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穿越去种田》 第1章 新生 春风熏暖,窗外鹧鸪声袅袅柳絮飘荡,宜县四方街街尾的一户青砖瓦房的人家内,正有人在生孩子。 当家主母林老太搂着唯一的大孙女,向下面的一个仆妇道:“去看看,老二家的生下来没有?” 林家孙辈的嫡小姐今年才一岁零几个月,穿着一身大红色绣花比甲,挥舞着小手笑道:“我要去看弟弟。” 孙小姐出生在上元节,一家人都觉得这个生日是极好的兆头,极为看重这个女孩儿,连孙子名字都是随意从字书上选的,林老头却为这个孙女选名字选了好两天。 什么凤啊珍的,定了又推,最终定下一个看似普通却蕴含着不凡的名字,元儿。 听见大孙女的话,林老太低下头笑着点了点她嫩呼呼的脸蛋儿,跟一旁的大儿媳妇道:“瞧瞧咱们家这个小千金,才多大点,话竟说得如此清晰。” 果真是命格不凡的。 但是这句话林老太不敢挂在嘴边,她深知好东西要藏着的道理,好命格也一样,说得多了就不灵了。 那仆妇下去一会儿,回来说道:“太太,老奴过去时,二奶奶那边刚落了胎胞,是个小小姐。” 林大奶奶嘴角的笑意一僵,随即道:“小姐好啊,咱们元儿这一辈,除了她都是小子,我正愁日后没有姐妹与她做伴呢。” 林老太却是真心高兴,毕竟是添丁进口的喜事,忙吩咐身后的老仆去开箱,把她珍藏的一品燕窝取出来,给二房送去。 在林府东北角的一处灰瓦白墙的小院儿里,一大一小摆着同款严肃神情的父子俩,紧紧盯着产房的大门,见开门走出一个婆子后,便都赶紧迎上去。 稳婆心里挺稀奇的,她接生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哪家的男人这么关心媳妇的,刚才要不是她拦得紧,这林二爷非得冲进去不可。 “我娘和我妹妹怎么样了?”稚嫩的童声从下面响起,稳婆才想起来刚才硬要进去的,还有这二房的长子。 “回小少爷的话,二奶奶母女均安。”稳婆笑着说道。 神情紧张的父子俩自此才长长松一口气,林二爷赶紧说道:“谢张妈妈费心,顺发,看赏。” 匆匆说完这几句话,抱起才五岁的儿子就往产房跑。 隔着一张屏风的室内,方小草头上缠着一条灰蓝棉布,臂弯里包着一个蓝地白花的印染布,看进来的只有丈夫儿子,忙道:“这小丫头生下来只哭了一阵就睡去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咱们家囡囡。” 刚出生的小婴儿红红的,头发浓密乌黑,眼缝开得很大,一瞧等长大了眼睛就小不了。 林家乐坐到老婆身边,接过女儿好一阵打量,笑道:“这不就是跟咱囡囡一个样吗?连生日都不错一天的,咱们三口能穿越,囡囡肯定也会来的。” 声音都轻轻的,生恐会惊到女儿。 林春醒努力踮起小短腿,稳当当的声音掩饰下心里的急切,“爹,让我看看妹妹。” 林家乐便把襁褓放得低一些,叫儿子看:“是不是跟你妹妹刚出生那会儿一模一样。” 这话很别扭,但一家人都知道什么意思。 林春醒伸手小心地碰了碰妹妹嫩滑得好像一用力就能戳透的脸颊,看向父亲,说道:“爹,虽然稳婆说妹妹很健康,待会儿把娘安顿妥当,还是找个大夫给妹妹看看。” 想到上一世,妹妹莫名患上肌肉萎缩症,直到他们一家人穿越之前的二十五岁生日,大部分时间都在病房待着,林春醒就心有余悸。 好不容易一家人有重新开始的运道,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妹妹能够健健康康的。 林家乐和方小草又何尝不是如此? 等把方小草挪回夫妻二人的正房内,林家乐换件新衣就出了府。 大房这边,林大奶奶从婆婆那儿回来,就哄着女儿睡下,静悄悄的室内,丫鬟紫萝脚步轻轻地走进来,低声凑在林大奶奶耳边把二房那边的动静说了。 “生个女儿而已,猖狂什么?”林大奶奶拍拍怀里的女儿,“打量着老爷子老太太是因为家里女孩儿少就这样对咱们大姐儿好呢,他们才生下个女儿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一众妯娌中,林大奶奶最看不惯的就是二奶奶方氏,不为别的,她们同是下面桐花镇上方家的姑娘。 林大奶奶还小方氏几岁,当初林大爷续弦,她凭着自小传在乡里的美名,才被县里最富贵的方家看上,婚后见林家还有个没娶妻的二爷,本打算把这个线牵给跟他们关系最好的三叔家,熟料二叔家这个大堂姐,竟然不吭不响地给截胡了。 明明她是先进门的,从娘家那边论,她竟然成了个小方氏。 这些年,林大奶奶气不顺时,没少给老二家两口子下蛆,但这林老二却是个蠢的,哪次都是听不懂的样子。 大堂姐虽比她晚进门一年,却是很快一举得男,竟然也在家里四个长辈的印象中不错。 不过,在林大奶奶生了儿子又生下备受上面两辈老人都很看重的元姐儿之后,林大奶奶就趾高气昂很多。 大堂姐还真是个捡屁篓子,什么都跟她学。 林大奶奶拍着睡得香甜的女儿,心想你再学也学不来我女儿连道长都称赞的好命格。 正被妯娌兼堂妹在心里念叨的方小草,这时候惊喜地唤了声:“醒醒,快来看,你妹妹睁眼了。” 林春醒放下手里的柿饼就往床边跑,对上妹妹看来的那双又乌黑又明亮,像是蕴含着满满的灿烂星光的大眼睛,他一下子笑了。 林春浓听到哥哥的声音,下意识就啊啊出生。 “妈妈,是囡囡,”一激动,已经叫娘叫习惯的林春醒就秃噜嘴了,还凑到妹妹跟前和她碰了碰额头。 说不出话来的林春浓有些着急,看看衣着打扮古色古香的哥哥和妈妈,她奋力动了动手臂,想要问出了什么事。 看懂妹妹的肢体语言,林春醒握住她劲儿虎虎的小手臂,莫名觉得眼眶酸涩,却是笑着道:“妹妹,你的记忆是不是还停留在我们在雪区旅游那会儿?” 林春浓想点头,才发现自己的脖子没有多少力气,内心顿时一阵挫败,这种无力感,她从懂事起就经常感受到。 现在竟然看哥哥都有些朦胧,她的病情又加重了吗? 林春醒继续道:“那天我们去走冰桥,发生了雪崩。” “是啊,”林春浓心里担心道,眼前也再次出现当时那一幕,雪崩轰然来临,结实的冰桥几息之间断裂,爸爸妈妈和哥哥,都在第一时间冲过来将坐在轮椅上的她护住。 林春浓不怕自己会死,因为她的病本来也撑不了多久,但是她希望爸妈还有哥哥能在以后好好的。 要不是为了让她能亲眼看看祖国的大好风景,自己最爱的家人也不会遭遇雪崩。 林春浓被思绪影响,鼻头眼睛都红了,耳边就听哥哥道:“然后我们一家就穿越了,爸妈先遇见的,然后又把我和你生了出来。” 方小草在儿子背上拍了一下,悠悠地晃着臂弯里用小包被包得结结实实的小女儿,低笑道:“囡囡不要难过了,这是咱们一家人的运道。” 只要儿子女儿好好的,一家人一起在哪儿生活不是生活。 林春浓把目光都放在妈妈身上,眼睛忽闪闪。原来她看不清,不是病情加重了,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原来真的看不清东西。 家人的样子还和以前一样吗? 方小草见女儿一直盯着自己看,才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我们一家人和前世的面容都不太相像,不过没有往歪里长,你哥哥的丹凤眼都更细长一些。” 林春浓乌溜溜的眼珠又挪到哥哥身上,只模糊觉得,现在哥哥的肤色比他小时候的照片上还要白一些,更不用说和长大后经常晒海边日光的哥哥比了。 林春醒咳了咳,他就知道妹妹的注意点会放到哪里,说道:“爸爸现在才是白嫩书生。” 林春浓确定现在大家都好,也不由想笑,也很想看看书生模样的爸爸是什么样。 见女儿的目光往外看,方小草适时开口道:“你爸爸去找大夫了,很快就回来。” 不过多久,外面就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红衣的丫鬟帮忙打开帘子,说道:“二爷请大夫回来了。” 一双手臂伸过来把她抱起,林春浓便看到了影像模糊的爸爸。 看到这个眼神,林家乐已确定这就是自家女儿,激动地低下头在女儿脸上亲香好几口,后面跟着进来的大夫,有些目瞪口呆。 怪不得外面都说林家这位二爷是位远不如他大哥的纨绔,有这样养孩子的吗?更何况还是刚出生的小姐。 “爹,”林春醒唤了一声,林爸这才压下心里的激动,转身抱着女儿递到大夫跟前,笑道:“何老大夫,麻烦您给小女看一看。” 床上,方小草并没有放下帐子,因为她也很关心女儿的身体状况,但红衣丫鬟很快走过来,将帐子给放下了。 方小草皱皱眉,没说话。 何老大夫是宜县老牌的儿科大夫,一番把脉、看舌苔之后,肯定地对眼巴巴看着的父子俩道:“放心,小小姐很健康。” 林家乐这才畅快放心地笑了,在何老大夫的一脸懵中,奉上二两诊费,亲自又把人送到门外。 大夫走后,陆陆续续过来好几波人来瞧刚出生的林春浓,有个年纪大的,还有好几个和她妈妈差不多大的。 林春浓没有撑多少时候就又睡着了,等她睡足醒来,就见室内昏黄,找了一圈,才发现桌子上有光源。 第2章 古代大家庭 林春浓没有撑多少时候就又睡着了,等她睡足醒来,就见室内昏黄,找了一圈,才发现桌子上有光源。 木料普通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铁制的灯座,上面插着一根蜡烛。 林春浓还待再看,温热香软的生命之源就被塞到口中,察觉到是什么,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饥饿让她本能地就大口大口进食起来。 再次哺乳,虽然下午已经让老公专门请来的婆子通了乳,方小草还是疼的,然而看着吃得有力的女儿,她心里充溢着的都是幸福。 林春浓吃饱喝足,才发现爸爸哥哥已经在旁边看了她好一会儿,想抬手捂脸。 不过她力道不精确,抬手成了挥手,软趴趴一下打在爸爸的脸上。 “闺女,再给爸爸一巴掌,”林家乐把另一边脸也凑过来,被妻子推到一边,笑骂道:“得了,别混闹,趁不会再有人来,我先把家里的情况跟女儿说一说。” 于是在妈妈的主讲,爸爸和哥哥的补充中,林春浓得知她这一世出生在一个大家庭,上面不仅有爷爷奶奶,还有老爷爷老奶奶,四世同堂的林家,还是宜城最富贵的人家。 爷爷林老头有五子三女,长子,也就是林大伯,林家驹,和她爸爸林家乐都是嫡子,一母同胞,另外三个儿子都是庶子,其中上面的两个是姨娘马氏生的,最小的是姨娘季氏所生。 三个女儿,则全是庶出,庶长女是马氏的女儿,不过马氏很会溜须林老太,庶长女便是在嫡母膝下长大的。 季氏自恃长得好,早些年跟主母林老太陈氏叫过板,因此她的两个女儿都是她自个抚养的。 这是个很现实的世界,没有那种庶女能够逆袭成为豪门主母的情况,季氏的两个女儿,长的嫁到隔壁县下的乡村人家,据说那家的儿子很会读书,是季氏特地求林老头给女儿找的潜力股。 小的则嫁给本县的一户落魄读书人家,也算是个潜力股,不过小女儿嫁的这家穷,累季氏偷偷贴补不少。 三个庶女都是做正妻,宁愿是穷一些,也没有给人家做妾的,这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嫡长子林家驹很争气,二十三岁的时候就考中举人。 后来因为发妻离世,林家驹是个重情的人,便错过当年的科举,两年后续弦小方氏,考过一次火候不到落榜了,今年又是会试年,他正准备参加。 据说一家人对林家驹的期望值都很高,刚开春,便打点了盘缠、随从让他去京城备考。 刚吃过饭的林春神头很足,听妈妈说这些跟听故事一样,妈妈一停,还要摆手指催促。 方小草笑道:“你爸爸这边就这些人了,再说说咱们这个院子里,只有一个当初我嫁过来时老太太给的婆子,还有个丫鬟,是新进来的,叫红纱。红纱这丫头是你大伯娘选的,暗里听她的话,不过她也不敢做什么逾矩的事。” 大伯娘为什么管咱们的事? “你大伯娘跟我不对付,”方小草接下来的话解了林春浓的疑惑,“我和她是堂姐妹,你大伯娘是长房的,这里都是老人跟着长房过,长房往往要比下面的弟兄日子好。我家虽然还是乡村的人家,这规矩守得极好。你老姥爷和老姥娘都在长房,你大伯娘自小嘴甜,过得比我这个从小就什么活都干的原身可要好多了。” “她名声好,你大伯这边要续弦,就有媒婆介绍到她,果然你大伯也看中了她,守完一年妻孝便续弦,也因此才穿过来的我和你爸见了面。” “之后她想把你爸和三房的一个堂妹牵线,不想你爸坚持娶我,自此便和我们结了仇。” 林春浓看看自家英俊厉害的爸爸,觉得这个大伯娘真不讲理,她凭什么要插手爸爸的婚姻,这样好的爸爸就是妈妈的。 被女儿看得心都化了,林家乐又凑过去亲一口,自从女儿长大后,他还真没这么跟女儿亲香过,不过大姑娘也没有这小团子让他想亲香的。 林春醒也想亲妹妹,林家乐就抱着递给到他面前,让他香一口。 林春浓:生无可恋jpg 方小草赶紧把女儿抱回来,给父子俩定规矩,小孩子皮肤嫩,一天只能亲一次,不能挨住我们的小脸蛋就揉。 眼前这一幕,和前世二十多年前林春浓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当时的林春浓还小,根本没有印象。 这一世她有机会体会恶魔爸爸和恶魔哥哥的疯狂了。 之后,方小草继续介绍她的娘家,也就是林春浓这一辈子的姥姥姥爷家,最后一句话给女儿总结:“他们还是农民,不用特别适应。” 需要特别适应的,是爸爸这里。 前世,爸爸是个孤儿,白手起家打拼进入h市排名前十的富豪榜之后,才有一个老头老太太过来找爸爸认亲。 林春浓和哥哥根本没有怎么和老家的人相处过,这一辈好些爸爸这边的亲人,的确要好好适应一下。 三天后,林家乐给女儿举行了颇为隆重的洗三礼,在洗三礼上,终于能看清事物的林春浓,看着乌央央的男男女女和一群跟哥哥差不多的堂兄们,才知道妈妈说的那个大家庭有多大。 林老太见二孙女白包子一样,双眼忽灵灵的别提多灵动,心中欢喜,伸手抱了下,一个梳着双丫发髻的小姑娘就红着鼻头冲过来,抱住老太太的腿,委屈道:“奶奶不喜欢元儿了吗?” “怎么会呢?”林老太赶紧就把林春浓递还到方小草手中,嘱咐她去抱给她爹娘看看。 今天外孙女洗三,方小草的父母自然来了,为了不给大闺女丢面子,一家人还凑钱给打一个银镯子。 当初林春醒洗三的时候,方小草知道家里拮据,不能和林家这边比,便让林家乐送过去五两金子,让他们融了给春醒打个长命锁。 后来这事不知怎么被大嫂知道了,可把方小草好一通晒摆。 这次方小草让林家乐报喜的时候顺带给家里些金子,一家人都不要,竟然还真的自己凑钱给女儿打出个镯子来。 镯子上刻着长命百岁,还有一些兰草的图样,甚是雅致,方小草接过来珍惜地给女儿戴上了。 大舅母还用百家布给缝了一顶小帽,拿出来,方小草同样当即给女儿带上,这帽子做工精巧,戴上去把小婴儿衬得更加白嫩可爱。 第3章 要求改名字 一时间,就连平素不怎么和嫡出两房打交道的姨娘季氏,也凑过来夸了两句。 以前一出现就吸引全家人注意的林元儿这次却被忽略个彻底,她紧挨着祖母的大腿站着,看向那个小婴儿的目光中全是厌恶不喜。 洗三过后,林春浓就过上了吃吃睡睡的日子,家里也很平静,她这辈子的祖母不像是个管闲事的婆母,他们家关上门怎么过日子,祖母从来不干预。 她和老爸老妈一起睡,不用奶娘,按她对古代人的印象,这在大户人家是很招人嗤笑的,然而祖母竟然什么都没说。 而且从妈妈偶尔说的那些,林春浓知道她爸爸的几个兄弟,或多或少都有个妾,她爸爸特立独行,祖母也不管。 因此才不过一个月,林春浓对祖母的印象还不错。 五月里天热了,已经满月的林春浓可以被抱出去吹吹风见见太阳了,这天下午,妈妈洗过澡,抱着她在柳树荫下看爸爸养的黄鹂。 一个穿着灰衫的仆妇过来,叫妈妈去祖母那里回话,妈妈欲把她交给红纱待会儿,林春浓抓着妈妈的衣襟不放,表达想一起去的愿望。 因为她看得出来这个仆妇面色不善。 方小草不敢用力掰女儿的手,只好带她一起过去。 林老太和林老头住在主院,上挂慈安堂匾额,院子里石子漫路,左边一个小假山,旁边种着个差不多和假山同高的松树。 可能是取松鹤延年之意。 林春浓第一次出门,竟也觉得这些景色很好看,正看得专注,才发现妈妈已经抱着她走进正堂内。 见过礼,林老太便让坐下了,先是问老二最近在忙些什么,又问问林春醒的功课,才进入正题道:“前儿个,我怎么听说你们给二姑娘的名子定下了?” 方小草规矩道:“是的,因为囡囡生在暮春时节,便取名春浓,和他哥哥春醒,是一样的用意。” 林春醒是二月初三生的,龙抬头之后的凌晨,春天醒来,一直很遗憾自己名字不好听的方小草,当初可是想了半个多月才给儿子定下的这个名字。 到女儿时,也巧了,是暮春,方小草便想着和她哥哥一样,取个春浓。 林老太听完,不紧不慢道:“春醒这个名字还能听,再说他爷爷也给取了大名,这个让他作小名叫也使的,只是春浓二字太轻浮,换一个。随着元姐儿,叫个示儿。” 示儿是什么名字? 不知道还以为是陆游的诗呢。 方小草想不也不想便拒绝,“儿媳并不觉得春浓有什么轻浮的,再说示儿也不像是个女孩儿的名字。” 林老太一眼看过来,拍桌道:“方氏,我瞧你这些年脾气大得很呐,忤逆长辈,搬东西到娘家,我为长者,不跟你计较是知道年轻媳妇不容易,你妒心重不想老二纳妾,我也没有坚持,你家那境况,你就是那么小家子长大的,我知道,是以从不说你。怎么反倒把你的心越纵越大了,这一点小事都得征求你的意见?” 方小草心里知道这老太太要拿捏她方法很多,以前那些掀掀就过,的确称得上是个良心婆婆。 可女儿的名字叫了一辈子的,再说那示儿是个什么名字?一看就不用心,他们没想女儿跟嫡长孙女比,可也别取个名字都像她的跟班啊。 方小草垂着头,道:“娘,姓名是要跟孩子一辈子的,示儿根本不朗朗上口。” 林老太气道,“你还挺多借口的,字都不识一个,端得倒是高”,声音一顿,是被林春浓有节奏的啊啊声打断了,看眼小孙女,她才继续道:“我不是跟你商量的,这个十五开祠堂,我会让老爷把示儿这个名字记上去。” 林家的规矩,只要孩子满月,就能记入族谱,不像有的人家担心孩子养不大,都要三岁以后才上族谱。 方小草知道儿媳妇和婆婆争执是争不出结果的,跟以前那些事一样,这件事还需要林家乐出马。 起身施了一礼,方小草抱着女儿便离开了,回二房的路上,遇到带着林元儿在小花园荡秋千的林大奶奶。 以往看见她都不搭理的方云霞这次却起身迎过来打招呼。 逗弄林春浓时,一声声小春浓叫个不停。 方小草把女儿往怀里抱了抱,转身就走。 “这就是你对大嫂的态度?”方云霞故作生气,对着方小草的背影责备了一句,转过身却是得意的撇撇嘴。 傍晚时分,林家乐牵着肩背书包的儿子回来,另一只手里还抱着只大西瓜,进院看到女儿在一张老爷椅上坐着,他立刻就笑得眉眼弯弯,举了举手里的大西瓜。 “囡囡,看爹爹带了什么好吃的?” 林春醒已经摘下书包,匆忙跑去洗手,要不然今天又没时间跟小团子妹妹玩了。 坐在另一个老爷椅上画画的方小草放下笔,站起身问道:“可给大家都分了?” 林家乐重操旧业,在城里做些小生意,认识的朋友不少,经常会拿些稀罕东西回家,家里人口多,他各处也都会给到,方小草只不过是习惯性一问。 林家乐却道:“现在的早茬西瓜还没下来,这是去南方贩货的刘兄还上次的人情,特花重金买的,就这一个。” 说着交给在院子里的仆妇,“东西太少,待会儿切开我只给爷爷奶奶和爹娘那里送去一些就罢了。” 方小草点点头,道:“正好有件事,得你跟你娘说一说。” 便把老太太非要给女儿改名的事情说了。 “小事儿,我直接跟爹说,”林家乐说道。 这边,吃力还非要抱着妹妹的林春醒道:“只怕又是大伯娘在说什么,娘,前几天我听到大堂哥说什么不喜欢囡囡,说咱们囡囡又胖又蠢,丢林元儿的份儿。他们不会是觉得林家的孙女儿多了一个,林元儿没有那种独宠的珍稀感,才这么针对囡囡。” 林家乐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把胖乎乎的闺女抱在自己怀里,笑道:“怪不得前儿个你和小暄身上都带着泥,多大了还跟小孩子计较?” 正洗西瓜的仆妇:这二爷,在训四少爷上还挺严格,四少爷可比大少爷小差不多五岁呢。 林春醒道:“反正我有儿童的第六感,大房那里很不喜欢囡囡。” “不喜欢不来往就是了,”方小草说道,“别看是住在一家,等闲和她们也碰不上。” 第4章 虚弱 反正她现在请安就不带囡囡,至少囡囡会走路之前,和他们大房没什么碰面的机会。 在外面说这些,方小草也不怕红纱会去跟大嫂传话,还担心她不把话传过去呢,接下来又道:“小暄他们兄弟两个没有亲娘,生活总要更艰难些,你以后让着他们点儿。” 林大伯林家驹的发妻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后进门的这方云霞,头胎也是个儿子,要不然她不能如此稳当。 此外,其他三房,也都是三个两个的小子,细细一数,还真是在囡囡出生前,林元儿是家里孙辈中唯一的女孩儿。 唯一的就珍贵,更何况林元儿生辰奇特,满月那天还有偶然经过的道士送了个富贵无极的卦,自然是一家人捧在手心里的。 突然再出现一个女孩儿,她必然会觉得不舒服。 方小草完全不觉得大嫂那样小心眼的人,能把她闺女教得多大方。 当下决定,以后要避免女儿和林元儿碰面,她深知,小孩子无拘无束无是非观,嫉妒心上来,比大人要可怕。 作为还不能说话的一员,林春浓只能静静听父母说话,因为一直好奇祖母说祖父给哥哥别起了名字,等大家都说完正事,她才扑向哥哥,指着他啊啊。 努力想要表示清楚自己的问题。 一家人猜了好半天,才明天她是想知道哥哥在林家族谱上的名字。 林春醒抽了抽嘴角,不太想说的样子,领子又被妹妹肉乎乎的小手手拽了拽,他才道:“叫林智。” 林智! 总归比她的林示儿好,林春浓用力掰出个大拇指,跟哥哥表示,这个名字取得还好。 哥哥前世就是那种高智商学霸,高考都没用参加,直接保送本硕博连读,未毕业已经有自己的研究室,后来网络发达后,她经常能刷到对哥哥充满溢美之词的新闻。 谁让他不仅智商高,还有一个好身材一张好脸蛋呢。 对于这里的祖母给取的名字,林春浓也不那么在意,反正他们家人按自己的叫法叫就成了,族谱上爱怎么记怎么记。 林春浓因为病,自小就不是爱找麻烦的性子,她担心爸爸去找祖父说名字的事,会让祖母针对母亲,竭力用自己的婴语向爸爸表达什么样的名字都可的意思。 林家乐一开始还迷糊,但毕竟了解女儿,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装作没听懂,吃过晚饭就端着切好盖在盘子里的西瓜去了长辈那里。 林春浓担心了几天,不过名字的事情应该很顺利,因为爸爸回来后跟妈妈说已经完成任务,之后的时间里,也没有发生祖母趁着爸爸不在的时候,再叫妈妈去说话的事情。 进入七月之后,天气越发炎热,一日一家人吃西瓜,已经能吃辅食的林春浓馋得眼巴巴,林家乐抵抗不住女儿的小眼神,用勺子按出一勺西瓜水,喂给她尝尝味道。 但就是这一勺西瓜水,晚上林春浓就上吐下泻起来,林家乐连夜请来住在城外的何老大夫,开了两幅苦药,都喝完才将将好。 只是两天时间,之前白嫩嫩的小团子就瘦了一圈,林家乐和方小草都吓得不敢睡,林春醒也坚持要搬过来和他们一个屋睡。 之后,从不迷信的方小草就有些不安,疑心是不是她给女儿取得名字不好,特地出门到寺庙问过,最后带着一个平安符回来。 然而随着林春浓一天天长大,她的身体却一天天衰弱起来,一岁时的她比正常这个年纪的小孩都要轻八九斤。 本来打算儿女都到身边后,就开始搞事业的方小草整日生活在焦灼中,她担心女儿会长不大或者会患上前世的肌肉萎缩症,也跟着女儿一样消瘦下来。 在林春浓越来越虚弱的时候,林元儿却是越长越水灵,三岁的她都已经请师父开蒙了。 对比着别人家健康快乐的小孩,方小草才发现她也是会嫉妒的,为什么老天爷要让她的女儿受这种罪呢,如果可以的话,她情愿自己承受这一切苦痛。 林春浓一岁零两个月的时候,正值夏季,去年进京考科举的大伯回来了,他已高中进士,并顺利谋到本省富阳县县令的缺。 这是大喜事,林家大摆筵席,一天专请本县的乡绅以及县太爷,一天专请林家本家的亲戚,一天专请林家姻亲。 请乡绅人家的第一天,老太太交代都要出席,方小草只得把女儿也带到席上,期间频频有人打听林元儿是否定亲,林大奶奶一边笑得合不拢嘴,一边还要嗔怪着说女儿还小不懂事,谈亲事过早。 方小草并不羡慕,她唯一的期望就是女儿能平平安安健康长大。 林大奶奶却不是这样想,看到方小草那一副憔悴的样子,她就通身畅快,对不会看眼色,非要把她小儿子和林元儿定下婚约的莫巡检夫人说道:“我们元儿毕竟是嫡长孙女,她的婚事还要看老太太和老爷的意思,诺,那是我二弟家的宝贝闺女,她倒是自由些。有她大伯在后支撑着,她也堪配你小儿子。” 莫太太顺着小方氏的手指看去一眼,脸色立刻黑下来,那么一个瘦瘦弱弱的病丫头,就算是她爹就是林家驹,他们家也不要。 这番场景,方小草在席上是没注意到的,但奈何她家的那三个庶妯娌好心,席散后,特地义愤填膺地到她跟前说莫太太如何如何。 别的都没什么,老五家的学了一句那莫太太跟别人说的话,“那么一个小病秧子都不知道站不站得住,还妄想配我我儿子,也真敢想”,这话像刀子一样生生戳在方小草心上。 进屋后看到女儿乖乖巧巧地捧着药汤子喝,方小草再也忍不住,扭身跑到外面捂着嘴痛哭起来。 说实话,林春浓早就习惯这种日日不离药的日子,虽然这一世都是苦药汤,但至少不用做一些让她很疼痛的检查。 听到妈妈闷闷的哭声,本以为这辈子能和家人伴一个完整人生的林春浓叹口气,扶着姥爷给给她做的小推车,跑出去找妈妈。 送完客人回来瞧见媳妇的红眼泡,林家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如果不是考虑到妻女都需要一个坚实的依靠,他早也哭了。 这老天爷怎么就不放过他们家闺女呢? “家乐,我们跟大房分家”,方小草突然说道。 林家乐早就有分家的想法,不过还是想在林家生意更好做些,且父母在就妄提分家,是不孝。 在这个年代,不孝是罪名。 但是媳妇想分走的话,他也会想办法就是了。 第5章 知了 方小草解释道:“我那个堂妹太恶心人了,总要拉我们春浓出来给她女儿做衬托,这也罢了,但给女儿招的那些诅咒,我忍不了。” “行,等大哥这事儿过了,我就跟父亲提一提。” 这边话还没说完,在他们这院里照应的婆子就跑过来着急道:“二爷,四少爷和大少爷二少爷又打起来了。” “这小子,怎么总打架,”林家乐说着,快步走了出去,“现在在哪儿呢?” 婆子回道:“都在小花园。” 大约两刻钟后林家乐带着袖子岔了一边的林春醒回来了,方小草把正好出锅的蒸蛋给儿子端出来一碗,“又因为什么?” 儿子变小了,好像也幼稚了,这段时间经常跟其他的堂兄弟打起来。 林春醒把手里一串串红艳艳的风铃花递给妹妹,说道:“跟以前一样,我给囡囡摘的风铃花,那林元儿非要,她哥给她摘新的都不行,就要我这个,我能给她?” 方小草和林家乐对视一眼,无语地笑了下,说实话儿子懂事早,在现代也没见过他这么小孩脾气的时候。 慈安堂,林元儿趴在林老太怀里,委屈地直抹泪,小声道:“四哥真讨厌,总是欺负大哥二哥,奶奶,大哥的手背都被他滑了一道。” 林老太笑着哄她:“奶奶知道了,明早上就说他。” 晚上,老两口歇下后,说起这几个儿子,林老头道:“该分家了,远香近臭,不然只因为小一辈孩子们的事,他们兄弟之间也要起嫌隙的。” 林老太说道:“老二从小一事无成,他大哥才考上进士,好歹也让他沾几年光,等他的生意顺利了再说。要我说,就是老二家的不懂事,明明要依靠着老大家,也不知道说几句好话。” 林老头没说话,心里却不同意老妻的看法,树大分枝,这是自然的道理,真绑着一家子不让分,反而不是好事。 再说就算分家了,老大和他的兄弟们都有嫡亲的血缘在,还是能庇佑他们的。 六月份的天气还不算太热,林春浓却已经中暑两次了,当真是一点热气寒气都受不得,然而在这个时代很难有保持恒温的条件。 为此林家乐已经跑去跟老爷子要了两回冰,使得小方氏在林家驹昨天的宴客席上,就当着好些族人的面对林春浓冷嘲热讽。 张口闭口都是小小年纪好娇贵,两天的使费比她家元姐儿半个月都多。 方小草差点和她吵起来,今天要宴请的是林家姻亲,因为高中的是堂妹的丈夫,这也是和方家有关的大事,因此方小草一大早便催着林家乐起来了。 林春浓现在还和父母住一个房间,爸爸专门给她用从外面买的好木头打了个小床,说她的年纪还太小,不放心她一个人住。 爸爸妈妈起来后,林春浓也穿上衣服爬了起来,坐在小床上提鞋子的时候,林春醒跑了进来。 “妹妹,你瞧这是什么?” 手里提着的一只刚蜕壳的双翼还带着嫩青色的蝉,就递到林春浓眼前。 林春浓前世身体也不好,但肠胃还行,挺喜欢吃这种炸嫩知了的,哪像现在,好像随时处在会嘎嘣的边缘,吃什么都不香。 看到这只知了,林春浓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这个可怜的小生命。 随即,她又笑了下,果然肠胃不行会让人变得多愁善感 林春醒就猜妹妹会喜欢,转身从娘的针线筐里找出一根丝线,栓住这知了最前面的一只脚,递给妹妹,道:“拿着玩。” “哥,”林春浓无语,“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子。” “不管心理上是不是,你现在这个头就是,”林春醒伸出热乎乎的小手在妹妹头上揉了几下,“谁能和咱们一样,再过一次童年时光?现在小孩子爱玩的,我们都要试一试。这叫紧跟时尚潮流。” 太阳出来之后,林春浓手里的知了就从嫩嫩的一只变成黑老的一只,不停震着双翅试图飞到树上。 可能左飞右飞都飞不出林春浓这个小个子的中心,这只知了就老实起来,一会儿知知的长鸣一阵,一会儿飞着趴在林春浓略微偏黄的小头发揪揪上。 一家人吃过饭,方小草就在树荫下铺了一张凉席,让林春浓坐在上面玩,她则和林家乐一起带着儿子去前面招待客人。 林春浓到底是个大人,没那么好玩,把哥哥给她找的,这时候男孩儿女孩儿都会玩的玩具放在一边,叫留在院里照顾她的红纱给拿一本绘本出来。 绘本就类似七八十年代那些连环画,不过比连环画的文字更多,好几张内容之后才插着一副画。 家里的绘本、话本都是林家乐从外面带来,给方小草看的,多是时下流行的一些故事。 可能林春浓太无聊了,这样堪称古老的剧情她竟也看得津津有味。 红纱拿出绘本之后就去一旁忙自己的去了,偶尔会看看这二小姐有没有摔倒,或者是树上的叶子有没有落到二小姐脖子里。 没办法,这二小姐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就那么娇弱,一片叶子落身上,都能给砸出个坑来。 上次二夫人有事忙,让她看着二小姐,晚上就把她给训了一顿,原来什么东西落在了二小姐身上,起了一大片的红疹。 想到那件事,红纱摇摇头,这可真是空有一幅娇贵的身子没有娇贵的命。 大小姐那样的,才是真真正正的尊贵人啊,大爷如今才三十不到,已经成了一县的知县,还是富阳那样的好地方。 日后岂有不更往上走的理?等到大小姐该出嫁的时候,大爷说不定已经成为一省的知府了。 哪像二爷,日子都是混过来的,现在竟又跑去做生意,别看大小姐二小姐是一家女儿,以后定然是地位天差地别。 想到此处,红纱停住手里的针线,又转头看了二小姐一眼。 小小一团的孩子,好像是粉雕玉砌的,垂着头看书的样子别提多乖巧多讨人喜欢了。 第6章 我要 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射下来,一片光晕正好打在小女孩的额头上,将上面细小的绒毛照出柔和晕黄的光泽,有种让人意想不到的可爱。 忽然,小女孩一个发揪揪上有什么动了动,知了一阵长鸣,才把看呆得小男孩惊回神。 “这是你妹妹?” 问的是林元儿。林元儿看着林春浓那乖巧的样子,心底一阵懊恼,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上前两步道:“示儿,我们来找你玩了。” 林春浓听到说话声时已经抬头,林元儿的称呼虽然让她不适应,但也没必要纠正,向他们点了下头,唤了声“元儿姐。” 才十一岁的林暄已经是小大人的样子,对林春浓道:“二妹妹,元儿说要带你一起玩,你可来?” 林春浓摇头:“我身体不好,就不一起了。” 小伙伴们没有介绍自己的意思,一旁的小男孩只得主动开口,道:“二妹妹,我叫张钧之,是你哥哥他们学堂里的好朋友。” 这显然是个自来熟的,紧跟着就道:“我已经在你们家借住几天了,怎么都没见过你?只听说你身体不好,是什么样的毛病?我爷爷有认识的老太医朋友,可以给你荐一个来。” 这是个才刚五六岁左右的小孩子?林春浓的目光在这小男孩身上停了一会儿,见他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应该紧张的了。 不过能随口说出这些有条理的话,可见小男孩家教十分不错。不对,在古代这样交流通讯都很落后的时代,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能表现出这样待人接物的能力,已不仅是家教不错了,或许家庭底蕴还很深。 见小女孩一直看着自己,那双大眼睛蕴着黑珍珠一般的光泽,张钧之越看越觉得可爱,紧握的小拳头都忍不住想伸开,把她抱回家做自己的妹妹。 林元儿不满的声音响起,“示儿,你的礼貌呢?钧哥哥在和你说话。” 林春浓:刚才想问题太出神,小男孩跟她说了什么? “你身体有什么问题,需要我帮你请个老太医吗?”张钧之又问了一遍。 直接从推荐变成了请,可见他对林春浓的好感。 小孩子的感受是最清晰的,林元儿见钧哥哥竟然这么喜欢堂妹,眼中的不满几乎都要溢出来,钧哥哥和她才是最先认识的,怎么能对林示儿这么好? “谢谢你,不过不用的。” “钧哥哥,示儿身体不好,我们走。” 林春浓的话和林元儿的同时响起。 张钧之看向林元儿,“不是你要找你妹妹玩的吗?” 林暄说道:“妹妹想走,我们就走。” 张钧之上前两步,“我们陪示儿玩一会再走。” 林元儿的保镖之二,林昌说道:“她哥一向护着她,见我们都在,肯定又会跟我们打架。” 林春浓整日关在院子里,见堂哥们的机会并不多,这时候便看向林昌,和稳重的林暄相比,林昌浑身都透着股小男孩的孬劲儿。 这模式和自己爸爸、大伯兄弟俩之间有些像,可能是不被重视的原因,老二一般都很平凡。 林春浓道:“肯定是昌二哥你先找茬,我哥哥才不会无缘无故打架。” 林昌立刻就瞪眼道:“你哥哥就是个坏胚子。” 本来是玩笑的心态,听到这句话,林春浓面上的笑也不见了,这样的话一个小孩子是不说出来的,只能是跟大人学的。 张钧之觉得这小妹妹生气也挺可爱的,小手蠢蠢欲动得想去捏捏她圆鼓鼓的脸蛋儿,不过生气对身体不好,他指着林春浓发揪揪上老实趴着的蝉,问道:“你怎么玩这个?” 这是想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林春浓也不准备跟小屁孩一个的二堂哥计较,便顺势说道:“这是我哥哥给我抓的。” 一根红色的丝线在她手腕上系着,细小的手腕映着那一抹红,好像是冬天红梅枝头最高的一点雪,白得发亮。 张钧之看着好看,道:“明天我也给抓一只蝉,你拴在另一个手腕上。” 林元儿此时便恶狠狠地看了林春浓一眼,这个装病精,竟然想抢走她的钧哥哥? 眼珠一转,就有了主意。 林元儿向一旁只听着也不管他们的红纱道:“我也要蝉,就要那一只。” 红纱为难地看了看凉席上的二小姐,二小姐不如大小姐宝贵,可她爹娘也不是好惹的,光那个哥哥就是个十足的天魔星了。 但她只是为难了一瞬,还是走过去蹲下来就去解林春浓手腕上的红丝线,“二小姐,你都玩了一上午了,这个给大小姐玩,待会儿奴婢给你抓个更好的玩意儿。” 林春浓厌恶地皱了下眉,这个红纱欺负她是小孩子不是一次了,但凡她先跟自己商量都不会让林春浓这么厌恶。 “这是我哥哥给我的,”扬起手臂不给。 红纱拽着丝线的力道却没收,口里还道:“二小姐,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林春浓气得脸都红了,怎么她就不懂事了?得亏她是个性格已经定型的大人,要是真正的小孩子,就这样的丫鬟在身边,还不得长成歪脖树啊? “我不给,你没听到吗?”她再次大声说道。 红纱手上还没松,又要说什么,却被旁边忍不住的张钧之踹了一脚,“你这大胆吃里扒外的奴才,你小姐都说不给了,你敢抢?” 张钧之年纪小,踹的一脚力度并不大,但言语间的力度却十足,红纱一张脸红红白白,手上也把那红丝松开了。 张钧之这才发现,小妹妹手腕上已经被拉出一道红痕,气得他转头又在红纱腿上踢了一脚,正想对林暄说他家的下人管得不好,林元儿抬手捂着嘴,哇一声大哭出来。 “元儿妹妹,你哭什么?”张钧之既担心又好奇。 林元儿哭得一抽一抽的,“钧哥哥,你刚才其实是在骂我?” 是她要,红纱才去跟二妹妹讨的,钧哥哥竟然说红纱吃里扒外,她只是要一个林示儿玩腻了的蝉而已,这算得上什么吃里扒外? 张钧之想不明白,问道:“元儿妹妹,我怎么骂你了。” “你骂红纱吃里扒外,我不就是那个外吗?可是钧哥哥你呢,你和我,和示儿,谁才是里谁才是外?” 听完林元儿这句话,林春浓在心里直呼哎呀妈,才多大点孩子,怎么就能扯这么多呢? 不得不说宅门生活培养人啊。 张钧之哄道:“我是骂那奴才呢,跟你有什么关系?别哭了。” “你们在我家干什么?”这话音刚落,林春醒就喊着跑过来,见妹妹好好地坐着,才松了口气,看向林暄,“这里不欢迎你们。” 对于小小年纪就会各种抢妹妹东西,还想让自己对她比对亲妹妹更好的林元儿,林春醒连一分钱的好感都没有。 第7章 独活草 别说小孩子年纪小,不能跟她一般见识。 三岁看到老这句话还是准的,林元儿小小年纪就这么会理所当然地掠夺,等长到能跟她一般见识的年纪,只怕更难对付。 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跟这种人接近。 “林智你怎么说话的?”眨眼间另一个小孩就要急,林昌指着林春浓道,“是元儿看你妹妹不能出门可怜,特地来找她一起玩的,她却连一个蝉都吝啬,真不愧是你的妹妹。” 林春醒这才发现妹妹手腕上的红痕,他看了一旁默不作声的红纱一眼,说道:“我们的东西,就是一片叶子,我们不想分享你也没资格说吝啬,该你的吗?” 林昌每次跟这个四堂弟吵架都吵不过,转头想找三弟林旭,才想起来三弟没跟他们一起来,去接他外祖家的人了。 林暄终于哄好了林元儿,对二弟道:“走。” 这次父亲回来,给他讲了许多道理,他倒是不像之前那样急躁了,也知道今天的事深究的话,元儿并不占理。 兄妹三个往外走,张钧之这个跟他们一起过来的也只好一起走,还跟林春醒摆手道:“明天就开课了,我们一起去学堂。” 方小草和她这一世的母亲正好从外面走来,看到林元儿红红的眼睛,问道:“元儿怎么了?” 林暄笑道:“二婶,没事,姥姥好,我们先走了。” 说着牵了妹妹站在一旁,让方小草和方姥姥先过去。 进了院子,方姥姥才低声跟女儿道:“醒醒他大伯家这孩子比先前懂事多了,孩子长大了就是不一样。” 方小草笑道:“孩子长成什么样,还不是大人教的?你看着懂事了,却不知道是他大伯一回来,单独把这俩前面留下的叫到书房训了好久。” 方姥姥是个爱干净的老太太,一身蓝底扎染的印花粗布,脑后盘着个髻儿,看见外孙女就笑着走到跟前,把手提着的一个小竹篮递给她。 “姥姥做的红糖馒头,你哥刚才已吃了一个,剩下的都是小囡囡的。” 此时来说,无论是红糖还是面粉,都是极为珍贵的东西,走亲戚能带红糖馒头的,都得是实打实的亲。 林春浓抱着小竹篮,笑得大眼睛弯弯,“谢谢姥姥。” 方老太抬手在外孙女软乎乎的头发上揉了揉,笑道:“乖,什么时候去姥家玩,叫你表哥给你抓鱼吃。” 姥姥只有一儿一女,都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大舅现在已有三女两儿,大表姐今年都十三岁了,听妈妈说已经定好亲事,双方暂定的是三年后成亲。 林春浓用力点头,“我也要抓鱼。” 她都憋坏了,可是身体不给力,不想让爹娘哥哥担心,便不能太任性,可是凑个凉爽的好天气去姥姥家玩两天应该是可以的。 “好,”方老太看着外孙女儿,心里一阵阵地难过,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要是养不住,岂不是得把女儿女婿疼死,“跟你哥哥去玩。” 林春浓一看要支开自己,就知道是大人间有话要说,不过姥姥跟她妈妈说了什么事,妈妈都会告诉她的。 “嗯”,林春浓抱着小篮子,叫上哥哥往屋里去,姥姥做的红糖馒头特别好吃,她得吃点儿。 林春醒冷冷地看了红纱一眼,道:“没长眼睛吗?给我姥姥倒杯茶。” “这孩子,发什么邪脾气呢。”方小草笑着说道,却没有安慰红纱,拉出一张竹椅子让老母亲坐下,对端着杯茶水过来的红纱道:“前面忙不过来,你去帮忙。” 红纱脸上还带着委屈,听到这话也没应声,丢下茶杯福福身便走了。 方老太道:“以前没见过不知道,你们府上这些个丫鬟脾气都挺大。” 方小草笑道:“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歪理,大小姐脸面大,老太太连她的丫鬟都不让发作,说是会让她面子上不好看,这一年来,府里年轻些的丫鬟,一个个都有了脾气。” 端起那杯茶,方老太一口就喝下去半杯,透过开着的院门,见那丫鬟走远了,才低声道:“今儿个我特特过来,是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方小草好笑,她从小没有母亲,日子过得真跟地里的小草一样,穿越而来之后,老太太对她那种朴素的关心和爱护,让她早就把对方当作是亲生母亲。 “我去一百多里外的那个通明观问卦去了,”方老太的声音更低了几分,“你大哥打听出来,当初给元姐儿批命的那个云游道士,在那里挂过单。我想着,说不定那里的道士就认识那云游道士,再不济也能给咱们囡囡算一算。” “果真,我算是去对了,那观里只住着一个老道,病在床上好些日子了,我让你大哥又是给他洗头又是给他买好衣物的,他才算吐了口。” “你猜怎么着?” 见老娘越说越神秘,方小草好笑道:“难道真有什么说道?” “大说道,”方老太说道,“那云游道士早年和通明观的老道士一起学过艺,给人批命极准,老道士说元姐儿的命格是他师弟见过最奇特的,至低也是成凤成凰。不过老道士却说,照元姐儿的生辰八字,那是跟独活草一样的。只要有她在,林家整个族中都不会有女孩儿降生,便是有出生的,也会夭折。” 方小草已经听得牙关紧咬,问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命格?” 方老太道:“人家厉害呗,最低都是成凤成凰,你说说,还不得占尽气运了?你瞧瞧林家族中,阳盛阴衰的都不成个样了。别说你们家,就是你公婆兄弟姐妹的那些孩子中,可有一个女孩儿?” 方小草仔细想了想,竟然真的没有,也是有过一个的,去年大伯爷家中有个儿媳妇小产,据说就是个女胎 “那她既然是棵独活草,怎么不防克兄弟?”方小草不明白。 方老太低声道:“你傻啊,成凤成凰是她一个女人能办成的?不得一大帮兄弟帮忙?兄弟那是独活草的养分啊。” 方小草的手指抠着桌面,不愿意相信女儿一年多来身体越来越弱是这样的原因,这不是自家有问题,就怀疑到别人身上吗? 可是,看了许多大夫了,还有老林托人说和从南边请的宫里退出来的太医,人家都看不出女儿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只说是体弱、肠胃弱,好好养一养。 方老太拍了拍女儿的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第8章 分宗 “娘,那该怎么办?” “我能不把解法问出来吗?那老道士说他也时日无多了,为答谢我和你大哥算是送他最后一程,给说了个解法,既然是独活草,只要不跟她生长在一块儿地上,自然可保性命无虞。” 方老太语重心长道:“我听着挺有道理的,别管是不是的,咱们都要试试啊,万一囡囡就好起来了呢。” 方小草已经被说服了,要搁前世,她肯定会对林老太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的说一句迷信,但是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她真的也愿意相信。 “等家乐回来,我就跟他说分家的事。”方小草说道,“我们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把我们分出去。” 方老太欲言又止,想想还是得自己提出来做这个恶人,“傻闺女,你看看林家旁支家中的情况,就知道只分家能管用吗?” “难道要主动除族?”方小草问道,她其实没有那么重的宗族意识,但是也在古代待了许多年,知道无宗族依靠的人,在世间立足会有多难。 方老太点了下女儿的额头,声音压得不能再低:“你脑瓜子怎么就不转转?除族了,你们一家五口怎么活?分宗,让家乐带着你们一家,从整个林家宗族分出去。” --- “你说什么?”傍晚时分,正堂内高坐在当门太师椅上的林老头神情平静的反问,一双已经显露处皱纹深痕的眼睛里散发出精明摄人的光芒,“老二,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林家乐站在地上,头也未低,“儿子想从林家宗族分出去,自己领一支。” 啪。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的声音,林老头站起来,直叫来人,骂道:“赚了几个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你想干什么,飞天上去啊?把我的马鞭子拿来,看我不揍死你。” “爹,您说您,我又不是飞黄腾达了要踹掉宗族,您就不能听听我说完理由再动武?”林家乐的话还没说完,林老头已经拿着马鞭子抽了一鞭来。 “你还踹掉宗族,你看看皇帝老子敢不敢踹掉宗族,真是三天不打你上房揭瓦。” 堂屋里传来老头子这么大的声音,正在厨房的林老太赶紧就让丫鬟搀着疾步走了过来,看到小儿子脸上都被抽出一道印子,立刻心疼道:“都多大的孩子了,你还动不动就打?” 林老头早就没力气了,喘不过来气地指着林家乐,对林老太道:“这小子不想活了,我先打死他,免得自作孽连累妻儿。” 林老太看了看小儿子脸上的伤,对林老头道:“有什么话慢慢说。”又吩咐丫鬟去拿上药,紧跟着吩咐婆子,“去叫大爷来。” 林家宗族七八代了,也只有林家驹一个考中进士当了官的,大儿子现在就是林老太全部的底气。 “以后咱家是你大哥做主,有什么事跟你大哥商量,”接过丫鬟递来的药,林老太一边给二儿子涂抹一边说道。 林家乐看着老母亲,心里很是愧疚。 他和小草儿都是没有父母缘的,没想到这一辈子都给补齐了,他家老头老太太虽然偏疼大哥一些,对他也是真的疼。 可是他也疼自己的女儿,有一分的可能,他都愿意去尝试,大不了就是直接被盛怒中的老头赶出宗族。 只要女儿和儿子好好的,对他们夫妻俩来说,到哪个地步都不算难。 林家驹很快过来了,见兄弟脸上带伤,笑问道:“这是怎么气着父亲了。” 林家乐这才道:“大哥,是这样的,我想把我们家这一支从家族中分出去。” 林家驹一愣,却没像林老头那么生气,反而还笑道:“我这中了进士,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攀上来,我就你这一个亲兄弟,你怎么还要分得这么彻底?难道是怕我以后犯了事,连累到你?” 听到二儿子一句话,震惊得嘴都合不上的林老太立刻呸呸呸,一巴掌拍在二儿子背上,“我看真是二两猫尿把你灌傻了,别说分宗,分家我这儿就过不去。” 她只生这两个孽障,哪个不看着过得好好的她能闭上眼? 林家乐道:“大哥,要是真怕那个,我这只分宗,那也不成啊。主要是我也想做出一番成就,现在大哥你是富阳的县令,就在家边儿上,我以后的生意做大了,还不是让人拿捏的把柄?” 林家驹露出深思的神色来。 “再说,我们分宗,只是分了形式上的,难道不在一个族谱上,我们就不是亲兄弟了?主要是,我不想因为我连累大哥。” 林家乐前世从十几岁就做小生意,早练就了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先替对方考虑的话术。 林家驹道:“这样岂不是委屈了你?” “有什么好委屈的?”林家乐笑道,“咱们欢欢喜喜的,就说我要去乡下生活,以后也不打算在宜城居住了,分宗是好把户籍迁下去,谁能说咱们?” “是不是你大嫂管家,让你们不自在了?”林家驹又道,“要真是这样,家乐你跟我说,大哥万不能让她隔离咱们兄弟间的感情。” 林家乐心里说了这大哥一句傻,谁亲能有自己的媳妇亲,各自成家后,兄弟还不是两家人? “跟大嫂可没关系,我真是想把生意做大,”林家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从小就比不上大哥,我想看看完全不借助大哥的面子,能不能有一番成就。” 这是受刺激了?他大哥成为万人称赞的人,他便也想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 可你是不是傻啊,有这么办事的吗? 林老太坚决不同意,这时候林老头反而是不说话了,林家乐看看老父亲,又看看大哥,小声问道:“你们觉得我考虑的有没有道理?” 林家驹其实是不想放二弟走的,二弟做生意他做官,两相正好便宜,但二弟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这次能这么顺利地谋到这么好的缺,是走了夏太监的路子,前段时间夏太监却不知怎么得罪了长公主的女儿落月郡主,处境不太好,一堆人盯着找他的茬。 如今官场上的风很大,如果二弟愿意远离宗族,对林家来说也不失为一条退路。 林家驹说道:“这是大事,容我和父亲考虑一晚。” “好嘞,”一听这话,林家乐就知道有八分准了,笑道:“大哥,宗族那些都是面子上的东西,咱们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林家驹听得也笑了,对已经抹起泪来的老太太道:“娘,您别担心,就算分了宗,就算二弟到再远的地方生活,我能照拂他们一日,便会照拂他们一日。” 说实话,这话林家乐听得心里挺愧疚,不过再愧疚他还是得带着妻子儿女走,离大侄女远远的。 以后大侄女一飞冲天的时节,有他能帮到的地方,他也出十分力气的帮忙就是。 林老太看着小儿子道:“何至于此呢?你打小就闹腾,这么大了也不让娘省心啊。” 第9章 五指有长短 林家乐蹲下来扶住老太太的膝盖,面上带着温和的笑,说道:“娘,您放心,儿子现在也是当爹的人了,知道该怎么过日子。” 林老太嘴唇蠕动了下,到底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看得出来小儿子真不是心存对爹娘的不满怨愤才要脱离宗族,难道真是他说的想自己闯荡的理由? 两个儿子都离开后,林老太对沉思不语的林老头道:“分宗不比分家,上一辈的长亲还在,他们能同意吗?” 林老头说道:“老二此举虽是胡闹了些,但对我们家来说,却是好的。” 像他说的,分了宗,这亲近的血缘还在,到底只是形式上的分,可有一个脱离家族的支脉,未必不能成为林家以后的一条退路。 家中更小的一辈都是男丁,这是盛极之势,他五个儿子,生下的孙子却已经有十好几个,再加上元儿洗三时道士的批命,以后林家必定无比繁盛。 但任何事都有两面,无比繁盛的同时也比定蕴含着诸多危机,极应该留下一条退路的。 林老太还在劝说老头子不能同意,就见他突然站起来,说道:“你睡,我到爹娘那儿一趟。” 林老太追出去,小声道:“你真要同意老二走?” “他总不能跟着爹娘过一辈子,”撂下这句话,林老头背着手走了。 到老太爷老太太的院子时,已经七十多的老两口都还没睡,老太太的胃口好,这时候饿了正摸出来一个桔饼在吃。 林老头进来之后,喊了句爹娘,坐下来之后,就把林家乐想要分宗的话说了,以为老太爷会大怒不许,没想到只听这老爹说道:“你管家都几十年了,这点事还用来跟我商量?” 林老头笑道:“事关重大,总要请您的示下。” 老太爷这才看了老儿子一眼,说道:“真要听我的示下,那就记着,别把心放得太大了,安安稳稳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林家到林老头这一辈,家里的财产已经积累不少,正到了富不过三代很容易出不肖子孙的关键阶段,因此从小老太爷对这个老儿子的管教就十分严厉,不缺吃不缺喝,也让他从小跟着自己走南闯北。 林老头还读了好几年的书,虽然只中个秀才,见识却着实不低。 不然不会听到那云游道士的批命就想那么高,老太爷早看不惯了,一家子围着个小丫头片子转,想成大器,做春秋大梦呢。 看到老父亲不屑的眼神,林老头在心里劝自己,父亲年纪大了不能气他不能气他,便躬着腰,好声好气道:“儿子退下了。” 林老太太这时终于吃完了桔饼,说道:“老大,你只有两个孙女,别太偏心了,小二家的闺女身体弱,你们两口子正应该多关心一些。再说,这两个都是林家的正经小姐,没有谁主谁副的道理。你那媳妇白活一把年纪,给孩子取的个什么名儿?” 说着看向老头子,“说要从她大姐姐,从就从呗,你好好取一个啊,叫什么示儿?这是人名吗?怪不得小二要跟你们分宗,不分宗,他那闺女还不是给你们嫡长小姐做丫鬟的命?” 林老头被老娘损的,一句话都不敢说。 不过老娘这话,也让林老头有些嘀咕,二儿子要分宗,难道还有这方面的原因? --- 林家乐要分宗,去乡下居住的风声,第二天一早就刮到了三个庶子房中,马氏和季氏都着急起来,分宗能不能分成不一定,但是一定会分家的。 她们虽然之前经常跟男人念叨自家孩子的不容易,暗示日后分家多分一些,但也没有想到,这一天会到来的这么快。 林家驹才考上进士啊,成了富阳县的县太爷,这林家乐脑子是不是有病,这个时候要跟他大哥撕捋开? 向来不和的两个姨娘这次是一起来的主院慈安堂,她们到的时候,马氏的两个儿子林家华、林家全,以及季氏的一个儿子林家和都已经在了。 堂上还坐着林老头的两个兄弟,马氏和季氏刚一进来,就被里面肃穆的气氛吓了一跳,林老太的丫鬟从里间出来,叫她们进去。 隐约就听外间说起让林家乐分宗的事,马氏、季氏小心地看了眼坐在那儿一声不吭的主母,低声问道:“太太,这有个什么原因吗?” 林老太不语,她们也就不敢再问了。低着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外间商量了有一刻钟,林家乐分宗出去的事便敲定下来,主要是林老头就是林家族长,要走的还是他亲儿子,他都同意,别人自然不会坚决反对。 再说对于分宗而言,只要不是大出息之人,族人也都不会管闲事,要是连宗、并宗的话,或许要说话的人就多了。 说完这个事,林老头才看向三个庶子,道:“趁着你们两个叔叔都在,把分家的事先办了。” 这时候,他刚刚派去请的林家乐和林家驹也回来了。 长辈还在,分家是特别容易的事,林家的田地、房产、财产,其中七份是林家驹的,两份是林家乐的,生下的一份才由林家华三个庶子平分。 这便意味着,分家之后,三个庶子会瞬间从宜县最富贵人家的爷,变成县城里最普通的一户小家庭,或许还要开启每日为生计奔波的日子。 林家华、林家全、林家和三个最小年龄也二十四的人,噗通噗通都跪在林老头跟前,哭着喊着父母在不分家。 就算总有要分出去的那一天,也要能多赖一天是一天。 三人见父亲不为所动,还转身劝林家乐。 别犯撅,去外面讨生活可不容易了,咱们一起跟着大哥发财不香吗? 这三个兄弟说的话,反正林家乐心里翻译一下就是这个意思,他往后退一步,免得比他早一天出生因为老娘坚持嫡庶分开排行,而从老二成了老三的林家华把鼻涕甩在他身上。 林家华最不容易,他有两个双胞胎嫡子,去年,新纳的小妾又给他生了对双胞胎的庶子。 怪不得他哭得最夸张呢。 不过林家全和林家和两个也不遑多让。 林家乐咳了咳,说道:“我是准备搬到山青水秀的乡下去住的,除了我手头那个杂货铺,家里分给我的铺子,还有宜县附近的田地,我都不带走,三位弟弟要是想要,铺子二百两一间,地二十两一亩,都兑给你们。” 还有这好事?一听这话,三人立刻不哭了,爬起来连衣服上的灰尘都顾不得拍,一个个喊着我要我要就飞奔回家去拿银子去。 别管是什么样的铺子,都是生蛋的鸡,比不会动的银子强。 不一会儿,马氏和季氏也从室内出来,一个个脚步飞快地往外走。 林家驹拿七份,可以说整个林家没有伤筋动骨地过渡到了他的手上,他也不介意二弟拿那一点东西跟三个庶弟做人情。 其实二弟不给的话,他也要给庶弟安排门路的,总不能让他们都没落成街上的小民,让孩子让个学都是奢侈的程度 二弟此举,其实是在帮他的忙。 林家驹暗暗决定,私下里再补给他五百两银子。 第10章 准备搬家 两位老叔父看到林家乐这么大气懂事,都是不住口的称赞。 用一上午时间分完了家,五个兄弟拿了自己该得的那份,因为有林家乐转出去的铺子,林家华三个庶子也觉得比预想中好太多。 再一想日后自己便能当家做主,心里不由得期待起来。 林家和最精明会办事,还是前后跟着林家驹这个大哥,言语间想跟着他去富县,当个管家也成。 老二是大哥的嫡亲兄弟,此时却往后退一步,正是他这个庶出弟弟出头的时候。 林家华看到这老五的做派,眼里流露出几分不屑来,季姨娘对母亲不甚尊重,她这儿子倒是个会拍马屁的。 不过大哥还是跟他们两兄弟更亲,自己娶的可是母亲娘家的一个庶女,况且他们的生母一直以来都以母亲为尊,大哥会放着他们两个不用用老五? 林家乐完全不关心这些人的心思,分好家就催着去开祠堂,分宗。 林家的祠堂就设在林家后院正北的一个院子里,青砖漫地,院子里种着的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桐叶密密,竟然颇有遮天蔽日之势。 都说桐木是凤凰木,林家的这棵梧桐树长得这么好,也被一家人视作好意头的象征。 院子里浓荫匝地,但是放置祖先牌位的房间却一点都不阴森,每天都有下人进来打扫,逢初一十五,林老头还要过来给祖先上香。 所谓的开祠堂,并不是开门,而是有大事正式告知祖宗,上香拜见之类的一系列活动。 林家常规的开祠堂日子是每月十五,今天并不是十五,但是林老头既然已经同意二儿子分宗,此时也不在乎日子了。 开祠堂虽有定日,但逢大事也要开的。 之前林家驹高中,林家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林老头带着族中男丁开祠堂,将此大喜之事告知祖先。 今日再开祠堂,照例要通知林家族中各家的男丁,于是林家乐一直到下午申时左右,才得以跟在老父亲身后进了林家祠堂。 上香,在一个礼仪执事的提醒下拜了足有十几次,林家乐终于可以站起身,从父亲手里接过一个绢布轴。 这是林老头刚才写的,林家乐一家分宗之后的他们一家人的姓名,上下形式的,以后就要从林家乐作为族长开始,一代代再往下传了。 林老头又对儿子说了些以后好好生活的话,林家乐很尊重这个仪式,一低头,看到绢布轴上女儿的姓名,脸色就变了。 “爹,我闺女的名字你写错了。” 只见白色的绢布上,墨迹还新的绢面上写着林示儿三个字。 林老头皱了皱眉,道:“怎么错了?” 林家乐道:“我闺女林春浓,不是林示儿。” “家乐,你别捣乱,”林家驹小声提醒。 “不行,这个必须得改了,要不然这个仪式就不算。”要是还没听媳妇说那些话以前,林家乐看到出错了,在这样肃重的仪式中,他可能会就这样将错就错了。 但是老岳母特地去通明道观打听出来的那些话,让他不想女儿跟林家的嫡长孙女有任何牵扯,名字相从也不成。 林老头沉着脸,说道:“老二,你可别得寸进尺。” 林家乐寸步不退,“爹,这个名字您必须给改了。” 林家族人见这两父子僵持不下,都赶紧来劝,林老头不同意再换,林家乐就自己拿了一个放在旁边的没有加轴的绢布,展开,提起旁边的毛笔,按照林老头写的格式,把自己一家四口的名字重新誊抄。 林老头气得脸色铁青,最后完成分宗仪式后,背着手就大步离开祠堂。 --- “老林,办成了?” 东北角小院儿内,林家乐一进门,正在给女儿做衣服的方小草就站起来。 林家乐举起手里的绢布晃了晃,笑道:“成了。不过我得罪了老头子,刚才老史传老头子的话来,让我们明天就搬走。” 老史是林老头的长随,跟了几十的老人了,家里人都对他很尊重。 方小草接过那张绢布看了看,最顶上写着从某地的林家宗族分到某地的字样,下面就是他们一家人的名字。 “走,我早就心焦地想快点离开了,”方小草高兴地把绢布递给旁边踮脚想看的儿子,转身就回房间收拾东西。 林春浓看到象征着一家人已经从林家宗族分出去的象征,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爸爸,我们真要离开林家吗?” 她不想因为自己,让家人的处境艰难,只是没想到,昨天晚上爸爸妈妈还在商量这件事,今天爸爸就把事情办成了。 林家乐抱起小小一团的闺女,怀里软乎乎的闺女让他心里也柔软极了,笑道:“囡囡,你要相信爸爸的能力,就算离开林家这棵大树,咱们也能过上好日子。” “况且,我们又不是被赶出去的。”说着,低声跟儿女道,“知道不,你们爷爷还分给我两间铺子三十亩良田,兑给你们那三个叔叔,就有一千二百两,再加上你们奶奶给的私房银子,我们现在有两千两。” 两千两银子看似多,再要在乡下置办房屋、田地,还有妹妹现在要吃药、精心细养的情况下,这两千两银子也没有多少了。 林春醒看看爸爸,问道:“我们要搬去哪儿?” 林家乐笑道:“距离宜县五十里外,有个夷水村,此地十几里外有镇,镇上有个小码头,可谓是安静便利,村子又前临水后靠山,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林春浓好奇道:“爹爹怎么知道这个村子的?” “那个村子里的山楂好,爹爹去收过一次山楂呀,”林家乐笑着晃了晃女儿的小手,“我记得他们村子靠山那一片还没有人家” 这边正怡然地说着话,红纱一脸哭丧的走了进来,朝着林家乐就是一跪,哭道:“二爷,奴婢的家人都在宜县,求您不要带着奴婢一起走。” 她现在真是后悔,不该过来二房这边伺候。 林家乐最看不惯红纱这样的人,明明身份上有劣势,还只想要好处不想吃一点亏,皱眉道:“你是谁的人,现在就求谁去。” 随后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儿子,去屋里给媳妇帮忙。 要说收拾东西,几车也装不完的,林家乐进来后看到媳妇连脸盆都要拿着,那黄铜的洗脸盆中这时候已经放了不少零碎的小东西,便说道:“只拿一些我们日常穿的衣物就是了。” 方小草道:“还是搬得干净一些,免得大嫂害怕我们分了东西还要在家里占一处院子。” 正这么说呢,就听外面传来说话声,是满面春风的方云霞,她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进门就笑道:“二弟妹,知道你们家里没人,我带人来帮忙了。” “你瞧瞧,”方小草小声说了句,提步迎到门口,笑道:“大嫂,你们来的正好,我正愁忙不过来呢。” 第11章 红袖添香 方云霞特别要好地拉住方小草的手,道:“弟妹,这事儿你们办得太着急了,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方小草对这种虚伪的人也特别无语,“大嫂要是不舍得我们走,可以去跟老爷子求求情,等我们在乡下的地方安顿好了再走。” 方云霞面上的笑容一顿,往里面走道:“你们这东西多得很呀,没有几个人帮忙还真不成。刘娘子,你再去叫两个人来。” 什么都分到手了,还想留,没门儿。 屋里,林家乐跟一对儿女笑了笑,用口型道:“你们娘厉害。” 林春醒心道也就您这么这么觉得。 方云霞说着话已经走进门里,看到林春浓也在提着个小包裹收拾东西,立刻夸张道:“哎呦,小乖乖,你身子不好就别忙了。” 林家乐正听得烦呢,在外面还没进来的方小草喊了声:“徐嫲嫲。” 徐嫲嫲是林老太身边的老仆了,从林老太的娘家张氏一直跟到林家,嫁的是林府中管事,一辈子、一家三代都在为林家服务。 听到徐嫲嫲来了,方云霞马上又笑着从屋里出来,正好看到徐嫲嫲把一张泛黄的纸递到方小草手里。 她笑道:“徐嫲嫲,婆母拿了什么好东西?” 徐嫲嫲淡淡地看她一眼,心想要不是大奶奶没得早,能让这么个眼皮子浅的又轻浮的女人捡便宜嫁给自家大爷?她家的门槛就是再垫高两层,也嫁不到林家来。 以前这大奶奶还收敛些,也不敢拿着姐儿的生辰在外面胡说八道,现在大爷高中,从前两天回到家,她就猖狂地不是以前的大奶奶了。 想到太太说的,为免的元姐儿以后长歪,以后要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的话,徐嫲嫲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道:“大奶奶,现在虽然您是管家的,但太太从她的嫁妆里拿出一点东西,贴补自己的儿子,还不用跟您报备?” “我也没让报备啊,”方云霞吃个软钉子,脸色也沉下来,道:“再说,我们家大爷是长子,要贴补得先紧着我们。” 徐嫲嫲已经转过脸来,对方小草道:“二奶奶,太太说就算搬去乡下,父母在,你和二爷也要常常回来,东街浣葛巷,第二户是一家二进小院,就给了你们了。” 方小草打开一看,是两张契书,一张地契一张房契,心里想道到底是做母亲的,平日只看太太满口念着的都是大爷,他们要走了,送过来的却是真正实惠的一份东西。 再一看,两张契书上的名字,都已经改成了林家乐。 “代我们谢谢婆母,”方小草跟徐嫲嫲福了福,“等我们收拾好东西,再去主院拜别。” 徐嫲嫲往屋里看了眼,说道:“太太说了,这个不用着急,老爷只是一时气话,明天再走不迟,让大爷亲自送你们去。” 林家乐抱着女儿从屋里去来,道:“徐嫲嫲,你跟母亲说,不用麻烦大哥了,他这两天就要去富阳上任,让他好好会一会朋友。” 徐嫲嫲笑道:“二爷,这些话还是您亲自去跟太太说。” 被忽略个彻底的方云霞,不停拿手指搅着帕子,神情极为难堪。 徐嫲嫲离开后,她也没再留,吩咐带来的下人帮忙,提步便出门,气冲冲回到大房居处,见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张口要叫来人。 只是声音还没出来,先听到了左边书房中传来女子的笑声,“大爷,您真那么说呀?” 第12章 难得 林家驹的声音随后响起,道:“是啊,然后我跟他说我这人别的不多,就是不合时宜的地方最多。” “奴婢以前只觉得大爷是满腹才华,现在才算知道,您还有满腹的不平和块垒。” 林家驹畅快地大笑,问道:“你这丫头,叫什么名字?” 穿着一袭青衣的丫头笑嘻嘻施了一礼,道:“奴婢青桔,上个月才进的府。” 方云霞就是在这个时候迈步进来的,撩起珠帘子走进内间,她笑着问正拿着一卷书的林家驹:“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林家驹脸上犹有笑意,道:“在京城时候的一些闲事,你不是给二弟妹帮忙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方云霞道:“母亲也派了人去,那小小一个院子都塞不下了,我便回来看看,”说着看向旁边的青桔,“杵在这儿做什么,外面的鸟雀都喳喳乱叫,喂喂去。” 青桔吐了吐舌头,赶紧转身小步快速地出去了。 林家驹看到,又忍不住摇头笑了下。 方云霞恨得几乎把手指甲掐断在手心里,但是她不能发火,大爷的房里人本来就只有两个,以后还要去富阳上任,她很大程度上不能跟去,还需要再安排人伺候呢。 可是她真想照着刚才那小蹄子的脸,狠狠地划上几道子。 眼珠一转,笑道:“你说说,二弟和二弟妹关系真不错,都这么多年了,也不说再纳个小的,别的不说,二弟不在家也能有人陪二弟妹说说话啊。我瞧着,刚才那个丫鬟挺不错的,不如临行前赠给二弟,免得他们到乡下没有人使唤。” 林家驹抬眼,淡淡地说道:“方氏,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长嫂如母嘛、”方云霞打趣着说道。 林家驹却一下把书摔倒桌子上,道:“我娘还健在,再说这样的话,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 方云霞不自觉往后一退,红了眼眶看着林家驹。 林家驹不耐烦道:“出去,别打扰我看书。” 方云霞只好委委屈屈的撇了撇嘴,转身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林家驹啪地把书扔到桌子上,有些后悔当年续弦时只看容貌忽略了其他,随着日复一日的相处,方氏身上那些愚蠢、无知、自大,都让他有些无法忍受。 晕黄的月光挂在梢头,大包小包的室内掌着两盏灯,方小草抱着女儿正给她喂一碗混合了核桃碎、羊乳的藕粉,看向桌子对面正大口吃饭的林家乐,问道:“你是说,原先你爹给咱们囡囡记的名字是你娘取的那个?” 说起这个,林家乐也很生气,“是我没注意,只说了一声,开祠堂那天也没有去看看。” 林春浓把勺子从妈妈手里拿过来,自己一勺一勺吃,她手上都有力气了,老妈还是把她当成个孩子。 “爸,我觉得叫什么名字都没有影响的,”私下里,林春浓有时候叫爸有时候叫爹。 林家乐伸手过来,在女儿头顶揉了揉,“名字本身可能没有影响,但我怕有影响的是,那个名字是从你堂姐取的,所以才会影响到你。现在想想,闺女当初开始不舒服,就是上了族谱的前后。” 方小草这一天也是想到了这点,才特别着急地要离开林家。 第13章 安排晚饭 林春醒问妹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林春浓停下勺子,细细感觉自己身体的感受,摇头道:“没什么感觉,哪有那么玄乎啊?爸爸,咱们真的要去乡下生活吗?” 在林家这样的县里首富人家生活,林春浓都有种是在偏远农村生活的感觉了,要是去乡下,肯定会更不方便。 她真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体,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让家人受一些不必要的苦。 林家乐看得出来女儿的担心,从前一世,她就是不想麻烦家人的性子,但他希望自己的女儿能不懂事一些。 “来,囡囡,爸给你看看地图,”林家乐站起身,从一旁装着几本书的箱子里掏出个布卷,打开来,上面就是这些年他靠着去各地贩运杂货,记下的一个简易路线图。 点了点宜城西南方的一个小点儿,林家乐说道:“这儿就是夷水村,村前面有一条水流平静的小河,所以得名夷水,后面的山上长了不少野生的山楂树,简直是个天然氧。” 一家人正对着桌上的地图说话,外面传来说话声。 “二爷,二奶奶,”一个婆子走到门口停住,向内看了一眼,笑道:“你们已经吃上了啊?大奶奶在花厅准备了一桌席面,请你们去吃一顿团圆饭呢。” 林家乐笑道:“就是垫垫肚子,你去回话,我们这就到。” 天色都已经黑下来了,在夏季,这个时候差不多都八点多了,又喊人去吃什么团圆饭,正忙着轻点家产的庶子三房媳妇,心里都骂咧咧的。 但面上,一个个还是带着笑容。 林春醒打着个灯笼在前面,给后面的爹娘照着路。 别看林家是宜县的首富,但颇有简朴的风格,院子不小,却都只在门口挂着灯笼。 林老太爷和林老太太居住的地方,更朴素,经常是天一黑整个院子就是一片黑。 林春浓被老爸抱着,视野很广,一进花厅,就见老太爷和老太太都在。 林家乐把女儿放下来,让她去给老爷爷老奶奶见个礼。 林春醒拉着妹妹的手,兄妹两个一起走到跟前,想到明天上午就要走,他带着妹妹行了磕头的大礼。 林老太太虽然平日跟他们这些小辈不怎么接触,但逢年过节,给的红包从来都是最厚的,这种交通环境下,他们一家住到乡下去,或许也见不了几面了。 林老太太笑着摸了摸兄妹俩的头,笑道:“乖,这是老奶奶给你们的程仪。” 三房的小陈氏看见了,赶紧把自己的两个儿子也推到前去。 这顿团圆饭林老太本不想来的,但听说老爷子两口都去了,才不得不打点精神过来,林老头虽然沉着脸,有老爷子在,也什么都没说。 一顿团圆饭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了,林元儿知道几个叔叔都要搬走,尤其是林示儿要走了,心里觉得挺宽敞的,难得给林春浓不少好脸色。 吃过团圆饭,一家人回去的时候,依偎在林老太身边的林元儿还邀请林春浓,“示儿,过几天我也要走了,和我父亲一起去富阳,你有空了要去找我玩呀。” 林春浓点了下头。 林春醒却不客气道:“元儿,你别叫错了,我妹妹叫春浓。” 在这个家里,唯一半点面子都不给林元儿的,就是林春醒了,这话让林元儿心里特别不舒服,既有四哥哥一点都不疼她的不甘,也有二叔一家坚持不让堂妹随她名字的不喜。 往林老太身后躲了下,林元儿委屈地低下头。 本来还有些不舍二儿子一家的林老太,立刻觉得你们还是走,一家子不听话的,赶紧走,走得远远的。 第14章 赠送丫鬟 回去了还跟老头子抱怨,娶错一个儿媳妇,要祸害三代的,老大家的目光短浅,但好歹年轻好看,带挈来的这个老二家的有什么? 年纪比老二大了三岁,长得一般,还不懂事,把两个孩子教得笨就不说了,还不知道跟家人亲。 林老头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坐了会儿就出门去了,过没多久,一个小丫头来报,说是老爷拿着个盒子,去了季氏那里。 林老太已经不像年轻那会儿,听到老爷去姨娘那里会心里不舒服,闻言只有生气,骂了句:“老偏心的东西,我两个儿子还不够照顾他那三个庶子吗?” --- 林家乐把坐在他脖子上的女儿抱下来,往小床上一放,说道:“洗洗脚,早点睡,明天我们寅时就要起床。” 方小草端着一盆调好的温水进来,让兄妹俩一起洗,跟林家乐商量,“路上经过桐花镇,到我娘家说一声?” 林家乐想了想,道:“还是等安顿好了再说,咱们这大包小包的,过去也不方便。” 这话还没落下,院子里又来人了。 因为他们一家要走,之前打杂的婆子和红纱都找门路走了,院子里现在没有下人,有什么人来都是先在门口喊一声。 伴随着清脆的声音,一身藕紫衣衫的大丫鬟紫萝提着个灯笼,跨进门槛,笑道:“二爷,二奶奶,我们奶奶让送些盘缠,还有一些干粮。” 方小草道:“大嫂真是客气了。” 就见紫萝把手里的灯笼竿撇到一边,向后面道:“还不把东西送进来?” 然后一个身着青衣的小丫鬟从黑暗中走进来,低着头施了一礼,把手里盖着红布的托盘递给方小草。 紫萝骂道:“真不长眼,不会放到桌子上吗?” 随后才对方小草道:“二奶奶,大奶奶说红纱那丫头不知好歹,再给你们补一个懂事的,她叫青桔,给你们带去乡下使唤。” 一直低着头的丫头猛然抬起头来。 方小草一看这丫鬟长得伶俐娇俏,就知道这个大嫂临时给送丫鬟不安好心,笑道:“我们是去乡下的,要什么丫鬟?你带回去,跟大嫂说谢谢她的好意了。” 紫萝为难道:“大奶奶连身契都让我给拿来了,二奶奶不收,婢子回去不好交代啊。” 说着腾出一只手,掏出一张纸就要递给方小草。 方小草冷笑道:“你不好交代还让我替你担待不成?我们一家人才要走,大嫂就送人,非得让我闹到长辈们跟前,问问她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紫萝一愣,因为在她的印象中,这位二奶奶从来都是个软面团一样的,平日里三奶奶她们也能损一句。 难道是要搬走了便硬气起来了? 到底是主子,紫萝不好再说什么,把那张卖身契塞回去,瞪了青桔一样,道:“还不跟上。” 也没告辞行礼就走了。 林春浓等听不到脚步声了,才向母亲问道:“大伯娘又怎么了?” 反正自家的小孩都不是真正的小孩,方小草也不瞒着,直接道:“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她就玩过这一手,把一个挺不错的丫鬟送了来,你爸回来一说,我才知道你大伯想纳那个丫鬟做妾,你大伯娘不满意,就把我这儿当成个垃圾场。” “那丫鬟是个老实的,后来我问了她的意见,还了她的卖身契,让她出府嫁人去了。” 第15章 月潭镇 听妈妈说了这样的事,林春浓睡着后,做梦梦到自己是个没有人身自由的人,被拿了自己卖身契的人逼着去嫁给一个特别特别丑的人。 林春浓被吓醒了,然后就看到屋里亮着灯,妈妈正在她小床的床头坐着,一手在她额头上摸着,口里说道:“摸摸毛吓不着。” 林春浓特别囧,就算她是个成人的灵魂,这晚上睡觉也跟小孩子似的,很容易惊梦说梦话。 “妈妈,我没事,你快去睡,”蹭了蹭妈妈的手,林春浓乖巧说道。 方小草笑了笑,道:“做什么梦了?一直喊不去?” 林春浓不好意思道:“梦到有人拿着我的卖身契,逼我嫁人呢。” 床上,林家乐的鼾声也停了,猛地坐起来道:“小草,谁来提亲了?” 前世林春浓那样的身体状况,尽管长得不丑,又有家世背景,却一个男朋友都没有交过,别人家的爸爸是不舍得女儿嫁出去,林家乐是做梦都盼着女儿嫁人。 方小草走过去打了他一巴掌,笑道:“睡糊涂了,女儿还小着呢,嫁人还得再等二十年。” “不能,在这里不能等二十年,”林家乐认真说道,“在这里二十不嫁人的就是老姑娘了。” 外面的夜色中是静谧的,偶尔才会有一两声虫鸣,隐隐的,像是有什么声响。 林家乐听了听,道:“你们娘俩睡,我去解个手。”披了一件外衣就出去了。 几分钟后,背着手走了回来。 方小草已经躺下来,林春浓小身体,这几分钟就又睡着了。 “是有人在吵架吗?”方小草问道。 林家乐停在小床边给女儿把薄被盖了盖,走回床边踢下鞋上了床,才道:“大哥大嫂,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吵得挺厉害的,爹娘已经过去了,我便没管。” 方小草道:“很大可能是因为那个丫鬟,哎,其实方云霞这日子过得也不舒心。” 林家乐嗤笑道:“你就是瞎操心,你那个堂妹,要她去过一夫一妻却需要日日做活儿的日子,才是觉得不舒心呢。别管她了,睡。” 这一睡下,就到了第二天的寅时初刻,还是准时起床的林春醒过来喊人,夫妻俩才醒来。 一家人的主要行礼已经收拾好,把马车赶到小院儿门口,往车上一装就能走了。 昨晚上说好要来送他们的林大奶奶并没有出现,林家驹倒是来了,眼下一片青黑,其余三个庶兄弟自然也都早起来送。 林家乐一一感谢了,最后对林家驹道:“大哥,你以后注意些。” 林家驹淡淡地看了眼这个向来不着调的弟弟,说道:“管好你自己就是,安顿好了,写封信回来。夷水村还在宜县治下,有谁敢欺负你,就报大哥的名字。” “知道了。” 林家乐跳上双马并驾的高大马车,向这辈子的兄弟们挥了挥手,就扬起马鞭,在清晨明亮的日晖下,甩了个漂亮的鞭花,离开了这辈子已经生活了五六年的家。 五六年的时间,林家乐在这座县城也交到不少朋友,但他离开地匆忙,根本没有通知他们,本以为不会有人相送,没想到城门口还等着两个最好的朋友。 一个是去年送他早茬西瓜的刘兄,一个是做皮毛生意的聂兄。 不过想赶在天黑前到夷水村,林家乐只是跟他们寒暄了两句,说明此次搬家是为了给女儿养身体,把地址告知他们,就赶着马车走了。 都是特别铁的关系,并不需要虚假客套,约定好过段时间去夷水村看他们,刘长庆和聂山就也互道告辞,各忙各的去了。 从宜县县城到夷水村,需要经过三个比较大的镇子,村子大大小小有四五十个,林家乐选的都是好马,因此还不到下午,一家人就到了距离夷水村还有七八里地的小镇,月潭镇。 小小的镇子上有个码头,也挺繁华的,只是走到镇内的街市上,还是有一种比县城更明显的宁静。 林家乐把马车赶到临街的一家饭馆停下来,跟车里的妻子儿女道:“先在镇里吃了午饭。” 第16章 学堂 饭馆里正打瞌睡的老板一见这样好的马车,态度就十分热情,出来帮他们拴好马,又喊一个在门口玩蛐蛐的小孩去给马儿端些草料清水,伸手请着一家人进去。 “您这是来探亲的?” 迅速地把桌面再擦一遍,老板一边倒水一边热情地问道。 林家乐有打算在镇里买个院子,让小草带着儿子女儿在镇里先住一段时间,等夷水村的屋子盖好再过去,于是对老板的问话也是有问必答:“我们是宜县的,打算到乡下去住,不知道这镇上可有什么要卖的院子?” 老板一听这话,心里挺好奇的,但也不好追问,笑道:“我姓张,兄弟贵姓?” “张兄,”林家乐立刻朝人家拱了拱拳,“免贵姓林,以后可能要常常打交道了。” “你要常住那还真是的,这附近的乡下人家,都要来镇里赶集,”老张说着,从柜台后面给端出两碟子蜜饯来,“先垫垫肚子,要吃点什么,我先给你们做上去?” 小地方的饭馆人不多,往往老板就兼任了厨师、小二等活计。 林家乐道:“下三碗阳春面。” 老张进去后面不多会儿,刚才在前面玩蝈蝈的那小男孩端着一盘子凉拌的菠菜送了过来,放在桌子上,道:“我爹说送给你们吃的。” 林家乐笑着说了声“多谢”,见小孩眼睛瞅着盘子里的蜜饯,便抓一把递给他,问道:“咋不上学堂?” 小男孩不好意思地接了,说道:“夫子访友去了,两天后再重新开课。” 林家乐又闲聊似的问:“镇上就一家学堂吗?” “不是,还有一家,是去年新进学的荀秀才开的,荀秀才收的束修比较贵,我们都是在柳夫子那里上学。” 林家乐就这么跟一个小孩闲聊着,把月潭镇给了解个大概。 等吃过一顿饭,林家乐俨然已经和老张成了多年不见的好友,然后在老张的介绍下,跟镇东的一个小巷子里买下一座简单的小院子。 小院子是能拎包入住的那种,家主人做生意发了财,要去县城居住,得知林家乐是从县城搬来的,一开始还有些看不起,但见林家乐能一下子拿出五十两买他这小院儿,高高在上的态度不知不觉就变得有些热情。 去里长那儿换了契书,太阳已经快要落山,老张让林家乐一家去收拾收拾东西,便要走。 林家乐赶紧让媳妇拿出来刚才经过一家点心铺子买的糕点,一直把老张送到门外,表示等安顿下来再请他。 老张看人家有钱在镇上买房子,还以为刚开始说的在“乡下”住,乡下指的就是镇上,谁知道再听说林家的消息时,那位林老弟正带着一帮泥瓦匠要往下面的乡村去。 一问,是要在乡下盖房子。 至于镇上这院子,人家就是买来在乡下的屋子盖好之前暂住的。 老张回去了就跟家里的媳妇感叹,“还以为什么家境落魄的人家呢,现在看来到乡下住,说不定就是换换心情。” 老张媳妇笑道:“你什么时候也能让我换换心情?” “那或许得下辈子了,”老张说道。 他媳妇道:“不用,给我二两银子,我换支钗,这心情就换了。” 两个月后,入秋,林春浓肉眼可见地胖了一圈,小手手伸出来指节处都有了小窝窝。 每当看到女儿现在能吃大半碗饭,一家人都特别庆幸当时当机立断地离开了林家。 早晨,林春浓和哥哥蹲在墙角的排水沟边刷牙,林家乐和方小草在屋里收拾衣物,他们今天就要搬到夷水村去。 不过这里的院子也是他们家,便不用什么都带着,床上用品和厨具只是都封存起来,以后林家乐要做生意,可能会经常出入镇子,有个落脚的地方也挺方便的。 要带走的东西不少是这些天方小草带着女儿去街上挑的,锅碗瓢盆等日常用具。 而这两个月林春醒已经入学柳先生的私塾,并成功交到几个小朋友。 他们还没刚刷好牙,那些知道他今天要搬去夷水村的小朋友就跑来帮忙了。 其实月潭镇距离夷水村只有七八里的路程,林春醒完全可以上过今天的学,等到下学的时间跟家在夷水村的小孩一起回去。 不错,林春醒就读的学堂中,有个夷水村的小孩,叫刘璞,镇上的小孩都喊他狗蛋,因为他在入学前就叫狗蛋,是入学当天,夫子才给他改的名字。 第17章 小朋友 这个时候也有地域歧视,镇上的小孩都看不起村里的小孩,因此即便林春醒在学堂读书都两个月了,跟那刘璞也没说过话。 倒不是林春醒看不起村里小孩,刘璞挺躲避着镇上小孩的,平日只和同是村里来的那几个玩。 “春醒,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三个七八岁左右虎头虎脑的小子,跑进林家门就喊。 林春醒把妹妹手里的杯子和牙刷拿过来,才对这三个自己觉得性格不错而玩在一起的小朋友道:“你们怎么不上课?” 三个小子一个姓张,就是面馆老张的儿子张振先,两个姓柳,柳是月潭镇的大姓,这两个还是三服内的堂兄弟,也都叫学堂柳夫子叔的,一个叫柳明,一个叫柳清华。 三人都说:“我们跟夫子请假了,过来送送你再去学堂。” 柳清华看了眼一身粉嫩小襦裙,整个人也粉粉嫩嫩的小姑娘,问道:“春醒,这是你妹妹吗?” 林春醒平时挺严肃,学东西快,很多大家都不知道的知识他也知道,整个学堂里二三十个小朋友都很佩服他,同时有些类似于惧怕夫子般的惧怕他。 不过他有个特点,一旦说起他妹妹,立刻就话多了,整个人也会好说话些。 众人对只存在于林春醒口中的妹妹,都是很好奇的。 这时候柳清华一问,张振先和柳明都起刷刷把目光放在小姑娘身上。 林春醒觉得妹妹没有小伙伴,便介绍了下,“我妹妹,春浓。妹妹,这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柳清华,柳明,张振先。” 至于囡囡这个称呼,在古代这样的环境中,还是不要给外男知道了。 林春浓行了个福礼,说道:“清华大哥,柳明大哥,振先大哥,你们好。” 小姑娘的声音似乎都和她这个人一样,软糯糯粉嫩嫩的,三个平日大咧咧的小子,此刻一个个都爱心泛滥,声音也放软几分:“春浓妹妹,你好。” 柳清华和柳明说完就不知道再说什么,打过招呼戛然而止,反把张振先的声音给衬托得特别明显,“春浓妹妹,那天我见过你的,你还记得我吗?” 张振先和他父亲一样,是个四方脸,浓眉大眼的,很有六七十年代那种画报上军哥的感觉,林春浓看着感觉挺亲近的,笑道:“我记得,你还给我们送了一盘凉拌菠菜。” 几个小孩子在院里说着话的时候,左右的邻居们时不时有人过来,或是帮忙装个车,或是端来一些吃的让他们带着。 柳明说道:“我们也去帮忙,春醒,小浓,你们都有什么东西,我们帮你们装?” 林春醒看了他一眼,心道小子才多大啊,就有花花心思了?把我妹妹喊得那么亲近做什么? “怎么了?”柳明感觉像是柳夫子在盯着自己看,有些打怵。 林春醒道:“没什么,我的东西还真不少,你们来帮忙,我就不客气了。” 外面停了辆平板的马车,是林家乐这些天打的,先前那个马车厢,已经在他之前运一些大件儿到夷水村的时候,放在了那边的院子里。 这个板车挺大,新买的碗碟之类易碎的放在中心,外面是装着他们衣服的包袱,然后再用绳子一扎,比马车厢能装东西。 柳明三个帮林春醒放好他的东西,转头就很积极地找林春浓。 “小浓妹妹,你的东西呢,我们也帮你拿出去。” 林春浓正在堂屋给妈妈叠布料,她妈妈毕业于轻工业大学,后来从事到非遗保护的工作,这主要的方向,就是各种布料的古法制作。 因此从林家到这里,他们要带的很大一部分东西,都是妈妈这些年在县上的店铺搜集的好布料,以及妈妈自己织的,爸爸出去运货的时候给捎回来的。 此时的好布料都是纯桑蚕丝的丝绸、重缎,最好的是堪比黄金的缂丝布料。 这些连爸爸都不轻易去碰触的,担心手上有干皮给刮破丝。 林春浓向外看了一眼,忙把自己的小包袱指了指,道:“我只有那一个,不用你们帮忙了。” 第18章 夷水村 柳明、柳清华还有张振先,都在这一瞬间看向林春醒,似乎都在问:“你们家怎么能偏心呢?” 林春醒赶他们,“都回去上课,明天我去学堂的时候,给你们带我娘炸的萝卜糕。” 三人知道不可能送他们到夷水村,虽然不想走,还是磨磨蹭蹭的走了。 林家乐拿了一盒芝麻糕给他们,笑道:“课间吃,等放假了,去我们家玩。” 太阳高高升起,林家乐一家在左右邻居的告别声中,驶向他们以后要定居下来的夷水村。 七八里的路程很快,半个时辰就到了,路上的景色也没有特别的变化,村村都有种桑树,由北到南进夷水村的那条路的两边,栽了两排的桑树,此时树叶还很浓绿,走上这小径就有种凉凉的感觉。 里面的田地中则种的是些黄豆,靠近树荫的一片,黄豆棵都矮矮小小的。 八月份的时节,秋庄稼到了收获的时候,田里有农人在弯着要割豆棵,直起身擦汗时,看到转弯过来的马车,脸上露出笑容来。 “林二爷来啦?待会儿就去你家吃暖锅饭去。” 一人笑着大声喊道。 林家乐答应一声,笑道:“大家都来,不过得帮忙烧菜,我们一家可忙不过来。” 闻言,好几个人都笑着招呼道:“一定一定。” “你小子,又偷吃东西,我打死你。” 马车还没进村口,只见一个穿着补丁衣服光着脚丫子的男孩从右边的人家窜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菜饼子,脖子都抻直了还往嘴里塞。 一边塞,一边往外跑,不吭声地闪躲着后面追来的柳树枝条,对于旁边经过的马车,也没有丝毫好奇心。 林家乐打了声招呼,“陈家嫂子,又打你家这个小伙计呢?” 觉得林家乐这话不好听,陈二嫂周氏不太高兴,不过想到他是县里搬来的,一盖就是三间大瓦房,便落魄了,也不好得罪的,干巴巴笑道:“这小子忒能吃,早饭刚吃过,这又来偷,打着还这样,不打更不成了。” 林家乐道:“中午我家烧暖锅饭,你们一家都去啊。” 周氏脸上的笑容立刻带出十分的真诚来,道:“行,一定去。” 马车继续往村里行驶,村中很宁静,时不时能在人家门口见到一棵桃树或是杏树,这个时间点倒是没有多少人。 有人经过,那看家的狗会汪汪一两声。 “刚才那孩子是怎么回事?”方小草问道。 林家乐叹气,“听村里人说也不知是哪儿跑来的一个孩子,陈二发直接带到了他家,随便糊弄些吃的,叫给他家做苦力。村里也有看不惯的,想帮那孩子,那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傻,给他东西吃的,他反而朝人家吐口水。陈二发一家怎么作践,他都不吭不怨,长久下来,也没人愿意帮他了。” 正在看古代乡村景色的林春浓说道:“爹,他不傻,刚才我看到了,他的眼睛挺亮的,像是一只还没有脱野性的小狼。” 林家乐哈哈笑道:“看来咱们囡囡对他的评价不低啊。” 这时马车走到村中心,林春醒指着一棵大桑树下的水井道:“爹,这里是村里人打水的井吗?” 打一口井需要不少银子,在县里、镇子上,往往也是一个巷子共用一口井的。 “是,井打在村中心,方便众人打水,不过村北还有一口,没有这个大。”林家乐开始给家人介绍村里的情况,“村人洗衣服的话,都去村口那个夷水沟,这村里,大部分人家姓陈,村东头住了几家姓吴的,村西还有几家姓王的,再加上马上就要入住村北郭的咱们,也才有四姓。” 正说着话,从左边的转弯处走出来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笑道:“呦,林老弟来了。” 林家乐也笑着招呼,“陈村长。小草,这是村长。醒醒浓浓,叫伯伯。” “伯伯好,”林春醒和林春浓完全小孩子一样,爸爸的声音刚落下,就齐声喊。 第19章 小院儿 陈耀光看了看两个孩子,一脸笑容,道:“好好,老弟好福气,有这么出色的一对儿女。” 林家乐欣然领了这个夸赞,说道:“我也常这么觉得。” 前两个月打交道觉得这县城落魄来的林二爷挺谦虚,现在,陈耀光一阵呵呵。 招呼了他中午去家里吃暖锅饭,林家乐便赶着马车走了,一直都到出了村子,能看到距离南山很近的自家院子,方小草才小声道:“我怎么觉得那个村长不像是个好人。” “嗯,”林家乐说道,“的确不是个正派人,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人,就那种有好处要捞,见到上头人物要攀,遇到弱小要欺压一下的普通人。官场上,最常见的就是这种人,没啥威胁力。” 方小草不太懂这些,道:“他不会欺负我们外来的?” “不敢,之前往房子里添家具的时候,我那些朋友来过,我虽然没说家里的底细,但在陈耀光眼里,也是破船还有三千钉的人,他客气着呢。” 马车走上村外的草地,坐在车上的人都感觉软绵绵的,看到绿草地上点缀着的或紫或黄的小菊花,偶尔还会有猛然高竖起来的串串红,林春浓觉得心里都旷怡了,小声跟林春醒道:“哥哥,我喜欢这里。” 林春醒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这下不担心来乡下了?” 林春浓点头。 听到女儿和儿子的话,林家乐指着前面一片浓郁绿意的低矮山岭,笑道:“山上还有小野物,过几天爸带你们去打猎。” 方小草也不再想再那些俗事,抬头看着那片山,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道:“我们这个家,正应了陶渊明那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他们的院子距离村南口大约有五六百米,其间大多是那种无人打理的长满了野花野草的甸子,偶尔还镶嵌着几块被碾得平整又结实的打麦场,上面堆着一个个的麦秸垛。 快到家门口的那段,是一条用石子漫过的小路。 林家乐拿马鞭指着从院子看的东南向,说道:“去向山上的那一片也有个四五百米的距离,这中间就是我在村里买的地,都是荒地,大约有个十几亩,以后咱们家吃的口粮,都要从这里出了。” “爸爸,你要亲自种地吗?”林春浓问道。 没有现代化的农业机械,十几亩地可不是好种的。 林家乐笑道:“爸爸自然要做一回农民的,但是农忙的时候,可以去村里雇几个人帮忙。” 林春醒道:“没关系,我想想能不能做两个机关的农具,给爸爸省力。” 林家乐笑着打了打儿子的小肩膀。 这时马车已经来到院子大门口,林家乐跳下车,先将马笼头上的缰绳在门右边的一跟拴马桩上系好,才让方小草母子三人下来。 掏出钥匙打开大门,林家乐站在门侧边,对后面的母子三人道:“瞧瞧,咱们这个古代小院儿造的怎么样?” 因为是在村里生活,一家人并没有把院子设计的多么复杂,一个前院一个后院,前院只有三间瓦房,侧对着院门,三间瓦房并排而建。 东西两面建的是村里最常见的茅草顶平房,一边两间,东边的两间是给方小草用的,一间里已经放好之前从镇上跟木匠订购的一家织布机,西边的两间,靠近院门的那间是厨房,里面那间是杂物房。 正屋和院墙之间,有一个用剩余灰砖砌起来的椭圆形花坛,现在里面只种着一棵树,是前几天林春浓和妈妈在镇里的集市上买到的柿子树。 那卖树的是个胡须花白的老头,一棵树五文钱,说是两年的果树,栽上去当年就能结果。 林家乐又带着一家人去看杂物房左前方的井,他们家离村里远,一开始就商量着单独打一口井。 井上砌着整齐的石块,边沿铺着三四块大青石,辘轳和打水的小水桶都已经放好在那儿,随时可用。 第20章 香荷 “囡囡喜欢这儿吗?”林家乐把女儿抱起来,抛了两下。 林春浓无语,打从她身体好了些,爸爸就喜欢给她举高高,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 不过这种类似于飞的感觉,以大人的视角感受,还,挺不错的。 “喜欢这里,爸爸,咱们家对面远一些的地方,是不是有个湖啊?”刚才过来的时候,林春浓看那里有种波光粼粼的亮感。 “年纪小的时候这眼睛就是好使,三四百米外的确有个湖,那湖周围有七颗老大的杏树,村里人都叫七星湖。不过听村里人说这杏树只开花不结果,一些老人都说邪性,也不敢给砍了,都很少往这边来。” 方小草笑道:“这样以后咱们家就清净了,住到村里,我最担心的就是邻里关系。” 其实在镇里的时候也没有多好,时不时就有邻居到家里借一些东西,或者去找她闲唠嗑,在镇里住的两个月,比在县里林家住的五年让方小草见的人都多。 知道妻子不善人情往来,也就是通俗说的社恐,林家乐说道:“没关系,就算有人到咱家窜门,也有我呢。” 这话还没有落下,门口就传来友好的询问声,“林二爷,听说你们搬来了,我家香荷爹叫我来看看,有啥需要帮忙的没有?” 妇人穿着一身深蓝地白色小碎花的衣服,臂弯里挎着一只竹篮,里面是两只摘的只剩下干净叶子的大白菜。 后面,还跟着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的是竹叶花样的细棉布,小麦肤色,头上扎着简单的两只辫子,抓着妇人的衣摆,探头看向院子里的一家人。 林家乐认识这妇人,对妻子介绍道:“这是住在村里,最靠北的那户人家的陈四嫂子。” 方小草招呼道:“四嫂子,快进来。”说着打开包袱,拿出一包蜜饯递给那小女娃,“你就是香荷,婶婶请你吃蜜饯。” 香荷身上带着乡下孩子特有的那种羞涩,不说谢谢,也不接,只是摇摇头躲在她娘身后。 林春浓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该打好小孩子间的外交,跑过去把方小草手里的蜜饯拿到自己手里,对香荷道:“香荷你好,我们一起吃。” 香荷抬眼看过来,林春浓才发现这个小姑娘长得很好看,眼睛大大的圆圆的,特别可爱。 香荷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妹妹,见她想跟自己亲近,一下子就有了勇气,把刚见到陌生人的羞涩丢下,点点头。 林春浓和香荷小姑娘就蹲在院子里吃蜜饯,她还一会儿给人家说一下这个更好吃,这个是什么味道。 三个大人也在交谈,说的是待会儿的暖锅饭做些什么好。 方小草定了好几个菜,有油炸花生米,蒜苗炒腊肉,清炒笋子,一些她自己做的腌鱼,问陈四嫂子的意见。 这一会儿方小草已经知道这位四嫂子叫什么了,道:“英姐,这没有一个鲜菜,也不知道行不行。” 赵梅英是个特别爽朗的人,笑道:“妹子,你还真请他们下馆子呢。依我看,只两个菜就足够了,再炖一锅粉条白菜,菜里放两片腊肉,保管村里人就吃得尽兴了。” 说着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马上就要中午,先把面活上,做这个我拿手,揣些菜,蒸一锅菜窝窝,管饱又省面。” 方小草看向旁边的老林,这成吗? “成,乡下的事,四嫂子比咱们懂,”林家乐出去把车上的一条肉拿下来,这是他们出镇子的时候经过肉摊子时买的,有五六斤,他直接给送到厨房,“大锅菜我来做,把这些肉都炖了。” 方小草看得寒碜,那不就是五六斤肉吗?也不想想你在路上邀请了多少人,这怕是要来一个村的人吃暖锅饭。 不怕人家过来吃,只怕不来呢,都来虽然花费的要多些,但也总归是接受他们,给他们这新来的人家一份面子。 五六斤肉炖全村人吃的大锅菜,还有肉味儿吗? 反正腊肉蒜苗也都准备好了,方小草觉得还是都做了。 大人们忙碌起来的时候,林春浓和香荷已经处得熟悉了,香荷觉得吃了小伙伴家不少零食,便道:“浓妹妹,我知道山边的林子里有一种很好吃的野果,我带你去摘。” 在村里很安全,林春浓答应了。不过担心爸爸妈妈找不见她会担心,走前去屋里跟只能一个人收拾归置东西的哥哥说一声。 林春醒往外看了眼,说道:“那你们小心点,一会儿就回来,别往里面去。” “好,知道了,”林春浓答应着,已经跑出门去。 这时,又有几个妇人走到林家院子外,她们手里还都提着东西,或是一把蒜或是一把小葱,虽然不值钱,但没有空手的。 这就是相处之道,林春浓最烦那种一点东西不出,只想占人便宜的,如今这一看,对夷水村村人的感观又上去一些。 不愧是她爸爸敲定要定居的地方,人情味很浓厚。 至于近村时碰见的那个妇人,忽略就是了,再好的地方都会有一两个心眼不好的人。 香荷小腿儿跑得飞快,走一会儿就发现新结识的妹妹落在后面了,又赶紧跑回来接她,这次直接牵住林春浓的手。 林春浓就见她哇了一声,捏了捏说道:“浓妹妹,你的手真软乎。” 有种被调戏的感觉,林春浓心想但凡你是个小男孩,这时候我也不跟你玩了。 第21章 那家伙 靠近山坡的地方,长着一大片的桂花树,此时一株株开满金黄色的小碎花,浓郁的桂花香味被阳光熏蒸得成了一种暖香。 林春浓也忍不住哇了声,望着那片树道:“真好看。” 香荷不理解道:“这个小花不好看也不能吃,只好闻一些,我娘常剪枝熏屋子,浓妹妹你也喜欢吗?” “喜欢,”林春浓说道,“香荷,咱们别去摘果子了,摘一些桂花,我娘会做桂花糖,等做好了我请你吃。” 香荷道:“你喜欢我们就摘些,你不用请我吃糖。” 小姑娘认真地说着,撸起袖子就要爬树。 林春浓失笑,拉住她道:“我们去摘小树上的。” 这一片桂花树一看就是野生的,有长得很高的大树,也有十分密集地挨在一起的小树,那些小树别看树枝儿很细,开的桂花却一点不少。 香荷道:“你别怕,我爬树很厉害的。” 然后林春浓就看小姑娘蹭蹭攀着一株桂花树爬了上去,粗壮的小手臂折下一串花朵簇拥的十分紧密的树枝,喊了声给她扔到地上。 一个折一个捡,不一会儿林春浓就忙喊道:“够了。” 香荷往下看了一眼,最后踹下一枝,抱着树三两下跳下来。 “这些花先丢在这儿,我带你去摘野果。” 林春浓第一次发现小孩子是这么有活力的,只好丢下花,跟香荷继续往里面走,直到一片带刺的灌木丛边才停下。 香荷仰着头看了看,说道:“好的都被别人摘走了。” 找一个相对红一些的摘下来,递给林春浓,“你尝尝,这个可能有点酸,全部红的才会酸酸甜甜的。” 林春浓也没有讲究,在袖子上蹭了蹭灰就放到了嘴里,有种草莓果的感觉,不过看它们生长的形态,更像是树莓。 她还没见过秋天结果的树莓呢。 “这是什么?”林春浓问道。 香荷又找了两个红一些的,递给林春浓,道:“这是小山楂,你没吃过。” 林春浓认真点头,表示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香荷道:“红的不多了,过几天我让我爹去山里的时候,给我们带一些,山里更多,我爹一下子就能摘一大篮子。” “这么厉害呀,”林春浓听着香荷无比骄傲的语气,觉得自己应该捧场一下。 香荷扬了扬小下巴,脖子上的小肥肉很明显。 看得出来她是个很受爹娘疼爱的小姑娘,林春浓笑道:“我们回去,我娘和你娘肯定已经做好饭了。” 此时太阳已经走到正中,两个小姑娘折桂花摘小山楂的,不知不觉间竟然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香荷同意了,不过回去之前,还跑到不远处一棵栗子树下摇晃下来几个刺猬蛋,包在衣襟前摆里,说道:“这个在灶灰里闷一闷,可好吃了。” “山上还有很多好吃的,到下雪了都能找到好吃的东西。” “下雪了还有什么树结果吗?”林春浓听到这句话彻底懵了。 香荷笑道:“不是啦,冬天什么树都不会结果的,是没有人摘的野梨野柿子,”她一副教导无知小妹妹的模样,又补充:“那些野梨没有从集市上买的好吃。” 林春浓点头:“我记住了。”不会期待太高的。 两个小姑娘一人拉着两根桂花枝往家里走,林春浓现在的年纪还不到两岁,小小的手抓不了多少东西,一会儿掉一根,她便不得不一会儿停一下,捡那掉到路上的枝子。 香荷一只手还要提着衣摆,在林春浓又一次停下来的时候,说道:“浓妹妹,不要了,明天我们带着小竹筐来,我再给你摘。” 林春浓非要都拿回去,强迫症让她非得要把从桂花林子边拉来的枝子都带回去。 “这些我也要拿回去,”捡起地上的一枝,林春浓起得猛了,小身子没有那么好的平衡感,一下子蹲在地上。 香荷赶紧过来扶她。 林春浓看到那个在村口被打得小男孩正往这边走来,看着是朝她们的方向,还以为是来帮忙的,没想到小男孩看都没看她们一眼,经过旁边走向山边。 香荷神情紧张地看着小男孩走远,拉起林春浓,捡了桂花枝就催她快走。 “怎么啦香荷?” “那家伙喜欢偷东西,而且他身上特别臭,我们都不跟他玩,”香荷凑到林春浓耳边,悄悄地说。 林春浓回头看了眼,一片秋意的阳光下,小男孩的背影竟然有些孤独。 “他偷过谁的东西?” 香荷想都没有想,道:“他经常偷二大娘家吃的东西。” 林春浓摇摇头,这些话肯定是那位二大娘家的小孩在村里说的,她说道:“那不是偷东西,我听我爹说,他给你二大娘家干活,给他吃的本来就应该。” 香荷不想那么复杂的事,就知道那家伙不讨喜,敷衍地点了点头,再三交代林春浓,“你不要跟他玩,他身上都是跳蚤,会跳到你身上,让你痒痒没法治。” 林春浓又是无语,又是有些心疼那么点大的一个孩子。 香荷继续道:“还有,他是个傻子,谁对他好他打谁的,村长伯伯家的清然姐姐,给他馒头吃,被他吐了一口口水。” 林春浓就听香荷小姑娘呱啦一路“那家伙”的坏处,很明显,在小姑娘心里,那家伙俨然是个很可怕又很令人厌恶的存在。 第22章 童养媳 “娘,”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能听到院子里的热闹人声,林春浓看到方小草出来,赶紧就喊一声迎了上去。 “吃饭了,”方小草接住女儿,蹲下给她拍掉衣服上的草屑,笑道:“你们这是跑到哪儿去了?” “香荷带我去摘小山楂吃,看见了桂花,我们便折了很多,”林春浓指着她拖回来的两枝桂花。 方小草好笑,“的确挺多的。” 香荷面对方小草时还是有些拘谨,说道:“婶婶,我们还捡了栗子,晚上你给浓妹妹在锅底闷了吃。” 方小草也给她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笑道:“真是个好孩子,快去家里吃饭,刚才你娘还在找你呢。” 正说着,赵梅英也找了出来,一看见女儿着泥猴样,就笑骂道:“你自己皮实就罢了,怎么还带着小囡囡一起皮?” 刚才一起做饭闲话,赵梅英听方小草三句不离囡囡,就知道这是个比她还心疼闺女的,再说人家的闺女一看便文文气气的,别给自家孩子带歪了。 方小草笑道:“我们家囡囡身子弱,从小没有小伙伴,我还要感谢你们香荷呢,快回家给孩子洗洗手,吃饭去。” “对,你不知道你婶子今儿个做了多少好吃的,”赵梅英拉着女儿走回院子,“今天可让咱们全村都饱口福了,快去洗洗手,不然最好吃的一会儿就没了。” 方小草以往的朋友都没有赵梅英这样的,却也不觉得讨厌,拿起女儿带来的桂花,道:“弄这些桂花,是想吃桂花糖了?” 林春浓不好意思地笑道:“还想吃云片糕。” 她妈妈在糕点方面的造诣,都可以和五星级酒店的白案师父相比,而且因为从事的非物质遗产保护相关,在现代那个任何一个有些年代的手工品都可以称为非物质遗产的年代,妈妈的重要方向虽是纺织,其他的也学了不少。 云片糕就是其中之一,是妈妈去考察的时候,看人家做一遍就学会的。 “行,明天给你做,”方小草笑着答应。 林春浓被妈妈牵着小手,这一刻感觉特别幸福,突然就想到刚才那个男孩,仰头问道:“娘,那个二大娘一家来咱家吃暖锅饭了吗?” “什么二大娘?”方小草问道,“你出去一会儿,还认识别人了。” 林春浓说道:“刚才我们遇到那个小男孩了,香荷这么叫那个妇人。” 方小草恍然,道:“是他们啊,刚才就来了,”弯腰小声跟自家女儿道:“一大家子都来了,足足五个孩子,两男娃三女娃,她进到厨房没帮多少忙,给她家孩子顺走了不少吃的。” 林春浓不关心这个,反正是要请客的,碰见这种没皮没脸的人也没办法,除非要撕破脸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而今天是林家到村子里请的第一顿饭,当然不可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去计较。 “他们都来了,那小男孩怎么走了?” 方小草摇摇头,牵着女儿的手往院子里去,“我也不清楚,先去吃饭,待会儿看见了再叫他来。” 母女俩一进院子,正热闹地吃喝人都看过来。 “林二奶奶,你这闺女长得真好,”一个年轻媳妇说道。 方小草道:“刚才不是都说了吗?以后我们也是要在村里常住的,你就别一口一个林二奶奶了,叫嫂子。” 主桌上坐着的林家乐听见这话,心里暗乐:这就是我那轻微社恐的媳妇,跟人打起交道来比现代时可厉害多了。 与此同时方小草也心想道:应付人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累,以前都是老林给护的了,以后自己还是得立起来。 林春浓走过去洗手,小孩子坐的一桌上,林春醒起身过去给妹妹打水。 一个不停吸鼻涕的小男孩跟过来,手里还不忘拿着一个肉片,边吃边打量林春浓,对林春醒道:“这就是你妹妹啊,长得挺好看的。” 林春醒侧头冷冷地看了这小子一眼,说道:“吃饱了就走。” 这小子哼哧两声,扭身到大人的那两桌边,挨着一个妇人缠磨,道:“娘,我想让她给我做童养媳。” 油乎乎的手一下子指住林春浓。 瞬间,还在谈笑的林爸林妈都变了面色,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村口打人的那个陈二嫂周氏,她照着孩子的屁股蛋拍了一巴掌,骂道:“胡说什么呢你。” 然后不好意思地看向林家乐夫妻,道:“孩子胡说,你们别计较。” “我就要--”这小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氏一把拧得直嗷嗷 第23章 玩耍 但林家乐和方小草谁也没劝,本来只是意思意思教训自家孩子的周氏也恼了,啪啪在孩子的屁股上用力狠打。 一边打一边骂:“不看看你什么人家的,你爹娘就是乡下的泥腿子,给人家的姑娘做小厮都嫌你脏-” “陈二嫂,”林家乐打断了她的话,“要教训孩子去外面,大家都吃饭呢。” 一句话让周氏特别下不来台,村里人左右看了看,桌子上的菜还冒着热气儿呢,肉菜里的肉也足足的,可见人家多重视咱这些乡邻。 陈四嫂赵梅英和周氏是一家的妯娌,此时说道:“二嫂,你在人家家吃着人家的饭,打什么孩子啊?打给谁看呢?” 周氏一看是这个只剩了一个女儿就没动静的四弟妹,当即要反讽回去,谁知道接下来村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是劝她消停点。 端着一碗炖菜埋头猛吃的陈二发被村长踹了一脚,这才道:“再闹都给我滚回家去。” 周氏不敢再吭声,拨拉着挑出最大的一块腊肉片,塞到儿子手里,说道:“别哭了,找你姐姐去。” 林春醒直接把妹妹带到了屋里,道:“我去给你端些菜来,就在屋子里吃。” “哥,我只要半碗炖菜就可以了。”林春浓说道,“再加一个菜窝窝,香荷说她娘做的菜窝窝特别好吃。” “好,”林春醒笑着在她鼻尖上刮了下,转身出门,他刚走远,抱着一碗菜的香荷和另外两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就出现在门口。 林春浓邀请她们,“快进来。” 香荷对那两个小姑娘仰着下巴道:“我没说错,浓妹妹是不是比清然姐还白?” 两个小姑娘点头。 香荷跟林春浓道:“这是我堂妹,叫香霞,这个是堂姐,叫香云。” 林春浓笑着跟她们打了下招呼,这时林春醒也端着一大碗菜来了,放到桌子上,把手里的菜窝窝和筷子都递到她手里。 他离开后,三个小姑娘都羡慕道:“你哥真好。” 林春浓也觉得自己哥哥很好,要不是有她哥这么好这么帅的一个人衬着,她前世能到二十五岁还母胎单身吗? 她哥给她盛的炖菜都冒了尖,觉得自己半碗都吃不完的林春浓便给香荷拨了一些,然后才发现,炖菜下面有炒菜,还有一根油汪汪的金黄鸡腿儿。 林春浓不太好意思,香荷她们三个却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在心里更加羡慕这个新来的小妹妹,能有那么那么好的一个哥哥。 最后林春浓也没吃那个鸡腿儿,要给三个小姑娘分着吃了,她们也都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不要。 外面的人也都吃得差不多了,男人女人们在聊天,小孩子绕着院子打闹着玩,香荷她们三个也都想出去玩了。 林春浓那个还剩一只鸡腿的碗也不好端出去,不过反正是在自家家,她便先放在床头边那个比较高的桌子上,也跟着香荷三人跑到院子里玩了。 发觉自己跟一群小屁孩也玩得很欢乐的时候,林春浓正接过香云递到手里的沙包准备投出去,但她也只纠结一秒,就大笑着把沙包投了出去。 林春醒看妹妹玩得欢,心情也不错,那些小男孩邀请他去山里打鸟儿,他也点头同意了。 第24章 不客气的张钧之 林春浓玩了一阵子才发现哥哥不见了,跑到和一群村里大娘们蹲在井边清洗碗筷的母亲身边,问道:“娘,哥哥呢?” 方小草道:“跟那些小男孩上山打鸟儿去了,找你哥哥有事?” 林春浓摇摇头,她只是有些担心小孩子身体的哥哥。 “小浓,该你了,”香荷在那边挥着手叫,林春浓便又转身跑过去。 因为一群小女娃之前只会投沙包踢沙包,她把看怀旧视频时看到的那些画个格子然后投沙包跳格子的方法贡献了出来,于是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便收到小女娃们真诚的欢迎,玩的时候也都比较让着她。 “那家伙在你家门口过了。” 林春浓正在看一个小姑娘跳格子,耳边传来一个煞有介事的提醒。 这是个胖胖的小姑娘,一脸你快来问我的八卦样,林春浓颇有些好笑,随后才看向门外,却发现小男孩身上多了几个土脚印。 林春浓对他的认知更准确了几分,到处受欺负的小可怜。 肯定是跟哥哥去山里打鸟的那些小孩子们踢他了。 林春浓小跑到门口,道:“今天我家请村里人吃暖锅饭,你经过的正好,还有一些菜呢,要不要吃?” 哪知道那小孩像是没听见一样,停也不停地走远了。 长期生活在各种厌恶目光中的孩子,都对旁人的善意没什么好感,林春浓没觉得有什么,香荷几个小姑娘也都跟着来到门口,对她道:“那家伙可不识好歹了,你以后千万不要再理他。” 林春浓说道:“我觉得他挺好的。” 已经走远的孩子脚步顿了顿,眼神像是覆着一层薄而坚硬的冰,他最厌恶的,就是这些人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还有那毫无用处的怜悯。 周氏却不这样认为,她笑着道:“小春浓真是个好心的姑娘,那小子是我家的,平日里最是能吃,今儿个拉着他来却不进门,你要是担心他饿着,把你们家的剩菜给我端走两碗就成。” 林春浓无语,这两碗菜端回去,能进到那小孩嘴里才怪了。 这时又一人接话道:“二弟妹,上午来的时候,我明明看见你把那小子给踹走的,怎么现在成了他不过来?” 说话的是周氏大嫂,刘明花,和陈老大两口子都是实在人,一向看不惯老二家的奸滑懒馋。 周氏白了这个大嫂一眼,对方小草道:“弟妹,你不知道咱们农家人,有几个小子,那家里真真是要吃穷老子的。” 方小草本来就不打算留那些剩菜,说道:“本来就没剩多少,嫂子们分分都带走。” 晚上,一家人围着四方餐桌,在温暖的厨房吃豆腐粉丝煲,林家乐还煎了河虾调味,在这时空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吃到河鲜的林春浓特别喜欢,吃饭的速度都比以往快。 林家乐看女儿吃得呼呼的,额头上都冒了汗,笑着问道:“囡囡,喜欢爸爸做的饭不?” 林春浓点头,很上道地竖起个大拇指,“爸爸做的饭最好吃。” 方小草笑骂了句,“小马屁精。” 林春醒道:“我听那些小孩子说,七星湖里有很多虾子小鱼,爸爸,待会儿你编个鱼篓子,我们明天早上去捉一些。” 林春浓忙道:“我同意,我还想吃鲜虾馄饨。” “虽是胃口好了,但这些肉类的不易消化,你不能连着吃,”方小草铁面无私。 林春浓立刻瘪了气,林家乐忙安慰闺女,道:“那爸爸后天再捉。” 林春浓道:“你们肯定也想吃了,明天包了我不吃就是了。” 一家人享受着悠闲的晚饭时光,完全不知道县城的林家这时候正有些热闹,林元儿靠在祖母怀里哭得眼睛红肿,张家小少爷沉着脸抱着手臂远远地站在一旁,他家二哥特别不好意思地跟林家太太陪着不是。 “这小子从小就皮,连我祖父都管不住,得罪了大小姐,明天一定再带他上门来赔礼。” 第25章 闲话 林老太说道:“不必了,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一会儿好了一会儿恼了,咱们真要认真可认真不过来。” 林元儿晃了晃林老太,哽咽道:“祖母,他这次真的很过分,把二叔一家搬走的罪名安到我身上,我可受不起?” 林老太明面上说不在意,也只是碍于张家的面子。这张小少爷他祖父曾是先帝时期的宰相,现在虽然没落了,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张家还在朝廷当官的族中子弟还有好几个。 张钧之的父亲两个月前才升任礼部侍郎,要不是同乡,且他们家驹和张家的三老爷是同年,他们根本没机会认识这样的人家。 张家的祖籍是宜县,不过人家早早地便在府城居住了,要不然宜县也轮不到他们林家称大,但不管怎么想,林老太心里其实很厌恶这张家小子胡乱给自家大孙女儿按这么个名声。 张家二爷纯之也知道小弟的那些话太不合适,转身轻轻踹了他一脚,“还不快给林大小姐陪个不是。” 张钧之沉着一张小脸儿,说道:“浓儿妹妹在我那次从林家回去的第二天就搬走了,她还是我的好妹妹呢,说都不说一声。刚才,他们自己府里的下人说闲话,都说是她把浓儿妹妹排挤走的。我就问问她,怎么了?” 张纯之觉得手心发痒,这个臭小子,也不是那不会看脸色的蠢蛋,没看见林家太太那脸都拉成什么样子,你还说。 到底拍了一巴掌在弟弟背上,皱眉道:“叫你道歉呢,你胡说这些做什么?” 林元儿指着门口气道:“我还不如你只见过一面的浓妹妹,你快离开我家,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玩。” “不来就不来,”张钧之转身就走,到门口又顿住,回头,林元儿立刻哼一声扭头看向别处,却听他问道:“浓儿妹妹搬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要去把这些天叫你转送的礼物再给她补上。” 林元儿本来就红的眼眶子更红了,又气又恼,“我又不知道你是要送给她的?白萍,把他送的那些东西,都收拾出来还给张三爷。” 张钧之道:“我在心里明明都跟你说了,让你给浓儿妹妹一份。”同时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他没有把送出去的礼物再要回来的意思。 林元儿却捂住耳朵,一副拒绝再跟他说话的样子。 张纯之赶紧跟林太太道歉,提住自家弟弟的领子就往外走。 他们一走,林元儿才委屈地趴在林老太怀里,低声道:“祖母,我想母亲和父亲了。” 两个月前林家驹去富阳上任,林老太没有要求老大家的留在家里伺候他们老夫妻两个,只提出要把林元儿带在身边教养。 这让特别想去富阳县衙住的林元儿很失望,今儿个再跟远道而来的张钧之吵了一架,更加想念母亲。 林老太看孙女委屈,想着富阳离得也不远,便道:“行,趁着秋高气爽,祖母带你去富阳看看风景。” 林元儿这才破涕为笑,林老太让丫鬟领着孙女儿去屋里休息,才对心腹徐嬷嬷道:“去问问,都是谁在背后嚼大小姐耳根子,能打发的就都打发了。” 第26章 肥虾 她是怎么都没想到,老二一家从县里搬走,没影响到大儿子的名声,反而是影响到了孙女。 徐嬷嬷迟疑了会儿,说道:“其实这话是从老夫人那边的下人传出来的,听说二爷一家要分宗的当晚,老爷去老太爷老夫人屋里,老夫人说二小姐也是林家的小姐,别低于大小姐之类的。” 林老太一听,就知道肯定是那老婆婆说她什么了,毕竟的确有过让老二家的闺女在以后给元儿做个帮手的想法,只是在看到那小丫头瘦瘦弱弱的一副长不大的模样时,便收了这个心思。 还有另一个原因,老二那闺女长得忒好了些,老二两口子又心头肉一般宠着,以后肯定得养成个不甘屈居人下的性子。 她心里有过这样的想法,于是便心虚,一听徐嬷嬷的话自动就猜想出来婆婆当时是怎么说的,气得在椅子扶手上狠狠拍了一下。 “别管哪儿传出来的,都给我赶出去。” 徐嬷嬷忙道:“太太息怒,这要是都给赶走了,还不知道那起子人在外面又怎么胡说呢,不如随便找个庄子,赶他们去种地。” 林老太这才强压怒气,说道:“也好,速速办了,都敲打一边,我不想再听到有人瞎嚼咕。” 另一边,张家的马车离开林家所在的那条街,张纯之看小弟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笑问道:“你不是一向跟林大小姐最好,怎么今天因为一个才见过一面的浓儿妹妹跟她吵架?” 张纯之到现在还记得,两个月前一家人要启程去父亲任上,他过来接暂居林家的小弟,小弟高兴地在路上一直跟他说那天认识的一个叫浓儿的小妹妹。 等回到家,知道他们明天就要离开时,又着急想来林家跟人家告辞,还是张纯之当时哄他,说过些日子他还会回乡籍应考,考完了再带他来林家拜访才作罢。 显然,张纯之的一问让张钧之想到了那天二哥说的话,皱着小眉头道:“都怪你,要不然那天我也能跟浓儿妹妹告别。现在连她住哪儿都不知道,还跟元儿妹妹反目了。” 张纯之好笑道:“也亏得你小子现在才五岁,要是你再大一点,在人家家两个姑娘间跳来跳去,可是要挨打的。” “为什么打我?我怎么跳来跳去了?”张钧之很是不满,“我就是觉得浓儿妹妹很好,元儿妹妹也不错。” 张纯之在他头上呼噜了下,笑道:“想见你浓儿妹妹也容易,咱们跟县里问问就有结果了,听说那林二爷在县里生意做得不错,林家又是宜县有名的大户,嫡出的二房搬出去,肯定不会是秘密。” --- 清晨明亮柔和的阳光穿破云层,一寸寸洒在浓绿的山上,以及山边冒着炊烟的农家院子上。 林春浓给已经提上书包的哥哥装煮鸡蛋和妈妈正摊着的鸡蛋饼,还要去拿一个苹果放进去,哥哥已经伸过手揪了下她的小辫儿,顺便把那只油纸包给拿走,笑道:“这些就够了。” 昨天吃过晚饭后又整理房间,一家人睡得比较晚,再加上搬家挺累的,第二天早晨都起晚了,就这林春醒也没忘拿着老爸临时编的竹篓子,去七星湖给捞了一篓子虾。 可能是村里人不常去七星湖,那一篓子下着实不少,个头还又肥又大。 第27章 不稀罕 林春浓跟着哥哥出了院门,向他摆手:“哥,你放学了一定要等爸爸去接你。” 林春醒爬上马车,说道:“快回去吃饭,这古代的小农村里没什么拐子,我自己能行。” “走了,”林家乐扬了扬马鞭,对女儿道:“小小年纪别操心了,免得不长个头儿。” 他今天要去县里一趟,看看铺子里的货需不需要补充,再则自己这边安住下来了,也要跟爹娘说一声。 方小草也从厨房出来,说林家乐:“尽量早点回来,不要走夜路。” “知道了。” 声音还在平旷的原野上回响,林家乐已经赶着马车走远了。 方小草正要揽着女儿回家,就见那穿着破衣破鞋的小男孩又从山边走来,看他脚上的鞋子都已被露水打得透湿,方小草心里不是滋味儿。 这样年纪的孩子,要是爹娘还在,不管爹娘多不着调,都不能一大早赶着孩子进山。 他那单薄的小肩头,还背着一捆柴。 “孩子,你等等。”方小草说了句,快步走向厨房。 林春浓叫住兀自往前走的男孩,道:“小哥哥,你等一下。” 男孩果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她一眼,说道:“你要是真想帮我,以后看到我当做没看到,就是在帮我了。” 看他的样子,是很苦恼自家这样看不懂脸色,还非要上赶着帮忙的行为。 林春浓好笑道:“天天见到你经过,是个人都不落忍,你也帮帮我们,别这么冷漠。” 小屁孩一个,非是这么拽拽的,越让人想逗一逗。 男孩不解地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方小草也拿着两个鸡蛋饼出来了,林春浓伸手接过来,说道:“娘,我去给他。” 然后跑着追上去,觉得小男孩看不到,笑得贱贱的,道:“小哥哥,给你吃饼,你别这么冷漠,天底下不是所有人都跟二大娘家那样的。” 小男孩的脚步猛地停住,回头,对上小丫头的笑容,心里一愣,继而厌恶道:“你怎么这么烦人?我不稀罕吃你家的什么饼。” 林春浓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小男孩恶语相向也没让她伤心,反而是有些意外,这世界上真的有好歹不分的人吗? 越是小孩子对人的好意恶意,应该更有种类似于小动物的敏觉才是。 看她被自己吓住,心里顿时轻松下来,他转身就走。 不管这小姑娘是真好心还是假好心,以后都别再来烦他。 林春浓只好捧着自家的鸡蛋饼回到妈妈身边,看着女儿丧头丧气的模样,方小草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戒备心挺重的一个孩子,咱们就回去。” 林春浓唉了声,之前只是不忍心看一个小孩子拾荒似的过日子,给一口吃的也不算什么,现在她却觉得这小孩挺好玩的。 以前,林春浓跟爸爸去过一次孤儿院,见过最倔强的小孩也没有这个这般硬气的。 和妈妈在清净的院子里吃着早饭,林春浓一下下晃悠着悬空在凳子和地面之间的小短腿儿,说道:“妈妈,我想要个小伙伴。” 方小草看向自家女儿,自己生的这个丫头谁都不如她了解,那性子,说她乖谁都比不上她乖,可要说恶劣,她恶劣的时候谁都顶不住。 “人家可是真真正正的小孩子,你别仗着小孩的壳子欺负人,”说着,方小草给女儿剥了个鸡蛋,“快吃。” 林春浓缠磨着自家妈妈,“我是那种人吗?那个小孩我觉得是个可造之材,要是一直在村口二大娘家待着,那才叫毁了呢。” “小孩子又不是小猫小狗,你想要妈妈就给你找来,”方小草还是不同意。 林春浓忙道:“我才没有那样不尊重人呢,妈,妈妈,妈妈妈妈,要不然你和爸爸再给我生个小弟弟。” 方小草在她额头点了下,“有你和你哥两个,已经够我操心的了,这样,等你爸回来,我跟他商量一下。” 林春浓赶紧点头,以后等小男孩来了,天天给他吃鸡蛋饼子。 方小草道:“在外面不要露出口风来,别看陈二发两口子现在不拿那孩子当个人看,咱们一说想要过来,他们肯定得狮子大开口。” 林春浓吃口鸡蛋饼喝口小米粥,道:“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一点话都藏不住。” 早饭才刚吃过,方小草在厨房刷锅,林春浓从外面移了些小野菊在墙角栽,香荷小姑娘就拿这个燕子风筝来了。 没进门呢,大老远就在喊:“小浓小浓,我们去放风筝。” 放风筝? 第28章 桂花糕 林春浓起身看了看小丫头拿在手里的黑白色的燕子风筝,笑着点头:“好啊。” 放风筝对于林春浓来说,就是个特别古老的游戏,当下很是感兴趣,把最后一棵小野菊栽好,扔下铲子就跟着跑了出去。 在厨房的方小草赶紧追出来,喊道:“不要跑太远,出汗了就赶紧回家。” “嗯。” 听着女儿答应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方小草脸上的笑容跟盛开的鲜花一般,她曾把那么小的一个女儿养成大姑娘,却还是第一次见她拥有和其他小孩子一样的童年快乐。 搬来夷水村,真好啊。 对了,他们和县城林家分宗,还只是给爹娘送过一次信儿呢。 方小草想起这个,决定等老林回来了,明天就带着女儿到桐花镇回娘家一趟。 以前在林家回娘家不自由,以后住在夷水村,距离桐花镇比县里还近七八里,得常回娘家看看了。 方小草笑着回身进到厨房,洗好锅碗,就把女儿昨天拉家的那几枝桂花抖到箩筐里,清洗干净,先用白糖渍了一罐子,才开始做桂花糕。 白糖在这个时候的名称是雪花糖,小小一包就要三十多文,弄得老林常念叨,以后趟熟路要去北方找甜菜,这一次要做个糖霜企业家。 想着这些,方小草很快就把桂花糕在模子里过好,准备上锅蒸。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方小草本来不在意,但是想到在外面旷地上放风筝的女儿,她擦了擦手就赶紧走出门去。 和林春浓对峙的,是村长家的女儿清然,小姑娘穿着浅蓝色的织花丝绸衣服,林春浓听妈妈说过布料,了解一些,看得出来她这身衣服得老值钱,可却不明白大家都在野地上好好地放着风筝,她为什么故意撞倒自己。 古代的人没什么道歉的概念,尤其是几个小孩子,在心里把林春浓当做易碎娃娃的香荷小牛犊子似地就挡在她面前,质问道:“清然姐,你为什么要撞小浓?” 陈清然能说就是看不惯她吗?反正以前无论在哪方面,她在村里的小姑娘中间都是最好的,现在有个不仅能穿得比她好,还长得比她好的出来,心里就是不舒服。 “是她先撞的我,”陈清然看了看只会傻愣的这小姑娘,又觉得她没什么可跟自己比的,顿时又有些不屑一顾。 “走,我们不跟她们玩了。”嫉妒似乎是人天生就带有的一种情绪,不同的是大人能管理自己的表情,做到不形于声色,小孩子却会更直接地表现出来。 此时陈清然就很明显地表现出对林春浓的不喜,那些小女娃都是跟在她屁股后头玩的,闻言呼啦啦都跟着她走了。 一个小姑娘还来拉香荷,“香荷,你不走吗?” 香荷有些生气,“本来就是我和小浓先在这里放风筝的,你们来捣乱,不玩就不玩,为什么还说不跟我们玩?” 陈清然站住,转头看了比她们都矮了一个头的林春浓一眼,道:“我们只是不跟她玩,你和我们一样都是姓陈的,可以跟我们一起。” 方小草走过来的时候就听到这么句,再看自己女儿小小的个头杵在那儿,心里明知道这丫头是个大姑娘,她这个当妈的还是看出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感觉。 “她娘来了,”一个提着竹篮的小姑娘提醒。 陈清然心里有些怕,但想到自己爹是村长,这一家新搬来的肯定不敢说她,瞬间把下巴仰得更高。 本来还想说带这几个排挤自家姑娘的小女娃去家里吃些桂花糕,小孩子间有矛盾,大人来这么一手,基本上就能解决了。 但是看到这一身丝绸华服小女娃脸上的傲慢,方小草赶紧打消了这个想法,有些小孩子可是比大人都会踩别人的底线。 就比如林家那个林元儿,仗着祖母的疼爱,有时候连她这个二婶都不放在眼里。 方小草便没理会陈清然为首的这群小女娃,而是对香荷和自家闺女道:“小荷,囡囡,去家门口放风筝去。” 见她们果然走了,陈清然哼了声,道:“外来户。” 她的堂姐清梅说道:“妹妹,他们家挺有钱的,你昨天没去不知道,他们做了好大一锅肉菜请村里人吃暖锅饭。” “再有钱也是外来的,要听我爹的话。”陈清然这样说道。 陈清梅其实挺想像香荷一样跟那小姑娘一起玩,别的不说,肯定能吃到一些好东西,不过她也没时间玩。 “走,我们快去山里捡果子,待会儿我还要帮娘洗衣服呢。” 这一群小女娃大的有七八岁,小的才五六岁,但每次出门都不是和村里的小男孩一样单纯地只是玩。 再从山里出来的时候,她们就看到那间林家宽敞的院门前,林家的小姑娘正和香荷坐在门口的石墩上吃什么糕点。 远远的便能闻到桂花的清香味,比进山口树上的还好闻。 第29章 到访 清梅不自觉舔了舔嘴唇,小声道:“她们吃的什么啊?” 已经有比她更小的一个小女娃小跑着过去,把她篮子里捡的笋子、蘑菇还有些栗子给林春浓和香荷看,“这是我们在山里捡的,下午我们还要去,你们要不要一起?” 香荷看林春浓,“小浓,你还想去山里玩吗?” 熟悉之后,她也不一口一个小浓妹妹了。 林春浓看出来小姑娘是馋她们手里的桂花糕了,她想了想,道:“好啊。谢谢你。” 另外的几个女娃都跟了过来,林春浓道:“我请你们吃桂花糕,我娘蒸了一大锅。” 年纪小些的,都不好意思地答应了,年纪大些的,则不知道说什么话的模样。 不过林春浓还是凭借着妈妈做的桂花糕,收服了几个小伙伴。 陈清然手里拿着一块桂花糕走进村里,但根本不想吃。眼看着就快到家了,陈清梅看了看堂妹手里还没有动的桂花糕,问道:“清然,你怎么不吃啊?” 陈清然道:“不想吃。” 陈清梅手里还剩一半,她是准备给家里的弟弟吃的,笑道:“那我先回家了,你也回家去,免得婶子担心你。” 陈清然母亲身体不好,生她的时候没少遭罪,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女儿,七八岁了也不像其他人家一样给派活儿。 “知道了,”陈清然答应着,却向村口走去。 她觉得陈二婶家养的那个小乞丐挺可怜的,每次有了吃不完或者是不想吃的东西,都会想法子塞给他。 一开始,小乞丐不要她的东西,但是偶然有一次,陈清然才发现,只要她把东西扔了,过后他就会去捡来吃。 可能是在外面就要饭,捡吃的捡习惯了。 没到村口呢,又看到一辆马车过来,陈清然看了两眼,就见那挂着纱窗的小窗口里面探出个小男孩的脑袋。 “小妹妹,你知道新搬来的林家人住在哪儿吗?”他问道。 陈清然第一次看见这样贵气的小男孩,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向北指了指,“他们住在村子北郭。” “谢谢,”张钧之拱拱两个胖乎乎的小拳头,对外面道:“程叔,快点,一直往北走。” “好嘞,三爷,程叔的耳朵还不聋。”赶着马车的中年男人笑着说道。 陈清然没想到这问完路就不搭理自己了,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不过等她问出口,马车已经走出老远。 陈清然哼了哼,虽然还没找到那个小乞丐,但也没耐性了,直接把那个桂花糕往墙角一扔,扭身走了。 在她转身后,小男孩的身影从屋墙的另一边转出来,他看着被扔在墙角的桂花糕,愣愣好一阵儿,才走过去慢慢捡起来,沾到的泥土也没拍打,就那么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一重重的锦绣华堂中,冒着袅袅香烟的室内,在美人榻上小睡的女孩猛地一激灵醒来,随着她的动作,头上的玉饰撞击出好听的声音。 “郡主,又梦魇了吗?”一旁的大宫女赶紧过来轻声安抚,“不怕不怕啊。” 这时候,一身大红色锦绣曳地外裳,内搭鹅黄色襦裙的美貌妇人走了进来,小女孩立刻扑向她,低声道:“娘,我又梦见他了。” “宝嘉不怕,”妇人轻轻拍着女儿的脊背,温柔笑道:“那个下贱胚子已经死了,把那些前尘往事都当做一场梦,我儿上辈子苦,今生娘一定让你甜到底。” 宝嘉郡主还是很不安,说道:“娘,他很厉害,上辈子他还亲自率军出征、” “再厉害的人也是一点点培养出来的,”明恪公主笑道,“娘就算没有经历过上辈子,也知道如果不是我儿喜欢他,得到我家的支持,你舅舅那么多儿子,凭什么就他出头?凭他那个出身寒门的母后吗?” 看着母亲的笑容,宝嘉郡主慌乱的内心一点点沉静,她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孤苦无依的自己了,这辈子,晏楚就算还没死,也别想再翻出丝毫浪花。 “娘亲,林家驹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如果说上辈子宝嘉郡主最恨谁,能排第一的绝对不是利用她、辜负她的晏楚,而是晏楚扶起来那个跟她打擂台的寒门皇后,林元儿。 小小的拳头握出咯吱的响声,宝嘉郡主目光坚定道:“我要让他们全家都去死。” 明恪公主依旧笑得温柔,“看来娘还是对你教导的不够,这点忍耐心都没有。要不然你上辈子娘就算不在了,你也不会那么被人欺负。我儿记住,林家就只是我们掌中的一个蚂蚁,无论他们怎么爬,我们都能一下把他们摁死,可现在它把你咬疼了,便不能急着摁死。” “一点点的,像猫戏老鼠一般逗弄死了,才解气。” 大大的太阳下,林春浓觉得莫名有一股寒意袭来,梧桐树下,她妈妈正在和张家身姿英挺,容颜又俊美的二爷说话,而她面前,站着的是矮墩墩的张家小三爷。 “浓儿妹妹,你看我给你带的冰心儿糕,我捂一路呢,担心化了,你快尝尝。” 张钧之捧着一个青花瓷的盖碗,递到林春浓面前。 怪不得觉得冷呢,原来你小子给我捎的是一个冰点。 刚试探着伸出手来,那边一脸姨母笑地跟张纯之聊天的方小草就精准捕捉,对张钧之笑道:“小钧之啊,你妹妹肠胃弱,不能让她吃这个冰的东西。” 林春浓看向母亲,一脸娇痴,“娘,我就吃一口,尝尝味道。” 方小草瞪了女儿一眼,才好几天呀就这么不知道注意。 张纯之这才有空打量林家的二小姐,粉粉嫩嫩的一团,眼睛还那么大,不得不说自家小弟的眼光是真好,怪不得一直惦记着人家呢。 这长得真可爱。 第30章 大虾和番茄炒蛋 正这么想着,小姑娘忽灵灵的大眼睛一下子看过来,张纯之愣了下,不自在得摸摸鼻头,笑道:“小浓妹妹你好,你可以叫我二哥哥。” 林春浓:不得不说古人在称呼上的确是又亲近又肉麻。 虽然她已经习惯装嫩叫人小屁孩哥哥姐姐,但这么一个美少年让自己叫哥哥,有点张不了口。 只好继续去看妈妈,不好意思撒娇,用眼神表示:想吃想吃好想吃。 方小草无奈,说道:“只准吃一口。” “嗯,”林春浓高兴地凑到张钧之身边,揭开盖碗,拿起里面侧放着的小勺就挖了一勺。 张钧之捧着碗,笑着问道:“是不是很好吃?” “好吃,”外皮糯糯的香香的,应是糯米粉混合牛奶做的,内心儿里冰冰爽爽的,像是打发了冷冻过的奶油。 林春浓之前想吃奶油蛋糕,她爸爸找了好几家都没有找到奶油,自己提取了一些,但是因为没有高速的打蛋器,最后打出来的竟然奶和油分离了。 她还以为想要吃到奶油蛋糕还得费些功夫呢。 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已经有人采用打发的奶油入菜谱。 她又吃了一勺子,再想吃的时候,就被母亲阻止了。 林春浓看着还有大半碗的冰心儿糕点,心疼道:“这样扔了可惜了。” 要是没外人,方小草刚才就拿起来帮女儿吃了,免得她总惦记着,现在么,当着张家小辈的面,她总不能说剩下的娘来吃。 这时,只见那张小少爷伸出胖乎乎的小手,道:“小浓,剩下的我来吃,就不可惜了。” 林春浓:what??? 小家伙,祝你长大没有女朋友。 张纯之先是惊愕,毕竟他弟弟在家就是个小霸王,别人碰过一碰的东西他都不要了,现在竟然捡人家吃剩的? 继而是好笑,他觉得或许等弟弟长大了,家中是必定要和林家定下一门亲事了。 之后,林春浓就坐在那里,看张纯之一口一口吃完了一盖碗的糕点。 方小草拿出来一些瓜子、核桃之类的干果招待这兄弟俩,就让他们坐着,起身去处理早晨儿子捞出来的那些河虾。 张纯之不好意思干坐着,起身来到两个小孩子旁边,提醒自家弟弟,“你给小浓妹妹带的玩具呢?拿下来我教你们玩。” 看到张钧之从车上抱下来的玩具,林春浓心想,这小家伙刚才还为迟来的礼物而道歉,如果礼物都是这样的话,那还是不用抱歉了。 瞧瞧都有什么,九连环、七巧板。 这东西是玩具吗?反正在林春浓的意识里,这和魔方一样,不属于玩具行列。 阳光穿透树叶,洒在少年已经骨节凸现的修长手指上,他拿着九连环,一步一步地讲解着。 “---向下翻,再一拉,好了。” 张纯之想问问学会了没,一低头,就看到小丫头仰着脖子,用两只湿漉漉的大眼看着自己,不知怎么,心里就柔柔的软了下。 仰得脖子疼的林春浓却满心遗憾,自己太小了,这么如玉如竹的少年,等她能谈恋爱了,他的孩子都该跟自己一般大了。 张纯之托住小丫头的后脑勺,给她扶正了脑袋,笑道:“学会了吗?” 林春浓想了想,刚才光顾着看美少年了,不确定道:“应该,学会了。” 人家自以为是大哥哥,她却想和人家谈恋爱,有点猥琐怎么办? 对了对小手指,林春浓整个人都透出一股难言的乖巧。 张纯之把九连环放到小丫头手里,“那你取一个。” 林春浓抬头,对上他含着狡黠笑意的目光,欺负小孩子挺爽吗?刚才是傻了才觉得这样的美少年适合谈恋爱。 伸出小手手,慢慢地接过那已经去掉一个的九连环,怎么翻?怎么退? 林春浓拿着鼓捣了一会儿就懵圈了,她可能天生没有这根弦,好一会儿都扯不出来。 张钧之捂住嘴,免得笑出声来,随后严肃道:“小浓,我再给你示范一遍,我二哥那个方法比较难。” 张纯之咳了声,点点头,不能把小姑娘弄哭了,不然林家二奶奶要拿扫帚赶他们出门的。 方小草一阵忙碌,端出两个菜的时候,她女儿正被张纯之指导着安装一个七巧板。 少年半蹲在那里依然是身姿如竹,对待小孩子也那么有耐心,才十六岁不到,就已经是举人了,在现代的时候,他们怎么没有碰见这么好的青年? 不得不说母女俩的思维有时候还是挺一样的,方小草心里遗憾了一下,目光落在小家伙张钧之身上,暗想他哥都这么优秀,等他长大了肯定也不错。 先给自家闺女预订一下。 深知在古代不早早看好女婿,临时抱佛脚找不到好女婿,方小草把那一盆王婆大虾给放到张钧之面前,笑道:“小钧之,这是婶婶做的大虾,多吃点。” 张家也常吃虾,不过他们都是吃羹,或者虾仁儿馅的饺子,看到林家二奶奶奶端出来的这一盆红彤彤的虾子,嫩黄的虾仁肉在外面露着,虽然看起来粗糙了些,但挺好吃的样子。 “谢谢婶婶,”张钧之说道,转而问林春浓,“这是什么吃法?” 林春浓看了眼她娘准备的菜色,一盆王婆大虾,一盘番茄炒蛋,再有就是一筐子混合了高粱面的发面馒头,想来张家这两位大少爷都没见过这样的吃饭。 便顺理成章的扔下七巧板,给他们介绍起来,“这和油焖大虾差不多,我家还有辣椒,是我爹跟外面的商人换的,加到这里更好吃。还有这个,是番茄,就是家里当做摆设看的那种小灯笼。我家这个是我爹又中的,果肉特别多,炒鸡蛋最好吃。” 张纯之心道,林二爷不愧是经常天南海北跑的,家里什么都敢吃,不过等他真正尝到番茄炒鸡蛋的滋味后,立刻把敢吃改成了会吃。 方小草还做了一锅鱼羹,拿虾头吊的汤,味道极鲜。 张家也算是有大族底蕴的,吃什么都有自己的讲究,然而今天这一顿饭,还是把张纯之和张钧之吃得头也不抬。 两个菜,样式不多,分量挺大,但竟然被吃得干干净净,就连掺着高粱面的粗粮馒头,也只剩一个。 方小草满脸都是笑,光盘行动是对她手艺的最好称赞,在自家,她做的饭还没有得到过儿女这么高的赞扬呢。 第31章 姥姥来了 果然孩子都是人家的好。 撤了饭菜,担心两个孩子积食,方小草又给他们一人盛了一杯山楂糖水。 红色浓稠的汤汁儿中,透着莹润感的几颗山楂上下起伏,别提多勾人食欲了,再加上小猫形状的白瓷杯子,张钧之只觉得林二婶婶家的什么东西都那么有趣。 喝了山楂水,张纯之看天色不早,便提出告辞,张钧之一点儿都不想走,但从小的教养又让他知道,别人不邀请想赖着住下来是不好的,只好跟在他二哥身后,一步三回头地跟林春浓道:“过几天我们就要去京城了,只能过年的时候再来看你。” 林春浓点点头,“有空再来。” 张钧之:--- “这次我直接把礼物捎给你,你记得以后每个月都去县里的驿站问问。”他又道。 林春浓表示知道了,想着他喜欢吃自家的菜,说道:“我爹还要在后院种西红柿,等收成了,我也给你寄。” 她爸爸认识的商行朋友不少,现在虽然没有物流,捎个东西还是挺方便的。 到大门口,张纯之停住,向方小草行了一礼,“婶婶不用送了,多谢今日的招待。” “别客气,啥时候回乡了,就来玩,”方小草还真是第一次看见张纯之这样的少年人,懂礼貌,有耐心,关键还长得好。 已经牵好马车的程叔,请两位少爷上车后,也向方小草母女行了一礼,然后跳上马车吆马离开。 张钧之扒着车窗,探出半个身子来,对林春浓道:“小浓妹妹,我会想你的。” 林春浓向他挥了挥手,笑道:“我也会想你的,你快坐好。” 方小草看着那渐渐走远的马车,好笑道:“这小家伙儿,没想到还能跑这么远来看你。” 林春浓却已经看清张钧之的本质,就是个小颜狗,不过她也没有逃脱颜狗这个圈,不歧视他。 “妈妈,你要是把我早生出来几年就好了,”平白错失了张家二哥哥这个美少男。 方小草笑着摇了下头,看向不远处草地上几个小丫头,对女儿道:“你还不是该有少女心事的年纪,去跟那些小女娃玩去。” 小女娃们刚才就在林家门口探头了,不过看到陌生的张纯之张钧之,没敢进来就又跑走了。 林春浓想着上午和她们约好去山里,那就去,反正她现在想给妈妈帮什么忙也帮不上。 “你家的亲戚走了?”香荷也在这群小女娃中间,看见林春浓跑过来,就先迎了过来。 “嗯,我们去山里,”林春浓晃了晃手里的小竹篮,还是刚才过来时,妈妈回到家里给她找的。 小孩子出门前,家人都交代了,不要往里面走,因此她们一群小孩子只是在山边打转悠,当然也捡不到多少好东西。 在山里玩了大半下午,林春浓的小竹篮里只有浅浅一层栗子和小山楂,看到两个小女娃还打了一捆草,林春浓颇有些羞愧的感觉。 于是也跟着拔了些野草,打算回家种,一个叫清草的小姑娘看到她拔那些草,提醒道:“这样的草猪都不爱吃的,自家也没办法当做菜吃,你过来,我跟你说哪些菜可以吃。” 林春浓便走过去,跟在这和她妈名字里重一个字的小丫头身后,认了好几种野菜。 于是到回家的时候,林春浓的小竹篮已经是大半满,里面装满了荠菜婆婆丁。 听小丫头们说,这东西春天长得最好吃。 林春浓觉得可真上了一大课,以后要经常和她们一起玩。下山之后走没多久,到自家门口的地方和小伙伴们分开,林春浓跑着进了家门。 “娘,我摘了好多野菜,咱们今晚炒野菜吃。”她高兴地说道。 林春醒已经下学回来,林家乐也从县里回来了,还带了方老太过来。 “姥姥,”林春浓很亲近这个姥姥,看到坐在院子里的方老太,篮子一扔就跑了过去。 “哎呦,这小丫头,是不是又沉了,”方老太说着,把小外孙女抱到一条腿上,仔细打量了下,高兴地对女儿道:“还真让人说对了。” 那边,林家乐赶紧过来把女儿抱起来,说道:“您这腿还没好,别抱她”,又交代女儿,“姥姥的腿摔了,别缠着姥姥。” 林春浓赶紧下来,问姥姥怎么样。 方老太的心顿时被贴心的外孙女儿暖化了,揽着她笑道:“没事,都快两个月了,姥姥就是有次起夜没看清路,摔了一跤。” 说着看向这收拾得整整齐齐的院子,“要不然我早来了,怎么着能在盖房子的时候给你们看看地方。” “我这儿还用您操心吗?”方小草端了一碗藕粉出来,递给方老太,“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去做饭。” “这好东西,叫孩子吃,”方老太不要。 方小草直接拉过她的手给放到碗里,“家里多着呢。” 方老太却还是拿勺子舀着,先让林春浓和林春醒吃,兄妹两个便一人吃了一口,剩下的老太太再叫,他们也不吃了。 林春醒去看妹妹从山里捡的东西,倒出来的有一大把不一样的野草,问道:“这也能吃的?看样子不像啊。” 这也是个五谷不分的,林春浓蹲下来给哥哥讲,“这是牛筋草,一个叫清草的小姑娘跟我说,这个草特别烦人,不好拽牛羊猪还不喜欢吃。” 林春醒拿着看了看,不一会儿就用那劲道的草叶给编出来个小兔子,叫她拿着玩。 林春浓忘了,自家哥哥虽然五谷不分了些,但动手能力是真的强,可能是做实验做的了,好些东西他都是看一眼就会。 “林二哥,”这时一个汉子带着个小男孩走进来,手里提着一条大鲤鱼,见林春醒兄妹俩看过来,对他们友好地笑了笑。 林家乐听到声音从厨房出来,看到这汉子,立刻笑道:“刘老弟,你这是干什么?” 这人正是林春醒同学刘璞的父亲,平日种地闲时去镇上的码头帮工,为了供他儿子读书是真的不容易。 第32章 熟悉 这人正是林春醒同学刘璞的父亲,平日种地闲时去镇上的码头帮工,为了供他儿子读书是真的不容易。 可是从这人脸上,看不到半点被生活压迫的困苦之色,他把那条用草绳拴着的鱼往前递了递,“我听孩子娘说了,今早上你们捎了孩子一路,晚上也是坐你们车来的,昨天你们家乔迁之喜,我也没在家,这鱼就当是贺你们乔迁之喜的。” 不过会送一条鱼过来,主要原因还是他儿子回家说了,人家说以后上学下学都一起,趁不趁马车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刘三平想让他儿子在学堂多交几个朋友。 人家把话都说到这儿了,林家乐也没有再拒绝这条鱼,不过提到厨房里,又拿出来一盖帘虾仁饺子。 看到这个,还都是细白面包的,刘三平接都不敢接,牵着儿子转身就走。 一条鱼顶多十几文,哪好意思再收人家一盖帘白面饺子。 林春浓看着走得飞快地父子俩,看了看哥哥,所以带着小朋友过来,不是让跟他们一起玩的? 林春醒笑道:“无聊了?走,哥带你去捉虾。” 七星湖边七株大杏树围绕,夕阳西沉的时刻,这景色绝美,林春浓提起下在湖中的鱼篓子,低头一看,活蹦乱跳的竟然有大半篓活虾。 她立刻高兴地给哥哥看,橘红色的夕阳将她的笑脸都照出一种晶莹剔透的感觉。 看到妹妹这么开心,林春醒也笑得分外轻松,说道:“再下一篓,待会儿我们找些蚯蚓扔到湖里,这虾虽多,我们也不能竭泽而渔。” “嗯,”林春浓抱着篓子,一抬头,看见斜前方站着个邋遢小家伙,马上朝他挥了挥手,因为不知道他叫什么,就嗨了声。 “你也来抓虾啊?”她问道。 小男孩没说话,直接改道又往山上去了。 林春浓心里嘿嘿笑,你现在尽管高冷,等以后进了我们家,看你不叫姐姐。 林春醒蹲在湖边,问自家妹妹,“这小家伙怎么惹着你了?” 林春浓过来跟哥哥说了早晨的事,“哥,你不知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拽的人,大人比他拽的都没几个,我想让他给我当小弟,咱妈已经答应了。” 林春醒抽了抽嘴角,想当初妹妹身体不好,爸爸妈妈常做慈善,也曾有找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子跟妹妹一起做伴的想法,不过小丫头都不同意。 还哭哭啼啼地说怕爸爸妈妈和哥哥以后只疼收养的小孩,不疼她了。 被哥哥提起童年糗事,林春浓不好意思道:“我那时候不是不懂事,受电视剧的影响了吗?不过我现在是真心的,我一定会好好带那个小男孩的。” 林春醒坐在草地上,看着妹妹活泼的样子,真是越看越喜欢,拿手里的草叶子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你不欺负人就好了,还带人家?” 林春浓:--- “哥,你说他经常进山,山里有什么好东西吗?” “小笨蛋,”林春醒笑道,“吃不饱去山里找吃的呗。” 夕照下的七星湖旁,坐在一起说话的兄妹俩几乎和这暮色乡间融为一体,既美好,又不由地让人心生嫉妒。 他收回目光,继续往深山里走,直到草丛动了动,窜出来一只黑乎乎的毛发几乎遮盖住整张脸的狗,更奇特的是,这只狗嘴两边长出来两根半月状的长牙,让它看起来又有些像一只野猪。 男孩蹲下身来,即便单独一人面对一个小动物,也没有表现出多少亲密来,他拍了拍小狗的头,说了声:“走。” 便跟着小狗往更暗的林子中走去。 晚上,林春浓如愿吃到了虾仁儿馄饨,虾仁和猪肉混合的底馅儿,然后再包进去一个大虾仁,一颗馄饨的大小都有茶杯口那么大。 林春浓直感叹妈妈的给力,要是爸爸包,肯定包不出来这么大的馄饨,简直就是变异馄饨。 不过她还是吃得很开心,两个就饱了腹,最后只得坐在一旁,看家人们吃。 方老太看外孙女这馋巴巴的小样,心里不忍,说道:“明天姥姥再给囡囡蒸红糖馒头吃。” 林春浓高兴点头,她姥姥会做的食物样式不多,但却每一样都做的特别好吃,姥姥要在自家住好多天,嗯,要有口福了。 ——— 跟村里的孩子玩两天,林春浓成功打入夷水村小孩子的内部,连同每天需要上课,只口头出现的她的哥哥,也被夷水村的小孩子们接受,成为他们默认的小伙伴。 就连一开始不太喜欢她的陈清然,这个时候也表示,只要她听话,就可以跟她们一起玩。 小孩子的日常,就是玩,于是夷水村村民这几天就常常见到,一个梳着两只小丫丫的小女孩,跟在一群女娃中间,或是去村前的夷水边搂水草,或是在村里跑着玩。 这日半晌午,林春浓迈着小短腿,和香荷手牵着手,空着的手里还拿着两枝从夷水里捞的老荷叶,正要回家去。 经过村口的陈二发家,她习惯性地看去一眼。 爸爸说了,想把那小男孩带到自家养,还是得经过陈二发,他准备找村长去问问陈二发,最迟后天,就把小伙伴给她带回家。 林春浓还是挺期盼这个拽拽小弟就位的,这两天跟女娃们去夷水边洗衣服什么的,经过陈家门口,她都要看一看。 只是这两次都没有看到小男孩的身影。 今天却感觉不一样,都走过去了,林春浓又停下脚步,问香荷:“他们家是不是有藤条声?” 香荷听了听,说道:“我什么都没听到。” 这明明就是藤条抽打的声音。 林春浓转身就跑到陈二发家,院子里的一幕气得她双眼喷火。 陈二发家院子里没什么树,但是靠着墙种了不少菜,就在菜地旁边,小男孩跪在那里,陈二发家的拿着一根手指粗的藤条,一下下不管头不管脸地照小男孩身上打,他忍不住抬手挡一下,陈二发家的就骂:“你个死小子,你还敢躲。” 林春浓一下子冲过去,推了陈二发家的一把,“你在干什么?” 看到是她,这周氏收敛怒气,说道:“我教训这不懂事的东西,你一个小丫头别管。” “他天天给你家干活儿,哪儿不懂事了?”林春浓反驳,“倒是你的两个儿子,整天只知道玩,连一根猪草都没有打过。” 周氏也不会太给一个小孩面子,竖眉露出狠色,厉声道:“小孩子少管闲事。” 林春浓可不会被她吓着,转身去扶小男孩,却被他一抬胳膊躲开了,还稚嫩的声音里一点温度都没有,“滚。” 周氏忍不住笑起来,说林春浓,“你这大小姐,想做好人,叫你爹去镇上,找那小乞丐也捡回去一个就是了。” 林春浓无语地看她一眼。 香荷骂道:“不识好歹的家伙,浓浓,我们走。” 林春浓被香荷拉着离开了陈家,到门口听到那藤条声又响了起来,气得直想骂人。 周氏手有些酸,打了两下,对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小男孩道:“去把这些被鸡啄坏的菜都拔了,补上新的,再有下一次,我打死你。” “知道了,”小男孩答应一声,便去干活儿。 林春浓听到这对话,可能是小孩身体,竟然觉得鼻头忍不住地发酸。 回到家,她便没精打采地挨在妈妈身边。 方小草正在剥花生,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姑娘,这几天哪次回来不是生龙活虎的?今儿个怎么了?” 林春浓抱着妈妈的手臂,问道:“我的小弟你们什么时候带来呀?” 虽然那个小男孩有些不招人待见,林春浓还是决定收他做小弟,怎么都要把这两次想做好人做不成的郁气出了。 林家乐今天也在家,昨天出去,不知从哪儿弄来两个大西瓜,一家人吃了一个,他正想着能不能用西瓜皮做些西瓜霜出来。 闻言笑道:“今天,爹今天就去找村长谈谈。” 然后林家乐就提上那个还没吃的大西瓜,去了村长家。 正是快中午的时候,陈耀光扛着一筐豆子从西边走来,他家的打麦场在西边,收的豆子都是在西边晒的,看到林家乐手里提的大寒瓜,他就问道:“老弟,你这是做什么?” 林家乐笑道:“这不是有个事,想请你帮忙说和说和。” “到家里说,”陈耀光满脸笑,他知道这寒瓜,眼看着要中秋了,还想着去县里买一个呢,主要是老娘想吃了,他有能力买,总不能让老娘馋着。 不过现在,林家乐这寒瓜来的正好,不管他想办什么事,自己都得给他办成。 放下豆子,招呼家里的媳妇给倒一碗水出来,陈耀光拿个小凳子,让着林家乐坐了,听完他的来意,顿时有些瞪眼,说道:“老弟,你家要是想买个下人,我能给你找到更好的,陈二发捡的那个小子,忒不成。就说我闺女,哪次给他吃的哪次挨唾沫。再说那细胳膊细腿儿的,也做不了什么活。” 林家乐笑道:“也是合了我闺女的眼缘了,再一个当做个好事。你帮忙问问陈二发家的,多少钱能把那孩子给我家养。” “按说一分钱不用给他,”陈耀光觉得他可能理解不了城里人的想法,“他们家可没有那小子的卖身契,又不是父母,那小子去哪儿他们都管不着。不过陈二发这人一向会赖,不要点东西也不可能。我看,你就准备二百个钱,当他这两年养了那小子的饭钱。” 第33章 秋末 林家乐笑了下,二百钱就二百钱,“行,我身上就带着钱呢,咱们现在就去?” 陈耀光也笑道:“看出来了,老弟你也是个疼闺女的,走,一句话的事儿。” 两人来到村口,却远远看见陈二发家门口,一个中年妇女正一边嫌弃一边拉着那小孩,陈二发两口都在一边站着,周氏手里还抓着一串铜板在数。 小男孩看向他们,说道:“你们不能卖我。” “不卖你还养着你白吃饭吗?”周氏白了眼,看到村长过来,赶紧捣了捣自家男人,把铜板往袖口里一滑。 “二发,你们这是干什么?”陈耀光虎着个脸问道。 陈二发挥手示意那牙婆赶紧带人走,笑着走过来,道:“村长,你不知道,这小子现在忒不着调,前几天喂鸡喂死了两只,今儿个又让鸡把菜地啄了,那院子里的菜都是我精心伺候着,要拿到镇上卖钱的。现在我是养不了他了。” “那也轮不到你卖、”陈耀光的话被陈二发打断了,他拉过村长到一边,低声道:“哥,咱们村里人不说,谁知道?那就一个小屁孩子,他也做不了自己的主啊。” 陈耀光皱着眉,抬手虚空狠点了陈二发两下,咬牙道:“一个村子里的风气,都让你们两口子坏了。老弟、” 然后转身就看到林家乐已经从那牙婆手里领过了那孩子,见他看过来,笑道:“多谢村长陪我走这一趟了。” 陈耀光笑了笑,又点了点陈二发两口子,在他们莫名其妙的表情中转身走了。 林家乐带着那孩子出了村子,来到北郭外,才把刚才牙婆给的卖身契递给他,笑道:“自己撕了。到我家,对你没啥要求,陪我闺女玩就成了。” 接过那薄薄的一张纸,小男孩没有撕掉,而是折了折,递还给林家乐,说道:“既然老爷买了我,以后我就是你家的下人。提醒你们一句,别想对我施好心,否则倒霉的是你们。” 林家乐看了看那张纸,挑眉笑道:“屁点个孩子,你懂的倒是不少。到我家只有一条,听我闺女的话。” 小男孩眉心皱出个小小的川字,不过见他不听劝,也不再费心,在这世界上,想做好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若是那些人真得又找了过来,他们一家人被杀掉或者怎么样,都跟他没有关系。 反正在他眼里,这家人虚薄的好心,跟陈二发家的恶毒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林春浓看看爸爸给的卖身契,再看看小脸黑乎乎,一张脸跟石头雕刻出来一样的小男孩,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拉过爸爸悄悄问:“怎么还有卖身契?” 林家乐说道:“巧了,我去的时候,那两口子都把他买了,再晚一会儿,人就被牙婆领走了。卖身契是从牙婆手里拿来的,我刚看了看,还没有官府的印,没什么作用。” “那我把卖身契给他,”林春浓还不习惯这种东西。 林家乐怕自家闺女伤心,忙道:“不用给他,外一不听话了,咱拿这个吓唬他,你收着。” 林春浓转头看了眼小男孩,还在那儿站着,姥姥跟他说话,问一句应一句的,看着倒是没有前两天那股拽劲儿,但她却感觉小男孩说不定在心里还是埋怨他们家多管闲事的。 不过也没办法,谁让他这么拽,还这么可怜,就像那些挥舞着爪子的小野猫,林春浓就喜欢把人捋炸毛。 她把卖身契揣到袖口里,小声说了句“谢谢爸爸”,扭身跑到小男孩身边,看着他笑眯眯道:“进我家,要先洗澡哦。” 方小草:--- 她看向老林,瞪了眼:这就是你闺女,瞧瞧惯成什么样子了,话是好话,怎么她一个当妈的看着都想揪住她小辫儿教训一通呢。 林家乐笑道:“囡囡说得对,那什么,”顿了顿,问小男孩:“你叫什么?” 小男孩已经收起不驯,把自己完全摆在一个仆人的立场上,说道:“我没有名字。” 林春浓却看到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手指微不可察地蜷了蜷,难道他的名字是不可言说的伤痛? “那就让我们家囡囡给你取个名字,”林家乐说着看向三头身的团子女儿,那模样,跟她以前从下水道抱出个小黑猫时几乎一样,顿时好笑不已。 听到爸爸点名,林春浓想了想,对小男孩道:“你是秋末进的我们家,以后就叫林秋末了。” 小男孩低头道:“谢谢小姐赐名。” 林春浓摆手,“我不喜欢这么客气的,以后你可以叫我姐姐,也可以叫我囡囡。” 小男孩轻易不变的面色终于疑似抽了下,他打量一眼小个子的丫头,说道:“好的,囡囡。” 林家乐已经去了厨房,舀水烧水,听外面两个孩子说话。 方小草从墙上摘下一个油纸包,一边拆开一边说道:“看看你闺女,跟当初对那小猫,是不是一样一样的?” 林家乐道:“那是秋末性子太拽了,像那只谁都不让靠近的小猫。” “人可不是猫,”方小草说道,“别太纵着她了。” “知道,以前我们家里有条件,囡囡却从来没有过过普通小孩的童年生活,现在我就想好好补偿她。”林家乐说着,盖上了锅盖子。 方小草其实也是自己不舍得管,才跟这儿和老林唠叨,闻言不再说什么,道:“好在现在容易生跳蚤,家里治跳蚤的药都没断过,待会儿给秋末用上。” 正在这时候,方老太一手拄个拐棍走了进来,笑道:“那孩子,我看着挺好的,是个有心性的,以后不会有什么大差头,醒醒要上学,以后就让这孩子护着囡囡。” 一个时辰后,厨房旁边的杂物房内,林春浓蹲在旁边,看正坐在一个小凳子上的林秋末抹跳蚤药,时不时还提醒一声:“耳朵根后边还没抹呢。” 林秋末终于忍不住,转头道:“请囡囡出去一下。” 林春浓只觉得,他太好玩了,小小的年纪,明明心里都气成包子馅儿了,表面上却还要装平静,看起来多守仆人之礼一样。 抬手戳了戳他的脸颊,林春浓道:“我还要监督你洗脸呢。” 爸爸可是给他烧了一大桶水,怎么洗出来,这脸还是黑黑的,不过看小家伙的眼睛,林春浓觉得这定是个小帅哥。 第34章 洗脸 林秋末攥了攥药瓶子,他觉得这个小丫头,比陈二发家那两个小儿子还令人讨厌。 “我不喜欢洗脸,”但他还是顺从地蘸了一些跳蚤药,在耳根后面摸了摸。 林春浓前世待在病床上的时间那么长,别的不说,对人的情绪变化感知却是尤其的敏锐,一下子就看出来他烦了,便不再逗弄这小孩子,拍拍手起身道:“姥姥做的酱豆腐最好吃了,我去看看,待会儿你要把脸洗干净呀。” 林春浓刚一出来,就看到妈妈正往这边走,赶紧扑过去,喊了声:“娘亲。” 还没有脱掉小奶音,这一声直接把方小草喊得没了脾气,说道:“人家小男孩正是尊严盛的年纪,你别故意去欺负人。” 林春浓笑道:“我没有欺负他啊,你不知道秋末脾气可好了。” 房间里的林秋末,一瞬间有种想生气,又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的感觉。 想到刚才这家夫人的话,林秋末放下手里的跳蚤药,起身去一旁添水的木桶里还剩的,犹有温度的水倒出来一些,慢慢地洗了洗脸。 他不是尊严盛,从两年前那一天起,他就只是个没有尊严的人。 他活在世上,唯一的目的,就是活着,报仇。 厨房里,林春浓站在小凳子上,大眼睛亮亮地看着黑色铁锅里煎的滋拉滋拉金黄的豆腐,抬头问道:“姥姥,是不是该放酱油了。” 方老太笑道:“再等一会儿。” 一旁,方小草看闺女就跟望着盆里犹豫的小馋猫一般,忍不住笑道:“打小就喜欢吃您做的酱豆腐。” 方老太摸了摸外孙女的小脑袋,说道:“你娘的茶饭手艺不好,待会儿姥姥教教你爹怎么做,以后想吃了就让他做。” 要是女婿换个人,方老太都不会这么说,但这个女婿,她是十分的满意,会做买卖,脾气好,还是个会给家里婆娘孩子做饭的。 方老太敢说,整个大夏朝,都找不出他们女婿这么好的人。 却听小外孙女道:“不行,爸爸做出来的口感,肯定不像姥姥做的,我就喜欢吃姥姥做的。” 方老太直乐呵,对女儿道:“囡囡比你强,嘴甜。” 方小草心道,要不是前面一年多这小丫头因为那莫名其妙的病怏怏的,八个月就能给您说掏耳朵眼儿的话。 这时,去外面搬桌子的林家乐呦一声,随后笑道:“你小子,还真是个小帅哥啊。” 林春浓听见,就知道是秋末听话洗了脸,赶紧跳下凳子跑出去,一到外面,就看见林秋末低着头的模样。 她跑过去,因为个子太小,蹲下来就正对上林秋末的脸,没想到他还是个白肤色,眼睛大而略微狭长,边缘有些棱角,鼻梁高高的,嘴唇很薄。 整体来说这五官很深邃,再长两岁,直接就是现代偶像剧小霸总的完美脸庞。 更何况,人家这气质在那儿呢。 林春浓只看他一眼就被瞪了,她赶紧起开,却很开心,对林秋末道:“好好跟姐姐混呀。” 林秋末嗯了声,眼睫毛一直垂着,不与人对视。 林春浓想着,他可能是有些自卑,也没有多在意,拉着他的手去厨房,“要开饭了。” 把桌子搬到屋子里,林家乐就赶着驴车出了门,不到半个小时,就把林春醒接了回来。 此时大锅里煮的粥已经足够粘稠,飘出了厚重的香味,林春醒一手提着书包,笑着进来道:“囡囡,看哥哥给你带来什么。” 在他手里拿着两个草编蝴蝶和一只陶瓷的不倒翁,不倒翁穿着红色的衣服,底部一整个都是黑色的靴子,圆头圆脑的,很是可爱。 林春浓接过来,放在桌子上就戳了一下,笑道:“谢谢哥哥。” 林春醒挑眉,妹妹心情很好啊,这丫头,从来不知客气为何物,除非是特别开心的时候,拿到他给的东西会说一句“谢谢哥哥”。 第35章 捡栗子 林春醒挑眉,妹妹心情很好啊,这丫头,从来不知客气为何物,除非是特别开心的时候,拿到他给的东西会说一句“谢谢哥哥”。 他看向两首垂着默默站在一旁的林秋末,问道:“这是家里的新成员?” “哥,我还给他起了个名字,”林春浓跑过去拉住林秋末的手,“叫秋末,是不是特别好听有诗意?” 林春醒差点笑咳出来,有湿气还差不多,点点头:“挺好的。秋末是。以后好好陪我妹妹玩。” “我知道了,大少爷。”林秋末说道。 林春浓提醒他:“在我家不要叫少爷小姐,你叫我哥名字就好了,他叫春醒,你可以叫,嗯,醒哥。” 以前他们家也有帮佣,都是叫名字的,叫少爷小姐感觉是在演电视剧,之前在林家大院儿居住的时候不提,那是不想引人侧目。 现在在乡村里,再叫少爷、小姐,同样是引人侧目的。 林秋末点头,叫了声:“醒哥。” 林春醒抬手道:“别听囡囡的,你还是叫我老大。” 老大这个称呼,从林春醒上学开始,就一直伴随着他,以后有了自己的研究室,老大这个称呼就更是定了下来。 林秋末觉得,这家人有些奇怪,但他还是点了下头。 方小草盛好五碗饭,喊道:“吃饭了。” 林秋末后退了一步,说道:“我可以去外面吃。” 林家乐看他一眼,说道:“在我家就守我家的规矩,没有小桌子分给你了。” 林秋末能预料到这个结果,但坐在凳子上,看着面前的一桌饭菜,却十分的不习惯。 他已经两年多没有上桌吃饭了,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拿筷子。 正在此时,一双筷子被递到跟前,林秋末抬眼,看到了一双拿着筷子都让人觉得可能会比较吃力的小手。 他垂下眼睫,接过筷子,低头捧起碗开始喝粥。 太饿了,两年来头一次吃到像样的饭,不自觉的,林秋末就发出了声音,也不知为什么,他不由得僵了僵。 但是并没有人说他,那一家人一边吃饭,一边讨论着把屋后的田地开荒,然后要种些什么的事情。 林春浓道:“我想吃黄瓜,种黄瓜。” 黄瓜?难道是胡瓜吗? 林春醒对妹妹道:“黄瓜是春天种的,现在种了长不大,种些胡萝卜,后天学堂旬休,我帮爹提取一些氮磷肥。再烧一些土粪,那块荒地需要有些底肥。” 这点上,林家乐准备全听儿子的,他发家前是种过地,但他只会撒肥,不会整化肥。 “儿子,你那套土设备,爹已经给你都从镇里的小院拿过来了,就放在你娘织机房的隔壁,待会儿去看看。”林家乐说道,“如果有啥需要的,爹再找朋友想办法。” 目前,林春醒有一套蒸馏设备,一套破壁设备,和一个木壳子底座的放大镜。 在大夏,玻璃制品还是高极品,林春醒这个放大镜,是林家乐这个当爹的,跑到南边的通州,找好几家外扬船找到的厚玻璃,然后买回来自己磨的。 林春醒知道玻璃的化学式,要是想烧,自己能烧出来,但是林家乐不让,任何一个时代的高奢品,都不能轻易去触碰。 这可不是只把玻璃烧出来那么简单。 在儿子没长大前,林家乐不会让他放飞自我啥都做,反正他只凭借生意头脑,已经足够养活一家人。 或许以后,大哥做到了四品官,他会让儿子拿出来一两样技术,让大哥的仕途更顺一些。 像是他媳妇,只会一些不涉及生产力飞跃的非遗工艺,林家乐完全就不用担心,就算她以后参与到纺织行业中去了,顶多是提供一些比较新颖的花布什么的。 林春醒知道父亲的担忧,也不会要显摆自己的厉害,点点头说道:“做肥料需要一些品质比较好的土,爹这两天先在村里搜集一些。” 这一边,方老太听他们父子俩说话,有些不明白,不过知道外孙很有本事就是了,之前他舅做饴糖,每天搅糖搅得胳膊都肿了,过年的时候他们回外家走亲戚,那时候外孙子才四岁多一点,看见了就给他舅出个主意,在那大锅的上方吊个木转子,边上再弄个转圈的一绑,小孩子都能在旁边转着搅饴糖。 还弄了个打麦芽的东西,比磨盘要出汁多。 都是又快又好的东西,现在家里靠着这两样,每天能比以前多煮出好几锅糖,他舅只用管在外面卖糖就好了。 方老太说道:“我又整天没事,可以去给你找土,要啥样的,跟姥姥说说。” 林春醒看了看姥姥的腿,说道:“那个不着急,姥姥您还是第一次来我家,只管好好养着就是。” 方老太:外孙和外孙女怎么都这么懂事! 方小草笑了笑,对林家乐道:“对了,明天送儿子去了学堂,你到镇上那院子一趟,把后院红的西红柿都摘回来。” --- 山上的树叶子差不多都黄了,风一吹就簌簌往下落,干爽明亮的阳光照到人身上,暖暖的,林春浓身旁放着一个小篮子,蹲在积了一层厚落叶的树下在捡栗子,林秋末蹲在树杈中间,又晃了两下,对下面忙着捡的小丫头道:“囡囡,你去一旁,我要下来了。” 林春浓哦了声,拉着小篮子往后退了退,仰头对林秋末道:“你小心点。” 林秋末一跃跳下来,从一旁的草边拿出来一个大挎篮,踩了踩地上的毛球,一弯腰就捧到篮子里一大捧栗子。 林春浓看得小嘴儿微张,万万没想到这以前一天两趟往山里跑的小男孩会这么厉害。 “你可以去旁边玩,”林秋末一边忙一边说道。 林春浓摇摇头,跑过去拉着自己的小篮子,专捡林秋末拉到草里的。 正忙着,草丛里响起窸窣的声音,林春浓猛地回头,道:“是兔子吗?” 她跟村里的小姑娘们都只是在更外面一些的地方捡东西,好几天了也根本在山里没见过什么野兔。 第36章 犬牙 林秋末也停下手上的动作,往那边看了一眼,说道:“应该是风吹的。” 林春浓点了点头,心里却想,小孩子的警惕性还是不够,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是风吹的? 她一边捡栗子,一边竖起耳朵,果然没多久,簌簌声又响起来,林春浓猛地转过头去,然后看到一个黑漆漆的小狗,小狗两边的嘴唇略微外翻着,两根白白的弯曲牙齿裸露在外面。 小狗也像是被她吓住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那模样,看起来丑萌丑萌。 林春浓啊了一声,林秋末一瞬间升起的念头是,怎么让小狗赶紧跑掉,万一吓到林家这个小丫头,小狗肯定会被她爹抓走打死。 “你别怕。” 怕字还在嘴里,林秋末就看着那小丫头跑过去,伸出一根食指,小心地碰了碰小狗的额头,笑道:“你怎么这么可爱。” 看着小丫头一脸灿烂的笑容,林秋末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那只他投喂了好几天才让他接近的小狗,此时正疯狂摇晃着小尾巴,老老实实地蹲在那儿任由小丫头摸头。 林秋末都想问问这只小狗,以前那股看到人就凶的劲儿哪去了? 林春浓把篮子用油纸包着的,她和秋末出门的时候,姥姥让他们饿了吃的核桃酥拿出来一块,放到地上给小狗吃。 小黑狗脑袋前垂的毛发都打绺了,只能看见两只湿漉漉明亮亮的小狗眼,见它一会儿低头,一会儿看看自己,林春浓按了按它的脑袋:“快吃,好吃的。” 小狗终于凑近那块核桃酥,湿漉漉的鼻头动了动,然后小舌头一卷,就把那块酥卷到嘴里,吃得还颇香。 林春浓又给它掰一块,这次不用劝,小狗一口就吃了。 之后,她一半时间捡栗子,一半时间陪着小狗玩,下山的时候,那小狗就前后跟着她,不回去了。 林春浓想着这只小狗是流浪狗,它跟着,便也不撵它。 于是正在荒地上挥舞着锄头翻地的林家乐,就看见他闺女一手提着个小篮子,一手招呼着只小狗?走下山来。 不过那是一只狗吗? 离得有些远,林家乐怎么越看越像是只小野猪呢。 院子里一片阳光,方小草在给一匹缎过薯莨,准备染个深海蓝的底坯布,弄个满提的福字纹,给老林和儿子做一身衣服。另外这个颜色,也适合老头老太太,再给两位老人一人做一件。 其实丝绸染色之前过薯莨,在历史上明朝就有了,而这个时代也有这类的丝绸类产品,但是往往一尺就价比黄金。 不是家资巨富,根本穿不起这样的布料。 其中耗费的人工不说,染一匹布,只薯莨这种底料,就需要上百两银子。 方老太知道她闺女从小就手巧,但还是头一次见她捣腾丝绸,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剥着花生,时不时就要问两句。 方小草当然不敢告诉她娘,光这一缸薯莨汁就花了一百多两,只笑道:“老林去杭省的时候见过,人家就是这样做的。要是买,可贵着呢,他让我自己试着做做,能做成了不就省钱嘛?” 其实她和女儿穿的里衣,都是既过了薯莨又涂泥的香云纱,这东西在现代很流行,做睡衣夏衣的上佳之选。 正说着话的方小草往外看一眼,见闺女和秋末走到了门口,便笑道:“姑娘回来了,今天收获不少呀。” “呦,这是个什么东西?”看到跟在最后面的小尾巴,方小草吃了一惊。 林春浓笑道:“娘,这是一只小狗。我想养。” 方老太揉了揉眼睛,说道:“囡囡啊,这怎么像是一只小野猪?” “你看它会摇尾巴,还会叫唤呢。”说着,林春浓对小狗道:“犬牙,叫两声。” 小狗看看林春浓,似乎明白了,突的汪出一声来,把林秋末也吓了一跳。 方小草端来一盆水,嫌弃地抓住女儿的两只手放在水里,“洗洗手,我去把胰子给你拿过来。” 林春浓蹲在那儿洗着手,继续道:“娘,我能养它吗?” “养,”方小草拿着胰子,蹲下来给女儿手上搓了搓,看向那只老实蹲坐着的小狗,说道:“这狗的牙有些危险啊,你得看好它,别让它的牙齿划伤了其他小孩,你自己也得注意点。” 林春浓点头,笑得一脸灿烂,“谢谢娘。” 林秋末把捡来的一筐栗子放到了他住的那间,原本他住的那间就是林家人准备放杂物的,虽然给他住了,但他只需要一张床就可以,杂物可以照样放。 “秋末,”方小草转头,“你也来洗洗手。” 林春浓到屋里擦好手,又哒哒哒跑到妈妈的衣柜旁,打开来从里面拿出来一条妈妈自己织的棉布块,方格子花纹的,当初妈妈织了很多毛巾大小的,就是让一家人擦脸。 当时不还在林家院子里住着嘛,她大伯娘还故意拿这事跟林老太说,让一家人都说她妈妈造腾。 林春浓拿着这个格子的擦脸布出来,递给已经洗好手的林秋末,“给你,擦脸用。” “囡囡,你真要养着么条狗啊?”姥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春浓转身蹲到姥姥身边,指着乖乖不乱跑的狗牙道:“姥姥,您不觉得他很可爱吗?” 方老太摇摇头,这么只狗,一般的小姑娘早就吓哭了,看来能在林家出生的外孙女也不是个一般的。 正说着话,林家乐扛着个铁锹回来了,进门就问:“囡囡,你们在山上抓了只野猪?” “不是野猪,是一只狗。”林春浓说道。 林家乐:--- 看看那只又像狗又像野猪的动物,他一时之间没有了言语。 “爹,娘已经同意养它了。”女儿那像是才出壳没多久的小黄莺一样的声音,在耳边响着,林家乐竟然头一次体会到,家里有个熊孩子是什么感觉。 “好,好,养着。” 一过午,凉气就上来了,林春浓在院子里带着已经清洗干净的犬牙玩,跑得满院子都像是被活力充满着。 方小草去后院晒布回来,笑道:“别跑了,出汗了,过来擦擦。” 林春浓被妈妈一喊,才发觉自己有点幼稚,真是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把手里的那个午饭后爸爸用木头给做的回旋盘扔给一旁的林秋末,“你要不要玩?” 林秋末看了看手里这个奇怪的东西,犹豫一下便扔到空中。 犬牙已经和林春浓配合得很好了,看到那东西飞出去,立刻追着跃身去叼。 看着在空中快速飞旋的东西,林秋末眼睛里闪过一抹亮光。 “浓浓。” 香荷的声音远远地响起,还真是人没到声先至,林春浓到门口去迎接小姐妹,见她穿着一身新衣服,头上带着一朵鹅黄色的小花,问道:“你去姥姥家,这么快就回来啦?” 第37章 至理名言有点上头 香荷跑到跟前,把手里的一个油纸包塞到林春浓手里,“鹅油糖卷,我大舅母做的。” 然后才说:“我姥姥家离我家可近了,走路一柱香的时间就能到。” 昨天上午回家的时候,这小姑娘就跟她说今天要去姥姥家给她姥爷过寿,给她带好吃的,没想到人家还真没忘。 林春浓打开油纸包,见里面有两个,便把另一个递给香荷。 香荷摆手,“这是我给你带的,你吃。”说着往她家院子里看了看,小声问道:“那是谁啊?还有一只小狗吗?怎么一天不见你就又有别的朋友了?” 林春浓领他进来,说道:“他叫秋末,以后就是我们的小伙伴。这是犬牙,你看它的牙齿是不是很厉害?” “看着很奇怪,”香荷说道,不过对林秋末态度还不错,“秋末大哥。” 林秋末点了点头,转身去了他的屋子。 香荷看林春浓,“他的脾气是不是不太好?” 林春浓:“一般一般。” 香荷在林家和林春浓玩了没一会儿,她娘赵梅英也端着一块豆腐来了,同样的是未进门声先至:“大娘,你在闺女家还不好好歇一歇?” 这是在跟坐在屋里阳光能照到地方剥花生的方老太说话,方老太才来两天但已经跟这个陈四家的媳妇熟悉了,两家一个郭外一个郭内,自从林家搬来之后,赵梅英几乎每天都会过来坐坐。 方老太笑道:“闲着也是闲着,多少给他们剥一点,种地时不就方便了吗?” “我们一回来就做的豆腐,给你们拿来一块,”赵梅英笑着递给方小草,“晚上拿小葱一拌就是个菜。”然后无缝衔接地跟方老太说道:“我常觉得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瞧瞧,这家里有个老人就是不一样。” 方小草连和人家客气的机会都没有,前几天刘家送来的那条鱼还在水盆里养着呢,得,晚上做个鱼肉豆腐炖。 把豆腐送到厨房,方小草再出来,方老太和赵梅英已经说起了赵家老两口高寿的话。 过了会儿,她才插上嘴,对赵梅英道:“你家是做豆腐的,以后不许白给我豆腐来了,吃的时候我们去买。” 赵梅英本就是个爽利人,也不说虚话,哈哈笑道:“正盼着呢,想吃豆腐了,叫你家囡囡跟我们香荷说一声,她来玩的时候给捎来,你这个婶子,随便拿两块桂花糕给我们换,我们就赚大了。” 一旁正听香荷说话的林春浓,只觉得整个院子里都有笑声再回荡。 下一刻,却听这位四大娘压低嗓音,问道:“你们真把我二嫂家的那个小孩子,买来了?” 方小草担心那孩子听到心里不好受,把人往边上拉了拉,才低声道:“嗯,给我家囡囡做个伴。” 赵梅英看了一眼站在她闺女身边,矮了半个头还瘦着一圈的小姑娘,说道:“只是你们也注意着点,别让他在背地里偷偷欺负囡囡。那娃,我看着不像是个好的。” “都是孩子呢,”方小草可不想说一个小孩的坏话,转移话题道:“我做的桂花糖能吃了,四嫂走的时候带一瓶回去。” “那可不敢要---” 林秋末握着拳,渐渐的那些话也都听不进耳中了,别人看他是好是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活下去、要成长。 他抬手摸了摸脸,这才两年,他的变化不大,照着画像,那些人还会把他认出来的,如果在林家,必须洗干净脸的话,那就不要这张完整的脸。 他并不确定那些人没有他的确切死讯,是不是还在寻找他看,但是他冒不起一点风险。 吃晚饭的时候,林春浓看到林秋末下巴上有两处不规则的伤痕,问道:“你这里什么时候伤到的?” 林秋末摸了下,摇头道:“没有注意,可能是爬树的时候。” 方小草也看了一眼,说道:“屋里有药,囡囡,待会儿吃过晚饭你给秋末拿一瓶。” “嗯,”林春浓点头,小眉头还是皱着。 这时林家乐道:“不行,我干这一天活儿,才翻出一亩地不到,手臂还累得不行,明天我得去村里找几个人帮忙。” 他早年也是吃过苦的,但正应了那句由奢入简那句话,再干活儿就觉得这身体劳累不来,现在抬抬筷子都觉得手臂发酸。 方小草笑道:“谁让你非要逞能了,再不济买个牛再去翻那些地,你就闲不住。” “爹,我给你画个犁头的样子,你到县里找人做个犁,”林春醒抬头说道。 林家乐笑着点头,问道:“那还让我雇人吗?” “雇啊,地里那些活儿,买了牛就算你一个人能做过来,等你出去跑生意了,我也做不来,”方小草的话还没说完,桌底下便挨了方老太一脚,“娘,您干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地里那些活儿我真做不来。” 方老太想捂脸,这傻闺女,在娘家的时候你少干活了吗?跟女婿这么说话,不就是让他白养着你吗? 林家乐好笑地对丈母娘说道:“娘,我没想过让小草干活儿,那些地荒在那儿,我也不能让我媳妇去顶着大太阳收拾地里那一摊子。” 林春浓就注意到爸爸这句话说出来,秋末抬头看了她爸爸一眼,笑着问他:“你是不是没见过我爹这么好的人?” 林秋末点头,一桌子人也都因为林春浓这句话看过来。 林秋末说道:“我从来没见过叔这样的人。” 他可以看得出来,林家小丫头这个父亲,是真心没想过让他的妻子去干活儿。 别说农家,在一些豪门之家,一家之主母,也要承担她的责任才会得到丈夫的尊重,在林家却不是这样,小丫头的母亲,好像只需要做她喜欢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这样的夫妻组合,是他前所未见过的。 林家乐笑道:“趁你还小,我给你讲讲这个道理。你说一个对你好的媳妇,是不是很难得?” 被小丫头父亲笑呵呵地看着,林秋末不得不回答,说道:“是的。” “那一个对你好的媳妇,忍着痛生了孩子,还把孩子随你姓、给你养老送终,是不是更难得?” 林秋末觉得,这个人脑子是有问题?自己的孩子不跟自己姓,那要跟谁姓? 但是林家父亲这么慈祥地看着他,他迟疑着点了点头:“是,是。” 在丈母娘也惊讶的目光中,林家乐笑着总结:“是就对了,以后对你媳妇要好点。” 第38章 小孩子 入夜,清凌凌的月光从糊着青纱的窗户中照进来,打在林秋末的手臂上,他抬起手,把手里一个石块放在下巴上,正要用力,外面响起一个小小脚步声。 “囡囡,不用走太远,”方小草提醒女儿,“就在那儿尿。” 林春浓赶紧向妈妈嘘了两声,被听到了她会很尴尬。 方小草无奈地笑笑,你说你现在就是个小孩子,别人家小孩这个年纪,都是要爸爸妈妈抱着去撒尿的。 古代没有室内卫生间,以前他们在林家的院子里,屋里有一个隔间,老林弄的,专门放恭桶,就那样也有味道,在这里修建的时候,便没有加这个。 女儿还是小孩子身体,晚上起夜方小草就都不让她去茅房,直接让她在院子里解决。 林春浓今天喝水喝多了,没有睡呢就想尿。 赶紧跑到大门口的流水道,蹲下来尿完便往回跑。 方小草担心她人小摔到,上前两步接住了,还说道:“明天在门口放个尿桶。” 林春浓圈住妈妈的脖子,说道:“我只有今天要起夜了。” 方小草笑了笑:“小孩子不能憋尿”,抱着女儿回了屋。 关门的声音传来,林秋末才扔掉手里的石块,躺回床上,在屋里摔到脸会很稀奇,小丫头喜欢去山里玩,到时候再找机会就是。 林春浓回到屋里爬到床上很快睡着,睡前还跟爸爸妈妈说等到再一年要自己去西屋睡。 一夜过去,林春浓醒来的时候,爸妈都已经起了,院子里是哥哥说话的声音,好像是在跟爸爸说怎么能把犁头做得更锋利。 铁是一种朝廷管制的商品,不远处的月潭镇上也只有一家打铁铺,像是他们需要的犁头那种质量的,只有去县里找铁匠。 林春浓穿好衣服出来,她哥和她爸已经说好了。 “哥,你上学的时候带把伞。”林春浓说道。 “带伞?”林春醒仰头看了看东边天空的一片红霞,笑道:“囡囡,你是不是还没睡醒?今天这样的好天气,怎么会下雨?” 林春浓也仰头朝天上看看,是啊,她怎么觉得会下雨呢?好像昨晚上睡梦中,听到了淅沥沥的雨声。 “可是我感觉,会下雨。” 昨天有没有做梦,林春浓都不记得了,只能说小孩身体睡熟了就很香,连梦都记不住。 看到妹妹迷蒙的小表情,林春醒忍不住就想宠她,笑着道:“好,哥哥出门的时候带着伞。” 林春浓才想起来哥下学的时候爸爸会去接,朝向林家乐道:“爹你也带一把伞。” 林家乐:“不带,半下午就回来了。” 心里咋有点酸呢,难道还吃儿子的醋?他走过去在小丫头的头上呼了一下。 太阳升起的时候,林家乐赶着车带着儿子出了门。 今天有小犬牙,林春浓也没有多想去山上玩,她想的是先把犬牙训练出来,再去山上逮兔子。 这小丫头没有要求,林秋末竟然一时闲了下来,林家人根本不像陈家人那样,一看到他闲着就要吩咐活儿。 “秋末,盘子扔给我,”林春浓喊道。 林秋末才发现那个木旋盘落到了自己脚边,弯腰捡起来给送到小丫头手里。 林春浓又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小男孩到了自家后,有些爱发呆。 日头渐渐高升,林春浓带着小犬牙跑得浑身出汗,小短腿也有些酸,转身跑到林秋末那房间的门槛边,和林秋末并排坐着。 注意到小丫头一坐下来便转头看着自己,林秋末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你是不是有心事?”林春浓抬手托住下巴,然后感觉肉肉的,赶紧捏了捏,自己不会是长成个小肥猪了。 林秋末看她问个问题也三心二意的,不知怎么觉得心情有些轻松,笑道:“我没有心事。” 林春浓便拍拍他的胳膊,“小孩子不要憋太多心事,会长不高的。” 林秋末突然就想到昨晚上听到她娘说的那句“小孩子不能憋尿”,唇角的弧度更大了些。 “春浓---小浓---” 这声音压得低低的,拖得长长的,林春浓疑惑地看向发出声音的大门口,然后看到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 小女孩是夷水村赵姓人家的孩子,似乎叫三丫。 和陈姓人家的孩子不一样,另外两个姓氏,赵姓和刘姓人家的孩子,一般都没有正经大名。 小女儿几乎统一的都是按排行大丫二丫三丫,小男孩则多是狗蛋拴柱铁桩之类的。例如哥哥的同学,刘璞就是这样,上学堂前好像就叫狗蛋。 林春浓走到大门外,问道:“三丫,你怎么不去我家?” 三丫往进山那边的路上指了指,只见那边站着好几个小女孩,其中为首的就是陈村长家的清然小姑娘。 “清然姐找你有事。”三丫说道。 林春浓:怎么有种被大姐大约见的感觉。 她看了看跟她一样是个三头身的三丫,三丫催促道:“快走。” 林春浓跟着走了过去,到跟前,直接问道:“你叫我有什么事?” 陈清然皱着眉,很不满意林春浓的态度,她一个外来的,要不是香荷给她说好话,自己都不会让她跟着大家一起玩。 怎么都这么久了,她一点都不想村里的其他小姑娘那样顺着自己? “你家是不是把二发大娘家的小乞丐给买走了?”陈清然冷着脸问道,“你爹还让他以后给你当下人?” 林春浓点点头。 陈清然看她这样子,更加不满意,说道:“你怎么这么霸道?” 香荷也在陈清然身后那一群小姑娘中间,这时说道:“清然姐,我听说是二大娘家要卖掉那个小乞丐,浓浓她爹才把人买回来的。” 陈清然转头瞪了她一眼,只觉得明明同是一个姓,与她家隔房的这一支却都是又蠢又傻。 “那个小乞丐我以前帮过他,就算他现在是你家的下人,以后你要是还想跟我们一起玩,就得让他听我的话。” 林春浓严肃地摇头,说道:“他是我的下人,只能听我的。” 陈清然冷着脸道:“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们一起玩了?” 林春浓不以为然地道:“你不让我跟着,那我就自己玩喽。” 陈清然有一瞬间的卡壳,怎么竟然吓唬不住她?上下打量眼这个矮矮小小的女儿,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家有钱,可以让其他人都听你的,才不怕我?” 林春浓在心里叹口气,你年纪小搞霸凌,我跟不跟你计较,你还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我哥哥很厉害,我不需要跟你们玩。”她昂着头,一副傲娇的样子。 第39章 野猪 陈清然好一阵语结,她也有哥哥,还有两个,但是她两个哥哥根本没有林春浓的哥哥那样对她好,还没有林春浓的哥哥长得好看。 香荷这时跑到林春浓这边,牵住她的手,对陈清然道:“清然姐,你不跟浓浓一起玩,我跟她一起玩。” “那你也别跟我们一起玩了。”陈清然说完,转身就往山里去。 她后面那几个女孩子,有像陈清梅那样七八岁大已经帮父母担起家事的,懂事了很多,当下也没有顺从陈清然的意思对两个小姑娘冷脸相像,对她们笑了笑,才提着小篮子去追陈清然。 林春浓对力挺自己的香荷笑道:“谢谢你。” 虽然对于她来说,陈清然不让她跟着一起玩只是些小孩子家的话,但是香荷一个小姑娘要站出来在众人孤立她的时候,和她一起,确需要很大的勇气。 香荷笑道:“你傻啦,我们两个是最先认识的,说什么谢谢啊。” 林春浓看着这个笑得灿烂的小姑娘,从这一刻开始真把她当作了自己朋友,那种不是大人应付小孩子的朋友。 “你不是还有一只小狗吗?”香荷说道,“以后出去玩的时候,我们也有很多人。我们现在也去山里挖野菜,她们看见你的小狗,肯定很羡慕。” 林春浓好笑地问香荷,“你第一次看见犬牙的时候,羡慕我了吗?” 香荷还真没有,因为她觉得那只小狗很丑,不过玩了一会儿她就知道了,小狗丑是丑了点,却很听话。 “我觉得她们一定会很羡慕的。” 于是,林春浓便回了趟家,提上小竹篮,喊上林秋末、小犬牙,两人一狗找香荷上山去了。 --- 乌云时而遮蔽太阳,明灭变化的山林中,一个小姑娘惊喜地喊道:“快来,这儿有一大丛果。” 刚走到这边的林春浓听见了,问一旁的香荷,“什么是果?” 香荷踮脚往那边看了看,说道:“果就是像山羊那样的果子,红的紫的都有,酸酸甜甜的,比小山楂还好吃。走,我也带你去找。” 林春浓第一次听到这么野性的野果名,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边,有个小女孩跟陈清然道:“清然姐,你看他们来了。” 陈清然说道:“快把果都摘了,一个都别给他们留。” 林春浓听到这句话,又是一阵无语。 香荷在林子里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果,就算有有的,也只是一两个果子那样,她摘下来都递给林春浓让她吃了。 林秋末拨开一从泛黄的草叶,后面是一株挨着树长的果,青绿色的根株都攀着树爬起半个手臂高。 “这里,”他回头却突然变色,喊道:“小心。” 林春浓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经被快速跑回来的林秋末往旁边的树后一推,然后他人就跑了过去。 “野猪。”香荷看着林秋末跑去的方向,脸上满是惊恐。 林春浓赶紧探出小身子,把她也拉到树后头,与此同时那边传来女孩子们惊慌尖叫的声音。 林秋末喊道:“快躲开,往两边去。” 但见一只棕色的野猪在树林杂草丛中乱撞,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下过去竟撞翻一颗手臂粗细的山楂树。 撞得猪鼻子鲜血淋漓,还是卯着劲儿的继续往前撞。 林秋末一提醒,好几个小女孩都往两边有大栗子树的地方跑,陈清然却是被吓得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看到这一幕,林春浓和香荷的手都紧紧抓在一起,你一声我一声地喊她的名字,“清然姐,清然,快跑啊。” 就在野猪即将撞上来的那一刻,林秋末飞奔而至,一把将陈清然推到一边,然后整个人迎上野猪。 林春浓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大叫道:“秋末小心。” 似乎是野猪的獠牙已经到了眼跟前,林秋末擦着往后一仰,然后顺到了野猪腹下,使出全身力气将手中握着的那块已经磨出尖角的石块捅入野猪腹下。 野猪皮很厚,即便相对其他地方来说,腹部已经是柔软的地方了,那一下捅出去后,林秋末仍然觉得手腕尖锐一疼,但是他不敢放松,把整个手臂都当作武器,狠狠地刺穿野猪的腹部。 血像是倾盆大雨一样,哗啦淋下,整个世界都在一瞬间变成了血红的黑暗,林秋末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野猪没有立刻毙命,嚎叫着挣扎,坚硬的猪蹄子乱跳,好几下都踩在林秋末身上。 这是一只二百斤的野猪啊,林春浓简直不敢想象林秋末会受怎样的伤,虽然手软脚软还是从地上抓了一根棍子,跑过去想把野猪往一边赶。 “秋末,快滚到一边去。” 林春浓跑着还喊着,香荷也吓得不轻,但看小小的浓浓都冲了出去,也赶紧从树后跑出来。 这个小个子太不给力了,林春浓磕磕绊绊跑到跟前时,野猪已经力竭噗通倒在了地上,掀起一阵落叶灰尘。 好在刚才她喊了之后,成个血人的林秋末已经从野猪腹下滚出来。 林春浓跑到林秋末跟前,丢下手里的木棍,直接就用袖子给他擦脸上的血,尤其是眼睛鼻子周围,擦得干干净净。 “你怎么样,身上有没有比较疼的地方?” 像是化了一个悟空妆的林秋末抬起睫毛,在鲜红衬托下更显得乌黑的一双眸子里,全是一个小丫头的身影。 林春浓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千万别被踩到头踩瞎了。 林秋末伸出沾着血的手,抓住眼前白白的肉乎乎的小手,说道:“我能看见。” 林春浓听到他声线平稳,心里顿时就放松了,这时候才感觉心跳得极快,都能跳出来的那种。 按照今生的年纪,她虽然都已经快三十,但是却从未经历过这样危险的场景。 雪崩那次不算,因为她还没有感觉,重重的雪层就压了下来。 确定林秋末没事,林春浓一下子坐在地上,香荷正好赶来,小姑娘也吓得手脚发颤,但还是扶了林春浓一下。 “秋末,你还好?”香荷的问声还没有落下,陈清然紧随而来,声音盖过了香荷,带着哭腔:“谢谢你。” 第40章 兔子 林秋末向她点了下头,还握着小丫头那只手,站起身道:“我没事,咱们快下山去,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野猪。” 经他这么一说,吓破胆的小姑娘都往山下跑。 林秋末看向小丫头,问道:“用我背你吗?” 林春浓摇摇头,还用一个刚智斗了野猪的小孩背,我还要不要面子? 但是在经历过三步绊两步之后,林春浓还是趴在了林秋末的背上。 听到有小孩子喊着说山上有野猪,想到女儿刚刚去山上没多久的方小草把手里的布一扔就往外跑。 看到一身血的秋末背上背着个同样沾着血的小人,方小草只觉一步跟踏在虚空里一样,差点摔到。 “娘,”看到神情慌张往这边跑的妈妈,林春浓赶紧挥动小手,“我没事,我和秋末都没事,我们身上的血都是野猪的。” 回到家,听了女儿说完刚才他们遇到野猪的经过,方小草说道:“不行,还是得找个大夫看看才行。” 林秋末说道:“林姨,囡囡都没让野猪蹭到。” 方小草看着他道:“我说的是你,野猪蹄子那么硬,踩一下不是玩的。”跟方老太道:“娘,您烧些热水给两个孩子擦擦,我去镇上请大夫。” 方老太道:“你快去,最好找个村里人、” 这话还没说完,就见她闺女脚步如风地走了。 山上的野猪林家还没人有空管,那些听家里女娃子说林家那个秋末在山上杀了只野猪的村人,就三三两两来了好几波。 见这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香荷她爹就号召其余几个人帮忙,到山上帮忙把野猪扛下来。 等方小草带着镇上的大夫回来的时候,到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好些村人排着队,一个个手里端着一升一升的麦子、高粱,在跟她娘换猪肉。 “草儿啊,你来的正好,你来给大家称肉。”方老太把事情解释给女儿听,“这是香荷她爹和这几个兄弟从山上把野猪给扛了下来,还帮忙宰了。我想着这么一头猪,你们一家人也吃不完,更不值当拿到镇上,就做主换给了村人。” 方小草一想,便知道老母亲的用意,他们没人管山上的野猪,按说村里哪家上去拉到自家,他们也没办法。 村人做到了前面的,他们就不能太吝啬,或许拿到镇上能多卖几文钱,但却真不如换给村里人。 方小草叫出来林秋末,请大夫给孩子查看一下,便走过去问她娘,“怎么换的。” 方老太笑道:“一升麦子三斤肉,一升高粱一斤半的肉。” 有了方小草帮忙,换肉的队伍很快就结束了,最后还剩下一盆猪内脏,可别小看现在的人,都知道怎么煮这个。 不过野猪肉味儿本来就大,一些换了肉的人家便不稀罕要这个了。 却还有连一升高粱都舍不得的人家,看着方小草忙完了,过来问能不能把猪内脏给她们一些,还说在山上遇到野猪的时候,她们家姑娘也在。 没等她们说完,方小草直接道:“你们便分一分。” 闻言几个妇人更是不好意思,都没太过分,猪肝猪肺那些比较金贵的都没人动,只分了大肠猪尿泡之类的下脚料。 方小草把猪心猪腰子也让他们分了,猪肝猪肺留着给家里的孩子做汤喝。 这时候才走过去跟大夫说话,“我家孩子怎么样?” 大夫已经开好一张药方,现场从要箱子里拿了药,一齐交给方小草,“这是给小女娃压惊喝的,这是一瓶消瘀膏,给男娃擦,这孩子命大,只腿肚子上被擦了两下,没伤到骨头。他这个手腕倒是有些脱臼,我已经给捏回去了,近几天不要使大力气就好。” 方小草看了女儿一眼,拍了拍林秋的肩膀问道:“他不用吃药?” 大夫收拾着药箱,摇头道:“不用。你们家这孩子将来是个人物,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在遇到野猪的时候全身而退,还给家里赚一头野猪,不简单啊。” 刚才这老大夫已经从那些等着换肉的人口中听得了个大概,来时只说是孩子被野猪踩了,他都以为要救不活的呢,没想到人孩子好好的,倒是弄家来一头野猪。 方小草笑道:“还是老天保佑,到初一我都准备去道观里好好上一炷香呢。” 付完了药钱,又拿来一块猪肉给大夫,“亏了您二话不说跟我跑来这一趟,这猪肉您拿去。” 大夫一开始坚决不要,推让两次也就受了,客气地没让人送,一个人扛着药箱子回去了。 这前前后后一折腾,已经过了午,村里大部分人都换过猪肉了,方小草便关上大门,去厨房煮饭。 虽然乡下人一般都没有关大门的习惯,但在山里有野猪出现的情况下,还是关着门比较放心。 此时,林春浓正坐在林秋末的屋子里,看着他脸上被猪的獠牙刮出来的一道浅浅的疤痕,叮嘱道:“记得抹药。” 怎么总觉得这家伙跟他的脸过不去呢,这么好看的脸毁了不可惜了吗? 林秋末点了下头,看她蠢蠢欲动的小眼神,突然问道:“你的犬牙呢。” 是啊,犬牙呢? 林春浓忙站起来左右看了看,又到门外找了找,前院后院都没有,她对犬牙最后的印象,就是找果的时候,它一会儿钻一个野丛。 别是丢了。 林春浓在院子里没找到,跟林秋末说了一声,去开了大门,然后就见到叼着一只灰色野兔,吭哧吭哧往家里跑的小狗。 看起来,野兔子比小狗的身体都大。 林秋末也出来了,看到这么一幕,心想你这只小狗,不是会捕猎吗?怎么以前只知道跟我蹭吃的? 野猪跑出来的时候,犬牙已经寻着一个兔子洞往里面去了,好不容易抓到一只,它肚子都饿扁了,出来却没有看到小主人。 好在它是一只聪明的狗,记得小主人家在哪里。 把兔子丢到小主人脚边,犬牙蹲下来,仰着脑袋汪汪叫了两声。 林春浓弯腰摸了摸小狗的脑袋,笑道:“犬牙,你真厉害里,快回家洗洗嘴。” 一人一狗去了院子里,倒是把兔子扔在了外边,林秋末只好过去把兔子捡起来,随手关上了院子大门。 第41章 村长送谢礼 正吃午饭的时候,外面就一滴一滴地落起雨来,不一会儿便成了势头,迅速将地面打湿。 方小草出来倒药渣,看到这淅沥沥不停的雨,天上也阴堵堵的一层厚云,心里疑惑地想,难道她女儿还真能预测天气? 外面下着雨,半下午天色就昏昏暗暗的,方小草在堂屋里点上灯,一场秋雨一场寒,这雨一下来便迅速觉得冷了。 方小草到厨房装了一盆子炭,点起来端过去,让老太太和两个孩子都坐到火盆旁边。 “娘,我想吃烧栗子。”林春浓说道。 方小草又去她那个织房一趟,厝出来半筐子花生,栗子则是从林秋末那屋里拿的。 看到这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大半袋栗子靠墙放着,方小草不禁有些感概,觉得秋末这小孩真难得。 看起来,他的年纪和自家春醒一般大,却已经吃了这么多苦,还能这么懂事。 刚端着筐子出来,就听到大门响了。 方小草随手把筐子搁到门里,拿起伞过去开了门,门外是带着斗笠,袖口裤腿都已经湿的林家乐。 “怎么大白天关着门?”林家乐问道。 举着伞从车上跳下来的林春醒紧接着问道:“娘,怎么有血腥味?” 方小草让这父子俩快点进来,过去秋末那屋拿上筐子,到屋里递给女儿就去里屋给爷俩拿干衣服。 “爹,哥,”林春浓听到爸爸和哥哥的声音,还哪有空烧栗子,筐子放到一边就到门口迎去了。 林家乐把女儿抱起来,笑道:“今天怎么这么想我?” 林春醒:您老少贴金,妹妹没有只想你。 林春浓便小嘴巴巴的,把今天在山上遇到野猪的惊险事迹说得详细而惊险。 其实本来也很惊险。 因为根本不敢想当时万一有个差头,自家宝贝女儿\/妹妹会怎么样,以至于林春浓这番话在爸爸哥哥的连番打断下,好一会儿才说完。 “都是秋末把那个野猪制服了,我们才没事。”林春浓最后总结道。 犬牙在旁边转悠着,汪了一声,也不知是赞同还是想说它也有功劳,它抓了个兔子。 林家乐拍拍林秋末的肩膀,说道:“好小子,多亏你了。” 林秋末不太适应这样的夸奖,垂头道:“应该的。” 方小草把干毛巾干衣服递过来,叫父子俩快去换了身上的潮衣服。 一直到围着吃锅子的时候,林家乐还有些后怕,本来他已经跟村里的一个赵家的汉子说好,让人过来帮忙翻地,不管吃一天十文钱,他则准备去南边进一些时令的水果来。 现在要是不把后面这座山上的野猪都找出来,他出门都不放心。 “明天我去找村长,看能不能每家出一个劳动力,去把后面那小山翻一翻,把野猪都给解决了。” 夷水村后面这个山,着实不大,可能是现在的山林环境还很好,竟然这么一座小山都有野猪这样凶猛的动物。 林家乐担心道:“也不知道有没有狼,最好是把那山彻底翻一遍。” 方小草自然赞同,他们一家人挨着山住,这点得十分注意。 他们家刚吃完晚饭,外面就响起村长的声音,林家乐出来一看,陈耀光打着把伞,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条腊肉。 “我家清然说,要不是秋末,她今天可危险了,”陈耀光二话不说直接把腊肉递给林家乐,“你拿着,给那孩子做些好吃的。” 林家乐没想到这村长也有大方的时候,笑道:“随手的,再说你家闺女也说了谢谢了。” 陈耀光觉得还是人家城里人讲究,他拿腊肉时,媳妇还不舍得,看看,人家根本就不---想法还没落下呢,陈耀光只觉手里一轻,腊肉已经被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给捧在怀里了。 “当时可危险了,秋末整个人都在野猪肚子下。”林春浓说道。 陈耀光点点头,看向厨房里那个在林家待了两天就显得整整齐齐的孩子说道:“谢谢你了秋末。” 林秋末说道:“应该的。” 陈耀光一时没反应过来。林秋末道:“我以前吃过你女儿的施舍。” 林春浓看了看怀里的肉,那她是不是不该收。 “村长,堂屋坐,”林家乐说着伸手,示意村长先去堂屋,然后到厨房,把今天从县里带的卤肉切了一盘子,又拿一坛酒,去说明天组织村人去翻山的事情。 林春浓看看手里的腊肉,又看看林秋末,问道:“那这个还要不要了?” 她不知道林秋末是为了报恩呐,现在可不尴尬? 林秋末说道:“你收着。” 林春醒看了他一眼,说道:“囡囡,我发现你现在对秋末比对我还好啊。” 林春浓无语,在心里道:怎么可能比对你还好,你是我亲哥哎。 第二天早晨,林春浓还没起床,她爸爸已经拿着家里的锄头和村人一起上山去了。 雨还在下,不过是牛毛似的小雨,林春醒今天不用上课,但还是早早地起来,厨房里已经冒起炊烟,方小草和方老太在做早饭。 林秋末在他那房间的门口,拿着根斧子在劈柴。 林春醒走过来,他停下喊了声:“老大。” 林春醒点点头,说道:“给我劈一些手指粗细的木棍。” 林秋末也不多话,劈好木墩上那根柴,便又拿一根圆木头劈了起来。 “怎么不多睡会儿?”方小草见儿子进来拿洗脸盆,问道。 林春醒道:“都是这个时候起,习惯了。” 正在烧火的方姥姥赶紧从锅里给外孙舀一碗热水,倒进洗脸盆里。 “娘,要做月饼吗?” 一旁的小锅子里,是已经煮成深琥珀色的糖浆。 “本来昨天就要做的,你妹妹在山上遇到了野猪,也没心情做了,不过明天才十五,今天做些也不算晚。”方小草这么说道。 林春醒点菜:“那我想吃咸蛋黄馅儿的。” 方小草笑着答应,方老太说道:“醒醒想吃就多做些,我吃着你也就月饼和那些小糕点做得能吃。” 方老太吃过女儿女婿带的咸蛋黄月饼,还真得挺合口味的,她一边烧火一边道:“有什么要做的你快点说,我给你帮忙弄一弄,今儿个下午你哥肯定得来接我,我就回去了。” 第42章 舅舅来了 方小草知道中秋佳节,老太太还是想和大哥一家子一起过,毕竟对于老太太来说,那儿才是她的家,好笑道:“女儿接您来就是让您歇息歇息的,没什么活儿。” 这边母女俩闲话,林春醒洗过脸就出去了,然后便在厕所的墙根边转悠来转悠去。 林秋末不是好奇的性子,也没管,按照吩咐劈了两堆手指粗细的木棍,就继续劈柴,直到在一声声劈柴声中醒来的林春浓出来。 他才放下斧头,走过去牵住林春浓的手,把她带到厨房里,给她打水洗脸。 林春醒已经到外面的荒草地里转悠一圈回来了,手里拿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包,看到这一幕抽了抽嘴角。 不过让林秋末照顾妹妹,他也没必要占便宜。 林春醒不太满意有臭小子牵自家妹妹的手,然而也很快反应过来,他又被前世记忆混淆了,今生妹妹还是个小娃娃呢。 就是人家讲究男女大防的古代,也只是说男女七岁不同席。 妹妹才,快两岁。 至于林秋末,也就五六岁的样子。 林春醒摇着头走进了他的实验室,看到实验室这些设备,又不由得叹口气,这真是一朝穿越成了穷光蛋。 他的实验室如果能跟过来,该多好啊。 那项最重要的科研,还没出成果呢。 叹着气把刚搜集到的那些天然磷钾放到操作台上,林春醒准备提纯。 尽管实验室条件如此的简漏,林春醒这一忙还是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 “哥,吃饭了。” 林春浓在外面喊了两声,没听见哥哥答应,就知道这家伙又沉迷到实验中去了,便迈着铿锵的小步伐,走到东边第二间哥哥的实验室。 一步步来到人身边,果然是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林春浓爬到旁边的凳子上,扶着桌子站起来,喊道:“哥,吃饭。” 林春醒哦了声,连凳子带妹妹一同往旁边移了移,“这儿危险,你们先吃,我做完一步就来。” 林春浓直接把自己挂在哥哥手臂上,道:“先吃饭。” 林春醒才终于把心神从实验上收回,扎着手将她放在地上,“走了走了,吃饭去。” 早饭是林春浓最喜欢吃的虾仁粥,搭配着爸爸腌得没有多大膻腥味的瘦肉丝,煮得既粘稠又颗粒分明,别提多好吃了。 方小草给女儿夹了一块青菜,免得她只吃肉长成个小丑妞,问儿子道:“化肥很难做吗?” 她还能不知道,没有难度的实验根本不会让儿子沉入进去。 果然,就听吃饭跟打仗一样的儿子道:“我想给囡囡做个防身的东西,我吃好了。” 离开前,林春醒提了提妹妹的小辫儿,见她嘴角沾着粥渍仰头看来,忍不住噗嗤一笑,说道:“待会儿别去打扰我了。” 林春浓嗯嗯点头,“哥,你之前给,爹做的那个袖箭,我也能用,下次我和秋末去山上玩的时候,拿着袖箭就行了。” “你人小没力气,”林春醒说道,“那东西只是靠物理机括使发箭有力,没什么杀伤力,遇到野猪那样的大型动物就是白给。” 方老太表示,外孙子说的话,越来越难让人明白了。 林秋末却很好奇,他们口中的袖箭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但他并没有跟小姑娘套话的想法,想着总有机会见识到的。 吃过饭,外面丝丝的细雨终于停了,林春浓跑到房间里,把哥哥做的袖箭拿出来两套,自己一个给了林秋末一个。 “我们去后院练箭。” 袖箭也需要精确的准头,林春浓出生前她哥就做好了,是给爸爸出门贩货的时候带的,之前在林家的时候,她哥还说等她长大一些,就教她学这个呢。 现在又要给她做防身武器,要什么没什么,林春浓想想就知道有多难,她要把准头练好,然后就不用让哥哥把心思放在这样的实验上。 后院,林秋末学着小丫头的样子,把袖箭带在手腕上,接下来只见那小小的一根食指,在边上的一个略微凹陷的小点上一按。 嗖,一道破空声响起。 林秋末用他那特别好的视力追着那只从这小片子里发出来的,细小箭头,然后眼睁睁地看那箭头不见了踪影。 林春浓跑到她瞄准的那棵桃树干上看了看,什么痕迹都没有。 林秋末忍着笑说道:“你手臂可能抬得太高,飞到外面去了。” 林春浓:--- “这个很难练的,”她说道,“不信你试试。” 林秋末抬起手臂,学着她的样子右手触动机关,然后嗖一支比针大不了多少的竹箭楔在墙上,林春浓不相信地跑过去看看,还在那竹箭上看到只不认识的秋虫子。 “你怎么会的?” 林春浓又跑回来,看着林秋末。 林秋末想了想道:“跟你学的”,在小丫头脸沉下来之前,补充道:“不过我的手臂稳,可能是这个原因才射得准。” 林春浓相信天道酬勤,见林秋末这个第一次接触袖箭的,一下子就能掌控住,觉得自己努力努力也未必太差。 然而,一上午过去了,林秋末从一开始鼓励,到后来坐在旁边看小丫头一次又一次瞄准,按按钮,最后很有可能连竹箭飞到哪里都找不到。 看见小丫头嘴角撇了撇,林秋末一下子振起精神,说道:“囡囡,可能是你现在还小,等你再大两岁应该就好了。” 林春浓只是认清了自己上辈子怠惰的运动天赋在这辈子也发挥了影响,准备把怜惜袖箭当作一个长期工程来发展。 闻言向林秋末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正想着小丫头如果哭出来该怎么安慰的林秋末:… “囡囡,快过来,看你舅舅给你带来什么好东西。”方小草笑着找到后院,招呼他们去吃饭,“你大表姐也来了,还给你带了支纱花。” 林春浓有三个表姐,大表姐方敏,今年十三岁,过年的时候定的亲,二表姐方慧,今年七岁,三表姐方聪,今年四岁。 还有两个表哥,大表哥叫方达,今年八岁了,因为是舅舅的长子,这名字起得极为讲究,是找县城道观的道长给取的。 二表哥方嵩,他今年六岁。 不过二表哥的名字就不是道士起的了,那时候她妈妈已经嫁给爸爸,舅舅觉得她爸爸是个读书人,知道得多,请她爸爸取的。 林春浓她爸却是个起名废,他最佩服的历史人物就是严嵩,然后给自家二表哥取了个方嵩的名字。 第43章 温柔的大表姐 三个表姐原先的名字也都是大丫二丫什么的,她爸爸觉得不像是名字,便趁给二表哥取名的时候,提议说给三个表姐也都取个名字。 然后爸爸觉得女孩子聪明一些好,然后三个表姐的名字便都是这个风格。 敏慧聪。 林春浓出生后,她妈还跟她吐槽这件事,说要不是她当时拦了一拦,三表姐的名字就要叫小明了。 爸爸也很有理由,虽然不好听,好歹是个正经的名字啊。 他还庆幸呢,这辈子媳妇的名字不是大丫,小草虽敷衍,好歹是个名字不是。 “表姐,”林春浓一到前院,就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姑娘在扫地,忙叫着扑了过去。 她从小有记忆,知道大表姐的性格,简直就是那些古代留下来的话本子里那种典型的女子形象,又温顺又能干,还特别善良。 林春浓出生后第一年,跟着爸爸妈妈去姥姥家走亲戚,全程都是已经是个小大人的表姐抱着她玩的。 表姐还给她当时没长多长的毛毛梳了个小辫子,只是林家讲规矩,表姐们都不敢去,林春浓一家还在林家的时候,三个表姐都没有去过。 “小浓,”方敏放下手里的扫帚,蹲下来接住小表妹,笑道:“你都长这么大了。” 林春浓说道:“我娘说小孩子长得快。” “给你的,”方敏从袖子里拿出一朵特别舒展的纱花,粉粉嫩嫩的颜色,往小姑娘乌黑的头发上一插,十分好看。 “谢谢表姐,”林春浓拉着她去爸爸妈妈屋里,能感觉得到,表姐很是局促,可能是这个时代的女孩子都不能经常出门,见的人少的原因。 那她们就去屋里玩,等熟悉了,再出来。 一旁,完全被忽略的方大舅这才忍不住道:“小浓,舅舅呢,舅舅可给你带了些好吃的。” 林春浓又赶忙转回来喊了声“舅舅”,小鼻子一动,就知道舅舅带了什么好东西,“是舅娘做的酱杏。” 方和笑道:“你这小鼻子还真灵。”说着从背后拿出来一个黑瓷坛子,黑瓷坛子没有多大,林春浓抱得住,当下便接过来。 方和提醒道:“不能多吃,倒牙。” 舅妈做的酱杏是酸咸口的,酸得发香,林春浓一家都喜欢吃,上次姥姥来得急,忘了拿,前两天还说呢。 林春浓答应着,叫表姐去了姥姥这几天住的那间屋。 因为她现在还和爸爸妈妈一起睡,姥姥就睡的她那个屋子。 把表姐安顿在屋子里,林春浓就一趟一趟出来拿吃的,看到林秋末在厨房帮忙烧火,也没叫他,只是再一次出来的时候,用家里的牙签给他扎了一颗酱杏。 “我舅娘做的酱杏是不是很好吃?” 火光映照下,小姑娘的面色更显得粉嫩,林秋末笑着点了下头,心里禁不住想,或许这个小姑娘本身,就是幸福这两个字。 林春浓顶着小孩的壳子,和大表姐也相处得十分不违和,表姐说什么,她都能接,到后来方敏都忍不住好笑地说她:“你小小一个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娘教我的,”林春浓把自家妈妈抬了出来。 表姐又问起刚来时听姑姑说到的小表妹遇到野猪的事,林春浓就跟表姐讲了讲,还说了很厉害的林秋末。 因此中午吃饭的时候,方敏对姑姑家这个小下人也十分友好,还对他说:“听表妹说你很厉害。” 林秋末:小丫头是不是见一个人都会把他昨天的事迹夸奖一遍? 他心里,既有种被接受的喜悦,又有些担心和压力。 他现在半点都不想连累林家人了。 可是这张脸,该怎么处理? 吃过午饭,方和正说去山上看看妹夫他们抓野猪用不用帮忙,林家乐一行人就回来了。 这个时候其实村里的人都还在忙,但因为野猪出现在山里,陈耀光今天早上在村里一发动,基本上每家都出来一个壮年人。 在村里谁家没有孩子,孩子们又都是喜欢往山里跑的,山里可不能有任何一种大型的动物。 小山不大,方圆也就四五里的样子,汉子们分做三波,这一天就把整个山头翻了一个遍,并没有发现野猪窝,倒是在北面出山的道路上,发现几堆野猪拉的粪便。 往西北走个有十几里有一座大山,村里人不知道外面人怎么叫那座山,一律叫做北望山。 翻了一天,每个汉子手里都有收获,或是兔子或是果子狸,下山之后便直接在林家门口分一分这些猎物。 林春浓正在屋里看她表姐给她做小手帕,听到外面有热闹的人声,立刻有些坐不住。 她还真是这段时间在村里玩野了。 “敏姐姐,我出去看看。”玩了一上午,林春浓对表姐的称呼直接升级甜度。 方敏一则是来走亲戚,二则是个大姑娘,听到外面都是男人的声音,不敢跟出去,但又担心小表妹,便说道:“你看看,姐姐再给你绣一个荷花的。” 林春浓勉强坐了会儿,听见香荷喊她的声音,立刻站起来,说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方敏拦不住她,跟到门口看了看,见姑姑也在院子里站着,这才放心。 “香荷,”林春浓跑到香荷跟前,问道:“你今天上午怎么没有来找我玩?” “我在家里帮我娘磨豆子了,”香荷说道,眼睛里闪着亮亮的光,低声在林春浓耳边道:“我娘要生小弟弟了,以后我都要帮我娘干活儿,我只告诉你,你别跟别人说。” 林春浓点头,她也为香荷高兴,之前在村里玩,就听到过有妇人说香荷家的坏话,说她爹再知道攒钱能怎么样,以后还不是给别人家儿子攒的。 这个别人家的儿子,说的就是陈二发家,陈二发和香荷爹陈四福是亲兄弟,陈二发有两个儿子,二大娘一直以这个为豪,看不起香荷她娘。 据说以前香荷家也是在村南头住着的,她家有点什么东西,二大娘都是光明正大地去要,香荷她娘又不是好欺负的,没少吵架。 而香荷的奶奶陈老太太,一向偏着给他们陈家生儿子的老二家,于是他们一家才在北郭内新建了一个院子搬过来。 两个小姑娘刚说完悄悄话,就听到那边正在等着分猎物的陈四福说他家不要兔子。 突然一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冲过去,说道:“四叔,我想吃兔子。” 村里基本上家家都出人了,但也有陈二发这样的,觉得自家有兄弟去,便自去忙自己的。 陈四福看着侄子,笑道:“想吃让你爹回来去山上给你逮。” 小男孩也是要面子的,他左右看了看,看见大伯、三叔,但并不赶跑去跟他们要,觉得下不来台,扭身就要走。 林秋末在距离林春浓不远的地方站着,就这么巧被下不来台的这小孩陈冲看见了,他要离开的脚步转了个方向,气势汹汹地跑到林秋末跟前,上去便是一脚。 第44章 欺负小孩子了 林春浓脸上还带着笑,看到这一幕,气得不行,转身过去就推了这熊孩子一把,严厉道:“你不准再欺负秋末,他现在是我罩着的。” 不过婴儿肥的小脸太不给力,林春浓的严厉在周围一群大人看来,像是一只奶乎乎的嗷嗷叫着扑上去咬人的小狗,不仅没有杀伤力,还很可爱。 林冲被推得一愣,片刻之后,仰头朝天哭起来,边哭边擦着眼睛,喊着娘跑开了。 林春浓还在疑惑,自己是不是太凶了,转头看小伙伴香荷也是愣愣的,赶紧调整脸色,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林家乐哈哈笑起来,对众人道:“我闺女都能把一个小男娃欺负哭了。”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他呼吸大一点都会担心能把女儿吹散了。 但众人并不知道林家乐的心理,刚都觉得林家小姑娘可爱呢,现在一听林家乐的话,顿时面上神采各异。 有这样当爹的,以后林家的小姑娘会歪成什么样子呢。 林春醒的同学刘璞也在,他是看了一上午的书之后,被他娘打发来林家玩的,到了之后没见林家院子里有人,便在外面等着。 此刻他正站在他父亲刘三旁边,拿着他爹分到的一只野兔,就是到林家找林春醒时,也很主动开口和林春浓说话的人说道:“小浓妹妹很勇敢的。” 林家乐笑得更开怀了,觉得这小子会说话。 众人进山一趟收获着实不少,共三十个人,平均每人都分到十几斤的肉,对于第二天还要进山,也没有多少不愿意。 方和手里提着一个果子狸,到了林家院子才问:“那么一个小山头今天一天还没有翻完?” 林家乐说道:“翻完了,发现那野猪很可能是从西北边的那座大山上跑来的,明天去那边做一圈栅栏。” 方小草端着一碗在锅里热着的汤菜出来,正要递给林家乐,发现他还没洗手,说道:“洗洗手去。” 方和对妹妹说道:“秋冬了动物都找不到吃的,很容易胡乱窜,以后你掬着孩子一些,”在林家院子里走着看了看,“还是妹夫有远见,当初建房时把墙建得又高又结实。” 其实这个选址如果早告诉他,他是不会同意一家人住在郭外的,后面还有山,这多不安全。 不过现在住都住下来了,那就把可能有疏忽的地方都堵得牢牢的。 大人们在院子里说话,小孩子们在外面玩,后半晌才从云层中冲出来的太阳,又即将携着浓重的红光坠落。 杏树的叶子已经差不多都变黄了,林春浓弯腰抓篓子的时候,一片落叶轻悠悠砸在她肩上,随后,一只手伸过来把那片落叶捻走。 “哇,”林春浓惊呼一声,对旁边眼巴巴看着的香荷道:“有一条鱼,这里的鱼很难抓的,你带回去给你娘炖汤吃。” 香荷还是不太放心,虽然她看着那条鱼和货蹦乱跳的虾也很馋。 “浓浓,村里的人都说这里的东西不能吃。”她再次提醒。 “没事,我家都吃过好几顿了,”林春浓说道,“可美味了,放心吃。” 林秋末向家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囡囡,你舅舅他们要走了。” 这话刚落,方小草就向这边喊道:“囡囡,你姥姥要回去了,过来送送。” 第45章 懒吗 林春浓把篓子递给林秋末,就朝家门口跑去。 林秋末看了香荷一眼,直接把篓子里还翻身蹦着的鱼抓起来,递给她道:“囡囡给你的。” 香荷只好伸手抱住,沾了一身腥水,突然觉得这家伙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讨喜。 “小浓,跟舅舅一起走,舅舅天天给你买好吃的?”坐在车上的方和逗小外甥女。 可惜,小小一点的外甥女一点都不动心,乖乖巧巧地跟他挥手,说道:“舅舅要做生意攒钱,给两个表哥娶媳妇,我不让舅舅破费。” 方和真是笑得不行,“那几个钱还是有的,真不去啊,小聪都说想你了。” 林春浓表现出坚决不被大人糊弄住的样子,摇头道:“等哥哥下个月旬休,我们再一起去舅舅家玩。” 至于林春醒,现在还在实验室呢,刚才姥姥都不让叫他,自家人不用孩子送,再说外孙子做的事多重要啊,干什么打扰他? 分别前的一阵寒暄之后,方和赶着驴车走了。 都走出老远,方敏还在向姑姑一家挥手,让他们回家去。 送走姥姥他们,林春浓才发现好朋友香荷怀里抱着条鱼,袖子和前襟都湿了。 “你干什么抱着?” 香荷说道:“你家秋末给我的,浓浓,我先回去啦,明天下午再来找你玩。” 然后就抱着鱼蹦蹦跳跳走了。 林春浓对秋末道:“你怎么不把鱼用草绳穿起来?” 林秋末:“没想到。” “我们再去湖边兜些虾,”刚才那一篓子是林春浓给姥姥一家人兜的,叫他们明天中秋节的时候做油焖大虾吃。 自家的还没有呢。 林家乐提醒女儿,“你别仗着年纪小总往水边跑,小心着点。”又交代林秋末:“看好她,别让她下水。” 村口的那条夷水还好些,只有大人小腿肚的高度,且水流平缓,小孩子在水边玩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边的七星湖就不一样了,还挺深的。 要不是自家两个孩子都是大号重练,林家乐可不会这么慈祥地提醒他们水边危险。 林春浓答应着知道了,已经跑远。 林秋末道:“我会看好囡囡的,叔放心。” 看这两个孩子走远了,林家乐跟妻子道:“女儿有点野了。” 方小草道:“你舍得管就去管。” 林家乐当然不舍得管,他心里更多的是高兴。 第二天中秋节,林家乐跟村里人在山里扎了一上午的篱笆,方小草就把一些食材处理好,中午只做了几个饼,又把昨天大哥来的时候烧的糕点拆开两盒,让孩子糊弄一顿中饭。 饭后,给三个小的一人分了一把糖果,林春醒不爱吃甜的,没要,继续去实验室磕那个比较先进的防身武器。 林春浓便得了一大把,又得到妈妈一句提醒:“吃多了烂牙。” 方小草倒是不管女儿,相信她的自制力。 “我们去后院练习射箭,”林春浓坐在小凳子上,嚼着软软弹弹的高梁饴。 这也是舅舅昨天带来的,林春浓觉得舅舅家做的糖很好吃,比起从外面买的,能多吃几个。 林秋末看林姨又去摆弄她那些布去了,想了想,还是对小丫头道:“今天是节日,叔又在外面忙,我们也不用做饭吗?” “我们做的不好吃,”林春浓看了这小家伙一眼,他不会是担心爸爸回来一看冷锅冷灶的会生气? “而且我们已经把食材给处理好了,我爹回来下锅一炒就行。”林春浓说道,“你看着,等我爹回来一看什么都准备好了,还会夸我们呢。” 第46章 中秋做诗 林秋末:--- 然后一个时辰后,后半下午了都,林叔从山上回来,到家就洗手,还问小姑娘:“囡囡,中午你娘给你吃的啥?饿了没?” “我娘做的饼,”林春浓说道,“我想吃酸菜鱼,差点都咬到舌头了。” “爹马上就去做,等着啊。” 林家乐甩甩手,就往厨房走去,看到厨房那碗盘里盖着的食材,笑道:“都准备好了,值得表扬。” 林秋末在厨房门口,见小丫头的父亲的确是一点都不生气,看了看切好的鱼片,似乎是觉得切得不好,拿刀又重新片了片。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脸上都是笑容,时不时还会说一句“不赖”。 注意到门口的林秋末,林家乐抬头道:“干什么呢?没事儿就玩去。” 林秋末道:“用我烧火吗?” “不用,一会儿你婶子就来了。”林家乐说道,“这是你小子到我家的第一个节日,想吃什么说一声。” 林秋末想了想,说道:“囡囡说的酸菜鱼,我没吃过。” 其实他记忆中最美味的食物,是杏仁牛奶炖,微甜,带着点苦香,入口滑嫩,小时候他的午后甜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个。 “爹,我再点一个,”小丫头甜糯糯的声音打断了林秋末一瞬间的思绪,一低头才发现她已经站到他身前去了,“我还想吃糖醋鱼。” 林家乐笑道:“我闺女想吃的,都得安排上,去看看西红柿有红透的没。” 前几天他从镇里摘来不少西红柿,有才变色的,还有泛青的。 林春浓跑到缸边,打开上面的竹盖子看了看,捧出来四五个红的都看能出来沙瓤的西红柿。 不一会儿,方小草便过来了,厨房里开始传出锅碗瓢勺的碰撞声。 逃亡的第三年,林秋末第一次吃上了中秋晚宴,九个菜,一个汤。 林秋末没有提杏仁牛奶炖,但桌子上却有一个菜和那个很像,同样是小丫头点的,据说叫炸鲜奶。 外壳焦黄酥脆,内里是浓郁滑嫩的牛奶,最中心还有一团山楂馅儿,风味完全不输那盅杏仁牛奶炖。 连着下了一天多的雨,中秋这天晚上难得是万里无云,一片墨蓝的天空中,月亮如同散发着微光的白玉盘,在天地间洒下一片洁白如水的光芒。 林家的晚宴就是在院子里吃的,林家乐找出来两个玻璃罩,在桌子中间点了两盏灯,又给孩子们一人倒一杯鲜榨的西瓜汁,和妻子一人一杯葡萄酒地对饮起来。 孩子们在完全不影响他们两口子的浪漫,对视一眼,有些感情和感慨,只有他们两个能懂。 林春浓和林春醒从小就习惯了他们爸妈的狗粮,这时候自吃自己的,倒是已经了解林家夫妻俩相处模式的林秋末看了一眼。 他还是不太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林家这样的夫妻? 不过这才是最合理的夫妻,就是陈二发那样的,也知道在关键时候护着他的妻子儿子。 林春浓挑一块炖肉给犬牙放到它的盘子里,啧啧啧喊了一声让小家伙过来吃。 林家乐看见,说道:“这些菜不适合它吃,明天我给它专门做一些狗粮。” 其实犬牙一开始来到林家,林家乐就说做的,只是总忘,天天这忙的,都不知道做了什么。 林春浓道:“我已经给它在水里涮了,没有那么多盐分,它这两天都是这么吃的。” 林家乐笑道:“明天爹没事,一定给它做。” “对了爹,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林春醒放下手里的西瓜汁,说道。 “说。” “我们先生让做个中秋的诗,你能帮我做一首吗?”林春醒说起这个诗就头疼,学这么多年了,教过他的先生都不满意他做的诗。 林家乐闻言,也是为难,打从儿子上学,他已经被捉刀好几次了。那做出来的诗,儿子拿到学里,比他自己做的挨的批都重。 “还让我做?不怕又被打手心了?” 有次林家乐给儿子代做的那首诗打油气味太重,前世长那么大都没被体罚的儿子愣是挨了七八个手板,托着红红的手掌心回的家。 想到那件事,林春醒颇有些无语,只得看向母亲。 方小草摇头,爱莫能助,她做的还不如老林胡诌的呢。 林春浓这次举起小手手,说道:“哥,我给你诌一首。” “诌来听听。”林春醒心里升起一抹希望的光芒,毕竟他们家谁看的杂书最多,就数妹妹了,说不定她还真会。 林春浓皱着小眉头,想了好一会儿,说道:“中秋的月,是故乡的月。” 噗! 是林秋末一口喷出西瓜汁的声音,他赶紧擦擦嘴角,说对不起,又要起身去找东西擦喷到桌子上的一点。 “没事,”林家乐阻止这着急忙慌的孩子,“秋末,看你这样子,是懂诗的?” 林秋末低着头,道:“略懂一些。” “那你给我哥诌一首,”林春浓说道,给挨过来的小犬牙又添一块涮过水的炖肉,“要不然我哥肯定还得挨训。” 林秋末道:“这样对老大不好,毕竟以后要参加科考的时候,不能再找人代替。” “那什么试帖诗,僵化死板,我没想过拿这一块儿的分,”林春醒说道,“你做一首来听听。” 林秋末不太懂“拿分”是什么意思,但只想了一会儿,便说道:“碧海波中清团圆,洒下玉辉满人间。冷霜玉剑劈面来,杀破黑暗光明现。” 忐忑的念出来最后一个字,林秋末就见林家四个人都咣咣拍起巴掌来。 林家乐问道:“秋末,你是不是上过学?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到夷水村的吗?” 前两天妻子还跟他说秋末这孩子生活习惯特别好,像是有教养人家的孩子,今天再看看他做的这首诗,不会是被拐子拐出来的大户人家孩子。 面对询问,林秋末心里一突,低头道:“我没有学过,我是听人说过。” “那你这天赋好啊,”林家乐对聪明的孩子最宽容了,“你想上学不,要是想上学,叔供你。” 林秋末自然是不想上,但他故意迟疑一会儿,说道:“我不想上,不过,能让我借老大的书看一看就好了。” 林春浓看他想上学,笑道:“我爹不是开玩笑的,再说你不识字呢,看书也得人教啊。” “你们对我的恩情已经足够多了,我真的不想上学。”林秋末抬头起,认真说道。 既然他不想去,林家人也不勉强,林家乐只道:“以后改变主意了随时告诉我们。” 第47章 冷冷 十六这天,林家驹那边让人送的中秋礼才到了,有些蟹子和菊花酿,都是时令的东西,中午的时候,林春浓便吃到了爸爸做的蟹酿橙。 林春醒十分珍惜不用上课的这两天时光,这一天又是在实验室过的。 十七开学,早上他才有空补作业,林春浓坐在旁边,看哥哥果然是写了林秋末做的那首诗,不过他都没完全记住,还是让林秋末重新念一遍才一字一字写下来。 林春浓笑着跟哥哥说道:“如果得了先生夸奖,哥你要给我和秋末捎糖葫芦还有炸麻花,麻花要咸的。” “你要求还不少,”林春醒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道,“诗是秋末做的,凭什么哥要给你带吃的。” “我也做了,可是你不用。” 林春醒拿笔的一头在妹妹额头轻敲了下,“你做的那首我要是用了,这次就是屁股上挨板子。” 今天林家乐找的那个帮忙翻地的汉子上岗了,他送儿子去学堂回来,也提着铁铲到荒地那边去,怎么翻,垄刮多宽他都得跟人说好。 林春浓没事儿干,小尾巴一样跟着老爹出门下地,这一片地距离他们家很近,不过她爸爸是从靠近山那一边开始翻,要走几百米。 跟着跟着,林春浓就掉队了,现在虽然已经是秋末时节,但她家外面这一片的荒地上的草还是那么绿那么厚。 各种不知名的小野花有很多,林春浓见爸爸已经走走远,便蹲下来摘花。 林秋末也停下来,把手里的小竹篮递给她,等她摘够了,才提上竹篮子,跟着她往前走。 林家乐找来帮忙的是村里赵姓的一个汉子,排行第四,人称赵四。 林春浓好奇地打量了眼赵四叔,这是一个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的中年人,和那个她在电视剧里看到的赵四除了名字像,其余地方都不一样。 赵四察觉到小姑娘的目光,友好地对她笑了笑。 林春浓注意到,林秋末适时地偏过了脑袋,而且打从他们走过来,他就一直半垂着脑袋,和土地来起深情对视。 就跟以前家里有村里人或是陌生人时一样,他从不跟人直接对视。 林春浓把这事儿记在心里,在荒地这边玩了半晌,拔了半篮子的野草野花,回家里去了,一到家没在院子里看到妈妈,直接跑到屋子里找人。 方小草正在织房弄机子,前些天她染好的那个深海蓝坯布再提上花才算完成。 林春浓跑到妈妈跟前,方小草看到似乎都能把勃勃生机实质化的女儿,笑道:“又想要什么?” 林春浓说道:“妈妈。你帮我做个面具。” “要那个做什么?”方小草一边调试机子,一边好奇地看向女儿。 林春浓向门外看了看,说道:“我要送给秋末。” 方小草听到这话,也想到秋末那孩子在陌生人,乃至村人面前,都垂着脑袋的样子,好笑道:“行,下午娘就做一个。” 到了下午,林春浓午睡醒来,果然看到她妈妈正坐在桌子旁边,面前放着一个箩筐,在做面具。 林春浓穿上小小的拖鞋下来,只见箩筐里已经放着一个土黄色的上半面具。 这个面具很简单,上面什么装饰都没有,不过看着就是很舒服,有一种大美至简的感觉。 林春浓看了看妈妈手里正在做的,这是一个淡蓝色调的,妈妈是先用那种纳千层底鞋的硬质布被剪出面具的形状,然后再把表面的布在周围逢一圈上去。 妈妈做的这个针脚很细,堪比缝纫机。 林春浓每次看到妈妈手里做出来好看的布和衣服,都有种想学的冲动,这次也不例外,但她现在的小手没什么力道,妈妈根本不让她做。 “妈,要是现在也有缝纫机就好了,”林春浓捧着小下巴,坐在旁边看妈妈一针一针的缝着,从这简单的动作里,竟也看出来十分的美感。 方小草笑道:“以前谁会想到能穿越,不然妈妈肯定看一看缝纫机的结构图。” 在现代的时候,手工的远比机缝的贵,她只顾研究拯救那些即将消失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了,怎么会把心思放到更方便的机器上。 然而在古代待了这么些年,方小草有种深深的感悟,机器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像她,算是手速快的,但想做出一身衣服来,怎么也得一大天的时间。当然,衣服可以去集市上买,但性价比并不高。 主要是外面做的,针脚很难满足她的要求。 半个时辰后,林春浓脸上带着一个缝了织花宋锦的丝绸面具,手里抱着两个,在后院找到正在给那一小片菜地拔草的林秋末。 他拔的很认真,一根毛毛草也要拔掉。 林春浓见他没注意到自己,悄悄从后面绕过去,然后把面具给放到他面前,“当当当,喜欢吗?” 林秋末放松了刚才一下子崩起的肌肉,转头只看到个遮住大半张脸的面具,垂眸看向另外两个,他心里一动。 “给我的吗?” 林春浓点头,“当然了,我特地让我娘给你做的。” 不过她觉得妈妈做的面具很好看,自己也要了一个,还是用妈妈手工织的宋锦做的表面儿,但这个就不跟他提了。 “棉布的舒服,”林春浓说道,“我娘才给你做成棉布的。” 林秋末拿起那个土黄色的,试着戴在脸上,然后拿下来,对林春浓道:“谢谢囡囡,我更喜欢棉布的。” 林春浓猜他就会喜欢,这样的才不会引人注意嘛,要是面具太好看,他这不喜欢被人注意的性子岂不是会更难受。 “那就送给你了。” 不多会儿,香荷过来找林春浓玩耍,看到林秋末脸上的面具,很是好奇了一阵,林春浓最后说秋末脸上受伤了,她才没再问。 但是从这一天开始,村里人不知怎么的,都认为林秋末是被野猪伤到脸,毁容了。 林春浓知道的时候,大家都已经这么认为了,陈清然还特地跑到林家,要带林秋末去镇上看大夫。 林秋末一脸冷淡,把担心而来的陈清然气得伤心而去,林春浓在一旁看得直摇头,你小子之前还为了救人家小姑娘去直面野猪,对面却这么冷漠,长大后会不会上演追妻难呢? 林秋末一转头,看见小丫头一脸怪表情的看着自己,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道:“囡囡,你不舒服吗?” 林春浓拿开他的手,“我才没有不舒服呢。” 说着摇摇头,好心道:“秋末,以后对人温和点,这对你好。” 林秋末不太明白这话,更不明白这小小一个丫头,怎么经常老气横秋的说话,但他还是点了下头。 乡村的生活还是很好过的,在林春浓还没察觉的时候,两个月就过去了,十月初八这天,林春浓睁开眼就抱住妈妈的脖子。 方小草被女儿吵醒,问道:“囡囡,怎么了?” “妈,我爸什么时候回来啊?”林春浓说道,“昨晚上我好像又做梦了,天上下了很大的雪。” 宜县是处于偏南地方的,按照气候和作物,应该是现代安徽那一片,然而可能由于这个时空处于寒冷气候,一家人穿到这里的几年间,每年都会下好几场鹅毛大雪。 第48章 海货 九月二十左右的时候,林家乐和县里的那些朋友约好,要到最南方的明泉港跟外商交易一些海货。 这个时候从海外来的东西,统一称作海货。 海货以玻璃、西方的香料、珍珠等为主,这些东西很受豪门勋贵们的欢迎,一趟下来能赚不少。 听女儿说梦到下雪,方小草起来就把屋里的地暖烧上来,因为考虑到气候,他们这处房子修建的时候,除了厨房和杂物房,都在地上砌了地暖。 外面寒风呼啸,天空中密集着一层白云,一晚上过去竟然有了种呵气成霜的感觉,方小草对正在劈柴的林秋末道:“你收拾收拾,待会儿我给你把床搬到织房,以后天冷了,你就住那里。” 林秋末直起身,寒冷的清晨他只穿着一件单衣,可能是劈了一会儿的柴,背上直冒热气。 “姨,我不冷,不用搬了。” 方小草说道:“搬过去并不麻烦,你一个孩子,别冻着了。” “我真的不冷。” 方小草没有勉强人的习惯,就是她自己两个孩子,她也没以关心的名义勉强过,便说道:“那待会儿我再给你拿一床压风被子。” 林秋末说道:“谢谢姨”,然后竖起一根圆木,继续劈柴。 方小草去厨房做早饭,没一会儿,住在东边侧屋的林春醒打着哈欠开门出来了,他对林秋末道:“那首五言长律做好了吗?先生今天就要。” “做好了,我待会儿给你拿过来,”林秋末说道。 “行,”林春醒说着走去实验室,“想看什么书,直接去我屋里拿。” 自从有了林秋末这个代笔小弟,林春醒做诗的能力终于得到了先生的认可,一开始盯着他一定要他学会做诗的柳先生,现在都说他再努力一下,应付来年的童生试应该是可以了。 至于到时候童生试会不会卡在诗这一块儿,到时候又该怎么跟先生解释,林春醒早就想好了,就说发挥失误。 站在实验台前,林春醒克服了小孩子身体的嗜睡,给那个小巧的武器完成了最后一关的装饰,然后满意地笑了笑。 “囡囡,”林春醒来到爸妈住的正房,将还缩在被窝里的妹妹揪出来,“走,去后院,哥给你看一看这个武器。” 林春浓看向自家哥哥,“这次是真的做好了?” 一个月前她哥也给她看过一次,能喷白焰的一款镯子,按钮一开,地上的一块石头瞬间被烧红,然而只是一次性的。 且有些危险,并不适合她一个小孩子用。 林春醒从来没有做出来过失败的产品,自闭了两天,才又重新买材料开做。 “这次比上次的厉害一百倍,”林春醒催促道:“快起来。” 然后就见妹妹毛茸茸的小脑袋在被窝里转了又转,才爬起来穿衣服。 “这次是个小簪子,”走着去后院的时候,林春醒从衣襟里拿出来一根银色的簪子,“这样式还是哥自己铸的,怎么样?” 那是简单五瓣的玉兰花形状,花心里是一个暗色的点。 林春浓接过来看了看,点评道:“画得还挺像的,不过我看着怎么不像是白焰式的。” 林春醒矜持道:“虽然没有好机器,但是材料我都找到了,还耗费了这么长时间,怎么不得改进一下?” 林春浓问:“那这次是什么款式的?” 林春醒笑了笑,说道:“第二个花瓣是开关,你转动一下试试。” 第49章 贵人 这时兄妹两人已经来到后院,林春浓想到上次那个镯子的威力,便把簪子对准地面,然后才发现这五个花瓣,从哪儿数是第二个? 林春醒喷笑,走过来找到那个做了记号的花瓣,往下一按,瞬间一条白光从花心里飞出,直接在地面穿了个洞。 林春浓惊讶不已,这是激光抢?在穿越前,她哥手头上最重要的一个项目就是激光武器。 没想到回到科技几乎为零的时代,哥哥还能用一个多月的时间给她做出来这么一个簪子。 “谢谢哥。”林春浓看着自家哥哥,眼光闪闪。 林春醒揉了揉双臂,摆手道:“别给我来这个,真是怕了你了。” 林春浓哇一声扑过去,林春醒赶紧伸出双臂接住妹妹,脸上都是不自觉的笑容。 吃过早饭,林春醒抄好诗,背上书包就去找村里的刘璞同学,一起去镇上的学堂,因为听妹妹说今天会下雪,他书包里还装着一把伞。 刘璞家住在村西头,林春醒走到村里的时候,他已经在路口的那株大桑树等着,此时是农闲时节,村里也有几个闲人。 看到林家的小孩沉沉稳稳的,那书包里还有一把伞,便有人笑着问道:“春醒啊,这么好的天色,你怎么还带着伞?” 林春醒先对刘璞说道:“回去拿一把伞,今天可能有雪。”然后才去应付那闲人的闲话。 刘璞很佩服这个同学,闻言二话没说就跑回去拿伞。 走在出村的路上,刘璞才问道:“老大,你怎么知道今天可能有雪。” “今天比昨天冷,”林春醒没说自家妹妹说的,而是把冷暖气团相遇的原理给这小子讲了一遍。 这新鲜的知识听得刘璞惊叹连连,都到了学堂还意犹未尽。 学堂就在柳先生家后院,门开在挨着大街的那面墙上,林春醒和刘璞走到这边,往学堂来的同学也多了些。 “老大,”柳清华一手抓着他的灰布书包从后面赶上来,“振先家出事了。” 张振先家里开着一个面馆,林春醒他们一家来到镇上的第一天就是在张家吃的面,后来他们在一起上学,自然而然就玩在了一起。 而且自从那次帮他们搬了下家,这几个小子经常说要去他家玩,看自家妹妹什么的。 林春醒问道:“出什么事了?有人故意吃吃坏肚子讹他们家?” “不是,”柳清华头摇得拨浪鼓一样,说道:“是从京城来了一个贵人,据说跟振先他太爷爷那一辈是同宗,要请他们一家去京城归宗。” 林春醒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宗族意识很重,出门在外碰见同姓的人,都会问一问你家是哪方的这个姓。 “这不是好事吗?”林春醒说道。 柳清华叹气:“可是振先要是去了京城,我们就没办法一起读书了。” 林春醒咳了咳,成人的心就是这么硬,他说道:“那等我们以后考会试的时候,照样能去京城嘛。” 只要确定对方没有坏意就行,不过反过来想想,这一个乡镇上的小户人家,也没什么值得一个京城的贵人算计的。 “那振先今天还来上课吗?”林春醒又问。 柳清华道:“可能不来了,听说,那贵人很是看好振先,已经跟京城的秦大儒说好,振先去了就能拜在他门下。先生听了,也说能跟秦大儒读书很难得。” 林春醒听到这儿倒是疑惑了,这个馅饼未免也太大了。 他把书包放到学堂,跑去跟先生请了个假,柳清华和刘璞一直前后跟着他,见他要去张家,也都表示要去。 柳先生摆摆手,“去去,好好跟同学告个别。” 张家开在街口的小面馆紧闭着大门,三四个小孩子跑过来拍了两下,门从里面被打开。 开门的是张振先他爹老张,只见他红光满面的,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是你们啊,快进来,”老张说道,“刚才振先还在说要去学堂跟你们说一声再走。” 林春醒跟着来到后院,只见张家人已经打包好了行李,院子里一个穿着红雀蓝织锦衣袍的中年男子站着,说道:“一些不必要拿的东西便不用拿,到了京城自有的。” 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看过来一眼,见是几个小孩,便把目光收回。 这人身上有特有的这个时代贵族的特点,看普通人的时候似乎是在看低他们一等的动物,身份必定不是假的,林春醒看了此人一眼,如此想道。 “老大,”张振先看到林春醒也来了,喊了一声赶紧跑过来,“我要去京城了。” 张振先心里一点都不想离开熟悉的家乡,但是他爹娘,他爷爷奶奶,他两个叔婶,都说去京城好,京城的张家就是看重他的资质,才想让他们家归宗。 让他去了京城务必好好表现。 但是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资质,老大要背两遍的东西,他都得背三遍。 “京城是大地方,挺好的,”林春醒说道。 还以为老大也会不舍得自己,张振先差点哭出来,“我还没去看过小浓妹妹呢。” “以后有的是机会,”林春醒一边说一边观察那个京城来的贵人,只那腰间的玉佩就价值千金,若是骗子不会费这么大功夫,再说也没有一骗骗一家的。 关键是张振先他娘不是绝色,他们家也没有什么传承的技艺,真没什么值得骗子费心的。 林春醒想不明白,只能归结于张家真的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张弥把手里的紫砂小茶壶递到旁边下人的手上,看向林春醒,问张振先道:“你怎么叫他老大?” 林春醒在张振先开口前说道:“我年纪比较大,学堂里的人都这么叫我。叔叔,你真是从京城来的吗?” 张弥仔细打量了这小孩一瞬,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再为郡主捞一个小将的心思也歇了,敷衍地点了下头:“是的。” 林春醒继续故作无知,问道:“那叔叔你是很大的官吗?” 张弥笑了笑,道:“我只是一个闲职,多亏长公主的提拔。” 对于这些乡下人,张弥不介意把他的来历说得更高一些,况且,这两年,长公主也的确是看重他。 第50章 下雪天的大南瓜 “哇,长公主,”林春醒回想了下妹妹的星星眼,装作很无知地道:“长公主很厉害?” 而张振先等人,都不自觉地看了老大一眼,总觉得今天的老大不对劲儿。 小孩子果然是很无知,恐怕连长公主三字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当下张弥也没有了解释的想法,摆手道:“小孩儿,去一旁跟你的小伙伴告别,我们马上就要启程了。” 林春醒不好再追问,拉着张振先到了外面,悄悄对他道:“放心去,你应该是不知怎么入了长公主的眼了,不过以后一定要小心谨慎,京城不比我们小地方。” 林春醒的语气和神色都很严肃,张振先郑重地点了下头。 如此贵人的看重,其实好处说不定不如坏处多,但是张家作为普通人,入了长公主的眼,也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林春醒几人离开不久,张家人就在左邻右舍的羡慕眼光中,登上高大的马车,在两个护卫的开路下,驶离这个平静的小镇。 中午十分,小小的雪花从天空中飘扬而下,在空中打着圈飞舞,透过学室内半开的窗户向外看了眼,林春醒觉得妹妹这个小小的金手指还挺实在的。 “林春醒。”先生严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你说一说,什么叫做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说着,柳先生走过去,把两边的窗户都放了下来。 时间在读书声中流逝,小雪花变成了铜钱一般的大雪花,将整个天地都装点上一身银装。 渺无人烟的月潭镇外面,出现了一个小黑点,林家乐呼出一团寒气,抬手捂了捂冻僵的耳朵,将鞭稍在马屁股上敲了敲。 “老伙计,再加把劲儿,马上就到家了。” 马儿打了个响鼻,蹄子迈动的速度又快些。 镇子东口第一家是一家姓周的木匠,周老头在门口点着一盆炭火,正坐在过道下给一张椅子上漆,听到外面传来嘎吱嘎吱的撵雪声,抬头看过去。 “林老弟,下着大雪你这是哪儿去了?” “出去跑了趟生意,”林家乐笑道,“下雪了也不闲着啊,啥时候有空,弄两杯小酒喝喝。” 周老头哈哈直说好。 林家乐先去了一趟镇北的柳先生家,这个时候柳家的学堂安安静静的,柳先生出来说道:“刚下大的时候,我就让他们都回去了。” 林家乐客气两句,掏出一个茶饼子塞给柳先生,这才坐上车赶着马儿离开。 只是停下来跟柳先生说了两句话的功夫,那刚才走来的车轱辘印子已经被新新的一层薄雪覆盖。 夷水村,林春浓都跑出来看了两次,方小草从织房出来,准备去做饭,看见跑到大门口的女儿小小的背影,喊道:“囡囡,这都要酉时了,你爹可能是看雪大,要等雪停了一两天才回。” 林春浓回头道:“爹说只出门十几天的,现在都快二十天了。” 铜钱大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覆盖在湖面上、树叶上,将原处染出一圈洁白的轮廓。 方小草摇了摇头,走去厨房,不过还是提醒女儿了一声,“早点回屋去。” 林秋末放下手里的书,来到外面,和小丫头站在一起向村口看。 林春浓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回去看,我一会儿就回屋去。” 林秋末的学习能力让她很惊讶,才接触书本两个月不到,竟然就已经识得了差不多的字,现在他看的书,都有爸爸从外面捎来的一些杂览。 “一起回去,外面冷,”林秋末说道,看着外面洒洒的大雪,“下雪天的晚上不会暗,你爹就算今天回来,也很安全的。” 林春浓笑了笑,说道:“秋末,你是在安慰我吗?” 这个小丫头。 林秋末转身回去了屋里,拾起放在窗台上的书继续看起来。 林春浓蹲下来,团了一个小雪球,等雪球差不多在手心里化完,才又团起一个去实验室给她哥捣乱。 今天放学早了一个时辰,林春醒一回来就钻到实验室,要做一个小的反应实验 林春浓进来的时候,她哥哥正对着一个磁盘上滋啦啦冒光泡的什么东西,在唰唰记数据,她虽然胡闹,也不会在这时候打扰。 等到哥哥停下笔的时候,那个小雪团已经化的差不多了。 “囡囡,找哥哥什么事?”做好实验的林春醒心情很好,放起笔本笑着看向妹妹,发现她两只小手湿漉漉的,蹲下来就给她擦手,训斥道:“身体才好几天就不长记性?再病了,又是药汤子不断。” 林春浓伸着手给哥哥擦,说道:“其实一点都不冷。哥,你又在做什么实验?你都把激光枪做出来了,还有什么能让你这么感兴趣的。” “那还不是激光武器,只能算是类激光,”林春醒笑道,“真正的激光武器,一扫过去,一个生命体的细胞分裂就会立刻停止,真正可以说杀人于无形。我给你的那个,威力还差着呢。” 林春浓道:“那也太逆天了,哥,你真要做出来吗?” 要是哥哥做出那样的武器,一挥手发出激光,敌人就嘎嘣了,那还不被这个时代的人当做神明啊。 “试试,如果不做实验,哥这脑子就废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犬牙的汪汪声,这声音带着点激动,不像是对陌生人的警告。 林春浓眼睛一亮,扭身就往外跑,“肯定是爹回来了。” “囡囡,”林家乐弯腰抱起朝自己跑来的女儿,用脸上好几天没刮的胡子在她嫩嫩的脸颊上蹭了蹭,十分高兴道:“爹这次可是给你带了不少好东西。” 林春浓更关心自家爸爸的身体,问道:“爹,你还好。” “好着呢,”林家乐把女儿往车上的驾驶位上一放,赶着车走进大门,同时高声喊道:“草儿,醒醒,还有那个秋末,都过来,看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堂屋的客厅里,林家乐把一个麻布袋子放到地上,笑道:“还有一袋子呢。” 说着快步出去又搬来沉甸甸的一个袋子。 方小草打开地上的那袋子,惊讶又惊喜:“南瓜,老林,你还真把这东西找到了?” 想当初,女儿天天生病,好几次想吃南瓜饼,老林天南地北的找,都没找到,儿子一提醒,他们才恍然这个时候南瓜还很有可能在南美洲。 第51章 南瓜饼红薯丸 而且,南瓜传入中国的时候,大约是在明朝,要是按照他们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类比,现在这个时代和宋朝差不多。 要是等着传过来,至少还得一二百年。 林家乐把搬来的另一袋子放在地上,笑道:“还有呢,这个。” 林春醒一看那袋子外的形状,就问道:“爹,是红薯?” “是啊,”林家乐一边说一边解开袋子,露出半袋子还沾着沙土的红薯,“运气好,都找到了,那个米兰三真是个奸商,这点东西他要了我一百两金子。” 家里的存款一下子就出去大半。 林春醒看着那一块块土不啦叽的红薯,从没有想过自己还有一天会觉得这样东西金贵,“爹,就算花二百两金子,能弄来这个也很值得。” 只要是有基本的种子,衍生品他就能培育出来。 再也不用妹妹想吃个南瓜饼,找都没地方找到了。 方小草拿起一个椭圆的大红薯,笑道:“醒醒说得对,今晚上咱们吃红薯饭,炸红薯丸子,煎南瓜饼怎么样?” 林春浓已经抱着一只长长的大南瓜在流口水了,她最爱吃的南瓜饼啊,两年都没有吃了。 “娘,吃南瓜饼。” 听到这声音是从地面上出来的,一家人低头,看到抱着个大南瓜眼睛闪闪的小姑娘,心里都软的不成样。 林春醒觉得穿到古代还挺好,上辈子的时候妹妹这个年纪的可爱样子,他都印象不那么深刻了。 林家乐更是一弯腰把女儿抱起来,往空中抛了抛,“高兴不?” “高兴,”林春浓简直太高兴了,咯咯笑出声来。 只有不明白南瓜和红薯为何物的林秋末还处在状况外,但既然是从林叔从海外买来的,他没见过也应该没什么稀奇。 倒是小丫头,他觉得比先前可爱了不少。 此刻看过去的目光里,也溢出几分柔和。 林家乐把女儿抛了两下,就跟媳妇去厨房做饭。 林春浓这才有空看林秋末的反应,林秋末问道:“怎么了?” “你不好奇这是什么东西吗?” 林秋末说道:“吃的东西,林姨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 “好,”林春浓觉得自家爸爸叫秋末一起来,是想一开始就给他解释一下,比如自家人就喜欢吃新鲜东西之类的。 没想到这小家伙,完全没有好奇心的样子。 林春醒其实刚才早观察林秋末了,见他一点好奇或是惊奇的样子都没有,就知道这人心性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成熟。 而林春浓听到林秋末的话,也不纠结怎么解释了,直接拿出来两个红薯,对林秋末道:“走,去你屋里吃烤红薯。” 红薯是藤栽的,林春浓不知道从哪儿看到过,很清楚吃一两块不会影响种植,这才会拿两个去烤。 林秋末这屋里,火盆里的炭正好,红红的,将息未息,最适合埋两个红薯进去焖熟。 已经吃过好多次焖栗子的林春浓很有经验了,用木棍拨出两个洼洼,然后把红薯往里面一埋。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着了。 林春浓两年多没吃过红薯,特别想吃,红薯的香味飘出来之后,她就忍不住咽了好几口口水。 室内飘着一股从未闻过的香甜味道,室外飘着无声地大雪,天地之间分外宁静,林秋末竟然觉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安逸来。 大约过了两刻钟,刚才就想把红薯抛出来的林春浓听到哥哥说一声好了,迫不及待地便拿着棍子扒红薯。 “醒醒,囡囡,秋末,”恰在这时,隔壁厨房响起妈妈的喊声,“吃饭了。” 林春浓看着一团黑炭的又香又甜的焖红薯,正要拿着去厨房,就被哥哥又埋到还带着温度的灰堆里。 “哥,”林春浓叫道。 林春醒觉得妹妹这馋猫样特别可乐,“都到嘴边了,还能不让你吃?先吃饭,再吃这个。” 林春浓:哥哥实在太恶劣了,刚才他肯定想到红薯焖好,爸爸妈妈也把饭做好了,但就不提醒她,她刚才想把红薯刨出来一个,他也不让。就是等着妈妈喊他们吃饭的这一刻呢。 外面的天空一片藏蓝色,没有风,雪花洋洋地落下来,三个小孩子从西侧挨着厨房的那间房出来,在积了一层厚雪的地面上踩过,留下三串小脚印。 厨房内,橘红色的灯光偶尔一个跳动,饭香味更加浓郁,餐桌上,一盘金黄的南瓜饼,一片圆圆的同样金黄的红薯丸子,还有一盘醋溜白菜,一盘蒜苗炒腊肉,最中间放着的,是一竹筐麦芯粉做的白白胖胖的馒头。 林春浓洗了手,坐到桌子上就拿筷子夹了一个南瓜饼吃。 南瓜饼是用糯米粉做的,微弹,浓郁的南瓜香味中带着淡淡的甜味,越吃越好吃。 林春浓胃口大开,一口气就吃了有她巴掌大的一个南瓜饼。 其他人也都坐了下来,一人面前放着一碗南瓜饭,南瓜饭同样做的很简单,就是煮的南瓜汤里加入搅好的面糊糊。 麦香味和南瓜的香味融合,形成一众特别好闻的香甜味道。 别说从来没有吃过这种食物的林秋末,就是其余几个前世经常吃南瓜食品的,这时候也都专心吃饭。 吃了半饱,林春醒终于有空说起张振先被京城贵人看重,张家归宗到和那京城的张家,今天一家人都跟贵人去了京城的事。 林家乐说道:“我回来的时候路上遇见了,老张还停下来跟我说了两句话,那前面骑马护卫的,我见过,是府衙的差役。老张一家这是真平步青云了,不过依我看,这件事好坏还在五五。” 方小草听了,说道:“天上不可能掉馅饼,张家不会是惹上什么事了?” “就张家的普通背景,即便他家有什么传家宝,也不用那贵人费这样的心思,”林家乐说着,有些深思,“不过这件事背后的原因,可能也真的不简单。” 林春浓什么都不知道,便只管吃和听,只听她哥又道:“那人提到了长公主,爹,你说长公主那样的人物,怎么会知道乡镇一个普通人家的?” 林秋末一下子握紧了手中的筷子,眸子垂下,掩盖住了一瞬间翻涌起来的心绪。 林家乐想了想,“倒是有一个可能,命理说,古”,说到这里才想起还有个秋末,及时改口道:“越是那些无所事事的贵人,越是相信这些命理玄说。” “早两年的时候,长公主的女儿梦魇住了,那找道士的声势,咱们这里都感受到了。说不定就是有道士让找特定生辰的孩子,那贵人才知道的张家。” 方小草说道:“这么说的话,对张家来说还真是运气了。毕竟京城那地方,能找到的先生不是咱们这小地方能比的。” 林春醒想起来,说道:“那贵人都跟张家应承了,说是让振先拜师秦大儒。” 第52章 悬剑 林春浓以前从没听过这些话,听家人说完了张家的事,便问道:“爹,长公主很厉害吗?” “挺厉害的,”林家乐想起女儿还没出生那年,京城里发生的震动,说道:“长公主是先帝长女,后来亲弟弟又当了皇帝,一直都是夏朝最尊贵的女人。” 林春浓听出来老爸不想多说有关皇家的事,毕竟这时候可不是言论自由的时代,虽然家里没有外人,也不好评论。 反正是和自家不相关的事,林春浓便不再多问。 倒是没想到,晚上睡下了,熄灯之后,爸爸才讲故事一样跟她说了长公主的事。 下嫁寒门子魏生,育有两儿一女,三年多前主动和离,揭发了魏生的不忠之心,以致整个魏家满门抄斩,连三个月大的婴儿都没有放过。 时隔两个月,又帮助皇帝揪出了阴谋造反的后族,皇后一族的男丁全部处死,女子则流放南夷。 连当时才三岁的嫡皇子都没有逃过清洗,和皇后一起被关押了起来。 “还没两个月呢,外界就传说关押皇后和皇子的地方走水,那母子两个都被烧死了。”林家乐一阵唏嘘,“总之,长公主这个女人,我看着是比吕雉还狠,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吕雉那样的深仇大恨了。” 方小草忍不住道:“娘家的嫂子能怎么得罪她,我看,这长公主是个有野心的,说不定咱们还能见证一代女帝的诞生。” 林春浓倒是有不同的看法,“我怎么觉得,长公主以后的下场,不会太好啊。” 根据她看了那么多电视剧小说的经验,这样的人一般都下场凄惨。 听完女强人的故事,林春浓就睡着了,不知道爸爸妈妈又说了好一会儿朝中的事。 深夜风雪加大,林家乐听到外面的声音,把媳妇抱得更紧了些,说道:“大哥走的是夏太监的门路,这夏太监和长公主就不太对付,长公主现在还派人来这小小的月潭镇找人,我心里不安稳。” 方小草拍拍老公的后背,低声道:“不安稳又能怎么样,你不看看你爹娘,你大哥,他们盼望得有多高。幸而是他们还算聪明,道士给元儿批命的事没有往外说。” 林家乐也叹了口气,他经常在外面走,交的朋友多,再加上到底是从现代来的,没想过做独家生意,跟那些他看着人品还不错的生意人分享过许多现代烂大街的技术。 比如蒸罐头,比如辣椒能入菜这些,说秘方算不上秘方的,顶多就是个新鲜点子。 因此别看他现在攒的家业少,在外的朋友门路却一点都不少。 “过两天雪停了,我去富阳县看看。”林家乐说道。 方小草没有反驳,而是迟疑一会儿,问道:“老林,我有句话想问问你。” 不等林家乐说话,又紧跟着道:“你别生气。” 外面反射进来的雪光让林家乐能看清妻子脸上的神色,他说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罪名能牵连族人?像我们这样分出来的近宗,会不会受牵连?” 方小草点点头,“不是我自私,在和平的年代,封建社会里的确是只有做官的才不会受人欺压。可是你看看这个大夏朝,长公主,太监,哪一个都比皇帝说话管用。你还记得不,我怀着咱囡囡的那一年,那长公主的女儿梦魇住了,满天下地找道士。” “你从外面回家来,还跟我说郡主多受宠,皇帝都说了,他的儿子只有对他外甥女好的,立他外甥女为后的,才能当皇帝。你还记得不?” 林家乐笑道:“哪能不记得,但照我看,那就是一句玩笑话。外甥女再亲,还能亲得过自己儿子?这天下对于古代人来说,就是一大片家业,皇帝家几代的江山,他选继任者能这么不过脑子?” “可既然说出了这话,总归是一个考虑的因素,”方小草说道,“再者,你看这长公主,在朝中像是一点权力都没有的?” 林家乐不说话了,方小草又道:“你爹娘常盼着你侄女做什么?” 皇后呀。 林元儿洗三那天,有个道士在外面唱歌,当时还是他爹叫他把人请进来的呢,道士进来后,得到林家的允许抱了抱林元儿。 然后就点头笑道:“好命格好命格。” 晚上他爹娘就特别激动地把他和长兄叫了过去,说那道士跟他们说,他们的孙女儿是凤凰命。 林家乐想到以后一定,不,是至少比林元儿当皇后的可能大无数倍的长公主女儿,心里一抖。 这可是个悬在林家头顶的剑啊。 当初,他娘太高兴,在亲戚跟前还露过口风。 这要是谁看他家不顺眼,上去告一状,这可是风言能杀人的时代。 林家乐后背都出了一层汗,与长公主相比,他们家就是一个小蚂蚁,林家驹爬再高,他们也是被统治阶级。 “媳妇,这该怎么办啊。”林家乐有些毛了。 方小草说道:“我就觉得爹娘想得太高了,大哥又当了官,所以当时我娘一说分宗的事,我才那么快同意。” 宁肯不沾他们的光,也不想万一哪天满门抄斩被牵连。 就是方小草突然想起来,他们虽然分宗了,却还是亲兄弟。 林家乐很快镇定下来,毕竟是商场上拼杀过的人,他抚了抚媳妇的肩膀,低声道:“现在对外面人来说,我们是夷水村林家,和宜县林家都不是一个宗族的人了,便是谋反罪,也不能找我们。” 方小草松了口气,虽然显得有些冷血,但她还是不想因为林家的事牵连到自家。 “不过,这些都是我们自己吓自己,京城离咱们这儿那么远,就是算是有人知道道士给元儿的批命,想给咱家使绊子,也找不到门路。就算找到门路了,把话递上去,那对方可是长公主,人家肯定也不会把咱们看在眼里。” 就像他以前有钱的时候,假如有人到他跟前说,哪儿哪儿有个穷小子,有个大数据显示了,他以后会超越你成为海市首富。 他会信吗?肯定是一笑置之。 因为根本没有可比性。 尽管给出预言的那个人比较权威。 林家乐跟妻子这么一分析,就安心下来。 第53章 笔记 不过到底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两天后大雪一停,又等一天路面化开了,他到后面的那片已经开垦出来的荒地中拔了半亩的胡萝卜、白菜、芫荽、芹菜,再加上自家晒的干辣椒,就赶着车出了门。 他打算先到宜县林家看看爹娘,然后再去富阳县看看大哥。 对这一辈子的家人,林家乐还是蛮有感情的,希望他们能踏踏实实过日子,一生都平安和乐。 至于以前那些等大哥站稳脚,功劳不会轻易被人分走的时候,让醒醒给他弄两款黑科技的想法,现在也淡了。 林春浓不放心地送爸爸出门,马车都走出老远了,她还喊道:“爹,你要早点回来。” “知道了,快回家。”林家乐转身挥了挥手,让女儿快家去。 林春浓的日常很简单,除了睡就是玩,不过这两天天冷,香荷也不出门了,转身回到家里,她就坐在廊檐下看滴滴化下来的雪水。 林秋末又在劈柴,无聊的林春浓最后就把视线停在这小家伙身上。 在她家待了两个多月,倒是长壮实了一些,不过还是有些瘦。 “秋末,你天天劈柴,你那个房间里都成柴了。”林春浓说道。 自从给了他两个面具,他就带着没有摘下来,林春浓说完话,只能看到他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心里。 太阳光越来越暖,林秋末终于劈完了今天的柴,抬起手臂蹭了蹭脖子上的汗,迈步来到林春浓身边。 “劈完了?”林春浓正在和犬牙玩,拿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圈,犬牙能跟小猫咪似的追着树枝一直转圈圈。 林秋末笑道:“在家不好玩?我带你去外面堆雪人。” 林春浓摇摇头,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前两天下大雪,哥哥爸爸一起带着她堆雪人,早就尽兴了。 林秋末又道:“去湖里捉鱼怎么样。” 林春浓笑道:“我不是想出去玩,就是想让你歇会儿。我今天要在家跟我娘学习绣帕子,你可以自由活动了。” 自由活动就是她不用他领着玩了,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想到那天看见的,她哥哥给她的那个威力巨大的簪子,林秋末薄薄的嘴唇抿了抿。 “怎么了,你还有事?”林春浓转头问道,手里的树枝停下来,犬牙就扑上来抱住树枝咬着直甩头。 林秋末的目光落在犬牙身上,笑道:“没事。” 看他到房间拿了本书就坐在太阳地里看,林春浓说道:“在太阳下看书对眼睛不好。” 林秋末向她看来,“我不看大会儿。” 林春浓又陪着犬牙玩了会儿,见他一个小孩子看书都能看得这么津津有味,想着自己也不能太颓废,就起身到哥哥屋里去找书。 爸妈屋里有话本,不过林春浓大部分都看过来了,还有一些老话本,都在哥哥的书架上放着。 她哥这屋里的书架很大,有这些年陆陆续续从外面买的书,还有她哥没事的时候自己写的算式,以及一些化学入门。 她哥说担心时间太久,以后把一些基本的反应式都忘了,先写下来。 林春浓先在第三层,就是她目前身高拿书最方便的那一层找到想重温一边的话本,然后想到林秋末刚才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转身拉来一个凳子。 --- “给你。”林秋末正看的是大学,之前有不认识的字,他都问了小丫头,现在是对照着小丫头她哥的笔记,去理解这上面的内容。 其实有些句子,他是有印象的,当初给他讲大学的,就是秦德鲁。 “这是什么?”看了眼面前包着一个灰色书皮的薄本子,林秋末看向面前的小丫头。 林春浓说道:“我哥的笔记,我看你对我的那个簪子似乎挺感兴趣的,不过我哥是不可能给你做的,但是这上面有我哥写的一些东西。” “它们和簪子的威力差不多,你要是想学,先看这个。” 林秋末再次看向那个薄薄的本子,小丫头不耐烦地晃了下,他抬手接住。 “囡囡,你怎么知道我想看这个?” 小少年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太阳光的照射下,竟然在面具上映出长长的一片阴影。 林春浓忍不住伸手摸了下,林秋末身体一僵,马上往后一仰。 林春浓后背小手,笑道:“你每次都要看一看我的簪子,肯定是对这个感兴趣啊。不过簪子的难度太大,你不要期望太高哦。” 小丫头的头发不少,梳着两个小辫,右边的小辫根部斜斜插着一根看似普通的钗子,还总有些小姑娘非要装大人的感觉。 但是林秋末知道,这个外表普普通通的簪子,有着多么大的威力。 世人常推崇这个家那个者,但是谁又能想到,这小小的山村里,有这样神奇的一家人,他们能找到很多新奇的食物,他们还能做出来很多神奇的东西 第54章 赠送 林秋末知道,自己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让他们能够把他当作一家人,或许以后他们会帮他。 而最好的切入口,就是面前这个小丫头。 无数次从额梦中醒来,林秋末想到母亲去世时的惨状,在黑沉沉的深夜,他告诉自己,第二天一定要哄好那个小丫头,让她依赖自己。 但是每当看到小丫头乌黑纯净的大眼睛,那些预先想好的,让她更依赖自己的话语和行为,他都说不出来也做不出来。 抚摸了下膝盖上那薄薄的一册,林秋末对小丫头笑了笑,“下午我去给你捉鱼吃。” “七星湖都结冰了,怎么捉鱼?”林春浓摆摆手,“你要是想吃鱼的话,明天让哥哥下学回来的时候,从镇里捎一条。” 林秋末抬手,在小丫头头上拍了下,“我有办法。” 正在织房织锦的方小草看到这一幕,笑了笑。 这不挺好的一个孩子嘛,哪是村里人说的不知好赖? 中午方小草学着老公的做法,做了一锅的番茄鱼,明明材料下锅以及放调料的顺序都是一样的,她做出来的味道就是酸咸酸咸的。 林春醒皱着小眉毛,只吃小半碗就说饱了。 林秋末却一点都不挑剔,就着汤吃了两个馒头。 方小草看着林秋末,更多几分满意,再看向挑嘴的女儿,说道:“还想吃什么?” 林春浓笑道:“桂花糕。” 吃完桂花糕,林春浓就跟妈妈去了屋里,冬天天短,妈妈不让她睡午觉了,到屋里就拿出一个纯白的素绉缎给她。 “用这个学。”说着端来一个绣筐,拿出一个竹制的圆圈,给女儿把那一块缎圈了上去。 林春浓坐在那儿认真地看着,等妈妈圈好,把针线也给她放到手边,才用自己的小肉手穿线。 “妈,我要绣个什么?” 方小草今天下午准备做衣服,闻言笑道:“绣什么都可以,一开始学的话,你先绣你的名字。” 林春浓便把手上的翠绿色丝线换成黑色的,不过一刻钟之后,看着素白缎面上的黑乎乎一团,她有些怀疑地伸出自己的小手看了看。 明明很早的时候,她都那笔写过字了,怎么绣出来的,是这样的东西? 方小草放下裁剪好的布料,凑过来看了一眼,笑道:“你先写下来再绣。怎么就没遗传我这方面的心灵手巧呢?” 林春浓生气地看了妈妈一眼,但还是听从指导,找到妈妈经常用的划线炭笔,在绣成一团的旁边写了几个字,拿针开始绣。 方小草裁剪好就开始缝,一忙起来也忘了女儿,等再看过去的时候,小丫头已经趴在桌子上,一边脸颊压着那绷子睡得跟小猪一样。 方小草想了想,没把女儿叫醒,起身抱起来单手抻开被窝把孩子放了进去。 林春浓这一睡就睡一大下午,林春醒放学回来,先把书包放回自己屋里,他放的东西一向有记忆,进门就看出来抽屉被动过。 打开一看,里面那本他之前写的在这个时代可以造出来的火器大全不在了,里面还有好几种火、药配方,当初写这个,林春醒就是想看看能有多少东西可以做出来。 他还在实验室里做了小实验,当时写完心里的确有底了。 不过他也明白,这个本子在此时,绝对是大杀器,因此一直都放在抽屉底下。 林春醒皱了皱眉,抬脚来到爸妈的房间,然后看到的就是在小床上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妹妹。 第55章 帮忙 林春浓总是赶不走鼻子下的东西,还做梦是一只小狗来蹭她,终于是在哥哥忍笑的声音中醒来。 “哥,”她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翻身还要睡。 林春醒直接把妹妹抱起来,立在床上,说道:“别睡了,囡囡,哥问问你,是秋末那小子哄着你要的我书桌里的书?” 林春浓被她哥掂来掂去的,睡意褪去大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先坐下来才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他怎么能哄得住我?我想给他的。” 林春醒捏了捏妹妹肉乎乎的小短腿儿,“你怎么想给他那个。” 林春浓道:“感觉,我觉得秋末好像有家仇,我对他印象还不错,就帮他一下喽。” “傻丫头,”林春醒又捏妹妹的鼻子,“怎么还改不了这个对谁好只凭心意的毛病?” 林春浓上过一段时间的学,颇有几个朋友,不过一个真心地都没交到,倒是白白给那些人买了不少东西。 林家当然不会在乎那点钱,但是林家乐却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太傻了,教她帮人要先看人的品性。 林家乐生意能做那么大,绝对不会是扣扣搜搜做出来的,讲究的就是个与人为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他想来不介意在朋友困难的时候伸一把手,但是要先看这个人值不值得帮。 林春浓纠正她哥,“我相信秋末的人品,才把书给他的。” 林春醒问道:“那他有没有看你小,故意套你的话。” “没有,”林春浓摆摆小肉手,“他要是套我的话,我才不会给他拿呢。” 相反她会直接把哥哥的这些重要笔记都藏起来。 林春醒笑道:“看来我们家囡囡也不傻了。” 看着妹妹起来,给她穿上一个外衣,林春醒就牵着妹妹的手来到厨房。 林秋末正坐在一个小凳子上烧灶,看到林春醒进来,跟他说道:“老大,今天下午囡囡给我拿了一本书,我不知道能不能看?” 林春醒一看,那本书竟然在桌子上放着,心想这小子还挺会办事的。 “我说不能看,你就不看了?”林春醒问道。 林秋末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我其实很想看这本书,而且已经看了两页。我学了你的东西,承诺以后可以帮你办一件事。” “那本书我可以做主的,”林春浓说道。 林秋末笑了笑,“就算我没看,以后我承诺帮囡囡做好几件事。” 林春浓:别以为我是小孩子就糊弄我。 林春醒摸了摸自家妹妹的小脑瓜,笑道:“囡囡都拿给你了,你随便看。” 方小草这才问道:“晚上你们想吃什么菜?” “我要吃芹菜炒肉丝。”林春浓点菜。 方小草在一个堆满雪的天然冰箱里取出来一条后腿肉,去拿菜的时候才发现芹菜没了。 林春浓睡了一大下午,精神头十足,闻言便道:“我去地里拔菜。” 夕阳将地面上的人和物的影子都拉得长长的,林春浓在前面走着,林秋末提着一只竹篮跟在后面,斜照的两个小影子,一起向东北面的那片田地走去。 此时的林家乐,正在去富阳县的路上,眼看着太阳要落山,大冬天的他可不敢在外面歇,就准备在前面的一个小村子里找个人家歇宿一晚。 第56章 姨娘 村子不大,从头到尾也就五六百米的距离,林家乐停在一家看起来还算不错的房屋门前,院子里有夫妻两个,女的正在洗衣服,男的抱着柴要往厨房送,地上还散落一片刚劈好的柴。 “什么人?”男的抱着柴问走到门口的林家乐。 林家乐笑道:“我要去富阳县探亲,天色晚了,想在你们家借宿一宿。” 这个时代的人都很淳朴,一听这话,男的愣了愣,即刻就笑道:“好,请进。只是寒舍简陋,可能没有什么好的被褥。” “没关系,”林家乐把马牵进来,“我也是经常天南海北跑的,草窝子都睡过。” 正说着话,正门屋里走出个扶着门框的老太太,“柱子,是谁呀。” 林家乐一开始没注意,见这家的妇人赶紧擦擦手过去扶住老太太,才发现这老人家眼盲。 柱子说道:“娘,是过路的客人,要在咱家借住一宿。” 老太太高兴道:“好好,你们两口子别忙了,快给客人整治菜肴。” “不必麻烦,”林家乐忙说道。 老太太道:“客人能选择我家借宿,也是看得起我们,就不要客气了。” 柱子笑着对林家乐道:“您别多想,我爹以前就特别好客,从我爹没了,我娘就把这个习惯承了下来。” 林家乐笑着点点头。 他出门在外,这样热情淳朴的人遇见的多了,还真没多想。 晚上这家人就给整了一锅饼子,一锅加了肉片的炖菜,看他家孩子吃得头都不抬的样子,想来平日很少吃这样的菜。 林家乐心中感慨,要是一开始到古代那会儿,这样的菜他肯定不敢吃,现在倒是习惯了。 晚上睡的是这张家的东厢房,早晨一家人又给他熬了一锅米粥,叫林家乐怪不好意思的,走的时候给了张柱子十个铜板。 但是张柱子坚持,只收他一顿饭钱,也就是三个铜板。 林家乐离开这个小小的村子,又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富阳县县城。 此前,林家乐来过富阳县好几次,这一次进城门时,感觉特别不一样,可能是因为现在这座县城的治理者正是他大哥,让他看着里的人时都多了几分亲切感。 富阳县县衙门口,林家乐停下来,先是看了看这相比县里其他建筑都巍峨的大门,才对门口的差役道:“劳烦禀告一声,就说县太爷的二弟过来看他了。” 差役看了看后面马车上的菜,心里有些不相信,但还是跑进去通报了,没想到进去把这话一说,县太爷竟然亲自跑出来迎接。 差役连忙在后面跟,只见县太爷看到那年轻人,一把携住了高兴道:“二弟,你怎么来了?” “二爷,”门口的几个差役都点头向林家乐见礼。 林家乐点点头,才对大哥道:“这不是安稳住了,过来看看你。” 看到二弟带来的礼,芹菜、萝卜之类的,林家驹顿时哈哈大笑。 两人在书房坐下来,叙了叙分家之后各自的事,林家乐才话题一转,提道:“我来前先去了一趟家里,爹说娘半个月前就带着元儿来富阳了。” “怎么,你是有事找咱娘?”林家驹笑着端起手边的茶杯,问道。 “倒不是,”林家乐想了想,决定直说,“大哥,咱俩是亲兄弟,有些话我就不转磨着说了。前几天,长公主派人去月潭镇接了一户人家。” “这事儿我知道,”林家驹接话道,“过来的人叫张弥,他还在咱们富阳县的驿站打了个尖儿,我让师爷去接待的。” 林家乐听出来了,大哥是对长公主那边不感冒,也是,他谋得这个缺全靠夏太监的帮忙,夏太监现在的处境艰难,很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长公主哆哆相逼。 他大哥自然不肯能对长公主麾下的人多积极。 林家乐问道:“那张弥可来见过大哥了?” “傻了,他张家是在京城当官的,怎么可能过来见我一个小县令?”林家驹笑道,“你到底是想说什么?” 林家乐笑了笑,“大哥,其实我是担心,之前道士给元儿的批命,会传到长公主耳中。” 林家驹放下手中的茶,“这一点我能不想到?元儿的批命,本来就没有多少人知道,都是咱们自家人,不必担心。至于长公主,这个女人处事太狠绝了,咱们自家兄弟说话,我给你透个底。” 说着,林家驹压低声音,一手挡在唇边,“她早晚自取灭亡。” 林家乐心里一惊,问道:“大哥,是不是夏太监那边?你可有参与?” “我只是提供了一点点的帮助,”林家驹说道,“都是大人物的事,咱们敲敲边鼓就好。” 林家乐皱眉,“长公主是皇家人,这皇家的事,最好不要掺和。” 在这样的时代,只有皇家人才是主人,其他人根本别想硬刚。 林家驹笑道:“二弟,你这胆子未免有些太小了。不过我很清楚自己的重量,绝对不会瞎掺和。” “你可知道?长公主为何扶持张家?”他又话题一转,笑眯眯地说道。 林家乐摇摇头,觉得大哥才当官几个月,他知道的和大哥知道的,好像有些脱节。 “因为长公主看上了张家的大爷,”林家驹摇了摇头,“那两人,本为苟合,现在却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住,完全视张家大太太为无物。” “京城里多少人都看不惯长公主的行为了,你知道她当初的驸马魏廷翰?当初也是个有妇之夫,这长公主就是有这个毛病,喜欢抢别人家的丈夫,越是恩爱的,她抢得越来劲。魏廷翰当初和未婚妻已经到了定下婚期那一步,长公主横插一脚,魏廷翰不舍得家族,也不舍得未婚妻,娶了长公主之后,便偷偷在外面安置了未婚妻。” “之前,魏家谋反案被长公主揭发,他在外面的妻子和儿子,你知道死得有多惨?那女子被车裂了,孩子活生生让一群野狗撕得稀碎。” 林家驹说着一阵唏嘘,“现在的张大爷,听说是和长公主很恩爱,也不知道是不是像前面的魏廷翰那般,是装的了。” 林家乐知道古代各种刑法都惨无人道,但没想到在文明程度这么高的夏朝,还会出现这样的独裁式人物。 “所以二弟,你放心,”林家驹往上面指了指,“多的是人看不惯那位的行为,别说我只是个小县令,就是有那个条件把女儿送入后宫的大员,她现在也顾不上我。” 林家乐怎么越听越不放心呢,再次叮嘱道:“大哥,凡事以家庭为要,以家人的安全为要。” 林家驹倒是越发觉得自家这个兄弟单纯,好心情地笑道:“自然,一切都得先有人。” 又说了会儿别的话,外面传来下人禀告的声音:“老爷,姨娘准备了接风宴,已经好了,您和二爷随时可以过去。” “我们马上就去,告诉姨娘,让她今日等我们一起用饭,”林家驹向外说道,随后才跟二弟道:“走,我给你介绍一下,我新纳的一个人,很合我心。” 林家乐:看出来了,除了嫂子,就没有这么正式要把姨娘介绍给家人的。 到了后院,只见一个披着素白斗篷的女子在门口站着,看见他们走来,遥遥便施礼。 “大爷。二爷好。” 林家乐点点头,多看了这女子一眼,总觉得有些眼熟。 林家驹笑道:“来来来,这是青桔,以后你就叫小嫂子。” 林家乐看了大哥一眼,把人拉到一边,“大哥,你这样,让家里的大嫂情何以堪。再喜欢,也要有个度。” “我知道,只是大哥从没这么合意一个人,在家里她自然低你大嫂一头,但在外面,我不能再委屈她。” 林家乐听得牙酸,摆手道:“得得得,你的私事我不管,但是也别逼我喊她嫂子。” 林家驹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啊,都是被你媳妇管得了。” 青桔听到林家乐的话,只是微微低头,也没有表示不满,这时向林家驹说道:“大爷,先请二爷进来吃饭。” 上席后,林老太带着林元儿也来了,这一老一小都摆着张脸,对林家驹这位青桔姨娘的态度很是不好。 一顿饭吃得林家乐不那么愉快,第二天便说要回去,问老太太,跟不跟他一起回宜县,老太太瞪了他一眼道:“你看这儿我能走开吗?再过几天你大哥还不被那小蹄子哄得连元儿都不管了。” 林家乐被训一通,摸摸鼻子自己赶车马车走了,隔了一天后,中午到的家。 第57章 尊贵的人 彼时,林春浓正在田埂边玩,香荷跟她说夷水村冬天有一种草根,白白的,挖出来在锅里蒸蒸,味道特别好。 她就跑出来和香荷一起挖白草根,林秋末也不在家看书了,她要出门,他自然得跟着。 林家乐看到闺女跟个小拾荒的一样,忙停下车,下到路边的田里把她抱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土,问道:“囡囡,你在干什么?” 没想到他闺女一脸笑,提着篮子给他看,“爹,是白草根,你肯定没吃过。” 怎么可能没吃过?林家乐小的时候,那也不是什么幸福的小孩,吃不饱肚子的时候,没少跟着人在外面挖这个,有时候还会挖到地里过冬的知了。 要是遇到过冬的知了,那就是加一个大餐。 “挖够了没?”林家乐问道。 林春浓忙摇头,“爹,你快放我下来,我还要和香荷再挖半篮子。” 林家乐把踢蹬着小腿儿女儿放在地上,嘱咐道:“早点回家。” “嗯,”林春浓头也不回地答应着,跑到地里跟香荷蹲在一起就挥舞起小铲子。 看着女儿忙碌的背影,林家乐笑着摇了摇头。 雪停之后,就又是连续十几天的大晴天,林家乐在家里把冬天的菜储存了一个地窖,然后再次南下,半个月后运来一船橘柚。 这一船橘柚一多半送到了宜县上面的秦州府城,一小半就自家人分了,然后收回成本之后又有二十两的剩余。 一个月的时间,林家乐用来赚了二十多两银子和一家人的冬日零食,而张家一家也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从偏南地方温暖湿润的宜城,来到干燥豪华的京城。 张振先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地方到处都是漂亮的红砖灰瓦,一进京城,两只眼睛看都看不过来。 张弥看了这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一眼,不知道长公主到底是看重这家伙什么,竟然让千里迢迢地把他们一家从穷兮兮的小县城带到大都市。 “京城好吗?”张弥笑问道。 张振先把目光从一个糖画的摊子上收回来,说道:“好。” 张弥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就要听话,以后你也会是他们中的一员。” 此时马车正好经过太学,张弥指向的,正是刚从太学出来好几个谈笑着的学生。 张振先的父母看到那些身着月白色太学服的学子们,心里一阵激动。 之后,马车在繁华的京城左转右转,很快进入一条宽阔清幽的大道,路两边栽满了松树。 张弥朝两边指了指,得意道:“知道这些树怎么来的吗?” 张振先,以及坐在对面的他的父母,都是摇头。 看他们傻呼呼的,反正一个月和这一家人相处,张弥一开始那种觉得他们或许会有特长之处的猜测越来越淡。 就知道他们不知道,张弥说道:“先前,郡主被魇住,长公主请了许多道士,一位长震子道长说,郡主要生活在常年有绿意的地方,皇上便派钦差去更北的黑江省运来这些树。” 张振先动了动嘴,但是想到之前两次说错话被这位张叔训斥,又想起来前老大说的,要谨慎,便把心里的话都放在心里。 张弥得意洋洋,继续介绍皇帝为了运送这些松树,花费了多少财力。 张振先听着,在心里默默道,我知道这个事,柳先生说过,黑江省有很多民夫,都死于运送高山松树的路途中。 虽然还没见到那个郡主,但张振先直觉地不太喜欢她。 不仅因为他如果不努力读书,很可能会成为一个必须帮郡主运送某个珍贵物件儿的民夫,更是因为她自己不得不离开熟悉的家乡和好朋友们。 第58章 安排出来的良缘 张振先之后便有些低落,一直到长公主府上都没再开口说话,张弥把他们安排在门房,就先去拜见公主。 长公主面色红润的从房间里出来,她身旁跟着一位面如冠玉的褐色团纹的男子,他唇角带着温和的笑容,偶尔投向长公主的目光中全是宠溺之意。 而长公主在侧眸之间,对上他的视线,便不自觉羞红了脸颊。 她没有体会过这种喜欢自己的人也喜欢自己的感觉,才发觉放弃以前的执着后,自己能收获的有多少。 要不是女儿有那般奇遇,自己恐怕是永远也体会不到这种感情上水乳交融的感觉。 张家大爷张弼安,君子如玉,是京城多少女儿的闺中梦里人,没想到他心里竟然是喜欢自己。 “大哥,”张弥看见他们两个人之间这种黏黏腻腻的氛围,心里不停地咋舌,大堂哥真有本事,竟然能在有妻子的情况下,让长公主这么爱慕他。 张弼安点了点头,“你们说话,我先回去了。” 长公主白他一眼,说道:“又不是什么机密的事,还是你家的人办的,一起听听。”然后转向张弥的时候,又换了一副面孔,严肃着脸问道:“人可带来了?据你观察如何。” 张弥垂着头,回道:“带来了,就在门房处歇着。那家夫妻都是很安分的农家人,小孩也挺机灵的。只是可能出身不好,没个眉眼高低。” 长公主却是出乎张弥意料之外的宽容,说道:“孩子本性好最重要,其他的以后可以慢慢教。” 张弥附和道:“对的,对的。” “弥六叔回来了,”宝嘉郡主一身珠翠,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安安静静的一身书卷气,停下来之后不疾不徐地向众人见礼,最后才向张弼安喊了一声爹。 她正是张弼安的庶女,乃婚后张母赐予的一个同房所生,因为张弼安的正妻婚后好几年一直未孕,这个庶女便是在嫡母膝下长大的。 不过三个月前长公主带着宝嘉郡主,去参加定远侯老夫人的寿宴时,宝嘉郡主和张洛芳一见如故,之后张洛芳便常常蹬上长公主府。 张弼安也是这时候和长公主有了交集,三个月前张家在京城只是籍籍无名的小辈,如今却是猛然炸红的新贵。 虽然有人在背后讲究张弼安实属佞臣,但也有更多人羡慕。 只是伺候一个女人而已,然后便能从边缘人物直跃中心,甚至能染指宫廷防卫这样重要的位置,哪个不想要? 而且,长公主的女儿,虽是魏廷生之女,但竟然很能接受张弼安,每次见到张弼安,都要甜甜地喊一声安叔叔。 张弼安看了女儿一眼,叮嘱道:“好好陪郡主读书。” “是,”张洛芳再次规规矩矩地施礼。 宝嘉郡主抱住张洛芳的手臂,一副小女儿的爱娇态,“安叔叔,你不要对洛芳这么严格嘛,我们读书了,可也要玩呀。” 张弼安笑了下,对向宝嘉郡主的时候,特别温和,“洛芳不能同郡主相比。” 张洛芳不由垂下头,捏着帕子的手指一点点绞紧。 宝嘉郡主看到张洛芳的失落,忙拉住她的手,撒娇道:“安叔叔,芳芳已经很好了。” 上辈子那么多贵女围绕在她跟前,等她一朝落势,竟然只有洛芳常会去看看她,后来还为她挡了一杯毒茶。 虽然宝嘉郡主明白,当时洛芳之所以会替她挡了那杯毒酒,是和当时一心恋慕皇后林元儿的张钧之赌气,但她的命却的的确确由洛芳救过一次。 现在她重生了,那么帮过她的人她都要百倍回报,至于害过她的,她也要千百倍的还报回去。 张钧之不是娶了洛芳也当作没看见吗?那这一辈子她就要张钧之对洛芳求而不得,让他一辈子都在悔恨中度过。 至于洛芳,她值得更好的。 张振先,他虽然和张钧之同姓,却是完全不同性格的人,他对发妻原配敬爱有加,上辈子娶了他恩师柳先生的女儿,即便后来高居政事大臣,对那柳氏也依然如一。 只可惜,柳氏是个不惜福的,三天两头要和张振先闹,出门在外也不能为张振先做好夫人之间的交流。 但凡柳氏对张振先珍惜一点,宝嘉郡主都不会提前这么久,让张洛芳去认识张振先。 她之所以选择张振先,也是有原因的,日后,张振先的容貌,丝毫不比素有玉面公子之称的张钧之差。 宝嘉郡主觉得这个决定太多了,等待着张振先过来的时候,压低声音和张洛芳道:“听道通先生说,这个小男孩的四柱八字很能让我命盘更稳,咱们要好好和他相处哦。” 张洛芳点点头。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灰色棉袄的虎头虎脑小男孩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当年一路从农家子考进前三甲,而被人质疑之所以能名次那么靠前是因为脸长得好的张振先,小时候竟然是这个样子。 宝嘉郡主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额间缀着的宝石坠子发出清脆叮当的声响,张振先顺着声音看去,呆了呆,她身上缀的珠子也太多了。 连手腕上都有。 宝嘉郡主一看这小屁孩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她给自家好朋友挑选的小女婿,可不能看上自己了。 “你看什么看?”因此她立刻娇蛮地斥道。 张洛芳赶紧拉拉她的袖子,小声道:“郡主,别吓到他了。” 宝嘉仰仰头,看到了,我们家芳芳多温柔。 张振先心里已经想走了,如果不是进来之前,爹娘再三跟他说,郡主的身份比县太爷还高,他不会多留的。 又不是自己要看她,是他们这里的人把他带来的。 见这小男孩被吓住,宝嘉郡主满意了,起身说道:“以后你就在京城住下来,跟着秦大儒好好读书。” 张振先这才开口说出第一句话,“郡主,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第101章 强势的老太太 这天,刚从镇上做工回来,陈耀光手里提着一些卤大肠,一壶酒,乐呵呵地准备回家喝一杯。 背后响起一阵马蹄声,他回头瞧了瞧,见是林家乐,笑道:“林二爷,回来了啊?这瘦了不少。你家的事情怎么说?我怎么听说,是你大哥贪污修河堤的款子,才让富阳那段决了。” 林家乐没有放慢马速的意思,冷哼一声骑马而去。 陈耀光乐呵呵的继续走着,心里想这真是三年河东三年河西,瞧世事变化得多快。 还没得意完,旁边的地里就过来一个快步走的老太太,上了路,拿着锄头那一段,将木头手柄在他身上直招呼。 一边打一边骂,“你个不长记性的,现在你那地里,还种着人家给的红薯呢。要不是人家不计较,你现在就在别的地方服苦役。别看林家一会儿落魄,你就得意起来,等他们翻过身,有你好看的。” 陈耀光被打得不敢还手,连声说“我也没怎么样啊”,然后又是“我不敢了”。 林家院子里,林老太怀里搂着林元儿,向正在厨房忙碌的方小草喊道:“再炒个像样的菜来,刚才那都是什么,怎么让人吃?” 方小草心里烦躁,这老头老太太前两天还挺好伺候,怎么林元儿一来,就这事那事? 按说她是不想让林元儿来的,当日林家人把林元儿送走,却让她女儿跟着那什么郡主的侍卫走了,她心里不可能没有一点怨。 前天,方云霞回了桐花镇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就带着林元儿,方小草不能把人赶走,心里却着实不痛快。 一直听不到厨房里的应答声,林老太心头的怒火一点点堆积,“老二家的?你听见了没?” 厨房里还是没有声音,林老太唰站起来,骂道:“你死了是不是?” 其实她一直生存的环境都很优越,像这样发脾气要直接骂人的时候几乎没有,扯着嗓子喊了两声就已觉得嗓子发痛。 林元儿神情怯怯,拉了拉祖母,低声道:“您别生气,孙女儿不饿。” 看到可怜的孙女儿,林老太心疼不已,伸手在她头上摩挲几下,直接走去厨房。 方小草摆好碗盘,擦擦手正要出去,后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那些盘子碗的都打下来,顿时呼呼啦啦碎了一地。 林秋末从外面跑进来,看到这一幕就质问道:“你干什么?” 蹲下来把其中一个小黄花形状的捡起来,但是已经碎成了两半。 林秋末眼睛红红地抬起头,盯着林老太。 方小草神情更不好看,她对林老太说道:“要是嫌我伺候得不尽心,你们去住客栈。” 林老太手指哆嗦地指指方小草:“你反了你”,又指指林秋末:“一个下人崽子,也敢对我大呼小叫的,没规矩,没规矩!” 如果以前林家繁盛的时候,她还能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对这个儿媳妇宽容一些,但是在这艰难没落之时,她绝对不让任何一个儿媳妇挑战她的权威。 方小草冷笑一声,把那两个碎碗片子扔在地上,也不管地上的一摊,牵起林秋末的手就走。 林老太气得脸色都青了,直念叨:“你等着,你等着。” 林元儿站在院子里,见二婶沉着脸从厨房里出来,脸色一瞬间白了白,小声喊道:“二婶。” 方小草本来看见她就烦,她可不是那种大度地不把事情牵连到孩子身上的大人,更何况,打从女儿被什么宝嘉郡主带走之时,那个假的“林元儿”的出现,已经让她有所猜测。 之前,一直当自己家囡囡这个孙女没有的林老太,为何会那么积极地要让囡囡去林家陪她? 如果不是他们坚持不让,林老太寿宴那天被带走的“林元儿”或许就是自己的女儿了。 方小草没有搭理林元儿,这两天一直小心翼翼的方云霞瞬间看不惯,开口道:“弟妹,我们元儿喊你呢。” 说话间就上前拦住方小草,“你恼我,恼娘,都行,那是我们大人的事,你给我女儿甩什么脸色?” “我就是想甩脸色,你能怎么样?”方小草此时的模样活脱一个不讲理的反派,“要是受不了这个气,你们离开啊。” “二弟,”方云霞正对着门口,看见由远及近的一匹马,顿时看见就醒一般,喊着到了门口,“二弟呀,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咱们娘就要被你媳妇气死了。” 方小草也赶紧跑到跟前,帮忙牵住马缰绳,扶着儿子下来之后,才问道:“怎么样?找了多少人家?” 林家乐说道:“放心,差不多了。” 正在这时,林老太推开方小草,拉住林家乐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老二啊,可算是回来了。怎么样,你大哥的事儿还有转换余地没有?” “有,”林家乐扶住老太太手臂,安抚道:“您放心,很快大哥就没事了。” 林老太虽然不信,但目前只有指望老二,点着头抹泪,正要说让老二把他那不懂事的媳妇休了时,一直在屋里待着的林老头出来了。 “老二,你跟我进来。” 林老太便停下话头,让开一步,让他们父子去说话。 林春醒这边,已经被方小草带着到厨房去了。 “给你们煮些面吃,”方小草拿出一把菠菜,摘着说道:“你爹接下来要是还出去,你便在家。” 林春醒接过林秋末端来的一盆水,手搁在温温的水中,心情也放松了几分,说道:“我和爹在路上商量了,先去富阳看看大伯,然后启程去京城。” “去京城?”方小草想起老林那次贩羊绒回来后,儿子交给她保管的一个据说是老林救了什么人之后人家给的玉佩。 当时老林和儿子都没有说,被救的是什么人,她也没打听。 “难道你爹在京城还能找着人?” 林春醒点点头:“差不多,娘,你们有没有张二哥的消息,我妹妹找到了吗?” 说起这个,方小草心底才轻松起来,向外看了看,低声道:“昨天张家的下人来了村里一趟,交给一封信,信上说纯之已经找到囡囡了,只是那老鸨不放人,在林家这事儿平之前,他都会在那儿看着。” “真是多亏他了,”方小草感叹。 林春醒闻言,也是放心,有自己人看着,妹妹现阶段更不会有事了,解除长公主母女对林家的针对,这才是根本。 在母子俩说话时,林秋末已经默默地添好水在烧着锅,他什么能力都没有,能做的似乎只有帮林姨看好家。 看着自己拿着烧火棍的手,林秋末心底有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大约一刻钟之后,林家乐才从房间里出来,到厨房还没站住,就担心地问方小草:“媳妇,这些天你们在家可有什么麻烦?” “麻烦?”方小草没好气,“刚才你娘不是还想告我状吗?” 闻言,其他人倒没什么,林秋末先是担忧地看了林叔一眼。 不想林叔并未生气,还跟林姨道歉。 林家乐拉住方小草的手,低声道:“小草儿,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只要家里没事就行,”方小草说道,“你娘是万般看不上我,现在更是要把我踩在脚底下,等林家的事处理好,赶紧给他们再寻一个住处。你也是林家的儿子,该出的钱该出的力我绝不拦着。” 但就是坚决不能和林家两老生活在一起,他们根本不把自家母女当成林家人。比前世老林家那对父母还过份,前世老林的父母好歹知道要靠着他们二儿子过好日子,就算心里再看不惯她这个儿媳妇,面子上也都客客气气的。 这林老太倒是好,以前不屑理会自己,现在要用着老林了,反而狠狠地打压起自己来。 不树立起她婆婆的威严,是誓不罢休吗? 林家乐点头,“放心,小草儿,我绝对不会让你受窝囊气。” 林秋末再次有些受到震动,为人不是应该以孝顺父母为先吗?为什么他觉得林叔这样的做法,也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 “老二啊,”林老太泪眼汪汪地拉住林家乐的手,说道:“你大哥还指望着你,以后咱们家,也都要指望你了,你可别被那方氏牵着鼻子走。早先,我就看大方氏不是个好的-” “娘,我爷奶是怎么没的?”林家乐突然拦住林老太的话头。 林老太愣了愣,说道:“水来得急,你奶奶没上去呢,被庙里的横梁砸住了,你爷就去拉她。” “那你们呢?”林家乐说道,“生死面前,你们都顾不上父母,真把我逼到生死地步,我只怕也顾不上你们。” 林老太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眼神里却满是复杂地看着自己这个二儿子。 林家乐继续说道:“因为主家的事,我女儿被带到那种地方,我都得忍着不去救,来奔波林家这些事。我媳妇在家伺候你们老老小小,您就别再找她不是了。” 林老太迟疑半晌,说道:“你不替你大哥奔波,你闺女也难回来。” 林家乐有些心冷,怪不得人常说最考验人性的是逆境,原来他这些天不着家的奔忙,在他母亲看来,不只是为救他大哥,也是自救呢。 既然他这样奔波是自救,那他们便不用多感激他了是。 第102章 打压 林家乐带着儿子来到富阳县,这里大部分地区的水已经退了,但还是可见洪水肆虐过后留下来的一地狼藉。 新上任的县令还没到,此地暂时由朝廷的钦差管理,全县幸存下来的人口,都被集中安排在寺庙、道观、茶楼以及一些无主的人家。 经济还没有恢复,吃的喝的都是官府征集的,这些人的生活跟乞丐也差不多。 一个社会的反应机制差到如此地步,林家乐总觉得这个社会距离崩溃不远了。 不过百足之虫还死而不僵,更别说这么大一个国家。 前面的断壁残垣接踵而现,林家乐虽然因着情景升出危机感,却并没有多少紧迫。 带着儿子先去找到修整得差不多能看的县衙,没想到的是这里守着的还是一个熟面孔。 之前林家乐来过富阳县两次,都见过这个小差役。 “小郑,”林家乐开口喊出以前的称呼,只是这次小差役却是眼皮抬也未抬。 林家乐就知道,这是个特别看风向的人,再次打招呼道:“郑爷。” 郑差役这才像是听见一般,扭头看了眼,哎呦道:“原来是林二爷啊,您怎么来了?” 林家乐说道:“我想探望一下前面的林县令。” 郑差役忙就道:“林二爷慎言啊,现在我们县里哪有什么林县令,只有一个姓林的阶下囚。” 林家乐呵呵一笑,道:“口误了。不知我怎么能见到他?” 郑差役笑道:“林二爷还挺仗义,我听说林贪官要全家抄斩呢,没想到有你这个愿意奔波的兄弟。要我说,他这事儿真不好处理,您还是躲一躲。” “毕竟是亲兄弟,虽然我们不是一个宗族了,但到底还是要帮一帮。” “不是一个宗族了?”郑差役听见这话好像看见一堆元宝从眼前飞了,他还想着待会儿去跟钦差大人举报呢。 林家乐怎么可能看不出他转动的眼珠子下隐藏着怎样的心思?笑道:“是啊,要不然我能光明正大的在外活动?我们分宗都快两年了。” 郑差役点头:“是啊,二爷,还是您有见识。那个您想见林贪官是不,那就请早,听说朝廷派的处理他这件事的官儿是都察院和刑部的,准备严惩呢。” 林家乐上前一步,趁着四周没人,把一个元宝塞到郑差役手里,低声道:“我现在也是两眼一抹黑,您给指条路。” 郑差役不动手色的收起来元宝,说道:“林大人现在县衙西面那个还积着水的牢里呢,上面没有不让探望,您直接去就可以了,多多少少给牢头一些钱。去见个最后一面。” 县牢一般都在县衙的西面,西方有主刑狱的意思,富阳县的县牢地势不算高,到了里面更是地势低洼,又常年不见日光,只怕里面的环境根本不是人待的。 林春醒等着父亲跟狱卒打点好,跟着走了进去,刚走没几步,上方就滴下来几滴混浊的黄水落在手臂上。 “爹,”林春醒说道:“这样的环境,不会产生什么疫病吗?” 林家乐眉头紧皱,只见两边的牢房几乎都没什么人,也就是说现在这个县牢是专关大哥的。 那个钦差,怕是深得上面的旨意。 走了老长的一段路,父子两人才借助昏黄的灯光看到左边的牢里,靠墙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大哥,”林家乐快步走过去,趟得那还有一脚深的积水哗啦声响。 林家驹听到声音,猛地抬头起来,挣扎着想要上前,但是他的双臂被铁链锁着,没到栅栏门边就不能再上前一步了。 林家乐扶住门柱,看着那个头发散乱衣衫褴褛的人几乎不敢认,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大哥,怎会如此?” 林家乐明白了,为什么刚才那个守牢的差役不跟来,因为确信牢门不开,他们兄弟靠近不了小声说话,也就说不了什么关系重大的秘密。 林家驹说道:“这是有人要害我。” 长公主。 根本不用说明的事。林家乐点头,说道:“我已经在打点了,大哥放心。” 林家驹:“富阳段河道不会那么容易决”,他往四下看了看,顿一会儿才道:“有人在针对我。” 林家乐上前几步,然后看清大哥的几个手势,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转身抱起儿子就走了。 林家驹突然问道:“暄儿他们几个怎么样?” 林家乐顿住脚步,回头道:“大哥,男丁如今都在宜县县牢,活动不出来,不过你放心,来之前,我去看了他们。” --- 如今已经带上钦差居住风格的县衙内,秦匡正放下手中的笔,问道:“那林家兄弟可都说什么了?” 跪在地上的狱卒回道:“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那林家驹,似乎认定有人要害他才把富阳河段的堤坝给毁了,以至决堤的。” “荒谬,”秦匡正骂道:“他一个小小县令,谁会费这样的功夫,害得数百上千人丧命,就为了陷害他?” 几天后,夏太监拿着黄城外夏府送来的信儿,也陷入了疑惑,问出几乎和秦匡正差不多的话:“长公主跟一个小小的县令,能有什么样的仇?不惜如此伤天害命,就为了把林家驹打入死地?” 夏太监着实惊讶疑惑,这长公主近两年跟个疯狗似的,咬住人就恨不得把两块肉撕下来,现在把同样的手段又使到了一个县令身上。 还真是,有点毛病呢。 夏太监叫来一个太监,说道:“你去通报一声,咱家有事求见张大人。” 与夏太监曾经想过的结果不同,张弼安并未对他“过河拆桥”,反而是更加礼遇,已经让人散布舆论就准备给他封蜀王了。 夏太监不仅敢放松,反而更加谨慎,换了一身服饰去拜见,刚见面就行跪拜大礼。 张弼安衣着最高等级的亲王衮服,正在洗手,随意地吩咐了一句:“起来,咱俩就不必讲究那些了。” 夏太监笑着爬起来,道:“您如今一身龙威,下官不自觉便手软脚软了。” 张弼安闻言大笑,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夏公公如此体察上意,我还真舍不得放你走呐。” 夏太监心里起了一层汗,面上依旧淡淡地笑着,“您谬赞了。大人是不是还在苦恼,如何让长公主踏实下来?” 张弼安问道:“夏公公这是有主意了?” “不是有主意,实在是巧了,那如今被长公主打压的富阳县令林家驹,曾经求到过我门前。咱家和林家驹,算是有些情义。去年,咱家被排挤去边境代替陛下巡防边塞的时候,遇到过刺客,救了咱家一命的便是林家驹的二弟。” “这不,他们遇到困难,就拿着当初咱家送的一枚玉佩上门了。”说着,夏太监从袖子里摸出一沓折子,“您瞧,富阳段河堤,从去年维修的时候开始,已经被长公主的人在暗中破坏了。” 张弼安抬眉,接到手里看了看,“光有这些可不成,物证人证至少要有一样。” “有,”夏太监笑道:“都有。还有那伍家、秦家,说不定都是被陷害的,大人可派人查一查。” 这两家的冤情,都有张弼安的手笔,夏太监不敢多事去找什么证据。 但他却十足十地是在提醒张弼安,只要想要证据,多难得的证据都能找到。 第103章 换新天 长公主如今居住在太后的两仪宫内,太后的棺椁还没有葬入皇陵,长公主每日守在灵前,脸颊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一圈。 宝嘉郡主从外面走进来,跪坐在长公主身旁,示意下人们都下去,一边往盆里扔着纸钱一边低声说话:“母亲,您不能这么消沉下去了。否则我舅舅、外祖母的仇,该如何报呢?” 还有她的谈哥哥,上一世对她帮助良多,诸多喜欢也只是放在心中的谈哥哥,也被张弼安杀了。 宝嘉郡主无数次后悔,为什么她没有发现张弼安的真面目,把前世母亲去世后他对自己的帮助都当做是他真心实意的好? 张洛芳说她父亲日日为长公主的遭遇伤心,就真的是伤心吗? 自己又没有亲眼看到。 宝嘉郡主抬手在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声响惊动了长公主,她转过头来,看到宝贝女儿脸颊上一片红痕,马上心疼地按住她的手。 “宝嘉,你这是干什么?” 宝嘉郡主扑入长公主怀中,哭道:“我该打,舅舅和外祖母是被我害死的。” “不,不是你,”长公主拍着女儿轻声安慰,“张弼安太会装了,我没看出来,你外祖母也没看出来,才会着了他的道。” 宝嘉郡主泪眼迷蒙的抬头,“母亲,我们要给舅舅和外祖母报仇。” 长公主沉缓地点了下头,心里却疼得滴血。她到底哪里不好,为什么她喜欢的男人都要这么对她? 宝嘉郡主便低声道:“西北的边将陆沉水,是个极为忠诚又骁勇善战的人,现在他应该已经是个百夫长,母亲可派人暗送给他一道密旨,让他带着西北军,进京勤王。” 长公主这次谨慎了一些,因为女儿有些预言,也并不那么准。比如她曾说那秦大儒可用,事实证明那老头子暗里没少收拾对她不利的证据,并准备弹劾。 再比如说张弼安在前世的自己死后多么伤心痛苦、形销骨立,等将身心都交付了,才发现那是一个满肚子野心的人。 所以这一次,长公主准备让暗卫查明之后,才下密旨。 她不用担心边将会不会听自己的,因为皇兄以及皇兄的子嗣都不在了,皇家如今只剩她一个话事人。 正在心中暗暗盘算的时候,外面通传道:“张大人到。” 还没有登基,张弼安表现得十分谦逊,不让人在通报他的到来时称驾到。 他走进来,看到一身素白的母女俩,一个比一个娇俏,有些意动。 张弼安是极喜爱女色的,只是先前他仅仅是一个微末小官,好色毕竟对官声不好,因此他一直克制,后院除了发妻,也就那么两个不出彩的通房。 之后一片真心为长公主所知,他更不可能表露出本色来。 装到现在,张弼安觉得自己都要忘了,光明正大地欣赏美貌女子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 “两日不见,宝嘉又长大了些,”他唇角勾起,目光停驻在宝嘉郡主身上,眼神中的赞赏之色表露无疑。 宝嘉郡主心里反感不已,慌忙躲在长公主身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母亲听到这句话时,第一反应是看她,继而才愤怒地向张弼安道:“你在说什么?张弼安,你还是个人吗?” 张弼安转身,一个小太监赶紧有眼色地搬来一张太师椅,他悠闲地提提衣服,坐下来惬意道:“我不是个人,公主不是早应该深有体会吗?” 长公主气得双颊发红,“你敢动我女儿,我跟你拼命。” 张弼安笑道:“我不是人,却也不是畜牲,”又看了宝嘉郡主一眼,“我会耐心等你长大的。” 宝嘉郡主捂住嘴,恶心地偏过头去。 “你,你、”长公主话都说不出来了。 张弼安说道:“跟公主说一声,众大臣都上书言国不可一日无君,我准备三天后登基,只是不能立你一人为皇后了。” “你什么意思?”长公主问道,紧跟着又说:“你凭什么登基?” “我是先皇最放心的人,圣旨不是已经给公主看过了吗?”张弼安笑道:“公主腹中的孩子出生,以皇家姓氏为姓,日后我也只会立你生的孩子为嗣。放心,我只是这天下的代管人,日后必定奉还。” 长公主没想到都到这一步了,张弼安又说这样的话,心里不由便照进来一片亮光,他还是喜爱着自己的。 “你还要立哪个做皇后?我不同意。”她说道。 张弼安遗憾道:“我本来也只想尊公主为后的,但是你用数千条人命做填坑土,就为了把一个小小富阳县令打入死地的事,被人发现了。你不知道,多少官员都在上折子,说公主心性残忍,不堪为后。” 长公主听得已经红了眼睛。 “我力排众议,提议再立一后以母仪天下,他们才勉强同意,”张弼安说道:“我发妻贤良淑德,堪为---” “这天下是我濮家的,你的发妻凭什么母仪天下?”长公主神情激动地反问。 张弼安提醒道:“小心你肚子的孩子。实在是我也难为,公主残害忠良不止一桩,大臣们都以为你没有母仪天下的资格。即便这天下姓濮,也不行。” 换句话说,长公主现在的作用,就是能生下带有濮姓皇室血缘的孩子。 长公主在张弼安的神情中,也认识到了这个事实,身体一软,差点摔到在地。 张弼安站起身,走过去伸手,想要拍拍宝嘉郡主的肩膀,但对方往旁边一躲,还用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仇恨目光看来。 拍个空的张弼安一点儿也不在意,对失魂落魄的长公主道:“公主,事已至此,你好好养胎,这才是你唯一能将我再拉下来的筹码。” 长公主抬着颤巍巍的睫毛,看向这个不知何时威严多过君子温雅的男人,嘴唇颤抖地问道:“你是怕我去寻短见吗?放心,不拉着你一起,我是不会去死的。” 张弼安不在意地笑了笑,“随你怎么想。” 他转身走了,长公主再也支撑不住地软倒在地。 宝嘉郡主担忧道:“母亲,您还好。” 长公主点点头,“无事。张弼安看你的目光不单纯,以后你尽量和张洛芳在一起,不要再来母亲这儿了。” “畜牲,”宝嘉郡主眼睛里含着泪,咬牙切齿骂道。 她如今也才九岁而已,那个畜牲竟然想--- 如果说知道以后的皇后不止自己一个时,已经伤到长公主心肺表皮,等晚上听说张弼安宠幸了勤政殿内一个美貌宫女时,那根还在心上扎着的刺,直接又往里深入三分。 一个侧身,长公主把刚才喝的滋补粥都吐了出来。 长公主的骄傲让她无法忍受张弼安和自己在一起后,再去碰别的女人,但当她发现她连两仪宫都不能出去时,伤心中又被注入诸多苦涩无奈的无力感。 好在后半夜,张弼安听说长公主不舒服,特别派太医过来给她诊治,这让长公主舒服很多。 尽管这种舒服不能跟人何人言说,连自己在心里想一想,也觉得对不起因为张弼安而死的皇兄和母后,但她心里的闷气还是在太医到来之后消散很多。 此时,张弼安只穿着一件里衣,刚从床上下来,下来之前还跟床上软面条也似的女子好好温存了一番,听闻小太监回说长公主很安静地吃了太医开的保胎药。 张弼安笑了笑,这种眼里心里只有情爱的女人,实在很难让人喜欢得起来,不用问,他就知道长公主是怎么想的。 也不知道如果她得知自己只是不能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现什么意外,会是什么样的一个表情呢。 唇角的笑容恶劣起来。 床上裹着丝滑如水被子的女人,看到男人这个表情,心里的惧怕突然没那么多了。 “大人,”她忍着羞涩和颤抖说道,“奴家,明天还能来服侍您吗?” “哈哈哈。”张弼安朗笑起来,捏住女人的下巴,说道:“你很好。” 三天后,也是八月份的最后一天,张弼安在承天殿登基为帝,随即就带着左右两个皇后,去濮氏宗庙祭祀濮氏先祖,返回京城的时候,还在濮氏修建于京郊的寰丘上简单地祭祀了天地。 春风楼生意极好,半下午的时候就渐渐上人了,这些人大部分是过来闲磕牙打屁的,最多是点一碟小菜,就坐在那儿听曲儿看歌舞。 林春浓正和张纯之坐在二楼的一个包厢,开着窗户听下面那些人在说的话。 “那个长公主的男人,真得登基了?”林春浓很是不可思议,她不知道自己是古人还是古人是现代人了。 张纯之笑着把他面前的甜点往小丫头面前推了推,道:“一边吃一边听。” “张弼安跟那些臣子达成协议了,以后还会把皇位归还,在皇家无近宗子嗣可立的情况下,这个办法比找个远宗的来承嗣要好很多。” 说完了,张纯之才想起面前的小丫头可能听不懂,不想就听她问道:“张弼安既然要还,现在为什么要登基啊。” 张纯之一愣,没想到小囡囡这么聪明,不过一个小囡囡都能明白的事,那些大臣真都不知道吗? 可惜,如今能为皇家说话的人,早先已被长公主都处理掉了。 如同爷爷说的,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忠正勇敢的人不会有太多,但有的时候只有一个,也够了。因为大部分人是从众的,有一个人站出来,便会带动更多的人。 现在,最敢说的秦大儒都被全家抄斩了,即使有人忠于皇家,这个时候也不敢跟掌着军权的张弼安谏言什么。 想了半天,张纯之抚着小丫头的脑袋,说道:“可能人都想当皇帝。” “泰安帝是受命于天,这是妥妥的,”楼下的说话声突然显出来一道洪亮的嗓音,“我才从京城过来,两天前亲眼目睹了泰安帝在寰丘祭祀时,天空中出现一座虹桥,直接连接着地面和天上的一座天宫。” “白云道长说,泰安帝是东武大帝下凡来历劫的,这定天下,就是劫数中的一道。” 东武大帝,这个林春浓知道,她看过不少大夏的民间话本,东武大帝就是天上掌管所有武将将的帝星。 难道张弼安还要收服这大夏的全部兵权? 念头刚落下,就听旁边的张纯之笑道:“好大的野心,只怕天下人不都是好哄的黔首黎民。” 注意到小丫头看着自己,张纯之对她柔和地笑了下。 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也不等里面应答,一只纤纤玉手便把门推开,素娘挽着手臂站在门口,说道:“到练舞的时间了。” 经过好几天的相处,林春浓已经和舞娘熟悉了,她还挂牌的时候名中有个素字,现在只做教习的舞娘,便让人以素娘称之。 素娘是个比月娘还严厉的人,林春浓每次看见她都心里一抖。 张纯之也知道这素娘的脾气,好声好气道:“囡囡昨天练姿势的时候,腿拉伤了,让她休息两天。” 素娘看了张纯之一眼,说道:“你要是为她好,就不要总是拦着,她每次练舞之后,还有你这个哥哥在旁关怀上药,其他的姑娘们可都是默默忍受过来的。” “我们不需要在你们这里谋生,”张纯之的面色有些严肃。 素娘嗤笑一声,“不用在我们谋生,她一个小姑娘以后也要嫁人,如今有机会学一些歌舞,对她以后也是好的。张二爷是个男人,该比我们更了解男人的本性。” 张纯之脸色铁青,想到小丫头会嫁给一个需要她以色侍奉的男人,心里就突突的冒火。 “这个便不劳素娘操心了,”他说道。 素娘只看向林春浓,“你今天真不去学了?” 林春浓其实对练舞没有多少反感,她觉得舞者很美丽,前世自己很羡慕人家学芭蕾的小姑娘,想学身体条件还不允许呢。 只是她没想到练舞这么受罪,比如劈叉、下腰,往往都要保持一个动作至少一刻钟,收回动作的时候感觉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所以林春浓是害怕又喜欢的,对上素娘严肃的双眼,她说道:“我还是去。” 第105章 来人 丫鬟愣怔一瞬,那玉佩又被往前递了递。 公子面如玉,声音却冷淡如春寒时节的风,抓不住却冷得入骨,丫鬟不敢再拖,伸手捧住玉佩。 “公子,我们家姑娘是个好人,样貌才情都配得上您,今晚请您务必买下姑娘的彩牌,帮我们姑娘一帮。” 张纯之转身要走时,丫鬟大着胆子上前两步,伸出双臂挡在他们面前。 张纯之也耐心地听完了,道:“抱歉,这个忙我帮不了,趁还有时间,你们另寻高明。” 说完也不管丫鬟如何失魂落魄的,迈步就走。 出来春风楼,张纯之招了招手,一辆停在对面的马车便走了过来,待看到这一个年轻人和一个三岁小姑娘的组合时,车夫十分惊讶地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匾额。 张纯之先把林春浓放到车上,然后才要上车,春风楼里跑出来一个丫鬟,说道:“张公子,我们月娘说了,你们不能离开春风楼。” 张纯之不耐烦道:“我们不会偷偷离开的,要是不放心,你们派个人跟着。” 丫鬟眼看拦不住,忙对车夫道:“你先等会儿。”转身快步跑回去请示了。 林春浓扒在车窗上,仰视足有五层楼高的春风楼,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外部看这座建筑,的确称得上恢宏华丽。 春风楼和其他的一些楼馆不同,不会说把客人分个三六九等,低等的就不让入门儿了,便是码头上的力工来此,也有姿色平庸的姑娘去接待。 要是抛开生意性质不论,这家青楼的管理者是个很有头脑的生意人,难怪能把生意做到全扬城第一青楼。 丫鬟很快又急匆匆地下来了,手上还拉着一个年过半百的婆子,站在车边道:“张公子,月娘叫刘婆子跟着你。” 刘婆子是春风楼身体最康健的中年妇人,力气也大,既不用担心她被张纯之的相貌迷惑住,也不怕他们跑起来追不上。 张纯之笑了笑,说道:“上来。” 扬州有五大景,山河湖海湖海处均有盛景。张纯之先带林春浓去山上玩了一天,回来的时候带着不少庙会上的小玩意。 之后又带她乘船看湖景。 林春浓都看见了,这仅仅是两天时间,雇船雇车再加上给她买东西,张二哥腰间荷包里的银票少了好几张。 第三天再出门的时候,林春浓就拉着张纯之的手,仰头对他道:“我爹快来了,万一我们出去的时候他正好过来呢。” 张纯之笑道:“昨天不还玩得很开心吗?你爹应该不会来得这么快,这样,今天我们出去的时候,找两个闲人在春风楼外面看着。” “不行,”林春浓摇头,“在这里找的人又不认识我爹。” 一开始说的确是担心把张二哥的钱花光了,这一说才发现对他们来说要是错过寻来的父亲的确会很麻烦。 张纯之单手抱起小丫头来,笑着走出大门,同时说道:“没关系,林二叔知道你在这儿,我们一时不在他也会等一等的。” “爹。” 这话还未说完,怀里的小丫头看着门外已经高兴地喊起来。 马车上,风尘仆仆的林家乐放下手里的缰绳下来,伸手向林春浓,“囡囡。” 林春浓扑到爸爸怀里,这时看到从车厢里下来的林春醒,稍后一步的林秋末和已经带出凶狠相的犬牙。 许久不见家人,林春浓很是想念,下来跟哥哥和秋末都抱了一抱,转身又伸手要爸爸抱。 林家乐对张纯之如今已经是当作自家小辈看的态度,当初要不是他坚持说来扬州找囡囡,他们一家人不可能分心那么去为林家奔波。 “纯之,这段时间多亏你了。”林家乐说道。 张纯之见过礼,看向林春浓,“世叔,对于我来说这段时间和囡囡相处,也是很愉快的。” 林家乐哈哈一笑,说道:“客套话就不说了,走,我们去找这春风楼的主事人。” 虽然日上三竿,但月娘还没起,林家乐几人在一楼雅间坐有一刻钟,梳洗整齐的月娘才袅袅走来。 看见林家乐,她转了转手里的帕子,不客气道:“这就是林小姐的父亲?能把闺女在我这儿一放就是大半个月,还真是心大啊。” 林家乐笑道:“不是心大,我听朋友说起过春风楼月娘几年前,仗义助花魁嫁卖鱼汉的义举。知道我女儿是在春风楼待着,我就知道她不会过多难的日子。” 说是这么说,心里担不担心只有他知道。 月娘挑了挑眉,腰肢一软就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拿着帕子打扫了下裙子:“您应该知道,您的女儿可不是金钱能赎走的。” 就在此时,一张纸递到月娘面前,上面赫然盖着教坊司、司乐部的大印,旁边还有礼部的一方印。 这早在月娘的意料之中,但真看到了却又觉得不可思议。 “能得罪长公主的人家,果然不简单,”月娘将那纸公文接到手里,看了看,说道:“上面只说前次送来的林家两位小姐可以释放,但如果她们自愿留下来,应该没问题。” 林家乐皱了皱眉头,就知道是当日跟女儿一起被送到这里的那个“林元儿”,不愿意回去。 但是她顶着的是林家女儿的名声,之前自己也没有跟夏太监提前报备一下此事,现在若说那不是林家女儿,岂不是又要添一个“欺君”的罪名? 可留下她,对林家的确是有影响的,虽然这些影响在刚刚脱离大难的林家人看来,或许并不值一提。 林家乐看了看怀里的女儿,说道:“能不能让我见见她?” 月娘一手搭在椅背上,目光从靠在这男子身边,一边和两个小男孩说话一边注意着他们说话的小丫头身上掠过,侧眸往外看了一眼:“去后院,把幻儿叫来。” 心底里,月娘是已经打算把幻儿着重培养的,毕竟当初长公主那边的命令在现在没什么份量了,但这两天还是让她做这以前的活儿。 一刻钟后,穿着普通棉布衣服的幻儿走了过来,看到一屋子人时明显地愣了一下,施礼道:“见过月娘。” 并没有理会林家乐。 月娘看了她一眼,说道:“这位说是你父,此次要带你一起回去。你怎么说?” 第105章 来人 丫鬟愣怔一瞬,那玉佩又被往前递了递。 公子面如玉,声音却冷淡如春寒时节的风,抓不住却冷得入骨,丫鬟不敢再拖,伸手捧住玉佩。 “公子,我们家姑娘是个好人,样貌才情都配得上您,今晚请您务必买下姑娘的彩牌,帮我们姑娘一帮。” 张纯之转身要走时,丫鬟大着胆子上前两步,伸出双臂挡在他们面前。 张纯之也耐心地听完了,道:“抱歉,这个忙我帮不了,趁还有时间,你们另寻高明。” 说完也不管丫鬟如何失魂落魄的,迈步就走。 出来春风楼,张纯之招了招手,一辆停在对面的马车便走了过来,待看到这一个年轻人和一个三岁小姑娘的组合时,车夫十分惊讶地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匾额。 张纯之先把林春浓放到车上,然后才要上车,春风楼里跑出来一个丫鬟,说道:“张公子,我们月娘说了,你们不能离开春风楼。” 张纯之不耐烦道:“我们不会偷偷离开的,要是不放心,你们派个人跟着。” 丫鬟眼看拦不住,忙对车夫道:“你先等会儿。”转身快步跑回去请示了。 林春浓扒在车窗上,仰视足有五层楼高的春风楼,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外部看这座建筑,的确称得上恢宏华丽。 春风楼和其他的一些楼馆不同,不会说把客人分个三六九等,低等的就不让入门儿了,便是码头上的力工来此,也有姿色平庸的姑娘去接待。 要是抛开生意性质不论,这家青楼的管理者是个很有头脑的生意人,难怪能把生意做到全扬城第一青楼。 丫鬟很快又急匆匆地下来了,手上还拉着一个年过半百的婆子,站在车边道:“张公子,月娘叫刘婆子跟着你。” 刘婆子是春风楼身体最康健的中年妇人,力气也大,既不用担心她被张纯之的相貌迷惑住,也不怕他们跑起来追不上。 张纯之笑了笑,说道:“上来。” 扬州有五大景,山河湖海湖海处均有盛景。张纯之先带林春浓去山上玩了一天,回来的时候带着不少庙会上的小玩意。 之后又带她乘船看湖景。 林春浓都看见了,这仅仅是两天时间,雇船雇车再加上给她买东西,张二哥腰间荷包里的银票少了好几张。 第三天再出门的时候,林春浓就拉着张纯之的手,仰头对他道:“我爹快来了,万一我们出去的时候他正好过来呢。” 张纯之笑道:“昨天不还玩得很开心吗?你爹应该不会来得这么快,这样,今天我们出去的时候,找两个闲人在春风楼外面看着。” “不行,”林春浓摇头,“在这里找的人又不认识我爹。” 一开始说的确是担心把张二哥的钱花光了,这一说才发现对他们来说要是错过寻来的父亲的确会很麻烦。 张纯之单手抱起小丫头来,笑着走出大门,同时说道:“没关系,林二叔知道你在这儿,我们一时不在他也会等一等的。” “爹。” 这话还未说完,怀里的小丫头看着门外已经高兴地喊起来。 马车上,风尘仆仆的林家乐放下手里的缰绳下来,伸手向林春浓,“囡囡。” 林春浓扑到爸爸怀里,这时看到从车厢里下来的林春醒,稍后一步的林秋末和已经带出凶狠相的犬牙。 许久不见家人,林春浓很是想念,下来跟哥哥和秋末都抱了一抱,转身又伸手要爸爸抱。 林家乐对张纯之如今已经是当作自家小辈看的态度,当初要不是他坚持说来扬州找囡囡,他们一家人不可能分心那么去为林家奔波。 “纯之,这段时间多亏你了。”林家乐说道。 张纯之见过礼,看向林春浓,“世叔,对于我来说这段时间和囡囡相处,也是很愉快的。” 林家乐哈哈一笑,说道:“客套话就不说了,走,我们去找这春风楼的主事人。” 虽然日上三竿,但月娘还没起,林家乐几人在一楼雅间坐有一刻钟,梳洗整齐的月娘才袅袅走来。 看见林家乐,她转了转手里的帕子,不客气道:“这就是林小姐的父亲?能把闺女在我这儿一放就是大半个月,还真是心大啊。” 林家乐笑道:“不是心大,我听朋友说起过春风楼月娘几年前,仗义助花魁嫁卖鱼汉的义举。知道我女儿是在春风楼待着,我就知道她不会过多难的日子。” 说是这么说,心里担不担心只有他知道。 月娘挑了挑眉,腰肢一软就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拿着帕子打扫了下裙子:“您应该知道,您的女儿可不是金钱能赎走的。” 就在此时,一张纸递到月娘面前,上面赫然盖着教坊司、司乐部的大印,旁边还有礼部的一方印。 这早在月娘的意料之中,但真看到了却又觉得不可思议。 “能得罪长公主的人家,果然不简单,”月娘将那纸公文接到手里,看了看,说道:“上面只说前次送来的林家两位小姐可以释放,但如果她们自愿留下来,应该没问题。” 林家乐皱了皱眉头,就知道是当日跟女儿一起被送到这里的那个“林元儿”,不愿意回去。 但是她顶着的是林家女儿的名声,之前自己也没有跟夏太监提前报备一下此事,现在若说那不是林家女儿,岂不是又要添一个“欺君”的罪名? 可留下她,对林家的确是有影响的,虽然这些影响在刚刚脱离大难的林家人看来,或许并不值一提。 林家乐看了看怀里的女儿,说道:“能不能让我见见她?” 月娘一手搭在椅背上,目光从靠在这男子身边,一边和两个小男孩说话一边注意着他们说话的小丫头身上掠过,侧眸往外看了一眼:“去后院,把幻儿叫来。” 心底里,月娘是已经打算把幻儿着重培养的,毕竟当初长公主那边的命令在现在没什么份量了,但这两天还是让她做这以前的活儿。 一刻钟后,穿着普通棉布衣服的幻儿走了过来,看到一屋子人时明显地愣了一下,施礼道:“见过月娘。” 并没有理会林家乐。 月娘看了她一眼,说道:“这位说是你父,此次要带你一起回去。你怎么说?” 第106章 离开 幻儿站在月娘身边,才在林家乐惊讶的目光中摇头道:“我不回去。” 林家乐想了想,她或许是担心回到林家后会被责怪?也不知道林老太是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姑娘,也或许是她原来的家庭不好。 “你回去,大家都好,”林家乐说道。 幻儿站得距离月娘更近几分,“我在你们家从来就没有过上好日子。” 林家乐皱眉,这时林春浓上前,抓住爸爸的手,道:“我饿了,想去吃点东西。” 月娘似笑非笑地看了林春浓一眼,果然是她看上的接班人,这小小年纪心眼就长全了。 “你们先去歇歇,我带女儿吃点东西去。”林家乐说着站起身,身后三个孩子都跟着他往外走。 张纯之对目光中带着羡慕的幻儿说道:“你若是不走,以后就不是林家的大小姐了。” 幻儿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敢说她本来就不是真正的林家大小姐,回去之后,说不定连林大小姐身边的一个丫鬟都做不成。 要是林大小姐不喜欢,她在青楼待这么多天,肯定会被赶出去的。 春风楼侧对面就是一家酒楼,整个烟月街上酒楼也只那么两三家,因为很多青楼里便自带手艺比较好的厨子,来这地方很少有人想去专门的酒楼。 林家乐带着自家几个孩子,来的便是这个酒楼,在外面街上的酒楼此时大部分都该热热闹闹的,烟月街上这家,现在这个点儿伙计都清闲地打蚊子。 走进去,林家乐就开始点菜。 林春浓低声跟爸爸说道:“我不是真的想吃饭。” 林家乐笑道:“爹知道,我们不管她了。” 林春浓点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 那个小姑娘,对林家人是带有怨气的,其实若是她,也难免不对林家人带有怨气。 别说林家人是给了小姑娘钱,这种事不是能买来的。 既然知道那姑娘肯定会对林家人怀有怨气,就不要捡这个烫手山芋了。 林家乐一开始想把假的林元儿带回去,也只是担心她会影响女儿的名声,毕竟虽然他已经跟林家分宗,但外人还是把他们看做一家人。 不过既然那姑娘不愿意,林家乐也没必要上赶着。 饭菜很快上来,林秋末把林春浓最喜欢的糖醋鱼放到她面前,犬牙也哈着气跑到她身边。 林春醒笑道:“这个小犬牙,当初为了找你,差点跑出庆州地界。” 林春浓只是低头摸了摸腿边的犬牙,再抬头,面前的碟子上已经放满了各种菜,都是她最爱吃的。 面对一桌子关心自己的人,林春浓觉得,她真是太幸福了。 这边,月娘和幻儿却是冷冷清清的。 “你确定不走了?”突然,月娘问道。 幻儿本身已经有六七岁,之所以能装作四五岁的林元儿而不被人看出来,就是因为她在家里没有吃饱过,自小瘦弱。 然后是在林家养了一个多月,才长出几斤肉来。 她自小经历过不少贫穷日子,对富足生活的盼望比什么人都强烈,她自然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是她见过这里头牌姑娘过得是什么日子,比林家那位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还要万众瞩目。 每日吃的喝的,都是花钱也难买的,那些想要一睹头牌芳容的客人给送来的。 假如她跟林家人回去,大丫鬟的生活都不敢想,跟别说这般富足的了。 而且月娘之前对那个林家二小姐那般好,听有人私下里说,她是打算培养林二小姐为春风楼下一个“月娘”的。 若是她能代替林二小姐,以后肯定是春风楼第一人,不比回去强太多吗? 幻儿仰头看着月娘,大胆地上前一步,说道:“我不想走。” 但是月娘已经问了她好几遍,是不是不满意她?幻儿的心里有些不确定。 月娘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顶,说道:“你好好想想,在这里再好,也是两脚踩在火坑里。” 幻儿点点头。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外面传来说话声、脚步声,听着是林家人回来了,正坐在凳子上的幻儿一下子跳下来。 月娘依然无骨似的靠在椅背上,看到这个小姑娘的行为,她眼睛里露出淡淡的笑光。 林家乐进门来,看了最先迎上前的幻儿一眼,对月娘道:“把我女儿的官契拿来。” 大夏的卖身契分为官契和私契两种,官契就是和衙门挂钩的,这类奴仆的处置都由官府说了算,私契下的奴仆第一由朝廷制约,第二就是契约的主人了。 月娘站起身,笑着道了声好。 她刚出门,幻儿便走到林家乐跟前,说道:“如果想让我回去,让我跟着你们做你的女儿才行。” 林家乐:这小孩子年纪一点,倒是把成人那种拿捏人的手段学了个全。 他笑道:“那倒不行,我这辈子只有我家囡囡一个女儿。你想留在这里,就留下。” 幻儿的脸色一点点灰败下来,林家乐觉得自己的形象在这个小女娃眼中一定很可恶,但是他并不觉得抱歉。 他做生意的确是讲究与人为善,但是这施予善意的对象也要看人的。 林家乐从不认同那些小孩子都是天使的观点,小孩子的恶,很多时候都是大人望尘莫及的,因为他们还没有经过各种习俗和规则教导,想要什么就是想要,为了得到也不讲究手段。 像这小姑娘一般,完全不会掩饰自己目的的,很常见,也很难让大人们忍耐。 月娘拿着一张盖着红红印章的官契回来,见幻儿眼眶红红的,知道这丫头确定是没有回头路了,笑着把官契交给林家乐。 “只此一份,销毁就可以了。” 林家乐检查了一边上面的印章,折一折揣到怀中,销毁倒不必在这里销毁,拱拳道:“告辞。” 月娘施了一礼,送到大门口,林家的小姑娘就在停在门口的一辆车上坐着,她忍了忍没忍住,扬声对坐在驾驶位上的林家乐道:“你家的小姑娘不要太宠了,否则难成才。” 林家乐有些蒙还有些生气,他本来养孩子的目的就不是为了让其成才,只要女儿和儿子过得顺心、行事无愧于心,成不成才又有什么。 他笑着摇了下头,“我家的孩子,不用成才。” 而后扬起马鞭,就赶车离开。 张纯之骑马在后,拉动缰绳跟着而去。 二楼一个临街的窗后,芙蓉站在那里,失落地看着楼下,面上带着几点泪痕,房间里还坐着另一个姑娘,她刚起床,正对着桌子上的铜镜梳妆。 眼睛一撇,从镜子里看到芙蓉失落的神情,嗤笑道:“别异想天开了,我们这地方是能接待不少达官贵人,但是真正的贵人,也不可能过来。张家那位二公子,明显不是一般的贵公子,连之前牡丹暗暗的邀约都能推举,呵---” 更别说你了。 芙蓉低头道:“二爷是个好人。” 说话的女子再次嗤笑,“或许,人也走了,你踏实下来,月娘让我转告你,刘老爷家里今晚上有宴席,要几个会歌舞的,叫你一起去。” 第106章 离开 幻儿站在月娘身边,才在林家乐惊讶的目光中摇头道:“我不回去。” 林家乐想了想,她或许是担心回到林家后会被责怪?也不知道林老太是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姑娘,也或许是她原来的家庭不好。 “你回去,大家都好,”林家乐说道。 幻儿站得距离月娘更近几分,“我在你们家从来就没有过上好日子。” 林家乐皱眉,这时林春浓上前,抓住爸爸的手,道:“我饿了,想去吃点东西。” 月娘似笑非笑地看了林春浓一眼,果然是她看上的接班人,这小小年纪心眼就长全了。 “你们先去歇歇,我带女儿吃点东西去。”林家乐说着站起身,身后三个孩子都跟着他往外走。 张纯之对目光中带着羡慕的幻儿说道:“你若是不走,以后就不是林家的大小姐了。” 幻儿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敢说她本来就不是真正的林家大小姐,回去之后,说不定连林大小姐身边的一个丫鬟都做不成。 要是林大小姐不喜欢,她在青楼待这么多天,肯定会被赶出去的。 春风楼侧对面就是一家酒楼,整个烟月街上酒楼也只那么两三家,因为很多青楼里便自带手艺比较好的厨子,来这地方很少有人想去专门的酒楼。 林家乐带着自家几个孩子,来的便是这个酒楼,在外面街上的酒楼此时大部分都该热热闹闹的,烟月街上这家,现在这个点儿伙计都清闲地打蚊子。 走进去,林家乐就开始点菜。 林春浓低声跟爸爸说道:“我不是真的想吃饭。” 林家乐笑道:“爹知道,我们不管她了。” 林春浓点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 那个小姑娘,对林家人是带有怨气的,其实若是她,也难免不对林家人带有怨气。 别说林家人是给了小姑娘钱,这种事不是能买来的。 既然知道那姑娘肯定会对林家人怀有怨气,就不要捡这个烫手山芋了。 林家乐一开始想把假的林元儿带回去,也只是担心她会影响女儿的名声,毕竟虽然他已经跟林家分宗,但外人还是把他们看做一家人。 不过既然那姑娘不愿意,林家乐也没必要上赶着。 饭菜很快上来,林秋末把林春浓最喜欢的糖醋鱼放到她面前,犬牙也哈着气跑到她身边。 林春醒笑道:“这个小犬牙,当初为了找你,差点跑出庆州地界。” 林春浓只是低头摸了摸腿边的犬牙,再抬头,面前的碟子上已经放满了各种菜,都是她最爱吃的。 面对一桌子关心自己的人,林春浓觉得,她真是太幸福了。 这边,月娘和幻儿却是冷冷清清的。 “你确定不走了?”突然,月娘问道。 幻儿本身已经有六七岁,之所以能装作四五岁的林元儿而不被人看出来,就是因为她在家里没有吃饱过,自小瘦弱。 然后是在林家养了一个多月,才长出几斤肉来。 她自小经历过不少贫穷日子,对富足生活的盼望比什么人都强烈,她自然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是她见过这里头牌姑娘过得是什么日子,比林家那位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还要万众瞩目。 每日吃的喝的,都是花钱也难买的,那些想要一睹头牌芳容的客人给送来的。 假如她跟林家人回去,大丫鬟的生活都不敢想,跟别说这般富足的了。 而且月娘之前对那个林家二小姐那般好,听有人私下里说,她是打算培养林二小姐为春风楼下一个“月娘”的。 若是她能代替林二小姐,以后肯定是春风楼第一人,不比回去强太多吗? 幻儿仰头看着月娘,大胆地上前一步,说道:“我不想走。” 但是月娘已经问了她好几遍,是不是不满意她?幻儿的心里有些不确定。 月娘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顶,说道:“你好好想想,在这里再好,也是两脚踩在火坑里。” 幻儿点点头。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外面传来说话声、脚步声,听着是林家人回来了,正坐在凳子上的幻儿一下子跳下来。 月娘依然无骨似的靠在椅背上,看到这个小姑娘的行为,她眼睛里露出淡淡的笑光。 林家乐进门来,看了最先迎上前的幻儿一眼,对月娘道:“把我女儿的官契拿来。” 大夏的卖身契分为官契和私契两种,官契就是和衙门挂钩的,这类奴仆的处置都由官府说了算,私契下的奴仆第一由朝廷制约,第二就是契约的主人了。 月娘站起身,笑着道了声好。 她刚出门,幻儿便走到林家乐跟前,说道:“如果想让我回去,让我跟着你们做你的女儿才行。” 林家乐:这小孩子年纪一点,倒是把成人那种拿捏人的手段学了个全。 他笑道:“那倒不行,我这辈子只有我家囡囡一个女儿。你想留在这里,就留下。” 幻儿的脸色一点点灰败下来,林家乐觉得自己的形象在这个小女娃眼中一定很可恶,但是他并不觉得抱歉。 他做生意的确是讲究与人为善,但是这施予善意的对象也要看人的。 林家乐从不认同那些小孩子都是天使的观点,小孩子的恶,很多时候都是大人望尘莫及的,因为他们还没有经过各种习俗和规则教导,想要什么就是想要,为了得到也不讲究手段。 像这小姑娘一般,完全不会掩饰自己目的的,很常见,也很难让大人们忍耐。 月娘拿着一张盖着红红印章的官契回来,见幻儿眼眶红红的,知道这丫头确定是没有回头路了,笑着把官契交给林家乐。 “只此一份,销毁就可以了。” 林家乐检查了一边上面的印章,折一折揣到怀中,销毁倒不必在这里销毁,拱拳道:“告辞。” 月娘施了一礼,送到大门口,林家的小姑娘就在停在门口的一辆车上坐着,她忍了忍没忍住,扬声对坐在驾驶位上的林家乐道:“你家的小姑娘不要太宠了,否则难成才。” 林家乐有些蒙还有些生气,他本来养孩子的目的就不是为了让其成才,只要女儿和儿子过得顺心、行事无愧于心,成不成才又有什么。 他笑着摇了下头,“我家的孩子,不用成才。” 而后扬起马鞭,就赶车离开。 张纯之骑马在后,拉动缰绳跟着而去。 二楼一个临街的窗后,芙蓉站在那里,失落地看着楼下,面上带着几点泪痕,房间里还坐着另一个姑娘,她刚起床,正对着桌子上的铜镜梳妆。 眼睛一撇,从镜子里看到芙蓉失落的神情,嗤笑道:“别异想天开了,我们这地方是能接待不少达官贵人,但是真正的贵人,也不可能过来。张家那位二公子,明显不是一般的贵公子,连之前牡丹暗暗的邀约都能推举,呵---” 更别说你了。 芙蓉低头道:“二爷是个好人。” 说话的女子再次嗤笑,“或许,人也走了,你踏实下来,月娘让我转告你,刘老爷家里今晚上有宴席,要几个会歌舞的,叫你一起去。” 第107章 庆州 一行人在扬州码头上船,马车是林家乐来到扬州之后租用的,好处理,张纯之的马是他从家里骑出来的,倒是不舍得随手转卖。 于是林家乐在码头上找了好几艘船,才有一个中等客船的船主愿意将他们送到下一站滁阳码头。 到滁阳码头之后,又要走一段二百多里的陆路,还有几百里的水陆兼程。 现在的交通不发达,很难有直达的,在滁阳码头下来,林家乐在边上找一个茶寮,让张纯之带着三个孩子在茶寮等着,便去码头外去雇车。 雇车是要连带车夫一起雇的,而且路程远,价格也不好谈,林家乐这一去就是大约一刻钟才回来。 随着马车靠近北面的庆州府,外边的景色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路边从青草绿叶变成很久都难见到一棵草。 这天,马车停在一条官道上,这已经是林家乐在又一次水路之后雇的另一辆马车了。 车夫回头道:“老兄,前面就是庆州府,这一片最近都挺乱的,我就不进去了,你们下来自己走。” 林家乐掀开车帘子往前看了看,对车夫道:“你看我这车里还有小孩,再给你三百文,你送到城门口。” “不行不行,”车夫连连摆手,“现在庆州到处是灾民,我们这些外来车辆很不安全。”看了看车里的三个孩子和一条狗,他又道:“你带这么些孩子,路上也注意些。” 见实在说不动,林家乐只好下车来,转身把女儿也抱下来,林春醒手里提着他们的干粮,随后下来。 林秋末则带着犬牙,把路上抱换洗衣服的包裹拿下来。 林家乐付过车资,然后四口人就看着那辆马车以极快地速度往回返。 林春浓看到远处的田地中,庄稼都枯黄了,既惊讶又在意料之中,她是从春天就开始梦到干旱,没想到这么快。 “爹,”林春浓靠近自家老爸。 林家乐弯腰把女儿抱起来,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别怕,府城的情况没有外面以为的那么严重。” 张纯之是半个时辰前加快速度的,他的马一路都带着,这骑马比马车能快上一半,眼看着到家门口了,他要回张府先安排一下,叫林家人在张府休息几天。 林家乐拦都没拦住。 “二哥不会有什么危险。”林春浓问道。 林家乐就发现接到女儿之后,女儿对张纯之的关注真是异常多,相比之下连她哥都要退一步了,不由好笑道:“不会,早先我和你哥南下的时候,就听说知府大人在城门口增了兵,那新皇登基之后,还特地让人往这边送来几千石赈灾粮。只要没有饿得眼发红的人,就没事。” 不知是不是因为发生了旱情,这边连太阳似乎都比南边的大,走没多会儿,林春浓额头上就沁出汗珠来。 她还是被爸爸抱着,没有自己走呢。 “都九月了,怎么还这么热?”林春浓仰头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 “跟你哥之前推测的一样,入河口北移,地下水不足,空气中的水分也没有以前多。”林家乐看着前面的道路,颇有几分龇牙咧嘴的样子。 林春浓视野高,再往前走不远,就看见道路上三三两两的人烟,他们都走得极为缓慢,一个个被天上的大太阳晒得黝黑流油。 看得出来这些都是农人,到此地步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好些个男人都只是穿着汗衫子,有那顾着妻子儿女的,就一手牵着一手抱着。 不顾着的便只管自己走。 因为脚程快,刚刚还在后面的林家人一会儿便赶了上来。 听到脚步声,有人回头看来,有面无表情继续回头走自己路的,也有面露贪婪盯着他们一行人的。 任何时候任何人群,都是既有好人又有坏人,此时大部分人都是被迫离家就食求生,却也有那么几个本来就居无定所的混子类人物。 一个神行瘦小的男人看了林家乐和他怀中的林春浓好几眼,然后目光只在旁边的那只长相奇怪的狗身上一掠而过。 林春浓一手抱住爸爸的脖子,凑过去低声道:“爹,那个人看起来想抢我们的东西,我让小蝎去咬他。” “不用,”林家乐看着前方没什么神色变化,“毕竟人家还没动手,咬错了人可不好。” 小蝎的毒性他见识过,一尾巴上去连东北山里的大野猪都撑不了一分钟。 除非危及到自身生命,林家乐并不想他的孩子沾染旁人的性命。再说他手上还有袖箭,完全不用女儿动手。 林秋末摸了摸犬牙的头,它哈着舌头看看小主人,然后哒哒哒跑到最前面去了。 看到那痩干柴盯他们一会儿就转身离开,林家乐也开始警惕四周的动静,可能是觉得自己人多势众完全用不上偷袭,那痩干柴直接大咧咧走到前面,叫住一个体型比较膘壮的汉子。 在汉子周围,还聚集着好几个壮年男人。 痩干柴站定之前,回头看了看林家乐和他身后的三个孩子,然后一边跟那汉子说着什么,一边朝这边指来。 林家乐并未停下脚步或者转头离开,而是依然向前走。 看见这举动,汉子笑了笑,掂起放在旁边地上的一根棍子,大步朝林家乐一行人走来。 “兄弟,来庆州府探亲的?”还有好几步远,汉子就大声问道。 林家乐一点儿不怵,回道:“兄弟我就是庆州府的人,有何贵干?” 汉子一愣,打量了下他们的穿着,再看那两个小男孩,虽然其中一个带着面具,但也可看出来他们神情自若的安然。 这是碰到硬茬子了? 庆州先是涝后是旱的,到现在还能穿着光鲜之人,无一不是真正有家底的人家。 他们这样的人,敢抢小地主,敢抢小富之家,但是府城内的大户,他们却根本不敢碰。 痩干柴凑过来提醒道:“哥,他们连一辆车都没有,肯定没什么背景。” 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上的包袱,那不戴面具的小男孩背着的,一看就是个干粮袋子。 得有十几斤,够他们两顿饭了。 第107章 庆州 一行人在扬州码头上船,马车是林家乐来到扬州之后租用的,好处理,张纯之的马是他从家里骑出来的,倒是不舍得随手转卖。 于是林家乐在码头上找了好几艘船,才有一个中等客船的船主愿意将他们送到下一站滁阳码头。 到滁阳码头之后,又要走一段二百多里的陆路,还有几百里的水陆兼程。 现在的交通不发达,很难有直达的,在滁阳码头下来,林家乐在边上找一个茶寮,让张纯之带着三个孩子在茶寮等着,便去码头外去雇车。 雇车是要连带车夫一起雇的,而且路程远,价格也不好谈,林家乐这一去就是大约一刻钟才回来。 随着马车靠近北面的庆州府,外边的景色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路边从青草绿叶变成很久都难见到一棵草。 这天,马车停在一条官道上,这已经是林家乐在又一次水路之后雇的另一辆马车了。 车夫回头道:“老兄,前面就是庆州府,这一片最近都挺乱的,我就不进去了,你们下来自己走。” 林家乐掀开车帘子往前看了看,对车夫道:“你看我这车里还有小孩,再给你三百文,你送到城门口。” “不行不行,”车夫连连摆手,“现在庆州到处是灾民,我们这些外来车辆很不安全。”看了看车里的三个孩子和一条狗,他又道:“你带这么些孩子,路上也注意些。” 见实在说不动,林家乐只好下车来,转身把女儿也抱下来,林春醒手里提着他们的干粮,随后下来。 林秋末则带着犬牙,把路上抱换洗衣服的包裹拿下来。 林家乐付过车资,然后四口人就看着那辆马车以极快地速度往回返。 林春浓看到远处的田地中,庄稼都枯黄了,既惊讶又在意料之中,她是从春天就开始梦到干旱,没想到这么快。 “爹,”林春浓靠近自家老爸。 林家乐弯腰把女儿抱起来,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别怕,府城的情况没有外面以为的那么严重。” 张纯之是半个时辰前加快速度的,他的马一路都带着,这骑马比马车能快上一半,眼看着到家门口了,他要回张府先安排一下,叫林家人在张府休息几天。 林家乐拦都没拦住。 “二哥不会有什么危险。”林春浓问道。 林家乐就发现接到女儿之后,女儿对张纯之的关注真是异常多,相比之下连她哥都要退一步了,不由好笑道:“不会,早先我和你哥南下的时候,就听说知府大人在城门口增了兵,那新皇登基之后,还特地让人往这边送来几千石赈灾粮。只要没有饿得眼发红的人,就没事。” 不知是不是因为发生了旱情,这边连太阳似乎都比南边的大,走没多会儿,林春浓额头上就沁出汗珠来。 她还是被爸爸抱着,没有自己走呢。 “都九月了,怎么还这么热?”林春浓仰头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 “跟你哥之前推测的一样,入河口北移,地下水不足,空气中的水分也没有以前多。”林家乐看着前面的道路,颇有几分龇牙咧嘴的样子。 林春浓视野高,再往前走不远,就看见道路上三三两两的人烟,他们都走得极为缓慢,一个个被天上的大太阳晒得黝黑流油。 看得出来这些都是农人,到此地步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好些个男人都只是穿着汗衫子,有那顾着妻子儿女的,就一手牵着一手抱着。 不顾着的便只管自己走。 因为脚程快,刚刚还在后面的林家人一会儿便赶了上来。 听到脚步声,有人回头看来,有面无表情继续回头走自己路的,也有面露贪婪盯着他们一行人的。 任何时候任何人群,都是既有好人又有坏人,此时大部分人都是被迫离家就食求生,却也有那么几个本来就居无定所的混子类人物。 一个神行瘦小的男人看了林家乐和他怀中的林春浓好几眼,然后目光只在旁边的那只长相奇怪的狗身上一掠而过。 林春浓一手抱住爸爸的脖子,凑过去低声道:“爹,那个人看起来想抢我们的东西,我让小蝎去咬他。” “不用,”林家乐看着前方没什么神色变化,“毕竟人家还没动手,咬错了人可不好。” 小蝎的毒性他见识过,一尾巴上去连东北山里的大野猪都撑不了一分钟。 除非危及到自身生命,林家乐并不想他的孩子沾染旁人的性命。再说他手上还有袖箭,完全不用女儿动手。 林秋末摸了摸犬牙的头,它哈着舌头看看小主人,然后哒哒哒跑到最前面去了。 看到那痩干柴盯他们一会儿就转身离开,林家乐也开始警惕四周的动静,可能是觉得自己人多势众完全用不上偷袭,那痩干柴直接大咧咧走到前面,叫住一个体型比较膘壮的汉子。 在汉子周围,还聚集着好几个壮年男人。 痩干柴站定之前,回头看了看林家乐和他身后的三个孩子,然后一边跟那汉子说着什么,一边朝这边指来。 林家乐并未停下脚步或者转头离开,而是依然向前走。 看见这举动,汉子笑了笑,掂起放在旁边地上的一根棍子,大步朝林家乐一行人走来。 “兄弟,来庆州府探亲的?”还有好几步远,汉子就大声问道。 林家乐一点儿不怵,回道:“兄弟我就是庆州府的人,有何贵干?” 汉子一愣,打量了下他们的穿着,再看那两个小男孩,虽然其中一个带着面具,但也可看出来他们神情自若的安然。 这是碰到硬茬子了? 庆州先是涝后是旱的,到现在还能穿着光鲜之人,无一不是真正有家底的人家。 他们这样的人,敢抢小地主,敢抢小富之家,但是府城内的大户,他们却根本不敢碰。 痩干柴凑过来提醒道:“哥,他们连一辆车都没有,肯定没什么背景。” 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上的包袱,那不戴面具的小男孩背着的,一看就是个干粮袋子。 得有十几斤,够他们两顿饭了。 第108章 初现乱象 经痩干柴眨着眼睛的提醒,汉子的目光也落在林春醒肩上的袋子上,还有林春浓抱着的一个水袋。 在这些好几天都没畅快地喝一通水饱饱地吃一顿饭的人眼中,那都是极为富有的象征。 此时,别说这些有人手的一伙人目露贪婪,就是那只管走路的人也停下脚步来,贪婪地看着他们。 林春浓有种被一群困境中的狼围上的感觉,手不自觉按在搁在怀里的水壶上。 呜---汪! 就在这风都似乎停了一瞬间的时刻,犬牙一下子跃出来,那汉子不防备,被扑一个倒仰。 下一刻,汉子只觉左眼剧痛,眼前一片血红。 啊! 伴随着汉子的惨叫声,周围那些人都惨白了面色,但也有更贪婪的目光盯住犬牙,一个畜牲而已,杀吃了就是。 除了看电视,林春浓还没有直面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吓得赶紧趴在爸爸肩上。 注意到小丫头,林秋末有些后悔,撮口发出一阵哨音,犬牙这才放开汉子,在几个人的围追堵截中三两下跳到林家乐前面。 它雪白的弯弯的牙齿上,犹挂着在太阳光下闪烁着光泽的血迹。 “给我,把它们都抓起来,”汉子扶着手下站起来,“狗宰了炖汤,大人杀死,小孩子全都卖了换米。” 因为疼痛,这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磕磕绊绊。 林家乐衣袖下的箭筒已经蓄势待发,前方的道路上突然腾起滚滚的一片烟尘,马蹄声越来越近。 张纯之一身白衣,可能是看到了这边的形势,一匹马单身往前,率先跑过来。 挡着路的那几人,看这匹马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赶紧地都往旁边多,张纯之直接就到了林家乐几步外。 “叔,没事儿?”张纯之翻身下马,上前两步,伸手道:“囡囡,哥哥抱。” 站在老爸左边的林春醒见妹妹毫不迟疑地侧身到张纯之怀里,心里一阵泛酸,以前也没见她这么听自己的话啊。 每次想抱抱她,这臭丫头还不让。 林秋末仰头,看了眼足足比他要高出一半的张纯之,薄薄的唇角抿起。 后面张家的护院呼啦啦很快而来,将痩干柴那一众人围在中心,刚被犬牙一爪子挠烂眼珠的汉子撑着地往后退了退。 张纯之转头吩咐道:“把这些人都抓起来,带回府衙去。” 这段时间正是庆州府最乱的时候,谷知府施行了一系列最严厉的措施,抢劫之类的以前只有超过一两银子才会判罚的行为,现在抢那么一两斤粮食,就要面临半年苦役的惩罚。 只是目前这些个还没到达府城门口的人并不知道,然而他们却清楚刚才的行为的确是踢到了硬茬子。 痩干柴又是第一个站出来,指着那受伤的汉子,哭求道:“老爷,是老雷要抢你的朋友啊,我们都是他的手下,不敢不听话。” 林春浓鼓了鼓眼睛,这个人怎么这样,跟张纯之道:“一开始就是他说服那人来抢我们的。” 张纯之拍了拍小丫头的后背,对护院点点头,然后有两人下来腾出两匹马,让林家乐带着林春醒和另一个孩子。 另一个孩子林秋末跟林家乐道:“叔,我和老大跟张二哥一匹马,您带着囡囡。” 林春浓瞪他,这小家伙怎么一个月不见变得有些事事儿的,见老爸招呼她过去,林春浓只好下来。 一刻钟之后一行人已经到达府城,这里的情景和通向城门口那两条路上不太一样,将近二三百人围了一圈将城门堵着。 不过城楼上也并排站着一百多精兵良将,让下面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马蹄声过来,或坐或站的灾民们回头看了看,便都自觉地分开一条道路,让这一行马匹通过。 刚才这些人出门,灾民们都看见了的,有人想趁着城门打开之后涌进去,被提着棍子的差役一通乱打,现在还有几个人躺在地上哼哼呢。 这次再开了城门,那些灾民虽然有激动的,但都没有动作。 林春浓坐在老爸前面,只觉四周射来的目光都带着针刺,厚重的城门缓缓关上,才阻隔了那些不扎人却让人极其不舒服的目光。 城门后面就是两架大锅,有几个人正在往锅里倒米添水,这是快到傍晚,开始煮晚上的稀粥了。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不停说着:“少放点米,少放点米,不饿死人就行,上面派的赈灾粮还没有到呢。” 再往里走,就有城内居民时不时走过,但相比较外面,城里的人也没有多安然,庆州府城庆城内的几十口公用水井都有十口打不出水来了。 还有那在家中有私家井的人,也有很多没水之后三两天都积不起一汪水的。 城里人都担心干旱,想去城外的山上找水,但是四面都有灾民聚集,城内人想出去又很难。 而如果要把城外的灾民放进来,不用等找到水,城内就先没有安稳日子过了。 这些日子每条街巷都有话事人向官府去献计献策,谷知府简直是一个脑袋两个大,近来每天都要去北城那个小山丘上去找水。 “那是张家人?”看到街上一彪马走过去,也是刚进城的谷知府皱出川字的眉心动了动,问道:“他们家这是准备离开庆州?” 这不稀罕,府城内的富裕人家有好几家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在大乱之前逃离庆城。 谷知府是一压再压,才没让府城被着急逃离的人冲开。 张家一直仗着做过先帝时期的宰相的老爷子,在府城很有些特立独行,但因为他们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谷知府和张家也就维持着这么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但如果这次张家要开这个逃城的头,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你他妈的,眼瞎了是不是?” 一顿爆喝打断了谷知府的心绪,他皱眉转头,只见街面上两个汉子,推搡着三两句之间就你一拳我一拳互打起来。 谷知府道:“拉开。” 话音刚落,几个跟在身后的精壮汉子就上前把人拉开来。 谷知府双手背后,道:“都带回去,好好醒醒脑子,再当街闹事,你们就在牢里好好待几天。” 本来还想说什么的两人一听府衙,立刻就蔫儿了。 林家乐随口问旁边骑马带着林秋末的一个张家护院,“府城这些日子是不是挺乱的。” 护院回道:“林二爷说得不错,近来这缺水太阳大的,人人心里都很暴躁,别说外面的人,就是咱们府中也时常出现冲突。” “这的确是该泄泄火了。”林家乐抬头看了看天上依旧炽烈不减的太阳。 张纯之驱马过来,笑问道:“世叔,您有什么主意?” “长公主为了陷害富阳县令,命人在河堤动手脚,这次决堤还有她派人挖掘河堤的推动。”林家乐说道,“上面的人应是还没来得及向外公布,咱们不如告诉大家一个真相。” 张纯之想说这不是打皇上脸吗?但随即就明白,现在的皇帝不是新帝,张弼安既然谋上了这帝王之位,便不可能跟先前和大臣们商议的那般,只是代管江山的人。 要不然他不会把原先的原配给弄上去,还把长公主背后那些龌龊掀开一角露给朝中大臣们。 若在民间传扬开来,说不定还是正合了张弼安的意。 且那宝嘉郡主让囡囡吃了这么一场苦,世叔只是让庆州的百姓骂一骂她们母女发泄一下怒火,都算不上报仇。 “我让府中下人把消息传出去。”张纯之说道。 “不用,”林家乐笑了下,看向谷知府那一波人,“知府大人想来比我们更急,待会儿我去拜访一下,请谷大人帮忙便是。” --- 张府四周种着很多的梧桐树,在烈日炎炎下遮出一片绿荫,一到此处才算现出和城内其他地方不太相同的光景来。 “二少爷回来了。” 紧闭的大门在一行人到跟前时就从内打开,走出来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这是张府的老管家,二少爷匆匆回来又带着护院匆匆离开之后,他就一直在大门后的门房处等着。 这时节张府的大门角门都一直关着,也不放门子在外面守着了,但其实看门的都在里面看着呢。 大门一开,随着老管家涌出来十几个下人,一个个接了马缰绳,又有人抬出肩舆来,老管家笑着对林家乐道:“林二爷,让小姐坐上来,咱们老夫人、太太,都盼着呢。” 到了张家门口了,林家乐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把女儿抱到肩舆上,叮嘱道:“不用怕,去玩会儿,咱们在张家休整一天,就回去。” 其实不进城直接回村,对于林家乐一家来说才是最方便的,不过家里的事多亏张家人帮忙,而人家的孩子还去扬州那春风楼看着自家丫头看了半个月,于情于理他都该带着孩子过来拜谢一下。 第108章 初现乱象 经痩干柴眨着眼睛的提醒,汉子的目光也落在林春醒肩上的袋子上,还有林春浓抱着的一个水袋。 在这些好几天都没畅快地喝一通水饱饱地吃一顿饭的人眼中,那都是极为富有的象征。 此时,别说这些有人手的一伙人目露贪婪,就是那只管走路的人也停下脚步来,贪婪地看着他们。 林春浓有种被一群困境中的狼围上的感觉,手不自觉按在搁在怀里的水壶上。 呜---汪! 就在这风都似乎停了一瞬间的时刻,犬牙一下子跃出来,那汉子不防备,被扑一个倒仰。 下一刻,汉子只觉左眼剧痛,眼前一片血红。 啊! 伴随着汉子的惨叫声,周围那些人都惨白了面色,但也有更贪婪的目光盯住犬牙,一个畜牲而已,杀吃了就是。 除了看电视,林春浓还没有直面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吓得赶紧趴在爸爸肩上。 注意到小丫头,林秋末有些后悔,撮口发出一阵哨音,犬牙这才放开汉子,在几个人的围追堵截中三两下跳到林家乐前面。 它雪白的弯弯的牙齿上,犹挂着在太阳光下闪烁着光泽的血迹。 “给我,把它们都抓起来,”汉子扶着手下站起来,“狗宰了炖汤,大人杀死,小孩子全都卖了换米。” 因为疼痛,这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磕磕绊绊。 林家乐衣袖下的箭筒已经蓄势待发,前方的道路上突然腾起滚滚的一片烟尘,马蹄声越来越近。 张纯之一身白衣,可能是看到了这边的形势,一匹马单身往前,率先跑过来。 挡着路的那几人,看这匹马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赶紧地都往旁边多,张纯之直接就到了林家乐几步外。 “叔,没事儿?”张纯之翻身下马,上前两步,伸手道:“囡囡,哥哥抱。” 站在老爸左边的林春醒见妹妹毫不迟疑地侧身到张纯之怀里,心里一阵泛酸,以前也没见她这么听自己的话啊。 每次想抱抱她,这臭丫头还不让。 林秋末仰头,看了眼足足比他要高出一半的张纯之,薄薄的唇角抿起。 后面张家的护院呼啦啦很快而来,将痩干柴那一众人围在中心,刚被犬牙一爪子挠烂眼珠的汉子撑着地往后退了退。 张纯之转头吩咐道:“把这些人都抓起来,带回府衙去。” 这段时间正是庆州府最乱的时候,谷知府施行了一系列最严厉的措施,抢劫之类的以前只有超过一两银子才会判罚的行为,现在抢那么一两斤粮食,就要面临半年苦役的惩罚。 只是目前这些个还没到达府城门口的人并不知道,然而他们却清楚刚才的行为的确是踢到了硬茬子。 痩干柴又是第一个站出来,指着那受伤的汉子,哭求道:“老爷,是老雷要抢你的朋友啊,我们都是他的手下,不敢不听话。” 林春浓鼓了鼓眼睛,这个人怎么这样,跟张纯之道:“一开始就是他说服那人来抢我们的。” 张纯之拍了拍小丫头的后背,对护院点点头,然后有两人下来腾出两匹马,让林家乐带着林春醒和另一个孩子。 另一个孩子林秋末跟林家乐道:“叔,我和老大跟张二哥一匹马,您带着囡囡。” 林春浓瞪他,这小家伙怎么一个月不见变得有些事事儿的,见老爸招呼她过去,林春浓只好下来。 一刻钟之后一行人已经到达府城,这里的情景和通向城门口那两条路上不太一样,将近二三百人围了一圈将城门堵着。 不过城楼上也并排站着一百多精兵良将,让下面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马蹄声过来,或坐或站的灾民们回头看了看,便都自觉地分开一条道路,让这一行马匹通过。 刚才这些人出门,灾民们都看见了的,有人想趁着城门打开之后涌进去,被提着棍子的差役一通乱打,现在还有几个人躺在地上哼哼呢。 这次再开了城门,那些灾民虽然有激动的,但都没有动作。 林春浓坐在老爸前面,只觉四周射来的目光都带着针刺,厚重的城门缓缓关上,才阻隔了那些不扎人却让人极其不舒服的目光。 城门后面就是两架大锅,有几个人正在往锅里倒米添水,这是快到傍晚,开始煮晚上的稀粥了。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不停说着:“少放点米,少放点米,不饿死人就行,上面派的赈灾粮还没有到呢。” 再往里走,就有城内居民时不时走过,但相比较外面,城里的人也没有多安然,庆州府城庆城内的几十口公用水井都有十口打不出水来了。 还有那在家中有私家井的人,也有很多没水之后三两天都积不起一汪水的。 城里人都担心干旱,想去城外的山上找水,但是四面都有灾民聚集,城内人想出去又很难。 而如果要把城外的灾民放进来,不用等找到水,城内就先没有安稳日子过了。 这些日子每条街巷都有话事人向官府去献计献策,谷知府简直是一个脑袋两个大,近来每天都要去北城那个小山丘上去找水。 “那是张家人?”看到街上一彪马走过去,也是刚进城的谷知府皱出川字的眉心动了动,问道:“他们家这是准备离开庆州?” 这不稀罕,府城内的富裕人家有好几家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在大乱之前逃离庆城。 谷知府是一压再压,才没让府城被着急逃离的人冲开。 张家一直仗着做过先帝时期的宰相的老爷子,在府城很有些特立独行,但因为他们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谷知府和张家也就维持着这么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但如果这次张家要开这个逃城的头,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你他妈的,眼瞎了是不是?” 一顿爆喝打断了谷知府的心绪,他皱眉转头,只见街面上两个汉子,推搡着三两句之间就你一拳我一拳互打起来。 谷知府道:“拉开。” 话音刚落,几个跟在身后的精壮汉子就上前把人拉开来。 谷知府双手背后,道:“都带回去,好好醒醒脑子,再当街闹事,你们就在牢里好好待几天。” 本来还想说什么的两人一听府衙,立刻就蔫儿了。 林家乐随口问旁边骑马带着林秋末的一个张家护院,“府城这些日子是不是挺乱的。” 护院回道:“林二爷说得不错,近来这缺水太阳大的,人人心里都很暴躁,别说外面的人,就是咱们府中也时常出现冲突。” “这的确是该泄泄火了。”林家乐抬头看了看天上依旧炽烈不减的太阳。 张纯之驱马过来,笑问道:“世叔,您有什么主意?” “长公主为了陷害富阳县令,命人在河堤动手脚,这次决堤还有她派人挖掘河堤的推动。”林家乐说道,“上面的人应是还没来得及向外公布,咱们不如告诉大家一个真相。” 张纯之想说这不是打皇上脸吗?但随即就明白,现在的皇帝不是新帝,张弼安既然谋上了这帝王之位,便不可能跟先前和大臣们商议的那般,只是代管江山的人。 要不然他不会把原先的原配给弄上去,还把长公主背后那些龌龊掀开一角露给朝中大臣们。 若在民间传扬开来,说不定还是正合了张弼安的意。 且那宝嘉郡主让囡囡吃了这么一场苦,世叔只是让庆州的百姓骂一骂她们母女发泄一下怒火,都算不上报仇。 “我让府中下人把消息传出去。”张纯之说道。 “不用,”林家乐笑了下,看向谷知府那一波人,“知府大人想来比我们更急,待会儿我去拜访一下,请谷大人帮忙便是。” --- 张府四周种着很多的梧桐树,在烈日炎炎下遮出一片绿荫,一到此处才算现出和城内其他地方不太相同的光景来。 “二少爷回来了。” 紧闭的大门在一行人到跟前时就从内打开,走出来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这是张府的老管家,二少爷匆匆回来又带着护院匆匆离开之后,他就一直在大门后的门房处等着。 这时节张府的大门角门都一直关着,也不放门子在外面守着了,但其实看门的都在里面看着呢。 大门一开,随着老管家涌出来十几个下人,一个个接了马缰绳,又有人抬出肩舆来,老管家笑着对林家乐道:“林二爷,让小姐坐上来,咱们老夫人、太太,都盼着呢。” 到了张家门口了,林家乐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把女儿抱到肩舆上,叮嘱道:“不用怕,去玩会儿,咱们在张家休整一天,就回去。” 其实不进城直接回村,对于林家乐一家来说才是最方便的,不过家里的事多亏张家人帮忙,而人家的孩子还去扬州那春风楼看着自家丫头看了半个月,于情于理他都该带着孩子过来拜谢一下。 第109章 客气 松涛阵阵的宅院外,林春浓被一个面容温和的婆子抱下来,一直给抱到室内,才将她放下。 “这就是林家的小囡囡,”一把慈和的声音响起,跟着又带出几分威严,“快别闹了,看你小浓妹妹已经到了,别让人看了笑话。” 林春浓看过去,只见几个月不见的张钧之正抹着眼睛,却是背对她的。 “钧之?” 小丫头上前几步,跟坐在主位的夫人太太见过礼,便向旁边看去,而她脱口而出的这个称呼也让张家的女眷们不由地发笑。 “哎呦呦,咱们家钧之刚才不还是在闹脾气吗?”穿着大红锦绸的女子清笑着调侃,见那粉砌一般的小姑娘看来,自我介绍道:“我是钧之的小姑姑,你也叫我一声小姑姑。” 林春浓正要见礼招呼,主位上那位衣着神情中都带着淡淡威严的夫人,问向旁边的大丫鬟:“给林二姑娘的住处可准备好了?” 此言一出,明显就是在打岔刚才的话,锦绸女子的脸色不太好看。 大丫鬟笑着道:“二爷一回来,我们就立刻安排了,单把东南角的那处小院收拾了出来,姑娘和林家小爷的年纪都不大,周嬷嬷说还是让林家二爷看着些比较好。” 张大太太点了下头,看向一番手忙脚乱已经抹好脸调整好表情的小儿子,说道:“刚才不是就在念叨小浓吗?怎么人来了又不理会了?” 张钧之被母亲说得发恼,但也不能向母亲发火,转身抓住林春浓的手,带着她就跑了出去。 “慢着点儿,别摔倒了人家小姑娘。”张老夫人不由地在后面高声提醒。 张钧之并不是一味带着林春浓往外跑,反而是很照顾小丫头的步伐,等到跑出去转一个弯才慢慢停下脚步,看后面没有丫鬟跟着,便渐渐放慢脚步。 “你在家里原来是这样的,”林春浓笑着打趣张钧之。 张钧之面上一红,辩驳道:“我没有不懂事闹腾,我实在是太生气了,你和元儿都出事了,我二哥还去南方找你们,却根本告知我一声都没有。我是今天才知道,你们家出了事的。” 林春浓转身在旁边的栏杆椅上坐下来,拍拍旁边叫张钧之也坐过来,看着眼睛还有些红肿,已经煞了些膘的张钧之,笑道:“你是更担心我还是更担心林元儿呢。” 她没有跟林元儿争一个小胖子风醋的想法,就是看小孩子担心这个又担心那个的样子很好玩,想故意逗逗他。 张钧之本能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说道:“林家人都很关心元儿,你们家又和林家分宗了,林家出事反而还牵连上,我自然更担心你。” 林春浓好笑,觉得这小子小小年纪便有一张好嘴儿,还特别有博爱之心,等以后长大了不知道要引得多少姑娘伤心落泪呢。 看出小浓妹妹这笑容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张钧之也没觉得这样的问题需要多在意,转而就换了话题:“走,你还没来过我家,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古拙的雕梁之下,两个小孩子牵着手跑远,顺着风声还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张钧之:“对了,元儿妹妹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吗?” 林春浓:“没有,不过她没事。” 后面两个丫鬟跟着,其中一个笑了笑,低声跟同伴道:“看出来了吗?这林家二小姐小小年纪就不简单啊。” 同伴似乎更看不上县里来的林家,撇了撇嘴。 林秋末在前院,担心犬牙惹祸,一直就坐在个凉亭下看着它,林春醒跟着父亲去见了张家老爷子,听他们谈了会儿话便起身出来。 到外面看见林秋末,林春醒走过去,说道:“我跟张二哥说了,去后院找囡囡,你一起去。” 在林家,没人把林秋末看成外人,但是到外面介绍起身份,还是免不了旁人对他的怠慢。 林秋末心里却并不在意这些,或者说除了林家人以外,他什么人都不在意,刚才坐在这儿一大会子,想的都是大半个月不见小丫头跟他生疏了的事。 听到林春醒的声音,他回神,起身时手上却还扶着犬牙的脑袋:“把犬牙放在外面,可安全?” 林春醒好笑,打从妹妹离开家,这以前都不怎么关心犬牙的小孩子倒是跟照顾孩子一样照顾着犬牙,说道:“张家下人都是很懂礼的,犬牙又听话,放在前面一会儿没事的。” 说着话时,正好有个婆子从旁经过,见她两手空空,应是没有差事,林春醒便叫住了人。 “是林家小少爷,”都没用林春醒自我介绍,婆子便笑着见了一礼,“您有什么吩咐的?” “我们一会儿要跟张二哥去后面拜见老夫人,家里的狗子想请您看一看,别让它惊了府中下人。” 婆子闻言看向那只露着两根牙的狗,惊了惊,问道:“小少爷,这狗不咬人?” 林春醒摇头:“它很通人性。” 婆子放心道:“这就好,少爷们去,老婆子正好无事,看一会儿无碍的。” 这边话还没说完张纯之也走了过来,正好听到婆子后面的两句话,看了看那条蹲坐在亭子里的狗,就明白了大概。 到跟前又交代婆子两句,就招呼林春醒和林秋末一声,让他们跟他去后院。 知道这林春醒其实是担心他妹妹,见了祖母、母亲,陪着说了几句话,张纯之便带这两个小孩去寻自家弟弟和小丫头。 张纯之住在单独一个院子里,上下配着二十几个下人伺候,院里屋内花草虫鱼无一不备,林春浓看见株绿植,觉得像是芒果树,伸手想捏一片叶子仔细看一看。 “小姐,这是我们六老爷从南海带来的,不服这边的水土,很是金贵。”一个丫鬟上前止住。 丫鬟穿着绿色比甲,十二三岁的模样,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很是讲究。虽然服饰和刚才在主院见到的那些个大丫鬟的不同,但应该也是一等大丫鬟的备用役或者爹娘在府里做管事那种有出身的。 林春浓收回了手,张纯之抱着一个盒子兴冲冲地跑来,看了站在旁边的丫鬟一眼,吩咐道:“去倒茶,给我妹妹拿些好吃的来。” 丫鬟倒是有些惊讶,以前家里也不是没有跟小少爷年龄适中的人来做客,那些东西被碰了,哪次不在送客走后大发一通脾气。 之后更是不带人到他院子里来,现在这么一个小年纪的姑娘,正是不懂事的时候,少爷竟又不让人看着了。 再次看了乖乖巧巧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一眼,丫鬟转身走了出去,刚到门口,就看到背着手的二少爷,在旁边,还有两个七八岁大的小孩子。 丫鬟忙见了一礼,感觉二少爷像是处在盛怒中,什么也不敢说低着头赶紧出门走了。 张纯之皱眉,三弟这边的丫鬟怎么一个个都跟看不懂主子眼色似的,三弟很是喜欢囡囡,她们竟看不出来?一株花草都不让摸,还金贵? 张纯之觉得弟弟这边的下人得重新挑选了,钧之还小,难免管得不严,把这些下人都给惯出主子脾气来了。 “看什么呢?”张纯之笑着说道,走进门。 林春浓听到声音赶紧回头,跑到张纯之跟前拉住他的手,注意到稍后面的哥哥和秋末,也朝他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林春醒:这个妹妹回家得教育了。 张纯之牵着林春浓的手转身坐下来,问道:“你们这是在看什么呢?” 张钧之手里捧着盒子,愣愣地看看二哥又看看囡囡,心里有本能的不高兴,回想起刚才囡囡问他更担心谁,他都有些明白囡囡为什么那么问了。 因为他就不喜欢他的朋友和二哥玩得比他更好。 张纯之让林春醒、林秋末随便坐,正要伸手拿过来小弟手里的盒子,那盒子就一闪被放到林春浓手里。 “这是我给囡囡的”,张钧之说道,“你是大人,不喜欢。” 张纯之闻言,哭笑不得。 在张钧之这院子里待了大约一个时辰,林春醒便带着妹妹和林秋末告辞,此时天色还未暗,三人接了犬牙,就在张府下人的带领下走去他们安排好的住处。 晚饭是张纯之过来接的他们,张家人特地给办了一桌扫尘宴,摆了三四席,张老爷子和张家几位在家的老爷都出席了。 对林家人的重视态度十分明显,下人们都感觉到了,虽然不明白,但只需看主人态度便是,对待林家人也越发尽心。 饭后,林家乐出去了一趟,半个时辰才回来,到暂居张家的那个小客院中,看到围着桌子说话的三个孩子,笑道:“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明天我们就回夷水村。” 第109章 客气 松涛阵阵的宅院外,林春浓被一个面容温和的婆子抱下来,一直给抱到室内,才将她放下。 “这就是林家的小囡囡,”一把慈和的声音响起,跟着又带出几分威严,“快别闹了,看你小浓妹妹已经到了,别让人看了笑话。” 林春浓看过去,只见几个月不见的张钧之正抹着眼睛,却是背对她的。 “钧之?” 小丫头上前几步,跟坐在主位的夫人太太见过礼,便向旁边看去,而她脱口而出的这个称呼也让张家的女眷们不由地发笑。 “哎呦呦,咱们家钧之刚才不还是在闹脾气吗?”穿着大红锦绸的女子清笑着调侃,见那粉砌一般的小姑娘看来,自我介绍道:“我是钧之的小姑姑,你也叫我一声小姑姑。” 林春浓正要见礼招呼,主位上那位衣着神情中都带着淡淡威严的夫人,问向旁边的大丫鬟:“给林二姑娘的住处可准备好了?” 此言一出,明显就是在打岔刚才的话,锦绸女子的脸色不太好看。 大丫鬟笑着道:“二爷一回来,我们就立刻安排了,单把东南角的那处小院收拾了出来,姑娘和林家小爷的年纪都不大,周嬷嬷说还是让林家二爷看着些比较好。” 张大太太点了下头,看向一番手忙脚乱已经抹好脸调整好表情的小儿子,说道:“刚才不是就在念叨小浓吗?怎么人来了又不理会了?” 张钧之被母亲说得发恼,但也不能向母亲发火,转身抓住林春浓的手,带着她就跑了出去。 “慢着点儿,别摔倒了人家小姑娘。”张老夫人不由地在后面高声提醒。 张钧之并不是一味带着林春浓往外跑,反而是很照顾小丫头的步伐,等到跑出去转一个弯才慢慢停下脚步,看后面没有丫鬟跟着,便渐渐放慢脚步。 “你在家里原来是这样的,”林春浓笑着打趣张钧之。 张钧之面上一红,辩驳道:“我没有不懂事闹腾,我实在是太生气了,你和元儿都出事了,我二哥还去南方找你们,却根本告知我一声都没有。我是今天才知道,你们家出了事的。” 林春浓转身在旁边的栏杆椅上坐下来,拍拍旁边叫张钧之也坐过来,看着眼睛还有些红肿,已经煞了些膘的张钧之,笑道:“你是更担心我还是更担心林元儿呢。” 她没有跟林元儿争一个小胖子风醋的想法,就是看小孩子担心这个又担心那个的样子很好玩,想故意逗逗他。 张钧之本能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说道:“林家人都很关心元儿,你们家又和林家分宗了,林家出事反而还牵连上,我自然更担心你。” 林春浓好笑,觉得这小子小小年纪便有一张好嘴儿,还特别有博爱之心,等以后长大了不知道要引得多少姑娘伤心落泪呢。 看出小浓妹妹这笑容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张钧之也没觉得这样的问题需要多在意,转而就换了话题:“走,你还没来过我家,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古拙的雕梁之下,两个小孩子牵着手跑远,顺着风声还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张钧之:“对了,元儿妹妹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吗?” 林春浓:“没有,不过她没事。” 后面两个丫鬟跟着,其中一个笑了笑,低声跟同伴道:“看出来了吗?这林家二小姐小小年纪就不简单啊。” 同伴似乎更看不上县里来的林家,撇了撇嘴。 林秋末在前院,担心犬牙惹祸,一直就坐在个凉亭下看着它,林春醒跟着父亲去见了张家老爷子,听他们谈了会儿话便起身出来。 到外面看见林秋末,林春醒走过去,说道:“我跟张二哥说了,去后院找囡囡,你一起去。” 在林家,没人把林秋末看成外人,但是到外面介绍起身份,还是免不了旁人对他的怠慢。 林秋末心里却并不在意这些,或者说除了林家人以外,他什么人都不在意,刚才坐在这儿一大会子,想的都是大半个月不见小丫头跟他生疏了的事。 听到林春醒的声音,他回神,起身时手上却还扶着犬牙的脑袋:“把犬牙放在外面,可安全?” 林春醒好笑,打从妹妹离开家,这以前都不怎么关心犬牙的小孩子倒是跟照顾孩子一样照顾着犬牙,说道:“张家下人都是很懂礼的,犬牙又听话,放在前面一会儿没事的。” 说着话时,正好有个婆子从旁经过,见她两手空空,应是没有差事,林春醒便叫住了人。 “是林家小少爷,”都没用林春醒自我介绍,婆子便笑着见了一礼,“您有什么吩咐的?” “我们一会儿要跟张二哥去后面拜见老夫人,家里的狗子想请您看一看,别让它惊了府中下人。” 婆子闻言看向那只露着两根牙的狗,惊了惊,问道:“小少爷,这狗不咬人?” 林春醒摇头:“它很通人性。” 婆子放心道:“这就好,少爷们去,老婆子正好无事,看一会儿无碍的。” 这边话还没说完张纯之也走了过来,正好听到婆子后面的两句话,看了看那条蹲坐在亭子里的狗,就明白了大概。 到跟前又交代婆子两句,就招呼林春醒和林秋末一声,让他们跟他去后院。 知道这林春醒其实是担心他妹妹,见了祖母、母亲,陪着说了几句话,张纯之便带这两个小孩去寻自家弟弟和小丫头。 张纯之住在单独一个院子里,上下配着二十几个下人伺候,院里屋内花草虫鱼无一不备,林春浓看见株绿植,觉得像是芒果树,伸手想捏一片叶子仔细看一看。 “小姐,这是我们六老爷从南海带来的,不服这边的水土,很是金贵。”一个丫鬟上前止住。 丫鬟穿着绿色比甲,十二三岁的模样,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很是讲究。虽然服饰和刚才在主院见到的那些个大丫鬟的不同,但应该也是一等大丫鬟的备用役或者爹娘在府里做管事那种有出身的。 林春浓收回了手,张纯之抱着一个盒子兴冲冲地跑来,看了站在旁边的丫鬟一眼,吩咐道:“去倒茶,给我妹妹拿些好吃的来。” 丫鬟倒是有些惊讶,以前家里也不是没有跟小少爷年龄适中的人来做客,那些东西被碰了,哪次不在送客走后大发一通脾气。 之后更是不带人到他院子里来,现在这么一个小年纪的姑娘,正是不懂事的时候,少爷竟又不让人看着了。 再次看了乖乖巧巧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一眼,丫鬟转身走了出去,刚到门口,就看到背着手的二少爷,在旁边,还有两个七八岁大的小孩子。 丫鬟忙见了一礼,感觉二少爷像是处在盛怒中,什么也不敢说低着头赶紧出门走了。 张纯之皱眉,三弟这边的丫鬟怎么一个个都跟看不懂主子眼色似的,三弟很是喜欢囡囡,她们竟看不出来?一株花草都不让摸,还金贵? 张纯之觉得弟弟这边的下人得重新挑选了,钧之还小,难免管得不严,把这些下人都给惯出主子脾气来了。 “看什么呢?”张纯之笑着说道,走进门。 林春浓听到声音赶紧回头,跑到张纯之跟前拉住他的手,注意到稍后面的哥哥和秋末,也朝他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林春醒:这个妹妹回家得教育了。 张纯之牵着林春浓的手转身坐下来,问道:“你们这是在看什么呢?” 张钧之手里捧着盒子,愣愣地看看二哥又看看囡囡,心里有本能的不高兴,回想起刚才囡囡问他更担心谁,他都有些明白囡囡为什么那么问了。 因为他就不喜欢他的朋友和二哥玩得比他更好。 张纯之让林春醒、林秋末随便坐,正要伸手拿过来小弟手里的盒子,那盒子就一闪被放到林春浓手里。 “这是我给囡囡的”,张钧之说道,“你是大人,不喜欢。” 张纯之闻言,哭笑不得。 在张钧之这院子里待了大约一个时辰,林春醒便带着妹妹和林秋末告辞,此时天色还未暗,三人接了犬牙,就在张府下人的带领下走去他们安排好的住处。 晚饭是张纯之过来接的他们,张家人特地给办了一桌扫尘宴,摆了三四席,张老爷子和张家几位在家的老爷都出席了。 对林家人的重视态度十分明显,下人们都感觉到了,虽然不明白,但只需看主人态度便是,对待林家人也越发尽心。 饭后,林家乐出去了一趟,半个时辰才回来,到暂居张家的那个小客院中,看到围着桌子说话的三个孩子,笑道:“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明天我们就回夷水村。” 第110章 仇恨 城门外的景象和昨天相比没什么变化,林家乐带着三个孩子,是在好几个张家护卫和府衙差役护送下出的城。 整个庆州府随处可见难民,这些人一直将他们送到临县。 九月下旬的临县显得分外萧条,林家乐在城门口与护送了一路的人告辞,随后让三个孩子在马背上排排坐好,牵着马儿走进了县城。 临县属于受灾最严重的地方之一,从进城便一路是粥棚,没走多远,一个粥棚前,猛地咔嚓一声,有人摔了手里的碗。 引得周围人迅速望去,林家乐他们正好经过,也停了停脚步,只见那人义愤填膺道:“这是什么赈灾粥,汤都能当镜子用,朝廷这是不想让我们活吗?” 负责放粥的差役扔下勺子就上前两步,喝道:“干什么?”手已经摸上腰间的刀。 那人却硬挺着脖子往前走,“你要干什么?难道饿死我们还嫌慢,要直接斩杀吗?这样的粥,你喝吗?” “你们喝吗?” 一个个面黄肌瘦神情憔悴的灾民,目光呆愣愣地看向振臂高呼的这个年轻人,只听他继续道:“大夏气数早就尽了,我们何不奋起一搏,不求财不求功,只求顿顿吃饱饭不饿死孩、”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周围几个分粥的差役都围了过来,一拥上去将人摁倒在地。 那些灾民们呆滞地后退,却牢牢护着手里的碗,即便碗底只有几粒米,也舍不得洒一点半点出来。 “领过粥的都散开,”穿着黑红官服带着官帽的捕头推开人群走进来,四下望了望,喝道:“都别活动了心思,圣上已经迅速派人从附近的广平仓调粮,最迟明天,就有新粮运到。” 听到这番话,那些目光呆滞的人似乎一瞬间被点亮的灯,神色都肉眼可见地亮起来。 这边冷眼看着的林秋末却明白,这些灾民还是没有到弹尽粮绝的时刻,别看一个个脏乱憔悴,私下藏着干粮的定然不少。 涝旱相继虽然是比较大的天灾,但还没有到粒米不见的时候。 不过看朝廷这派粮的速度,那一天的到来也不远了。 捕头训完话,转身径直来到林家乐这一大三小跟前,行了一礼道:“林二爷,太爷有请。” 何润是在县衙前面那条大街上的一间茶楼等着的,圆桌旁还坐着一人,房门一开,那人先转回头,正是已经消瘦了一半不止的林家驹。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家乐惊喜,当初他拿到旨意就直接去了扬州,只知大哥和林家族人们都应该无事了,具体的也没管。 林家驹笑道:“昨天,去拜访了下何县令,正打算回乡下看看爹娘,计算着你的路程,也该这时候回来,便多等了一天。没想到这么巧,囡囡,来大伯抱抱。” 林春浓见到这个大伯的次数不多,只有意气风发的印象,现在这个人,却是完全变了,总有些精神不足的感觉。 赤水河的决堤,或许对于大伯来说绝对不止是一次政治上的坎,还是心理上背负下来的一个重担子。 林春浓走了过去,林家驹抱起小丫头放在自己膝上,对二弟道:“让你们都跟着受罪了。” “我还行,”其实林家乐这些天也瘦了不少,但他解决了事情,精神头也就恢复了,瞧大哥这样子,便直接问道:“林家和大嫂娘家那边的几个侄子,都没事。” 林家驹不自觉叹息一声,“你大嫂那个最小的侄子,方廉,过了年才四岁的一个孩子,被抓走的当天就叫砍了手足,眼睛也给熏瞎了。” “说是,宝嘉郡主亲自监的刑,”林家驹望向窗外,眼神里不止是恨还是伤痛,“我至今都很好奇,我有可能得罪长公主,但方家那么小一个孩子,如何会让她仇恨如此深。” “其余的两个,也皆是受尽刑罚,不知能不能坚持到过年。”林家驹眨了眨眼,“还有青桔,我下狱的第二天就不堪受辱自尽了。当时她肚子里,还有一个怀孕四个月的孩子。” 何润越听越坐不住,林家驹这个人以前就是敢碰敢闯的,当初都不怕得罪长公主去走夏太监的路子,现在有这等血海深仇在中间,更加要不休了。 这些话他还是不听的好。 “我去看看饭菜安排的怎么样?”立马就站起身找个借口离开了。 但接下来林家驹并没有再说林家、方家在这些天受不住苦难没了的人,问了问林春浓在扬州有没有受苦,接着就是问林家乐是如何拉拢那么多人给自家说话的。 林家乐把送出去那些东西都说了,也没有解释自己有如此多好东西当初为何一点都不向家中透露。 “怪不得连兖州赵家都出来说话。”林家驹没有追问玻璃、羊绒那些,笑了下,道:“二弟,爹当初说错了,你比我更有成大事的心性和能力。” “不说这个,我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林家乐问道:“大哥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入滇南军中谋个职位,夏公公也着人给我送了信,叫我无处可去就去投他,不过蜀州如今给了夏公公,也相当于就在新帝眼皮子底下,我不打算去的。” “大哥,你?”是不打算跟长公主母女善罢甘休了。 当下,兄弟两个没说多余的话,在这边简单地吃了一席,就与何县令告辞离开。 半下午的日光暖暖的,乡间小路平整扬沙,比起县城倒更不见受灾的痕迹,慢慢行走着,林家驹突然道:“青桔死了,她肚子里那个才成型的孩子,又被宝嘉郡主命人勾了出来,切掉了四肢。最后还写下镇咒,扔到了乱坟岗上。” 他的语气很平静,提起宝嘉君主四个字也没什么特别的仇恨,接下来却道:“二弟,这一对母女,我誓要抓起来,亲自拷问一下,我林家到底与她们有何大仇。” 林家乐根本没想到大哥这一个月会经历如此多折磨心神的事,半晌也说不出什么劝慰阻止的言语。 “爹娘和大嫂他们怎么办?”林家乐直接说道,“目前我把他们安排月潭镇上的宅院了,母亲如今对我媳妇堪称刻薄,我---” 说出来可能凉薄,这辈子的母亲和妻子实在相处不来,他不会让媳妇去将就。 第110章 仇恨 城门外的景象和昨天相比没什么变化,林家乐带着三个孩子,是在好几个张家护卫和府衙差役护送下出的城。 整个庆州府随处可见难民,这些人一直将他们送到临县。 九月下旬的临县显得分外萧条,林家乐在城门口与护送了一路的人告辞,随后让三个孩子在马背上排排坐好,牵着马儿走进了县城。 临县属于受灾最严重的地方之一,从进城便一路是粥棚,没走多远,一个粥棚前,猛地咔嚓一声,有人摔了手里的碗。 引得周围人迅速望去,林家乐他们正好经过,也停了停脚步,只见那人义愤填膺道:“这是什么赈灾粥,汤都能当镜子用,朝廷这是不想让我们活吗?” 负责放粥的差役扔下勺子就上前两步,喝道:“干什么?”手已经摸上腰间的刀。 那人却硬挺着脖子往前走,“你要干什么?难道饿死我们还嫌慢,要直接斩杀吗?这样的粥,你喝吗?” “你们喝吗?” 一个个面黄肌瘦神情憔悴的灾民,目光呆愣愣地看向振臂高呼的这个年轻人,只听他继续道:“大夏气数早就尽了,我们何不奋起一搏,不求财不求功,只求顿顿吃饱饭不饿死孩、”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周围几个分粥的差役都围了过来,一拥上去将人摁倒在地。 那些灾民们呆滞地后退,却牢牢护着手里的碗,即便碗底只有几粒米,也舍不得洒一点半点出来。 “领过粥的都散开,”穿着黑红官服带着官帽的捕头推开人群走进来,四下望了望,喝道:“都别活动了心思,圣上已经迅速派人从附近的广平仓调粮,最迟明天,就有新粮运到。” 听到这番话,那些目光呆滞的人似乎一瞬间被点亮的灯,神色都肉眼可见地亮起来。 这边冷眼看着的林秋末却明白,这些灾民还是没有到弹尽粮绝的时刻,别看一个个脏乱憔悴,私下藏着干粮的定然不少。 涝旱相继虽然是比较大的天灾,但还没有到粒米不见的时候。 不过看朝廷这派粮的速度,那一天的到来也不远了。 捕头训完话,转身径直来到林家乐这一大三小跟前,行了一礼道:“林二爷,太爷有请。” 何润是在县衙前面那条大街上的一间茶楼等着的,圆桌旁还坐着一人,房门一开,那人先转回头,正是已经消瘦了一半不止的林家驹。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家乐惊喜,当初他拿到旨意就直接去了扬州,只知大哥和林家族人们都应该无事了,具体的也没管。 林家驹笑道:“昨天,去拜访了下何县令,正打算回乡下看看爹娘,计算着你的路程,也该这时候回来,便多等了一天。没想到这么巧,囡囡,来大伯抱抱。” 林春浓见到这个大伯的次数不多,只有意气风发的印象,现在这个人,却是完全变了,总有些精神不足的感觉。 赤水河的决堤,或许对于大伯来说绝对不止是一次政治上的坎,还是心理上背负下来的一个重担子。 林春浓走了过去,林家驹抱起小丫头放在自己膝上,对二弟道:“让你们都跟着受罪了。” “我还行,”其实林家乐这些天也瘦了不少,但他解决了事情,精神头也就恢复了,瞧大哥这样子,便直接问道:“林家和大嫂娘家那边的几个侄子,都没事。” 林家驹不自觉叹息一声,“你大嫂那个最小的侄子,方廉,过了年才四岁的一个孩子,被抓走的当天就叫砍了手足,眼睛也给熏瞎了。” “说是,宝嘉郡主亲自监的刑,”林家驹望向窗外,眼神里不止是恨还是伤痛,“我至今都很好奇,我有可能得罪长公主,但方家那么小一个孩子,如何会让她仇恨如此深。” “其余的两个,也皆是受尽刑罚,不知能不能坚持到过年。”林家驹眨了眨眼,“还有青桔,我下狱的第二天就不堪受辱自尽了。当时她肚子里,还有一个怀孕四个月的孩子。” 何润越听越坐不住,林家驹这个人以前就是敢碰敢闯的,当初都不怕得罪长公主去走夏太监的路子,现在有这等血海深仇在中间,更加要不休了。 这些话他还是不听的好。 “我去看看饭菜安排的怎么样?”立马就站起身找个借口离开了。 但接下来林家驹并没有再说林家、方家在这些天受不住苦难没了的人,问了问林春浓在扬州有没有受苦,接着就是问林家乐是如何拉拢那么多人给自家说话的。 林家乐把送出去那些东西都说了,也没有解释自己有如此多好东西当初为何一点都不向家中透露。 “怪不得连兖州赵家都出来说话。”林家驹没有追问玻璃、羊绒那些,笑了下,道:“二弟,爹当初说错了,你比我更有成大事的心性和能力。” “不说这个,我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林家乐问道:“大哥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入滇南军中谋个职位,夏公公也着人给我送了信,叫我无处可去就去投他,不过蜀州如今给了夏公公,也相当于就在新帝眼皮子底下,我不打算去的。” “大哥,你?”是不打算跟长公主母女善罢甘休了。 当下,兄弟两个没说多余的话,在这边简单地吃了一席,就与何县令告辞离开。 半下午的日光暖暖的,乡间小路平整扬沙,比起县城倒更不见受灾的痕迹,慢慢行走着,林家驹突然道:“青桔死了,她肚子里那个才成型的孩子,又被宝嘉郡主命人勾了出来,切掉了四肢。最后还写下镇咒,扔到了乱坟岗上。” 他的语气很平静,提起宝嘉君主四个字也没什么特别的仇恨,接下来却道:“二弟,这一对母女,我誓要抓起来,亲自拷问一下,我林家到底与她们有何大仇。” 林家乐根本没想到大哥这一个月会经历如此多折磨心神的事,半晌也说不出什么劝慰阻止的言语。 “爹娘和大嫂他们怎么办?”林家乐直接说道,“目前我把他们安排月潭镇上的宅院了,母亲如今对我媳妇堪称刻薄,我---” 说出来可能凉薄,这辈子的母亲和妻子实在相处不来,他不会让媳妇去将就。 第111章 回村 月潭镇一处宅院中,林老太正指挥着大儿媳方云霞收拾院子,当林家驹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林老太瞬间便湿润了眼眶。 “家驹,”喊了一声,林老太上前扶住儿子,看到儿子消瘦的身形,泪水跟开闸似的滚滚落下,“你受苦了。” 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林家驹同样的心头酸涩,跪下道:“不孝儿跪拜母亲。” 呜呜呜,院子里响起一阵让人心酸的哭泣声,林老头站在旁边,抹了抹眼泪,看看门外,问道:“老二呢。” “二弟回家了。”林家驹说道。 林老太赶紧让儿子站起来,向方云霞怒喝道:“快去给我儿拿凳子来。” 方云霞跑到屋里,抱着一个凳子出来,林元儿这才在母亲后面跟着出来,看见父亲,还没说话明亮的眼中就落下一串眼泪。 “爹,”林元儿猛地喊一声,冲过来站到父亲跟前。 见女儿好好的,林家驹松了口气,不过看到她小小一个孩子也比一个月前瘦了许多,鼻头又是一阵酸涩。 “爹,外祖母外祖父都不让我进方家的门了,”林元儿小声道:“他们还打娘,说表哥表弟都是因为我们家才那样的。” 林家驹说道:“他们没说错,是我们连累的,元儿不要仇恨你外祖家。” 林元儿控制不住地扁了扁嘴,眼中又砸下来一串泪珠,低声道:“女儿知道了。” “哥哥他们以后还能读书吗?”林元儿又问道。 “暄儿兄弟几个呢?”林家驹问父母。 林老头说道:“我送到这镇上的私塾读书去了,你这事,是否影响孩子们的科举?” “先念着,”林家驹笑了笑,自从张弼安登基之后,这天下就是不会安稳,暄儿虽然到了下场的年纪,但不必急这一时。 “爹,浓儿妹妹回来了吗?”林元儿的声音再次插入进来。 这句话提醒了林老太,也张紧问道:“那丫头真是被送到青楼去了?败坏门风的,老二就那么带回家了?” 林家驹面色一肃,道:“娘,你怎么能如此说?侄女儿经这一遭,都是受我们家牵累。再说她才三四岁一个小丫头,谈什么败坏门风?再者,府城张相家的二公子在那儿陪着待了十几天,有什么败坏门风的?” 林老太不想被大儿子怼了一通,愣好一愣才道:“我说的还不对?我们家不止是她,还有元儿呢。” “娘,我还问问您,当初那些人要带走的是元儿和浓儿,为什么浓儿被带走了,元儿却无事?”林家驹说道,“是否你们早知道了什么?你让二弟夫妻如何着想?” 林老太想到这个就后悔,拍腿道:“我万没想到会是这样啊,今年上元节那天,我去庙里抽了一签,签上说咱们元儿有个生死劫,得找个替身。当时就该想,她一个小孩子做什么能有生死劫,还不是咱们家要出问题,我竟没想到提醒你一声。” 林家驹听着,不自觉捏了捏眉心,问道:“事已至此,就不要再说这些了。娘,咱们家在临县的资产,是否全都被查抄了?” 林老太向外看了看,自从经过上次抄家,她有些风声鹤唳,叫方云霞去关上大门,才低声道:“还有两处不在我名下的铺子,这些天我也没敢进城,不知那掌柜的可还老实,正好你回来了,过去看看。” “你都回来了,这事情想必已经查清楚,我们家的财产便一分也不送回吗?”林老头问道。 林家驹道:“我回来之前见了见何县令,说能退回一半,不过肯定会比一半有所损失。”见父母都要说话,他没提要去滇南的事情,只道:“我会在家里待一两个月,把家中事务安排妥帖。” 林家夫妻这时还不知道大儿子此劫,完全是长公主的陷害,听说还有得一半还,皆面露喜色。 林老头的思想就是儿子在外面闯荡才有出息,也没有追问儿子要去哪儿,只道:“这些天多亏了你二弟,在家休息两天,你买些礼给送到夷水村去。” 林老太闻言,顿时沉下脸,道:“那个儿子,现在已经完全被他媳妇笼络去了,还看什么看?” 林老头同样沉下来,“现在只有老二能跟他大哥相互扶持,你不让兄弟俩走动,想干什么?” 林老太冷哼道:“这个时候怎么不提你那几个庶子了,当初还没刚下狱,别人都不吭声,就他们兄弟攀咬得厉害。” 这话音还没落下,大门被推开了,林家全笑着探头进来,看见林家驹,马上直起身走进来,惊喜道:“大哥,你回来了。” 林老太瞪大儿媳,怎么关的门? 方云霞委屈,你又没让拴门。 对于这个五弟,林家驹没有摆脸色,笑道:“五弟也在月潭镇?过来坐。” “不止我在,三哥四哥两家被放出来后,也都来了这边。二哥在月潭镇经营得不错,有不少朋友,我们在这儿一点都不受排挤。” “那便好。” “对了,二哥没回来吗?” “他带着几个孩子回夷水村去了,这时候差不多要到家了。” 与此同时,林家乐的确已经带着三个孩子,过五关斩六将一般地来到夷水村外,和前面那些村庄一样,夷水村外面也有人站岗。 这边比宜县地势高,当初河水并未走来太多,两天过后就完全退了,村人们后面那座山上待了两天,村子里房屋虽然有所损伤,但整个村子的人都没有受到什么大损失。 更关键的是,夷水村出现一种产量很大的作物,红薯,是林家乐走商从南边跟海外的人买的,而林家夫人又是个大方的,竟半点不藏私,分给了村里好几家。 村里人这家那家关系好的,如今已经是家家种,甚至还分给亲戚们一些,毕竟这东西很好种也很好成活。 不知感恩的人很少,看见林家乐牵着匹坐了三个孩子的马,后面还跟着只奇形怪状的狗子走来,站岗的人赶紧上前迎接,笑着喊道:“二爷,您回来了啊。” 村口搭着一个棚子,正坐在那下边吃甜瓜的陈耀光听到声音,也赶紧起身过来,看见林家乐满脸笑道:“二爷,你这都出去跑大半个月了,家里的事可平了?” “平了,”林家乐笑道,“耀光在把守村口呢。” 陈耀光:虽然咱不当村长了,但谁看见咱还不是客客气气的?除了长辈,同辈的哪个敢开口就是一个耀光呢。 但,谁让自己没人家这本事呢。 陈耀光马上也笑道:“是啊,你不在村里不知道,这两天可乱了,总有水灾里家破人亡的流亡人,太多了,不敢让他们随便进村的。咱们这一片十几个村子都商量好了,一旦哪处被灾民冲上来,其他的村子都要派几个壮丁去帮忙。” 在村口说了会儿话,林家乐牵着马走进村子,夷水村倒还和往常一般,鸡鸣狗吠的,跟外面的情形比起来,简直是世外桃源。 但世外桃源也有烦恼,经过村中心的那口大井处,就见一群人围在那里。 好些个人面上都带着愁容,林家乐一见,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对三个孩子道:“你们先下来,我去看看。” 马背上坐着人是不能不空着缰绳的,这要是跑起来,便是要命的事。 林春浓三个其实也关心这水的问题,一个个听话地从马背上下来。 林家乐就不管马儿了,随手把缰绳一丢,抬布步走向那井口的一圈人群里。 “打不到水了?” 听到声音的村人回头,看见是林家乐,面上就有些喜,不止是念着林家乐一家散出来的红薯,还是觉得他实乃村里第一出息人。 眼看着这井眼就枯竭,林家乐这个见多识广的人回来了,说不定他能有别的办法。 “今天早上打了水,它还能慢慢回出一桶来,现在却是干涸了,” “村长正带人继续往下挖呢,这都挖两个多时辰了,” “你看,出来的都是这样一兜兜的泥沙,”又一个人提了兜湿泥过来,满脸的愁容,“这不会真要大旱。” 围在井边的第一圈还站着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说道:“我就说今年七星湖那边的动静不吉利,许多年都不结果的杏树竟结了七树果子、” “爹,你这是怎么想的?”陈金名的声音从井口里传出来,他出来,坐在井沿上,一边解着腰里的绳子一边道:“只开花不结果才是不好的象征,今年结果,那是好寓意。您想想,今年这事儿一出又一出的,要不是有林二哥一家搬来,咱们村里现在只怕也要想想今年冬天吃什么了。” 说完,陈金名向林家乐道:“二哥,你可算回来了,晚上要是不嫌叨扰,我带几个人去你家商量一下眼下这缺水的事。” 刚才一番话是解释他爹说杏子结果不好可能会引起的林家人的误会,以前都不结果的杏树,却在林家人搬来的第二年后结了,这不是林家人的原因吗?说杏树结果不好,不是在指责林家人? 别觉得牵强,陈老爹的话很可能会让人误会,所以陈金名那般说,也是堵住以后情况万一不好转,村里人将怨责都堆到林家身上的可能性。 林家乐听了,自然是觉得陈金名会做人,但是又把缺水的担子给他肩上放一半,是什么意思? 看到这一群人都跟陈金名一样眼巴巴看着自己,都是最远没出过县城的一群人,林家乐也不好再说别的,说道:“行,咱们背后还有座大山,实在不行组队去深山里找水,也不能渴死。” 林家乐都这么说,这些心焦井水干涸的村人才都觉轻松几分,他们之前也想到过进山找水源,但从未进过深山的人们哪个不怕里面的野兽? 人林二爷,那可是走南闯北连北戎都去过,还成功让人送来那么些大车羊绒的人,手里肯定有让野兽害怕的药或者弓箭,身上必定也是带着功夫的。 有他在,村里的年轻人跟着进山,会安全许多。 方小草揉了揉又一阵跳的左眼皮,旁边做鞋的赵英梅看了眼,问道:“你这是眼睛不舒服?一下午见你揉不少次了。” 方小草拿起手上的衣服,继续慢慢地缝着,“倒不是不舒服,这左眼皮从上午就开始跳,不知是不是又要有什么事。” 赵英梅伸手在旁边摇床上空赶了赶,将那些随着暮色上来而聚集起的小飞虫赶到一旁,里面是一个带着虎头帽正熟睡的婴儿,这孩子是七月出生的,满月后她就经常带着出门。 以至于现在,天亮着这孩子根本不在屋里待,睡也要在有光亮的地方睡。 看了儿子一眼,赵英梅面上带着笑意,说道:“你这是左眼,左眼跳财,肯定是有好事。” 方小草笑道:“现在对我来说最好的事,就是我们家那四口都回来。” 听她这话,是把林秋末也算在内,赵英梅心里感慨,林家人真是实在,这样的人交着才让人放心。 不像有些人,嘴上说的漂亮,一到实际事儿上还是漂亮话糊弄人,啥忙不帮也要人不讨厌觉得对方好。 那种人赵英梅真见过不少,说实话一点都不敢挨。 第111章 回村 月潭镇一处宅院中,林老太正指挥着大儿媳方云霞收拾院子,当林家驹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林老太瞬间便湿润了眼眶。 “家驹,”喊了一声,林老太上前扶住儿子,看到儿子消瘦的身形,泪水跟开闸似的滚滚落下,“你受苦了。” 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林家驹同样的心头酸涩,跪下道:“不孝儿跪拜母亲。” 呜呜呜,院子里响起一阵让人心酸的哭泣声,林老头站在旁边,抹了抹眼泪,看看门外,问道:“老二呢。” “二弟回家了。”林家驹说道。 林老太赶紧让儿子站起来,向方云霞怒喝道:“快去给我儿拿凳子来。” 方云霞跑到屋里,抱着一个凳子出来,林元儿这才在母亲后面跟着出来,看见父亲,还没说话明亮的眼中就落下一串眼泪。 “爹,”林元儿猛地喊一声,冲过来站到父亲跟前。 见女儿好好的,林家驹松了口气,不过看到她小小一个孩子也比一个月前瘦了许多,鼻头又是一阵酸涩。 “爹,外祖母外祖父都不让我进方家的门了,”林元儿小声道:“他们还打娘,说表哥表弟都是因为我们家才那样的。” 林家驹说道:“他们没说错,是我们连累的,元儿不要仇恨你外祖家。” 林元儿控制不住地扁了扁嘴,眼中又砸下来一串泪珠,低声道:“女儿知道了。” “哥哥他们以后还能读书吗?”林元儿又问道。 “暄儿兄弟几个呢?”林家驹问父母。 林老头说道:“我送到这镇上的私塾读书去了,你这事,是否影响孩子们的科举?” “先念着,”林家驹笑了笑,自从张弼安登基之后,这天下就是不会安稳,暄儿虽然到了下场的年纪,但不必急这一时。 “爹,浓儿妹妹回来了吗?”林元儿的声音再次插入进来。 这句话提醒了林老太,也张紧问道:“那丫头真是被送到青楼去了?败坏门风的,老二就那么带回家了?” 林家驹面色一肃,道:“娘,你怎么能如此说?侄女儿经这一遭,都是受我们家牵累。再说她才三四岁一个小丫头,谈什么败坏门风?再者,府城张相家的二公子在那儿陪着待了十几天,有什么败坏门风的?” 林老太不想被大儿子怼了一通,愣好一愣才道:“我说的还不对?我们家不止是她,还有元儿呢。” “娘,我还问问您,当初那些人要带走的是元儿和浓儿,为什么浓儿被带走了,元儿却无事?”林家驹说道,“是否你们早知道了什么?你让二弟夫妻如何着想?” 林老太想到这个就后悔,拍腿道:“我万没想到会是这样啊,今年上元节那天,我去庙里抽了一签,签上说咱们元儿有个生死劫,得找个替身。当时就该想,她一个小孩子做什么能有生死劫,还不是咱们家要出问题,我竟没想到提醒你一声。” 林家驹听着,不自觉捏了捏眉心,问道:“事已至此,就不要再说这些了。娘,咱们家在临县的资产,是否全都被查抄了?” 林老太向外看了看,自从经过上次抄家,她有些风声鹤唳,叫方云霞去关上大门,才低声道:“还有两处不在我名下的铺子,这些天我也没敢进城,不知那掌柜的可还老实,正好你回来了,过去看看。” “你都回来了,这事情想必已经查清楚,我们家的财产便一分也不送回吗?”林老头问道。 林家驹道:“我回来之前见了见何县令,说能退回一半,不过肯定会比一半有所损失。”见父母都要说话,他没提要去滇南的事情,只道:“我会在家里待一两个月,把家中事务安排妥帖。” 林家夫妻这时还不知道大儿子此劫,完全是长公主的陷害,听说还有得一半还,皆面露喜色。 林老头的思想就是儿子在外面闯荡才有出息,也没有追问儿子要去哪儿,只道:“这些天多亏了你二弟,在家休息两天,你买些礼给送到夷水村去。” 林老太闻言,顿时沉下脸,道:“那个儿子,现在已经完全被他媳妇笼络去了,还看什么看?” 林老头同样沉下来,“现在只有老二能跟他大哥相互扶持,你不让兄弟俩走动,想干什么?” 林老太冷哼道:“这个时候怎么不提你那几个庶子了,当初还没刚下狱,别人都不吭声,就他们兄弟攀咬得厉害。” 这话音还没落下,大门被推开了,林家全笑着探头进来,看见林家驹,马上直起身走进来,惊喜道:“大哥,你回来了。” 林老太瞪大儿媳,怎么关的门? 方云霞委屈,你又没让拴门。 对于这个五弟,林家驹没有摆脸色,笑道:“五弟也在月潭镇?过来坐。” “不止我在,三哥四哥两家被放出来后,也都来了这边。二哥在月潭镇经营得不错,有不少朋友,我们在这儿一点都不受排挤。” “那便好。” “对了,二哥没回来吗?” “他带着几个孩子回夷水村去了,这时候差不多要到家了。” 与此同时,林家乐的确已经带着三个孩子,过五关斩六将一般地来到夷水村外,和前面那些村庄一样,夷水村外面也有人站岗。 这边比宜县地势高,当初河水并未走来太多,两天过后就完全退了,村人们后面那座山上待了两天,村子里房屋虽然有所损伤,但整个村子的人都没有受到什么大损失。 更关键的是,夷水村出现一种产量很大的作物,红薯,是林家乐走商从南边跟海外的人买的,而林家夫人又是个大方的,竟半点不藏私,分给了村里好几家。 村里人这家那家关系好的,如今已经是家家种,甚至还分给亲戚们一些,毕竟这东西很好种也很好成活。 不知感恩的人很少,看见林家乐牵着匹坐了三个孩子的马,后面还跟着只奇形怪状的狗子走来,站岗的人赶紧上前迎接,笑着喊道:“二爷,您回来了啊。” 村口搭着一个棚子,正坐在那下边吃甜瓜的陈耀光听到声音,也赶紧起身过来,看见林家乐满脸笑道:“二爷,你这都出去跑大半个月了,家里的事可平了?” “平了,”林家乐笑道,“耀光在把守村口呢。” 陈耀光:虽然咱不当村长了,但谁看见咱还不是客客气气的?除了长辈,同辈的哪个敢开口就是一个耀光呢。 但,谁让自己没人家这本事呢。 陈耀光马上也笑道:“是啊,你不在村里不知道,这两天可乱了,总有水灾里家破人亡的流亡人,太多了,不敢让他们随便进村的。咱们这一片十几个村子都商量好了,一旦哪处被灾民冲上来,其他的村子都要派几个壮丁去帮忙。” 在村口说了会儿话,林家乐牵着马走进村子,夷水村倒还和往常一般,鸡鸣狗吠的,跟外面的情形比起来,简直是世外桃源。 但世外桃源也有烦恼,经过村中心的那口大井处,就见一群人围在那里。 好些个人面上都带着愁容,林家乐一见,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对三个孩子道:“你们先下来,我去看看。” 马背上坐着人是不能不空着缰绳的,这要是跑起来,便是要命的事。 林春浓三个其实也关心这水的问题,一个个听话地从马背上下来。 林家乐就不管马儿了,随手把缰绳一丢,抬布步走向那井口的一圈人群里。 “打不到水了?” 听到声音的村人回头,看见是林家乐,面上就有些喜,不止是念着林家乐一家散出来的红薯,还是觉得他实乃村里第一出息人。 眼看着这井眼就枯竭,林家乐这个见多识广的人回来了,说不定他能有别的办法。 “今天早上打了水,它还能慢慢回出一桶来,现在却是干涸了,” “村长正带人继续往下挖呢,这都挖两个多时辰了,” “你看,出来的都是这样一兜兜的泥沙,”又一个人提了兜湿泥过来,满脸的愁容,“这不会真要大旱。” 围在井边的第一圈还站着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说道:“我就说今年七星湖那边的动静不吉利,许多年都不结果的杏树竟结了七树果子、” “爹,你这是怎么想的?”陈金名的声音从井口里传出来,他出来,坐在井沿上,一边解着腰里的绳子一边道:“只开花不结果才是不好的象征,今年结果,那是好寓意。您想想,今年这事儿一出又一出的,要不是有林二哥一家搬来,咱们村里现在只怕也要想想今年冬天吃什么了。” 说完,陈金名向林家乐道:“二哥,你可算回来了,晚上要是不嫌叨扰,我带几个人去你家商量一下眼下这缺水的事。” 刚才一番话是解释他爹说杏子结果不好可能会引起的林家人的误会,以前都不结果的杏树,却在林家人搬来的第二年后结了,这不是林家人的原因吗?说杏树结果不好,不是在指责林家人? 别觉得牵强,陈老爹的话很可能会让人误会,所以陈金名那般说,也是堵住以后情况万一不好转,村里人将怨责都堆到林家身上的可能性。 林家乐听了,自然是觉得陈金名会做人,但是又把缺水的担子给他肩上放一半,是什么意思? 看到这一群人都跟陈金名一样眼巴巴看着自己,都是最远没出过县城的一群人,林家乐也不好再说别的,说道:“行,咱们背后还有座大山,实在不行组队去深山里找水,也不能渴死。” 林家乐都这么说,这些心焦井水干涸的村人才都觉轻松几分,他们之前也想到过进山找水源,但从未进过深山的人们哪个不怕里面的野兽? 人林二爷,那可是走南闯北连北戎都去过,还成功让人送来那么些大车羊绒的人,手里肯定有让野兽害怕的药或者弓箭,身上必定也是带着功夫的。 有他在,村里的年轻人跟着进山,会安全许多。 方小草揉了揉又一阵跳的左眼皮,旁边做鞋的赵英梅看了眼,问道:“你这是眼睛不舒服?一下午见你揉不少次了。” 方小草拿起手上的衣服,继续慢慢地缝着,“倒不是不舒服,这左眼皮从上午就开始跳,不知是不是又要有什么事。” 赵英梅伸手在旁边摇床上空赶了赶,将那些随着暮色上来而聚集起的小飞虫赶到一旁,里面是一个带着虎头帽正熟睡的婴儿,这孩子是七月出生的,满月后她就经常带着出门。 以至于现在,天亮着这孩子根本不在屋里待,睡也要在有光亮的地方睡。 看了儿子一眼,赵英梅面上带着笑意,说道:“你这是左眼,左眼跳财,肯定是有好事。” 方小草笑道:“现在对我来说最好的事,就是我们家那四口都回来。” 听她这话,是把林秋末也算在内,赵英梅心里感慨,林家人真是实在,这样的人交着才让人放心。 不像有些人,嘴上说的漂亮,一到实际事儿上还是漂亮话糊弄人,啥忙不帮也要人不讨厌觉得对方好。 那种人赵英梅真见过不少,说实话一点都不敢挨。 第112章 找水 不经意往外看了一眼,方小草立刻惊喜地放下手里的衣服,快步走出去。 “娘,”林春浓远远地看见母亲就奔跑起来,然后在家门口的小路上一下子扑在老妈怀里。 瞅了瞅女儿的脸色,方小草笑问道:“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感觉怎么样啊?” 这一个月的经历对于林春浓来说,挺有历险记的味道,也涨了不少见识,回家的路上她就跟哥哥和秋末说了一路。 此时老妈一问,还是有很多话说,“好玩。等我长大了,要跟爹一起去走商。” 古代的商人才是旅游达人,其他的人群往往是一辈子都没离开过生长大的地方。 “野丫头,”林家乐走到跟前,方小草问道:“事情都处理好了?” 林家乐点头:“处理好了,林家那边,大哥会安排好再走,我们以后不用管。” 这就好,古人十分重孝道,不孝都是入刑律的,好在孩子他们大伯讲理,不然林老头、林老太还真是个大麻烦。 “快回家,”方小草放下女儿,伸手摸摸儿子的头,又拍了拍林秋末的肩膀。 一家人正要进家门的时候,从山口那边走过来一个人,穿得破破烂烂,肩上扛着一捆柴。林春浓看着有些眼熟,但已被母亲牵着手到家了,接着又和陈四婶子打招呼,看她家的小宝宝,问香荷,刚才看见的人便抛到脑后。 赵英梅笑道:“香荷那丫头,这段时间经常往山上跑,要是知道你回来,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林家是久别重逢,赵英梅没有多留,说两句话便走了。 林春浓被老妈带到屋里换衣服,方小草一边找衣服一边说道:“这一个月娘做了好几身,你看看喜欢哪个。” 翠绿、殷红、湖蓝,每一种衣服的色泽都很漂亮,林春浓一件件看过去,选了件湖蓝的,说道:“娘,那个春风楼里也有专门做衣服的姑娘,不过做的跟你做的完全没法比。” 她觉得以后老妈想挣大钱,可以走青楼的路子,其实从某方面来说,古代的青楼和现代的娱乐圈有些像。 这大夏看似有着不少儒家培养出来的真正君子,但在“人欲”这方面,并不如华国历史上明朝那些文人一样强调“灭人欲”。在青楼这将近一个月,林春浓知道不少事,比如现如今很多女子流行的装扮都是从青楼传出来的。 方小草一直没有接触过这个行业的人,不太清楚这些,便问女儿其中缘由。 林春浓就给她数曾经听月娘跟她说的什么分心流风髻、纤纤一步裙,都是青楼花魁备受称赞的装扮。 方小草听得好笑,帮女儿穿好了衣服,说道:“看来这几年真是把你憋坏了,等这段不平祸的日子过去,叫你爹弄几个路引,我们出去旅旅游。” “好耶,”林春浓高兴欢呼。 没有见过外面风光的人,永远都不知道旅游对于见识过外面风光之人的魅力。 “对了娘,刚才从我们家门口过去的那个小孩,”林春浓穿着鞋子,问道:“我看着很面熟,是村口陈二发家的二儿子吗?” 方小草叹了口气,“可不是嘛。这世界上的轮回有时候快得让人反应不及,听你四婶子说,陈二发没之前,那周氏正打算给她二儿子买个童养媳。现在他儿子,在陈大家的处境,跟个小童养媳也差不多。” 林春浓好奇道:“他奶奶不是很心疼他吗?” “一个老太太,还有几年好活,她正是疼这孙子,才不会一味的护着他。”方小草摇头,“走,去厨房,娘给你炸南瓜饼吃。” 林春浓丝毫不给老妈面子,“我要吃爸爸做的。” 厨房,林家乐已开了锅,林秋末蹲在门口择菜,林春浓走过来,便喊住她道:“囡囡,过来帮忙。” 林春浓蹲下来,见他择的一把韭菜,问道:“要做韭菜饺子吗?” “叔说回家了,一家人吃一顿饺子。”林秋末说道。 犬牙在不远处蹲坐着,林春浓一来,它也很快跑过来。 “秋末,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林春浓打量一下他的脸色,问道。 “我还以为你这段时间只和张二爷玩得好了,”林秋末笑了下,道:“没想到你还有空注意我。” 林春浓冷哼,在路上哥哥都讽刺她好久了,说她见色忘义什么的。 但她现在对张二哥真没那个意思,不对,以前也没那个意思啊,就是觉得美少年,喜欢多看两眼罢了。 好色之心人皆有之嘛。 “你这个臭小子,”林春浓抬手敲了下林秋末的额头,“也笑话我?” 林秋末哭笑不得,小丫头又摆长辈的谱儿,顿了会儿他说道:“囡囡,如果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你想去哪儿?”林春浓立刻警惕。 也不知为什么,从一开始把这小孩带到自家,她就有种他不是会在林家一直待着的人。 林秋末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暂时想出去看看。 见小丫头还是看着自己,林秋末又道:“如果我真要出去,会跟你说的。” 林春浓心里叹了一声,只怕他还是惦记着他母亲的仇,想了会儿说道:“你如果一定要走,一定要提前说,我给你准备一些能用上的东西。” 林秋末笑着点了下头。 “不过你现在还小,我建议你有什么事都过几年再出去办。” 林秋末抬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其实你没在外面经历过,不知道好些人,在七八岁的时候就要承担养家的压力了。我现在已经八岁,是个半大孩子了。” 林春浓打开他的手,一瞪眼睛更圆了。 林秋末又忍不住笑出来。 林春醒从厨房出来,问道:“韭菜可好了?鸡蛋我已经煎好了。” “好了,”林春浓答应着,抓着韭菜跑去厨房。 这天林家的晚饭开得很早,三个炒菜,两大盘的饺子,一家五口人吃得干干净净,饭后林家乐还胃口很好地冲了一碗藕粉。 之后一家人又围着整理干净的桌子喝起茶来,暮色渐渐上来,四周吹来的风消散了午后的燥热,但是干爽的气息依然如故。 犬牙在林春浓身后不远处卧着,时不时歪头看看主人们,好像能听懂人话似的。 如果忽略干旱的状况,这一幕的确称得上是难得的农家悠闲时光了。 林家乐问女儿:“囡囡,你这几天可做了别的梦?” 自从林春浓养了两只小蝎子,再没有做梦找不到水喝然后渴醒。 她知道爸爸这么问,是想问这几天的天气,直接摇头道:“我这几天睡得可好了,一个梦都没有。” 林春醒面对着外面,看到有人走来,提醒道:“爹,村长他们来了。” 说着,他便站起身,林家乐也起身,笑着迎了陈金名一行人进来。 方小草把他们两口子住的那间正堂屋收拾收拾,端上来两盘小吃,请村里这些人进来商谈。 然后她就带着三个孩子去了隔壁的女儿的房间。 这间房林春浓还没有正式住过,只有姥姥来林家的时候住过几天,不过她妈经常收拾,一点霉味都没有。 林春浓坐在自己的大床上,这是她跟着老爸一起去月潭镇手艺活儿最好的刘木匠家定做的,足有一米八乘两米的宽度。 虽然在奢华上比不上拔步床,但相比于现在简单的木板床,还是很豪华。 “啊,”林春浓躺下来,左右翻滚了下,闻着犹残留着阳光味道的被子,她喊道:“我要一个人睡,我要一个人睡。” 方小草拿了本书过来,笑道:“发什么疯呢。”然后把书递给林春醒,“这是前几天你在月潭镇的同学,柳明和柳清华来了一趟,给送来的。说是先生让买的,据说是咱们庆州府的学政官已经点了,这文集就是他做的,来年春天四五月份便会巡考到临县,你们先生叫底子好的都好好准备。” 林春醒已经接过书,大致翻看几页,他还在林家的时候已经参考过童生试前面的两场县城和府试,再参加院试,通过了便是秀才。 只是现在这情势,林春醒都不想考了,这什么秀才举人的,还不如他继续搞研究,就算只弄出来布料中的弹力丝,也比考这将亡王朝的什么功名强。 他说出来自己的想法,方小草道:“至少考个秀才功名再停,这天下再乱,读书人且有功名的人还是值钱的。” 说句危言耸听的话,万一不久的将来这天下大乱,有大军打到这边来,但凡不是傻的还有些野心的将领,都会把读书人尊起来的。 老母亲有要求,向来没有过叛逆期的林春醒想了想就答应了。 考便考,反正都已经学这么多年。 林春醒不想一个人看书,就把妹妹拉起来,教她一起读。 这边,陈金名带着几个郑、刘、陈姓人的代表已经和林家乐商谈好明天进山的措施,出门的时候听到隔壁并不整齐的读书声,一行人心里都有些羡慕。 家有小儿女,这日子便满满的都是盼头。水,必定要找到,不能去经历背井离乡。 第二天,天色还不亮,林家乐就坐起身穿衣服,方小草说道:“在外面奔波那么多天,歇也不能歇一天。” 林家乐笑道:“不累,你继续睡。” 方小草也不睡了,起身帮他找了身新衣服,一边说道:“那些剩下的羊绒都还在织房里堆积着,什么时候有空还得处理了。这边的老鼠又大又能打洞,再放些日子怕都要被咬坏了。” “不着急,过两天我就去整理。这天下要乱,你回想一下那些历史,哪次王朝末年动乱的年份能短了?”林家乐一边整理衣领一边说道:“我以后都不打算出远门,咱们做个能糊口的小生意,这一辈子看能不能迎来太平盛世。” 方小草说道:“你说也是,朝廷乱,这气候还凑热闹。” “反正这件事,叫我觉得古人说那么什么天人合一不是瞎胡说的。你说富阳河段要是不决,会直接而下冲刷那么多无辜百姓,一路到入海口改道吗?” 话说这水眼看着不够了,人还变得爱渴,林家乐倒一杯隔夜茶,喝一口润了润唇,“今年这雨水,和去年是差不多的,但如今赤水河改道,地下水补给不充足才造成干旱。” 说着嗞了嗞牙,“这变本加厉的,还不知道会旱成什么样呢。只希望,今年的雨水勤一些。”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一国之都紫禁城,成为皇帝还不到一个月的张弼安已经连续好几天没能睡个好觉,昨晚上更是,连陪伴美人的时间都没有了。 面前案几上,摆放着的都是赤水河南北共八个省府上来的折子,赤水河以北的五个省涝灾不断,哀鸿遍野,有两个省都被灾民给冲击了。 而就在赤水河以南,三个省府有发生旱灾的苗头。 一下子这么多大省告急,叫他如何应对? 更何况,现在京城还有一种说法,说他不配即位才会触怒皇室先祖,这是降灾以示警惕。 鱼鳞卫正在查这个说法的源头,张弼安却心里有数,肯定又是长公主那个自以为聪明的女儿在作妖儿。 翻开来自庆州府的一份密折,张弼安眼中闪过一抹狠辣,可别再逼他了,否则卸磨杀驴的事他是要做个彻彻底底了。 皇宫内的风起涌云和普通百姓们没有半分关系,这时候林家乐一行人已经走到东北那片大山脉中,晨光熹微点点从叶片中洒下,卯时还未到,空气中已经带上了些许燥意。 第112章 找水 不经意往外看了一眼,方小草立刻惊喜地放下手里的衣服,快步走出去。 “娘,”林春浓远远地看见母亲就奔跑起来,然后在家门口的小路上一下子扑在老妈怀里。 瞅了瞅女儿的脸色,方小草笑问道:“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感觉怎么样啊?” 这一个月的经历对于林春浓来说,挺有历险记的味道,也涨了不少见识,回家的路上她就跟哥哥和秋末说了一路。 此时老妈一问,还是有很多话说,“好玩。等我长大了,要跟爹一起去走商。” 古代的商人才是旅游达人,其他的人群往往是一辈子都没离开过生长大的地方。 “野丫头,”林家乐走到跟前,方小草问道:“事情都处理好了?” 林家乐点头:“处理好了,林家那边,大哥会安排好再走,我们以后不用管。” 这就好,古人十分重孝道,不孝都是入刑律的,好在孩子他们大伯讲理,不然林老头、林老太还真是个大麻烦。 “快回家,”方小草放下女儿,伸手摸摸儿子的头,又拍了拍林秋末的肩膀。 一家人正要进家门的时候,从山口那边走过来一个人,穿得破破烂烂,肩上扛着一捆柴。林春浓看着有些眼熟,但已被母亲牵着手到家了,接着又和陈四婶子打招呼,看她家的小宝宝,问香荷,刚才看见的人便抛到脑后。 赵英梅笑道:“香荷那丫头,这段时间经常往山上跑,要是知道你回来,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林家是久别重逢,赵英梅没有多留,说两句话便走了。 林春浓被老妈带到屋里换衣服,方小草一边找衣服一边说道:“这一个月娘做了好几身,你看看喜欢哪个。” 翠绿、殷红、湖蓝,每一种衣服的色泽都很漂亮,林春浓一件件看过去,选了件湖蓝的,说道:“娘,那个春风楼里也有专门做衣服的姑娘,不过做的跟你做的完全没法比。” 她觉得以后老妈想挣大钱,可以走青楼的路子,其实从某方面来说,古代的青楼和现代的娱乐圈有些像。 这大夏看似有着不少儒家培养出来的真正君子,但在“人欲”这方面,并不如华国历史上明朝那些文人一样强调“灭人欲”。在青楼这将近一个月,林春浓知道不少事,比如现如今很多女子流行的装扮都是从青楼传出来的。 方小草一直没有接触过这个行业的人,不太清楚这些,便问女儿其中缘由。 林春浓就给她数曾经听月娘跟她说的什么分心流风髻、纤纤一步裙,都是青楼花魁备受称赞的装扮。 方小草听得好笑,帮女儿穿好了衣服,说道:“看来这几年真是把你憋坏了,等这段不平祸的日子过去,叫你爹弄几个路引,我们出去旅旅游。” “好耶,”林春浓高兴欢呼。 没有见过外面风光的人,永远都不知道旅游对于见识过外面风光之人的魅力。 “对了娘,刚才从我们家门口过去的那个小孩,”林春浓穿着鞋子,问道:“我看着很面熟,是村口陈二发家的二儿子吗?” 方小草叹了口气,“可不是嘛。这世界上的轮回有时候快得让人反应不及,听你四婶子说,陈二发没之前,那周氏正打算给她二儿子买个童养媳。现在他儿子,在陈大家的处境,跟个小童养媳也差不多。” 林春浓好奇道:“他奶奶不是很心疼他吗?” “一个老太太,还有几年好活,她正是疼这孙子,才不会一味的护着他。”方小草摇头,“走,去厨房,娘给你炸南瓜饼吃。” 林春浓丝毫不给老妈面子,“我要吃爸爸做的。” 厨房,林家乐已开了锅,林秋末蹲在门口择菜,林春浓走过来,便喊住她道:“囡囡,过来帮忙。” 林春浓蹲下来,见他择的一把韭菜,问道:“要做韭菜饺子吗?” “叔说回家了,一家人吃一顿饺子。”林秋末说道。 犬牙在不远处蹲坐着,林春浓一来,它也很快跑过来。 “秋末,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林春浓打量一下他的脸色,问道。 “我还以为你这段时间只和张二爷玩得好了,”林秋末笑了下,道:“没想到你还有空注意我。” 林春浓冷哼,在路上哥哥都讽刺她好久了,说她见色忘义什么的。 但她现在对张二哥真没那个意思,不对,以前也没那个意思啊,就是觉得美少年,喜欢多看两眼罢了。 好色之心人皆有之嘛。 “你这个臭小子,”林春浓抬手敲了下林秋末的额头,“也笑话我?” 林秋末哭笑不得,小丫头又摆长辈的谱儿,顿了会儿他说道:“囡囡,如果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你想去哪儿?”林春浓立刻警惕。 也不知为什么,从一开始把这小孩带到自家,她就有种他不是会在林家一直待着的人。 林秋末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暂时想出去看看。 见小丫头还是看着自己,林秋末又道:“如果我真要出去,会跟你说的。” 林春浓心里叹了一声,只怕他还是惦记着他母亲的仇,想了会儿说道:“你如果一定要走,一定要提前说,我给你准备一些能用上的东西。” 林秋末笑着点了下头。 “不过你现在还小,我建议你有什么事都过几年再出去办。” 林秋末抬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其实你没在外面经历过,不知道好些人,在七八岁的时候就要承担养家的压力了。我现在已经八岁,是个半大孩子了。” 林春浓打开他的手,一瞪眼睛更圆了。 林秋末又忍不住笑出来。 林春醒从厨房出来,问道:“韭菜可好了?鸡蛋我已经煎好了。” “好了,”林春浓答应着,抓着韭菜跑去厨房。 这天林家的晚饭开得很早,三个炒菜,两大盘的饺子,一家五口人吃得干干净净,饭后林家乐还胃口很好地冲了一碗藕粉。 之后一家人又围着整理干净的桌子喝起茶来,暮色渐渐上来,四周吹来的风消散了午后的燥热,但是干爽的气息依然如故。 犬牙在林春浓身后不远处卧着,时不时歪头看看主人们,好像能听懂人话似的。 如果忽略干旱的状况,这一幕的确称得上是难得的农家悠闲时光了。 林家乐问女儿:“囡囡,你这几天可做了别的梦?” 自从林春浓养了两只小蝎子,再没有做梦找不到水喝然后渴醒。 她知道爸爸这么问,是想问这几天的天气,直接摇头道:“我这几天睡得可好了,一个梦都没有。” 林春醒面对着外面,看到有人走来,提醒道:“爹,村长他们来了。” 说着,他便站起身,林家乐也起身,笑着迎了陈金名一行人进来。 方小草把他们两口子住的那间正堂屋收拾收拾,端上来两盘小吃,请村里这些人进来商谈。 然后她就带着三个孩子去了隔壁的女儿的房间。 这间房林春浓还没有正式住过,只有姥姥来林家的时候住过几天,不过她妈经常收拾,一点霉味都没有。 林春浓坐在自己的大床上,这是她跟着老爸一起去月潭镇手艺活儿最好的刘木匠家定做的,足有一米八乘两米的宽度。 虽然在奢华上比不上拔步床,但相比于现在简单的木板床,还是很豪华。 “啊,”林春浓躺下来,左右翻滚了下,闻着犹残留着阳光味道的被子,她喊道:“我要一个人睡,我要一个人睡。” 方小草拿了本书过来,笑道:“发什么疯呢。”然后把书递给林春醒,“这是前几天你在月潭镇的同学,柳明和柳清华来了一趟,给送来的。说是先生让买的,据说是咱们庆州府的学政官已经点了,这文集就是他做的,来年春天四五月份便会巡考到临县,你们先生叫底子好的都好好准备。” 林春醒已经接过书,大致翻看几页,他还在林家的时候已经参考过童生试前面的两场县城和府试,再参加院试,通过了便是秀才。 只是现在这情势,林春醒都不想考了,这什么秀才举人的,还不如他继续搞研究,就算只弄出来布料中的弹力丝,也比考这将亡王朝的什么功名强。 他说出来自己的想法,方小草道:“至少考个秀才功名再停,这天下再乱,读书人且有功名的人还是值钱的。” 说句危言耸听的话,万一不久的将来这天下大乱,有大军打到这边来,但凡不是傻的还有些野心的将领,都会把读书人尊起来的。 老母亲有要求,向来没有过叛逆期的林春醒想了想就答应了。 考便考,反正都已经学这么多年。 林春醒不想一个人看书,就把妹妹拉起来,教她一起读。 这边,陈金名带着几个郑、刘、陈姓人的代表已经和林家乐商谈好明天进山的措施,出门的时候听到隔壁并不整齐的读书声,一行人心里都有些羡慕。 家有小儿女,这日子便满满的都是盼头。水,必定要找到,不能去经历背井离乡。 第二天,天色还不亮,林家乐就坐起身穿衣服,方小草说道:“在外面奔波那么多天,歇也不能歇一天。” 林家乐笑道:“不累,你继续睡。” 方小草也不睡了,起身帮他找了身新衣服,一边说道:“那些剩下的羊绒都还在织房里堆积着,什么时候有空还得处理了。这边的老鼠又大又能打洞,再放些日子怕都要被咬坏了。” “不着急,过两天我就去整理。这天下要乱,你回想一下那些历史,哪次王朝末年动乱的年份能短了?”林家乐一边整理衣领一边说道:“我以后都不打算出远门,咱们做个能糊口的小生意,这一辈子看能不能迎来太平盛世。” 方小草说道:“你说也是,朝廷乱,这气候还凑热闹。” “反正这件事,叫我觉得古人说那么什么天人合一不是瞎胡说的。你说富阳河段要是不决,会直接而下冲刷那么多无辜百姓,一路到入海口改道吗?” 话说这水眼看着不够了,人还变得爱渴,林家乐倒一杯隔夜茶,喝一口润了润唇,“今年这雨水,和去年是差不多的,但如今赤水河改道,地下水补给不充足才造成干旱。” 说着嗞了嗞牙,“这变本加厉的,还不知道会旱成什么样呢。只希望,今年的雨水勤一些。”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一国之都紫禁城,成为皇帝还不到一个月的张弼安已经连续好几天没能睡个好觉,昨晚上更是,连陪伴美人的时间都没有了。 面前案几上,摆放着的都是赤水河南北共八个省府上来的折子,赤水河以北的五个省涝灾不断,哀鸿遍野,有两个省都被灾民给冲击了。 而就在赤水河以南,三个省府有发生旱灾的苗头。 一下子这么多大省告急,叫他如何应对? 更何况,现在京城还有一种说法,说他不配即位才会触怒皇室先祖,这是降灾以示警惕。 鱼鳞卫正在查这个说法的源头,张弼安却心里有数,肯定又是长公主那个自以为聪明的女儿在作妖儿。 翻开来自庆州府的一份密折,张弼安眼中闪过一抹狠辣,可别再逼他了,否则卸磨杀驴的事他是要做个彻彻底底了。 皇宫内的风起涌云和普通百姓们没有半分关系,这时候林家乐一行人已经走到东北那片大山脉中,晨光熹微点点从叶片中洒下,卯时还未到,空气中已经带上了些许燥意。 第113章 流民 林家乐从腰间摘下来个跟他气质十分不相符的,圆鼓鼓的合抱,在陈金名等村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倒出来两只蝎子。 只见那两只小蝎子一接触地面,就迅速地分向两个方向而去。 “这小东西真能找到水源?”陈金名不敢相信道。 林家乐也不确定,说道:“小动物都有一些不同于人类的本能,试试看。” 放了小蝎子,接下来众人分成两队,约定当前的一棵覆盖有三四十平的榕树下汇合,便一个个举着镰刀锄头往密林中行去。 山中这个时候炎热还不太明显,家中却不然,太阳高高地挂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上,持续地向地面释放着热量。 林春浓吃过饭就在院子里垒积木,不一会儿香荷跑着进来了,她母亲在后面抱这小孩子走来。 林家人都不在家的这段时间,赵英梅经常过来陪方小草说话,双方都熟悉了,赵英梅进来也不用方小草招待,径直找凳子坐下,一面轻拍着孩子一面跟还在厨房忙碌的方小草闲聊。 “浓浓,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香荷拉个小凳子,在桌边坐下来,低声说道:“你知不知道咱们村里发生了很多事。” “什么事啊?”林春浓正觉得无聊呢,一听就竖起耳朵来。 香荷看了看她母亲的方向,说道:“陈清然跟她娘走了一段时间,前几天才刚回来,听说还跟县城一户什么人家的公子定亲了。” 林春浓:这的确是件大事。 “还有陈冲,”香荷又道,“你还记得他?鼻涕邋遢的,他爹被朝廷的鱼鳞卫误杀了,他娘改嫁了的那个,现在他就跟着我们大伯家生活。” 林春浓一边听一边点头,真是没发现,小朋友竟然什么事都能听到记下来,“昨天我回来,还看见他从山上扛柴回来呢。” “扛柴算什么?”香荷皱皱小鼻子,“宫里要扩充太监宫女的事你可知道?” 林春浓皱眉:“不会。” “你猜到了是不是?”香荷说道,“大伯娘嫌他吃得多干得少,要让他去宫里做太监呢。” “他,不是你们奶奶,能愿意吗?”差点忘了香荷她爹和陈冲他爹是亲兄弟。 “我奶现在都哭瞎了,”香荷撇撇嘴,“她一向最疼我二伯,当初可是大病了一场,还没养过气儿呢,大伯娘三伯娘都不乐意管二伯家两个儿子,我家更别提,我娘最不乐意。这些天我娘都没少生气、” 说着她看了看那边正和林婶子说话的母亲,才继续道:“二冲还有一个哥两个姐,都比他能干不少,大伯娘说了,不把他送走,便三个孩子都不养了。” “那就让他走吗?”那还是一个不过八九岁的孩子,林春浓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大伯娘是不是讨厌他?” 香荷点头,低声道:“大伯娘常说,他尽学了些他爹娘奸懒馋滑的本事,养他到大恐怕得不来感恩,还会是个大麻烦呢。” 林春浓听着,仔细想了想,觉得这其中未必没有别的原因,毕竟陈二发家中有四个孩子呢,要是嫌负担大还得不到感恩,香荷她大伯娘根本一个都不会养。 而且她昨天进村,经过田地时,见到了那一片片的红薯秧子,回家来娘也说全村人都在种红薯。 有红薯这种高产作物在,便是多几个孩子,也养得起。 不过这些疑惑林春浓并未说给香荷听,只是笑着听她说话。 这时林秋末从后院来前院抱柴禾,也不知他着急什么,回来家中还没歇好呢就又开始打铁。 看见他,香荷饶有兴趣地看了好几眼,待他抱着柴重新去了后院,又压低声音神秘道:“你们家秋末好像又长高了,我记得他脸没毁时,长得还很好看呢。” 林春浓好笑道:“是啊,”这小丫头才几天不见,竟似长大很多,八卦的都是男帅女靓的事了。 “那个你知道吗?”香荷的声音更低了,“我二奶奶不同意清然姐那个婚事,说秋末为了救她脸都毁了,要退了那件婚事,叫她嫁给秋末呢。” 原来陈清然的奶奶香荷还要叫二奶奶,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村里人大多都是同门宗族的近亲。 倒是这个二奶奶的打算,让林春浓暗暗赞她好眼光,林春浓看来,她家秋末也是个十分好的孩子。 “她不嫌秋末的身份吗?” “嫌什么?”香荷小小的脸上现出和她母亲差不多的神色,道:“你爹多能干,你们家人还不把秋末当下人,以后他绝对比一般村里人家的男娃还要过得好。我娘都说,我二奶奶那是有打算。” 一个不注意,声音喊得大了些,引来赵英梅好笑的白眼,“这孩子,越大越爱学话。” “不过你们真得注意着,”赵英梅跟方小草说道,“孩子们和你家男人都回来了,只怕我那二伯娘这两日就会上门。” 方小草笑道:“孩子们还小,不着急说这些。” 其实这话就是推脱,看不上那清然了。 赵英梅笑了笑,照她的眼光,也觉得清然配不上秋末,别看那孩子没爹媚娘的,这段时间在林家着实学会不少东西。 三个孩子的关系也很好,以后林春醒考上功名,未必不会提拔这个跟义弟差不多的林秋末。 在闲话中,时光都显得慢了些,这时候突然一个半大小子从村里跑来,面色惊慌冲进门,问道:“林婶子,村长他们是去山上哪儿了?” “说是先去往东面寻,”方小草说道,她不认识这个孩子,只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 小子着急道:“是月潭镇,月潭镇上被外面的流民冲了,镇上的人到村里面求救,前面好几个村子都来人了,要我们村也出人。” 之所以找村长,正是谁家都不想让自家人去,那些流民都是不要命的,出去岂不是很危险。 这样的时候,就需要村长来调度了。 “这都出去有一个多时辰了,只怕他们都到深山中去了,再去喊村长也来不及,”方小草想了想,道:“不如先请村里的族老做主。” 小子急得跺了跺脚,却知林婶子这话说得对,转身便又着急地跑向村中。 方小草不由庆幸,今天早晨儿子要去上学,她觉得儿子在外面跑了许多天,想让他多休息几日就没让去,这要是去了,她现在不知要着急成什么样子。 赵英梅也赶紧问:“你们家醒醒没去学堂?” “没有,我想让他多休息两天,”方小草说着,突然想起来,“刘璞那孩子是去了学堂的。” 赵英梅道:“可不是,那孩子可勤奋了,下着大雨雪都不隔一堂课。” 这什么世道啊,学堂里可是一群孩子呢,而且今天未必没有村人去镇上。 两人到底想知道镇上的情况,一个抱着孩子一个手里还拿着活计,跟家里的两个小姑娘交代一声,就出门向村口去了。 林春浓其实也想去看看,看母亲和四大娘走远了,拉了拉香荷,两人也在后面偷偷跟了上去。 第113章 流民 林家乐从腰间摘下来个跟他气质十分不相符的,圆鼓鼓的合抱,在陈金名等村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倒出来两只蝎子。 只见那两只小蝎子一接触地面,就迅速地分向两个方向而去。 “这小东西真能找到水源?”陈金名不敢相信道。 林家乐也不确定,说道:“小动物都有一些不同于人类的本能,试试看。” 放了小蝎子,接下来众人分成两队,约定当前的一棵覆盖有三四十平的榕树下汇合,便一个个举着镰刀锄头往密林中行去。 山中这个时候炎热还不太明显,家中却不然,太阳高高地挂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上,持续地向地面释放着热量。 林春浓吃过饭就在院子里垒积木,不一会儿香荷跑着进来了,她母亲在后面抱这小孩子走来。 林家人都不在家的这段时间,赵英梅经常过来陪方小草说话,双方都熟悉了,赵英梅进来也不用方小草招待,径直找凳子坐下,一面轻拍着孩子一面跟还在厨房忙碌的方小草闲聊。 “浓浓,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香荷拉个小凳子,在桌边坐下来,低声说道:“你知不知道咱们村里发生了很多事。” “什么事啊?”林春浓正觉得无聊呢,一听就竖起耳朵来。 香荷看了看她母亲的方向,说道:“陈清然跟她娘走了一段时间,前几天才刚回来,听说还跟县城一户什么人家的公子定亲了。” 林春浓:这的确是件大事。 “还有陈冲,”香荷又道,“你还记得他?鼻涕邋遢的,他爹被朝廷的鱼鳞卫误杀了,他娘改嫁了的那个,现在他就跟着我们大伯家生活。” 林春浓一边听一边点头,真是没发现,小朋友竟然什么事都能听到记下来,“昨天我回来,还看见他从山上扛柴回来呢。” “扛柴算什么?”香荷皱皱小鼻子,“宫里要扩充太监宫女的事你可知道?” 林春浓皱眉:“不会。” “你猜到了是不是?”香荷说道,“大伯娘嫌他吃得多干得少,要让他去宫里做太监呢。” “他,不是你们奶奶,能愿意吗?”差点忘了香荷她爹和陈冲他爹是亲兄弟。 “我奶现在都哭瞎了,”香荷撇撇嘴,“她一向最疼我二伯,当初可是大病了一场,还没养过气儿呢,大伯娘三伯娘都不乐意管二伯家两个儿子,我家更别提,我娘最不乐意。这些天我娘都没少生气、” 说着她看了看那边正和林婶子说话的母亲,才继续道:“二冲还有一个哥两个姐,都比他能干不少,大伯娘说了,不把他送走,便三个孩子都不养了。” “那就让他走吗?”那还是一个不过八九岁的孩子,林春浓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大伯娘是不是讨厌他?” 香荷点头,低声道:“大伯娘常说,他尽学了些他爹娘奸懒馋滑的本事,养他到大恐怕得不来感恩,还会是个大麻烦呢。” 林春浓听着,仔细想了想,觉得这其中未必没有别的原因,毕竟陈二发家中有四个孩子呢,要是嫌负担大还得不到感恩,香荷她大伯娘根本一个都不会养。 而且她昨天进村,经过田地时,见到了那一片片的红薯秧子,回家来娘也说全村人都在种红薯。 有红薯这种高产作物在,便是多几个孩子,也养得起。 不过这些疑惑林春浓并未说给香荷听,只是笑着听她说话。 这时林秋末从后院来前院抱柴禾,也不知他着急什么,回来家中还没歇好呢就又开始打铁。 看见他,香荷饶有兴趣地看了好几眼,待他抱着柴重新去了后院,又压低声音神秘道:“你们家秋末好像又长高了,我记得他脸没毁时,长得还很好看呢。” 林春浓好笑道:“是啊,”这小丫头才几天不见,竟似长大很多,八卦的都是男帅女靓的事了。 “那个你知道吗?”香荷的声音更低了,“我二奶奶不同意清然姐那个婚事,说秋末为了救她脸都毁了,要退了那件婚事,叫她嫁给秋末呢。” 原来陈清然的奶奶香荷还要叫二奶奶,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村里人大多都是同门宗族的近亲。 倒是这个二奶奶的打算,让林春浓暗暗赞她好眼光,林春浓看来,她家秋末也是个十分好的孩子。 “她不嫌秋末的身份吗?” “嫌什么?”香荷小小的脸上现出和她母亲差不多的神色,道:“你爹多能干,你们家人还不把秋末当下人,以后他绝对比一般村里人家的男娃还要过得好。我娘都说,我二奶奶那是有打算。” 一个不注意,声音喊得大了些,引来赵英梅好笑的白眼,“这孩子,越大越爱学话。” “不过你们真得注意着,”赵英梅跟方小草说道,“孩子们和你家男人都回来了,只怕我那二伯娘这两日就会上门。” 方小草笑道:“孩子们还小,不着急说这些。” 其实这话就是推脱,看不上那清然了。 赵英梅笑了笑,照她的眼光,也觉得清然配不上秋末,别看那孩子没爹媚娘的,这段时间在林家着实学会不少东西。 三个孩子的关系也很好,以后林春醒考上功名,未必不会提拔这个跟义弟差不多的林秋末。 在闲话中,时光都显得慢了些,这时候突然一个半大小子从村里跑来,面色惊慌冲进门,问道:“林婶子,村长他们是去山上哪儿了?” “说是先去往东面寻,”方小草说道,她不认识这个孩子,只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 小子着急道:“是月潭镇,月潭镇上被外面的流民冲了,镇上的人到村里面求救,前面好几个村子都来人了,要我们村也出人。” 之所以找村长,正是谁家都不想让自家人去,那些流民都是不要命的,出去岂不是很危险。 这样的时候,就需要村长来调度了。 “这都出去有一个多时辰了,只怕他们都到深山中去了,再去喊村长也来不及,”方小草想了想,道:“不如先请村里的族老做主。” 小子急得跺了跺脚,却知林婶子这话说得对,转身便又着急地跑向村中。 方小草不由庆幸,今天早晨儿子要去上学,她觉得儿子在外面跑了许多天,想让他多休息几日就没让去,这要是去了,她现在不知要着急成什么样子。 赵英梅也赶紧问:“你们家醒醒没去学堂?” “没有,我想让他多休息两天,”方小草说着,突然想起来,“刘璞那孩子是去了学堂的。” 赵英梅道:“可不是,那孩子可勤奋了,下着大雨雪都不隔一堂课。” 这什么世道啊,学堂里可是一群孩子呢,而且今天未必没有村人去镇上。 两人到底想知道镇上的情况,一个抱着孩子一个手里还拿着活计,跟家里的两个小姑娘交代一声,就出门向村口去了。 林春浓其实也想去看看,看母亲和四大娘走远了,拉了拉香荷,两人也在后面偷偷跟了上去。 第114章 巧遇 村前聚集着一群人,中心是一个手臂上还带着伤口的年轻人,正着急地说着什么,陈金名的老爹在最前面,这时候满脸为难。 “你们镇里的赵总甲都抵挡不住?”陈金名老爹迟疑地说着,转头看了看自家村子里的年轻小伙子们,“我们这些没经过训练的,成不成啊?” 年轻人着急道:“那些灾民没什么本事,全仗着人多势众,有你们支援,镇上就不会被完全冲击。” “三大爷,快点人。”一旁刘璞的父亲刘三平手里举着一根铁锹,已经急得要马上往镇上奔的样子。 这附近的村庄中,有孩子在镇上读书的人家,都是跟刘三平这样积极。 陈三爹一看这情况,直接说道:“这样,谁愿意去?都主动点,灾荒年月的,大家有能力帮便都伸伸手。不知哪天,流民就会跑到我们这里来。” “唉,三大爷,你这不是咒咱们村子吗?” 有人这么说道,有人想站出来,但被家人拉了回来。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人往外站,好些个刘姓族人都站到刘三平那里去了。 夷水村目前只有刘璞在镇上读书,村里人体会不到刘三平担心儿子的着急心情,但看着也觉得不太好,犹犹豫豫的,又出来几个人。 “我也去,”林春醒从村里走来,手里提着一壶箭。 方小草转头,直接拧在儿子耳朵上,“你小屁孩一个,去哪儿?” 林春醒护住耳朵,看向母亲,低声道:“我好歹是学堂里的老大,得去看看。” “不许去,”方小草把他手里的箭壶夺下来,走到已经站在村口,满脸焦急的刘家人跟前,说道:“这是孩子他爹平日出门走商的时候用的,很管用,你们拿着防身。” 刘三平鞠躬道:“谢谢嫂子,”又对林春醒道:“你不用去,我去了就行。” 林春醒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手,第一次觉得这瘦小的身体让人觉得懊恼。 --- 往日宁静的小镇此时却到处烟雾缭绕的,时不时街边一家店铺里就窜出来两个人,身上缠着鲜艳的布料,手里扛着米面,晒得流油的脸上挂着凶狠兴奋的笑容。 有的人一旦突破底线,就像是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中,并且为这个新世界能带给他的东西而高兴。 “这是我家最后一袋粮食了。” “孩子他爹!” “赵总甲,天杀的,这关键时候你们人跑哪儿去了?” 街巷中几乎家家户户都传来争打声,林家人也没有避免,林老太咬牙拉着大儿子,不让他跟那些闯进家门的匪贼拼命。 幸而这些只是从县城那边过来的一波灾民,冲进镇子只为吃的,把林家厨房里的米面粮油翻找出来,一个人拿棍子比着林老头,叫他们把家里的银子交出来,便准备撤回去。 林家这波人看林老太交出来的银子不少,瞅了瞅他们的屋子,一人还想进去抢的时候,边上的人提醒道:“时间不短了,走。” 眼睁睁看这些人走出大门,林老太刚松一口气,拉在身边的大儿子一个猛子跳起来,掐住那个隐隐为首之人的脖子按在地上,向家人叫道:“帮忙。” 然而林老太和方云霞以往都是养尊处优的夫人,这时候根本不敢上前,但林老太出于担忧儿子的心理,犹豫一瞬间跑到屋里抽出门栓,跑出来一棍子砸在个要去打她儿子的人头上。 林老头也动手了,还有林家人雇的一个煮饭婆,这时候同样扑上去帮助制服一个瘦竹竿模样的贼人。 进来林家的贼人只有五六个,这一下子情势便有些翻转,其实如果不是贼人们猛然冲出来,又都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刚才林家人未必会被压制。 隔壁正在打抢的几人听动静不对,跑出来两个,看到林家院里的情景,两人都是骂骂咧咧的。 “老大不是说了,进门先杀一个人立威。” “他们把着东西不给我们这些马上要饿死的人吃,你们还心疼他们不成?” 骂着,两人手里提着犹带血迹的洗衣棍就冲上来。 一棍子砸下来的时候,林家驹抬手去挡,但疼痛并没有落在身上,原来是林老头看儿子伸出来的是右手,第一时间担心的便是他不能写字,想都没想地冲上去把那一棍子当下来。 结结实实的一棍子砸在背上,林老头当时便吐出一口血来。 林元儿看着院子里混乱的情景,吓得直往后缩,恍惚中总觉得,她的人生不该这么悲惨。 备受家人宠爱,一路风光地成为大夏最瞩目的那颗星,才应该是她的宿命啊。 突然,墙外传来冲杀声,就在又一棍子袭到林家驹身上之前,一支带着风声的箭射来,将那提着棍子的人后心贯穿。 不是经过专门的训练,射不出这么好的箭,林家驹看向门口之人。 此人双目囧囧有神,面方忠厚,上唇三缕髭须,接连射出两箭将院子里还有威胁力的两个贼人解决,就走去隔壁。 随着此人的到来,只见不停地有一两个人从林家门口经过,他们手里都拿着弓箭,走进一家二话不说,直接就放箭把还未离开的贼人射倒在地。 “那是?”林家驹自言自语,走出门口,正在此时一个人从巷子口转进来,大声喊道:“伍将军,东边街上的一个学堂里,有好几个小孩子受伤。那先生受伤挺严重的,” 一语未了,又一人从巷子口跑进来,喊道:“附近村子里的增援到了,将军,我们要撤吗?” 伍将军? 三缕髭须。 林家驹想了起来,这个描述他从邸报上看到过。 这就是被长公主查出通敌证据而一锅儿端了的伍传明一家? 一瞬间,一个不甚明朗的念头从林家驹脑海中升起。 伍传明说道:“此地流民众多,我们多待几日。” “可是伍传明,伍将军?” 伍传明看来,见是刚才自己所救之人,点了点头,问道:“你是?” “将军请到寒居暂休,”林家驹侧身示请,同时表明身份,“在下就是前任富阳县令。” 伍传明闻言,上下在他身上打量一瞬,道:“你就是那个长公主费劲心机,派人摧毁了富阳段水渠也要陷害的人?” 林家驹还不知道长公主密谋害他的这件事已经在整个临县都传遍了,闻言有些惊讶,“将军从何得知?” 第114章 巧遇 村前聚集着一群人,中心是一个手臂上还带着伤口的年轻人,正着急地说着什么,陈金名的老爹在最前面,这时候满脸为难。 “你们镇里的赵总甲都抵挡不住?”陈金名老爹迟疑地说着,转头看了看自家村子里的年轻小伙子们,“我们这些没经过训练的,成不成啊?” 年轻人着急道:“那些灾民没什么本事,全仗着人多势众,有你们支援,镇上就不会被完全冲击。” “三大爷,快点人。”一旁刘璞的父亲刘三平手里举着一根铁锹,已经急得要马上往镇上奔的样子。 这附近的村庄中,有孩子在镇上读书的人家,都是跟刘三平这样积极。 陈三爹一看这情况,直接说道:“这样,谁愿意去?都主动点,灾荒年月的,大家有能力帮便都伸伸手。不知哪天,流民就会跑到我们这里来。” “唉,三大爷,你这不是咒咱们村子吗?” 有人这么说道,有人想站出来,但被家人拉了回来。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人往外站,好些个刘姓族人都站到刘三平那里去了。 夷水村目前只有刘璞在镇上读书,村里人体会不到刘三平担心儿子的着急心情,但看着也觉得不太好,犹犹豫豫的,又出来几个人。 “我也去,”林春醒从村里走来,手里提着一壶箭。 方小草转头,直接拧在儿子耳朵上,“你小屁孩一个,去哪儿?” 林春醒护住耳朵,看向母亲,低声道:“我好歹是学堂里的老大,得去看看。” “不许去,”方小草把他手里的箭壶夺下来,走到已经站在村口,满脸焦急的刘家人跟前,说道:“这是孩子他爹平日出门走商的时候用的,很管用,你们拿着防身。” 刘三平鞠躬道:“谢谢嫂子,”又对林春醒道:“你不用去,我去了就行。” 林春醒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手,第一次觉得这瘦小的身体让人觉得懊恼。 --- 往日宁静的小镇此时却到处烟雾缭绕的,时不时街边一家店铺里就窜出来两个人,身上缠着鲜艳的布料,手里扛着米面,晒得流油的脸上挂着凶狠兴奋的笑容。 有的人一旦突破底线,就像是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中,并且为这个新世界能带给他的东西而高兴。 “这是我家最后一袋粮食了。” “孩子他爹!” “赵总甲,天杀的,这关键时候你们人跑哪儿去了?” 街巷中几乎家家户户都传来争打声,林家人也没有避免,林老太咬牙拉着大儿子,不让他跟那些闯进家门的匪贼拼命。 幸而这些只是从县城那边过来的一波灾民,冲进镇子只为吃的,把林家厨房里的米面粮油翻找出来,一个人拿棍子比着林老头,叫他们把家里的银子交出来,便准备撤回去。 林家这波人看林老太交出来的银子不少,瞅了瞅他们的屋子,一人还想进去抢的时候,边上的人提醒道:“时间不短了,走。” 眼睁睁看这些人走出大门,林老太刚松一口气,拉在身边的大儿子一个猛子跳起来,掐住那个隐隐为首之人的脖子按在地上,向家人叫道:“帮忙。” 然而林老太和方云霞以往都是养尊处优的夫人,这时候根本不敢上前,但林老太出于担忧儿子的心理,犹豫一瞬间跑到屋里抽出门栓,跑出来一棍子砸在个要去打她儿子的人头上。 林老头也动手了,还有林家人雇的一个煮饭婆,这时候同样扑上去帮助制服一个瘦竹竿模样的贼人。 进来林家的贼人只有五六个,这一下子情势便有些翻转,其实如果不是贼人们猛然冲出来,又都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刚才林家人未必会被压制。 隔壁正在打抢的几人听动静不对,跑出来两个,看到林家院里的情景,两人都是骂骂咧咧的。 “老大不是说了,进门先杀一个人立威。” “他们把着东西不给我们这些马上要饿死的人吃,你们还心疼他们不成?” 骂着,两人手里提着犹带血迹的洗衣棍就冲上来。 一棍子砸下来的时候,林家驹抬手去挡,但疼痛并没有落在身上,原来是林老头看儿子伸出来的是右手,第一时间担心的便是他不能写字,想都没想地冲上去把那一棍子当下来。 结结实实的一棍子砸在背上,林老头当时便吐出一口血来。 林元儿看着院子里混乱的情景,吓得直往后缩,恍惚中总觉得,她的人生不该这么悲惨。 备受家人宠爱,一路风光地成为大夏最瞩目的那颗星,才应该是她的宿命啊。 突然,墙外传来冲杀声,就在又一棍子袭到林家驹身上之前,一支带着风声的箭射来,将那提着棍子的人后心贯穿。 不是经过专门的训练,射不出这么好的箭,林家驹看向门口之人。 此人双目囧囧有神,面方忠厚,上唇三缕髭须,接连射出两箭将院子里还有威胁力的两个贼人解决,就走去隔壁。 随着此人的到来,只见不停地有一两个人从林家门口经过,他们手里都拿着弓箭,走进一家二话不说,直接就放箭把还未离开的贼人射倒在地。 “那是?”林家驹自言自语,走出门口,正在此时一个人从巷子口转进来,大声喊道:“伍将军,东边街上的一个学堂里,有好几个小孩子受伤。那先生受伤挺严重的,” 一语未了,又一人从巷子口跑进来,喊道:“附近村子里的增援到了,将军,我们要撤吗?” 伍将军? 三缕髭须。 林家驹想了起来,这个描述他从邸报上看到过。 这就是被长公主查出通敌证据而一锅儿端了的伍传明一家? 一瞬间,一个不甚明朗的念头从林家驹脑海中升起。 伍传明说道:“此地流民众多,我们多待几日。” “可是伍传明,伍将军?” 伍传明看来,见是刚才自己所救之人,点了点头,问道:“你是?” “将军请到寒居暂休,”林家驹侧身示请,同时表明身份,“在下就是前任富阳县令。” 伍传明闻言,上下在他身上打量一瞬,道:“你就是那个长公主费劲心机,派人摧毁了富阳段水渠也要陷害的人?” 林家驹还不知道长公主密谋害他的这件事已经在整个临县都传遍了,闻言有些惊讶,“将军从何得知?” 第115章 乱世 乱糟糟屋子里,将将收拾出来一片整齐的地方,伍传明坐下来,把弓箭往桌子上一放,才将背后一个包裹解下来。 “如今整个县城都知道了,多少百姓都都在咒骂长公主母女,”他一边说一边解开包裹看孩子有没有拉,“不知能否给一碗水。” “好,”林家驹这话刚落下,旁边就递来一碗水,是惊魂刚定的林老太,她问道:“不知道那些人还骂不骂我们家了?” 伍传明熟练地给孩子喂了些热水,说道:“并没有听说。” 林家驹说道:“伍将军,不如将孩子交给拙荆,家里有米糊,可以让孩子吃些东西。” “不用了,”伍传明却只是道:“如果不劳烦,冲些米糊端来就成。” 林家驹赶紧转头吩咐杵在门口的方氏,见她事事得拨一拨才动一动,他不由心中反感。 眼见方云霞去了厨房,林家驹才低声道:“伍将军,新帝登基后的头一份邸报,你可看到了?” 伍传明点头,“看到了。” 新帝,长公主驸马,张弼安登基之后的头一份邸报,便是给以伍传明和秦开锐为首的两大文武官平反。 只是这个平反,仅仅是向外界表明他们是被陷害的,至于被何人陷害,也不过是当初听从长公主命令在暗中动手的那些小官小吏。 “将军可还有意还朝?”林家驹紧跟着问道。 伍传明笑了笑,“林兄,如果我有意回去,可还会在今日出现在这里?” 林家驹立刻拱拳道:“将军,我林某固然没有大才,却也愿意在这国将不国的时候,追随您效一点微薄之力。” 伍传明笑着打量了会儿林家驹,开口却道:“文人不都是比我们武将更讲究忠君气节吗?” 林家驹自从一开始就不是那种脑中只有君国天下的人,他求的,不过是荣华富贵名闻天下流传青史而已。 “然而,当今天下早已被张家人窃居,我们更应该拿到兵权,进京勤王。”他拍桌说道。 听了这话,伍传明把手里的孩子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郑重说道:“既如此,就请林先生与我一起,重还这天下于正统。” 如此潦草而又在情理之中的,两个有共同敌人的前朝廷官员,在一间小小的农家院里达成了口头协议。 当天晚上,林家驹便提着一个小包袱,跟随此时已经有几十人数量的伍传明队伍离开。 林元儿举着火把,跟在爷爷奶奶身旁送父亲离开,她喊住已经走出几步的父亲,跑上前,把腰间的一枚小小的玉佩交到父亲手中。 “爹,你一定要平安,早日回家。”她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林家驹揉了揉女儿的发顶,说道:“好好听你母亲的话,”看向一旁的老父,“爹,我经过临县时会去跟何县令打声招呼,等铺子田庄还回来,你们可以照旧去县城居住。” 对于林家人来说,根基到底是在县里的。 林老头说道:“你放心,爹还不老,这些事都处理得来,在外你要多加注意。” 最后面的方云霞,眼睛还是红的,她很是不理解,前面经过那样的生死大事,林老头为什么还舍得把林家驹推到外面去。 这边正在说话,那边林元儿小心地看了伍传明好几次,终于抬起握成一个拳头的手,道:“叔叔,这是我从小带到大的护身符,送给小弟弟。” 伍传明低头看了看小儿子,这小家伙此时正醒着,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人家小姑娘。 “你想要吗?”他失笑问道。 伍家小儿子刚一岁多点,能理解一些简单的词语,也会说一些简短的词句,此时便见他道:“要。” 看来是真有眼缘,伍传明想起刚才,第一次见面小儿子就愿意让林家这个小姑娘靠近,以前还在府里的时候,他也不是什么人都让靠近的。 想到此,伍传明笑道:“那便拿着。” 小孩子伸手抓住林元儿手里的玉佩,十分客气有理地说了声:“谢谢。” 林元儿看着月光下胖乎乎的小孩子,心里涌起的是一阵阵的希望,那种直觉很强烈,这个有着大将军父亲的小孩子,以后会是她登天的梯。 她伸手想碰碰小孩的脸颊,此时伍传明不经意似的后退了一步,跟众人道:“启程。” --- 林家乐是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到的月潭镇,他赶着一辆驴车,上面坐着儿子女儿,目前找水是重中之重,但是听到昨天晚上才回家的刘璞说柳先生受伤了,他想看看镇里的情况,便把非要跟来的孩子也捎上了。 这一路上倒是没遇到什么流乱的灾民,所经过的一路村庄也都安安静静,看来昨天镇上的冲击并没有波及到下面的村庄。 进了镇门,那正在外面收拾东西的人们,看到林家乐,打招呼的不少。 有问下面村子怎么样的,也有问他知不知道县中有无好差事的。 等拐上去柳家学堂的那条路,才算安静下来,林春醒突然问道:“爹,你要去看爷奶他们吗?” 虽然这辈子的爷爷奶奶比上辈子的那对爷奶还糟心,但是在孝义当头的时代,他爹即便已经跟林家分宗,却是不能完全不管他们。 别说古代了,就是在现代,子女跟父母之间的关系法律也不支持断绝的。 林家乐听到儿子这么问,笑道:“待会儿一起去看看,囡囡也去。” 林春浓看向老爹,“我被带到扬州旅游一遭,全是托堂姐的福,而且奶奶早先让我回家去住,说不定就是和那个代替了堂姐的小姑娘一个作用。我不去,我怕看到他们会跟他们吵起来。” 不得不说,宠出来的孩子都会有比较大的性格缺点,林家乐以前就觉得自家女儿是完美的,但是上次女儿在他们无能为力的情况下被带走,让他意识到女儿也该成长了。 爹娘是不可能守在孩子身边一辈子的。 女儿既然不通人情世故,那他就带着她练练。 “吵起来也没什么,”林家乐摸了摸女儿的小脑瓜,笑道:“吵架才最锻炼人呢,别怕,到时候爹给你撑腰。” 林春浓长这么大都没跟人吵过架,闻言直摇头。 说话间,驴车已经停在柳家私塾门口。 林春浓还是第一次来哥哥读书的地方,可能是经过昨日流民冲击的混乱,柳家门口的大柳树上刀斧砍出来的痕迹很深很新鲜,一个大门还掉下来了,斜斜地跟另一扇正当的门对着。 可见昨日学堂里遭受了不小的冲。 林春醒跳下来去喊门:“先生,柳夫人,开开门。” 这声音才落下,门里就响起一道声音:“是春醒吗?” 林春醒忙又答应一声,院子里很快传来脚步声,下一刻,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眼角红肿的柳夫人站在门里,向他们点点头:“快进来。” “没什么大碍,这正是混乱的时候,你们怎么还进镇子来了?”柳先生从床上坐起来。室内窗子半开,虽然桌子椅子都缺胳膊少腿的,但已都被摆在了该在的位置上,可见这家里有一个十分整洁的女主人。 第115章 乱世 乱糟糟屋子里,将将收拾出来一片整齐的地方,伍传明坐下来,把弓箭往桌子上一放,才将背后一个包裹解下来。 “如今整个县城都知道了,多少百姓都都在咒骂长公主母女,”他一边说一边解开包裹看孩子有没有拉,“不知能否给一碗水。” “好,”林家驹这话刚落下,旁边就递来一碗水,是惊魂刚定的林老太,她问道:“不知道那些人还骂不骂我们家了?” 伍传明熟练地给孩子喂了些热水,说道:“并没有听说。” 林家驹说道:“伍将军,不如将孩子交给拙荆,家里有米糊,可以让孩子吃些东西。” “不用了,”伍传明却只是道:“如果不劳烦,冲些米糊端来就成。” 林家驹赶紧转头吩咐杵在门口的方氏,见她事事得拨一拨才动一动,他不由心中反感。 眼见方云霞去了厨房,林家驹才低声道:“伍将军,新帝登基后的头一份邸报,你可看到了?” 伍传明点头,“看到了。” 新帝,长公主驸马,张弼安登基之后的头一份邸报,便是给以伍传明和秦开锐为首的两大文武官平反。 只是这个平反,仅仅是向外界表明他们是被陷害的,至于被何人陷害,也不过是当初听从长公主命令在暗中动手的那些小官小吏。 “将军可还有意还朝?”林家驹紧跟着问道。 伍传明笑了笑,“林兄,如果我有意回去,可还会在今日出现在这里?” 林家驹立刻拱拳道:“将军,我林某固然没有大才,却也愿意在这国将不国的时候,追随您效一点微薄之力。” 伍传明笑着打量了会儿林家驹,开口却道:“文人不都是比我们武将更讲究忠君气节吗?” 林家驹自从一开始就不是那种脑中只有君国天下的人,他求的,不过是荣华富贵名闻天下流传青史而已。 “然而,当今天下早已被张家人窃居,我们更应该拿到兵权,进京勤王。”他拍桌说道。 听了这话,伍传明把手里的孩子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郑重说道:“既如此,就请林先生与我一起,重还这天下于正统。” 如此潦草而又在情理之中的,两个有共同敌人的前朝廷官员,在一间小小的农家院里达成了口头协议。 当天晚上,林家驹便提着一个小包袱,跟随此时已经有几十人数量的伍传明队伍离开。 林元儿举着火把,跟在爷爷奶奶身旁送父亲离开,她喊住已经走出几步的父亲,跑上前,把腰间的一枚小小的玉佩交到父亲手中。 “爹,你一定要平安,早日回家。”她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林家驹揉了揉女儿的发顶,说道:“好好听你母亲的话,”看向一旁的老父,“爹,我经过临县时会去跟何县令打声招呼,等铺子田庄还回来,你们可以照旧去县城居住。” 对于林家人来说,根基到底是在县里的。 林老头说道:“你放心,爹还不老,这些事都处理得来,在外你要多加注意。” 最后面的方云霞,眼睛还是红的,她很是不理解,前面经过那样的生死大事,林老头为什么还舍得把林家驹推到外面去。 这边正在说话,那边林元儿小心地看了伍传明好几次,终于抬起握成一个拳头的手,道:“叔叔,这是我从小带到大的护身符,送给小弟弟。” 伍传明低头看了看小儿子,这小家伙此时正醒着,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人家小姑娘。 “你想要吗?”他失笑问道。 伍家小儿子刚一岁多点,能理解一些简单的词语,也会说一些简短的词句,此时便见他道:“要。” 看来是真有眼缘,伍传明想起刚才,第一次见面小儿子就愿意让林家这个小姑娘靠近,以前还在府里的时候,他也不是什么人都让靠近的。 想到此,伍传明笑道:“那便拿着。” 小孩子伸手抓住林元儿手里的玉佩,十分客气有理地说了声:“谢谢。” 林元儿看着月光下胖乎乎的小孩子,心里涌起的是一阵阵的希望,那种直觉很强烈,这个有着大将军父亲的小孩子,以后会是她登天的梯。 她伸手想碰碰小孩的脸颊,此时伍传明不经意似的后退了一步,跟众人道:“启程。” --- 林家乐是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到的月潭镇,他赶着一辆驴车,上面坐着儿子女儿,目前找水是重中之重,但是听到昨天晚上才回家的刘璞说柳先生受伤了,他想看看镇里的情况,便把非要跟来的孩子也捎上了。 这一路上倒是没遇到什么流乱的灾民,所经过的一路村庄也都安安静静,看来昨天镇上的冲击并没有波及到下面的村庄。 进了镇门,那正在外面收拾东西的人们,看到林家乐,打招呼的不少。 有问下面村子怎么样的,也有问他知不知道县中有无好差事的。 等拐上去柳家学堂的那条路,才算安静下来,林春醒突然问道:“爹,你要去看爷奶他们吗?” 虽然这辈子的爷爷奶奶比上辈子的那对爷奶还糟心,但是在孝义当头的时代,他爹即便已经跟林家分宗,却是不能完全不管他们。 别说古代了,就是在现代,子女跟父母之间的关系法律也不支持断绝的。 林家乐听到儿子这么问,笑道:“待会儿一起去看看,囡囡也去。” 林春浓看向老爹,“我被带到扬州旅游一遭,全是托堂姐的福,而且奶奶早先让我回家去住,说不定就是和那个代替了堂姐的小姑娘一个作用。我不去,我怕看到他们会跟他们吵起来。” 不得不说,宠出来的孩子都会有比较大的性格缺点,林家乐以前就觉得自家女儿是完美的,但是上次女儿在他们无能为力的情况下被带走,让他意识到女儿也该成长了。 爹娘是不可能守在孩子身边一辈子的。 女儿既然不通人情世故,那他就带着她练练。 “吵起来也没什么,”林家乐摸了摸女儿的小脑瓜,笑道:“吵架才最锻炼人呢,别怕,到时候爹给你撑腰。” 林春浓长这么大都没跟人吵过架,闻言直摇头。 说话间,驴车已经停在柳家私塾门口。 林春浓还是第一次来哥哥读书的地方,可能是经过昨日流民冲击的混乱,柳家门口的大柳树上刀斧砍出来的痕迹很深很新鲜,一个大门还掉下来了,斜斜地跟另一扇正当的门对着。 可见昨日学堂里遭受了不小的冲。 林春醒跳下来去喊门:“先生,柳夫人,开开门。” 这声音才落下,门里就响起一道声音:“是春醒吗?” 林春醒忙又答应一声,院子里很快传来脚步声,下一刻,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眼角红肿的柳夫人站在门里,向他们点点头:“快进来。” “没什么大碍,这正是混乱的时候,你们怎么还进镇子来了?”柳先生从床上坐起来。室内窗子半开,虽然桌子椅子都缺胳膊少腿的,但已都被摆在了该在的位置上,可见这家里有一个十分整洁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