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后,我娇养了京城霸主》 第1章 女扮男装做皇帝! 魏舒的头昏沉沉的,她睁开眼睛,入眼的是红色的珠帘,风吹过,珠帘微微摆起,房间里充满了檀木的味道。 她极轻的眨了眨眼,这是哪? 魏舒刚想动一下身体,却发现浑身酸疼,动一下都不行,这又怎么回事? 她昨天被打了吗?被打的感觉也不是这样啊…… “陛下醒了?今日不用上早朝,您可以再多睡一会儿。” 一道尖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魏舒转了转头,就见一个身穿古代服饰的人站在床边,她的目光转向远处,那里也有一排宫女静静站立着。 陛……下?! 不对不对,她打开的方式不对。魏舒重新闭上眼,再度睁开眼时,还是红色的珠帘!她的目光又转向床边站立的人,还是刚才那个人! 那人的目光与魏舒的对上,顿时上前福了福身:“陛下有何吩咐?” 魏舒脑子里一片混沌,陛下?什么鬼? 她睁着眼睛,明白了点什么,她可能是穿越了,而且还穿越到了皇帝身上。 等等,皇帝?女尊?这不对啊,魏舒往被子里缩了缩,悲催的发现自己……好,有裹胸布。 女扮男装。 但是,她是魂穿还是什么?穿书还是穿系统?魏舒静静的等着系统或者剧本来临,结果等了半天的结果就是——啥也没出现。 “你……”刚说出一个字,魏舒就说不下去了,为什么她的声音这么中性,好像还有些哑?跟被人踩着脖子说话一样…… 我去!我昨天干什么去了? 头昏,身体酸疼,嗓子哑,浑身没力气,种种迹象让魏舒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危在旦夕! 原主肯定是得了什么绝症,活不了多久了,自己才穿在她身上,这么一想,魏舒的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自己穿过来是干什么?享受死一回的滋味吗? 魏舒心如死灰般的开口,配上那哑嗓,简直倍感凄凉:“我……朕……寡人?” 说到一半,魏舒又说不下去了,这个朝代皇帝的自称是什么?朕?寡人?孤? 她不知道。 不管了,将死之人,不讲究,她挑了一个最常用的开口:“朕想问你一件事,你需如实回答。” 承允闻言,手抖了一下,弯下腰开口:“陛下您说。” “朕还能活多久?”魏舒觉得保险起见,她还是早点拿到判决书比较好。 承允愣在原地,回过神来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必能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见证南朝繁荣昌盛,百姓和乐。” 屁话!!! 魏舒连翻白眼,然后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不想再深究这个问题,越问心里越堵。 她尝试着坐起来,承允赶紧上前扶她,魏舒不喜欢陌生人的触碰,挥开他的手,“朕自己来。” 好歹人家是女生,这动手动脚的要干嘛?! 承允犹豫了一下,还是默默退到了旁边。 魏舒话说得倒是十分霸气,现实却很……骨感。 她一坐起来,就想下床,结果脚刚落地,腿就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钟。 wc——!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真想给你一个大嘴巴子!老娘连站都站不稳了! “陛下。”承允赶紧扶她起来,魏舒也放弃挣扎了,任由他扶着坐好后,承允道:“陛下可要传膳?” “嗯。”魏舒低垂着头,随口应了一声,目光突然瞥见自己的手腕,白皙的手腕上一片淤青,还红红的。 ……? 她把衣衫的袖子往上撩,发现胳膊上也满是明显的痕迹。她不太敢把上衣撩起来,怕自己承受不住打击,英年早逝。 魏舒算是明白了,明白了自己怎么会头晕,会浑身无力,会腿软。 可能是昨天晚上侍寝的妃子太猛了。 啊这?也不对啊! 她是女儿身,侍寝?侍个p寝! 魏舒正想着,就看见承允招呼着宫女把一盘盘饭菜端进来,很快就摆满了桌子。 “陛下,请用膳。”承允微微弯着腰道。 承允扶着魏舒走到桌子旁边坐下,魏舒随意扫了一眼饭菜,香倒是香,看着也好吃,但是她吃得有点心惊胆战,觉得自己无福消受,所以只是匆匆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承允小心翼翼的问:“陛下,是今日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不是。”魏舒立马回了一句,但是说完后她也说不出原因,干脆就不说了。 承允见她不愿多说,就没再继续问,命人把饭菜撤了。 魏舒思来想去,总算搞清楚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惨,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可是——明天要干什么?上早朝?阅奏折?还有呢?算了,还是死了痛快一点。 “你去帮朕传个太医。”魏舒揉了揉鼻梁,她想要点砒霜。 “是。”承允一听,以为他身体不适,急忙招呼人去传太医,然后走上前了,担忧的问:“陛下可是有哪里不适?” 魏舒轻微叹了口气,眉头微微皱起,面上毫无血色。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这个女扮男装的皇帝身份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她怕。 看来必须得先了解一下状况,至少先把她身边这个太监的名字搞清楚。 “你跟着朕多久了?”魏舒也算是习惯了现在这个嗓音,状似无意地问道。 “四年有余。”承允老实回答了她。 “朕都老了。” 魏舒揉了揉眉头,叹了口气,下一句正想说一句“连你的名字都不太记得清楚了”之类的话,结果就听面前这个太监说:“陛下今年二十有五,正值大好年华。” 魏舒:“……” 请把尴尬两字写在大屏幕上。 这皇帝怎么这么年轻?她听这嗓音,还以为至少都有三十往上了。 魏舒轻咳了一声,突然见一个婢女匆匆跑进来,对着她福了福身说:“回禀陛下,太医到了。” 一个中年男人提着医药箱走进来,托着长袍跪拜在地上,恭敬地道:“微臣拜见陛下,请陛下安。” 魏舒有模有样地虚抬了一下手,示意太医起来,太医站起来后,魏舒道:“除太医外,其他人全都退下。” “是。”婢女们齐齐应道,承允虽然担心,却也遵旨出去了。 “陛下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太医有些不解,忙询问道。 魏舒摇摇头,没什么难言之隐,只是想死而已。 “没有,朕只是想找你要点药,砒霜有吗?” 太医一愣:“……有的。” “给朕。” “是。”太医不敢多言,从医药箱里拿出一个白瓷瓶,递给魏舒,然后说道:“这砒霜乃是毒物,陛下需小心。” 魏舒应了一声,想了想说:“朕近日来经常感到头疼,记忆力一日不如一日,现如今很多事都记不清了。” 太医道:“许是陛下操劳过度,精神恍惚了,不如让臣给您把个脉?” 把脉?那不得露馅了?不行不行。 “额……不用了。朕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便是。”魏舒也并不是很想把自己的手腕露出来,跟被人凌虐了一样,太惨。 “陛下您说。” “刚才站朕旁边的太监是谁?”魏舒自认问了一个很高级的问题。 太医:“……” 第2章 她还是想死 “……自然是承允公公。”太医不知魏舒的意图,只能老实回答。 “那你退下。” 太医走后,承允走进来,他刚才已经询问过太医,知道魏舒无碍后连忙松了口气。 到了晚上,魏舒的身体恢复得也差不多了,她便让人搬过来铜镜,想要看看自己的样貌。 这个女扮男装的皇上倒是和她本人长得倒是一样,只是声音有点差别,皇上的声音较为清冷。通过这一天的了解,她也明白了,皇上的形象是话少清冷型的,这和她本人在外人面前的形象倒是相似,只是自己的内心戏比较多。 在现代,魏舒简直是一个典型的宅女,不喜欢出门,也不擅与外人交流,内心戏很多,想表达的内容也多,但是一出口就只有短短几个字。 朋友还笑话她,长着一张惑乱四方的脸,却有一张及其安全的嘴。 夜色微凉,宫殿内却及其安静,魏舒坐在塌上,承允静候在旁边,她心里有点担心,皇上都是要翻翻牌子,招人来侍寝的,可是她什么都不清楚,这女扮男装的小皇帝也不知道怎么撑到现在的。 要是认错再妃子那就玩完了,关键是她抗拒侍寝这件事。 现在吃砒霜来得及吗? “承允。”魏舒突然叫了一声。 “奴才在。” 魏舒低垂着头,指尖蜷起,她在组织着语言,如何巧妙的套话是一个技术活,要演技,要智商,还要会装。 “朕有时十分羡慕寻常百姓人家的感情,一生一世一双人,多好。”魏舒本意是想感慨一下,为后面的询问做铺垫,为此,她的语气还故意弄得惆怅惋惜了一点。 “陛下,朝中大臣们早已启奏让您封后,被您一拒再拒。您登位多年,后位一直空缺,是因为心上有人,您想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对吗?” 魏舒愣了。 没有……皇后? 靠! 内心再多惊讶,魏舒也只能面无表情的答道:“一生一世一双人……谈何容易?” “一夫多妻,是现如今社会的风气,奴才觉得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为了心上人,后宫荒废多年,顶着满朝文武百官的压力不选妃,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荒废后宫?不选妃? 这倒是正常,要不她女扮男装的身份岂不是要被戳穿? 但是……等等! 魏舒身体僵了一下,是她想的那样吗? 她没有后宫,后宫空无一人,后位空缺……那,那她昨天晚上是和谁…… 整件事都不对劲,她为什么没有剧本啊!!! 魏舒脸色更白了,承允担忧的看着她,以为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正要请罪,却听见魏舒开口了。 年轻的帝王似是想到了什么,“你把朕执政期间的史书拿过来,要快。”语气里透着满满的疲惫。 “是。”承允弯腰应道,退了出去。 明天还要上早朝,处理朝中之事,可是目前来看,她只知道现在是南朝时期。 肯定不是历史上的南朝,她要看史书,至少得先弄明白朝中大臣的相貌特征。 这些弯弯绕绕真的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承允端着一堆书册过来的时候,魏舒的心态崩了,这少说也有二十几本,她要看到什么时候?! 打发承允出去后,魏舒郁闷地坐到桌案前,从第一本开始翻—— 开乾二十三年,先帝驾崩,故传位给太子魏舒,新帝登位,改年号为光熙,光熙元年,光熙帝以守孝为由,荒废后宫。 光熙帝温沉修雅,气质卓然,能力出众,执政多年,南朝社会越加繁荣昌盛,百姓和乐,乃是一位明君…… 魏舒翻得脸都绿了,一堆下来,全是夸赞皇帝的…… 她匆匆翻阅完,只挑有用的消息看,信息消化得差不多,心里总算有底了。 二十几本书册讲的都是朝中大事,贤臣宦官,她看到最多的就是摄政王——陈秉生。 百官之首,权倾朝野,啧啧,权利这么大,原先的皇帝怎么就不担心自己的江山不保呢? 魏舒轻微叹了口气,这皇帝也是绝了,怎么办? 她还是想死。 身边有这么个人才,她怕不是每天都要战战兢兢地伪装自己以防露馅了。 魏舒正看着,听到身后响起珠帘被撩起的声音,她以为是承允便没在意,依旧皱着眉消化信息,结果突然被来人从后面抱住。 !!! 谁?大胆! 她可是天子!! 难道是想上位的宫女行动了? 魏舒的身体一僵,一瞬间都不知道开口该先说哪一个,这人肯定不是承允,那到底是谁? 那人的呼吸打在她的脖颈上,一种雪松的清冽味道萦绕在她的鼻尖,魏舒愣着没动。 “还没休息?”一句反问在她耳边响起,这道声音略显低沉,微微有点哑,和魏舒上午的哑完全不一样。 魏舒觉得自己轰的一声炸了,她是个音控,极品音控。 不明白来人身份的慌张和偶遇极品音色的激动,让魏舒内心极为复杂,但是她面上还是毫无表情,清清冷冷的开口:“嗯。” 不行,她必须淡定! 那人松开她,往后走了几步,似乎是在主位上坐下了,他低笑了一声:“还在生气?” 魏舒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能不咸不淡的道:“没有。” 说话间,魏舒转头想看看来人的模样,看了一眼就愣了。 一个男人斜靠在主位上,他的眉眼如画,五官冷硬,棱角分明,只是一双桃花眼内略显阴沉,如墨般的黑发散着,显得慵懒,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魏舒的脑子里快速浮现了三个字:陈秉生! 他的模样和史书上描写得简直一模一样。 魏舒真的崩了,她看不懂也搞不懂剧情,皇上怎么和摄政王搞在一块了?况且这陈秉生一进来就抱住她……这不是普通的君臣关系啊! 难道……知道她是女子? 也不对啊,那那那,那…… 所以……所以真的是那种关系?! 魏舒傻了,彻彻底底傻了。 “过来。”陈秉生沉声开了口。 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哪个不怕死的想要过去?! 魏舒内心在咆哮,但是面上还是笑了笑,站起来过去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明显打不过面前这个男人。 还是小命要紧。 陈秉生见她走近,一把把她扯进自己怀里,让魏舒坐在了他的腿上。 似是感觉到怀里的人浑身僵硬,陈秉生的指尖挑起魏舒的下巴,轻声道:“皇上还在气恼昨夜臣太过放肆?” 魏舒没答话,实际上这句话轰得她三观都塌了。 昨夜……臣……太过……放肆?! 她身上的这些痕迹都是陈秉生弄的?不不不,这不是关键的,关键是照陈秉生这意思…… 昨晚,她和他,他们…… !!! 这都什么跟什么?! 陈秉生不知她心中所想,自然地扯开她的衣领,看了一眼她身上的那些痕迹。 “确实是欺负得狠了。” 第3章 想都不要想 魏舒冷着脸不搭话,可她的内心已经崩溃了! 这人怎么这么死不要脸!! “今日我听你宫里的人说,你宣了太医,膳食也未多吃,是因为身体不适?”陈秉生揽着她的腰,眉眼低垂着问道。 “嗯,有点不舒服。”魏舒脑子在神游,听见他问话,下意识的回答。 “挽卿,”陈秉生唤了一声,声音格外凉薄:“你在想什么?” 魏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挽卿”是她的字。 “我有点累。”她停顿了一会才回答。 她是真的累,心累!非常累! 陈秉生没说话,只是把揽着她的手慢慢收紧,另一只手放在魏舒的后脑勺处,两个人的额头相抵。 陈秉生道:“闭眼。” 魏舒以为陈秉生要亲她,下意识不想闭眼,但是过了一会她才明白,她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魏舒了。 她现在是南朝女扮男装的假皇帝! 魏舒垂了垂眸子,闭上了眼。 谁知陈秉生只是轻轻的吻了吻她的眼睛,说:“累了就睡。” 说完后,陈秉生抱着她,把她放在床上,魏舒闭着眼没动,宫殿内一片安静, 她静静的躺在床上睁着眼,为什么会穿越到这个皇帝身上? 为什么那个摄政王和她亲近她没什么感觉,反而觉得很正常? 这事儿简直离离原上谱! 魏舒叹了口气,偷偷想着,是不是死了就可以回去了? 她记得她偶尔看过的一些穿越小说,原主死后会魂穿,那如果她死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魏舒想着便起了床,拿起今天太医给她的砒霜,正思考着要不是试试,却被一道冰冷的机械声打断了。 【吃了砒霜,你就真的死了,回不去的,因为你本来就是她】 魏舒立马被吓了一跳,但她故作镇定的问:“谁?!” 【你迟来的系统】 魏舒:“……” 【你好,我是九一,以后请多多关照。】 魏舒的嘴角抽了抽,为什么别人家的系统会撒娇会卖萌还会嘤嘤嘤,而她家的系统这么冰冷无情,还不负责任? “……你好。”魏舒呼了口气。 【南朝女扮男装的小皇帝是你的某一个前世,从根本意义上来说,你们是同一个人,只是因为我的晚来,你没有接收到她的记忆】 【等会我会把你前世的记忆传给你,祝你在这里玩得愉快】 魏舒咬了咬牙,原来是有记忆的?白瞎她看了这么多史书! 玩得愉快?放p!她现在浑身都不痛快! “我要怎样才可以回去?”魏舒开门见山的问道。 【不知,可能需要你改变前世的悲剧,可能你永远也回不去】 “什么叫改变前世的悲剧?” 【把悲剧变喜剧的意思】 “那前世的悲剧是什么?” 【不知】 “那我为什么会在这?” 【不知】 “你又为什么在这?” 【我一直在这】 “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随你】 魏舒:“……” 好欠揍的系统! 一点用都没有! 还是个一问三不知! 一连串的对话下来,魏舒已经决定放弃跟它说话了,可是破系统冰冰冷冷的机械声又响了。 【记忆已传送,请接收】 话音刚落,魏舒就感到一阵头疼,陌生又熟悉的场面在她脑子里浮现,还没等她消化,破系统又说话了。 【因特殊原因,你说话遭到了限制】 “什么限制?”这又是为啥?魏舒愣了一会,不明所以。 【一天之中,你只有一百句话的使用权,所以请慎重发言】 魏舒:“……” 她的话又不多,不会吵着谁的,真的,大可不必好吗! “请问你有什么用?”魏舒忍不住问。 【你的话语权还剩33句】 【这就是我的作用】 哪个狗东西造的破系统?! 谁定的破规矩?! 魏舒顿时肺都要气炸了,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你闭嘴成吗?” 【好】 系统顿时没了声响。 魏舒手捏着装着砒霜的白瓷瓶,她简直气得牙痒痒。 过了一会后,她到床上躺好,闭上眼准备睡觉。听闻皇上要起得比鸡早,所以她需要充足的睡眠。 脑子里多了一堆不知名的记忆,魏舒这才发现这些记忆概括了她的前世,前世一生中的回忆都在这。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还是这个宫殿,是夜,红色的珠帘依旧,香炉里散发着阵阵熏香,什么都没变,却好像什么都不一样。 梦里的她坐在主位上,整个宫殿内毫无一人,只有她自己,而她的面部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可眼眸却是红的。 梦中的自己站起身,用蜡烛点燃了桌案上的纸张,她举着纸张到了床边,缓缓靠近罗帐,明黄色的火焰瞬间卷袭,顺着青烟一步一步爬上,然后把手中的纸扔在床上。 床开始燃烧,火势进一步蔓延,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回过神来时,这个宫殿内已经是一片火海。 宫殿外,尽是嘈杂,一阵阵尖叫声响起,撕开了狰狞的夜幕。 “快来人啊,君卿殿走水了!” “快,快去打水!” “皇上还在里面,救火啊!” …… 门突然被人大力撞击,殿外很吵,整个皇宫一片混乱。 “门窗都被锁死了,打不开!” 当事人身在火海当中,眸光冷淡,一如从前一样,她坐在地上,任由火势蔓延,明黄色的火焰宛如一条龙,所过之处,无一例外都化成了灰烬。 燃烧的宫殿在黑夜中异常突兀,它照亮了整个皇宫,一缕缕青烟冲上,好似都为月亮蒙上了一成薄纱。 魏舒好像知道,待这场大火结束,这天就该变了。 这江山,也该易主了。 —————— 傍晚夜色微凉,偶有清风拂过,吹得窗上的风铃作响。 房间内,烛光显得微暗,陈秉生靠在塌上,一手撑着头,微眯着眼。 一个人影悄然进去房间,随即跪拜在地上,唤了一声:“主上。” 陈秉生睁开眼睛,看看他,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说。” “小人得到消息,朝中大臣不满皇上荒废后宫许久,因此准备早朝时连奏上书,百官联手恳请皇上选妃。”风旋低着头回道。 “难得老头们头一次这么团结。”陈秉生抬了抬眼帘,低笑了一声,风旋却是背后发凉,垂在两侧的手轻微颤抖,他突然想起一句话: 摄政王大人一笑,定要有人遭殃。 风旋退下后,陈秉生望着烛灯,突然一甩袖子,烛光立马灭了下去。 他揉了揉鼻梁,回想刚才风旋的话。 选妃么? 想都别想。 第4章 简直就是取名废 魏舒是被吓醒的。 她猛地起身,才发现自己后背都在冒汗,身上似乎还存留着被火灼烧的疼痛,脸色也略微有点白。 她还记得,梦里的她死了,死于大火之中,就在这个宫殿。 前世,原来她就是这么死的…… “陛下。”承允见她起身,赶紧上前。 魏舒看着他,一时没回过神来。待意识回笼,她的手指不自觉抓着被褥,指尖泛白。 她记得,这个承允,可是陈秉生身边的人。 “什么时辰了?” “卯时。”承允有问必答。 魏舒没再说话,承允便按照时辰召来婢女,开始服侍魏舒梳洗着装。 她本不想让别人帮忙,毕竟作为一个现代的独立女性,她有手有脚,又不是不能干。 结果……看到那一堆繁琐的衣服时,魏舒放弃挣扎了。 她还是任由婢女们忙活。 ———— 此时,太和殿内早已站满了各路朝中大臣,穿着官服,满殿寂静。 当魏舒站在偏殿旁,看到这黑压压的人群时,她顿时有点慌。 她从来没有面对这么多人,等会儿几十只眼睛要是都目视她——想想都瘆得慌。 对于她来说,这些都是道行几千年的老狐狸,她一个女扮男装的假皇帝……斗不过啊! 纵使她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待魏舒入殿,坐到龙椅上时,满朝文武百官齐齐跪拜。 “臣等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魏舒强装镇定,清清冷冷的开口,一说完她就发现满朝之中竟有一人直直站着,并未下跪。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却直直对上了陈秉生的目光。 “皇上安。”陈秉生微微俯了一下身。 我靠! 他为什么不跪? 谁给他的胆子?! 我可是皇帝诶……想到一半,魏舒这才想起,不让陈秉生下跪的人正是自己。 她微眯着眼,因为昨天晚上的梦还有前世的记忆,已经对这陈秉生有着一些道不明的情绪。 说恨算不上,埋怨也不准确,好像看到他还有一丝欢喜……去你的欢喜! 众臣在台下,面面相觑,眼睁睁的看着皇上的脸色变了又变,一副朕很不爽,莫挨朕的样子。 “皇上,臣有要事要奏。”左将军似是感觉不到,反而出列拱了拱手。 “近年以来,边境地区屡次遭到北国入侵,虽我朝人才辈出,抵御得住,但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持久战耗人力物力,且两国关系不见好转,自古以来,两国关系好转的一个重要方式就是和亲。因此,臣觉得,陛下不该荒废后宫。” “臣附议,自古,国不可无后。” “臣附议,皇上需为皇室血脉做打算,皇上已登基多年,却无一子嗣,此乃我国忧心之事。” 越来越多的大臣附议,内容不外乎都是希望魏舒立后,选妃。 摄政王陈秉生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不说话,只是静站着。 与他一党的大臣见他不动,纵使内心也希望皇上扩招后宫,却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出来附议。 魏舒看着面前黑压压下跪的一群人,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弯弯绕绕说了一大堆,又是北国入侵,又是两国和亲的,结果最后就是为了让她选妃纳后? 可她女扮男装,如何招纳后宫立后选妃?更不要提如何如何延续子嗣了。 况且,前世这个时候众百官似乎也是这样,启奏上书,想要让她选妃立后。 但是前世,她并没有立后成功,选妃更是别想了。 不用多说,自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凭一己之力直接废了她的后宫。 当然,和魏舒荒废后宫不同,荒废只是荒废,而陈秉生是直接废除,她根本就没了后宫三千佳丽。 因为这事,那些老臣更是没少戳她脊梁骨。 想这陈秉生断她的桃花路,断得真是彻彻底底。 对于这个断了自己桃花的人,魏舒今天就想反着来。陈秉生越不想让她做的事,她偏要做。 俗称:打击报复。 “既然爱卿们都希望朕立后选妃,朕甚感欣慰。同时,朕也觉得国不可一日无后。”魏舒说着,听语气倒像是赞同。 众臣大喜,齐齐跪拜:“臣等恳请陛下立后选妃!” 陈秉生神色未变,只是周身的低气压,冷得让离他近的大臣都浑身一颤。 “摄政王有何意见?”魏舒问这话时他勾了勾唇,眼里带着笑意,一贯清冷的声音里都藏了些情绪。 “臣并无意见。”陈秉生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前世他既然能废除魏舒的后宫,那现在他也照样能! 魏舒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她明明记得,前世的时候,当百官提议选妃立后,也是像现在这般毫无反应,可是后来直接端了她的后宫。 于是魏舒心安理得的道:“朕无子嗣,众爱卿言之有理,立后选妃的事就交由你们操办。” 选妃之事敲定,大臣们也无事要奏,便退了朝。 回到君卿殿,魏舒便脱下龙袍,换了另一件衣服。 她心里其实有点怕陈秉生会生气,怎么说他们,嗯……也是那种关系,两情相悦应该称不上,可一厢情愿倒是真的。 前世的她喜欢陈秉生,甚至喜欢到把父皇辛辛苦苦为她留下的江山拱手让人,还一把火把自己弄死了。 魏舒越想越郁闷。 前世面对这件事她是怎么做的来着? 奥,她好像回绝了大臣的上奏,又打了一个幌子继续把后宫荒着,荒到陈秉生把她的后宫废除了。 现在呢?现在她上赶着立后选妃,答应得那叫一个快! “九一,在么?”魏舒想起了她那个冷冰冰的系统。 【在】 又是冰冰冷冷一个字,魏舒顿时没了说话的兴趣,但是有些事情却还是要问清楚。 “前世的事可以改变吗?” 因果循环,蝴蝶效应,关于选妃这件事,她已经做得和前世不一样了,那今后发生的事应该都有可能和前世脱轨。 【可以】 【出了什么事都是你自己担着】 言下之意就是,随便你怎么作死,反正死的都是你。 魏舒:“……” 不行,她不想死! 怎么办?她想去找陈秉生说清楚。 可她还没去找陈秉生,那人就自己来了。 摄政王大人这会儿没有穿官服,而是一身玄衣,却越发衬得他脸色冰冷,桃花眼内的情绪更是让人看不清。 他的怀中还抱着一只猫,白猫懒懒的趴着,粉红的舌尖还在舔爪子。 “臣见过皇上。” 很好,说是拜见,腰都不带弯一下的。 魏舒闭了闭眼,眼不见为净。 “你找我何事?” “选妃之事。” 魏舒:“……” 算账的来了,心虚是怎么回事? “你说。”魏舒偷偷呼了一口气。 “臣没什么好说的,陛下既然要选那便选,立后选妃和臣没关系,臣也不负责操办。”陈秉生淡淡的道。 魏舒硬着头皮点头:“嗯。” 看到魏舒如此反应,陈秉生微眯了一下眼,修长的手指摸了摸白猫的头,然后唤了一声:“来人。” 一个侍卫上前。 陈秉生把怀里的猫扔给他:“带太子爷下去。” 侍卫已经抱着猫走了,魏舒却一时没回过神来,她愣了一下,问道:“那只猫……叫太子爷?” 管一只猫叫太子爷,猫都成她儿子了? 猫儿子?! 简直就是取名废! “怎么?臣都不管皇上选不选妃,皇上还管臣给猫取名?” 陈秉生似乎是很满意她的不爽,掀了掀眼帘,勾唇一笑。 第5章 当皇帝太惨了 “名字不错。”魏舒眉尖一跳,看来选妃这件事儿看来是过不去了。 “取这名的人自然也是不错的。” 陈秉生坐下,眸光冷淡,手执茶杯饮了一口。 看把你能的。 魏舒在他对面坐下,这一世她答应了选妃,那陈秉生这一世会不会再废除后宫她并不清楚。 “选妃之事你真的并无意见?” “有又如何?”陈秉生把茶杯放下,看着她道:“皇上已经答应了满朝文武百官选妃立后之事,这消息恐怕早已传遍了整个南国,不知有多少姑娘满心欢喜着想踏进皇宫呢。” “今后的日子,皇上怕是艳福不浅。” 明知她不可能,陈秉生却还是存心想让她难受。 “你说的对。”魏舒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陈秉生微眯起眼,把婢女奴才都遣了出去。待屋里没有杂人后,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毫无笑意。 “皇上当真听不出臣话中的醋意?” “听出来了。”魏舒就是听出来了才装不懂。 她知道,自己的打击报复还没有结束。 就算再怂也不能结束。 “欠教训。”陈秉生轻声道。 魏舒听他说完,忍住了笑意,陈秉生不爽她就爽。 【检测到摄政王大人的情绪不佳,请宿主立即采取措施】 脑海里突然响起九一冷冰冰的声音,魏舒憋笑的嘴角僵住了。 “什么措施?”她似是不甘心,咬牙切齿的问道。 【哄】 哄你大头啊哄! 我是闲着没事干吗? 刚把人惹毛了,再去给人顺毛? 面子不要了? “不哄。” 此事涉及到面子问题,魏舒一口回绝,打死也不哄,还是让他自个生闷气。 【确定?】 魏舒不确定的问:“不哄会怎么样?” 【轻则明日下不了床,重则背上克妻命断桃花的罪名】 魏舒:“……” 第一条她听懂了,毕竟陈秉生刚刚才恶狠狠地说了她欠教训,可是第二条是什么鬼? 还有,九一是怎么知道她的下场的? “怎么哄?”魏舒终是屈服于现实。 【九一不会】 魏舒弱弱开口:“……我也不会。” 【那就等着】 等着……等着什么? 等着明天下不了床还是背负那什么罪名? 魏舒咬了咬牙,不就是哄人吗?谁不会啊! 在现代,哄人不都是亲亲抱抱举高高吗?除了举高高行不通之外,魏舒觉得其他的自己还是可以的。 想得容易,可做起来难。 魏舒对着陈秉生那张冻死人的脸,她实在是伸不出手,下不了口。 对了,还有献殷勤。 魏舒执起茶壶倒了杯茶,推到陈秉生的面前,说:“喝。” 陈秉生只是瞥了一眼茶杯,冷淡道:“臣不渴。” 魏舒又把糕点推过去:“吃。” 陈秉生不为所动:“臣不喜糕点。” 魏舒实在是撑不住了,她想把桌子掀翻! 好,献殷勤失败。 【你这样是行不通的】九一扶额。 “那要怎样?” 【九一不知】 “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被你显得愚蠢的做法惊到了,吐槽而已】 破系统啥用都没有,还敢吐槽? 刚才她还因为陈秉生的生气而感到爽,可现在报应全报在了自己的身上。 当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魏舒盯着桌上的糕点出神,想到现代那些小女孩朝男朋友认错的方法她倒是知道一些: 撒娇是一条,但是行不通,太崩人设。 难道一哭二闹三上吊?更不行,这已经不是哄人了,这是烦人。 正当魏舒思绪万千时,眼前突然被一道阴影笼罩,她抬起头,发现陈秉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倾身而过,两人距离极近,呼吸打在彼此的脸上。 “发什么呆?”陈秉生轻轻地弹了一下她的耳垂。 “我,我没有。” 魏舒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跟有小鹿在乱撞一样,陈秉生身上那清冽的雪松清香萦绕在她鼻尖,她垂了垂眼眸,衣袖下面的手指不自觉的蜷缩。 “皇上脸红了。”陈秉生看着她,笑了笑。 魏舒急道:“我没有!” “你这个样子,”陈秉生的手指撩起她的头发放在鼻尖,轻声道:“引臣犯罪。” 魏舒浑身一僵,完了,九一的话灵验了。 轻则明天下不了床。 “我……”魏舒我了半天都没说出话。 不行,不能让陈秉生心情不佳,不然她真的会下不来床的! 不就是哄人吗?不就是亲两下吗? 魏舒一闭眼,突然凑近陈秉生,在他的脸上胡乱亲了两下。 陈秉生微微一愣,反应过来时眸光一暗:“我都说了你这样引我犯罪,你还勾我?” 魏舒顿住了,她还没说话,就被陈秉生突然抱起。 陈秉生抱着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然后把头埋在魏舒的脖颈间。 魏舒的手指抓着衣摆,怕下不了床的恐惧让他放低了声音:“我,我没有勾你。” “因为选妃立后之事,我惹你生气了吃醋了,所以我想……哄哄你。” 陈秉生挑了挑眉:“所以你就亲我?” “……嗯。”魏舒咬着唇低头,她活到现在都没有说过这种话,太羞耻了。 “皇上还知道臣生气吃醋了?”陈秉生道。 “我知道,”魏舒小声说,说完又问:“那你还生气吗?” 陈秉生没答话,而是扣住魏舒的后脑勺,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魏舒的瞳孔瞬间睁大,脑海里感觉有烟花炸了,噼里啪啦的。 许久,陈秉生才轻轻放开了她。 然后趴在魏舒的耳边轻声说:“你只能是我的。” “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下辈子还是。选妃之事我不管,你尽管选就是了。只是……你纳入后宫一个,我杀一个。” 魏舒总算明白了九一的第二句话——重则背上克妻命断桃花的罪名。 她纳入后宫的人要是都被陈秉生弄死了,以陈秉生的手段自是不会让人发现是有人故意而为之,所以久而久之,世人便会以为是她命中犯煞,和女人犯冲,可不就是克妻命断桃花吗? “吓着了?”陈秉生看到魏舒的脸有些白,轻笑了一声。 “没有。” 魏舒确实没被吓到,只是选妃那天惨了,她得想尽办法,绝对不能纳任何一个女人进宫,且还要堵住朝廷那些老狐狸的嘴巴。 不然害了那些女人的命不说,她还得惹陈秉生发火,最后惨的还是她。 啧,好惨,这皇帝太惨了! 啊不,是她太惨了! 第6章 他家主上又笑了 另一边,左丞相饮了一口茶,同他旁边的人道: “皇上怎会突然答应选妃之事?他登基四年有余,早已以各种理由多次回绝此事,再加上摄政王从中作梗,硬是拖到了现在。” “这次老夫以为还是一场硬战,未曾想到皇上轻易答应了,摄政王竟然也没有从中干涉,此事甚为怪哉。” 提督统领卫长铭沉思片刻,道:“此事确实怪,但是皇上答应选妃是好事,在后宫安插进女眷,若是日后能讨得皇上欢心,对家族岂不是大有好处?” 他想了想又道:“自古帝王难过美人关,想必皇上是想通了,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办好选妃之事。” “此外还得防着点摄政王,陈秉生的党羽大臣内外皆有,那忠心得可是宛如走狗!” 左丞相嗤了一声:“陈秉生坏了咱们不知多少事,咱们斗不过,避着点就是了。” “丞相说得甚是,”卫长铭颔首,接着他抿了一口茶,笑道:“听民间传闻,丞相之女倾国倾城,乃京城第一美人,若是进宫了,皇后之位怕只是囊中之物啊!” 左丞相道:“如此,那便甚好。” ———— 左丞相府中的一处院内。 一名女子坐在梳妆镜前,铜镜里映出一张倾城倾国,面容娇好的脸,她的三千青丝垂落,一身红衣肆意张扬,眼内有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好看吗?”她问道,嗓音不似寻常女儿家的娇脆,反而显得有些清冷。 “小姐自是美极了。”身边的婢女焚香笑着回道。 闻言,徐若嫣的面上并无太多表情,反而轻声低喃着:“我等他立后纳妃的这一天太久了。” “他的皇后……只能是我。” 距离选妃还有些时日,魏舒每天两点一线,除了上早朝,阅奏折之外,她就再也没做过其他事。 但是就光是阅奏折这件事,她都看得快吐了。 魏舒坐在桌案前,盯着手中的奏折,一时晃了神。 对于她这个理科生来说,看这些文邹邹的东西简直要命,要不是有前世的记忆,她可能连字都看不懂。 “陛下,左丞相求见。”承允从门外走进来,低头道。 “宣。”魏舒移开眼,不咸不淡的说。 左丞相身穿官服,走进书房,朝魏舒弯腰拱了拱手:“老臣拜见陛下,陛下安。” “左丞相客气,坐。”魏舒把手中的奏折放下,向徐青州颔首道。 朝中大臣分为两派,一派摄政王一党,另一派则是左丞相一党,左丞相与摄政王不合之事,民间都略有耳闻。 在两大派的争斗之中,丞相党经常处于下风,处处被摄政党压制。 按照前世的记忆,丞相党最终会归属与摄政党,那时朝廷前所未有的统一,而作为百官之首的陈秉生更是权倾朝野,威望比她这个皇帝还来得高。 只是,丞相党为何最终会归顺于陈秉生,原因好像是……… “陛下,老臣今日突兀拜见,是想和您说说选妃立后之事。”徐青州在魏舒对面坐下,态度谦和的道。 思绪突然被打断,魏舒回了神,对着他道:“嗯,丞相你说。” 一提这事,魏舒就头疼,现在满朝文武百官直至整个南国百姓都在盯着此事。 可陈秉生那个醋包还在上面压着,她要是真敢纳女人入宫,不是那些女人死就是她亡,总之这件事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享受后宫佳丽三千?不存在的。 “参加选妃的都是朝廷官员之女,老臣已为陛下筛选,不知陛下心中是否有合适的皇后人选?”徐青州问道。 皇后人选? 是了,要立后来着。 魏舒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时,第一时间想到了陈秉生。 按照她和陈秉生的关系,她是皇帝,那那那,那陈秉生……不就是她的皇后吗? 这么一想,魏舒立马想笑,但是人设不允许,她只能忍着不笑,可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是出卖了她。 陈秉生若是穿上女装,带着凤冠,在后宫和一群女人争奇斗艳你死我活的话……哈哈哈。 徐青州瞥见魏舒脸上的笑,心下一惊。 莫非……这皇上已有合适的人选了? “丞相莫要多问,待选妃那天再说。只是,朕的标准很高。”魏舒摆了摆手,故作神秘。 反正她得先打个预防针,选妃不存在,立后更不可能。 这话中的另一个意思就是她的要求很高,可能一个都看不上。 好歹给人丞相留个面子。 “是。”徐青州不在多问,也没留意最后一句话,他接下来又问了一些关于选妃的要求,结果被魏舒一句“丞相看着办,朕相信你”就给打发了。 真正到了选妃那天,魏舒还没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心里那叫一个着急啊! “九一,你有办法吗?” 【有】 “什么什么?你赶紧说啊!” 看来关键时刻还是得靠系统啊! 【你可以昭告天下,说你有龙阳癖好。】 啊这……怎么觉得像个馊主意? “……要是那些老狐狸又给我选男宠呢?” 九一沉默了几秒。 【九一不知还有什么办法,总之见招拆招,不要慌】 “我不慌!”魏舒急忙说,不知道是说给九一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九一检测到宿主的腿在打颤】 冷冰冰的声音毫不留情的戳破了魏舒的壳,魏舒觉得自己要裂开了。 此刻的她深深地为破系统的情商感到堪忧,得亏九一不是人,不然保证甄嬛传活不过一秒,如懿传活不过三集! 为了拯救破系统的情商,为了让破系统以后说话不遭人打,她决定再给破系统一个机会。 魏舒语气不善的问:“系统系统,你告诉朕,朕慌吗?” 这次九一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宿主不慌,腿打颤只是想上厕所】 魏舒:“……” 更想打人了怎么办? 因为九一这一打岔,魏舒倒是真的不慌了,只是内心憋屈得很,导致清冷的面庞显得更加不好相处,嗖嗖的放着冷气。 ———— 选妃地点是在御花园,一处空旷的园子里,最高处放着龙椅,两旁一排竖下来全是椅子,因为这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次广纳后宫,因此朝廷中只要是上得了排面的官员,都有幸来观看选妃。 此时,御花园内已坐满了官员,许是正主还没到,所以下边一片热闹。 “太傅之女,听闻及其善舞,生得俊俏可人,皇上啊,定会喜欢!” “李大人说笑了,小女个性羞涩,有点小家子气。” “要老臣来说,左丞相之女当真是倾国倾城啊,京城第一美人乃不是虚名!” …… 各路大臣一提到自家的掌上明珠,皆面露笑意,嘴上说着不行不行没有你家的好,但是笑出褶皱的脸怎么看都是显得骄傲的。 互相客套罢了。 陈秉生坐在龙椅下方,饮了一口茶,突然听到那群老不死的都在讨论左丞相之女,他闻言轻笑了一声。 左丞相之女?徐若嫣? 原来是故人,好久不见。 站在他身后的风旋面色微僵,他不明白: 他家主上……为何又笑了! 第7章 难怪陈秉生会喜欢 “皇上——到!” 一名太监又尖又细的声音响起,大臣们安静下来了,目光都在往声音所发之处看。 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渐渐清晰,魏舒慢步走过,坐上龙椅后,众臣立刻弯腰拱手:“臣等拜见陛下。” 魏舒无视那个还漫不经心靠在椅子上悠哉悠哉的人,她虚抬了一下手道:“众爱卿平身。” 待大臣们都入座,承允向前一步,高声道:“选妃开始——!” “中意者,留牌子;不中意的,赠花——!” 魏舒斜靠着,一手支着头,慵懒地看着下边众臣黑压压的脑袋。 她的嘴角抽了抽,扯出一个看好戏的笑。 她相信,不出乎意料的话,等会儿将会是一场大型丢脸现场。 现在将近晚上,天边远处的晚霞散着橘色光辉,御花园中的花花草草都被染上了颜色,亭台的拐角适时出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 女子修长的身姿丰盈窈窕,步伐轻盈,碧绿的纱衣被风吹得微微摆起,纤细的腰肢上系着腰带,青丝垂落,气若幽兰。 女子缓步走近,随即向魏舒福了一下身,轻柔的声音响起:“臣女罗千雅见过皇上。” 呦呵,是个美人,可惜她无福消受啊! 魏舒抬了一下手,示意平身,她没忘记自己一天只有一百句话使用权,这种浪费口舌的话她可不想讲。 “年龄?”魏舒漫不经心的问道。 “刚过及笄。”罗千雅轻声回答。 这么小?看来发育的有点急啊。 她好歹有一高大的人设,总不能加个恋童的癖好? 魏舒眯了眯眼,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 下边户部尚书罗大人头上都在冒汗,可见心中紧张至极,生怕小女入不了皇上的眼。 魏舒懒散道:“年龄太小,朕不喜,承允赠花。” 罗千雅抿着唇,脸色白了白,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乖乖领着花退下了。 众臣面面相觑,陈秉生勾了勾嘴角,手里把玩着酒杯。 终于干掉了一个,魏舒的心里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接下来亭台拐角又走出一个女子,女子一身青色衣袍,领口微低,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玲珑的锁骨,肌肤如玉,眼神平稳,显得妖娆又大气。 她不卑不亢的开口:“太傅之女季婉蓉见过皇上,臣女今年正是碧玉之年,善舞善琴。” 大臣们松了口气,碧玉之年,年龄应该不算小了? “衣着暴露,承允赠花。”魏舒皱眉道。 众大臣:“……” 季婉蓉:“……” 后来发生的一切,左丞相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那天魏舒要跟他说“朕标准很高”。 这哪是很高,分明是高到了惊人的地步啊! 人家明明是体态丰盈,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 皇上皱眉:“太胖,承允赠花。” 人家姑娘故意点的朱砂痣,平添妩媚,升华气质。 皇上摆手:“朕不喜朱砂痣,承允赠花。” 人家姑娘只是衣服颜色多了一点,而且搭配适中,让人眼前一亮。 皇上闭眼道:“衣裳太花,晃得朕眼睛疼,承允赠花。” 人家姑娘娇小可人,性格开朗,活泼可爱。 皇上摇头:“身高太矮,和朕走在一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姑娘跟着爹,承允赠花。” 人家姑娘的柳叶眼妩媚勾人。 皇上扶额道:“眼睛太小,影响皇室血脉,承允赠花。” 人家姑娘好好的烟嗓。 皇上喝了口茶,道:“声音沙哑,污朕耳朵,承允赠花。” 承允赠花,承允赠花…… 承允赠花赠得脸都麻木了! 每赠一朵,姑娘们哀怨的眼神都要在他身上游走一圈,到最后他拿着花的手都在抖了。 底下大臣的脸色更是一个赛一个的黑,气氛沉闷,选妃之事都快过半了,皇上没一个看上眼的,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 可是皇上又一脸正经,不喜就皱眉,厌烦就摆手,看似认认真真,又不像是在找事。 不好受的还有魏舒,每干掉一个,底下就多了两只眼睛在瞪着她,别看她面上一本正经,内心其实慌的像狗一样。 沉默的氛围中突然传来一声低笑,笑声短暂,众大臣心里都憋着火,听见笑声怒火更甚,纷纷看向出声者。 陈秉生睁着眼睛看着他们,满眼无辜。 大臣们只看了一眼,又都转移了视线。 惹不起,随便他怎么笑。 大臣们的脸更木了。 魏舒瞥了一眼下方,发现陈秉生正懒散的坐着,一副云游天外的架势。而且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狭长的桃花眼内还存留着笑意。 魏舒轻哼了一声,狗东西,笑笑,笑死你得了,还不都是你害的! 要不是你,朕好歹能留几个美人日日观赏,延年益寿啊! 这时,远处亭台拐角又走出一个人,女子身材高挑,一袭红衣,肆意张扬而又妖娆,眸中平淡,似乎对选妃之事漫不经心,她的青丝垂落,显得慵懒,各种气质混杂在她身上,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魏舒微皱了一下眉,眸子中夹杂了一丝不明的情绪。 对于这个女人,她有印象,而且印象深刻。 徐若嫣,左丞相之女,左丞相的掌上明珠,在上一世,她可是陈秉生的妻,摄政王的正牌王妃。 啧,魏舒一想起上一世的事,脸色瞬间不好了。 她记不起太多,上一世的事她只记得大概,有些记忆甚至是模糊的,跟打了马赛克一样。 但是,摄政王妃徐若嫣,她记得格外清楚。 丞相党归顺于摄政党,就是因为徐若嫣同陈秉生结了亲。 徐若是走上前,微微一福身,道:“左丞相之女徐若嫣见过皇上。” 魏舒沉默,清冷的御姐音,很好,作为声控的她都已经沉醉了。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那边的陈秉生,可她看了又看,发现那人一改漫不经心,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徐若嫣的身上。 魏舒;“……” 皇上的突然沉默,众大臣都叹了口气,以为她又在憋大招,看来左丞相之女也入不了皇上的眼。 谁料皇上突然轻笑了一声,道:“左丞相之女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名不虚传。” 徐若嫣笑道:“皇上谬赞。” 态度不卑不亢,容貌上等,身材高挑,极品音色,红衣张扬,没有丝毫不妥之处。 魏舒想,难怪陈秉生会喜欢。 她一时半会挑不出错,眸光瞥了一眼承允,承允了然,向前一步,高声道:“选妃之日前夕,皇上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位仙人给皇上出了一道题,仙人道,唯有母仪天下之人方能解出,若解不出,则与后位无缘。” 承允拿出早就写好了的纸,双手奉上,传给徐若嫣:“还请小姐看题。” 徐若嫣接过纸,众人皆静了声,好奇纸上仙人出的题是什么,也好奇这徐若嫣是否能解得出。 徐若嫣垂眸看了好一会儿,半天没出声。 魏舒倒是也不着急,让她慢慢想。 第8章 陛下可要立臣为后 纸上写的是一个字谜,暗恋表白用的,为什么会记得这个?是因为有一段时间她的舍友向男神表白,想委婉一点,就上网搜了一堆表白用的字谜,她有幸记得一个—— 一人尔旁站,橘红无丝织,无山登峨嵋,椰子亦能语,深藏不见底,白芍本非草,寒冬病缠身。 一道文邹邹的字谜,打一句话,魏舒当时解不出来,便记了下来。 “本王倒是感兴趣的紧,不知徐姑娘可否借本王瞧瞧?” 陈秉生说话间,风旋已经上前。徐若嫣秀眉轻皱,到底还是把手中的纸递给风旋。 风旋拿着纸张,恭敬的递给陈秉生,陈秉生拿过纸后,眸子轻瞥了两眼,漫不经心的道:“这位仙人倒是有趣得很。” 魏舒扯了扯嘴角,默不作声,打算看看陈秉生接下来的做法。 谁知陈秉生道:“方才听承允公公说,唯有母仪天下之人方能解出?” 接下来又是一声笑:“那可怎么办?本王刚好解出来了,陛下可是要立臣为后?” 魏舒:“……”立你个头,想的美! 众大臣:“……”简直是忤逆纲常,出言不逊,胆大包天! 徐若嫣闻言轻笑了一声,道:“承允公公说的是母仪天下,其对象乃是女子,摄政王大人若是能解出,实在聪慧。” “谁说母仪天下就一定要是女子?”陈秉生看着她,淡声道。 这女人话中的讽刺,他怎能听不出? 徐若嫣寸步不让,“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若本王要开这个先例呢?” 众臣面面相觑,摄政王这话,他们琢磨不透,他的意思是要做史无前例的男皇后还是此话只是一句玩笑话? 魏舒也说不准他要干什么,这人阴晴不定,说话半真半假让人分不真切。 难不成想先和徐若嫣杠上,然后再吸引媳妇儿注意力? 还真是一只老狐狸! 不准她选妃立后,还要一锅端了她的后宫,自己却在撩妹,我靠! 魏舒表示不服。 左丞相见女儿吃亏,皱着眉头道:“摄政王这话是何意?” “本王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左丞相又何必较真。”陈秉生似乎是收了开玩笑的意思,似笑非笑道。 见陈秉生不再插手,徐若嫣看着魏舒,眼里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皇上,臣女解出来了,答案是,你是我心中的疼。” 魏舒神色丝毫不见起伏,心道古人的脑袋瓜果然聪明,她清冷开口:“你可知这是何意?” “不知。”徐若嫣摇摇头。 “仙人给朕这个谜题,答案是你是我心中的疼,这说明了帝后不得善终,乃是一场悲剧,终会有一人成为对方心中的疼。可知解出谜题之人,与后位有缘无分,这也就预告着朕不宜立后,因为此乃不详。” “唉,天命不可违,望卿知。” 魏舒不禁要为自己完美的说辞拍手叫好。 徐若嫣倒是没有多余情绪,反而勾了勾唇,应道:“皇上说得有理。” “今日选妃就此结束罢,早知今日朕一个都看不上眼,爱卿们又何需大费周折连奏上书恳请朕选妃立后?日后爱卿们不必在此事上劳神费力,多把心思花在如何造福百姓上,这事更为重要。” 魏舒说完,站起来走出御花园,留下一众呆愣的大臣。 走在半路,九一的声音响起。 【检测到大臣们对宿主心生怨恨,宿主此举得罪了满朝大臣】 “我知道。”魏舒面色阴沉。 九一不再说话,跟在魏舒身边的承允小心开口:“奴才觉得,陛下此事做得不妥,选妃之事狠狠的打了朝中大臣们的脸,后面的一席话更是暗中警告了他们把心思用在正事上,大臣们只怕会心生不满,在朝廷中给陛下暗自使绊子。” 魏舒凉凉的看了他一眼,看得承允头皮发麻,紧接着他听见魏舒道:“想使绊子便尽管来,让摄政王给朕挡着。” “……是。” 魏舒还想在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发不出一点声音,他隐约明白了些什么,还未细想,九一又说话了。 【宿主一百句话使用权已用完】 魏舒:“……” 没法说话,她接下来只能当哑巴。 早知道她就不跟那些女人多费口舌了,现在真是身心皆不爽! “陛下可是要摆驾君卿殿?”承允问道。 不能说话的魏舒面无表情的点了一下头。 傍晚夜色微凉,君卿殿内,魏舒坐在桌案前阅奏折,承允则在她旁边静静候着。 殿内的烛光微暗,悄静无声,如窗外的月色一般沉寂。 奏折看久了,眼睛涩涩的有些疼,魏舒揉了揉眼尾,目光瞥向窗外,却发现黑夜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动,某些心思隐藏在树梢上,不易发现,也无人察觉。 魏舒一手支着头,闭上了眼。 —————— 整个京城皆是张灯结彩,满城鲜红,一片热闹,甚至皇宫都装饰上了红绸,早朝期间,各路大臣皆是面露喜色,对着龙椅下方站立的男人拱手笑道:“恭贺摄政王。“ 有一人道喜开了头,其余的大臣便纷纷上前,拱手祝贺,面上的笑容孰真孰假让人分不真切。 下朝后,君卿殿内。 魏舒站在窗前,目光看向远方,冷淡的眸中毫无感情波动。 “承允,将备好的贺礼送往摄政王府。”魏舒突然轻声道。 “可有话要老奴带去?” 带话吗?新婚之日,理应是要祝福的,可是说什么呢? 祝你喜结良缘? 还是祝你与你的夫人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魏舒抿着唇,她原以为自己可以轻易说出来,其至是可以笑着说一句恭喜,但是她发现自己说不出口,不想说也不愿说,好像真的说出口,那个人就再也不属于她了。 “朕……无话可说。”魏舒转过了身。 礼炮响,吉时到—— 摄政王府大门口一片热闹,有围观的百姓,有前来震场的官兵,一时间热闹非凡。 在礼炮的烟雾缭绕中,一顶红轿若隐若现,抬轿之人,骑马之人皆身穿红色服装,队伍声势浩大,十里红妆不过如此。 人群中突然传来拍手叫好声,还夹杂着一些话语。 “左丞相的千金与摄政王乃绝配啊,郎才女貌,羡飒旁人。” “是啊,听闻王爷对成亲之事十分上心,十里红妆,价值连城的聘礼,哪一样不是大手笔。” “可见摄政王当真是十分喜爱这位姑娘。” “是啊是啊!” …… 第9章 真是个蠢奴才 人群中一处角落,一名俊俏的男子静静的站着,他一身简便的服饰,周围百姓的话语不断进入他的耳朵,入眼的是一片红色。 魏舒还是忍不住想来一趟,但是碍于身份,只能继续着男装,她缩在长袍中的手指不自觉蜷缩,嘴唇更是抿成一条直线。 在此之前,魏舒从未觉得红色刺眼,可现在,却刺得她眼睛生疼。 魏舒的目光紧盯着红轿,在媒婆喊出新娘出轿后,红轿里走出一个身穿喜袍的女子,与此同时,摄政王府内走出一个男人。 在陈秉生出来的那一刻,魏舒瞬间不见了踪影。 陈秉生的目光不着痕迹的看向人群中的一处角落,眸光暗了暗,身后的风旋上前一步低声道:“她走了。” “本王知道。” 又是夜晚,明月依旧皎洁,魏舒站在摄政王府内的花园里。 摄政王府张灯结彩,处处可见红绸,花园内传来昆虫细小的叫声,还有不远处殿堂内的喧嚣,乐师的琴声,各种声音混杂,显得热闹。 魏舒垂了垂眼帘,树影残缺,影上枝头,不禁感叹一句今晚月色真美。 只是,风不温柔。 “皇上怎么来了臣的府上,却待在后院花园,而不去殿堂坐坐?”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熟悉的噪音响起。 魏舒的身体微僵,她转身,和陈秉生的目光对上。 只见陈秉生一身大红喜袍,平日里显得多情阴冷的桃花眼内多了几分笑意,他的手里还提着一壶酒,如墨般的黑发依旧散着,慵懒且桀骜。 “朕……只是想来看看。”魏舒不知为何,下意识软了语气,她抿了抿唇,觉得自己的嗓子干得像被灼烧过一样,声音哽在咽喉底,短短一句话说得十分困难。 “你的嗓子怎么了?”陈秉生皱了皱眉,边说着他向前走了几步。 魏舒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道:“没事。” 停顿了一会儿,她接着开了口:“朕忘记和你说了……恭喜。” 除了恭喜她再也说不出下一句话。 陈秉生低笑了一声:“谢皇上。” 气氛突然沉默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魏舒低垂着眉眼轻声问:“你可欢喜?与她成亲,你可欢喜?” “自是欢喜。”陈秉生行了一礼,笑着走远。 陈秉生走后,魏舒还没有回过神来,远处的琴声突然中断,断的却不止是琴声。 光熙六年十月初五。 是摄政王的大婚之日。 人人皆欢喜,处处皆红绸。 唯独朕一人不开心。 ……… 魏舒开眼睛,一时晃了神,旁边的蜡烛还在闪着微光,殿内安静的氛围让她一时之间分不清现实。 那不是梦,是前世陈秉生大婚时的场面,魏舒突然觉得自己胸口一阵闷痛,痛得她有点喘不上气。 怎么回事? 人家结婚时你不痛,等到现在才知道痛,有毛病? 反射弧也忒长了点。 魏舒咬了咬牙,没想到陈秉生那个狗东西,前世的时候,一边和她在这暧昧不清,另一边却又娶了徐若嫣。 渣男! “皇上?”承允见魏舒的脸色一变再变,忍不住出声。 魏舒偏头看了他一眼,按照前世的记忆,承允也是陈秉生身边的人,是特地派来监视她的。 这么一想,她顿时就烦了。 魏舒伸出一指,先指了指门口,又指了指承允,示意:滚! 承允愣了一下,不确定的开口:“皇上想让奴才把门关上?” 关你妹!把你脑袋上的闸门也关上! 不能说话,不能崩人设的悲剧就是,纵使此时的魏舒心里再怎么生气,她的面上也不能表露半分。 魏舒深吸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不能迁怒旁人,承允没什么错。 见魏舒又不说话了,承允只能作罢,退到一旁站好。 殿内又一次沉默,魏舒拿起还未看完的奏折,打算继续批阅。 脑海里突然响起九一的声音。 【检测到有危险逼近,宿主小心】 什么危……险?! 魏舒愣了,话还没问出口,窗外突然刮起一阵风,殿内的烛光猛然熄灭,君卿殿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窗外灯笼的光照入,魏舒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却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有模糊的身影翻窗户进入了殿内。 魏舒快速冷静了下来,一道寒光被光反射到她的眼里,魏舒的眸光凝了凝。 这是剑?还是刀? 因为突如其来的黑暗,婢女们吓得失声尖叫,魏舒皱了皱眉,喊得越大声,死得越惨。 承允立马上前护住魏舒,低声说:“皇上小心!” 魏舒没忍住挑了挑眉,这承允居然不慌?难不成一个太监还能会武功? 殿内突然传来刀刃刺入身体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倒地,承允猛地上前,和那些进入殿内的黑衣人打斗了起来。 黑衣人在黑暗里不易被发现,魏舒察觉到身后有人在向自己逼近,她啧了一声,猛地站起来一个回旋踢,踢到了那人的下巴。 刺客踉跄了两步发出一声闷哼,魏舒趁他还没反击,又连踢了几脚,然后一把夺过刺客手中的剑,一剑封喉。 这些完全都是魏舒本能的动作。 可能是割得太深,割着大动脉了,血一下喷出来溅了魏舒的一身,浓重的血腥味立马让她感到很恶心。 还有不少血弄在了她的脸上,魏舒嫌弃的抹了一把,把剑扔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响。 承允听见声响,赶紧解决了眼前的几个人,然后快速赶到魏舒的身边,闻见浓重的血腥味,他的脸色突变,声音都变了调:“陛下,陛下您没事?” 魏舒一听就知道承允误会了,承允可能以为是她伤着了,但是她又不能说话,只能冲着黑暗摇摇头。 就当他看见了。 书房的门口突然涌入一大批侍卫,蜡烛被重新点燃,殿内亮了起来,承允一看魏舒满身的血还有微皱的眉,吓得差点跪在地上。 “来人啊,快宣太医!快——!”承允对进来的侍卫大声喊道。 宣p啊! 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眼,魏舒忍不住皱了皱眉,听见承允的话,她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 真是个蠢奴才。 —————— “父亲何必动怒?皇上不想选妃自有他的道理,作为臣子,服从天子的命令乃是本分,作为朝廷官员,造福百姓才是使命。” 徐若嫣伸手给另一个茶杯倒满了茶,一阵风吹来,撩起了她的头发,一袭红衣落地而坐,裙摆微微卷起。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在提及皇上时,眼底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第10章 老娘现在可是皇帝 徐青州执杯喝了口茶,道:“你说得有理,可是皇上把朝廷官员的脸面置于何地?今日选妃,简直是南朝一大笑话!” “父亲,”徐若嫣抬了抬眼帘,看了左丞相一眼,淡声道:“您需谨记,他是天子,您只需服从。”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道:“隔墙有耳,望父亲日后莫要再说此话。” 待左丞相满脸阴沉离开后,徐若嫣才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 焚香在她身后低声道:“老爷只怕并没有把小姐的话放在心上。” “我知道,父亲的野心大着呢!”徐若嫣勾了勾嘴角:“他想要的,是这个江山,为了那个位置,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焚香:“那小姐您的态度是?” “属于他的东西,我不会让别人沾染半分,”徐若嫣轻声道:“哪怕是至亲。” 窗外一道黑影闪过带起一阵风,烛光微闪,徐若嫣垂了垂眸子,屋里不知何时进来一个人,那人跪在地上,拱手淡声道:“宫里传来消息,皇上遇刺。” 话语简洁,声音里透着不带一丝温度的冷淡。 “遇刺?!”徐若嫣面色一凝,握着茶杯的手猛然收紧,“皇上怎么样?他有没有伤着?” 凤聿道:“满身是血,疑是重伤。” 徐若嫣手中的茶杯突然碎成了粉末,从她紧握的手中流出,落在了桌子上,她的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眼里却无半分笑意。 她冷声道:“立马查清楚是谁派的人。” “是。“凤聿低声道,刚说完,瞬间不见了踪影。 书房内一片狼藉,随处可见血迹,地上躺着的尸体除了刺客,还有婢女。 魏舒的眸光暗了暗。 皇宫守卫深严,按理说刺客进入皇宫都不容易,更何况是进入书房,所以此人的权威应该是挺大的,且刺客来得突然,武功也不高,好像并不是真的要刺杀他,更像是在警告什么。 这么一想,魏舒脑子里顿时就冒出一个人。 她在心里啧了一声,此人真是有恃无恐,狗胆包天,一点都不怕她知道,甚至是巴不得让她知道! 挑衅啊,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陛下,太医马上就到了。”一向沉稳的承允声音都变了调,主要是因为魏舒满身是血就算了,还面无表情,一句话都不说,看着骇人,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魏舒要是知道承允在想什么,绝对要喊一声冤枉。 满身是血又不是她能控制的,她只是一不小心割着人家大动脉了,还能不让人家喷个血? 面无表情是人设不能崩,不说话那是因为她不能说! 魏舒没理他,绕过桌案走到侍卫面前,刺客还剩一个活口,此时正被侍卫押着跪在地上,听候发落。 她快步走过去,蹲下来与刺客平视,侍卫开口正要说些什么,就见魏舒的食指竖在唇边,侍卫顿时闭上了嘴。 刺客与魏舒的目光对上后,眼神躲闪,接着他猛然低头,身体不受控制的发着抖。 魏舒伸手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 嘿,还知道害怕?刺杀老娘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怕? 狗胆包天的狗东西,看老娘不盯到你心里发虚! 魏舒就这么盯着刺客,结果刺客在她目光的威逼下终于受不住了…… “你,你杀了我。”刺客颤抖着声音道。 魏舒:“……” 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魏舒一甩袖袍站起来,半蹲着腿麻,但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别人,她作为现代人又觉得不适应,因此她伸出手做了一个虚抬的动作,示意侍卫把刺客拉起来,她要与刺客平视。 侍卫见到她的动作,心中了然,立即拔出剑恭敬的放在她的手心里。 魏舒:“???” 手里突如其来一把剑让她心中顿感疑惑。 难道是她做的动作有问题?还是侍卫的脑子理解有问题? 魏舒抿了抿唇,算了,姑且不与他计较。 魏舒本来还在盘算如何处置刺客,谁知书房门口突然闪进一道人影,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就被那人一把揽在了怀里,清冽的雪松清香随着那人的出现而袭来。 魏舒立马知道是谁了,便没有再挣扎。 “挽卿,没事?有没有伤着?”陈秉生言语中尽是担忧。 魏舒有一瞬间感觉到他的声音里都带着颤音,颤音被刻意压制,却还是流露出来了。 她摇了摇头,怕身上的血迹沾染了面前男子的衣服,便退后了两步。 陈秉生的指腹抹了抹她的脸庞,擦掉了她脸上的血迹:“别人的血?” 魏舒不能说话,便点了点头。 “脏。” 魏舒的脸冷下来了,说谁脏呢?你全家都脏!果然是狗男人! “别人的血脏。”陈秉生皱眉。 魏舒脸色顿时又好起来了。 好,她收回刚才那句话。 陈秉生转身,眸光瞬间变冷了,他看了一眼承允,承允腿一打颤,差点跪在地上,他知道主上是在怪他没有保护好皇上。 陈秉生收回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刺客,刺客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一股内力托起,他被迫抬头,触碰到陈秉生眼内那刺骨的寒时,瞳孔一缩,眼中的惧意更甚。 “带他下去,关进地牢。” 刺客被带下去后,魏舒立马去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衣服,书房已经被婢女们重新打扫干净,只是空气中仍然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 魏舒去了君卿殿,君卿殿一贯安静,一般殿内很少有人,但是今天她去的时候,看到陈秉生在那。 【宿主任务,博取男主好感度】 【改变前世悲剧的首要前提:宿主与心上人需相亲相爱】 魏舒手一顿,紧接着握成拳,不知道为什么?九一说话,她就想打人。 因为只要九一开口,对她而言,从来就没有好事儿! “怎么博取好感度?”魏舒已经麻木了,她面无表情问道。 【撒娇卖萌卖惨都可】 “……你是不是忘了老娘不能说话!” 【九一知道,系统搜索显示,只哭不说话更容易博取男人的同情心】 【举例说明,当一个人受了委屈,有苦难言,他不说话,只哭的话,会显得更可怜。根据研究表明,若是一个人边哭边说话,会更遭人嫌】 虽然九一说的一本正经,但是魏舒还是想一口老血喷在它脸上。 “你让我哭?对着陈秉生哭?老娘现在可是皇帝,你想p吃呢!” 第11章 她居然……! 【这只是九一的建议】 “老娘才不哭,好感度什么的,下次再刷!”魏舒立马回绝。 【……明白】 魏舒走进君卿殿,陈秉生抬眸看了她一眼,他的眸光冷淡,眼尾低垂,摄人心魄又危险至极,魏舒顿了脚步,心中警铃作响。 这陈秉生……怎么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魏舒正想着,突然迎面而来一阵风,一股大力朝自己袭来,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坐在陈秉生的腿上了。 啥啊这是?内力? 魏舒微愣,陈秉生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低哑的嗓音听不出情绪:“不要沾上别人的血。” 魏舒老老实实点头,说实话,她也不想,血腥味难闻死了,她保证下次杀人绝对不割别人的大动脉,喷个血跟喷喷泉一样的。 陈秉生眸光暗了暗,怀里的人刚沐浴过,莹白的肌肤上带着红晕,他感觉到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清香,扰人思绪,勾人心魄。 他的目光下移,魏舒的衣袍为了贴合男子身份,显得十分宽大,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因为没擦干,肌肤上还存留着些许的水珠。 陈秉生突然低头,一口咬在魏舒的锁骨上。 他是真的咬,魏舒感觉到一阵刺痛,条件反射伸手想推开他,双手却被陈秉生禁锢住了。 推不开,疼,还喊不出声……真是遇了鬼了! 魏舒心里一阵憋屈,陈秉生好不容易松了口,手指抚摸着她锁骨上的牙印,哑声问道:“疼吗?” 我给你咬一个看看? 魏舒突然坏心思地伸手环住陈秉生的脖颈,对着他的脖子就咬。 她的齿尖刺破皮肤,口腔里传来血腥味,刚才被人溅了一身血,她觉得十分恶心,可是现在她却不觉得恶心,心里反而充满了快感。 她咬得狠,却半天不见陈秉生哼一声。 难道……不疼吗? 魏舒松了口,疑惑的抬头,然后与对上了陈秉生的眸子,发现他的眼里满是占有,还闪着不明危险的光。 “咬够没?嗯?睚眦必报的小东西……”陈秉生轻声道。 魏舒心里咯噔了一下,完了,她好像玩过火了。 “九……九一,我怎么觉得他不太对劲?你觉得他下一步要干啥?”魏舒顿时慌了,小心问道。 【你说呢?】 你怎么不回答第一个问题?第一个问题被你吃了? 魏舒求救:“那我要怎么办?” 【躺床上等着】 …… 我真想弄死你! 她就知道破系统说不出什么好话。 【鱼水之欢有利于培养感情,九一建议,宿主可以一试,好感度可能会提高】 魏舒的脸木了,明明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才是皇帝,为什么要被一个摄政王掌控?! 她赶紧从陈秉生腿上下来,准备跑路,就算是没法跑,她也得先离陈秉生远点儿才行。 可是她刚站起,就又被陈秉生扯了回去,紧接着就被抱起,然后就被他扔在了床上。 陈秉生直接压了上来,吻住魏舒的的唇,手在她的腰间游走,魏舒衣袍也被解开了,皮肤接触到冰冷的空气,魏舒打了个哆嗦。 要死,又被压了…… —————— 地牢处于地下,终年不进阳光,潮湿且阴冷,半夜,地牢里散着微弱的橘色烛光,烛光摇曳,映在灰色土墙上投射出一片阴影,安静极了,侍卫在各个牢门口看守着。 地牢里的一间牢房里,一个身穿囚牢衣服的人缩在墙角,他的头发凌乱,身上满是肮脏的泥土和血痕,一道道血痕染在他的衣服上,血迹凝固。 安静的牢房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牢房门被打开,那人的身体轻颤,慢慢的抬头。 进来了一个身披斗篷的人,帽子盖住了她的头,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殷红的嘴唇。 “你……你是谁?”犯人缩在墙角,声音微弱,他害怕的咽了一口唾沫,今天所有的酷刑都在他身上使了一遍 南国的刑罚及其残酷,那些官兵对他用刑,却又吊着他的一口气,就是想让他生不如死。 来人勾了勾嘴角,冰冷的女声响起:“将死之人罢了,何需知道这么多?” 说话间,一道银光闪过,犯人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圆圆的,眼里满是骇然,斑驳的墙上被溅上了殷红的血,血腥味弥漫开来。 来人收回剑,剑的顶端留着血,血滴在地上,渗进了泥土里。 “伤他者,必诛之。” 她敛去眼里的阴霾,低声道,一阵风吹得烛光摇曳,牢内又重归安静,好似无人来过。 次日早晨,魏舒睁开眼,感到浑身发酸,跟她穿越过来的那天一模一样,她小心地动了一下,果不其然,又酸又麻。 靠,她在心里骂了一句。 “醒了?”低哑的声音响起,声音富有磁性,尾音带着笑意,要是平时她可能就沦陷在这声音里了,但是她现在没有! 一丝想法都没有! 一听见陈秉生的声音,她满脑子就围绕着昨晚陈秉生说的一句话。 他说:“皇上,你要纳了臣吗?” 刚开始她没法说话,发不出声,但是后半夜能说话之后,她就绷不住了。 越想这些事,魏舒的脸越木,还透着异常的红色,到最后她只能低低地“嗯”了一声。 摄政王府。 “主上,地牢内传来消息,刺客已遇害。”风旋跪在地上低声道。 陈秉生抚摸着怀里的猫,眼尾低垂,闻言淡声道:“意料之内。” 徐若嫣这个女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活了两辈子,就被两个人扇过巴掌,她可是其中一个。 似乎是想到了些不好的回忆,陈秉生的手一顿,眉眼也阴沉了下来,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刺客被怎么了?” “头颅被割下,四肢全被斩断。” 简称五马分尸。 陈秉生微眯了一下眼,淡漠道:“把刺客的头颅打包送到左丞相府,让丞相大人看看,这个礼物,他恐怕是喜欢极了。” “是。” 待风旋离开后,陈秉生捏着猫的耳朵,猫咪懒懒的喵了一声,这种慵懒的姿态让他想到了身在皇宫中的某人。 他的眼里划过一丝笑意,笑意飞速闪过,眼里转为平寂,他低喃道:“这次,我不会再逼你了,错不在你。” 皇宫内,魏舒用完午膳,遣散了所有的婢女侍卫,因为遇刺之事,皇宫内的侍卫多了一倍,特别是君卿殿附近。 “九一,好感度有提高吗?”魏舒问。 她的语气微微有点不善,要是被压了一回,好感度没有半点儿变化,那她就拉着破系统一块死! 怕什么来什么,九一无情地回答: 【没有】 魏舒:“……” 她的手握成拳,指关节咔咔作响:“为什么?” 她居然被白嫖了?! 【好感度高到一定程度后,就很难增长】 “什……什么?”魏舒愣了:“等等,他对我的好感度有多少?现在的。” 【92】 “……最高多少?” 【100】 魏舒:“……” 第12章 走进让朕瞧瞧 “怎么这么高?”魏舒皱了皱眉。 没道理呀,陈秉生对她的好感度既然这么高,那就代表他是喜欢自己的。 那为啥上辈子她死得这么惨,而且陈秉生最后还和徐若嫣成亲了? 这两情相悦,怎么就造就悲剧了? 【不知,前一段时间突然飙上来的】 “哪段时间?突然飙上来?飙了多少?” 魏舒有点懵,飙上来的? 这得是上升了多少好感度才用“飙”字啊? 【你穿越来的前几天,飙了78】 魏舒沉默了几秒,弱弱开口:“所以……在那之前他对我的好感度才14?” 【嗯】 “是不是出bug了?”魏舒对于这个数据有点怀疑,那段时间她是做了什么感天动地的大事?至于陈秉生对她的好感度能这么狂飙? 她好像啥也没做啊。 【系统不会检测出错】 魏舒顿了顿,“那除了陈秉生,还有谁对我的好感度比较高?” 她得去和对她好感度高的人打好关系。 【正在检测……检测结果:徐若嫣对您的好感度高达88】 魏舒微愣,过了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话里带着一点不确定:“徐……若嫣?” 怎么可能?! 【嗯】 魏舒道:“是我认识的那个徐若嫣吗?” 【南朝目前没有第二个叫徐若嫣的人。】九一停顿了一下道。 魏舒手指微屈,指尖敲了敲桌面。 难,难道……这小姐姐喜欢……她? !!! 完了完了,她竟然这么招桃花! 故乡的百合花……要开? 等等,不对,也喜欢她?那,为什么两个喜欢她的人反而一起成亲了? 魏舒眉头紧皱,前世的记忆里没有提到过徐若嫣对她有意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舒站起来,甩了甩衣袍道:“我去会会她。” 【去会徐若嫣?】 “不然?”魏舒笑了一下,说:“顺便去拜访拜访那个欺君罔上的老杂碎。” 一间屋子内,一个身穿红衣的女人坐在塌上,旁边放着一件黑色斗篷,在她的正前方,跪着一个人。 “满身是血,疑是重伤?”徐若嫣勾了勾嘴角,指腹摩擦过茶杯:“凤聿,你的消息何时变得如此不准确了?” “属下办事不严,望主人责罚。”凤聿抿了抿唇,低声道。 徐若嫣的身体往前倾,挑起他的下巴,让他与自己对视:“你的办事不严,消息不准,会让我心神不宁。” “下不为例。”她收回手,冷声道。 “……是。”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紧接着焚香的声音响起:“小姐,皇上来了,正在前厅与老爷谈话。” 徐若嫣的指尖一顿,猛地站起来,过了一会,才道:“知道了。” 跪在地上的凤聿闻言,眸子顿时幽深了下去,衣袍下的手指微颤,最终握成了拳。 前厅,魏舒坐在主位上,静静的看着丞相府的奴才婢女走动,丞相府的布置很是古朴,装饰物品虽简便,却皆是上等。 徐青州就坐在她的下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魏舒的表情,深知她来这定不是什么善事,他笑道:“皇上屈驾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无事,皇宫中的龙椅坐久了,无聊的很,便想着来丞相府转转。”魏舒谎话说的面不改色。 徐青州笑了笑,没再说话。 气氛突然陷入诡异的安静,魏舒把玩着手中的扳指,开口问:“昨夜皇宫出现刺客,不知丞相大人是否略有耳闻?” 徐青州似乎有些惊讶地说:“皇宫遇刺?微臣并不知道,皇上是否有查到可疑人物。” 魏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答话。 遇刺的事陈秉生的确是把消息封锁了,消息传不出去,除了君卿殿的人确实无人知道,但是策划者呢? 那人可能再清楚不过了。 “朕本以为丞相大人知道呢。”魏舒又抬眸看了他一眼:“毕竟丞相大人往皇宫中伸的手可不短。” 徐青州的笑容僵住了:“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舒笑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丞相大人以为朕是什么意思?” 徐青州的脸色沉了沉,魏舒的突然来访,他能猜到是因为刺客这件事,毕竟这件事他做得明目张胆,只是没想到这皇帝会亲自来,更没想到他会直接挑明了说。 “皇上怀疑刺客是臣派的?” 不然呢? 魏舒皮笑肉不笑:“朕何时说过这句话?” 徐青州面色阴沉,气氛再次安静。 魏舒倚靠在主位上,目光漫不经心的看向远处,轻笑道:“丞相大人的千金来了。” 只见徐若嫣依旧是一身红衣,魏舒突然有些想不明白,这人怎么就这么喜欢红色?好像每次见她,都是红衣。 可是,前世的记忆中徐若嫣并未穿过红色衣袍,她自嫁给陈秉生后,魏舒也曾与她见过几面,不过都是服饰皆淡雅清丽,并未像现在这般张扬。 “臣女拜见皇上。”徐若嫣向魏舒行了一个礼。 语气清冷,面无表情,怎么也不像喜欢她。 魏舒轻声啧了一下,她现在已经有点怀疑破系统说话的真实性了,一个女人见到心爱的男人,是这种语气?是这种表情? “免礼。” 徐若嫣直起身,朝座位上走去,走到一半,魏舒开口了,她的语气平淡,不像是在看玩笑。 她说:“过来,走近让朕瞧瞧。” 站在魏舒旁边的承允腿一软,差点给跪了,后背嗖嗖嗖的凉:“皇,皇上……” 魏舒冷眼看着他,承允不说话了。 当然,呆愣的不止承允一个,几乎是满堂寂静。 【作死】 破系统冰凉凉的声音不适宜的响起。 “嗯?”魏舒不太明白九一的话是什么意思,“作死?” 【嗯】 【男主会生气】 “你怎么知道他会生气?况且他又不知道。”魏舒眯了眯眼,好像每次她做什么事,破系统总会预判到陈秉生的反应,而且还是一判一个准。 【友情提示,不信算了】 魏舒没再搭理他,那边的徐若嫣愣了半响,转头看着她,“皇上……” “过来,”魏舒弯了弯食指,:“朕不想再说一遍。” 霸总这块,她算是拿捏了。 九一嗤了一声,内心呵呵哒,你就作你,三天后看你能不能下床。 徐青州看到魏舒似是调戏的目光,目光阴沉:“皇上此话是何意?是看上小女了?” “丞相大人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揣摩朕的意思,又是何意?” 魏舒看了看徐若嫣,漫不经心的开了口。 “朕不会强人所难,你不愿意就罢。” 第13章 上赶着去看人头吗 其实魏舒是在试探。 她想试探这徐若嫣是否真的在不知道她是女子的情况下喜欢她,这件事对于魏舒来说很重要。 前世的记忆有残缺,很多事她根本就想不起来,比如她不知道自己和陈秉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悲剧,也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何要自杀。 她只记得那场大火,自己死于火海,以及一些零碎的琐事。 其他所有,她还需要验证。 徐若嫣沉默了一会,转身朝魏舒走过去,徐青州脸色虽不好看却也没有阻止。 徐若嫣越走越近,承允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感觉她每走一步自己就多了一张催命符。 他感觉皇上是在玩命,而自己就是那个陪葬的。 魏舒看着她走过来,指尖转动着扳指,在她走近的那一刻,她伸手抓过徐若嫣的手,让她坐到了身旁的椅子上。 温香软玉啊,魏舒啧了一声,指尖撩拨了一下她的头发,故意在她耳边低语道:“喜欢朕吗?” “自是喜欢。”徐若嫣道。 魏舒辨不清这句话的真假,因为这个女人太镇定了也太冷静了。 承允闭了闭眼,还好,不是坐在腿上。 徐青州则暗自冷哼了一声。 魏舒捏着她的下巴,清声道:“朕要吻你。” 当然不是真的吻,笑话,她也是女子好不好? 徐若嫣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没说话。 “嗯?”魏舒继续道:“不同意?” 魏舒故意凑近她,与她对视,她看到徐若嫣有些慌乱的躲闪了一下。 “行了,朕说过不会强人所难。”点到为止,魏舒立马松开放在她下巴上的手:“回。” 徐若嫣站起来,福了福身:“是。” 魏舒轻笑了一声,破系统的话还是可信的,这小姐姐当真是喜欢她,竟然不是对权位的喜欢,而是纯粹的是少女怀春的喜欢。 徐若嫣虽然镇定,身体的条件反射却骗不了人,她不敢和自己对视,身体僵硬,自己凑近时,她的心跳会加速。 “老爷,摄政王派人送了礼过来。”一个侍卫从前厅进来,小声说道。 魏舒没忍住挑了挑眉,陈秉生送的礼? 自己都被徐青州派刺客刺杀了,他还给这人送礼?! 徐青州看了看魏舒,魏舒立马示意:“看朕做什么?礼呢?呈上来,给朕瞧瞧,看看摄政王给丞相送了什么礼。” 徐青州沉默了一会儿,对侍卫说道:“把礼呈上来。” 过了一会,侍卫用托盘托着一个方形盒子走进来,盒子外观极为漂亮,每一道花纹都巧夺天工,蕴含着古典雅趣,看起来价值不菲。 连盒子都如此奢华,啧啧。 魏舒在心里呵了一声,这狗男人送礼送得还挺大方,这么大个盒子,怕是有不少好东西。 “打开。”魏舒道。 侍卫把盒子放在桌子上,伸手拆开,魏舒好奇得很,目光紧盯着盒子不放。 怎么黑乎乎的一团?头发? 我靠………是头发!!! “啊——!”侍卫短暂的叫了一声,整个盒子被打了开来。 一颗人头静静的立在那,眼睛睁着,满眼骇然,头发凌乱,面部铁青,满是血迹,脖子上的筋都露出来了。 我靠!!! 魏舒两眼一闭,惊得差点跳起来,但是想起人设不能崩,她只能咬牙撑住。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草泥马在奔过。 想要陈秉生送礼?简直是离了大谱! 你送一颗人头过来,几个意思?还好意思用这么奢侈的盒子包着?! 作为现代人,魏舒表示有点撑不住了。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虽然昨夜她也算是杀了人,但是夜黑风高的,她连那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可是这个人……不,这颗头她认识啊,这就是昨晚仅剩的刺客,她还和那个刺客对视了好久来着。 谁知一日不见他竟然就只剩一颗头了…… 魏舒睁眼,移开视线不去看那颗头,突然瞥见徐青州面部阴沉,脸色铁青,宛如……嗯,那颗头…… “拿下去。”魏舒忍着不让声音发颤,冷声道。 “是。”侍卫颤颤巍巍地托着托盘下去了。 前厅很是安静,看不见那颗头,魏舒顿时觉得自己好多了,她的余光瞥了一眼徐若嫣,却发现这女人眸光冷淡,面无表情。 同时姑娘家,你难道不害怕吗? 魏舒对自己身为皇帝的胆量再次陷入了思考…… “这摄政王真是有趣,竟然给徐爱卿送了一颗人头,这是何意?丞相大人眼熟否?”魏舒轻声道。 “臣……不知摄政王此举为何意。臣更是从未见过这颗人头的主人。”徐青州立马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也罢,”魏舒摆摆手,“礼看完了,朕也该走了。” 魏舒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腿好像有些软…… 肯定是被那颗头给吓的! 都怪陈秉生! ———— 魏舒走后,徐青州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子被震得四分五裂,东西撒了一地,奴才婢女被吓得禁了声。 “皇上就是来警告老夫,看老夫的笑话!”他的眼里满是阴霾,“陈秉生好得很啊,送一颗人头过来羞辱!” 徐若嫣抿了一口茶,没答话。 徐青州看向身后的侍卫:“他可有带什么话?” 侍卫犹豫了一会儿:“有,摄政王说……物归原主,丞相大人定会欢喜……” 徐青州的手握成拳,指关节“咔咔”作响。 徐若嫣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道:“父亲派人刺杀皇上,本身就大逆不道,欺君罔上。摄政王身为皇上座下第一人物,做出这种举动也着实正常。” “况且,他只是送过来而已。” 徐青州看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若嫣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轻声道:“人是我杀的,我亲手杀的,父亲知道我是怎么杀的吗?他的头颅被我割下,四肢全部被我斩断。” “他被我五马分尸了。” “你……!”徐青州愕然。 徐若嫣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好像一阵风吹来便可吹散:“人若不是我杀的,父亲觉得,摄政王只会送来一颗人头这么简单吗?” 徐青州:“……” ———— 是夜,摄政王府显得十分安静,偌大的府邸内灯光微弱,少有光亮,在府中穿梭的婢女奴才侍卫皆屏息敛气,不敢发出多余声响。 后院的竹亭里坐着一位男子,他静静的坐着,眉眼凌厉,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片竹叶。 陈秉生道:“本王听说今日皇上去了左丞相府。” “……是。”风旋犹豫了一会儿说。 “上赶着去看人头吗?”陈秉生嗤了一声。 风旋:“……” 皇上还真赶上了。 风旋感觉自己现在进退两难,主上的眼线布满整个王朝,左丞相府内自然也有,他早已听闻了皇上如何调戏左丞相之女,又是让走近身,又是调情的,还说要吻。 他听完之后,一时之间不知是同情皇上还是同情自己。 自己若是不说,主上知道后,自己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可是自己要是说了,主上生气迁怒旁人,自己肯定是第一个被迁怒的,下场还是只有一个——死。 风旋越想脸越木。 权衡利弊之后,他道:“主上,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14章 为什么她的系统日常犯抽 陈秉生的指腹抵着竹叶尖,一滴血珠冒出来,他抬眸看了一眼风旋:“嗯?” 风旋:“……” 触及到陈秉生阴冷的眼眸,风旋噎了一下,沉默了一会才说:“皇上,皇上见色起意……啊不,皇上调戏女……也不是……” 怎么说都不对,风旋痛恨自己没有一张极会说话的嘴。 这么一说,他感觉自己和皇上都完了。 陈秉生的指尖一顿,指腹上的血珠凝聚,滴在了衣袍上。 他道:“见色起意?调戏女人?” 陈秉生把指腹上残留的血迹抹掉,低头似是笑了一声,虽在笑,却让人感受不到笑意,他的眉眼低垂着,遮掩了眼内的锋芒。 “真是欠收拾……”他低喃道。 —————— 魏舒回到君卿殿后,看了一会儿一些无关紧要的折子。 她发现南朝近几年来很是太平,少有战乱,以前朝中大臣整日念叨着让她立后选妃,十个折子有九个都是劝她的。 现如今经历了选妃之事,反倒是都安静了,对广纳后宫之事绝口不提,为魏舒减少了很多工作量。 看完后,魏舒盯着桌案发起了呆,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次身处君卿殿之中,心里总会有一些说不明的情绪,复杂得让她理不清。 在余光中她瞥见了书册旁边的一个东西,被书册压着。 魏舒有些好奇,她上前伸手拨开书册,看到后面是一把折扇。 等把扇子打开后她才发现,扇身是用竹条编制,扇面不知道是什么材料,上面绣着一条龙,用金丝绣成,栩栩如生,很是精致。 只是这把扇子看起来有些显旧,存在时间应该很久了。 魏舒不自觉伸手抚摸了一下,突然看到了一行小字,小字与扇面是一个颜色,不易看到。 上面写着:祝皇兄生辰快乐,天天开心。” 话语实在简单,魏舒却怔住了,他愣了半响,偏头问承允:“这,是朕的?” 承允似乎也有点发愣:“……啊,是。” “谁送的?”魏舒抿了抿唇,眸光也暗了下去,她真的好讨厌这种明明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的感觉。 承允沉默得更久了:“……宣王。” “宣王……”魏舒呢喃了一声,脑子里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画面,画面久远,却很熟悉。 —————— 秋季时节,御花园内的花却依旧繁盛,皇宫的御花园内满是奇花,一年四季,总有花朵挺立,花不凋,开不尽,年年春。 某处亭子里一个五六岁的小孩,长得肉嘟嘟的,像一个小包子,他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地上铺着一张宣纸,他正握着毛笔一笔一划的写着什么。 “六殿下,咱们起来写好不好?娘娘若是知道,该责怪您了。”一个婢女好声好气的劝道。 小包子惊了一下,赶紧爬起来站好:“挽澈错了,秋宴不要告诉母后。” 名叫秋宴的婢女笑道:“奴婢知道了。” 小包子把宣纸拿起来放在桌子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秋宴,皇兄的生辰快到了,母后说可以写一句祝福语给皇兄,你说我该写什么好?” 没等秋宴回答,他抽了抽鼻子,小声说:“我希望皇兄天天开心,天天快乐。” 秋宴笑道:“那殿下就这么写。” 小包子的大眼睛一亮,握着笔,低头开始写字,边写边念:“祝……皇…兄…生……” 小包子沉默了,对着宣纸发了几秒钟的呆,然后小声问:“生辰的辰字,怎么写?” 声音太小,秋宴没听清,她问:“殿下说什么?” “我、说!”小包子大概是觉得问别人很不好意思,耳尖都红了,他奶凶奶凶的鼓着腮帮子又说了一遍:“生辰的辰怎么写?!” 秋宴看他这别扭劲儿,想笑但忍住了,心想,六殿下和太子殿下一模一样,太子殿下小时候也这样,傲娇又别扭。 “辰字啊,辰字是这样写的……殿下,笔画错了……” 画面渐渐远去,御花园亭子内的一切开始模糊,名叫秋宴的那个婢女声音柔和,魏舒觉得熟悉,却追溯不到源头。 “皇上。” 承允微低的声音让魏舒猛地回神,她盯着扇面,半响才开口:“挽澈?” “这确是宣王的字。”承允轻声道。 魏舒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地把扇子合拢,轻轻的叹了口气:“朕乏了,你退下。” “是。”承允抿了抿唇,弯腰退下了,还颇有眼色地遣散了一众婢女。 待人都出去后,魏舒垂下了眸子。 她来这个朝代快一个月了,刚开始懵逼迷茫不适应,后来倒是逐渐接受了可能回不去了的事实。 可是现在,她又迫切的想要弄明白前世的事。 她和陈秉生之间的孽缘,徐若嫣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个叫挽澈的小包子,还有婢女秋宴…… 这些,她都想知道。 “破系统,你说你是不是哪又出问题了?”魏舒突然开口问。 九一大概是懵了,好半响才吐出一个字。 【嗯?】 “上次因为你的晚来,我没有记忆,现在有了,却不全,是不是因为你出问题了?” “你说,我的记忆为什么不全啊?”魏舒轻声问道。 九一跟突然断网了一样,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 魏舒叹了口气,她明知破系统不可能回答,却还是想问,真是自虐。 【我没有问题】 过了很久,九一才回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魏舒不想说话了。 为什么她的系统日常犯抽?! 【你还想回现代是吗?别想了,你回去了,还是会回来的】 魏舒:“……” 那晚,魏舒又梦到了前世的场景,梦到了那个叫挽澈的小包子—— 冬天了,窗外下着雪,到处一片银装素裹,雪漫上了枝梢,撒在了屋檐,宫女踩着雪地上,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响。 清心殿外侍卫,奴才众多,但整个宫殿内却极为安静,弥漫着无端的压抑和药香,显得毫无人气,婢女走过都放轻了脚步。 “六殿下怎么还不见好转?本宫把你们养在太医院是让你们吃白饭的吗?不是说只是小小的风寒吗?” 一个身穿宫装的女人红着眼眶,对着跪在地上的众太医喝道。 众太医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小包子此时躺在床上,面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发白,额头上都是虚汗。 “母后……母后……”小包子清咳了两声,小声叫道。 女人闻言,急忙走过去,握着小包子的手,唤道:“澈儿,怎么了?不舒服是吗?没事的,澈儿会好的,会好的。” “母后……”小包子的眼睛不再亮了,声音也不再清脆:“还有……还有几天才是皇兄的生辰啊?” “还有五天,就五天了。”女人哽咽着。 “澈儿最喜欢你太子哥哥了,肯定能撑到你太子哥哥的生辰……对不对?” 第15章 没有然后了 “挽澈想跟皇兄过生辰……挽澈还给皇兄准备了生辰礼物,”小包子说,刚说完又咳了两声,声音里带着哭腔:“母后……” “澈儿乖,你别说话了,别说话了。”女人边哭边说。 窗外树枝上的雪“叭嗒”一声掉落在地上,清心殿内的药香愈发浓郁,宫女们纷纷低头,殿内的安静与窗外的景象显得格格不入。 “挽澈想送皇兄扇子,皇兄怕热,最不喜夏季了,有了挽澈的扇子……皇兄,皇兄就不怕了。”小包子说着,可他的眸光却越来越暗,直至毫无光亮。 “皇兄怎么还没来……皇兄在哪?”小包子小声说完后,又习惯性的自我回答:“噢,挽澈忘了,皇兄很忙的……” 小包子不再说话了。 站在门口的侍卫望着漫天飞雪,抿着唇想,今年的冬天真冷啊,冷到了骨子里。 “澈儿——!” 殿内传来晚妃娘娘带着哭腔,声嘶力竭的声音。 那药香……好像断了。 这个冬天,注定令人铭记,被人讨厌。 魏舒醒了,她伸手摸了摸眼角,不出所料是湿的。 六殿下,挽澈,小包子死了,死在了那个雪花漫天飞舞的冬天。 魏舒的指尖抓着被褥,她觉得自己现在特别不对劲,太颓了。 “承允!”她突然喝道。 承允听见声音,快速从门外进来,恭敬低头:“奴才在。” “把族谱给朕拿过来。” 承允没敢抬头看她,答了一声是之后便退出去了。 待承允再次进来,魏舒直接从床上下来,翻开册子,她翻到后面,几乎是一目十行。 终于在上面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族谱上,印着字迹潦草的一行字—— 开乾二十年,六皇子魏合薨,死于风寒,年仅六岁。 魏舒顿住了,她的目光下移。 开乾二十一年,三皇子魏俞薨,死于暴病,年仅十三。 开乾二十一年,五皇子魏锡薨,死于风寒,年仅十岁。 开乾二十一年,四皇子……开乾…… 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风寒,暴病,意外……到最后,只剩下了她魏舒。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如假包换的皇子死了,她这个女扮男装的假太子却一直活的好好的?! 这是为什么!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究竟是谁的问题?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假的!都是假的!”魏舒狠狠地把册子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承允一惊,麻溜地跪在地上,守夜的婢女也齐齐跪着。 魏舒感觉自己快控制不住了,她的内心满是崩溃,她的眼尾被刺激得泛红,发丝也有了些许的凌乱。 她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 为什么?! 那些人,那些她的亲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风寒?暴病?意外?怎么这么巧,都在同一年,一个死完另一个接着死,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为什么只有她好好的?! 魏舒站在原地没动,一滴泪从她的眼眶里滚落出来,她好似本能般,快速的眨了眨眼睛。 “承允,”她蹲下来捏着承允的下巴,声音有些哑:“他们都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殿内的烛光很暗,魏舒问完后许久都不见承允回答,承允低着头,一声不吭宛如一个哑巴。 “你知道的对吗?”魏舒轻声道,她收回手,站起来自嘲的笑了一声:“世人都说摄政王身边的人无比忠心,朕以前觉得太过夸张,现在总算是见识到了。” 无人敢说话,承允沉默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君卿殿内压抑的氛围在疯狂蔓延,静得可以听到人的呼吸声,只有窗外细微的声响相衬。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响起魏舒低哑的声音。 她说:“滚出去。” 人都走了,门被关上,魏舒终于绷不住了,她跌坐在地上,刚才被她扔在地上的族谱册子还在旁边。 要是她的列祖列宗显灵,可能会被气得活过来。 看啊,这个人胆大包天,竟然敢扔祖传的族谱。 她伸手捡起册子,顺着刚才的页数继续看。 开乾二十三年,先帝崩,传位太子魏舒,新帝继位,改年号为光熙…… 先帝崩……先帝崩……只有短短三个字,一代帝王的死,竟只用三个字就概括了。 魏舒捏着书册的手指泛白,内心一阵烦躁,烦的她想一把火把手中的东西烧了。 余光瞥见一抹烛光,烛光摇曳,投下一片阴影,魏舒愣了一下,目光转向红色罗帐,在那一瞬间,她想起了那个梦。 就是在这里,火从罗帐开始,一步步卷袭蔓延…… 【宿主?】 九一犹豫的叫了一声。 魏舒回了神,沉默了一会说:“嗯?” 【检测到宿主存在危险想法】 魏舒轻笑出声:“危险想法?” 【你刚才是不是又想放火?】 “没有,”魏舒顿了顿,而后站起来说道:“我就想到了前世自杀时的情景,你说可不可笑?我什么都记不得,却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 九一没再说话,魏舒也没再开口。 她站起来从桌案上拿了一张宣纸,对着边上的烛台纸碰到明黄色的火焰,火焰往上爬,燃烧过后的灰烬落在了地上。 【你……】 九一震惊的开口,这一幕太过熟悉,动作,方式,神态都与前世一模一样,他有点茫然,怎么就这样了? 竟是连族谱都没撑过去…… “闭嘴。”魏舒冷冷的开口,这一刻,她好像真的成了那个坐拥天下的帝王,无情,薄凉。 说完后她转身朝床幔走过去,走到一半,门突然被打开,一阵风朝着她袭来,紧接着魏舒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伴随着雪松气息,她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到脖颈上就传来一阵刺痛。 魏舒咬着牙没出声,身后的人呼吸急促,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到陈秉生的声音,颇有些阴森。 “魏挽卿,你想干什么?火很好玩吗?” 又是直呼名讳,看来也怪不得承允,她的皇帝威严在陈秉生这里,当真是荡然无存。 魏舒垂眸看了一眼,宣纸上的火早就灭了,她松了手,任由宣纸飘落在地上。 “松手。”魏舒清了清嗓子,轻声道。 身后的人没听,依旧死死的环抱着她,魏舒闭了闭眼,放轻了声音低喃道:“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的亲人都死了……” “我也死了,死于大火,就在这里。” 魏舒好像感觉到陈秉生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环着她腰的手也仿佛在细微的颤抖。 但是这一切只是她的感受,是错觉也不一定。 她继续说:“不是意外,火是我自己放的,就像你刚才看到的那样,蜡烛点燃宣纸,宣纸卷上罗帐。” “然后呢……”陈秉生呢喃出声。 魏舒停顿了一下,皱起了眉头,“然后?没有然后了……” “别说了。”陈秉生说话了,他的头埋在魏舒的脖颈间,声音又低又哑。 “别再说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那些不是梦,都是真的。 桩桩件件,都是真的。 第16章 还真是瑜城 魏舒没再说话。 沉闷的氛围让魏舒感到很压抑,陈秉生就这样抱着她,她听见了他的心跳,感受到了他的温度。 魏舒正盯着地面发呆,肩膀突然被一股大力一推,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秉生压在了地上。 “你为什么要放火?” 魏舒怔住了,刚才她一直背对着陈秉生,不清楚他的的情况,现在才发现这人早已双目猩红。 “你……”魏舒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为什么放火?!”陈秉生又问了一遍。 魏舒皱了皱眉,她的背部贴着地面,一阵阵凉意刺激着皮肤,手腕还被陈秉生拽着,就这力度估计该红了。 她正要说话,就见陈秉生的眼眶里满是血丝,猩红得可怕。 完了,这人要疯! 魏舒心里的警铃还没敲响,唇就被封住了。 可是吻就吻,这狗男人还带咬的,魏舒没过一会儿就尝到了一股的血腥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魏舒感觉自己都快要被憋死了,这人才放开她。 “为什么放火……”陈秉生吻了吻她的脸,哑声问道。 你是复读机吗?魏舒顿时有些无奈。 这话她根本没法回答,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放火自杀,所以她只能沉默。 等过了一会儿,陈秉生才转身离开。 等他走后,魏舒站在窗口看着夜色,外面的朝阳还未升起,窗外虽然不黑,却什么都看不清。 【宿主,九一有个新的发现】 魏舒指尖动了一下,问道:“我装得像吗?” 【嗯?】 九一有点懵,他没想到话题跳了一个不说,自己还听不懂宿主在说什么。 装?装什么? “刚才,玩火自\/焚的时候。”魏舒扯了一下嘴角,“我没想烧君卿殿,我知道他会来,故意演给他看的。” 【为什么要……】 九一话说到一半,就停了。 【你也发现陈秉生不对劲了?】 “嗯,一个人的好感度突然飙了78本身就令人奇怪,我回忆了那段时间自己做的事,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那问题就出在了陈秉生的身上。” 魏舒说完又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说我有一个新的发现】 “什么发现?” 【他对你的态度不对劲,以往,他不可能这么……温柔】 九一中间停顿了一下,才憋出温柔两个字。 【比如选妃之事,当大臣们连奏上书希望你广纳后宫时,按他的性子,是不会陪着你瞎闹的,一举端了后宫倒是有可能】 【再比如,遇刺之事……】 …… 陈秉生在出了君卿殿后便回到了摄政王府,天虽未亮,他却再无睡意。 “我也死了,死于大火,就在君卿殿……” “不是意外,火是我自己放的,就像你刚才看到的那样……” “蜡烛点燃宣纸,宣纸卷上罗帐……” 魏舒的话好像犹在耳畔,这些话语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在他耳边,勾起了他的记忆。 他记得—— 那晚,月色朦胧,皇宫中一片混乱,到处都是走动的婢女奴才。 “救火啊!君卿殿走水了!” “皇上还在里面!” “快去打水!” “救火,来人啊!” …… 燃烧的宫殿在黑夜里尤为突出,火势在蔓延,青烟直直的冲上,一桶又一桶的水浇上去,就像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殿外突然出现了一位身穿玄色衣袍的男子,他的发丝凌乱,身上还带着血迹,风尘仆仆的样子让人的目光忍不住停留。 奴才们看了两眼后,双腿一颤突然跪在地上,哆嗦着开口:“摄……摄政王……” 男人没有开口说话,明黄色的火光照映在他眼里,映出了满是血丝的瞳孔。 “主上……”身后的风旋眸光一凝,他看到了男人玄色衣袍下的手紧紧的攥紧,血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 身边是忙着救火的人,一个又一个的人走过。 陈秉生站在那一动不动,许久才传来他暗哑的声音: “死了好,也不枉我费尽心思……” 民间传闻,那天皇宫中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待那火灭时,整个宫殿已经烧得什么都不剩,全是废墟灰烬。 史书记载,光熙八年,光熙帝崩,死于大火,留下遗诏,禅让皇位给摄政王陈秉生…… 世人皆知,那场大火之后,世上再无光熙帝,再无魏舒,再无……魏挽卿。 …… 摄政王府—— 夜黑风高,珠帘被晚风吹起,相互碰撞,发出了声响,屋里并未点烛,陈秉生坐在主位上,眉头紧皱,过了好一会,他才伸手揉了揉眉间。 又是前世的情景,又是那场大火,每到夜晚,这些事总像梦魇一样,在他的梦里出现。 “死了好……”陈秉生低喃了一声,紧接着笑出了声:“你在说什么混账话?她死了,你满意了吗?!” …… 自那晚开始,魏舒便很少见到陈秉生,不知道是无缘还是陈秉生有意避开她,总之就是再没见着人。 南朝社会太平,魏舒从批折子这事就能看出来,折子呈上来,翻开一看,全都是屁大点事儿。 一批完折子,她就无正经事可做了。 “承允,摄政王近日都在忙些什么?”魏舒偏头,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承允答道:“摄政王已经离开京城了。” “他去了哪儿?”魏舒心下失落,皱了皱眉。 离开京城?什么时候走的?自己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莫名的,魏舒心里感到一阵不爽。 “奴才不知。” 得到一个不知的答案,魏舒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但也没在继续问。 这几天,她总感觉自己的时间来不及了。 前世时,她只在位了八年。 虽说可以肯定,她的身份不曾被众人发觉,但是八年间,前四年记忆模糊,后四年她一概不知。 光熙元年,登位,她以守孝缘由荒废后宫。 光熙四年,就是现在。 光熙六年,是陈秉生大婚。 而光熙八年,就是她崩世之时。 这就是她目前掌握的信息主干,还有两年,两年后陈秉生……就该成亲了。 除了这些事,她还回忆了一下南朝所发生的大事。 在第五年,好像有爆发一场大规模的瘟疫…… 瘟疫?地点是在哪?魏舒紧皱着眉头认真的想…… 好像是在瑜城。 瑜城瘟疫?! 魏舒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连忙从桌案上开始找前几天的折子。 她记得有一个折子上说了有百姓出现寒战怕冷、持续高烧、呼吸困难的现象。 找到折子后,她看了看后面,落笔的正是瑜城太守李约。 还真是瑜城。 第17章 都给朕闭嘴! 难道是瘟疫提前了吗? 她沉着脸把折子扔在桌子上,半响才开口:“摄政王去瑜城了?” 承允低着头,半响没出声。 “承允,朕知道你以前是他身边的人,但是现在你在朕身边,谁是主,你若是分不清,那便从哪来滚回哪去!” 承允立马跪了下去,来自帝王的威慑让他吓软了腿,“皇上恕罪!” “他是不是去瑜城了?”魏舒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 “……是。” 魏舒冷笑了一声,压着心里的怒火没再说话。 次日早朝—— 大臣们无要紧事启奏,提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后,就等着皇上发话退朝。 谁知魏舒坐在高位,神色莫辨,不说话只是阴沉着脸。 “瘟疫事件,众爱卿如何看?”魏舒突然开口道。 朝中大臣皆是一愣,相互对视一眼后,面面相觑,“臣等并未听说有哪片地区发生瘟疫。” 左丞相出列,拱手道:“皇上说的可是瑜城?” “嗯,瑜城太守启奏,瑜城百姓出现了上吐下泻,高热,呼吸困难等状况,朕询问了太医,太医说这是瘟疫的症状。” 魏舒抬眸看了他一眼,想看看这些大臣究竟会怎么说。 “此症状并非瘟疫才有,”一位大臣皱着眉道:“瑜城若是发生瘟疫,消息必定会传出来。可是臣并未听说此事,事情真假,怕是还需再探。” 魏舒眯了眯眼,淡声道:“防患之心不可无,瘟疫之事非同小可,你不知道并不代表没有,若此事是真,却来不及控制,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可若此事是假呢?大动干戈采取措施,到最后发现是谣言,引起百姓恐慌不说,还会导致民心不稳。” 此大臣说完后,陆续有大臣出列。 “皇上,此事真假还需定夺,冒然采取措施只怕适得其反。” “臣附议,瘟疫之事若是在国内传开,只怕会引得百姓恐慌。” “臣也附议,皇上不妨再等等,看看发展再说。” 一位接着一位的大臣出列,说的话都是反对采取措施,赞成静观其变。 魏舒的脸愈加阴沉,上一世这群人也是这样。 说着无关紧要,静观其变,不放在心上。 后果是什么? 后果是放火屠城!!! 瘟疫前期不被重视,没有得到控制,导致瘟疫大肆蔓延,待朝廷放在心上时,范围已经波及到了全国。 全国上下,各个区域,都有患瘟疫的百姓,那段时间,才是真正的人心惶惶。 各家各户不敢出门,房门紧闭,街上是逃离避难的百姓,随处可见的尸体。 朝廷找不出配方,范围太广,连基本的控制都做不到。 导致了什么? 导致万民涌入京城,跪在皇宫城门口控诉朝廷的无能,这才是真正的民心不稳。 魏舒气急了,她的手握成拳,冷声怒道:“都给朕闭嘴!” 大臣们怔了一下,纷纷沉默了。 “此事朕一定会采取措施,反对无效,不服者,要么把话憋在心里别让朕听到,要么革职告老还乡。” 魏舒眉眼低垂着,脸上面无表情。 “传朕旨意,不允许瑜城百姓离开瑜城,瑜城的城门给朕封好了,私自离开瑜城者——杀无赦。” “将病患隔离,除医者外,不许其他人靠近,包括至亲。朕届时会派朝廷官员一同前往,对大夫的要求一并满足。若在这种时刻,还有大臣耍官威,那朕第一个摘掉他的乌纱帽!” “再者,瘟疫之事不可传到其他地域,今日早朝之事谁若是敢向外泄露半分,朕诛他九族!” 朝廷内外寂静无声,对于皇上突如其来的强势,众大臣皆是沉默,有甚者更是脸色苍白。 “臣等遵旨。”众臣跪拜,拱手应道。 …… 退朝后,魏舒又陆续下了几道圣旨,待事情确保无误后,才回了君卿殿。 她还记得,前世瘟疫就是持续了大半年后,才最终得到了控制,可付出的代价就是——瑜城被屠。 提出者,乃是摄政王陈秉生。 魏舒咬了咬牙,前世陈秉生提出放火屠城,她根本就没有同意,一座城好几十万的人口,怎么可能说屠就屠? 可是那狗男人根本就不听她的,仗着自己权高位重,硬是把瑜城生生地置身于火海。 屠城后,瘟疫传播的速度慢了下来,后来,她不知道陈秉生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找到了配方,最终瘟疫得到根治。 放火屠城的是他。 解救苍生的也是他。 屠城后,陈秉生的做法引起了百姓震怒,万人血书恳请皇上赐死摄政王陈秉生。 可她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陈秉生便已经动手了。 写那血书的几万人被全部斩杀! 继瘟疫之后,血再次漫上京城。 …… 魏舒顿时觉得胸口一顿刺痛,就像是有虫子在撕扯啃咬,她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捂着胸口。 “怎么回事?”她纳闷的皱紧了眉。 过了好一会儿,等胸口不怎么疼了,她才呼了口气问:“九一,瘟疫提前的原因你知道吗?” 【蝴蝶效应,你的一些做法与前世不同,事情就不会和前世一样,有些事可能会提前,也有些事根本不会发生】 “知道了。”魏舒应了一声。 她现在比较担心陈秉生,前世有一个记忆片段她想忘都忘不了—— 光熙五年,瑜城传来瘟疫爆发的消息,君卿殿内,魏舒阅完奏折,问了一句:“摄政王还未回来?” “还未。”承允恭敬答着。 “他走了多久了?”魏舒抿了抿唇,轻声道。 “回皇上,一月有余了。” 后来魏舒又等了一段时日,听到下人来报摄政王归来后,她直接摆驾出宫前往了摄政王府。 摄政王府不似皇宫热闹,婢女奴才极少,魏舒一路穿过大门前厅,到陈秉生房门前时,正准备推门而入,却不知怎么的就停住了。 一路心急赶来见他的是自己。 赶到后,畏畏缩缩不敢前进的也是自己。 魏舒沉默了一会,还是抬手敲了两下房门。 “进。” 她推门进去后,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药味里夹杂着血腥,她面色一凝,沉声问道:“你受伤了?” 心心念念的人此时只穿着亵衣坐在主位上,他的墨发披散着,面色还有些苍白。 见到魏舒后,陈秉生的眸子闪了一下,眉眼低垂着,过了一会儿才轻笑出声,“不劳皇上费心。” 虽在笑,却让人感受不到笑意,语气平淡,似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第18章 明明我才是皇上 魏舒撑着桌面,闭了闭眼,一时之间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她接下来该怎么办?瑜城瘟疫又该如何解决? 她的一些记忆残缺,星星散散,零零碎碎,根本凑不足一条完整的剧情线。 而且每次想起一些事又会面临一个新的疑惑,缠缠绕绕,根本毫无头绪。 瑜城瘟疫事件是她在位八年面临的最大浩劫。 瑜城被屠,万人被杀,场面血腥而又残酷。 魏舒有些无力的垂下了头,前世的她是否有对陈秉生的做法而感到愤怒,感到不满?是否因而关系降到了零点? 她前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魏舒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瑜城之事,你这么果断决定,就不怕这是假的吗?你就没有想过,若是假的,你会承受多少压力吗?】 九一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魏舒扯了扯嘴角:“你知道我都想起了些什么吗?” 【什么?】 “瘟疫卷袭了全国,朝廷无能,控制不住,万民恐慌,齐跪皇宫门,瑜城被屠,火光都刺得老天眼睛疼,万民上书,血漫京城。” 魏舒说得虽然很慢,但是连尾音都在轻微颤抖。 “你知道吗?我现在一闭上眼,出现的都是百姓流浪街头,满身狼狈,挤在角落里苟且偷生的画面,瘟疫真的不能忽视,哪怕是假的,我也不悔今日的决定。” “人,最不能心存侥幸。你可以说我草木皆兵,我也不怕朝廷那些大臣背地里说我小题大做,再暗中给我使绊子。” “一时的心存侥幸,导致一世的万劫不复。九一,朕赌不起。” 她是不敢拿天下人的命来赌。 她只不过是一介女流,女扮男装挑起一国大梁,可说到底还是个凡人。 生于长夜,死于宫火。 重来一世,她怕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 魏舒低下头,眼尾泛起丝丝红色,撑在桌案上的手不自觉蜷缩成拳,散乱的发丝披着,遮盖了她眼中所有的情绪。 九一没再说话。 其实,魏舒所说的那些,他都知道,且有时候九一也会迷惑,他想知道,孽缘真的值得挽回吗?既是孽缘,又真的可以挽回吗? 半夜,魏舒躺着床上,面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水。 她的手指紧紧的拽着被褥,嘴唇被牙齿咬破,她突然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红,红得骇人。 魏舒坐了起来,双手抱住膝盖,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 她又做梦了。 梦里全都是红色,鲜血一般的红色。 她看到百姓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眼里毫无生气。 她看到妇女抱着半大的孩子跪在地上,手扯着大夫的衣服哭得满脸泪痕。 她看到了瑜城的城门被锁,火光点燃黑夜的那一刻,响起了拍打城门的声音,夹杂着百姓绝望的哭喊,声嘶力竭,句句诛心。 梦里的她站在城门口外,努力的想播开锁城门的锁链,她想放他们出来,想让他们活着。 告诉百姓,他们的命亦如珍宝,并非草芥,皇城没有遗弃他们,南朝没有放弃他们。 可是最后双手都被摩擦出了血痕,锁链还是半分不动,她只能亲眼看着天被染成红色。 明明是夜,却犹如白昼,一个永生难忘的白昼。 画面瞬转,梦里的她站在城楼高处,城门口满是被官兵押着的人,人很多,她数都数不过来。 随着一句“行刑”声落,她看到垛子手手里的刀毫不犹豫的朝一个人的脖颈处砍去。 魏舒浑身僵硬,她想大声的喊一声住手,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鲜血喷出,血溅得真远啊,会不会溅进皇宫门? 她愣住了。 垛子手没停,手中的刀一下又一下的挥下去。 “住手!都给朕住手!!” “为什么要杀他们?!” “给朕住手!再不住手,朕诛你九族!” 魏舒喊着,声音里带着哽咽。 可是没有人听她的,垛子手依旧在继续,仿佛有一层结界隔在中间。 她在外面,他们在里面,她想去救他们,她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子民被杀,可是她为什么什么都做不了? 君卿殿内,魏舒坐着,下巴抵着膝盖,她的双目猩红,发丝凌乱,殿外万籁俱寂,凉风吹进,床幔摆起。 良久过后,魏舒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自嘲:“明明我才是皇上,却谁也不听我的……” 陈秉生……陈秉生…… 放火屠城,血杀万人。 史书记载,摄政王心狠手辣,草芥人命,及其看淡生死。 果真名不虚传啊,魏舒想着,突然嗤笑出了声。 —————— 圣旨颁下,瑜城城门被封,民间传道是瑜城灵力雄厚,朝廷派往官员在瑜城开创灵脉,此事重大,事关国运兴衰,为避免民间俗气沾染神灵,故隔绝外界,暂不与往来。 迷信神灵的百姓深信不疑。 朝廷暗中派大量太医前往瑜城,于此同行的还有朝廷官员。 在朝廷官员眼里,皇上简直是在胡闹,耗费大量人力财力物力,就为了一件情况未定的事,可迫于龙威,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瑜城,一间房内。 房间内的摆设及其简单,一桌一垫一张床,一炉一帘一盏灯。 陈秉生看着摊在桌上的圣旨,圣旨上的话都是关于瘟疫而采取的措施。 他皱着眉看了许久,没错,这是魏舒的字迹。 “摄政王?”瑜城太守李约开口小心的唤了一声。 “嗯?”陈秉生抬眸,道:“皇上既然已经下旨,那便就按皇上说的办。” “是。” 李约从房间内出去后,陈秉生把圣旨卷起,他轻敲了一下桌子,看了一眼风旋,冷声道:“让太医把确诊为瘟疫的消息传回,瘟疫之事属真,并说瑜城瘟疫开始失控且大肆蔓延。” 风旋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愣,瘟疫不是已经控制住,停止蔓延了吗? 他虽然疑惑,但是也忍住没问,答了一句:“是。” 当瑜城传来确诊为瘟疫且已经开始大肆蔓延的消息时,众大臣们又惊又恐。 早朝,太和殿内的气氛及其压抑,每位大臣都是一脸严肃。 魏舒冷着脸坐在龙椅上,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明明都已经重视且采取措施了,瑜城瘟疫还是开始蔓延,有些事真的躲不过吗? “左丞相又何高见?”魏舒的目光转向徐青州。 “臣觉得皇上采取的措施已是极好,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看效果如何。”徐青州出列,低头答道。 魏舒没答话,她转弄着手中的扳指,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朕记性不好,忘记了。上次说瑜城瘟疫很可能是假,需要静观其变的大臣是哪个来着?” 朝中一个大臣突然跪地,抿着唇不说话。 魏舒冷冷地看着他:“你说,若是朕听你的,静观其变瘟疫会不会已经传到你家门口了?” 第19章 你个狗系统 眼看着这位大臣的脸色越来越白,魏舒轻声一笑。 “朕也不是要怪你,静观其变没什么不好,只是有些事等不起罢了,事关百姓,就应给予重视。” “民以食为天,国便该以民为天。” 太和殿内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众人被魏舒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 他们不敢抬头,或者说没有什么勇气抬起来,只能看着阳光撒入,在地上留下了斑斑点点。 那位大臣垂下眼,拱手答道:“臣……受教。” …… 下了早朝后,魏舒特地去了藏书阁。 她记得藏书阁的收藏量极其庞大,收录着各国各地珍贵的书籍文献,便想着去找找有没有关于瘟疫的相关书籍记载。 魏舒在书架间徘徊,一连翻了好几本关于医药的书,却没有半点有用的记载。 无药可解。 无力回天。 此乃绝症。 这里有的,只是一堆废话。 魏舒皱着眉头,把手中的医书扔回原处,也许是因为用力过猛,书册不经摔,几张纸便从中散落了出来。 纸张飘落在地上,她随手捡起来看了一眼,结果目光蓦然顿住了。 魏舒勾了勾嘴角,手指攥紧纸张,喃喃道:“皇宫可真乱啊……” 【上面写了什么?】 九一莫名的好奇让魏舒有些疑惑。 原来她的系统不仅狗,还挺八卦。 “私会信件,”魏舒把纸张叠好,握在手心里,“父皇被戴了顶绿帽子罢了。” 她说完后又低喃了一声:“胆子可真不小,私会信件竟然不销毁,还敢光明正大地夹在医书里。” 【先帝的妃子出轨?】 “嗯。” 九一似乎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又问了一句。 【通过信件你可否能推测出是哪位妃子?】 魏舒挑了挑眉:“想不到你还挺八卦?” 九一沉默了。 魏舒心里暗爽一声,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但是她可不像破系统那么坑人,她仔细想了想,然后暗自叹了一口气,道:“记忆受损,推测不出。” 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怨念,这股怨念也不知道是针对谁。 【……好】 魏舒又往书阁内部走,但凡看到书名有趣的都翻开看几眼。 【左手边,棕红色封面,你看一下】 猛然间,九一发了话,魏舒下意识的按他的指示往左手边看了一眼,然后拿起九一所说的书,疑惑地问:“这书有什么奇特之处吗?” 可九一只是显然没想给她答复。 【不知道……单纯觉得封面不错】 魏舒扫了一眼四周书架,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一下。 我信你个鬼! 这周围棕红色封面的书册少说也有上百本,可为什么偏偏让她看这本? 魏舒冷笑了一声,把书扔回去:“你个狗系统,那你自个儿瞅着封面继续看。” 谎话说的都如此漏洞百出,当真当她是个傻子。 【……】 见魏舒并不打算去翻那本书,九一只好厚着脸皮再次开了口。 【这本书关乎先帝往事,你最好看一下】 魏舒闻言,轻哼一声,算是来了点兴趣。她翻开那本书,发现书倒是不厚,只有草草十几页。 只是这里面所载,乃是南北国交界之处,有一族居于此,族曰曼沙。 相传此族源于胡人南迁,因战乱流离至此。此族依山傍水,与世俗鲜少往来,族中有王,却不专制,族人之间平等且和乐相处,乃是一方世外桃源……… 魏舒看完后,忍不住皱眉。 曼沙?听着很熟悉啊,还有这段文字,好像也是见过的…… 她莫名的烦躁起来。 又是这样,熟悉却想不起来,看不透彻。 魏舒眯着眼,语气极其不善:“这关先帝什么事?” 【开乾五年,曼沙族被灭】 【灭其者,开乾帝】 魏舒有些意外,“……父皇?” 【嗯】 她把书放回原处,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为什么要灭族?” 【开乾五年,南国太子殿下三岁,生辰前夕,开乾帝因不知送何礼物给太子而苦恼。原先的左丞相便上书,说是曼沙族有奇珍异宝,太子殿下得到新鲜玩意儿定会开心,开乾帝闻言大喜,在太子殿下生辰前夕之日便派军前往,意欲得宝。】 【可曼沙族人以此为辱,怎么也不肯交出族宝。双方多次谈判无效,先帝终是大怒,下令灭之】 魏舒眼球四处乱看几下,顿时抿了抿唇,声音有些难以置信:“父皇为拿礼物讨我开心……灭了曼沙族?” 【灭族原因有二,一是为讨你欢喜,二是曼沙族所在之处为南北国交界,交战时进军有诸多不便,那时正是战乱频繁时期,开乾帝此举正好一举两得】 九一说完后,双方都沉默了,整个藏书阁内顿时悄静无语。 唯有门外婢女在照常打扫庭院,扫帚摩擦地板时会沙沙作响。 魏舒的指尖摩擦了一下书册,开口问道:“所以,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我?” 她的声音仿佛梗在喉咙底,又低又哑。 【……对】 这是事实,九一隐瞒不了。 “为什么会突然和我说这个?” 【看到那本书,便顺便和你说一下】 “你撒谎,”魏舒语气平静而又肯定,没等九一说话,她又道:“你是在给我提示,你让我看那本书,给我讲这件事,目的就是为了让我顺着这件事往下查。可往下查会发生什么,我也差不多知道了。” 聪明如她,魏舒深呼了口气,试着猜测:“陈秉生乃是曼沙族的一员,对吗?” 九一不答。 那便是真的了。 “所以,我的父皇因为我而杀了他的族人?” —————— 瑜城。 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吆呼声不绝于耳,卖糖人,卖糕点,卖冰糖葫芦……到处都充满着朴实的生活气息。 “飞起来喽!”远处突然传来稚嫩的童声,一个四五岁的孩童手举着纸蝴蝶欢快地跑着。 只是人太多,他又跑得急,一不小心就撞在了一个黑衣男子身上。 黑衣男人身边的人着急叫了一声:“主上……” 陈秉生先扶住了小孩,等小孩站稳后,他才对风旋挥了挥手,“无妨。” 小孩仰着头看了一眼陈秉生,也许是面前之人气场太强的缘故,小孩当即就白了脸,双手紧张的攥了攥,连带着纸蝴蝶都被他弄皱了。 可是他已经顾不上心爱的纸蝴蝶了,而是低着头嗫嚅开口:“对……对不起…” 陈秉生垂眸,看了一眼孩子手里那被揉得不像一只蝴蝶的蝴蝶,淡声道:“把蝴蝶弄回原样,就原谅你。” 第20章 小模样还挺标致 小孩闻言一喜,大眼睛闪了闪,连忙把手中的蝴蝶展开揉平,揉平后他举着纸蝴蝶向陈秉生笑道:“好了!” 可纸蝴蝶被揉过,再怎么展平,褶皱都还是在。 陈秉生看了一眼,也微微扯出来一个笑容。 “嗯,原谅你了。” 他的嗓音依旧是凉的,没有半点儿人情味儿,小孩却还是高兴,冲着他咧嘴笑了笑后便举着纸蝴蝶跑了。 风旋被小孩灿烂的笑容一时晃了眼,回过神来后讷讷问:“主上很喜欢小孩子?” 陈秉生看也没看他,“不喜欢。” 风旋:“……” 顺着街道一直走,陈秉生的视线偶尔会在一些小玩意儿物品上停留,停留是停留了,却一个都没有买。 风旋正准备问他需要买什么东西,就听陈秉生说话了。 “明日本王回京城,”陈秉生转头看了他一眼,“你留在这,按计划行事。” 涉及到正事,风旋面色严肃,拱手回道:“是。” 他不用猜都知道自家主上为什么突然要回京城,只怕是担心皇上着急瘟疫之事,忙着回去说清楚呢。 只是可怜了他一人孤守城池了。 不过,为国为民为主上,他觉得还挺值。 —————— 另一边,魏舒坐在龙椅上,眼尾低垂,睫毛投下了一片浅浅的阴影。 过了半响,她才喃喃道:“他肯定恨死我了。” 她真的没想到,因为自己的生辰,竟然会害得一族被灭。 怪父皇吗? 不,父皇只是为了讨她欢喜,若不是自己任性,父皇不会这样做。 难道怪左丞相? 可讨圣上欢心,夺取利益,只是宦臣的私心罢了。 说到底,还是她的错,没有她,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人与人之间,有三仇不共戴天——一为灭族,二为夺妻,三为弑子。 中其一,便成死敌。 难怪前世是一场孽缘,现在看来,纯属情有可原。 魏舒扯了扯嘴角,喃喃自语:“所以……上辈子我是以死谢罪吗?” “死了就死了,又回来祸害他做什么呢……” 魏舒盯着远处的珠帘,珠帘随风摆动,她的视线也忽飘忽散。 恍惚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她想起了第一次与陈秉生见面的场景。 开乾七年。 书房内很安静,香炉散发着阵阵熏香,屋内熏香缭绕,窗外蝉鸣不绝。 桌案前坐着一个小孩,小孩手握着笔,小脑袋却低垂着,毛笔点在宣纸上,墨水很快就晕染开来,形成了一个黑点。 小孩却浑然不觉,闭着眼打瞌睡打得正香。 “太子殿下!”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小孩猛的惊醒,连忙坐直,假装在认真写字。 秋宴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太子殿下紧抿着唇,一脸严肃,在纸上认真的写着什么,若不是看到宣纸上晕染开的黑点,秋宴还差点儿就信了。 她憋着笑:“殿下写这么久了,还这么认真,累不累啊?” 魏舒睨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回答:“不累。” 其实心虚的紧。 秋宴也不逗她了,笑着说:“殿下快别写了,皇上回来了,还给殿下带回来一个伴读,就在外边候着呢!” 魏舒顿时眼睛一亮,立马把笔一搁,站起来就准备跑,但好像又想起来了些什么,她清咳了一声,端起了太子的架子,“好,孤知道了。” 秋宴笑着点了点头,她怎能不知小殿下的心思呢。 她看着魏舒向门外走,这孩子原本还不慌不忙的,可没走几步,到后面步子便加快了,一溜烟就没了影儿。 魏舒走出书房,一眼就看见一个少年双手抱臂,靠在门边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视线,少年偏了一下头,目光正好与魏舒对上,视线碰撞之时,魏舒有一瞬间愣住了。 这个…这个哥哥……真好看。 就是……看着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魏舒立马收回了心思,假装咳了一声以掩尴尬,然后小声开口:“你是孤的伴读?” 少年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走了一圈,冷淡的眸子没有任何波动,过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回答,嗓音又冷又淡:“是。” “孤名为魏舒。” 魏舒正要顺势问一下好看哥哥的名字,话就被打断了。 “陈秉生。” 少年似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便皱着眉回了一句,转身就走。 “哎?” 魏舒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走了。她咬了咬牙,立马郁闷了起来,这人怎么和其他人不一样?都不想理她! 秋宴走出书房的时候,就见魏舒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根树枝戳地面。 “殿下没见着伴读?” 魏舒握着树枝的手一顿,闷声道:“见着了。” “那殿下觉得怎么样呢?”秋宴歪了歪头,轻声道。 “咔”树枝断了,魏舒小声嘀咕:“小模样还挺标致。” 嘀咕完,魏舒站起来走回书房,秋宴看了一眼她刚才在戳的地面,地上正好写着一个大大的“哼”字。 秋宴看着看着,笑出了声。 开乾八年。 初秋时节,天气转凉,天灰蒙蒙的,见不着太阳,皇宫内的树木被吹得沙沙作响,几位婢女拿着扫帚打扫落叶,目光却时不时瞥向龙玺殿。 龙玺殿前跪着一个人,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色外衣,衣服上却满是血迹。 但他的背挺得笔直,面色冷峻,凉风吹来,也未动半分。 龙玺殿内,开乾帝在桌案前批阅奏折,皇后站在他身后,纤细的手指搭在他肩上,不轻不重的捏着。 皇后轻皱着眉,几番欲言又止后,忍不住开口道:“陛下,挽卿那伴读年纪尚轻,犯点小错误也在所难免。褚贵人也已经惩罚过他了,现在天气转凉,就别让他在外面跪着了。” 开乾帝拿着奏折的手一顿,沉吟一会儿后,正要说话,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父皇!” 魏舒急冲冲的从殿门口跑进来,小脸皱成一团语气里全是着急。 “身为太子,语言冒失,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开乾帝的眉头瞬间皱起。 魏舒抿了抿唇,随即双膝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跪拜礼:“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她站起来后,也不再说话,可是因为年纪还小,情绪控制不好,那些不开心都写在了脸上。 开乾帝看了她一眼,想等着她开口,可等了半天,却发现自家傻儿子跟站桩一样的一动不动,还满脸怨念。 皇后笑了一声:“挽卿,你不是来找你父皇吗?怎么不说话?” 魏舒眼皮抬都没抬一下。 开乾帝嗤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你还反了你?朕就说了你两句,你还耍上脾气了?找朕什么事?赶紧说,没事就滚出去,朕看着碍眼!” 要不是他只有这一个嫡长子,他才不想和这个每天到处惹事,毛毛糙糙,扭扭捏捏像个女人一样的傻儿子多说一句话。 闻言,魏舒抬头:“儿臣来告状!” 开乾帝颇感兴趣,放下了手中的笔,看向了魏舒,“告谁的状?” “你!” 第21章 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反了你了! “嗯?朕怎么了?说来听听。” “儿臣就是想来问问父皇,为什么要罚陈秉生?只是因为怀疑他偷了褚娘娘的玉佩?” “仅凭一个奴才的一句我看到了,就定他的罪,儿臣不服!” “况且儿臣身为太子,君卿殿内什么宝贝没有?陈秉生若是想要,儿臣都给他,他稀罕去偷?!” 呦呵,他的傻儿子好像长志气了。 “儿臣认为一块玉佩远没有一个人重要,玉佩是死的,人是活的。玉佩丢了就丢了,褚娘娘要是心疼,大可来君卿殿找儿臣,儿臣赔给她就是了。” “赔一块不行就赔两块,两块不行就三块,赔到褚娘娘开心为止,明明可以这么解决的,她为什么要罚陈秉生!!!” 魏舒越说越气愤,根本停不下来。 “最令儿臣失望的是,父皇居然因一个奴才的一面之词就给陈秉生定罪,您根本没有问过他是否做过!” 也不管父皇为何不出声,魏舒义愤填膺地继续说道:“自小父皇就教育过儿臣,未知全貌,不给予判决,父皇自己都忘了!” 魏舒抿着唇,小脸上满是愤懑,他的声音很是稚嫩,说出的言语却十分犀利。 他说完后,龙玺殿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皇后心里一慌,立马压低了声音吼道:“挽卿,不可无礼!” 开乾帝脸上的笑早就淡下去了,此时他眉眼阴沉,浑身都散发着来自帝王的威压。 魏舒迫于压力,只好跪在了地上,但是背依旧挺得笔直。 “儿臣是知错了。儿臣错在不该对父皇无礼,不该对父皇不敬,但是儿臣所说的,只是在陈述事实。” 开乾帝冷笑了一声,“好一个只是在陈述事实。” 魏舒没答话,小脑袋微微低垂着,但是还是一脸的不服。 “滚到外面和那个陈秉生一起跪着!跪足一个时辰再给朕起来!” 魏舒怔了一会儿,父皇一直都很疼她的,如今怕是真的气极了。 她正要问陈秉生怎么办,就见母后冲她摇了摇头,快要说出口的话只能生生咽了回去。 跪就跪! 魏舒出去后,开乾帝把手中的书册猛地摔在桌案上,发出“砰”的一声。 皇后一惊,立马放下了在他肩头的手,“陛下!” “看看你教的好儿子!才六岁就敢告朕的状,再大一点是不是要指着朕破口大骂了?” 开乾帝臭着一张脸,冷哼道。 “都是臣妾的错……”皇后立马跪了下去,一脸痛心疾首。 “……”开乾帝一见她这委委屈屈的样子,方才的气焰立马消了下去。 —————— 魏舒走出龙玺殿,一言不发的走到陈秉生的旁边跪着,她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人,却见陈秉生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魏舒闷声道:“哥哥就不好奇挽卿为何会在这跪着?” 陈秉生不答。 魏舒又说:“哥哥若是好奇,挽卿就告诉你。” 陈秉生仍是不答。 魏舒:“……” 她偏头看着陈秉生,眸子里有些幽怨,但是在瞅到他身上的血痕时,她的眼里快速闪过愤怒。 “哥哥,他们用鞭子打你了?是褚娘娘还是父皇?我这就……去替你讨回公道…”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秉生打断了。 “别说话。” 魏舒小嘴一瘪,半响后才闷闷地应了一声。 “……好。” 天色愈加阴沉,风也越来越大,两人的衣衫被吹得微微摆起。 魏舒的目光瞄了好几次陈秉生身上单薄的外衣。 最后目视前方,严肃道:“哥哥,我有点热,我的衣服……”给你穿。 “我不冷。” 魏舒:“……” 跪得久了,魏舒觉得自己的膝盖都麻了,麻了过后是一阵针扎般的疼,她略微皱了皱眉。 但是一想到陈秉生比她跪得更久,况且身上还有鞭伤,肯定比她更疼,她的心里就越加难受。 “哥哥……”魏舒小声唤了一句。 见没人答应,她又说:“你疼吗?你是不是很疼?挽卿给你呼呼,母后说……呼呼就不疼了。” 魏舒见她不答,正想给他呼呼,陈秉生却猛的往后倾了一下,像是在躲毒蛇猛兽,语气更是冷若冰霜:“离我远点!” 魏舒怔了。 …… “秋宴,哥哥他是不是讨厌孤,他不想理孤,还让孤离他远点……” 魏舒坐在主位上,小声问着,声音里还带着几丝细微的哽咽。 秋宴轻微叹了口气,想来殿下那伴读,话甚少,小小年纪就成了个闷葫芦。 “哪儿的事啊!他对谁不都是这样吗?他不喜说话,也不喜别人触碰,殿下有看到过他与谁亲近吗?” 看到魏舒眼里欲落的泪花,秋宴急得连忙哄着。 “真的吗?”魏舒眨巴眨巴眼睛,摸了一把脸。 “当然,殿下有什么好气的。” 魏舒正要说话,窗外就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她的手指猛地收缩,脸上闪过一丝惊恐。 “外面……” 秋宴佯装叹气:“下雨了呢,都下了好一会儿了。只是殿下刚才在暗自伤心没注意,这可怎么办?陈秉生被鞭子打了,打了会有伤,伤口被雨淋会化脓,他还跪了那么久……” 秋宴还没说完,魏舒就猛地站起来。 “诶,小殿下,你要去哪?!” 魏舒不答她,拿起斜靠在主位旁边的油纸伞就往外跑。 雨下得很急,淅淅沥沥,滴在朱红的屋檐上,顺着屋脊流下,在地上汇聚成一股一股的流水。 天灰蒙蒙的一片,皇宫城被笼罩在其内,犹如被困在笼里的兽,无处挣扎,也无法挣扎,像极了这座城里的人。 龙玺殿前,雨淋湿了陈秉生的衣服,一并冲刷了他身上的血迹,血混着雨,在他身下,汇成一片暗红。 他的墨发全湿了,雨水从他的发梢流下,流过高挺的鼻梁,流过紧抿的嘴唇,最后顺着下颚没入衣襟。 细微的脚步声突然响起,伴随着雨敲打在油纸伞上的嘀嗒声,陈秉生有些恍惚地眨了一下眼,却没有抬头。 下一刻,他感觉雨好像被隔绝了,嘀嗒声移到了他的上方。 透过雨,他看到了魏舒模糊的身影。 “哥哥。” 陈秉生隐约间听见了一道声音,声音有点小,在雨声中,更是几不可闻。 他没听清。 你说什么? 陈秉生的嘴唇动了一下,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哥哥!”魏舒提高声音又唤了一声。 这次陈秉生听清了,他的身体抖了一下,缩在衣袖中的手猛地握成拳,眼眸也垂了下去。 他开了口,但许是很久没有出声,声音有点哑还带着颤音。 魏舒听到他说:“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第22章 偷偷的去 陈秉生的话语被淹没在雨声中,魏舒举着伞的手紧捏着伞柄。 听到这话,她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无法言语的委屈。 泪花也浮出眼眶,模糊了她的眼睛。 过了半响,魏舒才开口,软糯的声音里染上了哭腔:“……不能。” 陈秉生抬头看了她一眼:“哭了?” “没有。”语气中的倔强显而易见。 陈秉生不再说话。 在灰色的雨幕中,一切都显得模糊,雨中,龙玺殿前,两道小小的身影若隐若现,一个跪着,一个站着。 他们的上方,是一把油纸伞,一把棕色的油纸伞。 魏舒很小的时候,自见到伴读哥哥的第一面起,就知道他不喜说话,也不喜与人接触。 她刚开始也以为伴读哥哥对谁都这样,冷若冰霜,孤傲冷僻。 直到后来,她才发现,伴读哥哥也会主动与人说话,也是会笑的。 只是那个人不是她,她也不是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 魏舒也忘了,是因为年代久远,还是因为她根本不想记起。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九一看魏舒神色莫辨,就知道她又想起了一些事,怕宿主禁不住打击,他尝试着开口。 【宿主?】 “……嗯?” 【你又想起了什么?】 “小时候的事。”魏舒垂下了眼帘,“以前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理我,现在明白了。” 九一沉默了一会儿开了口。 【你知道刚开始他对你的好感度是多少吗?】 魏舒正要开口问,门口却突然走进一个人,看清来人,她一时之间愣了伸。 “你……回来了?” 再次见到陈秉生,魏舒自己都说不清是想见到他还是怕见到他。 就好像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人,渴望着见到阳光,却又怕阳光的热度灼伤了自己。 “嗯,”陈秉生应了一声,迈步朝她走过来,指腹捻了一下她的耳垂,低声问:“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语气同她初来时一样,一如既往地温柔缱倦。 魏舒微愣,抬眸看着他。 陈秉生见她半天不答话,皱了皱眉,“嗯?” 魏舒动了动嘴唇,可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过了一会后,她抬手轻轻圈住了陈秉生的腰,把整个脸埋进他的怀里。 陈秉生正要说话,就见怀里的人突然抬头,然后吻上了他的唇。 “哥哥。”魏舒呢喃道。 “记得小时候我也是这般唤你的……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般唤你?” 低垂着眼眸,过了一会才开口:“你再唤一遍。” “哥哥。” “嗯,”陈秉生吻了吻她的嘴角,“我在。” 魏舒听明白了,他说的是“我”,而不是“臣”。 “没有不喜欢,你想如何唤我都行。” …… 【你要去瑜城?】 九一十分惊讶。 “嗯,”魏舒点点头,“不太放心。” 这次陈秉生回来已经向她说明了情况,她也知道瑜城瘟疫并没有扩散得像他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但是她不知道陈秉生假传消息的用意何在,仅凭一句无事没法让他真的安心。 她总觉得,瑜城瘟疫之事不简单。 虽然她只是个女扮男装的假皇帝,但是她在位一日,便应担一日的责。 天下百姓,四海生灵,她不能不顾。 “我早就想去瑜城了,只是皇城不可无人守着,我若离开,再加上陈秉生不在,无人在上面压着,丞相大人恐怕得翻天。” 魏舒又补充道:“我其实是在等他回来,他回来,朝中才能太平。” 【若是陈秉生不同意你离开,你出皇宫城都难】 九一毫不客气的泼着冷水。 如今陈秉生的势力范围远比他们想象中的广,连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太监承允都是他的人,魏舒还有什么瞒得住他? 恐怕她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陈秉生的控制范围内。 魏舒笑了一声,道:“我知道出去很难,但是现在还不急着走,让我先去拜访一下丞相府。” 过了好一会儿,她压低声音又说了一句:“当然,是偷偷的去。” 夜深人静,丞相府内侍卫众多,分布在府内各处夜巡,静谧的夜里时不时响起佩剑撞击金属的声音。 一道黑影从墙外翻进来,刚落地,便靠着假山躲在侍卫的视线盲区。 黑衣人极小声的开口:“九一,发挥你作用的时候到了。” 【……什么?】九一料定没有好事。 “帮我看看侍卫都在什么地方,顺便给我规划一下怎么走才不会被抓到。” 果然,无语是真无语。 九一沉默半响,为了不想让宿主觉得他只会报剩余话语权,他还是老老实实发挥自己的剩余价值。 通过九一的帮助,魏舒终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丞相府的藏书楼。 可一到地方,却发现这里的正门已锁,朱红色的锁链锈迹斑斑。 魏舒看了好一会儿,轻微皱起了眉,心中满是疑惑。 按理来说藏书阁作为放置书籍文献的地方,平时进出的人应该不少,可是为什么要锁起来? 况且看锁链上面的铁锈,年头应该不短。 难道这里面锁着什么东西? 魏舒轻笑一声。 “九一?会不会开锁?” 【……不会】 好,意料之内。 魏舒叹了口气,没再问。 她抬头看了一眼藏书楼的屋檐,紧接着一跃而上,跳上屋顶后,弯下腰去掀开了瓦盖。 魏舒一路顺着屋顶掀开的洞口进了藏书楼,可她刚落地,就被扬起的灰尘扑了一脸。 魏舒:“……” 这是有多久没打扫了? 她从怀里拿出烛台点上,借着微弱的光打量着四周。 这丞相府的藏书楼不似皇宫里的那般宽大奢侈,但是却有着不一样的韵味。 那刻在石壁书架上的花纹古朴纯真,每一本书都排得整整齐齐,那种整齐近乎变态。 魏舒走到离她最近的书架,发现书架上的书不论是大小规格还是颜色深浅,几乎都一模一样。 “这是有强迫症吗?” 魏舒举着烛台,迈步往内走,前几日在皇宫的藏书阁,她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瘟疫的解决方案,但是在前世的记忆里,她好似记得有人与她说过——可以去丞相府的藏书楼看看。 她虽忘记了声音的主人,却记得原话。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挽卿,瑜城瘟疫之事可大可小,你不妨去丞相府的藏书楼看看。” 女人停顿了很久,“当然,是偷偷的去。” 魏舒走了一圈,有点明白那人为什么要让她来这。 因为丞相府的藏书楼里显然都是医书,竟然是连一本杂书都没有。 锁着这个楼,楼里却只是一堆的医书,徐青州到底想干什么? 瑜城瘟疫,究竟是突发还是有预谋? 电光火石间,魏舒好像有了一点线索。 第23章 “九一版”导航 若是人为,那人肯定十分了解她的脾性,知她小心谨慎,在得到瘟疫消息时不会立即采取行动。 上一世时,的确如此。 前世的魏舒太过理性,瘟疫消息传来时,她虽有所重视,但一心扑在核对事情真假上。 因为只顾静观其变,反而促使瘟疫蔓延。 这一世她选择了截然不同的做法,那么那人下一步要做什么? 不管是突发还是人为,瑜城此行,她都非去不可。 藏书楼里书册太多,魏舒已经来不及查找了,她思索半刻后停下了脚步。 “九一,我今晚就动身去瑜城。” 【今晚?不是说不急吗?】九一捉摸不透魏舒的想法。 他已经发现,现在的魏舒不比来时,不论是脾气秉性,还是思虑考量,她似乎……已经越来越像一个皇帝了。 “现在急了。” 【暂且不提是否出得去皇宫城,就算你出去了,就不怕男主把你逮回来?】 无论如何,九一还是要劝说她。 魏舒想了想,有所猜测:“他不会,左丞相尚在朝中,他脱不开身。” 九一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回话。 【你是低估了陈秉生的能力,还是低估了他对你的情意?】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且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魏舒闭了闭眼,“你现在告诉我,他刚开始对我的好感度为多少?” 九一没有第一时间答话。 “很低对?”魏舒有些释然地笑了笑,她已经做好了听到“0”之类的答案。 她继续说着,让自己尽量看起来不在乎。 “负值是肯定的,或者比我想象的……” 【负一百】 魏舒的话嘎然而止,她愣了好一会儿。 “……看来是我高估了。” —————— 瑜城因开创灵脉之事,百姓都倍感自豪,大街小巷洋溢着热闹氛围。 他们虽然不能出城,但无人闹事,看起来一派祥和。 而在瑜城的西南方,因为远离了市场的喧哗,所以也没有多少人居住,只有几个村落星星散散的坐落着。 村门口走进两个人,二人皆为女子,只是带着面纱遮盖了各自的容颜,给人一种神秘之感。 “患者在这里?”黑色衣裙的女人率先开了口,语气虽然平淡,却透着一股冷意。 “正是。”身后的女人微微俯身。 村子里看起来毫无人迹,各家各户的房门紧闭,朱红色的木板门也因为经过多年风雨的侵蚀,早已褪了色。 屋檐的角落里更是布满了蜘蛛网,到处都是掩不住的萧条。 这里俨然是一个空村。 黑衣女子仔细看了看,淡声问:“人都被清走了?” “不是,这个村子十几年前便无人居住了。” “为何?” “传闻……是有邪秽。” 二人来到村子内部,突然听到一座庭院里传来了一声声微弱的呻吟,还夹杂着人的说话声,她们立马停下了脚步。 黑衣女子看了一眼合上的大门,一跃而起攀上墙头,眯着眼睛观察里面,另一名女子则紧跟其后。 庭院里躺着很多人,粗略一扫大概二十几个,男女老少皆有,他们个个都面色潮红,额头上冒着虚汗。 在他们之间还有着几个拖着药箱的大夫。 而角落里,有一个人双手抱臂,靠在石柱上。他闭着眼,怀里抱着一把佩剑。 黑衣女人眸子眯起,她认识这个人。 那是风旋。 她盯着风旋,没有第一时间转移视线,风旋皱了皱眉,突然睁开眼睛,二人直接对视,风旋面色一凛。 “走!”黑衣女子冷喝一声。 风旋没有立刻追上去,反而勾了勾嘴角。 看来鱼儿已经上钩,好戏要开始了。 …… 瑜城是一座古城,南国第一任皇帝登基时就已存在。这里原本被鱼城,可虽叫鱼城,却因常年缺水,根本没有鱼。 后来不知是南国的哪一任皇帝在此微服私访,深觉此名俗气且与这座城不相符,便把“鱼”改成了“瑜”。 瑜城的大多数百姓倒是以制油纸伞为生,所以这里也是着名的“伞乡”。 除了伞以外,瑜城最出名的就是青楼了,据朝廷统计,瑜城的青楼数量在南国三十六城中最多。 此外,瑜城崇尚一夫多妻,一个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常事。 这种风气更是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平民百姓。 若要问瑜城最有名的青楼是哪一个?人人都会回答:那自然是“花满楼”。 花开名动天下,满时可搂人心。 黎明前夕,朝阳向人间撒入第一束光,光折射映在红栏玉侧,屋檐上的红飘带随风飞舞,这里娇笑声、戏谑声双向混杂,好不热闹。 一个人影翻跃至二楼,“咻”的一声钻进了一间屋子。 魏舒撑着膝盖喘气,缓了半天后终于缓过来了。 真是r了狗了。 她离开丞相府后,本来打算立马赶往瑜城,但又怕陈秉生担心,恐会横生事端,还专门写了封信让人转交给陈秉生。 可谁知道她才离开还没半个时辰,这陈秉生的人就来了。 要不是有九一在,就他们这般穷追不舍,她可能早就被绑着回了皇宫。 但是计划还要进行,魏舒只能日夜兼程,一路躲躲藏藏、跌跌撞撞,最后终于在夕阳西下之时赶到了瑜城。 随意翻进这里,终于摆脱了追踪,可是…… 魏舒看了看四周,不禁皱起了眉。 这房间的熏香味儿怎么这么重?熏得她都快要吐了。 她抬眼打量着四周,看到白玉桌上放着不少果盘糕点,还有几只小巧玲珑的酒杯。 那红色的珠帘后俨然是一张床,床幔随风摇曳,她只瞥了一眼,便看到凌乱的被褥,再配上这满屋子的怪异熏香。 魏舒在这屋子里闻到了一股风尘的气息。 她眨了眨眼,有些没愣过神。 这他喵的是什么鬼地方?! 关键时候还是要找“九一版”导航,魏舒深知这个道理。 “九一,这是哪?” 【青楼】 九一友情回答。 魏舒觉得自己要裂开了,她整张脸的表情更是变幻莫测。 她瞪圆了眼睛,四下仔细看了看,下意识重复道:“……青……青楼?” 第24章 这男的是不是瞎 魏舒转身就准备走,她一刻都不想在这地方多待。 【别出去,外面有很多人,都是陈秉生的人,数量比刚开始多了一倍】 九一的语气中带着若有似无的威胁。 魏舒顿住了:“那怎么办?” 【这个房间现在没人,两个办法,第一个,躲起来,就躲在这】 “不行,这个房间现在是没人,可是等会呢?” “这既然是青楼,那等会有人进来会发生什么……你不会不知道?!” 魏舒直接否绝。 【还有第二个办法,右转】 魏舒向右边转了一个身,看到了一堆花花绿绿的女子衣服。 “怎么?”魏舒皱了皱眉,似有不好的预感。 【根据宿主的长相、气质等多方面综合判断,你穿女装不会太差,看到旁边的梳妆台了吗?再画个妆,定然不会有人认得出】 魏舒:“……” 破系统说话一贯没什么语气,魏舒一时之间判断不出他是认真的还是只是想坑她。 ……… 早晨的街道有些清冷,各家店铺才刚刚开张,有一座楼却异常热闹,酒香自楼内悠然飘出,窜遍了大街小巷。 楼外站着几个身姿曼妙的少女,她们各自蒙着面纱,可面纱薄如青丝,依稀可见女子那姣好的容颜。 “客官进来看看呀!” “来啊!” “让奴家好好伺候官爷~” 二楼的一间房内——— 魏舒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想砸镜子。 迫于形势,她还是选择了换上女装。 可是她刚才挑了半天,都没找到满意的,这里的衣服要么薄如轻纱,要么颜色异常鲜艳。 她实在是受不了,哪个都不满意。 【怎么挑件衣服和挑你的后宫一样磨叽?闭眼随便抓一件就好了】 九一有点看不下去了。 魏舒兀自给他翻了一个白眼,这都哪跟哪? 合着这系统还记得她当初选妃的那档子糗事呢! 但是埋怨归埋怨,魏舒最后还是采取了九一的意见,随便抓了一件就往身上套。 她把头发散下来,看了一眼铜镜后,就出现了刚开始那一幕。 九一沉默了半响,其实他猜测得也没错。 魏舒本就面容姣好,只是常年女扮男装,刻意模仿男子行事与言语,又有皇帝这个身份,所以才让人从未将她与女子联系在一起过。 可如今换上女装,模样倒是不错,魏舒挑的衣服是一件红色的衣裙,款式也算保守。 她的长相本就偏清冷,气质也因为做皇帝久了而让人觉得冷冽。 因此,魏舒只要不出声,模样还是挺能唬人,就比如现在,可她只要一说话就破功,尤其是和九一说话。 九一深有感触,魏舒那形象崩得很彻底。 【眉眼太凌厉了,你画一下眼妆】 魏舒绷着一张脸,吐出两个字:“不会。” 她前世今生,无论哪一世,都没有做过这些无聊的事情。 【我教你】 “你会?”魏舒暗自嘲笑九一的夸口,“你为什么会?” 唬谁呢? 【看多了就会了】 魏舒:“……” 她将信将疑地按九一的指示草草勾勒了一下眼形,顺便描了一下眉。 可魏舒本身眼尾狭长,眼皮极薄,生来便透着一股薄情味,这么一画,更是半点女人味都无,反倒衬得更加中性偏男气。 算了,这形象看来是改造不过来了。 魏舒更是九一见到的第一个严重表里不一的人。 【会变声吗?我教你】 魏舒心下一暖,没想到九一这么周到,还能记得她因为自小训练,声音颇为中性的嗓音。 但随即察觉不对,她的手顿了一下,“你怎么什么都会?” 【听多了就会了】 魏舒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的,又是从哪里听的,但是她现在也没时间问。 正好梳妆台上有一个面纱,也给她省了不少麻烦,魏舒随手捞起来一条,带上就准备出去。 【等等】 九一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怎么了?” 【胸口过平】 魏舒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的确……是飞机场,平平的,可…… 魏舒:“……!!!” 老娘不需要那东西! 想她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要不是没这个,那岂不是早就穿帮了? 否则那没什么大用的裹胸布能有多大能耐?! “我不需要!”说完,魏舒就拉开门出去了。 刚打开门,扑面而来的胭脂水粉味儿熏得她有点反胃。 这么个鬼地方,她不明白那些男人怎么这么喜欢来。 难道待久了,这鼻子不会出问题么? 花满楼一共有三层,第一层是大厅,供客人们饮酒玩乐,正中间还有一个舞台,青楼女子在表演才艺。 女子的娇笑声,男人的戏谑声,还有促急的琵琶声,各种声音通通钻进了魏舒的耳朵里,让她有一种误入盘丝洞的感觉。 她顺着侧栏下楼,刚好路过一个女人搀扶着一个醉酒的男人上楼,男人的目光自看到魏舒后就不动了,眼里的痴迷显而易见。 “美人儿~”男人挣脱开身旁女人的手,转头朝魏舒扑了过来。 “哎,客官……”女人着急的唤了一声。 !!! 魏舒第一反应就是震惊,震惊过后就是想吐。 这男的是不是瞎?放着那一个好好的前凸后翘的女人不要,要来扑她这个不男不女? 魏舒不说话、冷着脸的时候还是挺吓人的,男人扑到一半便看到了她眼内的冷意,下意识地停了脚步。 “美人儿生气了?”男人指着她笑,大着舌头说:“美人莫气,若是美人不愿意,本公子也不会强求。不过美人给本公子啵儿一个作为赔偿如何?” 一口一个“美人儿”喊得魏舒脸都黑了。 女人打量着魏舒,突然搀住男人的手臂,道:“公子刚才不是想跟烟儿玩吗?怎么一见姐姐就不要烟儿了?” “我要~“男人眯着一双眼,意识有些模糊了:“我要你,怎么,怎么会不要你呢……” 名叫烟儿的青楼女子搀着男人继续往上走,走了几步后,烟儿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魏舒。 “姐姐也上来,烟儿正好有事想和姐姐谈谈。” 魏舒和她对视了一眼,轻微摇了摇头。 烟儿笑了笑,对着她无声的说了一个字。 魏舒:“……” 第25章 灵魂至高无上 最后魏舒还是跟在他们后面又上了二楼。 等那个叫作“烟儿”的女子把男人安置好后,她便带着魏舒去了另一间房。 好巧不巧,正是魏舒第一次误闯的那间。 “姐姐穿了我的衣服,”烟儿指了指魏舒身上的衣衫,话里的意思显而易见。 魏舒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毕竟偷衣服这种事是第一次做。 都怪九一。 九一:“……”我躺着也中枪? 魏舒觉得,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话,静观其变。 烟儿也没在意她说不说话,而且径直走向梳妆台:“姐姐过来,你现在这样子,可不像个姐姐呢。” 魏舒说话了,出口的俨然是一道甜美的女声。 “哪里不像了?” 烟儿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你刚才对着我说‘胸’?难不成是有什么丰盈的秘诀要与我分享?” “我……” 烟儿一时有些语塞。 她一眼便看出魏舒定然不是楼里的姑娘,甚至还觉得她的身量行为有些像男子。 如今看来,倒是她走了眼。 “姐姐恕罪,烟儿方才误认为姐姐是男子……”烟儿十分窘迫。 魏舒也是尴尬住了,只好装作不在意地一笑。 “我自小便这样,身量高,肩宽,平胸,眉眼也长得太过锋利,没有一丝女人味。父母担心我日后嫁不出去,自小就不喜我,加上家境贫寒,他们便把我送到了青楼。” 末了,她又补上一句。 “因为刚到这里,不熟,误入了房间,便穿了你的衣服。” 魏舒的语气拿捏得很好,清冷的声线没有融入一丝感情,就像是在说一件旁外之事。 九一一边为她鼓掌一边心说信你个鬼。 不愧是皇帝,唬人真的是一愣一愣的。 烟儿有些愧疚的低了头:“对不住。” “无妨。”魏舒扶起了她。 过了一会儿,魏舒又道:“我……真的很像一个男人吗?” 烟儿想说“是”,但又怕伤着姐姐的自尊,犹豫了半天也没开口。 魏舒顿时明白了。 得,费半天功夫都白搭,女扮男装久了还真就掰不过来了。 想来陈秉生每日对着她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还能心有涟漪也是难得。 烟儿见魏舒低垂着头,以为她是真的伤心了,连忙安慰:“没事的,姐姐你过来,烟儿帮你上妆,这样看上去就不像男人了。” 魏舒等的就是这句话,她不擅长这些,九一又是个不靠谱的,这个女子正好解她的燃眉之急。 她走过去坐下,摘了面纱,烟儿看了她一眼,愣愣道:“姐姐的五官很是精致。” “多谢夸赞。”魏舒只当她是应承,客气道。 烟儿拿起旁边的梳子开始为她打扮,两人倒是一来二去聊起了天。 从对话中,魏舒才得知烟儿今年竟然才十六岁,家住瑜城,父母早逝。 现如今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为了不让他们饿肚子,她才来了这里。 在瑜城,女子的地位要低很多,在男人眼里,她们只是床头的玩物,很少会得到尊重。 可是烟儿当初除了来这里,再无其他选择。 想来也是个为了生计奔波的苦命人。 烟儿替魏舒上好妆后,丝毫没有受到刚才谈身世的影响,反而满意的点了点头,只是她左看右看,紧接着又皱了皱眉。 魏舒看着烟儿转身从桌上的盘子里拿了两个包子,刚想说明自己不饿,谁知烟儿就开了口。 “姐姐可以把这个塞里面。” 魏舒:“……” 成,一个两个都揪着她的飞机场不放。 一番打扮之后,烟儿很满意的笑道:“姐姐还是很漂亮的。” 通过从认识到现在的交谈,魏舒对烟儿也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她是一个善良心软的姑娘,便也客气了起来。 “谢谢。” “不用客气,”烟儿笑了笑,想到魏舒刚来,便又开导了她几句。 “姐姐刚来到这,可能会有些不适应,但姐姐不需要害怕,日后习惯便好” “我们名声虽差,但到底也是为了讨口饭吃,与寻常人做工赚钱无异的。” 魏舒看着这个在开导自己的姑娘,半响才开口:“你真的不在乎吗?不在乎别人对你的评价?” “在乎。”烟儿垂下了眼。 魏舒明白了,不是不在乎,只是不能反抗。 生活所迫,无能为力。 “我对你的评价你想听吗?” “嗯?”烟儿抬起了头,有些意外。 “你的灵魂是至高无上的。” 魏舒想了半响,作出一个中正的评价。 —————— 魏舒最后终于出了花满楼,她回头看了一眼。 楼阁红栏依旧,喧哗吵闹声半分不减,明明这和她看到这座楼的第一印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魏舒走在街道上,街道上人熙攘攘,热闹非凡,可她却提不起半点兴趣。 这座城给她的印象并不算好,尤其作为一个在现代待过的人,男人三妻四妾的风气让她更加不喜。 全国三十六城,虽说三妻四妾的人不少,但是像瑜城这样崇尚男尊女卑的也不多见。 她记得南国思想比较开放,有些城内的女人与男人平等,享受着与男子一样的待遇。 每一座城都有不一样的气质,这是他们对先祖的传承。 魏舒往前走着,迎面走来两个带着面纱的女人,一个黑衣一个白衣,擦肩而过的瞬间,魏舒与那黑衣女子的目光一对上,两人立马就偏开了目光。 往前走了几步后,魏舒突然停下脚步。 那双眼睛没来由地熟悉,她应该是见过的……到底是谁? 半响过后,魏舒终于想起来了。 “徐若嫣……她来这里做什么?” 那黑衣女子走着走着,蓦然回首。 徐若嫣的身后是奔流的人群,刚才擦肩而过的人早已消失在人海,可她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眉眼像极了。 她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小姐?”焚香疑惑的叫了一声。 “无事,走。” 第26章 世道不饶人 “主上,”侍卫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犹豫了一会,“人跟丢了。” 陈秉生掀了掀眼帘,黑眸里看不清情绪,怀里的白猫突然叫了一声,他捏了捏猫的后颈,淡声问:“跟到哪儿丢的?” “花满楼……”侍卫的声音更小了。 “青楼?”陈秉生挑了挑眉。 “……是。”侍卫答道。 陈秉生摆了摆手,侍卫见状立马退了下去。 待人走后,陈秉生伸手拿起桌上的纸,纸上不过寥寥几个字—— 有事前往瑜城,勿念。 落笔挽卿。 ———— 魏舒在瑜城大街小巷上晃荡了一圈,直到远处天边一抹橘色的线逐渐下移,夜幕降临。 天上已经有零零散散的星光,而在街上,灯笼点了起来,点点橘光照亮了行人的脸庞。 魏舒穿梭在人流里,看着人来了又回。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里涌现出一种名为落寞又羡慕的情绪。 要知道,皇宫可没有这么热闹。 在等级森严的皇宫城里,奴才婢女安守本分,唯唯诺诺,唯恐做错了事丢了性命。 现在仔细回想,魏舒才发现:皇宫城里的人几乎没有笑过。 她每天行走在皇宫的各个角落,可谁见了她都是恭敬的行礼,脸上满是畏惧。 魏舒知道他们怕她。 进了皇宫门就如同进了一个牢笼,自由被限制,人心也在笼里慢慢被岁月吞噬。 魏舒自己也笑不出来,她不喜欢那里。 皇宫太大了,也太冷了。 那里三十二座殿,只有她一个人,偌大的皇宫,也只有她一个人,她的亲人……一个都没了。 魏舒皱了皱眉,收了情绪。 她又沿着街走了几步,突然停在原地,面色隐隐有些僵硬。 过了半响,她才咽了咽口水,小声叫了一句:“九一……” 【嗯?】 九一看魏舒情绪不稳,以为她是又想起了什么,刚想安慰两句,就听到了一个更小的声音。 “我……我没带银子。” 【……】 魏舒有点崩溃,她走的时候太急了,压根就忘了带银子的事,刚才她也是突然想起来的。 没银子她今晚住哪? 没银子她吃什么? 哦,她忘了,自己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 唉,没有钱……寸步难行。 【卖色】 “滚。”魏舒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道。 夜色越来越深,魏舒走到街道旁边的一条小巷,借着街道微弱的光找到一处角落坐下。 她坐下后,背靠着墙,轻微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后,她猛地坐直,像是想到了些什么,眼眸亮了亮,伸手探入衣襟,扯出来一个包子。 她正要往嘴里送,旁边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魏舒一转头,就和一双眼睛对上了。 !!! 她被吓了一跳,后来又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一个小孩。 小孩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也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眼睛却很有神,亮闪闪的,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了半天。 小孩的视线落在魏舒手里拿着的包子上,看了一会儿后他把手伸进自己的衣襟里,紧接着又伸出来。 魏舒正疑惑,就见小孩朝他摊开空空如也且脏兮兮的小手,歪着头露出很是疑惑的模样。 “好奇怪哦,为什么我掏不出包子?” 魏舒:“……” 你要是掏出来那才怪了。 她飞快的转动大脑努力措辞,正想和小孩解释解释,就听小孩恍然大悟般的开口:“我知道了,因为我是男孩子,所以掏不出包子,原来女孩子胸前鼓鼓的是包子啊!” “不是……”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脑回路啊人类的幼崽。 魏舒挣扎着想解释一下,结果刚开口就愣了,她忘了变声,现在这雄雌莫辨的声音怕是会把人送走。 为了不吓着小孩,魏舒短暂犹豫后,还是用了九一教的那种甜美的女声。 “女孩子胸前鼓鼓的不是包子哦,那是……” 是什么? 魏舒卡了一下,她自己好像也答不上来。 最后她只能结巴着开口:“我…我能掏出包子是因为我提前把包子放那里。” 小孩疑惑:“为什么要放那?” 魏舒眨了眨眼:“怕包子冷啊。” 九一: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能力,不扶墙,就服你。 “哦……”小孩应了一声,看了一眼魏舒手里的包子,很快就偏开头移开了视线,小小的一团,可怜兮兮地缩在了墙角。 小孩的视线转移得很快,可是魏舒还是看到了他脸上的艳羡,她便又从胸前扯出一个包子,在小孩面前晃了晃。 “我有两个,分你一个。” 小孩抬头,大眼睛亮晶晶的:“真的?” 魏舒笑了笑,点点头,“真的。” “谢谢夫人。”小孩扬起笑脸,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魏舒:“……别叫夫人好不好?” 把她叫的像个大妈。 “……好。” 小孩正要伸手拿,魏舒的手突然往后缩了一下,小孩拿了个空,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失望。 魏舒急忙解释:“不是不给你,你的爪爪不太干净,就这么抓着吃,很容易生病,我喂你?” 小孩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爪爪,小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谢谢姐姐。” 诶,这不就对了?小孩子就是聪明! 魏舒掰了一点包子递到他嘴边,正要夸奖几句。 就见小孩嚼了嚼包子,开心道:“夫人,夫人,包子好好吃!” 魏舒:“……” 算了,叫就叫。 反正自己这身衣服,的确像是个已婚妇女。 魏舒又喂了他一口,看着他脸上满足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她笑道:“你今年几岁了呀?” “四岁了!” 四岁啊…魏舒的笑容僵了一下,才四岁,这么小…… 世道不饶人,竟是连孩子都不放过。 此时正值初秋,天气转凉,巷子夜晚的风有点冷,而另一边则尽是喧嚣,吵闹声隔着一堵墙都能传进他们的耳朵。 魏舒悄声往前挪了几步,远处的光照在她的身上,也照进了她的眼睛。 她转头看了小孩一眼,放柔了声音:“到我身后来。” 第27章 小小怜惜,不过尔尔 小孩此时已经完全相信了她,立马到她的身后坐好。 看小孩乖乖走了过来,魏舒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也没再说话,只是仰头望着天空发呆。 在这处显得阴暗角落的不远处,静静站着两个人,正是魏舒上午遇到的那两个女人。 晚风吹起了徐若嫣的衣摆,她的身后是灯火阑珊,繁华喧嚣。 一个又一个的人从她旁边走过,她却旁若无人,目光一直望着不远处坐着的人。 那个她心心念念,放在心尖上的人。 “小姐,那是……皇上?”焚香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太确定。 先不说她从未想过皇上会来瑜城,光是皇上会穿女装这件事就足以惊掉她的下巴。 不过不得不说,皇上扮上女装后倒也有模有样,照样养眼得紧。 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家小姐在街上游荡的缘故。 “是他。”徐若嫣点点头,目光却未错开半分。 她说完后,沉默了一会:“想办法给他送些银子。” “是。”焚香心念一转,立马明白了徐若嫣的用意。 夜色越来越深,喧闹的街也逐渐安静,魏舒的耳边只剩风声和小孩轻微的呼噜声。 本该安稳睡一觉,休养生息的,可魏舒却有些难以入眠。 “九一,古代的天上有星星诶。”魏舒企图跟九一找点话题。 随便什么,只要能解解乏就好。 【嗯】 破系统显然没有t到她的点,只是极为敷衍地应了一声。 魏舒不管他的敷衍,继续道:“在现代,可是很难看到满天星星的。” “那时候我就想啊,总有一天,我要和我喜欢的人一起找个能看到满天繁星的地方定居,与他共白头,度余生。” 她停顿了一会儿,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陈秉生愿不愿意,如果愿意的话,我其实可以邀他一起。” 【他会愿意的】 魏舒嗤了一声。 她和陈秉生之间还有灭族之仇呢,那人又怎能肯呢? 这么一想,魏舒的心口突然一阵抽痛,她抬手揉了揉,不甚在意的开口:“你以为你是他?你说愿意他就愿意?” 九一沉默了下去,没再答话,魏舒也没了再开口的兴趣。 ———— 摄政王府一贯冷清,晚间的灯光更是昏暗,只有几处地方点了稀疏灯火。 一个黑影从墙头翻过,快速闪进了一间屋里,屋里熏香缭绕,安静至极。 黑衣人对着珠帘的方向站定,恭敬地拱了拱手。 “主上。” “怎么?”珠帘后传来了陈秉生冷淡而又慵懒的声音。 “徐若嫣已发现患者藏匿处。” “嗯,”陈秉生示意他继续说。 “奇怪的是,她发现后,没有下一步动作,而是在街上游荡了一天。” 黑衣人抬眼看了一眼珠帘后,陈秉生斜靠在塌上,一手支着头,听到此话后,眸光闪了闪,“跟着她。” “是。” 黑衣人正要拱手退下。 陈秉生却又出声了,声音依旧寡淡。 “你好像并没有把本王的话放在心上。” 黑衣人愣了愣,还未说话,陈秉生就漫不经心开口道:“本王是否说过,你见了我无需拱手行礼,更无需称我为主上?” “说过……”黑衣人嗫嚅开口。 陈秉生轻笑出声:“所以你就是这么听话的?” “嗯?子约?” …… 翌日一早,魏舒睁开眼,刺眼的光让她不由得眯了眯眼。 大腿和手臂传来一阵酸麻,她低头看了看,那个小孩在她的怀里躺了一夜,此时睡的正香。 本来刚开始是分开睡的,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挺远,魏舒顶多就是坐在小孩前面为他挡风。 但是晚上夜凉,小孩子天生就比较怕冷,被冻得蜷缩着,浑身都在抖。 她心尖一软,就把人捞过来了。 魏舒阖眼,先动了动腿,麻意顺着腿筋爬上脊柱,她皱着眉头,努力忍着不发出声音。 等腿不怎么麻了,她才垂眼看了一眼那孩子。 小孩睡得很沉,很安稳。 她蜷起手指,慢慢地的把手抽出来,然后再把小孩轻轻地放在地上。 【你就这么走了?】 九一突然出声倒是把魏舒吓了一跳。 “不然呢?等他醒了,说句早上好再说句再见?”魏舒平复好心情,反问道。 九一没有回答这句话,他看着魏舒走时还向包子铺讨了两个包子留给小孩,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你还挺善良的】 魏舒的舌尖抵着唇齿,她挑了挑眉,过了一会嗤笑了一声:“你的声线能改变吗?” 没等九一说话,魏舒又道:“冷冰冰的机械音一本正经的说我很善良,真的很欠打。” 【……】 九一恨自己刚才没咬断舌头。 魏舒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给个包子罢了,不算什么。” 若论善良,她一个背了灭族之恨的罪人实在是不敢当。 小小怜惜,不过尔尔。 魏舒不再和九一讨论善良不善良的问题,她更需要知道的是下一站要去哪。 昨日在街上游荡了一天,她本想着从百姓的日常交谈中打听到一些关于瘟疫的事,结果瑜城百姓好像并不知晓此事,谈话间就没有出现过“瘟疫”“病”之类的词眼。 这种现象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有人压下了消息,另一种就是瘟疫波及范围小。 当然,她肯定比较愿意相信后者。 魏舒知道自己不能在瑜城久待,先不说朝中会不会乱,她自己首先是要乱了。 她担心瑜城瘟疫最终会演变成像前世那样,也担心左丞相暗地里搞小动作,更担心陈秉生不顾一切亲自来瑜城寻她。 平添麻烦的事,她不想再做了。 既然刻意留意了一天也没找到有用线索,那么他们只能转移地区了。 魏舒略微沉吟了一会,垂眼睛看了一眼腰间的荷包,那里面鼓鼓的,装满了银子。 其实这事儿说来还挺奇怪,她去包子铺要了两个包子放到小孩旁边后,就被旁边一家卖纸伞的小摊主叫住了。 那摊主满脸急色,说有人给他报信说家里出了事,他要急着赶回去,所以请魏舒帮他守摊。 他家出了什么事魏舒不知道,但是看摊主急得眼眶都红了,她犹豫了片刻后,就同意了。 凡事图一个轻重缓急,她偶尔助人为乐一下,也无妨。 守摊期间,魏舒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除了后面来的那个姑娘—— 第28章 你猜到了什么 “这些伞,我都要了。” 那位姑娘只草草讲了一句话,便大手一挥把所有的纸伞买了,也不管价格如何,留下大把银子就走。 魏舒被她这一顿操作看得目瞪口呆。 不知道为何,她莫名有一种千金一掷的感觉,就像是现代霸总眼睛一闭抛出一张百元大钞就上了公交车一样。 难道这就是富豪的一贯操作? 魏舒表示有被冒犯到,她摇摇头,不想再幻想了。 说到底,是她一个身无分文的人不配。 等到摊主回来后,魏舒才回过神来,她像刚才的姑娘一样,把银子全都推到摊主面前,两人面面相觑了好几秒,魏舒才解释了一番刚才看到的神操作。 那摊主见伞全卖出去了,大喜过望,银子直接分了魏舒一半,还贴心的找了个荷包装起来。 魏舒刚想说不需要这么多,摊主便发了话:“谢谢你了,这些银子,你务必拿着!” 魏舒:“……” 奇了怪了,这是天上掉馅饼? 空手套白狼也不过如此?! 虽然心中疑惑,但是魏舒也懒得深究,便收下了银子。 思想回笼,魏舒抬起头看了看天色。 “去偏一点的地方看看,偏僻的地方……往往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行】 魏舒打听过了,瑜城偏远村庄不多,但其中有一座村子就颇为奇怪。 坊间传言,那座村子邪异的很,住进村的人家,往往住不到一年,整个家庭就会支离破碎,基本死的死,伤的伤,无人能够安稳。 渐渐的,这个村子就落得了一个鬼村的称号,瑜城百姓都认为村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甚至有“进村就会被邪秽沾染”的说法,大家都怕会落得个惨不忍睹的下场。 大约在十年前,村子就已经不住人了。可前几天,分明有人看到鬼村鬼村,亮起了灯,幽幽几盏。 定然是有人进去了。 问过的人都告诉她:不要进鬼村。 旁人或许会怕,但是魏舒可不会。 她好歹是当过皇帝的人,又来自现代,接受的教育不是神鬼理论,而是科技文明。 鬼这种她坚定觉得不存在的东西,她不会怕。 魏舒有时候在想,鬼这种虚渺的东西,或许还不及人来得可怕,一切诡异邪秽的背后,要么是人为控制,要么是自然因素,鬼神只是挡在前面的盾罢了。 神鬼无惧,人心难防。 等她问好路后,仔细一盘算,才发现这鬼村离她还有一段距离,要是她施展轻功,倒是可以快点。 但是如今她不能用轻功,陈秉生的人还在找她,她若穿着女装还施轻功,那就太过扎眼了,很容易暴露。 没办法,魏舒只能迈着两条腿,累死累活的走着。 只是这越走人烟越稀少,可能是因为鬼村凶名在外,连带着它周围的地方也无人敢去。 这里四处都是杂草,压根就没有通向鬼村的大路。 魏舒凝神打量着四周,在树林边发现了一条狭长的弯路。 弯路是被硬生生开辟出来的,路两边横生过来的树枝都被利剑斩断,地上还有人的脚印和辄痕,弯路极窄,只能容忍一个人一个人的通过。 她想起那老伯说过的,鬼村前几天又进人了,至于进的是什么人,没人知道。 “费尽心思开辟一条弯路,前往人人畏惧的鬼村,九一,你说……谁会去呢?”魏舒勾了勾嘴角,她有了猜测。 【你猜到了些什么?】 “那倒没有猜到具体,只是推测。”魏舒伸手摸了摸树枝被利剑斩断的地方。 “树枝被利剑斩断,每一剑都十分锋利且干脆利落,他们其中,定有习武之人。” “可你说,习武之人不用轻功,跑来开路?”魏舒笑了笑。 “他们之中还有普通人,而且应该不少,不然习武之人一人抓一个施展轻功也能运过去。” 【为什么不来回多运几次?普通人既然多,习武之人也不会少】 魏舒扯了扯嘴角,一脸明了,“因为普通人还有不普通的地方。” 她蹲下来,指了指弯路两侧边缘的辄痕。 “看到了吗?车辄碾过,证明那些人中有行动不便的人,只能靠推车运过去。” “在瑜城的普通人,行动不便,且数量不算少。” 魏舒低声喃喃:“除了得瘟疫的人,没有其他可能了。“ 【得瘟疫的人为什么要运到鬼村?】 九一来了兴趣。 “因为鬼村偏僻还没人敢去呀,在一定程度上就控制传染源了。想必背后的操纵者的目的可能也是为了不想让瘟疫蔓延,只是不知道此人是敌是友。” “当然,以上也只是推测,事情怎么样,还是得看了才知道。”魏舒皱了皱眉,继续理着思绪。 她顺着弯路一步步往前走,路两边的树枝时不时会刮到身上,等走出弯路,魏舒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有多狼狈。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出了弯路,也不野草丛生了,路也有了。 原来没路的只是前半段路程。 魏舒正要往前走,远处却突然传来马的嘶叫声,她心念一动,立马闪到了树后。 马蹄敲打在碎石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 “没路了?这奶奶的是什么鬼地方?!”一道粗哑的男声顿时响起。 “停——!” 魏舒借着树林阻挡,偷偷望向那边,大概看清了状况。 是四个穿着小厮服饰的男人,一个骑在马上,三个站在两旁,马套着缰绳,身后拉着一辆板车。 她的视线往后移,看清后,瞳孔猛地一缩,垂在身体两侧的手颤抖了一下。 板车上坐着三个女人,女人的手被反绑在身后,嘴还被布条封着,她们的头发凌乱,身体正在不受控制的一直在抖。 “不知道啊!”一个男人对着旁边的树狠狠的踹了一脚,烦躁的问:“都说了不是走这,谁知道你们东绕西绕绕到哪去了?” 骑在马上的男人跳了下来,看了看魏舒刚才走过的小路,说:“这有路,就是太窄。” “两个办法,一个是原路返回,一个是不要车和马,一个一个走出去,选一个。”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终开口:“走走,一个一个走出去。” 最后面的一个男人冲板车上的女人喊:“没听见还是怎么着?还不赶紧滚下来?等着老子扶你们啊?!” 声音十分粗哑,语言粗鄙至极。 让他拖起来的青衣姑娘发丝凌乱,嘴边已经被布条摩擦出了红痕。 她的眼尾发红,眼内却没有泪水,也没有一丝畏惧,而是彻骨的恨意和掘强。 男人看着她,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嘴上还骂骂咧咧着。 “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看老子?!” 第29章 我不善良的 女人们的身体抖了一下,颤颤巍巍的伸出了脚,想从板车上跳下来。 或许是因为害怕,或许是因为身体自由受到限制,她们的动作放的很慢。 粗哑男一时不耐烦,直接扯着她们的衣服把她们粗鲁地拽了下来。 “啊!”女人们摔在地上,惊呼了一声。 “这些娘们真是娇气!”另一个男人把她们拖起来。 “呦,”他把最后一个女人拖起来后,突然叫唤道:“你看这娘儿们,她居然这么看着我?哈哈哈哈。” 其余两个女人吓得一直在打颤。 而其它男人却满脸戏谑与玩味,仿佛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戏。从马上下来的男人皱起了眉,却没有说什么。 男人的力气本就大,再加上没有刻意收敛,青衣女人的脸很快就肿起来了,她扯了扯嘴角,偏过脸继续盯着男人,眼里满是倔强的讥讽。 男人像是被她眼里的讥讽刺激到了,他脸上闪过暴怒,接着猛得扯开青衣女人嘴上的布条,一手拽着女人的头发,逼迫女人后仰。 “你在讽刺我?你一个下贱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讽刺我?” 青衣女人无所畏惧的看着他,嘴角还挂着一抹笑:“因为你下、贱。” 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咽喉低吐出来的。 男人愣了一会,怒极反笑:“我下贱?” 他突然发力,一把拽过女人,俯身看着她的眼睛:“那劳资就下贱给你看!” 青衣女人察觉他要干什么,眼里闪过瞬间的惊恐,男人没有放过她眼里的情绪,他的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这就怕了?” 他的手慢慢附上女人的衣服,眼里满是玩味的戏谑:“晚了!” 身边传来其他男人的哄笑。 魏舒袖中的手握成拳,她红着眼,呼了口气就准备冲出去。 察觉到她要干什么,九一冷冰冰的声音难得起了波澜。 【魏舒,不要救!】 似是带了点急慌,九一第一次失控,也是他第一次叫了魏舒的名字。 但还是迟了,魏舒哪里还能听到他的话,她已经从树后蹿了出去。 九一看着魏舒决然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发愣。 别救…… 魏舒施展轻功冲过去,内力悄然在手掌间运转。 男人的手已经扯上了女人的衣服,青衣女人眼里的光在一片一片的破碎。 她仰着头,眼尾发红,泪水堆积在眼眶,却倔强地不肯流出来。 魏舒看得气极,气得她心口发疼,她冲过去一掌拍在了男人的背上,力道强劲而又狠厉。 “滚!” 男人没有防备,立马闷哼了一声,倒退了几步,紧接着吐了一口血,他的瞳孔睁大,一时之间没回过神来。 魏舒猛地从他的腰间拔出佩剑,剑一出鞘,阳光照下,反射出了一道冰冷的光。 另外几名男人面色一凝,利剑纷纷出鞘,却还未做出下一步动作,就被魏舒一剑封了喉。 鲜血顺着剑刃流下,渗进土壤,地面逐渐变为殷红。 魏舒提着剑,眼睛像是冲了血,红得骇人,她一步一步走向被他拍了一掌、现在躺着地上苟延残喘的男人。 “下贱?” 她垂下眼,舌尖抵着唇齿,缓缓吐出两个字,语气格外凉薄。 男人惊恐的往后退,血不受控制的从口里流出:“别…别杀我……别……” 魏舒看着他惊恐万分的样子,笑了一声,手里的剑随之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剑锋划入皮肤,在男人脖子上留下了浅浅血痕。 她转头看向青衣女子,歪头轻笑道:“杀了他好不好?” “……好。”女子迟疑了一下,随即眼神中那半分惊恐也转化成了狠厉。 “你来?”魏舒一挑眉,边说着边把剑柄转向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面上冷漠至极,其中的厌恶难以言说,她握上剑柄,毫不犹豫地挥剑斩向了男人。 利器划入血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大股鲜血喷出,不少喷到了青衣女子身上,可她此时已经全然忘记了害怕,满心都是杀之后快的释然。 看着面前男人的惨相,她只是面无表情的拭去了脸上的血迹。 男人倒地时,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性命会终结在他一向看不起的女人身上。 “多谢。”女子的手略微有些发颤,她看向魏舒,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魏舒没答,她看向另外两个女人,她们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缩在一起。 看到魏舒看向她们时,目光不自觉地躲闪了一下。 魏舒没有错过她们眼里的惧意,她愣了一会后,哑然失笑。 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展现恨绝的模样,没想到竟是吓到了别人。 待女人们顺着弯路离开后,魏舒看了看地上的几具尸体,鲜血流了满地,她脚下这片土已经变成了殷红色。 魏舒阖上眼,紧皱的眉间堆积着一股郁气。 她刚才其实没想过杀他们,她本来只是急着想拍开那个男人。 可是当她的手握上剑柄的那一刻,什么都变了。 她在那一瞬间失了神志。 她想划开他们的喉咙,想看着鲜血喷出,想看到那些人的眼神逐渐溃散。 当这一切发生的,她的心里诡异的出现了近乎变态的快感。 魏舒知道自己变了,明明刚开始看到死人头都会怕,可是现在她已经能眼都不眨的杀掉四个人。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魏舒呼了口气,想了想,忽然问:“破系统,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九一没有答话。 魏舒屈指捻了捻手指上的血迹,见破系统许久不出声,微微皱了眉,又忽得舒展开眉眼,她又道:“怎么,对你家宿主失望了?没想到刚被你夸过善良的人会眼都不眨的杀了四个人?” 【不是】九一出了声,可语气生硬,冷漠至极。 魏舒只当他是安慰,继续轻声道:“其实我不善良,我不善良的。” “我的善良只建立在我看得顺眼的基础上。所以他们的行为与认知,我看不惯,什么男尊女卑?女人天生下贱?这简直就是谬论,荒谬至极!” 【这个朝代,风气自是如此,你又能改变什么?】 “我是皇帝,我说了算。”魏舒抿了抿唇。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刀架在脖子上的身份还有点用。 第30章 你怎么不早说! 不过是她在电光火石间又想起了当年—— 暗牢里灯光极暗,潮湿的空气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在这个昏暗而又狭小的空间里,安静得近乎诡异,只有微弱的喘息声自角落传来。 角落里缩着一个发颤的少女。 少女发丝凌乱,浑身上下都是血迹,她的双眼紧闭,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脯,怕是与死尸无异。 在她的周围,是满地的尸体,鲜血已经染红了这片狭小的地方,在幽幽烛光的照射下,殷红的血仿佛活了过来,张牙舞爪的吞噬着这所剩无几的空间。 “吱呀”一声,牢门被推开,少女掀开眼帘,伴随着脚步声,入眼的是一双黑色靴子。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发抖,嘴唇紧紧的抿着。 “起来,”寡淡的声音自上方传来,“继续。” 当最后两个字出口,少女犹如待审的罪人终于被人定了罪,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嗫嚅着颤抖的嘴唇:“再…再休息儿,好不好……” 来人没有说话,他蹲下来,指尖挑起少女的下巴,默了半响后,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顾挽卿,你以为皇帝那么好当的?一个帝王的养成,要付出些什么代价,你怕是在清楚不过了。” “你是女儿身的事情无人知晓,你必须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才能为你的母后握住这天下。” “性子太软怎么挑起这江山?” “不敢杀生如何杀出一条血路?!” 黑袍男子像是没看到魏舒眼里的乞求,他把少女扶起来,往她手里递了一把剑。 魏舒清晰的看到,那剑上沾满了血,血迹已经凝固。 “不敢杀人吗?我教你。”男人低声道,声音里带着玩味。 魏舒握着剑柄的手在微微的颤抖,当看到两名侍卫押着一个人进来时,她的眼眶直接红了。 男人轻声道:“把剑握紧了。” 说完后,他的手附上魏舒颤抖的手腕。 “抖什么?像这样,剑架在他的脖子上,然后……稍微用点力,利剑就会划破他的皮肤,血就流出来了。” “不要停,继续用力,等到他的瞳孔溃散为止……” 剑一点一点刺入被压制的人的皮肤,男人低哑又带着笑意的声音在魏舒的耳边响起。 魏舒浑身僵硬,眼眶发红,她哽咽着说:“他……他不该死……” 男子笑了一声,否定了她。 “不,他该死。” 说着,手掌突然发力,剑直接深入被押者的脖颈,大股大股的血冒出, 看着面前人没了生息,男子终于收回手,淡声道:“下一个。” 两名侍卫面色不改的把手中断气的人扔到一旁,接着又有两名侍卫押着另一个人进来。 “来,我的太子殿下。”男子看了一眼魏舒,语言中满是蛊惑。 魏舒的眼里满是惊恐,她使劲摇着头,后退了数步,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金属撞击地面,发出当啷一声。 “不,我……我不要!” 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后猛地低下头,像是不想让人看到她的狼狈模样。 “你怎么这样?我不喜欢杀人…我不想拿剑,你一直在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男子看了她半响,别过头,笑了一声:“那只能换一种方法了。” 良久后,魏舒就知道了另一种方式是什么。 牢门被锁,进来四五个衣衫破烂的男人,他们像发了疯一样的朝自己冲过来,当被他们扯着手臂撕咬时,痛感传遍全身。 那一刻,魏舒终于明白了。 这些人,她只要不杀,那死的就是自己。 魏舒咬着牙,握紧了拳头。 “你……你怎么能这样?!” 到最后,魏舒实在是忍不住了,她红着眼,像一头濒临死亡的兽,决绝地拿起了地上的剑,挥向冲向她的人—— 一剑封喉。 魏舒坐在地上,刚才的画面在脑海里还未消散,她抿了抿苍白的嘴唇。 她记得在那之后,她杀了一个又一个的人。 可是人好多啊,她杀了一批,又有新的一批进入牢里,她怎么都杀不完。 到最后,她都麻木了,只要逮着机会,她的剑就会抵在别人的喉咙上。 一剑封喉,就是那时候练成的。 心口突然一阵疼,像被刀戳了一样,魏舒捂着胸口,猛地吐了一口血。 “咳咳……“她的手抵在唇边,有血不停的自嘴角流出,止都止不住。 【宿主……】九一唤了一声。 “嗯?”魏舒喉咙有些疼,说话都显得艰难,只能发出一声鼻音。 【我刚才说,别救,别出去】 “……为什么?” 【你身上有毒,不能用内力】 【使用内力,会使毒素蔓延,现在就是毒发了。】 魏舒皱了皱眉,心口的疼痛愈加剧烈,她觉得自己说不定还等不到让陈秉生报仇雪恨的那天,就已经被这个狗系统玩死了。 “你怎么不早说?!” 九一有些失神,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并不是他狗,他是真的不能说。 主神规定:身为系统,能做的只是在宿主开口问的时候解答,在宿主需要的情况下给予一定的帮助。 一些事,一些人,只有宿主踩到了契机或主动提问,否则他是不能透露半分的。 比如在藏书阁,他能通过书册提示魏舒,让她知道与陈秉生之间的仇恨。 可是这是要建立在魏舒去了藏书阁的前提下,若她没去藏书阁,自己便不能直接告诉宿主。 再比如中毒之事,在这之前,他知道魏舒的心口疼了好几次,可是魏舒不以为然,根本没问他,时机也不成熟,他便不能说。 “算了。”魏舒细细想了想,怕是又是系统的什么破规则。 她擦干嘴角的血,问:“那我问你,这毒严重吗?” “我……会不会死?能活多久?这总能回答?” 【严重,会死,活不到光熙八年】 魏舒:“……” 第31章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过了一会,九一又补了一句。 【上一世,光熙六年你才毒发】 魏舒略微一思索,“我第八年就死了,被火烧死的,所以就算我当初不自焚,到最后还是会死……对吗?” 【不错】 魏舒站了起来,血还在沿着嘴角往下流,她的心口也还是疼,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肆意地撕咬。 她的指腹抹过嘴角,苍白的嘴唇也被染上了红色。 自焚也好,中毒也罢,原来不管怎么样,她最后还是会死。 前世的她光熙六年才毒发,算算日子,正好是陈秉生大婚的那一年。 既然光熙八年初春她就死了,那光熙七年呢? 这一年发生了什么? 魏舒一点都记不起来。 “第七年我干了什么?”魏舒低喃了一声。 九一避而不答。 【会想起来的】 又是这样,她就知道这个狗系统靠不住。 “那……借你吉言。” 进了鬼村,魏舒才发现民间传闻也有可信的地方。 这个村子确实怪,阴气实在是太重了。 低矮的房屋破烂不堪,不少房屋已经半塌,栋梁被淹没在土层里,只露出半截被风雨侵蚀过的朽木。 有些房屋的门并未关紧,风吹过,木门“吱呀”“吱呀”的响,在安静的环境中尤为突出。 不知道是因为太过安静,还是鬼村位置偏僻,魏舒总感觉这里的风格外冷,凉飕飕的。 初秋时节,不少枯叶被风带到了魏舒的脚边,她每走一步,就会响起枯枝落叶被踩碎的“咔擦”声。 这里太安静了。 魏舒顿了顿脚步。 不对,不对劲…… 她刚反应过来,四面八方就传来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 她飞快的看了一眼四周,密密麻麻的箭都在朝她这边飞过来,每一箭的目标都十分明确。 箭箭都瞄准她的天灵盖。 靠! 魏舒咬牙暗骂了一句,这些箭若是全部招呼在她身上,那她临死之前得先变成个刺猬。 魏舒瞬间凝神,掌间迅速凝聚出内力,挡住了扑面而来的利箭。 可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她的心口又开始泛疼,只能被迫收了内力,她换以施展轻功躲避。 可是箭太密集,有好几支还是擦着她的面庞而过。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魏舒咬牙,她现在必须马上走,这些箭是有人提前设好的机关,若是有人察觉机关被触动赶过来,她就真的走不了了。 她忽略心口的疼痛,双手运转内力轰向四面八方,箭被尽数弹开。 似乎是用了太多力气,魏舒跌落在地上,她呼了口气,施展轻功冲进村子。 村口的地上铺满了利箭,一眼望过去,至少上百支,这些箭有些被折断,有些被折弯,有些完好无损,一阵疾风吹过,卷起落叶盖在上面。 村口不知何时站满了人,领头望着利箭眯了眯眼,半响吐出一个字:“追!” “是。” …… 魏舒一路跌跌撞撞进了一间庙堂,庙堂的地上铺满了枯草,一座佛像立在正中央,她没来得及看,便闪身躲到佛像后面。 刚坐下,魏舒就觉得自己忍不住了,一口血猝不及防地喷了出来,溅在旁边枯黄的干草上。 她白皙清瘦的十指撑着地面,因疼痛难忍而微微蜷起,额头上已经冒开了虚汗,刺眼的是鲜红的血一直沿着嘴角流出,与白得几乎透明的唇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到底是什么毒?! 血怎么都止不住,为什么这么疼…… 心口疼得她想伸手去抓烂。 魏舒咬着唇,嘴唇被咬破,冒出了血珠。 都说人倒一次霉,就会接二连三的倒大霉,这句话倒是没错了。 【你完了】 九一的声音难得的带了点情绪,什么情绪魏舒不想细听,她只能有气无力地嗤了一声:“你闭嘴。” 九一的情商一贯低,魏舒也不期望着他能说出什么好话,况且九一说的也是事实。 她可能真的要完了。 “到底是什么毒?”魏舒问。 【断肠】 【用以断肠草,罂粟等为首的多种毒物制成,属于慢性毒,中毒者前期没有任何异状,当毒素累积太多,就会爆发,在毒素的催化下,中毒者的肠胃等器官会一步一步溃烂,最终死亡】 【毒发期间,中毒者会一直吐血,因为…器官在溃烂……】 魏舒愣了一下。 那她的心口在疼,难不成她的心要坏掉了? “毒发后,可以活多久?” 【按理说……是活不过半年】 魏舒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难怪在前世的记忆里,自己极少动武。 她开始还以为是在皇宫之中,用不着武力,毕竟自己是皇帝,平时教训个人也自会有人帮忙。 原来事实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不是用不着,而是不能用,也不敢用,动几次武,她的小命都要缩完了。 她记得后世传道,光熙帝温沉修雅,乃是一个不崇尚武力,以和为贵的明君。 不崇尚武力? 以和为贵? 现在听起来未免有些可笑。 既然是慢性毒,那这种东西在她体内已经潜伏很久了。 外面的动静声越来越大,魏舒察觉到有人进入庙堂后,往后退尽量缩在佛像背后,待动静声小了,人大概都退了出去,她才站起来走了出去。 天色已近黄昏,庙堂内光线昏暗,黄色的飘带系在横梁上,正随着风肆意飞扬。 魏舒刚开始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太过注意这庙堂内的佛像,这会儿她仰头蓦然对上佛像的眼睛,不由得一愣。 这是一个女人像,女人脸上挂着一抹温柔的笑,身上穿着普通女人家的衣服,立在庙堂中央,端庄优雅,气质卓然。 只是…… 魏舒盯着这人像的脸,过了好一会,才道:“好像有点眼熟。” 看到这座像的第一眼,她就感觉十分熟悉,可这股熟悉感也不知从何而来。 她的记忆混杂,这熟悉感或许来自现在,或许来自前世。 魏舒正拼命从记忆力搜刮着消息,九一蓦然开了口。 【徐若嫣】 魏舒:“……!” 对,就是她。 是了,这座像的脸和徐若嫣至少有七分相似,但是这座像的气质太过温雅,又和徐若嫣的轻狂截然不同。 供台上落满了灰,隐约可以看到字迹,魏舒甩袖拂开灰尘。 供台的木牌上刻着两个字: 青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正在她愣神时,外面突然传来人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她就被围困在中间,剑出鞘的声音纷纷响起。 “拿下!” 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 魏舒:“……” 第32章 皇上脸红了 行,搁着躲半天白忙活了。 魏舒一脸豁出去的转过头,目光与出声者对上,两人皆是一愣。 见侍卫纷纷上前,风旋急忙出声:“退下!” 他看着魏舒,似乎是感到有些意外,随即他俯下身向魏舒拱了拱手:“微臣拜见皇上。” 对于皇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穿着女装,风旋无暇思考。 他只知道皇上现在浑身是血,嘴角还有未干的血迹,若是主上看到,他难逃其咎。 魏舒有些惊讶,短暂的惊讶过后身体瞬间僵硬了。 既然风旋在这里,那,那陈秉生…… 风旋道:“皇上…您身上……” 魏舒知道他要问什么,她舔了舔苍白的嘴唇,解释了一句:“别人的血。” 风旋松了口气,想了想问:“村口的机关是皇上触碰的?” “嗯。” 她回答完风旋的问题,不太自在的开口:“陈秉生他……” 中间她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面子过不去,但是又不知道去哪找个台阶,只能硬着头皮抿着唇继续问:“他在哪?” “回皇上,摄政王如今……在京城。” 魏舒顿时松了口气,既然陈秉生还在京城,那她就还可以逃跑。 她正在庆幸,结果风旋飞快地瞥了她一眼,慢吞吞的补充道:“但是这会儿应该在赶来的路上了。” 魏舒:“……” 她生硬地说道:“你不是说他在京城吗?” 风旋的头低的更低了,“因为皇上在这,属下已将消息传达到京城,主上会赶过来的。” 魏舒:“……朕是不是该夸你尽职尽责?” 娘诶——! “谢皇上夸奖,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去你的! 魏舒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何为上梁不正下梁歪,环境对人的影响真的很多大。 风旋自然不知道魏舒心中所想,他乐呵呵地给魏舒找了件干净衣裳,并让侍卫们在庙堂外整顿休息。 晚上的风凉,风旋就让人用庙堂内的枯草生了火,魏舒坐在火堆旁边,温暖逐渐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 鬼村的地理位置实在怪异,风不仅大还冷,庙堂四面漏风,冷飕飕的。 火光跳跃,枯枝干草被火焰卷袭,瞬间变成了黑色的灰,魏舒有些纠结的皱了皱眉。 她到底是跑还是不跑? 不跑的话,等着陈秉生过来,她有点慌,毕竟心虚,她给陈秉生留的那封信写了什么玩意儿她自己心里清楚。 可是跑她又跑不过,毕竟身虚。 九一看她纠结得厉害,还是打算给她一剂定心针。 【陈秉生就算再生气也不会把你弄死,顶多你哄两下卖个乖,再不行就肉偿,反正你死不了】 【但是你跑的话那就不一定了,不仅跑不过,而且还会毒发,你要是死在半路……】 魏舒气急:“闭嘴!” 她真想掐死他! 魏舒捡了根树枝扒拉了一下火堆,破系统说话虽然不好听还天天咒她,但是说的也在理。 陈秉生总不能弄死她? 不!可!能!? 等待的过程无疑是无聊的,魏舒刚开始还有些兴致与风旋说话,可是发现风旋和他主子一个鸟样——话少且无趣! 渐渐的,她就不说话了,只是盯着火堆发呆。 夜半,风吹得急,天空黑黝黝的,像是墨水被打翻,泼在了上面,月亮也被乌压压的云层遮挡,鬼村四处荒芜,杂草丛生。 此刻,虫鸣响起,为寂静的夜增添了活力。 陈秉生踏过门槛,守夜的侍卫正要行礼,就见他虚抬了一下手示意不用。 风旋站在庙堂外,见到陈秉生后,连忙拱手:“主上。” 陈秉生掀开眼帘,问:“人呢?” 或许是夜色凉,衬得他的嗓音越加凉薄。 “在里面。” 庙里的火堆还在继续燃烧,明黄色的火光映在旁边人的脸上,魏舒缩在火堆旁,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可是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眉间还压着郁气,陈秉生想伸手抚平她紧皱的眉,但又怕指尖的凉意冻着她。 左右僵持着过了好一会儿,最终只能作罢。 他蹲下身子,将披风解下盖在魏舒身上,然后把她抱在了怀里。 火堆燃烧枯枝,响起一阵轻微的“噼里啪啦”声,陈秉生低下眉眼看了看怀中的人。 过了半响,才响起他的低哑的声音:“明日再找你算账。” 走出门外,夜风习习。 魏舒的手突然拽紧了陈秉生的衣袍,她的眉间松动了一下,紧接着睁开了眼,迷迷糊糊看了陈秉生好一会儿,才开口呢喃:“阿生……” 陈秉生眉毛一挑,魏舒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唤过他了。 “嗯。”他轻声应了一声。 魏舒闭着眼,往他怀里缩了缩,“冷。” “等会就不冷了。” 许是那句“阿生”取悦了陈秉生,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缓,带着些温温柔柔的气息。 …… 翌日一早,太阳的光线透过木窗照进,被桌上的瓷盘反射,映在床榻熟睡的人脸上,楼下一片喧嚣,热闹非凡。 魏舒迟钝的睁开眼,眼神有些失焦,她发了会呆,感觉鼻尖笼罩着雪松的清冽味道,便下意识地动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能动的范围有点小。 她垂眼,看到了揽着自己腰的手臂。 魏舒的神色看着不太清醒,她愣了一下,缓缓闭上眼,过了好一会,突然睁开,此刻眼里一片清明。 她现在被人抱在怀里,那人还揽着她的腰。 抱、着! 揽、腰! 大胆! 她猛地仰头,撞到了那人的下巴,头顶传来一声闷哼。 魏舒僵住了。 刚才仰头,她恰好吻上了男人的喉结。 魏舒的呼吸有些急促,鼻尖萦绕的味道已经告诉了她这是谁,她的指尖微微蜷起,不太敢动。 寂静了几秒后,魏舒感觉她吻着的喉结滑动了一下,紧接着头顶传来一道懒懒的声音,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缠倦。 “没亲够?” 魏舒立马回神,头猛地低下埋进陈秉生的胸膛,她现在感觉自己的整个唇都是烫的。 怎么办…… 她没脸了! 陈秉生看了眼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嘴角上扬,勾起一抹笑,他伸手捻了一下她的耳垂,道:“抬头。” 魏舒没说话,她打算装死。 下一刻,她的手就被陈秉生扣住了,肩膀被按正,待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陈秉生压在了被子下。 对上陈秉生漆黑如墨的眼眸,魏舒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她的心跳先是慢了半拍,随后又飞快的加速起来。 陈秉生就这样望着她,微眯着眼,唇边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皇上脸红了。” 第33章 都听你的 “才没有。”魏舒立马否认。 陈秉生也没再说话,他的指腹擦过魏舒的脸,他看着面前人姣好的容颜,因为换了女装让人觉得更加赏心悦目,他忍不住亲了亲她的眉眼。 魏舒忽的一下,有点微颤,她微微仰起头,看向了陈秉生。 就着这双迷离的眼,陈秉生按着魏舒的手,唇慢慢往下,吻过下巴,脖颈,最终吻上锁骨。 他垂着眼,哑声道:“该我了。” …… —————— 魏舒站在窗前,楼下是她上次闲逛过的街道,她现在在的地方应该是个客栈。 此刻算是人流的一个高潮期,楼下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她看似十分认真的欣赏下方热闹的世俗,实际上她的眼睛毫无聚焦。 仔细看,她的耳尖也是红的,面上倒是一本正经,看不出异样。 忽的,魏舒有些恼的咬了咬牙。 后方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她一回头,就见陈秉生拿着餐点走了进来,把东西放在桌上后,他看了魏舒一眼。 “过来。” “我不饿。”魏舒眼珠四下乱看,她才不要过去。 陈秉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挑了挑眉,坐在了椅子上,好半响才道:“先用膳还是先算账,你选一个。” 魏舒:“……” 又来了。 她吐了口气,委屈巴巴地说:“先用膳。” 陈秉生也没再说话,他走到桌案旁坐下,提笔不知道在写什么。 魏舒看他起身,忙过去吃了东西,然后走到陈秉生面前。 陈秉生感觉到她过来,便搁下了笔,抬眸看了一眼,语气淡淡的:“吃完了?” 知道要开始算账了,魏舒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察觉到自己有些紧张,她莫名有些恼。 自己这是紧张什么?不就是来了趟瑜城吗?她又不是没告诉他?! 紧张个p。 “为什么来瑜城?”陈秉生语气平淡,没什么情绪。 魏舒仰起头,实话实说:“不放心瘟疫之事,且这事颇有些蹊跷。” 她一说完,就等着陈秉生的冷嘲热讽,没想到那人只是随口“嗯”了声,他正低头在写着什么,像是没怎么认真听。 想到自己认真解释,这狗男人还不认真听,魏舒蹭的一下心里冒出了火气。 她正要开口,就见陈秉生掀起眼帘,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进青楼?穿女装?” 魏舒:“……” 火气瞬间熄了一半。 她生硬开口,半响吐出几个字:“误入,为了行事方便。” “为了方便躲我?” 火气全熄。 陈秉生又道:“瑜城什么风气你不知道?穿女装能方便行什么事?” “况且,你觉得你该穿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嘲意,像是觉得荒唐。 “我知道,”魏舒回答了前一个问题,后一个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闭口不谈。 她走过去,手撑着桌面,看着陈秉生问:“账算完了吗?” 魏舒觉得陈秉生问的也问得差不多了,她自我觉得也没什么事瞒着他。 “完了。”陈秉生点点头。 魏舒垂眼去看他刚才写了什么东西,但因为是倒着看,所以看得有些费劲。 “遇到徐清婉了吗?“陈秉生突然问道。 “谁?”魏舒的眉头了一下,她好像没听过这人。 难不成和徐若嫣有关系? 陈秉生的眼皮耷拉着,闻言像是有些无言,他道:“丞相之女徐若嫣,字清婉。” 魏舒有些怔,这是她第一次听说徐若嫣的字,在古代,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 在南国,大部分也是如此,到了成年才能取字,只是皇室略显不同,皇室子弟自出生起就有了字。 可是陈秉生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她垂下了眼,“好像是见到了。” 其实魏舒也有些不确定,毕竟那时只是擦肩而过,且她与徐若嫣总共也没见过几面。 陈秉生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站起来,凑到魏舒的耳边,偏头耳语道:“徐清婉,这字如何?” 魏舒因他靠近,身体僵了一下,她略有些不自在,耳朵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最后点评道:“挺好。” 陈秉生敛了敛嘴角,反问:“挺好?” 尾音被他故意拉长,颇有些耐人寻味。 这语气怎么有点不对劲? 魏舒怔了一下,这是不满意?难道她要回答不好吗? 她踌躇了一下,试着回答:“其实也…不怎么好……” 陈秉生:“哪不好了?” 魏舒:“……” 这人到底要怎样?! 她正想破罐子破摔,话到嘴边却突然咽了回去。 徐清婉……清婉? 挽卿…… 啊这?! 魏舒的神色莫辨,沉默了一会儿,她木着脸回答:“不好,哪都不好。” 陈秉生重新坐下,像是终于满意了:“确实不好。” 魏舒继续看他刚才写的字,陈秉生的字不丑,却极为潦草,她看得相当费劲。 她绕到陈秉生旁边,正想看清楚,却被人勾着腰带进了怀里,这么一来,她就坐在陈秉生腿上了。 魏舒小小地惊呼一声,问:“怎么了?” 陈秉生的鼻尖轻轻蹭了蹭魏舒的后颈,温热的呼吸撒在上面,让她忍不住颤栗。 陈秉生道:“没有下次,日后你若再出京城。” 他停顿了一下,狠狠咬上魏舒的后颈:“就打断你的腿。” 你敢!!! 朕可是皇帝! 魏舒疼得皱了一下眉,这人怎么这么喜欢咬人? 果然是狗东西! 她正要开口,就听陈秉生压低了声音:“别用内力。” 魏舒怔了,别用内力? 难道陈秉生也知道她中毒的事? 若是他不知道,这个要求就显得十分奇怪了,所以他是知道的…… 合着就自己这个当事人,中毒者不知道??? 魏舒只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说:“你提醒晚了,我用了内力,用了两次。” 她一说完,就感觉到陈秉生似乎是顿了一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见他的声音沉了下去,他反问道:“两次?” “嗯。” 她刚应完,脸就被陈秉生扭了过去,这会儿她看到陈秉生的表情了。 他冷着脸,平日阴冷的桃花眼内依旧没有温度,眉间堆积着冷意。 魏舒咽了咽口水,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角,笑道:“什么表情?我是用了两次没错,但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啊,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用。” 陈秉生的表情没有松动,他没说话。 魏舒也不指望他回答,看来陈秉生知道她中毒这件事是真的。 但是她并不打算把自己已经毒发的事告诉陈秉生,这事有些蹊跷,她也不想让陈秉生为她担心。 她又凑上去细细地吻陈秉生的眼睛:“听你的,不用内力。” 都听你的。 陈秉生没说话,他扶着魏舒的腰把她压在桌案上,吻上她的唇。 魏舒的腰磕着桌子,她推了推陈秉生的肩膀,皱眉说:“疼。” “嗯?” “我的腰……磕着桌子了。” “……” 第34章 谁又能陪谁多久 陈秉生伸手给魏舒揉了两下,又把她重新拉到怀里,也没在继续亲他了,而是看了一眼桌面道:“不是要看吗?看。” 魏舒这才想起这事,她看了一眼那上面的字,发现正面看的效果也没好到哪里去。 因为她还是看不懂,这字真的太潦草了! 魏舒木着脸,不爽地道:“太潦草,看不懂。” 陈秉生倒是没在意她或多或少的较劲,而是把笔递给了她。 “你来写重写一遍,我说你写。” “好啊。” 魏舒提笔,陈秉生念一个字她写一个,每次陈秉生念出一个,她就看一眼那个潦草到起飞的字,心里就恍然大悟,有一种原来是这样的顿悟。 中途,她刚写完陈秉生念的上一个字,陈秉生就没了声音。 她看了一眼陈秉生写的原稿,还没念完。 这是又闹哪出? 魏舒偏偏头,一脸疑惑:“嗯?” 陈秉生用指尖点了点她刚才写的字:“笔画顺序错了,划掉重写。” 魏舒看了看刚才写的字:“……” 要不要扣这么紧? 她顿了半响道:“错了吗?” 语气自然是当初威胁了九一的那一套。 “错了。”陈秉生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魏舒:“……” 她瞪了陈秉生好几眼,可这人全然当作看不见,最后没法,她只能哼哼唧唧不情愿地划掉。 谁让自己干不过他! 听着陈秉生在她身后平淡的念着字的笔画顺序,魏舒拿着笔的手突然一顿,她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初秋的太阳光温度偏低,此刻顺着窗户爬上书桌,在纸上晕出光圈。 魏舒想起了小时候,也是这个时节,也是这个暖阳—— 只是那时候皇宫还很热闹,那时,她有父皇母后,她有兄弟姊妹,宫里的奴才婢女还很多,还有秋宴,也有小时候的自己和小时候的陈秉生。 她那时好像六七岁,那时的她脾气很大,只要生气了就摔门,生闷气,不说话。 一次下学后,她紧抿着唇“嘭”的一声甩上了君卿殿内殿的门,还没走远,就听见门外陈秉生冷淡的询问声:“他怎么了?” 问的似乎是秋宴。 小魏舒停住脚步,转身趴在门上,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动静。 门外传来秋宴略有些无奈的声音:“可能又被先生骂了。” 听到这,小魏舒垂眼,满脸不痛快。 陈秉生又问:“为何?” 秋宴有些不解:“嗯?” 陈秉生停顿了几秒,补了两个字:“为何骂他?” 秋宴道:“殿下写字笔画顺序总错,先生骂着让殿下改,可是殿下偏偏认为自己没错,就是不改。这不就被骂了吗?” 陈秉生点点头,“嗯”了一声。 小魏舒趴在门上,想继续听,外面却没了任何动静,她正疑惑,趴着的门却突然被人推开。 魏舒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待站稳后,就与陈秉生冷淡的目光对上。 小魏舒:“……” 太子殿下因被先生骂的不痛快,又因偷听被发现的尴尬,两种负面情绪搅和在一起,导致面色十分难看。 她没看陈秉生,自顾自的、镇定的走到桌案旁坐下,面上十分镇定,耳尖却悄悄红了。 魏舒拿出课业,正打算写,就见陈秉生一声不吭的站在自己身后,似乎是打算看着她写。 小魏舒歪着头,瞪着眼睛,“你站在孤的后面干什么?” 声音奶凶奶凶的。 陈秉生没答话。 小魏舒有些恼,她知道自己写字笔画顺序老错,但她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反正字写出来了没错就行,可是先生老说她,这样不行,不行,不行! 她改不过来,但她不想让陈秉生看她写字,会觉得有些羞。 怕他觉得自己笨,怕他觉得自己蠢,怕他因为这样更加不理自己。 魏舒抿嘴,闷着气,提起笔开始写字,心想着明日一定不犯浑,好好跟先生学笔画顺序。 写着写着,身后的陈秉生冷不丁地说话了,声音依旧寡淡:“错了。” 小魏舒顿时炸毛,回头瞪他:“哪错了?!” 陈秉生依旧从容淡定,她的威胁没有丝毫作用。 “笔画顺序。” 魏舒:“……” 她只好眨巴眨巴眼睛,心里顿时熄了火,慢吞吞问:“错哪了?” “先横后撇。” 小魏舒只好不情愿的把字划掉,重新写,写完后让他看。 “对没对?” 还不等陈秉生回话,窗外便传了婢女们嬉笑的声音。 入了黄昏,天边大片的云被染上瑰丽色彩,风顺着树梢爬过,滑进殿内,小魏舒望着他,手心冒了虚汗。 她莫名紧张起来,生怕陈秉生说不对。 陈秉生对上她的眼,点了一下头。 小魏舒顿时松了口气,握笔接着写下一个字。 在那之后,她只要一写错,陈秉生就会出声提醒,他每次都先说错了,然后再念出正确的笔画顺序。 小魏舒刚开始有些尴尬,却又没什么办法,毕竟自己真的是自己的错。 可是到后来,被逮到的次数多了,她也就能坦然面对了。 她记得,那天的风有些大,阳光也不暖人,可是,她依旧很欢喜。 是那种嘴角上扬,压都压不住,比吃了蜜糖还开心的欢喜。 那天她的课业上满是涂改的痕迹,第二天先生看了,差点吹胡子瞪眼。 后颈突然被冰凉的指尖碰了一下,魏舒骤然回神,就听陈秉生略有些疑惑的声音响起。 他问:“没懂?” 魏舒下意识道:“嗯。” 身后的人又念了一遍,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连忙把那个字重新写上。 写完后她又向从前那样问:“对没对?” “嗯。” 一如既往的回答。 魏舒突然不想写了,她把笔搁在桌上,自然后仰,松松懒懒地靠在陈秉生的怀里。 “朕不写了。”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有忆往昔的怅惘,也有对未来的迷茫。 在她五岁那年,一个百转千回的午后,她出了君卿殿的门,就因拐角后的一眼,她见到了一个好看却冷漠的小哥哥。 自此,在她人生后来的二十几年里,生活中总会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 她把那个人强扯进自己的世界,本以为自己能对他好,能护好他,可是到头来,是谁护的谁? 魏舒自小就知道,陈秉生话少。 刚开始甚至不愿意搭理自己,许是敷衍,许是讨厌,可是到后来,这人就一直有意无意的护着她。 她写字不端正,写字笔画顺序总错了,他教她。 她不会武功了,他教她。 她顶撞长辈被罚,他总是偷偷替她领一半惩罚,还不告诉她。 甚至,她心软,不懂得如何报复欺负自己的人,所以……他教她杀人。 魏舒后来学会了杀人,学会了那一剑封喉。 可是前世的自己对陈秉生到底是心存芥蒂。 觉得他太过心狠,逼迫自己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杀那些不该死的人。 后来,她才发现,那些人该死,那些都是犯了罪、罪无可恕的罪人。 可是,前世的自己到快死的那年才知道所有真相,她以前从来都不知道,陈秉生也从未向她解释。 这人凭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魏舒想着想着,眼角有些酸涩。 这么好的陈秉生,她又能陪他多久? 第35章 哪个系统敢绑他 魏舒问过九一,中了断肠毒究竟能活多久。 可九一直截了当的说活不过半年,毒可解,但不容易。 所以她还能活多久? 毒发和她用内力的关系其实不大,在这之前,她就已经有毒发的迹象了,用内力只是加快了毒素蔓延而已。 魏舒靠在陈秉生的脖颈间,正思想跑路着,就听见陈秉生先是“嗯”了一声,然后说:“好,不写。” 他真是惯着她。 这几天魏舒回想起的记忆越来越多,可是大多都是小时候的事。 对于陈秉生是如何发现她是女儿身,以及往后那些乱作一团的事,她还是没有丝毫的记忆。 【可能是因为和陈秉生待得比较近,当遇到相似的场景,记忆就会被激发】 九一冷不丁上线,给她冒出来几句。 过了半响,九一寻思着又问她: 【你记得前世这个时候陈秉生对你的态度吗?】 魏舒努力回想了一下,道:“前世这个时候?他没怎么和我来往,也没怎么见面……” 说着说着,魏舒顿了一下:“前世,我们并没有在一起。” 魏舒以前没怎么注意这个问题,毕竟她刚到南国时,陈秉生和她的关系就已经那样了。 可是回想前世……他们这个时候压根就没有多大的往来。 一个在宫中,一个在宫外,除早朝外就没怎么见过面。 这又是怎么回事? 【再想想这一世你们的关系是什么时候转变的】 魏舒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她摸了摸鼻尖,讪讪道:“我想不起来。” “我只知道,我穿过来的前一晚,我们好像是做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魏舒一想起那天看到自己满身痕迹的样子,已经陈秉生腻腻歪歪说“确实欺负的狠了”的场景,她就尴尬的要死。 九一沉默了。 就在魏舒以为他不会再问的时候,九一正经的吐出几个字。 【那晚是你们第一次?】 魏舒:“……” 这种事也要回想么…… 顶着满头黑线,魏舒闭了闭眼。 “不是,”她摇摇头,“好像是第二次。” 九一又要问,就被魏舒打断了,她咬着牙,一脸不爽:“能不能别再问这种事情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他现在好像知道你中了毒,前世他知道吗?】 九一没搭她的话,又抛了一个问题。 合着是三连问啊,非要她自己想,这个破系统就是不愿意告诉她! 就没见过比他更狗的系统! 魏舒继续摇头,“应该不知道,前世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不要用内力。” 她说完,眉头皱起,经过九一问的这些问题,她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联想到上次她演的那场戏——当她装作要自焚,跟陈秉生说自己死在君卿殿,被大火烧死的时候。 她原本只是为了转移陈秉生的注意力,因为那天她去了丞相府,调戏了徐若嫣,怕陈秉生生气。 但是陈秉生那时的反应……很不对劲。 他听过后,身体似乎发过颤,还像个复读机一样的问自己为什么要放火。 以及那个狂飙的好感度。 怎么这么多疑点? 莫非…… 魏舒思考了一会儿,开口道:“莫非他也知道前世的事?或者像我一样,绑了个系统,从前世回到过去改变悲剧?” 她自己的境遇都这样奇怪了,说不定陈秉生也能遇到这么一茬。 九一冷静的声音出现了一丝裂缝,他反问道: 【哪个系统敢绑他?】 魏舒:“啊这……” “好像也是哈。”魏舒讪讪的笑了一下。 “那只能是重生了。”这是魏舒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嗯,这个可能比较大】九一应道,语气中有种孺子可教的感觉。 魏舒:“……” 破系统真是个惺惺作态的小人。 陈秉生重生的事他说不定早就知道了,就是不明着告诉她! 魏舒回想了一下,才发现破系统一直明里暗里的提醒自己陈秉生不对劲。 难道这系统还带训练宿主智商的? 魏舒想着想着,轻笑出声。 九一冷冰冰问: 【你笑什么?】 魏舒挑挑眉,“你管我?” “你要不再拐弯抹角的告诉我陈秉生为什么和徐若嫣成亲?”她的两眼放光,尽是戏谑。 【……】 魏舒失笑,这个系统果真靠不住,如果他们靠业绩发年终奖,九一一定第一个被ps掉。 说实话,魏舒有点摸不准陈秉生的脾性,她总感觉他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里。 看来以后得小心一点了,记忆没有恢复,她不能在陈秉生面前露出破绽。 现在魏舒不知道的事还很多,但留给她的时间却不多了。 上一世瑜城被屠,万人被杀,这一世……应该不会了? 魏舒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九一,你上次说我穿过来时,他对我的好感度是多少来着?” 九一有些不确定。 【14?】 “真的是14?”魏舒的语气凉飕飕的。 【不是,骗你的】九一的语气更加生硬了起来。 “原本是多少?”魏舒叹了口气。 【84】 魏舒呵了一声,九一虚报好感度还挺熟练的,说不定他在往任宿主的身上没少用,幸亏她早发现了端倪。 她抿了抿唇。 她就说,陈秉生对她这么好,怎么可能才14? …… 过了好几天后,魏舒便动身和陈秉生一起前往鬼村。 鬼村的景象依旧荒凉,陈秉生一脚踩在了枯枝落叶上,他突然停了脚步,偏头看了魏舒一眼。 “冷吗?” 魏舒刚才在神游,这会儿突然被问话,有点反应不过来:“你冷?这风确实有点大……” 她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陈秉生叹了口气,“我是问你。” “哦……不冷不冷。”魏舒忙摆了摆手。 到村门口时,魏舒想到上次的机关,她问道:“上次这有个机关,是你的人布置的?” “不是,”陈秉生答完,忽的皱眉,“你在这触碰了机关?” “……嗯。” 魏舒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所以你是在这使用了内力?”陈秉生皱起了眉头。 果然。 “嗯……” 她的眼皮跳了一下,不详的预感欲烈。 果然,身旁的人眉间闪过一丝郁气,又问:“还有一次呢?” “还有一次,在通往鬼村的路上。”魏舒慢吞吞道:“杀了几个人。” 她怕陈秉生再问,便立马挑了个话题把这事扯开了。 两人来到一座庭院前,庭院前有两个侍卫在看门,见到他们后忙恭敬地拱了拱手。 “门打开。”陈秉生淡声道。 侍卫依言打开门,魏舒正要进去,就被陈秉生拦住了:“不进去。” 魏舒正疑惑,见到庭院中的景象时,顿时愣了。 第36章 为什么…偏偏在瑜城 院子里满是病人,中了瘟疫的病人,一眼看过去,大约几十个,不算多也不算少。 他们全都躺在地上,身边是拖着药箱的大夫,院里各个角落都有人看守着。 “找到解瘟疫的方法了吗?”魏舒忍不住放轻了声音。 陈秉生道:“知道哪有配方,但还没来得及去找。” 他说完,便让侍卫关上门,然后垂下眼帘看着魏舒,他轻声道:“看过了,瘟疫没有蔓延,你是不是也该放心了?” 还不等魏舒回答,陈秉生又加了一句。 “……回京城好不好?” “自然是要回的。再不回去,有狗要翻天了。”魏舒听出来了他的迟疑,忙应了一声好。 陈秉生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她的指尖,握着她的手,牵着魏舒往回走。 “我让人将瘟疫大肆蔓延的消息传回京城,是为了引蛇出洞,瘟疫之事是人为。” 魏舒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陈秉生这是在向她解释。 她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是人为。” “知道就好,这事我会解决。” 魏舒看着他,忽然顿住脚步,她问:“如果,我是说如果,瘟疫大肆蔓延,卷袭全国,你要如何解决?” 她很想问一个缘由。 既然已经知道陈秉生是重生的,那前世的种种,他一定还历历在目。 她不知道前世的陈秉生非得屠城,要杀弹劾他的那几万人。 她想知道原因,也想为那百万人求一个真相。 陈秉生沉默了一会,平淡道:“屠城。” 魏舒的身体僵了一下。 为什么还是这个这个选择? “为什么要屠城?或许有更好的办法呢?” 陈秉生停下来脚步,他把手放在魏舒的后颈处,微微低头与她平视。 他道:“更好的办法?在危急时刻,若是找不到办法呢?” “那时该怎么办?时间拖一秒,就会有更多的人遭殃。若真的到那时,瑜城就真的该屠了。” “这是一座被诅咒,被厌恶的城,有人深恶痛绝,有人不屑踏入,挽卿,你怎么不想想,瘟疫之事是人为,那人为什么偏偏要在瑜城?” 为什么……偏偏在瑜城? 魏舒紧皱着眉头,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光熙五年,初夏时节。 皇宫内,奴才婢女都安分守己,做着分内的事,他们在皇宫中穿梭,却都是低头不语,沉闷的氛围卷袭整个皇宫,连带着京城也无端压抑。 这一年,瘟疫自瑜城爆发,南国各城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波及。 四处是逃难的百姓,虽已采取封城措施,但效果依然不佳。 夏日燥热的风吹响了君卿殿窗前的风铃,铃铛声不大,飘渺空灵,穿过红色的珠帘,在空旷的殿内留下袅袅余音。 一个身穿龙袍的人端坐在桌案前,如墨般的黑发散在身后,有些凌乱,周身气质却清冷高雅。 魏舒正垂眼看着手中的书册,长而密的睫毛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如意的内容,细长的眉毛皱起。 门口进来一个身穿太监服的公公,他朝魏舒弯了弯腰,轻声道:“陛下,摄政王求见。” 魏舒的手一顿,抬眼道:“宣。” 她抿着唇,放下手中的书册。 最近瘟疫之事扰得她心情很是焦躁,对于陈秉生的到来,她的心里总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从容不迫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殿内极为突兀,声音愈来愈近。 陈秉生走到魏舒前面的位置上坐下,淡声说了一句:“臣拜见皇上。” 魏舒“嗯”了一声,然后抬眼看着他。 这人永远都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好似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实则什么事的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种淡然只是不屑,不在乎罢了。 他们见面的次数极少,特别是在这种只有他们二人的情况下,魏舒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沉默又压抑的氛围压得君卿殿内的空气都愈加沉闷。 半响后,陈秉生开了口:“今日臣来,是要告知皇上一件事。” 他用的是“告知”,而不是“商量”,魏舒缩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蜷缩,内心不详的预感愈发重。 她讨厌陈秉生的这种语气,明明自己才是天子,可他却总是对她视而不见,形同虚设。 好似她这个皇帝是个傀儡,只是个笑话的存在。 魏舒暗了暗神色,“你说。” 她刻意收敛了情绪,清冷的声音里听着十分自然,但是细听就会发现声线略有些紧绷。 陈秉生的手搭在扶手上,修长的指轻轻敲打着节拍,一下又一下,每一下似乎都敲在魏舒心上,让她的心越来越往下沉。 “瘟疫蔓延,全国三十六城都受到了波及,无一城幸免。” 陈秉生的嗓音又冷又淡,听不出情绪,魏舒安静的垂眼,认真的听他说。 “目前找不到解瘟疫的配方,但是拖得越久情况越严重。” 说到这,陈秉生停顿了好一会儿。 魏舒察觉到不对,她眉尖一挑,问:“所以?” 陈秉生望着她,懒懒的斜靠着扶手。 刚才他都是微低着头,这会儿他抬了抬眼皮,狭长的桃花眼内满是魏舒熟悉的阴冷。 现在的天气明明这么热,却好像怎么都驱散不了他周身的冷意。 “所以。”他像是重复了一遍,然后道:“屠城,我的陛下。” 魏舒的手颤抖了一下,一滴浓郁的墨滴在了纸上,她努力压住声音的颤抖:“你,你说什么?” “屠城,屠瑜城。”陈秉生顺手从桌上拿了个茶杯,垂眸摆弄着,漫不经心的又说了一遍。 “臣的意思,皇上再清楚不过了。” 魏舒呼了口气,稳住心神试图和他谈判:“你给朕一个非要屠城的理由。” 她知道屠城的确是一个办法,瘟疫先在瑜城爆发,传染源几乎都是瑜城的百姓,封城措施现在已经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百姓恐慌,发起暴乱,官兵已经压不住了。 每天都有已被传染却不自知的百姓逃出瑜城,这些人途径哪里,又遇到些什么人,他们根本查不清。 屠城确实可以控制绝大部分的传染源,但是瑜城内还有未被感染的人,他们对生命还充满期许,对未来还充满着希望。 魏舒不忍心,那好歹是她的子民,无辜的人不应该被卷入这场疫情。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可是屠城之后会发生什么? 她不敢想,哪怕多想一个字,好像都会多加一份沉重,把她的心口压的生疼。 第37章 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屠城会寒了百姓的心,会导致百姓暴乱,民心不稳,甚至会发生大规模的农民起义。 经过瘟疫的肆虐,朝廷已经经不起打击了。 再加上瘟疫爆发之事不知何时传到了北国,北国此刻正虎视眈眈,佣兵南下,继瘟疫过后,怕是又要有一场战争。 若到打仗时,国内民心不稳,军心难调,又因瘟疫带来的负面影响,比如人口短缺,发展受创,这场战争恐怕是要……亡国。 她能想到的后果陈秉生不可能没想到,或许比她想的还要更加透彻。 可陈秉生提出屠城,这令她匪夷所思,她找不到一个好的理由来支撑这个办法。 更令魏舒担忧的是,陈秉生向来说一不二,他既然来找自己提出屠城,那么自己说再多恐怕都没有用。 陈秉生沉沉的笑了一声,笑声十分短暂,短得让人来不及反应他的笑里含着什么意思。 他把茶杯放回桌上,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砰”的一声,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楚。 他站起来,敛下嘴角:“臣是来告知皇上,而不是来商量。” “既已告知,臣告退。” “站住!”魏舒起身,直勾勾的望着他,斩钉截铁道:“朕不同意。” 陈秉生转身,看了她一眼后什么都没说,而是撩起珠帘,抬脚朝门外走去,珠帘相互碰撞响起一阵悉悉落落的声响,晃荡了几周后又回归原处。 “陈秉生……你敢?!” 可是魏舒的气急败坏并没有什么效果,陈秉生的背影已然被珠帘阻隔,她看不真切。 魏舒重新坐下,敛下眼,沉默几秒过后,想翻开刚才未看完的医书,但是因手抖了一下,医书掉在了地上,她捡起来,重新翻开。 只要她能找到解瘟疫的方法,瑜城就不会被屠。 …… 傍晚的夜幕被拉开,轮廓模糊的云层浓而厚,没有了繁星微弱的星光点亮繁华,夜黑得如墨肆意撒在天边。 在这黑暗里,好像可以吞噬包纳一切的光芒。 君卿殿内明烛长驻,殿内的奴才婢女都被遣了出去,只有承允站在魏舒的身后,拿着折扇为她扇着风。 承允小幅度的轻摇着折扇,几次欲言又止后,开口道:“陛下,您歇会儿。” 魏舒没抬眼,目光专注的盯着书,好半响后,像是反应过来了,她道:“不用。” 承允轻微叹了口气。 陛下已经看了一天了,日落时分还召集了所有太医院的太医,询问过后,让众太医一起翻藏书阁的医书。 可是如此劳累,真的能找到亡羊补牢的办法么? 不知看了多久,魏舒再次抬头时,窗外已经万籁寂静。 她看了一眼浓黑的夜色,道:“别扇了,今夜的风有些大。” 承允应了一声,立马停下。 魏舒还在看窗外,窗外只能看到夜幕的一角,云层浓厚且庞大,顶部轮廓模糊呈白色,重重掩盖下,已经看不到星星了。 她收回了视线。 “明日可能要下雨了。”承允也看向外面,收回视线后慢吞吞道。 “嗯。” 初夏的天气变化无常,谁也不知道前一天万里无云的晴朗后是阳光明媚还是暴雨将至。 魏舒看着书,却怎么也没法在集中精神,她的心里好像压着一块千斤重的石头,让自己有点喘不上气。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焦虑不安的情绪,这种情绪快把她折磨疯了。 不安的源头,焦虑的根本,是因为瘟疫之事尚未解决?将要屠城?还是因为南国危机四伏? 或许都有。 心口又在隐隐泛疼,她颓然般的靠着身后的靠背,心口痛的毛病很早就有,每次都是疼一会儿就自动停止。 可是今天持续的特别久,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细微的疼痛最后演变成了钻心的疼。 “陛……陛下?”身边传来承允焦急的声音。 魏舒偏了一下头:“嗯?” 承允看上去有些着急:“陛下的脸色怎么如此苍白?是身体不适吗?是否要宣太医来瞧瞧?” 从窗外爬进来的风吹得烛光摇曳,也吹乱了魏舒的头发,她把垂落的发丝绕到耳后,轻声道:“无事,风吹的。” 说完后,她又道:“你退下。” 承允应了一声,弯腰退了出去,随着门关上的声音响起,殿内重归安静。 一道黑影闪过,一个穿着侍卫服的人单膝跪在地上:“陛下。” 魏舒看了他一眼,忍着疼,尽量控制声音平稳。 “何事?” “城外传来消息,瑜城城门被锁,被传染的百姓被官兵押入城内,城外围满了侍卫。” 魏舒猛地站起来,心口的痛瞬间成倍叠加,她眼前一黑,手撑着桌面才站稳。 “摄政王打算今晚屠城?” 她的声音有些抖,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疼的。 “是。”侍卫低头答。 魏舒咬牙切齿道:“他打算怎么屠?” “……应该是放火。” 魏舒听后,她的身体止不住的发抖,撑着桌面的手也被握成拳,白皙瘦弱的手指屈着,手背上的青筋冒起。 “退下。”魏舒一字一句的道。 待侍卫走后,她咬牙砸了一下桌子,桌上的瓷瓶滚到地上,碎了满地。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因为生气,眼尾被刺激得发红,心口的疼痛感像是被放大了数倍,使得脸色愈加苍白。 陈秉生说只是告知她……真的只是告知她。 自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他当真从未将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魏舒抬脚朝门口走去,刚走了两步,顿时一阵血气倒腾,血腥味自咽喉底上涌,她立即把手抵在唇边,血顺着指缝滴落,滴在石砖上。 她猛地咳了两声,低垂着眸子,从袖中拿出手绢擦干手上的血迹。 能被气成这样,真是好样的。 魏舒强装镇定,她推开大门,与站在门口的承允对上,承允看着她,惊讶道:“陛下这是要……” 话没说完,魏舒已经大步向前,风扬起她的衣衫也吹来了她清冷的声音。 “去摄政王府。” 摄政王府的大门前站着数十个侍卫,夜色正浓,门前的灯笼摇摆着撒下光亮,一阵疾风闪过,人影窜进府内,侍卫们面色一凝,刀剑纷纷出鞘。 看清来人的背影后,众侍卫面面相觑。 一个侍卫不确定开口:“那是……皇上?” 第38章 究竟孰是孰非 “应该……是?”另一个侍卫也不太确定,他们还真从未见过如此急匆匆的皇上。 魏舒大步奔向前殿,风夹杂着冷意打在她的身上,衣袍被风扬起,她的发丝凌乱,脸上还有未消的怒意。 摄政王府很安静,连走动的婢女奴才都甚少,魏舒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风旋。 风旋看见她,连忙拱手行礼,低下头的瞬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皇上如此失态。 “摄政王呢?” 魏舒咬牙切齿的声音将风旋拉回神,风旋抿唇,恭敬道:“回皇上,主上不在。” 许久不见人回答,风旋只听到了远处不知名的虫鸣虫鸣相衬下,四周静得可怕,他抬头。 就见眼前这个身处高位的帝王身上绷着的那根弦似乎断了,风旋甚至看到了她垂在两侧的手在轻微颤抖, 橘色灯光的照映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人呢?去哪儿了?” 声音很轻,轻得可以顺着风飘走消散。 “……瑜城。”风旋低头答道。 耳边响起一道轻嗤声,风旋尚未回神,前殿的门就被一阵劲风破开,魏舒已经冷着脸走了进去。 看着魏舒满屋寻找,风旋没上前阻止,只是看了几眼后便收回了视线。 魏舒去了前殿后殿,厢房,后花园,几乎寻遍了摄政王府的各个角落。 后花园中,树影婆娑,沙沙作响,不知名的虫子在夏夜中欢唱,魏舒停在树下,呼吸有些急促,她手撑着树干,忽的手握成拳“嘭”的一声砸向树干。 树叶被震得相互碰撞,沙沙响,映在地上的影子也扭曲得不成样子。 待树停止了颤动,树下已然没了人。 又过了半响,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角落传来,那人来到刚才魏舒站的地方,树影昏暗,看不清他的样子。 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树干被砸过的地方,缩回手时,在远处微弱灯光的照映下,指尖已染上了鲜红的血。 魏舒回到君卿殿时,夜已经很深了,黑沉沉的天空像是透不进光亮。 承允见她回来,低头行礼:“陛下。” 魏舒只“嗯”了声便关上了君卿殿的大门。 承允叹了口气,继续在门外候着,低头的瞬间,他看到了地上的血珠,一滴一滴。 有血珠痕迹的,是魏舒方才走过的路…… 君卿殿内没有人,关上门,魏舒靠在门上,满眼通红,隐约可见水光,她仰头,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过了许久,才朝里面走去。 她很困,很想一觉睡过去。 她希望这都是梦在,梦里一切都是假的。 待明日朝阳升起,她自然会醒来,就什么都没了,什么都忘了。 魏舒蜷缩在床上,手指拽紧被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的背面有未结痂的伤痕,血早已凝固。 睡啊,魏挽卿。 快睡啊。 睡着就什么都忘了。 醒来一切还能如初。 快睡啊…… 魏舒咬着牙,她根本睡不着。 一闭眼,视线内就满是火光,耳边就会响起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她睁开眼,呆滞半响后坐起来,红色的床幔摇曳,桌上的蜡烛已经燃到了灯芯,外面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她找不到陈秉生。 陈秉生在瑜城。 她不知道他是在故意躲着自己,还是已经亲自到了瑜城打算纵火。但是不管是哪一个可能,都不是她想要的。 为什么要屠城? 她要的不过是一个理由,一个非要屠城的理由…… 可自从有了守护她身份秘密的这一条,陈秉生越发猖狂,她的权势已逐渐被架空。 为了那个秘密,就为了那个秘密,她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反抗。 只是为了那个秘密…… 窗外的黑幕渐渐被撕开,树木的沙沙声渐小,云层越飘越远,破晓的光透过雕刻精致的镂窗,浅浅的光晕打在地上,冰冷无人气的殿内似乎多了些许温度。 承允推开门进来时,就见魏舒坐在桌案前,面前还摊着书册,他不由得一愣,心道陛下竟起得如此早。 传婢女进来给魏舒梳洗着装后,他放轻了声音问:“陛下可要传膳?” “传。”魏舒眼睛都不眨一下。 早膳陆陆续续传上来,早膳有糕点,面食,果蔬,还有一碗粥。 是她曾经最喜欢的碧粳粥。 魏舒盯着粥看了半响,收回了视线。 承允在一旁看着,看着她吃了一些糕点,一点面食桌上的东西她基本都尝了一点,唯唯没动那碗碧粳粥。 他低着头,像是不经意的问出口:“陛下往日不是最喜碧粳粥吗?今日怎么不尝尝?” “不想尝。”魏舒答。 …… 早朝期间,朝廷官员都望着坐在高位,面上无表情的帝王,静默无声,谁都知道皇上情绪不佳,自是没人敢触霉头。 今日一大早,国内已经传遍了。 昨夜瑜城被屠,整座城被火海吞噬殆尽,听闻大火烧了一夜,到现在任未停止。 离瑜城城门近的人家,都传那时景象,让黑夜犹如白昼,黑沉沉的夜幕被火光照得通亮,拍打城门的声音响了一夜,还夹杂着声嘶力竭的哭喊,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纵火者,屠城者——乃是当朝摄政王陈秉生。 骇人听闻的是,听闻摄政王并没有同皇上商量,不顾皇上的意见便擅自做主屠了城。 传闻有真有假,但今日一看皇上的脸色,传闻怕是八九不离十,如此一来,官员们就更不敢说话了,唯恐被皇上迁怒。 魏舒不语,大臣们沉默,承允一扬拂尘,尖声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徐青州上前一步,拱手道:“臣有要事要奏。” 魏舒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 徐青州道:“摄政王屠城之事过后,恐引起百姓暴乱,依臣之见,应派官兵随时准备镇压。” 魏舒沉默半响,问道:“丞相大人似乎也觉得屠城是个好办法?” 徐青州一愣:“臣觉此举虽残暴血腥,却也是一个办法,算不上好,但总比什么都不做任由瘟疫蔓延来的强。” 又是这样,他们都这样以为。 魏舒面上没有情绪波动,她的目光扫过众大臣,又问:“众爱卿认为呢?” 众大臣面面相觑,最后齐声拱手回答:“臣等认为此举可行。” 朝廷官员大部分分为两党,摄政王一党与丞相一党,还有一小部分中间派,中间派极少。 刚才丞相已表过态,此举虽残暴,但可行。 而摄政王更是直接放火屠城,都无需表态,两个党派意见统一,自是说可行。 至于中间派,平日里都是墙头草,哪边强往哪边倒,现在两党意见统一,他们自是没什么好说的。 外面艳阳高照,空气燥热,魏舒却觉得浑身都凉,她突然觉得自己养了一群刽子手。 魏舒的舌尖抵着唇齿,忽的嗤笑出了声。 错的到底是自己还是他们? 第39章 晃得朕眼睛疼 瑜城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在放火那晚的隔天午后,京城下了一场暴雨,雨来得毫无预兆,午时明明还是一个艳阳天,午后京城便被雨水不断冲刷。 暴雨倾盆,雨水打在地砖上屋檐上的声响如雷贯耳。 京城内,满是雨水流消过的痕迹,千里外的瑜城却只有大火焚烧的灰烬。 这场雨,终究是下错了地方。 瑜城大火之后,瘟疫蔓延的速度慢了下来,每日被传染的百姓越来越少,朝廷也终于掌握了主动权,将瘟疫控制在可控制范围内。 瘟疫之事有了好转,百姓也没有像魏舒想象中的那么躁动,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魏舒的心上却还悬着一把剑,一切风平浪静的背后,往往危机四伏,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继瑜城大火的数十天后,危机终究还是来了。 一夜之内,万民涌入京城,手捧血书,齐跪皇宫门朝阳升起,哀嚎声不断。 他们在控诉摄政王的冷血,恳请皇上处死当即处死摄政王,以还他们公道,还他们死去亲人的公道! 魏舒是在午后才得到的消息,等她赶到时,当即愣在原地,入目满眼的红刺激得她的神经发麻。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这都在干什么?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发抖,扶着城墙才勉强站稳。 几万人民被官兵压着跪在地上,黑压压一片,男女老少皆有,几十个壮汉手持砍刀站在最前面,砍刀高举阳光反射一道亮光照进魏舒的眼里。 她还未反应过来,砍刀便已挥下,鲜血喷出,再一次染红了魏舒的眼。 垛子手们没停,一刀接着一刀朝人的脖颈砍去,风吹得撒了满地的血书漫天飞舞,好几张飘上城墙,落在了她的脚边。 她像是终于回过神来。 “住手!都给朕住手!” “为什么要杀他们?!” “给朕住手!再不住手,朕诛你的九族!” 她双目猩红,像一头被触碰了逆鳞的野兽般嘶吼着,可哪怕她声嘶力竭,也无人听进她的言语。 站在城墙不远处的侍卫奴才婢女跪了一地,光熙帝自登基以来一直温沉修雅,从不曾失过态,今天这样还是头一回。 垛子手们好像失了聪,眼都没抬一下。 魏舒快崩溃了,她见不得这么多人死,也见不得这么多血。 更可悲的是,她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被杀?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 这个天下究竟是谁的? 她真的坐拥了天下么?她的子民,她的疆土…… 不,不——! 这都是假的! 看啊,血一直顺着青石路流下,汇集成血河,终会流进皇宫门。 身后传来脚步声,魏舒猛地回身,就见陈秉生抿着唇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她立马冲上去,拽紧了陈秉生的衣襟,道:“你快让他们停下!让他们停下!让他们停下啊!” “他们不听我的……”此时的魏舒哪里还有往日的骄傲,傲骨掉了一地,她只剩了恳求。 陈秉生皱着眉没说话。 魏舒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随后松开攥着他衣襟的手,崩溃的吼道: “或者,或者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他们?给我一个杀他们的理由!告诉我为什么?!” 她垂下手,双目失神地低喃道:“这么……多人,你们要杀到什么时候?” 声音都在抖。 她看着城墙下的一片红,顿时觉得刺眼,比直视烈日还令人眼睛疼。 一只手横在了她面前,捂住了她的眼。 陈秉生从后面拥着她,低沉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别看。” 魏舒没挣扎,她的手握成拳,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温热的液体染湿了陈秉生的手,他将人抱得更紧了,眼里的理智也一寸一寸的瓦解。 他屏退左右,按着魏舒的肩,把人翻了过来,细细的吻终是吻上了魏舒的眼睛,想要吻掉她的泪痕。 “别哭。” …… 婢女端着膳食从君卿殿内走出来,迎面碰上承允。 承允看了看殿内,问道:“陛下今日食用了多少?” 婢女一脸难色,半响后摇了摇头:“和前几日一样。” 承允沉默了一会,又垂眼看了看几乎未动的膳食,“罢了,你先下去。” 自瑜城被屠,万人被杀后,陛下的状态就不对劲了。 原本这人话就少,现在更是只剩只言片语,周身围绕着令承允胆颜的冷气。 他打发了婢女,轻手轻脚的走进殿内,唯恐惊动了殿内的人。 红色的珠帘轻摆,后面的榻上坐着一个人,她半倚着,垂落的青丝遮盖了半边脸,承允只看到一个侧颜。 旁边的香炉散发着淡淡清香,殿内很安静,明明有人却没有人气,承允的后背莫名发凉。 外边正是阳光明媚的盛夏时节,御花园的花都开满了,听宫中的婢女传,御花园内姹紫嫣红,引来了不少蝴蝶。 承允没有走进去,只是站在珠帘外,他放轻了声音,尽量控制音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突兀。 “陛下,御花园的花开了,您要不要去瞧瞧?” 榻上的人没动,承允耐心的等着,过了半响他才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 “不去。” 承允呼了口气。 不去就不去罢,好在还会搭理他。 他组织好语言,又尝试着开口:“陛下,御膳房准备了碧粳粥,您现在想尝尝吗?” 又是一阵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边的蝉鸣嘈杂,承允都忍不住皱眉,他又等了一会,正准备退下。 这几天皆是如此,他问的话陛下有时会答,有时不会,一般问十答个二三。 今日答了他一个,也算不错。 就在他抬脚准备走时,身后传来一声低语,嗓音有些低,带着点哑意。 “承允?” 承允内心一阵狂喜,急忙应道:“奴才在。” 魏舒沉默了一会,低垂着眉眼:“无事。” 她本不想开口,但是身边的人会担心,她不想再添乱了。 夏日的白昼长,酉时天色才朦朦胧胧,余霞的颜色染了半片天,缥缈的云都披上了金纱。 御花园中的大树背对天空,投下黑色的影子,宫殿的屋檐一角也入了镜宛如一副黄昏水墨图。 承允命人将御花园中好看的花儿搬进君卿殿后,就张罗着晚膳。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问搬花的婢女:“陛下对新放的花儿有何意见吗?” 婢女一愣:“陛下不在殿内。” 承允点头沉思,而后笑了笑。 不在殿内,看来陛下是出去走走了,这样也好。 晚膳准备好后,承允决定亲自送进去,他踏进殿内,发现殿内及其昏暗,竟是没有点一盏灯,只有殿外灯笼的微弱光亮照进。 自那件事后,每到夜晚,君卿殿便极少点亮灯,只有幽幽几盏烛,往日那般灯烛常驻的场景怕是没有了。 他记得前几日陛下盯着窗外发呆,忽的低语了一声:“承允?” “奴才在。” “去掉几盏灯。” 他一时之间不太理解,就见陛下面无表情,而后垂眼,烛光照在她的脸上,衬得她的脸越发雪白。 “太亮了。” 中间停顿了几秒,魏舒的嗓音清冷,却带了几分可怜。 “晃得朕眼睛疼。” 第40章 星星一直在 承允回神,紧接着皱了皱眉。 今日倒略显奇怪了,这里的灯竟是一盏都没有,定是哪位粗心的婢女忘了点灯,改日得好好教训一番。 最近陛下少言寡语,对这些事几乎不管,殿内没灯,也不甚在意。 他唤了一名婢女点上灯,端着膳食走近内殿,低头道:“陛下可要现在用膳?” 没人回答,四周安静得诡异。 承允抬头,扫视四周,才发现殿内没人。 陛下出去后还没回来? 他心里有些不安,许是陛下想在外面多待会儿,等会儿就回来了,承允自我安慰着。 夜色越来越浓,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准备好的晚膳御膳房已经重备了几次,陛下依旧没有回来,承允心底的不安在无限扩大。 往日陛下出去都会带上他,若是没带上他,晚归也会派人传达消息,今日陛下没带他也没派人传达消息。 已经亥时了……… 夜彻底显露,不知道等了多久,魏舒依旧没有回来。 承允眼皮一跳,沉声问旁边的婢女:“什么时辰了?” “子时。” 他面色一凝,召来侍卫,低声严肃道:“快去告诉主上,陛下不见了。” 翌日—— 瑜城经大火连烧了三天三夜,已变成了废墟,土地焦黑,满是灰烬,分不清是物还是人。 与瑜城接壤的是锦城,是最靠近瑜城的地方,百姓都已迁移,空出来的那片地方,就成了流亡百姓的聚集地。 “那片地方都没什么人去了,说起来也是造孽啊!那些孩子都还小,只是父母不幸感染瘟疫葬身火海,他们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了。” “可怜……也不知道摄政王怎么这么狠心,十几万人口的大城,说屠就屠。” “嘘,还不小点声,你没听说指责摄政王的几万人都被斩杀了吗?不想惹祸上身,就莫要提。” “是哩,你上京城去,说不定血还没流干。” “……” 锦城大街小巷都在谈论,也不算什么秘密。 瑜城被屠,万人被杀。 听起来漫不经心的八个字,局外人又怎会知晓其中的血腥? 他们只会评头论足,把这些事当成茶后笑谈罢了。 一名白衣女子行走在锦城街上,听着这些话语,缩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蜷缩,嘴唇更是紧抿。 她来的这是百姓口中的锦城,离瑜城最近的地方,近到一眼就能看到破败的城墙。 城墙被烟火侵蚀,染上了焦黑,城墙之后,一望无际,全是焦土。 迎面一股窒息感,魏舒心口一紧,忙移开视线,没敢再继续盯着看。 转开视线后,她又看到了好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缩在街上的角落。 他们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头发杂乱,赤着足,只是眼睛里还有零零碎碎的光。 魏舒走过去,孩童们的目光转向她,目光里带着好奇,他们看了一会儿就移开了视线,继续盯着城墙。 她在他们面前蹲下,见他们一个劲的盯着一个方向,眼都不眨一下,便努力扬起笑脸问:“你们在看什么?” “城墙。”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看了她一眼,慢吞吞道。 “城墙?”魏舒下意识重复了一句。 “嗯。”男孩垂下头,小声说:“城墙里有阿爹阿娘……” “……” 魏舒的手一顿,她的笑脸撑不下去了。 男孩依旧垂着头,魏舒也没再说话,她正要站起来时,却突然愣住了。 她看见泪水顺着男孩的脸庞滑落,滴在了地上。 男孩低头哽咽道:“阿爹阿娘说过……会接我回家…让我在这里等他们,可是我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魏舒抿着唇,没在意男孩身上脏不脏,她伸手抱住他,哑声道: “没有不要你,你的阿爹阿娘啊,他们只是生了病,天上的神仙就把他们带上天去了,他们都成了神仙。” “成了神仙就会长生不老,不畏疾病,而神仙呢,就是天上的星星。你若是想他们,夜晚时就抬头看看天空,你在看着他们,他们也在看着你。” 男孩在她怀里闷声闷气道:“可是姐姐……有时候晚上没有星星…” “星星一直在,你看不到是因为被云遮住了。” 身边的孩童们眼睛一亮,都在纷纷问“真的吗”“真的吗”。 魏舒的眼尾酸涩,好半响才笑着应了一句:“当然是真的,姐姐从不骗人。” 孩童们没再继续盯着城墙,而是等着夜幕的降临。 魏舒告别他们,原路返回时,前方突然极速跑过来一个人,她一个躲闪不及,那人便直接撞进了她的怀里。 魏舒伸手扶了他一下,这才看清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十分清瘦。 他的眼里波澜不惊,一片死寂,看了魏舒一眼后低声道:“抱歉。” “没关系,”魏舒摇头,捡起地上被撞掉的馒头,馒头落了灰,已经不能吃了。 “我也有错,我撞掉了你的馒头,我再买一个给你好不好?” 少年盯着馒头看了半响:“不用。” 他一把拿过魏舒手中落了灰的馒头,淡声说:“能吃。” “我……” 魏舒正要说话,就被打断了。 少年望着她,眼里没有一丝情感波动,宛如一汪死水,他道:“谢谢,但不用。” 不等魏舒继续说话,他就拿着馒头快步走了,魏舒看着他单薄的背影,眼嘴角一抿,站在原地没动。 过了半响,魏舒才回过神来,她走到了锦城热闹的街上,身边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明明很热闹,她却好像徘徊在边缘,怎么都融不进去了。 走了很久,魏舒终于在一家包子铺停下来。 包子铺很大,客人很多,蒸笼冒着腾腾热气,不少热气呼到了她的脸上。 老板看着她,笑呵呵的:“小姐需要些什么?” “全要。”魏舒道。 老板一愣:“全要???” “对。” 见魏舒不像开玩笑,且气质甚佳,老板立马喜笑颜开:“好的好的,小姐稍等。” “老板,能不能麻烦件事。” “小姐请讲。” “能不能把包子送到锦城临近瑜城的地方,那里……” 老板一愣,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好嘞,给那些孩子是?我知道了!” 蒸笼冒出的腾腾热气模糊了魏舒的视线,她看不清老板的样子,半响后,她点点头,抬头看着老板,口中慢慢挤出感激的话。 “谢……谢。” 第41章 这人到底是谁 老板摆手笑:“甭客气。” 包子铺对面的酒楼异常热闹,主客喧哗,觥筹交错,酒楼的二楼有一间面向大街的屋子,此时正坐着一位墨衣男子。 此外,他身后还站着数位身着武服的侍卫。 透过雕着复杂纹路的窗子,陈秉生的目光紧随着那道白色身影。 他收回视线,平日里略显阴冷的眸子低垂着,伸手执茶杯饮了一口茶,道:“护好她。” 侍卫齐齐拱手:“是。” 陈秉生站起来,偏头看了看楼下,像是要把那道身影永远记着,他看了很久,而后转头抬脚朝门口走去。 瑜城被屠后,瘟疫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控制,加上摄政王又不知从哪里得来了解瘟疫的药方,瘟疫这个灾患算是解除了,全国上下无不欢呼。 一座城换来了整个天下的和乐太平。 留下的唯一诟病就是万人被杀,摄政王手段残忍,冷漠无情,草芥人命的名声越传越响,导致百姓一提“摄政王”三字便是心惊胆寒。 瘟疫持续了大半年,在这一年中,有无数个家庭破碎,数不清的百姓惨死街头。 在瑜城那片焦土里,无数亡灵不得安息,在皇宫门前铺着青石的路,任雨水冲刷,那股令人胆寒的血腥味终是不散。 皇宫也萧条了很多,明明还是那个铺着琉璃瓦的屋檐,还是那个涂满朱红漆的城墙,还是那个巍峨雄伟的宫殿,也还是那群人,可是那股落寞萧条怎么也掩盖不住。 热闹只在每逢佳节,众人齐聚一堂时,而宫宴尽散后,皇宫城就像玩累了的巨兽,又会重新沉寂了下去。 有时宫女隔着一堵宫墙,听着宫墙外模糊的欢声笑语都能徒增悲凉之意。 谁人都知整个皇室只有光熙帝一人,她无兄弟姊妹,无父母长辈,甚至连后宫佳丽都无。 没有皇室冲突,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后宫腥风血雨,说起来子然一身也没什么不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孤独。 宫中的人都知皇上话语极少,也不喜热闹,如此便认为皇上更是烦聒噪之人。 说话的人少了,人也少了,皇宫的冷清也不是没有缘由。 君卿殿内,身穿青色衣袍的魏舒正站立在桌案前,俯身提笔写着字。 她写着写着,心思不知怎的就飘忽了,等到身边的承允出声提醒时,她才回过神来,可墨汁已经在洁白的宣纸上晕染开来,很快形成了一处黑团。 她看着被弄脏了的宣纸,把笔放下,再无心思继续书写。 这是她登位的第六年,瘟疫已经过去了,什么都好像在逐渐变好。 可有些东西却失去了,至于失去的是什么,魏舒自己也有些茫然,但是她知道,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也回不来。 殿内安静空旷,她的身边除了承允再无一人,婢女侍卫也被遣了出去。 承允整日在魏舒耳边念叨宫内太过清冷,人烟味儿极少,她不以为然,冷清吗? 不,至少还有人的呼吸声。 她与陈秉生也极少见面,早朝是唯一自然可以见面的方式,可是那人却不常来。 就在她以为陈秉生快要淡出她的生活时,这人倒是来找她了。 陈秉生总是这样,他可以光明正大、极其自然的来找自己,随时来随时走。 可是自己不行,她做不到。 魏舒知道,是因为自己身负皇命,她这些心思,见不得光。 红色珠帘轻摆,铃铛响声空空荡荡,陈秉生就站在她的面前。 两人对视着,魏舒忽的低头,她问:“你找朕……何事?” “臣前来,是为请皇上赐婚。” 魏舒神经紧绷,像是猜到了什么,她道:“赐谁的婚?” 袖子的手早已因紧张而蜷缩,她的脸色更是煞白。 赐婚……是她想的那样吗? 陈秉生定定地看着她,“为臣赐婚,与丞相之女徐若嫣。” 魏舒差点儿没绷住神态,她没有答话,只觉得殿内沉闷的空气压得她有些喘不上气。 半响过后,魏舒努力扬了扬嘴角,咬牙道:“好,朕允了。” 陈秉生一走,她就撑不住了。 魏舒跌落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嘴唇更是没有丝毫血色,她的眼里有些茫然。 徐若嫣是谁? 她竟然没有印象。 她搭在扶手上的手蜷缩着,因为用力导致整个骨节都在泛白,魏舒还是扯了扯嘴角。 那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子呢? 他看上的,定是极优秀的,肯定比她好千倍万倍。 …… 桌案上烛光忽明忽暗,烛光映在魏舒的脸上,更衬得她的脸色雪白。 现在是盛夏时节,空气烦闷,晚风都带着燥热,承允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沉默,以往都是陛下不开口,他便不开口。 但是今天他忍不住了,上前道:“陛下,今日奴才听宫女嚼口舌无意间听着了一则笑话。” 魏舒沉默了一会,有时候她真的怀疑承允的底细。 承允能做好自己的本分,也对自己很好,自己烦了,他会开导会劝慰,伤心了,他会想办法逗笑,无聊了,他会陪自己聊天。 在很小的时候,早在身为太子殿下时,魏舒就知道,她的情绪不可外泄,所以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能也习惯于在外人跟前保持面上的平静。 只能等夜晚空无一人时,面临一次次的情绪崩溃,她也早就习惯了默默承受消化这一切。 所以自己给人的印象成了镇定冷静,清冷话少,无人知她夜晚时是何种模样。 从太子殿下到皇上,她受人尊重,受百姓爱戴,在别人眼里,她风光无限。 可是承允好像能窥视她用清冷筑成的表面,不管她面上如何掩饰,他都能敏锐察觉自己的情绪变化。 承允不会一语道破,只会婉转的根据自己的情绪变化做事,他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好像都在告诉魏舒——我知道。 我知道你平静表面下的波涛汹涌。 他好像每次都知道自己情绪波动的原因,所以他从不会踩到雷点。 一次或是碰巧,两次许是巧合,三次四次呢? 况且次数多得数不清了,承允自她登基以来便一直跟在她身边,到现在已经六年了。 都说帝王心,难猜测,可是和承允的每一次对弈,魏舒都举棋不定。 这人知她喜好,知她禁忌,知她内心所想,甚至除了不知道她是女扮男装外,连她对陈秉生的心思都知晓几分。 可这人到底是谁呢?难道真的只是一再普通不过的太监? 她自然是不信的。 第42章 养眼也刺眼 魏舒只顾思索,一直沉默不语,身后的承允也不敢再出声,好像刚才的那句话未曾说过一般,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魏舒突然笑了一声,看来这人又知她不想说话了。 “你退下。”魏舒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承允低声应了一句,人便退下了,大殿内只剩下魏舒一个人,她直直地盯着放在桌案上的卷轴。 赐婚么…… 她呢喃着,笔已提起,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写什么呢? 兹闻当朝丞相之女徐若嫣…品行端正…贤良淑德…… 她写着写着,手突然顿了一下,忽的把写了一半的卷轴扔到了地上。 “德”的笔画顺序又错了,陈秉生肯定看得出来的。那他看出来后,心情定会不好的…… 罢了,她还是重写好了。 贤良淑德……贤淑大方……样貌出众…… 可是写着写着,“摄政王陈秉生”几个字她怎么也下不去笔。 魏舒呆愣的盯着卷轴,心口又开始疼,她知道不能写,写下去那人就再也不可能属于她了。 可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忽略心口带来的疼痛,魏舒咬牙提笔,那笔因她微微的颤抖都有些握不住了。 她写下“陈秉生”三个字,可那字歪歪斜斜,和前面端正大气的字体截然不同,硬生生的破坏了美感,看上去极为突兀。 魏舒看了半响后,又一次把卷轴扔在地上,开始重新写。 这次顺利多了,每个字都写得极好,笔画顺序也没错。 只是写到一半时,心口的疼痛不知怎的加了倍,她疼得脸色煞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笔也从手中滑落,沾了墨汁的笔尖划过卷轴,划出了一条弯曲的墨线。 魏舒用手捂着胸口,脸色也沉了下去,另一只手把卷轴挥到地上。 为什么总写不好? 她不死心,又开始重新写。 兹闻当朝丞相之女徐若嫣品行端正,贤良淑德,贤淑大方,样貌出众,而今摄政王陈秉生正值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特许两人成金玉良缘,择日完婚…… 魏舒每写一个字,她心口的痛好像都翻了一倍,咽喉底一阵血腥味涌来,血也自嘴角开始流出,渐渐沾染了衣襟,青色的衣襟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她眉头一皱,赶紧放下笔,手掩着唇,一阵咳嗽过后,指缝间有鲜血流落,一滴一滴,滴在了卷轴上,血滴晕染开来,像一朵鲜红的花儿绽放。 血止不住,魏舒皱着的眉间萦绕着一股病气,短暂的沉默后,她坐回椅子上,指尖轻触了一下卷轴上的血迹,面上闪过一丝躁意,忽的把卷轴甩到地上。 没关系,她可以重新写。 将身上的血迹处理干净后,魏舒提笔继续,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映出一片浅浅的阴影,烛光照着她近乎白色的嘴唇,她整个人身上都绕着一股病气。 窗外夜色朦胧,细小微弱的虫鸣听不真切,宫女模糊的谈话声也融与夜色。 烛光将魏舒的影子拉得很长。 今晚的夜也长。 光熙六年十月初五,乃是摄政王的大婚之日。 那一天,满城张灯结彩,处处皆是红绸,天气也是极好。 皇宫中都挂上了红绸与红灯笼,倒是平添了几分喜意。 那天,魏舒偷偷去了摄政王府。 她独自一人站在后花园中,隐没在浓黑的夜色里,透过树影婆娑,透过匆匆走过的人,透过宴席上的觥筹交错,她看到了那个女人。 左丞相之女,徐若嫣,字清婉,真乃一妙人。 大红色喜袍穿在她身上十分的显眼,她很漂亮。 那种漂亮近乎张狂,皮肤白皙,媚眼红唇,给人的视觉效果十分强烈,细长的眉眼如画,眼尾微微上挑,透着恣意嚣张,更让人无法无视的是她身上那股傲然的气质。 这是魏舒第一次见她,给她的第一印象是,这个女人不似大家闺秀般娇娇弱弱,倒像是身居高位的上位者。 似乎她这个皇帝与之相比,都要逊色几分。 那眸中偶尔透着的冷意倒是和陈秉生有几分相似,如此看来,他们倒是天造地设,门当户对。 魏舒就站在那,站在空无一人的角落,她看着宴席上的一派热闹,徐若嫣坐在主位,面无表情,看不透情绪,这般样子也是和陈秉生极像的。 她看着看着,突然看到徐若嫣抬眸朝她这边看了一眼,魏舒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反应,那人倒是早早就移开了视线。 隔这么远,应该看不清她的? 魏舒离开后,宴席上的热闹半分不减。 婢女们端茶送酒,添置糕点,客人们相互谈笑,乐师的琴声融在其中,平添意境,晚风吹过,那喧哗声也跟着传了很远。 在这喧哗中,独坐主位上的新嫁娘眸光冷淡的看着这一切,只是缩在袖中的纤细手指在抬眸那一眼后猛的收紧。 殿堂内的光映下,她再次抬眸看向刚才的那个位置,早已空无一人,只留枝叶摇摆晃荡。 —————— 魏舒再次见到陈秉生时,是在元旦之日。 那日宫中备了宴席,邀朝廷百官携家眷一同进宫。 魏舒记得那天下雪了,白雪皑皑,好似整个世界都披上了白纱,宫中的屋檐上堆满积雪,宫殿的庭院内倒是干净,怕是婢女清扫了雪堆。 宫宴上人极多,每个官员携妻带子,坐在一旁,其乐融融的交谈。 他们挨个向坐在高位上的魏舒行礼祝贺,一声又一声的恭维。 孰真孰假,魏舒都不计较,她一一应下,到最后终于看到了她想见的人。 只是那人身旁还站了佳人。 宴会间,魏舒的目光会有意无意的瞥向他们,这二人坐在一块,倒是极为养眼,连气质也是有几分相似,但在魏舒看来,养眼的同时也刺眼。 她看了几次,在目光若有若无地与徐若嫣碰上后,她就偏头不再看了。 每位官员同妻儿讲着话或是同僚之间相互攀谈,魏舒坐了一会儿,就离席了,她若是在场的话,怕是有些扰官员们的兴致。 魏舒知道,在皇帝面前,这些官员多多少少在面上压制了本性,况且她自己坐在那也是无聊。 她没有回君卿殿,而是选择去了御花园。 这个时节,御花园内花儿凋零,一眼望去,全是枯枝败叶,雪松倒是不败,枝叶依旧青绿。 魏舒看到积雪压在枝头,枝叶被压得略微弯曲,承受不住,积雪滑落,“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她慢慢走近,脚踩着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魏舒抬头望着雪松,透过枝叶她看到了太阳,冬日的太阳不暖人,却也刺眼,她垂下眼,神识有些飘忽。 她记得,陈秉生的身上也有雪松味,清冽而平淡,可那却是她这辈子既求而不得又贪恋至极的味道。 身后突然也传来一阵“嘎吱”声,魏舒侧身,见到来人后略微惊讶。 “你怎么出来了?” 第43章 乃是不举 “拜见皇上。”徐若嫣朝魏舒行了一礼。 魏舒点点头,“免礼。” 这是她第三次见徐若嫣了,却是第一次与之谈话。 徐若嫣此时已经换了一身青色的衣裙,融于白色的雪景,衬得整个人越发的冰冷,甚至眉梢都挑着冷意,但在同她说话时,眉眼似乎软了下去,身上那股轻狂也收敛了不少。 “皇上怎的不在殿内?外头倒是有些冷。” 魏舒笑了下,“外头确实有点冷,你怎么出来了?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她故意跳过徐若嫣问的问题,徐若嫣怎能不懂? 徐若嫣也对魏舒的问话避而不答,她的眸光冷淡的望着某处,轻声道:“殿内着实无聊。” 魏舒不想答话了,转身不再看她,可视线中忽的出现了大片的红色,红色在白色映衬下极为明显。 那是梅花。 冬日里,也只有梅花独自绽放了。 二人沉默了许久,魏舒却也毫无搭话之意,一因不熟,二因不想,三因不妥。 雪花突然卷落,飘飘扬扬,如鹅毛一般,不少落在了魏舒的身上,她伸出手,雪花正好落在了她的手心。 “挽卿。” 身边传来一道略低的女声。 魏舒一顿,皱了皱眉,这是她的字,现如今极少有人喊。 因为她是皇帝,没有几个人有胆子去唤皇帝的字,而那些可能略有胆识的人要么早已逝去,要么形同陌路。 现在突然听到,她倒是觉得陌生了许多。 已经很久无人唤她的字了,是从父皇逝去开始?还是从他她登上皇位那天开始? 她早就记不清了。 徐若嫣唤她的字,倒也没有逾了规矩,她身为陈秉生的妻,而自己小时曾唤陈秉生哥哥,如此这般,似乎合情合理。 魏舒转头看她,“嗯?” “瑜城瘟疫之事可大可小,皇上不妨去丞相府的藏书楼看看。” 手心上的雪因碰着了体温,很快便化了,雪水积在手心,带来一阵凉意。 魏舒整个身子转了过去,与徐若嫣面对面站着,她的眉眼也随着徐若嫣的这番话沉了下去。 自瘟疫爆发以来,她从来没放弃过查找瘟疫的源头,虽然明知此事有蹊跷,却怎么也查不到原因。 现在有人来向她提供线索,可那人却是她仅见过三次面的人。 徐若嫣和她对视着,沉默了半响,又道:“当然,是偷偷的。” 魏舒思索半刻,应了一句:“好。” 后来,光熙七年的初春,北国举兵南下。 这场战争北国筹备已久,自瘟疫之事以来到现在,差不多两年,这次北国来势汹汹,目的性极强。 战火自南国边境展开蔓延,一时之间,天下大乱。 第七年的记忆却模糊不清,魏舒怎么也记不起来,一想起来心口就疼,这似乎是她记忆的禁忌。 再后来,光熙八年,她就死了。 魏舒不喜欢冬天,记忆里的君卿殿在冬日里格外的冷。 但她又同样不喜欢夏天,原本只是怕热的缘故,后来登基,她度过的每一个夏天似乎都染上了血腥,就更是喜欢不起来了。 悲凉的秋天她好似也不喜,这个万物凋零的季节,皇宫城里到处都笼罩着压抑气息。 说起来,她好像只喜欢春天,所以她就死在了光熙八年的初春,她爱的季节。 魏舒消化了一下记忆,这次她记起来的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事。 可她还是不知道瘟疫之事的缘由,不知道陈秉生为什么非要杀那几万人,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成婚,不知道那场战争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选择以自焚这种方式结束了生命…… 她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前世的她活得实在糊涂,重来一世,好像依旧如此。 魏舒第一次认清了自己的无能。 陈秉生见她沉默许久,伸手抚了一下她的脸庞:“怎么了?” 魏舒回了神,她看着面前的陈秉生,笑着摇了摇头,“无事。” 感觉到自己的手被陈秉生握住,魏舒颇为俏皮地用指尖轻挠了一下他的掌心。 “我们走。” “我们”真是一个美好的词,幸得这一世她有陈秉生,已是对她最大的慰藉。 剩下的事她要慢慢解决,急不得。 陈秉生也不再多问,随她应了一声。 走在路上,魏舒突然想起了她躲过的庙堂,那里面有一尊像,她记得是一个女子石像,像极了徐若嫣。 她停住脚步,将这事告诉了陈秉生,二人便决定去那庙堂里看看。 魏舒再次步入庙堂,心境却截然不同。 那尊像依旧立在那里,魏舒看着看着突然皱了一下眉。 前世徐若嫣曾提示她去丞相府的藏书楼看看,她虽怀疑,但也去了,可藏书楼依旧被锁,里面还是一堆的医术,跟上次她去见到的景象并没有太大出入。 唯一不同的是,前世她在里面看过一副画像,那副画像上也是一个女子。 如今看来,那个女子的样貌动作正好和她现在看到的这尊石像完全重合。 可上次她去却没看到,许是因为光线太暗了没注意到。 既然丞相府的藏书楼里藏了幅女子画像,而千里之外的瑜城鬼村庙堂内,竟然会有同等模样的石像出现。 此事蹊跷。 实在是蹊跷。 她转头看向陈秉生:“这尊像,像极了丞相之女徐若嫣。” 陈秉生似乎没有什么惊讶之色,“嗯。”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后又开口:“这是她的娘亲左丞相的妻,青衿夫人。” 魏舒一愣,皱着眉头问:“那鬼村为何会有她的石像?” “她原本就是这个村的人,还是一名医者,这尊像应该是村民为纪念她。” 根据陈秉生的话,和已知的线索,魏舒大致理清了一条线。 她向九一感概道:“没想到徐青州那条老狗居然还有这么个有善心的夫人。” 九一无奈扶额,对于宿主的两面三刀他真是猝不及防,看来日后还是要多多习惯才行。 【徐青州虽然狗了一点,但也是个痴情】 “嗯?”魏舒不解。 【左丞相徐青州只有青矜夫人这一个女人,在这个朝代,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可是他在遇到青矜夫人前,从未有过女人。】 【当然,在遇到青矜夫人后两人成了亲,他也从未纳过妾,甚至在十七年前,青矜夫人逝世,徐青州一直未再娶直到如今,所以徐若嫣也是徐青州唯一的后代】 魏舒感慨:“这倒是不容易。” 九一又补充了一句。 【南国在女色方面倒也是一枝独秀】 听出了九一语气里的无语,魏舒疑惑:“何出此言?” 【南国身居高位者,一共有四人。一个是你,身为皇帝,自登基以来,后宫一直荒废,外界传闻陛下不近女色,乃是不举】 魏舒嘴角抽了抽,“……不举?!” 第44章 在线等,挺急的 她这不应该是洁身自好么?怎么就成了不举了? 饶是女子的魏舒也表示不服,对于这种有关尊严的问题,这不是在败坏她的名声又是什么! “那后三个又是谁?” 【第二是摄政王陈秉生,这个更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外界倒是没人说他不举,大多传言为他凶名在外,草芥人命,身边没有女人也正常】 【第三是左丞相徐青州,自青矜夫人后,就再无女人,小妾一个没有,有官员为讨好他,送他姬妾,结果姬妾被送回,那个官员也处处被针对,最后,谁人都知讨好左丞相,送什么都行,就是不能送女人。这事都传到了民间,百姓们都说左丞相是个痴情种,心里只有青矜夫人一人】 【第四则是右丞相叶千,右丞相一生征战沙场,固守边疆,守南国太平,这样的人身旁也无美人相伴,至今仍是孜然一人,到不是说没有女人爱慕倾心于他,而是右丞相总是以将国家大事放在首位,儿女长情次之为由推脱娶亲之事】 【听说在早些年间,也就是你登基的前两年,北国想用和亲方式打入南国内部,到头来,才发现南国位高权重的四人没一个对女人感兴趣,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北国国君差点儿被气死】 【如果南国覆灭,肯定不会是因为女人,自古朝代多出祸国妖妃,可在南国,这种可能直接被扼杀在摇篮,倒也挺好】 【啧,四人中,你和陈秉生还算是一对,徐青州一痴情汉,叶千一莽夫,也是奇葩。】 到最后,九一直接吐槽起来,还乐呵呵的开始乱组cp。 可听完这一切的魏舒,奇怪的知识确实增加了,但是疑惑也更大了。 合着四个人里面,就她是因为不举?! 魏舒默了一会儿,面无表情,木着脸说:“所以四个人都不近女色,陈秉生是因为凶名在外,实属正常。徐青州是因痴情,容不下别人。叶千是因为固守边疆一心为国,这些个理由都挺有道理。” 她停顿了一下问:“怎么到我这就变成了不举?!” 【因为你是皇帝,追溯前朝,每任君王都是妻妾成群,后宫佳丽三千人,不是说说而已,古代这种男尊女卑,三妻四妾的风气,说起来还是帝王带起来的,试想若帝王痴情,抵制这种风气,底下的官员又有几个人有胆?】 【这种风气自先祖流传至今,有些因家族利益,有些因爱恨情仇,在这之间,女人就是筹码。百姓们也习惯了帝王妻妾成群,现在突然有一个皇帝荒废后宫,一荒就荒了四年,任谁都觉得奇怪,认为你不举……也是正常】 魏舒撇撇嘴:“行了,闭嘴。” 这个朝代,最不好的就是这种风气,可是男尊女卑,三妻四妾的这种观念早就深入人心。 虽说南国相对开放,但这是百姓们刻在骨子里的认知,有些地方以此为荣,比如瑜城。 就算如今的魏舒有心整顿,也不容易,这是一场需要耗时极久的无硝烟的战争。 又在客栈待了两天,他们就准备回京城,魏舒想着用轻功可以快点,但是陈秉生就是不同意,反抗无效后,魏舒也就屈服了。 她坐在马车里,感觉马车摇摇晃晃,刚开始沿途喧哗声不绝于耳,到后来倒是安静了,魏舒撩开车帘,入眼是一片青绿,路道两边皆是草木,一眼看过去,倒是让人心旷神怡。 马车内相当宽敞,她现在也坦然接受了,慵懒地靠在陈秉生的怀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不知怎的,魏舒突然产生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陈秉生的下巴刚好搭在她的肩窝处,魏舒伸手缠住他的指尖,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她稍微偏了一下头,就看到陈秉生闭着眼,如鸦羽般漆黑的睫毛垂下,少了几分凌人。 睡着了啊。 魏舒怕吵到它,没敢再动,只是安静的窝在他的怀里,也闭上了眼。 可是她睡不着,便在脑子里理线索。 瘟疫之事,她前世可能知道原因,也可能不知道,因为她的记忆被截止在了光熙七年,后面发生了什么还有待探究。 至于如今见识过的:鬼村,石像,藏书楼,画像,徐青州,徐若嫣…… 全部理在一起,瘟疫之事怕是和左丞相府脱不了干系。 她想了想,道:“九一,我记起了光熙五年到光熙七年之间的事。” 【这两年间有什么好事吗?】 狗系统这爱八卦的心思就不能收收?! “……没有。” 瑜城被屠,万人被杀,陈秉生成婚,还有那场预谋已久的战争,真的没一件好事! 破系统一戳直戳人的痛处,当真是又狠又准。 魏舒忍下埋怨,道:“我想问,一个人为什么怎么都想不起来一件事,到底是什么原因?” 【你是说你想不起来光熙七年发生的事?】 “嗯,想不起来,一片空白。” 【时机到了,会想起来的】 又是这句话,又在敷衍她。 魏舒也懒得和他计较:“我忘了问你,为什么我的记忆会缺失?没有记忆,我怎么做任务?” “还悲剧变喜剧?悲剧是什么我现在都不清楚。”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问:“还有那个限制,一天只有一百句话语权,为什么会这样?” 时间久了,魏舒都快忘了这件事,她面上话本就不多,只是内心戏多了点,也没什么人与她说话,就上次选妃被禁了,后来倒也没再被禁过。 她等着九一回答,结果这次九一连敷衍都不敷衍了,直接装死。 魏舒习惯性的眯眼,轻嗤道:“破系统,你以前带过的宿主脾气都挺好的?就你这样,居然还能活到今天?” 九一也察觉到了魏舒语气里的怒意,从他认识魏舒到现在,他见这人生气动怒的次数不多,他也知道魏舒脾气挺好,不易动怒,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 九一沉默了一会,道: 【你是我带的第一个宿主】 顿了一下,他又道: 【别家宿主怎样我略知一二,但对比一下,你脾气是挺好的】 魏舒:“……” “我脾气好?”魏舒挑眉笑了。 自己整天都在怼九一,又是骂破系统,又是骂狗的,九一居然还觉得她脾气好? 要不是听九一说他是他带的第一个宿主,魏舒都怀疑九一以前被虐待过。 九一冷冰冰道: 【嗯】 “何出此言?要不你跟我讲讲别家宿主是怎样的?” 魏舒也是第一次做宿主,她根本不知道和系统之间应该保持什么样的相处模式,现如今能听听别人家的宿主,她自然来了兴趣。 九一沉默了很久,魏舒以为他又要装死,结果听九一说话了,冷冰冰的声音里多了点无语。 【就……隔壁,前几日,有位宿主直接将她的系统绞杀】 魏舒:“……?!” “原来还可以绞杀!” 这说法令魏舒十分震惊,可她的语气里还有一点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惊喜。 【……】 九一:宿主有想杀我的想法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45章 你才娇气 【你的话,别想了,你杀不了我】 九一决定及时止损。 “为什么那位宿主行?”魏舒不服。 【身份不同,你是人,她不是】 “……啊?” 还有这操作? 【她是彼岸花妖,在冥间,倒也不是真的绞杀,只是吓唬她的系统,结果她的系统胆子小,差点儿被吓死】 然后就跑来总部哭诉,鬼哭狼嚎申请换宿主,九一也就知道了。 这么一对比,魏舒的脾气确实还好。 “原来如此。”魏舒有些惊讶,彼岸花妖,冥界,啧,也挺邪乎。 她又道:“这位宿主听起来挺厉害。” 【确实挺厉害,这位宿主对象也厉害,一个是彼岸花妖,一个是鬼王,没一个是善茬】 所以那位系统每天都生不如死,一个傻不拉几的单纯系统碰着两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倒是挺惨的。 他的话,处境要好一些,魏舒还好,陈秉生……罢了罢了,他也惹不起。 “两个都是有大来头?” 【嗯】 魏舒也不再问了,对比一下别家宿主,自己倒是显得可怜兮兮。 别家宿主连自己的系统都可以绞杀,自己就只能打嘴炮。 唉,越想越凄惨。 惨兮兮,惨戚戚。 魏舒掐断了和九一的谈话,窝在陈秉生怀里保持着一个姿势太久了,她忍不住动了动。 “嗯?”耳边响起一声轻哼,陈秉生声音里带着哑意及刚睡醒的缠倦,“怎么了?” 魏舒小声道:“无事,腿麻了。” 陈秉生偏头亲了亲她的脸,“帮你揉揉?” 魏舒:“!!!” 这人是怎么面无表情,一本正经,语气平淡的说出这种话的?! 她赶紧道:“不,不用,等会就不麻了。” 耳边传来陈秉生低笑声,他的声音低哑富有磁性,只是笑声太过短暂。 魏舒感觉自己面上有些烧,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就感觉陈秉生的手动了动,捏了捏自己的指尖,带来一阵痒意。 她偏头:“嗯?” 对上陈秉生漆黑的眼眸,魏舒一愣。 她一直都知道陈秉生的眼睛很漂亮,典型的桃花眼,眼尾狭长,眼皮极薄,眸子是高纯度的黑,里面仿若有星河,只是平时这双眼里没有太多情绪,显得阴冷,但只要里面有一丝情感,就会显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都说拥有这样一双眼的人都是薄情的,但是魏舒不信。 她笑了声,道:“你闭眼。” 陈秉生闭眼后,魏舒凑上去轻轻地吻了吻他的眼睛。 半响后,魏舒撑着他的肩膀,微微偏头,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摄政王,你的陛下说,你的眼睛,很漂亮……她很喜欢。” 陈秉生揽着她的腰,勾着她的指尖,道:“她还说了什么?” 魏舒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她还说,你很好,她很喜欢你。” 前世陈秉生与徐若嫣成了亲,成亲入洞房,洞房花烛夜,一想到这魏舒的心里就不好受。 所以这一世,她想把前世的遗憾补回来。 这个男人,前世不属于她,甚至连婚都是自己赐的。 那张圣旨,她记得自己写了一个晚上,从夜晚到黎明,直至天光破晓。 陈秉生笑了声,又问:“还有吗?” “因为很喜欢你,所以她想吻上你的唇,想把头搭在你的肩窝喘气,想啃你的锁骨,亲你的脖颈还想……扒你的衣服。” 魏舒一字一句的说着,声音里带着笑,她的嗓音本就好听,这会儿就像一把勾子,摄人心魄。 陈秉生眸光一暗,他微眯着眼,指尖抬起魏舒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 半响后,魏舒的耳边响起他低哑的声音:“回去让你扒。” 魏舒:“……” 她现在解释自己只是说说而已还来得及么? 坐马车的速度要慢上不少,他们坐了差不多两天才抵达京城。 抵达京城时,夜已深了。 再次站在皇宫城门前,望着那条青石铺成的路,那石头砌成的城墙,魏舒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血流成河时,自己站在高楼之上声嘶力竭的场面。 她垂下眼,摇摇头想要甩掉这些想法 那些都是前世,如今肯定不会那样了。 陈秉生和她回了君卿殿,再次见到承允,魏舒不知怎的,反而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明明才一月未见。 君卿殿内灯烛常驻,十分亮堂,和前世记忆里的昏暗截然不同。 以前觉得没什么,但现在竟觉刺眼。 魏舒的余光瞥见陈秉生皱眉,他问:“怎么了?” 陈秉生微眯着眼:“太亮,刺眼。” 魏舒便命人去掉了几盏灯,光线柔和了不少,她坐了下来,“我离宫怎么久,那些大臣没有躁动?” “他们不敢。”陈秉生淡声道。 魏舒笑了:“不知道你给我找的离宫理由是什么?让朕先猜一猜,是抱病在床……” 陈秉生打断她的话:“不是,说你微服私访。” “好。。。” 真是无趣。 婢女奴才都被遣了出去,连承允都出去了,他们又谈了几句,陈秉生看了一眼窗外,发现夜色浓厚。 他道:“不早了,歇息。” 见陈秉生准备走,魏舒挑眉:“你要走?不准备留下?” “嗯,有事需处理。” 魏舒故意拉长了声音道:“好。” 珠帘轻摆,烛光忽明忽暗,她轻笑道:“你说回来就让我扒衣服的。” “怎么,说话不算数?” 陈秉生立马停了脚步,走了回来。 “陛下不怕他人诟病,摄政王整晚留宿皇宫……” 魏舒失笑,“难道你怕?” 别人只觉她二人早已是剑拔弩张的态势,怎会想到这一层面…… “嘀嗒嘀嗒”,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细雨蒙蒙,融于夜色,橘黄灯烛映下,雨水顺着君卿殿的屋脊流下,院内的小花经风吹雨打不觉弯了腰,天空灰蒙蒙的,一眼望不着尽头。 雨水拍打着雕着镂空花纹的木窗,君卿殿内烛光昏暗,烛台不知何时灭了几盏,许是夜风吹的。 陈秉生压着她的手反扣着,闻言,头抵着她的额头而后细细吻上她的眼睛,吻掉了她眼边的泪水。 陈秉生轻笑了声,嗓音低哑缠倦:“真是娇气。” 魏舒掀了掀眼帘,不满的哼道:“你才娇气……” 话说到一半就中断了,她猛地往后仰,白皙的脖颈展露无遗,眼神有些失焦,附着朦朦胧胧的水光。 “嗯?” 魏舒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一头撞进陈秉生的胸膛,软软地道:“是朕错了……” 陈秉生才不管她。 “臣都说了,皇上勾人,臣受不住。” “……” 床幔摇曳,透过朦朦胧胧的纱帐,魏舒的余光瞥见桌案上的一角橘黄色的烛光,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模糊不清。 她阖下眼,突然听见清脆的“咔擦”声,紧接着她的脚踝传来一阵凉意。 是一种金属独有的冰冷。 ……? 魏舒动了动腿,脚边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铃铛声。 她愣了一下,微眯着眼,半是嗔怒的对陈秉生道:“你往我脚踝上戴了什么东西?” “银铃。” 她正要问为什么带银铃,话语就被陈秉生的唇堵在了口中…… 红色床幔摇曳,桌案上的烛渐渐燃至烛心,今晚的夜色很凉。 夜也还长…… 第46章 又亿旧时事 瑜城鬼村庙堂—— 徐若嫣抬眼,望着面前这尊石像沉默不语。 焚香静站在她身后,看着这尊酷似自家小姐的石像有些惊讶。 石像看着和小姐极为相似,但是气质截然不同,堪称两个极端,她心里也隐约有了一些猜测。 “让凤聿查清瘟疫之事,还有村门口的那个机关。”徐若嫣微眯了下眼,冷声道。 “是。” 徐若嫣沉默了一会,又道:“顺便叫人把这尊石像运到京城左丞相府。” 焚香不解:“为何要运回去?”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主子的决定岂是能随意过问的,她正想着自行领罚,谁知自家主子说话了。 徐若嫣嗤笑了声:“运回去送给左丞相大人。” 说起来也是可笑,自出生以来,她就没见过自己的娘亲,活的没见着,死的查不到。 唯一见过两面,一个是在府上藏书楼里的一幅画像。 一个就是现在,瑜城鬼村庙堂里的一尊石像。 娘亲的事迹她都知道,却从未像旁人那般产生怜悯遗憾。 身为一个医者,她救得了天下人,却独独救不了自己。 实在可悲。 翌日一早—— 魏舒动了一下,眼睛半睁着,显而易见地困意十足。 今天还要上早朝,可是她真的好困啊…… 都怪陈秉生! 魏舒咬了咬牙,这狗男人没事折腾她干嘛?!想着想着,她突然顿了一下,昨晚好像是自己自作自受的来着…… 她重新闭上眼,倒回了床上,一阵银铃立马响起,她的意识模糊也没太留意。 陈秉生的手搭在她的后颈处,把她摸到了怀里。 魏舒小声说:“我好困……” “你睡。” “可是……朕是皇帝,要上早朝的……” “无妨。” “大臣们该说了……”魏舒闭着眼埋怨。 “他们不敢。” “他们心生不满……举兵造反怎么办?”魏舒的声音极小,整个人也迷迷糊糊的。 “有我。” “那我睡了。” “嗯。” “……” 陈秉生什么时候走的,魏舒不知道,反正她醒的时候,承允都备好膳食了,就在旁边候着。 她问:“什么时辰了?” 承允恭敬地答:“未时。” 魏舒“嗯”了一声,她坐起来,随着动作,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又响了起来,声音倒不是很大,她垂眸看了一眼脚踝。 脚踝上戴着一个环,银环上系着银铃,银铃小巧玲珑,做工十分精致。 她伸手拨动了一下小铃铛,发出一阵轻响,她又试着解开银环,结果发现取不下来。 那陈秉生是怎么弄上去的? 奇怪。 她最后还是忘了问,那人为什么要给她戴这个银铃? 罢了,下次有时间再问他。 申时—— 魏舒去了藏书阁,一般大臣上奏的奏折,非紧急的会被承允送到藏书阁,少数紧急的送到君卿殿,所以她不在的这一个月,奏折可能都堆积如山了。 到了藏书阁她日常办公的地方,魏舒看着面前,那桌上一眼看过去竟然只有十几个折子。 承允在一旁道:“这是今日大臣上奏的折子。” “以往的呢?”魏舒有些疑惑。 奏折无时效性,并不是说当天上奏的折子当天批阅完送回,有些折子搁置一两个月也是有的,所以她料想到折子可能堆积如山,却未曾料到只有区区几本。 承允一愣,老实答道:“以往的送到了摄政王府,批示后,奏折已通过驿站发给原奏的大人们了。” 他说完,又道:“折子里上奏的事,摄政王已列了出来,并在旁边做了批示。陛下若是觉得不妥……可以再次批阅的。” 魏舒垂下眼帘,摇摇头道:“不用了。” 既然陈秉生已经看过了,她就没必要再看第二遍。 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前世的记忆里,每当她事务繁多时,折子也会送往摄政王府。 陈秉生批阅后会再传到宫中,让她进行二次批阅,但陈秉生留在上面的批示,她一般不会再更改。 他本就是摄政王,这样做也无甚不妥。 一般人可能会觉得陈秉生想要这江山,魏舒却觉得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个,因为在她看来,陈秉生得到这个位置的机会太多了。 魏舒记得—— 开乾二十三年,父皇驾崩,大批嫔妃宫女奴才陪葬,在这之前,皇室子弟在同一年因各种原因逝去,整个皇室只留魏舒一个人。 她刚登基,谁都知道,只要她死,江山便可改姓,所以那时朝中上下乱成一团,有野心的大臣收兵买马,笼络人心。 魏舒还记得她登基那天,艳阳高照,天气极好,可她坐在龙椅上却浑身发凉。 底下是朝中大臣,他们站着,站得笔直。 她还记得那时自己的无措慌乱,登基时,大臣不跪她,就是不认她,他们不服自己坐上这个位置。 自己那时的处境及其困难,大半兵权在右丞相叶千手中,叶千当时征战沙场,还未回朝,左丞相扩大党派,朝中大半官员都属左丞相党。 至于摄政王陈秉生,身为百官之首,势力扩张范围更是极其地广泛,底下隶属军队暗卫众多,左丞相都要低他一头,他篡位成功的可能极大。 他们三人都权高位重,底下的官员自然愿意拥护他们举兵造反,一举夺得皇位。 魏舒的手中虽然也有兵权,还有先帝留下的秘密军队,叶千无造反之心,可左丞相之心却人人皆知,若是对上左丞相,他还有一战之力,但是最后怕是会落得两败俱伤的结果。 若是对上摄政王陈秉生,提前……会败。 朝中之人都知摄政王阴晴不定,所以谁都不知道陈秉生在想些什么,也不敢妄加揣测,就连也摸不准他的意思。 陈秉生按兵不动,叶千无造反之意,唯有左丞相野心勃勃。 四人维持了一种诡异的平衡状态。 谁都不动,自是无人愿意当那个出头鸟,就这样平静的到了魏舒登基那天,出现了大臣不跪的局面。 左丞相党什么心思不言而喻,摄政王一党摸不准陈秉生的心思,也不敢轻举妄动,朝中大半的人都站得笔直。 那些原本犹豫的人自然就当了墙头草。 第47章 七七四十九弯的统子 阳光自殿外撒入,仅仅铺到了白玉台阶,魏舒搭在龙椅扶手上的手不自觉得攥紧。 这样的局面她早就想过,也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可是当这天真的来临时,内心的慌乱无措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除了慌乱无措,她的心底还有难过与苦涩,并不是难过无人站在他这边,也不是难过自己孜然一身,无依无靠。 她难过的,只是那人的态度。 大殿内及其安静,安静得诡异,其中蕴含的波涛汹涌,恐怕只有当事者才能感受得到。 一道平淡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安静的氛围内显得突兀。 陈秉生垂下眼,低头,微微弯腰:“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舒愣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见陈秉生如此谦卑。 她记忆中的他,不曾低头弯过腰。 即便是小时被罚跪,陈秉生的腰也挺得最笔直,永远都是目视前方,一身傲骨的样子。 半响后,左丞相黑着脸,一摆官服,跪在地上,大臣们也纷纷跪下:“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中只有陈秉生一人站着,他说完后,抬眼,眸光依旧冷淡,他就站在那里,背着光,给人的压迫感极强。 因为他的低头弯腰,有了南国后续,有了光熙帝,才有了后面的熙微盛世。 所以这样的人的确是对她的位子不感兴趣的,可是后来啊…… 魏舒不敢再想了。 那如今呢? 他连坐拥天下的帝王都拥有了,不就间接将整个天下拥入怀中了么? 忽的想起昨晚事,魏舒低声一笑,一抹红悄然爬上她的耳垂。 魏舒轻咳一声,她坐了下来,开始翻看今日上奏的折子。 突然间,喉间真的传来一阵痒意,她实咳了两声,下意识从袖中拿出手绢掩着唇。 承允担忧道:“陛下怎的咳嗽了?奴才这就去宣太医!” 正说着就要往外走。 魏舒敛眸,看了眼手绢上的血迹,不着痕迹的把手绢放下。 “不用,天气转凉,许是染了风寒,等会儿再宣太医。” 承允动了动嘴唇,不敢反驳,只好应了一声是。 魏舒将手绢收回袖中,她知道,自己这又是毒发了,每咳一次血,她就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记得九一当初说差不多能活半年,现在是深秋,粗略一算,大概能撑到明年的春天。 又是春天,有些事或许真的躲不过。 她不是没想过找解药解毒,前世记忆里,光熙六年毒发,到光熙八年死亡,她的毒都没解,足以证明这毒不好解。 她也没有时间了,她不知道九一说的悲剧变喜剧是什么意思,是说她和陈秉生在一起,还是两个人都好好活着。 魏舒揉了揉眉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自己很消极,这种消极情绪好像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一想到某些事,某个人,伤感就由心底发出。 她敛下眸子,伸手翻开另一本折子,余光突然瞥见几张纸被压在桌案角落,她心生疑惑,拿过来张开。 看了一眼后恍然大悟,这是她上次来藏书阁为找解瘟疫之法时,在一本医书中发现的私会信件,上次匆匆瞥了几眼后,她就放在了这桌案上。 魏舒正准备放回原处,打算找个时间销毁,这毕竟涉及皇家颜面,若是被旁人拿到,怕是会落人口舌。 但是她拿着纸张的手突然顿住了,魏舒蹙眉,上次看见倒是没觉得什么,现在恢复了不少记忆再看着纸,才发现这字好生眼熟。 纸张上明显是两人的对话。 其中一个小楷端正,字体清雅,另一个就字迹潦草了,线条流畅,一笔一画都透着恣意,后者让魏舒觉得很是眼熟。 像谁的字呢? 魏舒的指尖不紧不慢的敲打着桌面,忽的看到自己在奏折上用朱笔批示的话语,她有些愣怔。 这纸张上的字怎的和自己的字有几分相似? 是自己写的?只是自己忘了? 刚冒出这个想法,她就推翻了,和父皇的嫔妃私会,自己怕不是有那大病! 她敲打桌面的手指突然停住,似是想到了什么,从桌案上翻出很早以前的奏折。 摊开奏折,对比纸张,一时之间五味杂瓶,字是一样的。 而批这折子的人正是陈秉生。 原来不是纸张上的字像她的字,而是自己的字像这上面的字。 这是她曾日夜模仿熟记于心的字迹。 陈秉生的字。 “明日午时,御花园梅苑处。” “御膳房,取完膳食后,流水客卿。” “午夜时分,流水客卿,婢女给你留了门,需小心谨慎,免得旁人看到,不然你又要遭罪了。” “今日皇上陪皇后用膳,太子也在其中,你可来寻我。” 纸张上大部分都是小楷,那恣意潦草的字出现不多,却及其显眼。 “好。” “今日无空,不来。” “知道。” “嗯。” 魏舒有些想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的回答问题方式和陈秉生如此相似? 陈秉生和哪位嫔妃走得比较近? 她有些想不起来,记忆里,他对谁都是寡淡无言。 这算是私会信件吗? 算? 魏舒冷哼了一声,小声骂了一句王八蛋,兀自将纸张重新叠好。 信不信是一回事,醋不醋又是一回事了。 联想到上次九一听到私会信件时诡异的八卦心理,这几张纸或许意义非凡,破系统总是通过异常反应来提醒她线索。 魏舒都替他感到累,明明是一个不善言辞,一说话就找打的统子,说个事还要转七七四十九个弯。 她靠着椅背,开始理线索。 纸张上出现最多的就是四个字流水客卿,面上看着指的是一个人,通过纸张,魏舒倒是觉得这是一个地点。 流水客卿? 午夜时分,还需留门? 是一个宫殿的可能极大。 流水客卿……流水客卿……到底是哪一座宫殿? 阅完奏折后,魏舒回了君卿殿,刚走到内殿,撩开珠帘,就被人从后面抱住,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淡淡的雪松清香。 “怎么了?”魏舒知道是陈秉生来了,她微微偏头,不解道。 “无事。” 陈秉生按着她的肩膀将她翻过来面对面,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距离极近,呼吸可闻,魏舒眨了眨眼,正要说话。 陈秉生微微向后退,问:“你今日咳嗽了?” 魏舒第一反应就是否认:“没啊,我哪咳嗽了?你别听那些嘴碎的奴才……瞎说……” 声音越来越弱,见陈秉生眉眼微沉,魏舒讪讪的摸了摸鼻尖:“就,就咳了两声。” 原来是为了这事来的。 陈秉生蹙眉:“来人,宣太医!” 第48章 反射弧还挺长 “啊?”魏舒一愣,赶忙道:“不用了。” 可外殿的婢女已经领命去寻太医了,魏舒叹气,这些人都怎么回事,一言不合就请太医。 她体内有毒,不知道太医医术怎么样,要是诊断不出来,那就罢了,要是被诊断出来了…… 魏舒叹了口气。 陈秉生在榻上坐下,懒声问道:“怎的叹气了?” 魏舒当然不能说,“无事。” “过来。” 她转头看向陈秉生,不解道:“嗯?” “……我怀里暖和。” 魏舒扭头不看他,“君卿殿内也挺暖和的。” 等会太医来看见了怎么办?! 这个狗男人,总想害她! 陈秉生轻笑了声,倒也没再说什么,就看着魏舒到桌案前坐下。 太医来后,向二人各行了个礼,然后便为魏舒把了脉。 魏舒面上稳如山,实则内心慌如狗。 她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个太医是个庸医! 看着太医的眉头越皱越深,魏舒眉尖一跳,内心一股不详预感。 就在太医收手,准备说话时,他蓦然抬眼,就对上了皇上冰冷的目光。 太医惶恐:“……” 只见皇上眉眼微沉,眸光里带着冷意,其中蕴含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太医诊断如何?朕就说朕只是染了风寒,对?太医。” 尾音被拉长,颇有些耐人寻味。 太医:“……”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镇定道:“陛下确实只是染了风寒引发咳嗽,微臣开个药方,按时吃药就好了,不是大事,还望陛下、摄政王放宽心。” “嗯。”魏舒应了一声。 太医话头一转:“但是……” 魏舒手一顿,神情差点没绷住,怕陈秉生察觉异样,她假装疑惑问:“但是什么?” 太医瑟瑟发抖,还要保持语气镇定:“但是……陛下作息不太规律又天生体寒,如若继续这样,身体……怕是受不住。” “还有吗?”陈秉生问。 “没,没了。” “退下。” 陈秉生话音刚落,二人同时松了口气。 太医:终于可以走了。 魏舒:太医终于走了。 太医刚走,陈秉生就一把把魏舒扯到了怀里,先伸手贴了贴她的额头,又去摸了摸她的手。 “手怎么这么凉?” 魏舒道:“可能是天气转凉了……” 正说着,一声细微的“喵”声突然响起,魏舒移了移视线,就见一只白猫慵懒的趴在主位上。 白猫浑身雪白,眼睛碧绿,看到魏舒在看它,伸了伸舌头偏开头,不与魏舒对视。 魏舒:“……” 我长太丑碍着你眼了?多看我两眼不行? 她垂眸似是想了很久,不确定开口道:“太子爷?” “嗯。” 魏舒都快忘了,她还有一个猫儿子……是儿子? “它是个小子还是个姑娘?”魏舒问。 “不是姑娘。”陈秉生按着她的说法回答。 魏舒应了一声,猫儿子眯着猫眼,一副矜贵模样看着懒懒散散,提不起劲来,一看就是难伺候的主儿。 她有些欣喜,站了起来,走到太子爷旁边,太子爷不怕生也没跑,见她走近,终于正眼看她了。 一人一猫对视,魏舒甚至可以从猫碧绿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她犹豫了一下,将手伸到太子爷面前摊开。 太子爷吐了吐舌头,低头看了眼魏舒摊开的手掌,又抬起猫头看魏舒,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前爪搭在魏舒的手心上。 魏舒笑了笑,握紧它的爪子。 “让不让我抱?”魏舒一脸期待。 太子爷动了动爪子,挣脱开,然后微微坐直,魏舒正疑惑它要干什么,就见它的背部微微弓起,一跃直扑到自己怀里。 魏舒赶忙抱住它,惊奇的转头看着陈秉生,道:“它居然听得懂?” 陈秉生“嗯”了声:“可能对它说这话的人多了。” 魏舒:“……” 她伸出指尖去挠它的下巴,太子爷眯了眯眼偏开头,把头搭在她的臂弯里。 魏舒忽的起了逗猫的心思,她不依不饶的继续挠猫,太子爷“喵”了声,直接从她怀里跳出去,轻盈落地后,迈着猫步走近陈秉生,一跃跳到他的腿上。 “它怎么不让我抱了?”魏舒疑惑。 陈秉生看了太子爷一眼:“它恼了。” “因为我挠了它下巴?” “可能。” “……” —— 昏暗无光的房间内,沉默无声,一人跪在地上,低声报告:“丞相,派往瑜城的人皆在半路被截杀,鬼村村门口的机关也被人触碰。” “你说什么?”徐青州不慌不忙的将屋内的蜡烛点燃,闻言,手一顿,反问道。 “派往瑜城的人……” 徐青州皱着眉头,颇为不耐烦地道:“后一句。” “鬼村。” 徐青州沉下脸,忽的伸手,跪地的人被一股力扯起。 他掐着那人的脖颈,皱着眉头沉声道:“谁给你的胆子唤这个名字?!” 那人被掐的脸色发紫,连声道:“属……属下口误…属下知错……” 徐青州眼里满是阴霾,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手上一使劲,直接拧断了那人的脖子。 他收回手,敛去眼里的阴霾,忽的笑出了声,橘黄昏暗的烛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他静静的看着烛光跳跃。 “青矜啊,他们都该死,你生活的地方怎么会是鬼村呢?待我找出取这名的人,我定拧断他的脖子,拔了他的舌头……” “我答应你的事快做到了……你怎么还不睁眼看看呢?” “你不是医者吗?我病了,病得很严重,你能不能来救救我……” 夜色如墨,昏暗的屋内,一句句歌谣响起,融于月色,诡异得让人心里发凉。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夜晚,待陈秉生离开后,趁着承允没留意,魏舒偷偷去了太医院。 她越想心里越不得劲,堂堂天子竟连个太监都要躲着,真真是有点憋屈,可是不躲又不行…… 她算是明白了,自己发生的一切承允都可能会告诉陈秉生,连她咳嗽了两声都要说! 看她明天不好好治治他! 沿着夜路到了太医院,太医院里人不多,但是今日为她把脉的太医倒是在的。 陈太医正在抓药,边抓嘴里边念叨着:“桂枝,黄芩,白芍,半夏,甘草……” 估计是抓药抓得差不多了,陈太医边说着边摇头晃脑的转身,眼皮耷拉着,似是有些困了。 转身抬眼后,看清身后站着的人,他的瞳孔猛地瞪大,倒吸一口凉气后愣在原地。 魏舒微微一笑,“陈太医……” 话还没说完,就见陈太医像是反应过来了,慌忙的倒退两步,直接撞上了后面的柜子,发出“嘭”的一声。 导致他的身体又向前踉跄了两步,一番折腾下来还在原地踏步,只是手里抓好了的药撒了一半。 魏舒:“……” 这人的反射弧还挺长。 第49章 莫非……是为了挑拨离间 陈太医一脸惶恐,忙不迭行礼:“微臣拜,拜见陛下。” 随着他弯腰的动作,手中的药算是彻底撒完了,全部掉在地上。 陈太医怔了一下,盯了地上的药好一会,抬头看着魏舒。 魏舒和他对视着,陈太医慌忙移开视线,小心翼翼问:“陛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是因身体不适?” 太医院里的人差不多走光了,没走的刚才也被魏舒遣出去了,陈太医自然是瞧出了端倪。 魏舒道:“今日……你为朕把脉都诊出了什么?” 陈太医面色突然凝重了。 “这……” …… 太医院里药材众多,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味,旁边的炉上放着一黑陶小罐,小罐里正熬着药,药香越发浓郁,沸腾后,发出一阵“咕哝咕哝”的声响。 魏舒坐在旁边的太妃椅上,倚着扶手,半阖着眼。 陈太医说完,见魏舒半响不搭话,犹豫道:“陛下?” 黑陶冒出的水汽朦胧,魏舒刚好在其旁边,陈太医小心瞥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冷淡,倒是没有因他的话起任何波澜。 “这事儿你知朕知即可,切不可让旁人知晓。” “是。” 见魏舒起身准备走,陈太医道:“陛下上次找臣要了砒霜,砒霜乃是毒物,陛下需小心使用。” 魏舒轻微的眨了眨眼,砒霜? 噢,她想起来了。 自己刚穿过来的那天确实找了太医要了砒霜,没想到这么巧,竟然还是同一个太医。 ”好。”她随意地应了一声。 回君卿殿后,魏舒不出所料地在殿门口碰着了承允。 承允见她回来,松了口气,什么都没问。 魏舒惊讶他的沉默,进了殿内,见他依旧沉默。 魏舒蹙眉,不确定问:“你还要向陈秉生汇报?” 承允一愣:“汇报什么?” “比如,朕刚才出了君卿殿的门,还没让你跟着。” 这可真是变相的嘲讽。 承允挣扎开口:“奴才也不是什么都说,陛下出个门不带奴才,这就没必要,都是小事。” 魏舒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朕觉得朕就咳了两声也是小事。” 承允:“……” 他算是明白了,陛下这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他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其实他真的不是什么都汇报,但是只要涉及陛下身体状况的,他就不得不说了。 魏舒也没再继续揪着不放,她知道,他们都是为了她好。 可是她不喜欢自己的什么事都要通过这种方式告诉陈秉生。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些小事就惹陈秉生担心,他也很忙,也很累,身为百官之首,又哪会闲? 今日她就咳了两声,陈秉生就火急火燎地进了宫。 可是见他蹙眉,见他眉眼低沉,魏舒就有点心疼。 承允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见她面无表情,知她心里是动了怒,垂着头站在一旁不说话。 魏舒在桌案前坐下。 私会信件里的流水客卿还是一个谜,她列出了皇宫三十二座宫殿,按照仅有记忆,一座一座排除。 废弃不住人的排除。 父皇母后与自己的宫殿再排除。皇子的宫殿再排除。 流水客卿或许是一个谐音,又或是那座宫殿的特点有流水? 宾客多? 理了半响,理不出思路,她便换了一种思路,流水客卿…… 她的目光看着列在纸上的宫殿名,忽的目光一顿。 流水客卿,流,六,水,客,卿。六水可青。 她的指尖点了点纸上的一处地方,指尖下是三个字—— 清河殿。 流水客卿是六水可青的谐音,六水可青组成的字是清河。 且清河殿是她未排除的几座宫殿之一,是了,就是这座宫殿。 这座宫殿目前空置着,实际上,除了君卿殿,每一座宫殿都是无人住。 魏舒不由蹙眉,清河殿原先的主人是谁?竟和陈秉生走得如此近? 还有这几张私会信件,又怎会夹在藏书阁的医书里? 又怎么会恰好夹在医书里? 究竟是是碰巧还是人为? 不对,不可能是碰巧,按陈秉生的性子,这几张纸必然是会被立刻销毁,不可能随意夹在医书中。 魏舒做了一个假设。 假如是有人费尽心思拿到这几张纸夹在藏书阁的医书里,因为那人早就知道自己会去藏书阁,且早料到自己的目标明确,去那是为查找医书找解瘟疫的方法,所以特意将东西夹在医书里。 可是里面的不是其他东西,偏偏是陈秉生与先帝嫔妃疑是私会的信件,目的是什么? 这事竟与瑜城瘟疫挂了钩,魏舒垂眸,只怕这幕后操纵者是同一人。 那人想必对她和陈秉生的关系知道一二,莫非是为了挑拨离间? 还是以此拖延时间,促使瑜城瘟疫大肆蔓延? 或是……两者都有? 这人到底是有多恨瑜城?才会费尽心思,步步算计。 前世这人的目的倒是达到了,瑜城被屠,屠城者乃是摄政王陈秉生。 是为了借陈秉生的手达成目的吗? 魏舒垂眸,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她大致猜出了幕后者是谁,现在她只需再查一些东西证实猜想。 她将桌上的纸张揉成团,唇边含笑眼底却没有笑意。 她倒是忘了,徐氏嫡系仅有一个徐若嫣,香火都断了,啧,真可怜。 这几天魏舒都在全面彻查一些事件,实在查不出来的,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九一,结果发现破系统什么都知道,但是只有她问破系统才会说。 相处时间这么久了,魏舒还是没搞懂这九一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这简直就是个谜。 彻底理清楚后,魏舒有些恍惚,这事没想到还挺复杂。 她沉思着,私会信件,清河殿这些事可以先放到一边,日后她可以慢慢查,慢慢想起来,但有些事必须要快点解决了。 这几天都没见着陈秉生,想来他也忙,他说瑜城瘟疫之事交给他解决,魏舒便没再管了。 可不管是一回事,要不要知道缘由又是一回事。 她不知道陈秉生解决到什么地步了,改日见到定然得好好问一番。 这几天,她遣散了殿内所有人,连承允也没有留在身边,并说了没有她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给的理由是她要潜心研读。 理由当然是瞎扯的,她近日毒发得越发频繁,有时看书看着都会突然咳血,她怕一咳嗽,那承允又嘴碎告诉陈秉生,只好忍着。 可是咳嗽可以忍,但是血止不住,没办法,只能把他们都遣出去了。 九一说,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高发期,挺过去就好了。 她也有暗自去找过陈太医,但是陈太医对断肠毒束手无策,连压制的药方都还在研究配置。 这日晚上,殿内依旧只有魏舒一个人,她看书看累了,有些口渴,便站起来打算去喝水,结果刚站起来走了两步,心口又是一阵钝痛。 她身形一晃,赶紧伸手扶着一旁的桌案。 “咳、咳咳……”她用手捂着胸口,小声的咳嗽起来,外边还有婢女奴才,她连咳嗽都得克制。 可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心口比前几日还来得疼…… 她蹙着眉,任血沿着嘴角流出。 第50章 只差守一人终老 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魏舒一愣,咬牙怒道:“朕都说了,无事便不要进来,出去!” 她不敢转身,自己这个样子定是十分狼狈,谁看到都不好。 察觉身后没有声响,魏舒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她又重复了一遍:“出去!” 还是没有声响。 魏舒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平日里这些婢女奴才都是极怕她的,被她问个话都满脸惊恐,结结巴巴。 承允虽说没那么怕她,但也是极守规矩。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猜想…… 魏舒顿时后背发凉,撑着桌案的手不自觉蜷缩。 果然,身后传来陈秉生那独有的,低沉的声音:“转身看清楚是谁再说话。” 完了…… 魏舒僵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心口的疼痛刺激着她回神,她抬手抹掉唇边的血迹,正要说话,却感觉到陈秉生走近。 她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只好垂着头,余光瞥见黑色衣袍的一角,紧接着她看到陈秉生伸手,指尖碾过自己的嘴唇,触感有些粗糙,碾得她的唇有些疼。 陈秉生的指尖划至魏舒嘴角,接着往下,捏住了她的下巴。 “怎么回事?” 声线紧绷,嗓音低哑,压制着说不清的情绪。 魏舒抬了抬头,目光相撞,她抿唇,声音几不可闻:“中了毒。”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停顿了一下,嗓音越发凉薄:“魏挽卿,你真是好样的。” 魏舒见他收手,内心闪过一丝慌乱,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陈秉生转身欲走。 她急忙伸手抓着陈秉生的袖子,紧紧攥着,十指用力,骨节都泛着白,在黑色衣袍的映衬下,衬得手指越加白皙瘦弱,隐隐可见淡青色的血管。 魏舒小声道:“别走。” 喉间一阵痒意,她用另一手抵着唇,咳了几声,声音越发低:“朕都这样了,你还凶朕……” 陈秉生微微偏头,见她脸色苍白,嘴角的那抹红色显得极为刺眼。 他敛下眉眼,转身抱住了魏舒,声音有些哑:“不走,我没想凶你……” 他将魏舒抱起放到床上,紧紧的搂着,魏舒又在开始咳了,一声又一声,陈秉生轻抿着唇,帮她顺气。 “挽卿。” 魏舒应:“嗯。” 陈秉生没再说话,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魏舒靠着他,神色怏怏的,她很小声的问:“生气了?” 陈秉生闭眼,微微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说:“我没生气,我只是……害怕。我在想,若不是我今日撞见,你要何时才与我说?或者是永远不说?”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魏舒的脾性。 只要她不想说,她可以一直瞒着,瞒一辈子。 魏舒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可能是心口越发疼,她的两鬓都冒了冷汗,脸色也越加苍白。 陈秉生看着她,见她疼得紧咬着牙关,嘴唇抿得更紧了,他一手揽着魏舒的肩膀,另一只手伸到她唇边,低声唤了一句道:“挽卿。” “嗯?” “别咬牙,咬我的手。” 看着他伸过来的手腕,魏舒笑,然后费力道:“不怕疼吗……” “不怕。” 魏舒偏头,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不咬。” 陈秉生怕她会咬着舌头,身体微微后仰,手掌托起她的下巴:“看我。” 魏舒抬了抬眼,眼尾泛着红,眸间还有朦朦胧胧的水雾,她疑惑得看着陈秉生,下意识答道:“看你了。” “嗯,看着我。” 陈秉生说完,吻上了她的唇,他浅尝表面,并未深入,只是温柔的碾过魏舒唇上的每一处地方。 分开后,魏舒轻声喘着气,她浑身没力气,靠在陈秉生怀里,手指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襟。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只望得见远处的珠帘连成一片红色,她动了动嘴唇,低声说了句什么,陈秉生没听清。 陈秉生低头,俯到她的唇边。 听见魏舒小小声的问:“你的字,是什么?” 陈秉生低声好像说了两个字,可是魏舒已经听不清了。 外面万籁寂静,无声响,一阵阵晚风吹动珠帘,香炉里的熏香缭绕,张牙舞爪的侵蚀带着冷意的空气,风一吹,熏香便散了,散得无影无踪。 红色的床幔被挽起,陈秉生搂紧怀里的人,静默了半响,他低头看了一眼,魏舒闭着眼,呼吸渐渐平缓,只是手指依旧未松开,仍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襟。 记忆渐渐明晰,陈秉生的眸光暗了暗,其实他从未忘记前世的种种,他什么都记得,却从来不愿意去回想。 前世,他记得怀里的这个人躺在床上,周身环绕着病气,太医说,恐时日不多。 他就站在床边,放下了全部的理智,轻轻的唤着。 挽卿。 挽卿…… 一声又一声。 终是没有人回答。 他那时对她说,好起来,好了后,他就带她爬屋檐去看星星,带她去看阳州樱花,带她骑马去西域看歌舞升平。 可是依旧无人回答。 再后来,他自北国回来,迎接他的是满天火光以及一片废墟。 那天,君卿殿没了,魏挽卿也没了。 后来,他费尽心思,重修殿堂,君卿殿回来了,魏挽卿却怎么都回不来了。 他一直在想,为什么不可以再等等?或者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快点? 为什么要选择自焚这种方式? 是在报复他放火屠了瑜城么? 他的仇,他的恨,他的执拗,早已在前世漫长的等待里消失殆尽。 他被仇恨羁绊了一生,也因此克制了一生。 现在,他放下了,什么都放下了。 已经看过了人生百态,只差守一人归老。 他轻轻抬手,撩起魏舒的衣摆,露出了洁白的脚踝,上面系着银环,银环上面是银铃,他的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银铃轻响。 收回手后,他俯身到魏舒的耳边,轻轻呢喃:“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戴银铃吗?” 因为,我想让你走过的路,都有银铃声响,这样,我的挽卿在独自一人行走在黑暗时,就不会孤独了。 而我,也能沿着你走过的路,追上你,与你并肩而行。 …… 自那天起,陈秉生每日都会来君卿殿,魏舒毒发的频繁期过了,他也来,有时是午后,有时是傍晚,更多的是夜深后。 有一日,午夜时分了陈秉生都没来,魏舒以为等不到他了,便睡了,但因心里放不下,睡得不熟。 忽的听见有人进来,她闻到雪松香携着冷意,知道是他来了,但是睡得迷糊,便没睁眼。 她感觉到那人在床头站了半响,才撩开床幔,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浅浅一吻。 触觉很软也很凉。 待魏舒睁眼,只剩下床幔摇曳,哪还有什么人? 她以为是梦,结果随意一瞥后便愣了…… 不是梦。 第118章 更尴尬了 第二日早,魏舒醒时,顿觉不太对劲。 她身上有些热,后背好像还贴着一个温热的胸膛,还枕着那人的手。 魏舒顿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全身都有点麻,可是与中毒的麻似乎不太一样。 她呼了口气想动一下,谁知才动了一下,身体就僵住了。 身后好像有。 她呼吸一滞,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烧。 她并非什么都不懂,平日里宫里的嬷嬷或多或少教过她一些。 只是她平日里都不大感兴趣,总借着功课繁重推掉这方面的教学。 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动了一下,魏舒赶紧闭眼。 她察觉到陈秉生坐起身,之后就没了动静。 她忍不住睁开一条缝,可还没完全睁开,耳边就响起一道略微暗哑的声音:“……醒了就起。” 魏舒撑着草席坐起身,她身上盖着的氅衣滑落,因衣服穿太多睡觉不舒服,所以她的外衫昨晚终究没有穿上。 可她还没得及说些什么缓解尬尴,就听陈秉生说道:“衣服穿好。” “……” 魏舒下意识低头看了眼,发现自己的衣领宽松,脖颈锁骨展露无遗,还泛着红。 更尴尬了。 不过幸亏,更里面的风景还捂得严实,最起码,她的裹胸布完好无损。 魏舒收紧衣领,这才抬眼看陈秉生。 陈秉生屈起条腿坐着,他的头发有些散乱,微垂着眼,带着点困倦,面上神情有些辨不明。 不知怎的,魏舒的视线控制不住往下移,但只看了一眼,她就慌乱移开了眼,再次抬眼时,刚好与陈秉生的视线撞上。 原来一个人尴尬一次后真的会接二连三的尴尬。 面子薄的太子殿下真想原地去世。 直到秋猎结束,她都有些不好意思面对陈秉生,其实也没多少时间面对。 —————— 一日,学堂。 谢玖隅突然道:“前几日,我让人送了只兔子去左丞相府。” “活的?”魏舒下意识问。 谢玖隅噎了一下:“难不成是死的?” “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这不是上次吓着人小姑娘了吗?权当赔罪了。”谢玖隅道。 过了一会儿,他又补了一句:“但是我是以你的名义送的。” “……为何?” 谢玖隅啧了声:“你太子殿下的名义好使啊,谁敢不收太子殿下送的礼?” 行罢,合着又被当护盾了。 魏舒并未把这事放心上。 已是深夜,陈秉生本想去清河殿与清嫔商量些事,所以他从后门悄无声息的进去,走至清嫔所就寝的正殿,可站在角落还未推门,就听见里边传来刻意压制的咳嗽声。 他手顿了一下,面色一凝。 推门进去后,就见清嫔背对着他,掩着唇在咳嗽。 闻见开门声,清嫔用手绢擦了下嘴才转过身。 瞧见陈秉生,她挑了下眉,道:“你可是有好些日子不曾来寻我了,不是说不再来了么?今日怎么来了?” “受寒了?”陈秉生不答反问。 清嫔坐下来,看着略有些疲惫,面色恹恹的:“有点,这几日身子不大痛快。” “多注意。” 见陈秉生还想说些什么,清嫔岔开话题:“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第119章 我带你们回家 “我准备动手了。” 清嫔顿了一下,这个“准备动手”是向谁动手自是不言而喻,她抿紧唇线:“怎的如此突然?你有有多少把握?” “不能再停了,八成把握。” 清嫔还想说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化成一声喟叹。 她道:“我来,你尽量少插手。” 见陈秉生立马蹙起的眉,清嫔笑了一声:“阿生,你还不懂吗?我在为你留退路。” “我不需要。”陈秉生语气生硬。 “这个退路不是活路。”清嫔摇了摇头,“我说的这个退路,是你和小殿下之间的路。” “先别急着说话,听我说。若皇帝之死是你一手造成,日后小殿下登位,总有一天会知道所有真相,那时该怎么办?” “我知你的心思,若是你参与进来,你们之间隔着的就不是简单的仇恨了。” “真到那时,你让他怎么面对你?你明知道,他依赖你信任你,真相大白那天,不觉对他太过残忍了吗?” 陈秉生隐下眼中的情绪,半响才到:“有失必有得。” 清嫔叹了口气:“两个选择,一是让我来,二是别留情面,让他恨你恨得彻底些。” “灭族之仇我一定会报。” 清嫔勉强笑了一声,她其实早就知道了他的选择,她沉默了一会儿也没再说话。 她该怎么办呢? 阿生的执念她比谁都清楚,可他今年才二十岁,却有大半日子都处于孤身一人,背负血海深仇中。 特别是他未进宫的那两年,每每想起她总是心疼得有些喘不上气—— 那时,谁都说他不爱说话,面冷话少。 难道是他真的不愿意多说几句话吗? 想必不是他不愿意,是他根本不会说话。 冬日的风总是刺骨的,虽说有太阳,却也如同虚设。 被压在身下的孩童睁着双猩红的眼,慢慢挣扎着爬起来,他的身上都是血,或是他人的,或是自己的。 他站起来,只看了一眼昨夜护着他的女人,泪水就顺着面庞滑下来,女人的后背上插着长枪,长枪几乎刺穿了女人的整个身体,浑身上下竟找不出一块干净的地方——都是血。 这该有多疼,可是昨夜娘亲还护着他,一遍又一遍的说。 “娘亲在这……” “娘亲在呢……” 他跳在女人身边,小声的哽咽着。 周围是遍地的尸体,木屋草屋都被火光吞噬殆尽,方圆十几里,已然一片焦土。 寒风吹干了他脸上的泪水,他咬着牙站起身,找到一把带血的短剑。 他用力将剑插进泥土,不断的重复着这个动作。 直到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刨出一个足以躺人的坑。 将娘亲放进去后,他又开始刨第二个。 这些都是他的族人。 都是曾与他一起生活的亲人。 他咬着牙,一个接着一个的挖,短剑断了就换一把,如此往复。 太阳东升西落,夜晚斗转星移,浑身带血的孩童花了近三天的时间埋葬了所有族人。 风带着燃尽的烟灰卷袭,孩童跪在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手因长时间的运动而止不住的颤抖。 烟灰万里,寂静无声。 他垂着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我带你们……回家。” 第120章 他真的说不出话了 之后他离开了那个地方,不知道去哪,走走停停,漫无目的。 他去过很多地方,或是繁荣之地,或是落败之村。 不一样的地方风俗习惯尽是不同,可是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哪里都不欢迎他。 他格格不入,他游离之外。 没人理他,更没人和他说话。 他们都叫他哑巴,其实每次听到这个词,他总会在心底反驳——我不是,我会说话。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唯一一个对他表露善意的人。 是个老人。 那日下雨,他缩在角落,浑身湿透了,却也平静的抬头望向街上,透过雨幕看着酒楼里的一派热闹。 风刮得让他有些冷,抱紧自己低头的瞬间,一只满是皱纹的手出现在余光里。 他抬眼,老人带着斗笠蓑衣,杵着拐杖,手里拿着一个馒头。 老人笑着,也没说话,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动作。 他愣愣的接过馒头。 明明想说一声谢谢,可是谢谢怎么也说不出口。 两个字明明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吐不出来。 他张了张嘴,只发出细微的咿呀声。 老人走了,杵着拐杖摇摇晃晃的走进雨幕。 一时之间,他浑身发凉,自心底发出的凉。 他真的说不出话了。 因为他不需要说话,没人与他说话,他也没有可以说话的人 时间久了,就再也不需要了。 雨似乎下更大了,他捏紧馒头自嘲的笑了一声。 他们所叫的“哑巴”似乎也名副其实。 清嫔轻捏了下手指,隐下内心的苦涩,望着少年突然道:“我记得你还未取字。” 烛光映在少年脸上,微垂的眼睫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清嫔指腹摩擦着茶杯,秋夜微冷,茶杯一片温凉,皮肤触上去没一会儿就暖了起来。 她道:“我帮你取字,可好?” 半响后传来少年轻声的一句“嗯”。 清嫔突然就笑了,执杯饮了一口茶。 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张脸,那小孩长得十分精致,眉间挑着倨傲,双手抱在胸前微偏着头,一派孤傲之态,这是太子殿下的贯有姿态。 她不怎么喜欢小孩,总觉得太过顽皮闹腾,却很喜欢君卿殿的小殿下。 她偏头看了眼陈秉生,勾了勾嘴角。 她知道,这人也是喜欢的。 至于是哪种喜欢,当事人摸不清楚,她也无法多说些什么。 但是不管如何,这个后路她一定会留。 —————— 开乾十八年,仲夏。 魏舒早已开始接触政务,学堂很少去,有时忙里抽空去个两三趟,坐在位置上有些黯然伤神。 先生已经敲不动桌子了,那把曾让他畏惧的戒尺被先生背在身后。 岁月无情,先生早已佝偻了腰,学堂里的人走了大半,着实冷清。 谢玖隅也时不时会来几趟。 他从文不行,一念课本就脑壳疼,因此在家父兄长的引导下谋了个武将官职。 外边艳阳高照,空气燥热,学堂屋檐下还挂着木制鸟笼,可里面早已没了画眉。 魏舒在学堂的这些年,见过里面关过许许多多的鸟儿,品种不一,习性不同,只是从某日起鸟笼就空了。 她亲眼见着先生放走了鹦鹉,在这之后,鸟笼就空到现在。 第121章 仿佛就在昨日 那天下学,想起课业忘了拿,魏舒走到半路就返回去。 站在门边,看清里边的情景后,她一时之间愣在原地。 先生踩着矮凳,手撑着墙,取下鸟笼,佝偻着背将鸟笼放在地上,里边的鹦鹉蹦蹦跳跳,不停的叫着。 “小老头——小老头——” 先生似是笑了一下,没好气的说:“是哪个皮猴教你的?” 鹦鹉叫道:“小侯爷——小侯爷——” 先生笑了:“就知道是他。” 魏舒站在门边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鹦鹉初到时,学堂里的人都喜欢逗它说话,虽说那时他们都已经十几岁了,可还是架不住课本无聊枯燥,见着只鹦鹉都觉得新鲜。 每日下课,小侯爷总是坐在窗边逗鹦鹉:“杂毛儿,说小爷最是英俊潇洒。” 鹦鹉的颜色多,小侯爷随口就给它取了个名——杂毛儿。 鹦鹉也乐意被他逗:“小爷最是——英俊潇洒——” “……” 怎么听都是在自夸。 小侯爷喷了声,嗤笑道:“小爷长这么大头次见这么自恋的鹦鹍。” 鹦鹉:“……” 别说鹦鹉恼火,学堂的人都想把谢玖隅摁地上捶一顿。 除此之外,谢玖隅总是喜欢叫先生小老头,这个诨号原是小时候对先生不满,用来泄愤叫的。 可后来叫久了,十几年过去了,改不了口也就这么继续叫,只是里面不再带那丝不满与不敬了。 谢玖隅逗鹦鹉说:“等会儿上课,先生过来,你就放声叫一声小老头。” 魏舒还记得她插了句嘴:“若是先生问是谁教的,你就说是小侯爷。” 原本只有无聊学习生活中说的不甚在意的浑话,魏舒没想到真的会有一天鹦鹉叫先生小老头。 先生再问,鹦鹉还会告状。 此刻正是黄昏,天边入了大半云霞,学堂之后是漫天绚烂,连屋檐都染上了余晖。 似乎是听到了笑声,先生往这边看过来。 魏舒走上前行了个礼,问道:“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下了课的先生总是较好相处的,他不拿着戒尺,不板着脸,笑了声说:“放鹦鹉呢。” 他蹲下身,叹了口气,探手去摸鹦鹉的皮毛: “总是要离开的,正如‘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蓝天山林才是它的归宿,咱们已经拘了它好些时日,总得让它回家。” 先生伸手打开鸟笼,鹦鹉扑腾着翅膀飞起来,跳到房梁上,歪着头看着他们。 先生说:“回去罢,想去哪儿去哪儿。” 鹦鹉叫了一声,便张开翅膀飞走了,嘴里还喊着: “小老头——小老头——” “小侯爷——小侯爷——” “小……” 声音渐远,魏舒回了神,她抿紧唇线没说话。 屋檐下挂了鸟笼后,被关进去的第一只鸟是画眉,她还记得有次小侯爷带猫来学堂被先生发现,他俩都被罚站,就站在这个屋檐下。 画眉在叫,猫也在叫。 那时也是这个时节,天热得人心烦意乱,她偶然想起,陡然发现这些场景还是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 可事实上,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很久了。 第122章 爱而不得 画眉被关了近一月,就不见了,鸟笼里重新关进去了一只百灵。 学堂里的小孩惊讶,却没人细想。 现在想来,这都是先生做的。 她问:“先生,明天里面还会有其他的鸟儿吗?” 先生手撑着膝盖想站起来,但毕竟是老了,有些费劲,魏舒赶忙伸手扶了一把。 先生站起身,望着鹦鹉离开的方向,慢声道:“不会了。” “你们这些孩子大多耐不住寂寞,总觉得课本无聊,对读书提不起多大兴趣。做一件不喜欢的事,日子总是难熬的。” “所以那时我就想,该怎么让这些孩子的枯燥学习生活中多几分乐趣。” “后来我做了个鸟笼,养了鸟。你们在学堂里上课,鸟就陪着你们,下课放松时,还可以逗逗鸟。” “即使被叫到外边罚站,有鸟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叫,你们也会好受一些。” “现在你们都要离开了,就再也不需要了。” 魏舒垂眼看着空了的鸟笼,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一会儿,她又听先生笑道:“老夫倒是记得,你和谢玖隅就有被罚站过。” 魏舒:“……” 看来先生也不老啊,这档子事还记得这么清楚。 先生将手背在身后,似乎是在回想:“……那时,里边关着的似乎是一只画眉。” 后来,先生又踩在矮凳上想把鸟笼挂上去,魏舒想帮他,可先生说他自己来。 末了,天边云霞已经消散了大半,先生站在她身前,轻声说:“太子殿下,天晚了,回去。” 魏舒点点头,拿上落下的课业准备离开,回头再看时,先生弯着腰带上学堂的门,而后慢步离开。 曾经被他们气得吹胡子瞪眼,挺直着背训斥他们的先生,不知何时弯了腰,背影看着分外落寞。 他确实老了。 其实到最后学生们离开,难过的不止是学生,更是一路陪他们走过来的老师。 正如先生放走鸟一样。 带着不同的鸟来,而后亲自放走。 就像先生所说的——总得让它回家。 先生送走的不止是鸟,更是他教育出来的一代又一代的人。 学子归家,或是带着满身抱负勇往直前,或是空怀心中一点墨水无所事。 可无论如何,先生还是在这里,他一直在这里,在这一方天地,继续完成自己的使命。 魏舒最后一次去学堂,学堂里几乎是空的,只有几人坐在位置上和先生在聊天。 谢玖隅也在,他一开口,先生就会瞪他,怕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陪先生聊了一会,便各走一边。 谢玖隅随着魏舒走,他看着心情并不是很好,“魏挽卿,你说爱而不得是什么滋味?” “我不知道。”魏舒先是惊讶他问出的问题,而后照实答道。 爱而不得。 其实魏舒听人说过,说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并不是爱而不得。 而是一开始明知不能爱,还义无反顾的沦陷。 清醒着沉沦,怕是最无奈的事了。 谢玖隅沉默了一会儿,说:“过些时候,我就要去西北边关了。” “你……” 事发突然,魏舒不明白。 第123章 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大概去个一两年,这个皇城拘不住小爷我。” 魏舒的话在嘴边千回路转,可也终是化作一句:“那祝你,一路顺风。” 谢玖隅笑了一声,抬手往她的肩膀上捶了一拳:“那再见了,太子殿下,再次见面时记得请我吃酒。” 魏舒捂了下肩膀,吃痛道:“……我不会吃酒。” “小爷才不管你会不会,等我回来,酒必须要吃!” “好。”魏舒无奈应了一声。 魏舒送他送至宫门,要分开时,谢玖隅望着她,勾了勾嘴角,一贯的痞样,他突然道:“其实,若是我早一点遇到你,咱们或许就能拜把子了。” “?!!!” 这人又不正经了。 再说,就谢玖隅那一天天的多变劲儿? 唉,当不得真,这话怕是胡话。 魏舒笑道:“你这样我可受不起。” “我认真的。”谢玖隅笑了,“而且我已经不花心了,现在我心里有人了,我会很认真的喜欢。” 魏舒想了想,莫不是之前说的那个……? 她知道他是认真的,便尊重他的选择:“那祝你终成眷属。” “好。” —————— 临近初秋,下了场雨。 窗外的雨密密麻麻,魏舒送完谢玖隅后,回了君卿殿,她收了油纸伞,解下大氅的。 头发湿了一些,她解下发带,拿帕子揉了两下。 而后走至桌案边坐下。 魏舒从角落里拿出一本册子,执笔写道—— 【初秋廿四,谢玖隅离京,与之约定,回来请他吃酒。】 写完后,魏舒收了册子,靠在椅背上吐了口气。 自母后逝去后,她就习惯在册子上记录一些事。 或是当天的心情,或是当天发生的事,往往都是标上日期后一笔带过。 不为别的,可能也只是想要留住点什么。 她不希望到了最后,所有人,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史册中冰冷的白纸黑字。 ——镇北侯府—— 雨下得淅淅沥沥,谢玖隅撑着油纸伞站在门口,谢骁燃站在一边,见他面色有些冷,别过头道:“别等了,他不会来的。” “你怎知他不会?”谢玖隅硬声道。 谢骁燃被他怼得面色一冷,但也不再多说什么。 谢玖隅低着头,雨点敲打在伞面的声音如雷贯耳,落在地面的雨溅在他的靴子上,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忽地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小巷,一闪而过一抹白袍。 他大步朝那个方向跑过去,进了小巷紧抓着那人的手腕,将他抵着墙上。 垂眼撞进许归洵慌乱的眼里,他低声道:“你什么意思?来了也不见我,就看我在那傻等?” 许归洵沉默了一下,道:“若是我不来,你该如何?一直等吗?” “我去找你,总归要见到你。” 你不来,我就去。 谢玖隅微低下头,他的嗓音有些哑:“你躲什么?你明明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毕竟他知道,自己似乎太过分了,但是他也没办法。 他还没有弱冠,很多事情他想不通,却又不好意思去问老哥。 可他就是胆大包天,总想这样那样的。 他只会冲动且莽撞。 第124章 她别无选择 雨滴答滴答的下,许归洵手中的伞掉在了地上,谢玖隅像是察觉到了,手移着伞将他一同笼罩在内。 谢玖隅做事一贯张狂器张,在亲吻方面更是残暴,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懂得撕咬冲撞。 血腥味弥漫,许归洵疼得皱了皱眉,手指蜷缩不知道放在哪,最终只能轻颤着去拽谢玖隅的衣角。 谢玖隅松开他,捧着他的脸,与他鼻尖相触,彼此的呼吸急促而炽热。 “反感吗?我亲你,你什么感觉?” 许归洵抬眼,声线有些颤:“有点疼。” 谢玖隅低低笑了一声,抬指抹了抹他唇上的血,一把揽过他,道:“经验不足,来日方长,不如你给我一次机会,日后就不会疼了。” 许归洵似是轻轻叹了口气:“谢玖隅。” 许归洵通常是带笑的叫他一声玖隅,哪怕是他做错了事他也只是带着温怒的唤他的名,甚少这般连名带姓的喊。 “若你从西北边关回来之后,还……喜欢我。” 许归洵抬手抱住他,曾经的小孩已经长这么大了,身量比他还来得高。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就给你机会锻炼你的吻技。” …… —————— 开乾二十年,暮春,清娘娘薨逝,父皇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也变了。 魏舒在册子上写道。 写完后靠坐在椅子上有些愣怔,清娘娘死于自刎,为何这样做她不知道,想必父皇也不知道。 魏舒知道父皇待清娘娘是不同的,在母后逝去后,她以为父皇会再立后,也一度以为那人会是清娘娘,但父皇没有立后,顶着满朝文武百官的压力一直坚持。 收了册子,魏舒突然想到了陈秉生。 近年来陈秉生调离了禁军,自然就不住呈央阁了,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她的刻意回避和陈秉生的越发冷淡导致了现在这种僵硬的局面。 魏舒蜷起手指,抿紧唇有些无措,她其实不想逃避的。 可是不躲不行。 她做了一个旖旎的梦,梦里她和另一个人身体交缠,吻得对方喘不上气,床幔摇曳,被褥凌乱,那人含着她的耳垂,含含糊糊的叫她挽卿。 可是她的意识是溃散的,起初根本听不出这人是谁。 直到那人俯身去咬她的脖颈,她才看清那张脸,一时之间僵住了。 之后梦醒了。 梦醒后,起初的羞耻也逐渐变为慌乱。 她就算再怎么不懂也知晓了为何这样的原因。 她对陈秉生的感情从小到大都是复杂的,也只有那天她才想明白。 可是她怎么能喜欢陈秉生呢? 她有自己自出生起便背负的使命与责任,她不能。 若是抛开一切不谈,只谈她是货真价实的女子,喜欢男子自然便理所应当。 可是怎么能抛开一切呢? 她早就抛不开了。 这份感情注定见不得光,只能一辈子被掩埋在黑暗之下。 她只能按照自己如今的身份,在这条路上一路走下去。 她别无选择。 父皇已经开始整日念叨着要给她选太子妃,太傅老师也常说皇家自古便该三妻四妾。 每个人都好像给她铺好了路,她只要按部就班的走就好。 没有人教她这意味着什么,真正能教她的人也早已离开。 她或许,只能当一辈子的“他”。 第125章 误打误撞抓错重点 那日后,她还是不死心,去藏书阁翻遍了有关典籍,可根本没找到自己和陈秉生之间究竟应该算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 她因为想不明白,就连见到陈秉生时,内心的感情也越发矛盾。 自那以后,魏舒就开始有意无意的逃避。 她一直在想:或许她只是一时误入了歧途,还能改正的。 说不定这只是一时的感觉,过段日子,她可能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 可这种自我安慰的心理在前几月时就被无情打破了。 那日父皇不知在说些什么,突然扯到娶亲的问题,说是要给她赐婚,魏舒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不仅仅是怕露馅,她还藏了不该有的私心。 可能是她拒绝得太过快速决然,父皇愣了一下笑问:“挽卿可是心里有人了?” “但说无妨,父皇会酌情考虑。” 酌情考虑? 魏舒那时只剩下满心苦涩。 不行的,旁人根本无法接受。 他们都以为自己是男儿身,自己也无从辩驳,因为那条路唯一的尽头就是死。 她还年轻,她想活。 如此一来,在他们眼里,她若是说自己喜欢陈秉生,那便就是大逆不道,是枉为人伦。 她曾敲击旁侧问过身旁的好些人,试试能不能得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又能光明正大的以喜欢面对于陈秉生。 可是那些人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们虽然对她照样毕恭毕敬,有问必答,可是在谈及这个话题时,他们眼里的厌恶还是藏不住。 魏舒那时突然就很想知道,陈秉生是如何想的? 她不知道,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甚至都不知道陈秉生对她是什么感觉。 魏舒立马挫败下来,她对自己的无能噬之以鼻。 …… 熬了几夜处理完所有事务,魏舒抽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去寻陈秉生。 她还记得那时屋内的烛光有些昏暗,陈秉生的面庞在烛光照映下显得越发冷漠。 他垂着眼,问自己所来何事。 魏舒原本想要问的话,不知为何,竟然全都卡在咽喉底,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过了半响,她才艰涩的为自己辩解:“就想来见见你。” 若是小时候说这话,倒不觉得有任何异样,可是现在刚说出口,魏舒就有些慌乱。 一面对陈秉生,她的情绪似乎全都隐藏在这句话里,太过明显。 但是看陈秉生的模样,他像是察觉了也像是没有察觉。 陈秉生只是抬眼看了看她,并没有说什么。 沉默诡异的氛围蔓延,压得魏舒有些无措,又沉默了半响,她才说:“前几日,父皇说……要给我选太子妃……” 一说完,魏舒就想给自己两巴掌。 她在说什么?! 简直就是哪壶不提开哪壶! 这是重点吗?!! 陈秉生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问她:“皇上选的是哪家姑娘?” “待选。”魏舒只好硬着头皮接下话茬。 “那我就先恭喜殿下了。”陈秉生的语气平平淡淡。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 第126章 满心欢喜……没了 这句话不知道那个字触动了魏舒的神经,久经压制的情绪有些收不住,她终是红了眼,快步走到陈秉生的前面,俯身看着他。 陈秉生愣了下没动作。 这般姿势像极了小时候魏舒大着胆子亲他的那次。 “你……” 还不等他说完,魏舒立马打断了。 “你真的不在乎吗?” 陈秉生眉头微皱,“在乎什么?” “陈秉生,你不要明知故问!”魏舒真的急了,她接着问:“你真的没其他想法吗?” 陈秉生垂下眼帘,不再看她。 魏舒隐下眼中晦暗的情绪,目不转睛的望着陈秉生,一字一句说:“可是我对你有不该有的想法。” “……我喜欢你。” 这句话一说出口,魏舒就知道他和陈秉生之间再怎么也回不到从前,说到底,她还是冲动了。 魏舒浑身僵硬,心底一片发凉,她后退了一步,垂着眸子不敢去看白楚,她怕从陈秉生眼里会看到与那些人别无二致的厌恶。 可陈秉生只是坐着,一动不动,他许久都没出声。 魏舒的指尖有些发颤,身体也有些发抖,她哑声说:“我,我以后会离你远远的。” 她就知道结果会这样。 魏舒转头就走,她甚至没有看到陈秉生的表情。 她也说到做到了,自那天起她就再没有去找过陈秉生。 魏舒只记得她回来的那天晚上,蜷缩在床上哭得失声,浑身都在发抖,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她咬着自己的手,想让疼痛刺激自己清醒,没有清醒,反而尝到了眼泪的滋味。 又咸又涩。 她一点也不喜欢。 那时她想,她的满心欢喜,算是熄灭了。 之后的日子平淡忙碌,魏舒依旧能和文人墨客谈笑风生,也能和朝廷官员游刃有余,在父皇太傅的教导下慢慢的走上帝王之路。 只是她的生活中慢慢没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也是后面她才发觉。 她在躲着陈秉生,陈秉生又何尝不是在躲着她? 事情的转变是在开乾二十三年的一日午后。 魏舒回君卿殿时,发现外面空无一人,她一眼就看到父皇站在桌案边,忙上前拱手行了个礼:“儿臣拜见父皇。” 父皇没答话,只定定的看着她。 魏舒忽觉不对劲,她看清开乾帝手中拿的东西后,顿觉血液逆流,一时之间竟也说不出话。 父皇拿着那本册子,那本记载了一切真相的册子。 包括她的真实身份,包括一切零碎往事,当然……也包括陈秉生。 开乾帝捏紧册子,看着她,突然猛地将册子摔在她身上,怒斥道:“你怎么敢!” 开乾帝用了十成的劲,砸在身上生疼,纸张都散落了不少在地上,魏舒一声不吭的跪下。 “说话啊!你是哑巴了吗?!”开乾帝吼道:“朕整日为天下,为你娶亲之事操碎了心!想尽一切办法把你变成一个真正的帝王,可你呢?!你,你和你母后,你们瞒得朕可真是辛苦啊……断断续续十几载,你们就是这样对朕的!” 第127章 江山易主 “怪不得给你娶亲你不要,原来原因在这啊!!你明知在其位,担其责,你还敢喜欢陈秉生?你的责任呢?!” “魏挽卿!”最后的最后,开乾帝说不出别的,只能气急的叫着她的名字。 那个,他认了十几年的假儿子! 魏舒沉默着没答话。 之后开乾帝再说些什么她都不吭声。 只有隐约听见他带着怒意的问:“我只问你一句,你还喜欢他吗?” 言下之意就是假身份一事可以既往不咎。 父皇……果然还是那个最宠她的父皇。 魏舒的精神一时有些恍惚,但她还是颤抖着声线小声答:“……喜欢。” 开乾帝愣了一瞬,一怒之下将桌案上的东西都挥到了地上,瓷器破裂,溅起的碎片砸到魏舒的身上,划了不少口子。 开乾帝急促的喘着气,突然往后一仰,一口血喷出来,跌坐在椅子上。 …… 跪在龙玺殿门口,魏舒看着殿门。 太医出来,朝他行了个礼,叹道:“太子殿下………” 魏舒顾不上心虚,忙问:“父皇怎么样?” “情况不对劲。” 魏舒抿紧唇线继续跪着,贴身太监出来,看着她,神情犹豫:“殿下,回,陛下不见你。” 魏舒没吭声,依旧跪着。 贴身太监叹了口气,倒也没再说什么。 魏舒就跪在门外,正是隆冬之初,青石板透心的凉,夜晚下起了细雪,白茫茫的一片。 灯光在雪夜里扑朔迷离,走走停停的宫女奴才忙碌在雪夜之间,被橘黄烛光氤氲的殿内,显得多了几分蕴意。 不知道跪了多久,门吱呀的响了一声。 魏舒抬起一双被雪水侵润了的眼,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贴身太监出来,红着眼,平定气息再次道:“殿下,陛下让你回去。陛下说让您去锦城解决水坝之事,早些回去歇息,明日启程。” 魏舒没其他办法,只好去锦城解决了水坝之事。 可她回来时就听到了父皇病危的消息。 立在龙玺殿门外,拍打着门想进去,却没人来给她开门。 不知喊了多久,等来了贴身太监的一句:“殿下,陛下,陛下崩了……” 手突然就顿住了,魏舒急忙的想冲进去,却被拦着。 听完贴身太监的话,魏舒颤抖着说不出话。 父皇竟然是至死都不愿见自己。 ………… 登基大典那天,晴空万里,一望无际。 自城门延至大殿的路干净平整,但是放眼望去,不少宫殿的屋檐上尽是雪堆。 站在高位,坐下是黑压压的官员。 魏舒坐上龙椅上,隐在珠后的脸瞧不出情绪。 殿外锣鼓喧天,随着陈秉生的一句:“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大臣齐跪。 “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代江山,终是落了幕,换了人。 光熙七年,南北战争一触即发,北国联通西域,在南国边境驻扎军队。随着北国率先攻入西北边关开始,南北之战打响。 此番战争,北国筹备已久。 南国前些时候经瘟疫肆虐,早已是伤国伤民,叶千领军镇压,效果堪微。在此危急存亡之秋,首辅大人陈秉生上奏,自愿领兵前往。 此奏一出,众臣哗然。 第128章 她还能活多久 首辅乃一介文官,怎可带兵打仗? 老一辈喟叹,时间久了,他们倒是忘了,现今的首辅大人起初乃是武将,后不知何缘故从了文。 君卿殿内———— 一人立于桌案旁,魏舒看着摊在桌案上的奏折,抬指轻点了一下,又过了许久,才执笔在上边做批语。 她看似随意问道:“他走多久了?” 身后的承允答:“三日。” 魏舒没再说话,收了奏折。 自她登位来,首辅大人权倾朝野至今,笼络了朝廷大半官员,身后的势力范围无人知晓。 在外人看来,首辅大人乃皇上座下第一人,欺君罔上目无王法者,无需皇上亲自动手,首辅大人早就除了个干净。 可事实上,她与陈秉生的交集尚浅,无人知晓。 午后时分,户部尚书求见。 坐在大殿内,户部尚书朝她行礼后道:“臣拜见陛下。” 魏舒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精神也不如往日好,看着恹恹的,她虚抬了一下手:“不必多礼。” 户部尚书坐下:“臣今日本不该来叨扰,但还是坐立难安。” “大人不妨有话直说。” “如今首辅大人远在西北,朝廷之中左丞相独大,在臣看来,这是一个削弱两党势力的绝佳时机。” 户部尚书说话倒是直接,魏舒像是笑了一下,她问:“那大人有何高见?” 户部尚书有备而来,接着侃侃而谈,分析了利与弊后,提出多个意见和方案。 他在说,魏舒就听着,时不时会应一声。 户部尚书说完后,魏舒执杯喝了一口茶,道:“大人今日所言,朕会酌情考虑。” 晚些时候,魏舒去了太医院。 太医院总是弥漫着药味,难闻也好好闻也罢,反正魏舒从不喜欢来。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儿成了她常来的地方。 陈太医正在煎药,看见她来,忙拱手行礼。 魏舒躺在一旁的贵妃椅上,看着药罐冒出的水汽,鼻尖上的药味儿越发浓重,她微皱了下眉。 陈太医替她把完脉,问道:“陛下这几日可有出现什么不适?” “咳血,心口痛。” 还是以前的症状,除此之外,还多了失眠,晚上总是睡不着。 太疼了,每晚都是睡不到一会儿,就会被疼醒。 陈太医叹了口气:“臣无能,前些时候臣翻阅了相关典籍,发现陛下的症状倒是与断肠毒相似,可断肠毒乃北国皇室秘毒,书上并无可解之法。” 北国皇室秘毒? 魏舒手搭在扶手上,她的指节瘦弱,手背上的淡青血管尤为清晰。 她问:“可有压制之法?“ “……尚未发现。”陈太医越发汗颜。 魏舒沉默了一会儿,又问:“照这般状况,还能活多久?” 陈太医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道:“陛下乃是天子,定能福如东海,长命百岁。” 魏舒轻笑了一声,听着有些讽刺,她的嗓音很低:“别搞那些虚的了,朕需要一个确切时间。” 陈太医俯首,道:“…应当不到半年。” 呵,她还多估了。 第129章 要好好的活 前些时候魏舒查阅典籍,才发现断肠毒的霸道之处,不毒发时一切安好,一旦毒发就再无回转余地。 该毒素先至肝脏,肝脏腐烂溃散到一定程度后转至肠胃,体内器官慢慢衰竭破损。 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毒发到一定程度后,中毒者无时无刻都会感到疼,可以清晰感受到疼痛的转移,器官的衰竭。 但又不致死,就像吊着中毒者的一口气慢慢折磨。 所以中断肠毒者,要么最终找着解药相安无事,要么无法忍受痛苦自我了结。 …… 魏舒回了君卿殿后,夜已深了,殿内只起了微微几盏灯,这里光线有些暗,但这几年魏舒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光线。 她坐在榻上,感受着心口的钝痛,脸色微白却未有太大的波动。 ……应当不到半年? 不到半年是多久? 可能是一个月。 也可能是两个月。 她在这个位置上还能撑多久? 都说坐上了这个位置,至此便成了孤家寡人,毕竟高处不胜寒。 可是她却是先成了孤家寡人才坐上了这个位置。 父皇留给她最后的偏爱,只剩半年了。 魏舒嗓音极低的轻笑了几声,召来暗卫,吩咐了任务。 陈秉生离京,按理说确实是一个立威,削弱他人势力的绝佳时机。 今日户部尚书所言都有些许道理,但她并没有这些打算。 陈秉生的,她半分都不会动,但左丞相此人,必须除。 除此之外,她还得去查好些人,一个一个的查。 有些事总得搞清楚,迷茫的做选择是她向来最不喜的。 夜半,毒发—— 魏舒尽量把自己蜷缩在一起,心口的闷痛让她有些喘不上气,面上都是薄汗,亵衣早已被冷汗打湿,湿淋淋的贴在身上。 嘴角流出的血控制不住,一股一股的流,血腥味充斥在鼻尖,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手抓着被褥,再怎么使劲儿疼痛依旧半分不减。 有那么一瞬间,魏舒的意识溃散,想着干脆死了算了。 可这个想法闪过一瞬间就被抹灭了。 那么多人离开,就是为了她活,她怎能死? 再说,还有那么多人盼着她死,她自然不能让他们得逞。 父皇母后辛苦给她留下的皇位和天下,她都要好好守着。 魏舒抿着唇,红着眼定定的望着某处虚空。 这样的日子还要熬多久,若是她熬不过去该怎么办? 魏舒想着,意识逐渐涣散…… 西北边关—— 在广袤大漠之上,一轮孤月熠熠生辉,周遭狂沙满天,夜黑沉沉的压迫着所剩无几的暖意。 夜里温度骤降,把守的士兵依旧手拿长矛,笔直站立着。 一顶帐篷内掌着灯,里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长桌上放着一张地图,叶千手指点上一处地方,沉声道:“敌方昨夜在烽关一带驻扎,原想着他们蓄势待发一举攻下烽关谁知他们按兵不动至今。” 身旁一人道:“或许他们的目的不是烽关?此举只为调虎离山?” 众人皆沉默了一瞬。 陈秉生扯紧大氅,垂眼看向地图,半响后问:“此次在烽关驻扎的敌方将领是谁?” 叶千道:“素有孤鹰之称的将军胡南。” 第138章 恐命不久矣 肠胃还是难受,魏舒靠着桌角,浑身直冒冷汗。 她的耳朵生疼,逐渐觉得周围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听不清声响。 突然感觉到有人走近,紧接着她就被人搂在怀里,魏舒看不清,却像是受惊的野猫,抬手死命挣扎,哑声道:“放,放开……别碰朕……” 她却不敢叫人。 持着她最后的倔强,魏舒可不想一国之主被人随意触碰,还看到如此不堪的模样。 可那人钳制住她的手腕,将她反锁在自己怀中,突然一阵清冽的雪松味扑鼻而来。 魏舒忘了挣扎,她靠在他怀里,听着那人的心跳声,很快也很响。 是他,陈秉生来了。 一反应过来,魏舒立马抬手掩住唇,感受到滑腻的鲜血透过指缝染红了衣襟,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狠狠推了一把身后的人,嗓音又低又哑:“放开我,出去!” 她真的恨极了自己现在这般狼狈的样子。 不管是谁,也不要是陈秉生。 可推还没有推开,这一番动作,又扯得魏舒腹部像被撕裂了一样,她喘着气,痛苦地蜷缩在一起。 陈秉生一时显得有些无措,手都有些颤抖,他抱紧魏舒,胸腔都在发疼。 太瘦了,就一年未见,怎么瘦成这样? 他低声唤道:“挽卿……” 魏舒没答,也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慌乱和温柔缠倦。 只是这句话彻底崩乱了她心底最后的防线。 魏舒咬着牙,吐字都困难:“你出去……别看我……” 一阵剧痛袭来,意识有些溃散,魏舒半阖着眼,她觉得眼前红色的珠帘已经连着一线。 她什么都看不真切。 在黑暗来临之前,她隐约听到陈秉生喊了:“宣太医!” 别…… 魏舒说不出话了,但是她心中急切。 别让人进来,她不想让人看到这副模样。 太丢人了…… 君卿殿的气氛很是沉闷,里里外外的宫女奴才都跪着,陈太医撩开珠帘,满脸急色。 前些时候虽说陛下身体堪忧,但精神状态却是不错的。 可现在…… 陈太医叹了口气,回想了一下陛下方才的样子。 陛下如今倒像是紧绷的一张弦断了一般,什么都很糟糕,连求生意识都不强。 陈秉生上前,难掩急色:“如何?” 陈太医听着摄政王比以往更生冷的语气,吓得面色一变,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结结巴巴道: “很是糟糕……陛下能撑到今日本就堪称奇迹,如今…只怕是油尽灯枯,恐……” 陈秉生压着眼底的血腥,耐着性子问:“恐什么?” “恐…恐……”陈太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都发着抖,“恐命不久矣。” 后四个字一说出口,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陈太医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就听上方传来一道暗哑的声音:“为何会如此?” 为何会如何? 他为什么什么也不知道? 陈秉生平生第一次感到了茫然。 “原本就毒发。” “毒发?” “是,”陈太医道:“断肠毒本性霸道,这中毒者……诶?摄政王?” 话没说完,上方就响起珠帘被急切撩开的声响,他壮着胆子抬头,身前已然没了人。 第139章 也爱惨了你 君卿内殿无人,冰冷冷的,一点人气也无。 陈秉生放轻脚步走至床边,看着榻上的人,那人连呼吸都是轻微的,像是下一秒就会断掉。 心底突然涌出一股莫大的恐慌,他俯下身,想去抚平床上人那紧皱的眉。 可指尖才伸了一半,顿了下又缩回了。 他压低声音唤道:“挽卿……” 挽卿。 一声又一声,没有人回答。 陈秉生慌了,他坐在魏舒的床前,胡乱抓起她白皙的手,放在自己掌中紧紧窝着,生怕下一秒,这人就离自己而去。 夜色沉寂,内殿的灯光微弱,魏舒是被疼醒的。 她闷哼了一声,下意识抬起手腕放至唇边。 前些时候,她因疼痛难耐总会咬牙,不可避免的咬着舌头,久而久之,她就习惯了咬手腕。 可还未咬,她就觉得手腕被人握着。 牙齿刺入皮肤,血腥味让她清醒了几分。 她有些迷茫的微微抬眼,眼睛都是潮的湿的,烛光照映下,亮晶晶的闪。 上方笼罩着黑压压的身影,陈秉生的侧脸与她近在咫尺,她愣了一下,意识到咬的是谁的手腕后,连忙松了口。 陈秉生看着手腕上多出的一排牙印,像是回了神,也不多说,只抽回手放在魏舒背上。 顷刻之间,他已将方才慌乱的思绪隐去,恢复以往波澜不惊的平淡脸。 扶起魏舒时,察觉到怀中人的逃避还有身体的僵硬,他垂下眼,手不可控地顿了一下。 陈秉生抬起碗,将勺子递至魏舒的唇边,嗓音有些低:“喝药。” 魏舒偏了下头。 她嘴角轻扯着,颇有些讽刺:“你没去问太医吗?活不了多久了,喝这个有什么用?” 魏舒知道自己最狼狈的样子已经被陈秉生尽收眼底,所以她也不在意这会儿的面子了。 她都快死的人了,耍点小性子应该也没什么。 陈秉生没说话,魏舒看着他,有些心虚,手指收缩,只好找一个蹩脚的借口。 她抿唇道:“烫。” 陈秉生好脾气地吹了两下,重新递了过来。 魏舒喝了几口,突然脸色一变,挥开他的手,手撑着床泊就开始干呕,陈秉生将碗放下,半揽着魏舒帮她拍背。 药全都吐出来了,魏舒闭了下眼,突然觉得无力,颤抖着没吭声,缓得差不多了才睁眼,眼尾有些红。 突然听到上方传来声音:“喝点水?” “不要。”毫不犹豫的拒绝。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瞬,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魏舒也不说其他缓解气氛了,她只靠着陈秉生,望着某处虚空,眼神有些空洞。 外边太黑了,也太安静,她几乎听不见声响,也看不清东西。 忽地感觉到陈秉生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问她:“恨我吗?” 魏舒忽地就笑了,没有声音,他微抬了一下头,冰冷的唇刚好吻在陈秉生的下巴。 她说:“我恨死你了。” 也爱惨了你。 后半句不敢说,今天这个无意的吻已经是她最大的放肆。 两侧的灯烛忽明忽暗,映得魏舒的脸色越发苍白,瘦削的下巴微抬着,脆弱的脖颈线条流畅,滑入松散的衣领。 一切很安静。 第140章 难怪不讨人喜欢 魏舒说:“陪我去看星星。” 声音很低,若不是陈秉生俯在她的耳边,可能都听不清她在讲什么。 他应道:“好。” 十月末,天气渐凉,夜里的风有些大。 陈秉生将氅衣披在她的身上,氅衣宽大,罩得魏舒越发瘦弱。 氅衣是陈秉生的,混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 魏舒细嗅一口,很香。 是能让她安心的味道。 此刻天边靛青,向上看,只能看到天边一角,视线都被高大的屋檐阻隔。 陈秉生揽着魏舒爬上屋顶,坐在朱红瓦片上。 目光放长远些,看见远处的灯火璀璨,带着暖意连成一片,仿佛可以听见世俗的喧嚣。 近日都是晴天,夜晚一轮孤月在上,星星围绕左右。 魏舒微抬着头,眸光很淡。 她忽地抬起手挡在眼前,凌空抓了一把 “小时候,母后经常与我说。”魏舒轻声道,“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凉风吹散了她束得有些宽松的头发。 许久后,她低喃道:“可这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一切的一切,全是假的。 这不过是一个畏惧生离死别的人所寻求的自我安慰。 那天,陈秉生最后说了什么来着? 魏舒记不清了。 又过了几月,开春了,殿门前的树抽出枝桠,天气却不见得回暖。 自新春过后,陈秉生就不再进宫,魏舒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能活到现在,全凭药物吊着。 魏舒坐在桌案前,突然道:“承允。” “奴才在。” “朕昨日在藏书阁,落下来东西,明日,你去拿回来。” 承允问:“是何物?” 魏舒顿了一下,并不回他,只是说:“兴许和卷轴混在一起了,你明日仔细找找。” 承允按下心里的疑惑,低头应了一声。 虽说陛下没讲是什么东西,但明日他仔细找找罢,没找着再细问陛下。 “朕想喝些粥,你去御膳房说一声,做好了再回来。” 承允离开后,魏舒呆呆的坐着,半响没动。 腹部一阵阵的抽痛,疼痛还在蔓延,不到片刻,胸腔,头部都传来阵痛感。 她的脸色只变了一瞬,就恢复如常。 自毒发到现在,近两年,六百多个日夜,这般疼痛早该习惯了。 她撑着桌案站起来,走至殿门前,“喀”的一声将门拴紧,接着又慢步走到窗边,锁死了窗户。 做完这些,她的步伐越来越慢,有血沿着嘴角滑落,滴在地上,晕散开来。 她慢条斯理的拿出手绢擦干净,不禁在铜镜面前停住了。 铜镜里的人散着头发,面部毫无血色,她的眼型狭长,连病成这样眉梢边都挑着不讨喜的傲气,整张脸越看越是不喜。 魏舒皱起眉头,镜中人更不好看了。 在铜镜前坐下,她抬指触摸了一下,镜面凉得她的指尖一颤。 她望着,垂下眼,低声喃道:“这么丑,难怪不讨人喜欢……” 站起来,绕着殿内走了一圈,她终是在主位上坐下。 不知道坐了多久,魏舒的手指互按着关节站起身。 她直直的走向烛台,宣纸燃起的光映在她眼里,一直平静无波澜的眸子里像是多了几分温度。 第141章 死的好 宣纸扔向床榻,她跌坐在地上,掩着唇咳了几声,咳嗽声伴随着火舌吞噬物品的噼啪声。 一切都显得模糊,她的视线内都是火光。 看不清火光后边的一切,殿外的吵杂声也听不清真切。 她闭上眼,慢慢的伏在地上。 一切都要结束了。 今日的场景她早就在脑海里上演了许多遍。 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副景象,一人痛苦的躺在地上,面部狰狞,四肢不规则的扭曲成诡异的弧度,嘴里大口大口的吐着血,瞳孔慢慢溃散,整个人止不住的抽搐。 怪诞而又令人心惊。 那是中了断肠毒的人,临死前的模样。 她听陈太医说过,断肠毒本性霸道,在毒素全面爆发之际,中毒者会感到极大的痛苦,身体会扭曲得超出预料,连死都死得狼狈。 因此中毒者会预先自行了结。 她的身体颤抖着,鼻息越来越轻微。 魏舒突然一愣,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记忆拉回到了很多年前,她极力拍打着龙玺殿的殿门,希望父皇让自己进去,可是她最后连父皇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直至入葬。 为什么呢? 父皇也中了毒,猛然爆发,无力回天。 那他死前…… 死前那般狼狈的样子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是莫大的侮辱,所以父皇才至死都不愿自己见到她那副样子。 清娘娘自刎也是为了保留最后的尊严。 那她魏挽卿也是一样的。 火势越来越大,她甚至感觉到火舌已经爬上了她的衣袍。 周围都是自上方坍塌下来,染着的柱梁,一声又一声的撞击声响在耳边。 魏舒嘴角轻扯了一下,眼角凝成的泪珠顺着面庞滑落,却只存在了一瞬间,就被强高温的火焰蒸发得不见了踪影。 陈秉生,阿生,我终于…… 来世……罢了。 君卿殿外一片混乱,一桶又一桶的水浇上去却无疑杯水车薪,火势半分不减。 强势的火光似乎都照亮了天边一角,明明是夜半,却像极了每日夕阳沉沦前的那个凄惨黄昏。 火已经烧了大半,漆黑的栋梁散发着焦味。 在忙忙碌碌的人流中,站着一个人,那人风尘仆仆,周身狼狈,身上带着未干的血迹。 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手指收缩,鲜血透过指缝一滴一滴滴在地上,火光照着他满是血丝的瞳孔。 浑身散发的凉意让人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陈秉生低下头,脑子里紧绷的弦在看到火光的那一瞬就断了。 半响后,他才扯起凉薄的嘴角。 “死的好,死了才好,也不枉我费尽心思………” 明明都死了,他的仇人都没了,大仇得报,为什么还是不开心? 想了一会,他像是想明白了。开心的是那个身负血海深仇的陈秉生,不是现在魏舒的摄政王陈秉生。 不知道烧了多久,整座宫殿已是残垣断壁,不少宫女奴才在外边颤颤巍巍,连呼吸都放轻了。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徐若嫣看着一片破败之景,平日里冷静淡然的面庞出现了一丝裂缝,最终全盘崩溃。 她的脚步有些不稳,冲到陈秉生的面前,声线颤抖着:“挽卿呢?” 第142章 这是光熙帝驾崩后的很多年 “我问你!挽卿呢?!魏挽卿呢?!!” “死了。”陈秉生的语气轻飘飘的。 “啪——!” 徐若嫣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因为心急,她的眼睛都充血发了红。 周围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周边宫女奴才们都惊恐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徐若嫣看着陈秉生,手指颤抖得不成样子,她崩溃的闭上眼,眼尾发红。 半响后,她抬手捂着脸,噪音里带着哭腔:“……他就这一辈子,前半生叱咤于宫廷,后半生只能长眠于君卿。” 沉默了许久,才传来她的嗤笑声,满是嘲讽:“君卿殿都没了……” 何谈长眠。 早晨第一束阳光撒入,陈秉生动了动僵硬的身体。 这把火烧了君卿殿,也葬了魏挽卿。 什么都没留下,那人什么也不愿意留下。 可是,有什么东西却越发清晰。 闷在他的心头,无声挣扎着。 跪着的承允哭了一晚上。 他那时就该察觉陛下的不对劲,却还是只留陛下一个人在里面,若……若是他不走开,现在的场景也许就不会发生。 想着想着,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他小声抽泣着,忽地想起陛下昨夜说的话。 藏书阁里落下的东西…… 他飞快的跑到藏书阁,在一堆卷轴中很容易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那个东西是一道圣旨。 南国史书记载,光熙帝共在位八年,或是更短,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 后按圣旨,传位于摄政王。 摄政王并未接旨,而是在朝廷躁动之际,带回来一个人。 那人少年模样,长相酷似先帝。 之后摄政王甩出多方证据,指出这少年是先帝遗落在外的皇子。 在铁证如山的证据面前,大臣们不得已认之。 少年即位,改年号为晨微,史称晨微帝。 晨微帝名曰魏子约。 天气一如既往的热,远处的御花园中隐约传来宫女的嬉笑声,听着倒是一派热闹。 在皇宫中的一角,坐落着一座宫殿,殿前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一片绿荫下尤为清凉。 这座宫殿很冷清,里面几乎没什么人。 甚至连个守殿的奴才也没有。 阳光照着殿前的朱红匾牌,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君卿殿。 这是光熙帝驾崩后的很多年。 这座殿也是后来重建的,以前在君卿殿当过差的宫女奴才看过,皆道:和先前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座殿没什么人来,只有人偶尔见过一个喜穿深色衣袍的男人进去过,一去就会呆很久。 起初有人好奇,打听到那人的名字后就吓得脸色惨白,再不敢多问。 阳光透过镂窗打着光圈照进殿内,却依旧没有驱散殿内的冰冷气息。 一名男子坐在主位上,一手支着头,闭着眼似乎是在休息。 耳边风铃在响,微风拂过面庞带来一阵凉意。 男人睁开眼,目光扫过桌案后一愣。 桌案后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青色衣袍,垂眼不知道在看什么。 细长的眉轻皱,忽地掩唇咳了两声,嘴唇动了一下,不知在说什么。 陈秉生募的站起来。 第143章 她都想起来了 “魏挽卿。”他的语气不免有些小心翼翼。 眼前的一切在一瞬之间消失了。 风铃依旧,桌案后已然没了人。 空旷的殿内,响起一声低喃,带着轻微的回声。 窗外的阳光似乎更烈了,连微风都渐小。 是他看错。 后来不知道过了几年,陈秉生一日空闲,去了藏书阁。 查阅书籍时,在某处旮旯角落找到一本册子,册子似乎散过,被人用细线重新固定。 翻开第一页,是熟悉的字迹—— “魏挽卿再也没有母后了。” “碧粳粥好难吃,不知是哪个厨子做的……其实,好,也还可以。” “我还想养一只猫,就取名为太子爷。” “今日去了禁军校场,偷看了他一眼,他没发现我。” 很多都只是一笔带过,越往后记录的时间间隔越长。 “秋猎,救了个小姑娘,和他在帐篷里睡了一晚,幸亏没有被他发现身份。” 嗯?陈秉生皱了皱眉,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复又往下看。 “先生上课好无聊,又想打瞌睡了,谢玖隅已经睡着了。” “做了个梦,不好的梦,他知道我身份后越发冷漠了。” “虽然我身负重任,知道永远不会有结果。可我骨子里还是女子啊,也是真的喜欢他。” 记到登基后,就再没有了。 翻动时,后面散落了一张字条,陈秉生顾不上心中的惊讶,他蹲下捡起来。 只见上边写着: 思君不见君,念君入骨。 陈秉生的指尖瞬间顿住,半响没动。 上面标的时间是光熙七年六月。 窗外的阳光碎了一地,亮闪闪的铺在地上。 魏挽卿,竟是女子。 他还一直以为自己的心思是枉为人伦,是大逆不道。 可是……早知如此,他就…… 算了,多谈无益。 陈秉生不敢再往下想,哪怕是一个字。 思君不见君么…… 那现在,亦是卿思君不见。 ———— 天光破晓,自魏舒从外边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处于一种神游在外的状态,九一自然都知道她干了什么,心里也有了一定的猜测。 斟酌再三后,九一道: 【宿主?】 乍一听九一冰冷得毫无情绪的声音,魏舒像是回了神,脑海里的画面在顷刻间消失了个干净。 “嗯……”魏舒低声喃喃道:“我都想起来了。” 前世儿时的记忆,那被视为记忆禁忌的光熙七年,她全都记起来了。 正因为什么都记起来了,给她带来的冲击才会如此强烈。 而且,有很多事都超出了她的预料。 起初来到南国这个地方,魏舒只知道带着系统做任务,反正左右不过做完任务就可以回到原来的地方。 可现在想起一切之后,她才发现,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她和这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辈子怕是都斩不断了。 之前九一说她不可能回去,她还以为是系统太狗只知道泼冷水,但没想到原因在这。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 芭比q了…… 她立马从眼睛雪亮、拥有上帝视角的群众变成了实打实、如假包换的南国成员。 今日份接受过多信息的魏舒:卒。 第144章 她又被骗了 魏舒垂下头,按着指关节,忽地笑了一声。 她问:“我死后,陈秉生登基了吗?” 前世的他,想要的东西,左右不过是报仇雪恨。 然后呢?该登基了…… 江山易主,坐拥天下,不正是报复的最佳结果么。 九一无形中摇摇头,道: 【没有,南国江山依旧姓魏。】 想了下,他接着道: 【开乾十年,皇后文氏宾天,实则不然皇后没死。】 魏舒抿紧唇线。 她越来越不明白这走向了。 【那时皇后身怀有孕,清嫔借假死之法将皇后偷渡至宫外,另请医师为皇后调理身体,之后皇后诞下一男婴。】 【取名为魏子约。魏子约自小就呆在宫外,长大一些就跟在陈秉生的身边。】 她,她居然还有一个弟弟? 母后那时原来也没有死…… 【你死后,陈秉生压着整个朝廷,极力证明魏子约的身份,让他光明正大的登上了皇位,改年号为晨微,后称晨微帝。】 “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魏舒紧皱眉头,低声道。 原来陈秉生竟然做了这么多,都是为她…… 九一继续说道: 【原本,你会知道的,在你自焚前,陈秉生未进宫的那段时间,他做了什么你应该是知道的。】 魏舒不解,“我不知道。” 她那时都病入膏肓了,难不成还能指望一个得了绝症的人每天监视别人的一举一动? 还是放过她。 她只想安安稳稳死一会儿。 【…他去了北国,硬闯北国皇宫,为了拿断肠毒的解药,他原本打算拿回解药后让你和魏子约见一面,但最后……】 九一不说话了。 魏舒却明白,陈秉生是没来得及。 他还什么都没赶上,自己就已经一命呜呼,撒手归西了。 不过……许是去了一趟现代的缘故,她现在对自己前世的死似乎很能看的开? 她整理了一会儿思绪,又问:“那之后呢?还发生了什么?” 她有些好奇,自己死后,陈秉生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觉得惋惜,或者是偶尔想过她那么一两下。 【下次找时间我会与你讲清楚。】 狗系统又开始了是吗? 魏舒揉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换了个问法:“你为何会这般了解?” 九一消了音,彻底下线了。 魏舒默了一会儿,除了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以为,她想不出其他可以避免和狗系统下次交流会尴尬的方法。 她转头静静地望着某处,突然道:“他变了好多。” 前世的陈秉生过于寡淡,冰冷话少,感情内敛,通常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但是现在,这人明显霸道了一些,偶尔还会流露出一些情绪比如心疼,比如生气,整个人更加鲜活。 总归是好的。 忽然想到了什么,魏舒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不对啊,为什么陈秉生这一世知道她是女子了? 那爬床的熟练程度,也不像是才知道不久啊…… 魏舒叹了一口气。 她又被骗了。 狗系统肯定还有什么没给她吐出来。 第145章 好戏要开始了 此事先容后再议,现在关键的是——陈秉生说是去瑜城,就真的是去瑜城吗? 她记得清清楚楚,按照九一提供的线索,以及她前世的记忆来看,现在陈秉生应该是去了……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魏舒咬了咬牙,有些时候,陈秉生真的能让人狠的牙痒痒。 隔天,上奏弹劾摄政王的折子就堆积如山了。 罪名无非就那几个——什么与先帝妃子关系密切、北国细作、祸乱朝纲之类的。 更有甚者,道是他与先帝之死也脱不了干系。 魏舒看完了所有折子,当即冷笑了一声,命承允全数送回。 不过是挨了些关系,就有人开始捕风捉影,大张旗鼓,生怕天下人不知他的意思。 看来好戏要开始了。 当天早朝,朝中大臣就敏锐发现了皇上与往日有些不同。 皇上身上的那股压迫感似乎更重了,但还是不断有不怕死的大臣上奏。 “皇上!与先帝之妃有染此乃重罪,不仅损害皇室名声,更有违伦理!” “自古细作狡诈,如今我国外忧内患,里有瘟疫,外有北国虎视眈眈,咱们被小人耍得团团转,不容姑息啊!” “摄政王权倾朝野至今,实乃一大威胁。” “先帝之死蹊跷,至今还未查明,但凡是沾点关系的都该彻查啊!” “望皇上开恩!望皇上明鉴!” 朝中大臣跪了大半,摄政王一党的大臣倒显得极为镇定。 魏舒见这些人该说的都说完了,沉默不语。 一时之间,大殿内的氛围直逼修罗场,不少大臣后背发凉,冷汗淋漓。 魏舒沉下眼,嗓音发凉:“与先帝之妃有染?多少年的陈年旧事,哪方面的染,事关皇室声誉,也是你们拿到朝堂之上讨论的?” “细作之事,此罪重大,在无实证之下,一口咬定?若是咬错了人呢?” “摄政王权倾朝野,诸位第一天知道?还有脸提先帝?先帝若是知晓朝廷之中是这般狗咬狗的情况,不知有多寒心?!” “都说南国内忧外患,朕还当你们不知情,在此危急存亡之刻,你们想到的不是如何让南国摆脱此困境,而是想着如何扳倒摄政王,心思可谓是用到了正道啊!” 一席话逼得大臣们个个哑口无言,将头埋得极低。 魏舒站起身,“此事朕说了会彻查,在未查清之前,还望诸位冷静以待,知晓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 说罢,她垂眼看向左丞相,道:“下朝后,左丞相来寻朕,有事相谈。” 承允收到魏舒眼神,立马上前一步。 “退朝——!” 回了君卿殿,魏舒换了身便服。 九一就忍不住在一旁吐槽—— 【今日,你倒是强势。】 “实话实说而已。”魏舒眉毛一挑,抿了口茶。 “陈秉生在时,他们连话都说不利索,畏畏缩缩宛如老鼠,说到底,不过是仗着陈秉生不在,一个个在那里作威作福。” 九一试探问道: 【听你这席话,你是相信了陈秉生?】 魏舒点点头,“除先帝之死尚存疑惑,其余都信。” 陈秉生既然说过,回来自会与她说清楚,那她自然愿意给他机会。 而在这之前,所有的流言蜚语她都会要替他挡下。 直到他回来那天。 ps:喜欢本文的宝可以奔向企鹅裙:3?6?4?3?1?6?0?6?6 (暗号:这本是俺心头好) 第146章 脏水不能泼在他身上半分 徐青州来时,向魏舒微微一行礼,自然地坐在她的对面,他的态度算得上谦卑:“不知皇上唤臣来,是要商议何事?” “不是要紧事。”魏舒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提壶款款为他倒了杯茶。 “朕只是想问问,丞相大人可知朕与摄政王的关系?” 问这话时,魏舒不着痕迹的瞧了徐青州一眼,果不其然,徐青州的面部抽搐了一下,身体明显紧绷。 见徐青州的嘴唇微微动了下,魏舒轻笑了一声,立马截了胡。 “想必大人是知晓的。”魏舒看着他,语气有些阴阳怪气,“朕小时,摄政王曾是先帝给朕带回来的玩伴,这事朝中大臣应该都略有耳闻。” 徐青州陪笑了声,道:“这事臣自然是知晓的,皇上与摄政王感情不错。” “不是不错。”魏舒故意说得暖昧不清,含着字眼,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朕今年二十有五,却与他相识二十年,‘不错’二字轻了。” “是臣言之有误。” 魏舒执杯喝了口茶,继续道:“朕与他相识甚久,小时候,清娘娘也爱来君卿殿陪朕玩。” “前几日丞相甩了好几个证据,说是他与清娘娘关系密切,朕一时之间先入了主,认为关系密切当是男女之情,后觉不妥,所以今日想来请教大人,你所说的关系密切究竟是指哪方面?” 徐青州轻吐了一口气,原先他故意说得如此含糊不清,是因为知道无论谁听了,都会明白是男女情爱。 殊不知今日皇上会逮着这个点来问他。 他还未回答,就见魏舒扯着嘴角,笑着说:“朕忘了,丞相原说了那几张纸是私会信件,那意思便是男女情爱了。” 魏舒一问一答,徐青州轻蹙了下眉。 他现在处境被动,只能静观其变,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他已经多年不曾有过了。 如今一感受,颇有些不快。 “那些纸张朕都看了,反反复复看了几遍,都是些正常对话,不知丞相是如何断定其中的情感的?” 魏舒注视着他的眼睛。 她倒要看看,徐青州能说出些什么来。 “臣原先只是猜测,后找到了人证,才敢断定。”徐青州回的中规中矩。 魏舒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劳烦丞相将人证带过来了,朕需亲自问问。” “是。”徐青州一口应下。 “不知人证究竟是谁?”魏舒继续钓鱼。 不管是人证物证,她都要问清的。 反正就是不能让人把脏水泼到陈秉生身上半分。 “清河殿中服侍的宫女,清妃自刎后,到了年龄出了宫,后被臣找到。” 说的轻巧,可也未免太过巧合。 徐青州一说罢,就见魏舒歪着头问:“丞相还说先帝是因中毒身亡?中的可是断肠毒?” “是。”徐青州不否认。 “那丞相可知清妃因何自刎?” “传闻是因病自刎。” 传闻? 模棱两可最是能唬人。 “错了。”魏舒道:“清妃也中了断肠毒。” “这……”徐青州倒是少见的意外。 两人又杂七杂八的聊了几番,魏舒便遣人把徐青州送出了宫。 等他离开后,魏舒才靠在榻上,几不可闻的吐了口气。 第147章 早就认清了 现在人证物证皆有,且年代久远,陈秉生与清妃的关系她也不甚清楚,但她可以肯定,他们之间绝对不是男女情爱。 父皇的死,清妃肯定脱不了干系。 至于陈秉生,她不知道。 今天这么做,她不过是为了迷惑徐青州,她是在赌,赌徐青州对这些事也只是知道的片面。 前世,光熙七年,徐青州同如今一样,只道出了清妃的底细、陈秉生与她的关系密切、再者就是父皇是因中毒而死。 可是其他的……她随随便便一诈,徐青州便慌了神,说明他知道的远没有自己想的那般多。 夜半时分,魏舒又披着外衫,去了太医院寻陈太医。 陈太医是前世今生唯一一个知道她的身份以及她中毒的外人,所以魏舒总能在他身上感到一股亲切之感。 到了太医院,闻着熟悉的药味儿,魏舒第一次不觉得难闻。 陈太医正在抓药,对于魏舒的造访也不觉得惊讶。 他略为慢速地放下手头的药材,拱手行礼道:“皇上来得正是时候,臣虽没找着法子解毒,却找着了缓解疼痛的方子,虽不能缓解多少,但还是有点用的。” 魏舒点头未语,在太医院待了一会就走了。 有时候虽满怀期望,但失望也在所难免,这道理,魏舒她懂。 她只是想知道,自己还能留在世上多久?她知道,想亲眼出去看看父皇打下的天下这个愿望许是实现不了了,她现在只想陪在陈秉生的身边。 越久越好。 兜兜转转两世的记忆,早已经让她认清了对陈秉生的感情。 但许是因为自尊心作祟,她现在怎么也说不出那几个字。 ———丞相府—— 昏暗无光的房间内,一人跪在地上无声接受着位上主子的怒火。 徐青州眼底压着阴霾,寒声道:“让那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 人退下去后,徐青州沉下眼,想起魏舒说的话。 皇上与摄政王的关系,他原先就猜测没有表面上那般简单,因此故意在藏书阁医术里夹了几张私会信件。 若真是关系有异,至少能让二人心生隔闽;若是无异,那么也可为他后续指证做下铺垫。 可如今皇上一席话,分明是说他与摄政王相识已久,感情类似于手足。 还有清妃……那女人竟也是因中断肠毒而死?! 他微眯起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窗外突然跳进一人,那人单膝跪下,语调颤抖。 “丞相,那人死了!” “死了?”徐青州手一抖,捏断了掌中的菩提手串,骇然片刻后,勃然大怒。 “查!” …… 翌日一早,魏舒在皇宫凉亭内静坐。 此时已入了冬,气温骤降,她紧了紧身上的氅衣,细细一瞧,竟是拿了几日前陈秉生给她披的那件。 这东西不是还回去了么…… 算了,就当是他的关心了。 现今她身上的毒素蔓延得不深,毒发也不频繁,一切都比前世好太多。 她往茶杯里倒上热茶,最终等到茶凉,徐青州才姗姗来迟。 第148章 后续继续上好戏 魏舒抬眼看他,语气淡淡的:“丞相大人真是让朕好等。” “陛下恕罪。”徐青州拱手。 “人证呢?”魏舒道。 此话一出,就见徐青州面色一僵,连眼里也飞快闪过一抹阴霾。 魏舒心道事情有变,面上却镇定自若,“嗯?” 这一声不容置疑的轻哼就像一道催命符,徐青州低下头,恨声道:“怕是有小人得知了消息,心生歹念,人证昨夜被杀了。” 魏舒沉吟片刻,指尖轻敲着桌面,一声接着一声,给人的压迫感极强。 她这招其实是跟陈秉生学的。 陈秉生随手的一个动作都带着压迫,加之他本身的气质,往往容易占主导位置,而魏舒虽学不到极致,但此刻足够了。 “人证被杀了……”魏舒重复了一遍,中间停顿了一瞬,笑了一声,嗓音低了下去,“丞相大人这席话,会让朕觉得,这些,都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徐青州一惊,慌忙跪下,声音发颤:“老臣惶恐啊!还望望陛下彻查!” “人证被杀,物证仅有片面之词,还望丞相尽快查清给朕一个交代。” 说罢,魏舒慢声补充道:“朕等不起,照丞相的能力,五日之内足矣。” 徐青州何尝不知道魏舒是在施压,但事发突然,他一时找不着应对之策,只好咬牙应了一声。 待徐青州回去之后,魏舒又收到一封宫外传来的信件,看完后,她笑了一声,将信件直接烧了。 信件竟是徐若嫣送来的。 内容简单明了,人证是她杀的。 适才听徐青州说人证被杀,她的第一反应是觉得此事蹊跷。 这个时机未免太赶巧了,巧到她前脚刚说要见人证,后脚人证就没了。 虽然知道徐若嫣对自己没有恶意,但魏舒并不认为世上会有无缘无故的好。 跟自己老爹对着干,无疑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一定另有所图,至于是什么…… 魏舒想,她还需要动动心思。 不过此事应当是打乱了徐青州的计划。 后边算是有好戏瞧了。 自上次早朝后,众大臣老实了不少,加之徐青州自顾不暇,摄政王一党的大臣也不是吃素的,一时之间,倒也没翻出什么浪花。 依期,五日后—— 徐青州一进殿门就跪下领罪,“老臣无能,并未查出凶手,还望皇上责罚。” 此事在预料之中,魏舒点点头,道:“既如此,此事无需丞相大人插手了,朕会查清楚。” 魏舒把不信任与怀疑表现得赤裸裸。 徐青州按耐住情绪,恭敬答了声好。 此事就熄了一段落。 一眨眼,半月已过。 期间下了场雪,从窗里往外看,雪沫纷纷扬扬,不一会儿就遮盖了红瓦宫墙。 温度也是直线下降,纵然魏舒再怎么小心,还是不可避免的着了风寒。 在左丞相领罪后一天,魏舒就将手下暗卫分成两拨,一拨盯着丞相府,另一拨看着摄政王府,倒不是为了监视陈秉生,她纯粹是为了知晓那人的行踪。 说实话,魏舒一点也不信陈秉生去了瑜城。 第149章 小心思得逞 按照前世的进展,这人应当是去了北国。 接到意料之中的消息后,魏舒当机立断,坐马车即刻前往摄政王府。 因下雪地滑,车夫不敢行驶过快,魏舒坐在马车内,指尖有些发凉,拿着汤婆子后也未觉好转。 她突然有些扭捏,想马车再快些,快点走到摄政王府,快点见到那个人。 ——摄政王府—— 风旋将带血的纱布拿出,蹙紧眉推开房门,屋里的血腥味稍有些重,一开门,外边的冷空气争先恐后的往里钻。 他将臂弯里搭着的氅衣抖开,替陈秉生披上,道:“主上进京之事暂时还瞒着,这大半月,朝廷倒是一切安好。” 不等他问,风旋又道:“只是宫中传道,皇上前些时候似是着了些风寒。” “嗯,”陈秉生眼里闪过一抹忧色,手指蜷缩着,低头咳了几声,细看,才发现他面色苍白,神情恹恹的,“过些时候,再去看她。” 风旋抿紧唇正要说话,就见门被打开,身边侍卫有些急匆匆,拱手道:“主上!皇上来了!” 风旋愣了片刻,回神时,面前已没了人。 里边传来陈秉生的声音,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急色:“与她说,我不在。” 风旋轻微叹了口气,绷紧神态准备迎接皇上的到来。 谁知他正活动着面部肌肉,就与推开门的皇上撞了个正着。 他正要开口,就见魏舒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嗓音冷了下去:“陈秉生呢?” 她问的很微妙,只是问“陈秉生”,却不言“摄政王”。 她只是急切想见到陈秉生这个人。 “……主上不在。”风旋艰难开口。 “到底在哪?” 见风旋支支吾吾答不出,魏舒眉间一跳,道:“你先出去。” 风旋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同手同脚出门,还顺带关上了门,绷着脸站在外边,心道:不是他瞒不住,是事发突然,太过仓促。 主上可不能怪他。 屋里的血腥味还没散,魏舒的心里也有了一定猜测,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身体有些发抖,许是被冻的,也可能是被气的。 她放轻脚步朝里间走去,陈秉生的房间极空,除了必要家具,其余摆设物品几乎没有。 屋里没人,她看了一会,眼尖的瞥见柜棚后露出了一抹白色衣袍。 找到了,她便不急着过去。 喉间突然一阵痒意,魏舒赶坡下驴地掩唇咳了几声,她手撑着桌子,重重的坐在椅子上,故意发出沉闷的声响,倒像是人体倒地。 咳嗽声也在声响过后没了。 胸腔疼得难受,魏舒手指收缩,缓了一会儿站起来,刚转身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终于舍得出来了?”魏舒露出得逞的笑容,她故意挣脱开,轻微喘着气,“方才不是还躲着我?” 陈秉生怎能识不破她的小心思,只是放心不下罢了。 他轻声道:“听见你咳嗽了。” 魏舒收起小心思,望着他:“心疼了?” 陈秉生没说话。 魏舒知道他脸皮薄,但是那发红的耳尖早就出卖了他。 第150章 这药有效 这人的脸色比魏舒还白,冷得跟块冰似的。 一瞬之间,魏舒心中所有的情绪喷涌而出,眼眶微红,声线有些颤抖:“你以为……只有你一人会心疼是吗?” “我也会!” “受伤了不告诉我,想方设法躲着我,养好伤跟个没事人一样再出现在我面前?什么都不说,自己一个人抗,累了还在想着别人,你能不能为你自己想一想?” 陈秉生对她一连串的话说的发懵,可仔细一理,他却明白了。 她在心疼自己。 心上顿时涌入一丝甜意,他低声唤道:“挽卿。” “别叫我。”魏舒道:“不是想躲着我吗?我这就走,你就当我没来过。” 魏舒刚转身,就被陈秉生扯了回去。 陈秉生抱紧她,微低下头:“我错了,别生气。” 魏舒抿紧唇,没答话,使劲儿想挣脱开,可手肘不知碰到了哪,就听陈秉生闷哼了一声,她整个人一僵。 “别动。”陈秉生偏头吻着她的颈侧,“我疼。” 听见后两个字,魏舒眼睛有些发热,胸腔疼得发紧,这与中毒无关,可这痛意比起中毒只增不减。 她一撇嘴,道:“疼死你算了。” 陈秉生闷笑了一声,应道:“嗯。” 他知道她舍不得。 雪又开始下了,风旋站在门外,被冻得直发抖。 他望着庭中一片白茫茫忍不住担忧,按主上目前的情况,应当是打不过皇上的,不对,皇上应该不舍得打…… 胡思乱想间,门被推开了。 他陡然绷直,面无表情。 余光瞥见是皇上出来了,正想问句好,就听皇上问:“厨房在哪?” 风旋愣了一瞬,连忙唤来一个婢女。 魏舒跟着婢女一齐走进雪中,拐个弯后,就瞧不清身影了。 风旋望着,方才听皇上的声音,细听好像带着一点颤音。 这是哭过? 难道和主上吵架了? 不对,皇上身上还披着主上的氅衣呢。 想通的风旋继续面无表情的站桩。 魏舒拎着食盒回来,将东西放在桌上,外边太冷,她掸干净身上的雪沫,才走到里间。 陈秉生站到她身边,抬指摸了下她的脸:“外边冷,你方才出去,风寒加重了怎么办?” “不会的,”魏舒道,指了指食盒,“药在里边,还有一些糕点,是厨房里的厨子塞的。” 见魏舒又要忙着去弄食盒,陈秉生将她扯回来,汤婆子扔给她:“暖手,我去吃药。” 方才在厨房,闻着那股药味,魏舒就觉得舌尖发苦,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可是她见陈秉生喝了药,眉头竟然都不皱一下。 魏舒有些好奇的问:“不苦吗?” “想试试?”陈秉生的眼神有些玩味。 “不想。”魏舒立马摇头,她拒绝。 陈秉生朝她招了下手,轻笑出声:“挽卿,过来。” 魏舒捧着汤婆子过去了,刚走近就被陈秉生拦腰抱住,摁在了他的腿上。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陈秉生喝了一大口药,转而托着她的后脑勺,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魏舒瞳孔微缩,药被渡了过来,现在她觉得自己哪哪都是苦的! 她想推开,却又顾及陈秉生的伤不敢动手,只能半推半就的接受着。 就这样,在温柔缠倦间,他们接了个苦兮兮的吻。 “苦吗?” 陈秉生抵着魏舒的额头,鼻尖相碰。 “麻了。” 原先本来是苦的,可后来亲久了,她直觉得浑身都发麻。 “这药有效,可以给你驱寒。”陈秉生仔细瞧着她,“再喝点?” 魏舒满脸写着抗拒,赶忙站起来:“我不要。” 第151章 摄政王是想入赘 雪下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夜间摄政王府的庭院中,雪都铺了一尺,府内人少,灯笼幽幽几盏,看着甚是冷清。 魏舒今夜没回皇宫,在此暂住一晚。 “我去了北国,不单是为了拿解药。”陈秉生道:“瑜城瘟疫实属人为,爆发不久,因被封锁了消息,外界不知其真实传播程度,但是我让人散播出去的谣言是瘟疫全面爆发,控制不住。” “消息传出不久,西北边关就传来北国招兵买马,欲要拥兵南下的消息。” 魏舒沉默了一会:“时机太过赶巧了。” “嗯,的确如此,朝廷之中应该是有细作。”陈秉生抱紧魏舒,捂着她的手。 “是徐青州。”魏舒一语道破。 陈秉生点点头,“他一手造成瑜城瘟疫,想借此毁掉瑜城,原因不必深思,瑜城是青衿夫人故乡,其崇尚重男轻女,三妻四妾,这是徐青州最为厌恶的。” “在此之前,瘟疫的消息就已传到北国,他们的计划应是先设法扳倒我,再趁着国力亏虚,百姓困苦,一举攻占南国,至于徐青州,他与北国之间应是合作关系。” “北国兵胜后,他的所有动作,都是冲着皇位去的。” 魏舒靠坐在陈秉生的怀里,闻言叹了口气,“这个位置究竟有什么好?” “得不到的总是在躁动,这个位置,象征着太多东西。” 魏舒意味深长的反问:“你想要吗?” “不想。”陈秉生道。 “那你想要什么?”魏舒来了点兴趣,她偏头去看他,带着一点哄骗意味,“你想要什么?与我说,什么都给你。” 话没说完,魏舒就被陈秉生托着下巴被迫抬头,垂下眼,看着她,相凑极近,唇瓣欲亲不亲,欲吻不吻。 “那臣说要你,陛下愿不愿意给不给?” 魏舒轻咬下唇,忍着娇羞凑上去,啄了他一下,睁着晶亮的眼笑着问:“摄政王是想入赘?” 紧接着一阵天翻地转,陈秉生揉了下魏舒的头发,翻身压着她。 灼热的呼吸撒在她的脖颈间,魏舒觉得似有一火苗从她耳根处燃烧,后越来越大,直接涨红了她的整个脸。 “那陛下要纳了臣么……” 如此撩拨的话,这一世的陈秉生已经轻车路熟。 魏舒轻喘着气,眼尾有些发红。 相同的话,她已经听过一次了,不过现在的感受却与初来乍到的截然不同。 她突然想快速回忆起这一世她还没穿过来时的记忆。 比如,他们是怎么滚到一……算了算了,羞死个人。 他们这进展未免过于迅速了?过往不提的话,现在应该还是暧昧期才对,可这陈秉生总给她一种先婚后爱的感觉。 也不对,“先婚后爱”这个词不恰当。 先斩后奏? 更不对了。 魏舒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屋内静谧,她半眯着眼,想伸手去抓陈秉生,却因汗珠打了个滑,陷进了被褥里。 外边下雪的声响越来越大,悉悉索索的,透过窗户,仿佛能看到屋檐下一抹橘黄灯光在风雪中摇曳。 第152章 爱意尽在心头 陈秉生的伤在胸口,离心脏极近,魏舒上前吻了下伤着的地方,纱布的触感粗糙,她轻声问:“疼不疼?” “不疼。”陈秉生看着她宠溺一笑。 前世是他做错,重来一世,他说什么也要护着她。 他愿意俯首称臣,哪怕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可我看着,好疼。” 夜是温柔的,空气里的情愫融在冰天雪地中,凉意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情。 大雪过后,翌日天晴,留下的痕迹不过一滩水渍,随着温度蒸发,最后什么也不剩。 但是,有些人,不管过了多少年,消磨了多少岁月,经历了多少蹉跎,他都在。 魏舒恍惚间听见陈秉生有问:“听见下雪声了吗?” “听见了。”她微微点头道。 陈秉生突然俯下身,在她耳边无声说了三个字,声音很小。 魏舒扯了下嘴角,笑了一声,说:“我听见了。” 外边的漫天飞雪也听见了。 听见了你说,我爱你。 榻上是暖的,随着陈秉生的动作,魏舒打了个颤,眼角沁出点点泪花,她喉间压着小声呜咽,和外边雪落的声音一起。 “我也爱你。” 魏舒微张着唇,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一直都爱你,在很多年前。 你可能还未察觉的那段遥远时光里。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爱的人一直是你。 魏舒突然就想起了九一与她讲的那些事。 那是她死后的很多年—— 君卿殿重建,陈秉生归隐,不再现身于朝廷,却在背后助魏子约守了江山近百年。 听说后来陈秉生养了只猫,用的就是她当年取的名字——太子爷。 一人一猫,互陪了近十年。 当时魏舒觉得,那一把火烧了所有,自己得到了解脱,也解救了别人。 殊不知有人在原地停滞不前,在一个命运的圈里徒劳打转挣脱不开,自愿沉沦。 那时陈秉生还不相信自己爱过他,在他看来,自己原先仅有的爱意怕是也随着他的卑劣行为消失殆尽了。 就因为她的的一句“我恨死你了”,那人就用笨拙的方式赔上一生来赎罪。 翌日一早,趁着雪停,魏舒赶回了皇宫。 在她走后,一人披着斗篷拐进摄政王府,推开门后,解下斗篷,露出一张略显稚气的脸。 魏子约冲陈秉生拱了下手:“主上。” 这称呼算是纠不回来了。 陈秉生直截了当的问:“想见她吗?” 魏子约眼睛一亮,可随即面上闪过一抹犹豫:“可以吗?” “可以,但还要过些时候。” 他答应了挽卿,什么都会与她解释清楚。 那么当那天到来时,他就什么都瞒不过了。 皓月当空,冷风瑟瑟院前的红梅开得鲜艳,那花瓣猝不及防地被人摘了去。 徐若嫣用手指轻捻着,指尖浸上寒意,连带着眼中也划过一抹冷冽。 听闻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了个身,噪音淡淡的:“隆冬冷夜,摄政王真是让人好等。” 不等他说话,徐若嫣又道:“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做到了,人证已除,徐青州会暂时消停,但这非长久之计。他已经蛰伏太久,不可能轻易收手。” 第153章 就地斩杀 “我知。”陈秉生看着她,“之后本王会亲自会动手。” 夜色模糊,什么都瞧不清楚,昏暗灯光下,映得陈秉生的面庞越发冰冷,他收拢氅衣,语气一贯的漫不经心:“待到撕破脸面之时,还望你不要阻了路。” 徐若嫣忽地笑了一声,道:“你若真能把徐青州弄死,于我而言未免不是一大幸事。” “那时,我非但不会阻你,还会助你。” 徐若嫣朝着陈秉生的方向走过去,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倏然停下,轻声说:“你我都是一样的,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虽披着人皮,可背地里都是些肮脏污秽,同是活在夜里,这样一种满身卑劣的人,要怎么与太阳并肩?” 说罢,她不做停留,抬脚踩上松软的雪地。 却听后方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响起陈秉生微低的声音:“我会站在她的前方,其余人等,窥探一眼都该死。” 徐若嫣身形一顿,随着嘎吱声渐小,身影消失在雪夜里。 她与陈秉生虽不是敌人,可也难做朋友。 不过是合作利用罢了,若不是没办法,她断不会与陈秉生打交道。 像陈秉生那样的人,冷漠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他就像一匹隐在黑暗中的狼,不怒自威,直盯得人心底发凉,眼里的满是占有和野心,在黑夜里不加掩饰,赤裸裸的展示给所有人看。 她不喜欢,亦不屑与之为伍。 只是,挽卿他…… 她希望挽卿安好,唯有出此下策。 陈秉生再如何强势又能怎样?她活着一天,便要活出一天的自己。 在她这里,旁人的威胁不配入耳,一吹即散。 ………… 刺啦一声,手中的纸张被撕了个粉碎,忽明忽暗的灯烛中,徐青州沉着眼,眼里满是化不开的寒意。 北国皇室来信,佣兵南下之事暂做推迟。 这一变数当真是出乎意料,期间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 瑜城被全面封锁,消息根本探不进去,很多事都出乎了他的意料。 比如皇上突如其来的强势,摄政王变本加厉的针对,以及那些藏在背地里对他不利的人。 徐青州一脚踩在雪地上,一声又一声,静谧而又诡异。 施展轻功急速跃出城墙,一片荒郊野外中,层层叠叠的树木遮天蔽日,一处石洞后,是平坦宽阔的旷野,村落中星火零零散散。 他才踏入村落一步,周围就现身了数名黑衣人,满含杀意。 直到徐青州沉声道:“是我。” 那些黑衣人才收敛杀意,拱手撤去。 推开一间茅草屋,屋内简陋,一人见他进来,立刻弯腰拱手:“丞相。” “如何?” “都已交代清楚。”那人面容消瘦,声音像是卡在咽喉底,“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且已服下毒药,最终下场都是死。” 顿了下,那人又道:“这数万人男女老少皆有,真到那时,怕是不好管教。” “无妨。”徐青州看向远处,淡声道,“撒泼打诨更好,一旦有说漏嘴的,就地斩杀。” 第154章 挺甜 “是。”那人懂得主子的杀伐果断,忙低声应道。 村落里家家都是灯火通明,却有着说不清的沉闷夹着刺骨的寒风盘旋在上空,村子安静得近乎诡异,一阵墨色中,最后的灯火也被无情吞噬。 茅草屋内,徐青州手指收拢,嘴角扯出一抹笑。 这数万人本就该死,他既然救了他们,那么收点利息便也无妨! —————— 近几日魏舒每天可做的事无非就那几样——阅奏折,看书,睡觉。 可做的事不多,可讲的话也不多。 因为那日来回奔波,回来后她的风寒果然加重了,被迫连吃了好几天药,现在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苦味。 “九一,我怎么总有一种预感。”她开始招呼九一。 可能是恢复了记忆,受过的教养让魏舒没法像以前那样怼九一,就连经典国粹也很少讲了。 刚开始九一还颇有些不习惯,不过后来它就慢慢适应了。 试问谁愿意被人一直问候呢? 【什么预感?】 “我总感觉我活不长。”魏舒慢声道:“与中毒,体质弱无关,好像总有什么在吊着我的命。” 九一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她: 【宿主多想了】 魏舒摇摇头,又道: “事情皆有因有果,前世我和陈秉生既然以悲剧收尾,现在我回来了,还绑定了系统,这对我来说,是一次机会。可是这个机会真的不用付出代价吗?” 顿了下,她又想起了什么,道:“每日一百句话语权,也算是代价之一。” 听着像是反问,实则是肯定。 九一回复快速: 【是,就目前来讲,所受的代价你付得起。】 “那就好。”魏舒点点头,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夜里,魏舒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拿手贴着她的额头,她一手攥住那人手腕,半睁着眼没动。 “吵醒你了?”陈秉生反手握紧她。 “没有,”魏舒笑着摇头,她睁了睁眼,坐起来问:“什么时辰了?” “亥时。” 陈秉生扶着她的肩,将她带到怀里:“吃药了吗?” 魏舒神情恹恹的,闻言顿了一下,答得有些艰难:“……还没。” 意料之中。 陈秉生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哄道:“等会我端进来,吃药,好不好?” “嗯……”魏舒极不情愿的答应了。 她的嘴上虽然答得痛快,但是当陈秉生真的端着药进来后,一闻着那股药味,魏舒就蹙眉偏头,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挽卿。”陈秉生停下了脚步。 “嗯?”魏舒直哼哼。 “你方才说了什么?”陈秉生尽量放轻了声音,但是魏舒还是一下就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满。 魏舒:“……” 刚才就不该说话。 事已至此,魏舒抿紧唇挣扎了一会,就着他的手吃完了药。 每次吃完,魏舒都会沉默不语,然后开始怀疑人生。 陈秉生看着她委屈巴巴的表情不禁失笑,转头给她端了蜂蜜水。 魏舒浅尝了一口,觉得苦味顿时散了不少。 不错,挺甜。 第155章 他其实是恨极了她的 魏舒靠着他,伸手去抓他的衣襟,轻声开口:“你的伤,我看看。” 陈秉生听话的撩开衣襟。 身上的伤口还未结痂,有些泛红。 魏舒抬指抚上去,声音闷闷的:“怎么就伤着了呢?” “打起来了,人太多,免不了。” 陈秉生失笑。 去北国无疑是深入虎穴,这胸口被刺一刀还算好了。 他拉拢衣襟,抱着魏舒,让她靠得更舒服些,默了半响,他问:“近日毒发过吗?” 他们之间很少提中毒之事,断肠毒,算是一切渊源所在。 清妃自刎,先帝之死,至今都还未解释清楚,扯出了太多事,两人心照不宣,闭口不谈。 魏舒摇头:“没有。” 陈秉生微低下头,说:“上次说了要与你解释的。” “嗯。”魏舒抿唇应了一声,面上云淡风轻,实则身体已经略有紧绷。 陈秉生沉默了一会,似是在斟酌语言。 “开乾五年,曼沙族被灭,先帝下令,将军府派的兵,灭族时,我是漏网之鱼。当时,我的娘亲将我压在身下,护住了我。后来,我又在外游走了近两年。” 他顿了一下,察觉到魏舒在细细的颤抖,抱紧她后继续道:“后来,先帝微服私访,我借此机会博得他眼球,如愿被他带进皇宫,然后,就遇见了你。” 中间他省去了太多的细节,就只说了大概。 “清妃名叫苏苑妤,确实与北国皇子有过一段情缘,但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她真正的爱人是曼沙族的男子,曼沙被灭前,二人许定终身,可是后来她的爱人死在了灭族的那个晚上。” “因生得美,被强掳卖到妓院,幸得在途中被一名官员看中,进而献给了皇上,本以为躲过一劫,可却又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挽卿,你知道曼沙族的族宝是什么吗?”陈秉生低声问道,说罢,他自嘲笑了一声,自问自答道:“不过是一根红绳。” “你见过的,就是清妃手上绑的那种。这是曼沙的习俗,男子遇到所爱之人,可按习俗编造红绳,接着用自身鲜血染红,算作定情信物。” 族宝确实珍贵,红绳寄托的是两人至死不渝的情感。 可族宝也很普通,不过一条红绳。 就这样的一个东西,惹来了灭族之祸。 “依照红绳,我与清妃结识。仇人很多,将军府,丞相府,皇宫。” 陈秉生慢慢地描述着:“我步步为营,机关算尽,笼络人心,都是为了报仇。” 每个字他都说得艰难,他确实是个卑劣之人,极有心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手上染上的鲜血数不胜数,只要挡了他路的,皆成了他登上高处的垫脚石。 自他进皇宫的那天起,任何东西都成了他眼中的一步棋。 他的恶劣、卑鄙、冷血全都深藏在内心深处。 那时的他满怀恨意,一切都在算计之中,却高看了自己,任由另一个人一步一步的走进他的生活,逃出他的算计。 起初,他其实是恨极了那个君卿殿的小殿下的。 第156章 拨的云开,“他”乃是她 他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总端着太子殿下的架子。 也不明白这人为什么那么爱笑。 更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喜欢粘着自己 他避着他,躲着他,从来都是对他冷脸以待,那人明明因他的态度而感到伤心,难过,甚至是生气。 可是每次都在陈秉生以为终于摆脱他时,那人又别别扭扭的给台阶下。 太子殿下在人前总是一副高傲样,像只开着屏的傲娇孔雀,可是后来陈秉生才发现,他只是看似没心没肺,实则内心压着很多事。 他其实……很孤独。 而自己只不过是在他孤独时,偶然出现的一个名义上陪他玩的玩伴。 对自己亲近,是因为他的身边只有他,随便换个人,他也会是一样的态度。 他总以为自己把控住了分寸,什么都在掌握之中,可是实际上,什么都与原先背道而驰。 有些人,早已在心中发了芽,终是盘根长成了苍天大树。 直至最后,发现了“他”乃是女子,一切事情都才有了解释。 他才终于敢正视自己的感情。 “漠阳之战,将门覆灭,我没有插手。”陈秉生说:“但是借此算计了左丞相,后来上奏弹劾左丞相的奏折也是…事先预料到的,皇后宾天也在计划范围内,先帝之死是因中了毒,毒下在了红米羹。” 长久的沉默,殿内氛围开始奔向沉闷,半响后,魏舒才道:“清妃将毒下在了红米羹,她喝了,父皇也喝了。所以最后,清妃自刎,父皇驾崩。” “嗯。“陈秉生艰难的应了一声。 魏舒平静得有些异常:“但是,你们不知道我也喝了红米羹,不知道我也中了毒。” “嗯。” 魏舒微偏了下头,面色几乎雪白,她哽咽道:“我先前以为…有毒的是碧粳粥。” 陈秉生僵了一下,呼吸都凝住了。 魏舒笑了一声:“不过,我知道碧粳粥是你做的。” 只是知道得太晚了。 前世两人关系僵持,就在瑜城瘟疫爆发前不久,某日夜晚,魏舒闲得无聊,顺着皇宫一直走,被勾起了好些儿时的回忆。 她的回忆里有那碗碧粳粥。 一时好奇,便去了御膳房,当即就让人做了碧粳粥。 可只尝了一口,魏舒就知道不是熟悉的味道,她问了好些人,但是年代久远,御膳房的人早就换了一批又一批。 魏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做粥之人如此好奇,但没有问出来,她心里总有些失落。 正当颔首准备离开时,一个夜里守炕的老奴才突然支支吾吾出了声。 他手脚麻利的做了一碗碧粳粥,问魏舒:“是陛下想找的是这个味道吗?” 魏舒尝了一口,眼睛一亮,点头看着他。 就见那奴才不好意思笑了笑:“这是小的偷学的,十几年前陛下还是八九岁的年纪,您的那个玩伴每日夜里都喜欢跑来这,就做这个碧粳粥。” “那时候恰巧是小的夜里守炕,就与他混熟了点。” “他不爱说话,就喜欢一个人埋头瞎折腾,一来二去,看多了,小的也就会了。” 当时魏舒整个人都定在原地,顿觉血液逆流,嘴唇微动,却什么都说不出。 第157章 你的字是什么 临走时,还听奴才嘀咕道:“不知怎么回事,他已经好久没再来过了。” 知晓真相后,魏舒回去的路上都是恍惚的。 碧粳粥原来是陈秉生做的。 是他做的…… 内心总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悸动,这股感觉强烈到驱使着她去寻陈秉生。 那时她想去找他说清楚,告诉他,他们的关系变成这样不是自己想要的。 可是后来还是没来得及。 瑜城瘟疫爆发,瑜城被屠。 他们的关系状态直接降至冰点。就在瑜城被屠的后一天早上,早膳里有那碗碧粳粥,魏舒看着,心里只觉得讽刺至极,觉得好笑又害怕。 害怕那碗碧粳粥是熟悉的味道。 若是的话,陈秉生又是什么意思? 做碗粥来表达歉意吗? 魏舒用行动表达了态度,众多早膳里,她每个都尝了一点,独独没碰那碗粥。 她不接受他的道歉。 后来将死之际,中了毒,魏舒怀疑过,她以为毒下在了碧粳粥却只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可到了最后,她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魏舒说完后,陈秉生半天都没说话。 “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和清妃联手的,包括左丞相之死,母后宾天,父皇驾崩。”魏舒垂下眼,说道。 “嗯。”陈秉生艰难的应了一声。 之后漫长的沉默,陈秉生压下内心的慌乱,静静的等着凌迟。 他早就料想会有今天,今夜过后,无论是魏舒是对他避之如蛇蝎,还是二人形同陌路,他都认了。 魏舒则是扣住他的手,他的手总是凉的,触到时陈秉生被冻得手指下意识收缩。 他瞳孔微缩,就听的到魏舒略显疲惫的说:“睡觉。” 躺在榻上,魏舒畏寒,整个人缩在他怀里,不抬头也不吭声。 陈秉生抱紧魏舒,半响后嘴唇轻碰了一下她的发顶。 九一沉默了半响,最终开口道: 【实际上左丞相之死是罪有应得,皇后根本没有死,先帝驾崩是清妃一人所为,他原先本不知情。】 【可是,所有的罪他都认下了。】 【你不妨顺着私会信件往下查。】 魏舒慢吞吞得应了一句好。 竖日一早,陈秉生睁开眼睛,垂下眼看着睡梦中的人,看了好一会儿才放轻动作坐起身,刚准备下榻就被人擦住了袖子。 “你要去哪?”魏舒含糊问。 “回府。”陈秉生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 “有急事?” 陈秉生顿了一下说:“没有。” “没有为何急着回去?” 聊了几句,魏舒也差不多清醒了,她坐起身,不解的皱了下眉,面上还带着起床气,头发有些乱,看着像只炸了毛的猫,与太子爷有些像。 见陈秉生没答话,魏舒也没有再问。 之后,陈秉生没走了,坐在桌案前看书,魏舒捧着汤婆子神情恹恹的坐在另一边。 昨晚的对话像是没有发生过,气氛如常,魏舒也没有多大的反应,一到天冷,精神不佳,就是一副看世界都不爽的状态。 “你的字是什么?”魏舒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 印象之中她是问过的,但是忘记了。 第158章 九一的秘密 “芷苏。” “有何寓意?”魏舒不免觉得有些女性化了。 “并无。” 他的字是清妃取的,她的原话是:“古有芷与苏,若是便取芷苏,你莫要觉得阴柔,这词听着温柔,意境也好,恰好中和一下你的煞气。” 后来,他才发现,这芷和苏原是中药名。 魏舒颔了下首:“好听。” 都是为了他好,怎样的心意都是好的。 吃过午膳后,陈秉生才回去。 他一走,九一就出声道: 【我们谈谈。】 听着倒像是询问,实则是肯定。 “谈什么?” 说实话,魏舒有些惊讶,一般都是她问什么九一答什么,九一一旦主动说话,不是泼冷水就是有不好的事发生。 【记起来你第一次见到我时,与我说,你想要的是什么吗?】 魏舒抿紧唇线,她的确记得。 一片白雾缭绕,似乎看不到尽头,那时的她就隐在白雾里,脸色惨白。 她听见有人问:“汝乃何人?” 她老实回:“吾名曰魏舒。” “汝欲求何?” 她记得自己沉默了许久,才说出了口。 “一愿南国举世太平,二愿百姓和乐安康,三愿………所爱之人余生快乐。” 魏舒久久没说话,九一却没打算放过她,它又冰冷冷的重复了一遍,然后道: 【如今南国没有举世太平,百姓也没有和乐安康,陈秉生更没有余生快乐。】 【三愿没有一愿达成。】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九一冰冷得生硬的声音里更显刻薄: 【意味着这次你要是再失败,就只能一次一次入轮回,直到任务完成,可是你没有时间了。】 它所在的组织全名为前世今生系统,只有执念强大,遗憾未了的亡灵才可到达那个地方,九一本不是带任务的系统,但魏舒到时,所有的系统皆去出了任务,只有它在。 加上魏舒灵魂形态实在孱弱,根本撑不了多久,只怕等不到系统们回来就魂飞魄散。 不得已之下,九一才绑定了她。 首次带宿主,它有诸多不懂,更多的是好奇,它在魏舒的精神体内,从她小时候一路跟着她,直到魏舒自焚。 第一次,回到开乾二十三年,正巧先帝驾崩。 带着全部记忆回到那个时候,魏舒整个人都是沉默且消极的,受原先影响太大,任务失败,终是以悲剧收尾。 在魏舒入轮回那段时间,它只能寄于与魏舒最为亲近的人身上,所以它见证了魏舒死后陈秉生的所有作为。 重建君卿殿,养了只猫,退隐朝廷……等了几十年。 第二次,回到开乾八年,那个时候皇后没死,皇上也没死,她与陈秉生的关系也尚好。 魏舒忘了上一世,只记得原世,满怀欣喜与希望,认为什么都还来得及,九一也是高兴的,积极的帮忙。 可是现实终是骨感的,他们知晓未来,却什么也改变不了,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命运的齿轮依旧在运转,什么也逃不过去。 死的死,伤的伤,结局仍是悲剧。 这一次,九一等待的时间更为漫长。 第159章 九一独自等待那些年(一) 晨微帝登位,执政期间,南国实行了一场没有硝烟,矛盾却极其尖锐的战争,争夺女权,大力变革,各种变法文书相继出台,推行一夫一妻制,女性可入朝为官。 至此,文人执笔,武将提刀,用讽刺的诗词歌赋,用强硬的铁血手腕,去批判去打击社会的腐朽观念。 后数次南北大战,北国被灭,中原统一。 而系统九一,就寄于陈秉生的身上。 陈秉生这人既是谋臣也是将领,他争夺女权、中原统一,桩桩件件事他都功不可没,实乃一代枭雄,日后载入史书,必能名垂千古。 但九一却能感受得到这人发自内心的了无生气,它不明白,陈秉生那时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为什么还要强撑着? 直到陈秉生养的那只猫死了。 那只猫只活了近十年,十年与人而言,不过弹指之间,可那却是猫的一生。 那天,猫奄奄一息的躺在陈秉生的怀里。 陈秉生当时整个人都是慌乱无措的,直到怀里的猫完全断了气,他才红着眼低喃道:“以前总是不明白她为什么喜欢却不养,现在倒是懂了。” “她”指的肯定是魏舒。 九一也明白了,它跟在魏舒身边那么多年,知晓那人念旧最是不喜生离死别,如若要面对,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拥有。 它也懂了陈秉生为什么没有活着的欲望却还要强撑着。 大抵是因为,他得替那人守住魏家的江山。 可这一守,就是近百年。 不知道是哪一年,皇宫中进了一批巫师,据说是会占星卦卜看相。 说是人会转世,需要画阵招魂。 九一听了之后直接嗤之以鼻,这种东西怎会有人去信,可它没想到——陈秉生居然信了。 这也是它第一次察觉到陈秉生身上有了活力,只惊讶片刻后它便默然。 它想,陈秉生大抵是不信的,只是心中执念已经成魔,需要东西作为寄托。 九一眼睁睁看着陈秉生一步一步向前,见证着那个人麻木且疯魔的后半生。 更令九一匪夷所思的是,陈秉生生生抹掉了自己在历史上的痕迹。 至此后世查无此人。 思及其原因,不过是巫师的一句——“现世之中有亡灵所憎恶之人,所以她不愿投胎”。 就因为魏舒临死前的一句“我恨死你了”,这人就否定了自己的一生。 他一直认为,是自己还活着,所以魏舒才不愿意转世。 既然如此,如若后世没有他这个人,连存在的痕迹都没有,魏舒可以再不用面对他,说不定就愿意轮回了呢。 九一这一等,就等了好久,等到陈秉生死了,看着他死前手里还攥着未送出去的红绳。 没有了可寄托之人,九一就只能飘荡在皇宫上空,默默的等待。 它一直呆着这,看过往云烟,时事物迁。 白驹过隙,苍狗白云。 一转眼,过去了近千年。 魏家江山后世腐败,政权轻易被推翻,天下大变。 再然后,没了皇权,枪林弹雨间,诞生了高楼大厦,世人所称之为现代。 距离魏舒所在的年代太远了,两者之间的联系随着时间越来越淡,它不自觉地沉睡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等它再次见到阳光时,已经过去了很久。 第160章 九一独自等待那些年(二) 后来九一才知晓,南国晨微帝皇陵被挖,出土大量文物史书,更令世人惊讶的是,巫书邪术占大多数。 它亲眼看见有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脸上还戴着两个圆形玻璃,手里也拿着一个,正在那万分珍惜的看着出土的书册。 “咦?这本书残缺不全,摄政王……之后没有了。南国有出现摄政王吗?” “没有史书考据。” “奇怪,这么多的巫书,也没听过晨微帝对此方面感兴趣。”人群中爆发了一阵喧哗,原来是发现了一本族规。 九一恍恍惚惚也凑过去看了一眼,一时之间默然。 那是是徐氏家族的族规。 族规第一条便是:不可三妻四妾。 听着那些人的讨论,九一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它什么都知道,残缺的史书,出土的巫书,无从考据的消息。 它历尽了那个时代的所有沧桑,早就看破了是与非,知晓了红尘。 可是,自始至终,它都只是一个局外人。 恍惚间,它听见一名老者叹了口气:“历史所记载的几句话,是一个人的一生,也是一个时代,其所包含的情感、细节、动机,因果,都是后人无法知晓的。” 末了又是一声叹息:“我们看到的……也只是祖先想让我们看到的。” 九一不禁想,它游离在世,动荡百年,其实一直身处漩涡之中。 暴乱与镇压、光明与黑暗、黎明白昼对上黑夜降临、无知碰上真理、荒唐遇见美好,在这被切割成两半的世界,草枯易碎、烟灰易散、可抗争好像从未停止。 它一路磕磕绊绊走到现在,抗争的确依旧未停。 再之后,一阵天翻地转,系统九一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闻着熟悉的熏香,看见熟悉的人。 正当那人准备吃砒霜,它出声提醒,语气中是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慌乱。 那人明显受到了惊吓,却故作镇定的问:“谁?” 九一掩住欣喜,道: 【你迟来的系统。】 这是第三次了,这一次,它继续选择抹掉了魏舒的记忆。 连着前几世的记忆全部抹掉,因为去了现代,九一才发现,它的宿主心理有极大的问题。 现代人称——抑郁症。 就是因为这个,才会让魏舒在前世消极自焚,导致前两次任务也深受其影响。 它现在只想让魏舒自己去寻找记忆,让她自己慢慢想起来。 可是,她的宿主终是肉体凡胎,已经轮回了两次,精气神再也支撑不起,每日的话语权被限制到了一百句,身体也受到创伤,体弱多病,寿命也大幅度缩短。 可是这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若是这次任务再次失败,就再没有机会了,它的宿主会神魂俱灭,永不入轮回。 事不过三,九一第一次深刻的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 …… 魏舒正要说话,就听九一主动开口问: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陈秉生这么了解吗?】 “不知道。”魏舒摇头,这也是她所疑惑的。 【因为,我寄宿在他身上的时间比你还要长。】 魏舒疑惑,她不明白,这系统还能切换宿主?难道像切换大小号一样方便吗? 她正准备开口,却又被九一打断了。 【不用问了,因为你命太短,我只能换其他人。】 魏舒:“……” 第161章 说好的看不见呢 魏舒沉默了会儿,咬牙道:“好好说话。” 九一不管她的情绪,继续说: 【我想知道你心里是如何想的。】 “关于什么?”魏舒清醒了些。 【那三个愿望。】 三个愿望? 魏舒理了理,“现今瑜城瘟疫不足为惧,北国拥兵南下也做了推迟……” 她还没说完,就被九一再一次无情打断了: 【我只想知道第三个。】 魏舒:“……” 还能不能再无情一点? 她拿着茶盏的手一顿,默了半响,面无表情放下茶盏。 魏舒觉得自己真是服了,若是这九一有具体形态,她现在绝对一茶水给它泼过去。 没想到这九一说话一贯拐弯抹角,现在竟拐到这种程度。 不愧叫“九一”,精炼概括。 搁这谈了半天,它就只想问自己对陈秉生的态度。 问的角度还如此新奇…… “我没怪他,也没什么想法。”魏舒道,“他解释的那些,我都知道,且知道的远比他想象中的多。” “其实我早就原谅他了,况且,我觉得错的源头在于我。” 若还心存芥蒂,她不会因执念未了而去了那个地方,还绑定了九一。 说到底,她唯一的执念就是没有与陈秉生有一个好的结局。 —————— 白雪茫茫,夜微凉。 陈秉生拎着盏灯笼去了太医院,找到陈太医时,陈太医正躺在摇椅上,手握一把蒲扇,身旁火炉上熬着药。 听闻声响,陈太医抬眼一看是他,慌忙下来行礼:“摄政王安。” 陈秉生摆了下手,放好灯笼后,他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递给陈太医。 陈太医双手接过,疑惑开口:“这是何物?” “断肠毒解药。” “……” 此言一出,陈太医面色苍白,动了动嘴唇什么也说不出。 见他惶恐的样子,陈秉生也猜出了一二,他出声解释道:“皇上中毒之事,我知。” 陈太医小心问:“那……皇上她知道您知道吗?” “嗯。”陈秉生理好袖袍,说,“还望太医鉴定一下解药成分,若无问题便给皇上服下。” “是。”陈太医这才放下心,拱手答。 从太医院出来,陈秉生手里还多拿了个食盒,脚踩在雪地上,耳边响起陈太医的叮嘱声—— “皇上夜里总是睡不着,这些是可安神的药,劳烦王爷一并带过去。” 他心头一揪,拿着食盒的手不自觉收紧,另一手拿着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摆了一下。 灯笼刚好映出陈秉生雪白的面庞。 夜里灯烛摇曳,寒风刺骨,所行之路没什么人。 进了君卿殿,身上的寒意渐消,他提着食盒撩开珠帘。 魏舒正斜靠在榻上,手拿书册盖着脸,闻见声响,微偏了下头露出眼睛,狭长的眸子半眯着,瞧着没什么精神。 陈秉生没走上前,他知道自己身上携着的寒意还没完全消散,不能冷了挽卿。 他便先解下身上的氅衣,将灯笼斜靠着桌案,打开食盒。 陈秉生做这一系列动作时,魏舒好整以暇,视线就随着他移动。 等了会儿,陈秉生才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吃点药。” “什么药?”魏舒立马皱起眉头,她知道陈秉生看不到的。 她的嗓音有些哑,声线还有些颤,陈秉生立觉不对,他拿下她盖着脸的书册,就见这人面色雪白,额上都是冷汗。 说好的看不见呢…… 见他脸色变了,魏舒忙赶在他开口前,道:“我没事。” 第162章 我帮你把泪吻干 顿了下,魏舒手撑着榻凑过去,手环住他的脖颈,头埋在他颈间,叹了口气:“毒发,过会儿就好了。” 陈秉生深吸了口气,伸手抱紧她。 抱了会儿,他改让魏舒靠在他怀里,从袖中拿出帕子替她擦汗。 “你刚还没说吃什么药。”魏舒转了话题。 “安神的。”陈秉生一向对她有求必应。 魏舒应了声,还想再搭话,结果一阵抽痛席卷,疼得她咬紧牙,话也说不出了。 眼前又有些朦胧模糊,她下意识想咬手腕,可想了下,只能作罢,反手攥紧陈秉生的衣襟,将头埋在他胸口,不吱声了。 感觉她整个人都在细细颤抖,陈秉生下意识抱紧她,轻声哄:“挽卿,抬头。” 魏舒轻抬了下头,眼角是湿的,陈秉生微低下头吻干净她的眼泪。 “别忍着,疼就咬我。” 魏舒摇了下头没说话,态度却很坚决。 不可以。 意识模糊间,她感觉到陈秉生的指尖轻碾着她的唇。 唇是软的,手指陷进去触到紧咬的牙关。 又是一阵疼痛,魏舒难忍的呜咽了一声,咬住了陈秉生的手指。 血腥味刺激着魏舒回了神,她慌忙松开,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只好抬手盖了一下陈秉生的脸,表示生气。 结果手刚盖上去,她就愣了。 触感是湿的,收回手后,抬头看了眼。 陈秉生红着眼,长而密的睫毛湿湿的粘成一绺一绺的,眼角有些红。 魏舒看着他,不由得愣住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陈秉生哭。 回神后,她哭笑了下,揽着陈秉生的脖颈将他往下带。 “低个头,我帮你把眼泪吻干净。” 冰冷的唇扫过眼睛,眼泪的味道有些咸还有些涩。 魏舒抵着他的额头,贴了下他的唇,她的原意只是想吻一下表示安慰。可一触即分时,陈秉生突然抬手按着她的后脑勺。 魏舒努力迎合他,他们缠绵的亲了一会儿后,魏舒就被亲得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只好侧着身躺在榻上。 陈秉生将帕子洗了一遍,擦着她身上的汗。 后来疼痛消了,但是魏舒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湿淋淋的贴在身上,陈秉生又抱着她去擦拭了一下身体,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睡。 卯时三刻左右,魏舒醒了一回。觉得冷,迷迷糊糊的往陈秉生怀里钻。 察觉到温热的手掌贴着额头,她想睁眼却睁不开,意识朦胧的又睡过去了。 一大清早,雪下得急,庭院内都是积雪,宫女们穿得厚实在清扫雪堆,陈太医提着医药箱急匆匆的跟在承允身后。 进了君卿殿,陈秉生坐在床边,沉着眼,面带疲色,陈太医只向他拱手行了一个礼,没敢细看,连忙为皇上把脉。 半响后,陈太医皱着眉,站起身后,道:“无碍,只是有些发热,许是凉风所致。” “陛下体弱,加之……”后面的陈太医没说出口,“稍后还是得吃药,可能不太容易好,还是得好生照料。” 第163章 求之不得的故人 “冬日严寒,易着凉,陛下尽量少出门。挨过冬日,等天气转暖,情况会好很多。” 陈太医煎了药,送过来时,却怎么也给魏舒喂不进去药。 其实平时来看,魏舒在醒着时就不喜吃药,更别提现在正是她睡得迷糊的时候,下意识总会抗拒。 辰时初刻左右,魏舒醒了,陈秉生连哄带骗喂了药后,她半眯着眼望着某处虚空,却愣是不理人。 “舌尖是苦的,”魏舒委屈巴巴的,“有没有糖?” 陈秉生给她拿了蜜饯,塞了一颗进嘴里。 觉得不苦了,魏舒也就没闹了,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期间,陈秉生接到风旋传来的急讯,便匆匆回了趟摄政王府。 风旋道:“接到北国传来的信件。” 陈秉生匆匆看完,一手掷向风旋:“处理干净。” “是。” 待风旋离开后,陈秉生收拢手指,垂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他前些时候去了北国,沿途并不顺利。 一路遭到了不下十次的截杀,有徐青州派的人,也有北国那边的。 这断肠毒解药深藏宫中,肯定难拿,一番谈判无效后,他便准备夜潜盗取。 可还未行动,他就收到了北国三皇子的邀请。 话说这北国三皇子在北国储君备选中也算一个人物,仅次于太子。 三皇子见着他后,随手给他倒了杯茶,道:“摄政王声名远扬百闻不如一见。” 陈秉生看着他,开门见山:“三皇子所邀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三皇子扯了一下嘴角,向后招了招手,一名随从立马上前,在桌上放置了个锦盒,三皇子将锦盒推向他:“这是你所要寻的东西。” “我与三皇子素未谋面,此举何意?” 三皇子笑了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既然给你,那便是有缘由的。” 顿了下,他又说:“储君之位,我势在必得,还望……摄政王能够相助于我。” “如何助你?”陈秉生语气不冷不热,让人摸不着头脑。 “南国丞相与我国的太子暗中勾结,南国丞相倒也算一个人物,暗中助太子算计了我数次,王爷也无需多做什么,只需牵制汝国丞相。”三皇子自认此忙,陈秉生定能做到。 陈秉生手里拿着茶盏,闻言笑了声:“三皇子既如此说,手中可是有证据证实其暗中勾结?” 三皇子立马道:“有,如若需要,稍后奉上。” “三皇子此举算是帮了大忙,在下欠下一个人情。”陈秉生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只是合作罢了,不谈人情之说。” “好。”陈秉生当机立断,不再多做牵扯。 他知,此举于自己而言,免去诸多麻烦,算是不费吹灰之力,最后还能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说罢,陈秉生起身准备告辞时,三皇子又突然道:“解药之所以给你……” 陈秉生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等着他的下文。 三皇子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是因为许多年前有人让我这么做,我也只是为了还她的人情罢了。” 陈秉生微偏了下头,心中有了猜测:“三皇子所说之人……” 三皇子笑了一声:“苏苑妤。” 顿了下,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一个曾经求而不得的故人。” 第164章 一如既往 屋内尚未添置火炭,风顺着窗滑入,带来凉意。 陈秉生微低下头,忽地想起了那人说的话——“阿生,不管如何,这个后路我一定会留。” 那个喜穿素衣,手戴红绳的女人,确实费尽了心思给他留了后路。 当年,他望着她脖颈上的血源源不断的冒,浑身僵硬,第一个念头就是去为她叫太医。 可那人却死命拉着他,不让他去寻太医。 最后,她的呼吸微弱,艰难的说:“阿生,要看清本心,皇上死后,大仇已报,你就可以回家了。” “再也不要回来,这里……太脏了。” 窗外微风拂面,携着槐花香吹进屋内。 清河十里槐花香,她死在细雨绵绵的暮春时节。 后来,槐花照开,馨香犹在,人却不来。 可是……他也走不了了。 这里有他爱的人,他哪里也不去。 处理完事务,陈秉生去了君卿殿,看到魏舒醒着,正披着氅衣坐在桌案前,翻阅奏折。 他走上前搂住魏舒,轻声道:“别看了,去歇息。” “我才看了一会儿。”魏舒放下笔,叹了口气。 陈秉生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怀里,然后看了看桌面上的奏折,道:“我帮你看,你盯着。” “也好。”魏舒勾了勾唇。 咸鱼的日子,混一天是一天。 魏舒靠着他,与他一同翻阅折子。 可陈秉生刚连看了几个,就有些不耐烦,“这全都是些小事,朝中大臣兴许是近日闲着了。” 魏舒笑了下,收拢折子,指尖点了点陈秉生批阅的字迹,故作少时学堂里严厉的先生一般,一字一句道:“字迹潦草,重写。” 陈秉生捏住她的手指,道:“依你。” 都依你。 陈秉生开始一笔一划认真重写,他的字一旦写端正,确实与魏舒的字迹有八分像。 重写后,陈秉生偏头看她,轻吐气息:“满意吗?” 魏舒抬抬下巴:“尚可。” 她这手字,其实还是当年陈秉生一笔一划教出来的。 她现在越发感受到了陈秉生那细腻的柔情。 从小到大,越演愈烈。 从前是她太笨太大意,竟丝毫未曾注意到半分。 陈秉生继续阅折子,魏舒时不时跟着点评两句。 殿内倒是安静,火笼散着热气,窗外传来细微声响,魏舒渐渐的不说话了。 察觉到肩头被碰了一下,陈秉生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魏舒已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他放下笔,整理好折子,抱起魏舒将她小心翼翼地放至床上,然后掖了下被子,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挽卿,好梦。 一如既往。 …… 最近天冷,魏舒的病时好时坏,出不去君卿殿的门,怕她闲着发闷,每日陈秉生都会抽空来陪他。 某日。 魏舒正和陈秉生切磋棋艺,手执棋子落下,道:“昨日我翻阅奏折时,不少大臣上奏,又扯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事。” “何事?”陈秉生望着棋盘,漫不经心落下一子。 “就那几件。”魏舒说。 陈秉生抬眼看他:“你当如何处理?” 魏舒:“找出证据。” 顿了会,她问道:“你与清妃的信件怎会让徐青州得手?” 以陈秉生的性子,这种不利己的东西当是被立即销毁的。 陈秉生道:“应是她那边出了差池,大部分信件都是在她那。” 魏舒沉吟不语,手捏着棋子,迟迟找不着地方落下,看了半响,叹了口气:“你赢了。” “嗯。” 棋局胜负已定,魏舒将棋子放回,没了兴趣再玩。 适才听了陈秉生的话,她突然想起九一说的—— 【你不妨顺着私会信件往下查。】 听九一这么一说,信件似乎是个突破口。 第165章 并非疯傻 之后几天,魏舒的重心就放在了这件事上,这件事她并没有告知陈秉生,反而能让她放得开。 查了几天,加上九一的提醒,魏舒倒是查出了不少东西—— 清妃死于开乾二十年暮春,同年清河殿中不少宫女到了年纪出宫嫁人,一名贴身宫女却自愿呆在宫中不愿走。 到了年纪而不出宫在皇宫中是常有的事,可怪就怪在这名宫女在一个月后就莫名疯了。 一个疯疯癫癫的人留着自是没什么用处,于是很快就被逐出宫。 在这之后,就不断有流言蜚语产生,说是宫墙外总能听见女人的悲戚哭喊声,说是那名宫女出宫前顺走了清河殿的东西,似乎是一个锦盒,又似乎是几张破纸。 谣言不断,传了几月倒也消停了。 魏舒听暗卫传来的消息,问道:“此人还查得到音讯吗?” “还活着,但因疯癫不能自理,以乞讨为生。” 魏舒沉吟了一会,摆手让暗卫退下。 九一道:【要去看看吗?】 “当然。” 一丝一毫的线索她都不能放过。 近日雪小了很多,魏舒坐在马车内,仆夫驾着马缓慢而行。 许久不出皇宫,京城比魏舒想象中的要热闹许多,此时虽是下着小雪的天气,街上也依旧人来人往,更有不少孩童互相扔着雪球,玩的正欢。 到了酒楼,魏舒上了厢房。 她坐着等了不消片刻,就听见一阵不和谐的声响。 “干什么??放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放开我!” 声音渐近,暗卫提着人推门进来,朝魏舒拱手。 魏舒抬眼一瞧,看到了那个女人。 女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被冻得发青,手脚通红,她的目光毫无焦距的打量着四周,咧开嘴傻笑着,嘴里念念有词。 似乎是察觉到了魏舒的视线,女人也朝她看过来,下意识一顿,眼里逐渐出现短暂清明。 魏舒早有预料,她抬手示意暗卫下去。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魏舒往对面的茶杯里倒上热茶,抬眼轻声道:“坐。” 女人没动,嘴唇嚅动着,面上依旧是痴傻的表情,半响后颤着声音,几不可闻道:“小……小殿下?” 此言一出,魏舒也愣了一下。 她虽知道此女定然不是真的疯傻,却不想她竟然还记得自己。 “小殿下”曾是少时宫中婢女奴才放着胆子挑逗她的称呼。 光阴荏苒,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这个称呼听着竟是有些陌生。 女人颤抖着,突然哭着说:“您……您总算是来找奴婢了。” 魏舒没料到事情发展成这样,一时之间也有些无措,她连忙扶着女人起身坐在一旁。 女人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哽咽道:“这……这是娘娘让奴婢给您的。” 她口中的娘娘是何许人,魏舒细想了下也知道了。 清妃,清娘娘。 女人将信封放在桌上,又哭得泣不成声。 她已经等了几十年,就是为了把这个交给小殿下,她还记得—— 记忆里的主子喜静少言,坐在槐树下,望着虚无的某个点就能发一天呆。 这是她的第一个主子,平日里待她不薄,虽不爱搭理人,却也不难伺候。 她记得有次冲撞了宫中的娘娘,差点被杖毙,明明跪在地上已经磕得头破血流,可对方仍旧不肯放过她。 第166章 一诺一生 之后,一向少言的主子就站在她的前面,为她挡下那些恶言恶语,淡声抗拒: “这是本宫的人,虽有罪,但不至死。本宫会带回去自行管教,不劳费心。” 她此言一出,那些人便都不敢再下手了。 谁人都知,如今清妃正得圣宠,也知她性情寡淡,怕是不管这些小事。 因此对方才咄咄逼人,揪着不放,可一但这清妃开了口,他们心里再不服气也得咽下。 等那些人人都走后,她才跪在地上望着主子,心里感激万分。 一双微凉的手托起她的头,她惶恐抬眼,就见主子看着她说:“起来回宫。” 说罢还给了她一方帕子,她踌躇一会儿,才知道主子的意思是让她擦干净头上的血。 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主子的态度也算不得热情,但她就是记了很久。 一直记得那几句帮她的话,那一方干净的帕子,以及那时的恩情。 她曾跪地承诺过:“奴婢愿为主子做任何事。” 可那人只是坐着,闻言垂眸看着她,摇摇头道:“不必。” 在之后,就在主子死前的一天,主子才将她唤进殿内,问她:“可否帮我一个忙?” 她不胜惶恐,立马坚定的回道:“奴婢愿意。” 然后,她就带着对主子的诺言等到至今。 那时槐花正开,整个清河殿都散着淡淡的槐花香,主子交给她的是一个方形锦盒和一个信封。 她记得主子的嘱咐——“锦盒之中的东西只要有人来寻,便可给。但是,信封只能交予君卿殿的小殿下。无论他何时来寻,只要他找到你,你就给他。” 她一口应下,未曾料到第二日就传来主子因病自刎的消息。 因病自刎? 她那时觉得天都塌了,好似一直以来的信仰突然消失,心中疼痛万分。 她竟不知主子何时生的病。 也就是那时,她才明白主子交予她的任务是多么重要。 因心中念着主子,她不愿离开,可只忍气吞声、躲躲藏藏地的呆了两日,就发现不离开根本行不通。 宫中鱼龙混杂,在这个皇权专制的地方,不可控因素太多。 她没了办法,最后只好想出装疯卖傻一计,才如愿出了皇宫。 可谁知锦盒看着名贵,招来麻烦,出宫前就被同殿宫女抢了去,还未拿回,她就被逐出了宫。 她心有不甘,便每日在宫墙外徘徊哭嚎,可只去了几次,就被守城侍卫打了个半死,之后就再没去过。 锦盒没了,她便揣着信封,拿命护着,颠沛流离至今,全靠装疯卖傻,乞讨为生。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风花雪月,一年又一年,如此循环往复。 她慢慢的等,活着的唯一信念就是等着小殿下来找她,将信封交出去,完成对主子的承诺。 期间也有不少人找过她,在她身上施加刑法想播出消息,她痴颠,她疯傻,她一问三不知,装了七年的疯子,苟活自今。 雪地的声音,还伴随着悉悉索索的声响,又下雪了。 魏舒想着女人说过的话,垂眸喟叹。 她一直等着她,可若她不顺着信件往下查,不来找,那么她又要等多久? 前世她就没来找,她无法想象女人听见君卿殿失火,光熙帝驾崩时的心情,这人等了近十年,就换来一句等的人死了。 许是断了执念,余生轻松,又或是没了信念,最终才会崩溃至死。 第167章 有危险逼近 魏舒正想着,却听九一道: 【听方才宫女所言,清妃一共交予她两样东西,一是锦盒,二是信封。锦盒在出宫前被人抢了去,猜测锦盒内应是那些未被销毁的信件。】 【后徐青州深查,怕是从这得到的信件,那名手持锦盒的宫女就是人证。】 【人证知晓的东西应当不多,其中免不了徐青州的操纵。后人证被百里兮杀害,线索也就断了。】 【徐青州应该也去找过那名宫女,但见她疯癫痴傻,探不出消息,才就此作罢。】 九一继续分析道: 【清妃之所以留下信件,兴许是为了多留下一点东西,让你有线索可查。毕竟年代一旦久远,当初的东西就什么都不剩了。】 【后续徐青州会查出先帝之死,会查出一系列的事。又或许是你会查出这些东西,清妃此举怕是为了给白楚正名。】 【猜测一下,清妃托人给你的信件里可能交代了很多事,皇后之死,先帝驾崩,及她的计划,应当都会与你一一讲清楚。】 “为何要与我一一讲清楚?”魏舒低喃道。 九一沉默了一会儿,道: 【可能是不想让你误会陈秉生。】 魏舒轻笑了一声,九一所说的这些她适才都想到了。 她记得清娘娘的确是个助攻。 可是她没有想到,清妃费尽心思为她与陈秉生铺路,前世的他们却仍是悲剧。 外边的风呼呼作响,魏舒收拢氅衣,手指收拢,捏紧汤婆子,轻声道:“冬日的雪夜真冷。” 九一正要出声,话头猛地一拐: 【察觉到有危险逼近。】 ! 九一的话音刚落,马的嘶鸣声便随着响起。 马车猛地一震,紧接着疾速向前,跌跌撞撞间魏舒稳住身形,耳边传来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咻”的一声,她的面色一凝,抬手抓住刺破车帘的箭。 马车显然已经失控了,魏舒有些站不稳,一个摇摆,撞得她头昏眼花。 她知道自己没法用内力,便呼了口气往前走,想要出去看看状况。 下雪天,马车失控,太容易滑倒。 外边传来刀剑摩擦的声音,打斗声忽远忽近。 她撩开车帘正准备出去,车身猛地一摆,发狂的马扑通一声倒地,一阵天翻地转,魏舒头撞着木板,随着马车一齐倒地,急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九一的声音难得多了几分焦急情绪: 【还好吗?】 也不怪九一担心,现在的魏舒体弱多病,还中毒,使用内力,一旦没控制住,下场就是死。 魏舒抬手揉了几下头,低声回它:“还好。” 话音刚落,车顶就被利剑捅破,那人连捅了几刀,其中一刀堪堪停在魏舒肩侧,眼看着剑要插入腹部。 魏舒连忙抬手抓住剑刃,血沿着剑刃滴在她的身上,那人猛地把剑一抽,手掌心一阵刺痛,魏舒皱起眉。 上方传来的声响越发大,马车承受不住,吱吱吱的响。 打斗声小了,周围有些安静,过了好一会,马车被人一掌震散架。 数名暗卫拔剑站在雪地里,其中一人单膝跪在魏舒的身前,急声道:“皇上!” 第168章 把手给我 “无事。”魏舒撑着那人的手站起来。 她眯缝了下眼,看了眼四周,周遭都是尸体,血漫入雪地,在白茫茫一片中红得刺眼。 黑马身中数箭倒地不起,车夫也中了箭。 魏舒轻微吐了口气,被冷风吹得哆嗦了一下。 手掌心被划了个口子,血好像还在流,疼倒是不怎么疼,只是被冻得有些僵硬麻木,她手指蜷着,伸了几下才灵活了一点。 魏舒伸出另一只手,朝身旁的暗卫道:“剑给朕。” 拿了剑后,她干脆利落的从衣摆处割下布条,简单的裹住手掌。 回了皇宫,她就去了太医院。 陈太医看着她的手掌直皱眉,又没胆说什么,只好连声叹着气。 “伤口比较深,需要缝合,”陈太医将长针放在焰火上来回移动,“可能会疼,陛下您得忍一下。” “嗯。” 魏舒的脸色有些白,看了眼长针就移开了视线。 她抿紧唇道:“快些。” 缝合的过程中魏舒硬是忍着偏头没看,她只盯着跳动的炉火,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 一番折腾,结束时陈太医替她包扎好,叮嘱道:“尽量不用这只手,不可挤压,防渗血,防伤口破裂。” “当然,臣也会去君卿殿,为陛下上药。”最后这句似乎含了些威胁的意味。 魏舒感觉此时的陈太医,就像是自己的长辈,她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在太医院坐了好一会儿才走。 走至君卿殿前,她莫名有些不敢进去。 这几天,几乎每晚陈秉生都会来寻她,因为夜晚风大天寒,她畏寒还失眠,那个人放心不下,便整晚都留在君卿殿。 可是这会儿她不知道陈秉生有没有来,但她知道,陈秉生要是见着自己受伤,肯定会生气。 那她就完了…… 叹了口气,魏舒硬着头皮走进去,承允站在门边,冲她行礼:“陛下。” 魏舒动了下嘴唇,刚想问些什么,可那话还没问出口,承允就一语道破了她的心思,道:“摄政王已在内殿。” 魏舒:“……”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将手缩进袖袍里,确认遮住了,才进去。 殿内倒是暖和,一进门,扑面而来的暖气让她浑身放松,也没那么紧张了。 陈秉生站在桌案前,抬眼看见他,问:“可曾用膳?” “还没。”魏舒摇头。 陈秉生便唤人来摆膳。 两人坐下后,陈秉生又递给魏舒汤婆子,看她面如土色,颇为担忧的道:“怎的出了趟门,脸色越发白了?” 魏舒心虚地说:“许是风吹的,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此话倒是不假,如若没必要,她今日是不会出宫的,更不会遇刺。 一想到方才的情景,魏舒垂下眼,眸中带着几分寒意。 宫女摆上膳食,魏舒看着有些犯难,伤在右手,没法执筷,左手用不惯且显得怪异,一番挣扎下来,她便挨着陈秉生坐下。 “怎么了?”陈秉生问。 “你喂我。”魏舒踌躇半响,才开了口,面不改色,顿了几秒,她又怕陈秉生会不信露馅,忙补充说,“手被冻僵了,不利索。” 陈秉生倒是没怀疑,只柔声的道:“好。” 说罢,他就朝魏舒伸手:“把手给我。” 魏舒顿了下:“抱着汤婆子呢。” 不管用什么理由,今天这手她绝对不能伸出去。 第169章 “哥哥”这个称呼没用 陈秉生没再说话,专心为她布菜,一顿饭吃下来花了不少时间。 等胃暖了,身体也暖和了,魏舒就开始有些犯困。 见她能安心睡觉,陈秉生松了口气,半搂着她,去摸索她的。 可魏舒的手只要一离了汤婆子就泛冷,陈秉生还未摸到,她就缩了一下,带着恼意的含糊说:“睡觉。” 见吵着她了,陈秉生只好转而拍了下她的后背,低声说:“睡,不吵你。” “嗯……” “挽卿,手给我。”怕瞎摸索吵着她,陈秉生干脆直言说。 魏舒浑身一僵,没说话,心跳如雷鸣。 不会,她隐藏的这么好,陈秉生应该不会…… 紧接着她就感觉到陈秉生手撑着榻坐起来。 “我看看你的手。”陈秉生的嗓音有点低。 “还是睡……”魏舒还在垂死挣扎。 “说,手怎么了?” 见躲不过,魏舒只好伸出那双包扎过的手,小声说:“被划了个口。” 陈秉生摩擦着纱布,面色也沉了下去:“怎么划的?” 魏舒不善说谎,一说谎,十有八九露馅,这会儿她陷入两难,只好轻皱着眉转移话题:“别动,疼。” 陈秉生道:“还知道疼?方才为何不与我说?我适才还在想,魏挽卿一贯脸皮薄,怎会突然让我喂饭了,正觉稀奇。” 都唤魏挽卿了,看来是真有点生气。 魏舒立马不吭声。 陈秉生又问:“严重吗?” “还好。”总算碰着一个能答话的,魏舒赶紧回答。 陈秉生轻握着她的手,重新躺下,哑声说:“你就使劲折腾我。” 翌日一早,陈太医来换药,一揭开纱布,魏舒就感觉一道视线紧盯着自己,盯得她头皮发麻,如坐针毡,愣是没敢看过去。 陈太医又叮嘱了几句就起身离开了。 人一走,后边就响起陈秉生深寒的噪音:“魏挽卿,这就是你所说的还好?” 魏舒压根就不敢答话。 装死装了片刻,就听陈秉生冷嗤了一声:“好样的。” 魏舒叹口气,俯身搭着桌沿,认命般问九一:“这件事有什么办法能过去?” 【暂时没有。】 是真的认命了,魏舒抿紧唇线,只好对着陈秉生轻声问:“你生气了?” “……” 一阵沉默,没人理她。 她微偏了下头,就见陈秉生端坐在自己对面,面沉如水。 魏舒开口叫他:“陈秉生?” 陈秉生不理。 “哥哥?” 陈秉生还是不理。 看来这个称呼没用。 魏舒又凑近了一点,几不可闻道:“……夫君?” 话音刚落,就见陈秉生站起来,一片阴影笼罩,魏舒尚未反应,就被他按着肩,嘴唇被堵住。 魏舒真的觉得,这人残暴的时候简直惨绝人寰。 铁锈般的血腥味蔓延,魏舒小声地抽了口气。 陈秉生抵着她的额头,指尖抹了下她的唇,道:“别说话。” 魏舒哼哼了声,表示知道了。 陈秉生直起身退开时,魏舒的视线就随着他移动,瞥见他发红的耳尖,她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陈秉生偏头看她:“笑什么?” “没有。”魏舒止住笑,“你亲我,我高兴。” 第170章 宿主,您还是别造了 魏舒坏心思开始上涌。 她就属于那种,别人撩拨她害羞,面子薄。 可只要别人一害羞,她反而就释然了,立马嘴上没门,顺着杆子就往上爬。 陈秉生:“是吗?昨晚的时候,我可没少亲你,也没见你笑。” 魏舒:“……” 她笑不出声了。 两人闹了一会儿,魏舒沉默了下,与他讲昨日的事。 讲完后,陈秉生没多大反应,问他:“信,看了吗?” “看了。”魏舒老实回答。 昨日她在太医院时就看了。 其内容与九一猜得不差,里面讲了所有的事,清妃以客观角度叙述,虽说魏舒早就知道,但以这种方式再了解一遍,心境还是不同。 陈秉生只“嗯”了声,也没问里面讲的是什么。 魏舒想到了一点:“她说,母后没死。” 陈秉生顿了下:“嗯,没死,我一直没找着机会告诉你。” 他试图寻找机会,但都太突兀,便一直拖延至今。 “皇后没死,且那时身怀有孕。”陈秉生抬手摸着他的头发,道,“挽卿,你有一个弟弟,想见一见他吗?” “想。” 很想很想。 …… 至那日之后,魏舒就处于一种紧张状态,她想见弟弟,但这是她第一次见,免不了有些紧张。 她只知道弟弟叫魏子约,剩下一概不知。 当陈秉生带着一名少年进来时,魏舒站起来,手脚都有些僵硬。 少年身着黑色劲装,带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形狭长,眼尾上挑,很像魏舒。 少年揭开面具后,看着魏舒。 两人都没说话,顿了半响,魏舒才犹豫的试着叫了一声: “子约?” “嗯……”魏子约低低应了声,瞧着神态似乎也是有些紧张。 魏子约的长相酷似开乾帝,眼睛却随了皇后,也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只是周身气质偏冷,绷着脸,有些冷峻。 魏舒一时无措,这种场合无论之前演练过几遍,真的面对的时候,还是会让她尴尬的手脚扣地。 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问他一些问题,可她问什么魏子约就答什么,气氛就更加尴尬了。 待将魏子约安置在偏殿后,魏舒又开始泛起愁。 她在想,怎么跟弟弟处好关系。 其实小时候她也有不少弟弟,但关系都谈不上亲密,较为亲密的就只有一个挽澈。 可挽澈…… 魏舒从小到大所亲近的人本就不多,交流沟通方面的经验实在匮乏,原本还好,能基本沟通,但登基后就很少有人与她讲话,现在更是越发退化了。 她看向陈秉生,一时有些恼:“子约怎么跟你一样?” 陈秉生愣了下:“嗯?” “面冷话少。” 陈秉生翁里翁气的解释:“他自小就不爱说话。” 言下之意是,这不怪我。 过了一会儿,陈秉生又道:“他很早之前就想见你,昨日我与他讲,他也紧张,本就不喜说话,一紧张,你还指望他说什么?” 魏舒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有其父必有其子? 啊不不,应该是有其兄必有其弟? 【宿主,您还是别造了。】九一无奈吐槽。 “管他的,反正就这意思。” 【……宿主说的都对】 …… 第171章 天黑路滑,本王就不送了 第二天一早,陈秉生便回了摄政王府,他走至府门边,风旋就上前朝他拱手,低声说道:“丞相大人在里边。” “嗯。”陈秉生心下一动,解下大氅递给风旋。 进了门,他随意地在徐青州对面坐下,抬眼看他。 “真是稀客。” 他从不掩饰对徐青州的敌意,噪音里带着几分笑意,莫名嘲讽。 徐青州沉着脸,也没寒暄,只道:“昨日摄政王曾暗中除掉我府上数名守卫,此举何意?” 他口中的数名,实际上有二十几人,夜里被杀,一剑封喉。 只是一大清早,尸体全被绳索悬挂在房梁顶上,现场称得上血腥至极,看的实在让人瘆得慌。 “哦?”陈秉生一脸无辜的看着徐青州,冷声开口:“丞相大人可别什么帽子都往本王头上扣。” “若无确凿证据,老夫也不会登门拜访。”徐青州依旧坚持己见,声线生冷。 陈秉生笑了声:“就算是本王,你当如何?” 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徐青州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猛然收缩,他眯了眯眼,沉声道:“摄政王此举何意?” “你竟来质问我,我原先以为丞相大人是个明事理的,定会知晓我的意思,现今可真是令我失望。” “前几日,丞相大人做了什么,忘记了么?” 陈秉生倏然抬起阴戾的眼,嗓音里含着化不开的寒意。 见徐青州不语,陈秉生慢条斯理道:“弑君,此乃重罪,合该诛九族。” “摄政王所说之事我并不知晓。” “无妨,我知即可。”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风轻云淡,却带着压迫感,压得人喘不上气。 徐青州忍无可忍,站起身怒道:“陈秉生!” “嗯?”陈秉生提壶倒了杯茶,戏谑地看着他。 “今日之事,本相绝不会罢休!” “巧了,本王也没打算终了。” 徐青州气得浑身颤抖,“你当真要与我撕破脸面?” “这话倒是说的可笑,我不曾记得与丞相大人和善过。” 徐青州哼笑了一声:“好得很!好得很呐陈秉生!!!” 拂袖而去之时,听见后方传来陈秉生微低的声音:“谁人都有逆鳞,丞相大人既然敢触,那么日后所遭的罪,就怪不得我报复。” “昨日之事只是开端,日后还请多指教。” “自然,丞相慢走,天黑路滑,本王就不送了。” “哼!”徐青州恶狠狠的甩袖离去。 冬日难熬,连下了几日的雪,魏舒每日呆在君卿殿也没出去,闲时就与魏子约下几盘棋,聊会天。 二人之间相处得谈不上亲密,但也好过初次见面时的尴尬。 一日,魏舒将折子递给陈秉生,轻抬下巴:“你看看。” 折子上所奏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今年的雪天比往年来的多,接连几日大雪,京城已经出现百姓露宿街头,惨遭冻死的现象,每日都有人被雪堆湮没,生命截止在雪天。 陈秉生看完后仔细斟酌了一番,才道:“此事,我们还需要了解更为全面。” 第172章 再出灾情 折子上所报的灾情算不得严重,但是肯定有一定的水分掺杂其中。 他们都心知肚明,朝中不少官员遇到类似事例时,一般都会选择直接不上奏,一是怕皇上会觉得他们办事不利,加以惩戒,二是他们自认为自己能够解决好。 喜欢先斩后奏,再上前邀功的人毕竟不在少数。 而有些胆小怕事的人,就算是上奏,也都是往轻了说,生怕皇上会怪罪下来,一个不留神,丢了脖子上的脑袋。 因此,仅凭这个折子,他们根本无法具体了解灾情的严重程度。 魏舒颔首,当即派人去查。 果不其然,事实要严重很多,截至至今日,共冻死八百多名百姓,一天大概是五十到一百不等。 连在皇城脚下事态就如此严重,其他城池不知是何状况。 魏舒得到具体消息,就下了旨意,拨款赈灾,发放衣物炭火,开放粮仓,并让工部搭建临时住所。之后,便派人去各个城池了解灾情。 一系列措施实施,反馈良好。 但仅仅只维持了两三天,魏舒就接到了一个消息——其他城内的难民听闻朝廷给京城内的人发放暖和的衣服,暖胃的粥。 一时之间,大批难民涌入,京城在短短几天内乱成一团。 抢夺食物,殴打官兵,相互撕咬的事情数不胜数。 此事爆发得突然,毫无征兆。 九一猜想道: 【要么是巧合要么是先前有人压下了灾情的消息。】 突然之间看到折子,下旨不过几天,难民涌入。 所有的事件发生得合乎情理,但奇怪的就是这些事衔接得完美,且爆发点集中。 魏舒点点头道:“还得深查。” 经历瑜城瘟疫后,她就不信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有人在背后处心积虑的结果,利用天灾或是人祸,达成目的,这样的案例并不少见。 魏舒想去现场看看,结果被陈秉生拦着不让。 “外边冷,你呆在君卿殿,我去。”陈秉生将她的衣裳拢好,安抚似的亲了亲她的脸。 午后雪小了很多,陈秉生撑着伞去了城西——灾情较严重的地方。 临时搭的住所挤满了人,官兵拿着长矛维持秩序,难民们大多衣衫褴褛,两到三人互挤着,身上盖着宽大的被褥。不少大夫提着药箱奔走,为那些着了风寒发热的病人开药。 在此组织的人是户部巡官之一,名唤林畅。 林畅早就听闻摄政王会来此巡查,一早就在等着,见着人后,赶忙行礼:“小人见过摄政王。” 陈秉生抬了下手。 进了一旁的独立住所,林畅命人倒上热茶后,老实交代道:“难民只增不少,事态紧迫。且近日来,不少人着了风寒,患了病。死亡人数剧增。” 寒风凛冽,雪沫飞扬。 陈秉生轻敛着眸子望着蜷缩在角落发抖的难民们,难民们低着头,模样分外狼狈。 他看了半响,抬脚走过去,察觉到脚步声,他们抖得越发厉害。 大夫蹲下身子为难民查看症状,眉头紧皱。 余光瞥见有人靠近,虽不知是何许人也,但瞧着衣容气势也不像是好惹的,大夫当即行了个礼。 陈秉生问:“情况如何?” 第173章 身在城西,心中走在君侧 那大夫面色憔悴,紧皱着眉头道:“尚危。如今天寒地冻,风雪寒人,这些人因长期处于饥饿状态,体质本就不佳,如今着了风寒,无疑雪上加霜。” 陈秉生随着他的话,看了眼那些着了风寒的病人。 那些人个个看起来面色雪白,寒战不止,无一丝活力,神情恹恹,哆嗦了一会儿,就偏头咳得撕心裂肺。 入了夜,温度似乎又降了下来,许多病人的情况更是雪上加霜,变本加厉起来。 茫茫雪夜中,微弱灯光岌岌可危。 自来了城西,陈秉生就再没回去。 他先是召集了相关官员询问了一番,朝中谁人都知摄政王心狠手辣,草芥人命,其凶名在民间都略有耳闻。 平日里在朝堂之上,其余官员也只敢望着这人的背影默不作声,如今被叫来当面问话,其心中受惊程度可想而知,哪怕没做什么亏心事,说话时也免不了紧张结巴。 打发了一拨又一拨的官员后,陈秉生就派人去皇宫传话。 没提这里的状况,只是草草一句:今晚会迟些回去。 房门被推开,林畅端着热茶进来,行过礼后在其对面坐下,道:“下官已问过大夫,病人的症状包括高热乏力,畏冷寒战,食欲不振。” 陈秉生的指尖附上茶盏,触觉滚烫,他收了手指,问:“如今有多少患病百姓?” “一百八十九人。”林畅答道。 “昨日呢?” 林畅愣了下,答:“一百零七。” 此言一出,屋内默了一瞬。 林畅当即变了脸色,调查收录时只顾着看病状,查人数。 一查完就过来报备,却忘了对比趋势,一日之内,竟上涨近百人? 陈秉生道:“将前几日的患病人数一齐报上来。 林畅起身命人将薄册送过来,看了连续五日的患病人数,面色略显沉重,五日内,上涨人数一日比一日多,林畅道:“患病者,可是会将此病过给其正常人?” “风寒多会传染。”陈秉生轻声说,“但是,这个的传染性明显更加厉害。” 林畅出去寻大夫了,陈秉生看着散着热气的茶盏,轻微皱了下眉。 如今的情况像极了瑜城瘟疫,好在风寒有药可医,可是,在这连续十几日的大雪之下,着了风寒无疑就是死路。 常人倒罢了,偏是常年受苦受饿受冻的难民。 ——君卿殷—— 接到陈秉生传来的消息,知晓了他会晚些回来,魏舒便一边看折子一边等。 可人没等回来,却等来了陈秉生身边的暗卫。 暗卫将信封放至桌案,拱手行了个礼就一跃而起,瞬间不见了踪影。 魏舒拆开信件—— 【挽卿亲启,见信如面。 原道是雪落晚归,但今城西事变,手中尚有事务未完,恐不归。 原不做此信,传话即可,但恐汝忧,城西安好,事态尚可,不必忧心。 亥时三刻即可歇息,勿挑灯晚睡,若是归榻难眠,可思我入梦。 身在城西,心在君卿。】 细细看完,魏舒抿紧唇折好,想了想,叠成一小块收入掌心。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身,就见魏子约站在身后。 第174章 可怜的大臣们无故躺枪 魏子约上前,轻声地唤了一句:“长姐。” “嗯?”魏舒以为他有事要说。 “适才在殿外,见灯还亮着。” 魏舒知他是在解释为何会进殿,愣了下正要说话,就听身前的少年道:“早些歇息。” 少年瘫着脸,面无表情的说出口,细听嗓音还有些紧绷,别扭得紧。 魏舒不禁失笑,她放松自己的身体,尽量让自己显得柔和,然后抬手摸了摸子约的脑袋,应道:“好,你也是。” 少年偏了头,低声“嗯”了一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悄悄红了耳尖。 魏子约出去后,魏舒便放下床幔,侧躺在榻上,手指摩擦着纸张,最终收拢手指,紧握在手心里。 “思你如梦……” 想的美。 夜黑得深沉,子时已过,雪小了很多。 屋内灯火长明,气氛却颇有些沉重,宛如外边堆起的积雪,沉甸甸的直往人心里压。 “今夜死了二十一人,皆是风寒所致。” “大夫也倒了大半。” “守城人来报,夜里涌入京城者不在少数。” “除城西外,城南又起难民自相残杀事件,且不少难民退无可退,沿街乞讨,饿得发慌,便直接开抢,其余百姓深受干扰。” 陈秉生听着这些所报之事,神情没变一下,待他们都说完,才道:“明日会有太医院的太医来往,风寒之事,两方交接,配药治病。” “患病者,事先隔离,尽量避免接触。” “至于难民暴起事件,派官兵镇压。” 看着他一一吩咐下去,林畅犹豫了下,才道:“王爷,难民涌入京城之事……该如何解决?” 陈秉生淡声道:“置之不理。” 说罢,他垂下眼,嗓音低了下去:“本王倒是要看看,还能来多少。” —— 翌日一早,难得的没下雪,出了太阳,虽不暖人,但阳光散在雪地上,瞧着还是多了几分暖意。 喝下太医熬制的抗寒防冻的药,陈秉生就去了皇宫。 今日早朝,并不太平。 朝廷官员七嘴八舌的讲着有关难民的种种事件,口若悬河,唾飞三尺。 至始至终,徐青州都没有说话,同样沉默的还有陈秉生,他垂着眼,面上瞧不出情绪,但了解他的人就知,他此刻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许是周围的人吵得他心生不悦,又或是其他事。 魏舒听着下方大臣吵成一团,皱了下眉。 正巧这时陈秉生抬眼看他,视线碰撞,魏舒移开视线,陈秉生扯了下嘴角轻笑出声。 声音倒是不大,耐不住他是重心所在,这一笑,周围人浑身一僵,竟都熄了声。 陈秉生看了眼四周,轻声问:“诸位说完了吗?” 无人搭话,倒是沉默已久的徐青州出了声:“摄政王可是就此事件想说些什么?” “没什么想讲。”陈秉生淡声道,“只是嫌他们话多,吵得我心烦。” 被嫌话多的众大臣:“……” 徐青州还未说话,就听陈秉生又道:“话多也就罢了,还尽是说些废话。” 废话大臣们皆是头上青筋乍起:“……!!!” 第175章 就剩最后一个了 徐青州面色如常,显然没有把陈秉生的话放在心上:“他们说的既是废话,想必大人想说些不是废话的话。” 大臣们集体沉默,一时间,大殿死寂无声。 徐青州话中所含的火药味浓重,陈秉生轻抬眼帘,望着徐青州,道:“适才丞相大人默不作声,原是想搁到最后和本王玩绕口令呢。” 不等徐青州说话,他又道:“难民事件我已在查,并前往城西看了一二,丞相大人猜此番前去,我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徐青州面无表情,道:“本相如何猜得到。” “猜不到那便慢慢猜。”陈秉生笑了声,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猜着了,摄政王府的大门为你开着,欢迎相爷前来探讨一二。” …… 下了早朝,君卿殿—— 魏舒叹了口气,道:“今日,你何必与他多费口舌?” 照魏舒说,实在不行就撕破脸,大不了你死我活。 或者就直接下旨斩杀,日后出了事……他们一起担着就好。 反正自己命不久矣,多拉一条恶人狗命是一条。 陈秉生只笑了一声,并未多答,见魏舒精神不是很好,声音都在犯懒,便抬指摸了下她的眼角,问:“昨日没睡好吗?” “还好。” 实际上并没有多好,虽添置了火炭,但夜半总觉得冷,半醒半睡,不过躺了三四个时辰就再睡不着了。 “小骗子。”陈秉生一把将人扯过来,搂在了怀里。 灼热的呼吸尽数撒在颈间,有些痒,魏舒稍稍退了一些。 抱了一会,陈秉生才道:“我看看你的手。” 魏舒抬手,张了张手指,说:“快好了。” 陈秉生低头看着她伤着的那只手,眸子微睐着,多了几分寒意。 时隔多日,伤口虽结了痂,但他每每望着,心情总是有些阴郁。 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他柔声问:“疼不疼?” 魏舒偏头,嘴唇碰了碰他的下巴,叹气说:“不疼了,你怎么每日都要问一遍?” 至受伤那日起,魏舒就感觉这人心情十分不好,原以为是见自己受伤,暂时生气,却没想到,七几日过去了,他还是这样。 她想问,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问出口。 陈秉生没说话,低头埋在她的颈间,胸腔疼得发紧。 他总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觉得怀里这人总有一天会离开。 中毒,伤寒,体弱。 怎么所有的不幸都在这人身上? 他重活到光熙四年,原想着这是上天待他不薄,给了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可是谁又说得准这是不是一场黄粱美梦? 梦醒时分,就什么都不剩了。 前世,他挣扎了前半生,疯魔了后半生。 现在,他一点也不想重蹈覆辙。 待江山稳固,祸患根除,他只想守着这人岁岁月月长长久久。 魏舒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偏头蹭了一下,抬手覆上他的手问:“怎么了?” “无事。” 沉默了一会,陈秉生问:“日后你有何打算?” 魏舒愣了一下,有些不太能理解:“……什么意思?” “待所有事件平息,山河无恙,百姓和乐。”陈秉生说,“之后你作何打算?” 山河无恙,百姓和乐。 三愿已达成两愿,那么就剩最后一个了。 第176章 直至日暮西沉,白首不渝 魏舒笑魇如花,“之后……我就守着你。” 不知是哪一年,许是年少时,有一日她在藏书阁看了一本书书中道,神仙眷侣,归隐山林,终是一蓑烟雨,任许平生。 那时看了这个,心中思绪万千。 与所爱之人隐居,柴米油盐酱醋茶,携风带雨任平生。 魏舒也曾幻想过,清晨雨露未干,一睁眼就是整个世界。 不用处心积虑身处险境,不用阿谀奉承求得活路,身上的责任不必那么重。 既然装不下天下苍生,装不下世俗繁杂,那么只装一人,满心满眼守着便好。 年少的幻想与希冀总是天真,只身一人的那些年她不曾幻想过安慰平静的生活,她的身份不允许,现实压得她不得不屈服。 可是现在,她又忍不住心生贪念。 待到山河无恙,百姓和乐之时,说不准真的能像他们所向往的那般,山间肠道,一人顾家一人养家。 直至日暮西沉,白首不渝。 —————— 凉亭内,一人抱着汤婆子,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压在眼底深处的阴戾却让人看着心惊。 一旁的矮桌上放着一杯香茶,香茶热腾腾的冒着热气,须臾,便凉了彻底。 对面的男人低声唤道:“丞相。” 徐青州像是回了神,抬眼看向男人,眼神带着凉意。 男人默了一会,道:“那万余人已分批进入京城,京城城门并未严加看守,只是多派了官兵以防难民闹事。” 徐青州问:“禁军可有插手?” 如今禁军为摄政王所掌控,此话的意思便是在问摄政王是否有插手。 男人顿了须臾:“有,但插手不多,只是与官兵一齐维持秩序。” 徐青州没在说话,微眯起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耐不住这压人的气氛,男人犹豫道:“这万余人,人数太多,怕是会引人生疑。且进了京城,四处逃散,难免有一些不听话的,隐患太多。” “无妨。”徐青州冷声道,“不听话的,杀了便是了。” “再者,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剧毒,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掀不起什么浪花。” 男人不语,沉默对坐了一会,起身拱手退下了。 雪停了,风却不停。 冷飕飕的带着雪沫刮过来,侵到外露的皮肤上,凉进了骨子里。 香茶早已没了热气,徐青州抬手拿起茶杯,送至唇边轻抿了一口,凉的,带着微微香气。 那万余人原是为瑜城瘟疫、弹劾陈秉生准备的,谁知瑜城瘟疫并未如预想的那般毁掉瑜城。 预想中,瑜城瘟疫大肆蔓延,如有必要,波及其它城池也是可的,只有事态越严重,皇上的压力才会越大。 当瘟疫肆虐全国,朝廷还是无法,那么他都无需重中作梗,天下人的唾沫都会淹进皇宫城。 百姓会批判朝廷的无能,会反抗光熙帝的统治,会对他们的君主持怀疑态度。 看似所有的矛头都指向皇上,可是他的目的并不在于毁掉皇上。 因为他知道,当皇上身处危难时,摄政王就不会置之不理。 第177章 皇上,他碰不得 当初他设局杀害所有的皇室子弟,甚至连公主都没放过,又怎么会留下一个太子殿下? 不是他没动手,是所有的刺杀计谋皆未成功。 他所有的计划都被陈秉生挡了去。 陈秉生就像一只蛰伏的狼,安静时看似纯良无害,甚至能笑着与你侃侃而谈,可是一旦触了他的逆鳞,他便张开了獠牙,只把人咬得生不如死都不肯收手。 与陈秉生斗了那么多年,他知晓这人的底线。 皇上,他碰不得。 他不是没怀疑过陈秉生与皇上的关系,但怎么想都不太合理。 朝廷之上,这二人交谈甚少,仅是君臣,甚至连君臣都不如,关系可谓冷淡至极。 且,他入朝已久,算是看着皇上一步一步登上如今的位置。 曾经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君卿太子殿下,先帝极力培养的唯一继承人,初入官场便大放光彩,登基后百姓爱戴,风评极好。 这样一个清冷孤傲的人,又怎会执迷不悟耽误大事? 这些只是他以为,此事还得深查。 但现在,他只需好好利用陈秉生的这个弱点即可。 瘟疫源于腐尸,在无药方的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放火屠城,因为高温可除病菌,以绝后患。 被逼进绝路,陈秉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瘟疫肆虐全国,看着皇上抗下所有压力。 所以他会放火屠城,屠了城,绝了患,百姓的怒火就会转移到他身上。 陈秉生此人不屑解释,狂妄之极,皇上心软,对屠城绝对持反对意见,当陈秉生不顾意见执意屠了城又不解释,那么二人君臣关系将会产生间隙。 再来个万民弹劾,摄政王的位置陈秉生又还能坐多久? 一场瑜城瘟疫,借陈秉生的手除掉了瑜城,离间了关系,危急了摄政王的地位。 可谓一箭三雕。 之后向北国传递消息,趁南国被瘟疫耗得空虚一举拥兵南下,他的最终目的便算是达到了。 给了北国原定的利益,拖下了光熙帝,他便可以如愿以偿的登上皇位。 可是,他步步为营,洞察人心所布下的局却不知为何脱离了轨道。 那么一招不成,便设下招。 雪又开始下,密密麻麻一时晃了他的眼,视线开始模糊。 思绪飘回了很多年前。 温婉贤淑的女人就喜站在这个凉亭里,背对着巍峨栋梁,嘴角勾着笑,柔声唤着:“青州。” 他记得他将那人抱在怀里,低声回:“青衿。” 那时正是阳春三月,万物兴起的季节。 他垂下头,下巴抵着青衿的发顶,轻声说:“我会做到的。” 做到什么呢? 做到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天下人都不敢反抗他的命令。 做到争夺女权,实现怀中女人的愿望。 还天下女人的平等地位,给予她们所该得到的尊重,这是青衿的愿望,也是他穷极一生,不惜踩人尸骨上位的目标。 青衿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轻笑道:“嗯,相信你。” 可是到最后,所有的雄心壮志皆变了质。 第178章 一问三不知再次上线 他变得卑劣冷血,他整日披着一张虚伪的皮与人谈笑风生,他手上染的血腥足够他下地狱永不入轮回。 自青衿死的那天起,徐青州的心就已然变成了黑的。 他偏执得无可救药,能救他的人却与他阴阳相隔。 上天从不怜悯他。 皇权也压着他。 无人救赎,他只能躲在肮脏的角落。 世人不善待他,他就偏要搅烂这表面平静的肮脏世俗。 哪怕死后受人唾弃,背负千古骂名,甚至是遗臭万年,他都不在乎了。 …… 接连几日,赈灾救济的措施不断完善,着了风寒的病人暂且安置,比起原先的乱为一团好了太多。 “涌入京城的难民逐渐减少,难民暴起事件已得到控制。” 听着侍从传来的消息,魏舒沉默了会儿,说:“我总觉得这事有些奇怪。” 陈秉生道:“嗯?哪里奇怪?” 魏舒想了下,道:“涌入京城的这批人来源不知,零零散散,查无可查。” 之所以想到这个,是因为她突然想起前世瑜城瘟疫,弹劾陈秉生的那几万人,后那几万人都被陈秉生全部斩杀。 至于为何斩杀,她至今不知。 设想那弹劾的几万人是有人故意而为之,那么现在瑜城瘟疫尚未得逞,那几万人又该何去何从? 她也只是设想,空想无凭。 陈秉生顿了须臾,说:“是得查查。” 一番细想,魏舒只觉怪异却找不着依据,颇有些烦躁。 许久不出声的九一突然开口: 【往这方面查,兴许没错。】 魏舒来了兴趣,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没恢复记忆前,她就觉得九一对这些事太过熟悉,任何未知九一仿佛都知道。 恢复记忆后,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上次九一让她顺着私会信件往下查时,她就心存疑惑。 这次九一倒是没装死。 沉默了一会幽幽说道: 【嗯,系统本就是手握剧本,事关剧情的所有事件都应知晓全面。】 “……” “能说吗?”魏舒顿时热血沸腾。 【看情况。】 啊这?! 还看情况??!! 狗系统! 魏舒手搭着膝盖骨,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嗓音有些低:“你身为系统,有什么作用?” 这是一个老问题。 魏舒认真回想了一遍,九一除了一问三不知,嘴毒尽泼凉水外,就偶尔来个拐了九九八十一道弯的提示,其余还真没什么用处。 九一的声线冰冷,道: 【报剩余话语权,比如今日宿主还有六十五句话语权。】 突然的沉默,令人窒息。 一如既往,场面再现。 魏舒依然想掐死这个系统,让它回炉重造。 魏舒忍着想揍它的冲动,咬牙问:“你名字谁取的?” 没等九一说话,她就轻笑道:“好名字。” 【……】 听着有些讽刺,不知道为什么,九一莫名就懂了宿主的意思。 她在讽刺自己没用! 说话还喜欢拐弯抹角,拐九九八十一个弯的那种! 九一试图挣扎了一下: 【你问的有些还是可以说的。】 第179章 这里风好大,它好怕 “比如?”魏舒眉毛一挑。 【比如……】 九一回想了一下,道: 【比如很久之前你问过的,陈秉生为何会与徐若嫣成婚。】 魏舒顿了下,弯起眉眼,声音立马恢复温和:“你还知道是很久之前?” 语气在很久之前加重了,充满了诱惑力。 【……】 今日的宿主说话好生阴阳怪气! 不,它好像没有听清楚。 宿主刚才说什么? 这里风好大,它好怕! “不用问你,我也知道。”魏舒明白它不会说了,倒也没再为难它,“你继续报剩余话语权。” 意思就是跪安,说难听点就是滚。 九一不说话了。 魏舒微眯起眼,慢条斯理的倒了杯茶。 说起来,前世徐青州逼宫倒是与陈秉生脱不了干系。 陈秉生与徐若嫣成了婚,在世人看来是一桩好姻缘,事实上说是强买强卖也不为过。 表面上摄政王党与丞相党因联姻和洽融融,实则那段时间丞相党被陈秉生打压得压根动弹不得。 徐青州势力大削,处处低陈秉生一头,他被压制了太久,才会在陈秉生离京时迫不及待的动手,不然以徐青州小心谨慎的性子,定不会中了他的计。 说到底,不过是被逼疯了。 与徐若嫣成婚,所占利益因素太多,说是报复徐青州也好,牵制徐青州也罢,魏舒知晓得不全面,却也能大概猜出原因。 —————— 城西作为最为严重的灾区,朝廷拨款,工部临时搭建了不少棚子,难民挤成一窝,大夫就着临时搭建的火坑熬药,药味熏天,苦味蔓延在冰天雪地里尤为醒神。 户部不少官员虽受命前往,但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生怕接触难民染了病,丢了命。 他们原在棚里坐着喝茶,喝了片刻,听闻上方有人前来巡查,来人还是摄政王,当即吓破了胆,急急忙忙装样子。 林畅看着这些人,道:“近几日情况好了很多。” 陈秉生颔首:“那便好,那些调来摆着架子充样子的,让人从哪来回哪去,若是哪天被我逮着,事情就得另算了。” 林畅领命而去,短暂交接过后,陈秉生就去了难民窝。 棚里一方角落,缩着几个人,陈秉生看了一会,抬脚走过去,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扫视了一下,道:“随便提个人过来。” 风旋俯身低语问:“主上可是要问他们话?” “嗯。” “让属下来。” “不用。”他要亲自询问。 一番言简意赅的交谈过后,风旋颔首去提人,他随手抓了一个人过来,便自觉退到一边。 被风旋随手逮过来的人是个青年男人,男人浑身哆嗦,许是冷的,许是怕的,他的喉结来回滚动了一番,视线低垂。 陈秉生尽量放缓声音,问:“京城人?” “不,不是,”男人说罢,几不可闻道,“瑜,瑜城的。” 男人名叫黄恳,祖籍瑜城,年幼丧父,母亲改嫁。 自小独立长大,因性格懦弱,胆小怕事,年少时总被人欺负,此后就越发自闭,严重到不敢与人交流。 众多因素叠加,他没法生计,只好以乞讨为生。 第180章 此毒难解 冬日大雪,家家闭门不出,无人接济,又听闻京城发放衣物与火炭,还搭建棚子,提供米粥。 他便心生向往,随着难民流一齐来了京城。 黄恳结结巴巴的说着话,他的面色苍白,似乎每说一个字都极为困难。那言辞更是颠三倒四,往往词不达意,有时还断断续续让人听不清楚。 “下去。”陈秉生不再看他,摆了摆手。 男人如获大赦,立马跑了回去。 打发了人,陈秉生又对风旋示意:“你在去问其他人。” 风旋领命而去。 冬日的天黑得及早,不过卯正便黑了彻底,墨色带着山雨欲来的意味撒彻天边,雪的冷香混着药味,棚里火光刺目。 陈秉生脚踏着雪,裹着一身冷气去了太医院。 他每日在城西游走,见过太多人,分不清谁身上带着病,他身体健硕不畏冷不生病,但保不准携了病不自知。 如今挽卿身体不行,他更要谨慎行事。 每日接触,他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留神疾病就缠上了挽卿。 陈太医正坐在桌前写药方,见着人来忙起身行礼。 替陈秉生把完脉,一番检查过后,陈太医道:“王爷身体无恙,若是怕染了风寒,可再服些驱冷御寒的药。” 后陈太医端了药过来,陈秉生一口喝完。 将碗放至桌上,陈太医在一旁犹豫了下,又开口道:“现时机成熟,陛下的毒可以解了。” 这几月,魏舒就没好过几天,至入冬来便断断续续的着凉生病,风寒未好,又伤着了手。 断肠毒本性霸道,解药也是如此,陈太医检测了药中成分,查阅了大量文献,才发现解毒过程也不算轻松。 药性太烈,皇上身体可能遭不住,若是挺不过去,最后怕是会……一命呜呼。 可要是拖延一阵不解,就此任毒素蔓延,坏了底子,便更是难办。 思来想去,前后为难,陈太医觉得,只能趁如今皇上身体还尚好,赌一把,争取一举把毒解了。 “难解?”陈秉生轻皱了下眉。 “确实不容易,”陈太医道,“要连续服用七日药。” 顿了下,陈太医话到嘴边,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出口。 他钻研了这近半年,所查阅书籍数不胜数,除了没法制出解药外,他对断肠毒的了解可谓是全面的。 这断肠毒隶属秘毒,解药难寻,可大部分中毒者不是死于中毒,而是死于自我了断。 而那些少部分得了解药的人,虽解了毒,但最终的下场都是活不了多久。 毒性肆虐,途径内脏,腐蚀侵染。 底子已经坏了彻底,就算解了毒,也只能让毒素清除,原先造成的伤害是没法弥补的。 陈太医叹了口气,眼里带着忧虑。 所以,中了毒就是遭罪,就算不死,寿命也会大幅度骤减。 哪怕日后好生养着,也是个病秧子,常人的小病小痛于此人而言都是致命的。 这话不好说,陈太医斟酌再三后决定先瞒着摄政王,必要时再与皇上谈谈。 第181章 松手,乖 将药熬好,陈太医随陈秉生一齐去了君卿殿。 魏舒见二人一齐过来,倒是略显惊讶,听完陈太医的一番话,明白过后,他问道:“只需喝七日药即可?” “是。” 药还是苦的,魏舒喝了一口,细长的眉紧紧皱着。 陈秉生抿紧唇,想拿颗糖给她,刚拿着就被陈太医制止了,陈太医拦着他,急道:“不能吃糖。” 魏舒看了眼陈秉生道:“无事,不吃糖。” 她一口闷了药,神智失了大半。 陈太医叮嘱道:“喝完药,莫约半个时辰后,毒素所经之处会疼,可能还会神志不清,行为激烈,控制不住情绪,都是正常的,挺过去就好。” 说罢,他低头道:“微臣就在外边,陛下若是有事可唤一声。” 殿门被带上,魏舒的舌尖抵着腮帮子,垂着头,手指缠在一起。 每次喝完药,她都不太想讲话,总觉得一说话,咽喉都苦得发紧。 陈秉生将人抱在怀里,安抚似的吻着她的侧脸。 魏舒靠着他,闭眼叹了口气。 等她睁眼后,就抓上他的手,孩子气的用手指在他掌心里写着字,一笔一划,触觉有些痒。 陈秉生低头看着,看着她写完最后一笔。 苦。 写完,魏舒就偏头埋进他怀里。 陈秉生收拢手指,心疼得肝肺抽痛,他低头喟叹道:“挽卿真是个小可怜。” 嗓音有些低,像是自喃,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和诱哄。 万籁寂静,窗外雪停雪落,烛火舔舐着冷空气,月光透过镂窗撒在氍毹上,殿内的氛围略有冷清。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察觉到魏舒颤了一下,陈秉生猛地低头,压下音颤,唤道:“挽卿。” “嗯?”魏舒带着鼻音的哼了一声。 疼痛来得猛烈,毫无预兆,适才还无所感觉,一下子就疼得钻心。 与毒发的痛不太一样,毒发是循环渐进,有些磨人。 可是现在的钝痛每一下都让他心神颤抖,须臾,便有些神志不清了。 魏舒咬紧牙,更深的埋进陈秉生怀里,鼻尖萦绕着清冷的浅香。 是雪松味,都是陈秉生的味道。 她清醒了片刻就又陷入了混沌,浑浑噩噩,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撕裂了。 她疼得身体止不住的轻颤,却还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这个人内心的慌乱,这人在她耳边一遍一遍的唤她“挽卿”,就像坠入万丈悬崖时,有人拼命的扯着她,拉着她,让她不至于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魏舒摸索着去拉他的手,手指缠在一起,指尖多了一丝温度。 陈秉生就着抱小孩的姿势抱着她,红着眼在她的耳边低语着。 腹部猛地一阵绞痛,血腥味冲上喉咙,魏舒晕眩了片刻,一把推开陈秉生,偏头一口血吐了出来。 乌黑的血染脏了床榻。 魏舒的手指蜷着,掐着手心,眼睛被血刺激得有些发红。 她的手上还有伤,虽结了痂,但还没好完全,陈秉生慌了一瞬,搂着她,去摸她的手,轻轻的将手指掰开,嘴上哄着:“挽卿,松手,乖。” 第182章 好疼 适才陈太医可没说会吐血。 怕出意外,陈秉生忙偏头看向殿门,伸手一掌劲风破开,对外面喊道:“进来!” 听闻陈秉生的声音,陈太医赶忙快步跑了进去,他见着这番景象,来不及多想,急声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陈秉生方才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放下来过,他尽量保持冷静,道:“……吐了血。” 陈太医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那摊血,一颗吊起的心瞬间归位放了下去,他抬手擦了擦额上被吓出来的冷汗,道:“吐了就好,吐了就好。” 看陈秉生的眉头皱的越发深沉,他忙解释道:“吐出来的都是毒素,王爷不必担心。” 待人出去后,陈秉生抿紧发白的唇,紧绷的身体蓦的放松了。 魏舒方才死命掐着自己的手心,此时已经渗出了血。 陈秉生只好拉过魏舒的右手,怕她挣扎着再次弄到伤口。 后背被冷汗侵湿,魏舒轻抬起眼帘,眼里都是血丝,还有泪光,细看才发现眼里没有焦距,带着迷茫。 只匆匆瞥了一眼,陈秉生就呼吸一窒。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身子就被魏舒一把推开。 魏舒手撑着床榻,想站起来,可刚走了两步,她就撑不住摔在地上,地上铺了氍毹,但倒在地上的沉闷声还是清晰可闻。 觉到自己摔着了,魏舒就蜷在地上,也不挣扎着起来,只背对着陈秉生。 她的背影看着分外无助,陈秉生后背蓦的附上了一层薄汗,他想将人抱起来,蹲下时才发现魏舒双目猩红,嘴里紧紧咬着手腕。 陈秉生瞳孔顿缩,他缓缓得从后面揽住魏舒的身体,柔声开口:“挽卿,松口,别咬。” 魏舒还是听不进去,陈秉生便一遍一遍的劝哄她,最后魏舒松了口,茫然得像个小孩,她低声喃道:“我疼。” 她真的好疼,哪里都疼。 陈秉生蹭了一下她的脖颈,宽阔的胸膛罩着她,试图给她最大的安全感,他低喃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他这辈子做了很多事,错事也好,好事也罢。 每做一个决定,他都从未想过会后悔,毕竟事后,就算悔得肠子都青了,也无可挽救。 在他的认知里,后悔最是愚不可及。 可是现在,他还是后悔了他当初一时脑热进了皇宫。 他后悔自己看不开,活了被仇恨羁绊了的一生。 他后悔明明爱这人入骨,却还要克制着自欺欺人。 前世漫长的余生,他报了仇,他除了恨,还是恨。 直到最后,他终于算是挣脱了仇恨的羁绊,可是这幡然醒悟的一切都是拿所爱之人的性命换来的。 清妃自刎,秋晏暴毙,挽卿中毒。 他所在乎的无非就这几个人,可是到最后……谁都没了。 都没了。 殿内安静,只能听见细微的喘息声,魏舒咬着陈秉生的手,鲜热的血流下。 跌坐在地上的两个人皆是衣衫凌乱,挣扎间,魏舒的发带早已脱落,她随之垂落的头发遮盖了半张面庞。 第183章 一群傻子 陈秉生抿紧唇,垂头贴着魏舒的后颈,一边任由她咬着,一边还不忘安慰她,“挽卿乖。” 暗哑的嗓音像是将魏舒扯回了神,她愣愣松口,看着眼前明晃晃的牙印,她的眼眶蓦的红了,握着陈秉生的手有些无措,声线颤抖:“我,我不想的。” “无事。”陈秉生淡然一笑,“不疼,咬你我才疼。” 疼了近一个时辰,魏舒才算是慢慢缓了过来。 陈秉生这次才稍稍放下了心,抬手摸了下她的后脑勺:“方才摔疼没有?” “没有……” 魏舒还有些愣怔,她摇了下头小声说着,说罢,她就要去看陈秉生的手臂。 可只消看了一眼,她的眼尾就越发红了,抿着唇不吭声。 方才疼得那样厉害,这人都没哭,只见了他手上的伤眼泪就止不住了,陈秉生压下心中的酸胀,重重地吻了她一下。 之后几天,陈秉生的日子都不算好过,白日里他得去棚里巡查,询查难民还不忘敲打朝廷官吏,时刻注意着徐青州的一举一动以防万一。 到了夜里,他还要回君卿殿,看着魏舒吃药,哄人睡过之后还得亲批奏折。 连轴转了几天,倒也扛得住。 新春将至,天气在回暖,患了风寒的病人已根除得差不多,连续几日的好天气似乎驱除了京城上空的阴霾。 风旋尽忠职守,接到命令后连问了数十人,每人的回答及说这话的神态动作表情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将记录薄子交与陈秉生后,他又口头叙述了一番。 等说完了一切,风旋又问道:“主上可有什么吩咐?” 陈秉生没回,而是反而问他:“你可有发现奇怪之处?” 风旋犹豫了一会儿,道:“确实是有。” 顿了下,他继续道:“这些难民除掉身残,幼小,老弱之外,正常人占大多数,他们分明有能力自给自足,却因各种原因落魄至此。” “且这些难民多来自于其他城池,距离有远有近,途径长途跋涉来了京城,原因竟只是京城有赈灾救济。” 乞讨者,流浪者,一般只在固定场所生活,这个场所会是他们所熟悉的,因为这样,他们的生活才更有保障。 可这些人皆说自己是听谣传道说京城赈灾救济才不远千里来此,这可怎么想都想不通。 若是几个人倒罢,偏是一大波人。 这就更说不通了。 风旋不信世上真有这样的傻子,不,一群傻子。 陈秉生没再多问,道:“盯紧点,若有什么意外即刻来报。” 朝廷救灾已有月余,民间已传出不少流言蜚语,京城在天子脚下,一旦出了什么事,影响力惊人,历来受人诟病。 今日陈秉生便早早去了君卿殿。 这是魏舒最后一天的药了,等熬过了今日,日后便好了。 期间六天,一天更比一天疼,有时魏舒实在坚持不住,崩溃至极时,她就会忍不住去折磨自己。 陈秉生见不得她折磨自己,便试图转移魏舒的注意力。 第184章 愿你长命百岁 最后不出所料,他的手臂、脖颈以及肩膀都被咬得惨不忍睹。 魏舒抬手轻触了一下他的伤口,头抵在他怀里,闷声说:“今日别再让我咬你了,我能忍得住的。” “无需忍。”陈秉生淡然一笑,仔细瞧着面前的人。 魏舒接连被折磨了六日,现在仔细看起来,显得越发瘦了。 听承允说,平日里只要他不在,魏舒就会一直不说话,哪怕有时魏子约前来,她与之交谈时也都有些力不从心,其余时间里,魏舒便沉默着看书,一看就是一整天。 也只有他来了,这人才会有活力一些。 “挽卿,”陈秉生怜惜的摸着魏舒的背脊,低声道:“等你将身子养好了,我就带你去寺庙。” “去那做什么?”魏舒眉毛微微一挑。 “许愿。” 许什么愿? 魏舒有些好奇。 还不等她开口问,陈秉生就轻咬着她的耳垂,含糊声中带着虔诚:“愿我的挽卿长命百岁。” 二月,大雪总算是停了下来。 在茫茫大雪的重压下,今年的新春不算热闹,因为皇上有疾在身,因此只举行了一场宫宴便草草收场。 夜里满天的烟火炫目,整座京城万千灯火,氤氲着满满的暖意。 魏舒的生辰也一切从简。 又是一年过去了。 新春将过,被节日热闹压制的危机悄然降临。 朝廷之上满是山雨欲来的沉闷,丞相与摄政王之间的摩擦不像往日那般暗里试探,全都开始摆上了台面。 随着朝堂上的不安宁,民间也不太平。 雪日难民事件,引发百姓声讨,流言蜚语像是初春的枝桠疯长,肆意蔓延,瞬间就卷袭了整个京城。 风旋将所闻尽数上报。 —————— “京城在天子脚下,竟有如此多的难民?!其它地方不知是何状况!” “朝廷明面上是赈灾救济,暗地里还不知是何模样,也就忽悠忽悠咱们这些老百姓。” “拿着百姓的钱做官儿,尽干些昧良心的事。” “前些时候,我上难民区瞧了一番,哟,可把我吓的。那些人瘦得细胳膊细腿,面上尽是痛楚,一看就知被折磨得不轻。” “呸!也就说得好听,真要有所行动,那些难民还会如此?” 如此云云之话,不胜枚举。 魏舒收起上奏的折子,道:“大雪已过,户部也拨了银两补给那些受难百姓,他们还是不肯走吗?” 隆冬腊月之时,念及那些百姓无法生活,朝廷尽心尽力出钱出力搭建临时住所,提供米粥,还派大夫为着了风寒的病人治病。 照顾了月余,如今寒冬已过,户部又拨了银两给他们,朝廷已是仁至义尽,谁知来京城逃难的难民却不愿意走了。 难道这是想让朝廷一辈子养着他们不成? “怕是不舍得走了。”陈秉生微眯起眼,淡声道。 “赶是赶不得的,民间闲话极多,多在声讨朝廷虐待了难民。”魏舒继续道,“若是赶了,百姓定会愤懑。” “不错。”陈秉生赞许的点点头。 第185章 这场好戏,他等着 是夜,初春的天气并不算是暖和,还存留冬日的凛冽。 魏舒的身子不好,毒解了之后病了一场,至今都未好完全,夜半总会惊醒咳嗽,每日处理完事务,陈秉生就会守着她,就连入睡后都不敢掉以轻心。 惊蛰的天多雨,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雷声贯耳。 察觉到魏舒的呼吸稍重,陈秉生半眯着眼,抬手揉着她的后心,安抚了一阵,将人又抱紧了些。 他与魏舒醒后懵懂的目光对上,看着怀里的小软猫,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她的脸,哑声问:“睡不着了?” “没有。”魏舒也不躲,任由他玩着。 方才的滚滚雷声,让她心悸,被惊醒后呼吸稍重了些,没想到陈秉生这么容易就醒了。 魏舒凑上前蹭了下他的额,嗓音低低的:“你先睡。” “你睡了,我才好睡。”陈秉生的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与外边的雨声相伴,显得格外不真实。 又胡乱说了会儿话,魏舒实在扛不住,便睡了,陈秉生轻轻的将她环在臂弯里。 末了,还贴心的将空闲的手伸出,轻捂着魏舒的耳朵。 雨下了一夜,不过卯时三刻,陈秉生就醒了。 窗外一阵扑腾声,他推开窗后侧身挡着冷风,一只黑鹰扑着翅膀,抓着窗沿抖着身上的雨珠。 陈秉生拍了下它的脑袋,寒声警告:“动静小点。” 黑鹰被拍得头一歪,眨了眨眼,静止了片刻后,扇翅膀的幅度慢了下来。 陈秉生轻手解下它腿上绑着的小筒,拿出字条展开。 字条被收拢握入掌心,陈秉生的目光沉了下去,黑鹰抖了一下,展开翅膀重新扑入天空,瞬间只剩一个黑点。 雨过,空气清新,蒙蒙细雨下,宏伟建筑后的天边大片乌团裹着金光,金光刺目,被乌云撕裂得片碎,过后,估计还有一场大雨。 这雨,怕是停不了了。 城西一片混乱,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被蒙上白布,官兵手握长矛垂头跪着,在此的朝廷官员早已吓得面如土色。 风旋拱手肃声道:“昨夜,一共死了两百一十三人,经大夫确认,是因中毒,毒为砒霜。” “后属下命人检查了昨夜的米粥,发现米粥内确含砒霜。” 顿了下,风旋继续沉声道:“原本属下想顺着米粥往下查,谁知做粥之人与送粥之人,但凡是接触过米粥的人皆死了,也是因砒霜。” 陈秉生顿了须臾,冷笑出声:“处理尸体,封锁城西,之后一概不管。” “是。”风旋领命,立即去办。 陈秉生看向窗外,一阵黔默。 若是不出他所料,这会儿这两百余人之死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百姓们一经打听,便会知晓是因中砒霜而死,毒下在朝廷供给的米粥。 结合难民死活不愿离开京城,百姓们便会多加想象,不出多会儿,朝廷不愿养难民便下毒致死的事就会引起轩然大波。 再之后,徐青州圈养的那万余人就该上场了。 这场好戏,他等着。 第186章 对峙 不过午后,皇宫城外便聚集了一大波人,往城门扔烂叶子,吐唾沫星子,官兵毫不知情,拿着长矛面面相觑,不敢伤了百姓又不知内里,只好站桩似的承受百姓的谩骂与撒泼似的扔东西。 城门外,无数难民聚众跪着,百姓更是站在高处声声讨着,官兵笔直的站在一旁,除了控制百姓躁动,一声不吭。 城门内,高殿。 魏舒坐在龙椅上,下方站着黑压压的官员。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百徐青州率先出了声,他望着陈秉生,轻扯着嘴角,笑得意味不明:“老夫听闻摄政王主要负责城西周围一块,每日前往不说,更是耗费了心力,如今出了这般状况,百姓都站在城门外,等着王爷的一句解释呢。” 又有一名大臣紧跟着出声:“昨夜两百余人一齐中毒身亡,绝非偶然,还望陛下彻查,还百姓一个公道。” “臣前来上朝时,在马车内见不少难民跪在皇宫城门口,哭得甚是悲戚。” …… 后有不少丞相党借为百姓讨公道一说明里暗里内涵陈秉生。 其余人的话陈秉生一概没理,他微眯起眼,勾了下嘴角,看着徐青州,轻声道:“哦?丞相大人的意思是这两百余人的死与我有关系?”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显得慢条斯理,却带着满满的压迫感。 徐青州睨着他,淡声道:“老夫并无这个意思,只是城西这块地方是由摄政王负责,出了事,于情于理王爷都应给百姓,给皇上一个交代。” “悠悠众口,欲堵难之。” 他说完,嗤笑了声,补充道:“毕竟王爷在百姓中的名声可不太好听,嗜血如命,草芥人命,冷血无情。若是这事没解释清楚,王爷的形象怕是拯救不回来了。” 这话明晃晃带着恶意,魏舒轻皱了下眉,正欲说话,就见陈秉生朝自己眨了下眼。 陈秉生安抚完人,喟叹了一声道:“是啊,我的名声确实不怎么样,丞相大人的名声就好得很了,心中独有青衿夫人一人,出了名的痴情种。” 他顿了下,含着笑,嗓音温和:“长情专一,许是个大善人。” 青矜乃是徐青州逆鳞,他知道,陈秉生这是在故意激他。 徐青州尽量平复心绪,面色一沉,道:“当不起。” 修罗场般的寂静,一般当这二人说话之时,朝堂大半的官员多半是装死。 短暂的沉默过后,陈秉生抬起眼帘看向魏舒,道:“皇上,臣有要事上奏。” 魏舒点点头,道:“讲。” 方才还笑得纯良无害的人倏然沉了脸,陈秉生正色道:“现今跪在皇城外的难民根本不是我国的人。” 众臣哗然,面面相觑后,有人斗胆放声问道:“既不是我国的人,那又是哪里人?又怎会不远千里来京城?此举意欲何为?” “专门跑到京城来就只为吃我国几口大米?” “这实在解释不通,还望摄政王能够明说。” 魏舒看着他,问:“何出此言?” 第187章 心虚显而易见 陈秉生转头看向徐青州,见其面色平静,心中有了定论,他轻笑了声,对外高声唤道:“把人带上来!” 数名黑衣人立马现身,手里各提着几个人,将那些人扔在地上后,他们又迅速拱手退开。 被扔在地上的人共四名,皆为男子,看其装扮应都是难民。 他们皆浑身颤抖着跪在地上,垂着头不敢抬头看,哪怕是一眼。 心虚显而易见。 “摄政王将这些难民带到朝廷之上是想干些什么?”徐青州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这些难民,沉声问道。 “不急,”陈秉生道,“过会诸位自会知晓。” 他复又转向魏舒,轻声说:“皇上可曾记得前些年北国遭遇旱灾,整整三年未曾降雨。” 魏舒颔首:“确有此事。” 莫约是两年前,北国南方地带大旱三年,百姓荒饥,民不聊生。 那几年,北国极力救治旱灾,倒是消停了不少。 “北国旱灾,不少北国百姓流落迁徙,后朝廷治理,修建水渠,耗费心力调水解旱。临近我国边境的一个村落不得已南迁越了境,按理应当上报,但此消息被人隐瞒了下去。”陈秉生顿了一下,缓声补充,“那波人,近万。” 大殿内响起大臣阵阵抽气声。 南北国战争频繁,自开乾帝以来,矛盾更是尖锐。 自魏舒登位后,北国皇帝老了,皇室纷争不断,又遭遇了天灾,近年来才安分了下去。 可是这不意味着就此熄火,边境防卫管得极严,商贾入境都得核查身份,登记在册。 这一下就入了近万人,还被人隐瞒了去,联想到瑜城瘟疫消息泄露,细思极恐,着实令人不安。 魏舒面上没什么表情,她轻抬下巴:“继续。” 陈秉生正欲开口,就响起一阵刺耳的尖叫。 瘫坐在地上的一个难民满脸崩溃,表情痛苦至极,“啊——!别说了…别说了……” 他猛地站起来,跌跌撞撞的一头往柱子撞去,尖叫声戛然而止,紧跟着一声“砰”! 高殿内一片死寂,唯有那声碰撞的余音回荡。 喷涌而出的血染湿了地砖,血迹还在蔓延,大殿内宛如腊月寒冬,众人后背蓦的附上一层冷汗,冻得后背发凉。 陈秉生沉了眼,他垂头看向余下的难民,那三人满脸惊恐的蜷缩在一起。 他冷笑了一声,低声喃道:“死了一个,还剩三个。” 那看向难民的眼,分明是化不开的寒意。 一场精彩的撞柱自杀乱了众人的节奏,魏舒只好先抬手命人将尸体抬下去,可等婢女上前清理了血迹后,方才的话题却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徐青州嗤笑一声想要讨个说法,正巧这时魏舒开了口,声音里有些不耐:“砒霜事件会再查,定给百姓一个交代,城西既是摄政王负责,那此事就交予你了。” 停顿了一会,她又道:“下朝后,摄政王来寻朕,将余下的话讲完。” 她的话音刚落,承允就上前一步,一摆拂尘:“退朝——!” 第188章 她甘心当这个咸鱼 君卿殿。 “中毒之事事发突然,和徐青州也算撕破了脸面,过后……只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魏舒慢声说着。 陈秉生揉着她的后心,将人抱在怀里,闻言“嗯”了一声。 魏舒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怎的这么喜欢抱着我?” 这可是在说正事,这人就不能稍微严肃一点? “就想抱着,”陈秉生偏头贴着她的后颈,似有一股耍赖的意味,“只想抱着,因为挽卿暖人也暖心。” 魏舒立马红着耳尖,别扭的垂下头小声说:“那你抱着。” 陈秉生满足的抱着人,转了话题:“入境的万余人应当是被徐青州圈养了,至于具体位置尚未查到,但离他们登场也不远了。” 那万余人应是为瑜城瘟疫准备的,前世万民齐跪皇宫门,营造舆论来弹劾他。 后来那万人被他全部斩杀,他原不想这么做的,就算他再怎么草芥人命,也不会拿几万人的性命不当回事。 可是,错就错在,那万余人都是北国人,而且是身染瘟疫的北国人。 为了本国百姓,他不杀不行。 瘟疫好不容易平息,不能再来一次。 后来陈秉生才知道,那万余人就算他不杀,最后的下场也是死,那些人不但身染瘟疫,体内还有剧毒。 徐青州不惜牺牲近万人也要扯他下台,论草芥人命,他还真比不上这个疯子。 “接下来就交给我,”陈秉生轻声道。 魏舒点点头:“好。” 她甘心当这个咸鱼。 “有个好消息。” “什么?” 陈秉生故意停顿了一下,才道:“谢玖隅要回来了。” 一场局藏在深水中,狂风作起之时,皇城,也该变天了。 至于谢玖隅,那个嚣张轻狂的小侯爷,他终于要回来了。 “何日到京?”魏舒直起身,按捺住兴奋,问道。 “大概明日。”陈秉生轻笑一声,“这么高兴?” “高兴。” 自从谢玖隅去了西北边关,仿佛就在那扎了根,极少回京城。 哪怕有时隔三岔五的回来,待不过几日就走了。 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魏舒登基之时。 那时,那人只吊儿郎当的行了个不着调的拱手礼,言简意赅的说:“拜见陛下。” 那时父皇驾崩,朝廷混乱,魏舒孤立无援,心情阴郁,自是对他没什么好的态度。 却不想,这一别,就到了现在。 先是隆冬大雪,难民流落,后有难民中毒身亡,一人更是当场一头撞死在朝堂之上。 朝廷风云暗涌,民间更是难平。 自昨夜起,风旋就在不停奔波,他推开门,拱手道:“主上。” 直起身后,他抬脚上前,低头在陈秉生耳边低语。 窗外大雨不停,花落成泥。 城门口黑压压的跪着一群人,在雨幕中匍匐着身子,哀嚎声不断,合着天上滚滚雷声,瞧着实在悲戚。 陈秉生站立在城墙之上,风旋在身后为他打着骨伞。 “无论怎么劝,这些人都不走。”风旋又补充,“哪怕威逼利诱都行不通。” 第189章 尽数奉上 “想跪那便跪着,”陈秉生不动声色的看着这群人,不带一丝感情,“不必管他们。” 风旋道:“民间舆论愈演愈烈,多在声讨主上,连带着朝廷官员也不放过。此事原本不至于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但是有人在暗中推动事件发酵,这就变得复杂了很多。” 陈秉生颇有些兴致的问:“声讨本王什么?” “……” 到底应该说不说?风旋的脑子里又开始重演左右为难的场面了。 最后,挣扎半响,风旋小声道,“说主上草芥人命,没有一丝身为摄政王该有的爱民之心…连前些时候的事情也都扯出来做文章。” 剩下的风旋没敢多说,陈秉生心中却都明了。 前些时候的事情? 大概就是奸细卖国贼,与先帝之妃有染,身份可疑,不怀好心,身处高位野心极大,觊觎皇位。 民间谣言越传越离谱,或许比他想的还要来得夸张。 这群人啊,也只会人云亦云,夸大其词。 皇权厉害吗? 厉害,当然厉害。 厉害到可以轻易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引得无数人为它自相残杀。 百姓的嘴厉害吗? 也厉害,必须厉害。 尖锐刻薄的语言直把人的脊梁骨戳穿,催压着人心最后的善念。 就好比你杀了人,世人不会关心那人是善是恶,是否该杀,你又为何要杀,他们只知你杀了人。 因为你杀了人,染了血,所以在他们眼里,你就大恶不道,罪无可赦,理应天诛。 因此,他们对你退避三舍,进而远之,他们理所当然的对一件他们并不知内里的事指手画脚,也不知言语是最毒的利器,足以压垮一个人的脊梁。 这些年,他在这些人眼里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但凡出了事,就都可能是他干的。 这群人有什么好?值得他的挽卿如今一身病骨也得护着? 他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挽卿想要的,他从不计理由。 尽数奉上。 —————— 空气十分的燥闷,待久了甚至觉得呼吸都不顺畅,陈秉生自顾自地倒了杯茶,看着茶杯氤氲出的热气飘散。 “摄政王此番前来,就为喝老夫一口茶?”徐青州静静的看着陈秉生的动作。 “自然不是,”不在朝廷,陈秉生也省了惺惺作态,连面上功夫也懒得装。 “本王以为丞相大人心知肚明。” 徐青州冷笑一声,靠坐在椅子上微眯起眼:“陈秉生,认了,这次你不可能有回转余地。” “还没笑到最后,怎的如此心急就下了定论?” 陈秉生手指抚上茶杯,抬眼望着徐青州,嗓音平淡:“你自认为可以扳倒我,请问凭借的是什么?是那身中剧毒的万余人?是私下圈养的军队?还是,你与北国太子勾结所得的利益?” 徐青州面色沉了下去,指尖有些颤抖。 望着他这副姿态,陈秉生觉得好笑。 “这么惊讶作甚?我知道的东西,可不止这些,从始至终,丞相大人似乎都高估了自己,而低估了别人。” 第190章 偏生是个恶人 徐青州抬眼看他:“你知道又当如何?来不及了。” 紧接着,他嘴角扯着冷笑,道,“你以为今日我为何会邀你前来?撕破了脸面,早就没什么可谈的,此举是为了拖住你啊摄政王。” “你口中所说的私下圈养的军队,不妨你猜猜这些人在什么地方?”徐青州轻声道,他停顿了一会,状似好心的笑着说,“在皇宫门啊,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攻破宫门。” “砰!”茶杯猛地被放在桌上,茶水溅出。 陈秉生咬着牙道:“好得很。” “原是不想今夜动手的,可是你逼我啊,今日朝廷之上,你说的那些话让我着实不安,拖下去只会后患无穷。”徐青州道,“摄政王这么聪明,不妨猜一猜下一步我会做些什么?” “逼宫。”陈秉生淡定的道。 徐青州适时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下一秒他就笑了,他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这不是逼宫,这是在为受难百姓讨个公道。” “这么多人跪在皇宫城门外,摄政王视而不见,皇上置之不理,那就只能我来了。” 陈秉生起身,垂眸看着他,嗤笑说:“真是玩得一手好计策。” 徐青州的城府与心机着实令人心惊,他今日所知的事情,是因前世经历过一遍,连推带猜才知晓了他的计谋。 若是放在平时,只怕被摆了一道还不知。 这人蛰伏十余年,前些年在收买人心,摸清局势,洞察每个人的性情,后期开始布局,所布下的局不惜拿天下为赌注。 就拿这次大雪难民来说,那万余人遭大旱南下,被徐青州圈养,后被分为数批,近千人分批打乱充装难民流落至京城,分散在京城各个地方。 为掩人耳目,其他城池也出现不少难民,面上看着像是各个城池之间的人口流动,实则都是徐青州在背后一手操作。 通过难民,及时捕获消息,知晓民间舆论方向,从而针对性的煽风点火,引起百姓躁乱。 隆冬过后,难民受指使赖着不走,自导自演下砒霜,牺牲两百多人引起百姓愤懑,众人齐跪开始指责。 剩下的大部分人就会被包装为普通百姓加入声讨的队伍,私下培养的军队只怕也充在普通百姓当中,守在城门口,就是为了等朝廷放松之际,一举攻下皇城。 万余人被分为数批皆派上了用场,徐青州暗地里一手策划,操纵了百姓,明面上在朝堂中一副正派的指责,身份切换得自如。 为防止事件败露,不惜给那些人喂下毒药,手里牢牢掌控着那些人的性命。 豁得出去,手段了得,偏生是个恶人。 陈秉生还有一事未明,他问:“今日朝廷之上那一头撞死的人也是受你的指使?” 徐青州道:“算是也不算是,我未曾料到你知晓这么多的消息,今日那人我只不过看了他一眼,他就自己情绪失控一头撞死了。” 不过一眼就逼得人撞柱自杀,可见徐青州对那些人的残酷程度。 陈秉生收回思绪,轻笑一声说:“换做条件,我也告诉丞相大人一件事,此事大人应该相当感兴趣。” 第191章 和前世一样 “嗯?”徐青州抬头。 “你知道你的父亲怎么死的吗?” 徐青州的手抖了一下,眼里侵上了寒意,他咬牙没说话。 陈秉生道道:“对外说法是突发疾病,这种话也就忽悠外边的人,作为一直跟在身侧的儿子,大人怕是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何时得了病。” 徐青州的手指收拢,眼红得欲将滴血:“你想说什么?!” “先朝丞相死于先帝亲自赐下的毒酒,那毒霸道,不过顷刻人就一命呜呼了。”陈秉生笑道,“为什么先帝会赐下毒酒呢?因为你的父亲引得皇上猜忌后,不但不加收敛,还犯下大错,再受人推助一番,人自然就这么没了。” “在暗中推动的人……是我啊。” 这夜,注定不得安宁。窗外一阵声响,倾盆大雨如雷贯耳,砸碎了满堂寂静。 夜已深了。 皇宫门前跪着乌压压的人,看着人数只增不少,他们跪在雨中,嘴里发出凄凄惨惨的叫声,一眼望去,震撼之余满是心惊。 守门的官兵满脸愁容,除了叹气,便是无言。 人群突然一阵躁动,数名男子站起来冒雨前行,手里似乎提着什么东西,正巧这时天边一道刺目的闪电劈下,照亮了那些前行的男人。 他们面上满是冰冷决然,手里……拿着剑。 官兵门愣怔片刻,脊梁骨蓦的发寒,他们握紧长矛喝道:“做什么?” “都回去!” “把剑放……” 话没说完,他就被人一剑捅穿了身体,刀光剑影,兵器碰撞的声响融在大雨中。 跪在地上的妇女孩提失声尖叫,场面一时之间混乱至极。 官兵一个个躺下,血流成河,斜风大雨中,混杂着令人心底发寒的血腥味。 为首的男人提着剑,抬手一抹脸上的雨水,喝道:“朝廷既不给我们一个交代,那我们就自己去讨!攻皇城门!杀!” 人群汇聚,不断朝着宫门口涌去。 大雨依旧不停,豆大的雨珠砸烂了皇宫城,搅碎了天子脚下这暗波涌动的潭水。 君卿殿的大门被人大力撞开,魏舒还未歇息,她闻声看过去时,就见殿内涌进数十人。 为首的人不陌生,和前世一样——是那个心地不坏却跟错了人的卫长铭。 卫长铭浑身湿透,他拱手行了个礼:“拜见陛下。” 事发突然,魏舒收拢手指,镇定道:“此举何意?” 卫长铭没有多说,只道:“陛下,跟臣走一趟。” 此话一出,身后两人就向前走了两步,似是她不走就准备动用武力,魏舒沉默了会儿,道:“嗯。” 魏舒走至卫长铭身侧,周围的人都提高警惕的看着她,她抬起眼帘扫视了一圈,淡漠的说:“你们既然敢闯君卿殿,还会怕朕?” 察觉到魏舒的嘲讽,卫长铭抿唇道:“陛下,走。” 外边还在下雨,只站在屋檐下,斜飘的雨丝就打湿了衣服,魏舒道:“给朕一把伞。” 这雨太大了,走一趟可以,淋着雨走一趟就不划算了。 半响没人答,卫长铭沉默了一会儿道:“没有。” 第192章 回来给你洗衣裳 魏舒:“……” 她也不骂人了,只转头定定的看他。 二人相对无言,终是卫长铭败下阵来,冷着脸命人去找伞。 撑着伞一路走到宫门前,宫门大开,到处都是厮杀的人,魏舒的身形颤了一下,稳住后没说话。 卫长铭道:“陛下就在这待着。” 魏舒握紧伞柄,轻声“嗯”了一句。 透过雨幕,她看见的是相互残杀的人,耳边的雨声声势浩大,远处刺耳的尖叫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神经。 怎么就这么乱? 烈马嘶鸣声由远及近,一人冷着脸破雨而行,冷硬的面庞上没什么表情,眼中却满是杀意。 雨水打在她身上,衣袍紧贴着身体,一举一动中牵扯着有力的肌肉线条,充满了爆发力。 马蹄践踏雨水,所过之处无人站立。 手中的剑就是致命的武器,陈秉生一剑劈倒围着的人,他的身后跟着的是浩浩荡荡的禁军队伍。 陈秉生一跃下马,掐着人的脖子就一把拧断,他杀红了眼,血混着雨水溅在他的脸上,周身狼狈,却满是肃杀之气。 风旋快步跃到他身后,一刀挡住偷袭,语速极快的说:“暗卫来报,卫长铭带兵闯了君卿殿,皇上怕是被他们带到这了!” 心跳蓦的慢了半拍,陈秉生的面色越发阴沉,目光在雨幕中极快的扫视。 挽卿在哪? 这么大的雨,淋湿了又要病一场。 若是真出了什么事…… 他不敢再继续想,胸腔里压着的怒意全都化作拳头上的力度,他下手极快极狠,顷刻间就结果了数人的性命。 雨水模糊了眼,他有些看不清,干脆利落的拧断了一人的脖子,抬手抹了把脸。 待到视线清明时,他抬眼,当即愣了一瞬。 透过雨幕,穿过厮杀的人群,他一眼就看见了举着伞站在边缘的人,视线相撞。 只犹豫了一瞬,陈秉生就一跃而起冲过去,挟裹着满身风雨狠狠的将人抱住。 这人浑身都湿透了,发丝上的水滴落,顺着脖颈流下去,魏舒轻微的哆嗦了一下,抬手环住他的腰身。 身体是炽热的,沉闷的喘息声悉数传进耳朵,魏舒轻蹭着他的面颊,让他安心的话语说出口:“没事。” 陈秉生按着她的肩低头,忽地捧起她的脸狠狠的吻着她。 浅尝即止,陈秉生抵着她的额,轻声说:“湿了。” “什么?”魏舒没跟上他的节奏。 “你的衣裳。” 陈秉生揉着她的后颈,说:“等我回来,回来给你洗衣裳。” 夜色深得如被泼上了黑墨,严严实实不留一点缝隙。 连成线的雨敲击着地面,京城安静得犹如一座空城。 平静的地面开始颤动,马蹄踏在地上的沉闷声满是压迫感,铁器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让人背脊发凉。 烈马猛地一声嘶鸣,直破云霄,守在京城门口的众多士兵警惕的望着前方模糊得看不清尽头的路。 人影渐渐清晰,朝着城门口奔涌而来的竟都是骑着战马,身穿盔甲的部队,人马蔓延竟看不到尽头,扑面而来一股子肃杀之气。 守城士兵手握长矛冷汗连连,皇城内发生暴乱,很不太平,如今这支队伍又是谁的援兵? 第193章 小侯爷回来了 人马渐渐逼近,为首一人勒紧缰绳,战马撅着蹄子后仰,平稳后立在大雨中,男人的目光看向城门口。 雨太大,夜太深,看不清这人的样子,只能隐约瞧清他有些冷硬的面庞,及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来者何人?”守城士兵眯着眼,硬声问道。 沉默了一瞬,男人冷不丁嗤笑了声,混在雨声中听不真切。 “连小爷都敢拦着?” 语气里满是玩世不恭,嗓音却逐渐低了下去。 不知想到了什么,守城士兵浑身哆嗦了一下,颤颤惊惊说:“小……小侯爷?” 那人没答话,只用一双浸湿了的透着凉意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开城门!” 一声令下,大门轰然作响,缓慢打开,谢玖隅微眯起眼,嘴角勾起一丝笑,手扯缰绳如箭在弦上,踏上水坑冲了出去,在这之后紧跟着千军万马,浩浩荡荡的踏进京城。 雨打在坚硬盔甲上的声响震响了耳膜,像是吹响了战争了号角。 被卫长铭带到皇宫门后,魏舒就撑着伞站着,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厮杀。 她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那人,看到那人周身狼狈,气势骇人,下手绝不留情面,凶狠得和方才说要给她洗衣裳的人截然不同。 耳边传来一道声音:“陛下倒是关心摄政王。” 魏舒微侧过身,淡淡的睨着他:“卫大人想说些什么?” 方才陈秉生冲过来抱住她吻的时候,挨得近的人肯定都看见了,更别提一直跟在她后边看守她的卫长铭。 所以,是身份要被揭穿了么…… “臣只是震惊,震惊之余便是好奇,臣未曾想过在外人面前孤傲凌厉的皇上也会有柔声安慰人的时候,更没想到摄政王会如此心慌一个人。” 还好。 魏舒没说话。 她暂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卫长铭笑了一声:“在外人看来,陛下和摄政王关系冷淡,谁知事实并非如此。” 魏舒的嗓音低了下去:“卫大人心有感慨憋在心里就是了,何须说与朕听?” 话语虽不凌厉,却含着警告意味。卫长铭脸色一变,不说话了。 窄窄的宫门口不断涌入士兵,突然响起一声号角,伴随着战马嘶鸣,偌大的声响令人战栗,令天地为之一震。 宫门大开,一道极快的身影冲进来,挥刀见血,愣生生斩出了一条血路。 “杀——!” 身后的队伍犹如破土之竹,以摧枯拉朽之势攻破敌军。 魏舒僵了一下,握着伞柄的手不自觉收紧,那是……谢玖隅? 还不等她仔细看清,周围打斗的人加杂着雨水,迷了她的眼。 更多人的加入使得这方天地的血腥味越加浓重,混着雨水,随着风直往人的鼻子里钻,争先恐后的侵蚀着人的毛孔,仿佛置身在修罗场中。 谢玖隅扯紧缰绳,疾速突出重围,目光也向这边看过来,顿了片刻,调转马头直接冲过来。 卫长铭拔剑挡在魏舒的前面,二人立刻打斗了起来。 第194章 他们实则关系密切 刀剑相碰,“铮”的一声震得人头皮发麻,谢玖隅下手明显更狠,招招致命,这就是在边关磨练多年的结果。 打了不到片刻,卫长铭便处于下风,一个不留神就被谢玖隅一脚踹出去老远。 魏舒看着多年不见的人,这人壮实了也稳重了,眼里的杀意也如同实质。 谢玖隅将人踹出去后,骑在马上,垂着眼,拇指擦过嘴唇抹掉鲜血。 等再次抬眼看向魏舒时,他又恢复了熟悉的吊儿郎当之态。 他手握剑柄用剑端轻轻挑起魏舒的下巴,嘴角勾起弧度哼笑说:“陛下,臣没有救驾来迟?” 语气轻浮,一如既往。 果然,面上都是假的,骨子里的那些不正经,是改不回来了。 魏舒刚要伸手挥开剑端,谢玖隅就已经把剑收了回去,嘴上嘀咕着:“多年不见,还是这副死样子。” 多年不见,这人也没变,还是那么的欠揍。 魏舒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一眼。 斗争还在继续,已经处于胶着状态,谢玖隅策马重新奔入战场后,卫长铭也踉跄着回到魏舒的身边。 卫长铭脸色不是很好,微眯着眼阴沉沉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道:“陛下,走罢。” “去哪?” 卫长铭透过雨幕,微仰着头盯着城墙之上:“上城墙。” 这个时候,任何挣扎都是无效的,更何况她的身体也不允许她挣扎。 魏舒沉吟片刻,抬脚跟在他身后。 城墙之上视线更宽广了,一眼望去,天边的尽头连成一条墨线,稀稀疏疏的灯亮在雨中望不真切。 城墙之下那些难民匍匐在地上,身下鲜血蜿蜒。 “说,要朕做什么?”却不想半天没有回应。 魏舒转身一看,哪里还有卫长铭的身影。 另一旁,卫长铭俯身下跪,朝着阴影处的人说道:“大人,皇上与摄政王实则关系密切。” 他忍住了想说出真相的想法,如此,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两全的方法。 既不背叛丞相,又保留了那人最后的面子。 “怪不得。”那人喟叹一声。 “那大人……”卫长铭还想等他后一步的计划。 …… 魏舒看着城下的多边厮杀、腥风血雨,蓦的觉得心脏刺痛,偏开头不愿再看。 身后突然一股杀意,魏舒敛眸转身,一手挡掉来人准备砍在她颈侧的手,手中的伞掉落在地,冰凉的雨水打在身上,透心的凉。 看清人后,魏舒沉了脸,二人互对了几招,她不敢轻易使力,须臾,冰凉的尖刃就架在了颈侧。 徐青州沉着眼,禁锢着她,二人相视,眼里皆是恨意。 看着面前倔强的魏舒,徐青州沉声道:“皇上,你早该死了,在很多年前。但是我杀不了你,以前不明白为何陈秉生会死心塌地的护着你,只当是你们儿时玩伴的情义,未曾想到……” “原来你们早就暗中谋划。” “贵为九五之尊的皇上原来背地里也不过是个精于算计的龌蹉小人。” 魏舒冷眼看着他。 第195章 他输的一败涂地 徐青州嗤了一声,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得丧心病狂,撕心裂肺,“连臣子都无法庇佑,你还空谈什么务国兴邦?!” “疯子。”魏舒扯着嘴角溢出两个字。 笑声嘎然而止,徐青州的面庞扭曲,一手掐着魏舒的脖颈狠狠的把她推在墙上,逼迫着她折了腰。 魏舒大半个身体处在围墙外,下方就是混乱厮杀的人群。 雨水蒙了她的眼,脑子一阵晕眩,魏舒紧咬着牙不甘示弱的与他对视。 徐青州直盯着他,发出一声冷笑:“陛下,怕死吗?” 卡在纤细脖颈上的手越收越紧,徐青州整个人都处于癫狂状态,他眼里的疯狂如熊熊烈火,在这昏暗雨天依旧进发着光亮。 这人分明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空气越来越稀薄,窒息感致使魏舒的头脑发昏发沉。 就在意识濒临奔溃之际,卡着脖颈的手猛地松开,魏舒也由于推力整个人往后仰。 要掉下去了,魏舒意识模糊的想。 手腕倏然被人攥住,接着她就被人扯了上去,冷冽的雪松香混在风雨中。 陈秉生揽紧她的腰身,宽阔的胸膛紧紧罩着她。 “挽卿。”陈秉生抵着魏舒的额头,低声唤着她的字,面庞上都是水,嗓音听起来也格外失真,“没事,没事的,别怕。” 别怕,一切有我,我在。 感受到他的声音里带着慌乱,魏舒艰难的蹭了他一下,喘着气,重复了一遍:“……没事。” 你别担心。 陈秉生安抚好魏舒后,抬眼望向徐青州,眼神阴戾得像是前来索命的恶鬼。 徐青州只看他一眼,身形微颤的站着,脸色白得吓人,背部一道狰狞的伤口被雨水冲刷出血流。 他双眼失神的看着一片黑暗的天边,目光焦距后才微转过头来。 城墙下厮杀声渐小,胜负早已分明。 摄政王麾下的禁军,西北边关归来的将士,不管哪一个都是难对付的。 谢玖隅回来了,就意味着叶千班师回朝,只怕还有一支庞大的队伍虎视眈眈的守在城门外,就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他一开始就输了,输得彻底。 只是他不愿承认罢了。 徐青州自嘲的扯了一下嘴角,他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里带着哽咽,尽是不甘。 “是苍天无眼!!”徐青州咆哮道。 他这辈子尽是不如意。 所爱之人死了,为了所谓的医者仁心,她救了很多人,无愧于医德,无愧于良心,却有愧于他。 她救得了天下人,却独独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他! 多么的讽刺! 他恨啊,恨得每日每夜辗转反侧,痛彻心扉。 他就像一缕孤夜游魂,披着人皮实则内部面目全非,心怀一点执念苟活至今。他为了名利,为了权位,什么不耻的事都干得出来。 可是他赔进去了一辈子,换来的是什么? 什么也不是! 他输的彻彻底底,一败涂地。 此时的他就像一个笑话…… 带着哽咽的笑声尽是凄凉之意,声音在空旷的城墙之上回荡。 第196章 还剩十年 他站上城墙,声音颇有些凄戚,“我徐青州这辈子机关算尽,害人无数,哪怕背万世骂名也是罪有应得!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什么都做了。” “……本相输了,也认了!” 孤零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他的衣袍被长风吹得飞扬。 “青衿,青州来向你谢罪了。”徐青州认命的闭上了眼。 一旁的魏舒突然毒发,只能堪堪靠着陈秉生,意识几度飘散,都被她强扯了回来,她半阖着眼望着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听着这些嘶哑的怒吼。 她只觉眼前发黑,脑子昏沉。 “无耻小儿愧对于列祖列宗!今,以死谢罪!” 一声“嘭”在耳边炸开,魏舒感觉自己的最后一根神经也断了。 ………… 魏舒是被疼醒的,脑子阵阵的钝痛让她忽视不了,睁眼后感觉两眼发黑,她手撑着床榻就开始干呕。 好难受……实在是太难受了。 陈秉生抱着她,轻拍她的背。 失神片刻,魏舒小声问:“徐青州呢……” “死了。”陈秉生面色平静,道,“他从城楼一跃而下,城下人群杂乱纷纷扰扰,他,尸骨无存。” 魏舒点点头,没再说话。 这人……说来也算个痴情人,可惜了。 害人终害己,亘古不改。 陈秉生将魏舒扶起后,便出去唤来了太医。 陈太医为她把脉一番后,魏舒在陈秉生的监督下老老实实地吃了药,后有人前来传话要寻陈秉生。 陈秉生皱紧眉不放心离开。 魏舒冲他笑了笑:“没事,去,处理完事务再回来陪我。” “好。”陈秉生轻点了一下头,低声应了一句。 皇宫门事变,左丞相从城楼一跃而下,叶千班师回朝。 种种大事件全在一夜之间发生,今日朝廷之上怕是早已乱作一团。 魏舒起身靠着,轻轻唤了一声:“九一。” 【在。】九一似是等候已久。 她沉默了一会,缓声问:“我还能活多久?” 她自己能感受到,自己的寿命没多少了。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破系统又开始装傻不说话了。 魏舒忍着喉咙处传来的痒意,故意放重了语气:“别装死,其实大多我都能猜到,几世轮回不是没有代价,代价便是人的精血。” “精血关乎到寿命。” “九一,这是第三次了,前两次任务我记得你说过,都是以失败告终。” “那如今,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 九一艰难的回她:【是……】 若是这次任务失败,这世间就真的再无魏挽卿。 “陈太医与我谈过,说断肠毒已经坏了我的底子,寿命大幅度缩短,且身体及其脆弱,旁人的小病小痛于我而言都是致命的。” 魏舒的声音有些抖,几根手指也都蜷在一起:“那时我就在想,我本来就活不长了,再加个断肠毒,那我还剩几年呢?” 她还剩几年来陪她所爱之人呢…… 九一缓缓吐出一个年限: 【十年。】 【你还剩十年。】 十年…… 魏舒哑然失笑。 第197章 可是她的心上人祝她长命百岁诶 九一满心苦涩,它亲眼看着这人辗转三世,兜兜转转不知过去了多少年,最后回报它的,竟只有短短十年。 三世蹉跎,竟只换来了十年。 魏舒愣了会儿后转而笑了:“三千多个日夜。” 够了,不能再心生贪念。 她自我满足的想着,心脏却传来一阵刺痛,疼得有些喘不上气。 心里蓦的生出不甘。 十年…… 可是她的心上人祝她长命百岁诶…… ………… 光熙五年春季,皇宫门事变,左丞相徐青州意欲造反,后跳城楼。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廷之内引起阵阵内乱,民间也是十分的躁动不安。 事变不过半月,光熙帝下旨,丞相党官员皆被祸及,罢官流放,斩首示众,而其罪名也被众人知晓—— 瑜城瘟疫、京城难民皆是徐青州一手策划。 除此外,他还与北国太子来往频繁,有不少重要信件被发现当做罪证。 他的罪名实在难洗,一时之间,骂声如潮涌般冲垮了旧时的左丞相府。 每日都有百姓聚集在丞相府外破口大骂,持续月余,才逐渐消退。 雨过初晴,带着潮意的阳光被层层薄云稀释,最终铺上白玉阶梯,氤氲出暖黄的光圈。 君卿殿内有些热闹,来了好些人。 谢玖隅坐姿散漫,手里提着酒罐,看着魏舒颇为不满的道:“魏挽卿,你说话不算数。” 魏舒觉得好笑,她抬眼看他:“怎么说话不算数了?” “说好等我从西北边关回来请我吃酒,结果你刚登基那会,我回来了,你都忘记了。” “的确是我的错。”魏舒也不恼,放低了姿态。 谢玖隅也不是揪着不放,只是略微有点不爽:“那会我还以为我又惹着你了,还想找你说清楚来着。” 他提着酒罐晃了晃,晃不过两下,就被人夺了去,许归洵将酒罐放好,道:“不喝就放着。” “哦……好。” “那为什么后来没找我?”魏舒说。 谢玖隅僵了一下,头一歪靠着许归洵,别扭说:“这不是被我爹打回去了吗?” 魏舒没明白,许归洵淡笑了一下,解释:“那年他回来,与侯爷说了他同……我的那段糊涂往事,侯爷当时一时气急,见着他就打。” “谁知后来这小侯爷就使性子直接跑西北边关,还发誓不回来了。” 谢玖隅头偏一边,面色颇为不耐。 不过是些年少轻狂时犯的糊涂事罢了,怎么这一个个都揪着这点破事不放?! 当时镇北侯知道自己的糊涂事后,的确是差点被气得喷血。 当知道那个人还是至交好友的儿子许归洵时,这就不是喷血这么简单了,他简直想把谢玖隅大卸八块,拖着一起入地狱。 那段日子谢玖隅在家不得人心,娘不爱,哥嫌弃,爹还想打死他。 镇北侯一见着他就骂,骂不过两句,谢玖隅还会顶嘴,原本就火大,被顶个两句,火气就噌噌噌往上窜了,抄起家伙就打。 被打还不能还手,因为对面是他老子。 这种日子太憋屈了,谢玖隅忍不了了,就在夜黑风高的某夜……翻墙跑了。 第198章 小侯爷真正欢喜之人 他这一跑就跑到了西北边关。 在边关的那些年,对着广袤无垠的大漠,狠狠地吃了几年的沙子。 每逢节日,对着那一轮残月,他说不想家是假的。 冬季风大,临近新春。 边关都是一派热闹,看着战友们对着家书热泪盈眶时,谢玖隅表面上看着满是不在乎,实则心里却恨不得那是自己的。 以往家里还时不时传封信,他娘生怕他在边关活不下去,或是死在外边归不了家。 信都写满了几张纸,字里行间都是对他这个好大儿的思念与担忧。 现在好了…… 自他跑出来的那晚开始,什么都没有。 他们好像真的厌弃了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又是一年中秋,对着那一轮圆圆的月亮,谢玖隅望着突然蹦起,想着,回去,大不了被他爹打死。 结果正要回去,就收到了来自京城的书信。 信很厚。 那一瞬间,展开纸的手都是抖的,拼命压着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然后,看了一会儿,嘴角僵了。 满满三大张纸都是他爹的愤怒骂辞,变着花样的骂,笔触之锋利,用词之犀利,让他不禁怀疑他爹这个武官怕不是坐着玩的。 字迹还是用红墨水,也不知道是想要吓唬谁。 谢玖隅僵着脸凑近闻了一下,是鸡血! 满腔热情飞灰烟灭,还被捅了个透心凉。 这鸡血打的够足,后劲够大,让他再也没想过回家。 就是每逢节日,还会定时收到来自亲爹的问候。 魏舒一笑,想起了谢老侯爷吹胡子瞪眼的神情,道:“逮着骂了四五年,确实说不过去。” 别人家的火气都是骂着骂着就消了,镇北侯这架势反而是越骂越火大。 陈秉生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屈指敲了下桌面,示意让她喝口茶。 魏舒眉毛一挑,装作没看到,但还是装模作样的喝了茶。 陈秉生这才满意,然后又给谢玖隅补了一刀:“也算活该。” 谢玖隅一脸菜色,许归洵倒是笑了一声。 “嗯?”魏舒不太明白,这陈秉生,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过分毒舌的人啊。 【那是你忘了前世那些教训。】 九一适时提醒。 魏舒暗自翻了一个白眼,不得不说,这九一有时候和那陈秉生真是惊人的相似。 “他是和许归洵一起跑的。”陈秉生看她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 “……” 魏舒执杯又喝了口茶,沉默了会儿:“确实活该。”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谢玖隅并非是因早年那些年少轻狂带走的许归洵,只是为了同他那瞎操心的老父亲赌个气。 那些鲜衣怒马少年时早就被岁月磨平了棱角。 许是一时兴起,或是偶尔新奇,所以那时不入流的感情只能一辈子当做记忆留在阴影处,偶尔午夜梦回时突然想起回味一下。 他现在已清醒且现实了。 他同许归洵,只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少时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隐藏表层下真正汹涌浪如潮的情感。 所谓真正的欢喜,其实都源自于面前这人。 谢玖隅看着面前的魏舒,眼神灼灼。 第199章 原来你竟是中了毒 他的眼力向来极好,多年的疆场厮杀已经教会了他许多。 漫长岁月里,他才摸清魏舒……乃是女子。 在学堂时魏舒身上若有似无的奶气,像女子一般说变就变的秉性,以及那每个月总会有几天的易怒易暴……一切都昭示着可疑。 直到多年再见,那份悸动只增不减。 轻佻也好,毒舌也罢,他只是为了能在这人心上为自己加几分重量。 魏挽卿,我回来了。 谢玖隅收回视线,低头抿了一口茶。 ———— “最后一日了,挽卿。”陈秉生看着榻上的魏舒,满是心疼。 魏舒执着手帕擦了擦残留在嘴角的黑血,冲着陈秉生一笑,用她自认为最好看的笑颜。 “好,你放心……” 为了你,我也绝对要护住这条命。 陈秉生上前紧搂住魏舒,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处,黔默不语。 “我放心。” 魏舒笑了笑,拍了拍陈秉生的后背。 这人真是心口不一,嘴上说着放心,可微颤的身体早就出卖了他。 ———— 丞相府后花亭内,茶香四溢,一红衣女子低头抿着茶,听着府外怨恨滔天的骂声,她面色轻柔,嘴角蓄着一抹笑。 前几日徐青州身死城下,她不是不知道。 她只是恨啊,不能亲眼看到那人死无全尸的惨像。 “小姐,那日丞相身死时,曾说要去向夫人赔罪。”风聿站在她的身后,拱手禀报。 “是么……”徐若嫣眼神流转,突现厉色,“他怎么敢的!” 娘亲当年的死是他一手所为,他怎能还有脸面说出这种话?! 一想起往日徐青州种种所作所为,徐若嫣就咽不下这口气。 那个人,在她的心中简直不配为夫,不配为父,他一心只顾着自己,何曾想过她心中所想,想过母亲心中所念。 如今身死,真是便宜了他。 徐若嫣不禁恶狠狠的想过,待以后夺走他手中的一切,提着他的人头到母亲坟前,让母亲亲眼看看,那个她曾经看错眼的男人,究竟是如何肮脏的模样。 可他这么容易就死了,她还一时有些迷茫。 如若不是门外那些声声俱恨的受苦百姓,她还有些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 “那小姐,日后……”风聿不禁存了一丝希翼。 大仇已报,他们是不是可以置身事外,再不用去摊朝廷那趟洪水。 徐若嫣不等他说完,一挥手,做了一个让他闭嘴的手势。 风聿暗下眸子,慢慢退去。 转身后,他面上的云淡风轻带上一丝苦涩。 终究是……不能得偿所愿了。 …… “原来你竟是中了毒?!”谢玖隅瞳孔猛然一缩,心头一紧。 怎,怎么会这样…… 魏舒看他那咋咋呼呼的样子就头大,她忙摆摆手,示意谢玖隅小声一点。 这本就是他们几人的秘密,让这谢小侯爷一吼,那不得闹个满堂皆知。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告诉他了,省的多一个人白白担心。 “其实已经有所好转,解药服用后药效渐显,如今算算日子,还剩最后一日了。” 魏舒本意是为了安慰,却不想谢玖隅脸色更加臭了。 第200章 快给她来一口救命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如今都快要好了才肯说,若是没找到解药,你还想瞒我多久!” 许是谢玖隅久待沙场的缘故,魏舒竟觉得被她唬住了几分。 不错嘛,的确有几分号令三军的将军气势。 魏舒颇为赞赏的笑笑,此举在谢玖隅的眼中却成了默认,并且……还带了嘲讽! “你!”谢玖隅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这魏挽卿又来了! 魏舒一看他这模样,竟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九一九一,他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越来越气急败坏了?” 【自作自受。】九一只顾吐槽,不作回答。 魏舒:“……” 要你何用?! 【一百句话。】九一及时提醒。 魏舒:“……” 她头疼! 不明缘由的魏舒最后就硬着头皮挨了谢玖隅的一顿内涵。 她送谢玖隅离开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好歹她也是皇帝不是,这一个两个,怎么都不给她面子? 魏舒看着谢玖隅的背影,揉揉发疼的太阳穴。 …… “他真这么说?”陈秉生为魏舒捏着肩头。 魏舒很受用,惬意的闭上眼,脑子里还是白天被谢玖隅内涵的情景,他她点了点头,不忘加重语气。 “真的,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陈秉生默了一会儿,笑了。 魏舒疑惑,她捏住陈秉生的手,睁眼抬头撞进他带笑的眼里,“你笑什么?” 陈秉生摇摇头,挣脱魏舒的束缚,走到她的身前,一把捞起她,把人抱在怀里。 “干,干什么?”魏舒有些惊,她忙搂上陈秉生的脖颈,末了,又有些难为情,“你放我下来。” 难不成……他是想内个? 不行啊,老陈说了,他们不能过多…… 看着怀里娇羞的人儿,陈秉生心头一颤,恨不得把她揉入自己的骨血里。 可是看到魏舒微微发白的双唇,他又不忍心做什么了。 他像的抱着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将魏舒稳稳当当的放在榻上。 然后为她仔细盖好了被子,自己也钻了进去。 “睡。” 魏舒:“???” 就这? 睡到半夜,陈秉生听道魏舒的低喃,忙支起身子附身侧耳倾听。 “渴……” “我这就去拿。”陈秉生抚了抚她的眉眼,起身点了灯去找水。 魏舒只觉得自己因为毒发掏空了身体,像散了架一样,浑身都疼得厉害,说出来的话都干巴巴的。 幸亏是最后的煎熬了,现在她只想快点喝口水。 她看着陈秉生拿了水回来,眼神中满是渴求。 快给她来一口救命! 可是下一秒,“咕噜咕噜”声响起,所有的水都到了陈秉生的肚子里。 魏舒:!!! 说好给朕的水呢? 可恶! 太可恶了! 陈秉生看着魏舒半睁着眼,一脸幽怨的表情,勾唇一笑,含着口中的半口水,俯身扣住魏舒的下颚,轻贴上她的唇,把微热的水给她渡了过去。 渡完后,陈秉生仔细给魏舒擦了嘴角残留的水珠,一脸关切的问:“还要吗?” 魏舒:“……”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情调? 第201章 摄政王吃瘪 喝水就喝水,干嘛要喂? “我是怕水凉,你受不住。”陈秉生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眨眨眼,一脸理所当然。 行,就算是怕水凉她受不住,得以口渡热,那为啥还要来个法式热吻? 陈秉生见魏舒不说话,立刻又含了一口水,魏舒耳根子热的发红,她忙摆摆手,“不用了,已经解渴了。” 陈秉生闻言,将手中的茶杯放置一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魏舒:“现在感觉怎么样?” 魏舒看他的模样,生怕下一秒再被喂水,立马躺下翻身背对着他闭上了眼。 她已卒,勿扰! 陈秉生看着面前魏舒的后背,勾唇一笑,掀开被子躺了回去,重新把人揽在了怀里,才安心睡去。 看来近来风旋找的那些秘籍有用,明日便让他去摄政王府再领些赏钱。 竖日朝堂。 魏舒坐在龙椅上,眼神微眯,一脸高深莫测的望着底下的一众大臣。 是了,她已然大好。 昨晚之所以思维开始活跃,便是解毒的征兆。 当然……若是没有某人半夜的作妖,她想她能更好。 【宿主,是不是可以开启了?】九一等着有些急了。 魏舒在识海里冲九一点点头,表示可以了。 狗系统九一终于不狗了,真的为她在主神那申请到了增加生命值的方法——切换续命系统。 【系统切换生成中……倒计时10…3…1…】 【切换完成,现已成功切换为续命系统,请宿主接收气运名单。】 魏舒点开看了看,发现这些名单上有好些人都很眼熟,只是……等等! 徐青州不是死了么? 他怎么还在名单上? “皇上,如今国库空虚,实在是不宜大赦天下啊!” 众人见魏舒久坐不动,都犯了愁,陆续开始有胆大的大臣站出来说话。 “是啊皇上,依臣看还是先整修城池,恢复国力为上策。”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越来越多的大臣开始站出来,他们都不同意今早魏舒提出的大赦天下一事。 唯独陈秉生一人未出声。 魏舒没有与他提前说过此事,但他依旧会支持她,且看魏舒究竟为何要如此做。 “好了好了,”魏舒回了神,打断了众臣七嘴八舌的说辞。 左不过就是一句又一句的臣附议,不知道这些人说没说烦,反正她已经听烦了。 “朕意已决,切莫多言。”魏舒给承允使了一个眼色。 承允立马会意,上前一步,“退朝——!” 看着众臣皆喟然长叹几声离开,唯独陈秉生还站在殿中,一步未挪。 “怎么了?”魏舒看着众人都走了,这才下了皇帝的架子,轻松的陈秉生聊起了天。 “你昨晚没说此举。” “怎么……”魏舒故意拉长语调,“生气了?” 陈秉生不语。 魏舒笑笑,她知道,这家伙肯定在生自己没告诉她这件事的闷气呢。 魏舒和他一起走出殿门,待回了君卿殿后,才卸下伪装,拽住前面人的衣袖。 “好了,我告诉你还不成?” 陈秉生一脸冷漠的转了身,那神情似乎是在说:你爱说不说,反正我也懒得听。 可他心里却又好奇的发紧。 第202章 我们成亲吧 魏舒自知理亏,也不计较,笑着抱了他的胳膊。 “其实你想想,如今大局初定,铲除了丞相一党,正是安抚百姓的好时候,不定民心何以掌天下?” 陈秉生紧皱的眉头这才有松动的迹象。 他看着面前笑嘻嘻的魏舒,一时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印象中,除了少时,魏挽卿就没有这般笑过。 不过那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这一世,他要好好爱他的挽卿。 陈秉生捏住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一个用力,就把魏舒拽进了怀里。 魏舒也不扭捏了,她这一切虽有蹭气运的私心,但是所说的句句在理,她也是在为百姓考虑。 况且,刚下朝那会儿九一可是告诉过他她,这男主的气运更是了得。 她得好好蹭蹭。 今日气氛正好,确实应该干点风花雪月之事…… 她把掌心贴到陈秉生的心口处,那里面是跳动的心脏。 为她而动的心跳,强健有力。 “挽卿……” 等等……怎么越来越快了? 魏舒犯着迷糊,她也没干什么啊! 殊不知只要自己在这,就会令那人心动不已。 那是为她而有的悸动。 陈秉生看着魏舒,下意识的伸手抚在她的唇上。 魏舒的唇一直很软,他早就知道,只是他觉得,却是怎么摸都不会够,怎样都不会腻。 他不想他们二人只有今生,他想要的,不止一世,他要生生世世。 他的指腹轻轻的在魏舒的的嘴唇上摩挲。 魏舒安静的就像是睡过去一样,陈秉生觉得这样的魏舒很听话。 仿佛他们不是君臣,只是民间一对普通的夫妻。 “挽卿…我这样捉弄你,你会生我的气吗?” 魏舒眨眨眼,笑着摇了摇头。 陈秉生又觉得她像一只兔子,乖巧可爱。 他又想起当初为魏舒渡药的那晚,他就是捏着这人的下巴,对着她的唇,将苦涩的药汁渡入口中的。 那药苦涩而又清凉,魏舒一开始还很抗拒,扎着反抗着,可后来她就渐渐听话了。 陈秉生想,这就像是他们两世的角逐,最后无论怎样都要磨合成一体的。 魏舒看着陈秉生有些炽热的眼神。 她觉得这人好像有些危险…… 下一秒,陈秉生就把她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 午夜时分,魏舒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看到陈秉生还大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她过去钻进陈秉生的怀里,感觉到一阵凉意。 “怎么还不睡?” 陈秉生亲亲她的额头,把人抱紧了些,看着窗外的月光,低声说了句,“今晚的月色好美。” 魏舒缓缓打出一个? 这外面黑压压的一片,哪里来的月亮? 陈秉生不知她心中所想,而是掖了掖被子,道:“我们还差一个婚事。” 魏舒立马一个激灵清醒了,婚……婚事? 难道陈秉生是想…… “我们成亲。”陈秉生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等待她的回复。 看着面前陈秉生满脸的期待,魏舒好整以暇的点点头,“好。” 他们的确差一个婚礼,如今大事已平定,应该补上。 第203章 她是他的妻 只是,房都洞完了,成亲还是头一回啊。 再说,她如今身份敏感,这究竟谁娶谁也不好说。 “我没什么经验。”魏舒抬头,刚好抵上陈秉生的下巴。 “无妨,”陈秉生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们可以先行夫妻之实。” 魏舒一惊,可陈秉生根本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低头摄住了她的唇,将她又扑倒在床上。 啊这……救命,她的腰! 魏舒在睡梦中觉得陈秉生好像又起来了一次,可她抓身前的被褥时,却抓到了陈秉生的手腕。 陈秉生隔着被褥把她拥入了怀中。 魏舒身上好闻的气息浅浅淡淡的散了开来,当真有月光投过窗户的缝隙投过来,恰好覆在了魏舒的身上。 可月光够不到一旁身处黑暗的陈秉生。陈秉生缓缓敛起了眸子,窗外是寒风瑟瑟,但他怀中的人儿却温暖如春。 很熨帖,让他特别安心。 他忽的想起来徐若嫣之前说的,魏舒身处光中,大家都是妄想得到光的人。 但陈秉生觉得,他同徐若嫣不一样。 他就这般抱着魏舒,看了一整夜 —————— “昨晚你在笑什么?”魏舒窝在陈秉生的怀里,玩弄他的发梢。 她迷迷糊糊记得昨晚陈秉生一直在她耳旁笑着,虽然声音很轻,但是时间却长,她感受到了。 陈秉生抿着嘴,可眼眸中的笑意未减,怎么都藏不住,他吻了吻魏舒的眉眼,“我在想,一切尘埃落定了,我们可以一同度过年年岁岁,看遍朝朝暮暮。” “挽卿,一想到与我白头到老的人是你,我就好欢喜。” 魏舒的手颤了颤,她的眼神也变得恍惚起来,“阿生,一切真的尘埃落定了吗?” 她的心里总觉隐隐的不安。 陈秉生轻轻握住魏舒颤抖的手腕,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魏舒手上跳动的脉搏。 他也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结束,还有很多事,这一世都还未发生,他们还得小心行事。 只是,他等不了了,哪怕再多等一分一秒,与他而言都是煎熬,他急切的想让面前人真真正正的属于他。 让世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妻。 只是,如今魏舒的身份实在是个麻烦。 不要紧,陈秉生抱紧魏舒,一切有他。 总有办法。 天还未完全亮时,魏舒又被渴醒了。 最近天干物燥,风大且冷,他迷迷糊糊的想下床找水喝,还未穿鞋,一盏茶就递到了面前。 魏舒一怔,她下意识喝了一口,然后问陈秉生,“你后来再没睡吗?” 看这眼底浓厚的黑眼圈,不知道的人以为昨晚运动过度的是他。 魏舒又想起,是了,陈秉生以前确实也是这样,整宿整宿不睡觉,就缩在床榻上看着窗外。 他不是不睡,是害怕睡着。 陈秉生未入宫的那些日子里,过的是一种怎样的生活,魏舒不得而知,但是她能想象是怎样恶劣的欺凌。 怕是给他留下阴影了。 魏舒不喝水了,陈秉生便放下了茶杯,“我是睡醒了。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第204章 这次……没白嫖 骗人,许是陈秉生的演技太过拙劣,魏舒一眼看穿。 但她也不明明说,只是掀开被子,摸到陈秉生的身体已经发凉,便说:“既然要睡,就到被褥里来,这里暖和,你这样是会着凉的。” 陈秉生能感觉到被褥里的温暖,他往里靠了靠,钻进了被褥里。 魏舒眉头一皱,你的身上太冷了,说完,陈秉生刚想离她远些,却被魏舒一把抱住了。 “快睡。” 魏舒的体温在陈秉生的的身上蔓延,他凑到魏舒的颈窝处仔细嗅了嗅,道:“挽卿好香……” 陈秉生该不会是又要来?她等会可是要去上朝啊! 陈秉生好像察觉到了魏舒的窘迫,他伸出手来,贴在魏舒的腰上,“我知道你累了,睡。” 魏舒看着陈秉生想起了每晚两人一同入睡时,陈秉生都格外迁就她。 尽管自己每次都免不了腰酸腿软,但她知道陈秉生其实已经克制了。 魏舒的心里突然有些发堵,她知道,陈秉生其实很能洞察人心,投其所好。 他或许,真的比自己更适合当这个皇帝。 一股想法突然在她心头索绕。 ———— 【叮咚~宿主,今日气运值上升30点】九一的声音再度响起。 魏舒摸摸自己的腰,问:“来着陈秉生的有多少?” 【回宿主,来自男主的有二十点!】九一看了气运值,也很替她高兴。 魏舒舒了一口气,看来这次……没白嫖。 “不对啊,今天已经是大赦天下第一天了?为什么百姓的加起来只有十点?”魏舒点出异样的地方。 【宿主,一口吃不了个大胖子,我给你给过名单。】九一冷漠的回她。 魏舒:“……” 确实,在她识海里扔着来着。 “我的错,”魏舒讪讪一笑,忙拾起名单,仔细来看。 她发现,名单上确实人数有限,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列。 这样攒气运值的方法根本就见不了多少效果,可是她又不能只蹭她家陈秉生的…… 万一不小心蹭完了,陈秉生也得死翘翘。 另一边,陈秉生已经开始准备两人的婚事了。 不知为何,这几日他的心口总泛着隐隐的不安,有什么东西在催促着他,让他快点将心尖上的人娶回家。 快点,再快一点。 明明魏舒的毒已解,徐青州已死,百姓如今安居乐业,朝堂上的气氛也焕然一新,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他以为他们家可以这样细水长流恩恩爱爱一辈子了。 为什么还会如此不安? “王爷,一切已准备妥当。”风旋抱拳。 “好,”陈秉生定了定心神,“吩咐下去,切勿让任何人发现。” “是。”风旋领命退下。 但愿是他想多。 陈秉生皱了皱眉,拽紧了手中的红绳。 …… “阿生,采买的事……”过了几日,魏舒才想起那晚他们二人商量好要成婚之事,只是后来陈秉生一直没提。 碍于身份,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陈秉生笑笑,上前揽着她的腰际,“已经吩咐好了。” 第205章 等着和你的岁岁年年 “那就好。”魏舒贪恋着陈秉生身上的气息,她一听着识海里九一用冷冰冰的机械音不听的报气运值增加的数据,心里就无比的安心。 一切都要好起来了。 “阿生……”魏舒低喃。 既然要他的气运值,自己不妨主动一点,当做给他也是给自已的奖励,好像他们本该如此。 他们早该如此。 “嗯?”陈秉生还未反应过来,魏舒就转头贴上他的唇。 陈秉生:“!!!” 挽卿如此主动,这还是第一次,他越发不安了。 可是不等他多想,两人渐渐落入了这谴绻的漩涡之中,欲念一发不可收拾。 陈秉生在魏舒的主动献吻下,眉眼间开始染上浅红,他抵着魏舒的唇,轻声说:“挽卿,你……” 魏舒狭长旳眉眼微微上挑,透着好看的粉红,她白皙的手指搭在了陈秉生的肩膀上,“你别说话。” 她怕陈秉生一说话,自己的那些坏心思就被吓回去了。 可是她越是这样,倒让陈秉生越发无措起来,今夜的魏舒,主动的就像将刑前的夜晚留给犯人最后一顿丰盛的晚餐。 吃饱喝足后,送你上路。 可是陈秉生很快就顾不得这些了,眼前人是心上人,他很快便深陷温柔乡里一般无法自拔。 陈秉生那逐渐染上思欲的双眸满心满眼看着面前一贯冷清的人酸致娇俏,他的心便化作了一滩温水,软的一塌糊涂。 “挽卿,我想和你岁岁年年。” 陈秉生无意中的情话最为致命,魏舒双眼泛红,又搂紧了他几分。 她等着和陈秉生的岁岁年年。 本来魏舒是打算这晚睡个安稳觉的,结果直到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她才挺着酸涨的身体堪堪睡去……这夜注定无法长眠,春宵一度,漫长而又短暂。 …… “我,我穿不好……”第二天一早,魏舒急着上朝,可那衣带却怎么也系不好了,急得她头上都渗了一层薄汗。 陈秉生失笑,上前接过手,“我来帮你更衣梳洗。” 魏舒看着陈秉生下了床榻,非常熟练的先换上了自己的衣衫。 陈秉生做这些事太熟练了,如今她放下了焦虑忧愁,对待这平常的小事也越发细致起来。 她忍不住在想,陈秉生在以前受苦的日子里,是如何自己挺过去的。 他没有爹娘照顾,早早学会了如何自己生存,魏舒突然一阵心酸。 她不愿称之为女性莫名其妙的母爱泛滥,她只是在心疼自己的爱人。 为他往日受过的苦楚内疚。 这些,都是她带给他的…… 自己从前还恨过他,认为自己的那些诸多痛苦,都是陈秉生前世一手造成,可如今静心回首,她却发现那些其实算不了什么。 母后没死,弟弟除了不太爱说话,被他培养的好好的,父皇的死因,一半来自曼沙族的复仇,一半来自自己的不懂事。 桩桩件件,细细数来,陈秉生并未对不起自己半分。 她承认,自己抵不上陈秉生的深情。 第206章 这人真是个傻瓜 往后的日子里,她要比他爱的更多更热烈,不负他的一片情深。 “来我帮你。”魏舒抬起了手。 陈秉生的手一顿,他下意识的看了看挂在常服上的腰带,他想了想,扯了扯嘴角,说道;“好。” 魏舒细细想起,小时她因为身份问题,被专门的人服侍,后来便是自己亲自动手了。 再然后,这一世,就是陈秉生偶尔帮她。 她细致的为陈秉生换上了衣衫。 “挽卿是唯一一个替我穿衣的人。” “唯一?”魏舒的唇角弯着,“那更小的时候呢?没人替你穿吗?” 话都出了口,魏舒才发觉自己言错,陈秉生更小的时候,她再清楚不过,灭族之后,他东躲西藏,从无享受过安宁之日,谈何被人服侍…… 陈秉生却不觉得有什么,那些事以前是他的伤疤,不为外人所知,但是现在他有挽卿在身边,往事也该淡淡散去。 他看着魏舒的脸庞,笑得越发温柔,“更小的时候自然是光着的,没人穿衣服。” 魏舒自然而然的接道:“若是你愿意,那以后我可以替你穿。” 她说完后,陈秉生的手指突然顿了顿,然后笑意盈盈的答:“好,只要你愿意。” 陈秉生把心头的不安强压了下去,换上笑颜,看着魏舒给他系腰带。 可系着系着,魏舒总是系错。 陈秉生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拿过腰带,“多大的人了,怎么这个都做不好了?来,我教你。” 魏舒点点头,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律似乎加快了。 陈秉生来到魏舒的身后,打算借她做示范。 他用腰带丈量着魏舒的腰际,说道:“你的腰系,平时若是系需要多绕几圈,但也不可太紧,需显出男子的特征,最好三圈这样……” “记得了吗?”陈秉生低头附在魏舒的耳边。 魏舒耳尖一热,“记,记得了。” 她眼神四处乱飘,只好强低下头看腰带转移注意力,却发现这和平时的系发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陈秉生的下颚贴在魏舒的肩头,“这是我腰带的系法。” “挽卿身份高贵,本就该复杂些,臣就不一样了,随便系着就好。” 魏舒觉得自己的心跳更快了。 她强定心神,“我要学复杂的。” 陈秉生微微一愣,“为何?” “值得。” “……”陈秉生一时无言。 他的心中仿佛有一枚石子猝不及防的落了进去,在无波无澜的湖中泛起了圈圈涟漪。 过了好半响,他才回了一个“好”字。 魏舒看着因为自己的话而感动的陈秉生,不禁想笑。 这人真是个傻瓜。 这些不过是小事,他却一瞬间动容了。 可明明是他先想着她的…… 他想要她好,她自然也是的。 魏舒想着想着,不知为何,感觉喉咙哽着,眼眶也开始泛热。 陈秉生移到了魏舒的身后,将自己所有情绪隐藏起来,自然也没看见魏舒的,他仔细为魏舒系着腰带。 魏舒很认真的学着。 第207章 光而不耀,与光同尘 轮到她系了,虽然手法还是不太熟练,但是看起来已经有模有样了。 魏舒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脸上有些发烫,“我手生,毕竟刚开始,以后一定会好的。” “我知。”陈秉生抵了抵她的额头。 这就够了,无论什么模样,掺杂了挽卿的心意,就是最好的。 陈秉生不自觉的将手贴上腰间的带子,他抚了又抚,仿佛魏舒的体温留着上面。 …… 择良辰吉日,陈秉生同魏舒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开始了他们的大吉之事。 等一切安排好后,陈秉生回到魏舒身边,指了指婚服,眼中荡漾着浅浅的流光,“这套做新服,如何?” 魏舒不答反问,“你喜欢吗?” 陈秉生一笑,“自然,我相信,它穿在你身上,一定惊艳无比,我自小知道,挽卿的长相,乃是人间绝色。” “今天,在这里,没有皇帝和摄政王,只有魏挽卿和陈秉生。” 魏舒心头一暖,她点点头,“就这套,我也看着欢喜。” 可是当她拿起婚服,却又犯了难,这是地地道道的女装,又不似她平时的便装,看起来复杂繁琐的紧…… 总之就是一句话:她不会。 可她不能让陈秉生瞧出来,为了避免尴尬,她硬着头皮进了屋,头也不回。 等再次出来,魏舒就是衣衫不整的模样。 陈秉生自她身旁的门中出来,目光落在沐浴在阳光下的魏舒身上。 徐若嫣说得对,这人的确一直是光。 她很好很好,让他视若珍宝,却害怕是黄粱梦一场。 光越是接近,他却越是胆怯,久久不敢接近,所以才造成了前世的因果。 如今,他不怕了,哪怕这些都是镜中月水中花确定梦一场,也无所谓了,上天既然给了他再来一世的机会,他就要好好抓住。 哪怕是再来多少次,哪怕真的飞蛾扑火,他也在所不惜,义无反顾。 这是时,魏舒刚好感受到了陈秉生的视线,她转身抬眸,对上陈秉生的眼睛。 魏舒眉目含笑。 那一刻,好像如同晨曦落在了漆黑的夜晚,折射出绚丽的光彩。 魏舒的眉眼轮廓皆被柔和的光影抚过,光影觥筹交错,背光陆离,惹得平时冷漠示人的陈秉生频频露出柔和的笑意。 魏舒的眼神直直落在他的身上,笑语嫣嫣,整个人似乎都被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她伸出双手,朝陈秉生奔来。 那一刻,陈秉生觉得自己好幸运。 他很满足,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将魏舒轻柔的圈进怀里,细嗅着她的发丝,清香阵阵,他食髓知味。 现在的他,不再是只身一人处于暗处,他也生活在光的笼罩下,靠近光,追随光。 光而不耀,与光同尘。 “挽卿,你好美。”几十年的饱读诗书此时荒于一旦,他一时竟想不出更好的词。 换上久违的女装,魏舒也是兴奋的,她有些激动,被爱的人抱着,身上穿着喜服,他们将要奔赴更好的未来。 这一刻,他们真的只是一对普通的恋人。 第208章 笑比哭还难看 魏舒吸吸鼻子,娇嗔道:“衣裙许久不穿了,太复杂……我不会。” “我帮你。”陈秉生笑笑。 他笑着给魏舒整理身上的衣衫,一件件仔细穿戴好,又用手抚平衣服上的每一个褶皱,动作缓慢而又轻柔。 “挽卿放心,仅此一次。” 魏舒点头,“我知道。” 其实她恨不得天天这样,他们过着最普通不过的生活,每日柴米油盐酱醋茶,日日像是在新婚一般,那该多好? 此时的她觉得好幸福,她对上陈秉生那双幽深的眸子,一时间却有些发愣。 明明是如此令人高兴的日子,这人也在笑,可为何给人一种揪心的感觉? 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他是……不愿意么? 不应该啊…… 魏舒伸出手,抚上陈秉生的眉眼,不解的问:“你有什么心事吗?为什么看起来并不开心……” 陈秉生的眼瞳颤了颤,他明明一直是一个擅长伪装的人,可如今却连这点悲戚都掩藏不住了吗? 陈秉生上前握住了魏舒的手,眼神也变得逐渐坚定了起来,他绽开一个温和的笑说道: “挽卿,我这是太高兴了,都有些不知所措了。能和挽卿成亲,乃是我三生有幸。” 山水一程,三生有幸。 是吗…… 魏舒皱皱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心中很不安。 陈秉生伸手牵住了魏舒的手,将魏舒带到了一梳妆台前,让她坐了下来,他俯下身子,道:“娘子,让为父弟子替你带上发簪,看看和喜服配不配。” 陈秉生从妆柜中拿出了一把精致的青玉梳,给魏舒梳起了三千青丝。 魏舒看了看,她知道陈秉生在这件事上的确是花了心思的。 魏舒的头发一散下来,就好像是瀑布,看起来既黑亮又柔顺,又像上好的绸缎,触碰起来手感发凉却让人爱不释手,惹得陈秉生频繁流连。 陈秉生修长的手指灵巧的将嵌着珠玉宝石的发簪和流苏步摇依次戴在魏舒的头上,流苏缠绕着鬓边的长发,编成两股辫,交汇成一束,华贵的步摇垂在 她漆黑的长发中。 魏舒本就生得白皙,她那极白的肤色和那红色交相辉映,也让她平日里的清冷染上了凡间的烟火气息,仿若寒冬皑皑白雪里迎着冷风绽放的红梅,此时显得柔情万分。 陈秉生深深的看着魏舒,眼底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挽卿真好看……” 魏舒感觉自己都要被他给盯出个洞来了,\t她兀自涨红了脸,衬得肤色越发红润。 魏舒觉得自己挺不好意思的,她从镜子中看着陈秉生还披散着头发,便等自己弄好后,拉着陈秉生坐下,打算给他也梳个好看的头型。 不过是带个发冠的活,她应该可以。 魏舒拿着梳子轻轻的顺着陈秉生的头发梳下,她不断的想着刚才陈秉生如何为她一步步梳头的,便也按那个顺序来。 毕竟她没什么经验,做不到陈秉生这个二婚的人如此的体贴…… 第209章 岁岁平安 二婚…… 对了,陈秉生这家伙前世还和徐若嫣有一腿呢! 他们可是正经的拜堂成过亲的人。 魏舒忍不住这么一想,却觉得自己好像又矫情起来了。 她明知道陈秉生和徐若嫣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却还是争强着腰吃醋。 她忙摇摇头,摔掉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可越是这样想,手中的梳子却越发不听她使唤了。 越想梳好却越梳不好,她开始和梳子暗暗较劲。 最后弄得陈秉生都觉着了疼,魏舒只好无奈放弃。 “我没弄好,再来一次。” 陈秉生也不计较,他今天温柔的不像话,“好,都听你的。” 过了许久,他们二人的发饰终于弄好了,可是魏舒看看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无比精致,可是相比之下,陈秉生就觉得很粗暴豆腐渣工程要多廉价有多廉价。 魏舒不乐意了,她立马想再拿起梳子为陈秉生重新梳洗,谁知女装袖袍过款过大,她一个不留神,旁边的案烛被打在了地上,立马发出清脆的响声。 瓷片四溅,碎成了无数片。 魏舒顿时愣住,她的心没由来的开始慌乱起来。 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魏舒眉头深皱,她下意识的想弯腰捡起来,却被陈秉生握住了手腕拦住了。 “别碰,小心伤了手。” “可是……”魏舒还是担心。 “无妨,岁岁平安,你的手更要紧。” 陈秉生一字一句说出这些话,魏舒的心情立马又高扬了起来。 她眼神中带着自责,“都怪我,又办了坏事。” “没关系的,”陈秉生摸摸她的头,把人带进来了怀里。 他看着地下碎裂的瓷片,无声笑道:“事情总有阴晴圆缺,我们求不得便不求了。” “物件总有坏的一天,何必责怪自己?” “就连人也是一样的,没有谁能真的陪谁多久。” 魏舒从陈秉生的这番话里敏锐的捕捉到了异常。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啊?”她皱紧了眉头,一时慌张起来。 魏舒的的手陡然握紧,从昨晚开始,她就觉得陈秉生好像有些奇怪。 陈秉生抬眼看向了魏舒,那双漆黑的眼眸察觉不到任何端倪,“挽卿,你怎么了?” 魏舒握着陈秉生的手指关节在发白,可见她有多用力,只是陈秉生依旧是双眼澄澈,不像有事瞒着她。 但那没由来的不安,又是从何而起? 是她多想了吗? 可以前分明没有过啊…… 陈秉生伸出手来,他的指尖抚在魏舒柔美的脸庞上,轻轻抚摸。 “今日可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你就别皱着眉头了,时间紧迫,我们先去把礼行了?” 魏舒转念一想,时间的确是是紧迫,她未能细想,就被陈秉生拉了过去,盖了盖头,横抱着她跨过了火盆。 他们以天为鉴,以地为契,他们上拜天地,下拜逝去高堂。 可唯独夫妻对拜之时,一道极其不和谐的声音传来,让魏舒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皇上同摄政王如此成何体统?!” 那是陈秉生这辈子都不想听到的声音。 第210章 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蒙着盖头的魏舒忍不住颤了颤,这声音……是他! 她刚想掀开盖头,就被陈秉生按住了手。 “别怕,”陈秉生低声安抚好她,转身把魏舒挡在身后。 他看着面前黑压压的一片人,眯了眯眼,方才说话的人早就不见了踪影,领头的正是右相叶千。 “摄政王,你身后的……可是陛下?”叶千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气愤而来,就是不相信自己效忠这么久的人乃是一介挑不起大梁的女流。 在他眼里,当朝陛下魏舒乃是神人一般的高高在上,是他一生都应该追随和效忠之人,怎会…… 可一阵邪风吹过,吹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来人,拿下!”叶千的言语惊雷震耳欲聋,心中却是化不开的寒意。 “我看谁敢?”陈秉生突然明白过来,这些天他的担心、患得患失都不是没有根据,事情果然发生了。 他身后的魏舒捏紧了裙摆,她实在是没想到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明明两个人都是对外保密的,究竟是谁泄了密,还有刚才那个熟悉的声音。 究竟是谁? 不等魏舒仔细想起,她就听到了打斗的声音,她低下头看着地上凌乱的步伐,心中也一片慌乱。 她强定心神,脑袋飞速转动着想着对策。 “撕~”陈秉生的抽气声乱了她的方寸。 陈秉生受伤了!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魏舒猛地一掀盖头,冷眼扫过面前混乱的场面,“朕在此,都住手?!” 霎时,天地都寂静无声。 陈秉生捂着伤口来到她身边,无奈的说道:“不是说了一切有我?” “你受伤了……”魏舒的好看的眉眼此时都扭曲了,她只能看到陈秉生一直流血不断的伤口,只看一眼,就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恨不得上去杀了这些伤他的人。 众人立马看到了魏舒此时的全部样貌,她身着正红色女装,真实身份已经暴露无遗。 “带走。”叶千从人群中缓缓走出,眼神中难掩悲痛。 魏舒看了眼他,又看向陈秉生,勾唇一笑,刹那芳华。 “挽卿……”陈秉生终是坚持不住,倒在了地上。 …… 不出几日,当朝皇帝乃是女儿身的事情传遍大街小巷,街头市井皆议论纷纷。 前朝皇帝毒死真相也被扯了出来,只是众人皆认为此事定然出自魏舒之手,否则她身为子嗣,怎会直至父皇身死也不得见? 一夜之间,百姓转变对魏舒的看法,也不知是谁起的头,纷纷开始谩骂街头,四处声讨,群民愤怒,认为他们的王欺骗了他们,一直高高在上的信仰一瞬崩塌,大家怒不可揭,声言要将魏舒拉至午门,斩首示众。 好些支持她的人却躲在角落,不敢出声,只能静静的看着这些人侮辱他们的神明。 哪怕偶尔有一两人站出来为她说话,很快也会被淹没在人群中,后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没过几日,朝廷贴出告示,天子犯法与庶民工同罪,罪女魏舒已被押入大牢,三日后,于午门外斩首示众。 第211章 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三日一晃而过,正午十分,阳光正好,魏舒投过光线,似乎看到了一些星星点点的碎片。 这几天,她在牢中受尽折磨,一代帝王就此被生生折断了傲骨,屈服于人下。 她的身上还穿着与陈秉生大婚时的红衣,只是衣衫破碎,烂泥染指,灰尘尽显,不过她依旧是美的,破碎的衣裙衬得她有一种凄惨的美。 眼前的景象,无一不是在告诉她:这辈子,看来又要结束了…… “摄政王到——!” 一道太监声音响起,魏舒眯了眯眼,她突然觉得面前温暖的阳光开始有些刺眼。 陈秉生亦步亦趋,缓慢的走向刑台上,他面如土色,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他只是转了一下眼球,给了魏舒一个眼神。 魏舒心里一惊。 没过一会儿,叶千也来了。 “你还有什么话讲?为何要扮作男子?”叶千将语气咬的很重。 魏舒眯眼看着他,不说话。 叶千又转头看向面色苍白的陈秉生,“你还带着连累了摄政王。” 陈秉生抬起了头,面色有些动容,“我早知道她是女子。” 众人哗然。 “王爷怕是糊涂了,你在胡说什么?!”叶千明显想要给他们留一条后路。 陈秉生却不松口。 叶千没办法,不再管他。 “时辰到,行刑——!” “慢着,”陈秉生开了口,众人都看着他。 他略微困难的站了起来,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伤口发炎的痛苦在折磨着他,但是他的心却更疼。 “你,你,还有你,你们,”陈秉生指着在场的许多人,“你们仔细看看,绞刑架上的人究竟是谁?” 众人不明所以。 “她是你们贤明的君王。”陈秉生自问自答,“是女子又怎样?她不是照样把这个国家治理的很好?” “她是女子,可把你们怎么了?她并没有以权谋私,她依旧对你们尽心尽力,可你们又是怎么做的?” “声讨她,唾骂她,将她踩到脚下,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可是你们的恨究竟来着哪里?平白无故,跟风乱为,我为你们不耻!” 可陈秉生这一番话并没有把众人骂醒,他们只呆愣了一瞬,就开始躁动,嘴里念念有词。 “杀了她!” “是她杀了我们的先皇!” “对,必须杀了她!” 一时间,陈秉生的话被众人的声讨声淹没。 陈秉生垂下头。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以往的坚持是多么的可笑。 这些人,根本就是柴盐不进! 他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要在这里假装圣人批判他人。 不顾他人死活,只顾自己快乐。 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他们的迂腐已经积久成疾,无法改变。 其后的魏舒看着眼前这一个个狰狞的面孔,有那么一瞬间,她也觉得自己错了。 或许一开始,她就不该接手这个天下,若是天下给了陈秉生,那陈秉生会怎么做? 会将这里治理的更好……最起码不会像她现在这样受万千人唾骂,她真的好失败。 她看着面前陈秉生高大的背影,一时间思绪万千。 第212章 这局废了 后来的事,魏舒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自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在被斩头的那一刻,徐若嫣来了。 她似乎是想劫法场,冲到自己面前说了些什么。 可是她没听清,脑袋里浑浑噩噩的。 后来,徐若嫣带着她和陈秉生在一片混乱中逃了出去。 徐若嫣让陈秉生看好她,好好照顾她,她自己却又返了回去。 魏舒不想让她走,连忙拉住她,陈秉生却抓过了她的手,轻声安慰她,说徐若嫣等会儿就会找他们回合的。 可是徐若嫣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魏舒自己与陈秉生一起被困在了城墙上。 她看着眼前的城墙,身后的乌压压一众人,她知道,他们被困住了。 他们毫无退路可言。 身后带头的人,分明是风旋,原来就是他于无形中背叛了陈秉生。 而在他背后的,竟然是叶千。 叶千缓缓撕下人皮面具,其后乃是徐青州的脸! 真的是他! 只是他已经杀疯了,眼底都是狰狞的笑。 魏舒知道,她和陈秉生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命运的魔爪,他们败了。 输的一败涂地。 从城墙上跳下去的那一刻,魏舒只感到一阵彻骨的寒。 再次睁眼,她来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未知的世界。 想到这里,魏舒转转眼睛,小心翼翼看着面前的景象。 “这是哪?”她身后的陈秉生悠悠转醒,看着眼前陌生的地方。 魏舒连忙回头看他,眼中是藏不住的惊喜,“阿生,我们没死!” 陈秉生揉揉发痛的后脑勺,坐了起来,本来他紧绷着身体,想要以此缓解疼痛,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莫名其妙的好了,一丝痛感他都没有经历到。 他正疑惑,一道声音响起—— 【欢迎来到主基地,宿主,这里是主神所在之地。】 是九一! “九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魏舒看着面前云雾缭绕的地方,要不是陈秉生在,第一眼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已经上了天堂。 幸得她有自知之明,陈秉生和她这几世都杀伐不断,应该是极凶的,要去也应该是下地狱而非升天。 【宿主,跟我来。】 九一给了他们指示,陈秉生向魏舒示意,两人面色如常的跟着九一走向前,可他们十指紧扣的模样却出卖了他们。 “你们便是九一口中的陈、魏两人?”一个白衣老者坐在地上,笑嘻嘻的看着他们。 陈秉生为了以示尊敬,和魏舒齐齐蹲下。 “您,您是……”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不错,我正是九一口中的主神。”老者似乎有些得意。 魏舒还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到了这里,一边的陈秉生更是一头雾水,先不说他本就是一介凡胎,单是以前的重生就把他唬的云里雾里,更不用说现在这神奇的一切。 魏舒拍拍他的手背,示意让他安心。 主神看着他们有爱的互动,满意的捋了捋小胡子。 “年轻人,不要多想,你们的这一世……唉,此局已废!”主神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们现在只需要考虑以后的路。” 第213章 流水的宿主铁打的他 “这里是系统世界,带你们来这,为几件事。” “一,你们凡体已死,本该转世投胎,可灵魂不全,只能被困在这里得以生息。” “二,你们轮回了几世,可结局均为悲剧,我很为你们汗颜呐……也因此,你们任务只能算中断,不能算完成。” “这三……”主神看着他们,“便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想要让你们再入轮回,补全这悲剧和灵魂。” “二位看,意下如何?” 还不等陈秉生思考,魏舒就像是已经明了了,浑身都写着:这剧情,她熟! “那主神说条件。”魏舒两眼放光,实则是九一已经暗中告诉了她事实,知道这是九一为他们争取来的再次机会。 他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他们又可以重新开始! “哈哈,确实是个聪明孩子!”主神笑了笑,正了正神色,“这次是机会,也是特例,前所未有,已经违背了原有的系统机制。” “所以重开一局,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简单,条件一:你们必须自行挑选重开世界。” “条件二:重开世界只有仅此一次的选择,你们二人需分开挑选,各自的路,各自走,能不能相遇在同一个世界,是你们的缘分。” “条件三:若此次不成功,日后你们便会神魂俱灭,永远相隔,永世不入轮回,就留在我系统界中打杂。” “当然,”主神精明一笑,“还是永远不能见面哦~” “未来如何,掌握在你们自己的手中。” 陈秉生与魏舒面面相觑,他们沉思片刻便下了决定,事态紧急,不容他们犹豫。 唯一一次机会,他们自然要抓住。 “我们愿意。”异口同声。 “哈哈,”主神开心了,他大手一挥,两人便只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只有主神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你们各自的去路都是遵从你们内心的,当然,这也是在考验你们的默契。” “希望你们不要让彼此失望啊,去,我等着你们回来……” 声音渐行渐远,他们渐渐听不清了。 …… “九一,你这又是何苦呢?”主神老头慢悠悠的到了尼莫之狱散步,停在了一座特制的牢房面前。 九一接受着电流滋滋被抽取,他强忍着疼痛,可身体被掏空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 “我自有我的想法。” 呦呵,还是那么嘴硬。 主神又是一笑,他摇了摇头,嘴里哼着曲儿,拄着拐杖走远了。 这一次,也是对九一的考验,希望九一没有看错人。 他老了,也是时候退休了。 主神的位子上,该换换血,让新人来试试了。 看看人间百态,看看世事沧桑,才是他想要的。 他还是怀念当年自己还是一个主神手下的小系统的时候。 那时候,他也曾这样坚定的相信、追随过哪个宿主吗…… 唉,年纪太大,宿主太多,流水的宿主,铁打的他。 老头摸摸脑袋,刚才他想要想起来什么来着? 记不清了。 算了算了,他还是赶紧去钓钓鱼,等两个年轻人回来,九一当了主神,他这个老头子,就能为宿主去熬鱼汤了。 第222章 主角光环上来了 前些时日,太子殿下一句抬进东宫半丧事,让皇帝罚了他十天禁足。 如今那丫头竟完好无损的进了宫,还哄的一个县主封号。 她什么时候如此有能耐了? 以前的魏舒他早有所闻,明明是个时而横冲直撞、不学无术、时而傻蛋蠢驴的无理小鬼头,怎么眨眼的功夫…… “你们都下去。”陈秉生瞬间觉得歌舞声吵闹极了,吵的他耳朵疼。 若真是如此,日后魏舒嫁进东宫,那他岂不是要被束缚着? 不行,绝对不行! 这女人绝对不能嫁进东宫! “她人呢?”陈秉生眯着眼睛,将一杯酒灌进嘴里。 小太监陪着笑,“听说,晚上时陪皇上在御书房用了膳,现在应该在启春阁歇下了。” “启春阁?父皇居然赏她下榻启春阁?”陈秉生垂着眸子,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若有似无。 启春阁是何种地方,父皇竟然能赏给她做下榻? 说罢,他就要起身,小太监按住陈秉生的肩膀,“殿下稍安,今天是您禁足的第十日,天也晚了。魏小姐的事,明日再说也不迟,您若此时闯了皇上的寝殿,怪罪下来,您能吃的起?” 小太监话虽直白,却不无道理,陈秉生重新坐了下来,看来他只能等度过今夜再说了。 …… “皇后娘娘,听闻今日皇上赏了宋城县主下榻启春阁。”说这话的正是当今皇后苏宁妤的贴身嬷嬷秋霜。 苏宁妤听着这名字陌生,便问,“宋城县主?何时多了这么一位?” “娘娘,是昨日皇上亲封,首辅大人的大女儿魏舒,听前面的说,皇上可喜欢这位小县主了,还破例在御书房安排了晚膳。”秋霜这话里话外满满地都是轻视。 “是魏舒啊,那小丫头命苦,记得姑姑在世的时候就时长问起她,”苏宁妤突然响起,前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落水事件不正是这位恩宠正盛的宋城县主吗? 放下手中的纤细的描边笔,苏宁妤端详了一下那玉白宣旨上仙女似的人儿,“前几日魏舒不是落了水吗?那么快便复原了?” “说来也怪,奴婢听闻捞上来的时候气都没了,谁知道回家养了两天竟然神仙一样活了。”秋霜也觉着奇怪,自己活了这么久,竟然头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是魏舒的福气,也是太子的福气,说不定,是姑姑在天上护着她。”苏宁妤的眼神难得的温柔似水,“将画裱了,给首辅大人送去。” “是。” 秋霜跟在苏宁妤身边多年,对于她也算是衷心耿耿,“奴婢这便去。” 她小心翼翼的请了那幅画,退了下去。 苏宁妤嘴里的姑姑便是魏舒娘亲的亲姊妹一一苏宁婉,只不过,苏宁婉刚登上后位八年,便撒手人寰,临终前求了个恩典,封自己的侄女苏宁妤为后。 彼时的苏宁妤还只是个妃。 皇上因为珍重苏宁婉,便应了,苏宁妤也算是一朝一飞冲了天。 第223章 分不清哪个前世 秋霜提及的启春阁是宫中极为忌讳的地方,皇上时常命人打扫,陈设装扮一律按着皇贵妃的标准,而皇上身边却从未有过任何一位皇贵妃。 宫中秘闻,这位皇上心里神秘的皇贵妃人选便是年轻时候的魏夫人。 启春阁的榻极软,魏舒毕竟只是个孩子,刚贴上枕头,便是浓重的困意。 不知怎的,她一踏进启春阁便觉者有那么一丝的熟悉感。 这陈设和摆件,怎么和魏府那么相似? 甚至墙上的一幅凌霜傲雪寒梅图也和魏府的一模一样,金丝榻前也燃着的香,与祖奶奶身上的味道也颇为相似。 启春阁的蜡烛燃的塌了,魏府的二小姐却是一夜无眠。 魏云连夜缝制着一双莲花底的绣鞋,针脚缜密连秀坊的绣娘看了都自愧不如。 “魏舒,你就穿着这双鞋,走你的黄泉路!” 她看着眼前的绣鞋,一抹恨色从眼底一划而过。 …… “县主,县主,醒一醒,县主?”宫女小声的叫着魏舒,生怕惹怒了这个皇帝最宠爱的小县主。 魏舒揉着眼睛,哼哼唧唧地往被子里面缩:“不要…不要起床,好困……” 她好不容易摆脱了每天天不亮就上朝的日子,如今哪怕是一丝温暖她都想要贪恋。 看着魏舒那娇嗔的小模样,惹人怜爱极了,宫女也不敢再喊了,只能拉上帘子,在一旁候着。 过了好一会儿,魏舒才醒了过来。 “县主醒了?”宫女轻轻拉开帘子,用钩子勾好。 “嗯,如今是几点了?”这一句要宫女妥妥的吃了一惊,几…点…了? 这是什么意思? 话一出嘴,魏舒立马清醒了,她摸着自己头上的小揪揪,“嗯…魏舒…本朕不…嗯…本县主……好,我的意思是,现在什么时辰了?” 好险……她差点把分不清哪个前世的自称搬了出来。 宫女浅笑,果然是小孩子,一定是睡觉睡的迷糊了,“回县主的话,已经辰时了,奴婢看您睡的正香便没喊您。” 魏舒脑瓜子一转,手抚着额,“姐姐,你叫什么?” 姐姐? 宫女慌了,给魏舒穿衣服的手一撒,跪倒在地,“县主恕罪,奴婢只是个下人,万万当不起县主这一声姐姐。” 魏舒提着系了一半的宽大的裙子,无奈的站在床上,不想都过了一世了,她还是穿不来这些复杂的衣裳。 “那你叫什么呢?” “奴婢……奴婢扶桑。” “扶桑,扶桑在大汉国东二万余里,地处在西海之东,其土多扶桑木,故以为名。” 记忆里隐约记得幼时母后让她背《梁书》的时候,有过这么一段的描述,也算是个好名字。 “县主,奴婢该死,望县主恕罪。”那宫女畏畏缩缩,仿佛犯了什么了不得的错。 “谁给你取的名字?”魏舒从床上下来,一手提着裙摆,赤着脚踏在地上。 “孙…孙嫔娘娘。” 孙嫔? 听起来是个皇上的宠妃。 “你起来,帮朕……真的……嗯……麻烦了。” 魏舒不知怎么开口,只好闭了嘴,张开双臂,那裙子一半耷拉在地上。 第224章 竟敢谋害主子 “是。” 这县主的衣裳似乎比原身平时穿得要华贵许多,这宫中的尚衣局果然凌厉,昨日封了县主,今日连衣裳都赶制好了。 “县主,这是特制的果茶,您要不要尝一尝。”扶桑端了一杯色泽鲜亮的茶,阳光下更似琥珀。 扶桑的手莫名有些发抖,让茶面隐约晃了晃。 这茶…味道有些奇怪…… 魏舒前世喝了太多的汤药,跟着陈太医百草,熟稔数千种药方,这茶味立马让她警觉起来。 下毒的人的确不在少数,但自己如今只是个半大的小孩,怎么会与这宫中的陌生宫女有什么牵扯? “扶桑,你先喝一口,你也累了?”魏舒粲然一笑,将杯子反推向了扶桑。 不知是错觉,魏舒注意到扶桑的嘴唇发颤,她立马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县…县主,如此珍贵的东西,扶桑怎么配得上?” “喝,”魏舒端着杯子,凑近了扶桑,“扶桑…,你喝,这茶…香得很。” “县……县主,扶桑不敢喝,孙嫔娘娘知道,定不会饶了扶桑的。”扶桑推拒着,动作神台都不太自然。 “孙嫔娘娘又不在这里,你自是喝就好。”魏舒毫不退让。 “奴婢……” “啊——!” 推搡之间,杯子毫无意外的跌落,茶汤洒了一地,正巧落在了魏舒身上挂着的银坠子上。 坠子瞬间漆黑如墨,果不其然,的确有毒。 她前几世被毒怕了,如今看到这些就想躲得远远的,还是三十六计,跑为上策! “救命啊--来人啊--!” “救命啊--!” 魏舒扯着嗓子喊,那扶桑像是瞬间转性了一般,张牙舞爪的就跟在她的身后。 “县主!” 启春阁戒备森严,魏舒的大声呼救,很快引来了侍卫。 魏舒一把抱住为首的侍卫大腿,“哥哥,救救我,这个奴婢,她要害我……” “县主莫慌。” 侍卫将冲出屋子的扶桑围了个水泄不通,“大胆奴才,竟敢谋害主子!” “林大人,你一定是误会了,我只是喂小县主喝水怎么能是谋害呢?” 扶桑一改先前的唯唯诺诺,盯着躲在林墨身后的魏舒。 魏舒只觉浑身发麻,为何重开一世,她还是逃不过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机谋划。 “哥哥,她就是要谋害我,你看,我这身上银坠子都变黑了,就是因为洒上了她端来的茶水!侍卫哥哥救救魏舒!” 魏舒好歹活了好几世了,装个奶娃娃还绰绰有余。 她话一说完,立马将身上的银坠子往林墨面前一伸,那动作,看起来活脱像是一只被惹急了的小兔子。 林墨只看了一眼那漆黑的坠子,便明白了过来,他把问问往身后护了护,对着身后的侍从厉声道:“抓起来,等皇上定夺。” “慢着!”扶桑这会不害怕了,她一想到孙嫔娘娘,立马有了底气,呵了一句,“林侍卫,我可是孙嫔娘娘的人,你可想好了!” “抓起来。” 林墨从不惧怕任何威胁,他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往御书房走去。 第225章 演场好戏 御书房里,魏舒哭的撕心裂肺,皇后看的心疼的紧不停地给她擦着眼泪。 而那孙嫔则是立在一旁,脸色铁青。 “说!怎么回事!”皇上苍鹰一般的眸子盯着堂下的孙嫔,“你的人?” 孙嫔一听,立马膝盖一软,跪在地上,眼泪也是说时迟那时快的往地上掉,“皇上,嫔妾冤枉啊!” 冤枉? 我看你可一点儿也不冤枉。 魏舒心念一转,一下坐在地上,又开始嚎啕大哭,“皇爷爷,魏舒…魏舒吓坏了,她让我喝毒药。” 孙嫔闻言,好像在和她较劲似的,更是哭的梨花带雨,委委屈屈的哽咽开口:“小县主,你可不能随意诬陷人啊!” “诬陷?她一个几岁的孩子能诬陷你什么?” 毕竟魏舒也算半个苏家的骨血,苏宁妤听闻魏舒被刺杀时,也是惊得心慌,如今见一个小奶娃娃哭的撕心裂肺,不由得鼻子也酸了起来。 “皇后娘娘,你看不惯嫔妾已久,嫔妾知道,但是这种事情,您可不能往臣妾身上泼脏水啊!” “舒儿没有撒谎,舒儿说的是实话,皇爷爷,你看舒儿的银坠子都黑了。” 魏舒将坠子紧紧地攥在手里,连林墨都未曾给过。 薛公公立马上前接过银坠子,呈给了皇上。 皇帝仔细一看,那原本应该成色鲜亮的坠子确实黑的厉害。 “皇后娘娘,舒儿害怕,”魏舒状似怕极了的样子,使劲儿地往苏宁妤的怀里躲。 “乖,不怕,乖……” 苏宁妤紧紧地抱着发抖地魏舒,这还是那么小的孩子,怕是吓个不轻。 “孙嫔啊孙嫔,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皇上立马变了脸色,将那变了色的银坠子扔在了孙嫔面前。 “人是你的人,这启春阁朕可是明令禁止过,不准任何人靠近,你的丫鬟是怎么进入启春阁的?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嫔……嫔妾,”孙嫔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她也没想到事情一下会搞的这么砸。 而书房外,婢女扶桑更是被打得惨叫连连。 原是伺候不周这一条罪状,就有的受了。 孙嫔听着那惨叫声只觉得心惊。 “皇爷爷,那个扶桑…还让我叫她…姐姐…”魏舒抽抽搭搭地说出这一句,孙嫔的脸彻底变了色! “孙嫔,这就是你宫里的丫鬟,无视尊卑,谋害县主!” 苏宁妤也是彻底怒了,一个贱丫头,竟然敢让县主叫自己姐姐! “皇上·…” 孙嫔泪眼婆娑地爬到皇上脚边,拽着皇上的袍子,“皇上,您不能听小孩子的一面之词啊,嫔妾不知道,嫔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一面之词?”皇上冷哼了一声,一把甩开了她。 “抬进来!” 眼看着扶桑被抬进来时已经被打了个半死,嘴角残留着一丝血迹,衣裳也是被血浸透,孙嫔顿时觉得自己彻底无望了。 “娘……娘……”扶桑趴在地上,竭力全力向孙嫔伸出手,“娘……娘,救……我……救…·扶桑……” 第226章 看看未来太子妃 孙嫔像是看了什么了不得的恶心东西,用丝帕捂着口鼻,躲得老远。 “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奴才,自己想死为何还要拉上我。”孙嫔唾骂道。 苏宁妤怕魏舒害怕,虚虚地笼着她的小身子,安慰道,“舒儿,不怕,不怕啊。” “皇后娘娘,舒儿的这里跳的厉害。”魏舒用短短的藕节一样的小手,指着心口的方向,说着就软软地向后倒去。 这幅身体,竟然比前世那具还要经不得风雨。 她觉得自己要晕了…… “快宣太医,宣太医!”苏宁妤紧紧地护着这个小糯米团子,她头一次闻见小孩子身上诱人的奶香。 书房内室的榻上,一个小小的人儿闭着双眼,脸颊微红。 “孙嫔,今天魏舒出了任何事情,你都逃脱不了干系!”皇帝急切地盯太医给魏舒把脉的手,一边冲着跪在地上的孙嫔怒斥。 “娘亲·…·娘亲……”小人儿嘴里喃喃,太医将魏舒的手放进被子里。 “怎么样?”苏宁妤问。 “皇上,皇后娘娘,县主并无大概,只是受了些惊吓,待臣开一副安神汤药,服下便好。” 苏宁妤听着便掉下眼泪,“如此小的孩子,竟然受到这样的惊吓。” 孙嫔也舒了一口气,只是膝盖跪的有些麻了,略略动了一下,便被眼尖的薛公公发现了。 “孙嫔娘娘,小县主年纪尚小,小孩子断是不会说谎。另外,县主身份尊贵,更是未来的太子妃,若是真的有恙,这一份罪责老奴怕娘娘担待不起啊!”薛公公苦口婆心的劝着孙嫔。 孙嫔往半死的扶桑那里看了去,都到这个份上了,不如将罪责都推在那贱婢身上! 正想辩解,一个小太监来禀告,“启禀皇上,太子爷求见。” 众人皆没发觉,孙嫔的眼睛亮了一亮。 皇上正烦心,便问薛公公,“太子的禁足结束了?” “回皇上,的确结束了。” “皇上,舒儿即是未来的太子妃,让太子殿下见一见又何妨?”苏宁妤给魏舒掖了掖被角,捋了捋她凌乱的额发。 “罢了,传。” “是。” 片刻,太子爷一身素雅衣色,一改往日奢靡之风踏进了内室。 “儿臣给父皇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你来做什么?”皇上也是明知故问。 陈秉生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魏舒,“儿子听闻,未来的太子妃遭遇刺杀发了病,儿子担心,便来看看。” “你禁足东宫,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父皇,儿子已经知错。”陈秉生打量了一下地上跪着的孙嫔,正好撞上了孙嫔求救的眼神。 昨日若不是东宫露出消息,不喜这小县主日后嫁进东宫,爱慕太子已久的孙嫔也不会出此下策,为求太子青睐。 “太子来的正好,这也算是半件东宫的事情,此时便由太子来定夺,皇上以为如何?”好歹也算是魏家的血脉,苏宁妤定是也要考量考量太子爷的心思。 皇上点点头,“也好,阿生。” 第227章 她想不起来 “儿子在。” “此事你看该如何解决?” 孙嫔好似看见了救星,扑腾两下抓着太子的衣角,“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救救我,我真的没有指使那个贱婢!” “孙嫔娘娘请您自重。”陈秉生将衣角从孙嫔的手里狠狠的拽了出来。 进来时,陈秉生已然看见了那个躺在地上半死不活、身上血肉模糊的女人,想必就是那刺杀魏舒的奴才。 “父皇,皇后娘娘,儿子以为,刺杀主子乃是大罪,理应斩首,震慑朝野。” 此番言论确是让皇帝点了点头。 “但指使与否,尚无定论,那奴才如此严刑拷打都未能松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有把柄在孙嫔娘娘手里,二是孙嫔娘娘并未指使那奴才,但孙嫔娘娘疏于关键下人属实,也应受罚。” 扶桑却是并未供出幕后主使,只说了自己是孙嫔娘娘的人。 孙嫔感激地看着陈秉生,心里微微荡漾:太子殿下,你果真还是在乎我的。 苏宁妤并未说话,看向了皇帝,皇帝则握着手里的玛瑙珠串,并未出声。 孙嫔见状,“皇上,嫔妾真的没有指使那贱婢,真的没有啊,皇上!” 正处在尴尬的时候,魏舒慢慢睁开了眼,“皇爷爷…皇爷爷,皇后娘娘……” “醒了?”苏宁妤亲手给魏舒整理了靠枕,此时的魏舒,活脱脱就是皇室里最受宠爱的小公主。 咦·…· 这个是谁? 魏舒眨巴眨巴眼睛,仔细聚焦了一下瞳孔。 面如冠玉,长发如墨,好…好生熟悉。 这身明花银边袍子,富贵异常,而她再熟悉不过……莫非是? 太子殿下! 暴殄天物啊! 魏舒顿时不懂了,太子殿下长相比她前世扮作太子的时候俊朗多了,原主为何还要跳河? 只是这模样,她为何莫名有些熟悉…… 算了她想不起来。 而后魏舒稍稍一歪头,又瞅见了那含情脉脉地看着太子殿下的孙嫔。 这女人……是要跟她抢男人? 看来下毒的也是她…… 不错,正中我的下怀。 “皇爷爷,舒儿没事了。”魏舒声音暗哑,眼睛水汪汪地,旋即便看向孙嫔。 “孙嫔娘娘,舒儿年幼,舒儿错了,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云珠,日前若是得罪了娘娘,娘娘尽管教导舒儿,可为何要下毒害我呢?” 这一番陈词,让苏宁妤着实愣了一愣,这孩子,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孙嫔一脸懵地看着魏舒,这是一个八岁小孩刚清醒就说出的话? 明明刚刚她还是孱弱不堪啊…… “我没有,县主,我真的没有。” “孙嫔娘娘,舒儿错了,您就原谅舒儿……” 若不是腿还有些软,魏舒铁定给孙嫔跪下,演戏演到底,奥斯卡舍她其谁? 皇上按捺不住了,“孙嫔!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对一个小孩子还能下此毒手!” 孙嫔彻底慌了,“皇上,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娘娘,扶桑姐姐说,她的名字是您给起的,扶桑扶桑,娘娘你是想要扶谁的丧呢?” 第228章 招人喜欢 “阿娘曾经说过,国祚绵长,皇爷爷万寿无疆,舒儿有些不懂呢。” 孙嫔惊讶于这颗小豆苗的思路,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陈秉生看着魏舒,不禁疑惑:这真是的魏舒,那个不学无术的魏氏大女儿? 苏宁妤也有些生气,“孙嫔!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怎么能干出这等谋逆之事!” 眼看着局面就要被魏舒翻盘,陈秉生突然横插了一句“父皇,皇爷爷,容儿臣说一句。” 皇上看了一眼陈秉生,窝着心中的火,“你说。” 魏舒似笑非笑的瞟了一眼陈秉生,她就看看这个太子殿下能解释出什么花来。 谐音梗无人能挡! “传说日出于扶桑之下,拂其树杪而升,因谓为日出处,亦代指太阳,扶桑之意亦是指上京城乃万疆之首,福延大地。” 呦呵!有点本事! 魏舒对他不禁多了几分赞赏,有前世她当太子殿下时候的文采。 不错。 孙嫔闻言,立马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是,是,皇上,我绝无他意!” “太子殿下,若是您这样说,岂不是让一个奴才承了国祚?难不成那奴才天福如此深厚,整个南梁的运气都在她身上了?” 陈秉生语塞,这丫头,何时那么聪明? 难不成自从醒来后都在家发奋用功读书了? “父皇……” “够了!”皇帝彻底绷不住了。 “堂堂我南梁太子!竟然替一个刺杀主子辩解!成何体统!” 陈秉生立觉袍子一撩,赶忙跪下,“儿子知错,请父皇息怒!” 孙嫔则是心彻底凉凉,一下子跌坐地上。 “孙嫔,你教导下人无方,降为答应,迁至福庆宫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出宫!” 福庆宫? 那可是出了名的闹鬼的冷宫啊! “皇上!”她还想辩驳,她不要待在那个鬼地方! “孙答应,还不谢旨!”苏宁妤拦了一下,只是魏舒在一旁扯了扯自己的袖子。 孙嫔挪了挪身子,“妾身谢皇上隆恩!” “至于你,”皇帝盯着陈秉生,“回你的东宫,继续思过!” “是,儿子接旨!”陈秉生怎么也想不通,这魏舒短短时日便如换一个灵魂一般! 皇帝摸了摸魏舒的头,“舒儿啊,你今天就在皇爷爷这里休息,这件事,皇爷爷一定好好给你补偿。” 谁知,魏舒竟摇摇头,爬起来,冲着皇上跪下行礼,“舒儿不要补偿,舒儿只求皇爷爷,皇后娘娘,福寿同天,保南梁万千百姓,安享盛世。” 这些漂亮话,魏舒前世并没有说过一句,父皇母后那时……怕也想听,可她偏是执拗,愣是不愿说。 今生总算是说出来了,就当作是对前世遗憾的补偿。 薛公公看着这场景,眼里闪着泪光,抬手抹了抹眼角这丫头,懂事的让人心疼! 苏宁妤则是直接张开手,“来,舒儿,让本宫抱抱。” 皇上也甚是欣慰,这魏舒,真是错投了女儿身,若是男孩子,日后必是南梁的股肱之材! 比自己那混蛋儿子强上百倍! 第229章 养老送终 ——皇宫御花园—— 浓重的夜色之下,薛公公跟在皇帝的身边。 “今日之事,你如何看?”皇帝突然问薛公公。 “回皇上,老奴觉着小郡……县主的聪明才智非常人之所及,小小年纪,竟然将家国天下放在首位,真是错投了女儿身啊!” “朕想,一个县主是不是委屈她了?”皇上看着满天月色。 天下一轮月,圆如金盘,柔柔地洒向宽绰的御花园。 “那老奴先替县主谢皇上恩典!” 薛公公一届宦官,虽有特赏妻室,却没有个一儿半女,他日后若是能有魏舒这个小丫头送终,也不枉白活这一世。 “你啊!你个老滑头!” 主仆二人的笑容回荡在花园之中。 冷宫—— 孙答应将屋子里能用的东西砸了个七七八八,连个伺候的丫头都只留了一个。 “好你个魏舒,小小年纪,心思竟如此狠毒!别让我再碰见你!否则我肯定让你碎尸万段!” “啊啾!”另一边,首辅府的魏舒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老祖宗。不好了,不好了。”春桃慌慌张张地跑进老祖宗的房里,差点被门槛绊倒。 老祖宗正修剪一盆开的正好的海棠,花姿潇洒,多瓣似锦。 “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没看见老祖宗在修剪花枝吗?”乔姨娘伺候在一旁,呵斥道。 春桃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老祖宗,小姐,她…·她……” 老祖宗听闻便放下手里剪刀,“云珠怎么了,快说。 “咱们宫里的人说,小姐在宫里在遭遇了刺杀!” 老祖宗一听,顿时气血冲心,眼看着就要晕倒,春桃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老祖宗。 “快,去拿冷芷丸,快去!”乔姨娘叫到,边扶着老祖宗坐在了榻上。 服了丸药,老祖宗算是缓过劲来。 乔姨娘抚着老祖宗的后背,带着哭腔,“老祖宗,您说这可如何是好,老爷前脚刚走,后脚这……” “慌什么!”老祖宗捂着心口,斥责了乔姨娘一句。 乔姨娘没再说话,只是那面上的神情是怎也掩饰不住的喜庆。 “娘亲,娘亲。”得到消息的魏云立马迈着欢快的小步伐走了进来,一边唤着乔姨娘。 “没规矩!老祖宗身体不适,没看见吗?没眼色的东西!” 乔姨娘瞪了魏云一眼,魏云顿时会意,跪在老祖宗面前。 “祖奶奶,云儿听闻姐姐她……” 老祖宗淡淡地看了若歌一眼,“云丫头,你如何想?” 魏云被问懵了,“云儿……担忧姐姐的安危。” 老祖宗没说话,乔姨娘看由头不对,便见缝插针,“也许是宫中有人看不惯大小姐刚得封县主,故意加害。老祖宗,树大招风,还是舒儿太小,不懂得分寸。” “分寸?”老祖宗冷笑,“你若是懂得分寸,现在就该在舒儿娘亲的灵位前跪着,乞求舒儿毫发无伤!” 春桃站在一旁,乔姨娘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只能指桑骂槐。 “就是,你这臭丫头,还不快去在你大夫人的灵位前跪着!” 第230章 是她孤陋寡闻 她不愧是魏云的亲娘,狠起来连自己女儿都不放过。 魏云也有些委屈,却只能怯怯地应了一声,便退出去,由春桃带着去跪香。 “你出去。”老祖宗此时看见乔姨娘就心烦。 乔姨娘也怕自讨没趣,再被罚去给那个女人跪香只能灰溜溜地出去了。 “咱们的人怎么说?” “回老祖宗,咱们的人只递出了这一个消息,其他只字未提,连小姐的安危都未曾提及。” 及此,老祖宗也算是舒了一口气,“未提及,些许舒儿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 春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咱们还要打发人去问吗?” “等一等,或许还有转机。” 被刺之人是魏家的嫡亲大小姐,但是这到底是冲着那县主的名头去的,还是冲着魏家来的,都未可知。 此时,也只能按兵不动,哪怕每一个时辰都是煎熬。 ——红墙内—— 苏宁妤亲自接了魏舒进了福寿宫,指了贴身侍女秋玲寸步不离的照顾,就连喂的汤药都要先过了自己的眼。 一碗安神汤喝的魏舒直皱眉头,舌头直打颤。“秋玲,苦。” 看着魏舒的五官被苦的皱成了一团,秋玲忍不住笑出声来,“县主,快张嘴。” 一颗糖在舌尖缓缓划开,带着淡淡地麦芽的香气很快便将那苦涩压了下去。 魏舒舒适的眯了眯眼。 …… 因着皇帝的政务繁忙,不得空来看魏舒,只得派了薛公公来看望。 魏舒看见薛公公,便一溜地跑下来,乖巧的行礼,“舒儿见过薛公公。” “哎呦呦,这可使不得,小县主岂能给咱家行此大礼。”薛公公也是笑意满满。 魏舒往薛公公后面瞅了瞅,“皇爷爷呢?” “皇上事务繁忙,特派了老奴前来看望县主,还给县主带了好东西。” 眼看着魏舒有些失落,但对于这个“好东西”却是有兴趣,不知道是黄金还是珠宝呢? 薛公公一拍手,一个小太监端着一个锦盒进来,“县主,看看。” 魏舒兴奋的打开盒子,眼睛顿时放了光,锦盒里面躺着的,是一颗不大不小的珠子。 珠子周身有些泛绿,看起来不像是翡翠,想来应该是个稀有玩意儿。 “县主,这是南海氏族进贡的深海夜明珠,皇上特赏了您做衣服上的坠子。” 夜明珠做坠子,确实比那普通的银坠子奢华许多。 魏舒前世还真没见过这珠子,而且心思也都只放在政务和中毒身上,看来还是这南梁会把玩珍宝。 但是苏宁妤怕魏舒再出事情,不让魏舒出去玩,这一颗珠子也不能让她有多高兴。 秋玲接过盒子,薛公公看魏舒依然不是很精神,像个低眉顺眼的小可怜,便愈发想逗一逗她。 “皇上还给县主赏了其他,县主要不要听听?” “皇上又赏了什么?”苏宁妤适时走了进来,薛公公猫着腰请了安。 “皇后娘娘万福,皇上赏了县主一颗南海的珠子做坠子,另还有一道旨。” “哦?”苏宁妤搭着秋霜的臂坐在榻上,“什么旨?” 第231章 南梁第一人 皇后娘娘亲自问了,薛公公也没有瞒着的道理,他摊开圣旨。 “宋城县主,听旨。” “魏舒接旨。”魏舒老老实实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惜宋城县主,知书识理,聪慧敏捷,丽质轻灵,深慰朕心,特进封为郡主,赐封号‘长宁’,入太学,望尔勤勉,钦此!” 郡主? 入太学? 魏舒一挑眉,这个意思是自己又要去上学?! 简直就是五雷轰顶! 前世上学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先生的严厉教导犹在耳畔,魏舒她是真的不想再去上学了! 天要亡我啊! 魏舒想的有些出神,薛公公圣旨念完好一会儿了,迟迟不见她接旨。 “长宁郡主?接旨啊!长宁郡主?”薛公公试图喊了两声。 苏宁妤见魏舒不对劲,以为这孩子是高兴傻了,便关切问道,“舒儿,舒儿?” 等被他们叫的回过神,魏舒立马往地上一趴,“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长宁郡主,皇上还说了,明日您可以出宫了。车驾皆按着公主的例制,将您送回上官府,另外,郡主年幼,待成年后,皇上自会给您赏一座郡主府,还请郡主放心。” 放心? 这是放心能解决的? 她不要读书! 她不要念书! “魏舒谢薛公公。” 薛公公满意的点点头,他急着回去回话,便没坐多长时间。 苏宁妤捏捏魏舒的小脸,“南梁建都一连,八岁封县主你到不是第一个,但是三天晋了郡主的,你确实南梁第一人了。” “舒儿忏愧,娘娘,万一以后舒儿以后做错了事情惹皇爷爷不高兴,那该怎么办呀?” 站得高摔的惨不是没有道理,后路得随时准备着。 “你这小小年纪,想的倒是不少,有本宫在,你何事都不必惧怕!” 想着明天便要别了这小丫头,苏宁妤顿有些伤心和不舍。 “娘娘,皇爷爷赐了舒儿入太学念书,此后舒儿便能时常给您请安,娘娘不必难过。” 皇后膝下并无嫡亲子嗣,只有一个儿子还是宁嫔的遗腹子,入了福寿宫抚养,如今见了魏家血脉,自是舍不得放手。 …… 魏府—— 魏云跪了整整三炷香,她觉得自己的身子都跪僵了。 那双鞋还只做了一半,塞进了自己阁里的床下。 这个是魏云从古书上看到的阴毒诅咒。 古书有云:将诅咒之人头发缝入绣花鞋中,压在被诅咒之人替身纸人上,便能使那人穿着这双鞋命丧黄泉,不得超生。 正是因为有了魏舒的存在,自己才不被祖奶奶重视,被指腹为婚的都不曾是自己。 除了爹爹的爱护,日常超越嫡女的穿金戴银,庶女的低贱就是被踩在规矩的脚底,毫无尊严。 因此,魏云想要的,只有更多。 “魏舒,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她话刚说完,那祠堂里的香突然弯了一弯,魏云冷不丁地打了个寒噤。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魏云有些好奇想去看,奈何如今被罚着,还没人来为她开门。 第232章 当初就该掐死她 长长的队伍一直延伸到了魏府门口,有下人连忙进府去通知。 “祖宗,宫里的人,来了。” “去看看。”春桃扶着老祖宗到了庭院。 又是那个宣旨公公,只是魏封不在。 “公公,可是我孙女出了意外?”老祖宗深呼吸一口,颤抖着问出这一句。 意外? 这一句着实让宣旨的公公懵了一懵。 “老祖宗,这位不得了的人物可真是你们魏家的福气啊!” 这一句,让整个魏府的人都愣住了。 究竟是何方人物?什么福气? 宣旨公公环视一圈,问道,“首辅大人,今儿不在府上?”“回公公的话,我爹爹今日被派了去西陵渡。” 魏云也被人放了出来,她即便腿还麻着,也要摆出之人善意的乖巧模样。 闻声,宣旨公公朝魏云看去,“这位可是上官家的二小姐?” “回公公的话,正是。” 打量一番,虽说眉宇之间确有贵族小姐的气质,但还是缺少了一丝芳华。 “好,好,二小姐果然也是惊为天人,惊为天人!” “谢公公谬赞。” 这一句不走心的夸赞让乔姨娘的脸上顿时添了光彩,她的脖子都不自觉伸长了一些。 “魏昭,听旨。”公公拉长了尾音,老祖宗立马依着拐杖跪了下来,魏昭便是她,是皇帝当年亲赐的名字。 “魏昭,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宋城县主,知书识理,聪慧敏捷,丽质轻灵,深慰朕心,特进封为郡主,赐封号‘长宁’,入太学,望尔勤勉,钦此!” 旨意一出,众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距离封了县主仅仅三天,就又晋了郡主,还入了太学念书,这大小姐是要一飞冲天啊! 一颗悬着心稳稳地落在了地上,老祖宗笑眯眯地接过圣旨。 公公立马笑嘻嘻地说道,“上官老夫人,长宁郡主可真真是南梁第一郡主,在宫里也是深得皇上、皇后娘娘喜爱,魏家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是,谢公公。”老祖宗看了眼春桃,这一次,是一枚沉甸甸的金锭子。 那公公两眼一直,不声不响地塞进了衣裳里面。 乔姨娘气急败坏的在别院里摔东西,“那丫头算个什么玩意,一个不足月的早产儿,一个归了西的娘,就她一步登了天了!老天,你不公啊!” “娘亲!”魏云虽说是劝着,可那眼圈也是红红的,“娘亲,都是女儿不争气!” “明明当年是我先有了身孕,怎么偏偏让她先降了生,我当时就应该让接生婆神不知鬼不觉的掐死她!”乔姨娘说着,将一只成色不错的白瓷茶盏摔在了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娘亲,是女儿不争气,惹得娘亲不舒心了。”魏云跪在乔姨娘身边,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坠落。 乔姨娘回头看了一眼脚边面容白净的女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心疼地抱住了她,“女儿啊,你一定要争气,为娘日后真的就靠你了。” 魏云忽的抬头看着乔姨娘,“还有爹爹呢?” 第233章 按例,当拜 “你那爹爹,别看是当朝首辅,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只要魏昭活一天,你爹爹就永没有做主之日。”说起这些,乔姨娘忽然觉得有些苍凉。 当年,魏封花了三千两银钱替她赎了身子,全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儿,要不然,她还是那个见不得人的外院。 可偏偏就在她赎身的次月,那魏家大夫人便有了身孕,本想着自己是提前有孕占得先机,没曾想大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才九月便降生。 至此,魏舒因为早产,生来体弱,爹爹厌她,可是祖奶奶宠着,缺了金银,却得了更好的。 后来又有了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加持,更是出入皇宫,百无禁忌。 …… 宠妾灭妻,是祖奶奶亲口说的,魏舒经常看见祖奶奶在娘亲的灵位前念往生经文。 而魏舒脑子里对这里最后的记忆,只有祖奶奶念经的画面,和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此后,便是现在的魏舒。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前日沐浴的时候,身上一块手掌大小的疤痕引起了魏舒的注意。 看痕迹,是烫伤。 如此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祖奶奶溺爱至极,怎么会有那么大块的烫伤? 可是,脑海中并没有一点点相关的记忆。 “郡主起驾!”太监长长地尾音将魏舒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浩浩荡荡的公主配置的仪驾,彰显了皇上对于长宁郡主的无限宠爱。 金丝华服裹的魏舒难受极了,她前世什么事都由着自己,每天除了裹胸布,其他衣服料子都极致节俭只用普通的轻薄布料,像现在这样一层又一层,在她看来简直就是包粽子! 脖子上厚实的金项圈坠的脖子生疼,可那是苏宁妤亲手给她带上的,她又不好取下。 一路还算平稳,摇摇晃晃中,魏舒差点睡着了。 一路上,两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上京城百姓。 “听说啊,这位长宁郡主可不简单,几天前刚封了县主,几天后就晋了郡主!” “是啊!我也听说了,听说聪明的狠啊!” “这魏府,福气可真是好啊!” “不对不对,我可听说,这位长宁郡主根本不受首辅大人的待见!说不是个……” “私生子”这三个字,魏舒不用想便能猜到,但是嘴长在别人身上,总不能去堵了那粪坑。 车驾在上官府面前稳稳的停着,上官府一干人等皆是华服迎接,这南梁第一郡主——长宁郡主。 小小的人儿在秋玲的搀扶下,下了车。 “舒儿给老祖宗请安!”魏舒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许久未见孙女的祖孙俩,远远相望便红了眼睛。 “好,好,我孙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众目睽睽之下,乔姨娘却像是看热闹一般清咳了一声,“老祖宗,这可是长宁郡主啊!按例,当拜。” 老祖宗被架的下不来台,便只能,“老身见……” “祖奶奶,您这是做什么?孙儿受不起您这一拜啊!” 老祖宗膝盖还未弯,竟是魏舒先行跪了下去,行了一大礼,“孙儿当拜祖奶奶,请祖奶奶受孙儿一拜!” 第234章 自取其辱 魏府门前,围满了人。 “这长宁郡主可真是孝顺啊!” “就是,真是天之骄女!” “这长宁郡主,生的可真是好看!” 秋玲扶了魏舒起来,魏舒紧紧地牵着老祖宗的手,瞪着乔姨娘和上官若歌,秋玲原本凌厉,上前一步,站在乔姨娘面前。 “乔姨娘,你身为上官府的妾侍,见到南梁长宁郡主,理应下跪行礼!” 乔姨娘脸上自是挂不住,可膝盖还是直挺挺地站着。 秋玲上前按着魏云的肩膀,狠命地压了下去,“魏云姑娘,魏府的礼仪规矩你是学到哪里去了?见到郡主为何不拜?” 人言可畏,门下议论纷纷。 “就是啊,这个乔姨娘,就只是一个姨娘,竟然见了郡主都不拜!” “一个青楼女子,本就低贱!” 毕竟是苏宁妤亲手培养出来的侍女,秋玲一脚踢在了乔姨娘的小腿上。 “乔姨娘,规矩,还是得学!” 乔姨娘吃疼,恶狠狠地盯着秋玲,“你个贱婢,竟然敢踢我!” “贱婢?我可是奉皇后娘娘之命伺候在郡主身边。您骂奴婢,便是骂皇后娘娘!”秋玲伶牙俐齿,留着魏舒在一旁看热闹。 乔姨娘语塞,脸一阵红一阵白,魏云在一旁轻轻地扯了扯乔姨娘的衣摆。 “魏云,拜见长宁郡主,郡主金安。” 乔姨娘不情不愿,却还是败了下去,“妾身乔韵拜见长宁郡主,郡主金安。” 众目睽睽之下,老祖宗自觉地丢脸,她用手指着面前的母女,“你们,简直毫无规矩,今日就发你们去跪祠堂,没有我的准许,不准出来!” 乔姨娘彻底没了气焰,魏云从魏舒身边经过时那眼神,更是写满了不满和怨恨。 魏舒,今日之事,日后,我魏云必定让你加倍还回来! 等赏了钱,安顿了人马,祖孙俩便去了内厅叙旧。 老祖宗拥着魏舒,看着有些消瘦地脸颊,心疼不已,“怎么进宫几日,瘦的这样厉害,是不是膳食不合胃口?” “祖奶奶不用担心,舒儿没事,舒儿在宫里过的很开心,皇爷爷对舒儿也很好,皇后娘娘待舒儿更是如亲生的一般。”魏舒笑靥如花,竭力打散老祖宗的疑云。 老祖宗叹了口气,“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舒儿啊,如今你是郡主了,一言一行一定要极其谨慎,切莫让人抓了把柄。” “是,祖奶奶,舒儿知道。”魏舒看着面前疼爱她的女子,甜甜的笑了。 “这样,我就算现在闭眼,对你九泉之下的娘亲也有的交代了。” “祖奶奶不要说这样的话,祖奶奶一定要陪舒儿很久很久,祖奶奶福如东海!” 这番话逗得老祖宗开心非常,“好,祖奶奶陪着舒儿,祖奶奶还要看着舒儿出嫁呢!” “祖奶奶,这次舒儿进宫,有一事不明。”魏舒想起了自己在宫中看到的景象。 “哦?”老祖宗看着魏舒,“何事?” “舒儿此次下榻宫中的启春阁,那里的陈设竟然和魏府如出一辙,舒儿觉得甚是奇怪。” 第235章 娶定了 老祖宗的脸色变了变,继而笑道,“皇宫之大,许是巧合罢了。” 可如此敷衍的回答,怎能瞒过魏舒? 看来这背后定然有故事。 只不过时间还长,她可以等日后慢慢调查。 “舒儿,你在皇宫遇刺,是何缘由?”老祖宗想知道,这刺杀到底是因为郡主之号,还是整个魏氏。 “回祖奶奶,舒儿也不慎知道,些许是有心者嫉妒之前的县主之位!” 魏舒摆出一副那孩童纯真的模样,老祖宗也不好再过多言语。 ——东宫,主殿—— 里面传出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和陈秉生的唾骂声。 “我要你们干什么吃的!连一个八岁的小孩子你们都解决不了!” “太子殿下息怒,奴才也不知道孙嫔行事如此鲁莽。”是小太监丁二的求饶声音。 “孙嫔孙嫔,那个傻女人是太后安排在父皇身边的眼线,父皇早已想要除掉她!”陈秉生恼羞成怒,指着小太监丁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不是给父皇顺水推了舟。” 丁二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奴才愚钝,太子殿下恕罪!” 陈秉生拔出一旁架子上的宝剑,剑锋直指丁二的脑袋尖儿。 “太子殿下恕罪,太子殿下恕罪,看在奴才对您忠心耿耿的份儿上,饶了奴才!”丁二吓得屁滚尿流,地上湿哒哒的一片。 一股尿骚味道散开,陈秉生往后一退,“滚滚!滚!” 丁二往后爬着,一边念叨,“太子殿下恕罪!” “滚!给本宫麻溜的滚!” 刚解了禁足,因为那个二货孙嫔,又被软禁东宫,搁谁谁不气! 只是陈秉生始终想不通的是,那个魏家嫡女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总觉得她透着一股古怪。 本该冒着孩童之气的眼睛,充满地却是是成人睿智和精于算计。 那张娇俏的笑脸竟多了一丝丝的妩媚之意,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明明是纵身一跃,跳了护城河,却又奇迹般活了过来,这难道是上苍开眼救了她…… 这位未来的太子储妃,陈秉生一直都不喜欢,为了对抗父皇指婚,他特地将各地美女、歌姬塞满了东宫,派人将自己宠妾盛极的消息放了出去。 自己身为六岁册封的太子殿下,十五岁便吟鞭策马,上了战场,单枪匹马杀了敌人三十三人。 若不是战功傍身,论谁能稳坐这东宫之主的位置? 而今,他却败给了一个八岁的萝卜头手里? 笑话! 看来,这位小太子妃,自己是娶定了! 魏府—— “还不跪下?!”魏封手持家法,指着已经哭成泪人的魏舒。 魏舒昂着头,“舒儿没有做错事情,为何要跪?!” 魏封气得直发抖,“你这孽障,还不知错,魏家的前途差点就要被你这个祸害葬送了!” 整个祠堂内,魏封的暴怒的声音将房梁上的灰尘都震落了一些。 “孽障!孽障啊!我魏家怎么能生出你这种东西?” 魏封一棍子敲上了魏舒的后背,她一个踉跄,往前钝了两步。 第236章 目无尊长的东西 祸害? 魏舒被打的有些猝不及防。 这魏封身为朝臣怎能对一个八岁孩童说出如此狠毒的话? 背后传来火辣辣的疼感,小孩子皮肤本就娇嫩,薄薄的衣衫渗出滴点鲜血。 魏舒脖子一昂,满脸不服“爹爹!女儿并未做错什么,只因为你不喜欢娘亲,便恨毒了女儿,这样对女儿公平吗?” “公平?”魏封惊讶地指着魏舒,“你跟我谈公平?你没资格要公平!今日你若不认错,进别想从这个祠堂出去,你就跪死在这里!” “女儿没错!” “你,不可救药!” 又是一棍子,魏舒觉着后背都快散了架,锥心的疼。 她甚至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责罚究竟是为了哪般。 “你到底错没错?” “没错!”魏舒死咬着不松口。 她没错,她不认。 一棍接着一棍,魏封的怒火附着在这家法棍子上,化为皮开肉绽的伤痕,落在魏舒的身上。 一个八岁的孩子,一声不吭的扛了七八棍,实在是站不稳,重心一倒。 稚嫩的手掌直接拍在了祠堂一侧燃着的烛火上,魏舒一个不察,立马尖叫了一声。 “啊——!” 这一声直接惊动了老祖宗,此时的魏云正在一旁给老祖宗捶着腿。 “祖奶奶,这个力道如何?”若歌甜甜的问老祖宗。 老祖宗睁开眼睛,有些不解,“这是哪里传来的声音?” 魏云自然不能告诉她,眼珠一转,“祖奶奶,些许是别的院子里的下人做错了事情,正在受罚呢。” 老祖宗没再怀疑,“你爹爹今日回来了,怎么不见他来给我请安?” “爹爹舟车劳顿,姐姐刚封了郡主,说上几句话也无妨,爹爹向来孝顺,祖奶奶别多想。” 老祖宗点点头,“回头你告诉沈管家,下人也别罚的太狠,也要赏着些。” “是,祖奶奶和善,回头云儿一定会吩咐沈管家。”今日魏封刚踏进家门,魏云就拉他耳语了几句。 魏封的脸色当即就变了,直冲冲地向着魏舒的别苑走去。 看来此时正是在整那个丫头呢! …… 看着手心的水泡,魏舒浑身疼的直发抖,“爹爹。您为何要这么对舒儿,我到底哪里不如魏云?” 魏舒实在不解,活了这么久,她何时受过这种罪! “你给我闭嘴!”看着被灼伤的魏舒,魏封心里也有点慌,声音也小了一截,“你怎么能和她比?” 怎么能和她比? 魏舒咬咬牙,这个魏封还真是宠庶灭嫡、狼心狗肺啊! “可是我才是嫡女,我才上官家名正言顺的正统血\t脉!”魏舒也不管面前这是不是原主的爹爹了,立马吼道。 “你!你敢冲我吼?你这个目无尊长的东西!” 魏舒的眉眼一看就和那女人极其相似,让魏封看了就心生厌烦。 “爹爹,您非要舒儿死了你才甘心?” 这话魏舒是为原主问的,她想为原主讨一个答案。 魏封闻言愣了一下,也不打了,他丢下手里的家法,“你在这跪着,最好跪死在这里!” 第237章 小姐在里面 魏舒的嘴角渗出一丝鲜血,连带着心脏也开始皱缩着疼,她只能用另一只完好的手勉强支撑在地上。 “魏封!” 这一声让准备开门离开的魏封怔住了,这丫头,竟然敢直呼他这个父亲的名讳?! “我,魏舒,乃是当今皇上亲封的南梁第一郡主,长宁郡主。” “今日,首辅大人不分青红皂白,毒打当朝从一品,你不怕皇上怪罪吗?” 魏舒一字一句,字字珠玑,瞬间让魏封感到一阵压迫感,竟是同当今圣上的气势有两三分的相似。 魏封钉住了脚步,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郡主?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封你个县主已经是抬举你了,如今还说什么郡主的胡话!” “书房里有皇上亲封圣旨,你若是不信,自可以去看!”魏舒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抹去了嘴角的血迹,脑袋虽昏昏沉沉,却也极力保持着清醒。 转身,她嘲讽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魏封,“我,魏舒,魏挽卿,乃是光熙年间一代帝王,如今的南梁第一郡主,魏封,今日的仇我记下了,宠妾灭妻,灭嫡宠庶,你会有报应的!” 魏封明显被魏舒突然无比狠厉的眼神吓到了,“你,你,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只当魏舒前半句是满口胡言至于后半句…… 倘若魏舒真的是郡主,今日之事必然会受到皇上的怪罪,说不定还会直接连累到家族。 不可能…… 魏封握紧了拳头。 “你觉得,为父可能给你机会活着出去么?” 糟了! 魏舒暗自抽气。 看魏封这表情,他是打算彻底杀人灭口,从此和乔姨娘一家三口幸福和乐吗? 可是如今她这副身子估计是斗不过他的,怎么办?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魏封有这个机会! 魏舒眼疾手快,用尽吃奶的力气推到了那一排烛火架子,那长长的垂幔瞬时着了。 “你!疯了!你要烧了魏家的祠堂!” 可他嘴上说的惊恐,那眼睛里,分明是占尽上风的得意! 这真的还是父亲? 亲生父亲? 魏舒不禁替原主心寒。 面前这人,别说是同她自己的父皇相比,就是与天下普通人家父亲相比,恐怕都不及半分! 哪有如此狠毒的父亲?! 祠堂里的浓烟从窗户里透了出去,魏舒身材娇小,扯起裙摆,蘸进祠堂的清酒里,捂着口鼻。 这是一把豪赌,她能否逃生,只能听天由命了。 “走水了!走水了!祠堂走水了!” 眼尖的魏府下人一看到祠堂的滔天火势,立马慌慌张张地叫人。 春桃一把推开了老祖宗的房门。 “老祖宗,祠堂走水了!” “快救!造孽啊!”魏云赶忙搀扶着老祖宗往外走去。 秋玲一脸惊惶地跑过来,“老祖宗,祠堂走水了!” 魏云一看是秋玲,责怪声立马出口:“慌什么?!没看见祖奶奶身子不适吗?” 秋玲没理会魏云,“小姐在里面!” 老祖宗这下也真的慌了神,“舒儿为何要去祠堂?!” 第238章 原来你看得见 秋玲一把将魏云撞了过去,扶着老祖宗,眼看着酸了鼻子,“是老爷,刚回来就将郡主拖去了祠堂,还不让我们跟着!”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老祖宗心底油然而起,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一旁的魏云,“魏云,怎么回事?” 魏云先是狠狠地剜了秋玲一眼,这个贱嘴的丫鬟! 旋即她低着头垂下眼,“云儿,云儿不知道。” “你不知道?老爷刚一进门,你就抓着老爷的手耳语了几句,之后老爷便冲着我们郡主去了,你敢说你不知道?”秋玲质问,一语戳穿她的谎话。 “魏云!你到底说了什么!”老祖宗一边小跑着,一边问魏云。 可魏云自然不能说,如此除掉魏舒的大好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 于是魏云直接跪下,“祖奶奶,是云儿错了,云儿不该告诉爹爹姐姐在宫中遇刺之事,还让太子殿下禁了足。云儿错了,请祖奶奶惩罚云儿!” 别苑里听着祠堂走了水,乔姨娘也赶了过来,老爷还在里面呢! 魏可不能少了这个顶梁柱! 可她大老远便看见魏云跪在地上,秋玲扶着老祖宗,说着什么。 “在这跪什么?”乔姨娘三步并作两步,问道。 “娘亲,云儿错了,我不该拉着爹爹说话,惹了祖奶奶生气。如今,姐姐和爹爹都被困在了祠堂里面,娘亲,我真的知道错了!” “老祖宗,这个时候了,您是该怪一个小孩子吗?老爷可还在里面呢!” 老祖宗指着乔姨娘和魏云,恨铁不成钢,“你们!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们给我在这跪着!今天,若是老爷和云珠任何一个出了事情,我都让你们母女陪葬!” 刚走出两步,老祖宗转身叮嘱春桃,“春桃,你在这给我看着!让她们给我跪着,不准起来!” “是,老祖宗。” 火势眼迅速蔓延,魏封刚想打开门,谁知那门锁竟是特制的精铁,已然被火焰烤的滚烫! 魏舒看着寻找逃生路线的魏封,已经破罐子破摔了,“魏封!我们一起下地府去见我娘!” 虽是入朝为官六年有余,可是魏封这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本性一点也没变。 那站在火焰里的魏舒,仿若遗世独立凤凰幼鸟在等待火焰赐予的涅盘重生,让魏封看了心惊胆战! 这个人,好似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老祖宗宠溺的弱孩子了。 那双眼睛,竟然是充满着大人的成熟与执念! 火势越来越大,魏封找不大逃生的路线,他已经被浓烟呛的有些意识模糊,只有魏舒捂着口鼻,还能多撑着一会。 老天,你如果可怜原主这个孩子,便再给我一次机会。 魏舒默念,在意识丧失的最后一秒,祠堂的门被重重地踹开—— 老天,原来你是看得见的。 意识在混沌中旋转,魏舒在梦境里,看见了一些场景。 那是个襁褓里小小的皱巴巴的孩子,向一个男人咧着嘴笑。 可是那个男人却带着极讨厌的表情摆摆手…… 第239章 这该如何是好 这是,刚出生的魏舒?声音模模糊糊,“她是你的孩子啊!是魏家嫡女!” 是祖奶奶的声音! “母亲,韵儿也要生了,在我心里,韵儿肚子里的才是嫡女!” “你!就凭那个青楼妓女,她怎么配生出了我们魏家的嫡子?!” “母亲,我……” “罢了,孩子,我亲自抚养,她,就是我们魏家唯一的孩子!你认也罢,不认也罢!” 原来,魏封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原主…… 画面一闪,魏舒又看见了被魏封狠狠殴打的原主。 可怜那小丫头已经连滚带爬的求饶,可魏封根本没有一丝同情! 那旁边的小女孩是? 魏云? “让你抢云儿的玩具!让你抢!你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我让你抢!” “我没有,爹爹,我没有,是她塞进我手里的,我没有!” “我看你还狡辩!” “我真的没有!爹爹你别打了,舒儿错了,舒儿不敢了。”魏舒爬到魏云的脚边,“妹妹,我错了,你快让爹爹别打了,我真的错了。” 可魏云丝毫不为所动,“姐姐,谁让你抢云儿的玩具呢!你若喜欢,若歌送你就是了。” 那明亮的眼睛,满是无辜。 魏舒在一旁看着这恶毒的父女俩,不禁握紧了拳头。 …… “太医,这还要昏睡多久?”老祖宗握着魏舒的手,一脸焦急的问太医。 太医将开好的药方交于秋玲,这才行了一礼,回答道:“老夫人,郡主身上有多处皮外伤,有的浅,有的深,手心出还有一处严重的烫伤,外加上呛入了浓烟,郡主年幼,怕是短则也得两三天的功夫。” 老祖宗心疼的紧,摸了摸魏舒滚烫的小脸,“这个天杀的魏封,竟然将我可怜的魏舒打成这样,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这样的毒打。” 魏封躺在乔姨娘的别苑里,自有另外的太医、下人看着,而乔姨娘和魏云还在院子里跪着。 老祖宗心里生气,也不想踏足魏封的院子。 太医看了眼魏舒,心里也满是怜悯,“老夫人,老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讲。” “长宁郡主乃是皇上亲封南梁第一郡主,首辅大人如此惩罚,怕是皇上知道了,怪罪下来,于魏家也是个祸事!”太医说完,便提着药箱回了太医院。 “舒儿,祖奶奶对不起你,没能护好你。” 老祖宗也犯了难,一边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女,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另外一边是魏家的前程,这该如何是好? 皇帝刚巧忙完政务,礼部尚书前脚刚走,薛公公后脚便踏进了勤政殿。 “皇上,长宁郡主出事了。” 皇帝听闻,合起手里的奏疏,“那丫头出了何事?” 薛公公压低了声音,“听人来报,首辅大人今日从西陵渡回来,刚进家门,便拉了郡主去祠堂,府里的人都不知发生何事,只后来祠堂走了水,首辅大人和郡主被救出之时,郡主是遍体鳞伤,如今昏迷不醒!” “那魏封呢?” 第240章 亲护 “听太医院人来报,只是轻伤,呛着浓烟了。”薛公公也是如实禀报,没有一丝添油加醋。“这魏封看来是反了天了,朕亲封的长宁郡主,乃从一品最高的封号,他竟然不分青红皂白便如此打骂!他还将朕放在眼里么?!” 皇帝听完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想着魏舒那张小脸便是实打实的心疼。 “那皇上,这该……”薛公公试探着问。 “你去,先看看虚实。” “是,老奴遵旨!” “且慢,此时暂且别让皇后知道,皇后身体不好,听了这事恐伤本元。” “是,老奴告退。” ———— 昏迷中的魏舒,退了烧便开始一身一身的出汗,汗水已经浸湿了几身衣裳。 而一旁的秋玲,更是一个下午了,眼泪就没有停过。 “郡主,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秋玲还要带你去吃上京城最好吃的包子呢!” 薛公公抵达魏府门口,未经通传,便径直进了内院,他身后还带了八十锦衣卫,直接将魏舒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老祖宗正在念经乞求佛主保佑,惊闻薛公公来了,便忙着迎着。 “薛公公,有失远迎,竟没让人通报?” 薛公公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看了眼魏舒的房间,“老夫人,皇上听闻郡主意外受伤,特派咱家前来看望。” 老祖宗看了眼这些黄袍加身的带刀侍卫,“那这些是?” 薛公公笑了一下,“这些,是皇上怕郡主再遭不测。特赐八十黄袍带刀侍卫,以后贴身保护郡主。” “那老身就替魏舒谢过皇上隆恩了。” “郡主呢?咱家去看看,也好向皇上交代。” “薛公公这边请。” 当看到魏舒的那一刻,薛公公的眼睛一热。 这丫头只那几个时辰,到底受了多少的苦啊! 这个伤势程度,竟然赶上了那慎刑司的酷刑! 如今活生生地落在了一个八岁的小丫头身上,这魏封,是如何下得了手的? “太医如何说?”薛公公转头问秋玲。 “回公公的话,太医说,郡主短则两三天便可醒来长则……” “长则多少?你快说啊,急死咱家了!” “长则没有定数……” “别胡说!” 老祖宗第一次打断秋玲的话,呵斥道“对着薛公公,你怎能瞎说?!” 薛公公看看魏舒略苍白的小脸,“老夫人,秋玲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说话自然知道轻重,咱家心里有数了,郡主也看了,咱家就告辞了。” 薛公公转身走出两步,兀地回头加了一句,“咱家差点忘了,老夫人,咱家差点忘记了,皇上特地交代了,太医院有什么上好的药材尽管用,只要是对郡主好的!” “是,老身谢皇上隆恩。” 薛公公冲着老祖宗浅浅地弯了弯腰身,“那咱家就先回宫复命去了。” “公公慢走。” 刚走至庭院,他便被一瘸一拐的乔姨娘的撞了个正着。 “谁啊?那么不长眼!”薛公公揉着臂膀,叫唤道。 乔姨娘刚想骂道,抬头定睛一看,竟然是薛公公,忙改口,“薛公公,是妾身走路没看清楚路,可是撞疼您了?” 第241章 惊扰 “哟!这是乔姨娘!走路可长点心!” “是,公公教训的是,今日公公可是来看望老爷的?可需要妾身为您引路?”乔姨娘示好道。 薛公公掸了掸袖子,“不必了,咱家今天是奉皇上之命来看望郡主的,首辅大人安心静养,咱家就不多叨扰了。” 乔姨娘躬了躬身子,“是,等老爷醒了,妾身一定会转告老爷公公来过,妾身恭送公公。” 薛公公没再接话,甩了甩拂尘。 出了魏府,薛公公身边的小太监疑惑,问薛桂,“那乔姨娘也算是首辅大人的宠妾,怎么义父如此不屑?” “你懂什么?一个妓女而已,脏得很!” 小太监似懂非懂,却还是点了点头。 乔姨娘原想去打探一下魏舒的伤势如何,看看她什么时候死,谁知半只脚还没有踏进院子便被拦住了。 “站住!” “你们是谁?这是我魏府,我们自己的地方还有不能进去的?”乔姨娘趾高气昂的叫道。 “皇上吩咐了,除了魏老夫人和秋玲姑娘,任何人不得靠近!” 乔姨娘白眼都快翻上了天,唾了一口便不甘心的离开了。 回了自己的院子,魏云赶忙上来问:“娘亲,如何?” “什么如何?你啊,一点都不争气!” 说着,乔姨娘一把甩开魏云的手,“我怎么生了个你这么蠢的女儿,真是给为娘招揽麻烦!” 魏云:…… ————皇宫———— “秋霜,魏舒出宫几日了?”苏宁妤在御花园里慢慢地走着,一眼瞥见那墙角竟然攀着一墙不知名的藤蔓,开着殷红的花,煞是好看。 “加上今日正好是七日了。” “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皇上不是下旨让她入了太学与皇子们一同读书习字吗?说的什么日子?” 几日不见,苏宁妤竟开始想念这个奶呼呼地小丫头。 “奴婢听说,定的是下月初六,六阿哥随着李元将军去了西北历练,说是下月初三回来。” “原是为了等六阿哥,也是难为了六阿哥那么小,就要跟着南征北战。” 秋霜没再回话,只默默地陪苏宁妤赏花。 …… “你听说了吗?前几日封的那个长宁郡主,被首辅大人打的昏迷不醒呢!” “那你又是听谁说的?那可是南梁第一郡主,首辅大人敢这么做?那不是打皇上的脸吗?” “前面都传的疯了,有鼻子有眼的,小卓子你知道吗,那个认了薛公公做义父的,就是他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前面两个小宫女窃窃私语,边扫着地上的残花一边笑。 恰巧被苏宁妤停在拐角处听了个清清楚楚。 秋霜快挪了两步上前,“你们在说什么!皇后娘娘在这,你们是瞎了吗?” 小宫女惊吓,甩了扫帚,跪在地上,“奴婢有眼无珠,不知娘娘凤驾,请娘娘恕罪!” 苏宁妤看了眼地上的小宫女,“你们刚刚说的,是谁?可是真的?” “回娘娘的话,是长宁郡主,只是……奴婢听的,未知真假。” 第242章 要不要送她一程 “你们当真的猪油蒙了心,这宫里什么规矩不知道吗?嚼舌根子也不怕被割了舌头!”秋霜教训道,刚想继续说,却被苏宁妤叫住了。 “秋霜,让她们说。” 小宫女怯怯的看了眼秋霜,“皇后娘娘,奴婢是听前面的小桌子说的,他说他前几日跟薛公公一同去了上官府,说那长宁郡主……她……她……” “长宁怎么了?” “长宁郡主,她奄奄一息!” 这句话差点让苏宁妤站不稳,她的手霎时冰凉,扶着秋霜,“去,去找皇上!去暖阁!” “娘娘,您别急,些许是宫女们的流言,不可信的,长宁郡主福大命大,怎会出这样的事情?!” 苏宁妤的脚步却愈发的快,秋霜紧紧地护在后面。 暖阁里,苏宁妤坐在皇上对面,一滴一滴的擦着泪。 “皇上可是不把臣妾当妻子了,这样的事情都要瞒着臣妾。” 皇帝握了握她的手,“皇后,这件事,朕就怕你接受不了,才没让你知道,朕担心你啊!” 苏宁妤心里一暖,反覆上皇帝的手,“皇上的一片苦心,臣妾感动至极,只是舒儿也算是臣妾的至亲了,幼年时候姑姑护着,如今姑姑走了,首辅大人就待舒儿愈发苛刻,那孩子,命苦,臣妾心疼啊!” 这话,说的皇上也有些动容,魏舒至今未醒,可这魏封如今也告病躲着,这眼下也确实难做。 “那皇后,你想如何?” “皇上,臣妾求个恩典,出宫去看看舒儿,那孩子,算是魏家唯一的血脉了,不能没了啊!” 皇后出宫看一个郡主,南梁也尚未有过先例。 踌躇半天,看着皇后通红的眼睛,皇上心一软,“也罢,你就出宫,替朕去看看,顺便给魏封一个警告!” 苏宁妤欣喜,“臣妾谢皇上恩典!” ————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丁二一路小跑,麻溜地跪在了正在看兵法的陈秉生面前,“好事!好事!” “你能有什么好事?” 陈秉生的眼皮都没抬一下。 “长宁郡主,就是魏家大小姐,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丁二手舞足蹈的比划,仿佛魏舒昏迷是件难得的好事情。 陈秉生右眼皮跳了一下,慢慢放下手里的书,那丫头受了重伤? “怎么伤的?” 丁二看着陈秉生的脸色有些不对,也收敛了一些兴奋之意,“听闻是首辅大人请了家法,又突遭遇了大火,身上皮外伤和烧伤,那是惨不忍睹!” “当真?” “千真万确,今日皇后娘娘去求皇上,说是求个恩典,出宫去看看长宁郡主,整整哭了一个多时辰。” 丁二笃定,这十两银子买回来的消息怎能有假? 陈秉生未作声,看似在思忖兵法,实则已经走了神。 “太子殿下,我们要做些什么?送长宁郡主一程?”丁二试探性的问到。 陈秉生斜眼看了一眼丁二,冷声道,“送她一程?丁二,本王是给了你脸了?敢如此置喙本王未来的太子妃?” 丁二后背一凉,这太子殿下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太子殿下,是奴才会错了意思,奴才蠢笨,口出狂言。” 第243章 生是东宫的人,死是东宫的鬼 陈秉生动都没动,挥了挥手里的兵法,“罢了,你去后院刷上一个月恭桶。” 丁二彻底傻了眼,“太子殿下,这……” “要么你就去掖庭,你自己选。” “不不不,太子殿下,这恭桶啊,奴才可会刷了,保证每天给爷送干干净净的恭桶!”丁二的表情像是陈年的苦瓜,苦极了。 “滚!” “谢太子爷……” 要不说丁二能深得陈秉生的信任,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家伙,当真是滚着出去了! 刚滚出两圈,陈秉生又叫了一声,“回来!” 丁二便又麻溜地滚了回来。 “去递个话,长宁郡主生是东宫的人,死是东宫的鬼,若是不好了,还是那句话,给我抬进东宫办丧事!” “是,奴才马上就去!” …… 上京城的南坊只有一座府邸,就是魏府。 苏宁妤的仪驾浩浩荡荡的停在了上官府面前,两边的百姓皆是跪伏。 震耳欲聋的“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她听都听的惯了,心里也没起多大的波澜,只一心记挂着屋里躺着的那个奶娃娃。 乔姨娘和魏云则是盛装妆点站在府门口候着,魏封迫不得已也带着一副病恹恹地神色给苏宁妤行了一礼。 老祖宗并未出现,这个年过八旬的老太太,为了这孙女已然又白了半天的头发。 “老臣拜见皇后娘娘,我魏氏何德何能能得皇后娘娘亲临,乃是我魏氏族满辈的荣幸。” 这一番陈词竟显得有些轻佻,苏宁妤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魏封。 “首辅大人,里面说话,本宫带了皇上的信儿,还要亲自告诉大人。” “是,娘娘,请。”魏封弯着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苏宁妤刚抬起脚,上魏云就跑过来,给她提了袍子,“娘娘小心。” 那粉雕玉琢的小脸,苏宁妤一看便知道,这边是魏封宠进心尖上的二小姐了,这满身机灵的模样,苏宁妤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头。 进了堂内,乔姨娘候在一旁也没有退下去的意思。 苏宁妤向秋霜抬了一眼,秋霜便会了意,“无关人等,下去。” 乔姨娘好似没有听到一般,还是没有动身。 秋霜只得再说一遍,“无关人等,下去。” 乔姨娘依旧装聋作哑,大夫人没了,自己也算是魏氏明媒正娶的妾,怎能算是无关人等? 苏宁妤用杯盖拨了拨那泛着碧色的茶面,“本宫记得,魏家只有一位大夫人苏宁清,也是我的姐姐,如今姐姐没了,本宫未曾想到,魏家竟然败落到由一个妓女当家,首辅大人,您可有什么要说的?” 乔姨娘忽的将目光投向魏封,希望他能说些什么。 可魏封却笑道,“皇后娘娘教训的是,清儿永远是魏家的大夫人。” 然后他转头便向着乔姨娘,“还不下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乔姨娘眼里泛起泪花,负气离去,这一切都落在了苏宁妤的眼里。 “这姿态,竟像是个有模有样的世家小姐,可惜……” 第244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后面的话,魏封心里自然明白。 秋霜将门带上,在门口候着,以防止有心之人的偷听。 “首辅大人,想来并不用本宫挑明,本宫的姐姐嫁给你,本也是太上皇留下的遗诏,不得违抗,姐姐拼死为你诞下一女,你却如此负了她,你心里可曾有一丝愧意?” 魏封没曾想,苏宁妤竟是来质问自己这些事情的。 “回皇后娘娘,老臣与苏宁清并未有过一丝感情,但也不曾亏待了她,生死自有天命,也由不得老臣做主。” “那好,姐姐去了,先皇后既然没有追究,那本宫自然也不会追究,那青楼女子进了魏府又该如何说起?”苏宁妤将手里茶盏放下,一只胳膊搭在了太师椅的扶手上。 “乔姨娘本就是就老臣少年时中意之人,只因为被人所害才流落青楼,皇后娘娘为何一定要以出身来评判一个人的高低贵贱呢?” “首辅大人,本宫今日话已至此,皇上说了,长宁乃是天家贵女,南梁第一郡主,身份上就算与首辅大人平起平坐也说的过去,如此遭遇,绝无下次,如有下次……” 这个男人,当真对她姐姐如此冷漠! 苏宁妤忽的站起身,往站着的魏封身边走去,俯下身子,慢慢地说出了三个字,“斩,立,决!” 一时间,冷汗浸透了后背,苏宁妤拍了拍魏封的肩膀,“首辅大人乃当朝股肱,自然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的意思,就是本宫的意思。” 魏封的心迅速的跳动,仿若要冲出胸膛一般,他的手微微地抖了一抖,“是,老臣明白。” 苏宁妤嘴角上挑,“首辅大人,本宫还要去看看长宁郡主,大人自便!” 春桃适时推开了门,那“吱呀”一声,犹如一把利剑,直接扎向了魏封的耳膜。 魏舒别院,重兵把守—— 老祖宗看见苏宁妤的那一刻,就要跪下,苏宁妤慌着虚扶了一下,“老夫人,免礼,都是自家人。” “是,老身叩谢皇后娘娘。” 这几日,老祖宗明显憔悴了许多。苏宁妤看着秋玲,也是消瘦了一圈。 床上的人儿依旧是睡着,苏宁妤卷起魏舒的袖子,那伤痕,触目惊心。 “这魏封,下手那么重,一个孩子,如今打成了这个样子。”苏宁妤忍不住落下泪来,惹得一屋子的人都跟着伤心。 “皇后娘娘,郡主退了烧之后就一直一身一身的出虚汗,一夜都能浸透两身衣服,还不停的做噩梦挣扎,伤口上结的痂都挣裂了好几次。” 秋玲哽咽着说道:“秋玲无能,负了皇后娘娘,没能护好郡主。” 苏宁妤扶了秋玲,“不怪你,只能怪我们的舒儿,她命苦。没了娘亲,父亲也不喜她,许是上一世欠了魏家的债了。” 这话,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皇后娘娘,是我们魏氏对不起苏家,老身跟您请罪了!”老祖宗说罢又要跪下。 秋霜眼疾手快的拦了,“老夫人,您可是误会了娘娘的意思了。” 第250章 头可断,血可流 秋玲看着那书案上奋笔疾书的小姑娘,便将那盘果脯端了过去,“郡主,您这是画什么呢?” 魏舒左右比划着,可不想这身体胳膊竟太短,也太过赢弱,那镇尺有些重,时间长了,胳膊微微的酸痛起来。 “我这上京城最好的衣裳样式,本郡主画完之后,必定能后引领上京城的潮流。”魏舒执着细细的描线笔稳稳地画出了一道流畅的裙边。 秋玲却没听明白,“郡主,潮流是什么?郡主,您最近总是说一些秋玲听不懂的词,要不要给宣太医来看看,是不是上次受伤,伤了头了!” 说着,秋玲便要过来,仔细地检查魏舒头上到底有没有伤口。 魏舒抬起笔,抵住了秋玲的手,“别碰!这是本郡主今日刚梳好的丸子头,你再碰,小心我咬你!” 魏舒顺势做出了老虎吃人的鬼脸,秋玲眼里的担忧更浓了。 郡主,不会真的在伤了脑子了? 可看着这爬高上低,活蹦乱跳的模样,也不像啊! “郡主,您可别吓秋玲,您当真没事?您可别瞒着秋玲,秋玲的一家人都指着皇后娘娘照拂呢!”秋玲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见状,魏舒只有搁下笔,拍拍自己的脑袋瓜子,“你看,没事,好着呢!” 画稿画到一半,那衣服胸口上到底是设计蝴蝶结还是花边,魏舒开始犯了难。 将正折着满地衣裳的秋玲喊过来,指着画稿就问,“你觉着是蝴蝶结好看,还是花边好看?” 秋玲看着宣纸上那有着巨大拖地裙摆的怪异样式,“郡主,这…这…是庆典上礼佛的衣服吗?” “什么礼佛,这是平时穿的衣裳。” 再次重新开局,魏舒再也不想碌碌无为,她想换个新鲜的活法。 “郡主,您可是去念书的,这个衣裳,不太合适!”秋玲虽然对衣裳的制式不甚了解,但是对于宫里的规矩可是熟记于心。 “念书怎么了,念书就不可以穿美丽的小裙裙了吗?”魏舒将笔一扔,画稿的裙摆顿时沾染了一大片墨迹,像一朵开的绚烂的墨荷。 秋玲忙摇头,“郡主,秋玲六岁进宫,已经十年了,这宫里的规矩,无论是郡主还是公主,入了太学,都要穿素色的衣裙,男不戴冠玉,不着金边;女不裹嫣红,不露肌肤,裙摆高于绣鞋一寸;否则,是要被老师打手心挨板子的!” 魏舒抱着胳膊,缩在椅子上,这是什么破规矩! 让她这个知识分子去念书就算了,还不能穿的美美地去,丧尽天良啊! 魏舒生气的将画稿窝成一个纸团,带着小奶音吼道:“那你不早说!我都画了一个多时辰了。” 说着,魏舒便委屈的嗒嗒掉眼泪,“我的手都快断了,你跟我说这不可以那也不可以,你是不是故意的……” 秋玲忙擦着魏舒的泪,“是秋玲的错,秋玲不该说这些,可是郡主,好看的衣裳咱们在府里穿,那太学本就是极为严苛的地方,郡主还是小心些好,那些皇子,哪个是省油的灯?” 第251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这话不是没有道理,既然要成为南梁最优秀的女人,有些东西该忍就忍了! 但是,头可断,血可流,蝴蝶结不能省! 想着,便扯了一张宣纸,龙飞凤舞,让秋玲都看的呆了! “姐姐,姐姐。”甜甜地声音却让魏舒起了一声的鸡皮疙瘩,“姐姐,云儿进来了。” 魏云走进门,便看见潇潇洒洒蹲在椅子上作画的魏舒。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魏云一副讶异至极的样子,仿佛多少年没见过这么洒脱的姿势。 魏舒埋头作画,哼了一句,“干什么!” “姐姐,妹妹今日是得了祖奶奶的恩准,才得以进来看望姐姐。”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有事?”魏舒冷冷地问了一句。 “姐姐,爹爹痊愈已经有些时日了,姐姐即便再记恨爹爹,也应该去看望请安,云儿见姐姐迟迟没有消息,便好意来提醒姐姐一声。” 敢情这是来给她上思想政治课,来教育人来了? 最后一笔勾完,魏舒落了笔,看向魏云的目光沉沉,陌生地要魏云有些许发瘆。 “姐姐……”魏云往后退了两步,好似前方不是一个与自己同龄的八岁孩子,而是一头凶狠的狮子。 “魏……云,”魏舒笑了笑,“秋玲,你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同我这位善良好意的妹妹说。” “是,郡主。”秋玲轻轻地带上了门。 魏云从椅子上下来,一步一步地走近魏舒,每一步都犹如踩在那那年幼却阴毒的心思上。 “你同爹爹告的状,你还记得吗?” 魏云一脸无辜,“姐姐,你在说什么?告状,云儿并没有告状。” “十二棍,棍棍爹爹都卯足了劲,我身上的十三处伤痕,哪一处不是拜你所赐?” 那语气,那样子,那眼眸中透出的讥讽,根本不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子能够表现出来的。 “姐姐,姐姐,不是云儿,你相信我,真的不是……” 魏云是真的慌了,进来时的精明与处处打量的眼神,此时犹如惊弓之鸟,不停地往门的边缘逼近。 “你和你的娘亲又有什么区别?身份低微不可怕,可怕地是心术不正。” “姐姐,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魏云疯狂地摇头,哭的梨花带雨。 “我昏迷八天,你日日都站在别苑门口的拐角处张望,你是在盼着我……死?” 四周寂静无声,魏云沉默。 “你送来四盅补汤,其中有一碗放了雷公藤,虽不致命,但是极为伤身。” 魏云还是沉默。 “你说你没有?是没有告状,还是没有盼我死,还是没有下毒,妹妹,我们无冤无仇,何必害我?” 魏舒蹲在魏云的面前,直直的盯着那双泛着流波的双目。 伸出手,她想摸一摸这样狠毒的人到底有没有温度,却被魏云挡开。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我的姐姐,你绝对不是!”魏云指着魏舒质问,她毕竟还只是孩子,经不起吓。 魏舒抄起旁边盆景旁放着的一把剪刀,指着自己的脖子,“要不要滴血认亲啊,我的……好妹妹?” 第252章 成何体统 “啊——!”魏云尖叫一声,推开门跑了出去。秋玲不知所措的冲了进来,看见地上的剪刀,一把抱住魏舒,“郡主,怎么了,拿剪刀做什么?” 魏舒站在原地,一挑眉毛,“没事,吓唬吓唬人而已,果然就是个小孩子,不经得住吓。” 秋玲捡起地上的剪刀,“郡主不也是小孩子?也只比二小姐大上一个月呢!不过奴婢刚刚看二小姐的样子\t,像是吓坏了。” 若想让人死亡,必先使人疯狂! “她吓坏了?她可不会,人不可貌相。”魏舒晃动一根手指,竭力装出模仿大人说话的样子,“秋玲啊,你要和本郡主学的还多着呢!” “是是是,郡主可是天下无双的聪明,不然皇后娘娘怎么会那么喜欢您呢?”秋玲将剪刀小心翼翼地收进柜子里。 主仆俩正说着话,老祖宗便出现在了别苑门口,身边跟着的,正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魏云! 老祖宗坐在上座,脸色也是说不出来的意味。 魏舒乖巧地站着,魏云则跪在地上。 “祖奶奶,您可要给云儿做主啊!云儿真的什么也没做,我好心的提醒姐姐要去给爹爹请安,姐姐就拿着剪刀指着我。” 乔姨娘闻讯赶来,却被侍卫拦在了外面,在门口大喊大叫,“老祖宗,老祖宗,你不能不让我进去啊,我就这一个女儿,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受了委屈啊!” 委屈? 到底是谁受了委屈? 这个恶人先告状真的告的不动声色啊! 老祖宗看了一眼魏舒,并未说话。 只听那乔姨娘在门口撒泼,“老祖宗,我女儿生性纯良,老祖宗,您可要明察秋毫啊!” 生性纯良? 魏舒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任凭乔姨娘怎么说,侍卫就是不放她进来,急的乔姨娘只能在门口张望。 老祖宗唤来秋玲,“秋玲,你跟在舒儿身边,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老祖宗的话,今日奴婢正陪着郡主作画,谁知道二小姐不声不响的就进了别苑,还说了是您的恩准,进来就指着郡主的鼻子骂,说郡主不懂得规矩,不去给受了伤的首辅大人请安问号,紧接着,奴婢就出去了……” “但是女婢在门外隐约听见二小姐声音极大,后来二小姐出来之后,女婢就看见地上散落着一把修剪花枝的剪刀,郡主身上,还被划伤了。” “你!你血口喷人!”魏云一把推到秋玲,扬起拳头就往秋玲身上砸去,“你这个臭丫鬟,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那软绵绵地拳头砸在身上,对做惯了粗活的秋玲来说,并没有杀伤力,“老祖宗,秋玲不敢说谎,在宫里受皇后娘娘教养,秋玲怎敢说谎?!” “你说谎!你这个贱丫头!你为什么要诬陷我!”魏云恼极了,明明是魏舒拿着剪刀自己戳自己,与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 “够了!”老祖宗忍无可忍,怒斥一声,“身为魏府的二小姐,这种举动,成何体统?!” 第253章 设计 “祖奶奶,云儿真的没有,云儿真的是好心好意想去看望一下姐姐,没曾想,姐姐竟拿剪刀吓唬云儿,真的与云儿无关啊!” 是时候了! 魏舒狠命挤出两滴眼泪,装作没了力气的样子从凳子上滑落下来,跌坐在地上,不经意的露出了那道新鲜的伤痕。 “祖奶奶,舒儿也错了,舒儿不该错怪妹妹的好意。” 老祖宗一眼憋见了那渗着血的划伤,冲着秋玲责声道,“你是瞎了眼的吗?自己的主子伤了,还不知道去请大夫!” “是!”秋玲从地上起来,退了出去。 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伤痕是魏舒咬咬牙现划的。 供词是秋玲灵机一动现编的。 主仆合作,天衣无缝! “姐姐,你快告诉祖奶奶,我真的没有伤你。”魏云向魏舒投来求救的眼神。 魏舒嘴角上扬。 求救?那就如你所愿! “祖奶奶,妹妹她确实没有伤害我,是舒儿自己不小心,划到了,舒儿自知爹爹不喜唤自己,妹妹对此有疑,说我不是爹爹亲生,舒儿一着急,便想学者医术里的滴血认亲,证明自己的清白!” 魏舒歪头,往老祖宗的膝前一靠,身上鲜血和着先前的未好的伤疤,显得极为可怜。 老祖宗被这一番话破了防,“胡说,你是我魏家至真血脉。” 魏云显然未料到魏舒会这么说,“姐姐,我没有,我只是说你不是我亲姐姐,不是,我是说,你不像,不是……” “够了!”老祖宗呵斥道,“魏云,你才八岁,不该有这样的心思,你是魏家的二小姐,琴棋书画才是你的本质,现今天天琢磨这这种骇人的心思,定是你那娘亲教会你的!” “不是,没有,祖奶奶,娘亲没有,是云儿说错话了,祖奶奶,云儿错了!”魏云百口莫辩,怎也说不清楚。 “那妹妹是承认说了这话了?”魏舒上前贴着老祖宗,“祖奶奶,舒儿不怪妹妹,祖奶奶也别怪妹妹了。今日舒儿已经请了上京城最好的制衣匠,回头命他们给祖奶奶做身好看的衣裙,祖奶奶可别再生气了。” “还是你有这份孝心,祖奶奶没白疼你。”老祖宗的气顿时消了,捏了捏魏舒的小脸。 “罢了,云儿,今日之事,你自跟你姐姐认错,明日起,我会给你请一个教养嬷嬷,好好教教你规矩,别跟着你那不正道的娘学了个不三不四。” 魏云已然哭的软了,只得拜了老祖宗,“谢老祖宗,谢姐姐,云儿这就下去跪祠堂,给老祖宗和姐姐祈福。” 说完,魏云扶着旁边的椅子晃悠着站了起来,可那身影却是让人有些不忍心。 “慢着。” 魏舒上前,扶起魏云的胳膊,“妹妹,我来扶你!” “老祖宗,舒儿送妹妹出去。” 踏出房门,避开老祖宗的视线,魏云一把甩开魏舒的手,“你,为何害我?” 魏舒笑意吟吟,“妹妹,你说什么呢?我今天可是祖奶奶面前救了你呢,不然,你今晚能不能睡在魏府都未可知呢。” 第254章 天道好轮回 “你!魏舒,你给我等着!” 看着魏云离开的背影,魏舒还一脸惬意的向着她招了招手,“妹妹,再来啊!等你哦!” 正巧,秋玲请了大夫回来,简单的包扎,魏舒便把大夫给轰走了,有这些人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医术还怎么施展? 掏出怀里的疤痕膏,这些草药,可是费了魏舒一番功夫! 药到伤除,绝不留疤。 刚上完药,秋玲便来通报,“许掌柜和赵掌柜来了,在门口候着了。” 拿着画稿,两位上京城最好的制衣匠也犯了难,“郡主,敢问这是哪里的式样,草民竟从未见过。” 赵青看着那颜料堆染出来的色彩,一时间想不出怎么着手。 “郡主,恕草民愚钝,这胸襟出两瓣的又是什么?”许承指着那小小的一朵蝴蝶结,一时间想不出该怎么缝制。 “式样呢?本郡主独家设计,整个南梁仅此一件,胸襟处的叫做蝴蝶结,不仅能带在衣服上,还能绑在头发上。” 许承和赵青两两相看,不知道该如何说。 看二人不说话,魏舒冲秋玲使了个颜色,“这是定金,三天之后,还是这个数,尾款,做好了,本郡主再像当今的皇后娘娘求个恩典,给你们个做常服的机会,也未尝不可。” “郡主,别说一件了,就是十件,草民也给您做出来!”赵青一把将画稿抢了过来!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上午还拉我下水,这会子就翻脸不认人了。” 许承一屁股将赵青挤了过去,谄媚笑道,“郡主,我清朗夹缬的双面绣举世无双,以后还望郡主在皇后娘娘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商人果然是商人,有钱能使鬼推磨,有利能使一成十。 “二位掌柜,魏府的老夫人也要做件常服,你们随我来!”秋玲引着二人去了老祖宗的院子。 “草民告退!” ———— “太后,奴婢听说,皇上最近亲封了个长宁郡主,连皇后娘娘也喜欢的紧。”冬菊捧着一小盅清水,太后蘸了几滴往那色泽温白的芍药上洒了洒。 “长宁是南梁从一品的最高封号,这丫头什么来历?” “回太后,奴婢也去打听了一下,那长宁郡主,正是魏家的嫡女魏舒。” 魏舒?那个女人的孙女? 天道好轮回啊…… 太后突而笑了笑,“哦,是这样,哀家年纪大了,以后这样的事情不必同哀家说了,听着就乏。” “是。”冬菊点点头,“太后,如今这芍药开的正好,不如奴婢陪着太后去御花园瞧瞧?听闻御花园开了不少异色的重瓣芍药。” “乏了,不去了,你将这花拿走,这花太娇艳以后让内务府也别再送了。” “是,奴婢知道了。” 冬菊将那芍药从葫芦瓶中拿了出来,交给了外头伺候的宫女,便将葫芦瓶放回了架子上。 正巧太医院送来了每日的补药,清润呈茶汤色,只是散出的味道泛着苦涩。 “太后,奴婢伺候您服药!” 第255章 魏舒是个小福宝 今日,太后却反常的将那一碗苦药一饮而尽,一失手将药碗碎了,好好的一只白玉琉璃碗,碎成了渣。 看着地上的碎渣,太后的心刺疼了一下,“这只琉璃碗,是哀家与先皇大婚之时的赏赐之物,如今先皇去了,碗也碎了,难不成也要哀家随着去了吗?” “太后切莫乱说,太后身子并无大碍,定能福寿百年。”冬菊看着太后这落寞的神情,不由得也难过起来,盘算起来,皇帝应有十年没有踏足过慈安宫了。 “心结易结不易解,哀家封后时才三十岁,那时候皇帝都已经二十六了,哀家替代了她的亲额娘,还得日日叫我一声皇额娘。” “他恨我,是因为她的亲额娘最终没能入得皇陵,与先皇同寝;贺宁公主的事,也是哀家对不住他,可是为了南梁的前程,哀家不得不这么做。” 说起这段往事,太后也内疚的厉害,可是这深宫之事,谁又能有绝对的话语权呢? “太后也不必伤怀,贺宁公主嫁去北梁,本也是为了天下安定,如今,公主也算是和乐安康,太后也无愧于心。”冬菊这话说的在理,要让家国安定,总要有人牺牲。 冬菊给太后盖上了一床莹白的狐狸毛毯,“皇家贵胄,先皇难做,太子也难做,您瞧,这床雪狐的毛桃还是今年开春的时候才进贡来的,皇上不还是第一时间给您送来了?” 摸着那光滑的皮面,太后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一些,“是啊,皇帝的头上,也应该多了白发了。” “太后……” “罢了,不管是谁家的孩子,这南梁终于有了一位女儿,哀家应该高兴才是。” 太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歪着身子,靠在了榻上,“告诉皇后,今日不必来请安了。” “是。”冬菊将炭火盆里又添了两块金丝炭,虽已五月发了春,但太后畏寒,炭火长日不断。 福寿宫里,一片喜气洋洋。 苏宁妤听闻魏舒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喜极之下赏了整个福寿宫的宫女太监。 “这长宁郡主可真是个小福星,下回郡主进宫,我可要在一旁好好看看。” “那可不是,放眼整个南梁,谁家的女儿能进了太学念书,这长宁郡主可是南梁第一人!” “我上次啊,看见长宁郡主,那小模样真像极了年画上的娃娃,我看了都想拜上一拜。” 几个宫女围在一起说的正欢,秋霜悄默默到了背后清了清嗓子,“大清早,不干活,都干什么呢!是不是皇后娘娘的赏钱给的多了?” “秋霜姑姑,我们这就去干活。” 宫女的钱袋子还没热乎,秋霜阴阳怪气的挤出了一句,“这领了赏钱,该做什么,是都忘了?这福寿宫里谁罩着你们,别忘了!” 宫女们相视一眼,其中一个拿出一串铜钱,“姑姑、别生气,我们正说要孝敬您呢,这不,都在这儿了。” 秋霜一把夺过那一吊钱,翻了一个白眼。 第256章 朕还没死 “这还差不多。不过我可告诉你们,长宁郡主身份尊贵,荣宠正盛,你们可别跟着后面嚼舌根子,小心自断后路!” “姑姑多心了,我们哪敢呢!” “不敢还不赶紧去干活!一群废物!”宫女们四散下去,瞬间没了影。 “秋霜。” 秋霜将钱塞进袖中,转了头,“娘娘,奴婢在这。” 苏宁妤将抄写好的佛经整理好,放进竹筒中,“今日,你便将这佛经,送去安佛寺给大森住持。” 秋霜捧着竹筒,“娘娘虔诚,年年都为南北梁的百姓们祈福,贺宁公主如果得知,定也会念着皇上的好。” “前朝之事,本宫无权过问,本宫能做的,只有这些。” 苏宁妤带上护甲的指套,“对了,给舒儿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人参鹿茸阿胶,一应俱全,另外还有珊瑚手串和一个西州进宫来的鹿皮手鼓,还有些零碎的小玩意儿。” “你倒是有心了,知道小孩子喜欢这些玩意儿。”有秋霜这个得力的住手,苏宁妤的烦心事却是要少许多。 ——勤政阁—— 魏封站在一旁,脸色发青,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一般。 “吴相,北梁之事,您怎么总和我作对呢?!”魏封愤懑道。 吴相双手交叉,眼神瞟向别处,“首辅大人,你我同助圣上理国,本就应该以江山社稷为先,如今首辅大人陷入怪区,本相自应当把你拉回来!” “你个胡言乱语的老东西,我怎么就陷入怪区了,我说的都是为了南梁的前程!”魏封嘴巴一时刹不住车,说完便有些后悔。 “魏封,你身为朝廷重臣,无故打骂长宁郡主,以致重伤,又该如何解释?”吴相紧逼。 “你!吴相,这是我的家事,与你何干!” “长宁郡主是南梁唯一的郡主,将来是要做太子妃的,怎由得你这样侮辱?你难不成,还有更僭越的想法?”吴相瞪眼,早看这个魏封不爽,今日也算是逮着机会! “行了!”皇上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朕还在这!朕还没死!” 吴相和魏封惊跪,未曾想皇帝早已在帘子后面,那刚刚的话岂不是…… “皇上恕罪,老臣一时激动失言,可老臣句句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吴相先发制人,魏封一脸鄙夷的看着吴相。 “为魏封之事,朕已经罚了他两年的俸禄,魏舒已然康复,朕心也宽慰许多。” 吴相年事已高,由薛公公扶着站了起来,“老臣也有个女儿,疼的紧,听闻长宁郡主重伤,老臣心里,也不是滋味。” “好了,这件事就到这了,以后也休提。” 只有魏封在一旁不停的翻白眼,我的女儿,你心疼个奶奶个腿! “魏封。” “臣在。” “魏舒已经不单单是你的女儿了,此后你言行更要注意,身为皇亲,又是当今首辅,更要谨言慎行,朕罚你,你可怨朕?” 皇帝看着魏封的眼神里,写满了:你要怨朕,日后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臣不敢,是臣的错,臣是甘愿受罚,自此臣更会谨慎治家,为南梁百姓谋福利。” 第257章 散财童子可是会三昧真火的 今日是初九,按说太学都已经开学好几日了,魏舒才不情不愿的从府里出来,带着那八十黄袍侍卫,往宫里去。 今儿这身上穿得,就是魏舒那天亲自设计的衣裳。 忽而,马车往前钝了一下,一盘则青梅完完全全的洒在了马车的地面上。 “啊——我的梅子!” 秋玲大声责问,“怎么了,连个马车都驾不好?” “郡主,前方有人拦车。” “去看看。” “是。” …… ——魏府—— “郡主,这可是百居山的人参,安宁郡的鹿茸,南海的珊瑚和西洲的鹿皮手鼓啊!皇后娘娘可太大方了!这对您,和亲生女儿没什么两样啊!”秋玲看着宫里送来的物件儿,个个珍奇,眼珠子都快掉进去了。 “你喜欢?”魏舒对这些并没多大的兴趣,她想念的是,当初去了一趟现代,认识的平板、手机,某宝还有奶茶。 秋玲摇摇头,“秋玲的身份,可配不上这些,据说这百居山的人参,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难求的很。” 活死人? 肉白骨? 要不要再颁个诺贝尔医学奖? 看来他们的营销,做的也是蛮好的! 有用没用不知道,广告倒是人人知晓。 “那你给老祖宗送去,连着这鹿茸一起,另外,那珊瑚手串给乔姨娘送去,鹿皮鼓就给魏云。” 魏舒正看话本看的起劲,那里头的书生和公主的故事,写的也算是和有韩剧那味儿了。 秋玲掰着手指头,眉头一揪,“郡主,这四个大件儿都送了人,您自己一个也不留吗?剩下的可都是些不值钱的小东西。” “钱财乃身外之物,这是祖奶奶说的。” “郡主,您可真是大方,那乔姨娘和二小姐如此害您,您还对她们那么好,可真堪比观音菩萨旁边的散财童子了。” 秋玲看着这稀奇的四大件,都有些心疼,送出去了,那就是肉包子打狗,别人还不定念好。 魏舒猛地抬头,笑嘻嘻道,“散财童子可是会三昧真火的,我可不会。” 秋玲又懵了,郡主今日,难不成又犯病了? 这三昧真火又是什么? 郡主时儿疯癫,时而理智,总之,哪哪都不像个小孩子,倒像是个过了花信的成熟女子。 正午,乔姨娘将那串珊瑚手串放在阳光下照了照,用嘴哈了口气又擦了擦。 “这大房的死丫头,居然有这种好东西!早不拿出来孝敬我!真是没良心!” 乔姨娘说完将手串套在手上,对着铜镜摆了个姿势。 嗯,老娘真的是冠绝天下,美艳无双! …… “你看到了吗?那车驾上坐的,可是长宁郡主。” 一个卖烧饼的汉子冲着买烧饼的妇人说道,那神情,就像长宁郡主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是嘛!听说啊,她的一纸画稿,已经卖到了千金的价格。”妇人将流油的烧饼放进臂弯里挎着的竹篮里。 “那可不是!郡主身上的那身衣裳是清朗夹缬和云岚制衣一起做的,听说整整地五百金。” 第258章 日行一善 妇人咂咂嘴,这穿在身上的是金线银丝吗?五百金够自己活上几辈子了! “你可别觉得这长宁郡主奢靡……”烧饼大汉将煎饼的锅盖盖上,用身前的围裙擦擦手。 “这还不奢靡?” “前阵子,郡主受了赏,将大部分的赏钱都究极了上京城郊外的穷人,置办了天地,还开了一间书院呢,不过那间书院啊,是专门写话本子的。” “真的?她可只有八岁啊,如今的胸怀,怪不得这样风光无限。”妇人听了个意犹未尽,却还是挎着篮子走了,毕竟家里还有个等着饭吃的娃娃。 秋玲放下马车里的车帘子,笑道,“郡主,你听见百姓是怎么评价您的吗?说您是大善人,还说您画稿千金难求,与您相似的衣裳整个上京城都快卖疯了。” 魏舒抱着一盘青梅,看着新的话本,这次是新版的《牛郎织女》,眼泪婆娑地看着秋玲,“真的吗?这个牛郎真的好让人感动啊!” 秋玲抚了抚额头,“郡主,皇后娘娘若是只知道奴婢天天给你寻画本子,这一顿板子肯定是逃不掉了。” 魏舒嘟囔道,“打了就打了,大不了我给你配一副伤药,绝对不会留下疤痕。” 秋玲:“……” 郡主已经没救了。 不一会儿,又传来下人的声音:“郡主,有人拦车。” 拦车? 魏舒将空盘子往秋玲怀里一塞,小小的身子便灵巧的钻了出去。 只见前方,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婆婆怀里抱着一个婴孩,跪在马车前面,两个侍卫在前面拦着。 那婴孩睡得安详,可看面色却有些不正常的青紫。 老婆婆有人从车里出来,哭嚎道,“郡主,请救救我们!” 魏舒走进,伸出手,摸了摸了那婴孩的脸,“婆婆,你们从哪里来?” “晏城,一路求医问药到这里,实在是身上没了钱在郊外就听闻上京城里有位大善人,救济穷人,还会诊脉施药。” 秋玲跑过来,“郡主,我们走,要晚了。” “不晚,这孩子的心脉有问题,送进最近的医馆医治。”魏舒对着秋玲吩咐道。 “郡主,真的要……” “人命关天,有什么书比人命重要?”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都指着老婆婆评头论足。 “那么大年纪了吗,还抱了个孩子,会不会是偷的啊!” “是啊,我也听说了,晏城附近有不少偷孩子的。” “如果是个偷孩子的,郡主还送他们去治病,这不是助纣为虐嘛!” 魏舒全然当做没听见,依旧温和地问老婆婆,“婆婆,这个孩子,是你什么人?” “回贵人的话,这个是我家孙儿,我媳妇难产走了,我儿子被征了兵,上个月战死了,这是我家唯一的孩子了,贵人,救救我们。” “婆婆,别急,我现在送你们去最近的医馆,”说着,魏舒就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锭子,“这些钱,你先拿着,找个地方安顿下,给这个孩……弟弟弄些吃的。” 第259章 郡主要撞墙 “谢谢贵人,谢谢贵人,您的恩情我们没齿难忘。”老婆婆感激不尽,可魏舒实在见不得这样年纪的人给自己跪下。 “婆婆,快起。” 回到马车之上,秋玲一个个捡起了地上的青梅,“郡主,像您这样乐善好施,就算皇上赏赐您一座金山不够啊!” 魏舒拾起话本,“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赏赐,这些事情我不是为我自己做的,我是为魏舒做的,更是为魏家做的。” 郡主,又开始说胡话了?只不过,这一次,却让秋玲有些难过。 如此小的孩子,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现在却是满脑子的家国天下,日日都是处心积虑对付她的姨娘和妹妹,不喜她的爹爹。 这些年,她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等他们入了宫门,已经晚了一个时辰。 既然晚了,那就先做些其他的事情。 “秋玲,东宫在哪?”魏舒从窗户往外探出头去,张望着。 “东宫?”秋玲指了个方向,“在那。” 魏舒往那个方向看去,果然一座巍峨的宫殿,飞出去的檐角各挂着一只铜铃铛。 “去东宫!”魏舒忽而冒出的一句吓坏了秋玲。 而为魏舒却已经跃跃欲试,她想找回排面,已经很久了! “郡主,误了入太学的时辰,您是要挨罚的。” “反正已经迟了,太子殿下那么照拂本郡主,前后两次说了要娶本郡主的尸体,着进了宫,不得去谢谢太子殿下的好意?” “郡主!” “皇爷爷和姨母如果问起来,你就说马车失控,直直地朝着东宫奔去了。” 秋玲眼里泛出惊恐,“郡主,你要做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拦住魏舒,就见魏舒跑出马车一脚踹上了马屁股,再一脚将不留神的车夫也踹了下去。 棕红色的骏马嘶吼一声,随即疯狂的向着东宫的方向直奔而去! 秋玲一头撞向了马车的墙壁,而魏舒则紧紧地抓住了马车的凸起的边缘。 “轰隆”一声,马匹脱缰而逃,马车身子嵌进了东宫的围墙,生生地撞出了一个大洞,好在马车结实,人也平安。 两个人灰头土脸的从马车里钻出来,秋玲撩开眼前散落的头发丝,“郡主,你这是……” 魏舒爬出来,坐在地上,“我犯病了!” 秋玲:“???” 在秋玲不解的注视之下,魏舒“嗷呜”一句,就在墙角下,对着那一人高的大洞,嚎啕大哭,“救命啊!救命啊!郡主的马车撞宫墙啦!” “哎呦!这是怎么了,谁啊,怎么那么没有眼力见,往这儿撞!” 一个小太监癫癫的往这儿跑。 秋玲晃晃晕乎乎的脑袋,仔细的瞅了两眼才看清来人正是丁二,“大胆!你看不见这是长宁郡主吗?” 丁二自顾扇了自己一巴掌,“奴才嘴也没个守门的,郡主金安。” “郡主的马车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失了控,就直接撞向了这宫墙。” 趁着丁二没注意,魏舒在地上抹了一把就往脸上涂,然后嚎的更大声了,“吓死本郡主了,本郡主的马也丢了,啊……” 第260章 要娶尸体,去找玉皇大帝 马车夫一瘸一拐的奔了过来,“郡主,郡主。” 直到跑近了,秋玲才一脚踏过去,直接踩上了另一只完好的脚,“你刚刚不是突然晕厥被马踢了受了伤嘛?郡主赏你出宫看病,你怎么还不去?” 车夫被踩的表情狰狞,看了眼地上的郡主,“不是……明明…就是……” 秋玲踩的更重了,咬牙低声道,“就是你,看来突然发了病不是?既然不去看郎中,那你还不快去找皇后娘娘谢罪!” 车夫直接仰面跌坐在地上,秋玲这才松了脚。 “郡主恕罪,奴才这就去谢罪!” 丁二见状想拦却不敢,伸手就要去扶魏舒,魏舒一巴掌将丁二的手打了过去,“别碰本郡主!太子呢!我要见太子!为什么要把宫墙砌在这个地方!” 此时,陈秉生刚起床不久,还穿着单衣在寝殿,丁二一股脑的撞进来,把他给吓了个清醒。 “你个死太监!大清早你干什么?!” 丁二上气不接下气,“殿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能有什么大事,气喘匀了慢慢说!” 丁二深呼吸一口,“郡主,是郡主!她撞了东宫的南墙!” 当陈秉生正准备去看看被撞了的宫墙时,只听得正殿里咣当一声,好似什么东西倒了一样。 “郡主,这样不好?”秋玲小声说道。 魏舒则一捂脑袋,“秋玲,快扶着我,我头疼!” 接着,她一屁股撅倒了旁边立着的瓷瓶,碎了满地。 “你在干什么?”陈秉生站在门口,大呵一声。 魏舒闻声,直接攀上太师椅,双手掐着腰,指着门口的陈秉生,“何方妖怪,拿命来!” “你在这发什么疯?你给本宫下来!”说着,陈秉生就要冲上前拉扯魏舒。 秋玲一下扑上去拦腰抱住了陈秉生,“太子殿下,息怒啊,郡主刚刚在马车里撞了脑袋,现在有些神智不清,奴婢也拦不住啊!” 魏舒就势将旁边茶案上的青花盖碗抄起,举起来就要砸。 那可是老古董——价值连城! 陈秉生瞳孔都放大了,“停下!你给我放下!” 魏舒愣了一下,随即卯足了力气就要扔出去。 那盖碗犹如豆腐一样,砸在柱子上,碎了个七零八落。 丁二傻了…… 陈秉生的心脏抽着疼! 这个小丫头! 难不成真是撞傻了?! 丁二在一旁苦着脸叫道,“郡主,这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您可悠着点啊!” 价值连城? 要的就是价值连城! 陈秉生将秋玲推开,向着魏舒伸出双手,假意温柔地唤道,“乖宝,下来好不好?” 美男计? 她是谁?她可是前世看过不少美男的人! 魏舒一巴掌拍向陈秉生的脸,力道却不重,又掐着他的下巴,“本郡主认得你!就是你要娶本郡主的尸体!对不对?” 陈秉生被她这个动作弄的懵了,一回神,一只穿着绣花鞋的小脚蹬了过来,“要娶尸体,就去找玉皇大帝!” 说完,魏舒眼一闭,直直的摔了下来,陈秉生慌乱的摊开双手…… 这小丫头,不轻啊! 第261章 装病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马车夫跛着腿冲进了福寿宫。 “哎哎……你谁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一个正在清理院中落叶的小宫女拦住了马车夫。 马车夫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快…快…告诉皇后娘娘,出事了…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长宁……长宁郡主,出事了!马车……马车撞了东宫的墙了!” 小宫女慌忙丢下手里的扫帚,“你在等着。” 正巧秋霜正掀开帘子从屋里出来,手里捧着一盏茶水。 “秋霜姑姑,出事了!” “大早上的能出什么事情?做事莽莽撞撞的。” 秋霜瞪了小宫女一眼,“皇后娘娘在读经书,你给我安静点。” “是长宁郡主,长宁郡主出事了!”小宫女往后缩了一缩,小声说道。 秋霜看了一眼屋里,压着嗓子,“你怎么知道的?听谁说的?” “就是前面,来了一个马车夫,说是郡主的马车撞上的东宫的墙!” 秋霜将茶盏塞进小宫女的手里,“我进去禀告娘娘。” 苏宁妤一听魏舒的马车出了事,慌着扶着秋霜的手臂,“快,快走。” 出来时,看了眼那小宫女,“本宫回来时再赏!” 小宫女一激动,立马跪下,“谢娘娘!” 马车夫在门口急的团团转,见着轿辇上的苏宁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草民参见皇后娘娘。” “你是魏府的人?” “回娘娘的话,是。” 苏宁妤见马车夫的脚踝渗着血,立马开了口:“你且去治伤,魏老夫人那,本宫自有交代。” “是,谢皇后娘娘恩典。”马车夫深深一拜,直到苏宁妤的轿辇远去。 此时的东宫已经乱成一团糟。 主殿摆放的一些奇珍已经让魏舒砸了个差不多,只有顶上的那颗夜明珠,实在是抓不到。 陈秉生怀里抱着这个闯祸的小人,冲着丁二喊道“还不赶紧叫太医!你是想这丫头醒了,拆了本王的东宫?” 丁二连滚带爬的出去请太医,陈秉生将魏舒放在了侧边的榻子上。 秋玲则不停地给魏舒擦拭着额头,“郡主,你别吓秋玲啊!郡主……” 陈秉生看着秋玲那担忧的模样,倒不像是装的。 “本王问你,你叫什么?” “秋玲。” “你们今天进宫做什么?” “回太子殿下的话,奴婢陪着长宁郡主,进宫入太学念书。” 这句出乎陈秉生的意料,这小丫头,竟然能入了太学念书。 “马车怎么失控的?” “车夫突然晕厥,马匹惊惶,失了控制。” “那……”陈秉生还想问些什么,只见太医提着药箱赶了进来。 “微臣参见……”周太医还未说完,陈秉生便挥了挥手。 “免了免了,你快给她看看。” 周太医拿了搭手,摸了摸魏舒的脉搏。 这脉搏……温和有力,并无顽疾之症啊…… 疑惑间,周太医仿佛看见魏舒冲他挤了挤眼睛,手腕轻轻抬了一下。 这……装病?! 第262章 你知道什么叫误诊吗 周太医当即反应过来,如今说有病也不合适,没病也不合适,这趟东宫,难道要送了自己的乌纱帽? 思忖间,魏舒哼唧了一声,“秋…玲,秋…玲。” 秋玲立马跪在一旁,“郡主,奴婢在。” “我想喝水……” 陈秉生看魏舒转醒,立马向一旁的丁二招手,“丁二,倒水!” 魏舒微瞥一眼,看见了陈秉生的俊眉,竟是微微皱着的…… “皇后娘娘驾到——!” 太监细长的声音穿透了主殿的墙壁。 苏宁妤立马快步走了进来,一看到床榻上虚弱的魏舒,她的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这小丫头为何如此命苦?糟心的事简直是一桩接着一桩。 “这是怎么回事?”方才她进来时差点被一个细小的瓷片滑倒,这才注意到,满地都是碎渣和残片。 “娘娘小心!”秋霜紧紧地护在了苏宁妤的身后。 苏宁妤小心的躲过地上的障碍,只见陈秉生面色难看的站在一旁,周太医在给魏舒把脉。 “儿臣拜见皇额娘。”陈秉生恭敬地行了个礼。 “太子免礼,舒儿怎么样了?”苏宁妤一脸担忧的问周太医。 “回皇后娘娘,这……微臣……”周太医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如实说!”苏宁妤看他吞吞吐吐的模样,立马急了。 “郡主她……”周太医直觉冷汗连连,他掩了一把汗,就是说不出下文。 “姨母,”见势头不对,魏舒弱弱地喊了一声。 “姨母在这。”苏宁妤也不管周太医了,急切地抱了魏舒起来,“你这孩子,身体才刚有起色,你这就……” 魏舒伸手摸了摸苏宁妤的眼睛,“姨母别哭,舒儿很好,只是刚刚舒儿好像睡了一个长长的觉,现在只觉得胳膊腿儿极其的酸痛。” “周太医,这是怎么回事,太医院养着你是做什么的?!郡主到底是什么病?”苏宁妤看着魏舒这幅可怜巴巴地样子,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周太医吓得直接跪倒在地,“皇后娘娘恕罪,依着微臣看,郡主她……” “她没病。”一直不动声色的陈秉生忽而插了一句。 “皇额娘,您看看我这宫里值钱的玩意儿都被她砸了个遍,您觉得这能像是有病的样子?” 魏舒:“……”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说的没错,依着脉象,郡主并无任何病症,只是这为何忽然晕倒,时而不清醒仿若另外一个人,微臣尚需时日研究。”周太医最终选择实话实说。 毕竟当朝太子和皇后都在这,他实在是不能为了区区郡主惹是生非,昧着良心说话。 “周太医,”魏舒轻轻地换了一声,“你知道什么叫误诊吗?” 周太医睁大了眼睛,“误……误什么?微臣年纪大了,还请郡主您说清楚。” 魏舒顺势窝进苏宁妤的怀里,“姨母,舒儿自从上次受伤了之后,就日日做噩梦,时不时还会失去意识弄伤自己。不信,姨母你看。” 第263章 为什么九一不在了呢 魏舒撸起袖子,将那日剪刀划的伤口展示给苏宁妤看。 那道伤口还只结着基层薄薄的疤痕,随时都会被挣开。 苏宁妤细抚着那伤口,“秋玲!这是怎么回事?” 秋玲无奈地看了魏舒一眼,然后开始睁眼说瞎话,“皇后娘娘饶命啊,奴婢也没办法,郡主这些时日时长会这样,请了大夫也不见好转。” “眼看着这入太学的日子就要到了,无论奴婢怎么劝,郡主一定坚持要入宫,说不能辜负了皇上的恩典。” 魏舒默默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她阵营里的人,就是靠谱。 “为何不禀明本宫?” “奴婢……”秋玲不知这话怎么接。 “姨母,是舒儿不让的。”魏舒接过话头。 “姨母日日为宫里的事情操心更不能因为舒儿让姨母和皇爷爷劳神,而舒儿自小受苦惯了,这些真的没什么的。” 这是一个八岁小孩子能说出来的话么? 陈秉生在一旁皱起了眉头。 苏宁妤握着魏舒的手,向着陈秉生叮嘱,“太子,舒儿也是你未来的太子妃,你也理应关心几句,前些时日你让丁二去向舒儿传话,本宫也是在的。” 陈秉生眉头一挑,“皇额娘,是儿子的失职,未能尽责照顾长宁郡主。” 他的目光正好对上了魏舒狡黠的眼神,眉头皱的更深。 原本痛砸东宫这件事就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如今一反转,竟然成了自己的不是。 那么多奇珍,损失惨重不说,还让他意外背上了一个负心的骂名。 看来这人,并非他想的那么简单。 苏宁妤对陈秉生如今这态度很是满意,“太子,舒儿还小你年长些,有些事情理应让步,如今她入了太学,在这宫里也颇为不便,正巧你这东宫偏殿正多,不如劈了一处,给舒儿当做寝殿,如何?” 这恰恰是魏舒未能料到的,她本就是来报复太子找回排面的,这如今却误打误撞直接撞进了东宫。 众人皆知,东宫内太子殿下的女子众多,那些个姬妾肯定会吵的她头疼。 只是如今尚且不知陈秉生是否就是她要攻略的人物,她又不好贸然拒绝。 为什么九一不在了呢?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不靠谱的破系统的重要性。 魏舒赶忙撒娇道,“姨母,我还小呢。太子哥哥这里,舒儿怕是住不习惯……” 苏宁妤以为她是真的害怕,宽慰道:“舒儿,你已经八岁了,有些事情要学会自己面对。你娘亲八岁的时候,可是吟诗作对,斗诗更是全上京城无人能及。” “姨母,舒儿不是…”魏舒还未说完,便被陈秉生生生打断。 “皇额娘教训的极是,东宫恰有一处偏殿,装饰陈设也属上陈,正巧可以给长宁郡主小住。” 魏舒自然知道这陈秉生心里打的算盘,她背地里恶狠狠地瞪了陈秉生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信不信我给你东宫拆的梁都不剩! 陈秉生却装作看不到,还踢了一脚旁边的丁二,“还杵在这里,还不快去给郡主收拾偏殿?” 第264章 你到底是谁 “是,是。”丁二连忙退了下去。 魏舒在心里捶胸顿足,默默地握紧了小拳头,嘴角往上一挑。 她本就好胜心极强,如今既然推脱不掉,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是些女人,应该比那些朝堂上的老古董们好对付的多。 “姨母,舒儿比较喜静,东宫的姐姐们太多,舒儿怕失了分寸,再说了,这太子哥哥那么多宠妃,舒儿实在是……” 苏宁妤摸了摸魏舒的小脑袋,一脸我明白的表情:“你呀,本宫知道你在想什么。” 魏舒立马笑嘻嘻地蹭了蹭苏宁妤的肩头,“舒儿谢过姨母疼爱!” 陈秉生的右眼突然跳了一下,他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太子,你是未来南梁的天子,是这千里河山的主人,万不能沉迷女色,这东宫的一干人等就先打发了去福清宫住上一阵,也好为我南梁祈福”苏宁妤对着陈秉生正色道。 “皇额娘,您不能……” 陈秉生自是不乐意,如此纨绔的形象是他好不容易才树立的,怎能半途而废? 若是依了她们,日后指不定还要有其他什么麻烦缠身。 “好了,就这么定了。本宫乏了,周太医,正好,你也到了给本宫请平安脉的时候了。”苏宁妤看出他的不乐意,却依旧坚持己见。 这几年太子的纨绔她是看在眼里,说不着急那是假的。 一国太子总是不务正业,的确不想话。 许是因为跪了太久,一旁的周太医的膝盖已经麻了,“是,皇后娘娘,只是微臣这膝盖……” 苏宁妤这才注意到他,她打量了周太医那僵硬的身子,立马招呼秋霜:“秋霜,扶了周太医,我们回宫。” “是,”秋霜应声,上前扶起周太医,“周太医,您小心。” 魏舒也麻溜地爬下榻,“舒儿恭送姨母。” “儿子恭送皇额娘!” 可这苏宁妤前脚离开,后脚魏舒就翘着二郎腿毫无形象地坐在了榻旁的椅子上。 “你到底是谁?”陈秉生早已察觉到不对,目光立马冷冽起来,看向一旁的魏舒。 魏舒脑袋一横,“本郡主,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魏舒是也。” “你不是她。”陈秉生的语气肯定,他不相信一个人几天之间能有如此大的变化。 “太子哥哥,你不会这么小气,砸了你这点东西还要赔?舒儿可穷了,要钱没有,只能是……要命一条。”魏舒双臂一抱,看向别处,就是不理他。 “本王的意思是说:你根本不是魏舒。” 魏舒打定主意屏蔽他,根本不回话。 陈秉生却又犹豫了,难道是他言错? 可按理说他应当不会看走眼…… —————— “哎,你听说了吗?大哥的东宫被砸了!”十三皇子陈秉司悄悄的揪了前面的四皇子一把,而夫子还在上面摇头晃脑的念着《孟子》。 “真的?什么时候的事?砸了做什么?” 四皇子陈秉墨的好奇心立马上来了,他默默地举起了手里的《孟子》,遮住了夫子的视线。 第265章 再入学堂 “你还真是两眼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啊。就昨天上午,说是那个长宁郡主,就是父皇亲封的那个女孩,她用马车撞了东宫的宫墙,然后还用榔头砸了一屋子的好东西。” “连皇后娘娘都惊动了,结果不仅没怪罪那个郡主,还将大哥的侧妃良娣都送进了福清宫!”陈秉司一说起宫廷八卦来,那可是滔滔不绝。 然后一棍子毫不留情的就敲在了他们的脑袋上。 一抬头,二人就对上了夫子怒气冲冲的眼神。 “你二人,为何不听讲?!” “夫子,我们错了!” 二人认错也是出了名气的快。 “你们……!” 夫子刚准备让二人将孟子背上一遍,便听到一道极为甜腻的声音。 “夫子……”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水蓝色翠烟衫,水雾青色的罗裙的小姑娘。 阳光之下,她肌肤胜雪,头上笼着一个极为简单的发髻,插着一根玉色的簪子,看起来仿若出水芙蓉。 见无人应声,魏舒又喊了一声,“夫子。” 夫子放下手里的戒尺,清了清嗓子,“你可是长宁郡主?” “回夫子的话,小女正是长宁。”魏舒乖巧的弯了弯膝盖。 “为何今日来的这样迟?学习当以知时为先!” 魏舒立马浅浅一笑,对待夫子的招数,她可是练过的。 “回夫子,刚刚夫子在读《孟子》,魏舒在门口听的入了迷,一时间便忘记了时间,还请夫子惩罚!” 这番话,夫子自是有些高兴的,将戒尺往身后一别,“先找地方坐下。” “是,夫子。”魏舒乖巧的点点头。 幸亏她有经验,成功避险了。 然后她一抬头,放眼望去,这里竟然整整坐着十三位皇子! 而魏舒自己就犹如万众瞩目的明珠,在十三双不同的眼睛的注视下,找了一个拐角的位置坐下。 夫子看了一眼魏舒,伸手便指了指自己前面的空位置,“长宁郡主,你坐到这里来。” 魏舒头皮一麻! 又是第一排!这是个诅咒吗!打小就左第一排! “是,夫子。” 不得不说,世界上最好的催眠曲,就是老师的课堂!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课,魏舒刚想扶着额头休息一会刚闭上眼睛,就觉得面前有一只脑袋在晃动! “啊——!”魏舒被十三皇子的大脑袋吓了一跳,她一个激灵,一拳头将对面人的脑瓜子打了过去。 “你你你,你干什么?!” 伴着陈秉司的惨叫,魏舒捂着心口,站起来就要去扶他,“这位哥哥,对不起,是魏舒下手重了。” 陈秉司捂着眼睛,“你……你……你手也太重了!” “那个,魏舒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十三皇子的脑袋将我吓坏了。你先放下手,我帮你看看!” 陈秉司放下手,那眼圈红红地,映出来一个清晰的拳头痕迹。 一旁的七皇子一把搂住陈秉司的肩膀,“妹妹,十三皇子可是从未被女人打过,你也算是古往今天第一人了!” 第266章 不过尔尔 “原来这就是十三皇子,姨母曾和我提过,说秉司哥哥精通射箭,箭箭精准无比!”魏舒夸赞的话张口就来。 陈秉司一听,腰杆子一下挺直了,“那都是浮云浮云,哈哈。” 整整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魏舒满脑子都是这十三个皇子的名字,简直把她记得头昏脑涨。 为什么要生那么多孩子? 优生优育不好吗? 她突然觉得自己前世还算清闲。 这些个什么七皇子善术数,六皇子善兵法,四皇子善射箭,这三位阿哥皆是皇爷爷最喜欢的阿哥,将来必定是要御赐封亲王的。 “这位妹妹,你生的真好看!” 陈秉墨顶着一只熊猫眼,那视线就没从魏舒的脸上离开过,被夫子敲了三次头,起来背了两次《论语》。 “这位妹妹,你今年多大?” “这位妹妹,你喜欢吃什么?” “这位妹妹,你可喜欢看星星?” …… “长宁郡主,可是皇上亲封的未来太子储妃!”魏舒还没来得及一一回答,就被人接了话头。 她转头一看,说这句话的,正是六皇子陈秉安。 “秉安,你也太扫兴了,这宫里从未有过公主,别说郡主了,连个县主都没有吗?好不容易来了个神仙似的妹妹,还不容许我们稀罕稀罕?”陈秉墨嘟囔了一句。 陈秉安放下手里的《孟子》,“大哥三岁读五经,六岁做国论,可你现在连一篇完整的文章都背不下来。” “好好好,你厉害,我不说了!” 本是哥哥管弟弟,但在陈秉墨和陈秉安身上,倒过来恰到正好。 “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夫子念的摇头晃脑,魏舒却在下面直达打瞌睡。 “魏舒!”夫子一眼看到她,立即叫了一声。 之前小时候被老师点名的恐惧立刻袭来,魏舒噌的一下站起来,“是,夫子!” “你给我说说,你对这句,有何见解?” 哪句? 见解? “夫子,我……我…” “天下……” 却不想,陈秉安小声的念叨了一句。 魏舒恍然,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回夫子的话,家国与天下,在舒儿看来,是肉包子与包子馅的关系。” 这句刚说完,就引得哄堂大笑,夫子敲了好几下桌子才安静下来,“你接着说。” “夫子,舒儿不懂了,舒儿只知晓,离开了家国的肉包子,索然无味,而所谓的天道也将沦为无所依傍的孤魂野鬼。” “好!”夫子大喊一句,“好啊!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独到的见解,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 魏舒摸摸鼻头,似是有些害羞了。 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前世自己在位几年,也算是懂得了不少治国之道,这些东西见解,不过尔尔。 …… ——御花园—— 苏宁妤坐下沏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递给皇帝:“皇上,臣妾新沏的碧螺春,您尝尝。” “皇后今日心情甚好啊!”皇帝看着苏妤明艳的脸,觉得甚是赏心悦目。 第267章 公主病逝 “皇上您是不知道,娘娘近日心情大好,亲自修剪了福寿宫的芍药和海棠,说等着皇上去品鉴一番呢!”秋霜插了一句。 “多嘴!”苏宁妤嗔怪着责备了一句,眼中却是难掩的笑意。 “无妨。既然这样,那朕今日便去瞧瞧。” 御花园里阳光正好,满目的绿色养神,花香更是沁人心脾,荡涤肺腑。 “舒儿那丫头如何了?” 苏宁妤笑了笑,“就知道皇上放不下舒儿那丫头,臣妾特定向太学的夫子讨了一篇舒儿的论作,还请皇上过目。” “哦?舒儿的论作,朕可要好好的看一看,那丫头能写出什么东西来。” 秋霜呈了一封素宣,只见上面的字迹娟秀朗逸,颇有风骨。 “这字当真是不错,魏封虽严苛了些,可是看来还是有些功效的!”皇帝赞许的点点头。 “是啊,想不到舒儿这孩子的字竟如此之好,臣妾听太学的夫子说,舒儿聪明,见解独到,远超几位皇子呢。” 一篇论作读完,里面家国天下的论述,竟让皇帝也刮目相看。 “不错,将她送入太学,说不懂南梁真能出现一位旷古震今的女官!” 苏宁妤脸上洋溢着笑意,“还是皇上英明,慧眼识珠。” 二人说笑着,薛公公上来与皇帝耳语了一番,皇帝的脸色立马变了变,放下手里的玉杯。 “皇后,朕今日就不能陪你去赏花了。” 苏宁妤眼中虽是抑制不住的失落,却也只能站起身,“臣妾的花可再开,皇上国事重要。” “嗯。”皇帝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苏宁妤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发呆。 ——御书房—— 上将军李元早已等候多时,“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贺宁公主如何说?” 李元未语,只看了薛公公一眼,薛公公便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启禀皇上,贺宁公主……薨了。” “什么?!”犹如晴天霹雳,皇帝心里像是被捅进去一把锋利的刀子,瞬然间失了一块肉,“何时?” “昨日,辰时。” “北梁为何秘而不宣?” “贺宁公主乃是南北梁地关系的支柱,近年来,北梁战事频频,消耗了极大的国力,此时贺宁公主病逝,对于北梁是重创,从而……从而只能秘密下葬。” “你打算如何做?”皇帝问李元。 李元沉默了一下,回道:“皇上,贺宁公主一生的心愿便是南梁与北梁不再又战事,臣……臣想遵照公主遗愿。” 皇帝忽而盯着李元的眼睛,长久,一声叹息,“李元,终究是朕对不住你。” 李元眼睛亮了一下,“皇上,臣…不怨恨任何人,皇上和公主都是为了天下子民,李元也甘愿。” “李元,倘若那时候,让你做了公主驸马如何?”李元执剑单膝跪下,“皇上!臣…不敢!臣乃一介莽夫,只知道带兵打仗,护这山河无恙!“ “起来,今天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大可和朕说真话,朕免你的罪。” 第268章 为何在歪脖子树上吊死 李元苦笑,陷入了深深的回忆,“皇上,臣十七岁遇见公主,那时候公主尚年少,芳华无限,臣依然记得,公主在紫藤树下起舞的场景,造化,一切是造化,公主生来背负使命,她甘愿为北梁付出,臣也甘愿。” “你一辈子不娶,有没有一丝的后悔?” 这一句,是皇帝替自己的亲妹妹问的。 李元摇摇头,“不后悔,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只是,那人不在了,白首于臣再无意义。” 君臣之间,沉默良久。 “李元,北梁之事,朕交于你了,无愧于天下苍生。” “是!臣……遵旨!” …… 次日,南梁皇帝收到一封信。 信曰: 【吾已出关,年时已告,盼有一徒,期吾皇为吾寻之。】 他看见信件,直觉头皮一麻,这条老狗居然出关了,还让自己为他寻一个徒弟,果然是老奸巨猾。 无心山乃南梁神山,宗离妙医圣手,与南梁皇帝为幼时玩伴,关系甚好,远离尘世闭关十几年。 于是便立即回信一封: 【朕心甚悦,盼来上京一叙,国师之位,为汝留之,徒弟之事,再议!】 不出半月,宗离便从无心山入了上京,身穿僧服,扮做世外高僧。 —————— 今日的东宫,热闹非凡。 有惊天动地的悲泣,也有寻死觅活妃子。 魏舒只能无奈的揉揉耳朵,“吵死了!” 世上好男人那么多,为什么她们非要在陈秉生这颗歪脖子树上吊死? 她也没觉着这人有如何特殊之处啊…… 魏舒捏着手里薄薄的话本,嘴里叼一只梨子,小短腿挎在椅子的扶手上,“秋玲,外面在吵什么?” 秋玲正端着一盏茶过来,“还不是郡主的主意,将东宫的侧妃良娣都送进了福清宫,这会子,外面都乱了套了。” 魏舒歪着脑袋,撇撇嘴,“那是姨母的懿旨,与本郡主何干?” “皇后娘娘可真的心疼郡主您,给您配的丫鬟婆子都已经在下房候着了。” 魏舒忽而来了兴趣,自己这个奶宝宝的保姆来了? “喊进来,本郡主见见。” “是,奴婢这就去。” 不出一刻,那些丫鬟婆子便低眉垂眼站在了偏殿里。 魏舒坐在上位,她盘着腿,将话本搭在腿上,“你们各自叫什么?先自我介绍一下。 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自我……介绍? 秋玲俨然已经习惯了魏舒这番胡言乱语,勉强也能分辨出什么意思,便解释了一句,“你们都各自报上姓氏和所司之职,郡主自有安排。” 魏舒不得不给秋玲竖起个大拇指,看来真是孺子可教也。 “回郡主的话,奴家崔氏,司膳食。” 魏舒眼睛一转,做饭的? “会做什么,奶茶会吗?糖醋鱼、红烧鸡、清炖排骨、粉蒸肉,你都会哪些?” 这些东西她馋了一辈子了,也该解解馋。 可她这一问,那婆子却是彻底愣了,奶茶又是什么? 难怪外面的人都说,这郡主生的奇怪,时常有些让人听不懂的语言。 第269章 你到底在怕什么 魏舒忽然一拍脑袋,她怕不是想奶茶想疯了,这里又不是到现代了,怎么可能会有呢…… “算了算了,本郡主得空亲自教你,你且下去,给我整上一碗鸡蛋羹来。” 秋玲小声的提醒,“郡主,您不是刚用完早膳吗?吃多了,衣裳会穿不下的!” 魏舒立刻又是一副无辜脸,“我…饿了嘛…小孩子,饿得快嘛……” 好不容易脱胎换骨重来一次,还不让她享享清福了。 “是。”秋玲无言。 只有那管着穿衣的丫鬟,魏舒多看了两眼,却又摇摇头,“秋玲,这个给你,以后你教她。” 秋玲立马应了下来。 她们主仆二人时间久了,秋玲剔透,一点就透。 若是秋玲一刻不在,魏舒都觉得缺了些什么,可能做小孩子的时间越久,越缺乏安全感。 …… 陈秉生坐在东宫主殿,看着苍凉的大殿,唉声叹气。 这个魏舒,一定是自己的克星。 “殿下,如今我们该如何?”丁二候在一旁,也不敢大声说话。 一股怪味飘来,陈秉生斜眼瞅着丁二,“你这是怎么了?” 丁二满脸悲戚,“殿下您忘了,是您罚奴才去刷恭桶……” 陈秉生眉头一皱,“去把自己洗干净了再来。” “是……”丁二颇为尴尬的退了下去。 他怎么又成了那个出气筒了呢…… —————— “你我一别,多少年了?” 御书房的内阁之中,有两人把茶细谈,一是南梁皇帝,一是妙医圣手宗离。 “十七年了,你也老了。” 宗离看着南梁皇帝已然花白的头发,内心无限感慨,“记得那年我入关之时,你尚且黑发。” 南梁皇帝用指尖细细的摩挲着茶盏边缘,“我也只有在你的面前,不用自称为朕,能真正做一会潇洒世人。” 宗离整了整身上粗布僧袍,“贺宁她……” 皇帝的手忽而钝了一下,眼中泛着一丝凉雾,“贺宁……走了。” 宗离的茶水咽了一半,放下杯子,却浮现一丝苍凉的笑意,“贺宁,她终是走完了人世这一遭,只是我这一身旷世医术,到头来却还是没能救得了贺宁。” “贺宁,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我为了成全南北之和,牺牲了她一生的幸福。” 皇帝始终对于贺宁心存愧疚,他依然记得贺宁出嫁时凤冠霞帔之下,泪流满面的脸和那最后一声“哥哥”。 “何时下葬?” 皇帝未作声,只是默默地看着那白玉的茶盏。 宗离不可置信的看了皇帝一眼,“难道,那北梁的狗皇帝,连一个风光的葬礼都不肯吗?” “南北和平数十载,贺宁的死,必定会影响两国人心。贺宁,受委屈了。” “你……你连自己亲妹妹的一个风光大葬都不愿据理力争,她是南梁的公主,北梁的皇后,你到底在怕什么?”宗离终是忍不住了,冲着皇帝吼了一句。 “啪——!” 一杯子应声而碎。 皇帝眼底噙着怒气,“我怎能不想?她是我唯一的妹妹,但是一旦破坏了南北的平衡,百姓怎么办?” 第270章 想要妹妹了 “难道你还要再回去那水深火热,尸横遍野的时候吗?” “你——!”宗离指着皇帝,禁不住的颤抖,“你眼里,果然还只装得下天下苍生!皇上,我敬您是皇上,当年你就是这么头也不回的选择了这江山,如今还是一样,我就不明白了,放下一次又能如何?” 皇帝突然没了脾气,软下声音,“宗离,你不懂,这是我陈家的使命,这是天命。我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我就要对这天下负责!” 宗离背着手站在床边,那难得的琉璃窗前,映出了两个争执的面红耳赤的人! 过了半晌,皇帝才又开了口:“宗离,你…能理解我吗?” “我穷尽此生,都无法理解,但是我尊重你的决定,亦如当年我尊重你坐上皇位。” “贺宁的事,我以后一定会想进方法弥补,眼下,真的不是时机。” 宗离低下头,盯着地上光滑的砖面,挤出来一句:“徒弟的事,如果能成,我会尝试理解你的。” 皇帝怔了一下,老狗果然还是老狗啊…… “我记得当时说过,如果你得了女儿,必定会拜我做师父,接了我这一身医术。” “可是我都是儿子,要不你随便挑一个?” “皇上,你不地道啊!” “我真的没有女儿!我的儿子们都很出色!” “我不信,我就要个女娃娃徒弟!” “不信,不信我也没有办法,我十三个儿子,就是没能得一个女儿。” “皇上,你没良心!” “国师之位,考虑一下?” “皇上,你欠我一个徒弟,还想我做你的国师?扶虞国万两黄金,十车珠宝请我去,我都不去。” 皇帝不说话了,陷入了沉思。 …… 正是花开的季节,御花园的风景甚好。 宗离正寻着有没有什么可以入药的奇花异草,忽而听见一阵吵闹声。 “奶团子,我问你,苍耳子有何药用?”陈秉墨拿着一本医书,随意翻了一页。 魏舒歪着脑袋,想了想,“散风寒,头痛的时候也可以。” “白芷呢?” “一样的啊,但白芷可以消肿呢!” 陈秉墨瞪大了眼睛,“奶团子,你这是把医书给背下来了?” 魏舒甜甜一笑,“嗯,就是随便看看……就背下来了,四哥哥也很厉害呢,以后一定是个大英雄。” 陈秉墨被夸的不好意思,脸一红,“还是奶团子厉害,八岁就能背下来一本医书,如果是我,八十年可能也背不下来。” 一旁的陈秉司将一个锦盒推给魏舒,“奶团子,这是我额娘赏我的,全上京城最好吃的糕点,喏,给你。” 魏舒摇摇脑袋,头上的珠翠伶仃作响,“我不要了,十三哥学习很累,还是留着十三哥吃。” 陈秉司鼻子忽然一阵酸,“我要是早有个妹妹该多好,父皇就不会天天因为我背不掉书而罚我了。” “咳……” 宗离在背后清了一声嗓子,把陈秉司和陈秉墨吓了个鸡飞狗跳。 看见是个和尚,陈秉司抚了抚心口。 第271章 真是个机灵鬼 “你这和尚,怎么如此大胆,这可是父皇的御花园,怎能在此随意转悠?” “这两位,可是十三皇子和四皇子?”宗离浅笑问。 “正是,你怎么知道?”陈秉司上下打量了一下宗离,“哦,我知道了,都在说最近宫里来了个怪人,没事就喜欢在皇宫里瞎转,说的应该就是你?” “放肆!”身后传来一声厉喝,这回,陈秉司和陈秉墨的腿是彻底的软了。 “儿臣参见……父皇!” “舒儿拜见皇爷爷!”魏舒从假山上爬下来,欢快地跑近皇帝的身边,“皇爷爷,舒儿好久没见您了,我可想您了!” 皇帝被这一番撒娇糊弄地晕乎乎地,弯腰抱起魏舒:“舒儿最近有没有好好念书?“ “有,夫子还夸了舒儿聪明呢!” 小孩子撒娇,果然无人能挡! 皇帝怀抱魏舒,冲着陈秉司、陈秉墨呵斥道,“两个没用的东西,整日不做正事。还不快给国师赔礼道歉?!” 陈秉司、陈秉墨慌忙向宗离一拜,“我们眼拙,还请国师见谅!给您赔礼了!” “二位皇子快请起!贫僧可受不起你们这一拜!” “滚!” 果然儿子是根草,皇帝一声,两人连爬带跑的逃走了。 宗离看着两个狼狈的身影,笑骂道,“你啊!还是一点耐性都没有!” 皇帝也不恼,“亏得我有十三个儿子,竟没几个争气的!真是丢我陈家颜面。” 怀里的魏舒可是听的愣了,一个和尚,一个皇帝竟相互称你我? 不对……这是草药的味道? “荆芥,细辛、辛夷,”魏舒小声的念叨着,“国师大人,您的身上怎么会有那么浓郁的药香?” 宗离看了皇帝一眼,又闻了闻自己的衣裳,“你能闻的出来?” “皇上啊,真不是我说你,你这也太不厚道了,明明有一个这么聪明的女娃娃,你偏就藏起来!” 宗离恨恨地对着皇帝说道。 直呼皇帝名讳? 这国师到底何许人? 魏舒从见皇帝的怀里挣扎着下来,仰着头,拉着国师的袍子,“国师大人,舒儿可不是皇爷爷的公主,我是南梁的长宁郡主,叫魏舒。” 那明亮的大眼睛,差点将宗离的魂勾了去,这个奶团子,也太可爱了! 宗离蹲下,握着魏舒的两只胳膊,“舒儿,那你告诉我,刚刚的那些药材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 她可是吃了好几辈子的药了…… 可是顶着这魏舒原主的躯壳,这个该怎么圆回来? 看魏舒不说话了,皇帝只能拉扯着宗离,“你这老狗,别吓着这孩子。” 宗离瞟了一眼皇帝,“你闭嘴!” 让…让皇帝闭嘴? 魏舒的三观彻底跑了。 她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回国师大人的话,舒儿不久前落了水,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只是闻见这药味,这些名字就像长了腿一样,跑进了舒儿的脑袋里面去了!“ 说完,魏舒简直为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完美,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第272章 炸了锅 “失忆了?”宗离再次瞅向了皇帝,“你干的?” 皇帝赶紧摆摆手,本想扯着薛公公解释一番,却忽然发现薛公公早已撤了个没影子。 “这你可别赖我!这都是我那些好儿子做的!” 魏舒小心的拉了拉宗离的袖子,糯糯地说道,“是舒儿自己不小心,不关太子殿下的事情!” 宗离探了探魏舒的脉象,发现她的脉象温和、平稳并无异象,难不成这娃娃就是老天赐个自己的天定徒弟? “那你可愿跟着我学习医术?”宗离期待的看着魏舒,如此奇才,放过那可是要遭天谴的! 学医术? 还要学…… 魏舒还未应声,皇帝就拽着宗离的衣裳,“你这老狗,怎么连我的一个郡主都不放过!这丫头还这样小,难不成要跟着你在那深山老林里呆着?” 说白了,皇帝可舍不得将自己宝贝一样宠着的奶团子就这么拱手让人! “没问你!” 宗离没好气的顶了回去。 “我也是堂堂南梁皇帝,在小孩子面前,总得给我留些颜面?” 皇帝脸上终究是挂不住了。 “你可愿?” 宗离笑眯眯地,看起来到不像是个坏人,看他和皇帝如此不分你我的关系,倒是不乏成为自己一个强大的靠山。 魏舒往后退了两步,双手平行举过额头,“徒儿拜见师父,”然后她转身面向皇帝又是一拜,“舒儿谢皇爷爷恩典。” 宗离可不忍心让如此宝贝的徒弟跪在地上,“小魏舒,赶紧起来,从此以后,你只需拜我一个人,至于……” 宗离瞥了一眼皇帝,随即说道,“看你心情,想拜就拜。” “你这……”皇帝刚想说些什么,宗离就牵着魏舒的手,一师一徒、一老一少往御花园深处去了,只有一个穿着龙袍的皇帝,跟在后面碎碎念。 “宗离,你做事不地道!” “宗离,你没有心啊!” “宗离,你这臭老狗,那是朕的小郡主!” “宗离,你给朕站住!” “今天起,贫僧就是南梁的国师!” “好嘞!”皇帝立马憨厚的笑了。 …… 第二日。 满朝的文武大臣窃窃私语,皇帝已经三日未上朝了。 这南梁的大殿上,又何时多了一个和尚和一个小姑娘? 不同的是,宗离今日的袍子熠熠生辉,不时看着身旁的小徒弟,整了整小徒弟的发髻,一脸的慈爱。 只是魏封的脸色难看极了,看着那小姑娘的眼睛仿佛随时要滴出血来。 太子殿下则因东宫被砸,告了病。 “皇上驾到——!”太监尖利的声音划破了大殿的嘈杂,陡然寂静。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爱卿免礼!”看的出来,皇帝今天红光满面心情甚好! 皇帝看着大臣们疑惑的神情,爽朗一下。 “朕知道诸位爱卿有疑惑,从今日开始,南梁便有了一位国师,和一位公主!” 这下大殿是彻底炸了锅! 南梁哪位妃子何时诞下了公主?这国师又是从何而来? 第273章 宫里又来人了 皇帝一示意,薛公公立马扭着屁股走到台阶前,打开捧上来的第一道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天外来人,助朕平定天下,特着吏部嘉奖,封南梁通天国师!钦此——!” 众人都在期待着那和尚站出来接旨,只见宗离站着不动,仿若此事于他无关,眼神只落在身旁的小姑娘身上。 薛公公淡定的将圣旨卷好,放入身边小太监呈上来的托盘之中,拿起第二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魏氏长宁郡主,勤勉柔顺,深的朕心,特加封为嘉宁长公主,赐金册,赐长宁宫,望贵而能俭,克佐壶仪,钦此!” “臣女魏舒,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宗离看着魏舒,甚是满意! 果然是自己的徒弟,怎么看,怎么好看! “贺喜国师,贺喜嘉宁公主!” 这一声贺,普天同庆! 可一旁的魏封却是被气的半死。 ——东宫—— “殿下,殿下!好消息!好消息!” 陈秉生仰面躺在主殿的地上,懒洋洋地一句,“能有什么好消息!难不成那瘟神要走了?” “正是!” “怎么可……”话刚吐出一半,他一个驴打滚从地上坐起来,“真的?真的要走了?那丫头闯祸了?砸了太学?还是打了夫子?” “都不是!” 陈秉生一下来了精神,“那就是惹恼了父皇?大仇得报!大仇得报!” 丁二扶了他起来,“殿下,长宁郡主被封了嘉宁长公主!” “那真是太好了,封了嘉……”陈秉生的笑直接僵在脸上,“你说什么?封什么?” “今日早朝,皇上封了通天国师,还封了长宁郡主为嘉宁长公主,奴才还打听到,嘉宁长公主还拜了通天国师为师父。” 通天国师? 难道就是近日宫里传的那位父皇都惧上三分的和尚? 如今看来,这小丫头不仅真的一步登了天,还傍上了一株大树。 一边想着,一抹诡异的弧度爬上了陈秉生的嘴角。 “去!准备贺礼,越贵重越好。” 丁二疑惑,“一份?给谁?国师还是公主?” 陈秉生一脚踹上了丁二的屁股,“你傻啊,当然是送国师啊!给那臭丫头送什么贺礼?” “是是是。”丁二立马应声。 —————— 魏封一回到魏府就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噼里啪啦将屋子里砸了个遍。 乔姨娘站在门口急的来回走,推搡着魏云,“快,快去请老祖宗!快去!” 老祖宗拄着拐杖,由春桃扶着,“这又是怎么了?一天到晚,真是让人不得安宁!” “老祖宗,老爷下了朝一回来就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问什么也不说,这屋子就快被砸个窟窿出来了!” 乔姨娘心急如焚,她实在是想不出,魏家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事能让魏封如此气急败坏。 就算那天塌下来,自有那呈了皇恩的长乐郡主顶着! “老祖宗,老祖宗,宫里来人了,是薛公公!”沈管家小跑着进来。 老祖宗看了眼屋子,一脸恨铁不成钢。 第274章 为师为你保仇 “如今,魏府真是没了人了,一个儿子竟然连半边天也顶不上!”说完,便她便随着沈管家往前院去了。 老祖宗前脚刚走,魏封便开了门,魏云上去搀了魏封,“爹爹,您这样,云儿好担心!” 魏封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勉强挤出星点微笑,拍了拍魏云的手,“云儿啊!爹对不住你!” 魏云的眼泪哗啦一下涌出,“云儿不怨,云儿只要爹爹好,只要娘亲好!” 乔姨娘也上了前,跟着拭着泪,“老爷,您这……妾不知该如何劝。” 魏封望着前院的方向,“这都是命,我魏家的未来竟都扯在了一个女娃娃身上,无颜面对先祖啊!” …… 老祖宗迎了薛公公,只见薛公公一脸喜气。 “魏老夫人,大喜!” “老身不知这喜从何来?舒儿在宫里可还好?”老祖宗一眼便看见了薛桂手里金灿灿的圣旨。 薛公公往老祖宗身后望了望,“首辅大人可在?” “薛公公,有失远迎!”魏封赔着礼走了过来,眼尖的薛公公发现魏封脚踝处的袍子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首辅大人当真节俭,这袍子破了竟不自知。” 魏封看了眼袍子,“或许是下马的时候挂在了马镫子上,公公勿怪。” “咱家定是不会,如今魏家一飞冲天,早已今非昔比,咱家巴结还来不及呢!“ 老祖宗却犯了糊涂,“薛公公,这到底是……” “老夫人,别急,待会啊,您高兴还来不及呢!”说着,他打开圣旨,一鼓作气的念完,接旨的人意料之外的安静。 这……这是南梁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先例啊! “老夫人?老夫人?可是高兴过头了?”薛公公打趣着问道。 嘉宁长公主,魏家的大女儿从此摇身一变,为南梁的第一位长公主,这身份,就是魏老夫人见了,也是要拜上三拜了! 乔姨娘直接晕了过去,魏云抱着乔姨娘,“娘亲,娘亲,您别吓我啊,娘亲!” 此情此景,薛公公也没了趣味,只将圣旨交于老祖宗“罢了,长公主自是不回来了,皇上已经赐了长乐宫,魏老夫人,咱家看,您还是先处理好魏家的家事再进宫拜谢皇恩!” “公公慢走!” 短短几月,落水后的魏舒,从荣安县主,晋了长宁郡主,如今更是成了嘉宁长公主,现又拜通天国师为师,老祖宗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身份是愈加尊贵,只是这祖孙俩见上一面则是难上加难了。 魏舒获封,老夫人自是也呈了恩典,封了一品诰命夫人,乔姨娘也被抬了正室,魏云也顺利的成了魏家的嫡二女儿。 只是,得到了日思夜想的身份地位,乔姨娘心里愈发不是滋味,魏云也是难受的紧。 魏舒,你为什么如此命好?! 夜深了,魏云将一把剪刀直直的扎进了床下小人的胸膛。 月笼罩了整个魏府,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愁。 …… 宗离在启春阁前驻足良久,很想推开门看上一看,但是在指尖碰到红门铜环的那一刻,宗离的手犹如触电一般缩了回去。 “大胆,何人擅闯宫中禁地!” 正巧赶得上林墨巡防,不远就看见启春阁的门前有个人影。 宗离闻声转头,“贫僧路过,对这地方有些好奇,不住嫔妃,却如此富丽堂皇,连这门环上竟也是一尘不染。” 林墨一见是国师,便客气的行了一礼,“原来是国师大人,林墨唐突了,还请大人见谅。” “无妨,我也是好奇罢了,别误了林大人巡防才好。”宗离神色温和,竟不像传闻中的凶神恶煞的模样,还真是的流言不可信。 自那一次魏舒遇刺,启春阁就自然而然的成了林墨的重点保护单位,不时便会从这里经过。 “国师大人,这启春阁是皇上精心布置的地方,皇上无事的时候便会来坐一坐,所以自是有人每日打扫。”林墨看了一眼启春阁高高的宫腔,“想来,这话地方还只有嘉宁长公主住过。” 宗离闻言,眼睛亮了亮,“哦?小魏舒住过这里?” “是啊,只是长公主那一次遇刺之后,启春阁便成了宫中禁地,各宫嫔妃无诏不得从这里经过。” 小魏舒在这里遇刺? 宗离心疼徒弟的心陡然而起,更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出山! “原是这样,那贫僧就不耽误大人巡防了。” 宗离想着自己那宝贝徒弟,还在宫中的药王堂,便不禁有些担心,万一再遇刺怎么办? 药王堂要比长乐宫暖和的多,一个八岁的娃娃,住在那么大一个宫殿,连说句话都有回音。 一身利落的骑装,魏舒觉着最适合在药炉晒药材。 比起去太学念书,挑选药材对于魏舒来说简直就是快乐的源泉。 “小魏舒?小魏舒?”宗离一进药王堂便着急忙慌的喊,生怕徒弟丢了。 “我在这。”魏舒从高大的木架子后面探出半个脑袋,两个小揪揪在空中晃了晃。 宗离瞬间放下心来,掏出怀里的一包荷花酥,“你看这是什么?” 魏舒大叫一声,“登云楼的荷花酥,师父,您又偷偷出宫了,又不带上我!” 她的嘴一嘟,转身抱起手臂装作生气的样子。 见状,宗离只得哄着,“下次,下次师父带你出去你现在身份特殊,哪能轻易出宫?” 这么一说,其实还真的是这么回事。 魏舒用小手拿起那精致的荷花酥,脆脆的外壳略微掉些碎渣,咬一口,竟是满口生香。 “国师大人,太子殿下求见!”一个小太监通报了一声。 太子? 宗离眉头一皱。 难道害的魏舒跳了护城河的那个陈秉生? 宗离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师父?”魏舒看宗离有些出神,便温软地唤了一声。 宗离旋即目光柔和的看了看魏舒,用手指抹去了那嘴角沾着的碎渣,“小魏舒,不怕,为师给你报仇去!” 魏舒:??? 报仇? 没等魏舒反应过来,宗离已经拂袖而去。 第275章 马甲掉成了渣 正确的说,是咬牙切齿地去了。 陈秉生笑容满面的踏进了药王堂,举手投足颇有皇家风范。 “国师大人。”陈秉生拱手一礼,却只见宗离背对着他,并没有丝毫要转身的意思,想来也许是自己礼数不周,这位国师大事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于是他又是响亮一声,腰身也弯的更低了点,“陈秉生拜见国师大人。” “太子殿下不好好的经营国事,坐稳你东宫的位置来我这药王堂做什么?”宗离缓缓转身,冷冷地看着陈秉生。 “国师大人,本宫前几日身体不适,未能上朝恭贺国师受封,是本宫的不是,今日特来向国师大人请罪来了。”陈秉生依旧是那一副谦逊的模样,行礼的手也未着急放下。 “哦?太子殿下年纪轻轻,身体竟如此羸弱,恰巧贫僧精通医术,不如替太子诊上一诊?” 陈秉生直起身,“本王的身体自幼便是如此,就不劳国师大人费心了。今日是特地前来,给国师大人送上一些小玩意,看看刻有入得了您的眼的。” 陈秉生勾了勾手指,丁二便带着两个小太监搬上一个大木箱子。 “贫僧居无心山数十年,清贫惯了,看不惯这些珠光宝气的东西,还请殿下拿走,切勿脏了我这清静之地。”宗离只懒懒地看了一眼木箱。 陈秉生唇角微弧,“国师大人先别忙着拒绝,看看再说也无妨。”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陈秉生也是拿得起放的下之人。 “慢着。”宗离挑了挑手指,“贫僧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国师大人但说无妨。” 宗离抬眸,看了眼丁二,丁二识趣的退了出去,并且还细心的带上了门。 魏舒躲在正堂的屏风后面,唆着手指,一边静静等待着地欣赏师父的猎杀时刻。 药王堂正厅四周空荡,只有一扇巨大的屏风前放着两把檀香原木的太师椅,陈秉生认得这两把椅子,原是父皇花了不少心思寻来的稀奇物件。 他站在堂中,宗离坐在堂上,魏舒则躲在堂后,正好是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殿下,我这药王堂简陋,委屈了。” “不委屈,晚辈理应站着。” “贫僧新收了一个爱徒,殿下可有耳闻?” 陈秉生的指尖一麻,“国师的爱徒正是父皇新封的嘉宁公主,也是晚辈的……未来太子妃。” “你知道就好,贫僧院里尘封许久,好不容易得这么一个爱徒,宝贝的狠,但是,贫僧近日来,却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晚辈……晚辈不知,还请国师明示。” 陈秉生的脑子转的飞快,最近?最近的只有上魏舒砸了自己的东宫这事最大! “殿下刚过冠礼,便已经姬妾成群,身边莺莺燕燕更是不少,我这徒弟宝贝,看不得多一张嘴跟她抢一盘子荷花酥。” 魏舒听见这一句,差点惊掉了下巴。 师父,我不要面子的吗?! 那边陈秉生的脸抽了抽,清空后宫之仇又涌上心头,因为这件事,自己没少受老四和老六嘲笑。 “晚辈的后宫……已经没人了,都已经送进了福清宫清修了,至于荷花酥,东宫的条件,晚辈觉得,两盘也是供得起的。” 宗离一口滚烫的茶水差点呛走了这天老命,咳了两声,扯了扯袍子。 “那个……近日我发现我这爱徒喜爱炼丹,日后怕是会将东宫砍了当柴火。” 魏舒听的满头黑线,师父你可真能编! “晚辈的东宫,已经被臭……·公主砸过一次了,拆了当柴火也无妨。”陈秉生一脸无所谓。 “我这爱徒不喜欢和人打交道。” 魏舒差点按捺不住了。 师父,到底谁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啊?! 陈秉生的脸抽搐了一下,叹了口气,摸摸鼻头,“晚辈在东宫,也可以不当……人。” “我这爱徒才八岁!” 陈秉生的眉毛挑了一下,“这桩婚事乃是父皇赐婚,公主尚未出生之时便已经定了,晚辈也才二十,再等上十二年也无妨!” “你一—!”宗离被怼的无话可说,噎了半天,抬手指了指箱子,“看看箱子里装的什么?” 陈秉生此时的三观已经跟着手里的荷花酥一样碎掉了。 陈秉生这是为了巴结师父,连自己都能卖啊! 只见陈秉生拍了拍手,丁二推门而入,打开了箱子,宗离的眼睛瞬间直了。 “这是……”宗离盯着木箱里那个精致的青铜药炉,嘴唇颤抖,“这是百居山的药炉,相传是药祖他老人家用过的!” “国师大人好眼力。这确实是药祖他老人家用过的药炉,当年药祖仙逝之后,此药炉便流落民间,晚辈也是花费了一番力气才寻到。” 魏舒闭着眼都能想到师父的表情! 喂!师父,你的底线呢?说好替我报仇的呢? “好好好——!”宗离突然眉开眼笑,“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怪不得能做那老滑……皇帝的太子!” 陈秉生在心底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国师大人喜欢便好,晚辈还有政务,就先告辞。” “好好好,走走。”宗离心满意足的挥挥手,“再来啊,小子!” 魏舒这下是彻底崩溃了! 师父,你的世外高僧的马甲呢?现在怕是连个渣都找不到了…… 宗离将那樽青铜药炉小心翼翼的请了出来,这才冲着屏风后面唤道,“小魏舒啊,快来看看!” 喊了半天无人应声,宗离往屏风后面一看,装着荷花酥的油纸还在地上,人却不见了! 宗离一拍脑门。 糟了! 这小丫头肯定是生气了! 此时的淑云殿,皇帝神色有些紧张的盯着周太医给金贵嫔诊脉,皇后苏宁妤也候在一旁。 “如何?”苏宁妤问了一句。 周太医抬起手,折了帕子,冲着皇帝和皇后微微一躬身,“恭喜皇上,金贵嫔已有身孕,三月有余。” “好,太好了!”皇帝顿时喜上眉梢,握着床榻上金贵嫔的手,“太好了!朕又喜得一子!” 第276章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 苏宁妤的面上虽然同样泛着喜色,可是她的心底却无限的失落。 金贵嫔入宫许久,这是她怀上的第二个孩子了,而自己,这么多年了,竟是丝毫没有动静…… 每次她去给太后请安,都羞于提起此事,太后也只让她宽心。 说是后宫子嗣众多,过继一个也是无妨的。 只是那过继的,总没有亲生的亲切,总少了些许十月怀胎的感觉…… “臣妾恭贺皇上!”苏宁妤一回神,立马行了礼。 她是皇后,礼数当属最周全的, “皇上在此陪一陪金贵嫔,臣妾就先告退了。” 床榻上的金贵嫔就要起来,苏宁妤笑着上前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你身子重要,躺着。” 金贵嫔点点头,眼中浮现感激,“谢皇后娘娘体恤。” “嗯。”苏宁妤又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回了宫。 轿辇摇摇晃晃,回福寿宫的路似乎都要比往常的长一些。 苏宁妤这般看着,越发觉得连天上的月色看起来都要悲伤许多。 “姨母,姨母!”魏舒远远地便看见了苏宁妤的轿辇,立马上前打招呼。 苏宁妤在她的呼唤下顿时回神,“魏舒,”语气是突如其来的惊喜。 方才的阴霾似乎散了些,如今还带着点滴的欣喜。 她随即命人停下,“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国师的药王堂吗?” 魏舒小嘴一瞥,有些苦恼,“师父惹我生气了!” 苏宁妤立马被魏舒这一番举动逗笑了,连心情都好了许多。 “那你说说,国师大人怎么惹得你生气了?” 苏宁妤来了兴趣,她从轿辇上下来,牵着魏舒的手,两个人慢慢地走在长长的甬道里。 “太子哥哥今日去拜见师父,师父本意想替我教训一下太子哥哥的,结果被一个破药炉就给收买了。” 魏舒一提这事就生气,那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一点骨气都没有! 在皇爷爷面前倒是横的要命。 苏宁妤看着魏舒手舞足蹈的模样,突然绷不住,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滑落。 她抱着魏舒,将头埋在她颈间,不想让别人看出来。 魏舒懵了,她一时有些无措。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她只能轻轻地拍拍苏宁妤的后背,秋霜见状要来扶着,魏舒冲她微微的摇摇头。 “姨母怎么了,可以和我说一说,或许舒儿可以给姨母讲些玩笑,逗姨母开心。” 魏舒一直知道,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她的安慰最多只有微乎其微的作用。 但是她还是想做,哪怕能缓解一点,都好。 苏宁妤抬起朦胧的泪眼,“没有,姨母就是心疼你,小小年纪便没了娘亲。姨母啊,是想她们了。” 苏家出了两位皇后,一位首辅夫人,可惜,如今只剩她一个人了。 忽而,一阵异香飘进了魏舒的鼻子,“姨母,这是什么香味,好香啊!” 苏宁妤闻了闻,又在自己身上看了看,“本宫身上什么也没有带啊。许是其他地方飘来的花香,舒儿的鼻子可真灵。” 她捏了捏魏舒的鼻尖,只听得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不远不近的叫着魏舒的名字。 “小魏舒,魏舒,徒弟?徒儿啊?” 魏舒听到他的呼唤,一回头,看到的便是追的气喘吁吁的宗离。 她倏然握紧南宫玉的手,“姨母我们快走,我才不要见到他,他是个见利忘义的臭师傅。” 苏宁妤耐心的替魏舒整了整头发,“舒儿要做一个尊师重道的好孩子,知道吗?” 可是宗离这家伙先背信弃义的啊! 魏舒在心里怨声载道,面上却只能点头哈腰的说好。 苏宁妤快速擦干了眼泪,一转头又恢复了平日里庄重的模样,“国师大人。” 宗离跑的心肝脾肺肾哪里都岔气,手掐在腰间,“原来是皇后娘娘,得罪了!” “哼--你还来找我干嘛?!”魏舒把头一扭,她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个满脸白胡子的老家伙。 宗离蹲下身,哄亲孙女一般,“小魏舒,为师错了真错了!为师就看那炉子难得,不要的话,岂不就是暴殄天物了?” “所以你就把舒儿给卖了?”魏舒上前一把揪住宗离的胡子,扯出一个微笑,“我可是跳了一次护城河的人,也可以再跳第二次。” 苏宁妤佯装嗔怒,“舒儿,这是说的什么话,快给你师父道歉。” 宗离慌忙摆手,“皇后娘娘,大可不必,我这小徒弟不是一般人!” “这国师大人,对长公主,是真的宠爱啊!”秋霜望着师徒二人互相骂骂咧咧离去的背影,说道。 苏宁妤绞着手帕,“魏舒,应该算是个好命的孩子了……” “公主命苦,但是老天有眼,这福气一下子就天女散花一般都散给了公主,一下子就成了南梁的长公主了。” “这可是皇家嫡女才有的殊荣,纵使以后皇家再有公主,也万没有嘉宁长公主的荣宠。” 秋霜的一番话,让苏宁妤的心情爽朗了许多,她自己没有孩子又何妨,自己有一个如此机灵的魏舒啊! 日后若是好好培养,必成大器。 这后宫,也不会有人敢戳她的脊梁骨。 …… 淑云殿的灯影映出一个弹着古琴的女子模样。 “公主,您有了身孕,歇一歇!”落英端着一碗安胎的汤药,放在一旁。 金贵嫔本名金美妍,原为金王朝的四公主,和亲目的嫁来了南梁。 而金王朝的三公主则嫁去了北梁,位极贤妃,却因生子难产而亡,孩子也在三岁时死于天花。 “本宫已经生了一个了,怕什么。”金贵嫔虽说着但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琴,“以前啊,都盼着是个儿子,现在却日思也想要是个女儿。” “娘娘素来是有好福气的,这一次肯定是个女儿。”落英端了药碗,出去了,差点撞上了风风火火的四皇子陈秉墨。 “四皇子,您可小心点,被磕着撞着了。”落英好心提醒了一句,陈秉墨却没理。 “额娘,额娘。”陈秉墨直奔着金贵嫔去了,“儿子恭喜额娘!” 第277章 真是要了命了 陈秉墨抓起桌上的杯子,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这个国师可不是一般人,连父皇都要怕他三分。” “那日在御花园,我和十三弟亲耳听见的,父皇跟他道歉来着,而且父皇在他面前还自称为‘我’呢!” “那又如何?你身为皇子,要学的不是开药方给人看病,你要学的是治国。”金贵嫔苦口婆心的说道。 如今陈秉生短短几个月已经被罚了两次禁足,若是她的儿子能抓住这个机会,说不定…… “你怎么就不知道赶着学点好?!”金贵嫔气不打一处来,戳了戳陈秉墨的脑门。 她这个儿子啊,虽然取了“墨”的字,为人却一点也不稳重,总是风风火火的。 金贵嫔看着他,笑容也多了起来,柔声说:“你看看你,这满身的汗,怕是又跟着李将军练射箭去了?” “没有,”陈秉墨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今日国师讲《药经》,我去听了一些。” 金贵嫔皱了皱眉头,“去听那些做什么?” “额娘,大哥是个很好的人,对我们都很好,况且额娘,我以后只想做一个普通的亲王,娶了老婆生一堆孩子,像嘉宁一样的,奶团子一样的女孩。” 陈秉墨揉揉脑袋,不过他也是真的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 “嘉宁?就是那个皇上封的公主?”金贵嫔对着这个陌生的名字,莫名有些反感。 “是啊,额娘,你可不知道,嘉宁真的可聪明了,又好看,又甜,又……” 陈秉墨还没说完,金贵嫔就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别说了,我不想听,我累了。” 陈秉墨只好嘟嘟嘴,“好。” 正巧落英端着一盆水进来,差点又和他撞了个正怀。 “四皇子还是这样风风火火的。”落英将手里铜盆放下。 金贵嫔则愈发焦躁,“那个什么嘉宁长公主,你可去打听了?” “回娘娘,奴婢自然是去打听了。” “这公主原本是首辅的嫡女,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养在先皇后的身边,先皇后薨逝后,便被魏家接了回去,由魏老夫人养着,不知怎么就阴差阳错的封了县主,此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一直到了现在的位置。” “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命好的人……” “不过公主您的命也很好啊,”她看自家主子变了变脸色,立马改口。 “您从小荣华富贵,嫁来南梁便直接封了贵嫔,皇上对您也是疼爱的紧。” 落英伺候着金贵嫔梳洗,用镶了宝石的金梳子梳着那乌黑的长发。 “命好?”金贵嫔冷笑了一声,“你见过命好的公主被送来和亲的吗?” 落英没了话,只能不做声的伺候着。 沉默了一会儿,金贵嫔突然想起今日皇后的表情,心里又有些不舒服,便抢过梳子,自己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 ——福寿宫—— 苏宁妤近几日总是莫名心发慌,最后无法便只好传了太医询问。 “皇后娘娘,您近日一定要按时服药,这心疾可是大患,切勿胡思乱想。”周太医表情严肃地说道。 秋霜见状,立马掏出了一枚金锭子放进了周太医的药箱。 “娘娘,这是?”周太医慌了。 苏宁妤示意周太医靠近,“本宫这么多年无子嗣,周太医可有法子?” “娘娘的意思是……”周太医心知肚明,皇后娘娘所说的这个法子,乃是所谓的民间偏方。 苏宁妤点点头,“本宫虽贵为皇后,但本分上来说也应该为皇家开枝散叶。” 周太医看了眼秋霜,“娘娘,微臣明白,待微臣回去翻阅古书,定给娘娘寻个法子回来。” “好,本宫等你的好消息。” 秋霜送了周太医,回来时便看见苏宁妤对着镜子出神。 只见她抚了抚脸颊,自言自语到:“我才不过二十几岁,居然也开始有皱纹了。” “娘娘已然天人之姿,一两道皱纹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苏宁妤闻言,垂了眼眸,“什么天人之姿,不过是呈了姑姑的恩典,为了延续苏家的福气而已。” 秋霜静候一旁,不再开口。 主子的事她不好置喙,她能做的,只是老实本分守好分内之事罢了。 ——药王堂—— “师父,这个东西你给我送回去!” 师徒俩面对面,中间隔着一个青铜药炉。 宗离自是舍不得,“好徒儿,这东西难得啊!” “难得也不行,你给我送回去!”魏舒怒气冲冲地指着地上的药炉。 “师父给你赔罪!” “不行!” “师父给你买荷花酥!” “不行!” “一个月的荷花酥!” “你是想胖死我吗?” “那……”宗离眉头一皱,“师父让那小子跪下给你道歉!” “不行!达咩!”魏舒双臂交叉,宗离也是没得办法,往地上一坐,死死的抱住那个青铜药炉。 “我不管,这个炉子不能送回去!” 魏舒气的小脸涨的通红,“师——父!我要找皇爷爷告状!” “他哪能管得住我?” 魏舒:…… 算你狠! 宗离得意一笑:姜还是老的辣。 魏舒最后没了办法,就势学着宗离的样子,往地上一坐蹬腿,“快来人啊!快看啊!师父欺负徒弟了!啊,快来人啊!国师欺负公主了!” 宗离急了,上前一把捂住魏舒的嘴,“别嚎了,我带你出宫。出宫!” 魏舒眼睛一瞪,扒开宗离的手,“真的?” “骗你我出门掉茅厕!” 对宗离来说,这应该是最狠的毒誓了。 魏舒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示意自己同意了。 “一言为定,你要骗我,我就把你这青铜炉子给砸了!” 宗离:…… 这哪是徒弟啊,这就是他祖宗! 看着魏舒蹦蹦跳跳的出了药王堂,留下的宗离颤颤巍巍地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真是要了命了。 …… 长长尾音划破寂静的夜空,“公主起驾!” 不多时,就到了太后的宫外。 “太后,嘉宁长公主来给您请安了。”太后揉了揉额角,“哦?让她进来。” 魏舒拖着长长的裙摆,扭着小小的身子,她觉得这繁荣的衣裙压的她肩膀都快抬不起来了。 第278章 朕好想你 “嘉宁给太后祖奶奶请安,太后祖奶奶万福金安,祝太后祖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魏舒的双手举过头顶,规规矩矩的行礼。 临来时,苏宁妤特地嘱咐了,太后面前不得造次。 她也没有应付太后的经验,只能顺从。 “好,起来。”太后笑容和蔼,抬了抬手,示意冬菊上前将魏舒扶起来。 “来,过来给祖奶奶看看。”太后招招手,看着魏舒这小模样,也确实想摸摸这水灵灵的小脸蛋。 无奈魏舒的头饰实在太重,她的每一步都走的扭捏,刚走了两步,她便站在原地,委屈地看着太后。 “祖奶奶,舒儿真的走不动了,这衣裳好重。” 那眼神让太后的心差点就化了,当即命人带着魏舒先去换了一套常服。 换上请便的衣裳,魏舒这才蹦蹦跳跳地奔进太后的怀里,“祖奶奶,舒儿好喜欢您啊!” 冬菊捂着嘴偷笑道,“太后你看,公主可真会说话。怪不得皇宫都盛传,公主是个开心果。” 太后轻轻拍拍魏舒的后背,满意的笑笑,“来,让祖奶奶好好瞧瞧。” 她端详着魏舒的小脸,那精雕细琢的五官确实有着一些人的影子,怪不得皇帝喜欢地当做亲生一样的对待。 “祖奶奶,您和我的祖奶奶一样,都有着花白的头发,像神仙一样,只是太后祖奶奶更像是那天宫里的王母娘娘,贵气十足。” 魏舒眨着眼睛,彩虹屁接连吹了起来。 她心里清楚的很,想要在皇宫立足,宗离是颗大树,而太后却是动摇不料的南梁根基。 太后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你这小鬼丫头,嘴比那蜜还甜。” “不是舒儿的嘴甜,是祖奶奶的神仙气度太非同凡响了。”魏舒那认真地表情,让人忍俊不禁,却又不得不信。 “冬菊啊,哀家这慈安宫多久没有这样的欢声笑语了?” 魏舒紧紧地贴着太后,祖辈俩相护依偎着。 冬菊端着一个捂手的暖炉,“太后,以后让公主常来,咱不就有更多的笑声了吗?” 魏舒指着那铜暖炉,担心的看着太后,“祖奶奶,您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让舒儿给您暖暖,舒儿比暖炉还要暖和呢!” 说着,魏舒便一把抱住了太后,喜的太后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祖辈俩你一眼我一眼,慈安宫的花开的仿佛都比往常要娇艳一些。 “冬菊,哀家记得早前制了一个金项圈,你去取来给我孙儿带上。”一个上午的时间,太后的心里便被这个披着小孩皮的老狐狸占据了。 魏舒看着那个金项圈,眼睛都直了,鎏金的项圈上雕刻着复杂而精致的花纹,另镶嵌着七科各色的宝石,坠着一个如意锁。 太后往魏舒的脖子上一扣,魏舒突觉脖子一沉,却也没多说什么。 “嘉宁谢祖奶奶赏赐,下次再来给祖奶奶请安,一定给祖奶奶带舒儿最爱吃的荷花酥。”魏舒使了吃奶的力气,才把脖子抬起来。 太后坐在凤榻上,“我孙儿以后就称本名,舒舒服服的才最好。” “是,舒儿谢祖奶奶天恩。” 魏舒走后,冬菊给太后捏着肩膀。 “太后,这嘉宁长公主,可真是一个宝儿。” “是啊,没能做成皇家的嫡亲公主,也只能算是唯一的遗憾了,只不过,她那眉眼,和那个人如出一辙,连那股子聪慧的劲头,也是如此相似。” “是啊,当年若是……”话说了一半,冬菊忽而意识到说错了话,便停了,“太后恕罪,奴婢……” “罢了罢了,二人有缘无分,庶女无论如何也成不了皇后,如今这样,也算是再续前缘!” 那是一段尘封的往事,当今皇帝遇见了冠绝上京的九岁少女,苏家庶女那芳华绝代的样子,已经深深地住进了他的心里。 那时候的皇帝还只是平平无奇的皇子,没有什么大的志向,甚至只想和宗离一起游山玩水,行医施药,做个江湖郎中。 “我苏家的女儿,只嫁南梁的真龙天子!” 可就是这一句话,将他打入了谷底。 攻心、计谋,愣是将本温润如玉、绝尘仙骨的他逼成了杀伐果断、心狠手辣的南梁太子。 “父皇,儿臣求娶苏家嫡亲女儿。”他当初羞于直白,没能说出那个名字。 “好,朕应了你!” 结果一纸赐婚,误将嫡女苏宁婉当做了庶女苏宁清。 错一步,皆是错。 若是当年在桥上,为那个少女撑了伞,若是当年在河边,为那个少女挡了尘,若是当年在朝堂上,他说出了那个少女的名字…… 或许一切都不会是如今的结局。 看见新娘的那一刻,他只想逃婚,更想去抢婚。 因为那一日,也是苏宁清出嫁的日子。 苏家的庶女嫁给了当时尚未及首辅的魏封。 太子的地位成了羁绊,牵扯住了一生的羁绊,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的羁绊。 当魏舒幼年时第一眼看见他,便喊了声,“皇爷爷。” 他愣了一下,却再也没有纠正过。 “清儿,朕今天看见了你的女儿,她和你好像……朕真的好想你。” 密室中,那挂了满墙的画像,都是起舞中的她。 舞袖翩翩,灿若惊鸿。 “是朕错了,朕错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一滴泪,落在了那案上画中人的指尖。 宗离走了,留下一张字条: 等信,无心。 可宗离,却默默的盗走了一副她的画像,皇帝忘记了,那一日,同在桥上的,还有年轻的宗离。 没有人知道,宗离是早已失踪的西洲七皇子,离开西洲,西洲王室只当七皇子死了,还立了长生排位。 宗离成全了现今的皇帝,选择远离尘世。 皇帝的心事,玲珑心思的苏宁妤全都清楚了,可是她没问过一句。 就连启春阁的布置,和魏府苏宁清的喜好一模一样,她也没有多说过一个字。 临死前,苏宁婉却留下了一个心愿,立自己的侄女苏宁妤为后,只因为,苏宁妤与苏宁清的眉眼极其相似。 第279章 祸从口出 皇帝感激,给了苏宁妤最高规格的葬仪,给了苏家最高的尊宠。 连着魏家,都皇恩极盛。 这一切,是皇帝的秘密,是宗离的心事,更是苏宁婉和苏宁清带进坟墓的绝密往事。 …… 乔姨娘手里拿着一根小人参,贴着鼻子闻了闻,又满意的放回了盒子当中。 “这好东西啊!就是不一样。”她自从抬了正室的夫人,虽说心里过不去,但是那气派作风拿捏的十足,连在下人面前说话的底气都足了一些。 正将盒子的锁扣搭上,魏封便一脸疲惫的走了进来,看起来满身懈怠。 “老爷,这是怎么了?”她忙迎了上去,极温柔的替魏封脱了袍子。 魏封却是脸色阴沉着没说话,闭上眼睛,回想着今日朝堂上的一切。 自从魏舒被封了嘉宁长公主,朝中针对自己的人就越来越多,特别是兵部和吏部,勾结在一起,踩压自己。 可乔姨娘如没看见一般,不停的说着什么,魏封并没有仔细听。 “老爷。老爷?老爷!”她连喊了三声,魏封才反应过来。 “你刚刚说什么?” “老爷,我说了半天,你倒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乔春蕊抱怨道,“我是说,你看,魏舒封了公主,魏云也成了咱们的嫡女,不如让她去宫里和魏舒做个伴,未来也好择一门好的亲事。” 这个主意,还是昨夜她和女儿谈话中,偶然得来的。 乔韵自是明白魏云心比天高,这些年早已看魏舒不顺眼,但万万没想到她竟逆风翻盘,活生生活成了南梁的传说。 “娘亲,女儿这个嫡女的身份,来的窝囊,女儿心里,好委屈。” 魏云当时说着说着,便掉起了眼泪。 “那咱们能有什么办法,那丫头现在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和咱们都快成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了,你再看她不顺眼,又能怎么办?” 魏云的眼眸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楚楚可怜,“爹爹心疼娘亲,不如娘亲劝着爹爹把我女儿也接近宫里去?” 乔韵心里一惊,“你进宫要做什么?” 魏云陡然换了一副神色,“论这面貌,我也不比魏舒差,琴棋书画女儿自是比她精通,论计谋,女儿也不逊色,论家室,女儿现在也是咱们魏家的嫡亲女儿,女儿为何不能替代她成为未来的太子妃?” 乔韵的背后冒出一身的冷汗,“若歌,这宫墙里并非是善地,为娘可真是无力保你平安。” “娘亲和爹爹若是能将女儿送进宫,女儿就有办法让太子毁了这桩婚事。” …… 思及此,乔韵又是高兴又是愁。 魏封将腰带解了下来,身上顿时舒坦了一截。 “你说的轻巧,你也不看看魏舒现在是何等人物?连我这个爹爹见了她都要下跪!还把魏云弄进宫里去,你倒不如说要了我这条命!” 乔韵见魏封并没有发火,便摸索过去,捏着他的肩膀,娇滴滴一声,“老爷……” 魏封平日里最受不了这个,但他也也只能无奈的解释道:“魏舒现今除了太子,她就是整个南梁最尊贵的皇女,且不说拜了通天国师为老师,就连太后都疼她入骨三分。我就算提了这颗项上人头去见皇上,魏云也不可能进宫!” 他沉默了一下,又道,“况且,你们之前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原因得了现在的地位,还用我再多说吗?” 乔韵立马没了气焰,从背后推了一下魏封后便气呼呼地出了门。 魏封一甩袖子,淬了一口,“真是胡闹!青楼女子果然是青楼女子,一点远见都没有。抬了夫人还真把自己当朵花了?真是晦气!” …… 另一边,薛公公下了值,原本想歇一会,没曾想魏舒带着一些好东西悄悄地来看他。 吓得他忙起身就要拜,魏舒赶忙止了,“公公,您又忘记舒儿说的话了,公公您什么时候都无需拜。相反,您受的起舒儿的礼。” 魏舒提起裙子就要行大礼,薛公公哪敢啊,他只能又扶了,“公主,您可万万不能拜奴才啊,会折了奴才寿啊!” 魏舒立马偷笑,挤了挤眼睛,“那咱俩以后没人的时候就都不拜了……我师父可说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薛公公自是被这句话说了个心花怒放,卷了袖子就将椅子擦了擦,“丫头,坐。” “公公,您也坐,舒儿可是给你带了好东西。” “哦?什么好东西?咱家也来开开眼界。” 魏舒冲着门口唤了声秋玲,顺便拍拍薛公公欲要起身的肩膀,“自己人。” 只见秋玲提了个大箩筐,看似很重,有些费力气。 魏舒伸着小手,一个一个往外摆,“登云楼的荷花酥、万山堂的陈年女儿红,还有梅花酿,说是去年存的雪水酿的,还有上京第一楼的烧子鹅、红烧狮子头、梨子糖羹和叫花鸡。” 薛公公看着满桌的好菜好酒,眼都直了,“这些,可真是要费些功夫了,咱家在宫里,还真的没处吃这些。” 菜摆完了,魏舒向秋玲一伸手,十张银票便躺在那小小的掌心之上。 魏舒双手奉上,“这是舒儿孝敬公公的,还请公公笑纳。” 薛公公感动的鼻子酸了好一阵,看着小丫头那恭恭敬敬的样子,他骑虎难下,也只能接了。 “公主,咱家这辈子,无儿无女,幸得公主赏识。落得个下了值还有人送吃送喝,咱家无以为报,日后公主若有事,咱家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都给您办咯。” 魏舒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公公,您对舒儿的好,舒儿都记着呢,公公心善,佛祖也会保佑的。” 魏舒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的眼识,薛公公直觉的自己没看错人。 回去的路上,倒是秋玲不解,“公主,咱们现在也算是荣华富贵了,干嘛还要去巴结一个宦官?” 魏舒立刻警觉地捂住秋玲的嘴,四下瞧了瞧,“师傅可说了,祸从口出。” 秋玲小鸡啄米一般点点头,不论自己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这样的处事都不是一个未及笄的孩子做的出来的。 第280章 活阎王 如此成熟利落,干练精准,她也只在皇后宫中见过一些,但远没有公主手段厉害。 “公主,您真的还没及笄吗?”秋玲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魏舒脚步顿了一下,“太元二十七年正月廿四辰时,如今算来,倒也不算太小了。” 秋玲:…… 请恕她不理解,自己这么大时怕不是还在打酱油。 —— “晏城之事,你们如何看?”龙椅上的皇帝,面色森然,苍鹰一般的眼神,扫视了一圈殿中的文武百官。 “陛下,臣有一言。”刘相站出一步。 “哦?刘相有何高见?” “陛下,依臣之见,晏城水灾,原是因为河道走向的问题,如果能够改变河道的走向,那么晏城的水灾也就消解于无形之中。” “荒唐!”一旁的魏封吐了一句,“如果河道的走向有问题,那么三年之前的晏城,为何从未患过水灾?刘相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刘相并未恼怒,反而笑了一声,“首辅大人今日好大的火气,本官也只是向圣上禀明看法而已,不知首辅大人的怒气从何而来?难不成是因为长公主?” “你?!”魏封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过了一会儿才自知失礼,拂袖退了回去。 “父皇,儿臣倒是有一拙见。”陈秉生不紧不慢的站了出来。 “说来听听。” “三年前,儿臣路经晏城,发现晏城的河流走向确如首辅大人所说,并不影响晏城百姓的生活,但是就是儿臣离开晏城不久,晏城周围的山区发生了一场地震。儿臣想,会不会是因为这场地震,改变了河流的走向,从而影响了晏城。” 皇帝不住的点头,这儿子禁足了两次,果然有些长进。 “那依你之看,应该如何解决?” “回父皇的话,儿臣先去晏城实地看一看,依着地形,再制定对应的办法。” “好!那就这么定了,不愧是朕的太子,国家有难,理应首当其冲!”太子得力,皇帝果然高兴。 “谢父皇夸奖。”陈秉生微微一笑。 太子要去晏城的消息很快传进了药王堂。 魏舒正在一边扇着药炉,一边打瞌睡,一阵香味勾起了她味蕾的躁动。 好像是……绿豆桂花糕? 魏舒一睁眼,眼前便是一盘翠绿且凝着桂花的糕点。 “师父,”魏舒嘴一撅,“您又背着徒弟出宫了,说好的带徒弟出去玩耍的呢,徒弟在这宫里都快憋出病来了。” 有一说一,宫里虽说吃喝不愁,但是远没有魏府自在,连秋玲最近都有些蔫蔫的。 宗离夹起一块塞进她的嘴里,“不是师父带你出宫,只是最近上京城的难民太多,师父怕你出事。” “难民?哪里出了事?”魏舒一个机灵,将糕点都吐了出来。 怎么又是难民,果然,每个国家都必有不安生。 “晏城,水患,淹死了不少人,正在整个上京城到处都是灾民。” “哦……” 魏舒垂下眼帘,并不惊讶。 宗离也挑了一块糕点,不得不说,登云楼除了荷花酥,这绿豆桂花糕做的也是不错,软软糯糯,甜度适口。 “也不知是谁以前在京郊的地方建了个庇护所,地方不大,但是起码能有个容身的地方,这也算是功德一件,下了地府阎王也要敬上三分的。” 魏舒抢过那一盘剩的为数不多的糕点,“师父以为还能是谁?” 她可不止是私下建了庇护所,还有个专门写话本子的书院呢。 魏舒还想着,靠自己这么久积累的素材,若是写成话本,必然人爱看。 “呦呵……真不愧是我妙医圣手的徒弟,真给师父长脸。” 魏舒笑笑,忽而想起来入宫那日半路上就起的那个老婆婆她本就是晏城人,如今也没了消息,不知道那孩子的病好了没有。 “师父,水患之后,必有瘟疫,您身为妙医圣手,难道不应还去拯救天下苍生吗?” 宗离席地而坐,这习惯还是以前在无心山野惯了,无拘无束。 “天下苍生为师是拯救不了了,难民太多了,一个上京城就有千人,还不知是何种瘟疫。”宗离也很头疼身兼国师之职,虽也自由,但还是少了些潇洒恣意。 魏舒突然凑近了宗离,宗离来不及躲闪,便被一把抓住了胡子,“师父,徒弟跟您学医术也有段时间了,这会子,该让徒弟施展一下身手了?” 宗离看着那只小手,不大,力气却不小,“好徒弟,快放手,为师的胡子本来就没几根了。” “不放,说好的出宫,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外面危险。” “师父!我好歹可是跳过护城河的人!我什么时候怕过危险?”她扯着胡子的力气愈发大了。 “徒……徒弟,放手,放放,为师准备准备,带你出宫,出,今天就出。” “当真?”魏舒眼前一亮。 “当真!” “不骗我了?” “为师一言,十匹汗血宝马也追不上。” “师父,你要是再骗徒弟,徒弟就在你的养颜霜里下痒痒粉!” 宗离老脸一红,自己每天涂养颜霜的事情,她是怎么知道的? 魏舒手一松,端着糕点扬长而去,宗离直接往后倒去,老腰差点断了,“你这个小破孩,等为师……” “嗯?”魏舒头一回,那眼神活像个缩小版的刽子手,“小破孩?” 宗离手一抖,“那个……为师研究一下药方,然后我们就出去!” 他这辈子没干过什么后悔的事情,唯一后悔的就是被这个小破孩的外表和才华骗了,这个小孩,简直就是个活阎王! ——东宫—— 丁二手里收拾着衣物,眼泪冒着酸水。 “殿下,晏城那么危险,何必亲自请缨要去,万一受了伤,您要奴才怎么活?” “哭什么?”陈秉生冷眼扫了一下。 不过是是去赈灾,又不是送命,何必如此悲春怀秋。 “殿下,奴才也是担心您。” 陈秉生眉头一紧,“轻装简从,本宫是太子,未来的国君,该如何行事你应当明白。” 第280章 活阎王 如此成熟利落,干练精准,她也只在皇后宫中见过一些,但远没有公主手段厉害。 “公主,您真的还没及笄吗?”秋玲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魏舒脚步顿了一下,“太元二十七年正月廿四辰时,如今算来,倒也不算太小了。” 秋玲:…… 请恕她不理解,自己这么大时怕不是还在打酱油。 —— “晏城之事,你们如何看?”龙椅上的皇帝,面色森然,苍鹰一般的眼神,扫视了一圈殿中的文武百官。 “陛下,臣有一言。”刘相站出一步。 “哦?刘相有何高见?” “陛下,依臣之见,晏城水灾,原是因为河道走向的问题,如果能够改变河道的走向,那么晏城的水灾也就消解于无形之中。” “荒唐!”一旁的魏封吐了一句,“如果河道的走向有问题,那么三年之前的晏城,为何从未患过水灾?刘相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刘相并未恼怒,反而笑了一声,“首辅大人今日好大的火气,本官也只是向圣上禀明看法而已,不知首辅大人的怒气从何而来?难不成是因为长公主?” “你?!”魏封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过了一会儿才自知失礼,拂袖退了回去。 “父皇,儿臣倒是有一拙见。”陈秉生不紧不慢的站了出来。 “说来听听。” “三年前,儿臣路经晏城,发现晏城的河流走向确如首辅大人所说,并不影响晏城百姓的生活,但是就是儿臣离开晏城不久,晏城周围的山区发生了一场地震。儿臣想,会不会是因为这场地震,改变了河流的走向,从而影响了晏城。” 皇帝不住的点头,这儿子禁足了两次,果然有些长进。 “那依你之看,应该如何解决?” “回父皇的话,儿臣先去晏城实地看一看,依着地形,再制定对应的办法。” “好!那就这么定了,不愧是朕的太子,国家有难,理应首当其冲!”太子得力,皇帝果然高兴。 “谢父皇夸奖。”陈秉生微微一笑。 太子要去晏城的消息很快传进了药王堂。 魏舒正在一边扇着药炉,一边打瞌睡,一阵香味勾起了她味蕾的躁动。 好像是……绿豆桂花糕? 魏舒一睁眼,眼前便是一盘翠绿且凝着桂花的糕点。 “师父,”魏舒嘴一撅,“您又背着徒弟出宫了,说好的带徒弟出去玩耍的呢,徒弟在这宫里都快憋出病来了。” 有一说一,宫里虽说吃喝不愁,但是远没有魏府自在,连秋玲最近都有些蔫蔫的。 宗离夹起一块塞进她的嘴里,“不是师父带你出宫,只是最近上京城的难民太多,师父怕你出事。” “难民?哪里出了事?”魏舒一个机灵,将糕点都吐了出来。 怎么又是难民,果然,每个国家都必有不安生。 “晏城,水患,淹死了不少人,正在整个上京城到处都是灾民。” “哦……” 魏舒垂下眼帘,并不惊讶。 宗离也挑了一块糕点,不得不说,登云楼除了荷花酥,这绿豆桂花糕做的也是不错,软软糯糯,甜度适口。 “也不知是谁以前在京郊的地方建了个庇护所,地方不大,但是起码能有个容身的地方,这也算是功德一件,下了地府阎王也要敬上三分的。” 魏舒抢过那一盘剩的为数不多的糕点,“师父以为还能是谁?” 她可不止是私下建了庇护所,还有个专门写话本子的书院呢。 魏舒还想着,靠自己这么久积累的素材,若是写成话本,必然人爱看。 “呦呵……真不愧是我妙医圣手的徒弟,真给师父长脸。” 魏舒笑笑,忽而想起来入宫那日半路上就起的那个老婆婆她本就是晏城人,如今也没了消息,不知道那孩子的病好了没有。 “师父,水患之后,必有瘟疫,您身为妙医圣手,难道不应还去拯救天下苍生吗?” 宗离席地而坐,这习惯还是以前在无心山野惯了,无拘无束。 “天下苍生为师是拯救不了了,难民太多了,一个上京城就有千人,还不知是何种瘟疫。”宗离也很头疼身兼国师之职,虽也自由,但还是少了些潇洒恣意。 魏舒突然凑近了宗离,宗离来不及躲闪,便被一把抓住了胡子,“师父,徒弟跟您学医术也有段时间了,这会子,该让徒弟施展一下身手了?” 宗离看着那只小手,不大,力气却不小,“好徒弟,快放手,为师的胡子本来就没几根了。” “不放,说好的出宫,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外面危险。” “师父!我好歹可是跳过护城河的人!我什么时候怕过危险?”她扯着胡子的力气愈发大了。 “徒……徒弟,放手,放放,为师准备准备,带你出宫,出,今天就出。” “当真?”魏舒眼前一亮。 “当真!” “不骗我了?” “为师一言,十匹汗血宝马也追不上。” “师父,你要是再骗徒弟,徒弟就在你的养颜霜里下痒痒粉!” 宗离老脸一红,自己每天涂养颜霜的事情,她是怎么知道的? 魏舒手一松,端着糕点扬长而去,宗离直接往后倒去,老腰差点断了,“你这个小破孩,等为师……” “嗯?”魏舒头一回,那眼神活像个缩小版的刽子手,“小破孩?” 宗离手一抖,“那个……为师研究一下药方,然后我们就出去!” 他这辈子没干过什么后悔的事情,唯一后悔的就是被这个小破孩的外表和才华骗了,这个小孩,简直就是个活阎王! ——东宫—— 丁二手里收拾着衣物,眼泪冒着酸水。 “殿下,晏城那么危险,何必亲自请缨要去,万一受了伤,您要奴才怎么活?” “哭什么?”陈秉生冷眼扫了一下。 不过是是去赈灾,又不是送命,何必如此悲春怀秋。 “殿下,奴才也是担心您。” 陈秉生眉头一紧,“轻装简从,本宫是太子,未来的国君,该如何行事你应当明白。” 第281章 出宫 丁二一听,立马一吸鼻子,不敢哭了,“是奴才多言。” “太子殿下,门口有药王堂的人求见。” 陈秉生放下手里的晏城的山脉图,“让他进来。” 来人是宗离亲自挑选的小太监,看着机灵。 “国师让你来有何事?” 小太监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和一封信,“国师吩咐了,太子殿下亲启。” 陈秉生接过,发现那小瓷瓶沉甸甸的,不知装了些什么。 他打开信件,也是言简意赅,“尔为吾爱徒未来夫婿晏城凶险,望安。徒弟管得紧,瘟疫之解药只此一瓶,慎重。” 陈秉生看完后,将信件填进烛火烧了个干净。 看来自己那樽费劲心思寻来的药炉果真起作用了。 …… “爹爹,你为何就不能帮帮云儿呢,您是不是不喜欢云儿了?”魏云身着朴素站在魏封面前,脸上明显的两道泪痕。 魏封起身拉过她,轻声安慰道,“不是爹爹不喜欢你了,只是爹爹在朝中的局面阴晴不定,属实……无能为力。” 魏云却突然恼羞成怒,“爹爹就是不喜欢云儿了,只喜欢宫里那位。云儿再也不要理爹爹了。” 说完魏云转身而去,魏封来不及拦她,只能恼怒的捶了锤自己的大腿。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他总有点不安的错觉,自己这首辅的位置……似乎坐不长久了。 另一边,魏舒将一个小包裹系在身上,穿着一身黢黑的夜行衣,往秋玲面前一站。 “如何?” 秋玲脑袋咯噔一下,她将魏舒转了一个圈,有些疑惑:“公主看起来英气十足,只是这外面艳阳高照的,您穿着这一身是要去哪里?” 魏舒扒着窗户往外头看了看,发觉空气有些暖,又把头往回缩了缩。 “自然是出宫。” 秋玲哭笑不得,“公主,就算您要出去,也得等入了夜,现在才晌午,万一下午皇后娘娘来了,怎么办?” 魏舒才反应过来,苏宁妤前几日的确说过,这两日要来检查她的功课。 “你不早说。”魏舒把身上包裹一扔,麻溜的一边走一边脱,将夜行衣扔了一地。 “公主,您别乱扔了,奴婢刚收拾好的,公主,衣柜都要堆不下了,昨日尚衣局又送来十套衣裳,您别再让尚衣局给您做衣服了,再做下去,我们就需要再开一处偏殿了,公主……” “徒弟,乖徒弟,我的好徒弟!”宗离念叨着就进来了。 秋玲赶忙跑过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国师大人,公主睡了,折腾了一个上午在挑衣裳,给累着了。” 小孩子还是小孩子,出个门还要挑身好看的衣裳,宗离笑着摇摇头。 宗离指着空空的床榻,“我徒弟呢?睡床底下了?” 秋玲指了指大殿另一侧堆的高高的衣服堆,软软地陷进去一个坑,“那呢。” 宗离也傻眼了,碰了碰秋玲的胳膊,“她……平时也这么睡?” 秋玲耸了耸肩膀,“没办法,公主一睡在床榻上就做噩梦,出虚汗,身上的伤疤也莫名的开始疼,后来才发现这样才能睡得着,索性皇后娘娘就让尚衣局将一些不用的旧料子都缝在一起,里面塞上了棉花,做成了这个高高的衣服堆。” 宗离忽而觉得心里难受,他不是没见面那些伤疤,偶尔魏舒晒药材,总会卷起袖子,那些红红地伤痕在那白皙的手臂上纵横交错,看起来十分醒目。 “国师大人,要叫醒公主吗?” 宗离拉住秋玲的胳膊,“让她睡,等她睡饱了,才不会发火,我去院里的亭子里泡她爱喝的冷茶。” 梦里的魏舒,迷迷糊糊好像看到了很多身影,有父皇的,还有一个小侯爷的,好像还有自己身边的太监…… 只是那梦境碎的太快,还不等她一一看清,便醒了过来。 “公主,您醒了?” 魏舒转头一看窗外,发觉天已经黑了,她一骨碌翻了起来,“天都黑了,你怎么不喊我?师父呢,他来了吗?” “来了来了,在院子里给您泡茶呢。” 宗离整整在院子里坐了一个下午,将那茶洗了又洗。 “师父!”一道清甜的声音响起。 “醒了?”宗离看着她笑了。 魏舒闻了闻那清淡的茶香,“师父,你这是洗了多少遍?问起来都没味儿了。” 宗离白眼一翻,“还不是因为你这头猪太能睡,一睡就睡到了太阳落山。”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宗离抬头看了看天象,“今夜亥时有雨,我们那个时候出发,正好可以避开皇宫里的巡逻。” “师父放心,林大人已经是自己人了。” 魏舒轻轻一笑。 宗离对此倒是意外,“徒弟啊,你这脑袋瓜子是好使,真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魏舒一个白眼丢了回去,不咸不淡地开始念叨:“师父,您又忘记了上次是谁加错了药材,将一锅补药变成了一锅毒药,毒死了三十只老鼠和德妃的猫,德妃气得将你的衣裳都扯烂了,您都忘了?” 宗离眼皮抽了抽,“手误手误,徒弟啊看这天象好得很,你去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就走。” 秋玲跟在魏舒身后,有些担忧的问道:“公主,您真的不要秋玲跟着您吗?” “这长乐宫需要你,再说,你也走了,我溜出皇宫的事不就露馅了?” “公主……”话虽如此,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好了,我和师父快去快回。”说完,魏舒示意秋玲蹲下,“唧”在秋玲脸上亲了一口。 “送你一个亲亲,替我照顾好我的长乐宫。” 秋玲看着她,两人相视一笑,点点头。 ——御书房—— 皇帝批完最后一本奏折,勾完了那最后一笔朱砂。 “最近怎么没见国师?” 薛公公端了热茶,“回皇上,国师最近都在药王堂,今日来了,给皇上送了养生的丹药,看皇上在议事,便先走了。” 皇帝拿起一旁细腻光滑的小瓷瓶,“公主呢?” “公主近日也在药王堂,听说日日在晒药材。” “晒药材?”皇帝立马眉头一皱。 第281章 出宫 丁二一听,立马一吸鼻子,不敢哭了,“是奴才多言。” “太子殿下,门口有药王堂的人求见。” 陈秉生放下手里的晏城的山脉图,“让他进来。” 来人是宗离亲自挑选的小太监,看着机灵。 “国师让你来有何事?” 小太监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和一封信,“国师吩咐了,太子殿下亲启。” 陈秉生接过,发现那小瓷瓶沉甸甸的,不知装了些什么。 他打开信件,也是言简意赅,“尔为吾爱徒未来夫婿晏城凶险,望安。徒弟管得紧,瘟疫之解药只此一瓶,慎重。” 陈秉生看完后,将信件填进烛火烧了个干净。 看来自己那樽费劲心思寻来的药炉果真起作用了。 …… “爹爹,你为何就不能帮帮云儿呢,您是不是不喜欢云儿了?”魏云身着朴素站在魏封面前,脸上明显的两道泪痕。 魏封起身拉过她,轻声安慰道,“不是爹爹不喜欢你了,只是爹爹在朝中的局面阴晴不定,属实……无能为力。” 魏云却突然恼羞成怒,“爹爹就是不喜欢云儿了,只喜欢宫里那位。云儿再也不要理爹爹了。” 说完魏云转身而去,魏封来不及拦她,只能恼怒的捶了锤自己的大腿。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他总有点不安的错觉,自己这首辅的位置……似乎坐不长久了。 另一边,魏舒将一个小包裹系在身上,穿着一身黢黑的夜行衣,往秋玲面前一站。 “如何?” 秋玲脑袋咯噔一下,她将魏舒转了一个圈,有些疑惑:“公主看起来英气十足,只是这外面艳阳高照的,您穿着这一身是要去哪里?” 魏舒扒着窗户往外头看了看,发觉空气有些暖,又把头往回缩了缩。 “自然是出宫。” 秋玲哭笑不得,“公主,就算您要出去,也得等入了夜,现在才晌午,万一下午皇后娘娘来了,怎么办?” 魏舒才反应过来,苏宁妤前几日的确说过,这两日要来检查她的功课。 “你不早说。”魏舒把身上包裹一扔,麻溜的一边走一边脱,将夜行衣扔了一地。 “公主,您别乱扔了,奴婢刚收拾好的,公主,衣柜都要堆不下了,昨日尚衣局又送来十套衣裳,您别再让尚衣局给您做衣服了,再做下去,我们就需要再开一处偏殿了,公主……” “徒弟,乖徒弟,我的好徒弟!”宗离念叨着就进来了。 秋玲赶忙跑过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国师大人,公主睡了,折腾了一个上午在挑衣裳,给累着了。” 小孩子还是小孩子,出个门还要挑身好看的衣裳,宗离笑着摇摇头。 宗离指着空空的床榻,“我徒弟呢?睡床底下了?” 秋玲指了指大殿另一侧堆的高高的衣服堆,软软地陷进去一个坑,“那呢。” 宗离也傻眼了,碰了碰秋玲的胳膊,“她……平时也这么睡?” 秋玲耸了耸肩膀,“没办法,公主一睡在床榻上就做噩梦,出虚汗,身上的伤疤也莫名的开始疼,后来才发现这样才能睡得着,索性皇后娘娘就让尚衣局将一些不用的旧料子都缝在一起,里面塞上了棉花,做成了这个高高的衣服堆。” 宗离忽而觉得心里难受,他不是没见面那些伤疤,偶尔魏舒晒药材,总会卷起袖子,那些红红地伤痕在那白皙的手臂上纵横交错,看起来十分醒目。 “国师大人,要叫醒公主吗?” 宗离拉住秋玲的胳膊,“让她睡,等她睡饱了,才不会发火,我去院里的亭子里泡她爱喝的冷茶。” 梦里的魏舒,迷迷糊糊好像看到了很多身影,有父皇的,还有一个小侯爷的,好像还有自己身边的太监…… 只是那梦境碎的太快,还不等她一一看清,便醒了过来。 “公主,您醒了?” 魏舒转头一看窗外,发觉天已经黑了,她一骨碌翻了起来,“天都黑了,你怎么不喊我?师父呢,他来了吗?” “来了来了,在院子里给您泡茶呢。” 宗离整整在院子里坐了一个下午,将那茶洗了又洗。 “师父!”一道清甜的声音响起。 “醒了?”宗离看着她笑了。 魏舒闻了闻那清淡的茶香,“师父,你这是洗了多少遍?问起来都没味儿了。” 宗离白眼一翻,“还不是因为你这头猪太能睡,一睡就睡到了太阳落山。”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宗离抬头看了看天象,“今夜亥时有雨,我们那个时候出发,正好可以避开皇宫里的巡逻。” “师父放心,林大人已经是自己人了。” 魏舒轻轻一笑。 宗离对此倒是意外,“徒弟啊,你这脑袋瓜子是好使,真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魏舒一个白眼丢了回去,不咸不淡地开始念叨:“师父,您又忘记了上次是谁加错了药材,将一锅补药变成了一锅毒药,毒死了三十只老鼠和德妃的猫,德妃气得将你的衣裳都扯烂了,您都忘了?” 宗离眼皮抽了抽,“手误手误,徒弟啊看这天象好得很,你去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就走。” 秋玲跟在魏舒身后,有些担忧的问道:“公主,您真的不要秋玲跟着您吗?” “这长乐宫需要你,再说,你也走了,我溜出皇宫的事不就露馅了?” “公主……”话虽如此,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好了,我和师父快去快回。”说完,魏舒示意秋玲蹲下,“唧”在秋玲脸上亲了一口。 “送你一个亲亲,替我照顾好我的长乐宫。” 秋玲看着她,两人相视一笑,点点头。 ——御书房—— 皇帝批完最后一本奏折,勾完了那最后一笔朱砂。 “最近怎么没见国师?” 薛公公端了热茶,“回皇上,国师最近都在药王堂,今日来了,给皇上送了养生的丹药,看皇上在议事,便先走了。” 皇帝拿起一旁细腻光滑的小瓷瓶,“公主呢?” “公主近日也在药王堂,听说日日在晒药材。” “晒药材?”皇帝立马眉头一皱。 第282章 大雨已至,疫情将起 “走,去看看他们。” “是!”薛公公欣然应下。 另一边,魏舒与宗离已经离开了,秋玲正在外打扫,谁知一回头,竟然看到了皇帝亲临。 “皇……皇上……皇上……吉祥,不是,皇上万岁!” 一想到他们已经出了宫,秋玲就慌得语无伦次。 皇帝往大殿里张望,往常这个时候,魏舒早已从大殿里扑了出来,一边叫着“皇爷爷”,可今日却分外冷清。 “公主呢?” “皇……皇上……皇……别!”秋玲就差张开手臂拦着皇帝了。 薛公公见状,“你这是干什么?皇上要见公主,你拦什么?” “舒儿,皇爷爷来了!” 秋玲眼一闭,“回皇上,公主不在!” “不在?去哪了?药王堂?” “回皇上,公主也不在药王堂!” “放肆!”薛公公立马大呵了一声,“这也不在,那也不在,那公主到底在哪里?” 秋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手里那套茶具摔了个粉碎,“是奴婢最该万死,没能拦得住公主,公主随着国师大人出宫去了!” 皇帝的脑瓜子“嗡”的一声,唾骂道,“臭老狗,朕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拐了朕的公主!” “娘娘,您快去看看,皇上大发雷霆,砸了不少东西呢!”皇帝气得厉害,薛公公一路小跑而来请苏宁妤。 “怎么回事?”苏宁妤往御书房赶,边问薛公公。 “回娘娘,是公主殿下她……她溜出宫了。” 苏宁妤忽而止了脚步,“溜出宫了?什么时候?” “就今天,和国师大人一起,不声不响的溜出了宫连个婢女都没带。”薛公公自己的心里也着急,万一魏舒出了点事,他这心里头肯定也会跟刀刮了一样。 “这个小丫头,怎么那么不省心……”苏宁妤紧皱着眉头,刚一脚踏进御书房,一只杯子就飞了出来,薛公公连忙眼疾手快地用身子挡了。 “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不见。朕谁都不见!都走,给朕走!” “皇上,是臣妾,”苏宁妤心生一计,向着里面喊道,“皇上,都是臣妾的错,舒儿这丫头出宫的事,前几天和臣妾提了一嘴,臣妾没吱声,估摸这丫头是当臣妾应了,便出宫了,都是臣妾的错,您要气就气臣妾!” 书房里安静了片刻,传出一声,“进来!” 屋里满地都是撕掉的书和砸烂的物件,苏宁妤小心翼翼的躲着。 皇帝抬眸看了一眼她,“魏舒和你说了?” 苏宁妤笑着替皇帝捶了锤肩膀,“说了说了,都是臣妾的错,这小丫头机灵惯了,还不都是皇上宠的。” 这一句倒是将皇帝推了上去,“朕以为是国师拐了朕的公主,等他回来看朕不砍了他的脑袋!” 苏宁妤吃吃地笑了一声,“皇上舍得砍了国师的脑袋?” “不砍了他,朕也得给他个教训。” “皇上,舒儿是个心系天下的丫头,这一次晏城水患,她怕有瘟疫,跟着国师窝在药王堂搓了好几宿的药丸,那手搓的红肿,臣妾看着都疼。小孩皮肤脆弱,臣妾要给她擦药,她硬是不肯,直哼唧着会脏了药丸。” 苏宁妤看皇帝没说话,继续说着:“皇上,舒儿出了宫,也是为了南梁的百姓,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是南梁的公主,倒是也理应为南梁百姓做些什么。” 皇帝叹了口气。 可是他当初封魏舒为公主,只是想这丫头能快乐,并不希望她一定要做些什么。 皇帝握住了苏宁妤的手,半天才吐露心声:“朕是担心她。” “臣妾也担心,但是有国师在,皇上大可放心,那通天国师,对舒儿也是疼爱的紧。” “好,那边随他们去了,只希望不要出什么事就好。” …… 晏城的水患,已经让大批的难民流离失所。 陈秉生住在驿站里,望着外面的大雨,眉头揪成了一把乱麻。 “殿下,这雨太大了,属下实在没办法进山!”一位身穿蓑笠的侍卫冲了进来,满身滴着雨水。 陈秉生放下手里的笔,看了眼那绘制了一半的山脉走势图,“这图只绘制了一半,却已经与以往的大不相同可见这晏城知府有多无用,只知道一昧的问朝廷要银两和赈灾粮。” “殿下,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陈秉生打了把伞,走到院中,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 这雨,怕是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了。 “等。” “等?”那侍卫有些不太明白。 “没错,等雨停,这山势的走向,必须绘完。” “是!” ——上京城—— 马车路过魏府的时候,魏舒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进去看一看祖奶奶。 宗离顺着她的方向望了过去,立马猜透她的所想,“想家了?” 魏舒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此时的魏府,门前已经聚集了大批的难民,这些难民专挑上京城的有钱人家,只要大门开了一条缝,就蜂拥般往里挤着。 老祖宗年纪大了,魏舒自私的不想要祖奶奶受到一丝的打扰。 “师父,往年的瘟疫,一般都是什么症状?” “呕吐、惊厥、昏迷、发热,什么样的症状都有,我还见过一个,不停的拉肚子,什么药物都止不住,最后活生生脱水而死。” “连师父也没有办法吗?” “不是没有,而是我见到他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大灾无情,亘古以往。 “行行好,给点吃的……行行好!”一个拄着拐杖,衣衫褴褛的枯瘦男人拦住了师徒二人的去路,手里还拿着一只缺了口的碗,不停的摇晃着。 魏舒毫不犹豫地往那碗里放了一两银子,可那人却将银子拿出来还给了魏舒。 “为什么不要?你可以拿这个去买些吃的。”魏舒不解。 那男人苦笑了一声,声音听起来虚弱的狠,“贵人您有所不知,这上京城的凡是卖着吃食的,都不愿意卖给我们,哪怕我们有钱,他们嫌弃我们身上有病,可是,我们没有吃的,怎么能不生病呢?” 第282章 大雨已至,疫情将起 “走,去看看他们。” “是!”薛公公欣然应下。 另一边,魏舒与宗离已经离开了,秋玲正在外打扫,谁知一回头,竟然看到了皇帝亲临。 “皇……皇上……皇上……吉祥,不是,皇上万岁!” 一想到他们已经出了宫,秋玲就慌得语无伦次。 皇帝往大殿里张望,往常这个时候,魏舒早已从大殿里扑了出来,一边叫着“皇爷爷”,可今日却分外冷清。 “公主呢?” “皇……皇上……皇……别!”秋玲就差张开手臂拦着皇帝了。 薛公公见状,“你这是干什么?皇上要见公主,你拦什么?” “舒儿,皇爷爷来了!” 秋玲眼一闭,“回皇上,公主不在!” “不在?去哪了?药王堂?” “回皇上,公主也不在药王堂!” “放肆!”薛公公立马大呵了一声,“这也不在,那也不在,那公主到底在哪里?” 秋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手里那套茶具摔了个粉碎,“是奴婢最该万死,没能拦得住公主,公主随着国师大人出宫去了!” 皇帝的脑瓜子“嗡”的一声,唾骂道,“臭老狗,朕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拐了朕的公主!” “娘娘,您快去看看,皇上大发雷霆,砸了不少东西呢!”皇帝气得厉害,薛公公一路小跑而来请苏宁妤。 “怎么回事?”苏宁妤往御书房赶,边问薛公公。 “回娘娘,是公主殿下她……她溜出宫了。” 苏宁妤忽而止了脚步,“溜出宫了?什么时候?” “就今天,和国师大人一起,不声不响的溜出了宫连个婢女都没带。”薛公公自己的心里也着急,万一魏舒出了点事,他这心里头肯定也会跟刀刮了一样。 “这个小丫头,怎么那么不省心……”苏宁妤紧皱着眉头,刚一脚踏进御书房,一只杯子就飞了出来,薛公公连忙眼疾手快地用身子挡了。 “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不见。朕谁都不见!都走,给朕走!” “皇上,是臣妾,”苏宁妤心生一计,向着里面喊道,“皇上,都是臣妾的错,舒儿这丫头出宫的事,前几天和臣妾提了一嘴,臣妾没吱声,估摸这丫头是当臣妾应了,便出宫了,都是臣妾的错,您要气就气臣妾!” 书房里安静了片刻,传出一声,“进来!” 屋里满地都是撕掉的书和砸烂的物件,苏宁妤小心翼翼的躲着。 皇帝抬眸看了一眼她,“魏舒和你说了?” 苏宁妤笑着替皇帝捶了锤肩膀,“说了说了,都是臣妾的错,这小丫头机灵惯了,还不都是皇上宠的。” 这一句倒是将皇帝推了上去,“朕以为是国师拐了朕的公主,等他回来看朕不砍了他的脑袋!” 苏宁妤吃吃地笑了一声,“皇上舍得砍了国师的脑袋?” “不砍了他,朕也得给他个教训。” “皇上,舒儿是个心系天下的丫头,这一次晏城水患,她怕有瘟疫,跟着国师窝在药王堂搓了好几宿的药丸,那手搓的红肿,臣妾看着都疼。小孩皮肤脆弱,臣妾要给她擦药,她硬是不肯,直哼唧着会脏了药丸。” 苏宁妤看皇帝没说话,继续说着:“皇上,舒儿出了宫,也是为了南梁的百姓,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是南梁的公主,倒是也理应为南梁百姓做些什么。” 皇帝叹了口气。 可是他当初封魏舒为公主,只是想这丫头能快乐,并不希望她一定要做些什么。 皇帝握住了苏宁妤的手,半天才吐露心声:“朕是担心她。” “臣妾也担心,但是有国师在,皇上大可放心,那通天国师,对舒儿也是疼爱的紧。” “好,那边随他们去了,只希望不要出什么事就好。” …… 晏城的水患,已经让大批的难民流离失所。 陈秉生住在驿站里,望着外面的大雨,眉头揪成了一把乱麻。 “殿下,这雨太大了,属下实在没办法进山!”一位身穿蓑笠的侍卫冲了进来,满身滴着雨水。 陈秉生放下手里的笔,看了眼那绘制了一半的山脉走势图,“这图只绘制了一半,却已经与以往的大不相同可见这晏城知府有多无用,只知道一昧的问朝廷要银两和赈灾粮。” “殿下,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陈秉生打了把伞,走到院中,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 这雨,怕是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了。 “等。” “等?”那侍卫有些不太明白。 “没错,等雨停,这山势的走向,必须绘完。” “是!” ——上京城—— 马车路过魏府的时候,魏舒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进去看一看祖奶奶。 宗离顺着她的方向望了过去,立马猜透她的所想,“想家了?” 魏舒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此时的魏府,门前已经聚集了大批的难民,这些难民专挑上京城的有钱人家,只要大门开了一条缝,就蜂拥般往里挤着。 老祖宗年纪大了,魏舒自私的不想要祖奶奶受到一丝的打扰。 “师父,往年的瘟疫,一般都是什么症状?” “呕吐、惊厥、昏迷、发热,什么样的症状都有,我还见过一个,不停的拉肚子,什么药物都止不住,最后活生生脱水而死。” “连师父也没有办法吗?” “不是没有,而是我见到他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大灾无情,亘古以往。 “行行好,给点吃的……行行好!”一个拄着拐杖,衣衫褴褛的枯瘦男人拦住了师徒二人的去路,手里还拿着一只缺了口的碗,不停的摇晃着。 魏舒毫不犹豫地往那碗里放了一两银子,可那人却将银子拿出来还给了魏舒。 “为什么不要?你可以拿这个去买些吃的。”魏舒不解。 那男人苦笑了一声,声音听起来虚弱的狠,“贵人您有所不知,这上京城的凡是卖着吃食的,都不愿意卖给我们,哪怕我们有钱,他们嫌弃我们身上有病,可是,我们没有吃的,怎么能不生病呢?” 第283章 是我对不起你们 “谁家领的头?”她立马严肃起来。 她知道,凡是联合起来的事情,必然有个领头羊。 男人摇了摇头,旁边围上来的一个老婆婆,说道“这位贵人,上京城现在只有地上长得草和河里不要钱的水可以供着我们了。” 老婆婆看起来眼熟,魏舒忽然响起,这不是那日跪在自己马车前的老婆婆吗? “婆婆,您还记得我吗?” 老婆婆眯着眼,仔细的辨认了魏舒的脸,才欣喜地说道,“贵人,您是郡主…哦…不,公主!草民给您请安了!谢公主那日的救命之恩!” 魏舒跪在马车板子上,拉住了老婆婆,悄声道:“婆婆,我这是微服私访,您那孩子好些了吗?” 老婆婆了然的点点头,“好些了好些了,多亏了公…贵人的仗义相助,我孙儿好多了。” “那就好。婆婆,您可知道,到底谁牵头做了这没良心的生意?” “据说是登云楼的掌柜,也是这上京城商会的会长。” 魏舒的心底猝然升腾起一股怒火,如今竟然还有给钱不卖的道理。 “城外的救济草庐呢?” “那草庐昨日因为人太多,挤得塌了,还砸伤了好几个。” 魏舒握紧了拳头,那当初承建草庐的建工,还拍着胸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过绝对不会榻! 她掏出了包里的干粮,将几个馒头分给了这个男人和老婆婆,两人千恩万谢,步履蹒跚的去了。 她小手一指,看着前方:“师父,去登云楼。” “我的小姑奶奶,你这是准备去砸了登云楼?” 看着魏舒这架势,宗离也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魏舒蹬着登云楼的方向,“拆了?倒大可不必。本公主只是要让他跟这些受了灾的百姓下跪,道歉。” 马车横在登云楼的正堂门前,迟迟不动,也不见有人下来。 登云楼出来了几个伙计,一个看着就肱二头肌结实的糙汉吼道,“谁啊!不要命了?敢在登云楼门口造次?赶紧给老子下来!” 马车里,魏舒冲宗离挤了挤眼睛,然后将手里的公主令牌塞给宗离,“师父,靠你了。” 宗离憋屈道,“行,小丫头,师父就给你当一回行侠仗义的剑。” 宗离整整袍子,咳了两声,掀开车帘,嚎了一嗓子,“嘉宁长公主驾到——!” 不料那伙计嗤笑一声,“嘉宁长公主?那是何许人也?你这马车里坐的要是嘉宁长公主,那我就是玉皇大帝!” 说完,几个伙计立马哄堂大笑。 宗离的表情倒是一点没变,又重复了一声:“嘉宁长公主驾到——!” “老头,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那么卖力在这喊?哈哈哈哈。”伙计笑的更厉害了。 宗离还是不动声色,“嘉宁长公主驾到——!”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几个伙计越发觉着不对劲,其中一个矮个伙计看势头不妙,立即进去请了掌柜。 不时,登云楼掌柜迎了出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不知马车里坐的是哪位贵人?” 宗离看了一眼掌柜的,提高了音调,“嘉宁长公主驾到——!” 人群中挤进来一些难民,带头的便是那被魏舒救了的老婆婆,她向着马车的方向,跪了下来,“草民参见嘉宁长公主,公主金安!” 一些人面面相视,一些人则跟着跪了下来,“草民参见嘉宁长公主,公主金安!” 百姓纷纷跪了下去,连酒楼旁打烧饼的都顾不上炉子里烤着的烧饼,行了跪拜礼。 掌柜和几个伙计彻底傻了眼,也跟着下了跪,“不知公主尊驾,口出狂言,还望公主恕罪!” 宗离走到那掌柜的面前,蹲了下来,扯着那掌柜与自己同款的胡子,将那公主令牌贴近掌柜的脸,“看清楚了?这是什么?” “令……令牌……”令牌上金光闪闪的“嘉宁”二字无疑彰显了马车里那位尊贵的身份。 是时候了。 魏舒撩了车帘,从车上走了下来,那身上多多少少的富贵姿态,还有那随风轻飘的上等衣料,让掌柜的后背浸出了一身的冷汗。 “公……公主。” 魏舒迈着矜持的小步子走到了掌柜的面前,显得居高临下,“你就是登云楼的掌柜?” “是…是。” “那刚刚说自己的是玉皇大帝的是谁?”魏舒眼神一眯,颇为震慑人心。 掌柜的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大力的拍了一把身边的糙汉,“说你呢!你这个没眼色的东西!” “公…公主,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有罪,小人眼拙!” 魏舒立马冷笑一声,“眼拙?那就把眼睛挖出来换给看不见的人,如何?” 那糙汉吓得往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 魏舒看把人吓够了,不再理他转身,向着跪在地上的百姓柔声道,“诸位请起,我嘉宁尚且年幼,各位的大礼,嘉宁受不起。” 说完,她抬起手臂,双手指尖相接,举过额头,颔了首,弯了腰。 这是南梁的大礼。 “公主,不可啊!” “公主,我等平民,如何受得起您如此大礼?”人群中有人发了声。 魏舒回头看了一眼登云楼的掌柜,沉声说道:“今日,我嘉宁站在这里,看见这些受苦的灾民,他们手中有着银两,却挨着饿,心中自然心酸。” “看着这些受着病痛折磨的与我同龄的孩子,只能远远地望着医馆的门,我嘉宁徒有这公主虚名,却不能做一些实事,是我嘉宁的不是,是我嘉宁对不起诸位,嘉宁给你们赔罪。” 当魏舒双手举过头顶的那一刻,一个声音从人群后方响起,“好!不愧是南梁的嘉宁长公主。” 人群纷纷向后望去,一位俊美少年,身着极为柔顺的丝织袍子,发髻之上垂下两条红色的缎带,瞳仁灵动,眉若昆仑。 “你是谁?”魏舒问。 她虽未见过此人,但是看这人的穿着,想必非等闲之辈。 “臣沈之煜拜见嘉宁长公主。”沈之煜谦谦有礼。 第283章 是我对不起你们 “谁家领的头?”她立马严肃起来。 她知道,凡是联合起来的事情,必然有个领头羊。 男人摇了摇头,旁边围上来的一个老婆婆,说道“这位贵人,上京城现在只有地上长得草和河里不要钱的水可以供着我们了。” 老婆婆看起来眼熟,魏舒忽然响起,这不是那日跪在自己马车前的老婆婆吗? “婆婆,您还记得我吗?” 老婆婆眯着眼,仔细的辨认了魏舒的脸,才欣喜地说道,“贵人,您是郡主…哦…不,公主!草民给您请安了!谢公主那日的救命之恩!” 魏舒跪在马车板子上,拉住了老婆婆,悄声道:“婆婆,我这是微服私访,您那孩子好些了吗?” 老婆婆了然的点点头,“好些了好些了,多亏了公…贵人的仗义相助,我孙儿好多了。” “那就好。婆婆,您可知道,到底谁牵头做了这没良心的生意?” “据说是登云楼的掌柜,也是这上京城商会的会长。” 魏舒的心底猝然升腾起一股怒火,如今竟然还有给钱不卖的道理。 “城外的救济草庐呢?” “那草庐昨日因为人太多,挤得塌了,还砸伤了好几个。” 魏舒握紧了拳头,那当初承建草庐的建工,还拍着胸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过绝对不会榻! 她掏出了包里的干粮,将几个馒头分给了这个男人和老婆婆,两人千恩万谢,步履蹒跚的去了。 她小手一指,看着前方:“师父,去登云楼。” “我的小姑奶奶,你这是准备去砸了登云楼?” 看着魏舒这架势,宗离也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魏舒蹬着登云楼的方向,“拆了?倒大可不必。本公主只是要让他跟这些受了灾的百姓下跪,道歉。” 马车横在登云楼的正堂门前,迟迟不动,也不见有人下来。 登云楼出来了几个伙计,一个看着就肱二头肌结实的糙汉吼道,“谁啊!不要命了?敢在登云楼门口造次?赶紧给老子下来!” 马车里,魏舒冲宗离挤了挤眼睛,然后将手里的公主令牌塞给宗离,“师父,靠你了。” 宗离憋屈道,“行,小丫头,师父就给你当一回行侠仗义的剑。” 宗离整整袍子,咳了两声,掀开车帘,嚎了一嗓子,“嘉宁长公主驾到——!” 不料那伙计嗤笑一声,“嘉宁长公主?那是何许人也?你这马车里坐的要是嘉宁长公主,那我就是玉皇大帝!” 说完,几个伙计立马哄堂大笑。 宗离的表情倒是一点没变,又重复了一声:“嘉宁长公主驾到——!” “老头,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那么卖力在这喊?哈哈哈哈。”伙计笑的更厉害了。 宗离还是不动声色,“嘉宁长公主驾到——!”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几个伙计越发觉着不对劲,其中一个矮个伙计看势头不妙,立即进去请了掌柜。 不时,登云楼掌柜迎了出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不知马车里坐的是哪位贵人?” 宗离看了一眼掌柜的,提高了音调,“嘉宁长公主驾到——!” 人群中挤进来一些难民,带头的便是那被魏舒救了的老婆婆,她向着马车的方向,跪了下来,“草民参见嘉宁长公主,公主金安!” 一些人面面相视,一些人则跟着跪了下来,“草民参见嘉宁长公主,公主金安!” 百姓纷纷跪了下去,连酒楼旁打烧饼的都顾不上炉子里烤着的烧饼,行了跪拜礼。 掌柜和几个伙计彻底傻了眼,也跟着下了跪,“不知公主尊驾,口出狂言,还望公主恕罪!” 宗离走到那掌柜的面前,蹲了下来,扯着那掌柜与自己同款的胡子,将那公主令牌贴近掌柜的脸,“看清楚了?这是什么?” “令……令牌……”令牌上金光闪闪的“嘉宁”二字无疑彰显了马车里那位尊贵的身份。 是时候了。 魏舒撩了车帘,从车上走了下来,那身上多多少少的富贵姿态,还有那随风轻飘的上等衣料,让掌柜的后背浸出了一身的冷汗。 “公……公主。” 魏舒迈着矜持的小步子走到了掌柜的面前,显得居高临下,“你就是登云楼的掌柜?” “是…是。” “那刚刚说自己的是玉皇大帝的是谁?”魏舒眼神一眯,颇为震慑人心。 掌柜的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大力的拍了一把身边的糙汉,“说你呢!你这个没眼色的东西!” “公…公主,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有罪,小人眼拙!” 魏舒立马冷笑一声,“眼拙?那就把眼睛挖出来换给看不见的人,如何?” 那糙汉吓得往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 魏舒看把人吓够了,不再理他转身,向着跪在地上的百姓柔声道,“诸位请起,我嘉宁尚且年幼,各位的大礼,嘉宁受不起。” 说完,她抬起手臂,双手指尖相接,举过额头,颔了首,弯了腰。 这是南梁的大礼。 “公主,不可啊!” “公主,我等平民,如何受得起您如此大礼?”人群中有人发了声。 魏舒回头看了一眼登云楼的掌柜,沉声说道:“今日,我嘉宁站在这里,看见这些受苦的灾民,他们手中有着银两,却挨着饿,心中自然心酸。” “看着这些受着病痛折磨的与我同龄的孩子,只能远远地望着医馆的门,我嘉宁徒有这公主虚名,却不能做一些实事,是我嘉宁的不是,是我嘉宁对不起诸位,嘉宁给你们赔罪。” 当魏舒双手举过头顶的那一刻,一个声音从人群后方响起,“好!不愧是南梁的嘉宁长公主。” 人群纷纷向后望去,一位俊美少年,身着极为柔顺的丝织袍子,发髻之上垂下两条红色的缎带,瞳仁灵动,眉若昆仑。 “你是谁?”魏舒问。 她虽未见过此人,但是看这人的穿着,想必非等闲之辈。 “臣沈之煜拜见嘉宁长公主。”沈之煜谦谦有礼。 第284章 魏封垮台 他行礼之时,魏舒才发现这人手中握着一把看似象牙骨雕的折扇。 “崇煜山庄!”宗离脱口而出。 崇煜山庄? 那又是什么地方? 魏舒自从来了这个世界,似乎根本没有听过这个地方。 沈之煜浅笑,嘴角旁现出两个小旋涡,“这位气度\t不凡的老者,一定就是南梁的通天国师宗离大人?” 众人惊骇,堂堂国师,竟然肯听一个未及笄公主的话。 “拜见国师。”这下一发不可收拾的,宗离也被迫接了百姓的拜见。 “你是沈崇的儿子?” 沈之煜微讶,“国师大人竟认识我的父亲?” 宗离扯出了一抹不明意味的笑,“何止是认识。” “管不了这么多了。”魏舒冲着沈之煜叫了一句,“带人了没有?” 沈之煜愣了一下,“回公主的话,只带了两个随从。” “那也够了,进来帮忙。” 魏舒路过登云楼掌柜的身旁,顺便使足了力气揣了一脚,“奸商!” 沈之煜的两个随从将酒楼的门一关,上了锁,魏舒熟稔地爬上了桌子,站在桌子上。 “你叫什么?” 那掌柜的左右看了看,“草民?草民崔蒲!” “你就是上京城的商会会长?” “是……”崔蒲越发觉得不对劲。 “就是你让上京城所有的商户不卖东西给灾民?” “草民·…·草民没…” “咳——”沈之煜咳了一声。 “是……” “那就行了!”魏舒指了指沈之煜,“你,还有你那两个小随从,给本公主砸!师父,你给我揍他!揍这个奸商!” 酒楼外的百姓就只听见酒楼里惨嚎连连。 噼里啪啦——稀里哗啦——! 那叫一个惨烈。 ——晏城驿站—— “殿下,这是京城送来的消息。” “念。”陈秉生一时半会腾不出手来。 侍卫打开了那封信,“殿下,真的要念?” 陈秉生疑惑的看了一眼侍卫,不禁加重了语气:“念!” “昨日,嘉宁长公主微服出宫,砸了登云楼,打了登云楼的掌柜的……” 陈秉生手里的狼毫突而抖了一下,“何故?” “信上说,登云楼的掌柜的联合上京城所有的商户抵制卖货品、草药、食物给避难的灾民,公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好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倒是她的作风。还有其他事情吗?” “与公主同行的还有国师大人,还有……” “还有谁?” “一名带了两个随从的少年。” 陈秉生的狼毫是彻底蘸不下去墨汁了,抬手便将笔扔进了洗笔之中,“知道了。” …… 大殿鸦雀无声。 刘相斜眼瞅了一下魏封,魏封挑眉看了一眼刘相。 “啪——!” 皇帝重重地拍了一下面前的长案,大臣们的头更低了。 “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朝廷每年花这么多银钱养着你们,你们连替朕分忧都做不到!” “连朕的公主都能放下身段,披甲上阵,救灾民于水火之中,你们在做什么?躲在府里混吃等死吗?” 魏封往前踏了一步,“启禀圣上,魏舒还小,做事不论后果,此番行为引起轩然大波,是臣教养不周。还望圣上恕罪。” 众人以为自己听错了,这魏封说的是什么话? 教养不周? 这不是亲手打皇帝的脸吗? “首辅大人,此言差矣,”刘相竭力憋着笑,“嘉宁长公主已经不是首辅大人的女儿了,纵然不能再直呼其名,即便挂着一个魏家的名讳,首辅大人也该尊称一声‘公主殿下’。” 皇帝用指尖轻轻地敲击着长案,眼神中透露着戾气直勾勾地盯着上魏封,“魏封,朕听闻,魏府最近也是大门紧闭,甚至派人驱赶流民,棍棒相加,不知可属实啊?” 魏封刚想解释是误会,刘相却抢了先,“启禀圣上,此番场景,乃臣亲眼所见,驱赶时魏夫人就站在府门口,气质…可谓非凡啊!” 大殿终于有了些响动,那是窃窃私语。 “你胡说!刘相,我魏封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血口喷人?” 刘相眼神中弥漫着一股侥幸的意味,“本官是否血口喷人,自有圣上论断。” “你——!”上官封的心口一阵气滞,涨的闷疼。 “魏封。” “臣在。” 皇帝看着手边摞起的高高的奏折,“嘉宁是朕的公主,虽是魏家养育,但此后与魏氏再无瓜葛,至于教养问题,嘉宁生性温良,知书达理,是你魏封,眼拙!” 最后两个字如两个沉重地铁锤,直接砸向了魏封的膝盖! “臣……知罪!” “这一摞,”皇上的拳头砸向那厚厚地十几本奏折。 “一封封,一件件,皆是你魏封的好事!要不要朕一本本念给你听?” 魏封的身子这下算是彻底凉了,声音也是抖的厉害,“皇上,臣……并未做什么对不起百姓之事,请皇上明察。” “哦?是吗?” 皇上的眼里闪烁着一丝凉薄之意。 “这一本,参的是你贪污西陵渡赈灾粮三百石!” “这一本,参的是你魏家家仆嚣张跋扈,打伤吏部尚书大儿子,你竟然坐视不理,坦然包庇!” “这一本,参的是魏封不分青红皂白,斩了西陵渡六地知县!” 一本本奏折,如坠石一般踩踏着魏封的尊严。 “魏封,你如此优秀,朕该怎么奖赏你才好?”皇帝将话锋突兀地转向了刘相,“刘相,你说呢?” “回皇上的话,臣认为……” 刘相看了一眼那地上趴伏着不敢直起身子的魏封,“理应查清事情是否属实。” “皇上明察,臣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百姓的事情!” “刘相,这些事情就交给你了,你替朕查清这些若有坐实,严惩不贷!” “皇上,首辅大人乃嘉宁公主的……” “嗯?”皇帝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声。 刘相了然于胸,“是,臣遵旨。定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 “谢谢公主,公主您可真是大好人啊!” 魏舒踩着一个小板凳、裹着一个粗布小围裙,将头发用头巾裹了起来,给排队领粥水的每一位灾民发馒头。 第284章 魏封垮台 他行礼之时,魏舒才发现这人手中握着一把看似象牙骨雕的折扇。 “崇煜山庄!”宗离脱口而出。 崇煜山庄? 那又是什么地方? 魏舒自从来了这个世界,似乎根本没有听过这个地方。 沈之煜浅笑,嘴角旁现出两个小旋涡,“这位气度\t不凡的老者,一定就是南梁的通天国师宗离大人?” 众人惊骇,堂堂国师,竟然肯听一个未及笄公主的话。 “拜见国师。”这下一发不可收拾的,宗离也被迫接了百姓的拜见。 “你是沈崇的儿子?” 沈之煜微讶,“国师大人竟认识我的父亲?” 宗离扯出了一抹不明意味的笑,“何止是认识。” “管不了这么多了。”魏舒冲着沈之煜叫了一句,“带人了没有?” 沈之煜愣了一下,“回公主的话,只带了两个随从。” “那也够了,进来帮忙。” 魏舒路过登云楼掌柜的身旁,顺便使足了力气揣了一脚,“奸商!” 沈之煜的两个随从将酒楼的门一关,上了锁,魏舒熟稔地爬上了桌子,站在桌子上。 “你叫什么?” 那掌柜的左右看了看,“草民?草民崔蒲!” “你就是上京城的商会会长?” “是……”崔蒲越发觉得不对劲。 “就是你让上京城所有的商户不卖东西给灾民?” “草民·…·草民没…” “咳——”沈之煜咳了一声。 “是……” “那就行了!”魏舒指了指沈之煜,“你,还有你那两个小随从,给本公主砸!师父,你给我揍他!揍这个奸商!” 酒楼外的百姓就只听见酒楼里惨嚎连连。 噼里啪啦——稀里哗啦——! 那叫一个惨烈。 ——晏城驿站—— “殿下,这是京城送来的消息。” “念。”陈秉生一时半会腾不出手来。 侍卫打开了那封信,“殿下,真的要念?” 陈秉生疑惑的看了一眼侍卫,不禁加重了语气:“念!” “昨日,嘉宁长公主微服出宫,砸了登云楼,打了登云楼的掌柜的……” 陈秉生手里的狼毫突而抖了一下,“何故?” “信上说,登云楼的掌柜的联合上京城所有的商户抵制卖货品、草药、食物给避难的灾民,公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好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倒是她的作风。还有其他事情吗?” “与公主同行的还有国师大人,还有……” “还有谁?” “一名带了两个随从的少年。” 陈秉生的狼毫是彻底蘸不下去墨汁了,抬手便将笔扔进了洗笔之中,“知道了。” …… 大殿鸦雀无声。 刘相斜眼瞅了一下魏封,魏封挑眉看了一眼刘相。 “啪——!” 皇帝重重地拍了一下面前的长案,大臣们的头更低了。 “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朝廷每年花这么多银钱养着你们,你们连替朕分忧都做不到!” “连朕的公主都能放下身段,披甲上阵,救灾民于水火之中,你们在做什么?躲在府里混吃等死吗?” 魏封往前踏了一步,“启禀圣上,魏舒还小,做事不论后果,此番行为引起轩然大波,是臣教养不周。还望圣上恕罪。” 众人以为自己听错了,这魏封说的是什么话? 教养不周? 这不是亲手打皇帝的脸吗? “首辅大人,此言差矣,”刘相竭力憋着笑,“嘉宁长公主已经不是首辅大人的女儿了,纵然不能再直呼其名,即便挂着一个魏家的名讳,首辅大人也该尊称一声‘公主殿下’。” 皇帝用指尖轻轻地敲击着长案,眼神中透露着戾气直勾勾地盯着上魏封,“魏封,朕听闻,魏府最近也是大门紧闭,甚至派人驱赶流民,棍棒相加,不知可属实啊?” 魏封刚想解释是误会,刘相却抢了先,“启禀圣上,此番场景,乃臣亲眼所见,驱赶时魏夫人就站在府门口,气质…可谓非凡啊!” 大殿终于有了些响动,那是窃窃私语。 “你胡说!刘相,我魏封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血口喷人?” 刘相眼神中弥漫着一股侥幸的意味,“本官是否血口喷人,自有圣上论断。” “你——!”上官封的心口一阵气滞,涨的闷疼。 “魏封。” “臣在。” 皇帝看着手边摞起的高高的奏折,“嘉宁是朕的公主,虽是魏家养育,但此后与魏氏再无瓜葛,至于教养问题,嘉宁生性温良,知书达理,是你魏封,眼拙!” 最后两个字如两个沉重地铁锤,直接砸向了魏封的膝盖! “臣……知罪!” “这一摞,”皇上的拳头砸向那厚厚地十几本奏折。 “一封封,一件件,皆是你魏封的好事!要不要朕一本本念给你听?” 魏封的身子这下算是彻底凉了,声音也是抖的厉害,“皇上,臣……并未做什么对不起百姓之事,请皇上明察。” “哦?是吗?” 皇上的眼里闪烁着一丝凉薄之意。 “这一本,参的是你贪污西陵渡赈灾粮三百石!” “这一本,参的是你魏家家仆嚣张跋扈,打伤吏部尚书大儿子,你竟然坐视不理,坦然包庇!” “这一本,参的是魏封不分青红皂白,斩了西陵渡六地知县!” 一本本奏折,如坠石一般踩踏着魏封的尊严。 “魏封,你如此优秀,朕该怎么奖赏你才好?”皇帝将话锋突兀地转向了刘相,“刘相,你说呢?” “回皇上的话,臣认为……” 刘相看了一眼那地上趴伏着不敢直起身子的魏封,“理应查清事情是否属实。” “皇上明察,臣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百姓的事情!” “刘相,这些事情就交给你了,你替朕查清这些若有坐实,严惩不贷!” “皇上,首辅大人乃嘉宁公主的……” “嗯?”皇帝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声。 刘相了然于胸,“是,臣遵旨。定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 “谢谢公主,公主您可真是大好人啊!” 魏舒踩着一个小板凳、裹着一个粗布小围裙,将头发用头巾裹了起来,给排队领粥水的每一位灾民发馒头。 第285章 开个玩笑而已 眼瞅着那几个盛粥的木桶就要见了底,可后面的队伍还有很长。 登云楼的崔老板鼻青脸肿的,往地上抓起一把沙土就要往桶里面洒。 “住手!你在做什么?”魏舒见状,大喝一声,差点踩翻了脚下的小板凳。 一旁发粥水的沈之煜眼疾手快,一只手顶住了魏舒的后腰,“小心,殿下。” 魏舒的后腰被大力支撑住,身子斜在半空中。 “谢谢。” 随即她便扶着沈之煜的手臂,从小板凳上跳了下来。 崔老板猫着腰,“公主,草民这…这也是为这些灾民着想啊,您想,这都饿的都跟头野狼似的,万一呛住了,算谁的?” “放屁!刚开始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粥都快见了底了,你才撒土,你当本公主眼瞎?” “公主,上京城次次施粥都是这么做的!” 次次施粥? 魏舒难以想象,这此前灾民喝粥水里居然有着千人踩万人踏的泥土。 “崔蒲,殿下仁义为先,为灾民着想,才煮这些干净的清汤粥水,谨防脱水不治之症,崔老板往里面撒土难不成是因为堂堂登云楼,连库存的米粮都没有了吗?” 沈之煜直直的望着崔蒲,那森寒之至的神色让崔蒲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不不,有,有,公主要多少都有,不够了草民再吩咐厨房去煮!” 沈之煜将那象牙骨雕的扇子别在腰间,那墨绿的穗子随着衣裳不停的晃动,上面绑着的珠玉清脆作响。 “你这个坠子可真好看,就像…就像头发丝一样的细。” 魏舒被那扇坠吸引了过去,不觉想凑近看看到底是什么材质。 沈之煜却往后退了两步,“殿…殿下,您要看在下可以取下来给您,不必……” 不必……如此姿势。 魏舒这才发觉,自己的动作着实不太好看,似乎有些离得近了。 沈之煜将那扇坠取下来,交予了魏舒手中,那坠上的丝线摸上去竟真的是发丝,魏舒顿时觉得有些恶心,将扇坠又扔给了沈之煜。 “这……这真的是人的头发?”魏舒有些惊讶,她嫌弃的在身后开药方的宗离身上擦了擦手。 沈之煜笑笑,“回殿下的话,这是在下最喜爱的一匹宝马的鬃毛而已。” 原来是马毛啊! “那上面的珠玉碎片是?” “马匹腿骨的碎片经过了特殊的炮制。” 腿骨? 那马岂不是…… 沈之煜仿若看穿了魏舒的表情,又将那坠子挂上了扇尾。 “殿下无须担心,马儿早已去世,这是在下留下的仅存的纪念。” 哦原来如此,魏舒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沈之煜是江湖之人,她素闻江湖帮派之人皆心狠手辣,她还以为……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宗离斜眼看了一眼沈之煜,“小子,少跟我徒弟套近乎。” 转头,宗离戳了戳魏舒的胳膊,“徒弟,喜欢那个啊!改明儿师父给你做一个。” 魏舒白了一眼宗离,“师父,你用什么做?把你的一把老骨头卸下来给我做?我挂哪?插头上?” 宗离嘿嘿一笑,“那也成,等师父百年之后,一定把最粗那根腿骨留给你!” 魏舒:…… 大可不必,她无福消受。 “出事了,那边出事了!”一个年轻人忽然喊道:“有人快不行了!” “师父,我去看看。” 魏舒一皱眉,朝着人群呼喊的方向跑过去,看到是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脸憋得红紫,双手掐着脖子。 一旁有一个年轻的女人不停的替他拍着背,一边焦急道:“你怎么了?风儿,你怎么了?” 魏舒跑上前,摸了摸风儿的脖子,“他卡住了,他刚刚吃了什么?” “他没有吃什么啊!”女人急的都快要哭出来。 “他吃了!”旁边的一个小女童喊道,“我看他捡了好几个野果子!” 来不及多想,魏舒让女人把孩子翻过来,头朝下倾斜着身子,四周扫视一圈,一眼便看见了沈之煜。 “你快过来,打他后背,用力打!” 沈之煜不明所以,却还是依着魏舒的指示,用力的敲打风儿的后背。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咳咳咳咳咳——!”一个圆滚滚地鲜红小果子被风儿一口吐了出来,那掐着脖子的手也一下子松了下来。 魏舒刚想用手帕捡起那枚果子,沈之煜就已经用自己的衣裳,捏了起来。 “这是……” 魏舒凑近了看了看,“马桑果?” “这不是野浆果?”沈之煜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枚马桑果,与野浆果确实十分相似。 “你看这里。”魏舒用指尖指了一个果子的一个位置,隐隐约约还泛着青绿色。 “这种果子确实与也浆果十分相似,但是它没有成熟的时候是青绿色,状如豌豆的大小,等彻底成熟的时候才会转变为红色。” 魏舒问那个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的风儿,“这果子你有没有吃下去?” 风儿摇头,“姐姐,我没吃。” “什么姐姐,要叫公主。”小孩被那个年轻的女人推搡了一把。 魏舒上前摸了摸风儿的头,“没关系,我比你大,你叫我姐姐也无妨。” “谢公主救命之恩!”女人跪下按着风儿的头,“还不快给公主磕头?!” 魏舒忙扶住了女人手,“不必,你们好生休息。” 沈之煜随手将那枚果子扔进了旁边的树丛,“殿下,这果子?不能吃?” “这果子又叫毒空木,如果吃了轻则痉挛呕吐,重则肾衰、心脏麻痹。” 沈之煜有些摸不着头脑,“肾…衰是什么?心脏麻痹是……” 魏舒叹了口气,“就是会没命,因为它……” 她指着树丛,“有剧毒!你刚刚碰了它,也会……” 沈之煜惊诧,果断将那一截不料扯了去,名贵的丝绸顿时成了半截破布。 魏舒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也会脏了手罢了,去洗洗手就行了,你撕衣服干什么?” “殿下,你——!”沈之煜苦笑不得,但是看着笑得开心的魏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第285章 开个玩笑而已 眼瞅着那几个盛粥的木桶就要见了底,可后面的队伍还有很长。 登云楼的崔老板鼻青脸肿的,往地上抓起一把沙土就要往桶里面洒。 “住手!你在做什么?”魏舒见状,大喝一声,差点踩翻了脚下的小板凳。 一旁发粥水的沈之煜眼疾手快,一只手顶住了魏舒的后腰,“小心,殿下。” 魏舒的后腰被大力支撑住,身子斜在半空中。 “谢谢。” 随即她便扶着沈之煜的手臂,从小板凳上跳了下来。 崔老板猫着腰,“公主,草民这…这也是为这些灾民着想啊,您想,这都饿的都跟头野狼似的,万一呛住了,算谁的?” “放屁!刚开始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粥都快见了底了,你才撒土,你当本公主眼瞎?” “公主,上京城次次施粥都是这么做的!” 次次施粥? 魏舒难以想象,这此前灾民喝粥水里居然有着千人踩万人踏的泥土。 “崔蒲,殿下仁义为先,为灾民着想,才煮这些干净的清汤粥水,谨防脱水不治之症,崔老板往里面撒土难不成是因为堂堂登云楼,连库存的米粮都没有了吗?” 沈之煜直直的望着崔蒲,那森寒之至的神色让崔蒲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不不,有,有,公主要多少都有,不够了草民再吩咐厨房去煮!” 沈之煜将那象牙骨雕的扇子别在腰间,那墨绿的穗子随着衣裳不停的晃动,上面绑着的珠玉清脆作响。 “你这个坠子可真好看,就像…就像头发丝一样的细。” 魏舒被那扇坠吸引了过去,不觉想凑近看看到底是什么材质。 沈之煜却往后退了两步,“殿…殿下,您要看在下可以取下来给您,不必……” 不必……如此姿势。 魏舒这才发觉,自己的动作着实不太好看,似乎有些离得近了。 沈之煜将那扇坠取下来,交予了魏舒手中,那坠上的丝线摸上去竟真的是发丝,魏舒顿时觉得有些恶心,将扇坠又扔给了沈之煜。 “这……这真的是人的头发?”魏舒有些惊讶,她嫌弃的在身后开药方的宗离身上擦了擦手。 沈之煜笑笑,“回殿下的话,这是在下最喜爱的一匹宝马的鬃毛而已。” 原来是马毛啊! “那上面的珠玉碎片是?” “马匹腿骨的碎片经过了特殊的炮制。” 腿骨? 那马岂不是…… 沈之煜仿若看穿了魏舒的表情,又将那坠子挂上了扇尾。 “殿下无须担心,马儿早已去世,这是在下留下的仅存的纪念。” 哦原来如此,魏舒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沈之煜是江湖之人,她素闻江湖帮派之人皆心狠手辣,她还以为……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宗离斜眼看了一眼沈之煜,“小子,少跟我徒弟套近乎。” 转头,宗离戳了戳魏舒的胳膊,“徒弟,喜欢那个啊!改明儿师父给你做一个。” 魏舒白了一眼宗离,“师父,你用什么做?把你的一把老骨头卸下来给我做?我挂哪?插头上?” 宗离嘿嘿一笑,“那也成,等师父百年之后,一定把最粗那根腿骨留给你!” 魏舒:…… 大可不必,她无福消受。 “出事了,那边出事了!”一个年轻人忽然喊道:“有人快不行了!” “师父,我去看看。” 魏舒一皱眉,朝着人群呼喊的方向跑过去,看到是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脸憋得红紫,双手掐着脖子。 一旁有一个年轻的女人不停的替他拍着背,一边焦急道:“你怎么了?风儿,你怎么了?” 魏舒跑上前,摸了摸风儿的脖子,“他卡住了,他刚刚吃了什么?” “他没有吃什么啊!”女人急的都快要哭出来。 “他吃了!”旁边的一个小女童喊道,“我看他捡了好几个野果子!” 来不及多想,魏舒让女人把孩子翻过来,头朝下倾斜着身子,四周扫视一圈,一眼便看见了沈之煜。 “你快过来,打他后背,用力打!” 沈之煜不明所以,却还是依着魏舒的指示,用力的敲打风儿的后背。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咳咳咳咳咳——!”一个圆滚滚地鲜红小果子被风儿一口吐了出来,那掐着脖子的手也一下子松了下来。 魏舒刚想用手帕捡起那枚果子,沈之煜就已经用自己的衣裳,捏了起来。 “这是……” 魏舒凑近了看了看,“马桑果?” “这不是野浆果?”沈之煜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枚马桑果,与野浆果确实十分相似。 “你看这里。”魏舒用指尖指了一个果子的一个位置,隐隐约约还泛着青绿色。 “这种果子确实与也浆果十分相似,但是它没有成熟的时候是青绿色,状如豌豆的大小,等彻底成熟的时候才会转变为红色。” 魏舒问那个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的风儿,“这果子你有没有吃下去?” 风儿摇头,“姐姐,我没吃。” “什么姐姐,要叫公主。”小孩被那个年轻的女人推搡了一把。 魏舒上前摸了摸风儿的头,“没关系,我比你大,你叫我姐姐也无妨。” “谢公主救命之恩!”女人跪下按着风儿的头,“还不快给公主磕头?!” 魏舒忙扶住了女人手,“不必,你们好生休息。” 沈之煜随手将那枚果子扔进了旁边的树丛,“殿下,这果子?不能吃?” “这果子又叫毒空木,如果吃了轻则痉挛呕吐,重则肾衰、心脏麻痹。” 沈之煜有些摸不着头脑,“肾…衰是什么?心脏麻痹是……” 魏舒叹了口气,“就是会没命,因为它……” 她指着树丛,“有剧毒!你刚刚碰了它,也会……” 沈之煜惊诧,果断将那一截不料扯了去,名贵的丝绸顿时成了半截破布。 魏舒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也会脏了手罢了,去洗洗手就行了,你撕衣服干什么?” “殿下,你——!”沈之煜苦笑不得,但是看着笑得开心的魏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第286章 不像个孩子 粥水馒头早已发完,魏舒的胳膊也已经累到抬不起来。 偶然抬头,天色渐暗,漫天的星辰闪烁着各色的光芒,她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果然,很美。” …… “太医,本宫这脉象如何?”金贵嫔急切地问周太医,“腹中孩子可安好?” 周太医神色越发紧张,手指换了个位置继续诊脉。 “娘娘最近可吃些什么寒凉的东西了?” 金贵嫔被这么一问,自然有些心慌,“本宫最后除了喝药就是喝药,整个人都散发着药味,还能吃什么?” “娘娘稍安,微臣看娘娘这脉象圆滑,稍稍有星点迂阻之相,不碍事,待老臣给娘娘调整一下药方即可,近日外头天气尚好,娘娘可不时出去走走,也好舒缓舒缓心情。” 金贵嫔将身上搭着的毯子扯了扯,“本宫这孩子什么时候平安落了地,本宫的心情才能舒缓起来。” 周太医没敢再多说什么,如今的金贵嫔,皇上可是宠爱的紧,什么好东西都可着金贵嫔处送来,连平日里供着皇后的血燕,如今也只专供了她。 见周太医走远,落英才将那藏在柜子里的酸梅子端了出来,“娘娘,还吃些吗?” 虽然嘴里苦,但金贵嫔还是摆了摆手,“不吃了不吃了,这酸味儿要让皇上闻出来,本宫这还能落什么好东西,生不出女儿,什么都白搭。” “娘娘一直受着盛宠,并且这宫里也是许久没有子嗣降生了,无论是皇子还是公子,奴婢觉得,皇上都会给您晋封位份的。” “但愿如此,本宫这贵嫔的位份也是坐了许久了。”落英将那梅子端出去埋在了树根下面,用土遮盖严实。 —————— 陈秉司和陈秉墨无聊赖的坐在练箭场上,背上搭着箭筒。 陈秉司摸了摸指尖磨起的水炮,“四哥,你说嘉宁现在在干吗呢?” “还能干吗,肯定在宫外玩呢!” 陈秉司摇摇头,“听六哥说,昨日她从宫外回来,看见了在给灾民施粥的嘉宁,衣裳磨破了,脸也是脏的,但是她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陈秉司忽而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嘉宁如果没有被赐婚给大哥该多好!” 一个爆栗敲上了陈秉司的脑袋,“你说什么呢!这话大逆不道你不知道吗?大哥是未来的天子,和天子抢女人什么结果你不知道吗?“ 陈秉司噘着嘴,“我就这么说说,我就是挺喜欢嘉宁的,她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官家小姐都漂亮,都可爱,她和他们不一样!四哥,你不喜欢嘉宁吗?” 陈秉墨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只得低头擦着手里的弓。 “嘉宁,她不一样。” ——上京城郊外—— 今日依然是那片璀璨的星空。 魏舒费了些功夫,爬上了房顶,揣了一个通红的苹果。 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 魏舒的思绪被抓了回来。 是沈之煜,站在清风之下,临世独立,唯独那手里握的不是那一把象牙扇,而是一串晶莹的糖葫芦,还裹着焦香的芝麻。 “糖葫芦,是给我的吗?” 沈之煜立马不好意思地笑笑,“在下偶然路过,看见了一个老妇在卖糖葫芦,这是最后一串了,人家也挺不容易的,三文钱一串也不贵,所以就买了一串,也不知道殿下爱不爱吃,也不知道这个酸不酸……” 魏舒伸出手,“谢谢,我爱吃。” 沈之煜愣了一下,将那串糖葫芦递了过去,就那么直直的站着,像颗挺拔的青松。 “坐。”魏舒盘腿坐着,旁边这颗松正好遮住了一丝星光。 沈之煜乖巧地坐在了一旁,刻意与魏舒保持着距离。 “崇煜山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魏舒嘴里塞着半颗糖葫芦,说话有些囫囵不清。 沈之煜干笑一声,“一个充满血腥味道的地方。” “说仔细点。”魏舒爱听这些故事。 “殿下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本公主可是……” “跳过一次护城河的人。” 沈之煜接着说了下去,这几日,沈之煜没少看魏舒与宗离打嘴仗,你一言我一语,常能把宗离怼的无话可说。 “既然知道,那就说。” “崇煜山庄是个不近人情的地方,没有同情,没有\t温情,没有花香,没有……”沈之煜偷偷看了眼啃糖葫芦的魏舒,“没有马桑果。” “就是阴曹地府呗?那你是什么?少主?庄主?刺客,还是刺客老祖?”吞完最后一个糖葫芦,魏舒又嗦了嗦竹签上沾着的糖。 “你不像公主。”沈之煜突然冒出了一句。 魏舒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那可真是让你失望了,本公主是真的不能再真,如假不退的公主。” “我明天就要离开上京城了。”沈之煜在身后喊道。 魏舒背对着沈惊河招了招手,“好走不送。” 回到房间,宗离正在搓药丸,抬头便注意到了魏舒脸上沾着的糖。 “你又背着为师偷吃什么了?竟然不给你师父留一份儿。” 魏舒净了手,像是熟练工一样,坐在长条凳上,“糖葫芦,沈之煜买的,你这么大年纪了,是少吃点糖小心掉牙齿!” 宗离将搓好的药丸放进瓶子里,塞上红绸,“小魏舒,你记住,崇煜山庄的人,少来往。” “嗯。” 宗离看着面无表情的魏舒,“你就不问问为师为什么?” 徒弟不易,小孩叹气。 魏舒假装认真的盯着宗离的脸,“为什么?” “因为崇煜山庄是……”宗离正准备好好的介绍一下这个山庄,组织语言想讲的恐怖些。 魏舒摇头晃脑的接了下去,“是一个不近人情的地方,没有同情,没有温情,没有花香,没有马桑果的刺客窝,沈崇是刺客老祖,沈之煜是刺客少主。” “你怎么知道的?”宗离有些意外。 “沈之煜说的。” “他什么时候说的?” “就是刚刚我在房顶看星星的时候。” “你不怕?” “为什么要怕?” 宗离是彻底呆了,这小丫头,镇定地简直不像个小孩。 师徒二人沉默地搓了一会药丸,“小魏舒?” “嗯?” “马桑果是什么?” 第286章 不像个孩子 粥水馒头早已发完,魏舒的胳膊也已经累到抬不起来。 偶然抬头,天色渐暗,漫天的星辰闪烁着各色的光芒,她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果然,很美。” …… “太医,本宫这脉象如何?”金贵嫔急切地问周太医,“腹中孩子可安好?” 周太医神色越发紧张,手指换了个位置继续诊脉。 “娘娘最近可吃些什么寒凉的东西了?” 金贵嫔被这么一问,自然有些心慌,“本宫最后除了喝药就是喝药,整个人都散发着药味,还能吃什么?” “娘娘稍安,微臣看娘娘这脉象圆滑,稍稍有星点迂阻之相,不碍事,待老臣给娘娘调整一下药方即可,近日外头天气尚好,娘娘可不时出去走走,也好舒缓舒缓心情。” 金贵嫔将身上搭着的毯子扯了扯,“本宫这孩子什么时候平安落了地,本宫的心情才能舒缓起来。” 周太医没敢再多说什么,如今的金贵嫔,皇上可是宠爱的紧,什么好东西都可着金贵嫔处送来,连平日里供着皇后的血燕,如今也只专供了她。 见周太医走远,落英才将那藏在柜子里的酸梅子端了出来,“娘娘,还吃些吗?” 虽然嘴里苦,但金贵嫔还是摆了摆手,“不吃了不吃了,这酸味儿要让皇上闻出来,本宫这还能落什么好东西,生不出女儿,什么都白搭。” “娘娘一直受着盛宠,并且这宫里也是许久没有子嗣降生了,无论是皇子还是公子,奴婢觉得,皇上都会给您晋封位份的。” “但愿如此,本宫这贵嫔的位份也是坐了许久了。”落英将那梅子端出去埋在了树根下面,用土遮盖严实。 —————— 陈秉司和陈秉墨无聊赖的坐在练箭场上,背上搭着箭筒。 陈秉司摸了摸指尖磨起的水炮,“四哥,你说嘉宁现在在干吗呢?” “还能干吗,肯定在宫外玩呢!” 陈秉司摇摇头,“听六哥说,昨日她从宫外回来,看见了在给灾民施粥的嘉宁,衣裳磨破了,脸也是脏的,但是她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陈秉司忽而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嘉宁如果没有被赐婚给大哥该多好!” 一个爆栗敲上了陈秉司的脑袋,“你说什么呢!这话大逆不道你不知道吗?大哥是未来的天子,和天子抢女人什么结果你不知道吗?“ 陈秉司噘着嘴,“我就这么说说,我就是挺喜欢嘉宁的,她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官家小姐都漂亮,都可爱,她和他们不一样!四哥,你不喜欢嘉宁吗?” 陈秉墨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只得低头擦着手里的弓。 “嘉宁,她不一样。” ——上京城郊外—— 今日依然是那片璀璨的星空。 魏舒费了些功夫,爬上了房顶,揣了一个通红的苹果。 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 魏舒的思绪被抓了回来。 是沈之煜,站在清风之下,临世独立,唯独那手里握的不是那一把象牙扇,而是一串晶莹的糖葫芦,还裹着焦香的芝麻。 “糖葫芦,是给我的吗?” 沈之煜立马不好意思地笑笑,“在下偶然路过,看见了一个老妇在卖糖葫芦,这是最后一串了,人家也挺不容易的,三文钱一串也不贵,所以就买了一串,也不知道殿下爱不爱吃,也不知道这个酸不酸……” 魏舒伸出手,“谢谢,我爱吃。” 沈之煜愣了一下,将那串糖葫芦递了过去,就那么直直的站着,像颗挺拔的青松。 “坐。”魏舒盘腿坐着,旁边这颗松正好遮住了一丝星光。 沈之煜乖巧地坐在了一旁,刻意与魏舒保持着距离。 “崇煜山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魏舒嘴里塞着半颗糖葫芦,说话有些囫囵不清。 沈之煜干笑一声,“一个充满血腥味道的地方。” “说仔细点。”魏舒爱听这些故事。 “殿下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本公主可是……” “跳过一次护城河的人。” 沈之煜接着说了下去,这几日,沈之煜没少看魏舒与宗离打嘴仗,你一言我一语,常能把宗离怼的无话可说。 “既然知道,那就说。” “崇煜山庄是个不近人情的地方,没有同情,没有\t温情,没有花香,没有……”沈之煜偷偷看了眼啃糖葫芦的魏舒,“没有马桑果。” “就是阴曹地府呗?那你是什么?少主?庄主?刺客,还是刺客老祖?”吞完最后一个糖葫芦,魏舒又嗦了嗦竹签上沾着的糖。 “你不像公主。”沈之煜突然冒出了一句。 魏舒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那可真是让你失望了,本公主是真的不能再真,如假不退的公主。” “我明天就要离开上京城了。”沈之煜在身后喊道。 魏舒背对着沈惊河招了招手,“好走不送。” 回到房间,宗离正在搓药丸,抬头便注意到了魏舒脸上沾着的糖。 “你又背着为师偷吃什么了?竟然不给你师父留一份儿。” 魏舒净了手,像是熟练工一样,坐在长条凳上,“糖葫芦,沈之煜买的,你这么大年纪了,是少吃点糖小心掉牙齿!” 宗离将搓好的药丸放进瓶子里,塞上红绸,“小魏舒,你记住,崇煜山庄的人,少来往。” “嗯。” 宗离看着面无表情的魏舒,“你就不问问为师为什么?” 徒弟不易,小孩叹气。 魏舒假装认真的盯着宗离的脸,“为什么?” “因为崇煜山庄是……”宗离正准备好好的介绍一下这个山庄,组织语言想讲的恐怖些。 魏舒摇头晃脑的接了下去,“是一个不近人情的地方,没有同情,没有温情,没有花香,没有马桑果的刺客窝,沈崇是刺客老祖,沈之煜是刺客少主。” “你怎么知道的?”宗离有些意外。 “沈之煜说的。” “他什么时候说的?” “就是刚刚我在房顶看星星的时候。” “你不怕?” “为什么要怕?” 宗离是彻底呆了,这小丫头,镇定地简直不像个小孩。 师徒二人沉默地搓了一会药丸,“小魏舒?” “嗯?” “马桑果是什么?” 第287章 福祸有报 魏舒抬头,依旧是面无表情,“那是一种羊吃的果子,羊吃完了会长的胖胖的。” “好吃吗?” 魏舒挑了挑眉毛,“好吃,吃完了带你去见王母娘娘,师父要不你尝尝?尝完了顺便撅一根腿骨给我做簪子?” 宗离的脸部肌肉抽了抽,“那个,为师要去上茅厕,你在这搓药丸啊!多搓点,不然明天不够!” …… “太后,金贵嫔来给您请安来了。” 太后正念着佛,闭着眼睛,“哀家不是说过免了请安吗?” 冬菊捧着一盏琉璃灯,恭敬的站在一旁,“金贵嫔,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太后依然没动身,片刻,问了一句,“魏舒那丫头呢?怎么最近没见她来闹腾了?“ “听闻嘉宁长公主近几日与国师大人一起出了宫在上京城处理晏城灾民一事。” 太后倏地睁眼,“胡闹!怎么能让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去处理这些事情,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太后稍安勿躁,奴婢听说,嘉宁长公主不但顺利安抚了上京城的灾民,而且还严惩了上京商会垄断一事,赢得了不少百姓赞誉。” “是么?”太后将手里的佛主放在了供桌的玉托盘里,捧了几滴琉璃盏里的水洒在了杨柳枝上。 这一切,恭敬而虔诚。 冬菊小心安置了琉璃盏,扶了太后,“奴婢听说,公主出宫之日,皇上还大发雷霆,后来,却在早朝之上当众夸奖,这嘉宁公主,当真是南梁第一奇人。” “这小魏舒,也不知道在宫外过的可好。” “太后放心,有国师大人在,公主定然无事,那这金贵嫔?” 太后抚了抚发髻,“让她进来,怀着身孕的人,也是金贵的。” “是!” “臣妾金氏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金贵嫔那三个月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一只手刻意托着肚子,膝盖略微弯曲,这仪礼也是拜的不尽人意。 看金贵嫔这架势,太后略有不爽,“金贵嫔这身子,看着不像是三月有余的样子,倒像是寻常四五个月份的肚子。” 金贵嫔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笑道,“太后娘娘说笑了,周太医说了,臣妾这肚子不足四月,胎气尚有不足。” “吃药了吗?” “吃了,臣妾这日日都像是泡在药罐子里,就日夜盼望着,臣妾这肚子里能是个皇女,皇上福泽深厚,后宫子嗣众多,却唯独缺了女儿,臣妾这心里,也是忐忑的狠。” 金贵嫔说着入了情,愈发忘了些什么。 冬菊轻咳了一声,“贵嫔娘娘,这宫中可有位嘉宁长公主呢?娘娘怕不是忘了?” 金贵嫔抚了抚云鬓,眉眼之间尽是得意,“这嘉宁长公主固然尊贵,但这身体里淌着的不是我皇家血脉,臣妾以为……” “放肆!”太后怒拍一下凤榻的扶手,“我的嘉宁也容许你这样的下等姬妾随意置喙?嘉宁是陈家天下的公主,无论她身体里流着谁的血液,她都是南梁最尊贵的公主!” 金贵嫔惊吓,依着椅子半跪,“太后娘娘息怒,是臣妾一时失言,还望太后娘娘恕罪,嘉宁公主尊贵,无人能及,望太后娘娘原谅臣妾。” “你回去,以后也别再来慈安宫请安了,哀家福薄,受不起你金王朝公主的这般大礼。” “太后娘娘,是臣妾的错。”金贵嫔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是臣妾的错。” 太后抬了抬手,冬菊会意,“贵嫔娘娘,您起来。太后今日身体不适,还请您先行回宫。” 金贵嫔穿着那花盆底,挺着孕肚,走路却是飞快。 落英当着搭手,劝阻道,“娘娘,您慢些。” “你说太后这老东西,她傲气什么?皇上都不理她本宫好心好意来给他老人家请安,到往本宫身上撒气。” “娘娘,小心气坏了身子,您慢些!” 一个不留神,金贵嫔不知踩了个什么,落英一个没拉住,金贵嫔仰面往后倒去。 “娘娘——!”落英的尖叫声穿透了长长的甬道。 殷红的血液顺着金贵嫔的裤腿往下流,不时便沾染了一小片地面。 金贵嫔惊惶的用手撑着地面,眼看着那血液浸透衣裳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快,叫太医,孩子,我的孩子!” 落英满手鲜血,轿辇以最快的速度往金贵嫔的住处奔去,一路往下滴着血珠。 “啊——!” “我肚子好痛——好痛——” 模糊中,金贵嫔抓着周太医的手,“孩子,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 皇帝在房外来回走着,落英跪在一旁,抽抽搭搭。 苏宁妤也急急的赶来,“皇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苏宁妤担心地问落英。 “回皇后娘娘,贵嫔今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回来的路上,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一下便滑倒了,就…就……” “避重就轻!” 冬菊扶着太后,从门外进来,“难道金氏教出来的,都是这样的下作东西?” 皇帝与太后,已逾经年不见。“儿臣,拜见皇额娘。” “臣妾拜见皇额娘。” 太后看了一眼皇帝,“皇帝,哀家与你,许久未见了,哀家真的未曾想到,你我母子俩,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再见面。” “是儿臣的不是,给皇额娘赔罪了。”一国之君,拿得起放得下。 “今日,哀家不为别的,就只为了金贵嫔的事情而来,免得哀家深居简出,却还被泼了一身的脏水。” “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臣没能保住金贵嫔的孩子。”周 太医撩了袍子跪在地上,“贵嫔胎气不稳前几日脉象就有些迂阻,微臣虽调整了药方,但这人祸微臣却是始料未及。” “周太医,你且起来,哀家知道,你也尽力了。” “是,谢太后娘娘,谢皇上。”周太医弯着腰退了出去。 金贵嫔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双目无神。 皇帝心疼的触了触,“朕知道,你伤心,朕也很难过。” 金贵嫔眼睛满是红血丝,嘴唇也失了血色,丝发散乱,“皇上,是臣妾,福气不够。” 第287章 福祸有报 魏舒抬头,依旧是面无表情,“那是一种羊吃的果子,羊吃完了会长的胖胖的。” “好吃吗?” 魏舒挑了挑眉毛,“好吃,吃完了带你去见王母娘娘,师父要不你尝尝?尝完了顺便撅一根腿骨给我做簪子?” 宗离的脸部肌肉抽了抽,“那个,为师要去上茅厕,你在这搓药丸啊!多搓点,不然明天不够!” …… “太后,金贵嫔来给您请安来了。” 太后正念着佛,闭着眼睛,“哀家不是说过免了请安吗?” 冬菊捧着一盏琉璃灯,恭敬的站在一旁,“金贵嫔,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太后依然没动身,片刻,问了一句,“魏舒那丫头呢?怎么最近没见她来闹腾了?“ “听闻嘉宁长公主近几日与国师大人一起出了宫在上京城处理晏城灾民一事。” 太后倏地睁眼,“胡闹!怎么能让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去处理这些事情,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太后稍安勿躁,奴婢听说,嘉宁长公主不但顺利安抚了上京城的灾民,而且还严惩了上京商会垄断一事,赢得了不少百姓赞誉。” “是么?”太后将手里的佛主放在了供桌的玉托盘里,捧了几滴琉璃盏里的水洒在了杨柳枝上。 这一切,恭敬而虔诚。 冬菊小心安置了琉璃盏,扶了太后,“奴婢听说,公主出宫之日,皇上还大发雷霆,后来,却在早朝之上当众夸奖,这嘉宁公主,当真是南梁第一奇人。” “这小魏舒,也不知道在宫外过的可好。” “太后放心,有国师大人在,公主定然无事,那这金贵嫔?” 太后抚了抚发髻,“让她进来,怀着身孕的人,也是金贵的。” “是!” “臣妾金氏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金贵嫔那三个月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一只手刻意托着肚子,膝盖略微弯曲,这仪礼也是拜的不尽人意。 看金贵嫔这架势,太后略有不爽,“金贵嫔这身子,看着不像是三月有余的样子,倒像是寻常四五个月份的肚子。” 金贵嫔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笑道,“太后娘娘说笑了,周太医说了,臣妾这肚子不足四月,胎气尚有不足。” “吃药了吗?” “吃了,臣妾这日日都像是泡在药罐子里,就日夜盼望着,臣妾这肚子里能是个皇女,皇上福泽深厚,后宫子嗣众多,却唯独缺了女儿,臣妾这心里,也是忐忑的狠。” 金贵嫔说着入了情,愈发忘了些什么。 冬菊轻咳了一声,“贵嫔娘娘,这宫中可有位嘉宁长公主呢?娘娘怕不是忘了?” 金贵嫔抚了抚云鬓,眉眼之间尽是得意,“这嘉宁长公主固然尊贵,但这身体里淌着的不是我皇家血脉,臣妾以为……” “放肆!”太后怒拍一下凤榻的扶手,“我的嘉宁也容许你这样的下等姬妾随意置喙?嘉宁是陈家天下的公主,无论她身体里流着谁的血液,她都是南梁最尊贵的公主!” 金贵嫔惊吓,依着椅子半跪,“太后娘娘息怒,是臣妾一时失言,还望太后娘娘恕罪,嘉宁公主尊贵,无人能及,望太后娘娘原谅臣妾。” “你回去,以后也别再来慈安宫请安了,哀家福薄,受不起你金王朝公主的这般大礼。” “太后娘娘,是臣妾的错。”金贵嫔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是臣妾的错。” 太后抬了抬手,冬菊会意,“贵嫔娘娘,您起来。太后今日身体不适,还请您先行回宫。” 金贵嫔穿着那花盆底,挺着孕肚,走路却是飞快。 落英当着搭手,劝阻道,“娘娘,您慢些。” “你说太后这老东西,她傲气什么?皇上都不理她本宫好心好意来给他老人家请安,到往本宫身上撒气。” “娘娘,小心气坏了身子,您慢些!” 一个不留神,金贵嫔不知踩了个什么,落英一个没拉住,金贵嫔仰面往后倒去。 “娘娘——!”落英的尖叫声穿透了长长的甬道。 殷红的血液顺着金贵嫔的裤腿往下流,不时便沾染了一小片地面。 金贵嫔惊惶的用手撑着地面,眼看着那血液浸透衣裳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快,叫太医,孩子,我的孩子!” 落英满手鲜血,轿辇以最快的速度往金贵嫔的住处奔去,一路往下滴着血珠。 “啊——!” “我肚子好痛——好痛——” 模糊中,金贵嫔抓着周太医的手,“孩子,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 皇帝在房外来回走着,落英跪在一旁,抽抽搭搭。 苏宁妤也急急的赶来,“皇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苏宁妤担心地问落英。 “回皇后娘娘,贵嫔今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回来的路上,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一下便滑倒了,就…就……” “避重就轻!” 冬菊扶着太后,从门外进来,“难道金氏教出来的,都是这样的下作东西?” 皇帝与太后,已逾经年不见。“儿臣,拜见皇额娘。” “臣妾拜见皇额娘。” 太后看了一眼皇帝,“皇帝,哀家与你,许久未见了,哀家真的未曾想到,你我母子俩,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再见面。” “是儿臣的不是,给皇额娘赔罪了。”一国之君,拿得起放得下。 “今日,哀家不为别的,就只为了金贵嫔的事情而来,免得哀家深居简出,却还被泼了一身的脏水。” “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臣没能保住金贵嫔的孩子。”周 太医撩了袍子跪在地上,“贵嫔胎气不稳前几日脉象就有些迂阻,微臣虽调整了药方,但这人祸微臣却是始料未及。” “周太医,你且起来,哀家知道,你也尽力了。” “是,谢太后娘娘,谢皇上。”周太医弯着腰退了出去。 金贵嫔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双目无神。 皇帝心疼的触了触,“朕知道,你伤心,朕也很难过。” 金贵嫔眼睛满是红血丝,嘴唇也失了血色,丝发散乱,“皇上,是臣妾,福气不够。” 第288章 世间难得两全法 太后远远地站着,怕沾染了一丝血腥气,“金贵嫔,好生静养。” “嘉宁是我南梁正统,容不得玷污,菩萨面前,谨言慎行,今后,好自为之。” 苏宁妤伸了手,“皇额娘,臣妾扶您回去。” 太后拍了拍苏宁妤的手,“好孩子,你且在这哀家,有冬菊就够了。记得,若是嘉宁回来了,让她去慈安宫看看哀家。” “是,臣妾知道了,皇额娘慢走。” 另一边。 “太子殿下,这已经是晏城病倒的第十三批百姓了。”医馆的大夫面上带着面纱,面对木床上躺着寻死觅活的病人束手无策。 “不是让你们照着药方煮药了吗?” “煮了,只是这药一碗一碗的灌下去,一点效果也没有,反而这病情是越发的厉害,昨天刚抬了一批人走。那乱坟岗都快堆不下了。” “不可能,不可能,”陈秉生喃喃自语,“这是妙医圣手的方子,不可能出错的。” 大夫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这除非是神医华佗在世,扁鹊煮药,不然,草民也是没有办法,妙医圣手的方子药性猛烈,药材虽不昂贵,但是难寻。殿下,如果我们再找不到办法,晏城就真的要变成一座死城了。” 侍卫也直摇头,“太子殿下,属下曾经和李将军出征,也到过一座刚患了水患的边城,水患褪去,瘟疫横行,当地大多数的草药都毁于水患之中,那座城,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十几个人,后来属下听说,那个地方十年不生寸草,成了座鬼城。” “你要不会说话就把嘴缝上,本王让你来是让你想办法的,是让你来讲故事的?” 侍卫忙低头,“是,属下知错,今日就要炸河堤了,这晏城下游的村庄怕是保不住了。” “河堤炸了之后,河道就会改变走向,”陈秉生走出容纳病患的棚子,拿出怀里绘制好的山脉走向图,“西边这座山呢?你们去看了吗?什么情况?” “回殿下的话,这座山情况及其复杂,山体巨大,更像是神来之手将这座山搬到了这个地方,直接改变了河道最原先的方向,另外,山顶有一个小型的堰塞湖,还有几户人家。” “人家?哪里来的人家?”陈秉生惊诧,在一座地震形成的山顶上安家,这胆子也是够大的。 “属下没有仔细的盘问,不过听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不知什么地方逃荒来的。” 陈秉生仰头,被刺眼的阳光刺痛了眼睛,“这几年,异族突起,频频侵袭我南梁边境,战事让不少百姓流离失所。” “殿下,那这座山……” “给这几户人家一些银两,让他们换个地方生活,山顶本不安全,一道我们炸掉河堤,河水日夜冲刷山体必然会引发一些意外,保不齐,山会榻,眼下的情况,能救一条人命就救一条。” 陈秉生回头,看了一眼烟雾缭绕的草棚,燃着黄连,用来消毒,但是那病痛的呻吟,还是不停的传来。 “是!属下这就去。” “等一下,我们可还有马匹可用?” 侍卫盘算了一下,“只有一匹了,其他的要么去上京城报信了,要么就是去拉堆土车了。” “马匹去拉堆土车?” “殿下有所不知,当地骡子大多被淹死,剩下的一些要么病要么羸弱,实在用不了,也只能用马匹去拉车了。” “行了,本宫知道了,就用这匹马,去上京城请国师大人,就说晏城有难,死伤无数,请国师大人增援。” “是!” 侍卫离去,陈秉生回到房中,正准备修书给父皇,伸手去捞那扔进洗笔里好几天的狼毫,却忽然想起了上京城里还有个八岁的小孩,赈济灾民,扶贫救弱,脸上突然起了一丝笑。 片刻,陈秉生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陈秉生,你在笑什么!她是砸了你东宫、还让你被禁足的小克星,你笑什么?” 随即拍了拍自己的脸,又狠命的揉了几下。 上京城。 魏舒离开那软软的衣服堆也是真心的睡不着,只能靠在床边抱着软枕靠了一夜。 她早上起来一伸懒腰,身上的骨头都是咔咔的响。 宗离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拿着一封信,还沾着一根鸡毛。 “鸡毛信?” 这是八百里加急竟然没有送进皇宫,而是到了师傅手里? “师父,你拿的是什么?”魏舒故作不懂地问道。 宗离看了眼手里的馒头,“馒头,实心的,你要吃外面有。” “不是,我是说那封鸡毛信。”魏舒掂着脚想要去抢那封鸡毛信。 宗离将手一下子抬高,“没·…·没什么,家信,家信!” 魏舒眼神一变,“什么家信,师父,你又骗我,你有没有家室我能不知道?再说了,家信又八百里加急的鸡毛?” 宗离眼见着瞒不过去,“好,好,就是瞒不过你这小丫头,这是晏城送来的。” “晏城?给我看看!” 【国师大人,晏城瘟疫横行,镇无力与救治,此前药方已不能抑疾,望速来增援,为晏城百姓。——陈秉生】 “好啊!师父,你居然……” 宗离举起双手,求饶道,“我真的就只是给他提供了一个药方,再说了,我原本就想去晏城看看,这不是陪你在这里救济上京城的流民嘛!” “师父!你居然连这么严重的事情都要瞒着我!行疾为天下苍生,不是你说的吗?我们什么时候去!现在?还是马上?” 魏舒血液里的天赋又在一瞬间觉醒,不管怎么说,那都是百姓的命,活生生的人命。 宗离却愣住了,手僵在了半空中,“你不怪师父?” “救人要紧,其他的事情以后再算!” 宗离撇撇嘴,“我就知道,你这小丫头能有这么好心!” “嗯?”魏舒瞪了宗离一眼,宗离差点吓得都要爬墙出去。 “晚辈有没有打搅二位?”沈之煜极有礼貌的敲了敲房门。 逆光而立的沈之煜,仿佛自带圣光,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戾气。 第288章 世间难得两全法 太后远远地站着,怕沾染了一丝血腥气,“金贵嫔,好生静养。” “嘉宁是我南梁正统,容不得玷污,菩萨面前,谨言慎行,今后,好自为之。” 苏宁妤伸了手,“皇额娘,臣妾扶您回去。” 太后拍了拍苏宁妤的手,“好孩子,你且在这哀家,有冬菊就够了。记得,若是嘉宁回来了,让她去慈安宫看看哀家。” “是,臣妾知道了,皇额娘慢走。” 另一边。 “太子殿下,这已经是晏城病倒的第十三批百姓了。”医馆的大夫面上带着面纱,面对木床上躺着寻死觅活的病人束手无策。 “不是让你们照着药方煮药了吗?” “煮了,只是这药一碗一碗的灌下去,一点效果也没有,反而这病情是越发的厉害,昨天刚抬了一批人走。那乱坟岗都快堆不下了。” “不可能,不可能,”陈秉生喃喃自语,“这是妙医圣手的方子,不可能出错的。” 大夫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这除非是神医华佗在世,扁鹊煮药,不然,草民也是没有办法,妙医圣手的方子药性猛烈,药材虽不昂贵,但是难寻。殿下,如果我们再找不到办法,晏城就真的要变成一座死城了。” 侍卫也直摇头,“太子殿下,属下曾经和李将军出征,也到过一座刚患了水患的边城,水患褪去,瘟疫横行,当地大多数的草药都毁于水患之中,那座城,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十几个人,后来属下听说,那个地方十年不生寸草,成了座鬼城。” “你要不会说话就把嘴缝上,本王让你来是让你想办法的,是让你来讲故事的?” 侍卫忙低头,“是,属下知错,今日就要炸河堤了,这晏城下游的村庄怕是保不住了。” “河堤炸了之后,河道就会改变走向,”陈秉生走出容纳病患的棚子,拿出怀里绘制好的山脉走向图,“西边这座山呢?你们去看了吗?什么情况?” “回殿下的话,这座山情况及其复杂,山体巨大,更像是神来之手将这座山搬到了这个地方,直接改变了河道最原先的方向,另外,山顶有一个小型的堰塞湖,还有几户人家。” “人家?哪里来的人家?”陈秉生惊诧,在一座地震形成的山顶上安家,这胆子也是够大的。 “属下没有仔细的盘问,不过听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不知什么地方逃荒来的。” 陈秉生仰头,被刺眼的阳光刺痛了眼睛,“这几年,异族突起,频频侵袭我南梁边境,战事让不少百姓流离失所。” “殿下,那这座山……” “给这几户人家一些银两,让他们换个地方生活,山顶本不安全,一道我们炸掉河堤,河水日夜冲刷山体必然会引发一些意外,保不齐,山会榻,眼下的情况,能救一条人命就救一条。” 陈秉生回头,看了一眼烟雾缭绕的草棚,燃着黄连,用来消毒,但是那病痛的呻吟,还是不停的传来。 “是!属下这就去。” “等一下,我们可还有马匹可用?” 侍卫盘算了一下,“只有一匹了,其他的要么去上京城报信了,要么就是去拉堆土车了。” “马匹去拉堆土车?” “殿下有所不知,当地骡子大多被淹死,剩下的一些要么病要么羸弱,实在用不了,也只能用马匹去拉车了。” “行了,本宫知道了,就用这匹马,去上京城请国师大人,就说晏城有难,死伤无数,请国师大人增援。” “是!” 侍卫离去,陈秉生回到房中,正准备修书给父皇,伸手去捞那扔进洗笔里好几天的狼毫,却忽然想起了上京城里还有个八岁的小孩,赈济灾民,扶贫救弱,脸上突然起了一丝笑。 片刻,陈秉生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陈秉生,你在笑什么!她是砸了你东宫、还让你被禁足的小克星,你笑什么?” 随即拍了拍自己的脸,又狠命的揉了几下。 上京城。 魏舒离开那软软的衣服堆也是真心的睡不着,只能靠在床边抱着软枕靠了一夜。 她早上起来一伸懒腰,身上的骨头都是咔咔的响。 宗离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拿着一封信,还沾着一根鸡毛。 “鸡毛信?” 这是八百里加急竟然没有送进皇宫,而是到了师傅手里? “师父,你拿的是什么?”魏舒故作不懂地问道。 宗离看了眼手里的馒头,“馒头,实心的,你要吃外面有。” “不是,我是说那封鸡毛信。”魏舒掂着脚想要去抢那封鸡毛信。 宗离将手一下子抬高,“没·…·没什么,家信,家信!” 魏舒眼神一变,“什么家信,师父,你又骗我,你有没有家室我能不知道?再说了,家信又八百里加急的鸡毛?” 宗离眼见着瞒不过去,“好,好,就是瞒不过你这小丫头,这是晏城送来的。” “晏城?给我看看!” 【国师大人,晏城瘟疫横行,镇无力与救治,此前药方已不能抑疾,望速来增援,为晏城百姓。——陈秉生】 “好啊!师父,你居然……” 宗离举起双手,求饶道,“我真的就只是给他提供了一个药方,再说了,我原本就想去晏城看看,这不是陪你在这里救济上京城的流民嘛!” “师父!你居然连这么严重的事情都要瞒着我!行疾为天下苍生,不是你说的吗?我们什么时候去!现在?还是马上?” 魏舒血液里的天赋又在一瞬间觉醒,不管怎么说,那都是百姓的命,活生生的人命。 宗离却愣住了,手僵在了半空中,“你不怪师父?” “救人要紧,其他的事情以后再算!” 宗离撇撇嘴,“我就知道,你这小丫头能有这么好心!” “嗯?”魏舒瞪了宗离一眼,宗离差点吓得都要爬墙出去。 “晚辈有没有打搅二位?”沈之煜极有礼貌的敲了敲房门。 逆光而立的沈之煜,仿佛自带圣光,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戾气。 第289章 “怎么了?你不是要走吗?”魏舒将信件折好,塞进了身边宗离的衣裳里。 沈之煜尴尬的笑了笑,“回殿下的话,在下今日确实要走了,庄中有事,召在下急回。” 魏舒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杀人还是越货?给多少钱?” 沈之煜怔了一怔,旋即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一根糖葫芦,“殿下说笑了,既不杀人也不越货,钱倒是有一些,不多,几千两而已。” “哦,”魏舒接过糖葫芦,“那我也没什么兴趣谢谢。” 宗离没好气的插了一句,“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赶紧走!别耽误我们师徒俩的正事。” “小辈已无他事,只不过还有一物赠与殿下。” “好东西?”宗离来了兴趣。 沈之煜点点头,“好东西。” “拿来看看。”魏舒伸了伸脖子,又将糖葫芦插进了宗离的怀里,“老家伙,不许吃啊!” 只见沈之煜从袖囊中掏出一块铁制的小令牌,看样子有些年头了,“这是我崇煜山庄的信物,将此物赠与殿下,日后若有缘,在下……” 沈之煜好似想起些什么,睫毛微垂,“之煜与崇煜山庄,必然竭力相助。” 魏舒一把扯过令牌,“那好,这个我收了,我没什么好送你的,送你个抱抱!” 宗离本想拉魏舒,可惜已经太迟,魏舒张开手臂,那身高还不及沈之煜的胸膛。 她用力拍了两下沈之煜的后背,“兄弟,我们有缘再见,江湖路远,一路好走!” 沈之煜的旖旎心思全不见了,满脑子都是—— 公主殿下的这个告别,还真的……挺江湖的! ………… “少主,您为何要把那么重要的信物交给一个嘉宁公主?”行路之上,随从不解。 沈之煜闭眼端坐,白色的袍子一尘不染,片刻,那殷红的薄唇轻启,“殿下她与众不同。” “哪里不同,不都是皇家之人,还能有哪里不同?” “你不懂。”沈之煜没有多解释,又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魏舒一件一件的收拾着衣物,而那天救的小男孩风儿揣着一包已经碎了的桃酥,轻轻地拽了一下魏舒的裙摆,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公主姐姐。” “怎么了?风儿。”魏舒蹲下,握着风儿的胳膊。 “公主姐姐,谢谢你那天救了我,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乱捡东西吃了。” 风儿低着头,将那包桃酥往魏舒的怀里塞了塞,“公主姐姐,这是给你的。” 魏舒看着那用油纸包了的桃酥,眼睛不禁湿润,“风儿,姐姐不爱吃这个,风儿留着自己吃好不好?” 风儿倔强的摇摇头,“娘亲说了,公主姐姐是风儿的救命恩人,这包桃酥是风儿帮别人拾了三天的柴火,换的,不脏。” 那句“不脏”彻底击破了魏舒的防线,她心有所感地翻开风儿的手,满手的划痕,有的地方还破了皮。 可他也才四岁啊…… 魏舒扭头擦眼泪,视线却落到了沈之煜留下的那一串糖葫芦上面。 “风儿,姐姐跟你换好不好,姐姐有串糖葫芦,换\t你的桃酥。” 风儿却咬紧了嘴唇,“可是我只有四块桃酥,姐姐有五颗糖葫芦。” 魏舒将最上面的那颗糖葫芦掰了下来,“这下姐姐也只有四颗糖葫芦了。” 风儿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开心的接过那一串只有四颗的糖葫芦,“谢谢公主姐姐,风儿要把糖葫芦拿去给娘亲尝尝。” 风儿兴奋地跑了出去,而魏舒则将那包桃酥装在了行囊里。 她想了想,又往里面藏了藏。 这可要藏好了,不然又被师父偷吃了。 马车已经停在草庐门口,众人皆站在一旁,看着师徒二人离去。 “公主,您要小心啊!” “公主,一路平安!” “师父,您说学医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宗离想了想,“为了一包桃酥。” “嗯,一包桃酥……” 什么? 一包桃酥? 魏舒爬进马车的车厢,翻了翻行囊,大嚎,“师父!你又偷吃我的东西!” 她闷闷不乐的坐在宗离旁边,“师父,你有没有听过,阎王爷给每个人的一生都设置了数量,吃多少花多少赚多少。” “那又怎么样?” 魏舒阴森森地盯着宗离,“你吃了我的桃酥,那么对应的你的寿命要给我!” 宗离毫不在意,“给你就给你,反正我年纪大了也活够了,如果我的寿命能够换你多活一些时日,那么为师这辈子也算是值得了。” “师父,你干嘛?”魏舒委屈巴巴的擦了一把眼泪。 “怎么又哭了?”宗离腾出一只手给魏舒擦了擦脸,哭笑不得的说:“不就吃了你一包桃酥吗?都碎了的。” “师父……” 魏舒抱着宗离的手臂,嚎啕大哭,鼻涕眼泪都噌在了宗离的袖子上。 “哎哎哎!小破孩,我今天才换的衣服!” “我不管……” “不就桃酥吗,回来了我给你买。” “不是……” “那是什么啊?别哭了,小破孩!” “师父!你别死!我还小……!” 宗离的表情顿时松了下来,摸摸魏舒的脑袋,温和道,“不死不死,为师起码还能再活二十年内,亲眼看着我徒儿出嫁。” “哇——” “又怎么了?不是说好不死了吗?”宗离掏了掏耳朵,小孩的哭声杀伤力极大。 “不嫁人!” “好好好,不嫁不嫁!陈秉生那小子若是要强娶,为师揍他!不,为师揍老皇帝!” “师父……” 这一路,魏舒哭的就像个泪人,那眼睛肿的跟个核桃一样。 之前受的委屈,风儿的感动,师父的话,都如同催泪弹一样,让泪腺堵也堵不上。 最后哭的累了,魏舒就趴在马车里抱着行囊睡着了,宗离将马车停在一片竹林里,想让她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 这些时日,宗离日日都能看见靠在床边抱着软枕睡觉的魏舒,可是他毫无办法。 那是心病,没有解药,只有心药。 世间难得两全法,一切还是只能靠她自己。 第289章 “怎么了?你不是要走吗?”魏舒将信件折好,塞进了身边宗离的衣裳里。 沈之煜尴尬的笑了笑,“回殿下的话,在下今日确实要走了,庄中有事,召在下急回。” 魏舒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杀人还是越货?给多少钱?” 沈之煜怔了一怔,旋即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一根糖葫芦,“殿下说笑了,既不杀人也不越货,钱倒是有一些,不多,几千两而已。” “哦,”魏舒接过糖葫芦,“那我也没什么兴趣谢谢。” 宗离没好气的插了一句,“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赶紧走!别耽误我们师徒俩的正事。” “小辈已无他事,只不过还有一物赠与殿下。” “好东西?”宗离来了兴趣。 沈之煜点点头,“好东西。” “拿来看看。”魏舒伸了伸脖子,又将糖葫芦插进了宗离的怀里,“老家伙,不许吃啊!” 只见沈之煜从袖囊中掏出一块铁制的小令牌,看样子有些年头了,“这是我崇煜山庄的信物,将此物赠与殿下,日后若有缘,在下……” 沈之煜好似想起些什么,睫毛微垂,“之煜与崇煜山庄,必然竭力相助。” 魏舒一把扯过令牌,“那好,这个我收了,我没什么好送你的,送你个抱抱!” 宗离本想拉魏舒,可惜已经太迟,魏舒张开手臂,那身高还不及沈之煜的胸膛。 她用力拍了两下沈之煜的后背,“兄弟,我们有缘再见,江湖路远,一路好走!” 沈之煜的旖旎心思全不见了,满脑子都是—— 公主殿下的这个告别,还真的……挺江湖的! ………… “少主,您为何要把那么重要的信物交给一个嘉宁公主?”行路之上,随从不解。 沈之煜闭眼端坐,白色的袍子一尘不染,片刻,那殷红的薄唇轻启,“殿下她与众不同。” “哪里不同,不都是皇家之人,还能有哪里不同?” “你不懂。”沈之煜没有多解释,又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魏舒一件一件的收拾着衣物,而那天救的小男孩风儿揣着一包已经碎了的桃酥,轻轻地拽了一下魏舒的裙摆,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公主姐姐。” “怎么了?风儿。”魏舒蹲下,握着风儿的胳膊。 “公主姐姐,谢谢你那天救了我,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乱捡东西吃了。” 风儿低着头,将那包桃酥往魏舒的怀里塞了塞,“公主姐姐,这是给你的。” 魏舒看着那用油纸包了的桃酥,眼睛不禁湿润,“风儿,姐姐不爱吃这个,风儿留着自己吃好不好?” 风儿倔强的摇摇头,“娘亲说了,公主姐姐是风儿的救命恩人,这包桃酥是风儿帮别人拾了三天的柴火,换的,不脏。” 那句“不脏”彻底击破了魏舒的防线,她心有所感地翻开风儿的手,满手的划痕,有的地方还破了皮。 可他也才四岁啊…… 魏舒扭头擦眼泪,视线却落到了沈之煜留下的那一串糖葫芦上面。 “风儿,姐姐跟你换好不好,姐姐有串糖葫芦,换\t你的桃酥。” 风儿却咬紧了嘴唇,“可是我只有四块桃酥,姐姐有五颗糖葫芦。” 魏舒将最上面的那颗糖葫芦掰了下来,“这下姐姐也只有四颗糖葫芦了。” 风儿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开心的接过那一串只有四颗的糖葫芦,“谢谢公主姐姐,风儿要把糖葫芦拿去给娘亲尝尝。” 风儿兴奋地跑了出去,而魏舒则将那包桃酥装在了行囊里。 她想了想,又往里面藏了藏。 这可要藏好了,不然又被师父偷吃了。 马车已经停在草庐门口,众人皆站在一旁,看着师徒二人离去。 “公主,您要小心啊!” “公主,一路平安!” “师父,您说学医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宗离想了想,“为了一包桃酥。” “嗯,一包桃酥……” 什么? 一包桃酥? 魏舒爬进马车的车厢,翻了翻行囊,大嚎,“师父!你又偷吃我的东西!” 她闷闷不乐的坐在宗离旁边,“师父,你有没有听过,阎王爷给每个人的一生都设置了数量,吃多少花多少赚多少。” “那又怎么样?” 魏舒阴森森地盯着宗离,“你吃了我的桃酥,那么对应的你的寿命要给我!” 宗离毫不在意,“给你就给你,反正我年纪大了也活够了,如果我的寿命能够换你多活一些时日,那么为师这辈子也算是值得了。” “师父,你干嘛?”魏舒委屈巴巴的擦了一把眼泪。 “怎么又哭了?”宗离腾出一只手给魏舒擦了擦脸,哭笑不得的说:“不就吃了你一包桃酥吗?都碎了的。” “师父……” 魏舒抱着宗离的手臂,嚎啕大哭,鼻涕眼泪都噌在了宗离的袖子上。 “哎哎哎!小破孩,我今天才换的衣服!” “我不管……” “不就桃酥吗,回来了我给你买。” “不是……” “那是什么啊?别哭了,小破孩!” “师父!你别死!我还小……!” 宗离的表情顿时松了下来,摸摸魏舒的脑袋,温和道,“不死不死,为师起码还能再活二十年内,亲眼看着我徒儿出嫁。” “哇——” “又怎么了?不是说好不死了吗?”宗离掏了掏耳朵,小孩的哭声杀伤力极大。 “不嫁人!” “好好好,不嫁不嫁!陈秉生那小子若是要强娶,为师揍他!不,为师揍老皇帝!” “师父……” 这一路,魏舒哭的就像个泪人,那眼睛肿的跟个核桃一样。 之前受的委屈,风儿的感动,师父的话,都如同催泪弹一样,让泪腺堵也堵不上。 最后哭的累了,魏舒就趴在马车里抱着行囊睡着了,宗离将马车停在一片竹林里,想让她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 这些时日,宗离日日都能看见靠在床边抱着软枕睡觉的魏舒,可是他毫无办法。 那是心病,没有解药,只有心药。 世间难得两全法,一切还是只能靠她自己。 第290章 得了便宜就别想卖乖 ——晏城—— 炸了那河堤,河道真的改变了走向,可下游的村庄也毁于一旦。 晏城城内的人越来愈多,瘟疫也传播的越来愉快。 陈秉生日日焦头烂额,那东边的乱坟岗,苍蝇臭虫到处乱爬,再这样下去,晏城真的将成为一座白骨坟。 “收到国师大人的回信了吗?”陈秉生问身边的侍卫。 侍卫将那铜盆里燃着的黄连搅了搅,以方便燃烧的更全面。 “收到了,应该就是这一两日的功夫了,只是……” “只是什么?不要吞吞吐吐,有话就说。” “公主殿下也与国师同往。” 陈秉生将手里刻在墓碑的短刀放下,那“晏城”的“城”字还差最后一笔,“她来做什么?一个小孩子,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又能做什么?” “属下…属下不知。”侍卫神色紧张,往后退了一小步。 “去拦,让他们回去,不要靠近晏城。”陈秉生重新拿起短刀,将那“城”字的最后一笔刻完。 见侍卫迟迟未动,陈秉生回头,“怎么了,本宫的话不作数了吗?” “殿下,我们…我们带来的人已经全数去救治病患。帮助百姓撤离,还有一部门,已经染上了瘟疫, 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陈秉生的手钝了一下, 以至于那最后一撇有些弯曲,“收拾一间干净的房间, 用黄连熏干净了……嘉宁身体瘦弱,不能有事。” “是,属下立刻就去。” …… “师父,这就是晏城的边界了?”一两天的跋涉, 宗离为了魏舒能够睡得好些, 不时便停下来歇上一会。 前方迷雾漫漫,一眼望不到头。 “魏舒,准备好了么?前方凶险,怕不怕?”宗离扭头微笑的看着魏舒。 魏舒眼神坚毅, 小手搭上宗离肩膀, “师父,我可是跳过护城河的,有什么值得怕?” “好, 出发!” —————— “晚辈拜见国师大人。” 陈秉生一身盔甲,衣摆沾染着污泥,脸色也灰暗许多,嘴唇干裂到爆皮。 宗离扶了一下陈秉生的胳膊,“太子殿下也受苦了。” 魏舒站在一旁,陈秉生看着这小小的人儿,眼神躲闪了一下,“你来做什么?” “当然来看你怎么收场。”魏舒哼了一声, 将背上的包裹往陈秉生怀里一甩, “本公主住哪里?” 陈秉生握了握那薄薄的包裹,“你都带了什么?” “两件衣裳。” “其他什么也没带?”陈秉生倒是意外, 想不到这小丫头简从到只有两件换洗的衣裳。 魏舒亮亮的眼睛看着陈秉生, “带什么?带榔头把你这地方再砸了?放心,我也不是睚眦必报的人, 气已经撒了, 就没必要揪着不放。” “所以你承认, 上次砸了本宫的东宫, 是撒气?” 这顶虐待未来太子妃的帽子可是扣在自己头上很久了。 “病患在哪?带我去看看。” 魏舒扯了宗离的袍子,“不是来给别人瞧病的吗?发什么愣?!” “对, 病患在哪?”宗离问陈秉生,顺便歪着身子, 将他手上魏舒的包裹拽了过来。 “现在安置在草棚,国师大人可以去,但是她不能去。”陈秉生指着魏舒。 魏舒一听,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为什么不行?难道这还搞性别歧视?! “我为什么不能去?我师父能看病,我也可以。” “来人!”陈秉生眼色微沉,“把公主带下去,锁在房里,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能放她出来。” “是!”侍卫侧了侧身子, “公主殿下,请。” 魏舒将袖子一卷, 怒气冲冲地上去一脚踢在了陈秉生的膝盖上。 陈秉生小腿一麻,闷哼一声。 “你这是做什么?” 魏舒爬上板凳,用短粗的手指指着侍卫, “今天,我看谁敢锁我,回去我就砍了他的头!” “给我拖进房间!锁!” “我看谁敢?!” 宗离往侍卫旁边躲了躲, 低声向侍卫道,“我家这徒弟啊,凶得很,你别看她只有八岁,杀人不眨眼,吃饭不漏饭,可凶可凶了!” 侍卫茫然的看了一眼宗离,“国师大人,属下这……” 宗离把侍卫往身后扯了扯,“你先走,剩下的我来。” “可军令如山……” “师父——!” 宗离捂着耳朵,“你这笨脑袋瓜子,叫你走还不走, 难不成真想被砍头?滚!” “是, 属下遵命!” 屋里的场面一度难以控制, 陈秉生抱着膝盖, 跳着脚。 魏舒站在板凳上,死命地拽着他的的头发就是不松手。 “放开!” “我就不放,你这个眼光狭隘的太子,竟然敢锁本公主!” “你给我松手!” “我就不松!你最好别惹我,否则,我让你没命走出晏城!” “松手!” “不松!” “松手!不关了!不关了!” 魏舒一听,用的力气稍稍小了点,手也已经被发丝勒的冲了血,\t“说话算数?” “本宫什么时候说话不算了?” 魏舒猛地松手,又临门补上一脚,将陈秉生揣的撞了墙。 陈秉生:“!!!” 宗离简直没眼看,一个身穿盔甲的大小伙,竟然被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揍得个丢盔卸甲。 整理好衣服,重新束好头发,陈秉生满面通红道,“你!你这个泼……泼妇!” 陈秉生实在找不不到合适的词语,但也迫不得已承认从前是自己小看了这个小小的活阎王! “你骂谁是泼妇?陈秉生我告诉你,我可以一个打你十个!”魏舒摩拳擦掌。 “敢关本姑娘!我看你是嫌命长!” 陈秉生远远地躲在门口,“你!” “回去本宫就去请旨,免了赐婚,谁要娶你这个活阎王?还南梁第一嘉宁公主,你就是活阎王!”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何况陈秉生还不是兔子! 宗离则坐在一旁默默地喝起了茶,这个场面,远超过自己能控制的局面,魏舒不揍自己就完了,哪里还管的上别人! “哼!” 魏舒气呼呼都盘腿坐在那一张有些破旧的太师椅上,宗离笑呵呵地递过来一杯茶,“徒弟,喝点?” 仰头便是一杯,谁料那水又涩又苦,“这是什么啊!” “这地方,干净的水不多了,凑活着喝点,然后把面纱带上。” ——草棚—— “师父,这不像是普通的瘟疫。”魏舒身形瘦小,穿梭在狭窄的草棚缝隙间却十分利索。 宗离与魏舒相视一眼,“徒弟,你也看出来了?” 魏舒点点头,“发热,腹泻,疼痛难忍,出汗,反复发作,药物控制不住,” 突然,她的背后冒出一身冷汗,“师父,这会不会是……打摆子?” 宗离点点头,“徒弟,为师看着,也像,水患之后。蚊虫肆虐,再加上眼下天气温暖。” “如果是的话,那就棘手了。”魏舒看着草棚里面百十号病患,有的已经奄奄一息,有的捂着肚子喊疼。 “这位可是通天国师,妙医圣手宗离宗大人?”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师徒二人身后响起。 二人回头,那老者一惊,“这位应该就是嘉宁长公主了,草民拜见长公主。” 说着,那老者就要跪下。 “免礼,您是?” 老者身形有点佝偻,头发也已经全白,“草民就是这晏城唯一的大夫了,李芤。” “唯一的一个?怎么会就您一个了?” “都死了!染病,公主、国师大人,你们也看到了,这病,治不了。” 三人走出草棚,魏舒对李芤说道,“李大夫,您先\t回去,这里交给我和我师父。” “公主通晓医术?”李芤显然是惊讶的。 “我这徒弟,可是……”宗离牛皮还没吹出来,魏舒便掐了一下宗离的大腿,“可是,勇敢的狠!” “李大夫,我师父是妙医圣手,没有他治不好的病!” 李芤笑了笑,满脸的沟壑,“好好好,那草民先行告退。” “徒弟,你有办法?”宗离尚未头绪,这病,不好治! 魏舒抱着臂,玩味地看着宗离,“师父,我这牛可以替你和晏城的百姓吹出去了,这病,你可看着办!” 宗离双手一摊,往地上一蹲,“为师也没办法!这病,和那缠人的蛇一样,不把你缠死,那是不会走的!” “那万一,我有办法呢?” 宗离看着她,一脸难以置信。 —————— “皇上,晏城有消息了。”薛公公将一封信件呈给了皇帝。 刚看上两行,皇帝将信件往桌子上一拍,“胡闹,这真是胡闹!” “皇上息怒,小心气坏了身子!” “你看看,这像什么话?朕的公主,说带走带走,还带去了晏城!这个宗离!简直无法无天!” 皇帝心里恨不得将宗离拆解个十万八千块。 薛公公也是哑然,这位了不得的通天国师,果然非同一般! 竟然带着一个女娃娃,直接去了瘟疫爆发的晏城! “皇上,奴才这……”薛公公拿着信的手也是抖的。 “记住,这件事,万万不能让皇后知道,皇后若是问起,就说是宗离带着她出去历练去了。” “是,皇上。” “还有,太后那边,切勿走漏消息。” “是,奴才明白!” 皇帝心知肚明,若是这二位娘娘知晓了魏舒的去向,怕是这御书房的门槛就要被踏平了。 另一边,魏封已经呆在府里足足七日了,乔姨娘日日以泪洗面,倒是老夫人乐的清闲。 当初大封魏府的时候,皇帝就将老夫人的一品诰命与魏氏分了个清楚,即便魏封犯了杀头的大罪,也与老夫人和魏舒毫无关系。 “老爷,您说这可怎么办啊?” 乔姨娘抹着眼泪,魏云坐在一旁一言不发,魏封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只有老夫人闭目养神。 乔姨娘见无人应声,眼珠子一转提高了音量,“老祖宗,您可得想想办法啊,老爷可是您亲生的儿子,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说的什么话?什么就死了?”老祖性倏地睁开眼睛,“当初我就说过你们做事要念及后果,切勿莽撞,如今出了事,让我这一把老骨头又能有什么办法?” “老祖宗,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老爷为官,挣得每一分钱可都是为了魏家,那魏舒可也没少沾好处现在她爹爹落了难,自己一个人跑出去躲清静去了,怕是都忘记‘孝’怎么写了!” “你放肆!” 乔姨娘立马吓得身子颤了一下,嘟囔道,“发什么火我说的哪里不对了?” “嘉宁长公主的名讳也是你可以直呼的?她与魏家再无瓜葛,既不是我的孙女,也不是你魏封的女儿,她是堂堂正正的陈家公主!” 老祖宗站起身,拄着手里的蛇头拐杖,春桃则递了一把钥匙给乔姨娘。 乔韵一眼便识出,“这是,账房的钥匙?” 老祖宗冷笑一声,“你觊觎这钥匙很久了,现在它是你的了。” 说完,老祖宗就要离开,魏封开了口,“母亲。” 老祖宗停了步子,却没有转身,“你还知道叫我一声母亲,好,那我就以母亲的身份告诫你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母亲,我……” 魏封前几日便听说,魏舒月余之前给老祖宗在外头新置了一座宅子,刚布置好,现老祖宗将账房的钥匙交给了乔韵。 这难道……真是如自己所想的那样? “你也不必再说了,事情做到了这个份上,我也要为魏家的颜面考虑,从此你我便是魏家的东西分支。” “你若发达,那是你的造化,你若堕落,那是你的报应。” 乔韵在一旁,也算是听明白了,这是要分家? 乔韵立马扯了一抹谄媚的笑,“老祖宗,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祖宗打量了一眼乔姨娘,满身的珠光宝气,就连那头上的钗子也是插的没地儿了,她笑道: “如今你也是魏府的夫人了,这管家的责任落到你的身上也算是理所应当,账房的面上还有三万两白银,另珠宝首饰绸缎布匹有一部分都是魏舒之前的赏赐,想来她也不会要了,一并都给了你们。” “自此以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这个老婆子也算了卸了任了。” 什么? 三万两白银,还有珠宝首饰? 第290章 得了便宜就别想卖乖 ——晏城—— 炸了那河堤,河道真的改变了走向,可下游的村庄也毁于一旦。 晏城城内的人越来愈多,瘟疫也传播的越来愉快。 陈秉生日日焦头烂额,那东边的乱坟岗,苍蝇臭虫到处乱爬,再这样下去,晏城真的将成为一座白骨坟。 “收到国师大人的回信了吗?”陈秉生问身边的侍卫。 侍卫将那铜盆里燃着的黄连搅了搅,以方便燃烧的更全面。 “收到了,应该就是这一两日的功夫了,只是……” “只是什么?不要吞吞吐吐,有话就说。” “公主殿下也与国师同往。” 陈秉生将手里刻在墓碑的短刀放下,那“晏城”的“城”字还差最后一笔,“她来做什么?一个小孩子,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又能做什么?” “属下…属下不知。”侍卫神色紧张,往后退了一小步。 “去拦,让他们回去,不要靠近晏城。”陈秉生重新拿起短刀,将那“城”字的最后一笔刻完。 见侍卫迟迟未动,陈秉生回头,“怎么了,本宫的话不作数了吗?” “殿下,我们…我们带来的人已经全数去救治病患。帮助百姓撤离,还有一部门,已经染上了瘟疫, 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陈秉生的手钝了一下, 以至于那最后一撇有些弯曲,“收拾一间干净的房间, 用黄连熏干净了……嘉宁身体瘦弱,不能有事。” “是,属下立刻就去。” …… “师父,这就是晏城的边界了?”一两天的跋涉, 宗离为了魏舒能够睡得好些, 不时便停下来歇上一会。 前方迷雾漫漫,一眼望不到头。 “魏舒,准备好了么?前方凶险,怕不怕?”宗离扭头微笑的看着魏舒。 魏舒眼神坚毅, 小手搭上宗离肩膀, “师父,我可是跳过护城河的,有什么值得怕?” “好, 出发!” —————— “晚辈拜见国师大人。” 陈秉生一身盔甲,衣摆沾染着污泥,脸色也灰暗许多,嘴唇干裂到爆皮。 宗离扶了一下陈秉生的胳膊,“太子殿下也受苦了。” 魏舒站在一旁,陈秉生看着这小小的人儿,眼神躲闪了一下,“你来做什么?” “当然来看你怎么收场。”魏舒哼了一声, 将背上的包裹往陈秉生怀里一甩, “本公主住哪里?” 陈秉生握了握那薄薄的包裹,“你都带了什么?” “两件衣裳。” “其他什么也没带?”陈秉生倒是意外, 想不到这小丫头简从到只有两件换洗的衣裳。 魏舒亮亮的眼睛看着陈秉生, “带什么?带榔头把你这地方再砸了?放心,我也不是睚眦必报的人, 气已经撒了, 就没必要揪着不放。” “所以你承认, 上次砸了本宫的东宫, 是撒气?” 这顶虐待未来太子妃的帽子可是扣在自己头上很久了。 “病患在哪?带我去看看。” 魏舒扯了宗离的袍子,“不是来给别人瞧病的吗?发什么愣?!” “对, 病患在哪?”宗离问陈秉生,顺便歪着身子, 将他手上魏舒的包裹拽了过来。 “现在安置在草棚,国师大人可以去,但是她不能去。”陈秉生指着魏舒。 魏舒一听,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为什么不行?难道这还搞性别歧视?! “我为什么不能去?我师父能看病,我也可以。” “来人!”陈秉生眼色微沉,“把公主带下去,锁在房里,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能放她出来。” “是!”侍卫侧了侧身子, “公主殿下,请。” 魏舒将袖子一卷, 怒气冲冲地上去一脚踢在了陈秉生的膝盖上。 陈秉生小腿一麻,闷哼一声。 “你这是做什么?” 魏舒爬上板凳,用短粗的手指指着侍卫, “今天,我看谁敢锁我,回去我就砍了他的头!” “给我拖进房间!锁!” “我看谁敢?!” 宗离往侍卫旁边躲了躲, 低声向侍卫道,“我家这徒弟啊,凶得很,你别看她只有八岁,杀人不眨眼,吃饭不漏饭,可凶可凶了!” 侍卫茫然的看了一眼宗离,“国师大人,属下这……” 宗离把侍卫往身后扯了扯,“你先走,剩下的我来。” “可军令如山……” “师父——!” 宗离捂着耳朵,“你这笨脑袋瓜子,叫你走还不走, 难不成真想被砍头?滚!” “是, 属下遵命!” 屋里的场面一度难以控制, 陈秉生抱着膝盖, 跳着脚。 魏舒站在板凳上,死命地拽着他的的头发就是不松手。 “放开!” “我就不放,你这个眼光狭隘的太子,竟然敢锁本公主!” “你给我松手!” “我就不松!你最好别惹我,否则,我让你没命走出晏城!” “松手!” “不松!” “松手!不关了!不关了!” 魏舒一听,用的力气稍稍小了点,手也已经被发丝勒的冲了血,\t“说话算数?” “本宫什么时候说话不算了?” 魏舒猛地松手,又临门补上一脚,将陈秉生揣的撞了墙。 陈秉生:“!!!” 宗离简直没眼看,一个身穿盔甲的大小伙,竟然被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揍得个丢盔卸甲。 整理好衣服,重新束好头发,陈秉生满面通红道,“你!你这个泼……泼妇!” 陈秉生实在找不不到合适的词语,但也迫不得已承认从前是自己小看了这个小小的活阎王! “你骂谁是泼妇?陈秉生我告诉你,我可以一个打你十个!”魏舒摩拳擦掌。 “敢关本姑娘!我看你是嫌命长!” 陈秉生远远地躲在门口,“你!” “回去本宫就去请旨,免了赐婚,谁要娶你这个活阎王?还南梁第一嘉宁公主,你就是活阎王!”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何况陈秉生还不是兔子! 宗离则坐在一旁默默地喝起了茶,这个场面,远超过自己能控制的局面,魏舒不揍自己就完了,哪里还管的上别人! “哼!” 魏舒气呼呼都盘腿坐在那一张有些破旧的太师椅上,宗离笑呵呵地递过来一杯茶,“徒弟,喝点?” 仰头便是一杯,谁料那水又涩又苦,“这是什么啊!” “这地方,干净的水不多了,凑活着喝点,然后把面纱带上。” ——草棚—— “师父,这不像是普通的瘟疫。”魏舒身形瘦小,穿梭在狭窄的草棚缝隙间却十分利索。 宗离与魏舒相视一眼,“徒弟,你也看出来了?” 魏舒点点头,“发热,腹泻,疼痛难忍,出汗,反复发作,药物控制不住,” 突然,她的背后冒出一身冷汗,“师父,这会不会是……打摆子?” 宗离点点头,“徒弟,为师看着,也像,水患之后。蚊虫肆虐,再加上眼下天气温暖。” “如果是的话,那就棘手了。”魏舒看着草棚里面百十号病患,有的已经奄奄一息,有的捂着肚子喊疼。 “这位可是通天国师,妙医圣手宗离宗大人?”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师徒二人身后响起。 二人回头,那老者一惊,“这位应该就是嘉宁长公主了,草民拜见长公主。” 说着,那老者就要跪下。 “免礼,您是?” 老者身形有点佝偻,头发也已经全白,“草民就是这晏城唯一的大夫了,李芤。” “唯一的一个?怎么会就您一个了?” “都死了!染病,公主、国师大人,你们也看到了,这病,治不了。” 三人走出草棚,魏舒对李芤说道,“李大夫,您先\t回去,这里交给我和我师父。” “公主通晓医术?”李芤显然是惊讶的。 “我这徒弟,可是……”宗离牛皮还没吹出来,魏舒便掐了一下宗离的大腿,“可是,勇敢的狠!” “李大夫,我师父是妙医圣手,没有他治不好的病!” 李芤笑了笑,满脸的沟壑,“好好好,那草民先行告退。” “徒弟,你有办法?”宗离尚未头绪,这病,不好治! 魏舒抱着臂,玩味地看着宗离,“师父,我这牛可以替你和晏城的百姓吹出去了,这病,你可看着办!” 宗离双手一摊,往地上一蹲,“为师也没办法!这病,和那缠人的蛇一样,不把你缠死,那是不会走的!” “那万一,我有办法呢?” 宗离看着她,一脸难以置信。 —————— “皇上,晏城有消息了。”薛公公将一封信件呈给了皇帝。 刚看上两行,皇帝将信件往桌子上一拍,“胡闹,这真是胡闹!” “皇上息怒,小心气坏了身子!” “你看看,这像什么话?朕的公主,说带走带走,还带去了晏城!这个宗离!简直无法无天!” 皇帝心里恨不得将宗离拆解个十万八千块。 薛公公也是哑然,这位了不得的通天国师,果然非同一般! 竟然带着一个女娃娃,直接去了瘟疫爆发的晏城! “皇上,奴才这……”薛公公拿着信的手也是抖的。 “记住,这件事,万万不能让皇后知道,皇后若是问起,就说是宗离带着她出去历练去了。” “是,皇上。” “还有,太后那边,切勿走漏消息。” “是,奴才明白!” 皇帝心知肚明,若是这二位娘娘知晓了魏舒的去向,怕是这御书房的门槛就要被踏平了。 另一边,魏封已经呆在府里足足七日了,乔姨娘日日以泪洗面,倒是老夫人乐的清闲。 当初大封魏府的时候,皇帝就将老夫人的一品诰命与魏氏分了个清楚,即便魏封犯了杀头的大罪,也与老夫人和魏舒毫无关系。 “老爷,您说这可怎么办啊?” 乔姨娘抹着眼泪,魏云坐在一旁一言不发,魏封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只有老夫人闭目养神。 乔姨娘见无人应声,眼珠子一转提高了音量,“老祖宗,您可得想想办法啊,老爷可是您亲生的儿子,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说的什么话?什么就死了?”老祖性倏地睁开眼睛,“当初我就说过你们做事要念及后果,切勿莽撞,如今出了事,让我这一把老骨头又能有什么办法?” “老祖宗,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老爷为官,挣得每一分钱可都是为了魏家,那魏舒可也没少沾好处现在她爹爹落了难,自己一个人跑出去躲清静去了,怕是都忘记‘孝’怎么写了!” “你放肆!” 乔姨娘立马吓得身子颤了一下,嘟囔道,“发什么火我说的哪里不对了?” “嘉宁长公主的名讳也是你可以直呼的?她与魏家再无瓜葛,既不是我的孙女,也不是你魏封的女儿,她是堂堂正正的陈家公主!” 老祖宗站起身,拄着手里的蛇头拐杖,春桃则递了一把钥匙给乔姨娘。 乔韵一眼便识出,“这是,账房的钥匙?” 老祖宗冷笑一声,“你觊觎这钥匙很久了,现在它是你的了。” 说完,老祖宗就要离开,魏封开了口,“母亲。” 老祖宗停了步子,却没有转身,“你还知道叫我一声母亲,好,那我就以母亲的身份告诫你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母亲,我……” 魏封前几日便听说,魏舒月余之前给老祖宗在外头新置了一座宅子,刚布置好,现老祖宗将账房的钥匙交给了乔韵。 这难道……真是如自己所想的那样? “你也不必再说了,事情做到了这个份上,我也要为魏家的颜面考虑,从此你我便是魏家的东西分支。” “你若发达,那是你的造化,你若堕落,那是你的报应。” 乔韵在一旁,也算是听明白了,这是要分家? 乔韵立马扯了一抹谄媚的笑,“老祖宗,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祖宗打量了一眼乔姨娘,满身的珠光宝气,就连那头上的钗子也是插的没地儿了,她笑道: “如今你也是魏府的夫人了,这管家的责任落到你的身上也算是理所应当,账房的面上还有三万两白银,另珠宝首饰绸缎布匹有一部分都是魏舒之前的赏赐,想来她也不会要了,一并都给了你们。” “自此以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这个老婆子也算了卸了任了。” 什么? 三万两白银,还有珠宝首饰? 第291章 独自冒险 乔韵眼前顿时浮现的都是白花花的影子和满箱子的珠宝。 “好好,”揣紧了那把钥匙,“老祖宗,您……您好走。” 魏封闻言狠狠地剜了乔韵一眼,可乔韵却没发觉,只有一旁的魏云看了个明白。 “祖奶奶,您不要云儿了吗?让云儿跟您一起走!”魏云扑在老祖宗面前,挡住了老祖宗的去路。 那眼泪也如排练好的一般,落了下来。 “母亲,儿子真的知错了,万不至于闹到分家这个份上。” 魏封心里明白,这魏家的老夫人手里,有一道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这一次,说不定能就自己一命,只是这金牌只有老祖宗亲自拿出来才有用,就算偷来也只是块普通的金子。 “老爷,老祖宗这把岁数了,也该颐养天年了。”乔姨娘本就直肠子一根筋,现在一把钥匙抓住了她整个心里,哪里还能想的那么多? “你懂什么?!”魏封猛然甩开乔韵的手,“妇人之见!粗鄙!” 春桃也扶起魏云,“小姐,地上凉。” “我不要,我不起, 祖奶奶, 带上云儿,云儿什么都可以做, 真的。”魏云死死的抓着老夫人的裙摆,怎么掰也不松手。 乔姨娘看着魏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干什么?!你这死丫头,赶紧给我起来, 你在干什么?别挡着老祖宗!” “我不要, 娘亲,我要跟祖奶奶走!我不起!” 眼看着事态恶化,老祖宗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分家,魏封也只能附和, “母亲, 要不您把云儿带走!身边也好有个亲近的人照应。” 听到爹爹为自己说了话,魏云立刻松了手,乖巧的擦了眼泪站起来, “祖奶奶,带上云儿,云儿可以洗衣做饭,可以捶腿揉肩。” 乔姨娘立马急了,“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我辛辛苦苦给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做这些事情的?你给我过来!”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乔春蕊的脸上, 乔韵惊骇的瞪大了眼睛。 “你…你打我?”乔韵捂着脸, 扶着椅子,不可置信的看着魏封, 委屈立马堆上了脸, “你居然打我?” “下作货!也不看看这里有没有你说话的地方!”魏封呵斥道,那只打了乔韵的手不自觉的颤抖着。 “爹爹, 别打娘亲!”魏云只是说着, 但并未挪动地方, 只眼睁睁的看着乔韵的半边脸红肿起来。 老祖宗视若无睹, 只摸了摸魏云的头,“乖孩子你是属于这里的, 老祖宗清静惯了,有春桃便够了。” “祖奶奶, 云儿知道,您不喜欢云儿。”魏云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裳。 老祖宗没有再解释,只由春桃扶着,出了门,沈管家早已等候多时,马车奴婢一应俱全,从府衙的后门饶了出去。 “老爷!这么多年,您从未动手打过我!”乔一年还没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只有魏云一旁抚着乔姨娘的后背。 “你!”魏封指着乔韵,又看看魏云, “一对丧门星!滚!” “爹爹,娘前她……” “滚!“ 乔姨娘恶狠狠的看了一眼魏封,拉着魏云便出去了。 …… “父亲, 我看见宗离了。” 昏暗的室内,沈之煜一袭白衣,跪在一排排位面前, 顶端的那一个檀香木的排位上刻着“父沈崇之灵位”。 “父亲,您的仇,儿子终于能报了,只是,现在还不是机会。” 沈之煜垂下的眸子,骨节分明的手掌中出现了一只小小的珠钗,钗尾隐约刻着一个“舒”字。 “只是,父亲,儿子遇见了一个人。”沈之煜久久的站在那里,直到烛火湮灭。 …… ——晏城—— “师父,你又偷懒!”魏舒到处找不见宗离,最后却在一个僻远的茅草房里, 扒出了喝的醉醺醺的宗离。 “师父, 你又在那里找的酒喝!” 宗离意识模糊不清,翻了个身,熏天的酒气,“嗯地上埋的,地上埋的!” 真是上辈字欠你钱了? 这辈子摊上你这么个师父! “宗大人,宗大人!”一个侍卫到处喊着宗离,一扫眼便看见了蹲在柴房地上的魏舒。 “公主,您怎么在这?”侍卫一打眼,才看清魏舒旁边的茅草堆上睡得竟然是国师大人,“国师大人,这是……” “喝多了。”魏舒搬了一把茅草,仔细的把宗离盖了起来,防止受了风着凉,“怎么回事?说。” “公主,这宗大人喝成这样,草棚那边又新来了五六个病患,有两个已经昏迷不醒了。” 云珠拍拍手,“带我去看看!” 侍卫愣了一下,“公主,这……” “怎么?他能看病,本公主不能看病?我看病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嗯? 侍卫懵了? 魏舒:嗯……说错了,这个傻大个应该不会发现? 她连忙扯着侍卫的盔甲裙边,“快走。” “是是是,公主,您小心,属下这就走。” 草棚的缝隙越发狭窄,有不少人已经直接睡在了地上。 魏舒仔细地替那躺在床板上昏迷不醒的人把了脉问他身边的人,“他这样多久了?” “三日了。” “为什么不早点来?” “他昨日还能走,就刚才搬着石头忽然就昏倒了。” “他的脉象很微弱。”魏舒冲着身边的侍卫喊道,“汤药呢?给他喂一碗,先吊一口气。” “是!” 远处,陈秉生站在房里,那窗户直对着草棚。 “殿下,公主殿下也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一直在不停的翻医书,据说在找一个药方。” 陈秉生眸色微漾,“国师大人呢?” “属下早上见到国师大人的时候,国师大人好像有些喝醉了。” “喝醉了?”陈秉生突然抬头,难道昨日国师一直在挖的不是草药,而是埋在地下的酒? “殿下,昨天公主亲自试药,喝了一口,属下看着那脸色都不对劲了。” 陈秉生一下折断了手里的笔,“昨天你为什么不说?” 侍卫面露难色,“殿下,昨天是您不容许任何人打扰属下·…·属下也就……” “为什么不拦着?!” “殿下,属下也想拦着,可是拦不住啊,可您也知道公主撒起泼揍起人来不得了,谁也拦不住啊!” “要你们有什么用?连个小孩子都管不住!” 公主来晏城第一天就暴揍太子殿下的消息,虽说是瞒着的,但还是走漏了一些风声,眼下,谁也不敢拦着公主这个活阎王。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陈秉生警惕的看着门的方向。 “你姑奶奶!”魏舒心平气和地在门口喊到。 陈秉生立马觉得头皮一麻,他对侍卫道,“开门。” 一开门,一摞书直接砸在了侍卫的身上。 “公主,您这是……”侍卫慌忙捡着地上的医书。 “陈秉生,是疟疾,真的是疟疾!” 陈秉生? 陈秉生以为自己听错了,侍卫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你难道不该喊本宫一声太子哥哥?” “陈秉生就是陈秉生,爱应不应。” 魏舒从侍卫捡起的那一摞医书中,抽出了一本,封皮的字迹已经模糊,但还是可以勉强辨认出上面写的是《病方》。 “这本!”魏舒举着这本书,“应该是某个大夫家里的手抄本,上面记载着青蒿可以治这个打摆子。” “打摆子?你是说他们得的病就是这个?”陈秉生有些惊讶地接过魏舒手里的书。 “疟疾,就是疟疾,你知道吗?疟疾!”魏舒有些激动,在自己最初怀疑这个并是疟疾的时候,她就有些想法。 虽然她记得,在曾经的21世纪有青蒿素可以治疗,但是这个朝代根本不具备这样的医疗条件啊! “你既然确定了何种疾病,为何不着手去治疗?” “喂,大哥,我如果有药材还用得着来找你吗?” “那就去找啊!” 魏舒此时很想打人。 “我找几个当地的百姓问了一下,这里距离青蒿生长的南边地界地方少说也有几十里地,我去?” 魏舒指着自己的鼻尖,比划了一下,“你确定让本公主去?” 这副手舞足蹈和说话的样子,让陈秉生恍然一下,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到底几岁?” “啊?”魏舒怔住了,完蛋了,难道是她的马甲要掉了?! “哦,那个,本公主今年尚未及笄……尚未及笄。” 魏舒连忙抢过那本《病方》,一溜烟的跑出了房间。 “不好了,不好了,公主她,一个人骑马出去了!”外面突然有人大喊。 陈秉生正系着盔甲的带子,“坏了,那小丫头不会真以为我让她一个人去……” 他抬头看天,快黑了,这晏城南边是出了名的迷瘴森林! 这个小丫头怎么那么犟,万一出事了,回去父皇不得砍了自己? 陈秉生立马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房间。 “殿下,佩剑!佩剑!”侍卫执剑跟在后面喊。 马匹高大,魏舒的小短腿根本够不着马镫子,只能紧紧地夹着马腹,上马时候更是费了些功夫。 “这个陈秉生,不会发现了什么?” 魏舒一边想着,一边策马往晏城的南边飞奔而去,好在之前当皇帝时学过一段时间的骑马,倒是不算陌生的技能。 天色渐暗,四周开始弥漫起雾气,这味道,还有些奇怪。 “这个味道……”魏舒的神经猛地一绷紧,忽的拉紧了马绳,马儿算得上温顺,逐渐停了下来。 雾气弥聚速度极快,进也不是,退也不行。 魏舒一咬牙,趴在马耳朵上,小声的说道,“乖马儿,这些不是普通的雾气,这是瘴气,你跑的时候,一定要屏住呼吸,我们俩一起穿过它,乖马儿,一定不能呼吸,我的命、你的命、晏城百姓的命,可都在你身上了。” 马儿好似听懂了一般,长长地嘶鸣了一声,前蹄在地上磨了两下,往后退了两步。 魏舒将自己身上的粗布袍子撕扯成了一大一小两个布条,一个系在了马鼻子上,一个蒙在了自己的脸上。 夹紧了马肚子,压低了身子,拽紧了缰绳,魏舒低吟,“一、二、三,跑——!” 陈秉生骑着马匹,追到晏城南边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马儿踟蹰不前,陈秉生不停地驱赶着马儿往前走,但是马儿宁愿被鞭子抽打,也不愿再嵌进半步。 “魏舒!你在哪?魏舒——!” “魏舒——!” 四周并无任何人应声,只有撞击到山体的回声。 此时的魏舒已经穿过了迷瘴森林,但是马儿因为吸入过多的瘴气,瘫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 “好宝宝,你辛苦了,你休息一会,我去给你找水喝。” 魏舒轻轻地摸着马匹的鬃毛,往周围看了看。 这片森林处在晏城南边一片杳无人烟的地方,夜幕降临,连温度也开始下降。 魏舒有些冷地搓了搓胳膊,“好冷啊。” 身上只揣着一把迷你的小刀子,还有一个折好的麻袋、还有一只空竹筒。 “哪里有水呢?”魏舒站定在原地,忽而听见了细细地水流的声音。 真的有泉水! 她顺着声音,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嵌在山体里的山泉,但是位置却有些高。 魏舒竭力踮起脚尖,将胳膊伸到最长还是没能接到水,泉眼太细了,她只能踩着东西再往上爬上去一些。 最后,从不远处拖过来一截小腿粗的树干,将空竹筒探了上去,“接到了。” 待到快接满的时候,魏舒扶着旁边的岩石,谁知那竟是活动的。 一个打滑,魏舒将竹筒护在怀里,捷起干枯树皮和枯枝倒刺的树干轻而易举的穿透了她的衣裳,刺进了那娇嫩的皮肤。 “嘶——!” 钻心的疼,可魏舒还是忍着疼,先看了看怀里那原本沁满了水的竹筒。 还好,还剩一些。 她踉跄着爬起来,卷起裤腿,鲜血顺着腿往下流屏住呼吸,将那扎了进去的倒木刺拔了出来。 检查了伤口,那裂口之上已然沾染了一些泥土和碎木屑。 “不行,水要留给马儿喝。” 魏舒将那原本蒙着面的布条,浸了一点点水,简单的擦拭了伤口,就将裤腿放了下来。 她一瘸一拐的走回去,跪倒在马儿面前,“来,好宝宝,喝点水。” 第291章 独自冒险 乔韵眼前顿时浮现的都是白花花的影子和满箱子的珠宝。 “好好,”揣紧了那把钥匙,“老祖宗,您……您好走。” 魏封闻言狠狠地剜了乔韵一眼,可乔韵却没发觉,只有一旁的魏云看了个明白。 “祖奶奶,您不要云儿了吗?让云儿跟您一起走!”魏云扑在老祖宗面前,挡住了老祖宗的去路。 那眼泪也如排练好的一般,落了下来。 “母亲,儿子真的知错了,万不至于闹到分家这个份上。” 魏封心里明白,这魏家的老夫人手里,有一道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这一次,说不定能就自己一命,只是这金牌只有老祖宗亲自拿出来才有用,就算偷来也只是块普通的金子。 “老爷,老祖宗这把岁数了,也该颐养天年了。”乔姨娘本就直肠子一根筋,现在一把钥匙抓住了她整个心里,哪里还能想的那么多? “你懂什么?!”魏封猛然甩开乔韵的手,“妇人之见!粗鄙!” 春桃也扶起魏云,“小姐,地上凉。” “我不要,我不起, 祖奶奶, 带上云儿,云儿什么都可以做, 真的。”魏云死死的抓着老夫人的裙摆,怎么掰也不松手。 乔姨娘看着魏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干什么?!你这死丫头,赶紧给我起来, 你在干什么?别挡着老祖宗!” “我不要, 娘亲,我要跟祖奶奶走!我不起!” 眼看着事态恶化,老祖宗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分家,魏封也只能附和, “母亲, 要不您把云儿带走!身边也好有个亲近的人照应。” 听到爹爹为自己说了话,魏云立刻松了手,乖巧的擦了眼泪站起来, “祖奶奶,带上云儿,云儿可以洗衣做饭,可以捶腿揉肩。” 乔姨娘立马急了,“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我辛辛苦苦给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做这些事情的?你给我过来!”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乔春蕊的脸上, 乔韵惊骇的瞪大了眼睛。 “你…你打我?”乔韵捂着脸, 扶着椅子,不可置信的看着魏封, 委屈立马堆上了脸, “你居然打我?” “下作货!也不看看这里有没有你说话的地方!”魏封呵斥道,那只打了乔韵的手不自觉的颤抖着。 “爹爹, 别打娘亲!”魏云只是说着, 但并未挪动地方, 只眼睁睁的看着乔韵的半边脸红肿起来。 老祖宗视若无睹, 只摸了摸魏云的头,“乖孩子你是属于这里的, 老祖宗清静惯了,有春桃便够了。” “祖奶奶, 云儿知道,您不喜欢云儿。”魏云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裳。 老祖宗没有再解释,只由春桃扶着,出了门,沈管家早已等候多时,马车奴婢一应俱全,从府衙的后门饶了出去。 “老爷!这么多年,您从未动手打过我!”乔一年还没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只有魏云一旁抚着乔姨娘的后背。 “你!”魏封指着乔韵,又看看魏云, “一对丧门星!滚!” “爹爹,娘前她……” “滚!“ 乔姨娘恶狠狠的看了一眼魏封,拉着魏云便出去了。 …… “父亲, 我看见宗离了。” 昏暗的室内,沈之煜一袭白衣,跪在一排排位面前, 顶端的那一个檀香木的排位上刻着“父沈崇之灵位”。 “父亲,您的仇,儿子终于能报了,只是,现在还不是机会。” 沈之煜垂下的眸子,骨节分明的手掌中出现了一只小小的珠钗,钗尾隐约刻着一个“舒”字。 “只是,父亲,儿子遇见了一个人。”沈之煜久久的站在那里,直到烛火湮灭。 …… ——晏城—— “师父,你又偷懒!”魏舒到处找不见宗离,最后却在一个僻远的茅草房里, 扒出了喝的醉醺醺的宗离。 “师父, 你又在那里找的酒喝!” 宗离意识模糊不清,翻了个身,熏天的酒气,“嗯地上埋的,地上埋的!” 真是上辈字欠你钱了? 这辈子摊上你这么个师父! “宗大人,宗大人!”一个侍卫到处喊着宗离,一扫眼便看见了蹲在柴房地上的魏舒。 “公主,您怎么在这?”侍卫一打眼,才看清魏舒旁边的茅草堆上睡得竟然是国师大人,“国师大人,这是……” “喝多了。”魏舒搬了一把茅草,仔细的把宗离盖了起来,防止受了风着凉,“怎么回事?说。” “公主,这宗大人喝成这样,草棚那边又新来了五六个病患,有两个已经昏迷不醒了。” 云珠拍拍手,“带我去看看!” 侍卫愣了一下,“公主,这……” “怎么?他能看病,本公主不能看病?我看病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嗯? 侍卫懵了? 魏舒:嗯……说错了,这个傻大个应该不会发现? 她连忙扯着侍卫的盔甲裙边,“快走。” “是是是,公主,您小心,属下这就走。” 草棚的缝隙越发狭窄,有不少人已经直接睡在了地上。 魏舒仔细地替那躺在床板上昏迷不醒的人把了脉问他身边的人,“他这样多久了?” “三日了。” “为什么不早点来?” “他昨日还能走,就刚才搬着石头忽然就昏倒了。” “他的脉象很微弱。”魏舒冲着身边的侍卫喊道,“汤药呢?给他喂一碗,先吊一口气。” “是!” 远处,陈秉生站在房里,那窗户直对着草棚。 “殿下,公主殿下也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一直在不停的翻医书,据说在找一个药方。” 陈秉生眸色微漾,“国师大人呢?” “属下早上见到国师大人的时候,国师大人好像有些喝醉了。” “喝醉了?”陈秉生突然抬头,难道昨日国师一直在挖的不是草药,而是埋在地下的酒? “殿下,昨天公主亲自试药,喝了一口,属下看着那脸色都不对劲了。” 陈秉生一下折断了手里的笔,“昨天你为什么不说?” 侍卫面露难色,“殿下,昨天是您不容许任何人打扰属下·…·属下也就……” “为什么不拦着?!” “殿下,属下也想拦着,可是拦不住啊,可您也知道公主撒起泼揍起人来不得了,谁也拦不住啊!” “要你们有什么用?连个小孩子都管不住!” 公主来晏城第一天就暴揍太子殿下的消息,虽说是瞒着的,但还是走漏了一些风声,眼下,谁也不敢拦着公主这个活阎王。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陈秉生警惕的看着门的方向。 “你姑奶奶!”魏舒心平气和地在门口喊到。 陈秉生立马觉得头皮一麻,他对侍卫道,“开门。” 一开门,一摞书直接砸在了侍卫的身上。 “公主,您这是……”侍卫慌忙捡着地上的医书。 “陈秉生,是疟疾,真的是疟疾!” 陈秉生? 陈秉生以为自己听错了,侍卫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你难道不该喊本宫一声太子哥哥?” “陈秉生就是陈秉生,爱应不应。” 魏舒从侍卫捡起的那一摞医书中,抽出了一本,封皮的字迹已经模糊,但还是可以勉强辨认出上面写的是《病方》。 “这本!”魏舒举着这本书,“应该是某个大夫家里的手抄本,上面记载着青蒿可以治这个打摆子。” “打摆子?你是说他们得的病就是这个?”陈秉生有些惊讶地接过魏舒手里的书。 “疟疾,就是疟疾,你知道吗?疟疾!”魏舒有些激动,在自己最初怀疑这个并是疟疾的时候,她就有些想法。 虽然她记得,在曾经的21世纪有青蒿素可以治疗,但是这个朝代根本不具备这样的医疗条件啊! “你既然确定了何种疾病,为何不着手去治疗?” “喂,大哥,我如果有药材还用得着来找你吗?” “那就去找啊!” 魏舒此时很想打人。 “我找几个当地的百姓问了一下,这里距离青蒿生长的南边地界地方少说也有几十里地,我去?” 魏舒指着自己的鼻尖,比划了一下,“你确定让本公主去?” 这副手舞足蹈和说话的样子,让陈秉生恍然一下,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到底几岁?” “啊?”魏舒怔住了,完蛋了,难道是她的马甲要掉了?! “哦,那个,本公主今年尚未及笄……尚未及笄。” 魏舒连忙抢过那本《病方》,一溜烟的跑出了房间。 “不好了,不好了,公主她,一个人骑马出去了!”外面突然有人大喊。 陈秉生正系着盔甲的带子,“坏了,那小丫头不会真以为我让她一个人去……” 他抬头看天,快黑了,这晏城南边是出了名的迷瘴森林! 这个小丫头怎么那么犟,万一出事了,回去父皇不得砍了自己? 陈秉生立马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房间。 “殿下,佩剑!佩剑!”侍卫执剑跟在后面喊。 马匹高大,魏舒的小短腿根本够不着马镫子,只能紧紧地夹着马腹,上马时候更是费了些功夫。 “这个陈秉生,不会发现了什么?” 魏舒一边想着,一边策马往晏城的南边飞奔而去,好在之前当皇帝时学过一段时间的骑马,倒是不算陌生的技能。 天色渐暗,四周开始弥漫起雾气,这味道,还有些奇怪。 “这个味道……”魏舒的神经猛地一绷紧,忽的拉紧了马绳,马儿算得上温顺,逐渐停了下来。 雾气弥聚速度极快,进也不是,退也不行。 魏舒一咬牙,趴在马耳朵上,小声的说道,“乖马儿,这些不是普通的雾气,这是瘴气,你跑的时候,一定要屏住呼吸,我们俩一起穿过它,乖马儿,一定不能呼吸,我的命、你的命、晏城百姓的命,可都在你身上了。” 马儿好似听懂了一般,长长地嘶鸣了一声,前蹄在地上磨了两下,往后退了两步。 魏舒将自己身上的粗布袍子撕扯成了一大一小两个布条,一个系在了马鼻子上,一个蒙在了自己的脸上。 夹紧了马肚子,压低了身子,拽紧了缰绳,魏舒低吟,“一、二、三,跑——!” 陈秉生骑着马匹,追到晏城南边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马儿踟蹰不前,陈秉生不停地驱赶着马儿往前走,但是马儿宁愿被鞭子抽打,也不愿再嵌进半步。 “魏舒!你在哪?魏舒——!” “魏舒——!” 四周并无任何人应声,只有撞击到山体的回声。 此时的魏舒已经穿过了迷瘴森林,但是马儿因为吸入过多的瘴气,瘫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 “好宝宝,你辛苦了,你休息一会,我去给你找水喝。” 魏舒轻轻地摸着马匹的鬃毛,往周围看了看。 这片森林处在晏城南边一片杳无人烟的地方,夜幕降临,连温度也开始下降。 魏舒有些冷地搓了搓胳膊,“好冷啊。” 身上只揣着一把迷你的小刀子,还有一个折好的麻袋、还有一只空竹筒。 “哪里有水呢?”魏舒站定在原地,忽而听见了细细地水流的声音。 真的有泉水! 她顺着声音,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嵌在山体里的山泉,但是位置却有些高。 魏舒竭力踮起脚尖,将胳膊伸到最长还是没能接到水,泉眼太细了,她只能踩着东西再往上爬上去一些。 最后,从不远处拖过来一截小腿粗的树干,将空竹筒探了上去,“接到了。” 待到快接满的时候,魏舒扶着旁边的岩石,谁知那竟是活动的。 一个打滑,魏舒将竹筒护在怀里,捷起干枯树皮和枯枝倒刺的树干轻而易举的穿透了她的衣裳,刺进了那娇嫩的皮肤。 “嘶——!” 钻心的疼,可魏舒还是忍着疼,先看了看怀里那原本沁满了水的竹筒。 还好,还剩一些。 她踉跄着爬起来,卷起裤腿,鲜血顺着腿往下流屏住呼吸,将那扎了进去的倒木刺拔了出来。 检查了伤口,那裂口之上已然沾染了一些泥土和碎木屑。 “不行,水要留给马儿喝。” 魏舒将那原本蒙着面的布条,浸了一点点水,简单的擦拭了伤口,就将裤腿放了下来。 她一瘸一拐的走回去,跪倒在马儿面前,“来,好宝宝,喝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