,将西北军的统帅权移交给了新晋的 武试榜眼南宫炘,责令南宫炘立即出发,武状元萧红琳随行,两人立即前往西北坐镇,朱麒洸作为军师扶阵,不得有误。 魏明玺全部照办。 这圣旨到了南宫家,当然又掀起了一阵狂风骤雨。  南宫炘刚刚得到武试榜眼,就被授予如此重职,圣旨让他走得急,他接了圣旨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先前的消息,找上了门来。 第589章 惊天阴谋,醒悟隔阂 此时天色刚刚雅黑,得到管家通报说南宫炘来了,魏明玺和傅容月连忙调整好情绪,将南宫炘请到正厅相见。  陵王府的正厅很少用到,如此重视让南宫炘有些许错愕,踏进正厅时,他神色茫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问道:“殿下,王妃,陛下刚刚下了圣旨,责令我立即前往箕陵城担任西北军统帅。我大哥 呢?他怎么办?” “个中事情复杂,一言难尽。”魏明玺低声道:“你立即就要出发,不得耽误。”  “那好吧,我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很担心大哥,殿下你也知道,先前大哥去送嫁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曾经求过王妃,务必不要让我大哥前往。”南宫炘说完后有些激动:“只要大哥没事就 好,我去箕陵城应该可以见到他吧?” “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傅容月哑声。 南宫炘笑容一凝:“大哥回来了?那以后西北军岂不是就我一个人?”  “对,以后都是你一人。”傅容月见他对此浑然无知,心中忍着伤痛,强颜点头:“虽说南宫家只你一人,但你的身边却不会只有一个人。你大哥的好兄弟们都会倾尽全力相助你,保护我大魏的西北城池 和百姓。南宫,你要坚强,明白吗?”  “王妃怎么了?”南宫炘的笑容慢慢消失,稚嫩的脸庞闪过一瞬间的不解,他并非蠢笨之人,笑容退去的刹那间,唇上的血色也跟着退尽,想到恐惧处,连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王妃说大哥已经在回来 的路上了,可他不是奉命送梅大小姐去西凉吗?中途折返是什么缘故,是不是因我做了西北军统帅,要他交出军权……” “容月,告诉他吧。”魏明玺叹了口气,疲倦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有权利知道,也迟早会知道的。” 傅容月面露不忍,南宫炘错愕的看着魏明玺:“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你大哥他……他们在平阳关遇刺,你大哥中毒身亡,何方略先来报信,宁平安护送他的尸骸在回京的途中,大概三天就到了。”傅容月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国之栋梁的离去,南宫炘的眼神, 种种都让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重若千金。 “大哥!”南宫炘的眼睛瞪得老大:“不会的……” 傅容月闭了闭眼,握着魏明玺的手不再多说。  屋外的风传堂而过,四月的夜风微微有些凉,南宫炘的表情更凉。他愣愣的站着,用一种无助又茫然的眼神望着魏明玺和傅容月,仿佛要从这两人身上看到一点撒谎的可能性。可惜,他能看到的只是 魏明玺并不亚于他的痛苦和傅容月沉重的表情,告诉他这绝不是一个玩笑。 哈…… 讽刺! 南宫炘想起先前得到的消息,嘴角扯开凉薄笑意:“是南宫墨?” “还不清楚。”魏明玺摇头。 南宫炘死死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只手背上鼓动的青筋泄露了他内心猛烈的情绪:“想要大哥死的人就是他,不是他还有别人?没有抓到凶手?我大哥就死得不明不白?”  “南宫,冷静!”傅容月沉声说道:“如今你大哥骤然离去,留下西北军群龙无首,殿下又在京城,正是你大哥最为需要你的时候。南宫墨和齐王一心想将西北军握在掌中,得到西北的军权,让你接任西 北军是你大哥的意思。你听我说,你要是在这个时候失了理智,齐王和南宫墨定然会齐心将西北军权拿走,那时候,你大哥的牺牲就毫无意义,毫无意义,你明白吗?”  “为什么你们不阻止他,你们明明知道南宫墨会对我大哥下手,为什么不阻止南宫墨,不阻止我大哥送嫁?王妃,我曾经求过你的!”南宫炘猛然抬头,通红的眼睛紧紧的锁住傅容月,愤怒让他几乎失 去了理智。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已经得到了预报,大哥还会离世! 难道他就没做好准备吗? 又或者,他做了陵王和齐王夺嫡的牺牲品?  他那样优秀的大哥,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还将自己叫到房里,语重心长的告诉自己,说他要送梅阑珊去西凉和亲,之后返回西北,这一路不能耽误。而自己正年少,他本想一路带走,后来转念想过,觉 得还是让南宫炘参加武试后再去同他们汇合,也免得南宫炘遗憾。他笑着承诺自己,等自己武试完后,就让他去西北军中磨练…… 而自己也细细盘算过,武试后大哥应该在返回西北的路上,只要自己快马加鞭,绝对能追的上! 可是,追不上了…… 永远追不上了! 南宫炘眼中有泪,倔强的不让泪水滚落,他想不同,不愿意在这两人跟前落泪,只满心想为大哥求个说法。 傅容月心里难受,张了张嘴,却找不到一个词为自己开脱。 魏明玺按住她的手,将所有罪责都担了:“不关王妃的事情,让你大哥去送嫁,是我的意思。你要怪我我无话可说。” “哼!那么恭喜殿下了!”南宫炘满腔怒火愤恨,闻言深深的看了他几眼,转身拂袖离去。 傅容月目送他走远,瞧见少年冷硬的背脊消失在夜色中,他临走的话语让自己心惊肉跳,握着魏明玺的手一紧:“明玺,他好像误会了。” “没时间解释了。”魏明玺扶着额头:“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现在重要的是稳定西北的局面。”  “但他若是带着误解去西北,对你并不利。”傅容月摇摇头,军中汉子皆是热血,若是南宫炘误导了这些人,对朝廷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魏明玺身上的偏见和误解已经太多,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 步,是煎熬了无数心血的,她决不能坐视他的努力化为乌有。 不得不说,这一次齐王赢了! 她让秘隐一路随行,没想到还是着了道,她和魏明玺都无从解释。 恍惚间,傅容月有些后知后觉的明白了。 一开始,南宫炘在街上拦住自己报警或许就是一个局,一个引他和魏明玺入网、挑拨陵王府和平宁侯府甚至西北军的惊天大局!  南宫墨隐忍多年,城府十分深厚,哪里是单纯的南宫炘和铁血沙场的南宫越能够比拟的?此人心机复杂,当时让南宫炘偷听到这样机密的事情,究竟是他有意还是无心?不,不必追究这个,如果有心只能更近一步的说明此人的心机至深,如果无心,那就说明南宫墨是在将计就计。不管起因如何,反正,南宫炘偷听到了他的计划后,他便开始将计就计。南宫越在西北军中,西北军由陵王节制,南宫越 要是出事,必定只能由陵王处理,算准了这一点,南宫墨便会料定南宫炘为了保护自己的兄长,一定会找到陵王府。 这是他的计谋,一步步从这里算计。 南宫炘找到陵王府,单纯的他肯定会哀求陵王府保护兄长,魏明玺心疼爱将,也不会见死不救。到了那个时候,只会出现两种局面。  第一,魏明玺投鼠忌器,找不到合适的人送嫁,南宫墨便可由齐王推荐,担任送嫁将军顺利打入军营;而南宫越也会因此留下话柄,被御史参奏,只贪生怕死这一条,就足以将他从统帅的位置拉下来 ,届时南宫墨新功刚立,齐王为助力,又是南宫家人,接替南宫越不在话下;  第二,魏明玺看透了这个阴谋,坚持让南宫越上战场。那么,他要的利益更会最大化。只要南宫越在路上出事,那么,这件事就说不清。南宫炘前来恳求过,魏明玺却仍然坚持要让南宫越上场,负了南宫炘,南宫家人便会认为魏明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自己兄长的死活,西北军统帅也一样会这般想,离间陵王府和西北军不是难事;更好的是,南宫越死了,西北军统帅就空了出来,不论是谁接替,只 要不是南宫家的人,都会被西北军仇视,那南宫墨打入西北军就更容易了…… 好心机,好计谋! 只是南宫墨如何肯定自己一定会得手? 这其中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事? 傅容月睁大眼睛,懊恼和愧疚一闪而过,心底的仇恨却慢慢涌了上来。看着颓然的魏明玺,想起南宫炘说的话,心头更多的是不甘心。 不过,现在不是气怒的时候,傅容月心口收紧,又提起了心。  这个计划非常完美,唯一不完美的一点,恐怕是南宫墨做梦也想不到,南宫越在离京时就做了完全的准备,留下了南宫炘做后援,而南宫炘也争气,在武试中拿下了榜眼,有南宫越的恳求在先,魏明 玺又快人一步请旨,将南宫炘先一步定在了西北军的接替统帅上。 傅容月眼中闪过虎狼之光,不对,南宫墨还漏算了一点。 千算万算,他不会算到,南宫炘身边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姐姐,萧红琳! 但是,萧红琳是南宫炘的姐姐,却是他的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傅容月想到这里,心中生出一阵寒意,颤声说道:“明玺,让萧红琳随行,我们会不会做错了?” 第590章 秘隐出动,蜕变西北 “不管做错还是作对,圣旨下了,人就定了。”魏明玺这会渐渐从失去心头爱将的痛苦中缓过来,傅容月想到的,他一样能想到,眼中迸发出仇恨的光芒:“是南宫墨的胞姐又如何,不是南宫墨的胞姐又如何 ,南宫墨如此作为,我就不信萧红琳是个是非不分的人。再则,我相信父皇的眼光,也相信慕叔叔不会害我大魏。” “只要你信,我就信!”傅容月握着他的手,夫妻二人的心紧紧拧在一起。 许久,魏明玺站起身来:“南宫炘回去之后必然情绪不稳,南宫墨得知圣旨也不会轻易让他北去,咱们的动作要快,让他立即出发。” “南宫墨还在天牢里没有放出来。”傅容月提醒他。 魏明玺冷笑:“还在天牢里就能翻天搅地的给我折腾得不得安宁,他的能耐大着呢,咱们不得不防。” “好,我让秘隐随行,这一次必须万无一失。”傅容月点头。 魏明玺则道:“我去看看乔凰离,兴许还有办法挽回。” “他方才说南宫越离去是天命,人都死了,无解就是无解,只要别让南宫炘再对我们有所误解。”傅容月蹙眉:“不然,我让容敏去?” “不必。”魏明玺摆手:“容敏去太过刻意,就这样吧。” 两人便分头行动。 魏明玺去找乔凰离商量对策,傅容月便召集了隐月楼的人,问明原因并吩咐下去。 展长贤前来,同样带回来南宫越身亡的消息,这是隐月楼成立以来最大的失误,展长贤懊恼不已,连连请罪:“请楼主责罚!” 当着一众统领,为了傅容月的威严,他是从不喊名字的。 傅容月在这种时候也素不容情,压抑着怒火问道:“隐月楼这次是怎么办事的,我将人好生生的交给你们,你们却让南宫越死在了路上!”  “王妃,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兄弟们,咱们这次的对手实在是太过狡猾。”霍坤揪着头发,神情很是沮丧:“我们一路护送都没有出任何问题,就算在动手的时候也都在优势的,可是他们……哎,这些人太会调虎离山了,一开始就将梅大小姐和容盛太子同南宫越等人分离开来。我们也只能兵分两路,本以为他们的目标是梅大小姐,梅大小姐又是楼主的姐姐,当然要尽全力护住她,等我们觉察到不对事, 这些人又上了弓弩,直接不跟我们对上,我们应援不急,再加上……” 话未说完,重重的叹了口气。 “再加上什么?”傅容月怒道:“这种时候还卖什么关子!”  霍坤看了她一眼,颇为为难:“王妃,这绝不是我们在推诿责任,也不是想将这次的事情找个背锅。只是当时情况复杂得很,南宫越本不该死的,我们也尽力保护了他,万万想不到,他会自己去送死。 ” “送死?”傅容月听得莫名其妙。 霍坤点头:“可不就是送死?当时人流分散,本就是箭雨密布,他突然站起身来扑倒了宁平安,背上才中了箭的。” 宁平安? 怎么会牵扯到宁平安? 傅容月越发愣怔,心中噗通一跳,知道事情复杂了。想到这位驰骋沙场的好友,想到宁平安炽热的看向南宫越的样子,傅容月的心情五味杂糅。 如果南宫越是为了宁平安而死,此刻,这位好友怕已是在生不如死的边缘挣扎了吧?她是那样喜欢南宫越、尊敬南宫越…… 傅容月身子轻颤,再问当时的情景,霍坤却说不明白。 看样子,仍然只能等待宁平安护送南宫越的遗体回京时才能解答了!  傅容月坐在椅子上喘了口气,才从纷乱的思绪中理出最要紧的那一部分来,望着展长贤自责的模样,她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才说:“算了,事情已经发生,责怪你们也是没用。接下来要步步小心,断不能在坏了大事。展执事,陛下已经下了圣旨,南宫炘马上就要去往西北接替西北军统帅一职,这是南宫墨和齐王最想要的位置,两人断然不会轻易让南宫炘捷足先登,我要你们谨慎的护送他和萧红琳前去 箕陵城。如果他和萧红琳在路上少了根头发,我便一并问罪你们,决不轻饶!” “是!” 所有人都领了命令,展长贤亲自交办,霍坤仍旧是统领,召集起自己的人马,并着另外沿途的秘隐行动,务必要确保南宫炘安全达到箕陵城。 统领们都走后,傅容月疲倦的揉着眉心,有一瞬间的精神恍惚。 这些天总有那么多操不完的心,她实在是太累了。 正揉着,忽觉一双温热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太阳穴和额头上,展长贤不轻不重的捏着她的面部,轻声说道:“容月,对不起。” “你在京中,跟你没关系。”傅容月低声说道:“大牛哥,我不是冲你发脾气。” “是我没做好,才出了这样的乱子,你不用跟我开脱。南宫越死了,恐怕殿下杀人的心都有了吧?”展长贤神色黯然。 傅容月点了点头:“他难受也是正常,这两年在西北同南宫越的情谊非同小可。”  展长贤道:“据霍坤所说,那些此刻有勇有谋,进退有度,不像是普通刺客。我方才来得晚,特意去查了查,齐王府养的死士的确出动过一波,柳家和齐家这几天都有动静,这些死士似乎是齐家养的, 难怪在齐王府没有踪迹。” “齐家……”傅容月目光锐利:“他们来了京城就没安分过,委实太逍遥了些!” “要动他们吗?”展长贤问。 傅容月冷笑连连,片刻道:“再等等,等南宫越入土后,再叫这些人陪葬吧。” 展长贤沉默了一下,方问:“西北变故如此之大,你和殿下要回去吗?”  “不会回去了。”傅容月知道他在担忧什么,示意他坐下,见他目光忐忑,便微笑着安他的心:“我也不会让你回去,大牛哥,你同梅琳的婚事近了,这些事情都不用多想,先忙完自己的事情,我还是很 想看到你娶妻,展叔展婶恐怕也一样。” 展长贤点了点头:“我会的,容月,我不想让你失望。” “以后……也别让梅琳失望。”傅容月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看外面:“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晚了他们会担心。” 展长贤又看了她几眼,才起身告辞。  他走后,傅容月的心绪更复杂了几分,这些东西压.在心头总是难受,更放心不下南宫炘对魏明玺的误解,思来想去,便瞬移去了平宁侯府。两家的府邸并不算很远,南宫越在时邀请他们来做过客,幸 运的是还能找到地方。一到书房,她便隐了身悄然去找南宫炘。  此刻的平宁侯府还不知道噩耗,一片安宁,家主南宫越还在路上,三公子南宫泽混沌愕然,不知道流连在哪家楼子里,在灯红酒绿中潇洒恣意;南宫墨在天牢之中;傅容月走在路上,平宁侯府的家丁 丫头都在房间里说话,无一人能指点方向,找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南宫炘。武学世家的公子院落,简洁明了,南宫炘却不是在自己的院子里,而是在主院之中。 这里,是南宫越的院落。 南宫炘呆坐在书桌前,那里还留着很多南宫越读过的书,他用手一一抚.摸过,此刻无人,泪水早就滚落得满面都是。 傅容月隐身静静看着,心中着实不忍,不敢打破宁静。 南宫炘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取下书房里南宫越的悬挂在腰间,出门时正遇到主院的管事问他:“四公子要出门?”  “去外地一段时间,你看好家里。”南宫炘吸了吸鼻子,神色十分端得住,仿佛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情:“还有,我认识的一个好朋友家中有人突然离世,想在我们家里拿些丧事用物,你去采办。一应物 品一定要最好,决不能简薄了事,这两天就准备好,会有人来用。还有,二公子不是在天牢里吗?家中的事情就不要烦他了,跟三公子说就行,明白没有?” 管事察言观色,不知他是怎么了,只好应道:“老奴都记下了。” 南宫炘飞快的离去,老奴便嘀咕了一句:“不跟二公子说也好,这个家总归是大公子的!” 傅容月追着南宫炘出门,他却并不是马上出城,而是辗转去了清河坊,直奔某个雅间去,果真在其中拎出了平宁侯府三公子南宫泽。 南宫泽喝得醉醺醺的,朦胧的眼神飘忽的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自己的弟弟:“四弟,你来干嘛?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醒了没?”南宫炘眼波逡巡片刻,见一个丫头端着一盆正从身边走过,抄手上前一盆水都往南宫泽头上淋下去,南宫泽一个机灵,他便冷着脸说道:“醒了的话,就好好记住我下面的话。三哥,南宫家除了大哥,我只相信你,你若总是这样混下去,南宫家迟早是要散的。以后我们都不在身边,你给我好自为之,那些狐朋狗友该断就断了,你要死可以,别拖累我们南宫家。南宫家数代忠义,不能毁在我们这一代。” 第591章 再起波澜,生死不明 “什么叫你们都不在身边?”南宫泽见四弟从未如此认真,心中直觉不妙,抓着他的手追问:“什么叫南宫家数代忠义不能毁在我们这一代,你给我说清楚!” 南宫炘挣脱他的手:“三哥,好自为之。” 他走了几步,忽而又回头,目光深深的看着南宫泽:“最后再说一句,二哥……你能离多远就离多远。他……不配做我们的兄弟!” 不等南宫泽多问,他便出了门快步走了。  夜色中,一人一马往城外去,傅容月脚步追不上他,瞬移到城门处等待,却见萧红琳已经先一步等在了城门口。南宫炘同萧红琳刚刚汇合,他红着眼睛叫了一声“姐姐走吧”,萧红琳便打马随着他出了 城,只留下一阵烟尘。 傅容月目送两人走远,夜色冷静,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急忙回转。  这一番波折,回到陵王府中已经觉得精神疲累,魏明玺也从乔凰离那里回来了,两人对望一眼,魏明玺便道:“乔凰离对此无计可施,唯有赶紧破案,才能消除一些南宫炘心中对我们的芥蒂。容月,等 南宫越的尸体回京,又要迎来新一波的惊天骇浪。这一次恐怕不是朝中的问题了,赤蒙、南越都会迫不及待,他们都乐见其成的看着大魏内斗消耗。边境危急!” “让陈王回南越坐镇吧!”傅容月道。 魏明玺叹气:“乔凰离也这样说。父皇病重,陈王留在京中对局势无用,还不如回颍州,在颍州遥望京都,还能达到对齐王的震慑作用。可是,十一弟不会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父皇的。” “但父皇需要他离开。”傅容月搂着他的肩膀:“明玺,有些事情,国为重,他会分得清的。” 魏明玺没有说话。 两人在屋子里静静的拥抱,魏明玺的呼吸淡淡的,透着无尽的落寞:“容月,南宫越也离我而去了。继我的两个哥哥之后,他是我最欣赏的将领,你不知道我听说他的死讯时,我心里有多难受。”  “我知道的。”傅容月轻轻揽着他的肩膀:“逝者已逝,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为他讨回公道。明玺,南宫越不会责怪你,天下人也不会责怪你,要怪就怪齐王和南宫墨,为了自己的野心,能将大魏的安危 抛之脑后。齐王这样的人品,不配同你争夺这个天下,不配做我大魏的主人。他该被万人唾弃,踩在脚下鄙夷!” “容月,南宫越回京后,我断不能再容忍。”魏明玺的眼睛散发出狼一样的光:“我要他付出代价!” 傅容月重重点头,是啊,这件事早就该解决了。 南宫炘和萧红琳连夜离京,饶是陵王府的消息压得很好,风声还是渐渐走漏了出去。 到了第二天,京都已然满城风云,都说平宁侯府出了天大的事情。再加上南宫炘离去时让管事准备丧事用品,大家不由揣测纷纷,平宁侯府究竟是谁死了。  这些天南宫墨都在天牢关着,百姓们惊觉已经有些时候没有看到南宫墨了,不免怀疑是他离去。管事的也不解释,这消息便不胫而走。南宫泽自从南宫炘说了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心底总不是个滋味 ,回府后到处找人,才知道南宫炘已经离开,再见到家中多了些白事用品,立即五雷轰顶,颓然的倒在了正厅的椅子上。 多年装疯卖傻,南宫泽却不是一个愚钝的人,联想起南宫炘的话,心中已隐约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他按住了不提,连手都是颤.抖的。  南宫家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除了先辈们的付出,还是因为这个大哥在边境如同山一样的挺立,用命换来了他们的安稳,难过痛苦涌上心头,他多多少少猜到是跟南宫墨有关,一时恨不能冲到大牢里 去揍人,一时又痛不欲生,听到这些说南宫墨死了的传闻,更是暗暗痛快,越发不愿意澄清。 如此一来,误会越来越重,连齐王听了都怀疑了几分,亲自去了天牢确认。 南宫墨自然是好好的关在天牢里,齐王同他一见面,都是忍不住击掌庆贺。 但好景不长,紧接着噩耗就传了回来。 就在齐王去见了南宫墨的第二天,齐王便从禁军中得到了消息,得知南宫炘和萧红琳已经连夜赶往西北,齐王便连声惊呼:“糟了,糟了!”  他急急忙忙的入宫请见,不过终于还是晚了,寿帝自从殿试后又一次恶化,当夜下了圣旨后就一病不起,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天。魏明远心中惴惴难安,有心想要打探确切的消息,可宫中德妃病重,他 在宫里的眼线就断了,等于是白瞎百忙。好一番折腾后,终于在第二天凌晨得到宫中送出来的消息,确定了南宫炘接替南宫越,掌西北军统帅一职! “魏明玺,魏明玺!我非杀了你不可!” 齐王府中,魏明远红着双眼将自己的正厅砸了个稀巴烂。他想着自己总是比魏明玺落后一步,心中这口气是怎么也咽不下去。 这般疯狂的举动自然惊动了很多人,齐王妃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淡然:“就让齐王发泄发泄也好,你们不用拦着。” 下人们糊涂的互相对视了好几眼,等明白齐王妃是认真的,只得悄然下去。  齐王妃的心思好似海底针,谁也摸不透,但蔡良人的心思却是容易摸到的。齐王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听说齐王妃不管不顾,蔡良人又开始打起了小九九。她让下人准备好可口的酒菜,便移步去了正厅 。到了正厅却没人,下人说齐王去了书房,她便又赶着去了书房。书房大门紧闭,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蔡良人满心都是讨好,未曾细想什么,推开了书房的门…… 哐当一声,一股冷风擦着蔡良人的脸颊晃过去,随即瓷碗狠狠的砸在她身边的门框上,摔得粉碎。 蔡良人惊叫一声,腿都吓软了,一时动弹不得,耳边听见齐王冷漠到了极点的声音:“谁准你进来的?” “殿下……”蔡良人唇.瓣微颤,几乎站立不稳:“妾身听说王爷从昨天到今天都没进食,心疼得很,特意给王爷送点吃食过来。”  “滚!”她抬起头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魏明远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刚调整好自己的笑容,便见魏明远脸色铁青,眸光凶狠的瞪着自己,低沉的一个字,却比大喊大叫更为吓人,仿佛身后站着一个 魔鬼,让人不敢直视。 蔡良人见他如此暴戾,全无往日恩爱,哪里敢多待,连滚带爬的从书房退了出去。  齐王妃很快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听了微微一笑:“我这个姐姐可真是沉不住气,这一点比起孙侧妃来,她真是差远了,亏得我以前还拿她做个对手,实在是抬举了她。你去找个人,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 给孙侧妃听,接下来就用不着我出手了。” 孙侧妃怀着身孕正得魏明远的宠爱,横空插.进来一个蔡良人,她心底窝着的这口气正没地方撒呢! 齐王妃冷笑数声,翻转身继续睡了。 等她睡醒时,齐王府又出了事。 蔡良人小产了。 齐王妃正喝着茶,闻言分心烫伤了嘴.巴,忙将茶水放下,问道:“怎么回事,说得清楚点!”  婢女道:“还能是怎么回事?早上不是赶着去献殷勤了被王爷撵出来了吗?听说当时王爷生了很大的气,王妃也知道,王爷在气头上是不能惹的,那模样要多吓人有多吓人,我们平日里好生生的瞧着都害怕,更何况蔡良人还怀着身孕呢,一点都受不得惊吓,从书房出来回到房中,吃了点东西后,就说肚子疼,不到一个时辰就见了红,郎中用了药,终究没保住孩子。这会儿蔡良人正痛哭失声呢,王爷在 跟前守着,越发的烦闷了。” “就吓那么一下,不至于小产。”齐王妃冷笑:“孙侧妃有什么动静没?” “陪着王爷守着的,在一边安慰着王爷呢。”婢女扁了扁嘴。 齐王妃便冷笑道:“你说蔡良人是吃了东西才见红的,我看惊吓没出问题,出问题的是那碗粥。走,咱们去蔡良人院子里瞧个究竟。” 婢女一喜,明白她的意思,立即扶自己的主子起身同去。 到了蔡良人处,果然是一院子的晦气,蔡良人脸白如纸,正躺在魏明远的怀中哭泣,只是身体虚弱又倍感伤心,连声音都哭不出来,只默默流着眼泪,看起来格外可怜。 魏明远十分自责的揽着她的肩膀宽慰:“好啦,别哭啦,这个孩子跟咱们没缘分。你把身体调养好了,孩子总会有的。” “王爷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自然不心疼,可这是妾身的第一个孩子,妾身身上掉了这么一块肉,心都要疼死了。”蔡良人流着眼泪,有些口不择言。  “你这说的什么话,这也是我的孩子,我一样心疼!”魏明远本在气头上,闻言越发没什么好脾气,几乎将她摔在床上,站起身来瞪着眼睛:“你这是在责怪我吗?我就吼了那么两声,这府中哪个女人受不得,偏生你娇气,好生生的,孩子说没就没了,我要你有什么用!你说,要你有什么用!平日里时时都说要调补,你都补到哪里去了!” 第592章 王府热闹,星星之火 “王爷这个问题问得好,妾身也想这般说!”齐王妃恰在这个时候进门听见,冷笑着接了话头:“自打良人有了身孕,这院子里吃的用的无一不是捡着最好的往这里送,那人参燕窝良人没少吃,郎中每次问诊 都说没问题,好生生的就落了胎,岂不是蹊跷?正巧王爷在这里,王爷折了一个骨血,妾身心里有气,不妨好好查一查!” “你的意思是……”魏明远蹙起眉头。 齐王妃点点头,目光凌厉的扫过这屋子里的所有女人们:“妾身就是王爷想的那个意思。孩子没了,总得还一个水落石出的真相才对得起他!” 蔡良人这会儿已经渐渐反应过来,停住了抽抽搭搭和满腔的委屈,细细想了一番,眼中蹦出浓烈的恨意:“那碗粥……肯定是那碗粥!” 她抬起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小厨房,咬牙道:“我从王爷的书房回来后,就只吃了小半碗粥,不到一个时辰孩子就没了。一定是那碗粥有问题,王爷,你要为妾身做主啊!”  魏明远见惯了这院子里的明争暗斗,闻言便知道是怎么回事,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些个妾侍们,齐王妃目光坦荡,满目正气,他也算了解这个女人,心高气傲又志存高远,万万不会用这些个卑劣的手段来残害自己的孩子,若是她有心,自己的其他孩子是生不下来的,断不可能是齐王妃在搞鬼;孙侧妃也直视着他,并无一点退缩,他便摇了摇头,最后将目光落在一个瘦小的身影上,这是府中的另一个侍 妾楚良人,平日里很少露面的,此刻畏畏缩缩的低着头,会是她吗? 他冷着脸吐出几个字:“查!给我好好查!” 齐王妃等的就是这一句话,给自己的婢女打了个眼色,很快,婢女便带着人去了小厨房,拿回了没喝完的半锅粥。 只是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指甲轻轻抖动,一点粉末悄无声息的融合到了粥中。 郎中来了,闻了粥的气味,脸色狂变:“王爷,这粥中加了很大分量的藏红花,难怪良人喝了这粥会腹痛不止乃至小产!” “这粥是谁做的?”魏明远面色阴寒。 蔡良人的婢女皆是吓得噗通全部跪下了,贴身婢女柔儿道:“回殿下,这粥不是小厨房做的,是方才大厨房送来的。” “谁送来的?”齐王妃追问。 柔儿道:“是大厨房的伙计朱二。”  魏明远打了个眼色,很快,朱二便跟着过来了。这人是齐王府中的新人,来的路上就听说了这事,立即给自己开罪:“王爷,奴才绝对没有要暗害良人,绝对不会害王爷的孩子。奴才一路端着这粥过来 ,生怕凉了,还用盖子盖好了,交给柔儿姑娘时,柔儿姑娘揭开看过,还冒着热气呢!” 齐王妃问道:“柔儿,当时你接过粥,有没有动过的痕迹。” 柔儿仔细想了片刻,摇摇头:“粥还冒着热气,有也看不出来,否则奴婢怎敢给良人喝?”  “王爷,自从姐姐有了身孕,妾身便叮嘱了奴婢们要看顾好姐姐的饮食,一应吃食皆是最好,更是给姐姐开了小灶,都在小厨房生火。今儿又不是特别的节日,大厨房无缘无故的不会给大家发粥,我也 没下过这样的命令。这其中有些蹊跷,交给妾身来审问,如何?”齐王妃想了想,转身咨询魏明远的意思。 魏明远只觉得额头跳疼,不愿意多操心,点头同意了。 齐王妃便转头问朱二:“朱二,我从不怀疑你的衷心,我也相信不是你要害良人,我问你,粥是谁让你煮的?”  “不是良人吩咐的吗?”这下轮到朱二奇怪了,他看了看蔡良人,又看了看屋子里,最后看向齐王妃:“是良人身边的一个婢女前来大厨房,说小厨房的灶台受了潮生不了火,让奴才给良人煮点可口的粥 过来,还叮嘱奴才说要多放一点糖,良人受了惊吓嘴.巴里苦,粥要甜甜的才好吃。奴才听了这话还特意多备了一些糖,生怕良人觉得不够甜呢。” 柔儿惊声尖叫:“胡说,我们良人压根就没说过要喝粥,你送来时也没说是良人吩咐的呀!” 朱二忙为自己辩白:“柔儿姑娘,奴才送来时不是说了么,这是良人要的粥,你也没否认,奴才便没有特意去解释啊。” 柔儿回想起方才的情景,确然如同朱二所说,只是她没有细想罢了。 想到这里,柔儿欲哭无泪。 好在齐王妃还是很有目的性和方向性的,继续追问道:“让你做粥的丫头在哪里,你仔细看看。” 朱二睁大眼睛找了一圈:“王妃,不在这里。”  这院子里的大小丫头都在,朱二却没有认出来,那前去吩咐做粥的人便不是这个院子里的。这个道理不用齐王妃多说,魏明远心中明白得很。好啊,就在自己的府邸之中,还有人明目张胆的想要害自己的孩子,真是没把他这个主人放在眼睛里。魏明远越想越气,一双手死命的握着椅子,咬牙切齿的蹦出来几个字:“来人,给我把所有丫头都招呼来,让朱二好好给我认!我今天倒是要看看是谁在我府中 兴风作浪!” 话音未落,一直淡然的孙侧妃脸色猛地一变,脸上的血迹刷然褪.去。 很快,所有婢女都被传唤到了齐王跟前。 朱二知道自己能不能脱罪全靠这一双眼,努力睁大了眼睛辨认,方认了一般,他便心头一松,指着跟前的一个小姑娘道:“王爷,就是她!” 魏明远瞥了一眼,顿时大怒,猛地一拍椅子站了起来:“一个个都给我作死!孙侧妃!”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孙侧妃的身子抖了抖,垂下的眼眸闪过一丝懊恼,忙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小碎步移了出来:“王爷,雯儿确实是妾身院子里的,但这件事跟妾身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妾身怀着身孕很 是辛苦,所以能体谅蔡良人的艰难,故而听说良人跟王爷有些误会,怕良人多想,对腹中的孩子不好,才让雯儿去大厨房跟朱二说,熬点粥给她补补。” “既然如此,为何不明说是你让做的?”齐王妃面露不解。 孙侧妃怯生生的看了一眼蔡良人:“妾身先前跟良人有些误会没解开,怕说是妾身做的,良人不收。” “我当然不收,你这个贱人,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要是知道了,我看都不会看一眼的!”蔡良人怒骂起来,要不是身体虚弱,几乎要从床上蹦了起来指着孙侧妃的鼻子骂。 齐王妃微微一笑:“你承认粥是你送去的就好,那么,粥里的毒是你让雯儿下的?” “雯儿吩咐完了就离开了,断不可能是我指使她下毒。”孙侧妃抬起脸来,眉目镇定安静。 朱二想不明白的也是这里。 粥是自己熬好了送来给蔡良人的,中途谁都没插手,这毒到底是怎么下的?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搜一搜你和雯儿的院子,总会有端倪的。”齐王妃冷冷的说着转向魏明远:“王爷,你觉得呢?” 魏明远的目光深深的看着孙侧妃,这一刻,对自己血脉的痛心战胜了往日的恩爱,他毫不犹豫的点头:“你是当家主母,后院的事情你做主就行了。” 这就是同意了!  孙侧妃的身影微微一晃,连忙抓住自己身边的婢女的手,眼前一阵阵昏黑。她之所以敢那么大胆,就是仗着魏明远的疼爱和她腹中的孩子,仗着只要有腹中的骨肉在,齐王妃就算有所怀疑也不敢轻易 去搜自己的院落惹怒魏明远。 她输了! 输在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魏明远的所谓宠爱! 当一包藏红花从雯儿的屋子里被搜出来时,孙侧妃已经无话可说。她扶着自己的肚子呆呆的站着,唇色苍白,根本无话为自己辩驳。 魏明远阴寒的面容逐步向她靠近,在她跟前站住,他越是沉默越是可怕,孙侧妃吓得一跤跌在椅子里,腹中一阵疼痛,但不敢喊出声来,死死的咬着自己的亚冠苦苦忍耐。 魏明远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声音清晰:“你很好,孙侧妃,你很好!” 这府中的女人一个个都活得不耐烦了吗?  说不出的怒火从魏明远心底烧了起来,想到朝廷上自己的不顺,连后院都不得安宁,活脱脱不就是当初赵王的后尘吗?这些个坏事的东西,没一个能帮到他的,反而都在拆他的墙角,他竟不知道自己 养着这些人有什么用! 魏明远拂袖而去。 他走后,这院子里的女人们大眼对小眼,魏明远并未留下话来如何处置孙侧妃,大家都只能一致看向了齐王妃。  齐王妃压住心头翻滚上来的得意,面上沉静如水的发话了:“家丑不可外扬,蔡良人终究还年轻,好好保养好自己的身子,还是能给王爷生个孩子的。你这次委屈了,我会恳请王爷做主,抬你做夫人。至于孙侧妃……孙侧妃有过,孩子无辜,紧闭院中,等王爷消气了,王爷怎么说就怎么是吧!” 第593章 陈王南下,非月不可 齐王府中的这一场热闹便是散了。  蔡良人没了孩子,孙侧妃得了个禁足的惩罚,齐王妃带着自己的婢女回了主院,还有犯事的雯儿一起回主院更进一步审问,又牵扯出楚良人来。原来孙侧妃之所以能够成功下毒,并不在于雯儿亲自动 手,而是借了旁人的刀。 朱二想不明白是怎么下的毒,却忘记了熬粥途中,楚良人曾经在大厨房出现过,说是来找一点醋和米酒做蜜枣,便是趁着朱二去找醋的一个转身,将藏红花下到了粥里。 问起楚良人为何要下毒,又牵扯出一桩旧案来。  当初齐王府中先是夭折了一个孩子,魏明远查出是自己的侧妃郭氏做的,将郭氏休离逐出了齐王府。那郭氏却也是一个可怜人,自己连生了两个孩子,第二个孩子生下来就没了,便记恨上了旁人,本是要下药毒杀齐王妃的孩子的,无奈被发现。这原本是府中坚定不移的事情,这会儿却从楚良人口中得知,郭氏的那个孩子是她下毒杀的,而她原本计划要杀的,本来是齐王妃的孩子!连后来郭氏事件, 也是阴差阳错下让郭氏成了替罪羊。 这可就麻烦了! 齐王妃忙将这事儿告诉了魏明远,魏明远自然怒不可及,当场就休了楚良人,将楚良人和雯儿都变卖了出去。 至于郭氏,虽然沉冤得雪,但魏明远嫌恶她人蠢事笨,总是陷入旁人的陷阱里,并不打算将她重新接回王府。 只孙侧妃腹中尚且怀着骨血,魏明远念及自己的血脉,又顾忌到孙家人,只将孙侧妃贬做了夫人。 一个还未成型的孩子,一时间折损了齐王府中的三个女人,当即成了京城里的奇谈。  陵王府中,傅容月听绿萝绘声绘色的说了,摇摇头淡淡一笑:“这个齐王妃当真是厉害,她要是个男儿,格局放开些,这京城都是她的玩物了。瞧瞧这一招借刀杀人玩得多好,自己不出一点力,蔡良人没了孩子,在齐王府中就跳不起来,齐王妃的儿子也少了一个劲敌,没准儿以后齐王见到蔡良人还会时时怪罪她连个孩子都保不住,两人难免生了隔阂,恩爱不了,蔡良人便是过去而已;楚良人更是不在话下,如今府中都待不住,青楼妓馆,以后的人生恐怕得以泪洗面;要说过得去的也就是一个孙侧妃,做不成侧妃了,还能凭着府中的骨肉做个夫人,将来生个儿子出来,再努力讨好魏明远一番,重新做 个侧妃也不算很难。只是眼下肯定被魏明远厌恶了!” “都说赵王府的后院精彩,没想到齐王府中的热闹也不少。”魏明玺亦是听得摇头:“这齐王妃当真是个不好相与的。” “可惜齐王府中的这些女人一个个都还蒙在鼓里,非要跟她为敌。”傅容月柔美的弯起眉眼:“花样找死!” 魏明玺却笑着斜睨她俏丽的容颜,伸手捏了捏饱.满的脸蛋:“齐王妃再厉害,也比不上我的月儿厉害。” “我哪里厉害了?”傅容月奇怪的挑眉:“我又没有可着劲儿整你的后院。”  “说起后院,你有时间还是可以整整的。”魏明玺满目不正经的邪笑:“你看这院子里的花草都长杂了,那常青树比我都高,你在后面走着我几乎看不见你。要是哪天在那树后藏个把人,还真不容易发现 ,你武功又不好,想着都觉得危险。” 傅容月抬起手来佯装要打:“你就不能认真点?” “我多认真啊。”魏明玺顺势将她的手全部拢在掌中,看着傅容月似笑非笑的模样,心头爱极,亲了又亲,故意装出委屈的模样逗她:“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傅容月哼了一声。  仔细想想,这主院里的常青树是有些高了,说是景观,实则都快成野树了。也怪她,平日里都操心着要同齐王斗、同赵王斗、同所有的敌人斗,反而荒废了府中该有的景致。她暗暗点头,正好梅琳要 从府中出嫁,这府中是该休整一番了。 魏明玺轻笑着看着她垂头凝思,好半天才说:“容月,你莫非还真的想整治我的后院?” 傅容月点点头,忽然扑过来:“那还有假?不然,我给你的后院添点东西?” “除了女人,其他随便你。”魏明玺搂住她的蛮腰,手不由自主的往衣服里探去…… 是夜,满城俱静。 陈王魏明铮在入夜后突然来造访,一进陵王府,他便道:“九哥,我听说出了大事……” “进书房说吧。”魏明玺打断他,握着魏明铮的手前所未有的用力:“此事说来话长!”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魏明玺将南宫越丧生送亲途中的事情说了,魏明铮气得直捶书桌,怒不可遏:“荒唐!魏明远和南宫墨实在是无法无天!南宫越是什么人!那是我大魏西北的屏障!这么多年来要是没有南宫越在西北浴血奋战,这些个杂碎怎能在京中安稳度日的玩着勾心斗角的把戏!一条人命啊,难道在他们的眼中都比不上权利吗?没有了国家,哪里来的皇位,真不敢相信这是我大魏的皇子做 出来的事情。” “事情已经发生,只能尽力挽回。”魏明玺叹气:“我已经让南宫炘前去西北接替南宫越了。”  “我昨天就知道了,一开始听说死的是南宫墨,后来细想觉得不对,特意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南宫越……”魏明铮眼中恻然隐隐:“九哥,接下来局势怕是对我们大魏不利了,我抢了南越夷人的国书, 我听说他们同赤蒙结盟不成,心中很是记恨,近来已打算征军十万,想报复大魏。赤蒙那边也有异动,要是两面夹击,我朝中不稳啊!” “军情谍报昨天就送到我手里了,赤蒙已动,耶律洪还是说服了另外两部,恐怕在来的路上了。十一弟,我需要你,大魏需要你!”魏明玺神色凝重。 魏明铮一愣,站起身来躬身跪倒:“魏明铮听凭摄政王命令,万死不辞!” 他心中隐痛,明白魏明玺让他做的是什么样的事情,也明白此时离京,同寿帝便从此阴阳两隔,但他不悔。  比起儿女私情,比起父慈子孝,相信寿帝更愿意看到的是国泰民安,否则当年惠妃故去,寿帝便会一头随着去了,哪里能拖到现在?父皇的心愿,那也是他的心愿。他有母妃等于没有,从小就没享受 过一天的母爱是什么滋味,可父皇从他出生到现在从未待薄过他,还有惠妃也是如此,甚至比他母妃和兄弟给的还要多,他没有报答他们的,唯有拼死护住这大好山河! 魏明铮的坚决震撼了魏明玺,他定定看着自己的这个兄弟好一会儿,才缓慢的往前一步,双手托起他的身子,沉声说道:“十一弟,多谢!”  “九哥不必言谢,我今日所做,是为大魏做的。”魏明铮摇摇头,眼圈却红了,喉头忍不住哽咽了一下:“只是我走之后,恐怕短时间里回不来,父皇如今缠.绵病榻,说不得……”顿了顿,他轻声说道:“ 我怕是见不到父皇最后一面,若是父皇问起我,我实在不忍心看他含恨而终,如果必要时,九哥大可看着办,就算是找人顶替我都行,我想要父皇走得安心一些!” “好!”兄弟两人十指紧扣,这一刻,无言胜过了有声。 两人各自平复了一会儿心情,魏明玺摊开地图,魏明铮也摊开手中南越的地图,兄弟两人合计了片刻,交换了各自的意见后,便请乔凰离过来。  乔凰离听说魏明铮要在此时南下,不免对此人另眼相看,只一眼,他身躯微不可查的一震,本是对魏明铮有几分敬佩,不知为何忽然变得严肃恭敬起来,接过魏明铮手中的小旗,在沙盘上一插,顺势 说道:“请陵王妃过来。” 魏明玺和魏明铮均不明白他用意何在,魏明玺去请傅容月过来,等人来了,乔凰离才指着方才落下旗子的地方,说道:“王妃知道这是哪里吗?” “南越十万大山。”傅容月早就看过南越的地图,对他所指的地方并不陌生。 乔凰离点点头:“王妃所言不虚,这是南越西边,因山脉众多,得名十万大山。这里,是曾经巫师们的故乡。” “巫师?”傅容月一愣:“军师想用巫师?”  “不错。”乔凰离自信一笑:“我知道王爷和王妃同这些巫师们有交集,我也曾经来过大魏,寻找过这些巫师,可惜被赵王摆了一道,最后负伤而逃。后来得知王爷和王妃剿灭了小孤山上的巫师,那俞支等人却被王爷放了,如今正在神农岭附近找寻木灵。此次陈王殿下要南下征服南越,这些巫师们就是王爷的得力助手。只要王爷带着他们南下,帮他们夺回自己的家园,这些巫师一定会很愿意为王爷效劳 的。届时就算不能横扫南越,保我大魏稳定却是不成问题的。” “可是我们知道巫师在神农岭,神农岭那么大,又处处是机关,去哪里找得到人?”魏明玺犯难了。  乔凰离看向傅容月,莞尔一笑:“这就是为什么一定要请王妃来的目的了!” 第594章 直问陈王,布局 傅容月沉吟片刻,便点头:“也不是无迹可寻。神农岭虽然大,但神农白家的人常年在神农岭出没,那些机关对她们来说不算什么。我这就去告诉芷柔一声,让她帮忙寻人,不过,就算神农岭动作迅速,要 马上找到人并不太可能,还是需要等等的。” “一天足够。”乔凰离自信一笑。 只要放出消息,说陵王府要寻俞支,这些人回来的。  陈王魏明铮听了摇摇头:“一天都不能再等,最晚后天,宁平安就会护送着南宫越的尸体回到京城,到时候这个消息就瞒不住,满城风雨最是危险,百姓惶恐不安,南越和赤蒙就有了可趁之机,对我大 魏很是不利。实在不行的话,我先行南下,待王妃找到了人,再让这些人同我汇合,你们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吗?”  “不行。”魏明玺和傅容月正要同意,乔凰离却坚定的拒绝了他的提议:“此时除了南宫炘最为危险,你的生命安全也必须要有所保障。你回京时抢了南越的国书,这些人正记恨你,单独南下绝不是一个 明智的选择。” “我不怕。”魏明铮抢先说。 “我怕!”乔凰离冷冷一笑:“你陈王的命早就不是你的,而是关系到很多人,天下人!”  这样严厉的语气可谓前所未见,乔凰离的反常让魏明玺和傅容月皆是吃了一惊。傅容月压住心头翻滚的疑惑,力图说服乔凰离:“军师,陈王单独南下应该没有大问题,南越从前派忍者一路截杀,已经 被我等击退,如今南越的忍者无一人敢动陈王一根头发。” 这事倒是第一次说起,魏明铮也是第一次听说,他神色愕然,片刻喃喃自语了一句:“原来是你们……”  他原本就觉得奇怪,刚回到京城的时候,那些南越的忍者一样很是放肆,就在皇城下都能截杀他。可后来忽然间销声匿迹,仿佛就算了,他左思右想都没想明白缘故,真相却是如此,原来是傅容月保 护了他! 魏明铮深深的看着身边美丽无双的人影,心头一阵阵惘然迷茫,这个人,他是越发的看不透了。 她记起来了吗? 可是,傅容月的眼神从头到尾都是清澈,一如从前啊!  魏明铮神思恍惚,乔凰离的思维仍旧是清晰,听了傅容月的话只是一笑:“南越之所以被称为蛮荒之地,并不单单是忍者,在那片土地上,有很多的奇人异士。王妃的大哥曾经在南越行走过,难道没跟王妃说起过吗?在南越,忍者、巫师、苗人、隶人等等都各有本事,他们各自盘踞在雄山之中,有着不可小觑的手段,连南越的皇族都不敢动他们一毫。南越皇族的截杀有什么可怕的,我想保护的是陈王 的命,要防备的自然是这些苗人、隶人和巫师。” “俞支他们没有找到木灵,恐怕不会愿意回去。”傅容月有些迟疑。 乔凰离断然道:“不管多久,都要等着!” “但国之危亡,片刻等不了。”魏明玺一直在旁边听着,此刻终于插话:“军师,既然十一弟不能离开,还有别的办法吗?” “让平南王长子魏明饶先行,抵御南越。”乔凰离想了想便吐出一句话。 这话让魏明玺和傅容月双双吃了一惊,连魏明铮都觉得诧异:“魏明饶?”  “此人是平南王世子,这许多年来都在上书房读书,那些军书不是白读的。平南王这么多年来不理朝局,不问变化,他的这个儿子却很有眼界。最为难得的是,这人胸中自有城府,他二弟不是跟赵王的那个侧妃通奸被赵王弄死了吗,听说当时就是齐王带着平南王和世子前去赵王府寻人,也亲眼见到了自己二弟的惨状,他心思通透着呢,从来都明白,自己的二弟是死于皇子间的争斗,对赵王和齐王都没 什么好感。”乔凰离有条不紊的分析起来:“他忠于国家,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他既对皇子的争斗全无好感,又怎会为我所用?”魏明玺不解。 乔凰离傲然一笑:“陵王殿下,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迄今为止,你做的事情还算是为国为民,魏明饶分得清!” 傅容月和魏明玺对望一眼,都点了点头。 这事儿就这样定了。  虽说已经决定让魏明饶先行,但魏明铮还是要做好随时南下的准备,乔凰离又同他说了一些在南越要注意的问题,末了又说:“南越之行颇为凶险,西北如今有南宫炘和萧红琳坐镇,殿下可以召回朱麒 洸,让朱麒洸随陈王南下,可保万无一失。” “南宫炘行事鲁莽,没有朱麒洸我不放心。”魏明玺想也不想的说。  乔凰离轻笑:“南宫炘并非鲁莽,少年人热血,难免冲动,但如今南宫炘已经独掌一方,南宫家的人断然不会再轻易冒险。更何况……殿下应该还不了解萧红琳此人,这人虽是个女子,但在江湖上的地 位是响当当的,玄素山庄有一半的人都得听她号令,有她在西北,可保我北境三十年不失,殿下可以完全放心。” “三十年不失?”傅容月愕然。 乔凰离不欲多说:“我不爱说虚话,等时间证明吧。殿下和王妃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近来乔氏有密报送来,关乎我乔氏大事,请殿下和王妃见谅。” 他潇洒离去,只剩屋子里的几人面面相觑。 魏明铮目送乔凰离走远了,好半天才问:“这个军师是什么人,从前并未在九哥的府中见过,他是乔家的?”  “嗯,是乔氏的人。”魏明玺点点头,神色放松了些,乔凰离的安排部署仿佛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十一弟做好准备南下,朱麒洸随你同去,我会直接下军令给他,让他从西北南下,不必回京同你汇合 。” “好。”魏明铮并未推脱。 魏明玺坐回书桌前,提笔写了密信,交给董剑逸送出去。  两兄弟还有别的话要说,但时间不等人,方才坐下,便见姚远神色匆匆的回来,见魏明铮也在,便在书房外站住了脚,神色犹豫的看了看魏明玺。魏明玺忙给傅容月打了个眼色,找了个理由先一步出 去见姚远。 书房里只有魏明铮和傅容月,气氛不免尴尬。 “九哥将朱麒洸交给我,心中就没有顾虑吗?”魏明铮看着魏明玺急匆匆的走远,不由挑眉轻笑。 傅容月亦笑:“十一弟为何这么说?”  “刚才军师让朱麒洸随我南下,他并未多叮嘱我一句,委实有些不合常理。”魏明铮喝了口茶水润润喉,笑道:“朱麒洸是西北军中的将领和军师,从前深得南宫越的信任,此时南宫越离世,西北军将肯 定群情愤然,这个时候将朱麒洸调离不是什么好事,恐朱麒洸将一腔怒火转为抵抗,不同我合作那可就麻烦了。” “那在十一弟看来,殿下要如何做才是常理呢?”傅容月有些好奇。  魏明铮一笑:“按照常理来说,九哥多多少少应该要嘱咐我几句,教我如何跟这些西北军将相处才不至于触犯了他们的禁.忌。可九哥一个字都没提,由此可以推测,朱麒洸跟我是生死兄弟,九哥不可能 不知道。我猜,是九哥初初到西北时就查到的吧?” “他刚到西北时确实查到了很多。”傅容月不想多说,委婉的带过。 魏明铮点头,他很了解魏明玺的做法,只是…… “九哥查到这些难道就没同九嫂说吗?”他很奇怪。 傅容月笑道:“我们夫妻之间,有什么都不需要瞒着,自然是跟我说了。 我们夫妻之间…… 魏明铮心头一痛,脸上有一瞬间的恍惚,不过他很快定了定神:“既然说了,九嫂就没别的想对我说吗?”  他那一瞬间的晃神没逃过傅容月的眼,此时魏明玺不在,说不准魏明铮哪天就要南下,这个秘密再不问,恐怕在自己死前都不能得到合适的答案了,她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有。我一直想问十一弟一 句话。” “九嫂请说。”魏明铮见她神色,一颗心忽然砰砰直跳,满心期待。 傅容月盯着他,不愿意放过他的每一个神色:“十一弟,你我从前可是旧识?” 魏明铮扯开一点笑:“如果我说是呢?九嫂相信吗?” “我信。”傅容月点头,将心底的话全部说了出来:“你去过凤溪村,就住在我家隔壁,那时候你不叫魏明铮,你甚至不姓魏,你叫朱骁,对吗?” 魏明铮刚刚泛起的笑意一点点又全部消失:“是。”  “真的是你。”傅容月得到这一句肯定的答案,心底涌起的惊涛巨浪不亚于一场灾难,反而一下愣了。魏明铮是毫不加掩饰的,他的眼神让傅容月感到慌张,连胸口都被压住了,有点喘不上气来的奇怪 感觉。 魏明铮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可等了半天,得到的只是傅容月异常的沉默。  惊喜又失望,他的目光反复翻滚,化作一句:“九嫂想起来这些之后,难道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吗?” 第595章 扶德崩溃,消息入京 “我很想说,有很多想说的地方。”傅容月摇摇头,“可是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我忘记了很多东西,从入京到现在,已经渐渐想不起来很多事情。尤其是最近……”近来神思倦怠,不仅小时候的事情忘记了很多,好像前世那些厌恨的过去都渐渐的记不清楚了。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只是不能宣之于口,目光不免迷茫:“十一弟,我听人说,当初我们曾经一起受过伤,但我至今没有想起到底是怎么受 的伤,你愿意说吗?” “知道那些又能怎样?”魏明铮笑了。 傅容月正色道:“至少,我能记得。” 魏明铮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定定的瞧着傅容月,仿佛要看透她的本心。  许久,傅容月都以为他不会再开口告诉自己真相了,却听见魏明铮缓缓道:“九哥快要回来了,九嫂想知道的,我便告诉九嫂,今天晚上我在陈王府中略备薄酒,请九嫂前来叙旧。此事事关从前,九嫂 已经陵王妃,这事还请保密。我知道,九嫂有些不同常人,总会有办法避开所有人来陈王府的,届时我会支开所有人,绝不会让九嫂和九哥为难。” 傅容月正想拒绝,魏明玺的脚步声已到了门外,她便不能再说,起身迎了上去:“十一弟要南下还有很多准备的,你若是没有别的嘱咐,让他先回去吧?” “辛苦十一弟。”魏明玺满面阴霾,客客气气的送魏明铮出去。 魏明铮一走,傅容月便问:“怎么了?” “姚远刚刚送来消息,气死我了!”魏明玺在她跟前几乎绷不住,重拳砸在桌上,桌上的水杯都跟着跳了一下。 傅容月忙稳住水杯,重新给他倒了一杯水,劝道:“别急,慢慢说。”  “宁平安护送着南宫越的尸身回京都,已到东陵,但在东陵遭到了伏击,宁平安受了伤。”魏明玺怒道:“齐王好歹毒的心肠,恐怕事情败露,竟放火想烧了南宫越的尸身,好在扑灭及时,没让他阴谋得 逞。姚远报了信后,我已经部署下去,让暗影的人一路接应,决不能再出现任何闪失。南宫越一生为国,死了还轮不到此等卖国臣子来糟践!” 他已用了卖国臣子四个重字来形容齐王,显然心中极其气愤。 傅容月暗道他去了良久,想来确实怒火冲天,一直安抚着,心头又着急起来:“平安伤得严重吗?” “暗影传来的消息说是轻伤。”魏明玺摇摇头:“她身边的人实在太少,也怪我掉以轻心,真是对不住她了。” 傅容月有心想问伤到了哪里,但见魏明玺神色焦灼,只得按下不提。 “已到东陵的话,剩下的路快马加鞭,明天中午应该能到。”傅容月暗暗推测了一番时间,“我让人准备着迎丧吧。” “让南宫泽前去。”魏明玺头疼得厉害。 傅容月答应下来,知道他近来疲累,目光中便染上了几分恨意。 齐王的不安分委实过分了些,人都死了,还跟一具尸体为难,险些拖上宁平安!这样的一人,哪里配做大魏的王爷?  她冷漠勾起嘴角,魏明玺不准她动齐王,这口气却是咽不下的,不动齐王,难道还不能动齐王手下的那些死士吗?齐家,蔡家,柳家,这三家扭成一股绳,算准了他们不敢出手才能这么肆无忌惮,要 是哪家出了点什么事,便不怕唇亡齿寒吗? 她低声说道:“明玺,你累了,且睡一会儿吧。护送南宫越尸身回京的事情交给我。齐王爱用这些阴狠的手段,让我隐月楼去处理吧。” 魏明玺看了她一眼,颔首:“好。” 这是同意了。 他确实很疲倦,待傅容月出去后便到小榻上去小憩。傅容月直奔隐月楼,见了展长贤就吩咐:“我们隐月楼还有多少人手空闲?” “除去派走的,还有一百余人在京中。”展长贤忙道。  傅容月目光仿若结冰:“齐王府的死士方才又出动了,意图烧了南宫越的尸体毁灭罪证,宁平安受了伤。陵王能忍他,我可忍不了!展执事,让全京城的秘隐全部出动,给我将齐王府的死士营杀个干干 净净,一个别留!” 展长贤见她动了真怒,赶紧应承下来。 不想命令还没出门,迎面便撞上了一个红色的身影,却是唐宗宗主唐初晴。她亦面色生寒,一进门就道:“要杀齐王府的死士,算我唐宗一份!” 说着将密报拍在桌上,正是宁平安遇袭的消息。 傅容月和唐初晴双手紧握,这一刻,两人为了宁平安这个共同的朋友齐心协力,无人知道,即将轰动京城的大事便是出自这两人的手笔! 夜,越来越暗……  东陵离京城实在是太近了些,随着宁平安遇袭的消息传入京城,护国将军南宫越身亡的消息最终不胫而走。这些年来南宫越镇守西北,创下了丰功伟绩,他的离世对大魏来说无异于惊涛骇浪,掀起可 怕的风暴。没了南宫越,西北屏障谁来维持?赤蒙人是否会趁机向大魏推进,掠夺大魏城池、屠杀大魏百姓?大魏的安宁还能保得住吗? 不止百姓人心惶惶,就连朝中官员也大多静不下来,坐立不安的等待着更新的消息传来。 这个早晨,大魏帝都陷入前所未有的压抑和沉重里,朝廷官员互相见面,都忍不住摇头叹息,含泪无言以对。 陵王府也一样安静。 直到一声仓促的开门声,将这满府的宁静完全打破。 “九哥,九哥——”  一声声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一直传入,淡紫色的身影不顾管家的阻挠,直直的往书房冲去,一路惊起众多侍卫,但没有一个人敢阻拦她,目送她冲到魏明玺的跟前。快速的奔跑让她脸色苍白,鬓发散 乱,全无往日里的端庄高贵。跑得太急,连呼吸都喘息不平,她却顾不得这些,喘着气紧紧的抓住魏明玺的手臂:“九哥,我听说,我听说……” 只说了几个字,喉头仿佛被什么锁住,剩下的话说不出来,泪光已布满了脸庞。 魏扶德睁大双眼,祈求的看着魏明玺,深黑的眸子摇摇晃晃的光让人心碎。 “十四妹,你怎么来了?”魏明玺扶住她战栗的身躯,生怕她倒地,不免带了几分心疼的责怪:“你的婢女呢,怎么没一个人跟着你?” 话音未落,一抬头便瞧见魏扶德的婢女正扶着墙在院门口弯着腰喘气。 从公主府到陵王府的距离不短,这一路狂奔,几乎要了她的命。  魏扶德却不觉得累一般,只渴求的抓着魏明玺的胳膊,情绪激动又恐慌,干哑的嗓子迫不及待的吐出一连串的疑问:“他们都说,都说他死了……他们都说他死了!九哥,他们都这样说,满大街都这样 说,我问谁都这样跟我说!我不相信,不可能的,他那么厉害,他是不败的战神,他怎么可能会死?九哥,我不相信的,是不是?” 魏明玺的自看到她的那一刻就知道她来做什么,听到这些心碎的发问,看着自己的小妹,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肩膀和手臂都是那样沉重。 他什么都没说,但悲伤的目光便肯定了所有。 魏扶德扶着他的手猛地一松,整个人往地上坐去。  这一路跑来,她什么都顾不得,什么公主的尊严,什么皇家的体面,她只想问一句是不是真的,只盼着这些都是假的。她甚至在想,哪怕他解除了婚约,哪怕他不要自己,她都不在乎了,她想他好好 活着,活在这片土地上就够了,她什么都不要了! 她谁都不相信,只相信她的九哥,九哥是不会骗她的。 可现在,她多希望九哥是骗她…… 魏明玺看得心疼,弯腰搀扶魏扶德,她却目光呆滞涣散的坐在原地起不来,万念俱灰一样,什么反应都没了。 傅容月怕她出事,忙让绿萝等人将魏扶德扶起来,扶到屋子里坐着。 魏扶德好半天才慢慢转过头看着她,她微微蹙起眉,才说了一句:“十四妹,人死不能复生……”魏扶德费了好大劲才听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终于在她怀中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午时,荥阳城门四面大开,无数的禁军、纪城军全部涌入四门城墙和几条主街道,全部手缠白纱,整齐划一的等候在荥阳城。 文武百官皆是如此,早早就等候在城门口。 魏明玺带着傅容月,魏扶德重新收拾整齐,一同前往城门迎南宫越的尸身回京。  满城的百姓得到消息,听说南宫越的遗体即将抵达荥阳,全都自发的前来迎接。被禁军和纪城军围在路边的百姓都绷着情绪,密密麻麻的望去,黑压压的人头让人颤动。这样的氛围在看到南宫越的帅 旗和一身素白的将士缓缓进入视野时到达顶点,不知是谁悲嚎了一嗓子:“将军啊,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顿时京中的百姓便哭成了一片。  随着这一声,宁平安素白的身影扶着黑色的棺木,缓缓走进了荥阳城…… 第596章 追问由头,满城丧歌 不过数日分别,宁平安好像经历了半生,眉目间已然见着苍老的神色,她今年才二十岁,但眼神沧桑至极,扶着南宫越的棺木缓步进城,面对满街的哭嚎和捶足顿胸什么反应都没有,只一双眼睛沉默的看 着这一切,沉默的看着所有人,并时不时的低头看一眼南宫越的棺木,手指轻轻的抚.摸着他最后的容身之所。 傅容月低头看去,这些路程想来宁平安是靠双脚走出来的,一双羊皮软靴的底子都已经磨破,她的大脚趾隐约露出来,满是泥土灰尘的靴子上还带着暗红色的血迹。 大概自从南宫越死了,这双鞋就没脱下来过! 宁平安定是日夜守着南宫越的棺木,半步不离! 傅容月看着自己的好朋友落得如此憔悴,心头疼痛至极,对南宫墨和齐王这两个始作俑者更是恨得不可言喻,瞪着齐王的目光掩不住杀意。 齐王正看着南宫越的棺木,忽然觉得背脊一阵生寒,一回头便对上了傅容月吃人一样的目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他本是心肠冷硬的人,从不因为自己做的亏心事觉得有什么懊恼和后悔,南宫越死了,国家的损失自不必说,但对他来说无异于受益很大,他正得意着,冷不丁被这么一瞅,仿佛一盆冷水泼下来浇了个透心凉,竟不敢直视傅容月的目光,佯装扭头同自己身侧的魏明铮说话。魏明铮是军旅之人,对南宫越的逝世感同身受,加上同齐王早已决裂,并不买账,搂住了身侧的韩王魏明甫,根本不理会魏明远 。 魏明远如芒刺在背,下意识的躲避无用,便反击的也瞪着傅容月。 但傅容月已经转开了目光。 魏明玺迎上了送归的队伍,宁平安木然的行礼,他搀扶起宁平安,只听见宁平安的声音低沉沙哑:“平宁侯南宫越的遗体末将已护送归来,没有保护好平宁侯爷,是末将的失职,请摄政王重重责罚!” “你尽力了。”魏明玺轻轻拍了拍宁平安的肩膀:“去歇息吧。” 宁平安却固执的摇了摇头:“末将失职,导致国之栋梁为国捐躯,请摄政王判处末将死刑,末将绝无二话!” “平安!”傅容月大吃一惊,宁平安到底知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宁平安的目光平静的扫过她的身上:“这是我的心愿,王妃请成全。” 傅容月知道南宫越对她的重要性,南宫越死了,宁平安痛不欲生,但怎能就此抛弃了自己的生命?她忙踏前一步:“平安,不要冲动,侯爷定然希望你好好活着!”  宁平安却没搭理她,她机械的转过头,看向手扶着的棺木,低垂的脸庞微微露出一点浅笑,用只有身边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温柔的吐出一句:“将军,咱们回家了。你看,这是京城,你离去时不是说想 再看一眼皇宫吗?在这里就能看到。” 自然没有人回答她。 她的手指轻轻颤.抖,一寸寸抚.摸着南宫越的棺木,带着无尽的眷恋。  魏明玺并不敢打扰她,但此刻当着文武百官,该有的程序一样都不能少,更何况齐王还在这里呢!他下令开棺,让南宫越的遗体面世,让世人知道他的冤屈。宁平安的手这才慢慢的从棺木上缩回,只 眼波一直停留在棺木上。至始至终,她的模样都是那般冷静和克制,让人什么异常都看不出来。她退到一边,黑色的棺木被翘起,南宫越的容颜露出时,早就哭干的眼泪才再一次滚落。 南宫越闭目睡着,沉静极了,双手乖觉的放在自己的腹部,本就英俊的容颜带着苍白,无端撩动人的悲伤。 满街的百姓都哭成一片,魏明玺撩起衣摆,缓缓跪在南宫越的棺木前。 这是皇家给予南宫越的最高礼仪,魏明玺不单单是王爷,更是摄政王,亦是寿帝的代表,这一跪,谢的是南宫越这么多年来为大魏做的贡献,亦是魏明玺给他的承诺。  魏明玺在南宫越的棺木前握紧拳头,牙关紧咬,死死的克制着自己的杀念。他在心底发着誓言:“南宫,你且放心去吧,你的冤屈我必回洗雪,你流的血,我必回向他们百十倍的讨还,你的愿望,我一 定帮你达成!” 随着魏明玺的这一拜,文武百官尽皆跪倒,绷紧的心弦在这一刻尽数断裂,情绪恍若洪水决堤,刹那间哭声直冲云霄,隐隐约约传得很远。 金钟恰在这时敲响,满城丧歌便在这时响起来。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 ,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是宁平安带头唱的。 每当战役结束,打扫战场之后,活着的军士们送别亡者,便是为他们唱响这一曲悲歌。战场上响起这歌,是军士们希望亡者能够顺着歌声,找到回家的路……  宁平安的声音嘶哑有力,带着女将不同于千金小姐们婉约的阳刚,格外具有穿透力。在这样的场合里,她的声音更有号召,刚刚唱起第一句,护送的军将们便都跟着唱了起来。紧接着,禁军的将士们 不由自主的跟着合,纪城军的兄弟们也饱含热泪,同军士们一起唱响了这首沉重的丧音。整个荥阳城里飘荡着歌声,仿佛真带着吸引魂灵的魔力,每唱一句,南宫越归家的路就走了一步。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这几句一直在荥阳城里回荡,闻者落泪,听者伤心,这座城,沉默了!  魏扶德跪在魏明玺等人的身后,妙目紧紧锁着南宫越的棺木,在魏明玺起身之后,终于忍不住冲上来。魏明铮眼疾手快的拦住她,她却瞥见了南宫越战袍上殷红的血迹和破碎的痕迹,眼泪滚滚落下, 她的手脚却突然僵硬在了原地,进不得退不得,心头仿佛被重锤狠狠捶打,痛得直不起腰来,拼命的呐喊又无人听见。 时间静止了一般,她呆呆的看着南宫越的面容,直到魏明铮松开手,她才勉强找到了一点方向。 傅容月不忍的上前搀扶她,将她扶到南宫越的跟前。 魏扶德便双手扶着棺木,痴痴的凝视南宫越的容颜,声音轻盈生怕吵醒了他一样:“他去前……有没有说什么?” 她在问宁平安。 宁平安一愣,低低的答:“他说,想回京看一眼皇宫。” “没有提起我?”眼泪在魏扶德眼中汇集又落下,眸中一片昏暗。 宁平安机械的回答:“侯爷说,请你忘了他。”  “如果我不忘呢?”魏扶德听了这话,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宁平安冷笑了数声:“如果我坚持不肯忘记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心头惦着你,巴不得我忘记了他,他就走得安心了对不对?我为什么要忘记, 我为什么要让他走得心安理得?我从来就没有同意退婚,别以为一卷圣旨就能让我魏扶德认命,我就是抗旨又如何?” “扶德,别闹!”魏明玺低低的喝道:“南宫越已经走了,不要在他的跟前说这些。” “我就是想说给他听啊!”魏扶德委屈的咬紧下唇。 她就是想让他听见,想让他不安,他那样好那样有责任心,或许听见了就会心存内疚,或许就会回来了呢? 魏明玺心酸难言,又怕魏扶德出事,给魏明铮打了个眼色。 魏明铮绕到魏扶德身后,一个手刀,魏扶德身体一软,倒在了他的怀中。 傅容月则机警的跟在宁平安身侧,生怕她情绪失控,做出什么事情来。 宁平安却平静的瞥了她一眼,甚至还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王妃不必守着我,我很冷静,南宫还没入土,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就是因为什么都不会做,才让人更担心啊! 傅容月叹了口气,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越发紧的贴在她周围。  魏明玺开了棺木,满朝文武尽皆看见了南宫越惨烈的伤势,仵作上前查验,证明南宫越是死于失血过多和箭头上的剧毒。这些箭头都看不出来路,但宁平安还是收拾得好好的,全部放在棺木里保管着 ,无一遗失,为的就是要还南宫越一个公道。  仵作初步查验完毕,魏明玺下令合上棺木,冷声说道:“平宁侯为国捐躯,是我大魏的英雄,以国葬之礼安葬。但令我心寒的是,平宁侯不是死在外族人手中,而是死在我大魏的土地上,是有人蓄意谋 杀他。我魏明玺在此保证,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必定还平宁侯一个公道!苍天有眼,滴血立誓,天地为证!” 他举刀划过手掌,鲜艳的血迹滴在南宫越的棺木前郑重的承诺。  轰隆一声,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蒙上浅灰色的云,入春后最大的一场雨袭来了…… 第597章 滴血立誓,死因 迎回了南宫越的尸体,对荥阳来说是一件大事。魏明玺滴血立誓,势要为南宫越讨回公道,满朝文武中有良知的人尽皆动容,纷纷跪倒在地。平宁侯府前来迎候兄长尸身的人是南宫泽,他一身缟素,双眼 通红,紧握的十指几乎扣进了泥土里。盯着黑色的棺木,心头的恨更浓烈了几分。大雨说下就下,霹雳的打在人的身上,疼,却比不上心口的疼。 很快,所有人的衣衫都湿透了,但没有一个人躲避或退缩。 这一场雨来得巧,仿佛连上天都为南宫越的英年早逝动容,为他落下急.促的眼泪。 魏明玺下令护送南宫越的遗体到平宁侯府,南宫泽上前扶灵,宁平安沉默着走到棺木的另一边,一只手自然而然的搭在了棺木上。 南宫泽抬眼看了她一下,眼中闪着疑惑,并没有拒绝,默认了她的举动。  十里长街相送,文武百官并着荥阳城的百姓一路送南宫越到平宁侯府,直到拥护着南宫泽等人全部进入平宁侯府,侯府的大门轰然紧闭,里面传来崩溃的嚎啕大哭,所有人还不愿意散去,一直站在平 宁侯府门前…… 这一场春雨毫无停下的意思,从瓢泼大雨转为淅沥沥的中雨,雨势便没有变化,整个荥阳城都弥漫在一股湿气中,城门口的白旗飘不起来,粘在旗杆上,带着一股萧条。 满城的人们开始闭门不出,京中陷入了一种奇怪的低落里。  陵王府中,傅容月换过了衣衫后,被魏明玺强硬的灌了几碗姜汤,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染上了风寒。到了傍晚,喷嚏一个接一个,压根儿停不下来,双眼弥漫着眼泪,精神更见萎靡。魏明玺委实不放心 ,请了复关过来照看,梅阮仪便也跟着过来了。但就是扑通的风寒,两人手边没有什么特效药,束手无策的回去了。倒是秦霜傲带了点通风的药来,擦在鼻口,让傅容月堵塞的鼻子舒服了很多。 “你啊,身子这么弱,还去淋那么大的雨。”秦霜傲心疼女儿,不免责备。 傅容月哝着嗓子说:“去时阳光好,也没想到会下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秦霜傲便叹了口气:“虽说如此,但你就不应该去。你看,淋这么一会儿,前两个月就白白调理了,殿下想要一个世子,拖久了对你不好。” 傅容月听了沉默下来。  魏明玺想要一个孩子的心近来是越发的浓,她知道是为什么,寿帝身子不好,魏明玺想尽早的让寿帝放心,免不得急切了一点。但她呢?傅容月的手下意识抚.摸自己的小腹,嘴角漫出一丝苦笑,她也 很想要一个同魏明玺的孩子,可时间不等人,她的寿命恐怕已经撑不到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天,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辈子,这个愿望恐怕是难以实现了!  秦霜傲不知道内情,见她沉默,还以为她默认了,焦急的低声喝道:“难道你真的愿意看到这府中有别的女人进来,同你分享王爷吗?容月,殿下如今护着你宠着你,但他的身份摆在这里,断然不可能 一辈子只守着你一个人。现在就算他想,以后做了皇帝,天下人也不会肯。你不为了现在,也得为了将来想想,你要有一个依靠。” 傅容月抬起头来:“爹,我都知道,你别再说了。” 秦霜傲恨铁不成钢的叹气:“你啊你!” 不过,急是急,一转身,秦霜傲还是放心不下她,赶着便出城回了神农岭。再回来时,给傅容月带来了风寒的药丸,顺便也带了调理身体的药丸,嘱咐傅容月一天两次别忘了吃。 傅容月的心思不在这里,好在绿萝管事,一一记下后,到了时间便提醒傅容月。  平宁侯府因先前南宫炘离去前就吩咐管事的准备好了白事的用品,一应用品都是最好的,南宫越又是以国丧的礼仪安葬,这葬礼便不能简薄,堪称是大魏第一大事,文武百官皆要去参加前面三天的祭 灵活动,不得缺席。 雨没停,平宁侯府已经挤满了人。  宁平安一直没有离开,护送南宫越到了平宁侯府,南宫泽为兄长换上了干净的衣衫,整理了容颜后,灵堂设在平宁侯府的大厅,白布铺开的一刹那,便意味着南宫越终于平安的抵达了京城抵达了家, 平宁安这么多天以来绷着心弦一松,只觉得眼前阵阵发白,支撑了许久的精神便在瞬间崩溃,双目翻白的倒了下去。 南宫泽手疾眼快的扶着她,面带怜惜的让下人将她搀扶到主院里,吩咐丫头伺候好她,才转身去忙碌。  傅容月到时,平宁安刚刚醒来,丫头帮她换下了战袍,穿上了崭新的素衣,替她挽了发髻,她脸色苍白,比起平日里却多了几分女孩子的柔弱感,更让人心痛。前院的唱经声不断传来,她神色恍惚, 傅容月喊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只是丢了魂一般,连话都没有几句。 傅容月让丫头们都下去,好同她说说话。 “平安,你别这样,他看见了会难过的。”傅容月轻轻拍着宁平安的肩膀柔声说。 宁平安眉目有一瞬间的悸动,回过头来迷茫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会吗?”  “这里是南宫家的主院,是南宫越的屋子。”傅容月劝道:“南宫泽知道他大哥心中所系,才肯将这样重要的地方让你休息,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平安,我虽然不知道你跟南宫越之间进行到了哪一 步,但我知道天下所有相爱的人都是一样的,不管谁先离去,都希望对方能够过得很好,才不枉费了心意二字。” “容月,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宁平安连连摇头:“他从未对我说过喜欢我……” “我听他们说,他离去时是同你一起的,他喜不喜欢你,你心底不知道吗?”傅容月叹息。 宁平安愣住,红肿的双眼已经没有眼泪可落,但嘴角却荡起一抹笑:“你说的对,我应该知道的,我早就知道的……” 她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凝固在嘴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忽然扑进傅容月的怀里,哽噎着仿佛找到了一个缺口:“容月,都怪我,要不是我,他本来不会死的。他是为了救我……” 她一边哭一边说,在她断断续续的诉说中,傅容月终于理清了刺杀的始末。  南宫越他们负责护送梅阑珊去西凉,容盛临出发前就说过要快马去,赶在西凉得到确切消息前就回到西凉,以免中途出什么意外。一开始,什么都很顺利,他们离开京城,快马加鞭往西凉走,很快便到了平阳关外。一切正如何方略所说,南宫越怜惜梅阑珊此去西凉回国无望,特意设了案牍在平阳关祭祀,让梅阑珊回望大魏。梅阑珊三拜起身时,流箭飞插在案牍上,南宫越立即排兵布阵进行抵抗,确 保梅阑珊的安全。 那些刺客很有策略,一上来就将梅阑珊和容盛,宁平安和南宫越等人全部分开,只是有秘隐混在其中保护,这几人本身武功也不弱,一时并没有立即危急。  原本以为这些人的目标是梅阑珊,但战局一久,宁平安便发现不对头,这些人对梅阑珊和容盛只是围堵阻拦,并未下杀手,反而是对自己和南宫越毫不留情,招招都是杀招。秘隐的人受到欺骗尽力护 住梅阑珊,等发现不对时,已经被拉开很远,难以声援宁平安和南宫越。南宫越和宁平安本来是分开的,但南宫越奋力向她靠拢,两人汇合后,便在马车旁边对敌。 这些刺客见刀剑攻不了,便用上了剑奴,漫天箭雨袭来,马儿轰然倒地,南宫越便是用马车作为掩护,护住了两人。 刺客不知来了多少,这箭雨又急,一波去了又一波,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宁平安见过战场杀伐,本不该恐慌,但那一天不知为何,心头就是静不下来,难言的恐惧,挨了好几拨箭雨,见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不免有些焦躁不安。 正好一波箭雨停下,她便探头看了一眼。  不想还没反应过来,就没南宫越扑倒在地,同时一声箭矢刺入身体的闷声清晰的传入耳朵里。她被南宫越扑倒,身子向上,正好瞧见马车顶上不知道何时站了一个人,张弓搭箭正射向南宫越。宁平安 急切的丢出长剑,正中此人胸膛,刺客从马车跌落在南宫越身侧,不等宁平安松口气,便瞧见一支明晃晃的羽毛在南宫越的身上颤巍巍的晃动…… 南宫越伏在她的身上并没有起来,又一波箭雨袭来了。 宁平安痴呆的看着那箭矢,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一样,紧紧的抱着南宫越,想动,却被南宫越紧紧的护在身下。 耳边又传来几声噗嗤声,宁平安的瞳孔放大,刹那间什么声音都远去了,听不见了,直到被一双手扶起来,她才发现刺客已经死的死,逃的逃。  南宫越就靠在她身侧,身上插着七八支箭雨,他仿佛感觉不到疼,只担忧的绷着眉目看着她:“平安,没事吧?” 第598章 十四公主,魏扶德 宁平安慌张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将军,你的伤,你的伤……”  “没事。”南宫越脸色苍白,眼中有种奇异的温柔,他低声宽慰宁平安,不想一张嘴,一口温热的鲜血直接就吐在了宁平安的衣襟上,银色的战袍红色的血迹格外醒目,周围的部将纷纷惊呼,南宫越却不以为意的抹了抹嘴角,撑着宁平安的手起身坐在她身边,他有些失神的看着自己身上的翎羽,片刻苦笑:“没想到还是要将这条命交代在这里。是我大意了,你们谁都不要自责,也不要愤愤不平的在此耽 误。诸将听令!” 他语气虚弱,谁也不敢反驳,紧咬着唇跪在他跟前。 梅阑珊和容盛走近他们,梅阑珊大步上前,只看了一眼,就捂住了嘴.巴背过身去吩咐自己的婢女:“拿我的银针来。” “小姐,血是黑色的……”梅家的婢女个个都多少会些医术,婢女看这南宫越吐出来的血很快变成了黑色,不由心头阵阵发憷,知道这箭头有毒,又看了身体的位置,只怕毒已经入了肺腑,没得救了。 梅阑珊连连催促:“别啰嗦,快去!”  婢女正要跑开,南宫越却轻笑道:“梅小姐不必为了我折腾了,我知道我大限已到,这毒也不知道是否会波及旁人,你身上担着我大魏同西凉的美好愿望,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请小姐保重自己。诸将 ,即刻启程,护送梅小姐和容盛太子回平阳关内,等待救援。如果不出意料,很快就会有人来增援你们,届时再用最快的速度去往西凉。” “将军,别说了,先治伤,求你了!”宁平安眼泪汪汪的恳求。  南宫越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镇定的安排着接下来的一举一动:“我已身死,你们当不会再有危险,接下来的路保护好小姐和容盛太子,待两位平安到达西凉,咱们的任务就完成了。你们在关中等待援 军,宁平安护送我的尸身回京,何方略先行报信求援,其他人待命,不得有误。” 大家领了命,他的瞳孔便渐渐涣散了,只死死的抓着宁平安的手掌不肯松开。  宁平安知道他还有话想说,忙凑上前些许,将自己的耳朵贴到南宫越的嘴边。只听南宫越细若游丝的声音低低的传进耳朵里:“平安,对不住你了,以后的路不能陪你走。还有,我既身死,身后事当如 过眼云烟,你同十四公主一样,切勿放在心上。你回京之后,若是十四公主问起,劳烦你为我带句话给她,就说……就说……” 他顿了顿,缓缓道:“就说南宫越此生对不起她,耽误了她大好时光,终究无法将已经给别人的心拿回来给她,让她忘了我吧。” “我记下了,我都记下了!”宁平安顾不得所有人的眼光牢牢将南宫越抱在怀中,南宫越嘴角露出一点笑容,目光盯着天边看。  宁平安的眼泪低落在他的脸颊上,他的笑容更深,低低喃喃自语一样的说:“真想回京再看一眼巍巍皇城啊……平安你记得吗?就是在皇城里,咱们两个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呢,央着我 抱你摘皇宫里惠妃娘娘宫中的杏子,可惜啊,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回得去的,你快点好起来,我还想让你抱我摘杏子的……”宁平安死死梗着喉头,才忍住翻涌上来的嚎啕大哭。 南宫越轻笑:“傻孩子……”  “我是认真的。将军,从我在西北再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过誓,此生非你不嫁,平安生,想做将军的人;死,想做将军的鬼……”宁平安低低的在他耳边说,过往打死也不肯吐露的心意,在 这一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害羞,只剩下满腔的绝望。 但她再也没能等到南宫越的回答。 当宁平安低下头的时候,只看到南宫越含笑看着东方,目光已然涣散……  宁平安说完这些,这些时日以来苦苦忍耐着的悲伤全然释放,扶住傅容月的肩膀痛哭失声。她已经哭过无数场,但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这个屋子里到处都是南宫越的气息和痕迹,窗户下 的书桌,她躺着的床榻,书架旁边的宝剑……没有哪里不是他,勾勒着她无处述说的心思和苦楚,仿佛在印证着他不可言说的心意。 他爱她吗? 已经不重要了,比起得到他的心,她更希望他好好活着,哪怕是目送他迎娶十四公主也比这让人好过!  傅容月轻轻拍着好友的后背,宁平安的泪水将她的衣衫都湿透了,宁平安直哭了很久,才红着眼眶抬起头来:“容月,他是死于刺客之手,是什么人处心积虑的想要他的命?我听说南宫炘已经走马上任 了西北军统领,你和陵王殿下心中是否已经有了决断?” “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傅容月不忍心告诉她。 宁平安闭了闭眼,态度却十分坚决:“你别骗我,说吧,我承受得住,就算你说是南宫家的人杀了他,我也承受得住。”  “的确是南宫家的人。”傅容月低低的说:“在南宫越出发之前,我们就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南宫墨和齐王联手,想要谋夺西北军统帅的位置。当时我和殿下也劝阻了南宫,想换旁人去做送嫁将军,以免南宫出意外。南宫坚持要去,我们也做了部署,将南宫墨现行关押在了天牢里,以此限制两人的行动。只是没想到这一次齐王和南宫墨会下了这么大的手笔,恐怕死士是全军出动了,才拿下了南宫的命。 知道是知道,但我和殿下什么证据都没有,无凭无据的不能去指证谁,一切的结果还是要等到仵作验尸后和刑部主审的查案结果。” “是齐王……”宁平安连连冷笑:“没想到还有南宫墨,这两人倒是一丘之貉。” “你别轻举妄动!”傅容月见她神色狰狞,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急忙说道。 宁平安摇头:“我不会轻举妄动的,这件事我要追查到底,容月,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她要为南宫越报仇,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傅容月见她神色坚决,知道劝说不了,只得点头同意下来。  两人都不知道,就在两人说话时,平宁侯府的主院外,一丛花树中,一个娇俏的身影直挺挺的站着,将主院里两人的谈话一字不落的听了去,满是泪水的脸庞写满绝望,待听到齐王和南宫墨的名字时 ,又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许久,她分花拂柳离去,挺拔的背影杀意昭昭。 正是十四公主魏扶德。 魏扶德回到府中,已经一室清冷,她踏进自己的院子里,不冷婢女问起就吩咐:“给我更衣。传刑部侍郎过来。” 婢女不明所以,忙下去传唤人。她则自己选了一身缟素白衣,让婢女将自己的满头青丝全部盘起来,绾成漂亮端庄的繁花髻。最后,挑了一朵素白的绢花戴在自己的头上。  婢女见她一身丧服,吓得半死,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苦苦哀求:“公主,奴婢知道将军去了公主心中难过,但公主终究是还没有婚配的女子,繁花髻只出阁的妇人才能梳,这一身素衣也委实素了点,若 是让御史们看到,不禁要落人口实笑话公主,难免还要说公主是在诅咒陛下。公主,这天大的罪名咱们可担不起,请公主三思啊!” “丢脸的人是我,得罪天下人的也是我,你怕什么?”魏扶德面色冷然:“左右就算要问罪,那也怪罪不到你的头上。” “公主!”魏扶德如此倔强,将婢女吓得更见魂飞魄散。 魏扶德却不耐烦听她说,板着脸问道:“刑部侍郎到底来了吗?” “来了,在外门等候。”另一个婢女不敢触及魏扶德的霉头,急忙回她。  魏扶德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之后,又刻意端详了镜子里自己的容颜一番,显然对此很是满意,这才大步走到床榻旁边,将一条漆黑的马鞭取了下来。那马鞭是她惯常用的,当年她初初得到坐骑蛟龙 ,因她年纪小腕力不够,蛟龙又桀骜不驯极难驾驭,寿帝便特意让内廷司在鞭子里搅着细细的铜丝给她做了这条马鞭,只稍稍用点力,一鞭子下去能将布匹打裂开,最适合女子使用。 魏扶德将马鞭往自己的腰间缠.绕,大步流星的往外门去。 刑部侍郎忽然听说公主传召,正在南宫家参加法事,忙赶着过来,一见面,魏扶德便问道:“大人一身官服,身上带着出入天牢的令牌吗?” “臣总领牢狱,怎敢不带?”刑部侍郎忙道。 魏扶德点点头:“很好,给我看看。” 刑部侍郎不敢不依,双手捧上,魏扶德接过去端详片刻,忽然将那令牌往自己怀中一踹,下令左右:“给我绑起来!”  在刑部侍郎大惊失色的眼光中,魏扶德什么话都没说,利落的翻身上马,带着两个侍卫扬长而去,蛟龙疾如闪电,很快就消失不见。看方向,不是天牢又是哪里? 第599章 公主报复,刑罚 十四公主拿着马鞭令牌往天牢去,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刑部侍郎虽说不明所以,但心中只觉得情况不太妙,见左右的分心,忙用力挣脱了束缚,撒开丫子狂奔回平宁侯府。公主府的侍卫一时 追不上他,追到平宁侯府前,面面相觑的看了看,都手足无措的停了下来。 刑部侍郎冲进平宁侯府,一口气都没喘匀,见着大厅里魏明玺忙碌的身影,忙大步跨前噗通一下跪在了魏明玺跟前,哀呼:“殿下,救我!” 魏明玺吃了一惊:“谢文茂,怎么回事?”  这刑部侍郎不是旁人,正是宫中寿帝跟前最为得宠的主管谢安阳的远方侄儿,因谢安阳的关系,从前是在刑部做主司,后因赵王谋逆一事牵连甚广,原来的刑部侍郎被贬黜后,谢文茂又确实有才,便 提拔做了刑部侍郎。这人一向稳重,魏明玺对他的印象颇好,猛然见他这失魂落魄的恐惧样子,便知是发生了大事,忙让左右将谢文茂扶了起来。  谢文茂一起身,便急声说道:“殿下,快,快拦住十四公主。方才十四公主传唤下官去了公主府,一见面就抢了下官的令牌,拿着陛下赏的马鞭往天牢去了。公主还让人将下官绑起来,不准下官回来, 那样子像是要去滋事。” 一席话,将这厅里的人听得坐立不安。 “天牢是什么地方,十四公主一介女子怎能去那种肮脏之所?” “怕是要出事!” “好端端的,公主去天牢做什么?” “这南宫将军刚刚离世,公主恐怕是受了刺激了吧……” 周围的人个个都与十四公主魏扶德相熟,一时间都担心极了,围绕着魏明玺说个不停:“殿下,快去看看吧!” 傅容月刚从后院回来,同魏明玺对望一眼,眼中都染上了浓重的忧虑。魏扶德白天的反应就有些不正常,这大晚上的非要去天牢,莫非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南宫墨可就关在天牢里呀!  魏扶德乃是梅贤妃所出,傅容月同梅家的关系紧密,自然不愿意看到梅贤妃伤心,忙拽了拽魏明玺的衣袖:“明玺,大事不好。方才我同平安在后院中说话,提到了南宫越的死因,十四公主是不是来过 ?若是来过,恐怕被她听了去,她心系南宫越,若是听到了那些话,怕是想要提刀将南宫墨一刀砍了,天啊……” 魏明玺脸色一凝:“先前我确实在院中见到过扶德,只是一转眼人就不见了,算算时间,差不多跟你前后离去的。” “糟了!”傅容月下意识的低呼。 魏明玺却已经反应过来,目光扫过大厅,威严自立。 南宫泽哑声道:“十四公主要紧,殿下快去吧!” “谢文茂、陈育苏随我同去,你们继续。”魏明玺很快定了下来,安排好了谁来主持这厅中的事,便急急忙忙的走了。 而此时,魏扶德刚刚到天牢门口。 她手中持有谢文茂的令牌,狱卒不敢阻拦她,很顺利的进了天牢里。牢头小心的陪着,见她进了天牢后左顾右盼,忙问道:“公主此来是公事还是私事?有什么小的能帮得上的,请公主尽管吩咐。” “我要找个人,南宫墨关在哪里?”魏扶德的声音冷清。 牢头指了指左边:“回公主的话,这左边最后一间房里关的就是南宫公子。”  他觑着魏扶德的脸色,见她面容紧绷,不像是生气,心中暗暗揣度魏扶德来这里的用意。南宫墨在这里已经好些天了,他自然认得,印象里是一个非常俊朗的公子哥,十四公主正当好年华,若是倾心 于此人也不稀奇,他摸不准虚实,言语间对南宫墨都十分客气,更是小心的将魏扶德引到了南宫墨的跟前,体贴的打开了牢门。 门口传来响动,南宫墨靠在墙壁上,头发有些散乱,自光影中抬手挡住眼睛。 见来人是一个身穿孝服的娇俏夫人,他一时没有认出魏扶德,定定的看着牢头冷笑了好几声:“怎么,要放我出去了?” 牢头没答话,魏扶德却道:“你不认得我了。” “十四公主?”这话提醒了南宫墨,他细细看了一会儿魏扶德,才终于认出她来。  魏扶德这一身素衣委实醒目,又做已婚妇人的装扮,南宫墨先是疑惑,忽而就明白过来,魏扶德这是为南宫越披麻戴孝呢。可笑,尊贵的公主之身,压根不被南宫越待见,却还是死心塌地的想要嫁给 他,人都死了,还想嫁给他!他冷漠的笑了起来,南宫越就是这样,不管做什么总有人夸奖跟随,不像他,即使付出了所有仍然得不到一句肯定。 就因为他是庶子! 就因为他一出生就承受着母亲的不光彩! 这怕是世上最不公平的事情了!  想到这些,南宫墨的心底又一阵扭曲,瞧见魏扶德被仇恨熏红的眼睛,竟忘了眼前的人是尊贵的公主,忍不住口出恶言:“十四公主屈尊来到这天牢里,断然是不会来瞧我这个落难的小叔子吧?我可没 这个福分。哦,不对,我还不是十四公主的小叔子呢,南宫越宁愿去上战场也不肯要你,你想做我的嫂子,那也只能是想想而已,怕是要下辈子才能实现。” 魏扶德的眼角轻轻抽动,牙关顿时紧咬,才忍住没有立即上前杀人。 牢头本想着两人是有私交的,怎料两人一见面就是这副深仇大恨的样子,不敢触及魏扶德的霉头,见魏扶德没什么吩咐,十分有见识的准备下去了。 “你站着。”不想刚转身,魏扶德便喊住了他。 牢头等在原地,便听魏扶德道:“此人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若是在他身上用些刑罚,上面会不会有人追问?” “公主,此人是平宁侯府的二公子……”牢头大惊失色。  这可不是普通人,如今定的是小罪,迟早还要放出去的,要是南宫墨在狱中被严刑加身,回到平宁侯府定会追究,那时候天牢就会惹上祸患。大官人们自然不会有事情,他们这种小狱卒哪里能够承受 得起后果? 魏扶德不耐烦的抽出腰间的马鞭:“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出了事有我担着。” “那要看公主用什么刑了,南宫墨现在是戴罪之身,审讯时带点小伤也是正常,只要不是太过,上面万万不会追问的。”牢头不敢不答。 魏扶德又一声冷笑:“过?这个度我掌握不好,不死人就行了,是吧?” “这……”牢头不敢作答。  说起来,一个是南宫府的庶子,一个是尊贵的公主殿下,这两人谁尊谁卑不言而喻。就是南宫墨死了,恐怕这位公主最多就是禁足府中而已。连南宫府的庶子公主都敢杀,要杀他一个小狱卒,那还不 是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了?摸摸头上的脖子,牢头识趣的弯下了腰,算是默认了魏扶德说的话。 魏扶德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将他拉出来,带到刑房。” 话语刚落,魏扶德带来的两个侍卫立即上前一步,将地上的南宫墨架了起来,牢头带路,一行人去往刑房。  南宫墨瞧见魏扶德脸色木然,知道她心中恨极了自己,暗暗揣测是谁泄露了消息给魏扶德,竟让她知道了是自己下手。眼下恐怕是躲不过去了,方才更是激怒了魏扶德,一顿鞭子是免不了的。只是看魏扶德的模样,这顿鞭子定会让自己半死不活。那也不错,魏扶德是梅贤妃的女儿,梅贤妃是梅府的人,同魏明玺便是千丝万缕的关系,届时以此参魏扶德一本,多少也能牵连到魏明玺,就不算白挨了一 顿打。 南宫墨这般宽慰着自己,总算心中定了些许。 但真正坐在刑房的刑具上时,他的双.腿还是不由自主的微微战栗。 天牢的刑房素来是最为阴暗的地方,几乎每一件刑具上都存留着隐约的血迹,刑房湿冷,透着一股血腥气,可以让人相见这里经常发生怎样的故事。 南宫墨闭了闭眼睛,仿佛能听到旁人惨烈的嘶叫,双.腿便绷直了,背脊隐隐约约的一阵阵凉意袭来,不由自主的开口问道:“十四公主,你到底想怎样?滥用刑罚有违律法,一样是要问罪的。”  “要问也是问我的罪,你怕什么?”魏扶德什么都听不进去,纤细的手指一一在身前的一排排刑具上划过,莹白的指尖同阴森可怖的刑具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的声音也似乎来自地狱:“这里有多少刑具? 这些刑具,我可一样都叫不上名字,真是遗憾。不过,不知道也不要紧,这里有多少,我就用多少。南宫墨,你可千万给我挺住了别死,你要是死了,那就没意思了。” 南宫墨抖了一抖,她这是要把自己往死里弄? 魏扶德的手指停在其中一件上,嘴角边露出浅浅而天真的笑容:“这叫什么?” 牢头忙躬身回:“公主殿下,这是拶指,专给女犯用的。”  “拿下来。”魏扶德笑着转身,目光盈盈的看向南宫墨:“南宫墨,这是专给女犯用的,用在你身上正合适。” 第600章 严刑逼问,刺杀始末 牢头不解:“殿下的意思……”  “他要是个男人,同人较量理应光明正大,不应畏头畏尾躲躲藏藏。可惜,他只会在背后用阴狠的手段,做一些卑劣的事情。”魏扶德嘟了嘟嘴,叹了口气:“他不算个男人,但我若是把他放在女人的行 列里,又觉得玷污了我们女子。牢头,有没有专给畜生用的刑具?要是有,就全部都拿来。” 畜生还用得上刑具? 牢头乖觉的将拶指拿下来:“公主,还是用这个吧,这个有点意思。只消将他十指放入其中的孔洞,让两人从旁用力拉扯,简单极了。十指连心,拶指能让人痛得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魏扶德很是满意的微微一笑。  当即,拶指被交给两个侍卫,在南宫墨微慌张的眼神中,两位侍卫蛮横的将他的十指拉出来,往拶指的孔洞中插去。方固定好,南宫墨便觉得手上的皮肉卡得疼,还没等他适应过来,魏扶德轻轻挥了 挥手,那两个侍卫便用力的往两边拉扯,顿时,一股钻心的疼从手指传入,只觉得十指要被生生夹断了一般,以往受过的刀剑伤算什么?就算皮开肉绽也比不上指尖碎裂的痛。 饶是南宫墨一个铁血男儿,愣是没熬过第二下,惨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侍卫拉扯两下,他已痛得面如白纸,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顷刻间就濡湿了头发。 见他昏死过去,魏扶德没有一点同情,冷笑着啐道:“无用的废物,泼醒他!”  牢头取来冷水,一盆水当头淋下去,南宫墨抖着激灵又重新醒来。睁开眼睛,拶指已经被从他的手上拿了下去,双手血迹凿凿,肿的老高,那十指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疼痛钻心到木然,稍稍动一下 就疼得又差点昏死过去。 就这一下,他仿佛去了半条命,看向魏扶德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恐惧。  魏扶德又让牢头取了另一样刑具过来,不等魏扶德发问,牢头已经伶俐的解释:“公主,这叫恨天高,是咱们天牢里最有名的酷刑了。不管是什么样的铁嘴钢牙,只消上了这恨天高,他都得求着我们招 供,最是厉害不过。” “怎么用?”魏扶德很感兴趣。  牢头笑盈盈的说:“公主请看,这是两个磨过的烛台,台尖锋利,用来从脚板底穿到小腿里。穿过血肉之后,就平放在地上。公主别看这底座小小一个,都是青铜做的,重着呢,要两个人才能抬得起来。这个架子可以根据犯人的身高进行调高或调矮,将犯人挂在这上面,双手就够着栏杆,高度嘛,将犯人扶起来,最高不能超过烛台尖,就是最完美的。犯人要在这上面撑着,脚下便能少踩进骨肉一点, 若是撑不住,那便刺骨疼啦。疼了又往上窜,撑不住又往下掉,巴不得自己能爬上天上去,故而得名恨天高。上了这个,犯人熬不了一个晚上就什么都说了。” 他每说一句,南宫墨的身子就抖上一抖,待得说完,心中已知道了这刑罚的残酷,舌尖轻颤,牙齿碰撞发出咯咯的声音,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会死人吗?”魏扶德眸光亮亮的。 牢头尴尬的一笑:“这个嘛,死在这恨天高上的犯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公主还是要小心谨慎才是。” 魏扶德不耐烦听完牢头说,便笑着拍了拍手:“我都说了不用怕,你就别怕。左右,来,伺候好南宫公子。” 她盯着南宫墨惨无人寰的模样,想到此人罪大恶极还能保命,南宫越心地善良却命丧他手,不由自主特意重重的咬着公子二字,越发的恨极了。  当即,一侍卫按住南宫墨,另一个人便在牢头的指导下,将烛台从脚板底刺入南宫墨的小腿中。比起拶指,这又是另一种剧烈的疼,南宫墨全身抖如筛糠,裤裆全部濡湿,竟是痛到失.禁。可他又不能 即刻就昏死过去,张口想大脚,才一张嘴,牢头便塞了一块木条在他嘴.巴里,防止他在极度的痛苦下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好不容易两只脚都被插.入了烛台,南宫墨哪里还有一分人形? 他披头散发,呜呜咽咽的连哀求都说不出来。 更可怕的是,烛台放在地上,侍卫将他架了起来,全身的重力都加在双.腿上,那刺入小腿里的尖针便更深的刺入了几分,直痛得他差点一跤摔在了地上。 但侍卫不让他倒下,扶着他挂在了栏杆上。高度一点点的调高,南宫墨却越叫越惨。 牢头看了一下,恍然大悟一般的请示魏扶德:“公主,南宫墨刚刚用了拶指严刑,这手算是废了,怕是扶不住栏杆。你看,他挂不住,那烛台都要刺到小腿中间了。”  魏扶德看了一眼,却没有撤下恨天高,只冷笑道:“扶不住就想办法扶住,这双手废了,难道还想废了这双.腿吗?牢头别急,你低估了南宫公子,他那脑袋瓜里可有的是办法扶住,毕竟连刺杀平宁侯这 么难的事情,他做起来都轻而易举的呢。” “公主,饶命,饶命……”南宫墨痛到神志不清,慢慢的将自己的骨气都丢了,只想让脚下和手上的剧痛都少一点,迷迷糊糊的开始求饶。 “这才挂上去,半刻钟都没挺过就开始求饶了?”魏扶德不依。  牢头见南宫墨那剩下的半条命也快被折腾掉了,生怕真弄死了他,自己交代不了,只能从中调和:“公主,这刑讯犯人,总得有个要招供的内容。你要问什么,这会儿正是好时机,保管他什么都肯说。 ”  魏扶德听了不知想到什么,面色一瞬间恍惚,半晌道:“原来对一个人用刑,还得配合着让他招供。让你说点什么呢?想到了。”她眸色清凉,手在袖中暗暗的握成了拳头:“你就说说,你究竟是如何暗 害了南宫越的吧!” 正好,她需要知道这个阴谋的每一个细节,才能为南宫越报仇雪恨! 南宫墨等她思考的这么半天,那烛台又刺进去了一寸,早痛得生不如死,不管她要问什么,都连连点头:“我招,我招!”  左右侍卫放他下来,将烛台从他腿中去掉,那种刺痛感稍稍抽离了一些,南宫墨大脑一片空白,又昏倒了一次。魏扶德迫不及待想听到真相,下令冷水继续泼,将南宫墨泼醒后,方才进来时还嚣张的 一个人已然气息奄奄。 “说吧。”魏扶德见他睁开眼睛,等不及的问:“一五一十的说,你是如何下手的?”  南宫越嗓子沙哑,定了定神,什么都说了:“我想得到西北统军权由来已久,当初我母亲是个侍妾,一心想做平宁侯爷的平妻,侯爷也答应了她,等她生下我,就让她做平妻。可侯爷后来毁约了,抬了母亲做平妻,却因为夫人不高兴,又将母亲贬做了侍妾。母亲郁郁寡欢,不多久就无疾而终。而夫人呢,她膝下有三个儿子,侯爷早就定了让南宫越做平宁侯府的世子,他长不了我几岁,我同他的际遇, 却是天壤之别……”  因为南宫越是世子,是平宁侯府的嫡子,从小就有资格进入皇宫伴读,随着皇子们出入左右。他的天资聪明,不比南宫越差,就因为是庶子,只能在普通不过的学堂读书,甚至外面的人连平宁侯府正 儿八经的二公子是他都很少有人知道。 后来,南宫越被平宁侯带到西北军中历练,在平宁侯去后,顺理成章的承袭了爵位,做了西北军的统领。 而他呢,什么都得不到! 就算空读了很多书,熟知一切排兵布阵的策略,却还是什么都没都得不到。 他心中愤愤不平,一心就想改变自己的际遇,再也不要这么默默无闻。他甚至还想过,要让母亲受到的委屈都在夫人和南宫家的其他兄弟身上讨回来。  苍天不负有心人,有一天在市集上,他遇到了赵王魏明钰。两人一拍即合,魏明钰许诺他能帮他得到他想要的,只一点,以后他要为魏明钰服务。得到权位的心胜过一切,他无一不从,至此,在赵王 的帮忙下,他默默的开始策划起自己的大计。赵王对他很是信任,将一部分死士交给他豢养,训练成他想要的人。 一天天,这些死士势力成熟,他便开始策划除去南宫越。可惜,赵王没等到这一天,就因条条罪名成了天牢里的死囚。 眼见着计划要成为泡影,齐王却在这个时候找到了他。 他这才发现,齐王豢养的死士比赵王还要强大,齐王许诺他的,也比赵王还要多,两人一拍即合,经过精密策划,又赶上南宫越要送嫁梅阑珊去西凉和亲,一个大胆的计划就成型了。  他们豢养的死士先去摸查了地形,选定了四个地方作为伏击点,存的便是要南宫越死的心。这些死士身上什么标记都没有,出发前就留了遗嘱,是必死的决心。第一个点在东凌城外,但南宫越太过谨慎,这些死士便没有下手;平阳关是第二个点,南宫越更是在这个时候让梅阑珊下车祭奠,主动送死…… 第601章 牵连甚广,开端 本来凭着南宫越等人的武功,断然是不能得手的,但苍天也在帮他,就算周全亦会有疏漏。南宫越最大的破绽就是宁平安,只要对准了宁平安,这人还是会失去分寸。 “宁平安……”魏扶德的目光有片刻失神。  她记得这个女人,是南宫越身边的女将,身上有一种她渴望得到的阳光和自由。南宫越出发离开京城的时候,就是宁平安陪伴左右的,两人肩并肩一道走远,那场景曾深深刺痛了她的心。这次也是这 个女人护送南宫越回来,染血的战袍,苍白的面容,坚固的脊梁,手扶棺木的倔强带着不退缩,那表情也透着伤心。 他,喜欢她?  南宫墨喘着气,生怕她不知道,也生怕她不相信一样:“宁平安是南宫越的副将,在西北军里是独挡一面的女将,两人感情深厚,并不单单于此。宁平安的父亲宁元凯曾是我爹的副将,宁平安就是在西北军中长大的。不过,在宁平安去到西北之前,他们两个早就在京城见过了。当时老侯爷还在,宁平安随着宁元凯来京城觐见,两人在皇城见过,南宫越很是喜欢这个活泼开朗又胆子大的小姑娘,专门为 她破了戒,僭越身份到惠妃娘娘的宫中摘杏子,被我撞见了还央求我别说出去。”他微微冷笑:“可笑,为了个女人……” “后来呢?”魏扶德却对他说起的往事很感兴趣。 南宫越是个怎样的人,拥有怎样的过去,她一无所知。自从两人订婚到南宫越身死,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她都没来得及了解他的故事。 南宫墨低声道:“后来,我爹去世,南宫越接管西北军,他们就在军中重逢了。” 再后来,他不在西北军中,哪里说得清楚?  魏扶德神色恍惚,想到南宫越,心口一阵阵的绞痛,独自发了一会儿的呆,南宫墨抬眼的时间,便瞧见她这丢了魂魄一样的模样,垂下的眼眸带了几分杀意:“公主憎恨我杀了他,他却是为了宁平安死 的,要是没有宁平安,他压根不会死。公主要恨,也应该是恨夺走了你的夫君的那个女人,她夺了南宫越的心,也拿了她的命,公主不应该恨我……” “啪——” 话音未落,凌厉的破空声传来,他顿时别开脸住了嘴。  一道可怖的殷红引子印在他的脸颊上,魏明玺缓缓收回手中的马鞭,还给呆呆站立的魏扶德,脸色前所未有的冷漠:“一派胡言!南宫墨,你不顾国家安危刺杀国家栋梁,还敢在这里挑唆公主和宁平安 之间的关系,其心可诛!” 南宫墨被这一鞭子抽得眼前阵阵发黑,趴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  “正好要追查南宫越的死因,你便主动招了,如此甚好。陈育苏!”魏明玺居高临下,仿佛看一件器物一样看着南宫墨:“方才南宫墨招供的话,你都记下来没有?南宫墨自述和齐王勾结,导致南宫越客 死他乡,罪不容诛,查证之后,立即处斩,给大魏的百姓一个交代。” 陈育苏急忙出列,领了旨意,难掩面色震惊。 这怕是今年大魏最骇人听闻的事情了! 他知道自己接了个烫手的山芋,但为人正直的陈育苏心中十分激愤,想到南宫越在沙场上浴血奋战,保境安民,最终却死于自己的兄弟之手,不免悲凉万分。 他和谢文茂对视一眼,两人暗暗点了点头,不管这个案子牵扯到什么样的权贵,他们都必须追查到底,绝不姑息!  魏扶德讷讷的接了魏明玺递过来的马鞭,一直沉默不语。面对这个脾气可不大好的九哥,她是什么话都不敢多说。生怕魏明玺问罪,垂下头手足无措的站着,全然没有方才审讯南宫墨时那份嚣张和狂 傲。 魏明玺瞥了她一眼:“一个女孩子,跑到天牢这种地方来,还有胆子将人折磨得这般半死不活,十四妹,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扶德知错,请九哥责罚!”魏扶德哪里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漏洞,将私用酷刑这样的大事化大为小说是规矩没学好,她是聪明伶俐之人,当即做小伏低顺势认错,诚诚恳恳的道:“扶德愿领,听从九哥教 导。”  “我懒得教导你。”魏明玺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傅容月,轻描淡写的道:“你是我的妹妹,理应轮不到我来教导,你的母亲才是教导你的正途。今日之事,我便替父皇罚了。你的公主府也不必去了,即 刻入宫,在你母妃跟前思过,好好抄写几遍《女则》,什么时候你母妃看了觉得过得去,你便什么时候再出来。陵王妃送你去,别想给我使什么小性子!” 傅容月福了福身,嘴角露出一点不易觉察的笑意,领了魏明玺的命令。 魏明玺又重重哼了一声,将南宫墨交给陈育苏和谢文茂,终于拂袖而去,显然气得不轻。 陈育苏和谢文茂不敢追问他,接手了南宫墨,客客气气的将傅容月和魏扶德这两位尊贵的女眷送出了天牢。 两人对视一眼,看了看地上的南宫墨,都是一个意思。 南宫墨已然让魏扶德折磨得不堪一击,此时正是问询的最佳良机,要从他嘴.巴里掏出什么话,那是轻而易举。  谢文茂在刑部已久,刑讯是轻车熟路,待两个女眷一走,便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从南宫墨的嘴.巴里将作案的细节都弄了个清楚明白,确定无一遗漏后,才将南宫墨送到了牢房看押。只是捧着南宫 墨的供词,陈育苏和谢文茂都知道,今儿这事大了!天大!两人不敢耽误,当即展开最快的速度,以雷霆之势将一干人等抓捕归案。 另一边,傅容月送魏扶德去皇宫,刚刚离开天牢,傅容月一抬头便瞧见一个蹒跚走远的身影,依稀瞧着是宁平安。 她蹙着眉头,宁平安什么时候过来的,方才魏扶德讯问南宫墨,宁平安是不是也听了去? 她心中很是担心,无奈今日出来,身边什么人都没带,只能吩咐天牢门口的一个狱卒:“方才是宁平安将军来过?” 那人点了点头,她便吩咐:“你去跟着她,别让她出了什么事。” 狱卒赶紧跑着去追宁平安,傅容月搀扶着魏扶德上了马车,魏扶德脸色才略略缓和了一些:“宁平安来了?” “嗯。”傅容月低声道:“我先送你去皇宫,待会儿再去看她。” “我自己可以去的。九嫂,你先去看看她吧,想来……她心里也不好过。”魏扶德叹了口气。  既然南宫越对宁平安有心,宁平安想来也对他有意,比起相爱的人,她的这点痛苦在宁平安跟前只怕微不足道。她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因为自己得不到,越发能体谅同样是女人的宁平安。她微微苦笑 ,想必南宫越也不愿意看到宁平安出什么事情,他拼死也要保护的女人,她……可以继续替他保护,这样,她便能离他更近一点! 傅容月见魏扶德这副强颜欢笑的模样,心中抽疼,握着她的手柔声宽慰:“十四妹,我以前小瞧了你。” 本以为她同那些权贵之家长大的女子没什么两样,爱争风吃醋,爱占为己有,上次她公然质问魏明玺为何要解除婚约时,她还害怕魏扶德会对宁平安不利,没想到魏扶德会是这样一个大气的女子。 傅容月有些惭愧,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羞也! 魏扶德抬眼不解的看着傅容月:“九嫂小瞧了我什么?” “没什么。”傅容月没有多做解释,拍了拍她的手:“我先送你去贤妃娘娘那里,你这段时间就呆在宫里,不要出宫,更不要回府。” “为什么?”魏扶德嘟起嘴:“九哥真的要罚我?还特意要九嫂送我,生怕我跑了不成?”  “他也是为你好。”傅容月正色道:“你以为你九哥为什么非要我送你去宫里?那也是为了你的安全,并非是怕你跑了。你从南宫墨的嘴.巴里撬出这么大的事情,你九哥是担心你三哥知道了,会要你的命。眼下你三哥的势力遍布,他不能时时保你周全,只有在皇宫里,你才能摆脱齐王的控制。你到了宫里需时时刻刻谨记,寸步不离贤妃娘娘身侧,入口的饮食都要小心。德妃如今病着,很可能会找理由让 你前去探视,你万万不能去。” “但要是德妃相请,我不去怕是不行。”魏扶德被她说得心里发毛。 傅容月沉吟道:“若是迫不得已,你便装病。你病了之后,让贤妃娘娘传话,谁都不要探视。” 魏扶德一一点头,握着傅容月的掌心溢出汗水。 直到此刻,回味刚才南宫墨说的话,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三哥和九哥之间的斗争已到重要关头,谁都不会放过打压对方的机会,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想到这里,魏扶德身子轻颤,越发的靠紧了傅容月。  她不傻,加上梅贤妃的出身,她已有决断,站九哥的阵营,不跟九哥为敌,才是最佳的选择! 第602章 年少承诺,往事 送魏扶德到梅贤妃的宫中,说起事情的原由,梅贤妃什么话都没问,对傅容月谢了又谢,便遵照吩咐将魏扶德领了回去。自此,梅贤妃谨慎小心,时时刻刻将魏扶德看得死死的,魏扶德又将傅容月的嘱咐 说给她听,梅贤妃听后沉默了片刻,便亲自动手,给魏扶德熬了一碗药。  魏扶德喝下这药,子时便高热不退,胡言乱语,一会儿喊着“别杀我”,一会儿又哭着哀求“你别离开我”“我恨你”这些胡话。御医来看过,都说魏扶德惊悸不断,忧思难安,恐是受了南宫越离去的刺激 才病倒了,开了几个药,让魏扶德卧床静养,不要被打扰。梅贤妃便因此紧闭了宫门,不见客人,名正言顺的阻拦了所有探视。 梅贤妃这边动作自然又周密,傅容月却已经趁着夜色离开了皇宫。 不过,她并没有马上回去。 她同魏明铮之间,还有一个约定。 吩咐马车先行回去,吸引人的目光,傅容月一个瞬移便到了陈王府。走到书房前,果然瞧见魏明铮坐在庭院的亭子里,一身素白常服,温酒煮茶早就在等她来了。  四月桃花茂盛,陈王府的庭院里栽满了桃树,魏明铮头上的那一株最是好看。他神色安然,素袍轻轻浮动,衣摆顺和的摊开在身侧,如诗如画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睛。听见脚步声,他缓缓抬起眼皮, 刹那间仿佛风月在他眼底流动,真如谪仙出尘。 他轻笑一声,似乎早就料定傅容月回来,摊开茶杯斟茶,淡淡一个字:“坐。” 傅容月从容的在他跟前落座,魏明铮推过来茶水:“上好的明前龙井,你试试。我听说你喜欢同九哥喝茶,想来是个中行家。” “你放了什么在里面?”傅容月端着嗅了嗅,茶的清香里有种说不出的香气。 魏明铮扯开嘴角:“你能猜到吗?” “是酒。”傅容月喝了一小口,笑了:“只滴了一滴吧,倒是一种奇怪的喝法。” 魏明铮便竖起了大拇指:“厉害!” 傅容月喝了一杯茶,魏明铮又斟了一杯,她并没有继续喝,端坐道:“十一弟说让我来此,就告诉我从前的事情,此时桃花开得好,除了缺点月光,好酒好茶当配好故事。”  “故事?”魏明铮轻轻整理自己的衣袖,挑眉:“在九嫂的眼睛里,那些往事是故事,可在我的心里,那些往事并不是故事,是真实存在的,是我许下的诺言。九嫂,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格外放肆?别奇 怪,既然九嫂今天来到这里,不管听到怎样的话,都请不要介意,就当是我放纵一次,出了这门,咱们便扯平了,如何?” 傅容月微微颔首,魏明铮便指了指头上的桃花:“这事要说,得从这茂密的桃花开始说起……”  魏明铮生在宫中,素来不被德妃喜欢,更别提亲自抚养他,一开始,他长在专门抚养皇子们的内廷阁里,惠妃看他可怜,便总时时照应着。魏明铮生来不哭,腊月里生,梅花繁盛的时节本不该开桃花,那日宫中的桃花却在普庸殿开了那么几株,惠妃看过,说他命理刚硬,不适合养在宫中,寿帝便为他找了个师父。这个师父是惠妃家族里的奴仆,当年随着惠妃在军中呆过,有官职在身,在京中也有府 邸。自此,魏明铮就养在宫外。 到了九岁,师父辞官,征得寿帝同意,带着他游历天下。 随着师父在外奔波多年,师父的一举一动都很有计划性,他懵懂不知,从未问过。十三岁那年,师父突然改变了自己的计划,本该南下,却突然东去,说是要去赴一个重要的约定。  魏明铮身体不争气,在东去途中忽然生了一场重病,来势汹汹连床都起不来。行至一个偏僻小镇时,师父没想到会遇到苏绾。苏绾同师父是旧识的朋友,问明了苏绾的住处后,师父便带着他前去投靠 ,就寄居在苏绾的隔壁,师父离开时,就托苏绾帮忙照顾。 至始至终,苏绾都知道他是谁,有怎样的身份,见他病中可怜,就让她的女儿在下学后来陪他玩耍说说话。 他就在病床上第一次见到傅容月。  彼时傅容月方是个小孩子,才七八岁,梳着可爱的双髻,一双眼睛总是咕噜噜的转着,一刻都停不下来,十分活泼好动。苏绾要她来陪伴病恹恹的自己,看得出来,傅容月很是不乐意。她在自己跟前 坐不了多久,就总是想趁着苏绾分神跑出去玩,被拎回来后就气嘟嘟的鼓着嘴.巴念叨:“都怪你,都怪你,我娘又骂我了……” “你想去哪里,我可以跟你去。”他实在是太寂寞了,从小到大,身边很少有同龄人,眼前的小女孩他总想亲近。 傅容月便瞪着眼睛发怒:“你骗人,你连路都走不了!” 魏明铮多少会不高兴,她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咕噜噜的转着眼睛很快拿了新的主意:“哎呀,我知道了,你也想出去玩!屋子里很闷对不对?” 他点了点头,傅容月就拍手:“那我有办法,保证你能走。你等着!” 她悄悄溜出去,不多时再回来,身后跟了个壮壮的小少年:“大牛哥,就是他,我娘让我带着他玩,我可背不动他,你来!” 小少年还比他小个一两岁,身子却着实壮实,二话不说就把他背上:“容月,我们去哪里?” 这少年便是展大牛。  傅容月带路,展大牛带着他轻车熟路的绕过后院,奔向院子后的深山。展大牛和傅容月明显是相熟的玩伴,他们找个平坦一点的地方将他放下,就自顾自的开始折腾。一会儿是掏鸟窝,一会儿是摸鱼 ,玩得不亦乐乎。他在旁边看着,难免很是羡慕,两人便也不让他闲着,给他个木桶拎着,摸了鱼就放在木桶里,让他看好鱼别跳了出来;树上掏下来的鸟蛋用布袋装了,怕被弄碎,就放在他脚边。 他们很想要林间的飞鸟,可年纪小总是抓不到,急得傅容月连连抓头发:“哎,我要是能飞就好了!” “不然我们用石头砸?”展大牛提议。 魏明铮便在一边好笑的叹气:“你们这样是抓不到鸟的。” “你有办法?”傅容月闻言就笑眯眯的凑过来:“快说快说,等抓到了小鸟儿就让大牛哥给你做烤肉吃,可好吃了!” 魏明铮便教他们怎样设陷阱引诱鸟儿下来,怎么弄弓箭,才能真正抓到这些飞翔的动物。  傅容月和展大牛连连点头,傅容月不耐烦听弓箭怎么做,自己去弄简单的陷阱;展大牛却对打猎十分有天分,在他的指导下很快弄出来一张弓。展大牛力气大,悟性高,还真给他猎到了一只麻雀。傅 容月也逮到了野鸡,自此,两人对魏明铮刮目相看,便常常都要偷偷带着他出去玩,傅容月也不烦他了,没事时,就缠着他要他说故事。 两人的距离日益缩短,到了后来,不用苏绾催促,傅容月一下学就往他屋子里钻,吃住都要挨着他一块儿。 师父的事情总是办不完,他的病也好得很慢,不过在苏绾的精心照顾下,还是慢慢的好了。 傅容月能名正言顺的带着他出去走走,出门总是小心翼翼的牵着他,一遍遍的嘱咐:“朱骁哥哥,一会儿见到了他们,你可千万不要发脾气,咱们走快点甩开他们就好。”  一开始他不知道什么意思,直到在田坎上遇到傅容月嘴里的他们,才知道是村里的其他小孩子。他们喜欢欺负傅容月,一口一个野种,一口一个小娘皮的叫着,他听得愤怒,却被傅容月拉着快步离去 ,才真正明白傅容月出门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一刻,心情十分复杂。 他从未想过,原来这个看起来开朗又活泼的小姑娘,在人后一直承受着这样的侮辱。 他多想保护她! 于是在一次出去时,他开玩笑的喊过展大牛:“大牛,我看你总是跟那群小子打架,你打得过他们吗?” “打不过。”展大牛搔搔头,随即涨红了脸庞:“打不过我也要打的,他们太讨厌了,总是说月儿的坏话,我要教训他们!” “我教你几招,保证你下次能打过。”魏明铮笑眯眯的。  展大牛半信半疑,他便撑着病体上前,抬手,勾脚,推拿,力都没怎么用,展大牛已经摔了个狗吃屎。展大牛喜得围绕着他要学,他便细细的教了。展大牛悟性也不错,学得很认真,很快就上了手。 下次再遇到那群孩子,他一个人就将那群人揍得爬不起来,哭爹喊娘的跑着回家告父母去了。自此,展大牛便成了孩子王,没人敢继续欺负傅容月了。 魏明铮很是高兴,他不能打,但有人能替他出手,他高枕无忧。 在凤溪村的几个月,他过得前所未有的快乐。 有一天晚上,傅容月窝在他的床前,头枕着手臂笑眯眯的看着他:“朱骁哥哥,你们以后会不会就在凤溪村,一直不走?” 他一愣神。  不走,好像是不可能的,他注定不属于凤溪村。但要离开她,好像心里很不开心。 第603章 许下诺言,雨不停 他叹气:“恐怕不行,我家乡不在这里。要回家的。” “你的家乡是哪里?”傅容月黑黢黢的眼睛闪着失望:“容月能去吗?” “当然能去,我带你去。”他重重点头。  傅容月便又高兴起来,拉着他的手晃荡着粗粗的小腿:“那太好了。如果容月能去的话,就把娘亲也带去。不过娘亲可能不太愿意离开这里,她好像很喜欢凤溪村。因为没人欺负她,不像我,他们总是 欺负我。朱骁哥哥,你的家乡叫什么,从咱们凤溪村到你的家乡远不远,要走多久?如果要走很久,我们要准备很多吃的才行。” 天真肆意的话语,让魏明铮心头隐隐茫然。 他知道苏绾为什么不回去,苏绾的传奇故事,他不止一次听人说起过,只是苦了容月了。 他抚.摸她的头发:“不算很远,如果我们坐车,两三天就可以到。” “要两三天啊!”傅容月托着下巴盘算:“可是我们没有马车啊,得靠走路,很远。” “我可以先回去,找马车来接你。”他也天真,承诺她:“那样你就不用走路了。”  傅容月高兴的拍着手:“那样最好!”不过很快就黯然:“但我娘说了,女孩子不可以没骨气,随随便便就听信别人的话,更不可以不打招呼就走。我娘说,同男人悄悄走掉,是私奔,会败坏女子的名义 。我们这样算私奔吗?” “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来,如果提了亲,成亲,就不算私奔啦。”他笑起来。 傅容月也就释然了:“那就好。” 她大笑着扑到他怀里:“我最喜欢朱骁哥哥了!”仿佛要让全世界都听到。 但很快,平静就被打破了。 就在这天夜里,出去了多日的师父一身是伤的回来,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殿下,咱们得走了。我惹上了仇家,他们奈何不了我,恐怕会对付你。”  师父告诉他,这次东来赴约,是赴的青梅竹马二十年的约定。但他没想到见到了对方,才知道对方过得不好,他帮着对方和离,被对方的丈夫知道了。现在,那男人以为他是唆使着自己老婆跟自己分 离的罪魁祸首,一心想让他死,已经找了很多人教训他,还放出话来说要让他好看,要弄死他全家。他孑然一身什么都不怕,但就担心这个男人报复,只能先安置好青梅竹马和她的女儿,再接他走。 那天之后,他便心神不宁。 不过两天,正好赶上镇上集市,师父出去买路上要用的东西,苏绾也要去赶集,便留下他和傅容月看家。 他们走了没多久,就有两个人狞笑着踢开了房门。 “你就是朱光迈的儿子?”一进门,这两人就直勾勾的看着他,凶神恶煞的问。 魏明铮还没来得及说话,傅容月便嚷着跑了过来:“你们是谁,干嘛要踢我朱骁哥哥的门?” “姓朱,那就没错儿了。”那男人道:“起来,跟我们走。” “朱骁哥哥不会跟你们走的。”傅容月拦在他身前,张开柔弱的双手保护着他,怒目而视:“你们一看就不是好人,滚开,不然我叫人了!” 一听说要叫人,那两人的脸色都变了,瞪着傅容月:“小鬼,你敢叫,老子砍了你!” “坏人,坏人!”傅容月气得小小的身子都跟着颤.抖起来,跺了跺脚,还真准备喊人。  魏明铮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巴,生怕她激怒了这些人,拼命要将她往外推。那两人也扑过来想抓住魏明铮,傅容月当然不肯走,对方抓着魏明铮,她便抓着对方的胳膊狠狠的咬了下去。对方吃痛,一巴掌将她扇出去好远,魏明铮当即动了真怒,他已经十三岁,跟着师父学习到的武艺全部用上,好在这两个汉子明显武艺也不高,在他巧劲周旋之下,也缠斗了很久,最后被他制服。只是他久病方起 ,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一个疏忽,还是让其中一人挣脱了去。 当时场景十分混乱,魏明铮也记不得变故是怎么发生的了,只记得挣脱的汉子提刀砍向他时,傅容月尖叫着扑倒在他身上…… “所以,是我救了你?”傅容月一直紧绷着的拳头稍稍松开了些许。 其实,一直以来她最怕听到的,便是魏明铮曾经救过她的性命。如果真相恰如她想的那样,她对这个男人的愧疚委实太多。  魏明铮点点头,说得太多,口干舌燥,他轻抿一口茶,淡笑道:“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更有……”他顿了顿,神色黯然:“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你如今已是陵王妃,你甚至想不起同我的约定。我离开 时,拉着你的手说会再回来,也是我没有做到,等我回去的时候已经太晚。” 傅容月闷头不语。 努力再去回想,却想不起来还有这样的事情,好像重生这一次,有很多东西都忘记了,被从脑袋里剥离。 她站起身来,双.腿有些发软,扶着桌子看着魏明铮:“是我对不住你,只是……” “只是什么?”魏明铮挑眉。  傅容月正色看着他:“只是今生苦短,我已选了明玺,携手一生,誓不回头,唯有对不住你。我入京之后,你对我多有照顾,我很是感激,如有来生,你还愿意与我神魂相交,我定不相负。十一弟,这 是我的承诺。” “你想许我来生?”魏明铮眼睛一亮。 傅容月点点头,欠人的终究是要还的。 魏明铮生怕她反悔一般,伸出自己的右手:“击掌为盟,不可反悔!” “不反悔!”傅容月掷地有声的吐出几个字,伸出自己的手掌同魏明铮重重的击了三下。  她的手移走时,魏明铮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掌,在傅容月诧异的眼神中,他微微一笑:“容月,其实今天逼你来此并非我的本意,我也不想探究你身上有什么秘密,为何有时候我会看不见你,你又能神不 知鬼不觉的出现。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对你有山盟海誓的情意,不管我知道什么,发生了什么,我永远会站在你身边。” “多谢……”喉头酸胀,傅容月忽然哽咽起来。 她不敢再去看魏明铮的眼睛,也没有再隐瞒他什么,当着他的面瞬移回了陵王府。 她走后,魏明铮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失神片刻,终于低笑出声。但笑着笑着,笑声里便染上了几分呜咽…… 夜雨,更大了。 朦朦胧胧中,一个人影撑着伞缓缓走近他,伞下婉约柔美的女子温柔的投入他的怀中:“王爷,你怎么独自一人在这亭子里吹风?” “卿眉,你姓什么?”魏明铮的眼神清凉。 卿眉一愣:“我没有姓。” “每个人都有姓,你不必骗我。”魏明铮拂袖整衣,撑着下巴看着眼前的人,都是一个忠肃侯府出来的,卿眉跟傅容月没有半点相像,倒是奇怪得很。 卿眉垂眸:“我没有骗王爷,我在青.楼长大,从小没有姓。但从今以后,我希望能跟着王爷姓魏,哪怕……只是王爷身边一个微不足道的婢女也好。” “你喜欢我?”魏明铮笑了起来。 卿眉点点头:“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到尘埃里,恨不得将自己毫无保留的送给对方。打第一眼在荷花丛里瞧见他,这心就不再属于自己。只可惜,他从未聆听过自己的声音,自己对他而言,从前是路人,如今连下人都比不了吧?做 他身边人,怕是比登天还难! 魏明铮起身:“既然你想留在我身边做个婢女,从今以后,你就留在陈王府中。明天我会让管家去给你赎身,随我左右。” 卿眉大喜:“王爷没有骗我?” “去歇息吧。”魏明铮回答她,顺便喊了奴仆进来,指着刚刚傅容月用过的那一套茶具:“将这套茶具收到我的书房里,保管好,放在柜子里,以后都别再用了。”  他率先回房,卿眉眼泪汪汪的目送他进屋子里,好半天才不敢置信的掐了掐自己的手臂,一股钻心的疼传来,她才信了魏明铮的话,原来自己并不是做梦。她忍不住喃喃自语:“今天晚上还是来对了, 来对了……”她是临时起意过来的,管家一直让她在正厅等候,本没想到能见到魏明铮,不想见了,还得了这样的惊喜! 万分喜悦的卿眉不知道,从现在起,她的美梦才真正是碎了。 京中风云万变,这边平宁侯南宫越尸骨未寒,那边刑部便翻出了他死亡的真相,好似一只看不见的手,正促成一切演变。  陈育苏和谢文茂的追查是秘密进行,刑部只两人知道,齐王一只没有得到消息,直到跟南宫越一案相关的人员陆陆续续被请到了刑部,去见南宫墨又被拒,他才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但晚了,一 应人等尽皆归案,成了刑部的网中鱼! 齐王跌坐在椅子上,万念俱灰的他脑中只剩绝望二字。  多年谋划,一朝满盘皆输,他自然是不甘心的,在府中咆哮了半天:“我还没输,没输……”当即便去了皇宫…… 第604章 天命使然,东窗事发 然而大约是天命使然,不测风云正压.在齐王的头顶。  这一天,德妃的病情更重了几分。从白天开始,德妃就一直处于昏昏沉沉中,不断的说着胡话,御医来看过,均是束手无措。无奈至极,梅阑珊又已经远嫁西凉,梅向荣成了当朝一品丞相,这些御医 还只好舔着脸求到了梅向荣跟前。治病救人是医者的第一要职,梅向荣素来不会退却,拎了药箱前去普庸殿,方诊断起身,便听见身后德妃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走开,走开,不是我害死你的……” “乔从依,你死有余辜!” “小皇子,你别来找我,要怪就怪你母亲!” “啊,远儿,快跑!” 德妃不知道做了什么恐怖的梦,手舞足蹈着,疯狂的挣脱着宫女的束缚,嘴.巴里胡言乱语,说出来的话让人心底生寒。 几个御医面面相觑,直觉听到了了不得的东西,看着梅向荣不敢说话。  梅向荣仿佛没听到德妃说什么,吩咐左右的宫女将德妃按压.在床榻上,亲自用小勺子喂了些药在德妃的嘴.巴里,安定心神。德妃左右乱动难免被呛到,挣扎着睁开眼睛,目光落在身侧的婢女身上时, 并没有清醒,反而越发颤.抖和恐惧的往后缩。 只听她说:“馨儿,你,你别找我,你是自己落水死的,不管我的事。” “不准害我的儿子!”  梅向荣趁着她张嘴又灌了些药在她嘴.巴里,她迷迷糊糊的咽了下去。这药的效果极为猛烈,德妃挣扎了不多时,便昏昏沉沉的睡去了。普庸殿里的宫女们个个都胆战心惊,想起刚才德妃的话,手心都 吓出了冷汗。 梅向荣只当没看到也没听到,吩咐左右的御医们记住用药的配方和要点后,便正常不过的告退出门。  只是离开了普庸殿,他却没有出宫,而是中途折转,以请安的名义又去了寿帝的宫中。寿帝这段时间的病情也不容乐观,殿试耗费了他很大的精力,这会儿虽然是清醒的,但病恹恹的,正靠在床榻上 ,由谢安阳帮着翻阅近期朝中的大事。见梅向荣来了,他面色和煦的笑着:“梅卿,今儿不是已经请过脉了吗?怎么还亲自来了?” “陛下的病情十分反复,我还是亲自看看为好。”梅向荣给寿帝打了个眼色。 寿帝会意他是有话要说,屏退了左右:“梅卿,出了什么事?” “陛下,方才老臣去了普庸殿中,德妃病重,御医们束手无策,老臣前去看诊,不想德妃胡言乱语中,老臣听了些话,心中很是不安。”梅向荣便将自己听到的话转述给了寿帝听。  寿帝听罢沉吟不语,片刻叹了口气:“其实你说的这些朕早就知道了。你还记得沈昭仪吗?她死的时候,朕便得知了准确的消息,知道从依是被谁谋害的,也知道朕的儿子们都死于谁的手里。沈昭仪虽 说是从犯,但主犯这些年来一直活得好好的,不是朕不想动她,而是留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已。朕的儿子们可不能白死了!” “陛下!”梅向荣极度震惊。 方才在普庸殿听说到这个消息时,他心中就已经纷乱如麻,没想到寿帝却早就知道了。  寿帝顿了顿,又道:“至于你说的馨儿,朕也有印象,这都是两年前的旧事了。当时在鞍山行宫里,馨儿原本没有随行,后来却临时换了她去,莫名其妙的,就失足丢入河中淹死了。馨儿是普庸殿里的老人,做事稳重,什么地方该去什么地方不该去心中有数。朕后来听说,她也到了时间该放出去的,家里人都等着呢,没想到……朕当时心里有疑惑,只是事情繁忙未及查证,如此说来,馨儿的死跟德妃也 脱不了关系!”  “这个馨儿,老臣知道的比陛下多些。”梅向荣老脸一红:“陛下知道,容月以前在京中开了容辉记,后来盘给了她手下的一个伙计,我嘛,喜欢这些精巧物件,在容辉记里没少走动,跟这个伙计也熟。 我有一次无意中得知,这伙计有个未婚妻在宫中,就是这个馨儿。” “哦?还有这样的缘分?”寿帝是第一次听说,心中委实好奇。 梅向荣点点头:“是啊,所以老臣听了这个,才赶着来跟陛下汇报。” “你说。”寿帝正色。  梅向荣道:“那个伙计的在馨儿死后,曾经婉转的向我套过话,问我认不认识宫里的一个姑娘,我后来便帮他问了,原来是他的同乡,跟馨儿也是一个地方的,到了时间后放出去了。那个伙计多次谢了我,等我再去时见他仍旧郁郁寡欢,难免要关心一二。他便告诉我,他找到了那个放出去的姑娘,才知道馨儿不是失足落水死的,是被人掐死后丢到河里去的。我问他是谁掐死馨儿的,他却不敢说,只说 馨儿不肯顺从那人的强迫,才招致杀身之祸。” “鞍山行宫中还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寿帝有些怒了。 梅向荣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梅卿,你有什么话就说,你的为人,朕是信得过的。”寿帝道。  梅向荣便说了:“陛下,鞍山行宫不是普通人能去的,能强迫婢女,威胁死者亲人,此人定然不会是平庸之辈。馨儿又是普庸殿里的婢女,在德妃跟前身份不低,不是无名小辈的丫头,平日里行为检点 不会乱跑,她能接触到的达官贵人,只有……” 说到这里,梅向荣停住了话头,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寿帝。 寿帝哪里会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额头上的青筋连连跳动,紧咬的牙缝里半晌蹦出一句话:“是齐王!” 他想起自己这个儿子,心中的怒意渐渐涌了上来,猛地一拳砸在床榻上:“这个孽子,竟然在朕的眼皮底下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陛下保重身体!” “陛下,万不可动怒!” 谢安阳和梅向荣急忙双双劝阻,如今寿帝的身体条件早就不适合这样大动作的宣泄,着实让人担心。 寿帝喘着粗气,谢安阳帮着顺气,梅向荣急急的喂了点水,寿帝终于缓了过来:“去,去把刑部、大理寺、廷尉府都给朕叫来。把陵王、陈王也都请过来。” 梅向荣识趣的要告退,寿帝却摆了摆手:“你在这里,梅卿。”  梅向荣只好站立不动,等待着寿帝点到的这些人入宫来。不过,他心中十分明白,今日过后,这京城里的格局便是要变了,从此以后,再也无人能够同魏明玺抗衡。只是,梅向荣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 丝担忧,这个时候动齐王,是否会让局面陷入混乱?毕竟,柳家和齐家,如今再加上蔡家,三家联合,势力仍然是盘根错节…… 但寿帝的决心不可动摇,很快,刑部、大理寺和廷尉府的人都到了。  尤其是刑部,刑部如今陈育苏和谢文茂都是主管事情的,两人又正直,陵王特意举荐,这种在寿帝跟前路面的机会自然是要两人的。两人听说寿帝让他们来,还以为是为了南宫越的事情,待寿帝冷静 的吩咐三司协同彻查馨儿的案子,陈育苏和谢文茂双双对视一眼,有些蒙了,陈育苏大着胆子说道:“陛下,宫女份属内廷,是否交由内廷司和慎刑司查办更为妥当?” 在他的心目中,一个小宫女死了,是用不到三司协理这样大的动作来查办的。 寿帝颔首:“虽说是份属内廷,却是谋杀,慎刑司和内廷司不适合查,交给你们也是对你们的信任……” “但如今臣等都在办理南宫越的案子,此案惊天动地,一时难以分心……”谢文茂犹犹豫豫的吐出真话。 寿帝一惊:“南宫越的案子?南宫越被人刺杀,凶手不是赤蒙人吗?”  “并不是。”陈育苏看了一眼周围的几个大臣:“臣等查有实据,南宫越身死,乃是其胞弟南宫墨买通死士刺杀。此案牵连人等众多,连……齐王殿下也有牵扯,故而刑部不敢擅报,只等证据充足时,才 一并呈上陛下的案桌。” 这是闻所未闻,谢安阳急忙从一堆奏章中挑出陵王魏明玺的奏疏,才发现其中却有说南宫越身死谜团,交给了刑部查办的请示。 齐王,又是齐王! 寿帝脸色极为难看,奏章都被他捏皱了,才死死克制住自己的手。 “无妨,两个案子连做一个案子,查吧。”许久,寿帝才饱含深意的看了看陈育苏和谢文茂,郑重的交托了大事。 他也知道牵扯到了齐王,两个案子的动静就大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更是立了军法,谁泄露了这个案子的情况,就小心谁的项上人头。 梅向荣依稀明白,寿帝这般急切,大概身体已经到极限,再也撑不下去了……  他眼中有泪,当年一起打拼天下的人中,如今还留存下来的只寥寥几人,寿帝,他,长安王,宁元凯……眼下,也快到了同寿帝分别的时刻,真到那时,不知他能否平静。不过很快,梅向荣嘴角挑起嘲 讽的笑意,还说寿帝呢,他自己还不是一样的,摸着胸口,他笑得更淡然了,这副身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魂归地府,操心那么多,没用……  宫中的风声并不十分紧俏,寿帝命令三司入宫,还是引起了各路人马的注意。 第605章 谈心容貌,再得线索 齐王当然也听说了,不过,他并未联想到自己头上,只猜想可能是南宫越的案子上达天听,寿帝已经让三司主理。  他赶着入宫去见德妃,一路舟车快行,进了普庸殿才发现宫女们个个脸色难看,一问之下,才知道方才德妃胡言乱语,不但在御医跟前说了些胡话,还泄露了某些秘密。最要命的是,当时诊脉的人是 梅向荣! 这无异于晴空霹雳,齐王哪里还坐得住,匆匆看了看神志不清的德妃,便又赶着回府同谋士们商量对策。 可惜,天命与此,无力扭转。 更何况,还有人一直在等着收网!  陵王府中,傅容月将最新的信报送到魏明玺跟前,笑道:“还想着要策划一番,好将这个案子捅到明面上来,没想到德妃这么配合我们,竟自个儿说了。如今这个案子父皇都知道了,方才让三司入宫, 专门查齐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等刑部再将南宫越的案子送上去,大魏的天怕是都要变了。” “林大山苦等两年,是时候给他一个交代了。”魏明玺百忙之中抽空将这信报看了,微微一笑:“你以后就不怕见到他总是心虚。” 傅容月吐吐舌.头:“我什么时候心虚了?” “你什么时候不心虚?”魏明玺反问:“每次都怕他问起这个案子什么时候有结果,还干脆将铺子都给人做了补偿,你不是心虚是什么?”  “那也就是个战略转移。”傅容月被他看穿,强自硬着腰板苦撑:“我经营隐月楼已经够累了,不能再陷入容辉记里。再说,容辉记给了林大山,他如今给商铺改了名,不是经营打理得很好吗?昨天还跟 我说,这个月的利润比之前翻了一番,有望在明年开春时再多开几个分店,做全大魏的陶瓷生意都不在话下的。” “我又不是在意容辉记。”魏明玺挑眉。 傅容月凑过来挨着他,笑眯眯的搂着他的脖子:“那你在意什么?” “你呀!”她这是变着法子从自己嘴.巴里套情话呢,魏明玺乐得配合,放下笔怕浓黑的墨染了她的衣襟,双手搂住她的纤腰。 傅容月心情显然很好:“这么会说话,奖励你什么才好呢?” “你就是最好的礼物。”魏明玺自然不会放过表达自己心意的机会,抓着她的手已经忘了自己是想做什么,抱着人就往床边走。  傅容月羞红了脸颊,捶打他的胸膛:“喂,你在批阅奏章呢。这些奏章都是明天要呈送给父皇过目的,你可不能大意了。再玩,待会儿写不完不能赖我!别每次到最后都怪我,总说我耽误了你的大事, 这个锅我不背的。” “你不背谁背?”魏明玺轻笑着,人往她身上压了去…… 夜华正浓,一时静好。  等两人从床上爬起来时,月色已经更浓了几分。傅容月说得没错,这些奏章都是要明天呈送寿帝跟前的,魏明玺还得接着从床榻上爬起来。不过,怕傅容月无聊,他是不会在恩爱之后离开她的,让人 将奏章都搬了过来,就在桌子上看看写写。傅容月躺在床榻上撑着额头看着他,烛光中,魏明玺的侧脸好看的不可救药,她就抿唇笑了。 凤溪村外初初相遇时,哪里能想到有一天能在他左右,这般欣赏的看着他? 这样的魏明玺,这样的时光,真好,他真想留住! 魏明玺端端正正的在桌子前写着,目光明明没有往她的方向看,却好像能透过她的视线找到她,笑着调侃:“你再这样看着我,明天的奏章我是别想送上去了。” “明玺,有没有夸过你长得好看?”傅容月笑眯眯的。  魏明玺没有停笔:“有的吧,不过我一直都不太喜欢听旁人夸我的长相。我是男人,男人要那么好看的长相没有什么用,又不是青.楼红尘里卖笑的倌儿,没有好看的皮相就卖不出一个好价钱。像我这样 的男人,理应站在沙场上,退可守万里河山,进可功他国,不犯我雷池半步。在战场上,刀剑无眼,可不会因为你有一个好皮囊,就能刀枪不入。” “但你真的好看。”傅容月双眼都冒着小星星:“明玺,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 “那你爹呢?”魏明玺忽然扭头促狭的打趣。 傅容月笑道:“我爹自然也是好看的,但他的好看跟你不是一种风格。我爹身上带着傲骨,你身上带着尊严,你们都是天地间的好男儿!” 所以她何其有幸,有一个英雄是她的夫君,又有一个英雄是她的亲爹! 魏明玺继续看着自己的奏章:“那我跟魏明铮比起来呢?” “干嘛要跟陈王比?”傅容月不解,但还是说道:“陈王也长得好看,但你的好看是他比不上的好看。”  “从前我母妃还在的时候,曾经议论过我们几个兄弟的长相,我母妃最满意的长相是陈王那样的,她不止一次的说过,魏明铮的面向万里挑一,将来并非池中物。相反,我是母妃最不喜欢的长相,母妃 总嫌弃我年少时柔弱女气了一些。”魏明玺轻笑起来,回忆起当年惠妃点评他们兄弟的模样,心中温暖,说给傅容月的话也温柔了几分:“我母妃生了我们兄弟六个,你知道吧?” “我知道,可惜,大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等几个哥哥弟弟都没能成活。”傅容月点头:“许是天妒英才。” “是吗?”魏明玺低低叹气:“可我母妃总说,是上天给她的报应而已,我和四哥五哥能够活下来,她已经十分知足。”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傅容月不知如何安慰他,好在魏明玺也只是难过了一下,便接着说:“我母妃生了我们兄弟六个,长得最像父皇的应该是大哥。母妃说,大哥刚刚长开一点点的时候,眉眼就跟父皇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大哥,四哥也长得很像父皇,所以父皇对四哥十分喜欢,在我小时候,父皇是将四哥作为储君来培养的。五哥长得跟母妃有点像,但又不完全像,当然,也不跟父皇很像,他像 是父皇和母妃的中和,笑起来的时候,又特别、特别像先帝。” 傅容月诧异:“先帝?” “是啊。”魏明玺笑起来:“父皇说的。不过,父皇对先帝没什么好感,就是像先帝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只是太后很喜欢五哥而已。”  傅容月也跟着沉默了一下,魏明玺又继续说道:“我出生的时候,一开始长得很像父皇,后来慢慢的就更像母妃了。我像母妃,少年时看起来像个女孩子,因为这副长相,几个兄长总是开玩笑说我是母 妃的小公主,有一次我被逼急了,在上书房里跟魏明钰打过架。他的长相其实也女气,但怕旁人说他女气,天天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看着就惹人厌。” 傅容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真是看不出来,魏明钰长大后的模样还是很斯文的,原来也曾装腔作势的女气过吗?  魏明玺见她笑了,知道她一向喜欢听这些陈年旧事,就当是说故事给她听了:“我跟魏明钰打过好多次架,后来被母妃知道了,我挨了好一顿揍。他来嘲笑我,我还是打他,但母妃就没再继续责罚我了。再后来,我腿断了,兄弟们也渐渐都散了,我郁郁寡欢,四哥和五哥带我到军中去玩耍,那些军中的兵将见了我就叫嚣得更厉害,总说我像个白白嫩.嫩的美娇娘。你说,这副皮囊生得好,有时候也未必 是个好事。” “那四殿下和五殿下呢?他们也长得很好看,尤其是四殿下,当年一定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傅容月大胆揣测。  魏明玺哈哈一笑:“四哥?风度翩翩?那是史书里说的,我认识的四哥是个神采飞扬的少年郎,天天脸上都挂着痞痞坏坏的笑,跟风度翩翩半点关系都没有。至于为什么没人敢嘲笑他,一来他是皇子, 二来,他的拳头够硬。” “你也是皇子。”傅容月轻声说。 不过,话语未落,她已经想了起来,当年魏明玺被两个殿下带到西北军中来,是悄悄藏了姓名的,知情.人只是少数。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在雪山里走丢了,一个人忍饥挨饿那么久……  魏明玺说起旧事,难免勾起伤心情怀,满心都是沉淀下来的痛,想起四哥和五哥黯然离世,而杀害他们的人至今逍遥法外,心中愤愤难平。他放下笔,脑中回想起当年那一场战役,想起四哥五哥倒下 的模样,想起那放在自己书房里的宝剑上邪,一阵阵抽痛中,脑袋前所未有的清明起来。  他忽然回身,目光灼灼的看着傅容月:“容月,刺杀南宫越,害死馨儿,都是眼前的事情,就算齐王认了,父皇也不可能判处他死刑,最多就是个流放。如果他开脱得当,将南宫越的死全部推给南宫墨,再将馨儿的死退却,可能就是保不住这个亲王的头衔。但我想要他死,要达成这个目的,就必须将四哥五哥的事情翻出来,这件事久远,容盛又回去了,要是失败,那就太让人心寒了。” 第606章 稳定西北,人心 “你的意思呢?”傅容月坐起身子。 只要涉及到四殿下和五殿下,以及惠妃,魏明玺总是非常容易失去理智,这一点她心中已经很是清楚。为自己心头爱着的亲人们报仇,一直都是魏明玺的愿望,那么,这也是她的愿望! 魏明玺握紧拳头:“我需要证人,但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没有找到。” “那你或许就快有了。”傅容月想起先前吩咐展长贤的事情,忽然露出了促狭的笑容。 魏明玺一愣:“你如何笃定?”  傅容月起身披衣,在他身边坐下:“先前南宫越离去,我愤怒难当,想到南宫墨和齐王着实可恨,这口气咽不下去,所以我让隐月楼出动,去将齐王的死士营铲除。容盛也说过,当年谋害两位殿下的人 身手不凡,动作整齐,都是刺客。如今想来却未必都是刺客,极有可能就是齐王豢养的死士。能完成这样大的一件事,这些死士不可能是单独行动,一定有人统一指挥。” “我明白你的意思。在死士营中,要做到统领这个位置,他本人的能耐是一流的,这些年来就很可能在死士的大营里。”魏明玺恍然大悟。  傅容月轻笑:“隐月楼猝不及防的端了这些死士的老窝,又不是外出行动,他们一般不会在嘴里准备毒药,可没有时间来自尽。死士营那么多人,总有一两个可能参与到其中的行动吧?只要有一人吐露 真相,顺藤摸瓜,总有大白天下的一天。” 这话魏明玺赞同。 他起身:“既然你的隐月楼动了,我的暗影也都别闲着,当年找到的相关人证物证都该路出水面了。” 四目相对,十指紧扣,夫妻同心,傅容月和魏明玺相视一笑,深深的拥抱着对方。 京城里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雨终于在南宫越头七这天停了下来。 这一天,万里晴空,南宫越的遗体将在这一日送上孤山南宫家的祖坟里入土为安。  魏明玺带着文武百官相送,十里长街上前来送别的百姓亦是密密麻麻,不输于迎接南宫越的尸体回城那一天的热闹。南宫家的白布仿佛遮天蔽日一般,将整个平宁侯府都笼罩在一片惨白中。满府上下 的哭声阵阵,诵经的声音带着来自地狱的沧桑号角一样,催人魂魄,真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宁平安这些天一直都在平宁侯府的主院歇息,只是,她一次都没有到正厅去。 南宫越的棺木自从封闭后就再也没有开启,去了,也是见不到人,她不愿意让那些悲伤的哀乐送他走,更是害怕自己落泪,在他跟前落泪,又让他走得很不安心。 从平宁侯府到天牢,从天牢蹒跚回来,傅容月让狱卒一路相送确然是对了,她没能走到平宁侯府便昏迷不醒,是狱卒最后将她送到南宫家的。 这已经让她心力交瘁,再也提不起心神来应对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除了呆呆的坐着,就是傻傻的看着,一个字都没再说。 南宫泽来看过她几次,每次叹气后就说了一句:“宁将军,你别这样。” 宁平安是听不进去劝的。 昨天南宫泽过来,明明知道她不想到前面去,但还是告诉她:“宁将军,明天送我大哥上山,你要来送他最后一程吗?” 她一如既然的不答话。 南宫泽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就走了。 等南宫泽走后,宁平安打开来看过,是一套女子的孝服。 她心中微微一动,干涸了许久的眼眶忽然又弥漫出泪珠来……  第二天,等南宫泽到时,宁平安已经穿戴整齐,在前厅等着他了。她脱去了从前穿的那身军装,也没有穿自己喜欢的简单的男子装束,而是一身素白孝服,长发披肩,脸上没有任何脂粉,在白色的孝 服映衬下更有几分苍白。头顶簪一朵素白绢花,干净利落,更多的是女子的温柔。 “走吧。”她轻声说。 南宫泽点点头,下令府中八门皆开,哀乐响动,八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将南宫越的棺木抬了起来,南宫泽递过南宫越的灵位牌,宁平安自然而然的接了过来,两人肩并肩走出了平宁侯府。  满朝文武都等在正门,见两人率先出来,一开始都没人认出来陪着南宫泽的那个女子是宁平安。饶是傅容月这个好朋友,也是在频频看了数次后才确定是宁平安无疑。不过,她自然不会点破,随着队 伍一路相送。 宁平安双手捧着灵位,神色肃穆,漫天的纸钱迎风飞舞,地面还没干透,落下后都不再飞起,便更见萧条。 从平宁侯府到孤山南宫家的祖坟,十几里的路,一路哭声呜咽。  直到南宫越的棺木稳稳的被放入黄土里,一直撑着宁平安的那肩膀才突然垮了一般,她一跤跌倒,怀中护着南宫越的灵位,一手扶着南宫越的棺木一角,终于嚎啕大哭起来。宁元凯看不下去女儿这般 伤心,上前搀扶,宁平安却一手紧紧的扣着南宫越的棺木,力气之大,柔柔细指竟插到了棺木里一两分,宁元凯强硬的将她的手扒拉下来,指尖已满是鲜血。 这一幕,让多少人背转了身子悄悄落泪,连南宫泽的眼泪都连连滚落,低声呼唤:“平安,让大哥入土为安吧,你这般上心,哭坏了身子,大哥要舍不得的。” “我想他舍不得,”平宁安语无伦次的说着:“他舍得的,他连我们都舍得丢下,他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南宫泽刚刚松开些许,她已重新趴着南宫越的棺木,脸贴着棺木喃喃自语:“你起来呀,将军,你快起来呀……你不要丢下平安,以后世道慢慢,你让平安如何一个人度过?没有你,谁来与我月下舞剑 ,谁来教我弯弓射月?” “将军,你起来吧……” “起来,好不好?” 一声声哀求,一声声泣血,傅容月早已哭倒在魏明玺怀中。 宁元凯看得心疼,老泪纵横中悄然抹去泪滴,上前趁着宁平安不备,一个手刀下去,总算让女儿安静了下来。只是,宁平安虽已昏迷,怀中南宫越的灵位却抱得紧紧的,怎么也不肯松手。 南宫泽无奈,哽咽道:“让她抱着吧,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南宫越的棺木一寸寸,一点点被黄土掩埋,时间好像过得很慢,等了很久一样,黄土冢立了起来后,在土上撒下草种。要不了多久,再下一场雨,这里就会绿油油的。南宫泽又在坟墓边栽了两棵杏树 ,最后,领着所有人三拜祭奠,撒下黄酒,鞭炮响动后,才算是真正送别了大魏的一代名将南宫越,送别了大魏的战神。 在这片土地上,总有人能够取代他,继续保家卫国。 而这个人,无疑就是年仅二十岁的南宫炘!  南宫炘来到西北,立即接管西北军,西北军中一开始还在不解怎么突然就换了将军,闹着吵着说要南宫越回来,等到消息渐渐传开,才知道自己的将军永远回不来了。西北军中人人缟素,一时间哭声 震天。 就在这时,朱麒洸用内力送出去的怒喝横空炸响:“都哭什么哭!把嘴.巴给我闭上!” “将军没了!” “将军死得冤枉!” “没了将军,我们将来怎么办?” 一声声质问瞬间从四面八方响起,南宫炘眼圈微红,一开始是被场面镇住,随即又响起伤心事,难免被影响。  萧红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旁边柔声说:“南宫炘,你要坚强,没了你大哥,大魏还有你,南宫家还有你,你不能倒下。你大哥至死都热爱这片土地,所以他才敢慷慨赴死,这份忠义之心和大无 畏的气度,我等很是敬畏,理应守护好他心心念念的山河。你是他最看重的人,这个时候决不能失了气场,让你大哥为你担忧。” 一席话,好似定心丸,将南宫炘纷乱的心都拧住送回了原位。  朱麒洸等人说得差不多了,才冷声说道:“将军没了,我们也一样很伤心。但是,现在是伤心的时候吗?将军尸骨未寒,我们做属下的,却只能在这里像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外面——”他大手一挥, 指着箕陵城外漫漫黄沙,语气冷漠:“是赤蒙的雄狮,是我们大魏的宿敌,你们哭得这样惊天动地,是想告诉所有赤蒙人,告诉我们的敌人,将军死了,我们在送葬吗?” 军中的嚎哭声顿时止住,只剩一点点的抽噎。  “朱将军说得不错!”南宫炘站出来,气沉丹田接过话语:“我大哥手掌西北军时,是我大魏的屏障。大哥今日身死,没有一个人愿意看到。你们不想看到大哥离开,那你们想看到你们的父母亲人、妻子 儿女离开,死在赤蒙人的铁蹄下吗?”  “只要你们继续如此一蹶不振,不用赤蒙人百万雄师,只需轻轻一推,我箕陵城的城门就开了,到了那个时候,死的就是箕陵城千千万万的百姓,死的就是箕陵城后千千万万的大魏百姓。真到了那个时 候,大哥的死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你们要辜负他吗?”南宫炘提气质问,整个大营都回荡着这一句凌厉的问话。 第607章 稳定局势,西凉靖变 兵将们呆了呆,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齐声呐喊:“绝不辜负!” “守卫西北,护我河山!”萧红琳恰到时机的带头呐喊,一个转身,轻轻巧巧却又掷地有声的跪倒在南宫炘跟前:“将军,请带领我们完成南宫越将军的遗愿。我等愿意追随将军,百死不悔!” 西北大营中有片刻的安静,随即,千千万万的士兵军将尽皆跪下,校场上只剩下如雷贯耳的宣誓: “守卫西北,护我河山!” “守卫西北,护我河山!” “追随将军,百死不悔!”  南宫炘看得热泪盈眶,生平第一次,他知道了身为南宫家人的使命,知道了为何大哥在这个沙场上总是不肯回京。这里,不单单是战场,更是一个男人的尊严和价值。他压住喉头的酸涩,一手举起手 中的长.枪,掷地有声的许诺所有人:“众将士听着,只要南宫家还有一个人没死绝,西北绝不容许外敌犯境!犯我大魏者,虽远必诛!” “犯我大魏者,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  南宫炘放下宝剑,托起帅印,刹那间绽放光辉。南宫家的人,不论年纪如何,这气质都是在的,他同南宫越本是兄弟,长相颇有相似,这一瞬间,很多人仿佛又看到了大魏的屏障活生生的站在眼前, 如同往西一样宣示着大魏领土的牢不可破。 西北军将的心,在这一刻牢牢的拧在了一起!  原本在得知南宫越死亡后可能会暴动的人群,被朱麒洸、南宫炘和萧红琳等人巧妙的转化成了护卫山河的情绪。这些人终于相信,没有了南宫越,还有南宫炘,只要南宫家的人还没有死绝,箕陵城永 远都是大魏牢不可破的屏障。战士的热血和使命,荣耀和决心,让这些人更是在这一条路上誓死不回头,自从,魏明玺和傅容月最担心的西北的稳定问题算是解决了。 光只有士气还不够,还要有事实,能够让这些人彻底相信,南宫炘有这个能力守好这一方城池。 恰在这时,南宫越死亡的消息也传出了大魏。  耶律洪自然大喜,只觉得有机可趁,当即下令让驻守在斡尔罕城的一品将军齐齐察率领三万军士进宫斡尔罕城,势要从南宫炘手中抢夺走这座丢失的城池——这还是两年前魏明玺从赤蒙手中抢过来的 重镇,若是拿下,不单单是打了南宫炘的脸,让其在西北军中威信全无,更是打了魏明玺的脸,让魏明玺在朝中颜面尽失不说,还有可能被指责用人不利。 最重要的,是能找回耶律洪曾经丢失的尊严! 但耶律洪这一次又失算了。 齐齐察的军队到达斡尔罕城,等待他的并不是一座兵将不足的空城,而是一座实实在在的铁城!  这支军队刚刚到斡尔罕城附近,便遭到了西北军左前锋王达的伏击。四月,沙漠中的雪刚刚开始融化一点点,雪层最是薄弱,要去斡尔罕城,必经孟达山区。这是一条地热很是分明的交界处,左侧一边冰雪峭立,右侧却是裸露的岩石山,从不积雪。王达的士兵就埋伏在坚固的岩石附近,等待齐齐察的士兵经过时,一千士兵齐声呐喊,声震长空,震得左侧的雪山隐隐晃动,一阵兵荒马乱中,不等齐齐 察回过神来,左侧的雪山便发生了小范围的雪崩。 刹那间白浪翻滚,齐齐察的士兵至少被大雪掩埋了两三千人。王达没有一兵一卒的损失,就让齐齐察吃了一个大亏。  齐齐察气不过,跳脚时王达已经撤走,他便提兵追赶,不想又在出了孟达山区的沙漠里中了第二波埋伏。沙丘之下,藏着大批的伏兵,套马脚、弯刀砍,瞬间沙漠成了血腥地,断裂的肢体四处都有, 血让沙漠都红了一块。 齐齐察的军队连续遭遇两个败仗,人心涣散,四处溃逃。 更为可笑的是,齐齐察在副将的保护下逃跑,在途中连自己的随身宝弓都弄丢了,被王达的士兵捡了去。  这是南宫炘上任以来的第一场大胜,斡尔罕城以区区三千的兵力,抵御了赤蒙三万的兵将,十倍的差距,不免大快人心。再加上王达俘获的齐齐察的那宝弓乃是耶律洪赏赐的,这场大胜的意义更是非 凡。重要的是,齐齐察的军队是耶律洪的先锋部队,本是力排众议发起的战争,先锋部队还被如此重创,赤蒙朝中的内斗便更见分歧,一时间难以东进。 至此,南宫炘彻底稳住了西北局势! 捷报传回京城,京中也是一片欢呼,一时间,南宫越离去的悲伤被冲淡了一些,只是,南宫家仍旧是话题的中心。 “四弟,你不负大哥,我也不会辜负大哥!”  平宁侯府里,南宫泽跪在祖宗牌位前,愣愣的看着新添上去的一个灵位,语气哽咽。想起南宫家世世代代都在为这片土地奉献,南宫泽眼中有泪,跪在列祖列宗跟前立誓:“我,南宫泽在此立誓,有生之年,必定捍卫南宫家的荣耀,捍卫我大魏的荣耀!大哥,你放心,我知道你最挂念的是战事,西北有四弟,我便去南边。我已经决定追随陈王南下,只要我在南方一日,绝不会让南方的夷人跨进大魏的 国土一步!” 他起身,至此,荥阳城里那个只顾着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南宫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肩负着保家卫国的热血男儿…… 京中风云涌动,随着南宫越的死又翻开新的篇章。 就在这时,西凉的消息传回了京城。  南宫越死后,容盛和梅阑珊在平阳关短暂停留,在平阳关商议后,由新晋将领褚一鸣,以及平阳关关守朱方勉护送去西凉。一行人舍弃了繁重的马车,改由快马行进。平阳关关守朱方勉护送梅阑珊和 容盛并几个心腹先行,经平阳关绕过泗水,走北部一线从西凉的卡密进西凉;褚一鸣护送送嫁婢女等一行人殿后,出平阳关直行黄河,从西部一线的农枝进西凉,最后两队在西凉国都盛柔汇合。 容盛等人个个身怀武艺,快马赶去,比预想的提前了一天到。 队伍悄无声息的进入盛柔,天色已经擦黑,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加上褚一鸣大部队殿后,声势浩大,吸引了西凉探子的目光,倒有大部分火力都是冲着褚一鸣去的。 褚一鸣行路艰辛,沿途军将照应,按照路程,也要比梅阑珊等人晚上五六天才能到。  故而容盛领着梅阑珊等人进入太子府中时,竟出乎意料的顺利。本来按照得到的线报,此时太子府中已满布杀机,可因容盛回来突然,这些人都还没来得及动。容盛一进太子府,就下令紧闭太子府, 立即整顿府中,将得到确切消息的细作全部清理完毕。 傅容月着紧梅阑珊,早就让西凉的秘隐接应两人,待梅阑珊一进入太子府,秘隐便将最近的消息送上。 上面只几个字:西凉帝危急。  容盛一开始不明白,那送情报的人却说的很是清楚:“陛下不是同太子达成了协议,若是太子找回了公主,陛下便立下旨意,让太子登基为帝吗?眼下公主是找回来了,按照约定,太子便可以登基。但太子的几个兄弟都不肯答应,尤其是你的二哥,他是皇后所出,嫡子身份尊贵,怎肯屈居于人,已联合了中宫皇后zheng变。这三个月来陛下身子不好,皇后在陛下的养汤中下了慢性毒,不出三日,陛下必 定撒手人寰。此时宫中一片混乱,皇后和你二哥正巴不得你别回来,待陛下西去,你若回来就是自投罗网,死路一条。” “那我母妃呢?”容盛大急。 萧甚迎乍然听闻国中这样大的变故,吓得脸色都变了,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皇后和二皇子的胆子这样大!”  那秘隐冷笑:“贵妃此刻在宫中可谓四面楚歌,听说已被王后责罚了多次,正被禁足宫中。若是陛下西去,萧贵妃便是下一个冤魂。萧大人也别急着生气,这两人的胆子还更大呢!幸好太子回来得早, 若是再晚一天,怕是这盛柔就是太子的埋骨地了!届时不但西凉没了陛下,还没了正儿八经的储君,怎样都是他们说了算!” “一个宁后已然让西凉十余年民不聊生,如今这位王后也不是什么好鸟!”萧甚迎怒道:“他们怎能拿一个国家的气运开玩笑!” 梅阑珊倒还冷静:“你送出这些情报,想必宫里有人,能否让我们现在入宫?” “带一两个没问题,多了可不成。”那秘隐蹙眉。 萧甚迎忙道:“老臣和太子殿下即刻就入宫,无论怎样也要见到陛下!”  那秘隐却看了梅阑珊一眼,淡淡道:“萧大人稍安勿躁,依小人的意见,还是太子和梅小姐入宫去最为妥当。萧大人年纪大了,乔装打扮容易被看出破绽来。再者,太子和梅小姐武功好,出了什么问题 也能自保,若是大人去了被抓住,反而成了萧家的把柄不说,还会被反过来利用你来要挟太子,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我同你去!”梅阑珊看了容盛一眼,挺身而出。 第608章 乔装入宫,营救 容盛看了她一眼,眼中内疚满满:“抱歉,将你卷入这种事情来。” 梅阑珊摇了摇头:“我既然注定要嫁给你,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咱们算是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容盛,不管怎样,现在都不是内疚和泄气的时候,你要振作才行!” 容盛听她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的夫妻两个字,立即挺直了腰板。 是的,从今以后,他不是单独一人了。他有了梅阑珊,就等于有了携手并进的助力,不管怎样都不能放弃!  他并未再继续拒绝,很快做出了部署:“二舅舅,你不用入宫,安排好人在外接应我们。我担心事情有变,我和阑珊进了宫不容易出来。你要在短时间内摸清楚还有哪些朝臣是向着我们的,一一联络他 们,必要时,我们也能全身而退,有机会重头再来。这位大哥不知如何称呼?”他转向秘隐,一丝犹豫闪过。  秘隐道:“区区姓名不足以挂齿,秘隐无名,代号暗月。太子和梅小姐称呼我的代号就可以了。两位可以放心,等事情了结,暗月自然会离开西凉,不会对你们造成什么影响。当然,如果那时候我还有 性命在的话!” 容盛抱拳道:“若我容盛在一日,必定保你周全!” “受命保护谁,谁就是秘隐的主子,秘隐从不让主人反过来保护,那是无能。”暗月却道。 时间不多,他并不啰嗦,请容盛赶紧吩咐。 容盛道:“我等入宫要做什么准备,请暗月一一为我们说来。” 暗月便示意两人稍安勿躁,不多时放了个烟火暗号后,便有一个瘦小的身影进了太子府中,并带来两套衣服。 一套是侍卫的服饰,另一套却是宫女的宫装。  他请容盛和梅阑珊立即换上这衣服,那瘦小的人在两人脸上涂抹一阵子,熟练的将两人的头发拆了绾上发髻。不过片刻间,容盛和梅阑珊摇身一变,就成了西凉皇宫里默默无闻的侍卫和宫女,连萧甚 迎都认不出来。 那瘦小的人影交给两人一小瓶药水:“若是需要展示真容时,只要用这个药水摸在脸上,清水一冲就没了。” 她不好多做停留,很快就去了。  暗月又拿了几个盒子,交给容盛和梅阑珊拎着,自己则空手行走,带着容盛和梅阑珊立即入宫。到了宫门口,只见西凉皇宫里宫禁重重,黑压压的皇宫有种说不出压抑。侍卫拦路,瞧见几人,立即喝 道:“什么人!为何夜色深了还在宫外?”  “军爷怎么忘了,我等是奉了公主命前往外围采购的,白天刚从午an门出去的,当时说好了也从午an门回的。”暗月示意两人别说话,笑眯眯的上前将一小点银子放在侍卫的手中:“公主的规矩,军爷你 知道的。”  那侍卫收了银子,当即就笑道:“我就说看着怎么那眼熟,原来是公主的人。周公公,不是我说你,下次能不能回来早一点。你也跟公主殿下说道说道,如今多事之秋,公主殿下想要什么,能不能一次 买齐了,别总每天跑来跑去的,她劳神,我们看着也烦。” “是,是,是。”暗月陪着笑脸:“小的一定带到。只是公主殿下的性子,你也知道……嘿嘿,哪里是我一个宦官能决定的。” 那侍卫摆了摆手:“进去吧。” 容盛和梅阑珊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听到侍卫准行,总算松了口气。两人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盒子,都面露不解。  等进了午an门,暗月才给两人解答疑惑:“盛柔的准备并非一日,自从两位回来的消息传来,我们就着手准备了。前些天日日都在公主跟前说宫外的东西好玩,公主便想要,想要了就会让我们出来买。 每次都是我,然后挑一个年轻的侍卫和宫女,就为了等着两位回来。这不派上了用场?好啦,我还要去公主那里回话,东西给我,你们速速去办事,小心一些,别被抓住了。” 容盛和梅阑珊连连道谢,暗月嘱咐了两人出宫的时间,这才先行一步。 暗月一走,容盛便道:“我要先去看看母妃!”  “怕是不妥当。”梅阑珊摇摇头:“你穿着这一身侍卫的衣服,走在后宫里太过扎眼了一些,很容易穿帮。左右贵妃现在只是被禁足,并没有太多危险。这样吧,我是宫女,行走后宫方便,你有什么话要 转达给贵妃的,我去给你带话。陛下那边情况紧急,你这身反而容易行事,理应先去看看你的父皇,才不辜负了暗月的苦心安排。” 容盛知道她说的都是道理,只是仍旧迟疑:“但你是第一次来西凉的皇宫,人生地不熟的,怕是找不到我母妃的宫里。” “哈哈,容盛,你这就小看我的了。”梅阑珊轻轻一笑:“大魏皇宫那么大,都没能困住我,你还担心什么?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 “好,你帮我转告母妃,我已经回京,让她再耐心一些,我很快接她出宫。”容盛点头:“母妃知道我回来,心就安了。” 梅阑珊点头,他又将萧贵妃所在的芳华宫位置说了,又说了几个显眼的参照物,目送梅阑珊远去,才快去去找西凉皇帝容敏成。 两人分头行事,约定有危险便以烟火为号,总算安心了些。  离开容盛,梅阑珊先是定了定神,将容盛说的芳华宫的标志一一记在心中,跳上宫门高处看了看方向,才快速去了。第一次在西凉的皇宫里,一干就是这么大的事情,说不紧张那是假的,梅阑珊的一 颗心砰砰砰乱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手心也绵延出汗来。她在身上擦干了,鼓励的告诉自己:“梅阑珊,你连西凉都有胆子来,还有哪里不敢去的?” 一边壮着胆子鼓励自己,梅阑珊的脚步不停,谨慎小心的绕开侍卫,很快就摸索到了路途。  容敏成宠爱萧贵妃,她的芳华宫在夜色里还是很容易辨别的,梅阑珊一路躲避侍卫,到了芳华宫的门前,便瞧见禁.卫森严。她在大门口无路可走,只得绕到后门,不想后门里也是守卫重重,说不得, 只好翻墙而过。 轻轻巧巧的落地,那守卫没有一个人听到动静,她便进了芳华宫。 不敢走正殿,梅阑珊先走的偏殿。屋子里只有一个宫女在,听到动静回头,下意识的战战兢兢转身,瞧见是她,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个宫女并不认得梅阑珊,定了定神看清她易容的样貌,才松了口气:“原来是六儿,你不在公主身边,是怎么进我们芳华宫的?” 梅阑珊便有了底。 想来方才婢女害怕的是旁人,芳华宫同公主的揽月宫定然交好! 她轻笑:“我翻墙来的。” “翻墙?”那婢女一愣,随即松了口气:“那还好,没被侍卫看到。等等……”她脸色突然一变,起身说道:“你怎能翻墙?你……你不是六儿!你是谁?”  梅阑珊一听这话,就知道眼前这个婢女同自己佯装的人关系很好,这点破绽被她发现了。她也不慌,不确定眼前的人是敌人还是朋友,她不想轻举妄动,上前一步扭住她的脖子:“我问你,贵妃在哪里 !” “贵妃在宫里。”那婢女面色恐慌,却咬牙道。 这副神色,从前梅阑珊不知道在大魏的皇宫看了多少,一看就知道她在撒谎,当即冷笑:“贵妃不在宫里,她到底在哪里?” “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那婢女牙一咬,视死如归一样。  梅阑珊便松开了她,婢女脚一软,跌倒在地上被她架了起来,梅阑珊笑道:“你是贵妃身边的人吧?你很好,很衷心。我实话告诉你,我不是宫里的人,我是跟着太子殿下来的。殿下回京,让我来营救 贵妃。你快点说,贵妃到底去了哪里!现在宫里到处都是侍卫,守卫森严,别让贵妃出了事情,到时候就晚了。” “你是殿下派来的?”那婢女半信半疑。 梅阑珊点点头,知道她不信,说道:“殿下到大魏去求娶太子妃,真正是为了寻找公主,殿下说,白梅花开,是雪碓成的。” 那婢女立即喜道:“你真是殿下的人!” 那白梅花开是雪碓成的,却是容盛从前的一句玩笑话,只有芳华宫里的人才知道,梅阑珊知道,那边是容盛的心腹无疑。 那婢女脸色狂扁,转瞬即逝的喜气立即变成了担忧:“你怎么不早点来!你若早来一刻,就能见到贵妃啦!贵妃刚刚走,此刻恐怕还在宫中,她要去太子府!” “去做什么?”梅阑珊追问。 婢女道:“我不知道,贵妃非去不可!” 梅阑珊便急切起来:“贵妃从哪里走的,怎么走的,你快说,我要去追她以免出事!” 婢女便一五一十的说了。  梅阑珊不等她说完,快步出了芳华宫。翻墙而出,她沿着屋顶轻步行走,知道萧贵妃没有武艺,要想躲开追捕,断然走不远,只留心看宫里能够藏人的地方。过不起来,在芳华宫外的一座花园假山里,她便瞧见了萧贵妃躲躲藏藏的身影。 第609章 斗智斗勇,拯救贵妃 萧贵妃身穿一身暗黑色的宫装,没有点烛火,藏身在花园假山里,一不留神还真发现不了。梅阑珊从高处看下去,正瞧见她趴着假山躲避侍卫。不远处灯火辉煌,一队人马正在不停的穿梭,却是正常的宫 禁,并非是为了寻萧贵妃。 萧贵妃却不知道,只是看着人靠近时,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拼命的想往假山里躲。 只是越慌乱,越容易出事情,一个不留神,却踩到了花园假山的溪水里。 轻轻一点响动,立即惊动了侍卫。 “谁在那边?” “出来!” 两声断喝,两名侍卫马上就往萧贵妃的方向看了过去。  萧贵妃以为自己暴露了,一时间手足无措,瞧着她的模样,转身是要跑开。此时跑动,无异于让侍卫发现,梅阑珊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她藏在不远处的阁楼暗角,忙捏住鼻子,柔.软的学着猫咪轻轻 的叫了一声:“喵——” “喵——”怕侍卫不信,她轻手轻脚的移动,造成猫咪在移动的假象。 那两名侍卫果然顿住了脚,互相看了一眼,轻松的笑了起来:“原来是只猫!你去那边,我往这边走,快一点,还要查第二遍,不要耽误时间。” 萧贵妃也停住了准备逃跑的脚步,动都不敢动,只等着侍卫过去后便要往外走。  梅阑珊看的很准,知道这些侍卫疑心都很重,越是表现得信了,说不定压根儿就不信,见萧贵妃要上当,忙悄无声息的从树后闪身到假山边。萧贵妃刚刚准备迈腿,便被她一把捂住嘴.巴,顺手一拖, 从假山边拖到了方才藏身的阁楼里。两人刚刚在阁楼里惊魂未定的藏好,就有两个侍卫往萧贵妃方才躲避的地方去了。 若是再晚一步,必定要在假山中被抓个正着! 萧贵妃心中暗叹好险,那一队侍卫没有搜到人,这才真的信了方才是猫,谈笑着去了。 虎口脱险,萧贵妃等人走远了,才总算松了口气。 梅阑珊松开捂住她嘴.巴的手,她这才惊魂未定的回头,待看到是六儿的脸,便拍着胸.脯怒道:“六儿,好生生的,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来的?有没有什么人看见你过来?” “我不是六儿,我是太子殿下让进宫来的。”梅阑珊轻笑一声:“贵妃娘娘不必害怕。先跟我走,我们去安全点的地方说话。” “哪里安全?”萧贵妃一愣。 她倒是没怀疑梅阑珊的来历,想到她方才救助过自己,心中仍旧忐忑,保持着一份警惕。 梅阑珊闪动着狡黠的眼眸:“当然是你的芳华宫!” 萧贵妃大惊:“我不能回宫!我有要事必须马上见到容盛,容盛他人呢?”  “贵妃请跟我走。”梅阑珊语气坚定:“相信我,我一定能让你平平安安的。如果贵妃坚持要出宫,现在不但出不去,若是给皇后拿住了贵妃的把柄,那时候太子殿下也救不了贵妃,反而给旁人添了把柄 !” 萧贵妃神色惶然,思考片刻,终于点头同意。  两人一路绕开侍卫,梅阑珊带着萧贵妃翻墙回到芳华宫,听着外面全无动静,总算躲过了一劫。方才被梅阑珊吓过一次的婢女眼见着萧贵妃又回来了,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先是上上下下的查看了一 番萧贵妃,见对方的确没有损伤,跟着舒了口气。 回到自己的芳华宫,萧贵妃紧张的心绪慢慢平复,让婢女换过了衣衫,重新梳妆。  婢女一边忙碌,她一边从镜子里悄然打量站在一旁的梅阑珊。只见梅阑珊身材高挑,神色镇定,不像是普通女子,她心头一跳,忽然问道:“你是太子派来的,却不像是太子府里的人。你是他在大魏寻 来的侍卫吗?你的武功很不错。” “我不是他的侍卫。”梅阑珊轻轻一笑。 她的身份,不知告诉萧贵妃又当如何? 萧贵妃一愣:“不是太子的侍卫,难道是太子妃的吗?” 她想着梅阑珊是个女子,一定做的是贵人的侍卫,才不失贵人女儿家的体面。 梅阑珊含笑不答。 看在萧贵妃眼睛里,却以为她是默认,她舒了口气,放心的点了点头:“太子妃同太子一心,这很好。对了,太子为何没来?” “太子殿下在宫中,只因事情紧急,殿下先去了陛下的宫里,让我来接应贵妃。娘娘方才为何出宫?”梅阑珊不敢耽误时间,见她整理得差不多了,赶着就问。 萧贵妃立即给自己的婢女打了个眼色,婢女会意,将宫门轻掩,把守在门口。  萧贵妃这才紧张的从怀中拿出来一个黑色的布包,轻轻打开,却是一封明黄的圣旨。她抚.摸着这份圣旨,眼眶微红,语气哽咽了一下,才说:“你既然知道事情紧急,想必已经在太子府中得知了眼下的情况。陛下时日不多,我又被禁足在宫中,两人碰不到面,我心里很不安稳。前几天悄悄的去了一次陛下,陛下担心自己等不到容盛回来,便写了这封密旨,将容盛立为储君,交给我带出去。我苦等了几 天,今儿才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想将密旨带出宫藏好。不然,若是陛下驾崩,我第一个遭殃,这芳华宫里的人和物都是留不下来的,这密旨要是让皇后和二殿下拿了去,容盛就没命了……” 梅阑珊点点头,如此说来,今日回来时机正好! 她伸出手去:“娘娘,此刻正是非常时机,娘娘不方便出宫,交给我带走吧。” 萧贵妃沉默不语。 梅阑珊知道要她轻易相信自己一个陌生人委实太难,一时也想不起除了容盛说的那句话,还有什么可以取信萧贵妃的,便也将“白梅花开”这几个字说了。 萧贵妃神色郑然的将圣旨交给她,盈盈含泪的双目凝着担忧和感激,双膝一软,便拜倒在地:“我儿的身家性命,今天就拜托在姑娘手中了,请务必交给他!” “贵妃不必如此,折煞我也!”梅阑珊吓了一大跳,也跟着噗通一下,跪在了她跟前。 她接连磕了几个头,才算还了萧贵妃这一跪。 开玩笑,眼前这人可是她未来的婆婆,真受了这一跪,以后她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梅向荣要是知道,也会说她目无尊长的! 她这些弯弯拐拐的心思萧贵妃没法知道,瞧见她实实在在的不肯受自己的谢,还反过来给自己磕头,耿直人品当下立见,本是严肃非常,不知为何只想笑,忙让婢女阻拦了梅阑珊。 “我这就要走。”梅阑珊看了看外面,同容盛约定的时间就快要到了,可半点不能耽误。 萧贵妃忙道:“让旗儿送你。” 那婢女便福了福身。  梅阑珊这才知道她叫旗儿,笑了笑,跟着摆了摆手:“旗儿没有武功,出入不便,还是让她留在娘娘身边保护娘娘为好。我翻墙来翻墙去的,行动反而快点。啊,旗儿,我不是嫌弃你哦,你可别误会! 我走了,都别送。”梅阑珊潇洒的跳上墙头,趁着离去回头还说了一句:“有人往芳华宫来了,你们小心应对,别让人知道容盛回来。” 萧贵妃和旗儿连连点头,她便不回头的走了。 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飞檐走壁,旗儿等她走远,才说:“这位女侠身手真好!说话也真风趣,娘娘,她是殿下的侍卫?” “说是太子妃的侍卫。”萧贵妃含笑道:“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妙人,若她有心,将来让殿下娶了她,我也放心些。” 只是说着,她忍不住喃喃自语:“就是这规矩还得学学,虽说是太子妃的人,但张口就喊太子的名字,这成何体统!” 但多的她也来不及深思,梅阑珊提醒了两人,有人来了,她想想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方才在假山上露了破绽,说不定那些侍卫会报给皇后,恐怕是皇后前来探查了。 “旗儿,准备准备,待会儿咱们好好给皇后演一出!”她冷笑道…… 芳华宫中如何涌动,那终归是萧贵妃跟皇后的斗争。  两人这十年来日日交锋,并不见得谁胜谁负,萧贵妃自问还是有能力让皇后看不出破绽来的,待皇后进入芳华宫,便瞧见她和旗儿唉声叹气的在做容盛的衣衫,瞧见她人在宫中,王皇后已经无火可发 ,只借着由头说陛下还没死,两人愁眉苦脸的晦气,责骂一顿了事。 而梅阑珊却已经趁着这个时间,从芳华宫里出发,去往同容盛的约定之所。 因路况不熟,时间把握的好,她还是比约定的时间稍稍晚了一点。 出乎意料的,容盛还没来。 “难道出事了?”梅阑珊等了半天,仍旧不见容盛出来,又不敢乱跑,不禁着急起来。 西凉皇帝的寝宫在哪里,她方才也没问,这会儿更是无从找起,又怕自己去寻容盛,容盛来了找不到自己,不免两头抓慌。  正六神无主时,仿佛为了回应她一般,只听正北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父皇——”紧接着,便有尖尖细细的、带着哭腔的哭喊响彻了西凉的皇宫:“陛下驾崩——陛下驾崩——” 第610章 观察局势,异姓公主 西凉皇帝死了?  梅阑珊悚然一惊,连忙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正北面人声阵阵,脚步声都往那个方向去。确定那是西凉皇帝的寝宫无疑,方才那一声“父皇”定是容盛喊的,他是悄悄来的,这一声喊了出来,不 就等于告诉天下人,他容盛回来了? 此时宫中都是皇后的人,梅阑珊也不确定容盛到底有没有什么准备,但方才萧贵妃那样谨慎,可以想见,满宫墙宫里绝对都是皇后和二皇子的人! 这个容盛,真是不要命了!  梅阑珊想到这里,拔腿就要往西凉皇帝的寝宫跑。但刚刚一动,立即就想起了方才萧贵妃交给她的圣旨。她顿住脚步,不能冒失,要是此刻去找容盛,形势如果对容盛不利,自己又被发现,丢了能让 容盛转危为安的登基圣旨,那就太不划算了。 还有谁? 这个宫里到底还有什么人能够信任? 梅阑珊的脑袋飞快的转了起来,不断的脑袋里搜索能够信任的人。  恰在这时,又有一队人马从旁边的小道上快速的跑过,梅阑珊刚想闪身进入走廊躲起来,其中一个眼尖的宫女已经发现了她。那宫女大吃一惊,瞧见她在那里站着,连忙小跑着跑过来,拼了命一样的将她往暗处拖,一遍拖拽一遍怒斥:“好你个偷奸耍滑的六儿!你方才公主想要吃御膳房的点心让你去拿,你说你身子不舒服死活不肯动,怎的这会儿又跑了出来?小妮子,等我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快 点,赶紧跟我们走!” “去哪里?”梅阑珊压着嗓子问。 那宫女没听说她声音的异样来,怒道:“没听见方才宫里响起了大丧之音吗?陛下驾崩,所有人都要往盛桓宫去!” “我方才头闷出来透透气,你们先走,我换身衣服就来!”梅阑珊忙说。 那宫女上上下下扫了她一眼,本想否认,瞧见她红白相间的宫装,又不得不答应,怒道:“快去,穿青色那一身,我们等着你!” 梅阑珊点点头,转身往西边走,那宫女又在她身后喊道:“我看你真是病糊涂了。我们宋欢殿在南边!” 乍然听到宋欢殿几个字,梅阑珊嘴角就露出了笑意,当即扭身往南边跑去。  她方才在这宫里上下跳跃,大体的宫殿心中多少有点数,很快就找到了宋欢殿。此时殿中灯火通明,大概除了真的六儿,一个人都没有。她刚刚摸进宋欢殿,便见旁边的偏殿中摸出来一个人儿,依稀就是自己的装扮,她忙上前去一个手刀,将人打晕了,放回了自己的床边。眼珠一转,她将怀中的圣旨拿了出来,见这六儿床头有个样式好看的花瓶,摸了摸,还有些积灰,想来就是个摆设,忙将圣旨卷 做一团,放进了这花瓶里。 做好这些,她随便找了件青色的宫装,用最快的速度换了,沿着原路返回。 那宫女果然还带着人等着她,见她来了,恨恨的瞪了几眼,催促着大家动作快点。 “都怪你,我们宋欢殿怕是晚了,公主肯定等了很久。”那宫女一边走一边抱怨。 梅阑珊却看得出来,这宫女的心思不坏,大概跟六儿的关系还可以,冒着被责骂的风险,也要等着六儿过来。 此时宫中人人自危,她仍愿意保护六儿,不免让梅阑珊感到十分意外。 她低低的道谢:“姐姐,多谢你!” “谢什么谢,真要谢我,以后少给我惹点麻烦。”那宫女颇为不耐烦,摆着刀子嘴豆腐心,仍旧啰嗦了几句。 梅阑珊抿唇一笑,脚步也快了很多,紧紧的跟着他们进了盛桓宫。 一进这宫门,她便惊呆了。  盛桓宫中说是人山人海也不为过,从所有宫殿里涌过来的婢女侍卫挤得满满当当的,偌大的宫殿门口,大家都肩并肩站着,只留出很窄的一条路出来。那宫女还有些身份,领着她们一行人径直穿过人 群,走到了殿门才停了下来。 在这里,便能看到里面是个什么情形! 因耽误的时间还算多,她们到时,几乎所有宫中的妃嫔、所有的皇子、二品以上朝廷大员全部都到了。黑压压的一屋子里人,哭声一片,却透着不和谐的紧张。 梅阑珊在一片人中寻觅了片刻,才找到了容盛。  容盛脸上的妆容已经洗掉,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他哭红了眼睛,跪在离西凉皇帝容敏成最近的地方,一手还握着容敏成的手。他并未嚎啕大哭,只眼泪不停的落下,将这一屋子压抑的气氛弄得更 见压抑,外面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顺着他的手,梅阑珊第一次看见了西凉皇帝容敏成到底长了什么模样。  容敏成年逾六十,长相柔和,就像一个普通的老头子。他鼻梁要比容盛的还要高些,有种胡人与中原人混血的感觉,紧紧抿着的嘴唇,似乎在死前仍然还有说不尽的话。因为中毒,他十分消瘦,但骨 架仍然宽大,看起来有些渗人。他就那样平静的躺着,无法得知死前是个什么情景,也无法推敲他生前是个怎样的人。  在容盛对面,还跪着一个身穿黑色凤袍的女人。这个女人约莫四十,生的很是眉眼,用丝巾遮盖着眼角抽抽搭搭的哭泣,一边哭,还一边偷偷的打量着容盛,眉梢眼角都透露出惊讶、愤恨和恼怒的神 色,倒是看不见一点容敏成死去后的惊讶。 身穿凤袍,又这般憎恶容盛,此人定是王皇后无疑! 在王皇后身边跪着的,是身穿白衣,正哭得肝肠寸断的萧贵妃。她几乎哭成了泪人,蹭到床边努力的抓着容敏成的手,被王皇后挤了挤,并没有抬起眼睛,只哭得越发伤心。 倒是没看出来,原来萧贵妃对容敏成的感情这般深厚…… 梅阑珊暗暗想着,目光转到萧贵妃身边,不由一愣。  在萧贵妃身后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女子,这女孩二十上下,眉目婉约精致,怀中抱着一只灰白色的猫,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怀中猫咪的皮毛,正冷颜看着这一切。她眼中并未瞧见 一丝眼泪,神色漠然,对这一切都毫不关心,只目光落在容盛身上时,略略带了几分探究,好似跟容盛十分陌生,全然不认识。 不用说,这人必定就是容盛大费周章寻回来的公主! 梅阑珊不知她姓名,但多少了解一点这位公主同容敏成的关系,她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很快就释怀。 在公主旁边,还站着几个妃嫔装扮的女子,粗略一数,又八九个,梅阑珊叫不出名字来,便都掠过去了。 转过去,容盛右侧还站着几个青年男子,不用说,那都是容盛的兄弟了。 皇帝驾崩,皇子们有封号按封号位列,没封号按排序位列,这就好辨认多了。 西凉只封了容盛做太子,其他几个皇子并无封号,一看便是顺序排列。  紧挨着容盛的是西凉二皇子容正,他的长相随了容敏成,很是英俊,鼻梁很高,又多了几分冷硬。他往容盛身后站着,干嚎了几嗓子,却落不出眼泪,便不再强自装出悲伤的模样,只吃人一样的盯着 容盛,要将人盯出一个窟窿来。  他身边是西凉五皇子容城。比起自己的其他几个兄弟,容城很是矮小,阴着一张脸,亦是阴云密布的瞪着容盛。他连伪装难过都懒得装一下,全然是一副不关心的形容。时不时同左侧的一个嫔妃目光 交汇,那应该是他的母妃,郑淑妃。 然后就是西凉的六皇子容祯。这容祯是真真切切的在哭,一直没抬头看看左右,梅阑珊一时也不知谁是他的生母,看了一眼,便没有多做打量。 紧接着是八皇子容阅,十二皇子容斐,还有十三皇子容珏,十四皇子容保。  容保是最小的皇子,今年才四岁,他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畏缩在一个女孩子的怀里紧张的四处张望,最后还挣脱了女孩的怀抱,冲到了嫔妃中一个美丽的妇人怀中。梅阑珊瞧见抱着她的年轻女子 叹了口气,头上簪着七珠绣花,原来是个公主。  这西凉皇宫中适龄婚嫁的公主一个都没有,年纪最小的公主容环也在去年成婚,只听说容环运气不好,嫁出去不过两月,驸马便得病死了,她母妃可怜她,将她接回了宫里,养在宫里。这人定然是十 一公主容环。 容敏成福气好,公主总共有九个,现在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已经有三人,都站在皇子们身后,想必其他人也在来的路上了。  看了皇子和公主们,梅阑珊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又落回了坐着的那个女孩子身上。容敏成的亲儿子亲女儿们个个站着,只那个找回来的、不是容敏成血统的公主却坐着,可见此人地位在宫中之高,传说 容敏成极其宠爱她倒是不假! 她打量得频繁了一些,那坐着的人却也敏.感,往她身边一瞥,便盯住了梅阑珊。  半晌,她微微一笑,对梅阑珊勾了勾食指:“六儿,到我身边来!” 第611章 灵前对峙, 谁是储君 梅阑珊一愣,这个公主好端端的,叫自己过去做什么? 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一个是陛下圣旨亲封的公主,一个只是婢女,梅阑珊哪敢不依,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走到她身后。 梅阑珊刚刚一动,便听得皇子中有人重重的哼了一声:“昌平,你别太过分了!” “我让个婢女过来伺候着,要是有什么需要,也有个使唤的人,哪里又做错了?”公主挑眉怒视,并不害怕说话的人。 梅阑珊看得清楚,方才发话的是西凉二皇子容正,她便恍惚的记起眼前这个公主是个什么称呼了。  是了,这个公主封号昌平,从大魏寻回来的时候只是一个郡主。她是萧家人找回来的,找回来之后就安置在东宫。但容敏成对她特别思念,容盛刚刚将人安置在东宫不久,容敏成就下旨将昌平郡主迁 到了宫中,特意拨了宋欢殿给她居住,还晋升了她的封号,成了西凉的外姓公主。 说起昌平公主的来历,梅阑珊也有所耳闻,跟西凉的一桩皇家秘闻有关。  从容盛的嘴巴里,她知道了昌平公主是西凉镇平王爷的独女,而镇平王爷的王妃屈氏,同西凉皇帝容敏成是兄妹。容敏成年幼时养在宫外,同屈氏青梅竹马长大,后来被先帝迎回皇宫做了太子后,不得已娶了废皇后宁氏。他一生都记着屈氏,宠信母妃,也不过是因母妃的眼睛长得同屈氏很像而已。屈氏嫁给了镇平王爷后,容敏成喝了几年干醋,终于忍不住想将屈氏占为己有。镇平王爷掌着边成军, 他便以边城祸乱为由问醉了镇平王爷,屈氏膝下有三个孩子,都被问斩,万念俱灰时,被困在宫中却发现怀有身孕,便在宫人的帮助下逃了出来,躲到了大魏来。 原本容敏成就以为屈氏已经死了,不曾想上次有人在大魏看到了昌平公主,说是同屈氏一个模子刻出来,就回去禀告给了二皇子。二皇子为了讨好容敏成,转而告诉了容敏成,还怂恿着容敏成寻人。 容敏成怎知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君主的执念谁也抵不过,一道诏书召容盛入宫,生死状相逼,容盛没办法,就有了容盛前来大魏求娶王妃的事情。 当初提起这事,容盛还曾嘲弄过西凉的格局和君王,说让一国太子奔波不顾,置于危险之中,只是为了一个小姑娘,极其可笑荒唐。 都说昌平公主很被容敏成喜欢,在宫中便恣意妄为,连皇后都不放在眼睛里的,皇后坐着,她却能站着,如今更是能同二皇子横眉冷对,看来都不是假。 梅阑珊站在昌平公主身后,昌平公主斜睨了她一眼,眼中有些笑意:“小六儿,我让你过来伺候,你怎跪在那儿不动?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公主并未让人跟随。”梅阑珊一看她得意的神色,就知道她在作弄自己,这些玩意她小时候玩得很溜,哪里会轻易上当? 昌平公主的笑意一顿,撇了撇嘴:“无趣。” 她不再说话,却也不吩咐梅阑珊回去,梅阑珊装作不知道,直挺挺的在她身后站着——在这里,同容盛挨得也近,她心中安定一些,就算容盛出了什么事情,她也有机会能够救援他。 蹙起眉头,梅阑珊瞧着容盛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免十分担心。 容正被昌平公主顶了回去,老大不满意,正要发作,王皇后一把扯住他:“你跟她一般见识做什么?左右陛下去了,她的靠山也没了,以后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何必急于一时?” 容正恨恨的止住脚步,昌平听了这句话,仍旧不以为意,让人看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耽误了这许多时候,该入宫的人、能入宫的人都陆陆续续的到了。太监宣布容敏成驾崩的事情,这屋子里本就压抑的哭声又哭成了一片,宫中的丧钟早就敲响,弥漫的回声让人迷茫,三鞭落地,以王 皇后为首,后宫妃嫔女眷全部跪倒;以容盛为首,皇子朝臣皆列位左侧,缓缓三叩首九大拜。待所有人起身,国君的丧事立即提上了议程。 “陛下去了,这身后事如何操办,还请皇后娘娘拿个主意!”西凉丞相左玉堂率先开口。 王皇后眼圈红红,哽咽着说:“本宫一个妇道人家,一下子没了主心骨,委实不知所措,陛下的身后事,交给礼部和内廷负责吧!” 礼部尚书便出列接了旨意,同内廷官一道匆匆下去安排。 殿中一时又哭声一片,半晌无人开口提眼下最为紧要的事情,二皇子和王皇后最先耐不住,二皇子给了其中一个官员打了眼色,那人会意的点了点头。 这是同为三公的御史台总理田不止。 田不止一出列,便叩了个头,拱手道:“皇后娘娘,陛下突然驾崩,于我西凉而言是莫大的损失!国不可一日无君,不知陛下驾崩前,可留下什么旨意,指明了要哪位皇子登基,继承陛下的大统?” 这话问得人心,立即有人附和: “是啊,陛下可有诏书?” “不知是否有什么见证人?” 王皇后等的就是这一刻,眼中漫过欣喜,瞥了一眼身侧的容盛,嘴角泛起冷笑。回来了又怎样,朝中的布置十分周全,容盛就算回来也搬不回去。  她挺了挺腰板,眼中含泪,面色肃然,装出一副悲伤又深明大义的模样,只语气微微颤.抖,泄露了她的兴奋和激动:“陛下临去前,是本宫和二皇子守在跟前,陛下心中很是感动,对本宫说道:‘太子无 德,朕缠.绵病榻,太子却从未有一天侍疾于前,此等无君无父之人,不配做我西凉国君。朕撒手西去,大统由容正继承。’” 容正便在这时候整理了一番衣衫,哀切的跪在了容敏成的跟前。 容盛冷眼看着这一切,目光泛着冷光,并没有立即反驳。 梅阑珊心中知道王皇后在撒谎,只是苦于自己现在是一个婢女,没有权利站出来说话,只得暗暗着急。  “皇后娘娘!”王皇后话音刚落,三公中的另一位太尉付易便站了出来,脸色铁青的道:“不是我等对娘娘的话有所怀疑,只是事关我西凉大统,不可轻易疏忽。陛下在世时,对几个皇子都很是疼爱。太子自不必说,他的东宫从未犯错,陛下没有理由废除;其他几个皇子,陛下也多有夸赞,五皇子、六皇子都很贤德,就算陛下想改立他人,也应遵循立长立贤的规则。我想请问娘娘,陛下是留下的口谕, 还是有圣旨为证?陛下留下旨意时,可有别的什么人在场?” “太子殿下既然已经回来,我等入宫时,太子殿下已经在陛下跟前,皇后娘娘的意思,是陛下留下旨意的时候,太子殿下也在吗?” “请娘娘给个见证,让我等心服口服!” 一时间,这殿中众所纷纭。 王皇后被人质问,怒道:“难道本宫还能伪造陛下的口谕不成?” “是口谕,也就是说,并没有圣旨是吗?”付易立即抓到了王皇后话中的漏洞,开始了反击:“没有圣旨,让我等从何相信!” 更有人大胆的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容盛:“太子殿下,请你说句话!” 容盛缓缓的站起来,从方才到现在,他一直是跪着的,站起身时,膝盖酸麻,身子微微有些倾倒,证明他已经跪了很久。 他一起身,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混乱的大殿中反而有了些许安静和秩序。  毕竟,新皇还没有登基,容敏成驾崩,这里除了皇后,便是他最大,就算是皇后,在太子——这个目前仍旧是合理合法的储君跟前也是要让步的。他一言不发,身后只有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萧家,但 不妨碍他的身份。 就算所有认分列队伍,各自选择了自己支持的皇子,不把他放在眼睛里,但他的身份摆在这里,他的话就必须要听、要问。 “太子殿下何时归来的,不是说归期还有两天吗?”付易眼光闪烁,他是五皇子容城的支撑人,对于容盛比提前的时间到达盛柔,他也很是吃惊和意外。 容盛的目光冷冷的扫过他:“今夜方归。一回京,我便赶着入宫来,正好见到了父皇最后一面。”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陛下驾崩时,太子殿下就在身侧?陛下真如王皇后所说,立下旨意,说要废了太子吗?”付易目光灼灼。 容盛缓缓摇头:“没有。父皇说,让我尽快登基,不要让赤蒙有机可趁,将我西凉纳入版图。” “太子的意思,是皇后娘娘在撒谎?”付易还没问,就有人追着说了。  见容盛开口,听他说他一直在宫中,王皇后和容正的脸色铁青,其他几个皇子也都分别恨恨的瞪了一下自己的支持者,在心中暗骂这些人是废物,连这样重要的消息都没收到,更别提将人拦在盛柔外 。  恼怒是恼怒,王皇后哪里容得容盛一个人全说了,当即也是冷冷一笑:“太子殿下一直在宫中?怕不能吧,本宫和二皇子一直守在陛下跟前,什么时候见着了太子?” 第612章 昌平公主,力保登基 “皇后娘娘一直守在陛下跟前?这不是说笑是什么,难道方才闯入我的芳华宫里,对我冷嘲热讽、还将我芳华宫上上下下都搜了一遍的人不是皇后娘娘吗?”萧贵妃含泪瞪着王皇后,语气哀怨又愤怒:“皇后 娘娘还能有分身术不成?一边守在陛下跟前,一边却去了芳华宫,真是两不耽误!”  二皇子容正跟着跳了出来:“贵妃娘娘,我母后或许曾经去过芳华宫,也确确实实就在今夜,但我却一直在陛下跟前守着的。母后去了芳华宫,是不是很快就走了?贵妃娘娘何必揪着母后表述的些许错 误就发作呢?” “些许错误?”付易却摇头:“怕是不见得吧?” 堂堂一国之后,在这种时候犯的错,不管是大是小,都是非常值得怀疑和诟病的。 这个道理王皇后也懂,白着脸争辩:“本宫去过芳华宫……” “什么时候去的?”不等她说完,萧贵妃便冷笑着追问。 王皇后怒道:“总之,是在陛下临终之前!” “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皇后前脚刚走,后脚就听到了陛下驾崩的宣告,算算时间,那会儿皇后娘娘刚刚走到自己的宫门口吧?”萧贵妃不肯轻易放过她。  两人纠结于王皇后是否出现过,但这个时间的确是王皇后难以自圆其说的地方。容正暗暗恼怒母后不争气,坏了自己的好局,见王皇后吃亏,也顾不得那许多,给田不止打了个眼色,示意他按照两人 先前就说好的来。 田不止心头明白,当即躬身:“皇后娘娘去没去过芳华宫都没什么紧要,太子殿下说一直守在陛下跟前,陛下留下遗言,让太子殿下尽快登基,可有什么人在场,能为太子殿下做个见证?” 他刚问完,容正和容城都双双露出了得意的笑意。 如今这宫里都是他们的人,只要他们不开口,谁敢说自己亲眼见到了容敏成传位给容盛?就算容敏成真的说了又怎样,左右,也没人敢开这个口! 这一刻,他们无比庆幸自己早就在宫中安排好了人,容不得容盛有翻盘的机会。 容盛和梅阑珊闻言却脸色一白,都陷入了沉默。  容盛自然是明白没有谁能够为自己见证,他是偷偷入宫来的,进入容敏成的寝宫时,还是用的旁人的脸面,便给了旁人口实。再则,自己的几个兄弟在宫中遍布眼线,哪里会放过容敏成这个最为重要 的人身侧? 他……没有一个人证! 梅阑珊的心也跟着砰砰乱跳,呼吸急.促,一阵阵的后悔涌上心头。 早知道容盛会陷入这样的逼问僵局中,她应该将容敏成留下的遗旨随身带着,此时若是能拿出来,容盛就能名正言顺的登基了。 她连忙看了看左右,寻找能够回去的良机,可如今站在昌平公主身后,众目睽睽之下,哪里能够走得脱?  就在殿中寂静无声,落根针也能听见时,只见梅阑珊跟前的昌平公主缓缓的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真是无趣,就这么点事,你们也能争论不休。容盛,说了又如何,左右我昌平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 的存在。陛下将我养在身边,亲封我做公主,我便是他光明正大的女儿,我们就是兄妹。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名声刻意避讳,不肯向大家言明当时我在场,但眼下若是不说,我看也没人信你一句真话。” 顿了顿,她的目光冷冰冰的扫过所有人,吐出一句震惊四座的话来:“陛下驾崩时,我在场。我能证明太子说的是真话!” “公主在场?” “当真?” “公主殿下,你当时为何在场?” 所有人的目光立即从容盛身上转到了昌平公主身上,诧异、震惊、不解……种种异样的表情都落在昌平的眼睛里,透着大家没说出口的怀疑和深思。  昌平公主冷然的勾起嘴角:“田不止,你这话问得像是没长脑子!我且问你,父母病重,子女守孝床榻前有什么不对?二皇子可以在跟前,五皇子可以在跟前,每个皇子公主都可以在跟前,为何唯独我 不能在?哦——”她说着,恍然大悟的一声断喝:“田不止,你是不是在心里揣测,我巴不得陛下赶紧死了,哪里会守在他跟前?” “微臣不敢!”这话将田不止的三魂七魄都几乎吓飞了,膝盖一软,当即跪在了地上。  昌平公主并不放手,伸手到怀中一摸,只见一面龙纹金牌赫然在她手中,她将金牌往前一亮,怒道:“都认得这是什么吧?这是陛下赐给我的玄龙令牌!持此令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就是要杀了皇 后,谁也拦不住!说,你们是不是心中也这样想?” “臣等不敢!”这一下,别说是田不止,这殿中包括王皇后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噗通跪了下去。  昌平公主手持金牌,铁青的面容透着一股凝重:“我同陛下的关系确然不佳,但多大的仇怨都随着人死如灯灭,我犯不着同一个将死之人过不去。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我为何在这里?不错,一开始就是来看他笑话的,但看了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我便原谅了他。我同他说了会儿话,容盛就来了,他的的确确说了,北部赤蒙野心灼灼,容盛回来得正好,让容盛尽快登基,稳住局势。这是我亲耳听见 的,我敢以我母亲的名义发誓,若是我对他的遗旨有半句虚言,母亲将永世不安!”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眼中渐渐凝重肃然。 昌平公主的母亲乃是同容敏成一起长大的屈氏,昌平公主同容敏成不和,也是因为屈氏,她既然这么重视母亲,断不会轻易让泉下亡魂不安…… 看来,容盛说得是真的! 再则……  大家看看昌平公主手中的玄龙令牌,也不得不信容盛的话!怀疑容盛就等于是怀疑昌平公主,这位公主在容敏成跟前都敢拔刀,一刀将容敏成的御案劈成了两半,他们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自问自己的 脖子并不比容敏成那上好红木做成的案牍结实! 容正和王皇后脸色苍白,额头上的青筋不断的跳着,没想到处心积虑,最后竟没料到坏在昌平公主的身上。 两人满心不甘,但在玄龙令牌和昌平公主跟前,两人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只得满腹不平的跪在了容敏成的遗体前。 二皇子都跪下了,他麾下的文武焉能不跪,一时间,这殿中人头矮下去了不少。 昌平公主见状,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将令牌收入怀中,又是那副什么都不怕的狂傲面容:“我说完了,你们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就抓紧吧,别在他跟前吵得亡魂不宁,烦!” 萧贵妃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容盛落了下风,见昌平公主出来镇住了局面,总算稍稍放了心。大家质问的话也算提醒了她,她不断的看向梅阑珊,用口语问她:“陛下的圣旨呢?”  梅阑珊额头上的冷汗薄薄铺了一层,心中越发急切,只能对萧贵妃的质问装作看不见。萧贵妃见她不予回应,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岔子,眼前一黑,几乎晕了过去,被婢女旗儿扶住,才没有倒地不起。 但她的脸色比起刚才是越发白了,她心中很是明白,昌平公主只能镇住一时,凭着没有实权的萧家,难以保证容盛能顺利登上皇位。 最为重要的是,容敏成的威信会随着他死亡消退,那时候,昌平公主的影响力便只剩下手中那一块令牌而已! 容盛这个皇位,没有圣旨,仍然会被非议,仍然坐不稳,圣旨会招来更大的杀身之祸! 正如萧贵妃所料,还真有不怕死的……  只见容城挺了挺腰板,嘴角噙着冷笑站了起来:“昌平,不是兄长要对你有所怀疑,只是光凭一句口谕,就定下国家大事未免草率。容盛也不是第一天做的太子,如果父皇有意要将皇位传给他,早就立 下了圣旨,锁在了明朝楼上。眼下父皇去的突然,但却安详,想来心中大事已经了却,并不挂心皇位传给谁。既然如此,说不定明朝楼上确确实实锁着密旨呢?” “你的意思,是要上明朝楼?”王皇后一愣。 容城点头:“不错!” 他眼中有虎狼之光,信心满满,仿佛对这个皇位志在必得。 西凉的明朝楼是正南面的一座阁楼,历朝历代的皇帝册立了太子之后,都会将传位诏书用玉盒装好,封悬于明朝楼里,以明国事。 王皇后眼中亦露出不可接触的欢喜之色,同容正对视一眼,两人都喜出望外,容正亦道:“既然如此,那就上明朝楼求证!” 只要上了明朝楼,这个皇位便是他的无疑了!  这些人的种种神色都落在昌平公主等人眼中,容盛不知有遗旨的存在,萧贵妃以为梅阑珊弄没了传位诏书,两人都不约而同露出绝望之色。只有昌平公主仍旧平淡的抚.摸着自己怀中的宠物,闻言抬眸一笑:“要上明朝楼就上明朝楼。皇位给谁我不关心,先回去歇息了!”说罢,当真起身就走了。 第613章 一拍即合,完美换日 丞相左玉堂和御史田不止对视一眼,双双摇头,田不止方才被长平公主一顿抢白,此刻不敢发声,左玉堂却站了出来阻拦:“公主殿下,陛下驾崩,马上就要举行国丧,按照规矩,您要在孝殿守着,送陛下 一程。”  “知道了。我看你们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完不成,下半夜还长着,我去睡一觉,孝礼开始前会回来的。”昌平公主不耐烦起来,抬脚走了几步,瞧见梅阑珊还傻乎乎的站在原地,眼中露出一丝恼怒:“六 儿,你还不走,站在那里像个木头做什么?” 梅阑珊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萧贵妃,又看了看容盛,匆匆忙忙的说了句唇语:“拖延时间。”便跟着昌平公主走了。 离开这宫殿,梅阑珊反而松了口气,只要离开这里,她就有机会拿走诏书,容盛就还有机会! 宋欢殿中的一行婢女都跟着公主的步调离去,梅阑珊最后看到的,是那几位皇子、妃嫔们松了口气的表情,仿佛送走昌平公主,就等于送走了一个麻烦。 一行人还没完全走出大殿,里面便开始吵了起来。  梅阑珊离去之前,让萧贵妃和容盛拖延时间,当即萧贵妃便发了话:“你们想去明朝楼那也可以,但陛下的身后事不可不问。皇后娘娘,能否先让陛下安灵,再上明朝楼?左右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一 个时辰足够了!” “萧贵妃娘娘是想拖延时间?”容城冷笑:“娘娘若是趁机想做点什么……”  “哼,既然五弟疑心我们要做什么,那就请皇后娘娘下道懿旨,在父皇安灵之前,谁也不准离开这殿中!”容盛勾起嘴角,面带嘲讽:“无论是我们,还是朝臣们,还是各宫的婢女、内监,一律不得走动 。如何?”  “如此甚好!”容正本想拒绝,一抬头,却瞧见有些御史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们这几位皇子,这些御史官虽然都不大,但手中的笔着实烦人,真给他们落几笔在史书上,说他容正不敬先帝,先帝尸骨未安 ,便先忙着争抢皇位,那就是大大的污点,是要被后世人诟病的。 他还想做个明君呢! 容城内心比容正还急切,只是碍于跟容正同样的想法,最终还是妥协。 容盛总算松了口气,萧贵妃不愧是宫中多年的老人,深谙这些皇子妃嫔的心理,这一招借力打力用的真好! 如此一来,就能为梅阑珊争取不少时间,大事能否成功,就看梅阑珊的了…… 就在大家在容敏成灵前争执不休时,梅阑珊已经随着昌平公主回到了宋欢殿。 一进大门,昌平公主便下令关闭宫门,勒令所有宋欢殿的婢女不得外出,必须谨言慎行:“要是不听话,别怪我昌平保不了你们!六儿呢?” “刚刚还在这儿呢!”其中一个婢女奇怪的左右看看。 昌平公主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知道了。把大殿门打开,你们去忙吧!” 婢女们都一一散去,她捧起一杯茶,坐在大大打开的正殿,悠闲的好像是在阳光惬意的午后。婢女从她跟前经过,不解的问道:“殿下不是要去歇息吗?” “不急,先等一个人。”昌平公主回道。 婢女纳闷:“谁?” 她眼中笑意更浓:“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等她来告诉我。” 婢女一知半解,摇摇头刚走开,梅阑珊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大门口。 她仍旧是穿着六儿的装扮,脸上的易容也没卸去,只是刚刚匆忙回藏密旨的地方取回了自己的东西,回来看见昌平公主在殿中等候,便径直走到了她跟前来:“昌平公主,多谢你今天仗义援手!” “你是容盛的什么人?”昌平公主笑得眉眼弯弯:“这般不要命的帮着他,莫非你就是他不辞万里辛苦取回来的王妃,你是梅家的大小姐,叫什么来着……梅什么珊?” “梅阑珊。”梅阑珊知道这位昌平公主曾是在大魏长大的,对大魏的很多事情都了如指掌,瞒是瞒不住的,索性还不如痛快些。  昌平公主点点头:“有意思。当初听说容盛前来大魏求娶你,我还以为他肯定讨不了好,没想到还真给他做成了这么一件大事。梅小姐,我以前在大魏见过你,你易容了,而且易容的手法还很是高明, 连我都看不出破绽来。”她露出极大的兴趣:“凭着你的本事肯定是做不出来的,是谁帮你易的容颜?” “你要是告诉我明朝楼的密旨在哪里,我便告诉你是谁帮的我,很公平吧?”梅阑珊狡黠的眨着眼睛。 昌平公主闻言大笑:“公平,公平!” 说罢,当真站起身来:“不过就算告诉你了,你也没办法,索性我就好人做到底,帮你们这一回。跟我走!” “明朝楼?”梅阑珊眼睛一亮。 昌平公主挑眉一笑:“去了你就知道,没有我,你什么也办不成!”  果然,到了明朝楼,梅阑珊才明白昌平公主的话是什么意思。宋欢殿在正南面,离明朝楼极近,脚徒快一些也小半柱香的功夫。但明朝楼附近重重侍卫把守,根本不可能从正门进入,这又是一座独立 的阁楼,没有设立偏门。两人不约而同的看了看屋顶,相视一笑,梅阑珊飞身轻盈的上了房顶,正要伸手来拉昌平公主,却见她提起裙摆身子一低,脚尖微点,人已经站在了梅阑珊的身侧。 梅阑珊瞧她露出这样一手好轻功,不由轻声赞叹:“好俊的武功!”  “你也不赖!”昌平公主伸伸懒腰,两人小声的咬耳朵,她快乐的赞叹:“自打进了宫里,我有好久都没舒筋活血了。真好,你来了真好!这宫里的人都爱端着架子,人心都隔着肚皮,不像你这般爽快利 落。”  这副模样却让梅阑珊有一丝熟悉感,恍然想起,在大魏也有这么一个人,她是江湖最大的帮派的领头人,恣意妄为,无法无天,她不由感叹:“昌平公主,我在大魏的时候有一个好朋友,她跟你一样, 胆大包天,为人很是畅快,你们要是见了面,一定会以为今生知己。如果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她一定也很喜欢你。” “好啊!”昌平公主兴奋起来:“等办完了这件事,我正好想回家了。” “这里不是你的家吗?”梅阑珊疑惑。 昌平公主摇头:“这里不是我的家,我虽是西凉人,但我在大魏长大,我的家便在大魏。更何况,这里也没有我的家人。” 梅阑珊笑了起来:“我懂你的意思。要是容盛能顺利登基,他一定会同意你回大魏的。” “当真?”昌平公主一愣。  梅阑珊点点头,提起容盛,眸中便带了几分温柔和信赖:“他一定会的,他那个人啊,永远能够体谅别人。你要是留在大魏,他是愿意把你当做他的妹妹的;你要是不愿意留下,他也不会强求你。他啊 ,最怕旁人吃苦,哪怕是苦了自己呢……” 所以,他还是个傻瓜的时候,就总是委屈了自己!  “行了行了,知道你的夫君好,你少夸几句!”昌平公主神采飞扬,一扫先前的颓然,一副受不了梅阑珊的模样,明明两人才刚刚正式认识不久,但好像已经是很好的朋友,在彼此跟前可以无话不谈。昌平公主也懒得隐瞒,爽快的说:“我瞧着容盛应该也比其他几个人要好一些,至少比起那些一门心思要争这个至尊之位的人,今日所见,只有他将皇帝的身后事放在心上。听说从前,皇帝其实对他很不好 的。” 梅阑珊听她夸奖容盛,露出得意的笑。 昌平公主越发受不了,打了个寒颤,抖落满身的鸡皮疙瘩,轻轻揭开屋顶的瓦片,示意梅阑珊往下看。 梅阑珊只看了一眼,便明白昌平公主为何说没有她,自己什么也办不成了! 只见两人的正下方就是明朝楼藏密旨的玉盒,可密旨不是摆着不是放着的,而是被一根线吊在屋梁上的!  最为重要的是,明朝楼阁楼的屋梁有两层,两人脚下的主梁承受着房屋的重量,在下方还设了一道横梁,那横梁是一片薄木板做的,绝对承受不住人的重量。玉盒下的地面并不是整板铺成,地上应该有陷阱,防止有人悄然闯入。梅阑珊看了看两侧有凹槽,顿时就明白了这是一个机关,要取下挂在横梁上的玉盒,按下机关,阁楼两侧的凹槽可以滑动,将横梁滑下,同时地上的机关缩回去,便没有太大 的危险。 只是不知道玉盒的重量要是发生改变,会不会触动机关? 昌平公主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在一边笑道:“别想着去找机关,开机关的时候,那声音大得吓死人,门口的侍卫绝对能听到。要拿玉盒,只有一个办法。” “倒挂金钩!”梅阑珊当即道。 昌平公主点点头:“不错,你会武功,我也会武功,你我二人做个猴子捞月,便能将玉盒拿上。动作要快,他们下一轮换岗的时间应该在一炷香之后。”  说做就做,梅阑珊和昌平公主轻手轻脚的取下自己身上所有会引起响动的物品放在屋顶,昌平公主率先滑下,双手攀住顶梁,为梅阑珊搭桥…… 第614章 螳螂捕蝉,背后高手 梅阑珊脱下鞋子,露出脚丫子,小心翼翼的顺着昌平公主的身体滑下,一手抓着她的一只脚,落下来时,身子只略略比玉盒高一些。她仔细的观察了一番玉盒和线,微微松了口气。线就是很简单的黑线, 绑了个结,将玉盒捆在上面。拆、装都会比较容易,她记住了结的大小、式样,就开始动手拆玉盒。  她的身子几乎九十度曲直,让自己的双脚几乎跟玉盒平齐。随后,她快速的一拉黑线的头,在玉盒落下时顺手抄起玉盒,同时,一只脚的脚趾准确无误的抓住黑线,拉到方才玉盒的位置,一手垫着玉 盒,她快速的推断玉盒的重量,加重脚上的力道。 这线上果然是有机关的,她的动作很快,但明显还是被觉察到了,只听见暗处传来咔擦一声极为轻微的细响后,便没了动静。 梅阑珊又松了口气,还好,重量在感应上有空余的空间,可能是害怕阁楼里有堂风会影响线和玉盒的重量变化,引发机关,这就给了她机会。 她抬头看了一眼昌平公主,昌平公主挂在顶梁上,又要承受她的重量,明显有些吃力,脸色都涨红了,再过片刻,极有可能撑不住。 必须加快动作!  梅阑珊不再多想,一只脚拉着线,一只脚收回来垫着玉盒。明朝楼阁中机关重重,许是料想人拿不走玉盒,盒子倒并没有什么机关。梅阑珊顺利的打开了玉盒,里面果然躺着一封诏书,粗略扫了一眼 ,写着明晃晃的“立容正为储君,登基为帝”的大字,她顺手将诏书放回自己的怀中,摸出萧贵妃交给她的东西,放进了玉盒。 随后,梅阑珊将玉盒重新挂了回去,将玉盒上的结调整成原样,爬上了屋顶后,将昌平公主拉了上去。 昌平公主双掌被横梁卡得通红泛白,眼中兴奋之色极浓:“怎样,换了没?” “换了,走吧。”梅阑珊扬了扬怀中的诏书,两人将自己的所有东西都拿走,又将屋顶复原,确认无遗漏后,当即手牵手回了宋欢殿。  一进门,昌平公主就激动的说:“我是第一次做这种大事,好激动,快,快给我瞧瞧里面那个诏书写的什么?我方才在盛桓宫里看见容城和容正都对这个诏书十分期待,想来皇位肯定是他们二人中的一 个。嗯,上明朝楼是容城提出来的,这伪诏必定是要传位给他。” “错了,是给容正。”梅阑珊裂开嘴角。 昌平公主一目十行的看完,咋舌撇嘴:“如此说来,容城是为他人做嫁衣了。一会儿上了明朝楼,他怕是要失望透顶。” “你又错了。”梅阑珊促狭的眨着眼睛:“依我看,容城未必是为他人做嫁衣。我猜想,玉盒里已经放了四封诏书了。” “四封?”昌平公主一愣。 梅阑珊点头:“不错,四封。一开始,皇帝就写了一封诏书放入其中,应该是在容盛刚刚被册立为太子的时候,这是祖制,也是惯例。就算皇帝当时不想立容盛为储君,礼部也会提醒他写下遗诏的。”  “确实如此。我听婢女们说起过,不过,这封诏书并非一开始就放进去的。先前皇帝一直推脱不肯立遗诏,直到生病之后,才写了遗诏放入其中,算起来,那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昌平公主很快给了 梅阑珊肯定的答案。  梅阑珊笑道:“那就更天衣无缝了。这第一封诏书放入玉盒后,容城肯定想了办法,将立自己为储君的圣旨放入了玉盒。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容正和皇后得知了这件事,所以又偷梁换柱的,将立容正为储君的圣旨换了容城的伪诏。所以,方才在大殿之中,不知情的容城还以为玉盒中还是自己的伪诏,故而提出要上明朝楼。容正并不阻拦,才会和皇后那样得意,因为他知道,一旦上了明朝楼,他这个 皇帝就坐定了!” “既然他们已经准备了明朝楼,为何方才还要撒谎,说皇帝死的时候传位给他?直接拿出圣旨不就完了吗?”昌平公主眼珠咕噜噜的转。  梅阑珊冷笑道:“可能是因为容盛回来突然,一时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两人没来得及对好口供,只好顺着一方的话说。再则,直接提出上明朝楼,那痕迹未免太重,容易引容城怀疑。最重要的一点是, 如果凭着王皇后就能让容正登基,又何必大费周章?玉盒里虽然放了登基的伪造,但假的就是假的,总会露出痕迹,他们也怕被人识破!” “厉害!”昌平公主竖起大拇指,由衷的赞赏:“容盛娶了个了不得的人!” “你也厉害!”梅阑珊同样给她竖起拇指:“方才见我第一眼,你就知道我不是六儿,不知我的身份真假,却敢同我并肩战斗。昌平公主,你是个豪杰!” “彼此彼此……”两人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忍不住洋洋得意。 梅阑珊望向盛桓宫,许久,意味深长的道:“我能为容盛做的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是他真正的战场了!” “他会是个明君的。”昌平公主轻笑:“你一直都相信他,不是吗?” “是啊,一直都信……”梅阑珊喃喃自语。  昌平公主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露出得意而畅快的表情:“大事已了,接下来,我要去尽我做晚辈的孝顺了。你随我同去,想想一会儿明朝楼上的精彩,我都忍不住想要大声哈哈大笑。你不想 亲眼看看容城和容正面对那封诏书时,会是什么表情吗?” “当然想!”梅阑珊喜滋滋的点头。  两人重新拾掇妥当,宋欢殿又是一行人重新返回盛桓宫。此时,容敏成已经着了盛装,准备入殓。昌平公主赶回得及时,见了容敏成最后一面后,容盛这个名义上的太子主持安灵,待容敏成的尸骨封 棺入殓后,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了。 既提起要上明朝楼,这事就绝不能耽误。 除了昌平公主,满宫上下无一人离开盛桓宫,此时也都同去。  梅阑珊混在昌平公主身边,随着大家一起走大路过去,才发现明朝楼是修在一座小山坡上的。明朝楼大门紧闭,众皇子、众妃嫔都停下后,由内廷司总管打开明朝楼大门,中书令执令官开启机关。正 如梅阑珊所料,咔擦一声响动后,薄木横梁缓缓下降,将玉盒摆在台下的圆柱上后,便重新缩了回去。中书令取下玉盒,打开在众人跟前看过玉盒的完整性后,将玉盒放了回去。 “请中书令宣读诏书!”容城目光灼灼的盯着玉盒,嘴角的喜悦几乎压不住。 容正亦负手而立:“既然是父皇留下的遗诏,理应妥当。御史台,你们也来个人一同查看,省得有人待会儿还有说辞。” 说着瞥向了容盛和容城,还有自己的几个兄弟。 容盛目光冷漠:“要共同查看才能可信,三公当仁不让,丞相左玉堂、廷尉付易、御史田不止,随同中书令方敏、内廷司贾奕,你们五人一同开启玉盒,宣读诏书!” 被他点到名字的五个人纷纷出列,围在了玉盒周围。  梅阑珊隔着一段距离,瞧见容盛额头上的青筋一直在跳动,知道他是隐忍着怒火和绝望,在同自己的兄长们走一步看一步。她心中又是怜惜又是心疼,恨不得冲出来告诉他别担心,他的身家性命,他 的荣耀辉煌都在那个盒子里。想起方才种种冒险,心几乎跳了出来,紧张感涌了上来,手心生疼,一时间又都觉得是值得。 恰在这时,容盛回过头来,目光直直的看向了她。 四目相对,他眼中有歉意有绝望有愧疚,还带着几分悲伤,说不尽的情愫梗在其中,让梅阑珊的心越发绞痛。 明明只是隔着几个人,却仿佛隔了两个世界,但幸好还有彼此。 梅阑珊喃喃的吐出几个字:“容盛,别怕。” “阑珊,我爱你。”几乎是同时,容盛也开了口,吐出了从未说过的一句真心话。 梅阑珊瞧见他眼中有泪光盈动,那三个字穿过人群,稳稳落入耳朵里,她的泪水也跟着涌了上来。  她知道容盛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跟自己挑明心意,他是怕一旦玉盒打开,里面不是他登基的旨意,那他和萧贵妃就是一个谋权篡位的欺君之罪,等待他的就是死亡。转眼,两人就会阴阳两隔。那些没 有说明的心意,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说了! 他……想好了自己必死的结局!  所有人全部跪地,等候中书令宣读诏书。萧贵妃双膝酸软,正跪在昌平公主不远处,梅阑珊见她神情绝望,趁无人瞧见自己,膝行几步,跪在她身侧,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萧贵妃见是她,甩开了衣 袖,她也是存了必死的心,再也没心思搭理自己。 昌平公主冷眼旁观,对梅阑珊摇了摇头。  梅阑珊握紧拳头,下意识的在人群里寻找萧甚迎的身影,才发现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位皇舅却还没入宫。 第615章 清君侧,风波绝顶 恍惚中梅阑珊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容盛入宫前安排了萧甚迎来接应,不知他准备如何了?  她心中泛起疑惑,萧甚迎能用什么来接应容盛呢?萧甚迎在朝中的官位,是远远比不上其他人的!大概……她闭了闭眼睛,忽然明白了容盛不让萧甚迎入宫来,何尝不是为了保全萧家?倘若今夜注定难 以走出宫中,他不想连累了萧甚迎吧? 容盛,有时候真是顾全旁人到让自己心疼! 梅阑珊眼中有泪光闪动,这一刻,她从未庆幸过自己会武功,能在这样的时刻帮助到容盛…… 昌平公主神色肃然,这一刻,狂热的目光看向了玉盒。她也在等,等待那封诏书被拿出来宣读后的精彩瞬间…… 只见中书令方敏伸手过去,在众人跟前打开了玉盒,取出了里面明黄.色的诏书。 王皇后和容正眼底的兴奋几乎压抑不住,嘴角都露出了冷笑;几个皇子亦是神色复杂,只容盛的腰板直挺挺的跪在跟前,秉持着一个太子该有的风度和风范,不论结局是落魄还是辉煌!  中书令方敏展开圣旨,认真的宣读了起来:“启天承命,皇帝诏,曰:朕即位三十有一年,海内河清,天下太平,民有所安。吏治清明,君臣善睦。朕德可比先圣,功更盼后人。今皇四子容盛人品贵重 ,深肖朕躬,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诸皇子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工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钦此!” “皇四子容盛人品贵重……” “皇四子!” “容盛!” “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方敏话音刚落,四下里已经低低的响起了议论之声。这些关键的字眼一个个都落在大家的耳朵里,掀起的风浪不亚于方才在大殿之上的争论。 王皇后和容正蹬的站了起来:“不可能!” 容城也等不及容盛接旨,豁然上前一步:“把圣旨给我看看!”  这一封诏书对两人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几人脸上俱闪过不敢置信,脸色微微发白,狠狠的瞪着方敏。容城更是喘着粗气,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明明是他登基的圣旨,怎么就突然变成了容盛?自 打这圣旨放入明朝楼,可就没人再动过,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皇后和容正也几乎是同时伸出手去讨要圣旨,容正眼神阴冷,目光仿佛吃人。  他很确定自己换出了容城的登基诏书,将自己的放了进去,这之后,有王皇后做主,这明朝楼是严兵把守,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纰漏。除非,是有人胆大包天!那也不对,他的诏书放进去之后,容敏成 连醒来的时间都很少,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再立诏书。他实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如今已无力挽回,唯有从诏书上下手了。 容城跟他一样的想法,但这样的机会,他绝不会让出去的。 萧贵妃乍然听见诏书是让容盛登基,眸中绽开狂喜之色,方才梅阑珊拉扯她的衣袖,她没有搭理,想来是为了这件事。 原来她并未弄丢诏书,而是将这诏书放到了这里来! 聪明!实在是太聪明了! 萧贵妃含着热泪匍匐在前,谢过了容敏成后,急忙回头看向梅阑珊。梅阑珊投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直到此刻,梅阑珊才真正松了口气。  萧贵妃嘴唇颤.抖,心中对梅阑珊充满了感激,但见王皇后和容正等人人仍然不认容敏成的圣旨,不由怒从心起,也跟着起身站在容盛身边,怒视这些人,道:“要上明朝楼是你们要求的,宣读陛下的遗 诏也是你们的意思,如今在明朝楼,公布了陛下的遗诏,怀疑的也是你们。皇后娘娘,陛下的亡魂想必还没有走远,你不怕他瞧见这一幕心寒吗?” 字字句句声泪俱下,倒让人对着这个素来柔弱的女人有些刮目相看。  中书令方敏宣读了圣旨后,正要将圣旨交给容盛,容盛却道:“既然大家对父皇的遗诏有所怀疑,请中书令交给丞相、廷尉和御史以及内廷司过个目吧!”顿了顿,又挑眉道:“既然皇后娘娘和几个皇兄 想看,也可以一并看看。” “臣,领旨!”中书令弯腰,重重的应道。 他已认了容盛登基为帝的事实,恭敬的领命! 将圣旨交给身边的左玉堂,中书令拱手站到了一边。这圣旨一到左玉堂的手里,他立即一目十行的看了,脸上露出惊讶之色:“确是陛下的御笔!” “给我看看!”他身侧的田不止早就等不及了,几乎是用抢的拿过,只看了几眼,便脸色苍白,肥胖的身子微微晃动,绝望的闭了闭眼睛。  见他这副神色,确认这遗诏的的确确是容敏成的亲笔,王皇后等人哪里还耐得住,纷纷涌上前去要查看遗诏。明黄.色的绢布,黑色的墨迹,每一笔每一划都是容敏成亲笔所述,都带着容敏成习惯的书 写风格,是根本作假不了的! 王皇后一个没拿稳,圣旨怦然坠地:“完了,完了……” 是的,完了! 原本只是口说无凭,如今却有了实际的证据。当着朝臣们宣读了遗诏,容盛便能名正言顺的登基。以后再想将容盛推下来,那就难免落了个乱臣贼子的名义! 一旦容盛成了皇帝,凭着她们同容盛、同萧贵妃、同萧家的那些仇恨,等待她们的,自然不会是安稳的结局! 这个道理不止是王皇后明白,其他人也都心知肚明。容正和容城双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一刻,两兄弟都不是敌人,而是同样输给了容盛的败军之将。只是这一次,他们输的不只是那个皇位而已! 两人都明白,至此,一生就走到了头!  萧贵妃缓缓走过去,将摔在地上的圣旨捡了起来,郑重的交到中书令的手上。她轻轻抚.摸着遗诏,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中书令整理了圣旨,排掉灰尘,再也不管或是崩溃、或是绝望的众人,扬长了 声调:“请太子容盛接旨——” “儿臣领旨!”容盛撩起衣摆跪下,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的接过了这一封沉甸甸的诏书。  容盛接过诏书,单手托举,转身面向西凉的朝臣们。他神色肃然,浑身上下一扫方才的绝望,振作起来的容盛身上好似带着利器,压得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不敢直视。他的目光缓缓掠过众人身上,顿时 ,十年战场杀伐的铁血在他身上荡漾开来,君临天下,说的便是这一刻的容盛,耀眼、炫目,令人移不开眼睛。 这一场好戏,昌平公主一一尽收眼底,看到方才还叫嚣着的王皇后、容正、容城等人全部吃瘪,说不出的痛快。 要不是实际不合适,她几乎想拍掌大笑起来。 却在这时,她身侧的梅阑珊撩起衣摆,动作迅速的跪在了地上,用清脆悦耳的声音大声的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的声音好似带着魔咒,顿时惊醒了很多人。容盛接了容敏成传位的诏书,已然是西凉的新帝,这一个叩拜,理应是众臣叩拜新皇了。这一声万岁,跪的不是容敏成,而是容盛了! 一个,两个…… 紧接着梅阑珊的身影,不断的有人跪了下去,口里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转眼间,明朝楼前就跪了一片人,无数的朝臣跪了下去,宫女、内监跪了下去,几个皇子中,除了容正和容城仍旧坐在地上,其他人互相看了看,也都跟着跪了下去;后宫的妃嫔们也大多都跪了下去 ,无论从前什么身份,至今日起,她们便都是容盛的臣属了! “皇后娘娘,二皇子,五皇子,你们……是不打算认吗?”三公之中,左玉堂是第一个跪下的,连田不止等人都不甘不愿的跪下了,见这三人仍然全无反应,左玉堂不免好心提醒。 他是三公中唯一一个不跟党争沾边的,只希望能尽快稳定局势,谨慎是固然的,更多的是不愿意横生枝节。  王皇后见众臣俯首,听命于容盛,而这一切本该是属于容正的,她眼中含泪,嘴唇不断的颤.抖,听了左玉堂的话,怒火再也压制不住,猛地从心底窜了起来,她跳起来抬手指着容盛:“我当然不认。这 个乱臣贼子,他篡改了陛下的诏书!他谋权篡位,抢了我儿的皇位!我为什么要认这个不忠不孝不义之人?” “来人——”容正被她提醒,表现则更是直接,他握紧拳头,从地上站起身来:“禁军何在!” 他眸光狠辣,杀意顿显。他容正就不信了,自己手握五万禁军,宫中一切皆在自己掌握之中,还弄不死一个什么也没有的空头太子! 随着他话音落下,只见明朝楼附近顿时涌出无数的禁军,瞬间将明朝楼里的人全部团团围住。最为紧要的是,人人手中都带着兵器,武器朝向正对着所有人。 “二皇子,你,你想做什么?”这胆大妄为的举动将左玉堂吓了一大跳。  容城也露出惊愕之色,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语道破了容正的心思:“二皇兄,你想兵变夺权?” 第616章 挑明关系,等待 容正冷笑数声:“错了,我是要清君侧!”  他目光凝如坚冰,扫过众朝臣,最后落在萧贵妃身上:“多年来父皇一直都政治清明,保持着警惕心,对我等皇子皆是一视同仁。自从萧贵妃携子回宫,父皇便受她蛊惑,二话不说就立了容盛为太子。此举当时也有争议,各位大臣应该还记得吧?如今十年过去,父皇已然要让容盛即位的心思,容盛更是在父皇重病期间不守孝道,于情于理,父皇都绝无可能再册立容盛。所以,定然有人从中作梗,蛊惑 父皇。谁得利,蛊惑之人是谁,难道各位还看不出来吗?” “容正,你这是要谋反?”萧贵妃气得浑身颤.抖,几乎背过气去。 容正眯起眼睛:“妖女祸国,论罪当诛,我行清君侧之举,何来谋逆之说?” 随着他话音落下,围着明朝楼的禁军更是配合的齐齐喊出一个字:“杀!”声震长空,胆子稍小一些的妃嫔宫女尖叫一声,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有谁不服?”容正面露得意之色,回眸看去,目光狠厉的看向了明朝楼里的臣属大臣。 人人噤声,皆是敢怒不敢言!  容正又是一阵冷笑,储位之争,素来如此,胜者才有权利说话。今日之后,他容正拿了皇位,容盛便是手下败将,怕青史垂名,那就杀尽那些敢乱开口的御史,他看还有谁敢再议论他容正半个字?只 要……只要容盛死了,皇位就是他的了! 想到容盛,容正自然而然的看向了自己这位兄弟,如今西凉名正言顺的皇帝:“容盛,是你逼我的!” 从容正跳出来,到容正指认萧贵妃,容盛的目光一直在看四周的禁军。他神色有些晃动,很快归于平静,听到容正的问话,他才收回打量的目光。 “我逼你?我从来没逼过你。”容盛缓缓摇头,仿佛没有被眼前的千军万马吓到。  容正一向最瞧不得容盛这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忍不住怒道:“你的命都在我的手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你是不是以为,凭着一封伪造的诏书,这个皇位你就坐定了?你做梦!属于我的东西,你就算 吃下去了都得给我吐出来!” “你以为你赢了?”容盛嘴角咧开一丝笑意。 容正一愣:“什么意思?”  容盛没有说话,代替他回答的,是一声巨大的开门声。只见明朝楼外围的宫门猛地被人打开,一人身穿戎装,手持宝剑在一众侍卫的拥护下闯进了明朝楼里。却是消失了一整个晚上的萧甚迎!在他的 身后,跟着的是无数的士兵。这些士兵快步跑了进来,用最快的速度将禁军团团围住,不等禁军有所动作,上前利落的叩击,将这些禁军的兵器全部收缴。 方才还嚣张万分的禁军,转眼就成了旁人的战俘! 这一幕反转太快,容正先是一呆,等反应过来时,忍不住暴跳如雷:“容盛,你竟然敢调寒字军为私用!” “保君为国,本就是寒字军的职责所在!”没等容盛回答,萧甚迎已扬声掷地有声、满怀嘲讽的道:“何来私用一说!二皇子,这会儿就忙着给自己脱罪,给陛下戴帽子,是不是太早了点?” “你,你……”苦心经营的禁军被人瞬间打倒,又被冷嘲热讽一番,容正气怒攻心,几乎站立不稳,却被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眸中闪过一丝绝望,还想让禁军挣扎一番,但转念一想,心中已经明白今日败局已定! 禁军常年在内,哪里是饱经沙场的寒字军的对手? 若论调兵遣将,他又哪里是容盛这铁血将军的对手? 都说容盛手无实权,怎的就忘了,那寒字军却是他一手带大、用心血建成的?只要他容盛一声令下,这些寒字军便会蜂拥而来…… 他败了,不是败给容盛,而是败给了自己的自负!  萧甚迎从人群中走过,径直走到容盛跟前,他身上血迹连连,显然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浴血奋战。原来方才大家在殿中争执不休,从盛桓宫闹到明朝楼,在外围的宫墙上,还有一场能定生死的战事。寒 字军驻扎在京外大营,连夜奔波入京进皇城,是存了对容盛绝不二话的衷心的。萧甚迎眼中光芒闪烁,这一场胜利,意味着萧家人从此站了起来,他怎能不喜? 跪在容盛跟前,跪在自己的外甥跟前,萧甚迎眼中泪光点点,不易觉察的哽咽起来:“臣救驾来迟,请陛下赎罪!” “来人,扣押容正,容后再议!”容盛冷冷一笑,双手扶起萧甚迎:“爱卿来得不迟,刚好!” 他紧紧抓住萧甚迎的手,手指用力到泛白,眼中却充斥虎狼之光…… 至此,容盛这个皇帝终于坐稳! 眨眼之间,西凉皇宫里风云变幻,几经变革,终于稳住了整个格局。容盛灵前即位,即刻登基为帝,容敏成的丧礼便成行。  国丧在前,任何事情都得缓一缓。但容盛即位为新君,后宫之中便需有人主持大局。容正谋逆是在众臣之前,什么证据都不必费心寻找,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王皇后作为容正的生母,又是一国之后 ,被牵连是在情理之中。容正被扣押,先帝逝世,王皇后的六宫之主地位不复存在,整个后宫都交到了萧贵妃的手上。 萧贵妃协助容盛处理容敏成的后事,在容敏成封棺入陵之后,便是容盛的登基大典。 容盛登基,后位却不空闲。  天下人谁不知道,容盛已在大魏求娶梅家大小姐梅阑珊为正妃,且梅阑珊随着容盛回了西凉,这位王妃的身份随即水涨船高。虽说国丧期间不宜婚嫁,但事急从权,西凉还是给了梅阑珊应有的待遇, 迎梅阑珊入主皇宫,等候大婚。 至于婚礼,国丧不宜铺张,但该有的一样不少,仍属西凉第一大事。 容盛登基后,行册封之礼,正式册封梅阑珊为西凉皇后,尊萧贵妃为太后。作为新帝,容盛更改国号为纪安,定中宫为誉罗宫,主宫为圣安宫,这一年便是西凉纪安元年。  这之后,容盛要做的便是稳定整个西凉乱糟糟一片的局势。多年党争,情况复杂,在这种时候,容盛并未立即提拔萧家的人,而是仍旧启用旧臣,不管是否党附,只要的的确确有真才实学,便都用到 合适的岗位上。这一举动让本是人心惶惶的朝臣很快安定下来,意识到容盛同其他人的不同,一时间,倒真的镇住了歪风邪气。 梅阑珊也不闲着,新掌后宫,容盛虽并未册立任何妃嫔,只她一个人留居中宫,她的事情也不少。  先帝的妃嫔们还需要安置,容盛不管,便都按照祖制移居宫室。已有皇子成年的,就都按照西凉的旧制移居皇子府中;皇子还未成年的,赡养在宫中;没有皇子只有女儿的,也都迁居别宫;无儿无女 的,安置到皇家寺院。西凉素来有陪葬的习俗,便都由她们自己选择去处,自愿陪葬的,厚待家人。 萧贵妃帮着张罗,后宫倒并不见混乱。 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梅阑珊已是累得几乎瘫软,但还有人等着她。 曾经的萧贵妃,如今的萧太后。 这一日晚膳后,梅阑珊还没歇息,萧太后就让旗儿过来传信,恭恭敬敬的恳请梅阑珊前去宫中见个面。  梅阑珊这些天忙碌,同萧太后时时都能见着,每次萧太后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形容,对自己也很是冷淡。她知道,萧太后已然得知容盛求娶的人就是曾经那个害死他的梅阑珊,没直接跳上来给自己两 个耳光已是宽容,对萧太后的冷淡并不意外。 这一天,也迟早回来。 踏进萧太后的芳华宫中,梅阑珊心底微微忐忑,手心也渗出汗来。随着旗儿进入芳华宫,却被旗儿引着去往偏殿,旗儿顿住脚步,含笑示意她推门进去,她便愣住了。 萧太后不在正殿接见她吗? 旗儿退了下去,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推门。 屋子里烛光很亮,一个身穿朴素衣裙的女子端坐在榻前,见她进来,便招了招手:“来吧。” 正是萧太后! 梅阑珊环顾四周,只觉得入眼说不出的熟悉,定神看去,恍惚想起这是曾经容盛作为冯其时,在大魏的房间的摆设。她心里一惊,萧太后终于按捺不住,想要挑明一切了吗?  细细一看,西凉的宫装同大魏不一样,此时萧太后的衣衫是大魏的样式,连发型都变了,她这一身打扮却是大魏夫人们的装束。梅阑珊的脑海里立即闪过曾经瞧见的冯其时的母亲,记忆中,萧太后的 确是这副装扮,曾经陪着她走过了很久的岁月。这个模样,她却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尤其是最后在冯其时的灵前……  见梅阑珊发愣,她便示意梅阑珊坐下,冷淡的脸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梅阑珊:“你是否觉得很是眼熟?” 第617章 解开心结,转机 “冯夫人……”梅阑珊喃喃自语:“我怎能忘记了?”  萧太后见她吐出冯夫人三个字,肩膀就松懈了下来,一双眼睛极为犀利的盯着她:“梅阑珊,我本以为我和容盛同你已经是天涯各不相同,我却没想到,即使回了西凉还是躲不过你。你就是我们的劫数 。容盛就是冯其时,你如今同他在一起,难道就不曾心怀愧疚吗?” “我很愧疚。”梅阑珊低低的道:“当年的事情的确是我错了,你责怪我,也是应该的。你们走后,我独自消沉了很久,只恨不能弥补他。”  “好,你既然知道愧疚,也并非是一个胡搅蛮缠之人。你如今是嫁到了西凉来,是西凉的媳妇,但你又是大魏的人,所以我不会真的为难你。我不是不懂顾全大局的人。可你要明白,我不同你为难,并非原谅你,而是为了大魏同西凉的联盟而已。”萧太后叹了口气,忽而又抬眼看向她:“这几日我对你的所做作为冷眼旁观,之所以不拦着容盛去见你,是因为我瞧着你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像小时候那 样骄纵蛮狠。我对你只有一个条件。” “太后请说。”梅阑珊知道,这才是萧太后今日让她过来的真正目的。 萧太后盯着她的眼睛:“你留在西凉,我确实不能驱逐你,但这里是西凉,我有的是办法可以让你比死还难受。你明白吗?” “我明白。”梅阑珊点点头。 萧太后又道:“容盛的身边不能只有一个你一人,虽说你如今是新婚,但历朝历代没有哪个皇帝的后宫能只有一个人。” “太后是想为容盛择一个可心人,不知是哪位?”梅阑珊脸上的笑渐渐凝固,下意识的握紧拳头,忍耐住自己的情绪。 萧太后见她如此通透,那么快就明白了,总算松了口气,露出一点笑意:“说起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她是你身边的婢女。” “谁?”梅阑珊疑惑的抬头。 她身边的婢女?不知是哪个竟能如得了萧太后的眼?  萧太后正色道:“我不知她名字,只是先帝驾崩那一日,她曾潜入到我芳华宫来,对我有救助之恩,容盛能登基,她亦居功至伟。她会武功,声音不像一般女子那样柔美,跟你倒是有几分相似。那天晚 上她易容了,我是认不出来的。但你同你的婢女日日夜夜都呆在一块儿,我说的人,你应该一下子就能想起来是谁。” 梅阑珊本是凝重的脸色,在萧太后说完之后忽然松了下来。她眼中露出一丝调皮的笑意,原来绕了半天,萧太后看上的人还是自己。 只是,她要怎么跟萧太后说,那日是自己亲自入宫来救她的呢? 垂下眼眸,梅阑珊心中便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低声道:“是,就如太后所愿吧。”  “好,你择个时机,将这事儿同容盛说说。”萧太后看了看她,终于还是说道:“还有,你同容盛从前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再提起。容盛自从那日踏入鬼门关又活过来,很多事情都忘了。我觉得很好。 ” “我也觉得很好。”在这件事上,两人倒是达成了共识,梅阑珊满口应承下来。 从芳华宫里出来,梅阑珊忍不住叹了口气,回眸望一眼芳华宫,真没想到,她一直最为担心的一件事竟然就这样过了。 梅阑珊刚走,容盛便来了芳华宫。一进门,他便瞧见萧太后这一身装扮,不由狐疑:“母后,你怎想起要穿这一身衣裙来了?” “方才皇后来过。”萧太后轻轻笑道:“我想着她是大魏人,一个人在这西凉的皇宫,有时候难免思乡心切。她是你的身边人,母后也不愿意瞧见她郁郁寡欢,偶尔让她展颜一笑,母后还是做得到的。”  “多谢母后!”容盛信以为真,还以为是萧太后真的体恤梅阑珊,打心眼里高兴,喜滋滋的道:“母后能为阑珊着想,就是为儿子着想。阑珊要是知道母后这般体贴她,一定很是开心,她这个人啊,有时 候简单得像个孩子。”顿了顿,又握着萧太后的手,认认真真的说道:“母后,儿子能有今天,除了母后,最要感谢的就是阑珊。她抛弃了大魏的荣华富贵,跟着儿子孤身一人来到西凉,着实勇气可嘉。” “这是她的职责所在。”萧太后对于容盛对梅阑珊的夸奖不以为意。  容盛仍旧是握着她的手,闻言摇摇头:“不是这样的,母后。若单单是职责所在,来到西凉后,她只需躲在我东宫,等事情过去后再随我入宫即可。可她没有。母后,父皇驾崩那一天晚上,她随着我一同入宫,我去见父皇,她便独身一人前去芳华宫中保护你。你想想看,她武功再好,本事再高,也终究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姑娘,又是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我后来想想,都觉得她当时的恐惧和害怕 不可想象,恨不能弥补她……” 萧太后握着他的手猛地一抖:“你刚刚说什么?那天是谁来救的我?” “阑珊啊,她没告诉你吗?”容盛反而吃了一惊:“这几日,你们朝夕相处,我以为她早就告诉你了。就算她没说,母后难道没听出她的声音吗?” 萧太后迟缓的摇了摇头,看向旗儿,旗儿连忙跪在地上:“奴婢是觉得皇后娘娘的声音熟悉,只是没敢将她同那位武功高强的女子怜惜一起,奴婢以为……以为……” 大魏民风不如西凉开放,大家闺秀中会武功的极少数,她见那个女子会武功,哪里会想到就是梅阑珊,只当是梅阑珊的护卫罢了! “原来是她……”萧太后喃喃自语。 她也没想到原来那人就是梅阑珊本人,可是,为何她不肯明说? 就在刚刚,她还向那位拼死前来相救自己的人提出,要为她的夫君另觅良人,想来梅阑珊听到这话,心底该是多伤心啊! 容盛瞧见她们二人脸色有异,敏.感的觉察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母后,怎么了?”  “盛儿,方才,皇后来过。”萧太后苦恼的揉着自己的眉心,面对容盛一无所知的眼神,她又如何才能告诉他,自己介怀当年旧事,一心想要拆散他和梅阑珊呢?她只能含糊的道:“母后对她的身份有些 介怀,故而方才趁机向她提出,要多为你选几个可心的妃嫔……” “母后!”容盛霍地站了起来。  萧太后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有些心虚的解释:“盛儿,这事是母后错了。母后原本以为救我的另有其人,她武功很好,我便想着你身边也应该有这样一个人,能够时时护送你周全,才向她提起这件事 。” 他眼中极是不解,在他的心中,母后对于自己有恩的人一向宽厚,就算不知道梅阑珊就是那天晚上相救的人,也该知道同梅阑珊联姻,对自己安稳局势的莫大帮助,断不会这样为难梅阑珊才对。 可另一方面…… 容盛深呼吸了几口气:“阑珊怎么说?” “她答应了。”萧太后也想不明白,明明前来救人的就是自己,梅阑珊为何还要答应,她又是从哪里变一个人出来呢? 容盛脸色扭曲,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母后早些安歇吧,我还有事,明日再来看你。” 说着,竟一扭头走了。 “盛儿!盛儿!”儿子是自己养大的,萧太后怎会不了解,见他愠怒,也跟着着急起来,急声呼唤了好几次。 但容盛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 “太后娘娘,这可怎么办?”旗儿担心闯祸,很是心神不宁。  “旗儿,这件事,是我错了。”萧太后看着容盛远去的身影叹气:“他啊,从少年时就喜欢梅阑珊,如今什么也想不起来,还是喜欢她。你说,当年她什么也不懂,只是一个孩子,那件事兄长也多次劝我,说是天灾,梅阑珊当时也尽力了,我跟她拗气做什么?如今想来,当年容盛是个傻子,也全得她陪伴左右,那时候容盛什么也不懂,却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罢了罢了,他们两人的事情,我不掺和其中 ,这不是给自己找气受吗?”  旗儿什么都听不懂,但她这几日同梅阑珊相处,只觉得这个皇后性情平和,心胸开阔,是个讨人喜欢的人,忙劝道:“太后娘娘,奴婢觉得,皇后娘娘方才没有直接点出,让娘娘难堪,这几日也对娘娘 恭敬有加,是个极有分寸和孝心的人。娘娘福气好,陛下孝顺,皇后也孝顺,倒不如……” “你的意思,我懂。”萧太后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仿佛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什么东西飞走了。 萧太后心头释怀,容盛却做不到。 从芳华宫出来,他心绪难平,极度烦躁,在宫中乱走,等抬起头来时,才发现自己这样无目的的乱走,竟走到了梅阑珊的誉罗宫来了。 一看到誉罗宫三个字,他的怒气就更浓了几分,恍然明白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再不犹豫,容盛踏进誉罗宫,直奔梅阑珊的主殿。喝退左右,他径直奔到卧房,梅阑珊正在换衣,刚散了头发脱了外套,瞧见他怒气冲冲的进来,一惊之后,就露出笑意:“这又是怎么……”话未说完,已被容盛伸手扣住,略略一推,就将她压.在了身下。 第618章 商议军政,琴瑟和谐 两人的身体紧密的贴合,面对面呼吸可闻,容盛怒意勃发的眼睛就盯着梅阑珊无辜的双眸:“梅阑珊,你到底有没有心?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陛下这是怎么了?”无缘无故的,对自己发那么大的火,梅阑珊忍不住想翻白眼。  容盛见她这时候还是满不在乎,怒气更重:“你就这么不想嫁给我?嫁给我了,还要想办法将我推给其他人?嗯?你说,你是不是想随便找个人就充作是你,拿来推给我母后?你就这么想往我容盛的床 榻上塞个人?” “嗯。”梅阑珊点点头,仍旧是满面笑容。 “你!”容盛被她气得连话都说不出,瞧见她在自己身下洋洋得意的神色,他猛地脸色一凝,冷哼道:“那你也不用费心了。我的床榻上的确少了个人,我看你就很好。”  说罢不等梅阑珊反应过来,一伸手,将梅阑珊的双手扣在了头顶,一手去扯梅阑珊的衣衫。梅阑珊忙用力挣脱,但双手被扣,力气又不如容盛,转眼间就被容盛脱得什么都没了。她是第一次在一个男 人跟前露出肌肤,这人还是自己的夫君,还是一个自己满心满眼喜欢着的人,梅阑珊脸颊瞬间涨红得几乎滴血,尤其是感觉到容盛贴着自己的身体起了微妙的反应,更是羞得恨不能缩到地下去。 容盛见她忽然间不挣扎了,这不是梅阑珊的脾气,不由一阵纳闷,瞥眼瞧见她满面通红,一直不敢看自己,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她的衣衫被胡乱的丢在地上,本来堆在床脚的几件衣衫也被扫落,最上面的一件正是她刚才要换的宫女服装。 容盛定定看了片刻,忽而满面喜色地回头看向梅阑珊:“阑珊!” “你母后要找救她的人,没奈何,我只能把我自己送上去了。”梅阑珊眨眨眼,很是无辜的说:“我又变不出第二个梅阑珊来,只好让她失望。”  “阑珊,阑珊……”容盛心头大喜,对身下这个人哪里还有半点怒气,连声喊着她的名字,狂热的低头吻去。他松开钳制住梅阑珊的手,梅阑珊便也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歪着脖子调皮的看着他:“容盛 ,你还生我气吗?” “怎舍得?”他吻遍她的脸庞,顺着吻遍了她的全身…… 这一.夜,西凉风正好。  西凉的捷报接连传入大魏,梅阑珊的来信亦详细说明了全部的经过,听说梅阑珊同容盛夫妻和睦,傅容月喜得冲到魏明玺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柔柔的撒娇:“明玺,太好了,阑珊姐姐已经稳定了西凉 的局势,她现在是皇后啦!” “那就好。”魏明玺也仔细看过了信件,回眸笑道:“说起来,这一次的事情又让我对容盛的印象再次改观了。” “为何?”傅容月不解。 魏明玺刮了刮她的鼻子:“傻瓜,我们都被容盛可怜的模样骗了。” “他怎么就骗了我们?”傅容月仍旧是不明白。  魏明玺哈哈大笑:“人人都说容盛在西凉只是一个空头太子,手无实权,背后的萧家没有一个人在朝中,论实力完全比不过王皇后和二皇子容正,也比不得容城,甚至连最小的皇子都比不上。可是你看,在那种生死时刻,容盛却能镇定的同容正和容城周旋,直到被容正佣兵围住,他也不见得有慌乱。最后萧甚迎带着寒字军杀回宫中,所有人的表现是什么?惊讶。容盛太厉害了,这么多年来,原来他一 直在可以弱化自己在西凉的存在感和实力。” “你这么一说,倒是真的很有道理。说起来,寒字军是容盛一手创建的,苦心经营的,寒字军就驻扎在盛柔外,但连容正在内,都没人觉得寒字军是个威胁。”傅容月通透的摇头,露出一丝不信。  魏明玺道:“所以说,容盛委实厉害。他对人心的掌握和驾驭,实在值得我学习。你知道吗,寒字军创立后的第四年,容盛就交出了寒字军的统领权,在他登基之前,寒字军是被容正和容城瓜分的。可 是,宫里出来这么大的事情,寒字军的将领没有一个听容正和容城的,萧甚迎凭着容盛的手术,就能调动寒字军入宫护驾,当真是了不得。” “明玺,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傅容月双眸定定的看着他。 魏明玺一愣:“乔凰离让我和他结盟,真正是帮了我?” “不错。”傅容月点点头:“如若真跟容盛做了敌人,他回到西凉后,大魏和西凉就有数不完的烦恼了。” 魏明玺沉默下来。 是啊,乔凰离的眼光的确独到,这一次的结盟原本以为只有容盛得利,没想到自己无形中还有这样的利益。乔家,果真名不虚传! 傅容月站起身来,笑盈盈的拉着他的手:“既然乔凰离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说什么也不能随便了,咱们这就去嫦曦院,怎么也得好好谢他一番。” “好!”魏明玺笑起来:“既然西凉的事情成了,也趁机拿赤蒙的事去问问。吃了咱们陵王府的饭,不办点事情,那怎么好意思?” “我也吃了饭,我也没办事。”傅容月促狭的眨眼睛:“怎么办,陵王殿下要把我逐出府邸吗?” “可以是可以,就是有一个难处。”魏明玺佯装为难。 傅容月嘟起嘴吧,真敢驱逐她,她便拆了这府邸:“什么难处?” 魏明玺苦恼的叹了口气:“把你逐出去,这么大一个家,你怎搬得动?” 傅容月噗嗤一下就笑了起来,戳着他的腰窝子:“什么时候学得跟姚远一样油嘴滑舌了?”  “说到姚远,什么时候把他和梅珊的事情也办了。”魏明玺搂着她的腰,亲昵的啃了啃她的脖子:“这傻小子要是娶了媳妇,办起事情来怕是更利落些,让他出门两天,指不定一天就赶着回来了。没认识 梅珊之前,他是出了名的拖沓……”  “这才多久,我身边的人就嫁了阑珊姐姐,这马上梅琳也要嫁,阮仪哥哥也要娶关娘,还有绿绮跟乔凰宇的事儿提上了日程。一个个都走了,你还要打我的梅珊的主意!”傅容月瞪着他:“姚远想要娶梅 珊,让他自己想办法去!” 魏明玺搔着头皮,无奈的叹气。 罢了,姚远自求多福吧,这个恩典,他是为姚远求不来了! 两人携手到了嫦曦院,屋子里点着灯,乔凰离还没歇息,正在屋子里翻看一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地图。 见两人来了,乔凰离站起身来拱了拱手:“王爷,王妃,这么晚了两位怎还有空过来?” “西凉的事情有了结尾,来告知先生。”魏明玺落座之后,就将梅阑珊的来信送上。  乔凰离微微一笑:“我已知道容盛登基做了皇帝。前些天西方帝星陨落,对应容盛的星辰移位,已成新的帝星。我便猜到了西凉的变故。”他接过去详细看了,顿了顿,才正色道:“王爷,既然西凉的大 局已定,有些事情就不宜耽误。齐王这次刚好摊上了大事,万万不可轻易松懈。对王爷而言,如今已是最好的时机。” “隐月楼前些时候动手,齐王府的死士已基本扫平。”傅容月忙说。 乔凰离道:“陛下迟迟不肯动手,便是在担心会因此惹怒齐家、柳家和蔡家吗?”  “三家势力盘根错节,我自然担心。”魏明玺自信的挑眉:“不过,当初的赵王势力不也是盘根错节吗?最后,还不是一样被连根拔起!说起来,有些事情急在一时,也有急在一时的好处。说到底,兵贵 神速!” “好一句兵贵神速!”乔凰离抚掌大笑:“既然如此,王爷就快些动手吧。” 傅容月见大局已定,心中已知道是为了什么,想到跟了自己许久的林大山大仇得报,难免很是畅快。 商议了齐王魏明远的事情,剩下的便是眼下的危机了。  “赤蒙那边,安排过去的人手已经顺利打入了赤蒙王族,但要见效还是需要一些时候。赤蒙刚刚在西北打了一个败仗,短时间里不会进攻,我们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整合自己的兵力,肃清朝中的乌烟瘴气 。先生以为,在这个时候推行新的军马政策是否得当?”魏明玺问道。  乔凰离道:“这个问题想必王爷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了吧?眼下虽然不是最好的时机,但就军方而言,王爷手中牢牢掌握着西北军,晏家军是陈王的部署,陈王又听命于王爷;京中,禁军统领宁元凯是王爷的部将,纪城军统领叶广川也已归属殿下,傅清的职位还没有定,但放他在哪里都是一把手,对王爷来说,不管什么时候推行军马政策,军队里都不会有异议。王爷只需担心一点,那就是朝臣们反应。 依我之见,户部、兵部都不是傻子,瞧着风向也不会跟王爷作对了。” “那就即刻推行吧。”魏明玺的肩膀微微松弛。  新的军马政策是早就定好的,只是先前有赵王和齐王在,推行起来很是困难,如今……却是无人能挡他的锋芒了! 第619章 秦大小姐,回京 乔凰离笑道:“王爷准备了许久,我看王爷也不是一个胆小的人,怎还得问我的意见?” “父皇病重,还是慎重起见的好。”魏明玺含蓄的说:“总不能在父皇病重时,将朝廷这一趟浑水搅得更深,那并非是我的本意。”  “若是天下人都能像殿下这样想,我大魏早就称霸四方,大展宏图了,哪里还会被一个小小的南越欺压到头上来?”乔凰离听了这一番话,不免对魏明玺越发另眼相待,忍不住赞赏的点了点头,一点也 不掩饰自己对魏明玺的欣赏。 傅容月则道:“推行了新的军马政策,在赋税上也应有所改革,不然,时间久了难免吃力。”  “王妃深知灼见。”乔凰离拱了拱手:“这也是我要同王爷说的。军马政策的改革,牵扯到中央和地方的统一、协调,在士兵、粮草的变动上最为明显,势必要对赋税政策进行调整。王爷,过去大魏的税收一改再改,现在实行的方田均税政策,由县府丈量土地,划分土地肥脊的等级,按照不同程度的土地情况制定收取的税额,虽然取得很好的效果,但仍然不够。新军马政策要推行官府自雇差役的策略, 要朝廷来负担这笔钱,时间长了,国库空虚,仍然是要赋税来填补,百姓的负担就重了。倒不如按照民间规矩,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何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魏明玺忙虚心请教。  乔凰离道:“殿下的军马政策即是通过募役达到扩充军队的目的,但有钱人家谁愿意将子女送来军队?来的,自然只是那些穷苦百姓的孩子。穷苦人家本已十分困难,家里男丁从军后,日子只会更加拮据。既然如此,倒不如在原定的募役上再加一条,每两年的兵役制度稍作调整,不愿意服兵役的,可以使用税收代替,但税收的份额要远高于常人。这部分税收,可以用来扩充军饷,也可以用来安抚穷苦 百姓,提高士兵待遇。” “如此也有一个难处,穷苦人家没钱免兵役,便只得参军,民怨也就重了。”傅容月很是担心。  乔凰离点着桌子道:“所以后续的政策便需跟上。士兵退役后的安抚力度要加重。如今人多地少,殿下可下令开垦荒野,退役士兵可以自行开垦土地,向当地府衙报备之后,只要在规定的范围内,便可 化为私有。当然,为了避免争斗,相应的约束政策也要跟上。” “好!”魏明玺听得连连鼓掌。 “先生当真是智谋超群。”傅容月也夸赞了几句,转头同魏明玺商议:“既然政策定了,明日便招户部、兵部、吏部和各部将领前来议事,总得拿出一个完美的方案来。” “叨扰先生许久,也是时候回去了。”魏明玺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道:“先生请早些安歇,明日议事,劳烦先生到书房来!” “王爷客气!”乔凰离见他如此客气,颇为受宠若惊,也跟着起身相送。 “留步吧!”傅容月则笑着温和的嘱咐:“先生在嫦曦院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让丫头们去拿就是,下人们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先生多多担待点。” “不敢。”乔凰离知道她这话是想说什么,含笑道:“上次也只是同绿萝开个小玩笑,王妃不用介怀。”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力,傅容月展颜一笑,随着魏明玺回了主院。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夜过去,魏明玺便召集了朝臣们前去商议军马政策的推行事宜。傅容月起身时觉得头晕,想来也没有要紧的事情,便没去参与议政。躺到临近正午,才觉得心头稍稍舒坦了一些 ,起身准备用饭。 绿萝面色凝重的从外间进来,一进门,便给梅珊打了个眼色,让她紧闭房门。 “王妃,先前你让我通知展执事调查秦大小姐的事情,有了新的眉目。秦大小姐找到了。”一开口,绿萝便吐出了一件大事。 “你说。”傅容月听说是找到了秦思涵,连忙问:“人在哪里?”  “隐月楼的人在涂州找到了她。”绿萝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了,脸上现出惊怒之色:“王妃,齐王当真是胆大包天!齐家人也太恶毒了!当年因为殿下的事情,秦大学士自贬离京,携带全家老小远走信州,没想到在去信州后不久,秦家人就出了事。游荡在信州的贼寇被齐王收买,半夜闯入了秦家,将秦家洗劫一空不说,还将秦大学士的一只手砍了,秦大学士没多久就撒手人寰;秦大小姐被贼人所迫,死里 逃生,辗转流落到了乡下。秦家已经没了!” “那秦思涵人呢?带回京城了吗?”傅容月抓住绿萝的手,不易觉察的紧张弥漫上了心头。 绿萝点点头:“隐月楼的人将她带回京城了,展执事安排秦小姐住在了自己的府邸。王妃,要现在去见她吗?” “好。”傅容月点点头,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待了太久! 派人同魏明玺说了一声要出门,傅容月便直奔展执事的府邸去了。 一进门,展叔展婶很是惊讶的围了上来:“容月,今儿你怎有空过来?是不是不放心梅琳,前来看看?梅琳刚刚出去了,说是锦绣庄新上了布料,她去看看……” “爹,娘,容月是来找我有事商量的。你们先去忙吧,一会儿容月会来看你们的。”展长贤等不及,笑着打断了他们二人。 展叔展婶这才作罢。  展长贤引着傅容月直奔后院,站在院子门口,傅容月只觉得心口砰砰乱跳,关着的门后不知有什么,令她不敢推开这扇门。她知道,一旦推开这扇门,秦思涵便从此踏进了她的生活,以后的日子,她 便要亲手将自己的夫君委托给这个人了……但是,她不得不做,有些路,她已经做出了选择,不能不继续走下去! 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她才举步上前轻轻推开了门。 嘎吱一声轻响,屋子里的人仿佛惊弓之鸟,一下子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见开门的是个女子,她顿时手足无措的往凳子后躲去。 “秦小姐,别怕。”展长贤忙出声安慰:“这位是陵王妃,没有恶意的。” 他在说话,傅容月便趁机打量了一番秦思涵。  秦思涵已经二十四岁了,常年的逃亡漂泊,让她的脸色蜡黄,看起来毫无起色;她身穿一身粗布衣衫,头发梳得很整齐,但发质暗黄,毫无光泽的头发更显得苍老。放在凳子上的手十分粗糙,手背上 纵横交错着很多伤痕,是常年干活的人才会有的手掌。她缩在一边,神情十分警觉,透着一股胆战心惊的恐惧。 傅容月心中悲凉不已,她未曾想到,第一次见秦思涵会是这种模样! 秦思涵曾是魏明玺的青梅竹马,如果没有那一次的坠马事故,魏明玺不至于会残废双.腿,而她,也而不至于会沦落至此,家破人亡。 她认识的京中女子,像秦思涵这般年纪的,无一不是精致出挑。比起来,秦思涵的命运实在坎坷。 而这些,竟然都是齐王等人一手造成的! “王妃?”听到眼前的人是王妃,秦思涵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傅容月点点头,请她坐下,见她跟前摆着的一盘点心有动过的痕迹,想来在自己进来前秦思涵正在吃东西,她便笑着将东西推到她跟前:“你饿了,先吃点东西吧。” 秦思涵小心翼翼的坐下,却没有吃东西,而是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看个不停。  平心而论,秦思涵的五官长得很美,尤其是那双眼睛很是出彩,圆圆的像极了黑葡萄,这样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专注得好像能把人吸进去。若不是肤色蜡黄,她本该是一个美.艳动人的姑娘,而不是 这样落魄。 傅容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将秦思涵接回京城来,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秦思涵打量了傅容月片刻,见她眼中并未有什么看不起的神色,也没有让自己受不住的怜悯,不由对她好感倍增,柔声回答:“多谢王妃,奴已经吃饱了。”顿了顿,狐疑的抬头:“听展大哥说,来救奴 的人是王妃的属下。王妃费这么大的力气将奴接来,不知所谓何来?” 这一刻,她倒是不卑不亢,颇有世家女的气度,京中很多女子都不如她进度相宜。 傅容月暗暗点头,不愧是大学士的子女,受过的教育并不会忘记,早已经融合在了骨子里。 说起来,眼前的秦思涵不就是当时刚刚入京的那个自己吗?  她真心笑起来:“我听婢女说起,在殿下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同你很是要好,便对你上了点心,特意打听一二。原本想着若是秦大人还在,你未必愿意回来,没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秦小姐,既然回来 了,就安安心心的住下来吧。”  “殿下?”秦思涵眼中露出浓浓的不解:“王妃,请恕奴常年居于乡下,对京中的事情并不了解,敢问王妃是哪位皇子的正妃?” 第620章 表明生死,思涵回府 展长贤在一边道:“这位是陵王妃。陵王殿下是陛下的第九子,也曾是秦大学士的学生,小姐应该记得吧?” 秦思涵唇色瞬间褪尽,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握拳:“谁?” “魏明玺。”傅容月回答得更直接:“我是明玺的正妃。”  秦思涵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一愣之后,她膝盖弯曲,快到连展长贤都来不及反应,忽然就跪在了傅容月的跟前:“王妃,请恕奴失礼。奴不认得王妃,王妃让奴安心住在这里,但奴只是一个乡下女子, 于情于理都不适合,待在京城里并无益处,请王妃放奴离去,奴永生永世不会踏入京城,更不会同殿下见面。殿下他……想必也记不得奴了,何必再提起旧事?” “你先起来。”傅容月瞧见她面色惶恐,知道她是误会了,轻声解释:“我找你回来,自然就不会介怀你的存在,更不会怪罪于你。” 秦思涵半信半疑的起身,小心的打量傅容月。  她也是在京城里长大的,京中的这些小姐贵妇们是个什么德行,她一贯清楚。从前母亲还在,没少将别家的家长理短说给她听,说到别的府邸里夫人和妾室们争宠得死去活来,便说但凡女人都有几分 小心眼,再是大度都不愿意自己的夫君同旁人有交集,故而爹爹一生便只有娘亲一个。她也经历过情爱,从前,也看不得喜欢的人身边有别的女孩子,光是想想就觉得心底冒酸水…… 王妃,难道不喜欢魏明玺吗? 傅容月也知道自己说的不容易被相信,顿了顿,又说:“你知道明玺的双.腿曾经残废,说是为了救你……” “是!”秦思涵听她提起旧事,又一次坐立不安。  傅容月点点头:“当时的情景怪不得你,想来你这么多年一直在自责,故而也怕被我问罪。但我既然嫁给了明玺,焉能嫌弃怨恨?更不会牵连无辜的你。秦小姐,我找你回来,是希望你能陪伴他身侧, 尽可能的弥补他。” “容月!”展长贤原本就不知道傅容月的目的,惊得目瞪口呆,豁然起身:“你要做什么?” 秦思涵亦是吓了一大跳:“王妃,奴对殿下绝无别的心思!”  傅容月惨然一笑:“大牛哥,时至今日,我也不瞒你了。我的身体已经出了很严重的问题,命不久矣。我同明玺无缘,当然希望他身边能有个得力真诚之人,能够代替我长长久久的陪伴他。但你们也知道,明玺的性子不稳,心思深沉,旁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又对他颇多畏惧,他也谁都看不进眼里心里。明玺洁身自好,从小打到,身边除了我,就只有秦小姐一人,我思来想去,只有秦小姐是最为合适 的!” “命不久矣!”展长贤讷讷的重复她的话,刹那间光彩全无。 他跌坐在椅子上,扶着椅子的手颤.抖个不停,目光极其复杂的看着傅容月。不信、伤心、绝望、痛苦……他就这样看着傅容月,仿佛听不懂她在讲什么! 傅容月没有再回避他的目光,坦然的说道:“大牛哥,如果能活着,我也舍不得丢下你们。可是,时候到了。”  “你不想说是什么问题,我便不问。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展长贤泪光闪动,记忆中,容月一直很健康,连大病都没有生过,她这样好,上天为何对她如此不公?展长贤语气哽咽起来:“给你看病的丈 夫也没有办法?神农岭也没有办法?整个天下都没有办法?” 傅容月缓缓摇头。 “容月……”展长贤最后的希望轰然碎裂:“我不相信,容月,我不相信。”  “别这样,大牛哥。人生总有生离死别,今天是我,明天可能是任何一个你牵挂的人,都是一样的。”傅容月展颜一笑,握着展长贤的手:“说起来,我娘离开我也有几年了,我很是想念她。大牛哥,我 要去跟我娘团聚了,不是很好吗?” 展长贤越听越难受,泪水滚滚落下,握着她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手掌中的肌肤冰冷,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拼尽了全力想温暖她,到头来,她仍旧是不能停留的,对吗?  傅容月也知道,这个消息对展长贤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们从小要好,一起长大,展长贤就时时刻刻的护着她。从前,他喜欢她,为了她从乡下来到全然陌生的京城;再后来,他是她的兄长一样的 存在,只要她需要,就能做她山一样的支撑;她的生命里一直围绕着他,如今乍然跟他说,自己要抽身离去,他接受不了,也在情理之中。 傅容月不再多说,将时间留给展长贤,等待他自然平复自己的心绪。  身侧的秦思涵听得整个人都蒙了。从被救起开始,她就不断的在揣测救助自己的人是谁,存了怎样的心思,听说是魏明玺的王妃,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同魏明玺的过去引来了祸患,不曾想一波三折,王 妃竟说要她代替自己陪在魏明玺身侧。这一问,不得了,又牵扯出王妃命不久矣的真相,她饶是一代贵女,也被吓出一身冷汗来。 见傅容月看向自己,她越发谨慎了:“王妃说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傅容月摇头苦笑:“若不是走投无路,谁又愿意将他拱手相让?他那么好……” 秦思涵暗暗点头,是啊,他那么好,若是她,她也不会愿意!  将心比心,她若拥有了魏明玺,不是走投无路,她也不会舍得放手,将他推给别的女人。也只有在生死的抉择上,想到魏明玺一个人孤零零的身影,她才会妥协,真到了那个时候,她应该会做出同傅 容月一样的选择。 真的爱他,谁又舍得他孤独一世? 王妃……是真的很爱魏明玺! 这一刻,她彻底相信了傅容月的诚意! 挺直腰板,秦思涵语气坚定:“王妃想让奴怎么做?” “你随我回府。”傅容月想了想,便道:“到了王府,我会找机会让你同明玺见面。只要他看见了你,一切就好办了。”  魏明玺表面冷漠,实则内心善良,只要他看见了秦思涵,瞧见如今秦思涵这憔悴的模样,多半会心生愧疚,对秦思涵多加弥补。秦思涵方才提起魏明玺时,目光乍然现出的温柔,都在诉说她对魏明玺不能忘却的情谊。如今魏明玺爱着自己,也许不会对秦思涵有什么想法,但自己离去之后呢?一年两年的看不见自己,若是秦思涵聪明一些,魏明玺再迫于朝中压力,总会顺从舆论,选择一个人同自己走 下去的。 心口一阵绞痛,傅容月难受的站了起来,闭了闭眼睛,才压住了涌上来的痛苦。 展长贤见她脸色不太好,忍着泪光陪同起身,欲言又止。 傅容月微微一笑:“大牛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倘若有一天你先离去,你舍得让她一个人日日活在思念你的阴霾里吗?” 展长贤缓缓摇头。  傅容月微笑着轻轻拂去他肩膀上的落花:“所以,大牛哥,不管是明玺,还是你,还是阮仪哥,还是义父和我爹,我都希望你们过得快快乐乐的。你身边有梅琳,阮仪哥找到了复关,义父和我爹成了知 己,你们都不孤单,唯有明玺让我最为放不下。我做这样的选择,自私是自私了一些,但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举步登车,见展长贤目光恍然跟着马车走了几步,便又道:“今日之事,大牛哥记在心里就好,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走了,回去吧,别送了。替我同展叔展婶说一声,过几天我便接了梅琳回府待嫁 ,让二老不要担心。” 她的马车晃悠悠走远,展长贤顿住脚步,一股悲凉从心底生了出来。 他独自站了许久,忽然才想明白了什么。 难道……容月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死? 对,一定是这样!  他终于想明白了,为何当初傅容月非要将梅琳塞到自己身边来。她说自己是她很在乎的人,不愿意让自己一生孤单。可她又很是了解自己,一旦她离去,此生都再难爱上旁人,所以要在她还活着的时 候,亲眼看着自己娶了梅琳,只有娶了梅琳,凭着自己的心性,断然会努力去爱梅琳,而梅琳也定不会抛弃了自己! 这个局,她三年前就布下了! 一时间,展长贤只想仰天大笑,又想嚎啕大哭! 容月啊容月,你竟算计我到如此地步! 可是,为何就是不能恨你哪怕一点,反而有种难以言说的感动和怜惜呢?  他又哭又笑的转身回府,一抬头,梅琳正定定的看着他。他脚步一错,上前一步将梅琳搂进怀中。既然有人同行是傅容月的心愿,他便不会辜负了她。从此以后,他会拼了全力去爱梅琳,不会再让傅 容月担心一分一毫。 同展长贤分开后,傅容月便带着秦思涵回府,越接近王府,心情就越复杂。灯马车在陵王府门前停下来时,傅容月缓了半天才下马车。  秦思涵也下了车,站在府门前,轻轻的念了牌匾上的字:“陵王府……” 第621章 力排众议,思涵进府 眼前的陵王府气势宏大,牌匾字体凌厉,是寿帝亲题的。一别京城多年,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再次踏进这个地方,躲躲藏藏,连安稳度日都是一种奢望,她再没有幻想过爱情,也没有幻想过能回到他身边。这么多年来,也陆陆续续的从旁人的耳朵里听过一点他的消息,可惜,乡下始终消息闭塞,得到了一个消息,再等第二个,有时候一两年都没有。她都不知道,原来在他双.腿断了之后,他年纪轻轻就封 了王爷。她也不知道,原来他现在已经是手握军权的大将军了…… 从前身边那个顽劣的小子,原来已是这样厉害的人物! 秦思涵眼中有泪,喉头酸胀,望着这扇门,一时间满怀期待,一时又心生畏惧。 “进去吧。”傅容月低低的提醒她。 傅容月先行一步,管家开了门,见她身后还带着一个姑娘,不由一愣:“王妃,这位姑娘是何人?如何安顿?” “安置在客院吧。”傅容月撇了一眼秦思涵:“让婢女好生伺候。” “是。”管家素来听从她的命令,二话不说,当即吩咐人下去准备。  傅容月带着秦思涵踏进陵王府中,一边走,一边给秦思涵诉说如今的局面:“陵王府里的主子除了王爷,就只有我一个。王爷没有别的妾侍,身边的兄弟倒是不少,姚远和董剑逸这些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人,你应该能认得。我的婢女是绿萝、绿俏,你也是认识的。他们也都记得你,相信你很快就能跟他们熟悉起来。哦,对了,府中还有一位贵客,姓乔,你唤他乔先生即可。我爹也在府中居住,不过,他 在京城有宅子,在京外也有家,并不会时时在府中,你就算碰见了他,也不必拘谨。我爹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他医术很好。” “多谢王妃。”秦思涵只觉得说不出的陌生,但都一一用心记下。  傅容月笑道:“乔先生住在嫦曦院。咱们王府客院少,王爷也不爱留宿其他人,故而连偏房都少。如今还有一座客院空着,但那地方偏冷,不太适合你一个女孩子,你就暂且住在西院回阁院。回阁院里 的两个丫头一个叫昭淳,一个叫昭茹,都跟你,你有什么需要的,吩咐她们就行。” 管家跟在两人身后,见傅容月事无巨细都告诉了眼前这个女子,不由多打量了她一眼。 秦思涵看起来就是连青春姑娘都算不上,他一时也弄不明白此人的底细,生怕傅容月上当受骗,不免暗暗留心。 “管家。”傅容月唤他:“这位秦姑娘是我的好朋友,我将她安置在回阁院,你待会儿去看看缺了什么短了什么,都给秦姑娘补上。” 管家忙应道:“是。老奴记下来了。”  傅容月点点头,将秦思涵带到了回阁院。陵王府的院落不算太多,主院碧霄院,东院朝翎院,西院回阁院,书房流风阁是最主要的。各府各院的风格也不一样,主院简洁明了,秉承魏明玺一贯的做派 ;东院婉约僻静,西院清雅别致,都各有千秋。秦思涵出生书香世家,骨子里有种读书人的清高,安置在西院最合适不过。 她也确然很喜欢这里,福了福身:“多谢王妃。” 傅容月又吩咐了两个丫头过来,嘱咐两人要细心照顾秦思涵,便让秦思涵先去歇息了,晚些带她去见魏明玺。  转身时,傅容月又道:“当年明玺受伤的事情怪不到你的头上,秦大人委实冤枉。这名多年过去了,秦家被朝廷遗忘,你也不用时时将奴字挂在嘴边。你进了陵王府,便是陵王府的贵客,这满府上下不 会有人看低你。” “小女子谨遵王妃教诲!”秦思涵果真改了口。 傅容月见她时时小心谨慎,眼前的人同绿萝口中肆意的小女孩相去甚远,想来时光磨人,秦思涵也变了。她叹了口气,管不了那么多,人找到了,就是最大的幸运。  回到主院,绿萝等人都一直等在屋子里,正嘀嘀咕咕的商议这事。听说她将秦思涵带回了府中,还安置在西院,绿俏满脸不高兴:“王妃着急就把秦小姐带了来,还安置在西院,离咱们主院那么近的地 方,岂不是王爷一回府就能看见她?王妃这般舍得,枉费了咱们王爷的一片痴心,要是王爷知道了还不知道多伤心!” “也不知道王妃是怎么想的!”绿萝也满是不解。 梅珊因不知往事,十分奇怪:“秦小姐是谁?王妃的朋友吗?” “不是,秦小姐啊,是咱们王爷的青梅竹马……咳咳咳……”绿俏正要给梅珊解释,一抬头,就瞧见傅容月正靠着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吓得她立马将剩下的半截话收了回去,憋得连连咳嗽。 绿萝十分尴尬的舔着脸迎上来:“王妃不是安置秦小姐去了吗?怎么回来得那样快?累了吗?奴婢这就去准备热水!” 说罢,脚底抹油、动作神速的溜了! 绿俏和梅珊同时不齿:“无耻!” 傅容月在桌边坐下:“你们刚刚嘀嘀咕咕说个什么,来,都再给我说一遍呗!”  “王妃不是都听见了吗?”绿俏腰板一挺,索性豁出去了:“奴婢们也就是替王爷鸣个不平而已,王妃要打要骂,奴婢都不怕!王妃,旁人要来抢王爷,你怎么就任由她抢了去?王妃到底是对王爷太自信 ,还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傅容月懒得理她,知道她们这几个丫头是铁了心的对魏明玺,好笑的摇摇头:“好啦,少在这里说风凉话。我招秦小姐入京,自然是有我的安排,你们可都得给我醒着神,谁要是敢在我背后给秦小姐难 堪,休怪我不念旧情,统统拎来打板子!这话你们也传给陵王府上上下下,谁要是敢怠慢了秦思涵,我第一个不饶他!” “是!”婢女们见她说到后来,脸色肃穆,便都知道她不是开玩笑,纷纷应承下来。 傅容月说了重话,见绿俏仍然不服,知道她有心结,也没有再多做解释,摆摆手,让两人都下去了。  魏明玺同乔凰离等人商议军马政策推行的事情,一谈就是一个下午,等大家散去时,天都快黑了。将军们都一一离开,乔凰离也回了嫦曦院,魏明玺只觉得腰窝子酸胀,起身在园中走动时,便瞧见管 家忙里忙外的张罗着送几件家具到西院去。 “送去西院做什么?”魏明玺叫住管家,很是费解。 管家忙道:“回王爷,王妃带了位朋友回来,安排住在西院,老奴往西院添些家具,以免折了王妃的面子。” “朋友?”魏明玺吃了一惊,傅容月的朋友对陵王府都很熟悉,从前也不见傅容月嫌弃哪个院子简薄啊?这住的是谁啊,还专门要给她添置家具! 管家道:“是一位姑娘,说是姓秦。” “秦?”魏明玺低低的重复了一声,忽觉心头一跳,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他顿住脚步:“叫什么?” “老奴未曾打听。”管家弯腰道:“这位姑娘穿得很朴素,像是乡下来的,王妃对这位姑娘的态度很是客气,想来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吧,说不定,是王妃还未入京时在凤溪村的故人呢?” 魏明玺蹙起眉头,疑惑渐生,摆摆手让管家先去安排。  傅容月在凤溪村的故人只展大牛一个,是没可能还有别的姑娘的。来自乡下,姓秦,傅容月又这样重视,到底是什么人?他心中堆满好奇,满脑子搜索,最后却没有得到合适的结论,只得调转脚步去 往主院。他懒得费这个神琢磨,还不如直接找傅容月问一问。 傅容月已经得知书房议事散了,也算准了他会来,笑盈盈的等在主院。 待魏明玺问起西院的客人,她便笑道:“你那么聪明,怎会猜不到是谁?此人跟你关系匪浅,你不应该忘记她的。” “你是说……她是……”魏明玺的脑中顿时就跳出了一个人,豁然起身:“不可能,她阖家都搬到了信州,没有父皇的旨意,是万不能回到京城来的。” 傅容月见他心思通透,一下子就猜中了是秦思涵,心中立即酸楚起来。 魏明玺应该一直都挂念着她吧?若非时时记挂,怎么可能脱口而出?  傅容月缓缓点头:“明玺,是真的。秦小姐随着秦大人贬黜到了信州,没多久就发生了惨案,秦家没了,她一路逃亡,从信州逃到了涂州,这么多年来,一直生活在涂州的乡下。你身边暗影神通广大, 难道从未告诉过你她的情况吗?” 魏明玺的面色豁然惨白,跌回椅子上,双手不易觉察的颤.抖起来。  残废了双.腿后,他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封闭日子。或许是对秦思涵有怨气,也或许是不愿意让小伙伴看见自己的惨状,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不想听见关于秦家的事情,暗影便也没有打听,他连这样大的事情都错过了!他不敢想象,当时也只是个孩子的秦思涵乍然面对巨变,是怎样一步步走过来的…… 第622章 容月吃醋,思涵情思 不敢想! 魏明玺缓缓摇头,抱着自己的脑袋说不出的懊恼,许久才痛苦的说:“我不知道。自从秦家离开京城,我便没有再过问他们的事情。我不知道她过得不好……” “她现在在西院,要去见见吗?”傅容月的心阵阵抽痛,柔声问。 西院……很近啊!  可是,如果见了秦思涵,要他如何告诉她,这些年自己从未找过她?要他如何对秦思涵说,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惦念过?如果秦思涵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问他:“明玺,你是不是因为怪我?” 他要怎么才能为自己辩白? 不敢去! 魏明玺摇摇头,身子往后轻轻缩去:“不,还是不要见了。”  “明玺,她得知你做了陵王,很高兴。回来一直在向我打听你是否还跟从前一样,在她的心里,她很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也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既然如此,何不冰释前嫌?这些过去梗在你们心里,你们就会错过越来越多的时间和机会。难道你们要等到将来入了土,再到地下去相见吗?纵然如此,那时候相见同现在相见又有什么区别?”傅容月轻柔的搂着他的肩膀劝解:“就一墙之隔,你若愿意,就没 有什么难的。连断腿之痛你都忍下来了,还有什么能打倒你?” “你不懂……”魏明玺只是摇头。 傅容月微微一笑:“我是不懂。但我知道我爱你,我不愿意你带着遗憾生活。明玺,你这般在乎她,难道是不能忘情吗?” 她不动声色,以退为进,竟用上了激将法。 魏明玺一愣,随即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容月,我只爱你。” “那就去见见吧。”傅容月亲.吻他的唇,在他唇边喃喃:“我的明玺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  “你陪我去。”魏明玺定定的瞧着她,忽然明白中了她的计,半晌才说:“你啊,总是有办法能让我不能退却半步。”顿了顿,又解释:“其实我不愿见她,有我自己的想法,她又何尝愿意见我呢?但你说 得很对,梗在心里,若不尽早拔除,迟早有一天会要了人的命。” 十指紧扣,他站起身来,眼中露出惆怅的神色。 傅容月没有反驳他,她却是知道,秦思涵是愿意见魏明玺的,如果看到魏明玺已经能站起来,对她来说,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就被移走,两个人才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若他们重新开始…… 傅容月垂下眼睛,愕然的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那里,已然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一个个的指甲印。 她苦笑了一下,舍得舍得,先舍才会得,总不能让魏明玺一生寂寥吧?  两人重新回到西院,秦思涵已经收拾妥当,婢女给她准备了新的衣衫,她选了不太华丽的一身浅绿色,盈盈细腰不堪一握,衬上枯黄的面容,更见让人怜惜。得知晚上要见魏明玺,她沉吟再三,还是找婢女昭茹要了些胭脂水粉,掩饰掉憔悴的起色,让自己的仪容更得体一些。她不确定魏明玺是否还在憎恶自己,倘若他还在恨意满满,看到她焕然一新的姿态,或许会愿意杀了她——死在他手上,这一 生到头来却是解脱! 秦思涵忐忑不安的在西院枯坐许久,才终于听到院子门口传来脚步声,同时昭茹的声音清澈的传来:“小姐,王爷和王妃来看你了!” 秦思涵豁然站起身来,紧走两步迎上去,到了门前,便止了步。 心底惶恐,喉头却莫名的涌上一股酸胀,连视线都一下子模糊了起来。 她忙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专注的等待着那个人,也许今日之后,此生再难见面,她不能错过了一丝一毫! 珠翠的帘子微微掀开,傅容月带笑的脸庞先一步踏进了屋子里,瞧见秦思涵直直的在屋子里站着,她一愣后就笑了:“王爷,来都来了,怎还却步了呢?” 随着她话音落下,帘子挑起,魏明玺的身影便跟着傅容月踏进了屋子里。 阔别十年,这是秦思涵和魏明玺的第一次见面,只一眼,就仿佛过了万水千山。  他没想到秦思涵落魄至此,她未曾料到他已经能重新站了起来,丰姿如玉。四目相望,刹那间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云烟,谁都说不出话来。秦思涵唇.瓣不断的颤.抖、哆嗦,最终也没能成功的说上一句话 ;魏明玺则像一尊石像一样的站在门口,动也不能动一步,只目光缓缓扫过秦思涵枯黄的头发、暗黄的脸庞,流露出难以言喻的痛处。 傅容月瞧见他放在身侧的拳头收紧到指节泛白,牙关紧咬,心中已是痛苦至极,不由也跟着感到窒息。 深吸一口气,她率先打破沉默:“今夜还很长,你们打算一直站着吗?” “奴……奴参见王爷!”秦思涵率先惊醒过来,手忙脚乱的福了福身,提起裙摆下跪要行礼。 只是慌张之间,手中握着的丝绢不听使唤,从她毫无力气的手掌中飘落在地。一时间,她跪也不是,捡也不是,十分尴尬。 “免礼。”  魏明玺愣了愣,弯腰捡起她的丝绢,却并未还给她,而是握着丝绢上前一步,轻轻的将丝绢别在她腰间的盘扣上。他自然而然的整理了一下秦思涵方才慌乱时弄皱的衣摆,搀扶着半跪的秦思涵站直了 身子,手突然握着她的手一扯,将秦思涵拉入了怀中。 傅容月看着这一幕,强迫自己将涌上的眼泪吞回去,转开头,轻轻擦拭眼角。 自作孽,不可活! 她强迫自己看着,可不知为何,方才刻意堆起的笑意,此刻却无论怎样都无动于衷,只剩下一片木然。她垂下眼,终于肯直视自己心里的愿望,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明玺——”哇的一声痛哭,却是秦思涵终于被魏明玺的这一个拥抱击溃了所有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的她紧紧抱着魏明玺的肩背嚎啕大哭:“明玺,你的腿都好了?你能站起来了?明玺,这么多年了, 我好想你,好想念你!” “思涵,对不起!”一旦情绪有了头,便都跟着涌上心头,魏明玺亦十分哽咽:“都怪我,当初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不,怪我,都怪我……”秦思涵连连摇头:“要不是我闯入马群里,你也不会为了救我受了伤。是我连累了你,明玺,我.日日夜夜都在期盼老天长眼,能够让你好起来。明玺,你又能站起来了,就 算让我现在死了,我也没有什么遗憾的!” “你留在京城,哪里也别去了。只要我在一天,京城永远有你的家。”魏明玺郑重承诺。 秦思涵点着头,眼泪跟着啪啪坠.落:“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我们说好的,一辈子都要保护好对方。明玺,我……”  数不尽的相思,说不完的情谊,她握着他的手,恨不能将十年来的所有都倾诉给他听。两人手挽着手坐下,似乎眼中只有彼此。屋子里的烛火换了两盏,秦思涵的眼睛都哭肿了,仍然在不断的哽咽。 魏明玺从头到尾都没有放开她的手,或是哭,或是笑,两人说不完的知心话。 傅容月在一边一句话都没说,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茶,只当自己并不存在。  这是属于魏明玺和秦思涵的时光,是她从来都进不去的另一个世界,是魏明玺的从前。嫉妒吗?当然,她同魏明玺的回忆太少了,天知道她多想陪着魏明玺从出生走到死亡!但更多的是羡慕,她羡慕 秦思涵的失而复得,羡慕她能陪着明玺走过余生。她不断的在心里一遍遍的重复自己寻找秦思涵的初衷,告诉自己,这样的局面早该想到,但还是不能阻止所有的伤心和难过涌上来。 傅容月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被茶,倘若这是酒,怕是早就醉了!  “对了,明玺,来时听王妃说,如今你已经是摄政王了,陛下打算传位给你了吗?”不知过了多久,秦思涵的抽泣声完全消失,渐渐的说话更顺畅了,忽然抬起圆溜溜的眼睛,极度不解的问道:“那你的 那些兄弟呢?他们不会愿意放过你的。”  “你不在京中许久,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我大哥魏明春早前勾结七王谋逆,被流放黔州,在黔州病死了;我六哥魏明钰牵扯到很多大案中,联合沈家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如今正在天牢里关着,已 判了流放之刑,不日就要走了;三哥封了齐王,不过,如今他的事情牵扯颇多,怕是这个齐王他是做不久了。另外,十一弟封了陈王,十六弟封了韩王,其他没什么了。”魏明玺给她一一解释。 秦思涵睁着一双眼睛,缓了半天,才慢慢接受了这些消息。 忽然,她眸中一下子绽开了无比喜悦的光:“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已经安稳非常,陛下有意传位,你再也不用怕谁了,对吗?”  “是这个意思。”魏明玺挑眉,但很快的,少年的默契让他听明白了秦思涵话里的意思:“怎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第623章 思涵冤屈,惊天巨案 秦思涵连连点头,握着魏明玺的手紧了紧:“明玺,你终于熬到了今天,要是惠妃娘娘在世,一定很是欣慰。苍天有眼,也终于让我等到了今天!明玺,思涵有一事隐瞒了十二年,既然如今殿下已经十分安 稳,那思涵总算可以安心了。我们秦家一家子的冤屈,也终于可以大白天下了!” “什么意思,你慢慢说!”魏明玺的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 傅容月本是伤怀的在一边喝着闷茶,耳朵却一直竖着听着两人的谈话,闻言跟着坐直了身子,对秦思涵突然的变化十分吃惊。  秦思涵松开魏明玺的手,竟端端正正的跪在了魏明玺跟前,不容魏明玺拒绝,她重重的磕了个头,直起脖子说道:“殿下,臣女秦思涵,有冤情必须呈报给殿下知晓。日月可鉴,臣女接下来要说的话, 绝无半句虚言,请殿下一定要相信臣女!”  她同魏明玺自幼熟悉,从来对魏明玺都是直呼其名,方才相认时,激动之下亦是喊的魏明玺的名字,并未喊一声殿下。此刻这般恭敬,将尊卑上下做得井井有条,足以相见她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何等 的重视! 魏明玺一愣,忙拉她:“你起来说!”  “不,请殿下容臣女详细禀明!”秦思涵在这事儿上却前所未有的倔强,跪在地上丝毫不动,只是语气更见清晰:“此事不但事关我们秦家,也事关殿下,事关惠妃娘娘,请殿下务必听完!十二年前,鞍山围猎,想来殿下至今仍然印象深刻,那更是臣女这十几年来夜夜哭醒的噩梦,只要臣女一闭上眼睛,就总是想起那日鞍山上无数的乱马,还有殿下浑身是血,鲜血淋漓的样子,还有我们秦家那一.夜弥漫 的火光……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句话!” “一句臣女无意中听到的,齐贵人吩咐侍卫的话!”  “那一年皇家秋狝,臣女随着父亲一道去了鞍山,因同殿下要好,十二个时辰里有八个时辰是在一起的。不知道殿下是否还记得,咱们刚到鞍山的第二日,臣女跟殿下赌气,独自跑开的事情?当时为了 一个玩具,臣女同殿下怄气,一怒之下悄悄躲到了鞍山行宫的后崖,想在那里藏着等殿下找不到。可臣女方藏好没多久,没等来殿下,反而等来了齐贵人。”  “当时齐贵人不知道臣女在树上躲着,臣女本想出声叫她,却见两个侍卫打扮的人走了过来,一开口,就说事情安排好了。臣女当时见来了人,不敢说话,便躲在树上,就听见齐贵人问那两个侍卫:‘明天动手要干净利落,别让人看出痕迹来。’那两个侍卫回答:‘娘娘放心,马镫做了手脚,明天上了围场,只要他用力一踩马镫,马镫就会滑脱卡住他的脚。马镫里的暗刺就会扎进马肚子里,那暗刺上淬了毒 ,马儿必定癫狂。一个十三岁的小娃娃,绝对经不起摔打。娘娘就等着好消息吧。’” “后来呢?”傅容月哪里知道招来秦思涵,竟牵扯出这么一桩旧事来,听了秦思涵的话,已然惊得将杯子都捏碎了。 魏明玺残废了双.腿,竟是当初的齐贵人,如今的德妃密谋的吗?  秦思涵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齐贵人又道:‘此事要隐秘,不能让外人知晓,等除去了他,三皇子将来得势,有你们的好。’那两个侍卫一直道谢后就下去了。齐贵人独自在树下站了会儿,也就走了 。等她走后,我便下了树。我当时年幼,听了这些不免慌了神,急忙跑回去想告诉殿下,但殿下同臣女还在怄气,不肯见臣女,臣女没办法,便去找父亲说了。” “那秦大人是怎么说的?”傅容月又问。  秦思涵道:“我爹听了,告诉我不可再对旁人说起,连夜就去检查了所有的马镫,但什么问题都没看出来。我爹回来后也没有办法,没有证据,不能胡乱指正,只得在第二天上了围场后,牢牢的将三位 殿下约束在身侧。殿下应该还记得那一日,无论如何我爹都不让四殿下、五殿下和殿下上马吗?” “我记得。”魏明玺缓缓点头:“当时先生顾左右而言他,我们最后都没听他的。” 难怪…… 残废之后,他走出颓废后曾经将过去来不及想的事情仔细的想过,就是想不出一向谨慎的秦大学士为何那一日如此反常,原来原因竟在此! 只可惜,当初他们谁都没听,尤其是自己!  “当时殿下上了马,却不能驾驭,我爹牢牢抓住了三位殿下的马缰,不准你们骑行。本来殿下不会出事,是臣女……可是殿下知道吗?当时臣女并不是有心闯入马群里的,当时臣女的衣摆不知怎的被马儿踩了,挂在了马蹄上,马儿奔跑后,臣女被拖入了马群里。但臣女一直记得,那天臣女原本是想穿骑马装,同殿下赛马的。临出门前,才被女婢劝说着欢了女装,而那个女婢,原来是齐贵人的人。当初臣女将一切告诉了父亲,没想到女婢转眼就告了齐贵人,齐贵人便想着要在围场上将臣女一块儿除去,衣摆,是婢女悄悄给挂的!”秦思涵眼中恨意陡然迸发,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殿下受伤后,一直在旁 边煽风点火的人也是齐贵人,父亲自知无颜,才引咎自贬离京!” 通了,都通了…… 魏明玺的背重重的靠在椅子上,一时间,只觉得长久以来压.在自己心头的疑惑全部揭开了。 当初为何自己的马儿会失控,为何秦思涵突然被拉扯到了马群里,为何时候先生执意要自贬离京,都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原来是她,真的是她! 魏明玺的呼吸粗重,眸中渐渐通红,一时间,竟有种恨意难填的感觉。  秦思涵恨恨的道:“可是,父亲自贬离京,为了保护我远走他乡,也不能躲开齐贵人的毒手。是啊,活人哪有死人的嘴.巴牢靠?一路上,父亲一直全力防备,就是怕遭了毒手,可齐贵人聪明着呢,等我们全家到了信州,进了信州府,以为安全了,恶人才上门来。那一天晚上,那些贼人在我们家打砸抢烧,我爹、我娘、我弟弟……都死了,全部都死在我眼前,他们戏弄我,让我逃跑,又把我抓回来,像玩 弄一只老鼠一样看我四处逃窜,他们哈哈大笑……” 她说到这里,多年来的噩梦齐齐涌了上来,疼痛、屈辱、绝望……她仿佛回到了那一夜,呼吸也变得越发急.促,让她喘不上气来,几乎昏倒。 傅容月急忙扶着她,取出嗅盐在她鼻端静置片刻,才让她稍稍顺了口气。 只是她描述的画面,却让人不寒而栗! 魏明玺痛苦的闭了闭眼睛,这些话像一把钝刀在缓缓的切割他的心,他不堪忍受的握紧椅子,低声道:“思涵,别说了……”  “不,殿下,请你务必听完!”秦思涵眼底有倔强,更多的是世家女的气节和不屈,她挺直了腰背:“他们踩踏我的尊严,在我身上得到欢愉时,不忘撕开血淋淋的伤口。他们说他们是你派来的,是我害 你失去了双.腿,是你派他们来报复我的。殿下,他们想让我恨你。可我一直相信殿下不是那样的人,终于,他们说了实话,他们说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有人想让我们全家下地狱。除了她还有谁?”  睁开泪眼迷茫的双眼,秦思涵的质问声声入耳:“他们还当着我的面,写了辞呈递交给朝廷,所以,大家都以为我爹辞官了。他们还一把火烧了我们家,我爹,我娘,弟弟们都尸骨无存……而我,哈哈,他们还想留着我玩耍,就将我带回了山寨。再后来,我逃出来了。殿下,臣女饱受屈辱,一直残喘苟延至今,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有人替我们秦家伸冤!殿下,请你为我们秦家做主!为臣女讨还一个公道 !” “你起来!”魏明玺的脸色凝如寒霜:“思涵,你放心,你受过的苦,我必百十倍的为你讨回来!” 这是他童年的玩伴啊! 这是他年少时最快乐的时光啊!  可是这些恶人,都给了他们怎样的屈辱呢?他残废了双.腿,一直活在旁人异样的目光中,更是丢了兄长们和母妃,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十分不幸,可他不知道,原来秦思涵被剥夺的更多,她没了世家 女的身份地位,被迫远遁京城求得生存,可这些人还是不放过她。他无法想象,当年的秦思涵只有十一岁啊!十一岁的她,是怎样在惨烈的地狱中滚过来的…… 这些恶人,就是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泄愤! 他站起身来,目光狠辣:“思涵,你且在陵王府中住着,明日,我便让齐王和德妃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殿下要我怎么做?”秦思涵的眼睛里烧着仇恨的怒火,她知道,要想翻开旧案,她的伤就会再一次被撕开。但那又怎样呢?她什么都没有,早就不在乎了! 第624章 补偿思涵,容月伤心 只要能为魏明玺出一份力,只要能够为秦家洗雪冤屈,秦思涵连命都能豁出去! 魏明玺握着她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你就在府中待着,什么也不用做,自有我来为你张罗。思涵,你不用担心,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多谢殿下!”秦思涵福了福身,眼中越发坚定:“我想为我的父母和弟弟们报仇,不愿意让殿下为了保护我费尽周折。我知道殿下是担心什么,不外乎是我女儿家的名声罢了。但我早就没有名声了,还畏惧那些做什么?我也愿意相信,真正爱我的人,是绝不会在乎这些的。殿下,与其浪费时间在寻找另外的报案人上,还不如就由我前去击鼓鸣冤。我是秦家的女儿,生生世世都是,爹在世时便教导我保 有尊严和气节,怎能因为害怕几句流言蜚语,就畏首畏尾?” “思涵!”秦思涵的倔强,让魏明玺心头温暖的同时又是一阵钝痛。  在魏明玺的心里,秦思涵还是太天真了。她不了解,如今京中早已不是当年的那般格局,人言可畏,舌利如刀,是能要人命的。秦思涵已经太苦,他委实不愿意再让她多一份折磨。有他来保护,难道 不是很好吗? 秦思涵格外坚持:“殿下,这是我的心愿,请殿下成全!” 魏明玺定定的瞧着她,许久,终于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好吧,明日,我派人保护你前去京兆尹府击鼓鸣冤,状告齐王和德妃。”  “不必殿下相送。”秦思涵仰着头:“我虽不懂夺嫡之争,却也知道殿下和齐王立场不同。若是由殿下出面护送我,难免让人揣测纷纷,以为是殿下蓄意构陷齐王和德妃,到头来冤屈没能伸,还会连累殿 下的盛名。明日,我会自己去,请殿下静观其变即可。” “殿下,交给我吧。”傅容月叹了口气,起身轻轻福了福身:“既然殿下不方便出面,秦小姐又孱弱,不如就交给我来办吧?我在隐月楼里为秦小姐挑一个随身婢女,绝对能保证秦小姐的人身安全。“ “好,多谢你!”魏明玺同意了。 这一句多谢难免让傅容月心底微颤,他竟然为了秦思涵谢谢自己?  不过,傅容月没多说什么,知道眼前这两人还有很多话想说,借口要去寻人,先一步离开了西院。走出了院落门,回头看了一眼,昏黄的烛光中,那两人的身影挨得好紧,她心口酸涩难言,一咬牙一 狠心,快步离开了。到了展长贤的府邸,展长贤惊讶于她脸色的难看,不过终究是一起长大的情谊,知道她心中所想,又不能为她分担痛苦,只默默的请了梅琳过来陪在她身侧。 傅容月安安静静的坐在梅琳身侧,目光恍惚的看着跳跃的烛火,脑袋里一片空白。 展长贤已经将傅容月的事情同梅琳说了,梅琳满目不忍,轻轻劝解:“王妃,若是实在放心不下,不如回去看看吧?” “看了又闹心,不看,也闹心。”傅容月仰头苦笑:“梅琳,你说,我到底是在做什么?” “王妃是世间的奇女子,自然有奇女子的胸怀。”梅琳愕然一愣,随即又摇头:“不过,有时候,我却希望王妃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为何?”梅琳突然的话语让傅容月微微吃惊。  梅琳正儿八经的望着她:“王妃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就可以和心爱的男子比翼双飞。王妃,你总是背负着那么多的东西,不累吗?不管是为了王爷的前途也好,是为了替苏夫人报仇也好,王妃都 做得太多了。” “不累吗?”傅容月神思恍惚:“我当然累,但我没有退路。” 梅琳道:“王妃还是有选择的,只要你现在回去,坚决反对秦小姐入府,王爷仍然是你一个人的。” “罢了。”傅容月听她弯弯绕绕的半天,原来是想劝自己不要放手,心中不免更见抽疼:“你不懂。梅琳,你不懂。”  “其实我懂。”梅琳含笑看着她的眼睛:“我跟王妃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倘若有一天,我比大牛哥先一步离开人世,我也不希望他为了我独自走完剩下的人生,我也希望有个人能够陪在他身边,哪怕那个人再也不是我,哪怕他会爱上那个人……只要一想到他会孤独,我便觉得我做了一件很残忍的事情。但我跟王妃不一样,当然,大牛哥跟王爷也不一样,我们都只是普通人,不像王妃和王爷那样背负着天 下苍生,所以我们的感情可以纯粹很多。我就想着,假如不管怎样我都要先走,那我接受命运的安排,但在我离开的时候,我希望所有的东西都是美好的,包括我的爱情。” “所以,你想让他在你还活着的时候,只属于你一个人?”傅容月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 梅琳点点头:“虽然很自私,但这才是爱情原本的模样,不是吗?” “梅琳,你比我活得简单。”傅容月深深的叹了口气,由衷的感叹,“你说得很对,我啊,就是把有些东西想复杂了。”  是啊,不管她是留在人间还是魂归地府,在她走后,魏明玺迫于朝廷压力,都不可能为了她孤独一生。她如今操的每一份心,都是将来必然要发生的事情。既然无法阻止,何不在活着的时候让自己快 乐? 如今秦思涵也找回来了,将来不愁没有人去爱魏明玺,那么,在她活着的时候,就让她自私一点,独自霸占着魏明玺的爱。短短的几个月而已,这不为过吧? 傅容月的眼睛透亮,一下子站了起来:“梅琳,我要回去了!” “恭送王妃!”梅琳见她终于想明白,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意:“王妃快些回去吧,王爷一定有很多话想同王妃说!” 傅容月已经迫不及待的拉开了房门。 门外,展长贤神思恍惚,正看着她们的屋子发呆。 傅容月一愣,知道方才的话展长贤一定也听到了,此刻,他心中恐怕也是思虑万千。她不由上前两步,拍了拍展长贤的肩膀:“大牛哥,怜取眼前人,珍惜啊!” 展长贤浑身微微一颤,她便松手快步走了。 回到陵王府中,早已经万籁俱静,本以为魏明玺还在西院,不想一推开主院的门,却见一个身影嗖的窜了过来,紧紧的将她框在了自己的怀中。 魏明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颤音:“容月,你去哪里了?只不过找个丫头,你仿佛不想回来了一样……我还以为,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傅容月搂着他的肩膀,男人宽厚的背脊让她的心蓦然安定下来,一整天的浮躁全然消失无踪。这一刻,她终于承认,她从来都舍不得放手。她不由勾起嘴角:“还以为我永远不会回来了 吗?不会的,明玺,我永不会离开你。” 除非,无力回天……  魏明玺抱着她的怀抱更紧了几分:“容月,方才我一个人待在漆黑的屋子里,我就在想,如果你以后都不会回来了,我要怎样才能走下去。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我好像回到了从前,那时候我刚刚断了双.腿,坐在轮椅上,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什么宏图伟业,什么报复雄心,我统统都想不起来。我坐在这里,脑中只有你的脸,你的笑!我看着屋子里的东西,觉得哪一样都啃噬着我的 心,我连站起来出去看看的力气都没有。” “别说了,明玺。”傅容月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炽热的心跳声,他的话让她好难过:“不要去想以前的日子,你啊,是不是因为见到了秦思涵,勾起了以前的很多心事?” “思涵的确让我觉得震撼。”魏明玺坦言:“我从来没想到,等我跟她再见面的时候,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容月,我对不住她,我要补偿她!” “所以呢?”傅容月的身躯微微颤.抖。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失而复得,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惊喜吗?  方才在西院,他那样紧紧的拥抱着秦思涵,那样主动和内疚,是傅容月从未见过的激.情——印象中,魏明玺一直都是很冷淡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他对谁都横眉冷对,对谁都不动声色,只有秦思涵让 他的情绪波动得厉害。 他……难道是要告诉自己,他想娶了秦小姐吗? 也是,魏明玺是那样一个敢于担当的人,既然对秦思涵愧疚万分,当会尽一切努力补偿。秦小姐对他的感情,她一个局外人看得清楚,魏明玺恐怕也是什么都明白。 闭了闭眼睛,傅容月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十分厉害:“明玺,你想怎么办?”  “我想同你商量,让思涵住在咱们陵王府中。等齐王和德妃这件事过去后,我会为她寻一个合适的住所。她若不想留在京城,那就让她住在箕陵城去。那里是西北军的地盘,没有谁会欺负了她。你觉得如何?”魏明玺悄悄打量着傅容月的神色,有些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第625章 冰释前嫌,安稳 傅容月的睫毛颤.抖,掀开眼皮:“然后呢?”  “还有……秦家既然是被冤枉的,又在这件事中无辜受累,我理应恢复秦大学士的声名和官位,让思涵享有她原本应得的礼遇。秦大学士已经死了,对秦家的补偿也要不遗余力,以免思涵将来无所依托 。我打算奏请父皇册封她为三品贞淑,提高她的身份地位,不至于被人嘲笑践踏。秦家人已经尸骨无存,在京中为秦大学士立衣冠冢,以告慰亡魂……”魏明玺一一的将自己的打算说给傅容月听。 傅容月听他事无巨细,一一为秦思涵谋虑周全,心中更见酸楚,鼻头酸胀,哽咽道:“好。” “怎么了?”魏明玺立即就听出了她话中的不对劲,急忙停下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傅容月摇了摇头,眼泪却不听话的滚了下来,她急忙把头埋在魏明玺的怀中,不让他看见自己落泪:“没什么。” 魏明玺仿佛松了口气:“你觉得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傅容月再次摇头:“你做得很好,很周到,没什么需要补充的。到时候真相大白,交给礼部安置,咱们没想到的地方,相信礼部会想的更细致入微。” 魏明玺便道:“那就这样定了。”  傅容月仍旧抱着他不肯撒手,他本想转身,只一动,傅容月的力气就加大了几分。魏明玺一愣,随即抬起自己的手,紧紧扣着傅容月的腰。他稍稍用力一转,自己落座在软榻上,便将傅容月整个都抱 在了怀中。指尖用力,将傅容月的脸从自己胸膛上抬了起来,傅容月满脸的泪痕就遮不住了,魏明玺悚然一惊:“容月,怎么了?” “没什么。”傅容月的泪越发不能停。 “说实话!”魏明玺脸色沉了下来:“你一定是有事瞒着我!” “明玺,不要问了。”傅容月重新把头埋在他的怀中,低声说道:“就现在,你不要去陪秦小姐,就在这里陪着我。哪里也不要去,就在这里陪着我!”  魏明玺定定的看着她片刻,心底忽而一软,将她搂着。他已经知道了他的小傻瓜原来在担心什么,她的眼泪就像皮鞭,一下一下抽打着他的灵魂,疼,怜惜,更多的是后悔。他亲.吻她的额头、鼻梁、 脸颊和嘴唇,细细吻遍她的脸庞,恨不能将所有的温柔都捧给她,只要她能展颜一笑:“傻瓜,我不去,我在这里陪你。” “我知道秦小姐很好,她为你吃了很多苦,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傅容月抽了抽鼻子,鼻音十分浓重:“你想娶她,是不是?” “我没有……”魏明玺惊得身子都抖了一抖,她怎么会有这样荒诞的想法? 傅容月嘟起嘴吧:“你别撒谎。你就是想娶她,也在情理之中,我不会说你什么不对。明玺,我只是希望你娶了她之后,别总是时时陪着她。你们的路还很长,我却比她更需要你。”  “不许胡说了!”魏明玺一把捂住她的嘴.巴,眼睛怒视着她,俊朗的面容闪过浓重的阴霾:“什么叫我和她的路还很长?我跟你的路更长,我也不会娶她,更不会时时陪着她!容月,我对你什么心,你还 不知道吗?我看你是她那儿的茶喝太多,烧脑了吧?不许再胡说了,我魏明玺对天发誓,绝不会再娶别人。我们不是说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谁也不许变吗?” 我跟你的路更长…… 我不会娶她,更不会时时陪着她…… 绝不会娶别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方才是这样说的吗? “明玺!”傅容月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魏明玺,不敢相信的揉着自己的耳朵,是听错了吧?他不是说,要想尽办法补偿秦思涵吗? 魏明玺气恼的拧着她的脸颊:“你再胡说八道一个字,看我不打你!” “那你方才不是说……”傅容月眨眨眼,震惊之下,连眼泪都忘记掉下来了。  魏明玺好笑的看着她:“我是说要补偿思涵,可谁说补偿她的方式只有娶她?傅容月,敢情我刚刚说了那么大一堆话,你一句也没听进去是不是?我说了,思涵只是暂住在咱们府邸,将来是要搬出去的 。至于搬到哪里,就看思涵喜欢什么地方。陵王府里有你一个女主人就够了,我也不是什么喜好待客之人,人多了,这府邸里就拥挤了。” “可是,可是……”傅容月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两人明明有情,久别重逢,难道就无动于衷吗?  魏明玺拧着她的脸颊稍稍用了点力,痛得傅容月连连挣扎,他松开手,傅容月白白的脸蛋上红彤彤的,又不免心疼的揉着:“没什么可是的。我跟思涵是一起长大的玩伴,我能为她做的,自然要为她争 取。我不想娶她,她也未必愿意嫁给我,你少在这里乱点鸳鸯谱。你这个谱儿,还真是一点都不靠谱儿!你难道不知道,思涵是父皇当初许给四哥的未婚妻吗?” “我不知道!”傅容月眼睛都瞪圆了。  当初绿萝说起旧事,只略略提了一句,当年惠妃原本有意想将秦思涵求给魏明玺做正妃,但寿帝并未答应,寿帝中意她做四殿下的王妃。至于后事如何,绿萝没说寿帝曾经赐婚啊,她那里会知道得那 么清楚!  魏明玺哼了一声:“绿萝这小妮子,最近实在是欠调.教了。父皇当初虽然没有明旨昭示说明婚事,但私下是对秦大学士说了,秦大学士想必也对她说过,她哪回看到我四哥不是一副娇羞模样?这么多年 来,她未曾打听我的消息,我没开口,她却已经知道四哥五哥不知人世,想来多番打听过。在思涵心里,她早就四哥的未婚妻了,哪里会愿意嫁给我?” “她若不愿意嫁给你,怎会跟着我回府,又答应我……”傅容月默然住了嘴。 秦思涵一个柔弱的孤女多年逃亡,能在德妃和齐王的手段下生存下来,这份心智不可小觑。恐怕从一开始,自己就小看了她。  想想两人第一次见面,秦思涵惶恐至极,表明自己不能去见魏明玺,应该就是一个以退为进的试探,试探自己同魏明玺的关系如何,是否值得信任。而她上了当,这才有了秦思涵的放心,秦思涵之所 以跟着自己来到王府,恐怕从头到尾都是为了秦家的惊天巨案而来,故而到了陵王府,她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魏明玺,见了魏明玺,又迫不及待的将秦家的冤情禀明。 对于自己所恳求的事情,秦思涵从未说过想要嫁给魏明玺,她只是答应会陪着魏明玺走完余生!  而这种陪伴,或许真如魏明玺所说,不是男欢女爱的陪伴,却是以一种长嫂的姿态陪伴——如果魏明玺分析没错,秦思涵爱慕的人是四殿下,那么,作为四殿下最亲近的兄弟,作为自己从小长到大的 伙伴,秦思涵不愿意看到魏明玺孤独一生也是情有可原!她对魏明玺的怜惜,正是源自于魏明玺和四殿下的关系,源自于两人从小到大的了解! 只有她傅容月一个人,傻乎乎的被蒙蔽其中! 陪着一个人走完一生,办法原本就很多! 傅容月惘然了。 难道从头到尾,都是她在瞎操心吗? 不对,似乎哪里不对!  魏明玺见她苦心琢磨,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低头亲.吻她的鼻尖:“傻瓜,我方才还说了,我要向父皇请旨,册封思涵做三品贞淑。贞淑之上,就是郡主,怎么说也跟我们皇室沾亲带故了,怎能随意嫁 娶?” “我哪里知道那么多!”傅容月嘟囔。 这两人的心思弯弯拐拐的,尤其是秦思涵,她寻人心切,根本是全无戒备啊! 傅容月不由暗暗懊恼,思路渐渐清晰,很多被情绪忽略的的细节也都涌上了心头。她挑起眉眼:“你方才说我在她那儿喝茶太多烧了脑,你怎知道我在秦小姐那里喝了很多茶?” 魏明玺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傅容月心底顿觉温暖。  当时魏明玺同秦思涵相认,情绪激动似乎十分忘我,两人手拉手说了很多,她一句都插不上,原本以为秦思涵在,他便忘了自己,没想到他的眼睛还留了几分在自己身上。大概是当时忙碌,大事接踵 而来,他没能分神照顾自己罢了!  脸颊像火烧一样,好像所有的委屈和无理取闹都变成了笑话,连她自己都觉得羞恼。抬头瞧见魏明玺得意的样子,更见羞得无地自容,只能强自撑着腰板装老虎:“我是喝了很多茶,那你不也牵了她的 手吗?” 魏明玺拿过她的手绢,认认真真的擦了擦手掌。 “你还抱了她的腰!” 魏明玺急忙也抱住她的。 “你还为她掉眼泪了!” 魏明玺跟着擦了擦眼角。 “你还……” 听不下去了!  魏明玺眉头微微蹙起,知道她是为什么发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越说越没完没了越不着边际,不等她说完,倾身而上将她柔软的唇严严实实的堵住。傅容月剩下的话全部都吞了下去,心,也跟 着完全投降。  魏明玺将她的身子扳正了一些,四目相对,她不禁低喃:“明玺,我舍不得离开你……” 第626章 惊天巨变,二三打击 陵王府中的醋坛子打翻了,难免一院子的醋意,好在魏明玺收拾及时,才及时阻止了这一院子的酸气。等傅容月缓过劲来,雨过天晴之后的两个人更见恩爱。傅容月很是羞恼,时过境迁,再看当时的心境 ,连自己都觉得费解。 怎么就突然想要找个人代替自己陪着他,在最后的时光给自己添堵呢? 她不禁闷头笑起来,不怪魏明玺总说她傻,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傻透了! 魏明玺拎着她的脸,做出一副凶狠状:“你说,你要我怎么罚你?无端端的想送我出去,哪那么容易!我是要赖你一辈子的!” “你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傅容月搂着他的脖子,软软的笑着:“明玺,你说,等事情都安稳了,秦思涵会愿意留在京城里吗?这姑娘很好,命运又如此多舛,实在是让人心疼。”  “等事情都了结了,再看她是个什么意思吧。从小到大思涵都有自己的心思,我有时候能猜到,有时候也全然不懂女儿家的想法。”魏明玺玩弄她的头发,叹了口气:“我未曾想到她会落得如此下场,对 她很是愧疚。容月,思涵一直在自责,说当年害我落难,我又何尝就好过了?说起来,当初要是我们都听秦大人的话,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只是没有如果,想起往事总觉得唏嘘。” “都过去了。”傅容月抱着他,宽慰的安抚着他的肩膀。  魏明玺笑道:“对了,思涵对你很是赞赏,方才我们临别,她还一直叮嘱我,说你一个王妃能为我做到这般着实不容易,要我好好对你。”他眸中染上一丝不易觉察的痛色,只是被掩饰得很好,只继续说道:“她说,将心比心,你委实是一个好女子,放在时间亦是不可多得。她问了一些咱们的事情,我便说了,她对西北很是向往。我猜,她或许对去箕陵城很感兴趣,毕竟西北军也曾经是四哥的军队,她 在其中能找到归属感。” “她一个人去吗?”傅容月蹙眉。 魏明玺道:“你若不反对,就让昭茹她们跟着去吧。她们自幼习武,跟在她身边也妥当。” “你安排吧。”傅容月笑了起来。 这事儿就定了下来。 傅容月和魏明玺的处置十分迅捷,隐月楼将秦思涵接走,暂时安置在隐月楼的院落中,第二日一早,由楼里的身手高绝的女子亲自护送秦思涵到京兆尹府击鼓鸣冤。 清晨,京兆尹府的鼓点便惊醒了整座京城,而此时,齐王府里的人还一无所知。 京兆尹府朱祁镇听了秦思涵的供词,已是惊得面无人色。  这是一件旧案,亦是一件惊天大案,他小小一个京兆尹哪里承担得起,说不得,立即将击鼓鸣冤的秦思涵移送了御史台。御史台的府衙更见高深,御史们能具表弹劾的人更是位高权重,送到了御史台,朱祁镇才算松了口气。不过,他知道事关重大,对御史台里的诸人也并不完全放心,又将供词誊抄了几份,分别呈送刑部,请求刑部立案调查秦家灭门的惨案;又递交一份到陵王府,请摄政王做主,主 持大局。 魏明玺刚刚拿到这份供词,京城的天就变了。 齐王在御史台的眼线如今只剩寥寥几人,但不妨碍消息的流出,待他得知了整个事情,立即飞马入宫,同德妃商量。 德妃这几日刚有些好转,听了齐王的说法,几乎背过气去:“那个……那个死丫头竟还活着?” “母妃,这可怎么办?”齐王急得团团转,这一次,他是彻底的慌了神。 他没有完全忘记几个兄弟的事情,魏明春是因为谋逆成了尸骨一具,魏明钰则是被几个大案牵扯,才被顺藤摸瓜除去了。他难道也要步了几个兄弟的后尘吗?  德妃喘着粗气,眼中闪过浓重的杀意,又是懊恼,又是痛恨:“还能怎么办,人在哪里,杀了就是。死无对证,到时候闹到御前,刑部和御史台有他们的说法,你自然也有你的说法,陈年旧事了,指不 定陛下会信谁!” “可是,可是……”齐王只觉得不妥当:“如今秦思涵是看押在御史台,被重重保护的,要得手很不容易。” “再是不容易也要去办!”德妃怒道:“你府中养着那么多死士,是用来看的吗?”  齐王无可奈何,瞧见德妃怒后连连咳嗽,几乎直不起腰来,也不敢再拿这事儿来烦她。仓促间从宫中出来,立即寻了府中管事,让死士营总管前来会见。怎料管家去了不久,便面色苍白的回来,一见 面,管家扑通就跪在了地上,眼中满是泪光的哀嚎:“殿下,不好了,咱们的死士营……没了!” “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齐王道:“你说清楚一点!”  管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老奴到了死士营,只看到一营的尸体,都开始臭了。营里的几个统领死了三个,还有两个不知下落,不知是被人抓了,还是死了或是逃了。殿下啊,咱们的死士营被人一 锅端了!” “是谁干的?”齐王面如土色的跌坐在椅子上,双.腿酸软,几乎站不起来。 管家道:“不知道,下手的人动作干净利落,咱们很多死士是毫无抵抗就死了。不过殿下,虽说没有线索,但如今京城里能有本事动手,做下这么大的手笔的,除了陵王还能有谁?” “陵王!”齐王喃喃自语。 是啊,除了他这个好兄弟还能有谁?  齐王脸上绽开惨烈的笑意,瞬时间只觉得万念俱灰,什么前途抱负都没了,他想起了先前还没澄清的两个案子,想起自己在御前还等待审核的南宫越案,听说刑部还在调查馨儿的死,背负着几条人命的他,倘若再摊上秦家的灭门惨案,那就是陌路了。齐王恍惚看见了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结局。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在断头台上,衣衫褴褛,台下是魏明玺得意的笑脸;他仿佛看见自己的人头落地,齐王府上 上下下皆是痛哭失声…… “哈哈,哈哈,完了!”齐王恍恍惚惚的笑了起来,身影在一瞬间变得单薄又孤单:“齐王府这一次真的完了!” “殿下,接下来怎么办?”管家急急的追问。 齐王落魄的起身:“你问我怎么办,我还想问问你们怎么办呢!”  “殿下!”管家瞧见他一副自甘堕.落的神色,明白此时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他一人身上,哪里肯放弃,急声呼唤:“殿下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这满府的上下努力一把啊!殿下,两个公子都还小,侧妃 肚子里还有未出生的孩子……” “对,我不能放弃!”齐王眼中露出一丝挣扎,他站起身来,摇摇摆摆的道:“去将先生们都请来,齐王府能够在这一次的风浪里活下来,就看先生们有没有什么高招了!” 但还有更难的在等着齐王魏明远。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这些消息都纷纷落入了下人们的耳朵里。很快,齐王府的人们都知道了齐王府摊上大事了,一时间,齐王府里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孙侧妃挺着个大肚子,因蔡良人的事情,她正被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乍然听到这么大个天雷,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顿时腹中一种撕扯,几乎晕了过去,紧接着便早产了。她先前就怀过一个孩子,只是没能保住。这一胎格外重视,精心养着一直没有出事,但最近这一个月被禁足不免心神俱碎,腹中的胎儿着实不稳,这一屁.股下去,不知怎的惊动了腹中的胎儿,本是正的胎位竟突然就变了位。孙 侧妃苦苦挣扎了两个多时辰,仍旧没能成功生下孩子。 齐王妃听说孙侧妃早产,急忙赶到院子里看望,只见一盆盆的血水从屋子里端出来,却迟迟没听到孩子的哭声。 她是不愿意有个孩子同自己的儿子争宠的,也并不见的真上心,但此刻知道事急从权,只得竭力保住孩子,一面让人去请好郎中,一边去请齐王。  齐王书房议事,听说孙侧妃要生孩子,更见不耐烦:“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这个时候生!女人生个孩子有什么麻烦的,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王妃生的时候我也没去,不什么事都没有吗?女人就爱大惊 小怪,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 他不肯挪步,齐王妃奈何不得,只得苦守。 等齐王从书房议事出来时,终于想起孙侧妃,移步去孙侧妃的院子,却只看到一床血淋淋的床单和惨白如纸的一具尸体了。 “怎么回事?”齐王只觉得地动山摇,根本无从接受。 齐王妃跪在地上散发脱簪请罪:“孙侧妃腹中胎儿不正,难产以至血崩,大人孩子都没能保住!是妾身无用,请王爷责罚!” “大人孩子都没了?”齐王不信。 齐王妃深深磕头:“是。”  齐王奔上前两步,一把掀开被子,只见白布罩着的尸体下,孙侧妃痛苦扭曲的面容清晰的印在自己眼前,那唇.瓣已被孙侧妃自己咬碎,血肉模糊,可以想见孙侧妃临去时痛苦到了极点。魏明远终于扛不住这重重的打击,身子一晃,向后仰去…… 第627章 踏入绝境,齐王悲歌 齐王府中兵荒马乱,孙侧妃难产而死,齐王情急之下晕倒,一一都传遍了整座帝都,连宫里都传遍了。 德妃得知孙侧妃和自己那未出来的孙儿都没了,亦是呕得吐了血,当夜就昏迷不醒。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不踏实,昏迷中坠入了沉沉的梦中,晃眼瞧见了故去多年的惠妃。  惠妃穿着寿帝最喜欢、亦是她最讨厌的红衣衫,就在她眼前晃,龇牙咧嘴的狂笑:“齐贵妃,风水轮流转,如今也到你尝尝这骨肉分离、生死相隔的滋味了。你别担心,这才是开始,接下来你还要亲眼看着齐王下地狱。你要睁着你的眼睛,千万别早死,早死了就看不到这一幕了。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我的知儿,我的行儿,我的慎儿,我的言儿,我的戚儿,都死于你的手里,你杀了我 五个儿子!我和我的孩子们都会在地狱里等着你们母子!” “滚开,你滚开!”德妃在梦中苦苦挣扎,“惠妃,我不怕你,我有本事杀你五个儿子,也有本事能再杀最后一个,滚,滚开!”  “你杀不了我的玺儿的!”惠妃哈哈大笑,忽而笑容一凝,变作冷如寒霜的狰狞:“你不但杀不了我的玺儿,你的儿子、孙子都会被我的玺儿全部杀掉。你不怕我,我的玺儿也不会怕你!我的玺儿会为我 、为他的哥哥弟弟们讨回公道!”  “公道?哪有什么公道?别以为陛下爱你,就护得住你,护得住你的儿子!倘若真的如此,你的五个儿子也不会一一死在我手里了!”德妃怒道:“惠妃,还记得你刚刚生下魏明知的时候吗?你和陛下天 天护着,不也一样让我得手了?你至死都不知道那毒是怎么下的吧?我告诉你,毒是下给乳母的,你儿子吃了乳母的奶,就被我毒死了,哈哈哈……” 德妃深陷梦中,状若癫狂,却不知道她的这些话又将在后宫里惊起怎样的风浪,将她和齐王的路彻底堵死! 此时,正有人在她床前站着,将这些话一字不落的听了去。 柳皇后听说德妃病重,撑着身体来探望,正将这些都听了去。满屋子的宫婢全部跪着,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一个个冷汗滴落,战战兢兢的抖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出。 柳皇后面无表情的站着,扶着婢女宝儿的手,冷冰冰的盯着床榻上的德妃。  当年惠妃的第一个儿子是怎么死的,在这后宫一直是个谜团,谁都说,那个孩子是被人毒死的,但整个宫里都搜遍了,没找到到底是什么毒,那毒又藏在了哪里。当时她的儿子魏明春同魏明知前后没差多久出生,乳母都养在宫中,偶尔有混养,故而魏明春也大病了一场,只是最后得脱大难,活了下来。但也因此惹怒了陛下,陛下一直认为,是魏明春客死了魏明知,这么多年来,对大皇子魏明春一向 没有太多的好感,以至于魏明春走上了歪路,最终客死他乡。 各种纠葛,言语难以论述,她不想再一一回忆。 只是闭上眼睛,儿子的容颜越发清晰的刻在心底,也扯得心脏越发的痛。 柳皇后握紧拳头,指甲深深的掐入了掌心,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手掌落下来,跪在地上的宫女更是紧闭呼吸,生怕惹了她的怒火。 原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是德妃? 是德妃!  想当初沈昭仪自缢前曾经吐露过几分,说大皇子的死同沈昭仪和德妃都有关系,可她并不十分了解,还一意孤行的怪罪过寿帝。在儿子魏明春的死讯传来后,她一度无法走出阴霾,心中涌上很多邪念 ,死死压制住了,没想到还能等到今天。 德妃,德妃…… 柳皇后闭了闭眼睛,想起寿帝,想起惠妃,只觉得自己的天摇摇欲坠。宝儿瞧见她脸色苍白,知道她久病未愈,生怕出事,忙扶着她坐在椅子上。  柳皇后微微喘息片刻,凝了凝神,便吩咐道:“今日之事,是我平生听到的最震惊的真相。惠妃陪伴陛下多年,在陛下微末之时,对陛下有扶持之恩,在陛下昌盛之后,对陛下有开枝散叶之情。陛下同 惠妃情深义重,当年为了故去的孩子颇多神伤,以至于寿命难永。惠妃早亡,陛下更见伤心,这些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想不到,这些都是德妃在其中做推手。德妃?哼,她倒真是个有德的!” “皇后娘娘息怒!”宫女们颤.抖着,小心翼翼又无从辩解。  柳皇后扶着椅子的把守,几乎将椅子把手扣出洞来:“息怒?怕是息不了这个怒了。陛下的子嗣不多,原本就只有那么几个儿子,没想到有一半的儿子都被德妃害死。德妃这是蓄谋毁坏陛下的江山社稷 ,于我大魏是罪恶昭昭。来人!” “在!”这宫里宫外内监不少,此刻谁敢触怒皇后容颜?  柳皇后冷面铁青:“德妃虽病,但犯下的罪恶绝不会因为病重就有所赦免。缴了德妃的宝印金册,普庸殿一众奴婢全部羁押内廷司候审,无旨不得擅出,更不得自裁,私相传递消息,违者祸及全家!德 妃紧闭普庸殿,医务不断,就算她要死,也要给本宫拖到底,她的命,还轮不到她来结束,要死也该由陛下亲手处置!” 寿帝心中挂念的是惠妃,是惠妃同他的几个孩子,倘若知道儿子们都命丧这个歹毒女人的手上,还不知会恨到何种地步! 柳皇后站起身来,身子重重的一晃,喉头发甜,捂住嘴.巴咳嗽,一股腥甜直冲脑门。 她又呕血了! 但她不在乎了! 柳皇后扶着宝儿的手跌跌撞撞的离开普庸殿,思虑再三,还是去了寿帝的宫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 不出所料,寿帝气得仰天就倒,谢安阳连连顺气,寿帝缓过来后,第一句话就是:“查,给朕彻彻底底的查,一定要给惠妃在天之灵一个交代!” 紧跟着齐王府人仰马翻,宫里的地皮也被彻底的搅动!  齐王府的倒台如飓风过境,快、准、狠……一夕之间,几乎摧毁了齐王府的半壁江山。德妃一倒,齐王府的死士全部被铲除,齐王重案缠身,任谁都瞧得出来,齐王府撑不住了。但残存的半壁江山也很 快终结,隐月楼连锅端了齐王府的死士营,抓了两个统领,这两个统领为了自保,牵扯出很多齐家、柳家和蔡家吩咐做的事情,很快,齐家、柳家和蔡家也落难了。 齐王在第二天起来时,已是愁得头发花白,想找谋士们再商量对策,不想安置谋士的院落已经人去楼空。 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些谋士个个聪明,瞧见这情形,已对齐王绝望,纷纷离去。 齐王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门口,想到昔日昌盛之时这些人的阿谀奉承和尽心尽力,一口气上不来,扶着门把手呕出血来。 京中风云起落,权利的交替都在瞬息万变间。 不出五日,寿帝的旨意便下达了齐王府。  比起赵王的结局,齐王更见恶劣。德妃光是毒杀皇子这一条,就足够她死几百几千次;齐王呢,不仅屡次刺杀皇子,还陷害忠良,奸.淫宫女,刺杀国栋,罪不可恕。秦家的事情还在调查,他的其他罪 孽已然是牢牢的将他钉在了死刑的柱子上。寿帝下旨抄了齐王府,齐王府一干人等全部押进天牢,齐家、柳家和蔡家也未幸免于难。 一时间,天牢里关押了赵王府和齐王府两家人,加上沈家、齐家、蔡家和柳家,不免人满为患。 风雨凄凄,齐王在这一天入了天牢,同魏明钰一见面,不免新生悲凉。 魏明钰已经疯疯癫癫,连人都认不得,却还记得他,指着他哈哈大笑:“三哥,你也来了,咱们两兄弟喝一杯呀?” “疯子!”齐王神色凄然,啐道。 魏明钰抓着栏杆:“不跟兄弟喝一杯,那也行,咱们一起走吧。” “我还不想走。”齐王喃喃自语。 两兄弟的牢门就对着,魏明钰神志不清的还说了很多,但齐王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齐王妃关押在赵王妃的隔壁,两人见了面,昔日里掐的你死我活,此时只余下一片惺惺相惜。两人自事发之日起,对自己的男人都已十分绝望。齐王妃比起赵王妃更加聪慧,时局如此,她已经看透了全部,知道出去无望,一旦齐王死了,自己也逃脱不了干系,若是侥幸活着,只怕未来的日子更是煎熬和痛楚。再看看这天牢里哭声震天的王府众人,看看被牵连的齐家、柳家和蔡家,齐王妃闭了闭眼睛 ,痛苦和内疚更见深沉。 她同赵王妃一夜无话,执手泪目,未曾等到天亮,便双双挂在了横梁上。 齐王妃的死讯传到陵王府,傅容月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她是个聪明人,当知道死才是最好的办法。” “她死了,齐王府就真的完了。”魏明玺摇摇头。  傅容月道:“她饶是心智超于常人,也终究无力回天。她死得仓促,怕是早已下定了决心。”只是个中如何,人死如灯灭,都不必再追究了。 第628章 容月探病,报复德妃 魏明玺亦十分震撼:“我本以为,凭着她的性子,她还会再挣扎求生,再不济,也一定会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儿子。”  “蔡知棋就是太聪明了,齐王都不能自保,齐家和蔡家也绝了,她的儿子未必能够保得住。就算保得住,想到孩子以后无所依靠,她恐怕是觉得还不如让孩子跟着自己去了更好。这个女人一生要强,此 刻做出这样决然的事情,我并不十分意外。”傅容月想起记忆里齐王妃蔡知棋的模样,那个女子,也终于被阴谋诡计和自己的野心淹没了。 只是,不知道她临终前是否后悔? 下午时,程氏突然来了陵王府请见傅容月,见面之后,程氏便叹息:“听说齐王妃死在了天牢里?” “是。”傅容月点点头:“齐王府保不住后,她便自缢了。”  程氏扭扭捏捏片刻,才忐忑不安的握着衣角说道:“容月,我知道我本不该说这话,但……齐王妃生前虽然对我颇多利用,但敏儿的事情上,她的确帮了我很多。既然如今齐王府没了,蔡家也进了大牢 ,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她的尸骨凋零在荒野,被饿狼啃咬。我想跟你求个人情,让我帮忙收敛了她的尸骨吧。” “程姨想去,就去吧。”傅容月便同意了。 她对齐王妃是政敌,终究不是仇敌,若非立场不同,她对这个女子还是颇为赞赏的。傅容月很快安排下去,准许程氏进天牢,为齐王妃收敛了尸骨,葬在了京外。 程氏去时,沈家人也恳请她帮忙,将赵王妃一并安葬,程氏心中虽不忍,却只摇了摇头,说什么都不愿意。  她心中委实还记恨着沈家,若是当初沈家人的阴谋得逞,她的敏儿哪里还能够高中,只怕以后都要背负作弊的声名了。还有她的清儿,那孩子命苦,因此被牵连,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再加上沈家屡屡 同傅容月作对,既是傅容月的仇敌,她是万万不会帮忙添乱的! 赵王妃的尸骨是被一匹白布裹着,抬到了城外的乱葬岗的。 但沈家人也没哭多久。  齐王府的事情后,天牢人满为患,寿帝下旨立即流放沈家,腾出了很多空间。魏明钰虽已疯癫,却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流放边疆,走时他还哭喊着抱着栅栏不撒手,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丝毫没有曾经 的风采,让人格外唏嘘。 事情尘埃落地,陵王府中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魏明玺坐在书房查看卷宗,同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和京兆伊等讨论案情,傅容月便入宫去探望柳皇后。 因齐王府的事情牵连,柳皇后身为柳家人,自然会有影响。 听说德妃的事情是她一手主张审理的,也几乎等于大义灭亲,傅容月担心她会再次病倒,准备了不少益气补血的药带入宫里。 柳皇后当真是病倒了。 只是这一次,她是心病。 心病失心,良药难治! 傅容月到时,柳皇后苍白憔悴的靠在床边,目光失神的盯着窗外的花儿,没半分神采。桃花早就已经谢了,如今枝头绿叶葱葱,凋零几朵樱花,越发显得凄冷。 听说是傅容月来了,柳皇后微微动容,让宝儿请傅容月进来,傅容月将药丸给她,她握着白色的玉瓶轻叹:“容月,这些药丸就别浪费了,你留着吧。我这副身体,好不了了。” “娘娘还年轻,快别这么说。”傅容月劝解。  柳皇后回头看她,柔和的笑道:“容月,你是个好孩子,将来是个有福气的。明玺能有你,真是他一辈子的幸运。如今的局势看来,皇位是明玺的无疑,你将来是要做皇后的人,惠妃不在,有些话便由我来教导你。都说情深不寿,刚极必折,你脾气执拗,认定了什么都不容易更改,这一点同惠妃很像。但是……你同明玺感情好,我没有了儿子,是把明玺和你当成了自己的儿媳妇来看待,所以我便来劝慰 你一句,想想惠妃和陛下的曲折,你当引以为戒,对明玺深爱可以,但决不可将他当成是寻常人家的夫君看待。以后,后宫里的女人会越来越多,你要想好怎么办。” “娘娘放心,我绝不会对殿下要求专宠,我也……要求不了。”傅容月心中苦涩,低声说道。 柳皇后缓缓摇头,目光更是温柔:“孩子,你要知道,明玺同陛下一样,都是痴心人,你若要求他专宠,他也会做。” “我不是这个意思。”傅容月无法将自己的短命都同柳皇后说,咽下心酸,握着她的手:“娘娘,你的意思是让我以大局为重,我明白。” “苦了你了。”柳皇后叹气。 这宫里的女人啊,看似荣华富贵,实则苦涩难言,她是过来人,回想漫长一生,平静如她仍然偶尔落泪,更何况傅容月这样一个满腔傲气的女孩儿? 她拍拍傅容月的背,不欲多说,让宝儿送她出去。 傅容月应声告退,刚准备踏出房门,忽然听见柳皇后在她身后说道:“对了,容月,听说你同德妃之间还有些许旧仇,她时日不多,有些事情,能早点了断就早点了断吧。” 傅容月一愣,随即明白什么都瞒不过柳皇后,便福了福身:“是。多谢娘娘!”  她应声而去,中和宫的大门在她身后关上,隐约听得皇后咳嗽的声音。傅容月心口微微酸胀,柳皇后的那一番话,何尝不是告诉柳皇后自己呢?这么多年来,柳皇后就是这样走过来的,难能可贵的是 ,她还能保留着当初入宫时的那一片初心,不管寿帝多疼爱旁人,她只需陪伴便觉得足够。这份豁达,让傅容月极为敬佩。 临走时柳皇后的提点,让傅容月的眉眼涌上一层霜意。 是啊,她同德妃之间,还有着一点没有断干净的旧仇呢…… “去普庸殿。”傅容月吩咐引路的宫婢。  德妃自昨夜之后就没醒,不过,这难不倒傅容月,喝退左右,绿萝为德妃运功度气后,傅容月喂了她一颗药丸。德妃的病因是中毒,阴百合的解药,傅容月早就让白芷柔帮忙研制出来,虽说德妃中毒 已深,已经无药可救,但让她在临死之前活着见证这一幕却不成问题。德妃服了解药,不多时就悠悠醒转,喃喃着要喝水。 傅容月让绿萝喂了德妃些许温水,德妃睁开眼睛时,便瞧见傅容月拢着手站着。  那夜之后,德妃一直昏昏沉沉的病着,没有一日清醒,还不知道宫里宫外都闹翻了,瞧见傅容月淡然的站在自己跟前,她不由扯开嘴角:“陵王妃今日怎有空入宫来向皇后娘娘请安?平日里,王妃是很 忙碌的,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会到我普庸殿来?” “听说娘娘病重,我来看看娘娘。”傅容月微笑:“我想看看,娘娘离死还有多远。” “放肆!”这样不敬的话,成功的让德妃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虚弱的冷声喝道。  傅容月悠闲的拨弄着自己的手指,闻言不怒反笑:“放肆?容月放不放肆,娘娘不是早就知道的吗?要不然,娘娘当初怎么会逼着容月发誓,用我娘的名义发誓,此生都不会有违娘娘的恩德吗?否则, 我母亲在地狱里必饱受业火之苦,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哼,你记得就好。”德妃挑眉:“不过,恐怕你早就将你母亲抛之脑后,苏绾在地狱里早就痛不欲生了。你对齐王府下的绊子还少吗?”  “齐王府的罪孽,没有一件是我设计的,都是他自己犯下的。”傅容月冷冷的说道:“再则,娘娘,你的恩德我不会忘记,齐王于我有何恩德?我给齐王下绊子也好,我就是杀了他,也不算违背了我的誓 言。” “你,你!”德妃被她这番言语激惹,气怒攻心,指着她颤颤巍巍半天说不出话来。 傅容月坐在她身侧,平视着德妃的容颜,忽而又是诡异的一笑:“娘娘对我有恩,故而我今日特意前来,同娘娘做个了结。娘娘,你恐怕不知道你为何病倒吧?” “为何?”德妃一愣。  傅容月指了指屋外:“你擅长用毒物杀人,却不知为何会在宫里养那么多阴百合?阴百合的毒性噬心入骨,你早就没救了。你还记得上一次魏明铮入宫探病,让宫女们将这些花都铲除了,他便是发现了这些毒物。可惜,你和齐王自负,对自己的这个儿子的一片孝心置若罔闻,他一心为了你的病,你们却当他是耍横,还当着他的面,说要除去他。你知不知道,魏明铮听到你们商量着如何杀他,是何等的 心灰意冷?他想要救你的命,你却将自己的命堵死了。但是没关系,我有解药,刚刚喂你吃下去了。虽然已经解不了毒,却能让你再多过些时候。娘娘,我已偿还了你的恩情。” “你会那么好心?”德妃直觉不妙。 她当初那般对傅容月,傅容月又十分孝顺,她不相信傅容月会这么轻易的原谅她!  傅容月展颜笑了起来:“对,你猜对了,我没有那样好的心。我要你多活一段时间,自然有我的用意。” 第629章 大仇得报,成全 德妃瞧见她这诡异的笑容,忽觉得后背生寒:“什么用意?”  “娘娘此刻一定在想,等我离开了这宫里,就要去找齐王,将这些都告诉他,然后让他想办法反咬一口,就说你中的毒是我傅容月下的,以此来转移朝廷的注意力,拜托他现在的困境吧?”傅容月的笑 容犹如魔鬼,带着几分毒:“可惜,娘娘怕是再也见不到齐王了。娘娘醒来也有一段时间,难道没发现,方才娘娘喝的水都是我的婢女喂给你的吗?” 德妃确如她所想,正在谋划着要如何将这盆污水扣在傅容月的头上,被她叫破,脸庞不由青一阵白一阵。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普庸殿里的内监和宫女不知为何,一个都不见了踪影。遥遥倒是看见了宫门口跪着一个,却不敢起身,更别提进殿。 “发生了什么?”直觉让德妃一下子战栗了起来。 一定是发生了大事,陛下是个恩怨分明的人,齐王府牵连不到她身上,否则,她的普庸殿不至于凋零至此!  傅容月轻笑一声:“娘娘想必还不知道,在娘娘病重期间,皇后娘娘曾经来普庸殿探望过你。娘娘病中言语无忌,说出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比如……”她微微一顿,笑意更深:“比如毒杀了惠妃的五个儿 子这样的话。你说,皇后娘娘听了,心中是作何感想?她是六宫之主,多年来不管事,却还真没到无用的地步。” “你撒谎!你骗我!”德妃唇上的血色尽失,盯着傅容月的眼睛,一个字都不信。 傅容月哈哈一笑:“我为什么要骗你呢?骗你于我有何好处?娘娘,将这些都告诉你,治好你,让你亲眼看着你最爱的儿子走进地狱,这就是我的用意啊!你若死了,这场好戏还能怎么演?” “你,毒妇!毒妇!”德妃浑身都在发抖,伸手去想打傅容月,却被绿萝拦了下来。她抓着床沿,目光极度狰狞:“你想害我的远儿,我杀了你!”  傅容月见她眼中已近乎崩溃,知道德妃最后还是信了。她又不是什么傻瓜,细想就能明白,相信以后的日日夜夜,她必定饱受折磨。傅容月缓缓站起身来,俯视着床榻上的德妃,心中只觉得畅快淋漓 。今日她不单单是为了自己复仇,也是为了替魏明玺和惠妃还有那些没有见过面的兄长们套一个公道,她做到了! 德妃咆哮了几句,忽然明白过来,伸手去扣自己的咽喉,立即一阵呕吐。 傅容月明白她想做什么,避开呕吐物,闲适的淡淡道:“德妃娘娘,你想吐出药丸,不受我的恩惠,还想以此要挟我吗?没用的,那药丸入口即化,早就融入你的肠胃里了,你是吐不出来的。” “你想看我笑话,我偏不让,你能耐我何?”德妃扬起仇恨的双眸,冷笑:“你想让我活着看我的儿子死去,我却偏要先死,绝不会让你痛快!”  “你想死就死吧。”傅容月轻轻一笑:“不过,娘娘可要想清楚了。此刻娘娘死了,于时局有何好处?最多,是天牢里的齐王殿下听了,得知自己的母妃畏罪自尽,感到羞愧无比罢了。我奉劝娘娘最好还 是留着一条贱命,或许陛下开恩,会对齐王的几个孩子有所宽宥。那时候,或许娘娘还能留的一丝希望也不一定。” 德妃默然,高.耸的肩膀却一下子塌了下去。 傅容月说得很对,就算寿帝不宽宥,罪不当斩幼儿,那两个孩子不会马上就死。寿帝的身体不好,一旦驾崩,新皇登基,或许会大赦天下,届时,两个孩子求得活命也未可知。 她……确实是不能死! 如今只有她一人还能有些许余力,为两个孩子可能的前途有所安排,她怎能看着两个无辜的孙儿夭折? 德妃瞪大眼睛,狠狠的盯着傅容月看个不停。 她一直都看错了眼前这个小女子,这个女人根本是妖孽,是祸害,早知今日,当初傅容月入京时哪里还用得着费尽心思去笼络,应该想尽办法斩草除根,以避今日的祸患! “傅容月,你到底是什么来路?”输给一个十几岁的女子,德妃真是不甘心。  傅容月的眉梢眼角染上一丝凝重,看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不止的德妃,想起另一个人,心中未免替魏明铮不平,轻轻道:“德妃娘娘,其实你本来有更好的选择。魏明铮,他是一个极其孝顺的孩子,你 若当初没有忽略他,此刻或许他还能为了你的梦,力保你心爱的魏明远不死。可惜没有如果,你同魏明远密谋杀他的那一.夜,就彻底断绝了你们的母子之情。” 德妃听了这话,好似被重锤死命的打了一下,脸色更见惨白。 她未曾答话,傅容月亦没有回答她,带着绿萝转身离去。 宫门处清晰的传来傅容月的吩咐:“好生照顾德妃,她若死了,唯你是问!” 婢女颤.抖着应了,傅容月留给德妃的,仅仅是一个高挑的背影,和无尽的痛苦。  从宫里回来,傅容月的心才慢慢缓过来。时至今日,她的大仇终于一一得报,眼下唯有陈王府里的卿眉一人了。她捂住心口,忽觉一切都索然无味起来,想到卿眉失了女儿身,从一个侯府小姐沦为娼 妓,只怕是没什么再碍着她的了。剩下的时光,她不想浪费在复仇上了,她想好好的陪着魏明玺,陪着秦霜傲,陪着梅家的人,安安静静的离开这人世。 傅容月只觉得长久以来压.在肩膀上的担子一下子就松了,终于能畅快的笑出声来。 她走在宫门口,扶着冰冷的宫墙,毫无预兆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她笑出了眼泪,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绿萝诧异的看着她,却不敢说什么,任由她这样笑到声嘶力竭。  傅容月满面是泪,前世的心酸委屈,今生的艰难险阻,她终于能够全部放下了。她的手指扣在冰冷的墙面,心底却涌上一阵炽热。魏明玺的面容在心中浮现,秦霜傲温厚的笑着对她敞开怀抱,义父无 所拘束的点评着她的字,阮仪哥哥温言软语,清谷弟弟在庭中舞剑……她们每一个人的脸都在她的眼前,一伸手就能触及。 “绿萝,回府!”傅容月哽咽着低声吩咐。 绿萝不敢怠慢,扶着她起身上车。 “再快一点!”傅容月不断的吩咐,京城里的景物快速掠过,比不上她此刻迫切想要见到魏明玺的心。 冲进陵王府,傅容月直接奔进了魏明玺的怀里,死死的搂着他的腰不撒手。 魏明玺看向绿萝,绿萝缓缓摇头,他心中便多少猜到了一点,挥挥手让绿萝下去了。紧紧抱着傅容月,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问,只用力的温暖着怀里的女人。  那日之后,傅容月仿佛变了个人一样,时时刻刻都要陪着魏明玺。如果魏明玺要去公干,她便粘着秦霜傲,有空便往梅国公府钻。王府里的人都说,王妃近来有些不对,但都想到可能是魏明玺击败了 最后的对手,傅容月心情甚好所致,并未想太多。他们倒是喜欢开朗的傅容月,比起从前,那是活力了不知多少。 齐王府的事情经过快速发酵,缓慢酝酿,终于在五月中旬有了定论。 魏明远罪孽深重,罪不容诛,尤其是在损害江山社稷的危害上,比起魏明钰的谋逆还更恶劣了不少。寿帝亲自下旨,判处魏明远斩立决。 赫赫威名的一座齐王府,顷刻间便成了无人空屋,不免让人叹息。  齐王府的案子审结之后,一干人犯处以斩刑,其余人流放的流放,关押的关押,一应牵扯到的朝臣贬黜的贬黜,辞官的辞官。在魏明玺的主持下,朝中进行了一次大换血。魏明玺早就料到今日的局面 ,多年来苦心经营,安插在各部中的人手都派上了用场,用人唯贤,倒不至于混乱太过。历时大半个月,朝中便逐步有稳定下来的趋势,人人改头换面,倒有一种欣欣向荣的生机。 至此,所有人都对陵王刮目相看! 此事之后,寿帝下旨,册立陵王为太子,是国之储君,继承大统! 齐王魏明远处斩后,寿帝也处置了德妃,剥夺德妃一切封号品级,移居冷宫,贬做庶人。他亦同傅容月一个意思,让德妃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处斩后,隔了大半个月,方赐死了德妃。  随着赵王府和齐王府两个府邸的倒台,牵连出沈家、齐家、柳家和蔡家四大家族的没落,从高祖时期开始便荣宠至极的门阀,终于在这一朝彻底终结,结束了寿帝多年来的最大心病。寿帝心病去除, 便越发想念惠妃,跟着就一病不起了。 形势所迫,准备了许久的陈王魏明铮便在这时入宫看望寿帝,同寿帝话别后,踏上了前往南方戍卫边疆的征途。  那一天,阴雨绵延,整个京都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里,傅容月亲自去送魏明铮南下。 第630章 凰宇提亲,犯病 两人站在荥阳京都的城墙上,眺望大好河山,心中不无感慨。 魏明铮道:“谁能想到你入京不过三年时间,京城里已经风起云涌,朝中几乎改朝换代。九嫂,你当真了不起。” “谁又能想到当初那个逍遥公子会摇身一变,成为叱咤一方的贤王呢?”傅容月亦打趣的笑了起来:“此去南边,诸多危险,还希望你多多珍重。”  “我自然会珍重。你在一日,我定守护好这万里河山。”魏明铮正色道:“大魏的百姓千万万万,决不允许我退后一步。你说,我能不好好珍重吗?再则,你我有来世的约定,为了来生能够有颜面见你, 我决不能成为大魏的罪人。” 傅容月抿唇而笑。 跟魏明铮说开之后,很多东西便显得不同,如今再回首,她的心境也不同了。从前埋在心里的那些话,现在但说无妨。 她道:“那可好,既如此,我便期待着你的喜讯了。”  魏明铮翻身上马,身后的侍卫也整军待发,他忽然回头狡黠的笑了笑:“九嫂,你单独来送我,九哥就没有别的什么话想说吗?他就不怕我趁机跟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扰乱你一腔心绪?我还真看不出 来,原来九哥如此大度,想当初,我只是多看你几眼,他都能够醋上好半天。这才多久,你调.教他未免太有办法。” 傅容月羞红了脸,娇嗔怒道:“你再胡说八道,别说你九哥不饶你,我也定打不饶。” “哈哈哈……”魏明铮在马背上哈哈大笑。 他笑了好半天,才慢慢收敛了笑容。清晨的阳光正好,落在傅容月的眉眼、脸庞上,越发见得魅力非凡。魏明铮静静的看着她,心中又涌出万千情绪,终于全部压下。 “告辞。”魏明铮拱了拱手。 傅容月福了福身:“保重。” 他便扬长而去。 马队扬起的尘土将他们的身影全部掩盖,傅容月追出去几步,一直到魏明铮的影子连看不见了,才悠悠回转。  倒不是对魏明铮有什么想法,只是想到自己今生辜负了这个人,以后天高水远,同他这一次分别便是永别,不由有些失落罢了。她独自一人呆了很久,才从城门处下来。不过,傅容月并不急着回陵王 府,而是转了方向,到展家去接了梅琳回来。 梅琳同展长贤的婚期渐近,是时候把梅琳带回来待嫁了。 只是近来陵王府好事诸多,这才除却心头大患,梅琳又要出嫁,那边,乔凰宇准备了接近一个月,敲锣打鼓的上门来提亲,求娶绿绮。  雁北帮第二大当家娶妻,雁北帮是倾尽了全力要为他做好这个排场,提亲的队伍很是气派,整整十六座马车,都是给绿绮的聘礼。媒人亦不落俗套,说媒先生是乔家最有威望的青先生,乔凰宇又特意 请了京城里的名士作陪,因他无父母,雁北帮帮主马啸便做他的大哥,为他做主,上门来为绿绮和乔凰宇说和。 陵王府里的喜事已经是京城里的第一要紧事,雁北帮的车队刚刚进城,便引得荥阳的百姓纷纷围观。 待得知这么大的排场,迎娶的只是陵王妃的贴身婢女时,四下里的人无一不唏嘘。 绿绮身穿粉红色短襦裙,无限娇羞的跟在傅容月的身后,听了先生们说和,不禁脸红红的看向了乔凰宇。 四目相对,乔凰宇亦是十分高兴,看着她直合不拢嘴。 傅容月同意了这门婚事后,这喜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因雁北帮离京城委实太远,傅容月也怕夜长梦多,当场做主,择日子不如撞日子,就选在同梅琳一天,陵王府嫁两个女孩儿。先前就知道乔凰宇要来提亲,绿绮这边的嫁妆开始着手准备,倒不是太过 仓促。 这事儿就定了。 雁北帮的兄弟们被按照在绿绮绿芜的白水坊和清河坊里,马啸则和乔凰宇留在了陵王府。  阔别两年不见,马啸再次看见傅容月,一颗心却是怎么也无法平静。等人都走了,大家单独见面时,他便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撩起衣摆给傅容月磕了个头:“王妃,马某大仇得报,全靠王妃从中周旋 谋划,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马某一拜。”  “马帮主这就客气了。”傅容月急忙让绿萝扶他起来,笑道:“马帮主日理万机,我看记性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当初为马帮主谋虑周全,是马帮主拿西北的地盘同我换的。你无端端的 行这么个大礼,我又不想占你的便宜,岂不是要跪下还给你?但我这个人,上跪天地,下跪父母,还不想向旁人行礼呢。” “王妃总是这么幽默。”马啸抿唇,一扫先前的沉重,也跟着轻松起来。 魏明玺则道:“如今在雁北帮在江南发展,势头已经渐渐起来,齐王的人手肃清之后,你可自行壮大。以后江湖上,大约是有雁北帮一席之地的。”  “多谢王爷好意。”马啸同乔凰宇对视一眼,双双笑道:“雁北帮有几斤几两,我们心里还是清楚的。江湖山有唐宗,我雁北帮还不想惹麻烦,我们商量过了,以后就转去经商,慢慢的向仕途靠拢。总不 能让兄弟们一辈子都过刀头舔血的日子,雁北帮也是时候安稳下来了。” “那也很好。”魏明玺颔首。 雁北帮愿意入仕,那就是再好也没有的事情了! 乔凰宇和绿绮分别了快一个月,有说不完的话,傅容月也不愿意多耽误了他们,安置好了马啸等人,用过了午饭,便不在打扰他们。 由绿萝伺候着回房,傅容月信步闲庭,难得的轻松自在。  这些日子,她总是不愿意去想接下来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是她最大的心愿了。她在等,等那个神秘人来找自己,索要他的报答。在这之前,她想快快乐乐的过每一天。重生以来,每一天都那么劳 累,临走时就让她轻松一点吧!  绿萝扶着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王妃,乔公子对绿绮真是上心。从前我们在暗影的时候,有一回,奴婢同绿绮一起去办任务,回来的路上在洛阳的市集上游玩,有位算命先生便指着绿绮,说她中 庭饱.满,是个有福的人。当时我们过的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生意,都以为那先生是骗钱的,还追着人好一顿打。现在想想,绿绮还真是有福气。” “哦?还有这样一出?”傅容月好笑的想着当时的情景,不由笑出声来,颇为好奇的问:“那你呢?她有福气,你就没有?” 绿萝笑道:“奴婢?那先生说奴婢没什么福气。” “我可不信。”傅容月暗暗端详绿萝,绿绮的五官柔和,绿萝是轮廓分明,有种不同寻常女子的刚毅之美。 绿萝……若非是个奴婢,放在大家闺秀中,那也是绝对不会被淹没的。 绿萝无奈的投降:“好吧,那先生也说了,奴婢心中自有山水,将来会与山水为伴。” “你想与山水为伴吗?”傅容月反问。  绿萝郑重的点点头:“想,奴婢最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像那些功成身退的人一样,寻一方天地,过安安稳稳、自由自在的一辈子。像范蠡一样,一叶扁舟,一身一人,就这样一辈子无忧无虑的过了 。多好。” 傅容月低低叹了口气。  绿萝的愿望很简单,也最容易实现。从前她是暗影,但实现起来却难如登天。可魏明玺一旦登基,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作为一个皇帝,是不再需要暗影这样的存在的。将来暗影注定要解散,他们这些 人,也是时候寻觅一个合适的去处了。先前问过了姚远和董剑逸等人,他们男人都好办,很多在军中有功劳傍身,将来入朝为官不是没可能。只是苦了这些女子,至今还不知要如何安置才最是妥当。 两人信步走着,不知何时,绿萝的脚步停了下来。 傅容月奇怪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两人不知何时已经穿过了后庭花园,走到了嫦曦院这边来了。 乔凰离站在大门口,正若有所思的蹙眉看着绿萝,一时并未说话。 绿萝福了福身,他才惊醒一般的回了个礼。 傅容月知道乔凰离同乔凰宇都是乔家的人,便将乔凰宇来京城的消息说了,乔凰离便点点头:“既然来了,我去见见他们。告辞!” 说罢他再次行了礼,径直从绿萝身边走了。  再次动身,绿萝明显心神不宁,一路都没再开口。傅容月也突然没了兴趣,回到主院之后,便午睡去了。她本想着睡一觉起来,正好到了下午,恰好可以同大家一起用用餐。谁曾想这一觉睡得格外夯 实,等她睁开眼时,已经是傍晚了。 魏明玺正担忧的站在床前,握着她的手,眼中还留着几分泪意。 “明玺,我……”傅容月心中一惊,急忙开口想要解释。  魏明玺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他目光悲伤:“你什么都不要说,我都知道。午后我回来,怎么也叫不醒你。又发现你没有了呼吸,我便知道大概是你的病又发作了。容月,思涵都跟我说了,你同展长贤说你命不久矣,为何独独骗我一人?我还以为……” 第631章 不放弃,保护你 “你还以为什么?”傅容月一下子坐了起来,魏明玺竟知道了?  魏明玺握着她的手,目光极其忧伤:“我还以为你从头到尾都不打算告诉我,我还以为你想一直瞒着我,我还以为你真的……容月,你告诉我,他们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我们明明还有很多日子,还 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不是跟我说,要给我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吗?如果是男孩子,我们爷俩都保护你;如果是女儿,我保护你们娘两。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明玺,对不起!”这一番话只说得傅容月心如刀绞,眼圈晕红几乎落泪。 魏明玺捂住她的嘴.巴:“容月,你不要总是跟我说对不起,我不想听。” “是真的。”傅容月轻轻摇头,一个人背负着那么多的苦痛辛酸,她真的好辛苦。她还很年轻,生命中有很多的人值得她去珍惜,她是一点也不想即刻死。 就算真的要死呢,她也不希望一个人孤独的死去! 就当是她自私和贪心吧,她希望在临死前,身边能有魏明玺陪着,就躺在他的怀里,安然的离去!  魏明玺的身子猛地一僵,近乎石化的愣在原地。傅容月只觉得握着自己的手掌在片刻间就冰凉一片,魏明玺的身躯微不可查的颤.抖起来。她闭了闭眼睛,这一天终究是要来了,他终于还是要知道的, 与其临死前突然打击他,还不如让他多少有点准备。  她轻声说道:“明玺,我是地狱里滚过来的人,生死于我而言,早就已经不重要。我能亲眼看着你登上皇位,看着仇人一一被打倒,看着我心爱的人们能够安稳,我就很知足了。人活着不能太贪心,贪心太过,就容易走入极端,适得其反。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暗暗的告诉自己,我能重新活一回,能拥有你,我便不能要求更多,否则就算上天也不会饶过我。有句古话不是说得很好吗?不信抬头看,苍天饶 过谁?自古以来,天理循环,自有命数。我扰乱了旁人的命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天道要惩罚我,是正义。” “我不要正义。”魏明玺喉头哽噎:“我也可以不要皇位,只要你留下。” “唉!”傅容月听得心疼,忍不住叹气:“明玺,别做傻事,也别说傻话。我们可以与人争,却执拗不过天意。你明白吗?”  “若真有天意,你焉能重生?”魏明玺眼中的狠辣忽而一凝:“既然你能有办法重生,自然也会有办法留下。容月,不管怎样,我都一定要留住你!你和乔凰离都曾经说过,是乔氏的贵人助你复活,他甚 至给你开了条件,一旦你事情办成,就会前来索取他的汇报。算算时间,他也差不多要来了,只要他说出条件,我会不惜一切来满足他的要求,我只要你留下!” 一句句话,一个个字,皆是掷地有声! 傅容月的眼泪顿时落得又快又急,三年了,三年朝夕相处,她实在是太了解魏明玺这个人。他一定认定了什么,哪怕是逆天改命呢,也会在所不惜! 可是,她怎能连累了他的一生? 逆天改命,那哪里是一件容易办成的事情? 但要说服魏明玺又谈何容易? 傅容月暗暗摇头,罢了,魏明玺执拗,帮助她重生的道真却未必肯逆天改命,届时又会有别的办法。先安了魏明玺的心,接下来的路走一步看一步! 她便点了点头:“好,明玺,不管怎样,只要我们夫妻同心,什么样的难关都能挺过去。”  “你要振作起来,决不能轻易放弃!”傅容月了解魏明玺,魏明玺同样也了解傅容月,回想傅容月处心积虑的找回秦思涵,恐怕也是存了放弃的心思,不由十分担心。他扶着她的肩膀,同傅容月目光相 对,一字一句无比认真的说道:“容月,答应我,不到最后一刻,你一定要死死的撑着。就算是为了我,可以吗?” “我答应你!”心底涌起一股温暖,傅容月重重的点头。 怎能拒绝?怎能辜负? 这样的魏明玺,原本就是她今生最大的快乐啊! 她笑起来,搂着魏明玺的脖子,热烈的亲.吻他的唇.瓣。 她被暖暖的爱包围着,忽然之间生出无尽的勇气,想要向天抗争一回,想多一点点时间陪伴着魏明玺。 她暗暗的在心底祈祷:“上天啊,如果你真能听见我的呼唤,求你成全我。我想为他生一个孩子,一个延续着我的生命的孩子,能够陪着他一直走下去的血脉!”  魏明玺搂着她的纤腰,炽热的吻遍了她的全身,恨不能将怀中人揉进自己的血肉里,这样就能把她完全的留下来了。四肢交缠,两人融为一体。外面天色渐渐黑了,但一直以来围绕在傅容月心头的阴 霾反而散了,心底亮堂堂的一片,绝望中又多了几分希望。魏明玺总是能给她勇气,让她在黑暗中找到光明,她愿意一直信任他…… “你为何如此笃定自己寿数已定?”躺在床榻上小憩,魏明玺不禁觉得奇怪。 傅容月笑着为他解答疑惑:“前世我死在新帝登基时,今生也不例外。再则,我的仇人几乎全数丧命,我已无可以依托的执念了。算算时间,应该是快了。” 魏明玺猛地翻身而起,捡起地上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去。 “你干嘛?”傅容月不由奇怪,撑起身子问。 魏明玺将被子拉扯过来盖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拉开了房门吼了一声:“来人!”  姚远和董剑逸在外庭训着侍卫的话,忽然听见魏明玺咆哮的大喊,双双吃了一惊,自家王爷已经有两三年没有这般暴戾过,两人还以为出了惊天大事,赶着抢进来,瞧见魏明玺衣衫不整的站在门口, 冷着脸吩咐:“传我的令,魏明钰流放后,要各州各府照应他,千万不准他死。” “殿下?”姚远和董剑逸面面相觑,赵王是陵王府的死对头,从前殿下巴不得他赶紧死,怎的忽然要保此人的命了? 魏明玺怒道:“还站着干嘛,去传令!倘若魏明钰死了,我拿你们试问!” 姚远和董剑逸这才知道魏明玺是来真的,对视一眼,急忙下去安排:“是。”  傅容月坐在床榻上,听着他这般吩咐,心中便明白了是为了自己,她对魏明玺招了招手,等魏明玺过来时,她让自己的动作尽可能的自然:“明玺,其实你不用刻意去保魏明钰活命。他如今的死活对我 来说都不重要,他什么也没有了,我的仇就算报了。你如此大费周章,不免让人疑神疑鬼,总是暗暗揣测你这位新太子是个什么心思。” “顾不得那么多了。”魏明玺任由她为自己穿衣系扣,绷着脸道:“若是怕人议论,下一道旨意,只说是念及手足之情就可以。” 傅容月只能叹气。  魏明玺握着她的手:“容月,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不用担心,我都能处理好。我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孱弱无能的人了,帝王之道,父皇也细细的教导过我。你呢,以后的日子只需要站在我身边,默默的 看着我君临天下就足够。我若做的不好、不对,你再从旁指点,我必受益良多。旁人的话我可以不信,你的话我却是一定会听的。” 顿了顿,他又道:“我这么胡来,你要是不在,谁又能管得住我?你是心慈善睦的人,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作恶作妖吧?” “不许这么说自己!”傅容月给他弄得又是好笑又是气怒:“你一定会是个贤达的皇帝的!” 魏明玺便见得意了几分:“那可说不准。” 傅容月扬手要打,他才笑着住了嘴。 因晚上还要宴请雁北帮的诸人,两人不能贪睡,傅容月也跟着起身梳洗装扮。待绿萝前来传话,说都准备好了,两人才携手去往正厅请宴。  雁北帮的主要当家人都来了,一桌子人热热闹闹的,等着魏明玺和傅容月过来,便都起身迎候。因乔凰离同乔凰宇的特殊关系,自然也会到场。不过,乔凰离身份特殊,是乔家里地位最高的人,但却不为外人所知,乔凰宇也不便过多介绍,好在两人名字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都以为乔凰离是乔凰宇的堂兄弟。再加上连乔凰宇的长辈青长老都对乔凰离礼遇有加,雁北帮里人人都有眼力见儿,纷纷请乔 凰离上座。 等得知乔凰离是陵王府中的军师时,更加对他另眼相看,不敢有丝毫怠慢。 两位主人落座之后,自然少不了客套寒暄。 马啸看着跟在傅容月身后的绿绮,想到这人以后就是自己的弟妹了,心中不免疼爱非常,见她站着,便问道:“绿绮怎不坐下?” 绿绮微微有些尴尬,乔凰宇则代为解释:“帮主,绿绮是陵王府的婢女,按照王府中的规矩,是不能落座的。” 马啸恍然大悟,傅容月便笑道:“既然绿绮同乔副帮主已经订婚,绿绮又早已独立出去,倒不必讲那么多规矩。绿绮,你也坐下吧。”  绿绮连忙道了谢,搬了个凳子坐在她身侧。刚刚坐定,忽听魏明玺旁边的乔凰离开了口:“既然今儿不讲那么多规矩,索性让绿萝也坐下吧。全厅里就她一个人站着,倒让人看着怪可怜见的。” 第632章 再得线索,生机 傅容月一愣,回头看向绿萝,她突然被乔凰离点到名字,也是吃了一惊,见所有人都看向她,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仔细一看,还真是这样,所有人都坐着,只有她一个人站着,更显得突兀。平日里倒没觉 得有什么,被单独提出来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魏明玺轻笑:“先生说得有理。其实说起来,绿萝本就不是奴婢,她原本是我的护卫,多年来劳苦功高,坐下吃饭是应该的。绿萝,你坐到王妃身边来。” “多谢王爷,王妃。”绿萝只得福了福身,坐到傅容月身边,绿绮也跟着移了位置,坐到她的右手边。 如此一来,绿绮反而离乔凰宇更近了几分,两人隔着桌子对望,两双眼睛几乎溢出水来,说不出的依恋柔情。  自绿萝入座,傅容月的眼波就一直停留在乔凰离身上,带着一抹深思。乔凰离虽然没怎么抬头看绿萝,但却能设想到绿萝的处境,这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若是有心,她却不知道两人何时有了这样的 交情;若是无意,乔凰离这种从不把旁人放在眼睛里的人,怎会突然对一个侍卫关怀备至?奇怪,当真是奇怪! 这一顿饭,傅容月吃得是满腹疑虑,绿萝又何尝不是胆战心惊? 等晚饭结束,护送傅容月回去的路上,她便小心忐忑的提起了心,生怕傅容月问起她同乔凰离的事情来。 好在傅容月并未多问,她好像什么都没发觉一样,到了主院就像平常一样洗漱更衣,早早的上.床歇息,吩咐她们下去后,就一边看书一边等候魏明玺回来。 绿萝这才觉得放心。 从主院出来,她却是沉不住气了,想起晚饭时候的情景,心中不免觉得有些愤怒。 乔凰离是故意给她难堪呢,还是特意显得跟自己很有关系,好让王妃和王爷疑心?怎么说,这人都有些心思叵测! 她越想越不对,怒气冲冲的便去找乔凰离算账了。 “为什么要那样做?”一见面,绿萝看见乔凰离那副闲适的模样,只觉得胸口都要气炸了。 乔凰离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又放回书上:“我看不得你站着,有什么不对?”  “我什么时候都站着,平日里怎不见你看不惯?”绿萝重重的哼了几口气。乔凰离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这人的嘴.巴里根本吐不出象牙,说的话是要减半才能信。说十的话,八成只有五,她早就上 过当了! 乔凰离这次是连头都懒得抬了:“平日里,我没跟你一桌吃饭。” 绿萝顿时被噎住,什么话都说不上来。  “可是,可是……”她跺了跺脚,一时间,想到王妃可能会误会,想到那些人个个眼睛毒辣,八成已经在揣测纷纷,心里就觉得说不出的怒。但她又没有证据说明乔凰离是故意的,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气得脸都憋红了。 乔凰离放下书本,抬起平静的面容来:“绿萝,就是让你坐下吃个饭,你到底在介怀什么呢?” 介怀什么?  绿萝一愣,忽然间也觉得自己有几分奇怪,她竟说不上到底是为什么,一下子就变得很在乎旁人将她和乔凰离扯到一起去。定定的看着乔凰离片刻,瞧见他安静的眉眼就这样看着自己,似笑非笑,莫 名就觉得一阵紧张和窒息,连手心里都微微冒出了冷汗。她竟不敢再看乔凰离,张了张嘴,终于不敢回答,转身跑出了嫦曦院。 但就算跑开了,乔凰离的话却还是清晰的传入耳朵里:“绿萝,你的梦想,就只是做个闲散人吗?” 绿萝顿住脚步,轻轻嗯了一声。 “我知道一个好地方。有山,有水,春天桃花开,秋天红枫落,一年四季都好看得像画一样。你若感兴趣,不妨在这些事情都结束后,到那里去逍遥一生,做个自由自在的闲散人。”乔凰离说。 绿萝回头:“哪里?” “等时候到了,我再告诉你吧。”他笑。 ………… 魏明玺回到主院,已经是夜深了,见傅容月还在等待,不由一阵自责,忙几下宽衣解带缩进被子里,搂着温软的身体,心里一阵踏实,才笑道:“等了很久了吧?” “这本书有点意思,倒不觉得很久。”傅容月笑着回答。  如今魏明玺是越来越忙碌了,册封之礼要尽快举行,诸事繁多,他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又赶上要处理齐王等人,更见忙碌。平日里书房里的灯没少亮到天亮,今日还算回来得及时,许是知道要多陪伴 自己,魏明玺是赶着回来的,头发都淋湿了。 外面下雨了吗? 傅容月忙向窗外张望,果真听见淅沥沥的雨声,她忙坐起身来吩咐守护在外的绿俏:“绿俏,去小厨房给王爷煮完姜汤过来。” “不用了。”魏明玺阻止了她,又吩咐外面:“今夜不用你守着,绿俏,你去睡吧。” 绿俏应了,脚步声渐渐远去,傅容月不由责怪:“虽说你身子一贯好,但如今事情多,千万不能病倒。刚刚初夏,这雨还冷着呢,你怎能这般大意?” “所以这不是让你来暖暖身子吗?”魏明玺拼命的往她怀里钻,一边钻还一边用手脚捆住她,肌肤贴着,他带着几分洋洋得意的调皮问道:“冷不冷?” 魏明玺身体温暖,就算淋了雨也没冷多少,只初初碰到时有些许微微凉,傅容月摇了摇头,心疼他,怕他冻着,将他抱住了:“不冷。”  魏明玺却不敢真的冷了她,往旁边缩了缩,露出间隙来伸长了脖子问她:“你刚刚在看什么书,很有意思吗?我进来时,你都没有分心,好东西也给我分享分享嘛,我近来忙于公务,在学问上反而不如 王妃娘子了呢!” “《奇阅集》。”傅容月把书名亮给他看,魏明玺便念了出来:“讲的什么?”  “历朝历代的奇闻录。”傅容月低笑:“方才读着,觉得很是有意思。原来不单单是我重生奇怪,这历朝历代都有不少奇闻。你看着。”她指着其中一处,轻声说道:“这说是在汉朝时候,天降奇石,石头上天然有钩弋二字,后来武帝在石头附近寻得一个绝色美人,便是后来的钩弋夫人。还有这里,说是在春秋时分,有一女婴刚刚出生,便被父母抛弃,悬浮于林中三月而不死,树木以叶相护,百鸟以果汁 喂食,保其不死……” “哦?”魏明玺亦觉得吃惊,凑过来看了这一段,轻声念道:“阳都城郊,谷有奇树,百姓引以为神林。林中有鸟,可为农人,有抚育之功。春秋时……” 他一愣,脸色默然凝重了几分:“容月,你知道古代的阳都是哪里吗?” “不知道。”傅容月摇了摇头。  魏明玺看向她:“荥阳,春秋时别名亦叫阳都。阳都郊外有神林,林中有奇鸟,据说能同人言,那一片的农人全靠这些神鸟驱散破坏庄稼的害虫,随着祖祖辈辈口耳相传,越说越神,都说那里的农人乃 是天神降世,能驾驭山中鸟类。故而,那一片林子得名——神农岭!” “神农岭!”傅容月吃了一惊:“原来神农岭的名字是这么得来的!不是因为神农白家的人在那边开山立业才广为人知吗?”  “不是,神农岭是历来的名字,只是在荥阳郊外,是一座林深茂密的山丘,没什么特别之处,后来白家迁徙至此,因医术远近闻名,叱咤江湖,大家才知道了神农岭。你也知道,在古代的传说中,有神 农为了人类的生存尝遍了百草,刚好白家行医,人们才以为这地名是因为白家在此行医,由此而来,这是个误会。”魏明玺摇摇头,一一为她解释。 傅容月恍然大悟:“这么说起来,神农岭的由来,跟神农氏什么关系都没有。” 她愣了愣,忽然一下子明白过来魏明玺的意思:“明玺,你是不是想说……”  “没错,俞支带领族人去神农岭寻找木灵,至今音讯全无。倘若神农岭自古以来就有关于神木的传说,说不定,还真能给他们找到。只要俞支找到了木灵,就能完成对道真的约定,到了那个时候,是不 是意味着也有办法为你续命了?”魏明玺的目光灼灼。  傅容月一下子没了睡意,她翻身坐在床上,脑中一片混乱,心却砰砰的跳动了起来:“也就是说,巫师一族马上就要齐聚了天材地宝,解除自己的血咒。那么,俞支得到了东西,肯定会回京同我还有乔 凰离汇合。天地四宝齐聚,我又在此,灵媒也在此,道真必定就要现身了!” “不错!”魏明玺点点头,大喜:“他若来了,咱们就不用瞎抓瞎忙了!” “我要马上将这个消息告诉乔凰离!”傅容月激动得睡不着,赶紧起身穿衣服。 魏明玺亦是如此,夫妻两人一心只想着这个喜讯,动作当真迅速,不多时就站在了嫦曦院里。 同样的,对这个消息感到十分震惊的,还有乔凰离本人。  “如此一来,我们的大事指日可成!”乔凰离推开窗外,吹了几口冷风,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第633章 再回凤溪,桃林 等待多年的梦,终于是要成了!  乔凰离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按下了不断躁动的心,他望着屋外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心中忽然涌起难以言喻的慷慨激扬,不禁道:“王妃,办成这件大事,你对我们乔氏一族便恩同再造,倘若从前有 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我乔凰离再次跟王妃说一声抱歉。当初我到陵王府来时就曾经说过,只要王妃有所驱策,我乔氏一族必定举全族之力为王妃出谋划策,现下便是到了用人的时候了。” “用人?”傅容月不解。  乔凰离点点头:“不错,巫师们深入神农岭寻找木灵也有一段日子了,神农岭也没多大,他们定然是遇到了麻烦。如果王妃和王爷没有异议,我这就传书乔氏一族的族人,让他们派遣得力的弟子前来京 城。” “那就有劳先生了。”魏明玺轻笑,眼中露出几分狡黠:“不过倒也不用特意传书那么费事,我依稀记得当初剿灭蛊虫的时候,青长老很是厉害,有他在,恐怕不需要旁人出手。”  “青长老?”乔凰离一愣,立即就明白了魏明玺的意思,对于青长老的能力,他是相信的,只是有些顾虑:“青长老固然很厉害,但他年事已高,又远离了净土,怕是难以久长。不过,王爷的意见也很中 肯,索性便让青长老带着京中的弟子先行,后续人来了,再入山就是。这事不能再拖,迟则生变,我们要尽快拿到木灵。” 他看了看雾蒙蒙的天空,对傅容月意有所指的道:“留给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傅容月颔首,前几日没有下雨时,她也曾经看过星象,七星已经越发的靠近了,要连成一条直线,亦是迟早的事情。 留给她的时间,的确是所剩无几!  乔凰离起身,很快写了书信,不过,他并没有用任何信鸽,乔氏一族的灵媒自有高明的手段,将信纸折了信鹤,几句低吟后,那纸鹤便振翅飞翔,瞬间消失在雨雾中,空中只留下一道白影,便什么痕 迹都没有了。 魏明玺第一次瞧见他这神鬼的手段,不免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惠妃,从前母妃也是乔氏一族的灵媒,是否也是这般风采怡人,本领高强呢? 乔凰离重新坐下,不过这一次,他越发的用心了:“上一回同王妃洽谈这件事的时候,我便告诉过王妃,王妃要追寻道真的痕迹,有三条线索。王妃都还记得吗?”  “我都做了。”傅容月点点头:“先生让我找我义父,查问当年的祖籍,寻找道真留下的线索,但梅家留下的东西很少,对道真也只是存在于祖先的寻觅中,我翻来覆去的看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说 着,她凝神从镯子里拿出了那本手稿,轻轻放在桌子上:“先生请看,这是梅家的先祖留下的手札。先生过目之后,看看我有没有遗漏什么。” 乔凰离便打开看了。 他读书格外快,只一盏茶时间,就全部都看望了,将手札卷好还给傅容月,便摇了摇头:“的确如你所说,梅家祖先半生追寻,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找到。” 傅容月又道:“另外,先生让我紧跟俞支这条线,我也跟了,如今刚刚传回线索。” “这个我知道。凤溪村呢,你去过了吗?”乔凰离看向她,随即蹙起眉头:“王妃这些时日都不曾离开过京城,恐怕是没去过。”  “是。”傅容月对此很是愧疚:“因京中事务繁多,我一直没有抽身离开。再加上……”她顿了顿,有些担忧的看向了魏明玺,一咬牙,才继续说道:“再加上我时日不多,有时候仔细想想,又不想将时间 浪费在了行程上,未免有心无力。不过如今是不相同了,既然有了新的线索,我决不能放弃。我这就去凤溪村走一趟!” “我陪你同去。”魏明玺急忙握住她的手。 傅容月摇摇头:“魏明远刚刚除去,朝中的大局还不稳定,你留在京城里,以免我有什么后顾之忧。”  “王爷的确去。”乔凰离也赞成傅容月的提议:“王爷,如今时局不同于以前,王爷留在京城,要的就是坐镇京城,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不敢轻举妄动。还有,陈王刚刚南下,北境那边的处理也刚入手, 仍旧有很多需要王爷拿主意的地方。王爷要是去了凤溪村,有什么大事寻不到人,这个责任谁来担当?最重要的是……” “父皇。”魏明玺喃喃自语。 乔凰离点点头:“不错。陛下时日不多,王爷这个时候还是别轻易离开京城的好。” 魏明玺便沉默了下来。 但要让傅容月独自一人前往凤溪村,他又委实放心不下。 乔凰离仿佛看透了他心头的忧虑,轻笑道:“有我陪着王妃前去,王爷还用得着担心王妃的安全吗?” “那就一切拜托先生了。”魏明玺立即起身,深深的行了一礼。 乔凰离受宠若惊,如今魏明玺的紫光是越发的洪烈了,未来君王的礼仪,他还真不敢受,连忙避开了。 这事儿就定了下来。  从荥阳去往凤溪村,路途本就遥远,要做好准备上路,未免实在匆忙。傅容月如今也引人注目,一日不在京城,还不知道要引多少人揣测纷纷。再加上秦思涵回京后击鼓鸣冤,将秦思涵本人再一次拉 回了大家的视线,从前魏明玺就同秦思涵要好,秦思涵住在陵王府,陵王妃便离家出走了,这京城里的流言恐怕等不到傅容月回来就铺天盖地了。 不过,乔凰离自有办法。 傅容月手上那个神奇的镯子就在这时派上了用场。  那镯子如今傅容月便用来存了些东西而已,仇敌都一一消灭,镯子的隐身、瞬移功能都基本用不到了。按照傅容月的能力,她也没办法一下子将自己和乔凰离送到了凤溪村,这距离,她的念力还达不 到如此专注的地步。 好在身边站着的是神鬼莫测的乔氏一族灵媒!  乔凰离握住傅容月的手腕,在她手腕上贴了一张制符,他搭着傅容月的手,两人的精神似乎能够相连,傅容月刚刚想到凤溪村的桃花树,华光一闪,两人就从陵王府消失了。等傅容月再次睁开眼睛时 ,脚下已经是湿漉漉的青草。 他们已经到了凤溪村里傅容月家的桃林里!  这样神奇的穿越,别说是惊呆了傅容月,就连乔凰离本人也是目瞪口呆。他虽听傅容月说起这个桌子可以瞬移,但没想到竟能做到这种地步。他看着傅容月的镯子,目光十分羡慕,这样神奇的东西, 落在傅容月的手里没太大的用场,落在他们这些灵媒手中,那就着实是一个好物了。可惜!这样的东西,竟然跟他无缘! 他摇摇头,暗暗叹气,这人与人的际遇啊,有时候就是能气死人…… 傅容月紧走两步,脚踩在湿漉漉的泥土上,闻着芳草的清香,听着山间的鸟叫,傅容月只觉得一阵恍惚。 三年了! 自从她在那个暴雨夜离开凤溪村,如今已经是三年过去了!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做梦都想回到这里来看看,看一看从小长大的地方是否还在,看一看家里的那片桃林是否结了果子,看一看母亲留给她的盒子,看一看她的父老乡亲们……她还想回到旧时的茅草 屋里坐一坐,摸一摸家里那些恐怕早就破损无比的器皿。那个屋子里,到处都有她的记忆,都有苏绾生活过的痕迹,她是那样想念! 手扶着身边的桃树,傅容月抬起头,神情迷茫的看着头顶的枝叶。  凤溪村的天气同京城有些不同,京城在下雨,凤溪村却是晴空,星星在头顶闪耀,很是靓丽。不过,前几日却是下了雨的,桃树有些湿漉漉的,她抬起头时,树叶上抖落了一些水滴,正打在她的脸庞 上。 冰,凉,冷…… 她微微一笑,抬手抚.摸着脸庞上的水珠,刹那间觉得生命前所未有的真实起来。  如今已经是五月中旬了,凤溪村暖和,桃花开得很早,这会儿桃树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果实,最大的快有她的拳头那么大了。她伸手摘了一个,用袖子擦干净青桃子上的绒毛,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桃子还没熟,又酸又涩,十分难吃。她吃得鼻子眼睛都皱成了一团,眼泪滚了下来,她咽下桃子,轻轻叹气:“真难吃啊……” 乔凰离也伸手摘了一个,咬了一口点了点头:“是不太好吃。” “这是我母亲亲手种的。”傅容月一口一口,将一整个桃子都吃完了,却舍不得将桃子核扔掉,啃得干干净净的。 乔凰离抬头看去,这座山头密密麻麻的都是桃树,要亲手种下这么多桃子,傅容月的母亲应该是一个很能干的人。  傅容月仰头笑:“母亲说,当年她怕一个人养不活我,就想着多种一点树。就算她死了,我长大,树也长大了,我如果什么都不会,每年光是卖卖桃子也能养活自己。”她张开双手在桃林里转了转,“真是好大一片林子,全是母亲对我的宠爱。你看那边。”她抬手指了指旁边的一条小道:“这里是我小时候经常和大牛哥玩耍的地方,从这里进去,前面有一个山洞,我当初就是从那里走到跟你说的那个地方的。” 第634章 诡异山洞,缘分 “我们也去。”乔凰离立即说。  傅容月点了点头:“好。”不过很快的,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一直觉得很奇怪,这条小路通往的山洞我从小就同大牛哥一起玩耍过,我记得只是一个很小的地方,我们以前很喜欢藏一些东西在里面。但 那一次我滚下去时,我觉得这山洞深不见底,我一直滚了很久才爬起来。等我再出来时,就已经是在山洞里面了。然后我就得到了这个镯子。” 她扬了扬手,黑色的镯子在黑暗中隐隐约约的闪着红光,仿佛在印证她的话语是十分可信的。  乔凰离眼中的光芒更深:“这就是我们常说的际遇。你能遇到这个镯子,是要讲缘分的。不过,这个缘分不是你跟这个镯子的缘分,而是你跟云娆的缘分。是这份缘分指引道真前来复活你,又是他指引 你寻觅这个镯子。” 傅容月笑道:“这个我信。”  两人一同走在小路上,树林里林深茂密,星光透不过来,路也不怎么看得清。乔凰离很有办法,掐着手指捏出纷繁复杂的口诀,很快,在他的指尖便燃气了莹白色的光辉,丝毫不比火把差,将这乡间 的小路都照得亮亮的。  傅容月惊异的看着乔凰离的手指,眼中露出羡慕的光泽:“当初乔氏一族的长老来京城里助我们铲除巫蛊时,绿萝便说过你们中的长老能用口诀凭空燃火,当时我还觉得不信,此时看来,绿萝当真没有 骗我。” “绿萝见过?”乔凰离微微一笑。 傅容月点了点头:“不错,你别看绿萝是个婢女,实则是我的左膀右臂。”  “确实看不大出来。”乔凰离想着那个奇怪的女子,心头一时间也觉得有些许迷惘,很快笑道:“她给我最大的印象,是初次见面的时候极为护主,还有后来的小肚鸡肠。不过嘛,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从来 都是人心隔着肚皮,乍眼一看,第一次不喜欢的,指不定将来还有一段缘分。” “缘分?”傅容月歪着脑袋挑眉。 乔凰离点点头,指了指天上的星宿:“是啊,缘分,都在星星里定着的。” 傅容月垂下脑袋,眼中闪过更深的思虑,不禁问道:“先生是说,你同绿萝有缘分?” “到了。”乔凰离却没有再回答傅容月的问题,他停住脚步,指着前方一个黢黑的入口:“王妃说的山洞是不是这个?” 傅容月也就跟着住了口,只是心里的疑惑更浓了。乔凰离是明显的想要转移话题,她也不好追问,顺着乔凰离指引的地方看了看,确然是当初的那个地方,便道:“是这里。”  再一次看到熟悉的入口,刹那间思绪涌动,不由想起刚刚重生的那几天。一开始的迷茫,恐惧,内心的仇恨难平全部都涌了上来,她仿佛回到了那一天,回到了那个让人血液沸腾的夏夜……傅容月闭上 眼睛,还能清晰的记起当时她独自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偷偷将母亲的遗物挖出来时是何等的慌张,从洞中滚下去时又是如何的恐惧! 熟悉的感觉占据着傅容月的大脑,她不由自主的抬起脚,往山洞里走去! 山洞被乔凰离指尖的光芒照得透亮,黄.色的泥土和岩石,山崖上凸起的一小块石头都清晰可见。两人沿着斜坡缓慢的往下走,很快就到了底。 站在实体的地上,傅容月心中便有了底。 看来并非是她的记忆出了错,当时,这洞的确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她弯下腰,仔细的寻找着每一条裂缝,想找到当初滚下去的地方。但她很快失败了,这山洞里并无哪怕一条能容人通过的裂缝。 “怎么了?”乔凰离跟在她身边,见她迟迟没有找到路,不免奇怪。 傅容月很是茫然的抬头:“我当时在黑暗中是直接滚到底的,但你也看到了,这地方就这么大,连个缝都没有。我实在是找不到入口了。”  乔凰离便伸手拦了她一下,自己上前仔仔细细的查找,不过,比起傅容月的肉眼凡胎,乔凰离就厉害多了。他看了看四周,又伸手摸了摸山体,最后往后退出几步,让傅容月到自己身后去,才说:“这 里设了结界,是用来阻止凡人闯入的,难怪你找不到。如此说来,你说的那个山洞确实就在这里无疑,我破了结界,咱们就能过去了。” 说着灭了指尖莹白的光芒,黑暗之中,傅容月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乔凰离十分低沉的咒语。 忽而华光一闪,眼前便凭空多了一条通道! 正是当初滚下去的裂缝! 傅容月欢呼一声:“对,就是这里!”当先迈步进去。 乔凰离又重新点燃照明的白光,弯腰钻了进去,同傅容月一起在山中穿行。 这一次算是故地重游,又有东西照明,傅容月走得很快,不多时,两人便听到了潺潺的水流声。 傅容月止住脚步:“到了!” 乔凰离先一步踏进了那个敞亮的山洞里。  这里仍然一切如故,洞口是开在头顶的,藤蔓密布,月光点点的洒下来,带来一丝丝幽暗的光影。这在夜里看起来是十分阴森恐怖的,尤其是洞外一条白练从山顶直直坠下,生在悬崖峭壁之中的山洞 无端带出几分恐怖。 两人一抬头,立即就看到了最为显眼的地方。  就在山洞的东南方向,静静的放着一口棺椁。棺椁上爬满了藤蔓,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同原来一样,棺椁的盖子没有合上,里面的棺木清晰可见,傅容月和乔凰离一眼就看到里面并无一具尸体,只放着一个铜制的盒子。小小的盒子,像是梳妆盒,傅容月脑中立即就闪现出当时的画面——当初她也是走到了这里,看到了梳妆盒,然后神差鬼使的走过去拿了起来,那盒子重极了,她根本拿不动,盒子 从她手中落下去,盖子打开,就落了手上的镯子出来…… 傅容月低低的吸了口气,缓步上前,伸手再次去拿这个盒子。 仍然是沉重的,傅容月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倒也不至于拿不动,将盒子双手抱起,她交给乔凰离:“当初这个镯子就是放在这里的。” “这个盒子像是很早以前的,粗略估计,怕是有两千年了。”乔凰离力气大,捧起盒子细细的打量,一边看一边说:“这盒子上的纹路是西周时候最为流行的样式,这是孤品。” “那这山洞岂不是也有几千年了?”傅容月吃了一惊。 乔凰离环顾四周:“恐怕是。这里不是一个山洞,这里是一座坟冢。王妃,当初你应该是误闯了旁人的陵寝。” “谁的?”傅容月不解。 乔凰离没回答她的话,他抬起头,忽然眼睛一亮,指了指东方:“王妃,你看那边。”  傅容月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才发现在悬崖峭壁之上,藤蔓密布的山洞下方,有一块不同寻常的凸起。凸起的地方是长方形的,仔细看去,才发现那并不是石头,也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一块巨大的石 头镶嵌在山洞半空,藤蔓沿着石头攀爬后形成的。藤蔓没有遮住的地方,露出来一块白色的边角,有青绿色的花纹。 傅容月脸色凝重起来:“这也是一座棺椁。” “不错。”乔凰离点点头,忽然说道:“我想上去看看。” “怎么去?”傅容月愣了愣:“那地方高的很,除非能飞上去。”  “可以。”乔凰离指了指傅容月的手镯,笑道:“我一个人可以飞檐走壁,顺着藤蔓飞上去。但我带着王妃束手束脚,恐怕会出意外。这样,我先上去,王妃用镯子瞬移上来,我们站在棺椁上,就能看到 里面到底是什么了。” “好。”傅容月想了想,这是最为可行的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乔凰离当先一步动作。 乔氏一族的灵媒当真身手了得,乔凰离勾着垂下的藤蔓,很快就攀爬到了棺椁附近。他先确认安全后,才对傅容月招了招手。 傅容月立即凝神,想着他的位置,瞬移到他身侧。  棺椁不小,地方是足以两人立脚,但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地方,看的东西还在自己的脚下,傅容月不禁心头发憷,低头看去,青绿色的棺椁让她的脚一阵阵酸软,不免吓得脸色微白,紧紧靠着乔凰离 的身侧。 乔凰离全然不觉,弯腰拨开棺椁覆盖着的藤蔓,露出完整的棺椁来。 这悬空的棺椁和放在山洞里的棺椁是一样大小一样规格的,连花纹都是一样的。 只是,为何一个平放,另一个却要悬空?一个是空的,另一个会不会也是空的? 出于谨慎,乔凰离用宝剑敲了敲棺椁,怕有机关,也怕白忙一场。侧耳听去,声音却是闷的,并非完全是空心。他愣了愣,便道:“王妃,我要开棺。” 傅容月贴着山壁,颤颤巍巍的点了点头,犹自撑着王妃的体面。  乔凰离似乎也发现了傅容月的窘迫,他没有再多问,只叮嘱傅容月,一旦情况不对,立即用瞬移先离开了再说,便伸手在棺椁四周摸了摸,很快摸到了机关。他按了下去,咔擦一声,两人踩着的棺椁剧烈动了一下,几乎将两人颠簸出去,随即,棺盖打开了…… 第635章 异变突起,又一容月 几乎是在棺椁打开的同时,傅容月眼尖的看见头顶那些藤蔓仿佛活过来了一样,疯狂的往棺椁附近聚拢。这动静很大,乔凰离也发现了,他大喊了一声:“王妃,快撤!” 傅容月也来不及思考,瞬间移动到了地下,乔凰离紧跟着跳下来,两人双双抬起头看去,只见这些藤蔓将棺椁遮得严严实实的。  “不对,这些藤蔓好像是往棺材底下长的!”傅容月仔细的看了看,只见这些藤蔓全部都往棺材底下蔓延,并不是为了掩盖棺椁。很快的,藤蔓几乎将棺椁翘了起来,但只到了一半的位置,便又听到一 声轻响,在傅容月和乔凰离惊讶的眼神中,只见棺椁里的棺木盖子往两边缩去,露出了棺材里的人来了。 “啊!” 乔凰离饶是心志坚定,也跟见了鬼一样的往后跳了一步,一面看着棺木,一面惊悚的看向了傅容月。 那棺木中,竟然是一个白衣的女子,只看了一眼,乔凰离就认了出来。 那张脸,活脱脱又是一个傅容月! 两个王妃? 乔凰离看看傅容月,又看看棺木,几个来回之间,才战战兢兢的问:“王妃,这个人……跟你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她有胎记,你没有!”  “那就是我。”傅容月也看见了棺木中的人,一开始,她也吓坏了,但很快她就发现了那个女人脸上青绿色的胎记,那是曾经的自己所拥有。认真看去,那女人的下巴上还有一个凸起的疤痕,很小,但 她在下方正好能看见。她记得这个疤痕,是在大魏的皇宫中被人绊倒,脸磕在石头上造成的。这些种种,都证明了眼前的这人就是自己。 傅容月的脸上现出一缕恐慌,但很快,傅容月平静了下来。 连她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别的好奇怪的?她努力让自己的目光镇定,盯着那棺椁中的女子看个不停。 这一细看,她就发现了另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这女子并不是真的身穿白衣,她其实什么都没穿,只是身上披了一块乳白色的纱,在她的身后,白色的袅袅烟雾萦绕在她四周,又因为刚刚很是让人诧异,故而第一眼就会认成这女子穿了白衣裳。傅 容月缓步走到棺木下方,从这里能看得更清楚。 女子的手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闭着眼睛的样子在沉睡,这份安静让人怀疑她可能不是一具尸体。 傅容月心口砰砰乱跳,看着这副躯体,一时间有些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乔凰离刚刚从傅容月给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瞧见她走了上去,怕她出事,也跟着走了上去,他也盯着棺木看,忽然道:“王妃如何认定这是你?” “我自己的身体,我还能不认得吗?”傅容月轻轻叹气。 乔凰离早知道她是重生复活的人,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这是重生之前的模样?” “嗯。”傅容月颔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副身躯会在这里。”  “但这说不通啊!”乔凰离停住了话头,有些急切的绕着耳朵,想尽了办法给傅容月解释:“王妃,这真的说不通。如果这棺木里的尸体……抱歉,但王妃从前已死,这肯定是尸体无疑。如果这尸体是王 妃,也就意味着王妃在从前的生活里的确出现过。那么,王妃重生之后,一切倒了回去,王妃如今这副身体必然是要走向将来的。” “什么意思?”傅容月听得有些恍惚。 乔凰离定定的看着她:“也就是说,在同一个时间里,王妃的过去和现在不应同时存在,王妃不应该有两副躯体。” 如果傅容月有了两副身躯,那么,她身体里的这个灵魂必然会出现混乱,到底这个灵魂理应属于谁? 傅容月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不错,我重生了,过去的一切就应该消亡,这尸体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可是她出现了。”这才是乔凰离最为想不通的地方。 傅容月思索了片刻,忽而冷漠的仰起头:“或者,我从前根本没有死?又或者,道真复活我的时候,顺便将这具尸体也带了过来。” “他要你的尸体做什么?”这个答案解释不通。 傅容月摇摇头,她若是知道,哪里还用得着这般费尽心思的求着活路?  两人齐刷刷的愣住,双双抬起头,盯着棺木里的女子看个不停。只是,阔别多年,傅容月再次在熟悉的地方看到熟悉的过去,心中不免恍惚。棺木中的女子浑身都是伤,隔着薄纱看得更见清楚——那些伤,要么是儿时留下的,要么是在大魏的皇宫中,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留下的,还有在忠肃侯府中的种种遭遇的痕迹。从前的自己,真的是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情爱上,盲目、可怜,如今看起来更为可笑 。 傅容月嘴角扯开苦涩的笑意,她是真的想笑,笑从前的那个自己傻透了,怎么会为了魏明钰这种人牺牲到这等地步? 这副身躯是父母给的,她竟作践到如此地步! 傅容月的眼中渐渐朦胧起来,一时间,她想起来很多事情,那些纷至沓来的回忆有些让人措手不及。 棺木中的女子闭着眼睛,眉头紧紧蹙起,仿佛在睡梦之中正遭遇着令人痛苦的一幕。从前的自己……睡着的时候都是这副模样,都荡漾着这般苦涩吗? 不,还是有点甜蜜的。  傅容月轻轻笑了起来,从前的岁月,她同魏明玺还是有交集的,同魏明铮也有,只是都不多,而她更是刻意忽略了。还记得有一年的新年,寿帝召唤所有的孩子都到御前来侍奉,当时,魏明玺便在场 。寿帝赏赐了魏明玺很多珍宝器物,一转头,她和魏明玺在后园相遇,魏明玺便将放在怀中的一朵珠钗送给了她。 当时她羞涩难当,又怕被人看见,战战兢兢的不敢要,但魏明玺却执着的别在了她的头顶…… “王妃!”乔凰离没有她那么多千回百转的心思,他只顾盯着棺木中的人看,哪怕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顺着他的手指,傅容月连忙回了神,但很快,她也跟着惊呼了一声:“怎么回事?”  原来,这具尸体并不是凭空出现在棺木中的,在淼淼的白烟后,依稀可见一块白色的石板,像是玉一样,白烟原来是那石头发出来的。乔凰离飞身到棺椁上,伸手触摸,立即一个寒颤,那玉寒冷如冰 ,令人不自觉的颤.抖。他顿了顿,大着胆子将手指放在那女子的鼻子下,却发现那女子并非是尸体,这才惊呼了一声。 傅容月也跟着上了棺木,伸手放在“尸体”下,才发现确实有呼吸,只是弱不可察。 傅容月便愣住了,一下子,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或者,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 乔凰离的眼神狐疑,看着傅容月,又看了看那个女子:“王妃,这到底是不是你?” “我……我也不知道了。”傅容月只觉得迷茫,一时间分不清是不是在做梦。这山洞委实是太诡异了,处处都透着玄机。  乔凰离还要再问,只是刚张了张嘴,只觉得地下的棺木又是一阵颤动,还没来得及下来,忽然间地动山摇,根本立足不稳。百忙之中,乔凰离只来得及抓住傅容月的手,以免傅容月摔下去,一手抓住 藤蔓,想要努力的稳住身体。傅容月也被吓坏了,但她倒还理智,抓着乔凰离的手,第一时间瞬移下去。 但不知为何,这镯子突然失了灵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反而是这么一耽误,傅容月的身子在一阵剧烈的晃动中一个跟头栽了下去,入眼最后可见,是棺木中那个女子闭目安静沉睡的模样…… “王妃——” 乔凰离的惊呼穿透耳膜,他随即从棺木上跳下,丢出一根藤蔓想要裹住傅容月,但不知为何,藤蔓直接绕开了傅容月的躯体。 刹那间,傅容月的瞬移、乔凰离的武功和术法好像在这个山洞里都不管用了,什么方法都不能避免两人重重的摔向地上。 就这样了吗? 这一生就这样了吗? 傅容月的脑袋里只剩下这句茫然的发问,原来,她在重重的宫闱斗争中没有死,在西北的战场上没有死,反而要在这样一个山洞中摔死!  她脑中最后印出魏明玺的模样,嘴角荡起一丝抱歉的笑,最终还是对不住魏明玺啊,他是那么热烈的盼望着自己能够同他一起,他还充满了希望,等待着道真来临后自己能有办法继续活着,他的手那 么有温度……可她都触摸不到了! 傅容月闭上眼睛,一滴清泪滚落到头发里,认命一般的松开了手。 忽然,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不对,不对! 这山洞虽然很高,但不至于跌落这么久还落不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月!” “陵王妃!”  几乎是在同时,两声惊呼在她的耳边一左一右的响了起来。 第636章 再见故人,先生 傅容月方睁开眼睛,立即就看到了不同寻常的场景。眼前的地方仍然是一个山洞,布局同凤溪村的山洞别无二致,只是没有那些光怪陆离的藤蔓,也没有阴森的月光。四周点着烛火,头顶上的纱幔透着光 ,一切都清晰可见。身下一阵冰冷,眼前飘过阵阵白色的烟雾,她只觉得无比寒冷,几乎是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 两个人双双扑到她身侧,定睛看去,却是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的秦文棠和贾元春! “怎么是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这里是哪里?”此刻就算天上下金子也比不得傅容月内心的震惊,她瞪着一左一右握着她的手的两个人,看看秦文棠,再看看贾元春,只觉得像做梦一样。 乔凰离也被一阵寒冷惊醒,一下子跳了起来。见她神色激动,立即走了过来:“王妃认识他们?” 几人再次相见,都觉得憋了满肚子的话要说。  秦文棠快速的说道:“这里是众妙寨。我和元春去往箕陵城的路上被人抓到了这里来,这段时间一直呆在这里。容月,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玉床上?跟你一起的这个男人又是谁?王爷怎么没陪着你, 你……” 贾元春则道:“王妃,方才我都怀疑是我眼睛花了。就看到这玉床发出一阵白光,你们就出现了。怎么回事?” 一人一句,几乎将傅容月脑袋都吵大了! “停停停!”傅容月连忙扬起手,有些慌乱的在四周走来走去:“让我捋一捋思路!” 她围绕着寒玉床,接连绕了好几圈,看着床榻上熟悉的人,很快就发现,眼前的人跟凤溪村那个山洞里的人就是同一个。 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凤溪村的山洞同这里的山洞根本是联通的? 傅容月顿住脚步,回头看向秦文棠和贾元春:“文棠大哥,你刚刚说这里是众妙寨。众妙寨又是在哪里?”  “这个……容月,我也不是很清楚。”秦文棠面色一阵为难:“我实话告诉你吧,当时我跟元春是被贼寇弄晕了绑起来的,等我们醒来时,就已经在众妙寨里了。我们当时已经离京城很远了,断然不会是 京城附近。” “凤溪村在京城的东边。你们是去往箕陵城,那就是往西走,当然不可能联通。”傅容月摇摇头,立即就否定了心中的想法,眼波灼灼:“除非,是道真。” 她微微侧头,立即看到了在凤溪村山洞里看到的那具尸体,此时正躺在方才自己躺着的寒玉床上。 傅容月指着那具尸体问:“大哥,这个人一直在这里吗?” “自从我们来众妙寨,她就在了。春姑娘说,她叫凤凰,是众妙寨里一位先生的女儿。”秦文棠点了点头。 傅容月嘴角露出一丝笑:“凤凰?真是个好名字。” 一直都在吗? 那就可以解释了!  既然是道真让自己重生,又让自己得到了镯子,镯子在那个山洞里,那么,道真去过那个山洞的说法是百分百成立的。道真既然去过,是他将傅容月过去的身体,也就是眼前的凤凰放在山洞里就是可能的,但凤凰一直都在众妙寨,换言之,这个山洞跟凤溪村的山洞是连同的,这才能保证凤凰出现在凤溪村的山洞里,众妙寨里的人也能时时看见她。地理上自然不可能,但道真作为予术师,要连同两个 地方有什么难的? 寒玉床? 傅容月挑眉,看来,连同两个山洞的关键,就在寒玉床上! 她心中豁然大定,既然凤凰是“先生”的女儿,那么,这个先生就十分有必要会一会了! 乔凰离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他激动得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道真,也就你们说的先生现在在哪里?” 如果道真真的在众妙寨,那可就是意外之喜了!  秦文棠却摇了摇头:“先生不在寨子里。春姑娘说他出去了,归期不定。传信过去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但至今还没有看到人。不过,春姑娘说了,说先生回了信,要我帮忙好生调理好凤凰的身体。凤凰被火大面积烧伤,先生要吊着她的命,等待救命的良药。春姑娘说,先生出去就是为了寻找替凤凰治病的药的,在这之前,还得牢靠过。故而我每天都带着元春过来看看她,方才进来就发现寒玉床白光闪 烁,接着,你们就出现了!” “烧伤?”傅容月立即追问。 秦文棠一愣,见她感兴趣,便道:“说是烧伤,但着实奇怪得很,凤凰全身上下都没有烧伤的痕迹,我自己也想不明白。”  “哈哈,哈哈……”傅容月越发确定眼前的凤凰就是自己无疑,不禁凄然苦笑了几声:“文棠大哥,你当然想不明白了。先生妙法神通,连死人都能救得回来,将一具烧得黢黑的尸体变成活人模样,又有 什么难的?” “尸体?”秦文棠吃了一惊。 傅容月又低笑了几声,方道:“以后再给你解释吧。” 贾元春握住她的手,见她笑得令人神伤,不禁关怀的问道:“王妃怎么了,为何会到这里来?” “我没什么。刚好,我也在找这位先生。”傅容月简短的说完,便道:“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是在城外偶遇的。”秦文棠自然而然的笑着将当时发生的事情说了。 傅容月便笑了起来:“那还真是缘分所致。也都怪我,当初在元春跟前说了太多箕陵城的好话,这才勾得元春心痒痒,一个人离家出走。” “倒也算不上离家出走。”贾元春轻轻摇头,她家里那个境况,巴不得她赶紧滚蛋呢。  说到家,傅容月的脸色也跟着凝固了下来,握紧贾元春的手,她不无惭愧感伤:“还有一件事,元春,我得说给你知晓。你们离开的这两个月,京中风起云涌,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不知道你们在众妙寨 中是否听说过一些,齐王倒台,德妃被赐死,魏明钰流放边疆……元春,贾家在这场夺嫡中未能幸免,受齐王牵连,前些时候时陛下下了旨意,已将贾大人贬黜到了济州!” “当真?”贾元春脸色刷白,哆哆嗦嗦的抖出几个字。 傅容月点点头:“贾家全部随迁,算算日子,应该已经动身了。” “那我爹呢?他可有派人寻找我的下落?”贾元春眼中雾气渐浓。 傅容月不忍心,望着她的脸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贾元春身躯微微一晃:“王妃不说话,那就是没有了。贾家阖家搬迁到济州,他竟不担心我这个女儿回京会找不到家吗?” “元春……”傅容月低声劝道:“你别哭。”  “我不哭。”贾元春说着话,喉头却越发的哽咽,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早就不是他的女儿了,有什么好哭的,根本轮不到我来哭。”她仰起头,倔强的不让眼泪落下,只低声说道:“这样也好,离开京城,他们便死了这条心了,将来总不至于会送了命。也好,他不要我这个女儿,我也正好可以不用回去,做一个成全他官途的筹码。以后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都管不着,谁都不用再多说一 句话了……”  她这副模样,看得秦文棠心中梗了刺一样,一阵阵抽疼,他上前一步,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元春,他不要你,你还有我们。只要你愿意,我带你回我们神农岭,天高地阔,只要有我秦文棠巴掌大的地 方,就有你的立足之地。” 贾元春听了这话,心里越发难过,她从不是什么坚韧的女子,这些时日在秦文棠身边感到无比安全,早就习惯了事事依赖他,此刻哪里还忍得住,转身扑到他怀中嚎啕大哭。 秦文棠轻轻抱着她,顺着她的头发,迎着傅容月微微惊讶的目光,脸却不自然的红了起来。 贾元春哭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擦干了眼泪,秦文棠的肩膀都湿了一半,她便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傅容月何等敏锐,觉察到两人之间不可言说的暗流涌动,便暗暗上了心。 正沉默着,山洞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乔凰离马上走了过来,同傅容月站在一起,生怕又有什么不可控制的变故。 一个人影拉得很长,出现在洞口,一晃一晃的,很快就晃了进来。 “是喜宝。”秦文棠立即笑了起来。  随着他话音落下,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身影出现在洞口,她先是探了个脑袋出来,瞅了一眼洞中的情景,又很快缩了回去。紧接着,她快速的伸出头来看了一眼,紧张兮兮的看着秦文棠:“文棠大哥哥, 你快出来。” “喜宝进来,不是坏人。”秦文棠知道这小姑娘单纯又胆小,忙笑着对她招了招手。 喜宝又看了一会儿,才一咬牙一跺脚的走了进来,一溜小跑跑到秦文棠身侧,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角,惊慌的看着乔凰离和傅容月。  待看到傅容月的脸庞,她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下子扑到傅容月的脚边:“凤凰姐姐?” 第637章 初见道真,释疑 “她不是凤凰姐姐。”秦文棠生怕她撞到傅容月,急忙拉住她,喜宝一双眼睛仍旧瞪着傅容月,很快她就看到了寒玉床上躺着的凤凰,很不解的来回看个不停,秦文棠生怕她又要做出什么举动来,连忙问道 :“喜宝,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喜宝终究是小孩子,很快被转移了话题,拉着秦文棠的手蹦蹦跳跳极为高兴:“是先生让我来的。” “先生回来了?”秦文棠大喜。 喜宝更是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刚刚才到的。一回来就急着去了乾坤阁,我刚好在乾坤阁附近玩耍,他出来就去换衣服,顺便让我来请你们过去。” “我们?”秦文棠指了指他和贾元春。  喜宝却指了指傅容月和乔凰离,头点得跟捣蒜一样:“还有这两个,先生说,有几个人在就请几个人去,先生算得真准。大哥哥,元春姐姐,我们快走吧。”她嘟起嘴吧,小孩子的天真暴露无遗:“先生 每次回来都要给我们带很多好吃的,我怕去晚了就被天宝他们抢光了!那些糖果可好吃啦,上次先生带的酥酥糖我超喜欢的!” “好啦,小馋猫!”秦文棠对这个小姑娘是极为喜欢的,拧了拧她软嫩的脸庞,回头看向了傅容月。 傅容月和乔凰离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就去见一见先生。” 喜宝欢呼一声,走在前面带路。 傅容月和乔凰离稍稍落后一步,跟着贾元春和秦文棠的步子,走出了这个谜一样的山洞。 “好美!”方走到开阔地带,傅容月瞧见众妙寨的景色便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一条雪白的白色鹅卵石铺了一条路,直接通到山下。这山寨里的所有人都是居住在山上,绵延的白色十字路联通每一家,密密麻麻的房屋从山顶一直蔓延到山下,在树木掩映中有种说不出的美丽。山 下成片的田野里并没有栽种粮食,而是栽了很多不知名的花朵,远了也看不见是什么品种;一条小溪从尽头静静流淌过山下的田野,波光粼粼像银子一样,让人头晕目眩。 这众妙寨中弥漫着平静、祥和的光辉,像极了古书里描绘的世外桃源,让人浮躁的心猛地安定下来。 听见傅容月夸奖众妙寨,喜宝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个大姐姐也觉得我们众妙寨漂亮呢!等太阳落山的时候,会有火烧云,其实还更好看。” “太阳落山?”傅容月微微一愣。 她记得很清楚,她跟乔凰离从京城出发的时候正是夜深人静时,难道这么一耽误,已经是第二天了吗? 秦文棠点点头:“是啊,我们每天辰时去看凤凰,离太阳落山还早得很。” 傅容月和乔凰离双双对望一眼,原本以为众妙寨处处古怪,就算黑白颠倒也没什么,眼下才知道原来已经过去了一个晚上了。  几人说话间脚步不停,傅容月和乔凰离的心越发的沉了下去。喜宝带着他们从山洞里出来,沿着白色的十字路一路往下,走到半山腰时又拐进了一条窄巷子,只几步路后,眼前豁然开朗,在傅容月等 人跟前的是一座宽敞辉煌的大厅。四根白玉一样的大柱子撑着大厅的房梁,白玉柱子上雕刻着很多字符,傅容月一个都不认得,也没心思探究,只认真的打量着四周。 喜宝丢开秦文棠的手,欢呼着冲进了大殿,不多时殿中传来欢声笑语,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乔凰离看着高悬的牌匾,轻声念道:“两仪殿。” 《易传·系辞上传》中有说:“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乾坤阁,两仪殿,他越发坚信这先生定是道真无疑! 傅容月深深吸了口气:“走吧,进去!” 乔凰离也点了点头:“走。” 秦文棠和贾元春见两人反应奇怪,虽不明就里,但还是跟着两人快步走了进去。  踏进这两仪殿中,一股凉风扑面而来,夹杂着田间的花香,让人心旷神愉,头脑立即清醒起来。身后的大门明明就在咫尺,但回头看去,身后的一切仿佛都带着缥缈,十分不真实。这两仪殿同外面好 像是两个世界,有种与众不同的空间感。 喜宝就在前面不远处,围绕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嬉笑着,伸手在男人身上的口袋里摸,很快摸出来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果,就蹦蹦跳跳的得意着跑开了。 男人缓缓回了头。  一袭白衣,满头华发,但他的面容却很年轻,一丝皱纹都没有。这一头白头发在他身上有种突兀的美丽,越发仙风飘飘。男人含笑而立,拢着手站在两仪殿中,空旷的大殿仿佛是田间山水,是云雾缥 缈,他岿然不动,面容带着笃定和自信。只是不经意的一瞥眼,让傅容月瞧见了他眼底的哀思和疲倦,证明他也不过是在红尘中打滚的人。 “傅容月?”不等傅容月发问,他当先道破了傅容月的来历。 这下子,倒是秦文棠最吃惊了! 最想找到众妙寨中的先生的是他,没想到先生竟认识傅容月? 傅容月点点头,刚想说话,他却转头看向了傅容月身侧的乔凰离,微微一笑,又道:“乔氏一族的灵媒?” “是。”乔凰离双手合拢,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直起腰来才说:“先生就是道真先生?”  “不错。”道真颔首,随即脸上露出回忆一般的怅然:“说起来,我离开乔氏一族也已经有上百年了,风起云涌,没想到如今乔氏一族的灵媒已经如此年轻。当真是岁月不饶人,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啊, 终究是老了。” 乔凰离恭恭敬敬的回答:“先生是予术师,修得半仙之体,哪里会老?” “半仙之体又如何?”道真轻笑道:“你不见,那神仙之体也能化为乌有,设了长生不死变成了凡人,更何况是我?”  顿了顿,道真转向傅容月,目光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如果没有生老病死,那六道轮回的理就会被打乱,这个天地也就跟着乱了。人之所以为人,而不为神仙魔鬼,便是因 生老病死才显得独特。你是有悟性的人,当明白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能找到这个地方,着实出乎我的意料,但既然来了,便是缘分。” “先生说的话深奥,我读书不多,不能领悟到其中深意,还请先生不要怪罪。”傅容月福了福身,眼中有毫不退缩的精光:“我追寻到此,只是为了向先生要一个答案。” “你要答案?”道真笑了。 傅容月固执的点头:“先生是否肯为我解答?” “你是局中人,当然。”道真指了指两仪殿上的阁楼:“乾坤阁里藏着世间万物的答案,你随我来吧。” 他当先转身就走,傅容月也急忙跟了上去,乔凰离见状,也跟着要走。  道真却回头给了他一个手势:“灵媒,你且在此等候。你的答案,跟她的答案不是一个答案,天地玄机,若是泄露太多,后果你承担不起。还有你们。”道真指了指正要动步子的秦文棠和贾元春:“你们 要追寻的,怕是这里最为简单的答案,委实不用卷入太多、太深。春儿,你带秦公子和贾姑娘到殿外喝茶等候即可。” 角落里的一个青衣女子福了福身,不由分说的请秦文棠和贾元春出去了。 道真扶了扶衣袖,当先走上了阁楼。 傅容月毫不犹豫的跟着他,一步步踏进了乾坤阁里。 乾坤阁就建在两仪殿上,是开阔的阁楼,三面朝外,唯一靠山的一面上,挂了一块青铜镜子。傅容月一上楼,那镜中便现出了她的模样。 却是一副骷髅头! 傅容月悚然一惊,顿时止步不前,愣愣的盯着镜子里的人骨,不知该作何反应。虽说早就知道自己是鬼,但真真切切的看到自己的骨头,她焉能不怕?  道真仿佛知道她的困境,挥了挥衣袖,镜子里的光芒消失,便又重新出现了傅容月的脸庞。道真微笑着解释:“这是乾坤镜,能照出世间万物的本源。你早已死去,在镜子里只能是鬼怪的模样,有没有 吓到你?” 傅容月点点头,惊魂未定的道:“我原本以为,现下的我是活着的。” 道真笑道:“活着,跟死了有何区别?” “不,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傅容月毫不避讳的回答:“我还有希望,所以我是活着的人。” “有道理。”道真抿唇,示意她坐下,两人在乾坤镜跟前落座,他才继续说道:“不过道理不能挽救一个死了的人。你想问什么,问吧?”  傅容月的心砰砰乱跳,直到这一刻,她都不能相信,自己居然就这样找到了道真,马上就要开始她想追寻的解惑。她的手指紧紧握成了拳头,她既希望魏明玺能够在她身边,又有些害怕魏明玺会听到 她不想让魏明玺听到的答案。  深深呼吸,又长长的吐出几口气,傅容月才努力的平静了自己的内心,让自己的思维清晰下来。 第638章 道真条件,残忍 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她要将所有从前不明白的、看不懂的都问清楚,就算是死,她也不能稀里糊涂的死了。 决不能!  傅容月目光灼灼的看向道真:“我清楚的记得,我已经死了,我是被火烧死的。那火是我自己放的,死之前,我拉了傅容芩和傅容慧做垫背。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我回到了我母亲离世的那天晚上。在我 死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对我说话。” 道真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傅容月吞了吞口水,终于问出了心中最想问的问题:“是你复活的我?” “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何必再问这个问题?”道真笑了:“还是问点别的吧。”  傅容月提起的心猛地落了下去,她正色道:“我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我既然死了,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我活了过来,应该会有我活过来的理由。你复活我之前曾经对我说 过,以后我的命是你的,等我办成了我的事情,你会前来索取你的报酬。道真先生,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要的,是我能给得起的吗?” 道真挑眉:“我既然管你开了口,自然是你能给得起的。” 顿了顿,他忽而又说:“就算你给不起,自然有人能替你给得起。” “谁?”傅容月本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悚然一惊,第一反应就是魏明玺。她轰然起身:“明玺!你是说明玺!你从头到尾的目标都不是我,而是他?”  “不错。”道真笑了笑:“不然你以为,凭着你一个弱女子,能有多大的能耐给我我想要的?只要我愿意,天下我唾手可得。但我要这些都没有意义,我也不能去做。傅容月,你能自己想到这一层,让我 很吃惊。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一个颇有头脑和心机的女子,能为了复仇不惜一切,现在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听说你找到了南疆的巫师,如今乔氏一族的灵媒又与你同行,你当真是不简单。” 傅容月只觉得一直以来的世界轰然倒塌,道真的话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的切割着她的心,疼的她几乎晕倒。 道真的目标是魏明玺,魏明玺会不会有危险? 如果是因为她,将魏明玺卷入了这样的事情里,她又能如何? 一时间,傅容月只觉得五雷轰顶,被欺骗的感觉涌入,让她难以接受,地动山摇中,越发的对这个命运感到痛恨。 她握紧拳头,一字一句道:“你想要什么,为什么要对魏明玺下手?”  “你不用紧张。”道真见她这副大敌当前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你以为,凭着你一个凡人的本事,能对我构成什么威胁?我让你上来,是为了给你解惑的,那就是都没有隐瞒你的必要。你如今大仇 得报,知道这些,对你也没坏处。” 傅容月的声音猛地尖利起来:“没有坏处?” 若是没有坏处,难道道真还能再给她一条命不成? 道真的话,她是半个字都不想相信了!  道真点点头:“是没有坏处,黄泉路上,你也不想做一个冤死鬼。不过你不用这样恶狠狠的瞪着我,我要的东西,也不是你的心上人的命,我拿着他的命是没有用的。你既然能找到乔氏一族的灵媒,难 道就不知道我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吗?” “你想复活云娆。”傅容月好似一盆冷水当头抛下。  道真笑道:“不错,我的目的,从头到尾都是为了复活她,为了复活她,我能丢弃一切,当然要拼了命抓住全部的可能。之所以复活你,想必你应该猜到了,是为了一个契机。魏明玺会卷进来,那就怪 不得我了,得怪你自己。是你走入朝廷复仇,才将他这个真龙天子拉下水,你们两个的命运已经是一体,不是我能分开的。” “那他会死?”傅容月冷汗密布。 道真摇头:“真龙天子,天命所在,他不会死。” 傅容月这才觉得稍稍放心,只要魏明玺不会死,那就比什么都好。她出了一口气:“复活云娆,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看看你的手上。”道真指了指傅容月的手腕。 傅容月低下头去,黑色的镯子华光闪烁,前所未有的炽热起来,她不禁呀然一声:“怎么回事?”  “几年不见,她很是想念她的老朋友。”道真脸上露出思念的神色,轻笑道:“这个镯子是云娆的镯子,不过,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戴过了。自从来到这里,她的心里就忘记了很多事情,是我一直在替她保 管这个镯子。云娆死后,我一直在等待,直到有一天,这个镯子突然又散发出了华光,指引我去往大魏的皇宫。在那里,我看见了你。” “我?”傅容月一愣。  道真点点头:“不错,正是你死的那一天晚上。我站在云端,看见他们是如何对你的,看见你死得如何不甘心,我也听见了你心底的呼唤。是这个镯子指引我前去的,你是镯子的有缘人,也就是云娆的 有缘人。那一刻,我就知道,云娆要想复活,你就是那个契机。” “所以你复活了我。”傅容月恍然大悟:“那你要我做什么?”  “我一开始不知道,为何你复活后,会对我谋划的大事有帮助。我复活你的时候,我根本没想过要你做什么,所以我没有开出我的条件。直到我用这个镯子试探你,镯子也顺利认主的时候,我才想好要 你做什么。”道真笑了起来:“傅容月,既然你已经知道事情的始末,那么,从现在开始,你的命是我的了。” 傅容月沉默下来。 她不曾知道,原来在自己复活的过程中,还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道真见她沉默,倒也不怕她耍赖,只继续说道:“你还有四十一天好活。在这之前,我们要了结一切。” “四十一天……”傅容月低喃。 道真点了点头:“不错。”  傅容月心底一阵剧烈的晃动,这一刻,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但她强忍住了这巨大的悲痛,强迫自己努力、安静的看向道真:“先生既然已经知道我时日不多,想必也已经准备周全,想要从我 这里得到报酬了。先生,你到底想要什么,就不必再卖关子了吧?” 道真盯着她的眼睛,好半晌才轻笑一声:“傅容月,你心中有怨气。难道你的大仇还没有报完吗?” “已经报了。”傅容月不善于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道真又问:“那么,你是在为自己生命的逝去鸣不平?” “我……已经死了,我知道。”傅容月被他挑动心底的神经,心神刹那间动摇,但还是稳住了。 道真便笑了:“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不甘心?”  “我想多陪他一些时候。”傅容月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一直以来都想说的话:“他一个人很孤单。他的一生,从来都是命苦,年少的时候就残废了双.腿,他饱受旁人的嘲笑羞辱;疼爱自己的兄长又离 世,深爱的母亲也撒手人寰,这命运给他太多不公平了。如果我也去了,我不敢想象,留他一个人在这个世上会是怎样的残忍……” “他是天子,自然有他的路要走。”道真正色:“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傅容月只是摇了摇头。 大任又如何,天子又如何,在她心里,魏明玺也只是有血有肉的一个平凡人罢了。那么多的苦难,他一样承受着锥心之痛。 道真见她执着于生死,便停住了没有继续说话。等傅容月稍稍平静了一些,他才开口说道:“你想陪着他,那你就达成我的愿望吧。” “先生请讲!”傅容月端正了坐姿,是时候履行自己对道真的承诺了。 道真指了指窗外:“这里叫众妙寨,是我一手创立的,我用了很多很多年,才在这里开辟出这一片世外桃源。你看看外面的人有什么不同?” 傅容月顺着他的指引走到阁楼的窗户边,向下看去,立即发现了令人震惊的一点:“这里几乎没有老人,也没有几个青年人,都是一些少年小孩。”  “不错。”道真也跟着起了身:“我要你做的,也是这一件事。众妙寨中现在一共住着七百二十一个孩子,但还远远不够。我要你利用你王妃的特权,为我寻觅童男童女,要灵气十足的,要天资聪颖的, 凑足两千个,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你的命仍然是你的命,我不会索取分毫。但天命所致,我也无可奈何,绝不是应承为你续命,明白吗?” “明白。”傅容月满心满眼的疑惑,歪着脑袋问道:“先生要那么多童男童女做什么?” “这就不必告诉你了。”道真只是笑。 傅容月心中隐隐约约的感到不安,不间断的追问:“先生要复活云娆,跟这些童男童女有什么关系?先生难道是想违背天道,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成?”  “你不要妄自揣测。”道真见她的问题越发尖锐,面上也跟着冷了下来,指了指楼梯:“你下去吧。接下来的问题,该是灵媒来问了。 第639章 重回京城,命运 ” 傅容月又盯着道真看了片刻,心中的不安越发的放大,竟隐隐约约生出一股恶寒来。道真背转了身子,银色的头发随着山风浮动,她心底立即生出无尽的悲凉来。 这众妙寨中的男男女女,是否知道他们即将到来的命运?  她脚步蹒跚,一步步的往楼梯下走去,好几次险些摔倒,忙扶住了楼梯。走下楼来,乔凰离已经等待多时,早就迫不及待的冲了上去。他还有好多的问题,必须要质问道真才能得到答案,也必须要通 过道真才能解除乔氏一族的命运。他心中的焦急,就同方才的傅容月一般无二,故而连傅容月的异样都没有发现。 傅容月目睹他急匆匆的上楼,嘴角扯出一个苦笑。 乔凰离……等待他的又是怎样残酷的答案,或者要求呢?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冰凉的地板让她滚动的心越发的冷了,她握住拳头,仿佛想要保留着掌心的最后一丝温度,但失败了。  闭上眼睛,心好似被刀割一样,她觉得自己猜到了道真的用意,但这用意着实让她背负了浓厚的罪恶感。真的要帮道真达成这样的愿望吗?就算侥幸能够活下来,恐怕以后的日子也会陷入浓烈的不安 中,她……确定要做这样的事情? 脸上传来浓浓的暖意,一双小手在她脸上逡巡,傅容月诧异的睁开眼睛,却是去而复返的喜宝正弯着腰,伸出小手捧着她的脸,格外心疼不解的模样:“姐姐怎么坐在地上?先生呢?” “先生在楼上。”傅容月的声音格外沙哑:“你怎么又来了?” “我的酥酥糖被天宝抢走了。”喜宝扁着嘴.巴几乎要哭:“我打不过天宝,就只吃了一颗,我要先生给我评评理。”  傅容月愣愣的看着喜宝,这孩子的眼睛咕噜噜的转个不停,显然不单单是想要道真评理,还惦记着道真口袋里的糖果呢。思及此,她心口越发的凉,这样单纯的孩子,这众妙寨中恐怕还有很多,让她 如何下得去手,去帮着道真做一些不被世俗接受的事情?道真他,到底是怎样的狠心才能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傅容月伸手拦住喜宝,低声说道:“先生在同跟我一起来的大哥哥说话,你先去玩吧。” 顿了顿,她凝了凝神,从镯子里取出一些芝麻饼,这还是昨天出发前生怕耽误了日程,特意放在其中的,想不到还真用得上。 她将芝麻饼递给喜宝,勉强笑道:“姐姐这里有一些好吃的饼干,可比酥酥糖好吃多了,喜宝先吃着,就不要再去打扰先生了。天宝要是再欺负你,你跟姐姐说,姐姐帮你教训他。” “好。”喜宝咬了一口芝麻饼,浓烈的香味立即在嘴.巴弥漫开来,她眉开眼笑的连连点头,扯着欢快的步子走了。 傅容月目送她远去,慢慢的从地上坐了起来,一时间,心中倒是坚定了起来。 从两仪殿缓缓的走出,等候在殿外的秦文棠和贾元春立即就迎了上来,见傅容月神色有些恍惚,两人对视一眼,秦文棠忙问:“容月,怎么了?你跟先生说了什么?” 傅容月摇摇头,一股疲倦从心底涌了上来,她摇摇头:“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那快坐下歇会儿。”贾元春立即体贴的给她搬过来椅子,扶着她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方说:“虽不知道你怎么过来的,但想必很是辛苦。当时我和文棠大哥过来时,人虽是昏迷不醒,但起来之后 骨头都跟散架了一样,路途必定漫长。容月,要不然,我带你回去睡会儿吧?” “不,不用。”傅容月抬起眼,盯着乾坤阁上根本看不见的人影:“我要在这里等着乔凰离下来。” 秦文棠和贾元春见她固执的不肯走,心中顿时无主,只得沉默下来。  半晌,两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请春姑娘再搬了个凳子过来,三人便在两仪殿外静静的等候。乔凰离的问题显然比傅容月的更为复杂,三人从日出时分一直等候到正午,太阳在半空明晃晃的扎得人 眼睛生疼,春姑娘在一边哈欠连天昏昏欲睡,傅容月等人喝了七八壶茶水,乔凰离才从乾坤阁上慢吞吞的下来。 只不过,比起傅容月的神色恍惚,他目光倒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起来。 傅容月立即迎了上去:“怎样?” “都说清楚了。”乔凰离慧然叹气:“王妃,恐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要回乔氏一族了。” “什么时候走?”傅容月一愣。 乔凰离顿了顿,眼中一阵汹涌,最后归于平静:“等赤蒙的事情有了结果吧。王妃答应我的已经做到,我答应王妃的,自然也要做好。”  秦文棠和贾元春不约而同的看了看他身后,道真并没有跟着下来,秦文棠正想追问道真的去处,乔凰离便开了口:“先生说,请秦公子留下调理凤凰的药方,便可自行随着我们离去,不必再在众妙寨中 盘桓了。先生知道你想问凤凰的事情,先生让我代为转达,凤凰的确是烧伤,是他用了秘药保住了她的命,让她重生生长出了皮肉,故而看不见伤痕。” 秦文棠一愣:“既然先生连皮肉都能再生,为何不能让凤凰的伤势好转?” “先生说,伤在心,不在身,他无力回天。”乔凰离看了傅容月一眼,又道:“先生还说,凤凰的伤,王妃最清楚。” 秦文棠也跟着转头看了一眼那傅容月,容月连凤凰都不认识,如何最清楚? 他满心满眼都是疑问,却不知该如何问起。 贾元春却有些许高兴,夹杂着几分忧虑:“先生说放我们离开众妙寨,可我们怎么出去?” 乔凰离看向傅容月:“王妃带我们离开即可。” 傅容月点了点头,心中知道乔凰离说的是什么,也没有反驳。只是看向秦文棠和贾元春:“你们也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了,有没有什么想交代的,或是要带走的?” “本就孑然一身,有什么可带的?”秦文棠和贾元春对视一眼,都双双摇头。 迟则生变,两人见那位先生神鬼莫测,倒真是有些怕了。留下的不过一些银两,丝毫不以为奇,哪里比得上自由那么可贵?  当即,秦文棠随着春姑娘前去写下调理的药方,春姑娘也不亏待他们,吩咐了人去将两人的包裹都收拾好送到了两仪殿来。随着包裹一同送来的,还有一个小方盒,见大家诧异,春姑娘笑道:“这是先 生送给王妃的,请王妃好生保管。先生说了,或许有一天,王妃用得着也未可知。” 喜宝听说秦文棠和贾元春要走了,匆匆跑了回来,眼泪汪汪的站在不远处瞅着大家。秦文棠冲她招了招手,她哇的一声就哭着跑到了秦文棠的怀里:“大哥哥你别走,我舍不得你走!” “喜宝要乖,大哥哥不是咱们众妙寨的,不能在这里久待。”春姑娘笑眯眯的劝说。 喜宝搂着秦文棠的脖子连连摇头:“不嘛不嘛,大哥哥别走!” 贾元春也揉着她的头发笑着承诺:“喜宝最可爱了,如果喜宝乖乖的,我们过段时间就来看你,给你带你最喜欢吃的酥酥糖,好不好?” “不骗人?”喜宝哭得鼻子红红的,抽着气半信半疑。 秦文棠连忙点头:“不骗你。下次大哥哥若是来了,给你带小山一样多的酥酥糖,还有你喜欢的秋梨膏,一点都不分给天宝。你看怎样?” 小姑娘便又高兴起来,松开紧紧搂着秦文棠的胳膊,生出胖胖的小手,眨巴着眼睛执着又认真的说:“那我们拉钩!” “拉钩!”秦文棠也伸出手。 喜宝又转向贾元春:“大姐姐也要拉钩。” 贾元春忙伸出手。三人拉了个钩,喜宝终于放开了他们,由春姑娘牵着站在一边。  乔凰离站在傅容月身侧,如同来时一样,在傅容月的手腕上贴了个符纸,便握着傅容月的手腕同她精神相连。另一手也没有空着,伸手拉住秦文棠,贾元春也拉着傅容月的另一只手。傅容月闭目凝思 ,脑中想着陵王府的正厅,刹那间,几人便站在了京城里的陵王府上。 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  傅容月几乎累瘫一般,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饶是有乔凰离在,这么远的路,又带着这么多人,她的精神力是完全耗尽了。乔凰离也好不到哪里去,瘫坐在椅子上,抓着冰冷的茶水接连灌了好几口, 呼吸却仍然急.促。那众妙寨中有颇为诡异的术法加持,道真给他们开了通道,却要穿过重重术法,他委实有些吃不消。 秦文棠和贾元春一闭眼一睁眼,就重新站在了陵王府里,这奇遇直接将两人吓得三魂七魄都飞了出去。 两人对视一眼,贾元春脸色惨白,先开了口:“文棠大哥,你掐一掐我,我看看疼不疼,我,我一定是在做梦!” “还是你掐我吧。”秦文棠直勾勾的看着正厅挂着的壁画,“要是疼,也只疼我一个人。”  贾元春乖觉的伸出手,用力在秦文棠的胳膊上一拧,疼得秦文棠哇哇大叫。 第640章 挑明厉害,坚守 竟是真的! 秦文棠看看贾元春又看看正厅,再看看傅容月和乔凰离,三步并作两步他上前:“容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也太快了! 从众妙寨中出现在陵王府中,他记得自己离开京城至少也快马飞驰了两天,容月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怎么眨眼就到了呢?太不可思议了!这还是自己的亲妹妹吗? 傅容月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道:“大哥别问了,等我缓一缓,我再跟你慢慢解释。”说着转头看了看四周,不禁奇怪:“明玺人呢,怎么不在?”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话音未落,正厅门口就出现了魏明玺的身影。不过一天不见,他仿佛沧桑了不少,胡子渣渣都冒了出来。一进门,魏明玺便直奔傅容月身侧,瞧见傅容月累瘫了一般的窝在椅子 上,他不禁十分心疼,上前一步道:“容月,怎么回事?怎么去了那么久?你不是去了凤溪村了吗,怎么跟秦大哥和贾小姐一起回来了?” 傅容月摆了摆手:“明玺,说来话长。我离开了多久了?” 在众妙寨中盘桓了一段时间,她实在是分不清到底今夕何夕,也对自己的时间产生了不自信。 魏明玺回道:“一天一.夜。” 一天啊…… 傅容月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自己并没有记错时间。 魏明玺握住她的手,见她累极了,忙吩咐姚远去准备些吃的东西来,又吩咐婢女上了热茶,才到:“容月,你去了哪里?” 傅容月轻声说道:“我说我去了众妙寨,一个在哪里都不知道的地方,你信不信?我还见到了道真,这人真是神鬼莫测。” 乔凰离在一边摆了摆手:“王妃暂且不必说这些,道真的事情容后再说。王爷,我刚刚得知了一个消息,你须得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魏明玺一愣。 乔凰离盯着他,缓缓吐出几个字:“陛下会在近日驾崩。殿下,务必要稳住大局,切不可出任何乱子。” “你是说……”魏明玺的身躯重重的一晃。 乔凰离缓缓点头:“殿下知道我的意思。”  魏明玺沉默了一下,方道:“京城里的乱子定然是出不了的,就怕边疆会大乱。萧红琳昨天传过一封奏章,说西北目前局势稳定,只是需要军需补给,问朝中什么时候能补上军中的漏缺。南方目前没什 么大碍,朱麒洸接了圣旨就南下了,现在在颍州等候魏明铮前去汇合,他们两人同心同德,南方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只西凉那边有些不稳,但我相信容盛。” “那就好。”乔凰离点点头:“赤蒙那边的音讯很快就会传来,殿下已有应对之策了吧?”  魏明玺颔首:“不瞒先生,今天一早的确拿到了谍报。赤蒙的大事已然成了一半,如今赤蒙国中分歧剧烈,前些日子,女真王族和塞纳王族对契丹王族越发不满意,在朝廷上大吵了一架,两位摄政王当 即拂袖离去,耶律洪镇压不住,也同他们黑了脸。” “女真和塞纳要是能咽的下这口气,那就不算草原上的汉子了!”乔凰离低哼了一声。  傅容月则道:“如今赤蒙内斗,是没时间没精力南下的,殿下能趁机喘息,当真是一件好事。今年收成还可以,给西北的军需补给不成问题。若是户部钱粮空缺,隐月楼那边还能再给你挤出些银两来, 殿下要用只管说一声。” “好。”魏明玺拍了拍她的手,见她疲倦中仍然不忘操心自己的事情,十分心疼,眉头紧紧蹙起,问道:“我抱你回房?” 傅容月看了看一旁的秦文棠和贾元春,脸腾的红了,连忙摇摇头:“先安置了大哥和贾小姐。” “送他们去客院吧。”魏明玺征询她的意见。 秦文棠和贾元春对视一眼,心中有无数的疑问,但都不忍心开口,只得闭了嘴,跟着婢女前去客院。 乔凰离也累得够呛,先一步告辞回了嫦曦院。  魏明玺等人都走了,才将傅容月打横抱起,送她回主院去歇息。傅容月也是真的累极了,刚刚躺在床榻上,很快就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却不怎么踏实,一个个噩梦袭来,让她几乎崩溃。梦中她站在 一片小山丘上,脚下是无数童年童女的尸体,殷红的鲜血从脚下蔓延开来,流向不知名的地方,孩子们稚嫩的哭声仿佛要穿透耳膜: “为什么要杀我——” “救命,救救我——” “不要——”  这些尖锐的嗓音像线一样紧紧勒住了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呼吸,只能拼命的喘气。她发不出任何声音,也听不到任何呼唤,直到身体一下子从山上摔下来,才觉得舒服了一些。但她伸出手去,却摸到 了孩子冰冷的手脚。 “啊——”的一声尖叫,傅容月从梦中惊醒,已是满头的冷汗。 魏明玺立即搂住她的肩膀:“容月,怎么了?我在这。”  “明玺。”傅容月惊魂未定,将头埋在他的怀中,心中仍然难以平静,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四周的场景。好像自己还在众妙寨中,耳边还是喜宝甜甜糯糯的嗓音柔柔的喊着她姐姐,傅容月紧紧的抓 住魏明玺的手臂,根本不敢松开。 她的种种异样,魏明玺都瞧在眼睛里,他不断的宽慰着她,哄着她:“做噩梦了?” 傅容月点点头:“嗯。” “梦里我没在?”魏明玺笑着说,伸手顺了顺她的头发,摸到一手濡湿的冷汗,不免心中一痛:“我陪你说说话。” “我没事。”傅容月抬头看着他,夜深了,月色下,魏明玺的眼睛好深邃,让她的心一下子又揪痛了起来。 道真说,他的目标是魏明玺,但道真却对自己开了口,索要两千童男童女。难道,道真是算准了魏明玺一定会为了他破戒吗?不,她不同意,她不会将魏明玺卷入其中。这件事决不能让魏明玺知道! 傅容月紧紧抓着魏明玺的胳膊:“明玺,你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可以为了我犯下杀孽!”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为何这样说?”魏明玺不解。 傅容月含着眼泪连连摇头:“我不管,明玺,你不准问为什么,我要你发誓!” “我发誓!”魏明玺竖起手指,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依着傅容月的要求,郑重其事的许下了自己的诺言。  傅容月这才觉得心头好过了一些,她确实太疲倦,睡了这一觉起来并不觉得舒服,反而跟溺水了一般难受。躺在魏明玺的臂弯中,踏实的感觉让她更为放松,魏明玺发了誓后,她更宽心了几分,亲了 亲魏明玺,不多时又沉沉的睡去了。 傅容月睡着后,魏明玺却悄然起了身。 他直奔客院而去。 傅容月这般模样,他委实不放心,不找秦文棠问个明白根本无法入睡。 但秦文棠所知甚少,将众妙寨中的所见所闻说了,至于道真跟傅容月说了什么,他却一点也不知道。没奈何,魏明玺只得去找乔凰离。 乔凰离已经睡了一觉,精神稍好了一些,见他来了,指了指座前。 “先生知道我要来?”魏明玺见他连好茶都备着,不免笑了起来。看样子,乔凰离是早有准备,是算准了他一定会造访。  乔凰离不紧不慢的倒着茶水,闻言挑眉:“王爷见了王妃的异样,想必心中很是不安。一行人之中,只要我有能力为王爷解惑。王爷不来找我,才真的是说不过去。王爷,你请问吧,我若是知道,必定 知无不言。” “你们见到道真了,他是个怎样的人?”魏明玺理了理思路,开始向乔凰离提问。 乔凰离微微一笑:“高人。” “先生是指哪方面?”魏明玺不解。  乔凰离道:“此人是予术师,拥有通天彻地之能,怕是少有予术师可以匹敌。此人心志坚定,不足以为外人撼动,就算逆天行事,也要达成心中所愿。有雄心,又有手腕,还有足够的耐心,王爷,此人 并非你我可以匹敌。我劝你,也劝王妃切莫与之相斗,否则对你们毫无益处。他要什么,你们就给他什么,他不会与你们为难。” “我并不知道他要什么。”魏明玺目光凝重:“我也不想与他斗。” 这下,反而是乔凰离愣了:“怎么,王妃没有告诉王爷?” “没有。道真说了什么?”魏明玺直起腰来。 乔凰离顿了顿,眼中涌现一股钦佩之色:“王妃真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我还以为,她会为了自己活命,答应了道真呢。” 这一番话越发让魏明玺的心里不安,见乔凰离故意卖起了关子,他却不得不上这个当:“先生请明说!”  乔凰离站起身来,拢了拢手,先是行了个礼,才说:“王爷,这件事本该由王妃亲自告诉你,既然她不肯与你明说,我就应该尊重她的选择。但……”缓了缓,他又继续说道:“王爷请恕罪。王妃为了你的周全,不愿意将你拖入其中,我却不能枉顾我的族人性命。再则,王爷是局中人,当不能脱身。” 第641章 谈判摊牌,杀孽 第81章 魏明玺颔首:“我知道。” 傅容月是他的妻子,同他本是一体,他怎么可能为了自己,对傅容月不管不顾呢?一路走来,他们本就是携手共进的,生死时刻,越发不能舍弃对方! 乔凰离重新坐下:“王爷有没有听说过幻虚阵法?” “没有听说过。”魏明玺摇摇头。  乔凰离笑道:“王爷是普通人,没有听过幻虚阵法也很正常。幻虚阵法,是古书记载中最为玄妙的阵法,能够通天地,明鬼神,上达天听,下抵黄泉。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一旦幻虚阵法启动,就能逆天 改命不说,它最大的作用,还在于它能打开一道门。” “门?”魏明玺不解。 乔凰离点点头,正色道:“天之重门,一道连接人间和上界的大门。” 魏明玺蹙起眉头,天之重门,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他凝神思索片刻,脑中猛地跳出来一个人,惊得他手中的茶杯怦然落地。 天之重门! 梅家,梅阮仪的未婚妻子复关说起过去的事情时,曾经吐露过这个地方!复关曾经说过,天之重门,是连接上界和人间的通道。 魏明玺的声音微不可查的有些发抖:“天之重门在哪里?” “辟玉谷。王爷想必听过。”乔凰离察言观色,见他目光坚定,心中已是十拿九稳。  魏明玺目光有些摇曳:“不错,我曾在旁人嘴.巴里听说过这个地方,是一个传说。传说中,在秦岭深处世人难寻的地方,有一处辟玉谷,四季如春,花开如林;辟玉谷中居住的都是神仙,个个长生不死 ,能起死回生。月圆之夜,辟玉谷的影像会投在山间瀑布上,云端高.耸,彩云追逐,令人神往。但江湖传说而已,千百年来,没有谁去过那个地方。”  “那就没错了。”乔凰离笑道:“王爷既然听过这个地方,我解释起来就容易得多了。天之重门,连接上界和人间,入口就在辟玉谷。所以千百年来,人们都说在辟玉谷里见到过仙人,这不是传说,而是 确有其事。但他们见到的,也不真的是仙人,他们见到的应该都是予术师。”  “在这片大陆上,游历着很多身负异能的人,予术师只是其中之一。予术师传承自上界的修仙者,故而修为到了一定的地步,予术师都需要回到辟玉谷中。经历重重考验后,予术师会通过天之重门进入 上界,打开修仙的大门。天之重门后的世界,是所有予术师一生的梦想,所以,从天之重门后的世界来到这里的人,也会被封为至尊。道真就是其一。”乔凰离话音一转,忽然说到了道真身上。 魏明玺悚然一惊:“你是说,道真来自上界?” “不然呢?王爷以为,凭着他一个普普通通的予术师,如何能够让这片大陆上的予术师俯首听命?”乔凰离傲然反问。 魏明玺只觉得今夜听到的东西一个比一个震惊,缓了缓,才慢慢接受了这个消息:“这么说起来,云娆也是上界的人?”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但可以想见的是,云娆和道真的关系非比寻常,不然,道真如何能为了她强行逆天?”乔凰离摇摇头,对于这件事,他心中是存了极大的不解的。 “道真来自上界,他要复活云娆,同你提到的幻虚阵法有什么关联?”魏明玺道。  乔凰离伸出大拇指:“王爷机智,已经知道了幻虚阵法是为了复活云娆。我方才已经说了,幻虚阵法启动后,能逆天改命,能打开天之重门。在幻虚阵法中,万物皆有可能,道真想将云娆和容子鸿缠.绕 的魂魄分开不是什么难事,届时,云娆的灵魂回到自己的身体,云娆就会复活。而他,来自上界,理应回到上界,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如何启动阵法?”魏明玺关心的是这个。 道真要让傅容月做的事情,能让傅容月如此抗拒的事情,想来必定是极为惊天骇地的! 乔凰离收起全部的笑意,平静的脸上无悲无喜:“天时,地利,人和。” “何谓天时?” “七星连珠之日。” “何谓地利?” “天踏七星,地踩双龙之处。对应的,正是我同王妃去的众妙寨。如果我没猜错,道真有办法将众妙寨同秦岭辟玉谷连同一处。” “何谓人和?” “集有缘人之运气,童男童女之灵气,真龙天子之紫气,大事可成。” “道真倒是想得出来。”听到这里,魏明玺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他冷冷一笑:“道真算尽机关,看来是早有准备。七星连珠之日还有多久?” “少则两月,多则半年。”乔凰离看向窗外,目光深深的看着夜幕中不断闪烁的星星:“不过,按照现在的星象来看,应该是快了。”  顺着他的指引,魏明玺抬头看着夜幕中的星空,确实,北方的天幕里,那七颗星星已经渐渐趋于一条直线,只有两颗还未完全归位。他心中咯噔了一下,恍惚间想起方才乔凰离说的,父皇时日不多, 七星连珠是否也因父皇而被影响呢?父皇是天子,对应天上的紫微星…… “道真要容月做的,是否是集齐两千童男童女?”魏明玺望着天空中的星辰,目光渐渐坚定起来。 乔凰离点点头:“应该是。”  要在天下找到符合道真要求的童男童女岂非易事?如果不是借助皇家的威严和遍布天下的眼线兵卒,根本不可能在七星连珠前找到合适的人选!如果不利用傅容月和魏明玺手中的权利,道真自己提前 找到这些人,一旦天象发生了变故,这些童男童女排不上用处,反而成了道真的负担。道真冒不起这个风险!算来算去,也只有这样才能成功! 这一刻,乔凰离和魏明玺心中都有了底气,他们都一下子明白,为何道真选中了傅容月来办这件事! 魏明玺将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容月生性善良,当不肯为了自己牺牲那么多人,难怪她不愿意同我说。” “王爷的意思呢?”乔凰离笑得邪魅。  魏明玺转头盯着他,沉静双眸闪过一丝怒色,很快归于无常,暗夜中,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弑杀和冷酷:“你和道真早就料定了我会做,又何必惺惺作态来问我是什么意思?对我而言,容月最重要,什么 道义良知我皆可以抛之脑后。这笔杀孽,由我魏明玺来背负,跟容月不再有关系。从今日起,你有什么需要只需告诉我即可,不要再打扰容月的平静!” “既然王爷肯应承下来,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乔凰离颔首,顿了顿,又道:“找寻人的事情交给王爷,我很放心。那么,你我便分头行事吧。” “你有什么要做的?”魏明玺淡淡的看了乔凰离一眼,放下了茶杯。  乔凰离笑道:“我要做的,恐怕是整个事情里最为关键的一步了。王爷只管集齐童男童女,凑准了人和。我呢,我要回到乔家,并将巫师们都带上,一来要解除巫师身上的血咒,二来,要将我乔氏一族 安顿好,三来……道真让巫师寻找的天地四宝也需要妥善保管。王爷请放心,待事情都安定下来,我会回京同你汇合。” 魏明玺听他一一都安排好了,并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 只听说乔凰离要回乔家,他不免一愣:“安顿乔家?乔家不是已经隐居世外了吗?” “王爷有所不知,如今乔家生活的地方委实有些……”乔凰离一阵为难,沉默了一下,才说:“王爷也算半个乔氏一族的人,就是告诉王爷也无妨。如今乔氏一族的人居住在天池里。”  “天池里如何能容人?”魏明玺瞪大了眼睛,他在塞外行走过,知道天池四周都是冰天雪地,一年里极少有阳春,那附近野兽绝迹,已经有很久没有听说过天池附近还有居民,更别提是乔氏这样一个庞 大的家族。  乔凰离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幅简单的图画,指着天池那一滩池水:“道真当年找到乔氏一族的祖先时,便用了大神通在天池设下结界,将乔氏一族沉入了水底。平日里,乔氏一族的人想要出来,皆是走的水门。在天池,水上和水下是两个世界,故而世人难寻。为了不被打扰,族中的祖先们又故弄玄虚,时不时在水面出没,时间久了,那附近的人便都说天池有鬼怪横行,不再靠近,才保 得这许多年来乔氏的太平。” 魏明玺恍然大悟,难怪,这些年来无数人在大漠中来往纵横,寻找乔家人从无所获。敢情他们根本就不在地面上生活!  乔凰离继续说道:“一旦幻虚阵法启动,道真回到上界,他为我们设立的结界就会崩塌。结界崩塌,天池的水涌入其中,乔氏一族如果不搬离,会被淹死在天池里。我已寻找到合适的去处,要赶在那之 前,让我乔氏一族的人全部迁走。” 瞥眼瞧见魏明玺微微的惆怅,乔凰离笑了:“王爷若是想要一些从依生前的遗物,可派人随我同去。”  “当真?”魏明玺一下子站了起来。 第642章 阮仪备婚,南方消息 乔凰离点点头:“只是不宜人多,再则,从依生前的物品也不多,一两人足够。” “好!”魏明玺眼中露出几分狂喜之色。  乔从依生前的种种,对魏明玺来说都是谜团。想到自己对母亲从前的事情全部都是空白,不免暗暗神伤,总觉得从未了解过她。乍然听说母亲还要遗物留下,自己还能去取,他焉能不喜?若非不能脱 身,魏明玺已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跟着去了! 乔凰离垂下眼睛,目光在一瞬间有些摇曳,轻声说道:“王爷应知道,王妃时日不多。道真说,王妃还有四十一天好活。” “四十一天,这么短!”魏明玺如被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刚刚腾起的喜悦顿时被冲的一干二净,脸色刷白。  他本以为两人还有很多时间,足够他安定下来后再用力的弥补傅容月,足够他日日都陪在她身边,像他应承傅容月的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虽然早就从傅容月那里婉转的得知,在事情了解后,她的 生命会走到尽头,他还庆幸的想着,如果他将魏明钰的命死死吊着,只要魏明钰不死,傅容月就不会死去,还能鲜活的站在他跟前,笑着骂他傻瓜…… 原来,留给他的时间竟短暂到如此地步! 魏明玺的声音剧烈的颤.抖:“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没有办法。但乔氏一族能人众多,若是王妃能同我一道回去,说不定会有转机。”乔凰离眼中的光辉更为炽热:“王爷正好想要乔从依的遗物,交给王妃带回,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就让容月随你同去!”魏明玺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矛盾在他心里左右徘徊。傅容月时间不多,他自然是舍不得她离开自己一步的;但万一……万一乔氏一族真的有办法为傅容月续命呢?如果因为自 己的舍不得,让傅容月放弃了能活下去的机会,他留住了傅容月的那几天又有什么意义?魏明玺一咬牙,还是同意了乔凰离。 乔凰离静静的看着他,知道他心底的纠.缠,只轻声说道:“王爷,生死有命,强求无用。这次带王妃回乔氏一族,王爷不必抱有太大的希望,以免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那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魏明玺深吸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 他不能什么都不做,只要能留住傅容月,他愿意付出所有! 乔凰离见他执着于生死,便没有再继续劝下去,只叹了口气:“乔氏族中艰苦,又要举全族之力迁移,难免照应不到王妃。让王妃带着绿萝,也多个人随身伺候,不至于受太多罪。” “就依先生的意思吧。”魏明玺并无意见。 这事就定了。 乔凰离又再说了一些如何寻找童男童女,哪些孩童符合道真的条件,魏明玺一一都记在心中,不敢有丝毫遗漏。等一切都交代完毕,外面竟已经微微亮了。 魏明玺站起来,拍了拍衣摆,转身拂袖而去。 乔凰离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忽而扯开嘴角笑了起来。道真猜得不错,找傅容月索要这些东西,哪有找魏明玺要来得简单痛快? 他这般想着,目光自然而然的移到了头顶的天空里,想到马上要回到乔氏一族,随行的还有傅容月和绿萝,一时间便惘然了。  傅容月醒来时正午已过,这两天用镯子的异能太多,精神委实疲乏,发了一次噩梦后,再入睡就平稳了很多。许是肌肉格外放松,醒来后浑身疼痛到不行,她瘫倒在床上呻.吟,有气无力的呼唤婢女们 :“绿萝,绿俏,帮我打些热水来敷一敷,我快疼死了……” “王妃哪里疼?”绿俏从外面进来,瞧见她这副去了半条命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傅容月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我哪儿都疼,尤其是手臂,感觉都不是我的手了。绿俏,你掐一掐我,我怀疑我的手废了!” “王妃快别胡说!”绿俏正为她穿衣,刚扣了盘扣,闻言娇嗔的瞪着她:“待会儿要是王爷听到了,怪罪奴婢们照顾不周,是要打我们板子的。” “他敢!”傅容月柳眉倒竖做凶煞样:“我的人,他要是动了,我跟他没完!” “这大中午的,谁惹怒了你,你要同他没完?”话音刚落,便听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笑声,紧接着,梅阮仪携手复关进了屋子。 复关瞧见傅容月趴在床榻上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容月这是怎么了?瞧这模样,怕不是一句没完能说得尽的了。”说着眼神暧.昧的挤了挤,调侃之意十分浓郁。 傅容月顿时郁结,指着复关难以平静:“关娘,你学坏了!你你你……”  “关娘可没怎么着你。”梅阮仪拍开她的手,弯下腰来细细的打量她的气色,又伸出手抓着她的手腕诊了诊脉,片刻才笑道:“好啦,就是劳累过度,有些皮肉上的损伤,休息两天就好了。方才听你喊绿 俏热敷,那可不行,刚刚损伤就热敷,极容易引起出血和过度反应,是万万不能做的。我药铺里有舒筋活血的药酒,待会儿派个人去取来,多擦几次就好了。” “还是阮仪哥贴心。”傅容月由衷的赞叹:“阮仪哥最疼我了,哪像义父,自打我成婚,都懒得管我了!” 梅阮仪哈哈大笑:“你别冤枉了爹。他倒是想管你,但王爷眼睛一瞪,爹还能说什么?” 傅容月哼哼两声:“义父应该不畏强权,王爷怎么了,还是他的女婿呢,不听话了一样要拎过来打板子,多来几次就老实了。” “哟,怨气不小,还真是王爷惹怒了你?”梅阮仪来了兴趣,凑过来探问:“来,跟我说说,王爷都怎么惹怒你的?” 傅容月俏脸一红:“他才没有惹怒我,我到现在还没见到人。” “原来是想王爷了。”复关也来逗她玩:“偏偏王爷好生不解风.情,竟上朝去了,撇下佳人在这里对镜自怜,无端神伤啊!”  “好啊,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傅容月面皮博,哪里禁得住这样的逗弄,憋得一张脸几乎滴血:“你们两口子真是夫妻一心,哼,关娘,我算看错你了,本还指望着你嫁过来后跟我做蛊阮仪哥,你却跟 他才是一头的。” 两口子,夫妻一心…… 复关猛然红了脸,羞得不敢再说话,只悄悄的看了看梅阮仪,满心都是甜蜜。  梅阮仪倒不觉得有什么,含笑着接了话:“得了,你少拿关娘来开涮,我还不知道你?你一个人就能欺负我们两口子,根本用不着关娘帮你。我不记恨你,你倒还先怪罪起关娘来了,脸呢?你还要不要 了?” “那你们干嘛来看我这个‘仇人’?”傅容月吐了吐舌.头。 梅阮仪笑道:“这不是马上要成婚了吗?关娘不想按照辟玉谷的习俗出嫁,我便带她来,你教教她咱们大魏的新娘子都要做些什么!” “是啊,阮仪哥和复关的婚礼就要到了!”傅容月算了算时间,猛然惊觉,竟只有几天时间了。 梅阮仪连连点头,知道有些话他一个大男人不方便听,嘱咐了傅容月几句,便先一步出去了。 傅容月拉着复关的手在床边坐下,瞧见复关满脸通红,全是新嫁娘的娇羞,不禁拐了拐她的胳肢窝:“怎么样,要嫁给阮仪哥了,你紧不紧张?” “我都要紧张死了!”复关长长出了一口气:“这几天一看到他,就想到婚礼,偏偏他还每次都笑得跟花儿一样,我这心里啊,总觉得别扭。”  “你可别怪阮仪哥,他那是真高兴。”傅容月嘻嘻笑着:“阮仪哥等关娘等了多少年了,如今得偿所愿,哪里还能忍得住?关娘,我记得阮仪哥一向沉稳,没想到如今他能笑得这样开怀,这都是你的功劳 ,要是没有你,我真不敢想象他会变得这样开朗,梅家要求不多,大哥不涉朝政,这很好,以后你们在一起,应该是享不尽的快乐。我是求不来这样的福气的,真是羡慕你们!” “我和阮仪都想好了,以后,我们在城里开一家医馆,他坐诊,我抓药,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过一辈子。”复关眼中露出几分向往。 傅容月搂着她的肩膀:“关娘,你真好。” 两人絮絮叨叨,将婚礼要注意的事情都说了,听说复关的嫁衣是锦绣庄制的,傅容月又急忙让绿俏去玉铺给她准备一套相配的首饰。 等傅容月送走了梅阮仪和复关,魏明玺也已经回来了。 一进主院,魏明玺的面色就格外沉重,傅容月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忙问:“怎么了?”  “陈王快马加鞭南下,已经到了颍州,跟朱麒洸汇合了。”魏明玺神色有些郁郁:“但他们还是晚了两步,南越夷人在前天拿下了边城。接下来,陈王要率军夺回边城,国库会越发收紧,这路是越来越难走了!” 第643章 平安告辞,交心 “边城丢了?”傅容月吃了一惊。 魏明玺点点头:“边城守军只有一万,南越用了三倍的兵力,丢失也在情理之中。陈王到了颍州,很快就会到边城附近,只能坐等消息。” “这些夷人当真是不厌其烦!”傅容月有些愠怒的捶了捶桌子:“若是能像赤蒙一样分化,那就好了!”  “南越分化不了,只能同化,只是时间久一些。南越百姓也厌烦战争,先前乔凰离不是说了要在南越边境附近推行新政吗?已经实施了月余,确有成效。昨儿听那边的驻军传回消息,说南越边疆附近有 不少夷人偷偷跨越国境,往大魏迁移了。驻军已经安置了一部分夷人,将来若是人多,可让他们开垦荒地。等消息传开,那场景就热闹了。” “对了,乔凰离人呢?”傅容月这才想起,昨天她一觉睡到了现在,也不知道乔凰离怎样了。 魏明玺阴霾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你啊,还有心情担心他。他身体比你不知道好了多少,今儿一大早就出门去了。” “出门?”傅容月不解:“没听说乔凰离在京城有亲戚。” “他是没有,但如今乔凰宇不是还在京城等待和绿绮完婚吗?他去白水坊去了。”魏明玺笑道:“他同乔氏一族的长老也有话要说。” 傅容月还想再问,魏明玺却想起昨夜同乔凰离的谈话,笑着打断了她的问题:“说到乔凰离,昨天他同我说,想要带你回乔氏一族,或许族中有能够为你续命的方法。” 傅容月摇摇头:“明玺,我哪里也不想去,我想留在你身边。” 只有四十天了,她不想浪费时间在寻觅上了! 只要能安安静静的看着魏明玺,她就算离开也会觉得满足!  魏明玺却握着她的手,诚诚恳恳的道:“我知道你不想离开我,我也不希望你走,但有希望总要试一试。容月,让你去乔氏一族,我也是存了几分私心的。乔凰离说,我母妃留了些东西在族中,我希望 你此去能为我取回。乔氏一族要搬离旧居,以后,这些东西就再难找寻了。” 傅容月拒绝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只是看着魏明玺,心里很是难过。 这一来一去的,留给她的时间就更少了!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带着绿萝一起去,绿萝细心,有她贴身照顾你,我也放心。”魏明玺不忘嘱咐。 傅容月应承下来,勉强提起一丝高兴之色:“什么时候动身?” “等乔凰宇的婚礼完了就走。”魏明玺说道。 傅容月便扳着手指头算了算时间:“那就是只有五天了。”  魏明玺笑道:“没有几天了,他也归心似箭,比你还着急呢!容月,这次去乔家,你要帮我好好看看四周,听乔凰离说,乔氏一族居住在天池的水底,这景象我怕是一辈子都看不见了,就指望着你能帮 我好好看看了!” 傅容月知道他是想办法逗自己开心,也跟着笑道:“那我可要好好看看,说不定啊,这都是我以后吹牛的资本!” 两人相视一笑,至此,魏明玺才算完全说服了傅容月。  因秦文棠和贾元春还安置在陵王府,傅容月起身之后,便都要一一看望。秦文棠已经对陵王府很是熟悉了,并不拘谨,贾元春却是第一次做客这里,不免束手束脚。见傅容月来了,她才算松了口气:“ 让王妃多加费心,我实在是不好意思。” “倒也没什么。”傅容月促狭的笑着:“左右文棠大哥也在,我并不是招待你一个人。对了,昨天行程匆匆,我还没来得及细细问你呢,你和文棠大哥怎么会走到一块去了?” 贾元春便将在京城外.遇到秦文棠,如何同他结伴而行,又怎样在不知情的时候被绑架到众妙寨的事情一一都说了。  这事当时秦文棠在众妙寨中简单说了几句,但终究没有说得像贾元春这般详细。两人看重的又有不同,秦文棠着重于事情的经过,贾元春却不住口的夸赞他:“也亏得秦大哥仗义援手,不然,我哪里还 能站在这里同王妃说话,恐怕已经是地下的孤魂野鬼了。现在想来,当时自己确实盲目大胆了一些,这么多危险,我根本应付不来。” 傅容月听得颇为感慨,笑道:“想不到你和文棠大哥还有这样的缘分。” 贾云春顿时红了脸庞,没有答话。  傅容月不疑有他,看见贾元春,便想起这些时候京中发生的事情来,傅容月握着贾元春的手,踟蹰再三才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是去找你爹,还是像在众妙寨中说的那样,跟着文棠大哥去神农岭? ” “我不知道。”贾元春摇摇头:“我还没想好接下来的打算。如果真的没有地方去,我可能还是愿意去神农岭。” “那也好,神农岭也是我的家,你去了那边我也放心。”傅容月点点头,终于放下心来。 对于这个安排,秦文棠却又不一样的看法。  傅容月问及他时,他沉默了一下,才说:“不瞒你说,我打算回玄素山庄了。神农岭再好,我在神农岭也是客居,我既然是玄素山庄的人,认祖归宗是常理之中。再则,每次回到神农岭,我不免想起很 多旧事,心中难以平静,对我也不好。如今阑珊已经在西凉做了皇后,我总不能时时惦记着她,让她笑话我拿不起放不下。” “大哥。”傅容月很是怅然:“那你回了玄素山庄,还会回京来看看我们吗?” 秦文棠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爹,芷柔,你,你们都在京城,我哪里会不回来呢?” “嗯嗯!”傅容月重重点头:“大哥再回来时,我希望又看到从前的那个快乐的大哥!” 秦文棠便没有再说话。 下午的时候,他便带着贾元春一同来告辞,说是要回神农岭去拜见秦霜傲,顺便看一看白芷柔。贾元春最终还是决定了跟他一起去神农岭! 临走前,秦文棠犹豫着问了问:“容月,众妙寨中那位凤凰姑娘委实同你长得很像,我从前听芷柔说过,你也是有胎记的。你还有别的姐妹?” “没有。”傅容月面上端着沉静如水:“大哥,具体是怎么回事,我至今也不清楚,等我弄明白了,我再来告诉你吧!” 秦文棠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他和贾元春双双上马,很快消失在京城的官道上。 但今日注定是一个分别的日子。  秦文棠和贾元春刚刚走,宁平安便来了。她一身戎装,头上别着素白的花朵,憔悴的神色让她看起来柔弱了不少,少了昔日飞扬神采,多了几分坚定和沉稳。几日不见,她清减了很多,笑起来的时候 ,唇边一个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她的模样却是大变了。 踏进陵王府的门,她便道:“王妃,我是来同你告别的。” “你要走?”傅容月吃了一惊。  宁平安这次回京城待的时间并不久,再加上南宫越突然离世,她似乎已经心灰意冷,傅容月本以为她是要闲居京城,留在宁元凯的身边。宁元凯年纪也大了,做禁军统领也做了很久,近来他表露出了 想辞官的想法,大概愿意清清静静的养老。 宁平安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点浅淡的笑意:“是啊,我要回箕陵城了。” “为什么?京城里不好吗?”傅容月心口发酸,那座城市,记载了太多宁平安和南宫越的回忆,回去之后守着旧物,宁平安的心伤便很难再好。  宁平安平静的说:“京城里很好,到处都是灯红酒绿、莺歌燕舞,我从前在箕陵城生活的时候,总是很想念京城里好吃的东西。但再好又有什么用,这里终究不属于我,也从来都不属于他。我还是想回 到箕陵城,回到他常年待着的地方,在箕陵城里,我一伸手就能碰到他的所有,一闭眼睛就能看到他在四处走动,我就会觉得他还活着。” 顿了顿,宁平安抬起手,指了指心脏的位置:“活在这里。”  她语气微微哽咽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她轻笑道:“王妃,你知道,我是一个在马背上长大的孩子,我是一个战士,没有什么比戍卫边疆能更让我感到幸福和快乐。这是他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 ,我决不能辜负了。” 傅容月听着她说话,内心很是感伤:“那我们还能再见吗?” “应该还能再见。”宁平安笑道:“待他日我功勋卓著,受封回京时,怕是要叫你一句皇后娘娘了!” “平安,我会想你的。”傅容月眼中湿润,屏住了呼吸柔声说。 宁平安吸了吸鼻子:“我也会想你的。” 她们二人拥抱了片刻,傅容月问道:“什么时候走?” “现在。”宁平安扬了扬手,她不但穿了盔甲,原来连包袱都背在背上的。 傅容月含着眼泪点头:“我送你出城。” “好。”宁平安并未推脱,同她手牵手出了陵王府。  两人漫步在街头,宁平安牵着骏马,傅容月替她买了些干粮,她放在包袱里。这一段路并不长,饶是脚步再慢,两人还是走到了尽头。 第644章 阮仪成婚,心愿 傅容月固然舍不得她,但却没有开口说一个劝慰的字,挽留宁平安待在京城里。作为宁平安的好友,她想她明白宁平安的所思所想,如今也只有这样,才能慰藉宁平安孤单的灵魂了。 两人站在城墙上,从四面八风吹来的风带着初夏微微的热气,看着这大好的山河,纵然是两个女子,亦觉得为了这片土地舍身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王妃,我走了。”宁平安拱了拱手。 傅容月福了福身:“多保重,平安。想我们了,就回京城来看看。” “不必再送了。”宁平安挥了挥手,爽朗的转身下了城墙。 她走得潇洒,竟连一个随从都不曾携带,只一个萧条的背影,沿着京都大道一直到天边,缩成天边的一个小点。 傅容月正看得发呆,忽听街道上一阵喧嚣,随后,一匹快马停在她的跟前,马背上,魏扶德双颊通红,一双眼睛圆睁着匆匆翻身下马行了个礼:“九嫂,宁将军呢?” “已经走了。”傅容月指了指京外:“公主快马上前,可能还追得上。” 魏扶德应了一声,翻身上马当真追去了。傅容月目送她的背影紧随宁平安而去,生怕出事,也急忙往外走。  自从魏扶德在天牢里审问南宫墨,牵扯出齐王的事情后,魏明玺生怕她出事情,便将她送到了宫里梅贤妃那儿看管着,直到齐王落马后,魏扶德才得以回到自己的公主府。魏扶德人是回了公主府,但 心却仿佛跟着南宫越一起走了,这些天瞧见她,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傅容月委实怕她憋着一口气,将这腔愤怒转给了宁平安,对宁平安做出什么举动来。 但她是不行,魏扶德和宁平安是骑马,她哪里追的上? 宁平安跟傅容月分别后,倒也没有立即快马飞驰,西北有南宫泽和萧红琳坐镇,她并不着急,想着再也不会回京,不免在路上多做停留,想要记住京城的样子。 正要拐上官道时,便听见身后传来了女子的声音:“宁将军请留步——” 她回头看去,一个娇俏的小姑娘一路飞驰而来,稳稳的停在她跟前,随即下马,动作一气呵成,好看至极。 宁平安忍不住赞叹:“好俊的骑术!” 待马背上的姑娘站稳,她才发现竟是十四公主魏扶德! 这一惊非同小可,宁平安连忙躬身行礼:“微臣不知是十四公主驾到,失礼……” “好啦,你我不必整这些虚的,又没有外人。”魏扶德不耐烦的摆摆手,阻止了她没行完的礼仪,她的语气很柔和:“我问你,你这是要去哪里?” “回箕陵城。”宁平安沉声道。 魏扶德便点了点头:“跟我想的一样。南宫入土后,我就在想,你或许不会愿意留在京城里了,果不其然。宁将军,我的确没有看错你,你也当得起南宫的情,不怪他那么喜欢你。” 宁平安没有说话。 魏扶德说了这么几句,显然心口难受,便也收了话头,转而问道:“你很怕我?” “不怕。”宁平安摇摇头,看着魏扶德的眼睛,轻声说:“公主是个讲道理的人,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凭着魏扶德敢闯入天牢鞭打南宫墨,她便知道眼前这个骄傲的皇家公主其实有着跟她一样执着的灵魂。  魏扶德轻轻哼了一声:“老实说,我恨过你。南宫刚刚去的时候,我得知是因为你他才死的,我恨不得亲手送你下地狱。但我转念一想,若是杀了你,你便和他真正是生死不离,黄泉作伴,我才不要替 你们做嫁衣。” “那现在呢?”宁平安苦笑起来。 她没有得到,魏扶德也没有得到,说到底,她们谁都没赢。  魏扶德正色道:“现在,我不恨你,相反,我还有些敬佩你。宁将军,前途凶险,希望你多珍重。他拼了性命救下你,不是想看你死在战场上的。答应我,以后不管战场上有多艰难,面对多强大的敌人 ,你都要努力活下来,绝不轻易放弃这条命,可以吗?” “答应你!”宁平安胸口一下子被什么梗住,喉头酸胀起来。 魏扶德伸出手:“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宁平安也伸出手。 十指紧扣,待魏扶德收回手时,宁平安的掌中多了一块小小的玉牌。  她不解的抬头,魏扶德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了:“前几天出了宫,就想到你可能要走,特意到承平寺去求来的。从前他上战场时,听说他母亲也给他求过一个,这么多年来,他在战场上拼杀,便没有将性 命丢掉。我希望它能护佑你!” “多谢!”宁平安将玉牌挂在腰间:“我定时时带着。” “那么,山高水长,再见吧!”魏扶德退后一步。 宁平安点了点头,踩着脚蹬上马,很快,她的影子就消失在了天边。 魏扶德回来时,傅容月仍旧等在城门边,见她回来了,立即上前问道:“平安走了?” “走了。”魏扶德下马同她一起走回去,边走边说:“九嫂担心我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吗?那可真是多想了,我得知宁平安要走,是特意来为她践行的。” “扶德,你懂事了好多。”傅容月瞧见她神色,心中不无感叹。  魏扶德叹了口气:“人总是要长大的,不然能怎样呢?南宫死了,父皇又病重,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做个小孩子。九哥和九嫂能包容我,是我的幸运,但我不会再仗着大家宠爱为所欲为。九嫂,你说对不 对?” “你能自己想开,那是再也好没有。”傅容月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扶德,你是个好女孩,将来会有人懂你,疼你,同你举案齐眉。” “会有的。”魏扶德眸中染着烟雾,望向巍巍皇城,慢慢勾起了嘴角…… 宁平安走后,京城里着实平静了好几天,但很快便被新的热闹填满。 梅国公府的大公子娶媳妇,陵王府陵王妃嫁义妹,雁北帮副帮主娶妻,前后只相差一天,立时成为京城盛事。 五月十九,宜嫁娶。 这一天,梅阮仪成亲,八抬大轿将复关娶进门。  天色刚刚微蒙,傅容月就赶紧起来去了梅国公府。因是婆家人,少不得要帮着张罗一二。复关没有娘家,出嫁是从城外的百草堂嫁到梅国公府,左邻右舍听说她同梅阮仪要成亲了,又怜惜她孤身一人 ,不用说都帮着布置准备。这些人受她和梅阮仪的恩惠极多,自然是尽心尽力,里里外外收拾得亮堂堂的,贴了艳红的喜字,挂了红布,敲锣打鼓的格外热闹。 傅容月怕他们照应不周,特意让绿芜、绿俏前去帮忙,务必要办得有声有色。 百草堂中午开宴后,梅家的迎亲队伍也到了。复关身穿精致的喜服,绿芜妙手如花,为她画了极美的妆容。珍珠帘动间,露出婉转容颜,令人目眩神迷。 复关没有父母,拜别父母时,便在父母灵前叩头,之后,由德高望重的邻舍搀扶着她,交到梅阮仪的手上。 梅阮仪笑得眉眼弯弯,他这辈子都不曾笑得这样开怀,紧紧握着复关的手,一路都舍不得放开。 花轿在城中绕了一圈,快到傍晚时,终于到了梅国公府。 傅容月垫着脚尖早就等得心急,遥遥看见大红花轿到了主街,忙拽着梅向荣和秦霜傲出门:“义父,爹,来了,花轿来了!” “容月,你慢一些,小心别摔了!”秦霜傲着紧她,连连呼唤。 傅容月哪里还听得进去,早就窜到门口去了。 还没等花轿停稳,傅容月便瞧见了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梅阮仪,顿时,一股湿热涌上眼眶,她捂住嘴.巴已然落泪。  梅阮仪穿着精致的喜袍,红色极为衬托他的肤色,越发显得英俊潇洒。他常年逍遥,眼中没有世俗偏见和勾心斗角,只剩下一片清澈,这般打扮更像明珠出尘,令人心神荡漾。他笑得很是张扬,时不 时的看一眼花轿中的复关,连眸中都是笑意。 这样的梅阮仪,傅容月从未见过! 前世,她至死都没有等到梅阮仪娶妻,梅家被满门抄斩的时候,梅阮仪仍然孑然一身!她等这一天等得太久、太久了! 这一生,真正是值了! 飞快的抹掉滚落的泪珠,傅容月忙转头看向厅中,秦霜傲高兴的拍了拍梅向荣,梅向荣亦双目含泪,笑盈盈的看向了门口。  轿子落地,梅阮仪翻身下马,接过喜娘递上来的弓箭,三箭齐发,射了轿门后,伸手搀扶复关出来。丫头们利落的摆上火盆,他扶着复关小心翼翼的跨过后,长长的红毯一直铺到大厅门口,便有人高 声喊道:“新娘子进门咯——” 一步步,梅阮仪搀扶着复关走进梅家,梅向荣端坐高堂,梅夫人的灵位也摆在了椅子上,等待着新夫妻行礼。  傅容月随着两人的步子,从外门挪到厅内,满心都是感动,竟比自己成婚那天还要紧张! 第645章 婚礼,乡亲 好在新人们都很是克制镇定,什么错都没出,被引领着走到梅向荣跟前,按照司仪的指引一步步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傅容月终于松了口气,梅向荣吩咐开宴,她才觉得放下了心头的大石。紧接着,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礼服,回到桌前,回到自己陵王妃的位置。 梅阮仪毫无疑问的醉了。 他等待了十年的时间,终于等到了他的心头挚爱。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敬每一桌的贵客时,也都好爽的一饮而尽。只在敬到傅容月这一桌时,目光微微停止。 白芷柔在这一桌。  尽管白芷柔同唐初晴有约定,再见梅阮仪,不允许再流露出哪怕一丝情谊,但人的心并非完全能被掌控。白芷柔已经掩饰得很好,面带微笑,语气镇定,端着神农岭家主应有的风度,和煦的说出祝福 的话:“阮仪大哥,恭喜你,娶得如意娇.妻。” 只是,端着酒杯的手做不到那般云淡风轻,晃动出了几滴清酒。 梅阮仪回以一笑:“多谢芷柔妹妹。” 两人隔空碰了个杯,他不是专门敬她,她亦不想他敬自己,借着这一笑,算是从此回归了各自的轨迹。  傅容月冷眼旁观,她知道梅阮仪为何会有那一瞬间的停滞,并非是要留情,梅阮仪生性善良,大约是怕白芷柔会失控,也怕自己内疚太多吧。她的手握着白芷柔的手,掌心一片濡湿,白芷柔的手指掐 的她好疼,但都比不上心疼。 如果白芷柔不是她的姐姐,梅阮仪不是她的哥哥,她大约也不会感到这般为难。 傅容月叹了口气,梅阮仪转身去敬别的桌子的客人,白芷柔的目光随着他转了一圈,便落在自己跟前的酒杯上。她没哭,面上还是笑着的,心里的苦楚,大概只有被她掐出痕迹来的桌子脚知道。 酒席一散,白芷柔便立即回了神农岭。 这之后的五年,她一步也没有再踏进过京城,那是后话了。  当夜,宾主尽欢,梅阮仪醉醺醺的被扶到了新房时,外面的人才渐渐的散去。傅容月疲倦的随着魏明玺回府,夜色朦胧,两人牵手漫步,傅容月不无感慨的说:“阮仪哥也娶了妻子,看他这么幸福,我 就想起了咱们成婚那天。那天你也喝醉了,拉着我的手撒娇,你说你不吃苹果,让我别喂你吃。你还记得吧?” “我有吗?”魏明玺摸了摸脸颊,微微有些晕红。 傅容月十分肯定的点头:“有有有,绿萝他们都是见证。” “酒不醉人人自醉。”魏明玺闷闷的笑:“就是醉了,那也是我的容月实在太美,比最烈的酒还能醉人。” 傅容月斜睨他:“你嘴.巴抹了蜜吗?” “你试试……”魏明玺说着便低头吻了下来,不由分说的抱着她钻进了主院。 一室生香,月色迷.人。 但傅容月的劳累并不是这一天。  五月二十,陵王府要嫁两个女人,自然是她已经认作了义妹的梅琳和如今独立出去的绿绮。陵王府备了一般无二的两份嫁妆,两位新娘子一人一个院落,傅容月特意拨了丫头们前去伺候着,就等着吉 时到了,新郎官上门来娶。 只不同的是,绿绮在陵王府完婚,梅琳的婚礼却在展家隆重进行。 这不比梅阮仪的婚事,傅容月要操心的不多,府中有能干的管家,绿萝又管事,事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不让傅容月费心丝毫。 傅容月睡了个好觉,起来后收拾妥当,便等着新郎官来接人了。  隐月楼虽然在西北叱咤闻名,同雁北帮的关系又非同寻常,但那都是暗地里的,明面上,谁也不知道陵王府同江湖帮派还有极深的关联。因梅琳和绿绮都是嫁给江湖人,不宜在朝中铺张,婚事便十分 低调。鉴于风声传出去,也只说是各自的缘分。好在两人都是婢女出生,旁人也没有想太多,只有那些极为敏.感的人才觉察到这一点变动。 不管怎么想,终究是大局已定了! 等陵王府中的事情都完了,傅容月便换了衣衫,低调的去往展家。  展家的亲舍不多,但隐月楼的弟兄不少,这婚事还是十分热闹的。傅容月到时,大家都已经喝得半醉了,闹哄哄的一团,展叔展婶都十分高兴,二老穿着新制的衣服,不住口的夸赞儿媳妇。有些从凤 溪村大老远赶来参加婚礼的,久别重逢,自然是说不尽的话。这些人消息闭塞,很多都不知道傅容月已经做了王妃,见她来了,纷纷拉着她叙旧。 “容月啊,你得了空还是回去看看,前些时日下了大雨,你家的屋子有些塌了,乡亲们帮着修过,就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没敢往上加瓦哩!” “你不在这段时间,来了个男人,说是苏婶婶的夫君,将苏婶婶的坟迁走了。你知道吗?” “我怕是骗子哩,容月啊,你要紧张些!” 这些人围着傅容月你一言我一语,都透露出无比的关怀。瞧见傅容月衣着虽然不是锦绣袍子,但质地不凡,又都担心起来。 “容月,听说你在京城里做生意,你一个女孩儿可要小心,我听人说,京城里的坏人很多。”  傅容月一一笑着应了:“各位叔叔婶婶,多谢你们啦!我娘的坟现在已经迁回京城里了,安置在城外,去迁坟的也不是坏人,那就是我爹。我找到亲爹啦,如今跟我爹在一起,坏人都骗不到我的。对了 ,我成婚了。”傅容月笑着拉过在一边闷笑的魏明玺,魏明玺立即正色,她瞪了他一眼,又笑着说:“这是我夫君,姓魏。” 她怕说出魏明玺的身份来,会吓坏了朴实的乡里,只简单的说了魏明玺的姓。 乡亲们这才觉得放心,认真打量了一番魏明玺,见他气宇轩扬十分不凡,纷纷夸赞道:“那就好,那就好。容月有了夫君,苏婶婶怕是高兴呢!” “容月的夫君看起来就是个稳重的,好,好!” “那容月是不会回凤溪村了吧?”也有人问。  傅容月点点头:“如今已经安家在这里,很少会回去了。我娘栽了很多桃树,我不在,乡亲们各家认领几颗,结了果子吃不完,也能卖些钱财。家里的房子,要是哪家没地方住,也可以搬进去,别荒废 了就行。” “那怎么可以?” “不行,留着你家的租屋,你要是想回来时还有个落脚的地方。” 大家纷纷否定,傅容月又笑道:“怎么就不行了?我回凤溪村了,难道叔叔婶婶们哪家去不得吗,害怕没有落脚的地方吗?” “也是。”这话大家听着高兴,都高兴的点头,“那就听你的,回头看看哪家住不上地儿了,就分给谁。这事村长会做主的,咱们听他的就行!” 展叔展婶却是知情的,知道傅容月和魏明玺身份贵重,但见两人全无架子,又都宽心,笑盈盈的劝着大家喝酒。 展长贤敬酒到了这一桌,见到傅容月和魏明玺都来了,眼睛一亮,喜道:“容月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告诉我?” “刚来了一会儿。”傅容月促狭的眨着眼睛:“瞧大牛哥说的,你的婚礼,我能不来吗?咱们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  展长贤见她喝了酒,双颊红扑扑的,不禁担心她喝多,笑道:“你少喝些,免得喝醉了,又来找我撒泼。王……妹夫可不一定会向着你的,到时候关起门来给你一顿好打,你可别来找我哭。是吧,妹夫 ?” 魏明玺轻笑:“我打不过她的。” 四周的人都笑了起来。  有人笑着说:“容月来京城三年多了,看来京城的水养人,咱们容月是越来越好看了。我记得容月刚刚走的时候,脸上的胎记还在呢,现在却是没了。没了也好,这么一看,咱们容月是真好看。我看啊 ,比京城里很多大小姐好看。” “对对对。”有人笑着接了过去:“我昨天还看了那个谁家的大公子娶妻,新娘子就没有容月好看。” “梅国公府。”傅容月抿唇一笑。 那人笑道:“管他什么公府母府的,咱也不认识反正。” 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 “关娘也是很好看的。”傅容月轻笑着,极为肯定的说:“人美心善,你们是不知道,她行医,经常给穷人免费看病,很得大家喜欢的。” 复关是梅阮仪的妻子,那就是她的嫂子,她容不得旁人说一句不好,忙不迭的为复关解释。 “还有这样的事情!我没说她不好看,我是说她没有你好看。”那人也是朴实,恍然大悟的点头:“你们都好看,都好看!”  一桌人笑成一团,倒是其乐融融。展长贤敬了大家的酒,这一桌就活络开了,各自互相开怀。魏明玺没有架子,同这些乡下汉子们你一杯我一杯,从天南地北吹到时事政治,让傅容月十分刮目相看。 不过,比起酒量来,他真比不上这些汉子们,只得用内力逼出酒精作弊,才陪着这些人喝到了最后。 饶是如此,他最终还是被傅容月扶回陵王府的!  但魏明玺连一天的休息都没有,又一件大事,打破了王府的平静。 第646章 远赴天池,巫师会合 回到府中,傅容月让绿萝打来热水,亲自伺候魏明玺洗脸擦身。魏明玺满身酒气,他喝醉了的时候总是会露出各种娇羞的姿态,这会儿便抱着傅容月的手撒娇:“容月,你不高兴?笑一个给我看看好不好? ” “你醉了。”傅容月失笑:“喝不了那么喝那么多?”  魏明玺歪着脑袋一脸无辜:“那些都是陪着容月长大的亲人呢,我要给他们留一个好印象,等他们回去了,就会告诉凤溪村里的所有人,说我们容月嫁了个好夫君。听说容月从前在乡下的时候总被人欺 负,我要让那些欺负容月的人都羡慕你,眼红你,最好能气死他们!” “你啊你……”傅容月心头暖暖的,他总是会做很多事情,让她无比的感动,她亲了亲他的眼睛:“快睡吧,等你醒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是什么好吃的?”魏明玺像个孩子一样,一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傅容月轻笑:“你喜欢吃的。” “我喜欢吃的?”魏明玺闭着眼睛嘀咕,他似乎在思索,但全然没用,刚念了几个字,一歪头就睡着了。  傅容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折腾了这么久,其实离魏明玺去上朝的时间也没有多久了,左右不过一个多时辰,她也不睡了,起身去忙碌。如今槐花四处开遍,空气里都是槐花的香气,白日里就让丫头 们摘了些回来,她洗尽双手,打算给魏明玺做槐花小米粥,他喝醉了,醒来喝一碗清清甜甜的小米粥最好,养胃又解酒。 小米刚刚下锅,傅容月嘱咐梅珊看好火,让忙碌了两天的绿萝和绿俏前去歇息,自己则回房看看魏明玺。 魏明玺睡得很香,她不忍打扰,将烛火吹灭了几盏,刚回到小厨房,便见管家疾步上前:“王妃,有人求见。” “大半夜的,谁会来?”傅容月颇为奇怪。 管家道:“好像是先前从咱们王府出去的人,说是王妃认得,他叫俞支。” 俞支! 傅容月身躯一震:“俞支回来了?快请到正厅来。另外,去请乔凰离。”  管家去了,傅容月也急忙简单的收拾了一番,并不忙着叫醒魏明玺,先去会一会俞支。刚走到正厅门口,乔凰离就神色匆匆的来了——巫师一族的回归,并不单单是傅容月捉紧,乔凰离比她还要激动 和紧张! 两人在门口一回合,便话不多说的进了正厅。 俞支满脸喜色的上前,见到傅容月,张嘴就说道:“深夜打扰王妃,实在是过意不去,但我实在是等不到明天了。我们刚刚从神农岭回来,王妃,真是天大的喜事,那木灵已经被我巫师一族拿下了。” “木灵在哪里?”傅容月早猜到他是满载而归,倒是在意料之中,但仍然压不住喜气。  俞支将怀中的一个木盒子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打开,只见木盒中漂浮着一团似水非水、似雾非雾的胶状物,好像有生命一样,在盒子里不断的滚动。傅容月伸出手去碰触,只觉得指尖柔.软 ,一股清气直冲鼻梁,不由咦了一声。 “王妃莫怕。”俞支笑着解释:“这木灵是树的灵气,成精了的,现在用法术加持着,不会伤人。” 他说完了这些,忽而一愣,这才发现傅容月身后跟着的人不是魏明玺,也不是侍卫:“这位是?”  “你不是一直在寻找乔氏一族的灵媒吗?他就是。”傅容月一双眼睛盯着木灵看个不停,简单的说了几句:“先生姓乔,你唤他乔先生即可。对了,木灵在这里,那其他三样天材地宝呢?如今时间不多, 我们马上要起身去乔氏一族的隐居之处。”  俞支听言眼前的乔凰离便是灵媒,虎躯一震,几乎跳了起来。他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乔凰离的手,面对魏明玺的酷刑都不曾落一滴眼泪的汉子,此刻双目蓄泪,哽咽到说不出话来:“灵媒,总算见到你了 !我巫师一族有救了!” 祖辈们多年的寻觅,终于让他办到了! 俞支心情激荡,紧张的看着乔凰离,一时间,他想到了好多,想到巫师为此流的血,想到从今以后的自由,满心满眼的都是感激。 他转头看着傅容月,他真正是相信了,陵王妃就是自己的贵人! “王妃,我……”俞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言语诉说不尽,扑通一膝盖便跪在了地上:“多谢王妃,救我巫师一族于水火之中。”  “我知道你们一直以来都在找道真,如今我们已经得到了他的确切消息。”乔凰离颔首,态度十分诚恳的道:“你们巫师一族辛苦,若是可以的话,请安顿好巫师后,你随我们同回乔氏一族。巫师一族身 负血咒,我乔氏一族深陷无底洞,我们两族联手才能达成所愿,还请不要拒绝!” 俞支在傅容月的搀扶下起身,重重点头:“谨遵灵媒吩咐!” 他心神激荡,知道大事可成,哪里敢耽误,同两人说了一些寻木灵的过程,乔凰离又问了一些话,之后俞支就告辞先一步离开,去取藏于各地的天材地宝。 俞支一走,乔凰离便道:“请王妃准备好,后日我们便动身。” “好!”傅容月应承下来。 时间定了,傅容月的心反而安稳了下来,回到主院,小厨房里的粥刚刚熬好,清香扑鼻。傅容月盛了一盅,用热水保着温送回房间,等候魏明玺醒来。 许是清气怡人,魏明玺抽了抽鼻子,不多时就睁开了眼睛。他哈欠连连,连日的疲累加上饮酒过度,他连眼睛皮都睁不开,抻着懒腰问道:“你怎么起来了?什么时辰了?” “卯时了。”傅容月将温水递给他漱口,便把热着的小米粥端给他,含笑道:“喝了粥,也差不多要上朝了。” “好香。”魏明玺轻轻啜了一口粥,立即笑了起来:“是放了槐花?这做法倒是新奇。”  “哪有什么新奇的,乡下多的是喜欢在粥里放槐花的人。以前我在凤溪村的时候,每年这个时节,我娘都会给我做槐花粥,还有槐花饼。槐花遍地是,摘一些做槐花茶,摘一些晒干了做槐花枕头和香囊 ,满屋子都是香味,可好闻了。”傅容月面露怅然:“可惜京城里的槐花太少,不像凤溪村,村里村外都是。不然,可以摘些干花给你做个槐花枕头。” 魏明玺摇头:“那倒是不用了,费神,我舍不得你劳累。” “我哪有你累?”傅容月见他三两口就喝完了一碗,怕他烫着,忙拍了拍他:“慢点,烫呢!” 魏明玺嘿嘿的笑,将碗递给她:“再来一碗。王妃娘子做的就是好吃!” 傅容月又给他盛了,有了一碗粥垫肚子,这一碗魏明玺明显吃得慢多了,傅容月便趁着这个时间将俞支回来以及自己要走的事情说了。 魏明玺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便道:“我不能陪你同去,容月,我盼着你早日回来。” “我答应你,不管结果如何,我都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傅容月靠在他的怀中,他的身上带着浓烈的酒味,但莫名让她很是安心。  两天无话,五月二十二,俞支安置好了族人,取回了四灵后,前来京城汇合。傅容月带着绿萝,同乔凰离一道去往天池。大家在南门外碰面,乔凰离的眼波掠过绿萝,微微点了点头,便招呼大家跟着 他。  乔氏一族的青长老等没有随着乔凰宇回江南,而是要跟着乔凰离一同回天池。成婚后的乔凰宇带着娇.妻明日动身,回到雁北帮,梅阮仪和新婚妻子复关同行——他们受江南玄素山庄的邀请,前去玄素山庄养伤,正好一路出发。青长老等人就等在城外,乔凰离到后,便请傅容月、俞支和绿萝三人站在他们中间,几位长老并着乔凰离集结阵法,将傅容月作为阵眼,利用傅容月手中的镯子的神奇能力瞬移 ,节省大部分时间。 因傅容月只能送去她到过的地方,最远便是曾经随着魏明玺去过的摩汉城。 从摩汉城去天池,快马只需一天,到了摩汉城,大家换上快马,在天黑时便到了天池附近。  这是傅容月和绿萝第一次离开京城那么远,也第一次见到这样美轮美奂的景色。今夜是个晴空,放眼看去,四下里万物俱静,天池边的绿草随风摆动,依稀可以瞧见怪石嶙峋的山上青松苍翠,泛着黑 色;高山之上,银装素裹,千里冰峰,倒映在湖光山色中,当真是说不出的美和震撼。 “王妃,好美!”绿萝忍不住赞叹。 乔凰离站在她边上,闻言轻笑道:“这里虽美,但比不上水下的世界。这一趟你没来错吧?” “嗯。”绿萝眸中十分神往:“能去仙境走一遭,不枉此生了。” 乔凰离又是一笑,递给傅容月和绿萝、俞支一人一串碧绿色的珠子:“这是曲水珠,你们带在身上,便能在水中自由呼吸。”  三人都接了过去,将曲水珠贴身挂着,乔凰离便神色严肃的看向了夜幕下透着几分诡异的天池:“准备好了?我们要下去了。” 第647章 死里逃生,亡命 大家一致的点了点头,当即乔凰离开路,率先下水。  他手中结着繁复的手迦,一边踏入水中。天池的水仿佛活了一样,自他脚下分开。青长老等人也紧跟着他的步子进入水中,示意傅容月、绿萝和俞支跟上。大家一路顺着坡度下水,身上带着曲水珠, 又有乔凰离护驾,很快便到了天池的水底。 大家走到中间,只见青长老等一众乔家的人合力结了个五行阵后,水面一阵晃荡,水中隐约现出了来来往往的人群。 这就是隐藏在天池水中的乔氏一族! 傅容月心中剧震,跟着乔凰离等人进入这个世界,顿时被一阵微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外面黑天胡地,水下的世界竟是敞亮,俨然白日一般。  回到乔家,乔氏一族的人都放松了下来,青长老等人一一跟乔凰离告别,便都忙碌去了。乔凰离吩咐族中人先带俞支去安置,便带着傅容月和绿萝前去取乔从依的东西。惠妃生前在乔氏一族的屋子坐 落在正中间,正是乔氏灵媒所在院落的其中一个院子。顺着漂浮在天空中一样的阶梯上去,便是乔从依的全部生活。 走上天梯,傅容月的手脚微微颤.抖,这天门景象震惊了她,几乎颠覆了傅容月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 绿萝也是如此,走在漂浮的天梯上,她的双.腿不自觉的有些发抖,快到门前时,已经不敢低头看下面的场景了。 乔凰离见状不免暗声闷笑,平日里不是胆子挺大的吗?这会儿倒是怂了!  到了乔从依的屋子跟前,乔凰宇打开了大门,让两人进去。乔从依的屋子里摆设十分简单,一个书柜,一张床榻,书桌上摆着些东西。在床榻旁边有个柜子,里面放了些衣物,还有一个小盒子,其他 便什么都没有了。傅容月全部拿了,用意念放到自己的镯子里,等着回到京城后交给魏明玺。之后,三人从屋子里出来,便算完成了任务。 “云娆在哪里?”傅容月走在乔家修建的木桥上,心头一时百感交集。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女人,可她连那个女人是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 乔凰离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在那边的山洞里。” “那不是假的吗?我们现在可是在水底!”绿萝瞪大眼睛。 乔凰离笑道:“这水底下的世界跟水上的世界都是一样,就好比是那个世界的缩影,在那个世界里有什么,在这里就有什么。你看到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都是真实的,可没半点作假。” “那乔家搬走之后,这里的世界不就坍塌了吗?这些飞禽走兽怎么办?”傅容月很是好奇。 乔凰离道:“搬走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没有立即为傅容月解释,带着两人穿过木桥,走上了湖泊上的铁索。穿过湖泊,很快便到了方才看到的山边。那边果然有一个山洞,进去之后,便瞧见山洞里的景色同傅容月在凤溪村瞧见的那个山 洞别无二致,只是棺椁里的人不是那个酷似自己的人,而是真真正正的云娆。 美人! 绝色美人! 只看得一眼,傅容月便在心底叹为观止。 这世上怎么能有人可以美成这样?她望着那躺在棺椁中,双手合十抱着一块黑玉的绝色女子,一时间只觉得自惭形秽。她一向都对自己的容貌很是自信,但在云娆跟前,竟显得十分微不足道。 许久,傅容月微微叹了口气:“我总算知道道真为何心心念念要复活她了。”  “谁又知道呢?”乔凰离轻轻笑了:“如果说道真是为了美色,他刚刚将云娆从陵墓中偷出来的时候,云娆的面容的确算不得什么美人,她的脸毁了,容貌很是丑陋。只是这些年来,道真将她藏在这天池灵脉所在之处,用天地灵气滋养她,又从我乔氏一族无尽剥夺我们的修为注入玄机石中,一边保护她的尸体不朽,一边为她修补容颜。如果说道真不是为了美色,我又实在是想不出别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一个是上界中的修仙者,一个是尘世里的一国之后,两人能有什么交集?” “我以为,你在众妙寨中已经得到道真给的答案了。”傅容月听了这话不由侧目。 乔凰离苦笑着摇摇头:“关于这个,道真不肯明说。” “他总得对你,对你们乔家有所交代吧?”傅容月不信。 乔凰离垂眸道:“他说,这是一个人情。”  “一个人情,也只得他这般劳心劳力,可能吗?”傅容月嗤之以鼻,她是半个字都不相信的。这世上无论是这样的恩果,想要报答的路都很多,似他这样奔波劳碌的,她实在是想不出到底是怎样的人情 才能让道真做出不计后果的事情来。 一时间两人无言,都静静的看着云娆。 这个中的缘由,恐怕只有等待云娆复苏的那一天才知道了。 看过了云娆,傅容月的大事就算完成了,但乔凰离的明显没有。 傅容月提醒了他,得赶着办一件大事! 乔凰离派人将俞支请过来,带着天材地宝来到云娆的跟前,在几人的注目下,乔凰离将这天材地宝放在玄机石上。 不多时,玄机石便将这四样东西都收了起来。 “是道真让我这样做的。”乔凰离见两人不解,便专程解释:“玄机石同王妃的镯子一样,可以存储物品,放在这里,天材地宝不会被浊气污染。” “道真到底是想做什么?”俞支不明白。  乔凰离笑道:“你们巫师一族已经很是辛苦,接下来,就不要浪费自己的大好时间在追寻这些不重要的东西上了。道真已经将解除你们血咒的办法和法诀交给了我,待我乔氏一族全部搬走后,我便随你 们回大魏,去为巫师们解除血咒。” “你既然已经会了,为何不肯在京城时就为我们巫师一族解开?”俞支勃然大怒。  他几乎蹦了起来,额头上的青筋不断的跳动,显然恨不得撕了乔凰离。外人不知道为何,他却深知血咒的危害,说不定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族中又有人血咒发作而丧命……乔凰离作为乔氏一族的人, 哪里能够体恤他们巫师的痛苦? 乔凰离面上一片冷静:“我要确保天材地宝完好无损的送达玄机石上。” 俞支怒道:“你同道真一样,都是一心为了自己的人,我看错你了!”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玄机石,不可忍受一般的拂袖而去。 他走后,傅容月也叹了口气。 世间万物,各为其主,她不好评论乔凰离的所作所为,但将心比心,恐怕自己也会选择跟乔凰离一样的路,她没有什么理由怪罪乔凰离。 乔凰离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云娆的一切,确定都没有事情后,才带着傅容月和绿萝出去。他将两人安置在灵媒天梯下的院落之中后,就忙着去打点一切了。  再见到乔凰离,已经过去了悠悠半日,乔家所在的天池底下忽然抖了抖,劲头很大,傅容月正躺着歇息,桌子上的茶杯便应声掉了下来,惊得她和绿萝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但这响动很快便平息了,接着四周脚步匆匆,不多时,乔凰离派了人来族中请傅容月过去,一见面便道:“王妃,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乔氏一族的结界已经隐隐约约的有崩塌的势头,我们要提前动作,请王妃务必跟进我们, 千万不要被落下了。” “都准备好了?”傅容月很是震惊。 乔家人这般神通广大,这么快就准备好将这谷中的一切全部移除了? 乔凰离脸色微白,有一丝不忍在眼底闪过:“来不及了,保命要紧。” 他没有多说,但傅容月何其聪明,早就料到在这段时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乔家这是要彻底舍弃这个水下的世界了! 很快,乔家的人全部都聚拢了过来,这些人早就得到了吩咐,不必什么都带,只能带走重要的物品。傅容月一眼望去,几乎所有乔氏一族的人都是带了些书本竹简,看来这是族中最为重要的典籍。  大家聚拢在乔氏一族的灵媒的天梯前,很快,以乔凰离为中心,青长老为首,所有乔氏中的成年人全部席地而坐,将老幼妇孺围在中间,傅容月等人也在其中,位置正是乔凰离身侧。乔氏一族的人都十分安静,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吟诵的声音从乔凰离口中传出,接着,极为壮观的一幕便在傅容月跟前上演。只见随着乔凰离的动作,整个乔氏一族的青年人全部一致相随,连吟诵的内容都是一模一样的 :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 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此二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众妙寨!  傅容月心中恍然大悟,看着乔凰离等人不断的变换着手势,低低的吟诵传遍整个水底的世界,她便明白了。原来,乔氏一族历经两百年的风雨,已经成了道门中人。 第648章 道曲追击,解脱 难怪乔凰离在听到众妙寨的时候,并无半点觉得奇怪的地方。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他还没有看到众妙寨的创始人,便笃定那是道真,大概也有这些道家法门的缘故在其中。 很快,傅容月就笑不出来了。  随着乔氏一族的修道人们手中的法诀越来越复杂,吟诵的声音越来越快,这天池的水也仿佛沸腾了起来一样,肉眼能够看见天幕中出现了裂缝,池水在天空中波涛汹涌的模样好似要撞破结界,每一次 晃动,地面就有一次巨颤,那些闭着眼睛的乔氏修道人看不见,却着实吓坏了看见了的老弱妇孺们。傅容月的四周不断有人倒抽一口冷气,纷纷聚拢的抱在了一起。 绿萝也害怕极了,紧紧的靠在傅容月的身边,同傅容月十指紧扣。 这一次出来,她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此刻更是害怕得后冷汗直冒。正恐惧间,一低头,绿萝便浑身一震。 只见不知何时,乔凰离的衣带栓在了她的脚踝上,竟是将两人捆绑在了一起。 乔凰离闭着眼睛,神态十分专注,绿萝完全想不起来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事! “绿萝,快看!” 正想得出神,傅容月猛地拽了拽绿萝的手,指着她看向前方。 轰隆——  一声巨大的响声,那藏着云娆的尸体的山脉仿佛被巨大的雷火轰碎了一般,一下子爆裂了开来。谷中的房屋也全部碎裂,漂浮在天空中的天梯一块块往下坠,不断的砸在人群的四周,扬起一阵阵的灰 土。几乎是同时,山中无数的飞禽走兽受惊,从山脉里窜了出来,或是拼命的往高空飞去,或是不要命的往人堆里袭来。 但只走到人群前,这些野兽们便都不能再进一步,人群周围有屏障,阻拦了它们。 野兽绝望而愤怒的咆哮着,飞禽恐惧的嘶哑呐喊,混搭着天崩地裂的巨大响动,这一刻,睁着眼睛的人都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 “啊——” 尖叫声从傅容月耳朵边传来,却是绿萝一抬眼,便对天幕上的清净吓到了,随着她的尖叫声,她一下子扑到了傅容月的怀里,同傅容月紧紧的抱在一起。 天空中,愤怒的天池水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从天幕倾泻而下! 水底的世界,男女老少顿时惊慌尖叫起来!  有人想起身,却被巨大的压力压得动弹不了,傅容月也一样,手脚似乎都不是自己的,她好像一棵大树,长在了地上,根本动不了分毫!眼见着从高处倾泻而下的水流从结界破洞的地方冲了下来,一 点点、毫不留情的撕开了保护着水底世界的结界。 刹那之间,结界轰然倒塌! 片片华光闪过,不但是高处,四面八方的天池水全部涌进了这美丽的水底世界! 就这样了吗? 这就是结局了吗? 这一刻,傅容月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她的眼神甚至不能闭上,就睁着一双眼睛,毫无反应的看着从四面八方肆虐而来的天池水。她苦笑一下,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不是死在寿命将至的那一天,反而是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大漠中,死在 这冰冷的水底,成为天池里的鱼类的鱼食! 砰—— 在巨大的水浪袭来前,她终于叹了口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一阵地动山摇,傅容月只觉得浑身都疼,好像被什么东西拉扯,难受得忍不住想咆哮。她以为这是死亡的过程,直到耳边有人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呼,还好,还好,否则乔家百年经营,真的是要葬 身在这天池里了!” 没死?  傅容月豁然睁开眼睛,只见头顶的天空安安静静,星星正在天幕上眨着眼睛,方才还肆掠吓人的水流全部消失不见,群山轰塌的场景也没有发生,百兽嘶吼着从她身边跑过去,仓皇的往深山里跑去, 飞鸟亦抖着湿漉漉的翅膀,跌跌撞撞的飞向了树林。绿萝哇的一声,跌坐在她身边嚎啕大哭起来,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周围人都哭成了一片,大家彼此拥抱,庆祝自己的新生! “这是哪里?”傅容月打量四周,已经同乔氏的水底完全不同了,显然已经不是天池。这里的空气很是湿润,恐怕也不是大漠里了。 “秦岭。”乔凰离简单的解释,指了指夜色中黑黢黢的一座大山:“那就是秦岭主峰,太白山。” 傅容月愕然。 眨眼间,他们已经从天池来到了秦岭,跨越了几千里路?  她摇摇头,有些不信起来。伸手一摸,身边的数目枝繁叶茂,是秦岭特有的植物太白红杉。这下子,她才真真正正是信了。绿萝使劲的揉了揉眼睛,听了乔凰离的话,已经惊得哭不出来了,只默默的 流泪,从未感激过生命的安排。 “青长老。”乔凰离吩咐下去:“从今以后,乔氏一族安家在这秦岭深处,你让族人各自去寻觅住处,不要分开太散。” “族长,我们水底下的家,都没了吗?”有个小姑娘哭哭啼啼的走过来,十分委屈的发问。 乔凰离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只要心中有家,哪里都有家。御珍乖,跟着你娘去找你爹,一同去找个好看的地方建房子吧。” 一听说要建房子,小姑娘破涕为笑,高高兴兴的跟着父母走了。  乔氏一族的人互相拉扯,纷纷同乔凰离和长老们告别,去寻找新的住处去了。不断有人回头,目光悲伤的看向北方,看向大漠的方向。天池的水底下,是这些人百年来的家园,如今家园没了,什么都 没了,什么都没带出来,哪里是那么容易接受的事情? 但这些修道人异乎寻常的坚强,很快便打起精神来,在秦岭的山中重新搭建属于自己的家园。 傅容月和乔凰离站在高地,看着乔氏一族的人忙碌开来,天色也亮了,她叹了口气:“又是新的一天了。” “又是一个新开始了。”乔凰离点点头:“从此以后,乔氏一族的使命就完成了。” 再也不用被驱策! 再也不用做奴隶! 这种感觉真好! 傅容月一愣:“什么意思?” 话说完,她忽然一震:“云娆的尸体呢?” “已经送到众妙寨中了。”乔凰离如释重负一般的笑了:“不然,王妃以为我们全族结了那么大一个阵法,是要做什么?” “那个阵法,并不是将你们乔氏一族送出天池底下用的?而是为了送走云娆的?”傅容月的灵魂饱受冲击,当时的阵仗真的很大,她难以相信只是为了送走云娆。  乔凰离点点头:“送走她是主要目的。那个结界有术法加持,结界破碎时,就会将我们乔氏一族的人送出天池水底。只是我同长老们商量了一番,与其被结界随意传送到不知名的世界里,还不如我们自 作主张,将族人送到安全的地方来。比起南疆十万大山,秦岭地形复杂,又在中原龙脉上,委实是我们乔氏一族最佳的落脚点。” 从此以后,乔氏一族的人将在这里定局,再也无人打扰! 这么多年来的追寻和奉献,他真是累了,族人们也累了! 他知道,其实族人中有很多人厌烦无味的修道,很多都是被逼无奈之下的选择。从前,他没有办法,但从今以后,族人们终于可以自己选择自己想走的路了。 一想到以后,乔凰离便开心的笑了起来! 像暗夜的影子一样行走的日子,彻底的结束了!  乔家人可以像普通人一样成婚生子,选择自己喜欢的女子过一辈子,再不必为了生出天资聪颖的孩子,同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合在一起。这秦岭的深处,乔家人会过得很快乐,族人们精通各种本领,会 在这里建设乔家的乐园。 他,成功了!  乔凰离心神激荡,缓缓跪倒在这片土地上,他慢慢的弓下腰背,亲.吻脚下的青草、绿树和野花,亲.吻他能摸到看到的一切。两行清泪从眼中落出,滚落在身下的泥土里,乔凰离笑着、哭着,难以言说 的激动让他泣不成声:“从依,你看,我办到了,答应你的事情,我办到了!” 当年她舍弃灵媒之位,便同他有过约定,希望能看到他解救族人于水火之中。 他,终于办到了!  傅容月和绿萝携手而立,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绿萝眼中含泪,乔凰离的一举一动都让她心中充满了感动,竟忍不住替他难过和快乐起来!听到乔凰离提到乔从依的名字,傅容月眼中疑惑一闪而过,但 并没有问出来。 等乔凰离平静下来时,天色早已大亮,这秦岭的一切都跟着唤醒了。 远处烟雾飘渺,四下里人烟俱静,只有山间的虫鸣鸟叫有些喧闹,却让人感觉到活着的喜悦。 乔凰离安顿了族人,便召集了长老们前来商议如何为傅容月延续生命,但大家都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突然闯入了乔家新建的家园!  竟是傅容月的一个故人! 第649章 同门师弟,大变 两年前,魏明玺刚刚得到寿帝的扶持,将他委派到西北去做西北都护府的统领,魏明玺自西北起家,一路收服西北军为自己所用,一边扩张自己的势力。傅容月也在那个时候接手了雁北帮的地盘,将秘隐 做大做强。为了有足够的银钱取用,傅容月和魏明玺一起合力,找到了当年高祖留下来的宝藏。那宝藏便藏在中原晋琮。  当时,为了不引人注目的转移宝藏,傅容月在宝藏上的地皮大动土木,修了一座道观。道观建成时,吸引了很多游方术士入住,只可惜没有合适的观主。就在傅容月一筹莫展时,一个白发鹤颜的予术 师进入道观,亲自为道观提名《重月观》,承诺为傅容月做两年重月观的观主。 不仅如此,这人还一语中的,道破了傅容月的来历! 眼前,闯入乔氏一族新居的人,正是当初那位重月观的观主,名叫道曲的予术师! “尔等何方道友?”道曲闯入之后,一张嘴就是一句凌厉的质问。  乔凰离等人皆是一愣,一开始,原本以为这人是秦岭山中的百姓,可仔细一看又觉得不像,乔凰离率先反应过来,走上前来做了个礼:“我等是乔氏一族的修道者,不知道友擅闯我等山门,有何指教? ”  “天池水底下的那群怪物?”道曲不受他的礼,却冷冷一笑:“本道千里追你们,废话不多说,道真在哪里?别想抵赖,我走过天池,一眼就看破那水下设有结界,手法便是道真常用的。我攻破结界时也 仔细看过,反弹的是道真的术法无疑!” 道真? 傅容月本是坐在角落里,人群挡着,一开始并没有认出眼前的人来,只听他叫破道真的名字,才一下子起身,想看一看眼前的人是何方神圣。 这一眼,顿时让傅容月虎躯一震:“道曲观主?” 道曲也没有想到会在这荒山野岭看见故人,本是怒气勃发,不由收敛了些许:“傅容月?” “观主同道真认识?”傅容月问出口后,只想伸手猛拍自己的额头。 道曲,道真! 两人的法号都差不多,她日日焦头烂额要寻找道真,怎就没想到要去自己的道观里问问那位一眼叫破自己来历的观主? 糊涂! 白走了那么久的冤枉路!  她这边后悔不跌,那边道曲也是满腹疑惑,看了看傅容月,又看了看乔凰离等人,终于将自己手中的拂尘收了回去,好言好语的问道:“你如何会在这里,同这些道真的狗腿在一处?你方才说道真,他 是我的同门师弟,你莫非也同他相识?” 这真是得来不费功夫!  傅容月在心底暗暗惊呼,却没有立即说破自己同道真的关系,略略提了一句:“算不得交好,只见过一面。”当初重生时他在暗处,自己在明处,算不得见面,只众妙寨中有过有面之缘,傅容月也不算 说谎。她停了停,继续说道:“这位乔凰离先生,是我的朋友。观主是不是对他们有什么误会?” 提起这个,道曲的脸上的怒气越发浓厚了。  “没有误会!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追寻道真的足迹,他有什么人,做什么事,我心里都清楚得很!”道曲哼了一声:“这些乔家人跟了他那么久,要不是他们老窝隐秘,早让我一窝端了。傅容月,你别 拦着,今儿我非让他们说出道真的下落不可!你我虽有些交情,但我是看在你身世可怜的份上,想助你一臂之力,你若拦我……” “我不拦。”傅容月柔柔一笑:“只是我知道,乔先生他们都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先生为何要找道真,说与他们听,或许他们能懂分寸呢?” 道曲听了这话,面上露出一丝犹豫。 区区乔氏修道人,他是不放在心上的,只是他在人间行走颇多顾虑,也不好真的太过横行,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 傅容月的提议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道曲看了看四周,乔氏族人众多,其中不乏凡人,他的术法能对付修道者,却不能用在凡人身上,否则会招来天谴。要是自己出手收拾这些修道者,但这些凡人一拥而上,他恐怕还是要吃亏!道曲想 到这里,眼珠子不断乱转,很快就顺着傅容月的话想了对策:“我同道真是同门师兄弟,他离开师门时,盗取了门中至宝玄机石和乾坤镜,我奉师命追回两件宝物。这些人却屡屡阻拦我,我怎能不恼?” 傅容月和乔凰离对视一眼,双双均是一颤。 玄机石在云娆的手中抱着,保存她尸体不朽;那乾坤镜,正在众妙寨中高悬! 这道曲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半晌,乔凰离缓步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长是高人,我等不敢隐瞒。我乔氏一族并非是道真的狗腿,而是事出有因。” “什么因?”道曲脸色漠然,显然不信。  乔凰离便道:“道真曾经救过乔氏一族的先祖。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百年来,我乔氏一族一直为道真做一件事情。道长昨夜找上门来时,这件事刚刚完成,我们乔氏一族才从天池底下、道真画下的 牢笼里走出,来到秦岭深处,打算在此定居。道长慧眼,若是我乔氏一族有半句虚言,定让我乔凰离不得好死!” “你不用发誓,我暂且信你。”道曲摆摆手,面色总算有所缓和:“你们是为道真办一件什么事?” “这恐怕不能说。”乔凰离摇了摇头:“忠于人事,望道长海涵。”  “哼,你不说我也能猜到。”道曲却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极为嘲讽的笑容:“道真能为了什么?他自从踏入这人间,就一心一意为了一件事。我问你,你乔氏一族是为了七星连珠的事情在到处奔波,对不 对?你们族中藏了个绝色女子,对不对?” “道长知道?”这下子,换乔凰离吃惊了。 他原本还以为,这件事天下只乔家人和傅容月直到罢了!  道曲微微颔首:“我跟他是同门兄弟,他在想什么,我从来都看在眼睛里。天池是一处灵脉所在,掐指一算,他将那个女人藏在其中也是情理之中。那个女人的魂魄受了重创,需要灵气才能滋养复原, 我早该想到天池的!我问你,那个女人呢?她还像当初那样喜欢魅惑她人吗?她还是很想回到师门,还是一心想复仇吗?” “怕是不能。”乔凰离苦笑:“她早就死了。百年来,我乔氏一族守着的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 “死了?”道曲失声尖叫。 他的反应倒完全出乎傅容月的意料之外,傅容月听着他对云娆的评价,并不像是对云娆有什么好感,既然如此,怎会对云娆的死这般震惊? 傅容月点了点头:“是,乔家人奔波忙碌,只是为了让她的身体不会在岁月里腐朽。”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道曲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眸中露出懊恼的神色:“我早该想到的!如果不是死了,她怎么可能安静消沉这么多年?死了,她竟然死了……” 他一边说,一边沮丧的拍着自己的额头,竟难掩伤心失落! 傅容月心中越发疑惑起来,这个云娆到底是什么人,如此神通广大,让这些予术师个个都为她牵肠挂肚的?  她有心发问,道曲却没有给她过多的时间。他低低自语了几句,在众人跟前走了几步,忽而神色大变,一下子跳了起来,几乎是瞬移到了乔凰离跟前,不等乔凰离反应过来,道曲一把抓住乔凰离的衣 领,死死的将乔凰离压.在了树干上。晨曦中,道曲的眼睛有些血红:“我问你,她的尸体呢?天池塌了,她的尸体怎样了?” 说到后来,语气里的哽咽几乎藏不住,握着乔凰离的手亦在微微颤.抖。 乔凰离脸憋得青红,好半天才憋出几个字:“送到……道真身边了!” “是哪里?我问你是哪里?”道曲有些失控,迫不及待的又问了一句。  傅容月见乔凰离在他手下如同蝼蚁一般,生怕道曲一个不小心,下手重些就捏断了乔凰离的脖子,忙上前用力掰开道曲的手腕,替乔凰离回道:“观主,我们不知道那地方在哪里,只知道叫众妙寨。天 池底下有阵法同众妙寨相连,故而能将人送过去。如今天池已经毁了,观主若想去,可去凤溪村外的一个山洞里寻路。” 砰—— 话音刚落,道曲便松开了紧紧握住乔凰离的手,转身瞬息远去,只余下空气里一句轻飘飘的“多谢”二字,和乔凰离脖子上的淤青,证明不是大家的幻觉。 绿萝急忙跑上前,将乔凰离从地上扶了起来,看着他脖子上青紫交错的痕迹,不免有些后怕。  乔凰离呛得直咳嗽,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便立即说道:“立即回京城,这道曲的实力与道真不相上下,实在分不清是敌是友。迟则生变,得赶在他找到道真之前,将巫师一族的血咒解了。还有……”他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傅容月:“王妃是因道真而来到这世上,我不敢想,倘若道真那边出了什么岔子,王妃会是怎样的命运!” 第650章 寿帝驾崩,托孤 傅容月身躯一颤,比起昨夜的生死转瞬,一股寒意片刻便袭遍了全身。 话不多说,当即,乔凰离请了青长老过来,请他帮忙,用念力送大家回到荥阳城陵王府。 等再次站在魏明玺跟前,傅容月只觉得泪目盈盈,风一般的扑到了魏明玺的怀里,终于能够放声大哭起来。 直到深宫里传来一阵阵的钟声,穿透荥阳城,送到陵王府,才阻断了傅容月的哭泣。 “宫里的警钟!”魏明玺竖起耳朵,陡然间脸色一变:“父皇!”  他松开拥抱着傅容月的手,几乎是不顾一切的跑了出去。门口的阶梯绊了魏明玺,他快速的爬了起来,飞奔着往宫里冲去。傅容月一愣,也一下子就懂了这是什么意思,急忙吩咐了姚远和董剑逸:“是 陛下病重,快,立即发出飞鸽传书,让各边疆严守边境,决不能让赤蒙和南越跨过我大魏的国境一步。另外,传我命令,让隐月楼将所有收入集结,分两批送到陈王和南宫炘手中!” 如今国库吃紧,大魏的生死安危又全部寄托在这些浴血奋战的边境战士身上,能稳定大局才是最为重要的。 姚远和董剑逸点点头,两人也知道事关重大,立即分头往两边去办。 傅容月又叮嘱绿萝,让她稳住陵王府大局,便提起裙摆紧随魏明玺身后往宫里去。  宫里的警钟不轻易敲响,但凡敲响,必定是宫中发生了不可挽回的大事,钟声传出去后,四面八方的人便都听到了,凡三品以上朝臣、皇亲国戚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到达皇宫。不意外的,傅容月同 梅向荣几乎同步到达宫门口,两人一见面,梅向荣便道:“怕是陛下……” “我知道。”傅容月心里以一紧:“义父,怕是将有国事委托。” 梅向荣嗯了一声,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到了寿帝的寝宫前,遥遥便瞧见魏明玺跪在寿帝的床榻前,双手紧紧握住寿帝枯瘦的手掌,早已泣不成声。  寿帝目光微蒙,这宫里还剩下的嫔妃、十六皇子都在,其他子女也从宫外赶了回来,马兰朵哭哭啼啼的跪在一边,同魏明玺离得远远的,时不时用目光瞥一眼魏明玺,对寿帝的离去显然也颇为伤心。寿帝轻叹了口气,目光逡巡了一圈,没有看到魏明铮,想到这个儿子如今在边境上,恐怕是回不来的。魏明铮远行时前来告辞,他早已做了这样的觉悟,如今留着这口气,只是为了等到傅容月和梅向荣罢 了。 见两人跨进门中,寿帝立即就松了一口气,一直以来吊在心口的石头总算落下,露出一丝笑容来。 他对傅容月和梅向荣招了招手:“容月,梅卿,你们过来。” 多年病重,早已经折磨得寿帝不成人形,如今形容枯槁,瞧着让人伤心。傅容月蓄在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扑过去同魏明玺跪在一起,轻声道:“父皇,容月在。”  “好孩子。”寿帝轻轻的说:“父皇这一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明玺了。明玺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呢,他啊,跟他母亲一样,有时候难免意气用事,你在她身边,需得时时提点着他,不能让他胡来, 知道吗?” “明玺会是个好皇帝的,父皇放心!”傅容月连连点头。 寿帝叹道:“玺儿,你比父皇厉害,父皇这一辈子最想办成的事情,最后是你做到了。就凭着这一点,这个天下交给你,朕放心。” 魏明玺哽咽着回答:“父皇,你别丢下儿臣,儿臣不孝,这些时日来都不能在你膝下尽孝,你怪儿臣吗?” “不怪。我儿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寿帝眼中熠熠生辉,骄傲和自豪溢于言表:“我儿将来会是最伟大的皇帝。梅卿!” “臣在。”梅向荣连忙往前一小步。  寿帝扭头看着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有些奇异的光彩:“好兄弟,对不住,朕这就要先走一步。这些年来苦了你了,以后朕不在了,朕的儿子,你要好好照应着。当初你是怎么帮扶朕的,往后,也要怎么 帮扶明玺。你们梅家世代忠良,朕只信得过你。” “陛下莫要说这些丧气话,只要陛下放宽心,还能再活很久。”梅向荣心中酸楚,几乎落泪。  寿帝摇摇头,不以为意的嗤笑:“这种万岁万岁万万岁的鬼话,也就是喊着好听,你我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哪还能不明白真假?梅卿啊,最近我老是梦见从依,梦见我们初初相识的时候,她躲避追杀,躲到了我的马车里来。嘿嘿,梦里啊,从依笑得真好看……还有咱们年轻时候的很多兄弟,他们都笑着走来迎我,喊我将军,像从前在西北的时候那样。从依站在中间,身穿银色素袍,啊,这么多年 来,朕很是想念她,这就要跟着她去了。朕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快活过!” “陛下!”梅向荣的心好像被一只手紧紧拽着,难受得梗痛起来。 寿帝渐渐胡言乱语起来,说的却是年少时候的往事,魏明玺和傅容月插不上话,只默默流着泪,舍不得寿帝就这样离去。 但天命陨落,人力不可抗。 寿帝的瞳孔渐渐的涣散,有气无力的说着喃喃自语的话后,慢慢的便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魏明玺和傅容月一人握着他的一只手,只觉得掌中父亲的手终于无力的滑倒,寿帝在两人的注目下,一点点的闭上了眼睛。 梅向荣快步上前,翻开寿帝的眼皮看了看,又将手搭在寿帝的脉搏上仔细的把了把,脸色一白,半晌后,他抬起头看向谢安阳,轻轻的点了点头。 谢安阳捂住嘴.巴,眼圈红肿,抖了抖自己的衣袖,跪在地上宣布:“陛下驾崩——” ……  寿帝离去既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傅容月和魏明玺虽然在心理上早就有了准备,还是十分伤心,几乎无心打理寿帝的身后事。好在寿帝留下圣旨,确立了魏明玺为东宫太子,是国之储君,倒并 不显得慌乱。礼部准备周全,寿帝的丧礼之后,魏明玺便在灵前登基,即位为帝。  寿帝的灵体安葬在寿陵,与早就入殓其中的懿德皇后,即惠妃合葬。柳皇后的陵寝为安陵,同寿陵毗邻,大皇子魏明春的尸骨已经入驻其中,将来柳皇后故去,便送去此中,不同寿帝合葬。这是一座 新的陵寝,至今还没有完全完工,但礼部却暗暗加快了修建的步调——魏明春死后,柳皇后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连寿帝也去了,怕是柳皇后支撑不久。 礼部的担忧倒也并非没有道理。 寿帝驾崩的消息传遍内宫时,柳皇后连头发都没梳便从中和宫中跑到了寿帝的寝宫,两人只说了些道别的话后,寿帝便撒手人寰,留下柳皇后一人。 她没了儿子,如今丈夫也去了,扛不住这样的打击,当即就昏厥不醒。  如今天气已经闷热起来,怕寿帝的龙体发臭腐烂,并没有举办大规模的超度,先送寿帝安灵入寿陵。安灵时,柳皇后撑着身子来了,不过七天,她已然脚步虚浮,梅向荣暗暗看过,对傅容月轻轻摇了 摇头。 大约,柳皇后也不久了。 果然不出所料,寿帝离去不过半月,柳皇后便也跟着驾鹤西去! 等到帝后都入了陵墓,那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魏明玺和傅容月满身疲倦,这些天操持丧礼,两人已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接下来要为先帝后守孝一年,宫中仍然要处理很多事情,魏明玺的登基大典放在六月二十八,之后,魏明玺便要入住皇 城,正式成为大魏的皇帝! 当然,傅容月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从道真告诉她,她只剩下四十一天好活,自己在乔氏一族中耽误了两天,如今又赶上了寿帝和柳皇后的葬礼,算起来,她竟只剩下八天时间了。 明明生命马上就要走到了尽头,但傅容月却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明显的不适,只比从前爱犯困了些许,别的便没有症状。 这样也好,起码离去的时候不会太过痛苦! 傅容月这样安慰着自己,努力打起精神陪着魏明玺走过每一天,算算时间,她能活着看到魏明玺登上帝位,就一切都知足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瞒着魏明玺的,傅容月一个字都没有透露给魏明玺。不仅如此,她还暗暗叮嘱乔凰离,不允许他多说一个字。  傅容月却不知道,魏明玺早就乔凰离那里得知了所有,这些天表面平静,心里却一直在暗暗计算着傅容月的时间。眼见着拖到了丧礼后,他的心更是前所未有的焦灼起来,白日里在傅容月跟前佯装什 么都不知道,等傅容月睡着后,他有时候却会暗暗的抹眼泪,疼痛、不舍、难过……他心爱的女人面临着生死,他却什么都做不到!  他只能一遍遍的催着暗影,赶紧加快寻人的步伐,务必要在傅容月大限前完成任务,将道真要的两千童男童女为道真补齐! 第651章 新帝登基,新篇章 巫师的血咒已经解除,俞支便在寿帝入土之后,前来跟魏明玺和傅容月告别。 魏明玺忙得不可开交,只有傅容月见了俞支。  在陵王府的正厅上,俞支郑重的再次向傅容月磕头表达了自己的感激,双手落地,他态度十分虔诚的说道:“王妃,我巫师一族的血咒已经全部解除了,困扰我们多年的苦难如今已经不复存在,请允许 我代表族人表达对你的感激!” “往后有什么打算?”傅容月示意他起身,和煦的问:“是回南疆,还是就在大魏生存?” “大魏对巫师并不是很受欢迎。”俞支叹了口气:“如果让旁人知道了我们是巫师,势必又要引起另一场纷争,让王妃很是为难。” “所以,还是要带着族人回到南疆吗?”傅容月便点了点头:“回到南疆也好,那里总归是你们的故土,回去之后,族人应该很是高兴。”  俞支抬起头来,眸中带着亮亮的星光:“不,王妃,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大魏不欢迎巫师,我们也不打算再继续做巫师了。从今以后,我们这一脉的巫师便都弃了巫术,我们想像普通人那样,在这宁静 平和的土地上生活。我和族人们都说好了,乔家在秦岭定居,那我们便沿着秦岭一脉同他们做邻居。我们巫师一族的苦难,全部来源于巫术,我们真的怕了。” 不再做巫师? 那巫术怕是要失传了! 说起来,南疆巫师的巫术也颇为令人叹为观止,失传了十分可惜。  俞支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傲然笑道:“虽然我们不再做巫师,但也不能让巫术失传。等族人们都安顿好之后,我会独自南下,将族中的典籍全部送回南疆。南疆十万大山深处,还生活着很多巫师,我 会将巫术传下去。但王妃放心,我也会跟他们约定好,巫师一族从此不再踏进中原,更不会危害平常百姓。” “你们要去秦岭,什么时候动身?”傅容月看着他,想到自己亦不久于人世,内心也平和了很多。 前世种种,也有俞支在其中推波助澜,她曾经恨过,如今再望着这个人,却是半点恨意都滋生不起来了。 再过几天,她烟消云散后,这些仇恨也不用再记住了! 俞支笑道:“明天就动身。” “那么,祝你们一路顺风,有什么需要我陵王府帮忙的地方,我们也愿意助你们一臂之力。”傅容月真诚的开口。  俞支一愣,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王妃已经帮了我们最大的忙,剩下的路,让我们巫师一族自己去走吧。只是王妃……有生之年,恐怕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了。我会记得你的,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 第一次见到王妃时,我便觉得,我会记王妃一辈子。”  “一辈子,太长了。”傅容月懂他的意思,淡淡的笑道:“你要记的有很多,比如如何在大魏生活,如何像大魏的普通百姓一样活着,不必刻意记得我。记得我,你就总记得道真,记得在大魏皇城里的痛 苦记忆,还是忘了吧。” 俞支静静的看着她:“王妃希望我这样做?” “嗯。”傅容月点点头,优雅的福了福身:“此去秦岭路途漫漫,还请巫师一族多多珍重。” “王妃珍重。”俞支也行了一礼,直起腰来,又深深的看了傅容月一眼,终于告辞离去。  这之后,巫师一族离开京城,去往秦岭定居,百年后,这些人完全融入了大魏,成为了秦岭附近小有名气的猎人村落,在大魏大大小小的战役中,也有不少人从军,在军中建立了汗马功劳,成为大魏 赫赫有名的将军,那是后话。 巫师一族告别后,柳皇后入土为安,六月二十八,魏明玺登基为帝。 这一天,注定是一个难以让人忘怀的日子! 六月二十七,魏明玺和傅容月搬离陵王府,入住皇宫。六月二十八一大早,魏明玺便起身换上衮服,前往天坛祭拜天地。 傅容月亲自为魏明玺更衣,绿萝捧上玄色衮服,傅容月一层层为魏明玺穿上,待为他扣上衮服的玳瑁时,傅容月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好几次都没能扣上。 魏明玺轻轻的道:“我来吧。”  傅容月便又为他束发,仍然不能成功,最后是绿俏帮着魏明玺戴上了玉观。傅容月站在一边,含着眼泪瞧着魏明玺穿上衮服,带上冕旒,一身衮服的魏明玺有种不怒自威的庄严,挺拔的身姿,炫目的 神采,令人不自觉的想要屈膝跪在他的身前。 这样的魏明玺,焉能是当年那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王爷能比的? 傅容月撩起衣摆,端端正正的磕头,哽咽着轻声唤道:“陛下,我的陛下……” 她终于的等到了这一天! 终于,能亲眼看着这一天的到来!  “起来。”魏明玺蹙起眉头,伸手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一把搂在怀中,他带着她紧走两步,推开窗户,宫门外的喧嚣便传入耳膜,魏明玺手指着前方漫无边际般的屋檐,掷地有声的道:“容月,你不必 跪我。你看,这大好河山,有我一份,也有你一份!这锦绣前程,是我的,也是你的!我们夫妻一体,同进退,共患难,你说好不好?” “好!”傅容月趴在他的身前,激动到说不出话来,她垫着脚尖亲.吻魏明玺,热泪却滚滚落下。 宫中的鸣钟敲响三十六下,新帝携带群臣,前往天坛祭天地。 傅容月还未封后,不能随行,但她怎能不去见证这样重要的时候?绿萝将她装扮成普通的宫女,便陪在魏明玺左右,同他坐着御撵前行。 到了京郊天坛,魏明玺祭拜天地,司仪念诵长长的檄文。檄文明示天下,至此,魏明玺正式登基为王,宣布属于寿帝的时代彻底的翻了过去。 魏明玺定国号为晋,这一年,便是晋安元年。 傅容月跪在天坛下,同群臣扣头行礼,抬起头来时,只能仰望魏明玺的身影。 他,真的变了!  这一刻,恐怕再也不会有人想起魏明玺曾经的落魄和暴虐,再也不会有人想起他是怎样的性情,又有怎样疯狂的举动。从今以后,大家只会记得魏明玺此刻在天坛上的威仪,和笼罩在他身上的、帝王 不可匹敌的尊贵!  傅容月双目含泪,比起今早的激动,现在更觉得神魂剧震。她就这样跪在天坛之下,痴痴的抬头看着天坛上的魏明玺,看着这个在凤溪村外偶遇、陪着她一步步复仇,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新帝,说不清、道不清的情愫在心底疯狂的滋长、蔓延,终于绽开出爱慕的花儿。她再也不必隐瞒什么,就这样看着他,反正他什么也不会注意到,她不想再躲躲藏藏,愿意将全部的心思都袒露在魏明玺的身 前…… 泪眼迷蒙中,傅容月没有看到魏明玺眼底的担忧,和他紧紧握着的拳头! 从天坛回来后,便是最为重要的封妃大殿!  因魏明玺的后宫只傅容月一人,这封妃大殿便极为简单,所有人忙碌的中心都是傅容月一人,倒让傅容月的泰宜宫热闹非凡。不断在跟前晃动的宫女们推着傅容月团团转,沐浴、更衣、盘妆,等全部 都忙完后,傅容月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已是惊呆了。 云鬓高.耸,面若桃花,头上的凤冠熠熠生辉,却比不上她的眼睛明亮。 这……还是她吗? 傅容月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么一打扮,她比平日里更为气派了不少。当她起身时,宫女们便都跪了下去,直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第一次用这个词,傅容月有些不习惯。 绿萝第一个跳起来,笑着说道:“娘娘当真是艳冠后宫,一会儿陛下瞧见了,怕是要被娘娘迷得转不开眼睛。” “那是,咱们娘娘是京城第一美人,还有哪个比得上?”绿俏也不甘落后,围着傅容月夸个不停。 梅珊连连点头,她嘴.巴要比这两位笨一些,便用行动表明自己的诚意。 傅容月笑道:“这一身是气派,但也真重啊。” “娘娘说重,可这凤冠也比不上娘娘身份贵重啊!”绿萝抿唇痴痴的笑,向外看了一眼:“娘娘,谢总管来了。” 谢总管自然是谢安阳。  寿帝驾崩后,谢安阳本想告老还乡,出宫投靠他的子侄谢文茂,但魏明玺的身边还没有可心的人,他也不好即刻就走,寿帝和柳皇后的丧礼,新帝登基的大礼,都是他帮着操持。这会儿封后的事情还 得着落在他头上,故而前前后后都能见到谢安阳忙碌的身影。 谢安阳身后跟着的是他的徒弟阿智,他上前陪着笑脸:“娘娘准备好了吗?大殿上万事俱备,就等着娘娘凤驾了!” “有劳谢总管!”傅容月敬重他对懿德皇后的情谊,也敬重他是寿帝身边的故人,对他的态度仍然跟从前无二,吩咐绿萝看赏后。  谢安阳拿着傅容月上次的一个袋子,捏了捏,手感像是金子般沉甸甸的,心中便温暖,笑道:“谢娘娘赏赐!请娘娘跟随老奴,前去正大光明殿!” 第652章 容月病发,委托 走在熟悉的路上,傅容月的心境却已经大不相同了。 等遥遥看见魏明玺坐在龙椅上,她的血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缓步走上正大光明殿,迎着魏明玺含笑的目光,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却又坚定。 一步一步,傅容月走进正大光明殿,走到魏明玺跟前。  满朝文武都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这一刻,苏绾多年的苦心教导显得十分重要,傅容月端端正正的行礼、问安、下跪,每一步都做得没有丝毫错处,恍若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满朝文武皆知眼前这位皇后娘娘来自乡野,但凭着一己之力,助魏明玺登上了皇位。在那之前,她更是率先进入朝廷,是先帝御笔亲封的女官承印,更是以女儿身在西北军中跌打滚爬两年,辅助魏明玺建立汗马功劳,力保大魏北 部防线不失,当是一位了不起的皇后。人人目光敬畏,并不敢有任何小觑和不敬,待傅容月跪下后,这些朝臣们也跟着下跪,齐声称颂:“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司仪摊开封后檄文,洋洋洒洒的念了起来:“皇帝诏曰:皇后母仪天下,体制尊贵,侍奉天地,祗承宗庙。咨尔乾坤,诗首关雎,王化之本,实由内辅……今今使丞相节奉玺绶,宗正为副,立傅氏为皇后…… ” 傅容月深深叩首,将额头抵在正大光明的地板上,冰冷的地板让她沸腾的内心稍稍冷静了一些,颤.抖着举起双手,从梅向荣手中接过檄文宝册,金银绶带,恭恭敬敬的再次谢恩。 “起来。”魏明玺含笑着看着这一幕,待傅容月起身后,便对傅容月招了招手。 傅容月一愣,一步步登上了阶梯,走到魏明玺身侧。 魏明玺伸手一带,便将她拉在了龙椅上,同自己并排坐着。 满朝文武皆是一愣,只听魏明玺的声音响彻整个正大光明殿:“众位爱卿,皇后娘娘与朕如同有人,从今以后,娘娘同朕日日临朝,共议国政!” “陛下,不可!” “陛下,我大魏从无这样的祖制,不可,不可!” 梅向荣眼中含着泪,看着傅容月面上不动如水的笑容,看着魏明玺的那一双手,心中明白,不管傅容月得到怎样的待遇,她都受得起!  不等朝臣们继续否认,魏明玺便掷地有声的说:“昔日,高祖登基之后,元后也曾经临朝听政,当时便没有人非议。皇后娘娘也曾经是女官承印,原本就有资格同众位爱卿并肩站立在朝廷上,怎的容朕 登基做了皇后之后,反而连听个朝政都不可以?没有这样的道理,皇后娘娘心中千秋,就是朕,也要时时向她请教,又有何不可?” 众臣还要反对,梅向荣已是低低笑道:“说起来,没有娘娘在,陛下会不会又犯了从前那种倔脾气?你我有把握能说服陛下吗?” 他是对自己身旁的陈育苏说的,并未大声,但不少人都听见了。 陈育苏也点了点头:“不错,陛下如今已是最大,若无人节制……” 他抖了一抖,没有再说下去。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终于,有人率先妥协:“恭贺陛下,恭贺皇后娘娘!” 傅容月侧目望着魏明玺,听见他得意的大笑起来,像个斗气的小孩子赢了最后的胜利,想起昨日他承诺自己,要同自己分享江山,心中也跟着沸腾起来。 他做到了! 真的做到了! 这一生,什么都值得了! 封后大典之后,一切便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魏明玺临朝后,事务比平日里更多了些,长长忙得不见尾。六月的最后一天,一封来自赤蒙的密报再次搅动了京城的一汪池水。 赤蒙的事情谋划许久,终于传来了最新的捷报!  女真王族在赤蒙朝廷上同耶律洪发生了剧烈的争吵,被耶律洪撵了出去,当天夜里,几乎所有女真部落的首领齐聚女真摄政王的王府,声讨着要耶律洪给个交代。耶律洪一个头比两个大,一心忙着安 抚王族内部的矛盾,用在西北军事上的心思顿时少了很多。 六月二十七,就在魏明玺登基的前一天,同西北军对峙了两个月的赤蒙军退兵了! 拿到这封捷报,傅容月总算长长舒了口气。 大魏赢得了喘息的时间! 接着,南越的捷报也送达了。  陈王达到颍州后,同朱麒洸汇合,两人很快制定了新的补兵计划,一步步推行后,于六月二十一收复了失地。魏明铮在南边城池加强部署,听说寿帝已经离世,便由朱麒洸镇守,秘密回京奔丧。七月 初三,魏明铮到达荥阳。 他在寿帝和柳皇后的陵墓前祭拜后,便入宫同魏明玺汇报军情。 当时傅容月也在,听了南越战事平稳,一直提着的心弦突然就断了,不知怎的,一头栽倒在魏明铮跟前,转眼便人世不醒。  魏明玺脸色巨变,惨白着一张脸将傅容月抱起来,急急让阿智去唤御医来,又让人去请梅向荣入宫。魏明铮本想宽慰他几句,不曾想不小心碰到傅容月的手掌,才发觉这双手冰冷如铁。他在战场上摸 过无数私人的手,那皮肤的触感永生难忘,当场就定住了。 魏明铮像木头一样的杵在原地,魏明玺也忘了要驱赶他,不多时,梅向荣奔入宫中,一诊脉,顿时就傻眼了:“皇后娘娘这脉象……” “怎么样?”魏明玺急得冷汗都下来了。 梅向荣额头上亦是一层薄汗,手抑制不住的在发抖:“陛,陛下,还是快请神农岭的高人来吧!” 他委实拿不准,怎么会摸不到傅容月的脉象了呢? “已经派人去请了!”魏明玺灼灼的看着他:“梅相,你先拖一拖,你想办法拖一拖,看看能不能唤醒她。只要能让她睁开眼睛,一切都好办!”  梅向荣双手越发抖得厉害:“可是,娘娘连脉象都没有了!”他努力定了定神,脑中实在是想不起傅容月先前有什么异样,只得硬着头皮追问:“陛下,请恕微臣冒昧,娘娘是突然这样的,还是先前就有 症状?” “不是突然。”魏明玺闭了闭眼,紧握的拳头松了又紧:“之前就发生过两次这样的情况。” “是什么病,就没让御医诊治吗?”梅向荣急切起来。 傅容月病得这样重,他竟然不知道? “梅相,你先出去。”一直站在一边的魏明铮忽然开了口。 梅向荣一愣,抬头看向魏明玺,却见魏明玺缓缓点了点头:“梅相留在这里,想办法唤醒娘娘。还是朕同陈王出去吧。” 说着抬脚率先出来,示意魏明铮跟着他。  两人站在殿前说话,魏明铮脸色铁青,面对魏明玺这位新帝,他心底却什么都不怕一般,张口就问:“娘娘她,并不是生病了那么简单吧?皇兄不必骗我,她若仅仅是生病,断不会闹到这样的地步。她 身边有好大夫,他们不会让她病得这样重!” “她的确不是生病。”魏明玺蹙起眉头:“你是如何发现的?”  “感觉。”那一.夜的彻夜畅谈,魏明铮和傅容月都选择了隐瞒魏明玺,魏明铮没有告诉他,自己已经发现了傅容月总有很多神奇的地方,更不会说出同傅容月的约定,只能用这两个字来敷衍解释:“方才 瞧见她,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她一向很健康,身体比我还要好。她到底是怎么了?” “你很聪明。”魏明玺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十一弟,你是否还爱着她?” “陛下!”魏明铮一震,他以为自己自己一直都隐瞒得很好。  魏明玺冷冷一笑:“朕的眼睛又不瞎,你觉得能瞒得住朕?容月这样的女子,你会爱慕她丝毫不以为奇。你如此对她关怀备至,心中是否还爱她,难道还不敢承认吗?我们魏家的子孙,可没你这样胆小 如鼠的!” 魏明铮被他拿话一激,顿时挺直了腰背:“是,我是爱慕她。”但随即便泄了气:“但她心中只有你,我便只能藏了满腔的爱慕。” “很好。既然如此,有件大事朕想委托给你。”魏明玺望着远方,目光在刹那间凝固起来。 魏明铮又是一愣:“什么大事?”  “如今国中局势刚刚稳定,按理说,朕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皇城。但你也知道,容月于我与常人终究不同,让朕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朕做不到。哪怕是她命数将至,就算逆天呢,我也要尽一切可能留 住他。十一弟,这巍巍皇城,和大魏的万里河山,朕想委托你照看一段时日。”魏明玺转头看着他:“你可会答应?” 魏明铮的身躯微微一颤:“你要离开?你要去哪里?” “秦岭。”魏明玺笃定的开了口:“在那里,有人能救她的命!” 魏明铮定定的瞧着他,心中激荡,竟一下子无法说出话来,许久才憋出一句:“你不怕我反了你?”  “朕就算不信你,也总要相信容月。”魏明玺回头笑了笑:“她一直都信你,朕就是跟着她信信,倒也无妨。那么,十一弟,一切就拜托你了!” 第653章 明玺崩溃,师傅 傅容月这一次昏迷来势汹汹,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梅向荣久唤不醒,魏明玺紧急召了秦霜傲入宫,依然是束手无策。白芷柔来看过,见了只是摇头,连脉搏都没有了,恐怕药石难治。整个宫里弥漫着绝 望的气息,新后刚刚册封,转眼就命在旦夕,谁都担心魏明玺这个年轻的地位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但魏明玺并没有见一丝颓然。  七月初四,安排好了一切之后,魏明玺留下圣旨,将魏明铮和梅向荣留在京城处理政事后,便在夜色里带着傅容月低调的离开了荥阳,在姚远、梅珊、乔凰离和绿萝的护送下,往秦岭深处进发,去寻 找传说中的辟玉谷。 因是去的复关的故乡,离开之前,魏明玺便请了乔凰离纸鹤传书,恳请梅阮仪和复关带路,务必要赶在傅容月大限时抵达秦岭。 两支队伍分别从东西出发,在秦岭外的云横镇汇合。 一见面,梅阮仪和复关立即去查看了傅容月的伤势,待瞧见傅容月全无呼吸的样子,两人不约而同的问道:“怎么回事?” 秦霜傲坚持同行,闻言不免十分伤心:“封后的时候都还好好的,这才几天……”  离秦岭越近,这个秘密便瞒不久,直到此刻,魏明玺才说出了真相:“容月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本就死过了一次,如今,只是离大限越来越近了。个中缘由我也不能解释,但我想,救活容月的高人就在 秦岭,咱们也只有到了秦岭,才能知道真相了。” “陛下,接下来的路得由复关带领我们了。”姚远看向复关和梅阮仪:“皇后娘娘的病,只有辟玉谷中人才能相救。” 听到辟玉谷几个字,复关的脸色明显一白,但她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好,我带你们去。但自从我和阮仪离开了辟玉谷后,谷中的禁制应该是换过了,进不进得去很难说。” 魏明玺愁眉紧锁,看着烟雾缭绕的秦岭,语气仍然十分坚决:“进不进得去容后再说,先找到山门,咱们再想办法。” 乔凰离也在呢,对付术法禁制,他们也不算完全处于劣势。 再则,如果真的没有办法进到辟玉谷中,那就折道往凤溪村去,通过那个神秘的山洞,看看能不能想办法传送到众妙寨中。 这是最后的路了!  加上了梅阮仪和复关,进入秦岭的路就好走很多了。马车晃悠在山路上,先走官道来到太白山下,便折进了凹凸不平的山路。忍受着颠簸,连复关这样的弱女子都没有叫苦,一路快马加鞭,硬是在两 天之内赶到了曾经的山门禁制入口。 复关尝试了几遍,那门口的禁制全无动静,她急得几乎哭了起来:“就在这里,明明就在这里。我以前总是从这里出来,又从这里进去!怎么会这样?” “关娘,辟玉谷中换了禁制,不关你的事。”梅阮仪急忙搂住她,将不断尝试的复关带开几步,让地方给乔凰离。 乔凰离伸手在石壁上摸索,又在这林子里的每一棵树、每一片水池里探索,最后无奈的收回了目光:“山门的禁制转移了。这里就是普通的一块石壁,咱们从这里进不去了,得再想想别的办法。” “那怎么办?”魏明玺问道。 他们耗得起,傅容月可已经耗不起时间了!  乔凰离抬眸看向秦岭的密林,目光凝重起来:“道真用术法将天池同辟玉谷里的某个地方相连,必然存在痕迹,故而能让道曲追寻到天池。同样的,道真也用术法将凤溪村里的山洞同众妙寨相连,众妙 寨必定藏着通往辟玉谷的路,也就是说,会有痕迹在。只要咱们能找到这个痕迹,就能找到进去的门,再不济,也能找到众妙寨。” “我们中只有先生是修道人,那就拜托先生了。”魏明玺深深做了个礼。  乔凰离回了个礼,直起腰来时,便道:“还有……”他神色微微犹豫,但还是说了:“陛下,七星连珠眼见着就要到了,如果我失败了,咱们不必等候在秦岭,陛下可带着皇后娘娘去往云横镇,带着咱们 的‘礼物’,也可等着道真找上门来。” 这是最省力的办法。 魏明玺点点头:“好,那就在山中寻六个时辰,大家分头去找,找到时,以烟火为号。不管找到没,六个时辰后,咱们还是在此地汇合。” “不行,不能分开!”复关深知秦岭的险恶:“秦岭中野兽横行,单独行动非常危险!”  “你和阮仪大哥一路,带着岳父一起走,彼此照应;姚远、梅珊你们两个人武功高,寻常野兽对你们没有什么威胁,你们两个一起;我带着容月,不能让她有什么危险。先生,至于你……”魏明玺分派着 任务,便看向了乔凰离。 乔凰离颔首道:“陛下放心,区区野兽我并不惧怕。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可召唤我族人前来助我。只是你一个人真的没关系吗?” “没事。”魏明玺便吩咐了下去:“那么,我们兵分四路,六个时辰后再次汇合。”  姚远等人还想再说,但仔细想了想,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姚远一咬牙,只得答应下来,秦霜傲却道:“你陪着容月也好,她要是醒了,看见你定然高兴。你带着她,行动不方便,马车留给你们。 就这样说定了!” 魏明玺倒没有拒绝,当即各奔东西离去。  这秦岭深处彷如迷宫,魏明玺一上路,便开始叫苦不迭起来。没有了复关带路,从原本的山门走出去便见险恶。魏明玺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发现自己还在原地打转,不得已下车仔细研究,原来山门 暗合八卦之术,他按照伏羲的破解之术,总算在小半个时辰后走了出来。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他便带着傅容月在秦岭的深山里打转。 然而,傅容月一直没有醒过来。  从天亮到天黑,从天黑到天亮,傅容月全无半点动静,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睡着,没有痛苦,也没有告别。魏明玺走得累了,停下来歇歇脚,亲.吻她的额头、嘴唇时,问得最多的一句就是:“容月,你打 算连再见都不说一声,就悄无声息的离开我吗?” 又或者,只是简单的一句:“容月,你别死。” 山间的荆棘很多,有些地方马车不能通过的,他便下来用剑砍断了挡路的树枝荆棘,容马车通过。算起来,几队人马中,他反而是走得最慢的。 但这些都不是击倒魏明玺的东西,真正击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在跋涉了五个多时辰,在天色大亮时,不但没有找到山门所在,反而走出了秦岭,走到了官道上来。  瞧见宽敞的道路,魏明玺的衣衫残破的,鞋子上沾满了泥土,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望着天边的地平线,忽而无声的痛哭起来。等待了那么久,寻觅了那样久,满心期待能够看到辟玉谷的山门,可等 待他的竟然是回到重头的路。 一切都白费了! 他根本就没有线索,连乔凰离都没有线索,其他人也没有线索,至今还没有看到烟火升起来! 绝望,一下子淹没了魏明玺的心!  他哭得那样伤心,哪怕已经是尊贵的帝王,可面对同傅容月的生死离别,他是真心的接受不了。寿帝去了,懿德皇后去了,兄长们一个个都已经离开了他,如今连他最爱的傅容月也马上要步了亲人们 的后尘。他登上了高位,却从此真正的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魏明玺不断的捶着地面,一下,又一下,一拳,又一拳。拳头下的石头从中间裂缝,流出殷红的鲜血。 这位刚强的皇子,大魏如今的皇帝陛下,一生中都从未有过这样狼狈无助的时刻! 他救不了容月! 他就救不了自己最为心爱的女子!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自己感到痛苦自责?  有农人从他身边经过,瞧见他身穿华服坐在地上大哭,狼狈的姿态惹人遐想,三三两两的停住,隔着远远的指指点点。但魏明玺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在大家跟前,他尚且还能绷着,如今只剩他一人 陪伴着不知生死的傅容月,他便也不想刻意去忍耐什么。他只哭了一小会儿,便渐渐的擦了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 魏明玺暗暗告诉自己,他不能放弃,如果连他都放弃了,还有谁能够让傅容月活下来? 他坐上马车,驾着马车继续重新进山。 魏明玺没能再次进入秦岭。  一个颀长的身影坐在入山的狭窄路口,盘腿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肩膀上扛着一柄极长的黑色宝剑,身穿灰色布衣,翘着个二郎腿,嘴.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正漫不经心的躺着晒太阳,等马车 靠近时,他忽然抬起脚,直接踢飞了一块石头,往魏明玺的面门袭去。  马儿受了惊吓,在原地打了个圈儿,魏明玺险险的勒住马,方才躲开了这块石头,一句是谁都还没问出口,忽然就定住了一般,瞧着那灰色的身影,一下子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师傅?” 第654章 诸葛天清,渊源 灰色的身影一个鲤鱼打挺,从石头上跳了起来,指着魏明玺就开骂了:“小兔崽子,长大了,腰杆就硬了?老子劳心劳力的教导你十年,可不是教你遇到点儿事就当街痛哭的!丢人!丢脸!丢老子的脸!好 不要脸!我问你,哭够了吗?哭起来爽不爽?哭完了事情解决了没有?” “师傅!”魏明玺被他训得满脸通红,惭愧地垂下双手站在原地,只是眼泪花儿不知怎的又在眼中转了起来。 他内心实难平静,哽咽道:“师傅,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从京城出发时我就得到消息了。这一路都跟着呢。”灰衣男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魏明玺身边来,满脸的嫌弃:“擦一擦你那鼻涕眼泪,啧啧,我从小到大都没这么哭过呢。那会儿刚跟着我学武 功的时候,腿都废了,也没那么哭过。” 魏明玺轻轻摇头:“不一样,师傅,比起这些来,腿断了又算得了什么?要是能救她的命,就是要了我的双.腿……”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魏明玺的半边脸高高肿起,凭着今时今日魏明玺的武功,他竟完全无法闪躲,硬生生的受了。 这一记耳光,直接将魏明玺打愣在了原地。 灰衣男人则显得比他还要生气:“老子……气死老子了!老子费力医治好的双.腿,你说不要就不要?呸,看我不打死你个不孝徒弟!”  说着比刚才还要暴怒,竟抬腿又是一脚。魏明玺见他腿脚袭来,下意识的躲闪,便躲开了。灰衣人咦了一声,立即怒火中烧起来:“小兔崽子,你还有胆子躲?看我今天不踢死你,我就不叫诸葛天清! ” 当即,在这狭窄的山路上,上演了极为滑稽的一幕。  诸葛天清灰色的身影恍若无形,一下子又一下的踢向了魏明玺。魏明玺也不甘落后,竭尽全力躲避他神出鬼没的腿脚。饶是如此,屁.股上还是挨了好几脚,沾了满身的灰尘。诸葛天清直踢了魏明玺七 八脚,才慢慢停了下来,脸不红气不喘,嘿嘿的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洋洋得意:“哟,不错哦,小兔崽子,这才几年不见,身手渐长。好,不愧是我诸葛天清的徒弟,没有丢我这白衣郎的好名声。” 魏明玺翻了个白眼:“白衣郎?师傅,你看看你自己,你那身衣服还能看出是白色的吗?” 诸葛天清脸腾地红了:“看不出来又怎样,脏是脏了一点……” 魏明玺也跟着呸了一声:“老不要脸的!”  他这个师傅名诸葛天清,江湖人称白衣郎,只因为诸葛天清有一个独特的癖好,无论是衣衫还是鞋袜,都只穿白色的,其他颜色的一律不穿。江湖人见到诸葛天清出现的时候,素来都是白衣白鞋、银白色的半面面具,一双永远睡不醒、睁不开的眼睛,还有腰间纯黑色的宝剑和纯白色的剑鞘,以及常年别着的、骚包的一面白色玉扇。在诸葛天清的手上,还有两个十分显然的东西,跟这些白色的衣物形 成鲜明的对比:左手一个黑色的玉镯,以及右手一串清净琉璃珠。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为奇怪的,更为奇怪的是,诸葛天清的另一个癖好。 不管是什么样的衣服,他都要将左边的袖子剪短,露出黑玉镯;然后将左边的袖子嫁接到右边的衣袖上,藏着他的清净琉璃珠! 只是,眼下诸葛天清这身灰扑扑的行头,真看不到平日里的潇洒邪肆! 而且,明眼人一眼就能发现,这衣服还真不是颜色是黑的,而是白色的衣服沾了太多灰尘,硬生生染成了灰色! 这得是多脏啊? 魏明玺在心中默默腹诽,却还是不敢宣之于口。 这个师傅,是他童年的阴影,也是他命运的转折。 当年从马背上跌落,被万马踩踏残废了双.腿后,他受封为陵王,便从宫中独立出去,整日里闷在陵王府中,自此性格大变。懿德皇后生怕他闷出病来,便动用了一切关系,为他寻来了高人一只双.腿。 这个高人就是眼前的诸葛天清。  当时,诸葛天清年仅二十三岁,已经是江湖上远近驰名的一等剑客,听说他师承神农白家的高人,医术也是惊人,入府不过三月,魏明玺便能下地行走。当时,魏明玺少年心性,觉得自己做了残废, 人人都看不起他,对诸葛天清也常冷言冷语。诸葛天清对此的解决措施极为简单粗暴,一个字:打! 不听话,打! 不服气,打! 不吃药,打! 不睡觉,打! 不顺心,额……也打!  魏明玺自从出生到长大,就没受过这样的教训,从一个暴戾的皇子,硬生生被诸葛天清打到见到他就乖乖觉觉的。诸葛天清医治好了魏明玺的双.腿后,并不是他的师傅,直到发生一件事后,魏明玺才 做了他的徒弟。  魏明玺的双.腿已好的消息,除了诸葛天清谁都不知道,连懿德皇后和寿帝都是瞒着的,旁人更是无从得知。有一天,大皇子魏明春带着魏明远等几个弟弟前来陵王府,说是探病,实则当着诸葛天清的 面好一番冷言冷语。魏明玺坐在轮椅上,小手几乎将椅子掰了下来,却一直忍着没有开口反击。直到这些人走后,他才疯狂的在院子里啊啊啊啊的狂叫发泄。 “只会野兽一样咆哮,是伤害不了你敌人的。”当时,诸葛天清是这样对他说的。 他转到魏明玺身前,才发现这个才十三岁的小孩子早已满脸都是泪。 诸葛天清冷着脸将魏明玺脸上的泪水擦干净,才一字一句道:“明玺,你只有变得更强,才能让那些看不起你的人趴在地上仰视你。而不是他们站在高处,像看着蝼蚁一样俯视你、嘲笑你,明白吗?” “我要变强!”魏明玺哭着说。 诸葛天清便点了点头:“那么,好好学武吧。” “你教我!”魏明玺拉着他的衣摆:“我知道你的剑术很厉害,我母妃说,你是当今最厉害的剑士。” “我教你。”许久,诸葛天清轻轻叹了口气。  自此,魏明玺正式拜了诸葛天清做师傅,跟着他学习剑术。只一个条件,诸葛天清明令魏明玺,不得以陵王的面容,在人前使用他教给魏明玺的剑术。魏明玺答应后,便开始了长达五年的习艺生涯。 直到魏明玺十八岁后的某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去寻诸葛天清,才发现诸葛天清的院落里空空如也,诸葛天清已经不告而别。 诸葛天清这一走,便是好多年了! 如今魏明玺已经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更不是那个残废,而是顶天立地于人前的至尊皇帝了!  只是看着诸葛天清,内心仍然难掩喜悦,骨子里还刻着对诸葛天清的崇敬,唯有在这个人跟前,他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放松,想说什么说什么,想骂人就骂人,不自觉的就带出了当年同诸葛天清相处的 骂战模式。 诸葛天清伸手拧他的脸:“你刚刚说谁不要脸?” “绝对不是你,师傅。”魏明玺喊着疼,乖觉的答话:“说起来,师傅你跟着我一路过来的,也不至于狼狈成这样吧?” “这个,这个……”诸葛天清的眼睛咕噜噜的转折,顾左右而言他:“我问你,你进山了,怎么又出来了?出来了怎么又哭了?” 魏明玺翻了个白眼:“说真话!”  “哎呀,还不是被你那个师妹逼得!”诸葛天清两手一摊,不耐烦的道:“其实在教导你的时候,我偶尔不是要回去吗?在那期间,一个故人去世,便将他的女儿托付给我,我便给你收了个师妹。谁知道你这个师妹真是个人精,师傅是被她逼得无处可藏了,才不得已的想跑到京城找你避避难。谁知道刚到城门口,就看到你出了城。我想着你都是皇帝了,还有什么事情能值得你亲自走一趟,一时好奇心起 ,就跟着出来了。” 魏明玺一愣:“我还有个师妹?” 他隐隐约约觉得不安,脑中想起一个人来,身子微微颤.抖了几分:“师傅,你不要告诉我,我师妹是唐宗的吧?” “哦,你也知道唐宗?”诸葛天清不以为意的揪着头发:“是唐宗的。” “唐初晴!”魏明玺惊叫:“她就是我师妹?” 魏明玺傻了。  当初在唐宗同唐初晴交手时,两人便感觉到彼此的武功套路出自同一个门派。只是魏明玺一直相信诸葛天清的脾性,断然不会给自己再弄出个师姐师妹来,便一直猜想唐初晴是自己可能存在的师叔师 伯的弟子。不曾想,两人还真是师兄妹! 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为何每次唐初晴见到他时都颇为恭敬,原来竟还有这层渊源在。 诸葛天清懊恼的揪着头发,头发都被他拎了不少下来,他无可奈何的叹着气:“可不就是她?师傅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收了这么个女徒弟!” 他说着,忽然抽了抽鼻子:“你马车里有个女人,还是个快死了的女人?徒弟,你口味真重!”  不等魏明玺回应,一把上前掀开了车帘子,上前查看起傅容月来。 第655章 意外之喜,寻得 只看了一眼,诸葛天清就蹙起了俊秀的眉头:“怎么回事?这个女人不死不活的,你从哪里弄来的?嗯……这不会,就是你的皇后吧?” 他说着,转过满是疑惑的眉目:“你怎么娶了个死人做皇后?” “师傅!”魏明玺眼中又凝聚起泪光来,“你的医术最好,你能不能救救她?你帮我救救容月啊!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诸葛天清搔着头,不解的看了看魏明玺,又不解的看了看傅容月,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徒弟,不是我不想救你的皇后,而是她的病……很怪啊!我一看就知道我救不了,但我知道有个人神通广大,最 擅长的就是做什么生死人肉白骨的事情,或许他能够帮你救活你的皇后也未可知。不过,你是皇帝了,师父心里很是没底。” “为什么?”魏明玺追问。 他是皇帝又有什么大碍,难道,那人不救皇亲国戚吗?  诸葛天清稍稍正色,少有的严肃:“因为他这个人最是精明又善于掩藏,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跟他谈事情,他会提条件。他要的东西,极少是这个尘世的人能给得起的,你是皇帝,身份贵重, 我也不知道他会管你要什么。万一,万一他要的东西咱们给不了呢?你得了希望,又一下子失望,徒弟,那岂不是太残忍了?” “不管他要什么!”魏明玺眸中星光凝聚:“我总会想办法给他。师傅,他叫什么,住在哪里,你带我去找他!” “好吧,你跟我来。”诸葛天清见他神色十分坚决,叹了口气,终于不再多说。  魏明玺便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烟火放了,不到半个时辰,其他人便从四面八方赶来同他汇合。原本是以为他寻到了山门,却见是在路口,秦霜傲第一个失望的叹了口气。不过,他素来信得过这个女 婿,见诸葛天清眼生,便问了魏明玺。秦霜傲和梅阮仪常年在江湖上行走,得知眼前这个灰扑扑的青年就是赫赫有名的白衣郎,两人便都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诸葛天清一一回了礼,目光转向姚远时,却笑了起来:“姚远也长大了,爱哭鼻子的小孩子一个个都变成了大人。呀,这就是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儿?” “先生,别提那茬啊!”姚远满脸通红,频频示意梅珊在身边,诸葛天清可不能抹了他的面子。  诸葛天清哪里管的了这些,上前捏了捏他圆扑扑的脸颊:“啧啧啧,有了媳妇儿忘了先生,当初是谁整天抱着我的大.腿,哭兮兮的求着我教他武功的?”说着又转头看向梅珊,点了点头:“小珊儿也不错 ,听说你本来就是唐宗出生的,我看你的武功隐隐约约有些熟悉,像是一个故人所教。你师傅是筝姑姑?” “是。”梅珊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我很小的时候,筝姑姑就将我养在身边,教我武功。只是后来梅家出了点事情,筝姑姑为了偿还人情,便将我送到了梅家,教习梅大小姐武功。” “不必如此。”诸葛天清制止住了梅珊的动作,轻笑道:“说起来,你算是我的师妹了。” 梅珊讪讪的笑着,瞥了一眼姚远,忽而高兴起来。  诸葛天清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幸灾乐祸的看了看魏明玺,又看了看姚远,大笑着鼓掌:“这可有意思了!小珊儿你是我的师妹,明玺是我的徒弟,姚远算是我的半个徒弟,以后他们可就凭空矮了你一辈。啧啧,听说大魏最重礼仪,你们以后见了小珊儿,这声师叔得叫得好听些,否则,那就是对师门不孝,是要重罚的。尤其是你啊姚远,以后媳妇儿打你罚你,你怕是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我小珊儿 让你跪着,你就得跪着,有意思,有意思!” 魏明玺满头冷汗,姚远翻了个白眼:“我不是你的徒弟,她当然也不是我的师叔。” “明玺,你是我的徒弟吧?”诸葛天清抱着手得意非凡:“你的主子是我的徒弟,他都要听我的,你敢不听?”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魏明玺不耐烦起来,这个诸葛天清,还是那样老不正经,这些年吃的饭看来都是喂了狗。他看着车厢里躺着的傅容月,越发的着急起来,话语也不客气了:“这些年你游离在外, 人是傻了?当年的白衣郎多少还能分得清轻重,拿得住缓急,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那个人在哪里,你若是不乐意去,我自己去寻就是。” 诸葛天清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见魏明玺看穿了他的缓兵之计,定定的瞧了魏明玺一会儿,率先转身:“跟上吧。” 几人坐在车上,诸葛天清徒步行走,竟丝毫不比马车慢,反而是姚远驾车一直在奋力追赶他。眼见着上了官道,往来时的路走进了云横镇,又穿过云横镇,直奔一座道观而去。 “到了。”诸葛天清带路到了这里,便停下止步不前:“这里的观主生性古怪,你们说话时言语谨慎一些。” 魏明玺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去,只见道观上悬着的牌匾又飘逸的字体写了三个大字:“众妙观。” 魏明玺身躯一震:“师傅,这位观主的法号,是不是叫做道真?” “你来过?还是见过?”诸葛天清猛地回头,灼灼的盯着道真:“道真很少离开众妙观,你深居皇城,如何认得?” 这就等于默认了!  魏明玺抬起头,愣愣的盯着头顶上的牌匾,一时间身子颤.抖,竟完全不能控制。寻寻觅觅,竟这样就找到了?他不是认得道真,只是因为傅容月曾经说过众妙寨,他便对众妙二字存了些印象。联想起 诸葛天清说起此人能生死人肉白骨,这不是予术师又是什么? 乔凰离也跟魏明玺一个想法,他上前一步:“陛下,进去!” 不用说,道观里必然有通往众妙寨或辟玉谷的法门,只要进去,就能找到破绽!  魏明玺点点头,折身抱了昏迷不醒的傅容月,乔凰离则不顾诸葛天清诧异的目光,站在道观门口凝神静思,手指不断的点在空气里,很快,一条水波在眼前荡漾开来,乔凰离踏步而入:“走吧,这里果 然存着禁制,的确是道真的老巢。”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方踏入道观,魏明玺一抬眼便瞧见了观中三清祖师的石像前,站着一个青年人。青年人满头银发,身穿白衣,拢着手站在原地,仿佛已等候他们许久。 他端着笑容,笑盈盈的看着乔凰离:“灵媒,又见面了。” “先生。”乔凰离恭恭敬敬的做了个揖,直起腰来时,神色严肃:“先生让我们好找!” “是为了傅容月?”道真抬手指了指魏明玺怀中的人,嘴角笑意深深:“你们比我想的还要晚一点,我前天就在这里等着你们了。陛下,我要的东西,你准备得怎样了?”  “已基本寻找齐全。”魏明玺点点头,暗暗打量着道真,道真的面目是极为和善的,倒是看不出凶恶,不过魏明玺深知这世上的人最善于掩藏,看起来淳朴无害的,可能是穷凶极恶之徒,是信不得的。 诸葛天清也告诫他要谨慎,他不敢大意,思忖着慢慢说:“只是先生并未说明要将这些人安置在哪里,送到何处,我便都留在京外了。” “无妨。”道真笑了:“只要人齐了,我自有办法带走。” 诸葛天清看了看道真,又看了看魏明玺,再看看乔凰离,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们原来就认识?” “不认识,只久仰大名。”魏明玺盯着道真,心中想着傅容月告诉过自己的那些事情,想到这一切都是出自眼前这个人的手笔,久久不能平静。 道真微微颔首,表示赞同魏明玺的说辞。  这话让诸葛天清又一次陷入了满肚子的疑惑里。不但是他,连乔凰离、秦霜傲、梅阮仪和复关也是完全不明所以,彼此看看,奈何谁也不能给答案。看向道真和魏明玺时,这两人又表现出一种异乎寻 常的镇定,十分诡异。 四目相对,安静片刻后,魏明玺和道真旁若无事的对话了。 魏明玺道:“人我备好了,容月能救活吗?” 道真回:“天命已尽,人力不可抗。” 魏明玺再问:“如果我非要逆天而行呢?” 道真轻笑:“后果你无法承担。” “什么后果?”魏明玺上前一步,丝毫不舍得松开怀里的女人。 “看就要看你能舍什么了!”道真也上前一步。 魏明玺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我什么都能舍!” “包括皇位、生命?”道真亦毫不退让。 “包括!你能救吗?” “能救!” “怎么救?” “抢!”  两人说完,几乎同时松了口气一般,魏明玺退后一步,道真伸出手来,魏明玺便默契的将傅容月交到了他的手中。道真率先转身:“灵媒,恐怕你又要再去我众妙寨中走一趟了。”说着,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拂尘在他腰间如水浮动,三清道尊的石像前,便露出了一条路,雾光潋滟中,众妙寨的朝霞便出现在了大家的眼前。 第656章 七星归一,幻虚阵法 道真怀抱傅容月率先踏入众妙寨中。乔凰离紧随其后,几乎是寸步不离。魏明玺心中却不如两人那般潇洒,之后身后这些人都是傅容月格外着紧的亲人,他进去之前,仍不忘嘱咐:“我随着他们去,你们在 此等候即刻。姚远,梅珊,绿萝,保护好我岳父和梅大公子、夫人。” “陛下,你不能去!”姚远见他毫不犹豫的要进众妙寨中,心中大急。 这道观处处诡异,如今魏明玺身份贵重,哪里能够冒险? 魏明玺静静的看着秦霜傲,在这些人中,秦霜傲年资最久,也最懂他的心思:“我必须去。” “我们都去。”秦霜傲缓缓摇头,“要生,大家一起生;要死,我们也一起死。”  说着,不等魏明玺拒绝,大步踏进了那诡异至极的道路,随着乔凰离迈进了众妙寨。梅阮仪和复关对望一眼,两人十指紧扣,也跟随着秦霜傲进了众妙寨中。魏明玺见几人执意如此,便不再相劝,跟着也进了众妙寨,只制止了要跟着进入的姚远和梅珊:“绿萝随我同去即刻,你二人等候在此地,若是我们一个月都没出来,你二人火速回京,传我的命给谢安阳,让他主持着拥护陈王即位。国不可一日无 君,大魏的太平就托付给你们了!” 姚远和梅珊面面相觑,终究不敢再说,躬身领命。 诸葛天清搔了搔头,看了看众妙寨,又看了看外面的梅珊,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是去还是不去。 眼见着魏明玺等人都一一通过了那条神秘的通道,雾光潋滟,水汽蒸腾,那通道正在逐渐变窄变淡,他一咬牙,跺了跺脚:“罢了罢了,收了你这个徒弟,我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一埋头,趁着通道还没完全关闭,跟着冲了进去追上众人。  走在众妙寨中,大家都如同当初傅容月第一次进来时那般震惊,看着众妙寨的风景,只觉得很是吃惊,到处看个不停。只有魏明玺目不斜视,仿佛对这些都不感兴趣,道真走一步,他便跟着走一步, 只紧紧的盯着傅容月,道真抱得粗糙,这道路又不宽敞,他生怕道真毛手毛脚的撞到了傅容月的身体,等容月醒了会疼。 道真带着大家走在路上,一路上,不断有小孩子跑过来喊先生。他一一笑着回应后,径直带着大家去了山上。 还是那个乔凰离熟悉的山洞,只是这一次不同的是,洞中的寒玉床上,并排睡了三个女人。 一个是先前就在这里沉睡着的凤凰。 一个是刚刚送来的傅容月。 还有一个,便是他们乔氏一族送走的云娆。 三个女人并肩睡着,其中两个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着实让人心惊肉跳。 诸葛天清看一眼凤凰,又看一眼傅容月,几乎跳了起来:“这这这,两个一样的人?”只是一个有胎记,一个没有胎记罢了。 道真蹙起眉头:“诸葛天清,少说话,多做事。”  “呸呸,臭老头,我问你,这个女人是不是你的老相好?”诸葛天清一双眼睛咕噜噜的直转,见傅容月身侧躺着的云娆十分美貌,像是睡着了一样,手中抱着的玄机石又熠熠生辉,不由好奇的伸手去摸 。手还没碰到云娆的头发丝儿,就被道真一巴掌拍的几乎肿了起来,不由得不满意的大呼小叫起来。 道真哼了一声:“啰嗦!” 诸葛天清一点都不怕他,凑近了观看云娆的面容,一边啧啧称奇:“长得真是好看。我诸葛天清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女人。” “我要做什么?”魏明玺只看了一眼云娆,仍然是把目光转到了傅容月身上,握着傅容月冰冷的手掌,他的心仿佛在滴血,一点都等不得。 道真抬手指了指天上:“等。” “等多久?”魏明玺的心噗通一跳。 道真笑道:“等七星连珠七日。不必着急,就在明天了。” 魏明玺便没有再继续问了。  道真也不再管他们,唤了春姑娘进来,嘱咐她将这些人全部带去歇息,魏明玺耳尖的听到道真说:“明日七星连珠时,除了魏明玺,谁都不准放进阵法中来。”他便心中有数,秦霜傲等人能跟着进来, 但终究此事是极其重要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稍稍松了口气,正愁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些人的提问,如此也好,事后找个理由含混过去,总比现在解释要容易得多!  秦霜傲等人不情不愿,他们跟着来不是为了被像贵客一样安置在谷中,而是担心魏明玺的安全和傅容月的康复,根本不想走开。只是春姑娘态度强硬,魏明玺也示意他们先行离开,几人才迫不得已先 走。诸葛天清来都来了,不看个水落石出哪里罢休,是最难打发的一个,最后是春姑娘从乾坤阁上拿了一本据说是失传已久的医术,才将他连哄带骗的弄走。 乔凰离和魏明玺都没有离开山洞,一个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傅容月,一个却是为了留下来查看山洞的诡秘。 道真并不管两人,从山洞中径直出去,便去了乾坤阁。 进去之后,道真一晚上都没有出来。 第二天中午,这众妙寨中却多了很多陌生的孩子,魏明玺认得一两个,知道是自己寻了安置在京外大营的那些孩子。他没问这些孩子是怎么短时间来到这里的,想来,道真是用了什么秘法。 这天中午,在孩子们都到了众妙寨之后,寨中突然就忙碌了起来。  众妙寨中仅有的一些青年人从四面八方出现,忙忙碌碌的众妙寨谷中的平地上搭建高台。到了傍晚十分,四座高台便高.耸入云一般,让人望而生畏。在高塔之下的地面,用奇奇怪怪的白色鹅卵石铺了 很多路,魏明玺看了好一会儿,便发现这些路并不是随便铺就的,而是按照伏羲八卦的理数,每一块白色鹅卵石都应有用。 魏明玺高高的看着,觉得这些鹅卵石很是眼熟,看了看脚下的路,才突然恍然大悟,原来山寨中那些白色的道路并不是真的路,也是一条条的线,也是阵法的一部分! 这些白色的道路包裹着整个众妙寨,以高台为中心,蔓延到存放着傅容月等人的山洞里,这个阵法便完整了。 凭着直觉,魏明玺发现道真在谋划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就是幻虚阵法!”乔凰离叹为观止,语气隐约透着一股兴奋:“想不到我有生之年,竟能亲眼看到这第一奇阵。” 他定睛看了一会儿,忽然呀然:“咦,道曲也在?” 魏明玺已经听傅容月说过先前在乔氏一族的事情,对道曲的名字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在他的潜意识里,道曲应该同道真水火不容,怎会在这里帮着搭建这云鬓高台? 乔凰离显然也弄不明白,蹙起眉头思索无果,便也懒得去想了。 道曲出现在这里,做这样的事情,便意味着他同道真的恩怨是翻过去了,不管是暂时的还是长久的,对乔凰离和魏明玺而言都没有太大意义。 他们关心的,是傅容月能否如期复活!  这一天,对魏明玺而言比一生还要漫长,似乎从日出等到日落,要用尽他全部的力气。他站在半山腰上,从中午坐到黄昏,从黄昏坐到夜幕降临,终于,道真和道曲从高台上下来,缓缓走到了他的跟 前:“我们都准备好了,陛下,你准备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魏明玺连连点头。  道真和道曲不约而同的兴奋起来,嘱咐魏明玺跟着他们下了山,走到了阵眼里。道真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魏明玺送上了高高的木台上。魏明玺独自一人坐在高台上,从这里俯视,下面的一切看得都不 太清楚了,每个人都只是很小的一点,隐约能看到道真和道曲不停的穿梭在密密麻麻的孩子们中间,指引着一个个孩子往固定的地方走去。  魏明玺蹙起眉头,仔细的查看道真和道曲的安排,便发现这些孩子每个人都踩在一个鹅卵石上,盘腿坐下。人与人之间隔着的鹅卵石的数量也不固定,两个,三个,五个……最远的,差不多隔了八十多 颗鹅卵石。 魏明玺看了很久,才渐渐明白过来,或许,道真要这些孩子还真不是为了杀.戮,而是让这些灵气充沛的孩子站在阵法上,以此来达到启动幻虚阵法的目的! 安置了孩子们,紧接着,便是那最为重要的三个人了! 最先被抱出来的云娆。 云娆换了一身衣衫,艳红的绸缎让她的面容更见绝丽,令人不敢亵渎。道真将她送到了高台上,正在魏明玺的左手边。 紧接着,傅容月和凤凰也被送上了高台,被安置在魏明玺的右侧高台上。 最后,道真和道曲双双飞上了魏明玺对面的高台上。  然后,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向了头顶的天空。今夜夜色浓黑,天空中的星辰越发明亮,只见北方的天空上,北斗七星正以缓慢、却不容抗拒的轨迹缓缓归一,最终在天幕上形成了一条直线! 第657章 双双复活,魂之痛 当北方天空里的北斗七星完全连成一条直线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满天星光恍若被一股巨力吸引,白色的光芒从天空上投下来,汇集成一束光泽。北斗七星的光芒尤其炽盛,汇入光束之中,刹那间,光束几乎将整个众妙寨完全照亮。但众妙寨上方仿佛有什么挡住了这些光,光芒撞击一般的在众妙寨的天空上崩裂开来,像烟火一样,纷纷散落下来,但痕迹并不混乱,而是一点点的、形成无数的线条,从天幕上缓缓流入每一个孩子身下的白色鹅卵石上。顷刻间, 孩子们身下的鹅卵石也发出乳白色的光辉,同星空辉映,整个众妙寨像仙境一样,似真非真、似幻非幻。 “幻虚阵法,幻虚阵法!”半山腰上,乔凰离目光痴迷的盯着这一幕,不断的喃喃自语。 这就是幻虚阵法! 这就是传说中能扭转乾坤的幻虚阵法! 突然之间,他的血液沸腾起来了一样,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指引着他一步步走上前,走得更近一些,看得更清楚一些。  高台之上,魏明玺也被这一幕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在这幻虚阵法之中,他深感自己的渺小,又被宇宙之大和术法奥妙深深折服。只目光落在右侧的傅容月身上时,他才恢复了些理智,强迫自己定 下心来,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时间恍若静止了,只有头顶上破碎的光幕,和地面上升起的白光,还有那两千个孩子证明这不是一场梦!  道真和道曲双目紧闭,两人的手指不断变换着法诀,速度快的只剩下一阵阵虚影。有风从地底下吹来,让人无端背脊生凉,那阵法中的孩子们一个个几乎在瞬间凝固,一动不动,连喊叫都发不出声音来。突然,天幕中的光芒猛地一收,紧接着一阵地动山摇,满天星光终于冲破了众妙寨的星空,重新汇聚成两束,一束投向魏明玺的左侧高台。那里,云娆正静静的躺着。另一束,则是奔着他的右侧高台 而去,那里,傅容月正不知生死。 左侧高台比起右侧高台,光芒却炽盛了不知道多少倍! 尤其是云娆,此刻的她,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凡人!  星芒投在她的身上,但并没有将她笼罩在其中,而是被她手中抱着的玄机石完全吸收。这些星芒落在玄机石上,竟像泥牛入海,半点波澜都经不起来,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黑色玉块里。很快,云娆手中 的玄机石从黑转黄,从黄转白,隐约可见其中漂浮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道真驱动口诀,那奇怪的东西便浮了出来,却是四团烟雾一样的清气。  魏明玺心中知道,这大概就是巫师一族费尽心思才寻到的天材地宝。其中那红艳艳的是火元;水汽一样的是水元;像石头一样厚重的,一定就是石髓;轻飘飘的那一团,就是巫师们最近才找到的木灵 无疑。这四样东西要怎么用,他却是不知道的! 但很快,道真就给了魏明玺答案。  四样天材地宝缓缓漂浮在云娆的头顶,四团清气缠.绕,无根之火自道真手中蔓延开来,就在云娆的头顶淬炼。很快,四种颜色的天材地宝融合到了一起,变成了一股纯粹至极的蓝色光焰,静静的停在 云娆的额头上。道真指引着蓝色光焰一点点的融入了云娆的眉心,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此时,天空之中,七星光芒达到顶点,对应的,云娆手里的玄机石变成了完全透明,从云娆手中脱离,飞到了半空中。 接着,一团丝毫不亚于星光的亮点从玄机石中脱离出来,绕着云娆的身体轻轻的飞舞。 “云娆。”  魏明玺听见道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立马便明白过来,这亮光便是云娆和容子鸿深深融合、至死不离的魂魄。他静静的看着这一团魂魄,心中难掩震撼。到底是怎样的情感,才能让两个人的灵魂生死 不离,不到逆转天命的时刻,便休想分开二人?  这团光亮漂浮在云娆的身体上,道真和道曲对视一眼,皆是坚定的点了点头。两人不约而同的掐动着口诀,将云娆笼罩其中的光束越发强烈,照得云娆周身皮肤恍若透明。但不知为何,魏明玺还是能 清楚的看到光束中云娆和容子鸿的魂魄。那一团魂魄被光束笼罩,剧烈的不安着、扭动着,似乎想挣脱光束,但无论如何,只要走到光束的边缘,便被一股奇特的力量拉了回来。 心,猛地被一只手绞痛,疼的魏明玺不忍再看! 这不是他的感情,却让他的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摸着腮边冰冷的泪水,魏明玺只感到心底剧烈的挣扎和强烈的愤恨,像是从地下相连的高台上传来的。 难道……这种情愫是云娆现在的所思所想?只剩一团魂魄,她竟还有自己的神思?  他感觉到不舍、痛苦和浓烈的爱恋,感受到另一个灵魂的恐慌、无助,那两个纠.缠不依的灵魂就像是他自己,被人生生的撕扯着,痛到了极点,也苦到了极点。他清楚的看着那一团魂魄一点点的被分 开,这股痛就更沉重了几分。  低下头,魏明玺才发现,此时不但是他一个人被影响,但凡是在这个阵法之中的所有人,无论生死,皆是泪流满面。傅容月眼角的泪水不断的滚落在发鬓里,身子微微颤.抖,恍若被唤起了知觉——她 在阵眼之中,手腕上的镯子直接同那玄机石相连,她的感受比魏明玺要强烈得多,也痛苦得多,竟像活过来了一样。 终于,那一团魂魄被完全分开,变成了白色的青烟! 道真双手结印,遥空伸手一扣,其中一团白色的魂魄便被生生拍进了云娆的眉心。刹那间,沉睡着的云娆恍若有了知觉,那平静的睡颜隐约扭曲,似在沉睡的梦中挣扎着一点点醒来。 漫长的等待,漫天的星光都安静了下来一样,在令人窒息的苦痛之中,云娆,这个已经沉睡了近两百年的人,睫毛微颤,轻轻睁开了眼睛! 刹那间,满天星河俱静,星光落入她的眼中,变成了她的眼眸! 而她的眼中,只有另一团漂浮在她的头上,正缠.绕着她飘动的袅袅青烟。 云娆抬起手,天空中的玄机石忽然掉了下来,稳稳落入她的手掌。她的手拂过青烟,只见容子鸿的魂魄便被她重新收入了玄机石里。 星光,暗淡了! 过去了吗? 魏明玺痛苦的擦摸着泪,心中艰难万分的转过头,去看另一侧的傅容月。云娆成功俘获了,可是容月呢,容月怎么办? 只一眼,魏明玺的身子便猛地的一震,一下子从高台上站了起来,差点被高空的风吹了下去!  只见右侧的平台上,傅容月和凤凰并肩躺着,傅容月手中的镯子从她手腕上脱离了下来,也漂浮到了她的头顶。而她的身侧,凤凰的身子一点点的变成了透明,像烟雾一样,完全消散成看不见的雾气 。这些雾气被风吹动,便迅速的融入了傅容月的身体,然后,从傅容月的身体里潺潺流动出另一股黑色的雾气,被风一吹,便消失在星光里。 傅容月紧缩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但同时,从她的脸颊上,又缓缓长出了爬满左脸颊的青绿色藤蔓胎记。 时光,似乎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从前,她还是那副残破的容颜,并不是今时今日这光彩照人的模样。可对魏明玺而言,不管傅容月是什么样,只要她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 隔着一段距离,他已经清晰的看见了傅容月胸口轻微的起伏,不由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满心期待着,张大着双眼,魏明玺等着傅容月睁开眼睛的刹那。 傅容月没有让他失望! 黑色的雾气完全散去,风吹动她的头发,落了几丝在她的鼻尖。许是觉得痒,还未睁开眼睛,傅容月便抬手摸了摸鼻子。只这一个动作,已然让魏明玺喜出望外,在高台上出声喜悦的唤道:“容月!” 声音颤.抖,竟带了几丝哭腔! 无人知道,这几天他经历了怎样的绝望!  摸着傅容月冰冷的双手,用他的体温也无法捂暖的时候,他心中何等的悲凉。落魄?魏明玺扯开嘴角,那些都不算什么。尊严?如果尊严能换回容月,他不要也罢。他不在乎发生了什么,他只要相信 ,容月是真的活过来了,就足够了! 若非隔着高台,他真想扑过去,紧紧的抱住傅容月,哪怕是痛哭一场,在她跟前丢尽颜面呢,他也什么都不怕的!  仿佛感觉到魏明玺的呼唤,傅容月身子一颤,像经历了漫长的时光跋涉,走到了尽头,停下来脚步。她轻轻回头,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又哭又笑的魏明玺,也跟着泪目。喉头哽噎,傅容月喷薄 的情绪涌了出来,千言万语只敛做一句话:“明玺,我舍不得你……” 四目相对,万千情思寄予你!  两人深情的对望,身下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直到又一阵剧烈的响动,将两人的平静完全打破…… 第658章 般兰若,雪貂小白 这一阵地动山摇,不同于方才星光坠.落的那种震撼,而是一种令人恐惧的、天崩地裂般的感触。魏明玺大喊一声:“容月,抓住高台,别掉下去!”自己也紧紧的抓着身下的高台,避免自己坠.落身亡。  傅容月方才醒转,什么都没明白,但只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尤其是看到对面的云娆手握玄机石,睁着一双眼睛,高台下,几千个孩子按照阵法坐着,她便什么都明白了。本能求 生,她下意识的抓着身下的高台,努力定神查看四周。 更让人震撼的事情出现了!  只见满天星光在刹那间到达顶点,明亮的星辰几乎将天地完全照亮。在高台之下,从白色的鹅卵石和孩子们身上散发出的光辉同星空遥相辉映,连众妙寨中的路也都散发出光芒,一个明亮的阵法完全 展露在傅容月跟前。 这就是幻虚阵法! 传说中可逆天地、可开玄门的幻虚阵法!  她还来不及感叹,这阵地动山摇越发强烈了很多,轰然一声,孩子们毫无预兆的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紧接着,魏明玺身上发出阵阵耀眼的紫光,而她和云娆手中的玄机石猛然飞了起来,肉眼可见, 傅容月的镯子一点点的融合到了玄机石中。 玄机石顷刻间大放异彩! 当最后一个孩子倒下时,众妙寨连着地皮一阵抖动,烟雾缭绕中,傅容月和魏明玺睁开眼睛,才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星海、彩虹、悬崖、瀑布…… 曾经复关和梅阮仪描述过的一切都出现在两人眼前,魏明玺和傅容月对视一眼,都肯定的点了点头,这里已经不是众妙寨了,这里,便是辟玉谷!  恍然间,两人都依稀猜到了一点。为何遍寻不到众妙寨?恐怕,这众妙寨本就是建立在辟玉谷中,是一个被结界隐藏起来的虚无空间吧?如同天池底下的乔家一样,众妙寨故而难以寻找,只能通过特 点的人进入。天池是乔家人,众妙寨中想来就是当初将贾元春和秦文棠绑走的季家人吧?  众妙寨缓缓在辟玉谷中现出原形,地动山摇之后,烟雾散尽,这个阵法完整的出现在了辟玉谷中。但不同的是,辟玉谷中早就等待了很多人,好像都在等这一刻的到来,当阵法落地,傅容月和魏明玺 就听到了整整齐齐的吟诵之声。 这声音傅容月太熟悉了,曾经在天池见过,乔家人搬迁的时候就是用的这样的阵法! 想来,众妙寨也是被这阵法移送过来的。 道真缓缓起身,站在高台之上,平静的看着云娆:“云娆,时间到了。” 道曲亦道:“玄门打开,众妙寨将不复存在,此地已不能久留。” 傅容月立即转头看向了旁边陌生的女子。面对此情此景,她饶是心志坚定,也被这激烈的突变惊得找不到合适的言语。云娆复活,就这么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回应道真和道曲的,是两道激烈的天雷,准确无误的劈在了二人身上! 轰——  两人立足的高台骤然碎裂,道真和道曲仓促的从高台之上跌下来,被辟玉谷里的诸人接住。魏明玺和傅容月满面惊讶,云娆刚刚一复活,难道逆天的报应这么快就来了,找上了道真和道曲了吗?这等 事情,果然是天理不容的吗? 高台之上,云娆缓缓站了起来。  白衣轻裘,她面容冷酷,踏足高台之上,眉眼中荡开无尽的冷意。伸出手,玄机石在天空中挣扎着打转,重新飞回她的手掌中。白玉一般的手指,轻轻的摸索着玄机石,云娆横眉冷对,凌厉的扫过刚 在地上站稳的道真和道曲。朱唇轻启,那曼妙的唇舌吐出的字眼却让傅容月的魂魄都跟着抖了抖,感受到刺骨的冰凉:“是你们……把我唤醒的?” 她慢慢伸手,指尖闪电萦绕,刚才劈向道真和道曲的天雷竟是她发出来的! 魏明玺悚然一惊,一下子站了起来,云娆究竟是什么人,竟能指挥天雷为自己所用?道真和道曲都是这大陆上实力超群的予术师,在她手中却如蝼蚁一样? 他们……难道就反抗不了吗? 可出乎魏明玺意料,道真和道曲不但不反抗,听到云娆质问,两人不约而同的双膝跪地,连带着辟玉谷中的诸人,都不约而同的跪下请罪。 道真恭恭敬敬的磕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公主,并非我等惊扰公主安眠,实则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多大?”云娆的眼神轻飘飘的掠过,大有道真的回答不满意,就顷刻要他性命的意思。 道真额头上的冷汗顿时落了下来:“宸妃娘娘危急!” 听到宸妃娘娘四个字,云娆的身躯微微一颤,下意识的蹙起了眉头。 “帝君听信奸佞之言,说宸妃娘娘是九阴之体,要拿娘娘铸剑!”道曲亦道:“我等来到这里寻找公主,无奈公主睡得太沉,唤醒公主需要些时日,恐怕……” 他没有再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云娆绝美的面容凝如寒霜:“奸佞?哪个进言的?我般兰若入这凡尘,都当我死了不成?” 一句话,让场中诸人皆是抖了一抖,只因话中饱含的杀意,实在让人难以心安。  天空之境,在众人说话的功夫,一道玄门轻轻开启。只见云雾缭绕,什么也看不清,隐约闪烁的紫光,证明了那不是一个同这里一样的世界。上界……傅容月脑中闪现出当初复关说过的话,心中便明白 了过来,恐怕这就是天之重门,这条路通往的地方就是上界!这么说起来,云娆,不,她自称般兰若,般兰若是上界的人? 道真急道:“公主,说来话长,请公主速回王朝,阻拦帝君!” “什么时候的事情?”般兰若瞥过道真。 道真忙道:“算来已有一百七十一年了。” “一百七十一年……”傅容月喃喃自语:“恐怕这个时候,那个宸妃娘娘已香消玉殒了!” 般兰若脸色疏忽一变,诸人便觉得身上的寒意更冷了几分。 道曲问:“公主,怎么办?恐怕娘娘她已经……” “若我母妃身死,”般兰若脸上扯出一抹残酷嗜血的笑:“那我就血洗大藏,用我母妃剑身所铸之剑,杀他个片甲不留!” 话音未落,她已起身,一步步迎着天幕,踏上了去往天之重门的路。 兰若过处,莲花盛开! 一朵朵金色的莲花在她脚下,为她铺开一条天路!这等盛景,几乎教人心醉,也教人诚服,连魏明玺也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恭送这位般兰若公主回上界。 般兰若在天之重门处停了下来,她回身,目光在魏明玺身上停了停,魏明玺便觉得一股冷水从头浇下,浑身冰冷,压力倍增。  般兰若低喃一声:“这是云歌的后人,流着我的血。”她说着,忽而摇摇头,随手从头上丢了一根发簪,遥遥飞入了魏明玺的发冠上:“送给你吧。”说完便不再看魏明玺,低头环顾了四周,轻喃:“我的 坐骑呢?” 道真连连擦汗:“公主来到此间已有两百多年,那雪貂顽劣,已走丢多年了。” “哦。”般兰若道:“它这般不听话,为何不抽了它的筋?”  傅容月听道真提到雪貂两个字,就立即竖起了耳朵,下意识的摸了摸衣袖。入手果真摸到一团软软的毛,小白果然是悄悄跟着来了,就藏在她的衣袖里,恐怕这些天魏明玺都没注意到小白。她正想着,手下的皮毛动了动,一道白影闪过,小白从她袖中窜了出来,倏忽间飞驰到了般兰若身侧,一眨眼间,雪貂就从小小的一团,变成了庞然大物。它恭恭敬敬的低下身子,般兰若露出一丝微笑,侧身坐在 了雪貂的背上。 这一幕,又让傅容月和魏明玺双双惊掉了下巴! 傅容月急声呼唤:“小白!” 那雪貂回了一下头,眼中微微湿润一般,却不敢再看她。 般兰若低头看了看雪貂:“她叫你小白?” “奴随着公主殿下到了此间,按照公主旨意,化作小雪貂,陪着云歌公主长大直至死去,又被傅容月得到。”雪貂竟开了口,声音糯糯,像个小孩子一样委屈:“貂儿可没有乱来!” 般兰若伸手顺着她的皮毛:“走吧!” 雪貂抖了抖,带着般兰若冲进了天之重门。  道真和道曲见她进去了,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两人也急忙御风飞起,跟着般兰若进了上界,空气中,只留下一句话:“陛下,傅容月,你们想知道的一切,都在这片甲骨里。只需要灌入灵智,便能读 取。以后此间一切,好自为之。” 几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那天之重门华光一闪,彻底消失不见。 天空之中,北斗七星短暂连成一条直线后,终于又缓缓分开。 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傅容月等人却久久也不能平静,辟玉谷里的人将两人从高台下弄下来,乔凰离急忙从远处奔来,三人查看了孩子们,惊恐的发现这些孩子们一个个都没了呼吸!两千条生命,就这样成了这幻虚阵法的祭品! 第659章 玄机甲骨,回京 三人面面相觑,刹那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许久,还是魏明玺道:“还是先看看甲骨都说了什么吧?” “好!”能知道,总比不能知道的强。乔凰离和傅容月双双点头:“回去之后,咱们马上就看,发生了什么,也好有个应对之策!” 但眼下,此地却不是说话的地方!  辟玉谷的诸人从地上爬起来,恭送了对他们来说务必尊贵的三个人之后,这些人才有兴趣来对闯入谷中的这些人做了解。辟玉谷的谷主苏仪在众人簇拥下走上前来,众妙寨被移到了辟玉谷中,显然他 并不意外。秦霜傲、诸葛天清、梅阮仪、复关等六人也终于被放了出来,乍然看到复关,苏仪身子微微一颤,倒显得很是震惊。 “复关,回来了?”是沧何的声音。 他站在苏仪身后,不敢置信的盯着复关的脸庞。 复关每走一步,眼中便湿润一分,等走到苏仪跟前,她已是泪流满面:“当年我离开辟玉谷的时候,您对我说,我爹是为了族人死去的,是为了谷中的圣地死去的。这个圣地,就是众妙寨,是不是?”  “是。”苏仪颔首:“当年众妙寨险些崩塌,我们遍寻不到道真,情况很是危急。众妙寨是咱们辟玉谷的天外天,一旦崩塌,整个辟玉谷也将不复存在。你爹对阵法的造诣非比寻常,为了辟玉谷和你们母 女的平安,自请上阵,最后众妙寨没有崩塌,辟玉谷的安宁也就跟着保住了。复关,这些年你在谷外可生活得还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说到后来,已颇为哽咽。 他年少时就爱慕复关的母亲,后来也一直对复关颇多维护,这些年很是想念她。 复关点点头:“我很好。” “你嫁人了。”苏仪注意到她已是妇人装扮,目光扫过同复关十指紧扣的梅阮仪,便点了点头:“他很好。只是似乎中了毒?”  他招了招手,复关急忙带着梅阮仪上前,苏仪摸摸梅阮仪的脉象,便伸手在他掌中划了一条十字,拎着梅阮仪的右臂一抖一压,便见梅阮仪的掌中流出一股黑血。梅阮仪疼得满头是汗,只因记得辟玉 谷的人对复关的不满,不想让她被人看轻,硬是扛住了一声不吭。 待他掌中的血变红,苏仪才松开他的手,微微笑道:“复关,你很好,这个人很不错。” 他没有认出梅阮仪便是当初闯入辟玉谷的那个小孩! 复关脸上绽开喜悦的笑容,抬头望着梅阮仪:“是啊,他是真的很好,对我很好!” “啊,他是当初那个小子!”倒是沧何好眼力,一眼就认出了梅阮仪。 苏仪一愣,但记忆里他就没怎么仔细看过梅阮仪,认不认得出来也没什么打紧,复关的神色就说明了一切。  他疲倦的揉着眉心,语重心长的道:“你嫁了人,你爹娘也就放心了。出谷去吧,以后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了。般兰若公主一走,咱们辟玉谷就没有秘密了。尤其是……”他看了一眼魏明玺:“公主留 着血脉在人间,又赠与了他辟玉谷的通天匙,想拦也拦不住。”当然,也不敢拦,那位般兰若公主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他抬头看看天空,这位杀神回到上界,不知又有怎样的血雨腥风? 但愿不要波及人间才好! “那这些孩子怎么办?”复关心慈,瞧见这满地的尸体诸多不忍心。 苏仪道:“辟玉谷自会安置。”  傅容月眼中含泪,她在遍地的孩子里瞧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容。喜宝……这个活泼好动的小女孩也死了,她想起她还承诺过喜宝,等她再见到喜宝的时候,就给喜宝带很多好吃的东西。喜宝却不知道,两 人再见,她却成了喜宝的催命符! 心,猛烈的痛了起来。 内疚,一层层啃食着傅容月的心,让她几乎晕倒! 魏明玺伸手捂住傅容月的眼睛:“容月,不要看!忘记吧,这都是我做下的,同你无关。” “怎么可能忘记?”傅容月紧紧的揪着他的衣摆:“这两千个孩子,都是因我而死!”  “他们没有死。”苏仪静静的拢着手站着,代为解释:“我们要的,只是这些孩子的灵元,助我们开启幻虚阵法。过个几天,他们就都醒了,没有了灵元,他们会成长得比普通人辛苦一些,但都不要紧, 辟玉谷代为安置,定会给他们最稳妥的去处。”他抬手指了指已经成为辟玉谷一部分的众妙寨:“那里,可以让他们平安的生活一辈子。” 傅容月心头总算好受了一些,听见这些孩子没死,她就满足了! 辟玉谷不欢迎外人,这是谷中一贯的规矩,烟消云散,几人不宜多待,苏仪亲自送他们出谷。新的谷口果然变了,设在了深潭之中,难怪几人寻不到。 从辟玉谷告别,没了傅容月的墨玉镯子,回程的路便得靠双.腿走了。 “哎呀,路好远啊,能不能不走啊?”诸葛天清一得自由,便开始抱怨了起来。 乔凰离笑道:“要是皇后娘娘的异能还在,大可以瞬间回到京城,眼下却是不能了,诸葛公子与其抱怨,还不如利用你广大的号召力,给我们寻个靠谱的马车来?” “异能?什么异能?”诸葛天清却是不知道傅容月手中的镯子,闻言大感兴趣。 左右镯子也没了,告诉他无妨,乔凰离便说了。 诸葛天清听完十分懊恼的拍着脑袋,但他的思维与常人总是不同,只可惜的说:“啊,那镯子被般兰若收走了,容月放在镯子里的东西不就没了?” 傅容月猛地顿住脚步,脸色煞白:“我娘留给我的东西,都在镯子里。” 还有很多魏明玺送的,因怕丢失,都被她放在镯子里藏着。 “罢了,活着就好,那些东西,丢了就丢了吧。”秦霜傲轻轻顺着她的头发,生怕她受不住打击哭了起来。 傅容月神色黯淡:“有好多,都想留给爹的。” “我有你,就够了。”秦霜傲忙说。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傅容月也无可奈何,只能努力劝说自己别再去多想。  回到可以落脚的云横镇,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几人安安逸逸的洗了个澡,梅阮仪的毒也解了,傅容月成功复活,都是天大的喜事。只几人心头还缠.绕着解不开的谜团,这天夜里,等其他人睡下后 ,傅容月、魏明玺和乔凰离便都围坐在一起,三人将手相扣,同时去碰触道真留下的甲骨。  手一放上去,道真的话就在大脑里响了起来:“你们读到甲骨,就证明我已成功唤醒了公主,回到上界,是时候告诉你们真相了。两百多年前,公主为了突破修为境界,下凡间渡劫。恰时我在人间历练,公主记忆被封印,同我陌路,我便隐匿在公主身侧,目睹了公主爱上了一个凡人,又被凡人伤害,最后同她心头所爱婚归皇陵。论起辈分来,般兰若是我师姐,我从不知自己原来早对她情根深种。公主 自毁神魂,静受皇陵,我伤心欲绝,闯入皇陵求证,都如乔家人所说。我将公主带了出来,便开始着手唤醒她。那时候,道曲还没来……” 一开始,是为了道真自己的私心,他努力奔波着,营救着心头所爱。 后来,般兰若一直不醒,他也没破了希望,反而有些享受般兰若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时光,私心里竟不想让她回去。 他想复活般兰若,却不想让般兰若记起从前! 直到知道上界发生变故!  道曲入凡尘寻找般兰若,原本道真以为他是为了将般兰若带走,对他百般回避,这才让道曲久久找不到人。直到道曲辗转得知乔家,顺藤摸瓜找到傅容月和乔凰离,才找到了众妙寨。师兄弟见面,道 曲吐露事情,道真直到般兰若生性冷淡,唯独她母妃是不能碰触的逆鳞,迫不得已,才联手唤醒了般兰若,并利用幻虚阵法里的可能,解开了般兰若的封印。 乔家的寻觅,巫师的血咒,季家为众妙寨的操劳,辟玉谷维持众妙寨的辛苦,都是道真一步步布下的棋子。 至于傅容月……  道真一心想复活般兰若,曾经利用道曲下人间的契机,悄然潜回去盗取了乾坤镜,窥探了天机,得知会有七星连珠的异变后,便决定利用七星连珠复活般兰若。但当时盗取乾坤镜时,他路过荥阳城, 便瞧见了傅容月含冤屈死。不知为何,乾坤镜里突然就映出了傅容月的脸,她心底的毒誓也从乾坤镜中传来:无论神佛,还是魔鬼,只要能让傅容月报了此仇,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愿意! 道真顿时就明白了,傅容月就是般兰若复活的契机!  乾坤镜之所以叫乾坤镜,除了能窥探天机,亦能扭转乾坤。道真耗费心力,知道傅容月生命的转折出现在那个雨夜,立即复活了傅容月,将整个世界的时间往后拨了几年,让傅容月回到了十四岁那年 的夏天。 这,就是傅容月回来的真相!  之后,一切都如傅容月所愿,她一步步复仇,达到自己的目的。道真也在暗地里观察,瞧见她不负众望,便立即投入了更深的谋划,直到完成心愿。这最后的结局,已是大家所知,甲骨中还透露了很多东西,足以解惑,包括,利用幻虚阵法复活傅容月背后更深的玄机! 第660章 命之所至,违约 按照天命所归,傅容月复仇之后,便会在寿帝驾崩时离去,但道真却从中隐隐看到了一丝生机——那是一抹紫气,对应的是帝君之星,道真因而探知,复活后的傅容月同魏明玺之间还有一段缘分。魏明玺的真龙紫气,或许能够帮助傅容月渡过此劫。他本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对他来说,只要傅容月能够帮助般兰若复活,他便算欠了个人情,故而当时引领傅容月的魂魄重回十四岁那个夏天时,他也顺手将傅 容月的身体藏进了虚无空间。 原本,时间回流,这具肉身也会消失,但藏在虚无空间的众妙寨中,这里本就不属于三界,能容得下任何三界之外的东西,故而这肉身很容易就保存了下来。 道真用秘药为傅容月的原身洗去伤痕,因没有灵魂,这具身体行尸走肉一般,没有知觉,他便为傅容月的身体取了个名字“凤凰”,意味着傅容月经过这次大劫难后,可如同凤凰浴火重生。  只是,凤凰的时间终究有限,只能停留在前世傅容月死亡的时间里,随着傅容月慢慢长大,凤凰就会越来越削弱,到傅容月大仇得报死亡后,这具肉身就该消失了。但好巧不巧,傅容月今生复仇顺利 ,比之前世尚且还提前了一年,故而用凤凰的肉身拖延,能再为傅容月续命一年。 一年之后,傅容月可入辟玉谷中。 辟玉谷,跳脱在三界无形之中,是一条通往上界和人间的道路,在这里,傅容月可躲开生死轮回。因她是逆天改命的人,生死已跳出生死簿,只要她不离开辟玉谷,比之常人,可得长生。 长生! 傅容月和魏明玺面面相觑,原本以为已经是死到临头,结果柳暗花明,不但要她活,还要她一直活到海枯石烂吗? 十指紧扣,傅容月话语哽咽:“明玺,我不想离开你。” 一年后进入辟玉谷,就意味着要同魏明玺分别。如不能生死相随,她要长生何用? “别怕,无论你到哪里,我都会陪着你的。”魏明玺轻轻的拍着她的手背,脸上绽开温暖的笑容。 傅容月一愣:“你要陪我到辟玉谷?” 可她能长生,魏明玺却不能啊!几十年后,他便会老去,死去,要她眼睁睁的看着魏明玺死去,生死两隔,做不到!  魏明玺倒是不以为意:“就算我活得短命些,就活到六十吧,咱们至少还有三十五年。如果我命好,能活七十岁,咱们就还有四十年。我听说辟玉谷是圣地,里面的人大多得以长寿,你看苏仪,他就活 得很好,年轻轻的,哪里像个七十多岁的糟老头?说不定我在辟玉谷中跟你同吃同住,便会沾染了你的仙气,能活个几百岁也不一定!” “陛下和皇后娘娘倒也不用悲观。”两人撤了手,乔凰离却没有撤,坚持读完了全部,终于神色一轻,笑道:“道真留下了可让两位长相厮守的法门。” “什么?”两人皆是一震。  乔凰离笑着说:“道真说了,皇后娘娘的命盘缠.绕,你们是生死分不开的鸳鸯。幻虚阵法中因利用了陛下的真龙紫气,算是对你有所亏损,按照天道会对你进行补偿。再加上你是般兰若公主的血脉后代 ,在修行一事上自有天分,你入辟玉谷后,可修习天道法门,亦能求得长生。” “如此甚好!”魏明玺大喜,一下子跳了起来。 傅容月亦是满脸喜色,在二人看来,大仇得报,想要保全的人都保全了,京中富贵便是过眼云烟,倒不值得在意,若是能长长久久的相伴,那是再好不过。 “只是,眼下却有一个大问题。”魏明玺忽而蹙起眉头:“我走了,这江山社稷可怎办才好?还有那两千幼童的罪孽,也是由我来背负的!”  乔凰离哈哈一笑:“这个陛下就不必担心了。从前我就对皇后说过,她夹杂在两颗帝星之间,一颗是你,另一颗对应的正是陈王。同陛下一样,陈王亦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他说着,心底的疑惑也 跟着消除,都在甲骨中得到了解答:从前夜观星象,就曾奇怪怎会有两颗帝星,如今才算明白什么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原来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十一弟确然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魏明玺颔首。 傅容月却沉默了下来。 低着头,眸中愧疚更浓:她同魏明铮早已约定来生,可魏明铮有来生,她却要顺应天命长生不死,对她而言,这一生就是唯一,没有来生,她……又要背弃约定了! 魏明玺见她不语,心中却不知为何,忽见她坠泪,忙揽住她追问:“怎么了?” 傅容月在他怀中摇头,不知该从何说起。 倒不是不能说,而是说了,实在是让人危难,也让人介怀! 魏明玺便不忍再问,不过,他也隐约明白,恐怕是与魏明铮有关。  对魏明玺的决定,乔凰离也觉得赞同:“陈王是帝星托世,当为帝;更为重要的是,皇后娘娘对他有救命之恩,这两千童子的罪孽原本便该由皇后娘娘来背负,陛下替娘娘担了,那也是不小的罪孽。好 巧不巧的是,娘娘年幼时对陈王有救命之恩,他顺应帝星,承袭陛下的龙位,如此一来,便能功过相抵,三人皆可相安无事。” 这是一个循环,傅容月救魏明铮,魏明铮解魏明玺危难,魏明玺和傅容月生死一体,正好抵消奖惩! 如此一来,完美跳过了天道的惩罚! 乔凰离目光带笑,柔和的看向魏明玺:“给陛下一年的时间,交给陈王的天下应该是太平盛世,也算是对他的一点报答,如何?” “甚好。”魏明玺点头。 这事儿就定了下来。  大局已定,般兰若已回上界,道真和道曲相随,这人间又似太平。之后的路途,几人快马加鞭,终于在七天后回到了荥阳。魏明铮不负所托,在魏明玺离开的日子里将荥阳管理的井然有序,并未引起 任何骚乱。魏明玺回归之后,他便又重新请旨南下抗敌。 这一次,仍然是傅容月送别他。 京城仍然是那个模样,他仍然是那个模样,只是傅容月不一样了。 久久盯着傅容月的容颜,魏明铮嘴角带笑,他更喜欢傅容月如今的样子,这才是她:“回到从前了?” “只是暂时的。”傅容月抬手摸了摸脸上的胎记:“京中仍有当初芷柔给的药,只要定时服用,这些胎记依然会消失的。” “你要用?”魏明铮的笑猛地一僵。  傅容月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睛:“过去终究是过去,我们都要向前走。”顿了顿,她一咬牙,终于开口:“在秦岭发生了一些事,我死了,又活了,并且,我可能会一直活下去。朱骁,我同你的约定,怕 是无法实现了。” “什么意思?”魏明铮的瞳孔猛地一缩。 傅容月一字一句道:“我没有来生,纵然黄泉地府,咱们永远也遇不到了。” “我不相信!” 她明明说好了的,如何能够反悔?  傅容月没有说话,只用一种悲凉的,无与伦比的眼神静静的瞧着他:“一直以来,你都知道在我身上有秘密,也该知道,我已经不能是个单纯的‘人’。我拥有这样的结局,意料之外,我坦然接受。世间 人人想要长生,但如我一般涅槃重生的又有几人?我是幸运的,能好好的活着,能遇到明玺,能遇到你……我想珍惜。” “不,我不想听了。”魏明铮背转过身,不肯再听傅容月说话。 傅容月便收了声,同他并肩而立,风从后面吹来,她发丝凌乱,她抬手指着东方:“那边就是秦岭的方向,记住了吗?” “嗯。”魏明铮低低的答。 “我会一直在秦岭。”傅容月语音柔和:“如果你想见我,你随时可以过来。” “我不会去的。”魏明铮生硬的开口:“你一次次的抛弃我,你走之后,我不会再想起你的。” 她给他希望,又亲手摧毁! 她这么无情,他恨不得忘记她,立即忘得干干净净!  傅容月莞尔一笑:“那也不要紧。原本就是我对不住你,你忘记我最好。不过,我是不会忘记你的,我会记得我年幼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病秧子,他整日里躺在床上耍赖皮,害我总被娘亲数落。那个病秧 子会讲很多新奇的故事,会用狗尾巴草给我编狐狸,会跟我梳头发,会在我落了下风时处处维护我。我是不会忘记的。” 魏明铮豁然回身,恶狠狠的瞪着她:“你能记多久?一年,两年,十年?” “记到沧海桑田。”傅容月轻声说:“能活多久,就记多久吧。” 魏明铮的眼眶蓦地湿润。 他大步走开,脚步微微潦倒:“哼,随便你!” 翻身上马,魏明铮头也不回的离去。 再回首,又是一年秋了……  这一年,时转星移,赤蒙几度进犯,又都被西北军阻拦在斡尔罕城外;南越夷人屡次冒进,又被陈王步步紧逼,反而失了不少土地。在这年秋天时,终于相继传来了好消息! 第661章 分崩离析,离开 乔凰离的计策在赤蒙的土地上终于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这年秋天,赤蒙内乱!  被绿芜精挑细选的女间谍出现在赤蒙王室,被女真王族的摄政王汉达纳为妾室,不多久就宠冠了王府。女真摄政王极为宠爱她,几乎是将其日日带在身侧,在赤蒙的秋猎活动上,耶律洪第一眼瞧见了这个女人,便颇为动心。不但是耶律洪,就是塞纳王族的摄政王也一样被她迷惑,之后,一切均如乔凰离设计的那样。女间谍先接近塞纳摄政王叶木提,引得塞纳女真两位摄政王反目成仇;紧接着,这位 不平凡的女子再次向耶律洪抛出橄榄枝,一个精心设计的局就此铺开! 耶律洪以为自己得到了美人心,不曾想花前月下时,女真摄政王突然闯入撞破,当场睚眦欲裂,同耶律洪几乎大打出手。 回到王府后,面对女真摄政王的责怪,女子又上演了一出苦情戏,一副实为保护女真摄政王不得不屈服于耶律洪的贞烈模样,惹得女真摄政王爱恨交织,对耶律洪格外恼怒。 一个女人,搅得赤蒙三大王族几乎反目成仇! 这年秋末,女真摄政王汉达在赤蒙举步维艰,为了保护自己的心头所爱,不惜向大魏投诚,愿意率领女真一族归降! 降书悄无声息的送至荥阳,魏明玺满心沸然! 做到了,终于是做到了!  接下来,便是整个计划里最为关键的一步。汉达向大魏递了降表,这个消息本来是瞒着赤蒙人的,但风声还是很快就走漏,耶律洪勃然大怒,下令将汉达捆绑起来,投入了大牢之中。女真族人自然不干,为了营救自己的王,同耶律洪的军队发生了冲突。安插在叶木提身边的细作趁机怂恿,叶木提本想趁乱从中分一杯羹,强行掳走了汉达的宠妃。不曾想,这个女子是个烈性,不等叶木提有什么非分举 动,她倒是一头撞死在了塞纳王府。 这下子,汉达王府的天,塌了! 汉达身在监牢,听说他最爱的女人被塞纳摄政王叶木提逼死,强行冲破牢狱,赶赴塞纳王府要叶木提偿命。  叶木提得到消息,仓促间送还汉达宠妃的尸体后,急忙缩回皇宫恳求耶律洪庇护。怎料耶律洪听说那女人被叶木提逼死了,早已将那女人视作自己的人的耶律洪亦是恼怒,见塞纳摄政王畏首畏尾,心 中厌烦,表面虚与委蛇,背后却撒手不管。 女真人心底长久以来都憋着一口气,连摄政王都被人如此欺辱,这些草原上的汉子哪里还能忍得住?汉达一声令下,女真族攻入叶木提的王府,一刀就将叶木提的脑袋剁了下来。 耶律洪听闻叶木提身死,才发觉事情闹大了,急忙派人召汉达入宫。  汉达想起耶律洪对叶木提的包庇,又想到族人多年来饱受的屈辱,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惨死在塞纳王府,心中如何不恨?耶律洪的诏书下了,他也接了,但他不但没有入宫,反而率领着部众反出了王 城,奔往大魏而来!  在赤蒙,女真和塞纳人的地位十分低下,常年被身为赤蒙王族的契丹人奴役驱策,只有从军才能摆脱这样的命运。故而如今的赤蒙军中女真人倒占了几近三分之二,出色的部将里,也有不少是女真人。汉达率领女真军队弃了赤蒙,向大魏投诚而来,就等于去掉了赤蒙最强有力的臂膀!耶律洪大惊失色,仓促间连下七道诏令追回汉达,毫无疑问的谈崩后,他便决议取了汉达的人头,再做女真人的收拢 工作。 魏明玺派去接应汉达的人早已混入军中,一路护送着汉达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斡尔罕城,南宫泽和萧红琳奉命迎接这位女真摄政王,由西北军护送汉达极其亲近将士前往荥阳。 这一年深秋,汉达抵达荥阳。  魏明玺在正大光明殿上接见了汉达,汉达表明了向大魏投诚的决心,递交了降表。魏明玺受了。中书令拟定诏书,封汉达为天王,女真一族由中央管制,移居大魏东北外的广大地区,中央派出种植高 手随女真族前往东北,教会这些游牧民族种植、养殖,使得女真族渐渐从游牧民族转向种植民族。一应安置,皆有户部操持。 消息传开后,滞留在赤蒙国的很多女真族人欢天喜地,不顾赤蒙的阻拦,拖家带口的从赤蒙出发,沿着广袤的沙漠奔往东北,同自己的王团聚! 女真族的脱离,无疑是对赤蒙王国最沉重的打击,不仅是军队大幅度缩水,可管制的居民也直线下滑,国库立即吃紧。 这时候,隐约觉察到事情不妙的耶律洪做了一件大错特错的事! 他竟下令军队围杀这些逃亡的女真族人! 女真族人中不乏凶猛好斗的猛将,团结的女真一族联合突围,屡次打败了前来围杀的军队,西北军亦奉命护送,终于在次年一月,将女真一族平安送到了东北地界。  女真一族从赤蒙出发时约有十万之众,到达东北时,已只剩下三万余人。女真的百姓们哭天抢地后,慢慢振作起来重建家园,终于在东北安稳了下来,过起了从未有过的安稳日子。在东北塞外,这些人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尊严,压.在心头百年来的耻辱终于肃清,立即便爱上了东北这片土地。他们在东北塞外建立边防,汉达重新组建军队,阻拦耶律洪的报复,俨然已将这里当成了新的家园,再也不愿 意离开东北半步! 一面是脱离了赤蒙王族的女真过上了幸福生活,一面是留在赤蒙的塞纳人看到耶律洪连国人都杀的残暴,终于,塞纳也有了反意。  塞纳摄政王叶木提死后,其长子叶木真继承了王位,目睹一切的叶木真决议不再同耶律洪走一条路,既然女真去了东北,这些人便决定向西而行。比起女真来,塞纳人人数要少得多,行动亦更便捷, 这些人勇敢的舍弃了家中的财务,只拿了轻便的行囊,为了减少死亡率,快速奔往西方的国度。 历时六个月,塞纳人一路向西,跨越昆仑山,终于在昆仑山南侧安定下来,重新组建塞纳人的家园。 自此,女真和塞纳相继脱离了赤蒙,乔凰离的三分赤蒙之计大功告成!  女真和塞纳的脱离,对耶律洪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没了这两部,凭着契丹一族如何能够撑得起耶律洪的野心?很快,赤蒙国库告急,军队补给供不上,五十岁的老人和十六岁以下的孩童都被逼着上 了战场,契丹一族怨声载道,对耶律洪的不满亦是空前鼎沸。 第二年春末时,契丹政bian! 耶律洪的兄弟联合了朝中大臣,毒杀耶律洪后,血洗赤蒙朝廷,主动向大魏请降,声称愿意从此归附大魏。 空前绝后般纵横在大魏西北占线上百年的赤蒙王国,至此,全部分裂瓦解,对大魏再无威胁! 大事已成,乔凰离对傅容月的承诺已算全部完成,四月,战局已定,契丹的使者受封入京后,乔凰离便向魏明玺请辞。 魏明玺痛快的准允了。 两人站在皇宫最高点上,如今只剩南越,没了赤蒙,区区南越翻不起大风大浪来,想到这一番大事竟出自两人之手,望着巍巍皇城,两人不免颇多感叹。 夕阳西下,夕阳又笼罩在一片辉煌中,恍若雨后晴好。 魏明玺问道:“先生要即刻出宫?” “不急,还要去见一见皇后娘娘。”乔凰离微微一笑,仿佛卸下了很多心头大石。 魏明玺点点头,这两人之间的渊源比他还要深,于情于理都该告别,他率先伸手:“朕送你一程。等你出宫时,便不再叙旧了。” “请!”乔凰离亦伸手。  魏明玺送他到傅容月的宫门口,便转身而去,乔凰离缓步入宫,这里的一景一物却十分熟悉,过去的一年,为了赤蒙的事情,他常年都在其中出入。里面的人也都认得他,纷纷同他打招呼,没人发现 他是来辞行的。 乔凰离目光逡巡片刻,没有看到绿萝,便不再留恋跨步去见傅容月。 “回秦岭族中?”傅容月听了他要走,倒并不感到十分意外。 乔凰离笑道:“是啊,青长老他们催着我回去已催了大半年了,我若再继续盘桓,将族里的重担撇给他,他怕是得追到皇宫来打人了。” “以后还会再见吗?”傅容月轻声说道:“我不能离开秦岭,你若不入辟玉谷,恐一生都不能相逢了吧?你帮了我许多,我却来不及报答你什么。”  乔凰离仰头哈哈一笑,乔氏一族的灵媒,卸去那些胆子后,性格也跟着恣意洒脱起来:“见与不见都没什么重要的。我心愿已了,你心愿亦了,总算对谁都没有亏欠。”他忽而笑意一敛,正色道:“若说 到报答,我倒是有个小小的请求,希望能作为报答向娘娘讨要。” “什么?”傅容月好奇起来。 乔凰离已有通天彻地之能,能有什么向自己讨要的?  乔凰离认真的看着她:“这个报答,我是想代一个人讨要的。我想要她自由,可以吗?” 第662章 盛世融安,尾声 傅容月一愣,福至心灵的吐出两个字:“绿萝。”  “不错。”乔凰离郑重的点头:“绿萝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她既热爱自由,想来并不喜欢京城里的繁华。皇后娘娘既然想要报答我,我金银富贵一概不稀罕,高官厚禄也用不上,若能成全她,未尝不是 一件好事。” “先生同绿萝的交情原来已好到这般地步,我原本以为……”傅容月噗嗤笑了起来。 原本以为这两人生了嫌隙,不曾想自己才是当局者迷? 乔凰离抿唇而笑。 傅容月站起身来:“先生要带绿萝一起走吗?” “随她。”乔凰离眉眼弯弯,笑得格外好看:“她若肯跟我走,那自然是好。她若不肯,天之涯海之角,总有一个地方属于她。” 傅容月心头一震,倒越发高看乔凰离了。 乔凰离从傅容月的殿中出来,仍然没有看到绿萝,他压着疑惑问了绿俏:“绿萝呢?” “从今早就没看到人。”绿俏疑惑的搔搔头,对于绿萝的去处,她也很是不解。 乔凰离便不好再问。  漫步在荥阳的街头,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他自然是看不到她的,从宫中一路走到城门,方瞧见了绿萝熟悉的身影。乔凰离心头一喜,万万没想到她早已出宫等候在这里,快步上前,脸上的笑容按捺不 住:“绿萝,我找了你好久。” “我来送送你。”绿萝说着,从肩膀上解下一个小包袱,亦是笑颜如花:“此去秦岭路途遥远,都是一些你用得上的东西。你带着吧。” “多谢。”乔凰离接了,轻轻捏了捏,入手柔.软,应是衣衫一类。 绿萝睁着眼睛定定的望着他:“现在就走?” “嗯,你能送多远?”乔凰离亦舍不得移开目光。 绿萝扯开嘴角:“大约只能到城外。再远,最多刘莽山吧。” “那就到刘莽山。”乔凰离伸手给她:“刘莽山的蜜桑花虽然还没开,如今赏桃花倒也是个好去处。这一次,你应不用再担心被陛下和皇后遇见了。” “好。”她伸出手,眼中蓦然含泪,紧紧的握住他的……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乔凰离最终还是一个人走了,临走前欲言又止,终于什么都没说,在刘莽山外同绿萝挥手告别。绿萝紧紧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常年漂泊和孤独,她早已练就了一颗坚强冷硬的心 肠,然自从遇到他后,就好像冰山裂开了缝隙,这种感觉,她原本以为自己能承受得住,但还是高估了自己。待乔凰离的身影完全消失,绿萝独自待了许久,才辗转回宫。 一进宫门,绿俏便前来传话:“绿萝姐姐,皇后娘娘找了你许久。” 她便去见了傅容月。 “起来吧。”傅容月示意她起身,含笑道:“绿萝,你到我身边来有多久了?” “回娘娘,差两个月就满四年了。”绿萝低声应道。 傅容月再问:“那你做暗影有多少年了?” “六岁到现在,已有十四年。”绿萝不明所以,仍然低声回答。 傅容月点了点头:“你有二十岁了。”顿了顿,又问:“倦了吗?” “倦了。”绿萝沉默良久,缓缓点头:“刀头舔血,生死置之度外,日子长了难免疲倦。”  “我记得当初曾经听你说过梦想,你说,你想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一叶扁舟、自由自在的生活。现在,还想吗?”傅容月轻声问道:“那样的地方,在大魏有很多。你跟着我去过天池,去过秦岭, 这样的地方很容易寻到。尤其是秦岭,荒无人烟,山明水丽,有很多地方都让人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你想去吗?” “想去。”绿萝的眼睛蓦地亮了起来。 刹那间,她想到了什么,只是不敢相信。 傅容月便笑了:“既然想去,那就走吧。他走得还不远,你应能追上。” 又或者,乔凰离正在某个路口等着她。 绿萝一愣:“什么意思?” 傅容月笑道:“乔先生今日向我请辞,特意用他辅助大魏的功劳,换了你的自由。我想,你们还是有些缘分的,莫要辜负了缘分。” 她招了招手,绿俏双目通红的上前来,递给她一个包袱:“这里面都是你的东西,还有一些银子,还有娘娘给你准备的礼物。绿萝姐姐,一路保重!”  绿萝愣愣的接了过来,一时间心头发懵,分不清是梦是现实。直到绿俏推了推她,含泪道:“快走吧,马儿已给你备好,晚了,你就追不上乔公子了。姐姐,等我出宫后,我会来秦岭看你的。梅珊出嫁 了,绿绮也走了,我也想好了自己的去处,等我时日到了,我出宫跟绿芜团圆,帮着她管理那几座楼子,我的时间很多,咱们姐妹不愁没有团聚的时候……” 去年腊月的时候,姚远便正式迎娶了梅珊。  大事已成,魏明玺登基为帝后,便册封了身边几个得力的人做了军将。冬月的时候,宁平安从西北传来消息,打算安家西北,宁元凯不舍女儿独居西北,已向朝廷辞官,带着全家老少移居箕陵城。禁 军统领的职位空缺,魏明玺便让姚远顶替了这个位置,做了禁军统领。迎娶梅珊时,碍于诸葛天清的施压,魏明玺又特意给他加了虚衔,以免唐宗那边有话说。  梅珊本就是唐宗的人,当初来到傅容月身边,是梅向荣特意送她来保护傅容月的,她虽自称奴婢,却从来不是真的奴婢,嫁人也是回唐宗待嫁。按照辈分来,梅珊的身份比唐初晴都要高,故而她的婚 礼一时是唐宗最大的事。江湖热热闹闹了好几天,堪称是年度最大的盛事。 只是梅珊嫁后,傅容月的身边便只有绿萝和绿俏两个人了,如今想不到连绿萝也要走,便只剩下绿俏一人。想起来,她就心头有些伤感。 但不算什么,比起姐妹的幸福来,她乐得这份孤独! 绿萝被她一路推着离开宫门,等回过神来时,人已在宫外了。 绿俏追上宫墙上,高高的对她挥了挥手,绿萝忽然泪如雨下。 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绿萝几乎哽咽不成声:“娘娘,谢谢你……绿俏,谢谢你……” 乔凰离,谢谢你! 他对大魏的功劳,功在社稷,无论要什么,陛下和皇后都会答应的。可他什么都不要,他用自己的功劳换取了她的自由。她很感激! 还有傅容月…… 绿萝心里明白,自打成为暗影,她就是魏明玺和傅容月的人,只要傅容月咬死不肯答应,乔凰离也无可奈何。跟随傅容月四年,她终于是有了新的盼头! 绿萝纵马而去,一路向东,终于在第二天早上时赶了上去。  乔凰离的马儿走得极慢,似乎一直在等待她。她拍马上前,忽然恶从心起,一鞭子狠狠的抽向他的马屁.股。乔凰离的马儿受了惊吓,几乎跳起,随即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去。乔凰离慌不择路的拉住马缰 ,绿萝在他身后哈哈大笑起来。乔凰离好不容易勒住马,回眸瞧见她开怀的笑容,竟一丝也不生气,只深情的望着她:“你来了?” “来了!” “去哪里?” “去秦岭。” 乔凰离的眼睛猛地一亮:“以此为家?” “嗯。”绿萝点头。 两人两马,迎着晨曦的暖光,终于飞奔而去…… 绿萝和乔凰离走后,皇宫着实沉寂了好长一段日子。绿俏百无聊赖,整日里消沉。傅容月看在眼里,算着日子,自己也确实要走,倒不必将绿俏拖累在宫中,一道懿旨,便打发绿俏出了宫。 绿俏欢天喜地,告别了傅容月后,便投奔了绿芜。 两姐妹都是见钱眼开之人,看着那几座楼子日日的进账,绿俏的日子甭提有多开心了! 这年是个好年,好消息亦不断的传来。  这年五月,晏家军在南部防线上迎头痛击了南越夷人的皇属大军,将南越唯一可战的皇属大军十万人歼灭在浣纱岭。浣纱岭上血流成河,堆尸如山,南越人丢盔弃甲,连部队的尸体都没来得及收,就 仓促逃回了南越。 五月末,南越递上降表请和,魏明玺受了。 六月初,魏明铮班师回朝。 魏明铮班师回朝那一日,魏明玺亲自到城门口去迎接,当着满朝文武和全荥阳百姓的面儿,本是笑意盈盈的魏明玺忽而一脚跌倒,吐出一大口血后,倒在梅向荣怀中昏迷不醒。 梅向荣诊断之后,确认魏明玺旧伤复发,时日不久! 满朝大乱!  六月中,魏明玺下旨昭告天下,在檄文中,他声称自己旧伤难愈,恐不久于人世,自己膝下无子,江山社稷为重,不宜过分拖沓。陈王功勋卓著,贤明通达,先帝亦对他多有赞言,当为国君,自己愿 退位让贤,由陈王继承大统! 魏明铮一开始是打死也不同意,他从未肖想过这至尊宝座,亦不愿意一生困在高墙之中。直到魏明玺深夜入府,两兄弟长谈了一.夜后,不知怎的,魏明铮忽然就应了。  六月末,魏明铮衮服加身,登基为帝,改国号宣,这一年,便是宣统元年。 第663章 大结局 魏明铮登上皇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加封魏明玺为尊尚皇,保留魏明玺陵王爵位,若将来尊尚皇能有子嗣留下,可承袭陵王位。皇后傅容月为尊尚妃,永享皇后礼仪待遇。此外,京中皇家别院划归尊尚皇和 尊尚妃养伤所用,作为尊尚皇私产,改称尊尚府,不再作为皇家别院,归内务府管制。种种尊荣和待遇,皆是一等。 六月底,魏明铮入主皇宫,魏明玺和傅容月迁至尊尚府,再未露面。 七月初,一辆马车极为低调的从尊尚府出发,去往秦岭,自此,尊尚皇和尊尚妃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半点消息也无。  深山之中,秦岭横陈,魏明玺和傅容月依偎在一起,十指紧扣,向着当日出辟玉谷的路走去。辟玉谷中早就得到了消息,苏仪亲自来迎接两人,将两人请进了辟玉谷。碍于魏明玺的身份,这些人对他 是极为客气的,将两人安置在辟玉谷中的一处幽静所在。  推开门窗,便可瞧见不远处的众妙寨——如今幻境坍塌,众妙寨已融入辟玉谷,和寻常屋子无疑。那两千失去了灵根的孩童就生活在其中,由春姑娘负责照顾,等他们长大一些,会被送出辟玉谷外, 过上自己的生活。这是最好的安排了,只是每次傅容月看见喜宝再也没有那份灵气的脸庞,心中仍然十分内疚不安。 一切尘埃落地后,魏明玺、傅容月和苏仪曾经有过一次深谈。 “那位般兰若公主是什么人?”这是现如今魏明玺心里最大的疑惑了。  般兰若在凡间的身份是云娆,关于云娆的一切,两人早已心知肚明,但从未想过她复活之后,会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而魏明玺和般兰若之间,竟有血缘关系在其中牵扯。不过,魏明玺并不指望着这 血缘关系能给他带来什么,般兰若一看就是个冷心冷情的人,这样的人,怕是不会对自己这个渡劫中的“意外”有兴趣的。  苏仪笑道:“说起这个般兰若公主,那当真是了不得的人物。上界之中,跟我们这里一样,一样存在王朝,存在等级,存在争斗。般兰若公主,是上界大藏王朝皇室夏家的第七子,她生时百花齐放,七彩鸟绕梁不散,有圣女预言,说她是黎明和黑暗的化身,一念之间,可成魔,可成佛。夏帝因为这些预言,对般兰若从来都是心生忌惮,处处提防。不过,她的母妃宸妃却是夏帝最为喜欢的妃子,般兰若 在宸妃的保护下长大,她在修行上天分极高,不过百余年就臻至化境。但……” 苏仪说到这里,神色尴尬起来,看了看魏明玺不知如何说下去。 “权当是听个故事,谷主请讲,不必介怀。”魏明玺忙道。  苏仪就笑了:“般兰若自小不爱红妆爱武装,刚刚成年,便在军中摸打滚爬,五十岁时,已是大藏王朝不败的战神。夏帝越发忌讳她,难免矛盾重重。大藏历四百三十二年时,般兰若帅军攻打幽州,不知怎的,同幽州王的八皇子在战场上相遇后,两人便纠葛难言。后来,八皇子战死,般兰若竟为他收了尸,夏帝便以此为借口,将般兰若贬下凡间历劫,能不能再回上界全靠本事。这几乎是一个局,但般 兰若还是应了,许是因为对自己自信吧。” 谁知般兰若下了凡间,历劫并不顺利,原本以为匆匆六十年足以,不曾想却在这里盘桓了两百多年。 若非道真执着要复活她,还不知她的返归还要等待多久! “那战死的八皇子,就死了吗?”傅容月却有些不相信,好歹也是幽州王的儿子,幽州王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死了? 苏仪品茶而笑:“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有个传说我曾听过,听说幽州王筹黄泉之气,生生为八皇子造了个魂魄出来,只是需要人气的滋润,才能婉转如新。故而有个说法,说八皇子就在人间。”  “那我知道般兰若为何肯入凡尘了。”傅容月忽然笑了起来,用胳膊肘拐了拐魏明玺:“你说,会不会有这种可能,般兰若就是下来找那八皇子的魂魄的?云娆同容子鸿至死不离的情深,那种被迫分开的 撕扯的疼痛,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我总有一种预感,说不定那容子鸿根本就是被幽州王投放人间滋润的八皇子的转世。” “哪有那么玄乎?”魏明玺不以为意。 若是都这般凑巧,那世间恐怕就没什么意外了! 苏仪亦对傅容月的猜测不置可否,笑道:“容月可能猜对了,也可能猜错了,谁知道呢?不过,我如今倒是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傅容月眨眨眼。  苏仪朗声道:“般兰若在上界时纵横来往,杀意凛然,绝不是一个和软的性子。她同夏帝之间本就没什么父女情分,如今夏帝趁着她在凡间,将她的母妃投入鼎炉铸剑,等般兰若回到上界,上界怕是要 尸横遍野。她这个人,一向是说到做到的。” “她很厉害?”魏明玺一凛。 苏仪面露钦佩之色:“天地之间,只此一人。” “若我母妃身死,”般兰若脸上扯出一抹残酷嗜血的笑:“那我就血洗大藏,用我母妃肉身所铸之剑,杀他个片甲不留!”  傅容月脑中蓦地跳出当日般兰若踏进天之重门时吐出的这句话,想起她面上寒霜一般的杀意,忽而身躯颤了颤。遥想这个不同于她们的上界女子,可以想见她身穿战甲是怎样的风光,应该是一个绝不 屈服的灵魂吧? 三人一起沉默,般兰若留给她们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难以磨灭。 许久,还是魏明玺先道:“谷主,我们既然入了辟玉谷,以后便同大家一样。容月能得长生,我不想离她而去,还请谷主教我修行法门。” 只要能续命,他能陪伴傅容月多久,就要陪着她多久! 苏仪笑道:“这也是我要同你说的。”  他说着,从袖带中取出一卷竹简,轻轻放在两人跟前:“这是一些呼吸吐纳的办法,你二人可参照修习。熟读之后,我过几日便来教你们修习的法门。至此,辟玉谷外的一切都跟两位没有关系,既入此 中,便是道家人。如非必要,决不能出谷。尤其是容月,一旦你离开这里,有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万不可大意。” “好。”魏明玺和傅容月双手接过,再三谢了苏仪,苏仪便走了。 辟玉谷中,彩虹奇然。 两人携手望着远处的瀑布、山田和野花,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两人相视而笑,魏明玺忍不住伸手揽住傅容月的肩膀:“容月,外面的一切,你舍得下吗?” “你连江山都不要了,我又有什么舍不下的?”傅容月轻笑。 魏明玺亲.吻她:“江山虽美,却是死物,哪里比得上你?” 他从未犹豫过! “其实荣华富贵我倒是不怎么在乎,就是悬心着家里那些人。不过,好在他们都有退路,我总算可以放心。”傅容月叹了口气:“只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怪我?”  秦霜傲是今年年初才得知自己的事情的,知道七月后,傅容月要进辟玉谷求活,两人从此就是永别,秦霜傲难受了很久。但后来他还是想开了,与其让女儿死在自己身侧,他倒希望傅容月能平平安安 的生活在远方。傅容月来秦岭后,京城已无可以留恋的地方,秦霜傲回了神农岭,实现自己的诺言,永远陪着苏绾。  梅向荣的心头大石一件件的完成,老友们一个个去了,他也无意朝中,魏明铮即位后,他便递了辞呈,请求虚职养老。魏明铮准了。今年五月底,复关刚刚给梅阮仪添了一对可爱的双生子,梅向荣如 今赋闲在家,没事逗逗孩子们,养养身体,心梗不再发作后,他倒是快活得很。  梅阑珊在西凉做了皇后,经常有书信往来,她在西凉过得很好,同容盛感情甚笃,听说去年四月两人闹了一次大矛盾,容盛有十几天不曾踏足梅阑珊的宫中。等傅容月遣人去问时,两人又莫名其妙的 和好了。除夕夜时,梅阑珊给容盛生了个儿子,西凉有了太子殿下,萧太后笑得合不拢嘴,既不催着容盛纳妃,每每有朝臣请奏,她还会帮梅阑珊拦一拦,显然对梅阑珊这个儿媳妇格外满意。 至于程氏,如今也过得很好。  梅清谷和傅容敏都顺利入朝为官,两人今年二月完婚,夫唱妇随,让人羡艳。程氏封了诰命夫人,算是终于熬出了头。女儿女婿前程似锦,傅清亦是节节高升,今年六月,傅清听从母亲的安排,迎娶 了周家的大小姐为妻,程氏终于不再整日里操劳,儿女孝顺,她不愁无人养老送终,倒是过上了快活的日子。 就连最为担心的白芷柔,都有了自己的归宿。听说她去年在江湖上畅游时,偶遇了自己的心上人,如今正在神农岭筹备婚事。 真好! 傅容月握着魏明玺的手,轻轻的笑道:“明玺,我觉得这一生,都值了。” 有他,有她拼尽全力守护的亲人们! 魏明玺却邪笑着摇头:“还不算完美。如果……”他欲言又止。 傅容月回眸,四目相对,她如有所感,垂下眼睫时忽而满脸通红。拉着魏明玺的手小心的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傅容月笑了。  “如果我说……我有了呢?” 第664章 番外·魏明铮· 觅忘川(上)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登上皇位,成为九五之尊。 这不是我的梦想。 我的梦想,一直都是那个人。 “容月。”  我轻轻的念着这两个字,梦中都会笑着醒来——当然,那是曾经!如今,这两个字每每成为我深夜的噩梦,刚刚入睡,就会痛醒。有了权利又如何,她始终不会记得我,她始终不会选择我,她始终不 知道,为了她的一句承诺,我是怎样的辗转反侧兴奋不能入眠,又是怎样痛彻心扉的割舍着自己来成全她的快乐! 她都不知道! 就好像她从来不知道,对我而言,她是怎样重要的存在……  我生在十二月寒冬凛冽之时,腊梅花开,处处结香,是辞旧迎新的日子。但我的出生并没带给母妃任何喜悦。我从小就知道,母妃恨我,痛恨、厌恨都不足以形容她对我的感觉,如果可以,她巴不得我死。我跟三哥站在一起,她的目光永远不会落在我身上,即使看我一眼,那目光也带着尖锐的刺。呵,她在深宫里早就学会了如何掩藏情绪,或许是觉得我是个孩子,不必要花费这些心思来隐瞒,或许… …就是觉得没有必要吧,我对她而言,根本连个人都不是。  宫女们说,我是懿德皇后养大的,在我的记忆中出现得最多的也是懿德皇后。她总是笑着对我伸出手,轻轻给我擦眼泪,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惦记着我。到了我该上学的年纪,母妃不操心我的事情 ,也是懿德皇后一手为我准备上学的物品。下学了,懿德皇后来接几位哥哥,也会将我一同接到她的福安宫中,给我们做好吃的。 从小,我跟三哥都不亲,跟四哥、五哥、九哥反而亲一些。 但母妃并没有真的完全放弃我。 原因,却不是爱我,而是在我身上,她能得到利益。  母妃不喜欢我,父皇却对我很好,只要我在母妃的宫中,父皇便每每会来看母妃。母妃是戴罪之身,如果没有父皇的恩典,她在宫中极难存活,故而我在她心里多少还有些利用价值。只是,随着我的 年纪渐渐大了,我懂事明白了,这些东西就像一根刺一样,刺得我难以安宁。 后来,我便离宫了。 我天真的以为,大概是平日里我太着急得到母妃的喜欢,或许离开一段时间,骨肉分离,母妃会想起我来。 呵,天真! 母妃哪怕一天都没有念起我,反而是懿德皇后和父皇总有信件来,问起我的近况。我从满腔热血等到心底凉透,后来,我平静了,对什么都不再期待。 直到我遇到容月! 那一年春.光正好,我从京中出发时,并未想到会遇到这样一个流光溢彩的小女孩。师父惹上事情,把我送到苏姨家里,我病恹恹的,并不是最好的样子,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  苏姨来看我,握着我的手笑道:“殿下本该是闹腾的年纪,怎的这样闷闷不乐?我看殿下同我女儿年纪相差不大,等会儿容月下学时,我便让她过来陪殿下说说话解解闷,你们都是孩子,应该能玩到一 块的。”见我不说话,苏姨笑着补充:“殿下只管放心,容月不知道你的身份。那个孩子啊,很活泼很开朗,是非常容易相处的。只是容貌丑陋些,殿下别在意便是。” 我笑了笑,苏姨是京城第一美人,她的女儿能丑到哪里去?不过一句玩笑话,当不得真的。 我点点头,没什么理由拒绝好心的苏姨。 这个下午,我捧着书翻来覆去只看了一页,正发呆时,一个小身影摔在了我的门前,软软浓浓的的小孩子嘀咕着:“什么时候多了个门槛,摔死我了!” 紧接着,这身影快速爬起来,回眸看了看身后:“得赶紧跑,不然娘要抓到我了!” 这一回头,我便瞧见她满脸青绿色的胎记,吓了一大跳,只是不等我出声,她已经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身手干脆的翻过院墙,往后院跑去了。 哪里来的丑丫头,真是丑! 我收回目光,并未在意。 但过不了多久,这丑丫头的声音又在我门口响了起来:“娘,轻点,轻点,疼!”  我叹了口气,放下书抬起头,却见一向温柔的苏姨彪悍的拎着一个孩子的耳朵迈进了我的屋子里。一见面就笑道:“朱骁啊,这就是我的女儿容月,一向没什么规矩,你们少年人乐趣多,让她陪你玩一 会儿,也帮我管管她!” 那孩子在她手中拼命挣扎:“不要不要,我要去找大牛哥!” 苏姨怒了,一巴掌拍在她的脑门上:“你再啰嗦,晚上你就吃竹笋炒肉!” 这话终于让她安静了下来,蔫蔫的垂着脑袋乖乖跟在苏姨身边。她抬起头来看我,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格外闪亮,只是左脸上青绿色的胎记仍然吓人,我尽力往她右脸看,总算舒服了一些。 “月儿,叫人啊,这是朱骁哥哥。”苏姨轻轻推着她。 她不情不愿的开口:“朱骁哥哥好。” 嗯? 仔细一看,这小女孩其实长得还不错,眉眼精致,古灵精怪的模样甚是讨喜。好好说话时,声音也是软软的,天真无邪,很是可爱。 苏姨又交代了几句,便忙着去为我们做饭,将这个叫容月的小女孩丢给了我。 苏姨一走,她就凶相毕露:“喂,我警告你,我要偷偷出去玩,你不许告我娘!” 她明明比我小几岁,又生得细细的,这般凶巴巴的样子一点威胁力都没有,我瞧着只觉得好玩,遂放下书本认真的逗他玩:“那不行,要么你带着我去,要么,我就告诉苏姨。” “不要脸!”她瞪着眼睛无可奈何。 我两手一摊,不要脸就不要脸吧,我实在是太孤单了。  她却托着下巴看了我片刻,忽然,大眼睛里闪过一丝诡谲的光,抚掌大笑起来:“你要告我娘,那你就去告吧。眼下我就不等你了,刚刚下了雨,田里的泥鳅可多了,我跟大牛哥约好了的,我才不耍赖 呢!” 说罢,她脚底抹油一般便开溜了,我连个影子都没逮到。 我抿唇无声的笑。 这丑丫头大约不知道,我有的是办法对付她这样的小孩子。  我在屋子里使劲咳嗽,没咳几声,苏姨就慌慌张张的过来了,一见她不在我跟前,苏姨便跟炸毛的猫儿一样,跟我顺了口气,便赶着去逮人。不多时,那丑丫头又跟着苏姨回来了,气鼓鼓的,仍旧坐 不住,嘴.巴里一个劲儿的埋怨,说都怪我,害她被大牛哥笑话。她说话间,眼睛盯着窗外的水田,不免勾起了我的兴致,我便笑着引诱:“你想去哪里,我可以跟你去。” “你骗人,你连路都走不了。”她不信。 这抱着手小大人般审视的模样竟有几分可爱! 我顿时黯然。 是啊,我若是健康,她又怎会讨厌我至此?我本就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连母妃也不喜欢我,我又何苦苛求旁人? 我苦笑,还未开口,不曾想她却蹭了过来,眼中似乎存着内疚和动容:“哎呀,我知道了,你也想出去玩,屋子里很闷对不对?” 我一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闷,是很闷,但不是屋子,是心。 她又开心起来:“那我有办法,保证你能走。你等着!” 她出去搬救兵,留下我一个人,回想起方才被一个小女孩小心翼翼呵护的感觉,蓦然湿了眼眶。丑丫头,好像也不丑,甚至比很多女孩子都好看呢! 我笑了。  这之后,我着实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日子。丑丫头叫容月,她的玩伴叫展大牛,我都记住了。两人也都记住了我,上树掏的鸟窝,有他们一个,必有我一个;我教他们打猎、诱捕,他们分享给我童年无 邪的快乐。我很知足。  但我更知足的,是容月每每对我露出依赖和信任的神色。她会仰着头天真的问我:“朱骁哥哥,这个你会不会?”“这个呢?”“朱骁哥哥,今天晚上给月儿讲什么故事?上次讲的那个封神故事,哪吒生下 来就不被他的父母喜欢,他闯了大祸,接下来呢?”“朱骁哥哥,你帮月儿把这个手绢变成小兔子!”在她小小的心中,我是无所不能的呢,她不愿意与我分别,我也是。 可离别不会因为不愿,就变成了不会。 我还是离开了凤溪村,我同我的小丫头约定,等她长大,我必迎娶! 这一走,便是六年时光匆匆。  我在各地辗转,加快行走的脚步,只为了完成同父皇的约定,早日去见她。我却从未想过,再次见到我的小丫头,竟是物是人非。苏姨死了,我得到消息赶回凤溪村,那间屋子已经人去楼空。容月呢 ,呵,她摇身一变,穿上了锦衣华服,目光写着冷漠和陌生,她不再是凤溪村里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不再是全心全意仰慕我的小姑娘。她甚至,不记得我了……  我闭了闭眼睛,失心之痛,不过如此!容月,她成了忠肃侯府的嫡女,成了九哥的未婚妻,成了我的嫂子! 第665章 番外·魏明铮·觅忘川(下) 容月回京初始,我便在宫晏上瞧见了她,彼时离得远,一开始并未认出来。直到父皇赐婚,她的名字落入耳朵,周围的一切便都远去了。世上不会有同名同姓之人,不会同名同姓后连容貌胎记都一般无二。 真的是她。 我的女孩。 我握紧拳头,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从宫廷上离开,不记得是怎样回到我的府邸。等我平静下来时,我飞奔到凤溪村,然而等待我的只有一间空屋,证明了这一切不是梦。再后来,我不想出去了,容月回到京城,京城里有了能留住我的理由。 只是不知为何,她并未记起我来。 我在蜜桑花丛中为她吹奏乐曲,是从前我在凤溪村为她吹过的埙曲,她记得那曲子,仍能熟练的吹奏,却想不起我来;我在藏书阁同她偶遇,我为她挑选她喜欢看的话本,她读得入迷,成全了我安安静静看着她发呆的奢望,她仍旧没有想起我;我在京都大道上为她撑伞,她的目光仍然疏离,甚至于对我十分戒备。我越发迷惑,到底是她,还是不是她?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为何连回忆都能被雪藏,让她什么都忘记了? 我不甘心! 可我只是一个生母不爱的皇子,我没有权利,我连找寻真相的本事都没有! 第一次,我渴望拥有权利! 我在京城里待着,谁都不曾注意到我,我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但容月自从踏入京城就没有安宁过,忠肃侯处心积虑要害她,她的那群姊妹更没一个好心,还有很多人都把她当成是眼中钉。我的容月很可怜,九哥虽然对她很保护,但难免有顾虑不到的地方。我想帮她,即使她不记得我也无所谓。容月要的,就是我要的! 我要她平安、快乐! 她想要西北军的稳固,我就让我的结拜兄弟朱麒洸为她助航;她想要复仇,我就在暗中护她平安。只要她要,只要我有。 为了这目标,我深夜入宫请见父皇。我呈送上我这些年云游四方的心血,请求父皇给我机会。父皇同意了,他封我做陈王,送我到颍州历练。就等于是说,父皇将大魏第二雄狮晏家军交给了我,我知道,我有资格守护她了。 颍州天高路远,我不害怕。我知道她和九哥在西北很不容易,我不愿被她小看,也希望有一天能有她用得到的地方,我一直在努力。颍州两年,我用了全部的才华,日夜学习,终于成为了手握一方战力的贤王。得知她回京,我便赶着盗取国书的契机回了京城。 一回京,我就遇到了她。 她……变了!变得好美丽! 我看着她的面容,心底却不感到吃惊,她在我心里本就是这个样子,她早该是这个漂漂亮亮的样子。只是,也有越来越多的人看着她了,心酸。 我已不是当初的陈王,母妃本不疼我,却看重我手中的权利,甚至为了这权利,母妃想要我的命。我哭过,失望过,便平静了。 对容月却不能平静。 她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接触越多,我越茫然。有时候能触摸到她,却看不见人。但我最不能释怀的,还是她忘记了我。终于,我找到了契机,同容月一次深谈。我没能找到我要的答案,但我得到了比答案更为重要的东西。 来生之约。 容月说:“如有来生,你还愿与我神魂相交,我定不相负。” 我当然愿意! 她不知道,当她许下这个承诺时,我心中开出了怎样的花朵。我恨不能立即结束此生,便能同她拥有来世。我这世上本就没什么期待,唯一的期许就只有她。我想活着,哪怕是远远的陪着她我都愿意的。 但上天对我一直很残忍。 我不争,不抢,不闹,不惹,我就这么一点请求,上天亦不能成全我。他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容月许我来生,但……她只有永生,没有来生…… 窗外的月又落了一个轨迹,我抿唇苦笑,我爱上了一个了不得的女人,呵,永生,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我心爱的女人怎会有这样的运气?听说她和九哥离开了尊尚府,便进了辟玉谷,一个失落人间的仙境,我是没可能寻到她了。我握紧手掌,权利已在手中,希望早已落空,我要这皇位又有何用,又有何用! 砰—— 又一次心烦气躁,我扫落了满桌子的奏章,闷闷的解开衣领,胸口又剧烈的起伏起来。 平静的送走了她和九哥后,我就再没一天安宁。 哪怕是想到她在另一个地方安安稳稳的生活着,想到她能永生,而我会化作地下的尘土,随着历史掩埋在尘埃里,只有她一人能记住我,我亦不能求得轻松。 命运残害我和她,她本该是我的,我的! 如果不是那些恶人…… 想到这里,眼底蓦地凝聚起寒光,又一次难以忍受的想要报复那些恶人。她的仇人,她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唯有这一个被她遗忘或是不以为意,但对我而言,她不能原谅的,在我这里更不能原谅。 卿眉。 嘴角的冷笑,宣泄着我的恨意。我吩咐内官:“摆驾长和宫。” “是。”内官心知肚明:“这次也要让六宫知晓吗?” “嗯。”我浅淡的答。 行走在宫里的路上,每一条路我都很熟悉,我一直在猜想她是否也同我一样走过这些路,终于微微平静了一些。有夜猫在屋脊上走动,叫声腻人,我想起她最不喜欢猫,她喜欢她怀中的雪貂,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她都走了三年了,我还这般拖着,她会怪我吧? 也是,蓄意谋划了三年的局,该收了。 我站在卿眉的长和宫外,正能听到里面的宫女议论。 “主子睡了?” “睡了。” “睡前又发脾气了吗?” “能不发脾气吗?三年来时时与陛下朝夕相对,却始终连个名号都没有,这宫里一个女官都能欺压她。呵,有陛下的宠爱又如何,陛下真爱她,早就封妃了。” “听说她在陛下的王府时就是个婢女,如今陛下是皇帝了,也没怎着,可见并不放在心上。你看每次陛下来过,六宫议论,其他妃子过来刁难,陛下有发一言维护她吗?六宫早就笑够了她,我要是她啊,是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人家喜欢陛下这样……” “喜欢这样还日日夜夜哭哭啼啼的干嘛,没事拿我们撒气,德行!” 我低低笑了。 我踏进长和宫中,吓得这些婢女跪成一片,我连计较都懒得,她们说得越凶,卿眉的日子越难过,我乐见其成。我摆摆手让她们下去了,卿眉正穿着睡衣,蹙眉站在地上,宫女们的话她也听得差不多了,只没想到我会来,脸色苍白得厉害。 “陛下。”她作势要跪,以往我都会赦免,今日我却没有,任由她跪着。 她脸白如纸:“陛下都听到了,对妾就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她没有名分,连自称臣妾的资格都没有。一个妾字,她说得微微有些咬牙切齿。 我点点头:“听到了,没有。” 卿眉身躯微微晃动,一双眸子潋滟如秋水,写满了伤心:“陛下,为什么?” 三年了,她要是一点都没觉察,那才是真傻。 “你说呢?”今夜既然决定摊牌,我倒不用在装什么,直盯着她的眼睛,连敷衍都不必。 仿佛被人抽掉了脊梁骨,卿眉一下子跌在地上,泪珠滚落,她神情萎靡,就用一种空洞至极又无法相信的目光看着我,怕我撒谎,又怕自己想错了一般。然而我对她从未有过怜惜,我知道我的脸上连半点感情都无。 她失望了,喃喃自语着问我:“到底是为什么?” 我没有说话。 她垂着头半晌,放在地上的手指忽而握紧,我听见几声冷笑传来:“呵呵,其实我早该知道是为什么。从你不顾马兰朵寻死觅活也要将她嫁到南越去,我就应该知道我的下场是什么。这三年对我的照顾,我以为是爱情,现在想来是你的复仇计划吧?你越是疼惜我,后宫里的女人越是对我百般刁难。你将我作为靶子立在这里,却不给我任何盔甲,让我受尽凌。辱折磨。陛下,你不是一个小气的人,是为了傅容月,对吧?” “嗯。”我没有反驳。 卿眉脸色更难看:“果然是她。”她顿了顿,不解的问:“你折磨我情有可原,但马兰朵呢,她是你的妹妹,你又是为了什么?” “马兰朵屡次加害于她,我岂能放过?”我淡淡一笑,笼络着手上的手串,那是容月临走前送我的,说是父母的遗物,我喜欢的很,“她妄图抢夺容月的夫君,我不容她,理所当然。” 卿眉点头:“难怪。马兰朵在南越饱受折磨,我早该想到我的结局。只是……”她抬起头,目光晃动得厉害:“陛下,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没有。”我斩钉截铁的吐露几个字:“我不但没有爱过你,跟你的每一次,我都恶心得想吐。卿眉,要不是你同容月一样沾了个容字,你以为,你能活三年吗?” 卿眉定定的看着我,已是傻了。 我拂袖而起,今夜真是倦了。踏出门时,我听见卿眉在我身后声嘶力竭的喊:“魏明铮,我恨你,我恨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砰地一声巨响,宫女们乱成一团,我连头都没有回。 恨吧,无所谓。 我握着腕间的碧玺手串,又叹了一声气,卿眉有所恨,还是让她太幸福了些。我什么都没有,我不能恨容月,我也没有什么可在乎的。 我才真正是可怜…… 第666章 番外·容盛·千秋 我年少时,有云游高僧指着我的额头下了定论:“这孩子,生来是帝王命。” 后来,我便做了西凉的皇帝。 高僧还说:“只情路坎坷,劫难不断,或有一天死于红颜。” 于是,我遇到了梅阑珊。 十八岁那年,我是死过的。为了救梅阑珊,被水淹死,是我最害怕的一种死法。小时候,我被后宫里的人暗算,和妹妹都被人推到水中,妹妹死在了水里,我侥幸活下来,却委实是怕了那滔滔不绝的水流。但我死的那一刻,半点害怕都没有,反而有点开心——幸好幸好,死的不是我的心头肉。 梅阑珊。 怎么就喜欢她了呢? 我无数次的问过自己,一开始,我耻笑:大概那时候我是个傻子吧! 因逃亡途中一场重病,我痴痴傻傻的过了几年。逃亡路上从不安稳,在每一个地方都呆不久,母妃和大舅舅费尽心机,才能勉强存活,故而一直是小心翼翼的不惹是非。我傻了以后,很多人欺负过我,他们打我、骂我、用最难听的语言折辱我,曾经是我午夜纷至沓来的噩梦,直到很多年以后还会被吓醒,坐在床沿上茫然的发呆。 就这样,我练就了一个本领,即使痴傻,凭着一双眼睛,我便能分善恶、明好坏。 第一眼看到梅阑珊,我就知道她是个好人。 她的眼里有光,亮晶晶的光,柔和的光,一笑,那光简直能照亮夜空。 我……喜欢她! “冯其时,傻子!” “大傻子,过来背我!” “傻子,我的丫头新给我做的衣衫,好不好看?” “傻子,今儿我又被先生打了手心!我为什么要读书,家里不是有大哥吗?” “傻子……” 即使她也会很大声的骂我,喊我傻子,我也不跟她生气,我还是要死皮赖脸的跟着她,因为我知道她从来没恶意。在外人看来,梅家大小姐叛逆又不听话,像训不好的野马,连她的爹都拿她没办法。可我知道,梅阑珊啊,这是个让人心疼的姑娘。没人的时候,她会跟我讲好多话,眉眼低沉,语气哽咽,让人想落眼泪。 “傻子,我好羡慕你是个傻子!” “我们梅家聪明人就是太多了,所以才活得这么累。你看我爹,多聪明的一个人啊,两朝元老,陛下倚重,朝臣信赖,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呢,可悲又可怜。我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每次我爹说去祠堂,都是躲着在里面哭。哭什么?他的心事多着呢,梅家一大家子都要他养着,伴君如伴虎,一个不小心,呵,整个梅家几百口人都没了。我娘不比你娘,我娘死得早,丢下我们兄弟妹三个,倒是轻松得很。” “我啊,想帮我爹……” “我啊,还想大哥别走爹的路,快快乐乐的做他想做的事情。” “还有清谷,娘说,要我和哥哥保护好弟弟……” 她扭头,对着我笑容惨淡:“傻子,你说,我能做到吗?” 我难受得只想哭,傻乎乎的看着她,喉咙里梗着无数酸涩,张嘴能宽慰的话只有一句:“不哭,妹妹不哭……” 人人都说梅阑珊无法无天,其实我知道,她脆弱又爱哭。 我很心疼。 我死的时候,她哭得很凶,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她紧紧的抓着我的手,我们两人吊在石头上,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我,那就是我的全世界。我后来回忆起当时的那一刻,我觉得能看着她死去,我是幸福的,我不曾怨恨。 后来我回到西凉,每个雨夜都会梦见一张模糊的脸,睁着一双大眼睛泪汪汪的看着我,似有说不完的千言万语,又好像绝望溢出来,让人心底发酸。我在梦中努力的想要看清楚她是谁,却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被铺天盖地的洪水拖到看不见的深渊里。等我醒来,必定心底发酸难以言喻。我便会呆呆的坐在床沿上想,我丢失的那一段记忆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双眼睛到底属于谁? 宫廷相争,战场杀伐,我混过了生死,便屡屡立功,成为了西凉的太子。 十年一眨眼,我回到了大魏。 只是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唯独记得那双眼睛。 我没想到,刚刚踏进大魏,我便同那双眼睛的主人相逢了——隔着半条街,梅阑珊骑着马从我们车队身边掠过,惊起了我的车鸾,她匆匆回头一瞥,我就身躯一颤。 是她! 梦中的脸,一下子就同她重叠了,那双眼睛越发清晰! 我追着萧甚迎问:“这是谁?” 萧甚迎打开手中的小册翻看了半晌,方道:“这是梅国公府的大小姐,是个御医,叫梅阑珊。” “王妃的人选定了吗?”我盯着她远去的背影舍不得回头。 萧甚迎摇摇头:“说是求娶一位公主,但大魏已经没有公主了,只一个外戚册封的公主,但大魏的陛下很是疼爱她,当不会嫁到我们西凉来。” “我有一个好人选。”我扯开嘴角,指着远去的梅阑珊:“她。” 于是,大殿之上,我便向大魏的皇帝开了口。我知道大魏不会同意,不过没关系,梅阑珊是我的借口,借口留在大魏,也顺其自然的接近她。我太想知道她是不是我梦中的那个人,我太想知道,我丢失的那一段记忆里有没有这样一个女子! 一切顺利。 只是越接近她,不知为何,心中总是屡屡作痛。尤其是我摔断了她爱若珍宝的发簪,瞧见她万念俱灰的眼神时,胸口里的心脏也跟着停止了跳动一样。 后来,萧甚迎说我傻。 梅阑珊笑,我开心; 梅阑珊怒,我生气; 梅阑珊哭,我难过; 好像她总能牵动我所有的情绪,让我不由自主的想随着她转。我不知道为什么,萧甚迎却看的明白,在某个夜晚,他进入我的房间跪在地上恳求:“殿下,情之一事,老臣本不该多言,但梅阑珊真的不是殿下的良配,还请殿下勿要再执迷!” 我没答应。 我想,哪怕是水中幻影呢,我也想留她在眉间心上。 可是,她的眉间心上住着一个人,住着那玉簪的主人,而这个人,我并不知道是谁!我只知道,她之所以肯同我成婚,是为了梅家,是为了傅容月,是为了陵王,是为了大魏,唯独不是为了自己,更不是为了我。 但我还是没有出息的高兴。 我看到她戴着我送她的发簪,她同我说笑,她眉眼弯弯的唤我“容盛”,我打心底感到人生有了盼头。除了母妃,我又多了一个争夺皇位的理由—— 我决不能死去,我若死了,梅阑珊就没有了依靠! 我带她来到西凉,她的一生,便都由我来守护,我绝不会让她成为大魏的笑柄,更不会成为西凉zheng变的陪葬。我希望她活在这个世界上,是被人们敬仰着、崇拜着、羡艳着的那一个,我希望年年岁岁,她都在我身侧笑容灿烂。 我努力做着这一切,即使我成了九五之尊仍然不改初心,直到有一天…… “阑珊,给我生个孩子吧。”我拥着她躺在云被上,心头爱怜,低头吻她。 她眉目旖旎:“好啊,我正好有个名字想取。” “什么?”我好奇。 她笑:“容锦时。” “为何叫这个名字?”我奇怪。 梅阑珊眼中闪过微微一抹笑:“锦绣时光,难以忘记啊。” 是吗?她的神色却不像,微微苦涩,带着几分惘然。这名字,怕不是这个意思吧?我心中存着疑虑,第二天起身时,便召了个宫中的史官来问话,他通晓四国历史,对于我的问题从来都知无不言,我问了,他便去整理了一番摆在我的案牍前。 冯其时。 我翻着这个名字,手紧紧的抓着衣襟,觉得难以呼吸。我嘲讽的笑了起来,锦绣时光,当真是她的锦绣时光啊! 我摔着这一本记录在她跟前,我盼着她给我解释,她却低下腰捡了起来,脸色微微苍白,笑容冶艳:“陛下找人去查探我?” 她抬头,目光很是受伤:“其实陛下想要知道,大可以来问我,我对陛下总是知无不言。” 够了! 我受够了! 我摔门而出,从她嘴里听到别的男人的名字,我才不要去自取其辱。 我独自平静了很多天,仍然不能从中跳脱出来,直到有一天已经是太后的母妃特意将我叫了过去,问道:“你近来同阑珊不太对劲,夫妻两拌几句嘴,你是一国之君,怎还跟一个小女子较上劲了?我西凉的陛下如此心胸狭隘,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天下人耻笑我还少吗?”我冷哼。 我的皇后惦记着别的男人,我早就被笑了够,也不在乎多这一条。 母后一愣:“到底是怎么了?” 我受不住,便将一切原原本本的说了,末了问道:“母后评评理,儿子真的做错了吗?” “你做错了。”母后却严肃的看着我,缓缓点了点头:“你伤了阑珊的心,立即去跟她道歉,否则母后定不饶你。” 我怒道:“我错在了哪里,还请母后明示!” 母后却没告诉我原因,她叹了口气,让我等在原地,自己转身进了寝宫,不多时交给我一个包袱:“拿去吧。看了之后,若是还觉得自己没错,就当母后什么也说。” 我捧着那一个包袱回到殿中,好奇的打开,却发现里面是一套男子的衣衫,款式是大魏的衣装;里面还有很多小玩意,以及一本书卷。打开书卷的第一页,我便愣住了,只见书页上写着:梅阑珊赠冯其时,贺十八诞辰。 冯其时的东西怎会在母后手中? 按捺着内心的不解,我继续往下翻。这是一本书页,写了很多批注,笔迹稚嫩,我却认得,都是梅阑珊的手笔。其中有很多调皮的话语,像小孩子的口吻:“爹让我多读这一段,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傻子你好看。”书中甚至还有小纸条,写着“傻子,你帮我写功课,我要出去玩”。我摸着脑袋,不知为何,脑中突然跳出了一个画面: 春。光静好,一个小女孩趴在书桌上不耐烦的写着,一手的墨,抓得脸上也有,她可怜兮兮的望着我央求:“冯其时,你帮我写好不好?” 头痛欲裂,我跌倒在案牍边,几乎站不起来。 脑中涌出好多画面,我抱着还是孩子的梅阑珊喊妹妹,她拧着我的耳朵大笑“傻子,我好喜欢你……” 时光仿佛静止了,我站在大殿中,缓过来后,我笑得跟个傻子一样:“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我丢失的那一段记忆,叫做冯其时。 她,等了我十年! 锦绣时光,难以忘记! 阑珊,千秋万代,我绝不负你! 第667章 番外·魏天临·刺心 一秒记住【千♂千÷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我出生在一个繁花似锦、鸟语空灵的地方,世人说,那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辟玉谷。辟玉谷里有长生,有仙人,有世人羡慕的一切,总之,这里什么都好。我没什么感觉,老实说,越长大,我越觉得待 在辟玉谷是噩梦。 这一切,归功于我那一把年纪了还满地撒狗粮的无良父母! “月儿,我这次出去看望你大哥,遇见了你以前说很喜欢吃的那种凉糕,我用术法存了带回来一些,尝一小口?” “月儿,你想要的方墨是这种吧?我在集市上找了一天,没寻到印着莲花的,这是印的青竹,瞧着也蛮有意思。你要是觉得还是想要莲花图样的,我下次去京都时,便到朱雀街去看看……” “还有这个丝巾,我瞧现在的姑娘都喜欢系一条在腰间,走起路来格外好看,也给你买了几条。这是素的,这是淡花的,啊,还有这一条,这是软绸的,料子不一样。” 我在书房里写字,听见我爹温柔的声音,忍不住扶额:我的亲爹哎,宠妻也不是你这种宠法吧?我还没出生,娘已不能离开辟玉谷,怀着我的时候,娘害喜厉害,总是想吃人间各种东西,爹自己做的东西难以下咽,便不辞劳苦出了辟玉谷去给娘买回来。后来,我出生了,娘开始坐月子,爹又怕 娘营养跟不上,时不时到谷外去拜师学艺。这一来二去的,爹出谷成了习惯,娘每每思乡时,因自己不能出谷,爹便去为娘圆梦。 到我十八岁这年,爹的一手好菜已是谷中绝活儿,尤其是做点心,只要是爹一生火,谷中的小孩子便都围了过来,搞得家里跟开了点心铺子一样! 于是,家里最常见的情景变成了这样: “宗师宗师,我想吃栗子糕!” “我要红糖酥!” “宗师,我最喜欢宗师了,鸡蛋饼能不能给我?” 一群小孩子围着爹,可怜巴巴的拉扯着他的衣角,口水滴答的模样格外好笑。爹每次都忍俊不禁,回头先把每样点心都给娘端上:“你尝尝看,不喜欢哪个我再给威宝他们。” 娘眉眼弯弯:“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你们今儿功课读完了吗?”爹听了就回头问孩子们。孩子们乖巧的狂点头,爹便接着问:“威宝,把出师表背给我听。成宝,道德经第四十五篇讲了什么?还有你,福宝,兵法读到哪里了?说来听听。 ” 孩子们顿时苦了脸哀嚎,扑到娘的膝盖上假哭:“师娘,宗师欺负我们。我们最喜欢师娘了,师娘救命!” 娘便笑着抬头看爹:“还是给他们吧。” 爹宠溺的摸着她的脑袋:“那我的月儿岂不是要饿肚子了?” 娘回:“怎么可能,光是看着你,就已经胜过万千美食。” 啧啧! 我的亲爹娘哎,你两讲情话这信口拈来的本事,真是要把我的大牙都酸掉了! 我在书房默默腹诽,爹却来到了我的身边,瞧着我写了半天的字,他忽然在一边坐下来,问道:“天临,你今年多大了?” “爹,我十八了,上个月刚满的。”我瞪大眼睛,真是亲爹,连我的生日是哪天都不记得。爹闻言顿了顿,方道:“哦,我忘记了。你这么一说,又想起来了,你小子上个月十八,跟喜宝他们野得过了头,喝得不省人事,害得你娘半夜起来照顾你着了凉。”他眯起眼睛:“你娘好起来就把我支 了出去,这笔账我还没来得及跟你清算清算呢……” 我的亲爹,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记起来的好! 我头皮发麻:“爹,娘都不计较了,你就……”“我就帮她计较。”爹毫不留情的打断了我的话:“看在你成年的份上,我也不像小时候那样揍你了。这样吧,你帮我去办一件事,办好了,这梁子就揭过去,办不好,数罪并罚。你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 我爹高抬贵手,我哪敢不依,连连点头。 爹沉吟着说:“你出谷去一趟,到京城后入宫里去找一个人,帮我送个东西给他。”他将一个玉佩递给我,然后又将一副画像塞给我:“还记得外公家住哪里吗?” “哪个外公?”我有两个外公,住在不同的地方,我得问清楚。 爹道:“梅外公。” 我点头:“得勒,就送个东西,这件事我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你在梅外公家里,秦外公说不定要来看看你,让老人家跑远路是不孝顺的,你要抽时间去神农岭拜访老人家,这是爹娘给秦外公准备的礼物,你带上,别落下了。”爹说着,又从须弥芥子袋中拿出一 个方方正正的大礼盒交给我,附带着几个小礼盒,不用说,这一定是给我那些在人间的舅舅姨妈的。我一一收好,爹便催促我起身:“快去吧。早去晚回。” 爹送我到山门外,便快步回去了,步子格外雀跃。 我闷了闷,才突然反应过来,靠,我爹这是巴不得我赶紧走,好跟娘过二人世界?早去晚回?再一次鉴定是亲爹无疑! 我觉得,我是又被我爹坑了! 从神农岭到京都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等我到京城,已是人间四月天,山花烂漫,是跟辟玉谷不同的风景。 说实话,我其实更喜欢人间,辟玉谷太冷静了,不像人间那么热闹。能离开那里玩一段时间,我郁闷了一阵子就开心起来。按照爹说的,先去神农岭拜访了秦外公、大舅舅秦文棠和大姨白芷柔,几人便围着我问长问短,都是关于娘的一切,我都说了,惹得外公又哭了一场。他已有多年不曾看见娘,如今年纪大了,越发想 念娘,只可惜娘不能离开辟玉谷,他们父女的缘分实在是短暂。离开神农岭时,不意外的又拿了很多东西,是他们给爹娘的礼物。 我收了放入须弥芥子袋中,外公蹒跚着坚持要送我下山,在路口上甩了舅舅,外公忽然问我:“你这是要去京城?” “爹要我入宫送个东西。”我点头。 外公便叹了口气:“你爹是个胸怀博大的人,好孩子,多跟你爹学学。好啦,外公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京城人心险恶,凡事你要多留个心眼儿。” 我不以为意。 爹胸怀博大?外公啊,那是你不了解你女婿……你女婿最小肚鸡肠了,我小时候跟娘亲要抱抱,都能被他记恨上! 到了京城,我便去了梅外公处。梅外公家格外热闹,阮仪舅舅有四个孩子,清谷舅舅也有三个孩子,这些个表哥表姐表弟表妹的,总能叽叽喳喳闹成一团,跟我也没多少生分。只是我上次来时还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一开始,他们都 没认出我来,清谷舅舅家的小幺女还以为我是哪家的贵公子,捂着嘴.巴问我是不是来娶阮仪舅舅的幺女的,几乎把我笑死。 我玩了好几天,几乎将要入宫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直到有一天想起来时,已是大半个月后的事情了。 趁着夜色,我悄然入宫,很快便找到了画像中的人。 此人身穿龙袍,正坐在案牍前不知思索什么,目光悠远,嘴角带笑,他跟前摊开一本泛黄的书册,但他也并未研读。 我居高临下,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看见些许小字,似乎是一本话本。 额,堂堂皇帝,竟然在大半夜的看这种诗经话本? 我很是费解。正想着,皇帝忽然合上书册,重重叹了口气开始自言自语:“前些天藏书阁进了些雨水,内监搬了好多书出来晒,我路过时偶然看到了这一本,还是你以前看过的。我竟有些舍不得丢掉,你如今又是在 哪里?我老了,有些东西都想不起来了,要不是今天看见这书,我都快把你当初安静翻阅的模样给忘了。” 顿了顿,他又自嘲的勾起嘴角:“容月啊,你是不是已经忘记我了?” 容月? 乍然听到母亲的名字,我吃了一惊,一不留神,手下的砖瓦便发出了哐当一声脆响。 皇帝猛地站起身抬头:“谁在那里!” 我来不及躲闪,立即四目相对。 皇帝微微一愣,竟放下了戒备,对我招了招手。我走到他跟前,他嘴角一丝苦笑,眸光却像星辰一样亮着某种神采,语气很不稳:“你,你是?” “这个,给你。”我遵照爹的嘱托,将玉佩拿出来放在他的案牍上,深吸了一口气,十分迷茫:“我是来送东西的。” “你娘让你带来的?”皇帝喜形于色。 我点点头:“这个玉佩你要时时刻刻带在身上,生死不离。这玉佩上加了符咒,等你时候到了,自然会回到辟玉谷中。” 他竟不问为什么,紧紧抓着玉佩,眼中浸润了泪珠:“你娘在辟玉谷中还好吗?” 这皇帝认识我娘? 我点头,有爹这种宠妻狂魔在,娘哪里会过得不好! 他松了口气:“她平安就好。”说着,他便低着头,专心致志的看起了手中的玉佩。我站了一会儿,见他已经没什么想要问的,便悄无声息的出去了。回到梅家,我心头疑惑不解,便去问了梅外公。不曾想梅外公听了只是叹气:“你 长得跟你爹娘那么像,陛下不用问也能猜到你是谁。这么多年来,真是苦了陛下了。孩子,你若没什么事情,玩一段时间就回去吧,免得徒生祸端。” 我更郁闷了。 想问的没问到,又添了很多问题。我去跟我的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告辞,阮仪舅舅家的幺女梅子清满面不解:“爷爷赶你走,这不对吧,他是最疼你的,巴不得你常住不走。至于陛下,他断不会害你一个逍遥在外、不涉朝廷的世子的,爷 爷真是想多了。” “世子?”我闷了。 梅子清瞪着眼睛:“你姓什么你不知道?” 我摇头。 在辟玉谷中,人人都喊爹做宗师,唤我天临,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你姓魏。魏,这是国姓,当今陛下正是你的亲叔叔。”梅子清扶着额头,“你爹原本才是我们大魏的皇帝,后来让位给了陛下,陛下封你爹为尊尚皇,京外行宫是你家,你是尊尚皇的世子。我的天,我 真不敢相信,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我爹?曾经的皇帝? 这背后,怕是有我不知道的往事。梅外公说得对,京师不宜久留。我脸色微微一变:“不行,我要回谷去了。” 第668章 番外·生死 阎王一本生死册,写尽人间万千仇。 傅容月在纸上写下这句话,停下笔来,眼里忽然略过前尘往事,悠悠叹了口气,她放下笔,心中带出无尽的惘然。 魏明玺正好进门,瞧见这一幕便围过来:“月儿,怎么了?” “他的时候好像到了。”傅容月低声说着,抬起一张白玉无瑕的脸看向自己的夫君:“这些年来,我送走了我爹,送走了义父,送走了大哥和复关,没想到一眨眼,也到了该送走他的时候。” 这个他指的是谁,魏明玺心知肚明。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妻子:“玉佩已经让天临送去给他,我从水镜中窥见他日日都带在身上,你也不必过于忧心,到时候,搜魂玉会将他的魂魄带到你跟前来。我们再为他寻一个好去处,你若实在想念他,转生之后,我就常去看看。” 傅容月埋头在他怀中不说话。 她委实亏欠了魏明铮良多。 魏明玺一手揽着她,腾出一只手来推算着日子,忽然哑然:“就在今天?” “嗯。”傅容月点了点头。 魏明玺便道:“我让天临去一趟尘世。” “还是算了吧,天临心性不稳,上次出去便带回来一身风月,这次出去还不知道要惹什么麻烦。你亲自去迎。”傅容月脸上写着郑重,“我只信任你一个。” 魏明玺原本有些不大痛快,听了这话,心底就跟抹了蜜一样甜。 他拍了拍傅容月的肩膀:“你放心。” 傅容月目送他远去的背影,方才的颓然渐渐去了,也涌上暖暖的笑容。明玺让她放心,她当然放心,这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她只放心这一个人。她与他在孩子时代相识,在少女时候相恋,又一直相伴了快四十年,如今孩子都四十岁了,他从未让她失望过。 这一日,辟玉谷中的日头好似格外漫长。 魏明玺出谷去,日暮十分才从谷外回来,回来时,手中托着的玉佩熠熠生辉,傅容月抬眼看他,他点了点头,将玉佩放在桌子上就出去了。 这是给傅容月的空间。 傅容月没说什么,等他走后,她便挥了挥手,玉佩上华光一闪,有人影从茫茫雾气中走出来,一步步隔着千山万水般,走到了她跟前。 眉眼依旧如初,只是眸中沧桑已老。 “眀铮。”傅容月低声喊了一声。 雾中人已满脸是泪。 他就站在那儿,并没有走近傅容月,眼泪滚滚落下,他的牙齿微微咬入了下唇,他就这般定定的看着她流眼泪,屋子里的气氛一时仿佛凝滞了。眼前的人还是当年那个人,那眉眼处仍旧是魏明铮记忆里的模样,她完全没有变老,自然也不会死去,而他,已经死了。 今生,已经结束。 她曾经许过他来生,可她没有来生。 他也不想要来生。 能再见她一次,来生对他来说,无所谓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真的能再见到傅容月的。 “容月。”他哽咽着,好半天才发出这么两个模糊的音节,傅容月点点头,他便崩溃了一般的嚎啕大哭起来,这是他压抑了四十年的哭泣,他泣不成声。 傅容月一步步走近他,她叹了口气,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眉心。 她笑:“从前就跟你说过,总是皱着眉头会变老。” “我早就老了。”魏明铮哭着说:“这四十年来,我总是会想起你,你上一回让天临来见我,我很高兴,那玉佩……” “是搜魂玉。”傅容月点点头,展开笑容:“你魂断之时,玉佩会将你带入辟玉谷。明玺亲自去接的你,你看见他了吗?” “没有。”魏明铮摇头。 他在位四十年,一生的精力都投入了朝政,算得上是个好皇帝,临到驾崩时,群臣痛哭,百姓嚎啕,他的床前围满了人。他心如死灰,这一死于他而言是解脱,他走得毫不眷恋,根本不曾好好看一眼当时床前都有什么人,哪里又顾得上魏明玺? “没有就没有吧。”傅容月抬手,轻轻整理了他凌乱的头发。 魏明铮一愣。 他已经死了,可她能触碰到她,他下意识的伸出手,便捉住了那莹白的手掌。 掌心的温度是暖的。 他提起的心放下些许,却舍不得撒手,傅容月也由着他握住自己,目光暖意莹莹的看着他:“人之生死,轮回有章,接下来你想去哪里?做个什么样的人?” “我哪里也不想去。”魏明铮摇头:“我也不想有来生。” “你可知,你若没有来生,只能灰飞烟灭?”傅容月一惊。 魏明铮收起眼泪,他握着她的手,那些从前不能讲的话,在这四十年来的夜晚说过无数次,他摇摇头,心里很安静,他听见自己说:“如果只能灰飞烟灭,那就灰飞烟灭。” 这样,不用记得她也好。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傅容月便觉得眼圈酸胀。 她想过很多种答案,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魏明铮的坚决撼动了她,这些年来,她一直深埋在心底的愧疚如同火山喷发般爆炸开来。她忍住眼泪,一时间,原本魏明玺交代过她的那些东西她都忘记了,她只想满足魏明铮的愿望,哪怕那愿望她本不该去聆听。 “眀铮,不要这样。” 她低声说:“你总该有个愿望吧?” 魏明铮笑起来,他的愿望,她不是早知道吗? 可他总不会让她为难。 他摇头:“别的愿望就没有了。我只这一个愿望。” “你可知道,凡人不能留在辟玉谷?留在谷中,你会扰乱辟玉谷的循环,谷主会按照谷中的律法将你处置,到时候,即便是你想做人,也是不可能的。” 魏明铮平静的看着她。 能这样看着她,真好。 他笑:“我懂。” “入轮回有什么不好?你今生是皇帝,享尽人间富贵,你政绩卓越,功劳簿上的功勋,足以保你十世衣食无忧。” “十世衣食无忧又如何,轮回没有你。”他说。 “你!傻子!”傅容月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她一哭,魏明铮便手足无措起来,跟从前一样,他总是见不得她的眼泪。只要她掉眼泪,他哪怕心里有些不乐意,也总是想要妥协。可是这一次,他真的不想妥协。 “你就成全我。”她的眼泪滚烫,落在他的手指上,他轻轻擦干她的眼泪,将手指在唇边轻轻吸吮,他笑道:“我是傻子,你也是个傻子。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我,你也一样过得很好。等我灰飞烟灭,再过一个四十年,你就可以学着忘记我。一个四十年不行,那就再等一个四十年。总有一个四十年过去,你就不会再记得我的容貌,我的声音,我的故事。多好。” “我说过,我不会把你忘了。”傅容月抬起头,她很认真的看着他:“你,不去轮回?” “不去。”魏明铮回答得没有一点犹豫。 “如果……”她小心的看着他:“如果我也去轮回呢,你也不去吗?” 话音未落,跟前的魏明铮却是轻轻颤抖了一下,握着她的手很紧,他脸上的喜悦不曾掩饰,眼中仿佛盛开了花儿:“当真……可以?” 她不能离开辟玉谷,去轮回的话,是不是便没了仙途? 他眼中的花儿谢了,他想要同她的来生,可他害怕,这个来生便是永远跟她诀别。 她如果消失在这个尘世里,他的来生也没有任何意义。 “可以。”却听傅容月咬咬牙,“生生世世,我都会等你。” 魏明铮正要摇头,眼前化光一闪,他便又回到了玉佩里。玉佩里的馄饨世界是虚无的,他沉沉睡了过去。傅容月在屋子里掉了眼泪,外间的魏明玺自然心里清楚。他不想去听傅容月同魏明铮说什么,里面没了动静才走进来,傅容月眼圈微红,他明白是哭过,见那玉佩仍旧是放在桌子上,便拿起来:“送去轮回了?” “他不去。”傅容月摇摇头,抬起眼来看他:“我答应了陪他去轮回。” “那我怎么办?”魏明玺一愣,随后委屈的嘟起了嘴。 傅容月被他这撒娇的模样逗得忍不住扑哧一笑,满腔愁绪片刻间就灰飞烟灭:“你急什么,我也不能真的去轮回。” “也是。”傅容月走出辟玉谷,便会消散在尘世里,轮回也一样。 魏明玺搂着她:“那你是诓魏明铮喽?” “我没打算诓。”她玩弄着他胸前的头发,抬起眼睛很认真的说:“我打算做个人偶,放我的一魄入轮回,他心中有执念,不圆了他这个梦,他是解不开这个结的。” “唉!”魏明玺不依:“一魄也不行,那也是你。” “你这人……”傅容月挣扎着伸出手捶他的胸口:“一魄的事情你也要计较,那这一魄当年还是在般兰若身上待过呢。” “不一样。”魏明玺眼珠一转:“不如,就让你的影子陪他去轮回吧。不过,哪怕就是影子,那也是你,你得答应我,只能陪他一世,等他这一辈子寿终正寝,就将自己的影子收回来。” 傅容月低下头,思索了一下他的话的可能性。 终于,她还是点了头。 在辟玉谷中学习术法已有四十年,像剥离影子这样的事情做起来不难。辟玉谷的日出升起时,绚烂的光线洒满了大地。她隐了身形,将魏明铮从玉佩中放了出来。她的影子早已等在光影中,是同本尊一模一样,真正分不出真假。影子说了什么,他便无限欢喜,径直走出来牵了她的手,由着那影子带着他去往轮回…… 傅容月隐在他身边,瞧见他欢喜,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答应他的,总算做到了。 十七的新书来了,《锦绣人间》《凰鸣》等你 都是十七的新书,《锦绣人间》目前已经连载到一百多万字,很肥很肥了,快点来入坑啊各位小可爱!! 《锦绣人间》是女追男,一对一,男女主身心干净,男配也很好,你们会喜欢的…… 作品简介: ……………………………………………… 因着一个无心记住的秘密,裴谢堂死了。曾经风光无限的泰安郡主,被她不顾颜面巴巴倒贴了六年的七王爷朱信之一杯鹤顶红送上了黄泉路。 呵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裴谢堂死的时候才明白。许是她死的不甘心又有点憋屈,老天也看不过去,让她一个借尸还魂,在她头七那天重回了这人间。从此以后,裴谢堂就只在这锦绣人间干两件事: 第一:让朱信之痛不欲生; 第二:送朱信之下地狱。 踩着累累尸骨往上爬,摔开废物的王冠,她一个地狱恶鬼什么也不怕,神挡杀神,魔挡屠魔,一代煞星就此临世! 然而,总是有人不开眼不听话地要同她作对!裴谢堂怒了,都什么玩意,真给你们脸了? 嫡姐嫡母抢她婚姻,当她是死人? 嫂子妯娌谋她遗产,她看起来傻? 宗族也来凑热闹,看中了她祖传的武学秘籍,她有那么好骗? 这一套,都是她裴谢堂玩剩下的! 唯一悲剧的是,还没嫁得如意郎君,对方就一纸休书将她逐出了门。 更悲剧的是,为了弥补她,陛下赐婚了,而赐婚的对象,是整个帝都最不待见她裴谢堂的那个锦绣公子——曲天临。 “不要气,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 ……………………………………………………………… 温暖干净的男主,亲和专一的男二,邪恶放肆的男三,乖宝宝一群,你们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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