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合约[娱乐圈]》 1.过期 四月,北京,阳光明媚。 车在机场高速上疾驰,姜可望陷在座椅里,补眠。 经纪人米拉回复完邮件,终于得闲喝了口水,边拧瓶盖边扭头看自家的艺人。 刚从机场接到她,上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个月姜可望都独自在国外录制真人秀,节目组苛刻,不让带助理,行李也不许多带,每人统一两个箱子,北欧那么冷那么远,真是难为了她。 可不,机场一见面,这孩子一脸倦色,人也瘦了一大圈。 但她依然没脾气地笑着,一句抱怨话都没说,还给米拉带了那边的纪念品,一只木雕的小美人鱼。姜可望可不愧是米拉入行以来,最不用操心的艺人,性格好得像团柔软的棉花。 正感慨,车忽然在这个时候缓缓停下,米拉从车窗往外看,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堵车了?” 司机应声,米拉打开地图看路况,显示前方拥堵三公里。 “还好,今天没什么事。”她自言自语道,无意间一回头,看到身边的女孩正一脸茫然地坐起来,“醒啦?” “嗯,米拉姐。”姜可望吸吸鼻子,手肘搭在窗框上,朝外望了望。 车流朝前龟速推进了一会儿,车里的三个人难免都有些浮躁,姜可望仰头看看车顶,打破了沉默的气氛:“米拉姐,要不要来一根?” 把米拉吓了一跳:“你不怕被裴先生发现啊?” 裴先生勒令姜可望戒烟,连带着她们这群人也要一起戒。 一开始还没这么严格,他只是不许姜可望一个人抽而已,直到有一次被他闻到身上有烟味,那次真可怕,他这样和气的人大发雷霆。米拉多管闲事,在旁边帮着说了句:“真不怪可望,是我们这些人抽烟让她沾到味了。” 他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从此他们工作室的员工守则中就多了一项强人所难的规定。 姜可望烟盒已经递到了面前:“他人还在香港,不怕。” 顺便还指挥了司机:“小麦,把天窗打开。” 直接开车窗会被人偷拍,司机顺从地开了车顶,从她手中的盒子里拿去了一根:“谢谢姜小姐。” 米拉叼着滤嘴,还发着愣,姜可望就送来打火机,帮她点燃。一时间,车里烟雾缭绕,气氛放松了不少,即使还堵在路上,也不觉得太急躁了。 米拉若有所思地看着姜可望:“你趁着在国外没人管,没少抽是不是?回了国就收敛点,裴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还有的忙。”姜可望手托着腮,吐了一口烟圈,嘴唇嘟成漂亮的形状。 裴郁每个月都会去一次对岸。 他是北京人,但从小在香港长大。 如今裴氏回京发展,大部分产业都在大陆市场深深扎根,他在香港的父母也已经亡故,却还是要时不时再去那边住上一阵子。 是在那边有个家?总不至于,是因为乡愁吧。每次思考这个问题,姜可望的心情总带着一丝戏谑。 这种事姜可望无权过问,她的本份是扮演好金丝雀的角色,把裴郁哄得开心足矣。在一起之前,她倒是曾问他:“你没有老婆的吧?” 说来滑稽,明明成为情妇已经是件脱离道德范畴的事,姜可望偏还是不能接受与有妇之夫有染,仿佛图个心理安慰: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底线的。 “没有。”裴郁回答得很简单,并无多余的解释。信不信全在她。 不过,如今这已经不重要。 当初在一起时,他们之间签了协议,期限三年,明天就是合约到期的日子。 抽完那根烟,姜可望想好了分手的事。 没有人能出卖一辈子青春,她还年轻,跟裴郁的时候才十九岁,今年也不过二十二,以后的路很长,早早从他这里抽身还来得及。 等他从香港回来,她就要向他提出分手。 车送她回了家,天已经见黑,她进了家门,东西胡乱往地上一扔,就上了楼。 身后的脚步声一直跟到房间里,姜可望没停下脱衣服的动作,毛衣丢到沙发上,瘦削的肩膀背对着来人:“Maria,我要吃冰糖燕窝。” Maria是菲佣的名字,听得懂简单的中文,但是不会说。房间里静了静,在姜可望拉下裙侧拉链的时候,脚步声才又响起,从她身后渐渐远去。 她头也没回,走进浴室去洗澡。 浴缸里的水面腾起白雾,蒸得人昏昏欲睡,姜可望眯眼泡在热水里,听到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是Maria给她送来了燕窝吗? 她也不介意对方没敲门就往里走,仍旧懒懒地眯着眼,伸出一只手去接:“谢谢。” 手里半天没有接到东西,她才抬头睁眼,浴室里雾气太大,给人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光,影影绰绰。 那人身材修长,不似女佣丰腴饱满的身形,骨节分明的手里捧着洁白的碗盅,由远到近,走到面前,清隽的面容逐渐明晰。 “你怎么回来了?”姜可望惊讶。 是裴郁站在那里,不是别人,刚才跟上楼的人也是他。她一定是累糊涂了,才会把他的脚步声认错,还指使他去给自己弄甜品。 他并没介意,抽了只凳子在浴缸前坐下,轻描淡写:“不是说想见我?” “嗯?”姜可望发了呆,她原话倒也不是这么说的。 只不过是在回程的飞机上给他发了条信息:“我要回国了,你在家吗?” 机舱里的WIFI信号很差,姜可望本来以为不会发出去,却在一个小时后收到了回复:“我在香港。” 她便没指望回来的时候能见到他,除非他在收到信息后就决定立刻回来。 但事实就是,现在他就坐在面前,用瓷勺舀起盅里晶莹剔透的燕窝,吹吹热气,递到她唇边。 这样体贴的举动对裴郁来说不能算多,姜可望却本能地想后退,因为,她刚才还在考虑跟他分手的事。 “怎么了?”裴郁把勺子收回来,低头看看,没看出有什么不对,以为她是嫌烫,便再次吹了吹。 姜可望只能伸过头,吃了一口,抬眼间瞥见他眼底不经意的笑意。 他耐心地翻搅那碗甜品,轻轻吹着气,好让它不那么烫,瓷勺碰撞着盅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听说这次拍摄你表现得很好,辛苦了。”他腾出一只手,凉凉的指尖在她脸上抚摸,摸到唇边,停留了片刻。 让她猝不及防就红了脸。 在裴郁心里,她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这三年来,他对她一直很好,很多时候,她也觉得,他是喜欢她的。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她开始越来越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姜可望想结婚,非常非常想,这个念头涌起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十分可怕。 一碗燕窝喂完,他放到一旁,不无认真地问她:“要不要陪你洗?” 她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又烧得更厉害了些,本能地掩住了胸口,摇摇头。 裴郁便手捧着那盏小白盅,像来时那样,静静出去了。 她独自在浴缸里静了一阵子,起来吹干了头发,穿好浴袍拉开门,裴郁正坐在沙发上,拾起了身边散落的衣服,是她先前脱下来的那些。 衣服摊在腿上,他面色平静地叠好,放在一边。 姜可望微微失神的时候,听见裴郁出了声:“怎么站着不动?” 她才回过神,走到他身边,坐下。 “裴……”刚说出一个字,下巴就被提过去,唇上一热。 接吻是他们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事,姜可望却紧张了,背弓上的薄肉不由自主地绷起,发出微微颤抖。他向来擅长挑起她的渴望,唇齿相依的感觉缠绵悱恻,鼻息交换的温存带着她一再沉湎。 直到裴郁的手探进她的浴袍里,她才惊醒过来,把他推开:“我有话要跟你说。” 裴郁停下了动作。 却不是因为她的话。 他重新靠了过来,姜可望无措地仰起了脸,感觉到他的鼻尖点在自己的脸颊上游移,轻嗅。 “抽烟了吧。”裴郁说。 姜可望一怔:“啊?” “怎么总是不听话?”他轻声问着,带着一点无奈,但又不是责怪的意思,更像是宠溺。 因为,刚一问完,他就搂住她,再度堵住了唇。 湿软的舌头还在纠缠,姜可望的思绪有些迟钝,她在想,明明仔细刷了牙,洗了澡,她很小心的,以为不会被他发现。 可是,为什么不能被他发现?她根本不需要小心,因为,过了今天,他们之间就不再有任何的关系。 她想到这里,忽然之间变得彻底清醒,又一次,推开了他。 裴郁意外中微微皱了眉毛,她低下头,不与他对视,横着心说出那句话:“裴郁,我们分手吧。” 2.过期 “什么?”裴郁皱着眉头问,好像她说了一句很不可思议的话。 “到期了,那份协议。”姜可望目光闪躲,艰难地说出口,“……正好就分手吧。” 裴郁忘了,她就知道。 三年时间过得这样快,眨眼已是最后一天,他跟她可不一样,会每天掰着指头数他们之间还有多少日子。姜可望感觉腰上的力量一松,他抽回了手:“去书房说。” 不等姜可望起身,他先一步走出房间,留给她一个背影。 听着他的脚步远去,她缓了很久,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把分手提了出来。整理了情绪,她钻进衣帽间,给自己翻了套衣服穿好,毕竟,真空穿着浴袍,实在不像是要去谈分手的样子。 姜可望在书房前敲了两下,听到里面说了声“进来”,推开门。 裴郁已经把当时的合同找了出来,坐在书桌前看。当初,这份协议就是在这里签下的,那是姜可望第一次来,她坐在他的书桌对面签完字,他注视着自己落了笔,然后问她:“想好了吗?” 纸页轻飘飘地落在桌子上,裴郁放下合同,这次又问了同样的问题:“想好了吗?” 就像三年前姜可望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意味着什么,现在的她也同样不知道。 她却还是点头:“想好了。” 裴郁也点点头,像对待一个前来辞职的普通员工,极尽了耐心和善意,他指指她身边的椅子:“坐。” 她坐下,听到他问:“能不能告诉我原因?” 姜可望不是没有预想过现在的场景,她以为,以裴郁的性格,多半会在她确认过“想好了”之后,不假思索地回一句:“好。” 一想到这个,她就有点失落。 但现在,他在问她原因,不知道为什么,她更失落了。 “我不……”姜可望没有想过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她下意识要说一句“我不喜欢你了”,刚说出两个字才发现自己好笑。 他们之间谈得上什么喜欢不喜欢,要是真的这样说出来,就成了不打自招。 姜可望声音小了下去:“我只是不想过现在这样的生活了。” “这样的生活。”裴郁低低地重复。 “我想为以后做好打算,”向金主提分手的话,还可以怎么说呢,无非如此,“我以后,想靠自己。” 接下来,再感谢他这三年来的照顾,这样才算是完整的流程。 姜可望张张嘴,却说不出口。 书房里陷入沉寂。 裴郁只花了半分钟的时间思考,就表示了理解:“好的,我明白了。” 像听到了特赦,她抬起了头,正触上他意味不明的目光,和挂在唇边的,淡淡的笑容。 “可望,你长大了。” - 姜可望搬回了原来的住处。 跟裴郁在一起之前,她一个人住在大学旁边的职工公寓里,那是她那暴发户爸爸的房子,闲置后放了两年租,现在又空了下来。 她打扫了一天的旧居,在不大的客厅里,接待了裴郁的助理和律师。 “姜小姐,其实您不用住在这儿。”王特助环顾了环境,屋内整洁干净,但终究是有了些年月,掩盖不住几处斑驳的墙皮,“裴先生说,那套别墅送给您了。” 身边的何律师也点头附和,推来一封合同:“姜小姐您是北京户口,名下没房产,是可以接受过户的。您只要在这里签个字,剩下的流程我们来办。” 又是合同,没完没了的合同,大概在他们的眼里,这世界上的种种还是得白纸黑字写下来,才能让人安心。 姜可望倚着沙发,摇摇头:“谢谢裴先生的好意,那么大的房子打理起来也不容易,我怕请不起工人。” “您说笑了。”王特助恭敬道,“这就是裴先生的一点小心意,您收下就是,回头扔那儿增值还是直接卖了,都随您喜欢。” 见她不动,他又拍拍身边的律师,拿出另一封合同:“裴先生还吩咐过,把裴氏百分之五的股份送给您。” 亲自拟了合同的何律师暗暗抽了口气,他到现在还是吃不准裴郁的意思。 送房产也就算了,股份就过于夸张,百分之五看起来是个小数字,但是放在市值千亿美金的裴氏……裴郁这手笔实在大了些,他不是个过分慷慨的人。 会不会是王特助弄错了,这哪里是分手?求婚都绰绰有余。 可姜可望连看都没看,双手环抱在胸前,那是抗拒的姿态:“我不要。” “姜小姐……”王特助为难地看了看她,又转头看看何律师,两个人面面相觑。 “既然已经分手,我拿着裴先生的公司的股份,不太合适,也不太方便。”姜可望放下胳膊,俯身给他们添茶,“裴先生可能误会了,我没打算向他要点什么,以后也不会去纠缠。二位还有别的事吗?”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王特助只能悻悻地带着律师告辞。 他想起三年前,姜可望跟裴郁在一起,也是他从中做了各种张罗,记得裴郁问她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她一脸灿烂的笑容,说想开兰博基尼。姜可望不是个掩饰物欲的人,现在她说不要,就是真的不要。 车从楼下缓缓驶出小区,姜可望静静站在阳台上看着,“哗啦”一下拉上了窗帘。 - 分手的事,她没有特意告诉任何人。 姜可望在家休假,过了几天清静日子,倒是没有觉得不适应,她一个人很自在,就是出门买东西时需要低调些。 米拉上门来找她的时候,还感到很奇怪:“你怎么住在这种地方?” 她轻描淡写:“最近在写毕业论文,住得离学校近点,比较方便。” 姜可望还在读书,虽然很少去上课。今年大四,这个时间确实是临近论文答辩的日子。 米拉没放在心上,“哦”了一声之后,兴高采烈地坐下来跟她说正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周思凡导演亲自给我打电话,说想找你聊聊,他有一个新剧本很适合你。”米拉开心地抱住她,“可望,你要红了!” 周思凡,是那位听到名字就不用担心票房的导演。 现在的电影市场已经不比前几年,资本干涉过多,电影质量良莠不齐,票房起伏得厉害,投资商亏本是很正常的事。唯独他是一股清流,即使是商业片也能兼具品质,屡屡刷新国产电影的票房纪录。 姜可望听完只是抚了抚米拉的手臂,没跟着她一起兴奋。 米拉不信她不激动,不死心地摇着她的手:“你怎么回事?都要当凡女郎了,没点儿反应。” 毕竟,姜可望先前只是个演演小成本片,或者在大电影里打打酱油的小演员。说她背后有金主,都不会有人相信。 姜可望说:“去年周导的电影上映,首映礼邀请了裴先生当嘉宾,他们是认识的,关系很好。” “你是说,这是裴先生的人脉吗?”米拉恍然大悟,怪不得,对方连“试镜”的环节都省了。 姜可望微微一笑:“这是他给我的分手费,我们分手了。” “啊?”米拉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巨大的冲击后,眼神里还有了些消沉,比姜可望这个当事人,还要消沉。 “对不起,米拉姐,以后可能要辛苦你,”姜可望诚恳地道歉,“没了金主,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为什么分手啊?”米拉的眼睛瞪圆。 姜可望想了一下,不失幽默地说:“上位失败。” “你,你……”米拉憋了半天,叹了口气,“你傻啊,这么沉不住气?” 说完还是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事实,问她:“真的分了,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姜可望认真地摇头:“米拉姐,帮我订张去杭州的机票吧,我想回我妈那儿住几天,散散心。” 她是杭州人,自从进娱乐圈做了艺人,回去的次数基本寥寥。 “哦,好。”米拉急忙拿手机,她边看航班边抬眼打量姜可望的表情,这哪是刚分手的样子,需要散散心? 航班订了次日早晨,姜可望摸着黑出门,临近中午的时候,从出租车上下来,走进小区。 回家的事没告诉母亲,她很久没回来了,担心老人家提早知道,会瞎张罗,又要弄一大桌子菜,她又吃不了几口。 站在家门前,却发现忘了带钥匙,正准备敲门,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姜可望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母亲的名字,发了个呆,还真是巧。 她没接电话,任由铃声响着,直接敲门。不知道老人家会有多惊喜,刚想起给女儿打电话,就立刻见到了她的人。 “咔哒”一下,门从里拉开,姜可望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是你?”恍惚间,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开门的人,竟是裴郁。 他手里抱着只肥嘟嘟的橘猫,那只猫是母亲从路边捡来养的,向来不亲人,此刻,却温顺地依偎在他的臂弯里。 “先进来。”他平静地看着她,往旁边让了让。 3.过期 屋子里没有别人,茶几上放着两只杯子,碧绿的水面袅袅浮起热气,刚沏的茶叶。 裴郁弯了腰,怀里的肥猫撒着丫子跑开,灵巧地攀到沙发背上坐着,圆溜溜的眼睛朝着她看。 “不接电话吗?”他提醒。 手机屏幕还在闪烁,姜可望满脑子的疑惑只能暂时放一放,按下接听。 “妈。” “可望,”母亲的声音很高兴,听得出笑意,“你猜我今天遇到了谁?” 姜可望看向裴郁,答案不言而喻,她还是问:“谁?” “我看见裴郁了!我去医院给你小姨送东西,回来的路上碰巧就看到了他的车,上去一看还真是。我就给请家里来吃饭了,我现在出来在买菜呢,他喜欢吃什么?” 姜可望叹了口气,心里一阵躁郁。 “怎么啦?”母亲听出她情绪不对,但没想太多,“是不是我耽误他事了,他来这边挺忙吧?” “没事,他……”她顿了顿,只是说,“他吃得比较清淡,你记得买点西兰花。” “好,我知道了。”母亲开心地挂了电话。 “我在这边有个项目在谈,正好碰到了,”裴郁在沙发上坐下,也跟她简单解释了一下,拿起茶杯后想了想,补上一句,“我没有告诉她,分开的事。” “嗯,”姜可望呆呆的,她也确实不想让母亲立刻知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先前就不应该在过生日的时候,贸然向他许下陪自己回家看妈妈的心愿。裴郁又为什么就由着她胡闹,配合她完成了愿望呢?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裴郁本来没有义务在她的父母面前,扮演好男友的角色。 现在分了手,更没有。 裴郁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猫蹲在他背后,一只前爪搭在他的肩上,他伸手摸了两把,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再见面的气氛很让人无所适从,姜可望不勉强跟他客气,提着行李箱进了卧室,留他一个人在客厅里,等母亲回来。 母亲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身后跟着王特助,手里大包小包,看样子是被裴郁派去帮提东西的。 见到姜可望,两个人都很意外,母亲喜出望外地嗔怪着:“这丫头,回来怎么也不吭声啊?” “我们一块来的,本来想给你个惊喜。”姜可望面不改色地挽过妈妈的手,“没想到让你先逮到裴郁了。” 王特助感到惊奇,暗暗往裴郁那边看了一眼,他不动声色地转着手里的杯子。 母女俩说说笑笑,一起进了厨房,姜可望挽起袖子,打算帮着打下手,没一会儿王特助就一溜烟跟进来:“姜小姐,您坐外面玩去吧,我来。” “这怎么行,你是客人。”姜可望当然受不起,要推辞。 他笑了一声:“您说的哪里话,这里没有客人,裴先生是一家人,而我是替他做事的。”说完他挪揄道,“姜小姐别逞能,您也帮不上什么忙。” 说得姜可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确实干不来厨房的活,最多帮忙洗个菜。从小让母亲宠着,没有挨过灶台。 刚跟裴郁在一起的时候,她曾带他去过自己的小公寓过夜,清晨醒来躺在裴郁的怀里,他捻着她的头发:“我饿了。” “我也饿了。”她说完这句话后,便跟他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一会儿。 裴郁坐起来,表情有点迷茫,可以想象,他对于她的这个回答应该是不满意的。 后来,姜可望下了床,去冰箱里翻出了最后的两袋方便面,唯一有点安慰的是,还有两根火腿肠。 她煮好了面,分别装进了两只面碗里,想了想,两根火腿肠都放进了给裴郁的那只碗,端到桌前。 面的火候煮得有点过,已经不筋道了,水糊糊,软绵绵。 这对于吃惯了好东西的裴郁,实在不是可以满意的一餐,裴氏早期是做餐饮起家的,清早起来吃煮坏的泡面,对他而言,是比较难忘的回忆了吧。 裴郁却给了面子,沉默地吃,看到她碗里素得很,又把火腿肠都夹给了她。吃完那顿泡面,就让她收拾了东西,搬去自己的别墅。 对自己女儿的水准,做母亲的当然最清楚,听了王特助的话也哈哈笑:“可望,你去陪裴郁聊聊天,别让他一个人闷着了。” 姜可望被赶出厨房,只能回到客厅,裴郁仍然坐在那里,那只肥猫不知什么时候又钻进了他怀里,可劲地撒着娇,她走过去,把它赶跑。 “给,”她把茶几下的一只粘毛用的滚筒拿出来,递给他,怕他没发现,指指自己的衣襟,“这里。” 裴郁低下头看,西装上沾着几处浅色的毛发,那只猫没少在他身上蹭。 “我帮你吧。”姜可望看见他衣领后也有,又从他手里要回来,低着头绕到沙发后面去。 裴郁很白,耳朵到脖子的那块皮肤,尤为干净,简单的线条随意勾勒,就是优雅与慵懒。 即使分手,他对她的吸引力也不曾终止过。 她烧红着脸,一面小心地粘掉他身上的猫毛,一面问他:“你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裴郁说。 那样也好。 “嗯,那我跟我妈说,你只是顺便送我回家,还有急事要办。” “好。”就这样,对好了口供。 “谢谢你裴郁。”姜可望没想到他还会愿意在她母亲面前,陪她演这一出。 她的家庭是失败的家庭,父亲北上打工,发达后,在那边有了新家。这些年母亲为她熬了下来,只期盼她能幸福就好,如果知道她和裴郁分手,一定会很伤心。 裴郁刚要说话,那只猫又一次蹿回来,跳上他的腿。姜可望眼看着他刚清理过的衣服上,顿时又沾了几根猫毛,不由地“哎”了一声。 “不碍事。”她再要去粘,他轻轻抚摸着猫的脑袋,“出门再处理。” 姜可望便退到一边,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 她心里莫名浮起一丝妒忌,其实对于裴郁而言,以前的她,也跟这只无赖的肥猫一模一样。 吃饭的时候,母亲还是看出了端倪,瞅着各吃各的两个人:“可望,给裴郁夹菜呀,裴郁你多吃点。” 姜可望手里的筷子顿住,倒是裴郁解了围:“可望最近比较辛苦,让她自己吃吧。” 说着,几颗虾仁夹到她碗里,她低头看看碗,也给他夹了块山药。 饭后姜可望去厨房帮着洗碗,母亲还是有点不放心地问:“我怎么觉着,这趟回来,你们生疏了不少,没吵架吧?” “没吵。”姜可望漫不经心地拧开水龙头,水池里哗啦啦的响。 “是吗?我看裴郁这个人很不错,可望,你可不要使小性子,好好珍惜。”母亲又是这句话,听得她耳朵快起了茧子。 她不太耐烦地道:“好着呢,我们很好。” 话音刚落,厨房门被敲了两下,是王特助。 “阿姨,我们还有点事,就先走啦,谢谢您招待。” “就走了?”母亲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追出去再三挽留,才遗憾地把裴郁和王特助送出了门,“可望,你下去送送。” 姜可望应着跟出去,他们的车就在楼下,送下楼,王特助先上了车,从停车位里倒出来。 “下次再遇到我妈,不用理她了。”她站在裴郁身边,有些过意不去,“不过,应该没有下次……” 她得开始考虑,什么时候让母亲知道事实,用什么样的方法告诉她,才不会让她担心。 裴郁没表态,用一种她没见过的目光看着她:“可望,你过来。” 姜可望朝他挪了一步,接着就被他拥入了怀中,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她看见握着方向盘的王特助,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愣。 裴郁的吻贴着她头发摩挲,温柔而缱绻。她沉溺其中的时候,仰起了脸,原来是母亲在楼上开着窗,朝下目送着他们,瞧见这个亲密动作,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先走了。”他的嘴唇附在她的耳畔,轻轻地说。 4.过期 先走了。 没有直接说再见,仿佛就不是告别。 姜可望上楼的时候,忍住了,才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母亲看到他们那样,自然是放了心,亲热地缠着她说了好多话,才放她回房间。她要写毕业论文,大学落下不少课,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毕业。 大学的那几年没有好好读书,挂了不少科,再过些天,她还要去学校清考。 她学习不好,起初裴郁是操了心的,辅导过几次,然而每次教她那些单词或者公式,教着教着,两个人总会向着奇怪的方向发展,这一度成为了他们之间的某种情.趣。是为着这点乐趣吗?她的成绩就一直没再好过。 她在家里写了几天论文,米拉沉不住气,买了机票就飞了过来:“我的姑奶奶,周导还在等着见你呢,你这心要散到什么时候啊?” 姜可望慢条斯理地拿贝壳梳给猫梳毛,这样它的毛发就不会掉得家里到处都是。 “论文还没写好,让他等吧。” 对她而言,周导扔来的橄榄枝,跟那幢别墅,那些股份,毫无区别。她不想要裴郁的任何补偿,他欠着她,就会一直想着她。 姜可望无所谓的态度令人抓狂,米拉崩溃地道:“论文我找人帮你写,赶紧跟我回北京好不好?” 她不吭声,好像米拉说的那些话,与她无关一样。 米拉头疼不已,亏她以前还老是夸姜可望省心,这最省心的人突然作起来,真是让人无从下手,因为根本摸不清她在想什么。 “你的节目播出两期了,你看了吗?”米拉在说她两周前录完的那个真人秀,那是个旅游综艺,他们一群艺人在北欧穷游了一个月,“收视率破2了,大家都很喜欢你,你现在做的,应该是趁热打铁,赶紧刷一波存在感,说不定就红了!” “嗯。”姜可望还是听得心不在焉的。 米拉气得想揍她。 “我过几天就回去。”姜可望的话忽然让人有了希望。 米拉的心里刚燃起了一点欣慰,还以为她想通了,她接下来的一句话马上就打回了原型:“我得回学校清考。” 在娱乐圈混得开的人都有一颗钢铁心脏,米拉忍着脾气,问:“清考几天啊?” “三天,我挂的科挺多。”她拿手机点了一阵,米拉收到了新信息,“帮我借一下复习资料,这是书单。” 米拉气冲冲地离开了姜可望的家。 在人走后,姜可望慢慢放下梳子,放走了猫,回房间继续写她的论文。五月的杭州,已经进入了初夏,阳光照着桌台,她恍惚想起自己高考之前的日子,那时,她总是坐在这里做理综习题,想着有一天要去北京读大学。 难以想象,大学里挂科挂到被学校要求留级的姜可望,高中的时候是个学霸。 “你既然考上了这个学校,说明是很聪明的,为什么不好好学?”裴郁找人摆平了留级的事,不解地问她。 “你不喜欢这个专业?我可以联系人帮你转系。”他还问。 那阵子姜可望还没进娱乐圈,他常常担心:“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将来,毕业以后你可以做什么工作?你的理想呢,打算将来做什么?” 姜可望只是傻傻地笑,裴郁的担忧让她不是很能理解,他是谁,为什么要考虑她的未来? 他越界了,姜可望却慢慢发现,她很喜欢这样。 好像她就在他的未来里,他要为她的后半辈子负责一样。他这样真的很像个父亲。 姜可望在梦里笑得很开心,蓦然惊醒,发现自己原来是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一边胳膊被脑袋枕得发麻。 她茫然地揉揉眼睛,听到桌上的手机“叮咚”一声,米拉发来了信息。 一张照片铺满了屏幕,像素不高,是被人匆匆抓拍下来的,背景是昏暗的停车场。 人物是一对模样登对的男女,手挽着手,姿势亲密。 “女的你认识吧,就是演《昼夜》的那个吴珊妮,年纪比你还小,你看看,她挽着的这男的是谁?”米拉说。 只有一个侧脸,别人可能看不出是裴郁,但跟他相处了三年的姜可望,光凭下颌线的弧度就可以认出来。 她冷静地问:“这是哪来的照片?” “娱记刚爆出来的啊,就是这几天的照片,吴珊妮长得那么清纯,还说自己没谈过恋爱,现在网上都讨论疯了!” 一字一句,敲在人的心上。姜可望刚醒,放下手机还有点晕眩,她走出房间,门外正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是母亲回来了。 “你外婆给我拿了好多新鲜的竹笋,晚上做给你吃。”母亲提着个编织袋,笑吟吟地跟她说。 “妈。”姜可望走过去,帮她提过袋子,抱住了她。 “怎么了?”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母亲有些不习惯,轻拍着她的背。 “我明天,回北京。” 姜可望的梦彻底醒了过来。 这些天她是魔怔了,一直逃避现实,假装分手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影响。裴郁的温柔也欺骗了她,他并不是非她不可,这么快,他身边的空缺就有人补了位。 坐在回程的飞机上,米拉总算松了口气,安慰着她:“可望,你别难过,这个时代也不流行嫁豪门了,现在当明星,比做企业更赚钱,而且钱是你自己赚的,花起来更硬气。我们好好努力,我给你捧上超一线!” “谢谢你,米拉姐。”姜可望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没事。” 她们回到北京,没能跟周思凡导演见上面,对方只是在北京暂住一阵子,没等到姜可望就先回了香港,直接留下了签约合同。米拉还担心她不愿意接这个戏:“你千万别逞强,裴郁送你这个资源是应该的,毕竟你跟了他三年,不拿白不拿。” 话音还没落,她已经把字签好,落下了印章。米拉笑了,高兴地抱着她猛亲了一大口:“这样才对。” 姜可望低头不语,她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对的。 电影是九月份开机,米拉跟对方沟通了一系列事宜,喜滋滋地拉着姜可望告辞,正琢磨着这中间空缺的三个月行程应该安排点什么,就有个电话打了进来。 “您怎么想起我来了?”米拉眉飞色舞,姜可望在旁边听了几句,好像是关于她的,只见米拉的眼睛越来越亮,最后在一连串的“谢谢谢谢”中挂了电话。 “你猜刚刚是什么人给我打的电话?”不等姜可望猜,米拉自己就迫不及待地说出来,“《我们初恋了》的导演向我问你的档期!” “嗯?这是电影吗?”很久不看电视的姜可望没什么概念。 “这是去年最火的恋爱真人秀啊!”米拉兴冲冲的,“那个导演看了你的上期节目,跟我说你综艺感特别好,想邀请你参加这一季的录制。” “恋爱真人秀啊……”姜可望还是没什么概念,凭着猜测,大概是谈恋爱给观众看? 米拉以为她心里是有什么顾忌,劝说道:“这种节目很圈粉的,我早就想给你接了,但是那个时候裴郁肯定不认可。现在不一样,你单身啦,这节目时间卡得也好,下个月初就开拍,三个月拍完你正好去香港拍电影。可望,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米拉姐,你来决定吧。”听完她的话,姜可望淡淡道。 接什么样的资源都好,现在她只想让自己忙碌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惶惶度日。 双方都有意向,档期又合适,米拉去谈好片酬,很快就签了约,跟节目组的导演拉了工作群。 “欢迎姜小姐加入《我们初恋了》第三季的录制。现在我说明一下,姜小姐这边需要提前准备的东西:有效期不低于三个月的护照、港澳通行的商务签证……” 后面还有一长串文字,姜可望没细看,目光定格在其中几个字上。 “为什么需要港澳通行证?” “嗯,忘了告诉你。”米拉摸了摸鼻子,“我们的第一站,是香港。” 5.过期 姜可望没有去过香港,那是裴郁长大的城市,除此之外,她一无所知。 对于这个地方,裴郁向来缄口不提,他每个月都返港,没有一次带上过她。于是在她眼里,它总带着一种神秘的色彩,埋着他不为人知的秘密似的。想到即将要踏上那片土地,她总觉得,冒犯了他的禁忌。 不过,能有什么禁忌呢,需要瞒着她的,除了他在那边有家室之外,想不出别的可能。 五月的最后一天,学校的导师终于在她的名字后打了个勾:“好了,姜可望同学,恭喜你毕业。” 姜可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原本并不奢望顺利毕业,已经做好了延毕的准备,最后一个月只是尽力去弥补过去四年的荒废而已。她谢过导师,对方无奈地笑笑:“不客气,这是你自己的能力,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把它用在抱佛脚上。” 她不好意思地给导师鞠了一躬,次日,便登上去香港的航班。 六月的天气已彻底入夏,过了境出机场,扑面而来就是热烈的阳光。这一季的节目特意选在夏天录制,打的是“热恋”的主题,友情提示了艺人出镜最好不要上太浓的妆,以免在高温下花得惨不忍睹。 姜可望只扫了点眉粉,连小杂毛都没修,逆着光,她的眉毛毛茸茸的,嘴唇是本来的唇色,因为高温呈现自然的桃红,人群中仍然有种夺目的惊艳。前来接机的工作人员,见惯了艺人,也不由地惊讶:“姜小姐哪里人,皮肤这么好?” 其实,她皮肤不算顶好,胜在年轻而已。裴郁的皮肤才是有悖于自然规律,也许是因为港人爱煲汤?他已经三十岁,一张脸看上去还是通透无暇,如果非要挑出一点瑕疵,大概只有右脸颊上的那颗浅棕色的痣。 在姜可望眼里,那可不算瑕疵,反倒让他的脸生动起来,有了故事。 坐在车里,拍摄已经在进行,还没见到男搭档人,导播先帮助她早早进入氛围,提了不少关乎恋爱的问题,然后拿出一打照片:“这些人将会有一个是你的男朋友,你最希望是谁?” 姜可望接过来,一张一张翻看,节目为了制造效果,让他们假装对自己搭档的身份不知情。其实,在来之前,她就已经知道,这次合作的搭档,是当红的流量男星许昊臻。 许昊臻是个颇受争议的艺人,在当前小鲜肉普遍塑造好男友人设的风潮下,唯独他桀骜不驯,特立独行,频频爆出负面.新闻,但仗着过硬的业务能力和人气,从来不缺好资源。黑红黑红,大概说的就是他。 米拉一开始听说要合作的人是许昊臻,还很不高兴,倒是姜可望如释重负,起码,这个人跟裴郁是两个截然相反的类型。 “我希望是他。”姜可望挑出他的照片,笑了笑。 节目给他们设定的台本是乖乖女和叛逆少年之间的互相吸引,从这一刻开始,她就演上了。 在酒店休息了一夜,清晨姜可望按时起了床,迎来了第一天的录制。节目组安排许昊臻来接她,她走出酒店的玻璃门,路边停了一辆机车,一个个子高高的年轻男孩从车上跨下来,走到她面前。 “你好,我叫许昊臻。”许昊臻真人比照片好看,跟裴郁不是同一个类型的好看,他有四分之一的葡国血统,头骨偏窄,鼻子挺直,眼睛是浅浅的琥珀色。 姜可望也向他问了好,摄像机跟着他们,他带着她走到车旁,递给她一个头盔。节目组别出心裁,初次见面,安排他骑车载她去录制现场。 她没有戴过头盔,拿在手里研究了几眼,许昊臻那边已经戴好跨上了车,回头一看,把她的头盔要回去,轻轻卡在她的脑袋上。在他低头小心地帮她系上搭扣的时候,她忽然感到一丝不习惯,往旁边让了让,他便抬头:“怎么了?” 姜可望摇摇头,别扭过后想起来这只是在录节目,便继续让他扣。摄像师没放过机会,完完整整录下了这幕画面,许昊臻扭头看看,说了句:“上车。” 他话不多,跟媒体渲染下的那个被妖魔化的形象,反差很大。姜可望坐上后座,他回头推开她头盔上的挡风玻璃,说了声:“你扶好我的肩膀。”然后,又替她合上。姜可望的手刚搭稳他的肩,机车“嗖”的一下,载着她蹿了出去。 机车的引擎声炸得整条街都是巨响,呼啸的风擦着姜可望的身侧掠过,摄影车被远远地甩在后面,连个影子都追不上。她眼看着许昊臻载着自己,各种超车加塞,引得路上喇叭四起,反应过来,他这是在飙车。 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姜可望却丝毫不紧张,只是疑惑,这样还能正常拍摄吗? 当然不能,许昊臻一路把车飙到了下一个拍摄场地,等在那边的工作人员早已接到了摄像组的电话,哭笑不得地把他们接下来。 “许先生,您这是干什么?完全没拍到啊。” 米拉急冲冲地扶下姜可望:“可望,没事吧?”她摇摇头,紧接着手被一捏,“你脉搏跳得好快!” “不是你们说要拍飙车的镜头吗?”许昊臻耸耸肩,下了车,把头盔摘下,露出一张无辜又英俊的脸。 “是要拍,但那是摆拍,没真让你飙!”他的经纪人也很无奈,转头向姜可望一个劲儿地道歉,“姜小姐,您没吓着吧?真对不起。” 姜可望倒是笑了,笑得厉害,让人觉得她可能是吓傻了:“很有意思啊。” 听到她这么说,许昊臻立刻来了劲:“对吧,是不是很刺激?回头我再送你回酒店。” “你给我打住!”他经纪人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把他拉到一边训话去了,米拉也戳着姜可望的肩膀埋怨她,“你看你,还逞能。” 姜可望不是逞能,米拉不知道她的黑历史,刚上大学那会儿,她整天跟学校里的那群京二代混在一起,吃喝玩乐荒废学业。二代们日子过得□□稳便不自在,总要找点刺激,飙车是家常便饭。 他们爱玩车,她也要跟着玩,便去找爸爸开口买豪车。毫无悬念,姜建国一口拒绝,然后把自己淘汰不用的POLO车钥匙扔给她:“你先开着,等手熟了再给你买新的。” 她便开着辆POLO混在一群奔驰宝马里,也没自卑,开得挺开心。虽然车破技术烂,但胜在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和一颗玩得开的心,那些熊孩子都喜欢带她玩。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姜可望还没开心太久,就在一次出去玩的路上,追尾了一辆兰博基尼的车屁股。 兰博基尼的车主,是裴郁。 当然,姜可望自己从来不觉得这是一场事故,这属于浪漫的邂逅,小说里才有的桥段。尽管,裴郁从车上走下来后,面无表情地问她:“小姐,你在学驾照的时候没有被培训过交通规则吗?” “你以后就别开车了。”在一起后,裴郁没收了她的驾照。 裴郁管她很严格,之后她就再没沾过方向盘,他给她配了司机,驾龄娴熟、严格遵循交规的那种。他自己也不开车,偶尔几次司机不在岗,只有他们两个,他宁愿叫代驾。 算一算,姜可望这三年都没再体验过飙车的乐趣,许昊臻让她感到挺亲切,很像她大一时的那群狐朋狗友。大概是惺惺相惜,接下来的拍摄,他们很快就熟了。 一天的拍摄结束,工作人员做着收尾工作,米拉去跟导播谈了会儿事,姜可望闲来无聊,便在她们拍摄的房子里转一转。 这里似乎是香港的富人区,据说这幢豪宅是节目组制作人向朋友借来用的。她走进后花园,穿着黑衣白裙的菲佣时不时来回走过,好像在准备房子主人的晚餐,她看得出神,东南亚人都长得一副面孔,这些女孩跟Maria可真像。 “你在看什么?”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姜可望回头,没看到人,左右看看,并没有人对她说话。 “你在找什么?”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她循着声源再找,还是什么都没看见,愣了半天。 身后的地板忽然有人“噔噔蹬”走过来,姜可望转身,看见一个穿着水手服的小女孩,背着书包,看上去是刚刚放学回家。那女孩身材娇小,看上去年龄不大,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 “渺渺!”又是那个声音在说话,姜可望这回总算发现了,是只灰白色的鸟,站在枝叶繁茂的树梢上,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这……是你养的鹦鹉吗?”姜可望问,小女孩走过去扬了扬手,那只鸟飞到她的肩头站着。 “这是灰鹦鹉,它很聪明的,智商相当于五岁的小孩。”女孩的声音很冷静,没有这个年龄的孩子普遍有的嗲声嗲气,她说的不是粤语,普通话字正腔圆,大概不是香港人。 她拿起树下的笼子,把鹦鹉放进去,抱着笼子,“噔噔蹬”地上了楼。 不知怎么回事,一向不爱关心陌生人的姜可望,对这个孩子十分感兴趣。 她长得很像一个人。 “渺渺是你的名字吗?”姜可望问。 回答她只有一个冷漠的背影,那孩子转眼就消失在楼梯尽头,她还没缓过神,另一个声音就叫住了她:“可望?” 姜可望听着这声音,看见了他的脸,受惊地后退了好几步:“你怎么在这里?” 记得那会儿在北京,他每次回家,都会习惯性地先解下领带,此刻,他的衬衣领口松垮着,不经意露出好看的锁骨。 裴郁的表情看起来比她还要迷茫。 “这里,是我家。” 6.过期 姜可望慢慢地抬起了头,目光越过他的头顶,投向他身后的楼梯,这里是他的家。 那个女孩皮鞋的小方跟咚咚敲击地板的声音,还在她的脑海中久久萦绕。 裴郁顺着她的目光,也回头看了看,什么也没看见,他又看向了她,问:“你是来录节目的?” 话音刚落,那边的许昊臻就喊了一嗓子:“小可望!” 他们一同看过去,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远远抱着头盔朝她挥了挥,笑容足够让这个黄昏变成清晨。她就像得了救,没回答裴郁的问题,就朝着他奔了过去。 “他们非说要再拍一次我载你,烦死了,走吧,这回我骑慢点,你别怕。”许昊臻语气里有点抱怨,但是弯腰帮她戴上头盔的动作,很耐心。 “没关系啊,拍完你可以再像早上那样,把我载回酒店。”姜可望的脸被头盔遮了大半,露着一双眼睛,朝他弯弯笑。 他也乐了:“你真不怕啊?” 许昊臻很自然地勾过她的肩膀往外走,这一切都落在裴郁的眼里。她恍惚地迈着步子,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看,想了想,反手搭住了那只垂在她肩头的手。 回到酒店房间,刚洗完澡,米拉就来敲了她的门。 “我这糊涂脑子,那房子怎么是裴郁的啊?看到他把我吓了一跳。”米拉很抱歉地承认错误,“怪我怪我,事先没搞清楚。” “不怪你。”姜可望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背上散落着半干的长发,香味循了潮湿的水汽,若有若无地散发在空气中,“你要是连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也要搞清楚,那就忙不过来了。”谁又会闲着没事,去查拍摄用的场地是从谁那里借的呢? 米拉叹了口气,想到另一件事:“他们说制片人张总跟裴郁是朋友,那这个节目邀请我们,会不会也是……” “管他呢,合同都签了。”姜可望淡淡地打断,她不想听米拉说出来,连这个资源也是裴郁给的,他朋友可真多。 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解决掉她这个“后患”吗? “好,好,你别多想。”米拉安慰着她,又跟她说了好些话。 拍摄了一天,她们都很累,米拉忙前忙后,一直在做每个环节的协调,没说多久,眼皮子就在上下打架,她窝在大大的单人沙发里,蜷成一团,打着哈欠道:“可望,我眯会儿,困得受不了。” 姜可望眼看着她闭上了眼睛,忽然幽幽地问了一句:“你看到他家里的那个小女孩了没有?” “谁?什么小女孩?”米拉含糊地回应着,没什么印象,她太疲倦,很快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姜可望依然保持着抱膝盖的姿势,下巴耷拉着,听着她均匀的鼾声,独自发了很久的呆。 “米拉姐,你知道我为什么下决心跟裴郁分手吗?”米拉睡着了,姜可望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因为,那次去北欧,整整一个月,他没有给我打一个电话。” “后来,我自己打给他,是一个女孩子接的,我听见她去找裴郁接电话,然后听见她叫,爸爸。” 她所有关于裴郁的美好记忆,在这声“爸爸”面前,都像是假的。 更随着她亲眼看到那孩子的模样,彻底被打碎,她一直在自欺欺人。 米拉睡得很沉,姜可望去找了块毯子,替她盖上,然后去调整了空调的温度。 次日清早,来接她们的是节目组的专车,米拉核对行程的间隙,无意中瞄了窗外,觉得路线不对:“今天不去昨天那个地方拍吗?” “计划有变,房子的主人那边不知道有什么变故,给我们换了个地方,说是面积更大。”那人说来感慨,“这位房主手笔真不小,在香港这种地方,一百平的公寓就已经算豪宅了,我们找了好久都没有合适的独栋别墅,他一套套直接借给我们,租金都不收的。” 米拉斜眼瞥姜可望,她闭眼靠着座椅,补眠,似乎什么也没听到,见缝插针地睡觉,是所有艺人的必备技能。 新的场地确实比昨天的豪华,院子里宽阔的露天游泳池碧波荡漾,拍摄间隙,工作人员一个一个戴着墨镜,惬意地躺在水池边的躺椅上享受阳光。 姜可望怕晒,走上二楼的阳台,乘着阴凉朝远方眺望。这里视野广阔,瓦蓝的天空上飘着大块雪白的云团,她望着天,楼下驶入院门的黑色轿车把她的视线引了过去。 裴郁从车上走下来,她没有多诧异,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地盘。他一来,就吸引了一群人的视线,总导演屁颠屁颠地迎过去,陪着笑脸在他身边问候着。这男人人高腿长,又穿着整齐熨贴的西装,站在一群个头普遍不高的工作人员当中,分外打眼。 她收回目光,坐在原地继续享受一个人的清静,没留意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等那串脚步到了门外,她已经来不及溜出去,只能匆忙躲到窗帘后。 裴郁走进房间,随手拉开一旁柜子的抽屉,往外拿出一样什么东西,她悄悄探出头看,果然是他。 这个房间就是个普通的起居室,没有什么贵重的物品,所以是对他们开放拍摄的,裴郁没有过多停留,关上抽屉就又出了门。姜可望屏着呼吸,轻手轻脚在他之后,也走到出门外。 姜可望还是粗了心,这幢房子与北京的那幢很像,二者是镜面格局。她出去的时候习惯向右,便弄错了方向,走向了走廊的另一侧。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不知从哪冒出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年长男人,伸手拦住她,嘴里叽叽咕咕地说着粤语,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抱歉?” 听到姜可望说的是普通话,对方才想了想,结结巴巴地说起蹩脚的国语:“您不好再往前走了,私人区域。” 她这才明白,回头看一眼,那边才是她来时的路。她刚要道歉折返,这男人背后的房间里传来熟悉的声音:“Calvin,你让她进来。” 门是虚掩着的,裴郁的声音清晰无比。那人立刻推门让到一边,摆出个“请”的手势。 “不,不用了,我还要下去录节目呢。”姜可望连往里面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落荒而逃。 “你去哪儿了?”老远就瞧见许昊臻左顾右盼,姜可望走到他身边,他才停止搜寻,手往她头上一盖,“都在等你。” 她低着头没太大的反应,知道自己的心在跳,但不是因为他这个动作。她说:“对不起,在上面不小心睡着了。” “没事,走吧。”当然不会有人怪她,许昊臻把卡在头顶的墨镜拉到鼻梁,“嗯?小可望你墨镜呢?” 姜可望摸摸衣襟,她习惯别在这个地方,低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会不会是睡觉的时候掉了,去楼上看看?”许昊臻提醒了她。 她毫无印象,但想到还在楼上的那个人,脚步实在迈不动:“算了,拍完再找吧。” “又不耽误这点时间,外面太阳那么大,你不戴怎么行。”自从成了“车友”,许昊臻就对她仗义得不得了,说着就走,“没事,我上去帮你找。” “别……”姜可望一把拉住他,匆匆跑到了他前面,“我自己去。” 她硬着头皮上了楼,走过拐角,再往上迈了几步,本能地停了下来,缓缓仰起了脸。裴郁就站在最上面的那一阶,居高临下看着她。 “是你的吗?”一只手递下来,他拿着的,正是她无意中落在哪里的墨镜。 还能有哪里,多半就是起居室。 她想起只有那个房间里有柔软的长毛地毯,坚硬的鞋底踩过去,一点动静都没有。墨镜掉在那里,她没察觉,而等他进来拿东西的时候,就发现了。 “是我的,谢谢。”姜可望避免着与他视线交汇,只是看着自己的墨镜,伸手接过。她捏住一端,要拿回来,他的手却没有松。她一愣,只能抬眼看看他,试图从眼神里确认他的用意。 她看不懂。 裴郁紧锁着眉头,用一种颇为不耐的语气叫她的名字:“姜可望,你是不是故意的?” 7.过期 “你是故意的吗?”这句话,王特助也问过姜可望。 就是在她追尾裴郁的兰博基尼的那次。 善后工作是王特助全程处理的,裴郁在报警过后,就被备用的专车接走,后来一直没再露过面。 整个过程中,交警和4S店的定损员看起来始终憋着笑,段子看多了,她这样的女孩子,“不小心”撞了一辆豪车,动机实在是可疑。 姜可望挠着头跟王特助签下了她全责的事故责任书,等交警走后,他冷不丁地问了她一句:“你是故意的吗?” “不是。”姜可望无辜地直摇头。 她记得王特助警觉的眼神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可是,她确实不是故意的,也没捞到任何好处。裴郁从车上下来,只是严厉地给她上了一节守法教育,就匆匆把她扔给了助理,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没拿到联系方式,甚至不知道,他笑起来是什么样的。 她对兰博基尼完全无感,撞车后看见车后坐着的年轻男人,第一反应原本是:年纪轻轻开这么好的车,多半也是个二代吧?跟他们这拨人没什么不同。 而裴郁从那辆车上款款走下来时,姜可望感觉眼前一亮,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他穿着材质考究的大衣,围浅灰色的羊绒围巾,整个人清清爽爽的,皮肤略微苍白,看上去很干燥。干燥是个什么词呢?姜可望脑海里搜寻了半天,哦,是干净。 那是从纨绔子弟身上找不到的气质。再加上,他当时不知道在忧愁着什么,眼睛里始终带着淡淡的忧郁,那气质更让人着迷了。 但后面的剧情就比较让人失望,这干净的忧郁男人,态度冰冷,教育过她以后,扬长而去。她跟着王特助,去4S店刷爆了信用卡,引得姜建国打电话过来:“给你的副卡是不是被盗刷了?” 那辆车被撞得有点严重,定损八十万,有意思的是,姜建国没给破旧的POLO买商业保险,这八十万几乎得由他来全额买单。 她非但没遭到责骂,姜建国赔了钱,还带她去吃了一顿好的,笑嘻嘻地说:“挺能耐啊,撞了这么好的车?” 以至于,有一段时间,她心里病态地渴望着,什么时候能再撞一辆就好了。对裴郁不知所起的好感,大概也有一部分,就是这混蛋爸爸纵容来的。 现在,裴郁又问她:“你是不是故意的?” 姜可望被问得毫无防备。 “……故意什么?” 他语气不好,眼神也是凉的,打量着她,如同审视。 她被他盯得发毛,忽然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是不是故意丢下东西,引起他的注意。 或者,他有更深远的意思。是她提的分手,也是她不远千里,来到他的眼皮子底下,演恋爱真人秀给他看,可不是故意的吗? 只能摇头,然而这动作不具备说服力,他不仅没松手,还朝前走一步,跨下了一级台阶。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她的面前就是他的胸膛,与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我不是。”姜可望不知该怎么为自己解释了,她无力的同时感到很生气,她是问心无愧的,倒是他,对她又是欺骗又是虚情假意,现在还来倒打一耙,反问她的用意。 “你还给我。”她恼怒地提高了半截音量,从他手里用力一抽。趁他没有防备,抢回自己的墨镜,转身匆匆往楼下跑。 裴郁没追下来,倒是她紧张得厉害,跨下最后一步的时候,脚下没留神,打了个趔趄,差点摔跤。 “哎,慢点!”正等着她的许昊臻看到这一幕,迈开步子跑了过来,瞧她扶稳了楼梯扶手,松了口气,“没摔着吧?” “没。”姜可望站定,调整了呼吸,朝他扬了扬手里的墨镜,“找到了。” “那我们走。”许昊臻笑笑,无意中一抬头,看见一个男人从楼梯的拐角后走了出来,静静地看着他们。 裴郁的眉骨很高,眼眶间落着轮廓的影子,那让他的脸看起来徒增阴霾。 许昊臻止了笑容,再去看姜可望,她已经戴好了墨镜,他看不清她的眼神,只感觉臂弯被人一挽:“走。” 重回镜头前,姜可望努力把裴郁抛到脑后,一下午,都强打着精神认真拍摄。 跟许昊臻合作是件轻松的事,他进入状态很快,会顺便带着她一块入戏。据说他们是这季节目的几对CP里,默契感最好的一对。两个人在镜头下玩得累了,一起在太阳伞下的折叠椅上躺下休息,他朝她拍拍自己的肩,示意她可以随便靠。 她扭过头,光是看着他笑,节目需要她表现出适当的羞涩。她不动,他也没介意,自己凑了过来,附在她耳朵上,悄悄说了句话。 姜可望表情一僵。 不远处,摄像组纷纷踮起了脚尖,互相交换了眼神:“在说什么?脸都红了。” 导播拿起对讲机,指挥现场收音:“话筒再放低点。” 姜可望还没从意外中回过神,仰着脸就看见头顶上的收音器往下落了不少,似乎极力想听一听刚才许昊臻对她耳语了什么。 他说的是:“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对你有想法?昨天我也看到了他向你搭讪。” 众目睽睽之下,姜可望不明白他为什么胆子这么大,跟自己说这个。她一时没说话,不好轻易回答,担心让脑袋上的话筒录进去。 许昊臻却继而贴着她的耳朵,更悄声地追了一句:“我想提醒你,不要搭理他,你知道吴珊妮吗?” 她摇了摇头。 “她前段时间跟那个人被拍到在一起,当时闹得很大。”他说的那些,她早已从米拉那里听过。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是她现在彻底没消息了,签的电影和代言也全部换了人,跟被封杀没什么区别……啊!” 许昊臻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一下子弹开,姜可望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股透心凉的潮湿溅上自己的手臂,她茫然地撑起身,躲开了那股莫名其妙涌出来的水柱。 两只长椅间的缝隙下,居然有个喷泉的出水口,好端端的,自己喷出了水。 水柱是朝着许昊臻的方向喷的,他没及时躲掉,被淋了一头一脸,狼狈得浑身都湿透了。 “怎么了怎么了?”工作人员见状慌了神,呼啦一下,纷纷围上来查看情况。 两边经纪人各自安抚艺人,许昊臻立刻被拉走换衣服,米拉看到姜可望只是一侧发丝湿了几根,指挥着化妆师给她补妆:“没吓到吧?” 姜可望眨眨眼睛,摇摇头,完全没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不多时,楼上下来了个男人,就是先前拦住姜可望的那个。他是这里的管家,彬彬有礼地向工作组道了歉:“给各位带来困扰,非常抱歉。可能是喷泉的控制系统出现了问题,已经派工人去检查维护了。” 也许是他普通话说得不好,姜可望虽然大概听懂了意思,但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刚好在这个时候,唯独这一个喷头就失控了?她纳着闷,抬头看了看楼上的阳台,那里空无一人。 管家先生这时又投出了糖衣炮弹:“大家先休息一会儿,进屋吃点水果。” 听到有水果吃,外面太阳那么大,大家也乐得轻松,哗啦啦一大群进去歇着。她还在疑惑地四处看,被人叫了一声:“姜小姐,先来休息一下吧,别中暑了。” 姜可望进了客厅,她不吃东西,独自找了个地方坐,米拉过来挽着她笑:“刚才导演跟我说,你和许昊臻的互动好甜。他说刚才那个喷泉坏了也没关系,蛮戏剧性的,剪进去应该效果不错。” “吴珊妮现在怎么样了?”姜可望没来由地冒出一句话。 “嗯?”米拉被问住,呆了半天,“她啊……我只知道她代言被撤了。你怎么又关心起了她?” “没什么。”姜可望自嘲地笑笑,过了一会儿,又笑不出来了。 他们拍到夜里才收工,直到走的时候,都没见到裴郁的人影。第二天再来,他也一直没有出现。 8.过期 在香港拍摄的行程一共七天,他们磨合得快,别墅场景的素材只用了三天就拍完。之后的时间,节目组转而跟拍他们游玩香港的街巷。 这对于姜可望来说,等于重新体验了一次旅游综艺,上次去北欧就是旅综,把她累得够呛。北欧是严冬,香港是盛夏,她顶着炎热的太阳走在德辅道上的时候,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完满了。 而香港又跟海外不同,还是有不少人能认出他们的,走在路上有人侧目,停下来的时候,更是会引来围观。尤其是许昊臻,围观的人群中大部分是冲着他来,都是他的粉丝。 他们走到哪,粉丝就跟到哪,一路跟到士丹利街。他们在陆羽茶室的二楼拍到傍晚,准备回酒店,朝窗外一看,还能看到一群人在楼下踮脚张望着。 “要不要把她们叫上来签个名啊?”许昊臻问了经纪人的意见。 不一会儿,一群女孩子踩着噼里啪啦的步子开心地跑了上来,见到自己的爱豆,一个个激动得直冒星星眼。 许昊臻让人给她们买了茶,然后开始挨个儿签名。 姜可望托着腮在一旁坐了会儿,米拉过来叫她:“可望,我们先回去吧。”她便应了一声,站起来,跟许昊臻他们道了个别,准备先下楼。 还没走到楼梯,她就听到了一阵“噔噔蹬”的声音。正寻思着好像在哪里听过,一个小小的女孩子迎面走了上来,还没来得及看清脸,就绕过了她,跑向许昊臻。 姜可望一个恍惚,回头看过去。 小女孩穿着水手服和小皮鞋,身后背着小书包,背影纤细单薄,许昊臻看见她,不由地笑着伸手摸摸她的头:“你几岁了,怎么一个人?” 女孩躲了一下,没回答他的问题,似乎是递给了他一只笔记本,让他签名。 许昊臻拿着笔,悬在纸上没动:“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给你写一句祝福的话。” “该走啦,可望。”米拉又来催姜可望,发现她看什么出神,也循着她的视线朝那边看了看。 女孩站在那里,声音冷冰冰的:“我叫渺渺。”顿了顿,“裴渺渺。” 姜可望呆了呆,许昊臻逗着她说话:“普通话说得真好,你是大陆人吗?” “我不是。”女孩依旧冷漠。 姜可望怔怔地收回了目光,拽了拽米拉:“走吧。” “哦。”米拉没察觉她的异样,带着她下楼,两个人坐进车里,她脑子里乱乱的,米拉后来又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进去。 米拉叨咕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是在自言自语,以为她睡着了,扭头却看她眼睛睁着,只是眸色暗淡,没什么生气。 “脸色怎么这么差?”一只冰凉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猛地一缩,又贴上来,“你好像在发烧。” 后面的事,姜可望不知道了,她在车后座睡着,感觉车走走停停,让她睡得很不安稳。 当艺人以来也不是没生病过,普通人都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只是从前每次她生病,裴郁都会陪在身边,对她格外温柔,仿佛有种愧疚的心理,因为,是他让她进的娱乐圈。 进娱乐圈不能算个偶然事件,他认识不少导演,可能跟着他,走这条路也就是早晚的事。她是在一次陪他出去吃饭的时候,被他的朋友注意到的。 “裴先生,你女朋友咁靓,不考虑一下当演员吗?” 那是个在香港小有名气的文艺片导演,正愁着自己的新电影没有一个合适的新面孔来做女一号,看到姜可望,眼睛都亮了。 裴郁只当是恭维,漫不经心地敬对方酒:“她太单纯,会摔跟斗。” 对方哈哈笑着劝说:“你给她铺好路,还担心她摔跟斗?别人都是被潜规则,到你这里,只有潜规则别人的份,而且现在当艺人好光鲜的。” 姜可望在笑声中懵懂地看着他们,再一看裴郁,他若有所思,似乎得到了一点启发。 再加上在那不久之前,她才因为挂科被学校要求留学。 于是,暑假结束后,她没回学校读书,而是进了他朋友的剧组。 生平第一次拍戏,才知道当演员这么辛苦,剧组设在北京五环,她每天早晨不到五点,就要从床上爬起来坐车去剧组化妆。 还没坚持几天,姜可望就累得不行,躺在床上装起了病。 那时裴郁刚去了外地出差,得知了消息便立刻赶了回来,看她是怎么回事。 “还难受吗?”他的手搁在她的额头上,轻抚。 姜可望死撑着点点头。 在他回来之前,医生替她做过了全套检查,就差脑CT,指标显示一切正常,那医生最后也只是委婉地说她可能是心理作用,没有拆穿她在装病。 医生当然提前跟裴郁沟通过了,他看着姜可望的眼神却很平常,就是真的关切:“哪里难受?” 她一会儿说脑袋,一会儿又说肚子,还说自己心慌。裴郁把她身上都揉了一遍,最后抱在怀里,捏着手,亲了亲掌心。 “告诉我,”他摸摸她的脸,“是不是不喜欢拍戏?” 姜可望眨着眼睛,点了点头。 “那你喜欢做什么?我说过,只要是你喜欢的事,我都可以支持你去做。”他问她。 姜可望沉默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姜可望,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怎么可以没有自己的追求呢,你就放任自己每天消遣生命吗?” 这样的大道理,她听来也是似懂非懂的,只知道,自己现在这样,裴郁很不满意。 他为什么不满意呢?她爸爸都不操心这个,每次给她钱挥霍,都像偿了债一样畅快,并且心甘情愿给一辈子。 “陈导说你是有天赋的,而且,他夸你的时候,你也很开心,是吗?”裴郁发现在对牛弹琴,便换了一种方式。 她想了想,点点头。 裴郁笑笑:“要不要,再坚持一下,没准你会喜欢呢?” 她还能怎样,继续点头。 “乖。”裴郁把她搂近了一点,一低头,吻住她的唇。 他一吻她,她就神志不清,他什么时候偷藏了那枚戒指,她不会再知道了,只感觉他的唇稍稍离开了一会儿,再吻过来的时候,她嘴里多了一个凉凉的东西,吐在手里一看,好大枚钻戒。 “这是给你的奖励。”裴郁咬住了她的耳朵,轻轻拉扯,他低哑的嗓音性感得让人发疯。 姜可望一觉醒来,满眼的白色,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吊着点滴。 “醒了?”米拉扶她坐起来,有种手足无措的样子,不自然地递来水杯。 姜可望喝了口水,觉得她神色怪怪的,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裴郁……刚才来过。”她支吾着说。 姜可望意外过后,只说了一个字:“哦。” “司机就近找到这个医院,没想到是会员制的,我打电话给节目组求助,结果裴郁来了,直接办理了住院。”米拉抓着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没关系,他来了就来了吧。”她没有力气想太多。 “可是,你刚才,”米拉忧心忡忡地说了出来,“叫了裴郁的名字。” “并且,他听到了。” 姜可望握着杯子的手陡然一紧。 米拉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导演打电话来关心姜可望的病情,她客套地应酬着。姜可望的手指慢慢松懈,把杯子放回床边桌上。 “可望,你好点儿了没有?”打完电话,米拉问她,“医生说你是忽冷忽热,发的低烧。” “已经好了。”她说。 姜可望仰面望一眼天花板:“明天就照常拍摄吧。” “你不用勉强,导演说,我们进度已经很快了,多耽误一天也不碍事。”米拉说,“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几天后的下午,拍完最后一组镜头,香港站的拍摄宣告结束。 导演双手一合:“好嘞,大家回酒店稍作休整,等通知集合,今晚裴先生做东,犒劳大家这几天的辛苦。” 众人一阵欢呼,各自收拾了器材,上车回酒店。 姜可望回去洗了澡,米拉在浴室外翻着行李,收拾出一条短礼服出来,庆幸着:“还好我想着带条裙子,果然用得上。” 那边姜可望擦着头发出来,往床上看了一眼:“要穿这个吗?” “凑合穿吧。”米拉还以为她是嫌不够隆重,没想到她提起来掂了掂,“就穿拍摄那几天穿的衣服不行吗?” “那样不会太日常?”米拉顾虑着,姜可望已经随便翻了几件别的衣服,抱在怀里闪回了浴室。 她扎了个马尾,穿着件白T搭背带裤就走了出来,敷衍地化了点妆。 “你这……”米拉失笑。 “只是吃个饭,又不是宴会。”姜可望从前被保护得太好了,她哪知道“饭局”是什么意思。 米拉想一想,还是随她去,就这样陪着她下了楼。 地点就在裴郁的别墅里,看起来,喷泉被修得很好,她们到的时候,泳池旁边流光溢彩,清凉的水花交替喷洒。 姜可望进了客厅后才知道自己有多不走心,节目组的几个女生工作时还大大咧咧,回酒店换了装,化上全妆,一个个都跟变了个人似的。米拉倒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毫无负担地拉着她,上前去跟饭局的主人打招呼:“裴先生。” 裴先生点点头,目光扫过米拉身边这位,仿佛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孩子。米拉捅捅她,她才跟着不情不愿地喊了声:“裴先生。” 她是孩子气,他总不会跟着一起孩子气,微微笑了笑,关心起她的健康来:“身体好点了没有?” 9.过期 姜可望不出声,只是点头,最尴尬莫过于前任之间还要应酬,她只想早点完事。 要说还是裴郁的段位高,分手后依然能保持这样的体面,相形之下,姜可望多少显得有些失礼。米拉看得出她从头到脚都是抗拒,不得不帮着说客套话:“她昨天就恢复拍摄了,得多谢裴先生安排医院呢。” 再想到那天在医院,她睡着的时候还叫了裴郁的名字,米拉暗暗叹息着,孽缘吧。 当时裴郁的反应很让人说不上来。他原本是站在床前要看她一眼的,没防备听到自己的名字,眉头皱了皱,米拉都呆了。 他俯下身,耳朵贴近去听,然后,那孩子没让人失望地又叫了一声。 裴郁起了身,回过头,看米拉。 米拉打了个激灵,结果听见他问:“她是在叫我吗?” 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使劲摇头。 姜可望别扭地听着米拉跟裴郁打完圆场,她又带着自己到导演和制片面前走了一圈。 姜可望也不见得就是社交低能的小孩子,遇到该搞好关系的人,还是可以得体地说上几句话,甚至恭维得对方十分舒心。米拉拉走她后,总算欣慰道:“这不是说得挺好嘛。” 怎么刚才在裴郁面前,就任性起来了? “嗯。”她拿了杯苏打水,抿了一口含在嘴里,微弱的小气泡刺激着舌头。 “有句话叫做,买卖不成仁义在。”米拉试图开导她,用一些不那么直白的词,“就算散了伙,大家也不用搞得那么难看呀。” 姜可望低头不语。 她本来不想这样,谁不想做到分手时潇洒转身,再见面后优雅从容地寒暄,她也想成为这种充满魅力的女人,好让裴郁恋恋不忘才行。可是,接连在他面前失态之后,她的心态就不由自主倾向了破罐子破摔。 米拉念叨起来没个完,她听得烦躁,端着苏打水往外走,米拉倒是锲而不舍,走哪跟哪,嘴里就没个消停。 室外天气燥热,姜可望一直走到喷泉带的旁边站定,那喷泉的水柱里带着干冰,雾气萦绕在周身,刚好就成了露天的冷气。 “行了知道了,下次不那样了。”姜可望怕了米拉,服了个软,快速喝空苏打水,把杯子递给她,“能帮我去拿点水吗?” 米拉欲言又止,想了想,接过来:“等我回来再接着跟你说。” 她一走,姜可望总算清静下来,瞟着她的背影消失,打算找个地方躲一躲。刚迈开步子,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从她面前跑过去,身后跟着几个惊慌失措的佣人:“小姐!小姐!” 姜可望看清了那孩子的脸,已经是她绕着院子前后跑了一圈,重新出现在视野之后的事。那些佣人左撵右撵,愣是追不上一个小孩。 “渺渺……”姜可望不觉低低地喃喃了一声。 下一秒,那个小小的身体就从她身边轻巧地擦过,没留神带得她一转,失去平衡,朝着旁边的泳池栽下去。 “扑通!”巨大的水花激起,姜可望愣愣地钻出水面,几个人都愣了,放弃了追赶,急忙围过来拉她上岸。 泳池不深,她甚至没有呛到水,只是混身湿透,头发贴着脸,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好死不死,裴郁也正从门后走出来,一眼看见她这副落汤鸡的样子。 “裴先生。”几个保安刚追到了小女孩,把她架回来送到裴郁面前,他的目光一下子被截走了。 “爸爸,爸爸……”那孩子不安分地扭动着,用稚嫩的声音向他讨着绕,眼睛里闪着可怜兮兮的光芒,那跟姜可望前两次见到的冷漠孩童,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裴郁眉头一皱,摆了摆手,一个女佣便上前去,低声劝着牵过了她,不知带向了什么地方。 姜可望目睹了这一切,脑海里只有昏昏沉沉的轰鸣,回过神时,裴郁已经大步流星朝她走来,脱下西装替她披上,裹了人就走。 刚拿了水的米拉走到门口,只看到一对背影,站在原地张了张嘴,追出去两步,还是作了罢。 裴郁扶着姜可望绕过满是客人的大厅,走上楼梯的时候,低声提醒了一句:“注意脚下。” 她的脚步轻飘飘的,整个人沉浸在一种迷惘的情绪里,反复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幕。她被带到楼上的客房,站在浴室里,裴郁从架子上拿了浴巾,帮她擦头发。 “要洗一洗吗?”裴郁摸到她发丝冰凉,担心她又生病,半天没得到回应,才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她。 她也在看她自己,目光低垂着,投在自己的胸口上,半透明的白T紧贴着身体,这画面简直活色生香。 “裴先生,你先出去吧。”姜可望平静地提醒了他的逾越。 赶走了裴郁,她锁了门,独自站在浴室里,脱下了湿淋淋的衣服,把自己打理好。吹风机在浴室里响了很久,她弄干了衣服,重新梳了头发,开门出去,才发现裴郁没走,就坐在客房的沙发上。 姜可望装作没看到他,沿着墙根往外走,开了门,听见他叫自己:“可望,可以谈一谈吗?”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可谈,不痛不痒地道:“改天吧。”便下楼去找米拉。 米拉早就炸了,等得焦躁,总算看见她从楼上下来,一把拉了她:“这是怎么了?” 姜可望只是把落水的事情简单一说,没提那个撞她的小孩子,米拉长吁短叹了半天,只能自我安慰着道:“算了算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 “不会跟谁见面?”许昊臻凭空冒出来,把米拉吓了一跳,还好自己刚才没把话说开,旁人听了最多半懂不懂。 “昊臻你怎么走路没声音啊?”米拉嗔着他,随便编了点借口把话题岔远。他来了也好,姜可望跟他走得近,总好过跟裴郁再纠缠不清,“你们聊,我去那边跟他们说点事。” “小可望,”米拉走后,许昊臻问她,“刚才怎么一直没看到你人?” “掉水里了。”姜可望把刚才跟米拉说的话差不多重复了一遍,“在楼上吹了半天。” “真的假的?”许昊臻扭头看看,果然她的发梢还没全干,“没事吧?” “没事。” “诶,”许昊臻左看右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那你刚才在楼上,有没有看见一个小孩?” 姜可望看着他,摇摇头。 “没有吗?”许昊臻想了想,低声告诉她,“我可能发现了裴郁的秘密!” “什么秘密?”姜可望问。 “先前你不在的时候,突然跑出个小女孩,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裴郁跟王导解释说那是他的外甥。” 姜可望听着他说话,心里不由地产生了一线迷茫:“外甥?” 许昊臻立刻摇头:“不对,还记得我们去陆羽茶室那天吗?这个小孩找我签过名,她说她叫裴渺渺,外甥怎么会跟舅舅同姓呢?而且,裴郁很忌讳我们看到她的样子,立刻让人把她带走了,自己的外甥干嘛藏着掖着?” 姜可望听得心情起起落落,想到那两声俏生生的“爸爸”,失笑:“你的意思是,她是私生女?” “嘘。”一只手捂在她唇上,许昊臻面色微红,“你小声一点。” 但他这个动作反而更加引起了不远处那几个导演的注意,其中一个调笑起来:“我就说这一对是这一季最合拍的,戏里戏外没什么区别。” “昊臻,你跟小可望说什么悄悄话呢?”又一个问,在场的顿时哄堂大笑。 导演带头开玩笑,一群工作人员也瞎起哄,整齐地鼓着掌:“在一起,在一起!” 裴郁是在这时下楼的,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目光越过嘈杂的人群,投在姜可望的脸上。导演看见他,对大家做了个“收声”的动作,大厅里这才安静下来。 饭局逐渐到了尾声,客人们陆陆续续上前告辞。 米拉酝酿了客套话,瞅着机会,拉着姜可望走到裴郁身边:“裴先生,多谢招待,明早还要赶飞机,我们就先走了哈。” 米拉看一眼姜可望,她便垂下睫毛:“裴先生,再见。” 裴郁静默了一阵,说:“嗯。”然后,目送她们上车。 热闹过后,偌大的房子恢复了空旷,泳池旁的喷泉孤独地跳跃着。裴郁走上楼,开了阳台的灯,拉过一把椅子坐着,看远去的车流。他就这样看了很久,不知不觉,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身后走过来,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看。 她的声音软软的,很动听:“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只是很想很想来参加这个Party……” “渺渺,”裴郁打断了她的话,眼底流淌着复杂的情绪,他的声音似夜色的微凉,“你为什么叫我爸爸?” 10.过期 有一句话说,情场失意,职场得意。 姜可望这边录着《我们初恋了》,她的上一部真人秀《花吃了那少年》悄然拿下了收视冠军。 说起来这应该是嘉宾阵容讨巧的功劳,又是港片女神,又是才女导演的,还有个腥风血雨体质的一线小花,汇聚了各种看点。 姜可望这样的小透明跟着实在很占便宜,她在里面不参与任一方撕逼,只是淡淡的当和事佬,节目播出几期后,她成功在观众面前刷满了好感度。 回北京的飞机还没起飞,米拉就接到了一个又一个合作邀约,手里的字还没打完,就有电话打进来,问姜可望最近有没有档期。 原本打算着趁真人秀录制告一段落,回去休息几天,这会儿机场的椅子还没坐热,米拉就改签了机票,带着姜可望开始了各地的奔波。 等姜可望赶完了五花八门的通告,《我们初恋了》的第二站又开始录制了。她们只能马不停蹄地飞到云南,在一个偏僻的小寨里拍了一周,这才能歇口气儿。 “辛苦了辛苦了,辛苦就对了,明白吗?”米拉笑着安抚她,“这就是要红了的感觉。” 米拉以前也是带过当红艺人的,因为那艺人生子隐退,才转而来带姜可望。姜可望在娱乐圈里的路一直走得很佛系,有戏就拍,拍完歇歇,再看看有没有别的戏拍。而且以前有裴郁照顾着,她不用争也不用抢,从来没什么紧迫感,米拉为她工作,总觉得自己是在养老。 现在没了裴郁,一切都得靠她们自己,也是姜可望运气好,这么多机会哗哗送上门。 回了北京还是没完,《花吃了那少年》最后一期播完,收视大丰收,节目组特意办了个庆功宴,把她们这群嘉宾请到一起,叙叙旧。 姜可望是在飞机上化好了妆,下飞机后直接去赴宴的。 “可望来啦!”大家看到她都很亲切,因为录节目的时候,数她脾气最好,从来不抱怨,总能照顾到队友的情绪。他们也都知道她最近势头不错,纷纷来恭喜她。巧的是,包间里的电视上,放的就是她的节目。 “这不是可望吗?哇,是《我们初恋了》,什么时候录的?” “应该是才刚开始录,这是第一期吧,今天好像是首播。”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姜可望才挠挠头,这些天累坏了,她都忘了今天首播的事:“啊,对,这个月初开始录的。” 本来以为提几句就过去了,这些人居然还有滋有味地看了一会儿。姜可望自己都没看过剪辑完的成片,与这么多人一起观看自己谈恋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哇,好甜……”屏幕上播到许昊臻为她扣头盔的画面,大家发出一阵赞叹。等画面切到下一对CP的时候,他们又失望地发出嘘声,“这个不甜。”简直给足了姜可望面子。 她赶紧顺势举起杯子:“大家别光顾着看,喝酒。” 桌上觥筹交错,姜可望偷偷换了台。好在她从来都不是热场体质,大家关心了她没多久,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在场其他几个活跃分子身上。 “可望。”姜可望闷头吃水果的时候,身边的阮棠摇了摇她的胳膊。 她回头:“嗯?” 阮棠是录制《花吃了那少年》时的室友,在北欧行的路上,她们同住了一个月,相处得还不错。姜可望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女孩总是半夜溜出去,被她的男朋友偷偷接走。 那时的姜可望,觉得很新奇,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地下恋情可以这样谈。这样的新奇在一两次过后,取而代之成了深深的羡慕。原来,裴郁不给她打电话,不来看她,不是因为担心被发现,也不是囿于节目组规定,只是因为不愿意而已。 阮棠对着她的耳朵悄悄问:“我记得你是有男朋友的,他能同意你录这种节目吗?” 裴郁的存在,姜可望是在一种压抑得难受的情况下告诉阮棠的。那段时间她正在考虑,她与裴郁之间,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尤其是,在有了参照之后,她就越发地想找到一个解脱的出口。 她摇摇头,又摇了摇,然后说:“分手了。” “哎?”阮棠微怔,“为什么啊?” 姜可望搂过阮棠的肩膀,靠在她身上:“不提了。” 也许,继续欺骗自己,姜可望现在还是可以跟裴郁很好地在一起。 姜可望已经骗了自己太久,一开始裴郁跟她签合约,她还真当是要跟他正经谈恋爱。其实,他对她只不过是始于小小的愧疚吧。 他们第二次见面是在她赔了他修理费的两个月后,那天晚上,姜可望生平第一次去夜店玩。 自告奋勇帮她化妆的女同学,下手很重,不得章法,给她贴了夸张的假睫毛,又给她穿了件很俗艳的裙子,导致她一个人去洗手间的时候,被一个醉鬼当成了包房公主,纠缠了半天。 “是你。”裴郁帮她打发了那个醉鬼,从惨不忍睹的妆容下认出了她的脸,微微惊讶。 姜可望也很惊讶,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由他上下打量。 “你在这里工作吗?” 姜可望摇头,他没信,若有所思后,问她:“该不是因为赔了车钱吧?” 她一怔,知道他是误会了,怔过之后为着他清奇的思路笑起来,想一想,花季少女不慎撞到豪车,为偿债在夜店打工,好一个社会新闻。她笑得越发厉害。 裴郁皱着眉头,给了她一张名片:“如果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打我的电话。” 那张名片,她好好地收了起来,藏在钱包里。 上课无聊的时候翻出来看看,用手指摸着上面烫金的字体,原来他是叫这个名字。 小姐妹知道了她的心思,很不以为意:“切,都给了你名片,你还在这儿傻等着,不采取行动吗?” “怎么采取行动?” “看我的。”小姐妹要过她的手机,飞快地找着名片输入他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 【先生,需要全套服务吗?】 “哎!你干嘛?”姜可望急忙要制止,她已经手疾眼快点了发送。 屏幕上显示发送成功。 “你要死啊。”姜可望哭笑不得地要打人,她们的动静惊动了台上的老师。 “后排那两个女生,请你们出去!” 她们悻悻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出门外,站那儿面面相觑。 被赶出教室没让姜可望感到窘迫,她低头抓起手机,火急火燎地要研究短信怎么撤回。 然而已经晚了。 屏幕上浮起了裴郁的来电提示,吓得她快要把手机扔出去。 “快接快接。”小姐妹比她还着急。她们“噔噔噔”跑上楼,最高层的教室没有人上课,她哆嗦着接了电话:“……喂?” 裴郁说:“姜可望,是你。” “不不,不是我。”姜可望急忙否认,“不是我……”忽然反应过来他只是在确认她是谁,“哦,是我。” 裴郁听得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短信不是我发的……我朋友在开玩笑。” “你在哪里?” 裴郁来接姜可望,他换了车,白色迈巴赫,很好看的车。她跟他并肩坐在后座,一路上,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他还是误会了:“我助理说,你那辆车,没有车险,赔偿的费用是由自己负担的。” “我有钱,是我爸爸给的钱。”她小声地解释。 他像是没听到一样,问她:“你给我发的短信,是什么意思?” “是开玩笑……”她怂怂地否认。 很明显,裴郁对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他老远过来接她,可并非是闲情逸致。 他皱了一下眉毛:“那么你现在,在做什么?” 姜可望语塞,她的地址,是她告诉他的,这车,也是她上的。 沉默过后,裴郁问她:“还在那家店工作吗?” “没有。”姜可望使劲摇头,不知道他要怎样才会信,“真的,真没有。” “以后都别去了。”他说。 “你不相信我吗?”姜可望郁闷地抬起头,她真是有口说不清,正当她纠结着该怎么解释,脑海里灵光一现。 她把脑袋凑到裴郁跟前:“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呀?” 裴郁看着她的眼睛,不经意地笑了笑。 于是,他们签了合约。 姜可望喝了点酒,总忍不住想起往事,尤其是这一幕,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怎样也摘不去。 不知道忘掉裴郁,还要花多久的时间。她无端觉得脆弱,担心这辈子都没了希望。 庆功宴进行到很晚,大家热情高涨,喝了一轮以后转战楼上的KTV,闹到后半夜才消停。姜可望被司机送回家,顺着黑漆漆的楼梯走上去,高跟鞋轻轻地敲在台阶上,声控灯一盏一盏亮起。 她走到家门前,从包里翻出钥匙,没留神门缝下透着光,开了门才发现,屋子里,是亮堂着的。 姜可望往前走了几步,从玄关走进客厅,然后,眨了一下眼睛。她记得自己没有喝多,只是微醺,应该不至于出现幻觉。 而重新睁开眼后,那个人偏又依然还坐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她。 “你回来了。” 11.过期 裴郁的方向背着光,一双眼睛隐没在眉骨的阴影下,让人捕捉不到他眼底的情绪。 他的五官像教科书里的雕塑,留白是留白,阴影是阴影,转折点干净利落,轮廓很分明。西装很适合他,无论他出现在哪里,他总是一副衣冠楚楚,看起来生活优渥的样子。 “过来,姜可望。”他抬手朝她招了招,修长有力的手指,往回勾的动作,轻佻而慵懒。 姜可望朝他走过去,长长的链条包提在手里轻晃,敲着她的小腿。站在他面前,她摊开一只手掌:“把我的钥匙还给我。” 清脆的声音响在狭小的空间里。 不知道有什么好笑,引得他微微勾起了嘴角。 看见这笑容的一瞬间,她竟有点慌。 “你笑什么?”姜可望感到恼火,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钥匙给我。” 裴郁心平气和地问她:“你喝了多少,又抽了烟?” 这种时候,他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立场,在这里大言不惭地问她这样的话呢?姜可望皱起眉头:“裴郁,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到她的话,他的脸色变得略微阴沉,垂着眸子重复了一遍:“我想干什么。” “我也想问问你,你想干什么,姜可望,”裴郁抬眼,灼灼的目光烧着她的脸,“分手的游戏,玩够了没有?” “游戏?”一瞬间血液都往脑袋上涌,她气得瞪着眼睛,连眨都不会眨了。 他怎么会认为这是游戏? “我已经没有耐心陪你玩了。”裴郁说。 “你说你要想想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说要靠自己,我就给了你这个机会。”他站起身,就与她面对面站着,逼视着她,“我承认,这段时间,你确实表现得很好,你已经证明了自己可以,还不够吗,要玩到什么时候?”他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拇指轻轻摩挲,放柔了声线,“适可而止,现在就跟我回家。” 他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有要掉眼泪的冲动,她极力隐忍着,用力挣开他,后退了一步。 “我跟你分手,是认真的。” 想不到他还有来挽留她的一天,可是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她从来没想过回头。 听到这样的话,他已经不能维持表面的翩翩风度,哂笑了一声。 “翅膀硬了是不是?”他的声音带了一丝寒意,“你觉得,我会真的同意分手?” “我们之间是协议到期,不续约这种事,只要其中一个人提出就可以。”姜可望看着自己的脚尖,“裴先生,别再这样跟我说话,我不是你的员工。”他还是那样,“表现得很好”,他以为他是谁,有什么资格来评判她的一言一行? 裴郁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胸腔起伏过后,恢复了平和:“告诉我,要分手的真正原因。” “我说过了,我想为以后考虑,”姜可望顿了顿,艰难地问出来,“难道,你还打算管我一辈子吗?” 那一刻,他好像被问懵了,陷入了沉默。 姜可望也不免感到好笑,面对这种问题,他果然还是会犹豫。 正当她想着干脆自己离开的时候,他轻声开了口:“我记得,类似的问题,你问过我,我也回答过。” 她怔了怔,确实有这种事。 那还是刚在一起的时候,她曾问他:“三年过了,我们就要分开吗?” “未必,如果你愿意,就一直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裴郁是这样回答的。 “一直,是多久?” “想多久就多久。” “可以永远在一起呀?”她开心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那时的姜可望觉得,他们这样其实,和普通的恋爱没什么区别。 她也会时不时憧憬,说不定有一天,他会向自己求婚。 然而等着等着,三年过去了,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可笑。 姜可望用力地抿了唇,依旧低着头:“我只是,只是说说而已,你别担心。” 他气恼地问:“我为什么担心?你觉得,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他看起来是真的生气,让她心生出一些困惑,不解地盯着他看。 到底是哪一个地方出了错,为什么她的记忆,认知,跟他此刻的话,出现了这么大的偏差? 见她目光中有了动摇,他上前一步,又问她:“这就是你要分手的全部理由吗?” 她沉默。 “你瞒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能慢慢猜。有件事我要向你解释清楚,你可以选择信和不信。”裴郁说。 她不为所动,倔强地梗在那儿。 “我没有结过婚,那个孩子,是我姐姐的女儿。” 姜可望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随即,又慢慢垂下了眸子。 “你不需要跟我说这个,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怎么没关系?如果让你误会你介入过别人的家庭,我想你以后都不会开心的吧。”裴郁捕捉到她的小动作,继续道,“这孩子的事,以后我会慢慢跟你说清楚,以前没告诉你,是我考虑得不够到位。” 姜可望默默握了拳头,一声不吭。 他也不再说话,静静地望着她的脸,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 屋外的门锁在这时忽然有了动静,是钥匙插入的声响,姜可望一个激灵回过神,与裴郁对视了一眼。 这个时候,会是谁? 他抚了抚她的肩膀,示意她别怕,朝门的方向走过去,门在这个时候开了,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男人从外面闪进来。 “爸爸?”姜可望见到姜建国,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深更半夜会跑来这里,眼下的情况已经很乱,多了一个姜建国,只会更乱。 “可望,裴总?”姜建国看到他们,也很惊讶,“你们怎么在这儿?我还以为房子空着呢。” 他见到女儿,颓唐的神色忽然放出了光,绕过裴郁就跑到姜可望面前:“可望,你救救爸爸。” “你怎么了?”姜可望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她记得姜建国眼里的这种狡猾的精光。 最开始知道她跟裴郁的事的时候,他就曾用这种眼神讨好地跟她说过:“你这男朋友,找得不错,他认识不少投资人对吗,有机会能不能让他帮我引荐一下?” “你要是敢去找他,我就跟你断绝关系,你是不是想让我去死?”姜可望什么难听话都说尽了,才让他暂且打消了念头。 其实姜可望从来没打算过要让姜建国知道裴郁的存在。他们是无意中被他撞见的,当时她还没当艺人,不需要顾虑娱记的偷拍,裴郁经常会带她去各种高级餐厅吃饭。就是那么偶然的一次,他们从餐厅里出来,与前来应酬的姜建国打了个照面。 被发现的姜可望内心紧张不已,倒是裴郁,明白过来对方的身份后,把他请到一旁,很认真地单独聊了会儿天。 说了什么内容,姜可望不得而知。还记得那会儿裴郁的表情很平淡,只不过是家常聊天的样子,她爸爸反而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局促不安,连连点头,挨了训似的。裴郁一直都有一种这样的气场,明明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平易近人,但总是无端端带给人压力,气势上无形中就高人一头。 现在,姜建国双眼通红,不断偷看着裴郁,嗫嚅着:“公司的资金链断了,我来是看看这个房子是不是能卖掉的,可是,钱还不够,贷款就要到期了……公司就快没了。” 姜可望不曾想他能当着裴郁的面说这个,她一个刚自立门户的小演员能有多少钱,姜建国说这些,不过是说给裴郁听。 裴郁当然也明白,走过来叫了他:“姜叔叔,您需要多少钱?” “裴总,这……我这……”姜建国也吃不准他愿意帮多少,哆嗦着嘴唇想着该提一个什么样的数字,姜可望一口就打断了:“爸爸!” “他帮不了你,我已经跟他分手了。”她狠狠掐灭了姜建国的小心思,这句话说得他一呆。 姜建国反应过来还很不愿意相信的样子,强笑着:“可望,你是不是在跟爸爸开玩笑?好好的,分什么手?裴总对你多好啊。” “我没开玩笑,这房子你要卖就卖,”姜可望把他从裴郁面前拉开,“还差多少你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好,好……”姜建国应着,眼睛却依然朝着裴郁身上瞟,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 裴郁走到一旁,从电视柜上拿了纸笔,撕下张纸条写出一串号码,递过来。 “姜叔叔,明早您打这个电话,有什么需要跟我的助理说。” 姜可望冷冷地看着姜建国一副跃跃欲试想要接过的样子,一把打开他伸过去接的手:“你们把我当什么了?” 她抢过裴郁手里的纸条,紧紧攥住,看一眼自己的父亲,十分失望,叹着气转向了裴郁:“你不要帮他。如果你帮了,那我们就真的分手。” 12.过期 这句话远比什么都来得管用。 裴郁完全没犹豫,手伸向她:“好,那你跟我回家。” 她走的时候,看也没看姜建国的眼神。 车在小区门外等,黑夜中车灯一闪一闪,像是眨动的眼睛。司机脸上没有倦色,见到她,久违了似的,笑容可掬地点着头。裴郁护着她上车,从另一侧坐进来,要握她的手,她硬生生地抽走了。 裴郁低头看看空空的掌心,问了她:“你要自己帮他吗?你准备,怎么帮?” “我帮不了,也没准备帮,刚才是骗他的。”姜可望坐得离他很远,双手环抱着自己,那是防备的状态,“他活该破产。” “可望?”裴郁被她冰凉的眼神怵了一下,那语气又带着点劝诫。 毕竟那是她的父亲。 来北京就是为了爸爸,勤勤恳恳地读书考大学也是因为想念他,想每天都可以见到他。 那会儿可不知道他有这么坏。 当然不会有机会知道,他一年只回杭州一次,还不是在年节的时候,现在想来,应该是瞒着北京的家人,偷偷来看她的。 是的,北京的家人,才是家人。他在那边生了个儿子,又拖了几年,就跟她母亲离了婚,从此就是别人的爸爸。母亲很傻,帮他瞒着她,让她蒙在鼓里,没心没肺地爱着父亲,仍然以为自己是个被爱的孩子。 收到录取通知邮件的那天,姜可望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儿,她收拾了行李,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怎么都不愿意陪她去姜建国那里过暑假。 直到在机场的出站口被姜建国接到时,她都处于一种快乐得找不到北的状态。接下来,快乐变成了噩梦,她去了他的家,没有惊喜,只有惊吓,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子来开了门,个子高她一头,羞涩地叫她姐姐。 好温顺的男孩子,是个很懂礼貌的孩子,一看就是蜜罐里泡大的,姜建国教他,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很多时间。 一想到是这样,姜可望就对他十分厌恶。 “他活该啊。”姜可望又说了一遍,语气比刚才还要恶狠狠。 裴郁揽过她时,还能感受到她身上发着抖,他的手指握在她的胳膊上,稍微用了点力,好让她静一静:“我明白了。” 她从来没在裴郁面前表现过这样的一面,即使刚在一起,裴郁偶尔嫌她顽劣的时候,也会质疑:“你这样,家人不管吗?” 她每次都是嘻嘻哈哈地蒙混过去。 一直向往着山顶,爬上来才发现,这山顶没有了。可是,怎样去恨一座山顶呢?她荒废学业,自甘堕落,不知道是在惩罚谁。 遇到裴郁,才把她从泥潭里拖了出来。 车过街角,在路口转弯,姜可望的重心渐渐倾斜,裴郁顺势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上,她侧了头,对上他的目光。 “送我去米拉那儿。” 他仔细盯着她的每一个表情:“你刚才也是在骗我?” 姜可望那句话,有些讨巧,她说如果帮了,就真的分手。 可是又不代表着,不帮就可以不分手。 她现在很想抵赖掉,可是,面对着裴郁这双明镜似的眼睛,她只有闪躲:“我只是明天要早起,有什么事等以后再说。” “以后是以后的事。”他又怎么会就这样被打发,摇个头,就否了她的念想,“你明天要去哪里,我来安排。” 最终还是跟着他回了家。 天快要亮了,所有的人都在睡觉,房子里很黑,他走在前面,一盏一盏开了灯。 姜可望进浴室洗澡,发现自己的东西都还在,什么都没有动,他就是笃定她还会回来。 好像没有他,她就不行。 她把妆卸干净,花洒喷出的热水蒸得浴室雾蒙蒙的一片,她在玻璃门上擦出一块明亮的地方,那雾气很快又覆盖上去,像是下着大雪。 姜可望出了浴室,裴郁刚上楼。 “吃点东西。”他手里端着盏燕窝,看起来,是刚在下面煮的,炖燕窝不是件烦琐的事情。只是,干燕盏要提前几个小时才能泡发。 他去找她之前,就让人准备好了。 她走过去接过,就坐在沙发前捧着吃,他过来坐在身边。 淡淡的蛋腥味在舌尖抿开,她吃得很慢,没几口就放下勺子,整个搁在茶几上。他也不说她什么,捧过她的脸,手指擦拭了嘴角的残余,问她:“明天几点?” 问错了,是今天才对。 “五点起床。”姜可望说。 她要去拍摄杂志封面,还要接受一个小小的采访,近来时尚圈向她频频示好。 她只顾着回答他的话,没注意到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嘴唇,那是个又湿润又柔软的地方。 他扳着她的下巴,拉近了她。 这是裴郁想念了很久的味道,他吻得很缠绵,姜可望起初没防备,抗拒了片刻,才慢慢变得安分,与他痴缠。她感觉到他胸腔起伏,他咬疼了她,引得她轻轻叫了一声,才停下用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喑哑:“姜可望,以后别再抽烟了,跟你说真的。” 裴郁对烟味敏感。 或者说,有关于她的好多事情上,他都严格得过分。 不让她抽烟,不让她喝酒,令人费解的是,连方向盘也不让她碰,其实她是可以好好开车的。 姜可望正感到不满,唇上又一痛,他用力地吮了她。 他滚烫的手掌从衣摆下探入,揉捻着她单薄的身体,这情景似曾相识。 她想了起来,就是她提出分手的那天,这种种仿佛重演了一遍,他要把没进行过的事再进行下去似的。她双手被高举,眼前短暂地蒙了黑暗,睡裙让他剥落下来,扔到一边,她才重现光明。然后,他单手解了衬衣的扣子。 她脸颊泛红,抱住他的脑袋,眼睫毛低垂下去,声音也小了很多:“我……没有多少时间。” 很迂回的默许。 跟他回家,就应该有这种心理准备。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这会儿,就像第一次那样紧张。 第一次被他带来这里时,也是坐在这张沙发上,他摸着她的脸,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解下了自己的腕表。 “嗯?怎么了?”不谙世事的女孩子望着他傻笑。 他说:“会弄伤你的。”等她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涵义,耳根子都一并烫起来。 他们接了吻,他发现她甚至不会吻,只知道像小猫一样舔他的下唇,不由地心生疑惑:“你真的成年了吧?” “我带了身份证的,给你看看呀?” 姜可望生怕他会反悔,刚一骨碌爬起身,立刻被他拉了回来:“不用了。” 她淹没在海洋般的温柔里,再也逃不出去。 回忆潮水般褪去,裴郁这边却迟迟没有进一步行动。她睁开眼睛看,他起了身,把她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床很软,她躺下后有种久违的亲切感,裴郁随后在她身边躺下,拥住了她。 “睡会儿吧,五点我叫你。” 他的手依然很烫,但放在她身上,就像找到了归属,变得安稳。 13.过期 清晨,米拉在杂志社楼下,看见裴郁的车,脑袋宕机了一秒,接着就见姜可望从车上走下来。 她推开车门的那个瞬间,身后裴郁的身影一晃而过,惊得米拉差点扔了手里的早餐。 这个画面,仿佛让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车把人送到,信号灯呼吸般地一明一灭,车轮便缓缓转动着朝前驶离。姜可望脸上的表情很平常,跟从前那些被裴郁的迈巴赫送来的每个早晨,没什么不同。 车一开走,米拉就拉过了她,压低了声音,但掩饰不住咬牙切齿:“你在做什么?” 姜可望低头戴上墨镜,凌晨的时候,她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脑袋很晕,米拉在耳边的追问,搅得她思绪昏昏沉沉。 “姜可望!”米拉火急火燎地跟进电梯,继续审问她,一时间,连该按哪个楼层按钮都想不起来了。 “我没打算回头。”姜可望伸手按了按钮,告诉她,“放心好了。” 米拉已经准备了一大堆大道理,听她这么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禁呆了呆。 “那你为什么……” “昨晚他找到我那儿去了,他有钥匙。”姜可望背靠着电梯的扶手,她感觉身体很虚,腰部往下,都像是断的。 “然后呢?”米拉瞪圆了眼。 “米拉姐你知道,我拿他实在没办法。”她说的是实话,也是示弱,看着米拉立刻变得担忧的眼神,她笑了笑,“不过还好,我会骗他。” 他以为,她真的要回到他身边了。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米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她带了两年多的艺人,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陌生。 “帮我找个新的住处吧。”姜可望说完这句话,先一步走出去。 新住处要找,其他可能发生的情况也要考虑到,妆化得差不多,姜可望问起来:“这边结束以后,今天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了,本来打算下午弄完了,就让你回家休息,明早飞去上海。”米拉挠着头道,“如果你那边不好住的话,我等下在靠机场的地方给你订个酒店吧……” “为什么今晚不飞?” “你要今晚飞?我是担心你身体吃不消。”米拉摸摸鼻子。 姜可望没吭声,化妆师化到了唇妆,她微张着嘴,不好动。米拉倒是懂了她的意思:“行吧,我一会儿改签去。” 米拉透过镜子看她,化好了妆,状态看起来好多了。黑眼圈被遮得很好,只是她不笑,显得人有些憔悴。 “嗡嗡——”腿上的手提包里有东西振动,米拉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来,“你有电话。” 姜可望接过来看了看号码,直接挂断了,还回去。 “呃……”米拉拿在手里又看看,数字很陌生,可能是裴郁的某个她不知道的号码,不接也好,她放回包里。 那个号码倒是锲而不舍,直到姜可望的整套造型都做完,还在往她的手机上打。米拉设了黑名单,不一会儿,一个新的号码又打了进来。 “拿来吧,我接一下。”已经站在镁光灯下的姜可望,伸来一只手。 “爸爸,”姜可望转过身,背对着镜头接了电话,“我还在工作。” 摄影棚里放着节奏明亮的摇滚乐,她声音不大,隐没在音乐里。 灯光下,她的背影镀着一层光晕,交叉的细绑带下的肩胛,孱弱而弧度优雅,像极了艺术品。见惯了模特的摄影师,看着这个画面,还是不免有些呆怔。 “可望……”终于打通,姜建国如释重负,“我不耽误你时间,我就……你帮帮爸爸……” 音乐声嘈杂,他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 “缺多少?”她打断他的话。 他就像抓着根救命稻草,颤抖着声音道:“三,三千万。” “知道了,你等我拍完。”姜可望不由分说,把电话挂断了,关了机,然后交到米拉手上。 “不是裴郁呀?”米拉不明情况,做着口型问她。 她沉着脸,想了想。 “你有空去办一张新的电话卡。” “哦……好……”米拉后退了好几步,回过神,姜可望已经转过了身,面朝着摄影师的镜头。 几乎是眨眼间,她就摆好了Pose,切换成精神最饱满的状态,笑容在她脸上绽放,眼前的画面顿时生动起来。 快门按下的声音“咔嚓”、“咔嚓”地响,伴着音乐的鼓点,响彻了影棚。 “Smile,Smile,对对对,笑容幅度再大点,再换个感觉,Perfect!”摄影师浮夸的赞叹声,听在米拉耳里,她恍然发现,大概她从来都没真正认识过这个女孩子。 去机场的路上,新的电话卡填入了手机,姜可望划拉着屏幕,翻了翻通讯录,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换了号码,跟您说一声。” “噢,好,怎么换号码啦?”母亲接到她的电话,很开心,跟她说,“我看了你的节目呐,好看,很好看。” “好看吗?那就好。”姜可望笑笑。 “你几个阿姨都在看,都夸你漂亮。不过,你在节目里谈恋爱,裴郁不介意呀?” “节目里都是假的,就像拍戏一样。”她安抚了她,又拉了几句家常,才挂了电话。米拉这边刚好收到了《我们初恋了》第一期收视报告。 “收视率1.1……这个数据还可以。”米拉说给姜可望听,“网播量嘛……除去我们自己买的那点数据,嗯,不错。” 姜可望和许昊臻这对CP,第一期播出就受到了极大的欢迎,是预料之中的事。 不那么乖的乖乖女与偶尔会变得温顺的叛逆少年碰撞在一起,产生的化学反应比想象中还要奇妙。 “看不出姜可望还有这一面……” “《花吃》里就看出来了啊,小姐姐就是看着柔弱,其实内心很强大的,累成那样都没黑过脸,情商很高了。” “我感觉许昊臻没撩到她,是被她反撩了。” “哈哈哈哈哈昊臻弟弟在姜可望面前好像只大狗狗啊。” “爆个料,姜可望在谈周思凡的《如烟》,基本上定了。” 米拉翻着评论,正好看到这一条,巧得很,周思凡的公司就打了电话过来,跟她商量去定妆的时间。 “您稍等,我看看最近的行程。”米拉用肩膀托住手机,从包里翻出日程本,从写得满满的格子里找可以挪出来的时间。 那边又说:“周先生说还没见过姜小姐本人,想邀请她来香港做做客,聊一聊,不知道您这边方不方便安排。” “方便方便,”米拉简直求之不得,“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正在闭目养神的姜可望听到她兴奋的声音,睁眼瞥了她一下,随即慢慢闭上,继续打瞌睡。 上次去香港还不过一个月,这么快,她们又回到这个地方。 周大导演对待姜可望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很有诚意,派了专车来接机,直接接到自己府上。他是同太太一起接待的她们,姜可望见到他本人,跟荧幕上那个雷厉风行的导演不太一样,他年过半百,头发已经白了,笑起来有点腼腆。 这幢房子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典雅,古朴,桌子上用来照明的灯都是青花瓷,让姜可望想起了旧上海的老电影。据说这里是民国时代的某个军阀留下的公馆,今年刚修缮完成,电影《如烟》的几处场景会在这里拍摄。 “可望,你们随便坐,还有一个朋友要来,我出去迎接一下。”周思凡携着夫人走出门外。 米拉不免犯起了嘀咕,偷偷跟姜可望耳语:“这周导也太客气了,怎么请我们还要找陪客啊?就算是看在裴郁的面子上找我们合作,也不用……”她说到一半,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明白了什么。 裴郁在姜可望对面坐下的时候,周思凡笑容可掬地道:“都是朋友,应该不用我介绍了。” “周导有心。”姜可望眼角的余光能察觉到裴郁朝自己看了一眼。 他见到她,比她见到他要平静,大概因为,这一切在他的掌控之中。姜可望起身去洗手间后,没多久,他就跟了过来。 “你换了号码。”镜子里,他的表情没有多少愠色,看起来,只是在说一个普通的陈述句。 姜可望洗着手,想着自己应该怎么回答他,换号码要躲的也不是他。不过,她没想到,他最先计较的,是这个。 14.过期 裴郁走近了她,在身后咫尺的地方站着,低垂的目光专注地停留在她的肩膀上。 没有肢体接触,光是这个眼神,就足够暧昧。他睫毛太长,垂下去的时候,总有种深情款款的感觉。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有很多,我会一个个解决。”他的声音冷静且克制,“可望,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没有意义。而且……” “你跑不掉。” 他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洗手台的置物架上,转身离开。 哗啦啦的水声停止,姜可望抽出纸巾擦干了手,把他留下的东西拾起来看,是一张音乐会的门票,时间就是这天晚上八点。 听音乐会不是裴郁的爱好,姜可望进娱乐圈以后,也很少去过这种公共场合,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有这个闲情逸致,请她去听音乐会。 门票眼看着就要丢进垃圾桶,姜可望的手收了回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最终没扔,她叠好了,放进了包里,拿出粉盒补妆。 回到客厅的时候,周思凡正跟裴郁聊得开心,看见她就说:“可望,晚上有场音乐会,你也一起去。” “诶?好。”她有点意外,还是应了下来。 “是春之祭乐团的呢,”周思凡笑道,“这个乐团的票一向抢手,沾了裴郁的光,我们才有机会去听一听。” “这样吗?要多谢裴先生了。”姜可望微微一笑。 裴郁多半是故意的,他明明不用先给她那张票,直接带他们一起去音乐会就可以。他是不是早就猜到,她很可能会把票扔掉? 如果刚才真的扔掉了票,那么她现在就得回去翻垃圾桶了。 他可真是吃不得一点亏。 去听音乐会需要穿正装,晚饭后,姜可望回到了客房,装着礼服的盒子已经在桌上躺好。 她揭开盒盖,是件深蓝色的斜肩缎面连衣裙,配着同色系的尖头鞋,柔软的小羊皮上点缀着羽毛,是她的尺码。 米拉帮她拉上礼服后背的拉链,一脸忧愁:“裴郁这是想干什么?” 姜可望在沙发上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从包里翻出那张门票,又看了看。 背面的主办单位下写了几排不起眼的小字。 其中一行写的是:【大提琴首席:钟渺渺。】 姜可望看了很久,沉思着。 是因为看到了这个名字,所以她才没扔掉的。 乘车出发,换了身绅士打扮的周思凡挽着太太的手,笑呵呵地朝姜可望抬抬下巴:“可望,你跟裴郁的车走吧。” 那边,裴郁已经为她拉开了车门,这实在不是扭捏的时候,她只能硬着头皮坐上去。他接着坐上来,吩咐司机开车之后,不经意地恭维了她一句:“裙子很衬你。” 对以前的姜可望而言,得到他的夸奖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因为想不到他这样优秀的人,会看得见她身上微不足道的优点,只要得到他一个点头,她就高兴得觉得什么都值了。 “云泥之别”,这个词语是很久以后,她才慢慢领悟到的。 “谢谢。”姜可望说,想了想,提出一个无理的要求,“我可以睡会儿吗?” 他听了并不吃惊,很有风度地点一点头:“好。” 她便背对了他,斜倚在座椅上,阖上了眼。她不困,只是狭小的空间里,和他并排坐着,她无形之中有种压力,猜不透他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一路装睡到剧院门前,车停下后,惯性带着人朝前一倾。 姜可望半睁开眼睛,透过车窗外,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流走上台阶,她便坐起来。 “醒了?”裴郁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这个动作他做得自然无比,没等她拒绝,他就顺好了那团毛糙起来的头发,收回了手。 姜可望身体僵了半天,最终什么也没说,屏着呼吸,推门下车。 他们的门票是VIP看台,由特别通道进入,四个人在独立的包间里坐着听,保证私密性的同时,视野也格外好。就坐后,音乐会正式开场,整个剧院熄了灯,陷入了黑暗。 随着“咔嚓”一声,一束灯光亮起,投射到舞台的一侧,照亮了抱着大提琴的女孩。 与此同时,大提琴深沉而凄恻的声音从琴弓下流淌出来,瞬间铺满了整个黑夜。 姜可望出神地看着那个大提琴手的脸,她穿着剪裁简洁的黑裙,身影纤瘦,光束里的小小微尘从她的头顶往下缓缓倾泻。这个画面中的她,跟姜可望前两次见到的不太一样。 也许是因为衣着和化了妆的关系,她看起来成熟了不少,不像个稚嫩的孩子,更像是个少女。 静谧的大提琴独奏持续了很久,整个剧院静悄悄的,随着一个悠长的休止符收尾,舞台的顶灯忽然一并照亮,整个乐团阵容都出现在视野中,指挥的手势一挥,各个乐器部一起奏起了激扬的和声。 一曲终了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全场掌声雷动,姜可望呼出一口气,转头才发现,周太太不知何时泪流满面了,周思凡体贴地掏出手绢,为她擦拭眼泪。 “渺渺的大提琴拉得越来越好了。”周导发自内心地道,他太太也在一旁点头。 裴郁态度谦恭:“您过奖了。” 周太太的情绪实在收不住,等到了中场休息,便让周思凡陪着她去了洗手间。 包间里只剩下裴郁和姜可望,她还沉浸在刚才的交响乐带来的震撼中,平复着呼吸,听到他说:“她叫钟渺渺。” 姜可望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我姐姐前几年车祸去世,这几年,是我在照顾她。” 这就是他时不时要来香港的原因?姜可望一时之间,心情有点复杂。 她不确定他说的话能不能信,他真的有一个去世的姐姐?这孩子到底是姓钟,还是姓裴? 姜可望半天没作声,裴郁继续说:“她十七岁了,我打算送她去维也纳,就在明年的这个时候。” “……十七岁?”她本能地接了一句。 怎么会是十七岁?那个小孩,看起来还没读中学的样子。 不过,刚才她拉大提琴的姿态,实在也不太像个小孩。 “嗯,十七岁。”裴郁说,“她是看起来比较小。” 姜可望半信半疑地沉吟了片刻,小个子的女孩在年龄上,倒是确实具有迷惑性。加上她平时留着短发,身形过于纤瘦,这种说法也能说得通。 如果她真的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少女,那么,才过三十的裴郁,还真的不太可能是她的爸爸。 “哦……”姜可望略略失了神。 所以,那几声“爸爸”,以及“裴渺渺”,又算怎么回事呢? 姜可望脑子很乱,包间门开了,周氏夫妇从洗手间回来,身后多了条小尾巴。 “快看是谁来了?”周太太牵着小姑娘走进来。 “舅舅。”钟渺渺亲热地叫了裴郁一声,刚跑到他身边,就发现了姜可望,怔了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姜可望也看着她。 “渺渺,”裴郁扶过了钟渺渺,为她介绍,“这是可望姐姐,舅舅的女朋友。” “我……”姜可望呆呆地想否认,周氏夫妇哈哈直笑,提醒着:“不对不对,辈分乱了!” “可望姐姐。”钟渺渺看着姜可望,叫了她一声。 她看不懂这女孩子的眼神,还是摆出了笑容:“你好,渺渺,我们之前见过的。” 也许,这个场景发生在她跟裴郁刚相识的时候,就不会这么奇怪。 裴郁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外甥女藏这么久? 思绪打了结,她抓过手包:“我去一下洗手间。” 中场休息的时间已经过得差不多,出来溜达的乐手也该回到后台。姜可望还在走廊里慢慢找着洗手间,无意间一回头,看见身边跟了个人。 “这边。”钟渺渺指了个方向。 “嗯,谢谢。”姜可望跟着她找到了地方,站在洗手台前补起了妆,却发现她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丝毫没有走的意思,“渺渺?” “不回去准备演奏吗?”姜可望问。 其实,钟渺渺的目光比十七岁的少女,看上去还要成熟些,姜可望有点疑惑,自己一开始,是怎么把她看成十一二岁的孩子的? 下半场就要开始,洗手间只有她们两个人,钟渺渺轻轻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阴测测的。 “舅舅会有女朋友,但他不会结婚。他不许我在别人面前喊他爸爸,不过他答应了我,也不会做别人的爸爸。” 姜可望不得不放下了口红,虽然不太明白裴郁的情况,但她大概知道这个钟渺渺是怎么回事了。 她皱起眉毛:“你在说什么?” “我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钟渺渺微笑着宣示主权。 15.过期 姜可望感觉这一切荒诞极了。 她惊愕的表情被钟渺渺看在眼里,小姑娘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笑得越发得意,让人不寒而栗。姜可望想了起来,她们的前几次见面,以及没有见面的时候,钟渺渺曾经接了她打给裴郁的电话。 “喂?”是纤细幼嫩的女声,姜可望听到很奇怪,怔怔地问她:“我找裴郁,我……打错电话了吗?” 那边静了静,回答:“你没有。” 然后,脚步声响起来,伴随着少女两声“爸爸”的呼唤,柔柔的,糯糯的。姜可望如遭重击,手机掉到地上,自动挂断了。 现在姜可望对那一幕忽然有了新的认知,这个女孩实在是形迹可疑。 想到这里,她镇定下来,用淡淡的语气说了一句:“是吗?” 女孩子单薄的胸腔瞬间提了口气,刚要张嘴说话,姜可望轻飘飘的声音把她堵回去了。 “你说这些对我没什么帮助,我早就不要他了,是他爱我爱得要死,对我恋恋不忘,一直追着我不放。你以为他这次回香港是想看你演出?他是为了来找我,求我回到他身边。”姜可望添油加醋地补上一句,“要是你舅舅知道,你对我说了刚才的那些话,他会恨死你的。” 张口就来谁不会,她轻蔑地笑了笑,重新拿起口红,继续涂抹,把小姑娘晾在一旁呆站着。 钟渺渺还是年纪太小,傻了半晌,结巴了起来:“你……你,你胡说八道,我要去告诉舅舅。”孩子就是孩子,占据不了上风后,气势一下子就掉了半截。 裴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更是把她吓了一跳:“已经听见了,不需要告诉我。” 钟渺渺转过身,慌了神,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恶人先告状:“舅舅,她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姜可望也是才发现裴郁,涂口红的动作顿了顿,故作镇定地又涂了两下,颜色深过了头,像浓烈的红酒。 “乖。”裴郁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 姜可望听在耳里,看在眼里,立刻就移开了目光,心里五味杂成,这时他却温和地说:“你可望姐姐说的话,没什么不对啊。” “舅舅?”钟渺渺很诧异地仰起脸,姜可望也好奇地看了过来,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毛病。 “演出还赶得上吗?”裴郁没有半点儿安慰钟渺渺的意思,推开了她,“先去吧,我会找时间跟你谈谈。” 临走前,小姑娘回头看姜可望的眼神,是恨恨的。 人一走,只剩下他们两个,她合上了口红盖,收回包里,提起来,若无起身地从他身边走过,还没迈出门,就被他一把推了进去。 “砰!”门被重重踢上,姜可望手里的包也应声而落。 裴郁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开门见山,用力抵住了她,一口就咬了下来。 说是咬,是因为吻得太疯狂,嘴唇压着嘴唇,舌头勾着舌头,他连吮带咬,动作激烈得姜可望连站也站不稳,胡乱抓住他的衬衣才能保持平衡。 她没反抗,心里很是不安,只怪刚才说话光顾着打压钟渺渺,如果知道裴郁会听见,她宁愿不逞那种口舌之快。不安与紧张交替之间,她缺氧了,呼吸急促地,他压过来,搂紧她的腰,又用力在她唇上碾了好一阵,才松开。 裴郁看看她憋得通红的脸,笑了起来。 他的唇边抹开了她的口红,梅子色,大片晕染着,让他的笑容看起来分外邪气。 她很疑惑,难道他一点都不生气? “姜可望,你真的让我大开眼界。”裴郁伸手掐了她的脸,力道有点重,她吃痛,一只眼睛使劲眨了一下。 他说话的语气,一如从前的每次夸奖。 他靠近了些,唇几乎与她相贴着,说话的时候,酥酥麻麻地摩挲着她:“既然知道我的心思,那为什么还要分手?” 姜可望眼睛眨啊眨:“啊,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嗯……”他细细品着她的话,尾音很轻,隐没在喉咙里,微不可闻。 他又含住她的唇瓣,这一次很轻柔地尝,动作轻得好像他们的初次。结束后,姜可望却更深地呼吸,靠着他怎么也回不过神来。 “我也希望你不要知道,”裴郁喃喃地说,“这样你就不会这么有恃无恐。” 他先回了包间,姜可望在洗手间里补了很久的妆,才回去坐着看下半场的演出。 钟渺渺在大提琴上一定是天赋过人,乐团给她安排了很长时间的独奏,她孤独地坐在光束下,闭目拉动起琴弓,潸然泪下,那幕画面美得不像真的。 台上的灯很亮,包间里的光线则是昏暗的,不经意间,姜可望的视线飘到了裴郁的脸上。 他的神态看起来很认真,但好像也只是认真了。不知道,此情此景,他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倒是看见,周太太动容得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正胡思乱想着,裴郁的目光撞过来,朝她脸上一瞧。 她迅速地收回视线,装作一直在专注地注视着台上。 - 演出结束,依旧是裴郁的车载了姜可望,往周宅开。 她本来以为可以直接坐周氏夫妇的车回去,他偏这么体贴,还要特意送一程。 坐在车里,她没像来时那样装睡,一直看窗外的夜景,车窗玻璃上时而映出夜市的灯火霓虹,时而映出裴郁的脸。 她看着窗外,他看着她。 “要是不喜欢音乐会,以后带你去看看别的。”裴郁说。 这句话似乎有隐喻,他表达的不只是这一个意思。 姜可望问:“你的小姑娘演出结束了,不用去接她吗?” “司机会送她回家。”他只是这么说。 这样不近人情,也不知道,钟渺渺为什么会病态地依赖这样的舅舅。一想到洗手间里的那段对话,姜可望就觉得很别扭,顺带着自我嫌弃,她跟那个孩子较真的时候,也是幼稚得不行。 “渺渺对你说什么,都不要放在心里,你有什么不确定,都来问我。”裴郁的神态有略微的惆怅,“她的命很苦,以前我想方设法补偿她,不知道,是不是对的。” 他的话很简短,字里行间,满满都是故事,姜可望下意识问了一句:“你说你姐姐车祸去世,那这孩子的爸爸也不在了吗?” “她爸爸也在那辆车上。”裴郁说。 姜可望点点头:“哦……” 失去了双亲,只能依赖舅舅,也是件很无奈的事吧。她这个从小没爸爸的人,善良了一次,尽量去体会那孩子的心情。 她在想,她对裴郁的情愫,是不是也因为从某种角度,把他当成了父亲的替代品?听说,喜欢比自己大很多的男人,是一种缺乏父爱的表现。 毕竟,姜建国那样糟糕。 把她对父亲的美好幻想全部颠覆。 她想到父亲。 手机在包里响,换了手机号码以后,她只通知过一个人。 母亲焦急的声音撕开静谧的夜晚:“可望,你爸爸出事了。” 16.过期 完整的话只有这一句,之后她说些什么,姜可望猜测着才明白了大概,烧炭自杀,在医院里抢救。 母亲是个慢性子的人,说话从来细声慢语的,少有急得前言不搭后语的时刻。 姜可望听得麻木,好像在听陌生人的故事,电话那头短暂停歇后,母亲颤抖着道:“可望,你去看看他,去看看你爸爸。”她说着,带了哭腔。 哭得姜可望有种窒息的感觉。 “知道了,我会去的。”她说这话的时候,感到一只手被人牵了起来,裴郁轻轻摸了摸她的手指,她才发现,自己在无意识中攥紧了拳,指甲嵌进了掌心里。 他一点一点地抚平了她的手指,将她握住。 车里很安静,母亲在那头说什么,他都能听得见。 姜可望放下手机后,通讯录划到米拉那一页,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无法往下点。 也是他把手机拿了过去,按了锁屏,放到旁边,然后拥住了她。 “不想去,也可以不去。” 她感到心脏被人戳了一下,木然的表情涌现一点点光彩:“真的吗?” 姜建国会走极端,她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 眼睁睁看着苦心经营多年的公司破产,希望的泡沫一个接一个破灭,这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不小的打击。 他那么求她,她都不为所动,不知道,他选择轻生之前,是不是很恨她。如果她真的帮他,他也许不会走到这一步吧? 寓情于理,她应该去看看他。 就连母亲都求她去看他。 她可以不去吗? “当然,没关系的。”裴郁把她的脑袋按在肩上,“我让王特助过去看看。” 听到他那么说,她的心里好像有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 脆弱也只短短持续了这一小会儿,她很快就坐直了身体,从他的怀抱里挣开。 “前面就到了。”她往窗外看,瞳孔里映着幽幽的灯火。 其实,离周宅还有好些路程。 是那个怀抱太温暖。就像戒烟,要想戒断他,她必须时刻坚定。 “还是不要麻烦王特助了。”她背对着他,“过几天,我自己去。” 次日,他却又来了,姜可望完成了定妆的拍摄后,换了衣服,去向周思凡道别,他正坐在周思凡的书房里,一起喝着茶。 “可望,”姜可望还没开口说什么,周思凡就先道,“本来想多留你几天的,这就要走啦?” “嗯,对,”她看看裴郁,不知道他跟周导是怎么说的,“我北京那边,还有点事。” 裴郁接着她的话,跟周思凡继续寒暄了一会儿。 最后,以一句“那周导,我们先告辞了”收尾,站了起来,扶过她的肩往外走。 米拉看到裴郁,也是懵的,手里提着的行李被他的司机要过去,放进了后备箱,只能自觉地走到车的副驾驶前,拉门坐下。 “裴先生,您是送我们去机场吧?”米拉打电话退掉一早订好的专车后,扭过头来问他。 “是一起回北京。”裴郁说完,他身边坐着的姜可望,无措地眨眨眼。 他对她说过,她跑不掉。 “哦……好的,好的。”米拉连声应着,又打了个电话,把接机的专车也一并退了。 到达医院,已经是夜里。 住院部的长廊空旷且冷清,只有值班的医护人员偶尔走过。姜可望循着前台给的房间号,找到了门前,抬起一只手要敲门,还是犹豫了一下,回头说:“裴郁,我一个人进去就好。” 他点点头,走开了些。 姜可望敲敲门,没人应,她多敲了几下,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顺着她的动作自己打开了,里面没有别人,姜建国正在床上睡着。 快要认不出来是他,短短几天,他白了头发,太阳穴凹陷下去,脸上戴着氧气面罩,一根点滴管子在旁边吊着,缓缓流淌。 她在床边坐下来。 “其实死了比活着要舒服,对我来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挺好。”她解恨地说出这样的话。 姜建国睡着,没有意识,自然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发泄便像打在棉花上一样,没令她痛快,倒是让她更难过了些,难免悲从中来。 “姐姐?”身后的门被人推开,一个男孩子走到面前,看见她,意外地叫了一声。 是姜星海,那个人的儿子。 姜可望站起来,他匆忙放下了手里的药袋,扶着她说:“没事,你坐。” 这个男孩比上次见面时,高得多了,整个人看起来依然那么的明亮。 他转身去拿杯子倒水,用热水烫了烫,凉水兑温,递给她:“喝水,姐姐。” “医生说,爸爸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就是观察,他还没有醒过来,医生也说不好什么时候醒。”姜星海跟她说明情况。 “嗯。”她点点头,说了从他进门到现在的第一个字。 听到她出声,他笑了:“姐姐,你最近很忙吧。” “还可以。”姜可望对他还是冷漠,“你不要总是叫我姐姐。” 姜星海哪里像姜建国生的孩子呢,姜建国那样的人,只能生得出她这种女儿,乖张,阴暗,冷血。 她的爸爸,与这个男孩子的爸爸,一定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不然,同一个爸爸,怎么能既这样好,又那样坏?太不公平,偏偏她分到的就是坏的那个。 高三那年的暑假,知道姜建国的真面目后,她没跟他决裂。而是用了另一种方式,报复他。 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讨债的女儿,利用他的补偿心理,问他要各种各样的东西。他给她副卡,买了房子让她住,还在上学,就允许她开车,几乎什么都满足,即使她在外面闯了祸,他也没说过她什么。 可是,他对姜星海,从来不这么溺爱,零花钱严格控制,门门功课要求拿优,他教他人生不能挥霍无度,要懂得适可而止。 姜星海被她的话一堵,只是微怔,回过神来,脾气还是那么好:“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关心爸爸的,不然就不会安排他住这么好的病房了。” “……你说什么?”姜可望听不太明白。 姜星海抓抓头发:“不是你男朋友的助理来办理的手续吗?” 她出病房后,裴郁还在走廊上等,看见她来,问:“好了吗?” 姜可望走过他身边,他跟着。 “你还是让王特助来了啊。”她说。 他没否定:“嗯。” 姜可望心里有种说不来的烦闷。 “可望,我不希望你后悔。”裴郁伸手摁了她面前的电梯开关,“有的事可以听你的,但有的事,你还是认真考虑。” 破产了可以重新东山再起。 但是,死了的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不具备任何的可能,更别提后悔。 姜可望陷入了沉默,上了车以后,独自发着呆。 他还是这样,喜欢干涉她的种种,告诉她,这样不对,那样不对。她稍微走歪点路,他就要给她扭回来。 第一次见面时就开始了,他站在她面前,“小姐,你在学驾照的时候没有被培训过交通规则吗?”这样严厉的批评,她竟那样动心。从这一句开始,她的生活轨道处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送我去米拉那儿。”姜可望道。 这一次,裴郁不再坚持留她,很干脆地吩咐了司机。 “我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她顺势说。 “可望,”裴郁心平气和地告诉她,“我还是那句话,有的事可以听你的,有的事,你再想想。” 姜可望深深吸着气:“你这是浪费时间。” 她看见裴郁挂在唇边的淡淡笑容,愈加的无助。 “有这个时间,不如好好去关心你那个外甥。”她无助到口不择言,“她都病成什么样了?” 裴郁看看她,沉默了几秒。 “她是病了。”他目光垂下去,有点不易察觉的惆怅,姜可望好像明白了,第一次见面时,他眼底淡淡的忧郁从何而来。 “就是因为这样,我一直没告诉你她的存在。”他说,“我很后悔。” 这一刻,姜可望也很后悔,不该对他说那样刻薄的话。 她再看他的时候,他眼底的惆怅却风轻云淡般消散了,他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不过,你在介意,说明你是在乎的,是吗?” 17.过期 在乎,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词,代表什么,有没有意义? 姜可望被问住,她低下头,摇了摇,想说“不”。然而张开嘴,一种脆弱的情绪就笼罩了她,让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裴郁见到她这个样子,慢慢地伸来了手,试着将她搂了过去,她也没反抗。 他的脸也缓缓贴住她的额头,与她相偎着,她颓丧地让他抱,听到他说:“你在乎。” 他知道。 姜可望很多很多的小心思,都没有瞒住过他的眼睛。他总能找到切入点,把她的倔强解体,他是吃定了她。 那三年里,他们之间也有过不愉快吧。 比如,裴郁不喜欢她抽烟。 她烦闷时爱抽烟,并非有瘾,更多是发泄,这个恶习,是在大一那段堕落颓靡的时间里染上的。 既然没有瘾,那就无从戒起,那于她而言,是心理上的依赖。在裴郁这个更大的心理依赖面前,她说不抽,也就不抽了。 但偶有例外。 那常常发生在他去香港的时候。 因为,他一去那边,就意味着他们有好多天不能再见面,她心感到无处安放,不知道他在那个她陌生的地方,在做什么,跟什么人在一起。 她一焦虑,就想做点什么,背着他偷偷做坏事,实在是有一种太刺激的感觉。 而有一次,他提前回来了。 “姜可望,你很好。”抱着裴郁一通亲的姜可望,陡然被他扒拉下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没往烟味上想,抽烟已经是半天前的事,她换了衣服,也喷了香水,怎么可能被他发现。她只知道,他比以前回来得都早,她好开心,只想好好亲近他。 “跟你说过多少次?”接下来,裴郁点着她的脑门儿,不仅给她下了戒烟的最后通牒,连着整个工作室的人都挨了骂,要一起戒烟。 挨了一通训的姜可望郁闷地回到家,洗了澡,独自在阳台上的吊篮里坐着。 她觉得他在小题大做。 她那么想他,盼他回来,结果盼来的就是凶巴巴的呵斥。呵斥她也就算了,还连累到工作室的人,那分明是给她难堪。 她在阳台上坐了好久,裴郁过来找她的时候,她还是气鼓鼓的。 “怎么了,姜可望,你摆这个脸色是给谁看?”裴郁想要抱她回房间,遭到了拒绝,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我还不能管你了是不是?”他扳起她的脸,俯视着她,声音轻了些,不再是质问的语气。 然后他好言好语跟她说了些道理,吸烟对人体有害,会让皮肤变差,那样就不好看了。 而且,她答应过他以后不抽,没有做到,这也是不对的。 “我为了早点见到你,熬夜把事情处理完,才能提前赶回来。”裴郁握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一亲,“你给我的回报,就是一身的烟味吗,你说你,过分不过分?可望,我在想你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抽烟吗?” 原来,都是她的错。 原来,在香港的时候,他也常常想念她。 他一句好话,一句重话,再一句好话,就把她绕进去了,她觉得都是她的问题。 他再去抱她,她没再反抗,顺从地用手挂住他的肩膀。 车在路边停下,米拉下楼来接她,她下车的时候,手还在他的手里。她离开时,用了一点力,他才松开。 “裴先生,那我们先上去了。”米拉帮她拿了东西,朝车里打招呼。 “去吧。”裴郁回着米拉的话,看的人却是她,她脸朝旁边撇着,一盏路灯杵在身边,照耀着她的头顶,她视线里的夜空,亮得发白。 “可望,我搞不懂你们两个了。”走在小区的鹅卵石路上,米拉勾着姜可望的手肘,“你们这真的是分手吗,现在算什么呢?” 盛夏夜的室外飘着浮躁的热气,姜可望在车的冷气里浸泡过,身上冰冰凉凉的。 “我也不知道算什么。” “要是还喜欢,就重新在一起,现在这样太别扭了。”米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可是米拉姐,我不想再重复以前的生活了。”姜可望出神地说。 以前的生活的全部,无非是拍戏,和等裴郁回家。有戏拍的日子,就拍戏,拍完了,她的世界里便只剩下裴郁。 还记得一次她好多天没见到他,终于等到他回来,在剧组外的酒店里匆匆见了一面,他送她回片场拍戏,之后就又要飞往外地出差。当时她伤心得崩溃大哭,把他吓了一跳,哄了很久。 “我不要再拍戏了。”她啜泣着说。拍戏很辛苦,原本在一起的时间就不多,她还要去拍戏,好辛苦。 裴郁只能哄着这个耍赖的姑娘:“那你说说,你想做什么呢?” “我……我想当废物。”姜可望心一横,半是真心,半是破罐子破摔地说出来。 “这算什么?”裴郁怎么会容忍她有这种崩坏的思想,“那你以后,靠什么养活自己?” “我可以结婚啊,会有人养我的。”姜可望说完,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自己的希冀。 他被她逗笑了,然后就让她请了假,把自己的行程空出来,留下陪了她好几天。其他的,只字不提。 仿佛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退让。 如今,她醒了过来。 在一起时,他教会她最多的,就是不要寄希望于任何人。 包括他也一样。 她不要再遵循他给她规划的道路,也不会再把希望寄托给无谓的空等。 她要他反过来,追随她的脚步。 米拉几次想要开口,还是咽了回去,默默地带着她上了楼。 “你坐一会儿,我去把床铺一铺。”进了家门,米拉随手整理了一下茶几上凌乱的书本,把沙发收拾出来,为她倒了杯水,匆匆进了客房。 姜可望坐下来,捧着水杯环视了周围,拿出手机,看看时间,给母亲去了个电话。 “他脱离危险了,等醒过来,我再告诉你一声。” “好,好。”母亲有些愧疚,应了两声后,没了话,过了好久,才跟她说,“可望,对不起。” “说这个干什么?”姜可望笑笑,“这又不是你的错。” “你爸爸给我打过电话,说找不到你,我没有告诉他你的联系方式,不过,我……借了他一点钱。” “妈。”姜可望无可奈何地叫了她一声,却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 “没事。”姜可望最后只是说,“要是你钱不够用了,给我打电话。” 她跟母亲说完,米拉刚好出来,抱了一捧毛巾:“洗个澡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上海。” 《我们初恋了》开始了第三站的录制。 姜可望习惯了频繁的飞行,下飞机抵达了节目组安排的酒店,许昊臻就住在楼上,早早到了,开开心心地下来串门。 “小可望,跟你说个特牛逼的事儿,我这次比赛拿了第一名!”做艺人一不小心成了顶级流量,对他来说好像都不是什么大事,身为业余赛车手拿了奖杯,才是最值得高兴。 他还没说几句,就被跟过来的经纪人拎着耳朵带走了:“什么时候拿个奥斯卡影帝再来吹牛,你今天的基本功练了没有?” 姜可望送着他们到电梯,门一打开,裴郁赫然站在里面,几个人目光一撞,都愣了愣。 “裴先生。”许昊臻的经纪人反应很快,拉着许昊臻走进去,客气地向他问好。 裴郁点点头,电梯门自动合上,把姜可望隔在外面,然后缓缓上升。 对社交礼仪没什么觉悟的许昊臻迟迟不出声,被经纪人在手背上用力一拧,大声“哎哟”了一下:“你干嘛掐我?” 经纪人囧得不知道怎么收场,算是对自家艺人的情商有了全新的认识,再不抱什么希望。还好,裴郁只是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并没有理他们。她只能干笑着搭讪道:“裴先生也在这边出差呀?” “算是。”裴郁惜字如金。 “您住在28层吗?我们就在楼下,有空可以一起打牌。”她熟练地说着客套话,只求留下好印象,说不定以后有合作的机会。 好死不死,熊孩子又聒噪起来:“姚姐姐,你一会儿能不能放我去找小可望玩?在这里真的闷死了。” 几乎在那一刻,她就感受到了气氛的凝固,电梯里变得异常安静,面无表情的裴郁,神态有了微微的变化,他转了头,看向许昊臻。 - 姜可望回到了房间,米拉刚接完电话。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呃……”米拉犹犹豫豫地想着该怎么说,“你想先听哪个?” 姜可望关上门,想到刚刚在电梯里见到的那个人:“有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这个节目的制作经费增加了,有人追加了投资,播出效果会变得更好。坏消息嘛……”米拉耸了耸肩。 “那个人就是裴郁。” 18.过期 所以,在电梯里碰见他,不是什么巧合。 他是有意找过来,名正言顺地出现在这里。 姜可望走到阳台的落地窗前,手里无意识地绞着薄纱窗帘,她在想,裴郁跟她说过的话。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有很多,我会一个一个解决。可望,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没有意义。而且,你跑不掉。” “这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多了。”米拉摇头感叹了一声,拿起桌上刚烧好的水壶,往杯子里倒水。紫砂陶里,袅袅冒起轻烟。 晚上少不了饭局,酒店的顶层,是个俱乐部,米拉带她刷着房卡上去。偌大的宴厅做了清场,只有中心的几桌摆了餐具,宛如孤岛,一旁排排站的侍应生加起来,比他们来参加饭局的人还要多。看来节目组确实拿了投资,排场一次比一次来的奢侈。 “小可望,来坐这儿。”许昊臻给她留了身边的位置,就等着她来。她走过去时,坐在他另一侧的经纪人有意看了她一眼。 这位经纪人不是很喜欢她,每次许昊臻镜头外找她玩,总是会挨训。 她跟许昊臻搭档,是件很捞便宜的事,许昊臻比她红。 节目播出几期后,虽然把许昊臻的坏名声洗白了不少,但更多的是给她博来了知名度和好感。更别提,还催生了不少真情实感希望他们在一起的CP粉。 录这期节目,她好处占尽。许昊臻的经纪人一面不太平衡,一面很害怕,他们会假戏真做。 那许昊臻就亏大发了。 姜可望坐下后,为了避嫌,还是刻意与许昊臻保持了一点距离。 也不便与他多说话,随口聊了两句,就低头拿起了手机随手看看。 “咦?小可望,你也玩这个游戏吗?”许昊臻一瞟她屏幕,指着其中一个图标,很意外。 那是个很火的即时竞技类手游,姜可望以前无聊的时候,尝试着玩过一段时间,已经很久不碰。 “好久没玩了。”姜可望摇摇头。 “没事没事,”许昊臻也拿手机,“要不要开黑,来一把?” “昊臻,”他的经纪人忍不住出声制止,“一会儿还要吃饭。” “人还没来齐呢,一把很快的,来得及啊。”熊孩子一心扑在游戏上,看到姜可望没有什么兴致,还焦急地吊着她的胳膊摇了又摇,“小可望,玩嘛,玩嘛。” 这一幕,让刚从门外进来的裴郁,撞见个正着。 姜可望被晃得头晕,听到一声“裴先生”,跟许昊臻一起转过了头。他已经在一群人的殷切注视下,走到圆桌的另一边,落了座。 “裴先生来了,那咱们就开始吧。”导演端起手里的杯子,大家一起站起来。 姜可望起了身,胳膊上还挂着个大孩子,他的经纪人低声提醒:“许昊臻!” “吃完再玩。”姜可望只能也低声哄他一句,他这才不情愿地放开了她的手,跟众人一起举杯。 桌上觥筹交错,过去从不用参加这种饭局,姜可望还是尽量让自己去适应。米拉轮番敬酒,她便跟着一起,也算是应酬到了位。 “裴先生,我敬您,”敬到了裴郁,米拉面对前老板,还是硬着头皮上,“这次得多谢您的支持。” “嗯。”他在酒桌上,向来寡言少语,目光淡淡地看看她,再看看她身边的女孩,把杯子拿起来。 姜可望托着盛得满满的酒杯,正要一起喝,听到他说:“少喝点。” 他是朝着米拉说的。 米拉愣了一下后,笑着道:“裴先生真会体谅人,那我们都随意。”她话音刚落,就见裴郁仰头一饮而尽。旁边的导演看直了眼:“裴总好酒量。”惊得米拉也赶紧把杯子里的酒都干了。 姜可望没跟他客气,只是轻轻抿了一小口。一圈敬完,她便埋下头,安静地吃东西。 同为艺人,她跟许昊臻晚餐都只是象征性地吃点容易消化的食物,不一会儿,她碗边的手机就响了一声,是许昊臻发来了游戏的邀请,他还真是执着。 姜可望一言不发地点了接受,开着静音陪他来了一把。 十分钟后,游戏结束,许昊臻惊喜得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原来你这么厉害。” 他稍微起了身,把屁股下的椅子往她那边一搬,就亲亲热热地坐近:“再来再来。” 另一边,裴郁面无表情地听着身旁的导演侃天侃地,偶尔应答几句,目光无意飘到那一对玩得旁若无人的好基友身上。 米拉和许昊臻的经纪人也隔空相望,互相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饭局的时间很长,两个人玩到手机没电,干脆转移到有插座的角落,既不影响桌上的人,也玩得清静。等待开局的间隙,许昊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脸,忽然来了句:“那个姓裴的,是不是真的对你有意思?” “嗯?”姜可望抬起头,表面上,是镇定的。 “我只是有这种感觉。”许昊臻皱着眉头回忆,“在香港就觉得他不对劲了,今天他还总是用很可怕的眼神瞪着我。而且你说,他为什么要突然投资这个节目呢?” 他警觉地问:“他是不是想泡你?” 姜可望静静听着,笑了笑。 “跟我没有关系。是因为有你参加,这个节目的收视率一期比一期好,所以很多人才都想抢着投资啊。” “是吗?”游戏已经开局,许昊臻半信半疑地把注意力放回手机上。 一局结束,他还是没能信服,很诚恳地提醒她:“不管怎么样,小可望,你小心一点。不过你也别怕,我会罩着你的。” “你要罩着谁?”随着许昊臻“哎哟”一声叫唤,他的经纪人一把提起了他的耳朵,把他从椅子上拖起来,“古惑仔看多了吗?该走了。” 姜可望也站起身,酒桌那边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地散场,米拉握着个编导的手,在说话。 “唔……小可望,回去接着玩啊。”被拖走好远的许昊臻还不忘回头朝她发出“约定”。 姜可望挥挥手。 “喝很多了吧?”终于等到米拉应酬完,过来带她回房间,姜可望关心了一句。 米拉是个业务能力很强的经纪人,方方面面都很拼,尤其是交际。姜可望也是头一次见识到,她这么能喝酒。 “没,没喝多少,这不算什么。”米拉握着她的手,向她笑,“你呢?” 米拉这样都叫没喝多少,她就更没事了。 她们一起回到楼下,米拉还跟个没事人似的,坐在沙发上,把手头的几项工作捡起来处理处理。姜可望便想着去洗个澡好早点睡觉,正换着拖鞋,米拉那边“喂”了一声,接起个电话:“裴先生?” 姜可望听在耳里,动作顿了顿。 接着,就看见米拉朝自己递来了手机,眼里闪烁着一丝惊讶:“可望,是找你的。” “开门。”裴郁没有感情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来,他的话语简洁有力。 她走到门前,掀开了猫眼,他就站在外面,颀长的身影从视线中露出半截,那双长腿好像没有尽头似的。 “你有什么事吗?” 米拉也纳闷着站了起来,盯着她这边的情况。 “有。”他说。 “很晚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吧。”姜可望故作冷静地道。 “姜可望,”裴郁没了耐心,“你是想让我自己找人来开门吗?” 她叹了口气,手握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按,拉开了门,他便进来了。 “裴……”米拉看见裴郁,赶忙迎上去,刚想说话,裴郁朝她伸出手,递来一张卡片。 “米拉,委屈你,今晚换个房间住。” 她瞠目结舌,扭头看姜可望,用目光询问着。 姜可望深深呼吸后,替她拿过那张门卡,连同手机塞进她手里:“你去吧。” 米拉只能把茶几上的几份资料随手一收,抓着往外走,她刚迈出门外,迎面就来了个人。 “米拉姐,我来找小可望,你要不要也一起打游戏?”许昊臻爽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点狡黠,“我好不容易躲开姚姐姐跑下来了呢。” 正注视着姜可望的裴郁,微微侧了目。 米拉简直焦头烂额,使劲地摇着脑袋,把许昊臻往外推,他觉得奇怪,探头往门里看:“怎么了呀?” 西装背影的一角从门后闪过,那个背影的手,在轻轻抚摸着女孩的脸,她躲闪了一下,然后就没有了抵抗。 裴郁低下头,提起她的下巴,深吻。 19.过期 姜可望试着挣扎过,但裴郁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把她的双手反剪到身后去,单手牢牢地钳住,另一手捏着她的牙关,强迫她张嘴。他的舌头强势地撬开了她,疯狂攫取着她唇腔中的湿濡,混乱的气息交织之际,她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知道他是喝了不少。 许昊臻站在门外,明亮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房间里这缠绵悱恻的一幕,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砰”的一声,那是关门的声音,裴郁才稍稍松开了她,银丝勾在唇与唇间,挂出长长一道。他抵着她的额头,粗重地呼吸,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 “同时耍得两个男人团团转,喜欢这种感觉吗?” 姜可望也喘着气,缓了好一会儿,语气恨恨地道:“他已经看到了,以后不会再理我了,你满意了没有?” 许昊臻是无辜的。 他只是个单纯的男孩子,跟谁玩得好,就拿谁当朋友。他不过是稚气未脱,玩心比较重而已,并没有动过不单纯的念头。 他不应该看到这样的画面。 “满意?”裴郁咀嚼着这个词,冷笑了一声,“满意……” 他怎么会满意。 “你听好了,姜可望。”他声音喑哑,眼神里有说不出的狠决,“在我们之间理清楚之前,你不要再把第三个人扯进来,不然,不然……” 他嘴唇颤抖,最后也说不出什么狠话,只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又劈头吻下来,这一次,并没有再钳着她的手。但无论她怎么推,怎么拍打他,他都纹丝不动,丝毫不受影响,越吻越深。 她挣扎得累了,只能狠狠咬下去,坚硬的牙齿碾磨着他柔软的唇瓣,顷刻,一股铁锈般的咸腥味在他们的唇齿间蔓延开来。 他只是绷紧了身体,依然没有放开她,任由她在唇上留下深深的伤口。 她尝到他的血,忽然有种解了恨的感觉,伸手抱住了他,也松开了牙关。 她在她咬破的地方,轻轻舔舐,像是要抚平它一样。她舌尖尝到的血腥味,也因此,愈加浓烈。 她这忽然的温柔,给了裴郁无形的鼓励,他抱起了她,走到床边,与她并肩坐着,扭头注视着她,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半边脖子,一下一下地轻抚。 裴郁的唇上挂着血色的牙印,看起来那样妖冶,把他的眼神都一并带得阴郁了。 在他要垂头去吻她的脖颈的时候,她并不躲,甚至仰起脸,给了他一个迎合的姿态。 她听见自己凉凉地问他:“裴先生,你现在这样,可以算是潜规则吗?” 多讽刺,绕了一大圈,到最后,他还是成为了她的金主。 裴郁的动作一顿,但也只是顿了顿:“你以为,这样说就可以刺激到我?” 他不由分说,一口咬了她,跟她的咬不同,微弱的痛感不过是挑动她敏感神经的小情·趣,她被他啃得控制不住浑身发抖,悲怆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也是,反正三年都是这么潜过来的,还在乎多这一次吗?” 他听见她这话,有一个瞬间,变得迟疑起来,再过片刻,她感觉到那阵温热的鼻息离开了脖子。 “对不起。”他的手慢慢放下去。 早晨,姜可望被闹钟叫醒。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昨天闹过那一场后,裴郁就离开了房间,她便锁上门,洗澡睡下了。只是,怎么也睡不着,熬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起了床,洗漱完推开门,发现米拉在外面等着。 米拉以为裴郁还在,不敢按铃,也不敢给她打电话,只能在外面等她出来。 “裴郁呢?”米拉做着口型问,不敢出声。 姜可望摇摇头,把门敞开,示意她可以随便进去。她的行李都在里面,昨天来不及往外拿,只匆忙带走一些资料。 “他走得那么早?”米拉看着到处都是整整齐齐的房间,看不出一点他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姜可望想起昨晚,那股咸咸的血腥味仿佛还在齿间,萦绕不散。 “什么也没发生,昨晚我就打发他走了。”她捏了捏眉心,“米拉姐,你不要多想。” 米拉看看她,精神尚可,表情自然,只能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你没事就好。” 化完妆,到达拍摄地点,就开始录制。 许昊臻迟到了,这还是第一次,所有人顶着阳光在室外等到他,他带着一副蔫蔫巴巴的样子从车上下来,看起来怎么也打不起精神,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见到姜可望,就第一时间喊着“小可望”,奔过来。 “昊臻。”姜可望自己主动向他打了个招呼,他也只是看看她,勉强笑了一笑,先一步上了节目组安排他们坐的游船。 “昊臻,拉一把可望。”导演吩咐摄像组做好准备。 许昊臻的动作慢了很久,在导演催他之前,不情不愿地朝姜可望伸了一只手。 “谢谢。”姜可望轻声说着,抓住他,小心地上了船。 两个人坐船游江,本来是个很好拍出浪漫的互动。许昊臻却一直默默无语,对待姜可望几次主动抛出的话题,都接得不是很走心。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那边的工作组也快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不对劲,姜可望只能轻轻拉了他的手,摇了摇:“昊臻。” “小可望,”许昊臻耷拉着脑袋,还是那么叫了她,然后才说,“我录不下去了,分手吧,下一期不录了。” “你说什么?”姜可望心里“咯噔”了一下。 “为什么要来参加这样的节目呢?明知道都是假的,我也告诉自己,是假的。”许昊臻迷茫的眼扑闪扑闪,“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 “……对,对不起。”她看着这个受了伤害的大孩子,除了道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导演远远地盯着监视器,戴着耳机,看到这里,愣愣地感叹:“这样也太真实了。” 他回头看看站在旁边的两个经纪人:“你们两家孩子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米拉与对方相视一看,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对方也避之不及地直摇头,她只知道,昨晚逮到许昊臻又往楼下溜的时候,刚想责骂一顿,就见那孩子一脸沉重地甩开了她的手,把自己关进房间。 两个人再次相视了一眼,各怀鬼胎地保持了一点距离。 “哎,怎么没声音了?这两个人干嘛?”导演激动地站了起来,“说什么悄悄话呢?” 镜头里,许昊臻摘下了衣领上别着的麦克风,用手握紧,然后,摘下姜可望的那只。 “你们本来就是一对,为什么,你还要接这个节目?”许昊臻掐了收音器,问出自己的疑惑。 “因为,我想脱离他。”姜可望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是他缠着你吗?”许昊臻一拳砸中了椅子,“我就知道,昨晚我应该进去揍他的,米拉姐非把我推走。” “昊臻,”姜可望抿了抿唇,朝他摇头,再摇头,“我自己会处理好这件事,你不要参与进来。” 昨晚裴郁已经说得很明确,姜可望也不敢想象,他还会再做出什么。 她无意借许昊臻去刺激裴郁,之前的种种不过是这个节目性质导致的必然。现在许昊臻知道了她和裴郁的关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往后他们再相处,他该有分寸了。 “我可以帮你啊,你已经不喜欢他了,他还死缠烂打,怎么会有这种人?”许昊臻激动地道。 姜可望看着他,目光有一刻的失焦,她的脑海里,茫然地掀起浪头,浑沌一片。 “不是这样。”她难以启齿,但不得不告诉他。 “我……还是喜欢他。” 监视器里的无声画面持续了几分钟,就在导演要拿扩音器打断他们的时候,许昊臻把两个人的麦克风各自别了回去。 之后的录制,照常进行。不知道那几分钟里,两个人都说了些什么,许昊臻忽然就打起了精神,又变回往常的那个吊儿郎当的叛逆少年。 “难怪这对人气最高,感觉就是真的情侣闹别扭。”导演若有所思。 只有姜可望才知道,从这一刻起,许昊臻在镜头前的表现,跟她一样,只不过是出于敬业而已,再与其他无关。 拍摄结束,所有人都回到了酒店。 米拉看见房卡少了一张,便没再搬回姜可望的房间,拿了自己的行李,还是住在裴郁给她安排的那一个。只是,从这天开始后,裴郁就没再出现过。 “我听他们说,好像是去香港了。”米拉闲时小小地八卦了一下,随口告诉了她。 “嗯。”这几乎是能预料的事,姜可望心里没什么波澜,淡淡应了声,继续坐在沙发上修剪手指甲。 他这样一个聪明的商人,最擅长做的事就是取舍,不至于会一直把时间浪费在渺茫的希望上。 香港才是他的故乡,钟渺渺才是他的亲人。那个小女孩不是说过,她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她嘴里也不见得全是谎话。 只是道理明白归明白,她夜里睡得还是不□□稳,夜深人静的时候被噩梦惊醒,惊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嘘——”一只手捂住她的嘴,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是我。” 灯光打开,还有些刺眼,裴郁的脸出现在面前,她的手被他握着,贴到那张温热的脸上:“我刚下飞机,吵醒你了?” 这个场景,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他经常出差,也经常半夜才回来。每一次她醒过来,看见他在身边的时候,都不知道有多惊喜。 他依然那么温柔,她却很快从梦里回过神,抽回手,抓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裴郁见她这样,也只是帮她掖了掖被角,把她脸上的发丝拨开。 “这几天,我去处理了一些事。”他跟她说。 姜可望低下了头,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并没有必要向她一一说明。 “可望,我一直在想,我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他没介意她的沉默,自顾自地说,“那天你说的话,让我好像明白一点了。” 他能明白什么?姜可望不抱希望地垂眸。 下一秒,裴郁托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跟我结婚吧。” 20.无期 姜可望半天不说话。 目光呆滞, 恍惚在梦中。 裴郁的手在她面前摇了摇, 她才有了点反应,捉住那只摇摆的手, 仔细看了看, 是不是真的。她的拇指在他的掌心来回划动, 挠得他心脏也跟着痒了起来。 “吓到你了吗?”他直接把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揽进了怀里。 姜可望还是回不过来神, 脸颊靠着他的胸膛, 怔怔发呆。 “这边还要录几天?录完就回北京领证。”裴郁的话, 她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或者直接请一天假, 明天就去吧。” 他好像很着急,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他的声音是冷静的,姜可望听了好几句, 才发现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原来, 他也是个凡人, 不能做到无时无刻的气定神闲,这种不安的表情, 在他的脸上可真不容易见到。 焦虑之间,他醒悟过来:“我应该去买个戒指来求婚的。” 他就要站起来, 被她一把拉住。 “别去了。”她开口说了睡醒后的第一句话,嗓子还是粘的, 声音沙哑。 这么晚, 去哪里弄戒指。 在一起三年, 他也从来没少送过她戒指,都是随手就送了,她还以为他丝毫不懂那种东西意味着什么。 他突然之间变得这么不像他。 裴郁被拉回来,稍稍冷静了些,低头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我们结婚好不好?”他温和且柔声地又问了一次。 姜可望又发起了怔,她的沉默是小小的火光,燃烧了他的等待,在他被蚕食得粉身碎骨之前,险险熄灭。 “很晚了,先睡觉。”她只能说出这么一句。 立刻,双唇就被他压住,用力碾了一遍。一双手捧着她的脸颊,他欣慰地笑了笑:“那等我去洗个澡。” 水声从浴室的方向传来,在深深的夜里,几乎充斥了整个世界。姜可望裹着被子趴在枕头上,一手撑着脑袋,依旧不太明白,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 转眼间,峰回路转,他就来求了婚。 他怎么会想要跟她结婚? 他穿着浴衣出来时,她仍然撑着头在那儿吃力地思考着,脸颊贴上了个温软的东西,是他在俯身吻她。 这么多天以来,面对他时,她一直处于高度的戒备状态。这是第一次,她整个人变得愣头愣脑的,仿佛回到了刚和他在一起的状态。 刚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是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他这样高不可攀的人,会对她产生兴趣。 一个连交通规则都不好好遵守的马路杀手,在他这种严谨又正直、活得一丝不苟的人眼中,一定相当差劲吧。 可是,就是这个初次见面就把她责骂一顿的男人,对她露出了好看的笑容,说可以满足她这个年龄的女孩能想到的所有愿望。 所有的愿望,不包括婚姻吧。这是代价,她交换的,是无法收回的青春,与无法回首的今后。 她以为自己已经付出了代价。 可是,现在,他又求了婚。 裴郁关了灯,在她身边躺下,把她搂进怀里。 他身上带着好闻的水汽,从发丝中淡淡散出来,跟她是同一个味道。 姜可望背对着他,感觉颈背被他的鼻尖轻轻蹭着,这熟悉的亲昵感,却让她无所适从。她蜷缩起来,在他的怀里窝成一团,他双手环住她,在她脖子上蜻蜓点水地吻了吻。 她被他吻得一个激灵,翻过身抓住他的肩膀。 黑暗中,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裴郁,你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可望。”裴郁有些意外地拍了拍她的背。 “你不要以为,说结婚就能感动我了,你要是敢骗我,你要是敢骗我……”她神态恶狠狠,语气也恶狠狠,“我不会放过你,我要你好看。” 他每次都能戳到她的弱点。 她确实很向往结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肖想过无数遍,想得发疯。 但对于男人,她又无可避免地总忍不住拿姜建国来做参照,觉得他们都是无法令人信任的。 裴郁把她拥进怀里,轻抚着后背,安慰着:“没有骗你,没有骗你,你也尽管不要放过我,你要是放过我,我才是为难了。” “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她还是那么固执,不肯相信地问他。 “因为我没办法承受失去你。”眼睛适应了黑暗,裴郁的脸终于能看清一点轮廓,他认真地对她说,“这些天,我过得很痛苦,可望。这种日子,不想再过了。” “真的吗?”她努力想从他的表情中寻找一丝破绽,太黑了,她只看得到他瞳孔的一点泛白的反光。 他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是真的。” 这一切还是太好了,所以不像真的。 “你还要跟我签协议吗?”她听见自己问了出来,警觉中带着一点滑稽。 裴郁对这个莫名的问题,感到有点好笑:“为什么?” “婚前协议。”姜可望知道,结婚对于他们这种人,意味着什么,那是相当大的风险。 “除了婚姻登记表,你什么也不用签。”他搂紧了她,让她安心。 “那你的外甥女怎么办?”她又问。 协议的事她并不真正关心,更在乎的,还是这个。 “我已经给她找了心理医生。”裴郁摩挲着她的鬓发,“来的时候,我跟她说过,我们会结婚。” 那可真是件残忍的事。 “那孩子说,你不会跟任何人结婚。”小女孩那天说的每一句话,姜可望都印象深刻,如此病态的占有欲,实在是很难不印象深刻。 严格来说,她已经不是个孩子,毕竟,可以即兴对着电话自导自演出一场误会,什么样的孩子要这么处心积虑地瓦解别人的感情?她已经十七岁,却不愿意长大,把自己打扮得像裴郁的女儿。每当姜可望想起来,就觉得毛骨悚然。 “她这么对你说了?”裴郁沉默半晌,声音沉了一度,“她还说了什么?” 姜可望摇摇头,不想多提。她感到眼皮在打架,这种汹涌的困意,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天亮后,王特助给裴郁送来了衣服。 是姜可望去开的门,走廊温黄的灯光投进来,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显得格外静谧。王特助看见她,鞠了一躬,把挂满了衣服的架子推进来,又躬身退了出去。 用酒店的一次性剃须刀刮了胡子的裴郁,走出浴室,看见了衣架,问:“王特助来过了?” 姜可望点着头,脸颊微微泛红,他走过来,把她搂在怀里,亲了一下额头,然后从架子上随手拿起一件衬衣披上,边系扣边走到阳台,推开了窗。 “可望。”王特助前脚刚走,米拉后脚就敲门进来,“最后一天了,好好录,完了我们去深圳。” “深圳是什么活动,可以推迟吗?”姜可望随口就问。 “不好推,干嘛推?”米拉疑惑着往里走了几步,忽然站住,“裴先生……” “早。”裴郁回过头,熨烫过的衬衣穿在身上,很是整洁,他的扣子刚系到领口的第三颗,露出一点引人遐思的胸肌。 米拉彻底愣住,连场面话都说不出半句来。 更别提,拿出行程本,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把时间空出一天,好让他们能回趟北京,去民政局登记。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两个人,说要分手,分着分着,突然就要结婚了。和着从头到尾,根本就是闹着玩。 “姜可望,结婚是好事,”一起站在电梯里的时候,米拉还是有了点崩溃的意思,“你们结了婚可得好好的,别再闹了啊。” 她这个旁观者的小心脏已经折腾不起了。 深圳的活动还是推了后,节目录完,他们乘着下午的飞机,在北京机场降落。 下高速后刚入夜,姜可望陷在座椅里打着瞌睡,朦胧中裴郁接了个电话,她没听清说什么,过了很久睁开眼睛,发现他在看自己。 “你爸爸醒了,要去看看吗?” 姜建国的情况并不好,抢救后昏迷了一个星期才醒过来,脑损伤严重。姜可望走进病房,他见到她,笑得没心没肺。 “可望,你来了?”倒是精神奕奕的,他朝她招手,“来,来坐。”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场重生,让他看开了些,他一句没有再提自己公司的事,只是关切地问着她的近况。 “最近好吗?钱够不够花?” 她淡淡地摇摇头,实际上,她已经好久没伸手朝他要过钱。 “可望,一定要好好学习呀。”姜建国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考北京的大学,考到北京来,以后爸爸就可以天天见到你。” “爸爸?”姜可望迟疑地询问了一声。 他又自顾自地说了很多,内容颠三倒四,令人哭笑不得。 “我已经大学毕业了。”她不该跟病人较真的,还是忍不住纠正他。 “噢……”姜建国恍然大悟。 “我都要结婚了,明天就结。”姜可望忍着难过告诉他。 “结婚?这么小就结婚?”他诧异地想了想,如梦初醒般点点头,“我女儿要结婚了……我得送辆车,可望,你上次问我要保时捷,我还没买给你哩。” 姜可望魂不守舍地出了病房,回去的路上,几次拿出手机,要给母亲打电话,都放了下去。 她担心自己一听到母亲的声音,就会掉眼泪。 “给我吧。”裴郁拿过来,拨了号。 她趴在窗框上,听见信号被接通,裴郁跟她母亲寒喧,然后说了姜建国的情况。 “好的,好的,谢谢你呀,裴郁。”母亲有点不好意思,还问他,“可望呢,她怎么自己不打电话?” “她是工作完刚赶回来的,累了。”裴郁看了她一眼,接着道,“而且,她在害羞。” 姜可望回过头。 “害羞?”母亲不解。 他笑了笑:“阿姨,我们明天要去领证。” 21.无期 “真的吗?”母亲那激动的声音, 敲击着姜可望的耳膜, 她倒是比女儿还要高兴。 原本姜可望差一点就要告诉母亲,他们已经分手的事。其实突然间要结婚, 连她自己也没想到, 直到现在, 她都处于一种很莫名的情绪里。 一个是怎么也不可能结婚的人向人求婚,一个是铁了心要分手的人答应求婚, 这两件事比起来, 哪一件更荒唐? “你在想什么?”结束了那通电话, 裴郁揽住了她的肩。 她让他搂着, 尽情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想得出神。 家里的一切还是没变, 也没什么可变的,就是Maria几个月不见, 又胖了点, 见到她, 用东南亚口音浓重的北京话问她:“姜小姐,要吃冰糖燕窝吗?” “吃点吧。”裴郁在她耳边轻轻道。 裴郁也随便吃了点晚餐, 她坐在他身边舀着甜品,感觉到来来回回伺候的佣人的目光, 那些人看他们的眼神里多少都带着新奇。 那些人知道他们本来已经分手了吧,姜可望当初是直接拖着箱子从裴宅打车走的。 浴缸的水面一颗一颗地冒起了气泡, 埋在水下的姜可望一头钻出来,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大口大口地呼吸,现在,她回来了。 但她不会变回从前那位“姜小姐”,从明天开始,他们就需要改口叫她“裴太太”。 姜可望走出了浴室,裴郁也洗过了澡,发丝清爽的模样仿佛跟她一般大似的,他坐在吊篮里,看到她,伸了手:“过来。” 她走过去,在他腿间坐下,被他从身后环住,这是个再亲密不过的姿势,吊篮载着他们,来回摇曳。 没一会儿,他就扳过她的下巴,低头与她接了吻。 接吻的感觉很好,裴郁又向来温柔与技巧兼并,还记得她第一次生涩的时候,他就耐心地教会了她该怎么换气和伸舌头。 她的睡衣吊带滑落了半边,松松地搭在手臂上,偶尔动作大时,会有一种被束缚了的感觉。他顺着她的脖子浅啄着,描绘她肩膀的弧线,那吊带便滑得更彻底,被他扯下。 她从背后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欲·望。 直到从房间里传来手机的铃声。 富有节奏感的铃声,无端让人感觉紧迫而压抑,裴郁屏着息,等那阵声音响过去,才重新埋下头,继续他的攻城掠地。 那手机静了片刻,又响了起来。 姜可望起了身,看见他进去拿起那手机,看看屏幕,没有接。 她也走过去,看了一眼,“钟渺渺”三个大字很清晰。 “给我。”姜可望从裴郁的手里要过了电话。 “舅舅,舅舅,我错了,”电话一接通,对面的女孩哭得嘶哑,“你别不要我,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结婚,你不能结婚……” 活像一个夜里刷过牙以后还要坚持吃巧克力的小坏蛋。 “渺渺,”姜可望打断了她的哭诉,冷静地告诉她,“我是舅妈。” 那边一愣,哭声戛然而止,随后,电话就挂断了,响起了“嘟嘟”的忙音。 她手中一空,是裴郁拿过了手机,关了机直接扣在床边桌上。姜可望以为他会不高兴,但他回过头时,脸上挂着会心的笑容。 “你笑什么?”她问,然后呛声道,“看来你给她找的心理医生不太行。” “嗯,还不如你。”他摸摸她的脑袋,刚要吻下来,她头一偏躲过。 姜可望一屁股坐在床上,钻进了被子,把睡衣的吊带提了上去:“早点睡吧。” 早睡早起,第二天是个不错的天气,太阳躲在云层后,路上吹着颇有情调的微风。 没有特殊意义的日子,也不是双休日,民政局人不多,姜可望一路压低着帽檐,没被人认出来,只有递身份证和户口本的时候,被多看了两眼。照片也是现场拍的,她还没来得及调整出训练有素的标准微笑,摄影师就急吼吼地按下了快门。一对钢印戳在红本的内页,她拿过来看时,发现裴郁脸上的笑容,比她要灿烂。原来他这样笑,会这么好看。 她多看了两眼,把自己的那份证件,收入了包内,拉好拉链。 “我订了餐厅。”坐回车上,裴郁揉着她的头发,却发现她似乎无暇顾及,正埋头点着手机。 “我两点要上飞机。”姜可望被无形的气压震慑了一下,从手机短信里抬头,看着他,“去深圳,一会儿米拉来接我。” 没办法的事,他是知道的,本来行程就满,空出这么半天对她来说,已经是强人所难。 这就是新婚。裴先生挑挑眉毛,还是选择了宽容,他应该理解她的工作:“那我送你去。” “嗯,餐厅等我回来再去吃吧,实在对不起。”姜可望很诚恳地道歉,双方的气氛很融洽。 裴郁吻了吻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对铂金对戒,最简洁的款式,钻石低调地镶在内侧。 “什么时候买的?”姜可望接过去,朝他笑,“好漂亮啊。” 他们互相替对方戴上,这本该是很甜蜜的时刻,然而姜可望竖着手指头,看了没一会儿就摘了下来:“回头我找根绳子挂脖子上,我是明星,戴这个会被写小新闻的。” 裴郁凭着极好的涵养,把戒指收进盒子:“既然不方便,不戴也没关系。” 姜可望毫无自觉性地道:“噢,那也好。” 就这样,裴太太新婚不到一小时,便忘了自己是个已婚人士,重新投入了满满当当的工作中。 裴郁抽空陪了她跑过几场活动,她基本都是忙得找不着北,这个活动还在参加着,下一个行程就已经在催她。等到深夜里终于能休息一会儿,她也是连声“累”都没喊出来,倒头就睡。 “你作为经纪人的职责,不是合理安排艺人时间,避免让她过于透支吗?”裴郁忍无可忍,找米拉谈话。 “裴先生,没办法,可望现在太红了。”米拉面露难色,“她现在是事业上升期,要好好把握。” “把握不是你这样把握的,”裴先生冷着脸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你觉得不能胜任现在的工作,我可以找别人来帮你的忙。” 米拉吞了一口口水,只能点头:“是,我会好好反省,您再给我个机会。” “姑奶奶,这么多工作都是你要求我接的对吧?”米拉一转头就去找姜可望诉苦了,“现在裴郁要炒我的鱿鱼,你说我怎么办?” “怕什么,他现在又不是你老板,凭什么炒你?”姜可望躺在保姆车里贴面膜,举起手机掐了个时间。 “你已经是豪门太太了,干嘛还这么拼啊?”米拉也是忧伤,现在这个工作量,得考虑请两个助理了,“像以前那样,偶尔拍拍电影怡怡情不好吗?” 姜可望轻声说:“我就是不想像以前那样。” “那你还结婚干嘛?感觉你根本没有享受婚姻的样子。”米拉纳闷到就差问她,是不是在骗婚。 姜可望笑起来,是没心没肺地呆笑:“没有,我只是没结过婚,所以就结个婚看看。” 他求婚,她就同意,反正那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实现过后,就不用再念念不忘了。 看到米拉快要扭曲的脸,她才停止了嬉皮笑脸,正色道:“我是开玩笑的。米拉,还记得以前我说,要靠自己,你是怎么表决心的吗?你说要捧我做超一线的。” “是有这么回事。”米拉想起来,忍不住感到惭愧,她就是随口吹吹牛,现在金主回来了,她又不免想靠着金主吃闲饭,那样多轻松。 “那就这么去做吧,忘掉我现在是裴太太这件事。”姜可望摆摆手。 她是个认死理的人,一旦决心不再当个废物,就要彻底与过去的那种生活告别,否则,她一辈子都只能是笼子里的那只患得患失的金丝雀。 姜可望一直忙碌到八月底,《我们初恋了》彻底杀青,周思凡的《如烟》正式开机,请她进组。 拍电影与真人秀综艺不一样,时间比较密集,没有连轴转的机会,尤其是周思凡这种分量的导演,不会允许组里的演员同时还接其他的工作。 对于姜可望来说,这反而是一种休假,结束了最后一项通告,她就跟着米拉飞往了香港。 在剧组安排的酒店下了榻,裴郁如期而至,姜可望看到消息栏里“开门”那两个字,便把他放了进来。 经过了一个多月聚少离多的日子,再见面时,裴郁给人的感觉很平静,他走进来问了几句工作的事情,拾起桌上的入住指南,随手把玩着。 姜可望手里拿着一沓剧本,翻来翻去,时不时用记号笔做批注。 “剪头发了吗?”她偶然抬头,注意到他头发短了些,干净利落。他的头型很完美,从侧面看,弧度浑然天成。 “上次见的时候就已经剪了。”裴郁走到她面前,好让她看得清楚一点,“忘了?” “上次……”上次她好像一直在睡觉,他来的时候她在睡,走的时候她也在睡。 “可望,”裴郁叫她的名字,把她手里的剧本拿开,“这段时间,你在躲着我?” 22.无期 这句话谁问她都可以, 唯独裴郁问的时候, 她的心是虚的。 “没有。”她低下了头,这就没了说服力。裴郁伸手把她的腰搂着, 目光追着她的眼睛。 “要去家里住吗?”他问她, “离这里不远, 每天开车去影棚也来得及的。” “不用了,都住这里, 就我一个人搞特殊不好。” “嗯。”他便放开了她, 转身走到窗前的起居椅上坐着。 他靠近, 她躲闪了目光, 他走到旁边坐着, 她的眼神倒是钉在他身上了, 直勾勾地看。 见她又看着自己,他招手:“来, 你来。” “可望, 记不记得结婚多久了?”把她叫到了面前, 裴郁似笑非笑地问。 “一个半月?”姜可望没什么概念,她只知道, 忙碌起来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 裴郁抬起一只手:“是五十一天。” 他记得这么清楚。 “结婚以后, 你五十一天没回家了。”裴郁靠在椅子上,仰头看她, 把她拉到腿上坐着, 仰视便变成了平视, “需要我提醒你作为妻子的义务吗?” 姜可望把头摇摇,他倒是笑了一下,没再往下说。 隔了一会儿,告诉她:“晚上和周导一起吃饭,家宴。” 姜可望刚说了一个“好”字,他又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你这个骗子。” 她还没从“骗子”这个词语中反应过来,他凑过来,对着她的唇一吮。 “这是利息。” 去周思凡家,是乘他的车去。说起来也是惭愧,周导的戏还没开拍,她这个关系户,就已经蹭了好几顿饭。而且周思凡情商过人,这次的由头也说是为了姜可望接风。 “可望,你加油,”周思凡语重心长地跟她说,“珍惜这个机会,好好演给那些人看看。” 前段时间《如烟》的定妆照出来以后,得知姜可望拿了女一号,那些原本虎视眈眈觊觎着资源的小花粉丝们,纷纷下场大撕,在几个娱乐论坛上都闹过不少动静。 周思凡夸她:“我看你就是适合这个角色,你镜头感好,在那个恋爱节目里就看得出来。” “您还看了我的真人秀?”姜可望有些惊奇,周导这头发都白了一半,看来他这样的导演也得与时俱进。 “你的真人秀太火了,想不看都不行。”周思凡扭头看看裴郁,笑,“小裴怎么舍得让可望去上恋爱节目,不吃醋吗?” 裴郁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他已经过了那个时期,提起这个也就是一笑了之。 当初刚分手是大意了,以为她只是需要散散心,没想到,转眼就敢去接恋爱综艺。得知姜可望是节目嘉宾后,他差点就跟制作方撕破脸,连房子都不借了。 但细细想来,合同已经签好,违约不太可能,还不如就继续借,大方借,最后是追加投资。总之,把她安排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也好过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乱来。 四人各自沉思了一阵,周太太想起那个天才大提琴少女:“渺渺怎么没一起来?” 姜可望拿筷子夹一块白切鸡,慢条斯理地剔下鸡皮,听见裴郁说:“身体不太好。” “噢……看医生了没有?”周太太本能地关切。 “看过几个,现在这个,还不错。” “什么病啊?”周太太一听,不是很理解,“这么严重?” “检查没什么问题,心病比较严重,”裴郁道,“青春期了,很叛逆。” “噢……”周氏夫妇是丁克一族,没有生养过孩子,听到这个似懂非懂,也只能跟着应和,“这是得好好重视。” “她现在还在坚持看心理医生吗?”回去的车上,姜可望还是问了一嘴。 他喝的不多,跟周思凡只是小酌,微醺,靠在座椅上微微抬了一下眼皮:“最近已经能像同龄人那样正常穿衣打扮了。” 也就是有所好转,姜可望就是随口问问,手忽然被他抓过去。 “很介意她?”手指被他当作遮挡,往眼睛上盖,微微凹陷的是柔软的眼眶,高高隆起的是笔挺的鼻梁与眉骨。 姜可望手摸着他的半张脸,是下意识说的:“也不是。” 平时和那女孩子又不需要相处,除了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都被添了堵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闹心的。 她只是偶尔会有点好奇,这女孩子身上到底有什么样的经历,才会养出这么一副奇怪的性格。 裴郁自己才不会带出这样的孩子,连姜可望那样的歪脖子树,他都能掰得回来。 “明年就送出国了,忍耐一下。”裴郁微醺时的眼底总有种消沉,他握着她的手,有点用力,“别回酒店。” 姜可望想把手抽回,还是算了,让他握着。 于是,回的是他的九龙塘别墅,一下车,他牵着她往楼上走,姜可望记得这房子跟北京的那栋是镜面格局,提醒着:“反了。” 裴郁左右一看,换了个方向,把她拉进卧室。 她知道自己这次是逃不掉的,索性抢了主动劝,踮起脚先他一步,送上了唇。 她一主动,他反而不着急,靠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由她撩拨了半天,就在她怀疑起人生的时候,他一把抱住她,转了个圈,把她反抵上墙,压着她重重地亲。 半年没有做过,裴郁的动作很重,每一次撞击都在告诉她,他饿了。他占据了高位,撞着她的同时,睥睨着她,目光很冷。 她熬不住,在这冷冷的目光下死去活来。 “我算回过家了吗?”结束后,她枕着他的肩膀,问他。 “算。” 很好,五十一天,这个记录不会再被刷新了吧。 “算尽到妻子的义务了吗?” “算。”刚做完爱后的裴郁说话总是懒洋洋的,不愿意多说几个字,但还是补了两个:“没尽。”没尽兴。 她欠的是高利贷,要还清,恐怕还需要点时间。 姜可望倒是想让他尽兴,只是空有心而力不足,趴在他身上缓了半天没缓过来,一闭眼再一睁,就已经是天亮。 睡前和醒后完全是两种姿势,她挨着床边的一角缩着,再往前一点,就险些要滚下去,裴郁就紧贴在她背后,严丝合缝地缠着她。 第一天拍戏不好迟到,她慢慢把腿往地上放,刚一落地,身后的人就醒了过来,她回过头瞧他,皱着眉头闷闷不乐的样子,大概是因为被打搅了睡眠。 “几点了?”裴郁问她。 “五点。”她下床捡衣服,“我先走了。” 然后被一把拉回去:“你就这样子走?” 当然还是要洗漱,梳头,整理仪表。 姜可望正想着没有换洗的衣服,被他拉到衣帽间,一排排吊牌未拆。上次她在这里落了水没衣服换,直接用电吹干的,他便让人在卧室里辟出个衣帽间来。 她打理完毕下楼,在餐厅找到了他,没在吃早餐,只是在剥水煮蛋,剥了几个,盘子里滚着光溜溜的白胖子,她早上要吃纯蛋白减脂。 桌子上的花瓶里插着束新鲜的百合,佣人拉了椅子让姜可望坐下,餐具随后在面前摆好,雪白色的牛奶从长嘴壶里注入晶莹剔透的玻璃杯。 姜可望吃得匆忙,牛奶也是一口饮尽,玻璃杯往桌子上一放,往外跑,他在后面跟着:“跑这几步节省你几秒钟?小心阑尾炎。”又是他惯来的说教口吻。 两个人还是一起坐上了车,正清晨,没什么车流,司机一路开得轻快,无意间哼着小调。她看见片场的路标,再过两个路口就到,跟裴郁说:“就把我放这儿,我走过去。” 裴郁用粤语跟着司机重复了一遍,她一本正经地向他解释:“停在片场门口被人看见,会让人误会我傍大款的。” 他板着脸,不接她的茬。 从前他们还没名没分的时候,她就喜欢来这一套,但那时她不会这么说,而是带着一脸向往的烦恼,朝他狡黠地笑着:“会让人误会我是你太太的。” 23.无期 想成为裴太太的人, 如今真成了, 感觉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 裴郁不常想起往事,出着神的时候, 车停下来, 姜可望一骨碌跳了下去, 沿着路边小跑离开。 清晨的尖沙咀笼罩在薄雾中,颇有一种孤僻的宁静。 姜可望踩着点到, 总算是没迟。第一条戏不是她的, 她化好了妆, 躺在片场的角落浅眠, 还没睡一会儿, 肩膀让人一拍。 “昨晚去哪了?”米拉的脸悬在上空, 笑意吟吟地明知故问。 姜可望抬起双臂,枕在脑袋下:“他带我跟周导吃了个晚饭。” “考虑这么周到?”米拉听了很为她高兴, 瞧她一脸困意的样子, 又不怀好意道, “没睡好啊。” 怎么可能睡得好,那可是裴郁。 他考虑得确实周到, 拍戏之前还要带她先跟导演联络好感情,不过, 这种周到是要付出代价的,好大的代价。 他在床上, 完全没有平日里的绅士风度, 还是遵循动物的本能, 这种反差在从前就稍见端倪,过了半年,他连掩饰都不掩饰了。 跟自己的经纪人讨论睡眠质量问题总觉得很奇怪,姜可望转移了话题:“这几天有没有工作邀约?” “哦,有。”一谈到工作,米拉很积极,从身上翻出小本本,扒拉了几页,“你连火了两部真人秀,现在好几个综艺节目都来找我们谈合作。” “都说说?”姜可望拿过她的记事本,看了看上面列出的名字,好久不看电视,没什么概念。 “噢,是这样,我跟你说啊……”米拉向她介绍了半天,她听着听着,打断了:“诶,米拉姐?” 说得正起劲的米拉“啊”了一声。 “这个《英雄归来》是什么,你怎么跳过不说?”姜可望指着那个名字问。 米拉做的是详细表格,把录制时间和往期收视率都列了出来,《英雄归来》那一栏,时间合适,而且收视率也不低。她却独独无视了这个。 “你想参加这个?”她摇摇头,告诉姜可望,“这是跟部队合作的节目,要参军入伍,是玩真的,你一个女孩子受得了?” “参军啊。”姜可望坐了起来,捏着纸页产生了思考,“很严的吧。” “是真的参军,”米拉反复跟她强调,“封闭式的,手机没收,禁止探班的那种,连妆都不给你化,不能打扮得美美的,比你去北欧还要辛苦。” 那个节目虽然一向收视率不低,但是艺人也很难招募,毕竟是实打实的去吃苦头。 据说《英雄归来》导演是看中姜可望在《花吃了那少年》中的表现,特意来找的米拉,极力邀请姜可望去参加。而米拉一看往期节目片段里,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在泥潭里翻滚的画面,就生生打消了念头。 “我想试试,你去了解了解?”姜可望就跟听不懂似的,把记事本还给她。 “……你确定啊?”米拉挠挠头,怀疑她脑子坏了,“前后加起来三十天的封闭训练,裴先生都不会同意吧。” “这事我自己做主就行。”姜可望毫无已婚人士的觉悟,那边有人叫她去准备下一场拍摄,她便站了起来,拍拍米拉的肩膀,“记得跟那个节目导演沟通一下。” 她走到导演那边去,影帝正在镜头前试戏。《如烟》的男主角请的是个票房扛把子,外号叫“徐一条”,据说拍戏经常是一条过。周思凡把她叫到身边观摩,顺带着给她讲戏。他从“裴郁的朋友”变成“周导演”,仿佛换了个人,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 姜可望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对她的要求不会因为是关系户就降低,果然第一次试戏就让她前后来了十几遍。一天反复下来,等到宣布收工,时间已经到了深夜。 “裴先生的车在外面。”她在更衣室换下了衣服,坐在镜子前摘头上的首饰的时候,米拉溜进来,悄声在她耳边道,“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别迟啊。” 姜可望踏着夜色往外走,还没出片场,就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看,一辆黑色的车融在那边的黑暗中,亮起了车灯。 她转身过去爬上了车,关上车门的时候顺便咕噜了一句:“怎么就开进来了?让人看见不好。” 车缓缓驶出去,身旁的男人扭头看她。 一只手伸过来,摸到她的脸颊,她不躲,垂眸看着那只手,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后,拾走了一小根鹅毛。她的目光就追着那根鹅毛,寻思着是怎么沾上的,不太记得,好像是女二号的头饰上掉下来的东西。 “今天很晚。”他说,收起了羽毛,指尖一捻,不知道扔到了哪里去。 隔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 车开到路口,拐了弯,她目光不动声色地投到他身后的窗外,是去他家的方向。他来接她,又是不能回酒店的。 说着不要搞特殊,还是搞了特殊。 “周导对我不是很满意。”姜可望收回视线,靠在椅子上,“又是第一天,磨合得久一点。” “他跟我说了。” “说了?” 这感觉,跟家长会后班主任留家长谈话似的。 “说你表现得不错。” 姜可望笑了半天,知道这是安慰的话。实际上,周思凡的眉毛从头到尾都没有展平过。她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员,很多技巧都不懂,几乎要一点一点从头教起。 想到这里,她的手臂又隐隐作痛,那个挥球杆的镜头,也是重复了几十遍吧。周导很注重成本,先让她演,演对了再拍,免得浪费胶卷。终于找着了感觉,她人也快废了。 姜可望随手捶了两下胳膊,被裴郁牵了过去,握在手里,替她揉捏。她有一丝丝诧异,扭头看着,他低着脑袋,揉得很仔细,酸麻僵硬的肌肉被他一点一点按开。 她便转回头,没什么心理负担地享受着,目光放空地发着呆。车里静了很久,他像是很偶然般地开口问的。 “你是不是,要接那个参军的真人秀?” “这个米拉。”姜可望一听就坐了起来。 就猜到她会去打小报告,工作室已经不归裴郁管好久了,她还是事事要去找裴郁报备。 裴郁依旧专注地替她按摩小臂,仿佛对话只是无意间的闲谈:“不是她,是我听到她跟那个节目的人通话。” 还庇护上了,看来,米拉这马屁拍到了点子上,很得他心。 既然他已经知道,姜可望也不好说什么,想着他多半会来质问自己,这种事情,怎么不跟他商量。但之后,车里又静了一阵子,一直没下文,他连头都没有抬过一次。 直到到了家,下了车,他牵着她往屋子里走,才问起:“一定要去参加?” “嗯,可以红。”姜可望点头。 他问她:“那么想红?” “你说人要有梦想有事业啊,现在我找到了。”她不会说自己以前的梦想是结婚。 是跟他结婚。 那时起个早床还会哭鼻子呢,实在是太辛苦太辛苦了,不该是她要承受的。她还忿忿不平,他不是说要照顾她吗? 姜可望洗了澡,在床上睡下等他,她累得迷迷糊糊的。但是关了灯后,他吻过来,他们还是做了一次,他坐在身边帮她擦拭的时候,她斜眼看自己的肩膀,好深的牙印。刚才他咬她那么用力,她叫了特别大的一声,不知道有没有吵醒楼下的佣人。 裴郁也躺下后,她爬起来伏到他的半边胸口上,脸枕在上面,手指画了两个圈圈。他半睁开眼,伸手过来,搭着她的背,往下摸:“还想要?” 姜可望愣了愣,笑:“嗯。” 他翻过身,把她压下,她勾起他的脖子,怪不好意思地道:“对了,明天不要再开到剧组来了,你就在我早上下车的那个地方等我就好。” 裴郁降落到一半的吻停在空中,他的瞳孔与夜色融为一体。 “明天我出差,去新加坡,一周后回来。”很久以后,他说。 “哦,那也好。”姜可望还是笑,没注意到他的情绪有了微妙变化。 呵呵。 裴郁的目光,比黑暗更暗。 先前上车的时候,他就很想质问她,什么叫“怎么就开进来了”,还“让人看见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多不正当的关系,作为丈夫来接她,是有多见不得人? 从前她不是这样的。 他送她进娱乐圈发展,希望她能走得简单顺利一点,不要承受太多流言,听从了朋友的建议,还是尽量不让媒体发现她的背景。那时他处处注意,反而是她,常常为了这个向他闹别扭:“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红不红有那么重要吗?” 怎么这种时候,反而在乎起来了? 24.无期 姜可望主动仰起了脸, 对着他的唇吻了一下, 他回应得很快,低头一勾, 就不愿放开。缱绻的长吻, 持续了很久。 他嘴唇很软, 像他的心。 她的脚掌蜷缩着,在他小腿上轻蹭。肌肤与肌肤的触感不一样, 他身体结实, 带着种要迸发出壳般的生命力。他修长的手指伸下去, 握住了那只柔若无骨的脚踝, 怜惜地把玩了一阵, 往上抬, 搭在自己的腰上。 她的思绪又不清晰了,眼睛睁开又闭上, 理智被剧烈的冲撞席卷。 汗水滴在她的呻·吟声里, 咸中带苦, 不知道怎么了,这天晚上他要得这样多。 后面的意识有点模糊, 依稀有印象,裴郁去洗了澡, 回来后胸膛依然是烫的,半梦半醒间, 她把他往外推, 嘴里嘀咕着:“不要, 不抱。”从来没觉得夏天热得如此难耐。 裴郁便松了手,周身的空气恢复了清凉,她才安稳地沉沉入睡。 “现在都不用抱了?”他问。 可能是他问的,也可能,只不过是梦里的碎片。 姜可望没回答,疲惫裹着她,把她的思绪封得死死的,来不及细想就睡了过去。 她设了闹钟,第二天醒得比昨天早,眯着眼睛按掉手机的时候,裴郁已经坐了起来,背对她,偏着头,在扣衬衣上的袖扣。 日出的光线尚且昏暗着,照着他脖子镀了一层暗色的光晕,那颀长而优雅的弧度,她看一眼,不由地撑起了脑袋。这时他也回过头,看看她,手里的动作没停,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那颗扣子。 “起来吧。”对视一会儿后,裴郁起了身。 姜可望坐他的车去片场,上了车,管家跟出来,提来个箱子,放进后备箱。她想起来,昨晚他说要出差。 “几点的飞机?”她问了一句。车在发动,管家在后视镜里九十度鞠躬。 裴郁看表:“九点。” 送完她,他正好去机场。 问完就没有了声音,她埋着脑袋,专心鼓捣着腰上的丝带。衣服是随手从衣橱里抓来穿的,她不会打蝴蝶结,拆拆系系研究了半天。 “我不在的时候,你还是回家住。”裴郁说,“我跟Marco说了,每天来接你。”Marco大概是这位正在开车的司机。 “不用那么麻烦啊。”姜可望又一次把系得乱七八糟的蝴蝶结拆开,索性打了个死结,“住酒店我可以每天走着去。” 裴郁对那个死结看了好几眼。 她粗暴地解决了难题,刚松了口气,就被他往怀里一揽。 “嗯,怎么了?”姜可望差点失去平衡,扶着他的胳膊才稳住,抬头看,他表情有些严峻。 非得回家住?他又不在,完全没有意义。 “手机不要总是关机。”他开了口,原来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打你电话没接到,记得要回给我。” “哦……”姜可望愣愣的,思索,“新加坡时差几个小时?我怕吵着你睡觉。” 新加坡有哪门子时差。 “这个不用管,多晚都要回电话。”裴郁的呼吸沉重了一下,说话倒还是温和的,“记住了吗?” 姜可望点点头。 裴郁便放过了她。 又是好久,车里都没有别的动静,一路无言。 姜可望把手机拿出来,随便看看剧本,两个人就更没了交流的契机。 他是突然之间叫她的。 “姜可望。” “啊?” “你是个结了婚的人了,有印象没有?”他的表情带着很认真的无奈。 他真是幽默,姜可望也很认真地回答他:“有啊。” 车在路上平静地行驶,开到片场附近,驾驶舱的门被推开,司机下了车,站在路边四处环视了一圈。 车里的两个人,正相拥着亲吻。 姜可望圈着裴郁的脖子,睁开眼睛,举起手里的手机摁亮看时间,时候已经不早。他发现她在分心,不悦地把她抵到车门上,想象中的那声“砰”没响起,她的后脑勺碰到的是他柔软的手掌。 “我该走了,你也去机场吧。”她找了个喘气的间隙,跟他说。 她双眼微微潮湿,脸颊的红晕是身体升温的自然反应,她有种要中暑的感觉。 裴郁变成这样,她不是很习惯。 他不应该是被离别困扰的人,他那么从容,好多次他从外地回北京,见到她,也只是淡淡地笑笑,朝她张开双手:“过来吧。” 那个兴高采烈扑过去要抱的人,是她才对。 在路口分别后,姜可望走去剧组,开始了新一天的拍摄。 跟影帝对了几次戏,虽然还是爱NG,但已比昨天好了很多,她开始找着感觉,明白周思凡要的是什么。拍摄进度没耽误,中午便有了吃盒饭的时间,她用筷子挑着沙拉里的胡萝卜的时候,裴郁的电话打了过来。 “到了。”简短的两个字。 她比他更短:“好。” “好?”这一声重重的疑问,不得不让人发出深省,刚才的回应大概是太敷衍了。 “唔……饿了没?还没吃饭吧。”姜可望看看面前毫无食欲的营养餐,找了个关心他的话题。 “正要吃。”裴郁的声音稍稍缓和了些,问了些她拍戏的情况,比起她来,确实是要体贴一些,末了他问,“要帮你带什么东西吗?” 出国帮她带点小玩意儿,是从前的习惯。 香水、化妆品,跟他的衬衣、剃须刀和文件一起,装在行李箱里,从几万公里外的国度回来,仿佛就有不一样的意义似的。 要说,还是物质一点的姜可望比较招人喜欢,现在的她,只会想一想,然后才犹豫地道:“不用了吧……香港这边什么都好买。” 裴郁略一沉吟:“我记得,你一直想戴欧米茄,帮你挑一块,好吗?” 裴郁记得,她反倒不怎么记得。她那时一向没什么边界,“想戴欧米茄”,“想开兰博基尼”,“想拎爱马仕”……诸如此类,都是想到了就说,裴郁是选择性的满足她,有些太无理取闹的要求也并不理会。所以她提这些要求,很随心所欲,提了就忘了。 “噢,也可以啊。”听他这么说,她也想不到别的东西,便顺着答应。 “也可以啊”,还真是够为难她的。裴郁不免失笑。 姜可望毫无察觉,她说到这里,正好用筷子夹出最后一根胡萝卜丝,放在盒盖上,有种大功告成的感觉。 挂了电话,吃了几口蔬菜沙拉,姜可望皱起眉头,还是盖上盒盖,走到外面去找个垃圾桶扔掉。垃圾回收处不远飘着一缕烟雾,她丢饭盒的时候友好地朝对方笑笑,是影帝先生在那旁边抽烟。他们片场没有专门的吸烟室。 “不吃了?”徐静言用下巴指指垃圾桶,她扔的盒子,基本没怎么动。 “天热,胃口不好。”姜可望说着,对方递了个东西过来,她一看,是烟盒。 她犹豫了一下,摇头:“谢谢,我不会抽。” “嗯。”徐静言便收回,顺口问了她,“姜小姐,哪里人啊?” “杭州。” “噢,西湖,我去拍过戏。”他说。 “您拍戏经验很丰富。”姜可望恭维了他,也表达了一点歉意,“我这两天表现得不太好,加重了您工作量,多多包涵。” 阳光下他眯着深邃的眼睛,摇头:“挺好。”很随意的语气,“挺好的,可以了。” 客套了一会儿,姜可望回到室内,米拉刚外出回来,正到处找她。 “合同我看好了,没问题,可以签了。” 一打文件送到面前,姜可望翻了翻,《英雄归来》的签约合同:“这么快?” 米拉忍不住挪揄:“我刚跟他们透露了你想去的意思,他们立刻把所有的条件都答应了,就怕你后悔,催着我们签约。你要不再想想……” 姜可望抽起桌子上的签字笔,没说什么,直接签了字。米拉便闭了嘴。 米拉找了个文件袋,把合同仔细装好,一边封口一边感慨:“你啊……裴先生心里,恐怕会有点想法了。” - 车开过乌节路,路过一间间琳琅满目的专卖店,裴郁看着窗外,出声:“这边停一下吧。” 他走上台阶,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欢迎光临——”新加坡大多华人,见到相似的面孔,第一反应都是先说中文。 导购小姐迎上来,打量面前的客人,面容儒雅,衣着得体,看上去身价不菲。他长长的手指搭在玻璃柜台上,垂着睫毛低头看。 “先生,男士腕表请看这边,您是为自己挑的吗?”她问得有失专业,是因为紧张了。 而当他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后,她更是脸红耳热,心怦怦直跳,目光垂下去。 也是那一刻,她发现,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简单的银圈。 “不是为我。”他轻声说,只有旁人才能听出,他的声音有多柔软,“是我太太。” 25.无期 订阅不足,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就是在她追尾裴郁的兰博基尼的那次。 善后工作是王特助全程处理的, 裴郁在报警过后, 就被备用的专车接走, 后来一直没再露过面。 整个过程中, 交警和4S店的定损员看起来始终憋着笑,段子看多了, 她这样的女孩子, “不小心”撞了一辆豪车, 动机实在是可疑。 姜可望挠着头跟王特助签下了她全责的事故责任书,等交警走后,他冷不丁地问了她一句:“你是故意的吗?” “不是。”姜可望无辜地直摇头。 她记得王特助警觉的眼神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可是,她确实不是故意的, 也没捞到任何好处。裴郁从车上下来,只是严厉地给她上了一节守法教育, 就匆匆把她扔给了助理,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也没拿到联系方式, 甚至不知道, 他笑起来是什么样的。 她对兰博基尼完全无感,撞车后看见车后坐着的年轻男人,第一反应原本是:年纪轻轻开这么好的车,多半也是个二代吧?跟他们这拨人没什么不同。 而裴郁从那辆车上款款走下来时, 姜可望感觉眼前一亮, 周遭的一切, 都失去了颜色。 他穿着材质考究的大衣,围浅灰色的羊绒围巾,整个人清清爽爽的,皮肤略微苍白,看上去很干燥。干燥是个什么词呢?姜可望脑海里搜寻了半天,哦,是干净。 那是从纨绔子弟身上找不到的气质。再加上,他当时不知道在忧愁着什么,眼睛里始终带着淡淡的忧郁,那气质更让人着迷了。 但后面的剧情就比较让人失望,这干净的忧郁男人,态度冰冷,教育过她以后,扬长而去。她跟着王特助,去4S店刷爆了信用卡,引得姜建国打电话过来:“给你的副卡是不是被盗刷了?” 那辆车被撞得有点严重,定损八十万,有意思的是,姜建国没给破旧的POLO买商业保险,这八十万几乎得由他来全额买单。 她非但没遭到责骂,姜建国赔了钱,还带她去吃了一顿好的,笑嘻嘻地说:“挺能耐啊,撞了这么好的车?” 以至于,有一段时间,她心里病态地渴望着,什么时候能再撞一辆就好了。对裴郁不知所起的好感,大概也有一部分,就是这混蛋爸爸纵容来的。 现在,裴郁又问她:“你是不是故意的?” 姜可望被问得毫无防备。 “……故意什么?” 他语气不好,眼神也是凉的,打量着她,如同审视。 她被他盯得发毛,忽然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是不是故意丢下东西,引起他的注意。 或者,他有更深远的意思。是她提的分手,也是她不远千里,来到他的眼皮子底下,演恋爱真人秀给他看,可不是故意的吗? 只能摇头,然而这动作不具备说服力,他不仅没松手,还朝前走一步,跨下了一级台阶。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她的面前就是他的胸膛,与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我不是。”姜可望不知该怎么为自己解释了,她无力的同时感到很生气,她是问心无愧的,倒是他,对她又是欺骗又是虚情假意,现在还来倒打一耙,反问她的用意。 “你还给我。”她恼怒地提高了半截音量,从他手里用力一抽。趁他没有防备,抢回自己的墨镜,转身匆匆往楼下跑。 裴郁没追下来,倒是她紧张得厉害,跨下最后一步的时候,脚下没留神,打了个趔趄,差点摔跤。 “哎,慢点!”正等着她的许昊臻看到这一幕,迈开步子跑了过来,瞧她扶稳了楼梯扶手,松了口气,“没摔着吧?” “没。”姜可望站定,调整了呼吸,朝他扬了扬手里的墨镜,“找到了。” “那我们走。”许昊臻笑笑,无意中一抬头,看见一个男人从楼梯的拐角后走了出来,静静地看着他们。 裴郁的眉骨很高,眼眶间落着轮廓的影子,那让他的脸看起来徒增阴霾。 许昊臻止了笑容,再去看姜可望,她已经戴好了墨镜,他看不清她的眼神,只感觉臂弯被人一挽:“走。” 重回镜头前,姜可望努力把裴郁抛到脑后,一下午,都强打着精神认真拍摄。 跟许昊臻合作是件轻松的事,他进入状态很快,会顺便带着她一块入戏。据说他们是这季节目的几对CP里,默契感最好的一对。两个人在镜头下玩得累了,一起在太阳伞下的折叠椅上躺下休息,他朝她拍拍自己的肩,示意她可以随便靠。 她扭过头,光是看着他笑,节目需要她表现出适当的羞涩。她不动,他也没介意,自己凑了过来,附在她耳朵上,悄悄说了句话。 姜可望表情一僵。 不远处,摄像组纷纷踮起了脚尖,互相交换了眼神:“在说什么?脸都红了。” 导播拿起对讲机,指挥现场收音:“话筒再放低点。” 姜可望还没从意外中回过神,仰着脸就看见头顶上的收音器往下落了不少,似乎极力想听一听刚才许昊臻对她耳语了什么。 他说的是:“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对你有想法?昨天我也看到了他向你搭讪。” 众目睽睽之下,姜可望不明白他为什么胆子这么大,跟自己说这个。她一时没说话,不好轻易回答,担心让脑袋上的话筒录进去。 许昊臻却继而贴着她的耳朵,更悄声地追了一句:“我想提醒你,不要搭理他,你知道吴珊妮吗?” 她摇了摇头。 “她前段时间跟那个人被拍到在一起,当时闹得很大。”他说的那些,她早已从米拉那里听过。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是她现在彻底没消息了,签的电影和代言也全部换了人,跟被封杀没什么区别……啊!” 许昊臻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一下子弹开,姜可望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股透心凉的潮湿溅上自己的手臂,她茫然地撑起身,躲开了那股莫名其妙涌出来的水柱。 两只长椅间的缝隙下,居然有个喷泉的出水口,好端端的,自己喷出了水。 水柱是朝着许昊臻的方向喷的,他没及时躲掉,被淋了一头一脸,狼狈得浑身都湿透了。 “怎么了怎么了?”工作人员见状慌了神,呼啦一下,纷纷围上来查看情况。 两边经纪人各自安抚艺人,许昊臻立刻被拉走换衣服,米拉看到姜可望只是一侧发丝湿了几根,指挥着化妆师给她补妆:“没吓到吧?” 姜可望眨眨眼睛,摇摇头,完全没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不多时,楼上下来了个男人,就是先前拦住姜可望的那个。他是这里的管家,彬彬有礼地向工作组道了歉:“给各位带来困扰,非常抱歉。可能是喷泉的控制系统出现了问题,已经派工人去检查维护了。” 也许是他普通话说得不好,姜可望虽然大概听懂了意思,但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刚好在这个时候,唯独这一个喷头就失控了?她纳着闷,抬头看了看楼上的阳台,那里空无一人。 管家先生这时又投出了糖衣炮弹:“大家先休息一会儿,进屋吃点水果。” 听到有水果吃,外面太阳那么大,大家也乐得轻松,哗啦啦一大群进去歇着。她还在疑惑地四处看,被人叫了一声:“姜小姐,先来休息一下吧,别中暑了。” 姜可望进了客厅,她不吃东西,独自找了个地方坐,米拉过来挽着她笑:“刚才导演跟我说,你和许昊臻的互动好甜。他说刚才那个喷泉坏了也没关系,蛮戏剧性的,剪进去应该效果不错。” “吴珊妮现在怎么样了?”姜可望没来由地冒出一句话。 “嗯?”米拉被问住,呆了半天,“她啊……我只知道她代言被撤了。你怎么又关心起了她?” “没什么。”姜可望自嘲地笑笑,过了一会儿,又笑不出来了。 他们拍到夜里才收工,直到走的时候,都没见到裴郁的人影。第二天再来,他也一直没有出现。 四月,北京,阳光明媚。 车在机场高速上疾驰,姜可望陷在座椅里,补眠。 经纪人米拉回复完邮件,终于得闲喝了口水,边拧瓶盖边扭头看自家的艺人。 刚从机场接到她,上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个月姜可望都独自在国外录制真人秀,节目组苛刻,不让带助理,行李也不许多带,每人统一两个箱子,北欧那么冷那么远,真是难为了她。 26.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再想到那天在医院,她睡着的时候还叫了裴郁的名字,米拉暗暗叹息着, 孽缘吧。 当时裴郁的反应很让人说不上来。他原本是站在床前要看她一眼的, 没防备听到自己的名字,眉头皱了皱, 米拉都呆了。 他俯下身, 耳朵贴近去听,然后,那孩子没让人失望地又叫了一声。 裴郁起了身,回过头,看米拉。 米拉打了个激灵,结果听见他问:“她是在叫我吗?” 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使劲摇头。 姜可望别扭地听着米拉跟裴郁打完圆场, 她又带着自己到导演和制片面前走了一圈。 姜可望也不见得就是社交低能的小孩子, 遇到该搞好关系的人, 还是可以得体地说上几句话, 甚至恭维得对方十分舒心。米拉拉走她后, 总算欣慰道:“这不是说得挺好嘛。” 怎么刚才在裴郁面前,就任性起来了? “嗯。”她拿了杯苏打水, 抿了一口含在嘴里, 微弱的小气泡刺激着舌头。 “有句话叫做, 买卖不成仁义在。”米拉试图开导她, 用一些不那么直白的词,“就算散了伙,大家也不用搞得那么难看呀。” 姜可望低头不语。 她本来不想这样,谁不想做到分手时潇洒转身,再见面后优雅从容地寒暄,她也想成为这种充满魅力的女人,好让裴郁恋恋不忘才行。可是,接连在他面前失态之后,她的心态就不由自主倾向了破罐子破摔。 米拉念叨起来没个完,她听得烦躁,端着苏打水往外走,米拉倒是锲而不舍,走哪跟哪,嘴里就没个消停。 室外天气燥热,姜可望一直走到喷泉带的旁边站定,那喷泉的水柱里带着干冰,雾气萦绕在周身,刚好就成了露天的冷气。 “行了知道了,下次不那样了。”姜可望怕了米拉,服了个软,快速喝空苏打水,把杯子递给她,“能帮我去拿点水吗?” 米拉欲言又止,想了想,接过来:“等我回来再接着跟你说。” 她一走,姜可望总算清静下来,瞟着她的背影消失,打算找个地方躲一躲。刚迈开步子,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从她面前跑过去,身后跟着几个惊慌失措的佣人:“小姐!小姐!” 姜可望看清了那孩子的脸,已经是她绕着院子前后跑了一圈,重新出现在视野之后的事。那些佣人左撵右撵,愣是追不上一个小孩。 “渺渺……”姜可望不觉低低地喃喃了一声。 下一秒,那个小小的身体就从她身边轻巧地擦过,没留神带得她一转,失去平衡,朝着旁边的泳池栽下去。 “扑通!”巨大的水花激起,姜可望愣愣地钻出水面,几个人都愣了,放弃了追赶,急忙围过来拉她上岸。 泳池不深,她甚至没有呛到水,只是混身湿透,头发贴着脸,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好死不死,裴郁也正从门后走出来,一眼看见她这副落汤鸡的样子。 “裴先生。”几个保安刚追到了小女孩,把她架回来送到裴郁面前,他的目光一下子被截走了。 “爸爸,爸爸……”那孩子不安分地扭动着,用稚嫩的声音向他讨着绕,眼睛里闪着可怜兮兮的光芒,那跟姜可望前两次见到的冷漠孩童,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裴郁眉头一皱,摆了摆手,一个女佣便上前去,低声劝着牵过了她,不知带向了什么地方。 姜可望目睹了这一切,脑海里只有昏昏沉沉的轰鸣,回过神时,裴郁已经大步流星朝她走来,脱下西装替她披上,裹了人就走。 刚拿了水的米拉走到门口,只看到一对背影,站在原地张了张嘴,追出去两步,还是作了罢。 裴郁扶着姜可望绕过满是客人的大厅,走上楼梯的时候,低声提醒了一句:“注意脚下。” 她的脚步轻飘飘的,整个人沉浸在一种迷惘的情绪里,反复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幕。她被带到楼上的客房,站在浴室里,裴郁从架子上拿了浴巾,帮她擦头发。 “要洗一洗吗?”裴郁摸到她发丝冰凉,担心她又生病,半天没得到回应,才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她。 她也在看她自己,目光低垂着,投在自己的胸口上,半透明的白T紧贴着身体,这画面简直活色生香。 “裴先生,你先出去吧。”姜可望平静地提醒了他的逾越。 赶走了裴郁,她锁了门,独自站在浴室里,脱下了湿淋淋的衣服,把自己打理好。吹风机在浴室里响了很久,她弄干了衣服,重新梳了头发,开门出去,才发现裴郁没走,就坐在客房的沙发上。 姜可望装作没看到他,沿着墙根往外走,开了门,听见他叫自己:“可望,可以谈一谈吗?”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可谈,不痛不痒地道:“改天吧。”便下楼去找米拉。 米拉早就炸了,等得焦躁,总算看见她从楼上下来,一把拉了她:“这是怎么了?” 姜可望只是把落水的事情简单一说,没提那个撞她的小孩子,米拉长吁短叹了半天,只能自我安慰着道:“算了算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 “不会跟谁见面?”许昊臻凭空冒出来,把米拉吓了一跳,还好自己刚才没把话说开,旁人听了最多半懂不懂。 “昊臻你怎么走路没声音啊?”米拉嗔着他,随便编了点借口把话题岔远。他来了也好,姜可望跟他走得近,总好过跟裴郁再纠缠不清,“你们聊,我去那边跟他们说点事。” “小可望,”米拉走后,许昊臻问她,“刚才怎么一直没看到你人?” “掉水里了。”姜可望把刚才跟米拉说的话差不多重复了一遍,“在楼上吹了半天。” “真的假的?”许昊臻扭头看看,果然她的发梢还没全干,“没事吧?” “没事。” “诶,”许昊臻左看右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那你刚才在楼上,有没有看见一个小孩?” 姜可望看着他,摇摇头。 “没有吗?”许昊臻想了想,低声告诉她,“我可能发现了裴郁的秘密!” “什么秘密?”姜可望问。 “先前你不在的时候,突然跑出个小女孩,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裴郁跟王导解释说那是他的外甥。” 姜可望听着他说话,心里不由地产生了一线迷茫:“外甥?” 许昊臻立刻摇头:“不对,还记得我们去陆羽茶室那天吗?这个小孩找我签过名,她说她叫裴渺渺,外甥怎么会跟舅舅同姓呢?而且,裴郁很忌讳我们看到她的样子,立刻让人把她带走了,自己的外甥干嘛藏着掖着?” 姜可望听得心情起起落落,想到那两声俏生生的“爸爸”,失笑:“你的意思是,她是私生女?” “嘘。”一只手捂在她唇上,许昊臻面色微红,“你小声一点。” 但他这个动作反而更加引起了不远处那几个导演的注意,其中一个调笑起来:“我就说这一对是这一季最合拍的,戏里戏外没什么区别。” “昊臻,你跟小可望说什么悄悄话呢?”又一个问,在场的顿时哄堂大笑。 导演带头开玩笑,一群工作人员也瞎起哄,整齐地鼓着掌:“在一起,在一起!” 裴郁是在这时下楼的,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目光越过嘈杂的人群,投在姜可望的脸上。导演看见他,对大家做了个“收声”的动作,大厅里这才安静下来。 饭局逐渐到了尾声,客人们陆陆续续上前告辞。 米拉酝酿了客套话,瞅着机会,拉着姜可望走到裴郁身边:“裴先生,多谢招待,明早还要赶飞机,我们就先走了哈。” 米拉看一眼姜可望,她便垂下睫毛:“裴先生,再见。” 裴郁静默了一阵,说:“嗯。”然后,目送她们上车。 热闹过后,偌大的房子恢复了空旷,泳池旁的喷泉孤独地跳跃着。裴郁走上楼,开了阳台的灯,拉过一把椅子坐着,看远去的车流。他就这样看了很久,不知不觉,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身后走过来,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看。 她的声音软软的,很动听:“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只是很想很想来参加这个Party……” “渺渺,”裴郁打断了她的话,眼底流淌着复杂的情绪,他的声音似夜色的微凉,“你为什么叫我爸爸?” 要说还是裴郁的段位高,分手后依然能保持这样的体面,相形之下,姜可望多少显得有些失礼。米拉看得出她从头到脚都是抗拒,不得不帮着说客套话:“她昨天就恢复拍摄了,得多谢裴先生安排医院呢。” 再想到那天在医院,她睡着的时候还叫了裴郁的名字,米拉暗暗叹息着,孽缘吧。 当时裴郁的反应很让人说不上来。他原本是站在床前要看她一眼的,没防备听到自己的名字,眉头皱了皱,米拉都呆了。 27.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许昊臻很自然地勾过她的肩膀往外走, 这一切都落在裴郁的眼里。她恍惚地迈着步子,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看,想了想,反手搭住了那只垂在她肩头的手。 回到酒店房间, 刚洗完澡,米拉就来敲了她的门。 “我这糊涂脑子,那房子怎么是裴郁的啊?看到他把我吓了一跳。”米拉很抱歉地承认错误,“怪我怪我, 事先没搞清楚。” “不怪你。”姜可望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 背上散落着半干的长发, 香味循了潮湿的水汽,若有若无地散发在空气中,“你要是连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也要搞清楚, 那就忙不过来了。”谁又会闲着没事, 去查拍摄用的场地是从谁那里借的呢? 米拉叹了口气, 想到另一件事:“他们说制片人张总跟裴郁是朋友,那这个节目邀请我们, 会不会也是……” “管他呢, 合同都签了。”姜可望淡淡地打断, 她不想听米拉说出来,连这个资源也是裴郁给的, 他朋友可真多。 就这么迫不及待, 要解决掉她这个“后患”吗? “好, 好,你别多想。”米拉安慰着她,又跟她说了好些话。 拍摄了一天,她们都很累,米拉忙前忙后,一直在做每个环节的协调,没说多久,眼皮子就在上下打架,她窝在大大的单人沙发里,蜷成一团,打着哈欠道:“可望,我眯会儿,困得受不了。” 姜可望眼看着她闭上了眼睛,忽然幽幽地问了一句:“你看到他家里的那个小女孩了没有?” “谁?什么小女孩?”米拉含糊地回应着,没什么印象,她太疲倦,很快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姜可望依然保持着抱膝盖的姿势,下巴耷拉着,听着她均匀的鼾声,独自发了很久的呆。 “米拉姐,你知道我为什么下决心跟裴郁分手吗?”米拉睡着了,姜可望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因为,那次去北欧,整整一个月,他没有给我打一个电话。” “后来,我自己打给他,是一个女孩子接的,我听见她去找裴郁接电话,然后听见她叫,爸爸。” 她所有关于裴郁的美好记忆,在这声“爸爸”面前,都像是假的。 更随着她亲眼看到那孩子的模样,彻底被打碎,她一直在自欺欺人。 米拉睡得很沉,姜可望去找了块毯子,替她盖上,然后去调整了空调的温度。 次日清早,来接她们的是节目组的专车,米拉核对行程的间隙,无意中瞄了窗外,觉得路线不对:“今天不去昨天那个地方拍吗?” “计划有变,房子的主人那边不知道有什么变故,给我们换了个地方,说是面积更大。”那人说来感慨,“这位房主手笔真不小,在香港这种地方,一百平的公寓就已经算豪宅了,我们找了好久都没有合适的独栋别墅,他一套套直接借给我们,租金都不收的。” 米拉斜眼瞥姜可望,她闭眼靠着座椅,补眠,似乎什么也没听到,见缝插针地睡觉,是所有艺人的必备技能。 新的场地确实比昨天的豪华,院子里宽阔的露天游泳池碧波荡漾,拍摄间隙,工作人员一个一个戴着墨镜,惬意地躺在水池边的躺椅上享受阳光。 姜可望怕晒,走上二楼的阳台,乘着阴凉朝远方眺望。这里视野广阔,瓦蓝的天空上飘着大块雪白的云团,她望着天,楼下驶入院门的黑色轿车把她的视线引了过去。 裴郁从车上走下来,她没有多诧异,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地盘。他一来,就吸引了一群人的视线,总导演屁颠屁颠地迎过去,陪着笑脸在他身边问候着。这男人人高腿长,又穿着整齐熨贴的西装,站在一群个头普遍不高的工作人员当中,分外打眼。 她收回目光,坐在原地继续享受一个人的清静,没留意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等那串脚步到了门外,她已经来不及溜出去,只能匆忙躲到窗帘后。 裴郁走进房间,随手拉开一旁柜子的抽屉,往外拿出一样什么东西,她悄悄探出头看,果然是他。 这个房间就是个普通的起居室,没有什么贵重的物品,所以是对他们开放拍摄的,裴郁没有过多停留,关上抽屉就又出了门。姜可望屏着呼吸,轻手轻脚在他之后,也走到出门外。 姜可望还是粗了心,这幢房子与北京的那幢很像,二者是镜面格局。她出去的时候习惯向右,便弄错了方向,走向了走廊的另一侧。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不知从哪冒出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年长男人,伸手拦住她,嘴里叽叽咕咕地说着粤语,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抱歉?” 听到姜可望说的是普通话,对方才想了想,结结巴巴地说起蹩脚的国语:“您不好再往前走了,私人区域。” 她这才明白,回头看一眼,那边才是她来时的路。她刚要道歉折返,这男人背后的房间里传来熟悉的声音:“Calvin,你让她进来。” 门是虚掩着的,裴郁的声音清晰无比。那人立刻推门让到一边,摆出个“请”的手势。 “不,不用了,我还要下去录节目呢。”姜可望连往里面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落荒而逃。 “你去哪儿了?”老远就瞧见许昊臻左顾右盼,姜可望走到他身边,他才停止搜寻,手往她头上一盖,“都在等你。” 她低着头没太大的反应,知道自己的心在跳,但不是因为他这个动作。她说:“对不起,在上面不小心睡着了。” “没事,走吧。”当然不会有人怪她,许昊臻把卡在头顶的墨镜拉到鼻梁,“嗯?小可望你墨镜呢?” 姜可望摸摸衣襟,她习惯别在这个地方,低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会不会是睡觉的时候掉了,去楼上看看?”许昊臻提醒了她。 她毫无印象,但想到还在楼上的那个人,脚步实在迈不动:“算了,拍完再找吧。” “又不耽误这点时间,外面太阳那么大,你不戴怎么行。”自从成了“车友”,许昊臻就对她仗义得不得了,说着就走,“没事,我上去帮你找。” “别……”姜可望一把拉住他,匆匆跑到了他前面,“我自己去。” 她硬着头皮上了楼,走过拐角,再往上迈了几步,本能地停了下来,缓缓仰起了脸。裴郁就站在最上面的那一阶,居高临下看着她。 “是你的吗?”一只手递下来,他拿着的,正是她无意中落在哪里的墨镜。 还能有哪里,多半就是起居室。 她想起只有那个房间里有柔软的长毛地毯,坚硬的鞋底踩过去,一点动静都没有。墨镜掉在那里,她没察觉,而等他进来拿东西的时候,就发现了。 “是我的,谢谢。”姜可望避免着与他视线交汇,只是看着自己的墨镜,伸手接过。她捏住一端,要拿回来,他的手却没有松。她一愣,只能抬眼看看他,试图从眼神里确认他的用意。 她看不懂。 裴郁紧锁着眉头,用一种颇为不耐的语气叫她的名字:“姜可望,你是不是故意的?” 可是,她确实不是故意的,也没捞到任何好处。裴郁从车上下来,只是严厉地给她上了一节守法教育,就匆匆把她扔给了助理,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没拿到联系方式,甚至不知道,他笑起来是什么样的。 她对兰博基尼完全无感,撞车后看见车后坐着的年轻男人,第一反应原本是:年纪轻轻开这么好的车,多半也是个二代吧?跟他们这拨人没什么不同。 而裴郁从那辆车上款款走下来时,姜可望感觉眼前一亮,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他穿着材质考究的大衣,围浅灰色的羊绒围巾,整个人清清爽爽的,皮肤略微苍白,看上去很干燥。干燥是个什么词呢?姜可望脑海里搜寻了半天,哦,是干净。 那是从纨绔子弟身上找不到的气质。再加上,他当时不知道在忧愁着什么,眼睛里始终带着淡淡的忧郁,那气质更让人着迷了。 但后面的剧情就比较让人失望,这干净的忧郁男人,态度冰冷,教育过她以后,扬长而去。她跟着王特助,去4S店刷爆了信用卡,引得姜建国打电话过来:“给你的副卡是不是被盗刷了?” 那辆车被撞得有点严重,定损八十万,有意思的是,姜建国没给破旧的POLO买商业保险,这八十万几乎得由他来全额买单。 她非但没遭到责骂,姜建国赔了钱,还带她去吃了一顿好的,笑嘻嘻地说:“挺能耐啊,撞了这么好的车?” 以至于,有一段时间,她心里病态地渴望着,什么时候能再撞一辆就好了。对裴郁不知所起的好感,大概也有一部分,就是这混蛋爸爸纵容来的。 现在,裴郁又问她:“你是不是故意的?” 28.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善后工作是王特助全程处理的,裴郁在报警过后, 就被备用的专车接走, 后来一直没再露过面。 整个过程中,交警和4S店的定损员看起来始终憋着笑, 段子看多了, 她这样的女孩子, “不小心”撞了一辆豪车,动机实在是可疑。 姜可望挠着头跟王特助签下了她全责的事故责任书, 等交警走后,他冷不丁地问了她一句:“你是故意的吗?” “不是。”姜可望无辜地直摇头。 她记得王特助警觉的眼神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可是,她确实不是故意的,也没捞到任何好处。裴郁从车上下来,只是严厉地给她上了一节守法教育,就匆匆把她扔给了助理,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没拿到联系方式, 甚至不知道, 他笑起来是什么样的。 她对兰博基尼完全无感,撞车后看见车后坐着的年轻男人, 第一反应原本是:年纪轻轻开这么好的车, 多半也是个二代吧?跟他们这拨人没什么不同。 而裴郁从那辆车上款款走下来时, 姜可望感觉眼前一亮, 周遭的一切, 都失去了颜色。 他穿着材质考究的大衣,围浅灰色的羊绒围巾,整个人清清爽爽的,皮肤略微苍白,看上去很干燥。干燥是个什么词呢?姜可望脑海里搜寻了半天,哦,是干净。 那是从纨绔子弟身上找不到的气质。再加上,他当时不知道在忧愁着什么,眼睛里始终带着淡淡的忧郁,那气质更让人着迷了。 但后面的剧情就比较让人失望,这干净的忧郁男人,态度冰冷,教育过她以后,扬长而去。她跟着王特助,去4S店刷爆了信用卡,引得姜建国打电话过来:“给你的副卡是不是被盗刷了?” 那辆车被撞得有点严重,定损八十万,有意思的是,姜建国没给破旧的POLO买商业保险,这八十万几乎得由他来全额买单。 她非但没遭到责骂,姜建国赔了钱,还带她去吃了一顿好的,笑嘻嘻地说:“挺能耐啊,撞了这么好的车?” 以至于,有一段时间,她心里病态地渴望着,什么时候能再撞一辆就好了。对裴郁不知所起的好感,大概也有一部分,就是这混蛋爸爸纵容来的。 现在,裴郁又问她:“你是不是故意的?” 姜可望被问得毫无防备。 “……故意什么?” 他语气不好,眼神也是凉的,打量着她,如同审视。 她被他盯得发毛,忽然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是不是故意丢下东西,引起他的注意。 或者,他有更深远的意思。是她提的分手,也是她不远千里,来到他的眼皮子底下,演恋爱真人秀给他看,可不是故意的吗? 只能摇头,然而这动作不具备说服力,他不仅没松手,还朝前走一步,跨下了一级台阶。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她的面前就是他的胸膛,与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我不是。”姜可望不知该怎么为自己解释了,她无力的同时感到很生气,她是问心无愧的,倒是他,对她又是欺骗又是虚情假意,现在还来倒打一耙,反问她的用意。 “你还给我。”她恼怒地提高了半截音量,从他手里用力一抽。趁他没有防备,抢回自己的墨镜,转身匆匆往楼下跑。 裴郁没追下来,倒是她紧张得厉害,跨下最后一步的时候,脚下没留神,打了个趔趄,差点摔跤。 “哎,慢点!”正等着她的许昊臻看到这一幕,迈开步子跑了过来,瞧她扶稳了楼梯扶手,松了口气,“没摔着吧?” “没。”姜可望站定,调整了呼吸,朝他扬了扬手里的墨镜,“找到了。” “那我们走。”许昊臻笑笑,无意中一抬头,看见一个男人从楼梯的拐角后走了出来,静静地看着他们。 裴郁的眉骨很高,眼眶间落着轮廓的影子,那让他的脸看起来徒增阴霾。 许昊臻止了笑容,再去看姜可望,她已经戴好了墨镜,他看不清她的眼神,只感觉臂弯被人一挽:“走。” 重回镜头前,姜可望努力把裴郁抛到脑后,一下午,都强打着精神认真拍摄。 跟许昊臻合作是件轻松的事,他进入状态很快,会顺便带着她一块入戏。据说他们是这季节目的几对CP里,默契感最好的一对。两个人在镜头下玩得累了,一起在太阳伞下的折叠椅上躺下休息,他朝她拍拍自己的肩,示意她可以随便靠。 她扭过头,光是看着他笑,节目需要她表现出适当的羞涩。她不动,他也没介意,自己凑了过来,附在她耳朵上,悄悄说了句话。 姜可望表情一僵。 不远处,摄像组纷纷踮起了脚尖,互相交换了眼神:“在说什么?脸都红了。” 导播拿起对讲机,指挥现场收音:“话筒再放低点。” 姜可望还没从意外中回过神,仰着脸就看见头顶上的收音器往下落了不少,似乎极力想听一听刚才许昊臻对她耳语了什么。 他说的是:“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对你有想法?昨天我也看到了他向你搭讪。” 众目睽睽之下,姜可望不明白他为什么胆子这么大,跟自己说这个。她一时没说话,不好轻易回答,担心让脑袋上的话筒录进去。 许昊臻却继而贴着她的耳朵,更悄声地追了一句:“我想提醒你,不要搭理他,你知道吴珊妮吗?” 她摇了摇头。 “她前段时间跟那个人被拍到在一起,当时闹得很大。”他说的那些,她早已从米拉那里听过。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是她现在彻底没消息了,签的电影和代言也全部换了人,跟被封杀没什么区别……啊!” 许昊臻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一下子弹开,姜可望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股透心凉的潮湿溅上自己的手臂,她茫然地撑起身,躲开了那股莫名其妙涌出来的水柱。 两只长椅间的缝隙下,居然有个喷泉的出水口,好端端的,自己喷出了水。 水柱是朝着许昊臻的方向喷的,他没及时躲掉,被淋了一头一脸,狼狈得浑身都湿透了。 “怎么了怎么了?”工作人员见状慌了神,呼啦一下,纷纷围上来查看情况。 两边经纪人各自安抚艺人,许昊臻立刻被拉走换衣服,米拉看到姜可望只是一侧发丝湿了几根,指挥着化妆师给她补妆:“没吓到吧?” 姜可望眨眨眼睛,摇摇头,完全没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不多时,楼上下来了个男人,就是先前拦住姜可望的那个。他是这里的管家,彬彬有礼地向工作组道了歉:“给各位带来困扰,非常抱歉。可能是喷泉的控制系统出现了问题,已经派工人去检查维护了。” 也许是他普通话说得不好,姜可望虽然大概听懂了意思,但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刚好在这个时候,唯独这一个喷头就失控了?她纳着闷,抬头看了看楼上的阳台,那里空无一人。 管家先生这时又投出了糖衣炮弹:“大家先休息一会儿,进屋吃点水果。” 听到有水果吃,外面太阳那么大,大家也乐得轻松,哗啦啦一大群进去歇着。她还在疑惑地四处看,被人叫了一声:“姜小姐,先来休息一下吧,别中暑了。” 姜可望进了客厅,她不吃东西,独自找了个地方坐,米拉过来挽着她笑:“刚才导演跟我说,你和许昊臻的互动好甜。他说刚才那个喷泉坏了也没关系,蛮戏剧性的,剪进去应该效果不错。” “吴珊妮现在怎么样了?”姜可望没来由地冒出一句话。 “嗯?”米拉被问住,呆了半天,“她啊……我只知道她代言被撤了。你怎么又关心起了她?” “没什么。”姜可望自嘲地笑笑,过了一会儿,又笑不出来了。 他们拍到夜里才收工,直到走的时候,都没见到裴郁的人影。第二天再来,他也一直没有出现。 姜可望托着腮在一旁坐了会儿,米拉过来叫她:“可望,我们先回去吧。”她便应了一声,站起来,跟许昊臻他们道了个别,准备先下楼。 还没走到楼梯,她就听到了一阵“噔噔蹬”的声音。正寻思着好像在哪里听过,一个小小的女孩子迎面走了上来,还没来得及看清脸,就绕过了她,跑向许昊臻。 姜可望一个恍惚,回头看过去。 小女孩穿着水手服和小皮鞋,身后背着小书包,背影纤细单薄,许昊臻看见她,不由地笑着伸手摸摸她的头:“你几岁了,怎么一个人?” 女孩躲了一下,没回答他的问题,似乎是递给了他一只笔记本,让他签名。 许昊臻拿着笔,悬在纸上没动:“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给你写一句祝福的话。” “该走啦,可望。”米拉又来催姜可望,发现她看什么出神,也循着她的视线朝那边看了看。 女孩站在那里,声音冷冰冰的:“我叫渺渺。”顿了顿,“裴渺渺。” 29.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最终没扔, 她叠好了, 放进了包里, 拿出粉盒补妆。 回到客厅的时候,周思凡正跟裴郁聊得开心,看见她就说:“可望,晚上有场音乐会, 你也一起去。” “诶?好。”她有点意外, 还是应了下来。 “是春之祭乐团的呢,”周思凡笑道, “这个乐团的票一向抢手, 沾了裴郁的光,我们才有机会去听一听。” “这样吗?要多谢裴先生了。”姜可望微微一笑。 裴郁多半是故意的,他明明不用先给她那张票, 直接带他们一起去音乐会就可以。他是不是早就猜到,她很可能会把票扔掉? 如果刚才真的扔掉了票,那么她现在就得回去翻垃圾桶了。 他可真是吃不得一点亏。 去听音乐会需要穿正装,晚饭后, 姜可望回到了客房,装着礼服的盒子已经在桌上躺好。 她揭开盒盖,是件深蓝色的斜肩缎面连衣裙, 配着同色系的尖头鞋, 柔软的小羊皮上点缀着羽毛, 是她的尺码。 米拉帮她拉上礼服后背的拉链, 一脸忧愁:“裴郁这是想干什么?” 姜可望在沙发上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从包里翻出那张门票,又看了看。 背面的主办单位下写了几排不起眼的小字。 其中一行写的是:【大提琴首席:钟渺渺。】 姜可望看了很久,沉思着。 是因为看到了这个名字,所以她才没扔掉的。 乘车出发,换了身绅士打扮的周思凡挽着太太的手,笑呵呵地朝姜可望抬抬下巴:“可望,你跟裴郁的车走吧。” 那边,裴郁已经为她拉开了车门,这实在不是扭捏的时候,她只能硬着头皮坐上去。他接着坐上来,吩咐司机开车之后,不经意地恭维了她一句:“裙子很衬你。” 对以前的姜可望而言,得到他的夸奖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因为想不到他这样优秀的人,会看得见她身上微不足道的优点,只要得到他一个点头,她就高兴得觉得什么都值了。 “云泥之别”,这个词语是很久以后,她才慢慢领悟到的。 “谢谢。”姜可望说,想了想,提出一个无理的要求,“我可以睡会儿吗?” 他听了并不吃惊,很有风度地点一点头:“好。” 她便背对了他,斜倚在座椅上,阖上了眼。她不困,只是狭小的空间里,和他并排坐着,她无形之中有种压力,猜不透他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一路装睡到剧院门前,车停下后,惯性带着人朝前一倾。 姜可望半睁开眼睛,透过车窗外,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流走上台阶,她便坐起来。 “醒了?”裴郁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这个动作他做得自然无比,没等她拒绝,他就顺好了那团毛糙起来的头发,收回了手。 姜可望身体僵了半天,最终什么也没说,屏着呼吸,推门下车。 他们的门票是VIP看台,由特别通道进入,四个人在独立的包间里坐着听,保证私密性的同时,视野也格外好。就坐后,音乐会正式开场,整个剧院熄了灯,陷入了黑暗。 随着“咔嚓”一声,一束灯光亮起,投射到舞台的一侧,照亮了抱着大提琴的女孩。 与此同时,大提琴深沉而凄恻的声音从琴弓下流淌出来,瞬间铺满了整个黑夜。 姜可望出神地看着那个大提琴手的脸,她穿着剪裁简洁的黑裙,身影纤瘦,光束里的小小微尘从她的头顶往下缓缓倾泻。这个画面中的她,跟姜可望前两次见到的不太一样。 也许是因为衣着和化了妆的关系,她看起来成熟了不少,不像个稚嫩的孩子,更像是个少女。 静谧的大提琴独奏持续了很久,整个剧院静悄悄的,随着一个悠长的休止符收尾,舞台的顶灯忽然一并照亮,整个乐团阵容都出现在视野中,指挥的手势一挥,各个乐器部一起奏起了激扬的和声。 一曲终了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全场掌声雷动,姜可望呼出一口气,转头才发现,周太太不知何时泪流满面了,周思凡体贴地掏出手绢,为她擦拭眼泪。 “渺渺的大提琴拉得越来越好了。”周导发自内心地道,他太太也在一旁点头。 裴郁态度谦恭:“您过奖了。” 周太太的情绪实在收不住,等到了中场休息,便让周思凡陪着她去了洗手间。 包间里只剩下裴郁和姜可望,她还沉浸在刚才的交响乐带来的震撼中,平复着呼吸,听到他说:“她叫钟渺渺。” 姜可望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我姐姐前几年车祸去世,这几年,是我在照顾她。” 这就是他时不时要来香港的原因?姜可望一时之间,心情有点复杂。 她不确定他说的话能不能信,他真的有一个去世的姐姐?这孩子到底是姓钟,还是姓裴? 姜可望半天没作声,裴郁继续说:“她十七岁了,我打算送她去维也纳,就在明年的这个时候。” “……十七岁?”她本能地接了一句。 怎么会是十七岁?那个小孩,看起来还没读中学的样子。 不过,刚才她拉大提琴的姿态,实在也不太像个小孩。 “嗯,十七岁。”裴郁说,“她是看起来比较小。” 姜可望半信半疑地沉吟了片刻,小个子的女孩在年龄上,倒是确实具有迷惑性。加上她平时留着短发,身形过于纤瘦,这种说法也能说得通。 如果她真的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少女,那么,才过三十的裴郁,还真的不太可能是她的爸爸。 “哦……”姜可望略略失了神。 所以,那几声“爸爸”,以及“裴渺渺”,又算怎么回事呢? 姜可望脑子很乱,包间门开了,周氏夫妇从洗手间回来,身后多了条小尾巴。 “快看是谁来了?”周太太牵着小姑娘走进来。 “舅舅。”钟渺渺亲热地叫了裴郁一声,刚跑到他身边,就发现了姜可望,怔了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姜可望也看着她。 “渺渺,”裴郁扶过了钟渺渺,为她介绍,“这是可望姐姐,舅舅的女朋友。” “我……”姜可望呆呆地想否认,周氏夫妇哈哈直笑,提醒着:“不对不对,辈分乱了!” “可望姐姐。”钟渺渺看着姜可望,叫了她一声。 她看不懂这女孩子的眼神,还是摆出了笑容:“你好,渺渺,我们之前见过的。” 也许,这个场景发生在她跟裴郁刚相识的时候,就不会这么奇怪。 裴郁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外甥女藏这么久? 思绪打了结,她抓过手包:“我去一下洗手间。” 中场休息的时间已经过得差不多,出来溜达的乐手也该回到后台。姜可望还在走廊里慢慢找着洗手间,无意间一回头,看见身边跟了个人。 “这边。”钟渺渺指了个方向。 “嗯,谢谢。”姜可望跟着她找到了地方,站在洗手台前补起了妆,却发现她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丝毫没有走的意思,“渺渺?” “不回去准备演奏吗?”姜可望问。 其实,钟渺渺的目光比十七岁的少女,看上去还要成熟些,姜可望有点疑惑,自己一开始,是怎么把她看成十一二岁的孩子的? 下半场就要开始,洗手间只有她们两个人,钟渺渺轻轻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阴测测的。 “舅舅会有女朋友,但他不会结婚。他不许我在别人面前喊他爸爸,不过他答应了我,也不会做别人的爸爸。” 姜可望不得不放下了口红,虽然不太明白裴郁的情况,但她大概知道这个钟渺渺是怎么回事了。 她皱起眉毛:“你在说什么?” “我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钟渺渺微笑着宣示主权。 三年时间过得这样快,眨眼已是最后一天,他跟她可不一样,会每天掰着指头数他们之间还有多少日子。姜可望感觉腰上的力量一松,他抽回了手:“去书房说。” 不等姜可望起身,他先一步走出房间,留给她一个背影。 听着他的脚步远去,她缓了很久,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把分手提了出来。整理了情绪,她钻进衣帽间,给自己翻了套衣服穿好,毕竟,真空穿着浴袍,实在不像是要去谈分手的样子。 姜可望在书房前敲了两下,听到里面说了声“进来”,推开门。 裴郁已经把当时的合同找了出来,坐在书桌前看。当初,这份协议就是在这里签下的,那是姜可望第一次来,她坐在他的书桌对面签完字,他注视着自己落了笔,然后问她:“想好了吗?” 纸页轻飘飘地落在桌子上,裴郁放下合同,这次又问了同样的问题:“想好了吗?” 30.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他不应该看到这样的画面。 “满意?”裴郁咀嚼着这个词,冷笑了一声, “满意……” 他怎么会满意。 “你听好了,姜可望。”他声音喑哑,眼神里有说不出的狠决,“在我们之间理清楚之前, 你不要再把第三个人扯进来,不然,不然……” 他嘴唇颤抖, 最后也说不出什么狠话, 只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说完这句话, 他又劈头吻下来, 这一次, 并没有再钳着她的手。但无论她怎么推,怎么拍打他, 他都纹丝不动, 丝毫不受影响,越吻越深。 她挣扎得累了,只能狠狠咬下去, 坚硬的牙齿碾磨着他柔软的唇瓣,顷刻, 一股铁锈般的咸腥味在他们的唇齿间蔓延开来。 他只是绷紧了身体, 依然没有放开她, 任由她在唇上留下深深的伤口。 她尝到他的血, 忽然有种解了恨的感觉,伸手抱住了他,也松开了牙关。 她在她咬破的地方,轻轻舔舐,像是要抚平它一样。她舌尖尝到的血腥味,也因此,愈加浓烈。 她这忽然的温柔,给了裴郁无形的鼓励,他抱起了她,走到床边,与她并肩坐着,扭头注视着她,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半边脖子,一下一下地轻抚。 裴郁的唇上挂着血色的牙印,看起来那样妖冶,把他的眼神都一并带得阴郁了。 在他要垂头去吻她的脖颈的时候,她并不躲,甚至仰起脸,给了他一个迎合的姿态。 她听见自己凉凉地问他:“裴先生,你现在这样,可以算是潜规则吗?” 多讽刺,绕了一大圈,到最后,他还是成为了她的金主。 裴郁的动作一顿,但也只是顿了顿:“你以为,这样说就可以刺激到我?” 他不由分说,一口咬了她,跟她的咬不同,微弱的痛感不过是挑动她敏感神经的小情·趣,她被他啃得控制不住浑身发抖,悲怆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也是,反正三年都是这么潜过来的,还在乎多这一次吗?” 他听见她这话,有一个瞬间,变得迟疑起来,再过片刻,她感觉到那阵温热的鼻息离开了脖子。 “对不起。”他的手慢慢放下去。 早晨,姜可望被闹钟叫醒。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昨天闹过那一场后,裴郁就离开了房间,她便锁上门,洗澡睡下了。只是,怎么也睡不着,熬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起了床,洗漱完推开门,发现米拉在外面等着。 米拉以为裴郁还在,不敢按铃,也不敢给她打电话,只能在外面等她出来。 “裴郁呢?”米拉做着口型问,不敢出声。 姜可望摇摇头,把门敞开,示意她可以随便进去。她的行李都在里面,昨天来不及往外拿,只匆忙带走一些资料。 “他走得那么早?”米拉看着到处都是整整齐齐的房间,看不出一点他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姜可望想起昨晚,那股咸咸的血腥味仿佛还在齿间,萦绕不散。 “什么也没发生,昨晚我就打发他走了。”她捏了捏眉心,“米拉姐,你不要多想。” 米拉看看她,精神尚可,表情自然,只能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你没事就好。” 化完妆,到达拍摄地点,就开始录制。 许昊臻迟到了,这还是第一次,所有人顶着阳光在室外等到他,他带着一副蔫蔫巴巴的样子从车上下来,看起来怎么也打不起精神,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见到姜可望,就第一时间喊着“小可望”,奔过来。 “昊臻。”姜可望自己主动向他打了个招呼,他也只是看看她,勉强笑了一笑,先一步上了节目组安排他们坐的游船。 “昊臻,拉一把可望。”导演吩咐摄像组做好准备。 许昊臻的动作慢了很久,在导演催他之前,不情不愿地朝姜可望伸了一只手。 “谢谢。”姜可望轻声说着,抓住他,小心地上了船。 两个人坐船游江,本来是个很好拍出浪漫的互动。许昊臻却一直默默无语,对待姜可望几次主动抛出的话题,都接得不是很走心。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那边的工作组也快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不对劲,姜可望只能轻轻拉了他的手,摇了摇:“昊臻。” “小可望,”许昊臻耷拉着脑袋,还是那么叫了她,然后才说,“我录不下去了,分手吧,下一期不录了。” “你说什么?”姜可望心里“咯噔”了一下。 “为什么要来参加这样的节目呢?明知道都是假的,我也告诉自己,是假的。”许昊臻迷茫的眼扑闪扑闪,“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 “……对,对不起。”她看着这个受了伤害的大孩子,除了道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导演远远地盯着监视器,戴着耳机,看到这里,愣愣地感叹:“这样也太真实了。” 他回头看看站在旁边的两个经纪人:“你们两家孩子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米拉与对方相视一看,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对方也避之不及地直摇头,她只知道,昨晚逮到许昊臻又往楼下溜的时候,刚想责骂一顿,就见那孩子一脸沉重地甩开了她的手,把自己关进房间。 两个人再次相视了一眼,各怀鬼胎地保持了一点距离。 “哎,怎么没声音了?这两个人干嘛?”导演激动地站了起来,“说什么悄悄话呢?” 镜头里,许昊臻摘下了衣领上别着的麦克风,用手握紧,然后,摘下姜可望的那只。 “你们本来就是一对,为什么,你还要接这个节目?”许昊臻掐了收音器,问出自己的疑惑。 “因为,我想脱离他。”姜可望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是他缠着你吗?”许昊臻一拳砸中了椅子,“我就知道,昨晚我应该进去揍他的,米拉姐非把我推走。” “昊臻,”姜可望抿了抿唇,朝他摇头,再摇头,“我自己会处理好这件事,你不要参与进来。” 昨晚裴郁已经说得很明确,姜可望也不敢想象,他还会再做出什么。 她无意借许昊臻去刺激裴郁,之前的种种不过是这个节目性质导致的必然。现在许昊臻知道了她和裴郁的关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往后他们再相处,他该有分寸了。 “我可以帮你啊,你已经不喜欢他了,他还死缠烂打,怎么会有这种人?”许昊臻激动地道。 姜可望看着他,目光有一刻的失焦,她的脑海里,茫然地掀起浪头,浑沌一片。 “不是这样。”她难以启齿,但不得不告诉他。 “我……还是喜欢他。” 监视器里的无声画面持续了几分钟,就在导演要拿扩音器打断他们的时候,许昊臻把两个人的麦克风各自别了回去。 之后的录制,照常进行。不知道那几分钟里,两个人都说了些什么,许昊臻忽然就打起了精神,又变回往常的那个吊儿郎当的叛逆少年。 “难怪这对人气最高,感觉就是真的情侣闹别扭。”导演若有所思。 只有姜可望才知道,从这一刻起,许昊臻在镜头前的表现,跟她一样,只不过是出于敬业而已,再与其他无关。 拍摄结束,所有人都回到了酒店。 米拉看见房卡少了一张,便没再搬回姜可望的房间,拿了自己的行李,还是住在裴郁给她安排的那一个。只是,从这天开始后,裴郁就没再出现过。 “我听他们说,好像是去香港了。”米拉闲时小小地八卦了一下,随口告诉了她。 “嗯。”这几乎是能预料的事,姜可望心里没什么波澜,淡淡应了声,继续坐在沙发上修剪手指甲。 他这样一个聪明的商人,最擅长做的事就是取舍,不至于会一直把时间浪费在渺茫的希望上。 香港才是他的故乡,钟渺渺才是他的亲人。那个小女孩不是说过,她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她嘴里也不见得全是谎话。 只是道理明白归明白,她夜里睡得还是不□□稳,夜深人静的时候被噩梦惊醒,惊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嘘——”一只手捂住她的嘴,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是我。” 灯光打开,还有些刺眼,裴郁的脸出现在面前,她的手被他握着,贴到那张温热的脸上:“我刚下飞机,吵醒你了?” 这个场景,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他经常出差,也经常半夜才回来。每一次她醒过来,看见他在身边的时候,都不知道有多惊喜。 他依然那么温柔,她却很快从梦里回过神,抽回手,抓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31.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完整的话只有这一句,之后她说些什么, 姜可望猜测着才明白了大概,烧炭自杀, 在医院里抢救。 母亲是个慢性子的人,说话从来细声慢语的,少有急得前言不搭后语的时刻。 姜可望听得麻木, 好像在听陌生人的故事,电话那头短暂停歇后, 母亲颤抖着道:“可望, 你去看看他, 去看看你爸爸。”她说着,带了哭腔。 哭得姜可望有种窒息的感觉。 “知道了, 我会去的。”她说这话的时候,感到一只手被人牵了起来,裴郁轻轻摸了摸她的手指,她才发现, 自己在无意识中攥紧了拳, 指甲嵌进了掌心里。 他一点一点地抚平了她的手指,将她握住。 车里很安静,母亲在那头说什么, 他都能听得见。 姜可望放下手机后, 通讯录划到米拉那一页,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 迟迟无法往下点。 也是他把手机拿了过去,按了锁屏,放到旁边,然后拥住了她。 “不想去,也可以不去。” 她感到心脏被人戳了一下,木然的表情涌现一点点光彩:“真的吗?” 姜建国会走极端,她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 眼睁睁看着苦心经营多年的公司破产,希望的泡沫一个接一个破灭,这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不小的打击。 他那么求她,她都不为所动,不知道,他选择轻生之前,是不是很恨她。如果她真的帮他,他也许不会走到这一步吧? 寓情于理,她应该去看看他。 就连母亲都求她去看他。 她可以不去吗? “当然,没关系的。”裴郁把她的脑袋按在肩上,“我让王特助过去看看。” 听到他那么说,她的心里好像有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 脆弱也只短短持续了这一小会儿,她很快就坐直了身体,从他的怀抱里挣开。 “前面就到了。”她往窗外看,瞳孔里映着幽幽的灯火。 其实,离周宅还有好些路程。 是那个怀抱太温暖。就像戒烟,要想戒断他,她必须时刻坚定。 “还是不要麻烦王特助了。”她背对着他,“过几天,我自己去。” 次日,他却又来了,姜可望完成了定妆的拍摄后,换了衣服,去向周思凡道别,他正坐在周思凡的书房里,一起喝着茶。 “可望,”姜可望还没开口说什么,周思凡就先道,“本来想多留你几天的,这就要走啦?” “嗯,对,”她看看裴郁,不知道他跟周导是怎么说的,“我北京那边,还有点事。” 裴郁接着她的话,跟周思凡继续寒暄了一会儿。 最后,以一句“那周导,我们先告辞了”收尾,站了起来,扶过她的肩往外走。 米拉看到裴郁,也是懵的,手里提着的行李被他的司机要过去,放进了后备箱,只能自觉地走到车的副驾驶前,拉门坐下。 “裴先生,您是送我们去机场吧?”米拉打电话退掉一早订好的专车后,扭过头来问他。 “是一起回北京。”裴郁说完,他身边坐着的姜可望,无措地眨眨眼。 他对她说过,她跑不掉。 “哦……好的,好的。”米拉连声应着,又打了个电话,把接机的专车也一并退了。 到达医院,已经是夜里。 住院部的长廊空旷且冷清,只有值班的医护人员偶尔走过。姜可望循着前台给的房间号,找到了门前,抬起一只手要敲门,还是犹豫了一下,回头说:“裴郁,我一个人进去就好。” 他点点头,走开了些。 姜可望敲敲门,没人应,她多敲了几下,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顺着她的动作自己打开了,里面没有别人,姜建国正在床上睡着。 快要认不出来是他,短短几天,他白了头发,太阳穴凹陷下去,脸上戴着氧气面罩,一根点滴管子在旁边吊着,缓缓流淌。 她在床边坐下来。 “其实死了比活着要舒服,对我来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挺好。”她解恨地说出这样的话。 姜建国睡着,没有意识,自然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发泄便像打在棉花上一样,没令她痛快,倒是让她更难过了些,难免悲从中来。 “姐姐?”身后的门被人推开,一个男孩子走到面前,看见她,意外地叫了一声。 是姜星海,那个人的儿子。 姜可望站起来,他匆忙放下了手里的药袋,扶着她说:“没事,你坐。” 这个男孩比上次见面时,高得多了,整个人看起来依然那么的明亮。 他转身去拿杯子倒水,用热水烫了烫,凉水兑温,递给她:“喝水,姐姐。” “医生说,爸爸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就是观察,他还没有醒过来,医生也说不好什么时候醒。”姜星海跟她说明情况。 “嗯。”她点点头,说了从他进门到现在的第一个字。 听到她出声,他笑了:“姐姐,你最近很忙吧。” “还可以。”姜可望对他还是冷漠,“你不要总是叫我姐姐。” 姜星海哪里像姜建国生的孩子呢,姜建国那样的人,只能生得出她这种女儿,乖张,阴暗,冷血。 她的爸爸,与这个男孩子的爸爸,一定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不然,同一个爸爸,怎么能既这样好,又那样坏?太不公平,偏偏她分到的就是坏的那个。 高三那年的暑假,知道姜建国的真面目后,她没跟他决裂。而是用了另一种方式,报复他。 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讨债的女儿,利用他的补偿心理,问他要各种各样的东西。他给她副卡,买了房子让她住,还在上学,就允许她开车,几乎什么都满足,即使她在外面闯了祸,他也没说过她什么。 可是,他对姜星海,从来不这么溺爱,零花钱严格控制,门门功课要求拿优,他教他人生不能挥霍无度,要懂得适可而止。 姜星海被她的话一堵,只是微怔,回过神来,脾气还是那么好:“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关心爸爸的,不然就不会安排他住这么好的病房了。” “……你说什么?”姜可望听不太明白。 姜星海抓抓头发:“不是你男朋友的助理来办理的手续吗?” 她出病房后,裴郁还在走廊上等,看见她来,问:“好了吗?” 姜可望走过他身边,他跟着。 “你还是让王特助来了啊。”她说。 他没否定:“嗯。” 姜可望心里有种说不来的烦闷。 “可望,我不希望你后悔。”裴郁伸手摁了她面前的电梯开关,“有的事可以听你的,但有的事,你还是认真考虑。” 破产了可以重新东山再起。 但是,死了的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不具备任何的可能,更别提后悔。 姜可望陷入了沉默,上了车以后,独自发着呆。 他还是这样,喜欢干涉她的种种,告诉她,这样不对,那样不对。她稍微走歪点路,他就要给她扭回来。 第一次见面时就开始了,他站在她面前,“小姐,你在学驾照的时候没有被培训过交通规则吗?”这样严厉的批评,她竟那样动心。从这一句开始,她的生活轨道处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送我去米拉那儿。”姜可望道。 这一次,裴郁不再坚持留她,很干脆地吩咐了司机。 “我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她顺势说。 “可望,”裴郁心平气和地告诉她,“我还是那句话,有的事可以听你的,有的事,你再想想。” 姜可望深深吸着气:“你这是浪费时间。” 她看见裴郁挂在唇边的淡淡笑容,愈加的无助。 “有这个时间,不如好好去关心你那个外甥。”她无助到口不择言,“她都病成什么样了?” 裴郁看看她,沉默了几秒。 “她是病了。”他目光垂下去,有点不易察觉的惆怅,姜可望好像明白了,第一次见面时,他眼底淡淡的忧郁从何而来。 “就是因为这样,我一直没告诉你她的存在。”他说,“我很后悔。” 这一刻,姜可望也很后悔,不该对他说那样刻薄的话。 她再看他的时候,他眼底的惆怅却风轻云淡般消散了,他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不过,你在介意,说明你是在乎的,是吗?” 他是有意找过来,名正言顺地出现在这里。 姜可望走到阳台的落地窗前,手里无意识地绞着薄纱窗帘,她在想,裴郁跟她说过的话。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有很多,我会一个一个解决。可望,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没有意义。而且,你跑不掉。” “这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多了。”米拉摇头感叹了一声,拿起桌上刚烧好的水壶,往杯子里倒水。紫砂陶里,袅袅冒起轻烟。 32.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可不, 机场一见面, 这孩子一脸倦色,人也瘦了一大圈。 但她依然没脾气地笑着, 一句抱怨话都没说,还给米拉带了那边的纪念品, 一只木雕的小美人鱼。姜可望可不愧是米拉入行以来, 最不用操心的艺人, 性格好得像团柔软的棉花。 正感慨, 车忽然在这个时候缓缓停下, 米拉从车窗往外看,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堵车了?” 司机应声, 米拉打开地图看路况, 显示前方拥堵三公里。 “还好,今天没什么事。”她自言自语道,无意间一回头, 看到身边的女孩正一脸茫然地坐起来, “醒啦?” “嗯,米拉姐。”姜可望吸吸鼻子,手肘搭在窗框上, 朝外望了望。 车流朝前龟速推进了一会儿, 车里的三个人难免都有些浮躁, 姜可望仰头看看车顶, 打破了沉默的气氛:“米拉姐, 要不要来一根?” 把米拉吓了一跳:“你不怕被裴先生发现啊?” 裴先生勒令姜可望戒烟,连带着她们这群人也要一起戒。 一开始还没这么严格,他只是不许姜可望一个人抽而已,直到有一次被他闻到身上有烟味,那次真可怕,他这样和气的人大发雷霆。米拉多管闲事,在旁边帮着说了句:“真不怪可望,是我们这些人抽烟让她沾到味了。” 他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从此他们工作室的员工守则中就多了一项强人所难的规定。 姜可望烟盒已经递到了面前:“他人还在香港,不怕。” 顺便还指挥了司机:“小麦,把天窗打开。” 直接开车窗会被人偷拍,司机顺从地开了车顶,从她手中的盒子里拿去了一根:“谢谢姜小姐。” 米拉叼着滤嘴,还发着愣,姜可望就送来打火机,帮她点燃。一时间,车里烟雾缭绕,气氛放松了不少,即使还堵在路上,也不觉得太急躁了。 米拉若有所思地看着姜可望:“你趁着在国外没人管,没少抽是不是?回了国就收敛点,裴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还有的忙。”姜可望手托着腮,吐了一口烟圈,嘴唇嘟成漂亮的形状。 裴郁每个月都会去一次对岸。 他是北京人,但从小在香港长大。 如今裴氏回京发展,大部分产业都在大陆市场深深扎根,他在香港的父母也已经亡故,却还是要时不时再去那边住上一阵子。 是在那边有个家?总不至于,是因为乡愁吧。每次思考这个问题,姜可望的心情总带着一丝戏谑。 这种事姜可望无权过问,她的本份是扮演好金丝雀的角色,把裴郁哄得开心足矣。在一起之前,她倒是曾问他:“你没有老婆的吧?” 说来滑稽,明明成为情妇已经是件脱离道德范畴的事,姜可望偏还是不能接受与有妇之夫有染,仿佛图个心理安慰: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底线的。 “没有。”裴郁回答得很简单,并无多余的解释。信不信全在她。 不过,如今这已经不重要。 当初在一起时,他们之间签了协议,期限三年,明天就是合约到期的日子。 抽完那根烟,姜可望想好了分手的事。 没有人能出卖一辈子青春,她还年轻,跟裴郁的时候才十九岁,今年也不过二十二,以后的路很长,早早从他这里抽身还来得及。 等他从香港回来,她就要向他提出分手。 车送她回了家,天已经见黑,她进了家门,东西胡乱往地上一扔,就上了楼。 身后的脚步声一直跟到房间里,姜可望没停下脱衣服的动作,毛衣丢到沙发上,瘦削的肩膀背对着来人:“Maria,我要吃冰糖燕窝。” Maria是菲佣的名字,听得懂简单的中文,但是不会说。房间里静了静,在姜可望拉下裙侧拉链的时候,脚步声才又响起,从她身后渐渐远去。 她头也没回,走进浴室去洗澡。 浴缸里的水面腾起白雾,蒸得人昏昏欲睡,姜可望眯眼泡在热水里,听到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是Maria给她送来了燕窝吗? 她也不介意对方没敲门就往里走,仍旧懒懒地眯着眼,伸出一只手去接:“谢谢。” 手里半天没有接到东西,她才抬头睁眼,浴室里雾气太大,给人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光,影影绰绰。 那人身材修长,不似女佣丰腴饱满的身形,骨节分明的手里捧着洁白的碗盅,由远到近,走到面前,清隽的面容逐渐明晰。 “你怎么回来了?”姜可望惊讶。 是裴郁站在那里,不是别人,刚才跟上楼的人也是他。她一定是累糊涂了,才会把他的脚步声认错,还指使他去给自己弄甜品。 他并没介意,抽了只凳子在浴缸前坐下,轻描淡写:“不是说想见我?” “嗯?”姜可望发了呆,她原话倒也不是这么说的。 只不过是在回程的飞机上给他发了条信息:“我要回国了,你在家吗?” 机舱里的WIFI信号很差,姜可望本来以为不会发出去,却在一个小时后收到了回复:“我在香港。” 她便没指望回来的时候能见到他,除非他在收到信息后就决定立刻回来。 但事实就是,现在他就坐在面前,用瓷勺舀起盅里晶莹剔透的燕窝,吹吹热气,递到她唇边。 这样体贴的举动对裴郁来说不能算多,姜可望却本能地想后退,因为,她刚才还在考虑跟他分手的事。 “怎么了?”裴郁把勺子收回来,低头看看,没看出有什么不对,以为她是嫌烫,便再次吹了吹。 姜可望只能伸过头,吃了一口,抬眼间瞥见他眼底不经意的笑意。 他耐心地翻搅那碗甜品,轻轻吹着气,好让它不那么烫,瓷勺碰撞着盅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听说这次拍摄你表现得很好,辛苦了。”他腾出一只手,凉凉的指尖在她脸上抚摸,摸到唇边,停留了片刻。 让她猝不及防就红了脸。 在裴郁心里,她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这三年来,他对她一直很好,很多时候,她也觉得,他是喜欢她的。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她开始越来越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姜可望想结婚,非常非常想,这个念头涌起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十分可怕。 一碗燕窝喂完,他放到一旁,不无认真地问她:“要不要陪你洗?” 她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又烧得更厉害了些,本能地掩住了胸口,摇摇头。 裴郁便手捧着那盏小白盅,像来时那样,静静出去了。 她独自在浴缸里静了一阵子,起来吹干了头发,穿好浴袍拉开门,裴郁正坐在沙发上,拾起了身边散落的衣服,是她先前脱下来的那些。 衣服摊在腿上,他面色平静地叠好,放在一边。 姜可望微微失神的时候,听见裴郁出了声:“怎么站着不动?” 她才回过神,走到他身边,坐下。 “裴……”刚说出一个字,下巴就被提过去,唇上一热。 接吻是他们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事,姜可望却紧张了,背弓上的薄肉不由自主地绷起,发出微微颤抖。他向来擅长挑起她的渴望,唇齿相依的感觉缠绵悱恻,鼻息交换的温存带着她一再沉湎。 直到裴郁的手探进她的浴袍里,她才惊醒过来,把他推开:“我有话要跟你说。” 裴郁停下了动作。 却不是因为她的话。 他重新靠了过来,姜可望无措地仰起了脸,感觉到他的鼻尖点在自己的脸颊上游移,轻嗅。 “抽烟了吧。”裴郁说。 姜可望一怔:“啊?” “怎么总是不听话?”他轻声问着,带着一点无奈,但又不是责怪的意思,更像是宠溺。 因为,刚一问完,他就搂住她,再度堵住了唇。 湿软的舌头还在纠缠,姜可望的思绪有些迟钝,她在想,明明仔细刷了牙,洗了澡,她很小心的,以为不会被他发现。 可是,为什么不能被他发现?她根本不需要小心,因为,过了今天,他们之间就不再有任何的关系。 她想到这里,忽然之间变得彻底清醒,又一次,推开了他。 裴郁意外中微微皱了眉毛,她低下头,不与他对视,横着心说出那句话:“裴郁,我们分手吧。” 三年时间过得这样快,眨眼已是最后一天,他跟她可不一样,会每天掰着指头数他们之间还有多少日子。姜可望感觉腰上的力量一松,他抽回了手:“去书房说。” 33.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在香港拍摄的行程一共七天, 他们磨合得快, 别墅场景的素材只用了三天就拍完。之后的时间,节目组转而跟拍他们游玩香港的街巷。 这对于姜可望来说, 等于重新体验了一次旅游综艺,上次去北欧就是旅综, 把她累得够呛。北欧是严冬, 香港是盛夏, 她顶着炎热的太阳走在德辅道上的时候, 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完满了。 而香港又跟海外不同, 还是有不少人能认出他们的,走在路上有人侧目, 停下来的时候, 更是会引来围观。尤其是许昊臻,围观的人群中大部分是冲着他来,都是他的粉丝。 他们走到哪, 粉丝就跟到哪, 一路跟到士丹利街。他们在陆羽茶室的二楼拍到傍晚,准备回酒店,朝窗外一看, 还能看到一群人在楼下踮脚张望着。 “要不要把她们叫上来签个名啊?”许昊臻问了经纪人的意见。 不一会儿, 一群女孩子踩着噼里啪啦的步子开心地跑了上来, 见到自己的爱豆, 一个个激动得直冒星星眼。 许昊臻让人给她们买了茶, 然后开始挨个儿签名。 姜可望托着腮在一旁坐了会儿,米拉过来叫她:“可望,我们先回去吧。”她便应了一声,站起来,跟许昊臻他们道了个别,准备先下楼。 还没走到楼梯,她就听到了一阵“噔噔蹬”的声音。正寻思着好像在哪里听过,一个小小的女孩子迎面走了上来,还没来得及看清脸,就绕过了她,跑向许昊臻。 姜可望一个恍惚,回头看过去。 小女孩穿着水手服和小皮鞋,身后背着小书包,背影纤细单薄,许昊臻看见她,不由地笑着伸手摸摸她的头:“你几岁了,怎么一个人?” 女孩躲了一下,没回答他的问题,似乎是递给了他一只笔记本,让他签名。 许昊臻拿着笔,悬在纸上没动:“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给你写一句祝福的话。” “该走啦,可望。”米拉又来催姜可望,发现她看什么出神,也循着她的视线朝那边看了看。 女孩站在那里,声音冷冰冰的:“我叫渺渺。”顿了顿,“裴渺渺。” 姜可望呆了呆,许昊臻逗着她说话:“普通话说得真好,你是大陆人吗?” “我不是。”女孩依旧冷漠。 姜可望怔怔地收回了目光,拽了拽米拉:“走吧。” “哦。”米拉没察觉她的异样,带着她下楼,两个人坐进车里,她脑子里乱乱的,米拉后来又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进去。 米拉叨咕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是在自言自语,以为她睡着了,扭头却看她眼睛睁着,只是眸色暗淡,没什么生气。 “脸色怎么这么差?”一只冰凉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猛地一缩,又贴上来,“你好像在发烧。” 后面的事,姜可望不知道了,她在车后座睡着,感觉车走走停停,让她睡得很不安稳。 当艺人以来也不是没生病过,普通人都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只是从前每次她生病,裴郁都会陪在身边,对她格外温柔,仿佛有种愧疚的心理,因为,是他让她进的娱乐圈。 进娱乐圈不能算个偶然事件,他认识不少导演,可能跟着他,走这条路也就是早晚的事。她是在一次陪他出去吃饭的时候,被他的朋友注意到的。 “裴先生,你女朋友咁靓,不考虑一下当演员吗?” 那是个在香港小有名气的文艺片导演,正愁着自己的新电影没有一个合适的新面孔来做女一号,看到姜可望,眼睛都亮了。 裴郁只当是恭维,漫不经心地敬对方酒:“她太单纯,会摔跟斗。” 对方哈哈笑着劝说:“你给她铺好路,还担心她摔跟斗?别人都是被潜规则,到你这里,只有潜规则别人的份,而且现在当艺人好光鲜的。” 姜可望在笑声中懵懂地看着他们,再一看裴郁,他若有所思,似乎得到了一点启发。 再加上在那不久之前,她才因为挂科被学校要求留学。 于是,暑假结束后,她没回学校读书,而是进了他朋友的剧组。 生平第一次拍戏,才知道当演员这么辛苦,剧组设在北京五环,她每天早晨不到五点,就要从床上爬起来坐车去剧组化妆。 还没坚持几天,姜可望就累得不行,躺在床上装起了病。 那时裴郁刚去了外地出差,得知了消息便立刻赶了回来,看她是怎么回事。 “还难受吗?”他的手搁在她的额头上,轻抚。 姜可望死撑着点点头。 在他回来之前,医生替她做过了全套检查,就差脑CT,指标显示一切正常,那医生最后也只是委婉地说她可能是心理作用,没有拆穿她在装病。 医生当然提前跟裴郁沟通过了,他看着姜可望的眼神却很平常,就是真的关切:“哪里难受?” 她一会儿说脑袋,一会儿又说肚子,还说自己心慌。裴郁把她身上都揉了一遍,最后抱在怀里,捏着手,亲了亲掌心。 “告诉我,”他摸摸她的脸,“是不是不喜欢拍戏?” 姜可望眨着眼睛,点了点头。 “那你喜欢做什么?我说过,只要是你喜欢的事,我都可以支持你去做。”他问她。 姜可望沉默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姜可望,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怎么可以没有自己的追求呢,你就放任自己每天消遣生命吗?” 这样的大道理,她听来也是似懂非懂的,只知道,自己现在这样,裴郁很不满意。 他为什么不满意呢?她爸爸都不操心这个,每次给她钱挥霍,都像偿了债一样畅快,并且心甘情愿给一辈子。 “陈导说你是有天赋的,而且,他夸你的时候,你也很开心,是吗?”裴郁发现在对牛弹琴,便换了一种方式。 她想了想,点点头。 裴郁笑笑:“要不要,再坚持一下,没准你会喜欢呢?” 她还能怎样,继续点头。 “乖。”裴郁把她搂近了一点,一低头,吻住她的唇。 他一吻她,她就神志不清,他什么时候偷藏了那枚戒指,她不会再知道了,只感觉他的唇稍稍离开了一会儿,再吻过来的时候,她嘴里多了一个凉凉的东西,吐在手里一看,好大枚钻戒。 “这是给你的奖励。”裴郁咬住了她的耳朵,轻轻拉扯,他低哑的嗓音性感得让人发疯。 姜可望一觉醒来,满眼的白色,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吊着点滴。 “醒了?”米拉扶她坐起来,有种手足无措的样子,不自然地递来水杯。 姜可望喝了口水,觉得她神色怪怪的,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裴郁……刚才来过。”她支吾着说。 姜可望意外过后,只说了一个字:“哦。” “司机就近找到这个医院,没想到是会员制的,我打电话给节目组求助,结果裴郁来了,直接办理了住院。”米拉抓着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没关系,他来了就来了吧。”她没有力气想太多。 “可是,你刚才,”米拉忧心忡忡地说了出来,“叫了裴郁的名字。” “并且,他听到了。” 姜可望握着杯子的手陡然一紧。 米拉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导演打电话来关心姜可望的病情,她客套地应酬着。姜可望的手指慢慢松懈,把杯子放回床边桌上。 “可望,你好点儿了没有?”打完电话,米拉问她,“医生说你是忽冷忽热,发的低烧。” “已经好了。”她说。 姜可望仰面望一眼天花板:“明天就照常拍摄吧。” “你不用勉强,导演说,我们进度已经很快了,多耽误一天也不碍事。”米拉说,“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几天后的下午,拍完最后一组镜头,香港站的拍摄宣告结束。 导演双手一合:“好嘞,大家回酒店稍作休整,等通知集合,今晚裴先生做东,犒劳大家这几天的辛苦。” 众人一阵欢呼,各自收拾了器材,上车回酒店。 姜可望回去洗了澡,米拉在浴室外翻着行李,收拾出一条短礼服出来,庆幸着:“还好我想着带条裙子,果然用得上。” 那边姜可望擦着头发出来,往床上看了一眼:“要穿这个吗?” “凑合穿吧。”米拉还以为她是嫌不够隆重,没想到她提起来掂了掂,“就穿拍摄那几天穿的衣服不行吗?” “那样不会太日常?”米拉顾虑着,姜可望已经随便翻了几件别的衣服,抱在怀里闪回了浴室。 她扎了个马尾,穿着件白T搭背带裤就走了出来,敷衍地化了点妆。 “你这……”米拉失笑。 “只是吃个饭,又不是宴会。”姜可望从前被保护得太好了,她哪知道“饭局”是什么意思。 米拉想一想,还是随她去,就这样陪着她下了楼。 地点就在裴郁的别墅里,看起来,喷泉被修得很好,她们到的时候,泳池旁边流光溢彩,清凉的水花交替喷洒。 34.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车里很安静, 母亲在那头说什么,他都能听得见。 姜可望放下手机后, 通讯录划到米拉那一页,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无法往下点。 也是他把手机拿了过去, 按了锁屏, 放到旁边, 然后拥住了她。 “不想去, 也可以不去。” 她感到心脏被人戳了一下, 木然的表情涌现一点点光彩:“真的吗?” 姜建国会走极端, 她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 眼睁睁看着苦心经营多年的公司破产,希望的泡沫一个接一个破灭, 这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不小的打击。 他那么求她,她都不为所动, 不知道, 他选择轻生之前,是不是很恨她。如果她真的帮他, 他也许不会走到这一步吧? 寓情于理, 她应该去看看他。 就连母亲都求她去看他。 她可以不去吗? “当然,没关系的。”裴郁把她的脑袋按在肩上,“我让王特助过去看看。” 听到他那么说, 她的心里好像有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 脆弱也只短短持续了这一小会儿, 她很快就坐直了身体, 从他的怀抱里挣开。 “前面就到了。”她往窗外看,瞳孔里映着幽幽的灯火。 其实,离周宅还有好些路程。 是那个怀抱太温暖。就像戒烟,要想戒断他,她必须时刻坚定。 “还是不要麻烦王特助了。”她背对着他,“过几天,我自己去。” 次日,他却又来了,姜可望完成了定妆的拍摄后,换了衣服,去向周思凡道别,他正坐在周思凡的书房里,一起喝着茶。 “可望,”姜可望还没开口说什么,周思凡就先道,“本来想多留你几天的,这就要走啦?” “嗯,对,”她看看裴郁,不知道他跟周导是怎么说的,“我北京那边,还有点事。” 裴郁接着她的话,跟周思凡继续寒暄了一会儿。 最后,以一句“那周导,我们先告辞了”收尾,站了起来,扶过她的肩往外走。 米拉看到裴郁,也是懵的,手里提着的行李被他的司机要过去,放进了后备箱,只能自觉地走到车的副驾驶前,拉门坐下。 “裴先生,您是送我们去机场吧?”米拉打电话退掉一早订好的专车后,扭过头来问他。 “是一起回北京。”裴郁说完,他身边坐着的姜可望,无措地眨眨眼。 他对她说过,她跑不掉。 “哦……好的,好的。”米拉连声应着,又打了个电话,把接机的专车也一并退了。 到达医院,已经是夜里。 住院部的长廊空旷且冷清,只有值班的医护人员偶尔走过。姜可望循着前台给的房间号,找到了门前,抬起一只手要敲门,还是犹豫了一下,回头说:“裴郁,我一个人进去就好。” 他点点头,走开了些。 姜可望敲敲门,没人应,她多敲了几下,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顺着她的动作自己打开了,里面没有别人,姜建国正在床上睡着。 快要认不出来是他,短短几天,他白了头发,太阳穴凹陷下去,脸上戴着氧气面罩,一根点滴管子在旁边吊着,缓缓流淌。 她在床边坐下来。 “其实死了比活着要舒服,对我来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挺好。”她解恨地说出这样的话。 姜建国睡着,没有意识,自然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发泄便像打在棉花上一样,没令她痛快,倒是让她更难过了些,难免悲从中来。 “姐姐?”身后的门被人推开,一个男孩子走到面前,看见她,意外地叫了一声。 是姜星海,那个人的儿子。 姜可望站起来,他匆忙放下了手里的药袋,扶着她说:“没事,你坐。” 这个男孩比上次见面时,高得多了,整个人看起来依然那么的明亮。 他转身去拿杯子倒水,用热水烫了烫,凉水兑温,递给她:“喝水,姐姐。” “医生说,爸爸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就是观察,他还没有醒过来,医生也说不好什么时候醒。”姜星海跟她说明情况。 “嗯。”她点点头,说了从他进门到现在的第一个字。 听到她出声,他笑了:“姐姐,你最近很忙吧。” “还可以。”姜可望对他还是冷漠,“你不要总是叫我姐姐。” 姜星海哪里像姜建国生的孩子呢,姜建国那样的人,只能生得出她这种女儿,乖张,阴暗,冷血。 她的爸爸,与这个男孩子的爸爸,一定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不然,同一个爸爸,怎么能既这样好,又那样坏?太不公平,偏偏她分到的就是坏的那个。 高三那年的暑假,知道姜建国的真面目后,她没跟他决裂。而是用了另一种方式,报复他。 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讨债的女儿,利用他的补偿心理,问他要各种各样的东西。他给她副卡,买了房子让她住,还在上学,就允许她开车,几乎什么都满足,即使她在外面闯了祸,他也没说过她什么。 可是,他对姜星海,从来不这么溺爱,零花钱严格控制,门门功课要求拿优,他教他人生不能挥霍无度,要懂得适可而止。 姜星海被她的话一堵,只是微怔,回过神来,脾气还是那么好:“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关心爸爸的,不然就不会安排他住这么好的病房了。” “……你说什么?”姜可望听不太明白。 姜星海抓抓头发:“不是你男朋友的助理来办理的手续吗?” 她出病房后,裴郁还在走廊上等,看见她来,问:“好了吗?” 姜可望走过他身边,他跟着。 “你还是让王特助来了啊。”她说。 他没否定:“嗯。” 姜可望心里有种说不来的烦闷。 “可望,我不希望你后悔。”裴郁伸手摁了她面前的电梯开关,“有的事可以听你的,但有的事,你还是认真考虑。” 破产了可以重新东山再起。 但是,死了的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不具备任何的可能,更别提后悔。 姜可望陷入了沉默,上了车以后,独自发着呆。 他还是这样,喜欢干涉她的种种,告诉她,这样不对,那样不对。她稍微走歪点路,他就要给她扭回来。 第一次见面时就开始了,他站在她面前,“小姐,你在学驾照的时候没有被培训过交通规则吗?”这样严厉的批评,她竟那样动心。从这一句开始,她的生活轨道处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送我去米拉那儿。”姜可望道。 这一次,裴郁不再坚持留她,很干脆地吩咐了司机。 “我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她顺势说。 “可望,”裴郁心平气和地告诉她,“我还是那句话,有的事可以听你的,有的事,你再想想。” 姜可望深深吸着气:“你这是浪费时间。” 她看见裴郁挂在唇边的淡淡笑容,愈加的无助。 “有这个时间,不如好好去关心你那个外甥。”她无助到口不择言,“她都病成什么样了?” 裴郁看看她,沉默了几秒。 “她是病了。”他目光垂下去,有点不易察觉的惆怅,姜可望好像明白了,第一次见面时,他眼底淡淡的忧郁从何而来。 “就是因为这样,我一直没告诉你她的存在。”他说,“我很后悔。” 这一刻,姜可望也很后悔,不该对他说那样刻薄的话。 她再看他的时候,他眼底的惆怅却风轻云淡般消散了,他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不过,你在介意,说明你是在乎的,是吗?” “姜可望!”米拉火急火燎地跟进电梯,继续审问她,一时间,连该按哪个楼层按钮都想不起来了。 “我没打算回头。”姜可望伸手按了按钮,告诉她,“放心好了。” 米拉已经准备了一大堆大道理,听她这么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禁呆了呆。 “那你为什么……” “昨晚他找到我那儿去了,他有钥匙。”姜可望背靠着电梯的扶手,她感觉身体很虚,腰部往下,都像是断的。 “然后呢?”米拉瞪圆了眼。 “米拉姐你知道,我拿他实在没办法。”她说的是实话,也是示弱,看着米拉立刻变得担忧的眼神,她笑了笑,“不过还好,我会骗他。” 他以为,她真的要回到他身边了。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米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她带了两年多的艺人,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陌生。 “帮我找个新的住处吧。”姜可望说完这句话,先一步走出去。 新住处要找,其他可能发生的情况也要考虑到,妆化得差不多,姜可望问起来:“这边结束以后,今天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了,本来打算下午弄完了,就让你回家休息,明早飞去上海。”米拉挠着头道,“如果你那边不好住的话,我等下在靠机场的地方给你订个酒店吧……” “为什么今晚不飞?” “你要今晚飞?我是担心你身体吃不消。”米拉摸摸鼻子。 姜可望没吭声,化妆师化到了唇妆,她微张着嘴,不好动。米拉倒是懂了她的意思:“行吧,我一会儿改签去。” 米拉透过镜子看她,化好了妆,状态看起来好多了。黑眼圈被遮得很好,只是她不笑,显得人有些憔悴。 “嗡嗡——”腿上的手提包里有东西振动,米拉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来,“你有电话。” 姜可望接过来看了看号码,直接挂断了,还回去。 “呃……”米拉拿在手里又看看,数字很陌生,可能是裴郁的某个她不知道的号码,不接也好,她放回包里。 35.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可不, 机场一见面,这孩子一脸倦色, 人也瘦了一大圈。 但她依然没脾气地笑着,一句抱怨话都没说, 还给米拉带了那边的纪念品,一只木雕的小美人鱼。姜可望可不愧是米拉入行以来, 最不用操心的艺人,性格好得像团柔软的棉花。 正感慨, 车忽然在这个时候缓缓停下, 米拉从车窗往外看,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堵车了?” 司机应声, 米拉打开地图看路况,显示前方拥堵三公里。 “还好,今天没什么事。”她自言自语道,无意间一回头, 看到身边的女孩正一脸茫然地坐起来,“醒啦?” “嗯, 米拉姐。”姜可望吸吸鼻子, 手肘搭在窗框上, 朝外望了望。 车流朝前龟速推进了一会儿, 车里的三个人难免都有些浮躁, 姜可望仰头看看车顶, 打破了沉默的气氛:“米拉姐, 要不要来一根?” 把米拉吓了一跳:“你不怕被裴先生发现啊?” 裴先生勒令姜可望戒烟,连带着她们这群人也要一起戒。 一开始还没这么严格,他只是不许姜可望一个人抽而已,直到有一次被他闻到身上有烟味,那次真可怕,他这样和气的人大发雷霆。米拉多管闲事,在旁边帮着说了句:“真不怪可望,是我们这些人抽烟让她沾到味了。” 他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从此他们工作室的员工守则中就多了一项强人所难的规定。 姜可望烟盒已经递到了面前:“他人还在香港,不怕。” 顺便还指挥了司机:“小麦,把天窗打开。” 直接开车窗会被人偷拍,司机顺从地开了车顶,从她手中的盒子里拿去了一根:“谢谢姜小姐。” 米拉叼着滤嘴,还发着愣,姜可望就送来打火机,帮她点燃。一时间,车里烟雾缭绕,气氛放松了不少,即使还堵在路上,也不觉得太急躁了。 米拉若有所思地看着姜可望:“你趁着在国外没人管,没少抽是不是?回了国就收敛点,裴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还有的忙。”姜可望手托着腮,吐了一口烟圈,嘴唇嘟成漂亮的形状。 裴郁每个月都会去一次对岸。 他是北京人,但从小在香港长大。 如今裴氏回京发展,大部分产业都在大陆市场深深扎根,他在香港的父母也已经亡故,却还是要时不时再去那边住上一阵子。 是在那边有个家?总不至于,是因为乡愁吧。每次思考这个问题,姜可望的心情总带着一丝戏谑。 这种事姜可望无权过问,她的本份是扮演好金丝雀的角色,把裴郁哄得开心足矣。在一起之前,她倒是曾问他:“你没有老婆的吧?” 说来滑稽,明明成为情妇已经是件脱离道德范畴的事,姜可望偏还是不能接受与有妇之夫有染,仿佛图个心理安慰: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底线的。 “没有。”裴郁回答得很简单,并无多余的解释。信不信全在她。 不过,如今这已经不重要。 当初在一起时,他们之间签了协议,期限三年,明天就是合约到期的日子。 抽完那根烟,姜可望想好了分手的事。 没有人能出卖一辈子青春,她还年轻,跟裴郁的时候才十九岁,今年也不过二十二,以后的路很长,早早从他这里抽身还来得及。 等他从香港回来,她就要向他提出分手。 车送她回了家,天已经见黑,她进了家门,东西胡乱往地上一扔,就上了楼。 身后的脚步声一直跟到房间里,姜可望没停下脱衣服的动作,毛衣丢到沙发上,瘦削的肩膀背对着来人:“Maria,我要吃冰糖燕窝。” Maria是菲佣的名字,听得懂简单的中文,但是不会说。房间里静了静,在姜可望拉下裙侧拉链的时候,脚步声才又响起,从她身后渐渐远去。 她头也没回,走进浴室去洗澡。 浴缸里的水面腾起白雾,蒸得人昏昏欲睡,姜可望眯眼泡在热水里,听到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是Maria给她送来了燕窝吗? 她也不介意对方没敲门就往里走,仍旧懒懒地眯着眼,伸出一只手去接:“谢谢。” 手里半天没有接到东西,她才抬头睁眼,浴室里雾气太大,给人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光,影影绰绰。 那人身材修长,不似女佣丰腴饱满的身形,骨节分明的手里捧着洁白的碗盅,由远到近,走到面前,清隽的面容逐渐明晰。 “你怎么回来了?”姜可望惊讶。 是裴郁站在那里,不是别人,刚才跟上楼的人也是他。她一定是累糊涂了,才会把他的脚步声认错,还指使他去给自己弄甜品。 他并没介意,抽了只凳子在浴缸前坐下,轻描淡写:“不是说想见我?” “嗯?”姜可望发了呆,她原话倒也不是这么说的。 只不过是在回程的飞机上给他发了条信息:“我要回国了,你在家吗?” 机舱里的WIFI信号很差,姜可望本来以为不会发出去,却在一个小时后收到了回复:“我在香港。” 她便没指望回来的时候能见到他,除非他在收到信息后就决定立刻回来。 但事实就是,现在他就坐在面前,用瓷勺舀起盅里晶莹剔透的燕窝,吹吹热气,递到她唇边。 这样体贴的举动对裴郁来说不能算多,姜可望却本能地想后退,因为,她刚才还在考虑跟他分手的事。 “怎么了?”裴郁把勺子收回来,低头看看,没看出有什么不对,以为她是嫌烫,便再次吹了吹。 姜可望只能伸过头,吃了一口,抬眼间瞥见他眼底不经意的笑意。 他耐心地翻搅那碗甜品,轻轻吹着气,好让它不那么烫,瓷勺碰撞着盅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听说这次拍摄你表现得很好,辛苦了。”他腾出一只手,凉凉的指尖在她脸上抚摸,摸到唇边,停留了片刻。 让她猝不及防就红了脸。 在裴郁心里,她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这三年来,他对她一直很好,很多时候,她也觉得,他是喜欢她的。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她开始越来越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姜可望想结婚,非常非常想,这个念头涌起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十分可怕。 一碗燕窝喂完,他放到一旁,不无认真地问她:“要不要陪你洗?” 她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又烧得更厉害了些,本能地掩住了胸口,摇摇头。 裴郁便手捧着那盏小白盅,像来时那样,静静出去了。 她独自在浴缸里静了一阵子,起来吹干了头发,穿好浴袍拉开门,裴郁正坐在沙发上,拾起了身边散落的衣服,是她先前脱下来的那些。 衣服摊在腿上,他面色平静地叠好,放在一边。 姜可望微微失神的时候,听见裴郁出了声:“怎么站着不动?” 她才回过神,走到他身边,坐下。 “裴……”刚说出一个字,下巴就被提过去,唇上一热。 接吻是他们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事,姜可望却紧张了,背弓上的薄肉不由自主地绷起,发出微微颤抖。他向来擅长挑起她的渴望,唇齿相依的感觉缠绵悱恻,鼻息交换的温存带着她一再沉湎。 直到裴郁的手探进她的浴袍里,她才惊醒过来,把他推开:“我有话要跟你说。” 裴郁停下了动作。 却不是因为她的话。 他重新靠了过来,姜可望无措地仰起了脸,感觉到他的鼻尖点在自己的脸颊上游移,轻嗅。 “抽烟了吧。”裴郁说。 姜可望一怔:“啊?” “怎么总是不听话?”他轻声问着,带着一点无奈,但又不是责怪的意思,更像是宠溺。 因为,刚一问完,他就搂住她,再度堵住了唇。 湿软的舌头还在纠缠,姜可望的思绪有些迟钝,她在想,明明仔细刷了牙,洗了澡,她很小心的,以为不会被他发现。 可是,为什么不能被他发现?她根本不需要小心,因为,过了今天,他们之间就不再有任何的关系。 她想到这里,忽然之间变得彻底清醒,又一次,推开了他。 裴郁意外中微微皱了眉毛,她低下头,不与他对视,横着心说出那句话:“裴郁,我们分手吧。” “喂?”是纤细幼嫩的女声,姜可望听到很奇怪,怔怔地问她:“我找裴郁,我……打错电话了吗?” 那边静了静,回答:“你没有。” 然后,脚步声响起来,伴随着少女两声“爸爸”的呼唤,柔柔的,糯糯的。姜可望如遭重击,手机掉到地上,自动挂断了。 36.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可望, ”母亲的声音很高兴, 听得出笑意,“你猜我今天遇到了谁?” 姜可望看向裴郁, 答案不言而喻, 她还是问:“谁?” “我看见裴郁了!我去医院给你小姨送东西,回来的路上碰巧就看到了他的车,上去一看还真是。我就给请家里来吃饭了, 我现在出来在买菜呢, 他喜欢吃什么?” 姜可望叹了口气, 心里一阵躁郁。 “怎么啦?”母亲听出她情绪不对, 但没想太多,“是不是我耽误他事了,他来这边挺忙吧?” “没事, 他……”她顿了顿,只是说, “他吃得比较清淡, 你记得买点西兰花。” “好, 我知道了。”母亲开心地挂了电话。 “我在这边有个项目在谈,正好碰到了, ”裴郁在沙发上坐下,也跟她简单解释了一下, 拿起茶杯后想了想, 补上一句, “我没有告诉她,分开的事。” “嗯,”姜可望呆呆的,她也确实不想让母亲立刻知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先前就不应该在过生日的时候,贸然向他许下陪自己回家看妈妈的心愿。裴郁又为什么就由着她胡闹,配合她完成了愿望呢?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裴郁本来没有义务在她的父母面前,扮演好男友的角色。 现在分了手,更没有。 裴郁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猫蹲在他背后,一只前爪搭在他的肩上,他伸手摸了两把,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再见面的气氛很让人无所适从,姜可望不勉强跟他客气,提着行李箱进了卧室,留他一个人在客厅里,等母亲回来。 母亲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身后跟着王特助,手里大包小包,看样子是被裴郁派去帮提东西的。 见到姜可望,两个人都很意外,母亲喜出望外地嗔怪着:“这丫头,回来怎么也不吭声啊?” “我们一块来的,本来想给你个惊喜。”姜可望面不改色地挽过妈妈的手,“没想到让你先逮到裴郁了。” 王特助感到惊奇,暗暗往裴郁那边看了一眼,他不动声色地转着手里的杯子。 母女俩说说笑笑,一起进了厨房,姜可望挽起袖子,打算帮着打下手,没一会儿王特助就一溜烟跟进来:“姜小姐,您坐外面玩去吧,我来。” “这怎么行,你是客人。”姜可望当然受不起,要推辞。 他笑了一声:“您说的哪里话,这里没有客人,裴先生是一家人,而我是替他做事的。”说完他挪揄道,“姜小姐别逞能,您也帮不上什么忙。” 说得姜可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确实干不来厨房的活,最多帮忙洗个菜。从小让母亲宠着,没有挨过灶台。 刚跟裴郁在一起的时候,她曾带他去过自己的小公寓过夜,清晨醒来躺在裴郁的怀里,他捻着她的头发:“我饿了。” “我也饿了。”她说完这句话后,便跟他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一会儿。 裴郁坐起来,表情有点迷茫,可以想象,他对于她的这个回答应该是不满意的。 后来,姜可望下了床,去冰箱里翻出了最后的两袋方便面,唯一有点安慰的是,还有两根火腿肠。 她煮好了面,分别装进了两只面碗里,想了想,两根火腿肠都放进了给裴郁的那只碗,端到桌前。 面的火候煮得有点过,已经不筋道了,水糊糊,软绵绵。 这对于吃惯了好东西的裴郁,实在不是可以满意的一餐,裴氏早期是做餐饮起家的,清早起来吃煮坏的泡面,对他而言,是比较难忘的回忆了吧。 裴郁却给了面子,沉默地吃,看到她碗里素得很,又把火腿肠都夹给了她。吃完那顿泡面,就让她收拾了东西,搬去自己的别墅。 对自己女儿的水准,做母亲的当然最清楚,听了王特助的话也哈哈笑:“可望,你去陪裴郁聊聊天,别让他一个人闷着了。” 姜可望被赶出厨房,只能回到客厅,裴郁仍然坐在那里,那只肥猫不知什么时候又钻进了他怀里,可劲地撒着娇,她走过去,把它赶跑。 “给,”她把茶几下的一只粘毛用的滚筒拿出来,递给他,怕他没发现,指指自己的衣襟,“这里。” 裴郁低下头看,西装上沾着几处浅色的毛发,那只猫没少在他身上蹭。 “我帮你吧。”姜可望看见他衣领后也有,又从他手里要回来,低着头绕到沙发后面去。 裴郁很白,耳朵到脖子的那块皮肤,尤为干净,简单的线条随意勾勒,就是优雅与慵懒。 即使分手,他对她的吸引力也不曾终止过。 她烧红着脸,一面小心地粘掉他身上的猫毛,一面问他:“你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裴郁说。 那样也好。 “嗯,那我跟我妈说,你只是顺便送我回家,还有急事要办。” “好。”就这样,对好了口供。 “谢谢你裴郁。”姜可望没想到他还会愿意在她母亲面前,陪她演这一出。 她的家庭是失败的家庭,父亲北上打工,发达后,在那边有了新家。这些年母亲为她熬了下来,只期盼她能幸福就好,如果知道她和裴郁分手,一定会很伤心。 裴郁刚要说话,那只猫又一次蹿回来,跳上他的腿。姜可望眼看着他刚清理过的衣服上,顿时又沾了几根猫毛,不由地“哎”了一声。 “不碍事。”她再要去粘,他轻轻抚摸着猫的脑袋,“出门再处理。” 姜可望便退到一边,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 她心里莫名浮起一丝妒忌,其实对于裴郁而言,以前的她,也跟这只无赖的肥猫一模一样。 吃饭的时候,母亲还是看出了端倪,瞅着各吃各的两个人:“可望,给裴郁夹菜呀,裴郁你多吃点。” 姜可望手里的筷子顿住,倒是裴郁解了围:“可望最近比较辛苦,让她自己吃吧。” 说着,几颗虾仁夹到她碗里,她低头看看碗,也给他夹了块山药。 饭后姜可望去厨房帮着洗碗,母亲还是有点不放心地问:“我怎么觉着,这趟回来,你们生疏了不少,没吵架吧?” “没吵。”姜可望漫不经心地拧开水龙头,水池里哗啦啦的响。 “是吗?我看裴郁这个人很不错,可望,你可不要使小性子,好好珍惜。”母亲又是这句话,听得她耳朵快起了茧子。 她不太耐烦地道:“好着呢,我们很好。” 话音刚落,厨房门被敲了两下,是王特助。 “阿姨,我们还有点事,就先走啦,谢谢您招待。” “就走了?”母亲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追出去再三挽留,才遗憾地把裴郁和王特助送出了门,“可望,你下去送送。” 姜可望应着跟出去,他们的车就在楼下,送下楼,王特助先上了车,从停车位里倒出来。 “下次再遇到我妈,不用理她了。”她站在裴郁身边,有些过意不去,“不过,应该没有下次……” 她得开始考虑,什么时候让母亲知道事实,用什么样的方法告诉她,才不会让她担心。 裴郁没表态,用一种她没见过的目光看着她:“可望,你过来。” 姜可望朝他挪了一步,接着就被他拥入了怀中,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她看见握着方向盘的王特助,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愣。 裴郁的吻贴着她头发摩挲,温柔而缱绻。她沉溺其中的时候,仰起了脸,原来是母亲在楼上开着窗,朝下目送着他们,瞧见这个亲密动作,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先走了。”他的嘴唇附在她的耳畔,轻轻地说。 裴郁弯了腰,怀里的肥猫撒着丫子跑开,灵巧地攀到沙发背上坐着,圆溜溜的眼睛朝着她看。 “不接电话吗?”他提醒。 手机屏幕还在闪烁,姜可望满脑子的疑惑只能暂时放一放,按下接听。 “妈。” “可望,”母亲的声音很高兴,听得出笑意,“你猜我今天遇到了谁?” 姜可望看向裴郁,答案不言而喻,她还是问:“谁?” “我看见裴郁了!我去医院给你小姨送东西,回来的路上碰巧就看到了他的车,上去一看还真是。我就给请家里来吃饭了,我现在出来在买菜呢,他喜欢吃什么?” 姜可望叹了口气,心里一阵躁郁。 “怎么啦?”母亲听出她情绪不对,但没想太多,“是不是我耽误他事了,他来这边挺忙吧?” “没事,他……”她顿了顿,只是说,“他吃得比较清淡,你记得买点西兰花。” “好,我知道了。”母亲开心地挂了电话。 “我在这边有个项目在谈,正好碰到了,”裴郁在沙发上坐下,也跟她简单解释了一下,拿起茶杯后想了想,补上一句,“我没有告诉她,分开的事。” “嗯,”姜可望呆呆的,她也确实不想让母亲立刻知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先前就不应该在过生日的时候,贸然向他许下陪自己回家看妈妈的心愿。裴郁又为什么就由着她胡闹,配合她完成了愿望呢?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裴郁本来没有义务在她的父母面前,扮演好男友的角色。 现在分了手,更没有。 裴郁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猫蹲在他背后,一只前爪搭在他的肩上,他伸手摸了两把,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再见面的气氛很让人无所适从,姜可望不勉强跟他客气,提着行李箱进了卧室,留他一个人在客厅里,等母亲回来。 母亲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身后跟着王特助,手里大包小包,看样子是被裴郁派去帮提东西的。 见到姜可望,两个人都很意外,母亲喜出望外地嗔怪着:“这丫头,回来怎么也不吭声啊?” “我们一块来的,本来想给你个惊喜。”姜可望面不改色地挽过妈妈的手,“没想到让你先逮到裴郁了。” 37.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她走的时候, 看也没看姜建国的眼神。 车在小区门外等, 黑夜中车灯一闪一闪, 像是眨动的眼睛。司机脸上没有倦色, 见到她,久违了似的,笑容可掬地点着头。裴郁护着她上车,从另一侧坐进来, 要握她的手, 她硬生生地抽走了。 裴郁低头看看空空的掌心, 问了她:“你要自己帮他吗?你准备,怎么帮?” “我帮不了,也没准备帮,刚才是骗他的。”姜可望坐得离他很远, 双手环抱着自己,那是防备的状态,“他活该破产。” “可望?”裴郁被她冰凉的眼神怵了一下, 那语气又带着点劝诫。 毕竟那是她的父亲。 来北京就是为了爸爸, 勤勤恳恳地读书考大学也是因为想念他,想每天都可以见到他。 那会儿可不知道他有这么坏。 当然不会有机会知道,他一年只回杭州一次,还不是在年节的时候, 现在想来, 应该是瞒着北京的家人, 偷偷来看她的。 是的,北京的家人,才是家人。他在那边生了个儿子,又拖了几年,就跟她母亲离了婚,从此就是别人的爸爸。母亲很傻,帮他瞒着她,让她蒙在鼓里,没心没肺地爱着父亲,仍然以为自己是个被爱的孩子。 收到录取通知邮件的那天,姜可望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儿,她收拾了行李,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怎么都不愿意陪她去姜建国那里过暑假。 直到在机场的出站口被姜建国接到时,她都处于一种快乐得找不到北的状态。接下来,快乐变成了噩梦,她去了他的家,没有惊喜,只有惊吓,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子来开了门,个子高她一头,羞涩地叫她姐姐。 好温顺的男孩子,是个很懂礼貌的孩子,一看就是蜜罐里泡大的,姜建国教他,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很多时间。 一想到是这样,姜可望就对他十分厌恶。 “他活该啊。”姜可望又说了一遍,语气比刚才还要恶狠狠。 裴郁揽过她时,还能感受到她身上发着抖,他的手指握在她的胳膊上,稍微用了点力,好让她静一静:“我明白了。” 她从来没在裴郁面前表现过这样的一面,即使刚在一起,裴郁偶尔嫌她顽劣的时候,也会质疑:“你这样,家人不管吗?” 她每次都是嘻嘻哈哈地蒙混过去。 一直向往着山顶,爬上来才发现,这山顶没有了。可是,怎样去恨一座山顶呢?她荒废学业,自甘堕落,不知道是在惩罚谁。 遇到裴郁,才把她从泥潭里拖了出来。 车过街角,在路口转弯,姜可望的重心渐渐倾斜,裴郁顺势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上,她侧了头,对上他的目光。 “送我去米拉那儿。” 他仔细盯着她的每一个表情:“你刚才也是在骗我?” 姜可望那句话,有些讨巧,她说如果帮了,就真的分手。 可是又不代表着,不帮就可以不分手。 她现在很想抵赖掉,可是,面对着裴郁这双明镜似的眼睛,她只有闪躲:“我只是明天要早起,有什么事等以后再说。” “以后是以后的事。”他又怎么会就这样被打发,摇个头,就否了她的念想,“你明天要去哪里,我来安排。” 最终还是跟着他回了家。 天快要亮了,所有的人都在睡觉,房子里很黑,他走在前面,一盏一盏开了灯。 姜可望进浴室洗澡,发现自己的东西都还在,什么都没有动,他就是笃定她还会回来。 好像没有他,她就不行。 她把妆卸干净,花洒喷出的热水蒸得浴室雾蒙蒙的一片,她在玻璃门上擦出一块明亮的地方,那雾气很快又覆盖上去,像是下着大雪。 姜可望出了浴室,裴郁刚上楼。 “吃点东西。”他手里端着盏燕窝,看起来,是刚在下面煮的,炖燕窝不是件烦琐的事情。只是,干燕盏要提前几个小时才能泡发。 他去找她之前,就让人准备好了。 她走过去接过,就坐在沙发前捧着吃,他过来坐在身边。 淡淡的蛋腥味在舌尖抿开,她吃得很慢,没几口就放下勺子,整个搁在茶几上。他也不说她什么,捧过她的脸,手指擦拭了嘴角的残余,问她:“明天几点?” 问错了,是今天才对。 “五点起床。”姜可望说。 她要去拍摄杂志封面,还要接受一个小小的采访,近来时尚圈向她频频示好。 她只顾着回答他的话,没注意到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嘴唇,那是个又湿润又柔软的地方。 他扳着她的下巴,拉近了她。 这是裴郁想念了很久的味道,他吻得很缠绵,姜可望起初没防备,抗拒了片刻,才慢慢变得安分,与他痴缠。她感觉到他胸腔起伏,他咬疼了她,引得她轻轻叫了一声,才停下用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喑哑:“姜可望,以后别再抽烟了,跟你说真的。” 裴郁对烟味敏感。 或者说,有关于她的好多事情上,他都严格得过分。 不让她抽烟,不让她喝酒,令人费解的是,连方向盘也不让她碰,其实她是可以好好开车的。 姜可望正感到不满,唇上又一痛,他用力地吮了她。 他滚烫的手掌从衣摆下探入,揉捻着她单薄的身体,这情景似曾相识。 她想了起来,就是她提出分手的那天,这种种仿佛重演了一遍,他要把没进行过的事再进行下去似的。她双手被高举,眼前短暂地蒙了黑暗,睡裙让他剥落下来,扔到一边,她才重现光明。然后,他单手解了衬衣的扣子。 她脸颊泛红,抱住他的脑袋,眼睫毛低垂下去,声音也小了很多:“我……没有多少时间。” 很迂回的默许。 跟他回家,就应该有这种心理准备。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这会儿,就像第一次那样紧张。 第一次被他带来这里时,也是坐在这张沙发上,他摸着她的脸,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解下了自己的腕表。 “嗯?怎么了?”不谙世事的女孩子望着他傻笑。 他说:“会弄伤你的。”等她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涵义,耳根子都一并烫起来。 他们接了吻,他发现她甚至不会吻,只知道像小猫一样舔他的下唇,不由地心生疑惑:“你真的成年了吧?” “我带了身份证的,给你看看呀?” 姜可望生怕他会反悔,刚一骨碌爬起身,立刻被他拉了回来:“不用了。” 她淹没在海洋般的温柔里,再也逃不出去。 回忆潮水般褪去,裴郁这边却迟迟没有进一步行动。她睁开眼睛看,他起了身,把她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床很软,她躺下后有种久违的亲切感,裴郁随后在她身边躺下,拥住了她。 “睡会儿吧,五点我叫你。” 他的手依然很烫,但放在她身上,就像找到了归属,变得安稳。 “怎么啦?”母亲听出她情绪不对,但没想太多,“是不是我耽误他事了,他来这边挺忙吧?” “没事,他……”她顿了顿,只是说,“他吃得比较清淡,你记得买点西兰花。” “好,我知道了。”母亲开心地挂了电话。 “我在这边有个项目在谈,正好碰到了,”裴郁在沙发上坐下,也跟她简单解释了一下,拿起茶杯后想了想,补上一句,“我没有告诉她,分开的事。” “嗯,”姜可望呆呆的,她也确实不想让母亲立刻知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先前就不应该在过生日的时候,贸然向他许下陪自己回家看妈妈的心愿。裴郁又为什么就由着她胡闹,配合她完成了愿望呢?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裴郁本来没有义务在她的父母面前,扮演好男友的角色。 现在分了手,更没有。 裴郁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猫蹲在他背后,一只前爪搭在他的肩上,他伸手摸了两把,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再见面的气氛很让人无所适从,姜可望不勉强跟他客气,提着行李箱进了卧室,留他一个人在客厅里,等母亲回来。 母亲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身后跟着王特助,手里大包小包,看样子是被裴郁派去帮提东西的。 见到姜可望,两个人都很意外,母亲喜出望外地嗔怪着:“这丫头,回来怎么也不吭声啊?” “我们一块来的,本来想给你个惊喜。”姜可望面不改色地挽过妈妈的手,“没想到让你先逮到裴郁了。” 王特助感到惊奇,暗暗往裴郁那边看了一眼,他不动声色地转着手里的杯子。 母女俩说说笑笑,一起进了厨房,姜可望挽起袖子,打算帮着打下手,没一会儿王特助就一溜烟跟进来:“姜小姐,您坐外面玩去吧,我来。” 38.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她跟许昊臻搭档, 是件很捞便宜的事, 许昊臻比她红。 节目播出几期后,虽然把许昊臻的坏名声洗白了不少, 但更多的是给她博来了知名度和好感。更别提, 还催生了不少真情实感希望他们在一起的CP粉。 录这期节目, 她好处占尽。许昊臻的经纪人一面不太平衡, 一面很害怕, 他们会假戏真做。 那许昊臻就亏大发了。 姜可望坐下后,为了避嫌, 还是刻意与许昊臻保持了一点距离。 也不便与他多说话,随口聊了两句, 就低头拿起了手机随手看看。 “咦?小可望,你也玩这个游戏吗?”许昊臻一瞟她屏幕, 指着其中一个图标, 很意外。 那是个很火的即时竞技类手游, 姜可望以前无聊的时候, 尝试着玩过一段时间,已经很久不碰。 “好久没玩了。”姜可望摇摇头。 “没事没事,”许昊臻也拿手机, “要不要开黑,来一把?” “昊臻, ”他的经纪人忍不住出声制止, “一会儿还要吃饭。” “人还没来齐呢, 一把很快的,来得及啊。”熊孩子一心扑在游戏上,看到姜可望没有什么兴致,还焦急地吊着她的胳膊摇了又摇,“小可望,玩嘛,玩嘛。” 这一幕,让刚从门外进来的裴郁,撞见个正着。 姜可望被晃得头晕,听到一声“裴先生”,跟许昊臻一起转过了头。他已经在一群人的殷切注视下,走到圆桌的另一边,落了座。 “裴先生来了,那咱们就开始吧。”导演端起手里的杯子,大家一起站起来。 姜可望起了身,胳膊上还挂着个大孩子,他的经纪人低声提醒:“许昊臻!” “吃完再玩。”姜可望只能也低声哄他一句,他这才不情愿地放开了她的手,跟众人一起举杯。 桌上觥筹交错,过去从不用参加这种饭局,姜可望还是尽量让自己去适应。米拉轮番敬酒,她便跟着一起,也算是应酬到了位。 “裴先生,我敬您,”敬到了裴郁,米拉面对前老板,还是硬着头皮上,“这次得多谢您的支持。” “嗯。”他在酒桌上,向来寡言少语,目光淡淡地看看她,再看看她身边的女孩,把杯子拿起来。 姜可望托着盛得满满的酒杯,正要一起喝,听到他说:“少喝点。” 他是朝着米拉说的。 米拉愣了一下后,笑着道:“裴先生真会体谅人,那我们都随意。”她话音刚落,就见裴郁仰头一饮而尽。旁边的导演看直了眼:“裴总好酒量。”惊得米拉也赶紧把杯子里的酒都干了。 姜可望没跟他客气,只是轻轻抿了一小口。一圈敬完,她便埋下头,安静地吃东西。 同为艺人,她跟许昊臻晚餐都只是象征性地吃点容易消化的食物,不一会儿,她碗边的手机就响了一声,是许昊臻发来了游戏的邀请,他还真是执着。 姜可望一言不发地点了接受,开着静音陪他来了一把。 十分钟后,游戏结束,许昊臻惊喜得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原来你这么厉害。” 他稍微起了身,把屁股下的椅子往她那边一搬,就亲亲热热地坐近:“再来再来。” 另一边,裴郁面无表情地听着身旁的导演侃天侃地,偶尔应答几句,目光无意飘到那一对玩得旁若无人的好基友身上。 米拉和许昊臻的经纪人也隔空相望,互相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饭局的时间很长,两个人玩到手机没电,干脆转移到有插座的角落,既不影响桌上的人,也玩得清静。等待开局的间隙,许昊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脸,忽然来了句:“那个姓裴的,是不是真的对你有意思?” “嗯?”姜可望抬起头,表面上,是镇定的。 “我只是有这种感觉。”许昊臻皱着眉头回忆,“在香港就觉得他不对劲了,今天他还总是用很可怕的眼神瞪着我。而且你说,他为什么要突然投资这个节目呢?” 他警觉地问:“他是不是想泡你?” 姜可望静静听着,笑了笑。 “跟我没有关系。是因为有你参加,这个节目的收视率一期比一期好,所以很多人才都想抢着投资啊。” “是吗?”游戏已经开局,许昊臻半信半疑地把注意力放回手机上。 一局结束,他还是没能信服,很诚恳地提醒她:“不管怎么样,小可望,你小心一点。不过你也别怕,我会罩着你的。” “你要罩着谁?”随着许昊臻“哎哟”一声叫唤,他的经纪人一把提起了他的耳朵,把他从椅子上拖起来,“古惑仔看多了吗?该走了。” 姜可望也站起身,酒桌那边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地散场,米拉握着个编导的手,在说话。 “唔……小可望,回去接着玩啊。”被拖走好远的许昊臻还不忘回头朝她发出“约定”。 姜可望挥挥手。 “喝很多了吧?”终于等到米拉应酬完,过来带她回房间,姜可望关心了一句。 米拉是个业务能力很强的经纪人,方方面面都很拼,尤其是交际。姜可望也是头一次见识到,她这么能喝酒。 “没,没喝多少,这不算什么。”米拉握着她的手,向她笑,“你呢?” 米拉这样都叫没喝多少,她就更没事了。 她们一起回到楼下,米拉还跟个没事人似的,坐在沙发上,把手头的几项工作捡起来处理处理。姜可望便想着去洗个澡好早点睡觉,正换着拖鞋,米拉那边“喂”了一声,接起个电话:“裴先生?” 姜可望听在耳里,动作顿了顿。 接着,就看见米拉朝自己递来了手机,眼里闪烁着一丝惊讶:“可望,是找你的。” “开门。”裴郁没有感情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来,他的话语简洁有力。 她走到门前,掀开了猫眼,他就站在外面,颀长的身影从视线中露出半截,那双长腿好像没有尽头似的。 “你有什么事吗?” 米拉也纳闷着站了起来,盯着她这边的情况。 “有。”他说。 “很晚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吧。”姜可望故作冷静地道。 “姜可望,”裴郁没了耐心,“你是想让我自己找人来开门吗?” 她叹了口气,手握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按,拉开了门,他便进来了。 “裴……”米拉看见裴郁,赶忙迎上去,刚想说话,裴郁朝她伸出手,递来一张卡片。 “米拉,委屈你,今晚换个房间住。” 她瞠目结舌,扭头看姜可望,用目光询问着。 姜可望深深呼吸后,替她拿过那张门卡,连同手机塞进她手里:“你去吧。” 米拉只能把茶几上的几份资料随手一收,抓着往外走,她刚迈出门外,迎面就来了个人。 “米拉姐,我来找小可望,你要不要也一起打游戏?”许昊臻爽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点狡黠,“我好不容易躲开姚姐姐跑下来了呢。” 正注视着姜可望的裴郁,微微侧了目。 米拉简直焦头烂额,使劲地摇着脑袋,把许昊臻往外推,他觉得奇怪,探头往门里看:“怎么了呀?” 西装背影的一角从门后闪过,那个背影的手,在轻轻抚摸着女孩的脸,她躲闪了一下,然后就没有了抵抗。 裴郁低下头,提起她的下巴,深吻。 三年时间过得这样快,眨眼已是最后一天,他跟她可不一样,会每天掰着指头数他们之间还有多少日子。姜可望感觉腰上的力量一松,他抽回了手:“去书房说。” 不等姜可望起身,他先一步走出房间,留给她一个背影。 听着他的脚步远去,她缓了很久,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把分手提了出来。整理了情绪,她钻进衣帽间,给自己翻了套衣服穿好,毕竟,真空穿着浴袍,实在不像是要去谈分手的样子。 姜可望在书房前敲了两下,听到里面说了声“进来”,推开门。 裴郁已经把当时的合同找了出来,坐在书桌前看。当初,这份协议就是在这里签下的,那是姜可望第一次来,她坐在他的书桌对面签完字,他注视着自己落了笔,然后问她:“想好了吗?” 纸页轻飘飘地落在桌子上,裴郁放下合同,这次又问了同样的问题:“想好了吗?” 就像三年前姜可望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意味着什么,现在的她也同样不知道。 她却还是点头:“想好了。” 裴郁也点点头,像对待一个前来辞职的普通员工,极尽了耐心和善意,他指指她身边的椅子:“坐。” 39.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车里很安静,母亲在那头说什么,他都能听得见。 姜可望放下手机后,通讯录划到米拉那一页,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无法往下点。 也是他把手机拿了过去, 按了锁屏,放到旁边, 然后拥住了她。 “不想去, 也可以不去。” 她感到心脏被人戳了一下, 木然的表情涌现一点点光彩:“真的吗?” 姜建国会走极端,她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 眼睁睁看着苦心经营多年的公司破产,希望的泡沫一个接一个破灭,这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不小的打击。 他那么求她, 她都不为所动, 不知道,他选择轻生之前, 是不是很恨她。如果她真的帮他,他也许不会走到这一步吧? 寓情于理, 她应该去看看他。 就连母亲都求她去看他。 她可以不去吗? “当然, 没关系的。”裴郁把她的脑袋按在肩上,“我让王特助过去看看。” 听到他那么说, 她的心里好像有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 脆弱也只短短持续了这一小会儿, 她很快就坐直了身体, 从他的怀抱里挣开。 “前面就到了。”她往窗外看,瞳孔里映着幽幽的灯火。 其实,离周宅还有好些路程。 是那个怀抱太温暖。就像戒烟,要想戒断他,她必须时刻坚定。 “还是不要麻烦王特助了。”她背对着他,“过几天,我自己去。” 次日,他却又来了,姜可望完成了定妆的拍摄后,换了衣服,去向周思凡道别,他正坐在周思凡的书房里,一起喝着茶。 “可望,”姜可望还没开口说什么,周思凡就先道,“本来想多留你几天的,这就要走啦?” “嗯,对,”她看看裴郁,不知道他跟周导是怎么说的,“我北京那边,还有点事。” 裴郁接着她的话,跟周思凡继续寒暄了一会儿。 最后,以一句“那周导,我们先告辞了”收尾,站了起来,扶过她的肩往外走。 米拉看到裴郁,也是懵的,手里提着的行李被他的司机要过去,放进了后备箱,只能自觉地走到车的副驾驶前,拉门坐下。 “裴先生,您是送我们去机场吧?”米拉打电话退掉一早订好的专车后,扭过头来问他。 “是一起回北京。”裴郁说完,他身边坐着的姜可望,无措地眨眨眼。 他对她说过,她跑不掉。 “哦……好的,好的。”米拉连声应着,又打了个电话,把接机的专车也一并退了。 到达医院,已经是夜里。 住院部的长廊空旷且冷清,只有值班的医护人员偶尔走过。姜可望循着前台给的房间号,找到了门前,抬起一只手要敲门,还是犹豫了一下,回头说:“裴郁,我一个人进去就好。” 他点点头,走开了些。 姜可望敲敲门,没人应,她多敲了几下,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顺着她的动作自己打开了,里面没有别人,姜建国正在床上睡着。 快要认不出来是他,短短几天,他白了头发,太阳穴凹陷下去,脸上戴着氧气面罩,一根点滴管子在旁边吊着,缓缓流淌。 她在床边坐下来。 “其实死了比活着要舒服,对我来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挺好。”她解恨地说出这样的话。 姜建国睡着,没有意识,自然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发泄便像打在棉花上一样,没令她痛快,倒是让她更难过了些,难免悲从中来。 “姐姐?”身后的门被人推开,一个男孩子走到面前,看见她,意外地叫了一声。 是姜星海,那个人的儿子。 姜可望站起来,他匆忙放下了手里的药袋,扶着她说:“没事,你坐。” 这个男孩比上次见面时,高得多了,整个人看起来依然那么的明亮。 他转身去拿杯子倒水,用热水烫了烫,凉水兑温,递给她:“喝水,姐姐。” “医生说,爸爸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就是观察,他还没有醒过来,医生也说不好什么时候醒。”姜星海跟她说明情况。 “嗯。”她点点头,说了从他进门到现在的第一个字。 听到她出声,他笑了:“姐姐,你最近很忙吧。” “还可以。”姜可望对他还是冷漠,“你不要总是叫我姐姐。” 姜星海哪里像姜建国生的孩子呢,姜建国那样的人,只能生得出她这种女儿,乖张,阴暗,冷血。 她的爸爸,与这个男孩子的爸爸,一定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不然,同一个爸爸,怎么能既这样好,又那样坏?太不公平,偏偏她分到的就是坏的那个。 高三那年的暑假,知道姜建国的真面目后,她没跟他决裂。而是用了另一种方式,报复他。 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讨债的女儿,利用他的补偿心理,问他要各种各样的东西。他给她副卡,买了房子让她住,还在上学,就允许她开车,几乎什么都满足,即使她在外面闯了祸,他也没说过她什么。 可是,他对姜星海,从来不这么溺爱,零花钱严格控制,门门功课要求拿优,他教他人生不能挥霍无度,要懂得适可而止。 姜星海被她的话一堵,只是微怔,回过神来,脾气还是那么好:“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关心爸爸的,不然就不会安排他住这么好的病房了。” “……你说什么?”姜可望听不太明白。 姜星海抓抓头发:“不是你男朋友的助理来办理的手续吗?” 她出病房后,裴郁还在走廊上等,看见她来,问:“好了吗?” 姜可望走过他身边,他跟着。 “你还是让王特助来了啊。”她说。 他没否定:“嗯。” 姜可望心里有种说不来的烦闷。 “可望,我不希望你后悔。”裴郁伸手摁了她面前的电梯开关,“有的事可以听你的,但有的事,你还是认真考虑。” 破产了可以重新东山再起。 但是,死了的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不具备任何的可能,更别提后悔。 姜可望陷入了沉默,上了车以后,独自发着呆。 他还是这样,喜欢干涉她的种种,告诉她,这样不对,那样不对。她稍微走歪点路,他就要给她扭回来。 第一次见面时就开始了,他站在她面前,“小姐,你在学驾照的时候没有被培训过交通规则吗?”这样严厉的批评,她竟那样动心。从这一句开始,她的生活轨道处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送我去米拉那儿。”姜可望道。 这一次,裴郁不再坚持留她,很干脆地吩咐了司机。 “我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她顺势说。 “可望,”裴郁心平气和地告诉她,“我还是那句话,有的事可以听你的,有的事,你再想想。” 姜可望深深吸着气:“你这是浪费时间。” 她看见裴郁挂在唇边的淡淡笑容,愈加的无助。 “有这个时间,不如好好去关心你那个外甥。”她无助到口不择言,“她都病成什么样了?” 裴郁看看她,沉默了几秒。 “她是病了。”他目光垂下去,有点不易察觉的惆怅,姜可望好像明白了,第一次见面时,他眼底淡淡的忧郁从何而来。 “就是因为这样,我一直没告诉你她的存在。”他说,“我很后悔。” 这一刻,姜可望也很后悔,不该对他说那样刻薄的话。 她再看他的时候,他眼底的惆怅却风轻云淡般消散了,他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不过,你在介意,说明你是在乎的,是吗?” 姜可望别扭地听着米拉跟裴郁打完圆场,她又带着自己到导演和制片面前走了一圈。 姜可望也不见得就是社交低能的小孩子,遇到该搞好关系的人,还是可以得体地说上几句话,甚至恭维得对方十分舒心。米拉拉走她后,总算欣慰道:“这不是说得挺好嘛。” 怎么刚才在裴郁面前,就任性起来了? “嗯。”她拿了杯苏打水,抿了一口含在嘴里,微弱的小气泡刺激着舌头。 “有句话叫做,买卖不成仁义在。”米拉试图开导她,用一些不那么直白的词,“就算散了伙,大家也不用搞得那么难看呀。” 姜可望低头不语。 她本来不想这样,谁不想做到分手时潇洒转身,再见面后优雅从容地寒暄,她也想成为这种充满魅力的女人,好让裴郁恋恋不忘才行。可是,接连在他面前失态之后,她的心态就不由自主倾向了破罐子破摔。 米拉念叨起来没个完,她听得烦躁,端着苏打水往外走,米拉倒是锲而不舍,走哪跟哪,嘴里就没个消停。 40.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等姜可望赶完了五花八门的通告, 《我们初恋了》的第二站又开始录制了。她们只能马不停蹄地飞到云南,在一个偏僻的小寨里拍了一周,这才能歇口气儿。 “辛苦了辛苦了, 辛苦就对了, 明白吗?”米拉笑着安抚她,“这就是要红了的感觉。” 米拉以前也是带过当红艺人的,因为那艺人生子隐退,才转而来带姜可望。姜可望在娱乐圈里的路一直走得很佛系,有戏就拍, 拍完歇歇, 再看看有没有别的戏拍。而且以前有裴郁照顾着, 她不用争也不用抢,从来没什么紧迫感, 米拉为她工作,总觉得自己是在养老。 现在没了裴郁,一切都得靠她们自己, 也是姜可望运气好,这么多机会哗哗送上门。 回了北京还是没完, 《花吃了那少年》最后一期播完, 收视大丰收,节目组特意办了个庆功宴, 把她们这群嘉宾请到一起, 叙叙旧。 姜可望是在飞机上化好了妆, 下飞机后直接去赴宴的。 “可望来啦!”大家看到她都很亲切,因为录节目的时候,数她脾气最好,从来不抱怨,总能照顾到队友的情绪。他们也都知道她最近势头不错,纷纷来恭喜她。巧的是,包间里的电视上,放的就是她的节目。 “这不是可望吗?哇,是《我们初恋了》,什么时候录的?” “应该是才刚开始录,这是第一期吧,今天好像是首播。”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姜可望才挠挠头,这些天累坏了,她都忘了今天首播的事:“啊,对,这个月初开始录的。” 本来以为提几句就过去了,这些人居然还有滋有味地看了一会儿。姜可望自己都没看过剪辑完的成片,与这么多人一起观看自己谈恋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哇,好甜……”屏幕上播到许昊臻为她扣头盔的画面,大家发出一阵赞叹。等画面切到下一对CP的时候,他们又失望地发出嘘声,“这个不甜。”简直给足了姜可望面子。 她赶紧顺势举起杯子:“大家别光顾着看,喝酒。” 桌上觥筹交错,姜可望偷偷换了台。好在她从来都不是热场体质,大家关心了她没多久,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在场其他几个活跃分子身上。 “可望。”姜可望闷头吃水果的时候,身边的阮棠摇了摇她的胳膊。 她回头:“嗯?” 阮棠是录制《花吃了那少年》时的室友,在北欧行的路上,她们同住了一个月,相处得还不错。姜可望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女孩总是半夜溜出去,被她的男朋友偷偷接走。 那时的姜可望,觉得很新奇,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地下恋情可以这样谈。这样的新奇在一两次过后,取而代之成了深深的羡慕。原来,裴郁不给她打电话,不来看她,不是因为担心被发现,也不是囿于节目组规定,只是因为不愿意而已。 阮棠对着她的耳朵悄悄问:“我记得你是有男朋友的,他能同意你录这种节目吗?” 裴郁的存在,姜可望是在一种压抑得难受的情况下告诉阮棠的。那段时间她正在考虑,她与裴郁之间,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尤其是,在有了参照之后,她就越发地想找到一个解脱的出口。 她摇摇头,又摇了摇,然后说:“分手了。” “哎?”阮棠微怔,“为什么啊?” 姜可望搂过阮棠的肩膀,靠在她身上:“不提了。” 也许,继续欺骗自己,姜可望现在还是可以跟裴郁很好地在一起。 姜可望已经骗了自己太久,一开始裴郁跟她签合约,她还真当是要跟他正经谈恋爱。其实,他对她只不过是始于小小的愧疚吧。 他们第二次见面是在她赔了他修理费的两个月后,那天晚上,姜可望生平第一次去夜店玩。 自告奋勇帮她化妆的女同学,下手很重,不得章法,给她贴了夸张的假睫毛,又给她穿了件很俗艳的裙子,导致她一个人去洗手间的时候,被一个醉鬼当成了包房公主,纠缠了半天。 “是你。”裴郁帮她打发了那个醉鬼,从惨不忍睹的妆容下认出了她的脸,微微惊讶。 姜可望也很惊讶,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由他上下打量。 “你在这里工作吗?” 姜可望摇头,他没信,若有所思后,问她:“该不是因为赔了车钱吧?” 她一怔,知道他是误会了,怔过之后为着他清奇的思路笑起来,想一想,花季少女不慎撞到豪车,为偿债在夜店打工,好一个社会新闻。她笑得越发厉害。 裴郁皱着眉头,给了她一张名片:“如果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打我的电话。” 那张名片,她好好地收了起来,藏在钱包里。 上课无聊的时候翻出来看看,用手指摸着上面烫金的字体,原来他是叫这个名字。 小姐妹知道了她的心思,很不以为意:“切,都给了你名片,你还在这儿傻等着,不采取行动吗?” “怎么采取行动?” “看我的。”小姐妹要过她的手机,飞快地找着名片输入他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 【先生,需要全套服务吗?】 “哎!你干嘛?”姜可望急忙要制止,她已经手疾眼快点了发送。 屏幕上显示发送成功。 “你要死啊。”姜可望哭笑不得地要打人,她们的动静惊动了台上的老师。 “后排那两个女生,请你们出去!” 她们悻悻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出门外,站那儿面面相觑。 被赶出教室没让姜可望感到窘迫,她低头抓起手机,火急火燎地要研究短信怎么撤回。 然而已经晚了。 屏幕上浮起了裴郁的来电提示,吓得她快要把手机扔出去。 “快接快接。”小姐妹比她还着急。她们“噔噔噔”跑上楼,最高层的教室没有人上课,她哆嗦着接了电话:“……喂?” 裴郁说:“姜可望,是你。” “不不,不是我。”姜可望急忙否认,“不是我……”忽然反应过来他只是在确认她是谁,“哦,是我。” 裴郁听得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短信不是我发的……我朋友在开玩笑。” “你在哪里?” 裴郁来接姜可望,他换了车,白色迈巴赫,很好看的车。她跟他并肩坐在后座,一路上,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他还是误会了:“我助理说,你那辆车,没有车险,赔偿的费用是由自己负担的。” “我有钱,是我爸爸给的钱。”她小声地解释。 他像是没听到一样,问她:“你给我发的短信,是什么意思?” “是开玩笑……”她怂怂地否认。 很明显,裴郁对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他老远过来接她,可并非是闲情逸致。 他皱了一下眉毛:“那么你现在,在做什么?” 姜可望语塞,她的地址,是她告诉他的,这车,也是她上的。 沉默过后,裴郁问她:“还在那家店工作吗?” “没有。”姜可望使劲摇头,不知道他要怎样才会信,“真的,真没有。” “以后都别去了。”他说。 “你不相信我吗?”姜可望郁闷地抬起头,她真是有口说不清,正当她纠结着该怎么解释,脑海里灵光一现。 她把脑袋凑到裴郁跟前:“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呀?” 裴郁看着她的眼睛,不经意地笑了笑。 于是,他们签了合约。 姜可望喝了点酒,总忍不住想起往事,尤其是这一幕,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怎样也摘不去。 不知道忘掉裴郁,还要花多久的时间。她无端觉得脆弱,担心这辈子都没了希望。 庆功宴进行到很晚,大家热情高涨,喝了一轮以后转战楼上的KTV,闹到后半夜才消停。姜可望被司机送回家,顺着黑漆漆的楼梯走上去,高跟鞋轻轻地敲在台阶上,声控灯一盏一盏亮起。 她走到家门前,从包里翻出钥匙,没留神门缝下透着光,开了门才发现,屋子里,是亮堂着的。 姜可望往前走了几步,从玄关走进客厅,然后,眨了一下眼睛。她记得自己没有喝多,只是微醺,应该不至于出现幻觉。 而重新睁开眼后,那个人偏又依然还坐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她。 “你回来了。” 毕竟那是她的父亲。 来北京就是为了爸爸,勤勤恳恳地读书考大学也是因为想念他,想每天都可以见到他。 41.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可望?”裴郁被她冰凉的眼神怵了一下,那语气又带着点劝诫。 毕竟那是她的父亲。 来北京就是为了爸爸, 勤勤恳恳地读书考大学也是因为想念他,想每天都可以见到他。 那会儿可不知道他有这么坏。 当然不会有机会知道, 他一年只回杭州一次, 还不是在年节的时候,现在想来,应该是瞒着北京的家人, 偷偷来看她的。 是的, 北京的家人,才是家人。他在那边生了个儿子,又拖了几年, 就跟她母亲离了婚,从此就是别人的爸爸。母亲很傻, 帮他瞒着她, 让她蒙在鼓里,没心没肺地爱着父亲,仍然以为自己是个被爱的孩子。 收到录取通知邮件的那天,姜可望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儿, 她收拾了行李,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怎么都不愿意陪她去姜建国那里过暑假。 直到在机场的出站口被姜建国接到时, 她都处于一种快乐得找不到北的状态。接下来, 快乐变成了噩梦, 她去了他的家, 没有惊喜,只有惊吓,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子来开了门,个子高她一头,羞涩地叫她姐姐。 好温顺的男孩子,是个很懂礼貌的孩子,一看就是蜜罐里泡大的,姜建国教他,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很多时间。 一想到是这样,姜可望就对他十分厌恶。 “他活该啊。”姜可望又说了一遍,语气比刚才还要恶狠狠。 裴郁揽过她时,还能感受到她身上发着抖,他的手指握在她的胳膊上,稍微用了点力,好让她静一静:“我明白了。” 她从来没在裴郁面前表现过这样的一面,即使刚在一起,裴郁偶尔嫌她顽劣的时候,也会质疑:“你这样,家人不管吗?” 她每次都是嘻嘻哈哈地蒙混过去。 一直向往着山顶,爬上来才发现,这山顶没有了。可是,怎样去恨一座山顶呢?她荒废学业,自甘堕落,不知道是在惩罚谁。 遇到裴郁,才把她从泥潭里拖了出来。 车过街角,在路口转弯,姜可望的重心渐渐倾斜,裴郁顺势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上,她侧了头,对上他的目光。 “送我去米拉那儿。” 他仔细盯着她的每一个表情:“你刚才也是在骗我?” 姜可望那句话,有些讨巧,她说如果帮了,就真的分手。 可是又不代表着,不帮就可以不分手。 她现在很想抵赖掉,可是,面对着裴郁这双明镜似的眼睛,她只有闪躲:“我只是明天要早起,有什么事等以后再说。” “以后是以后的事。”他又怎么会就这样被打发,摇个头,就否了她的念想,“你明天要去哪里,我来安排。” 最终还是跟着他回了家。 天快要亮了,所有的人都在睡觉,房子里很黑,他走在前面,一盏一盏开了灯。 姜可望进浴室洗澡,发现自己的东西都还在,什么都没有动,他就是笃定她还会回来。 好像没有他,她就不行。 她把妆卸干净,花洒喷出的热水蒸得浴室雾蒙蒙的一片,她在玻璃门上擦出一块明亮的地方,那雾气很快又覆盖上去,像是下着大雪。 姜可望出了浴室,裴郁刚上楼。 “吃点东西。”他手里端着盏燕窝,看起来,是刚在下面煮的,炖燕窝不是件烦琐的事情。只是,干燕盏要提前几个小时才能泡发。 他去找她之前,就让人准备好了。 她走过去接过,就坐在沙发前捧着吃,他过来坐在身边。 淡淡的蛋腥味在舌尖抿开,她吃得很慢,没几口就放下勺子,整个搁在茶几上。他也不说她什么,捧过她的脸,手指擦拭了嘴角的残余,问她:“明天几点?” 问错了,是今天才对。 “五点起床。”姜可望说。 她要去拍摄杂志封面,还要接受一个小小的采访,近来时尚圈向她频频示好。 她只顾着回答他的话,没注意到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嘴唇,那是个又湿润又柔软的地方。 他扳着她的下巴,拉近了她。 这是裴郁想念了很久的味道,他吻得很缠绵,姜可望起初没防备,抗拒了片刻,才慢慢变得安分,与他痴缠。她感觉到他胸腔起伏,他咬疼了她,引得她轻轻叫了一声,才停下用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喑哑:“姜可望,以后别再抽烟了,跟你说真的。” 裴郁对烟味敏感。 或者说,有关于她的好多事情上,他都严格得过分。 不让她抽烟,不让她喝酒,令人费解的是,连方向盘也不让她碰,其实她是可以好好开车的。 姜可望正感到不满,唇上又一痛,他用力地吮了她。 他滚烫的手掌从衣摆下探入,揉捻着她单薄的身体,这情景似曾相识。 她想了起来,就是她提出分手的那天,这种种仿佛重演了一遍,他要把没进行过的事再进行下去似的。她双手被高举,眼前短暂地蒙了黑暗,睡裙让他剥落下来,扔到一边,她才重现光明。然后,他单手解了衬衣的扣子。 她脸颊泛红,抱住他的脑袋,眼睫毛低垂下去,声音也小了很多:“我……没有多少时间。” 很迂回的默许。 跟他回家,就应该有这种心理准备。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这会儿,就像第一次那样紧张。 第一次被他带来这里时,也是坐在这张沙发上,他摸着她的脸,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解下了自己的腕表。 “嗯?怎么了?”不谙世事的女孩子望着他傻笑。 他说:“会弄伤你的。”等她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涵义,耳根子都一并烫起来。 他们接了吻,他发现她甚至不会吻,只知道像小猫一样舔他的下唇,不由地心生疑惑:“你真的成年了吧?” “我带了身份证的,给你看看呀?” 姜可望生怕他会反悔,刚一骨碌爬起身,立刻被他拉了回来:“不用了。” 她淹没在海洋般的温柔里,再也逃不出去。 回忆潮水般褪去,裴郁这边却迟迟没有进一步行动。她睁开眼睛看,他起了身,把她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床很软,她躺下后有种久违的亲切感,裴郁随后在她身边躺下,拥住了她。 “睡会儿吧,五点我叫你。” 他的手依然很烫,但放在她身上,就像找到了归属,变得安稳。 五月的最后一天,学校的导师终于在她的名字后打了个勾:“好了,姜可望同学,恭喜你毕业。” 姜可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原本并不奢望顺利毕业,已经做好了延毕的准备,最后一个月只是尽力去弥补过去四年的荒废而已。她谢过导师,对方无奈地笑笑:“不客气,这是你自己的能力,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把它用在抱佛脚上。” 她不好意思地给导师鞠了一躬,次日,便登上去香港的航班。 六月的天气已彻底入夏,过了境出机场,扑面而来就是热烈的阳光。这一季的节目特意选在夏天录制,打的是“热恋”的主题,友情提示了艺人出镜最好不要上太浓的妆,以免在高温下花得惨不忍睹。 姜可望只扫了点眉粉,连小杂毛都没修,逆着光,她的眉毛毛茸茸的,嘴唇是本来的唇色,因为高温呈现自然的桃红,人群中仍然有种夺目的惊艳。前来接机的工作人员,见惯了艺人,也不由地惊讶:“姜小姐哪里人,皮肤这么好?” 其实,她皮肤不算顶好,胜在年轻而已。裴郁的皮肤才是有悖于自然规律,也许是因为港人爱煲汤?他已经三十岁,一张脸看上去还是通透无暇,如果非要挑出一点瑕疵,大概只有右脸颊上的那颗浅棕色的痣。 在姜可望眼里,那可不算瑕疵,反倒让他的脸生动起来,有了故事。 坐在车里,拍摄已经在进行,还没见到男搭档人,导播先帮助她早早进入氛围,提了不少关乎恋爱的问题,然后拿出一打照片:“这些人将会有一个是你的男朋友,你最希望是谁?” 姜可望接过来,一张一张翻看,节目为了制造效果,让他们假装对自己搭档的身份不知情。其实,在来之前,她就已经知道,这次合作的搭档,是当红的流量男星许昊臻。 许昊臻是个颇受争议的艺人,在当前小鲜肉普遍塑造好男友人设的风潮下,唯独他桀骜不驯,特立独行,频频爆出负面.新闻,但仗着过硬的业务能力和人气,从来不缺好资源。黑红黑红,大概说的就是他。 米拉一开始听说要合作的人是许昊臻,还很不高兴,倒是姜可望如释重负,起码,这个人跟裴郁是两个截然相反的类型。 “我希望是他。”姜可望挑出他的照片,笑了笑。 节目给他们设定的台本是乖乖女和叛逆少年之间的互相吸引,从这一刻开始,她就演上了。 42.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姜可望朝他走过去,长长的链条包提在手里轻晃,敲着她的小腿。站在他面前,她摊开一只手掌:“把我的钥匙还给我。” 清脆的声音响在狭小的空间里。 不知道有什么好笑, 引得他微微勾起了嘴角。 看见这笑容的一瞬间, 她竟有点慌。 “你笑什么?”姜可望感到恼火, 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 “钥匙给我。” 裴郁心平气和地问她:“你喝了多少, 又抽了烟?” 这种时候, 他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立场,在这里大言不惭地问她这样的话呢?姜可望皱起眉头:“裴郁, 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到她的话,他的脸色变得略微阴沉, 垂着眸子重复了一遍:“我想干什么。” “我也想问问你,你想干什么,姜可望,”裴郁抬眼,灼灼的目光烧着她的脸, “分手的游戏, 玩够了没有?” “游戏?”一瞬间血液都往脑袋上涌, 她气得瞪着眼睛, 连眨都不会眨了。 他怎么会认为这是游戏? “我已经没有耐心陪你玩了。”裴郁说。 “你说你要想想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说要靠自己, 我就给了你这个机会。”他站起身, 就与她面对面站着,逼视着她,“我承认,这段时间,你确实表现得很好,你已经证明了自己可以,还不够吗,要玩到什么时候?”他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拇指轻轻摩挲,放柔了声线,“适可而止,现在就跟我回家。” 他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有要掉眼泪的冲动,她极力隐忍着,用力挣开他,后退了一步。 “我跟你分手,是认真的。” 想不到他还有来挽留她的一天,可是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她从来没想过回头。 听到这样的话,他已经不能维持表面的翩翩风度,哂笑了一声。 “翅膀硬了是不是?”他的声音带了一丝寒意,“你觉得,我会真的同意分手?” “我们之间是协议到期,不续约这种事,只要其中一个人提出就可以。”姜可望看着自己的脚尖,“裴先生,别再这样跟我说话,我不是你的员工。”他还是那样,“表现得很好”,他以为他是谁,有什么资格来评判她的一言一行? 裴郁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胸腔起伏过后,恢复了平和:“告诉我,要分手的真正原因。” “我说过了,我想为以后考虑,”姜可望顿了顿,艰难地问出来,“难道,你还打算管我一辈子吗?” 那一刻,他好像被问懵了,陷入了沉默。 姜可望也不免感到好笑,面对这种问题,他果然还是会犹豫。 正当她想着干脆自己离开的时候,他轻声开了口:“我记得,类似的问题,你问过我,我也回答过。” 她怔了怔,确实有这种事。 那还是刚在一起的时候,她曾问他:“三年过了,我们就要分开吗?” “未必,如果你愿意,就一直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裴郁是这样回答的。 “一直,是多久?” “想多久就多久。” “可以永远在一起呀?”她开心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那时的姜可望觉得,他们这样其实,和普通的恋爱没什么区别。 她也会时不时憧憬,说不定有一天,他会向自己求婚。 然而等着等着,三年过去了,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可笑。 姜可望用力地抿了唇,依旧低着头:“我只是,只是说说而已,你别担心。” 他气恼地问:“我为什么担心?你觉得,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他看起来是真的生气,让她心生出一些困惑,不解地盯着他看。 到底是哪一个地方出了错,为什么她的记忆,认知,跟他此刻的话,出现了这么大的偏差? 见她目光中有了动摇,他上前一步,又问她:“这就是你要分手的全部理由吗?” 她沉默。 “你瞒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能慢慢猜。有件事我要向你解释清楚,你可以选择信和不信。”裴郁说。 她不为所动,倔强地梗在那儿。 “我没有结过婚,那个孩子,是我姐姐的女儿。” 姜可望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随即,又慢慢垂下了眸子。 “你不需要跟我说这个,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怎么没关系?如果让你误会你介入过别人的家庭,我想你以后都不会开心的吧。”裴郁捕捉到她的小动作,继续道,“这孩子的事,以后我会慢慢跟你说清楚,以前没告诉你,是我考虑得不够到位。” 姜可望默默握了拳头,一声不吭。 他也不再说话,静静地望着她的脸,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 屋外的门锁在这时忽然有了动静,是钥匙插入的声响,姜可望一个激灵回过神,与裴郁对视了一眼。 这个时候,会是谁? 他抚了抚她的肩膀,示意她别怕,朝门的方向走过去,门在这个时候开了,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男人从外面闪进来。 “爸爸?”姜可望见到姜建国,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深更半夜会跑来这里,眼下的情况已经很乱,多了一个姜建国,只会更乱。 “可望,裴总?”姜建国看到他们,也很惊讶,“你们怎么在这儿?我还以为房子空着呢。” 他见到女儿,颓唐的神色忽然放出了光,绕过裴郁就跑到姜可望面前:“可望,你救救爸爸。” “你怎么了?”姜可望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她记得姜建国眼里的这种狡猾的精光。 最开始知道她跟裴郁的事的时候,他就曾用这种眼神讨好地跟她说过:“你这男朋友,找得不错,他认识不少投资人对吗,有机会能不能让他帮我引荐一下?” “你要是敢去找他,我就跟你断绝关系,你是不是想让我去死?”姜可望什么难听话都说尽了,才让他暂且打消了念头。 其实姜可望从来没打算过要让姜建国知道裴郁的存在。他们是无意中被他撞见的,当时她还没当艺人,不需要顾虑娱记的偷拍,裴郁经常会带她去各种高级餐厅吃饭。就是那么偶然的一次,他们从餐厅里出来,与前来应酬的姜建国打了个照面。 被发现的姜可望内心紧张不已,倒是裴郁,明白过来对方的身份后,把他请到一旁,很认真地单独聊了会儿天。 说了什么内容,姜可望不得而知。还记得那会儿裴郁的表情很平淡,只不过是家常聊天的样子,她爸爸反而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局促不安,连连点头,挨了训似的。裴郁一直都有一种这样的气场,明明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平易近人,但总是无端端带给人压力,气势上无形中就高人一头。 现在,姜建国双眼通红,不断偷看着裴郁,嗫嚅着:“公司的资金链断了,我来是看看这个房子是不是能卖掉的,可是,钱还不够,贷款就要到期了……公司就快没了。” 姜可望不曾想他能当着裴郁的面说这个,她一个刚自立门户的小演员能有多少钱,姜建国说这些,不过是说给裴郁听。 裴郁当然也明白,走过来叫了他:“姜叔叔,您需要多少钱?” “裴总,这……我这……”姜建国也吃不准他愿意帮多少,哆嗦着嘴唇想着该提一个什么样的数字,姜可望一口就打断了:“爸爸!” “他帮不了你,我已经跟他分手了。”她狠狠掐灭了姜建国的小心思,这句话说得他一呆。 姜建国反应过来还很不愿意相信的样子,强笑着:“可望,你是不是在跟爸爸开玩笑?好好的,分什么手?裴总对你多好啊。” “我没开玩笑,这房子你要卖就卖,”姜可望把他从裴郁面前拉开,“还差多少你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好,好……”姜建国应着,眼睛却依然朝着裴郁身上瞟,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 裴郁走到一旁,从电视柜上拿了纸笔,撕下张纸条写出一串号码,递过来。 “姜叔叔,明早您打这个电话,有什么需要跟我的助理说。” 姜可望冷冷地看着姜建国一副跃跃欲试想要接过的样子,一把打开他伸过去接的手:“你们把我当什么了?” 她抢过裴郁手里的纸条,紧紧攥住,看一眼自己的父亲,十分失望,叹着气转向了裴郁:“你不要帮他。如果你帮了,那我们就真的分手。” 手机屏幕还在闪烁,姜可望满脑子的疑惑只能暂时放一放,按下接听。 “妈。” “可望,”母亲的声音很高兴,听得出笑意,“你猜我今天遇到了谁?” 43.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母亲看到他们那样, 自然是放了心, 亲热地缠着她说了好多话,才放她回房间。她要写毕业论文, 大学落下不少课,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毕业。 大学的那几年没有好好读书, 挂了不少科, 再过些天, 她还要去学校清考。 她学习不好,起初裴郁是操了心的, 辅导过几次, 然而每次教她那些单词或者公式,教着教着, 两个人总会向着奇怪的方向发展, 这一度成为了他们之间的某种情.趣。是为着这点乐趣吗?她的成绩就一直没再好过。 她在家里写了几天论文,米拉沉不住气, 买了机票就飞了过来:“我的姑奶奶,周导还在等着见你呢,你这心要散到什么时候啊?” 姜可望慢条斯理地拿贝壳梳给猫梳毛,这样它的毛发就不会掉得家里到处都是。 “论文还没写好,让他等吧。” 对她而言,周导扔来的橄榄枝, 跟那幢别墅, 那些股份, 毫无区别。她不想要裴郁的任何补偿,他欠着她,就会一直想着她。 姜可望无所谓的态度令人抓狂,米拉崩溃地道:“论文我找人帮你写,赶紧跟我回北京好不好?” 她不吭声,好像米拉说的那些话,与她无关一样。 米拉头疼不已,亏她以前还老是夸姜可望省心,这最省心的人突然作起来,真是让人无从下手,因为根本摸不清她在想什么。 “你的节目播出两期了,你看了吗?”米拉在说她两周前录完的那个真人秀,那是个旅游综艺,他们一群艺人在北欧穷游了一个月,“收视率破2了,大家都很喜欢你,你现在做的,应该是趁热打铁,赶紧刷一波存在感,说不定就红了!” “嗯。”姜可望还是听得心不在焉的。 米拉气得想揍她。 “我过几天就回去。”姜可望的话忽然让人有了希望。 米拉的心里刚燃起了一点欣慰,还以为她想通了,她接下来的一句话马上就打回了原型:“我得回学校清考。” 在娱乐圈混得开的人都有一颗钢铁心脏,米拉忍着脾气,问:“清考几天啊?” “三天,我挂的科挺多。”她拿手机点了一阵,米拉收到了新信息,“帮我借一下复习资料,这是书单。” 米拉气冲冲地离开了姜可望的家。 在人走后,姜可望慢慢放下梳子,放走了猫,回房间继续写她的论文。五月的杭州,已经进入了初夏,阳光照着桌台,她恍惚想起自己高考之前的日子,那时,她总是坐在这里做理综习题,想着有一天要去北京读大学。 难以想象,大学里挂科挂到被学校要求留级的姜可望,高中的时候是个学霸。 “你既然考上了这个学校,说明是很聪明的,为什么不好好学?”裴郁找人摆平了留级的事,不解地问她。 “你不喜欢这个专业?我可以联系人帮你转系。”他还问。 那阵子姜可望还没进娱乐圈,他常常担心:“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将来,毕业以后你可以做什么工作?你的理想呢,打算将来做什么?” 姜可望只是傻傻地笑,裴郁的担忧让她不是很能理解,他是谁,为什么要考虑她的未来? 他越界了,姜可望却慢慢发现,她很喜欢这样。 好像她就在他的未来里,他要为她的后半辈子负责一样。他这样真的很像个父亲。 姜可望在梦里笑得很开心,蓦然惊醒,发现自己原来是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一边胳膊被脑袋枕得发麻。 她茫然地揉揉眼睛,听到桌上的手机“叮咚”一声,米拉发来了信息。 一张照片铺满了屏幕,像素不高,是被人匆匆抓拍下来的,背景是昏暗的停车场。 人物是一对模样登对的男女,手挽着手,姿势亲密。 “女的你认识吧,就是演《昼夜》的那个吴珊妮,年纪比你还小,你看看,她挽着的这男的是谁?”米拉说。 只有一个侧脸,别人可能看不出是裴郁,但跟他相处了三年的姜可望,光凭下颌线的弧度就可以认出来。 她冷静地问:“这是哪来的照片?” “娱记刚爆出来的啊,就是这几天的照片,吴珊妮长得那么清纯,还说自己没谈过恋爱,现在网上都讨论疯了!” 一字一句,敲在人的心上。姜可望刚醒,放下手机还有点晕眩,她走出房间,门外正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是母亲回来了。 “你外婆给我拿了好多新鲜的竹笋,晚上做给你吃。”母亲提着个编织袋,笑吟吟地跟她说。 “妈。”姜可望走过去,帮她提过袋子,抱住了她。 “怎么了?”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母亲有些不习惯,轻拍着她的背。 “我明天,回北京。” 姜可望的梦彻底醒了过来。 这些天她是魔怔了,一直逃避现实,假装分手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影响。裴郁的温柔也欺骗了她,他并不是非她不可,这么快,他身边的空缺就有人补了位。 坐在回程的飞机上,米拉总算松了口气,安慰着她:“可望,你别难过,这个时代也不流行嫁豪门了,现在当明星,比做企业更赚钱,而且钱是你自己赚的,花起来更硬气。我们好好努力,我给你捧上超一线!” “谢谢你,米拉姐。”姜可望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没事。” 她们回到北京,没能跟周思凡导演见上面,对方只是在北京暂住一阵子,没等到姜可望就先回了香港,直接留下了签约合同。米拉还担心她不愿意接这个戏:“你千万别逞强,裴郁送你这个资源是应该的,毕竟你跟了他三年,不拿白不拿。” 话音还没落,她已经把字签好,落下了印章。米拉笑了,高兴地抱着她猛亲了一大口:“这样才对。” 姜可望低头不语,她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对的。 电影是九月份开机,米拉跟对方沟通了一系列事宜,喜滋滋地拉着姜可望告辞,正琢磨着这中间空缺的三个月行程应该安排点什么,就有个电话打了进来。 “您怎么想起我来了?”米拉眉飞色舞,姜可望在旁边听了几句,好像是关于她的,只见米拉的眼睛越来越亮,最后在一连串的“谢谢谢谢”中挂了电话。 “你猜刚刚是什么人给我打的电话?”不等姜可望猜,米拉自己就迫不及待地说出来,“《我们初恋了》的导演向我问你的档期!” “嗯?这是电影吗?”很久不看电视的姜可望没什么概念。 “这是去年最火的恋爱真人秀啊!”米拉兴冲冲的,“那个导演看了你的上期节目,跟我说你综艺感特别好,想邀请你参加这一季的录制。” “恋爱真人秀啊……”姜可望还是没什么概念,凭着猜测,大概是谈恋爱给观众看? 米拉以为她心里是有什么顾忌,劝说道:“这种节目很圈粉的,我早就想给你接了,但是那个时候裴郁肯定不认可。现在不一样,你单身啦,这节目时间卡得也好,下个月初就开拍,三个月拍完你正好去香港拍电影。可望,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米拉姐,你来决定吧。”听完她的话,姜可望淡淡道。 接什么样的资源都好,现在她只想让自己忙碌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惶惶度日。 双方都有意向,档期又合适,米拉去谈好片酬,很快就签了约,跟节目组的导演拉了工作群。 “欢迎姜小姐加入《我们初恋了》第三季的录制。现在我说明一下,姜小姐这边需要提前准备的东西:有效期不低于三个月的护照、港澳通行的商务签证……” 后面还有一长串文字,姜可望没细看,目光定格在其中几个字上。 “为什么需要港澳通行证?” “嗯,忘了告诉你。”米拉摸了摸鼻子,“我们的第一站,是香港。” 六月的天气已彻底入夏,过了境出机场,扑面而来就是热烈的阳光。这一季的节目特意选在夏天录制,打的是“热恋”的主题,友情提示了艺人出镜最好不要上太浓的妆,以免在高温下花得惨不忍睹。 姜可望只扫了点眉粉,连小杂毛都没修,逆着光,她的眉毛毛茸茸的,嘴唇是本来的唇色,因为高温呈现自然的桃红,人群中仍然有种夺目的惊艳。前来接机的工作人员,见惯了艺人,也不由地惊讶:“姜小姐哪里人,皮肤这么好?” 其实,她皮肤不算顶好,胜在年轻而已。裴郁的皮肤才是有悖于自然规律,也许是因为港人爱煲汤?他已经三十岁,一张脸看上去还是通透无暇,如果非要挑出一点瑕疵,大概只有右脸颊上的那颗浅棕色的痣。 44.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他们走到哪,粉丝就跟到哪, 一路跟到士丹利街。他们在陆羽茶室的二楼拍到傍晚,准备回酒店,朝窗外一看, 还能看到一群人在楼下踮脚张望着。 “要不要把她们叫上来签个名啊?”许昊臻问了经纪人的意见。 不一会儿, 一群女孩子踩着噼里啪啦的步子开心地跑了上来, 见到自己的爱豆, 一个个激动得直冒星星眼。 许昊臻让人给她们买了茶,然后开始挨个儿签名。 姜可望托着腮在一旁坐了会儿,米拉过来叫她:“可望,我们先回去吧。”她便应了一声, 站起来,跟许昊臻他们道了个别, 准备先下楼。 还没走到楼梯,她就听到了一阵“噔噔蹬”的声音。正寻思着好像在哪里听过,一个小小的女孩子迎面走了上来,还没来得及看清脸, 就绕过了她,跑向许昊臻。 姜可望一个恍惚, 回头看过去。 小女孩穿着水手服和小皮鞋,身后背着小书包, 背影纤细单薄, 许昊臻看见她, 不由地笑着伸手摸摸她的头:“你几岁了,怎么一个人?” 女孩躲了一下,没回答他的问题,似乎是递给了他一只笔记本,让他签名。 许昊臻拿着笔,悬在纸上没动:“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给你写一句祝福的话。” “该走啦,可望。”米拉又来催姜可望,发现她看什么出神,也循着她的视线朝那边看了看。 女孩站在那里,声音冷冰冰的:“我叫渺渺。”顿了顿,“裴渺渺。” 姜可望呆了呆,许昊臻逗着她说话:“普通话说得真好,你是大陆人吗?” “我不是。”女孩依旧冷漠。 姜可望怔怔地收回了目光,拽了拽米拉:“走吧。” “哦。”米拉没察觉她的异样,带着她下楼,两个人坐进车里,她脑子里乱乱的,米拉后来又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进去。 米拉叨咕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是在自言自语,以为她睡着了,扭头却看她眼睛睁着,只是眸色暗淡,没什么生气。 “脸色怎么这么差?”一只冰凉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猛地一缩,又贴上来,“你好像在发烧。” 后面的事,姜可望不知道了,她在车后座睡着,感觉车走走停停,让她睡得很不安稳。 当艺人以来也不是没生病过,普通人都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只是从前每次她生病,裴郁都会陪在身边,对她格外温柔,仿佛有种愧疚的心理,因为,是他让她进的娱乐圈。 进娱乐圈不能算个偶然事件,他认识不少导演,可能跟着他,走这条路也就是早晚的事。她是在一次陪他出去吃饭的时候,被他的朋友注意到的。 “裴先生,你女朋友咁靓,不考虑一下当演员吗?” 那是个在香港小有名气的文艺片导演,正愁着自己的新电影没有一个合适的新面孔来做女一号,看到姜可望,眼睛都亮了。 裴郁只当是恭维,漫不经心地敬对方酒:“她太单纯,会摔跟斗。” 对方哈哈笑着劝说:“你给她铺好路,还担心她摔跟斗?别人都是被潜规则,到你这里,只有潜规则别人的份,而且现在当艺人好光鲜的。” 姜可望在笑声中懵懂地看着他们,再一看裴郁,他若有所思,似乎得到了一点启发。 再加上在那不久之前,她才因为挂科被学校要求留学。 于是,暑假结束后,她没回学校读书,而是进了他朋友的剧组。 生平第一次拍戏,才知道当演员这么辛苦,剧组设在北京五环,她每天早晨不到五点,就要从床上爬起来坐车去剧组化妆。 还没坚持几天,姜可望就累得不行,躺在床上装起了病。 那时裴郁刚去了外地出差,得知了消息便立刻赶了回来,看她是怎么回事。 “还难受吗?”他的手搁在她的额头上,轻抚。 姜可望死撑着点点头。 在他回来之前,医生替她做过了全套检查,就差脑CT,指标显示一切正常,那医生最后也只是委婉地说她可能是心理作用,没有拆穿她在装病。 医生当然提前跟裴郁沟通过了,他看着姜可望的眼神却很平常,就是真的关切:“哪里难受?” 她一会儿说脑袋,一会儿又说肚子,还说自己心慌。裴郁把她身上都揉了一遍,最后抱在怀里,捏着手,亲了亲掌心。 “告诉我,”他摸摸她的脸,“是不是不喜欢拍戏?” 姜可望眨着眼睛,点了点头。 “那你喜欢做什么?我说过,只要是你喜欢的事,我都可以支持你去做。”他问她。 姜可望沉默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姜可望,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怎么可以没有自己的追求呢,你就放任自己每天消遣生命吗?” 这样的大道理,她听来也是似懂非懂的,只知道,自己现在这样,裴郁很不满意。 他为什么不满意呢?她爸爸都不操心这个,每次给她钱挥霍,都像偿了债一样畅快,并且心甘情愿给一辈子。 “陈导说你是有天赋的,而且,他夸你的时候,你也很开心,是吗?”裴郁发现在对牛弹琴,便换了一种方式。 她想了想,点点头。 裴郁笑笑:“要不要,再坚持一下,没准你会喜欢呢?” 她还能怎样,继续点头。 “乖。”裴郁把她搂近了一点,一低头,吻住她的唇。 他一吻她,她就神志不清,他什么时候偷藏了那枚戒指,她不会再知道了,只感觉他的唇稍稍离开了一会儿,再吻过来的时候,她嘴里多了一个凉凉的东西,吐在手里一看,好大枚钻戒。 “这是给你的奖励。”裴郁咬住了她的耳朵,轻轻拉扯,他低哑的嗓音性感得让人发疯。 姜可望一觉醒来,满眼的白色,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吊着点滴。 “醒了?”米拉扶她坐起来,有种手足无措的样子,不自然地递来水杯。 姜可望喝了口水,觉得她神色怪怪的,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裴郁……刚才来过。”她支吾着说。 姜可望意外过后,只说了一个字:“哦。” “司机就近找到这个医院,没想到是会员制的,我打电话给节目组求助,结果裴郁来了,直接办理了住院。”米拉抓着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没关系,他来了就来了吧。”她没有力气想太多。 “可是,你刚才,”米拉忧心忡忡地说了出来,“叫了裴郁的名字。” “并且,他听到了。” 姜可望握着杯子的手陡然一紧。 米拉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导演打电话来关心姜可望的病情,她客套地应酬着。姜可望的手指慢慢松懈,把杯子放回床边桌上。 “可望,你好点儿了没有?”打完电话,米拉问她,“医生说你是忽冷忽热,发的低烧。” “已经好了。”她说。 姜可望仰面望一眼天花板:“明天就照常拍摄吧。” “你不用勉强,导演说,我们进度已经很快了,多耽误一天也不碍事。”米拉说,“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几天后的下午,拍完最后一组镜头,香港站的拍摄宣告结束。 导演双手一合:“好嘞,大家回酒店稍作休整,等通知集合,今晚裴先生做东,犒劳大家这几天的辛苦。” 众人一阵欢呼,各自收拾了器材,上车回酒店。 姜可望回去洗了澡,米拉在浴室外翻着行李,收拾出一条短礼服出来,庆幸着:“还好我想着带条裙子,果然用得上。” 那边姜可望擦着头发出来,往床上看了一眼:“要穿这个吗?” “凑合穿吧。”米拉还以为她是嫌不够隆重,没想到她提起来掂了掂,“就穿拍摄那几天穿的衣服不行吗?” “那样不会太日常?”米拉顾虑着,姜可望已经随便翻了几件别的衣服,抱在怀里闪回了浴室。 她扎了个马尾,穿着件白T搭背带裤就走了出来,敷衍地化了点妆。 “你这……”米拉失笑。 “只是吃个饭,又不是宴会。”姜可望从前被保护得太好了,她哪知道“饭局”是什么意思。 米拉想一想,还是随她去,就这样陪着她下了楼。 地点就在裴郁的别墅里,看起来,喷泉被修得很好,她们到的时候,泳池旁边流光溢彩,清凉的水花交替喷洒。 姜可望进了客厅后才知道自己有多不走心,节目组的几个女生工作时还大大咧咧,回酒店换了装,化上全妆,一个个都跟变了个人似的。米拉倒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毫无负担地拉着她,上前去跟饭局的主人打招呼:“裴先生。” 45.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你笑什么?”姜可望感到恼火,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钥匙给我。” 裴郁心平气和地问她:“你喝了多少,又抽了烟?” 这种时候, 他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立场, 在这里大言不惭地问她这样的话呢?姜可望皱起眉头:“裴郁, 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到她的话, 他的脸色变得略微阴沉, 垂着眸子重复了一遍:“我想干什么。” “我也想问问你, 你想干什么, 姜可望,”裴郁抬眼, 灼灼的目光烧着她的脸, “分手的游戏, 玩够了没有?” “游戏?”一瞬间血液都往脑袋上涌,她气得瞪着眼睛,连眨都不会眨了。 他怎么会认为这是游戏? “我已经没有耐心陪你玩了。”裴郁说。 “你说你要想想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说要靠自己, 我就给了你这个机会。”他站起身,就与她面对面站着, 逼视着她,“我承认, 这段时间, 你确实表现得很好, 你已经证明了自己可以,还不够吗,要玩到什么时候?”他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拇指轻轻摩挲,放柔了声线,“适可而止,现在就跟我回家。” 他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有要掉眼泪的冲动,她极力隐忍着,用力挣开他,后退了一步。 “我跟你分手,是认真的。” 想不到他还有来挽留她的一天,可是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她从来没想过回头。 听到这样的话,他已经不能维持表面的翩翩风度,哂笑了一声。 “翅膀硬了是不是?”他的声音带了一丝寒意,“你觉得,我会真的同意分手?” “我们之间是协议到期,不续约这种事,只要其中一个人提出就可以。”姜可望看着自己的脚尖,“裴先生,别再这样跟我说话,我不是你的员工。”他还是那样,“表现得很好”,他以为他是谁,有什么资格来评判她的一言一行? 裴郁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胸腔起伏过后,恢复了平和:“告诉我,要分手的真正原因。” “我说过了,我想为以后考虑,”姜可望顿了顿,艰难地问出来,“难道,你还打算管我一辈子吗?” 那一刻,他好像被问懵了,陷入了沉默。 姜可望也不免感到好笑,面对这种问题,他果然还是会犹豫。 正当她想着干脆自己离开的时候,他轻声开了口:“我记得,类似的问题,你问过我,我也回答过。” 她怔了怔,确实有这种事。 那还是刚在一起的时候,她曾问他:“三年过了,我们就要分开吗?” “未必,如果你愿意,就一直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裴郁是这样回答的。 “一直,是多久?” “想多久就多久。” “可以永远在一起呀?”她开心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那时的姜可望觉得,他们这样其实,和普通的恋爱没什么区别。 她也会时不时憧憬,说不定有一天,他会向自己求婚。 然而等着等着,三年过去了,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可笑。 姜可望用力地抿了唇,依旧低着头:“我只是,只是说说而已,你别担心。” 他气恼地问:“我为什么担心?你觉得,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他看起来是真的生气,让她心生出一些困惑,不解地盯着他看。 到底是哪一个地方出了错,为什么她的记忆,认知,跟他此刻的话,出现了这么大的偏差? 见她目光中有了动摇,他上前一步,又问她:“这就是你要分手的全部理由吗?” 她沉默。 “你瞒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能慢慢猜。有件事我要向你解释清楚,你可以选择信和不信。”裴郁说。 她不为所动,倔强地梗在那儿。 “我没有结过婚,那个孩子,是我姐姐的女儿。” 姜可望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随即,又慢慢垂下了眸子。 “你不需要跟我说这个,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怎么没关系?如果让你误会你介入过别人的家庭,我想你以后都不会开心的吧。”裴郁捕捉到她的小动作,继续道,“这孩子的事,以后我会慢慢跟你说清楚,以前没告诉你,是我考虑得不够到位。” 姜可望默默握了拳头,一声不吭。 他也不再说话,静静地望着她的脸,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 屋外的门锁在这时忽然有了动静,是钥匙插入的声响,姜可望一个激灵回过神,与裴郁对视了一眼。 这个时候,会是谁? 他抚了抚她的肩膀,示意她别怕,朝门的方向走过去,门在这个时候开了,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男人从外面闪进来。 “爸爸?”姜可望见到姜建国,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深更半夜会跑来这里,眼下的情况已经很乱,多了一个姜建国,只会更乱。 “可望,裴总?”姜建国看到他们,也很惊讶,“你们怎么在这儿?我还以为房子空着呢。” 他见到女儿,颓唐的神色忽然放出了光,绕过裴郁就跑到姜可望面前:“可望,你救救爸爸。” “你怎么了?”姜可望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她记得姜建国眼里的这种狡猾的精光。 最开始知道她跟裴郁的事的时候,他就曾用这种眼神讨好地跟她说过:“你这男朋友,找得不错,他认识不少投资人对吗,有机会能不能让他帮我引荐一下?” “你要是敢去找他,我就跟你断绝关系,你是不是想让我去死?”姜可望什么难听话都说尽了,才让他暂且打消了念头。 其实姜可望从来没打算过要让姜建国知道裴郁的存在。他们是无意中被他撞见的,当时她还没当艺人,不需要顾虑娱记的偷拍,裴郁经常会带她去各种高级餐厅吃饭。就是那么偶然的一次,他们从餐厅里出来,与前来应酬的姜建国打了个照面。 被发现的姜可望内心紧张不已,倒是裴郁,明白过来对方的身份后,把他请到一旁,很认真地单独聊了会儿天。 说了什么内容,姜可望不得而知。还记得那会儿裴郁的表情很平淡,只不过是家常聊天的样子,她爸爸反而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局促不安,连连点头,挨了训似的。裴郁一直都有一种这样的气场,明明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平易近人,但总是无端端带给人压力,气势上无形中就高人一头。 现在,姜建国双眼通红,不断偷看着裴郁,嗫嚅着:“公司的资金链断了,我来是看看这个房子是不是能卖掉的,可是,钱还不够,贷款就要到期了……公司就快没了。” 姜可望不曾想他能当着裴郁的面说这个,她一个刚自立门户的小演员能有多少钱,姜建国说这些,不过是说给裴郁听。 裴郁当然也明白,走过来叫了他:“姜叔叔,您需要多少钱?” “裴总,这……我这……”姜建国也吃不准他愿意帮多少,哆嗦着嘴唇想着该提一个什么样的数字,姜可望一口就打断了:“爸爸!” “他帮不了你,我已经跟他分手了。”她狠狠掐灭了姜建国的小心思,这句话说得他一呆。 姜建国反应过来还很不愿意相信的样子,强笑着:“可望,你是不是在跟爸爸开玩笑?好好的,分什么手?裴总对你多好啊。” “我没开玩笑,这房子你要卖就卖,”姜可望把他从裴郁面前拉开,“还差多少你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好,好……”姜建国应着,眼睛却依然朝着裴郁身上瞟,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 裴郁走到一旁,从电视柜上拿了纸笔,撕下张纸条写出一串号码,递过来。 “姜叔叔,明早您打这个电话,有什么需要跟我的助理说。” 姜可望冷冷地看着姜建国一副跃跃欲试想要接过的样子,一把打开他伸过去接的手:“你们把我当什么了?” 她抢过裴郁手里的纸条,紧紧攥住,看一眼自己的父亲,十分失望,叹着气转向了裴郁:“你不要帮他。如果你帮了,那我们就真的分手。” 姜可望没有去过香港,那是裴郁长大的城市,除此之外,她一无所知。 对于这个地方,裴郁向来缄口不提,他每个月都返港,没有一次带上过她。于是在她眼里,它总带着一种神秘的色彩,埋着他不为人知的秘密似的。想到即将要踏上那片土地,她总觉得,冒犯了他的禁忌。 不过,能有什么禁忌呢,需要瞒着她的,除了他在那边有家室之外,想不出别的可能。 五月的最后一天,学校的导师终于在她的名字后打了个勾:“好了,姜可望同学,恭喜你毕业。” 46.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先走了。 没有直接说再见, 仿佛就不是告别。 姜可望上楼的时候, 忍住了,才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母亲看到他们那样, 自然是放了心, 亲热地缠着她说了好多话, 才放她回房间。她要写毕业论文, 大学落下不少课,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毕业。 大学的那几年没有好好读书,挂了不少科,再过些天, 她还要去学校清考。 她学习不好, 起初裴郁是操了心的, 辅导过几次, 然而每次教她那些单词或者公式, 教着教着, 两个人总会向着奇怪的方向发展,这一度成为了他们之间的某种情.趣。是为着这点乐趣吗?她的成绩就一直没再好过。 她在家里写了几天论文,米拉沉不住气,买了机票就飞了过来:“我的姑奶奶, 周导还在等着见你呢, 你这心要散到什么时候啊?” 姜可望慢条斯理地拿贝壳梳给猫梳毛, 这样它的毛发就不会掉得家里到处都是。 “论文还没写好, 让他等吧。” 对她而言, 周导扔来的橄榄枝,跟那幢别墅,那些股份,毫无区别。她不想要裴郁的任何补偿,他欠着她,就会一直想着她。 姜可望无所谓的态度令人抓狂,米拉崩溃地道:“论文我找人帮你写,赶紧跟我回北京好不好?” 她不吭声,好像米拉说的那些话,与她无关一样。 米拉头疼不已,亏她以前还老是夸姜可望省心,这最省心的人突然作起来,真是让人无从下手,因为根本摸不清她在想什么。 “你的节目播出两期了,你看了吗?”米拉在说她两周前录完的那个真人秀,那是个旅游综艺,他们一群艺人在北欧穷游了一个月,“收视率破2了,大家都很喜欢你,你现在做的,应该是趁热打铁,赶紧刷一波存在感,说不定就红了!” “嗯。”姜可望还是听得心不在焉的。 米拉气得想揍她。 “我过几天就回去。”姜可望的话忽然让人有了希望。 米拉的心里刚燃起了一点欣慰,还以为她想通了,她接下来的一句话马上就打回了原型:“我得回学校清考。” 在娱乐圈混得开的人都有一颗钢铁心脏,米拉忍着脾气,问:“清考几天啊?” “三天,我挂的科挺多。”她拿手机点了一阵,米拉收到了新信息,“帮我借一下复习资料,这是书单。” 米拉气冲冲地离开了姜可望的家。 在人走后,姜可望慢慢放下梳子,放走了猫,回房间继续写她的论文。五月的杭州,已经进入了初夏,阳光照着桌台,她恍惚想起自己高考之前的日子,那时,她总是坐在这里做理综习题,想着有一天要去北京读大学。 难以想象,大学里挂科挂到被学校要求留级的姜可望,高中的时候是个学霸。 “你既然考上了这个学校,说明是很聪明的,为什么不好好学?”裴郁找人摆平了留级的事,不解地问她。 “你不喜欢这个专业?我可以联系人帮你转系。”他还问。 那阵子姜可望还没进娱乐圈,他常常担心:“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将来,毕业以后你可以做什么工作?你的理想呢,打算将来做什么?” 姜可望只是傻傻地笑,裴郁的担忧让她不是很能理解,他是谁,为什么要考虑她的未来? 他越界了,姜可望却慢慢发现,她很喜欢这样。 好像她就在他的未来里,他要为她的后半辈子负责一样。他这样真的很像个父亲。 姜可望在梦里笑得很开心,蓦然惊醒,发现自己原来是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一边胳膊被脑袋枕得发麻。 她茫然地揉揉眼睛,听到桌上的手机“叮咚”一声,米拉发来了信息。 一张照片铺满了屏幕,像素不高,是被人匆匆抓拍下来的,背景是昏暗的停车场。 人物是一对模样登对的男女,手挽着手,姿势亲密。 “女的你认识吧,就是演《昼夜》的那个吴珊妮,年纪比你还小,你看看,她挽着的这男的是谁?”米拉说。 只有一个侧脸,别人可能看不出是裴郁,但跟他相处了三年的姜可望,光凭下颌线的弧度就可以认出来。 她冷静地问:“这是哪来的照片?” “娱记刚爆出来的啊,就是这几天的照片,吴珊妮长得那么清纯,还说自己没谈过恋爱,现在网上都讨论疯了!” 一字一句,敲在人的心上。姜可望刚醒,放下手机还有点晕眩,她走出房间,门外正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是母亲回来了。 “你外婆给我拿了好多新鲜的竹笋,晚上做给你吃。”母亲提着个编织袋,笑吟吟地跟她说。 “妈。”姜可望走过去,帮她提过袋子,抱住了她。 “怎么了?”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母亲有些不习惯,轻拍着她的背。 “我明天,回北京。” 姜可望的梦彻底醒了过来。 这些天她是魔怔了,一直逃避现实,假装分手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影响。裴郁的温柔也欺骗了她,他并不是非她不可,这么快,他身边的空缺就有人补了位。 坐在回程的飞机上,米拉总算松了口气,安慰着她:“可望,你别难过,这个时代也不流行嫁豪门了,现在当明星,比做企业更赚钱,而且钱是你自己赚的,花起来更硬气。我们好好努力,我给你捧上超一线!” “谢谢你,米拉姐。”姜可望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没事。” 她们回到北京,没能跟周思凡导演见上面,对方只是在北京暂住一阵子,没等到姜可望就先回了香港,直接留下了签约合同。米拉还担心她不愿意接这个戏:“你千万别逞强,裴郁送你这个资源是应该的,毕竟你跟了他三年,不拿白不拿。” 话音还没落,她已经把字签好,落下了印章。米拉笑了,高兴地抱着她猛亲了一大口:“这样才对。” 姜可望低头不语,她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对的。 电影是九月份开机,米拉跟对方沟通了一系列事宜,喜滋滋地拉着姜可望告辞,正琢磨着这中间空缺的三个月行程应该安排点什么,就有个电话打了进来。 “您怎么想起我来了?”米拉眉飞色舞,姜可望在旁边听了几句,好像是关于她的,只见米拉的眼睛越来越亮,最后在一连串的“谢谢谢谢”中挂了电话。 “你猜刚刚是什么人给我打的电话?”不等姜可望猜,米拉自己就迫不及待地说出来,“《我们初恋了》的导演向我问你的档期!” “嗯?这是电影吗?”很久不看电视的姜可望没什么概念。 “这是去年最火的恋爱真人秀啊!”米拉兴冲冲的,“那个导演看了你的上期节目,跟我说你综艺感特别好,想邀请你参加这一季的录制。” “恋爱真人秀啊……”姜可望还是没什么概念,凭着猜测,大概是谈恋爱给观众看? 米拉以为她心里是有什么顾忌,劝说道:“这种节目很圈粉的,我早就想给你接了,但是那个时候裴郁肯定不认可。现在不一样,你单身啦,这节目时间卡得也好,下个月初就开拍,三个月拍完你正好去香港拍电影。可望,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米拉姐,你来决定吧。”听完她的话,姜可望淡淡道。 接什么样的资源都好,现在她只想让自己忙碌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惶惶度日。 双方都有意向,档期又合适,米拉去谈好片酬,很快就签了约,跟节目组的导演拉了工作群。 “欢迎姜小姐加入《我们初恋了》第三季的录制。现在我说明一下,姜小姐这边需要提前准备的东西:有效期不低于三个月的护照、港澳通行的商务签证……” 后面还有一长串文字,姜可望没细看,目光定格在其中几个字上。 “为什么需要港澳通行证?” “嗯,忘了告诉你。”米拉摸了摸鼻子,“我们的第一站,是香港。” 最终没扔,她叠好了,放进了包里,拿出粉盒补妆。 回到客厅的时候,周思凡正跟裴郁聊得开心,看见她就说:“可望,晚上有场音乐会,你也一起去。” “诶?好。”她有点意外,还是应了下来。 “是春之祭乐团的呢,”周思凡笑道,“这个乐团的票一向抢手,沾了裴郁的光,我们才有机会去听一听。” “这样吗?要多谢裴先生了。”姜可望微微一笑。 裴郁多半是故意的,他明明不用先给她那张票,直接带他们一起去音乐会就可以。他是不是早就猜到,她很可能会把票扔掉? 如果刚才真的扔掉了票,那么她现在就得回去翻垃圾桶了。 47.无期 订阅不足,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他们一同看过去, 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 远远抱着头盔朝她挥了挥,笑容足够让这个黄昏变成清晨。她就像得了救, 没回答裴郁的问题, 就朝着他奔了过去。 “他们非说要再拍一次我载你,烦死了, 走吧, 这回我骑慢点,你别怕。”许昊臻语气里有点抱怨,但是弯腰帮她戴上头盔的动作, 很耐心。 “没关系啊, 拍完你可以再像早上那样, 把我载回酒店。”姜可望的脸被头盔遮了大半, 露着一双眼睛,朝他弯弯笑。 他也乐了:“你真不怕啊?” 许昊臻很自然地勾过她的肩膀往外走,这一切都落在裴郁的眼里。她恍惚地迈着步子, 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看, 想了想,反手搭住了那只垂在她肩头的手。 回到酒店房间, 刚洗完澡, 米拉就来敲了她的门。 “我这糊涂脑子, 那房子怎么是裴郁的啊?看到他把我吓了一跳。”米拉很抱歉地承认错误, “怪我怪我, 事先没搞清楚。” “不怪你。”姜可望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背上散落着半干的长发,香味循了潮湿的水汽,若有若无地散发在空气中,“你要是连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也要搞清楚,那就忙不过来了。”谁又会闲着没事,去查拍摄用的场地是从谁那里借的呢? 米拉叹了口气,想到另一件事:“他们说制片人张总跟裴郁是朋友,那这个节目邀请我们,会不会也是……” “管他呢,合同都签了。”姜可望淡淡地打断,她不想听米拉说出来,连这个资源也是裴郁给的,他朋友可真多。 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解决掉她这个“后患”吗? “好,好,你别多想。”米拉安慰着她,又跟她说了好些话。 拍摄了一天,她们都很累,米拉忙前忙后,一直在做每个环节的协调,没说多久,眼皮子就在上下打架,她窝在大大的单人沙发里,蜷成一团,打着哈欠道:“可望,我眯会儿,困得受不了。” 姜可望眼看着她闭上了眼睛,忽然幽幽地问了一句:“你看到他家里的那个小女孩了没有?” “谁?什么小女孩?”米拉含糊地回应着,没什么印象,她太疲倦,很快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姜可望依然保持着抱膝盖的姿势,下巴耷拉着,听着她均匀的鼾声,独自发了很久的呆。 “米拉姐,你知道我为什么下决心跟裴郁分手吗?”米拉睡着了,姜可望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因为,那次去北欧,整整一个月,他没有给我打一个电话。” “后来,我自己打给他,是一个女孩子接的,我听见她去找裴郁接电话,然后听见她叫,爸爸。” 她所有关于裴郁的美好记忆,在这声“爸爸”面前,都像是假的。 更随着她亲眼看到那孩子的模样,彻底被打碎,她一直在自欺欺人。 米拉睡得很沉,姜可望去找了块毯子,替她盖上,然后去调整了空调的温度。 次日清早,来接她们的是节目组的专车,米拉核对行程的间隙,无意中瞄了窗外,觉得路线不对:“今天不去昨天那个地方拍吗?” “计划有变,房子的主人那边不知道有什么变故,给我们换了个地方,说是面积更大。”那人说来感慨,“这位房主手笔真不小,在香港这种地方,一百平的公寓就已经算豪宅了,我们找了好久都没有合适的独栋别墅,他一套套直接借给我们,租金都不收的。” 米拉斜眼瞥姜可望,她闭眼靠着座椅,补眠,似乎什么也没听到,见缝插针地睡觉,是所有艺人的必备技能。 新的场地确实比昨天的豪华,院子里宽阔的露天游泳池碧波荡漾,拍摄间隙,工作人员一个一个戴着墨镜,惬意地躺在水池边的躺椅上享受阳光。 姜可望怕晒,走上二楼的阳台,乘着阴凉朝远方眺望。这里视野广阔,瓦蓝的天空上飘着大块雪白的云团,她望着天,楼下驶入院门的黑色轿车把她的视线引了过去。 裴郁从车上走下来,她没有多诧异,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地盘。他一来,就吸引了一群人的视线,总导演屁颠屁颠地迎过去,陪着笑脸在他身边问候着。这男人人高腿长,又穿着整齐熨贴的西装,站在一群个头普遍不高的工作人员当中,分外打眼。 她收回目光,坐在原地继续享受一个人的清静,没留意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等那串脚步到了门外,她已经来不及溜出去,只能匆忙躲到窗帘后。 裴郁走进房间,随手拉开一旁柜子的抽屉,往外拿出一样什么东西,她悄悄探出头看,果然是他。 这个房间就是个普通的起居室,没有什么贵重的物品,所以是对他们开放拍摄的,裴郁没有过多停留,关上抽屉就又出了门。姜可望屏着呼吸,轻手轻脚在他之后,也走到出门外。 姜可望还是粗了心,这幢房子与北京的那幢很像,二者是镜面格局。她出去的时候习惯向右,便弄错了方向,走向了走廊的另一侧。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不知从哪冒出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年长男人,伸手拦住她,嘴里叽叽咕咕地说着粤语,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抱歉?” 听到姜可望说的是普通话,对方才想了想,结结巴巴地说起蹩脚的国语:“您不好再往前走了,私人区域。” 她这才明白,回头看一眼,那边才是她来时的路。她刚要道歉折返,这男人背后的房间里传来熟悉的声音:“Calvin,你让她进来。” 门是虚掩着的,裴郁的声音清晰无比。那人立刻推门让到一边,摆出个“请”的手势。 “不,不用了,我还要下去录节目呢。”姜可望连往里面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落荒而逃。 “你去哪儿了?”老远就瞧见许昊臻左顾右盼,姜可望走到他身边,他才停止搜寻,手往她头上一盖,“都在等你。” 她低着头没太大的反应,知道自己的心在跳,但不是因为他这个动作。她说:“对不起,在上面不小心睡着了。” “没事,走吧。”当然不会有人怪她,许昊臻把卡在头顶的墨镜拉到鼻梁,“嗯?小可望你墨镜呢?” 姜可望摸摸衣襟,她习惯别在这个地方,低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会不会是睡觉的时候掉了,去楼上看看?”许昊臻提醒了她。 她毫无印象,但想到还在楼上的那个人,脚步实在迈不动:“算了,拍完再找吧。” “又不耽误这点时间,外面太阳那么大,你不戴怎么行。”自从成了“车友”,许昊臻就对她仗义得不得了,说着就走,“没事,我上去帮你找。” “别……”姜可望一把拉住他,匆匆跑到了他前面,“我自己去。” 她硬着头皮上了楼,走过拐角,再往上迈了几步,本能地停了下来,缓缓仰起了脸。裴郁就站在最上面的那一阶,居高临下看着她。 “是你的吗?”一只手递下来,他拿着的,正是她无意中落在哪里的墨镜。 还能有哪里,多半就是起居室。 她想起只有那个房间里有柔软的长毛地毯,坚硬的鞋底踩过去,一点动静都没有。墨镜掉在那里,她没察觉,而等他进来拿东西的时候,就发现了。 “是我的,谢谢。”姜可望避免着与他视线交汇,只是看着自己的墨镜,伸手接过。她捏住一端,要拿回来,他的手却没有松。她一愣,只能抬眼看看他,试图从眼神里确认他的用意。 她看不懂。 裴郁紧锁着眉头,用一种颇为不耐的语气叫她的名字:“姜可望,你是不是故意的?” “知道了,我会去的。”她说这话的时候,感到一只手被人牵了起来,裴郁轻轻摸了摸她的手指,她才发现,自己在无意识中攥紧了拳,指甲嵌进了掌心里。 他一点一点地抚平了她的手指,将她握住。 车里很安静,母亲在那头说什么,他都能听得见。 姜可望放下手机后,通讯录划到米拉那一页,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无法往下点。 也是他把手机拿了过去,按了锁屏,放到旁边,然后拥住了她。 “不想去,也可以不去。” 她感到心脏被人戳了一下,木然的表情涌现一点点光彩:“真的吗?” 姜建国会走极端,她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 眼睁睁看着苦心经营多年的公司破产,希望的泡沫一个接一个破灭,这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不小的打击。 他那么求她,她都不为所动,不知道,他选择轻生之前,是不是很恨她。如果她真的帮他,他也许不会走到这一步吧? 寓情于理,她应该去看看他。 就连母亲都求她去看他。 她可以不去吗? “当然,没关系的。”裴郁把她的脑袋按在肩上,“我让王特助过去看看。” 48.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姜可望慢条斯理地拿贝壳梳给猫梳毛, 这样它的毛发就不会掉得家里到处都是。 “论文还没写好,让他等吧。” 对她而言,周导扔来的橄榄枝, 跟那幢别墅,那些股份,毫无区别。她不想要裴郁的任何补偿,他欠着她,就会一直想着她。 姜可望无所谓的态度令人抓狂,米拉崩溃地道:“论文我找人帮你写,赶紧跟我回北京好不好?” 她不吭声, 好像米拉说的那些话, 与她无关一样。 米拉头疼不已, 亏她以前还老是夸姜可望省心,这最省心的人突然作起来, 真是让人无从下手,因为根本摸不清她在想什么。 “你的节目播出两期了,你看了吗?”米拉在说她两周前录完的那个真人秀, 那是个旅游综艺, 他们一群艺人在北欧穷游了一个月, “收视率破2了,大家都很喜欢你, 你现在做的, 应该是趁热打铁, 赶紧刷一波存在感,说不定就红了!” “嗯。”姜可望还是听得心不在焉的。 米拉气得想揍她。 “我过几天就回去。”姜可望的话忽然让人有了希望。 米拉的心里刚燃起了一点欣慰,还以为她想通了,她接下来的一句话马上就打回了原型:“我得回学校清考。” 在娱乐圈混得开的人都有一颗钢铁心脏,米拉忍着脾气,问:“清考几天啊?” “三天,我挂的科挺多。”她拿手机点了一阵,米拉收到了新信息,“帮我借一下复习资料,这是书单。” 米拉气冲冲地离开了姜可望的家。 在人走后,姜可望慢慢放下梳子,放走了猫,回房间继续写她的论文。五月的杭州,已经进入了初夏,阳光照着桌台,她恍惚想起自己高考之前的日子,那时,她总是坐在这里做理综习题,想着有一天要去北京读大学。 难以想象,大学里挂科挂到被学校要求留级的姜可望,高中的时候是个学霸。 “你既然考上了这个学校,说明是很聪明的,为什么不好好学?”裴郁找人摆平了留级的事,不解地问她。 “你不喜欢这个专业?我可以联系人帮你转系。”他还问。 那阵子姜可望还没进娱乐圈,他常常担心:“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将来,毕业以后你可以做什么工作?你的理想呢,打算将来做什么?” 姜可望只是傻傻地笑,裴郁的担忧让她不是很能理解,他是谁,为什么要考虑她的未来? 他越界了,姜可望却慢慢发现,她很喜欢这样。 好像她就在他的未来里,他要为她的后半辈子负责一样。他这样真的很像个父亲。 姜可望在梦里笑得很开心,蓦然惊醒,发现自己原来是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一边胳膊被脑袋枕得发麻。 她茫然地揉揉眼睛,听到桌上的手机“叮咚”一声,米拉发来了信息。 一张照片铺满了屏幕,像素不高,是被人匆匆抓拍下来的,背景是昏暗的停车场。 人物是一对模样登对的男女,手挽着手,姿势亲密。 “女的你认识吧,就是演《昼夜》的那个吴珊妮,年纪比你还小,你看看,她挽着的这男的是谁?”米拉说。 只有一个侧脸,别人可能看不出是裴郁,但跟他相处了三年的姜可望,光凭下颌线的弧度就可以认出来。 她冷静地问:“这是哪来的照片?” “娱记刚爆出来的啊,就是这几天的照片,吴珊妮长得那么清纯,还说自己没谈过恋爱,现在网上都讨论疯了!” 一字一句,敲在人的心上。姜可望刚醒,放下手机还有点晕眩,她走出房间,门外正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是母亲回来了。 “你外婆给我拿了好多新鲜的竹笋,晚上做给你吃。”母亲提着个编织袋,笑吟吟地跟她说。 “妈。”姜可望走过去,帮她提过袋子,抱住了她。 “怎么了?”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母亲有些不习惯,轻拍着她的背。 “我明天,回北京。” 姜可望的梦彻底醒了过来。 这些天她是魔怔了,一直逃避现实,假装分手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影响。裴郁的温柔也欺骗了她,他并不是非她不可,这么快,他身边的空缺就有人补了位。 坐在回程的飞机上,米拉总算松了口气,安慰着她:“可望,你别难过,这个时代也不流行嫁豪门了,现在当明星,比做企业更赚钱,而且钱是你自己赚的,花起来更硬气。我们好好努力,我给你捧上超一线!” “谢谢你,米拉姐。”姜可望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没事。” 她们回到北京,没能跟周思凡导演见上面,对方只是在北京暂住一阵子,没等到姜可望就先回了香港,直接留下了签约合同。米拉还担心她不愿意接这个戏:“你千万别逞强,裴郁送你这个资源是应该的,毕竟你跟了他三年,不拿白不拿。” 话音还没落,她已经把字签好,落下了印章。米拉笑了,高兴地抱着她猛亲了一大口:“这样才对。” 姜可望低头不语,她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对的。 电影是九月份开机,米拉跟对方沟通了一系列事宜,喜滋滋地拉着姜可望告辞,正琢磨着这中间空缺的三个月行程应该安排点什么,就有个电话打了进来。 “您怎么想起我来了?”米拉眉飞色舞,姜可望在旁边听了几句,好像是关于她的,只见米拉的眼睛越来越亮,最后在一连串的“谢谢谢谢”中挂了电话。 “你猜刚刚是什么人给我打的电话?”不等姜可望猜,米拉自己就迫不及待地说出来,“《我们初恋了》的导演向我问你的档期!” “嗯?这是电影吗?”很久不看电视的姜可望没什么概念。 “这是去年最火的恋爱真人秀啊!”米拉兴冲冲的,“那个导演看了你的上期节目,跟我说你综艺感特别好,想邀请你参加这一季的录制。” “恋爱真人秀啊……”姜可望还是没什么概念,凭着猜测,大概是谈恋爱给观众看? 米拉以为她心里是有什么顾忌,劝说道:“这种节目很圈粉的,我早就想给你接了,但是那个时候裴郁肯定不认可。现在不一样,你单身啦,这节目时间卡得也好,下个月初就开拍,三个月拍完你正好去香港拍电影。可望,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米拉姐,你来决定吧。”听完她的话,姜可望淡淡道。 接什么样的资源都好,现在她只想让自己忙碌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惶惶度日。 双方都有意向,档期又合适,米拉去谈好片酬,很快就签了约,跟节目组的导演拉了工作群。 “欢迎姜小姐加入《我们初恋了》第三季的录制。现在我说明一下,姜小姐这边需要提前准备的东西:有效期不低于三个月的护照、港澳通行的商务签证……” 后面还有一长串文字,姜可望没细看,目光定格在其中几个字上。 “为什么需要港澳通行证?” “嗯,忘了告诉你。”米拉摸了摸鼻子,“我们的第一站,是香港。” 车在小区门外等,黑夜中车灯一闪一闪,像是眨动的眼睛。司机脸上没有倦色,见到她,久违了似的,笑容可掬地点着头。裴郁护着她上车,从另一侧坐进来,要握她的手,她硬生生地抽走了。 裴郁低头看看空空的掌心,问了她:“你要自己帮他吗?你准备,怎么帮?” “我帮不了,也没准备帮,刚才是骗他的。”姜可望坐得离他很远,双手环抱着自己,那是防备的状态,“他活该破产。” “可望?”裴郁被她冰凉的眼神怵了一下,那语气又带着点劝诫。 毕竟那是她的父亲。 来北京就是为了爸爸,勤勤恳恳地读书考大学也是因为想念他,想每天都可以见到他。 那会儿可不知道他有这么坏。 当然不会有机会知道,他一年只回杭州一次,还不是在年节的时候,现在想来,应该是瞒着北京的家人,偷偷来看她的。 是的,北京的家人,才是家人。他在那边生了个儿子,又拖了几年,就跟她母亲离了婚,从此就是别人的爸爸。母亲很傻,帮他瞒着她,让她蒙在鼓里,没心没肺地爱着父亲,仍然以为自己是个被爱的孩子。 收到录取通知邮件的那天,姜可望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儿,她收拾了行李,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怎么都不愿意陪她去姜建国那里过暑假。 直到在机场的出站口被姜建国接到时,她都处于一种快乐得找不到北的状态。接下来,快乐变成了噩梦,她去了他的家,没有惊喜,只有惊吓,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子来开了门,个子高她一头,羞涩地叫她姐姐。 好温顺的男孩子,是个很懂礼貌的孩子,一看就是蜜罐里泡大的,姜建国教他,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很多时间。 一想到是这样,姜可望就对他十分厌恶。 49.无期 订阅不足,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米拉以前也是带过当红艺人的, 因为那艺人生子隐退, 才转而来带姜可望。姜可望在娱乐圈里的路一直走得很佛系, 有戏就拍, 拍完歇歇, 再看看有没有别的戏拍。而且以前有裴郁照顾着, 她不用争也不用抢, 从来没什么紧迫感,米拉为她工作,总觉得自己是在养老。 现在没了裴郁,一切都得靠她们自己, 也是姜可望运气好,这么多机会哗哗送上门。 回了北京还是没完, 《花吃了那少年》最后一期播完,收视大丰收, 节目组特意办了个庆功宴, 把她们这群嘉宾请到一起, 叙叙旧。 姜可望是在飞机上化好了妆, 下飞机后直接去赴宴的。 “可望来啦!”大家看到她都很亲切,因为录节目的时候, 数她脾气最好,从来不抱怨, 总能照顾到队友的情绪。他们也都知道她最近势头不错, 纷纷来恭喜她。巧的是, 包间里的电视上,放的就是她的节目。 “这不是可望吗?哇,是《我们初恋了》,什么时候录的?” “应该是才刚开始录,这是第一期吧,今天好像是首播。”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姜可望才挠挠头,这些天累坏了,她都忘了今天首播的事:“啊,对,这个月初开始录的。” 本来以为提几句就过去了,这些人居然还有滋有味地看了一会儿。姜可望自己都没看过剪辑完的成片,与这么多人一起观看自己谈恋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哇,好甜……”屏幕上播到许昊臻为她扣头盔的画面,大家发出一阵赞叹。等画面切到下一对CP的时候,他们又失望地发出嘘声,“这个不甜。”简直给足了姜可望面子。 她赶紧顺势举起杯子:“大家别光顾着看,喝酒。” 桌上觥筹交错,姜可望偷偷换了台。好在她从来都不是热场体质,大家关心了她没多久,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在场其他几个活跃分子身上。 “可望。”姜可望闷头吃水果的时候,身边的阮棠摇了摇她的胳膊。 她回头:“嗯?” 阮棠是录制《花吃了那少年》时的室友,在北欧行的路上,她们同住了一个月,相处得还不错。姜可望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女孩总是半夜溜出去,被她的男朋友偷偷接走。 那时的姜可望,觉得很新奇,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地下恋情可以这样谈。这样的新奇在一两次过后,取而代之成了深深的羡慕。原来,裴郁不给她打电话,不来看她,不是因为担心被发现,也不是囿于节目组规定,只是因为不愿意而已。 阮棠对着她的耳朵悄悄问:“我记得你是有男朋友的,他能同意你录这种节目吗?” 裴郁的存在,姜可望是在一种压抑得难受的情况下告诉阮棠的。那段时间她正在考虑,她与裴郁之间,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尤其是,在有了参照之后,她就越发地想找到一个解脱的出口。 她摇摇头,又摇了摇,然后说:“分手了。” “哎?”阮棠微怔,“为什么啊?” 姜可望搂过阮棠的肩膀,靠在她身上:“不提了。” 也许,继续欺骗自己,姜可望现在还是可以跟裴郁很好地在一起。 姜可望已经骗了自己太久,一开始裴郁跟她签合约,她还真当是要跟他正经谈恋爱。其实,他对她只不过是始于小小的愧疚吧。 他们第二次见面是在她赔了他修理费的两个月后,那天晚上,姜可望生平第一次去夜店玩。 自告奋勇帮她化妆的女同学,下手很重,不得章法,给她贴了夸张的假睫毛,又给她穿了件很俗艳的裙子,导致她一个人去洗手间的时候,被一个醉鬼当成了包房公主,纠缠了半天。 “是你。”裴郁帮她打发了那个醉鬼,从惨不忍睹的妆容下认出了她的脸,微微惊讶。 姜可望也很惊讶,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由他上下打量。 “你在这里工作吗?” 姜可望摇头,他没信,若有所思后,问她:“该不是因为赔了车钱吧?” 她一怔,知道他是误会了,怔过之后为着他清奇的思路笑起来,想一想,花季少女不慎撞到豪车,为偿债在夜店打工,好一个社会新闻。她笑得越发厉害。 裴郁皱着眉头,给了她一张名片:“如果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打我的电话。” 那张名片,她好好地收了起来,藏在钱包里。 上课无聊的时候翻出来看看,用手指摸着上面烫金的字体,原来他是叫这个名字。 小姐妹知道了她的心思,很不以为意:“切,都给了你名片,你还在这儿傻等着,不采取行动吗?” “怎么采取行动?” “看我的。”小姐妹要过她的手机,飞快地找着名片输入他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 【先生,需要全套服务吗?】 “哎!你干嘛?”姜可望急忙要制止,她已经手疾眼快点了发送。 屏幕上显示发送成功。 “你要死啊。”姜可望哭笑不得地要打人,她们的动静惊动了台上的老师。 “后排那两个女生,请你们出去!” 她们悻悻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出门外,站那儿面面相觑。 被赶出教室没让姜可望感到窘迫,她低头抓起手机,火急火燎地要研究短信怎么撤回。 然而已经晚了。 屏幕上浮起了裴郁的来电提示,吓得她快要把手机扔出去。 “快接快接。”小姐妹比她还着急。她们“噔噔噔”跑上楼,最高层的教室没有人上课,她哆嗦着接了电话:“……喂?” 裴郁说:“姜可望,是你。” “不不,不是我。”姜可望急忙否认,“不是我……”忽然反应过来他只是在确认她是谁,“哦,是我。” 裴郁听得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短信不是我发的……我朋友在开玩笑。” “你在哪里?” 裴郁来接姜可望,他换了车,白色迈巴赫,很好看的车。她跟他并肩坐在后座,一路上,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他还是误会了:“我助理说,你那辆车,没有车险,赔偿的费用是由自己负担的。” “我有钱,是我爸爸给的钱。”她小声地解释。 他像是没听到一样,问她:“你给我发的短信,是什么意思?” “是开玩笑……”她怂怂地否认。 很明显,裴郁对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他老远过来接她,可并非是闲情逸致。 他皱了一下眉毛:“那么你现在,在做什么?” 姜可望语塞,她的地址,是她告诉他的,这车,也是她上的。 沉默过后,裴郁问她:“还在那家店工作吗?” “没有。”姜可望使劲摇头,不知道他要怎样才会信,“真的,真没有。” “以后都别去了。”他说。 “你不相信我吗?”姜可望郁闷地抬起头,她真是有口说不清,正当她纠结着该怎么解释,脑海里灵光一现。 她把脑袋凑到裴郁跟前:“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呀?” 裴郁看着她的眼睛,不经意地笑了笑。 于是,他们签了合约。 姜可望喝了点酒,总忍不住想起往事,尤其是这一幕,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怎样也摘不去。 不知道忘掉裴郁,还要花多久的时间。她无端觉得脆弱,担心这辈子都没了希望。 庆功宴进行到很晚,大家热情高涨,喝了一轮以后转战楼上的KTV,闹到后半夜才消停。姜可望被司机送回家,顺着黑漆漆的楼梯走上去,高跟鞋轻轻地敲在台阶上,声控灯一盏一盏亮起。 她走到家门前,从包里翻出钥匙,没留神门缝下透着光,开了门才发现,屋子里,是亮堂着的。 姜可望往前走了几步,从玄关走进客厅,然后,眨了一下眼睛。她记得自己没有喝多,只是微醺,应该不至于出现幻觉。 而重新睁开眼后,那个人偏又依然还坐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她。 “你回来了。” 在乎,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词,代表什么,有没有意义? 姜可望被问住,她低下头,摇了摇,想说“不”。然而张开嘴,一种脆弱的情绪就笼罩了她,让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裴郁见到她这个样子,慢慢地伸来了手,试着将她搂了过去,她也没反抗。 他的脸也缓缓贴住她的额头,与她相偎着,她颓丧地让他抱,听到他说:“你在乎。” 他知道。 姜可望很多很多的小心思,都没有瞒住过他的眼睛。他总能找到切入点,把她的倔强解体,他是吃定了她。 50.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你笑什么?”姜可望感到恼火, 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钥匙给我。” 裴郁心平气和地问她:“你喝了多少,又抽了烟?” 这种时候, 他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立场, 在这里大言不惭地问她这样的话呢?姜可望皱起眉头:“裴郁, 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到她的话, 他的脸色变得略微阴沉,垂着眸子重复了一遍:“我想干什么。” “我也想问问你, 你想干什么,姜可望,”裴郁抬眼,灼灼的目光烧着她的脸,“分手的游戏, 玩够了没有?” “游戏?”一瞬间血液都往脑袋上涌, 她气得瞪着眼睛, 连眨都不会眨了。 他怎么会认为这是游戏? “我已经没有耐心陪你玩了。”裴郁说。 “你说你要想想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说要靠自己, 我就给了你这个机会。”他站起身, 就与她面对面站着,逼视着她,“我承认, 这段时间, 你确实表现得很好, 你已经证明了自己可以,还不够吗,要玩到什么时候?”他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拇指轻轻摩挲,放柔了声线,“适可而止,现在就跟我回家。” 他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有要掉眼泪的冲动,她极力隐忍着,用力挣开他,后退了一步。 “我跟你分手,是认真的。” 想不到他还有来挽留她的一天,可是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她从来没想过回头。 听到这样的话,他已经不能维持表面的翩翩风度,哂笑了一声。 “翅膀硬了是不是?”他的声音带了一丝寒意,“你觉得,我会真的同意分手?” “我们之间是协议到期,不续约这种事,只要其中一个人提出就可以。”姜可望看着自己的脚尖,“裴先生,别再这样跟我说话,我不是你的员工。”他还是那样,“表现得很好”,他以为他是谁,有什么资格来评判她的一言一行? 裴郁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胸腔起伏过后,恢复了平和:“告诉我,要分手的真正原因。” “我说过了,我想为以后考虑,”姜可望顿了顿,艰难地问出来,“难道,你还打算管我一辈子吗?” 那一刻,他好像被问懵了,陷入了沉默。 姜可望也不免感到好笑,面对这种问题,他果然还是会犹豫。 正当她想着干脆自己离开的时候,他轻声开了口:“我记得,类似的问题,你问过我,我也回答过。” 她怔了怔,确实有这种事。 那还是刚在一起的时候,她曾问他:“三年过了,我们就要分开吗?” “未必,如果你愿意,就一直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裴郁是这样回答的。 “一直,是多久?” “想多久就多久。” “可以永远在一起呀?”她开心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那时的姜可望觉得,他们这样其实,和普通的恋爱没什么区别。 她也会时不时憧憬,说不定有一天,他会向自己求婚。 然而等着等着,三年过去了,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可笑。 姜可望用力地抿了唇,依旧低着头:“我只是,只是说说而已,你别担心。” 他气恼地问:“我为什么担心?你觉得,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他看起来是真的生气,让她心生出一些困惑,不解地盯着他看。 到底是哪一个地方出了错,为什么她的记忆,认知,跟他此刻的话,出现了这么大的偏差? 见她目光中有了动摇,他上前一步,又问她:“这就是你要分手的全部理由吗?” 她沉默。 “你瞒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能慢慢猜。有件事我要向你解释清楚,你可以选择信和不信。”裴郁说。 她不为所动,倔强地梗在那儿。 “我没有结过婚,那个孩子,是我姐姐的女儿。” 姜可望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随即,又慢慢垂下了眸子。 “你不需要跟我说这个,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怎么没关系?如果让你误会你介入过别人的家庭,我想你以后都不会开心的吧。”裴郁捕捉到她的小动作,继续道,“这孩子的事,以后我会慢慢跟你说清楚,以前没告诉你,是我考虑得不够到位。” 姜可望默默握了拳头,一声不吭。 他也不再说话,静静地望着她的脸,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 屋外的门锁在这时忽然有了动静,是钥匙插入的声响,姜可望一个激灵回过神,与裴郁对视了一眼。 这个时候,会是谁? 他抚了抚她的肩膀,示意她别怕,朝门的方向走过去,门在这个时候开了,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男人从外面闪进来。 “爸爸?”姜可望见到姜建国,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深更半夜会跑来这里,眼下的情况已经很乱,多了一个姜建国,只会更乱。 “可望,裴总?”姜建国看到他们,也很惊讶,“你们怎么在这儿?我还以为房子空着呢。” 他见到女儿,颓唐的神色忽然放出了光,绕过裴郁就跑到姜可望面前:“可望,你救救爸爸。” “你怎么了?”姜可望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她记得姜建国眼里的这种狡猾的精光。 最开始知道她跟裴郁的事的时候,他就曾用这种眼神讨好地跟她说过:“你这男朋友,找得不错,他认识不少投资人对吗,有机会能不能让他帮我引荐一下?” “你要是敢去找他,我就跟你断绝关系,你是不是想让我去死?”姜可望什么难听话都说尽了,才让他暂且打消了念头。 其实姜可望从来没打算过要让姜建国知道裴郁的存在。他们是无意中被他撞见的,当时她还没当艺人,不需要顾虑娱记的偷拍,裴郁经常会带她去各种高级餐厅吃饭。就是那么偶然的一次,他们从餐厅里出来,与前来应酬的姜建国打了个照面。 被发现的姜可望内心紧张不已,倒是裴郁,明白过来对方的身份后,把他请到一旁,很认真地单独聊了会儿天。 说了什么内容,姜可望不得而知。还记得那会儿裴郁的表情很平淡,只不过是家常聊天的样子,她爸爸反而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局促不安,连连点头,挨了训似的。裴郁一直都有一种这样的气场,明明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平易近人,但总是无端端带给人压力,气势上无形中就高人一头。 现在,姜建国双眼通红,不断偷看着裴郁,嗫嚅着:“公司的资金链断了,我来是看看这个房子是不是能卖掉的,可是,钱还不够,贷款就要到期了……公司就快没了。” 姜可望不曾想他能当着裴郁的面说这个,她一个刚自立门户的小演员能有多少钱,姜建国说这些,不过是说给裴郁听。 裴郁当然也明白,走过来叫了他:“姜叔叔,您需要多少钱?” “裴总,这……我这……”姜建国也吃不准他愿意帮多少,哆嗦着嘴唇想着该提一个什么样的数字,姜可望一口就打断了:“爸爸!” “他帮不了你,我已经跟他分手了。”她狠狠掐灭了姜建国的小心思,这句话说得他一呆。 姜建国反应过来还很不愿意相信的样子,强笑着:“可望,你是不是在跟爸爸开玩笑?好好的,分什么手?裴总对你多好啊。” “我没开玩笑,这房子你要卖就卖,”姜可望把他从裴郁面前拉开,“还差多少你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好,好……”姜建国应着,眼睛却依然朝着裴郁身上瞟,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 裴郁走到一旁,从电视柜上拿了纸笔,撕下张纸条写出一串号码,递过来。 “姜叔叔,明早您打这个电话,有什么需要跟我的助理说。” 姜可望冷冷地看着姜建国一副跃跃欲试想要接过的样子,一把打开他伸过去接的手:“你们把我当什么了?” 她抢过裴郁手里的纸条,紧紧攥住,看一眼自己的父亲,十分失望,叹着气转向了裴郁:“你不要帮他。如果你帮了,那我们就真的分手。” 毕竟那是她的父亲。 来北京就是为了爸爸,勤勤恳恳地读书考大学也是因为想念他,想每天都可以见到他。 那会儿可不知道他有这么坏。 当然不会有机会知道,他一年只回杭州一次,还不是在年节的时候,现在想来,应该是瞒着北京的家人,偷偷来看她的。 是的,北京的家人,才是家人。他在那边生了个儿子,又拖了几年,就跟她母亲离了婚,从此就是别人的爸爸。母亲很傻,帮他瞒着她,让她蒙在鼓里,没心没肺地爱着父亲,仍然以为自己是个被爱的孩子。 收到录取通知邮件的那天,姜可望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儿,她收拾了行李,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怎么都不愿意陪她去姜建国那里过暑假。 51.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他知道。 姜可望很多很多的小心思,都没有瞒住过他的眼睛。他总能找到切入点, 把她的倔强解体,他是吃定了她。 那三年里, 他们之间也有过不愉快吧。 比如, 裴郁不喜欢她抽烟。 她烦闷时爱抽烟,并非有瘾, 更多是发泄,这个恶习, 是在大一那段堕落颓靡的时间里染上的。 既然没有瘾,那就无从戒起, 那于她而言,是心理上的依赖。在裴郁这个更大的心理依赖面前, 她说不抽, 也就不抽了。 但偶有例外。 那常常发生在他去香港的时候。 因为, 他一去那边,就意味着他们有好多天不能再见面, 她心感到无处安放,不知道他在那个她陌生的地方, 在做什么,跟什么人在一起。 她一焦虑,就想做点什么, 背着他偷偷做坏事, 实在是有一种太刺激的感觉。 而有一次, 他提前回来了。 “姜可望,你很好。”抱着裴郁一通亲的姜可望,陡然被他扒拉下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没往烟味上想,抽烟已经是半天前的事,她换了衣服,也喷了香水,怎么可能被他发现。她只知道,他比以前回来得都早,她好开心,只想好好亲近他。 “跟你说过多少次?”接下来,裴郁点着她的脑门儿,不仅给她下了戒烟的最后通牒,连着整个工作室的人都挨了骂,要一起戒烟。 挨了一通训的姜可望郁闷地回到家,洗了澡,独自在阳台上的吊篮里坐着。 她觉得他在小题大做。 她那么想他,盼他回来,结果盼来的就是凶巴巴的呵斥。呵斥她也就算了,还连累到工作室的人,那分明是给她难堪。 她在阳台上坐了好久,裴郁过来找她的时候,她还是气鼓鼓的。 “怎么了,姜可望,你摆这个脸色是给谁看?”裴郁想要抱她回房间,遭到了拒绝,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我还不能管你了是不是?”他扳起她的脸,俯视着她,声音轻了些,不再是质问的语气。 然后他好言好语跟她说了些道理,吸烟对人体有害,会让皮肤变差,那样就不好看了。 而且,她答应过他以后不抽,没有做到,这也是不对的。 “我为了早点见到你,熬夜把事情处理完,才能提前赶回来。”裴郁握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一亲,“你给我的回报,就是一身的烟味吗,你说你,过分不过分?可望,我在想你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抽烟吗?” 原来,都是她的错。 原来,在香港的时候,他也常常想念她。 他一句好话,一句重话,再一句好话,就把她绕进去了,她觉得都是她的问题。 他再去抱她,她没再反抗,顺从地用手挂住他的肩膀。 车在路边停下,米拉下楼来接她,她下车的时候,手还在他的手里。她离开时,用了一点力,他才松开。 “裴先生,那我们先上去了。”米拉帮她拿了东西,朝车里打招呼。 “去吧。”裴郁回着米拉的话,看的人却是她,她脸朝旁边撇着,一盏路灯杵在身边,照耀着她的头顶,她视线里的夜空,亮得发白。 “可望,我搞不懂你们两个了。”走在小区的鹅卵石路上,米拉勾着姜可望的手肘,“你们这真的是分手吗,现在算什么呢?” 盛夏夜的室外飘着浮躁的热气,姜可望在车的冷气里浸泡过,身上冰冰凉凉的。 “我也不知道算什么。” “要是还喜欢,就重新在一起,现在这样太别扭了。”米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可是米拉姐,我不想再重复以前的生活了。”姜可望出神地说。 以前的生活的全部,无非是拍戏,和等裴郁回家。有戏拍的日子,就拍戏,拍完了,她的世界里便只剩下裴郁。 还记得一次她好多天没见到他,终于等到他回来,在剧组外的酒店里匆匆见了一面,他送她回片场拍戏,之后就又要飞往外地出差。当时她伤心得崩溃大哭,把他吓了一跳,哄了很久。 “我不要再拍戏了。”她啜泣着说。拍戏很辛苦,原本在一起的时间就不多,她还要去拍戏,好辛苦。 裴郁只能哄着这个耍赖的姑娘:“那你说说,你想做什么呢?” “我……我想当废物。”姜可望心一横,半是真心,半是破罐子破摔地说出来。 “这算什么?”裴郁怎么会容忍她有这种崩坏的思想,“那你以后,靠什么养活自己?” “我可以结婚啊,会有人养我的。”姜可望说完,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自己的希冀。 他被她逗笑了,然后就让她请了假,把自己的行程空出来,留下陪了她好几天。其他的,只字不提。 仿佛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退让。 如今,她醒了过来。 在一起时,他教会她最多的,就是不要寄希望于任何人。 包括他也一样。 她不要再遵循他给她规划的道路,也不会再把希望寄托给无谓的空等。 她要他反过来,追随她的脚步。 米拉几次想要开口,还是咽了回去,默默地带着她上了楼。 “你坐一会儿,我去把床铺一铺。”进了家门,米拉随手整理了一下茶几上凌乱的书本,把沙发收拾出来,为她倒了杯水,匆匆进了客房。 姜可望坐下来,捧着水杯环视了周围,拿出手机,看看时间,给母亲去了个电话。 “他脱离危险了,等醒过来,我再告诉你一声。” “好,好。”母亲有些愧疚,应了两声后,没了话,过了好久,才跟她说,“可望,对不起。” “说这个干什么?”姜可望笑笑,“这又不是你的错。” “你爸爸给我打过电话,说找不到你,我没有告诉他你的联系方式,不过,我……借了他一点钱。” “妈。”姜可望无可奈何地叫了她一声,却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 “没事。”姜可望最后只是说,“要是你钱不够用了,给我打电话。” 她跟母亲说完,米拉刚好出来,抱了一捧毛巾:“洗个澡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上海。” 《我们初恋了》开始了第三站的录制。 姜可望习惯了频繁的飞行,下飞机抵达了节目组安排的酒店,许昊臻就住在楼上,早早到了,开开心心地下来串门。 “小可望,跟你说个特牛逼的事儿,我这次比赛拿了第一名!”做艺人一不小心成了顶级流量,对他来说好像都不是什么大事,身为业余赛车手拿了奖杯,才是最值得高兴。 他还没说几句,就被跟过来的经纪人拎着耳朵带走了:“什么时候拿个奥斯卡影帝再来吹牛,你今天的基本功练了没有?” 姜可望送着他们到电梯,门一打开,裴郁赫然站在里面,几个人目光一撞,都愣了愣。 “裴先生。”许昊臻的经纪人反应很快,拉着许昊臻走进去,客气地向他问好。 裴郁点点头,电梯门自动合上,把姜可望隔在外面,然后缓缓上升。 对社交礼仪没什么觉悟的许昊臻迟迟不出声,被经纪人在手背上用力一拧,大声“哎哟”了一下:“你干嘛掐我?” 经纪人囧得不知道怎么收场,算是对自家艺人的情商有了全新的认识,再不抱什么希望。还好,裴郁只是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并没有理他们。她只能干笑着搭讪道:“裴先生也在这边出差呀?” “算是。”裴郁惜字如金。 “您住在28层吗?我们就在楼下,有空可以一起打牌。”她熟练地说着客套话,只求留下好印象,说不定以后有合作的机会。 好死不死,熊孩子又聒噪起来:“姚姐姐,你一会儿能不能放我去找小可望玩?在这里真的闷死了。” 几乎在那一刻,她就感受到了气氛的凝固,电梯里变得异常安静,面无表情的裴郁,神态有了微微的变化,他转了头,看向许昊臻。 - 姜可望回到了房间,米拉刚接完电话。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呃……”米拉犹犹豫豫地想着该怎么说,“你想先听哪个?” 姜可望关上门,想到刚刚在电梯里见到的那个人:“有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这个节目的制作经费增加了,有人追加了投资,播出效果会变得更好。坏消息嘛……”米拉耸了耸肩。 “那个人就是裴郁。” 当时裴郁的反应很让人说不上来。他原本是站在床前要看她一眼的,没防备听到自己的名字,眉头皱了皱,米拉都呆了。 52.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姜可望很多很多的小心思,都没有瞒住过他的眼睛。他总能找到切入点, 把她的倔强解体, 他是吃定了她。 那三年里, 他们之间也有过不愉快吧。 比如,裴郁不喜欢她抽烟。 她烦闷时爱抽烟,并非有瘾, 更多是发泄, 这个恶习, 是在大一那段堕落颓靡的时间里染上的。 既然没有瘾, 那就无从戒起, 那于她而言, 是心理上的依赖。在裴郁这个更大的心理依赖面前, 她说不抽,也就不抽了。 但偶有例外。 那常常发生在他去香港的时候。 因为, 他一去那边,就意味着他们有好多天不能再见面,她心感到无处安放, 不知道他在那个她陌生的地方, 在做什么,跟什么人在一起。 她一焦虑, 就想做点什么, 背着他偷偷做坏事, 实在是有一种太刺激的感觉。 而有一次, 他提前回来了。 “姜可望,你很好。”抱着裴郁一通亲的姜可望,陡然被他扒拉下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没往烟味上想,抽烟已经是半天前的事,她换了衣服,也喷了香水,怎么可能被他发现。她只知道,他比以前回来得都早,她好开心,只想好好亲近他。 “跟你说过多少次?”接下来,裴郁点着她的脑门儿,不仅给她下了戒烟的最后通牒,连着整个工作室的人都挨了骂,要一起戒烟。 挨了一通训的姜可望郁闷地回到家,洗了澡,独自在阳台上的吊篮里坐着。 她觉得他在小题大做。 她那么想他,盼他回来,结果盼来的就是凶巴巴的呵斥。呵斥她也就算了,还连累到工作室的人,那分明是给她难堪。 她在阳台上坐了好久,裴郁过来找她的时候,她还是气鼓鼓的。 “怎么了,姜可望,你摆这个脸色是给谁看?”裴郁想要抱她回房间,遭到了拒绝,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我还不能管你了是不是?”他扳起她的脸,俯视着她,声音轻了些,不再是质问的语气。 然后他好言好语跟她说了些道理,吸烟对人体有害,会让皮肤变差,那样就不好看了。 而且,她答应过他以后不抽,没有做到,这也是不对的。 “我为了早点见到你,熬夜把事情处理完,才能提前赶回来。”裴郁握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一亲,“你给我的回报,就是一身的烟味吗,你说你,过分不过分?可望,我在想你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抽烟吗?” 原来,都是她的错。 原来,在香港的时候,他也常常想念她。 他一句好话,一句重话,再一句好话,就把她绕进去了,她觉得都是她的问题。 他再去抱她,她没再反抗,顺从地用手挂住他的肩膀。 车在路边停下,米拉下楼来接她,她下车的时候,手还在他的手里。她离开时,用了一点力,他才松开。 “裴先生,那我们先上去了。”米拉帮她拿了东西,朝车里打招呼。 “去吧。”裴郁回着米拉的话,看的人却是她,她脸朝旁边撇着,一盏路灯杵在身边,照耀着她的头顶,她视线里的夜空,亮得发白。 “可望,我搞不懂你们两个了。”走在小区的鹅卵石路上,米拉勾着姜可望的手肘,“你们这真的是分手吗,现在算什么呢?” 盛夏夜的室外飘着浮躁的热气,姜可望在车的冷气里浸泡过,身上冰冰凉凉的。 “我也不知道算什么。” “要是还喜欢,就重新在一起,现在这样太别扭了。”米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可是米拉姐,我不想再重复以前的生活了。”姜可望出神地说。 以前的生活的全部,无非是拍戏,和等裴郁回家。有戏拍的日子,就拍戏,拍完了,她的世界里便只剩下裴郁。 还记得一次她好多天没见到他,终于等到他回来,在剧组外的酒店里匆匆见了一面,他送她回片场拍戏,之后就又要飞往外地出差。当时她伤心得崩溃大哭,把他吓了一跳,哄了很久。 “我不要再拍戏了。”她啜泣着说。拍戏很辛苦,原本在一起的时间就不多,她还要去拍戏,好辛苦。 裴郁只能哄着这个耍赖的姑娘:“那你说说,你想做什么呢?” “我……我想当废物。”姜可望心一横,半是真心,半是破罐子破摔地说出来。 “这算什么?”裴郁怎么会容忍她有这种崩坏的思想,“那你以后,靠什么养活自己?” “我可以结婚啊,会有人养我的。”姜可望说完,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自己的希冀。 他被她逗笑了,然后就让她请了假,把自己的行程空出来,留下陪了她好几天。其他的,只字不提。 仿佛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退让。 如今,她醒了过来。 在一起时,他教会她最多的,就是不要寄希望于任何人。 包括他也一样。 她不要再遵循他给她规划的道路,也不会再把希望寄托给无谓的空等。 她要他反过来,追随她的脚步。 米拉几次想要开口,还是咽了回去,默默地带着她上了楼。 “你坐一会儿,我去把床铺一铺。”进了家门,米拉随手整理了一下茶几上凌乱的书本,把沙发收拾出来,为她倒了杯水,匆匆进了客房。 姜可望坐下来,捧着水杯环视了周围,拿出手机,看看时间,给母亲去了个电话。 “他脱离危险了,等醒过来,我再告诉你一声。” “好,好。”母亲有些愧疚,应了两声后,没了话,过了好久,才跟她说,“可望,对不起。” “说这个干什么?”姜可望笑笑,“这又不是你的错。” “你爸爸给我打过电话,说找不到你,我没有告诉他你的联系方式,不过,我……借了他一点钱。” “妈。”姜可望无可奈何地叫了她一声,却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 “没事。”姜可望最后只是说,“要是你钱不够用了,给我打电话。” 她跟母亲说完,米拉刚好出来,抱了一捧毛巾:“洗个澡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上海。” 《我们初恋了》开始了第三站的录制。 姜可望习惯了频繁的飞行,下飞机抵达了节目组安排的酒店,许昊臻就住在楼上,早早到了,开开心心地下来串门。 “小可望,跟你说个特牛逼的事儿,我这次比赛拿了第一名!”做艺人一不小心成了顶级流量,对他来说好像都不是什么大事,身为业余赛车手拿了奖杯,才是最值得高兴。 他还没说几句,就被跟过来的经纪人拎着耳朵带走了:“什么时候拿个奥斯卡影帝再来吹牛,你今天的基本功练了没有?” 姜可望送着他们到电梯,门一打开,裴郁赫然站在里面,几个人目光一撞,都愣了愣。 “裴先生。”许昊臻的经纪人反应很快,拉着许昊臻走进去,客气地向他问好。 裴郁点点头,电梯门自动合上,把姜可望隔在外面,然后缓缓上升。 对社交礼仪没什么觉悟的许昊臻迟迟不出声,被经纪人在手背上用力一拧,大声“哎哟”了一下:“你干嘛掐我?” 经纪人囧得不知道怎么收场,算是对自家艺人的情商有了全新的认识,再不抱什么希望。还好,裴郁只是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并没有理他们。她只能干笑着搭讪道:“裴先生也在这边出差呀?” “算是。”裴郁惜字如金。 “您住在28层吗?我们就在楼下,有空可以一起打牌。”她熟练地说着客套话,只求留下好印象,说不定以后有合作的机会。 好死不死,熊孩子又聒噪起来:“姚姐姐,你一会儿能不能放我去找小可望玩?在这里真的闷死了。” 几乎在那一刻,她就感受到了气氛的凝固,电梯里变得异常安静,面无表情的裴郁,神态有了微微的变化,他转了头,看向许昊臻。 - 姜可望回到了房间,米拉刚接完电话。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呃……”米拉犹犹豫豫地想着该怎么说,“你想先听哪个?” 姜可望关上门,想到刚刚在电梯里见到的那个人:“有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这个节目的制作经费增加了,有人追加了投资,播出效果会变得更好。坏消息嘛……”米拉耸了耸肩。 “那个人就是裴郁。” 女孩子单薄的胸腔瞬间提了口气,刚要张嘴说话,姜可望轻飘飘的声音把她堵回去了。 “你说这些对我没什么帮助,我早就不要他了,是他爱我爱得要死,对我恋恋不忘,一直追着我不放。你以为他这次回香港是想看你演出?他是为了来找我,求我回到他身边。”姜可望添油加醋地补上一句,“要是你舅舅知道,你对我说了刚才的那些话,他会恨死你的。” 53.无期 订阅不足, 章节无法正常显示  许昊臻是无辜的。 他只是个单纯的男孩子, 跟谁玩得好, 就拿谁当朋友。他不过是稚气未脱, 玩心比较重而已, 并没有动过不单纯的念头。 他不应该看到这样的画面。 “满意?”裴郁咀嚼着这个词, 冷笑了一声,“满意……” 他怎么会满意。 “你听好了, 姜可望。”他声音喑哑,眼神里有说不出的狠决, “在我们之间理清楚之前, 你不要再把第三个人扯进来, 不然, 不然……” 他嘴唇颤抖,最后也说不出什么狠话,只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又劈头吻下来, 这一次,并没有再钳着她的手。但无论她怎么推,怎么拍打他, 他都纹丝不动, 丝毫不受影响,越吻越深。 她挣扎得累了, 只能狠狠咬下去, 坚硬的牙齿碾磨着他柔软的唇瓣, 顷刻,一股铁锈般的咸腥味在他们的唇齿间蔓延开来。 他只是绷紧了身体,依然没有放开她,任由她在唇上留下深深的伤口。 她尝到他的血,忽然有种解了恨的感觉,伸手抱住了他,也松开了牙关。 她在她咬破的地方,轻轻舔舐,像是要抚平它一样。她舌尖尝到的血腥味,也因此,愈加浓烈。 她这忽然的温柔,给了裴郁无形的鼓励,他抱起了她,走到床边,与她并肩坐着,扭头注视着她,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半边脖子,一下一下地轻抚。 裴郁的唇上挂着血色的牙印,看起来那样妖冶,把他的眼神都一并带得阴郁了。 在他要垂头去吻她的脖颈的时候,她并不躲,甚至仰起脸,给了他一个迎合的姿态。 她听见自己凉凉地问他:“裴先生,你现在这样,可以算是潜规则吗?” 多讽刺,绕了一大圈,到最后,他还是成为了她的金主。 裴郁的动作一顿,但也只是顿了顿:“你以为,这样说就可以刺激到我?” 他不由分说,一口咬了她,跟她的咬不同,微弱的痛感不过是挑动她敏感神经的小情·趣,她被他啃得控制不住浑身发抖,悲怆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也是,反正三年都是这么潜过来的,还在乎多这一次吗?” 他听见她这话,有一个瞬间,变得迟疑起来,再过片刻,她感觉到那阵温热的鼻息离开了脖子。 “对不起。”他的手慢慢放下去。 早晨,姜可望被闹钟叫醒。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昨天闹过那一场后,裴郁就离开了房间,她便锁上门,洗澡睡下了。只是,怎么也睡不着,熬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起了床,洗漱完推开门,发现米拉在外面等着。 米拉以为裴郁还在,不敢按铃,也不敢给她打电话,只能在外面等她出来。 “裴郁呢?”米拉做着口型问,不敢出声。 姜可望摇摇头,把门敞开,示意她可以随便进去。她的行李都在里面,昨天来不及往外拿,只匆忙带走一些资料。 “他走得那么早?”米拉看着到处都是整整齐齐的房间,看不出一点他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姜可望想起昨晚,那股咸咸的血腥味仿佛还在齿间,萦绕不散。 “什么也没发生,昨晚我就打发他走了。”她捏了捏眉心,“米拉姐,你不要多想。” 米拉看看她,精神尚可,表情自然,只能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你没事就好。” 化完妆,到达拍摄地点,就开始录制。 许昊臻迟到了,这还是第一次,所有人顶着阳光在室外等到他,他带着一副蔫蔫巴巴的样子从车上下来,看起来怎么也打不起精神,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见到姜可望,就第一时间喊着“小可望”,奔过来。 “昊臻。”姜可望自己主动向他打了个招呼,他也只是看看她,勉强笑了一笑,先一步上了节目组安排他们坐的游船。 “昊臻,拉一把可望。”导演吩咐摄像组做好准备。 许昊臻的动作慢了很久,在导演催他之前,不情不愿地朝姜可望伸了一只手。 “谢谢。”姜可望轻声说着,抓住他,小心地上了船。 两个人坐船游江,本来是个很好拍出浪漫的互动。许昊臻却一直默默无语,对待姜可望几次主动抛出的话题,都接得不是很走心。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那边的工作组也快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不对劲,姜可望只能轻轻拉了他的手,摇了摇:“昊臻。” “小可望,”许昊臻耷拉着脑袋,还是那么叫了她,然后才说,“我录不下去了,分手吧,下一期不录了。” “你说什么?”姜可望心里“咯噔”了一下。 “为什么要来参加这样的节目呢?明知道都是假的,我也告诉自己,是假的。”许昊臻迷茫的眼扑闪扑闪,“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 “……对,对不起。”她看着这个受了伤害的大孩子,除了道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导演远远地盯着监视器,戴着耳机,看到这里,愣愣地感叹:“这样也太真实了。” 他回头看看站在旁边的两个经纪人:“你们两家孩子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米拉与对方相视一看,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对方也避之不及地直摇头,她只知道,昨晚逮到许昊臻又往楼下溜的时候,刚想责骂一顿,就见那孩子一脸沉重地甩开了她的手,把自己关进房间。 两个人再次相视了一眼,各怀鬼胎地保持了一点距离。 “哎,怎么没声音了?这两个人干嘛?”导演激动地站了起来,“说什么悄悄话呢?” 镜头里,许昊臻摘下了衣领上别着的麦克风,用手握紧,然后,摘下姜可望的那只。 “你们本来就是一对,为什么,你还要接这个节目?”许昊臻掐了收音器,问出自己的疑惑。 “因为,我想脱离他。”姜可望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是他缠着你吗?”许昊臻一拳砸中了椅子,“我就知道,昨晚我应该进去揍他的,米拉姐非把我推走。” “昊臻,”姜可望抿了抿唇,朝他摇头,再摇头,“我自己会处理好这件事,你不要参与进来。” 昨晚裴郁已经说得很明确,姜可望也不敢想象,他还会再做出什么。 她无意借许昊臻去刺激裴郁,之前的种种不过是这个节目性质导致的必然。现在许昊臻知道了她和裴郁的关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往后他们再相处,他该有分寸了。 “我可以帮你啊,你已经不喜欢他了,他还死缠烂打,怎么会有这种人?”许昊臻激动地道。 姜可望看着他,目光有一刻的失焦,她的脑海里,茫然地掀起浪头,浑沌一片。 “不是这样。”她难以启齿,但不得不告诉他。 “我……还是喜欢他。” 监视器里的无声画面持续了几分钟,就在导演要拿扩音器打断他们的时候,许昊臻把两个人的麦克风各自别了回去。 之后的录制,照常进行。不知道那几分钟里,两个人都说了些什么,许昊臻忽然就打起了精神,又变回往常的那个吊儿郎当的叛逆少年。 “难怪这对人气最高,感觉就是真的情侣闹别扭。”导演若有所思。 只有姜可望才知道,从这一刻起,许昊臻在镜头前的表现,跟她一样,只不过是出于敬业而已,再与其他无关。 拍摄结束,所有人都回到了酒店。 米拉看见房卡少了一张,便没再搬回姜可望的房间,拿了自己的行李,还是住在裴郁给她安排的那一个。只是,从这天开始后,裴郁就没再出现过。 “我听他们说,好像是去香港了。”米拉闲时小小地八卦了一下,随口告诉了她。 “嗯。”这几乎是能预料的事,姜可望心里没什么波澜,淡淡应了声,继续坐在沙发上修剪手指甲。 他这样一个聪明的商人,最擅长做的事就是取舍,不至于会一直把时间浪费在渺茫的希望上。 香港才是他的故乡,钟渺渺才是他的亲人。那个小女孩不是说过,她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她嘴里也不见得全是谎话。 只是道理明白归明白,她夜里睡得还是不太安稳,夜深人静的时候被噩梦惊醒,惊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嘘——”一只手捂住她的嘴,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是我。” 灯光打开,还有些刺眼,裴郁的脸出现在面前,她的手被他握着,贴到那张温热的脸上:“我刚下飞机,吵醒你了?” 这个场景,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他经常出差,也经常半夜才回来。每一次她醒过来,看见他在身边的时候,都不知道有多惊喜。 他依然那么温柔,她却很快从梦里回过神,抽回手,抓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裴郁见她这样,也只是帮她掖了掖被角,把她脸上的发丝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