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游的天仙之路》 第1章 姜本初散家求道 兖州东郡的上丰县,近日出了件奇闻。 东隅乡有个姜氏,祖辈曾于孝宣皇帝时随军西征匈奴,获封十六级大上造爵,由此缔造了家族底蕴。 可惜子孙不争气,一路降到了八级的公乘爵,万亩良田也只下剩数百亩。 倒是这一代出了个英才,幼时便有封侯之志,人称“姜氏幼虎”。 所谓奇闻,便出在这“姜氏幼虎”的身上。 且说黄河今年又发大水,附近州郡有人起兵作乱,造成数万灾民逃入本郡,裹挟而来一场恐怖疫病。 那姜氏的正房夫人,即“幼虎”的生母,便感染了疫病去世。 生母的丧事还没办完,其父又突然中风,没熬几日,撒手人寰。 等到灾情过去,父母双亡不说,家中的亲近老仆也一个个或逝去,或是病重不起。 短时间内的大悲大痛,使得“幼虎”豪情尽丧,开始沉溺炼丹求仙。 若是事情到此,不过是件英才沉沦的悲剧,唏嘘过后,也谈不上奇闻。 事情转变在于几日前。 “姜氏幼虎”突然与同父异母的两个弟弟分家。 随后,竟用所分得的良田,以及继承的祖宅、爵位,一同换了二十四朵金花。 说是与山中仙人有约,要以这二十四朵金花换取一份长生仙箓! 仙人! 长生! 此事一出,便如飓风般传遍州郡,乃至吹入关中,进了刚即位的新帝耳中。 据说皇帝派遣的问询官差,都已经在路上。 这便是—— “姜本初散家求道”! 本初,是那位“姜氏幼虎”的字,其名为原,即姜原。 东隅乡位于上丰县边境,与临县长武县只隔了截山脉。 晚霞漫天,山前小路。 两个十来岁的少年,朝着姜原深深一礼,真诚祝愿道:“祝大哥早日得偿所愿,举霞飞升!” 提着大包裹的姜原,看了看面前的同父异母兄弟,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临别之际,我说两句,听不听随你们。” 见到少年们在认真听,姜原继续道: “世道愈发混乱,几十年内怕有大变。” “老二你的脾性要收敛,还有你母亲家的力量可以用,但不可被绑架。 老三你虽承了爵位,但现在长安城内花钱就能买爵,切不要懈怠。” 姜原的父亲早有重振家族的决心,不仅重点培养嫡长子姜原,娶的两个妾室也是用心良苦。 老二叫姜皓,母亲出自上丰县豪商。 老三姜纪,母亲则出自本县的官吏世家。 前者可为姜家提供钱财,后者有人脉。 可惜天不遂人愿,抱憾而终。 更不知自己最疼爱,最看重的长子,也已死于非命。 而今的姜原,并非那“姜氏幼虎”姜本初。 三个月前,还在地球的姜原,又一次加班到凌晨,刚走出公司,骤然胸闷心悸。 然后眼前一黑没了知觉,再醒来,已穿越到异世。 很明显,姜原是猝死了。 而原身姜本初,是在经历生母,父亲和亲近人接连病逝的悲痛后,沉溺求仙,随后不知吃了什么“仙丹”,导致一命呜呼。 异世的姜原,夺舍了此界的姜本初。 三个月来,也差不多适应了。 这是个似是而非的大汉王朝。 夏商周秦,楚汉争霸,文景汉武等历史,皆有。 然而,神仙鬼怪等常识外的东西,亦有! 比如四大部洲,四海龙王,天庭仙神,地府幽冥。 和前世认知中的西游世界,倒是极为相似,不过还没听说过猴王,不能确定。 但这无疑是个神怪之世,有仙,有神,有鬼,有长生。 姜原弄清状况后,都不用思索,自然而然的便开始寻仙求道。 在“金手指”帮助下,他也确实寻到了仙缘。 为求仙缘,才引出“姜本初散家求道”的奇闻—— 祖宅和分得的田产卖给了老二,爵位给了老三,换来二十四朵金花。 话已说完,姜原提了提大包裹,一拱手,洒脱的笑道:“那么,有缘再见。” 姜氏三兄弟,性格各有不同。 姜原自小志存高远,有任侠之风,老二老三在各自母家的影响下,一个略显乖戾,一个有些功利。 但兄弟间的感情很好。 此时一别,说不得便是再见无期。 父亲去了,家也分了,大哥又将远去 无论是乖戾的老二,还是功利的老三,全都鼻头莫名一酸。 孩童时随大哥骑马打仗,父亲在旁边笑看的情景,突然涌入脑海,少年们心头憋得慌,甚至喘不过气来。 十五岁的老三姜纪,哽咽道:“大哥,你真要舍弃一切么? 人人都求仙,都想名录天曹,可自古以来,得道者万中无一,你这样,要是” 老二姜皓突然插嘴,语气坚定: “大哥若求道未成,尽管回来,二弟我愿把宅邸,田产尽数返还!” 说实话,姜原是夺舍重生,前身的记忆有些模糊,对这俩弟弟,并无太多亲近。 然而,眼前的少年们,可以说是在这世界上与他关系最亲近的人了。 想到此去茫茫,姜原也有些动情,凝声道:“若我日后成道,你们又有意,我定会相助!” “大哥”少年们彻底失态,失声痛哭。 姜原上前揉了揉弟弟们的脑袋,转身走向山路。 身后,少年们恍如初醒,带着哭腔追喊道:“大哥,你的道场在何处?” 姜原头也不回的挥了挥右手: “有事,可入高君山寻青阳观留信,我能看见,自会回应。” 东隅乡整体是个平原,境内唯一的小山,只是高君山的余脉。 姜原入山已经一个时辰,夕阳还未完全落山,山林内已是昏昏暗暗,前路模糊。 这时,姜原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只有山风与虫鸣,满意的点点头:“就在这。” 提了一路的大包裹里除了钱财衣物,便是一大一小两个木盒。 大木盒里装的,便是二十四朵金花。 至于小木盒。 推开,盒内躺着一束成人小臂长,呈鱼骨状的怪异草药。 此为龙骨草,不是灵草,却也不普通,乃是太古时代流传至今的一种草药,贵在古老。 姜原又从怀中掏出一方小鼎。 这鼎高不到四寸,也就前世罐装可乐的大小。 四足两耳,方方正正,器身有山川鸟兽,花草虫鱼等云纹,样式与前世博物馆里的青铜古鼎非常相似。 因为,它就是姜原在博物馆附近的一个文创摊子上买的。 说是仿制的大禹九州鼎,这一方鼎,好像是叫青州鼎还是冀州鼎来着,姜原都记不清了。 穿越后醒来,手边就是这尊熟悉又陌生的方鼎,心中还有一截御使法咒。 很显然,就是它带姜原穿越。 便见姜原对着小鼎口念法咒:“震青巽玄” 哗! 青、白、赤、玄、黄等五色光华,犹如流苏般从方鼎内涌出! 五彩光华自上而下,将小鼎整个洗礼一番,倒卷而回,在鼎内化作一团团涌动的彩雾。 而方鼎,已然模样大变。 鼎身上的山川鸟兽等云纹纷纷隐去,现出四幅迥异的草木浮雕。 正面鼎身的浮雕是一种灵草,背面的浮雕是四类草药,两侧则各有两类与三类,总共是十种不同草木。 其中的八类,全都彩雾氤氲,被“点亮”了。 剩下两个暗的,一个位于右侧浮雕,另一个,则是占据正面鼎身的灵草。 仔细看,右侧鼎身上暗的草木浮雕,赫然便是龙骨草。 从木盒里取出龙骨草,向着小鼎轻轻一抛。 小臂长的草药无声无息滑入四寸小鼎,被涌动的五彩云雾吞没。 彩雾随即分出一根根绚丽丝线,钻到右侧鼎身上开始勾勒那龙骨草浮雕。 唰!龙骨草被“点亮”了。 姜原眼睛眯起,心头生出莫名的满足感。 如此,仅剩占据整个正面鼎身的草木浮雕了。 这是一种又长又密,扫帚似的茎草。 之所以说它是一种灵物,是其泛着幽幽冷光的草叶下,簇拥着影影绰绰的狰狞鬼物,宛如虫蚁在啃噬根茎。 洞冥草! 鼎上十草中唯一的灵物。 此物生长在阴阳交界之地,据传鬼差押解亡魂进入地府时,路上若是饥渴,便食此草。 根据姜原三个月来的研究,鼎上十草乃是按“一君,二臣,三佐,四使”分列。 灵物洞冥草代表君药。 其余九草,皆如龙骨草一般,非灵物,但贵在古老,则代表“臣、佐、使”。 点亮所有浮雕,应能得到一种“大丹”。 因为姜原第一次激活小鼎时,便从鼎内得到了一颗赤丹。 “震青巽玄”! 法咒再起,鼎内彩雾消散,鼎上浮雕隐去,恢复成那博物馆文创产品般的平平无奇模样。 姜原蓦然叹气,满脸懊悔:“亏大发了!” 小鼎的神异让他想起当初买的那套九鼎,说不定真是大禹九州鼎,不由得一阵肉疼。 “算了,得陇望蜀要不得,人要知足。” 抬头,透过重重枝叶,看见夕阳已经半截落山。 “时间不早了。” 扔掉空掉的草药木盒,把包裹挂在旁边树叉上,然后 姜原开始脱衣服。 “嘶,有点冷啊。” 脱得赤条条后,将衣物塞入包裹,姜原搓着胳膊轻敲方鼎。 “叮” 一颗圆滚滚、金灿灿,其上有虎纹金线的赤丹,从鼎内滴溜飞出。 这便是姜原初次激活方鼎时,所得到的大丹。 张口一吸,虎纹赤丹落入口中,“吼吼吼”,登时有闷吼声在嘴内回荡。 赤丹咕噜入腹,刺目金光轰的透体而射,姜原好似一瞬间变成了只金刺猬。 金光之中,健壮的赤条身躯开始诡异的膨胀、拉伸,双脚直立渐渐变作四肢着地。 哗! 金光崩散,原地已没了姜原身影,而是一只摇头晃脑的斑斓大虎。 第2章 黄庭在幽山 山林间,几只松鼠,一群小鹿,一条盘在树干上的花蛇,正享受着夜晚来临前的静谧。 骤然爆出的喷涌金光,惊得小兽探头,花蛇昂首。 随即一声百兽之王的怒吼炸响,群兽慌忙四散,惊起一片喧杂。 一个庞大的斑斓身躯晃晃悠悠走来,金色瞳孔在昏暗环境衬托下,泛着幽幽碧光,煞是瘆人。 然而摇摆在粗壮脖颈间的一个包裹,将兽王气势破坏的一干二净。 一只挎包的大虎? 有些喜感。 大虎自然就是吞下赤丹的姜原。 那赤丹,服之可化身大虎,吐出又可恢复人身。 姜原命其为“虎丹”。 数月来,姜原凭此丹深入常人难及的穷山恶水、荒野僻地,方才顺利集齐九种古老草木。 也是在幽山之深处,觅得了外界流传的“金花仙缘”。 虎丹这一“新手礼包”的表现,让姜原更加期待集齐十草后的神秘大丹。 适应了虎躯后,姜原闷吼一声,纵身跃向山林深处 每当化身猛兽穿行山野,前世畏缩在钢铁城市里的局促,穿越异世的苦闷,以及对未来的茫然,全都在天地的苍莽中尽皆散去。 姜原感到由内而外的畅快! 奔行两个时辰后,彻底入夜。 山路愈发险峻,再见不到丁点的人烟踪迹。 进入山林最深处了。 与他相约的那位仙人的道观,不远了。 姜原收起放肆,又小心翼翼的行了有一个时辰,来到一处熟悉的林子。 透过林子,隐约可见远处山体前有片模糊的影子,其中有微光闪烁,像是夜间的萤火虫。 大虎踱到一处明显被整理过的草丛,卧下身躯,张口一吐。 赤红的虎丹如彗星一般,拖曳着长长的金光缓缓飞出,金光的尾处“拉扯”着斑斓虎皮。 最后一丝金光飞出虎口,赤丹滴流一转,自动没入包裹中的方鼎。 姜原褪去了虎皮,赤条条卧在草丛上,喉咙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化身大虎的唯一坏处,便是恢复人身时,会有短暂的认知障碍。 不过只要修行入门,神足气盈后,就能克服了。 秋天的夜晚很凉。 好一会儿,姜原打着寒颤从地上爬起来。 穿好衣物,挎上包裹,将地上的草丛彻底打散,消去痕迹。 他将不再需要这个据点。 当姜原带着满身露水和碎叶钻出丛林,便见那山体前的模糊影子,赫然是一座简朴道观。 道观左侧的平地上开垦出了一片田地,右侧山壁前架着个竹轮水车,哗啦啦引着山泉。 方才见到的闪烁微光,则是道观屋檐下随风飘动的灯笼。 灯光映照着“青阳观”三个錾金大字。 道观前的门柱上,还有两列对联: “云飞青冥寻仙韵,风入幽山觅黄庭” 每次到来,姜原都忍不住赞叹“好一个清修之地”。 今天更添几分豪情,因为他将从此处迈入仙门。 踏上观前石阶,“铛、铛”敲响大门的门环。 门推开,一个清秀道童探出脑袋,瞧着姜原嬉笑道:“姜大哥,你再晚一步,可就错过仙缘喽。” 姜原神色一紧,莫非那老道要反悔? “金花难造,山路又难行,耽搁了。” 说着,从包裹里取出些糖果糕点、玩偶木雕快速塞过去。 “哎呀,糖人。” 十一二岁的道童喜滋滋收下山中难见的玩意儿,凑上来悄声道:“其实是师兄又惹老爷生气了。” 仙者,超凡脱俗,长生久视。 其修行有五阶,即天、地、神、人、鬼。 凡人,长寿者不过百,力不如牛马,气不如鱼鸟。 而最低阶的鬼仙果位,便有三百年寿,上可腾云驾雾探清蒙,下可阴神出窍入地府。 修成鬼仙,相对凡人,就可称得上“成仙了道”。 青阳观的观主王老道,即是位鬼仙,道号“青阳子”。 据道童说,其已二百八十多岁。 当今的大汉王朝,国祚还没到二百年。 青阳子亲历过秦灭六国,始皇即位,目睹过楚汉争霸,大汉建立,又经文景之治,武帝征西,昭宣中兴。 凡人眼中的遥远历史,却是他的亲身经历。 仙凡之别,莫过于此! 遗憾的是,这位鬼仙不愿收姜原为徒。 老道唯一的弟子,乃是其眼看人仙无望,寿元将尽,自家道统需要个继承人,方才从山外收养来个遗弃子。 此子名叫王胥,已经十八岁,自幼生活在山里,性子淳朴,或者说憨直。 青阳老道为其讲授修行法义时,常常气的当场发火。 正如今日。 姜原快步走入道观,就见月下天井里,一个须发皆白,手持拂尘的老道,正气得吹胡子瞪眼,面上赤火之气涌动。 是真的赤火! 鬼仙之后,要炼五行之气入脏腑,凝五气元丹,方成人仙果位。 青阳子已炼得心之火气,每当发怒,便面涌火气,口有火星。 老道对面是个面容憨厚的少年,正努力向后缩着身子,还盯着师父嘴唇,防备火星喷射。 少年被烧过好几次了,很痛,记忆深刻。 王胥长的高大壮硕,却拼命把自己缩成鹌鹑,惹得老道气极反笑,直骂“夯货”。 除了师徒俩,院落还有只庞然大物—— 一只金眼大雕! 七尺高的庞大身躯,羽翼宽阔,黄灿灿的眼珠炯炯有神,银灰色的嘴喙泛着瘆人的冷芒。 这是青阳子眷养的坐骑,已经通灵,性格凶狠,除了师徒俩,其他人都靠近不得。 比如躲在边上的一对中年夫妇。 那是道观的仆从、佃农,亦是道童的父母,是青阳子为了照顾幼年王胥,从山外雇佣来的。 所以说,别看老道回回被气的心火闹腾,其实真心爱护徒弟。 “原哥儿,你终于来啦。” 王胥见到姜原,当即咧嘴呼喊,气的老道劈头骂道:“一个猪脑壳——死不开窍,一个水莲藕——尽是心眼,倒是臭味相投!” 少年慌忙垂下脑袋,姜原到嘴边的招呼也被噎了一下,只得讪讪一笑: “让仙长久等了,实在抱歉。” 说着,取出包裹里的金花木盒,递上去: “这是二十四朵金花” 青阳老道一甩拂尘,打断姜原的动作,“抱着。” 招来中年夫妇和道童,嘱咐道:“我这一去,快则明日即返,若是顺路访友,则需日。你们看好家门,道祖法坛记得要勤扫。” 老道的冷淡,让姜原很是郁闷: “我堂堂穿越者,相貌英俊,气质又如此不凡,怎么就看不上我?” 姜原一个多月前意外寻到此地,当时以为机缘来啦,谁知碰了一鼻子灰。 若非厚着脸皮又是贿赂道童,又是交好王胥,连道观大门都进不来。 勉强进了道观,老道也爱答不理。 这次的仙缘,也并非拜入青阳道观,而是其他路子。 前面说了仙道修行,其实当今修士还有另一条修行路。 即“求天箓”! 所谓天箓,全称为“九品灵霄道神天箓玉格”。 凡间王朝有二十级军功爵,通过军功获取相应爵位,得到相应的待遇。 这九品天箓,便是天庭的“军功爵”。 无论修士、凡人,哪怕阴鬼、妖怪,只要获得“道神玉格”,即天庭玉符(类似编制度牒),便能通过积累功数,得授相应品阶的天箓。 如最低阶的九品天箓,名为“福德都功箓”,可得太岁大将军符,辟谷修行丹。 毫无修行的凡人,手持太岁大将军符,都能召唤出金甲天丁以驱邪镇妖。 到七品的“宝光洞玄箓”,便有兜率宫太乙丹,服之,可成鬼仙果位。 继续往上,四品天箓有三千年份蟠桃,可成人仙果位。 最高的一品天箓,不仅能出席瑶池宴,入天宫为仙官,更有助成神仙果位的六千年蟠桃。 换句话说,九品天箓是一条借天庭资源,来成就神仙果位的修行捷径。 但是,既是捷径,借的是外力,那么自然根基不稳,底蕴不足,只能得五仙果位第三阶的“神仙”。 地仙难成,无望天仙! 而且,倚着天庭,便要奉灵霄宝殿的诏令而行,触犯了天规戒律,必受惩戒。 轻则如凡夫俗子般受杖刑、雷笞,乃至被贬凡间,重则直接推上斩仙台,或是打入九幽。 简而言之,伟力归于天庭。 远不如独立修行,纳万法入己身而独享天地伟力,来的逍遥自在。 可是话说回来,修行之所求,无非长生。 通过灵霄天箓得个神仙果位后,借着蟠桃盛宴也能寿与天齐。 而修行之路呢,何其艰难! 不说数不尽的凡人,入道无门! 青阳老道这样得了鬼仙果位,却穷尽三百年寿元再难晋升的修行人,比比皆是! 即便福缘深厚,修成人仙果位,增寿至八百年,那么,五百年一次的“风火雷”三灾便要降临。 躲不过,直接神形俱灭,所有修行付诸流水。 所以说,没有大毅力,大福缘,真不如走灵霄天箓。 每一品阶还有符箓赐下,又能省下苦炼法性的功夫,尽可享受长生之趣。 便是靠清修得道的青阳子,见自家弟子迟迟不能返先天,筑就仙基,也将其送上此路。 这便是姜原的仙缘。 第3章 月下求天箓 姜原是从王胥口中得知的灵霄天箓。 这九品天箓虽然止步神仙,且受命于天宫,但是一步一阶,宛如打怪升级,路径明确。 仙道修行则道路艰难,前途叵测,却能成就真正的不朽天仙。 姜原是穿越者,还是个成年人,理所当然的想二者都要。 青阳老道对此回以冷笑: “无知小儿,你可知吾等修行人,为何深居幽山?” 不待姜原回应,留下“红尘炼狱”四字后,便径自离去。 背影中似乎带着千般情绪,难以述说。 询问王胥,也只听得“师傅说等我入世,自会体悟”。 姜原琢磨许久,无果,只得暗自衡量: 先不管什么“红尘炼狱”,这老道始终不收自己,等送走了王胥,还要封山闭关,谢绝外客。 所谓外客,不就指的他姜原。 然而,修行人远避尘世,离了青阳观,他短时间内,怕是难寻其他机缘。 最后,姜原决定先抓住眼前机遇,便使劲招数,死皮赖脸的恳求老道。 或许是觉得自家徒弟过于淳朴,需要个姜原这样心眼多的做个照应,免得吃亏。 最终,青阳子松口了。 代价是二十朵金花。 不是给老道,是用来打点关系进入东岳神府。 东岳泰山自古便是阴阳两界的通道,东岳帝君不仅为五岳之首,还执掌着阴阳界关,兼管部分冥司。 既是走积累功数的灵霄天箓,东岳神府无疑是个好去处。 对姜原,更是一石二鸟。 因为方鼎上的“君药”洞冥草,所需生长环境是阴阳交界之地。 东岳神府百分百满足。 青阳子嘱咐完,一扭头见姜原发愣,没好气的喝道:“愣什么,等着我驮你?” “啊?”姜原懵了一下。 “快来,原哥儿。” 王胥适时解围,站在金眼大雕身侧,伸手招呼他。 姜原瞅瞅金雕,小心的靠过去。 “你是凡人,师傅的腾云法拿不动你。”王胥偷偷向姜原解释。 那边老道哼了一声,少年连忙拍拍金眼大雕的翅膀,抬高音量: “哎呀,咱们要劳累雕儿了。” 等老道转移了注意,少年又悄声道:“原哥儿,师傅本来想丢下你,我是故意惹他生气,等你的。” 姜原很是感动:“谢谢你小胥,我姜原日后必有回报。” 少年被弄得脸色微红,连连摆手: “不必不必,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嘛。” “嗯,你也是我在这世界的第一个朋友!” 姜原认真回道,弄得少年更加羞涩。 其实姜原始终觉得王胥的“憨”,不过是在山中待的太久罢了,其实内秀。 或许老道也是发觉山中苦修不适合徒弟,才让少年出山去走灵霄天箓。 “嗤” 旁边的金眼大雕突然扭头,对着姜原打了个喷嚏。 那一闪而过的睥睨眼神,明显在说“你小子也配骑我”,气的姜原咬牙暗骂:“这个扁毛畜生!” 自从在青阳观见到金眼大雕,姜原就大有兴趣。 可无论他怎么讨好,都没得到好脸色,还数次被咬伤。 后来明白了,这畜生就是个狗眼看人低的势利眼,最会看人下菜碟! “雕儿,你蹲低点。” 王胥开口,这畜生就温顺的像猫一样乖乖伏下身子。 “原哥儿你先上。” “不,你先。” 有少年在雕背上坐着,姜原确认这畜生不会把自己摔下去,才小心翼翼的爬上。 “云来!” 那边,青阳老道面朝青冥,拂尘搭在臂弯,左手掐咒,口中一声呼喝。 一股清气应声而下,落地后如棉花般滚动几下,化作一团轻云托举着老道飞升而起。 姜原是羡慕又憧憬。 “原哥儿坐好啦。” 王胥话落,金眼大雕猛地振翅,冲天而起。 劲风袭来,姜原一个趔趄,差点滚下雕背,慌忙用力拽住身下毛羽。 “唳!” 金眼大雕被拽的生疼,气呼呼的甩动身躯。 “原哥儿放松,像我这样,伏低身体。” 王胥连忙扶助姜原,又低头安抚大雕: “雕儿莫恼。” 姜原狼狈的趴好,心头愤恨:“来啊,互相伤害啊。” 刚才那一下,绝对是这扁毛畜生故意的。 不过很快,姜原就懒得与金雕置气。 银月悬在头顶,云雾拂过面庞,狂风在身下呼啸。 飞行之畅快,让姜原沉迷不已。 再看青阳老道,悠悠然踏着云团,手搭拂尘,白发飘飞,姜原脑中浮现四个字—— “乘虚御风” 姜原不由直起身子仰望明月,探出手虚触月光,心中生起无限向往: “这才是仙人啊!” 一行人并未飞太久,不过一盏茶时间。 然而下方,已经不知翻过多少山岭,多少城池。 传说中那仙人朝游北海暮苍梧的威能,由此可窥一二。 前方逶迤山脉中,蓦然出现一座磐石堆砌的险峻高峰。 青阳子一按云头,飘向那峰顶的平台,金雕紧随其后。 还未落地,便有人上前迎接:“恭迎青阳仙长!” “郑道友啊,好久不见。” 青阳子解去手上法咒,脚下云团当即散作清气,飘然消逝。 相比老道的从容,姜原就狼狈多了。 在空中只顾沉溺飞行的畅快,此时才发觉,脸颊早已被狂风吹的僵硬无比。 王胥也被吹得够呛。 两人一落地,就不约而同的揉捏脸颊。 青阳老道这时回身喝道:“你们两个,还不来拜见郑游徼?” 那人笑呵呵摆手道:“折煞郑某了,在下一个小小游徼官,哪里担得起仙长高徒的拜见。” 这位郑游徼,一身赭红色的武袍,腰带上还挂着刀,打扮倒是英武,然而却大腹便便,眼睛小小,有种莫名的喜感。 笑起来眼睛只剩一条缝的游徼官,将身后一个少年推上来,介绍道: “这是在下的侄子郑元吉。元吉,快来见过青阳仙长。” 郑元吉身材高大,穿着利落的胡袖衣袍,胯着环首刀,背上还有长弓、箭袋。 叔侄俩,一个像是凡间武官,一个像是外出游猎的武士,反正都不像修行人。 “晚辈姜原,见过游徼。” 姜原怀着好奇上前拜见。 郑游徼眯眼盯着他看了半响,赞道:“仙长又收了个高徒啊。” 青阳子摆手,“一个后辈,并非老道弟子”。 说话间,又有腾云驾雾的身影飘然而来。 郑游徼当即露出歉意:“郑某受山神之命迎接众位仙长,青阳仙人您看?” 青阳老道点头表示理解,突然喊了声“姜原”。 “嗯?” 姜原一愣,发现老道瞥了眼他的包裹,恍然大悟,连忙取出装着二十四朵金花的木盒,上前递过去。 游徼官很自然的揽过木盒,又很自然把木盒推了个缝儿,金光一闪而过,胖乎乎的脸上喜色更浓: “哈哈哈,仙长放心,包在我身上,多一人便多一人。” 名叫郑元吉的少年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显然对叔叔的市侩作风有些不喜。 等到叔侄俩远去,青阳老道的脸色也冷下来,一甩拂尘,走到角落空地上盘腿静坐。 好一会儿,见老道已经入定,姜原才小声的向王胥打探道:“那人什么来历?” 王胥悄悄瞅了眼师傅,压低嗓音回道:“他是此地山神府的游徼官,本名叫郑伯威。” 却说在凡世,游徼不过是个小小乡官,然而在神道体系内,游徼官的地位却不低,有“阳世判官”“阳游神”之称。 一般的土地庙,山神庙或河神庙,还设不了游徼官,必须得七品以上的神府才行。 游徼官负责神府域内的缉妖、镇邪、除魔等阳世治安,以及沟通凡俗,麾下一般有四位佐官,分为巡山捕快和安神法士。 非要类比的话,游徼官相当于凡间的县尉。 此外,仙道修行在鬼仙之前,为筑基阶段。 筑基有三步,即存想内观蕴气感,食气入体养气海,炼气通脉返先天。 简称为存想,食气,炼气。 郑伯威今年三十八岁,修为刚入炼气,若是单论仙道修行,应是鬼仙无望。 之所以能担任本地山神府的游徼官,还得青阳子称呼一声“道友”,因他有灵霄天箓在身。 八品“威仪都功箓”,便是郑伯威的天箓品阶。 这一级天箓,有六丁六甲府,可用以驱神役鬼,又有天宫灵酒,可用以行气通脉,洗涤污秽。 再进一步,获得了七品天箓,就有兜率宫太乙丹赐下,可直接晋升鬼仙。 郑伯威的一身修为全靠天箓,根本没做过多少存神炼气的静修,却很快将达到青阳老道百年苦修的果位。 无怪乎当今修士追捧灵霄天箓,“求仙问道”变成“求天箓”了。 姜原觉得老道冷脸,应该不是嫉妒,而是种落寞。 不过这郑伯威,身为本地山神府的游徼官,竟能送人进入东岳神府,绝不像外表那么简单。 姜原正和王胥小声讨论郑伯威的来历,闭目静坐的老道豁然起身,低喝道:“收声,神君将至!” 第4章 短寿二十一 峰顶上三三两两的散落人群,就在老道起身瞬间,全都默契的收敛起谈笑。 片刻后,山顶便只剩嘶啸的风声,和冰凉的月光。 没了声嚣,姜原觉得山风愈发的冷,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身子,忽然闻到一股异香。 香气入鼻,没有丝毫想象中的甜腻,反而如薄荷般,一股清凉之气直冲天灵。 奔波一夜的疲态,以及被冷风吹出的昏沉,顷刻间烟消云散。 姜原舒爽得差点呻吟出声。 可他不傻,如此异象,明摆着是“神君”降临的征兆,他怎么会做出失态行为。 时间流逝,香气越来越浓,渐渐地,连那清冷月色都氤氲起来。 “叮铃” 清脆的铃声蓦然响起,山顶群修不约而同的昂起头。 姜原跟随抬头,顿时目露异彩。 就见一辆霞光四溢的华盖马车,犹如踏浪而行的一叶轻舟,顺着月光的涟漪飘然而下。 氤氲的霞雾,清凉的异香,刹那间弥漫整个山顶,恍如进入了天宫仙境。 如梦一般的情景,果真是神仙排场! 霞车将落之时,忽有一团裹挟着黑雾的阴风滚上山顶,其中夹杂着浓郁的香火气息。 游徼官郑伯威快步上前,奔到黑雾阴风前,拱手迎接:“山神大人!” 阴风散去,现出一众阴神鬼差。 领头的是位身穿玄黄冕服的中年男子,即是本地山神。 山神冲郑伯威点点头,随即在游徼官和阴差的簇拥下,恭敬的向那霞车作揖行礼: “北阳山山神,率山府众差,恭迎小游太一神君!” 山顶的群修,如青阳子这般的鬼仙,则矜持的躬躬身,其余未成仙果的修士,则紧随山神作揖行礼,齐呼: “下界修士,恭迎神君!” 小游太一神君,是三官大帝座下的十神君之一。 三官大帝奉玉皇大天尊之命,居金阙天宫之上掌管灵霄天箓,并命十神君轮流下界巡游。 十神君的职责有二: 一是引度新人,授予灵霄天箓; 二是巡游四方,校定天箓修士的德行功数、罪行恶数,上报三官大帝,依据天规或赐福或惩罪。 今年该到小游太一神君轮值。 三呼过后,霞车无声落下。 “哧”,拉车的天马打了个响鼻,沉默静立。 驾车的金甲神将收起缰绳,手持大戟昂首伫立在车架前。 随即,华盖旋转升起,化作一团五彩祥云,将昏暗的山顶映照的霞光四漫。 祥云之下,端坐着一位面如冠玉的青年神君。 神君臂弯里斜躺一柄玉如意,绯红衣袍上绣着山川星辰,振翅白鹤。 小游太一神君注目扫过山顶群修,似乎与每个人都对视了一眼,然后颔首道:“职责所在,无法与诸位道友一一见礼,请见谅。” 十神君的一年轮值,既要巡游神州各地的神府,又要校定功德、恶行,确实没多少闲余时间。 众人道声“神君辛苦”,神君淡淡一笑后,抬手道: “那便开始。” 两名神官应声走下霞车,一位作鬼吏打扮,手持判官笔和生死薄副册,一位是功曹神官,抱着天箓玉册。 鬼吏验根脚,功曹记录,最后由神君赐下天箓玉符,即“道神玉格”。 两位神官准备就绪,朗声高呼:“求箓郎君请上前。” 话落,有个气势昂扬的劲装少年大步上前,作揖道:“商水县后辈王越,求赐天箓。” 鬼吏翻开生死薄副册,低头唱念:“兖州东平郡商水县王越,良善人氏,该寿七十二,善终。” 旁边的功曹神官,在玉书上勾了一笔:“可!” 那王越顿时欢喜的退到一边,远处的长辈同样面露喜色。 有此人带头,其他人接连上前。 其中有个背着长剑,年近三十的女游侠。 那女子名叫罗念瑶,泰山郡人,面色灰败,满身烂疮,鬼吏说她仅有三十九寿元,将病死。 按她此时年龄,怕是没几年了。 然而神官依旧将她的名号记上了天箓玉册,其他人也并无太大惊异。 姜原小声询问王胥,才知晓生死薄上所载生死,对于凡人是定数,对修行人则仅供参考。 女子今后只要立下功数,即便达不到授予天箓品级,也能从其他神府中,换些延年祛病的灵物。 就在这时,轮到了一个身材瘦高,面色阴鸷的青年: “山南县秦武阳,请赐仙箓!” 鬼吏照旧翻开生死薄,下一瞬,神情猛地一凝: “大胆妖孽,竟敢在神君座前耍弄障眼法!” 青年在鬼吏眼神变化的瞬间,便张口吸来一股黑风,卷起身子呼啸着滚向山崖。 然而鬼吏的动作更快! “障眼法”三字未落,手上判官笔凌空点出,一声暴喝:“定!” 狂滚的黑风蓦然停滞。 与此同时,霞车上的金甲神将一步踏出,擎起泛起雷光的大戟轰然射出。 便见一道霹雳冲进黑风,轰隆隆炸响。 等到黑风散去,不见了青年,只余一条花斑大蟒被大戟钉在地上,血淋淋的奋力挣扎。 一切发生的太快,姜原直到青阳老道召出护体神光,方才惊醒: “妖,妖怪?!” 老道瞪了眼姜原,随后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学了点障眼法就想瞒天过海。” 那边,郑伯威不知从哪取来枷锁,领着一众山府阴差奔上去将花蟒牢牢捆缚。 金甲神将抬手召回大戟,小游太一神君淡然开口: “剥皮抽筋,神魂打入九幽。” 山神连忙称是,挥手示意将蛇妖拉下去。 然后,鬼吏清咳两声,彷佛什么都没发生,再呼道:“求箓郎君请上前。” 青阳子散去护体神光,指示王胥和姜原: “你们去。” 王胥扫了眼地上血迹,挠挠头,向着霞车走去。 姜原却迟疑了。 他忽然反应过来—— 自己可是个穿越者! 一个夺舍了原身的穿越者! 鬼吏手上的生死薄会如何记载? “地球中华共和国人氏,寿二十四,猝死? 还是兖州东郡人氏,寿二十一,卒于丹毒?” 地上鲜血犹如噬人恶魔般盯着姜原,额上的冷汗一层层的疯狂溢出。 “我要不要提前跑路?” 姜原眼珠急速转动。 “现在就跳下悬崖,然后吞下虎丹躲进山林?” 王胥走了几步,反应过来姜原没跟着,转身招呼道:“原哥儿,走啊。” 青阳子猛地扭头看来。 姜原觉得老道目光中似有其他东西,但他顾不得探究,咽了口唾沫支吾道:“我第一次见到妖怪,有点,嗯,害怕要不我等下次” “窝囊劲儿!” 青阳子冷声喝斥,然后抓起姜原手臂: “那我老道再送你一程。” 姜原在鬼仙那干瘦而有力的手掌下,毫无反抗之力,等他回过神,鬼吏已经验完王胥根脚。 “兖州炼气士王胥,该寿一百又三。” “去。” 青阳子顺手一推,姜原踉跄上前。 电光石火间,姜原脑中炸出一个念头: “莫非这老道早看出了我的身份?!” “怪不得始终不愿收我为徒!” 姜原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去,面如死灰。 “不,我不能坐以待毙!” 姜原想到了方鼎。 可那小鼎至今除了给出虎丹,和十草浮雕,再无其他异能。 “难道等我死了,再带我穿越?” 鬼吏认出青阳子的鬼仙身份,躬身以示尊敬,边上的功曹神官亦是点头微笑。 青阳老道手掐道诀,一一回礼。 看在鬼仙面上,鬼吏没在意姜原的怪异,安慰道:“莫要紧张,且报上姓名。” “姜原,东隅乡姜原。” 姜原颤抖的手已按住怀中方鼎,“震青巽玄”的法咒就在嘴边。 鬼吏信手翻开生死薄,见到名号“姜原”,当即唱念: “兖州东郡高洼乡人氏姜原,短寿二十一” “嗯?”鬼吏一愣。 短寿,即是代表已经身死。 青阳子当面,鬼吏理所当然的认为姜原应该没问题,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何方邪魔” 回过神,本能的抬起判官笔,同时张口喝斥,谁知话刚出口,便被打断。 就见青阳老道须发皆张,面上赤火涌动,怒气勃发的暴喝:“邪魔外道,安敢欺我!” 手上拂尘刹那间变作赤红火鞭! 火光爆闪间,姜原被抽得横飞出去。 人还在半空,便被喷涌的火气吞没,化作熊熊燃烧的人形火团。 火团重重砸在地上,留下一道焦黑痕迹后,滚下悬崖。 “又有妖魔?” “怎么是青阳道人动手?” 山顶群修纷纷露出惊愕。 霞车上的小游太一神君,冷然开口道:“传令兖州神府,即刻捉拿此邪魔。” 神君说话间,目光落在青阳老道身上。 老道垂下目光,躬身致歉:“老道的疏忽,以致冒犯神君威严,万请海涵。” 小游太一神君目光闪动,不置可否,侧头看向侍立旁边的北阳山神。 山神惊醒,慌忙躬身道:“小神这就亲自追捕那妖邪。” 黑雾阴风再起,卷着一众山府神差,向着坠下山崖的火团呼呼追去。 第5章 妖伙 阴风自山顶呼啸而下,留下一片片霜白冷雾。 夜的静谧刹那间被打破,山兽乱蹿,飞鸟振翅冲天,虫蛇鼠蚁满地跑。 更有一头斑斓大虎,混在兽群中闷头狂奔。 疾驰的黑雾阴风蓦然一顿,随即散开,现出一个个手持枷锁、刀枪的阴鬼差役。 浓郁的阴气瞬间弥漫四方,四处逃窜的兽群顿时瘫倒一地。 那头山中兽王亦是伏下壮硕身躯瑟瑟发抖,口中呜呜,宛若求饶的小猫。 “倒是挺有灵性。” 半空中的阴风之内,只剩下身穿冕服的身影,看了眼下方的山虎,轻笑道。 “山神大人喜欢,不妨收回府中,给它一场机缘。”有个阴差讨好道。 “荒唐!” 北阳山神不领情,冷声喝斥:“邪魔踪迹还没发现,神君还在上面看着,是操心这种事的时候么?” 阴差慌忙认错,山神冷哼一声,从阴风中甩出一面令旗: “李展,你拿我手令速回神府,命令所有人手即刻出动。” “遵命!” 一个拎着绿纸灯笼的阴差接过山神手令,摇一摇纸灯笼,噗地化作一团鬼火遁去。 “其余阴差两人一组,沿着磐石峰向外搜捕。” “是!” “此地归我神府管辖,尔等莫要让我脸色难堪!” “吾等不敢懈怠。” 阴风卷着山神远去,阴差互相结伴,向四面八方展开搜捕。 而原地凝聚的阴冷雾气,许久方才散去。 兽群一恢复行动能力便拼命逃离,那伏在地上的山虎缓缓起身,瞳孔里流露出惊悸、羞耻等异样神情。 这大虎自然是吞下了虎丹的姜原。 “唉,求个天箓罢了,怎么就变成了邪魔——” “哪个穿越者,能这么倒霉啊!” 姜原重重吐了口郁气,跳动的心脏终于平复,随即抖起精神,化作山道上的一道风,径直下山。 这只是磐石山峰的半山腰,上有神君,山神也随时会返回,不宜久留。 穿草丛,跃岩石,跨石坑 不久,高高跃过一片灌木后,到山脚了。 紧绷的情绪刚刚放松了一点,一股阴气骤然袭来,姜原僵硬当场,亦不敢动弹。 两个脸色苍白,一高一矮的阴差,如羽毛般随风飘来。 矮个阴差把手中哭丧棒扛到肩上,指着姜原嬉笑道:“这不方才那头山虎么,跑下山了?” “老高,山神大人最喜养虎,刚刚也表露了喜欢,要不咱弄回去,之后献给山神?” 阴差老高撇嘴道:“活儿还干不干?” 矮个阴差脸色一耷,叹气道:“怪事了,那么猛的火团滚下,怎么连片焦黑都没有?咱都把这磐石峰转八圈了!” “你说,那叫姜原的,是妖,是魔?” 阴差老高回道:“是妖是魔我不知道,但肯定不简单。” 说罢,悠悠加了一句,“找不到也好。” “哈哈哈”矮个阴差大笑着用手点点同伴,“我就喜欢跟你老高搭伙。” “行了,换个地方再找找。” 阴差老高耸耸肩,脚尖一踏便飘出三四丈远。 “那咱把磐石峰再转一圈怎么样?” 矮个阴差蹦跳着追上去。 说话声越来越远,阴气随之而去。 至于姜原所化的大虎,不过是一个话头罢了,俩阴差并不在意。 当然,这是姜原所欣喜的。 又苟过一劫,姜原不敢再停留,冲入黑暗狂奔逃离。 不知跑了多长时间,匆忙间抬头看了眼天色,竟然快到寅时了。 寅时过后,太阴太阳将会交替,那些阴差的行动将会受限,逃生机会更大了。 回首望去,磐石山峰也已彻底隐没在逶迤山脉之中。 姜原终于放缓脚步,也不得不歇息。 此刻的他是浑身冒汗,口干舌燥,内里好似有烈火在烧,眼前阵阵发黑,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这时,前方闪过一片粼粼波光。 有水? 姜原心头狂喜,鼓起一股劲儿跃过去,果然是一处水洼。 顾不得水中的落叶、淤泥便一头扎下去,大半身子没入水中,咕噜噜一顿猛喝。 痛饮许久,硕大的脑袋从水中拔出,激起大片水花。 潮涌般的疲倦骤然反扑,比先前猛烈百倍! 姜原只觉浑身力气一下子被抽走,连甩掉身上水珠的力气都没了,砰地瘫倒在水边。 水面很快恢复平静,倒映出的斑斓身躯,毫无百兽之王的威猛,满是疲态。 身体的劳累倒是其次,主要是精神。 直到现在,姜原才感觉自己勉强脱离了生死之危。 恢复些精力后,终于有空思索。 首先涌上的念头便是: “青阳老道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说实话,被火团吞没的瞬间,姜原吓得不清。 谁知那火看着恐怖,却连他的衣角都没点燃,并在将他送出山崖后随风消散,没留下一点痕迹。 火团散去的瞬间,姜原果断吞下虎丹,混入半山丛林里伪装成普通山兽。 无疑,老道是在帮他脱身。 “可是为什么呢?” 若是早就发现他的情况,为何带他来求天箓? 暴露后,又冒着得罪神君的风险出手相救? 若是真心看重,就收下为徒呗。 即便不收徒,传授些不入流的功法,让姜原自去修行也好啊。 何至于现在这样,姜原稀里糊涂地,就成了被通缉的邪魔。 想了又想,还是琢磨不透老道的心思。 “算了,当务之急是逃脱追捕。” “这些疑惑等顺利脱身后,日后有缘当面去询问。” 姜原挣扎起身,突然,面前的草地诡异的拱起了个土包。 土包围着他转了一圈,猛地蹿出一个体型狭长,满身鳞甲的东西。 “穿山甲?” “土遁?” 姜原懵了片刻,反应过来后,瞳孔猛地收缩—— “妖怪”! 穿山甲妖漫不经心的瞥了眼姜原,随后旁若无人的扑到水洼边闷头喝水。 姜原却被看的浑身打了个激灵,头皮发麻。 那眼神,就像屠夫在看待宰的猪羊牲畜! “这妖怪怕是半夜出来觅食的?” “我该怎么脱身?” 虎丹所化的大虎只是普通野兽,姜原的本质还是人类,也不怎么擅长兽类的搏杀技巧。 “恢复人身?” 可赤条条的姜原,怎么对付满身鳞甲的妖怪? 那锋利的爪子,怕是一下就能将他开膛破肚。 更别说这是个妖怪,还会土遁! “无论如何,不能坐以待毙!” 只希望方鼎给点力,哪怕能用来砸两下也行。 姜原鼓动喉咙,准备将吞入腹中的小鼎吐出来,同时小心翼翼的向后退。 “咔嚓”,枝叶践踏声响起。 不是姜原的脚步! 下一瞬,一个尖锐嗓音从身后传来: “外面到处是鬼差,咱的计划都要砸了,土泥鳅你还有心思饮水?” 姜原缓缓扭转脑袋,一颗心哐哧沉到底。 来者个头如幼童,满身梅花斑纹,腰间围着件皮裙,脖上挂个土黄色布袋,两条怪异后腿将身体撑起。 赫然是只山狸妖怪! 这狸妖左右摇摆迈着八字步,嘴巴一张一合吐着人言: “老猴和呆羊呢,不会被抓了?” “没有,咩,被抓。” 话刚落,另一个方向突然响起了个略带结巴的声音。 姜原绝望的再转头。 一只眼珠红的滴血的肥硕大白羊,蠕动着两瓣嘴唇走来,靠近后,噗地一吐,地上的血沫满是肉丝。 嗜血吃肉的羊妖! 而羊妖背上蹲坐着个老猴。 干瘦如柴的身子缩成一团,毛发又枯又黄像干死的野草,眼皮如厚厚的褶皱,沉沉地耷拉着。 真是一只很老很老的猴子,腐朽、垂暮,说是具老尸都不为过。 然而老猴一出现,水洼边闷头痛饮的穿山甲,便抹了把嘴角,转身爬过去。 穿着皮裙的狸妖,朝穿山甲撇了撇嘴,也晃着八字步凑到老猴身边。 出人意料,这伙妖怪的头目竟是这老猴。 “谁暴露了?” 四妖聚首,狸妖扯着尖锐嗓子追问,眼珠子瞅向穿山甲: “不会是土泥鳅你钻来钻去,惊动了山神府?” 妖怪穿山甲,一双黑漆漆小眼只望着老猴,完全无视狸妖,然后第一次开口,嗓音如金石相击: “有妖魔大闹磐石峰的授箓仪式,十神君发下降魔令。” “外面的阴差,都是奉北阳山神的命令搜捕妖魔。” 山狸子听得眉飞色舞,哇哇乱叫道:“乖乖,竟敢大闹授箓仪式,还能在神君眼前逃脱,莫非是哪位妖圣爷爷?” 穿山甲鄙夷的扫了眼狸妖,直起身子用爪子拍拍大白羊。 羊妖转动着血红眼珠卧倒。 穿山甲凑到老猴面前,呼喊道:“现在山中到处是搜寻的阴差,老猴前辈,咱的计划还继续么?” 狸妖登时闭嘴巴,直愣愣盯向老猴。 半响,那具干瘦身子的肚皮起伏了几下,从喉咙里艰难蹦出几个字: “山神府,空了” 说罢,又恢复了腐朽的沉寂。 三妖早已习惯,扭过头互相对视。 准确的说,是穿山甲和大白羊齐齐看向山狸。 这妖怪不再跳脱,两只前爪按住脖上的布袋,陷入沉思,片刻后拍手叫道:“俺明白了!” “老猴是说阴差都被调去追捕妖魔,山神府就没阴差看守,空了。” “正是咱们行动的好时机!” 穿山甲和大白羊的眼睛唰的亮了。 “即刻出发!” 狸妖兴冲冲的一挥手,就要动身。 穿山甲妖却突然扭头,“俺在山里钻了大半夜打探消息,饿了。” 漆黑的小眼珠里,倒影着的,是姜原的斑斓虎躯。 第6章 虎兄弟 “先吃个席?” 狸妖闻言,眨眨眼,舔舔嘴,点头道:“也行,吃饱才好干活。” “咩!” 大白羊眼中的血光呲地暴涨,舌头探动,口水哗啦啦流淌。 “我去,你是羊啊,要不要这么嗜血?” 姜原眼皮狂跳。 他早就想逃,可每当他要动弹,便有一道凌厉的目光扫来,大多是穿山甲,偶尔是狸妖。 不仅如此,还有一股无形目光在他身上来回徘徊。 姜原猜,定是那老猴。 相比其他三妖,老猴更让人忌惮。 这么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竟能压服三只凶残妖怪,绝不简单。 而四妖的聚首谈话,说着长,其实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姜原还在忌惮犹豫,就已结束。 “拼了!” 姜原呲牙怒吼,纵身向外蹿去。 然而他刚跃起,还没落地呢,下方地面便冒出了一个凸起土包。 泥土翻飞间,穿山甲冲天而来,一对尖锐利爪直冲姜原腹部。 那狭长的鳞甲身躯,在姜原所化大虎面前,显得很弱小。 但姜原清楚的知道,自己若被这一爪击中,定会开膛破肚,惨死当场。 千钧一发间,姜原张开虎口,“吼”,一方小鼎如炮弹射出。 铛! 方鼎正中穿山甲的爪尖,发出一声脆响,妖怪的扑杀之势一滞。 姜原趁机奋力扭动腰身,一下翻过穿山甲,落地不稳,又狼狈的滚了几圈。 不等爬起,飞快默念法咒“震青巽玄”,跌落的方鼎嗖的飞回。 姜原张口咬住小鼎,瞪着凶狠目光,拱起脊背,摆出誓死不屈的姿态。 “妖怪?” 穿山甲并未追击,那双漆黑小眼里满是惊愕。 扭头看向山狸子,那狸妖用爪子挠了挠头,惊异道:“没有血气味道,更没有一丝妖力,完全不像妖怪啊。” 这妖怪一拍脑门,直接冲姜原喊道:“喂,你是妖么,怎么开的灵?” 什么血食,什么开灵,姜原哪知道。 再说他也不会说人话,只好继续摆起拼命架势,发出一声声威胁低吼。 狸妖瞅向姜原嘴中的方鼎,眼珠一转:“那是你的法宝?” 说着,拍拍一直挂在它脖上的土黄色布袋,咧嘴笑道:“嘿嘿,看着没俺的厉害啊。” 姜原目光一凝,这妖怪有法宝?! 完了,凶多吉少了。 就在这时,肥硕大白羊背上的老猴突然开口,“争斗,引来阴差时间” 除了略显浑噩的肥羊,狸妖和穿山甲,乃至姜原,都听明白了老猴的意思。 “战斗的动静会引来阴差”。 “时间紧迫”。 联想方才听到的只言片语,这伙妖怪怕是要干一件大事,要抓紧时间,还不能招来阴差。 而姜原,身上背着个“邪魔”身份,同样不能引来阴差,时间也紧迫。 一时间,水洼边的这片空地安静了下来,各有所思。 姜原的忧心不必说,妖怪则是搞不清姜原根脚,又忌惮姜原的方鼎。 姜原自家知道自家事,小鼎现在根本没啥异能,可妖怪不知道。 它们唯一见识过的法宝,便是狸妖的布袋。 那土黄色的布袋看着不起眼,其实厉害的很,名叫“风沙袋”,一旦打开,便是风沙漫天,能顷刻间吹出一座沙丘。 据狸妖自己夸耀,它是把一片沙漠装进了袋中。 妖怪按照风沙袋的威力,去推测姜原的法宝小鼎,自然非常忌惮。 这伙妖怪里,老猴身份特殊且身负异能,又是队伍的创始者,虽不多言,却是无可争议的领头核心。 大白羊修炼出了岔子,脑子有问题,但它最早跟随老猴,一直就充当老猴坐骑。 剩下的穿山甲和狸妖。 前者比后者早一步入伙,但狸妖自恃有法宝风沙袋,还聪明,常与穿山甲暗中争夺二头领位置。 其实穿山甲并不在意什么头目身份,只是看不惯狸妖的骄纵,始终不明确态度,逗着这妖。 但是狸妖的“军师”身份,却是公认。 此时需要做决策,穿山甲便直立而起,望向狸妖追问:“花头,怎么办?” “叫俺花大王!” 狸妖不满的瞪眼,然后继续盯着姜原,转动脑筋。 妖怪修行从通灵开始,生出了灵慧,便能主动吞服血食进行炼精化气,完成从兽到妖的转化。 之后可以修成人身走五仙果位,也可以继续炼妖身。 姜原化身的大虎,让狸妖困惑的是,没有丁点妖力但有灵慧,无疑是通灵初期的状态。 可是这个阶段该有的,因吞服血食而生出的腥臭气,却是半点全无。 “莫非这大虎从通灵到现在,从没吃过血食?” “除非,” 狸妖心头一跳,“它是服用灵物,或是受仙人点化,而开启的灵窍。” “还有那个方鼎法宝” 狸妖觉得,自己差不多猜出姜原身份了。 便见那花斑猫脸上露出与人一般的狡黠,指着姜原高喊道:“这位虎兄弟,怕是出自哪个仙人洞府?” “仙人的妖宠?” 旁边的穿山甲一听,当场失声惊呼,小眼瞪得圆鼓鼓。 羊妖呲溜舔了舔唇瓣,嘟囔道:“仙人妖,想吃。” 没人,不,没妖搭理它,穿山甲和狸妖都死死盯着姜原,等待他的反应。 姜原面不改色,沉默以对,只是暗呼这山狸子真能瞎想。 没有等来想象的回应,狸妖脸上挂不住,又是骄纵性子,就要发火,突然灵光一闪—— 没有反应,不就是找不到反驳,只能默认。 狸妖顿时露出自信的笑容,开始施展它的计划。 “诸位,” 这妖怪环顾一眼同伴,架起姿态,指着姜原大笑开口,可惜嗓子难听的很,根本没啥风度: “这虎兄弟出身不凡,法宝在手,未来必成大器。” “人类不常说不打不相识嘛,干脆让虎兄弟入伙?” 姜原被搞懵了: “怎么就要拉我入伙,那我不真成妖魔了?!” 不等姜原作出回应,狸妖眨巴眨巴眼皮,又嬉笑道:“虎兄弟,整个北阳山府都出动了,你孤身一妖太危险,不如和俺们搭伙?” 姜原明白了。 这狸妖搞不清他的底细,又觉得一时拿不下他,要将他留下来。 好个狡猾的猫狸子! 狸妖又道:“虎兄弟方才该听到了,咱们有件大事要干,功成之后,说不得虎兄弟能直接免去炼化横骨的苦功。” 一个妖怪,威逼利诱倒是玩的挺溜。 好处大,怕是危险也大! 然而姜原不得不认真考虑这个荒唐的提议。 以战脱身,明显是行不通。 穿山甲会土遁,狸妖的那布袋法宝还没用,还有神秘的老猴,嗜血的疯羊。 姜原实在没信心。 再者,作为被通缉的“邪魔”,他也怕战斗的动静会引来阴差。 平稳退去,也行不通。 眼前这伙妖怪,看着客客气气的邀他入伙,却根本不说具体事,摆明了不信任他,只是不愿放他离开。 或许,还存着怕姜原出去告密的心思。 “进退两难啊。” 姜原突然想起傍晚时与弟弟们分别的情景。 当时的自己头也不回,是那么潇洒,那么的意气风发,怎么也想不到会沦落到这种窘迫地步。 就在这时,羊背上的老猴再次开口,定下最后的基调: “可、以” “咩”,大白羊明白吃不了席了,顿时发出委屈叫声。 这下,姜原必须做出决定了。 “虎兄弟,俺们是真心相邀哦。” 狸妖迈起八字步,一边拍着脖上布袋,一边笑呵呵。 穿山甲的目光锐利起来,悄然从另一边靠近,配合狸妖包围姜原。 “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姜原心中闪过无数名言警句,然后 又一次伏下身子,发出小猫一样的呜呜声。 认怂了。 第7章 山神府 不知何时起,山中泛起了雾霭。 仰望夜空,明月彷佛蒙上了一层轻纱,如梦似幻,让人生出一股凄凉。 正如姜原此刻的心情—— “唉” “俺说虎兄弟啊,咋么老唉声叹气的,你兽王的霸气呢?” 那个兽王给只狸猫当坐骑! 姜原回头瞥着在他背上蹦跶的狸妖,暗恨不已。 答应入伙,已经过去大半时辰。 几只妖怪不说到底要干嘛,也不说要去哪,只让姜原跟着走。 兜兜转转,走走停停,山更深,林愈密,不知到了何处。 期间,狸妖爬上姜原的虎背,说要和“虎兄弟”亲密亲密,然后就不再下去。 坐骑就坐骑,既然已经认怂,姜原也舍弃羞耻了。 其实姜原知道,狸妖是在监视他。 “咩!” 旁边响起欢快的羊叫。 姜原望去,就见大白羊的蹄下按着只山鼠,正满嘴血腥的疯狂啃咬。 “恶心!” 姜原看的反胃,目光转移到稳坐羊背的老猴身上。 他始终没放弃逃跑念头,一直在暗中观察。 越看越心惊,几只妖怪都不是什么大妖,但个个身负异能。 特别是老猴。 之前在林中正走着,老猴突然开口说“有阴差”。 然而离开水洼后,穿山甲便一直用土遁在队伍周围巡游,它并没有发现异常。 但是众妖显然信任老猴,立即听从警示。 刚藏好,便有两个轻飘飘的阴差,裹挟着森冷阴气随风而过。 这一下,就让姜原明白了为何老猴能成为头领。 只是不知那是什么能力,法术?还是天赋神通? 突然,一个土包飞快滚来。 前去探路的穿山甲返回了。 “情况怎么样?” 狸妖趴在姜原脑袋上兴冲冲问道。 穿山甲拨掉身上尘土,漆黑小眼略带笑意: “山神府附近巡视的阴差,都被调走了。” “太好了!” 狸妖欣喜若狂,忍不住在姜原脑门上蹦跶起来。 就在这一刻,姜原发誓今后绝不养猫。 然后还觉不解气,又恨恨暗骂:“不,我与猫,势不两立!” “等等”,姜原突然反应过来:“这穿山甲刚才说了‘山神府’。” “莫非它们要干的事,与北阳山神有关? 那我岂非自投罗网?” 狸妖忽的一巴掌拍下来,指着穿山甲远去背影催促道:“怎么又发愣,出发了。” 招呼完姜原,又冲着正咀嚼碎肉的大白羊,没好气的喊道:“别的妖是越吃越精,你是越吃越蠢,走啦!” 羊妖鼓了鼓猩红眼珠,一边舔着唇瓣上的血丝,一边迈起蹄子。 老猴依旧一副毫无生机的模样,蜷缩着羊背上。 队伍行动起来,穿山甲在前面拱着脊背小步快跑,姜原驮着狸妖在后,大白羊与老猴吊着最后。 无形之中,把姜原牢牢包围。 姜原只好按住蠢蠢欲动的心,默默跟随。 林中黑乎乎一片,看不清方向,似乎绕了个圈子,来到了一座山的背面。 一路上没碰到半个阴差。 “等俺。” 穿山甲妖示意队伍停下,随即嗖的遁入土中。 姜原趁机扭头冲背上的狸妖,发出询问的低吼—— “你们要干嘛?” “闭嘴,别吼!” 狸妖瞬间炸毛,目露凶光,妖性爆发。 潮水般的腥臭血气,刹那间将姜原淹没,窒息的恐惧骤然降临。 这才是妖怪! 姜原心头大震。 “哎呀,吓着虎兄弟了,俺的不是。” 狸妖转脸收起妖性,嘻笑着道了声歉,拍拍姜原脑袋低声道: “北阳山神府便在前面这山内,咱们要小心。” 果然是要搞北阳山神! 姜原心头惊惧,压低嗓音再次发出问询的低吼: “你们到底要干嘛?” 狸妖沉默几息,回头望望老猴,随即双爪按住脖上布袋,小声道:“也罢,是时候告诉虎兄弟咱的买卖了。” 姜原支起耳朵。 “这北阳山神修的是‘动’字门中之道” “何谓‘动’字门?”姜原呜呜插嘴追问。 狸妖无视,自顾自说道:“为了他的道,就养鲮鲤为药宠,生剥其甲,取其丹元,然后用方炮制后,烧茅打鼎以炼丹。 虎兄弟你说,这是不是恶贯满盈,活该剥皮抽筋?” 研究方鼎上十草的过程中,姜原恶补过一些药理知识。 所谓鲮鲤,就是穿山甲。 “丹元”是道家术语,指的是心。 所以,那什么“动”字门之道,应该便是炼丹术。 北阳山神取穿山甲的鳞甲、心肝来炼药。 姜原暗自惊疑:“所以是穿山甲带着团伙,来为同类报仇?” 狸妖见姜原的瞳孔里闪过明悟,暗呼这大虎果然出自仙人洞府,见识不浅。 再次提高对姜原的警惕后,狸妖也生出一丝冲动,想真的吸纳姜原入伙。 等这大虎能活着再说。 狸妖继续讲:“土泥鳅就是侥幸脱逃的一只药宠。 俺们今日是来解救他的同族,顺便大闹一场报仇雪恨!” “果然如此”,姜原觉得猜对了。 然而下一秒就推翻猜测。 “不对!” 穿山甲已经化妖,不能用野兽时的种族来划分它。 妖与野兽,在姜原理解的概念里,应该是人与猿的差别,完全不是一个种了。 所以,这伙妖怪绝不是为了什么报仇! 狸妖是在敷衍他,忽悠他。 那么,是什么东西,值得妖怪甘愿冒险去闯山神府? “这北阳山神修得是‘动’字门” 狸妖的话在脑中回响,姜原灵光一闪—— 丹药! 这伙妖怪一定是要偷取山神炼制的丹药! “簌簌” 穿山甲妖踩着随叶从黑暗里走出。 狸妖在姜原脑袋上压着声音,抢先喊道:“虎兄弟已经知道咱的报仇之事,不用瞒着他了。” 穿山甲与山狸子对视一眼,低声道:“密道还能用。” 所谓密道,就是个杂草丛生的小洞,洞口看着仅供狸妖与穿山甲,以及老猴通过。 别说姜原的虎躯,大白羊也钻不进去。 “这?” 姜原露出疑问目光:“莫非让我和羊妖在外面守着?” “俺与虎兄弟你一起,尽管钻就是。” 狸妖趴在姜原脑袋上,没有丝毫下来的意思,并催促他上前。 穿山甲在一边静静看着,大白羊在身后鼓着血眼。 群妖环视啊,姜原一咬牙,低头钻向小洞。 本以为自己的脑袋会卡住,没成想,刚触碰到洞口,便被一股巨力拽了进去。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噗腾,重重摔在地上。 这是个昏暗的洞穴。 到处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味,像是腐烂尸体混杂着排泄物。 “没事,此处是山神府的尸冢,一般没人来。” 狸妖潇洒的跳下姜原脑袋,躲开一片污秽,踢开几个碎骨后,摆出愤慨模样: “看看,都是土泥鳅同族的尸骸,那山神是不是可恶至极?” 姜原顾不上搭理狸妖,晕乎乎的感觉还没消散,滚滚而来的浓郁臭味熏得他睁不开眼,胃里翻腾。 “呕!” 最终,还是吐了。 化身大虎后,姜原基本没吃过东西,饥饿时也曾激起嗜血本能,但过不了心理关。 一顿猛吐,只是呕出些黄水。 狸妖嫌弃的蹦开。 呼,头顶风声响动,嘭,大白羊的肥硕身躯摔了下来,四肢着地。 惊奇的是,老猴依旧稳于泰山的蜷缩在羊背上。 又有风声,随即一个鳞甲球团落地,滚了两圈,露出穿山甲。 “都到齐了,就赶紧离开这,太臭了。” 狸猫也不迈八字步了,一马当先向外跑去。 姜原憋住一口气就要跟上,不想,羊妖猛地从身后将他撞了个踉跄,导致姜原踩到骨头之类的东西,呲溜滑倒。 “呸呸!” 一些臭烘烘东西溅到了嘴上,姜原慌忙猛吐。 “该死的妖怪,老子早晚用你炖羊肉,熬羊汤!” “快点跟上。” 穿山甲留下一句话后,跃过姜原,奔向前方的一处光明。 至于地上的所谓同族尸骸,看都没看一眼。 可惜姜原晕乎乎,没注意到。 几妖离去,腥臭的昏暗洞穴蓦然起了阵阴风,吹的姜原鸡皮疙瘩瞬起。 一个激灵爬起来,冲到出口,眼前豁然一亮。 经历一夜黑暗的瞳孔,被骤然降临的强光,刺激的一阵急缩。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姜原动作一滞。 没等他恢复,耳边猛然响起尖锐的嘶喊: “不好啦!有只虎妖闯进了神府,快来人啦!” 是狸妖的声音! 遭了,被暗算了! 眼前还有重影闪动,但已来不及等待恢复,姜原随便选了个方向,蒙头猛冲。 冲过一个拐角,碰上两个端着瓶罐的宫装侍女,似乎都挺漂亮。 姜原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心思,一头撞过去,在尖叫声中继续逃窜。 眼睛终于恢复,看清了周围环境,姜原有些恍惚: “自己是回到了姜氏祖宅?” 飞檐雕栋,园林回廊,一条不知何起何去的回转溪流,水边有亭阁,假山,还有个繁茂花苑。 直到发现头顶白光并非太阳,而是一颗颗镶嵌在石壁里的发光明珠,才恍然惊醒。 这不是姜氏宅邸,而是山神府! “何方妖孽,竟敢擅闯北阳神府!” 暴喝声起,一个身穿甲胄的壮汉,挥舞着手中大斧迎面冲来。 “妖孽拿命来,哇呀呀!” 姜原不敢耽搁,果断掉转身子逃向另一个方向。 “铛、铛、铛” 有人敲响了警示钟声。 姜原跑进一个院落,只听四面八方全是沉重脚步,盔甲、兵器的碰撞,以及喧杂的吵闹。 “到底是什么妖怪,守卫呢?!” “好像是只虎妖,神府禁制丝毫没动,不是从大门闯进来的。” “虎妖?有没有可能是老爷养的虎宠,跑出来了一只?” “走,去兽房看看。” 喧杂声刚远去,哒哒哒的脚步声飞快靠近院落。 追兵来了! 第8章 姜幼虎 这间院落似乎是仆从居住的偏房。 架着的横杆上有晾晒的衣物,皆是些短打,粗布。 角落有个小库房,透过窗户可看到堆集着笤帚,扁担,锤头等工具。 一间房屋,房门半开,里面是个长长的大通铺。 哒哒,脚步已经到了院子门口。 姜原心头发狠,纵身冲进那间通铺,进门的瞬间,先吐出方鼎,再吐虎丹。 铛,方鼎落在床边。 随即,拖曳着金光的虎丹没入其内。 而恢复人身的姜原,以莫大的意志力,在大脑陷入浑噩之前,拽起铺上被子钻进去。 几乎是同时,几个挎刀的神府护卫冲进院落。 “没有?” “张校尉不是说那虎妖往这边跑的嘛?” “嘘!” 一个年轻人注意到了通铺房门在轻轻摇晃,举手示意。 众人沉默对视,然后握紧手上兵刃,摆出队形接近通铺房。 房内看着并无异常,只有床铺上有个盖着被子的隆起身影,不时传出怪异闷吼。 甲胄齐全的队长,谨慎上前,深吸一口气后伸出手,猛地拉起床被: “妖呃” 白花花的男人裸体,扭动着身子,不时闷哼。 护卫队长的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手中被子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愣在了原地。 “噗嗤” 身后有人笑出了声。 接着,所有护卫哄堂大笑,直笑的眼泪流出,站不稳脚。 “谁他娘再笑,老子劈了他!” 队长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啪地将被子狠狠甩到赤裸男人身上,转头向外冲去: “肏他娘的,快拿水来,老子要洗洗眼!” “哈哈哈”护卫们再次爆笑。 笑声好一会儿才平复,有人揉着笑酸了的脸颊,指指床上身影,调侃道:“外面都闹翻了,这人竟然还在做梦,还他娘的裸睡。” 最早发现异样的那个年轻护卫,抹掉眼角笑出的泪水,随意道:“这人应是得了伤寒,捂汗呢,没看神智都不清了么。” 其他人点头认同:“怪不得没去干活。” “叫醒他么?” “算了,一个扫地仆从,还是病号,鸡尿湿柴——无足轻重。” “你们这些毛崽子,喜欢看男人屁股是,还不滚出来!” 那队长竟然真的去洗眼了,顶着湿漉漉的脸,站在院中连声怒骂。 “队长,你哪找的水啊?”护卫们嘻笑着走出通铺房。 至于床边的方鼎,实在太普通,根本没引起注意。 “你娘的奶水!” 队长骂骂咧咧的踹了几脚: “男人也让你们走不动路了,还不干活去。” “走走走,抓虎妖!” 几息过后,院中恢复平静。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姜原终于从浑噩中醒来。 睁开眼,回忆起恢复人身前的记忆,再看看现在,不由得长长吐出口浊气: “呼,看来是躲过去了。” 其实他模模糊糊感觉有人来过,只是在认知障碍中,无法辨别情况。 “方鼎也在。” 姜原揽过立在床边的小鼎,满脸嫌弃:“你真是枉为‘金手指’,没点大用不说,连收进体内都不行。” 跳下床铺,翻箱倒柜找出几件粗布短打,挑出较为合身的穿上。 “怎么到现在,出现的都是人类武士护卫,一个阴差或修士都没碰上?” 姜原当然是巴不得如此,可好不容易溜进了传说中的山神府,却只像在闯豪族宅邸,还是有些失望。 其实他有所不知。 磐石峰的授箓仪式早已结束,小游太一神君的霞车也已起驾,去往下一个神府。 神君走前,虽未多说什么。 然而整个北阳山府忙活一夜,别说抓捕姜原,连他的踪迹都没寻到,北阳山神自觉面上无光,大为恼火。 眼见天将亮,阴差将会行动不便,便发令调出府中修士,对北阳山进行地毯式搜寻。 所以山府现在,才只剩下武士护卫。 不是山神心大,而是他根本没想过,会有妖怪敢闯山神府。 因为这是南瞻部洲,人道最昌盛,神道最森严的地方。 一村一土地,一城一城隍,山有山神,河水河神,哪有妖邪的生存之地? 便是仙道修行人,都被那浓郁的红尘,香火之气逼得遁入深山,海外。 可惜,凡事都有例外。 北阳山神将为自己的疏忽,付出一个惨重代价。 姜原拽了拽略短的衣袖,来到院落门口,侧耳倾听,发现外面没有之前那么混乱了。 “老猴一伙还没行动?倒是真能沉住气。” 一想到那伙妖怪,便想到被当坐骑的屈辱,狸妖在头上蹦跶的忿恨,被出卖的愤怒。 种种情绪纷纷涌上心头,姜原把牙咬的咔哧作响。 同时,心头又生出一丝觊觎—— 勾起妖怪贪婪的丹药,会是什么样? “啪” 姜原猛地拍拍脸颊,自我警醒: “贪心不足蛇吞象!当务之急不是报仇,也不是去偷丹药,而是怎么逃出去。” 家里动静这么大,北阳山神肯定会收到消息,以最快速度返回。 他可顶着个“邪魔”身份呢,还给送上门。 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姜原决定不管那伙妖怪,先伪装成仆从出去看看情况,伺机寻找出路。 “大头我给你说,这次还有妖怪潜入进来,不止那什么虎妖。” “吹牛,你个扫地的能知道啥。” 有人朝院子走来,一边走一边小声交谈。 “嘿,你见过穿皮裙的狸猫么?” “真是妖怪?那咱们赶紧去上报。” “不去!老子在外面吃香喝辣,别提多潇洒,进来是为了成仙,不是当牛做马。 闹,那些妖怪把这里闹翻天才好,给老子解解气!” “嘘,快闭嘴,你不要命啦!” “别拉我,老子就说了怎么着。” 院门被撞开,两个拉拉扯扯的人挤进来,一个满脸惊惧,一个混不吝。 “你是谁,新来的?” 面带惊惧的那人,一眼瞅见姜原,张嘴就喊。 混不吝的那人脸色大变,拉起前者就往外跑,口中疾呼: “那是我的衣服!不对劲,快走!” 姜原“我是刚到新人”的谎话还没出口,伪装计划便宣告破产。 “好眼力。” 赞叹的同时豁然动身,双脚极速交替,瞬间跨越到两人面前。 然后猛虎扑食般探出手,一手擒住一人脖颈,用力一撞。 砰,血花飞溅! 惊惧的那人翻着白眼躺了下去,混不吝那人晃悠两下却没倒,还想呼喊求救。 “救” 姜原直接竖手成刀,砍在其喉咙上。 “呃呃呃” 此人眼珠暴凸,当场昏厥。 几下动作堪称兔起鹰落,行云流水。 一夜以来,先是鬼仙,神君,后是妖怪,姜原一路憋屈,让人忘了他可是号称“姜氏幼虎”。 幼虎之威,此刻方显! 姜幼虎没下杀手,快速塞好两人的嘴,捆绑好,然后扔进库房。 “衣服不合身,确实是个明显破绽。” 但一时找不到好办法,再等下去,可能还会有人来。 姜原只能拎起院里的扫把,硬着头皮向外走。 推开门,没等看清外面庭院的情况,脚下地板忽然颤动,远处传来轰隆隆震响。 “嗷!吼!” 惊涛拍岸般的怒吼声中,一群毛发各异,体型不等的老虎狂奔而来。 姜原慌忙缩回院落。 透过门缝,就见那虎群奔流哐哐铛铛撞倒一个个雕栏,一面面墙垣,疯狂摧毁面前一切事物。 “什么鬼?” 姜原一时凌乱了。 突然,虎群中闪过一只肥硕大白羊。 “那只羊妖?” 第9章 洞冥草 “那羊妖还有惑乱野兽的本领?” 看来是姜原脱身的太快,那伙妖怪只能自己亲自动手了。 或许,这才是它们最初的计划。 姜原在门后思索,一阵盔甲刀剑的锵锵碰撞声,快速接近。 却是一队追逐虎群的护卫。 途经院门时,其中一人突然凝声道:“头儿,我看这虎群,很可能是要去老爷的炼丹房。” 门后的姜原心头一跳,门外的脚步一顿。 头领震惊急问:“何来如此推断?” 那人快速解释:“整个兽房的老虎一下全跑了出来,既不往大门逃,也没一头分散乱蹿,定有人在有目的的操纵。” “而那个方向唯一的重地,便是炼丹房!” 另有人插嘴道:“炼丹房有两位修士大人看守呢。” 头领没说话,似乎陷入了迟疑。 最先开口的那人,据理力争:“即便是修士大人,面对陷入狂暴的虎群,暗处还有黑手,怕也应付不来。” “丹房若有失,绝对会引得老爷雷霆震怒。” 有人反驳道:“你猜错了怎么办,放任虎群在府内横冲直撞? 而且,那都是老爷豢养多年的虎宠,若是有失,老爷回来一样震怒!” 不过最先开口的那个护卫,用一句话打动了头领:“头儿,炼丹房才是山神大人的修行根基!” “不错!”头领猛地咬牙道:“丹房最重要,不管虎群了,随我去炼丹房!” 姜原随后从院子走出来,望着远去的背影,犹豫片刻,追了上去。 倒不是他起了贪心,想浑水摸鱼,而是那伙妖怪闹得这么大,一定有逃跑路子。 姜原现在是人身,妖怪认不出他。 与其盲目乱窜,不如等那伙妖怪逃走时,偷偷跟上。 当然,如果能顺便破坏掉它们的计划,解解恨,再好不过。 虎群肆虐,山神府彻底陷入混乱。 不说满地废墟,也是一片狼藉。 受伤的侍卫和仆役在地上哀嚎,花容失色的侍女跌坐哭泣。 姜原灵机一动,将不合身的衣服扯烂,头发弄乱,又从路过的一个伤者身上借了点血抹脸上。 顺手捡起了把环首刀后,见到匆匆而过的人,便拄着长刀,咳个不停。 于是,没人再在意他,甚至还投以关切目光。 这时,前方的护卫突然加快脚步。 与此同时,汹涌的虎吼声渐渐传来。 他们追上了虎群,或者说,炼丹房到了。 姜原精神一震,当即小跑起来。 穿过一片坍塌墙壁,眼前出现的情形让姜原眼花缭乱。 近百头老虎拥挤在一座宫殿前方。 那宫殿,形如三重宝塔,飞檐上蹲坐着火焰瑞兽,琉璃玉瓦交错铺陈,窗户皆为镂空八卦,看着十分恢弘。 殿前悬着块匾额,其上有“炼丹房”三个金字。 两个道袍修士立在匾额下的台阶,身上泛着护体神光,正奋力抵御虎群的冲击。 “吼、吼、吼” 虎群似乎已经失去理智,彻底陷入疯狂,如同无休止的潮水,不知疲倦,无畏伤痛。 “大人,我们来助你!” 赶来的护卫们大喊着冲进虎群。 老虎瞪着通红眼珠,完全无视他们,只是机械的冲击炼丹房。 “你们挡住虎群,我来施法找出操纵者。” 护卫们挤到虎群前方,其中一个修士掏出一张符箓,掐咒疾呼: “敕令戊子太岁大将军,速速显灵助我,急急如律令!” 符箓无声燃烧,化作一道霹雳火光,游走在虎群上空,随即嗖的落下。 “嘭” 霹雳炸响,火光迸溅。 “咩!” 虎群里响起痛苦羊叫。 “妖孽,找到你了!” 修士狂喜,又取一张符箓,正要掐咒疾呼“敕令甲子太岁”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高呼:“大人,快看地上,有妖怪在用土遁!” 修士本能的低头,正见一个诡异的土包,已经涌到了台阶边。 炼丹房内有禁制,一般的遁法根本进不去。 这妖怪定是来偷袭的! 修士果断掉转神念,锁定下方土包。 “敕令甲子太岁大将军,速速显灵降妖,急急如律令!” 匆忙间,修士还瞥了眼发出警告的人,见是个满身伤的府中仆役,不由暗赞一声: “好忠仆,我必为你请功!” 符箓燃烧,化作一道金光,金光中走出个面容模糊的雄壮力士,高举斧钺,重重劈在那土包上。 更有一道凌厉金光,顺着斧钺涌入地下。 砰! 土包炸开,一个鳞甲球团飞旋着逃向远处,半空中留下一道血丝。 鳞甲球团砸落在地,探出个小脑袋仰头嘶吼:“花头别等了,硬闯!” “哇啊啊啊!” 穿着皮裙的山狸子气急败坏的现身,一把扯下脖上的布袋,对准炼丹房大门: “宝贝快显威!” 土黄色的布袋脱离狸妖手爪,呼呼飞起。 先是风,再是黄沙,转瞬之间天昏地暗。 轰! 漫天风沙化作巨龙冲向丹房,一路上的虎群直接被撕成碎肉,为风沙添上血红。 “不好,是法宝!” 台阶前的修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恐惧惊呼,护体神光便被崩散。 “饶命” 啪,血肉飞溅,残尸卷入风沙。 修士都如此惨烈,何况那些武士护卫,一阵惨叫过后,只是将风沙渲染的更猩红几分。 炼丹房的大门闪过一阵神光后,炸成了漫天碎片。 黄沙直捣龙穴,狂涌进炼丹房。 “宝贝快回来!” 狸妖念起收咒,土黄布袋抖了抖,口子一紧,软哒哒的落下。 炼丹房前的这片空地,已然大变。 黄沙铺地,鲜血侵染,沙子中夹杂碎骨残渣。 “唉!” 狸妖捏捏干瘪的布袋,心疼的滴血。 原来这风沙袋里的沙子,并非无穷无尽,是有上限,往里装多少,才能向外吹多少。 并且,不能随放随收,只有放空之后,才能再次装填。 今日这一下,袋内存量直接去了九成。 限制挺多,但威力,已经不须说。 “那个仆役呢,俺要把他剥皮抽筋,活吞了!” 心疼过后便是恨。 狸妖鼓动着激荡妖气,双目血红的要去找提醒修士那个声音。 就是那人,害的它们只能强攻。 “早就跑了,跑的比兔子还快。” 穿山甲从地下钻出来,冷冷的回了一句。 它的偷袭被破坏,同样把那人恨的不行。 羊妖这时满身焦黑,灰头土脸的凑过来,背上老猴开口吐出两个字: “丹药。” “算那崽子跑得快!” 狸妖恨恨咒骂,随即面色一变,狂喜着冲向房门大敞的炼丹房: “小龙虎丹,俺来啦!” 穿山甲和羊妖,亦是兴奋的踩着鲜血黄沙冲进丹房。 倒是那老猴,突然扭头,目光透过厚厚的眼皮投射到远处的一处屋顶。 隐秘的趴在隐秘屋檐后,只露着个脑袋的姜原,突然浑身一紧。 “发现我了?老猴子果然厉害!” 就是忌惮老猴,姜原才出声点破穿山甲的行踪,提醒修士。 他想让妖怪与修士两败俱伤。 不然有老猴的诡异能力在,姜原怕是根本没法接近。 所谓尾随其后逃出洞府的计划,便无从说起。 只有让这伙妖怪受伤,最好损失一两个,狼狈脱身时,才没精力关注身后。 谁知道那狸妖的法宝,这么猛! 幸好之前认怂了,不然凶多吉少啊。 随即是羡慕嫉妒恨:“好好的法宝怎么落入妖手,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有人来了!” 姜原突然扭头,就见一个庞大的队伍快速朝炼丹房而来。 队伍前方,竟然出现了三个阴气缭绕的阴差。 “山神回来了?!” 姜原大惊,慌忙缩回身子。 等了半晌,并没出现北阳山神的身影。 看来是收到传信,最先从外面赶回来的阴差。 “老爷就将返回,诸位随我拿下妖贼!” “拿贼!拿贼!” 阴差在前鼓舞士气,激愤的队伍高举兵刃,连声怒吼。 突然,阴差周身的阴气轰的暴涨,丢下人群,卷起呼呼阴风抢先冲过去。 “大胆妖孽!” 却是那伙妖怪炼丹房跑出来了。 大白羊的背上除了老猴,还有个沉甸甸的包裹。 “好家伙,这是把炼丹房搬空了?” 姜原看的十分眼热。 阴差同样看见了羊妖背上的包裹,却是怒不可遏。 “妖孽该死!” 一个阴差掷出哭丧棒,一个捏鼻喷出大片绿幽鬼火。 另一个将身一纵,再出现时已是羊妖头顶,探手去抓包裹。 “留下丹药!” “休想!” 狸妖转身扯开脖上风沙袋,当即有风沙涌动而出。 “法宝?!” 吓得阴差慌忙后退。 狸妖却只是虚晃一枪,蹦上白羊背上,朝它臀部抓了把,扯下血淋淋肉块: “呆羊快跑啊!” “咩!” 大白羊痛呼,血光自瞳孔里喷涌而出,将它整个裹起。 下一秒,速度猛增一倍有余,直接化作一道血红闪电,嗖的冲出阴差的包围圈。 “可恶!” 阴差愤愤咆哮,再次聚起阴风。 眨眼间,妖伙与阴差且追且战,迅速远去。 姜原便要动身去追,怀中的方鼎忽然一颤,传来一股清凉之气。 凉气汇到姜原脑中,化作一副草木浮雕。 又长又密,形似扫帚,叶下簇拥着影影绰绰的狰鬼物 赫然是洞冥草! 方鼎是在告诉他,炼丹房里有洞冥草! 第10章 鬼丹 姜原领悟到了方鼎的意思,顿时有种喜从天降的感觉。 “倒霉了一夜,我终于转运啦!” 这时,赶来支援的队伍分成了两拨,一拨去追阴差,剩下的则奔向炼丹房。 姜原登时有了计划。 滑下屋檐,拎起捡来的环首刀,高呼着“拿贼拿贼”的口号追上那拨赶往炼丹房的人群。 随即戏精附体,拽着人就挥刀大喊:“妖怪呢,妖怪呢?” “嘿,砍着我了!” 附近人慌忙躲避乱舞的刀光,姜原面前瞬间形成个真空地带。 “妖怪被阴差大人追杀呢。” 姜原一听,跺脚道:“哎呀来晚一步,没让那妖怪尝尝俺的刀法。” “不行,俺得去保护山神大人的炼丹房。” 提起刀挤开人群,兴冲冲的追上最前方领头的护卫: “大人,俺来杀妖,保卫山神老爷的丹房。” “是你?” 像是队长的男人一瞧见姜原,脸上登时露出怪异表情。 姜原心头咯噔一下—— 戏演过了,遇上熟人啦? 不对啊,我在这山神府哪有什么熟人? “大人您认得我?”姜原做出憨憨表情,挠头问道。 “呃,”队长面露尴尬,“之前碰见过。” 姜原瞳孔一缩,紧紧盯着面前之人: 三十来岁,方脸高鼻,脸上挺多黑痣。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 “噗呲” 旁边的两个年轻护卫,突然爆笑出声。 队长的脸一下变成猪肝色,狠狠瞪了眼手下后,气急败坏的怒叱姜原: “你一个扫地的,还是病号,能杀什么妖,保卫什么炼丹房?回去继续做你的梦!” 姜原糊涂了,这说的是我么? “队长,发什么火嘛。” 一个护卫伸手拉住姜原上下打量,特别在他臀部停留,憋着笑说道:“人一个仆役敢拎刀追妖,勇气可嘉,就让跟着咱。” 姜原后面一凉,连忙躲开这人。 那护卫顿时笑容一僵。 “哈哈哈” 队长反而畅快大笑,十分解气,然后指了下姜原:“给他换根短矛。” 另一个护卫冲笑容僵硬的同伴眨眨眼,上前塞给姜原一根铁矛,道:“新人用不好刀剑,容易伤着自己,矛简单,见到人就闷头扎。” 又揽着姜原肩膀,赞道:“你不错,干仆役可惜了,等之后让队长把你调来护卫队怎么样?” “当然愿意。” 姜原作出大喜表情,跟着这人向炼丹房走去。 其实,这几人之前追入仆役偏房,欣赏了他裸体的那伙护卫。 所以见到他后,才有如此怪异行为。 姜原自是不知,但计划顺利,他就顺其自然。 不过很快,所有人都没了逗趣闲情,肃穆起来。 姜原也是目露惊惧之色。 一片血红黄沙映入眼帘。 浸透在沙中猩红鲜血,混着碎肉残渣,凝成一个个令人恐惧又作呕的血肉沙团。 沾着肉丝、筋膜的巨大虎骨随着血沙蠕动,满地破碎的人头兽首,呼啦啦来回滚动。 血沙的尽头,是残破不堪的炼丹房。 “呕”,有人反胃。 “这,这这”,有人看的恐惧发抖。 “该死的妖孽!”有人咬牙切齿。 更多的,则是恐慌。 北阳山神有两大嗜好,倾注了许多心血。 一是炼丹,因为修得就是“动”字门之道,关乎修行。二为养虎,虎被称作“山君”,符合他的身份地位。 而眼前的这一幕,直接摧毁了北阳山神的所有心血! 明白过来的众人,已经感觉到狂风暴雨正在山府上空汇聚。 那队长咽了口唾沫,提振起精神,发号施令: “张大郎,你安排人清理此地,李友你带人随我把守丹房,等待老爷返回。” 北阳山神有令,丹房重地,闲人免进。 尽管此时的炼丹房毁坏严重,护卫们也不敢踏入。 姜原对此有些失望。 不过队长话一落下,还是拎着铁矛,抢先一步混入把守丹房的队伍。 心情沉重的护卫们,没劲头搭理他,放任他的动作。 “你就站这。” 姜原被分到炼丹房前的台阶下方,勉强能看见丹房内部情况。 匆匆一瞥,就直咂舌。 药葫芦滚了一地,许多金灿灿的丹药被践踏的支零破碎,储存药材的石柜全被砸碎,珍贵草药如垃圾般到处都是。 甚至,连炼丹炉都给推倒了。 幸亏丹炉内的火提前熄灭了,否则现在面对的,就是个燃烧的废墟了。 “好家伙,孙猴子都没你们做的绝。” 震惊过后,姜原的目光死死盯向洒落的药材。 怀里方鼎再次颤动,并且持续不断。 “洞冥草一定在那其中!” 可惜距离太远,辨认不出来那个是洞冥草。 姜原有些发急:众目睽睽之下,怎么才能进去? 再磨蹭,更多的阴差,乃至北阳山神都要回来了。 方鼎继续颤动,姜原烦躁的嘟囔道:“知道了,别颤了,要不你自己进去” “嗯?自己进去?” 姜原灵光乍现,对啊,可以通过法咒遥控方鼎嘛。 就在一众护卫不留神之际,小小方鼎嗖的飞进丹房,砸到那片崩碎的药柜之间。 “震、青、巽、玄” 炼丹房内突然有五色流光绽放,但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方鼎的器身上显现十草浮雕,随着姜原狂念法咒,鼎内彩雾喷涌而出,化作一张五彩缤纷的大网扑向一个翻倒的玉盒。 洞冥草就在那玉盒里。 然而无论姜原再怎么催动法咒,五彩大网始终无法突破玉盒,将洞冥草吸取出来。 “快啊!” 努力好一会儿,玉盒纹丝不动,姜原已经满头大汗。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阵阵喧哗,似乎是欢呼声。 “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跑过去探查,很快满脸喜色的返回,兴奋高呼:“老爷已经回府,正在捉拿妖贼。” 炼丹房前的沉重氛围一扫而空,清理黄沙的仆役动作登时快了几分,一众护卫更是齐齐松了口气。 只有姜原的脸色,唰的苍白无比。 逃? 可他不甘心。 洞冥草就在眼前,只差临门一脚! “该死,拼了!” 姜原蓦然指着炼丹房内高喊道:“快看,里面有动静” 喊话间纵身跃上台阶,闪电般绕过护卫,直直冲进丹房。 护卫哗然,那队长气的咆哮如雷:“老爷有令,禁入丹房,你要干什么?!” 外界的一切都无法影响姜原,这一瞬间,他的眼中只有那个玉盒。 “拿到了!” 玉盒入手,果然有封印禁制,是张金色符纸。 揭开封印,那金色符纸一离开玉盒便黯淡下去,废了。 姜原有些可惜的扔了,随即推开玉盒,一片森冷幽光迎面射来。 被那幽光一照,姜原灵魂发冷,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耳边同时传来凄厉的厉鬼嘶吼,姜原只觉天旋地转,头晕目眩,差点一头栽倒。 恰在这时,方鼎生出的五彩“蛛网”,嗖的探入玉盒,将那幽光扯入鼎内。 姜原晃了晃头恢复过来,一阵后怕:“好厉害的灵草,差点着了道。” 一众护卫原以为姜原只是发现了异常,出于莽撞闯进丹房,此刻目睹姜原的行为,顿时醒悟过来,纷纷惊呼: “混账,好大胆,竟敢众目睽睽之下盗取老爷宝贝!” 护卫涌进来要捉拿姜原,姜原却指指地上颤动的小鼎,大呼道:“我根本没拿,是被这鼎吞食了。” 护卫们一愣,回想方才,好像确实如姜原所说。 “这鼎应该是山神大人的某样宝物,不知怎么被激活,开始吞吃灵草。” 姜原继续胡诌,以拖延时间。 队长稍一犹豫,冷声喝道:“不管怎样,先拿下此人,等老爷发落。” 方鼎吞下洞冥草后,便开始大放流光。 十草浮雕乘着流光飞出鼎身,汇聚到小鼎上空,以洞冥草为中心,龙骨草等其余九草由内而外划分出三个层次。 一君,二臣,三佐,四使,泾渭分明,好似一个旋转八卦,并不断吞吸下方鼎内的彩雾,发光发亮。 姜原与护卫对话间,“十草八卦”愈来愈亮,亮到极致后宛若一颗小太阳。 下一瞬,轰然湮灭! 整个炼丹房内的光明,似乎也一同湮灭了,姜原及众护卫眼前一黑,如坠黑暗九幽。 等到光明重现,只见小鼎上方,一颗漆黑如炭,冷雾缭绕的丹丸,静静飘浮。 姜原果断抓起丹丸,一把扔进口中。 护卫目瞪口呆,根本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姜原喉咙蠕动,丹丸入肚。 队长最先惊醒:“不好,快阻止他!” 护卫们猛然惊醒,呛的拔出刀剑,一窝蜂拥上来抓姜原。 “哈哈哈,原来是‘鬼丹’!” 姜原蓦然大笑,挥手召来方鼎,毫不躲闪,径直向护卫们撞去。 一道寒光闪过,却是那队长预感到不妙,也不想着活捉了,挥刀就砍。 刀光临身,姜原一拍肚脐眼,呼,诡异的冷雾喷涌而出,将他淹没。 队长的凶狠一刀,只划过一片雾气。 “诸位再见!” 冷雾中传来嬉笑,就见雾中一个三尺高的小人,冲他们挥挥手,飘然而去,转瞬间消失不见。 “阴神?鬼仙?” 护卫满脸惊恐的纷纷后退,谁也不敢上前。 “什么鬼仙,是妖法!” 队长挥刀冲着露怯的手下大吼:“还不快去通知老爷,丹房至宝被盗妖孽盗走了。” 这是把小鼎错认为山神之宝了。 第11章 刘老头 姜原称那颗黑漆漆,冷雾缭绕的丹丸,作“鬼丹”,并非随意命名。 此鬼,非指阴魂鬼物,乃是“清灵之鬼”。 清灵之鬼,又常被用来指代一样东西—— 阴神! 修行者将神念离体出窍,化作三尺来高的雾形小人。 那小人飘飘乎无所依,如梦如影形如鬼魅,上可入青冥,下可游地府,是为阴神。 此即一念清灵。 所以,阴神有“清灵之鬼”之称。 但是,姜原借鬼丹所化的清灵之鬼,与真正的阴神,大有不同。 阴神是修行者神识所化,姜原则是肉身直接虚化成雾形小人。 他也做不到传说中的出幽入冥。 通常,能出阴神者,即为鬼仙。 姜原显然,也并未一跃成就鬼仙。 且说天、地、神、人、鬼等五仙果位,指的是修行层次、境界,亦是从天地获取到的相应威能。 拿鬼仙来说。 凡人的生死皆不由己,生死薄上有定数。 阳寿尽后,还要入地府受十殿阎罗审判,定下善恶,进入六道轮回,来世可能为人,也可能为牲畜。 而修成鬼仙果位,可增寿至三百年,此寿不归生死薄,乃为天赐。 阳寿尽,或意外身死,可以阴神自入地府,不经阎罗审判,不入轮回,直接投胎就舍。 若不愿投胎,还可假托他物,修尸解仙(介乎鬼仙与人仙,不属五仙果位,非正道),继续苟活阳世。 正所谓“阴中超脱,神象不明”,便是形容鬼仙之能。 大汉王朝有二十级军功爵,天庭有九品灵霄天箓,而五仙果位,可称为天地功爵。 修出相应境界,就能从上天那得到相应威能。 所以才常说,修行人的修行乃是与天争道。 那么,阴神与鬼仙的关系呢? 修行人先经存神,食气,炼气三步,完成后天返先天,铸就仙道根基。 随后在静定中炼出神识,以体内先天之气化生阴神,最终神连天地,成就鬼仙果位。 从这个过程可以看出,阴神对于鬼仙,不仅是道法,更是一种修行法。 要想用阴神出幽入冥,必须有足够的修为支撑。 换句话说,姜原的这“清灵之鬼”,只有阴神之形,无鬼仙之能。 关于鬼仙,姜原从青阳老道,王胥口中打探过不少,并非一无所知。 结合鬼丹传来的信息,他很快就明白二者的区别。 确实有略微的失望,但更多的是天降大礼般的狂喜。 这清灵之鬼虽非鬼仙之阴神,但完全可以借它窥得一二分鬼仙修行,提前为今后的修行铺路。 更重要的是,姜原现在的困局,终于可解开了。 刘和双亲早亡,少年时为打猎谋生。 一次狩猎时遇上大虎,拼尽全力杀了虎,却也身受重伤。 即将命丧黄泉之际,北阳山神现身,说是欣赏他的勇武,将他带入山府救治。 伤好之后,为了报恩,外面又无亲人,便留在北阳山府,为山神养虎。 这一下就是几十年。 年轻健壮的猎人已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小小的虎倌儿也已经成为北阳山府的管家之一,甚至有了儿孙家庭。 刘老头早就把北阳山府当作自己的家,今日山府遭逢大劫,实在令他痛心疾首。 “等拿下妖贼,定要让老爷将它们千刀万剐!” 之前大混乱时,刘老头被亲人护在家里,直到山神回府,方才在小孙女的照顾下走出家门。 虽然升为了管家,但无疑,最关切的还是养了许多年的老虎。 赶到兽房,只见到空空无也,听闻虎群全部罹难的消息后,顿时眼前一阵发黑。 “爷爷,你不要吓我啊,呜呜,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爷爷来这里的。” 扎着双丫髻的小孙女吓得嘴唇发白,扶着爷爷大哭不已。 “囡囡莫哭,莫哭,爷爷没事。” 刘老头连忙撑住身子,用干瘦的手掌安抚孙女。 小女孩瞪着湿漉漉的大眼,拉住爷爷的手乞求道: “咱们回家爷爷,爹和娘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刘老头心头一软,为孙女擦掉眼泪:“嗯,回去。” 突然,老头耳边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抱歉了老人家,得耽搁你一下。” 刘老头慌忙回头,眼前似有冷雾飘过,却没半个人影。 “妖,妖怪?” 反应过来,恐惧大生,恐惧之后,又猛然想起来心爱的虎群,以及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更是大恨。 这时,远处传来巨大轰响,那是山神在捉拿妖孽。 “不行,我得提醒老爷,这还有个漏网之鱼!” 对山府的忠诚,对家园被毁的愤恨,激得老头血气冲头,便要放声高喊。 “老人家,你不要孙女了?” “爷爷,你怎么在发抖?” 耳边,身侧同时响起的声音,让刘老头瞬间手脚冰凉,到了嘴边的话,再也喊不出来。 “老人家,我也不是什么恶人,你帮我做件事,我不会伤害你孙女。” “毕竟,多可爱的女孩啊,不是么?” 刘老头环顾四周,寻不到丁点“妖孽”踪迹。 其实,一个雾形小人就在他周身漂浮着。 只是,一来雾气实在太淡,二来山府上空的明珠光芒又非常亮,所以导致老头看不见。 雾形小人自然便是姜原。 离开炼丹房时,他就想直接飘出山府。 然而到了上方山壁,却撞上一层无形的光膜,根本无法穿透洞顶。 显然,建在山体内部的这个北阳山神府,是个独立的空间,并且有防护禁制。 思索之后,姜原想起了来时的尸冢密道。 可惜当时太过惊慌,只顾闷头逃,忘了尸冢位置。 在此之前,姜原已经审问过好几个人,那些人都说山神府没什么尸冢。 后来猜测,可能尸冢是个秘地,找的人太年轻,所以没听说过。 于是姜原找上了刘老头。 不仅是看他年纪大,还有周围人对这老头很尊敬,称他管家。 一个普通老头能担任山神府的管家,必不简单。 老头身边还带着亲孙女,又是个便利条件。 姜原这次没失望。 最初提出尸冢,刘老头也回答说没听过。 但姜原说出“黑暗洞穴”“满地污秽尸骸”等描述后,老头给出了答案。 “原来是那地儿。” 老头的语气有些怪异。 “老爷当初在此地开辟山府,嫌那洞穴太脏,便将其与兽房连接,充当排泄之所。后来兽房搬迁,就直接舍弃了。” “你们叫它‘尸冢’,是因为那有虎宠没消化的骨头?” 刘老头最后的那句话,明显是在恶心姜原,以表达不满。 姜原也确实被恶心到了,心头不由咒骂:“可恶的山狸子,真他娘的会扯!” 干咳两声缓解尴尬,没好气的命令老头:“别废话,带我去尸,呃,那个洞穴。” “可否把老朽的孙女留下?” 刘老头企图讨价,被姜原粗暴拒绝: “必须带着她!” 这老头方才一副要舍身取义的样子,没了孙女在,怎么可能老实带路。 与此同时,远处的动静更大了,隐隐传来风沙狂吹的声音。 狸妖再次动用了风沙袋,说明战斗已经白热化,将要分出胜负。 姜原认为,那伙妖怪至少能脱身一个两个,而逃掉的,肯定会走尸冢密道。 他担心尸冢密道会需要特殊手法才能打开,所以必须提前赶到,早做准备。 “她还小,带着她会很麻烦” 刘老头同样听到远处动静,心思攒动,想要拖延时间。 话刚说了半截,心脏一下坠入冰窟,浑身血液骤然停止流动。 那个陌生声音再次响起,恐怖的是,声音是从他体内传来。 “下面,我会捏着你孙女的心脏,直到我抵达那洞穴。” “你觉得,她能撑多久?” 声音透着冰冷凶残,好似九幽恶鬼。 话落,刘老头觉察到寒意离开了自己,慌忙搂过孙女,惊惶道: “求您不要。” 然而,怀中孙女开始颤抖起来,死死拽住他手,痛苦的哭喊道:“爷爷我好冷,有个声音说要吃了我,我好怕” “囡囡莫怕,有爷爷在。”刘老头连忙安抚孙女,随即求饶道:“老朽错了,仙人,求你放过我孙女!” 那个声音只是冰冷回道:“倒计时开始。” “不,不要!” 刘老头身为山府管家,北阳山神又是修得丹道,自然服过延年益寿的丹药。 已经年近六十,白发苍苍,但无病无灾,腿脚利索。 眼见那声音毫无仁慈之意,一发狠,抱起孙女就往外跑去。 “刘管家怎么啦,囡囡出事了?” 路上有人关切追问,老头闷声吼道:“囡囡受了风寒,我抱她回家。” “那我来,您年纪大了。” “不用!” 老头抱着孙女,碰到人就一句“囡囡病了,我抱她回家”,然后闷头疾跑。 跨回廊,穿庭院,直跑的气喘吁吁,满头白发被汗水浸湿。 跑过一个荒废的院子后,前方出现了山壁,到了山府边界。 刘老头已经筋疲力尽,肺在燃烧,脚下重如万斤。 “呼,前面,呼,就到了,求你先放开我孙女。” 老头双目发黑,只剩一股执念强撑着身子。 其实在半路时,怀中的孙女就不再颤抖,只是被他的疯魔状态给吓着了。 终于,一个洞口出现了。 靠近后,不时有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飘出。 第12章 第一次杀戮 刘老头再也撑不住,昏厥了。 雾形小人状态的姜原,低头看着面色煞白,嘴角吐着白沫的老人,心中泛起愧疚,以及钦佩。 其实,他只是吓唬老头,借以要挟。 那“捏”心脏,不过是障眼法。 姜原现在的状态,并不能直接伤人,他只是钻进老头体内,缩在其心脏处。 老头感觉到的冰冷,是姜原周身的冷雾所致。 对小女孩,更是只吹了股凉气,在吓唬耳边说了两句吓唬的话。 姜原自认不是大善人,但不可能对一个无辜小女孩痛下杀手。 只是没想到,这老头看着慈眉善目,竟有如此狠劲。 “爷爷,爷爷你醒醒。” 小女孩哭着摇动刘老头的手,半天没得到回应,一股巨大恐惧袭来—— 爷爷不会死了? 女孩突然愣住,茫然的瞪着泪眼。 这时,一个温热手掌按住她的脑袋,温柔安慰道:“别慌,你爷爷只是累昏了,等他休息好,就会醒的。” 女孩仰头,恍惚间,彷佛看到了山神老爷。 不是眼前的人长的像山神老爷,而是小女孩的认知世界里,山神老爷是种特殊的存在。 而小女孩觉得,眼前的人很特殊。 “你叫什么名字?” 姜原摸摸小女孩的发髻,尽量表现出温柔。 “我叫刘兰景。” 女孩愣愣的回道,鼻涕到了嘴边,哧溜吸了回去。 “哈哈,小兰景,现在去找你爹娘来照顾爷爷。” 姜原被女孩的可爱触到,嘴角扬着笑,柔声嘱咐。 “家里现在很乱,有很多坏人,所以记住,只找你爹娘!” “快去。” 小女孩扭头看看爷爷,重重点头,抹掉眼泪爬起来就跑。 跑出没多远,女孩忽然想起,自己说了名字,可那个大哥哥却没说。 不过一想,大哥哥帮她救爷爷,一定是爷爷的朋友。 “等找来爹娘救醒爷爷,我就问问爷爷好了。” 小女孩远去后,姜原抱起刘老头,将他移到之前经过的荒废院子里。 他担心把老头留在洞口,等那伙妖怪出现,会顺手泄愤。 然而妖怪来的,比他想象更快。 刚把老头放在石板上,一道身影踩着屋檐院墙,嗖的闪过。 幼童般的身子,腰间有皮裙,脖上挂着土黄布袋。 正是狸妖。 那妖怪逃得很慌,对于下面的两个凡人,看的没看一眼。 狸妖身影一过,姜原一拍肚脐,冷雾喷涌中化作三尺小人,穿墙而过,快速追上。 进了“尸冢”洞穴,光明散去,彻底陷入黑暗。 “真臭!” 化作了清灵之鬼,姜原还是被洞里的腥臭味熏得不行,加上得知此地曾为排泄地,更是恶心。 黑暗中,无形的三尺小人捂着口鼻,飘向在洞穴石壁前摸索的狸妖。 “找到了!” 就听狸妖惊喜的叫了一声,飞快敲击石壁,左三下,右三下,又画了个不知名的符字。 咔咔,石壁发出怪异声响,随即露出个小小黑洞,呼,风从里面吹来。 狸妖往小洞一扑,化作一溜光没入其中。 等在暗处的姜原,也不迟疑,紧随着冲进小洞。 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回过神,已出现在熟悉的山脚。 天边已经泛白,不过山林依旧昏沉。 或许是心里因素,姜原感觉迎面吹来的风,都是那么轻松自在。 狸妖先一步出来,丝毫没有等待老猴等同伙的意思,已经蹿进林中。 姜原可记着仇怨呢,怎么能任由它就此遁逃。 虽然依旧无法正面对抗狸妖的风沙袋,但他在暗处,总能找到机会。 而且姜原相信,狸妖从北阳山神手中逃脱,不可能没付出代价。 已是深秋,山林内不少地方都下了霜。 狸妖闷头在丛林狂奔,四个爪子迈的飞快,毛发很快沾满了白霜。 只顾逃窜的妖怪,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一团若隐若现的冷雾。 那冷雾的速度没它快,但不像它要绕来绕来,而是直接穿透一颗颗林木,始终保持直线。 然而姜原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闲适,他陷入了某种燥热。 明明是深秋幽山,他却彷佛行走在夏季戈壁滩。 直到瞥见天边越来越浓的晨曦,顿时反应过来—— 鬼丹所化的清灵之鬼,惧怕太阳之气! 姜原是知道,便是鬼仙也不能在太阳之下出阴神的。 本以为自己这清灵之鬼足够特殊呢,看来只是奢望。 “既然如此,不跟这妖怪耗了!” 追逐之中,姜原已看透狸妖的虚实。 首先是那布袋法宝,已彻底失去光泽,甚至出现了裂纹。 狸妖的脱身,怕是以这法宝为代价。 其次,这妖怪的后足从之前的类似人腿,退化成了猫爪,显然是妖力衰竭了。 本想等狸妖再消耗点精力,求个稳妥,可惜鬼丹弱点暴露,不能再等了。 就见雾形小人从怀中掏出方鼎。 没错,集齐十草后,除了给出鬼丹,方鼎也有了些神异。 一是可以随姜原的变化而变化。 比如他化身清灵之鬼,方鼎随之虚化,变小。 虽然依旧不能收入体内,但已然方便许多。 二是有了“技能”。 只见姜原判断好狸妖的前行路线后,雾形小人忽的掉转方向,穿透重重草木,抄近路绕到前方。 当那山狸子闷头冲过之时,姜原猛地掷出方鼎:“震青巽、玄,现!” 飞旋的小鼎涌出五彩流光,幻化成栩栩如生的洞冥草等十草。 随即,十草以洞冥草为中心组成一个法阵,唰的落下,牢牢罩住狸妖。 而在狸妖眼中,却是一个流光溢彩的阵图从天而降。 下一秒,它就好似成了一只小小蚂蚁,举目皆是天柱一般的巨大茎草,无穷无尽,遮天蔽日。 呼,一阵幽风吹过巨草丛,无数狰狞厉鬼汹涌扑来,挖眼珠,掏心肝,啃噬血肉。 狸妖毛骨悚然,慌忙去扯脖上风沙袋:“宝贝快显威!” 却不想抓了个空,低头一看,哪有什么土黄布袋,而是一只满嘴血红的厉鬼。 而厉鬼口中的血肉,正是它的喉咙。 狸妖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去拽扑在身上的厉鬼。 然而,幽风从巨大草丛中卷来更多的厉鬼,眨眼间将其淹没。 “啊!” 凄厉的惨叫,回荡在诡异的巨草丛中。 现实中的狸妖,像是陷入了癫狂,瞳孔阵阵收缩,疯狂撕扯身体。 不过片刻,锋利的爪子就把它自己弄得满身血痕。 法宝布袋,也被它给扯掉。 雾形小人显出身形,冷雾蓦然扩散,随风而逝,姜原恢复了原身。 他还穿着破烂短打,脸上有自己涂抹的血污。 看着在十草阵中陷入疯狂的狸妖,吃惊不已: “这阵那么恐怖?” 所有阵法都有个阵眼,阵眼决定阵法的威力。 这十草阵是个幻术法阵,阵眼是洞冥草。 那洞冥草虽是灵物,却称不上多高级,所以十草阵威力并不强,只是一般的幻阵。 狸妖之所以轻易中招,乃是与北阳山神一场大战,早就心神疲惫,妖力枯竭。 另外,妖怪因为修行法的缘故,本就弱于阵法,特别是幻阵。 姜原不清楚后者,但猜出了前者。 吃惊归吃惊,动作不停,直奔掉在地上的风沙袋,一把揣入怀中: “法宝啊!” 布袋只有姜原手掌大,远看时只是一片土黄,此时近看,才发现袋口处有着隐秘的法纹,如同堆叠的鱼鳞。 布袋上出现的裂纹,让姜原很是心疼。 法宝到手,再看看狸妖的惨状,心头的怨恨突然消散很多。 “杀不杀?” 姜原目露犹豫。 “总要有第一回!” “以这妖怪的习性,绝非善类,杀它是除害!” “前世常听说的一句话是什么来着,对—— ‘我辈修行人,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 姜原做完心理建设,终下杀心。 “呃,用什么杀?” 化身清灵之鬼,虽能带方鼎,却没法带其他东西。 “看来,我得早点寻个趁手武器。” 最后,姜原从草丛里抱出个满是青苔的大石块,瞄准狸妖脑袋,狠狠砸下去。 砰,好似西瓜爆开的声音,狸妖脑浆崩裂。 曾骑在姜原脑袋上作威作福,力战山神而退的妖怪,就这么在疯狂中毫无知觉的死了。 “呕” 不知是狸妖的死状,还是第一次的杀戮,姜原恶心的想吐。 “震青巽、玄,收!” 散去十草幻阵,召回方鼎。 姜原莫名的叹了口气,用粗树枝叉起狸妖尸体,走进草丛。 “让你入土为安。” 刚才抱起石块的地方,留下了个坑穴。 将狸妖尸体扔进石坑里,正要填土掩埋,却见狸妖皮裙下滚出一颗金灿灿的丹药。 弯腰捡起,这丹药大小如拇指,浑圆一体,异香扑鼻。 应该是北阳山神的丹药,只不知是什么丹。 姜原心头的抑郁,却是散去不少,毕竟意外收获总是令人开心。 “狸妖兄弟呀,等我出山后,定会找人给你做场法事,超度超度你。” “希望你下辈子能投个人胎。” 本来打算用石头填镇一下算了,现在姜原将坑又挖深一点,然后很用心的拾土填埋。 顺道忍着恶心,仔细搜了一遍狸妖身体,可惜没有所获。 “不给狸妖兄弟你立碑了哈,免得有人打扰。” 一切弄好,合掌拜了拜,姜原满意的离开。 姜原离去小半时辰,有队人马追踪而至。 “游徼,妖气味道在附近消失了。” 第13章 一饭之恩 朝阳初升,太阴退避,炙热的太阳之气席卷天地。 太阳真火洒落,山林缭绕的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消散。 消散的雾气中,还有一个向着山外疾驰的雾形小人。 姜原再也撑不住,噗,凌空恢复原身,疾冲的惯性使得他落地又滚了一圈。 “哈!哈!” 还未起身,姜原就张口猛吐气,试图将体内滚烫的燥热吐出来。 晨曦出现在天际之时,姜原化身的清灵之鬼,就彷佛在烈火中穿行,随时要被燃烧成灰烬。 为了尽快离开北阳山脉,姜原顶着剧烈痛苦坚持到现在。 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能忍! 幸好功夫不负有心人,远处已经出现了袅袅炊烟。 姜原还穿着破烂短打,不过脸上血污已经擦去,风沙袋系在腰间,沉甸甸鼓鼓的,里面装着方鼎。 说到风沙袋,就让人郁闷。 姜原学着狸妖的动作试着用了下,发现里面竟然一粒沙都没了,干净的不能再干净。 没了风沙,就只是个手掌大的普通布袋。 要想恢复法力,必须找大漠重新装填砂砾。 然而,大漠处在汉朝的极西之地,距离姜原此时所在,差着上万里路。 姜原实在好奇,那狸妖是怎么从极西大漠,跑到这东海岸,图个啥? “法宝啊,我的法宝啊。” 好在方鼎给了姜原一丝安慰。 “不过只有个鬼丹,多个幻阵,还是配不上‘金手指’之称啊。” 方鼎应该还有其他变化。 只是姜原为了在太阳彻底升起前,尽可能使用鬼丹跑远点,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 踩着腐烂草地走了大约一刻钟,林子开始稀疏,出现了明显的下坡。 很快,一个炊烟笼罩的寨子映入眼帘。 放眼眺望,一条弯弯折折的小路从村寨直通山脚。 “终于出山了。” 回想这一夜的经历,姜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前世今生加一块,都没有这一夜来的精彩。 “今后我都将面对,这样的神怪世界吗?” 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胆怯,有茫然,但更多的则是期待,憧憬,以及跃跃欲试。 “咕噜” 咕咕叫起的肚子,彷佛在说“别想那么远啦,先填饱肚子”。 姜原其实早已饥肠辘辘,饿的眼珠发青,只是一直强撑着。 舔了舔干涩嘴唇,姜原抬步向那村寨走去。 走近后,发现这村寨不小,怕是有一二百户人家。 村子被尖头栅栏牢牢围着,里面还竖着一座三丈多高的警戒望楼,村外分散着几块粟田,菜地。 “什么人?” 望楼上值守的一个青年,发现了靠近的姜原,当即拉开弓箭,瞄准喝斥。 “在下名叫刘景,游山时遇到匪徒,侥幸脱逃后沦落深山,已经一夜没吃东西。” 姜原一边高声回答,一边举起手原地转悠一圈,表示无害。 “在下好不容易出了山,想进贵村问下路,顺便讨点吃喝。” 姜原隐瞒了真名,化用了刘老头孙女的名字。 之所以用假名字,当然还是因为那个邪魔身份。 他怕北阳山神通过游徼郑伯威,在世俗官府处,再给他弄个通缉身份。 那青年略微放松了手中的弓箭,但是坚决拒绝:“抱歉,没有村长命令,我们不接待外人。” 或许是看姜原确实挺惨,又探出头,指了个方向: “从那走,绕过我们村子,就是下山的路了。” 不过一个村寨,怎么搞得跟军营似的。 姜原苦笑,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似乎村里有人被惊动了,高声询问望楼上的青年:“虎生,发生了什么事?” 青年趴到另一侧,向下回道:“三叔,有个从山里流落至此的年轻人,说是被匪徒所害,想进村子讨点吃的。” “我已经给他指了下山的路。” 那三叔沉吟了下,冲着姜原朗声喊道:“朋友,山中近日有妖出没,不得已只能戒严,望多包涵。” 说罢,吩咐上面的青年:“虎生,把你的干粮送给外面的朋友。” “好的三叔。” 青年应了一声,爽快的向姜原抛下两样东西。 姜原上前一步接过,是一包肉干和一个水囊,连忙道谢:“多谢,日后有缘,定会相报!” “客气,举手之劳罢了,祝朋友一路顺风。” 那三叔的声音很快远去。 姜原拧开水囊狠狠灌了一口,顿时眉开眼笑,冲望楼上的青年拱拱手后,转身离去。 虎生瞧着姜原背影,暗自赞叹: 这人穿着破烂却不掩非凡气质,举止洒脱异于常人,莫非也是个游侠儿? 肯定是的! 赤手空拳的在山中呆了一夜,竟然一点伤都没有,只有身怀绝技的游侠能办到。 “唉,可惜爹不允许我出山,我齐虎生空有一声本领,却不能扬名四方。” 齐虎生正感慨叹息,忽然瞥见又一个身影从山中走来。 “似乎不是人,野兽?” 那是个四肢着地的身影,晃晃悠悠地接近村寨。 “怎么是只大白羊,莫非是村里谁家偷跑出去的?倒是真肥。” “不对!” 齐虎生发现了异样,那大白羊的双眼竟然冒着粘稠的血光,就像两个血窟窿。 更诡异的是,羊背上竟然蹲坐着一个老猴。 大白羊迎上齐虎生的目光,裂开嘴唇喷出阵阵血气,露出疯狂的嗜血神态。 “妖怪!” 齐虎生浑身一颤,猛然反应过来,慌忙敲响望楼上的锣鼓: “铛铛铛” “妖怪来袭,有妖怪!三叔!” 齐虎生惊惶大喊之时,羊妖眼珠暴凸,化作一头血色凶兽,直冲村寨而来。 这村子远离城镇,又处在山林边上,不仅要防备匪患,更要防备虎豹熊罴等猛兽。 所以,栅栏由一根根大腿粗的硬木联接而成,很坚固。 此时的齐虎生,万分期盼护村栅栏能像过去击退山匪、野兽一样,再次显威。 砰! 羊妖裹挟着恐怖血光一头撞上栅栏。 力道传荡开来,望楼上的齐虎生站立不稳,踉跄了一下,慌忙抓住栏杆。 青年不顾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只是瞪大眼睛看向妖怪撞击的地方。 没有倒塌,没有裂纹,土中根基依旧牢固。 太好了! 齐虎生振奋,羊妖却被激怒,眼中血光再爆,嘶吼着轰轰连撞七八下,撞的额头崩血,皮开肉绽。 “这妖怪疯,疯了!” 齐虎生开始牙齿打颤了。 这时下方响起了喧杂的脚步,被惊动的村民终于聚集而来。 领头的是个国字脸的大汉,拎着根玄铁棍,仰头冲齐虎生吼道:“到底是什么妖怪?” 齐虎生叫了声“三叔”,颤抖着手指惊恐道:“是只疯了的羊妖,它一直撞栅栏” 喀嚓! 坚固的栅栏崩裂了! 第14章 送我去花果山 呼哧! 瘆人的血气喷吐声中,羊妖从裂口处探身走入。 血水侵染额头,瞳孔尽是癫狂。 齐虎生说的没错,羊妖的神智已被嗜血欲望占据。 栅栏后村民所散发出动鲜美血肉味道,正不停的刺激着羊妖。 便见这疯羊裂开唇瓣,发出诡异而惊悚的“咩”叫,随即血光一涌,消失在村民的视野中。 并非隐身,而是速度太快。 三叔最先反应过来,怒吼着叫醒惊惶寻找妖怪的村民: “不要东张西望,快结阵!盾牌手上前,刀斧手在后,弓箭手准备!” 村民呼啦一下,迅速按照三叔的命令举盾,持刀,拉弓预备,一系列动作娴熟无比。 显然,这个村寨能安稳的在此生存,还生活的不错,并非只靠栅栏。 可惜他们面对的敌人,与往常完全不同,更强,更血腥。 “啊!” 血光缭绕的身影一头撞入队伍,咬住一个盾牌手的喉咙,将那百多斤的身躯左一甩,右一摆。 惨叫声中,战阵顿时被冲击的支零破碎。 曾面对三倍数量匪徒都牢不可破的战阵,没撑过一秒,就直接崩塌了。 三叔直看到手脚冰凉,汗如雨下。 作为方圆百里内有名的豪侠,刀斧临身都不改一丝脸色,此刻面如土色。 战阵的顶梁柱都如此,其他村民更是彻底崩溃。 盾牌,刀斧掉落一地,所有人都抱头鼠窜。 “别乱跑,集合集合!” 三叔急慌慌的召集人群,突然听见惊悚的啃噬声。 一扭头,就见一个村民肚子被划开,肠子肚子淌了一地,羊妖将半个脑袋扎进冒着热气的脏腑里,大快朵颐。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村民还没死,眼睁睁看着自己五脏被啃食。 “三儿,救,救我” 村民的黯淡目光瞥来,痛苦而微弱的求救。 “勇子!” 三叔的怒气直冲天灵,那是他一同长大的发小,儿子前日刚满月。 “哇啊啊啊” 蒸腾的怒气压过恐惧,怒目切齿的三叔抡起铁棍,狠狠砸向羊妖。 “去死!” 铁棍带着劲风落下,噗地砸进流淌的脏腑之中,却没沾到羊妖半点身子。 血光一闪,三叔还没来得及收回棍子,就被一个澎湃巨力撞飞出去,砰的撞到望楼的木柱上。 三丈高的望楼一阵摇晃,上面的齐虎生带着哭腔叫喊道: “三叔!” 齐虎生从未如此憎恨过自己,恨自己弱小,更恨自己的懦弱。 妖怪在下面肆虐自己的亲人,他却颤抖的连弓箭都拿不稳。 “什么游侠,什么扬名立万,齐虎生你就是个白日做梦的废物!” 羊妖晃着身子,走到瘫倒在地的三叔面前,咧开血口。 眼见最崇敬的三叔,将要惨死妖口,齐虎生在心中大吼:“起来啊,拿起弓,不要做废物!” 嗖! 一只羽箭骤然而至。 然而箭的目标竟不是羊妖,而是其背上那尊干尸般的老猴。 从始至终,老猴就像寄生在大白羊身上一样,无论羊妖是狂撞栅栏,还是啃噬村民,它都纹丝不动,也毫无反应。 宛若羊背上的一块肉瘤。 而所有的村民,都彷佛看不见那老猴一样,眼中只有羊妖。 直到这一箭飞来,众人才愕然发现,羊妖背上竟然还有只老猴。 齐虎生最为惊愕。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最初发现妖怪时,看到的就是大白羊背上驮着老猴。 “怎么后来我就无视了老猴,也忘了老猴的存在?” 齐虎生顿生一股大恐怖,比面对羊妖还要恐惧。 啪,飞来的羽箭没有射中目标,在地上崩裂了。 原来是羊妖舍弃了三叔,纵身闪开。 妖怪,逃窜的村民,地上的伤者,三叔,齐虎生,无论人,妖,所有目光齐刷刷聚焦一处—— 箭手! “是他?!” 熟悉的身影,让齐虎生的灰暗眼神,瞬间迸出光芒。 “好热闹啊。” 姜原扔掉崩坏的劣质弓箭,冲着场中的妖与人,嬉笑着挥了挥手。 注意到齐虎生的炙热目光,姜原举起那个水囊,晃了晃:“在下来报一饭之恩了。” 被羊妖撞的陷入短暂昏厥的三叔,终于苏醒。 睁开眼,觉察到不对劲,顺着妖与人的目光惊疑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破烂短打,腰上系着个土黄布袋的怪异年轻人,正淡然的扫视全场。 “这是何人?” 三叔看到姜原举起水囊,脑筋一转:莫非是方才,虎生所说的那个落难年轻人? 等姜原说出“在下来报一饭之恩”,三叔肃然起敬:“好一个重义男儿!” 作为游侠,人敬一尺我回一丈是原则,姜原冒险来助,三叔却不能让朋友在此遭难。 “朋友恩义,我齐冲感激不尽,可这妖怪凶狠残暴,朋友还是快走。” 姜原看向三叔,从声音听出正是之前栅栏后的那人,亦是露出欣赏:“果是有情有义。” 然后拍拍腰上布袋,摆手道:“齐兄不用担心,且看我用法宝降妖。” 法宝?! 神仙! 此话一出,村民的恐惧登时散去,纷纷投来希冀目光。 齐冲见识多,脱口道:“阁下是传说中的炼气士?” 姜原笑了笑没有回答,转头盯向羊妖,以及其背上的老猴,指着腰上风沙袋,轻松道:“认出这个了么?” 羊妖眼中的血光一闪,癫狂之态似乎收敛了几分。 老猴依旧毫无反应。 姜原轻咳两下,摊开手道:“我原本还可惜只宰了只山狸子,没成想无荫插柳,你们倒是送上门了。” 很明显,姜原是在做姿态,吓唬羊妖和老猴。 虽然方鼎现在有了十草幻阵,可风沙袋是半废状态,鬼丹在白昼之下无用,他并无太大信心对上两妖。 准确说,是对上老猴没信心。 那老东西太神秘了。 所以,就想用空城计将两妖退走。 羊妖眼中癫狂再减,姜原心头一喜,但并没放松,关键在老猴。 让他失望的是,老东西一点反馈都没有。 “要不拿出方鼎,再露一手?” 姜原迟疑,说实话,他实在不想暴露方鼎。 等了半天,老猴还不开口,姜原一咬牙,伸手抓向风沙袋。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耳中。 只开头的三个字,就让姜原惊骇不已—— “虎兄弟” “你是谁?!” 姜原失口惊呼,直接打断那人。 苍老声音淡然回道:“我是老猴。” 姜原唰的盯向羊背之上的蜷缩身影,蠕动着嘴唇,心头狂吼:“你到底什么来历?” 老猴静静的吐出再次惊骇姜原的话: “我是个尸解仙。” “你看到的腐朽身躯,只是我的寄托之物。” 老猴怎么可能是尸解仙? 肉身也能做寄托之物? 还有,老猴怎么能看出虎丹的奥秘? 姜原脑海已是电闪雷鸣,无数疑问疯狂涌出,然而不等他追问,老猴加快了语速继续道: “虎兄弟的疑问,我之后能都回答,现在我想和虎兄弟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姜原深吸一口,压下纷繁思绪。 “请虎兄弟护送我去一个地方。”老猴道。 “你不是有那大白羊么?”姜原指了指羊妖,反问。 “它已经压不住嗜血欲望,马上要彻底丧失神智。” 老猴说完,又加了一句:“这个村子的事,便是它的嗜血之欲突然爆发导致的。” “所以”,姜原语气转冷,“你要抛弃它了?” “没错”,老猴坦然回答,“我要去的地方很远,它走不到那了。” 姜原好奇心升起,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要去哪儿?” “东胜神州花果山” “什么,花果山?!” 姜原再也无法保持淡定,迫不及待追问道:“那里可有美猴王孙悟空?” 老猴的声音也激动起来:“你知道大圣爷爷?” “大圣”一出,姜原彻底确认了,脑中只回荡着四个大字—— 西游世界! 他竟是穿越到了西游世界! “虎兄弟,虎兄弟?” 姜原深陷震惊,老猴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 “北阳山神的游徼官即将追至,还请你早做决定。” 游徼官?郑伯威? 又是突如其来的消息,姜原却已经震惊不起来了。 当然,他明白事情的紧张性,便心生退意。 转念一想,反正是要逃的远远的,既是西游世界,干脆去花果山看看。 不过不能轻易答应老猴,得趁机索要好处。 “花果山那么远,还要出海,我护送你有什么好处?” 见姜原松口,老猴似乎懒得讨价还价,一口气吐出所有利益: “你从狸妖那应该得了一颗丹药,我教你如何服用它,可以让你直接筑基入门。” “我有鬼仙修行法。” “最后,到了花果山,我可以向大圣爷爷保举,让你能在花果山福地里修行。” 老猴每说一个条件,姜原的眼睛就亮一分,几乎要当场答应,幸好理智的追问道:“我如何相信,你会履行诺言?” 老猴迅速回道:“我是尸解仙,你拿着我的寄托老躯,就是掌握了我的命门。” “我还会以道心发誓。” “行,那你先发誓。”姜原直接道。 “我老猴在此立誓,虎” “我叫姜原!” “我与姜原立下誓约,他送我去花果山,我教他服用丹药,传授鬼仙之修行法,并保举他留在花果山。 如若违约,便让三灾提前降临!” 老猴诚意十足,而郑伯威将至,姜原不再犹豫,终于点头:“我答应了。” 老猴欣喜道:“那你快来取我身体,那北阳游徼官只有一炷香的距离了。” “羊妖,它会不会反抗?” “我会控制住它。” 老猴话落,大白羊瞳孔里的血光一滞,登时目无神光,呆立当场。 “它的神智所剩不多,我压不住多久。” 姜原把“震青巽玄”的法咒含在嘴中,一手按住风沙袋,随时准备使用方鼎。 所幸老猴并无阴谋。 姜原顺利的接近羊妖,然后单手将那腐朽身躯从羊背上拎起。 躯体入手,毫无一丝血肉温热,宛如冰冷石头。 “咩!” 羊妖突然嘶吼,停滞的瞳孔血光猛地暴涨,吓得姜原就要招出方鼎。 然而羊妖一转身,从那栅栏缺口冲了出去,眨眼间消失在山林中。 老猴的声音传入耳中:“白羊会去引来北阳山游徼官,咱们快走。” 第15章 孙悟空的恩泽 “总算是换掉了这身破烂。” 姜原从路边的隐蔽林荫里走出来,整了整衣服后,将风沙袋系在腰间。 此时的他,上身箭袖短袍,下身鞣革长裤,脚蹬牛皮靴。 “深秋了,太阳还这么毒?” 弯腰捡起放在地上的草帽,又将一副弹弓挂身上,一把短刀插到腰后。 这副打扮,完全是个山中老猎户。 这些衣裳装备,都是从那齐家村寨获取的。 虽然有羊妖去调离郑伯威,但姜原一刻都没在齐家村寨停留。 即便齐冲,齐虎生等人百般挽留,姜原还是果断离开,只在临走前索要了合身衣物。 倒不是他矫情,受不得狼狈,非要穿好。 而是穿着那身破烂短打,进城时,可能会被怀疑成潜逃家奴,招来不必要麻烦。 他没索要弓箭,也是因为有些城会禁止平民携带弓箭。 而弹弓有弓无箭,射的是丹丸,只能猎取些兔子麻雀之类的小兽,威力较小。 既不引人注目,又利于姜原伪装成猎户,还能勉强护身。 整理妥当后,姜原从草丛里拎起个背篓,将麻绳背带拢在手中,挎在单边右肩上。 随即压了压草帽帽檐,大步一抬,走上阳光挥洒的大路。 背篓里是些肉干,水囊,干粮,以及干尸般的老猴。 老猴身躯的蜷缩姿势,和之前蹲坐羊背一模一样,就像个满身毛的僵硬泥雕。 其实它与泥塑并无两样,已经固定成这幅姿态,掰也掰不开。 若是以前姜原还会惊奇,现在就很淡然。 它本来就不算肉身了,只是承载老猴元神的一个躯壳,一个尸解仙的假托之物。 只是普通的尸解仙,常用性命相依的法宝,或是随身法衣,法剑之类,当作假托之物。 一来法宝可护身,二来法宝本就与其性命相依,修行风险低。 像老猴这样选了具腐朽老躯的,堪称另类。 行动不便不说,还很脆弱。 姜原走的是官道,直通县城,不断有身份各异的人,从各个方向汇聚到这条路上。 “驾” 两个武士装扮的骑手纵马而来,路人纷纷避让,激起一阵烟尘后,哈哈大笑着疾驰而去。 姜原挥手扇开飘来烟尘,暗自咒骂没礼貌,同时面露羡慕,还是骑马好啊。 想到这,姜原远离了行人,拍拍肩后背篓,低声呼唤道: “老猴,你确定咱们真能进城?” 姜原是要进城买马。 不然光靠腿,什么时候能走到花果山。 等了片刻,苍老声音飘入耳中: “山神、城隍皆为阴神,在香火的护持下,的确可以白日显灵,但一般的神只可舍不得那份香火。” 南瞻部洲神道最为昌盛,山有山神,路有土地,城中还有城隍。 花果山距离遥远,姜原又不会腾云驾雾,如何走过这一路,顺利抵达花果山? 而且此时,老猴与狸妖,白羊的信息,应该已被北阳山神传遍了周边的神府,庙宇,乃至修行道场。 老猴却让姜原放宽心,白天不必太在意那些神只。 夜晚嘛,到时有它的帮助,不管是阴神鬼差,还是游徼修士,都能轻易避开。 老猴虽然法力不强,但毕竟是个尸解仙。 而他俩之所以没走荒山野岭,却往人烟密集的地方挤,乃是大隐隐于市。 即便被发现,闹市之中,凡俗众生当面,神只修士出于忌惮,也不敢做的太过火。 反而是在荒野山林里,他们能尽情施展。 对了,为何没提到穿山甲? 因为,它没能活着逃出北阳山府。 大闹山府的四妖,如今只剩老猴,以及凶多吉少的羊妖。 而它们的目的——偷丹药,也没达成。 北阳山神现身的第一时间,就是盯着它们盗取的丹药,全力抢夺。 老猴利用那个机会帮羊妖脱身,并在姜原与狸妖之前就逃出了山府。 听到这时,姜原因为想多了解些风沙袋,便趁势询问起狸妖的来历,顺便打听了一嘴穿山甲和羊妖。 老猴说它对狸妖了解最少。 只听过狸妖自己吐露,说它是来自极西大漠,从一个仙人遗弃的洞府获得了风沙袋,怕被抢,所以逃离大漠,一路跑到这来。 从极西大漠,一路跑到这东海之滨? 简直是鬼话连篇。 按照姜原对那狸妖的了解,风沙袋绝对能是它从哪里偷的,被失主追杀,不得不一直向东逃。 若真如此,姜原觉得,以后不能这么明晃晃暴露风沙袋了。 至于穿山甲。 根本不是狸妖所说的北阳山神药宠,只是北阳山本地的一个妖怪,因为场奇遇得了土遁法。 北阳山府的那个洞穴密道,是它在山中修炼土遁,钻来钻去时的意外发现。 最后,说到羊妖,老猴竟有些唏嘘。 原来那妖怪本是只家养白羊,其主家发生剧变后,就与小主人相依为命。 在小主人的照料下,被养出了一点灵性,开始由兽化妖。 然而那小主人被奸人所害,惨死在白羊面前。 目睹了惨剧,白羊妖性上头当场虐杀凶手,并将其啃食殆尽。 刚开启的一点灵慧,就此染上污秽,神智蒙昧,时常陷入癫狂状态。 遇到老猴时,正被降妖法师追杀。 老猴正巧缺个坐骑,便出手救了它,并许诺到了花果山,会求大圣出手帮它消去嗜血欲望,恢复灵性。 之后,羊妖驮着老猴途径北阳山脉,先后结识穿山甲,狸妖。 在老猴的鼓动下,众妖准备一同前往花果山。 穿山甲无意中提到北阳山府有密道,以及山神擅炼丹,却勾起了狸妖的贼心。 “反正要离开了,咱们不如走前干一票。” “俺给你们说,这阴神的修行跟咱们妖怪一样,天生有缺。” “俺知道有种小龙虎丹,不仅可帮阴神契合阴阳,还能填补咱的修行漏缺。” “那山神既会炼丹,定有小龙虎丹。” 野路妖怪的修行全靠自悟,确实会走许多岔路,严重的,甚至会损害到根源。 若是不求得道,却也无碍,但想继续精深,以窥大道,就必须以仙芝灵物补足根基,或是修得大道真法。 许多神仙菩萨都有妖怪坐骑,那些妖怪还都实力不俗,便是因为仙神既能提供灵物,又有真法,可助妖怪修行得道。 狸妖利用这一点说服了穿山甲和白羊后,对老猴,则换了个更有力的说法。 “凡人间走亲访友都得准备个礼物啥的,大圣爷爷的身份比天还尊贵,咱就空手上门,合适吗?” 要不说这山狸子狡猾呢,如此一番操作,一己私欲就成了所有妖的目标。 可惜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姜原虽然没能得到想要的风沙袋信息,但听罢几只妖怪的来历遭遇后,也不由发出感慨长叹。 感慨过后,姜原反应过来,老猴讲了其他几妖,却独独没提自己。 他当然不依。 老猴不愿多讲,只说是得了大圣的恩泽才修得尸解仙,去花果山是为报恩。 “大圣恩泽”? 这老猴生在南瞻部洲,从未到过远在东胜神州的花果山,如何受的孙悟空恩泽? 莫非是孙悟空游历四方,结识牛魔王等大妖时,路过南瞻部洲点化了一下老猴? 突然,姜原灵光一闪—— 所谓恩泽,或许根本不是点化。 因为孙悟空确实做过一件大事。 天地间有名有号的所有猴类,都要因那事,而承他的恩情。 那就是,孙悟空闯地府消生死薄时,曾顺手把猴属之类,但有名者全都一概消去! 老猴或许就是受此大恩,在地府没了名号,从而修成的尸解仙。 一想到孙悟空当着十殿阎罗之面,随心所欲勾画生死薄,天庭却奈他不得,反召为天官的情形,姜原就心向往之。 “我何时能如此率性而为呢?” 第16章 再见游徼官 “所以,现在是西游的哪个时间点?” 孙悟空大闹地府硬消生死薄,是在学道归来,东海龙宫取了金箍棒,与牛魔王等结成七兄弟后的一次酒宴。 老猴称孙悟空为大圣,还说孙悟空已经上天为官。 那么被封弼马温,自号“齐天大圣”,第一次花果山大战等事,都已过去。 姜原记得,孙悟空在天宫做了半年的齐天大圣,然后才吃蟠桃,乱瑶池宴,偷兜率宫金丹,一顿闯祸后溜出天宫。 之后发生第二次花果山之战。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孙悟空会在天上待一百八十多年。 那么如今过去多少年了? 老猴也说不清。 它说自己最先知道的,其实是七圣大战托塔天王、哪吒太子等天兵天将的传说。 姜原听着好笑,明明是孙悟空的战果,哪有什么七圣联手大战天兵天将。 那六妖魔给自己脸上贴金就算了,却遮掩了孙悟空的名声。 直到孙悟空大闹地府,强消死籍的事迹彻底传开,老猴方才明悟,它的一身际遇竟是缘于孙悟空。 于是生出前往花果山谢恩的执念,并已经在路上走了三年。 无法从老猴口中得知确切时间点,姜原只能自己推测。 西游记中有两个确切锚点。 其一,自然是取经开始于唐贞观十三年。 其二,便是孙悟空在王莽篡汉时,被压五行山。 姜原对历史了解不深,知晓的都是被大众所熟知的东西。 比如刘邦,汉武帝,王莽篡汉,光武帝刘秀等。 至于具体的时间和具体事件,就不清楚了。 根据原身留下的记忆,比较有传奇色彩的孝宣皇帝刘病已,逝去不到三十年年。 而现在的汉帝叫刘骜,刚即位三年。 姜原对这位汉帝很陌生,不知道距离王莽篡汉还有多久。 如今的天下并没有王莽的名号,倒是有个权倾朝野的外戚王氏,王莽应该出自这个王氏。 若是有腾云驾雾的本事,倒是可以去帝都长安打探一下,可惜姜原修为不行。 再说,这可是个神魔世界,有四大部洲,有天庭地府,有神仙佛祖。 再用姜原记忆中的历史去推测,怕是会刻舟求剑。 “哎呀,真是头疼。” 姜原苦恼的放弃推算准确时间了。 总之,此时差不多该是孙悟空成为了“齐天大圣”,但还没大闹天宫。 想到这,姜原不头疼了,却从心底涌起一阵苦水。 “穿越到这个时间段,有些尴尬啊。” 若是来的早点,就不去搞什么神道灵霄天箓了,直接去找孙悟空,跟着一同跨海求道蹭机缘多好。 即便是晚一点,穿越到孙悟空刚从方寸山归来的时候。 姜原也可以学那个独角鬼王一样,直接投奔花果山。 再费费心思,让孙悟空在消生死薄时,顺便把“姜原”的名号也勾去。 再再晚,就第一次花果山大战前后,也行。 此战孙悟空必定大胜。 可以在招安时,鼓动孙悟空携大胜之威,从天庭那索取些仙丹妙药。 比如七品灵霄天箓有的,可直达鬼仙果位的太乙丹。 总之不管怎么样,都比现在这个时间好! 孙猴子要还在天宫做着有名无实的齐天大圣,此时到花果山有什么用? 去拍马流二元帅的马屁? 孙猴子要是祸乱完了蟠桃宴,跑下界了,姜原一到,岂不正撞上第二次花果山大战。 这一战孙悟空可是败了。 花果山群妖死伤无数,还被二郎神把家都给烧了。 姜原捞不到半点好处,还会有性命之忧。 至于大闹天宫,以姜原现在的层次,别说参与,围观都没资格,那还得有上天宫的本事。 之后就是五行山下五百年。 “唉——” 姜原一声长叹:“要不,我现在回头去找找方寸山,看看那斜月三星洞还开门收徒不?” 叹一口气,依旧抑郁,不由得又叹一口气。 “这不尴不尬的时间啊” 姜原的异常,引起了背篓里的老猴好奇。 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叹气了? 老猴传声询问:“道友为何叹气不止,老猴我可能帮忙?” 老猴似乎在讨好姜原,可姜原并不领情,没好气的回道:“马上进城,你不是要隐匿吗?” 姜原已经走了近一个时辰。 道路的两侧不再荒芜,而是田野起伏,阡陌交错,热闹的村庄时隐时现。 刚刚经过一片高坡杏林,不少雍容贵妇,闺中少女在其中游玩散心,还有些乘牛车的文人雅士,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显然,这已是城郊了。 远处也已出现城池轮廓。 齐家村寨的人告诉过姜原,此地是济北国的谷城。 而济北国是兖州北边边境,往东北方向走,就能进入青州。 随后,可以顺着四渎之一的济水,直抵东洋大海。 姜原会在前面的谷城稍作休整,然后直接去济水。 老猴一直让姜原不必忌惮城隍,但接近了城池,又说保险起见,它要隐匿在老躯内,不会再随意出声。 姜原欣然同意。 尽管和老猴才相处不到半日,但姜原已是满肚子怨气。 问题源头,就是老猴那无声无息的神念。 这妖怪的神念,比阴神厉害得多。 老猴就是依仗这神念,堪破了姜原的化虎能力。 问它如何做到,老猴说是从姜原的元神“看”出来的。 元神,不同于阴神,阳神,也非简单的指灵魂,而是与肉身相对。 人之有二,肉身与元神。 灵魂散了,可以招魂,可以重聚。 肉身没了,可以化鬼,可以修尸解仙。 但元神若散了,必死。 无论姜原如何变化,他的元神始终如一。 姜原当时一惊,试探着询问他的元神外形。 他想知道是现在的肉身模样,还是和前世一样。 老猴连忙解释,说它是“感知”到的,并非亲眼看见。 而且以它的修为,想看也做不到,要看清一个人的元神模样,得是天仙修为。 姜原有些失望,但也有些安定,同时暗自警醒: 以后化身大虎,要谨慎了。 不过,这只是加深姜原对老猴的忌惮。 他的怨气,则是老猴利用神念,随意侵入姜原脑中。 老猴百般保证说只是一种传音入耳的小术,并不能探查姜原的思维。 而且它的假托肉身,早已僵化,没法利索开口。 若是强行开口,就会宛如机械玩偶,徒增麻烦。 姜原见识过老猴的开口,确实交流困难,只得勉强接受。 最后一点,姜原最不爽,却也最无可奈何,所以让他怨气很大。 那就是,老猴的神念超出姜原的能力范围,完全可以在暗处时刻监视他的举动。 一路以来,姜原总有种赤裸裸的感觉,十分别扭,难受至极。 而这一点,老猴知道,但也无奈。 因为无论它怎么保证,姜原都没法定心。 姜原的怨气不除,安全感不满足,一人一妖的关系便无法融洽。 老猴是不愿如此的。 它是有私心,对姜原没有彻底坦诚。 但真不想因为别扭,闹出什么意外,而耽搁了去花果山的事。 花果山是它最大的执念。 所以,它只能放低姿态,主动讨好姜原。 正如此时。 被姜原怼了一句,老猴也不恼,继续道:“莫非道友还在气我,不告诉你小龙虎丹的服用方法?” 姜原皱了皱眉,没说话。 老猴干脆道:“也罢,我便直接告诉你,只是千万记得我的劝告,莫要轻易尝试。” 姜原的风沙袋里,除了方鼎,还有颗大小如拇指,浑圆一体,异香扑鼻的丹药。 便是从狸妖尸体上得到的小龙虎丹。 护送老猴去花果山的酬劳之一,便是教姜原服用此丹,直接筑基入门。 即完成筑基三步的第一步,存想内观蕴气感。 一离开齐家村寨,姜原就开始追问了,老猴却推脱起来。 说是服用丹药,乃是走捷径,与天夺机,会引发不小的动静。 附近若有神府,定会被惊动。 南瞻部洲神府、庙宇遍地,不安全,等出了海,再告诉姜原。 姜原如何会相信,只当老猴是在稳住他,让他尽心办事。 此时老猴松口,姜原当即喜道:“快说快说。” 老猴口吐莲花: “这小龙虎丹的‘龙虎’之意,取的是金丹秘法中的‘调和龙虎’。” “此丹可帮阴神契合阴阳,壮魂滋魄,可帮妖修填补漏缺,乃是北阳山神丹道之精华。” “平常服用此丹,只需在阴阳交汇之时,以无根水吞服。 而若想靠此丹完成入门筑基,还得在服丹时,引阴鬼入体捉丹,从而借阴鬼之眼内观,化阴鬼而生气感。” “老猴我说的动静,便是在这引鬼,化鬼。” “神府庙宇的基本之责,在于安定阴阳两界。除此外,才有山府镇地脉,水府调风雨,城隍护凡俗。” “你要引鬼入身,就是在动乱神府地域的阴阳秩序,自然会勾来麻烦。” “唯有到了茫茫大海之上,没了森严神府,才不用顾忌。 所以我猜劝你出海后,再服丹。” 姜原确实没想到服用个丹药,会这么麻烦。 只能说,捷径不好走。 或许是老猴以己度人,以它熟知的妖性,来揣测姜原。 妖怪大多桀骜不驯,定力不足,行事凭本能。 老猴怕姜原忍不住诱惑,莽撞服丹,招惹到不必要的麻烦,耽搁它的行程。 姜原听罢,忽而笑道:“我理解老猴你的顾虑了,但你实在是小瞧我姜原。” “行,那就出海再说。” 姜原坦然拒绝,倒是把老猴弄得有些措不及防。 似乎猜到了老猴反应,姜原接了一句:“那花果山山遥路远,你我既然结伴,便该互相多坦诚,信任。” “不要居高临下的摆姿态,有什么就说什么,我自会决断。” 后面一句话,姜原说的很认真。 老猴此时也反应过来,它和姜原的别扭根源了。 它之前与白羊,狸妖等同行,是无可争议的领头核心,又自恃修为高,便不可避免的傲慢起来。 狸妖等是妖怪,信奉强者为尊,并不抵触。 姜原却是重自尊的人类,可惜老猴没能及时调整态度。 但是,老猴并非没接触过人类。 姜原和它接触的普通人,人类修士都不同。 可是又它说不上,那不同点到底是什么。 而此时,老猴突然间明白过来,姜原的独特是什么了。 自信! 他没有人类普遍的妖怪厌恶,也没有对妖怪时的卑微惧怕。 面对自己这个尸解仙,最初的惊奇过后,不恐惧,不谄媚,极其自然的便将自己摆在对等位置。 最大的不满,就源于老猴的高高在上。 可他明明不过只是掌握了个化虎小术,连修行都没入门,哪来的底气?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姜原不知老猴心中所想,也没空去猜,因为前方出现了护城河。 护城河上铺着吊桥,城门上有大字——“谷城”。 “老猴这便隐匿了。” 耳边话落,姜原彷佛感觉到身后背篓里一下没了声息。 笑了笑,随着进城人流踏上吊桥。 忽然,身后传来喧哗,随即是轰的议论声: “快看,好大一头白羊,哎呀,那眼眶在滴血,不会是妖怪?” “就是妖怪!城门上都贴着捉妖悬赏呢?” “悬赏上只是说有妖魔,没说是头羊妖。” “真是妖啊,那抬着妖怪的人,就是捉妖法师?不像啊,怎么跟猎户似的。” 姜原心头一惊,连忙缩到人群后面,压低草帽,然后回头。 就见一队披甲带刀,全副武装的人马,牵着猎狗,擎着鹰隼,威风凛凛的走来。 身后跟着几个仆役,呼哧呼哧的抬着个四脚朝天的肥硕大白羊。 那白羊浑身是伤,已失去行动能力,只瞪着个圆鼓鼓眼珠,不停流淌猩红鲜血,很是瘆人。 赫然是那羊妖。 姜原望着那妖怪,目露惊愕,但很快移开,死死盯着队伍中间的熟悉身影。 赭红武袍,大腹便便,小小的眼睛,只是不再笑眯眯,而是满脸冷厉。 其旁边,是个身材高大,腰胯环首刀,背有长弓的意气风发少年。 正是北阳山游徼官郑伯威,和他的侄子郑元吉。 “他们怎么来的这么快?” “怎么能准确追到了这里?” 第17章 新的十草 “让开让开,别看了,小心妖怪发狂吃了你们!” 郑伯威等人刚过了吊桥,便有一队官差快速从城中奔来,又是挥棍棒,又是吓唬的将围观人群驱散。 然后面色一变,腆着笑脸凑到郑伯威面前,讨好道:“郑大人您可算来啦!” “您不知道,城里大户都快把县衙大门给踏平,老爷们愁的头发都白了。” 郑伯威挥手止住那领头的小吏的絮叨,一指身后白羊:“你们这闹妖,我郑某也不安稳,看见那羊妖了么,昨夜大闹北阳山府。” 小吏顿时瞪大了眼,随即恢复谄笑:“哎呀,那么厉害的妖怪,都被郑大人轻松拿下,怪不得老爷们一直念叨着您。” 郑伯威被逗笑了,点了点面前小吏,笑骂道:“你这方大头啊,真是名不虚传。” “别拍马屁了,快带路,解决你们的妖孽,郑某还得去给山神送羊妖呢。” 很快,欣喜的官差领着郑伯威等人进城,往县衙而去。 隐藏在人群里的姜原,这时明白过来,郑伯威的目的不是他。 不过,羊妖肯定登上了北阳山神的黑名单。 郑伯威如今抓到了手,不赶紧去找山神邀功,怎么一路抬着,跑到这来降什么妖孽。 莫非这的妖孽犯了比闯山府盗丹药,还要大的恶行? 姜原怀着好奇,走向贴在城门口的捉妖悬赏通告。 一眼扫过,姜原乐了,直呼好一个游徼官。 也不对,作为游徼官,神道与世俗的沟通,缉妖降魔,的确都是他的职责。 可是放着大闹山府的恶妖,祸乱授箓仪式的邪魔,不去管,反而大老远的跑到此处,去抓个行盗的不知名妖孽。 这好么? 不过倒是很符合,姜原对郑伯威的市侩印象。 原来,谷城近日出了只妖孽,不仅偷盗府库官钱,还将城中大族、豪商的钱财地窖,给搬了个空。 县令、县尉、县丞,连同城中大户共发悬赏,以千金为酬,招法师捉拿妖孽。 姜原觉得,谷城的官吏之所以不停去请郑伯威,是因为所谓的妖孽,只盗大户。 若是偷的都是些平民百姓,那些老爷不会这么急切。 而郑伯威来此,也肯定不是为了区区千金悬赏,必有其他东西。 姜原称之为“关系”。 他终于明白,为何郑伯威不过是区区北阳山游徼官,却能送人进东岳泰山神府了。 姜原摇头笑了笑,这样也好,自己能松一口气。 “但是谷城是不能久留了,尽快离开。” 为何不立即就走,因为他有件事要办。 进城后,姜原拦住个路人问道:“朋友,城隍庙怎么走?” 然后顺着指的路,径直来到城隍庙前的大街。 只见庙里信徒们进进出出,庙前大街则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这是个香火鼎盛的神庙,其上空,必定飘浮着祥云般香火气团。 姜原停驻在街口,目光扫过川流人群,突然一动,朝着一个隐蔽巷子而去。 “求求您,呜呜,我娘病了,我要去庙里给她祈福,给我留点香火钱。” “你老娘病,干俺们什么事,快掏钱!” 巷子里几个面相凶狠的男人,围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 书生躺在地上哀嚎,乞求,男人们一边踹打,一边抢夺书生的财物。 姜原悄然上前,抓住一个贼人的后脑,砰的按到砖墙上,顿时血水乱溅。 “什么人?” 有个贼人回头,姜原一拳挥过将其鼻梁打断,再一肘子砸到太阳穴,这人就直挺挺栽倒。 一共五个贼人,连来人都没看清,就一个个躺了下去。 而那书生,只看到戴着草帽的猎户身影出现又离开,然后恶人昏厥一地,他的钱包落在眼前。 姜原带着搜刮而来的钱财,走入庙街的一间酒舍。 “老板,来壶酒,再来些吃食。” 等到吃饱喝足,姜原来到前台结账,顺口问道:“城里有卖马的吗?” 这间酒舍不大,是对父子在经营。 年老的父亲负责收账,接过姜原递来的酒钱,笑着回道:“您要是买骑马,咱这小县谷城可没有,买来拉车的话,西街口今天有几匹驽马在卖。” “多谢告知。” 姜原突然将背篓放在柜台上,又递过去些铜钱:“老板,我去看看那驽马,东西能暂时寄存在你这么?” 老汉连连推开铜钱,将背篓抱到柜台下面,笑呵呵道:“宵禁前,您随时来取就是。” “谢谢啦。” 姜原拱拱手,转身走出酒舍。 老汉儿子在一旁听到整个经过,收拾了酒壶碗碟过来后,探头往背篓里瞅。 啪! 老汉一巴掌把儿子拍开:“乱瞅啥,干你的活去。” “一个猎户罢了,能有啥好东西。” 年轻人撇撇嘴,给人添酒去了。 姜原远离了城隍庙大街,顿觉一阵轻松。 “终于离开那老猴的视线了。” 没错,姜原是在躲避老猴。 为此,特意把背篓放到城隍庙旁边的酒舍,让城隍替他监视老猴。 姜原口口声声说要和老猴互相信任,互相坦诚,如此作法似乎有些虚伪。 但是姜原始终记得,自己处于弱势地位,而老猴站在强势位置。 弱者不能天真的寄希望于强者的自觉。 他只是耍些小心思,办件私事,并不是要算计老猴。 只见姜原左拐右拐,很快离开人群,钻进偏僻破败的巷子。 等到周围再无旁人,姜原从风沙袋中取出方鼎。 “震青巽玄” 法咒一出,五色光华应声从鼎内涌出,将其淹没。 绚丽光华中,鼎身上的山川花鸟等云纹迅速隐去,显现出四面浮雕。 依旧是十类草木图! 姜原吐了口气,之前他就隐约猜测会是这种变化,如今果然。 由此,姜原也推测出方鼎的“机制”了。 集齐鼎上出现的十草,便能得到一颗大丹,并有用相应十草布置出的阵法。 而凑齐当前十草之后,就会出现新的十草。 那么,会出现几轮? 姜原猜测,应该是十次。 这次新出现的十草,代表“佐”、“使”的七草皆为普通古老草药。 而代表“臣”的两种草药,其中之一是灵芝。 可看看那菌盖上出现的升腾祥云,就知道绝非普通灵芝,而是灵草。 代表“君”的,无需说,更是灵草无疑了。 这是一种形如麦穗的灵物,九种瑞鸟丹雀环绕其周,张嘴长鸣,彷佛在歌颂那灵物。 姜原突然想起研究过的一本古籍,那上面记载的一种灵草,似乎与这很像。 九穗禾! 据传是炎帝神农氏教民耕种五谷,圣德感天,有丹雀衔九穗禾而来,炎帝将其种下,培育出了不死药。 “不死药?!” 姜原心脏砰的狂跳,很快冷静下来后,又觉不可能。 按照他的推测,一共会出现十轮,这才第二轮,不至于直接跨到了不死药。 这九穗禾应该仅是一种特殊灵物。 姜原又想到,第一次的十草只需一种灵草,现在的第二次需要两种,“君”药也变成特殊灵物。 那么依此推测,下次就需三种灵草,“君”药会更特殊。 姜原心惊:如此下去,日后怕是需要仙草才行! 不过转念一想,需要的灵物特殊,但给的丹药、阵法也会更强。 姜原又期待起来。 回到眼前。 灵芝草与九穗禾需要从长计议,但是剩下的八种古老草药,可以开始准备了。 “震青巽玄” 姜原记下草药模样,念动法咒将方鼎变回普通形态,离开偏僻巷子,直奔药铺。 “客人您要抓什么药,可有方子?” “你拿纸来。我需要这几种草药,你们看看有没有?” 姜原趴在药铺柜台,快速勾勒出八种药草。 药铺伙计瞅了两眼,双目茫然,慌忙去请老师傅。 老师傅来了,接过完成的画像,眉头飞速皱起,开始不停的拽胡子。 “冒昧问一句,您这是要配什么药?” 好一会儿,老师傅才抬起头,捏着额头问道。 “我炼丹。” 姜原回了三个字。 第18章 金大王 “怪不得呢。” 老师傅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我就说嘛,哪有拿这几味怪药做药方的。” 说罢,老师傅摇了摇头,看着姜原:“抱歉了客人,我这店里没有这些药草。” 姜原早有所料,并不失望。 方鼎上次出现的那十草,姜原把上丰县的药材铺跑了个遍,不过只得了两种罢了。 “老师傅可否为在下,把这几味药草的名字标注一下?” “举手之劳。不过有几种实在太古老,我得取出书籍,对照对照。” 一炷香后,姜原带着微小收获离开药铺。 私事办完,可以取回老猴了。 “嗯?” 回到城隍庙大街,远远看到了酒舍,姜原脚步一顿,面露惊色。 却是郑伯威一行人正围坐在酒舍里,大快朵颐。 酒舍老汉站在郑伯威身边谈笑着,其儿子拘谨的抱着酒壶,满脸崇敬的望着郑伯威。 看情形,双方竟是熟人。 姜原转身就走。 “先去买马。” 来到集市,确实如酒舍老汉所说,根本没有良马出售,只有些用于拉车,拉货的驽马。 “客人若是长途赶路,不如去看看我家的驴子。” 有个伶俐的少年伙计,注意到转了一圈,满脸失望的姜原,主动上前揽客。 骑驴? 姜原忽然放飞了思绪: “接下来,是不是会有一头瘦弱老驴,还得是青色的,无人问津,然后发现它骨骼惊奇,其实是头宝驴” 可惜,梦想美好,现实冰冷。 姜原随着揽客伙计来到驴圈,一眼望去全是灰不溜秋,普普通通的驴子,勉强有头不错的,不过是体型大些。 伙计一直盯着姜原,暗自嘀咕:这人怎么像是要在驴子里,找千里驹似的,莫名其妙。 不过生意得做。 见姜原在体型最大的驴子上停留了会儿,伙计登时热情推荐道:“客人有眼光,那是关中驴!” “孝武皇帝远征大宛求汗血宝马时,一同从西域引进的良种,体格坚实,耐力强,不比一般良马差。” “整个谷城,就我们这弄来了一头。” 姜原来了兴趣,凑上前去打量那头驴子。 嚯,确实不俗。 肌肉健硕,体态优美,个头足有五尺高,脖颈高扬,眼大而有神,的确不比一般良马差,甚至更俊。 姜原心生喜爱,扭头问道:“多少钱?” 伙计张开手掌比划了一下:“五千钱。” “你可真敢要!”姜原惊道。 五千钱是一匹良马的价格了! 另外,一亩好田也才不到两千钱。 一头驴子就敢卖五千钱,这小伙计是真猛。 伙计嘿嘿一笑,辩解道:“马中的这个层次,可称千里驹了,能卖五万钱。 这头驴,就是驴中千里驹,五千钱绝对值。” 姜原从不擅长还价,从那几个劫匪身上弄得钱也远远不够,便懒得多言,转身去挑其他驴子。 “那头多少钱?” 其他驴子都差不多,姜原随便挑了头顺眼的。 伙计大赚一笔的心思落空,垂头丧气的回道:“五百钱。” “还是高了” 姜原话刚出口,突然一抹金光从眼角掠过,飞快没入驴圈。 一条老鼠? 不对,那有驾驭金光的老鼠。 所以,又一只妖怪? 姜原暗自皱眉:怎么忽然间,到处都是妖怪。 “深山密林倒也罢了,闹市之中也能随意碰见,难道是我的主角光环?” 姜原吐槽了一句,脑中回想一闪而过的金光。 不知为何,金光中似乎有种珠光宝气的感觉。 “咦,闹市妖怪泛着珠光宝气的金光” 姜原猛地反应过来:这老鼠莫非就是城中通缉的,专盗大户钱财的那只妖孽? 想到这,姜原忽然冲小伙计说道:“我想到圈里,离近点挑选。” 伙计看看驴圈里的粪便,再看看姜原,惊疑道:“您确定?” 见姜原很坚决,伙计耸耸肩,“您不嫌脏,就随意。” 姜原捂着鼻子走进驴圈,一边躲地上驴粪,一边靠向金光消失的地方。 即水槽旁的干草垛。 站在水槽旁,姜原装作打量一头喝水的驴子,偷偷用脚拨弄草垛。 一个小小地洞露了出来,洞中闪过一片金灿灿。 姜原连忙收回脚,可等了会儿,那片金光纹丝不动。 这时,另有人来买驴子,一直盯着姜原的伙计,便上前接待。 哒,姜原腰间的风沙袋突然脱落。 “哎呀遭了。” 姜原惊呼一声,迅速蹲下去捡。 “客人没事?” 伙计正接待新客,听到呼声连忙回身,只见姜原蹲在驴粪里,满脸郁闷的去捡掉落布袋。 小伙计差点笑出声:让你这么多事! “没事。” 姜原闷闷的摆摆手,随即靠向草垛,像是要拽干草擦布袋,同时隐秘的掉转身子,遮蔽身后视线。 “客人快出来,里面实在糟糕。” 伙计吆喝一声,继续去招待新客。 姜原趁此机会,轻轻扒开地洞,发现那金灿灿的光,原来是一堆金豆子。 然而却不见先前驾驭金光的老鼠。 “这地洞恐怕连通着其他地方。” 没找到那妖怪,姜原目光落到金豆子上,暗道:“反正也是偷来的金子,不拿白不拿。” 探入地洞连掏好几把,金豆堆只剩薄薄一层,不好够了。 “这些就当我的封口费了,不去举报你了。” 姜原满意的收起鼓鼓的风沙袋,还好心的拽来干草塞住洞口,遮住剩下金光。 起身,瞥向那头价值五千钱的驴子,钱够了。 “伙计,我就要那头驴了,用金子付账,五千钱就五千钱。” 随后,在伙计的火辣目光中,姜原牵着属意的驴子,大摇大摆离去。 新来客人望着姜原的背影,摇头嘟囔道:“五千钱买一头驴?真是有钱没处使。” 姜原离去不久,一队威风赫赫的人马,气汹汹而来,逮着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一道奇怪金光,往这边来了?” 一无所获后,领头人眯起眼咒骂道:“这耗子精真他娘的警觉,白白浪费你郑爷爷的人情。” 正是游徼官郑伯威。 他所说的人情,乃是求了城隍施法,搜寻偷到钱财的妖怪。 谁知那妖怪极为警觉,一被发现,果断逃离,而且掌握着一种奇特的法术,很难追。 这不,郑伯威还是失去了妖怪踪影。 一直跟在叔叔身边的郑元吉,这时上前劝道:“威叔,再耽搁下去,山神大人怕是要生怨了,还是先把羊妖送回山府。” 郑伯威面露难色,陷入了纠结。 姜原猜的没错,郑伯威在北阳山脉的神、凡两界,都很吃香。 特别是世俗世界,他是名门大族、各地官府的座上宾,因为他常出手帮他们解决问题。 不止是妖魔。 北阳山脉周边地界的关系,郑伯威更注意维护。 不要觉得一个身具八品灵霄天箓的游徼官,费心维护凡俗关系,是愚蠢,是舍本逐末。 郑伯威之所以,这么快积累到八品天箓的功数,就是借助的凡俗力量。 妖如何,魔又如何,此方天地还不是以人为尊。 郑伯威正是看透这一点,从不小瞧人的力量。 说回这谷城。 近日来,郑伯威已经收到十来封谷城急信,有官府,有大族,有豪商。 只是授箓仪式将在北阳山举行,他这个游徼官不好缺席。 本打算授箓之后立即赶来谷城,可惜先有邪魔姜原,后是四妖闹山府。 眼看走不开,要失约,幸好在追捕羊妖时,来到了谷城附近。 抓到了一只妖怪,可以应付北阳山神了,郑伯威便理直气壮的来处理私事。 当然,他还是顾忌北阳山神态度的,毕竟是顶头上司。 所以才花费人情请城隍相助,尽快解决此事,好赶回北阳山。 现在,计划明显泡汤了。 除非再请城隍出手,不然就得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去搜捕。 城隍施法,消耗的是香火之力。 刚那一次,靠的是人情,再请,就得付出代价了。 “威叔!”郑元吉又喊了一声。 少年人年轻,看不清郑伯威的心思,只觉得自家叔叔干这些事有失身份。 而且刚成为授箓修士,加入北阳山府,立功心正急切。 “出血就出血。” 郑伯威一咬牙,招来下属发布命令道: “巡山捕快继续在此搜捕,那妖怪是耗子精,注意看有没有耗子洞。” “安神法士,还有元吉,你们随我再去一趟城隍庙,请城隍出手。” 郑元吉很失望叔叔的决定,摇头道:“我随张叔在这搜捕,多个人多份力。” “也好。” 郑伯威点头同意,随即奔向城隍庙。 而姜原已经回到庙街的酒舍,取背篓。 “给我灌几斤最好的酒,再装些好肉。” 有钱在手,姜原也豪爽起来。 老汉高兴的驱使儿子去准备,看着门口的高壮灰驴,赞道:“好一头驴子,怪不得客人没买马呢,这不比良驹差啊。” 老汉儿子抱着酒肉过来,姜原接过来,丢进背篓,又将背篓挎到驴背上。 往柜台上多留了些铜钱后,姜原笑着冲酒舍父子挥手告别。 五千钱的驴子骑得就是舒服。 姜原挎上后,一拉缰绳,那灰驴叫了一声,迈动蹄子哒哒向城外走去。 走出城门时,已是正午,护城河面上波光粼粼。 城门朝南,而姜原去北面,所以要沿着护城河绕一圈。 就在绕到城北,姜原踢了踢灰驴,催促坐骑加快步伐时,一抹金光从城墙脚下突然飞出。 那金光跃过宽宽的护城河,直冲姜原而来。 姜原愕然。 金光中爆出一声尖锐嘶吼:“偷我金大王豆豆的小贼,别跑!” 第19章 扁毛畜生 “驾!” 眼见怪异金光来者不善,姜原呼喝一声,连忙催动坐骑。 “别跑!” 金光在空中转了个弯,速度更快。 灰驴也被突然而来的金光吓着了,拼了命的迈动四蹄,哒哒哒狂奔,溅起一地烟尘。 五千钱的价值,终于显露出来。 那金光紧追不舍,扑了好几次,每次要触到姜原,灰驴嗷嗷嘶叫着瞬间变动方向。 气的金光破口大骂:“可恶驴子,俺金大王要把你抽髓剔骨!” 坐骑给力,姜原这个主人更不能弱了。 就见他撒开缰绳,双腿夹住驴腹固定住身子,随即抽出弹弓,摸出丹丸。 就在金光又一次扑来时,一回身,果断松开弓弦。 砰! 金光被丹丸打的凌空一滞,显露出一只黄毛老鼠。 果然是谷城的那只鼠妖! 不过,金光似乎只能让这鼠妖飞遁,除此外,连颗石头丹丸都防备不了。 另外,鼠妖应该也没其他妖法。 这只小妖被打中后,竟懵了一下,然后才气急败坏的叫道:“可恶贼人,竟然偷袭你金大王爷爷!” 妖怪继续嚣张叫喊,姜原却已看透它的虚实,心下大定。 然而姜原脸上的轻松之态,一下激怒了鼠妖。 “你敢看不起俺!” 黄毛老鼠哇哇大叫,周身毛发猛地炸起,迸出更加刺目的金光,彷佛成了一只纯金打造的金鼠。 “咬死你!” 鼠妖的金光速度,比方才快了一倍有余,瞬间便追上姜原。 姜原连忙快速拉弓,嗖嗖嗖,丹丸如连珠箭般连续击中鼠妖,却被更加厚实的金光弹开。 此时灰驴狂奔许久,气喘吁吁,反应也迟钝了。 姜原只来得及拔出腰间短刀,护住面庞,一股巨力便从刀刃传来。 仓促防守的姜原,狼狈的跌下了驴背。 “昂” 灰驴惊叫着继续狂奔,就要消失,突然间刹住四蹄,愣在原地。 就像受到了什么强行命令。 黄毛老鼠与姜原全都没注意到这个异样,也没空分心,战斗正酣。 一个怒火冲顶,誓要把姜原撕碎吞下肚,一个慌忙爬起,握紧短刀防守。 连续击开鼠妖的扑杀,姜原刚稳住身子,那金光忽的诡异一扭,骤然再袭。 姜原再次挥刀劈砍。 咔! 一声脆响,普通材质的短刀,直接崩裂。 “不好!” 心头警钟震响,姜原想都不想便向后滚去,同时狂念法咒“震青” 没等召出方鼎,那叫嚣着“死”,裂开尖牙血口,直冲姜原喉咙的鼠妖,突然浑身一颤。 下一秒,金光崩散,黄毛老鼠僵硬着身体直挺挺掉落在地,溅起小片尘土。 “嗯?”姜原一愣。 跑走的灰驴悠悠返回,姜原耳边传来老猴声音—— “道友莫慌,我已制住这只小老鼠。” 环顾四方,已经看不见城池轮廓,周围是一片荒野。 不知不觉间,他们早已离开谷城。 悄然收回法咒,风沙袋内的方鼎停止颤动。 姜原拍了拍身上尘土,捏着地上黄毛老鼠的尾巴,将其拎起。 鼠妖那豆粒般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老猴这时放松了控制,鼠妖眼珠一转,恢复了行动能力,但丝毫不敢动弹,呲牙求饶: “我金大王,不,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仙,大仙饶命!” 姜原拎着鼠尾巴晃了两下,冲驴背上的背篓喊道:“这妖是什么根脚?” 老猴的声音,同时在姜原与黄毛老鼠的耳中响起:“只炼化了横骨,没炼精化气,不过是依仗个小神通。” 修士通过存想、食气、炼气三步,后天返先天,铸就仙道根基,之后开始修五仙果位。 妖怪是先吃血食,炼精化气,完成化兽为妖,然后正式修法,或是继续炼妖身,或是修仙道果位,或是念佛教真言。 假如一只妖,要修仙道果位,那么其修行路,应该有这么几步: 化妖,真妖,妖仙,神仙,地仙,天仙。 正对人类修士的筑基,鬼仙,人仙,神仙,地仙,天仙。 另外,唯有完成炼精化气的妖怪,才是与人类并列的真正妖类。 眼前的黄毛老鼠,连同之前的穿山甲,大白羊,皆未完成炼精化气,只算是小妖小怪。 只有狸妖算是半步真妖,因为它开始炼化两只后腿了。 而化形,就是完成炼精化气,成为真妖的标识。 至于什么妖王,妖圣,都只是尊号。 你看,便是这黄毛老鼠都能自称“金大王”。 所以重要的是修为,而非称号。 “你那神通是什么?” 有老猴压制,鼠妖很老实,姜原便好奇问道。 “宝光术。” 黄毛老鼠一边回答,一边偷偷往驴背上瞥。 通过姜原的行为,它已猜到制住自己“大仙”,应该藏在那背篓里。 方才,它即将咬到姜原喉咙时,突然一个神念闯入它的识海。 一声冷哼化作轰天巨响,震得它识海翻腾,意识与身体刹那间断隔。 “为什么追杀我?”姜原又问。 黄毛老鼠收回偷瞥目光,倒挂着与姜原对视,暗自不屑道: 你一个普通人类,不过仗着“大仙”撑腰,如此欺辱俺,等着,迟早要啃了你。 心头暗恨,面上却咧开嘴,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讨好道:“小妖哪敢追杀仙长!” “俺是正要离开谷城,闻到仙长身上有俺金豆豆的味道,想搭个便车。” “呵呵”姜原冷笑,“你那气势,可不像搭便车的样子。” 黄毛老鼠慌忙道:“小妖性子顽劣,不知礼数,万望仙长莫怪。” 这鼠妖确实是想搭便车,只是想摆摆”妖王“的谱,打算先吓唬姜原,再收服姜原。 可惜撞上了铁板,沦为阶下囚,任人欺辱。 鼠妖只觉心里苦,想哭。 “唳!” 一只雄鹰从天空飞过,突然俯冲而下,掠过姜原头顶之后,开始在上方盘旋。 姜原觉得那鹰似乎有些眼熟,搜寻记忆,一副画面便停在了脑中。 那是谷城门口撞见郑伯威的时候。 游徼官的队伍里,除了披甲带刀的下属,还有猎狗和鹰隼。 姜原骤然色变。 头顶雄鹰,正是那郑伯威的鹰隼! “那只鹰” 姜原扭头要提醒老猴,耳中恰好响起老猴的警告: “那只鹰在监视我们,定是背后有主!” “它是北阳山游徼官的鹰!” 姜原话出口的同时,已经将黄毛老鼠甩到背篓里,交由老猴看管。 随即翻身挎上坐骑,双腿一夹。 “驾!” 灰驴发出嘶鸣,扬蹄狂奔。 “唳” 头顶黑鹰紧紧跟随,不时厉鸣,俯冲,进行袭扰,甚至嚣张的去啄灰驴眼珠。 “你个扁毛畜生!” 姜原大骂,趁着那鹰再次俯冲临近时,猛地拉开弹弓。 丹丸嗖的飞过,黑鹰闪躲不及,正中额头簇毛。 可惜弹弓威力太小,黑鹰摇摇头,便拔高升空,离开了弹弓的攻击距离。 姜原暗呼可惜,趁着那鹰不敢再随意袭扰,拍拍身上坐骑: “五千加油,再快点。” 这一刻,姜原的灰驴坐骑有了名字—— “五千” 或许是听明白了姜原的话,有了名字而激动,也可能只是被黑鹰扰的烦躁。 五千“昂”地嘶吼,四蹄高高扬起,重重踏下,速度加快。 “好伙计!” 头顶黑鹰刚盘旋了一圈,猝不及防,掉不过身子。 “在荒野上摆脱不了鹰,进林子!” 老猴的提醒传来,姜原一拍脑袋,对啊,早该想到的。 直起身子,眺望四周,开始寻找森林。 很快,东北方向出现了一片水泽,水泽后连接着一片密林。 “五千,往那跑!” 姜原拉动缰绳,操纵坐骑调整方向。 哒哒哒,驴蹄踏过浅浅水泽,疲态尽显的五千一头冲进密林。 “唳” 黑鹰急叫着扎下,掠过水泽紧追不舍。 虽知刚到密林边缘,就见到姜原拉开弹弓正等着它。 牛筋弓弦如满月,竹制弓臂已咔哧作响! “孽畜!” 姜原暴喝,手一松,霹雳惊响,石头丹丸嘶啸而来。 黑鹰只觉一道劲风袭来,眼窝一胀,便是天地旋转,痛如刀绞。 一颗石丸深深镶入了黑鹰眼眶,鲜血混着黏液不停迸溅。 “唳!” 黑鹰已有灵性,明白现在是生死关头,强忍着剧痛,挥动翅膀止住下坠势头,然后仓惶逃离。 “算你逃得快!” 冲着远去的黑影恨恨骂了声,姜原转身走进密林。 晌午的阳光穿透繁茂枝叶,射下倾斜的飘忽光线,斑驳光影闪动 “呼、呼” 灰驴靠在树旁发出沉重喘息。 姜原从背篓里取出水囊,自己灌了一口,剩下全都喂给坐骑。 趁着坐骑欢快喝水时,姜原腾出一只手探进背篓,把那黄毛老鼠重新拎了出来。 “那只鹰是来追你的?” 姜原语气冰冷,一开口便杀气腾腾。 “咕噜” 鼠妖满脸惧色的咽了口唾沫。 它不是怕姜原,是怕老猴。 姜原力战黑鹰时,鼠妖在背篓里见到了老猴的假托之躯,并与老猴进行了“亲切交流”。 它怎么也想不到,竟有妖怪能修成尸解仙! 第20章 雾中队伍 仙道修行,修到神仙后,便不再有人、妖之别。 人类修士与妖怪的区别,在于前面的修行阶段。 如前文所说,人是先筑基,然后鬼仙、人仙。 而妖是先化妖,然后真妖、妖仙。 化妖,就相当于妖怪修行的筑基。 然而人类的筑基经存想、食气、炼气三步,炼的是神、气、精。 妖怪的化妖筑基过程,却是吞吃血食,炼精化气。 很明显,相比人类,妖怪的修行缺了炼神的一步。 这才有妖怪强在体,弱在神的说法。 然而尸解仙,却是舍弃肉身,阴神离体以假托一物,修行根基在于“神”。 自古以来,就没听过多少妖怪能修成尸解仙。 姜原毕竟还没正式踏入修行,对这些修行事儿了解不深。 鼠妖不同,它本就是妖怪,所以更加震撼。 同时,也愈发畏惧。 虽不知姜原与老猴的关系,但老猴在旁边虎视眈眈,黄毛老鼠不敢放肆。 面对姜原的质问,没有胡乱狡辩,老实回道: “俺不知道是不是,不过应该是。” 姜原听得皱眉,直接追问:“你到底是偷了什么东西?” 鼠妖眨巴着眼:“就一些金子。” “一些金子,值得那北阳山游徼官紧追不舍?”姜原差点气笑。 “真的就是些金子。” 鼠妖见姜原脸色一冷,弱弱加了一句:“可能有点多。” 见姜原依旧不信,鼠妖急的扑腾爪子,连声道: “俺偷金子是为了修炼宝光术,其他东西俺要来也没用啊。” “用金子修炼?”姜原挑了挑眉,“你展示给我看。” “偷来的金子都用完啦。”鼠妖苦笑。 “不然俺怎么会离开谷城,要是在城里,俺谁都不怕。” “我有金子。” 姜原将灰驴喝干的水囊丢回背篓,从风沙袋里掏出一把金豆。 谁知鼠妖看看金豆,又瞅瞅姜原,小小眼珠突然转的飞快,完美诠释什么叫“獐头鼠目”。 “别耍心眼!” 姜原被黄毛老鼠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张口训斥。 “呃” 鼠妖呲了呲牙,犹豫半天,指着姜原手上金豆,小声地组织语言: “俺修炼宝光术,要吞金,然后,修炼完,会从体内排出废弃金豆。” “废弃金豆?就是不能用了呗,你不会诳我” 姜原说着说着,猛地反应过来,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变得精彩至极。 哗啦,一把将手上金豆塞回风沙袋,动作太大,洒落了有一小半,姜原却毫不在乎。 快速在草丛摩擦了手掌,心头还是别扭。 再看黄毛老鼠,竟然偷笑,姜原用力将其甩到地上,恨恨骂道:“你这恶心的妖怪,快滚!” 黄毛老鼠在地上一滚,忽觉恢复了行动能力,登时大喜,纵起金光逃向远方。 姜原任它逃离。 他被这小妖恶心坏了,已经没那个心力再跟它算账。 反正郑伯威追的是它,就让它去引开追兵。 五千恢复了些体力,姜原跨上坐骑,辨别下方向,“驾”,向密林深处而去。 谁知走了没一会儿,一抹金光从后飞驰而来。 那黄毛老鼠竟然追了上来。 姜原一扭头,金光嗖的躲入树林,姜原继续赶路,金光又折回来。 “这妖怪要拿我当挡箭牌?” 姜原怒气上头,当即停下坐骑,回身喝道: “别再跟着我!” 等了会,黄毛老鼠从树后闪出,望着驴背上的背篓,回道:“俺是跟着老猴前辈。” 在谷城中时,姜原把背篓留在城隍眼皮底下的事,老猴当然知道,但并未多说。 姜原也没主动开口,双方保持默契。 不过通过这事,老猴也彻底明白了姜原的忌讳。 出了谷城后便主动隐匿身影,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意就出现。 便是姜原大战鼠妖,也只在紧急关头出手一下,然后再次隐匿。 “老猴前辈,俺想拜你为师,俺天资很好” 黄毛老鼠大声喊出自己的目的,可是话没说完,就被老猴直接打断: “我不收徒!你再不走,我就动手赶了。” 鼠妖缩了下身子,不甘心的又看看背篓,最终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看着金光彻底消失,姜原收回目光,叹道: “这小妖挺有求道之心。” 老猴悠悠回道:“妖怪的修行,太难了。” 姜原被这句话触动了,想起自己的遭遇,半响,长叹一声: “谁的修行不难呢?” 摇头驱散掉愁绪,姜原拉拉缰绳:“走五千。” 懵懂的灰驴不懂主人愁绪,嘶鸣,扬蹄。 密林不大,小半时辰就横穿而过,随即是一片起伏丘陵。 放眼望去,尽是一人高的灌木丛,不过灌木丛中也夹杂些野果树。 翻过几个起伏,出现了羊群,牧羊人,很快又有一个村庄。 村庄向西的丘陵尽头,是一条官路,隐约看到牛马穿行,人流闪动。 村庄向北,则丘陵越来越高,渐渐化作山林。 翻越那北方山脉,就能进入青州,再寻到济水,顺流而下便是东洋大海。 姜原没有停留,径直向北。 所谓望山跑死马,五千驮着姜原跑了足足两个时辰,才进入那看着不远的山脉。 太阳已偏西,大概到申时了。 进山前,姜原猛地拍了下头,叫道: “哎呀,忘了答应狸妖的法事了。” 因为路上寂寞,姜原就拉着老猴时不时闲聊。 顺便缓和一下,离开谷城后,一人一妖间变得有些别扭的关系。 听到姜原的感慨,老猴随意问道:“狸妖的法事?” 姜原用闲谈的语气回道:“我不是得了风沙袋和小龙虎丹么,就想着超度超度狸妖,消去它的恶孽,下辈子好投胎做人。” 老猴道:“那你得找个道行精深的法师,不然超度不了那只山狸子。” 姜原一想,确实,点头道:“既然如此,倒是不用急了,有道行的法师可不好找。” “对了,听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地上一天地府一月,是不是真的?” “没错。” “为什么会有不同的时间?” “这个,若非道友问,我还真没想过,或许跟清浊二气有关。” “怎么说?” “鸿蒙开辟,天地演变,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天宫清气最轻,所以时间流速最慢,地府浊气最重,所以时间流速最快。” “有道理。” 说说谈谈间,山路越走越深,越走越崎岖。 哗啦,灰驴脚下一滑,差点滚下陡峭山壁。 姜原只得翻下驴背,牵着坐骑继续前行,准确说,是开始攀爬。 正手脚并用的爬着,老猴突然惊呼:“别动,藏好!” 姜原第一次从老猴的声音中,听到了畏惧。 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姜原一句话不说,果断伏到草丛中。 “不好,还有五千。” 突然想起坐骑,姜原连忙扭头,却见天地骤然昏暗。 天空的太阳,不知何时已被浓厚的乌云遮挡,没有一丝阳光洒下。 狂风四起,风中裹挟着浓郁的水气,掠过山脉,化作海浪般的浓雾,遮天蔽日。 姜原不过眨了下眼,便被滚滚而来的雾气淹没,只剩咫尺视野,身后的灰驴只有个隐约轮廓。 “怎么回事?” 姜原一颗心砰砰直跳。 铛! 雾中传来诡异的巨大锣声。 铛! 锣声再响,愈来愈近。 浓雾突然震荡了一下,姜原瞳孔豁然扩张。 只见雾中竟是一个长长队伍。 最前方,一个三丈高的青甲巨人,一手握着巨锤般的锣槌,一手提着巨大金锣。 每当巨锤落下,便有一声铛的巨响。 巨人身后是两个大字木牌—— “肃静”“回避” 之后是连绵不绝的蛟龙旗,百鱼旗,金瓜、斧钺等仪仗,喜庆华盖,琉璃提灯 而举着华盖、斧钺的仪仗队,竟是一个个鱼头鱼脑,满身鳞片的水妖! 呼,雾气涌动,队伍隐没。 姜原看到的最后东西,是一面高高扬起的旗帜,上书四个大字—— “济水河伯” (求收藏,求推荐!) 第21章 少年元吉 “铛” 锣声巨响渐渐消失。 海浪般的浓雾却过了许久,方才渐渐淡去。 重新看见了跪伏在身后,不住颤抖的坐骑,姜原长舒一口。 衣角、发丝湿漉漉,身旁的草丛、岩石渗着水珠,好似下过一场小雨。 抬头望去,青翠的山林间哪还有什么仪仗队伍,只剩缭绕水气。 呼,一阵大风吹过,将那缥缈水气卷出山林。 除了湿润空气,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姜原回身看向驴背上的背篓,再次问出先前的问题:“这是怎么回事?” 老猴悠悠回道:“这是河伯迎亲。” “神只也能结婚?”姜原感到荒缪,连声追问:“娶哪家女子?” 老猴反问道:“人能结婚,为何神只不行?” “别说神,妖、鬼也都能结婚。” “不是,” 姜原一时词穷,半响,吐出一句: “人神恋爱不是违反天条么,像王母娘娘的女儿七仙女,牛郎织女之类。” 老猴奇道:“牛郎星和织女星我是知道,可七仙女怎么成王母的女儿了?” “不是么?”姜原挠挠头。 “凡俗臆想!”老猴干巴巴的说道:“七仙女是七仙女,王母是王母!” “再者,天条乃是天地戒律、三界秩序的具化,哪里会管什么婚俗之事。” 姜原插嘴:“那人神是可以恋爱喽?” “也不是,得看具体情况,比如天神就比地只” 老猴突然一顿,语气不耐烦起来: “我给你说这些干嘛,总之,神只可以结婚。” “那济水河伯身为四渎之一,地位尊贵,肯定讲究门当户对,不会娶个普通凡人。” 见把老猴问烦了,姜原笑了笑,调侃道:“那我猜,济水河伯娶的应该是东岳大帝的女儿。” 老猴倒是奇怪了:“为何是东岳大帝?” 姜原指了指东南方,那是队伍前行的方向,笑道:“门当户对嘛,那边是五岳之首,不正合他的四渎身份。” 老猴也笑了:“你一修行都没入门的无名小卒,竟敢调笑五岳四渎,好大胆子。” 姜原哈哈一笑,笑声在山间回荡。 几番谈笑,偶遇河伯的心头惊悸,尽皆散去。 “瞧你那怂样,五千,还不起来赶路。” 姜原骂骂咧咧拉起坐骑,继续沿着狭窄山道攀爬。 不知过了多久,接连走过好几个凸角山壁,山路坦荡了。 姜原这才得空抬头,惊喜发现,已经到了山脉另一侧。 前方再无峰岭遮挡,视野豁然开阔。 天边晚霞犹如一卷绚丽丝绸,在辽阔的平野间放肆铺展,城池谷田、河流村庄则是点缀其上的明珠玉坠。 视野尽头有一条蜿蜒虚线,像是丝绸的细长褶皱。 那便是济水。 如此壮阔的美景,令人心生放肆冲动,姜原蓦然长啸: “啊!!!” 五千被主人感染,跟随着扬起头颅,竭力嘶吼:“吁!!!” 五千自从撞到河伯队伍,受了惊,就一直蔫蔫的,此时终于恢复。 “好!” 姜原大笑着拍拍坐骑脖颈。 哗啦! 啸声惊动了山里的飞禽,嘎嘎乱叫着如乌云掠过。 “哈哈哈” 姜原畅快大笑,目送头顶鸟群远去,随即翻上驴背。 “下山!” 五千欢快的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向山下奔去。 又是望山跑死马。 等到了山脚,夕阳已经下山。 看看昏沉天色,又见五千满身疲倦,姜原自己也是饥肠辘辘。 “先找个地儿休息下,再看是休整一夜,还是继续赶路。” 前方贴着山脚处,出现了闪烁灯火,似乎是个什么建筑。 走进了,发现原来是个简陋木屋,屋内光影闪动,隐约传来人声。 “汪汪” 突然,一条凶犬从阴影里蹿出,冲着姜原呲牙咧嘴。 “看来是猎户搭建的歇脚点,正巧,我也是‘猎人’。” 整了整身上衣物,把弹弓移到显眼处,姜原下了坐骑。 “别叫了,等会给你吃肉。” 姜原瞪了眼呲牙凶犬,便要向木屋喊话。 一个少年人正好闻声走出木屋,边走边招呼道:“何方朋友?” 那少年身材高大,腰挎环首刀,背有长弓、箭袋,像是外出游猎的将门武士。 摇曳的灯火突然闪过少年面庞,姜原瞳孔一缩,转身就要逃。 “不,不能自乱阵脚,我还没暴露!” 姜原压下惊慌,悄然低头,让草帽遮住脸,脚步轻挪,向后躲入暗处。 而少年人,也看清了来者只是个牵驴猎户,警戒稍解,松了松抓住刀柄的手。 见那猎户不说话,少年皱皱眉,再次开口: “朋友可是来借宿?” “尽管进来便是,我们也是借此地休整,很快离开。” 姜原藏在草帽下的一双眼睛,一边紧盯着少年,一边用眼角余光注意着木屋的窗户。 同时不发一言,拽着坐骑缓慢而坚定的一步步后退。 少年目露疑惑,但并未有所动作,直到“猎户”消失,才摇头失笑: “如此警惕,看来是个好猎手。” 在院中安抚了会儿猎犬,转身回到木屋。 木屋中央有个火坑,旁边坐着个健壮的披甲武士。 武士往火坑里添了把柴火后,继续转动火上的烤兔。 “元吉,什么情况?” 发声的是另一个武士。 同样披甲,身材颀长,笑呵呵的坐在靠窗位置,手上整理着朱砂符箓。 “张叔你都趴窗户上看到了,还问我干嘛。” 元吉撇嘴回道,很不满这些人总把自己当小孩。 “进退有序,不错,奖你个兔腿。” 火坑旁的健壮武士露出赞赏笑容,撕下一条兔腿递给少年。 “就是个普通猎户,有啥好夸的。” 元吉摇摇头,接过油脂乱冒,香气扑鼻的烤肉,一屁股坐到靠窗的张姓武士身边。 张姓武士伸手揉了把少年脑袋,踢着脚边一个贴满符纸的铁笼,笑道: “你方叔夸的是这个。” “刚刚授箓,就敢独战妖怪,不慌不乱,有勇有谋” 元吉被夸得脸红,一把将手上兔腿塞进张姓武士嘴里: “多谢张叔夸奖,元吉孝敬您的。” “嗯,香!” 张姓武士顿时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愉快的大口吃起烤肉。 元吉看看还残留着香气的手指,脸色一垮。 “老张你真是。” 火坑旁的方姓武士用手指点了下同伴,又撕下另一条兔腿递给少年。 元吉再次接过烤兔腿,狠狠一口咬上去。 野兔本就不大,兔腿更小,没几口,肉就没了。 张姓武士吃完,捏着骨头蹲到脚边铁笼前,将骨头扔进去。 “黄毛耗子,喏,给你根骨头啃。” “呲!” 软哒哒趴在笼里的黄色身影,鼓起全身力气,冲张姓武士呲牙怒目。 “呦,挺凶啊。” 元吉也吃完了兔腿,朝这边瞥了一眼,问方姓武士: “方叔,你说威叔收到咱的信了么?” 烤兔已经熟透,方姓武士掏出小刀开始分肉,闻言笑道: “咱们刚出山就发了信,现在啊,要么游徼正在来路,要么他的信正在来路。” “等咱吃饱喝足,就差不多了。” 没错,少年便是北阳山游徼官郑伯威的侄子,郑元吉。 方、张两个武士,则是游徼官所属的巡山捕快。 而铁笼里的黄色身影,正是黄毛老鼠金大王。 第22章 不对劲 姜原一路退回了山中。 然后躲入一个隐秘山凹,瞪着驴背上的背篓,压低声音质问道:“老猴,你怎么没提醒我?” “什么?” 老猴语气中透着迷糊。 “那个木屋!”姜原低吼:“北阳山游徼官就在那木屋里!” 老猴沉默了几息,方才再次开口: “木屋里有三人,其中两人体内有微弱气感,剩下一个,仅仅是个普通武士。” “没有北阳山游徼!”姜原一愣:“没有郑伯威?那他侄子郑元吉怎么在?” “普通武士是北阳山游徼的侄子?” 老猴也有些惊疑,又沉默了会儿,肯定道:“确实没有游徼官。” 说罢,语气突然一转:“不过还有个你我的熟人。” “谁?” “会宝光术的小鼠妖。” “黄毛老鼠被抓住了?” 姜原很吃惊,随即忍不住吐槽,原来是你这黄毛老鼠把敌人引来的。 真坑! 不过事已至此,抱怨也没用。 好在郑伯威不在,郑元吉三人也都不强,没发现自己身份。 绕路。 姜原从山凹里爬出来,抓紧时间给五千喂干粮,喂水,等会得靠这灰驴逃路呢。 “你要绕开木屋,直接走?” 老猴突然出声,莫名发问。 “对,趁着郑伯威追来前,赶紧溜。” 五千欢快吃着,姜原也趁机往嘴里塞了点肉干,灌两口水。 听到老猴的问话,嘴里还在吞咽。 “能不能救下那只小妖?”老猴语气低沉。 “咳咳” 姜原被呛着了,瞪圆了眼低吼道:“郑伯威马上就来,哪有空去救那只老鼠,再说,我凭什么救它!” 老猴一句一句的解答:“我在附近没有发现北阳山游徼的踪迹。” “我可以出面引走木屋里三人,你趁机救走小妖,花不了多长时间。” “最后” 老猴顿了下,语气变得充满诱惑:“那小妖的宝光术并非妖法,而是正宗道术,人类也可以学。” 人类可以学?! 姜原的漫不经心表情,顿时一僵,瞳孔开始冒光,暗自组织的拒绝话语,也瞬间烟消云散。 不对,这老猴不会在忽悠我? 老猴差不多摸透姜原的脾性了,接着便道:“我可以再以道心发誓。” 姜原相信了,心头开始狂跳,却又患得患失的追问:“黄毛老鼠会教我?” 老猴见姜原松口,连忙趁热打铁,说道:“你对他有救命之恩,我还会以收徒为条件,总之,我保证他一定会将宝光术传给你。” 姜原纠结了。 他自然万分想要那个宝光术,但又真不愿身陷险境。 衡量半天,终究是对法术的渴望占了上风。 “好,我答应了。” 没等老猴开心,姜原忍不住再次确认道: “郑伯威真不在附近?” “很快就能办完?” 老猴果断答道:“老猴保证!” 下了决定,姜原便不再瞻前顾后,认真询问老猴的计划: “你说自己引开郑元吉他们,让我趁机去偷,万一他们随身携带着鼠妖呢?” 老猴自信道:“那个少年,既然你说是游徼亲侄子,另两人必定最先照应。” “而我会短暂夺舍少年,让他们来不及带小妖。” 姜原觉得计划过于简单,但一想,计划关键在有效,不在简单或复杂。 而老猴明显抓住了重点,成功率很高。 当然,姜原不会为了还没到手的好处,把自己搭进去,强调了一句: “事情若有变,我会第一时间放弃,以自己为先。” “理应如此。” 老猴毫不迟疑的答应。 姜原抬头,见月亮悬在夜空,暗道:“真出了意外,我就启动鬼丹,化作清灵之鬼直接逃。” 集齐第一轮十草,方鼎给的鬼丹,不像虎丹还要从方鼎里招出再吞下,吐出。 自从在北阳山府吃下腹后,那鬼丹便藏在姜原肚脐眼的脐轮位置,若隐如现,不静心察看,就像不存在一样。 用时也方便,一拍肚脐,注意力集中在脐轮,就可化身清灵之鬼了。 老猴认为姜原能化虎,是掌握了一个化虎小术,并不知道虎丹的存在。 当然,更不知道鬼丹。 但是能猜出姜原是有底牌的,不然如何杀得了狸妖。 “这个距离够了吗?” 月光下,姜原悄悄来到木屋附近的一处高地,居高临下俯视远处灯火。 “可以。” 得到老猴确认,姜原将五千拴到高地后的树桩上,并解下腰带绑住驴嘴,以免它发出叫声。 “五千,委屈委屈,事成之后,请你喝酒。” “不会喝酒的驴,可没有前途。” 姜原调笑坐骑,也是在舒缓紧张情绪。 五千打了个响鼻,用脑袋蹭了蹭主人,没做出激烈反抗。 “表现不错。” 姜原满意的拍拍坐骑,随即取下背篓,返回先前的高地,将背篓固定在地上: “开始?” 老猴嗯一声,姜原深吸气,然后哧溜滑下高地,弓起身子如猫一般悄无声息的靠向木屋。 到了将要惊动猎犬的位置,姜原迅速伏在地上,收敛声息等候老猴的提示。 高地上,背篓里干尸般僵硬老躯,忽然一颤。 一个飘忽如烟的淡淡身影,从老躯里缓缓升起。 如烟身影比姜原所化的三尺清鬼,要小的多,还不到一尺,也非人形,是个袖珍猕猴。 猕猴舒展几下身子后,面朝木屋方向将身一纵,化作一抹淡淡烟迹。 姜原刚拍掉爬到手上的小虫,耳边响起老猴声音: “我去了!” 一道如烟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那是老猴的阴神?” 姜原连忙追看,却什么都没看清。 木屋里,三个男人已经把烤兔啃得干干净净。 郑元吉指指地上铁笼,“要不要给那鼠妖喂点吃的?” 姓郑的巡山捕快在剔牙,瞥了眼笼子里的黄毛老鼠,不在意道: “饿着,死不了,还省的闹腾。” 郑元吉也只是问问罢了,收拢起吃剩的骨头向外走去: “我拿去喂狗。” “我陪你去。” 姓方的巡山捕快,闻言便要起身。 “方、叔” 郑元吉拖长了音,不满道:“我已经十六岁,授了箓,还亲手抓住一只妖怪,别再把我当小孩了!” “好好,你小心。” 方巡捕无奈,只得重新坐下。 郑元吉顿时笑容满面,抱着骨头走向木门。 木门推开的瞬间,一道无形的风吹进少年身体。 郑元吉脸上的笑容当即僵硬,瞳孔隐约闪过一只猕猴虚影,留下满眼的惊慌,恐惧。 “元吉怎么了,外面有事?” 窗边的张姓巡山捕快注意到少年的异样,顺势看向窗外,只看到了黑漆漆的夜色。 “没事” 少年回了一句,然后抬起左脚,落下,又抬起右脚,落下,向着外面的黑暗挪动。 忽然,少年怀中的骨头掉落了。 “不对劲!” 火边的方姓巡山捕快,猛地起身,提起长刀冲出木屋。 “怎么了?” 张姓巡山捕快一惊,牙签直接戳进嘴唇,疼的倒吸凉气。 但也顾不得了,快速将符袋挂上腰带,低头时看见地上铁笼,心头猛地闪过个念头: “是不是这耗子搞的鬼?” 一抬头,窗外的同伴已经追入黑暗,郑元吉不知去向。 算了,不想了! 砰! 一脚将铁笼踢进角落,方姓巡山捕快冲出木屋,去追同伴。 不管怎样,还是郑元吉重要。 少年不仅是郑伯威的亲侄,还是他们几个看着长大,同样是他们的侄子。 另外,郑元吉不知不觉就中招,他们却毫无觉察,怕是来者不善。 郑伯威不在,还要顾忌郑元吉安危,他俩不一定能应付得了。 身边若还带着个恨意满满的妖怪,就更危险了。 木门摔响,屋内无人了。 不久,姜原悄悄出现。 (求收藏,求推荐) 第23章 巨浪上的小孩 姜原在木屋里扫视一圈,迅速觉察到藏在角落里,贴满符箓的那个铁笼。 两步跨过去,俯身一看,里面果然装着黄毛老鼠。 小妖软软趴着,像是一滩烂泥,这时听到动静,竭力昂起头,冲姜原呲牙咧嘴。 “黄毛耗子?” 呼唤了两声,鼠妖毫无反应,只是呲牙嘶吼。 姜原这才发现,黄毛老鼠的豆粒小眼里充斥着浑噩,灵光不显。 “符箓镇压住了神智?” 姜原伸手去撕铁笼上的符纸,刚一触碰,符纸泛起神光,剧痛袭来,手掌好似按在了针板上。 直接拎走铁笼? 不行! 不方便,更不知道上面会不会有追踪符箓。 姜原目光一转,看向旁边的火坑。 “黄毛耗子你忍忍。” 便见姜原飞起一脚,将铁笼直接踢进火坑。, 瞬间,火焰四处崩溅。 “吱吱吱” 笼子里响起痛苦的老鼠惨叫。 姜原却是面露喜色,因为铁笼上的符纸开始滋滋冒起了黑烟,快速燃烧。 符纸还没烧尽,但禁制差不多解除了,铁笼砰的崩开,一道金光惨叫着冲出火焰。 “好烫!烫!” 金光跌跌撞撞的坠落,在地板上一顿乱蹭,努力扑灭身上缭绕的火气。 姜原嘴角一扬,拽过边上的兽皮,一把盖住扑腾身影。 鼠妖本能的挣扎反抗,姜原连忙叫了一声: “是我,我来救你了!” “是你?” 鼠妖停止扑腾,任由姜原将它裹住。 计划成功,姜原没在耽搁,一边用兽皮帮黄毛老鼠搓掉残存火气,一边向外跑。 远处黑暗里隐约传来狗叫,以及急切的人声: “阁下到底什么人,可是我等冒犯了?” “我们乃北阳山游徼官座下捕快,快放开元吉!” 姜原悄然绕开那处黑暗,向高地位置奔去。 “火没了,放俺出来。” 半路上,鼠妖挣脱兽皮蹿出来,便要施法。 “别用宝光术,显眼!” 姜原出声提醒,刚泛起的金光顿时湮灭。 鼠妖顺着姜原胳膊,噔噔噔爬上他肩头,扭头乱瞅:“老猴前辈呢?” 木屋的灯火已经很远,姜原心下放松,跑动中开起玩笑: “不先谢谢你的救命恩人?” 谁知那小妖不屑道:“你会救俺?那几个巡山捕快是老猴前辈引走的。” “忘恩负义的耗子精!” 姜原气得不行,瞥了眼鼠妖身上的焦黑,恨恨骂道:“早知道,就让你直接变烤鼠。” “果然你这贼人在趁机报复俺。” 鼠妖被踩到了痛脚,在姜原肩上又蹦又跳,摸着身上焦毛,欲哭无泪: “俺那么漂亮的毛啊,全没了。” 确实,先前这小妖一身黄灿灿的毛发,没有丁点老鼠的猥琐,反而充满灵兽的神异感。 此时身上焦一片,黑一片,不少地方直接被烧秃,神异已不在,只剩狼狈。 小妖尽管跳来跳去,抱怨个不停,但并没有一丝怨恨,反而流露出了亲近之意。 显然,这黄毛老鼠是明事理,懂恩义的。 吵吵闹闹着回到高地,姜原将肩上的黄毛鼠扔进固定在地的背篓,然后提起背篓去找五千。 “老猴前辈快回来呀,俺已经脱困啦。” 鼠妖凑到老猴躯体前,感激的呼喊。 它已经从姜原口中得知了老猴的计划,现在对老猴是感恩戴德。 姜原找到坐骑,将背篓挎上驴背,一切准备妥当,然后眺望远处,低声道:“老猴,该回来了。” 然而,还没等来老猴,却等来了意外,而且是最糟糕的意外—— 郑伯威到了! 月光下,一团鬼风嘶啸的黑雾贴着地面飞驰而来。 雾中有三人,皆骑着阴气森森,眼冒绿光的鬼马。 当先的是郑伯威,一杆玄色三角旗悬在背后,旗上游动着蝌蚪般的金符。 那是六丁六甲神符旗,郑伯威升至八品灵霄天箓,又担任游徼官时,由天官赐下,可驱神役鬼。 三人座下的鬼马,便是用这旗召来的。 跟在郑伯威左右身侧的两个背法剑,道士装扮的青年,便是他的安神法士。 姜原藏身暗处,眼睁睁看着鬼雾向着木屋滚滚而起,与背篓里的鼠妖同时惊呼: “遭了!” 下一秒,金光乍起,要蹿出背篓:“俺去救老猴前辈。” 姜原手疾眼快,一把抓住金光,低吼道:“你去能干什么?” “你放开俺!放开!” 黄毛鼠本就虚弱,金光直接崩散,在姜原手中奋力挣扎无果后,气急上头,张开嘴巴狠狠咬了一口。 “你这耗子!” 姜原痛的咒骂,不仅不松手,还加上另一只手,更加用力的攥住黄毛鼠。 让这小妖莽过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眼见那团鬼雾降临木屋,现出郑伯威三人身影,姜原知道不能再等了,空手翻上坐骑: “驾!” 五千迈动蹄子。 在姜原的催促下,灰驴速度越来越来快,在昏沉的荒野上闷头狂奔。 跑了许久,五千累的放缓了脚步。 姜原回头,看不到一丝木屋身影,终于松了口气。 手上的伤口早已不再流血,黄毛鼠只最初咬了那一下,之后再没有乱咬。 小妖不再挣扎,瞪着一双小眼,愣愣地望着身后黑夜。 姜原也回头看了一眼。 然而黑夜下的荒原,昏沉而寂寥,除了偶尔闪过零星光点,便只剩呼呼夜风。 实话说,即便算上共闯北阳山府的经历,他与老猴也才相处一天时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但是一想到老猴可能就这么完了,还是有些伤感。 伤感之余,又油然生出一股愤慨—— 逃,逃,逃,何时才能不逃,何时才足够强! “呼” 重重吐了口气,吐出心中的抑郁后,姜原低头看看发愣的黄毛老鼠。 小妖此时的心境,应该与我类似。 “放开俺。”鼠妖忽然开口。 感受到掌心里的身体,确实松弛了,姜原便轻轻松开攥紧的手。 鼠妖嗖的纵起金光没入背篓,然后蹲坐到老猴的寄托之身旁边,埋头不语。 姜原从背篓里取出酒囊,往手上伤口处倒了一些,登时传来火辣辣的疼感。 将酒囊丢回背篓时,顺便扫了眼一副守护者姿态的黄毛鼠,哼道: “看你这么重情义,我就不追究你咬我了。” “对了,你没疫病?” 黄毛鼠有了反应,朝姜原翻了下眼皮,冷冷道:“俺连血食都没吃过,哪来什么疫病。” 姜原包扎好伤口,还打了个小结儿,按抚安抚坐骑后,回头冲黄毛鼠喊道:“有件事,我得明确通知你,我救你是有条件的。” 停顿了下,补充道:“老猴提前替你应下了。” 鼠妖仰起头,瞥过姜原手上的伤口,点头道:“既然老猴前辈已经应下,那么无论什么事,俺都答应。” “你说的啊。”姜原一喜,连忙道:“那就赶紧教我宝光术。” 鼠妖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它以为姜原是要把它收为灵宠,也准备答应了。 因为许多修士仙神,都会收妖怪当坐骑,或是护法。 鼠妖自然当不了坐骑,但做个看家护院的灵宠完全没问题。 只是没想到,姜原竟是要向它学法术。 不过相比当灵宠,这更能让鼠妖接受,于是直接道:“俺的宝光术也是得自人类,你确实可以学。” “哪个仙师教你的?” 姜原好奇,鼠妖就先解释了一番。 原来这鼠妖还是普通黄毛鼠时,在地下打洞,无意间闯进一个密室。 吃了密室里残留蜡油后,开了灵智,然后发现密室堆积着许多金块,金块里躺着一具骷髅,骷髅身上则有个金页。 宝光术便是那金页上记载的法术,除了这个法术,金页上还有段静心口诀。 “修炼法诀?” 姜原喊出了声,双眼冒光的望着黄毛鼠。 “只是静心凝神用的,不能用于修炼。” 鼠妖强调,可看姜原眼中光芒依旧不灭,无奈道:“也罢,俺一同交给你。” “先说这静心口诀,你听好: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俺自开始通灵化妖,就常渴求血食,都是靠这静心口诀化解妖性,保持清灵根性。” “所以倒也不算是普通的静心诀。” “然后是这宝光术,法诀如下: ‘太上玄神,使我自然,元始符命,化我身形,灵宝丹元,令我通真宝光覆映,证吾神通’” “另外你已经知道,宝光术光有法诀不行,必须要配合吞服金子。” 姜原默默记下了《静心口诀》和《宝光术法诀》,然后忍不住发问:“我吞服金子修炼宝光术时,也会那个,呃,排金豆?” 鼠妖一愣,随即用怪异目光上下打量姜原,半响,憋着笑回道:“俺,不知。” “咳咳” 姜原干咳两声,直接转移话题:“你修炼到现在吞了多少金子?” 鼠妖收起强忍的笑意,想了想,回道:“俺没记过,但在谷城之前,俺已经吞掉两座城的金子,不过那两城比谷城要小得多。” “消耗这么大!”姜原吃惊道。 再回想鼠妖之前的表现,突然觉得这法术似乎有些虚有其表,没他想象的那么厉害。 鼠妖看着姜原的表情,讥笑道:“怎么,看不上了?” 姜原撇撇嘴,哼道:“法术都是因人而异,说不定在我手中,才能发挥它的真正威力。” 没成想,这个不甘示弱的回怼,却得到了鼠妖的点头赞同: “你说的对,你肯定比俺更适合宝光术。” 姜原不好意思了,“也不能这么肯定哈。” 黄毛鼠的表情,突然间变得黯然。 只见这小妖叹气道:“俺不是在夸你,是在说事实。” “修行这么久,消耗那么多金子,却事倍功半,俺早就明白了。” “这宝光术既是得自人类,本就不适合妖怪修行,是俺一直在自欺。” 姜原收起了轻浮,认真道:“放心,我们要去的花果山,那里妖怪很多,肯定有适合你的法术。” “花果山?”鼠妖疑惑道,“那是什么地方?” 姜原惊奇道:“你不知道花果山?那齐天大圣孙悟空呢?” 鼠妖摇了摇头:“俺知道妖怪中有个‘七圣’,莫非这齐天大圣就是其中之一?” “你这黄耗子真是枉为妖怪啊。” 姜原乐了,开始洋洋洒洒的介绍起来: “话说那东胜神州有个傲来国,附近海上有个花果山,那山顶之上有块仙石” 月光挥洒,夜风吹拂,荒原上飘荡起了孙猴子的故事。 说到兴起,姜原取来酒囊,仰头痛饮。 洒落的酒水滴到五千脑袋上,流到它的嘴边,这灰驴伸出舌头舔了舔,大眼珠子登时眯起。 一人,一驴,驴背上的背篓里还有一只老鼠,和一个毫无声息的猴躯。 这个奇特的队伍,在荒野上走了不久,穿过一片矮林,出现了条河流。 小河不大,应是济水的一道支流。 “……托塔天王率领的天兵天将大败,天庭只得承认齐天大圣尊号,重新诏安孙悟空……” 黄毛老鼠听着,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复。 姜原亦是心向往之,正要结束故事,后面的不能讲了,突然听到了巨大的水浪声。 抬眼望去,却见小河尽头诡异的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是,这河宽不到一丈,风平浪静,怎么能有如此巨浪? 姜原觉察到不对劲。 远处的巨浪在不停地膨胀,似乎将整个河的水逆卷而起。 而且在靠近! 姜原连连拉动缰绳掉转坐骑,放声疾呼: “是洪水!” 轰隆隆! 狂暴的巨浪席卷而来,宛如传说中的饕餮凶兽,将途径的一切全部吞没。 黄毛鼠从背篓里跳到姜原肩膀,面色凝重的望着恐怖洪水。 突然,鼠妖指着那海浪尖叫道:“巨浪上有个人,好像是,一个小孩!” 姜原匆忙间回身望去,顿时满脸惊骇。 只见一个人类模样的小孩,高高踩在巨浪之巅,挥舞着旗帜之类的东西。 似乎觉察到了姜原目光,小孩转头望来。 看不清那小孩表情,只看到小手一挥,那巨浪便好似驯服的家犬,方向一转,朝姜原滚来。 姜原瞬间毛骨悚然,拼命催动坐骑。 然而,巨浪洪水的速度更快! 就在这时,背篓里的老躯突然一颤,随即传出老猴虚弱的声音: “这是哪了?” (求收藏,求推荐!) 第24章 一炷香时间 “老猴前辈!” 鼠妖纵起金光冲进背篓,凑到老猴的假托之躯身前,激动乱蹦: “太好了,您终于回来了,您有没有受伤?”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姜原猛地暴喝,打断鼠妖的兴奋。 老猴回归,虽然他的心头也有欢喜,但是眼前最重要的,是解决身后危机。 便见姜原一边头也不回的急问道:“老猴,你快看看那操纵巨浪的小孩,是人是妖?” 一边指向来时经过的那片矮林子,催促坐骑:“快,五千,往林子跑,那里地势高。” 轰隆! 身后传来震响,姜原回头一瞥,登时面色再变,那滔天巨浪竟然冲出狭窄河道,滚上了岸。 而巨浪顶端已不见小孩踪影,或许是遁入了水中。 姜原来不及多想,因为滚上岸的巨浪分出了一条水流,专门朝他而来。 剩下的水浪则化作滔滔洪水,向着远处灯火飘动的村庄而去。 老猴应该在逃脱郑伯威时受到了重创,此时似乎才弄清状况,回应姜原。 不过一开口,并不是回答那小孩是人是妖,而是急道:“不要乱跑,去那个村庄——” 这么一句短话,却像耗费了老猴许多气力,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只剩一丝喘息。 “老猴你没事?”姜原慌忙回头看向背篓,关切问道。 鼠妖也不再兴奋,满脸担忧的看着老猴。 “我受了游徼一击,又耗费太多元气。”老猴断断续续回道。 “老猴前辈你别说了!”鼠妖已经急的满头是汗。 姜原按照老猴的指示,驱使坐骑掉头奔向那个村子,抽空也喊道:“对,你受伤,就休息。” 老猴无视同伴劝说,鼓起力气继续道:“人类村子有社神北阳山游徼之前进入了那村。” 说罢,老猴就失去了声息。 姜原明白了老猴的意图。 它让姜原去借助社神和郑伯威之力,抵御那个不知来历的御水小孩。 忽而,荒原之上吹起了大风,裹挟而来大片水气,风与水交融,顷刻间汇作狂风暴雨。 瀑布般的水珠,啪啪打在姜原脸上。 幸好有草帽遮挡了大部分雨水,否则他都睁不开眼。 骤然间的天地变色,让姜原心惊胆颤: “那小孩到底什么来历?!” 姜原变动了方向,原本分出追逐他的那条水流,便顺势重新汇入洪水。 支流回归的瞬间,那小孩从洪水中浮出,猛地摇动手中令旗,同时稚嫩的声音响彻四方: “水兵何在,速速听我号令!” 洪水彷佛沸腾了,咕噜噜无数浪花翻涌。 轰! 一个又一个的浪花冲天而起,形成漫天水幕,随即蹿出一条条奇形怪状的丑陋鱼怪。 红鳞的鲤鱼,赤眼的鳟鱼,挥爪的螃蟹,扁口长须的鲶鱼,板鲫,大虾,刀鲚 水妖一现,狂风更猛,暴雨更凶,洪水发出震天怒吼。 “去!” 稚嫩声音再响,令旗一甩。 洪水倒卷而起,随即倾斜而下,那一群群鱼虾螃蟹,便吐着水泡,顺着倾斜而下的浪花跃向地面。 密密麻麻的鱼怪落地后,嗒嗒嗒踩着地上水泽或是游动,或是爬行,瞬息间形成万马奔腾之势,汹涌着奔向前方村子。 而在村子与鱼怪之间,还有个飞驰的身影。 于是,鱼怪潮水向着那身影发动了进攻。 一群细长如刀的刀鲚冲出队伍,往地上挺身一扑,贴着水泽飞速滑行,很快追到那身影后方。 随即,十几条刀鲚仰头张口,吐射出一条条水箭。 姜原感觉到身后劲风袭来,匆忙一瞥,顿时头皮发麻。 那水箭速度虽不快,但很多。 而姜原一旦停下,必定会被后方的鱼怪潮水淹没。 危急关头,鼠妖驾驭着金光飞出背篓。 这小妖并未正面迎向水箭,而是飞快绕到水箭侧面,然后骤然加速。 一道耀眼金光飞旋而过,十几道水箭一一崩解,混入哗啦啦的雨水。 然而,金光也随之黯淡下去,没等缩回背篓,便噗的散去。 鼠妖先前落入郑元吉之手,本就还未恢复过来,此时全力施展法术,彻底消耗了所有精力。 便见黄毛老鼠随着漫天雨珠,无力坠下。 水箭攻势被化解的刀鲚,愤怒的朝着鼠妖坠落的地方扑去,要将坏它们好事的黄毛老鼠撕成碎片。 “滚开!” 就在这时,姜原驱使坐骑踏着满地水花回转而来,俯身挥动背篓,将黄毛鼠收揽进去。 也就此陷入危险境地。 一条刀鲚猛地从地上弹起,如利箭般撞来。 姜原直接被撞下坐骑,砰地摔在地上。 没等他起身,鱼怪涌来,将他牢牢包围,咕噜噜吐着泡沫做出恐吓之态,并酝酿新的水箭。 姜原狼狈爬起,快速扫了眼背篓,只见鼠妖用后爪勾住背篓间隙,固定住身体,前爪则死死抱住老猴身躯。 而这小妖双目紧闭,已经陷入昏厥。 老猴悄无声息,似乎关闭了感知。 姜原深吸一口,将背篓挂到身后,探手摸向腰间风沙袋。 既然救了鼠妖,他就不打算使用鬼丹独自逃离,要召出方鼎,奋力一搏。 更多的鱼怪涌到了,姜原面前像是铺开了一张恐怖地毯。 轰隆,洪水也到了! 然而想象中的生死之战,并未发生。 鱼怪,洪水全在他面前停滞了。 那稚嫩的声音,突然从洪水上方传来: “你的胆识不错。” “现在,你去告诉那个村子,我给他们一炷香时间逃跑。” “一炷香后,我将彻底放开洪水,并任由这些鱼怪享用血食。” 姜原仰头,第一次看清那小孩的样子。 若非恶行在前,若非那小脸上满是凶戾,姜原绝对忍不住要赞一句,好一个俊秀男孩。 小脸粉雕玉琢,戴着束发银冠,额头勒着镶有龙珠的抹额,脖上有长命锁、项圈宝玉,穿着小小的大红箭袖,脚蹬海龙皮短靴。 乍看,就像是哪家的王侯小公子。 而在小孩的手上,有一杆玄色令旗,旗上游动着两个金色符字—— “济水” 姜原蓦然瞳孔收缩。 济水?济水河伯?这小孩 没等姜原细想,男孩已经收起令旗,皱着细眉恶狠狠道: “时间从现在开始。” “你再磨蹭,就等着成为鱼怪的血食。” 姜原很想问男孩为什么追自己,也想知道对方到底什么身份。 不过考虑到熊孩子脾性反复,还是决定先摆脱危险。 冲出鱼怪包围,顶着暴雨来到村外田野,姜原突然一顿: “我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时间,直接逃走啊,不用理那什么村庄。” 但是下一秒,姜原就继续奔向村庄。 “人命关天,再说,还不到冷血的时候!” 突然听见了驴叫,一扭头,就见逃散的灰驴正冲他奔来。 “五千,你来的正好。” 姜原面露喜色,上前拽住惊魂未定的坐骑,将背篓挎到驴背上,拍打着灰驴喝道:“快跑五千,离开这,跑的越远越好!” 前方村子里有郑伯威在,姜原不能带老猴和鼠妖进去。 至于他自己的“邪魔”身份,暂时顾不上了。 一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村子被毁,总要做点什么。 二来他有鬼丹,孤身一人,反而更方便随时遁走。 等到五千跑远,姜原满身泥泞的进入村子,便被蜂拥而来的人群,举着叉子,棍棒,菜刀等武器团团包围。 人群冲着姜原愤怒质问: “妖人,来我们村子干什么?” “警告你,我们有社神保佑,赶快离开!” 姜原还没开口,早已深陷恐惧的村民,骤然激愤起来: “保卫家园,杀了妖魔!” “杀妖魔!” 双目充血的人群,盲目的挥起简陋武器扑向姜原。 早在洪水冲出河道时,这个村子就被惊动了。 虽然奇怪无风无雨,怎么就发洪水了,但还是立即准备挖掘沟渠,防范即将到来的洪害。 等发现了洪水被操纵的痕迹,恐慌就开始蔓延,再看到鱼怪出现,确定是妖魔作乱,村子士气彻底崩溃。 若是洪水,他们还敢抵抗抵抗,面对妖魔,就胆气丧尽了。 有人立马去社庙祈求土地显灵,有人拖家带口就要逃。 就在这时,洪水停在了村外,而姜原走进了村子。 村民们自然将他当作妖魔派遣的,要来索取人祭。 姜原与鱼怪的战斗,短暂而急促,又是暴雨倾洒的黑夜,惊惶的村民并未注意到。 但是,有人注意到了。 “住手!” 暴喝声中,两个披甲挎刀的壮汉挤入人群,护在姜原身前。 一个姜原熟悉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 “诸位冷静,这位阁下不是妖人。” 有人打断,村民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冷静下来后,慌忙散开。 几个与村民气质迥异的男人,在一个提着油灯的老者的陪伴下大步走来。 姜原看见来人,微微低头,让湿漉漉的草帽遮住半脸,同时右手隐秘的按在肚脐位置,随时准备逃。 不用说,这便是郑伯威一行人了。 闯入人群护住姜原的,正是方、张两个巡山捕快。 站在提灯老者身旁的,便是郑伯威和两个安神法士。 只是不见少年郑元吉。 或许是被老猴夺舍时,伤着了。 “阁下,那河伯之,呃,操纵洪水的小孩跟你说了什么?” 郑伯威似乎没有认出姜原,此时胖乎乎的脸上满是疲倦,还有担忧。 姜原低头垂目,回道:“他给你们一炷香的逃离时间,时间到,就会水淹村庄,放任鱼怪作乱。” 周围村民顿时哗然,惊慌大喊“一炷香怎么逃的掉”! “他疯了!” 郑伯威同样惊呼: “拿着河伯令旗水淹凡人,还要放水妖肆虐,他不怕把济水河伯送上斩仙台?” 河伯令旗? 姜原心头一动,郑伯威的话透露出了许多信息。 游徼官无疑已经认出男孩身份,而那男孩确实与济水河伯有关。 可那边河伯正迎亲,这边就拿着河伯令旗大闹,又是个什么戏码? 莫非是济水河伯的私生子,来报复老爹的? 姜原忍住追问的冲动,压着嗓音道:“话我已送到,便告辞了。” 那个提着油灯的老者,上前道谢道:“多谢阁下仗义相助,我高洼村今夜若能幸存,日后必有相报。” 老者身上带着香火味道,姜原猜他就是此村社庙的庙祝。 姜原拱拱手,就要离去。 “阁下稍等!” 郑伯威突然纵起,以与那大步便便身材不相符的速度,瞬间抵达姜原身前。 一张胖手,直冲姜原头上的草帽。 然而姜原的反应也不慢,无视郑伯威的动作,直接一拍肚脐。 冷雾涌动之间,姜原已不见身影。 只剩抓着湿漉漉草帽的郑伯威,愣在原地,半响,猛地仰头呼喊: “姜原你别走,郑某想和你合作!” 第25章 讹上一笔 姜原所化的雾形小人都已跑到村口了,听到郑伯威的话,不由一滞。 找我合作什么? 随即隐在暗处,看看他打得什么注意。 背法剑,穿道袍的安神法士,捏着符箓凑到郑伯威身旁,低声道:“查不到法力波动。” 郑伯威眯起小眼,片刻后,放声高喊: “小游太一神君所下神令,乃是命兖州神府捉拿你,此地却是青州,而且我是北阳山游徼,在此地没有职责。” “姜原,你是修行人,今日若舍弃此地村民,来日必成你之修行魔障!” “最后,我有逼退那孩子的计划,你可以先听听。” 不愧是人情练达的游徼官,一连三声高呼,既表明态度,又痛陈利害,还有明确计划,简直滴水不漏。 其实,进村之前,姜原就可以直接离开,为什么要冒着直面郑伯威的风险,前来通告村民? 不就是良心使然,狠不下心。 要知道,三个月前,他还只是个平凡长大的上班族。 假若真的就此离去,此村百十户人口全部罹难,说不得日后真会留下心病。 算了,反正有鬼丹在身,时机不妙,随时可脱身。 不过出于警惕,姜原并未恢复原身,而是以清灵之鬼显形。 这高洼村之外,狂风暴雨,巨浪窥视。 而村内,虽是人心惶惶,却无风无雨,月光清冷。 游徼官一众,以及几十口村民,便见那清冷的月色中,飘飘忽忽显出一个雾形小人。 小人周身缭绕着冷雾,面目模糊,宛若月光中的精灵。 “神仙!” 姜原还没开口,高洼村村民呼啦啦跪倒一地,祈求呼喊:“求仙长大发慈悲,救救我等!” 郑伯威及其下属皆面露惊容,快速互相对视,无声交流: 这是什么法术? 不知!像是阴神,但没有阴气,也感觉不到法力。 莫非是某种法宝的能力? 最后,由郑伯威开口试探:“你是姜原?” “是我。”雾形小人飘动了下,传出姜原的声音。 “你这是,阴神?”郑伯威继续试探。 “不是,只是一种能力。” 姜原敷衍了一句,随即道:“别浪费时间了,说说你的计划。” 郑伯威却突然想起了其他事。 姜原从磐石峰上逃脱,北阳山府搜寻无果,便向姜原籍贯地——东隅乡的神府打探消息。 很快得知,姜原家境清白,自小声名远扬,人称“姜氏幼虎”。 因父母在前阵的疫病中去世,而看透生死,开始求仙服丹,随后传出二十四朵金花换仙缘的奇闻。 说到那金花,郑伯威还有些心虚。 弄清姜原的情况后,北阳山神当时就与郑伯威猜测,姜原怕是被夺舍了。 山神又根据青阳老道的态度,及姜原躲避阴差搜捕的能力,更进一步猜测说,夺舍姜原的,很可能是青阳子的旧友。 而那人必定是鬼仙以上的修为。 此时,见到姜原这副清灵之鬼的形态,郑伯威觉得,北阳山神的猜测,很可能就是真相。 所以这具身体里,其实是个老怪物? 郑伯威心头生出忌惮,但也有欣喜,因为自己的计划更有把握了。 只见他冲姜原拱拱手,语带恭敬的说道:“多谢阁下愿意出手相助。” 姜原被郑伯威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只得嗯嗯两声应付。 姜原这番作态,反而让郑伯威越发肯定心中猜测,主动上前述说:“其实那孩子名叫” “你就在那说,不用靠近。”姜原的警惕未散,阻止了郑伯威上前。 就在这时,那个提灯老者开口道:“游徼且与这位仙长商量对策,老朽先疏散村民去避难。” 说罢,老者冲着还在地上跪拜的村民,怒其不争的喊道:“一炷香时间马上就到了,你们还不赶紧去避难!” 村民哀嚎道:“庙祝,洪水那么凶,一炷香能跑到哪去啊。” 接着又朝姜原继续跪拜: “求仙长广施法力,送我等逃离洪水。” 姜原给气笑了,既为这些村民的愚昧而可怜,又为他们的小算计而恼怒,直接喝斥道:“我不是仙长,没有法力,不去避难,就在这等死!” 村民们面面相觑,片刻后,连滚带爬,哭喊着四散跑开。 提灯的老庙祝,慌忙提醒:“不要回去拿东西了,快去村东的高地!” 郑伯威身边的张姓巡山捕快,面露嫌恶:“无知刁民!” “行了,不用管他们。” 郑伯威摆摆手,转身看向姜原,继续道: “那个孩子名叫刘玄微,乃是济水河伯与一个凡间女子所生,生母多年前已去世。” “济水河伯打算续弦迎娶泰山府君的女儿。” “那位河伯之子为此事,闹出过不少远近皆知的大动静。” “之前都有河伯亲自镇压,而今日,河伯去了泰山迎亲,未归。 这位公子怕是趁此机会,再次出来大闹。” “我们怀疑他离开河域跑到此地村子,是想制造一场济水河伯压不住的惨案,彻底搅乱河伯亲事。” 说到这,郑伯威脸上露出惊惧,感慨道:“这位河伯公子年纪轻轻,却真是个狠人! 若是今日高洼村百十口人全部罹难,他确实能搅乱自己父亲的亲事,但也会将他父亲送上斩仙台。” 姜原听罢,只觉哭笑不得:这不就是熊孩子反对父亲娶继母嘛!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神只之家,原来也免不了狗血的伦理之事。 只是普通凡人顶多闹得家宅不宁,而神只之子,却能掀起恐怖灾难。 快速介绍完河伯之子,郑伯威便开始讲述他的计划: “郑某之前与本村社神有过商议,土地公赶去济水河府请人,我则率部属阻挡河伯之子。” “土地公早已出发,不过有了姜道友,郑某原本的等待济水河府来人的计划,可以大胆点了。” 说到这,郑伯威振奋的望向姜原: “道友这隐遁之术,能躲开北阳山府搜捕,一路跑出兖州,那河伯之子必定发现不了你。” “他年龄不大,又是人神混血,天生有缺导致修为不高,所依仗的不过是河伯令旗。” “届时,郑某正面迎战,道友可趁机偷走河伯令旗,一举拿下那河伯之子。” “若计划成功,不仅危机必解,你我还能从济水河府那讹上一笔。” 郑伯威的计划倒是没有问题,姜原不是正面作战,风险不高。 只是最后那个“讹上一笔”的想法,让姜原对其认知又加深了。 不过有好处拿,不白出力,自然更好不过。 姜原便答应下来:“可以,我同意这个计划。” “不过有言在先,我不会将自己陷入绝地。” 郑伯威一直盯着姜原等待回应,此时大大松了一口气,当即道:“那咱们,这就去会一会那河伯之子。” 第26章 夺令旗 计划定下,姜原飘飘忽忽的吊在郑伯威等人身后,一同出村准备迎战。 经过村口时,想起老猴伤势,就趁机打听下情况: “游徼怎会来这青州之地,莫非是一路追我至此?” 郑伯威脚步一顿,模糊回道:“非是为道友,是另有其他公务。” 他当然不会说是为了一己私事,更何况,此事已成为他心头的一个痛点。 若能时光倒流,郑伯威绝对选择带着羊妖直接返回北阳山府,不去那谷城趟浑水。 谁能想到,不过是只耗子精,却折腾的郑伯威叫苦不已。 且不说耽搁北阳山神命令,会引发山神怨气,也不说赔上的城隍人情,鹰宠的受伤,只说侄儿元吉神魂受损之事,就让郑伯威万分后悔。 最惨的是,付出那么多代价,那只耗子精还没抓住。 其实这一路,郑伯威有过止损机会,还不止一次。 第一次机会,是将鼠妖赶出了谷城,那时便可以不再去管,直接返回北阳山。 可他一来担心鼠妖跑到其他城里作乱,自己又要跑一趟;二来花了代价从城隍手上求得追踪神符,不用实在浪费。 而第二次的止损机会,则是在兖、青二州的分界山脉前,放弃继续追鼠妖,不进山。 其实把鼠妖赶出兖州府,郑伯威已经算达到了目的。 可游徼官已经上头,加上认为鹰宠伤于鼠妖之手,还是毅然追进山脉。 然后,便因追鼠妖而闯入了济水河伯的迎亲队伍,受到河伯的惩戒,在雾中迷路许久,与侄子郑元吉失散。 等雾气散去,郑伯威收到侄子传信。 信上说鼠妖偷袭毁掉追踪神符时,被郑元吉抓获,他们正在另一侧山脚等待他。 郑伯威大喜过望的赶到约定的木屋,却撞上了给姜原争取逃跑时间,夺舍了郑元吉的老猴。 一番战斗和追逐,老猴受重伤逃去,可郑元吉却在战斗中,神魂受伤。 为了照顾侄儿,郑伯威只得含恨放弃追敌,寻求高洼村社神的帮助,尽快治疗郑元吉的神魂损伤。 然后,便是现在,河伯之子裹挟洪水而至。 郑伯威接连错失止损机会,只得一路憋闷至此。 他之所以想“讹上一笔”,倒非是姜原所想的贪婪,而是想弥补下损失。 “看来我最近是遇上灾星,霉运当头了,过了今晚,一定得摆个太岁神坛改改运势。” 因为一句话,引得郑伯威思绪纷飞。 而在此期间,众人到了村外的洪水面前。 姜原早在出村之时便隐去身形,且不再跟随郑伯威等人,藏在村外的田野里,遥观局势。 只见郑伯威来到翻涌的洪水前,先恭敬的行了个礼,道:“北阳山游徼见过玄微公子,可是这高洼村恼了公子,所以兴此怒水而来?” 洪水哗啦涌动,男孩,即河伯之子刘玄微,从水中升起,俯视郑伯威:“你是北阳山游徼?” 郑伯威刚点头称是,便听刘玄微冷哼一声,不屑道:“那就滚回北阳山去。” 话落,巨浪轰然升高,那小小身子居高临下,睥睨道:“我今夜定要淹了这村子,别说你一个小小游徼,便是东岳大帝来了,也别想阻拦!” 郑伯威本想先礼后兵,谁知这河伯之子一点面子都不给,嚣张至极! 跟随在郑伯威身边的张姓巡山捕快,因为觉得自己没护住郑元吉,愧对郑伯威,心头一直憋着火。 此时见郑伯威受辱,登时爆发出来,冲到洪水前,仰头大骂: “小小年纪如此猖狂,你爹之所以要娶新人,怕是就是因为厌恶你,想要个新崽!” 此话一出,直接连济水河伯都骂上了,吓得郑伯威连忙喝止:“张仁别放肆!” 可惜晚了,刘玄微彻底被激怒,涨着通红小脸咬牙切齿道:“好,很好——你去死!” 小手一翻,召来河伯令旗,用力挥动。 轰! 洪水狂涌,巨浪翻天,须臾间凝出一头巨大的狰狞水龙,嘶吼着冲向巡山捕快张仁。 郑伯威大声喝斥:“时间还没到,公子你要失信于人吗?” “我只说不淹村子,没说不淹你们。”刘玄微回以冷笑,然后再次挥动令旗。 便见洪水骤然膨胀,达到顶峰时,轰然倾泄,以泄洪之势淹向郑伯威等人。 然而,刘玄微怒气上头,动作不止,扯着稚嫩嗓音吼道: “水兵何在!” 哗哗哗,密密麻麻的鱼怪冲出水浪,于那倾泄而下的洪水之上,又添一层鱼妖潮汐。 郑伯威完全没料到,这刘玄微竟然直接发动全力进攻,不留一点余地。 他所想的战斗节奏,还没起,便宣告结束。 没办法,他也只得立即拿出最强力量应对。 “结阵,护我施法!” 郑伯威大吼一声,唰的召出六丁六甲神府旗,然后左手摇符旗,右手掐法印,脚踏七禹步,口诵神咒真言: “上拜玉皇大天尊,敕令六丁六甲丁太岁灵,谨请丁丑延我寿、丁亥拘我魂、丁酉制我魄” 只见那张仁直接无视扑来的水龙,转身奔回,连同方姓巡山捕快,及两位安神法士,分列在郑伯威四角。 随即四人齐抛符箓,踏斗步罡,念咒施法: “敕令四方灵,谨请护我身,青龙孟章侍吾左,白虎监兵卫吾右,朱雀陵光导吾前,玄武执明从吾后,神兵火急如律!” 此乃四灵护身咒,由四人同时施展,便能组成四灵护身阵。 青、白、赤、玄四道光芒冲天而起,化作游动的青龙,咆哮的白虎,振翅的朱雀,摆尾的玄武。 轰! 四灵在郑伯威等人头顶显现,先抵住狰狞水龙,后拦截洪水巨浪,激起光罩又让那鱼怪潮汐无从下口。 而在四灵法阵中央,郑伯威在四色光华的照耀下,继续施法: “甲子护我身、甲戌保我形、甲申固我命、甲午守我魂、甲辰镇我灵、甲寅育我真,上辟天罡,下开地煞,六丁六甲护我乘行,急急如律令!” 急急如律令一出,郑伯威口吐吒声,高高抛出六丁六甲符旗。 符旗凌空放出耀目神光,直冲云霄,轰然击散漫天水珠,瞬间,月光洒下。 神光、月光照在郑伯威身上,大腹便便的游徼官瞬间化作一个三丈高的金甲神将。 这时,神光凛凛的符旗嗖然落下,正落入神将手中,作成一杆冲天大戟。 “妖孽退散!” 高大神将暴喝,冲天大戟一挥,放出漫天神光,最先抵达的狰狞水龙,直接崩散。 神将冲入鱼怪潮汐,大戟翻飞,瞬间血肉崩溅,无数鱼妖噼里啪啦掉落。 最后,神将高高举起大戟,用力一劈,倾泄而来的洪水巨浪便被一分为二。 站在巨浪顶端的河伯之子,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差点跌入水中。 趁此之时,高大神将纵身跃起,直奔河伯之子。 刘玄微小脸唰的惨白,狂挥手上令旗,激起一个又一个巨浪撞向扑来神将,然而都在那大戟的神光下一一崩散。 眼见大戟神光将要临身,刘玄微瞪着仇恨目光,飞快向水下沉去。 就在这时,神将大喝: “姜道友,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什么? 刘玄微还没反应过来,身侧骤然浮现出一个雾形小人,随即化成个英武青年。 那青年大手一伸,一把将其手上令旗夺走。 “还给我!” 刘玄微彻底失去淡定,小脸惊惶,疯狂去抢令旗。 青年自然就是姜原。 就在郑伯威化身神将大发神威时,他就果断动身,潜伏到刘玄微身边。 于是与郑伯威来了一次极其精妙的配合。 然而他此时陷入了危机! 恢复原身后,就失去了清灵之鬼的飘动能力,这时扑通跌入水中,被暗流漩涡卷得七荤八素。 而刘玄微即便修为不高,但也比他强,身上还带着御水灵器。 便见河伯之子扑来之时,水流自动涌上其身,在他手上凝聚成一把水剑。 刘玄微恨极了姜原,一手去抢令旗,另一手举剑直刺姜原。 危急关头,郑伯威踏浪而来,收起大戟,挥动硕大拳头狠狠砸到刘玄微身上。 嘭! 河伯之子直接飞了水面,重重摔在地上。 “拉我!” 姜原伸手,想让郑伯威将他拉出漩涡。 谁知那神将无视他的求救,径直去夺他手上令旗,同时口中急吼: “洪水就要崩散了,快把令旗给我,我来控制住洪水!” 姜原一惊,这郑伯威图穷匕见了。 就在这时,一条腾云驾雾的蛟龙从天而降,怒叱道:“河伯令旗,谁敢觊觎!” 第27章 河府长史 骤然出现的蛟龙,动作迅猛果断。 便见其尾巴一甩,郑伯威化身的神将被抽飞,再一摆,姜原从水中漩涡里脱身飞出。 “吼!” 最后一阵震天龙吟,洪水便裹挟着鱼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退潮,缩回远处的河道。 漫天的狂风暴雨,也顷刻间无影无踪。 月光挥洒到湿漉漉的地面,折射出莹莹光泽。 蛟龙之威,令人骇然! 姜原重重摔在地上,没等起身,又被龙吟震得头晕目眩,直到龙吟停下,方才摇摇晃晃起身。 还没站稳,河伯之子嘶吼着“还我令旗”,朝他凶狠狠的扑来。 “玄微公子!” 就在这时,那细长优雅的蛟龙滑游而下,落地化作个身穿锦袍的青年,一伸手,将河伯之子牢牢按在原地。 刘玄微拼命挣扎,肩上手掌却像大山般沉重,而且越来越重,渐渐的,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就见这河伯之子鼓着充血目光,仰头怒视青年: “敖永,我的事轮不到你管,快放开我!” “你的事?!” 蛟龙敖永被这句话激怒了,毫无征兆的一巴掌扇过去。 啪! 刘玄微被扇的脑袋一歪,砰地跌入地上水洼,溅起满身污泥。 下一秒,男孩捂着红肿的脸,眼眶含泪,歇斯底里的嘶吼道: “你敢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啊?” 敖永怒气勃发,喘着粗气骂道:“我是济水河府长史,你擅自盗取河伯令旗,肆虐凡俗,我不仅有资格打你,还要将你关进寒狱!” 刘玄微听到“寒狱”,身子一抖,惊惧道:“你,你敢,我父亲” 敖永手一翻,亮出一个水纹玉符,语气冰冷的打断道:“河伯手令在此。” 刘玄微不敢置信的望着那玉符,崩溃了,哭喊着扭头就跑:“你骗我,我父亲绝不会让我进寒狱,我要去找他!” 敖永没有丝毫去追的意思,而是站在原地,信手抛出腰间玉带。 就见那腰带迎风即涨,须臾间化作一条玉蟒,飞快缠上刘玄微,任由男孩怎么挣扎,全都无果。 “敖永你这条臭水蛇,我恨你!” “你敢关我进寒狱,就等着,我一定把你扒皮抽筋!” 敖永皱眉冷哼:“聒噪!” 玉带应声而动,直接封住刘玄微的嘴巴,咒骂顿时消失,只剩呜呜。 敖永将刘玄微扔在脚边,转身看向姜原,郑伯威等人,暗自叹了口气: 唉,自己堂堂河府长史,竟然得帮个熊孩子擦屁股。 郑伯威早已散去符咒,恢复原身,这时上前行礼道:“北阳山游徼,见过长史,今天这事” 敖永抬手止住郑伯威的话头,当场承认错误: “今夜之事,无需狡辩,就是我济水河府做错了。” “河伯迎亲未归,我敖永,代他向诸位道歉。” 从化为人形,到现在,敖永始终维持着挺拔身姿,下巴也一直高抬,明显是个高傲性子。 然而这话一出,那高昂的头颅便低了下去,挺拔的脊背也深深弯下。 郑伯威连连摆手,作势虚扶:“长史快快请起,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姜原嫌恶的瞥了眼白胖游徼,脚步一移,避开了敖永的鞠躬。 敖姓,龙族? 只是不知是不是四海龙王一族。 姜原对这位河府长史印象不错,因为直到现在,河伯令旗还在他手中。 此人,不,蛟龙降临时,高喊“河伯令旗,谁敢觊觎”,说明非常珍重河伯令旗。 可将姜原甩出洪水时,却并未乘人之危夺走令旗。 看他摆出的这番真诚姿态,显然是准备道歉之后,再光明正大的索回。 与之相比,郑伯威事前口口声声要竭诚合作,方才却想趁机夺走河伯令旗,显得虚伪多了。 当然,此人肯定不是要占据河伯令旗,而是令旗在手,事后与济水河府谈判,能获取到更多好处。 姜原甚至猜测,郑伯威可能存着,连他一同顺手拿下的心思。 某种程度上,敖永算是帮了姜原一把。 或许,这位神府长史也是有意为之。 躬身几息后,敖永方才直起身。 抬头时,正好与姜原目光对上,姜原眼中流露的欣赏让河府长史微微一愣。 虽然疑惑,但手握河伯令旗的姜原态度友好,无疑让其轻松许多,便见敖永冲姜原点了点头。 姜原同样愣了下,然后本能的点头回应。 一旁的郑伯威,恰好发现了一人一龙的隐秘互动,暗暗吃惊: 这两位认识? 莫非这个“姜原”(郑伯威认为姜原被夺舍了),跑来青州的目的,就是来找这济水河府长史? 郑伯威不停地揣测姜原身份,乃是另有他意。 他怕自己抓鼠妖的事,会惹得北阳山神生怨,就想从姜原这个,被小游太一神君发令通缉的邪魔身上,找点回补。 刚才无视姜原呼救,既是为了先一步拿到河伯令旗,也确实有顺便拿下姜原的心思。 不过现在见到了姜原与敖永的微妙互动,这种小心思当即烟消云散。 姜原自然不知道郑伯威的各种心思,只是目光转过那张胖脸时,暗道:这游徼官的表情,怎么那么怪。 这时,敖永再次开口,无论姜原还是郑伯威都精神一震,再无闲心。 只听敖永道:“游徼与这位阁下仗义出手,让玄微公子恶行未成,保全了河伯声名,我济水河府愿献酬劳,以表谢意。” 郑伯威还想客气两下,敖永直接继续道: “济水之中,翡翠珍宝确实不少,可以这些俗物为酬劳,则显诚意不足。” “不如两位说出所需,且看我河府能否帮到。” 此言一出,郑伯威大喜,暗道元吉有救了。 但是,游徼官没有当场道出所求,而是转头看向自家部属,抱拳说道: “诸位兄弟,今日之功乃是成于众兄弟的齐心协力,非我一人之功,功劳理应共享。” “只是元吉他,唉,你们也知道,他有志仙道,若不能尽快的彻底修复神魂损伤,怕是鬼仙无望。” “所以,可否请兄弟们容我私心一次,郑某日后必” 郑伯威话没说话,便被张、方两位巡山捕快打断:“游徼今日怎么婆婆妈妈,元吉可不只是你侄儿,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安神法士们也笑道:“我等天资不足,不敢妄窥仙道,早把希望寄托在元吉身上了。” 郑伯威明白了部属们的心意,感动道:“好,好,那小子日后成道,若是敢忘了诸位今日之恩,我打断他的腿。” 巡山捕快张仁哈哈笑道:“元吉真得了仙道果位,那腾云驾雾的,游徼怕是都抓不着他了。” “他再成仙,也是咱的侄子,我打他,看他敢飞!” 郑伯威瞪了瞪眼,说罢也笑了。 对着部属们重重一点头后,转身向敖永开口道: “在下有个侄儿,十六岁,刚得灵霄天箓,今夜被一妖邪夺舍,导致神魂大损,正在高洼村中修养。” “贵府可有修复神魂之物?” 第28章 蛟鳞 河砂弹丸 敖永想了会,回答郑伯威道:“正巧,泰山府君前日送到河府三株怀梦芝。 那怀梦芝能补三魂七魄,阴鬼吃上一株可当场化为鬼王,便是鬼仙的阴神受损,都能修补。” “我看只需半片芝瓣,就可彻底治愈你侄儿的神魂损伤,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 “待我回府,便命人为你送来。” 郑伯威欣喜若狂,连忙躬身道谢: “在下替那小子谢过长史,日后若有差遣,尽管传信到北阳山。” 敖永矜持的点点头,随即看向姜原: “阁下需何物?” 其实,直到敖永说出“怀梦芝”之前,姜原都还在纠结要什么。 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缺很多东西。 化虎时总会裸奔,得要一件能随心变化的法衣,最好能带有防护功能。 鬼丹、方鼎虽然神异,但攻击不足,风沙袋又处于半废状态,他这一路,几乎是遇敌即逃。 所以,攻伐的神兵利器、法术、法宝,也需要一两件。 再有,便是修行功法。 老猴倒是说,会帮他服用小龙虎丹晋升,教他鬼仙之法。 可看看那老猴的表现,明明是尸解仙,法力却完全比不过青阳老道那鬼仙。 使得姜原严重怀疑老猴的功法。 所以,姜原需要修行真法。 这么一来,法衣,攻伐的兵器、法术、法宝,修行真法,到底选哪个呢? 对了,他突然想起,自己还需要足够的金子,去修炼宝光术。 姜原就这样,陷入了选择困难。 然而听到灵物“怀梦芝”后,姜原立即明白了,自己应该要什么。 自然是新的方鼎十草! 他以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顶多擅长些武艺,却能逃脱北阳山府的搜捕,遇上四妖而幸存,大闹山神府,杀狸妖夺宝 靠的是什么? 是方鼎,以及其给出的虎丹,鬼丹啊! 让他毫无修为,却能周游在山神,妖怪之间,还能战胜河伯之子,获得此次的机缘。 法衣,攻伐之器,乃至修行真法,皆可日后寻求。 而方鼎十草若能趁此机会一次集齐,姜原的能力就能立竿见影,当场蜕变。 他也很期待鬼丹之后,会是什么大丹。 于是,就在敖永等的快不耐烦时,姜原从风沙袋里取出一张画纸,在敖永的奇怪目光中,递过去: “长史大人,在下想要这上面的八种古老草药,以及九穗禾和灵物级别的灵芝草。” 画纸上有八种草木的图文及名称,谷城药铺房的老师傅帮忙标注的。 敖永接过图纸,扫了眼,忽然发现自己七成都不认识,略显尴尬。 “咳”,敖永轻咳两下,好奇道:“你要炼丹?” 姜原含糊道:“在下侥幸得了个丹方。” 敖永当然听出了姜原的敷衍,不过并不在意。 又低头仔细察看药草,一边看,一边回想济水河府是否有收藏。 半响后,敖永抬头,迎着姜原期待的目光,沉声道:“济水河府是水府,不像山府可以培育药圃,这上面的八种古老草药,府内可能只有四种。” 眼见姜原面露失望,敖永补充道: “当然,我不熟药理,可能记得有差错。但不管如何,既然是道友所需,我会联系周边山府,为你集齐这八种药草。” “至于你另外所需的两样灵物,灵芝草,河府就有,但九穗禾,就遗憾了。” “我倒是知晓哪里有九穗禾,这类近乎不死草的灵物,多在那十洲三岛之上,你可出海去求。” 姜原的一颗心简直像在坐过山车,一会上一会下。 最终,只能算是差强人意。 见没有满足姜原,敖永似乎有些过意不去,道:“只凭一株灵芝草,几种古老但普通的药草,肯定不足以答谢阁下,这样。” 说着,敖永从腰囊中取出一个玉盒,一个小囊。 “这盒中乃是我化蛟时脱落的一个鳞片。” “你将它佩戴身上,可聚灵凝气,辅助修行; 放入水之中,可化凡水为灵水,但一次用过,需得半日补充; 若是置于江河湖海,可召引龙裔水兽。” “你既要炼丹,还要出海求灵草,此物定可助你一臂之力。” 介绍完玉盒,敖永又捏了下小囊,轻笑道: “我见你背着弹弓,想必擅长射术。” “这小囊里装着十一颗用济水河砂炼制的弹丸,威力倒是没多大,只是有些小用。” “一是射出后,可自动回返囊中,二是在水中侵泡上十二个时辰后,每一颗弹丸射出,都有百斤之力,但会暂时失去回返能力。” 这一刻,姜原只觉得敖永的面庞,是如此如此的亲切。 这位河府长史真是仗义! 敖永问了声:“阁下可满意?” 姜原立马点头如捣蒜,激动道:“很满意。” 姜原满意,敖永也满意。 别看这蛟鳞,河砂弹丸听着厉害,但对于敖永,其实并不算什么。 前者,他还留有十几片呢。 后者,虽然从提炼河砂费了点功夫,但也只是他学习炼器过程中的一件练手之作。 其实,即便加上灵芝草和八种古老草药,其价值也比不上付给郑伯威的半片怀芝草。 因为整个三界,怀芝草只在泰山府君处有。 此泰山府君,非东岳泰山大帝。 乃是与羲和,太一,烛龙,雷泽大神等古老神灵齐名的九垒。 九垒地位崇高,他们为神时,玉皇大天尊都还未入主灵霄天宫! 所以怀芝草远非一般灵物可比。 敖永之所以给郑伯威灵芝草,是因为郑伯威同在神道体系内,他的言行,最能在神道内传播。 敖永付出这么大代价,不只是简单酬谢,主要是堵住郑伯威,以及姜原的嘴。 要知道,济水河伯此时正在大婚期间。 若是刘玄微的举动传出去,不说天宫追责了,还会与泰山府君交恶。 更重要的,父亲大婚,儿子故意作孽大闹,想想都滑稽可笑,济水河伯恐会沦为三界笑柄。 敖永之后,还会联合高洼村社神,安抚高洼村村民。 “你先收着这两样东西,等我回河府收齐药草,便送到此村。” 敖永将玉盒与小囊递给姜原,顺便许下约定。 姜原接过蛟鳞与河砂弹丸,正兴奋,听到敖永的后半句话,不由得瞥了眼旁边的郑伯威,心头升起警惕。 这人方才已经表露了恶意,若是继续待在这,恐生不测。 姜原犹豫了下,冲敖永说道:“在下本就要顺着济水出海,就不劳烦长史大人了,在下亲自去取便是。” “河府要忙大婚之事,怕是” 敖永就要拒绝,忽然一顿,目光在姜原与郑伯威身上扫过后,随即又递给姜原一个海螺: “也好,你明日正午时分,在济水河畔寻个隐秘地,吹响这海螺,我自会派人送来药草。” 姜原一语双关的感激道:“多谢长史。” 敖永摆摆手,随即指了指姜原手上的河伯令旗。 姜原反应过来,连忙递过去。 “如此,我便先送这小子回府,然后为两位准备所需。” 敖永收起令旗,冲姜原等人一抱拳,便拎起地上刘玄微,纵身恢复蛟龙身躯,腾云驾雾而去。 目送蛟龙远去,郑伯威眯起眼,露出笑,朝姜原走来。 然而没等其开口,姜原就如同敖永般,一抱拳: “事已毕,在下也告辞了。” 说罢转身离去,郑伯威顿时僵在原地。 巡山捕快与安神法士们悄然靠近,望着姜原背影,挥了下手刀,低声道:“游徼?” 郑伯威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我拿不住他的跟脚,算了。” 就在这时,远处的姜原忽然转身,大声道: “郑游徼,我的二十四朵金花,可否还给我?” (求收藏,求推荐!) 第29章 小试牛刀 姜原索要金花,自然是为修炼宝光术做准备。 可惜那游徼官不仅脸大,脸皮也厚,直接装糊涂。 “这个死胖子!” 姜原只得骂骂咧咧的离开。 高洼村附近的田野,被洪水和暴雨侵蚀的满地泥泽,姜原走了好一会,才摆脱深一脚浅一脚的窘态。 终于脚踏实地,回头望去,高洼村已经变成夜色中的一抹黑影。 一边剔掉靴底淤泥,一边环顾四周,姜原试图寻找坐骑。 “那头蠢驴可真实诚,让它跑,就真跑没影了。” 看看天色,离天亮还有段时间,与河府长史约定的时间是正午,还来得及。 既然如此,就不用鬼丹赶路了,继续走着,顺便找找坐骑。 当然,也是姜原迫不及待的,想试试敖永给的蛟鳞与河砂弹丸。 蛟龙鳞片没想象中的大,从玉盒取出后,正好躺在他掌心。 不过是真漂亮啊。 像是鱼鳞,呈扇形,银灰色,闪动着金属寒光,上有波浪状的水纹,同时有丝丝凉气不断传入手中。 很快,鳞片上泛起了莹莹光泽,好似聚拢来了月光。 忽然间,姜原觉得周身空气变得清新了。 深吸一口,清清凉凉的气息进入体内,大脑顿时一清。 联想敖永的话,姜原喜滋滋道:“这就是聚灵凝气,感觉不错。” 蛟鳞的另两种能力,造灵水与召龙裔,此时不适合测试,只能等之后了。 “怎么戴到身上呢?” 姜原看着手上鳞片,生出幸福的烦恼。 “也许可以把这东西镶到腰带上,或是做成挂饰之类。” “算了,现在聚灵,顶多就改善下空气质量,意义不大,先收起,等开始修行了再用。” 把鳞片收进风沙袋,姜原拿起装河砂弹丸的小囊。 相比起辅助修行的蛟鳞,他更对河砂弹丸感兴趣。 因为,他终于有攻击手段了啊! 正要扯开弹囊取弹丸,姜原动作突然一顿: “等等。” 他忽然发现,这小囊似乎不简单。 打量片刻,终于确定,这小囊竟然不是缝制,而是完全由一条青色丝线编织、勾连而成,只在囊口处,另外绣上了三圈金色法纹。 姜原反应过来,小囊与河砂弹丸应该是个整体,是一套法器,所以才能自动回返。 把玩了好一会儿小囊后,伸手探入囊中,夹出两颗拇指大的弹丸。 圆滚滚,没有一丝变形,重量很实,通体深黑,但有着金色纹路。 凑到眼前仔细看,那金色纹路与小囊囊口处的法纹一模一样。 “试试!” 取下身上的弹弓,将弹丸架上弓弦,拉满弓。 正巧,视野里出现了一只硕大田鼠,悉悉索索在草丛里乱嗅。 姜原调转弹弓,瞄准,松手。 嗖,细细地风声响过,远处田鼠大半身子砰的炸成碎肉。 姜原面色一喜,这威力比他预想的大很多。 这一下若是打中人身,怕是能直接崩断骨头,打到头颅,就是脑袋开花。 不过,姜原更在意的是自动回返。 低头去看小囊,正见囊口处的金色法纹光芒一闪,伸手一摸,十一颗弹丸一颗不少。 “我去,这是空间法术了?” 姜原登时惊呼,不过很快醒悟: “这是西游神怪世界,法术就是法术,只有五行相生相克,哪会有什么空间、时间的。” 但这不妨碍姜原的欣喜。 就见他动作不停,取弹丸,拉弓,射出,远处一片草地砰砰砰连声炸响,泥土飞溅。 响起的风声早已超过十一道,然而囊口金光闪动不停,姜原手上弹丸就不缺。 直到那竹制弹弓吱吱作响,不堪负重,姜原才停下动作。 远处的靶地炸出了个不小的土坑,再一摸小囊,依旧满满当当。 姜原额头带汗,手臂酸疼,但神清气爽,畅快无比: “爽!” 爽过之后,看看手上的竹制弹弓,姜原无情的叹气: “你已经配不上我的河砂弹丸喽。” 再想想之后,按照敖永所说,将弹丸在水中泡上十二时辰,再射出,每一颗就都有百斤之力。 那还是什么弹丸,简直堪比炮弹啊! 姜原愈发看不上这把竹制弹弓。 “好马配好鞍,得换把好弓了。” 西游记里,好像二郎神擅使弹弓,与孙悟空斗法时,就用弓打过孙悟空变得鸟。 “堂堂昭惠灵显王,用的弓定非凡物,嘿嘿——” 姜原猛地拍拍脸,打断意淫: “想什么呢,你连修行都没入门,就敢窥视二郎神的武器?” 念叨几声“要脚踏实地”后,姜原想到修行,再次抬头环顾四方。 “五千啊,你到底跑哪去了?” “赶紧把老猴送回来,别耽误你主人我的修行啊。” 或许是听到了姜原的呼唤,或许是碰巧。 一阵夜风吹过,风中似乎有驴叫,以及狼啸。 “五千?” 姜原大喜过望,连忙侧耳聆听,很快,熟悉的驴叫声愈来越清晰。 “在那!” 姜原用力一踏,如离弦飞箭般冲入夜色。 “嗷呜” 穿过一片茂密草丛,前方出现一个高丘,其上蹲立着一头仰头嘶吼的野狼。 高丘另一侧传来应和的狼啸,连绵不绝,数量众多。 其中,夹杂着一个恐惧的驴叫。 显然,这是狼群在围猎一头驴。 姜原一出现,高丘上的狼王登时回身,瞪着绿幽幽的瘆人眼珠望过来。 “呜呜” 狼王发出警告的低吼。 这点威胁,对于刚刚斗过河伯之子,身怀河砂弹丸的姜原,丝毫不管用,甚至让他觉得好笑。 姜原无视狼王,快速翻过起伏的草丘,顿见一头仓惶的灰驴,独自对抗狼群。 灰驴身上挎着个竹编背篓,正是姜原的坐骑五千。 “这蠢驴还挺有胆量。” 姜原对坐骑的表现很满意,拇指并食指放入嘴中,吹了个响哨。 “哔——” 场中群狼,灰驴同时望来。 恶狼望了一眼后,立即扭头去看高丘上的狼王,随即在狼王的啸声中,舍弃灰驴,快速围上姜原。 灰驴愣愣的看了会儿姜原,趁着狼群散开,扭头就跑。 姜原表情一垮:“这畜生,白夸你了。” 有此闲心开玩笑,足以说明从容淡定。 也是,神神鬼鬼都见过了,几头野兽若还让姜原心慌,那真是洗洗睡得了。 狼王感知敏锐,觉察到了危险,低吼着跳下高丘,靠近狼群指挥。 姜原轻笑,抽出弹弓,小囊: “正好我缺金子,狼皮应该能换点钱。” 敌人的这番姿态,让狼王心头危险感更强了,果断命令群狼出击,它也紧随而上。 “嗷!” 两头恶狼一左一右,最先扑来。 姜原夹起河砂弹丸搭在弓弦,拉弓,射! 砰! 两头恶狼的脑门上,几乎是同时,齐齐爆开一个小洞,脑浆混着血液从拇指大的洞口淌了出来。 常言道,狼是铜头铁骨豆腐腰,姜原却直接瞄向最硬的头骨。 而且射出之后,看也不看便选择下一个目标。 从始至终,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充满闲适。 砰,砰,砰! 脑门破开的声音,如击鼓传花一般在狼群中爆发开来。 “吼!” 这是狼王的怒吼,含着恐惧。 砰! 这是狼王脑门破开的声音。 姜原扫过地上的狼群尸体:“一,二,三九,十,” 随即拍拍弹囊,摇头道:“啧啧,还不到一轮呢。” “吁” 不知藏到哪去了的灰驴,狼群一覆灭,就颠颠跑了回来,凑到姜原面前,拿脑袋乱蹭。 “行,原谅你逃跑了。” 姜原拍了下灰驴脑袋,转身去察看背篓。 刚一探头,就对上了黄毛鼠的一双小眼。 “你早就醒了?”姜原没好气道,“那还不出手救五千。” 鼠妖装模作样的往下一趴,转着眼珠叫道:“俺连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可打不过狼群。” 姜原嗤笑,懒得搭理这小妖,望向背篓一角老猴的假托之躯,嘴角微微扬起: “老猴你也恢复了?” 黄毛鼠登时蹦起,惊呼道:“你怎么知道?” 姜原不屑道:“你这么欢快,老猴还会有事?” 鼠妖张了张口,满脸沮丧。 老猴的呵呵笑声,在姜原与黄毛鼠的耳中同时响起: “道友依旧是如此灵敏。不错,我与小金都已经恢复了些元气。” “小金方才就要帮这头驴子了,不过我感觉到了道友。” 小金? 姜原瞥了眼黄毛鼠。 鼠妖立马跳脚道:“小金是老猴前辈喊的,你得喊我金大王。” 姜原回了个鄙视眼神,“你一小小耗子精,有何资格称王?” 鼠妖气的直喘粗气,就想纵起金光扑向姜原。 “嗯?” 姜原伸手一按身上弹弓,挑眉道:“你要试试我的河砂弹丸?” 鼠妖目睹了姜原轻松虐杀狼群的全过程,当然看出了姜原所用的弹丸,不简单。 气哼哼的散去金光后,鼠妖尖声叫道:“什么河砂弹丸?” 这时老猴插嘴:“可是与先前那操纵洪水的小孩有关?” “对。” 姜原点点头,暗道:老猴说他只恢复了些元气,看来是实话,不然此地距离高洼村不算太远,他不会没觉察到敖永。 “其实那小孩是济水河伯之子,因其父亲续弦” 姜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述说了一遍。 “除了蛟鳞与河砂弹丸,河府长史还与我约定,正午时到济水河岸取药草。” 因为必须得去取药草,姜原就顺便道出了方鼎的作用。 不过只说是之前求仙炼丹时,无意间获得的一个丹鼎,鼎内有丹方,集齐相应药草,可以炼制出相应丹药。 同时为了解释他能夺取河伯令旗,就一同亮出了虎丹和鬼丹,说是根据鼎内丹方炼制而出。 某种程度上,姜原说的也算是实话,只是并非常规的“炼丹“。 讲完经过,姜原展示了蛟鳞与河砂弹丸。 老猴只是赞叹道:“道友的这一番机缘,真是令人惊叹。” 鼠妖则死死地盯着蛟鳞与小囊,嫉妒的要发狂。 老猴赞叹完,语气一转,欣喜道:“那蛟龙鳞片既然能召引龙裔水兽,咱们出海就多了份保障。” 姜原轻笑道:“我也想到了。” 老猴突然感慨起来: “老猴我有道友相助,真是得天之幸啊。” “道友福缘深厚,日后必成仙果,享那长生。” 我福缘深厚? 姜原表示怀疑。 第30章 济水河伯非龙族 “姜原,灵酒还没好吗,要不俺先尝尝?” 耳边又传来鼠妖的吱吱叫声,姜原无奈回身,不耐烦道: “我说你这黄毛耗子,能不能有点耐性!” 只见背篓里,鼠妖围着装蛟鳞片的玉盒,抓耳挠腮的不停转悠,时不时还凑上去猛嗅。 一个时辰前,姜原讲完高洼村之事后,展示了蛟鳞。 老猴期待蛟鳞能召引龙裔水兽,帮他们平稳渡海。 而鼠妖的关注点,却是蛟鳞的造灵水能力。 很快开始鼓动姜原制造点灵水尝尝,又觉水不好喝,提议干脆用酒,造灵酒。 被鼠妖一顿撺掇,加之自己也很感兴趣,老猴也说:“若试,最好趁现在,等出了海,得保持蛟鳞的状态,以防万一。” 于是姜原往蛟鳞玉盒里灌满酒,静待灵酒酝酿。 可黄毛鼠性子急躁,从开始到现在,不停的追问,特别是有异香从酒盒里飘出时,更是急的吱吱乱叫。 姜原同样闻到了异香,也是垂涎欲滴,不过老猴告诫过他。 说他此时喝灵酒完全是浪费,等服下小龙虎丹后再饮用,才是物尽其用,有助修行。 现在嘛,倒是可以小尝一口,解解馋。 姜原一想,干脆一口也别浪费,等灵酒成了,直接储藏起来日后用。 所以他不急,而鼠妖急。 黄毛老鼠已入修行,姜原又答应会分它三成。 老猴这时开口:“玉盒内已经不再有灵气变化,该是差不多好了。” “这么快?”姜原有些惊诧。 老猴猜测道:“应该与酒量多少有关。” 装蛟鳞的玉盒长不到一尺,确实不大,灌满了也只耗费掉两酒囊。 “五千停下。” 姜原翻下坐骑,鼠妖噌噌蹦上他肩膀,瞪圆了眼盯着他取玉盒。 推开盒盖,清香的酒气扑面而来,酒味中带着丝丝冰寒之气。 “吸” 一人一妖同时猛吸。 姜原清晰的感觉到一股冷意,顺着鼻腔滑入体内,随即像雾气般散开,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一阵舒爽过后,体内毫无变化。 看来老猴说得对,此时他喝的再多,也留不下酒中灵气。 毕竟是用蛟鳞催化的灵酒,并非传闻中的天宫灵酒。 “嘶” 黄毛鼠连吸几口酒气,猛地打了个寒颤,疲倦萎靡的神态登时抖擞起来。 “快,快,俺要痛饮!” 鼠妖又急又馋,直想一头扎进玉盒。 姜原连忙阻止,不然再好的灵酒,他也会恶心的喝不下去。 “说好的,你三成,去拿自己的酒囊来,分完随便你喝。” 鼠妖嗖的纵起金光冲入背篓,叼来一个空酒囊。 “哗啦啦” 姜原小心翼翼的分酒,然而不停飘来的酒气,让他有些眩晕,手一抖,倒灌的灵酒洒了一些。 “俺的灵酒啊!” 黄毛鼠发出凄厉惨叫,瞬间惊醒姜原。 “别嚎了,算我的。” 灵酒不多,很快分完鼠妖的三成,黄毛鼠晃了晃酒囊,只听哗啦啦,只有一层底,不由抱怨道: “这也太少了。” 姜原一边把剩下灵酒灌入自己的酒囊,一边随口道:“之后找个大酒缸再说。” 等到玉盒里不剩一滴酒水,姜原封好酒囊,捏起湿润的蛟鳞打量。 之前的金属寒光,丝丝凉气,都没了,颜色从灰中泛银光,变成一片灰蒙,完全成了普通鱼鳞的模样。 半日能恢复么? 姜原微微忐忑,鼠妖忽的扑向他手上的蛟鳞,嚷嚷着:“上面还有酒,俺帮你舔干净。” “滚!” 姜原直接一巴掌将那恶心的黄毛老鼠拍飞,快速收好蛟鳞: “你不是急得很么,喝啊。” 鼠妖蹿回背篓,抱着酒囊唉声叹气道:“太少了,俺有点不舍得喝。” 姜原哭笑不得,懒得再理这黄毛老鼠,扶扶驴背上的十张狼皮后,翻上坐骑。 天边已经泛白,晨曦涌起。 昏昏沉沉的白光之中,一条壮阔大河映入眼帘。 大河之畔,视野开阔,墨色的田野一望无际,村庄如繁星,阡陌纵横,人烟稠密。 天还未大亮,河面上已经飘着不少渔舟竹筏,还有更多的船舟,正从河岸旁的城镇中流出。 姜原牵着五千进了港口小城。 先找了个早餐摊子,吃些热汤热食,等天色更亮了,就去到刚开的集市。 然后不久,姜原气呼呼的走出集市。 十张那么好的狼皮,竟然只卖了几百钱。 一万钱换一金,而一金,修炼宝光术,还不够塞牙缝的。 见到姜原郁闷,鼠妖趴在背篓边沿上嘿嘿道:“不如让俺帮帮你? 这小城虽不大,但依俺的经验,城里大户家的金子绝不少,够你宝光术入门的了。” 姜原面露意动,鼠妖继续蛊惑道:“错过这次,出了海,可没地方弄金子了啊!再说,咱中午取完药草就离开了,怕什么。” “前面就是河神庙了,你个妖怪老实点。” 姜原没被贪念吞噬,瞪了眼黄毛鼠后,伸手将它弹回背篓。 浓郁的香火味道,从前方的神庙里飘来。 在城里转悠时,听闻有济水河神庙,姜原想着既然承了敖永的情,就来添份香火。 把驴子拴在庙外,顺着人流走进神庙。 与四渎之一的身份相比,济水河伯的这间神庙显得过于朴素。 当然,也可能是城小,所以没建成大庙。 门楼后有个小广场,随后是正堂大殿和左右侧殿,沿着台阶进入正殿,便见法坛之上,端坐着个威武神像。 身披水带飘舞的鱼鳞甲胄,周身簇拥着汹涌浪波,一手高举头顶,擎着金锏,一手放胸前掐着法印。 河伯身侧的左边有个龙首人身的锦袍神像,右边则是个高冠法衣的文士神像。 大殿两侧是两排鱼鳖虾将,夜叉恶鬼等河伯随从。 姜原有些惊奇,因为他印象中,东西南北四大洋及四渎等大水系,都是龙族镇守来着。 济水作为四渎之一,他原以为也是个龙王河伯呢。 没想到济水河伯不仅不是龙族出身,手下还有个蛟龙长史。 姜原上了炷香后,目光停驻在龙首人身和高冠文士的法像上,暗道: 龙首神像应该是敖永,那个文士,莫非是当地名人死后被封的神? 河伯庙的庙祝是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姜原过去问道:“道长,请问河伯身后的两位是何神号?” 中年庙祝斜眼瞅着姜原,等姜原送上两粒金豆后,才喜笑开颜道:“那左侧的,乃是河伯府的长史,右侧的是许相公。” 姜原等了会,却没下文。 “没了?” “没了。” 庙祝喜滋滋收起金豆。 “我问的是他们两位的神号。”姜原皱眉道。 庙祝理直气壮道:“我等凡俗,哪里能得知神的名号。” 姜原气道:“你这庙祝,就这样管理河伯香火的?” 庙祝翻了个白眼,“你谁啊,轮得到你管么。” 说着,冲外面扯开嗓子喊道:“来人啊,此人亵渎河伯,快给我赶出去。” 姜原是真的有些火了,可回头看看法坛上的河伯神像,还是压下了怒气。 “一个破落猎户,摆什么姿态。” 中年庙祝冲姜原的背影撇撇嘴,随即哎呀一声: “这穷猎户不会拿假金子忽悠我。” 连忙掏出金豆,又是舔又是咬,确定是真,方才恢复笑脸。 姜原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也没心思逛了。 牵上五千,出城寻了个隐秘河湾,等待正午到来。 第31章 惊现泾河龙王 济水河湾的一处芦苇荡。 灰驴趴在河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啃着芦苇叶。 姜原盘腿坐在石块上,垂目默念: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黄毛鼠一直喋喋不休的鼓动姜原盗金,姜原被说的烦了,干脆趁着短暂空闲修习静心诀。 这静心口诀确实不凡。 姜原坐下后,默诵一遍即气定神闲,两遍即心神合一,三遍过后,就彻底无思无忧,无为无我。 时光流逝,太阳渐渐升到了天穹最高处。 “时间到啦,还不醒?” 鼠妖的尖叫惊醒姜原。 睁眼后,缓了好几息,才渐渐从沉寂状态复苏,瞳孔慢慢恢复神采。 老猴突然传声道: “这静心口诀似乎不简单,你刚刚的状态,已经近乎存想入定了。” 头顶的正午阳光,照得姜原有些恍惚,听到此话,本能的追问: “可是有问题?” 老猴沉默一会儿,组织了下语言,回道: “对于普通人,它应该是把双刃剑。” “筑基修行的第一步为存想,需彻底断绝外界纷扰,进入最深层次的入定,从而完成内观。” “凡人本就心思繁杂,又身处红尘炼狱,很难做到彻底入定,所以这第一步,就被称作天堑。” “我观这静心诀,竟是可以让普通人轻易入定,轻松跨过那道天堑。” “但是,没有修行的普通人,一旦彻底入定,没人唤醒,又不能辟谷,可能就直接坐成死关。” “小金说的那个密室骷髅,很可能就是在无思无想的状态中,枯死了。” “不过对于道友,应是有利无害。 等你服下小龙虎丹,进入修行后,有此法诀相助,必定事半功倍。” 姜原已经完全清醒,便笑道:“你这一说,感觉我是占了那小妖的便宜啊。” 鼠妖在姜原脚边的草地上,晃晃悠悠,尖声叫道:“你就是占了俺的大便宜,快把你的灵酒都给俺喝。” 那双豆粒小眼一片迷朦,张口间,喷着酒气,而旁边,躺着个空空酒囊。 这小妖终究没忍住,在姜原入定时,把自己那份灵酒喝了个干净。 拎起黄毛鼠,发现它虽然醉意朦胧,但是乱糟糟的毛发已经恢复光泽,便是烧秃的皮肤也长出了浅浅的绒毛。 姜原目露喜色,看来蛟鳞酝酿的灵酒,效果很不错啊。 “只是这样,我真得承了敖永的那份情了。” 把醉醺醺的黄毛鼠丢进背篓,姜原拍拍屁股起身,然后绕过芦苇荡,来到河湾空地。 “呜呜呜”,海螺吹响。 片刻后,济水河面咕噜翻起水泡,随即,一个巨大水泡从河底浮出,里面站着人身敖永。 敖永挥手散去水泡,踏着水面来到姜原面前,轻笑道:“你很准时。” 姜原尊敬的拱手一礼:“怎敢让长史多等。” 敖永点点头,手掌一翻,便有一大一小两个木盒落在手中,递给姜原:“你要的药草和灵芝。” 姜原欣喜的接过,再次抱拳道:“多谢长史!” “不用,你应得的。” 敖永摆摆手,目光忽然转向芦苇荡。 姜原立即明白,这位神府长史是发现了鼠妖,或者是老猴加鼠妖,便连忙道:“那是我的同伴,陪我一同出海。” 敖永确实发现了鼠妖,还隐隐觉察到了老猴的存在。 听到姜原的话,便收回目光,饶有兴趣的看向姜原。 他审问刘玄微时,那河伯之子除了骂自己爹,骂他敖永,剩下便是骂姜原卑鄙偷袭,骂姜原使邪法。 敖永这才知道,姜原竟能变作类似阴神的清灵之鬼。 此时,又见姜原与妖为伍,身边有另类,忍不住暗道:一个有趣的人。 有了兴趣,敖永便问道:“你出海,可是要去十洲三岛求九穗禾?” 姜原犹豫了下,直言道:“我最初是打算去花果山,听了长史的话,现在也想去十洲三岛。” “齐天大圣孙悟空的花果山?”敖永奇道。 “长史也知道孙悟空?”姜原很是惊喜。 “大闹龙宫、地府,打败托塔李天王的天兵,如此人物,我岂能不知。” 敖永露出神往之色,忽而又感慨道: “听闻他出世不过三四百年,真不知是如何修的那一身惊天法力。” 姜原将到嘴边的“方寸山菩提祖师”,咽了回去。 连孙悟空都不敢随意提及,自己还是不要作死了。 感慨过后,敖永对姜原说道:“不过他百多年前就去天宫了,你此去怕是见不着他。” 姜原琢磨了会儿,问道:“长史可知道,孙悟空上天到底多少年了?” 敖永似乎真的很欣赏孙悟空,当场算了起来: “我化蛟成道是在楚汉争霸之时,那孙悟空得齐天大圣尊号,比我化蛟还早些年。” “嗯,差不多应该是在始皇帝驾崩前后。” 姜原历史的确不行,但秦始皇病死的时间,还是有印象的。 在心里推算了一会儿,就见姜原瞳孔猛地一缩。 始皇帝驾崩距今,差不多有一百八十年左右。 而孙悟空在天上当齐天大圣,也就是半年光景。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那么天宫半年,地上即是一百八十年—— 就是说,孙悟空现在,说不定刚在蟠桃园吃完蟠桃,正在大闹瑶池宴呢! 他此时出发,海上说不得要耗费几个月时间。 我去! 如此一来,这时赶到花果山,岂不正撞上第二次花果山大战? 那还要去花果山吗? 在敖永的眼中,姜原脸色突然就变了,很奇怪。 姜原对上敖永的目光,吞咽了口唾沫,干涩回道:“在下想起了一些其他事。” 敖永顿时心生不快:我堂堂济水河府长史,舍下府中事务与你一介凡人在此闲谈,你竟然当面走神? 敖永的语气登时冷淡了,开口送客:“河伯婚事还要做些准备,我就不留你了。” 姜原当然看出自己惹恼了敖永,但他有苦说不出,只好拱拱手: “不管怎样,我会记得长史之情。” 敖永不置可否,就要返回河中,突然一顿,扭头加了一句: “你若能在花果山见到那孙悟空,日后返回,倒是可以来此一述。” 姜原乐了:这条蛟龙对孙猴子是真的推崇,钦慕啊。 “在下定会” 姜原正要开口应下,敖永突然目光一凛,抬头望向天空。 便见一团巨大云雾飘然而来,云雾中有龙影闪烁,还不止一条龙。 云团直直落入济水,然后无声无息的消融在水中。 敖永没有动身,敛着目光站在水面上,不知在想什么。 姜原自然是对那腾云而来的龙,万分的好奇,但不好开口问。 水面咕噜噜再次冒出水泡,随即浮出个红色大虾脑袋,冲敖永喊道: “长史大人,泾河龙王携淮渎龙王及一众龙子,前来参加河伯大婚,许相公请您出面接待。” 姜原听到“泾河龙王”,心头顿时一震。 只要知道西游故事,肯定对这个名号如雷贯。 它的出现,代表取经的开始。 姜原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就猝不及防地见到了泾河龙王。 “唉——” 一声叹气,把姜原的思绪拉出脑海。 等他抬头,敖永已经没入水中,河面上只余下阵阵波纹。 这位河府长史为何叹气? 回忆西游,泾河龙王连天庭旨意都敢私改,似乎是个跋扈性子。 恐怕,这位龙王带着一群龙子来济水河府,是不怀好意。 只是不知为了什么。 “哎,我在这瞎操个什么心。” 姜原收好药草木盒,转身向芦苇荡走去。 “事了了,赶紧找船出海。” 他还是决定去一趟花果山。 到时情况若不错,就去瞻仰下水帘洞,若情况不妙,就转去十洲三岛求九穗禾。 (求收藏,求推荐) 第32章 壮士快且登船 姜原顺着济水向东,抵达东海之滨的沃津县,花费了两日功夫。 然后,就被困在了海滨。 因为找不到船出海。 “老丈,我可以付三倍的价钱。” 海边一处房屋,姜原捧着金豆,努力说服面前的老人。 这是他能找到的,最后一位拥有海船的船主了。 可惜废了好半天口舌,老船主始终摇头,还反劝姜原: “后生,不会有人出海的,你还是从哪来回哪去。” 姜原依旧不放弃,老船主无奈,小声道出实情:“实话给你说,海上出现了吃人的妖怪,已经毁掉好几条船!” 姜原暗道,果然是有问题。 若说去东胜神州,路途遥远,海上又危险,所以拒绝,他可以理解。 但是大半日以来,不见一艘渔船出海,沿岸经营的货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找了好几位船夫,都是面露惧色,支支吾吾的言语不清。 有的船夫,面对姜原掏出的金豆动了心,已经答应,可转眼间就反悔,说是招不到水手船工。 “老丈,你们没请个降妖法师,或是去龙王庙请愿?” “早派人去了,可那些法师,一听说妖怪只在海上袭击船只,从不上岸,就纷纷摇头拒绝。” 姜原倒是理解那些法师,他自己听到这,也生起惧意。 那妖怪明显是个水妖,大海是它的主场,一般的修士,谁敢去海上与它争斗。 姜原不甘心,追问道:“法师不行,那龙王庙呢,没回应?” 老船主深深叹了口气,脸上的风霜更重了: “龙王庙主持说他给龙宫传了信,还说有巡海夜叉显身出现,亲自询问了情况。” “可小半月过去了,情况没有丝毫转变。” “前日有个家里已经揭不开锅,再不打鱼就饿死了的汉子,壮着胆出海,可到现在都没回来,怕是凶多吉少。” 巡海夜叉出动都没解决,那妖怪什么来头? 这下,姜原也只能放弃冒然出海了。 “吱吱吱” 突然,外面传来了老鼠叫声。 姜原心头一动,辞别唉声叹气的老人,走出屋子,寻声来到角落。 正是趁着姜原找船,不知去哪撒欢的鼠妖。 黄毛老鼠身上的毛发,已经恢复的差不多。 这小妖现在特别珍视新毛发,一有空就挥着小爪子梳理。 此时就一边顺着毛发,一边叫道:“海边来了一艘好大的船,俺打听了,那艘船也要去东胜神州。” 姜原当即大喜道:“带我去看看。” 找到拴在路边的灰驴,很快来到泊船的港湾。 就见一艘足有十丈长的双层大船靠在岸边。 船前竖着一杆大旗,旗上有个“募”字,旗下是一队护卫,以及一堆黄灿灿的金子。 码头工人在往船上送搬运东西时,总是不住的回头看那大旗,以及那堆金子。 之前没见过这大船,应该是刚靠岸,补充物质的路过海船。 那“募”字旗,是招募水手? 但雇佣水手用不到金子。 既然是重金悬赏,想必是要勇夫了。 看来,船上主人已经知道妖怪之事,依旧要出海。 不知是无知无畏,还是有所依仗。 姜原当然希望是后者,那样他也好搭个顺风船。 牵着五千刚靠近大船,甲板上了走出几个身影。 姜原仰头望去,发现是四个年轻人,三男一女。 其中一个浓眉大眼,穿着靛蓝色胡袖长袍的青年,略带急切的劝说道:“三公子,海上既然有妖出没,咱们还是缓两日,看看情况再出发。” 那三公子,是个头戴银冠,一身白色劲装,腰悬长剑,相貌俊秀的少年。 少年面色哀苦,叹道:“我当然知道危险,也不愿冒险,可是表兄,祖父等不了了啊。” 剩下的一男一女,相貌相似,似乎是兄妹,哥哥背着把金锏,妹妹腰上缠着条黑鞭。 兄妹俩跟在三公子身侧,看样是贴身护卫。 几人来到船舷位置,俯身去看那杆招募大旗。 少年三公子按住剑柄,抱着期待道:“希望陈玉他们能招到些奇人异士。” 那表兄忽然瞥见下方经过的姜原。 此时的姜原依旧是猎装打扮,背着弓,腰上插着新买短刀。 对了,弹弓是新买的,而且并非是普通弹弓,是由一把强劲弓箭改造而来。 比原先那把竹制弹弓力道更强,更能发挥河砂弹丸的威力。 不过在船上的人看来,牵着驴子的姜原,就是个进城卖皮革的普通猎户。 再见到姜原往招募旗帜而去,那位表兄抬手一指,哼哼道: “这么个偏僻小城哪会有什么勇士,怕都是些猎户,泼皮,招的再多有什么用。” 见三公子面露不快,表兄连忙补充道: “当然,三公子你的想法绝对没错,我只是觉得,咱们或许可以再多待几日,等等外地勇士。” 表兄的真实想法,其实是尽量多拖几日,拖到三公子的家人追过来。 三公子真名叫作司马延,而表兄名叫王怀。 王怀出身的王家,虽然与司马家有些亲戚关系,但本质只是依附于司马家的众多小族之一。 王怀既是司马延的同伴,也是家臣,等司马延立业,他就要改口称其“主公”。 而他们一行人的出海目的,乃是去十洲三岛,为司马延的祖父求取仙药。 司马延的祖父今年已七十九岁,即将迎来八十大寿,家族上下全在为此做准备,想为老家主办个隆重寿宴。 然而仅仅一场风寒,老人的身体就迅速垮了下去,眼看是撑不到八十大寿了。 司马延因为父亲带着哥哥姐姐在外地为官,从小在祖父身边长大,祖孙俩的感情异常深厚。 于是便瞒着家族,弄了艘大船出海为祖父求仙药。 王怀当时百般劝阻,因为自家主公已被内定为司马家的下代家主,前途广大。 若是在海上出了事,那就一切皆空。 可惜根本没劝住,他只得偷偷留下信后,跟随出海。 听闻本地有妖后,他是万分欣喜,牢牢抓住这个理由不停劝说司马延。 即便不能打消司马延的出海决心,拖上几日,让司马家收到留信赶来也好。 一旦出海,就没有回头箭了。 三公子司马延明白王怀意图,自小被祖父用心培养,也很清楚君子不立危墙的道理。 但是,一想到祖父日渐消瘦的身子,他就心痛如刀割,只想现在就拿到仙药让祖父吃下。 王怀发现了司马延脸上的挣扎,赶紧趁热打铁: “三公子你再想想,医师说过老大人是有恢复希望的,可你若出了什么意外,我说句妄言,老大人他,还能撑得住?” 司马延终于动容,握住剑柄的手青筋暴露,手指被捏的发白。 好一会儿,怀着最后的期望看向身旁的兄妹,死死咬着嘴唇道:“齐兄,那妖怪,你们真的没把握么?” 这对兄妹姓齐,哥哥叫齐博,妹妹叫齐瑗,本是官宦世家,可惜家族参与的政治斗争失败,被抄家灭族。 俩人被家族供奉的一个老术士救走,学了些奇门异术。 老术士病逝后,兄妹俩开始闯荡江湖,在几个月前,投在司马舒门下。 哥哥齐博其实是个自傲性子,并没把那妖怪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都不敢上岸,只敢偷袭渔船的妖怪,不会有什么大本事。 而且,此人也非常想去十洲三岛见识见识。 然而妹妹齐瑗却是习惯稳重行事。 虽然齐博很想夸下海口,让司马延安心出海,但在妹妹的严厉眼神下,还是谨慎开口: “呃,海上本就是水妖的主场,那妖怪又能抵挡巡海夜叉,怕是不容易对付。” “不过” 又怕司马延直接打消出海念头,齐博紧接着加了一句: “巡海夜叉无功而返,定会惊动龙宫,咱们等上一两日,或许事态就好了。” 司马延听到”不过“时,面上闪过期待,等听完后,顿时颓然。 王怀对齐博的表现很不满,若非顾忌齐博的本事,早就如同对待仆役一样喝骂了。 不过拖得一两天,也比马上出发好。 王怀暗暗瞪了一眼齐博后,顺势再劝道:“齐兄弟都这么说了,三公子,咱们还是再等等。” “等等,等等——” 司马延猛地失态,嘶声吼道:“祖父能等吗?!” 便见那俊秀少年,面色扭曲,攥紧拳头狠狠砸在船舷上,仰头恨道:“老天,我司马舒做了什么亵渎之事,你如此狠心待我?” 王怀,齐家兄妹顿时默然。 就在这时,下方突然爆出一阵惊呼,引得几人侧目望去。 原来是招募大旗之下,先前见到的那个牵驴猎户,对着海边一块巨石,拉弓连射。 那射出的弹丸好似一条连珠长线,一头在弓弦,另一头在巨石。 砰砰砰,不断崩响,石屑飞溅。 被海水冲刷的光滑无比的巨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崩离。 哗啦! 不过几息,巨大石块化作漫天碎石,散入海中。 如线一般的弹丸,登时消散。 “好!” 围观众人齐声欢呼。 “你们看他的弹囊,那么小,怎么好似装着取不完的弹丸?” “蠢货,没看小囊在发光么,肯定是个法器!” “原来这壮士不仅是个神射手,还是个奇人啊!” 惊呼声很大,传上甲板,几人露出迥然不同的表情。 王怀又惊又怒。 他先前指着那猎户说此地无奇人,现在直接被打脸,更糟糕的是,这人出现,怕是要坚定司马舒的出海心思。 “可恶!” 王怀瞪向那猎户的眼神,充满厌恶。 齐家兄妹则是惊异,偷偷对视后,妹妹齐瑗小声道:“那人身上没有修为,应是怀有法器。” 齐博的兴趣顿时大减。 没有修为,空有法器,只能算是个江湖术士。 他期待的是真正的修行人。 至于司马延。 这位俊秀公子直接大半身子探出船舷,兴奋的招手呼喊: “壮士,快且登船!” 姜原收起弹弓,闻声望去,目光扫过司马舒,停留在齐家兄妹身上。 方才老猴传来密语,说他从兄妹身上觉察到了灵气波动,两人应是炼气士,或是身怀法器。 知道船上人并非盲目出海,而是有些底气,姜原才决定登船。 负责招募的侍卫早就被姜原的本事惊住,听到主家召唤,慌忙要恭敬的送姜原登船。 姜原却没动脚,而是指着那堆金子,笑道:“不是说通过考核,就有十金么?” 侍卫顿时愣住了。 第33章 今晚就服丹 “壮士今日之神射,不让那养由基专美于前啊。” 姜原牵着五千登上大船,俊秀少年司马延热情无比的迎上来,一开口就把姜原夸上了天。 养由基乃是战国时期的楚国神射手,古今闻名。 所谓“百步穿杨”,赞扬的就是养由基的箭术。 与热情的司马延相比,另外三人就谈不上和善了。 穿着靛蓝长袍的王怀,看向姜原的目光,带着明显的的厌恶。 而姜原最在意的齐家兄妹。 齐博面无表情,眼神中藏着不屑,妹妹齐瑗虽然带着点探究之意,可也没给个笑脸。 你们不是重金招募奇人异士么,我姜原来啦,不说礼贤下士,怎么连个好脸色都不给? 我是哪里得罪你们了? 姜原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 算了,反正是搭顺风船,没掏路费还赚了点金子,没好脸就没好脸。 “在下司马延,壮士如何称呼?” 司马延似乎没觉察到身边人的态度,奔到姜原身前后,脚步还不停,直接伸手去拉姜原手臂。 一边这么热情,一边脸色这么臭,搞得姜原非常别扭。 躲开拉过来的手,姜原一抱拳,不卑不亢的道:“在下姜原,要去那东胜神州的傲来国,也有点本事,愿与贵方结伴同行。” 面对如此的别扭情况,姜原也懒得扮演雇佣兵了,揣起金子,摆出平等姿态。 司马延哈哈一笑,浑不在意,反而露出欣赏之色。 王怀忽然插嘴,上下打量着姜原,阴阳怪气道:“这位姜兄弟既然有大本事,为何还如此窘迫啊?” 此人在寒颤姜原,同时暗戳戳的鄙夷姜原刚才向侍卫索要金子的举动。 “阁下何人?” 姜原斜眼扫过去,王怀当即挺直身子,抬起下巴,傲然道:“怀县王怀。” “哦。” 姜原哦一声,随即扭头。 在这船上,他唯一感兴趣的,只有炼气士齐家兄妹。 至于司马延,还有这什么怀县王怀,别管是什么豪族贵戚,姜原都不在意。 可惜齐家兄妹态度冷淡,他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 懒得与这些人寒暄了,直接转向司马延开口道:“在下先去休息,等候开船,能否给个独立舱室?” “独立舱室?!” 那一声“哦”,以及赤裸裸的无视,王怀早已气火上头,此时暴喝一声,指着姜原骂道: “我和三公子都没有独立舱室,你不过是个招募来的护卫,有何资格摆谱!” 说着,又一指齐家兄妹: “就你那两手唬人箭术,比得上齐兄弟,齐姑娘的正宗道法?” 虽然知道王怀在拱火,但齐博依旧被勾起了怒气。 此时在他眼中,姜原已经变成不懂修行,却仗着侥幸得到的小法器,而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猖狂小人。 “在下齐博,也有些微弱本事,想请阁下指教一二。” 齐博目露凶光,伸手便要去拔背上金锏,准备教训教训姜原。 “齐兄住手!” 司马延踏步过去一把按住齐博,又扭头瞪向王怀: “表兄,我知道你有气,那就冲我来,不要迁怒别人。” “还有,我决定了,今天必须出海!” 王怀大惊失色,顾不得姜原了,慌忙阻止道:“三公子,你不要冲动,冷静啊!” 司马延不搭理惊惶的表兄,转身对姜原笑道: “表兄只是性子急了些,人很好的,姜兄弟莫怪。” “看来你是喜静,无妨,我让人给你腾出个舱室来。” 姜原已经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十丈长的船看着大,但要渡海远航,必须携带足够多的物质,而船上不仅有船工水手,还有许多护卫侍从。 如此一来,再大的船怕也不够用。 所以就像王怀说的,连主人司马延都没有独立舱室。 既然是自己的失误,司马延又这么真诚,姜原自然不好与王怀,齐博两人置气。 “其实是在下没说清楚。” 姜原认真解释道:“我只是要个独立空间,方便打坐静修罢了,不用非是舱室,在没人的底仓、货舱腾出个空地就行。” “原来如此。” 司马延暗暗松了口气,真要给姜原提供独立舱室,他自己无所谓,但得顾忌齐家兄妹的脸面。 虽然误会接触,但甲板上的氛围依旧不轻松。 王怀一会儿怒视姜原,一会儿愁容满面的望向司马延,目露乞求。 齐博对他横眉冷眼,女孩齐瑗也面色不善。 得,咱走。 姜原直接随司马延招来的侍从离开,先把坐骑五千送去底仓,随后前往储水货舱。 因为储水货舱的环境相对交好,所以为姜原安排的地方,就在那了。 几个侍从麻利的将狭窄舱室清扫干净,水桶摆置整齐,又为姜原铺好干净席子,抱来些被褥,端来油灯,还弄来了个蒲团。 一番整顿,阴暗的船舱竟然有了几分修行静室的感觉。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侍从,确实能干。 弄完之后,侍从还叮嘱道:“大人,您注意些水桶,别被砸到了。” “多谢。”姜原放下背篓,点点头。 侍从恭敬退去后,鼠妖嗖的从背篓里蹿出,纵着金光在船舱里转了一圈,很满意道:“俺喜欢这里。” “你只老鼠,肯定喜欢这种阴暗地方,老实点。” 姜原抓住乱蹿的黄毛鼠,扔回背篓,随即盘腿坐到蒲团上,低声问老猴: “老猴,这船上除了那对兄妹,还有其他能人吗?” 老猴放出神念搜寻一圈,回答道:“只有几个气血充足的武士,再无其他修行人。” 姜原脸色一沉,“这么说,并不保险啊。” “希望他们还能再招募几个奇人异士。” 老猴却道:“希望不大。” “但凡有点追求的修士,要么远离凡尘苦修仙道,要么闷头做事求天箓,哪会到处晃荡。” 姜原追问齐家兄妹:“那对兄妹呢,他们是什么情况?” 老猴沉吟片刻,回道:“我猜他们是师门没落,或是干脆断了传承的方士。” “不然以他们这个年纪,以及刚刚入门的修为,即便是历练,也会走门路求个灵霄天箓,不会随便做人门客。” “但是,”老猴说着,突然提醒姜原道: “也不要小瞧这些民间方士,他们虽得不了正果,但常怀有诡秘手段,特别擅长生死搏杀。” 其中原因很容易想明白。 常年行走江湖,纷争肯定不少,能活下来,必有非常手段。 姜原点头记下这个警告后,回到最初的话头: “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对上那未知的海妖,有些不保险。” 老猴猜出了姜原的意思:“你是想服用小龙虎丹?” “没错,与其寄托其他人,不如增强自己的实力。” 姜原取出金灿灿的丹药,迫不及待道:“今晚就服丹。” 第34章 存想内观蕴气感 十丈长的海船在傍晚时分,驶出了沃津县海港,正式向东胜神州出发。 之所以赶在夜晚出海,乃是司马延得知了王怀的留信之事,未免夜长梦多。 起航前,姜原被请到主舱室,参加司马延举行的誓师宴会。 在席上,见到了在他之后招募到的三人。 两个面相凶恶,目带杀气的丑陋壮汉。 一个力大如牛,能单手提起健壮护卫,一个会耍双刀,刀光舞起,水泼不进。 这俩人是结伴而来,在宴会上大吹特吹,说他们连鬼都杀过。 姜原则怀疑这两人,可能是杀人凶犯之类,在岸上混不下去,想出海寻个出路。 不过对付妖怪,还真就需要这种恶人。 除了妖,是为民除害,被妖吃了,也是为民除害。 剩下那人是一个老道士,在宴会上表演了一把花里胡哨,宛如戏法的火符之术。 老道士自称是觉察到寿命将尽,想出海寻个仙缘。 其实这三人登船的瞬间,姜原就通过老猴得知了他们的底细。 都没修为,只是掌握了些小术的方士。 三人表演完各自绝技,众人齐齐望向姜原,想让他露一手。 特别是王怀。 此人最终还是没能说服司马延,席上一直生闷气。 司马延私下劝说过他,让他不要再继续针对姜原。 可他积了满肚子的怨气,又不敢埋怨司马延,总得找个发泄目标。 无疑,处处透着讨人厌的姜原,最适合。 所以他虽然不再把恶意摆在明面上,但早已视姜原为眼中钉,肉中刺。 趁此机会,就把姜原一顿鼓吹,吹的姜原像是后裔转世。 捧杀之心,昭然若揭。 那俩凶汉已经提前知晓姜原的事。 听说姜原有独自空间,虽然仅仅是储水货舱,可他们一想到自己与老道士,及侍卫长挤在一个小小舱室,本就不是善茬的两人,嫉恨之心大起。 再被王怀一顿鼓动,顿时气血冲顶,嘴巴不干净的冲着姜原嚷嚷起来。 倒是那位老道士,好奇的看了一眼姜原后,就垂下目光,专心吃菜喝酒。 姜原没有发怒,也没表现,只是淡然起身,向司马延告辞,径直返回储水船舱。 一是他的全部心神都在服用小龙虎丹,跨入修行之上。 二来,他怕自己一动手,会将那两个混蛋打残,到时妖怪来袭,就少了两个炮灰。 姜原一离开,宴会的气氛登时变冷。 最后在司马延的苦笑,王怀的愤愤,凶汉的恨意,齐家兄妹的不喜,以及老道士的无所谓中散去。 姜原对此有预料,但不在乎,返回储水舱后,就打坐静气,等待夜晚到来。 便是大船出海的时刻,都没睁眼去看。 夜幕降临,大船渐渐远离海岸。 等到子夜时分,除了值夜人员,其他人皆已休息,整艘船静悄悄的飘在黑暗海面上。 姜原从入定状态醒来,只觉万籁无声天地静。 而他心,亦是从未有过的平静,白日间的激动,憧憬,以及担忧,全都烟消云散。 便听姜原轻声道:“开始。” “好,我去为你召引阴鬼。” 背篓里的老猴身躯,忽然一颤,缓缓升起一个飘飘渺渺,淡如轻烟的袖珍猕猴虚影。 那小小猴影往下一扑,无声无息的透过层层地板,遁入海中。 鼠妖蹿出背篓,蹲着一旁安静观看。 姜原无视黄毛老鼠,从背篓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无根水,盘腿坐到蒲团上,小龙虎丹放在掌心。 过去许多日了,这金灿灿的浑圆丹药,依旧弥漫着淡淡异香。 不知为何,姜原突然想起了丹药的主人,北阳山神。 如果天地间真有因果,那么吃下这颗丹药,自己是否就会与那山神结下因缘呢? 可惜直到如今,他连北阳山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姜原又想到了青阳老道,以及自己在这世界的第一个朋友,王胥。 老道该闭关了? 王胥也应该出发去东岳神府任职了? 接着想到了东隅乡。 离开老家才几日,此时回想与弟弟们分别的情形,却已经蒙上了一层纱雾,有种朦胧感。 再想更远点,前世。 更是如水中倒影一般,疏离中带着陌生。 这种记忆的朦胧,疏离感一出现,姜原平静的心,就如一颗石子落入湖面,波纹荡起。 恍惚间,姜原脑中浮现出了“修行”两个大字,一丝感悟涌上心头。 然而没等他去探究,那种感觉就已无影无踪。 一股失落,涌了上来。 就在这时,飘渺如烟的袖珍猕猴虚影,擒着一团扭曲黑气,返回了船舱。 “你一服下小龙虎丹,我就会把阴鬼送入你的体内,不要恐惧,不要控制,放开所有去感受,去体悟。” “切记!” 老猴早已将关键告诉姜原,此时是最后的告诫。 姜原点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将小龙虎丹放入嘴中,吞下无根水顺下肚。 咕噜! 丹药滑下姜原喉咙时,老猴猛地将那团黑气按入姜原体内。 “嘶” 阴鬼入体,姜原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本能的生起一股恐惧。 幸好老猴的告诫还在耳边,连忙默念静心口诀: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连诵两遍,所有杂念消散,姜原顺着老猴的话—— “去感受去体悟” 恍恍惚惚,体内似乎响起了虎啸龙吟之声,吸引着姜原的心神,渐渐沉向虚无。 “吼!” 蓦然一声震吼,姜原眼前骤亮,便见一团炙热的金光缓缓转动。 金光之中,一条龙,一头虎,互相纠缠,对视嘶吼。 突然,一个寒气凛然的扭曲黑影从天而降,撑开天幕般的巨爪去捉那团金光。 嗷吼! 龙吟虎啸声起,驱使着金光骤然加速,冲向虚无空间,而那扭曲身影怒吼着扑过去,紧追不舍。 金光在前,阴寒身影在后,而姜原的视野,时而在金光上,时而在黑影上。 轰! 姜原随着金光,黑影冲破了虚空。 刹那间,流淌的血脉,坚硬的骨骼,热气涌动的脏腑,一一涌入视野。 内观成了! 小龙虎丹可帮阴神契合阴阳,壮魂滋魄,是阴鬼之物的灵药。 老猴教姜原的的方法,便是利用阴鬼对小龙虎丹的饥渴,先引阴鬼入体捉丹,打开内观,再化阴鬼而生气感。 现在内观已成,该化阴鬼生气感了。 这一步,姜原不能继续放任,需要主动介入了。 就见他聚起散漫心神,追上狂飞的金光,然后一头撞上去。 似乎有声巨响,又似乎无声无息,金光在一种诡异的状态下,轰然崩裂。 龙与虎顿时脱离禁锢,兴奋逃窜。 然而兴奋的不只是龙虎,那道阴寒黑影更是狂喜。 黑影嚎叫一声,撑开巨大身躯,将龙与虎一同吞进体内。 龙虎愤怒狂吼,奋力挣扎,眼见逃不出黑影身躯,傲气激起,轰然自爆。 轰! 龙虎化作漫天金光,好似阳光普照,阴寒黑影发出凄厉的惨叫,冰消瓦解。 随即,残存的金光混着残留的阴寒之气,飘飘而散,渗入四方。 姜原就此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感,在体内游动。 筑基三步的第一步,存想内观蕴气感,成了! 第35章 点拨 寅时刚过,齐瑗便自然醒来,睁开眼,低矮的舱顶触手可及。 “唉,要在海上至少一个月啊。” 自小在官宦之家长大,虽然如今流落江湖,但女孩还是有一些娇气。 齐瑗知道自己的毛病,也经常被哥哥调侃,不过女孩子爱干净,有何错。 江湖儿女就不能干干净净的么? 齐瑗闻了闻身上衣物,苦着脸翻下吊船,一边捏捏脖颈,一边拉开隔帘。 就见哥哥齐博躺在床板上,身上飘着酒气,嘴巴嘟嘟囔囔说着梦话,时不时挠挠脸皮。 原本是哥哥睡吊床,妹妹睡床板。 可昨晚齐博陪着司马延,王怀喝的酩酊大醉,再把他塞入吊床不够费劲的,齐瑗就直接将其扔到床板上。 “死猪!” 齐瑗恨恨骂了一句,取过挂在一旁的黑鞭,推开舱门向甲板走去。 天色将明未明,走道墙壁上的油灯的灯油早已消耗殆尽,只剩下微弱亮光。 齐瑗踩着略微晃悠的地板,缓缓穿过走廊,路过一个舱室时,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刺耳鼾声。 这是招募来的三人及护卫长的宿舍。 脑中闪过凶汉二人组的模样,齐瑗皱起柳眉,杏仁般的眼睛里闪过厌恶。 就在这时,吱呀,舱门开了,老道士满脸憔悴的走出来。 老道士打了个大大哈欠,一抬头看见齐瑗,顿时露出尴尬笑容: “呃,齐姑娘?” 舱门一开,那鼾声瞬间滚滚冲来,同时还伴随着浓郁的臭味。 齐瑗当即捂住口鼻,向后退去。 老道士见状,连忙合上舱门,齐瑗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老先生去晨练?” 她对这个沧桑老人的印象,还不错。 “算是晨练。” 老道士露出个苦笑,又指了指身后舱室: “反正也睡不着。姑娘是?” “我习惯在日出时练功。” 齐瑗生起了同情,考虑是不是找司马延说说情,帮老人换个休息舱室。 “姑娘年纪轻轻,就得修行之法,真是令人羡慕啊。” 齐瑗的话似乎触动了老道士,就听这老头发出哀叹:“老朽我浑浑噩噩大半生,一朝明道,却已是风烛残年,回天乏力。” 齐瑗不知如何安慰,说自己也只得了些小术,未得大道真法,虽然是真话,但听着恐怕矫情。 再说两人也并不熟,女孩沉默以对。 老道士也没期望得到齐瑗的回应,这种感慨,他已经不知说了多少次。 于是昏暗的走廊只剩哒哒脚步声。 呼—— 海风迎面吹来,吹起齐瑗的秀发,也将那份不自在吹去。 “是那位姜小哥?” 老道士的惊咦突然传来,齐瑗扭身看去。 就见一个挺拔的背影盘腿坐在船头甲板,迎着远处天边刚刚泛起的白曦,吞吐白气。 那一呼一吸间,有种独特的韵味。 齐瑗已完成筑基第一步的存想,正踏入第二步的食气,体内气机充盈,并对天地灵气有所感知。 所修行的法诀,也让她对灵气变化非常敏锐。 依靠着这份能力,兄妹俩行走江湖,避开了许多祸端。 所以之前,她能一眼看出姜原毫无修为。 然而此时,姜原完全是存想已成,体内气感孕生的状态。 并且,吐纳之间,周身涌动的气机,丝毫不弱于她。 这怎么可能,仅仅一夜,就从毫无修为直接筑基入门? 她齐瑗跨过这个槛儿,耗费了整整一年时间。 而这,已经使她那位术士师傅,认为自己浪费了齐瑗的天资,抱憾而终。 “此人是服用的仙丹,还是修行了极品真法?” 齐瑗默默地运起法诀,那双杏仁瞳孔里,浮起一层冷光。 透过“法眼”,清晰的看到一丝丝雾气在姜原体内来回游荡。 那是真气! 真气生成,没错了,正是筑基入门的标志。 “好像还有东西。” 齐瑗突然发现,姜原似乎坐在一团清光之中。 而那清光,正是聚集而来的灵气。 “食气入体?” “不可能——” 女孩的修为还不足以维持长时间的“法眼”,这么一会儿,已经开始眩晕起来。 瞳孔里的冷光飞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 “不可能是食气入体!” “一夜筑基入门就罢了,直接跨入第二步,绝对根基不稳。” 用“根基不稳”评价,齐瑗自己都觉得虚。 难道一夜筑基入门,根基就稳了? 女孩觉得,怕是没法用自己的常识,去准确推测姜原了。 她想起了传说中仙芝灵草,如那蟠桃,据说吃下一颗,就能立地成仙。 跟着哥哥混迹江湖久了,红尘凡俗的熏染下,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自己归入了术士、方士之流,失去了炼气士之心。 术士、方士之流,沉溺小术而舍大道,自嘲腐鼠而忘鲲鹏,更重要的是,心被拖入了红尘泥沼,自我禁锢想象力。 简单说,齐瑗虽然已踏入修行,但她的思维始终在凡人的常识中流转,认为普通人应该如何如何,什么什么不可能。 然而仙道修行,乃是与天争道,没有一颗超越凡尘的心,如何去做超凡之事? 此即为当初青阳子对姜原所说的—— 红尘炼狱! 红尘的恐怖在于,它会悄无声息的磨去你的道心。 所以修行人要避开红尘,遁入幽深深林,借那苍莽天地洗炼心灵。 齐瑗在此时遇见姜原是幸运的,亦是她的机缘。 置身茫茫大海,远离尘世喧嚣,齐瑗的心已在不知不觉中平静许多。 在这状态下,超越常识的姜原,给了她迎头重击,击破了禁锢她的牢笼。 姜原从修炼状态中醒来时,一转身,就见到一个女孩愣愣的盯着他。 女孩脸上的震惊之色还没消散,然而那双好看的杏仁瞳孔,却闪动着莫名的光。 姜原不由自主的就被吸引过去,彷佛在那瞳孔里,看到了喧嚣的城市,看到了苍茫的田野,看到了白云苍穹,浩瀚海洋。 轰! 瞳孔里的光轰然迸裂,散作星星点点的光辉,揉碎在盈盈眸光里。 女孩脸上,自然而然的浮起一抹笑容。 其实齐瑗的长相并不美艳,只是端正大方,然而这一笑,只能用清雅绝俗来形容。 甲板上的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姜原,老道士,以及值守的水手,护卫,全都瞬间集中在女孩身上。 “顿悟,这是顿悟啊!” 老道士喃喃低语,表情震惊,更是羡慕。 怎么就顿悟了? 姜原不明所以,但也忍不住羡慕。 这时,齐瑗敛去笑容,就像一道霞光从甲板上消失,众人齐齐叹息。 没在意周围人的奇怪表现,齐瑗径直走到姜原身前,郑重的行礼作揖,用婉转清脆的嗓音道: “道友今日点拨之恩,齐瑗将永记于心,日后若有所求,必定竭力相报!” 女孩的这一番姿态,英姿飒爽,非常迷人,姜原却迷糊了,脱口道:“我怎么就点拨你了?” 齐瑗明媚一笑,“道友拂去了我道心上的尘埃。” 姜原更糊涂,旁边的老道士突然插嘴道:“姜小哥,此乃天注机缘,你还是莫要追究了。” 老道士说罢,深深叹口气,落寞的转身而去: “老朽还是回去补个回笼觉。” 姜原看看远去的背影,又看看笑吟吟望着他的齐瑗。 这时,红彤彤的朝霞从远处天际而来,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肆意挥洒。 霞光映照在女孩身上,那白腻的面庞透明的像是美玉。 姜原心头的迷糊一下子消散而去,倒不是他想明白了,而是不在意了。 就见姜原轻笑道:“齐姑娘若想报答我,无需日后,此时便可。” 齐瑗眨动着亮晶晶目光,好奇道:“道友请说。” 姜原一伸手: “你有金子么,我可以拿灵酒想换。” 第36章 换金 “你有金子么,我可以拿灵酒换。” 一样的话,姜原说给的人,已经不同。 刚起床,昨晚的酒意还未消散的司马延,揉捏眉角的手一顿,惊疑的重复道: “灵酒?” 司马家是河内郡的豪族,不缺钱财。 此番出海求仙药,路途遥远,必然花费不少,司马延嫌铜钱太麻烦,带的全是金子。 所以他当然有金子。 司马延看看姜原手上拎着的,那集市上随处可见的酒囊,感觉很荒诞: 这里面装的是灵酒? 姜原耸耸肩,到旁边小桌上取来一个小酒盅,打开酒囊倒了一点,犹豫了下,又加了些。 但也只到小酒盅的三分之一。 “先尝后买,童叟无欺。” 其实在酒囊打开的瞬间,司马延就相信这是灵酒了。 只是吸了一口飘来的清凉酒气,昨夜没睡好的浑身酸疼感,以及大脑的昏胀,就消散了八九分。 此时装着灵酒的小酒盅凑到近前,司马延只觉疲倦尽去。 “在下不客气了。” 司马延再也忍不住,双手接过酒盅。 一仰头,带着冰寒之气的灵酒入肚,刹那间神清气爽,身体无比的轻灵,好似一下除去了所有沉疴,大脑前所未有的活跃。 “果真是灵酒!” 司马延登时从座位上蹦起,拽住姜原的手,急切道:“你有多少灵酒,我全买了!” 这贵公子,长的这么俊秀,这么喜欢抓人手,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 姜原赶紧撒开司马延的手,随即一指那小酒盅:“一杯灵酒,一百金,不还价。” “这,这” 司马延顿时目瞪口呆,按照这个价钱,花光自己带的所有金子,也只够买十几盅。 “太贵了点。” 司马延面色不好看了。 姜原笑眯眯道:“量力而为嘛,公子。” 一炷香后,姜原抱着装满金子的木盒,在闻讯赶到的王怀杀人目光中,返回储水船舱。 然后在门口碰上了齐家兄妹。 齐博怀中同样有个盒子,只是比姜原抱的小很多。 背着金锏的青年,望向姜原的眼神充满质疑,警惕,以及讨厌。 齐瑗看了眼姜原手上木盒,露出笑颜: “你可别把三公子的金子给掏空了。” 似乎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点拨,女孩对姜原亲近了许多,这还开起了玩笑。 刚刚,姜原对齐瑗说出了想用灵酒换金子的话。 女孩没有追问原因,只说他们兄妹的财物是共有的,她需要回去跟哥哥商量。 姜原就先去找了土豪司马延,让她随后直接到储水舱室找自己。 女孩话落,姜原还没回答,齐博便气势汹汹的问道:“你真有灵酒?” 说实话,齐博不止是怀疑姜原所谓的灵酒,更怀疑妹妹对他说的话。 什么一夜筑基入门,甚至直接开始食气,他实在无法相信。 至于齐瑗所说的点拨之恩,齐博直接无法理解。 他宁愿相信是妹妹对姜原一见倾心,也无法认同只是看了一眼,就当场顿悟的荒诞事。 然而,妹妹身上的变化,齐博还是感觉到了的。 他说不上那变化是什么,只觉得妹妹身上多了份出尘之气,也不像以前那样谨小慎微了,言行举止都有种随性的感觉。 若说以前的齐瑗,像森林里求生的麋鹿,现在则像只白鹤,随心起舞,随心落地。 齐博的心底还有一丝恐慌,他总觉得,妹妹彷佛随时会离自己而去。 对于一切变化的源头,姜原,他是说不出的警惕与讨厌。 姜原自然不知道,齐家兄妹的感情因他而变得微妙了,听到齐博的质疑,拍了拍怀中木盒,随口道: “那位司马公子,用一百金换我一小盅酒,我都觉得卖亏了。” “要不是我急需金子,怎么可能卖灵酒。” 舱门推开,姜原领着齐家兄妹进去。 狭窄的舱室一下挤进三个成人,全都活动不开手脚。 齐瑗饶有兴趣的打量姜原的居住环境,带着羡慕道:“你这整的,比我们居住的舒服多了。” 齐博很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挑剔道:“太阴暗了,哎呀,还有老鼠。” 一只黄毛老鼠突然从堆集的水桶上蹦下,几步跳入背篓。 齐瑗一见老鼠,本能的向后躲闪。 姜原知道是鼠妖在挑逗,一把扯过被褥盖住背篓,随即道:“地方简陋,不便接待,咱们直奔主题,你们有多少金?” 齐博也想赶紧远离姜原,推开小盒露出一片金光: “按照你的价,我们只够买三盅的。” “这可是我兄妹多年的积蓄,你那真是灵酒?” 姜原懒得多言,摘过腰上的酒囊,又掏出司马延那顺来的标准容器—酒盅,直接倒了一杯。 清凉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齐博的眼珠顿时瞪的大又圆,齐瑗的眼睛也亮了一下。 而且女孩的心中,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个姜原,绝对是正宗炼气士,而且师门不凡! “真,真是灵酒!” 齐博结结巴巴的指着姜原的酒囊,用一种暴殄天物的忿恨语气,叫道:“你就用这种东西,装灵酒?” 之前他们就注意到在姜原腰上晃悠的酒囊,但从没想过,堂堂灵酒就装在那普通至极的皮制酒囊里。 姜原乐了,笑道:“那你们准备用什么装这酒?” 齐博,乃至齐瑗,表情直接呆滞。 过了一会儿,齐家兄妹宛若捧着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捧着个有些破损的水囊,怀着激动的心情离开储水舱室。 那水囊,就是齐瑗随身带着,装清水用的,而且已经用了好长时间。 姜原目送齐家兄妹离去,笑了笑,关好舱门,兴冲冲的看向两个木盒。 有这些金子,他终于可以学习人生的第一个法术,宝光术。 虎丹、鬼丹,都是方鼎赐予的,虽然神异,但姜原总感觉是外物,而且吞下就能用,没经过学习,不够踏实。 甚至,当体内的气感,一点点化作微弱真气时,都更让姜原有踏实感。 昨夜服用小龙虎丹,借阴鬼之力完成内观,孕生气感后,老猴便按照先前的约定,教了姜原鬼仙修行法。 此法名为《玄阴洞微经》,是老猴自己起的名,说是人与妖皆可修习。 老猴传授给姜原时,顺便也教给了鼠妖。 方才鼠妖从水桶上下来,就是去修炼了。 《玄阴洞微经》可以一路修成鬼仙道果,其中“玄阴”二字,指的是筑基修行法,“洞微”二字,指的是鬼仙修行法。 即玄阴炼气,洞微观神。 因为适用于妖怪,所以玄阴炼气法炼的“气”,乃是太阴之气。 姜原之前在甲板上,便是趁着天明之前,抓紧时间修炼玄阴炼气法。 当然,他不可能刚生气感,就直接开始食太阴之气入体。 只是在蛟鳞的帮助下,将那初生的气感,化为真气,巩固修行。 当然,他修炼前,还喝了不少的灵酒。 齐瑗看到的姜原周身灵气聚集现象,其实是蛟鳞的作用。 不过女孩的震惊,倒也不是误会。 姜原在种种机缘下,确实一夜完成筑基入门,开启第二步修行了。 筑基的第二步,是食气入体养气海。 先在体内生真气,然后以体内真气为引,吞食天地灵气,最终开辟气海丹田。 这一步,若无奇缘,只能老老实实一步步积累,也是夯实基础。 既然修行没法突进,姜原的注意自然转向法术—宝光术。 姜原不愿行盗窃之事,思索过后,选择用灵酒交换金子。 虽然灵酒很珍贵,但有蛟鳞在手,倒是不缺。 可惜,他有足够的灵酒,却没换来足够的金子。 “吱吱” 鼠妖扒掉背篓上的被褥,跳到盛金木盒上,不屑道:“这么点金子,你顶多入个门。” 姜原拨开鼠妖,没好气道:“废什么话,再给我讲一遍注意事项。” 第37章 宝光术 修行之所求,求的是什么? 是长生不老! 天、地、神、人、鬼等五仙果位,换句话说,便是长生的层次。 如鬼仙是三百寿,寿尽不入轮回,自去投胎转修; 人仙有八百寿,不入五行;神仙有一千八百寿,神体清明; 地仙寿一藏,五千四百年,超脱三界; 天仙则与天同寿,聚散成形。 那么再有,你的修为高,便代表本领强大么? 非是如此。 修行过程中自有法力伴生,但与本领强弱,并不对等。 五仙果位,给的是长生层次与法力修为,但是,如果不修法术神通,便是有神仙果位,一身修为也使不出。 一个修士的战斗本领,法力修为只是基础,主要在于法术(包括神通),武艺,和法宝(包括兵器,装备)。 打个简单比方。 一个人他很健康,寿命有一百岁,力气很大。 而另一个人没那么健康,只能活七十岁,力气普通。 假如这两人赤手空拳对打,自然是前者更强。 可若是后者学了高强武功,会打人弱点,能一招制敌,甚至还有神兵利器在手。 前者就战胜不了后者。 那寿命,健康程度,力气大小等肉身力量,就相当于仙道果位。 高强武功就是法术、武艺,而神兵利器就是法宝。 常言道,修为求道果,而法术与法宝则是护道手段。 至于武艺,则看修行者的偏好了,大多仙道清修,对磨炼武艺兴趣不大,不行就找个武修护法。 所以修行人的三宝,通常指修为,法术,法宝。 今日只说法术。 正所谓“天地有为法,大道自有根”。 又有言“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简而言之,法术不是凭空而来,不能随意捏造,所有的法术在天地间,都有独属的法性道根。 学法,就是体悟天地法性,炼法于心。 施法,便是勾连相应的法性,向天地借法。 法术由法、咒、诀三者构成。 其中的“法”,即是天地法性。 “咒”与“诀”,则是向天地借法时,念的法咒,掐的法印。 所以要掌握一个法术,应是先以对应功法炼通相应的天地法性,再临场时,通过咒、诀勾连法性,施展出相应法术。 以上,便是鼠妖为姜原讲解宝光术时,提及到的相关常识。 当然,黄毛老鼠要懂这么多,就不会把宝光术修炼的这么拉垮,它只开了头,主要还是老猴讲述。 老猴并没有明确的说收鼠妖为徒,但已经默许。 此番为姜原解惑,亦是在教导鼠妖。 在最后,还点出了黄毛鼠修炼宝光术拉垮的原因。 即,法性体悟不到位。 那吞金后排出的金豆豆,便是明证。 因为按理说,一次完整的修炼,吞下的金子理应完美消化掉才是。 鼠妖排金豆,就代表它的修炼很粗糙。 黄毛鼠听罢,顿时捶胸顿足的懊悔大叫。 若是它的修炼没问题,以它吞掉的金子来算,宝光术即便没有大成,也不会像如今这么废。 而姜原听罢,却是心生感慨道:怪不得求道先求师,当真是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感慨过后,姜原对老猴也多了认同。 不管老猴心思如何,他对姜原的指点是实实在在的,还有小龙虎丹的服用法,《玄阴洞微经》。 某种程度上,老猴不仅是鼠妖之师,亦对姜原有传道之恩。 姜原将这份恩情,默默记在心头。 然后收拾心情,开始修炼宝光术。 太阳光透入船舱,照在盛金木盒里,反射出的金光,闪得人眼花目眩。 姜原盘腿坐到蒲团上,先默诵一遍静心口诀,消去杂念,随即从金光中捏起一块金子。 伴随着“千万别重金属中毒”的无厘头念头,张口吞下。 金子入腹,姜原双眼微闭,两手自然的结出宝光法印,沉心静气,默诵法诀: “太上玄神,使我自然,元始符命,化我身形,灵宝丹元,令我通真宝光覆映,证吾神通” 刚开始毫无动静,硬物在腹中的感觉非常难受,姜原甚至感觉腹部出现绞痛,头晕恶心。 直到体内的微弱真气随之而动,缓缓聚向腹中金子。 “太上玄神元始符命灵宝丹元宝光覆映,证吾神通” 渐渐,宝光法诀已经不是姜原在诵念,然而如天书律言一般,泛着恢弘金光,在他的识海里飘荡,回响。 轰! 好似鸿蒙开辟,识海轰然开裂。 一道浩大神秘的气息顺着那裂纹涌来,汇聚在金灿灿的天书律言之上。 姜原的意识,也在瞬间融进金字天书,在那浩大神秘的气息中荡漾。 当那气息慢慢变淡,天书变暗时,在外界,就见姜原如梦游般张口猛吸,盒中金子噔噔噔颤动片刻,便轻飘飘飞起,落入姜原口中。 咕噜,姜原“梦游”着吞下金子,识海中的浩大神秘气息,以及天书的金光,登时恢复。 于是,一个循环形成了。 待到吞完司马延给的一大盒金子,老猴命鼠妖叫醒了姜原。 “醒醒。” 连叫几声,姜原都毫无反应,鼠妖干脆蹿起来一头撞向姜原脑门。 嘭! 硬挺挺盘坐的姜原,猛地一仰,向后栽过去。 识海中的金字天书,浩大神秘的气息登时消散,姜原在巨大的失落感中,睁开眼。 顿时,两道金光从瞳孔中迸射而出。 直到瞳孔金光消散,姜原才缓过神,如梦初醒: “我怎么摔倒了?” 鼠妖嗖的蹦过来,冲着姜原吱吱道:“看看你的脸!” “我的脸?” 姜原愣了下,伸手摸摸面庞。 轮廓分明,皮肤滑腻,除了有些冰凉,没什么问题啊。 “去照镜子。” 这里哪有镜子。 不过见黄毛鼠神色有异,姜原只好爬起来,走到洗漱用的水盆前。 借着盆中清水一照。 姜原顿时大惊。 只见水中的倒影,赫然是个金脸! “怎么回事?” 姜原慌忙用力拍打脸庞。 很快发现脸上皮肤冰凉无比,毫无温度,并且无论怎么揉捏,都没有一点知觉。 “这是怎么回事?” 姜原惊慌的望向鼠妖,却见那黄毛鼠往远处一闪,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哈哈,你走火入魔了,等着,脸完后,就是身体,四肢,很快,你就会变成一尊金色雕塑。” “滚!” 姜原喝骂一声,快步冲到背篓前,急切求救: “老猴,我这真走火入魔了?” 老猴沉默不语。 姜原心头一沉,惶恐起来。 就在这时,老猴出声了: “你是初次修炼,呃,应该稳扎稳打一点。” 姜原看看剩下的一小盒金子,叹道:“确实该稳点——” 不对,姜原突然回过神,老猴的声音中似乎,带着笑。 第38章 妖来 这俩妖怪在戏弄我! 姜原顿时明白了,径直返回水盆,低头再照。 就见原本金坨坨的面庞,已经淡化许多,只剩一层金皮贴在脸上。 姜原彻底放松,扭头瞪了一眼哈哈爆笑的黄毛鼠后,没好气的冲着背篓道:“老猴你堂堂尸解仙,一把年纪了,还开这种玩笑。” 老猴传来一声轻笑。 “噗呲”,姜原也笑了,很快变成大笑。 笑声在储水舱室里回荡了好一会儿。 “所以,我下次可能是手脚化金?” 笑够了,脸上金皮也彻底褪去,姜原搂着水洗了把脸后,认真问道。 这会儿,他已经从老猴口中得知,在他入定修炼后,黄毛鼠才偷偷告诉老猴,每次吞金修炼完宝光术,都会出现短暂的副作用。 也就是身上的随机部位,出现化金现象。 黄毛鼠蹿过来,阴阳怪气道:“可怜俺当初没人照看,差点变成一坨金鼠。” 姜原往鼠妖身上泼了把水,好奇道:“那我这是成了,还是没成?” 黄毛鼠躲开水,气呼呼道:“俺是第三次才成,你至少得五次。” 姜原擦干手和脸,也不争辩,试试便知。 宝光法诀的最后两句,既是修炼法诀,又是施法咒诀。 姜原单手掐宝光印,口诵法咒“宝光覆映,证吾神通”,随即猛地跺脚。 砰! 地板被跺的震响,可姜原眨巴眨巴眼,身上没半点动静。 难道第一次真不成? 姜原不甘心,再次掐印,捻咒。 砰,又一声响,依然没动静。 砰砰砰,姜原连试三次,脚都跺麻了,全都失败。 “嘿嘿嘿”,鼠妖在一旁笑的非常开心。 姜原正要耻辱放弃,老猴出声点拨道:“你勾连法性了么?” 法性? 姜原立即想起修炼时,涌进识海的那股浩大神秘气息。 “呼” 重重吐出焦躁之气,这次放慢动作,一边缓缓掐印,捻咒,一边尝试追寻那股浩大气息。 “宝光覆映证吾神通!” 当喊到“证吾”时,姜原的意识轰然飞升,在那虚空之中一下“触碰”到了熟悉的浩大气息。 法咒完毕的瞬间,手上宝光印一紧,便见耀目金光自指尖迸出,刹那间席卷全身。 恍惚间,姜原身体的重量全都消失了,浑身轻如羽毛,然后顺乎本能的一跺脚。 金光一闪。 砰! 姜原一头撞上了舱顶,狼狈摔到。 下一秒,不顾额头疼痛,姜原一跃而起,狂喜道:“成了!” 旁边的鼠妖,脸上笑容僵硬,目瞪口呆。 它看的很清楚。 刚刚那一瞬间,姜原确实化作一道金光直冲而起。 “一次,就修成了?!” 震惊过后,就是嫉妒,最后,鼠妖觉得自己好苦—— 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法术,就这么成全了别人。 黄毛鼠第一次抱怨起了老猴: “前辈啊,你干嘛提醒他啊。” 老猴呵呵笑道:“姜道友天资不俗,便是我不出声,他很快也能找到诀窍。” “小金,胸怀要放开,等姜道友炼熟了,你们可以互相交流,共同促进嘛。” 姜原得意的冲鼠妖大笑道:“没错,等我炼好了,我教你。” 黄毛鼠直接冲向剩下的金子,哇哇叫道:“不用你教,俺自己学。” 姜原脸色一变,他才刚入门,顶多飞上一秒,还得继续服金修炼呢。 连忙飞身扑在金子上,阻止鼠妖: “你这可恶的耗子精,守规矩!” 出海的第四天,储水舱室。 “宝光覆映,证吾神通” 法咒落下,便有一道金光纵起,在狭窄的空间里飞速转了一圈后,稳稳落地。 金光崩散,显出姜原的身形。 “呼” 姜原喘了口气,抹去额头汗水,满脸疲倦。 角落里盛放金子的木盒,空空无也。 那么点金子,他在第二天的修炼,就消耗干净了。 之后又咬牙用五十金一盅灵酒的价钱,从司马延,那个老道士,以及船上众人手中,甚至王怀和恶汉两人组手上,收拢来一些金子。 可收来的金子,也在昨日用个精光。 姜原只得停下修炼,转为熟悉施法。 这几日来,姜原基本昼伏夜出。 夜晚去甲板,喝着灵酒,佩戴着蛟鳞,修炼《玄阴洞微经》中的玄阴炼气法。 如今他已经彻底巩固了存想修为,正小心的尝试食气。 白日里,就返回舱室,有金子时就修炼宝光术,没金子就一直熟练施法。 现在,他可以在十息内纵起金光,并持续五息时间。 这已是他的极限。 修为太低,对法性的修持体悟也不够,都在制约他进步。 “好了,过犹不及,你该歇歇了。” 老猴出声安抚姜原的急躁。 姜原确实有些急躁。 因为出海已经四天,早已深入大洋,那只海妖随时会出现。 这几日里,姜原倒也不是完全封闭。 每日早晨,他结束修炼时,恰好齐家兄妹开始修炼。 齐瑗拂去道心尘埃后,修行更加专注,太阳初升时,必会去甲板修炼。 眼见妹妹修为飞速精进,齐博被刺激到后,也不跟着司马延他们,去饮酒作乐打消寂寞了,而是专心修炼。 见到妹妹与姜原相处大方,虽有亲近,但没半点暧昧后,齐博也放下了心。 于是,双方开始交流修行心得,有时那个老道士也会凑上来。 在这过程中,姜原得知了齐家兄妹,以及老道士的情况。 齐瑗的修为是半步食气,就差一个突破契机。 不过那份契机或许就在下一秒,也或许在下一个月。 齐博只是存想圆满,还没尝试炼气。 老道士更差,还在努力存想内观。 齐家兄妹的实力,在其身上的金锏与黑鞭,那是他们的武器,也是法器。 金锏可发龙吟,震人心魄,黑鞭则可变生倒刺,并延至二十丈长。 而老道士的火符,叫“火正驱邪符”,乃是得了天上星宿火府星的神号。 这火正驱邪符,就像灵霄天箓中赐予的太岁大将军符、六丁六甲符一样,属于符箓。 “箓”,便是天官星宿,神仙功曹的名属神号。 符箓,并非自身修为,乃是借神之力。 实话说,齐家兄妹和老道士的本事,比姜原想象的更强,但在海上对战海妖,依旧不足。 所以姜原才想再进步点,多增些胜算。 算了,尽人事听天命。 姜原拎过水囊灌了一口,滋润了下冒火的嘴巴,随即一屁股坐下。 旁边地板上摆着个水盆,盆中有个泛着清冷光泽的小囊。 小囊里正是河砂弹丸。 姜原看了一眼水盆,琢磨道:“敖永说的是十二个时辰,这都泡两天了,应该行了。” 突然,那水盆的水面颤动了一下。 同时,脚下地板也晃悠起来。 “遇上风浪了?” 前日夜里,就遇上了一场风暴,颠的姜原差点吐出来。 刚站起身,下方的船底传来一声震响。 背篓里的老猴骤然出声: “海底有妖!” 姜原先是一惊,随即精神一松,可算是来了。 就见姜原背起背篓,拾起水盆里的小囊,抓起弓和刀,全副武装后,快速打开舱门。 嗖,一个身影扑来。 是出去遛弯散心的黄毛老鼠。 “妖怪来了!” 鼠妖蹦到姜原肩膀,焦急喊道。 铛铛铛! 船上警钟大响。 “妖怪来了,正在水下攻击船底,快出来应敌!” 第39章 应对 幽暗的海水中,蓦然响起个唢呐似的尖锐声音,气呼呼喊道:“别撞了,你这个蠢鱼!” 便见一个银红身躯嗖的窜过海底,激起无数水泡后,冲向闷头撞击船底的鱼怪。 “忘了大王怎么吩咐的了么,多带活人回去,你把船撞沉,哪还有活人!” 那鱼怪身躯肥壮,通体黑青,没有鳞片,又扁又宽的丑陋脑袋上,长着四条长长须子,嘴巴开合间,须子如蛇滑动。 赫然是只鲶鱼精。 被训了一顿后,鲶鱼精也不生气,凶狠的大扁脸上露出个憨憨表情,吐着泡泡道:“人类,腌制,好吃。” “蠢鱼,难道天天吃腌制的咸人肉?” 水泡包裹的银红身躯,被鲶鱼精的愚蠢气的不行,尖声叫道: “巡海夜叉老爷给咱定了规矩,一个月才能出海抢一次,要想有新鲜人肉,就要多带人类回去养着,还得是活人。” 银红身躯板着脸气呼呼训斥时,鲶鱼精的四条长须在它面前摆来摆去,撩拨的它愈发心烦意乱。 “快把你这须子收收!” 鲶鱼精还没生出手爪,听到银红身躯的命令,眼珠转了几下后,大嘴一咧,用力一吸,将那乱摆的须子含入嘴中咬住。 如此怪异又滑稽的行为,弄得那银红身躯一愣,火气发不出来,也笑不出来,最后,无奈的用尖细声音叹道: “唉,大王为啥要派你这种蠢货跟俺出来干活。” 这时,银红身躯周围的气泡消散了,露出其真身。 原来是条满身银红栉鳞的大鲷鱼。 头很大,口很小,瞳孔黑漆漆的像颗黑珠子,一条坚硬锋利的锯齿状鱼鳍,从背上一路延伸到后臀,宛如背着把长长的锯刀。 鲷鱼精叹完气,算了,早干完早回去,便嘬着小口尖声道:“过来给俺护法,俺招帮手把这船拖回去。” 鲶鱼怪的体型比鲷鱼大了一圈,扭着身子过来,顿时将银红鲷鱼笼罩在阴影里。 鲷鱼精蠕动腹部,张口吐出一个大海螺,然后对准细口奋力鼓吹。 “呜呜呜” 沉闷绵长的海螺声波在水中荡漾,向四面八方飞快传去。 很快,无数鱼群哗啦啦聚集而来,然后在鲷鱼精的命令下,密密麻麻的攀附在船底,托着大船向妖怪巢穴而去。 鲷鱼精重新吞下大海螺,向上仰了仰头,感到有些奇怪。 “上面的人类怎么没动静?” 往日它们出海劫船,船上的人类都是哭天喊地惊恐大叫,或是鼓起勇气向水下投射鱼枪、弓箭,总会搞出不小的动静。 今天的这条船,刚才还能感觉到动静,现在却平静的诡异。 鲷鱼精不由生起一股冲动,想上去露头察看一下,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相比蠢笨的鲶鱼精,鲷鱼精要狡诈的多。 它们大王在机缘巧合下,与东海龙宫的巡海夜叉,结拜为了兄弟。 那巡海夜叉口气很大,说有它罩着,鲷鱼精的大王在这片海域,就可以横着走。 因为这话,它们这伙妖怪越来越猖狂,抢劫人类船只越来越狠。 然而鲷鱼精心眼多,认为做的过火了。 处在十洲三岛旁的东海,经常听闻到仙人传说,所以它知道,人类虽然普遍弱小,但有强的,而且很强。 它劝过自家大王小心点,可那妖王早已得意忘形,丝毫听不进去。 然而现在,连大话连篇的巡海夜叉,都抹下脸面让它们收敛,鲷鱼精就知道,人类忍到极致,开始反抗了。 鱼妖觉得,此时俘获的船只上面,之所以没有动静,可能就是在设置圈套,引它上去。 “要不,诓一诓那蠢鱼,让它去探探?” 鲷鱼精扭身看看跟在后面的鲶鱼怪。 “算了,还是拉回去让大王对付。” “待会要是太危险,俺得躲着点。” “老猴,船底是什么情况,来了多少妖怪?” 姜原踩着地板,噔噔噔冲向甲板,同时低声询问老猴。 拐角突然冲过几个惊慌的水手,姜原飞快闪开,那几人砰的撞成一团。 不止是这些水手,目之所及,到处是无头苍蝇般乱蹿的人群。 那司马延怎么回事,早就该知道会遇上妖怪,没有准备措施么,这么混乱如何应对妖怪? 姜原眉头紧皱,对那俊秀少年的表现很不满。 这时,老猴传声而来: “下面只有两只妖怪,似乎不打算把船撞沉,而是要活人。” 老猴话落,船底的震响果然停止了,也不再晃悠了。 姜原松了口气,不直接把船掀翻,就能避免掉入海中,失去抵抗能力,就有应对余地。 “它们要活人,是怎么个要法,上船抓,还是把整条船拖去妖怪洞府?” 姜原已经冲出船舱,能听到甲板上喧杂的人声,奔走的慌乱脚步。 老猴神念入海,监视着下方妖怪的动作,回道:“应该是后一种。” 躲在背篓里的鼠妖突然插嘴,语气中没了平日的跳脱,而是冷静的分析: “俺觉得,咱们都没法下海,在海上斗不过水妖,不如就让它们把咱拉去洞府,上了陆地再说。” 这是一个非常冒险,但细细想想,又非常可行的计划。 然而问题是,那是水妖,它们的洞府很可能在海底! 另外,现在只出现了两只妖怪,想想办法还可以应对,等到了妖怪洞府,对上一窝妖怪,再有妖王,就危险骤增啊。 姜原脚步一顿,停在角落里道出忧虑。 其实鼠妖出口后,也很快想到了这些问题,此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姜原了。 噔噔噔,一群护卫抱着鱼叉匆匆跑向甲板,似乎打算向水中投射鱼叉,迎战妖怪。 路过姜原时,纷纷投来鄙视目光。 显然是认为姜原是害怕的退缩了,偷偷躲藏在这。 姜原没搭理这些异样目光,大脑飞快转动,思索对策。 片刻后,还是决定不冒险了,就在这里想办法把妖怪引上来。 然后用齐博的龙吟金锏和齐瑗的黑鞭,联手控制,再由他用河砂弹丸,与老道士的火符联手攻击。 只要两只妖怪不轻易翻船,应对余地就很大。 问题就剩下,如何把妖怪引上来了。 于是姜原看向背篓:“老猴,你能把妖怪引上来嘛?” 老猴想了下,回道:“若是在夜里,我可以出阴神,试试夺舍那俩妖,控制它们上来。” 姜原抬头望望船舱外面,刚过午时不久,太阳正烈,距离下山还远着呢。 白昼里,老猴就只能出神念,侦查侦查情况了。 姜原再次抱怨老猴这个尸解仙,真是过于废了点。 “对了,老鼠能游泳的?” 姜原的目光忽然转向鼠妖。 一听这话,背篓里的黄毛老鼠气的吱吱急叫: “好你个姜原,要让俺去送死是?” “人类还会下水抓鱼呢,你干嘛不去!” 第40章 去妖怪洞府 姜原安抚跳脚的鼠妖:“开个玩笑,别急啊。” “哼!” 鼠妖怒气不减,继续叫道:“反正那妖怪要吃的是人,到时俺抱着老猴前辈逃,肯定不会追俺们。” 这次轮到姜原气急了。 实在想不出好办法,只能先去和齐家兄妹,司马延汇合,听听他们的想法。 姜原不再搭理鼠妖,离开角落,向甲板走去。 就在这时,老猴再次出声:“道友,你可知如何制作腌肉?” 姜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腌肉?” 不对,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 姜原反应过来,当即追问道:“与水下的妖怪有关?” 老猴嗯道:“那两只妖怪话中透露,它们似乎经常腌制人类。” 这话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姜原压住不停翻涌的恶心感,回忆腌肉的制作方式—— 抹盐,制作盐卤,晾晒,风干。 对,制作腌肉的必须有太阳,通风,也就说,不能在水下。 老猴又开口了,这次的语气带着惊讶:“这伙抢劫人类船只的妖怪,似乎与巡海夜叉的关系不浅。” 老猴很快将鲷鱼精训斥鲶鱼精的话,复述给姜原。 姜原听完,目光一寒。 定规矩,一个月劫一次? 这哪里是有关系那么简单,简直是在庇护妖怪。 怪不得沃津县的人去龙王庙请愿无果,原来是这巡海夜叉在从中作梗。 可是知道了这个,又有什么用,难道去东海龙宫告状? 要是有随意进出龙宫的本领,也用不到去告状了。 突然,姜原像是抓住了什么,低着头来回转悠,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语: “巡海夜叉,东海龙宫孙悟空龙宫借宝” “我为什么要去花果山……老猴猴,花果山” 啪! 姜原一拍手掌,“有了!” “什么有了?” 耳边响起清脆的女孩声音,姜原抬头一看,却是齐瑗来到面前。 “我有对付妖怪的办法了!” 姜原兴奋的脱口道。 齐瑗愣了下,惊讶的张着红润小嘴: “你有什么办法?” “走,先去甲板。” 姜原一摆手,瞳孔里闪动着耀眼的光,大步走向甲板,齐瑗连忙小跑着跟上。 司马延不顾劝阻跑到甲板上去指挥作战,她便与哥哥齐博陪同保护。 刚才听到有护卫议论,说看到姜原躲在这里瑟瑟发抖,说了很多嘲讽的话。 跟在司马延身边的王怀,趁机落井下石,口出贬低之语。 齐瑗当然不信姜原是怯懦之人,便说姜原或许是在思索对策。 司马延因为灵酒之事,早就认为姜原非是普通人,只是周围人言辞确凿,他身为首领,不好为姜原开脱。 齐瑗一开口,他就顺势让齐瑗请姜原到甲板上,共商对策。 然而,女孩虽然当着众人面说姜原在思索对策,其实也不确定。 没成想一见到姜原,就听到了“我有对付妖怪的办法”的话。 所以,你的计划是什么呢? 齐瑗望着姜原的兴奋背影,满脸好奇。 “吆喝,这不是姜大仙人么,不害怕啦?” 姜原刚现身甲板,就听到了阴阳怪气的嘲讽。 是簇拥在王怀身边的凶汉二人组。 这几日来,司马延早已摸清这两人的恶劣秉性,对其不喜,就没了热情,公事公办。 而姜原用灵酒换金的举动,轰动整个船,司马延对他更加器重,而王怀对他,就生起了畏惧。 为了寻求安全感,王怀主动拉拢了在司马延身边失落的凶汉二人组。 那俩凶汉不知是性子凶戾,还是脑子一根筋,丝毫不畏姜原,反而处处针锋相对。 跟着王怀后,更是变本加厉。 就如此时,妖怪还在船下,大敌当前,依旧不忘挑逗姜原这个主要战力。 这俩货脑子有坑,姜原却懒得与其一般见识。 “停下,不要攻击水下妖怪!” 姜原一声暴喝,引得甲板上的众人齐齐愣住。 趴在船舷正举起鱼叉,准备向水中投射的护卫、水手,吃惊之下,手中又满是汗水,当场就有好几个鱼叉失手掉入海中。 姜原扫了一眼,也没责怪,径直来到司马延面前,快速道:“我有办法让咱们脱身。” “什么办法?”司马延激动起来,就要过来拉姜原的手。 又来? 姜原连忙后退一步。 刚要开口,脚下船只突然掉转方向,猛地加速,飞一般在海上狂飙。 “下面!” 船舷旁的水手,用手指着水面,惊恐的大喊: “下面有好多的鱼,包住了船底,正拖着咱们跑!” 众人大惊失色,呼啦一声,很多人跑过去看,看完又齐齐发出惊呼。 司马延也想过去,刚抬起脚,却见面前的姜原纹丝不动,脑筋一转,停下动作急问道:“姜兄弟早就知道这种情况?” 周围还没动的人群,如齐家兄妹,王怀等人,听到这话,刹那间整齐的望来。 姜原没有说话。 远处喧哗惊呼的人群,这时发现了这边的异样,渐渐停下动作,盯向姜原。 船被水下的鱼群托着狂飙,迎面吹来猛烈的海风。 呼! 狂风吹起姜原的发丝,就听他口中蹦出一句话: “我们去妖怪洞府!” “什么,下面的鱼要把我们拉去妖怪洞府?” 甲板上当即沸腾起来。 有人惊呼完了,有人绝望的瘫倒,有人愤怒的质问姜原为什么要阻止他们反抗。 “都闭嘴!” 司马延突然暴喝,俊秀的面庞青筋暴露,无比狰狞。 众人被少年的气势吓住,当场噤声。 司马延重重的喘了一口气,抹掉额上冷汗,盯向姜原:“你的办法,难道就是让我们去妖府送死?” 少年的表现让姜原眼睛一亮。 这位贵公子的组织能力不行,胆识倒是可以。 姜原环顾一圈,目光掠过甲板上的每一个人后,一字一句的说道:“没错,我的办法就是去妖府,但,不是送死。” 对这些人说话的同时,姜原在心中快速将自己想法,与老猴道出。 老猴被他的打算给惊住了: “这,这,你这计划也太大胆了!” 姜原却道:“有你帮忙,我有七成把握。” “而且此事一成,还能让那巡海夜叉直接送咱们去花果山。” 第41章 孙悟空的威名 茫茫大海上,一艘大船以诡异的速度狂飙突进,在其船底,涌动着如墨团般的鱼群。 忽然,远处出现了一个黑点,随着大船疾驰靠近,黑点迅速变大,变作一个怪异的海岛。 那海岛像是两个巨大石珠碰撞而出,岛上林木稀疏,怪石遍地,看着很贫瘠。 这时,大船船底的鱼群更加雀跃,不时蹦跳出水面。 “看来到妖怪的巢穴了。” 船头,司马延面色冷肃,按在船舷上的手掌,青筋暴凸。 眼见海岛越来越近,嘴唇发白的俊秀少年,忍不住再次扭头看向身旁的姜原: “姜兄弟,你的计划当真可行?” 船上所有的船工水手,护卫侍从,都全副武装的聚集在此。 司马延的话,代表着他们所有人心声。 昂首立在前方的姜原,只是平静的望着海面。 直到一股海风吹过,吹的他眯了起眼,方才收回视线,淡然回道:“事已至此,你们只能相信我。” 说着,取下身后背篓,将那干瘦如柴,毛发枯黄的老猴,抱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从姜原后背转移到老猴身上。 司马延呆住了,看着这毫无生气,像是干尸一样的老猴子,不敢置信道:“这,这就是老神仙?” 其他人也都将信将疑。 旁边的齐博瞅瞅老猴,又看看姜原,直挠头。 而齐瑗,则默默运起“法眼”,那双如水的瞳孔开始泛起冷光。 就在这时,女孩耳中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声音: “小姑娘,随意窥探别人,可是很无礼的。” 齐瑗眼中冷光当即崩散,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向老猴。 随即,一个苍老声音,响彻在所有人的耳边: “我并非神仙,不过我已应允姜原的计划。” 站的最远的王怀与凶汉二人,被骤然侵入的声音吓的不清,原本还想与姜原斗一斗的捣乱心思,当场熄灭。 老猴话落,姜原又拿出灵酒,高举着朗声道: “这灵酒,便是老猴仙人赐予在下的。我的一身本事,亦是老猴仙人所传!” 众人眼中的怀疑迅速退去,精神振奋起来。 司马延上前一步,对着老猴深深作揖行礼: “老神仙愿意出手相助,我等感激不尽!” 拜完老猴,又向着姜原深深一礼: “姜兄弟今日之恩情,我司马延永记于心,日后必报!” 甲板上的众人随之弯腰行礼,高呼感谢老猴与姜原。 “铛!铛!” 海面上骤然响起铜锣震响。 姜原回身望去,就见海岛前的沙滩,已经进入视野。 海滩旁有个高高垒起的石堆,其上竖着个铜锣,有只大螃蟹正挥舞着爪子奋力敲击。 锣声响起,一只大龟从石头后面爬出,两只红虾蹦出水面,还有只海鸟扑腾着翅膀落下。 眨眼间,一个妖怪小队就在海滩上集结了。 有岗哨,有防卫小队,这妖怪老巢倒是搞得有模有样。 水下鱼群哗啦散开,大船在惯性的作用下,顺着海浪直直冲上沙滩。 那只妖怪小队迅速围上来,石堆上的大螃蟹冲着水中吼道:“一条棘,大扁口,别光把船停停在这,抓人送去洞府。” 水花溅起,肥壮的鲶鱼精从海中扑上沙滩,仰头喊道:“横行队长,一条棘它抽筋了,在水下上不来。” “屁的抽筋,那条鱼精又想偷懒!” 大螃蟹冲着水面破口大骂: “一条棘,别以为劫船立了功,就给俺摆谱啊,快出来干活!” 咕噜噜,海面冒起几个水泡,浮出一双黑眼珠。 鲷鱼精先是偷偷瞥了眼大船,才回应大螃蟹: “横行队长,俺是真抽筋啦。” “你别急啊,你看大王早就想吃人肉了,不如你先抓个活人给他老人家送去,肯定能顺便能讨个赏。” 螃蟹精一听,顿时心动了。 那鲷鱼精却是暗道,给俺探路去,你个蠢螃蟹。 “小的们,给俺抓个活人下来,要肥的。” 螃蟹精冲那只妖怪小队呼喝一声,便要蹦下石堆。 就在这时,船上响起一声怒吼: “我们乃是去花果山水帘洞,觐见齐天大圣的朝贡使者,尔等妖精好大胆子,竟敢冒犯大圣威严!” 大螃蟹吓得脚底一滑,直接从石堆上滚了下来,一头扎在沙滩上。 刚要上船捉人的那只妖怪小队,连忙躲得远远的。 水中只露半个脑袋的鲷鱼精,噗通缩进水中,心头狂跳: “祸事了!祸事了!” 这比它先前想的什么降妖术士,要严重的多。 花果山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或许在南瞻部洲,以及西贺牛洲,北俱芦洲,声名还不算显赫。 但在这片海域,乃至整个东海,都是毫无疑问的霸主。 东海之主是谁? 东海龙宫啊。 可那孙悟空大闹龙宫,夺走龙宫至宝镇海神针,又逼得四海龙王进献金甲衣冠,东海龙王半点反抗都没有,只敢上天告状。 然后孙悟空大闹地府,为猴子猴孙消去死籍。 犯下此等大罪,一般的妖王妖仙早被天兵天将拿上斩妖台了,可孙悟空不仅半点事都没有,还被天官亲自下凡,请去做仙官。 东海上,所有听闻此事的妖怪,无一不万分敬仰,艳羡不已。 若是事到如此,孙武空虽能成为传说,倒也称不上霸主。 真正威震万妖的,乃是其嫌官小,反下界后,大败神霄托塔天王率领的天兵天将。 那一战,彻底显出孙悟空的强大。 更别说,孙悟空还有六个结拜兄弟。 虽然孙悟空离开花果山,去天宫做齐天大圣,已经快两百年了,但其威名,丝毫未减。 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妖怪们间口口相传,更添了几分传奇性。 东海之上但凡开灵的小妖,最先想到的去处,就是去花果山。 可惜花果山水帘洞的猴妖非常排外,只收猴属。 花果山的七十二洞妖王倒是收妖,可去的妖怪实在太多,竞争严格,对普通小妖来说,根本没机会。 比如这鲷鱼精,螃蟹精,都曾慕名去过花果山,被淘汰后,才投奔此地妖王。 除了这俩妖怪,此处妖府的其他不少妖怪,也有差不多的经历。 所以才一听到船上的喊话,就一副吓破胆的样子。 而众妖的表现,也完全超出了姜原的预期。 姜原站在船头望着下方妖怪,暗自惊道: “孙猴子的名头,看来比我想的还要大!” 第42章 俺护送你们 没错,冒充朝觐孙悟空的使者,就是姜原的计划。 巡海夜叉的出现,让姜原联想到了孙悟空大闹东海龙宫。 进而想到孙悟空的名号在龙宫妖精面前,定然有用。 他此行的目的,又是护送老猴去花果山,以感谢孙悟空的恩泽。 于是就生出了这个大胆计划—— 以孙悟空的威名压制巡海夜叉,然后,让其护送他们去花果山。 老猴听罢,虽然觉得确实大胆,但商讨过后,认为可行性很高。 因为老猴的意图,与朝觐孙悟空基本没两样。 为了说服司马延他们同意这个计划,姜原搬出了老猴,没说老猴是尸解仙,只说是仙人。 此时,面前几只妖怪的表现,虽然出乎了姜原预料,不过却是往好的地方发展。 姜原信心更足,单手托着老猴,再次朗声道: “这是老猴仙人,乃是齐天大圣的旧识,东海夜叉呢,还不快来拜见!” 那螃蟹精从沙子里拔出身子,听到这话,颤巍巍的答道:“回大人,夜叉大老爷并不住在双珠岛,此地是青鳞大王的洞府。” 巡海夜叉不在,此地另有妖王? 姜原表情一滞,脱口道:“那你们为何叫夜叉老爷?” 螃蟹精偷偷看看老猴,见果然是猴属,更相信姜原是去朝觐孙悟空的了,老实的回答道: “巡海夜叉是俺们大王的结拜义兄,所以俺们叫大老爷。” 不是,你们妖怪这么喜欢结拜的么。 我要找的是东海夜叉啊! 姜原心头凌乱,计划全被打乱了。 这时,手上的老猴突然开口提醒:“有妖怪来了,似乎是那妖王。” 老猴话落,一团黑风从那海岛深处升起,冲着海岸滚滚而来,风中响起个桀骜声音: “活人到了,还不快送来洞府,竟然让本大王久等,你们这些小怪真是愈发疲赖了。” “哼,罚你们今日开席只能喝汤!” 竟是妖王亲临了。 眼见那黑风就要落到船上,姜原慌忙再次高喊: “我们是去花果山觐见齐天大圣的朝贡使者!” 黑风里传来一声轻咦,随即风团一缩,掉转了方向,拂过众人头顶后落到铜锣石堆上。 黑风散去,显出一个浑身青色鳞片,躯干是人,而头与尾巴皆是蛇形的妖怪。 老猴语气凝重的提醒姜原: “这是个真妖境界的妖王,我不是他的对手,你要小心。” 姜原立即瞳孔大震。 真妖,相当于仙道的鬼仙! 而且因为妖怪天性凶戾,一般的鬼仙,若没有强力法术,没有法宝,还敌不过真妖。 早就听闻海外修行盛行,今日一见,传言不虚啊,随便就能碰上个真妖。 那妖王吐了吐猩红蛇信,鼓着竖瞳扫过,船上众人,包括姜原全都通体一寒。 妖王的那张三角蛇脸露出一个冷笑,尖声道: “俺从没听说过有什么朝贡使者,敢诓骗俺,来啊,把这些人抓回洞府,开膛破肚,安排席面。” 话虽如此说,妖王脚下却丝毫不动。 见此,姜原惊惶的心稍稍平复。 这妖王是在虚张声势呢,看来它同样忌惮花果山的名号。 姜原暗暗打起精神,随即昂首挺胸,轻笑一声,同样虚张声势道:“我也没听过什么青鳞大王,巡海夜叉呢,让它来见我。” 妖王的竖瞳周围环绕着细密的鳞片,姜原的表现,当即让那细鳞颤了两下。 蓦然,妖王哈哈一笑,蛇信乱吐: “夜叉兄长有巡视之职,不常在此停留,不如这样,俺先备上酒席招待使者,然后派人去请兄长。” 姜原维持着淡定姿态: “既然夜叉不在,我等就继续上路,尽早赶去花果山。” “莫急,莫急。” 妖王摆动着尾巴,大笑道:“俺这双珠岛地处偏僻,今日难得贵客上门,请让俺好好招待一下。” 姜原还要拒绝,妖王笑容一敛,目露凶光: “莫非使者看不起俺,不愿吃俺的酒席?” 说话间,猩红的妖气喷涌而出,裹挟着浓郁腥臭轰然冲来。 妖气扑面,姜原差点窒息,幸好老猴出手相助。 一股无形之气从干尸般的苍老身躯上涌出,瞬间击散猩红妖气。 妖王蛇眼周围的细鳞猛地颤动,发出嘶嘶声响。 这是它心神震荡的表现。 便见那双瘆人竖瞳死死盯着老猴,蛇信不停乱吐,暗自惊道: 这老猴明明是妖,为何却有鬼仙的阴神之力? 妖王修的就是仙道果位,非常明白妖怪修到神仙果位,才与正常仙人道果归一。 在此之前,二者的修行之法差别很大。 其中的最大区别,就是鬼仙有阴神,而同一境界的真妖,只炼气,不修阴神。 姜原从老猴口中了解过妖与人的修行差别,当然清楚老猴能修成尸解仙有多另类。 而他之所以搬出老猴,就是想利用这种独特修行,来烘托他们的身份。 毕竟,觐见齐天大圣的使者,肯定不能普通,不是么。 然而,姜原的心思,原本是用来对付巡海夜叉的。 现在妖王出手试探,老猴只得出手护持。 姜原的计划再次乱套。 好在这个青鳞妖王,明显是个识货的,辨认出了老猴的独特之处。 姜原立马随机应变,恭敬的举起老猴,大声道: “老猴仙人乃是齐天大圣的旧识,得过大圣恩泽,所以前来觐见还愿。” 妖王眼角的鳞片再次颤动,暗道:听闻那美猴王孙悟空就修行独特,与妖与仙都不同,看来这些人说的是实话。 想到此,妖王收敛住喷涌的猩红妖气,再次大笑道:“俺妖性未除,鲁莽冒犯了。” 然后一吐蛇信,像是突然想起了似得,叫道:“哎呀,那使者你们来的真不巧,齐天大圣上天做官去了,不在花果山。” 姜原知道蒙混过去了,面上依旧淡然,轻笑道: “我们知道大圣未归,不过去花果山拜见一下崩芭二将军,马流二元帅,也能表表心意。” 妖王听到崩芭、马流之名,彻底相信了。 那四猴乃是孙悟空当年亲封的健将,孙悟空上天后,便是四猴主持花果山事务,身份尊贵,又常年隐居水帘洞,一般妖怪哪能知晓其名号。 突然,青鳞妖王脑中闪出一个念头。 能不能把眼前的这个使团,化作自己的助力? 原来这双珠岛妖府,实在是贫瘠的很,别说与洞天福地相比了,连点像样的资源都没有。 就是想吃个人,还得跑老远,才能抢劫到人类船只。 因为这岛实在太偏,根本没有航道,自然没船经过。 而这妖王,又心气有点高,想修出个仙道正果,所以一直很烦。 它也与其他妖怪一样,对孙悟空是敬仰又艳羡,对花果山那块福地,更是万分眼馋。 一直想与花果山攀上点交情,弄些好处。 可惜始终不着门路。 与巡海夜叉结拜为兄弟,便是在这过程中的意外之喜。 而此时,妖王觉得自己有机会了。 只听这青鳞妖王直接开口道: “使者,此地距离花果山路途不近,海上危险众多。” “正好,俺对花果山也是十分仰慕,不如让俺护送你们去花果山。” 第43章 酒席 “嘿咻” 一群奇形怪状的丑陋妖怪,吆喝着口号,将海船从沙滩上推入水中。 嘭,大船入水,激起漫天水花。 “横行,你带领小的们好好看守家里,近日别劫船了,免得招来麻烦。” “俺去花果山探探门路,届时给你们带些花果山特产回来。” 青鳞妖王将群妖聚拢到海岸上,对着领头的螃蟹精嘱咐事宜。 而这边的船上,姜原也在嘱咐司马延: “让所有人都返回舱室,无事不要随意外出!” 俊秀公子瞅瞅海岸上的沸腾妖气,心惊胆颤道:“姜兄弟,真要与那妖怪同行?” 姜原叹了口气,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他的计划,完全跑偏了。 青鳞妖王说出要护送他们去花果山时,姜原都惊呆了。 你个堂堂妖王,这么轻易的舍下妖府不顾,上赶着给别人当“随扈”,妖王的脸面呢,真妖的尊严呢? 姜原愣了好一会儿,立即找理由拒绝。 姜原能接受巡海夜叉,是因为东海龙宫属于天庭神道体系。 巡河夜叉亦有灵霄天箓在身,受到天规约束,虽然它包庇这双珠岛,但绝不敢明目张胆的迫害凡俗。 可这妖王,不仅是实力强横的真妖,还喜好吃人,腌制人肉腊肉,让其登船同行,实在令人忐忑不安。 然而,不管姜原如何拒绝,青鳞妖王就一口咬定,坚决要“护送”他们。 姜原说路途遥远,怕耽搁妖王的时间。 青鳞大妖就抱怨双珠岛荒凉又偏僻,多少年见不到同道,它早就想出去逛一逛,访访友,护送姜原他们去花果山就当顺便散心了。 姜原小心的提醒说,花果山可能不接外人。 青鳞大王当场瞪眼,吐着蛇信怒道: “你们竟然是如此寡恩薄义的吗,俺堂堂妖王舍下家业护送你们,你们不给俺说说情,引荐引荐?” 不是你自己说闲的蛋疼,外出散心,顺便护送的么,这就又求报答了。 姜原无语,只好又道自己船上多为人类,惧怕妖怪。 青鳞大王直接摆出一副非常大度的姿态,说自己也非是张扬性子,不会带过多妖怪随行,而且就在甲板上待着,不会吓着人类。 实在没法,姜原尝试着搬出孙悟空。 青鳞大王却反将一军,说自己是真心钦慕大圣威名,诚心拜见,便是大圣不愿见他,顶多让它离开便是。 姜原这样说,才是怀疑孙悟空的气量,败坏大圣声名。 这样一个没脸没皮的妖王,又打不过,姜原还能怎么办,只好憋屈的答应下来。 倒也不是全为坏处。 首先,青鳞大王会让鲶鱼精和鲷鱼精,在水下托船。 这样就无需水手操船,可以昼夜不停的全速赶路,一个月的行程直接缩短至五六日。 无论是老猴,还是司马延都对这个好处,十分心动。 其次,大洋之上妖魔鬼怪众多,有地头蛇兼巡海夜叉结拜兄弟的青鳞大王领路护持,能避开许多麻烦。 姜原算是看出来了,这条蛇妖,是真想利用他们与花果山攀上交情。 只能说,姜原低估了孙悟空的花果山在这片海域上的声名。 这时,妖王在海岸上训话将要结束了。 司马延等人只能选择继续相信姜原,向船舱走去。 齐瑗却突然停下脚步,向着司马延开口请求道:“三公子,不能让姜道友独自面对妖怪,可否让我留下照应?” “不用。” “不行!” 姜原与齐博异口同声,两人对视一眼后,姜原先说道:“我和老猴仙人在此就好,而且妖怪凶戾,喜吃人,人一多,怕会激起其凶性。” “对对!” 齐博连声应和,拉住妹妹急道:“妖怪危险残忍,小瑗你不要任性。” 女孩没搭理姜原,也不管哥哥的劝阻,如水的瞳孔目不转睛的看着司马延: “还请公子答应。” 齐博急的满头大汗,还要劝说,被司马延抬手阻止了。 只见俊秀少年点头道:“齐姑娘说的对,不能让姜兄弟独自面对危险。这样,齐兄,齐姑娘,由你二人代我在此协助姜兄弟如何?” “另外” 司马延的目光越过齐家兄妹,看向另一侧的老道士,以及王怀身边的凶汉二人组。 那俩凶汉登时往王怀身后缩,觉察到周围的鄙视目光,又挺挺身子,义正言辞道: “妖怪上船,三公子与王公子身边不能没有保护,我二人在,决不让任何妖怪伤害到两位公子。” 倒是老道士笑呵呵道:“老朽愿在此搭把手。” 最终,齐家兄妹与老道士留下,陪同姜原面对妖怪,其余人全都躲进船舱。 呼—— 青鳞妖王裹着黑风落到甲板,看到消失在船舱的众人,馋劲上来,就甩动起猩红蛇信,不停舔嘴唇。 姜原注意到那嗜血目光,心头一凛,上前一步拦在船舱入口前。 齐家兄妹和老道士,紧跟着姜原的动作。 视线被挡,妖王心头恼怒,但也从贪欲中醒来,知道自己理亏,便哼哼两声,没说什么。 姜原这才迎上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淡然道:“妖王既然安排完了家事,就请让水中小妖开船。” 青鳞大王摆动尾巴,扭过头,尖声吼了一声: “龟将军,你还没爬上来?” 一个黄白交错的大龟壳翻上船舷,砰的砸在甲板上。 龟壳旋动,呲溜钻出头颅四肢,从地上迅速爬起,如人般直立后,两只前爪一甩,水光闪动,一对西瓜大的铜锤落入手心。 龟妖扭着鳞甲包裹的脖子,嘿嘿两声,提着铜锤侍立在青鳞妖王身侧。 “这是俺的龟将军。” 妖王随意的介绍一句,便探身向海面喝道:“两个疲赖货,还不开船!” 水下的鲷鱼精,连忙吐出海螺,呜呜呜吹响。 无数鱼群哗啦啦涌来,如黑色地毯般裹住船底,托着海船飞一般驶向大洋。 海船飞驰了一会儿,青鳞妖王身旁的龟妖,突然晃着脑袋嚷嚷起来: “俺们大王屈尊护送你们,不说大摆宴席,怎么连个招待酒水都没有!” “不许无礼。” 妖王看着是在呵斥龟妖,眼神却不停地去瞥蹲坐姜原手上的老猴: “俺给你说过多少次,要讲究礼仪,不能让外人看轻咱双珠岛。” 自从让老猴亮相,姜原就始终托举着老猴。 在外人眼中,就是老猴一直蹲坐在姜原手上。 在明面上,老猴是这个使团的首领,但不理俗务。 姜原则是副手,负责做事,所以一直由他与妖王交流。 不过妖王这话里话外的,明显是觉得自己这个妖王被怠慢了。 姜原暗自吐槽,这时候摆起妖王的谱了,真要脸皮,就别上赶着赖船上啊。 老猴也是人精,不,猴精,便出面安抚妖王: “龟将军说的没错,是我们怠慢了,姜原,快为妖王准备宴席。” 姜原转头示意齐家兄妹与老道士: “你们去厨房取些酒菜,再搬些桌椅上来。” “哎呀,麻烦使者了。” 青鳞大王顿时咧嘴露笑。 姜原陪笑:“不麻烦。” 等到老道士与齐托着酒菜出来,跟在他们身后搬桌抬椅的,除了齐博,竟然还有司马延与那俩凶汉。 司马延换了身短打,作仆役打扮。 俩凶汉则满脸不情愿,等看到妖王和龟妖,腿都开始打颤。 齐瑗路过姜原身边,悄声道:“三公子不愿让其他人冒险。” 姜原点点头,赞叹的看着司马延的背影。 很快,一场酒席就在甲板上摆开。 青鳞妖王与老猴并做主位,姜原等人与龟将军,分列两侧,对面相坐,司马延与凶汉二人在旁侍应。 老猴蹲坐在座位上,笑呵呵地传声道:“我修行出了些差错,肉身不便,不能陪妖王饮酒,万请包涵。” 从始至终,老猴的尸解仙身份都未暴露。 他的这寄托之物实在太弱了,一旦暴露,太过危险,所以便以修行差错为掩饰。 青鳞妖王在意的,只是个态度,桌席一摆开,他就没了兴致。 连人肉都没有,算什么席面。 看都没看面前的瓜果肉糜,老猴话一落,妖王便趁机问出心头憋着的疑问: “老猴道友,俺也是以妖身修行仙道,所以真想不明白,你是如何修出的阴神。” 第44章 比斗 对于青鳞妖王的询问,老猴只是回道:“这都是大圣的恩泽。” 老猴的敷衍让这妖王眼中闪过不满,打了个哈哈道:“是啊,齐天大圣对你们猴属是真好啊。 消去死籍,那可是多少妖怪的毕生追求。” 然后话锋一转: “如此大恩,老猴道友为大圣准备的贡品,想必是稀世之宝。” “可否让俺这荒岛小妖,长长见识?” 说罢,妖王鼓着瘆人竖瞳盯向老猴。 老猴沉默了下,回道:“既是为大圣准备的宝物,不好随意展示。” 青鳞妖王瞳孔周围的鳞片,顿时嘶嘶嘶抖动起来。 龟妖立即放下啃着的肉骨,用油腻的手爪拎起双锤,目露凶光。 席上气氛一冷,变得紧张起来。 边上的凶汉二人,吓得几乎要瘫倒。 就在这时,妖王仰头哈哈大笑,姿态状似豪放。 然而其嗓音尖厉,不仅没有他所想表现出的豪放,反而充满阴鸷。 妖王停止大笑,向老猴道歉道:“大圣的贡品,岂是俺这荒岛小妖能觊觎的,老猴道友莫怪。” 老猴笑道:“妖王只是性情直爽,无妨的。” 青鳞妖王斜眼扫过龟妖,喝斥道:“谁家吃席举着兵器的,还不放下!” 龟妖又是嘿嘿笑两声,然后放下双锤,抓起刚才啃着的肉骨,就要再次狼吞虎咽。 妖王又喝斥道:“就知道吃!没看席上这么冷清嘛,还不想个点子给大家助助兴。” 龟妖委屈的放下肉骨,眼珠转了转,重新拎起双锤,嘟囔道:“俺就会打架,不会点子。” 没想,妖王一拍手,竟然赞许道:“你这蠢脑子总算开窍一回。” 然后就见青鳞妖王扭过头,冲老猴笑道:“老猴道友,光吃席无趣的很,不如按照俺龟将军提议的,来场比斗助助兴。” “当然,你我不下场,就只让左右一起玩玩。” 老猴立即推脱:“不了,伤了和气” “就这样!” 妖王猛地打断老猴,自顾自的继续道: “助兴嘛,总得有点赌注。俺家境贫瘠,肯定是比不上老猴道友的。” “不过俺与义兄结拜时,义兄送了俺一杆出自东海龙宫的分水叉,虽非至宝,但乃海底寒铁打造,能御浪分海,也称得上是件利器。” 说话间,妖王张口吐出一团水流,伸手在水团上一点,喝道:“敕” 水流哗的喷涌膨胀,现出一杆丈许长的三头黑叉。 那三头叉似乎是由一块寒铁抟炼而成,从叉尖到叉杆底端浑然一体,其上有如龙鳞般的细纹,通体泛着凛冽寒光。 妖王把分水叉往空地一抛,那寒光利器便直挺挺立在甲板上。 青鳞妖王得意道:“诸位且看,是不是一杆利器?” “若非俺使惯了双剑,可舍不得这宝贝。” 双剑? 妖王身上从未出现过,应该是和分水叉一样,藏在了身上。 姜原脑中闪过上面的念头,随即连忙摇头。 该想的不是这个! 青鳞妖王与老猴对话时,姜原始终在旁边关注,可也没明白,怎么就突然转到比斗上了。 猝不及防之下,姜原脸上只有惊愕。 这妖王到底想干什么? 不等姜原琢磨清楚,青鳞妖王便逼向老猴: “道友,俺连这龙宫神兵都拿出来了,你也给俺开开眼啊。” 与此同时,姜原听到了老猴的传话: “这妖王被我连番拒绝,恼怒了,想找回颜面。” 姜原当即向老猴吐槽道:“它有什么颜面,真要颜面,就不会死皮赖脸跟着咱们了。” 老猴继续道:“妖怪大多性情多变,喜怒无常,追究起来无意义。 现在是怎么应对?” 姜原飞快转动脑筋:“还能拒绝吗?” 老猴道:“怕是不行了。” 姜原无奈道:“那就只能应战了。” 老猴道:“好在这妖王不会下场,上场的应该是那只龟妖,或水下的两只鱼精。” “你觉得,我能胜过龟妖、鱼精吗?” 姜原偷偷望向满脸凶气的龟妖。 老猴道:“龟妖的修为与当初的狸妖差不多,水下鱼精则与白羊,穿山甲差不多。” “那龟妖手上还没法宝,你既然能杀了狸妖,应该能胜过它们仨。” 当初杀狸妖时,虽然是趁其虚弱而偷袭得手,但姜原也已今非昔比。 体内真气的加持下,他的身手更敏捷,力气更大,又有河砂弹丸,宝光术,以及方鼎的十草幻术。 姜原一琢磨,心头有底了。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拿出与那分水叉对等的赌注。 老猴提醒道:“你忘了狸妖的风沙袋了。” 姜原慌忙摇头,舍不得道:“那可是法宝!” 老猴劝道:“可它现在如同废物,不如来做赌注,你既然确定能胜利,就只不过是亮一下罢了。” “再说,赢了后,你可就有趁手兵刃了。” 姜原的目光转到那静静伫立的分水叉,心头大动。 虽然他习武时常用长枪,但叉也不错。 于是姜原越看越心动,只想立即揽过来好好把玩。 “好,就用风沙袋。” 姜原答应下来,老猴便对面露不耐的青鳞妖王道:“既然妖王有兴致,也罢,姜原,把咱的赌注拿上来。” 姜原应声站起,亮出风沙袋,朗声道:“此乃法宝风沙袋,可将一片沙漠装入其中,打开时风沙漫天,无可匹敌。” 青鳞妖王脸上的得意当即僵住,脱口道:“法宝?!” 姜原傲然道:“没错,法宝!” 青鳞妖王贪婪的盯着土黄布袋,蛇信乱甩,半响后,猛然叫道: “老猴道友啊,看来你给大圣进献的贡品,定是无价之宝了。” “你这法宝当前,俺的分水叉就现眼了。” 老猴轻笑道:“助兴而已,无需计较。” 那妖王听罢,转动着眼珠打量姜原,暗道:应该就是这人出战了。 老猴子能拿出法宝,这人又自信满满,怕是有十全把握。 不行,俺得想想办法,把这法宝弄到手。 妖王目光扫过姜原身边的齐家兄妹,老道士,顿时计上心头,就见其咧嘴笑道: “老猴道友说的没错,助兴而已,赌注是小,乐趣才是主要。” “这样的话,不如来个三局两胜,热闹些。” 不等姜原与老猴反对,青鳞妖王冲着下方海面高声叫道: “一条棘,大扁口,快滚上来!” 第45章 田忌赛马 海风中弥漫起了腥味,伴随着呜呜海螺声,一道水流滚上甲板。 水流崩散,肥壮的鲶鱼精砰地摔在地上。 满身银红栉鳞的鲷鱼,则悠然的收起海螺。 鲶鱼精滚了两三圈,留下大片恶心粘液后,气呼呼的抖着长须冲鲷鱼精直瞪眼。 鲷鱼精目不斜视,脊背上那长长的锯齿状鱼鳍猛地拉直,然后摆动着鱼尾凑到青鳞大王身前,讨好道: “大王可是看俺辛苦,叫俺上来吃酒的?” “你若表现的好,不止有酒吃。” 妖王一指立在旁边,寒光凛冽的三头叉,笑道:“你不是想要这龙宫分水叉嘛,喏,俺今日给你个机会。” 鲷鱼精望向分水叉,漆黑的眼珠闪过渴望光芒,然而眼珠转了转,又嬉笑道:“大王,咋么表现啊?” 青鳞妖王没理狡黠鱼妖,扭头看向老猴道:“老猴道友,俺就派这三个小妖出战,你们出何人啊?” 这一开口,直接就把赌局定下了,根本不给姜原他们反驳机会。 姜原看出来了,这个没脸没皮的妖王,看样是觊觎上了风沙袋。 或许还有些试探的心思。 总之,比斗在所难免了。 姜原的目光,落到身旁的齐家兄妹身上。 按照之前的了解,单论修为,齐家兄妹与他在一个等阶。 但是,修为并不能代表绝对实力。 那龟妖号称妖将,能随身侍在妖王身侧,深得妖王器重,手上的双锤似乎还能随心变化,实力绝对不俗。 鲷鱼精与鲶鱼精,现身还短,还没来得及观察,不过那银红鲷鱼,应该不简单。 自己可以负责龟妖,但齐家兄妹能保证赢过俩鱼精吗? 思索之间,姜原灵光一闪,根本不需要全胜,赢上两场不就行了。 姜原的视线从齐家兄妹移到了老道士身上,眼神中渐渐泛起自信光芒。 而且,不用非得强对强,弱对弱啊! 齐家兄妹与老道士都清楚,此番局面,肯定是姜原加兄妹俩上场。 可姜原此时的目光,却让他们迷糊了。 这是打算让老道士上场? 齐家兄妹心头闪过疑虑。 倒不是他们看低老道士,可老道士虽掌握着火符,却并无修为在身。 对付普通人或许可以,但将上场的三妖看着都不是软柿子,老道士年纪又大,强行出场,输赢先不谈,安危都没法保证。 姜原不像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无情之人啊。 即便是无情,难道会拿着法宝和龙宫利器去赌吗? 说实话,三头分水叉已经让他们眼热无比了,没想到姜原更是拿出了法宝。 法宝,即法意化身,仙人之宝。 法意化身的意思嘛。 就如先前姜原学习宝光术时谈到的,掌握一门法术,需得先体悟天地法根,炼通法性,再配合咒、印施法。 法宝,就相当于一个法术的具象载体。 法宝在手,便无需苦炼法性,只要有对应法咒,就可随心施展对应法术。 比如风沙袋的风沙之术。 当然,这只是法宝最基础的能力。 至于“仙人之宝”,乃是因为只有鬼仙以上的修为,才能炼制法宝。 不同材质,不同的炼法,以及所炼之人修为境界的不同,法宝的威力、妙用都会天壤之别。 真要划分等级的话,倒是可以分为鬼仙法宝,人仙法宝,神仙法宝,地仙法宝,以及天仙法宝。 风沙袋即是件鬼仙法宝。 妖怪因为修行缘故,很少有能掌握炼器之法,所以才对姜原的风沙袋觊觎不已。 齐家兄妹更别说,对于法宝是只闻传说,从未得见。 对了,法宝之下,还有法器。 兄妹俩的金锏和黑鞭,就是法器。 法器,顾名思义,只是“器”而非“宝”,不过是比凡俗之物多了些玄妙罢了。 就如姜原手上的蛟鳞,可以称为灵物,也可以称为法器。 而河砂弹丸,也既是法器,又是武器。 其实,灵霄天箓的修士最常使用法器,特别是不愿耗费苦功炼法性的低阶天箓修士。 他们的法器,其实就是借用天官星宿之神力的媒介。 比如当日北阳山游徼官郑伯威,所使用的六丁六甲神符旗,便是用来借用六丁六甲护法神将之力。 说回眼前。 齐家兄妹满心疑虑时,老道士对上姜原的目光,则是满心忐忑。 老头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比不上齐家兄妹,齐家兄妹的思虑他也明白,所以根本没想过姜原冒险让他上场。 可看姜原此时的意思,是打算放着齐家兄妹,让他这老头出战了。 忐忑之余,老道士对姜原产生了不满,以及忿恨。 怎么,要让我老头给你抛砖引玉,当炮灰? 姜原很快发现身边同伴的各种心思,但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指沾了点酒,悄然在桌上写下四个字—— “田忌赛马”! 老道士一下子明白姜原的意思,心中的不满与忿恨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敬佩。 若计划成功,老道士或许只需上场认个输就行,都不用战斗。 齐家兄妹也明白过来,顿时眼睛一亮,精神振奋。 与同伴悄然沟通完,姜原便敲了敲桌子,老猴默契的传声过来: “你有想法?” “嗯,你让那妖王先派出战的妖怪。” 老猴就向青鳞妖王道:“既然妖王如此有兴致,又是屈尊护送我等的客人,那便请妖王派出第一位出战妖怪。” 青鳞妖王本就是在逼迫老猴,一见老猴终于答应了,顿时喜不自胜。 像是怕老猴反悔一般,快速点了下鲶鱼精:“大扁口,你先上。” 姜原一听到这话,立马信心大增。 妖王明显是在按照从弱到强的顺序排兵布阵,正对他的谋算。 齐家兄妹和老道士,亦是心头一定。 倒是在旁侍应的司马延,脸色发白,紧张的不行。 姜原几人对视一眼,齐瑗露出个清雅笑颜,淡然起身。 “小妹!” 虽然知道妹妹的实力比自己强,出战的鱼妖也是最弱的,齐博依然很担忧。 “拿上它。” 齐博快速解下背上的龙吟金锏。 齐瑗借过金锏,冲齐博,以及姜原,老道士微微点头后,离开座席,走入场中。 鲶鱼精还未化出手爪,扭着滑腻的身子蠕动到齐瑗对面,然后咧开又扁又阔的大嘴,“噗噗”吐起口水。 齐瑗反手握着金锏,另一手从腰上抽下黑鞭,扫了眼地上泛着腥臭的恶心口水,皱眉冷道:“可以开始了?” 青鳞妖王没有阴神之能,没法准确看透齐瑗的修为,但可以感知到女孩并未修出仙道果位,还在食气筑基。 便放下心来,一声尖吼: “开始!” 第46章 妖王发火 妖王话落,鲶鱼精面上凶气乍现,瞬间扯开大扁嘴。 咕噜噜,浓郁的恶臭黏液从鱼妖喉咙里涌出,好似汪洋倾泄般冲向齐瑗。 先前的吐口水其实就是在酝酿黏液,这鱼妖看着是憨笨,可能修成妖精的,哪有纯正蠢货。 黏液滚滚,连空气似乎都被那恶臭熏得扭曲了。 鲶鱼怪的攻势,并没让齐瑗感到危险,可作为一个爱干净的女孩,眼前的恶心场景,几乎要让她昏厥。 别说齐瑗了,便是席上的姜原等人,也不得不捂住口鼻。 青鳞妖王觉得自己计策成功,喜滋滋的端起一杯酒,正要喝呢,臭味扑来。 “该死!” 妖王瞪了眼鲶鱼精,恨恨的放下酒杯。 “该死的恶心妖怪!” 齐瑗恨恨咒骂,咬牙切齿的运起轻身法,躲开腥臭黏液的同时,手腕一甩黑鞭。 便见符文光芒一闪,黑鞭就飞速延长,倒刺生出,眨眼间化作一条黑色荆棘。 黑色的倒刺荆棘刺穿腥臭黏液,狠狠抽向鲶鱼怪。 啪,黑鞭抽了个空。 却是鱼怪在鞭子临身的前一刻,脖子一缩,往地上一扑,哧溜,顺着满地黏液飞速滑开。 原来这黏液,不止是攻击手段,还是鲶鱼精为自己营造的主场。 它还没化出手爪,单靠蠕动、摆尾,定然无法在干燥的甲板上随心行动。 众人心头再是厌恶,也不得不对这一谋算表示赞叹。 果然修炼成精的,都有几分本事。 鱼妖在黏液上一摆尾巴,轻易的调转了方向,再一摆尾,肥壮的身躯就如炮弹般冲向齐瑗。 女孩因为不想落在黏液里,在半空中多回旋了几圈身子,耽搁了时间,才刚刚落地,还未站稳。 眼见扯着锯齿尖牙的鲶鱼精,就要扑到女孩身上撕咬。 鱼妖的瞳孔里,都隐隐泛起了嗜血的疯狂。 齐瑗当机立断,不顾倾斜的身子,挥起另一手上的金锏,重重砸在鲶鱼精的丑陋脑袋上。 然而鱼妖身上光秃秃,没有一片鳞,又满身黏液,砸下的金锏直接滑开。 齐瑗反被那挥空的力道,带的一个踉跄。 鲶鱼精趁机闷头撞向女孩身躯。 危急之时,齐瑗吐出个艰涩法咒,一震金锏,那锏上竹节呼啦转动,光芒大放。 “吼!” 一声龙吟怒吼自金锏上传出,震响四方。 鲶鱼精就像是中了一记迎头闷棍,眼冒金星,晕晕乎乎的一头栽倒。 齐瑗抓住战机,黑鞭回甩而回,瞬间捆住晕乎的鱼怪,然后站稳脚步,高高举起金锏。 鲶鱼精的恶心行为,早弄得齐瑗怒气冲顶,这一含恨重击,包含了她所有的愤怒。 巨大的危机感,让鲶鱼精猛然惊醒,然而刚抬头,呼呼劲风就已迎面落下,同时还有龙吟震吼。 “吼!” 砰! 鱼怪先是被龙吟震的再次头晕目眩,后被金锏重重砸在脑门中央。 只听一声响,那肥壮黑青身躯轰然倒地,还不时抽动两下。 胜者,齐瑗。 “小妹干得好!” 座席上的齐博噌地站起,冲着齐瑗兴奋的大呼小叫。 青鳞妖王虽然不爽,可也有心理准备,毕竟三妖中,鲶鱼精的实力最弱。 不过齐瑗的表现,还是让青鳞妖王感到意外。 为了安心,这妖王便运起妖力,偷偷察看起姜原,齐博与老道士。 得出的结果,与他先前估计的一样。 姜原与场上女孩的修为差不多,齐博稍弱,老道士则根本没修为。 妖王安心了。 因为剩下的两妖,都比鲶鱼精的修行时日长。 鲷鱼精的修为虽然比不过龟妖,但心眼多,还有个海螺法器,真打起来,倒也不一定敌不过龟妖。 在妖王看来,齐瑗虽然战胜了鲶鱼精,但绝对斗不过鲷鱼精。 与齐瑗修为差不多的姜原,便是手段高些,也顶多与鲷鱼精旗鼓相当。 至于剩下的齐博与老道士,不值一提。 青鳞大王甚至觉得,自己先前过于小心了点,不用三局两胜,直接让龟妖对战姜原便是。 “哎——” 妖王突然想起姜原可保管着老猴的法宝风沙袋呢。 没错,在青鳞妖王看来,法宝如此珍贵,一定是老猴的,修为低下的姜原不过是个保管者。 “俺得禁止他借用法宝。” 青鳞妖王正如此想着,听到了老猴的催促: “妖王请派出下一位出场妖怪。” 青鳞妖王听罢,扭头看向鲷鱼精:“你去。” 那鱼妖正将细长小口对着酒坛猛吸,偷酒喝呢。 闻声后,将嘴巴抽出酒坛,冲妖王谄媚笑道:“大王,俺赢了,是不是就把分水叉给俺?” “你先赢了再说。” 青鳞大王没好气道,然后瞥向姜原等人的座席,问老猴:“道友出何人?” 没等老猴开口,姜原直接挺身而起,大步走向场中: “这局我来。” 青鳞大王脱口喊道:“你不能借用法宝!” 姜原被搞得一愣,随即耸耸肩,朗声道:“我若使风沙袋,便是自动认输。” “说话算话。” 青鳞大王连忙应下,然后反应过来: 不对呀,怎么这人现在就上场,实力最强的人,不该最后的第三局出战么? 妖王隐隐有些不安,盯着姜原看了又看,瞳孔周围的鳞片微微颤动。 又瞥向剩下的齐博与老道士,却见那两人神色轻松,自信满满。 怎么回事? 难道俺看走眼了,这两人才是最强? 遭了! 青鳞大王终于回过神。 姜原若是战胜了鲷鱼精,按照三局两胜的规则,剩下之人根本不用出场,那俩人便是废物又如何! 该死! 青鳞大王那瞬间变得阴森恐怖的目光,猛地扫过稳稳端坐的齐瑗。 这些人根本没打算像他一样,强对强,弱对弱,而是错开排阵,抢占胜机! 他只顾逼迫老猴进入自己的节奏,却忽略了对方的算计。 他轻敌了! “嘶嘶嘶” 青鳞妖王抖动着猩红蛇信发出嘶嘶响动,周身妖力滚荡。 天上的太阳,似乎都被那汹涌的血腥妖气遮掩住,甲板上一刹那变得阴冷无比。 扑腾一声闷响,侍立在一旁的凶汉二人,直接跪倒在地,身下泛起黄渍。 姜原暗道不好,这妖王看来是明白自己中计了,然后恼羞成怒要掀桌子。 “大王若是不满,在下有个想法,可否听我一言?” 姜原心思急转,猛然向青鳞妖王大喊。 青鳞大王盯向姜原,澎湃的妖气顿时直冲他而去。 姜原浑身发冷,就像被毒蛇盯上了,动弹不得。 呼,一股无形的力量扫过姜原身躯,妖气顿时散去。 青鳞大王一扭头,冲出手相助姜原的老猴怒道: “你们口口声声说俺是客,就这么算计客人吗?” “如此阴险狠毒,有何资格去觐见大圣!” 这是要耍无赖,想撕破脸了。 姜原恢复了身体控制,立即喊道:“大王请先听听我的法子,再发火也不晚?” 青鳞大王身体不动,只扭着脖子,看向姜原。 姜原深吸一口气,抬手指着鲷鱼精与龟妖,咬牙道: “剩下两局,由我独自迎战这两位!” “我输一局,此次赌局就算我们输,法宝风沙袋双手奉上!” 第47章 胜 青鳞大王终究心存顾忌,没想真的翻脸。 只见这妖王鼓着竖瞳盯了姜原半响,伸手一点,似笑非笑道: “俺欣赏你的魄力,好,就依你所言,你若能连胜,俺绝对认赌服输!” 汹涌的血腥妖气当即倒卷而回,敛入妖王身躯。 妖雾退散,甲板上的阴冷气息冰消瓦解,阳光再次洒下。 众人从窒息般的恐惧中恢复过来,然后,就闻到了凶汉二人身上飘来的骚臭味。 便是几个妖怪,都瞥来不屑目光。 “真是废物!” 齐博咒骂,与老道士一同上前,将瘫倒在地的俩人拖下去。 姜原在青鳞妖王应下时,便眼神一凝,目光垂下,好似一棵傲然挺立的古松。 他在沉心静气,默默勾连宝光术的法性。 因为法性的修持体悟还不够,他施展宝光术需要耗费十息时间,而且只能持续五息。 渐渐,熟悉的浩大法意,在姜原的识海里隐隐浮现。 而这时,青鳞妖王命令鲷鱼精上场了。 “要是丢了大王我的脸,拿你炖汤!” 鲷鱼精扭着尾巴摆到姜原面前,硕大的鱼脑袋上泛着苦意。 以它的机灵,在妖王耍赖发火时,基本就弄明白情况了。 自家大王被算计了,对方在三决两胜的战局中,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即是说,眼前的对手有十足的把握胜过自己。 鲷鱼精并不觉得姜原在故弄玄虚。 这可是朝觐齐天大圣的使团,能随手拿出法宝做赌注,怎么看都不像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它搞不明白,自家大王为何弄出如此尴尬的局面。 更糟心的是,它得来背这个锅。 算了,拼一把,多消耗消耗对方的精力,给那老龟铺场,这样大王应该会满意。 鲷鱼精有了打算,待青鳞大王喊完“开始”后,嘬起细长的嘴,猛地喷出一道水箭射向姜原。 也不管有没有成果,口腔蠕动,立即吐出提前藏好的海螺,呜呜吹起。 飞旋的水流从海螺里哗啦啦涌出,缠上鱼怪身躯。 鲷鱼精就要遁入水团时,异变发生,一道金光骤然跃来。 方才,妖王的“开始”落下的一瞬间,姜原的神念果断触碰浩大法意,同时手掐宝光法印,口中疾呼“宝光覆映,证吾神通”! 鱼怪的水箭临近姜原之时,耀目金光从掐着法印的指尖迸出,席卷姜原。 金光纵起,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耀眼光弧,从疾射而来的水箭上方,一跃而过,直冲鲷鱼精脑门。 那鱼怪才半截身子没入水团,猝不及防之下,慌忙蜷缩起身躯,用坚硬的锯齿背鳍撞向金光。 谁知那金光灵活一转,闪过锯刀般的硬鳍,落到它的斜下方,正对它的眼睛位置。 然后,一道锋利的刀光刺破金光,狠狠扎向鱼妖的漆黑眼珠。 千钧一发间,鲷鱼精奋力将脑袋扭动了一个微小角度。 嚓! 刀光擦过鱼妖腮部鳞片,发出一声刺耳脆响,普通材质的短刀直接崩断。 好坚硬的鳞片! 鲷鱼精却吓了一身冷汗,用力鼓起嘴巴拼命的吹法螺,法螺中涌出的水旋瞬间增大。 鱼妖只剩脑袋没有被水团包裹了。 只要遁入了水团,进能发射水箭,退能水流护身,即便不能取胜,也能达成消磨姜原精力的打算。 可姜原怎么会让它如愿。 宝光术的施法要有准备时间,也只能维持五息。 对于现在的姜原,只能作为出其不意的招数,下次再使,敌人不会给他充足的施法时间。 宝光术仅剩两息时间了,必须抓住此刻时机扩大优势,乃至奠定胜局。 金光中的姜原,伸手探入风沙袋,一把拎出方鼎,然后纵着金光冲到鲷鱼精面上。 姜原的目标是那海螺法器。 鱼妖立即醒悟,慌忙叼着海螺躲闪,可那金光的速度更快。 金光直直撞到鲷鱼精的面庞,然后噗地崩散,并未对鱼妖造成丝毫损伤。 外强中干? 鲷鱼精愣了下。 黄毛鼠妖修炼了许久,御使的金光都没多少攻击力,早就表明宝光术是种遁法,而非攻击法术。 姜原自然也明白,并没指望伤到鱼妖,他真正的手段,是方鼎。 他的灵感,源自当初用方鼎砸穿山甲。 就见金光崩散的瞬间,姜原抓着方鼎,就像抡起板砖,用力砸向鱼妖嘴上的海螺。 鲷鱼精的这个海螺,其实并非炼制而成,而是在海中拣到的天然海螺。 因为自带御水能力,及吹响的声波能操纵鱼群,所以被当作法器使用。 而鱼妖不会炼器,也就没有对海螺进一步的抟炼。 换句话说,这海螺法器虽然发生了异变,比一般的海螺要坚硬的多,但肯定比不上方鼎。 于是,就听喀喀喀,被方鼎砸到的海螺上,浮现出一条条裂纹。 鲷鱼精身上包裹的水团,噗地崩散,下一秒,那鱼妖狼狈的摔在地上。 “俺的海螺——” 鲷鱼精捧着布满裂纹的海螺,发出凄惨的哀嚎。 姜原也没想到,方鼎竟然把鱼妖的海螺法器给砸毁了。 这小妖不会给我拼命? 心头警兆一起,姜原发狠,一摸腰上弹丸小囊,就要拉开弓,趁胜追击,一举打残鱼妖。 就在这时,老猴突然传声入场: “那位,呃,一条棘,你的法器并未完全毁去,我可以感到其上依然有水气在颤动,在尝试恢复。” “不过它似乎需要水行灵力,我劝你尽快持它入海,或许可以帮助它恢复。” 鲷鱼精猛地抬头望向老猴,期望道:“当真?” 老猴轻笑:“你可以试试。” 那鱼妖一摆动鱼尾扭身滑过甲板,捧着海螺一头扎进海中。 炸起的巨大水花,还溅到了船上。 片刻后,水中传来鲷鱼精的欣喜狂叫。 看来老猴的建议确实有用。 水中的鱼妖在欢腾,船上的气氛,就略显尴尬了。 对于战斗过程,妖王与老猴倒是看的很清楚,而齐博等人,以及龟妖,就根本没反应过来。 他们只看到鲷鱼精吐了道水箭,姜原纵起金光躲过水箭,然后双方近身,然后,战斗就结束了。 整个战斗的时间,不到十息。 青鳞大王瞥了眼水面方向,暗骂这滑头的鲷鱼,回去一定好好收拾它。 没错,鲷鱼精就是借机逃离。 在海螺裂开的那刻,鱼妖确实怒火上头,想要与姜原拼命,然而老猴的话,让它立马改变心思。 它已经确定自己打不过姜原,完不成青鳞妖王的吩咐,不如借着老猴给的台阶,顺利脱离战局。 自家的法器都快毁了,妖王便是不满,也不好苛责它了。 果然,青鳞大王气的咬牙,但也只是暗暗咒骂,没去追究鲷鱼精的不战而逃。 妖王一肚子的怒气没处释放,就向身侧的龟妖怒骂道: “发什么愣,还不上!” “告诉你,输了,就跳下船滚回双珠岛!” 龟将军慌忙起身,用油腻的手爪握紧双锤,闷吼道:“俺绝不会让大王失望!” 青鳞大王已经隐隐预感,今日的赌局,自己怕是要输,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 龟妖气势汹汹的冲到姜原面前,挥动着双锤叫道: “俺是双珠岛冷溶洞龟将军,可不是那俩杂鱼。” 姜原懒得回应。 刚才的宝光术,将他体内的微薄真气,以及精力,消耗了不少,必须抓紧时间恢复。 同时,当然在重新准备宝光术。 龟妖又喷了几句,见姜原连表情都没变一下,平静如水。 这妖怪突然想到,姜原与鲷鱼精战斗前,也是这种状态,顿时心惊道,此人莫非又在酝酿那个金光遁术? 不行,不能让此人如愿。 龟妖连忙扭头看向妖王,示意自家大王发号。 青鳞妖王盘坐在宽大座椅上,懒懒的摆了摆手。 龟妖立马鼓起妖力,两臂一挥,竟将双锤狠狠掷向姜原,企图打断姜原施法。 为了预防鲷鱼精先前的遭遇,投出双锤后,龟妖果断将头颅、四肢缩进龟壳。 嘭,巨大的龟壳砸落在地,然后回旋而起,裹挟着呼呼劲风撞向姜原。 可惜,姜原的宝光术已经顺利施展出来。 第48章 花果山到了 熟悉的金光从指尖迸出,姜原再次身化金光。 但是,这次他没有如之前那样近身。 龟妖的龟壳,明显比鲷鱼身上的鳞片坚硬的多,看其手持双锤,显然是擅长近身搏斗。 姜原不会死板的固定一套战术。 司马延的这艘海船是个双层大船。 就见那金光反向纵起,飞过两层船舱,落到高高的船顶之上。 金光散去,姜原摸出侵泡过水的河砂弹丸,将劲弓拉成满月。 那投掷而来的双锤只将甲板砸出大洞,紧随其后的旋转龟壳,也扑了个空。 龟妖快速将脑袋探出龟壳,寻找姜原的踪影。 “这呢。” 姜原在高处冷喝,龟妖本能抬头,只听嗖的一声,一道水气流转的弹丸迎面而下。 龟妖立马缩回龟壳。 河砂弹丸在水中侵泡过十二个时辰后,每一颗弹丸射出后,都有百斤之力。 轰! 小小的弹丸击中龟壳,登时发出巨大爆炸轰响。 地板当即炸出一个大洞,直通下面的船舱,龟壳则高高崩起。 姜原再次满弓拉射。 嗖! 从天而降的弹丸正中空中的龟壳,百斤力道结结实实的震入龟妖体内。 巨大的炸响声中,龟妖斜飞着,如炮弹般砸在甲板上,犁出一个长长的裂洞后,撞进座席。 酒瓶饭盒噼里啪啦洒落一地,龟妖去势不减,砰地撞破船舷后,直接砸进大海之中。 刹那间,全场皆惊。 司马延与老道士仰望着高处的姜原,只觉那置身在阳光中的身影,仿若神灵天将。 俊秀少年突然想起,姜原登船前,就曾施展过令人惊叹的箭术。 他当时夸赞姜原之箭术,不让养由基专美于前。 此时看来,何止是养由基啊,如此神箭,怕是直追上古后羿! 齐家兄妹亦是满脸震惊,他们清楚姜原的修为,预想到姜原会很强。 可完全没想到,姜原会强到这种地步。 兔起鹘落般战胜鲷鱼精也罢了,连这凶猛无比的妖将,也如此轻而易举,简直堪称羚羊挂角。 兄妹俩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姜原腰间的弹丸小囊,暗呼自己看走眼了。 他们同样想起了姜原登船前,所展示的箭术。 当时他们只以为,那小囊是个无限弹丸的小法器。 此时看来,这所谓的小法器可比他们金锏,黑鞭强太多了。 他们想到了更多—— 堪称恐怖的修为跨越,暴殄天物般的用珍贵灵酒换金子,身旁有老猴仙人,随身有法宝风沙袋,还有神异的金光遁术,超强的武艺,强横的法器 齐家兄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停的回荡: 这姜原身怀如此多的福缘,到底是什么来历? 最后便是青鳞妖王。 姜原的实力,当然不足以让一个等同于鬼仙的真妖震惊。 但妖王依然满脸惊诧。 因为他看到了更多东西。 比如宝光术,他可以感知到,那是纯正的仙门遁术。 比如河砂弹丸,其上有不同于海洋的江河水气,以及隐隐约约的蛟龙气息。 那弹丸法器怕是出哪位江海蛟龙之手。 至于方鼎,姜原用完就将其收入风沙袋,而不用法咒,那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鼎。 青鳞妖王没有觉察到小鼎的异样,只当是个什么丹炉,没在意。 即便不算方鼎,光是正宗仙门遁法和蛟龙法器,就够妖王惊异的了。 再想到法宝风沙袋,以及修行奇特的老猴。 青鳞妖王彻底相信,眼前这伙人真是朝觐齐天大圣的使团了。 猜疑尽散后,妖王有了些忐忑。 既然姜原等人的身份确认无疑,他自然就开始担忧,自己做的这些无赖行为,会不会引起姜原等人的不满。 他可还期望借着这个使团的关系,与花果山攀上交情,与孙悟空能亲近呢。 若姜原等人不满,到时给他偷偷使绊子,别没攀上交情,反而交恶了。 青鳞大王想到事件的起因,不过是老猴拒绝了他的请教,和不愿展示贡品,顿时懊恼不已: “哎呀,不就是被拒绝么,自己怎么就上头了呢!” 得放低点姿态,想法子补救了。 这妖王想通后,立即起身,啪啪拍起巴掌,大声赞叹道: “好,好一个人杰,不愧是觐见大圣的使团,当真人才济济。” “哎呀,荒僻野岛待久,眼界都变狭窄了,竟忘记世上藏龙卧虎,天地间钟灵毓秀之辈,层出不穷。” 堂堂妖王竟然如此作态,别说姜原等人,便是老猴都听不下去了。 老猴连忙道:“妖王太过自谦了。” 这时,鲷鱼精哼哧哼哧的爬上来,漆黑的眼珠快速扫过场上,随即将背上的晕厥龟妖扔到甲板上: “大王,俺把龟将军送回来了。” 青鳞大王瞪了一眼鲷鱼精,然后面色一变,笑呵呵的轻松说道:“此次赌局是俺输了。” 说罢,拔起挺立一旁的分水叉,挽了个棍花,眼中不舍闪过,然后笑眯眯的走到老猴身前: “喏,俺认赌服输。” 这妖王可算折腾完了,老猴松了一口气,随即笑道:“我肉身有异,可使不了如此利器,就给我那辅副使。” 姜原已从船顶跳下,跨过甲板上的大洞,裂痕,来到近前。 青鳞大王没再作妖,老实的转身递给姜原: “宝剑配英雄,这利器到阁下手上,俺那义兄若是日后问起,俺也不会虚了。” 姜原早就想要把趁手兵器,今日终于得手,顿时激动的伸手接过。 临近看,这分水叉正如他先前的猜测,是由一块寒铁抟炼而成,通体没有一丝拼接痕迹。 握住叉杆,丝丝寒气通过手掌渗入体内,姜原顿时打了个激灵。 “抓好了。” 青鳞妖王一直提着分水叉,这时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后,松开手。 砰! 姜原一个踉跄,那寒叉从他手上脱离,重重落地。 “好重!” 姜原站稳身子,满脸震惊的向青鳞大王追问道:“这有多重?” 妖王嘿嘿道出重量:“两千七百斤。” “什么!”姜原脱口惊呼:“两千七百斤?” “哈哈哈” 青鳞大王感觉自己找回了点颜面,畅快的大笑。 姜原苦起脸。 他修行入了门,体内有真气加持,全力施为,也不过能抬起五百斤重量。 这两千七百斤,别说使了,拿都拿不动。 妖王畅快笑完,俯身拎起寒叉,低声念了个咒言。 丈许长的三头叉漫出一片水光,然后飞速缩小,化作一个比成人手指稍长些的水团。 妖王将水团递给姜原,姜原小心接过,惊奇发现,水团非常的轻巧。 用手掌托起水团,就见水中的三头叉已经缩到牙签长度,静静漂浮着。 “你过来,俺把咒语告诉你。” 姜原凑上耳朵,只听妖王低声吐出三字咒言: “唵、智、嗡” 说完后,妖王恢复音量,指了指水团中的三头叉,道:“要想御起这分水叉,按照人类的修行,至少需要筑基圆满。” 那可还需要不少时间呢。 姜原满脸失落。 利器在手,却没法用,比没有兵器还要让人郁闷。 “努力修行!” 青鳞大王最后看了一眼分水叉,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后,望向姜原刚才站的船顶,伸手一指: “俺去那上面歇息,你们赶紧修补船,还得在海上五六日呢。” 接下来的五六日,青鳞妖王一直待在船顶。 姜原怕这妖王再闹腾,不好怠慢他,便献出了剩余的灵酒。 妖王非常喜欢,直说里面有龙气,追问姜原哪里来的。 姜原觉得可以拿敖永压压这妖王,就说是济水河府的长史送与他的。 有时晚上,老猴会让姜原把他送上船顶,与妖王交流些修行心得。 同样是为了安抚妖王,怕其再闹。 那龟妖,苏醒后,就被妖王赶下船,游回双珠岛去了。 鲷鱼精与鲶鱼精一直在水中,操纵鱼群托船疾驰。 偶尔,鲷鱼精会爬上船,试着与姜原套热乎。 几天来,他们也遇上过几伙妖怪。 有的被青鳞大王出面赶走,有的,妖王不得不搬出巡海夜叉威吓,也有一伙妖,直到他们表明自己是觐见齐天大圣使团,才打发走。 而在三四天后,他们就开始遇上其他船只,而且数目不少。 略一打听,得知竟是傲来国及其周边岛屿的海船。 终于,六天后,远处海面上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岛屿。 那岛屿巨大无比,几乎像是一片陆地。 其上山岭起伏,葱郁遍地,更有雄伟异常的奇峰,如同镇压大洋的天柱。 那便是花果山! 第49章 还有时间 花果山前的海岸,遍布着峭壁怪石。 巨浪冲上海岸,轰然撞击石壁,发出震天巨响,激起漫天白花花水珠。 船底的鱼群散去,海船顺着潮水漂到一处悬崖下的荒滩。 早已不耐烦的青鳞大王,当即卷起黑风,呼呼飞向海岸。 姜原牵着灰驴五千,老猴端坐在驴背上的背篓里,与齐家兄妹,司马延等人告别: “不劳诸位下船相送了,在此别过即可。” 司马延那张俊秀面庞上满是不舍,拉着姜原手臂: “姜兄的这一路恩情,在下永不会忘记,祝姜兄早登仙箓,长生久视。” 最后分别了,姜原就忍下别扭,没抽手臂。 一路来,他对这少年的观感不错,念及孝心,就提了句: “十洲三岛乃神仙之地,非世人所能及! 若实在无果,东郡北阳山的山神擅炼丹,你可试试去那求丹。” 此神仙之地的“神仙”,可不是凡人对修行人的“神仙”尊称,而是五仙道果的中的神仙。 神道的九品灵霄天箓,最高品阶便是神仙。 自修而成的神仙,比灵霄天箓的神仙修士,地位更高。 每一位得道神仙,灵霄宝殿都会派遣仙官下界迎接。 世人所言的功行圆满,举霞飞升,其实说的就是得了神仙果位的修士。 然而,真正得道的神仙,大多不会去天界为仙官,受天规约束,而是前往十洲三岛。 十洲三岛上有得道真修,仙芝醴泉,不死药,神兽瑞鸟,环境并不弱于天宫,乃是修行人的逍遥仙境。 既是仙境,便需要相应法门才能抵达。 就如修出阴神,便可出入青冥,然而却很难寻到天门。 不说其他洲,即使是对于东胜神洲的人,十洲三岛也是传说,只有极少数的有缘人能接触到。 以上信息,都是这几日从东海土着妖怪,青鳞妖王口中得知的。 所以,姜原才会对司马延说出这番话。 花果山毕竟是妖地,司马延等人不会登陆,等放下姜原,他们便会离开,先去傲来国打探消息。 与司马延的依依不舍相比,齐家兄妹的情绪更为复杂。 齐博有些茫然。 海上的短短几日,见了妖怪,见了斗法,就像是一辈子深居大山的村民,一下子闯进繁华城镇。 这个江湖术士的心,久久无法平静。 姜原离去后,他就要回归到司马延的客卿身份,那令人神迷的修行世界,也将从他身边剥离。 哥哥茫然,而妹妹齐瑗的眼中,却是果决。 女孩心中已经做出决定,等报答完司马延的收留之恩,她便要去追寻自己的修行。 就见齐瑗露出清雅绝俗的笑容,冲姜原一抱拳,像是在立约定一般笑道: “希望我与道友,未来能在修行路上再相见。” 姜原与女孩对视一眼,畅然大笑,同样一抱拳:“好!” 剩下的老道士,犹豫许久,想求姜原日后得道,照应一下自己,但嘴唇蠕动半响,还是没说出口。 至于王怀与俩凶汉,躲在船舱根本没出来。 五千在底仓里闷了好几日,若非姜原拽着,早就狂奔下去。 这么一会儿,已经不耐烦的乱蹬蹄子,催促姜原下船。 “知道啦。” 姜原拍拍灰驴脑袋,冲众人最后一挥手,牵着坐骑下船。 “吁” 五千一落地,立马踩着荒滩砂砾,欢快的蹦跶起来。 哗啦,水声传来。 却是趴在水中的鲶鱼精与鲷鱼精,只不见最先下船的青鳞妖王。 鲷鱼精指了指前方山林,“大王去探路了。” 话刚落,青鳞妖王就从山林中急冲了出来,大喊道:“俺已找到花果山的岗哨,使者快随俺来。” 听到这话,姜原有欣喜,也有忐忑。 按照他估测的时间线,孙悟空若是现在已经回到花果山,那就代表第二次花果山大战近在眼前。 这时抵达花果山,福祸难料啊。 姜原之前的打算是,情况不错,就瞻仰下水帘洞,情况不妙,就转去十洲三岛求九穗禾。 原本他还想让司马延的海船等他一下,若是出现后者情况,自己就随他们一同离开。 后来见花果山周围风平浪静,不像出事的样子,又念在司马延心忧祖父,求药心切,才放弃这个念头。 要说此时最激动的,莫过于背篓里的老猴。 如果白日所限,老猴早就阴神出窍,直奔水帘洞去了。 姜原这一踟躇,青鳞大王还未催促,老猴就忍不住了: “道友为何止步?” 算了,先去看看情况。 “没事。” 姜原摇摇头,牵过撒欢的坐骑,向青鳞妖王道:“劳烦妖王带路。” 留下鲷鱼精两个后,青鳞大王领着姜原走入林中。 离开海岸不久,姜原渐渐觉察到了花果山的妙处—— 好浓郁的灵气! 而且越向里走,灵气越浓。 就像从恶浊臭巷,走进了清香花圃! 姜原忍不住猛吸一口,顿觉神清气爽,体内真气雀跃,有种吸氧的快感。 在灵气充裕的地方居住,即便不修行,也一定比常人更长寿。 而且不仅是灵气,此地的天地法性也更加活泼。 姜原脚步不停,尝试着去施展宝光术,惊喜发现,不用沉心静气,就已隐隐触到那浩大法意。 只需掐出法印,念出法咒,便能立即施法。 “这才是修行福地啊。” 青鳞妖王突然发出悠长的感叹,也道出了姜原的心声。 姜原暗自琢磨,若是第二次花果山大战还远,或许可以想办法在花果山修行一段时间。 就在这时,青鳞妖王低声提醒道:“前面就是岗哨。” 说罢,妖王让开了道路。 姜原收起胡思乱想,从背篓里抱出老猴。 一道身影蹿出,飞快爬到姜原肩头,正是黄毛鼠妖。 在船上时,青鳞妖王就已经见过鼠妖,并不觉得奇怪。 鼠妖凑到姜原耳边,低声道:“老猴前辈非常激动。” 不用提醒,姜原就知道,因为往日坚硬如尸体的老猴身躯,都在微微颤动。 前方突然传来嗖嗖风声,几个身影从树上荡过来,飞快包围姜原他们。 “你们干什么的?” 原来几个披甲持刀的猴精。 这猴精应该是前方的岗哨守卫,提前发现了这边动静。 蹲坐在姜原手上的老猴,立即出声高喊道:“我来觐见大圣!” 顶着个头盔的猴精队长,看老猴同为猴属,面色和善了些,便问道:“你们从哪里来,为何要见大圣爷爷?” 老猴激动道:“我从南瞻部洲远渡重洋而来,乃是受大圣恩泽,特来还愿!” 猴精队长眨巴着眼睛,惊讶道: “从南瞻部洲来?那你可真有诚心。” “可惜你来的不是时候,大圣爷爷百十年前就去天宫享仙福去了,至今未回。” “大圣未归?”老猴的情绪瞬间低落下去。 青鳞大王也有些失望。 姜原却是心头一喜,孙悟空还没回来,就说明第二次花果山大战还远啊。 老猴陷入失落,好一会儿不说话。 姜原连忙开口道:“老猴你也别伤心,我们在这等等,大圣去了那么久,说不定就快回来了呢。” 姜原这是想留下来修行。 青鳞大王的眼神登时亮起,他此番前来,见孙悟空是随缘,与花果山攀交情才是主要目的。 留下来,才好达成目的。 老猴被说服了,便向猴精们恳求道:“可否让我们在贵地等候些时日?” 猴精队长晃了晃头盔,指着姜原和青鳞大王道: “老猴子你是猴属,可以留下,俺还能引你去水帘洞拜见崩、芭两位将军。” “可是这个人类,蛇妖,嗯,还有那个鼠妖,不能留下。” “花果山不接待外人!” 老猴帮姜原求情道:“我行动不便,能远渡大洋至此,都靠这位道友一路护送,能否通融一二?” 猴精队长闻言,顿时惊奇的看向姜原。 姜原连忙回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猴精队长思忖片刻,回道:“俺得去请示请示。” 姜原立即感谢道:“多谢队长。” “你们在这等着,不准乱跑。” 猴精队长有模有样的摆摆手,又吩咐手下看好姜原等人,便要回去请示。 刚要纵起身子,一个背着小旗的猕猴精奔了过来,兴奋的嚷道:“大圣爷爷回来啦!” 一众猴精顿时跟着嚷嚷起来:“大圣爷爷当真回来啦?” 小旗猕猴拽住乱蹦乱跳的猴精们,尖叫道:“崩将军让咱们速速回洞,去给大圣爷爷准备宴席。” “好好,回去回去。” 猴精们陷入癫狂,直接忘了姜原等人,扭头就往回跑。 眼见猴精们快跑没影了,从震惊中醒来的老猴,慌忙催促姜原: “道友快跟上,咱们快去觐见大圣!” 然而姜原就像脚扎根一样,一动不动。 此时,他的脑海里已是电闪雷鸣: 孙悟空从天宫跑下来了! 马上,天兵天将就要包围花果山! 大战后好像整个花果山都被烧毁了,此地将成险地,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道友,道友?” 老猴不断呼喊,“你在发什么愣,快走啊。” 鼠妖也在姜原肩头抓耳挠腮。 青鳞妖王更是急得蛇信乱吐,见姜原还在愣,一摆尾巴,就要上前一巴掌把姜原拍醒。 “不对!” 却见姜原将手掌啪的一拍,猛地大叫道: “还有时间!” 第50章 索贿 姜原回忆起了孙悟空在天宫闹事的整个经过。 那猴子是先在蟠桃园定住七仙女,又在瑶池宴上喝的大醉,最后醉醺醺的误闯兜率宫,偷吃了太上老君的金丹后惊醒,逃下界来。 玉皇大帝也并非是在这猴子一下界,就派遣天兵天将前来捉拿。 而是在七仙女,瑶池仙吏,太上老君等苦主一一告状之后,又命纠察灵官巡查缉访,将孙悟空的罪行确定无疑后,方才下令发兵。 姜原所说的时间,便是孙悟空下界,与玉皇大帝发兵之间的空隙。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那么天上一个时辰,地上就能过去一个月。 虽不知天宫的办事效率如何,但体制内办事,总归需要些时间。 哪怕只花费半个时辰,凡间也是十多天了。 更何况,十万天兵天将的集结,不需要时间? 至少,把老猴送去水帘洞,顺便见见孙悟空,那个多少人的偶像,乃至精神图腾的时间还是足够的。 青翠山林间,忽然响起哒哒哒的急促蹄声,以及呼呼风声。 蹄声渐近,哗,一道身影冲出丛林,在其头顶,盘旋着一股黑风。 “啊呃” 一声高昂的驴叫,身影停下,正是骑着五千的姜原。 黑风随后落下,现出青鳞妖王。 却是前方出现了一个奔流山涧,湍急的溪水哗啦作响,一闪一闪地折射着阳光,两侧青松环绕,野果树遍地。 一个山涧当然不能阻挡姜原,让他停步的,乃是在山涧源头的峰岭间,闪耀着的无数旌旗。 隐隐约约,还有鼎沸的喧嚣声传来。 那群猴精蹿的实在太快,等姜原追过去时,只看到个空空的岗哨营地,一只猴子都不剩。 外人还在这呢,哨兵却一溜烟全跑了。 只能说,成了精,这些猴子的性子还是急躁,不靠谱。 之后又经过几处简陋营地,同样空空无也,有的连兵器都丢下了。 青鳞妖王怕冒犯到孙悟空,不敢御使妖风探路,老猴也是同样顾虑。 姜原就只好顺着空哨一路摸索,最后到了此处。 顺着山涧向上爬到高处,刹那间,沸腾的妖气如浪潮般迎面涌来。 姜原被那妖气冲得直向后退,然后听见趴在他肩上的鼠妖,目瞪口呆的惊呼: “老天,好多的妖怪啊!” 缓过神,姜原一眼望去。 嚯,就见一面面迎风招展的旌旗之下,密密麻麻的攒动猴群,又是敲锣打鼓,又是舞刀弄棒,极尽欢腾蹦跳。 猴群的外围,是狼虫虎豹,熊鹿狮象,羚羊野猪等其他妖怪,数量并不比猴精少。 视野所尽,怕是有数万只妖怪,漫山遍野如同潮水。 在妖群的正前,一道壮阔的瀑布水帘,飞悬在青崖峭壁之上,飘荡着漫天水花。 瀑布后面,应该就是水帘洞了。 “看啊,有个人类,还有条蛇妖。” 姜原的出现,最先惊动的,是外围的羚羊麋鹿等小妖,之后快速向妖群里部蔓延。 很快,本地的东道主,即水帘洞的猴精,被惊动了。 几个穿着人类衣裳的猴妖,卷着妖风从妖群上方掠过,呼啸而至。 “你们是什么人,来俺水帘洞何事?” 领头的猴妖快速打量了姜原一行,尖声质问。 姜原还没回答,一个顶着头盔的猴精飞快跑来,边跑边叫道: “小小孙校尉,俺知道他们,他们是来觐见大圣的。” 赶来的猴精,正是之前的岗哨队长。 小小孙校尉,像人般背起毛茸茸手爪,喝问道:“跑得快,你怎么认识他们?” 那猴精队长确实如其名,两条腿迈得如同飞轮,一溜烟跑到近前,先冲姜原气呼呼的瞪眼道: “俺不是让你们别乱跑吗?” 然后快速扶好因跑动而倾斜的头盔,扭头回答那位猴妖校尉: “俺在荒湾岗哨发现的他们,有个老猴” 跑得快话头一顿,扭头看来,“那老猴呢?” 姜原把老猴从背篓里抱出来。 跑得快就指着老猴,继续道:“这老猴说是受大圣恩泽,前来还愿,俺让他们先等着,回来请示崩、芭两位将军。” 小小孙校尉问道:“两位将军怎么说?” “呃,”跑得快尴尬的挠挠头,“俺着急回来给大圣准备宴席,忘问了。” 早已忍不住的老猴,激动的插嘴道: “诸位,大圣当真回来啦,可否让我去洞府觐见?” 小小孙校尉盯着老猴看了会儿,指着瀑布方向道: “崩、芭两位将军,马、流两位元帅,以及七十二洞妖王,就在水帘洞为大圣接风洗尘呢。” “至于你能不能觐见,俺得先去通报。” 老猴连忙道:“劳烦通报。” 猴妖校尉嗯嗯两声,脚下却不动弹,反而是抬了抬下巴,继续盯着老猴,眼光不时扫过姜原,以及驴背上的背篓。 等了半天,老猴只好再次开口道:“校尉大人,可是还有疑问?” 这时,青鳞妖王凑过来,悄声道:“人事,他在要索人事。” 姜原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这猴妖竟然是在索贿! 老猴也醒悟过来,随即就陷入困窘,他哪有什么礼钱可以献上啊。 “金豆。” 肩上的鼠妖小声提醒,姜原当即转过身,把风沙袋里的金豆,倒出一大半,用兽皮包好,再回身递上去。 猴妖校尉哼哼着接过,用爪子掀开一角,一片金光闪过,登时面露喜色。 “行,在这等着,俺去通报。” 将金豆揣入怀中,猴妖校尉摆摆手,捻咒御起妖风,带着属下呼啸而去。 什么世道,连妖怪都会伸手要钱了。 望着远去的背影,姜原正感叹,忽听耳边又一个索贿声音,扭头看去,原来是那个没走的猴精队长,跑得快。 “喂,你不能只给校尉体己,不给俺啊。” 猴精晃着头盔,双眼放光的瞪着姜原。 你这时候,不急着去给孙悟空准备宴席了? 姜原暗自咒骂,只好又从风沙袋里抓了一小把金豆。 没想那猴精捧过金豆后,还盯上了风沙袋,不过它并未看出风沙袋是法宝。 “你这布袋看着不错,给俺。” 姜原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你这猴精,简直比那位猴妖校尉还贪啊。 “呃,抱歉,我得拿这布袋装东西,不能给你。” 姜原小心的回绝。 “小气的人类,你们在这等着,俺走了。” 猴精撇撇嘴,揣好金豆后,撒腿跑向水帘洞。 姜原摸摸空瘪的布袋,长叹一口气: “世风日下,妖心不古啊。” 青鳞妖王哈哈笑道:“这水帘洞的猴妖还收金银,算是不错啦,俺还见过只收灵物的呢。” “哪里的妖,如此猖狂?” 姜原好奇追问,青鳞大王吐了吐蛇信,没回答,然后一指前方: “通报的回来了。” 一个背着小旗的猴精,嗖嗖嗖蹿过妖群,到了面前后,叫道:“两位将军让你们过去,跟俺走。” 然后猴精取下背上小旗,摇晃着高叫道:“让开,让开。” 妖群当即让开一条道路。 姜原松了口气,总算完事了,立马牵上五千,托着老猴跟上前方摇旗猴精。 第51章 在下姜原见过大圣 在无数妖怪的目光中,姜原心惊胆颤的翻过山丘,跨过溪流,来到瀑布前的空地。 小旗猴精随即回过身,指指老猴: “俺带这老猴子先进去回话。” 就在这时,一道云团倏地从天而降,正要遁入瀑布,忽然一顿。 “咦,怎么有个人类?” 云团落地散去,现出个雷公嘴,面容赢瘦,尖嘴缩腮的猴子。 那猴子头戴凤翅金冠,脚踏步云靴,身穿赭黄袍,虽然个头不高,却神采奕奕,气宇轩昂。 并且没有半点妖气,而是周身萦绕着仙灵清气。 不过此时这猴子却有些怪异。 只见其面上带着熏红醉意,左右肋下夹着两个大酒罐,两手各提着玉酒瓶,有些鬼鬼祟祟的模样。 “大圣爷爷!” 小旗猴精慌忙朝那猴子行礼。 齐天大圣孙悟空! 其实这猴子一出现,姜原就差不多猜出其身份了,此时更是心脏砰砰直跳。 比他更夸张的,自然是老猴了。 “大圣——” “我终于见到您老人家了!” 老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那僵硬的老躯直接从姜原手上滚下,然后像是生锈的机械一般,一颤一颤的向孙悟空蠕动爬去。 猴子被吓了一跳,手上酒瓶都差点掉了,迷离的醉眼也一下醒了: “哎,你这老猴,咋那么激动?” 姜原快步上前抱起老猴,往日冰凉的躯体,此时如同火炉般炙热,滚烫的热泪挤过厚厚的褶皱眼皮,不停向外涌。 “大圣,大圣——” 老猴还在呼喊。 如此场景,令人动容,孙悟空自然也被感染到了。 猴子将手上提着的酒瓶,肋下夹着的酒罐,往那瀑布里一抛,然后从姜原手上接过老猴,安抚道: “莫哭,莫哭,你可是有事找我,尽管说就是。” 好一会儿,老猴才收住奔泻情绪,随即老躯一颤,一个飘忽如烟的透明袖珍猕猴,缓慢而坚定的从躯体里升起。 这老猴竟是要日日之下,阴神出窍。 就见那阴神一接触到阳光,就如烈阳下的冷雾般,飘飘而散。 竟然是个修出阴神的猴妖,孙悟空目露惊奇。 眼见那阴神快速消融,便对着猕猴虚影,吐了一口仙气。 仙气涌入,老猴的阴神登时止住消融,并飞快的充实起来。 孙悟空摇头叹道,“你这阴神怕是修得不易,何故如此糟践?” 透明的袖珍猕猴,激动道:“我想直面大圣。” 孙悟空失笑,“你这老猴,到底寻我何事?” 袖珍猕猴的眼神,顿时变得深沉起来: “我能修成阴神,甚至能苟全于世,全赖大圣造就。” “那是两百年前了,我原本是山中一老猴,侥幸开灵,却已寿命将近,一日睡梦中,被阴差勾了魂,要去阎罗殿受判。” “没想,刚到幽冥界鬼门关,那阴差突然惊道‘奇怪,你这老猴怎么突然在生死册上没了名号’。” “正说着,一个金甲金冠,手持乌铁棍的身影一路打出幽冥界,地府轰然震荡。” “那阴差吓得抱头逃窜,慌乱间,丢下了勾住我的绳索,我那阴魂在地府茫茫然然飘荡了不知多久,不知不觉间返回了人世。” “然而阳间已经过去数月,我那肉身早已僵死,所幸靠着生前的些许修为,才没腐烂。” “那阴差再也没来寻我,可我也不知所措,只是守着尸身,在深山中浑噩度日。” “又过了多久,我的阴魂渐渐虚弱,即将魂飞魄散之际,撞上了一个刚修出阴神,趁夜巡游的修士。” “他没发现我,我就跟在他的后面,去到了那人的洞府,在暗处观摩其修行。” “后来,那人修行出了岔子,身死道消,我却渐渐有了些感悟,不知不觉间修成了阴神。” “又懵懵懂懂的把僵死的肉身当作寄托之物,转成了尸解仙。” “当日鬼差的那话,一直在我心头回荡,等我成了尸解仙,有了些自保力量,我就想法走出深山,去寻找答案。” 讲完这些话后,老猴定定的望着孙悟空身上,眼神中充满感激,情真意切道: “许多年后,我才知道,是大圣您在生死薄上,将猴属之类,但有名号者,尽皆勾去。” “当日打出幽冥界,让我脱离勾魂阴差的金甲神人,亦是大圣!” 老猴娓娓道出自己的出身,不管是孙悟空,还是旁边的姜原,鼠妖,青鳞妖王,全都听得入迷。 老猴的这一番境遇,直让人感慨因果奇绝,大道玄妙。 其实在北阳山脚的齐家村寨,老猴说他受孙悟空恩泽,让姜原送他来花果山时,姜原就有所猜测。 此时也证实了姜原的猜测,所谓恩泽,不是什么点化,而是被消去死籍。 然而,老猴的经历,依旧让姜原惊叹。 孙悟空感慨道:“老孙我当年渡重洋,游南瞻部洲,又飘过西洋大海,最终于西贺牛洲地界得道,已称得上是历尽艰辛。” “你这经历,亦是不遑多让啊。” 老猴自谦道:“我哪能与大圣相比。” “大圣,我此次赶来花果山,就是想报答大圣恩泽,愿为大圣” “你能来见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其他的,毋须多言。” 孙悟空摆手阻止了老猴的话,然后开心道:“正好,我要做个‘仙酒会’,你也来饮上一杯,或许能让你这肉身恢复些活力。” 老猴连忙道谢:“谢大圣!” “小的们该被那仙酒馋急了,走,回洞府。” 孙悟空哈哈一笑,正要飞回洞府,忽然瞥见旁边的姜原,顿时哎呀叫道: “忘了你这人类了,小子,你又是什么来路?” 姜原收起心中那份对“齐天大圣”的仰慕,面目肃然,作揖一礼道: “在下姜原,见过大圣。” 孙悟空笑道:“看你模样,应是南瞻部洲人氏,怎么跑到我花果山来了?” 老猴帮姜原解释道:“大圣,姜原道友是护送我来的。” “哦?” 孙悟空当即露出赞赏: “好,你千里迢迢将老猴送来,待会也赏你半杯玉液琼浆。” 黄毛老鼠原以为孙悟空的名头那么响,一定会是个威严的大人物,没想到孙悟空竟如此随和。 便也放开紧张,嗖的从姜原肩膀上蹦下,跑到孙悟空面前,仰头叫道:“大圣,俺也能喝一口仙酒么?” “小金,不得在大圣面前放肆!” 老猴慌忙训斥,然后向孙悟空回道: “这小妖亦是我的同伴。” 老猴的情义,让孙悟空十分感动,爱屋及乌,便对姜原,鼠妖都很欣赏,于是冲黄毛老鼠一点头: “行,也赏你一口。” 最后,就剩青鳞妖王了。 那妖王紧张的上前,行了个大礼,恭敬道:“双珠岛青鳞,见过大圣。” 说罢,便鼓着竖瞳,殷切的望向老猴与姜原,希望他们能帮自己说点好话。 第52章 水帘洞秘方 姜原纵身跃进飞泉瀑布,顿时明白了何谓别有洞天。 落地是一座天然石桥,巨大的水流,自桥下的石洞间冲贯而起,从洞口处倒挂流出。 桥边有几株修竹,零散的梅花,挺拔的青松,飞起的水流溅到花树上,犹如雨花挥洒。 那蓝汪汪翠莹莹的石藓,四处点缀,又有晶莹的玉石如云团般浮于石壁之上。 阳光透过瀑布射来,一片片烟霞闪动。 上了石桥,就见一个石碣,上面镌刻着“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一行大字。 石桥之后,是一个宽阔敞亮的巨大石洞,或者说石房。 其内有石质的锅灶,碗盆,床登,窝棚,又被青竹,梅花,以及虚窗石屏分出了几个静室。 当真一个好洞府! 可惜不是清修地,只见洞内酒气弥漫,喧嚣鼎沸,妖气鼓荡。 不止是猴群攒动,更有虎、豹、狼、獐、野豕、山牛、羚羊、青兕等七十二头半人半兽的大妖,看其威势,个个不弱于青鳞妖王。 孙悟空刚一出现,这七十二洞妖王便齐齐呼喊: “大圣何故耽搁,我等的馋虫,都快被那仙酿勾出来了?” “喜事,喜事,有朋自远方来。” 孙悟空托着老猴僵躯,满脸欢喜的穿过一众妖王,走上高台主座。 将老猴放到手边的座席上,又指着姜原等人,吩咐主座旁的四健将: “给这几位朋友添座。” 一个面有白须的老猴子,挥手召过几个小猴,那几只小猴便蹦蹦跳跳的抬来石椅,在七十二洞妖王的末尾,添了两个座席。 水帘洞外,姜原与老猴还是履行约定,帮青鳞妖王说了好话。 虽然那约定是青鳞妖王强制定下的,但妖王确实让他们更快,更顺利的抵达了花果山。 姜原也得了龙宫分水叉。 所以,青鳞大王也被邀请进了洞府。 “俺的呢?” 姜原与青鳞妖王入座,却没有鼠妖的座椅,黄毛老鼠不满的叫嚷。 小猴们笑嘻嘻道:“你这小老鼠也是大圣的朋友?” “当然,俺叫金大王,大圣还说会赏俺一口仙酿。” 鼠妖蹦到石桌上,叉着腰骄傲道,“不信,你们去问大圣。” 水帘洞很大,七十二洞妖王个个奇形怪状,体型大小不一,大的两三丈,矮的四五尺。 同时顾忌到妖王们的颜面,座位空间都留的很充裕,间隔很大。 这一路摆开,从末席到孙悟空所在的高台,足足有百丈距离。 小猴们扭头瞅瞅远处高台,凑到一起吱吱咋咋商量片刻后,还是给鼠妖搬了个石椅。 黄毛老鼠兴的跳到石椅上,结果它那小小身子,就直接够不上桌席了,尴尬的挠挠头后,蹦回到桌上。 惹得那些小猴子咋喳乱笑。 姜原哭笑不得的从鼠妖身上收回目光,望向那高台。 孙悟空正兴高采烈的介绍老猴,水帘洞的妖猴与众妖王们,也很给面子的欢呼赞叹。 老猴的事,姜原已知晓,他的注意,在那四健将身上。 按照如来佛祖所说,周天之内有混世四猴,不入五虫五仙等十类之种。 而这四健将,便是其中的赤尻马猴与通臂猿猴。 前者通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 后者能拿日月,缩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 西游故事里对他们着墨不多,若非后来如来佛明言,怕是都不知道他们有如此惊人的天赋。 不过只言片语间,倒也透露出其不凡。 比如孙悟空畏死而道心生时,便是他们道出佛、仙与神圣三者不入轮回,长生久视,致使孙悟空出海求道。 这里的佛与仙,顾名思义,而神圣,则指的是神道圣君。 再比如,孙悟空想寻趁手兵器时,也是他们点出石桥下的水流,直通东海龙宫。 且不说他们的力量如何,光是这等见识,就非是普通的猴精猴妖。 孙悟空的事迹,姜原基本滚瓜烂熟,初见的激动过去后,他对这四猴更有兴趣。 姜原能力不够,看不出其修为,只是应该不比七十二洞妖王差,至少是真妖修为。 或许等宴席后,可以去问问老猴。 除了四健将,另一个让姜原极有兴趣的,便是这水帘洞的前任主人是谁。 然而,猴群入主此洞府已经两百年,猴头的性子又顽劣,便是有什么痕迹留下,也早就弄没了。 姜原默默的环顾四周,没找到半点异样的地方。 不过这花果山好像是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来着,能在此地开辟洞府,绝非普通身份。 那十洲三岛上的神仙真修,肯定知晓相关秘闻,等日后修为高了,可以去打探打探。 姜原正胡思乱想着,先前搬石椅的小猴们又吱吱咋咋的返回了,这次是来上菜的。 香桃,西瓜,香蕉,柿子,以及各种不知名的扑香异果,一一在姜原面前摆开。 瓜果完了,是荤菜,而令姜原惊奇的是,竟然并非血腥生肉,而是熟菜。 只是—— 姜原强忍住捂口鼻的冲动,指着一个热气腾腾罐子,问那小猴: “这是什么菜?” 那小猴炫耀道:“这是大圣爷爷当年求道归来,传授给俺们的南瞻部洲菜肴秘方,整个花果山,只咱水帘洞独此一家!” 一顿炫耀后,小猴摆出郑重的表情,大声道:“此菜名为蜂蜜山药炖野兔!” 姜原直想去那高台上抓着孙悟空问问,这是他从南瞻部洲哪里搞的秘方。 又一个热腾腾瓦罐被端了上来。 那扑面而来的腥味,姜原差点当场吐出来: “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上菜小猴很不满姜原的表现,生气道:“姜汁拌黄精煮山鸡!” 姜原实在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指着高台上的孙悟空: “也是你们大圣当年回来的秘方?” “当然!” 小猴用力点头。 姜原又一指孙悟空的面前,只有瓜果和酒的桌席: “那你们怎么不给大圣上这些菜?” 小猴理所当然道:“俺们大圣爷爷自幼修持一口清气,从不食荤腥,而且大圣爷爷早已得道成仙,辟谷不食,吸风饮露。” 那他教你们这些东西干嘛! 姜原无语,只好摆手让小猴撤下: “我也是修行人,要养清灵之气,不吃荤腥,拿走。” 这时,坐在旁边席位的青鳞妖王,出声急道: “小猴儿,他不吃,就都给俺。” 第53章 醉倒 青鳞妖王面前的瓦罐还冒着热气,可里面已经干干净净,一滴汤都不剩,被舔的能反光。 姜原扭头看去时,那妖王还在不停的甩动蛇信,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 “今日方知世间之美味啊,不愧是大圣所传秘方。” 妖王的表现,才符合小猴们的期待。 狠狠瞪了一眼姜原后,抱起蜂蜜山药炖野兔,姜汁拌黄精煮山鸡,送到青鳞妖王面前,开心道: “大王真识货,都给你了。” 妖王瞳孔放光,舔着嘴唇,一手拎出油腻野兔,一只抓着腥膻的山鸡,迫不及待的扔进嘴里。 连皮带骨喀嚓喀嚓几下,咕噜一吞,接着抱起瓦罐呼哧呼哧猛灌。 “嗝!” 放下空罐,妖王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的瘫在石椅里,眯着眼回味。 小猴子们纷纷露出满意笑容,又齐刷刷冲姜原冷哼一声,方才离去。 姜原是目瞪口呆。 这妖王莫非是在巴结孙悟空? 可他转头看看那七十二妖王的桌席,瓦罐也是干净的很。 在他斜对面,一个满身粗毛,身躯庞大的熊妖,还抱着蜂蜜山药炖野兔的瓦罐,不停的舔。 好,看来是我太过不同,格格不入。 姜原感慨,一回头,瞥见黄毛老鼠面前的瓦罐丝毫未动,当即激动道:“金耗子,你也觉得这菜很恶心对不对?” 正用爪子扣石榴吃的鼠妖,翻了下眼皮,回了句: “俺只是不吃荤腥。” 姜原顿时一噎,讪讪的拎起个酒壶,给自己倒酒喝。 嗯,这酒倒是真好喝,刚才上菜小猴好像说这是椰子酒。 这才对嘛,身为猴子,去酿酒多有前途,煮什么菜啊。 姜原又喝一杯椰酒,暗道:等之后离开时,可以带点这酒走,再用蛟鳞酿成灵酒。 说到灵酒,姜原突然想起,孙悟空不是从天上带了仙酿回来,要办“仙酒会”么。 怎么还不上天宫御酒? 其实不止姜原,许多妖王,猴群也在眼巴巴的盯着高台上的仙酒。 只是孙悟空一直兴致勃勃,先说给七十二洞妖王与猴群介绍老猴,后将老猴引荐给四健将,及水帘洞的猴妖头领们。 比如那个向姜原索贿,名叫小小孙的猴妖校尉,就被叫了上去。 也不怪孙悟空高兴,实在是老猴的到来让他非常开心。 他当年随手一勾,消去千万猴属的死籍,可除了花果山本地的猴类,只有老猴翻越千山万水赶来谢恩。 幸好,四健将发现了下方妖王及猴群的心思,小心凑到孙悟空面前提醒:“大圣,该开始‘仙酒会’了。” 孙悟空醒悟过来,打眼一扫,水帘洞内的所有心思瞬间落入眼中,猴子顿时拱手道歉道: “俺老孙只顾开心,怠慢诸位了。” “没有,没有,老猴的情义,也让俺们敬佩不已。” 一众妖王慌忙回礼。 孙悟空笑了笑,吩咐四健将:“快给大家上御酒。” 那赤尻马猴与通臂猿猴对视一眼,然后通臂猿猴起身,抓起那两罐天宫御酒,步下高台,亲自为妖王们分酒。 剩下两玉瓶的御酒,赤尻马猴将一瓶放置到孙悟空面前,另一瓶则与一众水帘洞猴妖统领们分饮。 孙悟空瞥见四健将的分酒方式,一笑而过,继续与老猴畅谈,老猴正讲到北阳山的经历。 这些事,对于孙悟空来说,甚至连小打小闹都算不上,可他依然听得津津有味。 姜原自是不知,自己马上要在老猴的故事里出场了,他正等着通臂猿猴的仙酒呢。 终于,老猿抱着酒罐到了面前,先给青鳞妖王到了半杯,才转过身,看着姜原笑道: “时常有人类从海上飘来花果山,只是皆是附近海域国土的凡人,很少有修行人。” “而进入水帘洞的人类修士,至今只有阁下一位。” 听到这话,姜原的注意从仙酒上脱离,与老猿对视。 这通臂猿猴披着件胡袖长跑,虽然面有老态,但四肢健壮有力,身躯颀长,没有丝毫的腥气妖味。 那双隐在毛发下的瞳孔,更是闪烁着摄魂神光。 被那目光扫过,姜原顿时有种身体变得透明,内外皆暴露的错觉。 姜原心头一惊,却也丝毫不退缩,依旧坦然的与老猿对视。 姜原的崛强,让通臂猿猴觉得有趣,而姜原身上透露的气息,也让其暗自点头。 再联想到姜原千里护送老猴的举动,便生出一丝好感。 老猿隐去瞳孔里的神光,轻笑一声,为姜原倒满一杯仙酒后,没说什么,转身去给黄毛老鼠倒酒。 “前辈,给俺多倒点,多点。” 鼠妖围着桌上酒杯,吱吱乱叫。 通臂猿猴笑着给这小妖了小半杯,就返回高台去了。 黄毛老鼠瞅瞅自己只三分之一多点的酒杯,又看看姜原那近乎溢满的仙酒,连呼不公平。 旁边的青鳞妖王,守着面前的半杯仙酒,投来复杂目光。 姜原也觉奇怪,摸不清通臂猿猴的态度。 算了,看情况,是善意。 姜原不再琢磨,伸手揽过仙酒。 天宫御酒静静淌在杯中,犹如青绿翡翠,也完全不像蛟鳞催化的灵酒那般,气味浓厚,只有淡淡清香。 然而清香飘来,姜原恍如置身在轻纱云雾之中,有种飘飘飞仙的感觉。 这时,高台上的孙悟空举起酒杯,朗声道: “诸位,共饮。” 姜原夹在一众妖王,猴群中,齐声回道: “与大圣共饮!” 说罢,姜原仰头饮尽。 那翡翠般的酒液一入口,姜原就觉头皮发麻,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如活了一般,在欢跃,在跳动。 沉积在体内的沉疴旧疾,飞快愈合,体内的污浊秽物,冰消瓦解,身上岁月留下的痕迹,渐渐变淡。 等到酒液滑入腹中,便聚成一团,好似一颗金丹,随即轰然爆开,化作汹涌清气,涌入五脏内腑,挤入经脉血肉。 姜原体内的微薄真气,一沾到那仙酒清气,瞬间升腾起来,直冲天灵。 恍惚间,似乎触摸到某个透明屏障,而在屏障之外,便是浩瀚无边的灵气。 姜原福至心灵—— 透过这道屏障,便能进入食气阶段。 然而下一秒,姜原眼前一黑,晕晕乎乎的一头栽下去。 他喝醉了! 第54章 食气 来到花果山的第四日。 明月高悬,夜色清冷。 一处荒僻水潭中,水花哗啦溅起。 半响,姜原洗净身上今日排出的污秽,赤裸着从潭中走出。 就见其发丝乌黑,透着隐隐光泽,肌肤、面庞顺滑无瑕,没有半点纹皱,月光映照下的高大强健身躯,更是犹如玉石雕铸,风姿特秀。 山风吹过水潭,四周青翠摇曳,水上波纹荡漾。 刹那间,姜原好似神人降世。 潭边石块上站住,拾起绸布擦去身上水珠,用一把木簪束起头发。 随后穿上真丝内衬,披一件玄青色右衽胡袖长袍,脚蹬兽皮乌靴,腰勒革带,系好风沙袋,揣好弹丸小囊。 待到收拾妥当,姜原便从月下神人,变作气质清逸的俊朗少年。 没错,是少年。 姜原今年二十一岁,相貌不凡,一身英武气,可自小舞枪弄棒学习武艺,加之锻炼气力十多年,使得他身躯健壮,很是成熟,或者说粗糙。 此时的他,不仅褪去那份磨砺后的粗糙,犹如无瑕青玉,而且面容更加年轻,回到了十六七的模样,充满少年的蓬勃生气。 正是那天宫御酒的作用。 几杯仙酒并不能让姜原就此长生,但却让他“不老”。 假若姜原此生未能修得仙果,那他便会维持这幅年轻姿态,直到寿命尽头。 说到这,就有一个奇事。 当日在北阳山磐石峰上,小游太一神君的鬼吏,可是说姜原寿二十一,在生死册上已是死人了。 那么,他现在的寿命是多少呢? 姜原猜测,他应该是和被孙悟空消去死籍的猴属一样,生死薄上无名号。 但不代表他永生不死,只是死后不会有鬼差来勾魂,不受阎罗王管辖。 根据五仙果位就能看出,生死、寿命之事的真正掌管者,乃是“上天”! 此上天,非凡人眼中的上天。 对于凡人来说,生死皆归十殿阎罗,寿命皆由生死薄,他们的上天,便是玉皇大帝。 而对修行人,玉皇大帝及其所属的神道,只是代管天律。 真正的上天,乃是天道,乃是道! 这些,便是姜原不老之后的些许感悟。 而仙酒对他的益处,还不止于此。 姜原仰头望了望明月,吐出口寒气,盘腿坐下。诵念两遍静心口诀,进入内观。 就见五脏内腑,血管经络之间,到处萦绕着轻纱般的真气,随着他的心神沉入,真气豁然鼓荡,化作汹涌的巨潮向着天灵不停冲击。 他这是真气溢满,将要跨过存想阶段,挺入仙道筑基的第二阶段——食气。 其实几天前,喝下第一杯天宫御酒,酒醒之后,姜原便可以突破进阶了。 但他忍住了。 原本就是靠着服用小龙虎丹,直接完成的存想内观。 若再借助仙酒晋升,他就要沦入灵霄天箓修士的路子,根基不稳,未来止步于神仙,无望天仙了。 孙悟空从瑶池带来的仙酒,看着只是两罐两瓶,其实不少。 “仙酒会”已经持续四天,每天都会分上一轮酒,依旧还有剩,看样,还能再来三四轮。 姜原每天饮罢一杯仙酒,便立即离开酒席,来此地打坐修行。 他不愿放弃这场机缘。 直到今日。 一来,仙酒已经让他不老,再喝,也只是继续“返老还童”。 二来,他的修为压不住了,再压制,溢满的真气便要在体内崩乱,有害无益。 今日晋升过后,下一阶段的炼气,决不能再投机取巧,必须好好夯实根基。 “呼——” 闭目凝神的姜原,轻轻吐息,运起了《玄阴洞微经》的食气法门。 “吸——” 姜原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迟滞,半响后,胸腹开始许久才会起伏一次,仿若进入龟息。 吐息法的调理下,体内躁动真气慢慢柔顺,随着他的呼吸,沿着天灵,口鼻,胸腹,丹田循环往复。 蓦然,一道长长的白气从姜原口鼻喷出,足足飞出七八尺,随即,姜原口鼻紧闭,再无呼吸。 一时间,水潭周围陷入死寂。 簌簌。 草丛晃动声中,一头肌肉健硕,体态优美,宛如神骏的灰驴,嚼着野果晃悠而来。 瞧见水边静坐的姜原,那灰驴瞳孔里闪过一丝灵光,下意识的放轻脚步,停下咀嚼。 姜原有仙酒,也没忘了自家坐骑。 喝了以水帘洞的椰子酒为底,用蛟鳞酿制的灵酒,加上花果山的充裕灵气,又在一滴仙酒的催化下,这头灰驴终于有了灵光。 距离开灵化妖还远,勉强算是通灵,能领悟人话。 当然,若是给它灌上一杯仙酒,肯定当场开灵,只是姜原舍不得,也怕引起水帘洞猴群的不满。 他算是看明白了。 孙悟空确实是性格豪爽,不拘小节,可他的心中,有着明显的亲疏之别。 最亲近的,无疑是水帘洞的一众猴子猴孙。 其余的,便是同属花果山的七十二洞妖王,也不过是下属,并没当作自家人。 水帘洞的猴子,即便成了精,也猴性不改,又有孙悟空这么个护短大王,自然也没那么大气。 包括四健将。 姜原靠着老猴与水帘洞结下了些情分,却也没敢随性放肆,不拿自己当外人。 不把仙酒喂给灰驴只是其中一个表现,不算什么。 姜原最最期望的事,其实是向孙悟空学艺,不求他的天仙法,七十二变,筋斗云,传个身外身,隐身法也行。 然而当他看清孙悟空心中的亲疏之别,就没冒然开口,省的学艺不成,还坏了情分。 不过仙酒之恩,姜原还是要承的。 几日来,他不停的旁敲侧击,向孙悟空提醒即将到来的天庭征伐,可孙悟空毫不在意,自信到傲慢。 其实想想,倒也可以理解。 猴子自学道归来,灭水脏洞魔王,闹东海,打地府,结交六大妖圣,堪称纵横四海,从未遇上敌手。 特别是第一次花果山大战的轻松取胜,以及天庭的两次主动招安,都让他那颗顽劣的心,膨胀不已。 用他的话说,他已超脱三界外,不再五行中,小小天庭不足挂齿。 他在灵霄宝殿见玉皇天尊,都不作揖行礼,只躬个身;见三清,只称个“老”字;逢四帝,只道个“陛下”。 什么九曜星、五方将、二十八宿、四大天王、十二元辰、三官四圣、普天星相、河汉群神…… 他孙悟空洒脱,不重名节,才与他们兄弟相待。 三界之内,他孙悟空来去自如。 不过这猴子也知道是自己闯祸,理亏,最后加了一句:“俺老孙也不做那‘齐天大圣’了,只在花果山当个美猴王便罢。” 面对这样的孙猴子,姜原觉得自己再多言,怕是就被生厌了。 可是,仙酒这份恩情,还是得想办法报答。 姜原心头有些想法,只等施行。 至于留下共患难,别说姜原愿不愿意,就算他留下,又能如何? 他一刚食气修为的小修士,顶多是战场一炮灰,根本左右不了战局。 回到水潭边。 姜原的酝酿已经完成,将要突破了。 灰驴正蹑手蹑脚的挪到潭边,低头饮水,忽觉狂风大作,气流狂涌。 蓦然一惊,回首四望,却发现水上没有一丝波纹,四周依旧静寂,根本无风无波。 错觉来自哪里? 灰驴猛地回头,盯着自家主人。 就见姜原的发丝、衣角无风自动,无声无息的气流在他周身鼓荡。 那是天地灵气的波动。 更神异的是,月光彷佛受到了牵引,不再漫天挥洒,而是凝聚在姜原身上。 盘腿静坐的姜原,渐渐化作漏斗,清冷月光、无形灵气混在一起,倒灌而入。 太阴灵气自天灵灌入,瞬间淹没姜原体内的真气,将其消融吞噬。 然后沿着先前的真气循环,穿口鼻,过胸腹,直入丹田。 轰! 好似鸿蒙开辟,天地衍化,丹田化成无垠空间,将滚滚而来的太阴灵气纳入其中。 汹涌的灵气一入丹田,瞬间升腾为一丝丝的飘渺气雾。 那气雾,便是元气! 第55章 准备离开 普通的修士,初入食气,在丹田内凝出几丝元气后,便会精力耗尽,后劲不足,不得不退出修行。 姜原有四杯仙酒打底,显然不会就此结束。 便见太阴灵气不停的从天灵灌入,丹田之内的气雾不停增加。 很快,丹田就被雾气填满。 随即,气雾开始凝结,由薄纱逐渐变作水雾。 终于,无边的死寂之中,一声“哒”的水滴落下。 下一秒,哗啦,水雾中泼下一阵雨珠。 但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眨眼即逝,只余下一片薄薄的水层。 随即,涌入的太阴灵气瞬间结束。 在外界,凝聚在姜原身上的月光、灵气,登时消散,飘动的发丝、衣角,悄然而落。 “呼——” 一道气箭从姜原口中吐出,直直撞到潭中水面,激起阵阵波纹。 姜原睁开眼,黑色的瞳孔泛着清冷光辉,那是萦绕的太阴之气。 片刻后,冷光褪去,姜原从恍神状态中醒来。 俊逸无瑕的面庞上,先是大喜,随即是发愁。 喜的是筑基第二步,食气入体养气海,成了。 愁的是这一步走的太远了。 这筑基第二步的修行,又可以以丹田之气的三种形态,分解成气雾,水雾,气海三个阶段。 姜原这就是,直接跳过了气雾,水雾,到了第三阶段。 给他打算好好夯实根基的想法,来了个迎面重拳。 因为筑基第三步的修行,叫“炼气通脉返先天”,重在炼气。 炼不好,就无法将后天元气化成先天元气,完成仙道筑基。 而修行,最讲究个一步一个脚印。 在第二步的修行中,引天地灵气进入丹田,先生气雾,再凝水雾,最终化生出气海的过程,便包涵了部分炼气修行,算是为第三步打基础。 所以,姜原直接到第三阶段,就错过了炼气锻炼。 喜忧掺杂的姜原,坐在水潭边愣了好一会儿,直到五千把脑袋凑过来拱他,才叹了口气: “只能多费点心思,注意弥补了。” 随即伸手推开灰驴,没好气道:“没灵酒了,蛟鳞我还要用,等之后空闲了再给你酿。” “呃喔” 五千委屈的叫了声,瘦长的驴脸满是失望。 姜原啪的一下,用力拍打坐骑的脑门,训斥道: “修行要脚踏实地,就想着投机取巧,大道难成懂么!” 五千眨巴眨巴眼珠,打了个喷嚏,一扭头,晃晃悠悠的钻入昏暗草丛,只给姜原留个晃动屁股。 “嘿,你这蠢驴!” 这灰驴通灵之后,虽然主仆交流顺畅了,但也会时不时耍耍驴脾气,惹得姜原气不打一处来。 姜原咒骂几声,又高声对即将消失的驴影喊道:“别跑远,天亮时到水帘洞前等我,咱们要走了。” 没错,姜原打算离开花果山了。 天庭的十万大军差不多该到了,再不跑路,怕就走不了了。 姜原起身,轻轻跳了两下,只觉身轻如燕。 引天地灵气入体开始食气后,便算是脱离普通人,正式晋升为修士。 修士自有些非凡本事。 就见姜原运起丹田元气,一跺脚,嗖的拔地而起,直至七八尺的半空,依旧还有余力。 不过已经跃到了灌木顶端。 元气在体内一流转,姜原那直冲而起的身子,当即拐变方向,掠向灌木草丛。 兽皮乌靴在草尖轻轻一踏,枝条如轻风吹过,轻轻摇晃,姜原却已借力再起,掠出三四丈远。 开始,姜原还有些不熟练。 渐渐地,便能凌空御风,一掠五六丈,时而高跃,时而张开衣袖滑翔,随心而行,随性而舞。 “嗷!” 一声月下长啸,表露出姜原的畅快。 小潭位于水帘洞的斜侧山背,姜原没再走下方小路,而是直直纵上山壁,如鬼魅般踏石而行。 哗! 绕过山岩,瀑布的轰响蓦然传来,飞溅的水珠打了过来。 姜原哈哈大笑着俯冲而下,落地前一个翻身,卸掉下坠力道,轻盈踏地。 抬头,正是水帘洞洞口飞泉。 洞外,一群群的猴精,以及虎豹狼熊之类的妖怪,醉醺醺的四处瘫倒,遍地是瓜果菜肴的残物。 有些所谓的菜肴,看的姜原恶心,那是被啃得血肉模糊的野兽残躯。 甚至,几日来,姜原不断听到有妖怪嚷嚷,要去山外抓些人类来吃。 这一切都提醒着姜原,花果山虽然灵气充裕,是个修行福地,但亦是个妖窝。 所幸,妖怪嚷的欢,却都懒得出海抓人,期间又没有人类船只漂到,姜原才没经历同类被食的惨剧。 “唉,早点离开也好。” 姜原暗自摇了摇头,纵身跃入瀑布,眼前一闪,就已站在石桥上。 顿时,浓郁不散的酒气,混合着妖气,喧杂的吵闹声,迎面扑来。 虽是深夜,可在灯盏、夜明珠的照耀下,洞府内一片通明。 大厅之上,持续四天的酒宴,依旧很热闹。 孙悟空坐在高台,在四健将及猴精统领的簇拥下,欢腾的叫嚷着:“好剑术!” 台下座下的七十二洞妖王,也是齐齐欢呼:“好剑法,好剑法。” 却见当中,一个满身青鳞,蛇头蛇尾人躯的蛇妖,正喷吐着酒气,将一对金柄长剑舞得寒光四溢,剑气飞腾。 “来酒!” 剑光中传来蛇妖的呼喝。 “俺来。” 一头熊妖应声而起,捧起一个圆肚酒罐,冲着剑光上奋力一泼。 酒水哗地撞上剑光,却一滴未落,随着剑光化作一条条水蛇,随剑而舞。 “好!” 众妖齐声叫好,那些猴精更是喜的抓耳挠腮。 于是,蛇妖舞的更卖力了。 蛇妖自然是双珠岛青鳞大王。 四天里,姜原是白日饮仙酒,夜里酒醉醒来,然后外出清理身上排出的污垢,顺便修行。 而这妖王,半步都没出过水帘洞,费尽心思搞交际。 倒也有所成。 孙悟空已经答应将其收入麾下,那双珠岛也将作为花果山的海外据点。 姜原曾问过青鳞大王,自己离开时,要不要一起,结果被一口回绝。 那妖王甚至连守在荒滩海湾的鲷鱼精,鲶鱼精都忘的一干二净。 行,你继续在这待着,等大战开启,也能献上一份力。 姜原懒得搭理鬼迷心窍的妖王,绕过座席,向着高台角落走去。 老猴在那。 他要去道别,顺便再借老猴最后一劝孙悟空。 第56章 猴性 老猴得孙悟空特别关照,喝了不止四杯仙酒,昨日还去了偏室闭关。 姜原到了近前,就见老猴蹲坐在桌席上,缓慢的探着爪子,对着面前的香桃,银杏,荔枝等瓜果戳来戳去。 倒也不吃,就是戳戳这个,捣捣那个,挑挑拣拣,像个调皮的孩子在玩耍。 两百年了,僵死的肉身终于可以活动,尽管还很迟缓,但这种欢愉,足够让老猴痴狂。 见到姜原,老猴缓慢的扭过头,用迟暮老人般的语速缓缓开口,语气中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姜原道友,我的肉身可以动了,看。” 说着,老猴一点点弯曲后腿,然后一用力,噌地翻了个跟头,落地趔趄了一下,撞到几颗大桃。 骨碌碌,红润大桃朝桌下滚去。 姜原快速伸手,一一接住,挑出最饱满的,送到嘴边咬一口,汁水乱溅,边咀嚼,边笑道: “恭喜恭喜,你这肉身终于是” 姜原想说的是“恢复活力”,却忽然觉察到,老猴的肉身依旧没有生机,还是如同死物。 突破到食气,引天地灵气入体之后,他对气息的感知,更加敏锐了。 “你发现啦,嗯,原来你晋升食气了。” 老猴咧嘴笑,说话间像是多动症一般,不停的摆动手爪: “我的肉身早已死亡,生机断绝两百年,哪是几杯天宫御酒能起死回生的,除非是那蟠桃,或是太上老君的九转金丹。” 姜原不由的朝满身酒气的孙悟空望去,暗道蟠桃、老君金丹,你家大圣倒是吃了不少。 “那你这是?”姜原奇道。 “借着仙酒,又得大圣一口仙灵之气,我将肉身炼化了。” 老猴笑呵呵回道: “虽非正常猴身,但已能让我纵情游耍花果山。” 姜原脸上笑意一敛,几口啃掉手上大桃,沉声问道:“你决心要留在花果山了?” 老猴毫不迟疑的点头道:“我是猴属,当然要留在花果山。” 话落,老猴反应过来,放下舞动手爪,看向姜原:“道友要离开了?” 这时,几只眯着醉眼的小猴蹦跳到场中,随着青鳞大王的剑光,嘻嘻哈哈的舞动起来。 姜原瞥着那无忧无虑的猴子,语气幽幽道: “老猴,咱们同行多日,你还对我有传道之恩,我也就不说虚的了。” “花果山近日必有大难!” 老猴却是忽地笑道:“就是这几日你对大圣说的,天庭要派天兵天将来征讨花果山?” 见姜原皱眉,老猴就道:“你给大圣的提醒,我一出关,就从猴群口中听说了。” 姜原叹气道:“你不相信?” “我当然相信,水帘洞内所有猴精、妖怪都相信天兵肯定会来。” 老猴哈哈笑道: “可是那又如何,大圣又不是没打退过天兵天将。” “我们更相信大圣!” 姜原突然明白过来,这老猴已经变得跟花果山众妖一样,对孙悟空陷入盲目信任。 也怪天庭表现的实在太过软弱。 孙悟空又是闹龙宫,又是乱地府,结果天庭第一反应是招安。 第一次花果山大战还败得那么干脆,然后孙悟空都自称“齐天大圣”了,依然能忍下。 表现如此拉垮,孙悟空及花果山众妖,又怎么会将天庭放在眼中。 不过,姜原大概能猜出天庭这番行为的出发点。 首先,佛与道各有体系,但都尊玉皇大帝为三界之主,并且只传法,不求统管三界,所以也认同神道作为三界的管理体制。 如此一来,玉皇大帝的地位无可撼动,神道体系自然无人能动摇。 而一个稳固的体制,追求的,亦是一个稳字。 面对体制外的异类,首选,当然是拉进体制了。 再说,孙悟空也不算是异类。 孕育他的仙石,天地开辟时便已存在,经受数万年的日月精华,天地灵气,方才化身石猴。 西游中的那句“借卵化猴完大道”,一语道尽真谛。 孙悟空便是那块仙石的化身,用以成就大道。 他出生时,目射金光冲斗府,玉皇大帝被惊动后,也只言“下方之物,乃天地精华所生,不足为异”,毫不追究。 孙悟空去龙宫借宝时,曾自称“天生圣人”,某种程度上,说的倒也没错。 所以说,孙悟空的根脚,绝非普通妖魔能比。 对于这样出身非凡,还修成了仙道,更重要的是本事高强的人物,天庭选择主动招安,似乎也算不上软弱。 只是上来就封了个弼马温,还确实有些对妖仙的傲慢。 可之后,第一次花果山大战惨败,天庭也没愤而大怒,而是放下姿态,应承下了“齐天大圣”的尊号。 安排孙悟空看守蟠桃园,可以说有失妥当,毕竟哪有让猴子看桃的。 可孙悟空这样,仙胎孕育而成,成仙得道的,算是普通猴子吗? 在天庭看来,一个神通广大的得道真仙,难道还控制不住顽劣本性? 然而因果际遇就是这么奇特。 天庭认为孙悟空修行了几百年,心性定然磨砺足够了。 可孙悟空满打满算,不过二十年修行,只得神通修为,并未磨去猴性。 倒是五行山下五百年,再经西行取经的历练,方才真正的“借卵化猴完大道”。 总而言之,天庭应对孙悟空一系列行为,一是出于稳,二是孙悟空确实根脚非凡,神通广大。 之所以事与愿违,走到如今地步,也是过于追求维稳,并忽视了孙悟空的猴性。 而猴性吗。 想想驯猴人的驯猴之法,最讲究个恩威并施。 既要小恩小惠、用食物诱导,还要伴以惩罚措施,惩戒它的越轨与不良行为。 当然,这种作法的前提是,驯猴人要比猴子强。 单轮天庭的实力,是无法成为孙悟空的驯猴人的。 谁能驯化这只猴子的劣性,谁就是他的“道”! 神道没有这个实力,而道家玄门,似乎没有这个兴趣,也没意愿。 否则,十洲三岛近在咫尺,何必让孙悟空大老远跑到西牛贺洲地界。 至于妖、魔、鬼之流,不值一提。 算来算去,只有佛教有“普度众生”的意愿,也有相应实力。 孙悟空最终成就佛果,也不足为奇。 然而,大道难成! 孙悟空的“完道”之路,还有不短的距离,还需渡过不少的坎坷与波折。 而姜原,他的道才刚开始。 这几日与孙悟空的相处,也让他生出了一个念头。 “天生仙胎的孙悟空,修行二十年,吃蟠桃,服金丹,八卦炉锤炼,又受五百年镇压,十四年西行取经,终得佛果金仙。” “从此时算,到孙悟空成佛,有将近六百年时间。” “我姜原虽非仙胎,可是用六百年,难道还成不了天仙?” “不!” “我姜原,六百年必成天仙,不让孙悟空专美于前!” 第57章 三根毫毛 老猴的表现,让姜原明白,自己是劝不动了。 孙悟空明知自己闯了大祸,可下界的这几日,不整军备,不做规划,“仙酒会”倒是搞得热热闹闹,上下尽兴。 可以说,整个花果山,已经充满了“优势在我”的自信氛围。 姜原终究是个外人,他又不可能,也不会说出日后之事。 算了,个人有各自的境遇。 姜原不再多劝,转而说出准备的计策,求个安心。 便听他对老猴直言道: “老猴,我已决定天亮就走,但是念及你我情谊,以及大圣的仙酒之恩,我还是想提些建议,希望你能劝劝大圣。” “当然,你要觉得不行,就当我没说。” 老猴与姜原对视一眼,觉察到这位昔日同伴的真诚,便缓缓放下挥动的手爪,认真道:“道友且说。” 姜原直接道:“大敌当前,多个帮手多分胜算,也更稳妥。” “我听闻大圣还有六位结拜兄弟,皆为妖圣,法力高强,何不请来助拳?” 老猴一听,眼中闪过厌恶,皱眉道:“那几个妖魔皆为沽名钓誉之徒,请来享福或许可以,若是听闻有灾祸,怕是有多远跑多远。” 老猴到了花果山,才得知他在南瞻部洲听闻过的六妖圣传说,不少都是冒名顶替孙悟空的。 比如打败托塔天王率领的天兵天将,是孙悟空的独功,可传说,却是那几个妖魔与孙悟空齐力所为。 所以老猴对六妖圣由崇敬,直接转为厌恶。 姜原一笑,指着热闹酒席,眨眼道:“是来享福啊,这不是有‘仙酒会’吗?” 老猴愣了下,随即明白了姜原的意思,是要把那几个妖魔骗来。 姜原又道:“若无大圣顶着,他们哪来的圣号,既然沾了大圣的光,自然得出份力。” 老猴一想,觉得有理。 即便对大圣有万分信心,可把那几个妖魔拉过来,让大圣省些力气,轻松点,未尝不可。 见老猴听进去了,姜原接着道: “花果山猴群虽多,但大多修为低微,在战场上起不了多大作用,若是大战开启,不如先把小猴送离战场。” 姜原是记得,孙悟空被抓去天上后,花果山被烧毁,猴群死了大半,元气大伤,后来连猎人都敢上山来抓猴。 “最后,” 姜原不等老猴反应,继续道: “大圣性格桀骜,战斗时怕会忘乎所以,希望你能提醒他,在战场上要谨慎。” “他虽神通厉害,武艺超凡,却无法宝护身,而漫天仙神手中,可是有不少强力法宝的。” “让他小心,莫要着了道。” 这三个意见,算是姜原最后的提醒了。 其实他知道,即便孙悟空全都照做,结局也不会改变多少。 正如他最后提到的这点,孙悟空是真没法宝。 单轮武艺和神通,孙悟空不说无敌,但绝对难逢敌手。 太上道君能用金刚圈砸中孙悟空,是趁孙悟空被二郎神与梅山六兄弟缠住。 之后八卦炉倒下时,老君猝不及防,来不及施法、丢法宝,与无孙悟空近身而斗,就直接被捽个倒栽葱。 如来佛祖也需利用孙悟空的骄纵,用赌赛诓住他,才能施法将其困住。 日后,镇元大仙能拿住孙悟空,却也伤不了他。 取经路上,吃的亏也基本是在法宝上。 听完姜原的提醒后,老猴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姜原。 眼前这位往日同伴,似乎比他所想的,更加了解孙悟空,也比他所想的,知道的更多。 再联想之前同行时,姜原有意无意流露出的信息。 老猴突然觉得,姜原身上怕是有许多秘密。 而这样的神秘人物,几番提醒,或许并非杞人忧天。 老猴心头涌起些许不安,难道大圣会出什么不测? 不可能! 老猴立即摇头否定。 但是,对姜原的提醒,开始上心了。 老猴沉吟片刻后,对姜原道: “不管如何,道友的心意我替大圣领了。” “嗯,我会去和崩、芭将军,马、流元帅商议。” 这也算是最好的成果了。 姜原松了口气,然后又见老猴笑道:“道友离开后,打算去何处,十洲三岛?” 姜原闻言,叹气道:“怕是没那个机缘。” 通过这几日与花果山群妖的交流,他愈发知晓十洲三岛的难寻。 便是孙悟空,也是在天上结交福禄寿三星后,才得到前往十洲三岛的法门。 姜原没那么大脸面,只为一束九穗禾,就让孙悟空亲自带他前去。 幸好,从群妖口中得知,东海上有些岛屿,与十洲三岛有些若隐若现的关联,那些岛屿上或许有九穗禾。 在花果山东南方向海域,据说便有一座那类岛屿。 姜原打算去碰碰运气。 听完姜原的打算,老猴忽而道:“道友当初答应护送我来花果山,咱们曾有过三个约定,还记得吗?” 姜原当然记得。 服用小龙虎丹,传授鬼仙修行法,保举他留在花果山。 前两者早已完成,至于第三个约定。 若是没有将要到来的大战,姜原当然愿意留在这个福地修行。 现在,就算了。 姜原也是这么回答的老猴。 老猴摇头道:“那可不行,我立下过誓言,若是违反,便会三灾降临。” 姜原轻笑一声,并拢手指,做出发誓手势,仰头道:“我姜原,今日自愿与老猴解除约定,天地可鉴。” 老猴也笑了,却依旧摇头:“我做出的承诺,可不会轻易废除。” “你且稍等。” 说罢,老猴转身,一顿一顿的朝孙悟空蹦跳过去。 青鳞大王的剑舞已经结束,孙悟空兴头上来,正拍手叫道: “谁再来?表现的好了,赏他一杯仙酒!” 轰! 群妖、群猴全都踊跃而起,一个接一个的表演绝技。 有的耍大刀,有的吞云吐雾,有的干脆化为兽身,表演厮杀。 已是后半夜,前两日这个时间,洞内要睡倒一大片,此时不仅毫无冷却迹象,反而将氛围推向更高。 老猴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凑到孙悟空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孙悟空听着,醉眼朦胧的扭头看了下姜原,咧嘴一笑,直接从身上拔了三根毫毛交给老猴。 很快,老猴返回,将猴毛一一递给姜原: “你不是缺乏攻伐手段么,这一根毫毛上,有大圣的武艺。” “这一根,能显化出大圣身影,不过只是没有力量的虚影,但东海上的妖魔,见到大圣,应该都会给几分薄面。” “最后一根,捏碎后,能让你瞬间遁到百里之外。” 姜原沉默着接过猴毛,只觉重如泰山。 孙悟空赏识他,只是赞赏他护送老猴,并没有真的多么看重姜原。 短短几日,姜原也来不及与孙悟空构建更亲密的交情。 能给出这三根毫毛,肯定是看在老猴的面上。 毕竟,对于自己人,孙悟空还是很大方的。 “老猴,你无需如此的。”姜原感动道。 老猴缓缓蹲坐到姜原对面,指着三根猴毛笑道: “一根是补偿未完成的约定,一根是感谢你的提醒,另一根——” 老猴直视姜原,语气莫名道:“是为花果山交好道友。” 姜原奇道:“你这是何意?” 老猴表情一松,恢复笑意:“我觉得道友未来的成就必定不凡,愿道友将来能照应一二。” 姜原用力点头:“我会竭力而为。” 老猴一噎,暗道你还真是有自信,毫不谦虚。 姜原顿时哈哈大笑,老猴随即也笑。 “对了,天亮你自己离去便是,我就不送了,还有,把小金带上。” “那黄毛老鼠不是要跟着你修行,不走吗?” “我没什么可教他的了,而且,他不适合这里。” 第58章 一点武艺 朝阳自海上升起,霞光万丈。 姜原牵着五千来到花果山海滩,黄毛老鼠垂头丧气的趴在他的肩上。 其实,现在叫黄毛老鼠,已经不适合,更应该叫金毛老鼠。 这小妖喝的仙酒,只有一两杯的量,倒是混在猴精里,在山里寻到不少灵桃、灵果。 如今已经大变样。 发黄毛发全部蜕变成金丝绒毛,往那一趴,宛如一团金灿灿的毛团,甚至那双豆粒小眼,也泛着丝丝白金光芒。 姜原找到他时,一见到这幅模样,也是吃惊不已。 若说先前这老鼠还有些妖气,现在就活脱脱一只金光灵兽。 有此变化,一是修炼宝光术时,吞了大量金子,却消化不良,身体不知不觉间被侵染。 二来,姜原猜测,应是血脉返祖现象。 不过,姜原一边打量海岸,一边拨弄了下鼠妖,愤愤不平道:“你竟然吃独食,都不给我带个灵果尝尝。” “阿呃” 五千仰着脖子叫一声,表示别忘了它。 “那些猴子小气的很,俺都没吃几颗。” 鼠妖有气无力道,抬起小爪打掉姜原的拨弄手指,扭头回望水帘洞方向,满脸的不舍与伤感。 这小妖是被老猴赶走的。 老猴认为它应该先跟着姜原游历试炼,等心性磨炼足够,再遁入深山苦修,才是修行正法。 最后还开了句玩笑,说它不是要当妖王吗,可花果山有大圣在,留在这,是成为不了什么大妖王的。 “行了,你不金大王么,哭哭啼啼,有什么妖王威风。” 姜原激将了鼠妖一句,随即纵身跳到选定的一块礁石上,取出蛟鳞,放到水中摆动。 海浪击打在礁石上,激起冲天浪花,金大王嗖的蹦回到五千背上,躲开水花,然后瞅着姜原道: “花果山可是龙宫的邻居,你别把东海龙王的龙子龙孙召来了。” 蛟鳞在水中溢出莹莹光泽,光泽随着浪花潮水,向着海面荡去。 姜原笑道:“一块蛟龙鳞片,哪能召引到龙王子孙,再说,东海的龙子龙孙敢来花果山么。” 一人一妖谈笑着,海中渐渐有了动静。 哗啦,一条海鱼扑出水面,抖着两条龙须,直愣愣瞪着蛟鳞。 姜原很失望,这条鱼虽不小,有四五尺长,但显然,没法驮着姜原与灰驴渡海。 呼啦,又一条龙裔水兽扑来,却是一只半人高的大海马。 接着,丈许长的海蛇,顶着背甲的海龟,以及各式各样的海鱼,很快将礁石附近的海面铺满。 然而,姜原满意的渡海“工具”,始终没出现。 又等了会儿,只来小鱼了。 姜原的目光落到那只海龟上,那龟壳差不多刚够灰驴站稳,犹豫道:“不行就这大龟,挤一挤。” 不过这样出海,危险了点。 就在这时,远处海面突然跃起一条庞然大物,轰的掀起冲天巨浪,海浪滚滚而来,在礁石前撞出巨大水幕。 姜原脚下一踏,飞身向后掠去,躲过水幕后定睛一看,海面上浮起了座岛屿。 一条巨鲸! 召来的龙裔水兽瞬间闷头四散,姜原警惕的拉着坐骑缓缓后退。 “吼~呜~” 那巨鲸发出震天闷吼,一道水柱从其脊背上哗的喷出,漫天水花折射着阳光,斑斓多彩。 这时,驴背上的金大王忽的纵身上前,落到那礁石上,冲着巨鲸吱吱叫唤。 “呜——” 巨鲸长吼回应。 姜原目露惊奇,这俩是在对话? 片刻后,金大王回过身,一边甩着身上水珠,一边冲姜原叫道: “它说自己是感知到了蛟龙气味,并无恶意,还问咱们是不是花果山的人。” 姜原指了指海上巨兽,连问道:“它是妖怪?你们能对话?” 金大王用小爪一指五千: “它跟那头驴子一样,刚通灵,还未学得人言。” “至于我们能对话,” 现在的金毛老鼠了,露出不耐烦表情。 “没听过禽有禽言,兽有兽语?” 好,是我大惊小怪了。 姜原看看手上蛟鳞,对鼠妖道:“能让它驮咱们渡海去通灵岛吗?” 姜原特意在“能”字上加了重音。 金大王明白,姜原是在问那巨鲸能不能相信。 而通灵岛,便是姜原从花果山妖王口中打听到,可能有九穗禾的海岛。 鼠妖转了转金芒小眼,扭头冲海中巨兽又是一顿吱吱叫。 “吼呜” 巨鲸回了阵长吼,金大王登时向姜原回道: “它来花果山是想向大圣问道,如果咱们能指点它修行法,它就愿意驮咱们渡海。” “甚至咱们在海上的这段时间,它都能充当咱们的舟船。” 与姜原对视后,金大王继续道:“俺可以传它《玄阴洞微经》的炼气法。” 这就是交易了。 姜原想了想,这巨鲸显然知道孙悟空的威名,应该不会乱来。 而且它虽然身躯庞大,但未化妖,姜原加上蜕变后的鼠妖,还是能对付的。 唯一的顾虑,依旧是海上无落脚。 “唉” 姜原叹气,瞅着身边的灰驴,暗道或许该换个飞行坐骑。 五千觉察到主人的眼神不对,连忙讨好的拿脑袋蹭姜原。 腾云驾雾,要有鬼仙修为方能御使。 现阶段的姜原,能想到的适合的赶路手段,除了坐骑,便是遁形符箓,摄风法,或者飞行法宝了。 法宝不好寻,符箓需要神契,摄风法倒是可以琢磨琢磨。 摄风法是以元气驱动的一种法术,食气后的修士就可御使,可以招来风团裹挟自身,在离地不足十丈的高度,呼呼飞行。 说是飞行,其实更近似贴地滚行,速度也没那么快。 至于宝光术,当然也可以用于赶路,只是以姜原修炼的程度,耗尽所有精气,顶多跑上十来里。 随着姜原对宝光术的体悟,他觉得,这应该是一种短距离的遁术。 不是说宝光术弱,只是侧重不同。 这法术炼到大成后,便可身化金光,穿墙透壁,出火入水,还可遁入土石,藏于植树,妙用极多。 当然,姜原才刚入门,想达到这种程度,还远。 如今的鼠妖金大王,倒是可以尝试了。 废了一番功夫把五千弄上巨鲸脊背后,那灰驴颤颤巍巍一会儿,很快适应,还发出兴奋的嘶叫。 金大王冲身下巨兽吱吱两声,巨鲸缓缓离开海岸,向着深海游去。 姜原昂首挺立,望着渐渐远去的花果山,眼神复杂。 既是为福地洞天将毁而惋惜,也是为老猴担忧,又有种大难临头独自逃离的羞愧。 而最大的情绪,却是遗憾! 遗憾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近在眼前,他却只能灰溜溜离去。 想一想,这场大战中会出现的人物,十万天兵天将且不说,只看那二郎真君,观音菩萨,太上老君三位。 二郎真君或许实力强,但是地位相对较低。 可观音菩萨和太上老君的名号,单一出现都会三界震动,何况同时出现在一个战场上。 如此恢弘大战,天地间又能有几次? “唉——” 姜原一声长叹,满脸失落。 嘱咐鼠妖好好看顾后,盘腿坐下,取出孙悟空给的三根毫毛,将载有孙悟空武艺的那根毫毛碾碎。 破碎毫毛化作一溜清气没入姜原眉心,登时便有一个舞棍猴影,在姜原识海里腾转挪移,抡劈扫拨。 这就是孙悟空的武艺? 姜原看了半天,只见点、抽、挑、拨、弹、扫、压、敲等,似乎与凡间棍法并无二异。 不由得有些失望,随即怀疑孙悟空在敷衍他。 可那猴子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忽然间,舞棍猴影变了样。 依然是抡劈扫拨等招式,但那猴影体内却出现了经脉,经脉中有流动的气,随着招式变动,经脉气流也随之而动。 姜原登时明白过来,这是在演示发力与运气。 然而很快,舞棍猴影再变。 这次,猴影的天灵上,出现了一个缩小数倍的影子,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上下其舞,透着特殊的神韵。 是阴神! 姜原震惊,这竟然是鬼仙的修行! 接着,猴影体内的元气流转分化,在五脏位置化出金、木、水、火、土等五气,又化生出一颗五气元丹。 此为人仙! 五气元丹入肾,成阴中之阳,入心,成阳中之阳,入肺,成阴阳之阳,结出三花。 然后三阳三花聚朝于顶,五脏五气并朝元宫。 此为神仙! 随即,舞棍猴影崩散,化作一道清气。 姜原恍如初醒,一颗心脏咚咚咚,犹如擂鼓震响。 孙悟空这哪是简单的传武艺,而是将神仙之前的修行,一一演化给了他看! 有此经历,神仙之前,姜原的修行就能按图索骥,避免岔路,所能省下的功夫,不可估量。 回头望去,花果山虽然还在视野里,但已变得模糊,姜原心中感叹: 这恩情,重了啊! 我该如何报答? 良久,姜原收回目光,摸摸风沙袋里的方鼎。 想要快速而不损伤根基的提升实力,只有靠这个小鼎了。 姜原攥紧拳头,九穗禾,必须尽快弄到手! 由此,想到了他们的目的地,通灵岛。 姜原就冲趴在巨鲸额头处,吱吱喳喳叫唤的鼠妖,喊道:“金耗子,这巨鲸它了解通灵岛么?” 金大王用爪子用力拍打身下巨鲸,恨恨道: “你这么大个,怎么脑子这么愚笨,讲了半天,都听不明白。” 鼠妖那几下,对于巨鲸来说,连蚊虫叮咬都算不上,可这海中巨兽还是发出委屈的呜吼。 “算了,让俺先歇歇。” 金大王摇头叹气,然后才看向姜原:“你说什么?” 姜原把话重复了一遍。 金大王与巨鲸吱吱,呜吼交流过后,回答道: “它说听过通灵岛的传言。” “那岛的主人是两只妖怪,一只老龟,一只羚羊,据说两妖脾气不错,与人为善。” 姜原追问:“那岛上有九穗禾吗?” 金大王道:“这大鲸鱼说,通灵岛倒是有个特产,传闻是从蓬莱岛流出的仙草黍米,但没听过有什么九穗禾。” 姜原有些失望,又有些惊奇道:“能医活五虫的不死药,黍米之丹?” “不可能是黍米之丹。” 金大王当即摇头: “大鲸鱼说,傲来国的人类每年都会在黍米丰收时,登上通灵岛去与两妖进行交易。” 姜原愈发惊奇了,“两只妖怪,与人类交易什么?” “这就不知了。” 金大王同样觉得惊奇,但巨鲸也不清楚具体情况。 看来这个通灵岛比想象的有趣。 不过能与人类进行贸易,应该确实脾性不错,只希望能顺利些。 歇了会儿后,在巨鲸不停的呜吼提醒下,鼠妖只得愁眉苦脸的继续讲修行法。 姜原则闭目沉神,心念一动,一道清气流过识海,舞棍猴影再现。 不过这次,姜原只关注筑基修行,以及棍法的运气和发力技巧。 后者,是孙悟空的武艺精髓所在。 有此武艺,再配合金箍棒的威力和一身修为,方能成就近战无敌的威名。 姜原很快沉迷,如痴如醉。 金大王正满头恼火的训斥巨鲸,忽觉身边有异样,扭头一看,就见灰驴缩着身子,远远躲在巨鲸尾部。 而在鲸背中央,姜原眼帘低垂,似醒非醒,双手虚握,像是擎着根长棍,点、扫、抽、拨,抡、劈、压、挑,双手上下舞动。 身体腾挪跳动之间,元气流转而出,将那玄青色的长袍高高撑起,却又将破不破,带着某种韵味不停鼓荡。 “这人又炼出了什么?” 鼠妖微微张嘴,豆粒小眼瞪的老大,瞳孔里金芒剧烈闪动,震惊又嫉妒。 巨鲸也觉察到了姜原的异样,不再催促鼠妖,还放慢了游动速度。 突然,姜原吐气开声:“喝!” 猛地一挥,无形的气流轰的冲出鲸背,在海面上压出一道长长水痕。 海面水浪荡开,姜原睁开眼,散去虚握的双手,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周身气流随即敛去。 “姜原,你炼得什么?” 鼠妖酸溜溜的发问。 “一点武艺。” 姜原淡淡一笑。 金大王很是不满,正要继续追问,却见姜原一伸手,指向前方: “有船出现了,是傲来国的人。” 从双珠岛前往花果山时,姜原曾遇上过傲来国的船,所以一眼认出了前方船只的身份。 金大王的怨气被打断,憋的脸色通红,又不得不问道: “避开?” 姜原还没说话,那些船只已经调转方向,加速逃离。 身下的巨鲸呜吼了一声。 金大王没好气的传话: “大鲸鱼说,此地已是通灵岛海域,那些人可能是去岛上交易的。” “通灵岛这么快就到了?”姜原惊喜道。 抬头看看,太阳才刚到正上方。 竟然一个上午就从花果山赶到了通灵岛。 第59章 广寿散人 通灵岛是一个长形的岛屿,远远望去,目测有四五十里长。 姜原抵达通灵岛时,只见岛屿四周游荡着许多傲来国船只。 船只见到他们一行,慌忙逃开,姜原也不在意,示意巨鲸向岛岸游去。 一队手持兵器,背着甲壳的龟精呼啦从水中钻出,拦在前方喝道: “通灵岛暂时封闭,不接外客!” 姜原走到巨鲸头部,望了眼岛屿方向后,对拦路龟妖问道:“贵岛何时再开放?” 龟精的队长将大半身子浮出海面,随着水浪上下起伏,客气回道:“俺们不知,要看老爷什么时候办完事。” 姜原皱起眉头。 这又不是去城里拜访朋友,朋友不在,可以先找个客栈暂且休息,这可是在茫茫大海之上,怎么等? 先去傲来国休整,这又没个准信,下次来,若还在封闭,岂不是白折腾。 姜原思索片刻,向眼前的龟妖拱拱手,问道:“不知贵岛可有九穗禾?” 龟精队长歪着脖颈摇头道:“没听说过什么九穗禾,你们赶紧离开,俺们还要继续巡逻。” 没能得到有用的信息,姜原不甘心,又道: “在下从花果山而来,只为打听九穗禾之事,可否通融一二,让我见见贵岛主人?” 龟精队长吃惊的连连眨眼:“你是花果山来的?” 看来又得靠孙悟空的脸面了,姜原含糊回道:“在下刚参加完大圣的‘仙酒会’。” “大圣?齐天大圣从天上回来啦?” 龟精们纷纷发出惊呼。 那龟精队长震惊过后,开始认真的打量面前来客。 见姜原风姿逸秀,气度不凡,蹲坐姜原肩头的鼠妖,则金光闪闪,宛如灵兽。 灰驴只刚通灵,普普通通,不过对巨鲸,龟精队长多看了几眼。 体型越大,越难成精化妖,如此一条开灵巨兽,确为难得。 琢磨片刻,龟精队长便对姜原恭敬回道: “既是花果山贵人,俺可以去通报一下老爷。” 姜原顿时高兴道:“有劳了。” 龟精队长嘱咐一番下属后,嗖的遁入水中,再露头,已是远处的海滩,然后迈着短腿朝岛内跑去。 又有船只赶来,还未靠近,便有另一队龟精钻出水面驱赶。 金大王等的无聊,转着豆粒小眼跳到水中龟精的近前,好奇道:“你们不是妖怪么,为何那么多人类前来?” 一个绿壳龟精瞅瞅金灿灿的鼠妖,犹豫了下,还是回道:“他们来俺们岛上买黍米。” 金大王满脸不信:“人类最擅种地,怎么会大老远跑到海上,找妖怪买粮食?” 那绿壳龟精登时扬起脖颈,满脸骄傲道:“俺们的黍米可不是普通稻谷!” 金大王追问:“你们的黍米有啥独特的,莫非是灵物?” “呃,那个,算不上灵物。” 绿壳龟精似乎了解不多,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扭头求助同伴,其他龟精都当没看见。 绿壳龟精猛地想起个事,连忙道:“俺们的黍米,十金才能换一斗!” 姜原听到这,露出了惊讶之色。 十金一斗,这黍米到底有何神异? 不过这样一看,那个传闻,通灵岛有从蓬莱流出的仙草黍米,怕是为真。 于人交易的,肯定不是仙草黍米,或许是用仙草培育的后代。 姜原灵机一现,封岛之事,莫非与那仙草黍米有关? 这时,一团涌动的水气出现在姜原的视野,从岛上疾驰而来,眨眼间到了海面,唰的落下。 水气散去,显露出一个拄着拐杖的老龟。 这老龟的四肢已然化为人手人脚,脑袋也有了人脸轮廓。 但脖颈还是覆着鳞甲,厚重斑斓龟壳,也没有半点变化。 不过穿着打扮,已经完全是人类模样,甚至更过。 一件精心裁剪的丝绸长袍,上面绣着鱼虫飞鸟的金纹,镶嵌着密密麻麻的明珠翡翠。 曲弯的长长脖子,挂着一串串玉石玛瑙,短粗的手指则又是戒指,又是玉扳指,满满当当。 而那拄着的拐杖,更是华丽无比。 似是用一整株深海血珊瑚打磨而成,把手是牛角形的枝杈,玲珑剔透的珊瑚里面,还有水泽隐隐流动。 这老龟往水面上一站,阳光洒在身上,登时五彩缤纷,珠光宝气,几乎要闪瞎姜原的眼。 姜原微微侧开视线,躲开闪耀珠光,忍不住暗自吐槽: 这哪是妖怪啊,就是个乡下土豪暴发户。 土豪老龟不知姜原心中的吐槽,不过见到姜原闪躲的目光,却很满意,还特意抖了抖身上满当当的物件。 那一阵哗啦啦的脆响,更是惹得姜原偷偷翻白眼,连忙开口道:“阁下便是通灵岛主人了,在下姜原,见过大王。” 再不开口,他怕老龟无休止的显摆下去。 土豪老龟摆摆手,手上戒指又是一阵闪光: “我不是妖王,有个道号叫‘广寿散人’。” 这名号倒也贴切。 姜原便改口道了声“见过散人”。 广寿散人捏着珊瑚拐杖,笑呵呵道:“小的们说,贵客是从花果山来,刚赴了大圣的酒会?” 姜原点点头:“在下因事去到花果山,正遇大圣归家,有幸享了几杯仙酒。” “可是从天宫带来的御酒?” 得到姜原肯定后,广寿散人顿时羡慕道: “久闻仙酒美味,却无缘得尝,实乃憾事啊。” 又带着嫉妒的酸溜溜语气,看着姜原道:“阁下倒是好福气。” 姜原被老龟看的浑身不自在,没接话茬,直接道出了目的: “在下此番前来,是一事相求,不知贵岛可有九穗禾?” “那是十洲三岛上的不死药,岂会长在我这荒岛。” 广寿散人摇摇头。 姜原顿时失望不已,没想那老龟接着来了句: “我有位老友,倒是养了几株,不过,离了十洲三岛的仙境,已称不上不死药,只是普通灵物。” 按照方鼎的显示,也不需不死药级别,灵物就可。 姜原情绪一变,惊喜的急道:“可否告知那位高人所在?” 广寿散人眯起了眼,微微晃着脖子,盯着姜原一阵打量。 姜原反应了过来,无亲无故,岂有凭白相助的事。 当即敛起激动,沉声道:“散人可是有吩咐,直言便是,在下若能做到,定会全力以赴。” “哈哈,贵客能吃大圣的酒席,必有非凡本领。” 广寿散人大笑着恭贺,却见姜原面色不该,没有露出丝毫的得意,便收起笑声,问道:“阁下可会捕盗?” 姜原本能的就想说自己又不是游徼官,哪里会什么捕盗。 不过心思一转,有了猜测,便指了指岛屿方向,试探道:“贵府是遇上了盗匪,封岛之举也是因此?” 广寿散人眼睛一亮,挺着脖子道:“阁下有如此敏锐心思,看来我们找对人了。” 你们这是病急乱投医! 姜原抬手阻止老龟继续恭维,摇头道:“我只是猜测,并不会捕盗。” “再说,” 姜原望着老龟化形了大半的身躯,坚决拒绝道: “您的修为可比在下高多了,而且听闻贵府还有位羊道友,您二位都奈何不了的盗匪,在下又有何用。” 广寿散人叹气道:“实话与阁下说罢,那盗匪,不,可恶的小贼,其实修为并不比我高,只是手段狡诈的很,难以琢磨。” 姜原苦笑道:“那在下更不行了。” 广寿散人陡然提高声量:“阁下绝对可以!” 第60章 云中战车 广寿散人定定的看着姜原,瞳孔似在发光: “我和广未道友与那小贼斗了好几日,他早已熟悉我们的气息,而阁下不同。” “你是人类,修的是正宗玄法,毫无妖邪之气,藏于暗处,骤然现身,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我等之所以抓不住他,是其行踪诡变,每次都能在我们赶到前逃走,阁下只要缠住他片刻,我等定能擒下那小贼。” 原来是这样,姜原明白老龟的打算了。 可一个不弱于真妖,也就是相当于鬼仙的盗贼,冒上对上,也危险的很。 特别是那种危急时刻,为了脱身,贼人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再说,他与这老龟初次相见,双方根本没有互信基础,怎知不是给自己下套。 即便传闻通灵岛上两妖脾性不错,姜原也不想冒险,便摇头拒绝道:“抱歉,恕在下难以从命。” 广寿散人不愿放弃,急声劝阻:“阁下若愿帮忙,我等不仅告知九穗禾,还会奉上千金酬谢。” 姜原十分心动,但还是拒绝:“算了,在下还是费些功夫,去其他地方打探。” 广寿散人见姜原态度坚决,顿时恼怒起来,强压着怒气,一指鼠妖,再道: “阁下实在不愿也罢,那可否借灵宠一用?” 姜原还没说话,金大王急了,呲牙怒道:“你这老龟是老眼昏花了不成,什么灵宠,俺乃是正宗的仙道修士!” 姜原跟着点头,认真道:“散人确实看错了,这是在下的同伴,并非灵宠。” 金大王瞪了瞪老龟,用力拍打身下巨鲸,叫道:“大鲸鱼咱们走。” 广寿散人见是自己误会了,不好对鼠妖的谩骂发火,但也不愿让姜原就此离开,手上拐杖一震水面。 哗啦! 海水翻腾,一道巨浪轰然卷起,拦在巨鲸面前。 姜原心头一凛,当即取出孙悟空给的毫毛,攥在手心警备,然后怒视着老龟,冷声道: “这是何意,阁下莫非要强留我们?” 广寿散人又一震拐杖,巨浪随即没入海中,老龟哈哈一笑: “阁下乃是花果山贵客,我怎会冒犯。” 说罢,老龟深深叹一口气,由笑转悲: “阁下有所不知,我老龟天资不足,修行早已止步于此。 眼看寿命将尽,天可怜见,得了十来颗蓬莱黍米的灵种。” “苦心培育了百多年,终于养成四棵黍米禾。 当然,肯定收不出能活五虫的黍米之丹,但用来延年益寿也足够了。” “不怕阁下笑话,老龟我也没了修行的心,只想靠着这几棵黍米禾苟活。” “然而,那该死的盗贼,不仅偷吃黍米禾苗,还想盗取剩下的灵种。” “这是要掘我老龟的根,断我的命啊!” “姜道友啊,求你怜惜怜惜我这只老龟,助我一助。” 到了最后,这老龟语带哽咽,眼眶挤出两行热泪。 姜原毫无触动,甚至想笑。 你是妖精,不是戏精。 不过,倒是能理解这老龟一副土豪暴发户打扮的缘由了,没了进取的修行心,可不得开始享受了么。 “道友修行不易啊,那贼人确实可恶至极,必须拿下惩戒!” 姜原一副同仇敌忾,心有戚戚的姿态。 老龟不由得面露欣喜,却见姜原突然吐出“可是”两字。 “可是——” 只听姜原叹气道:“在下也有急事在身,必须尽快寻到九穗禾,去渡一场生死大劫啊。” 此话当然是应付的虚言。 广寿散人也听的很明白,面色立即变得不好看起来。 “要不,道友先告诉我九穗禾所在,等我取了后,再来” 老龟愈来愈难看的脸色,让姜原说不下去了,便改口道: “道友家中不宁,在下也不耽误了,告辞。” 说罢,朝金大王使了个眼色,金毛鼠默契的拍打身下巨鲸。 巨兽缓缓开动身躯,激起的水浪在海面上一层层荡起。 而这次,广寿散人只是阴着脸静静看着,没再阻拦。 刚一远离老龟,不用提醒,巨鲸立即加速。 呼! 海风汹汹吹来,吹的发丝飘起,衣袍鼓荡。 姜原迎着风,望见一团水气冲天而起,返回岛屿,方才重重的松了口气,收起手心的毫毛。 耳边传来金大王的气愤话语: “什么脾气不错,与人为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百闻不如一见!” 姜原失笑,扭头道:“应该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差不多。”金大王晃晃脑袋,随即叫道:“现在怎么办,去哪儿?” 姜原笑容隐去,发愁起来。 从花果山的妖王那打听到的,可能有九穗禾的岛屿,只这个通灵岛最近,其余的不仅方向不明,还必须深入大洋。 金大王半天没得到回应,一仰头,望见了姜原的愁绪,沉默了下,忽然道: “俺最近修为涨了不少,宝光术也更精进,而且做过好一阵的盗贼,对那些偷盗路子很熟悉,要不——” “不用!” 姜原毫不犹豫的打断鼠妖: “不过是多费些功夫罢了,没必要去冒那个危险。” 金大王高兴道:“也是,那俺继续去教大蠢鱼修行,你慢慢想想。” 姜原笑了笑,指着巨鲸道:“又要劳烦它了,帮我道声谢。” “呜~” 巨鲸发出了一声呼吼。 金大王就笑道:“大蠢鱼说不用谢。” 忽然之间,姜原心头的抑郁,一下消散了。 微微仰头,任由湿润的海风拂过脸庞。 望着茫茫大洋,姜原忍不住放声高呼: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念诵这李太白的千古名句时,天上一片云团恰好飘过。 蓦然,那云中传来一声叫好:“好诗句!” 云中随即响起喝斥:“秋宝!” 云中之人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即那云团翩然而下,径直落向海面。 姜原愕然的望着降临云团,当那云气散去,显露出来者身影时,更是惊得瞳孔放大。 只见一辆古朴的青铜战车,静静漂在水面之上。 战车两侧有着飞雀般的羽翼,而战车之上,是三个容貌各异的年轻人,两个少年,一个少女。 少年们将女孩护在身后,那年龄最大,面容朴实的年轻人,礼貌的拱手道: “我等师兄妹只是路过,不想惊扰了道友,请恕罪。” 此人的友善态度,让姜原微微放松了下紧绷的心神,随即心思飞速转动,猜测三人身份。 这战车样式古老,似乎是先秦时期造物,但能化云飞行,绝对是个法宝。 三人虽然年轻,但周身灵气萦绕,通体透着清灵正气,应是玄门正道,而且修为不低。 姜原甚至猜测,三人中很可能有鬼仙! “无妨。” 心思急转,姜原动作不停,拱手回礼。 那个女孩,突然从两个少年中间的间隙里挤出脑袋,冲着姜原娇憨笑道:“你念的诗是自己写的吗?” 姜原看看明媚少女,摇头否认,“不是。” 少女立即追问:“那是谁,可有全篇?” 没等姜原回答,女孩的小脑袋就被身旁少年按了回去。 面如朴实的少年,歉意道:“小妹顽劣,道友莫怪。” 少年停顿了下,然后问道: “不知道友可曾见过一只锦鸡?” 第61章 岛礁 锦鸡? 茫茫大海哪来的锦鸡。 姜原继续摇头,“不曾见到。” 那少年也没期望从姜原这得到消息,不过是随口一问,主要是为了疏解小师妹的鲁莽冒昧。 姜原话落,另一个穿着青色衣裳,嘴唇略薄的少年,插嘴道: “师兄,那锦鸡就在附近了,咱们还是抓紧搜寻,别让它再逃了。” 身为师兄的少年,点点头,对姜原微笑道:“既如此,我们就不打扰道友了,告辞。” 这些人虽然看着是玄门正道,不过来历不明,姜原也不愿纠缠,一伸手: “请便。” 那少女左突右挤,想要挣脱师兄们的禁锢,可惜始终无果,只好蹦跳着朝姜原挥手嚷嚷道: “哎呀,你快告诉我,到底是谁人的诗句啊?” “师妹!” 青衣少年低声训斥,伸手将少女用力按住,惹得少女不满的嘟起嘴。 那个师兄回头瞪了一眼女孩后,一掐法印,青铜战车两侧的飞雀羽翼微微一振,便有风流涌出。 凭空而生的风流,在海面上压出凹陷的漩涡,随即托着战车缓缓飘向天空。 战车上的师兄最后向姜原一点头,手中法印挥动,青铜战车骤然加速,冲入一片蓬松的巨大云朵。 然后就见一团白气从那蓬松云朵中拉扯而出,快速消失在天际。 姜原目送云气远去,摇了摇头,低头看向金毛鼠:“咱们也走。” 金大王挠挠脑门上的茸毛,问道:“你想好去哪了么?” 姜原思忖道:“此处应该离傲来国不远,先去那看看,要是不能打探到有用消息,唉,就去大洋深处。” “大鲸鱼,去傲来国。” 金大王挥着小爪子拍拍身下。 巨鲸发出呜吼,向着傲来国方向游动而去。 在海上行了会儿,五千嗷嗷叫了起来,用嘴唇去叼背上的大包囊。 这灰驴饿了,那包囊里有它的口粮。 正在垂目观想孙悟空所授武艺修行的姜原,被刺耳的驴叫扰的心烦,只好睁眼起身。 “行了,难听死了,别叫了!” 姜原走过去打开包囊,取出产自花果山的草料与瓜果,往地上一放,五千讨好的蹭蹭姜原,开始闷头咔咔狂吃。 看灰驴吃的这么欢,姜原也觉腹中有些饥饿,就从大包囊里拿了几颗香桃,香蕉。 “金耗子,你吃不?” 金毛鼠瞅瞅灰驴,咽了口唾沫后,嗖的蹿过来,抱起个大桃就蹲坐在驴背上大口啃吃。 姜原吃了几颗水果,反而觉得更饿了,不由得摸着肚皮望向海面: “要不弄几条鱼上来。” “算了,弄上来也只能生吃,没法烤,没法煮。” 扭头,见金毛鼠和灰驴吃的无比欢快,姜原自嘲道: “瞧瞧人家,多好打发,人啊,就是挑食。” “不能辟谷,就是麻烦啊。” 姜原走到边上,俯身掬了把海水,清洗手上果汁黏液。 巨鲸游动时,身侧的海水被挤压出层层水浪。 姜原望着自己的倒影,在那浪花上扭来扭去,正觉有趣,忽然一愣,一道灵光乍然闪过脑海。 “人吃肉,驴吃草,那么鸡,吃什么?” “稻谷!” 与通灵岛广寿老龟的对话,突然出现的少年的问询,一一在姜原脑海里复现,并飞速串连在一起。 “然而,那该死的盗贼,不仅偷吃黍米禾苗,还想盗取剩下的灵种。” “不知道友可曾见过一只锦鸡?” “师兄,那锦鸡就在附近了,咱们还是抓紧搜寻,别让它再逃了。” “停!” 姜原猛地拍打身下巨鲸大叫,又快速扭头冲金毛鼠喊道:“金耗子,让巨鲸先停下。” 金大王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吱吱叫停了巨鲸。 巨兽停下游动身躯,身侧挤出的浪花,当即向四面八方荡去。 金大王将啃干净的桃核丢向海中,跳过来,仰头问道:“你想到了什么事?” 姜原没有回答,而是盯着鼠妖反问道:“锦鸡吃不吃黍米?” “你说什么呀?”金大王愣了下,还是满头雾水。 姜原却豁然起身,望向通灵岛的方向,语气兴奋道: “驾御飞雀战车的三人在寻找一只锦鸡,而通灵岛上,正有个偷吃黍米的盗贼。” “那三人走之前还说过,锦鸡就在附近!” 金大王很快反应过来,瞳孔里的金芒骤涨,惊叫道:“你是说,通灵岛上的盗贼,就是那三人要找的锦鸡?” 姜原重重点头,“八九不离十!” 金大王立即道:“看那三人去的方向,说不定已经找上通灵岛了。” 姜原脸上的兴奋一滞。 是啊,那三人现在怕是都抓住锦鸡盗贼了。 此时赶回去,也没啥便宜可占了。 金大王的眼中光芒也黯淡了下去,用力挠挠头,对着姜原沮丧道:“咱们当时该答应那老龟的,至少能弄到九穗禾的消息。” “唉,都怪那仨人来的太慢!” 姜原苦笑一声,“罢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继续去傲来国。” 巨鲸再次动身,而姜原坐下后,却没法静心。 要不还是回去,或许锦鸡盗贼被抓走,那老龟高兴之下,能松口说说九穗禾呢? 恐怕不会,那老龟明显不是个胸怀宽广的,自己拂了他的面子,不嫉恨就不错了,怎么会发善心。 要不,用报酬去换消息,可拿什么换呢? 蛟鳞,河砂弹丸,风沙袋,龙宫分水叉姜原都舍不得。 实在不行,用毫毛召出孙悟空的化影,威胁那老龟? 不行,这一计用出,即便得到九穗禾的消息,也会彻底与通灵岛结下梁子,福祸难料。 因为按照老龟所说,拥有九穗禾的,可是其老友。 “真是得失既有天数啊。” 不过,若是回到之前,没有提前得知那三人的存在,姜原依旧会做出一模一样的决定。 此时,他只是有些烦恼,并无后悔。 “姜原,有个小岛。” 听到鼠妖的招呼,姜原抬头,就见视野尽头,一座小小的岛屿漂在海上。 站起身,手搭眉骨,运起丹田元气流转双目,这是从孙悟空传授的武艺上学来的运气技巧。 姜原瞳孔闪过莹光,远处的岛屿彷佛一下拉近了,从模糊变得清晰。 好小一个岛屿,或者称为岛礁更适合,上面稀稀落落长着些椰树,一眼望穿。 巨鲸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抵达了岛礁附近。 姜原挥手示意金大王,让巨鲸靠向小岛: “大鲸鱼驮了咱们这么久,也该歇歇了,咱们上岛,让它去海里耍耍。” “正好,我来烤几条鱼吃。” 小岛周围有暗礁,巨鲸不能直接靠上岛。 姜原只得像离开花果山时一样,扛起五千纵身掠过水面,然后骂骂咧咧的丢下灰驴: “真后悔没在出海前把你扔了,也就能驮点行李,要不,你就留在这岛上算了。” 灰驴慌忙用脑袋往姜原怀里挤,还探出舌头去舔姜原的脸,极尽讨好。 第62章 出手 “行了,去弄点椰果,找点柴火。” 姜原嫌弃的推开大长驴脸,然后去水边抓鱼。 一盏茶的时间后,岛礁上升起了烟火气。 姜原把处理好的鱼挂到火堆上,缓缓转动,不时加几根碎木,一把树叶。 金大王和灰驴在一边捣腾椰果,弄椰汁喝。 轰! 远处海面炸起冲天浪花,巨鲸肆意的翻了个身,又潜入海底畅快遨游。 “这火不够啊。” 姜原转了好一会儿烤鱼,火气越来越弱,鱼依旧半生不熟。 想添柴,伸手一摸,只剩几片椰树叶子。 “你就找了这么点柴火?” 姜原瞪向灰驴,那驴子垂下脑袋,发出委屈的呜呜声。 金毛鼠从椰果上抬起头,说了句公道话:“岛上就这么点能烧的东西。” 姜原顿时不屑的起身,“看好我的烤鱼。” 便见他走到最粗的一棵椰树下,运起孙悟空传授的武艺技巧,缓缓抬脚,元气随之流转。 砰,一脚踹过去,那一人怀抱的粗大椰树,直接咔嚓崩断。 “这不是木柴?” 姜原指着轰然倒地的椰树,冲一鼠一驴挑眉得意道。 倒地的椰树溅起许多砂砾,金毛鼠懒得搭理姜原,抱着椰果快速躲开。 灰驴倒是凑趣的叫了一声,满是讨好之意。 咔嚓咔嚓一阵爆响,姜原抬脚如斧,运手如刀,十多丈长的椰树眨眼间变成一堆齐齐整整的木柴。 往火堆里扔了几根,火焰登时蹿起,架着的烤鱼很快滋滋冒出香气。 姜原捏起一条熟透的烤鱼,狠狠咬了一口后,发出满足的嗯哼。 其实,他这一顿忙活的真正目的,是试验孙悟空所传武艺。 现在看来,算是已经入门,日后就是慢慢积累了。 而他也明白了,孙悟空的武艺,换句通俗的话说,应该是体术。 法术是运用元气、灵气施法,而孙悟空的体术,则是直接催化元气、灵气加持躯体,用于近身作战。 相比需要体悟法性,掐印捻咒的法术,孙悟空的武艺就无需麻烦,可以随意驱使。 而更厉害的是,孙悟空的武艺还能增幅力量。 姜原刚入门,现在只能将他的力量增幅一倍,日后熟练后,至少能增幅三倍以上。 不要觉得一倍,三倍的少,要看基础。 姜原现在是筑基,日后到了鬼仙,人仙,乃至神仙,天仙,再用此法,那将是多么恐怖的力量! 姜原都这样,孙悟空亲自使用,恐怕威力更强。 别忘了,还有武器的加成,那金箍棒可是重一万三千五百斤。 无怪乎孙悟空能近战无敌,凶威赫赫。 想到这,姜原摸摸风沙袋里的水团,自己也有把两千七百斤的龙宫分水叉呢。 对了,那分水叉好像是柄三头叉。 姜原想象了一下自己手持分水叉的情形,忽然觉得有些怪异。 “我要是搞个‘海王’称号,那四海龙王会不会急眼?” 胡思乱想间,几条香喷喷的烤鱼全下了肚,顺手拎来一个椰子,一把掰开,咕噜噜喝完甜美椰汁,姜原心满意足的瘫坐在火边。 遥远的水天相接处,太阳正在缓缓落下,赤红的霞光无比美丽。 姜原正欣赏着迷人晚霞,忽然觉得不对,似乎有一条五彩丝线在霞光中拉扯。 不过几个呼吸,那五彩丝线便脱离了霞光,在海天之间拉出一条长长线条,飞快而来。 姜原瞬间坐直,指着天边大声提醒鼠妖,灰驴: “小心,有东西过来了!” 话落,却见那条彩线忽的一扭,像是初学的画手,抖了一下手。 “有什么再追他!” 姜原心头一惊,当即运气入眼,瞳孔放出莹光。 视野瞬间拉近,顿时发现那条彩线竟是个五彩光团。 而且确实有东西在追它。 那是一团飞旋的云气。 二者始终在纠缠,只是那云气被五彩光团遮掩住了。 光团抖的那一下,是云气朝它扑了过去。 扑了个空后,那云气剧烈涌动起来,似乎发怒了。 下一秒,姜原瞳孔猛地扩大。 只见那云气一下子崩散,露出一辆侧有飞翼的青铜战车,战车之上挺立着三个身影。 赫然是那三个一面之缘的少年人! 不用猜,那个五彩光团定是他们追寻的锦鸡了。 姜原深吸一口,再从丹田调出元气送入瞳孔,眼中莹光顿时更甚,远处天空的激斗又清晰几分。 就见战车上,那个面容朴实的师兄,高举一把像是竹制的硬鞭,对着五彩光团怒声呼喝,可惜太远听不见。 师兄旁边的青衣少年则抱着个笼子,死死盯着光团。 而那个少女,依旧被师兄们护在身后,双手掐着印,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忽然,五彩光团一扭,一头撞到青铜战车上,那师兄挥鞭要打,青衣少年作势要甩笼子,而少女依旧在掐印念叨。 光团似乎急了,仓促间躲过竹鞭,闪过青衣少年,绕到战车后方,又一头撞上去。 便见那少女一个踉跄,手上法印顿时一松。 少女气的直跺脚,光团却轻快的一扭,闷头继续逃。 以姜原的战斗直觉,立即觉察出其中的微妙。 那光团,或者说锦鸡,惧怕少女的法咒。 另外,看情况,那师兄挥动的竹鞭,青衣少年手上的笼子,应该都是克制锦鸡的物件。 相比锦鸡,那仨少年人的战斗能力和经验,实在太弱了。 若非被克制,锦鸡怕是早就将青铜战车击落,至少也能轻易甩开仨人。 姜原都看的为他们着急。 不过转念一想,身负重宝,修为不俗,却战斗不足,这不就是那种深山隐居的仙道弟子嘛,而且是那种一心只求道果的真修。 眼看那光团与战场,直直的朝岛礁这边而来,姜原心思转动起来。 他到现在还是个无根无脚的散修,或许可以通过他们,进入真正的仙道修行圈子。 再说,也无需与那锦鸡战斗,只要将其阻碍片刻,让仨人施展出克制手段便行了。 有了决断,姜原挥手示意鼠妖与灰驴藏起身,而他则快速爬到最高的椰树上。 背好弓,准备好河砂弹丸,随即沉心静气,勾连法性,捻起宝光术法咒,默默准备。 当五彩光团将将要划过岛礁上空时,姜原猛地化作一道金光冲天而起。 金光全力冲到最高,噗地散去,而姜原已鼓起周身元气稳住身子,闪电般拉开弓,按住弹丸,瞄准那金光。 “我来助你们!” 姜原一声暴喝。 于此同时,那浸过水,有百斤之力的河砂弹丸,带着嘶啸声划破天空。 无论是光团还是青铜战车,都被骤然惊现的金光,吓了一跳,本能的警戒。 也就是这一停滞间,姜原大喝,弹丸破空,那五彩光团猝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 百斤力道轰入其内,光团一阵颤动。 五彩光芒崩散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光团中掉落,噗地落进水中。 但没人注意到掉落的东西。 只见那光团像被抽飞的皮球一般,直直的朝着青铜战车而去。 车上仨人愣了一下,一阵手忙脚乱。 青衣少年最先反应过来,鼓足力气甩出怀中笼子,同时大喝: “师妹快念咒!” 第63章 竹令 青衣少年扔出的笼子,临近光团,自动打开,生出漩涡吸力,要将那光团收入其中。 光团的五彩华光轰然大涨,一边抵御笼子的吸取,一边竭力向外逃去。 这时,听到师兄叫喊的少女,连忙竖起双手掐印,对着光团呵斥法咒。 五彩光团开始剧烈颤抖,光芒膨胀扭曲,像是被揉捏的面团。 “孽畜!” 那师兄怒目圆睁,猛地跃出青铜战车,挥动着竹鞭砰的打在光团之上。 这一下,便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膨胀扭曲的光团瞬间爆开,露出一个穿着华丽衣裳,鸟头人身的妖怪。 惊惶的妖怪扭头要逃,可没了光团,就再也无法抵御笼子的吸力。 “我不要回去做种鸡——” 凄厉的惨叫还未喊完,便已嗖的没入笼中,化作一只艳丽的大锦鸡。 而那爆开的光团,并未崩散,而是快速汇聚,光芒一闪,变作一把禽羽团扇。 青衣少年与少女,同时捻咒一招。 禽羽团扇拖曳着一溜彩光落入少女手中,装着锦鸡的笼子则打着旋儿,落到少年手上。 青铜战车又一加速,接住跃出的师兄。 直到这时,姜原才从空中落下,眼见要跌入海中,那师兄掐咒一指,战车猛然俯冲。 好似一道闪电掠过海面,姜原眼前一花,身体便被一股柔滑的力量托举起来,定睛一看,下方正是那青铜战车。 车上的三个少年人,齐齐冲他露出笑脸。 “多谢道友出手相助!” 等到战车将众人送上岛礁,少年们也跳下车,向着姜原拱手道谢。 “客气,恰逢其会罢了。” 姜原摆摆手,目光却被笼子锦鸡吸引过去。 那锦鸡顶着紫红羽冠,嘴如蓝钩,下腹纯白,胸背淌着金属般的翠绿,羽翼是富贵的朱红色,尾羽则布满黑白相间的华丽云纹。 五彩斑斓,满身华羽,简直像是传说中的凤鸟。 可惜的是此时一脸萎靡的趴在笼子里,没有半点的神鸟姿态。 就连从藏身处钻出来的金毛鼠,灰驴,凑着脑袋挤到笼前肆意打量,这锦鸡也只翻翻眼皮,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见姜原很是好奇,那师兄便主动介绍道: “这是家师养的一只雄锦鸡,前些日,我师妹一时疏忽,让它偷了家师的五禽蒲扇跑出山门。” 五禽蒲扇?姜原看向少女。 女孩觉察到姜原的目光,便笑嘻嘻的挥了挥手上蒲扇,顿时一片五彩华光闪烁。 普通蒲扇用蒲葵的叶子制成,而这五禽蒲扇,扇面乃是五种颜色不一的禽羽,扇边缠绕着篾丝和细长藤皮,扇柄则是根剔透斑竹。 制作工艺十分的简朴,甚至是随意,就像是随手编制的一样。 然而姜原不仅不敢轻视,反而目露凝重。 制作蒲扇之人,至少也是位神仙,并且道法精深,神通不凡! “不知三位仙山何处?”姜原试探道。 “我们是聚” 少女欢快张口,却被边上青衣少年一把拽住,低声喝斥,“师妹!” 那师兄趁机接口道:“我们东湘岭的清修弟子。” “不知贵师是哪位仙圣?”姜原继续试探。 师兄笑道:“家师只是好养些禽鸟,并无圣号。” 没头没尾,谁知道东湘岭在什么地方。 你们又是五禽蒲扇,又是锦鸡的,不说我也知道你们擅养禽鸟。 看来仨人虽然战斗经验浅薄,警惕性却不低,并非那种小白一样的隐修弟子。 不过,“并无圣号”? 姜原琢磨着这四个字,又瞅瞅那位师兄面上隐隐的傲然表情,明白了。 所谓“无圣号”,不是实力地位不足,而是不屑封号啊。 不过这样一来,进入他们修行圈子的打算,就不好做过太莽撞,需得谨慎。 于是,姜原不再追问三人根脚,也不提自己的功劳,而是抬头看看夕阳,道: “听三位所言,这锦鸡怕是已逃了不短时日,既然抓获,天色也不早了,三位还是快带回家去,免得再生波折。” 这是以退为进。 果然,师兄妹三人对视一眼,有些尴尬,觉得自家是不是太过小气了,人家好心仗义相助,且不求回报,自己方却敷衍戒备。 少女更是嘟起嘴,大大的眼睛瞪着师兄们,默默的责怪道,看你们做的好事,把人家惹生气了。 那师兄讪讪的想要挠头,刚抬手,忽然发现手上还提着竹鞭,顿时更尴尬了,连忙转身,将竹鞭插到笼子上。 只听咔地一声脆响,竹鞭的鞭梢正好嵌入笼子上的缺口,随即,竹鞭自动弯曲。 原来这竹鞭和笼子是一体的,是笼子的提把。 再看笼子里的锦鸡,姜原不由暗道,这笼子怕就是个鸡笼,而且是装这锦鸡的鸡笼。 那师兄回过身,神态已经恢复,略一沉吟,指着青衣少年,与少女,向姜原介绍道: “在下名为贺茂材,这两位是我师弟师妹,周君子,秋宝,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姜原笑道:“在下姜原。” 贺茂材随即拱手作揖,真诚的说道: “姜道友仗义出手,我们十分感激,只是师门特殊,确实不好直言,绝非故意敷衍。” “无需如此!” 姜原连忙伸手虚托,等贺茂材直起身,才叹道: “说起来,也是在下孟浪。” “其实三位应该看出了,我是个散修,所以乍然见到仙门正宗,有些急切了点。” 贺茂材摆手道:“家师常言‘乾道变化,各正性命’,除了天地大道,哪有什么正宗仙门。” 自谦过后,少年目光炯炯的望向姜原,赞道: “道友虽自称散修,然而身清体正,修得也是正道,且斗战惊人,远非我兄妹能比。” “外出一趟,能结识道友这等人物,也是我们的荣幸。” 这一顿高帽戴过来,姜原也只好谦虚道:“道友过赞了。” 贺茂材与青衣少年周君子对望了一下后,从身上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竹片,递给姜原: “不过同为修行人,我们也知修行不易,愿为道友之修行添一份力,请收下这竹令。” 那竹片看着平平无奇,但仔细看,可以发现其上刻有诸多禽鸟云纹,并有金色隐线。 “这是?”姜原好奇道。 贺茂材笑道:“不是什么神物,只是个路引罢了。” “我十,呃,我们年轻一辈组织了一个聚会,也没啥规束,见见面,饮饮酒,就是修行之余的一个小憩。” “道友明年六月初六,持此竹令在东海上寻一海市蜃楼,便会有接引者现身。” 年轻修士的集会? 姜原兴趣大增,却没有直接接过竹令,而是道: “在下一个外人,出席你们的聚会,怕是不合适?” 贺茂材摇头笑道:“只是一个聚会罢了,再说年年都有其他同道携友出席,届时道友与我兄妹为伴便是。” “而且道友气度清逸,英姿不凡,我有不少同门最喜道友这等英杰。” 这时,那名叫秋宝的少女忍不住插嘴,雀跃道: “你会念诗,到时一定要参加我们的诗会。” “修行人也搞诗会?”姜原大感惊奇。 贺茂材却轻轻摇头,随口道:“她们小姑娘的游戏。” 少女顿时怒视贺茂材,咬牙威胁道:“好啊师兄,你敢这么说,我回去一定告诉倩姐姐。” “师妹!”贺茂材顿时跳脚道,“你别乱说。” 姜原看看气呼呼的女孩,瞥瞥面色泛红的少年,直呼好家伙。 大家都是修行人,我拼死拼活的四处奔波,你们又是弄聚会,又是结诗会的也罢了,竟然还搞恋爱。 一时间,姜原嫉妒的眼睛发红。 “咳咳” 青衣少年周君子干咳两声打断几人,对贺茂材道: “师兄,天色不早了,咱们还得去找师伯还战车呢。” 第64章 赭黄袍 “对对” 贺茂材连连点头,从窘态中摆脱出来,然后冲姜原告别道: “天色不早,我们必须返家了,今日确实匆匆,不过明年六月初六,你我可以纵情畅谈。” 少女秋宝娇憨的提醒道:“你一定要多准备几篇好诗啊。” 青衣少年周君子,人如其名,是个翩翩君子,只是朝姜原淡然的点点头。 姜原与他们一一还礼后,一抱拳:“祝诸位一路顺风。” 呼—— 风流凭空而起,托着青铜战车冲入云霄,很快化作一团云气,眨眼即逝。 姜原收回目光,低头看看竹片,嘴角噙笑,自言道: “什么东湘岭,不就是十洲三岛嘛。” 没错,姜原已然猜出三人身份。 如果没有这个六月初六的集会,姜原倒也不能肯定。 可听贺茂材所言,那集会规模绝对不小,在这东海,除了十洲三岛,哪有那么多年轻的仙门修士? 还什么只需找到海市蜃楼,就有接引者。 那接引者,姜原猜测,十有八九是蜃龙。 可惜现在还是深秋,距离明年六月初六,还有大半年呢。 姜原小心的收好竹令,也将跃跃欲试的心情收敛起来,眼前的要事,还是九穗禾。 夕阳已经没入天尽头的海面,夜幕即将降临。 正好趁着夜色前往傲来国,也能避免引起骚动,毕竟骑着这么大的巨鲸。 “金耗子,去叫大鲸鱼” 姜原正要吩咐金毛鼠,一低头,那有鼠妖的身影。 不是刚才还在这看锦鸡的么? 五千倒是在,凑过脑袋用牙齿咬着姜原衣袖,将他带到海边,然后冲着海中直叫。 “那耗子下海了?”姜原惊疑道。 “呃哦”五千点点脑袋。 姜原更惊奇了,那鼠妖下海去干嘛? 放眼望去,海面只有夜风吹过的微浪,空空无也。 突然,轰的,水浪炸起,巨鲸翻出海面,哗,一道水柱高高喷起。 然后一道金光从那水柱中蹿出,直直的朝岛礁遁来,随即落在姜原面前。 自然就是金大王。 “你也去海里玩耍了?” 姜原随口调笑,鼠妖啪地将一个赭黄色布包丢来,仰着脖子道: “俺是去干正事,大事!” “这是什么?” 姜原俯身捏起布包,轻轻一抖,布包顺滑的舒展开,惊讶发现根本不是什么布包,而是一件赭黄外袍。 金大王围着衣袍左蹦又跳,很是不满道: “怎么就是件黄不拉几的衣裳?” “你觉得该是什么?” 姜原一边说,一边将衣袍彻底展开,迎着天边余晖仔细打量,然后发现了衣袍的异样。 汉朝继承秦制,皇帝冕服还是以玄色为主,所以此时还没以赭黄为尊。 不过五行中的土,以黄色代表,穿着明晃晃的赭黄袍,还是会凸显厚重大气,如果再绣上龙凤瑞鸟,就更显贵气。 但眼前这件赭黄袍,却并无龙凤瑞兽,而是用赤红丝线在内里绣了四只凶兽兽纹,不仅毫无贵气,反而有种冷厉。 因为那四只凶兽皆是面相丑奇,满身恶气—— 一者外形如犬,浑身长毛,四足像罴却没有爪,有目而珠,腹部空空。 一者羊身人脸,双目长在腋下,虎齿人爪。 一者外形像虎,身形巨大,背有双翅。 一者长着虎躯,却光秃秃没有毛发,脸庞像人,一嘴獠牙。 正是混沌,饕餮,穷奇,梼杌那四个传说凶兽。 “这都是什么,好丑,好凶,那只骚包锦鸡竟然喜欢这样的衣服。” 金大王也发现了衣袍上的兽纹,满脸嫌恶。 “这是四大凶兽,”姜原忽然一惊,“你说这是那锦鸡的?” 金大王对赭黄衣袍没了兴致,懒洋洋道: “大鲸鱼说的,你射中那只锦鸡时,它身上掉落了一件东西,到了海中。” “要是知道只是件破袍子,俺就不去海底费劲捞了。” 姜原听罢,脑子转动起来。 那锦鸡出自十洲三岛,但这衣袍,应该不是贺茂材师门的东西,不然他们肯定要在锦鸡身上搜寻一番。 那么,就是在通灵岛上偷的了。 不过一只锦鸡不偷黍米,偷这样一件衣袍干嘛? 这袍子怕是不简单。 姜原心头一动,伸手在赭黄袍上摸索起来,重点是四只凶兽的兽纹。 摸了会儿,又调动丹田元气流入掌心。 那元气流转的掌心,刚触碰到了梼杌兽纹,刹那间,兽纹放出赤红光芒。 赭黄袍猛地膨胀开来,梼杌兽纹在衣袍上仰头怒吼。 一道清凉之气传入姜原脑中,姜原顿时瞳孔大亮。 便见他身体一转,快速套上赭黄袍,一个赤红光芒登时将其牢牢包裹。 “金耗子,用宝光术撞我!” 金大王早被衣袍的异变惊呆了,闻声,愣了下,然后果断御起金光,一头撞过去。 吼! 赤、金光芒相撞的瞬间,隐隐一声兽吼,姜原身上光芒一阵闪动,鼠妖便被弹飞出去。 “这是护身法罩?!” 金大王匆忙落地后,立即扭头惊呼。 “哈哈哈,正是!” 姜原仰天大笑,然后满脸兴奋道:“这衣袍还不止有护身法罩。” 话落,姜原切断输入梼杌兽纹的元气,那金红光芒登时散去,然后将元气送入穷奇兽纹。 一声兽吼过去,衣袍鼓荡,姜原背后赤红光芒流转,宛若一对羽翼。 呼—— 狂风涌过,姜原拔地而起,在空中飞旋,倒转,随心舞动。 虽然还想继续享受飞行之畅,但试验其他兽纹功能的兴趣更大。 姜原猛地坠落,立即散去穷奇兽纹的元气,激活饕餮兽纹。 兽吼闪过,赤红光芒在衣袍上流动,汇聚在姜原腋下,化作两个瞳孔似的光团。 姜原一恍神,前、后、左、右四方视野豁然入目,甚至让他有些眩晕。 不仅如此,当他凝起精神时,视野立即在海面上飞速延伸,百里范围内,清晰可见。 初次尝试,姜原还不适应,眩晕感很重,略一尝试,便连忙散去饕餮兽纹。 连番尝试,他丹田里的元气也消耗了一大半。 “呼~” 姜原吐了口气,缓缓疲倦精神,然后激活混沌兽纹。 这次的异变没有那么夸张,只有混沌兽纹上有赤红光芒流转。 然而姜原弄清混沌兽纹的能力后,顿时兴奋的连大叫: “太好了!” “这次是什么,快展示啊!” 金大王在一边看的目眩神迷,按耐不住的催促道。 姜原嘻嘻一笑,便见哗啦啦,金砂如流水般从那兽纹涌出。 在鼠妖目瞪口呆中,姜原又一伸手,一个寒玉盒子出现,盒中有几颗宛如晶石般的种子。 “通灵岛那老龟的黍米灵种!” 第65章 傲来国海岸 夕阳余晖下,一团涌动水气极速掠过昏沉海面。 前方隐约出现一座小小岛屿。 涌动水气的速度增快几分,片刻后抵达那岛礁上空,凌空绕了一圈后,骤然降落。 水气砸在岛礁沙滩,噗地散开,一个手持珊瑚拐杖,满身珠光宝气的老龟,显露而出。 赫然是通灵岛的广寿散人。 几十年积累的财富,连同仅剩的黍米灵种被盗了个精光,老龟急的心如火烧。 便见那覆着鳞甲的长长脖子,快速的扭来扭去,看看地上早已熄灭的火堆,瞅瞅断裂的椰树,嘴中急道: “有人刚在此歇息过,是那盗贼,还是追逐盗贼的神秘修士?” 当然,更大可能,只不过是路过的渔船,或普通修行人。 老龟不愿相信是后者。 不久前,没能把姜原留下相助,广寿散人回岛与那羊妖一商量,决定将岛上财宝与黍米灵种藏得更隐秘一些。 于是动用了羊妖的一件赭黄袍。 那赭黄袍算不上厉害法宝,只是件妙用诸多的法衣。 其上有四凶兽兽纹,每种兽纹代表一种小型法术,曾是羊妖修行路上,最为依仗的宝贝。 然而修成真妖后,除了收纳藏储,法衣其余的御风飞行、护身法罩、灵目探查等能力,对于羊妖来说,就有些鸡肋了。 再加上渐渐喜好起浮夸华丽的服饰,有些土黄的法衣,就不为羊妖所喜了,后被束之高阁。 不过这次,就是想利用赭黄袍的“不显眼”。 两妖先将黍米灵种和财宝藏入法衣,再将法衣混入普通衣物之间。 计策确实不错,可惜贼人更狡诈,最终弄巧成拙! 当发现灵种、财宝尽皆一空时,羊妖气的当场吐血,老龟差点走火入魔。 若非贺茂材三人追踪到通灵岛,恰好觉察到锦鸡的气息,而锦鸡也发现了三人,一方出手擒拿,一方匆忙逃窜,引起了不小动静,一龟一羊甚至都不会发现锦鸡踪迹。 无论是青铜战车,还是五禽蒲扇,都比龟羊二妖的腾云法快的多,两妖追了没一会儿,就丢了目标,只好分头寻找。 广寿散人在水中鱼兽的帮助下,一路寻到了此处。 小小的岛礁,一眼就能望穿,老龟很快陷入失望,变得怒目狰狞起来。 “该死!该死!” 广寿散人一顿咒骂发泄后,咬牙切齿的走入水中,珊瑚拐杖在海中用力搅动,低声念动几声咒语。 很快,一只只海龟,一群群海鱼浮出海面,敬畏的望着老龟。 “你们可曾见到过一团五彩光芒飞过?” 广寿散人晃着一脖子玉石玛瑙,急声质问。 海龟和鱼群齐齐摇头后,老龟指指岛礁: “方才是什么人在此歇息?” 海龟,鱼群们各自将脑袋凑到一起,咕噜噜吐着水泡交谈。 随后,一只海龟,一只碟型海鱼,开始向着老龟吐泡泡。 “一只巨鲸,一个人类” 广寿散人听罢,脑中浮现出姜原的身影,皱眉琢磨道: “莫非是那个自称花果山贵客的年轻人?” 不过知道是姜原后,老龟依旧失望,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信息。 “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广寿散人不甘心的继续追问。 海龟和鱼群便告诉他,因为巨鲸在这片海域里一顿翻腾玩耍,它们就都躲去了远处,直到巨鲸离去,才返回岛礁附近。 面对懵懂的鱼龟,广寿散人只觉自己嘴里在冒火,口腔被烧的刺痛无比。 算了,追上那个年轻人问问。 “那巨鲸离开了多久,去了哪个方向?” 不一会儿,一团水气飞出岛礁,向着茫茫海面上极速而去。 姜原离开岛礁已经一个多时辰,夕阳余晖早已消散,天色一片昏沉。 巨鲸拖曳着白色浪花,在海面上看似缓慢,实则飞速的游动。 取出黍米灵种的那刻,赭黄袍确定无疑是通灵岛之物,姜原果断动身离开岛礁。 自然怕通灵岛的老龟追来。 巨鲸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游了一个时辰,夜色开始笼罩大洋,姜原终于稍微放松了些。 保险起见,并没有堂而皇之的将赭黄袍披在身上,而是严严实实的塞入了驴背上的包囊里。 不过姜原也没能完全按耐住心情,就见他盘腿坐在巨鲸背上,手上托着个寒玉盒子。 玉盒透明,可以清晰的看见里面有五颗玲珑小巧的晶粒,正是五颗黍米灵种。 这灵种晶莹剔透,完全不像稻谷种子,而像水晶小粒。 打量了半响,姜原露出可惜的神色。 他突然发现,这黍米灵种对他来说,用处不大。 首先,那老龟广寿散人说过,在十洲三岛之外,是种不出能活五虫的黍米之丹的,费心培育出来,也只能用来延年益寿。 姜原喝过了天宫御酒,已经不老,身体也恢复到少年状态,修行也没进入瓶颈,远不到需要这等黍米的时候。 再者,灵种就五颗,实在太少了,姜原又不会灵草培育,怕是五颗浪费完,也种不出一棵黍米。 只能先留着了。 或许日后拿去与擅长种植灵草的修士交易,才能利益最大化。 “要不,回去找通灵岛老龟,用这几颗灵种与他们换九穗禾?” 这种想法当然是戏谑调侃。 拿着人家刚丢的灵种上门交易,那都不是挑衅,而是去狠狠打脸啊。 姜原摇头笑了笑,起身走到灰驴身边,在包囊里摸索了下,一阵赤红光芒闪过,手上的寒玉盒已经不见。 神识在赭黄袍的存储空间里一扫而过,姜原脸上抑不住的开心。 那混沌兽纹之下,是个十尺见方,彷佛静室一样的空间。 静室一侧,堆积着翡翠,古玉,玛瑙,夜明珠,珊瑚珠,珊瑚树,象牙,犀角,以及沉香,紫檀香,乌木等,令人眼花缭乱的珍奇宝物。 而更耀眼的,当属静室中央,由海量的金砂堆积而成一个金山,金山上方直接触到室顶。 一眼望去,眼睛都要被那金光闪瞎了。 如此一座金山,足够姜原将宝光术修到大成了。 而除了金山,珍宝,静室内还有两样东西,让姜原砰砰心动。 其一,是一种洁白如雪,没有半点瑕疵,非丝非棉,非纱非绸的布,只有二尺长。 另一样,则是一条比大拇指还粗些,七八丈长的青金色丝绦。 前者姜原还没猜出,但能与黍米灵种放在一处,必然非是凡物。 而后者,那青金色的丝绦,姜原差不多知晓了。 那应该是蛟龙筋! 金山,神异布匹,蛟龙筋,黍米灵种,看到这些东西,姜原如何能忍住兴奋。 更别说,还有这件法衣。 那混沌兽纹是纳存,饕餮兽纹是灵目,穷奇兽纹是御风飞行,梼杌兽纹是护身法罩。 有此法衣,姜原的能力直接跨上了一个台阶,堪称如虎添翼。 只是御使法衣需要元气,姜原的食气修为,还有些不足,至少得炼气圆满,才能随心使用。 另外,与贺茂材三人的短暂接触,让姜原对十洲三岛有了些印象。 他感觉,这件赭黄袍很可能是十洲三岛的哪位神仙,为门下弟子炼制的随身法衣。 因为上面的四凶兽兽纹,与那青铜战车的形制,都充满了先秦时代的风格。 现在看来,通灵岛上既有蓬莱的黍米,又有这赭黄袍,是真的与十洲三岛有些关系,传闻不虚。 夜色渐浓,月亮高升,海水渐渐变得幽暗深邃。 不久,视野的尽头出现了黑乎乎的连绵轮廓,偶尔闪过零星的灯光。 傲来国的海岸到了。 姜原回头望望黑暗的海面,心下松了口气。 看来通灵岛老龟不会追来了。 随后,姜原没有直接登陆海岸,而是让巨鲸在附近寻了个无人荒岛。 贴着海岸绕了会儿,发现了个合适岛屿。 那是个比之前海上岛礁大得多的荒岛,遥遥望去,海岸附近有残破的房屋、渔船,荒岛深处还有起伏的丘陵。 看情况,不久前有人居住,只是不知为何人都走了,也荒废了。 等上了岛,姜原道出打算。 “这岛就是咱们之后的据点。” “今夜在此休息,天亮后,我独自去傲来国打听情况。” “你与五千在岛上等我,让巨鲸在附近海域歇息,别走远,若是没得到有用信息,咱们还得继续出海。” 金大王跳到沙滩上打量着荒岛,随口道: “记得多留些金砂,俺好修炼宝光术。” 姜原也随口调笑道: “给你留一半,够了,那你今晚就得挖个大洞,不然可没地藏。” 金大王脸色一垮,嘟囔道:“俺也得弄个储物袋。” 在岛上一众残破房屋中,挑了个远离海岸,较为完整的屋子,当作今后几日的休息地。 海上漂了一天,吹了一天的海风,灰驴早已疲惫不堪,找了个角落一卧倒,很快就传来鼾声。 姜原笑了笑,收集些茅草在地上一铺,盘腿坐下,闭目凝神。 盈盈月光透过破损窗口,披洒在姜原身上,天地间的灵气纷纷聚集而来。 姜原开始了食气修行。 天地灵气由天灵而入,顺着经脉而下丹田,丹田内的元气水雾登时开始涌动,凝结。 嘀嗒一声,一滴水珠从雾中落下,汇入丹田下方的那薄薄水泽。 有了第一滴,便有第二滴,很快,嘀嗒,嘀嗒,水珠落下的声音,不绝于耳。 待到那片水泽变成汪洋大海,食气修行才算完成。 这是个持之以恒的水磨功夫。 姜原沉入修行后,金大王感受着破屋内涌动的灵气,撇了撇嘴,向屋外跳去。 找了个空荡的高地,默诵两遍静心口诀,沉心静气后,满身金毛的鼠妖伏下身子,仰头对着明月吞吸。 渐渐,清冷月光一丝丝的没入小小鼠口,天地灵气随之聚集,顺着亮闪闪的金色绒毛,渗入鼠妖体内。 屋内屋外,太阴流转,一人一妖,各自扣道。 而在荒岛之外的海域,一团水气飞速而来。 远远看到了傲来国海岸上闪烁的零星灯光,水气蓦然一顿,停驻在海面上。 水气涌动,广寿散人的身躯若隐若现。 便见老龟皱眉道:“那人去傲来国了?” 岛礁上的鱼群,海龟只指了个大概方向,广寿散人也不是一路闷头直追姜原,还兼顾着搜寻锦鸡。 而且后者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走走停停,兜兜转转,直到现在才追到此处。 “傲来国是人类居地,那人上了岸,不好寻了。” “罢了,不去管他,既然到了傲来国,就找那头黑麂来帮忙。” 广寿散人打定了注意,当即驾驭着水气冲天而起。 水气掠过傲来国海岸,飞过黑夜里的城池,向着一处山府而去。 那山名为落叶岭,其内有个黑麂妖怪,号“乌金大王”。 第66章 长春仙人 清晨,朝阳还未升起,天色朦胧,海上飘着些白雾。 浑身干黑,脸膛紫红的渔夫,已经带上草帽,挽着裤脚推船出海,在海雾中漂荡,穿梭。 一对年轻的兄弟俩,因为昨晚修补渔网太晚,慢了一步,正抱着渔网飞奔向他们的渔船。 把渔网丢上船,兄弟俩配合默契的一齐发力,小船撞入水中,激起一片水花。 哥哥矫健的跳上船,正要操桨,忽觉海上白雾中似有一道无形冷风,擦着他的身子飘然而过,哥哥猛地打了个寒颤。 “哥你咋啦,快划船啊,不然咱的鱼窝肯定要被大勇他们抢了,你是不是还没睡醒,那让我来,你再歇会儿。” 那哥哥还没琢磨出是怎么回事,就被话唠弟弟一顿疾风骤雨搞得心烦不已。 “你快闭嘴!” 哥哥冲弟弟瞪了一眼后,开始划动船桨。 渔船驶离海岸,渐渐漂入海雾时,哥哥情不自禁的回头一瞥,蓦地瞳孔一缩。 就见昏暗的海岸上,凭空出现了一个陌生身影。 哥哥可以肯定,他们来时,岸上绝对无人。 而且这处海湾是渔船停靠点,只有渔夫会在这个时间出现,而他们兄弟俩的渔船,是最后的一艘。 “那是什么,神仙,妖怪,还是海上孤魂?” 海风吹来,雾气涌荡,哥哥的视线被遮掩。 年轻渔夫眼中的魅影,正是从清灵之鬼恢复人身的姜原。 昨夜在那无人荒岛休憩一夜,趁着太阳还未升起,姜原便借用鬼丹飘过海面。 “那年轻人的感知倒是挺敏锐。” 姜原回头望了一眼消失在雾中的年轻渔夫,低声赞了一声。 此时的他,外面套着那件花果山带出的玄青色长袍,内里穿着赭黄法衣,没有如往常一样勒紧腰带,而是松松垮垮,姿态随意。 以往挂在腰间的风沙袋,弹丸小囊,背后的劲弓,皆不见,没了那种英武的飒爽,而是像个狷狂的浪荡儿。 清晨、傍晚的天光最为诡谲,前一刻还在昏沉,下一刻就晨曦漫天,前一刻还在夕阳晚霞,一转眼就夜幕降临。 姜原沿着海岸没走一会儿,朝阳的光辉便从天边水面跃出,消融海雾,将海岸映照的通红。 前方渐渐升起炊烟,循着炊烟而去,是零散的村落。 姜原找了个高处,运起丹田元气勾动法衣上的饕餮兽纹,赤红光芒在身躯上流转,化出两个瞳孔似的光团。 刹那间,视野飞速扩张,一路掠过村落,扫过田野,穿过丘陵丛林,在三十里外发现了一座城池。 姜原晃晃头,转为勾动穷奇兽纹,瞳孔光团消散,赤红光芒流转到背后。 呼,狂风鼓荡,姜原拔地而起,直升到三十多丈的高空。 下方村落缩小一圈,回身望向大海,还能看到正在海面上抛洒渔网的渔船。 感受着萦绕周身的风流,姜原嘴角扬起,无声的大笑。 然后身体往前一倾,狂风便推着他,如流星般划过天空。 那村落里有人无意间仰头,就见一团赤红光芒一闪而过,只觉是眼花了。 田野,丛林在下方飞快闪过,姜原忍不住一个俯冲,低空掠过无人荒野。 一串畅快大笑响彻荒原,惊得灌木丛一阵晃动,野兔,山鸡,刺猬,田鼠之类小兽闷头逃窜。 直到此刻,拥有了飞行之力,姜原才最为直切的感受到何谓“超凡”。 三十多里的路程,要穿山越野,翻丘陵,跨过河流溪水,路上还得小心野兽袭击,正常人得走三个时辰。 要是日出出发,抵达后,都到午时了。 然而姜原降落在那座城池郊外时,朝阳不过刚升到海面之上。 不过,前面的城池已经人来人往,热闹喧杂。 一条河流穿城而过,贴着城墙下的河畔上,有座规模不小的龙王庙,香火鼎盛。 许多日不见如此繁密人烟,姜原也心情愉悦,很快从偏僻角落走出,汇入城前的人流,饶有兴趣的四顾打量。 这傲来国的百姓与大汉子民相比,长相容貌倒是差别不大,只是穿着打扮差异不小。 汉朝衣冠以右衽,曲裾为主要样式,纹饰简约,风格端庄。 而此地百姓,底层人穿短衫革裤,干脆利落,富贵人群则多穿对襟衣袍,有的还敞开怀,纹饰更是多种多样。 简而言之,更为率直洒脱。 或许是地处海外,临近十洲三岛,受到玄门熏染的缘故。 幸好语言文字大致相同,只是有些词的语调、念法不太一样。 进了城,发现建筑风格也比大汉更张扬,屋面弯曲,飞檐外卷,雕窗遍地,亭台楼阁堆砌。 姜原觉得很有趣,一路看的兴致昂扬。 找了个早餐摊子,准备吃点热汤热饭,却发现这摊子卖的汤水,竟然不是茶,而是雪白的鱼汤。 香气扑鼻,令人胃口大开,姜原一连喝了三大碗,喝的浑身发热大汗淋漓。 喝罢鱼汤,姜原没有离去,而是等摊位人流少了些后,拉着摊主问道: “店家,附近可有仙山福地?” 摊主是个方脸中年,抹了把额上汗水后,回身看看姜原,笑道: “听客人口音不是本地人啊。” “我从南瞻部洲来,特为求仙问道。” 姜原如此说,乃是想找修行人打听九穗禾,当然,若遇上了有道真仙,自然也会拜师求道。 摊主听到这话是满脸的惊诧,直接停下手上的忙活,啧啧称奇道: “客人竟是跨越大洋至此,真是好胆识!” 姜原笑道:“所以,店家可否成全一二?” “我不过一小摊贩,哪能谈得上‘成全’!” 摊主慌忙摆手推脱,不过见姜原说的真诚,想了想后,便道: “客人想必是为了十洲三岛仙境而来,然而那等仙境,便是我傲来国也只闻传说,反而是出海寻仙的噩耗,年年听闻,月月不缺。” “不过,客人来的巧,城外的迎仙观正好来了个得道仙人。” 姜原兴奋的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仙人?” “我等凡人,如何揣测仙人?” 摊主笑了笑,然后道: “我们这城的东南方向有个落叶岭,不知何时来了个妖王占山开府,聚集了一伙妖怪,时常出来肆虐。” “县尊前些日子正准备大祭龙王,求愿降妖,然后仙人突然现身,说愿为我们降服落叶岭妖王。” 摊主说到这,话头一顿,却是来了新的客人。 那是两个劲装打扮,腰配短剑的年轻人。 等给新客上了鱼汤,摊主才抽空扭头对姜原继续道: “那位仙人孤身去了落叶岭,很快返回,毫发无损,而那落叶岭妖怪再没出山肆虐。” 姜原坐直身子,好奇追问道:“那仙人如何降服的妖怪?” 摊主摇摇头,“这就不是我等小民知道的了,不过那仙人肯定是有真本事,客人可以去看看。” 这时,新来的那两个年轻人,放下鱼汤插嘴道: “你们可是在谈迎仙观长春仙人?” 摊主随意笑道:“只是闲聊。” 年轻人也没在意,他们是听到那长春仙人的事,难耐激动罢了。 两人中相貌粗犷,脸颊有须的青年,一抹嘴角汤渍,兴冲冲道: “要问长春仙人是如何降服妖王的,只八个字足以概括。 便是‘神通广大’,‘画地为牢’!” 旁边面容清瘦的青年,满脸崇敬的接口道: “仙人以广大法力压服那妖王,又怜其有向道之心,便画地为牢,将妖王禁锢在落叶岭,命其不准外出,只能在山中清修。” 姜原听罢,脑中浮现出一个得道高人的形象,顿时心动了,于是问摊主: “那迎仙观如何走?” 摊主正要张口,那俩青年已经瞪眼望来,叫道: “阁下可是要去迎仙观拜见长春仙人?” 姜原轻笑着点点头,“如此仙人,怎能不去拜见?” 青年们立即叫道:“我们也要去拜见仙人,咱们同去啊。” 姜原暗自皱眉,推脱道:“两位还未用完餐” 话没说完,两人已呼噜噜一口灌下鱼汤,放下碗,就开始不停吐舌。 “好烫,好烫。” 一边喊烫,一边丢下饭钱,起身过来拉着姜原向外走。 “你说的对,得赶紧去,不然那些王公贵族抢先登了门,咱们哪还能见到仙人。” 第67章 地窖有骸骨 姜原匆匆抛下饭钱,就被热情的两人簇拥着穿过街巷,很快又出了北城门,直奔城外的迎仙观。 路上,姜原没说几句,大多在听两个青年兴奋叫嚷。 面容粗犷的叫李不严,清瘦的叫王季平,也不是本地人,而是来自附近郡县。 这俩人不喜诗书经籍,最好神魔鬼怪之类的小说。 前年曾偷偷出海寻仙,可惜遇上海贼,被虏去荒岛贼窝呆了好几个月,差点从贼,还是家人重金求助官府,出动水军给救回来的。 安稳了快两年,两人的求仙之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这次打算去那花果山看看,因为听闻那里有个神猴。 动身之际,听闻到了长春仙人,而且近在咫尺,两人便趁夜逃出家门,奔波一夜赶到此地。 听到姜原是从南瞻部洲而来后,两人更是瞪大了眼,咋咋呼呼的向姜原打听南瞻部洲的事。 姜原简要的讲了些后,反而从两人口中得知了更多傲来国情况。 原来这傲来国并非是个大一统王朝,整个傲来国,早已分为南北两部分。 南面的这部分,只占三分之一国土,但有王都在,便是通常所说的傲来国。 而北边的部分,名义上共尊南面国王,但其实类似春秋战国,诸侯并起,各自为国。 南北的国土环境也大为迥异。 南面海岛众多,北面却是一整块,相当于半个汉朝大小的陆地,而且环境各异,甚至有沙漠。 听到沙漠,姜原心头一动,想起了空置许久的风沙袋。 决定忙完九穗禾,就立即去一趟北傲来国,恢复那法宝的威能。 迎仙观位于城外十里的一处小山。 山不高,却有众多陡峭险峰,很适合游玩,常有官宦贵人前来踏青。 迎仙观过去的香火钱,主要就靠接待这些游客。 不过等那位长青仙人降临后,小小道观便车水马龙,慕名拜访的,求仙问道的,乃至求医问药的,络绎不绝。 姜原三人赶到,便见一座清幽小观倚着山壁,门前是一片幽幽竹林,一条小道穿过竹林,直通观前台阶。 “太好了,咱们来的早,都没人来呢。” 李不严和王季平见到竹林前空荡荡,没有想象中的车马林立,顿时大喜。 姜原却觉得不对,这个天色已经不算早了。 果然,李不严二人急冲冲的上前叩门,一个道童把门推开个小缝挤出来,听罢二人来意,登时摇头道: “长春仙人近日闭关辟谷,已不接外客,几位请回。” 两人顿时满脸失落,垂头丧气。 姜原上前,拱手问道:“仙人何时出关?” 道童做了好几年接引,眼力不低,看姜原气度不凡,便恭谨道: “仙人未曾告知,不过到今日已经三天了,或许再有几日就会出关,贵客可以到时再来。” 姜原朝观内望望,可惜透着小小门缝,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只得无奈离开。 李不严二人已没了那份劲头,姜原低头想着事,三人沉默着穿过竹林。 回那城里等几天,还是去其他地方看看? 姜原正思索着,忽然听到一阵喧哗,一仰头,就见一队全副武装的人马带着漫天烟尘,飞驰而来。 姜原三人让开道路,那队人马气势汹汹的冲到小观前,将道童吓得脸色发白。 “小哥莫怕,长春仙人可在,我们来问个事。” 一个穿着贴身甲胄的高挑身影,从马上翻下,摘下头盔,梳理了一下凌乱发辫,脆声道: “我弟弟前日来此游玩,至今未归,不知贵观可曾见过他?” 道童见是个面容清丽的女子,紧张稍安,恭敬的回道: “长春仙人三日前闭关辟谷,小观也已不接外客,姑娘” “我弟弟叫宋晖,右边眉角有三颗痣,皮肤很白。” 女子一摆手,雷厉风行道: “嗯,他还经常涂粉,好穿华衣,你们应该对他印象很深。” 道童被打断话,又被女子气势压制,喏喏半天说不出话。 女子扫过道童的表情,顿时眉眼一瞪,拎起道童猛地按在大门上,冷声道: “你见过他,说,他到底去哪了?” 皮薄肉嫩的道童砰的撞在门上,疼的眼泪飙出,然后被女子目光中的冷意吓得一激灵,慌忙道: “那位公子三日前是来过,可当日就离开了啊。” 女子冷喝道:“谁送他离开的?” 道童张张嘴,大脑一片空白,既是被女子吓得,又是真想不起是谁送的那个公子,只好叫道: “小观不大,每次顶多留宿两三个客人,当日留宿的客人中就没有那位公子,他肯定是离开了啊。” 女子怒声道:“我已把方圆百里搜寻了遍,只打听到我弟弟来你道观,却没人见他离开。” “那什么长春仙人呢,让他出来给我解释,不然我宋绮红要拆了你们的道观!” “你就是‘母夜叉’宋绮红?” 道童听到女子名号,当即失口惊呼,面无人色,牙齿直打颤。 “你知道我,那更好了。” 宋绮红目光一寒,咬着牙说了一句,抬脚砰的将那观门踹开,然后将道童像丢破麻袋一样扔进道观。 “人呢,全都给我滚过来!” 十来个人惊惶的跑出来,聚集到庭院里,正要对女子怒声喝斥,却在刀剑寒光与闪烁甲片中,齐齐噤声。 宋绮红在一众兵士的簇拥下踏进庭院,丹凤眼一扫,喝道: “长春仙人呢?” “仙人在闭关” 有人颤巍巍的回应,宋绮红凤眼一瞪,“还不把他叫出来。” 迎仙观众人犹豫不决,摔进来的道童忍着全身剧痛,小声叫道: “她就是‘母夜叉’宋绮红!” 这名号一出,众人不约而同的打了寒颤,抖动更厉害了。 宋绮红又一瞥,顿时便有人手脚并用的跑向后院,去喊长青仙人。 片刻后,那人又慌里慌张的奔回,惊呼道: “练功房里没人,仙人不在!” 迎仙观众人顿时惊讶高呼: “什么,怎么可能,三天前,我亲眼见到仙人进入练功房的!” “对,没错,我还为仙人整理了蒲团,送了香烛。” 宋绮红被吵得心烦,呛的拔出腰上长剑,剑光一闪,众人顿时闭嘴。 “梁冲你们俩随我去练功房,其余人立即搜查道观,不要放过一处角落!” 宋绮红一挥手,领着两个近卫奔向后院,其余兵士朝着各个房屋轰然扑去。 迎仙观外,姜原与李不严二人,目睹了整个经过。 “原来那女人就是‘母夜叉’啊。” 李不严两个大男人,看向宋绮红的眼神满是敬畏,同时也有些倾慕。 姜原小声询问,“这女子何方神圣?” 原来宋绮红乃是傲来国执金吾下属的绣衣缇骑,负责都城治安。 因其作风硬朗,手段狠辣,惩戒了不少权贵,又是唯一的女缇骑,便得了个“母夜叉”的名号。 给姜原解释了宋绮红来历后,李不严两人开始惊疑道: “长春仙人去哪了,莫非是白日飞升了?” 失踪的年轻人,同时消失的仙人 姜原觉得,事情怕是不简单。 就在这时,一个搜查道观的兵士,满脸惊恐的冲到庭院,大声呼喊同伴: “快随我来,那地窖,地窖里有好多人骸骨!” 第68章 巡海夜叉 山壁前的小道观,已没了清幽宁静。 观里人头涌动,喧嚣鼎沸,观外的竹林,挤满了披甲,持刀的兵士,还有战马不住嘶啸。 不时有人捂着口鼻从观里冲出,扑到竹林边上大吐特吐,惊魂未定。 “老天,这哪是迎仙观啊,明明是食人魔窟!” 本地县尊也已赶到,匆匆看一眼地窖,便手脚打颤的奔出道观,迎着太阳好一会儿,才面色惨白的对绣衣缇骑宋绮红,颤声道: “审问情况如何?” 迎仙观内所有人,都被套上枷锁拿下,由宋绮红亲自审讯。 这位凶威赫赫的“母夜叉”此时脸色也不好看,眉头紧蹙,满眼愤怒,更有对弟弟的担忧。 虽然在满当当的地窖尸骸中,并没有发现她弟弟的踪迹,还有一丝幸存的希望。 但一想到此地竟是个魔窟,宋绮红就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用力攥住了一般,喘不上气来。 不过毕竟是“母夜叉”,没有陷入彻底崩溃,听到县尊的问话,深吸一口气后,咬牙回道: “这些人应该确实不知情,有问题的,就是那个长春仙人。” 县尊的脸色愈发难看,因为长春仙人的“仙人”身份,正是由他亲自背书认证的。 “那个长春仙,妖人逃到哪去了?”县尊恨恨问道。 “不知。” 宋绮红抬眼看看道观牌匾上的“迎仙观”大字,只觉那字里行间流淌着猩红鲜血,尸骸恶臭。 “不过观里人说,长春妖人时常去落叶岭给那妖王讲道。” “什么讲道!” 县尊彻底失去仪态,破口大骂道:“我看他们就是一伙的,妖孽,都是妖孽!” 这时,一群人哭喊着涌来,正是听闻了迎仙观之事,前来寻找失踪亲朋的受害者家庭。 县尊打眼一看,登时急道:“是谁把消息暴露出去的?” 有士兵怯怯回道:“应该是去请龙王庙祝的时候,被人听到了。” “废物,这点事都做不好!” 县尊气的脸色涨红,哼哧哼哧喷了好一会儿热气,又怒道: “那庙祝呢,受害者都来了,庙祝怎么还没影?” “报,县尊大人,龙王庙祝到了。” 一个满身香火味,穿着祭祀法衣,面色冷肃的中年人,在士兵,庙仆的簇拥下,快步穿过竹林。 路旁一处林荫。 姜原坐在石墩上,旁边李不严,王季平二人脸上的震惊和不敢置信,直到现在都还没散去。 望着进入道观的龙王庙庙祝,李不严张张嘴,语气发干。 “长春仙人真是妖孽?” 姜原叹了口气,他差不多看明白了。 长春仙人与落叶岭妖王是用一个双簧,哄骗住了此地的官府和百姓。 迎仙观里的尸骸,要么是长春仙人,不,妖人自己吃的,要么便是与那妖王共享的。 而所谓的闭关辟谷,肯定是去落叶岭见那妖王了。 这俩妖孽倒也真是猖狂,吃了人就把尸骸往地窖里一扔,都懒得处理一下。 或许是奸计得逞,膨胀了。 弄明白了事情缘由,姜原有些意兴阑珊。 他来此,是想拜见仙人打听九穗禾,没想看什么猎奇故事。 至于降妖除魔,这不龙王庙的庙祝来了么,他还是不去跟龙王抢香火了。 对了,龙王。 傲来国内的祭祀对象,特别是南傲来国,是以东海龙王为主。 姜原上岸时间虽短,却已见到不少龙王庙,以及龙子龙孙庙。 东海龙王享此一国香火,又身为东海的东道主,必定对傲来国及海域上的情况,了解甚多。 与其盲目寻找,不如直接找东道主打听。 当然,姜原现在的身份不足以踏入龙宫,但他想起了另一个名号。 巡海夜叉。 那位不仅有巡游东海,监察秩序之职,还会向龙王传达百姓的请愿,其掌握的消息,可能丝毫不弱于龙王。 而且有青鳞大王的情面,姜原也能与巡海夜叉搭上话。 “我要走了,你二人如何打算?” 姜原询问两个短暂同伴。 李不严两人对视一眼,不甘心道:“我们要再看看,彻底弄明白这件事。” “那有缘再见。” 姜原拱拱手,干脆的转身离去。 没有返回先前那座城,而是顺着一条入海的河流,御风飞到海岸边上。 龙王之庙自然在人烟稠密的大城,而巡海夜叉之类的小庙,肯定只会在海边的小村或是偏岛。 一边询问,一边利用法衣的饕餮灵目探察,临近正午,终于在一个港湾的渔村里,找到一座巡海夜叉庙。 神庙很小,就一间供奉香堂,一个小院,庙祝是渔村的一位孤寡老人。 姜原在村民们的异样目光中,走进小庙。 “小哥来此何事?” 正在院中菜地里忙活的老庙祝,放下锄头迎上来。 那浑浊的目光满是惊奇,不知眼前这位看着就非是普通人的少年,来他们的渔村小庙干什么。 姜原指指香堂,微笑道:“在下特来拜见巡海夜叉。” “哦,小哥是来向夜叉神还愿?” 老庙祝放松了一些,干瘪的脸颊上露出笑容,快速擦干净手,作势去为姜原取烧香。 “不劳了,我有带香。” 姜原阻止庙祝,随即取出一盒特意购买的上好檀香。 来到那面如蓝靛,发似朱砂,巨口獠牙的夜叉神像前,点燃三根细长精致的檀香,默诵: “青鳞大王故人,求见海神”。 连诵三遍后,插入简陋香炉,丝线般的烟气渺渺升起。 很快,面目凶恶的神像,笼罩在清新怡人的香气中。 姜原随手将剩下的檀香递给老庙祝,“这些香,就留着日后供奉夜叉神。” “不不,太贵重了。”老庙主连连摆手拒绝。 这么一盒上等檀香,至少上万钱,他们整个村也凑不出这么多钱,一旦留下这盒香,定会引来盗贼。 那盗贼都不会是外人,而是村里人。 姜原从老人的表情中,猜出了一二,甚至,他都隐隐觉察到了暗处的贪婪目光。 “是我孟浪了。” 姜原摇了摇头,捏着檀香盒往身上一收,便见赤红光芒一闪,两尺多长的檀香直接消失不见。 “神仙?” 老人那耷拉的眼皮猛地翻起,浑浊瞳孔扩张。 暗处的贪婪目光,也猛然一凛,飞快退缩消失。 “在下不过一修行人,怎敢当‘神仙’二字。” 姜原摇摇头,从法衣里取出一贯铜钱,再次递给老人: “在下有事求助夜叉神,所以请庙祝代我准备些牲祭,可好?” 老庙祝从激动中冷静下来,恭敬的接过铜钱。 “仙长如此有诚意,夜叉神定会回应,老朽这就去找村中购换牲祭。” “多谢” 姜原忽然有感,扭头看向渔村外的海湾,就见那海面上无风起浪,一个漩涡正在快速形成。 这巡海夜叉来的这么快? 好不容易有个香火庙,很珍惜? 也可能是恰好在附近巡视。 姜原心思转动,动作却不停,脚下一踏,纵身而起,几个起落就到了海边。 刚在一块岩石上落脚,一个凶恶身影轰的从漩涡中冒出。 从头到脚一身蓝靛硬皮,下颌、脑后、耳廓上长着乱糟糟的朱砂毛发,其余地方光秃秃,脑袋畸形,满嘴獠牙,又凶又丑。 那身影的外形与庙中神像基本相同,但要高大的多,足有近三丈高。 巡海夜叉现身后,半截身子浸在漩涡中,半截身子浮在海上,手中持着青黑鱼叉,怒目圆睁望着姜原,声似牛吼: “你是青鳞的故人?有何证明?” 姜原先道了声“见过海神”,然后一伸手,一个水团在掌心滚动,水团中一把寒光凛冽的三头叉静静漂浮。 谁知巡海夜叉见到龙宫分水叉后,当即大怒: “那条该死的海蛇,竟把我给的宝贝随意送出,不当人子!” 姜原连忙解释道:“这是在下用一法宝与青鳞大王打赌,侥幸赢的,并非妖王随意糟践海神赐的宝贝。” 巡海夜叉怒气不减,声若轰雷: “拿我宝贝与人打赌,难道不是糟践?” 姜原一时无语,要为青鳞妖王再解释两句,巡海夜叉却猛地伸手去夺分水叉。 “这是我的宝贝,我不同意做赌注!” “海神且听在下解释。” 姜原一惊,立即飞身后退。 巡海夜叉将手中鱼叉一挥,刹那间数道水龙从海中蹿出,嘶吼着向姜原扑去。 不止如此,那凶恶的身躯也被海浪托起,高擎着鱼叉,紧随在水龙之后。 渔村的村民们原本见到巡海夜叉现身,正激动的朝海边跑来,见此情形,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屁滚尿流的转头就跑。 姜原仓惶后退,还未落地,水龙已经咆哮着缠上,眼角闪过一道寒光,是杀气腾腾的青黑鱼叉。 巡海夜叉竟然一出手,就要他置于死地! “可恶!” 姜原怒气上头,瞬间激活赭黄法衣的穷奇兽纹。 赤红光芒在背上闪动,狂风自脚下涌起,姜原冲天而起,千钧一发间脱离水龙包缠。 “嗯?” 巡海夜叉的猩红瞳孔里流出一丝惊讶。 空中的姜原,凌空一滞,劲弓落入左手,河砂弹丸出现右手指间,闪电般拉弓扣弹。 便见阳光下蓦然升起一个满月,随即是一声嘶啸。 巡海夜叉心头警钟轰鸣,慌忙挥动青黑鱼叉,将飞舞的水龙召回身前,又身体一缩,躲进身下的巨浪。 砰! 一道水龙崩散。 砰! 又一道水龙崩散。 每一声砰响,都像一击重锤轰在巡海夜叉的心头。 啪! 最后一声爆响,是那百斤之力的弹丸打进巨浪的声音。 河砂弹丸的力量,也就此被消耗殆尽。 巡海夜叉看了一眼在面前打旋儿的弹丸,扭头就跑,一头扎回海中。 姜原早已拉开第二弓,却半天不见巡海夜叉露头,为了节省元气,只好缓缓落下。 又等了会,依旧不见那丑恶身影。 莫非是逃了? 海面咕噜噜冒出一串水泡,传来巡海夜叉的闷声: “道友莫要生气,俺只是开个玩笑,玩笑。” 其实单轮实力,巡海夜叉是比姜原要强不少的,可巡海夜叉是海神,上岸就实力减三成,岸上也不好御水。 而姜原呢,又能飞,又擅射,所用弹丸还是法器,直接能放风筝。 另外,以巡海夜叉的见识,也已发现姜原身上披着的法衣。 又想起先前,姜原所说的用法宝与青鳞大王打赌的话,估摸着姜原身上怕是还有件法宝。 如此一估量,除非姜原入海,否则要拿下姜原,非得拼上半条命不可。 这多不划算。 第69章 龙王传令 巡海夜叉之所以突然发作,乃是想收回分水叉。 当时他与青鳞妖王结拜,为了面子,一激动就把龙王赏赐的分水叉送了出去。 然后,就悔恨至今。 擅自将龙宫之物送给外人,会引起龙王怪罪的担忧倒是其次,主要还是那把分水叉,比他手上的青黑鱼叉,不仅更好看,也更厉害。 他没有得手后立即换用,还是分水叉太重了点,使起来费劲。 可现在用的不顺手,实力再涨涨,不就顺手了。 所以他后悔。 幸好青鳞妖王擅使双剑,不用叉,巡海夜叉就想着,日后从龙宫再弄对双剑后,就换回分水叉。 但是现在分水叉落入了姜原之手,还怎么换回? 巡海夜叉是又惊又怒,干脆出手夺回。 可惜姜原也不是吃素的。 罢了,不就是把分水叉,呃,虽然确实宝贵,但龙宫还有不少嘛,日后努力建功,再向龙王求一把便是。 再说,眼前这年轻人,尚未修成鬼仙,便一身凌厉法器,还有法宝,定然根脚不凡,交好总比结怨强。 自我安慰完,巡海夜叉便开口求和。 听到海里的传声,姜原气笑了,怒斥道:“你毫无理由就动手,张张口就要罢手,当我好欺负吗?” 海中的巡海夜叉,闷声回道:“人间不是有句俗话,不打不相识嘛,阁下是我义弟青鳞的朋友,那就是我李庚的朋友。” 说罢,巡海夜叉变得委屈起来: “那分水叉乃是龙宫宝物,若是龙王得知它流落到了陆上人族手中,定会责怪于我,所以我也是情急之下,昏了头。” 那是你的错,干我何事? 姜原直接就想驳斥,但念及自己还有事相求,不好再刺激巡海夜叉,就慢慢松开了弓。 哗啦,巡海夜叉从水中露出丑陋的脑袋,咧嘴一笑: “是,咱们都是朋友,日后你在东海若遇上事,就提我巡海夜叉李庚的名号,绝对好使。” 可别,我怕再招惹其他祸端。 姜原暗自吐槽一句,然后俯身去捡落在地上弹丸。 济水河府长史敖永送的河砂弹丸,泡水十二时辰后,每一颗射出都会有百斤之力。 但射中目标后,力道就会散去,并且没法再自动回返。 原本小囊里有十一颗弹丸,其中一颗在先前帮助贺茂材拦截锦鸡时,落入海中没找回,如今只剩十颗了。 姜原如今面对的情况,只靠自动回返的普通弹丸,帮助不大,必须得是泡水异变后才行。 那么每次用完,就得注意回收。 收好河砂弹丸,连同劲弓一同收入法衣,姜原保持着与巡海夜叉的距离,随时准备御风逃离,然后道出目的: “海神之名东海皆知,在下便是听闻海神名号,来此求助。” 巡海夜叉的身体从水中彻底浮出,脚踏海面,俯视着姜原嘿嘿笑道: “都是朋友,老‘海神’‘海神’的多见外,不如你我兄弟相称?” 不等姜原回应,巡海夜叉直接道:“我今年一百又七,兄弟你呢?” 姜原怔怔回道:“二十一。” 巡海夜叉立即拍手道:“哎呀,那我比你大,忝为兄长啊。” “兄弟你叫什么名啊?” 姜原被搞的有点蒙,可见巡海夜叉的一双猩红瞳孔直直的盯着他,只好道:“在下姓姜,单名一个原字。” “好名!”巡海夜叉当即交好。 “等等,”姜原回过神,连忙扯回话题,“在下想要向海神打听” “说了不要叫‘海神’!”巡海夜叉愤愤的插嘴道。 “李,李兄。” 姜原别别扭扭的改口,巡海夜叉顿时满意的点头道:“嗯,姜兄弟,你要打听什么事啊?” 兄弟就兄弟。 姜原忍住浑身的不自在,抿嘴问道:“李兄可知这东海之上,何处有九穗禾?” “那等仙药,当然在十洲三岛啦。” 巡海夜叉本能的回道,话一说完,连忙找补道: “十洲三岛可是仙境,也只有龙王及众太子能去到,兄长我只是小小巡海夜叉,可没法把兄弟送去。” “海,呃,李兄放心,我并不奢求仙药,想问的是,可有流落在外的九穗禾,灵物级别的即可。” 姜原话落,巡海夜叉心头一松,同时暗骂自己这该死的装蒜毛病,必须得改了。 “从十洲三岛流出的九穗禾嘛,我想想,好像前些日子听说过。” 巡海夜叉眼珠转动一会儿,忽然叫道:“想起来了,是那通灵岛老龟。” 巡海夜叉的前半句话让姜原惊喜,而后半句话,就是一盆冷水浇下来,迟疑半响,还是道: “不瞒李兄,我与那通灵岛广寿散人有些小过节,可还有其他处有九穗禾。” 巡海夜叉却露出个奇怪表情,“我没说是老龟有啊。” “不过,拥有九穗禾的也是那老龟好友,你和老龟有过节,确实有些麻烦。” 姜原也是关心则乱。 当日那老龟就说过他没有,而是其老友养了几株九穗禾。 不过不是老龟就好,姜原追问巡海夜叉,“老龟的那位好友是谁?” “这个吗” 巡海夜叉的眼神开始闪动,狰狞的手爪在青黑鱼叉上摩挲起来。 “李兄?” 姜原呼唤了一声,猛地反应过来。 巡海夜叉的作态,令他想起了花果山那只索要人事的猴妖校尉。 这是要礼啊! 姜原觉得郁闷又无奈。 幸好提前得了通灵岛的赭黄法衣,只是不知这巡海夜叉收不收凡间珍宝。 “你看我,哪有空手求人办事的,真是失了礼数。” 姜原一拍脑袋,满脸自责。 然后摊开双手,赤红光芒闪过,手上出现一个嵌玉雕花银执壶,一柄象牙。 想了想,又取了个夜明珠。 “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请李兄收下。” 巡海夜叉看到那个精美银壶时,便已双眼放光,再见到牙,夜明珠,立即笑得合不拢嘴。 他在龙宫确实见过许多宝物,可那都属于龙王,他只能眼馋,摸都不能摸。 “哈哈哈,姜兄弟够义气!” 巡海夜叉兴奋的满脸通红,急忙挥动鱼叉召出水龙,水龙卷过姜原手掌,银壶、象牙、夜明珠立即不见。 姜原也不在意,这些珍宝,赭黄法衣里还多着呢,不是只收灵物就好。 “那,九穗禾?” “老龟的好友嘛,是个叫做‘乌金大王’的妖怪,住在傲来国内一个叫落叶岭的地方。” “落叶岭?”姜原登时愣了。 “姜兄弟知道那地方?”巡海夜叉面露好奇。 “那地方” 姜原正不知如何讲,巡海夜叉面色突然一变,快速从怀中取出块玉鳞,放在额上,闭目感知。 片刻后,巡海夜叉收起玉鳞片,再看姜原,表情复杂。 “龙王传诏,命七太子领兵,率我等前去讨伐落叶岭!” 第70章 战前 落叶岭,因其漫山遍野的落叶而得名。 入秋之后,狂风扫过,满山落叶就如起伏翻腾的海浪,煞是壮观。 甚至有些山坳,落叶长年累月的堆积后,已经如同沼泽陷坑,一脚踩空,直接被落叶淹没,窒息而亡。 便是经验丰富的猎人,出入其中时,也得小心翼翼,常人就更难在山中活动了。 没法靠山吃山,自然人烟稀少。 此时,落叶岭二十里外的一处河岸,数千兵卒聚集在此,人喧马啸,旌旗招展。 冲天盈沸的杀气中,有一展巨大旌旗迎风招展,其上竖着四个大字: “征讨妖孽”! 不过这军营在此集结,已经半个多时辰,却始终未向落叶岭进军。 大河对面的一处山丘之上,姜原从打坐中醒来,缓缓吐了口气,面上疲态稍解。 起身走了几步,俯瞰对岸军营,发现并无太多变化,也没出兵迹象。 随后瞅瞅天边的红日,忍不住吐槽道: “这龙宫的行动效率也真够低的,天都快黑了,还没个影儿。” 半日前,从巡海夜叉口中得知到龙宫将要出兵降妖,姜原立即动身,风尘仆仆的往落叶岭这边赶。 法衣的御风飞行,轻身之法,连番使用,体内元气耗的干干净净,终于在不久前追到了傲来国的兵马。 先前在迎仙观的见闻,再加巡海夜叉的话,下方军营中传出的声响,姜原也弄清了事情缘由。 简而言之,傲来国向龙宫举行了盛大祭祀,祈求龙宫出面降妖,龙王考虑过后,派遣七太子率兵出征。 姜原与下方兵马,皆在等候龙宫水兵。 傲来国的人是担忧光靠普通军人,无法剿灭落叶岭妖怪,而姜原,自然是趁火打劫,为九穗禾而来。 “嚯,这俩人。” 姜原突然摇头感叹,却是在军营里看到了熟人。 与他同去迎仙观的李不严和王季平两人,正满脸兴奋的跟在“母夜叉”宋绮红身后,在军中来回穿梭。 那位女豪杰的身边,还有几个术士打扮的男女,应该是供奉或幕僚之类。 瞥过熟人,姜原的目光最终落在河边。 一身祭祀法衣的龙王庙庙祝,正站在水边低头念着经文。 “念的是太上感应经,还是祝神咒?” 姜原随意猜测着。 另一个让姜原感到奇怪的是,落叶岭那边竟然一直没反应。 此地虽然离落叶岭还有二十里,可数千人的动静也不小,那妖王难道还没觉察到? 是盲目自大,还是信心十足? 或者,就是实力不足? 眼见天边的太阳又低了几分,姜原叹了口气: “莫非龙宫打算夜里出兵?” 不止姜原叹气,下方军营中的有识之士,也着急起来。 普通士兵对上妖怪本就弱势,若在夜间战斗,就更不利了。 只见宋绮红随同几个将士,快步走向河边的龙王庙庙祝,双方很快陷入争执。 姜原摇摇头,随手捡起几颗石子。 丹田元气流入手掌,石子便在手指间腾挪跳跃。 这既是打发无聊,也是在修炼孙悟空所传武艺,熟练元气的运用。 石子在指尖跳的越来越灵活,宛如一个个有生命的精灵,姜原的神情也愈发专注,没工夫关注外界。 突然,迎面吹来一股风,风中夹杂着湿润的水气,姜原脸上一凉,猛然惊醒。 呼—— 狂风呼啸,吹的山丘上的林木哗啦啦作响。 天边夕阳还在,晴空万里,然而这河岸两侧,却是阴云密布,风雨交加,天色一片昏暗。 引发异变的源头,是一团顺着下方大河急速飘来的厚厚乌云。 大河早已浪花翻腾,水气升腾,不时卷起巨大的水柱,高高冲入乌云,化作一个个龙吸水。 乌云很快抵达了河岸军营的上方,嘶吼的狂风更加凶猛,大雨哗啦啦倾盆而下。 一个三丈高,面如蓝靛,巨口獠牙,手持鱼叉的凶恶身躯,在云头显现,俯身朝着下方人群开口,声若轰雷: “吾乃巡海夜叉,七太子有令,即刻出发前往妖山。” 跪倒一片的傲来国的人马,连忙山呼“遵命”,一阵兵马攒动过后,军营朝着落叶岭开动。 乌云中传出一声龙吼,漫天风雨顿时一滞,随即风消散,雨退去,大河之水渐渐平息。 然后,乌云飘在军队上方,随军而行。 等到河岸彻底恢复平静,姜原从暗处钻出,望着远去的乌云,皱眉不止: “搞这么大阵仗,不怕惊动妖王,让那妖王提前准备?” “罢了,毕竟是龙宫,怎么也得来点排场。” 姜原撇撇嘴,纵身跃下山丘,在河面上几个蜻蜓点水,朝着前方军队追去。 当然,没有冒然靠近,只远远吊在后面。 头顶有龙王太子,傲来国的士卒都很兴奋,所以行军速度很快,二十里的路程须臾即过。 落叶岭也已妖气沸腾,狼虫虎豹、獐麂狐羊满山狂奔,还有几只怪鸟在天空盘旋嘶鸣。 山上匆匆立起了一杆大旗—“落叶岭乌金大王”,几只小妖在旗下敲锣打鼓,摇旗呐喊。 一团黑风忽地从妖群中蹿起,抵到天上乌云前,显露出个手持钢刀的妖怪,拱手叫道: “不知贵客降临,有失远迎,嗝,还望恕罪。” 妖怪的身躯已是人形,只剩个鹿麂脑袋。 通体漆黑如铁,披着重甲,满头杂乱的金黄茸毛之中,一对乌黑发亮的直角冲天怒起。 那妖怪一张口,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说话时还打了个酒嗝,显然是宿醉未醒。 如此倒也能解释,为何一直到傲来国人马和龙宫,抵达落叶岭山前了,这妖王才仓惶应战。 妖王话落,乌云涌动,巡海夜叉李庚跃到云头,挥动着鱼叉怒叱道: “妖孽!你伙同妖人诓骗百姓,作孽食人的事发了,吾太子受傲来国祈愿,特来为民除害,剿了你这妖窝。” 那妖王醉眼一睁:“莫非是俺的酒还没醒,怎么你们堂堂龙宫,竟说出如此胡话?” “妖怪吃人,就如人吃兽,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便是玉皇大帝也管不着,你们龙宫真是多管闲事。” 巡海夜叉目露凶光,怒声吼道:“大胆,龙宫岂是你这妖孽能诽谤的!” 妖王酒劲还在,不耐烦道:“行,行,俺是妖孽,那你们龙宫到底来干嘛?” 巡海夜叉又要喝斥,乌云中传出一个少年声音: “别废话了,赶紧剿了这窝妖怪,我还要去凤麟洲玩耍呢。” 第71章 潜入妖府 “呜——” 云中吹起号角,荡向四面八方。 下方的傲来国兵马,应声而动,拉开军阵,吼叫着向山中小妖冲去。 “吼!” 龙吟声震响天地,一条修长的小银龙摆动着身躯从乌云中飞出,盘绕在落叶岭上空。 随着银龙飞舞,狂风开始大作,水气朝着山岭聚集,整个落叶岭转瞬间沉入狂风暴雨的汪洋。 哗啦啦,大雨如注,天昏地暗。 天空中的乌云忽地落地,巡海夜叉率领着数百虾兵蟹将,挥动着青黑鱼叉跳下云头,在漫天风雨中扑向山中群妖。 直到这时,黑风中的妖王才骤然惊醒,相信了龙宫是真要动手。 怎么回事,俺哪里招惹龙宫了? 回想巡海夜叉方才的怒叱,妖王只觉滑稽。 俺吃个人,用得着你东海龙宫跑到陆地上征讨? 再说,哪有妖怪不吃人的? 东海之上吃人的妖怪多了去了,也没见你龙宫去为民除害。 妖王说的也没错,一般妖怪吃人,别说龙宫,便是天庭都懒得管。 比如青鳞大王,在双珠岛附近打劫过往船只,拿人做腌肉,巡海夜叉不照样与其结拜。 所以这妖王愣在风雨中好一会儿,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为何龙宫要来打他。 妖王之所以未联想到迎仙观,主要是长春仙人喝的酩酊大醉,正在落叶岭里呼呼睡着,还未返回迎仙观,自然不知迎仙观的事已经败露。 再者,也是傲来国行动果断,发现迎仙观的尸骸,当即将长春仙人定为妖孽,并请动龙宫兴兵讨伐。 又恰逢妖王款待来访好友,喝的大醉,丝毫没来得及察觉。 其实正常来说,傲来国的反应也不会如此迅速。 其中缘由,一是宋绮红,那位女中豪杰本就是雷厉风行之人,又担忧弟弟宋晖的安危。 二来,妖王与长春仙人弄得太过,那迎仙观内的尸骸,许多都身份不低。 另外还有不少的世家贵族子弟,如宋绮红的弟弟一般,离奇失踪。 所以在宋绮红的全力促使下,就有了这场雷霆行动,打了个妖王措手不及。 暴雨中,小妖们的惨叫此起彼伏,妖王彻底被激怒: “该死的龙宫,你们欺人太甚!” 仰天一声怒吼,妖王擎起钢刀,御着黑风朝着飞舞的银龙杀去。 “嗤~” 小银龙回首嗤笑,也不见动作,漫天雨水化作一颗颗钢珠,劈头盖脸的打向妖王。 妖王毫不畏惧,怒喝一声“看我法宝”,张口吐出一颗鸡子大的珠子。 那珠子在雨中滴流一转,一片刺目白光爆闪而过。 “我的眼睛——” 小银龙发当即出一声惨叫,朝着下方摔去。 这位龙王七太子为自己的傲慢轻敌,付出了代价。 妖王张口吞回白珠,狞笑着朝下坠的银龙扑去。 时刻注意着太子战况的巡海夜叉,鱼叉一挥,御起一片水光怒吼着冲来相救。 一瞬间,落叶岭上厮杀的人与妖,全都停下动作,仰头望向坠落银龙。 昏沉的风雨中,那抹银光是如此耀眼。 不过,并非所有有灵性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银龙身上。 妖阵的后方,就有一只脱离战场的斑斓大虎,正闷头狂奔。 自然是用了虎丹的姜原。 姜原其实也没料到战斗会这么快就开始,还以为双方会僵持一些时间,若是拖到天黑,或许还会等明日再开战。 如今这种场面,只能说那位七太子是真性急。 大战开始后,姜原化身猛虎,贴着战场的边缘小心上山。 妖王对上小银龙时,他已经到了妖阵后方,等人与妖的目光都被银龙吸引,立即抓住时机快速脱离战场。 没管身后的龙吟妖吼,姜原顶着漫天风雨寻找妖府所在。 走着走着,踩到一处落叶堆,脚下突然一空,身体当即失去平衡,轰然滚入落叶堆里。 “噗噗” 好在不深,姜原吐着满嘴树叶,很快爬出来。 一只怪鸟扑腾着翅膀,从头顶急匆匆飞过,这是只小妖。 姜原顿时一喜,连忙追向那鸟妖,绕过一个山坳后,前方豁然出现一个洞门。 鸟妖径直冲进洞门,一路嘶声叫道:“不好啦,龙宫打上山了。” 留守洞中的妖怪惊叫道:“龙宫怎么会打咱们,大王呢?” “大王正与一条银龙大战,让我来喊救兵。” “那快去叫醒广寿老爷。” 姜原没听见洞中的对话,找到洞门后,他便退到隐蔽处,缩起身子安静等待。 落叶岭虽然被风雨笼罩,但风雨也只在这片山岭,远处的夕阳余晖依然清晰可见。 卧在树丛里的大虎,就直棱棱的盯着天边余晖,静待最后一丝阳光落下。 天色变化极快。 那洞府中的妖怪还在整顿,准备去前山战场支援时,太阳彻底落山了。 树丛中,赤红虎丹拖曳着长尾金光,缓缓扯去斑斓虎皮。 几息过后,披着赭黄法衣的姜原晃晃脑袋,走出来。 如今,从虎躯恢复人身后残留的认知障碍,姜原只需要几息时间就能恢复了。 快速从法衣中取回衣物穿好,稍作休息,姜原一拍肚脐,冷雾喷涌之中,化作三尺小人。 小人无声的笑笑,雾气一卷,隐去身形,然后穿过树丛,靠近妖府洞门。 呼啦,一群小妖急慌慌的奔出,赶去前山战场。 姜原在暗处倾听片刻,那洞府之内静悄悄,似乎已没了妖怪,便不再迟疑。 无声无息的潜入妖府,迎面是一条走道,走道之后是个宽阔大厅。 此时大厅里一片狼藉,倾倒的酒桌,崩碎的酒罐,遍地的血肉残羹。 大厅一侧绑着几个人类残躯,旁边架着三口大锅,一口煮着内脏肠子,一口飘着人头,一口炖着人骨。 当姜原的目光落到了大厅的正座,顿时周身雾气涌动,眼中的愤怒再也压不住,差点直接显出身形。 只见那桌上摆着一个玉盘,盘中是一个开膛破肚的婴儿! 婴儿破开的肚子里,还冒着热腾的血气! 姜原好一会儿才止住颤抖的身子,死死咬住的牙关蹦出两个字: “该死!” 就在这时,收在赭黄法衣里的方鼎,颤动了一下,把姜原从暴怒中唤醒。 方鼎感知到了九穗禾。 第72章 放下九穗禾 “在那边!” 姜原化身的雾形小人,往边上一撞,没入石壁,循着方鼎的指引,在山石中飞速穿梭。 穿墙透壁,很快进入洞府深处。 忽然,雾形小人的身形猛地一滞,就像一头撞进了绸布,滑滑的,软软的,弹性十足。 无论姜原如何突进,都再无法前行一步。 而赭黄法衣内的方鼎,颤动的极为剧烈,明确告知,九穗禾就在前方。 雾形小人无声无息的从石壁里飘出,就见眼前一对青红石门,门上扣着一条漆黑锁链,锁链上金色符纹闪烁。 姜原又试着冲了几次,但无论从何处方向,都会撞上无形的法罩。 每当触动防护法罩,那条锁链便会迸出金符。 “看来这便是藏放九穗禾的秘府了,那条锁链应该是件防护法器。” “该怎么进去?” 姜原瞪着石门、锁链,头疼起来。 若是用暴力,能不能破开还难说,但肯定会惊动外面的妖王,那妖王的白珠法宝,实在令人忌惮。 “不管了,总得试一试。” 姜原一咬牙,便要恢复人身用河砂弹丸炸门,忽然听到了疾驰的脚步声。 雾形小人一闪,隐去踪迹,躲进暗处。 哒哒哒,一个拄着拐杖的身影一扭一扭,快步而来。 那身影背着个斑斓龟壳,人手人脚,穿着镶满翡翠明珠的华丽长袍,朝前伸着的长长脖颈,覆着坚硬鳞甲,挂着玉石玛瑙。 这位一出现,昏暗的石洞也变得珠光宝气了。 “怎么是这老龟,他不在海上待着,跑这来干嘛?” 姜原简直要惊掉下巴,想到身上的赭黄法衣,更是惴惴不安,满心忐忑。 来者正是通灵岛的广寿散人。 却说昨日,广寿散人在海上追寻偷盗黍米灵种的盗贼时,听闻了姜原踪迹,就想顺便找姜原打听打听消息。 结果一路追到傲来国海岸,不仅没见到盗贼锦鸡的半点身影,连姜原也跟丢了。 老龟担心盗贼已经逃到陆上,便想到了落叶岭的这位好友,乌金大王,过来寻求帮助。 然而那乌金大王,正在洞府里享受长春仙人送来的美味血食,本就懒得动弹。 老龟又连盗贼是什么样都说不清,只说是一团五彩光芒,妖王就更嫌麻烦,不愿出力。 可顾忌颜面,不好直接拒绝。 妖王脑筋一转,便一边“好好好”的爽快答应,一边把老龟拉上酒席,说要为好友接风,使劲灌老龟酒。 广寿散人当然是想立即动身。 可被按在座席上,闻着美酒佳肴,加之心情苦闷,徒劳奔波大半天,也满身疲倦,就半推半就的从了。 等喝了不少后,干脆将苦恼抛之脑后,彻底放纵,豪吃痛饮。 乌金大王自然开心,也拼命陪酒。 酒宴从夜里开到清晨,又从清晨开到傍晚。 期间,借酒消愁的老龟喝的酩酊大醉,被抬去侧房休息,长春仙人受乌金大王之名出山再抓几个人,为晚上的宴席准备。 龙宫水兵抵达时,长春仙人已离山,广寿散人正在酣睡,只有那妖王独自出战。 而为何广寿散人被小妖唤醒后,没去前山战场支援,反而跑来秘府,乃是这老龟,起了贪心。 刚醒来时,老龟确实想去帮乌金大王,可觉察到龙太子的气息后,顿时犹豫了。 妖王在陆上,可以不怕龙宫,他的通灵岛可是飘在海上,若是得罪了龙宫,不会好过。 再者,老龟也恼怒乌金大王的推脱,不仗义,心里有嫌隙。 于是广寿散人打算悄然溜走。 但走前忽然想到,他这临阵脱逃,也肯定会惹恼乌金大王,双方说不得要就此交恶。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得罪妖王了,老龟顿时生起歹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机偷了九穗禾再走。 黍米灵种丢了,想要延年益寿,必须得寻找新的灵物,这九穗禾正好合适。 等偷了九穗禾,直接躲进通灵岛封岛不出,那乌金大王的本体是只黑麂,在海上是定然敌不过老龟。 而且有了这场大战,即便乌金大王侥幸获胜,也彻底得罪了东海龙宫,日后怕是也不敢轻易出海了。 广寿老龟是越想越心动,越想越觉得计划可行。 将小妖忽悠走后,就直奔妖王秘府而来。 老龟对着石门试了几下,皆被锁链法器阻止,面上开始着急起来: “我得动作快点,不然那黑麂肯定会反应过来。” 便见那老龟晃了晃身子,往地上一爬,显出原形。 一个面目狰狞,身躯巨大的斑斓海龟。 海龟迈动粗大四肢,扑到石门前,伸出长长的脖颈,一口咬住锁链,奋力撕扯。 “咔咔咔” 锁链发出刺耳的悲鸣,其上金色符文急促爆闪。 吼呜! 海龟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阴冷的妖气如潮水般在洞内鼓荡。 石壁上崩裂出道道裂纹,碎石哗啦啦掉落,秘府石门剧烈震动,锁链噼里啪啦一阵爆响。 直到咔嚓一声,锁链被巨龟咬断了。 吐掉口中的锁链碎块,巨龟将头颅缩回龟壳,然后猛地撞上秘府石门。 轰! 石门坍塌。 那巨龟抖了抖身子,直身而起化为人形,一挥珊瑚拐杖,御起水光冲进秘府。 躲在暗处的姜原,立即跟上。 秘府有内外两室,外间的宽阔石屋里堆满了金玉之类的宝贝。 “这黑麂开府的日子没多久,珍宝倒是收了不少,正好拿来填补我通灵岛。” 伴随着广寿散人的兴奋喊叫,一片水光飞速掠过石屋,所过之处,地上的珍奇珠宝尽皆消失。 兴奋的老龟没注意,一道无形的冷雾贴着墙壁向内室而去。 一进内室,视野豁然一亮。 完全不是想象中的石屋,而是个近三十丈高的巨大洞穴。 洞穴右侧的石壁上悬挂着一袭飞瀑,洞顶则镶嵌着一颗五彩宝珠。 无论是飞瀑流下的泉水,还是宝珠散发的霞光,全都聚集在洞穴中央的一个小小花圃。 在那花圃里,三棵金黄禾苗缓缓摇曳,每颗皆是九穗,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不过,只有一棵禾苗上面萦绕着烟云般的灵气。 即是说,虽然都是九穗禾,但只有这棵,被培养成了灵物。 姜原立即飘向花圃,到了近前,冷雾涌动,一个四足两耳的方正小鼎被抛出。 “震青巽玄” 五色光华应声从鼎内涌出,化出五彩大网一把裹住那棵灵气萦绕的九穗禾后,倒卷而回。 没等姜原收回方鼎,一片水光冲进了洞穴。 脸上兴奋还未散去的广寿散人,正好看见一个光华涌动方鼎,将一棵九穗禾吞噬。 而那棵九穗禾是唯一灵物。 广寿散人笑容一僵,表情难看至极。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竟然是那只螳螂! 而且,又是一个遮头盖脸的小贼! 广寿散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涨红,彷佛有灼热的火气从其天灵轰的冲起。 “该死恶贼,放下九穗禾!” 老龟挥动珊瑚拐杖,身下水光骤然加速,嗖的一下扑来。 姜原还是清灵之鬼状态,老龟看不见,却也没有盲目搜寻,而是死盯着方鼎。 “留下!” 就见老龟的脖颈猛地延长,裂开尖嘴一口咬向小鼎,要将其吞入肚中。 第73章 新的大丹 老龟是要抢先隔断姜原对方鼎的操纵,不止是要留下九穗禾,还要夺走方鼎。 不好! 老龟连锁链法器都能咬碎,若是被其咬住方鼎,就麻烦了。 姜原大惊,再顾不上隐藏。 冷雾凭空出现在方鼎旁边,雾中三尺小人飞速膨胀。 只来得及恢复半个原身,姜原就飞扑到方鼎前,阻挡在撕咬而来的尖嘴。 “是你?” 广寿散人看清姜原模样,顿时大吃一惊,连动作都停顿了一瞬。 就如姜原震惊广寿散人在此出现,老龟也同样震惊暗处的“黄雀”竟然是姜原。 震惊过后,便是大怒。 再想到自己当日那么低三下气的请求,姜原都冷漠拒绝,任凭那可恶的盗贼偷走通灵岛的黍米灵种和珍宝。 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间,老龟的眼珠子都瞪红了,脖颈一扭,直接咬向姜原脑袋。 “给我死来!” 然而一片赤红光芒闪过,老龟的尖嘴利齿只咬住了个光罩。 光罩剧烈扭曲,一阵颤动,但终究没有直接崩灭。 “嗯?” 广寿散人只觉这护身法罩很是眼熟。 姜原趁着老龟愣神的功夫,快速召回方鼎,还顺手将花圃里剩下的两棵九穗禾一同拽走。 然后一拍肚脐,就要再次变作清灵之鬼遁走,眼角却突然瞥见一抹白光飞入洞穴。 姜原心头警兆刚起,刺目白光顷刻间荡过洞穴的每个角落,连顶上宝珠的霞光,也被一下击散。 即便姜原在千钧一发间紧闭双眼,却依旧感觉无数的牛毛细针,一下刺入瞳孔。 那种痛彻心扉的剧痛,让他心脏骤停,大脑一下停滞,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砰地一头栽倒。 不仅是姜原,广寿散人也不好受。 虽然不像姜原直接昏厥,却也是捂着渗血的眼珠,嘶声惨叫: “我的眼睛——” 白光散去,一个杀气腾腾的身影冲进洞穴,怒声咆哮道: “敢偷我乌金大王的宝物?!” 正是那位落叶岭妖王,乌金大王。 此时这妖王满身风雨,手上钢刀滴着晶莹血珠,那是龙王七太子的血。 刚才,妖王利用白珠使七太子陷入短暂失明,没等追上去扩大战功,就被巡海夜叉拦住。 一番拼杀打退巡海夜叉后,七太子还未恢复,妖王趁机上去砍了几刀,还掰下好几块龙鳞。 紧急时刻,七太子燃烧了龙血,终于从失明中恢复,随后联合巡海夜叉及一众水兵围杀妖王。 妖王虽然以寡敌众,但有白珠在手,而龙宫众兵必须分心防备,所以并不落于下风。 甚至,妖王还想着等广寿散人出来帮忙后,就一举拿下七太子,去找龙宫谈判。 谁知洞府留守的小妖全都到了战场,却始终不见广寿散人。 妖王开始觉得不妙,等觉察到守护秘府的法器锁链崩坏,立即猜出了那老龟的打算,继而怒火直烧。 “好你个卑鄙无耻的老乌龟,竟然趁火打劫,简直不当人子!” 顾及秘府珍宝,以及九穗禾,妖王果断再放白珠,然后抓住龙宫众兵躲闪的时机,脱离战场,转身奔回洞府。 空空无也的秘府外室,让妖王恨意大增,直接将白珠丢进内室洞穴。 姜原与老龟正激斗,而妖王来的快,出手又急又阴险,一人一妖登时中招。 乌金大王打眼一扫,九穗禾的花圃里空空荡荡,连片叶子都不剩,那一口獠牙尖齿当即开始咔嚓爆响,双目红的要滴血。 再看花圃旁,除了个昏倒的个人类修士,便是捂眼惨叫的广寿老龟。 妖王暴喝一声: “无耻老龟,竟敢勾结修士盗我宝贝,受死!” 黑风卷起妖王,瞬间跨过洞穴空间,来到广寿散人头顶,滴血的钢刀高高挥起,狠狠剁下。 “不是我——” 生死危机降临,广寿散人惨叫着将脑袋缩回龟壳。 铛! 妖王钢刀只在龟壳上砍出一道痕迹。 “老乌龟还敢躲,看我给你来个窝里爆!” 就见妖王张开吐出白珠,单手掀起斑斓龟壳,将白珠往龟壳里一塞。 噗,刺目白光在龟壳里猛然炸开。 “啊——” 广寿散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在地上疯狂颤抖。 哗啦啦,便见无数金玉珠宝从龟壳里喷涌而出。 “还说不是你,快还我九穗禾!” 妖王对着龟壳一阵猛砍,还是不够发泄心头积郁的怒气,眼珠一转,瞥见了地上的姜原。 “先砍死你这帮凶!” 妖王一脚踹开龟壳,跨步到姜原身前,挥刀就要砍。 刀光一起,姜原猛地睁眼。 其实他只昏厥两三息时间,就被吞完九穗禾的方鼎唤醒了,只是在等待脱身时机。 妖王将那恐怖白珠丢进广寿散人的龟壳时,姜原等待的时机就到了。 刀光临下,倒也不慌,再次唤起赭黄法衣的防护法罩。 嗡,钢刀砍在了赤红光罩上。 妖王眼珠一瞪,没想到只以为是广寿老龟帮凶的小贼,竟有如此手段。 不过这法罩挡不了他三刀。 妖王挥刀再砍,同时张口一吸,那颗白珠嗖的从龟壳里飞出。 姜原原本要发动鬼丹化身清灵之鬼,可一见那白珠,当即改变策略。 手一伸,一根猴毛落入指尖,用力一碾。 破碎的猴毛化作一抹清风遁光,卷起姜原忽的消失。 钢刀砍了个空,而那白珠也才刚爆起刺目光芒,妖王惊讶道: “这是什么法术?” 哗啦—— 这时,巨大的水浪声隐隐传来,同时脚下地面开始震动。 妖王侧耳一听,顿时惊怒:“不好,那龙七太子要水淹落叶岭。” 落叶岭以北百里外,有一条山涧,两侧山壁陡峭,涧中水流湍急。 夜幕已经降临,昏暗天色下,那深陡的山涧宛如一条盘踞山岭的巨蟒。 忽然,一道清风遁光从天而降,姜原狼狈现身,砰地摔入河中,一下将“巨蟒”惊醒。 好一会儿,姜原挣脱湍流河水爬上岸,一仰头,直接瘫倒在地。 “呼~” 对着银月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姜原砰砰跳动的心脏终于平复下来。 回想落叶岭秘府中的惊险遭遇,姜原嘴角扬起,随即,山涧中回荡起畅快笑声。 哗,一片惊鸟飞起,横越山涧而去。 姜原笑够了,也恢复过来,当即坐起身子,信手招出方鼎。 鼎身之上已经出现新的十草浮雕,但姜原只是一扫而过,飞快念动法咒。 如同上次鬼丹出现一样。 九穗禾、灵芝草,以及其余八种古老药草,乘着流光飞出方鼎,汇聚到小鼎上空。 然后,以九穗禾为中心,按照君、臣、佐、使的层次由内而外,化生出一个旋转八卦。 “十草八卦”的光芒亮到极致后,轰然湮灭,随即便有一颗瑞气升腾的金丸大丹,静静漂浮在鼎上。 姜原迫不及待抓起温热金丹,一口吞下,隐约间彷佛听到了莫名的兽吼。 那吼声听不出是什么兽发出的,却如天地震雷,带着堂皇大气,以及一种唯我独尊的霸气。 金丹入腹,一路坠到心间,刹那间,如山如海般的澎湃力量涌了出来。 恍惚间,姜原觉得自己可以扛起山岳。 他明白这是什么丹了。 第74章 试力 深陡的山涧里有不少落石,其中最大的,是一块两人多高,侵泡在水中的巨石。 那石块目测有一两千斤。 月光下,姜原趟水靠近巨石块,身体顿时被巨石的阴影遮掩。 “就你了。” 姜原仰头打量片刻,展开双臂环抱住石块,也不见憋气,只一用力,那两人多高的巨大石块就腾空而起。 哗啦,下方流水猛地向内凹陷,生出一个漩涡。 哒哒哒的河水践踏声中,姜原抱着巨石,一步一步向岸上而去。 上了岸,姜原面色依旧轻松,嘴角一扬,脚步拉开,身体一扭,直接将那巨石朝悬崖峭壁上扔去。 一片巨大阴影飞过,轰然一声巨响,山壁颤抖,碎石漫天崩飞。 有些碎石崩入河中,又是一阵噼啪脆响,水花迸溅。 姜原挥手击开飞来碎石,面露遗憾道:“还是有些轻啊。” 忽然,山涧深处传来一声怪异的吼叫,似乎是姜原弄出的动静,将此地的霸主惊动了。 “来得好。” 姜原却是不惊反喜,挥手召回地上方鼎,身上赤红光芒闪过,冲天而起,跃上悬崖,侧耳倾听。 “吼呜——” 又一声吼叫传来,姜原身体一倾,御起狂风呼啸而过。 山涧尽头是一片丛林环绕的浅水潭。 一头雄壮的黑皮犀牛卧在潭中对月咆哮,月光被那怒吼的声浪震出一道道波纹。 几只体型略小的犀牛跪伏在潭边,不住的颤抖。 姜原御风飞来,打眼一扫,暗自惊喜:一只犀牛精?正好能试试我的力量。 黑皮犀牛也发现了姜原,转动庞大头颅瞪过来,闷声怒道:“山涧中的震响,可是你弄出的?” 姜原飘然落到潭边,“确是在下。” “那你该死,竟敢惊扰本大王的修行!” 黑皮犀牛怒气冲冲的站起,好似一座山岳拔地而起,从其身上哗啦啦滑落的水流,简直像是一片瀑布。 姜原略带仰望的看着犀牛精,拱手道:“在下得了新法,一时兴起尝试,不知大王在此修行,非是有意惊扰。” 姜原手一摊,掌心多了颗翡翠宝珠,往前一递: “惊扰大王修行,确为在下的不对,这颗翡翠珠子就献给大王,以表歉意。” 先礼后兵嘛。 翡翠宝珠一出,犀牛精当即满眼放光,不过黑溜溜眼珠转了两圈,开始晃动着山岳般的身躯低吼道: “大王我刚才正要突破晋升,你断了我的修行路,这一颗普通珠子,不够!” 姜原笑了笑,随口道:“那该如何呢?” 黑皮犀牛立即闷声道:“把你那什么新法术,一同拿来给我赔罪,大王就不追究你的冒犯了。” 就你这半点化形的迹象都没有,还突破?倒是够贪心。 怕是身居深山,远离人世,没见过什么世面,自大惯了。 姜原猜对了。 黑皮犀牛就是只野路妖怪,此地穷山恶水,根本没什么灵地,只这个水潭算能聚些太阴之气。 所以见姜原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当然要抓住这个“冤大头”,好好讹诈一番。 不过姜原来此也不是交朋友的。 体内丹田元气涌动,身上赤红光芒一闪,水潭边上多了一堆红桃、香蕉、椰子等水果。 姜原指了指地上水果,笑道:“一颗珠子确实诚意不够,再加上这些花果山特产如何?” 没听过花果山的犀牛精摇摇头:“本大王不缺吃的。” 姜原俯身抓起颗大桃,搂过潭水洗了洗,咔嚓一口咬的满嘴都是香甜汁液。 然后晃晃手上桃子,朝犀牛精挑眉笑道:“大王真不要吗,很好吃的。” 黑皮犀牛反应过来了,怒而咆哮:“你在戏弄本大王?!” 话落,山岳般的身躯径直向姜原扑来,轰隆隆,大地震荡,潭水翻腾。 姜原不慌不忙的啃着桃子,直到劲风将其发丝吹起,巨大犀角近在眼前,才一甩桃核,却不退反进。 他也不运气,只是鼓起心间大丹,澎湃的力量在身躯里流淌。 然后一步踏出,两手撑开,如捕食的巨蟒般抓上犀角,低吼一声: “给我停下!” 轰! 山岳般的雄壮身躯猛地一滞,然而下一秒,姜原脚下连退,每退一步,地上便是一声爆响,炸出一个大坑。 常人形容力气大,多用龙象比喻,但犀牛的力量其实不弱龙象,成了精的犀牛妖怪,也更擅于力量之道。 砰砰砰,姜原脚下炸响,面上青筋暴露,血气冲顶,一路飞退间,碾过丛林,撞断巨树,崩碎大石。 一人一妖所过之处,彷佛是飓风犁过,狼藉遍地。 “吼!” 犀牛精见姜原竟然能抵御住自己的冲击,又惊又怒,一声怒吼,成人腰身一般粗的四肢猛地踏地,头顶巨角借力向上扬起。 姜原只觉手上力道一变,比先前更凶猛的力量轰然涌来,开始超出了方鼎大丹带来的肉身力量,身体有腾空之势。 但他依旧没有动用元气,丹田始终安安静静。 “震、青、巽、玄” 姜原涨红的脸庞,一字一句的吐出法咒。 方鼎从赭黄法衣中应声飞出,五彩流光自鼎内飞腾而出,幻化成栩栩如生的九穗禾等十草。 十草凌空列阵,一个流光溢彩的阵图无声的铺开。 正与犀牛精抵力的姜原,只觉眼前流光飘过,视野便是一变,回过神,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金黄之中。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忽的吹过,金黄顿时如海浪般起伏摇曳,发出飒飒颤声。 金黄,便是九穗禾。 “吼——” 忽然间,一个莫名的兽吼荡过禾田,荡过姜原心田。 寻声望去,就见一个羊头鹿身,狼蹄龙尾,圆脑袋,满身金鳞的瑞兽,踏着祥云,缠着霞光,在九穗禾间倘佯漫步。 “麒麟?” 即便早有预料,姜原依旧失声惊呼。 也是这一声惊叫,引得麒麟扭过头,瑞气萦绕的瞳孔随意扫来。 与姜原对视片刻,麒麟低吟一声,被五彩霞光吞没,然后霞光掠过满地九穗禾,直直没入姜原体内。 姜原的瞳孔蓦地一张,眼眶里似乎有麒麟在踏着祥云漫步。 “吼!” 姜原发出与那麒麟一般无二的吼声,刹那间,五彩霞光从他体内蹦出,然后化作缠绕的瑞气祥云。 一瞬间,姜原彷佛变成了传说中的“天人”。 伴随着惊变发生,姜原体内的方鼎大丹猛颤,在祥云缠绕之下,更为磅礴的力量加持在姜原身上。 “给我趴下!” 便听姜原一声低吼,手上用力,对面的犀牛精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座大山轰然压了下来。 砰! 雄壮的黑皮犀牛一头栽下。 以一人一妖为中心,大地瞬间崩裂,汹涌气浪一层层的向外震荡。 夜晚的静寂彻底被打破,到处是轰隆震响,大片大片的林木倾倒,大块大块的土地崩坍。 那气浪传到水潭,整个潭水被轰的高高震起,那水中有仓惶的小鱼,挣扎的螃蟹龟蛇。 直到气浪荡过,漫天潭水才哗的落下,许多鱼蟹直接被摔晕。 姜原自己也被惊呆了,这一下简直堪比一个强力法术了。 而他到现在,也没动用丹田元气,更没使用孙悟空所传武艺。 低头握了握拳头,体会着肌肉,皮肤,骨骼间流转的磅礴力量,喃喃低语: “如此强大,可称‘麒麟丹’!” 麒麟丹,集齐九穗禾等十草后方鼎给出的大丹,蕴含一藏五千四百斤之力。 而配合以九穗禾为阵眼的十草法阵,更能将麒麟丹的力气增幅十倍,达到五万四千斤。 单轮力气,姜原已经不弱于真妖,若是再加孙悟空所传的武艺,甚至能媲美妖仙。 之所以用妖对比,不用鬼仙、人仙,乃是因为论力气,同级别的妖怪要比仙道强的多。 若用与仙道修士比力气,姜原全力施展,甚至能比得上一般的神仙。 当然,真要打起来,姜原非得是近身缠斗,不让对手来得及施展法术。 不然便是鬼仙,只要施展出强力法术,依然能轻易击退姜原。 他这路子,就像孙悟空能将太上老君摔个倒栽葱,却跑不出如来的佛掌,抵不过老君的金刚镯。 想到这,姜原望着在其头顶打转的方鼎,暗道: “先是鬼丹,又是麒麟丹,这小鼎到底是个什么根脚?似乎与自己先前猜的神农鼎,不太一样啊。” 这时,犀牛精把脑袋从坑里拔出,晃了晃晕晕乎乎的脑袋, 然后瞪向姜原,浑身杀气鼓荡,哼哧哼哧的喷着血气,一副要与姜原搏命的样子。 “嗤~” 姜原轻笑着右手虚空一握,一个水团落入手中。 “唵、智、嗡” 法咒一起,寒光凛冽的三头叉当即刺破水团,从牙签长度,瞬间膨胀到丈许长。 力气测完,自然就不用留手,顺便试试这把龙宫分水叉。 姜原单手拎着寒光凛冽的分水叉,一指犀牛精,笑道:“那么,来第二回合。” 看着眼前这浑然一体,龙鳞密布的三头黑叉,感受着上面萦绕的冰寒水气,犀牛精不自觉的吞咽了口唾沫,从愤怒中惊醒。 又想到姜原那堪称恐怖的力量,顿时心里打颤。 “那什么,大王我也不是无理取闹的妖怪。” 黑皮犀牛开始喏喏起来。 第75章 沙漠变戈壁 “真香。” 犀牛精卧在水潭边,愉悦的吃着花果山水果,时而叼起个酒囊,咕噜噜灌两口椰酒后,满脸回味。 花果山灵气充裕,便是山上的普通瓜果,也比外面的要水灵,甘甜,酿的酒也更有韵味。 姜原坐在石块上,二千七百斤的分水叉横在面前,对着满脸陶醉的犀牛精,摇头一笑,随即低头摩挲分水叉的龙鳞细纹。 与这黑皮犀牛毕竟没啥深仇大恨,这妖怪服软求饶了,也就不好继续动手了。 所以很遗憾,没能一试这杆寒兵的威力。 “咔嚓咔嚓” 犀牛精吞下最后几颗水果,舔了舔舌头,意犹未尽,于是往姜原面前凑了凑,厚着脸皮道:“道友,俺吃完了” 姜原瞥了眼那粗重大脑袋,摊手道:“我身上带的,已经都给你了。” 犀牛精不甘心,又晃晃空空的酒囊:“那这酒呢?” 花果山椰酒倒是还有几囊,但姜原不舍得给了,还等日后留着做灵酒呢。 “椰酒没了,有其他的酒,要么?” 姜原取出在花果山外买的酒,朝犀牛精示意。 犀牛精闻了闻,不满的嘟囔道:“本大王可是让小的们都去给你找灵草了,你就拿这种酒打发俺?” “不要算了。” 姜原作势欲收,犀牛精连忙用犀角勾过去,他在这荒山野岭里,可是不容易喝到美酒,有总比没有好。 “都给你。” 姜原一拍赭黄法衣,取出剩下的普通酒都抛过去,足足六大囊,犀牛精这才喜笑颜开。 这时,几头犀牛小心的躲着地上裂痕,倾倒的断树,哒哒哒奔来。 姜原将分水叉一竖,冲着犀牛期待喊道:“可有收获?” 大部分犀牛都摇头低吼,只有两头上前吐出两株草药。 姜原不顾口水,快速捡起仔细打量,随即喜笑颜开,其中一样,正是新的十草,当然,只是古老草药,并非灵物。 新的十草,需要三种灵物,七种古老草药。 其中的君药,是一种非常奇特的灵草,其有九叶,分别为蝶,蜻,蚁,蝗,蜂,蝉,蜢,蛉,蛹等虫形,叶子飘动,犹如九虫飞舞。 另外两种灵物,为臣药,一种无花无叶,像是一条满身鳞片的巨蟒。 而另一种,也是姜原唯一认出的灵物,乃是有着十二瓣金色花朵的万年椿。 姜原的直觉告诉他,这次的君药,可能比之前的九穗禾更难寻。 不过,《庄子·逍遥游》上有言:“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 这等长寿古树,定然能在十洲三岛上寻到,明年去赴贺茂材所说的宴会时,可以顺便打探,不用急。 那“九虫草”和“蟒草”,就得多费心了,还得先弄清其名号。 至于七种古老草药,相较之下就容易的多了。 不过也只是相较容易,这些古老草药不是灵物,没有灵气涌动之类的异象,闷头去找的话,也是两眼摸黑,茫然无措,必须要有的放矢。 比如现在,姜原就雇佣地头蛇犀牛精帮忙寻找。 姜原一收下草药,那黑皮犀牛立即瞪大眼睛,冲他嘿嘿道:“一样草药,一颗宝珠,咱们约好的啊。” 犀牛精所说,就是姜原的雇佣价钱。 姜原非常干脆的从赭黄法衣里,又取出一个翡翠宝珠抛过去。 犀牛精俩眼放光的接过,也从口中吐出一颗翡翠宝珠,然后将两颗宝珠放在面前,目眩神迷的欣赏把玩。 那颗宝珠,是姜原之前先礼后兵时,承诺的道歉礼物。 犀牛精服软时,不停索要,姜原也就给他了。 只这样的翡翠宝珠,赭黄法衣里还有七八颗呢。 犀牛精在那美滋滋的欣赏宝珠,又有一拨犀牛返回,可惜都是空手。 之后的一整夜,犀牛们把附近山岭跑了个遍,却也只寻到这一样。 天光亮起,姜原从打坐中醒来。 山岳般的犀牛精卧在水潭里呼呼大睡,身边飘着几个空酒囊。 奔波一夜的犀牛们,在水潭边上瘫倒一圈,呼噜声震响。 “去附近城里的药房看看。” 姜原拍了拍身上露水,起身来到犀牛精边上,冲那酣睡身影,拱了拱手,“告辞。” 呼,狂风涌起,托着姜原冲天而去。 那犀牛精在睡梦中挠挠肚脐,翻了个身。 三日后,北傲来国,丹林地。 丹林地充斥着漫天砂砾,到处是红褐色裸露石岩,看不见半点绿色植株,往深处走,更是一望无际的沙地荒漠。 此地为两个诸侯国的分界,虽然危险,但也是一条商道。 此时,一个长长的商队就顶着狂飞砂砾,在巨大石岩林之间穿行。 “捂好头脸,小心被砂砾打伤。” 领队的向导将脑袋包得严严实实,一边侧身躲着飞砂,一边冲身后人高声提醒。 旁边的少年,也只露着双灵动眼珠,贴着向导低声道:“爹,别管了,等吃了苦头,他们就知道了。” 向导瞪了眼儿子,训斥道:“人家花钱雇咱们,怎么能不负责任。” 少年眼珠转动,小声嘀咕道:“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副嘴脸,咱们又不是他们的奴仆。” 少年是第一次随父亲出来做事,心气还高,之前商队的人对他颐指气使,让少年很是不爽。 向导当然明白儿子的气愤,却懒得安慰,而是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让你好好读书你不干,非要出来做事,那就好好受着。” 少年缩了缩脖子,嘟囔道:“我真是学不会嘛。” 向导一瞪眼,“那小孟怎么就学得会?” 小孟是他们的邻居,与急性跳脱的少年不同,小孟安静平和,诗书娴熟,少年这边跟着父亲出来干活,小孟则去了城中书院,还拜了师父。 少年与小孟是自小长大的好友,心里是为同伴高兴的,但一次次被拿来对比,也早就烦了。 听到父亲又提小孟,少年顿时垮着脸,一声不吭的躲到一边。 倒是向导有些不忍,没好气道:“行了,等这趟回去,就到镇上给你找个小工,再说门亲事。” 向导说罢,却见儿子没有半点回应,也恼怒起来,“给你说话呢!” 少年猛地停下,指着前方惊恐的喊道:“爹,你快看,那是什么?” 呼—— 迎面吹来的砂砾更凶猛了,即便蒙着脸,裹着皮衣,依旧被打的浑身发疼。 向导仓惶抬头,就见前方石岩林的尽头,一个黄沙巨龙在天地间扭动着身子,嘶吼咆哮。 沙尘暴?! 怪不得今天的砂砾如此厉害。 向导回过神,一边回头嘶喊“沙暴来了,快躲”,一边搂着儿子冲到岩石下,紧紧缩起身子。 整个商队顿时一片骚乱,人仰马翻,商队管事慌忙高喊“看好货物”,人群却已四散逃窜。 “别乱跑,躲到石下!” 向导匆忙间抬起头,连忙大声提醒。 轰! 狂沙席卷而来,没来得及躲藏的人群,当即被高高卷起,一顿颠来倒去后,有的砸到岩石上,有的重重摔落,一阵惨叫。 不过狂沙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像一阵风吹过,没了踪影。 “这沙暴怎么这么快就平息了?” 向导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只见风平浪静,连漫天砂砾都停了。 半个时辰后,惊惶未定的商队小心的钻出石岩林,然后,眼前的场景,就让所有人瞪大了眼睛,震惊,惊恐。 对丹林地最熟悉的向导,更是惊得浑身颤抖,牙齿直打颤。 “沙,沙子呢?!” 向导在这条商路上走了十年,清楚的记得,石岩林外便是连着沙漠。 然而现在,视野的另一头,依旧是熟悉的沙漠,而眼前,却是光秃秃的一片岩石戈壁。 就像是,有人将这片沙漠上的沙子挖走了。 向导立即明白了,先前那根本不是沙尘暴,而是有人在收取此地的沙子。 谁能做出如此壮举? 向导,以及众人心头只有两个字回荡—— 神仙! 第76章 天兵来了 丹林地的南面边缘,是一片天然戈壁。 阳光之下,一个御风而行的身影,裹着满身砂砾呼啸着飞出戈壁。 身影在空中略一停顿,辨别了下方向,朝着西南方向的一片山脉飞去。 丹林地附近人烟稀少,那身影不用顾忌,全力施为,周身风流狂涌,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尾流。 如流星般冲进山脉后,身影一个俯冲,坠向山间一条溪流。 哗,水声激响。 洗净了满身沙子后,姜原通体舒畅的钻出小河,随意的披上赭黄法衣,坐到河边生火烘烤衣物,顺便填填肚子。 片刻后,吃饱喝足,衣服也烘干了。 没再穿那件玄青色长袍,而是直接换成赭黄法衣,然后笑吟吟的将风沙袋系在腰带上。 看着那饱满的土黄布袋,感受着其内鼓荡的风沙,姜原就笑得合不拢嘴。 “不枉我跑这么大老远啊。” 辞别犀牛精,姜原就去找城中药房,购买方鼎所需的古老草药,顺便打听“九虫草”与“蟒草”。 奔波两三日,耗费不少的财力精力,甚至来到了北傲来国,也只收集了三样古老草药,加上犀牛精的那一样,依然还差三种。 而两种灵物,却始终没得到准确信息。 眼见实在没了头绪,恰好到了丹林地附近,姜原就想起了风沙袋。 那个商队见到的沙漠变戈壁异象,便是姜原填补风沙袋留下的痕迹。 现在,这件曾留给姜原深刻印象的法宝,终于恢复威力了。 这一趟堪称圆满啊。 九穗禾到手,得了麒麟丹,龙宫分水叉解了禁,风沙袋也恢复了威能,还有身上的赭黄法衣。 姜原的实力都不能说是进步,而是直接迈过一个大台阶,此时的他,便是对上鬼仙、真妖都毫不畏惧。 “跑了这么多日,该回去找金耗子和五千了。” 姜原志得意满,有了归心,归心一起,忽而想起另一件事。 花果山大战,似乎该开始了? 掐指算算时间,花果山待了四天,海上一日,落叶岭加犀牛精耗去一日,而今又过去三日。 已经九天了,天宫时间也差不多半个时辰,天兵天将该集结完了。 姜原没有打算去掺合大战,但也不愿完全错过,所以想到傲来国的海岸附近远观。 满足好奇的同时,窥一窥那些神仙大能的风采。 “回去后若还有时间,就去把落叶岭的那头妖王给除了!”姜原恶狠狠的想道。 每次想起在落叶岭妖府见到的婴儿惨状,姜原就抑制不住的愤怒。 人、神、仙、妖、鬼、怪,大道之下,皆为众生,各有各的生存,谁也不能说要灭掉一个族群,只能相互钳制,既斗又和。 姜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尽管妖怪吃人令他厌恶,但除非惹到自己身上,也懒得理会,不会善心泛滥,做什么除尽天下妖的妄事。 可是,虐杀幼儿,特别是让他亲眼见到,心中生起了一颗刺,实在难受。 实力不济便罢了,如今有了底气,自然要通达念头。 而且,落叶岭的那头妖王,也非常适合作为试金石,测试下自己如今的实力。 决心下定,姜原不再犹豫,元气触向法衣的穷奇兽纹,随即冲天而起,向着南面而去。 飞出山脉不久,前方忽然杀声震天,血气冲霄。 姜原定睛一看,却是山脚下出现了一个战场。 两个阵营,近万人在厮杀,只见到旌旗震动,战马奔腾。 姜原摇了摇头,身子一转,绕开战场继续飞行。 在傲来国内奔波的几日,他早已理解了当初李不严二人给他说过的情况。 傲来国分南北,南面有国都,为正统,北面诸侯并起,犹如春秋战国,共尊南面为王,各自厮杀不绝。 谁知姜原绕到了战场边缘,却依旧惊动了战场上的人,准确的说,是随军方士。 “什么人,胆敢掠我军阵?” 一声怒吼,山岭之上冒出两个身穿八卦袍,手持大幡的身影,一个老者,一个青年,像是师徒俩。 方士身边跟着一队弓弩手,已拉开弓弩对准空中的姜原。 姜原惊异的打量那对师徒,这俩人有些本事,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不过他不想多做纠缠,便拱拱手,朗声道:“在下只是路过,无意打扰,告辞。” 说罢,身下风流涌动,转身就要离去。 不想那老者猛地喝道:“打探军报就打探军报,扯什么路过,真是妄为修士。” 那青年拽了拽老者衣袖,想要劝阻,可惜被老者一把甩开。 姜原转过身,居高临下的望着老者,很快发现老者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身上的赭黄法衣,浑浊的瞳孔里透着贪婪。 他更奇异了。 四凶兽的兽纹绣在内侧,赭黄法衣从外面看,就是件镶着赤红丝线的普通黄袍罢了,并不出奇。 这老方士竟能一眼看上,倒是有些眼力。 “你想要这件法衣?”姜原抬了下衣袖,随意的笑道。 见姜原有恃无恐,老头眼中闪过迟疑,不过想到自己这方军阵里,除了他们师徒,还有三个方士,胆子又大了起来。 特别是听到姜原承认了身上穿的是法衣后,再抑制不住贪婪,大喊道: “念你年幼,修行不易,且留下那法衣,就放你安稳离去。” “那我倒要谢谢你了。”姜原笑呵呵道,“这样,俗话说宝剑配英雄,你要是能让我敬佩,这法衣就送你了。” “你什么意思?”老方士隐隐觉得不妙。 旁边的青年再次伸手拉拽,低声急道:“师父,算了。” 半空中的姜原右手虚握,一个水团在掌心飞旋,分水叉破水而出。 “遭了!” 那青年一见那寒光凛冽的三头叉,就知道自己师父撞到铁板了。 就不该加入这什么军队,自家师父的性子本就不踏实,被那将军及其他人一顿吹捧,更不知飘到哪去了。 分水叉一现,老方士也知不妙了,危机感压过了心头贪婪,连忙高呼道: “放箭!徒弟,快施法!” 弓弩手们其实全都惧怕姜原,可被将军安排在老方士手下,必须得听命。 互相对视一样后,弓弩手放开手上扣着的弓弦。 嗖! 十几道劲风漫天射来。 姜原身姿不动,赤红的护身法罩出现,弩箭将法罩撞出一个个波纹后,无力跌落。 师徒俩面色大变,立即摇动手上大幡,疾呼道:“谨请铁公山黑虎大将军!” 便见那大幡上传出震天怒吼,一只凶威赫赫的大黑虎一跃而出,刹那间恶风狂吼,飞沙走石。 “竟然是个拘神幡,那就试试我的寒兵够不够锋利。” 姜原目露兴趣,手上动作不停,勾动麒麟丹,一藏之力涌遍全身,同时运起孙悟空所传武艺,丹田元气流转。 然后反手擎起寒叉,对着跃来的黑虎,猛地掷出。 丈许长的三头叉在空中留下一道寒光,那恶风包裹的大黑虎,直接如烟雾般无声消散。 寒光不减,直接冲入老方士所站的山岭,一声震天炸响,半个山头直接崩碎,轰隆隆,碎石顺着山路滚到下方的战场。 还没从震响中回过神的士兵们,慌忙抱头逃窜,连声狂呼: “山崩啦,快逃啊!” 先前还杀的血气冲天的战场,顷刻间乱成一片。 山岭上的老方士根本没来得及施展其他术法,便连同弓弩手被卷进翻滚的乱石。 弓弩手惨叫过后,就没了声息。 老头被徒弟抱在怀中,一路滚到山下,虽是满身鲜血,两眼翻白,倒没有性命之忧,只是那青年已是血肉模糊,呼吸孱弱。 姜原提着分水叉从天降落,有感青年孝心,便抬手往青年身上输了道元气,护住其心脉,然后一脚踢醒老头。 “你的徒弟,只能撑一个时辰。” 晕乎的老方士听到这话,一下子坐了起来,抱着青年痛哭,又乞求姜原: “上仙,对不起,都是我老头贪心,求你救救我徒弟!” 姜原躲开扑来的老头,俯身捡起落在一边的拘神幡,随手收入赭黄法衣。 留下一句“好好反省”,脚下风起,冲天而去。 “不,上仙,我错啦——” 身后的惨叫撕心裂肺,姜原头也不会的消失在天际。 一日后,姜原抵达南傲来国海岸。 期间去了落叶岭,可那山林已然变成一片沼泽,妖府变成废墟,乌金大王不见踪影。 不知是逃了,还是被拿去了龙宫。 姜原觉得,有那白珠在,逃的可能性更大。 来到偏僻海岸,正要御风跨域海面,返回那个无人荒岛,天地蓦然一变。 抬头望去,就见那天穹之上,滚滚云团遮天蔽日而来,云团之中神光迸溅,金甲闪烁。 轰! 大海之上,一条巨龙蹿出水面,没入天上云团。 紧随着,大海翻腾,密密麻麻的水兵浮出水面,朝着一个方向聚过去。 讨伐花果山的天兵,到了! 第77章 大战 一道风掠过海面,姜原落到废弃荒岛,又急速飞向岛上最高处的山头。 刚落地,一抹金光纵了上来。 “姜原?” 金光在姜原肩上落下,化作金毛鼠。 多日不见,这小妖身上的毛发愈发金闪闪了。 姜原冲鼠妖点点头,面色凝重的望向花果山方向。 天上的云团宛如滚荡的巨潮,向着四面八方汹涌而去,绵延数百里,直到云团边缘都快到了傲来国海岸,方才止住。 太阳已被遮掩,但刺目的金光依旧从云中哗哗洒下,那是云团中的一片片金甲神光。 整个东海的人、妖、鬼怪皆被惊动,回望傲来国方向,可以看到无数朝天跪伏的身影。 咚! 轰雷般的擂鼓声,从云中震荡而下,海面翻腾,大地轰动。 一个个金甲天兵拉扯着遮天巨网跃下云团,共有一十八面,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在海面上分隔出一个严密空间。 就在天罗地网即将成形之时,一只大鹏鸟振翅而起,那张开的羽翼横贯东海,身躯不弱于天上云团。 大鹏一扇羽翼,刹那间风云色变,海水倒卷冲天,化作百十条嘶吼怒蛟,直冲天网。 又有浩浩荡荡的青色云气直捣黄龙,撞得天上云团一阵动荡,似要崩散。 “大胆妖孽!” 云中跃下五位身着帝君冠冕的高大身躯,齐掐法咒,挥手一召。 便见五座上抵青冥,下沉海域的巍峨大山倏地飞来,先后砸在大鹏身上,一座座垒砌。 大鹏鸟振翅高飞的势头猛地一沉,摔落在海面上,激起百丈高的巨浪。 没等其缓过神,又有四条巨龙从云中跃下,在海中一游,东海之水便被高高掀起,然后倒扣而下,再次砸在大鹏身上。 “唳!” 凄厉的嘶鸣从海上一路荡到傲来国。 “以多欺少,算什么天神!” 响彻天地的怒吼声中,一头山岳般的黄金狮子跃入战团,一头撞开五岳帝君,然后扑到大鹏身上,一口叼起一座大山,扭头一甩。 巍峨大山轰地砸入大海,整个东海都在震动,激起的层层巨浪,瞬息间汇聚成恐怖海啸,向着傲来国而来。 荒岛上的姜原,顿时色变。 非是为那海啸,而是惊惧天神、妖圣的广大神通。 那大鹏鸟与黄金狮子,定然便是老猴听从姜原的建议,忽悠来的混天大圣鹏魔王,移山大圣狮驼王。 也是这俩妖魔的到来,让花果山大战还没开始,就有了白热化迹象。 姜原忽觉肩上一疼,却是满脸担忧的金毛鼠,紧张的手爪颤抖,一不小心将爪子扣入他肩膀血肉。 觉察到姜原目光,小妖急切问道:“老猴前辈会不会有事?” “你知道他们攻打的是花果山?” 姜原面露惊异,他好像并未给这小妖谈过花果山之战的事。 “俺不蠢。”金大王瞪眼,随即着急道:“咱们快去救老猴前辈!” 姜原一指大海,叹道:“你觉得,咱俩能插手那种战斗吗?” 金毛鼠顿时像泄气的皮球般,一下萎靡了,身上毛发的光泽都黯淡了。 “厄呜” 灰驴五千被那海啸吓到,也跑上了这最高处的山头,随即发现了姜原,惊慌的叫声立马变成惊喜。 金毛鼠失神的看着那傻乎乎的灰驴,喃喃道:“什么时候能变强” 姜原没有回答,安抚了凑过来的坐骑后,又将悠悠目光放向海上。 海啸近在咫尺,没来得及跑上岸的渔舟、船舰,已经被卷入海浪,惨叫四起。 不过姜原没有动弹,因为他看见了那海中的龙影。 “吼——” 五条体型各异,颜色有青,有银,有红的龙,从海中接连蹿出。 青龙冲着惊天海啸怒吼,红龙钻入海浪摆尾,时而叼起落水平民,银龙则绕着海岸飞游,驱散岸上洪水。 这是东海龙子,奉命前来护住平民。 在一众龙子的忙活下,海啸很快被击退。 而大海之上的战斗,也又有了变化。 大鹏身上的五岳大山被狮驼王移走后,登时恢复了气力,羽翼狂振几下,直接冲破四海龙王搬运的东海之水,裹挟铺天水气,直冲云霄。 然后,竟然远遁而去。 这一下,不止是那黄金狮子满目愕然,便是云中的天神,半空的五岳帝君,海中的四渎龙王,亦是错愕不已。 不过,云中金色令旗一闪,五岳四渎当即转身,向那黄金狮子扑去。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冲入战局,手上一根乌铁棍左挥又打,五岳四渎慌忙躲闪。 那身影一现,天上云团轰然一震。 二十八道星光,九个凶神,十二个神将,在手托玲珑塔的伟岸身躯,脚踏火轮的少年,以及四团佛光的率领下,跃下云头,围上那身影。 此为托塔天王,并哪吒三太子,四大天王,二十八星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 而那身影,自然是孙悟空。 战团已无法看清,只见到神光漫天泼洒,妖气四处冲杀,冷冽杀意铺天盖地,整个东海的灵气都被搅合成一片乱麻。 如此大战,早就惊动十洲三岛,一个个仙气飘飘的身影走出洞府,举目眺望,不过这些超脱世外的仙人,并未有所动作,只是安静的看着。 这边,厮杀持续没一会儿,黄金狮子忽的脱离战团,化作人形缩回花果山。 孙悟空出战的目的便是为了帮狮驼王解围,见此功成,随手逼退托塔天王一众,回返水帘洞。 气喘吁吁的天神们也遁入云团,然后令旗闪动,被打散的天罗地网再次布下,将花果山彻底围困。 战况稍缓,围观的姜原精神也放松了些,有了思索空隙。 “怎么只有鹏魔王和狮驼王,牛魔王那几个呢?” 自己当初的三个建议,叫帮手,把实力低微的小猴送离战场,提醒孙悟空谨慎。 如今看来,帮手是叫了,但六个妖圣没能全都叫来,只来了俩,不,现在只剩一个了。 就是不知后两个建议,是不是也打了折扣。 远处,天罗地网布置完后,过了两三个时辰,天神歇够了,当即就见云团朝着海上压下,数不清的金甲神兵从云头跳下。 同时,海面上还有密密麻麻的东海水兵,一圈圈的围上去。 最后是托塔天王,哪吒,四大天王及诸天星象,在震天的擂鼓声中,随着洪流般的天兵跃下。 讨伐花果山之战,正式打响! 此次的战场是在花果山上,站在傲来国这边,就看不见战局了。 不过从那云团中闪动的旌旗,隐隐如雷的震鼓声,以及仓惶逃回的天兵身影,被抓起的一个个妖王,也能窥得战斗之剧烈。 这一战一直持续到日落时分,以天兵天将们狼狈退回云团告终,不过天庭的战果也不小,半日里,被擒上天的妖怪身影,始终不绝。 遮天蔽日的云团不再涌动,喧闹了一天的东海,暂时恢复了平静。 “呼~” 姜原长呼一口气,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 这般惊天动地的大战,即使远远看着,甚至连清晰的战局都无法看清,但也足以让人血脉喷张,激动的手脚发抖。 当世妖圣之凶威,确实令人胆颤,但天庭之兵,却也令人心惊。 而且姜原知道,此次出战的天兵,除了哪吒等几位,其实只算是天庭的中下层战力。 比如雷部众神,水火二部,三官四圣,皆未出战,更何况,玉帝大天尊还没调请佛、道两门。 也不论这些,只那位明日将会出战的灌江口二郎真君,就能让人知晓天庭的可怕底蕴。 第78章 二郎显圣真君 今夜的月很圆,但月光被那十万天兵的云团遮掩了,夜色很暗。 白日大战搅合的灵气紊乱,还没彻底平息,没法食气修行,但姜原也睡不着。 一闭眼,那五岳四渎大战鹏魔王,一口一座大山的黄金狮子,以及天兵洪流等情形,都会在脑中回荡。 另外也有对老猴的担忧。 最后,姜原盘腿坐在荒岛山头,望着云端里天兵身影,与同样焦躁的鼠妖闲谈,顺便安抚小妖。 “金耗子,我给你说,我这一趟收获满满,如今我身怀五千四百斤之力,而且只是力气哦,等我熟悉了发力,一拳万斤,轻松。” 姜原挥挥拳头,夸张的炫耀道。 “还记得青鳞大王给咱们打赌,输的那把龙宫分水叉吗,两千七百斤,我现在都觉得轻了。” 对了,差点忘了那个双珠岛妖王了,不知白日里被抓走的妖怪中,有没有他。 那条蛇妖费尽心思攀附上花果山,没享受几日,就遭遇这场大战,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姜原说了半天,金毛鼠始终精神萎靡的趴在地上,头也不抬。 显然,安慰无果。 这小妖对老猴的感情,比他想的还要深,按理说,其与老猴的相处时间,也并没有多长啊。 或许是投缘。 不过鼠妖重情重义,倒是让人喜欢,与其结伴,姜原也安心。 忽然,有呼噜声传来,姜原扭过头,只见那头灰驴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睡的香甜。 没心没肺,有时也代表没有忧愁。 姜原摇头笑了笑,伸脚踢了一下金毛鼠,喝道:“你不是金大王吗,哭哭唧唧像什么样子。” 鼠妖翻个身,躲开姜原的脚,依旧不言不语。 “行行,你继续抑郁。” 姜原懒得管这小妖了,伸手一召,一杆大幡立在身前。 大幡以绸布为面,上有黄纸符箓,幡顶缀着金铜雕饰,正面镶着“铁公山黑虎大将军”的朱砂红字,背面则是一头仰头咆哮的大黑虎。 姜原运起元气输入大幡,神识呼喝,“还不来见我?” 一个透明的黑虎身影,慢慢浮现在大幡上,然后冲姜原伏下身子,恭敬道:“小神拜见上仙!” 姜原正要开口,忽然瞥见金毛鼠偷偷转过身子,好奇的打量大幡上的黑虎,微微一笑后,问那黑虎道: “你果真是神灵?” 黑虎老实的回道:“小神原本是铁公山一精怪,因为受了些祭祀香火,死后就成了个鬼神。” “不过并未得天庭正式敕封,‘大将军’之号,乃是那个柳老头收我时按的。” 姜原好奇道:“你既受了祭祀,迟早也能得个神位,为何会选择跟着那方士?” 拘神幡虽有“拘神”之名,但也不能随意拘拿神灵,要么靠实力压服,要么是神灵主动屈从。 特别要注意的是,拥有天庭正箓的神只,随意拘拿,等于是与天庭作对。 黑虎既然受了香火祭祀,迟早会被纳入天庭神道,而那老方士也不像实力超强的样子。 所以姜原不明白,黑虎怎么就当了拘神幡的镇灵。 大黑虎露出个苦涩表情,叹道: “祭祀小神的山村被敌国攻占,小神被贬为邪神淫祠,神像被毁,若不入拘神幡,便要形神俱灭了。” 原来是个倒霉蛋,姜原同情的看了一眼黑虎,然而说的话却很冷酷: “原来如此,那么你的神名便是‘铁公山黑虎大将军’了?” 就像使用符箓,需得有相应神灵的神号,要驱使拘神幡,也要掌握其内镇灵的神名。 大黑虎的脸色愈发的苦了,犹豫了下,张口吐出一团黑气,送到姜原面前。 “小神愿受上仙差遣,只求日后能得个善果。” 姜原笑吟吟的伸手,那黑气在他掌心化作一个虎形符文,然后慢慢隐去。 “铁公山黑虎大将军”的神名,在识海中一闪而过,姜原便与拘神幡有了若隐若现的联系,能清晰感觉到幡中的黑虎。 姜原对黑虎的识趣很满意,点头应道:“放心,你尽心尽力,我若得道,也会助你一助。” “行了,你退下。” 大黑虎无声的叹了口气,恭敬的退回拘神幡。 姜原望着两丈高的大幡,暗自琢磨道,这么大的幡,只有一个鬼神,空了点啊,而且这黑虎的实力也有些低了。 找条龙,蟒也行,朱雀,呃,灵鸟就行,再找只龟,至少凑个四象。 姜原喜滋滋的筹划着,鼠妖再也按不住好奇心。 那金毛鼠跳到拘神幡前,仰头转了两圈后,叫道:“这是什么法宝?” “算不上法宝,只是件法器,叫拘神幡。” 姜原笑着解释完,又夸耀道:“怎么样,我说这一趟收获满满,还不止是拘神幡呢。” 话落,拍了拍腰上的风沙袋,“看见这布袋了么,这才是法宝,给你说,里面可是装了一片沙漠。” 金大王的豆粒小眼不停的转动,心头酸的不行,一瞪姜原,叫道:“那你去打跑天兵天将,救出老猴前辈啊。” “你!” 姜原顿时被噎住,气得不行。 我这么浮夸,还不是在安慰你这小妖,把你从垂头丧气中拯救出来么,真是不识好人心。 姜原恨恨的将拘神幡收入赭黄法衣,冷声道:“我走前给你留了半个金山,你宝光术炼得怎么样了,不会半点没进步?” 鼠妖抬起小脑袋,忽地御起金光,在空中划出个优美弧线,嗖的钻入地下,再蹿出,已是姜原身后。 金光不停,直直朝着姜原而来,然后一下没入他的衣袍里。 姜原甚至没觉察到丝毫异样,金光已从他的袖中飞出,凌空一顿,恢复成鼠妖模样。 金毛鼠落地喘了几口,朝姜原得意的眨巴眼睛,“嘿嘿,如何?” 姜原愣了会儿,立即拍手叫好,“来去莫测,这才是遁法啊!” 赞叹完,姜原盯着鼠妖,“你炼到大成了?” 金大王捋了捋毛发,笑道:“按照俺现在的修为,便是大成,不过等俺再进步,还能更厉害。” 姜原更惊喜了,这宝光术是个宝啊。 进步的欢喜,驱散了心头的抑郁,很快,一人一妖,开始互相道出几日来的经历。 当然,还是姜原的经历最为丰富,听得那小妖直呼后悔没跟着一起去傲来国。 姜原说到落叶岭的妖王秘府时,金大王更是跳脚道: “那洞穴顶上的宝珠呢,你怎么能忘了拿,它能滋养九穗禾,一定是个宝物啊。” 姜原被这金毛鼠一喊,也后悔了起来,“哎呀,只顾跑了。” 清冷的山头上,开始回荡起一人一妖的话语,而那灰驴,一直在酣睡。 不知不觉间,夜幕褪去,天亮了。 然后,一声惊天震吼,再次提醒东海上的众生,那场大战还未结束。 就见一群身影踏着晨曦霞光直冲天空,一到那天兵云团前,领头身影猛地跃起,下一秒,无穷无尽的猴影如潮水般涌上云团。 紧随其后,一头黄金狮子凌空怒啸,轰然扑向云中的金甲天兵。 遮天蔽日的云团,开始疯狂涌动,不停的有金甲天兵跌出云团,惨叫着摔入海中。 这次,却是花果山反攻天庭众神。 嗡! 一个金色巨塔显露云头,放出万丈金光,金光中有佛光宝相。 一个身影躲开佛光笼罩,跃到金塔前,挥起乌铁棍一棒砸出,天柱般的巨塔轰然倾倒,随即化作一溜金光。 一个三头六臂的身影,挥舞着诸般兵器法宝,慌忙迎上那乌铁棍。 吼! 黄金狮子在云中左突右撞,掀起漫天金甲。 看此情形,竟是花果山占了上风。 然而,一阵狂风从西面飞速而至,到了东海之上,风中传出一个清朗声音,响彻天地: “吾乃二郎显圣真君,蒙玉帝调来擒拿妖猴!” 第79章 牛妖 “来了!” 遥观天上战局的姜原,拳头猛地攥紧,随即目光越过涌荡的云团,望向九霄青冥。 二郎神到此,玉皇大帝、太上老君、观世音也将出南天门观战,伺机出手了。 孙悟空或许还想着像上次一样,打退天兵,天庭便会再次招安,可惜这次,他的劫难到了。 即使有姜原的建议,但如今看情况,战局并未改变多少。 那边,天罗地网已经打开,灌江口部属进入战场。 随即二郎真君迎上孙悟空,梅山六兄弟围住黄金狮子,许多与金甲天兵迥异的神兵,则纵入妖群。 那些神兵中妖魔鬼怪,修士方术无奇不有,穿着打扮也没统一装束,但个个凶威赫赫,很快将云团中的猴精、妖兵追的闷头逃窜。 正是二郎真君的一千二百草头神。 那草头神非是草木精怪,而是不受天庭正箓,归属于二郎神的私人部属,不能擅自立庙享祭,只能分享二郎神的香火。 自家部属大展威风,二郎真君也抖擞神威,施展了法天象地,而孙悟空也不甘示弱。 就见那大海之上,猛然现出两个万丈高的撑天巨人。 两个脑袋犹如山岳,摇摆在云霄之上,搅的青冥震荡。大海只浸没到巨人大腿,巨人行进间,水浪滔天,海底轰隆震响。 恐怖神兵三尖两刃刀,擎天神柱乌铁棍,一碰撞,轰,犹如实质的气浪将天穹冲出一个窟窿,露出清蒙天幕,将大海压得扭曲变形,海水倒灌。 天上云团连忙垂下护住傲来国,却被那神兵碰撞的气浪直接冲的濒临崩散,幸得托塔天王连挥令旗,调动起无边神力稳住。 即使如此,傲来国的海岸依旧像是被飓风犁过,大片大片的毁坏,破碎。 无人废岛上的姜原,早已召出赭黄法衣的护身法罩,抵挡那凶猛而来的气浪。 狮驼王所化黄金狮子,也不得不躲避这法天象地的凶威,向远处遁去,梅山六兄弟紧追不舍。 至于花果山的猴精、妖兵,就在巨人脚边,更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吓得魂飞魄散,再无战心,丢盔弃甲逃回花果山。 而草头神,熟悉自家真君的神威,淡定许多,趁机扩大战功,直接攻入花果山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孙悟空觉察到了花果山众兵的溃败,慌忙收了法象,纵起云头冲回花果山,要去解救猴子猴孙。 二郎真君随即也散了法象,运起遁光紧随而去。 后半战斗发生在花果山内,外边无法窥视到了,或者说姜原,看不见了。 撑天巨人消失了,但海上的巨潮、漩涡还在翻腾,清蒙天幕还在透着巨大窟窿挥洒浑沦之气。 留在人心中的震撼,更是久久无法消散。 姜原浑身止不住的惊颤,攥紧的拳头里,指甲几乎要渗入血肉。 蹲在他肩膀上的金毛鼠,满身毛发乍起,好似刺猬一般,小小的身子里传出的心脏跳动声,宛如锣鼓。 今日目睹的一切,将会在一人一妖的心间,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督促着他们奋发前行。 时间流逝,战况演进。 天上云团离开傲来国,重新罩住花果山。 四大天王,五岳四渎,二十八星宿,十二元辰等天神,替代梅山六兄弟围攻狮驼王,而梅山兄弟转去帮二郎真君擒拿孙悟空。 托塔天王立在云头,高高擎起一面镜子,照向四方。 不久,一个亮灼灼白森森的圈子从天而降,直入花果山一转,随即返回天上。 “吼!” 黄金狮子扭头要逃,却被众天神团团缠住,不一会儿,二郎真君赶至,狮驼王再没逃脱。 终于,笼罩东海一天一夜的无边云团,渐渐消散了,而花果山方向,燃起了冲天大火。 废弃荒岛,姜原拍拍五千脑袋,“你留着这等我们。” 海上,金毛鼠趴在巨鲸额前,急乎乎的催促道:“快点,快点。” “啊呃” 五千对姜原抛下自己很不满,呲牙咬住姜原的衣袖,不停拉扯。 “我们要去找找老猴,等回来,就给你酿灵酒。” 姜原按抚了灰驴,御风而起飞向海上,还没落下,金毛鼠已经命令巨鲸摆动身躯。 浪花哗啦荡起,巨兽驮着姜原与鼠妖,朝着花果山方向全速游动。 当日离开花果山,去通灵岛绕了些路,其实傲来国距离花果山,只有二百里海面,并不算太远。 巨鲸全力施为,径直而去,半个时辰便到了花果山前的海域。 然而,那宛如陆地的巨大岛屿,已不见往日的郁葱秀美,而是火光遍地,到处是升腾的黑烟。 而那些雄奇的山峰,更是彷佛火中的薪柴,熊熊燃烧。 “老猴前辈——” 金大王发出凄惨的嚎叫,金光一起,便要冲上花果山。 姜原挥起赭黄衣袍将那金光卷住,冷声喝道:“你去送死么!” 伴随着姜原的话,花果山中飞起一团狂风,风中人影攒动,有妖,有怪,有修士,皆背弓挎刀,还牵着猎犬,擎着苍鹰。 御风的人与妖,皆是面目凶恶,浑身煞气,看着就不好惹,然而其身上却无丝毫邪气。 不用猜,正是二郎真君麾下的草头神。 草头神瞥过海上的姜原,看是个人类修士与一只灵鼠,就没在意,御着狂风掠向另一个方向,继续搜寻花果山残存妖兵。 这些草头神过去没一会儿,又一团狂风从山的另一头飞起。 而那个风团之中,除了草头神,还有被穿了琵琶骨,困住手脚的妖怪,其中夹着几只猴精。 “他们都把花果山烧了,怎么还赖在这不走?!” 金大王从赭黄法衣里钻出来,望着花果山中四处飞掠的草头神,怒冲冲的骂道: “抓了大圣还不够,还要赶尽杀绝吗,什么天神,简直比妖魔还妖魔!” 姜原心头同样着急,但只是抿着嘴,没有开口说话。 这时,一阵妖气弥漫的黑风,贴着海面极速而来,刚要飞上花果山,一道拖曳着火光的利箭,嗖的划过天空。 “吾乃昭惠灵显王二郎真君麾下,奉命在此搜山,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那黑风慌忙要躲,火箭却凌空掉转,紧咬不舍,并且火光更甚,似有朱雀光影闪动。 风中妖怪也是果断,直接一头扎进海中,火箭乘着朱雀虚影紧随着没入水中。 一声轰响,海上炸起数丈高的水花,一个身影狼狈飞出,却是个牛头人身的妖怪。 牛妖拍拍身上焦黑,心有余悸的望了眼花果山后,注意到了姜原。 随即黑风一转,径自落到巨鲸背上,大咧咧的冲姜原叫道:“朋友,你也是来捞好处的?” 这妖怪顶着个牛头,却没有一般牛妖的憨厚或凶猛,反而是大腹便便,满脸油光,一开口,浓郁的恶臭味扑面而来。 姜原皱着眉头退后两步,手一伸,分水叉落入掌心,然后冷声道:“你来捞好处,不怕齐天大圣?” 牛妖瞥过龙宫寒兵,眼中闪过忌惮,以及一丝贪婪,听到姜原的话,却拍着肚皮哈哈大笑起来: “那猴头怕是早被送上斩妖台了,还什么大圣。” 姜原再退两步,躲开令人作呕的口臭,随即道:“你怎么肯定,天庭就能杀得了孙悟空?” 牛妖瞅了瞅花果山,见草头神还在搜寻,便咧开大嘴,露着黄牙,嘿嘿笑道: “天庭杀不了那猴头,可有人能灭了他,知道最后从天落下的圈子是什么吗,那是太上道祖的法宝!” 姜原惊讶道:“你竟然连这都知道?” 牛妖得意的掐起后腰,“俺老祖” 话刚出口,连忙捂着嘴干咳几声,改口道:“俺知道的多的呢。” 姜原却猜出来了,这牛妖很可能是太上老君座下青牛的后裔。 想到此,姜原收起敷衍态度,打算再套些东西出来。 本想靠近点,表达善意,可惜被那恶臭口味熏得不行,只得作罢,站在原地拱手道: “原来是高人当面,久仰,不知阁下在何仙山修行啊?” 牛妖又掐起了后腰,摇头晃脑道:“俺修得是红尘道,讲究个游历四方,居无定所。” 红尘道?有这种修行道么? 姜原心头疑惑,随即反应过来,什么红尘道,就是只连洞府都没有的野妖怪。 再看其满身油腻气,怕是在拿太上老君的青牛给自己脸上贴金。 想明白了,姜原就不想再跟这牛妖浪费时间,可那妖怪却来劲了,兴冲冲道: “听说那猴子从天上带了不少的御酒下来,还弄了个‘仙酒会’,等天兵撤离,咱们联手去水帘洞搜刮一番,如何?” 姜原直接摇头,“阁下法力高深,在下只会拖后腿。” “不不,朋友你有这杆寒兵,定然实力不俗,俺老牛认可你。” 牛妖不依不饶,指着姜原手上的分水叉,赞叹连连。 姜原反手将分水叉背在身后,伸手示意,“在下另有要事,阁下还请自便。” 就在这时,搜完花果山的草头神,撤离了。 狂风从燃烧的山岭间冲起,站在风头的是六个身姿各异的男人,即梅山六兄弟,身后一群或站或蹲,桀骜的草头神。 然而,狂风中却没有一只被俘的妖怪和猴精。 姜原立即明白过来,那些俘虏都被处决了! 狂风呼啸着冲入云霄,很快消失在天际。 下一秒,七八道妖风不顾满山的大火黑烟,蜂拥着从各个方向跃上花果山。 全是来趁火打劫的妖怪。 而且,这波妖怪不会是最后一批,恐怕更多的妖怪,正在赶来的路上。 花果山往日的威名有多盛,今日这些妖怪的贪婪就有多大。 “哎呀,快走,晚了就没好东西了。” 牛妖急忙忙的一跺脚,纵起黑风扑上花果山。 牛妖一走,被那口臭熏得躲在远处的金大王,几下跳过来,催促姜原道:“咱们也快上山去找老猴前辈。” 那空手离去的灌江口众兵,让姜原心头震动,现在都还没有平复。 老猴怕是 第80章 旧敌齐至 不,不会,老猴是尸解仙,不会就这么死了的! “好,咱们去找老猴!” 姜原振起精神,法衣上的穷奇兽纹一亮,提着龙宫寒兵御风而起,金毛鼠则趴伏在他的肩上,眼珠充满担忧。 刚飞上花果山,滚滚黑烟裹挟着炙热火气轰的涌来。 曾经的花果山上空气,吸一口,通体清爽,而今,必须死死的屏住呼吸,不然心肺都要燃烧。 浮在空中一眼望去,满山的肆虐火龙,耳边劈里啪啦爆响不断,那是燃烧的林木。 一个福地正在消失,一个焦黑废墟正在形成。 姜原忍不住望向无边的海面,心头暗道: 花果山不是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吗,为何十洲三岛的神仙,能眼睁睁看着此地被烧毁? 其实,在这一刻,一个姜原的熟人,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师傅,咱们真的不管那花果山吗,那可是十洲的祖脉啊?” 竹林间闲适踏游的仙人,随手敲打了弟子一下,道:“你修了那么多年道,都是白修的么?” “花果山哪里被烧了,明明烧的是一颗心。” 少女捂了捂脑袋,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疑惑道:“心?” 那仙人却已不再多言,背手离去。 这边,姜原已经没工夫多想,因为他看到好几道妖风朝着水帘洞而去了。 赭黄法衣一阵鼓荡,冲过漫天的浓烟火气,很快就看见了水帘洞前的瀑布。 瀑布前的水潭、空地,没有火焰,没有黑烟,只有挤满了的猴子、野兽。 这些尚未成精,或只开了灵,还没开始修行的山兽,不在草头神的清剿范围。 整个花果山,只有水帘洞前没有烈焰,仓惶兽群都在拼命向这边逃来。 或许,这也是灌江口众兵,特意为花果山生灵留下的生机。 不过水帘洞内,肯定早被抄了家。 再说,身为水帘洞主人的孙悟空都没多少法宝、宝物,那水帘洞哪会有什么珍宝。 一道道黑风在水帘洞里进进出出,不时传出咒骂,吵闹,但并未有什么其他动静。 显然,老猴不在洞里,不然肯定会阻挡这些妖怪。 姜原眉头紧皱,落到瀑布前,指着兽群对金毛鼠道: “你问问他们有没有见过老猴?” 金毛鼠跳进兽群一顿吱吱急叫后,沮丧回道:“没有,他们都没见过老猴前辈。” 姜原叹了口气,望了望水帘洞,“先进去看看,不行就把花果山搜一遍。” 金毛鼠咬着牙,用力点头:“俺的宝光术还可以遁地!” “走。” 伸手接过金毛鼠,姜原御起风冲入瀑布,眼前一晃,进了水帘洞。 石桥岿然不动,下方水流的冲贯力道也丝毫未减,但是桥边修竹、梅花、青松,皆被推倒了,石壁上的晶莹玉石也被扣去。 “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石碑,凄凉的立在那。 宽阔敞亮的巨大石洞里,几只妖怪各自分了块地方,翻箱倒柜的寻找宝物,锅灶,碗盆,床凳被随意的摔在地上。 姜原出现,那几只妖怪登时扭头,其中就有那个大步便便的牛妖。 其余妖怪瞥了眼姜原后,便不再搭理,继续闷头翻找。 牛妖骂骂咧咧的丢下个石盆,晃荡过来叫嚷道: “朋友,咱们来晚了,猴毛都不剩一根。” 牛妖话刚落,石桥下的水洞里,飘飘忽忽飞出了一根金色细毛,然后朝着水帘洞外飘去。 姜原还在桥头,金色细毛正从他头顶飘过,他看的清清楚楚,那是一根猴毛! 姜原看见的,牛妖自然也瞧见了。 只见那妖怪牛眼一瞪,毫不迟疑的纵身扑向金色猴毛。 姜原动作不慢,离得也更近,立即去抓猴毛。 谁知那猴毛灵性的一转,直接绕开姜原的手,继续飞向水帘瀑布。 姜原明白过来,它是要离开水帘洞。 牛妖也扑了个空,随即闷吼一声“滚开”,就要撞飞姜原,继续去抓猴毛。 这一刻,牛妖身上油腻尽去,只有嗜血妖威。 姜原目光一凛,快速吩咐肩上金毛鼠,“你护送那猴毛出去”,然后鼓动心间的麒麟丹,高高擎起分水叉。 一道金光纵起,护着猴毛没入瀑布。 一道寒光狠狠抵住凶猛的牛妖。 石桥上轰然巨响,气浪翻涌,连那冲贯而起的水流,也停滞了一瞬。 “好兵刃!” 牛妖在危机之时,弯腰俯身,用头上尖角顶住了刺来的寒叉。 “你的牛角也够硬!” 姜原瞥见猴毛已经飞出水帘洞,当即调动丹田元气,运起孙悟空所传武艺,握紧风水叉朝前一挺。 牛妖顿觉头顶传来的力道猛然翻倍,心下大惊,这人好大的力气! 然后这大步便便的妖怪便直直的跌飞出去,轰的一声砸到水帘洞的石壁上。 在洞内翻找的妖怪,惊讶的回头看来。 他们没看到猴毛,只以为姜原与牛妖是起了口角,然而现在看来,怕不是什么口角之争,而是生死之战。 姜原击退牛妖,果断转身跃出水帘。 而那牛妖眼珠通红的爬起,扫了眼其他妖怪,也没解释,更没提猴毛,径直追上。 姜原一穿过瀑布,就听到金毛鼠的狂喜叫喊: “老猴前辈!” 抬头一看,就见金色猴毛飘在空中,潮水般的猴精,吱吱喳喳的从那猴毛中跃出。 领头的一只动作僵硬老猴子,正是老猴。 没等姜原欣喜,远处飞来一团水气,两个妖风。 三个妖怪落地现身,一个老龟,满身珠光宝气,一个鹿妖,头顶金黄茸毛,一对乌黑的冲天直角,剩下是个老羊,穿的花里胡哨。 姜原的心瞬间沉到底。 老龟正是广寿散人,而那鹿妖,正是落叶岭乌金大王。 这两妖也同时发现了姜原。 但是最先出口的,却不是这俩妖,而是那只花里胡哨的老羊。 就见那老羊眼珠暴凸,指着姜原惊怒吼道:“我的法衣?!” 哗! 身后传来瀑布的水声,那牛妖钻了出来。 姜原脑中闪过一道闪电,猛地冲那牛妖喊道:“牛兄,你护我离开,我带你去找你老祖!” 牛妖还没反应过来,以为姜原是在骂他,怒吼道:“你老祖!” “青牛,道祖的青牛!”姜原连忙再喊道。 牛妖惊住了,“你怎么知道俺老祖的身份?” “好啊,果然是你这贼人偷我通灵岛宝物,拿命来!” 姜原还没回应,广寿散人已经愤怒的挥动珊瑚拐杖,同时冲旁边的乌金大王,大叫道: “乌金,偷走你九穗禾的,就是这小贼!” 第81章 连累 花果山上黑烟滚滚,火光漫天,而水帘洞的飞瀑之前,亦是气氛灼热,剑弩拔张。 乌金大王听罢广寿散人的话,挥刀直指姜原,冷声道:“小子,你若把我的九穗禾还来,我可以放你走。” 妖王的话,让老龟很不满,扭头怒视道:“乌金,说好的要合作!” 然而黑麂妖王毫不在意老龟,只盯着姜原,“那九穗禾刚培育出来,还结不出灵穗,你拿着也没用。” 当日,东海龙七太子水淹落叶岭,妖王只得舍弃洞府,带着广寿散人狼狈逃离。 事后向老龟逼问九穗禾,自然是一无所获。 但对于老龟所说的,是姜原盗走九穗禾,妖王也半信半疑,因为他根本无法再信任老龟。 广寿散人呢,既没弄到半天好处,还被乌金大王暴打一顿,失去了一个好友,堪称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对于姜原是恨到极点。 他后来更是反应过来,姜原身上闪过的护身法罩,就是赭黄法衣的能力。 老龟肯定,登上通灵岛偷盗的盗贼,并非姜原,因为那盗贼身上有妖气,绝对是一只妖怪。 但无论如何,赭黄法衣落到了姜原手中,即代表,黍米灵种与通灵岛财宝,也很可能就在姜原手中。 如此一来,姜原已是广寿散人心中的头号敌人。 怎么找姜原? 老龟思来想去,只想到花果山,因为姜原曾自称参加过孙悟空的“仙酒会”。 顾忌孙悟空的威名,又念及姜原手段颇多,无论是去花果山讨说法,还是缉拿,都需要帮手,老龟就腆着脸拉拢乌金大王。 而那妖王呢,一时也无家可归,便顺从下来,答应合作,并去了通灵岛借住。 然后便是今日,孙悟空败阵被抓去天庭,花果山燃起大火。 通灵岛两妖与乌金妖王,就与其他妖怪一样,起了趁火打劫的心思。 于是有了眼前局面。 不过见到了姜原,双方的分歧也出现了。 老龟恨极姜原,想先拿下姜原,而乌金妖王只想先索回九穗禾。 其实,妖王与通灵岛两妖,始终不是一心。 乌金大王认为,若无老龟咬断秘府的锁链法器,姜原绝对无法浑水摸鱼,妖王心头始终存着间隙。 然而,姜原却无法利用这个机会。 妖王索求,他无法满足,因为灵物级的九穗禾,早已变成麒麟丹。 这时,牛妖回过了神,看着姜原面色不善道: “差点被你忽悠了,俺老祖正跟在道君身边,在三十三天之上的兜率宫修行呢,你带俺去哪找他!” 姜原一边警惕老龟三妖,一边急速道: “你老祖静极思动,马上就要下凡,我告诉你,他的下界洞府所在,你赶去迎接,必能讨得他欢心。” 青牛精确实“马上”要偷跑下界,不过是几百年后。 但姜原说的也没错,凡间几百年,天上也就几百天,也算“马上”。 “当真?”牛妖还有些惊疑,“你从哪得到的消息?” 姜原一指水帘洞,胡扯道:“大圣下界归来时告诉我的。对了,大圣在天上与你老祖是朋友。” 他现在的实力,单独面对一个真妖,并不畏惧,可对面有三只真妖,为了求稳,还是需要个帮手。 姜原匆忙间抽空望了眼老猴那边。 从那金色猴毛里跳出数千猴精,正满脸惊惶的望着燃烧的花果山。 老猴一边组织猴精,警惕四周妖怪,一边听着身旁的金毛鼠快速讲述情况。 然后就见老猴的脸上,震惊,恐惧,悲伤,茫然,诸多情绪不停闪烁。 姜原见此,心头一叹。 牛妖这时已经彻底懵了,“大圣是俺老祖的朋友?” “没错,铁哥们!”姜原连连点头。 姜原在这边拉拢牛妖,远处的广寿散人,趁机对乌金妖王叫道: “你看,他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怒火在乌金妖王瞳孔里燃起,“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纳命来!” 说罢,妖王纵身跃起,身下妖风滚荡,挥刀向姜原劈来。 哗! 水帘洞前猛地暴起一片金光。 一个雷公嘴,面容赢瘦的猴子闪现在金光中,那猴子头戴凤翅金冠,脚踏步云靴,身穿金甲,手持乌铁棍,气宇轩昂,威风凛凛。 “齐天大圣孙悟空?!” 水帘洞前的众妖齐齐惊呼,本能的御起妖风四散逃开。 正朝姜原扑来的乌金大王,被那猴子目光一扫,登时心头一颤,扭头就走。 呼—— 金甲猴子将身一纵,化作一团汹涌狂风,卷起水帘洞前的猴精,以及姜原。 “还有俺。” 牛妖连声叫喊,狂风便将其一同摄起,呼呼冲上天空,掠过漫天浓烟火气,飞离花果山。 眼见狂风遁向大海,四散逃离的妖怪也反应过来,那只是孙悟空的虚影化身。 这股汹涌狂风,也将在花果山四处搜查的妖怪,全都惊动,纷纷御风升到半空,望着远去的狂风惊疑不定。 广寿老龟御着水气掠来,瞥过周围的妖怪,忽然生出个阴毒之计。 便听这老龟一扬珊瑚拐杖,召出漫天水光,然后高声吼道: “诸位都是来寻便宜的,为何却放任宝物离开?” 所有妖怪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后,广寿散人指向海上狂风,阴恻恻道: “花果山的猴子不老不死,还喝过仙酒,岂不是最好的血食?” “吃上一只,必能延年益寿,诸位还等什么?” 众妖半信半疑道:“你这老龟说的可是真?” 广寿散人咧嘴一笑,幽幽道:“你们都把花果山翻了个遍了,可找到半个宝物?与其在这浪费时间,不如抓上一只试试。” 有妖怪将目光放向水帘洞前的兽群,广寿老龟立即道:“所有猴精都被带走了,留下的都是普通野兽。” 说罢,老龟强调道:“诸位,再不追,那风就不见了!” 然后便对聚来的乌金大王与羊妖示意了一下,御起水团嗖的朝狂风追去,俩妖紧随跟上。 其他妖怪互相对视一眼,有的动了心,舔舔嘴唇后,闪着嗜血目光追上去。 剩下的,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他们倒不是真的相信老龟的话,而是想看看情况。 呼,呼,呼。 便见海面上,一道狂风在前疾驰,一个又一个妖怪在后面各施本领,紧随不舍。 那疾驰狂风,从外看是一个涌动风团,内里却是一个上圆下方的巨大气罩。 数千只猴精拥挤的缩在角落,许多小猴颤抖个不停,那往日里无忧无虑的毛脸,此时全是惊惶。 姜原不是提过建议,让孙悟空在大战开始前,把实力低微的猴子送离战场么。 眼前这些猴精,便是这个建议的结果。 不过,并非提前撤离,而是孙悟空偷偷留给老猴几根猴毛,然后让其看情况应对。 之所以没能正大光明的送走猴精,乃是因为狮驼王与鹏魔王到了。 孙悟空不愿在义兄面前丢了颜面。 另外,明明是邀请人家来吃酒席的,你偷偷送猴子离开是什么意思? 最终,老猴只是在二郎真君与孙悟空展开法天象地,草头神杀入花果山时,动用猴毛,带领实力低微的数千猴精,藏入水帘洞的石桥下。 孙悟空留的几根猴毛,可不是随便拔下来的,而是经过了一番抟炼,某种意义上,可称为一次性的法器。 比如从水帘洞飞出的那根金色猴毛,便是一个芥子空间,可让数千猴精藏于其内。 不过有时间限制,这芥子猴毛之所以从藏身地飞出,便是时间到了。 而现在的风团,则是一根蕴含着摄风法的猴毛。 方才,姜原与广寿散人对峙的空隙,通过金毛鼠之口,老猴了解了情况。 得知孙悟空战败追带回天庭,老猴几近崩溃。 幸而有数千只猴精在,想起孙悟空托付的责任,老猴才能打起精神,思考出路。 四健将不知所踪,可能带着幸存的猴精逃走了,也可能被抓去杀了。 老猴希望是前者。 但不敢怎样,花果山现在是不能待了。 一是大火过后,花果山肯定缺少吃食,无法养活数千只猴精。 二来花果山的妖兵、猴头,在战场上被抓了一批,杀了一批,战后又经过草头神的搜捕烧山,所剩无几。 而就像现在来趁火打劫的妖怪,日后定会有妖怪持续不断的前来侵扰,只凭眼前数千只实力低微的猴精,是无法抵御的。 既无法安生修养,又抵御不了妖怪窥视,只能撤离花果山,先寻个地方安置猴精,然后再作打算。 看清眼前形势后,老猴果断使用摄风猴毛,逃离花果山。 此时,老猴盘腿坐在猴群中间,一手捏着根猴毛,一手掐着法咒,全力御风。 站在旁边的姜原,透过气罩看看后方追兵,开口道:“老猴,还能再快点么?” 老猴摇摇头,缓缓答道:“只能维持这个速度,若加快,大圣赐予的法力,会加速消耗。” 偎在老猴身边的金大王,气呼呼道:“都把花果山留给他们了,为何还追着咱们不放?” 姜原望着追的最近的广寿老龟及乌金妖王,抓着分水叉的手,因用力而青筋暴凸。 “是我连累了你们!” 姜原一把提起龙宫寒兵,“我去拦着他们,你们先走。” 金大王毫不迟疑的跃到姜原肩上,“俺帮你。” 姜原看了看金灿灿的鼠妖,豪迈一笑: “忘了么,我现在可是有一藏之力,有龙宫分水叉,有拘神幡,有赭黄法衣,还有法宝风沙袋,我已经很强。” 说着,将金毛鼠从肩上拿下来,露出轻松表情,“你留下守护老猴,他们奈何不了我!” 风团气罩忽然颤动! 原来是广寿老龟三妖追上来了,正施法攻击。 第82章 杀羊妖 “道友——” 老猴突然开口,语气低沉,“抱歉,我得照顾好这些小猴。” 姜原指着风团外的老龟三妖,反过来安慰老猴:“我不是说了么,那三妖的目标是我,我连累的你。” 说罢,又对老猴笑道:“大圣对我亦有恩义,待我摆脱了那几妖,也会找上门来,献上一份力。” 老猴用力点头,“我等着道友!” “照顾好老猴。” 姜原将金毛鼠甩过去,然后冲缩在猴群堆里的牛妖叫道:“牛兄,走,我带你去找你老祖。” 那牛妖挠挠肚皮,不情不愿的的起身,“你最好说的是真,不然俺饶不了你。” 姜原随口道:“我可以先告诉你一点,你老祖会在西牛贺州降临。” 牛妖眼珠一亮,嘟囔了一句“那得穿过南瞻部洲啊”后,就一把拉住姜原,急切道: “别磨蹭了,咱们赶紧出发。” 你把四大部洲都转悠一圈都来得及,姜原暗道,然后反手抓住牛妖,指向云团外,“打退他们,才能出发。” 牛妖立即瞪向姜原,鼻口哼哧哼哧直吐血气。 姜原迎着硕大牛眼珠,丝毫不退让。 “行,行。”最后牛妖屈服了。 姜原快步退开,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暗骂这牛妖的嘴这么臭,天天吃的都是什么。 轰,风团又震了。 姜原看向老猴,“放我们出去。” “前面有片小岛,在那,能有个借力地。”老猴低声道。 茫茫海面上出现了好几座岛屿,岛都不大,一眼望去,像是一颗珍珠碎成了好几块。 狂风偏移方向,朝着群岛而去。 正要再次攻击的广寿散人,目光一转,大声提醒乌金大王和老羊,“快,他们要落在那岛上。” 三妖的速度立即加快几分。 狂风掠过群岛上空的刹那,姜原在金毛鼠的满脸担忧下,挥了挥手,纵身跃下风团。 呼,海风扑面吹来。 “老牛,小心那只黑麂的白珠子。” 姜原再次给牛妖发出提醒,随即迎着扑面海风,运起元气,猛地一声大喝: “黍米灵种,九穗禾都在我身上,来!” 此话顺着汹涌海风荡向四方,顷刻间震彻天地。 不说轰然大怒的老龟三妖,那缀在后方的五六只妖怪,闻声也是大震。 黍米灵种?九穗禾? 那不是传说中的十洲三岛仙药吗? 当即便有几只妖怪调转方向,朝着姜原而来。 另外几只犹豫了下,还是觉得花果山猴精更好弄到手,依旧追向风团。 砰! 姜原砸落到岛上,龙宫分水叉一立,反手抽出劲弓,扣上河砂弹丸,鼓起麒麟丹的力道,将弓拉成满月。 乌金大王的实力最强,又听到通灵岛的黍米灵种都在姜原身上,怒火中夹杂着贪婪,全力御风,直接越过龟、羊二妖。 “还我九穗禾!” 姜原却无视那凶猛的妖风,手上劲弓稳稳不动。 “大黑鹿,你的对手是俺老牛!” 一道恶臭的妖风横插而过,撞向乌金妖王。 这是姜原定的计,老牛拖住实力最强的妖王,姜原独战通灵岛的老龟、老羊。 “该死,你这肥牛,天天吃牛粪吗,这么臭!” 乌金妖王大声咒骂,两个妖风交缠一团,乒乓乱斗中飞向旁边岛礁。 这时,广寿老龟的水气扑下来了。 嗖! 彗星般的弹丸带着刺耳的嘶啸声,骤然划过天际。 “嗯?” 看见姜原拉弓时,广寿老龟就提高了警惕,此时立马缩进龟壳,然而却只听见一道刺耳风声擦过。 “不好,他射的是老羊!” 没错,姜原的目标始终是那老羊。 虽然他从未与羊妖交过手,可通过广寿老龟,也差不多能揣摩出通灵岛两妖的情况。 广寿散人曾说过的,他们已经没了进取心,只靠着黍米苟活,顺便从人类手上获取珍宝,纵情享受。 看看老龟这一副土豪暴发户的打扮,羊妖那满身的花里胡哨,以及拖到胸前的长长白须,都证明老龟说的没错。 在落叶岭秘府中的短暂交手,老龟那迟钝的战斗能力,也完全暴露在了姜原眼中。 被乌金妖王肆意暴打虐待的情形,也更显露出老龟外强中干的本质。 老龟如此,那老羊也好不到哪去。 事实证明,姜原预料的不错。 羊妖自进入老态后,已经许多年没跟人动过手了。 一路上也一直跟在乌金妖王与广寿老龟的后面,原本也是打算老龟主攻,他在旁辅助。 所以对于姜原的出手,完全没准备,仓皇间只来得及挥起手上的灵木拐杖,挡在身前。 砰,弹丸正中拐杖,巨大力道荡开,羊妖正要落地的身子,顿时一滞,悬在半空。 羊妖慌忙念起法咒,青色光华从灵木拐杖上溢出,然而这时,嗖!又一道劲风袭来。 灵木拐杖上的青光砰地破灭,而弹丸去势不减,一下击在羊妖肩上,打得他一个趔趄,周身妖风一荡,近乎崩散。 再迟钝,也知道自己陷入危机了,老羊急忙调动妖气稳住妖风,然后拼命向岛上落去。 但姜原打的就是个先机,以免之后被两妖围攻,岂会放过老羊。 就在羊妖趔趄,妖风不稳的刹那,姜原再次松开扣在弓弦上的河砂弹丸。 他手一放开,那被拉的吱呀抖颤的劲弓,砰地一声,崩断了。 这把弓已无法适应姜原的力气。 不过这燃烧了劲弓生命力的一弹,也造出了巨大的战果。 羊妖手上的灵木拐杖,直接被打的脱手飞出! “不好!” 老羊惊呼,手忙脚乱的去抓拐杖,那是他的兵刃,也是法器。 刚把脑袋从龟壳钻出的广寿散人,更是惊得眼珠怒瞪。 几日前,在落叶岭秘府,姜原还只能靠着诡异术法,被动防守他的攻击,此刻,竟然三弹就将老羊打的武器失手。 而老羊与他的实力,不相上下。 广寿散人本能的握紧了珊瑚拐杖,警惕提到最高。 正如姜原发现的,这老龟对于战斗,已然迟钝了。 此时,他要么该去帮老羊,要么直接去缠住姜原,最不该愣在原地,做出防守。 这一下,便给了姜原制胜的战机。 劲弓崩断的瞬间,他已抓过立在身侧的龙宫分水叉。 麒麟丹在体内震颤,丹田元气狂涌,几番加持,肉身力量瞬间超过万斤! 然后,姜原扭动腰身,奋力掷出龙宫寒兵。 一道寒光闪过,好似利剑刺破苍穹,先是击破老羊的妖风,随即贯入老羊身躯。 鲜血泼洒,染红了老羊的白须,也染红了天空。 龙宫寒兵力道未尽,拖着羊妖又飞了一段,轰的冲入海中,撞的巨浪翻飞。 “唵、智、嗡” 姜原念动御使法咒,海水猛地分开,寒光卷着水气应声而回。 分水叉落入姜原手心,浓稠的鲜血哗啦流淌。 那三头叉之上,老羊就像鱼叉上的大鱼,满身猩红,还在挣扎。 妖怪的生命力果然够强。 姜原嘴角扯出个冷酷笑容,握紧寒叉一收。 砰,羊妖从叉尖上脱落,摔在满地血水中。 透过胸腹上的三个血洞,可看到血肉模糊的内脏骨头。 “广寿,救我,救,我” 这老羊依旧未死,吐着血沫,拖着身躯向广寿老龟挣扎爬去。 一头能弄妖风,手有法器的真妖,就这么电光火石间,成了濒死残躯。 姜原的一系列刚猛凶狠的动作,让所有妖怪心底一寒。 第83章 粉色瘴气 “广未——” 广寿散人仰头怒吼,瞠目切齿,然而却只是紧紧盯着姜原手上的寒兵,迟迟不敢有所动作。 被牛妖拖去边上岛礁的乌金大王,动作一顿,看着姜原的目光狂闪。 牛妖也没有趁机进攻,同样震惊的望向姜原,回想起在水帘洞里,被姜原掀飞的经历,暗自惊叹道: 这人的一身力气,怕是不弱龙象,当真恐怖! 被黍米灵种与九穗禾吸引来的四只妖怪,连忙停下身子,调转妖风远离姜原,躲到远处观望。 姜原趁机偷偷喘了口气,安抚体内躁乱的元气。 广寿老龟终于明白,自己已不是姜原的对手,扫了眼声响越来越小的羊妖后,扭头冲乌金妖王叫道: “乌金,你还打算拖延吗,快来帮我!” 不仅如此,老龟又冲远处观望的四妖,指着姜原吼道: “黍米灵种,九穗禾,还有我通灵岛百多年的积蓄,全在这人身上,他还喝过天宫仙酒,血肉大补!” “还有他手上的分水叉,定是龙宫神兵!” “大家一起拿下他,瓜分” 姜原怎么会任由老鬼嚷嚷串连,缓过劲儿后,当即发动赭黄法衣,御风而起。 广寿散人大惊,匆忙挥动珊瑚拐杖从海中召来巨浪,然后转身就往乌金妖王身边跑。 巨浪冲来,姜原握着分水叉朝前一点,低声再念法咒“唵智嗡”。 这杆龙宫寒兵不止有重量,还有分水御浪的能力。 便见寒叉上神光一闪,迎来的巨浪像是被刀劈过一般,直接从中分开。 姜原往前一纵,身上连滴水都没沾上,便已穿过巨浪,追上广寿老龟。 那老龟毛骨悚然,立即扭动身子显出原形,一头巨大老龟,闷头往海中扎去。 “哪里跑!” 姜原手掌一翻,一条比大拇指还粗,七八丈长的青金色丝绦从赭黄法衣里飞出。 广寿老龟仓皇一瞥,顿时又惊又恨。 这正是通灵岛的宝物之一,蛟龙筋,当日与黍米灵种一同藏入赭黄法衣。 见到这条龙筋,老龟也猜出姜原的打算了,果断将脑袋、四肢缩进龟壳,然后拼命旋动龟壳。 几乎是同时,姜原将长长的蛟龙筋如鞭子一般,用力甩出,要在老龟扎入海中之前,将其捆住。 使出蛟龙筋捆缚老龟,是一时灵光。 广寿散人的龟壳坚硬,怕是龙宫寒叉都不一定能打破,而此地是海上,老龟随时能遁入海中逃脱。 姜原才想到了用蛟龙筋。 可惜,蛟龙筋绕上了飞旋的龟壳,却没缠住。 嘭,巨大龟壳摔进海中,飞速遁入海底。 还是让老龟脱身了。 姜原摇摇头,将蛟龙筋收回法衣。 下一秒,通体一寒,浑身寒毛直竖,就见四团黑风降临,把他团团包围住。 一个蛇精,一个狐妖,一个熊怪,一头野猪,个个杀气腾腾,满脸恶意。 满身斑斓鳞片的毒蛇精,吐着蛇信,冷声道: “嘶,朋友,你交出黍米灵种,九穗禾,龙宫神兵,再把那件法衣脱下,我们就不对你出手。” 姜原暗暗握紧分水叉,环顾四妖,忽而一笑,“看来你们商量好了,不过,法衣归谁呢?我这法衣里,可是还有更多宝物呢。” “俺要法衣!”鬃毛直竖的野猪妖,闷声吼道。 “哎呀,那法衣衬我。”狐妖摆动着毛绒绒尾巴,尖声尖气的嬉笑道。 剩下的熊怪,倒是没提法衣,但却说道:“俺还要方才的弹丸,还有那条青金色绳子。” 这熊妖倒是有眼力,能发现河砂弹丸与蛟龙筋。 不过这妖怪一提,其他三妖也反应过来了。 狐妖立即索要蛟龙筋,“哎呀,我正缺个腰带,那绳子很适合。” 野猪妖也毫不退让,“俺也要!” 四妖匆忙间结成的契约,一下子被姜原捅破了。 似乎是组织者的蛇精,恼怒的吼道:“东西到手再吵!” 姜原突然插嘴道:“你们不先定好,我如何给?” “是啊,没错。”野猪妖点头。 “蠢货,闭上你的嘴!”蛇精气急败坏的大叫。 姜原扭头看向猪妖,一指蛇精,“他骂你!” 野猪登时气哼哼的瞪向蛇精,闷吼道:“你才是蠢货。” 就在这时,那只狐妖猛地甩动尾巴,一团粉色香气噗地罩向姜原。 同时爪子一探,指甲飞速伸长,一下扣住姜原肩膀,就要抓走赭黄法衣。 好个阴险妖怪! 姜原果断激活早准备好的护身法罩,同时屏住呼吸,飞身逃离。 赤红光芒浮现,嗡,那锋利的指甲直接被弹开,然而,还是有几丝香气飘进了口鼻。 姜原刚飞起,便觉天旋地转,原本是向上飞,却一头向海中栽去,手上一软,分水叉也缓缓滑落。 所幸那香气被姜原一下打散,围着他的蛇精,猪妖,熊妖,全都吸了不少,一个个晕晕乎乎,身下妖风噗地消散,下饺子般向水中掉去。 狐妖欣喜若狂,纵起妖风追上姜原,探手直抓赭黄法衣,他已看出,姜原身上所有宝物都在这法衣里。 “哈哈哈,都是我的了!” 狐妖的狂叫一出口,方鼎从姜原怀中飞出,凌空放出五彩流光,一个十草阵图在流光中铺开。 “什么东西?” 狐妖先是一惊,然后大喜,好啊,又是一样宝物。 再看姜原的赭黄法衣,狐妖简直满眼放光,如此一个多宝童子,竟让自己遇见了,简直是天赐机缘。 这妖怪之所以不担忧,乃是对自己的瘴气有信心,他可是用瘴气迷倒过一个妖仙。 然而,当自信满满的狐妖,一手抓住赭黄法衣,一手揽住方鼎时,却见姜原猛地睁眼,那清澈的瞳孔中没有半点晕乎。 先前,姜原在陷入昏厥的千钧一发之际,猛然想起当日在落叶岭,中了乌金妖王的白珠时,是吞了九穗禾的方鼎,将他唤醒的。 于是用最后一丝清明,祭起方鼎。 然后麒麟阵展开,一声麒麟吼闪过脑海,姜原就恢复了清明。 第一轮十草给的洞冥草幻阵,是迷糊敌人,而这第二轮给的麒麟阵,除了增益力量,也能祛除昏厥。 “怎么可能?” 狐妖不敢置信的失声惊呼,随即警兆突生,慌忙撒开法衣,丢弃方鼎,转身要逃。 “哪里走!” 姜原反手拽住狐妖尾巴。 第84章 愤怒的牛妖 麒麟丹加麒麟阵,姜原一伸手,澎湃的力道涌下,狐妖直接被钉在半空。 这一刻,狐妖感觉自己是被恶龙缠上,无论如何鼓动身下妖风,怎么奋力挣扎,都动弹不得。 “啊——” 狐妖拼命嚎叫,大片大片的粉红气团从尾巴里甩出。 而姜原,早被赤红的法罩护住,又死死封住呼吸,另一只手伸出,从海中召回分水叉,然后迎着漫天粉红瘴气,猛地刺出。 谁知龙宫寒兵竟然刺了个空,抓住狐尾的手也骤然一空。 姜原立即御风冲出粉红瘴气,低头一看,手上抓着个蓬松的尾巴,狐妖已不见踪影。 “舍尾求生,替身法?” 咕咚,海上冒起一阵水泡,猪妖、蛇精与熊妖缓缓的浮上海面。 姜原警惕的提起分水叉,可等了片刻,那三妖只是顺着海水上下漂动。 原来都没从昏厥中醒来。 松了口气后,姜原立即转身飞上海岛,落地时差点腿脚一软,当场跌倒。 如此一番激斗,连续使用赭黄法衣,丹田内的元气只剩一成不到了。 但还有个最强的敌人! 姜原暗暗强撑,然后头顶五彩流光的方鼎,十草阵图,手持龙宫寒兵,挟着杀老羊,逼老龟,退狐妖的莫大威势,扭身去看乌金妖王。 不知何时,乌金妖王与牛妖就已经停手了,互相对峙着旁观姜原这边的战斗。 当姜原一身凶威的望来时,乌金妖王紧了紧手上钢刀,眼神一阵闪烁,半响,似笑非笑的开口道: “本大王走了眼了,当日在秘府,竟然认为你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姜原面无表情,寒叉一横,直接道:“妖王还要战吗?” “好大的威风,当真以为本大王怕你不成!” 妖王目光瞬间变冷,张口一吐,一颗白晃晃的珠子,滴溜旋转。 姜原依旧面色不改,也是一拍腰上的风沙袋,那土黄布袋凌空飞起,呼呼风沙在袋口若隐若现。 乌金妖王表情一紧,惊愕叫道:“你也有法宝?!” 姜原不言不语,那沉默犹如深渊,一旦爆发,就会带来恐怖的危险。 乌金妖王直视姜原,鼓起周身妖气,汹涌的血光从体内渗出,太阳光都变得惨白起来。 一人一妖,如此针锋相对了足足一盏茶时间。 直到旁边的牛妖不耐烦了,往前一踏,闷吼道:“大黑麂,听老牛我的劝,离去。” “别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本大王和你不熟!” 乌金妖王瞪了眼牛妖,破口大骂,不过一开口,周身气势一松,那股针锋相对的局面也消散了。 然后妖王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小子,你拿我的九穗禾去干了什么?” 姜原略一犹豫,直言回道:“吃了。” “那株灵物吃了,还剩两株普通的。” 既然说了,姜原干脆直言到底,“不如我把剩下两株还给你,你就此离开。” 如非必要,姜原不愿与这个,能与龙王太子斗个旗鼓相当的妖王,搏命厮杀。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将风沙袋浪费在这。 为了报答孙悟空的传武恩义,也为了帮老猴,他肯定要协助老猴为那数千猴精找个安身处。 届时,有法宝在手,才能更好的应对情况。 此时若用了法宝,还需去沙漠填充恢复,一来一去耽误时间。 海上沙滩虽也有沙子,但风沙袋,如其名,不止是需要沙,还需那种燥热的风。 风与沙配合形成的沙暴,才是风沙袋的全部威力。 谁让这风沙袋出自沙漠呢,离开沙漠,确实不便。 妖王听完姜原的话,吐着怒气,怪声怪气的讥讽道:“你倒真是会吃!” 话落,妖王重重叹了口气,不耐烦道:“赶紧还我!” 姜原没有迟疑,立即从法衣里取出两棵金黄禾苗。 曾经充盈着沁人香气,徐徐摇曳的禾苗,此时蔫了唧,呈现出干死迹象。 姜原登时面露尴尬。 没办法,他又找不到适合的储存方法,只能用个普通盒子收在法衣里。 乌金妖王心疼的要吐血,恨恨的瞪着姜原。 姜原挠挠头,将九穗禾用力抛过去。 乌金妖王纵身接过,小心翼翼的收好,然后也不落地,弄起妖风直转而去。 “小子,我记住你了,你我之怨,日后必有了结之日!” 怒叱声中,那黑麂妖王一把抓起羊妖的残躯,又掠过海面抓起昏厥的蛇精,消失在天际。 姜原长呼一口气,昂停的身体一垮,拄着分水叉连连喘息。 “你好像累的不行啊。” 一股恶臭迎面而来,牛妖飞身落到眼前,语气幽幽。 姜原瞥了这短暂拉拢来的妖怪,也不说话,一伸手,半空中嘶啸的风沙袋落在掌心,又一探手,摘下飘在头顶的方鼎。 牛妖顿时撇嘴,然后御风飞去海面,再回来时,手上抱着一对獠牙,一张熊皮,全都血淋淋。 “两个穷鬼,连把像样兵器都没有。” 牛妖不满的抱怨,然后举起野猪獠牙和熊皮,冲姜原示意道: “俺也出了力,一人一样,你要哪个?” 姜原望了望远处海上的一大滩猩红血水。 血水中的两个血肉模糊身躯,已经吸引来了食肉鱼群,以及一头鲨鱼。 “给我熊皮,做件衣裳。”姜原随手一点。 “正好俺想要獠牙。” 牛妖将熊皮丢给姜原,喜滋滋的收下猪妖獠牙后,开始催促姜原: “没追兵了,赶紧带俺去找老祖,西牛贺州,好远呢。” 姜原将血淋淋的熊妖皮丢在一边,然后分水叉立在边上,提着风沙袋和方鼎,对牛妖说道: “我得先去追老猴,帮他安置了那群猴精。” 牛妖动作一顿,缓缓抬头,脸色阴沉起来,“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只要帮完老猴,我就带你去。”姜原摇头。 “无耻之人!” 牛妖怒而咆哮,妖气轰的爆发,那肥硕的大肚子里似有雷声震荡。 不过看到姜原手上的风沙袋,边上的龙宫寒兵,牛妖还是压下怒气,咬牙道:“那你需要多长时间?” 姜原继续摇头,“我不能骗你,这个说不准。” 牛妖差点没压住怒火,连声咒骂道:“卑鄙无耻!下流坯子!不当人子!” “啊,气煞我也!” 越骂越气,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扭头一张口,便见一声轰雷闪过,半个岛礁直接被炸毁。 轰! 巨石崩入海中,海水倒卷着漫上来,一个个激流漩涡飞速形成。 此刻,姜原才明白,为何这牛妖能将那乌金妖王牢牢拖住,逼得那妖王连白珠都不敢使。 这一只满身油腻的妖怪,竟然掌握着雷法,简直不可思议! 没管漫到脚边的海水,姜原盯着牛妖沉声道:“不如这样,我直接告诉你,你老祖的降临洞府,你自去找他。” 牛妖猛地扭头瞪来,声若擂鼓,“你个骗子,俺不会相信你了!” 姜原淡淡的吐出一个地名,“西牛贺州,金兜山金兜洞。” “你老祖会在那降临下凡。” 牛妖身上怒气丝毫没退,但目光开始闪动了,“俺如何确定你说的是真?” 姜原一笑,“我可以发誓,按照我所知的消息,青牛定会降临金兜山金兜洞。” 牛妖呼呼喘着粗气,用吃人的眼神狠狠瞪了姜原半响,御起妖风扭头而去。 “若俺发现你骗了俺,不管你在三界何处,俺必找到你,然后活吞了你!” 好,又一个敌人。 等到牛妖消失,姜原摇头苦笑。 俯身将熊妖皮按进漫到脚边的水里,冲洗掉上面的血水后,丢进赭黄法衣。 海水翻腾,脚下岛礁即将沉没。 姜原收起方鼎和风沙袋,又念动法咒将分水叉变作水团,一番收拾后,准备离去了。 这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抹青色,转身看去,就见一根青色拐杖在那海上漩涡里打转。 原来是那老羊掉入海中的灵木拐杖,被岛礁崩塌激起的漩涡,从海中卷了上来。 总算有件像样的战利品,没有白忙活。 姜原飞身掠去,从漩涡中捡起拐杖。 第85章 海中洲 “唳——” 一群海鸟掠过茫茫海面,留下一阵嘶鸣声。 姜原望着很快变成天边黑点的鸟群,终于露出笑脸。 有鸟,说明附近有岛屿,甚至是陆地。 收回视线,姜原一拉手上青金色蛟龙筋,对着座下一头白鳍鲨鱼,吆喝道: “大白,驾!” 那鲨鱼撕咬着勒在嘴里的蛟龙筋,不情不愿的摆动鱼尾,驮着姜原朝前游去。 姜原感受到手上的颤动,淡而一笑,并不在意,这鲨鱼已经咬了三天了,连个牙印都没在蛟龙筋上留下。 击退乌金妖王一众,离开那片岛礁已经三天,姜原也在海上漂了三天,始终没能追到老猴。 刚离开岛礁时还能寻到些战斗痕迹,后来仅仅过了半天,便是大海茫茫,两眼一抹黑。 幸好在几个妖府岛屿上,凭着金钱和武力,问询到了一些消息,方才没有彻底失去踪迹。 “这个方向,” 姜原低头看看投在鲨鱼背上的自己影子,又回头看看天上太阳,喃喃道:“是在往南瞻部洲的方向去啊。” 小半时辰后,前方出现了荒岛,那岛的上空,一群一群的海鸟叽叽喳喳,如乌云般来回飞荡。 姜原站起身子,运气入目望去,扫过岛上的浓密植被,堆积的鸟粪,忽而目光一动,却是发现了损坏的木船遗骸,而且是好几处。 在废船遗迹的附近,还有简陋草棚和篝火,这说明附近海域有人,并且不少。 “莫非到了南瞻部洲的海岸?不过才三天,不该这么快。” 姜原踢了踢脚下鲨鱼,催道:“大白,去那岛上看看。” 鲨鱼驮着姜原靠近荒岛,沙滩上蹦跶的银灰色海鸟,哗地一下四散飞去。 姜原拽着蛟龙筋的一头,纵身掠到岛上,召出分水叉往沙滩上一插,将蛟龙筋拴在寒叉上,随即扭头挥手道: “别乱跑哦,大白。” 浮在海上的鲨鱼畏惧的看了一眼分水叉,姜原就是用这龙宫寒兵驯服它的。 这海中凶兽知道,它便是拖着分水叉跑到深海之底,等那可恶的人类一召,还是会被寒叉拽上来,然后就要忍受一顿毒打。 白鳍鲨鱼恨恨的扭了扭身子,继续撕咬口中“缰绳”发泄。 姜原一笑,一边躲着天上、地下的鸟屎,一边踏上荒岛。 一处费船遗迹旁的草棚里,有个火坑,坑内的灰烬似乎是不久前刚留下的。 “这棚子怕是昨天还住过人。所以这岛,应该是经常有人逗留。” 很快,又一处发现,证实了姜原的猜想,而且更进一步。 岛上堆积的鸟粪,有被挖掘过的痕迹。 鸟粪能做什么?当然是滋养田地。 附近必有人烟密集的大岛,或是洲陆。 在海上漂荡了三天三夜,能见到人烟,当然高兴,不过,姜原的目的可不是找寻陆地,而是老猴。 老猴带着数千只猴精闯进人的居地,怕是不妙啊。 姜原心头涌起担忧。 呼,赭黄法衣泛起赤红光芒,姜原冲天飞向半空。 挥手驱散一群海鸟后,又唤起法衣的饕餮兽纹,衣袍腋下化出两个瞳孔似的光团。 然后姜原凝目眺望,视野在海面上飞速延伸而去,直抵百里开外。 “嗯?” 就见百里外,一片交错勾连的岛屿,星罗棋布,甚至不能说是岛屿,更像是一块破碎的陆地,藕断丝连。 一艘艘的船舶,像是蚂蚁般在群岛间不停穿梭。 转动目光,向着更远处眺望,视野尽头不再是水天一色,而是连绵起伏的黑影—— 陆地! “当真回到了南瞻部洲?” 姜原再也抑制不住惊讶,满脸惊愕。 “有人!” 忽然,视野里出现了几艘木船,顺着海流向着荒岛漂来。 姜原立即下落,然后在沙滩上等了一个时辰,方才见到船影。 又过了一会儿,四艘木船靠近了荒岛,发现了姜原。 那木船有三四丈长,悬着简易布帆,每艘船上有六七个人,一见到姜原,纷纷举起鱼叉、刀斧,船也不再靠近。 姜原一眼扫过,全是普通人。 随即脚下一踏,飞身而起,在海面上几下蜻蜓点水,落向最大的那艘帆船。 船上人员一阵慌乱跑动,最终聚集在一个沧桑中年身前,举着各种简陋武器,警惕的望着姜原。 “在下没有恶意,只是问点事。” 姜原站在船头甲板,冲那中年拱手致意。 沧桑中年攥紧烟杆,小心翼翼的问道:“阁下是修行人?” 听到“修行人”的称呼,姜原目露意外。 一般人此时,要么会喊神仙,妖怪,要么就一脸无知,这人能说出“修行人”,见识不一般啊。 不过这更好。 姜原面露微笑,点头道:“在下确为一修行人。” 听到这话,船上众人齐齐松了口气,不再那么惊恐。 姜原却更加好奇了,这些人貌似都对修行人有了解。 “不知此地是何处?”姜原当即问道。 沧桑中年看看姜原,笑道:“看来阁下是从海上来的。此地是海中洲。” 姜原一愣,除了四大部洲,还有海中洲? 似乎预料到了姜原的惊异,中年人继续道: “这海中洲并非是南瞻部洲那样的大陆,其实是我们自己起的名号,准确的说,只是一片海域群岛。” “不过我们这岛,足足有一千三百八十座。 其中大的,不亚于南瞻部洲的州郡,人烟稠密,而小的,就是站不下十人的礁石。” “千百座大大小小的岛屿,勾连聚集在这片海域,难道称不上一个‘海中洲’?” 中年人的话语间透着股骄傲。 姜原笑了笑,随即问道:“那这海中洲,距离南瞻部洲还有多远?” 沧桑中年回道:“从我们海中洲的最西角,去往南瞻部洲,只有两三日的路程。” “不过此地是海中洲的东面,要去南瞻部洲的话,从海上绕过去最快,但也得个十天。” 姜原对这海中洲兴趣大增,或许可以在这里,为那数千花果山猴精寻个安身处。 那就尽快找到老猴。 姜原便向沧桑中年以及船上众人,高声问道:“诸位可曾看到一团狂风从海上飞来?” 众人相互看了看,全都摇头,“未曾。” 姜原没有放弃,扭头看向海上的另外三艘帆船。 一炷香后,船只全都靠上荒岛,众人齐聚在沙滩前,听姜原询问,可惜都说没看到过狂风飞过。 而且这些人最近几日经常往来荒岛,运送鸟粪去卖钱,若有异象,必能发现。 除非老猴并未从此经过。 可是,根据之前一个妖岛上询问的消息,老猴确实是往这边飞来,并且发生了一场短暂的战斗,也是战斗惊动了将妖岛上的妖怪。 莫非在半路上调转了方向? 姜原皱起眉头,回身望向来时海面,那茫茫大海,看到他心烦意乱。 正当姜原烦躁时,那个沧桑中年叼着烟袋凑过来,开口道: “阁下是修行人,问的修行事儿,我们普通百姓懂得不多,不过,附近有个桃石山,那山上有三位妖仙,你可以去打听打听。” 姜原惊异道:“妖仙?” 是尊称,还是实实在在的妖仙大妖? 沧桑中年呵呵笑道:“桃石山的三位尊长,虽是妖怪出身,但修得是玄门正道。 桃石山与那黄牙岛,东舟岛,普陀山,并称为我海中洲四大仙地,每年都有许多年轻人慕名去求道。” 中年的这一番话,听得姜原一愣一愣。 旁边一个很年轻的船工,看着可能才十二三岁,挠着头插嘴道: “大伯,我听说那禺狨王最近又去桃石山闹事了,现在去,会不会不安全?” 第86章 桃石山 东舟岛,黄牙岛,普陀山与桃石山并称海中洲四大仙地,也差不多位于海中洲的四个方向。 桃石山便在海中洲的东面偏南海域。 姜原自东而来,离开鸟粪荒岛后,便乘着白鳍鲨鱼向西南方向而去。 行了小半日,过了午后,一座横卧海上的大岛进入视野。 好一座雄浑秀美的山岛! 那岛上高峰悠悠,岗峦密布,山势起伏连绵,又有碧海金沙,奇礁怪石,近了些,还能看到葱翠山岭间的一丛丛粉色花簇。 未免冒犯那三位妖仙,姜原没有冒然闯上去,而是老实的登岸,上山。 进入桃石山海域了,船舰、渔舟开始频繁出现。 姜原初时还担心自己乘坐鲨鱼会显得怪异,吓着来往船只,不过几艘经过的渔船,虽然避得远远的,却并未显示出惧怕。 也是,这桃石山乃三妖仙的道场,这些船只既然在此出没,对于神怪之事必然有所了解。 昂首立在鲨鱼背上,与几艘船擦肩而过,很快抵达桃石山海岸。 上了岸,姜原取下蛟龙筋缰绳,被奴役了三天三夜的鲨鱼,终于恢复自由。 “谢了大白,别伤人,回海里去” 姜原话未说完,那凶物已经一头扎进海底,头也不回的拼命逃离。 摇头笑了笑,姜原随手将蛟龙筋收入法衣,转身向岛上走去,走了没一会儿,姜原脸上开始惊讶不断。 因为这桃石岛上的人,实在超乎他想象的多。 首先是一条长长的石砌海堤,渔船随处可见,随后是一个热闹的港口,那深入海中的木质栈桥,停靠着不少大船。 港口里人来人往,喧闹嘈杂,而站在海岸向深处望去,还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梯田,鳞次栉比的房屋村寨。 一瞬间,让姜原觉得是在南瞻部洲的陆地,而非是海外岛屿。 他本以为这桃石山会像花果山一样,是个妖府,完全没想到会是如此的人烟繁盛。 怀着对那三妖仙的好奇,姜原走进港口。 小半个时辰后,一群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谈笑着走出港口,姜原远远吊在后面。 这一行人,年龄大的不过三十出头,年龄小的,还不到十五岁,有男有女,大多穿着利落,配着刀剑,个个兴致高昂。 他们是去桃石山寻仙问道的。 姜原在港口中打听消息时,听到了他们的交谈,随即跟随。 那些人也发现了姜原,不过都不在意。 海岸之后,是一片辽阔田野,田野上有农田,果园,甘蔗林,以及许多的桃树。 按理说如今已是深秋,并非桃花盛开之期,然而一路所见的桃树,皆是花开鲜艳,粉粉嫩嫩。 或许是海上气候不同。 不过姜原觉得,八成还是因为岛上的妖仙。 之所以有如此推测,是因为姜原现在对桃石岛,乃至海中洲,都有了更多的了解。 桃石岛上的三妖仙,分别是碧眼仙君,桃仙娘娘,大敖神君。 其中的桃仙娘娘,本体便是桃花树。 因那桃仙,这岛上的桃花常年盛开,不衰不败,是为一奇景,常有喜爱桃花的广泽国人,远渡千里来此观赏。 前面那一群来此求仙的年轻人,也是广泽国人,而且是那国中的贵族子弟。 广泽国,即是海中洲的最大王朝,占据着海中洲的六成岛屿,而且多为大岛。 更传奇的是,这广泽国竟是那徐福所建! 即受始皇帝之令,率三千童男童女,去往瀛洲寻长生不死药的那位秦朝方士。 此人没有找到十洲三岛,而是来到了这海中洲。 在东舟岛与黄牙岛求仙未果后,一众秦兵甲士统合了部分群岛,创下一国基业。 最初那徐福也不敢僭越,“广泽”乃是其所立岛屿之名,后来秦朝覆灭,才将“广泽”定为国名。 以广泽为名,一是已经用习惯了,二来,也算是个“广施恩泽”之意,以求后代锐意进取。 广泽国如今已传到第十一代国主,不过却非是徐福后人,而是那三千童男童女的后裔,姓燕。 广泽国的贵族阶层,也基本是那批童男童女,及随行秦兵的后裔。 姜原此时跟随的这群人,就有好几位是当初徐福一行的后裔。 穿过广阔田野后,便开始踏上山路,进入桃石山脉。 走了这么远的路,那群年轻人的劲头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没了先前的欢声笑语,一个个满脸疲惫的抹着汗水,脚步沉重。 “赵卓泉,还有多远啊,我的脚要酸死了。” 一个脸上还有婴儿肥的少女,忍不住朝领头的青年抱怨道。 名叫赵卓泉的青年,虽也喘着粗气,但远不像同伴一样一瘸一拐的,依然保持着一份风度。 听到少女的抱怨,青年回头扫了眼东倒西歪的同伴,苦笑道:“这才刚入山,还没找到桃纹石梯呢。” “哎呀,那我不行了,我的脚好疼。” 少女惨叫一声,也顾不上路边石块的脏乱了,直接一屁股坐下,哭唧唧的揉起脚腕。 “小婉,你不是女中豪杰吗,再坚持——” 赵卓泉想劝少女,然而少女一坐下,其余同伴强撑的那口气,一下子全都泻了,一个接一个的瘫倒。 青年张张嘴,只好无奈道:“那就停下歇一会儿。” 赵卓泉刚找了干净地坐下,便听到哒哒脚步声,一个风姿清逸的黄衣身影踏步而来。 是那个跟他们出港口的少年。 赵卓泉目露惊奇,这人也跟了一路,怎么看着如此轻松,一丝疲态都没有? 其他也发现了黄衣少年,纷纷投去异样目光。 姜原没搭理众人目光,目不斜视的从人群中穿过,在经过少女时,那女孩忍不住开口道: “喂,你也是去三仙观求道的吗?” 三仙观,位于桃石山深处,有一道桃纹石梯连通山外,乃是三妖仙的道场。 姜原看了眼女孩,脚步不停,没有开口。 “什么嘛,好没有礼貌!” 等姜原走远了,女孩气呼呼的嘟嘴道,其他人纷纷应和: “没错,这样的人能求什么仙?” “看他那样儿,小小年纪就装模作态,必定是个破落户。” 赵卓泉却没多言,而是望着姜原的背影,心思闪动,直觉告诉他,姜原不简单。 眼看同伴骂道起劲,青年拍拍手,笑道: “看来大家休息好了,那就赶紧动身,再晚,天就要黑了。” 众人顿时齐齐哀嚎。 远远地,姜原听见身后年轻人嚎叫,摇了摇头,脚步又快了几分。 山道进入了一片古树林,那高耸的树冠勾连交错,遮天蔽日,阳光透不下来,周围变得幽暗诡谲起来。 “嗷呜——” 不时有野兽嘶吼传来,震动丛林。 姜原没有胆怯,反而觉得轻松,干脆运起元气,一步两三丈,飞掠而过。 第87章 余化真 不久,古树消散,取而代之的细长的桦树,又矮又密的灌木丛,尖刺荆棘,以及大片裸露的山岩峭壁。 这种地形对于身后那群年轻人,或许麻烦不小,不过对于姜原,不说如履平地,也毫不费力。 翻越了灌木、悬崖后,一条贴着石壁的台阶出现了。 石壁上斑斑点点,满是桃花样式的石纹,非常漂亮。 这便是桃纹石梯了。 姜原收起轻功身法,老实的踏着石梯上山。 呼—— 夹着湿润水气的海风,凶猛吹来,吹的姜原发丝飘起,衣角晃荡。 石梯一侧贴墙,而另一侧则悬于空中,毫无遮挡,下方便是万丈深渊,犹如走在空中。 更有汹涌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那风之猛烈,几乎能将人从地上吹起。 不过要是能克服战战兢兢的恐惧,一扭头,就能望见碧蓝壮阔的大海,岛上的田野、城镇,海岸上的船只,也都清晰可见,不失为一个观景妙地。 姜原既不恐惧,也对美景没兴趣,一心赶路,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桃纹石梯的尽头,顿时眼前一亮。 巨大的半山石台上,一片艳丽的桃花林中,恢弘清雅的神宫半遮半掩。 七八个身穿道衣的修士,正聚在桃林里演练法术。 一人折下半截桃枝,然后对着断枝处,掐动法咒吹气,便见一截新的枝条,一点一点的长出来。 又有一人提着个水壶往手心里倾倒,清水从壶口流出,却未泼洒,而是在那人掌心里滴溜打旋。 还有一人,却是在练习御风之术,那人一手掐着根羽毛,一手捻咒,念念有词中,脚下微风生起,开始托着他冉冉飞升。 可惜没升多高,一下撞上了树枝,登时风流崩散,摔了个屁股墩,引得周围人哈哈大笑。 那人面带羞恼,狠狠瞪向嘲笑他的人,然后便瞥见了姜原,立马飞快爬起,连声干咳,遮掩窘态。 其他人顺着他的目光,也发现了姜原,纷纷开口叫道:“又有求道的人来啦,快去通知观主。” 一个清秀少年噔噔噔的跑向桃林后的神宫。 姜原见此,整理了下仪容,上前拱手道:“散修姜原,特来求见三位妖仙,打听一事。” “散修?你不是来求道的?”诸人面露惊讶。 姜原犹豫了下,想到刚才见到的练法场景,当即道: “在下其实是南瞻部洲人,来东海便是为了求道。” “只不过有一故人现今身陷麻烦,而我又受恩不小,需得先帮故人处理好麻烦,才能继续求道。” 那几人都是性情纯净之人,听到姜原的话,立即露出敬佩之色,赞道:“阁下重情重义,令我等佩服。” 姜原连连谦虚道:“过誉了,比不上诸位仙门高徒。” 谁知面前众人也连连摆手道:“阁下说错了,我等可没那个仙缘,并非是三仙观弟子,只是借此地学些粗浅道法罢了。” 有人望了眼桃林后的神宫,叹道:“三仙观只传法,不授道,不收徒。” 若是这样,这些人日后顶多能成为方士,怕是无法窥得仙道正果。 姜原正打算忙完老猴之事,便来此地拜师求道呢,若只是传些道法方术,就没必要了。 噔噔噔,方才跑进神宫的清秀少年,跑回来了,冲着姜原大叫道:“观主叫你进去。” “多谢。” 姜原对那少年道了声谢,然后穿过艳丽桃林,带着满身的甜香,来到神宫台阶前,就见上方悬着一个赤、青、金三色匾额,其上三个大字—— “三仙观”。 踩着石玉台阶进了神宫,迎面是一个宽阔的天井。 几个扎着羊角髻的小道童,一边挥着手上笤帚,一边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好奇的打量姜原。 天井两侧各有回廊通向侧院,正面则是一排明亮殿宇,其中的主殿,高高隆起,供奉着三尊神像。 在那主殿前,站着个手持拂尘,带着高冠的清瘦中年,看其姿态,必是三仙观的观主了。 姜原立即迈开大步,快速走过去,拱手行礼道:“有劳观主远迎。” 那观主挥了下拂尘,回了一礼,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道友客气了。” 见这观主态度平和,姜原也面露笑意,又一拱手道:“在下南瞻部洲人氏,姜原,叨扰贵地,乃是为打探一事。” 三仙观观主正要把姜原迎入大殿,听到这话便停下脚步,温和的说道:“道友请说。” “不知观主可曾见过一阵狂风,自海上而来?”姜原问道。 “道友所说的风,必不是指那海风?” 中年观主开了个玩笑,随即想了会,摇头道:“不曾见过御使狂风的同道。” 姜原不甘的追问,“那三位仙长呢?” 观主轻轻一笑,看着姜原道:“余某的修为虽然远不及三位道友,但也侥幸得了鬼仙果位,百里内的异象,还是能知晓点的。” 姜原心头一震,他只以为这观主是个“庙祝”类的角色,为那三妖仙看守道场的,没想竟是个鬼仙。 而且听其语气,与那三妖仙似乎还是平等相待啊。 姜原连忙拱手道歉:“不知前辈当面,在下失礼了。” 观主浑不在意的摆摆手,轻笑道:“不过先行一步,哪算什么前辈,且称一声‘道友’,便已足已。” 姜原被这观主的气度折服了,恭谨的道了声:“见过道友。” 观主跟着回礼,笑道:“在下余化真,亦是见过姜道友。” 话落,一个少年,一个中年,相视一笑。 姜原忽然觉得,他至今遇上的所有修行人中,以眼前这位最有仙家风度。 殊不知,余化真也觉得姜原气质不俗,体内更有一股令他侧目的清灵之气。 余化真所感知到的清灵之气,其实便是天宫御酒残存的气息。 双方都觉对方眼善,之前的些许尴尬,很快消散。 姜原想到老猴或许已经散去风团,于是尝试着再问道: “余观主,其实那御风的,是一老猴,风中还有数千猴精,不知观主可曾听闻?” 此话一落,余化真的表情突然变得有趣起来。 随即便听这三仙观观主悠悠道:“道友所说猴精,可是来自那花果山?” 姜原立即心头一跳,“观主知道?” 余化真嘴角带笑,伸手神宫后方一指: “花果山的那猴群,现今正在桃花峪里,为桃仙道友看守桃园。” 第88章 桃林 姜原几乎脱口而出,你们都这么喜欢让猴子去守桃园? 随即是惊异,老猴怎么落到了这桃石山? 而且他们与桃石山无冤无仇,为何听余化真的语气,是被囚困在了那桃花峪。 姜原斟酌了下语气,问道:“不知我那朋友,如何冒犯了贵地?” 余化真轻轻摇头,“他们并未得罪桃石山。” 姜原立即道:“那为何要囚禁他们?” 余化真看了看姜原,“道友可知禺狨王?” 没等姜原回应,余化真挥了下拂尘,抚掌自道: “余某问了句废话啊,道友与那花果山猴群是朋友,禺狨王又是花果山义兄,岂会不知那贼猴。” 姜原当然知道禺狨王。 可也仅是知道罢了,了解不多,毕竟在西游故事里,禺狨王只有寥寥几笔,并没有太多事迹。 联想在鸟粪荒岛听闻的传言,姜原心头暗叹,看来,老猴他们是卷入禺狨王与桃石山的仇怨之中了。 可是,昨日打听到的消息,老猴还在与追击的妖怪周旋,怎么今天就卷进了两方争端? 姜原想不通,干脆直言道: “在下确实听过禺狨王,也知道其与贵地有些恩怨,可我那朋友,说句实话,正奔波于亡命之中,在下实在无法想象,他会冒然招惹麻烦。” 余化真竟然点头赞同,“道友当真了解你朋友,那位老猴确实有情有义,行事颇有法度。” “可惜”余化真没再继续说下去,似乎在避讳。 姜原想要开口再问,被余化真抬手阻止。 然后,这位三仙观观主又指了下神宫后方,悠然道:“三仙观后有一个青峰环绕的桃花山谷,那便是桃仙道友的仙居,桃花峪。” 说罢,一摆拂尘,直接转身而去,“道友急事在身,余某就不留客了。” 姜原明白了余化真的意思,真诚的拱手道谢,“多谢道友,待在下了结凡事,必来请道友喝酒。” “余某可不饮俗酒哦。” 余化真头也不回的摆摆手,留下一句笑言后,转进内殿,不见身影。 姜原笑了笑,随即离开三仙观。 外面桃花林的练法方士,看见姜原后,纷纷围了上来,问道:“阁下可如愿了?” 姜原想想,自己来此的目的,本来就只是打探老猴的线索,如今倒也算是如愿,便点点头。 诸位方士顿时齐声祝贺,“恭喜阁下。” 姜原突然觉得,这些人很是可爱,不由得再次起了在此修行的心思。 自己奔波这么久,也该停下来整理整理修行心得了。 即便不在桃石山,也可以在海中洲寻个善地,歇一歇脚,定一定心。 不过,先得解决老猴的麻烦。 “多谢诸位关心,在下还有事,且告辞了。” 姜原冲诸方士拱拱手,穿过桃花林,来到石台边缘,眺望远处山岭,很快发现青翠之间,一团粉色。 “三仙观只有桃纹石梯那一条下山路,你走错方向啦。” 那些方士见姜原左右打量,以为他在寻找其他下山路。 之前为姜原通报的那个清修少年,还热心的指指天色,劝姜原: “天快黑了,山路怕是不安全,阁下不如在观里借宿一晚,明日再下山?” 姜原回身看看热心少年,笑着摆摆手,赤红光芒在法衣上涌现,随即将身一纵,跳下了山崖。 一众方士顿时瞪起了眼珠,奔到崖边俯身一看,就见姜原踏着风团,衣袍鼓荡,御空疾驰而去。 之前练习御风的那人,低头看看手上羽毛,再望望消失在山岭间的姜原身影,连连叹气。 风声掠过冈峦,惊动了萦绕山间的雾气,最后停落在群峰间的一个山谷前。 一眼望去,粉色鲜嫩的桃花如海浪,如云霞,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几条溪流在其中蜿蜒穿行,宛如一条条碧带。 姜原带来的风,吹入谷中,顿时下起粉色花雨,令人迷醉。 停驻几息欣赏了景色后,姜原抬脚迈向桃花深处。 不知走了多久,一棵棵婀娜多姿的桃树后,依旧是桃花,一条条清澈小溪后,又有溪流,桃花林彷佛永无尽头。 觉察到不对劲,姜原立即停下,就见前后左右,视野之内,只有一片粉色。 姜原仰头望向碧蓝苍穹,果断唤起赭黄法衣的穷奇兽纹,呼呼风声之中,撞开粉红冲天而起。 然后眼前一恍,回过神,依旧站在原地。 又试了几次,皆是如此。 呼—— 姜原御起狂风横向而去,转瞬间感觉已经飞过十多里,然而一停下,依旧是艳丽的桃花海洋。 “幻阵?” 哗啦,耳边听到溪流声,姜原飞掠过去,一条蜿蜒浅溪出现,姜原片刻不停,顺着溪水一路寻去。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不得不再次停下,因为这条小溪也寻不到尽头。 缓缓落到溪水上,脚下的风在水面上旋起涡流,荡起层层波浪。 俯身掬了一把水,手中传来丝丝凉意,手指一松,溪水哗哗流淌。 “水是真的?”姜原皱起眉头。 眼前的桃花早已没了那种娇艳的美丽感,只有嫌弃厌恶。 “看来进入山谷的那刻,便进入了幻阵。” 姜原有些懊恼,余化真的友善、三仙观的修行氛围,给了他错觉,让他不知不觉间放松了警惕。 他还有另一种方式,没有动用,那便是动用分水叉,乃至风沙袋,暴力破解。 但这样一来,怕是不好收场。 思索片刻,姜原散去风团落地,勾动法性,手掐法咒,低诵“宝光覆映,证吾神通”。 金光透体而出,姜原化作一溜光,径直朝着天空遁去。 “哎呀,是那奇特遁术,快换阵。” 金光飞起的瞬间,桃林深处,两个粉雕玉砌,穿着漂亮小袄,长得一模一样的女童,忽地惊呼,慌忙竖起白腻小手掐动咒法。 桃林中瞬间恍过一片灵光。 姜原御使的金光,原本就要撞破无形的法罩逃出幻阵,被那灵光一刷,登时跌落下来。 “嗯?” 金光崩散,姜原踉跄落地,目光猛地变得凛然。 “有人!” 环顾四方之后,姜原抱拳朗声高喝: “散修姜原,求见桃仙娘娘!” 暗处的双胞胎女童,顿时捂嘴惊呼,“糟糕,被发现了。” 然后,女童互相眨巴起了眼睛: “你去告知娘娘。” “不,你去。” “昨天你吃了我的甜糕,今天你去。” “不要,我明天可以还你。” “哎呀,天都快黑了,娘娘午睡该醒啦,你去,大老爷昨天赏了我一对镯子,我可以给你一只。” 听到这话,其中头上有蝴蝶发箍,手腕空空的女童,犹豫了。 旁边扎着发辫的女童,连忙拉起同伴的手,小嘴连道:“那镯子和你这手绝对般配,带上定是好看极了。” 头戴发箍的女童,眼眸闪闪的开始憧憬,嘴角渐渐扬起。 发辫女童趁热打铁,“小丹若,你最漂亮了,娘娘睡醒看到你,也会开心的,你快去。” 那小丹若被夸的合不拢嘴,叮嘱了一声“镯子一定要给我啊”,迈起小腿跑去告知桃仙娘娘。 第89章 去吧 这时,姜原再次高喊“求见桃仙娘娘”。 发辫女童一拍小手,叫道:“哎呀忘了,这人用了和那金毛鼠一样的遁法,肯定是一伙的。” 女童又瞅瞅姜原,摸着发辫嘀咕道:“这人难道是那金毛鼠的救兵?看着像是有些本事。” 噔噔噔,去报信的小丹若跑回来了。 不过没了方才的笑脸,头上发箍拎着手上,原本的整齐头发此时乱的像草窝,小脸更是泫然欲泣。 发辫女童一看,顿时长呼一口气,暗道好险。 那小丹若用力瞪着发辫女童,气呼呼道:“青若你又骗我!” 不过女童也知晓正事,指了指姜原,叫道:“娘娘让他进去,你领他,我要去梳头。” “去去,这里交给我。” 叫做青若的发辫女孩,哄走气呼呼的同伴后,回身望向姜原,掐动法咒。 桃林中,姜原喊半天没有回应,正想再用宝光术试试,面前突然出现一道青光,青光的另一头,站着个粉雕玉砌的可爱女童。 女童竖着白腻小手掐着法咒,清脆的对姜原喊道:“我是娘娘的侍女,你随我来。” “有劳了。” 姜原拱拱手,抬脚踏上面前青光,身体先是迟滞了一下,随即眼前一恍,便已站在女童面前。 回身望去,来时的山谷入口就在不远处,呼,吹拂而来的山风,带着凉意,也带来一丝丝的桃花甜味。 姜原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所处的桃林,明显缺少了这份该有的生动气息。 “跟我走。” 女童仰头看看姜原,绷着小脸背起手,转身领路。 在桃林中走了有一炷香时间,一个清幽庄园出现了。 庄前环绕着一条绸缎般的青水,通向大门的是一个雕花白玉拱桥。 姜原刚随女童踏上拱桥,青水中忽然飘来几个白白胖胖,满头红发的小孩。 “青若姐姐,青若姐姐。” 红发小孩们看见了女童,两手在水中一划,便如鱼一般游到桥下,然后又是扑水,又是叫嚷,很是闹腾。 “哎呀,弄湿我衣裳啦。” 女童连连躲闪扑来的水花,不满的喝道:“天快黑了,你们还不赶紧回金沙湾去。” 红发小孩们也不回答,只是嘻嘻欢笑。 女童顿时明白了,瞪眼道:“你们又是趁二老爷外出,偷溜出来的是?” 小孩们嘿嘿笑道:“俺们想和丹若姐姐,青若姐姐玩耍。” 女孩嫌弃的摆手驱赶,“去去,找小丹若去,没看我正忙着呢嘛。” 那些红发小孩好奇的打量了几眼姜原后,往水里一钻,就不知去了何处。 姜原望着恢复平静的水面,暗道,这些小孩肯定不是人类,不过也感觉不到半点妖异之气,到底是什么根脚? 二老爷,应该指的是那位大敖神君。 桃石山的三位妖仙,老大碧眼仙君,居住在桃石山的最高山峰——安神峰,老二大敖神君,则居住在桃石山南面的金沙湾。 老三桃仙娘娘,自然就在眼前这座位于桃花峪里的庄园了。 女童擦掉身上水珠,干咳连声,又背起小手继续领路。 庄园的朱红大门紧闭,只在旁边开了个侧门,姜原也没在意,随着女童迈过高高的门槛,然后就是一个典雅庭院。 院中有亭台假山,流水栈桥,两侧有雕栏楼阁,正面是个三层宫殿,一道离地三尺的飞檐回廊将整个庭院内的楼阁、殿室串连在一起。 唯一奇怪的是,这庄园内有竹林,有花圃,却没了桃树。 姜原暗自猜测,或许也是主人家看厌了。 对了,余化真说老猴他们,正在桃花峪里看守桃园,那桃园呢? 姜原忍不住,小声的问那女童,“在下曾听闻桃仙娘娘有座桃园,这一路,却是没见到啊?” 女童青若随口道:“桃园在后面。” 说话间,两人踩着青石小道到了宫殿前,女童冲姜原挥挥手,“你在这等下,我先去见娘娘。” 姜原点点头,安静等候。 好在没一会儿,女童便快步返回,领着姜原进入大殿。 这大殿从外看,只是三层宫阁,里面却别有洞天,上了走廊,迎面是个山水屏风,转过屏风,又是个穿堂,堂后一个天井,之后才是内殿。 “娘娘,客人带到了。” 女童朝着屋内喊了一声,里面传来个慵懒声音,“进来。” 姜原平静的走进去。 令人迷醉的清香之中,一个宽大的粉色帐幔摆在堂上,两侧窗台半开,微风吹进,拂起帐幔轻纱,露出里面的象牙床。 那象牙床上,侧卧着个柔媚女子。 粉桃面庞,明眸皓齿,身姿优美柔软,穿一身粉白罗裙,搭着件鹅黄披风,秀发随意的挽在颈后,发的乌黑,与脖颈的白腻交相辉映。 女子手持一面桃花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瞥了姜原一眼,懒洋洋的说道:“你见过了化真道友?” 一听这话,姜原也不好隐瞒余化真的引荐了。 “散修姜原,见过桃仙娘娘。” 先拱手一礼后,便点头道:“在下确是从三仙观而来。” 桃仙不置可否,随意问道:“那你所来何事?” 姜原深吸口气,沉声道:“在下为花果山猴群而来。” 桃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姜原只好继续道: “花果山之劫,想必娘娘已经知晓,而那群猴精,便是花果山仅存硕果。” “在下曾受花果山齐天大圣传艺之恩,理应为那猴群寻个安身之处。” “所以,想请娘娘高抬贵手,还那群可怜的猴精自由。” 说罢,姜原诚恳的一礼,然后等待回答。 桃仙停下手上团扇,第一次抬眼正视姜原,不过还是那副慵懒语气。 只听桃仙道:“说实话,我并不喜欢猴子。” “只不过,一来我那桃园将要结果,需得人手打理,二来那猴群是我大兄送来的好意,我作为小妹,岂能随意丢弃。” 姜原尝试着劝道:“让猴群去管桃园,与让贼偷看守财宝何异?连那玉皇大天尊让大圣看守蟠桃园,都惹下了一场灾祸。” 桃仙忽然冷笑,“传闻那齐天大圣神通广大,近乎天仙,可如今看来,连自己的贪欲、劣性都没炼去,算什么正果。” “空有法力,却没有根性,幸亏被天庭拿去,不然早晚是个祸端。” 这位妖仙,看样是十分瞧不起孙悟空啊。 姜原为孙悟空开解道:“大圣只是得道太短,心性如顽童,本性其实不坏。” 桃仙也只是短暂激昂,随即便恢复了懒散,然后看了眼姜原,挥手道: “话已说明白,看在化真道友的面上,我也不难为你,去。” 姜原当然不能就此离开,再次抱拳道:“还请娘娘发发慈心。” 见桃仙脸上出现了不耐,姜原只好改口,“我不知老猴他们如何冒犯了碧眼仙君,但我愿意付出代价,向仙君赔礼。” 桃仙不屑道:“你若能拿下那禺狨妖猴,我不仅放他们离开,我兄妹三人更会将阁下引为座上宾。” “你做的到吗?” 姜原无言以对。 “做不到,就老实离去,免得自讨苦吃。” 桃仙的语气变得不善起来。 姜原暗自咬牙,心头急躁,大脑飞速转动,却始终想不出法子。 归根结底,他处于低位。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女童的喊声,“娘娘,二老爷来啦。” 第90章 大敖神君 大敖神君长的虎背熊腰,脸庞棱角分明,头发、胡须黑中带青,内穿鱼鳞甲,外披水纹靛青宽袍。 神君如一阵风般踏入殿内,手上拎着白白胖胖,垂头丧气的红发小孩。 “你们这几条小鱼儿,又偷溜出来了?” 桃仙用手指点了点那几个小孩,笑骂了一句,随即坐直身子,持着团扇朝大敖神君一礼,问候道: “二哥怎么突然从东舟岛回来了?” 大敖神君随手将几个小孩丢下,那小孩落地后就趴在地上动也不动,只不停的转动眼珠。 “听闻那贼猴又来闹事,我不放心,就赶回来看看。” 丹若、青若两个女童哼哧哼哧的搬来个座椅,大敖神君随意的坐下,摸了摸女童的脑袋后,继续道: “顺便也有个事想和你们商量下。” 说着,瞥了眼姜原,“这人是?” 桃仙又卧了回去,轻轻摇着团扇道:“那猴子贼心不死,趁着你与大兄都外出,又潜入了谷中,不过见仙桃还未成熟,又溜走了。” “大兄昨日返回,正好邀了雪庭禅师来做客,知道后,便携手禅师去那雷柏山上走了一遭,敲打贼猴。” “这人嘛,”桃仙轻蹙眉头,“大兄从雷柏山回来时带了一窝猴精,送给我打理桃园,这人是那猴精的救兵。” “贼猴的同伙?”大敖神君面色一冷,盯向姜原。 姜原通体一寒,却也没退缩,昂首回望过去,拱手道:“在下,以及我那朋友,都并非禺狨王同伙,我们只是” “我说你这人好没眼色。”桃仙打断姜原,“我兄妹二人在此聊家常,有你何事,还不离去?” 姜原脚下生根,再次向桃仙拱手道:“还请娘娘给个明言,到底如何才能释放我那朋友?” 桃仙的红润面庞上露出恼怒之色,瞪向姜原,“我不是说了吗,你去拿下那贼猴,我便尊你为上宾。” “海中洲人皆言桃石山的三位仙长宽厚仁慈,乃是有道真仙,在下虽刚到此地,也知晓娘娘清名。” 姜原说尽好话,将姿态放的很低,诚恳道:“何必为难那群孤苦无依的小猴,坏了名声呢?” 大敖神君听到这,呵呵冷笑道:“你倒是会扣高帽,怎么,我们今日不能如你所愿,就会臭名了?” “是不是,你还会给把我们的‘臭名’,再远扬一下啊?” 神君的语气愈来愈冷,渐渐声色俱厉,最后一拍座椅把手,暴喝道: “不是我们宽怀大度,你一个小小炼气士,能站在这里说大话?既然不想走,那就留下!” 话落,神君也不起身,只是大手一伸,整个大殿猛然一暗,所有的光线都笼罩在那手掌之下。 姜原只觉一片阴影罩下,而自己遁无所遁,来不及惊恐,战斗本能已驱使他向后飞退,同时体内元气鼓荡,瞬间触动法衣的梼杌兽纹。 巨掌降临的刹那,赤红法罩涌出,隔在姜原与那手掌之间。 “雕虫小技!” 大敖神君的冷笑传来,那手掌随之一握。 护身法罩悲鸣一声,砰的崩碎。 法罩崩毁的余波,以及那手掌的余劲,直接把姜原轰飞出去,还在半空中,便已胸口一闷,喉咙发甜。 不过,姜原也借着这股力道飞出大殿,逃到了外面的天井。 “哎呀!” 蓦然传来惊呼,却是那端着茶水、点心来招待大敖神君的俩女童,被突然飞来的姜原吓到了。 呼—— 狂风忽的涌起,姜原还没落地的身子,凌空一翻,乘着呼啸狂风就要冲向天空。 “这时想走,晚了!” 话语传到的同时,大敖神君已裹着莹莹水光,出现在姜原头顶,再次挥手按下,就像按住一只逃窜的老鼠。 轰! 汹涌的力量从天而降,姜原浑身一沉,连同身下的狂风也是骤然一滞。 “拼了!” 姜原面色发狠,冲天之势猛地掉转,如炮弹般轰然下坠。 天井的石板被砸出砰地闷响,不过并没有丝毫裂纹,毕竟是妖仙的居所。 姜原不进反退的动作,倒是让那大敖神君有些诧异,但也一笑而过,身上的水光瞬间漫开,一瞬间笼罩住整个天井。 此时已经是傍晚,晚霞绚丽。 映入天井的霞光,忽然间变得朦胧起来,甚至出现了折射迹象,一道彩虹若隐若现。 就像是天井里铺开了一张水幕。 对于这种奇妙景象,姜原没空欣赏。 他在落地的刹那,已唤出方鼎,展开麒麟阵,龙宫寒兵也落入掌心,心间的麒麟丹嗡嗡嗡颤动。 于此同时,丹田的所有元气犹如泄洪之水,轰然而出,在周身经脉中疯狂奔涌,隐隐有虎豹雷音传出。 天地灵气也被狂暴的元气勾动,飞速聚集而来,在姜原周身化出一个灵气漩涡。 “喝!” 姜原仰头长啸,双目中似有麒麟怒吼之影,然后高高擎起龙宫分水叉,闪动着寒光的叉尖,渗人心魄。 种种加持之下,姜原这一击,足足有几十万斤之力。 而其表现,也让大敖神君心头大震,恍惚间彷佛听到了龙象吟吼,古兽咆哮。 前文说过,一个修士的战斗力高低,修为只是基础,主要还是在于法术,武艺,和法宝兵器。 修为就像是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决定你的健康,你的寿命。 唯有习练法术和武艺,才能将身体素质化为战斗力量,甚至,可以凭借较弱的素质,发挥出极限的力量。 若不施法,不使武艺,修为再高,战斗力也不会强。 一般的修士,通常选择学习法术,而非苦练武艺,因为相较于武艺,法术的妙用更多,也更强。 比如你苦苦磨炼出了万斤的肉身之力,可一个搬山法搬来的百丈大山,就有亿万斤,而一个担山之法,也能肩抗山岳。 只不过,施法必须捻咒,武艺却是可以随心使用。 假若来不及施展护身法,却被个武艺超群的敌人近了身,挨上一拳,就能蒙上半天。 当然,修为高了,也不那么容易死,只是会很惨。 比如那文殊菩萨,其座下的青狮,是狮驼岭三妖王,妖威赫赫,但他没有唤起法力便被人捆住后,直接被丢在河里足足泡了三天。 说这么多,只是要点明,大敖神君并未施展法术,只是在依仗武艺对付姜原。 而单论武艺,姜原有麒麟丹与麒麟阵,以及孙悟空所传之法,之前便说过,他已不弱于真妖,媲美妖仙。 另外,他曾饮过天宫御酒,肉身不老,体魄也丝毫不弱于真妖。 大敖神君是妖仙(相当于人仙),本体也非是狮象熊牛之类的刚猛兽类。他的武艺,也远远比不上孙悟空。 于此关头,大敖神君也已来不及施法。 再看姜原手上的寒叉,也非凡物,情急之下,神君再不敢托大,立即召出兵器。 就见一柄细鳞长刀,出现在神君手中,然后下一秒,仓促的接住冲天刺来的龙宫寒兵。 一声霹雳震响,长刀撞上寒叉,轰,飓风般的劲气轰的荡向四方。 “哎呀——” 还没来得及跑进屋里的丹若、青若,直接被高高掀起,手上的糕点、玉壶也一下子甩飞出去。 气浪撞进屋内,激得窗格哗啦摇晃,吹的纱幔高高荡起。 象牙床上的桃仙,面露惊异的将腿脚从床上移下,踩着绣花小鞋,摇着团扇走向屋口。 走了两步,天井里荡来的气浪,渐渐散去,飞扬的纱幔,摇晃的窗格也缓缓停下。 “还不起来收拾。” 路过趴在地上揉着脑袋痛呼的女童,桃仙顺手揪了下女童发辫。 丹若,青若两个嘟嘟嘴,爬起来去捡糕点,玉壶。 “去换新的来,顺便再搬把椅子。” 桃仙留下吩咐,摇曳着身姿来到天井,肩头往廊柱上一靠,饶有兴趣的欣赏院中的忽闪寒光和腾挪身影。 青袍的大敖神君,手中细鳞长刀,劈、拨、削、斩,刀刀划破虚空,留下道道虚影,声声嘶啸。 黄袍的姜原,头顶流光方鼎,一杆浑然一体的龙宫寒叉,拦、横、扫、挑,不仅将那刀光防的密不透风,更有灵蛇般的刺,龙尾摆动般的贯,不时打得刀光溃散。 “好!好武艺!” 每当刀光溃退,大敖神君便满脸放光,连连叫好。 姜原也早已面色通红,神情亢奋,浑身力道如奔洪,随心肆虐。 却是大敖神君见猎心喜,与姜原比斗起了武艺。 一个妖仙,一个炼气士,你来我往,上下腾挪,直到几十回合后,大敖神君被姜原的凶猛力道震得手脚发麻,猝不及防,手上刀光慢了半息。 战斗天赋极高的姜原,立即抓住这一破绽,龙宫寒叉猛地一挑,正中神君的刀柄。 铛! 细鳞长刀高高飞起,噗的没入一块青石,只露个刀柄微微颤动。 唰,一道凛冽的寒光,在大敖神君的面庞前一闪而过,姜原收兵后退,默默喘息。 大敖神君也是不停喘息,好一会儿,平复了气息后,满眼放光的看向姜原,止不住的赞叹道: “好武艺,当真是好武艺啊!” 姜原挥手召下头顶的方鼎,同时将最后的那根孙悟空毫毛,悄然收起。 寒叉一立,姜原抱拳道:“神君承让了。” “不不,单论武艺,我不如你。” 大敖神君摆手,然后话锋一转,殷切道:“正好,我将开府建制,你来我府下做个将军如何?” 姜原还没说话,那桃仙忽然插嘴,“二哥你决定了?” 大敖神君扭头望向桃仙,点头道: “没错,我打算去争那海中洲龙王之位了,这也是我想和你们商量的事。” 第91章 恩义 自从徐福在海中洲立下广泽国,便也将南瞻部洲的礼制、风俗一并带来。 经过近两百年的移风易俗,海中洲这片原本的蛮夷番地,已成文明之国。 在东舟岛方仙道的操持下,社神城隍、山神河庙等神道体系,也渐渐取代了群岛上的巫神邪祭,玉皇大帝成为海中洲的“天帝”。 因此功绩,那方仙道的当代门主李少君,得天庭敕封“东阳真人”尊号,还受一品太一天真箓,有向灵霄宝殿递奏之权。 请立海中洲“龙王”,便是东阳真人向天庭递交的奏章。 因为海中洲的几方势力,不愿被划归为东海龙宫管辖。 一是他们看不上东海龙宫。 二来海中洲的基业发展,全赖自身,并未得到东海龙宫的半分恩惠,所以不想让那龙王摘桃子。 当然,东海龙王自然不甘心,也正在上下奔走打点。 不过能争“龙王”之位的,海中洲内也没有几人,大敖神君在其中呼声最高。 在此之前,大敖神君一直在犹豫。 作为妖怪出身,修行不易,能得个正箓,托庇在天庭麾下,算是一条不错的道路。 可他,又舍不得仙道正果。 其实在桃石山的另两位妖仙看来,大敖神君的内心,是有倾向的,即是去做“龙王”。 因为这段时日里,大敖神君不停的往东舟岛跑,向那东阳真人探听神道修行,天箓之类的信息。 大敖神君与姜原已收起兵器,返回大殿入座。 这次姜原也有了座椅。 丹若、青若俩人为姜原上茶水、糕点时,偷偷朝姜原嘟嘴,表示不满,不过在那粉雕玉砌的小脸衬托下,只显得可爱。 “对不起啊。”姜原笑吟吟的接过茶杯,小声的对女童道歉。 那小丹若又把发箍戴上了,还换了个更可爱的发髻,听到姜原的话,傻乎乎的脱口道:“啊,没关系,没关系,也没那么疼啦。” 倒是那青若还在生气,被摔的疼痛是其次,主要是方才桃仙揪她辫子,让她觉得丢脸。 “傻丹若!”女童翻了个白眼后,气呼呼的拉走同伴。 桃仙终于离开她那大床了,摇着团扇软在座椅里,开口道:“其实我和大兄,对二哥你的决定,早有预料的。” 大敖神君正端起茶杯饮茶,缓解战斗的疲倦,闻言愣了下,随即苦笑道:“也是。” “那你们的想法呢?” 神君目光炯炯的望向桃仙,眼含期待,希望得到兄妹的支持。 桃仙暗自叹了口气,按照她的本心,是不愿自家二哥投身神道的。 那红尘香火对于仙道修行者,便如附骨之疽,一旦沾上,纷纷扰扰就会永无止休。 龙王,又如何? 出了差池,天庭必会拿之如犬豸,弃之如敝屣,还不如在这桃石山里逍遥自在。 但桃仙知道,与性格沉静的大兄,散漫懒惰的自己不同,她这二哥却是有些不甘寂寞。 “大兄与我,自然是支持二哥你的决定。” 桃仙的话让大敖神君松了口气,面露欣喜。 “不过二哥,” 桃仙忍不住,还是轻声劝道:“我那仙桃即将结果,日后咱们即便得不了天仙正果,也能长生久视,何必再去沾那香火?” 大敖神君沉默片刻后,露出个洒脱的笑容,“不瞒小妹,二哥我清修了几百年,早就静极思动了。” 见桃仙面露失落,有些伤感,神君立即转移话题,扭头冲听得滋滋有味的姜原,大笑道: “如何,朋友,入我神府,待我成了龙王,便封你为龙府长史。” 姜原放下手上茶杯,作出认真思索的姿态,不驳大敖神君的面子后,回答道: “感谢神君厚爱,可是,一来我已经打算寻个静地清修,二来,我其实早已断绝了神道之路。” “何谓绝了神道?” 第一个理由,大敖神君与桃仙能理解,可第二个理由,两个妖仙就听不明白了。 姜原想了下,自己身份的事,迟早得有个说法,而这海中洲纳入天庭体系不久,或许可以在此地试探一下。 于是便听姜原道:“我是南瞻部洲人氏,父母亲人因为一场疫病接连逝去,由此感到世事无常,动了寻仙求道之心。” “最初入道无门,便沉迷炼丹服药,结果在吃了不知名的丹药后,神魂离体,多日才返。” “之后找了个门路,去求九品灵霄天箓时,却被那小游太一神君判定寿命已尽,将我定为邪魔,发下通缉,方才来这东海上躲祸,顺便求道。” 大敖神君大感惊奇,“还有这等事?” 桃仙抬起团扇遮住半张粉面,瞳孔泛起灵光,悄然扫视姜原。 随即惊异发现,姜原的灵肉契合浑然,毫无嫌隙,而且生命旺盛,污垢尽除。 除此外,还在姜原体内看到一股纯正的清灵之气,那是天宫才有的清正灵气。 桃仙于是发问道:“你服用过天宫的不老仙物?” 姜原坦率答道:“我在花果山有幸参加了齐天大圣‘仙酒会’,饮过几杯天宫御酒。” “原来如此。”桃仙点点头,随即笑道:“所以你是要报仙酒之恩?” “不止是仙酒,大圣对我还有传艺之恩。” 姜原看了看笑颜如花的桃仙,扭头望向大敖神君,“我所使用的武艺,便是得自大圣。” 神君一拍手,大声赞道:“怪不得能连败天兵天将,与显圣二郎真君斗得那般凶烈,‘齐天大圣’之名,名不虚传。” 桃仙脸色有些挂不住了,她之前可是当着姜原的面,对孙悟空指指点点,很是不屑。 这位柔媚妖仙,当即撇嘴道:“那禺狨贼猴还自称‘驱神大圣’,与那孙悟空是结拜兄弟?” 姜原插口道:“大圣性情不羁,交友广泛,那禺狨王与大圣也没有那么亲近。” 桃仙瞪了眼姜原,冷笑道:“我看他们亲如兄弟,不然怎会劣性都一样,一个偷吃蟠桃,一个惦记我的仙果。” 姜原只好住嘴,低头喝茶,不去与这女妖仙争辩,眼角余光瞥见,大敖神君也正端起茶杯。 发现了姜原的目光,神君偷偷耸了耸肩,回以苦笑。 桃仙眼眸一扫,发出一声冷哼,却也没再多说。 姜原这才接着道:“再有这第三点,便是大圣之恩,我得先安置好花果山的那猴群。” 说罢,姜原眼巴巴的去看桃仙,意思很明显。 那妖仙嗤笑一声,讥讽道:“你倒真是锲而不舍!” 第92章 入府 不过姜原的表现,却让大敖神君更加欣赏。 有情有义,又武艺超群,擅长战斗,正是他开府建制所需的绝顶帮手啊! 神君愈发想要把姜原收入神府,便摩挲着黑中带青的胡须沉吟道: “你那身份问题,说大也大,但说小也小。我可以去找东阳真人,让他去那地府走走门路,在生死薄上给你添上几笔便是。” 果然,不论仙凡神鬼,只要走通关系,就好办事。 姜原暗自吐槽,但他不愿为此留下欠下大敖神君人情,就要推脱。 大敖神君忽然一笑,继续道:“其实也毋须麻烦,以你的资质,修得鬼仙道果是迟早的事,届时那生死薄,自会应天而变。” 姜原立即道:“多谢神君解惑。” “至于你的另外两个忧虑。” 大敖神君摆摆手,笑眯眯的看着姜原,“桃石山难道不是个绝佳的清修地,难道不适合安置猴群?” 姜原愣了下,惊疑道:“神君的意思是?” 大敖神君扭过头,对桃仙笑道:“大兄也是会想,竟让猴子去看守桃园。” “天宫的蟠桃园有土地,咱的桃园怎么也得有个阴神看守,等我去东舟岛一趟,给你讨个阴神回来。” 桃仙呵呵冷笑:“我可不想把园子弄得阴风习习的。” 说罢,挥了下团扇,做驱赶状,“罢了罢了,猴子看桃也不安稳,我再费点力,度上几只木灵。” 桃仙这一番举动,既是避免大敖神君欠下东舟岛人情,又是在替自家二哥向姜原施恩。 姜原自然看的明明白白,可又如何,他想解救老猴,总得付出些代价。 但是,他不想彻底失去自由。 咬了咬牙,姜原站起身,朝大敖神君拱手一礼,诚心道:“在下万分感谢神君抬爱,可是” “又是可是!” 桃仙猛地打断,满面寒霜的斥道:“你可真是看得起自己,现在是你有求我们,不是我们在求你!” 姜原没有生气,自顾自的说道:“神君大气豪爽,有情义,在下真心愿意辅助神君,然而——” 姜原猛地挺直腰背,傲然道:“非是在下自恃,也非是狂妄,而是曾立下誓言,六百年必成天仙!” “所以,我想与神君定下约定,三年,五年,乃至十年皆可,但当在下要进步,必须得离开之时,希望神君允诺。” “六百年成天仙?!” 只见那柔媚的女妖仙,疯狂的用团扇拍打手掌,放肆大笑,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哈哈哈,这是我六百年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若说先前,她只是帮大敖神君唱白脸,现在是彻底气疯了。 她化形用去几百年,又修行了小一千年,不过才摸到神仙果位,虽说是草木异类成道艰难,但足以说明修行之难。 她的大兄碧眼仙君,已经半步踏入神仙果位,然而剩下半步,却百多年迟迟不得精进,眼见三灾将至,只好去寻求佛道助力。 大敖神君亦是困在妖仙果位许多年,方才心思躁动,被那“龙王”之位,扰动了道心。 而现在,一个连鬼仙都没修成的小小炼气士,竟然当着她的面说,自己六百年必成天仙? 即便是性格懒散,进取心没那么强的桃仙,也禁不住失态,极尽嘲讽。 姜原平静的看着桃仙嘲讽、大笑,语气悠悠的说了一句—— “这是我的道心!” 桃仙忽然一怔,放肆的讥笑就那么僵在脸上,然后愣愣的看向姜原。 面庞犹如无暇青玉,一根木簪随意的束着黑发,身躯强健有力,清逸的气质配上那冷厉的赭黄袍,更显神光内敛。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英姿不凡的少年才俊,而非口出狂言的骄纵之辈。 “你” 桃仙那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却不知要说什么。 继续嘲讽?已经没意思了。赞叹?也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大敖神君豁然起身,满脸惊艳的拍手赞道:“有此鸿鹄之志,未来必定不凡啊。” 桃仙不满的噘嘴道:“二哥,我可是在为你说话。” “多谢小妹。” 大敖神君冲桃仙拱拱手,哈哈一笑,随即正色道: “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呃——” 神君说着,忽然一顿,面露尴尬,看向姜原,“只顾开心了,到现在还不知阁下姓名。” “噗嗤”,桃仙笑出了声。 姜原连忙道:“在下姜原。” “可有字号?”大敖神君追问。 “呃,字本初。” 姜原很不习惯的回道,他几乎要忘了自己还有个字。 大敖神君拍手道:“好,我今日便与本初在此立约,也不用什么三年十年了,你来去自由,走时与我道一声,让我送你一送即可!” 即便大敖神君有千金买马骨的意思,但这一刻,姜原还是被其真诚打动了。 “在下必助神君夺得那‘龙王’之位!”姜原抱拳许诺。 大敖神君一把抓住姜原的手臂,大喜道:“有本初相助,区区龙王,唾手可得。” 至此,姜原算是进入大敖神君的幕府了。 姜原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此情此景,真的好像前世看到的一些演义故事。 唉,对了,“本初”,三国演义,四世三公袁绍袁本初啊。 姜原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 不过按照现在时间,那位还有二百年呢,自己才是祖辈。 “行了,你们金沙神府的人,就别在我这庄里闹腾了。” 这时,桃仙满脸嫌弃的摆手逐客了。 其实,桃仙心里既为自家二哥寻到一个强力帮手而开心,同时对姜原的看法,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从这女妖仙对孙悟空的鄙夷,就能看出,她其实欣赏的是道心坚定之辈。 虽然还觉得姜原口气有些大,但她已不再嘲讽,而是想看一看,姜原能否将狂言变作现实。 甚至,桃仙很期待。 “那猴群?”姜原目光追向桃仙。 “在桃园!” 桃仙恨恨的瞪了一眼姜原,“今天之后,你再在我面前提猴子,我定把你栽进桃园,做成树人!” “哈哈哈,走,顺便我给你寻个洞府。” 大敖神君拉起姜原,快步向庄园后的桃园走去。 第93章 摩心洞 姜原只穿着宽松内衬,披散着头发,闭目坐于石床上,正在打坐食气。 银灰色的蛟鳞躺在姜原手边,聚集而来的灵气盈盈如水,又有太阴之气徐徐而降,将石室映照出了一股清冷氛围。 盘腿端坐的姜原,彷佛披了件透明的清幽纱衣,胸腹缓慢起伏,带出绵延悠长的呼吸。 “呼~吸~” 呼吸之间,太阴之气、灵气渗入体内,连绵不绝的汇入丹田。 此时的丹田,早已水雾弥漫,哗啦声不断,就见一滴滴水珠不停的自雾中凝结,然后掉落。 下方的水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漫起,浅浅的水滩早已化作幽潭。 不知过了多久,降临室内的太阴之气开始变淡,而温热的太阳之气开始浓郁。 当渗入体内的太阴之气只剩游丝,飘飘欲绝时,姜原那带着韵味的呼吸,忽而一沉。 一道长长的白气从口鼻里喷出,姜原缓缓睁开眼,瞳孔中灵光一闪而过。 保持着姿态,回味了一会儿修行的美妙后,姜原方才翻下石床。 筑基的第二步,食气入体养气海,他已完成近三成了,这还是他特意的压制修为进步,想要夯实基础。 不过之前的虚浮,差不多都弥补完了,可以大步精进了。 再需个半年,就能进入第三步,而有天宫御酒的洗髓通脉在先,第三步的“炼气通脉返先天”,将会很容易。 孙悟空又曾为他演化过神仙之前的修行,所以姜原估摸着,自己顶多三年,就能搏一搏鬼仙道果了。 收起蛟鳞,掐去旁边石桌上的油灯灯捻,舒展了下身子后,姜原披上赭黄袍,挽起黑发,走出石室。 室外是个典雅明亮的大厅,其内布置与普通人家相差无几。 地上铺着白鹤飞鱼纹的地毯,四周石壁上挂着山水画、百兽图,几排修竹盆栽将大厅隔离出不同层次,角落还有灯柱,上面油灯还在闪烁。 若非头顶的石壁穹顶,乍看一下,完全就是个大户人家的厅堂。 这便是姜原的洞府——摩心洞,取的是“磨心”之意。 穿过石厅,来到洞府门口,那玄关处还立了块青石屏风。 绕过屏风,推开石门,清晨的山风忽的吹来,带着点凉意与水气,令人精神一震。 洞府对面,一道白花花的瀑布飞流直下,冲破缭绕的山雾,轰的坠入下方水潭,溅起大片大片的水花。 在瀑布水潭与洞府之间的的山岭间,是一片繁盛的野果林,桃树最多,其次是些山杏,荔枝,柑橘,石榴,柿子之类。 天还未亮,林间已经有了窜动的猴子,摘几颗水果抱着,一边啃吃,一边跑向瀑布,吃饱喝足后,就在潭边玩耍。 看到这幅情景,姜原不由露出微笑。 这些流离失所,惊慌无措的小猴们,终于安定下来,恢复了往日里的活泼,自己算是对孙悟空有交代了。 突然,果林一角闪出一片青色光华,那青光中蕴含着勃勃生机,以及浓郁的木行灵气。 青光如绸布般凌空展开,然后哗的散作漫天光雨,在林间肆意泼洒。 姜原微微摇头,随即御风而起,飞向那处果林角落。 划过了山雾,就看到这片果林已经呈现处衰败之色,还有一股腐烂的恶臭,不过在那青光的滋养下,正在飞快恢复生机。 一个干瘦的老猴,蹲坐在另一个健壮猴精的背上,手握一把青木拐杖,每一次挥动,便有一道青光飞入林间。 不过,青光正越来越淡,老猴挥动青木拐杖的速度,也越来越慢,面上的疲态越来越重,眼珠血丝堆积。 姜原飘然落地,皱眉劝道:“好了老猴,来日方长,你无需这么拼命。” 驮着老猴的健壮猴精,连连点头,激动的叫道:“是啊前辈,你歇歇,那些小的,不缺吃的。” 老猴抹掉额上汗水,喘着粗气道:“都入冬了,现在不缺,也很快就会缺的,我得抓紧时间!” 姜原叹了口气,他想说几千只猴子而已,自己养得起,但他知道自己说了也没用,老猴不会放弃。 老猴沦落到桃花峪的经过,姜原也知晓了。 与姜原分别后,老猴带着猴群一路逃到海中洲附近。 想起禺狨王的洞府在附近,便去投靠禺狨王,结果却正撞上碧眼仙君。 禺狨王能跟孙悟空结拜,实力自然是不低。 碧眼仙君虽然携手雪庭禅师,但也没讨得多少便宜,只是借着雪庭禅师背后的观世音菩萨,压制住了禺狨王的气焰。 所以碧眼仙君离开时,正一肚子怨气,见到老猴他们,以为是禺狨王的手下,就想顺手灭了。 老猴慌忙辩解,又有雪庭禅师秉持善心在旁劝诫,碧眼仙君勉强收了杀手。 但也没放过老猴,说了句,花果山触犯天庭,本就是妖贼,就将他们拿回了桃石山。 之后,就是送给了桃仙。 而现在,老猴从桃花峪里出来,已经两个多月,将近三个月了。 在得知姜原为了救他们,而卖身给大敖神君后,老猴既感动,又无比的愧疚。 等姜原在大敖神君的帮助下,把花果山猴群安置在此地后,老猴就再没麻烦过姜原一次,坚决带领猴群自力更生。 姜原无奈,但尊重老猴的决定,便将那把得自通灵岛羊妖的灵木拐杖,借给老猴。 灵木拐杖可召引木行之气,用以滋养、培育草木。 从那之后,老猴就夜以继日的待在野果林里,调配野果口味,唤醒沉眠果树,治愈干枯树苗,既是培育猴群口粮,也是为猴群营造适宜的环境。 堂堂一个尸解仙,就这么成了园林、果农。 大敖神君来过几次,见到这一幕,对老猴也是充满赞叹,还因为自己也开府建制了的缘故,对孙悟空笼络人心的手段,深表艳羡。 其实姜原想说,你大敖神君的手段也不差。 自姜原答应加入其麾下后,大敖神君又是帮忙安置猴群,又是为姜原摆置洞府,事必躬亲。 同时,还让姜原不用整日待在那金沙神府候命,平时就在洞府里修行便可。 大敖神君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姜原不得不表了好几次的“忠心”。 总之,现在整个海中洲,都知道了大敖神君求贤若渴的美名,两个多月来,金沙神府已经接待了许多能人异士。 可惜并没有真正的修行人,加之大敖神君的眼光也高,直到今天,也没看上几位。 其实,大敖神君很想将老猴收入麾下,当然,没做到,老猴一颗心都扑在猴群身上。 哗,又一道青光洒过后,老猴身体一软,差点从猴精身上跌下,幸好那健壮猴精已经遇见过好几次这样的状况,立即反手抱住了老猴。 “唉,送他回去休息。” 姜原看了看筋疲力尽而昏迷的老猴,捡起掉落的灵木拐杖,递给健壮猴精。 “是,大人。” 健壮猴精冲姜原恭敬的一礼,背着老猴向果林深处的猴群巢穴而去。 不止是老猴感激姜原,整个花果山的四千八百猴精,也都对姜原很感恩,皆尊称他为“大人”。 猴精离去后,姜原左右瞧了瞧,摘了几颗红彤彤的饱满柿子。 “吞金前,填填肚子。” 大口吃着柿子来到一处空地,然后丢掉柿子皮,擦擦手,在赭黄法衣上一摸,一大袋金砂落入手中。 而在法衣内的储藏室里,原本直抵屋顶的金砂,已经消去了三分之一,消去的部分,自然是被姜原以及金大王吞掉去修行宝光术了。 坐到空地的石块上,口中含了些金砂后,将金袋敞开,放在面前,随即双目微闭,两手结出宝光法印,默默运起法诀。 “太上玄神,使我自然,元始符命,化我身形,灵宝丹元,令我通真……宝光覆映,证吾神通。” 丹田元气随着法诀向上涌起,很快将口中金砂包裹、消融。 随即,姜原的识海轰然一震,宝光术的浩大法性气息从天而降,化作金灿灿的“太上玄神”天书律言。 姜原一张口,面前敞开袋子里的金砂,哗哗飞起流入姜原口中,然后瞬间消融化作识海金光。 待到所有的金砂全都消耗干净,识海里的法性气息渐渐散去,又直到那股余韵荡漾彻底消散,姜原方才退出修行。 “呼——” 姜原睁开眼,先摸了摸脸,然后开始低头察看身上。 一低头,发丝垂下,只见那乌黑发丝竟然变作了闪亮的金丝。 “这次是头发吗?” 姜原随意一笑,并不在意,甚至兴致勃勃的欣赏起来。 这是每次吞金修炼完宝光术后,身上出现的随机化金后遗症。 姜原第一次修炼时变得是金脸,而最近一次,也就是前天,是两只脚变成了金色。 只是一会儿,发丝便已恢复了乌黑。 姜原站起身,神识勾连法性,手掐宝光印,口诵“宝光覆映,证吾神通”,一串动作娴熟自然。 几乎是同时,耀目金光从指尖迸出,刹那间席卷姜原。 便见一道金光如灵蛇般在林间飞旋,游走,过了好一会儿,金光依旧从容灵动。 然后,金光嗖的回返,直奔姜原端坐的那块石头,下一秒,直接无声无息的没入石块,大概过了十几息时间,金光又悄然无声的从石块里钻出。 啪,金光崩灭,姜原落地晃了晃身子,满脸禁不住的喜色。 他这宝光术终于小成了。 之前,他施展宝光术,需得十息时间去准备,只能维持五息,还不能遁入它物。 现在,只需一两息就能施法,若不遁入它物,只是遁走,可以一直维持半柱香时间。 然而遁入它物,才是这宝光术的精妙所在。 姜原如今,已经能遁入五行中的土、木与金,只水与火还需再修炼修炼。 直到此时,这宝光术终于不再鸡肋,算是姜原的又一个绝技。 又在林中耍弄了会儿,朝阳自海上升起了,万丈金光洒向天地,山林间弥漫的雾气飞速消散。 姜原迎着海上红日,看向远处海岸的金沙滩,那里便是大敖神君的金沙神府所在。 神君昨日又去东舟岛,询问龙王之事的进展了。 姜原在桃石岛快待三个月了,而东阳真人几月前,就把请立海中洲龙王的奏章,送去了灵霄宝殿,可直到现在,都还没个回信。 大敖神君都怀疑天庭是不是否决了东阳真人的请求。 不过姜原知道,此事怕是还要拖上几个月,因为现在,天庭肯定在忙孙悟空的事。 孙悟空被抓上天,是先在斩妖台上经历了一番砍刀斧剁,火烧雷劈,全都毫发无损后,才被太上老君拿去丢入炼丹炉。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姜原琢磨着,天庭至少得折腾下界的半年时间,也就是说,还得三个多月,才会批复海中洲的奏折。 而海中洲请立龙王,也不算是个小事了,天庭肯定得斟酌一番,又要耗去一些时日。 姜原也将自己的推测告知了大敖神君,神君也听进去了,可还是忍不住患得患失。 这不,又去找那东阳真人了。 姜原倒是不怎么在乎。 这两三个月,可以说是他自踏入修行以来,最为轻松的日子了,也让他终于体会到清修之乐。 提升提升修为,练练法术、武艺,逗逗五千、金毛鼠,偶尔再去三仙观拜访下余化真联络感情。 还有就是五千。 知晓龙王之事还需些日子后,姜原就在半个月前,抽空出海去了趟傲来国海岸,把五千接过来了,顺便也打探了些消息。 花果山的大火已经熄灭,但也彻底变成了废墟,灵气不在,毫无生机,更是变成了一个群妖肆虐之地。 四健将依旧踪迹全无,不知在何处躲藏。 另外,与姜原有仇的通灵岛,以及那乌金妖王,也发生了大变——乌金妖王成了通灵岛的大老爷,广寿老鬼沦为二老爷。 “啊呃” 突然一声高昂的驴叫,一头肌肉健硕,脖颈高扬的大灰驴哒哒奔了过来。 姜原抬头看去,摇头失笑,刚说到这驴子,就来了。 “你大清早跑哪去了?” 姜原刚走过去,金毛鼠纵着金光从灰驴背上蹿来,阴阳怪气的喊道: “你那神君传信来了,召你去金沙神府。” 这鼠妖一直对大敖神君很抗拒,姜原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 第157章 红尘炼狱 今日,姜原若收下这颗蟠桃,那么,他之后便只能是大敖神君,或者说海中洲龙王的长史。 说句难听的,如此一来,姜原与受天庭桎梏的灵霄天箓修士,有何不同? 更重要的是,姜原并不打算吃这颗蟠桃。 他修行不到一年,已然超越马英的数年之功,即将铸就仙道根基,鬼仙道果近在眼前,而这颗蟠桃,说到底,也不过是人仙道果。 他能一两年成就鬼仙,不相信十年,百年,无法成就人仙道果。 即便真的困于鬼仙,不能再进,必须得走上依仗他人的路,姜原不如去投身天庭。 那方鼎虽然不能帮姜原增进修为,但却可以给予姜原超越层次的战斗力。 以他的这等斗战本事,投身天庭后,别说三千年的蟠桃,便是成就神仙道果的六千年蟠桃,也能求得。 如果不打算吃这颗蟠桃,收下后有何用?多个收藏? 或者送与他人? 可即便是五千、金毛鼠、老猴,这三个姜原关系密切的同伴,也不值得他承受如此代价。 除了这仨,也就剩下此生的俩个同父异母兄弟了,但那俩人,更是远远不足。 这是纯理性的分析,大敖神君对于姜原当然也是有情义的。 可是,论情义,经过千礁海之战,姜原觉得自己可以无愧于心了,反而是收下了蟠桃,才是真的理不清了。 所以,于情于理,姜原都不打算收下这颗蟠桃。 就在一众神色各异的目光中,姜原扫了一眼那无数生灵梦寐以求的蟠桃后,面色平静,向着大敖神君郑重一礼,清声道: “姜原感谢神君的赏识,感激神君的恩义,但,请恕在下不能接受这蟠桃,以及,请神君收回长史任命。” 轰! 若是之前是沸腾,现在宴厅内就是爆炸了,既惊叹于姜原对此等仙物的无动于衷,又震惊姜原竟然当场驳大敖神君的面子。 闹哄哄过后,突然之间诡异一静,众人目光齐刷刷的从姜原身上移开,盯向上座的新任海中洲龙王。 大敖神君在众人的注视下,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变幻不定。 许久后,神君死死望着姜原,喘着粗气开口了,那声音沉闷的犹如夏日暴雨前的乌云: “本初当真不念你我情义,要舍本君而去?” 姜原迎着大敖神君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他今日既然说出了口,还是当着众人之面,那便无需再迟疑。 不过,姜原还是忍不住瞅了眼桃仙。 他本以为那日坦诚相谈后,这女妖仙会将自己的想法,明确告知大敖神君,双方达成默契,不用闹到如今的尴尬地步。 嗯? 姜原目光落到桃仙身上时,却见那女人竟是一脸的惊愕,似乎大敖神君的做法,也出乎了她的预料。 所以,这是大敖神君的突然而为? 事实上,的确如此。 桃仙知晓了姜原的想法后,就在私下里与大敖神君谈过。 大敖神君自然不爽,虽然他当初招揽姜原时说过,姜原来去自由,走时道一声便可,可这才多久,还不到一年! 更何况,他刚得了海中洲龙王之位,正是高升时,姜原却非要在此时离去,这是什么?觉得在他这没前途? 不过最后,在桃仙的劝说下,以及自己有诺在先,又尝试让程家兄弟打感情牌也无果后,大敖神君只好决定与姜原好聚好散,甚至,到时还可以做的大方点。 而之所以此刻突然变卦,一是内心始终不甘,二是因为逼退四海龙族登临龙王神位,整个海中洲将在手中,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心性膨胀。 另外,大敖神君的内心深处,说实话,对于姜原,也隐隐有些嫉妒与不忿。 他为何会舍弃仙道,而去转投天庭神道,沾那红尘香火,还不是因为修行难进。 可姜原呢,大敖神君将姜原的进步全都看在眼里。 那七日突破食气,不到半年便将铸就仙基,顶多一年就能摘得鬼仙道果的修行速度,在他这个舍弃仙道的妖修眼中,实在扎眼。 更遑论姜原那堪称绝艳的斗战神通。 而不忿,却是源自马英和白云潭女郎。 前者对他隐隐不屑,后者对他拒之千里,却都对姜原这个,他名义上的下属,青睐有加,很是亲近。 其实,说穿了,大敖神君并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豪迈洒脱。 “本初,我当初决定出山求取龙王神位,你是我的开府第一人,我二人一见如故,相交莫逆,我待你亦是肝胆相照,推心置腹” 大敖神君居高临下,盯着姜原的瞳孔,缓缓而道: “这区区龙王神位,不过是个进身之梯,日后你我君臣携手,定能飞身天宫,跻身灵霄宝殿,届时共享天仙之乐,何不美哉?” 天仙者,与天同寿,聚散成形。 而飞升天界,有天宫资源供养,却也能做到与天同寿,尊称个“天仙”,亦是可以。 但正如凡人对修行人,都尊称为仙人、神仙,可并无多少修行人,是真正的神仙,有真正的神仙之能。 大敖神君将话说的如此直白,姜原叹了口气后,也不在含糊,直接道:“神君既然说到了你我的结识之初,那可还记得,当时的许诺?” 大敖神君哈哈大笑道:“本君当然记得,我说待我成为龙王,必封本初为龙府长史,今日不就兑现了?” 姜原摇头失笑:“神君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大敖神君笑声一敛,面无表情道:“你那六百年成天仙的道心嘛。” 说着,一指高桌上香气缭绕的蟠桃,语气幽幽: “正是知道你有大愿,我才将此仙物赏你,以助你早成大道。” “难道,我大敖神君,海中洲之龙王,还不够有诚意吗?” 姜原望着大敖神君的幽幽神情,无奈道:“神君,你的情谊,我姜原始终谨记,但如此做法,未免” “二哥!” 突然,桃仙出声打断了姜原,也打断了姜原与大敖神君之间愈演愈烈的气氛,让早已噤声的其他人松了一口气。 回过神来的程家兄弟,及苏宇三人,向姜原投去担忧的眼神。 而那余化真看看姜原,瞥瞥大敖神君,暗自摇头感叹——红尘炼狱啊。 马英斜了眼大敖神君,嘴角扯了扯,一丝不屑闪过,然后目光一变,偷偷冲姜原眨眼,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这鬼仙并不怕姜原与大敖神君闹翻了会吃亏,因为有他在这呢。 至于碧眼仙君,却是微微垂首,默默的看着手上的青金色念珠,表情不明。 “小妹,你有何言?” 大敖神君皱着眉头去看桃仙,想到之前桃仙的劝阻,心下有些恼怒: 莫非小妹你要不顾二哥脸面,替这人说话? 没错,闹到这个地步,大敖神君已不能退让,否则他颜面何在。 桃仙看了眼语气不对的二哥,慢慢放下团扇,开口道:“小妹我觉得,二哥你赏罚不明。” 大敖神君一愣,其他人也是目露惊异,不明白桃仙的话什么意思。 神君连蟠桃都赏给姜原了,这还叫赏罚不明? 却见女妖仙轻轻说道:“二哥对姜原如此的偏爱,未免寒了阿魁主薄,两位程将军,及三位游徼的心。” 桃仙话一落,其他人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但都默默不语。 这时,碧眼仙君抬头看向大敖神君,平静的说道:“小妹说的没错,贤弟你已成龙王,将开龙府,确实该当赏赐公平,不偏不倚。” 大敖神君沉默片刻,忽然一拍手,懊恼道:“本君险些酿成大错,多亏大哥小妹点醒。” 说罢,神君抱拳环顾,向程家兄弟等人,道歉道:“本君今日夙愿得尝,一时兴奋,做事偏颇了,还请诸位兄弟谅解。” 程家兄弟等人连忙起身摆手:“神君言重了。” 大敖神君随即转头,直视姜原片刻,蓦然道:“姜本初神通非凡,战功赫赫,赏天宫灵酒三瓶,金花四朵,太乙丹一颗,还丹十粒。” “另,授尊号‘神威摩心龙君’,赐龙君旗,此旗可开牙建府,听调不听宣。” 姜原望了望大敖神君,随后拱手回道:“谢神君。” “哈哈哈,正事办完,该吃酒了,来,诸位,先饮一杯。” 大敖神君挥手大笑着坐回座席,举起酒杯高声呼喝。 “敬龙王!”众人举杯应和。 很快,酒席恢复了火热,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三日后,摩心洞。 姜原走出洞府,就见门外的五千,把他送的天宫灵酒用麻绳缠住,挂在脖颈上晃来晃去的,顿时哭笑不得: “你是要一路喝一路飞,不怕一头扎进海里?” 五千鼓着眼珠瞪了眼洞内,哼哼唧唧。 姜原笑道:“我已经警告过金大王了,他不会再偷你的酒。” 五千直摇脑袋,表示不相信金毛鼠的话。 姜原从大敖神君手上得了三瓶天宫灵酒,念在五千、金毛鼠都立下不小功劳的份上,就给他俩各分了一瓶灵酒。 金毛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或者说是鼠性难改,把自己的灵酒藏得严严实实,却老是偷喝五千的,气的灰驴直想将其踏成肉饼。 今日,姜原要出门前往黄牙岛,五千怕自己走后,他的灵酒被金毛鼠偷个干干净净,便随身带着。 “也罢,我帮你收着。” 姜原无奈,只得解下晃荡的灵酒,收入赭黄法衣。 “走,别让玉渊兄多等。” 五千冲洞内得意的昂首叫了一声后,开开心心的驮着姜原踏云而起。 云气掠过山岗,瞬息飞到三仙观上空,那里有一团白云,似已等候多时。 “吆,龙君大人终于到了。” 云团迎上姜原和五千,显露出马英身影。 那鬼仙戏谑笑道:“现在有了身份,都开始摆谱啦,让我堂堂鬼仙多等不说,还得主动相迎。” 姜原看看天色,离约定时间还有好大一会儿,懒得搭理马英,随口道:“行了,别啰嗦了,出发。” 马英摇头叹道:“啧啧,脾气也大了。” 姜原翻了个白眼,一拍坐骑:“五千,咱们走。” “啊呃——” 五千昂首嘶鸣,瞥了眼马英,脚下一踏,呼地化作一团云气飞驰而去。 “哎,急了是?” 马英咧嘴笑着,一捻法咒,身下云团一晃,原地便只剩下一丝白影。 腾云法终究比五千快了几分,姜原也有意等着马英,很快,一团云气,一朵白云便在青碧苍穹上并肩而行。 “行了,不说笑了,你什么时候离开桃石山?” 马英从云团中露出半身,冲骑在灰驴背上的姜原,认真问道。 姜原目光放远,望着一团团一闪而过的云朵水气,叹道:“从黄牙岛换了万年椿,我就走。” 经过那日的蟠桃之事,姜原与大敖神君虽然面上依旧如往日,但无论是他们,还是其他外人,都知道双方已不可能再如往日。 与姜原关系要好的程家兄弟,苏宇三人,夹在他们之间,也是时常尴尬。 所以,姜原在桃石山已经呆不下去了。 马英也叹了口气:“海中洲龙王之前,大敖神君也曾多次到访东舟岛,我那时见他,还是个豪迈大气的有道妖仙。” “虽然千礁海的事,做的是有些不合礼度,但也能理解,只是没想到,他竟变成了这样。” 姜原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这样正好,他可以走的很坦荡。 马英顿了下,转移话题道:“你这时候走,‘仙桃会’不出席了?” 姜原道:“‘仙桃会’在七月,还有两三月呢。我会先去趟济水河府,然后去东海参加一场聚会,届时若来得及,会回来出席。” 那日酒席散后,桃仙特意找到姜原,将“仙桃会”的邀请函郑重的送到姜原手上。 那女妖仙倒也没替大敖神君说话,只是临走前,感叹了一句:“红尘炼狱,当真是可怖!” 马英笑道:“我师傅已受到邀请,答应出席,听说黄牙岛五老仙、普陀山禅师也都很有兴趣,到时怕是我海中洲的一场盛会,本初还是莫要错过。” 姜原大笑道:“我对东阳真人仰慕许久,若来得及,定然要拜见一番。” 马英拍手道:“我师傅也对本初你很有兴趣,干脆黄牙岛的事完后,你直接随我回东舟岛。” 姜原一想,确实可行,便笑道:“也好。” 马英顿时一掐法咒,催促道:“那便快点。” 姜原拍拍五千,早想比试比试的灰驴当即鼓起劲头,追向远去的云团。 云气划过碧空,半日后,抵达海中洲北方的一座云雾缭绕,半隐半现的大岛。 黄牙岛到了。 第158章 法丹 黄牙岛,桃石山,方仙道的东舟岛,观世音道统的普陀山,并称海中洲四仙地。 东舟岛与普陀山,姜原还未去过,不知其玄奇,但黄牙岛与桃石岛,却是完全迥异。 桃石山附近的海域,船来船往,与外界联系紧密,岛上更是人烟稠密,村寨、农田纵横交错,不像个“仙地”,反而与普通世俗之地没两样。 那三妖仙也只是避开人烟,隐居在山岛深处。 但这黄牙岛,却完全符合想象中的仙地模样。 浩淼广阔的海域上,人烟罕见,只有海鸟荡过,便见一座岛屿笼罩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阳光洒下,那岛泛着莹莹光辉,好似一团海上彩云。 偶尔云雾飘荡,显露出一角青翠山岭,宛如海市蜃楼。 姜原抵达时,恰有一只大船钻进云雾,但不久,便晕晕乎乎漂了出来,然后在海上打转。 却是慕名前来求仙问道的凡人,可惜这黄牙岛显然是个真正的方外之地,与世隔绝,不染凡俗。 “待我送上拜贴,否则你我也会如那海船一般,只能在云雾中打转,不得入门。” 马英腾云而落,姜原骑着五千紧随其后。 落到云雾前的海面上后,马英从怀中取出一张名帖,顿了下,还是忍不住道:“本初,你那大丹真能打动五老仙?” 黄牙岛五老仙痴于丹道,要想于之交易,必得要有独特丹药或丹方。 姜原拿出的,便是方鼎的虎丹。 不过他心头也没底,不知够不够独特玄奇,便在两天前给马英演示了一番。 马英当时倒是很是惊叹,不知为何这时又迟疑了。 “在我看来确实玄奇,但我并不擅丹道,不一定说得准。”马英耸耸肩。 “试试便知。”姜原也只能如此说道。 马英点点头,举起名帖冲着云雾内的黄牙岛,朗声道: “方仙道马英,携道友姜原,前来拜见五老仙前辈,有一颗奇丹请前辈鉴赏。” 几息后,轻扬的唳鸣从云雾内传来,随即,一只红颈白鹤翩翩飞出,在姜原他们头顶盘旋。 “本初,虎丹。” 马英提醒,姜原立即从法衣里取出金灿灿的虎丹,放在掌心展示。 那红颈白鹤优雅的落下,凑到虎丹前眨巴眨巴眼,又伸出长长尖嘴啄几下,然后瞥了眼姜原二人,扭头叼起马英手上的名帖返身而回。 “看来真是没有独特丹药,连门都进不去。不过连白鹤都能辨别丹药,倒也是有趣。” 姜原收起虎丹,摇头失笑。 马英也笑:“听说黄牙岛上的白鹤,都是被丹药喂起来的,吃得多了,有辨药之能也不奇怪。” 很快,面前的云雾开始涌动,向两边分开,露出一条两马并行的通道。 一叶扁舟缓缓漂出。 舟上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人,手中抓着船桨,那少年看见马英与姜原,作揖行礼道:“两位师兄请上船。” 马英散去腾云法咒,飘然落到舟上,姜原却看看那狭长的扁舟,拍了拍五千,笑道: “小师兄,你这船有点小,载不了我的坐骑。” 那少年微微笑道:“载的了,载的了。” 姜原瞅瞅少年,随即示意五千降落。 异变后的五千比姜原还高半身,身躯颀长雄壮,而那扁舟看着不过两人宽,一丈来长,却不想,五千落到舟上,竟然稳稳当当,也无半点拥挤。 姜原翻身而下与五千并立,这小舟上的空间竟然依旧充裕。 果然有玄妙! 姜原目露惊奇,来了兴趣,可惜打量半天,却找不出半点异象,怎么看都只是一叶很普通,朴素的小舟。 那少年嘴角噙笑,脸颊上隐约浮出个酒窝,缓缓划动船桨,小舟安静回返,分开的通道被云雾重新淹没。 姜原他们,也一瞬间陷入浓雾,只能看清船边荡过的波浪。 马英落到舟上后,就一直笑吟吟的看着姜原,等姜原放弃探寻船舟奥秘时,便开口笑道:“如何,本初,可看出了名堂?” 姜原瞥了眼一脸戏谑的鬼仙,没好气的问道:“玉渊兄有何教我?” 马英悠悠道:“这小舟看似平常,其实是件法器。” “没了?” 姜原等了半天,马英再无下句,顿时无语道:“我知道它是法器,可其玄妙呢?” 马英嘿嘿一笑:“本初方才不是体会过了么。” “看来玉渊兄也说不出什么。” 姜原出口讽刺,马英一扭头,不再搭理他,而是去搭讪那少年:“小道友,我上次来不是你?” 默默划桨的少年,也在留意着姜原与马英,甚至对五千也有好奇,听到这话后,回道: “是的,我入门不久,刚接手童师兄的迎客之职。” 马英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下少年,赞道:“黄牙岛已经有五十年没收徒了,小道友竟能拜入门中,倒是不凡。不知如何称呼?” 少年微微躬身,轻声道:“我叫左慈。” 左慈? 姜原正眺望云雾深处,一听这个名号,骤然回头望来。 “左慈”这个名字,似乎听过,可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仔细看少年,长相俊俏,眉宇清秀,刚入修行不久,但与马英这个鬼仙交谈,也落落大方,说话时嘴角带笑,酒窝浮现。 左慈注意到了姜原的异样目光,扭过头来:“这位师兄认得我?” 姜原面露歉意的摇头道:“我只是对小师兄的名字,有些耳熟。” 左慈顿时笑道:“我倒是从未见过师兄,而且我非海中洲人,师兄应是认错人了,或许是个重名的。” 姜原笑了笑,随口问道:“你不是海中洲人,是从南瞻部洲来的?” 左慈点下头后,眼神灵动的望着姜原:“师兄也是南瞻部洲人?” “你是如何看出的?”姜原好奇道。 左慈酒窝浮动,笑道:“海中洲的人,虽然外形与南瞻部洲并无不同,但一个飘于东洋大海,一个是神州大陆,两地人的气质,却是有明显差别。” 旁边的马英兴致盎然的问道:“有何差别?” 左慈略带羞涩的回道:“具体的,我也说不上,只是种感觉。” 马英追问:“什么感觉?” 左慈沉吟了下,随即笑着指向海面,“海中洲像海,南瞻部洲像山。” “哈哈哈,你这话说的,跟没说一样。”马英顿时乐了。 左慈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嘴角微微低下头,继续划动船桨。 姜原笑了两声,然后道:“我是大汉国东郡人,小师兄你呢?” 左慈没抬头,低声回道:“我是庐江郡人。” 小舟在雾中安静的穿梭了会儿,雾气开始变淡,前方隐约出现山体轮廓。 然后,好似一阵风吹过,云雾便倏地散去,一座清幽山岛映入眼帘。 一条海湾从岛上偏流入海,左慈划动小舟,顺着那湾流向山岛深处而去。 姜原站在船头,仰头望去,就见黄牙岛的上空,一团团彩云交织缠绕,好似个巨大华盖。 小舟越漂越深,两侧的山涧陡峭奇绝,猿声鹤鸣之声不绝于耳,郁郁葱葱的山岭上,繁花簇簇,百兽飞跃,肆意的散发勃勃生机。 “唳——” 一声轻扬鹤鸣响起,小舟停在了一处山脚,左慈放下船桨,抬手指向岸上的山道石阶:“从那伏火山上去” 马英插嘴:“不劳小道友了,我知道路。” 左慈顿时挠了下脸颊,不再多言。等姜原与马英,五千跳下了小舟,便挥挥手,划着小舟离开山脚。 “咱们离开时,还要唤这少年相送吗?” 姜原望了眼消失的背影,随意的问马英,他可以肯定,自己一定是听过那少年的名号,只是就是想不起来。 “这要看你那虎丹的表现了。好的话,成为黄牙岛座上宾,自然无需这么固守礼节,不行,就看人怎么赶了。” 马英笑呵呵的回罢,领头向山道走去: “走,山上便是黄白观。” 沿着石阶走了一盏茶功夫,见了几只麋鹿,一群猿猴,两只白鹤,便到了一个位于松坡上的黄砖青瓦道观。 观前的山门立着块黄碑,其上有十个大字——“伏火化金霜,黄白炼丹砂” 过了山门,又见门上一对楹联,乃是“乘龙谒太清,逍遥上玉京”。 只这一块黄碑,一副门对,就让姜原对道观内的真修,产生了一股钦慕。 “马师弟,姜道友,有失远迎了,恕罪。” 一个清俊的道人,穿着件淡黄法衣,绾着丫髻,领着几个道童,笑盈盈的站在门前欢迎。 “灵知师兄,风采依旧啊。” 马英大步走到清俊道人身前,拱手见礼,然后对姜原招招手,介绍道: “本初,这是灵知师兄,他是黄白观的首徒,也是道观掌事。” 这是一位人仙。 “什么掌事,许久不见,马师弟还是这么爱说笑。”那灵知点了下马英,摇头失笑。 姜原上前郑重见礼:“在下姜原,拜见道友。” 灵知并未托大,回了一礼后,笑着看向姜原: “道友之名,我也早已久闻,却不想道友不仅斗战惊人,还怀有奇丹,果是名不虚传。” 姜原谦虚道:“道友过誉了。” 灵知笑了笑,招来身后道童将五千牵去安置后,就直接向姜原与马英伸手邀请: “师尊等着看那奇丹呢,两位且随我去炼丹房。” 黄白观内的景致透着股玄意,好似亭台楼阁,竹林流水皆是按照某种脉络布置。 随着灵知穿庭过院,跨过几道门廊,走着走着,一回神,姜原猛然惊觉,那飘在黄牙岛上空的彩云,竟然到了头顶,似乎伸手就可触摸。 走在前方的灵知,并没有回头,但对姜原的惊异早有准备,适时回身,指着头顶彩云,轻声笑道: “这是师尊炼丹时升起的丹气,千年累积下来,就成了这片彩云。” 说罢,灵知脚步一停,一指前方,“丹房到了。” 炼丹房是个宝塔状的恢弘宫殿,其上彩云氤氲,霞光缭绕,还隐隐有一股令人心神清宁的香气。 “师尊,我已将方仙道马英师弟,桃石山姜原道友带到。” 灵知朝着炼丹房作揖行礼,朗声通报。 “进来。”丹房内传来一个轻柔声音,大门缓缓打开。 姜原深吸口气,跟着马英,灵知踏上台阶。 一入丹房,便见一个八卦丹炉立在中央,五个披着麻衣,手持拂尘的鹤发童颜老者,围着丹炉而坐,盯着炉中升腾的火焰, 在丹炉上空,正有一团团香云飘荡涌动。 马英整衣正容,恭敬的朝老者们深深作揖:“方仙道马英拜见前辈。” 姜原也肃然行礼:“姜原拜见前辈。” 五老仙的丹道与正常的五仙修行不同,虽然修为相当于人仙道果,但寿命却远超正常人仙,个个都在千岁以上。 据说是他们认为现今的修为,已足够用,便将所有心力都投在“金液大丹”上,要直接成就金丹大道。 也因为活得久,五老仙有不少的旧识,全都非同一般,传说连方仙道的开派祖师河上公,都与五老仙有过交际。 所以,马英特意叮嘱姜原,东阳真人面对五老仙也要敬让三分,他们绝不能失礼。 姜原两人拜见完,五个老者又盯了会儿丹炉火势,才有一个老者转过身来。 这老者瞳孔泛着金光,先扫了眼马英,声音不似寻常老人般浑浊嘶哑,而是清脆响亮:“你师傅可还好?” 马英恭谨回道:“师傅一切都好,前几年还偶得顿悟。” 金瞳老者点点头,便不再看马英,直接问姜原道:“你的奇丹?” 姜原连忙取出虎丹,“请前辈鉴赏。” 那老者眼中金光一闪:“你近前来。” 姜原捧着虎丹靠近些,老者目光一定,道:“这不是药丹,而是法丹,你演示下。” 姜原老实的吞下虎丹,在一阵金光与虎啸声中,身躯拉长扭曲,化作一头斑斓大虎。 站在一旁的灵知,顿时露出一丝惊异,暗道这便是传说中的法丹? 所谓法丹,与法器类似,即是蕴含独特法意的丹药,服下后便能直接掌握一门法术或神通。 灵知听五老仙见过,此类法丹,既非是“动”字旁门,也非金液大丹,甚至,在丹道修士眼中,这都算不上丹,更像是“器”。 更重要的是,法丹并非是正统的玄门道术,而是源自上古巫觋。 这时,金瞳老者挥了下拂尘,悠悠道:“好了,说,你要用这丹,求何事?” 姜原恢复人身,当即道:“我想求一朵万年椿。” 第159章 方鼎来历 “这颗法丹倒也足够换我万年椿。” 姜原话落,金瞳老者便点点头,然后看向灵知:“徒儿,去后园摘一朵给这小友。” “遵命。” 清俊道人领命离去,姜原顿时一愣,这就成了? 他本以为会费些功夫,甚至都做好无功而返的心理准备,却不想如此顺利。 姜原看了看手上圆滚滚、金灿灿,有着金线虎纹的赤丹,试探着问道:“前辈,不知这‘法丹’,是何说法?” 金瞳老者抬抬眼皮,正要说话,那丹炉内的火势忽地一恍。 就见另外四位老仙当即坐直身躯,或是挥动拂尘向丹炉送入一片片青气,或是手掐法咒,口中急喝,或是从身上取下个药囊抛向丹炉,投入药材。 “尔等且出去等候灵知徒儿。” 金瞳老者一挥手,便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将姜原和马英推出炼丹房。 门关上的一瞬间,姜原看到那老者目射金光,口发敕令,丹炉内火势应声而动,好似有火中精灵在听从老者操纵。 炼丹房上缭绕的彩云、霞光,也因丹炉的异动,而荡起了涟漪。 一丝丝的云霞飘飘而落,落到姜原二人身上,顿时有股无法形容的香气袭来。像是药香,又似乎带着火气,还有种草木清气。 丹房震动了几息,便恢复了平静,但门却是没再打开。 “那是金丹仙前辈。”马英凑过来,小声道。 姜原收回仰望丹房云霞的目光,举起手上虎丹,低声问道:“玉渊兄,可听说过法丹?” 姜原之所以拿出虎丹,其一当然是为了换万年椿,其二,则是想借以打探下方鼎的来历。 可惜,看那丹炉异动,怕是五老仙炼丹到了紧要关头,短时间内怕是没空指点他了。 马英瞅瞅虎丹,想了下,还是摇头道:“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还是等会问灵知师兄。” 刚说到,那灵知便单手托着个玉盒走来,见二人站在炼丹房外,顿时一笑:“两位莫要介意,我们师兄弟,也常被师傅突然赶出丹房。” 姜原指了下炼丹房,好奇问道:“这一炉丹还要炼许久吗?” 灵知笑道:“已经炼了三年,还得再三年。” 姜原咂舌,彻底放弃向五老仙请教的想法,转为求教面前的灵知:“道友,这法丹之说,到底何意?” 灵知奇道:“这不是道友的丹吗,道友不知?” 姜原道:“我是无意间得来的,并非自己炼制。” 灵知看看姜原,笑了笑后,也没深究,便指点道: “道友该知法器?这法丹,说是丹,其实与法器才是一路,法器是以咒驱使法术,而法丹是服之即用。” “原来如此。”姜原恍然。 灵知随即又道:“不过,这法丹的炼制手法,倒是有些说道。” “是何说道?”马英听得津津有味,顺口发问。 灵知冲姜原展示了下手上玉盒,笑道:“道友不先看看万年椿?” “不急,道友且先说说法丹。”姜原一笑。 “那不如两位随我去前院,咱们且坐着边喝茶边说,顺便尝尝我家的黄芽香茶。” 灵知领着两人到了客厅,便有道童端茶奉上。 姜原接过飘着嫩黄芽叶的茶杯,清香扑鼻,恍如身处晨曦幽谷,花草虫蚁正从深夜醒来,朝气蓬勃。 隐约间,体内的神魂似乎微微颤动了下,姜原顿时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就彷佛是置身阴寒的地穴好多日,忽然走到阳光下,温热,舒爽,全身每个角落都在雀跃,特别是神魂,更是宛如大睡初醒,神清气爽。 蓦地,体内玄关一颤,神魂渺渺飘起,周天元气蠢蠢欲动,随后神魂牵引着元气,元气托举着神魂,二者就要冲破玄关,飞升而去。这一去,便将回返先天,铸就仙基。 “呼——” 姜原长吐一口气,记住了此刻的感觉,久久回味。 “好茶,好茶啊!”姜原放下茶杯,连声赞叹。 灵知笑的很开心,“这黄芽茶本是山中一野茶,但在千百年丹气的滋养下,不知何时竟化凡为灵了。后被师尊移栽至后园,与万年大椿为伴,味道愈发浓郁。” 马英回味完茶香,蓦然叫道:“灵知师兄不厚道啊,我上次来拜见,怎没给我上此茶?” 灵知摊摊手,道:“黄芽茶每年只能收得一斤三两,你来那年更不巧,生了虫害,最后只得了五两不到,师尊自己喝都不够,就下令,不再招待外人。” 马英顿时满脸郁闷。 “哈哈哈” 大笑过后,灵知继续讲法丹: “法丹的炼制不同寻常之法,如炼丹要有丹鼎炉火,药石红铅,要以文武火烧炼,而炼器,我虽不熟,但通常亦要讲究个淬火取精,抟炼成形,但这法丹” 灵知沉吟了下,整理思绪,然后道:“我听师尊说,似是源自上古巫觋,是以祝咒之术,献血祭役鬼神,再行以祭炼。” “可惜巫觋在五帝时期没落,又在商周之际消亡,这法丹祭炼之法,亦随之绝迹。” 竟然与上古巫觋有关,姜原暗自惊异。 此方天地有始有终,仿照十二地支,便有子时开天,丑时辟地,寅时生人、兽、禽,至此三才定位,新的纪元开启。 那时的天地,三界不明,神、人、鬼、怪混杂,人兽不分,茹毛饮血,黑暗蒙昧,直至玉皇归位,天地定序,人族开始发迹,再有三皇治世,五帝定伦。 巫觋便是发于人神混居的远古时期,以巫祝之法通神役鬼,而巫祝之法,必以血祭为引。 颛顼帝时绝地天通,神归神,人归人,鬼入地府,怪隐山林,巫觋自然随之没落,又经夏商周的炼气兴起,礼制演化,甚至连巫觋的祭祀之责,也被诸子百家肢解,替代。 而今,上有天宫,下有地府,中有皇权、地只,哪还有巫觋的发展空间,顶多在穷山恶水,或是海外遗地,还有些传承,比如海中洲的司幽国。 说到司幽国,姜原便顺势问道:“灵知道友,那司幽国也没有法丹?” 灵知轻笑,指了指马英:“司幽国只传了些巫觋皮毛,会点以蛊奴兽的小术,真要论驱神役鬼的本事,还不及马师弟的方仙道。” 马英叹道:“如今的天神地只,阴神鬼差,皆有灵霄宝殿的天箓,没得神道符箓,强行役使鬼神,那就是与神道为敌。巫觋即便还有役神巫法,怕也不敢乱使。” “哈哈,说的正是。” 灵知大笑点头,随后看向姜原,“所以,道友你那虎丹的珍贵之处,便在于此。” 姜原笑了笑,心下却是想着,如此看来,方鼎怕是也出自巫觋,那鬼丹、麒麟丹皆是法丹。 其实想想也是,方鼎确实与仙道有些格格不入。 仙道修行是性命双修,以长生道果为追求,方鼎的十草大丹,却似乎只有“命”,只讲斗战,不谈道果。 而归于巫觋,就能解释的通了。 巫觋生于茹毛饮血的蛮荒之期,那时有神,有鬼,有妖有怪,人族要苟活,定然是以斗求存,哪顾得上什么逍遥长生。 姜原终于对方鼎有了初步了解,而剩下的疑惑,便是方鼎出自什么时代,是谁人所炼制的。 第162章 打发 喊话间,程大翻下雄狮,取出一张黄纸朱砂的符箓,踏斗步罡,疾呼法咒: “谨请火府星灵官,符烧神显,辟妖驱邪,神兵火急如律令!” 符箓燃起火光,程大怒目张口,将火符塞入嘴中,脸庞极速涨红,呲呲烟气从口、鼻、耳廓不停冒出。 与此同时,程二胡乱的抹掉口鼻渗出的鲜血,颤颤巍巍的取出张青纸朱砂符,念咒施法:“拜请云中巽二郎” “猖狂!” 一声暴喝,妖群后方冲起一团黑云,云端站着个三角脑袋,满脸褶皱的灰皮老者。 “还想故技重施,未免不把老祖我放在眼里!” 丑陋老者怒叱的同时,便捻咒施法,手掐法指凌空一挥,叫一声“风来”,往海中一点,喝一道“浪起”。 呼,狂风肆起,哗,巨浪翻天,风卷大浪,浪裹狂风。 程家兄弟的合击秘法还未施展出来,便听到风嘶浪吼,头顶黑压压的一片,巨浪已来。 “该死!” 程大不得已,张口大骂,一股火烟从口中喷出,却是自己破了秘法,然后急忙取出一杆玄色金旗,疯狂挥动,嘶声大吼: “龙王敕令,破!” 玄金令旗正是海中洲龙王的御水旗,随着程大怒吼,令旗上飞出一片神光,哗的一下将袭来的巨浪冲散。 哗啦啦,崩散的巨浪化作漫天暴雨倾盆而下,程大被淋的衣袍尽湿,满头水珠,但也顾不上狼狈,拼命摇着玄金令旗,向那黑云上的老者吼叫: “老鳖,你当真要与我海中洲龙宫结下死仇?!” 丑陋老头怒目一瞪:“强抢他人府邸,仗势欺人,有什么脸称尊龙王? 还死仇?我呸,你们杀我儿孙时,怎么没想着与我结仇,现在被老祖我打了,开始讲起道理了。” 程大一噎,此事确是他们做的不妥,但他也不后悔,果断回击道: “你那些妖崽,作恶行凶,弄浪扰民,罪大恶极! 而我龙王,持《神霄正雷符》,有代天行罚的权柄,我龙宫享万民香火,有庇护海中洲之责,惩戒你那妖崽天经地义!” 丑陋老头在黑云上跺脚大骂: “放屁!我儿孙食的那点血祭算什么罪孽,比我儿孙凶恶的多得是,你们怎么不去打?” “不过就是为了抢我儿孙的洞府罢了,说得冠冕堂皇,一口一个大义,真令老祖我作呕!” 那老鳖越骂越气,满脸褶皱抖个不停,最后一指程大手上玄金令旗,怒道: “一面破旗,我看你能拦住多少海浪。” 老鳖鼓起妖气,全力捻咒施法。 比先前更凶猛的狂风,更汹涌的巨浪,如倾泄洪浪般淹向荒岛。 程大毛骨悚然,恐惧大叫:“老鳖,你不怕龙王怒火吗?” “呵呵,大不了老祖我直接跑路,反正,今日我必杀了你们,为我儿孙报了仇。” 老鳖眼冒凶光,杀气腾腾,然后法指一挥,那洪流巨浪轰然而下。 “完了!” 早已被妖群消耗的筋疲力尽的程家兄弟、一众方士,此时面露绝望,以及深深的不甘。 大敖神君登临龙王神位,远大前途近在眼前,却不想第一次以海中洲龙宫之名办事,就落到了如此绝境。 “我给你拼了!” 趁着空隙,完成了符咒的程二,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风声嘶嘶的符箓,丢向黑云上的老者。 然而,他这风符本是与程大火符配合,而今没了火符,那点风力,实在不值一提。 老鳖看着飞来的风符,露出轻蔑讥笑,法指一挥,便有一道刀刃般的狂风划过,将程二的风符撕成粉碎。 “噗!” 如此绝望的情形,让程二心神失守,压制的伤势一下涌上来,仰头喷出大口鲜血,身子一软,倒在血水中。 “弟弟!”程大惊恐大吼。 而这时,老鳖的风浪也到了众人头顶,程大疯狂挥动龙王御水旗,但刚击散一片水浪,更多的水浪却又袭来。 “阁下请住手。” 蓦地,一道云气从天而下,伴着一声叹息,直冲黑云上的老鳖而去。 “何方神圣?” 那丑陋老者大惊失色,急忙捻咒。 哗啦,汹涌的风浪应声而来,如一道天河般横在老鳖身前,以阻挡来者。 然而,一道金光倏地从云气中纵起,瞬间穿透“天河”,再一闪,便落到了老鳖的黑云上。 “什么遁术?” 老鳖瞳孔一缩,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动作,那金光便已崩散,现出个身穿赭黄衣袍的英武少年。 少年修士身上的凛冽气势,让老鳖眼皮直跳,惊呼出口:“你是何人?” 姜原稳稳当当的站在黑云上,也没召出分水叉,就这么干净利落的抱拳道: “在下姜原,还请阁下高抬贵手。” “兄长!”“龙君大人!” 荒岛上的程大、方士、妖兵本以为在劫难逃,一见姜原,顿时眼神发亮,欣喜若狂。 老鳖听到下方欢呼,登时脸色一变,怒视姜原道:“原来是救兵!龙君?看来你也是那虚伪龙王的人了。” 姜原直视丑陋老头,心平气和的说道:“我并不想与阁下为敌,只是下方之人乃我朋友,想请您放他们一马。” 其实,姜原赶到时,见到程家兄弟的狼狈,就打算出手相救的,可听到双方的争执后,心头怒气一下就散了。 原本打算拿这老鳖试试手的想法,也意兴阑珊了。 现在,他只想救走程家兄弟,其他的,一点都不想掺合。 “阁下,你已惩戒过了他们,不如此事就此了结。” 姜原指了指昏厥的程二,凄惨的一众妖兵、方士,真诚的劝说。 “哼!说了结就了结,你算老几?”老鳖冷着脸喝骂。 骂完,见姜原稳稳站在云上,知晓他也是“仙人”,又想到姜原方才的宝光术,随即恨恨道: “你那遁术倒是有些门道,可想就这么打发了老祖我,未免过于猖狂!” 姜原皱眉:“那不知,阁下如何才能罢手?” 老鳖昂着脖颈,冷声道:“我要让那龙王当面赔罪!” 姜原摇头:“这不是我能做主的。” 老鳖讥笑:“那就让作主的来。” 姜原还要开口,忽听程大的凄厉哭嚎传来:“弟弟,你快张张口,吃丹药啊。” 低头一看,程大掏出丹药拼命的往程二嘴里塞,可程二面庞肌肉僵直,牙关紧咬,怎么都无法吞服丹药。 更令程大恐慌的是,程二的气息正在一点点的淡弱下去。 还是因为程二的剑中鬼灵受损,而那鬼灵乃是其阴魄所化,与他的神魂相连,直接伤及到了根本。 姜原直接纵下黑云,飞快落到程二身边,伸手将先天元气送入程二体内,先护住其心脉,再运气舒缓其肌肉,让程大能喂丹药。 一番操持,程二总算稳定下来,生命不再消亡。 但是程二神魂近乎支离破碎,短时间内,怕是行不来了。 姜原缓缓收回按在程二身上的手,叹道:“以后让他别用那把剑了。” 须得尽快去趟济水河府,求取怀梦芝了。 不过,先打发了这老鳖。 姜原仰头望向黑云上的老者,缓缓召出方鼎。 第163章 战妖仙 “呵呵,要和老祖我动手?” 老鳖站在云端俯身冷笑,一挥手,踏着海潮围攻荒岛的妖群,顿时叫嚷着冲向姜原。 这老妖的修为也到了妖仙,却毫无妖仙尊严,行事狡诈,这是要用妖群试试姜原底细,顺便消耗姜原的精力,并伺机而动。 就如他之前对程家兄弟一样。 姜原祭起方鼎,手握分水叉望着杀来的妖群。 就见那鱼精摆着尾巴蠕动,螃蟹挥着巨螯横冲,海蛇甩尾探舌,龟鳖晃头呲牙,全是些还没脱离兽身的通灵小妖,只是数量众多,密密麻麻。 “噗、噗” 几头水怪冲到近前,面露狰狞,大嘴一嘬,朝着姜原喷射水箭。 赤红的护身法罩现出,随意的挡开水箭。 然后姜原信手一挥,赤蛇飞剑从法衣里飞出,凌空一旋,化作一道猩红蛇影。 最前的几头水怪蓦然一僵,便见猩红蛇影带着一串血珠从其头颅里飞出。 砰,水怪倒下的瞬间,赤蛇飞剑已冲入密麻妖群,如一条猩红毒蛇肆意游走,一头头水妖倒下,一串串血水飙飞。 只是一瞬间,姜原面前的妖群,就像被收割的麦子,唰的倒了一大片。 汹涌的妖群陡然一顿,那狂热的气氛,好似被一团冷水浇下,一下熄灭,冲天盈沸的杀气瞬间崩散。 嗖,猩红蛇影拖曳着血光返回,在姜原身周飘飞环绕。 望着那扭曲蛇剑,妖群齐刷刷的后退一步,满面惊恐,简直像在看一条剧毒之蛇。 姜原瞥了眼畏惧不前妖群,抬头直视黑云上的老鳖:“阁下堂堂妖仙,耍这些小心思未免失了身份。” 那老鳖脸上褶皱一抖:“你也配指点老祖” “别浪费时间了!” 姜原蓦然高喝,打断老鳖叫嚣,龙宫寒兵一挺,清朗的声音传遍四方: “既然阁下不愿主动退去,那就划下道来,胜者留下,败者走!” “好!好!” 老鳖气极反笑,法指一挥,洪流巨浪狂泄而下,轰隆隆压向姜原。 不止如此,那老鳖两手一伸,召出一对海胆铜锤,随后纵身踏上巨浪,哇哇叫着杀向姜原。 哗啦啦,泛着腥气的海水如暴雨般泼下,打湿了姜原的发丝,眉角。 但姜原的眼神毫无波澜,静的让老鳖有些发慌,逼得这老妖放声怒吼以遮掩心头异样。 “竖子,纳命来!” 怒喝声伴着天河倒倾般的巨浪,轰然降临。 就在巨浪即将淹没姜原的时候,方鼎内飞出一个流光溢彩的十草阵图,麒麟身影在姜原瞳孔里一闪而过。 吼! 巨浪之上的老鳖,恍惚间听到了一声震天咆哮,随即便见下方的赭黄身影,高擎着手上寒叉,迎着倾泄巨浪冲天而起。 先天之气鼓荡,麒麟丹颤动,麒麟阵加持,如此种种,凝聚成磅礴如海的力量,又见龙宫寒叉上灵光爆闪,分水御浪。 这一刻,姜原身上喷发的气势,战天撼地,惊得那老鳖眼皮狂跳,而躲在远处的海中洲龙宫一众,目眩神迷,宛如在看神人。 “给我回去!” 姜原凌空虚踏,手中的龙宫寒叉轰的刺入巨浪,那洪流巨浪骤然一滞,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在了半空。 “不好!” 踏浪而下的老鳖本能的觉察到不妙,立即从浪上腾空而起。 刚飞起来,一道无形的凶猛力量从其脚下擦过,带起的气浪将这老妖拽了个踉跄。 轰! 那凶猛力量从巨浪顶端,一路荡过尾端,将巨浪之后的虚空震出一片涟漪。 哗! 巨浪直接从中一分两半,崩解成漫天暴雨。 “好恐怖的力量!” 老鳖目瞪口呆,没等他恢复冷静,赭黄身影已冲入漫天雨幕,一杆寒兵迎面刺来。 意识到姜原身怀恐怖神力,老鳖哪敢再与姜原比拼武艺! 见姜原已近身,来势汹汹,匆忙间,直接将手上的海胆铜锤当作流星锤使用,奋力掷向姜原。 西瓜大的铜锤,如炮弹般迎面撞来,姜原面上没有一丝惊动,龙宫寒叉朝前一探,左右一点,两个铜锤便被弹开,化作两个流星轰的砸入海中。 眼见铜锤没能阻止姜原,寒叉尖上的杀气已刺透衣袍,激的老鳖汗毛直竖,危急之时,老鳖眼神发狠,猛地转身,用脊背迎向刺来寒叉。 铛! 一声闷响,姜原感觉自己的兵器像是砸到了万年生铁上,不仅分水叉在颤,他的手掌也一阵颤抖,发麻。 “嘿嘿,老祖我的壳够硬。” 老鳖维持着背对姜原的姿态,脖颈诡异伸长,扭了个麻花后,满是褶皱的一张丑脸,便直面姜原,得意大笑。 姜原看看老鳖脊背,破碎的衣袍下面,是个椭圆龟壳。 “是够硬。”姜原点了点头。 老鳖顿时嘴角咧的更大,愈发得意: “老祖我这龟壳,从化妖时便开始祭炼,已炼了几百年,别说你这三头叉,便是那太上老君抟炼的神兵,也你,你要干什么?” 却是这老妖洋洋自夸时,姜原忽而扭身,抡起龙宫寒叉狠狠抽来,老妖大叫一声,慌忙缩进龟壳。 嘭! 一股浩瀚巨力轰入龟壳,震得老鳖内气狂乱,五脏六腑似乎都错位了,张口要痛呼,一股腥甜涌上了喉咙,惨叫伴随着血水喷出。 与此同时,缩在龟壳里的老鳖在巨力的冲击下,笔直的砸向荒岛。 巨响过后,一个直径数丈的大坑出现,蜘蛛般的裂纹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哈哈哈,小贼,你不该,咳咳,让老祖我脱身的!” 姜原紧随而下,再次抡起分水叉时,老鳖从龟壳里探出脑袋,尽管嘴角血水直淌,面上却是眉飞色舞,沾沾自喜。 “风来——” 这老妖竟是趁势完成了捻咒施法,法指一挥,顿时狂风四起,呼啸着冲向姜原。 姜原立即召出法衣的护身法罩。 “区区法罩,岂能挡我法术!风——” 老鳖怒目一睁,再掐法咒,那呼啸狂风应声化作一道道青色弯刃。 护身法罩被风刃连砍数下,一阵颤抖,噗地崩灭。 “宝光覆映,证吾神通!” 风刃击破法罩,落到身上的前一秒,姜原手掐宝光咒,金光从指间射出,卷起姜原倏地遁去。 老鳖面色一变,喝一声“收!” 嘶啸的风刃应声而回,团团围绕老鳖,形成一个巨大风团,将其牢牢护住。 风团形成的瞬间,一道金光闪现在老鳖身旁。 “嘿!” 已经见识过宝光术的老鳖,早就防着呢。 金光出现的刹那,便将脑袋四肢往龟壳一缩,法咒一动。 轰,巨大的风团瞬间向内坍塌,要将那金光撕成碎片。 姜原如今的宝光术,已能穿墙透壁,出火入水,藏于土石,却是还无法抵御风,只好抓住空隙,往地上一钻,逃出坍塌风团。 觉察到姜原逃走,老鳖大失所望,随即止住风团坍塌,重新露出脑袋。 隔着呼呼风壁,发现了显露身形的姜原后,嘴角一咧,嘿嘿道: “小子武艺确实惊人,但老祖我的法术,也不是吃素的。” 然而等了半天,却见姜原不仅毫无反应,甚至眼帘低垂,无视了他,气的老鳖恨恨大叫: “装模作样!你那三板斧,我已彻底看透,来尝尝老祖我的厉害。” 说着,风声愈发嘶啸,老鳖御风而起,高高飞上天空,然后捻咒高喝: “浪起——” 就在这时,姜原豁然抬头,高高昂起脖颈,张口一吞。 老鳖只觉周身灵气一下失去控制,而他这法术,却是以自身妖力勾连天地法性,化灵气为风,召水气为浪。 此时,灵气失去控制,老鳖刚从海中召起的水浪,瞬间崩落回大海,同时,施法被打断,还反噬到了他身上,体内元气瞬间紊乱。 半空中的老妖闷哼一声,眼前发黑,跌跌撞撞的从天上摔了下来。 姜原立即收起神龟丹的食气神通,低头吐出一条绵延白气,抓紧时间消解腹中的饱胀。 这神通厉害倒是厉害,就是骤然吞的太多,不及时消化的话,腹中难受,特别是所吞之气过于混乱的话,还会影响自身的元气。 比如此时,他只想吞灵气,打断老鳖施法,可周围大海环绕,水气升腾,伤到老妖的同时,他也被那汹涌水气撑的肚皮欲裂。 或许等他日后修成人仙道果,结了五气元丹,对于五行之气的掌握更加娴熟了,才能自如的控制这个神通。 “呼” 吐掉最后一丝杂气,正好老鳖摔下,晃晃悠悠的想要站起,姜原乘胜追击,提起分水叉一跃而去,放声大喝: “老鳖,你败了,认输!” “猖獗!” 刚刚站稳的老鳖当即暴怒,往地上一趴,摇头晃脑,奋力摆动身子。 姜原眼前一恍,原地已没了丑陋老者的身影,而是一头与人般高,体型巨大的灰皮老鳖。 咔,一个硕大的灰皮三角脑袋,猛地探过来,一口咬住姜原的分水叉。 那来自东海龙宫的神兵,竟然开始发出咔咔脆响,裂纹出现,似乎要崩断。 姜原大惊,分水叉伴随他至今,还是第一次遇上能伤到它的敌人。 姜原怕用力争夺,与老鳖形成拉扯,会加速分水叉崩断,可也不能让老鳖将兵刃收去,当即一拍法衣,再次召出赤蛇飞剑。 嗖,一道猩红蛇影凶狠的刺向老鳖眼窝。 “还不松口?” 老鳖大恨,但也不敢硬抗飞剑,只好松开分水叉,飞快将脑袋缩回壳中。 姜原一边收回寒叉,一边御使蛇剑往老鳖壳里钻,但脑中警兆一闪,急忙收回飞剑。 然而却晚了,一道虚影闪过,老鳖的脑袋一下探出,一口咬住掉转的蛇剑。 “撒口!” 姜原暗道不好,果断擎起分水叉扎向老鳖脑袋。 但这次,老鳖显然不想再放弃猎物,四肢一摆,不退反进,一头撞向姜原。 这一冲,却是正好用那坚硬背壳接住分水叉。 铛! 分水叉砸在壳上,巨大的力道震入壳内,老鳖当即发出一声闷哼。 咔! 老鳖一痛,牙关咬的愈发用力,一声崩响,赤蛇飞剑断成了两截。 “可恶老妖,竟敢坏我飞剑!” 姜原大怒,头顶方鼎的阵图一变,由瑞气缭绕的麒麟阵转为神龟三元阵。 “老妖受死!” 姜原先是一拍法衣,召出一条青金色丝绦,即蛟龙筋,随即纵身跃起,狠狠刺下分水叉。 老鳖不屑的嗤笑一声,三角脑袋一探,故技重施,要去咬分水叉。 什么神兵,都敌不过老祖我的牙口! 老鳖自信满满,然而下一秒,瞳孔猛地一缩,吓得魂飞魄散,直接舍弃目标,飞快往回缩脑袋。 原来,老鳖一抬头,就见高高跃起的姜原,竟然一化为三,虽然其中一个幽影刚现身就散去,但剩下两个身躯,却个个气势惊人。 而且在老鳖的感觉中,每个身躯都实实在在,与姜原一般无二。 “一气化三清?!” 见此情形,老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传说中的道祖神通,怎能不惧。 “还想缩回龟壳?” 一模一样的怒叱齐声响起。 清气缭绕的神龟身躯,纵身接住姜原提前召出的蛟龙筋,向下一甩,好似套马一般,一下套住老鳖脑袋。 “遭了!” 老鳖心惊胆战,拼命缩脑袋,将那神龟身躯带的一个踉跄,差点脱手。 “换我来!” 哒,金霞喷涌,威武雄壮的麒麟身躯一步踏来,将分水叉往地上一插,从神龟身躯手中接过蛟龙筋。 麒麟身躯只有麒麟丹的一藏五千四百斤力,没有麒麟阵加持,但他有姜原所有的武艺与修为。 随着一声低吼,肌肉涌动,先天元气鼓荡,虽不能彻底压制妖仙老鳖,但也与老鳖形成了僵持。 而此时,姜原还有个化身。 神龟身躯有食气神通,没有麒麟丹,力道没那么强,但运起先天元气,配以武艺,也能使起两千七百斤的分水叉。 呛,神龟身躯裹着清气,一把拔起分水叉,大步一踏,来到老鳖头顶,对准那三角脑袋就要扎下去。 “唳——” 老鳖满目恐惧,仰头发出一声凄厉尖叫,那叫声中夹杂着汹涌妖气,震得姜原耳中轰鸣。 趁此之际,老鳖放弃与麒麟身躯的拉扯,不再向后缩,而是一头撞过去。 麒麟、神龟二身,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老龟顶住,一路推入海中。 这老妖要入海,而姜原并不会避水诀! 若是真到了海里,情势必将逆转。 “不愧是妖仙,当真难缠!” 姜原心下一叹,只能放弃独战老鳖的计划,便见俩化身齐齐高喝: “五千!” 先前,姜原想试试如今的力量,就让五千压阵。 此时听到呼唤,藏在半空的云气里,早就迫不及待的灰驴,当即化作一团云气砸落在老鳖身上,然后仰头嘶吼,抬起蹄子用力一踏。 这灰驴的蹄子,可是将那东海七太子都踏了个踉跄,何况这与姜原搏斗半响,精疲力竭的老妖。 砰,刚将麒麟、神龟二身顶入海中的老鳖,只觉背上一股巨力轰下,身体不由自主的向下一趴,狂冲之势顿时一停。 姜原一下缓过了劲儿。 “给我回去!” 半截身子浸泡在海中的麒麟身躯,双脚在沙滩上重重一踏,海底轰然荡起涡流。 然后,麒麟身躯身体一扭,力道狂喷,竟然拽着老鳖一步一步向岸上走去。 “呃——” 老鳖脖颈龙筋一紧,直翻白眼,知道是最后关头了,必须搏命一拼。 那巨大老鳖猛地一抖身子,化为了人形,飞快捻咒施法,扯着勒紧的脖颈嘶哑高呼: “浪来——” 神龟身躯就站在水中,张口一吞,将老鳖刚唤起的水气一下搅乱。 那刚翻起的水浪,哗地散回海中。 “啊厄” 五千愤愤的叫了声,意思是你这老鳖还想挣扎,然后裹着云气飞到老鳖头顶,抬起蹄子狠狠一砸。 “呃” 五千的攻击,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老鳖两眼一翻,终于耗尽所有气力,昏厥了过去。 大战终于结束。 神龟身躯吐出长长白气,纵身跃向麒麟身躯。 而后方鼎上的十草阵图隐没,姜原恢复原身,满脸疲倦的喘着粗气,将那老鳖拖到岛上。 “兄长,当真是神威” 程大怀着敬畏走来,看着昏厥老鳖,还有些不敢相信。 因为这可是,与大敖神君一个级别的妖仙! 姜原抬手止住程大的话,直接道: “别废话了,你这就带人回桃石山去,先找桃仙娘娘稳住程二兄弟的伤势,等我去趟济水河府,为他求怀梦芝,医治神魂损伤。” 程大两眼发红,感激的哽咽:“谢谢兄长。” “快走。” 姜原挥挥手,一屁股坐到老鳖身旁。 程大看了眼老妖,也没提什么处置的话,冲着姜原一抱拳,随即抱起弟弟,挥动龙王令旗,召出水气卷起一众方士、妖兵,疾驰而去。 水气离去不久,姜原踢了踢地上老鳖,撇嘴道:“别装睡了。” 那老妖睁开眼,瞪向姜原:“你不是那海中洲龙王的人?” 姜原幽幽一叹:“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老鳖皱皱眉,从地上坐起,看看姜原身上衣袍,忽然一拍脑袋,叫道: “你就是那个,孤身除掉大泽地吞月蛤的炼气士?” 第164章 济水河畔 “你认得我?” 姜原觉得自己的那点声名,应该还不至于人尽皆知,更不可能让这个敢与海中洲龙王硬抗的妖仙,铭记于心。 老鳖脸上褶皱抖了抖,冷哼道:“海中洲,乃至东海,也就那么些妖仙。 那吞月蛤神通惊人,在妖仙之中亦是强手,竟栽在一个炼气士手中,啧啧,反正老祖我是记住了你的名号,南瞻部洲人姜原,是?” 姜原一笑,“能得阁下铭记,乃在下的荣幸。” “呵呵。” 老鳖怪笑两声,一伸手,两个海胆铜锤拖着水花从海中飞出,落到手中一晃收起,然后瞅向姜原: “老祖我认赌服输,说罢,你想怎么处置?” 姜原走过去捡起断成两截的赤蛇飞剑,那老妖表情一僵,张嘴叫道:“老祖我可不赔。” 虽然很是可惜这把飞剑,但姜原心头也没解不开的怨恨,便对老鳖摇头道: “你我的战前约定,胜者留下,败者走。” 那老妖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你就这样放我走?” 姜原随手将断剑收入法衣,耸耸肩:“阁下堂堂妖仙,难道真要走,在下能留得住?” “哼哼,算你是个明白人。” 老鳖生硬的表情缓和几分,随即扭头,冲着躲在荒岛外海面上的畏缩妖群,破口大骂: “废物!等着老祖赏你们酒席?还不滚!” 哗啦,一众鱼精虾蟹逃也似的钻入海中。 老鳖骂骂咧咧回过身,斜眼看着姜原:“你刚才说,你不是那海中洲龙王的人了?” 姜原点点头,老妖顿时拍手道: “那好,我与那可恶龙王的仇,与你无关。今日算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你若有事,可到南青岛落阳湖来找老祖。” 这老鳖恩怨分明,姜原也自然不能小气,便指了指程大离去的方向,笑道: “阁下无需如此,我也是为救人罢了。再说,按照你我之约,胜负也只定去留,并无其他。” “老祖我好面,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行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老鳖叫嚷嚷的摆手,然后捻起腾云法咒,招来一团黑云跳上去,留下一句“记住了,南青岛落阳湖”,便腾云而去。 姜原望着远去黑云,心中忽然想到,若是大敖神君没有倨傲的直接下令清剿乌潮海,而是先去拜访老鳖,以礼相求,或许就不会有这场恩怨。 “五千,咱们也走,去济水河府。” 歇了会儿,前来救援的广泽国海军,出现在了远处海面。 姜原翻上坐骑,向济水飞去的时候,老鳖已腾云回到了自己洞府。 南青岛位于乌潮海最南,岛上林木茂盛,四季青翠,河流众多,而那落阳湖便是所有水脉的源头,整个南青岛都受其恩泽。 老鳖到了落阳湖上空,散去黑云,往湖中一扎,化作一团莹莹水光遁向湖底的一座水晶宫殿。 刚到水府,从乌潮海逃到此处的一群小妖,便蜂拥而上围着老鳖喊叫: “老祖,你回来啦,那可恨贼人呢,你咋没把他们抓过来?” “是啊老祖,抓回来给小的们开席,不然难消俺们心头大恨。” “老祖,俺们能回去了吗?” 尴尬的老鳖,半天答不上话,最后一把推开小妖: “老祖我碰上了一强敌,打了半天,腹中饥饿,回来吃顿饭。” 随口敷衍着踏入水府,乌潮海妖怪小跑着跟在后面,还要再吵,气的老鳖眼珠一瞪,吼道: “老祖我为了你们忙里忙外,你们这些崽子就不能体贴些,给老祖准备吃食去?” 小妖们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脑瓜一转,猜到自家老祖怕是吃了亏,顿时不敢再闹。 “老祖,有个” 一个鳖精晃晃悠悠的奔过来,这妖精不是乌潮海妖怪,而是这落阳湖水府管家。 老鳖正在气头上,顺口就骂道:“你来凑什么热闹,能不能让老祖我歇会儿,喝口茶。” 那鳖精连忙道:“不是,老祖,有个猴妖,自称是雷柏山驱神大圣的信使,说要和老祖商议大事。” “那只猴子?”老鳖一怔,“老祖我与他素无交集,他来和我商议什么事?” “你们且先在落阳湖老实待着,与那龙王的账,老祖我迟早会讨回来。” 老鳖安抚了下乌潮海小妖,便让鳖精管家领路,去见禺狨王的使者。 那使者是个套着皮甲,挎着大刀,作人类武士打扮的猴子,早已听到动静,老鳖刚走进来,便机灵的上前拜见: “小的是雷柏山巡山大将,奉大王之名,前来拜见老祖。” 老鳖大步走到座上,一屁股坐下,接过鳖精管家递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然后才看向猴妖: “我落阳湖与你们雷柏山远隔千里,一个在湖里,一个在海上,素未蒙面,你们大老远跑来做什么?” 那猴妖大将不像一般猴精那么急性子,老鳖摆谱的时候,始终安静等着,这时一挺身,朗声道: “我家大王虽在海外,却是久慕老祖之名,早有结交之意,可惜一直苦于没有机缘。但今日,一场大福缘将至,我家大王特来邀请老祖共襄盛举。” 老鳖打量了下猴妖,撇嘴道:“你这猴精倒是能说会道。” 活了快千年的老鳖,当然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 不过,一个使者就有如此风采,由此观之,那雷柏山的猴王,怕是无愧于“大圣”之名。 老鳖收起蔑视,放下茶杯,正视猴将道:“甭废话了,你家大王到底要干什么?” 禺狨王使者深吸一口气,“老祖可知桃石山的仙桃?” 老鳖嗤笑道:“那桃石山能列入海中洲四仙地,靠的就是那仙桃,老祖我岂会不知” “嗯?!” 老鳖蓦然反应过来,瞳孔一缩,“你家大王要打那仙桃的主意?” 猴妖大将猛地抬高音量,激昂回道:“不是我家大王要打主意,而是邀请诸位有德妖仙,共享仙物。” 老鳖当即乐了,这禺狨王真够无耻,抢人家宝物,还能说得这般理直气壮。 早就听闻那禺狨王觊觎桃石山的仙果,双方因此结下了不小恩怨,现在看来,那猴王贼心不死,要搞个大动作。 “你们大王还请了谁?”老鳖饶有兴趣的打听道。 猴妖却没回话,转着眼珠看向老鳖。 老妖明白过来,顿时冷哼道:“老祖我像是个大嘴巴吗?” 猴妖想想老鳖的传闻——好面、护短,但恩怨分明,于是便道:“小的没有怀疑老祖,而是在整理诸位大能名号。” 老鳖呵呵笑道:“看来你家大王请动了不少大妖啊。” 猴妖大将咧嘴一笑,傲然道:“老祖在此,小的也不说那些一般妖辈了,只说两个名号——” 老鳖虽已然板着脸,但眼中已露出好奇,猴妖心头得意,大声喊道: “雾隐山黄衣鬼王,鬼车崖九头虫!” 老鳖当即一震,这俩,全都是凶威赫赫,作恶多端,却依然能在海中洲逍遥自在的,无人敢惹的大妖魔。 有这两妖魔,再加那驱神大圣禺狨王,如此阵容,别说去抢仙桃,怕是都能灭掉桃石山了! 老鳖惊疑不定道:“你家大王既说动了黄衣鬼王与九头虫,区区桃石山哪能抵挡,还需要老祖我?” 猴妖说到现在,也没啥可隐瞒的了,直言道: “那桃石山东施效颦,要仿照瑶池宴搞个‘仙桃会’,届时会请东阳真人,普陀山禅师等仙人。” 老鳖再也无法维持淡定,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惊得结巴: “你,你家大王,要弄个海中洲仙妖大战?!” 猴妖也豁然起身,面色肃然,“不是我家大王要掀大战,而是我等妖怪再不反抗,海中洲就没我等立足之地了!” 老鳖还没从震惊中恢复,听到这话,直接懵了:怎么就要仙、妖死战了? “你把话说清楚。” 在老鳖的注视下,猴妖的一张毛脸怒气喷发,激动叫道: “老祖应该知晓大泽地吞月蛤,千礁海恶龙被剿杀,就是桃石岛大敖神君为了争夺龙王神位,将那二妖当作了进身功绩。” “那大敖神君贪功好名,登临龙王之后,必定为了收揽香火,再欺我妖族。” “再有与其狼狈为奸的东舟岛方仙道,一心攀附天庭,要将神道布满海中洲,也在一步步的欺占我妖族生存之地。” 最后,猴妖满腔义愤的吼道:“老祖亦是我妖族前辈,当真能眼睁睁看着我妖族,就此在海中洲灭亡?” 老鳖蓦然失笑,重新坐下,端起凉了的茶水悠悠饮了一口,然后扯着嘴角讥笑道: “老祖我差点被你绕进去了。你家大王选你做使者,真得赞他一声识人之明。” 猴妖依旧愤愤:“老祖这是要不顾我妖族” “什么妖族?” 老鳖打断猴妖,冷喝道:“我老鳖是水属,是五虫之甲虫,你们猴属是‘毛虫’,哼,你我都不算是一类,何谈什么‘妖族’!” 猴妖张口欲言,老鳖又一挥手,继续怒叱: “为了仙桃,就说为了仙桃,扯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你家大王都号‘大圣’了,就拿出点大圣气魄,莫要龌蹉,坦荡一点!” 猴妖虽然不像一般猴精般急躁,但终究是猴,被老鳖一顿喝斥,当即呲牙红眼,一字一顿道: “那不知,您这‘老祖’,到底何意?” 老鳖一摆手,“我对那仙桃没兴趣。” 猴妖见此行要失败,也不再客气,指着门外冷笑道:“您那儿孙的仇,也不报了?” 这是在揭老鳖的短。 “老祖我的事,轮得到你插嘴?” 老妖面色一寒,目露凶光,猴妖顿时浑身汗毛炸起,再不敢多言。 “滚!” 老鳖冷冷吐声,猴妖咬咬牙,一拱手,“请老祖莫要泄了我家大王的计划。”说罢,扶了扶腰上大刀,昂首挺胸离去。 猴妖离去后,老鳖默默端坐,片刻后,一声长叹: “数百年安定的海中洲,怎么突然就乱了起来?” 东海之滨。 一道云气从海面上极速掠来,在一个港口小城上空蓦然一停。 姜原从云气中露头,俯身下望:“沃津县?” 当初他出海,便是在此地登上司马延的大船,而今才不到一年,姜原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去时,他连修行都没入门,被阴差、山神、游徼官,以及几个小妖,折腾的狼狈不堪,但现在,别说那北阳山山神了,便是济水河伯,姜原也丝毫不惧。 拍拍坐骑,云气一裹,在城外寻到一条浩荡大河,那是济水的一条分支。 顺着支流向西,没一会儿便进入济水,就近找了座有河伯神庙的大城,在没人的地方落下。 从海中洲赶到此,花了一日多,天色已暗。 姜原抬眼望了望西南方,那是东郡东隅乡的方向,他此身的家乡。 “等彻底了解完海上之事,再回去。” 踏着昏暗天色,来到济水河畔,从法衣里取出河府长史敖永赠送的海螺,时隔许久,再次吹响。 “呜呜呜” 海螺声荡开。 然而等了片刻,水上却毫无动静,低头看看手上海螺:“难道这是一次性的?” “再试一次,不行就去河庙上香请愿。” 济水浩浩荡荡,纵横数个郡县,若没人招引,根本寻不到水下的河府。 海螺声又响了会儿,依旧无动静。 姜原失望,正要离开,宽阔的河面上咕噜翻起了水泡。 随即,一个鱼头人身,举着鱼叉的妖兵,从水中冒出头,鼓着暴凸眼珠瞪向姜原: “何人吹响法螺?” 姜原拱手道:“在下姜原,与贵府长史是旧识,今日前来,有事相求。” “长史大人的旧识?” 那水兵看看姜原手上海螺,确实是济水河府之物,面色缓和了几分,然后从水中彻底升起,站在水面上回了一礼,高声道: “阁下来到不巧,我济水河府正有大事,怕是没法接待阁下了。” 姜原犹豫了下,问道:“不知贵府何时能忙完?” 水兵叹了口气,摇头道:“不知。” “那,我可等” 姜原话刚出口,忽然见远处两团水气,一前一后极速飞来。 “公子,你不要冲动!” 疾呼的是后面水气,那是一个青年修士。 前面水气里,则是个银冠束发,额头勒着一条龙珠抹额的俊秀男孩。 那男孩气冲冲的吼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连累父亲!” 姜原露出惊讶,他认得前面男孩,正是济水河伯之子,刘玄微。 当初因河伯续弦,这叛逆公子偷走河伯令旗,要水淹村庄搅乱河伯亲事,被姜原联手游徼官郑伯威阻止。 第165章 公子快走 河伯之子现身,不止姜原惊讶,那鱼头人身的水兵,亦是大惊,慌忙御起水浪冲过去: “公子且莫鲁莽!” 那刘玄微正闷头往济水河里冲,面前猛地升起一道水幕。 待看清了踩在浪上的水兵后,小脸顿时难看起来,生气叫道:“鲤将军,你也要拦我?” 鲤将军将鱼叉收起,硕大的鱼头脑袋露出责怪之色:“公子,你就莫要再添乱了!” “我不是添乱!” 刘玄微脸色涨红,恨恨大叫:“那老龙不是要问罪吗,本公子一人做事一人当,别牵涉我父亲!” 这时,青年修士也追上来了,一把拽住刘玄微的手臂,急切道:“公子不要闹了,快随我离开。” 鲤将军也御浪上前,与修士一前一后夹住男孩劝阻: “公子的心意,我等知晓。但此时河伯正在与那龙王周旋,公子若现身,只会让河伯被动,授人以柄!” 青年修士应和:“是啊公子,咱不要好心办了坏事。” 刘玄微见自己已无法脱身,气的挥拳跺脚:“我身为人子,岂能任由那老龙辱我父亲!” 青年修士小声道:“公子,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且记下今日之恨,日后再报不迟。” “刘正!”鲤将军瞪了一样青年,“你就这么教导公子?” 不过这话却是安抚住了刘玄微。 “刘正你说的对,我日后必打上泾河龙府,为我父报仇。” 这河伯公子咬牙发誓,脸上急躁终于散去,随后转头道:“鲤将军,你不在府上帮衬,跑这干嘛?” 鲤将军指了下河畔边上的姜原,随口道:“有人吹响了河府法螺。” “府上谁人给的法螺?这时候找上门嗯?” 刘玄微本是随意一扫,也没在意,但一见到那个熟悉面容,瞬间愣了。 随即,这河伯公子猛地指着姜原,怒声大叫道:“鲤将军,刘正,快拿下那人,他是老龙一伙的帮凶!” 姜原站的远,为了避嫌,也没特意探听,所以对他们仨的对话并不清楚,只在刘玄微激动叫喊时,听到了一二。 怕是这位河伯公子又闯了祸,牵连到其父亲身上,由此引发了济水河府现在的麻烦。 “摊上这么个熊孩子,也是难为济水河伯了。” “之前盗河伯令旗水淹村庄,是因父亲娶后母,这次,难道是与后母闹了别扭?” 鲤将军转头看过来时,姜原心里嘀咕。 见刘玄微也扫过来,虽然两人上次有些恩怨,但河府长史敖永已经道歉赔礼,姜原也没吃亏,又懒得与熊孩子一般见识,便面露善意微笑,主动挥手打招呼。 却不想,那河伯公子张口就要拿下他。 “这是恨意未消,要趁机报复?”姜原的眉头当即皱起。 而在半空中,鲤将军与那修士刘正,并未第一时间动手,而是看了看姜原,惊疑道:“这人不是龙族,公子你认错了?” “我没认错!” 刘玄微眼珠泛红,咬牙切齿的叫道:“当日就是这人,与那山神游徼一同暗算我。敖永还给他们赔礼道歉,哼,结果是俩白眼狼!” 说着,男孩就要扑向姜原,但他的手臂还被修士刘正抓着,蹦了一下没蹦起,顿时扭头怒道: “还拉我?再不拿下他,他就去帮着老龙污蔑我父亲了!” 修士迟疑了下,手一松,刘玄微立即召出把青色长剑,踏着云气冲向姜原:“忘恩负义之徒,纳命来!” 修士刘正踌躇道:“鲤将军,咱们怎么做?” 鲤将军觉得不对劲,若姜原真是老龙弄来的帮凶,为何会吹响河府法螺? 但是,一想那个山神游徼现身作证,已经给河伯造成了巨大麻烦,再有这人出面指控,济水河府怕是要彻底栽了。 不能冒险! 鲤将军发狠,举起鱼叉一声闷吼,御浪而下:“先拿下再说!” 修士抿抿嘴,一手提剑,一手取出黄纸符箓,疾呼道:“敕令甲子太岁大将军,速速显灵降妖,急急如律令!” 符箓燃烧,化作金光,金光中走出个面容模糊,高擎斧钺的雄壮力士。 “随我杀敌!” 修士高呼一声,携着金甲力士跃下水气,紧随着刘玄微、鲤将军扑向姜原。 忘恩负义? 姜原本以为是河伯公子要趁机报复,但听到其怒吼的话,却是隐隐觉得,怕是有误会。 不过,汹汹而来的攻势,显然没打算给姜原解释的机会。 “啊厄!” 五千还记得当初被刘玄微御使着洪水,撵的狼狈逃窜经历,不等姜原出手,便嘶叫一声,踏着云气飞身冲向河伯公子。 五千之前只是条普通灰驴,刘玄微当然不会注意,此时见一头高大雄健,额上有龙鳞,脚踏云气的异兽迎来,不由得眼睛一亮,生起了喜爱之心。 “好灵兽!不如来跟本公子,我让敖永传你化龙之法。” 刘玄微出声招揽,怕伤到这灵兽,还移开了手上剑锋。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五千高高扬起,狠狠踏下的蹄子。 “公子小心!” 鲤将军踏浪而来,一眼瞧见了五千瞳孔里的煞气,急忙高声提醒,并挥动鱼叉狠狠刺向五千: “大胆孽畜,敢伤我家公子?” 刘玄微见势不妙,慌忙挥起青色长剑格挡。 铛的一声,青剑被五千踏的弯出个大大弧度,幸好此剑非是凡物,才没当场崩断,但剑上传来的巨大力道,还是将河伯公子小小的身子,直接震飞出去。 “厄——” 五千发出快意的叫声,云气一裹,纵身闪过鲤将军的鱼叉。 作为曾经河伯公子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的驴子,今日却能一蹄子其打得狼狈横飞,五千心中难以抑制的舒爽。 但他的快意,对于刘玄微及鲤将军,就是赤裸裸的嘲讽与羞辱。 “孽畜!” 鲤将军一击未中,怒而咆哮,身下水浪哗的沸腾,鱼叉朝五千一指,那水浪便分出数条游蛇般的水绳。 与此同时,气急败坏的刘玄借着父亲赐予的法器,召出水气裹住身子,终于止住横飞之势。 “该死的畜生!” 男孩怒骂,手上青剑连挥,一道道惨白剑气唰唰划过虚空,怀着愤怒斩向五千。 前有剑气,后有鲤将军的水绳,五千进退不得,就要化作一团云气朝天遁去,才刚冲起,一道金光拦在上空,金光中的力士高高举起斧钺。 力士之后,还有怒目圆睁的修士刘正暴喝:“敢伤我家公子!” 但让河伯公子、鲤将军、修士惊疑的是,处于绝境中的那头孽畜,不仅毫无畏惧,还鼓着眼珠,呲着白牙怒视他们,那眼神满是轻蔑。 “各位出手未免过重了。” 便听一声清喝,一个头顶方鼎的赭黄身影,御风飞入战局。 一杆寒光凛冽的分水叉先是一个横扫,击散嘶啸而来的惨白剑气,又一招蛟龙出海,将那游蛇般的水绳搅成漫天水花,最后一个回马枪,准确无误的点在金甲力士的斧刃上。 潮水般的凶猛力道,顺着寒叉轰入金甲力士体内,那太岁大将军符灵身子一晃,周身金光差点崩散。 河伯公子、鲤将军及修士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寒光连闪几下,他们的攻势便消弭于无形。 刘玄微张着下巴,脸上满是惊愕,半响,回过神,失声大叫:“不可能!” 距离上次相见,还不到一年,而他清楚的记得,那时的姜原只靠着一个诡异能力,全无半点修为,甚至掉入洪水中后,连水中的暗流漩涡都挣脱不得。 但是现在,那羚羊挂角般的武艺,以及身上鼓荡的气势,皆在表明,姜原丝毫不弱于他们中最强的鲤将军。 鲤将军乃是真妖修为,与鬼仙相当,还有灵霄天箓在身,神通在济水河府中,只在河伯,长史,许相公之下,与济水支流的几位河君,也没差多少。 姜原不过短短一年不到,修为竟能到达这种程度,这简直超越了刘玄微的想象。 鲤将军与修士刘正,虽对姜原的情况不了解,但从这几下如兔起鹘落的动作,就能知晓姜原不可小觑,是为大敌。 “啊厄” 五千被姜原救出,得意的昂首嘶鸣,随即就想冲出去继续干,但被姜原拦下。 “诸位,是否是误会?我自上次途径贵府,就出海寻道,今日才是第一次回到南瞻部洲。” 毕竟是有求而来,姜原不想将场面弄得过僵,按住斗志勃勃的坐骑后,便将分水叉翻手背到身后。 朗声说罢,又将目光落到河伯公子身上:“至于公子所说的‘忘恩负义’,在下实在不明所以。” 刘玄微冷哼道:“别想跟本公子装糊涂,那北阳山游徼官,是不是你一伙的?敖永当初赠送你们宝物” 姜原皱着眉头,摆手打断刘玄微:“我与那游徼官并无瓜葛,当日不过是恰逢其会。长史的恩义,在下也始终谨记。” 刘玄微一愣:“那你与那老龙?” “什么老龙?”姜原反问。 刘玄微迟疑了,难道是我搞错了,真是误会? 就在这时,济水河面无风起浪,不过一瞬间,便狂风嘶啸,巨浪滔天。 然后水浪冲天而起,哗啦啦,化作瓢泼大雨,噼里啪啦的雨珠拍打河面,很快荡起一丝丝水雾。 风起,雨下,水雾升腾,如此异象,幸亏天色已晚,又远离城外,才没惊动凡人。 “不好,公子快走!” 突然,鲤将军面色大变,急慌慌的冲过去抓起刘玄微,就要逃离济水。 第166章 你怎么在这 “走去哪里?” 鲤将军话刚落,一条修长黑龙从风雨中钻出,怒声一吼,扭身化做个黑衣青年。 青年冷笑着拦住鲤将军,伸手去抓刘玄微:“小公子,你这个正凶,可是让我们好等。” “放手!” 一条蛟龙飞出风浪,扭身化作个锦袍青年,一把按住黑衣青年抓向刘玄微的手。 这蛟龙正是济水河府长史,敖永。 不过此时显然不是上前拜见的时候,姜原眼神闪了下,默默地向后退了退。 “老二,咱们是客,不要那么无礼。” 一个个身影从济水河中升起,踏水而立。其中一个丰姿英伟,穿着玉色衣袍的中年,笑呵呵的冲那黑衣青年摆手道。 风起云涌的河面瞬间平息,只剩下缭绕水雾,以遮掩踪迹。 刘玄微正怒视抓他的黑衣青年,下方身影一出现,当即扭头冲一个内着鱼鳞甲,外罩鱼纹胡袖宽袍,三十岁模样的男人,委屈的叫道: “父亲。” 那济水河伯眉头微皱,瞥着刘玄微叹道:“你这逆子,到底什么时候能懂事啊。” 刘玄微咬了咬嘴唇,大声吼道:“父亲,一人做事一人当,我” 话没说完,河伯一瞪眼,训斥道:“还不过来拜见龙王?” 刘玄微转头,盯向河伯身旁的丰姿英伟中年,下巴一抬,撇着嘴发出声冷哼。 “你这逆子!”河伯大怒。 “哈哈哈,河伯大人,令公子果然血气十足。” 那龙王爽朗大笑,满脸都是赞叹,似乎对刘玄微充满了欣赏。 然而大笑过后,语气一转,眯着眼对河伯道: “河伯大人,既然令公子已现身,那不如就把事说清楚,正好我父子已叨扰贵府多日,也该离去了。” 河伯面无表情道:“龙王远道而来,是贵客,何谈叨扰?不过龙王乃八河总管,想必事务繁忙,本君也不便多留,就此恭送。” 龙王却毫无动作,只是笑吟吟的望着河伯,济水河伯则始终面无表情。 龙王身后站着三个龙子,一个青衣,一个赤发,以及一个个头稍矮的少年。 那少年瞳孔里泛着奇异光泽,望一眼,就好似坠入迷雾。 龙王与河伯僵持时,这瞳孔奇异的少年眼珠一转,扭身将缩在龙子身后的一个男人拽出来,指着刘玄微大声道: “游徼官,是不是那位公子,持河伯令旗兴风弄浪,水淹村庄,更要将一村凡人化作水妖血食?” 被拽出的男人,耷肩缩脖,头都不敢抬,被拽出时,脚步踉跄,差点跌倒,一闪而过的面庞,红的发紫,全是羞愧。 往日里很是英武的赭红色武士袍,此时邋邋遢遢的套着身上,配以大腹便便,小小眼睛,尽显猥琐。 北阳山游徼官郑伯威,只觉自己的脸烫的要着火,他从未像今日这般,恨自己的怯懦。 该死! 不过是几条龙罢了,自己身怀灵霄天箓,即便不同意,他们又能拿自己怎么样?难道真敢冒着天谴,来弄死自己? 自己当时怎么就被他们唬住了! 然而,他已在济水河府指认过一次,上了泾河龙王的船,下不去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他娘的,事到如今,只能彻底舍掉脸皮了! 郑伯威一跺脚,猛地仰头,瞪着充血瞳孔胡乱瞅一眼刘玄微,便扯着青筋嘶吼道: “没错,当日作恶的就是这位河伯公子!” “混账,我要杀了你!” 刘玄微勃然大怒,扭曲着小脸要扑向郑伯威。 “冷静!”河府长史敖永一把扯住男孩。 “敖永,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河伯公子在敖永怀中疯狂挣扎。 最先出现的黑龙所化青年,讥讽道:“呦呵,被人点破恶行,要杀人灭口不成?” 敖永盯着黑衣青年,冷声道:“我们已经说过,玄微公子当日因不满河伯娶亲,确实闹腾了一下,但绝没有伤到任何一个凡人!” 黑衣青年露出冷笑:“那是因为被人阻止了!若没人阻止,那一村近千口凡人,皆要惨遭毒手,而凶手,就是你们这位河伯公子!” 黑衣青年正气凛然,声洪震天: “尔等身为四渎之一,享天箓,受香火,那河伯令旗理应用来调和风雨,庇护百姓,却被你们拿去兴风作浪,肆意行凶,有何脸面窃居神位!” 敖永放声驳斥:“河伯神位乃是天授,你不过一龙子,既无神霄敕雷,又无半点神位,有何资格评判四渎河伯!” 这时,沉默许久的龙王,豁然开口,声若龙吟: “本王身为八河都总管,司雨大龙神,可有资格?” 敖永一转身,直视泾河龙王,毫不畏惧: “龙王的确位高神尊,可龙王之权柄,在那关中帝都,而非这东海之滨!我济水更不是你那八河。” 黑衣青年当即喝骂:“大胆,你小小蛟龙,安敢在真龙面前倨傲无礼!” 敖永哼道:“你连个神位都没有,都敢在四渎河伯面前狂吠,我乃济水河府长史,天箓在身,有何不敢的。” “够了!” 一声龙吟荡过,水雾飙散,轰雷阵阵。 泾河龙王冷冷的斜了眼敖永,随即转向济水河伯,脸上也没了笑容: “河伯大人,本王顾及情面,才没有一本奏表上送灵霄宝殿,而是先来与你交涉。” “你是四渎河伯,神名显赫,何必闹得天下皆知,彻底丢了颜面呢?” 河伯面沉如水:“久闻泾河龙王行事跋扈,今日方知,传言还是虚了。你这一句话,就想让我把神位送与你儿子,何止是跋扈,简直是霸道!” 泾河龙王冷着脸,“河伯说笑了,本王从未说过要让你把神位送与我儿,只是同为水神,受天箓香火,不能让你济水河伯的丑事,祸及天下水神声名。” “哈哈哈,好个龙王,好个厚颜无耻!” 济水河伯怒极反笑,一步踏出,低吼道:“本君若不从龙王之劝呢?” 泾河龙王一指郑伯威,“那本王便要带这证人,去一趟乌浩宫,见水德真君了。” 济水河伯瞥了眼游徼官,不屑道:“龙王尽管去。” 就在这时,被龙王、河伯突然关注的北阳山游徼官,忽然瞪着一人,惊呼道:“你怎么在这?” 姜原只好从边上走出,也没搭理郑伯威,向敖永拱手道:“见过长史。” 敖永当然早就认出了姜原,但有郑伯威在先,他不知姜原态度,就没搭理,此时也只沉默看来。 第167章 谢礼 泾河龙王很有野心。 那泾河本是渭水支流,乃渭、泾、沣、涝、潏、滈、浐、灞等八水之一,地位还在渭河之下。 这龙王先迎娶西海龙王之妹,与四海龙族攀上亲,后将自家的老五、老六、老七,分别送入佛祖座下、道祖神宫、灵霄宝殿,一番钻营后,一跃成为八河都总管,全揽神州帝都的司雨神职。 但依旧不满足,四海龙王神位,他是肯定无法染指,于是便觊觎四渎之位。 四渎中的黄河、长江,神位最高,不好操弄,就先以淮、济为目标,而今已将老大送入淮渎,就盯上了济水。 去年,济水河伯大婚时,泾河龙王携着老大淮渎龙王前来试探,也即是姜原出海前,撞见的那次。 经过明里暗里的各种打探,泾河龙王其实已抓住不少积水河伯的问题。 有神庙庙祝以河伯之名欺民揽财,有河府水兵偷享血食,也有河伯本人的渎职。 最让龙王欣喜的把柄,自然是河伯之子盗取河伯令旗,水淹百姓作恶行凶。 为了将罪行坐实,特意将郑伯威招来对质。 差点遭劫的那个高洼村的村民和土地社神,也已被龙王暗中收买。 然而,最大的问题在于,刘玄微当日并未造成任何伤亡,单凭此,显然无法扳倒济水河伯。 更何况济水河伯与泰山府君结了姻亲,那泰山府君乃是九垒古神,每逢瑶池宴必坐上席,玉皇大帝亦对其敬让三分。 强行打官司,不一定能顺利得逞,所以泾河龙王打的主意,是以刘玄微逼河伯主动让位。 他们来时,刘玄微因与后母闹了些不愉快,跑去了外祖父家,正好躲过。 龙王来者不善,河伯便偷偷派人去安抚刘玄微,让其短时间内不要回河府。 却不想,刘玄微一听到郑伯威出面指证,新仇旧恨涌上头,又是刚因后母与河伯闹了别扭,性子叛逆,反而一冲动,跑了回来。 随后,与姜原发生的争斗,惊动了在水府里与河伯对峙的泾河龙王,进而演变成此时情况。 夜幕已降,月光皎洁,济水河上水雾缭绕,风吼浪涌。 郑伯威的惊呼,姜原的挺身出声,使得龙王与河伯间的剑弩拔张之势,蓦然一滞。 对于姜原,龙族与河府当然都注意到了。 只不过龙族一眼扫过,见是个刚褪去凡胎,还未结道果的少年修士,就没放在眼中。 而河府一众,正面临龙族欺压,心也都在刘玄微身上,没空关注姜原。 直到此时,姜原一下成了中心,才纷纷将目光落到姜原身上。 那河伯公子,都顾不上恨郑伯威了,扭头瞪向姜原,满脸紧张,生怕姜原之前是诓骗他们,也是来帮龙王指控的。 “见过长史。” 姜原与敖永打了招呼,敖永却沉默以对,弄得姜原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了,环顾四周后,顿了下,干脆直接道: “在下有一朋友伤了神魂,今日前来,是为求怀梦芝。” 敖永神情一动,开口反问:“只为求怀梦芝?” 姜原一点头:“只为求怀梦芝!” 敖永当即道:“那好,我河府正有事,你且离去,明日再来,我必双手奉上怀梦芝。” 虽然姜原回答的很明确,但敖永依旧不放心,要将姜原先送离。 “多谢。” 姜原倒也不拖泥带水,拱手道了声谢,便召来五千翻身而上,就要离去。 “且慢!” 看出了些异样的泾河龙王,骤然开口阻止。 但姜原彷佛没听见,拍了拍坐骑,云气裹来,倏地遁去。 “我父王让你留下!” 一声暴喝,那黑衣青年,即泾河龙王二儿子,小骊龙,将身一纵,云从龙风从虎,便有滚滚云气瞬间追上五千。 “留下!” 小骊龙从云气中探身而出,伸手一抓,一只巨大龙爪呼啸而下。 阴影罩下,五千左突右蹿,却始终无法逃脱那巨大龙爪。 “哼!”小骊龙冷哼,又一握爪,那五千御使的云气立即呼呼颤抖。 噗,五千被从云气中震了出来,半空一个踉跄。 但没等小骊龙趁势拿下主仆,一道寒光冲天而起,其中裹挟的汹涌力道,让小骊龙瞳孔一缩。 轰! 巨大龙爪直接被那寒光击散,力道不止,继续如洪流般撞入小骊龙体内。 噗,小骊龙身下的云气亦被震散! 那黑衣龙子凌空向后踏了一步,方才彻底卸去狂涌而来的凶猛力道。 一道身影倏地追来,正是要来救姜原的敖永。 但还没出手,便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定在空中,愣愣的望着缓缓收回分水叉的姜原。 以敖永的眼力,当然看出姜原如今已铸就仙基,那已使他震惊不已,要知道上次相见,还不到一年,那时的姜原可还未入修行。 但修为神速也就罢了,为何有如此厉害的武艺? 他还记得姜原是要出海,去花果山。 这段时间里,花果山的大战也已传至济水,敖永本就钦慕孙悟空,主动打听后,比常人更了解孙悟空的事迹。 “莫非此人,当真从那孙悟空处得到了大机缘?” 敖永满脸惊异的暗自揣测。 因为若只是修为突飞猛进,可能是吃了灵物、仙果,可如此惊人的武艺,就不是靠灵物能补上来的了。 “看来你不是无名小卒,报上名来!” 小骊龙稳住身子,将震得发麻的手背到身后,惊疑不定的盯向姜原,上下打量—— 头上那把木簪,隐隐泛着月华之气,应该是一截月桂枝。 身上的赭黄衣袍,应是件法衣。 手上那杆三头叉,嗯?似乎是龙族神兵? 月桂木簪,赭黄法衣,龙族神兵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啊。 “二太子,他就是姜原,与我一同见证河伯公子恶行之人!” 回应小骊龙的,不是姜原,而是下方的郑伯威。 此时,这位游缴官彻底相信,姜原就是被一个老怪物夺舍了。 郑伯威话一出,敖永与刘玄微等认得姜原的,当即大呼糟糕。 河伯等则面露惊疑,而一众龙族,却是目光发亮。 “好啊,哈哈,苍天有眼,天道扬善。” 那泾河龙王仰头大笑,然后意气风发的看向济水河伯,“河伯大人,如今证人皆在,你还是体面点。” 河伯冷着脸沉默。 “河伯,本王已经给足你脸面,也不想以大欺小,但你继续如此顽固,就莫怪本王了。 泾河龙王眼中闪过不耐烦,随即一指刘玄微,冷道:“既然你这父亲贪恋神位,顽固不化,那本王便要拿你儿子问罪了。” “你敢!”河伯当即暴怒。 “有本事,到时去在惩罪天官面前耍横。” 泾河龙王一甩手,转头望向姜原,面色一变,笑吟吟的开口道: “小友,你来的正好,这河伯纵子行凶,罔顾天规,早已愧对天箓,你且随我去天宫告状,好好惩戒这恶神” 一个清朗声音,打断泾河龙王:“龙王怕是误会了。” 便见姜原跨在神异坐骑之上,方鼎祭在头顶,分水叉横在身前,眼神如渊,扫过龙王、龙子,河伯、水兵,乃至敖永、郑伯威。 “在下此行,只为怀梦芝,其他事与我无关。” 泾河龙王脸上笑容一僵,眼神变得阴寒起来,一字一句的说道:“小友气质清正,该是有道真修,为何却要助纣为虐?” 姜原迎着龙王冰冷目光,轻轻一笑,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顾念敖永之情,敖永给的河砂弹丸与蛟鳞,曾给过姜原许多帮助,甚至没有河砂弹丸,他怕是都到不了花果山。 所以,姜原不愿成为泾河龙王的帮凶。 姜原的沉默,却激怒了泾河二太子小骊龙,那黑衣龙子怒声喝骂: “你个小小炼气士,难道要与我龙族为敌?” 姜原扭头看去,倒是没愤怒,而是觉得好笑,这龙太子刚刚也用类似的话,骂过敖永。 就这样的气度,竟然还想要谋求济渎神位,啧啧。 姜原暗自嘲讽,但面上毫无波澜,看了看小骊龙,依旧没开口。 他也不想过于刺激泾河龙王一众,闹得无法收场。 然而,这让小骊龙觉得自己被蔑视了,怒气一起,就要再次动手。 锦袍身影闪过,敖永挡在姜原身前,冷冷的望着小骊龙: “这是我敖永的客人!” “你也配姓敖?!” 小骊龙早就对敖永看不顺眼,怒吼一声,身子一扭。 云气涌动,狂风嘶啸,一条修长黑龙冲天而起,龙尾一摆狠狠抽向敖永,龙首一探,咧嘴咬向姜原。 敖永冷哼,也是一扭身,化作一条云气缭绕的蛟龙,轰然扑上黑龙。 吼! 龙吟,蛟吼,两个庞然大物撞在一起,撕咬,扑杀,济水河被搅的巨浪翻腾,掀起的水气云雾,连天上月光都被遮掩。 姜原骑着五千躲开喷涌而来的气浪,刘玄微悄然凑上来,小声道:“谢谢你。” 敖永与小骊龙的动静很大,姜原一下没听清,扭头看去,但那河伯公子已快速转头,绷着小脸望向缠斗的龙影。 姜原摇头失笑,小声回了句:“希望公子日后谨言慎行。” 刘玄微瞬间转头,用力瞪了眼姜原,嘟囔道:“别以为帮了我,就能教训本公子。” 轰! 一阵气劲如潮水荡来,河上巨浪直接被碾碎,缭绕在二龙周围的云气水雾,瞬间被击散。 银灰色的水蛟,修长的黑龙,相互交缠着冲上云霄,越过云层,在那清冷如水的月光中,继续搏杀。 “嗷——” 蓦地,一声惨叫从天而降,却是来自那黑龙。 “二哥!” 泾河龙王身旁的一个龙子,惊呼一声,纵身一跃,化作条青背龙,裹着云气飞向云层。 “尔等要以多欺少?!” 济水河伯大怒,奋力掷出一把金锏。 那金锏迎风一涨,变作百十丈长,七八丈粗,宛如一座巨大金塔,轰然砸向青背龙。 “你敢伤我儿!” 泾河龙王也发怒,取出个令旗朝天一挥,霹,一道雷光闪过,狂风暴雨瞬息而至,天地一暗。 眼见大战将起,从东南方向涌来一团黑云,云中传下高呼—— “泰山府君在此,尔等还不住手!” 朝阳自海面升起,金芒万丈。 呼,一团云气在朝霞中极速飞驰,留下一串兴奋叫声。 “啊呃——” 姜原拍拍座下灰驴,笑骂道:“你都叫一路了,还没兴奋够?” 五千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眼珠笑成一条缝,听罢姜原的话,摇摇头,晃晃脑,俯身而下贴着海面飞掠。 忽地,五千额头镶着的那片龙鳞,闪过一片水光。 “别玩了” 姜原刚出口,五千已一头扎进海中,那龙鳞上泛起的水光,瞬间包裹起主仆。 阳光被隔绝在海上,水下光线昏暗,海水幽冷而深邃。 水光在海底极速而过,荡过阵阵涟漪,留下一道道涡流,惊起一群群海鱼。 “只能玩一会儿,然后继续赶路。” 姜原无奈一笑,拍了拍五千脑袋,那灰驴欣喜的叫唤,彻底撒欢,在海中翻腾倒转。 姜原的声音与五千的叫声,只在周身这个泡泡一样的水光内回荡,传出水泡,便瞬间消散在海水中。 透过水泡,欣赏了会儿海中水母,珊瑚,奇形怪状的鱼群,姜原便收回了目光,看向五千额头上的灵光闪烁龙鳞。 “你这坐骑竟能将我的鳞片镶入体内,看来是与我有缘,我便助他一臂,看他能修成什么道果。” 敖永的话,在脑中回响,姜原的目光中也流露出期待—— 敖永传给五千的法门,不是其他,正是化龙之法! “五千,你若真能以此成道,就是欠了人家大因果啊。” 调侃了坐骑,姜原随手从法衣里取出一把长剑。 这剑宽二指,长三尺七寸,剑锋狭长,刃如银,柄玄黑,乃是用济水河底一条寒泉的砂铁,混以数种灵兽精血,由敖永亲自抟炼而成。 剑名“寒泉”,是济水河府赠与姜原的答谢之物。 其实,敖永将这把剑送到姜原手上时,姜原当场是拒绝的,因为他觉得自己并未付出什么。 但济水河府认为,姜原为了他们而得罪泾河龙王,该当重谢,在给予了怀梦芝后,见姜原的分水叉上有裂纹,便赠送了此剑。 姜原推辞不过,最终收下了这把神兵。 其实济水河府是怀着结交之意,姜原收下寒泉剑,便是应下了这份情。 “唉,希望那泰山府君,能打消泾河龙王的野心。” 姜原摩挲着寒泉剑,为济水河府祝愿。 昨夜的泰山府君,是河伯夫人赶回娘家请来的。 泰山府君并未现身,而是将泾河龙王与济水河伯招至云上,然后一盏茶功夫后,泾河龙王领着龙子冷着脸离开。 随后,泰山府君也直接离去,姜原遗憾的没能一睹古神风采。 想到昨夜泾河龙王离去时的表情,姜原觉得,那龙王定然没死心,日后依旧有一番算计在等着济水河府。 看了看寒泉剑,姜原忽而一笑,自己这是与龙族杠上了? “好了五千,快回桃石山,程二还等着救治呢。” 第168章 怀梦芝 回到桃石山,得知程二在桃仙处接受医治,姜原便径直前往桃花峪。 山谷中的桃花,不分四季,皆是粉嫩如霞,花团锦簇。 五千裹挟的云气吹入谷中,桃枝摇曳,粉色花雨簌簌而下,更是令人神迷。 “是你呀。” 姜原刚落下,一道青光便从桃林深处蔓延到跟前,青光尽头站着个可爱女童,冲姜原招手。 那女童头上插桃花发簪,耳垂珍珠坠,脖戴珠环,手腕有玉镯,小小的身子,叮叮当当,琳琅满目,很是喜庆。 “小丹若,今日只你值班?你姐姐没陪你?” 姜原笑了笑,牵着五千踏上青光,眼前一恍便到了女童身前。 桃仙的侍女丹若,皱皱小鼻子,不满道:“青若不是姐姐,我俩一样大的。” 姜原随手从法衣里掏出个小饰品送到可爱女童面前,笑呵呵道:“那是我说错了,向你道歉。” 丹若欢呼雀跃的接过小饰品,当即笑眯了眼,在身上不停比划,却发现身上已没了空余,顿时又苦恼起来。 姜原看的嘴角笑容扬起,顺手拍了下丹若脑袋:“回去慢慢想便是。程二兄弟在哪?带我去看他。” 女童收好小饰品,看向姜原的眼神,更亲切了几分: “你说的那个病人,他伤的好重,娘娘施法医治好几日,还是昏迷不醒。” “娘娘将他安置在了侧院,二老爷昨夜出关,赶过来,看顾了他一夜呢。” 跨过那条源自金沙神府的青水,进了庄园,女童绕过正堂庭院,直接走向程二所在的侧院。 “娘娘在午睡,咱们不要去打扰她,不然她会很凶很凶。” 说是侧院,其实是个依附庄园的独立宅邸。 刚进院子,迎面撞见了程大。几日不见,这魁梧大汉满面胡茬,眼珠不满血色,十分憔悴。 一见姜原,程大便激动的冲上来,期待又紧张的问道:“兄长,你,你找到救我弟弟的灵药了吗?” 姜原在赭黄法衣上一抹,取出个寒玉盒子,认真道:“这是怀梦芝,能补三魂七魄,便是鬼仙阴神受损,亦能修补。” “当真?”程大当即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寒玉盒。 姜原点点头,“程二兄弟怎么样了?” 程大满脸悲戚的回道:“娘娘给他服了不少丹药,都没半点起色,只是稳住伤势,没有恶化。” “神魂之伤,确实难治。”姜原感慨。 说话间,程大领着姜原,向程二所在的房间快步走去。 女童丹若好奇的跟着后面,想看看自家娘娘都治不好的伤,姜原有何法。 踏入程二屋内,一股奇异的梵香扑鼻而来。 程大小声道:“这是碧眼仙君送来的普陀山佛香,有清心静气,温养神魂的效用。” 之所以小声,不是因为怕惊扰程二,而是那床榻前的两个身影,一个虎背熊腰,须发黑青,穿着龙纹锦袍,一个皮肤黝黑,眉眼阴鸷。 正是海中洲龙王大敖神君,以及龙府主薄,巫祭阿魁。 程大带着众妖兵返回后,便知晓了阿魁拿他们兄弟算计姜原,调动姜原前去救援。 虽然不喜欢阿魁的做法,但阿魁也算是间接拯救了他们,程大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但他心里明白,这定然会引起姜原的恼怒,让姜原与金沙神府,不,现在是海中洲龙府,愈发离心。 而姜原与大敖神君之间的关系,虽然面上不显,但程大清楚的知道双方间的尴尬。 所以此时,程大就不由自主的放低了声音。 倒是那女童丹若不明所以,扑扇着大眼睛瞅了眼程大,不知这人为何突然变得别扭起来。 “见过龙王,阿魁主薄。” 姜原面色如常,在大敖神君转过身望来时,主动拱手行礼。 但他心头暗自念叨了一遍“龙王”后,不由感叹自己看来是真与“龙王”八字不合。 “本初回来了啊。” 大敖神君微笑看着姜原,面上也没什么异样,随即目光落到那寒玉盒上,好奇道:“这便是济水河府的,那能医治神魂的怀梦芝?” 那巫祭阿魁微微躬身,面无表情的回礼道:“见过龙君大人。” “兄长,咳咳” 卧在床榻上,瘦了一大圈,瞳孔黯淡,面无血色的程二,一开口,气息微弱,没说两句,便捂着嘴连声咳嗽。 “你就别动了。” 姜原几步跨到床前,按住要下床迎接他的程二,然后递上寒玉盒子,轻轻打开。 大敖神君,程大,阿魁全都忍不住凑上来,那女童更是急切的挤上来,瞪大眼盯向玉盒。 怀梦芝乃是泰山府君独有灵物,在此之前,别说程大、阿魁等了,便是大敖神君三兄妹也没听说过。 倒是碧眼仙君从普陀山禅师的口中,打听到了些许信息,但也是只言片语,只知其功效,未见过真容。 在一众目光的注视下,姜原打开玉盒,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阴气中躺着一株神异灵芝。 怀梦芝的肉瓣薄而透明,好似一张扭曲鬼脸,菌柄上布满细密的黑色根须,黑须无风而动,散发出一丝丝阴寒之气。 就在那阴寒之气将要飘出玉盒时,姜原咔的快速合上,随即在众惊异目光中,轻声道:“这阴寒之气一旦吸入口中,便会昏昏欲沉,生出困意。” “果真是奇物。” 众人正赞叹,一个另类声音响起——“好丑!”扭头看去,却是那女童丹若。 “哎呀,我去看看娘娘醒来没。” 丹若被盯的小脸泛红,尖叫一声,叮叮当当的跑了出去。 “哈哈,咳咳咳” 程二在桃花峪养伤期间,与桃仙的双胞胎侍女相处多日,很是喜欢这俩可爱女孩,此时被丹若的可爱触到,忍不住咧嘴大笑,结果又是捂嘴咳嗽。 程大关心弟弟,连忙问姜原:“兄长,这灵物如何服用,可要炼成丹药?” 姜原摇了下头,“只需用纯银小刀切下芝瓣含于口中,然后运气存神,打坐消化即可。” “但要注意,第一次不要服用太多。最好将这株怀梦芝分成十份,初次一片,等恢复些后,再一次两三片。” “另外,菌柄内有阴毒,不可沾染,切下芝瓣后,就用烈火将菌柄烧化。” 嘱咐完,姜原将怀梦芝放到程二手中。 程二满脸感激,张口要道谢,被姜原抬手阻止:“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先恢复要紧。” 大敖神君这时开口道:“那咱们就去外面,不要打扰程二兄弟服药。” 随后,程大留下在旁照顾,其他人离开。 吱呀,房门关上。 姜原抬头,对上大敖神君的目光,顿时一股沉默弥漫。 半响,大敖神君指了下院中的亭子,“本初,去那坐坐如何?” “龙王请。”姜原退后一步,抬手示意。 大敖神君就要顺手去揽姜原手臂,却被姜原一下躲开,苦笑了一下后,抬步走向亭子。 “我去为龙王,龙君大人准备茶点。” 巫祭阿魁离去后,姜原与大敖神君对面而坐,打量了下大敖神君后,张口道:“恭贺龙王更进一步。” 大敖神君眉头一挑,“本初的眼力也更强了。” 却是这大敖神君闭关炼化了那颗三千年份蟠桃,修为大增,周身气息比之前凝练了好几分。 桃石山三妖仙中,碧眼仙君修为最高,已是妖仙圆满,正待冲击下一步道果,即神仙。 神仙道果之前,常人修士是为人仙,妖修则是妖仙,双方在此殊途同归,此后,再无人、妖之分,乃是真正神仙。 然而,碧眼仙君在这最后一步,已经停留了百十年,始终不得机缘,不得已,开始转修佛道了。 桃石山剩下的两位妖仙,大敖神君与桃仙修为相当,不过战斗力更强,但他俩都比碧眼仙君差了一大截。 现在,服下了蟠桃的大敖神君,修为却是无限接近于碧眼仙君了,只是道心还不足,不足以冲击神仙道果。 修为进步,大敖神君自然欣喜得意,但姜原却能看出他的进步,却是让大敖神君惊异。 神君微一凝神,探察过后,顿时惊呼道:“你已完成仙道筑基?” 第169章 风火秘法 姜原随意回道:“龙王闭关时,在下侥幸突破。” 大敖神君默默的盯着姜原好一会儿,眼神一阵变幻,有震惊,有嫉妒,有后悔,也有些不明不白的复杂情绪。 蓦地,这位新晋的海中洲龙王,长叹一声,冲姜原拱手道:“本初,我先前一时忘乎所以发了昏,做的过了,我向你道歉。” 姜原看了看一脸真诚的大敖神君,随即摆手,平静回道:“龙王言重了,我当日亦有错。就让它都过去。” 说是这么说,但大敖神君明白,他与姜原的关系,绝不可能再回到以前了。 大敖神君慢慢转过头,目光放远,遥望桃仙所居的内院,幽幽道: “那时,本初不过是食气修为,却为了情义,孤身来到桃石山,面对小妹,直言无惧,傲骨挺立,面对本君,更是艺高人胆大。” “实话说,本君当时心头只有一个念头——” 大敖神君目光收回,定定的直视姜原,伸手一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必须要收下这个炼气士,有此人相助,我之所求,定会如愿!” “哈哈哈,本君的眼光怎么样?” 大敖神君放下手臂,拍着石桌大笑,冲姜原挤眉弄眼。 姜原也回想起了当日。 其实后来想想,自己当时一心只顾解救老猴,却是做的鲁莽了。 若非大敖神君见猎心喜,只与姜原比拼武艺,真要施展法力,姜原怕是连脱身都不能,要与老猴一同看守桃园了。 那时的大敖神君,豪迈大气,气度令人心折,若非如此,姜原怕也不会那么干脆的投其麾下。 可惜,现在的这位海中洲龙王,虽依旧言行豪迈,行事大气,却像是一块无暇美玉,外面光彩夺目,但在内部,却渐渐生出了一丝丝污垢。 突然,姜原脑中浮现出了四个字“红尘炼狱”。 这四个字,有两个人说过。 一个是青阳观的青阳子老道。 当时姜原刚得知灵霄天箓,便想神箓与仙道,二者都要,被青阳老道回了个冷笑“无知小儿,你可知吾等修行人,为何深居幽山?” 讥讽过后,老道给姜原留下了“红尘炼狱”。 另一个说过这话的,是桃仙。 姜原与大敖神君,在那日的赏赐宴席上闹僵后,桃仙来找姜原,送上“仙桃会”的请帖后,感叹“红尘炼狱,当真是可怖”。 望着此时的大敖神君,姜原心头有了些感悟: “所谓‘红尘炼狱’,怕是指沾染红尘,心性便会蒙尘,最终渐渐失去道心。” 不过,投身了灵霄天箓,有天宫仙物增修为,补寿元,也就无需苦修,不用忧虑道心浑浊。 但是,远避红尘,就能道心澄净么? 怕是不然,终究要靠修行。 突然,姜原觉得自己的神魂好似颤了一下,随即,一股飘飘欲仙的感觉涌上来,好似化作了一团轻雾,渺渺上升。 “本初!” 蓦然一声清喝,打断了姜原的神迷,也就在清醒的前一刻,一片浩大炙热的火气即将吞没姜原的神魂,将其消融。 姜原一恍神,眼中茫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后怕。 他刚才差点白日出阴神! “多谢龙王。” 缓过来后,姜原郑重的向大敖神君道谢。 “本初当真是天资绝艳,这仙基刚铸,便就要道果凝结,令人艳羡啊。” 大敖神君连声感慨,同时眼中悔恨更浓,愈发后悔当日的冲动。 姜原随口应付,心头却是涌起惊疑,即便自己心生顿悟,但也不该白日出阴神,因为这是取死之道,身体的本能也会阻止他的自我毁灭。 除非,他的神魂与肉身,存在着嫌隙,并不完美融洽! 所以这灵、肉不一的隐患,开始显现了么? “龙王,龙君大人,请喝茶。” 阿魁重新出现,端着茶点走入亭子,躬身为大敖神君与姜原斟茶。 这巫祭早就准备好了,只是特意给姜原两个留下谈话空间,直到发现气氛缓和,方才现身。 往日里,倒是小瞧这位司幽国巫祭了,只以为其性子阴鸷,其实,人家是个玲珑心。 三日后。 依然是这个亭子,姜原对面的人,却是换成了程家兄弟。 这时的程二,虽然面色还很苍白,但气息已经正常,说话不再咳嗽,瞳孔明亮。 程二已经消化完怀梦芝,神魂彻底恢复,甚至比之前更加强大,只是精气还有些虚,需得再养一段时间。 “哈哈,程二兄弟因祸得福,等饮下灵酒,怕是能一跃至炼气修为,仙基将成。” 姜原高兴的向程二祝贺。 大敖神君赏给程家兄弟的天宫灵酒,两人都还未喝,因为想再夯实下基础,准备妥善,再借着灵酒突破。 “全赖兄长大恩!” 程二以前略胖,现在瘦了,人也变得英俊了,而那英俊的面庞上,全是感激。 “是啊,若没有兄长,老二他即便能挺过来,怕也成废了。” 程大的感激不比弟弟少,他二人的双亲很早就因海难而逝去,兄弟俩相互扶持长大,感情无比深厚。 姜原笑着摆摆手,“我早就承诺要为程二兄弟取怀梦芝,现在不过是兑现诺言罢了。” 程家兄弟俩悄然对视一眼,随即将两张符箓递到姜原面前。 “这是?” 姜原面露疑惑,低头看去,发现这两张符箓,与寻常的朱砂符箓完全不同。 这俩符箓的符纸,乃是金叶,而非普通黄纸,上面则用云篆刻有神只名号,一张是“风之天灵巽二郎”,另一张是“诸天星煞火府星”。 程大指着金叶符箓,道:“这是我二人风火秘法的‘云篆天箓’。” 姜原笑道:“云中巽二郎,火府星灵官嘛,我记得。” 程家兄弟也想起了当初与姜原的比斗,以及双方的不打不相识,顿时大笑。 笑过之后,程大将两叶符箓又往姜原面前推了推,沉声道: “兄长之恩,我二人无以为报,这风火秘法虽远称不上什么神通,但却能表达我二人的诚意,请兄长收下!” 姜原立即推辞:“我不能收。” 第170章 墨龙 “好的,我回来时,会顺路去一趟花果山看看。” 摩心洞前,姜原牵着五千,与老猴作别,他要出发去赴十洲三岛聚会了。 老猴突然请他回来时,再去看下花果山如今情况。 姜原听出了老猴话里的意思,是想带着猴精离开此地,返回花果山。 应下了请求后,姜原却是劝道: “我先前想带你们离开,是担忧龙族前来寻仇。” “不过现在,距离千礁海之战都快半年,大敖神君也已入主海中洲龙宫,四海龙族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怕是真的咽下了那口气。” “而花果山,灵气远没有恢复,又身处群妖环伺的海上,你们这时回去,怕是不安稳。不如在桃石山再待几年,等我从西牛贺洲寻道回来,再行打算。” 老猴拄着灵木拐杖,回首望了望远处的小水帘洞,顿了下,轻笑道:“道友说的也在理,嗯,那就等你看完花果山回来再说。” “也好,那我便走了。” 姜原点点头,翻上坐骑,最后看了眼趴在老猴身旁的金毛鼠,笑道:“金耗子,你真不跟我去?那可是十洲三岛聚会,真正的仙门之宴。” 金大王翻着眼皮瞥了姜原一眼,又瞅瞅昂扬雄壮的五千,呲着白牙叫道:“俺要闭关修行,不想乱跑!” 五千服了妖丹,修为大进,如今又有了敖永传授的化龙之法,前途广大,姜原更不必说,眼看要修得鬼仙道果了。 相反,金毛鼠迟迟没有突破,甚至,修行之路都还不明确,难免焦躁。 但其实,金毛鼠的修行才是正常的,姜原、五千两个才是另类。 不说桃石山三妖仙了,就拿方仙道马英来说,那鬼仙的每一点进步,也都是以年为计。 最终是老猴以身说法,让金毛鼠略微定下心。 老猴的话是: “小金,你要定下心来,不要去与姜原道友,乃至五千去比。” “你且看我,修行了二百年,而姜原道友呢,踏入修行才一年,不止修为不弱于我,实力更是比我强数倍,我若如你一般,岂不是要羞愧而死?” “小金,切记,修行是属于自己的,与其焦躁烦乱,不如脚踏实地。” 金毛鼠对老猴很敬重,听完劝导,虽然还不能做到完全平静,但也不再那么急躁难耐,开始尝试将心沉下。 这次更是抵住十洲三岛聚会的诱惑,要趁着姜原离开,闭关修行。 姜原对金毛鼠的心性变化,十分乐见,此时调笑了一句后,便从法衣里取出最后一瓶天宫灵酒,丢给金毛鼠:“拿着,好好修行。” 金大王略显萎靡的精神一下振起,噌的蹦起,一把抱住灵酒,尖声叫道:“算你有良心。” 五千扭头去顶姜原,表达不满:说好的一人一瓶的,怎么能多给金毛鼠? 姜原笑骂道:“那十洲三岛的聚会上,肯定少不了灵酒、灵物,你就莫要小气了。” 说罢,拍打了下坐骑脑袋:“走。” “一路顺风。” “可别忘了,给俺带回点仙境特产啊!” 呼,云气裹来,直冲青冥,随即一拐,化作一道白气向东疾驰而去。 两日后。 五千踏云而立,头顶是炎炎烈日,下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姜原取出一个巴掌大,刻有禽鸟云纹,金色隐线的竹片,环顾大洋。 那贺茂材说,六月初六持此竹令路引,在东海上寻一海市蜃楼,便会有接引者现身。 今日已是初六,为了不错过时间,姜原是昨日抵达,在一荒岛上憩息一夜,今天一早就开始在海上转悠,寻找海市蜃楼。 然而半日过去,毫无所获。 “不能这么闷头乱逛。” 姜原沉吟片刻,当即运气入目,开始施展望气法,便见那黑白分明的瞳孔,很快泛起氤氲灵光。 “五千,升高点。” 五千昂首冲起,与那白云并列,姜原运起灵目俯瞰四方。 瞬间,原本风轻云淡,阳光明媚的大海上,浮现出一团团形色各异的气息。 大多是些黑乎乎,血腥闪烁的妖气,也有一团冲天血光,可能是傲来国的海战,也可能是妖怪厮杀。 “海市蜃楼” 望了好一会儿,瞳孔发涩,疲倦袭来,依旧没找到目标。 就在姜原要散去瞳孔灵光,歇息一下时,手上竹令突然一闪,其上金线缓缓流动,涌向一个方向。 “五千!” 姜原一声喝令,五千当即扬蹄踏云,嗖的飞去。 不久,视野内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乌云,那乌云之下,狂风嘶吼,巨浪滔天,竟是风暴来袭。 “不对。” 正要躲闪,忽而觉察到异样,再次望气看去,蓦然发现那风暴内并非想象中的灵气狂涌,而是飘荡着一股如烟似雾的奇怪气息。 姜原低头看竹令,顿时一喜,只见竹片上的禽鸟云纹好似活了一般,栩栩而动,那金线则开始打旋儿。 “走,五千,那不是风暴,正是咱们要找的海市蜃楼。” 五千高兴的叫一声,驮着姜原径直冲向风暴,片刻后,到了风暴前,狂风裹着水气扑面而来,吹的姜原发丝飘扬,衣袍鼓荡。 “真风暴?” 姜原一伸手,冰凉的水珠从发黑压压的风暴中飙出,啪啪打在手掌,顿时目露一丝惊异。 突然,一声震吼在风暴内响起:“来者可是‘伏月会’贵客?” 姜原当即举起竹令,朗声高呼道:“在下应东湘岭贺茂材之邀,前来赴会。” 呼,风暴中似乎有喷吐之声,随即,一道如墨般的飘荡灵气忽地飞出,直直射向姜原手上的竹片。 二者一触,飘忽灵气化作一片斑竹摇曳的山岭,竹令上的禽鸟云纹,一跃而出,展翅没入竹岭。 “唳——” 禽鸟一声嘶鸣,虚影崩散,姜原手上的竹令恢复平静。 “这些十洲三岛的年轻弟子,花样倒是挺多。” 姜原嘴角一扬,暗自调侃,然后期待的望向风暴,他已有了猜测,那接引者,八成是传说中的蜃龙。 然而等了半晌,黑云风暴内,却是悄无声息。 “阁下?”姜原忍不住高声呼唤。 “呼、呼” 伴着沉重的喘息声,一条龙影在风暴中遨游,仰头发出震天龙吟: “贵客请入,小龙带你去伏月会。” “有劳了。” 姜原拱拱手,然后收起竹令,轻拍坐骑脖颈,踏云飞入黑云风暴。 穿过一层狂风水幕,眼前便是一亮,只见阳光明媚,风平浪静。 哗啦,一条墨龙从幽蓝大海中钻出,甩着满身水珠伏到姜原身前,龙须飘飞:“此地距伏月岛还有不短路程,小龙将兴云雾带贵客赶去。” “多谢。”姜原再次道谢。 随后,墨龙咧开血盆大口,朝着姜原猛地一吐,一团如烟似雾的飘忽黑气便将姜原淹没。 姜原正等着腾云驾雾而起时,那墨龙猛地一昂首,从谦卑状态瞬间转化成桀骜,眼珠一鼓,暴喝道: “小贼,今日你自投罗网,且看本太子如何炮制你!” 姜原一时没反应过来,但随着墨龙的怒喝,他突然一恍惚,如梦初醒,定睛一看。 根本不是什么风平浪静,他赫然正处于风暴中央,头顶乌云滚滚,电闪雷鸣,下方怒浪翻腾,周围一条条龙卷水柱,如万蛇狂舞。 再看面前墨龙,明显是条幼龙,纤细的身躯只有十多丈,其长相与一般龙的明显有差异。 脑袋略短,嘴大,眼珠暴凸,浓密的赤红鬃毛从脖子处一路蔓延到背脊,更奇异的是,下半身的鳞片与上半身,竟然是相逆的。 看清墨龙模样后,姜原的目光,便直直的落到那对圆鼓鼓的暴凸眼珠,那瞳孔里好似两颗雾团,一眼望去,神昏迷眩。 姜原晃了晃头,驱散那股迷眩,心头涌上一股熟悉感觉。 他一定见过这条龙,不,准确说,见过这对瞳孔。 在哪?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姜原瞳孔一缩,骤然惊呼:“你是泾河龙王之子?!” 墨龙咧嘴发出桀桀怪笑,乘着云气摆动细长身躯,头颅昂起,居高临下的睥睨姜原:“眼力不错,竟然能认出本太子。” 姜原大惊失色,连忙催动坐骑。 五千狠狠瞪了眼墨龙,奋力一踏,云气从脚下升起,裹起主仆倏地遁飞。 姜原已褪去凡胎,五千又得敖永传法,经过月余修炼,御使云气更加娴熟,已能日行万里,一盏茶的功夫,就能飞驰百里。 然而,五千全力施为,闷头狂飞好一会儿,姜原抬头一看,墨龙依旧在眼前,那暴凸如雾的瞳孔里,流露出嘲弄之色。 墨龙咧嘴讥笑:“进了本太子的蜃气,还想脱身?” 话落,姜原周身浮现出如烟似雾的飘忽黑气,五千踏云而飞,那飘忽蜃气随之而荡,主仆便始终在原地打转。 “呼呼呼” 五千狂奔到开始喘息,依旧无法脱身。 姜原拍拍坐骑,让其停下,不要徒耗精力了,然后冷着脸取出竹令,仰头朝着墨龙怒道:“我乃十洲三岛贵客,你敢欺我?” 墨龙望着竹令眼神一闪,随即面露凶光,杀气腾腾道:“只要你消失的干干净净,不就成了!” 姜原浑身一寒,这蜃龙竟然要置他于死地! 第171章 蜃气 脑中浮现出在济水河上见过的蜃龙人身,他真是没想到,当日那除了相貌奇异,表现并不突出的少年,竟有如此狠辣的心,如此猖獗。 缓缓收起竹片,姜原脸上再无轻松,声若冰寒:“我只是没有遂你父子之愿,指证济水河伯公子罢了,这就要不死不休?” “哈哈哈”小蜃龙仰头大笑,满脸鄙夷:“本太子还以为你,真是个无畏无惧的硬骨头呢。” “现在想服软?晚了!” 话落,小蜃龙脸色一变,瞳孔迷雾一动,姜原周身蜃气当即狂涌。 姜原早已召出分水叉,祭起方鼎,严阵以待,准备迎接狂风暴雨,然而却见小蜃龙动作一顿,扭头望向了远处,表情踌躇。 片刻后,这蜃龙下定了决心,冷冷看了一眼姜原: “且让你再多活一阵,等本太子忙完,再来炮制你。” 说罢,张口一吐,又一团如烟黑气喷涌而出,汇入姜原周身的蜃气。 随即,蜃气裹着姜原猛地向下坠去,无声无息的没入海中,直沉入幽暗海底,飘在一片海藻丛中。 小蜃龙瞥了眼海面后,一声龙吟,乘着云气,卷着风暴向远处而去,去接待另一个“伏月会”客人。 海底,姜原隐隐觉察到了蜃龙的离去,微微松了一口气,反手提着分水叉,抓紧时间思考脱身之法。 缭绕周身的蜃气,飘忽如雾,却能将海水隔绝在外,透过飘雾,姜原还能看到那昏暗的摇曳海草。 “这蜃气,到底是实是虚?” 姜原眉头紧皱。 “五千,再飞一次。” 五千也知现在情形危急,用力一点头,拼尽全力再次施展踏云法。 便见云气一闪,按照往常,就已遁去十多里,可是蜃气一涌,向外一看,依然在那海草丛中,没有异动半寸距离,海底也没泛起一丝涟漪。 姜原苦着脸喃喃自语:“如来佛祖的手掌?镇元子的袖里乾坤?” 但随即就用力摇头,“这蜃龙年纪不大,便是其父亲泾河龙王,也不能有那两位的大能,他更不能有那般神通。” “所以这蜃气,一定有破绽!” 姜原沉吟了下,手中分水叉一震,头顶方鼎展开麒麟阵,心间麒麟丹颤动,体内先天元气狂涌,一瞬间鼓起全身力道,从坐骑背上纵身跃起,猛地刺出分水叉。 轰,一道凶猛气浪横贯而过,那巨潮般的恐怖力量,在如雾的蜃气中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然而,蜃气外的海中没有荡起一丝波纹,海草丛依然是随着海水摇曳。 蜃气一涌,连那气浪痕迹也瞬间抹去。 姜原全力一击,连一般妖仙都不敢正面承受,可惜却没能试探出蜃气的底细。 “宝光覆映,证吾神通!” 刺目金光裹起姜原,嗖的向外遁去,眼看要逃出蜃气,那雾气一涌,姜原眼前一恍,回过神,又回到了原地。 姜原咬了咬牙,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纸朱砂符,踏斗步罡,疾呼法咒: “谨请火府星灵官,符烧神显,辟妖驱邪,神兵火急如律令!” 噗,黄符化作一团火光,姜原快速将其塞入口中,屏息闭气,待到呲呲烟气从口鼻冒出,猛然张口一吐。 便见黑烟缭绕的熊熊火焰,如冲破牢笼的猛兽,咆哮着冲向四方,瞬间留下一片滚烫火气。 这是程家兄弟送与姜原的符箓。 蜃气如雾,按照常识,应该惧火。 可姜原再次失望,那火焰荡过,蜃气一涌,便恢复如常。 “食气!” 姜原鼓起体内神龟丹,张口吞吸,呼呼狂风荡起,那缭绕四周的雾气疯狂涌入姜原口中。 “不行,撑不住了!” 直吞得腹部欲裂,周围雾气却彷佛无胸无尽一般,根本看不到减弱,姜原只好收起神通,长吐浊气。 之后,姜原使出浑身解数,却全都无果。 武力不行,遁术不行,符咒不行,连方鼎神通都不行 姜原第一次如此的无力。 那边,五千也在拼命尝试—— 踏云冲击,无用! 运起额上龙鳞,尝试操纵蜃气外的海水,无用! 气的那灰驴呲牙怒吼,抬起蹄子疯狂乱踏,发泄心头郁闷。 不知过了多久,主仆俩被折腾的筋疲力尽,一屁股坐下,对视苦笑。 需要提一点,这蜃气内,上下四方皆是一样雾气,但姜原不用御风,便能凌空而立。 “只剩最后之法了。” 姜原愁眉苦脸的仰头,透过幽暗海水,观望海上天色。 “希望那蜃龙不会那么快返回。” 这个期望,倒是满足了姜原,直到夜晚降临,海上海下皆是一片昏暗,小蜃龙都没出现。 “鬼丹!” 姜原一拍肚脐,冷雾从肚脐涌出,姜原随即化做三尺高,冷雾缭绕的清灵之鬼。 “嗯?” 蓦地,雾形小人一颤,露出了狂喜之色,姜原终于觉察到了蜃气的一丝异样。 只见清灵之鬼周身缭绕的冷雾,与那蜃气中的飘雾,竟然隐隐有融合迹象。 同一时刻,一个被云气遮掩,清气弥漫的岛屿上,在青山碧水,珠树丹花之央,有凤鸟翩翩,灵兽起舞,有猿猴抬酒,白鹭衔花。 又见那排开的桌席上,玄桃,紫李,碧藕,火枣,皆是十洲三岛之灵果,外界只闻其名,难得一见。 “聚窟洲东湘岭,添凤髓一份。” 一声清喝过后,姜原曾见过的贺茂材,周君子,秋宝师兄妹,端着一份如膏玉般的仙羹,飘然而落。 “哈哈哈,贺师兄,周师弟,秋宝师妹,我们可等你们好久了啊。” 便有几个衣带飘飘,神光满面的年轻人,兴冲冲的迎上来,伸手就要去抓那膏玉仙羹。 秋宝眼睛一瞪,伸手拦下几人,鼓着小脸气道:“什么等我们,明明是贪嘴。” 那几个年轻人爽朗一笑,干脆的承认:“秋宝师妹果然聪慧,一眼看穿我们的心思。” 说笑之间,其中一个年轻人忽地绕过女孩,一把接过那凤髓,转身就往后方跑去:“来啦,瑶池美味来啦。” 秋宝气呼呼的就要追上去,突然一顿,指着远处的人群惊疑道:“师兄,那个姜原,好像没来。” 第172章 威扬将军庙 幽暗海底,一群斑斓海鱼摆着尾巴游来,往水草丛中一钻,倘佯耍玩了会儿,眯起眼睛休憩。 突然,一片无形的诡异气息滚过海草丛,惊得鱼群哗的一散,打破了海底的静寂。 等那受惊的海鱼小心的从藏身的石缝、草丛露出脑袋,眼珠转了又转,见海底并无异象,眨巴了几下眼后,便吐着泡泡重新汇集成群。 海底刚恢复平静不久,一条细长墨龙轰地坠下,裹挟而来的狂风云气将海水搅得涡流翻涌,礁石海草一片狼藉。 没来得及逃离的鱼群,直接被卷进漩涡,啪地碾成血沫,海中一片血色渲染开来。 “该死的小贼,属老鼠的么,这么能逃!” 那墨龙鼓着暴凸眼珠左右一扫,知道自己又来晚了一步,顿时狰狞怒吼,龙尾一甩,海底好似火山喷发,礁石崩裂,狂涌的水浪一层层向四方压去。 发泄了怒气,墨龙昂首望了眼渐渐落下夜空的明月,冷哼道:“马上天亮,我看你还能跑多久!” 说着,墨龙瞳孔里蜃雾闪动几下,搜寻到那丝飞速逃窜,若隐若现的气息后,身体一摆,化作一道墨影划过海底,再次追去。 “遭了,天要亮了。” 闷头逃窜的姜原,体内忽然有股燥热涌起,登时大叫不好,匆忙间抬头一瞥,果然,昏暗海水上方,渐渐浮现了微弱曦光。 却说姜原使用鬼丹化作清灵之鬼后,周身萦绕的冷雾,与蜃气内的飘雾诡异融合。 他刚狂喜,以为找到了脱身之法,不想那两者融合之后,他不仅依然无法逃出去,更是与这蜃气勾连到了一起。 就像,他这三尺小人,变作了蜃气中的精灵。 唯一的收获,是能够驱使这团蜃气了。 从狂喜到失望,再到浮现一线生机,没等姜原平复心情,便觉蜃气异动,其内飘雾雀跃,像是迎接母亲的幼崽。 姜原立即明白过来,是那小蜃龙返回了,果断驱使蜃气逃离。 借着蜃气对小蜃龙的感应,姜原总能在小蜃龙即将追上时,猛地拼力加速,险之又险的逃脱。 然而,他能觉察到小蜃龙,那恶龙也能感应到蜃气,甚至双方一旦距离够近,小蜃龙还能操纵蜃气,有一次就是这样,差点就将姜原留下了。 就这么一追一逃,一整夜过去了,致命危机再次降临—— 天亮后,鬼丹失效,姜原便要恢复人身,失去对蜃气的控制! “怎么办?” 通过蜃气,姜原可以感觉到,那小蜃龙正极速接近,急的心头冒火。 “啊呃——” 突然,五千发出一声嘶叫,提醒姜原看前面。 在海底狂飙的蜃气中,一个与蜃雾勾连的三尺小人,仰头一看,就见前方赫然出现一条绵延无尽的海岸。 “陆地傲来国?” 姜原脑中闪过灵光,也来不及细想计划了,随着他的心念一动,那如烟如雾的蜃气倏地从海底飘出。 “嘶!” 姜原所化清灵之鬼浑身一颤,灼热的刺痛感袭来,使得姜原情不自禁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便见昏沉的海面上,一片片微弱白茫正从遥远天际渺渺泛起。 强忍着灼烧痛感,一眼扫过前方海岸,仓促选了个方向,那如烟如雾的蜃气便掠过海面,飞快飘向陆地。 身后远处的海面,轰然炸开,怒冲冲的小蜃龙蹿起水浪,瞪眼咆哮:“小贼,你以为上了岸,就能有活路?做梦!” 其实此时,这泾河龙王第八子也是骑虎难下。 他决不能让姜原顺利逃脱,然后到十洲三岛去告状! “该死,那到底是什么神通,明明没有鬼仙道果,为何能化身清灵之鬼?” 小蜃龙恨恨暗骂。 那蜃气本质是神魂之力,因他年龄不大,修炼还不深,其蜃气却是无法困住修得阴神的鬼仙。 因为对于阴神来说,那蜃气就如一团普通迷雾,稍微适应之后,便能脱身而出。 小蜃龙对姜原出手前,还衡量了好一会儿,确认姜原的确是刚铸成仙基,并未出修得鬼仙道果后,才决心出手泄恨。 但他却没算到姜原竟有此诡异神通,一下陷入了尴尬境遇。 “此人定然是想逃进人烟稠密的城镇,让我投鼠忌器,绝不能让他如愿!” 哼哧,小蜃龙气的口鼻直喷火气,然后咧嘴低吼一声,摇头摆尾窜上天空,召来云气掩住身躯,紧追着那远去的蜃气而去。 “叽喔呜——” 冲上海岸的姜原,刚掠过一个渔村,便听到了村中的鸡鸣,身上的灼烧感愈发滚烫。 “坚持,一定要坚持!” 姜原咬着牙,御使着蜃气冲进荒野,他也没空去辨别何处有大城镇,只循着心头的那点灵光,拼命狂奔。 蓦地,蜃气一震,姜原顿时感觉自己对蜃气的操纵,出现了一丝迟滞。 “那恶龙追上来了!” 便见一个云团划过昏朦天际,极速而来,那云团中有龙影扭动。 更糟的是,姜原身上的灼烧到达临界,不止是滚烫的刺痛,他的清灵之鬼化身,也开始出现了崩散迹象。 “难道真要功亏一篑?!”姜原心头不甘怒吼。 绝望之际,忽然觉察到了一股浓郁的香火之气,姜原想都不想,本能的往那地方冲去。 一丝红晕,从遥远的天际溢出,那浩大的太阳之气轰然荡向四野八方,太阴退散。 噗,三尺雾形小人崩散,化作冷雾,一身赭黄法衣的姜原从冷雾中狼狈显出。 铛! 洪亮钟声响起,一座庄严庙宇,缓缓推开大门。 两个提着扫帚的仆人踏出门槛,正要清扫门前石板路,其中一个年轻些的仆人忽地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冲同伴叫道: “小亮,你有没有感觉一股怪风?” 那同伴瞅瞅说话的仆人,翻了个白眼道:“你又想捉弄我?” 年轻仆从急忙道:“不是,我真感觉到一股怪异气息,你看,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同伴不屑的一指身后神庙,讥笑道:“威扬大将军在此,何方邪祟敢到此作乱,你也不编个好点的?” 年轻仆人瞪了眼同伴,一甩头,气呼呼道:“行,行,是我撒谎,赶紧扫地。” 哒哒哒,几个绣衣骑士纵马而来。 两个仆从抬头一看,立即恭敬的上前迎接:“拜见大人!” 那当先骑士一拽缰绳,座下骏马扬蹄嘶鸣,哒的停在神庙门前,然后看了眼庙宇后,探身问道:“最近香火怎么样?” 仆从连忙回道:“大将军的神名如今已家喻户晓,昨日,还有邻郡的信徒不远千里慕名而来。” 那骑士满意的点点头,顺手丢出一把铜钱:“很好,你们都有功。” “谢大人赏!”仆从欣喜的接过赏钱。 “你们在这等着,我进去添炷香。” 那骑士回身吩咐了随从,翻身下马,踏步向庙内走去。 早已听到动静的庙祝,率着一众管事,快步奔到天井,齐刷刷的朝那骑士行礼道:“拜见宋缇骑!” “不用管我,且去准备迎接信徒香客,操持好神庙。” 宋缇骑挥挥手驱散众人,按着腰上佩剑径直走向香火大堂。 “是她?” 院中角落的屋檐下,无人看到的蜃气中,姜原望着那宋缇骑,露出惊讶。 “阁下认得我姐姐?” 说话的是一团香云笼罩的飘忽身影。 “她是将军的姐姐?” 姜原瞬间转头看过来,面上惊讶更甚。 香云下的身影,一身华服,头戴高冠,年岁不大,长相俊美,右边眉角有三颗醒目的黑痣,白皙无暇的皮肤加上那透明身躯,简直好似一团瓷光。 姜原的目光在那三颗痣,及白皙皮肤上停留片刻,试探问道:“将军的俗名可是,叫宋晖?” 香云身影惊异的看看姜原:“我生前之名确是宋晖。不过,阁下既认得我姐姐,却不知晓我,倒是有趣。” 姜原几乎脱口就要追问,“你是不是死在落叶岭,被乌金妖王吃了?” 虽然话没说出口,但姜原心头直感叹世事奇妙。 当初,姜原为了寻找九穗禾,进入傲来国内打探消息,听闻迎仙观有个长春仙人,是个得道真仙,便去拜访。 结果那长春仙人是个与落叶岭妖王勾结的妖人,迎仙观的地窖里填满了尸骸。 揭开这一真相的,是傲来国执金吾下属,一个绰号“母夜叉”,名为宋绮红的女缇骑。 而那宋绮红,是为寻找在迎仙观失踪的弟弟,宋晖。 之后,在这心念弟弟安危的女豪杰的全力促使下,有了东海龙宫七太子率水兵攻打落叶岭的大战。 姜原趁着大战潜入落叶岭妖府,寻得九穗禾,然后投入方鼎,有了麒麟丹、麒麟阵。 却是没想到,那个堪称事件导火索的“宋晖”,而今竟然成了神只。 “威扬大将军”,这是宋晖的神号,这座庙宇,便是他的神庙。 方才,姜原恢复本体之前,借着最后一丝余力,将蜃气滚入神庙。 旁人看不见蜃气,但神庙之主,却是清晰的察觉到了外来者。 本以为是什么山野鬼怪,就想命手下鬼差、鬼判打发了,可神念扫过,顿时从神座上惊起,亲自现身前来。 那宋绮红走入神庙时,姜原与这大将军刚互相拜见。 “其实,在下与宋缇骑也只有一面之缘。” 姜原组织了下语言后,回道:“我曾在寻仙问道时,去过迎仙观,正好撞上宋缇骑大破妖人阴谋,之后,在下便出海了。” “原来如此,不想你我还有这份因果。” 威扬将军明显不想谈自己惨死经历,点了下头后,便指着困住姜原的蜃气,转移话题道:“阁下这是遇上了麻烦?” 姜原立即期待问道:“将军可能解开这蜃气,助我脱身?” 威扬将军沉吟了下,眼中泛起神光,仔细打量蜃气,半晌后,又一抬手挥出一片香火之气试探。 嗡,如烟如雾的蜃气一沾香火,登时动荡起来,里面的姜原只觉眼前一恍,便被浓郁的迷雾吞没,一眼望去,茫茫迷蒙。 “将军?”姜原惊呼。 几息过后,迷雾散去,威扬将军那白瓷一般的身躯,再次显现面前,然后无奈摇头道:“抱歉,我也破不了这蜃气。” 想了下,神只又道:“不过这蜃气乃是神魂之力所化,依我看来,应该有两个法子可以破解。” “将军请指教!”姜原当即拱手。 “其一是除去这蜃气的主人,没了根源,这蜃气自会消散。其二,便是从内将其炼化。” 威扬将军话落,姜原直接问第二个法子:“那不知,如何才能将其炼化?” “炼化神魂之力,要么用相应法术,要么便是,用阴神。”威扬将军悠悠道。 “阴神” 姜原眉头微皱,难道要强行突破? 自从月前在桃仙庄园,与大敖神君对话时顿悟,姜原的阴神就已呼之欲出,只要他愿意,就能闭关出阴神。 不过他担忧灵肉不一的问题,并不急着突破,准备等这两月了解了海中洲之事,去往方寸山后,再行打算。 此时冒着风险突破,值不值? “吼!” 姜原犹豫着,一声龙吟从天而下,震得神庙瓦片跌落,窗台狂抖。 “什么动静,打雷了?” 小蜃龙施了法,凡人听不出龙吟,只听到一阵轰隆震响,就见房屋乱颤,慌忙抱头惊呼,拼命向神庙外跑去。 正在给弟弟神像添香的宋绮红,见面前香炉一阵摇晃,连忙去扶,扭头要招呼人来处理,却见那庙祝早已一溜烟跑出去。 宋绮红一股怒气上来,稳住了香炉,确定神像无恙后,提着剑奔到院子,仰头怒道:“大晴天,哪来的雷?” “姐姐!” 威扬将军惊呼,连忙挥手。 一团烟气渺渺的香火香云,登时自神庙内升起,化作凡人不可见的红光,罩住整个神庙,那震天龙吟瞬间若不可闻。 宋绮红没发现异样,当即冲到神庙外,冲着一众人怒叱:“你们身为庙祝,竟然不顾神只,简直失职。” 众人都知道这女人的绰号,哪敢还嘴,连忙讨饶。 下方喧闹之时,没人看见,一团缥缈云气笼罩在了神庙上空。 眼珠暴凸的墨龙从云中探下头颅,咧嘴血盆大口,声若轰雷: “下方小神,吾乃龙族太子,前来捉拿恶贼,莫要包庇,免得污了神名!” 第173章 决心 小蜃龙的怒叱声滚滚而下,威扬将军的眼神开始闪动,面露迟疑。 他这神庙虽然在姐姐和家族的大力扶持下,香火旺盛,而香火旺,神力就强,但是论天箓品阶,只是个七品的社神。 龙族太子,不是他这小小神只能对抗的。 “好个无耻恶龙,竟然青天白日之下,颠倒黑白!” 姜原暗道不妙,怒声驳斥了半空的墨龙后,向威扬将军解释道: “将军莫要听这恶龙污蔑!他也不是四海太子,其父乃是泾河龙王,前月他们父子要谋夺济渎河伯神位,因我不愿助他们指控河伯,被其忌恨。” 说着,又取出贺茂材所赠竹令,展示给威扬将军: “我受十洲三岛仙门弟子所邀,前来东海赴宴,这恶龙不知怎的,恰好担任迎客脚夫,便趁机报复,要置我于死地。” “将军,这恶龙罔顾仙令肆意行凶,才是真正的大罪,那十洲三岛定饶不了他!” 威扬将军听得一愣一愣。 傲来国与南瞻部洲隔着大洋,除了那五岳四渎名号响亮,隐约听闻过一些,那泾河龙王,威扬将军就没听过了。 不过敢谋夺四渎神位,定然非是一般人物,但是,再厉害,难道比得上十洲三岛? 听闻姜原是十洲三岛客人,威扬将军心下就有了偏向,目光落到那禽纹金线竹片,好奇道:“这是?” 姜原当即道:“此乃十洲三岛盛宴的路引!” “竟是仙地贵客,有失远迎。” 威扬将军主动拱手,姜原那颗紧绷的心,终于一松。 其实,一个刚封神的七品神只,无论是对于小蜃龙,还是现在的姜原,连个“上神”都称不上。 姜原所依仗的,以及小蜃龙忌惮的,是威扬将军背后的神道体系。 云端的小蜃龙,见到下方威扬将军的作态,登时大怒:“小神,你当真要包庇恶贼,助纣为虐?” 威扬将军头顶香云一晃,垂下流苏般的香火之气,将威扬将军衬托的神光艳艳,气势不凡。 “请问龙子,是奉何命令追拿此人?” 香火之气缭绕的神只,朝着小蜃龙恭敬的拱手问道。 小蜃龙一下被激怒了,该死的毛神,竟连声“太子”都不叫! “我母亲乃西海龙王亲妹,我父乃玉帝亲封‘八河都总管,司雨大龙神’,我大哥是淮渎龙王!我要拿个贼人,还要向你这小小毛神报告?” 云端上的墨龙气的龙须乱舞,唾沫飙飞,一阵嘶声怒吼过后,猛地蹿下云团,一头撞向笼罩在神庙上空的烟渺香云。 轰! 香火香云动荡,整座神庙蓦然一颤,那神光艳艳的威扬将军闷哼一声,周身气势一下弱了三分,目露惊恐。 这便是龙子之威吗,当真可怖! 小蜃龙依然不解气,瞳孔蜃雾狂涌,摆动身躯绕着神庙游了一圈后,再次高高昂起头颅,打算一举击破神庙法罩。 就在这时,姜原在蜃气团中怒声喝斥:“小蜃龙,你敢欺辱天箓正神,是铁了心要将整个泾河龙族,送上剐龙台吗?” 小蜃龙眼中的暴怒癫狂一凝,俯冲之势骤然一滞,随即脑袋凑到神庙上空,死死盯着姜原:“本太子不是吓大的!” 姜原仰头直视那颗巨大龙头,冷笑道:“那你就试试,整个泾河龙族与我陪葬,我也不亏!” 小蜃龙双目喷火的瞪着姜原,而姜原丝毫不惧。 突然,小蜃龙怒气一敛,缓缓直起身躯,舍掉姜原去看威扬将军,然后就见那龙子缓缓开口道: “威扬将军是,我不知你为何非要包庇此贼,但,你我谈个交易如何?” 姜原心头涌起不妙预感。 小蜃龙似乎觉察到了姜原的不安,斜眼一个嘲讽,不等姜原反应,便大声道: “将此贼交于我,我泾河龙王之子、西海龙王外甥,便欠你一个人情!” 说罢,小蜃龙傲然挺起头颅,满脸自信。 姜原直直的望向威扬将军,心头开始做最坏的打算。 威扬将军此时陷入了纠结。 先前他以为能用天规戒律,给小蜃龙讲道理,将其逼退,却不想他不过才刚挤兑了一句,这恶龙便直接出手攻击,可见其暴虐。 说实话,威扬将军惧怕了。 偷偷瞥了眼姜原,暗道此人说是十洲三岛贵客,又言辞凿凿恶龙已身背大罪,即便是真,可那都是之后的事了,眼前危机却是迫在眉睫。 要不,就答应恶龙?还能得到一份大人情! 这恶龙身份显赫,有其相助,自己定然能在神道上走的更远,届时,自己有了更高神位,或许还能度姐姐成道。 就在威扬将军心头天平,一点点倾斜时,其心念的姐姐,宋绮红,有了动作。 却说方才,小蜃龙怒吼冲撞香云法罩时,宋绮红正在神庙门口训斥,突然间,轰隆震响,神庙颤动。 朝阳已在天边露头,天光虽还有些昏沉,但已不影响视线。 那宋绮红,连同低头听训的庙祝等人,被异象惊得惊惶张望,然而瞪了半天眼,却什么都找不到。 “到底是什么动静?” 经历过了神怪之事,又一手操办了弟弟的封神,宋绮红的见识早已超越凡俗,念头一转,想到相关传说,拳头一下攥紧: “莫非,是弟弟出了事,有邪魔在侵扰神庙?” “不管是不是,有备无患!” 宋绮红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有了猜测,当即展开行动。 便见这女豪杰一转身,指着神庙众人高喝道:“你们,立即为威扬将军举行祭祀法事。” 庙祝、管事、仆役,都是宋家安排而来的,并非修行中人。 数月来,虽然也曾见识过威扬将军的显灵,长了些见识,但依然没超脱凡人局限。 甚至,正是因为知晓了神只为真,反而对鬼怪邪事更加惧怕。 先前神庙震荡,就已经把这一众吓得不清,又见此时震响连连,异象频发,就愈发惊恐。 特别是宋绮红的表现,更是一下坚定了他们的猜想—— 当真有邪祟作怪! 有人当场就想跑。 宋绮红脸色一冷,呛的拔出佩剑,剑光闪过众人面庞,想逃之人心头一寒,瑟瑟发抖的缩在原地。 “没听到我说的话?还不快去祭祀!” 宋绮红唰的甩了下剑刃,庙祝、管事如梦初醒,慌忙领着众人奔入神庙,然后拥拥攘攘的悬旗幡,摆香坛,上牲祭。 姜原喝阻小蜃龙时,一场祭祀在神庙内快速铺开。 随着祝神咒的诵念声回荡,正纠结的威扬将军,周身缭绕的香火蓦然涌动,然后往其身上一裹,化作一身金甲。 金甲覆身的威扬将军,彻底没了俊美年轻人的形象,而是与伫立在祭坛上的神像一模一样,威严更甚。 同时,祭坛上的香火渺渺升起,没入罩在神庙上空的烟渺香云,香火法罩变得愈发厚实。 “祈求慈心佑生威扬大将军,祛除邪祟,护我等平安。” 威扬将军心头浮现出庙祝等人的愿望。 “弟弟,姐姐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一个声音涌来,威扬将军瞬间扭头,就见宋绮红站在他的神像前,咬着嘴唇默默祈愿。 信众的祈愿,姐姐的关切,促使威扬将军下定了决心。 “太子殿下,我答” 第174章 三日 威扬将军仰头,话刚说了半截,那小蜃龙登时狂喜。 而姜原,则一颗心瞬间坠入深渊,一咬牙,召出方鼎、兵器,拍拍坐骑,就要拼命一搏。 “弟弟,我不知道你现在遇上了什么麻烦,但是” 宋绮红的祈愿还在继续,那张英气十足的面庞上,已退去担忧,满是鼓励,以及骄傲。 威扬将军表情一顿,剩下的话咽在了口中,只有宋绮红的声音,在心间回荡: “但是,你现在是比姐姐厉害百倍的神灵,不要再像以前一样,遇事总想避让,总想找姐姐帮忙,姐姐只是个凡人,已帮不了你,今后你的路要自己走。” 宋绮红语气变得激昂: “‘威扬’,那是姐姐对你的期许,也是你的尊号!所以,不要怕什么邪魔,拿出气势击败敌人,做个自强不息的强大神灵!” “自强不息” 威扬将军低声呢喃。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死前的经历。 为了求活,他出卖尊严,任由长春妖人凌虐作践,作出了无数令人作呕的行为。 每当回想起那副丑态,他都恨的双目发红,不是恨那长春妖人,而是恨自己的懦弱! 威扬将军掩在金甲下的脸庞,狰狞如鬼,扭曲到变形,那香火神躯都开始颤动,崩溃。 小蜃龙等了半天,迟迟等不来威扬将军的下半句话,不耐烦了。 威扬将军话虽没说完,但谁都听出了其意思,于是,小蜃龙直接催促道: “喂,你既然答应了,就别发愣了,还不散去香火法罩?” 蓦地,威扬将军扭头看向姜原,周身香火喷涌,朗声喝道: “吾乃慈心佑生威扬大将军,阁下入我神庙,可是有愿祈求?” 姜原一愣,反应过来,当即深深一揖,恭声道: “在下姜原,请威扬大将军庇护。” 威扬将军用力点头:“好,本神便应下你的祈愿。” 姜原大喜,随即歉意道:“在下此时行动不便,无法添香,之后必当还愿!” 威扬将军笑了一声,伸手一召,一把红缨枪落入手中,朝天一指: “龙子大人不是问本神为何庇护此人吗,现在我回答你:他入了我庙,向我祈愿!” “该死的毛神,竟敢戏耍本太子!” 小蜃龙已经气的浑身发抖,闻言,再止不住暴怒,血盆大口一张,一口咬在香火法罩上。 嗡—— 那香火香云登时剧烈颤动,濒临崩散,威扬将军身体一颤,周身香火瞬间黯淡。 轰,整座神庙开始剧烈震荡。 “不好啦,庙要崩塌了,快跑啊!” 庙祝、管事一众惊恐大喊,哪还顾得上什么祭祀,连滚带爬的就往外跑,然后撞开拦在门口的宋绮红的随从骑士,闷头逃窜。 “都给我留下,留下!” 眼见如此异象,宋绮红肯定自己弟弟定然遇上了大敌,急忙提着剑去追庙祝。 “姐姐,不要管他们了,你快离开神庙!” 突然,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传入脑中,宋绮红脚步一顿,本能的望向供在法坛上的神像,“弟弟?” 神像上烟气一晃,闪过个金甲身影,随即,宋绮红脑中再次响起:“姐,快走!” 宋绮红虽然担忧弟弟,可环顾四周,只见天摇地晃,却看不见一点情况,明白这已非是她一凡人可掺合的了。 “弟弟,记住,你已经比姐姐强大,你一定能打败所有敌人!” 宋绮红红着眼,冲着那神像大叫一声,转身奔出神庙,然后接过随从手上的缰绳,跨上骏马狂奔。 一路跑出五六里,方才止住坐骑,扭身眺望远处神庙:弟弟,你一定行! 目送姐姐离开,威扬将军再无顾忌,提起红缨枪冲天而起,“恶龙,我乃天箓正神,你敢犯我神庙?” “将军不要去!” 姜原的提醒声还未落下,那小蜃龙瞥了眼气汹汹而来的威扬将军,松开撕咬的香火法罩,一个扭身摆尾。 砰! 威扬将军如炮弹般倒飞而回,重重摔在姜原面前,身上的香火金甲一阵崩颤。 成神不到一年,天箓才七品,即便香火旺盛,神力不俗,但也远非龙子的敌手。 “不自量力!” 小蜃龙面露不屑,俯身再去冲撞香火法罩。 “蜃龙!”姜原骤然大吼:“你当真要将你泾河龙族,整个葬送么?” “别白费力气了!” 小蜃龙打断姜原,表情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本太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事后便去自首投案。” “不过在此之前” 小蜃龙眼中的恨意,看的姜原都忍不住发怵:“我定要将你抽髓剥皮,以泄我心头之恨!” “好!” 姜原吼道:“既然你恨我,我也恨你,那此事,便由你我一对一解决!” 小蜃龙动作一顿,不再去撞濒临崩散的香火法罩,眼珠闪动:“你要说什么?” 姜原朝天竖起三根指头,“三天!三天后,我会走出此庙。” “只要等上三天,你不仅不用背负凌辱神只,大闹神庙之罪,我还会说服将军,不去告发你。” 姜原又将那竹令展示了一下,“届时,我还会将这路引亲自毁去,你也不用担心十洲三岛追责。” “所以,三天后,就你我,一决生死,你若赢了,一切麻烦都将消散。” 姜原开始还是激动怒吼,说到最后,只剩平静,待到说罢,脸上已无半点波澜。 小蜃龙盯着姜原呵呵冷笑:“你似乎很有信心?” 姜原平静回道:“莫非你这泾河龙子,龙王外甥,没信心?” 小蜃龙瞳孔里蜃雾飘荡,“你若是用那怪异神通,逃了呢?” “我的神庙在此,我跑不了,便以本神为担保!” 威扬将军从地上慢慢爬起,拄着红缨枪,高声道:“若是姜原道友潜逃,我便认你为主,与你泾河龙府为奴!” “将军!”姜原感激。 “呵呵,虚情假意!” 小蜃龙冷笑一声,“本太子就等你三天又何妨。” 话落,那墨龙长啸一声,召来云气裹起身躯,落到神庙旁的一座山岭上。 “我在那山上,看着你,别耍花样!” 恶龙离去后,威扬将军望向姜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姜原却嘴角一扬,开了个玩笑道:“将军,要耽误你三天香火了。” 第175章 成仙 战启 是夜,威扬将军庙后宅。 月光下,一团如烟如雾的蜃气,飘飘忽忽,其内端坐个赭黄身影,伏着头雄壮异兽。 香火缭绕的白瓷神躯,在几个夜间显身的鬼差、鬼判簇拥下,站在庭院中紧张的盯着蜃气内的身影。 眼见姜原即将入定,威扬将军还是忍不住的开口道: “凝结道果乃是大事,若是出了差错,怕是有误大道。不如,姜道友再准备一日?这才第一天,还有两日呢。” 蜃气内的姜原,看着那神只微微摇头,“夜长梦多,我怕那恶龙回过神来,反悔。” 现在姜原算是明白了,泾河龙王一家子,怕是没几个正常性子。 且不说几百年后,那泾河龙王敢擅该天庭雨数,那小鼍龙,敢强占黑水河府、吃唐僧肉,这小蜃龙,姜原只不过是违逆了一下泾河龙府的意志,而他们谋夺济渎神位失败,也在于泰山府君,非是姜原。 甚至,姜原即便顺从他们,有泰山府君在,他们那日也定然无法得手。 可就是这样,这条小龙就敢冒着获罪于十洲三岛的风险,报复姜原。 或许,他们对泰山府君敢怒不敢言,就把那日的失败,都归罪在了姜原身上。 所以说,这家子都不正常。 一个龙王,难道不知天规戒律?一个龙子,即便落魄,难道不知取经大事? 以及这小蜃龙,只为了一口气,就搞成如今这幅境况。 只能说,所谓劫数,皆是源自天性不足。 “不过这场劫数,是你蜃龙的劫,而非我姜原!” 姜原深吸一口气,冲蜃气外的神只一点头,随即微闭双目,入定。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 静心口诀在心间流淌,那积郁心头的愤恨情绪,渐渐散去,心如静湖。 一个舞动的金甲猴影在识海中浮现,那是孙悟空曾用猴毛演示过的仙道修行,姜原观摩体悟。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玄妙的韵味在姜原心头萦绕开来。 然后,姜原不急不缓,好似花开花落,春去秋来一般,自然而然的运起了《玄阴洞微经》的鬼仙法门。 便见月光盈盈而来,本要落向姜原,却被那蜃气阻隔,随着姜原法门运转,太阴不断洒下,很快将蜃气侵染得荧光闪闪。 不得太阴滋养,《玄阴洞微经》的法门流转变得迟滞,姜原眉头无意识的皱起。 幸好这时,头顶的月桂枝泛起清冷光泽,其内蕴藏的太阴之气倾泄而入,姜原舒展眉头,面显微笑。 不知不觉间,姜原忘记了蜃气,恶龙,神庙神只,十洲三岛海中洲,乃至西游世界,最后,遗忘了自己。 “我是东隅乡的姜本初,还是穿越者姜原” 姜原只觉自己化作了一团飘雾,无知无觉,飘飘忽忽。 蓦然,一道冷光从天而下,刺入这团飘雾,姜原恍惚间“抬头”,就见一轮明月悬在高空。 呼,身下涌起一阵风,那风轻柔又灵动,托着他这团飘雾,向那明月飞去。 “好冷” 飘到明月前,一股冰凉袭来,姜原打了个寒颤,蓦然清醒—— “我在修行鬼仙!” 然而他这一醒,那明月猛地开始颤动,好似破碎的镜子,出现一道道裂纹。 裂纹之间,浮现出一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容,那是一个相貌端正,但眼泡肿大,眼神萎靡,精神颓废的青年。 “那是前世的我?!” 姜原心中一闪,顿时,不仅明月在碎,连他这团飘雾,也开始动荡,出现崩散迹象。 “不好,要失败!”“怎么办?” 两个念头几乎同时闪出,姜原所化飘雾愈发震荡。 突然,福至心灵,姜原脑中浮现出静心口诀:“冰寒千古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轰,“万变不惊无为无我”的口诀,好似黄钟大吕之音,涤荡而过,瞬间扫去姜原神念上的尘污。 飘雾、明月,全都瞬间止住崩散,维持在将散未散,将破未破的状态。 “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一道灵光闪过,姜原再不迟疑,纵身一跃,就见轻风再起,托着那飘散雾团噗地没入明月。 明月中显出一个缥缈身影,只是那身影,一会儿是个面如无暇美玉,身姿伟岸的清逸少年,一会儿是个相貌端正,精神萎靡的颓废青年,变化不定。 “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先前的变故,已让姜原有了心理准备,此时果断再诵静心口诀。 哗,明月放光,那缥缈身影昂首长啸,便在皎洁的月光中飞升而去,化作一道飞仙。 那飞仙直冲青冥,一头撞头一个横亘天地的巨门,轰隆一声,大门破开,飞仙身影飘然而去。 “恭贺道友今日出阴神,道果成!” 耳边传来威扬将军的祝贺声,姜原本能的扭头,这一动,身子好似没了重量,忽地飘去。 没等他看清说话者,面前一晃,便被汹涌迷雾吞没,雾中隐隐有龙影游动。 那龙影便是小蜃龙的元灵,只有阴神方才能觉察。 “这是蜃气!” 姜原恍然,然后立即低头打量自身,就见他此时赫然是个透明的袖珍小人。 与他用鬼丹所化的清灵之鬼相比,少了那萦绕的冷雾,但多了清灵与纯净。 “成了!” 狂喜涌上心头,姜原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 一股无形无质的浩大伟力从天而降,淹没狂笑的小人,继续向下,直至轰入闭眼端坐,宛如石雕的赭黄身躯。 下一秒,那身躯睁开了眼。 “嗯?” 姜原对那伟力毫无察觉,只觉自己笑着笑着,忽然就回到了体内。 蜃气之外,威扬将军身旁的鬼判,突然露出艳羡目光,低声叹道:“天寿加身啊。” 却是姜原生命气息膨胀的一瞬间变化,被这鬼判扑捉到了。 “恭迎仙人!” 感叹过后,那鬼判与鬼差,朝着蜃气中的姜原深深一礼,恭敬祝贺。 姜原被惊醒,正要转头看去,便被五千一下扑倒。 那灰驴兴奋的啊呃狂叫,又是用脑袋顶姜原,又是呲牙虚咬,甚至伸出舌头舔。 “好了好了,你是驴,不是狗。” 姜原嫌弃的推开坐骑,但脸上笑容一直没消失过,安抚好了激动的五千,姜原才起身向蜃气外的阴鬼回礼:“诸位不用客气。” “道友,不,仙人真不愧是十洲三岛贵客啊,说成鬼仙,便成鬼仙,令我等敬服!” 威扬将军拱手开口,满脸的敬仰。 “将军过誉了。还有,不过一鬼仙,算什么‘仙人’。”姜原摆摆手表示谦逊。 从欣喜中冷静下来,回想方才险些失败的惊险,姜原不由暗道,看来那灵肉不一的隐患,果然会成为修行路上的麻烦。 多亏了那静心口诀,在关键时候,帮他抵御住迷障。 宝光术,静心口诀如此玄术,怕是来历不浅,等回到了南瞻部洲,或许该去金毛鼠得法的地方,去看一看。 不过当务之急,是解决这个该死的蜃气! 至于炼化蜃气之法,白日里他便与威扬将军探讨过了。 “且先一试。” 姜原稍作沉吟,开始第一次主动出阴神。 沉心静气,内观存神,体内的氤氲先天元气,登时化作一阵轻风缓缓飘起,姜原神念一动,乘着这股轻风,飞升天门。 呼,一个飘忽的三尺袖珍小人,从姜原天灵一跃而出。 没等姜原体会天地,蜃气汹涌而来,化作迷雾将他吞没。 姜原的阴神凌空飘浮,动也不动,全力施展神念搜寻迷雾中的龙影,即小蜃龙的元灵。 “嗷——” 一声龙吟闪过,龙影在迷雾中摆过。 “找到你了!” 姜原大喜,阴神应声而动,那袖珍小人便扑向龙影。 噗,迷雾震荡,姜原扑了个空。 “不急,再来。” 姜原毫不气馁,悄然等待。 不久,龙影再现,阴神瞬息而动,那龙影觉察到危机,立即逃窜。 随着一追一逃,蜃雾剧烈涌荡,直至小人一把抓住龙影尾巴,然后在龙影的奋力挣扎摇摆中,一点点攀上龙身,期间几次差点被甩下。 终于,小人艰难的爬到了龙影额上,视线落到龙影眼珠。 “吼!” 龙影发出绝望吼叫,蜃雾震荡的愈发狂乱,但那小人丝毫不受影响,一手拽住龙角,一手探入龙影眼眶,然后用力扣动。 “呜——” 龙影惨叫一声,一颗雾蒙蒙的眼珠落入了小人手中,接着,小人动作不停。 轰! 当龙影的两颗眼珠都被扣出之后,整个蜃气团瞬间崩散。 而那小人,身子一晃,便直接遁回体内。 “啊呃!” 姜原阴神返回,刚睁开眼,就见五千兴奋的嘶吼一声,蹄子一踏,便冲天而起,在神庙上空肆意狂奔。 一股久逢的自由降临,姜原都忍不住想御风遨游。 “恭喜仙人脱得牢笼!” 威扬将军率阴鬼齐声贺喜。 “哈哈哈,多亏将军指点。” 姜原笑的合不拢嘴。 于此同时,从蜃气中脱身而出,恢复了与天地的连接,姜原终于体会到了鬼仙之妙。 一言以蔽之:“清灵!” 天地清清,好似没有什么能阻挡姜原的目光,仰目可望九霄青冥,俯身可看地府阴曹。 万物灵动,那风,那灵气,乃至月光,都好似被驯服的宠物,招之即来。 这是外,而内,则是身清气灵。 姜原往那一站,体内先天元气不用他操持,便自动渺渺而起,与天地勾连,令他有有股飘飘欲仙的感觉,彷佛一抬脚,便会腾云而去。 “妙啊。” 姜原满眼迷醉。 然而他的好心情,很快被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打碎。 “该死的,你敢耍弄本太子!” 一团汹涌云气从远处山岭疾驰而来,云中怒吼震天。 姜原破去蜃气时,小蜃龙就察觉到了,初时只以为是威扬将军所为,可放出神念一探察,顿时又惊又怒。 惊动是姜原竟然就这么一下成就了鬼仙,怒的是明白自己中了缓兵之计。 这泾河龙子年岁小,不止性子冲动,修为也还不高,那蜃气只能压制鬼仙以下的修士,对付鬼仙,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能等了!” 小蜃龙懒得再管什么约定,果断行动。 一是担忧姜原稳住修为后,他的蜃气再无法制住姜原。 二是姜原的同样的想法,即夜长梦多,比如姜原学了腾云法,到时跑路,或是这两日里出阴神去告状。 小蜃龙挟怒而来,正撞见在神庙上空肆意狂奔的五千,认得是姜原的坐骑,想也不想,龙尾从云中摆出,直接抽向五千。 五千这几日也是憋屈,对恶龙恨极,驴脾气上头,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对手,面对汹涌而来的龙尾,凌空一踏,裹起云气一头冲过去。 “五千!” 下方的姜原惊呼一声,赭黄法衣红光一闪,方鼎祭起,分水叉落入手中,同时御风而起。 虽是急着救坐骑,当风从脚下涌起时,姜原还是觉察到了不同于往日的异样。 那风更加灵动,更随他心意变化,又因他身清气灵,飞行速度也足足快了一倍。 狂风一起,姜原便已出现在空中,正接住被龙尾抽飞的五千。 “呃——” 已成异兽的灰驴,倒是没受伤,只是有些晕乎,叫了几声后,晃晃脑袋就恢复了。 姜原放下心,随即昂首望向笼罩在头顶的云团,怒声道:“三日未到,你要反悔?” 小蜃龙从云中探下头颅,鼓着蜃雾涌动的瞳孔,恨恨的瞪着姜原:“你竟敢算计本太子!” 那龙头与姜原整个身躯一般大,凑到近前,充满了压迫力。 但姜原心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回想起先前的憋屈,直想将这龙头砍下。 紧了紧手中寒叉,姜原盯着那双蜃瞳,无视恶龙之话,再次道:“三日未到,你要反悔?” “混账!” 小蜃龙恼羞成怒,猛地张口一喷,便见汹涌的蜃气,如潮水般淹向姜原。 可惜,在其张口的瞬间,时刻提着警惕的姜原,便飞身而退。 呼呼呼,如烟如雾的蜃气追着姜原,在空中留下一道迷朦,那下方紧盯战局的鬼差、鬼判,望着那片迷朦,眼中开始迷乱。 “醒来!” 威扬将军发现下属异状,运起香火神力暴喝,将其惊醒。 “多谢将军。” 阴鬼连忙低下头。 威扬将军面色凝重的目光扫过上方战局,随即转向远处,咬了咬牙,低声嘱咐阴差: “怕是等不到三日,今夜就有大战!那边有凡人在围观,你们去提醒,罢了,且去护持。” 鬼差领命,快速瞥了眼半空,挥手召出个绿灯笼,一晃而去。 数里之外的一个土丘,一队兵马遥望神庙,当先的是宋绮红。 此时这位女豪杰,连同一众兵士,齐齐咽了口唾沫,满面惊恐的结巴道: “那,那是条龙?!” 因为是深夜,小蜃龙便没遮掩身影。 “难道白日异象,是那条龙所为?弟弟怎么招惹到了如此大敌?” 宋绮红死死盯着在云中出没的细长墨龙,忧心忡忡。 “那与龙对峙的,是仙人吗?” 天色昏暗,距离又远,众人这才看见姜原,再次震动。 宋绮红当即瞪大眼,满眼期待:是来帮弟弟的仙人? 突然,山丘上闪出一个绿灯笼,鬼差站在绿油油的火光下,高声道:“前方大战将起,尔等凡人还请远离。” 众人吓了一跳,出于对阴鬼的本能畏惧,就想逃离,唯有宋绮红大步上前,急切道:“可是威扬将军命你前来,他没事?” 吼! 没等鬼差回答,一声怒吼滚滚而来,跨过数里之地传到此处,还是震得人仰马翻。 “怎么回事?” 宋绮红捂着耳朵,惊惶望向神庙,脸色唰地惨白,却是神庙上空,一场仙、龙大战开启了。 片刻前,姜原一路退开百丈外,方才摆脱蜃气,随即擎起分水叉,第三次冷喝:“三日未到,你要反悔?” 小蜃龙气的浑身发抖,眼中的杀气喷涌欲出,直到怒火烧去理智,便轰的蹿出云团,扑上姜原: “是你算计本太子在先!纳命来!” 这一动,三日后的生死大战便在此时开启。 “既然如此,那就来!” 姜原怒目一瞪,被搅掉十洲三岛盛宴的愤怒,被连日追杀的恨意,瞬间爆发。 姜原也懒得试探,上来便是杀招。 嗡,头顶方鼎颤动,流光从鼎内涌出。 三元阵! 方鼎流光落下,淹没姜原身躯。 一道幽影飘飘而出,凌空虚立,一伸手,抓住一把银刃黑柄的长剑。 一个威武身躯跃出,手提龙宫三头叉,傲然长啸,周身金霞喷涌。 最后是个清气流转的身影,手捏符箓,张口欲吞。 “什么?!” 小蜃龙刚冲到近前,便被眼前场景惊的蓦然一顿。 然而,他被震住,姜原果断抓住战机。 便见清气流转的神龟身躯,捏起符箓,放声疾呼:“拜请云中巽二郎,狂风呼呼行吾法!” 而那幽影鬼丹身躯,将身一缓,便在月下化作一个清灵之鬼,遁入虚空。 麒麟身躯则挺起分水叉,直冲而上, “恶龙,今日我必让你血溅当场!” 第176章 化身显威 “恶龙受死!” 麒麟化身拖曳着刺目霞光,纵身跃到小蜃龙面前,分水叉高高擎起,杀气毕露。 清冽的月光,金霞神人,嘶吼恶龙,如此这般传说中的情形,彻底印在远处遥望的宋绮红等人心头。 威扬将军亦是平生第一次见识到这等大战,目眩神迷,心生憧憬:大丈夫当如是,我宋晖也要成为此等仙神! 龙宫寒叉刚到近前,小蜃龙已从震动中惊醒,瞳孔一缩,连忙扭动细长龙身,将头颅一甩,便要闪躲。 呼,一片冷雾猝然出现,正拦在龙头躲避的路上! 冷雾一晃,化作鬼丹身躯,唰,寒泉长剑带着凛冽寒光刺向小蜃龙眼珠。 “吼!” 面临左右夹击,那小蜃龙倒也没有惊慌失措,而是面色发狠,一低头,用坚硬龙角硬接寒泉剑,首先护住眼,同时咧嘴喷吐蜃气,甩动龙尾抽击。 铛! 先是分水叉正中小蜃龙下颌,将那龙首打的一个摇摆,口中蜃气差点崩散。 随后,凛冽剑光刺到了龙角,火星直冒,痛的小蜃龙抽搐了一下。 但那恶龙忍住了剧痛,口中酝酿的蜃气轰然吐出,将来不及躲闪的麒麟身、鬼丹身淹没。 化身目露迷茫的一瞬间,那龙尾紧随而至,狠狠甩入蜃气迷雾,挟着小蜃龙的冲天恨意,抽在麒麟化身身上。 金霞喷涌的威武身躯,闷哼一声,如流星般划过天空,斜擦过神庙屋檐,砸到地上。 呼啦,那荡过的劲风,直接将屋檐撕裂。 砰的一声巨响,地上炸开一个大坑。 小蜃龙一击得手,发出狰狞怪笑,然后动作不停,龙角一顶,撞向被蜃气迷乱的鬼丹化身。 这时,神龟化身的巽二郎符箓完成了,法指一点,符箓化作呼呼狂风冲向小蜃龙。 “真龙面前,也敢班门弄斧?” 小蜃龙面露不屑,瞥了眼那嘶啸而来的风符,暂时舍下眼神迷乱的鬼丹化身,然后扭头咧嘴,一声龙吟,便见周遭云气涌动,应声卷起狂风,直直迎向风符。 轰! 两股狂风撞在一起,相互冲击、挤压,随即爆发! 潮水般的巨大气浪荡向四面八方,空中泛起一道接一道的波纹,扫过神庙上空,瓦砾飞檐哗啦啦震响。 威扬将军神色大变,急忙召出香云法罩护住神庙。 渺渺香云升起之时,那摔进大坑中的麒麟化身,突然翻身而起,晃了晃脑袋后,眼中迷乱褪去。 随后这化身脚下一踏,土石炸开之间,提起分水叉,再次飞身杀向小蜃龙。 “嗯?” 小蜃龙震惊的望着汹汹冲来的金霞身躯:为何他能这么快摆脱蜃气? 因为那只是姜原的一个化身! 此时的姜原,处在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有时好像高高在上,俯视着三个化身,有时感觉自己一分为三,有三种不同的意识,有时又觉得自己只是其中一个化身,看另外两个化身,就像在看熟悉的陌生人。 当麒麟与鬼丹化身被蜃气迷雾吞没,陷入迷乱时,姜原在这俩化身体内的意识,好似进入了清醒的迷梦,他依然能看到外界情况,但却无法动弹。 但是,姜原可不是只有这俩化身,还有第三个神龟化身呢。 神龟化身放出风符后,快速聚起体内神念,循着那股玄之又玄的联系,轰然冲入两个迷乱化身,将其从迷梦中唤醒。 既然麒麟化身再次杀起,那么鬼丹化身,自然也随之而动。 小蜃龙同样想到了这点,眼角余光一瞥,就见一道凛冽剑光已从蜃气迷雾中蹿起,那冰寒的杀气,刺激的他瞳孔急缩。 “该死的,这贼人的神通怎么都如此诡异?” 暗恨大骂,但小蜃龙也只能扭身遁去,避开从上而下的剑光,又闪掉自下而上的分水叉。 剑光,寒叉皆扑了个空,鬼丹化身与麒麟身躯交错而过,换了个位置。 然后,清气流转的神龟化身飘然落下,三个面容相同,却气势各异的化身,并列虚空,目光冰冷的盯向敌人。 小蜃龙逃脱危机,在空中盘旋而过,扭头就要怒视姜原,却被那三双杀气腾腾的目光,看的通体一寒。 呼,最后一丝崩散的狂风,连同蜃气迷雾一同消散而去,天朗气清,月光清冷。 一条墨龙,三个化身,默默对视,杀气碰撞,蓄势待发。 “强敌”二字,在双方心中同时浮现。 龙非仙非神,普通人修行追求的长寿,他们天生就有,所以其修行与仙、神,乃至妖怪都不同,自有其独特体系,外人难明。 与仙道修士对比,也没有准确标准。 唯一明确的是,龙族若不能修得大道真法,同样无法成就不朽天仙,即便是寿元万年,也终有寂灭之时。 既然无法对标道果,就只能谈实力。 而其实力,通常要看天赋,看神通,有的龙年龄小,但神通却很强,有的龙正值壮年,实力却弱的很。 小蜃龙有蜃气神通,天赋其实不低,只是年岁还不大,心性不足,没能炼得真功。 泾河龙王托关系将其送到十洲三岛,便是希望其能求得大道仙法,不浪费天赋。 可惜,小蜃龙注定要让龙王失望了。 不过这小龙的斗战本领,倒是不俗,经过这短暂而凶险的比斗,姜原估摸他的实力,怕是不弱于那位乌潮海妖仙老鳖。 但他的蜃气神通,要比那老鳖的兴风弄浪之法,强的太多,也让姜原最为忌惮。 而姜原让小蜃龙最为震惊的,是四个字——“神通诡谲”! 小蜃龙已经后悔,当日没有听听游徼官郑伯威,对姜原的介绍。 那日谋夺济水河府失败,泾河龙府对泰山府君的怨念不敢显露,就把气撒在姜原身上。 泾河龙王向郑伯威打听姜原来历,看能不能找到泄愤机会。 不过当时,十洲三岛的伏月宴即将开始,小蜃龙急着赶来回干活,又对姜原没怎么看得上,懒得关心,所以就没听郑伯威介绍。 只隐约记得,姜原似乎是刚踏入修行,还不到一年,曾经还想求灵霄天箓,做个天箓修士。 “怎么可能才修行一年?!” 望着对面的三个化身,小蜃龙半点都不相信姜原是刚入修行。 想到姜原怀有的竹令路引,小蜃龙更愿意相信,姜原是十洲三岛的外门弟子。 然而,姜原是十洲三岛弟子的猜测,更让小蜃龙心神动荡,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 “不行,我与这人的仇怨,怕是无法化解了,一旦让其回归十洲三岛,不止是我要受惩戒,父王的期望也将彻底落空,更重要的是,我将再难求得真功。” “既然错了,那便想办法,将这个错误抹干净!” 小蜃龙定下狠心,瞳孔里的蜃雾变得昏朦,冷寂。 姜原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小蜃龙眼神的变化,心下一凛,明白第二轮战斗将要开始了,胜负也将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决出。 那会是一个惨烈胜负! 幸好自己晋升鬼仙,寿元大增,精气神因生命力的蓬勃而愈发强大,可以支持他随心使用三元阵。 突然,小蜃龙动了! 姜原神念一颤,几乎是同时,三个化身齐齐纵起,麒麟身躯一马当先,其他两个分列左右,呈三角阵型迎击而上。 “死来!” 小蜃龙咧嘴怒吼,龙须乱舞,脖颈、脊背的赤红鬃毛泛起瘆人血光。 轰,巨大的龙尾横扫虚空,裹挟而起的气浪汹涌荡来,当先的麒麟化身,其身上喷涌的金霞,被气劲冲击的呼呼颤动。 蓦地,三个化身齐声长啸。 麒麟化身,周身力道鼓荡,怒喝一声,擎起分水叉毫不退缩的迎击龙尾。 另俩化身,趁势向两边飞开,神龟化身再次祭起符箓,却是火符: “谨请火府星灵官,符烧神显,辟妖驱邪,神兵火急如律令!” 同时,风符的符咒也响彻夜空:“拜请云中巽二郎” 就见鬼丹化身将寒泉剑悬在腰间,一手捏青纸朱砂符,一手捻咒疾呼。 嘭! 神龟、鬼丹二化身施法之时,麒麟身撞上了龙尾。 这化身虽奋力击散了汹涌气浪,但也被龙尾砸中,如炮弹般倒飞出去,凌空滚出百余丈方才止住势头,身上喷涌的霞光变得黯淡。 “啊呃——” 一团云气滚到麒麟化身脚边,显出五千那高大雄壮的异兽身躯。 麒麟化身吐了口浊气,翻身骑上,一挺分水叉。 下一秒,威武骑士搭配雄壮坐骑,金霞混着云气,主仆合一,直冲云霄,然后踏着月光去斩那恶龙。 几息之前。 在小蜃龙的凶猛攻势,被麒麟化身阻住的一瞬,神龟与鬼丹二化身,迅速抓住这个战机。 一个将燃起火光的符箓塞入口中,待到烟气直冒时,便张口一吐,火光熊熊。 一个在火光涌现的瞬间,将呼呼风符送入火焰。 轰! 火借风势,熊熊火光刹那间化作无边火海。 而在姜原手中,程家兄弟的这个风火秘法,还有了更强演化。 神龟化身吐出火焰之后,动作不停,仰头张口,用力一吸,天地灵气便倒灌而来。 但这化身并未吞咽,而是含住吞来的灵气,腮帮高高鼓起,脑袋都大了一圈。 然后,神龟化身一低头,对着那火海用力一吐,一道灵气凝结的白色丝带没入火海。 霎时间,好似火中浇油,汹涌无边的火海一下爆发,直接从火海化作岩浆,然后如天河倒倾般,朝着小蜃龙滚滚而下。 风火秘法促成的火海出现时,小蜃龙嘴角露出嘲讽讥笑,“在我真龙面前,使火法?无知可笑!” 但火海化岩浆,却让这龙子面色大变! 第177章 龙珠 龙子正要吞云吐雨,浇灭可笑火焰,却见火海被催化成了岩浆,当即神魂大冒,裹起云雾护住身躯,拼命逃离岩浆吞噬。 然而刚狼狈的冲出岩浆,一仰头,就见一个如神似魔的骑士,从月光中跃出,一杆寒光四溢的三头分水叉,从天而下。 这一刻,细长的墨龙彷佛是一条扑上岸,然后被渔夫用鱼叉娴熟的制住。 小蜃龙只来得及闭上眼护住眼珠,一股剧痛便从额头传来直钻入心间,痛的他心脏都停了一瞬。 只见那分水叉,只剩玄黑叉杆握着麒麟化身手中,不见叉尖,因为那三头叉全都深深扎在龙首。 “啊吼——” 凄厉的惨嚎震得方圆数里,云滚月惊,鸟兽四散,庙中神只香火颤抖,远处人马喧嚣恐慌。 “滚开!” 猩红的龙血随着小蜃龙狂甩的头颅,噗噗洒下,掉入岩浆,滋滋冒响,洒到地上,引起无数虫蚁疯抢。 麒麟化身连同五千,都被那陷入癫狂的墨龙甩的上下翻飞,即便五千拼命踏云,也无法控制。 眼见他们将被甩出,麒麟化身蓦然大吼:“我要用麒麟阵!” 那神龟化身,鬼丹化身应声飞来,往麒麟化身身上一扑,无声无息归为一体,化作一身赭黄衣袍的姜原,方鼎也重新出现在姜原头顶。 “麒麟阵!” 姜原恍了下神,随即放声吼叫,方鼎内流光一转,展开瑞气缭绕的麒麟阵。 轰隆隆,好似奔涌的大江大河在体内涌荡,裹挟着先天元气,麒麟丹,顺着大圣武法演化为浩瀚如海的澎湃力道。 姜原瞳孔神光暴涨,澎湃力道涌入手中分水叉,身下坐骑也奋力配合。 “给我下去!” “啊呃!” 随着主仆齐声咆哮,那疯狂甩动的龙首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下,猛地朝下方坠去。 “噗嗤!” 分水叉又没入龙首三分,龙鳞崩溅,龙血狂飙,恶龙痛号。 便见月光之下,一条细长墨龙被按着头颅,直直砸向大地。 轰隆一声爆响,大地震颤,连被香火法罩护住的神庙,也一阵摇晃。 而那威扬将军却丝毫不顾自己神庙,目光只在那坠落的龙躯身上,当龙影划过神庙时,想都不想的就飞身蹿起,追向坠龙。 这位神只的所有心神,都已被这场惊天大战牵引,不想错过一丝一毫! “恶龙,我说过,要让你血溅当场!” 威扬将军飞过神庙屋脊,正见到姜原满身猩红龙血,面目狰狞,攥住分水叉的手臂青筋暴露。 “吼呜!” 那巨大的龙头被按在一个大坑里,惨叫声不停从坑中传出,细长的龙尾在坑外疯狂摆动、抽搐,龙爪在地上抓出一个又一个痕迹。 姜原话落,那龙尾猛地卷起,作势抽向姜原。 “噗嗤!” 姜原目光一冷,手中一用力,分水叉又往龙头里扎了几分。 小蜃龙痛号,那刚卷起的龙尾,瞬间抽搐着无力跌落。 “恶贼,我给你拼了!” 滔天恨意从小蜃龙身上冲起,撕心裂肺的怒吼过后,小蜃龙用尽全身力气直起脑袋。 分水叉因此,再次深入了几分,只剩一半叉杆在外,而深处的叉尖,几乎要刺入脑浆,死亡的恐惧混杂着剜心剧痛,小蜃龙浑身颤抖,几乎要昏厥。 但那恨意淹没理智的同时,也彻底激起小蜃龙的凶性,顶着痛苦,一点点抬起头颅,将嘴巴咧开缝隙。 “想用蜃气?做梦!” 姜原怒吼,五千知晓主人心意,当即高高扬起蹄子,狠狠砸下。 砰,小蜃龙被砸的一滞,然而,他已完成自己的计划,便见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珠子,从那嘴角缝隙里飘出。 “龙珠?” 姜原大叫不好,也顾不上分水叉了,一拍五千,踏云飞遁。 龙珠乃是一龙之根本,虽然蕴含了那龙的一身法力,却也脆弱,一旦受损,伤的就是根基。 小蜃龙吐出龙珠,代表他要拼命了! 困兽之斗,最为危险,姜原已是胜利在手,不需再冒风险,所以干脆避让。 却不想,姜原刚遁去,小蜃龙便猛地从地上扑起,一口叼住龙珠,顶着满头鲜血,也不去拔那分水叉,奋力召来云气,转头便逃。 “逃去哪里!” 以这恶龙,及泾河龙府的跋扈,姜原将其打成如此惨状,基本已是不死不休,既然如此,干脆提前除去一个大敌。 所以,姜原对小蜃龙,已是杀心坚定。 见那墨龙逃窜,当即骑着五千,踏云追去。 如今姜原已成鬼仙,身清气灵,五千驮着他,犹如驮着一片白云,丝毫不费力。 而那小蜃龙伤势惨重,扎进额头的分水叉,随着他的动作,时而会刮到脑浆,让他浑身颤栗,眼前发黑,意识沉沦。 此涨彼消,尽管小蜃龙占了先机,先逃,但很快,五千便追了上来。 “吼!” 小蜃龙怒气勃发,拼命止住强烈的昏厥感,扭头咧嘴,喷出一团蜃气阻拦姜原。 姜原前日中了蜃气被困,一是他修为不足,二便是小蜃龙耍诈,姜原没有防备。 此时,小蜃龙是强弩之末,而姜原早有准备,那蜃气根本没造成一丝困扰。 五千往旁一闪,便躲开蜃气,咬牙一个加速,反而离小蜃龙更近了。 “恶龙受死!” 姜原翻手提起寒泉剑,挥起剑光,在那龙尾上留下一道血痕。 忽地,湿润的海风拂面而过,已到了海上。 小蜃龙大喜,一头扎向大海,同时口中疾呼:“龙王救我!” 他是要冲入海中,呼唤东海龙王。 “休想!” 姜原岂会让他如愿,一手提剑,一手从法衣里抽出蛟龙筋,朝着前方墨龙一甩。 小蜃龙眼见要扎入海中,忽觉身上一紧,低头一看,一条青金色的丝绦缠在了身上。 在五千的配合下,姜原鼓起澎湃力量用力一扯,那小蜃龙在空中一顿,海水就在身下数丈,却如天涯海角。 于此同时,姜原另一手举起寒泉剑,对准墨龙的脖颈狠狠砍去。 铛,破碎的赤红鬃毛飞舞,几片鳞片话落,露出柔软的血肉。 姜原再次挥剑,直刺那暴露的血肉。 “嗷!” 生死危机降临,小蜃龙彻底拼命,咧开嘴角再次吐出龙珠。 那龙珠迎风一涨,化作一团蜃雾,将姜原连同坐骑,以及小蜃龙一同吞没。 前一秒还战况激烈,生死狂飙的海面,瞬间静寂下来,只剩一团涌动的蜃雾飘飘荡荡随着海风,渐行渐远。 这团蜃雾在海上一飘,便是七日,期间时而化作风暴,时而显出高楼大厦海市蜃楼,而那情景,被过往船只撞见,只以为是仙境。 第178章 已是十五 大汉帝都所在的三辅之地,进入六月后,已下了数场大雨,近日更是数日不见晴空。 眼看着穿流长安的八水,一日日的溢满,朝堂上下,京畿百姓尽皆忧心忡忡。 许多平民开始涌入龙王庙祈求龙王停雨,庙中香火日日不绝。 泾河龙府。 龙王端坐高座,悠悠目光透出龙宫,望着河岸边上,冒着大雨摆出的祭祀,体会着那绵绵而来的香火气,嘴角泛起满意笑容。 月前在济水河府受的憋屈挫败,终于疏解。 哒哒哒,巡水夜叉满面红光的跑进龙宫,兴冲冲的向泾河龙王报告:“大王,喜事!喜事!那凡间人皇要给您举行大祭了。” 名分、香火即将加身,泾河龙王当即拍手大笑,“好好好,等那人皇献上牲祭,本王便施法停雨。” 旁边闪出个虾将军,憨憨进言道:“大王,没得天谕,咱们擅自停雨,会不会犯了天条。” 龙王座前的一个鱼精辅臣,冲那虾将军呵呵笑道: “将军有所不知,这天地间的风雨雷电,水火阴阳,既有咱们龙族、水神的施为,亦有天地自然的造化。” “若是玉帝敕旨,自然是几时刮风,几时打雷,几时下雨,下多少雨数,都要遵令而为。不过这阴阳流转的天地造化,天宫若没有特意指令,便由各地水神龙王各自决定。” 那虾将军恍然大悟,晃着大脑袋叫道:“原来还有这等玄理!所以,这场连日暴雨,便是天地衍化而生?” 泾河龙王笑盈盈的听着,忽然打了个哈欠,随即便道:“尔等在此等那人皇大祭,本王且去小憩一会儿。” 转入寝宫时,龙王顿了下,扭头吩咐道:“这等暴雨,那黄河怕是又要泛滥,去通知四太子,让他去探探情况,看那河伯有没有渎职。” 水兵领命而去,龙王继续返回寝宫,命侍女点上安神香后,便和衣卧下,不一会儿,鼾声响起。 半睡半醒之间,忽觉一阵阴风吹入寝宫,龙王抬眼一看,就见一条血水淋淋,满身伤痕的龙影,裹着阴风摇摇摆摆的晃了进来。 “何方邪祟,胆敢冒犯本王?”泾河龙王怒目圆睁,张口暴喝。 “父王,是我,小八——”龙影一头扑到龙王身前,发出凄厉哭嚎。 “小八?” 泾河龙王定睛一看,纤细身躯,略短脑袋,眼珠暴凸,上半身鳞片与下半身相逆,鳞片泛着墨光,正是其第八子小蜃龙。 然而此时这位龙子,凄惨无比。 龙角断成半截,额头一个瘆人血洞,透过洞口可看到猩白的脑浆,脖颈处有醒目血口,其内血脉被割开,与这些伤势相比,那只剩零散的龙鳞,满身的剑痕,便不值一提了。 “我儿,你不是在十洲三岛听讲仙果么,怎么成了这幅惨状?” 龙王大惊失色,急忙从床榻上翻下,伸手去搀龙子,手一碰到墨龙身上,便觉一股冰凉,随即是血水的粘稠滑腻感。 “是谁把我儿打成这样?” 泾河龙王一看手上沾满的血水,顿时怒不可遏。 “是那姜” 小蜃龙恨意滔天,就要吐出那个他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的名号,让龙王为自己报仇,但刚开口,一片汹涌阴气滚滚而来。 “小蜃龙!既已身死阳尽,还不速归幽冥地府?” 阴气滚过,满地寒霜,两个身穿麻衣,携着勾魂索、判官笔的阴差大步而来,一把掷出勾魂索,勾住小蜃龙往回一拉。 小蜃龙还要挣扎,判官笔往其天灵一点,阴差冷喝:“阳归阳,阴归阴,不得妄肆!” 小蜃龙顿时一呆,眼神灵光淡去,变得迷茫。 “留下我儿!” 泾河龙王慌忙去拦。 那阴差朝龙王拱手一礼,然后拽着小蜃龙,身子一晃,阴气倒卷而回,裹着阴差、龙魂向地府遁去。 即将消散之际,小蜃龙突然清醒,瞳孔淌血,嘶吼大吼:“父王,为孩儿报仇!报仇!” “我儿——” 泾河龙王拼命去追,脚下忽然一个踉跄,瞬间醒来。 “是谁,是谁杀了我儿?本王必将你碎尸万段,剥皮抽筋!” 随即,龙王的怒吼声将整个泾河龙府震的颤动。 上方的泾河之水,也因龙王的愤怒而轰然翻腾,本就因连日大雨而高涨的水位,被河中怒浪一卷,当即冲上河床,化作肆虐的水兽。 河岸上冒雨祭祀的百姓,还没来得及逃离,便被汹涌洪水吞没,惨叫哀嚎惊起一片。 三辅之地的这场暴雨,连下了一个月,即便大汉人皇率百官举行大祭,依旧没能止住雨势,最终,大水泛滥,洪水成灾。 直到天宫下旨命那龙王驱雨、制洪,方才让百姓脱得苦难。 事后,民间传闻这场暴雨是因那泾河龙王,为死去的儿子悲哭而引发的。 东海,姜原提着小蜃龙的尸体低头看了眼手上龙珠,再回身望望随风消散的蜃雾,一阵后怕。 若非他被龙珠所化蜃雾吞没时,一手拽着蛟龙筋,与那小蜃龙紧紧连在一起,怕是就彻底迷失了。 这几日里,每当蜃雾显化出迥异此世界的情景,比如钢铁高楼,便是姜原心神失守之时。 “呼,必须尽快解决掉隐患了。” 姜原吐了口气,驱散那股后怕惊悸,举起龙珠展颜一笑:“抟炼一番,定会是一件不俗法宝,就叫蜃珠。” 收起蜃珠,姜原拍拍坐骑,“你是遇上了什么,被折腾成这样?” 只见那雄壮异兽,瞳孔涣散,一脸萎靡,连身上毛发都黯淡了,听到姜原调笑,也只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提不起精神。 “罢了,先找个地儿歇歇脚,你恢复下,顺便我把这条蜃龙处理一下。” 姜原摇头失笑,提了提十多丈长的龙尸后,又一指前方:“打起精神,有人来了。” 五千懒洋洋的抬头望去,就见一股黑风从前方岛屿上升起,掠过海面后停在主仆面前。 那黑风来势汹汹,但发现姜原手上的龙尸后,当即大惊,收起猖獗,然后一个满身鳞片的妖怪,小心翼翼的从黑风中露出半身。 “不知是哪位高人位临寒舍?” 妖怪文绉绉的拱手见礼,不过一抬手,发现手上还提着鱼齿钢刀,连忙放下手,冲姜原露出个讨好笑容。 既然来者客气,姜原便也和气开口:“在下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路过此地。” 见妖怪的目光不停往小蜃龙尸体上闪,姜原无奈叹气,其实他不想这么随意的展示,只是这龙尸太大,收不进赭黄法衣。 “大王,不知此地是何处?” 姜原往后收了收龙尸,向妖怪发问。 妖怪恭敬答道:“这里是长岩岛。” “距离傲来国有多少远?你可知海中洲?” “此地离傲来国有一千三百里海面。倒是听过那海中洲,似在极西之处。” 姜原沉吟了下,又问:“附近可有海市蜃楼出没?” 妖怪眨巴了下眼,笑道:“上仙可说着了,这片海域每到六月初,便是蜃兽活跃之时,那海市蜃楼随处可见。” “不过,蜃兽的活跃期仅有日,过了六月中旬,便又沉寂下去,直到明年。” 姜原一惊,急忙道:“今日是六月初几?” 妖怪回道:“已是十五。” 第183章 林中大旗 东舟岛方仙道的法宝七星剑,通体幽碧,形制透着古朴,剑身与剑柄连接处浑然天成,剑脊上有按北斗星宫排列的七颗宝石。 这法剑发动之时,可引七元解厄星君之神力加身,乃是除魔炼妖,护道修身的利器。 当初,东舟岛助天庭神道在海中洲定制,便曾持此剑杀过不少愚弄百姓的邪神鬼怪。 但九头虫,无疑是死在此剑之下的最强妖魔,也将彻底成就此剑之威名。 那古朴法剑甩掉一串猩红血珠,回返剑鞘,百里毅捻咒一召,将其再次抱入怀中。 随后,在众人振奋的目光注视下,一颗颗尖嘴獠牙的鼋鼍样头颅,带着不甘的僵直表情,掉入急速退散的血水。 九头虫身死,血水便如退潮的海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退散。 当最后一颗头颅掉下时,血水已经只剩薄薄一层,那头颅啪的砸穿血水,掉到一座山峰上,轱辘进了山涧。 桃石山终于重见天日,再次恢复成往日的雄浑秀美,唯有那山峦翠峰、金沙碧海间残留的一丝丝血光,提醒着众人,一刻之前,此地还为魔域。 血水退散,九头虫死亡,也同样让桃石山内的人、妖与仙震动。 漫山遍野肆虐的小妖,或是提着个人头还在啃咬,或是口水直流的追逐几个猎物,那猎物是孩童与少女,或是坐在一堆珍宝上大笑,或是正与其他妖怪争抢厮杀,都在朝阳洒落桃石山之时,蓦然停下动作,惊愕抬头,满脸震惊。 轰,桃石山深处,桃花峪的方向,忽然传来震天响动。 便见神光如烟霞升腾而起,大片大片的渲染开,将阳光侵染的愈发炫目,但没等众人为那神光喝彩,又见一道狼烟般的黑风妖气直冲云霄,如利剑般贯穿神光烟霞,又一番搅动,神光支离破碎。 竟是魔高一丈! 刚因阵战九头妖魔而兴奋的众人,登时如一盆冷水浇下,面色发白。 “诸位,胜局未定,我等必须速去相助师尊他们!” 百里毅抱着法剑回身望来,急切开口。 那人曹官任亮,满脸杀气的一挽虎头大刀,指向正被群妖肆虐的残存百姓,怒声道:“东阳真人要助,但此地百姓也要救!” 三清门人许钰,一甩拂尘,捏着雷符铁牌清喝道: “本道前来助阵,正是听闻此地有数万百姓沦为了妖魔鱼肉。所以,东阳真人那边且交由诸位,便以本道的雷法来荡尽这满山妖氛。” “我来为许真人护法!”任亮目射凶光暴喝,拎着大刀一步跨到许钰身旁。 百里毅等方仙道门人,扫过下方妖乱,点头道:“那好,桃石山百姓便交由二位了。” 这时姜原扭头看向程大,“程大兄弟,两位道友不熟悉桃石山,不如你也留下。” 程大知道姜原的意思,说是让他为许钰两人领路,其实是为他着想。 他修为低,连破九头虫血水都没资格,冒然去掺合大战,太过危险。甚至,他跑过去,反而会成为累赘。 可是,他又非常担忧弟弟。 程大纠结踌躇。 姜原从法衣里取出不常用的拘神幡,一晃,“黑虎大将军何在?” 吼,一头威风大黑虎应声跃出,昂首咆哮。 姜原随即将拘神幡递到程大面前,“解救百姓亦是大事,我脱不开身,只能借此神幡助你一臂之力。” 蓦然间,桃石山上传来凄厉哭嚎,却是一群躲藏的百姓被发现,引来了嗜血群妖。 程大望了眼四处哭嚎逃窜的身影,下定了决心,伸手接过拘神幡,感动道:“多谢兄长。” “在下先行一步!” 被百姓惨状刺激的瞳孔发红的任亮,再也等不及了,祭起虎头大刀一马当先冲去,眨眼间赶到围攻百姓的妖群头上,暴喝一声:“妖孽受死!” 那虎头大刀一扬,凛冽刀光没入妖群,激起漫天血雨残尸,那血尸跌落后,化作一头头獐狼虎豹,狐鼠蛇虫。 “仙长救命!” 逃脱妖口的百姓,带着死里逃生的颤栗,从四面八方拼命涌到任亮身旁,乞求庇护,然而这却让任亮束手束脚起来,不能放手施为。 有些狡诈的妖怪,还阴险的拿百姓做盾牌,趁机偷袭,惹得任亮一脸憋屈。 就如有只蟒蛇怪,已化出手脚,为真妖修为,却没去凑桃花峪仙桃的热闹,反而藏在满山妖群中,大肆享用血食。 在这妖怪心中,什么仙桃都不如血食美味。 这群躲藏严实,连九头虫的血水之劫都渡过去了的百姓,就是被这蟒妖寻到的。 真妖修为已相当于鬼仙,这蟒蛇怪对情势看的比一众小妖清楚太多,见到血水被破,就知桃石山又有强力帮手来了。 而以他对一般修士的了解,那些修行人常将什么“仁爱”“道德”挂在嘴边,必然不会在放任他随心享用血食。 所以他留了个心眼,发现这群人后,没有独自享用,而是唤来群妖,然后自己躲在其中,闷声发财。 这不,任亮挟怒而来,刀下已斩了数十妖怪,却没注意到蟒蛇怪。 “嘶~” 蟒妖眼神阴冷的吐着蛇信,抓住任亮被人群扰乱注意的瞬间,往地上一扑,化作条手指粗细的小蛇,在人群的腿脚间扭了几下便到了任亮身下。 而任亮,根本没注意脚下的毒蛇! 嗖,猩红小蛇猛地蹿起,咧开毒牙一口咬向任亮,发动致命一击。 眼见人曹官危急,突然一道雷光从天而降,啪的将那小蛇打落在地,小蛇抽搐颤抖几下,身子一涨,变作条水桶粗的巨蟒。 如此动静,任亮当即反应过来,先是后怕,随即是大怒,提起大刀趁着那巨蟒被雷打的浑身发麻的瞬间,一刀劈下,噗呲,血水冲天,巨蟒身首分离。 “呸,好臭的血!” 任亮抹了把溅到身上的鲜血,吐了口唾沫,随即仰头,对着半空云团上的许钰,拱手感谢:“多谢真人相救!” 许钰微笑点头,“无需多礼,且先除去妖群,安置百姓。” “嗷呜——” 虎啸震天,铁公山黑虎大将军咆哮而来,跃进妖群左突右撞,当有妖怪联手反击时,它便身体一虚,再出现已是妖群之外。 那里,竖着一杆大幡,幡下站着眉眼倒竖的程大,放声怒吼:“妖孽,你程爷爷在此,还不过来受死!” 几道云气从上空掠过,瞥了眼下方战斗,见三人对付妖群游刃有余,便放心而过,加速冲向桃石山深处。 掠过山岭冈峦后,云气一分,一行向着桃花峪而去,一行转向摩心洞方向。 前者是方仙道门人,包括那位风火棍刘皓,后者是姜原,以及与他同行的白云潭女郎。 至于老鳖,血水一破,便提着九头虫尸体,回去与儿孙们开席去了。 那百里毅等人,与姜原分别时,殷切的请求:“道友救完朋友,还请尽快赶来相助。” 姜原不知老猴那边的情况,没有给出确切答复。 摩心洞与小水帘洞之间,有一片野果山林,经过老猴的精心培育,比以前更加繁盛,饱满甘甜的果实,整日里飘着诱人香气。 姜原有时在洞府感到烦闷,出来散步时,都会被那果香引诱,走过来摘上几颗。 而今日,这片果林已一片狼藉,果树大片大片的倾倒,果实满地凋落,被随意践踏,往日里的香气也被腥臭的妖气取代。 姜原赶到时,就见果林里妖影重重,腥气冲天,数不清的妖怪从小水帘洞前,一路铺到摩心洞。 小水帘洞前堆满了尸体,大多是有妖怪,但也有不少猴精,洞前的水潭已变成一汪血水,飞瀑落下时激起的水花,已变成一个个血泡。 “怎么会这样?!” 见到如此惨烈情形,姜原满面震动,又觉不可思议。 数月前,方仙道马英来摩心洞做客,曾评价这洞府地脉不正,气机不显,不是个修行灵地,还劝姜原令寻个福地道场。 所以,姜原来前,虽然满心担忧,但心中是有些乐观的。 妖怪来闹桃石山,是为了占便宜,这样一个既无灵脉,又无灵物的普通山府,怕是不会引起妖群的太大兴趣,即便是猴精多些,可说句不好听的,人类血食不比猴子美味? 然而此时所见,却彷佛小水帘洞内藏有诱人的奇珍异宝一般,竟引得如此众多的妖怪来抢夺。 一杆立在果林中的大旗,为姜原解了疑惑。 “杀!里面是花果山猴精,消了死籍,喝过仙酒,吃上一只就能长生不老!” “仙桃有数,属于大妖,我等怕是连味儿都闻不到,而此地猴精众多,足够我等大开宴席,诸位快杀啊!” 那旗下站着几只妖怪,扯着嗓子大声呼喊,妖群被它们鼓动的满眼绿光,哇哇叫喊着冲向小水帘洞。 “这些妖怪怎么认得猴精?” 姜原目光落到在妖气中飘荡的大旗,只见旗上有一列大字:“通灵岛乌金妖王” 顺着大旗搜寻,很快见到熟悉身影。 那是个披着漆黑重甲的妖怪,一头杂乱的金黄茸毛中,有一对乌黑发亮,冲天直竖的坚硬直角,赫然是被姜原偷了九穗禾,被东海七太子剿了妖府的落叶岭乌金妖王。 曾经的落叶岭妖王,竟变成了通灵岛之主。 而姜原记忆中的通灵岛之主,那位满身珠光宝气的老龟,却是穿着身简朴衣袍,拄着拐杖低眉顺眼的立在乌金妖王身旁。 第184章 怨恨 乌金妖王横刀立马的坐在块巨石上,周身簇拥着一众妖怪。 除了老龟广寿散人,还有个姜原认得的,那是个满身斑斓鳞片的毒蛇精。 即是当初,姜原斩杀通灵岛老羊,击退广寿老龟后,与熊妖、狐妖、猪妖联手围攻姜原的那只蛇精,不过没等其对姜原出手,就惨遭狐妖的瘴气暗算,跌入海中。 乌金妖王被姜原的风沙袋,以及自称老君坐骑青牛精的一只牛妖,联合逼走时,顺便带走了这条蛇妖。 现在看来,应是被乌金大王收入了麾下。 乌金妖王,广寿老龟,毒蛇精,姜原扫过一个个熟悉身影,眼神发冷。 五千能使踏云法,日行万里后,姜原也已有所成,曾经想过去寻老龟和乌金妖王等昔日仇敌的晦气。 只是念在自己夺了这些妖敌的宝物,如九穗禾、赭黄法衣、黍米灵种等,算是劫走了他们的机缘,才放过这几妖。 不想今日,这些妖怪竟主动送上门,还鼓动妖群攻打小水帘洞,当真是找死! “五千,老猴与金毛鼠一定都在小水帘洞内,你带着两位仙子去救他们,而我” 姜原盯着果林方向,杀气毕露:“我去解决妖群,还有那几个熟人!” “啊呃” “道友小心。” 双方分开,姜原信手取出鼓胀胀的土黄布袋。 除了还摸不清的方鼎,风沙袋便是姜原唯一的法宝,也确实无愧其“法宝”之名,杀吞月蛤、破千礁海恶龙时,都是依仗这布袋定下战局。 只不过法宝有缺,不能生生不息,要靠外力填充风沙。 对付普通敌人,只凭姜原的武艺,就足以应付,用不上这法宝,而对上了强大敌手,又必须全力催使,往往一次耗尽所有力量,之后又需费力补充。 所以姜原用的不顺手,再说也习惯了靠方鼎加持武艺,以力压人。 当然,如今已成鬼仙,倒是该学习些玄妙法术,养一养“仙人”之态。 其实,姜原养成如今的战斗风格,有方鼎之故,更与东海的这番经历有关。 一是东海远离神州,不如神州礼法庄严,还有些莽荒气息,二来妖怪众多,使得此地更有一股野性。 再回想姜原过往,几乎是一直与妖为伍,自然难免受到影响,战斗粗旷,强武艺弱法术。 说回眼前,姜原取出风沙袋,却是要以法宝一波除尽满山妖怪。 果林内。 那毒蛇精望望站在高处大旗下嘶喊的妖怪,又眺望了下桃花峪方向,随即面带不甘的凑到乌金妖王身前,吐着蛇信道:“大王,咱们真的不去争仙桃了么?” 说着,蛇精左右望望,又凑近了几分,小声道:“大王,那花果山猴精根本不能长生不老,咱们千里迢迢而来,难道只在这杀猴子?” 又一指天上,语气变得急躁:“血水被破,定然是这桃石山的援手来了,再这样下去,咱们怕是要空手而回,白跑一趟!” 乌金妖王听出了蛇精的不甘与怨气,其实他也满腔怨恨,恨禺狨王,恨黄衣鬼王,恨所有海中洲的妖怪。 他难道想在这抓猴子? 还不是因为他非海中洲本地妖怪,是外来者,被排挤了。 “呵呵,用人时满嘴漂亮话,一副豪迈大气的作态,等把人诓来了,又嘴脸毕露,内外有别,还看不起人,什么驱神大圣,呸!” 乌金妖王心中咒骂连连,但远赴千里赶来凑热闹,是他一力主张,此时手下有怨,他的脸有些挂不住了。 撇过头,看见低眉顺目的老龟,乌金妖王面无表情的伸手一点,“二当家,你来给蛇先锋说一说。” 那广寿老龟,没了华服珠玉的衬托,也因而今的遭遇,变得阴郁了许多。 听到乌金妖王的命令,老龟眼中怨毒一闪而逝,然后卑微开口:“先锋有所不知,咱们大王是在等一个人。” “等谁?”毒蛇精眼皮一翻,斜视老龟。 蛇精知道这位老龟才是通灵岛的主人,乌金妖王是鸠占鹊巢,然而如此大恨,这老龟竟然半点脾气都没有,还对乌金妖王恭敬到了极点,让蛇精很是鄙夷。 广寿老龟也知道蛇精看不起他,对于这个乌金妖王收服的大将,老龟也是大恨。 所有情绪都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老龟,冲蛇精露出个温顺笑容:“先锋莫非忘了咱们是因什么而相识的?” 蛇精的竖瞳眨了眨,猛地叫道:“是那个修士?” “没错!”乌金妖王豁然起身,盯着远处的小水帘洞,冷声喝道:“那小贼吃我的九穗禾,偷我的黍米灵种,夺走了本大王的机缘!” 乌金妖王恨恨道: “本大王早就想找到那小贼,将其碎尸万段,以报夺道之仇,可惜寻遍东海都没找到其踪迹,今日见到这群花果山猴精,才知是躲在了这海中洲。” “正好,本王吃了灵物黍米,修为大进,法宝经过一番抟炼,更加玄妙,等那小贼到来,便是我泄恨之时。” 其实这恨,一半在姜原,一半在于从禺狨王等海中洲妖怪身上,受到的憋屈。 从乌金妖王在落叶岭时,与长青妖人搞的事,以及强占通灵岛,逼着老龟俯首称臣就知道,这妖怪是个胆大包天的折腾性子。 事实也是如此,从他占了通灵岛,通灵岛与傲来国之间的黍米交易就断绝了,因为好几个船队,都进了乌金妖王的腹中。 之后,乌金妖王用通灵岛积蓄的财力,聚拢群妖,不仅再次恢复了落叶岭时的荣光,还更甚从前。 同时这妖王还记着东海龙宫毁他妖府的大仇,一直寻机报复。 可他知道,单凭他自己,便是聚拢再多妖怪都没用,必须找强援,于是开始四处结交大妖。 正逢禺狨王鼓动大妖共襄盛举,一来二去,七拐八拐,乌金妖王就搭上了禺狨王。 准确的说,是被其结交到的一个妖怪,推荐给了禺狨王的信使。 那信使本着禺狨王吩咐的强手越多越好,又听说乌金妖王是傲来国一带的最大势力,当即热情拉拢。 乌金妖王既馋仙桃,又被信使描绘的妖、仙大战刺激的热血上头,不想错过这场盛世,同时听闻海中洲是不属东海龙宫的独立海域,也期待在这里拉拢报复东海龙宫的帮手。 总之,在种种心思的触动下,乌金妖王毅然带领通灵岛众属,发动了这场“远征”。 可惜,到了禺狨王身前,根本没得到那信使吹的礼遇,只被禺狨王不咸不淡的夸了两句后,就被扔去了群妖队伍。 等攻上了桃石山,乌金妖王想去桃花峪争仙桃,结果被一句“桃石山乃是海中洲有名的仙地,灵物遍地,乌金大王且去尽情搜刮”打发了。 真正有资格与禺狨王共享仙桃的,只有九头虫、黄衣鬼王那一级,乌金妖王说实话,不够格。 乌金妖王受尽了憋屈,正没处发,无意间找到了小水帘洞,认出了猴精身份,由此,一下想到了姜原,旧恨浮上心头,这妖王干脆借机一并发泄憋屈怨气。 不过,那毒蛇精与姜原只有短暂的交锋,还没动上手,自然没太大兴趣,便劝谏道: “大王,咱们已知道那贼人的藏身之所,日后随时能来寻仇,可那仙桃若是错过,之后就再无机会了。 大王不是羡慕那齐天大圣孙悟空曾吃过蟠桃嘛,这仙桃虽说比不上天宫仙物,可连那齐天大圣的结拜兄弟,都不惜鼓动万妖来抢夺,足以说明其非一般灵物。” “大王,如此珍品,不能错过啊!” 毒蛇精急的尾巴直甩。 乌金妖王却暗自叫道:“难道我不想要?可没见咱们被赶了出来吗!” 话虽如此,可手下人的怨气又不能不管,乌金妖王郁闷之下,又扭头看向广寿老龟,“二当家,你说,咱们是继续等,还是去别处寻寻好处。” 一旁的老龟,低着头,心头其实正在疯狂嘶吼: “那是我的黍米灵种!” 却是乌金妖王方才的话,激起了这老龟心底深处的愤恨。 不止是乌金妖王将黍米灵种直接视作己物,更是因为那妖王修为大进吃的黍米灵物,乃是老龟用来延寿之物,其抟炼法宝白珠用的材料,更是通灵岛数百年的珍藏。 乌金妖王是掏空了老龟家底,来补自身,如何不让老龟大恨? 只是,广寿老龟对姜原的仇恨,一点不比对乌金大王少,乌金大王引群妖攻打小水帘洞,向姜原寻仇,是他无比乐见的。 他更期望,姜原能与乌金妖王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对于乌金妖王的问话,老龟当然是要鼓动他留下,等待姜原,于是便看向蛇精,替妖王劝说: “先锋莫急,那仙桃正被禺狨王与那位神仙争夺,你我即便赶去,也插不上手。而这桃石山的另外灵地,有其他厉害妖怪霸占,咱们是外来者,也抢不过。” 蛇精瞪着竖瞳盯着老龟,蛇信狂吐,面露不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说什么?” 老龟躲开蛇精的阴冷瞳孔,露出个笑容,“我老龟的意思是,与其闷头乱蹿,不如守着一处。” “那姜原身上的赭黄法衣里,有我通灵岛海量珍宝,又听闻其是这桃石山妖仙的麾下爱将,怕是被赏过不少宝物。 “而且,老龟我事后想想,那小贼身上怕是藏着不少秘密,比如那方鼎,比如花果山齐天大圣的遗宝。” 蛇精听得半信半疑,“老龟你没说假?那贼人身上当真怀有重宝?” 广寿老龟坚定点头,“我的估算不会有错!” 蛇精只得无奈点头,望了眼桃花峪方向后,叹道:“也罢,反正仙桃争夺还没结果,就再等等。” “你们不用等了!” 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谁?” 一众妖怪大惊失色,而那老龟,却隐隐觉得声音熟悉。 一道金光在众妖面前闪出,金光散去,姜原跃出,抬手祭起风沙袋,一念法咒,黄沙狂风嘶啸而出,遮天蔽日。 第185章 看我法宝 黄沙狂风从野果林内爆发,先是吞没乌金妖王在内的一众真妖,又化作嘶啸的龙卷风暴向妖群滚去。 小水帘洞非是灵府,却因乌金妖王的鼓惑,引来群妖漫山。 之前,铺天盖地的妖氛,让这些妖怪狂热兴奋,但此时,当那黄沙风暴席卷而来,惊惶逃窜的妖怪被拥挤的妖群撞的七荤八素,又大恨为何来了这么多妖怪。 风沙的嘶吼,妖群的惨叫,以及树木、山石被沙暴碾碎时的噼啪爆响,此起彼伏,如浪如潮。 待到沙暴慢慢消散,本就被妖怪肆虐的一片狼藉的果林,彻底成了废墟。 一层黄沙在废墟上缓缓流淌,阳光洒下,断臂残躯在砂砾间蠕动,血色与金光交相辉映。 侥幸逃生的妖群,恐惧的望着御风踏空,立在血沙上的姜原。 姜原伸手接住软绵无力的土黄布袋,冰冷的目光一扫,那些残存妖群登时一颤,瞬间作鸟兽散,拼命逃离此地。 与此同时,远处围攻小水帘洞的妖怪,也被这边的惊天动静震住,凶猛攻势顿时一停,齐刷刷的扭头望来。 “啊呃!” 五千裹着云气怒吼冲下,蹄子一踏,几个妖怪脑花爆开,血水飞溅。 没等无头惨躯抽搐倒下,五千额上龙鳞一闪,又一踏蹄,那洞前的瀑布便凌空飞起,往那血沫漂浮的水潭一扎,左右一扭,化作条血鳞蛟龙。 血蛟身子一摆,缠到五千身上,那灰驴当即成了个蛟龙缠身的威武异兽,然后挟着血蛟冲进妖群。 蹄子一踏,便有脑花爆起,妖怪来攻,那血蛟龙一扭一摆,就将妖怪拦下,五千回身一蹄,那妖怪当即惨叫着倒下。 妖群还没从骤然降临的五千的攻势下回过神,两个妙龄女郎飘然而至。 一个挥起双剑,如蝴蝶穿花般落入妖群,留下一只只奇形怪状的妖尸;一个轻盈落到瀑布上方,抬手掷出雪白羽剑,那羽剑掠过妖群,妖群便像被割的麦子,成片倒下。 “是五千!” “姜原大人回来啦,咱们有救啦!” 这时,小水帘洞内透过洞口堆积的尸体,看到了外界情况,当即发出欢呼。 “猴兵,随俺杀出去!” 一道金光撕扯着嗓子狂叫,然后裹挟着几日来的仇恨怒火,拎着满身疲倦,但精神振奋的披甲猴兵,推到洞口尸体气汹汹的冲了出来。 前有猴兵,后有血蛟异兽,双剑女仙,以及那杀妖如割的犀利羽剑,而远处,还有个能掀起沙暴的狠人,更重要的是,乌金妖王的大旗倒了,没了号令。 妖群终于顶不住了,彻底溃散。 “追,为死去的猴精报仇雪恨!” 金毛鼠的豆粒小眼,早被血与怒染得通红,更已杀的上头,呼啸一声,领着亢奋的猴兵追向逃窜妖群。 “啊呃——” 五千踏着云气冲到金毛鼠身旁,与这位同伴并肩作战。 “杀!” 呼啦,小水帘洞内剩余的花果山猴精,全都涌了出来,乘胜追击,发泄怒气。 随后,老猴被一只健壮猴精驮着走出小水帘洞,目光落到浸泡在血水里的猴精尸体,憔悴的苍老面庞,愈发苦涩。 “乌金妖王!” 老猴咬牙切齿的吐出个名号,挣扎着虚弱身躯从猴精背上站起,满脸杀气的眺望战场,寻找那个造成这一切惨状的凶手。 他记得,那可恨妖王的大旗是立在野果林里,便直直望去。 看到自己苦心经营的果林,已成了黄沙废墟,心生悲伤,而看到立在废墟上的姜原时,则深深一叹,姜原又一次拯救了他与猴精。 “若无道友,我一个老猴,真不知如何完成大圣所托啊。” 曾经对姜原发出的感叹,再次浮现在老猴心间。 老猴突然觉得,他这一生,或许有两样机缘,一是在身死之际,被大圣消去死籍,另一个,则是与姜原的相遇相识。 “不好!” 老猴正感慨,猛然看到姜原身下的黄沙出现了异样,连忙放声高喊:“道友小心脚下!” 可惜,他距离的太远,即便喊话时运起了法力,然而提醒的话,传到姜原身边时,一个土包从黄沙里拱起,爆开,几个身影冲天而起,扑向姜原。 老猴定睛一看,其中一个身披黑铁甲的身影,正是他恨不得啖其肉食其血的乌金妖王。 “还我猴儿命来!” 老猴的瞳孔瞬间发红,一催座下健猴,挥着灵木拐杖向果林废墟杀去。 “道友小心脚下——” 姜原听到老猴的呼喊声时,身下一声爆响,便有四股妖风扑了过来。 这四妖,分别是乌金妖王,广寿老龟,毒蛇精,以及一个黄鬃地鼠精。 便是这个地鼠精,在风沙出现的瞬间,运用土遁带着乌金妖王三个躲入地下,得以毫发无损。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们的尸首,原来是遁在了地下。” 面对来势汹汹的四只真妖,姜原脸色没有变化一点,甚至还能从容的露出个冷笑。 “你那布袋已没了法力,看你拿什么来挡本大王的法宝!小贼,你我之怨,必在今日了解!” 乌金妖王苦心招揽的一众妖属,被姜原用风沙袋杀的只剩这仨,新仇旧恨齐上头,妖王眼中的恨意几欲喷出眼眶,怒吼同时,张口便吐出那颗鸡子大的白珠子。 与之前相比,白珠上多了些奇异纹路。 广寿老龟,蛇精及那地鼠精,在白珠出现的瞬间,慌忙紧闭眼睛。 下一秒,白珠滴流一转,放出刺目白光。 哗!无论是天上阳光,还是下方血色黄沙,全都被白光吞没,整个果林废墟一瞬间只剩下一片亮白。 便是从远处赶来的老猴,也被那爆闪的白光,刺的两眼眩晕,随即一头栽下,却是驮着他的健猴被远远闪过来的白光,晃的昏厥了。 “人呢?” 唯一免疫白光的乌金妖王,却是眼珠一瞪,失口惊呼,原来那白光中竟然毫无姜原的踪影。 蓦地,妖王想到了白光爆闪时,似乎有一道金色晃过,同时,姜原之前化作金光闪现在他们面前时的画面,也在脑海中浮现。 “是那金光遁法!” 乌金妖王连忙挥手将白珠召到身前,用力攥着钢刀警惕环望,只待那诡异金光出现的瞬间,便再使法宝,并挥刀猛砍。 “嗯?莫非逃了?” 半晌不见姜原现身,乌金妖王眉头紧皱,正想出口咒骂以激姜原,突听一声惨叫,扭头一看,就见那只黄鬃地鼠精,被一杆寒叉贯穿胸膛高高叉起,哗哗如雨的血水下,站着个赭黄背影。 那血雨下身影,缓缓转过头来,嘴角扯起,露出森寒白牙,吐声道:“你说的对,你我之怨,今日必将了解,所以,太会逃的,得先除掉。” “大,大王,他也会土遁” 修成真妖后的精怪,生命力比一般鬼仙都要强劲,那被贯穿胸膛的地鼠精还没死,鼓起力气嘶声提醒。 “倒是个忠心的。” 姜原面露赞扬,手上寒叉一扭,噗呲,贯穿在地鼠精体内的叉尖一转,将那妖怪的五脏六腑搅成杂碎。 “噗——” 地鼠精喷出口热血,身子一僵,死了,人形身躯迅速退化为一只鬃毛发黄的老鼠。 “鼠将军!” 地鼠精是乌金妖王最忠心的手下,比毒蛇精更得他信任,眼见爱将惨死,那妖王彻底爆发。 “本大王要将你分尸万段!” 乌金妖王一捻咒,面前白珠再次爆出白光。 早有准备的姜原,正要故技重施,像方才一样,使出宝光术遁入地下躲避。 “哪里逃!” 却见乌金妖王猛地掐动法指,往那白珠上一点,珠上多出的奇异纹路当即游动,然后妖王暴喝:“看我法宝!” 这句“看我法宝”一出,已完成宝光印,金光从指尖迸出,刚要化身金光的姜原,情不自禁的瞪着眼,扭头看向白珠。 “不好!” 几乎是瞬间,姜原就知道自己中招了,可无论他如何鼓动体内元气,催动神魂,都无法合上眼皮,只能直愣愣的盯着白珠。 哗! 刺目白光暴闪,姜原眼前一白,一股钻心的刺痛从瞳孔里传来,痛的他血泪飙出,心脏悸动,大脑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眼前发黑脚下踉跄。 “不能昏迷!” 姜原将嘴唇咬出了血色,强忍着钻心剧痛,死死硬抗那股强烈的昏厥感。 “哈哈哈,知道本大王的厉害了,受死!” 乌金妖王一招得手,满面狂喜,狞笑着纵身跃来,一刀劈向姜原脑门,要将姜原劈成两半。 铛! 一个四方小鼎忽地飞起,挡在妖王钢刀刃下。 那小鼎被砍的一颤,但还是毅然放出流光,展开一个瑞气缭绕的十草阵图,将一头踏着霞光的圣兽虚影送入姜原瞳孔。 吼! 麒麟幻影在姜原眼中闪过,昂首一声咆哮,随即便见姜原变得昏沉的眼神,登时恢复了清明。 姜原在落叶岭第一次中招白珠时,便是被麒麟阵唤醒的。 乌金妖王见此,心头大叫那老龟说的没错,这方鼎果然是重宝,眼中立即流露出贪婪:“就拿你这方鼎,抵我的九穗禾!” 不过妖王也知轻重,没有冒然去夺方鼎,而是再次祭起白珠,要给姜原来一记狠的。 “看我法” 乌金妖王念动法咒,姜原猛地抬头,眼角还残留着血泪,怒声叫道:“你也看看我等珠子!” “什么?” 妖王一惊,一个婴儿拳头大小,雾气氤氲的墨色珠子已到了眼前。 呼,一团如烟如雾的怪异气息从珠子里飘出,噗的打在妖王面上,但在陷入迷茫之前,他的法咒也完成了—— “看我法宝” 第186章 我命休矣 凌空劈砍的妖王,眼神茫然,失去了对自身的控制。 然后一个趔趄,从空中摔了下去,砸在姜原面前的血色黄沙上,将几块不知是什么妖怪的骨头,直接砸成碎渣。 而姜原,也再次中了招,直愣愣的看向白珠,然后被爆闪的白光,刺得瞳孔急缩,心脏骤停,大脑昏沉。 幸好,早已展开麒麟阵的方鼎,再次一震,洒下流光,将姜原唤醒。 一清醒,便见到摔在面前的乌金妖王,姜原伸手便去抓飘在半空的白珠,不想那白珠便滴流一转,躲开姜原的手,倏地飞去乌金妖王口中。 姜原抓了个空,倒也没气馁,干脆反手倒提分水叉,像是渔夫叉鱼一般,朝着地上的妖王狠狠刺下去。 “大王!” 先前为了躲避白光,没敢凑上前的毒蛇精,此时怒吼着从旁冲过来救乌金妖王。 蛇精身后,广寿老龟看看陷入迷乱的乌金妖王,又看看姜原,眼神闪烁,他很想任由姜原杀了欺辱他的恶妖。 可一想,若无乌金妖王,凭他与蛇精怕是敌不过姜原,更别说远处小水帘洞前的妖群已被除的差不多,姜原还会有帮手过来。 “乌金妖王不能死!” 老龟按下怨恨,急忙一扭身,化做个巨大海龟,将头往前一探,长长的脖颈瞬间凑到姜原面前,三角尖嘴一咧,叼向姜原。 那冲到近前的蛇精,也将身一扭,化做个满身斑斓鳞片的毒蛇,嘶嘶一吐蛇信,血盆大口扯开,一对剧毒獠牙刺向姜原后颈。 这时,乌金妖王眼中的迷乱开始渐渐褪去,灵光重新浮现。 那颗蜃龙珠,姜原毕竟才刚祭炼,还没炼成法器。 其实,他后来想想,或许找个炼器高手,能以蜃龙珠为底炼出个法宝来,若是就此糟蹋成普通法器,未免太亏。 所以,他只是简单炼了炼,勉强能催动龙珠内的蜃气,短暂迷乱敌人,无法像小蜃龙用蜃气困他一样,去困住敌人,更做不到直接化龙珠为蜃雾,将一切拉入蜃气幻境。 所以,乌金妖王只是迷乱的这么片刻,就开始苏醒了。 不过,姜原若坚持抓住时机,一举击杀这妖王,自己也会落入老龟口中,中了毒蛇獠牙。 这也是老龟与毒蛇的计策,逼姜原放弃斩杀乌金妖王。 “呵呵,你们倒是有心计。” 姜原突然冷笑,头顶方鼎阵图随即一变,化作三元阵。 呼,姜原身影一晃,以一化三,一个清气缭绕,一个金霞喷涌,一个鬼影飘忽,不过那鬼影被阳光一照,登时消散。 但如此奇诡的神通,还是让广寿老龟,毒蛇精大受震撼。 金霞喷涌的身躯一转身,手中分水叉朝天一刺正中老龟尖嘴,力道一涌,那老龟便脑袋一仰,脖子差点对折。 “好恐怖的力量!” 老龟大惊,慌忙缩回脑袋。 麒麟化身却是没管老龟,分水叉挥起之时,另一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咬来的毒蛇脑袋,拇指按住毒蛇下颌,让其无法合住血口。 嘶! 蛇精拼命喷吐猩红蛇信,然而那手掌好似铁箍,怎么都挣脱不掉。 蛇精一急,甩起带着倒刺的蛇尾缠上麒麟化身,用力一紧,感觉缚住了敌人,当即高高扬起尾上倒刺。 但那麒麟化身像是没看到裹着恶风刺来的蛇尾,只死死按住蛇头。 “去死!” 蛇精眼中闪过凶光,不再扭头头颅挣扎,全部心神都放在蛇尾上,要将那蕴含着剧毒的倒刺,刺入这恶敌脖颈。 嗖,蛇尾落下之时,一道剑光轻轻划过。 蛇精愣了下,随即才感觉到剧痛传来,竖瞳拼命转动,终于瞥见剑光来自一个清气缭绕的身躯,而他的痛,来自于断掉的蛇尾。 眼见那清气身躯提剑而来,直奔自己头颅,蛇精心头涌起死亡恐惧,慌忙大叫:“老龟救我!” 广寿老龟当然也看到了蛇精到了生死关头,唇亡齿寒的道理在脑中闪过,老龟一咬牙,摆动石柱般的四肢,咚咚咚,震得大地摇晃,一头冲向姜原。 麒麟化身周身金霞一涌,瞥了眼冲来巨龟,嗤笑一声,随手将那断了尾的蛇精高高抛起,然后迎上巨龟,分水叉上下翻飞,很快将那老龟打得缩进龟壳,死活不出。 而被抛起的蛇精,没等露出死里逃生的狂喜,一道剑光亮起,他竟是直直的撞向那剑光。 死亡笼罩而下,求生本能让蛇精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力量。 便见这下身残缺的斑斓毒蛇,一甩断尾,猩红的热血飙出,化作一团团血雾。 然后蛇精张口一吸,将自己精血含在口中祭炼片刻,再一喷,血雾见风即涨,化出一团血风,裹起蛇精向远处遁去。 “吸!” 蛇精刚飞出去没多远,身后传来吞吸声,匆忙间回首一看,就见那提剑的清气身躯,仰头对着他一吸。 呼呼呼,身下的血雾应声朝着那清气身躯而去,蛇精彻底绝望:“完了!” 血雾散去,蛇精无力摔下,而那个恐怖的身影,满脸嫌恶的吐着口水追上来,一剑挥出,蛇精眼一花,视线颠倒,看到了自己的半截身躯。 一个死不瞑目的蛇头凌空转了一圈,跌入满地血水。 神龟化身一剑斩过,看都没看跌落的蛇头,瞥了眼与麒麟化身缠在一起的老龟后,便转身跃向正晃着脑袋从地上坐起的乌金妖王。 那妖王努力驱散了迷乱,刚恢复清醒,忽觉一道杀气袭来,仰头一看,就见一个清气缭绕的姜原,提着把黑柄银刃、剑锋狭长的寒剑,一剑刺来。 “看我” 乌金妖王果断吐出白珠,施展法咒。 就在这时,一道雪白丝线倏地飞来,妖王一张口,那丝线便往他嘴中钻去。 却是白云潭二姐清理完小水帘洞的妖群,解救了猴精,赶来相助。 一股强烈的生死危机袭上乌金妖王心头,绝不能让这东西入了腹中! 妖王拼命飞退,用力闭上嘴巴,这一下,施法被打断,那白珠凌空抖了抖,将要放出的白光一晃即散。 突然,脑后袭来一片寒意,让妖王浑身汗毛唰的竖起,不用想,定是那柄寒剑。 “该死,这小贼哪来的如此多厉害帮手!” “老鬼呢,我的蛇先锋呢?” 乌金妖王慌忙四望,随即大惊失色,他看到了蛇精的残躯,看到了被一个金霞喷涌身躯摁在地上的老龟。 “那不是小贼吗?” 妖王透过金霞看到了压制老龟的身躯的模样,正是姜原,可想到刚才匆匆一瞥,提着寒剑的身影,似乎也是姜原。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有两个小贼?” 乌金妖王满脸惊疑,但已顾不得细想,必须躲开前后夹击的雪白丝线与寒剑。 千钧一发间,妖王往地上一趴,将头一缩,变作只额上有金黄冠毛,冲天硬角,通体漆黑硬皮的黑麂。 那黑麂只有半人高,正巧躲过飞来的羽剑,又一甩头,用头上硬角顶开刺来的剑光。 不愧是能战东海七太子的妖王,果然本事非凡! 一闪一顶,破解了夹击之势后,那黑麂就地一滚,恢复成人形,大叫一声“风紧扯呼”,便慌忙闭嘴,滚起呼呼妖风冲天逃去。 有那雪白羽剑,他算是没法随心使用白珠法宝,姜原的帮手又一个个赶来,再不逃,怕是今日就交代在这了。 然而,眼看乌金妖王就要逃出,忽地,一声怒气喷发的吼叫撞入乌金妖王脑中,震得那妖王识海动荡,大脑发沉—— “还我猴儿命来!” “是谁偷袭本大王?” 乌金妖王恍惚间看见一只怀着滔天恨意瞪着他的沧桑老猴。 “该死,这老猴修得什么法,竟能用神念攻击我的识海?” “那贼人身旁,怎么都是如此诡异的帮手?” 这话自然说的是白云潭女郎的羽剑。 刚想到,那道雪白丝线便已到了眼前,而这次,乌金妖王还没从识海的震荡中恢复,无法控制身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雪白丝线滑入口中,然后寻到他的内丹。 心头一痛,周身力气飞速流散,但他也终于从识海震荡中恢复,也不敢停留,鼓起四处漏风的法力,拼命逃离。 “乌金妖王,你不是要与我了解恩怨么,跑什么?” 一抬头,提剑的神龟化身飞身,正在面前。 “我命休矣!” 剑光一起,乌金妖王只来得及吐出白珠,让白珠放出最后一片白光,然后便觉心头一凉,低头一看,那把黑柄银刃的长剑半截插在胸口,而剑尖已穿透脊背。 噗,渐渐失去神采的凶悍妖王,无力的跌落下去,为那黄沙又添一分血色。 神龟提着滴血寒剑,望着手上捏着白珠,没了主人,这白珠倒是没在逃,蓦然发出一声感慨: “法宝,果然是所有力量之尊。” 乌金妖王的修为只是真妖,说实话,在姜原现在经历的敌手中,根本不算强,那乌潮海老鳖是堂堂正正的妖仙修为,比这黑麂强太多。 然而,姜原打老鳖,都没有打这妖王棘手。 原因无他,这妖王有法宝白珠。 “法宝,法宝,法之宝物,既然称‘宝’,自然厉害。” 白云潭二姐飞过来,听到感慨后,展示了下手上雪白羽剑,抿嘴笑道,“你看,我不也是靠着婆婆炼的羽剑,才有资格与道友并肩作战嘛。” 神龟化身笑了笑,抬手一指,“且去汇合。” 二姐扭头看去,就见麒麟化身拖着个半死不活的巨龟,走到了老猴身前,正从他们招手。 “道友这个神通,亦是玄妙非凡啊。” 女郎看看身前的清气身躯,又看看那金霞喷涌身躯,忍不住赞叹。 “可惜比不了法宝。” 神龟化身调笑一声,将身一纵,化作道流光落向麒麟化身,随即二者合一,恢复姜原本体。 姜原恍了恍神,随即低头看向那老龟,笑道:“呵呵,躲在壳里,就以为我那你没辙了?” 此时,缩在龟壳里的广寿老龟,已是七窍流血,五脏六腑乱作一团,半昏厥状态。 却是姜原用当初对付乌潮海老鳖的方法,直接挥动分水叉,鼓足澎湃力道,将这老龟砸晕了。 说罢,就不再搭理昏厥老龟,转头看向老猴,没等姜原开口,老猴便长长一叹:“死了数百猴儿。” 姜原面色一沉,该死的乌金妖王! 这时,女郎翩然而至,姜原便一踢老龟,语气冰寒道:“仙子,且用你的羽剑,彻底了解这老妖。” 第187章 猕猴 妖群退散了,留给小水帘洞的是一片悲戚。 “哒!” 五千恨恨的踏了下死后恢复原身的乌金妖王。 那只金冠黑麂早被泄愤的猴群割去直角,剥掉黑皮,抽筋剔骨,五千这一下,直接将那妖王踏出碎肉。 趴伏在五千背上的金大王,还觉不解气,抱着火哨子对嘴一吹,一片火光过后,妖王碎肉彻底化为灰烬,当真是挫骨扬灰。 小水帘洞瀑布上方。 姜原收回眺望桃花峪的目光,瞥了眼随风散去的骨灰,扭头对身旁的老猴道:“桃花峪那边情势不明,安全起见,你们先尽快离开桃石山。” 桃花峪上空,神光烟霞与妖气黑云交织缠斗,时而神光漫天,时而妖云遮日,你来我往,看不出胜负迹象。 倒是比先前“魔高一丈”的情形要好些,应是百里毅带过去的七星剑,为东阳真人一方添了助力。 只是姜原心中还记着老鳖说过的,禺狨王若是功败垂成,怕是要鱼死网破。届时或许有大乱,不如趁着情况未恶化,让猴精先离开。 老猴也在眺望桃花峪,神念投过去,便如石沉大海,只隐约感觉到那桃花山谷里,似有风暴巨浪,火山岩浆在酝酿,一旦爆发,必将席卷整个桃石山。 姜原话落,老猴当即点头:“也好,我这就召集猴儿。” 说着,老猴一挥灵木拐杖,洒下一片青光荡下瀑布。 伤痕累累的花果山猴精,正散乱在山岭间,或是舔舐伤口,或是哀伤同伴之死,或是疲倦的瘫在地上,半睡半醒。 老猴的声音随着青光荡过猴群:“猴儿速来集合,我等离开此地。” 一只只猴精强撑着站起,簇拥到小水帘洞前。 五千踏着云气过来,金大王在其背上叫道:“咱们去哪儿?直接回花果山,还是在附近找个地儿?” 老猴放下灵木拐杖,等待猴群聚集,听到这话,沉吟了下,看向姜原道:“桃石山此时大难,咱们不告而别,说难听的是临阵脱逃,还是在附近” “不用,你们直接回花果山,有我留下便可。” 姜原挥手打断老猴的顾忌,顿了下,忽然一指瀑布水潭旁的两具残尸,一个是被扒了壳的巨龟,一个是被剥了皮的斑斓毒蛇,正是广寿老龟和毒蛇精。 “花果山还未恢复灵气,不宜居住。不如先去通灵岛,那岛被龟、羊二妖经营百多年,能养出黍米灵物,不失为一个小福地。” 老猴摇摇头,“即便花果山已成荒地,可也是猴儿们的故乡,我想他们也更愿意回花果山,回去水帘洞。” 金大王突然扑闪着豆粒小眼,嘿嘿道:“俺有个主意。咱们可以把通灵岛收作花果山的别府嘛,然后用那岛上的黍米来供养花果山。俺就最爱吃黍米了。” 姜原眼一瞥,直接点出金毛鼠的心思:“你想做通灵岛之主?” 金大王扭捏道:“呃,老猴前辈要留在花果山照看猴儿,怕是抽不开身,那个,俺愿意代劳,做个别府管事。” 姜原无语道:“就凭你,守的住一个小福地岛屿?” 金大王一拍胸脯,骄傲道:“俺有猴兵!” 说到猴兵,这小妖之前整日在摩心洞操练他那一伙猴兵,还央求姜原给猴兵弄了武备。 虽然有模有样,但姜原一直当作是儿戏,根本没在意,然而此次劫难,金毛鼠的猴兵却担任了抵挡妖群的主力,令所有人刮目相看,也让金毛鼠得意起来。 “罢了,随你去折腾。” 猴群已聚集完毕,密密麻麻的挤在小水帘洞前,姜原便不再与金毛鼠闲扯,取出碧眼仙君炼的御风金羽递给老猴。 老猴先是认真看着姜原,叮嘱道:“道友切记,保重自己为先。” 姜原一笑,“你们走了,我也没了牵挂,一旦事有不对,我也不会多留。” 随后老猴接过御风金羽,按照姜原传授的法咒,对着金羽吹了口灵气。 呼—— 狂风呼啸,黑云滚滚。 这时,姜原扭头看向白云潭两姐妹,请求道:“花果山路途不近,可否请二位仙子护送他们?” “你是觉得我们很弱,要打发我们离开是?” 那四姐因战斗经验不足,中了妖怪暗算,受了些伤,深以为耻,心中正是羞恼之时,闻听姜原此言,当即瞪眼。 “小四!”二姐生气的喝斥妹妹,“姜道友是为咱们好。” 四姐话出口,就后悔了,咬了咬嘴唇,抱拳道:“对不起,我失言了。” 姜原摆手笑笑。 二姐随即拉着妹妹对姜原点头道:“放心,我们会将猴群安全送达,并会坐镇花果山,直到你过去。” “有劳了。”姜原拱手道谢。 “道友,我们在花果山等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老猴再次叮嘱,然后才催动黑云狂风卷起一众猴精。 “姜原,你可要快点啊!” 金毛鼠陪同老猴跳上黑云,使劲朝姜原挥手:“俺等你一起去占通灵岛。” 呼,黑云狂风滚滚而起,向桃石山外的大洋飞去。 “走,五千,咱们且去见识下,妖圣与神仙的风采。” 黑云腾空,姜原也翻上坐骑,准备前往桃花峪。 就在这时,一股恐怖的气息骤然从桃石山深处涌出,如巨潮般瞬间荡过整个山岛。 姜原从那气息中闻到了危险,猛地扭头看向桃花峪方向,随即,瞳孔一缩。 轰,一只五六百丈高的猕猴,从山岭间慢慢直起身! 桃石山的最高峰,安神峰只到猕猴大腿,天上白云萦绕在猕猴额头,像是为其戴上了个云冠,瘦削的面容犹如山石削壁,眼眶似幽深寒潭,血盆大口,獠牙利齿。 撑天巨人般的猕猴,昂首咆哮,声浪一层一层的涌向四方,云团被击散,空气发出嘶啸,荡过山巅,则地动山摇,半个山头直接炸开。 姜原所站的瀑布,被那声浪荡过,整条瀑布哗的崩散,雨幕飞溅。 但姜原只是胡乱抹了把溅到脸上的水珠,两眼直愣愣的看着那层层叠叠的声浪,追上刚飞出桃石山不远的黑云狂风。 下一秒,黑云狂风急速震颤,大片黑云崩解,大团狂风湮灭,数十道黑影下饺子般从云端跌落。 第188章 禺狨王 “五千,去救人!” 姜原立即催动坐骑,裹起云气向黑云狂风飞去。 巨大猕猴现身,威势震天撼地,那四处肆虐的妖群噤若寒蝉,除妖救民的程大、许钰和任亮三人也不敢再乱动,只紧紧护住解救的百姓,至于桃石山的飞禽走兽,更是瘫痪在地,胆小的甚至直接口吐白沫。 在这一片死寂当中,纵起的云气就十分醒目,猕猴如山岳般的脑袋一转,幽潭瞳孔瞪过来,手臂一甩,虚空被压出道道涟漪,阳光好似荡出褶皱。 那手臂张开爪子,抓向飞遁的云气,云气中的姜原,只觉眼前一暗,好似一座黑压压的城墙迎面碾来。 “呃——” 五千发出急促嘶鸣,慌忙调转方向,往右一拐,几乎是贴着“城墙”平行遁逃,坐骑上的姜原,清晰的看到了“城墙”上的“砖缝”,那是猕猴手掌的掌纹。 觉察到掌心蝼蚁要逃,猕猴怒吼如震雷,身子朝前一倾,手臂突地伸长,城墙巨爪再次将飞逃的云气笼罩,然后用力一握。 天地昏暗,光线被巨爪隔绝,姜原主仆好似坠入了幽冥地府,唯有几道光亮从指间缝隙泄下。 五千奋力踏云,冲向光芒,刚到一道光前,巨爪蓦地合拢,那光瞬间湮灭。 同时,巨爪并拢挤压出的气劲,更是将冲到近前的云气直接震散。 噗,云气崩散,主仆俩趔趄摔出,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随即坠入黑暗,只能感觉到气息,却无法看到同伴身影。 “啊、呃” 黑暗中传来五千惊惧绝望的嘶鸣。 姜原强迫自己冷静,眼珠飞转,突然,一丝如风中残烛般的光线,落入视野。 “还有机会!” 姜原精神大震,放声嘶喊:“五千,跟我走!” 赭黄法衣闪过赤红光芒,一个明亮的护身法罩裹住姜原,纵身扑向最后的一丝光芒。 黑暗之中,那飞扑的赤红身影,好似一只起舞的萤火虫。 但这样一只莹莹小虫,却让绝望的五千看到了希望,心头惊惶一下退去。 “呃——” 一声唳鸣,五千鼓动妖力,额上龙鳞闪烁,再次踏起云气,奋力追向那个赤红身躯。 掌心的动静,似乎惊动了那巨猿,黑暗中骤然荡起汹涌恶风,那一道光芒迅速开始湮灭。 小小的萤火虫冲到仅剩残丝的光芒前,躬身往里一挤,随即发出如癫似狂的怒吼—— “给我起!” 便见姜原双手撑天,两脚踏地,周身笼罩在方鼎流光中,衣袍鼓荡黑发狂舞,体内有轰隆雷音,瞳孔有暴涨神光。 癫狂怒吼声中,姜原一点一点的挺直脊背,而随着脊背的挺直,那如风中残烛的微光,渐渐变得明亮。 并拢的手指被顶了起来! “嗯?” 那如山岳削壁的巨大脸庞上,浮现出惊异,然后是震怒,一个蝼蚁也敢反抗! 幽潭瞳孔里怒气一发,巨爪一用力,再次并拢。 正在光芒中撑天踏地,为五千争取脱身机会的姜原,猛然觉得头顶一沉,挺直的身躯骤然一弯。 喀喀喀,姜原牙齿摩擦出刺耳声音,面上暴凸的青筋如一条条游蛇。 但,他再次顶主了,并重新一点点直起身躯。 这下,那巨猿暴怒了,当即将另一只爪子甩过来,覆到这只手爪上,合力攥紧。 轰! 头顶传下的力量瞬间翻倍,姜原手臂一软,那石柱手指一下坠到他肩上,将他压的身子一低,直接单膝跪下,膝盖砸下时发出咔嘣脆响,骨头似乎崩裂了。 姜原痛的脸皮直颤,但死死咬住牙齿,没有惨叫痛呼,他怕一张口,泄了这股劲儿,就会被巨猿捏成肉饼。 “啊呃” 晚了一步,没能从姜原撑起的缝隙中逃出的五千,愤怒嚎叫,然后挤到姜原身前,用脑袋疯狂顶,用蹄子狂踏,要帮姜原分担压力。 咻,一道短而急促的白气从姜原口鼻中喷出,咔嘣,姜原膝盖爆响,猛地一直,然后肩膀朝上一顶,竟然再次站了起来! 姜原太阳穴高高鼓起,全身肌肉好似活了一般,蠕动颤抖,然后用扭曲声音吐出一个字:“走!” 五千将姜原此时的面容深深印在脑海,随即不再耽搁,裹起云气从姜原撑起的间隙中,倏地钻出去。 “吼!” 眼见云气遁出,巨猿只觉颜面大失,怒吼一声,将手掌往胸前一收,弓背起肩,调起全身力气合力挤压掌内可恶蝼蚁。 姜原终于撑不住了,身躯一软,落在了巨猿的指间,噗,热血狂喷,骨骼咔嘣脆响,五脏六腑齐齐悲鸣,此时的姜原,就像一只被捏在指尖的苍蝇,弱小无助。 但姜原没有放弃,忍着剧痛和强烈的昏厥感,一边吐着血水,一边捻起法咒: “宝光覆映,证” “还想跑?” 巨猿瞪眼,就要再用力,忽然,唳!一只百丈长的碧眼金雕,从桃花谷里振翅飞起,直冲云霄。 然后那大雕金钩铁嘴一甩,去啄巨猴的眼珠。 哗!又一团汹涌水气升腾而起。 那水气掠过山巅,扑到巨猿身上,化作一条鱼身蛇尾的异兽,蛇尾一摆,缠向巨猿脖颈,尖牙血口咬向巨猿软肋。 俩凶兽之后,还有一个神光笼罩,神将环卫的身躯,脚踏祥云飞上青冥,然后俯身掷出一把通体碧幽,剑脊有七元星宫的法剑。 “妖孽看剑!” 那神人怒叱,法剑如天外流星,拖曳着炫目星光,配合着碧眼金雕刺向巨猿面门。 却是碧眼仙君,大敖神君,以及东阳真人。 而那顶天立地的巨大猕猴,便是禺狨王。 其实,从禺狨王化身巨猿出现,到老猴的黑云狂风被波及,姜原赶去营救,惊动禺狨王,被抓入掌心,姜原挣扎,再到此时碧眼仙君等现身,说来话长,其实不过在数息之间。 禺狨王桃花峪里便是独战碧眼仙君三个,原本他不落下风,但东阳真人得了七星剑后,禺狨王就开始受挫,于是愤而巨化。 老猴是倒霉,而姜原,是撞到禺狨王的气头上。 禺狨王只当他是个普通蝼蚁,本是想随手捏死,然后继续去斗碧眼仙君与东阳真人三个。 却没料到,他以如此恐怖之身,竟迟迟拿捏不了一只“蝼蚁”,气的上头,反而被拖住了手脚,陷入围攻。 强敌来攻,禺狨王没空搭理一只蝼蚁了,再说那蝼蚁,也已被他凌虐的只剩半口气了。 便见那巨猿一松手,看都不看跌向山间的蝼蚁,扭动头颅,躲开啄向他眼眶的大雕,然后一手抓住缠在他脖颈的蛇尾,一手揽住身侧的山峰,一用力,掰下一截山头,当作短棍格档法剑。 擦过禺狨王面庞的大雕,羽翼一振,两只坚硬如铁的钩爪顺势在禺狨王脸上留下几道血痕,血水顺流而下,像是几道瀑布。 被拽住尾巴的虎蛟,咧开满嘴尖牙,从禺狨王肋下扯出几块血肉。 嘭,七星剑将迎来的石峰短棍瞬间击碎,但也止了冲势。 禺狨王要的便是这个,不顾脸上肋下的剧痛,脑袋一探,张嘴一咬,竟用牙齿咬住了那法剑,就像咬住了一根牙签。 祥云上的东阳真人大惊,这禺狨王的巨型化身竟能咬住法宝? “速去夺回我法剑!” 东阳真人一声怒叱,其周围的护法神将当即跃下云端,或是挥剑,或是擎起大戟,或是提重锤,直奔禺狨王血口而去。 禺狨王却是无视这些护法神将,咬住法剑,消了忌惮,一低头,两只爪子按住咬在肋下的虎蛟,一手抓上颌,一手按下巴,眼中凶光毕露。 “不好!” 那虎蛟面上闪出慌乱,连忙收紧缠在禺狨王脖颈的蛇尾。 却见禺狨王脖颈肌肉一紧,竟然顶着了蛇尾缠缚,然后两爪发力,扯住那鱼头向两边掰扯,虎蛟顿时发出惨嚎。 危急之时,碧眼仙君,即碧眼金雕在云层上一个盘旋,俯冲而下,赶来解救义弟。 唳! 大雕直扑巨猿后脑,探爪撕扯,伸嘴狠啄,只一会儿,禺狨王的后脑便变得血淋淋一片 然而禺狨王不管不顾,只咬着法剑怒瞪着瞳孔,铁了心要将虎蛟嘴巴扯开,先拿下一个敌人。 铛,铛,铛,东阳真人的护法神将围着巨猿獠牙一顿劈砍,然而那一个个能随意斩杀鬼仙、真妖的神兵利器,竟然连点斑印不能留下。 原来这禺狨王巨化之后,全身最强的便是这口牙齿,所以才敢去咬法宝七星剑。 “妖孽还不撒口!” 东阳真人见护法神将迟迟夺不回七星剑,当即取出数张金纸符箓,捻咒施法,用力抛出。 那符箓迎风一涨,化作咆哮青龙,怒吼白虎,昂首振翅的朱雀,扭身摆尾的玄武,四大圣灵围着巨猿吞云吐雾,召风弄火,上下翻腾好不热闹。 但禺狨王只在攻击要害时,闪躲挪移,其他什么风火云雾,任由其在身上留下些血痕焦黒,而他手上的虎蛟,半张脸已经撕裂。 “啊,大哥救我!” 虎蛟舌头乱甩,发出凄厉嚎叫。 “放开吾弟!” 碧眼大雕愈发急躁,然而,尽管巨猿的后脑已被他撕扯的血肉模糊,白骨显现,禺狨王依旧没有舍下虎蛟,回身还击。 眼看虎蛟将要上下颌分离,惨死当场,大雕尖叫着一个滑翔,冲到禺狨王扯住虎蛟的手臂,撕扯咬啄,拼力相救。 眨眼间,禺狨王的手臂便血肉糜烂,便见那巨猿咬牙闷哼,猛地扭身靠向桃石山的最高峰,安神峰,也即碧眼仙君的洞府所在。 轰! 巨猿按着虎蛟脑袋往那山峰上一砸,一声巨响,山摇地晃,半截山顶直接崩裂,轰隆隆滚下山岭。 漫天乱石中,虎蛟没了声息,却是被撞晕了过去,缠在巨猿脖颈的尾巴无力滑落。 禺狨王眼中闪过暴虐,一把拎起昏迷虎蛟,咬牙用力,便听咔嚓一声,虎蛟的下颌骨软绵绵的耷拉。 “贤弟!” 碧眼金雕冲冠眦裂,泣血悲鸣。 “二哥!” 那桃林山谷内,也传来一声凄厉悲号,想要冲来,却摆脱不了对手。 虎蛟乃是上古异兽,又已修成妖仙,倒是还有一口真元残存,没死。 禺狨王的赤面獠牙面庞上,露出狰狞表情,掰着虎蛟脑袋,就要直接扭断其脖子。 突然,一个虚弱但气势汹汹的声音,响彻天地—— “禺狨王,你死期到了!” 那巨猿一怔,随即暴怒转头,望向声音来源,却是方才那只蝼蚁。 禺狨王正要不屑嘲讽,忽地瞥见那蝼蚁身旁的一个白耳猿猴,顿时瞳孔一缩。 然后,这位凶威赫赫,主导了这场大战,造出无数血孽的妖圣,竟然一把丢下虎蛟,身体一扭,退去巨化形态,化作一道流光,逃了! 姜原从巨猿手中脱落时,全身骨骼近乎错位,体内五脏六腑全都破裂溢血,连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勉强掐起的宝光术,还没召出金光,便身体一抽搐,口喷血水,打乱了法咒。 呼呼呼,耳边狂风呼啸,下方的山岭愈来愈近,姜原嘴角抽了下,自嘲道:“没被那禺狨王捏死,却要摔死吗?” “风” 姜原并未放手等死,艰难的调动体内元气,唤起赭黄法衣的御风。 呼,法衣闪过赤红光芒,狂风从身下涌出,却不想,姜原已是精疲力竭,那风一涌,他竟控制不住,凌空转了几圈,直接撞向山壁。 山壁极速而来,姜原一咬牙,便要闭眼迎接即将的痛楚,忽地,一道云气倏地落下,将他接住。 “啊呃” 耳边传来熟悉的嘶鸣,姜原心下一松,睁眼,就看到了一个狂喜的大脑袋。 “五千,你来的真及时。不过我此时不亦颠簸,把我放下去。” 姜原虚弱的笑了笑,有气无力的吩咐道。 五千顿时面露紧张,快速环顾四野,搜寻到一个合适地方后,小心翼翼的驮着姜原飞去。 “三仙观?” 待到五千将他放下,姜原一抬头,发现是个熟悉半山石台,艰难扭头,果然,一片桃林出现,桃林后是若隐若现的宫殿。 不过此时,这片桃林也是一片狼藉,前方宫殿死一般寂静。 “看来妖群已在此地肆虐过,希望那些方士顺利逃脱。” 姜原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海域方向,然而老猴的黑云狂风在另一个方向,被山壁遮掩,看不见。 “五千,老猴他们呢?”姜原只好询问坐骑。 五千点点头,比划了几下,随即拱拱姜原。 “有人救了他们?是谁?”姜原惊异道。 五千呲牙叫了一声,表示他只顾来救姜原,没看清。 “没事就好。”姜原只好道,“等我恢复些,咱们便去找他们。” 说完,姜原恢复了些力气,便从法衣里取出疗伤丹药。 望了眼远处大战,禺狨王刚化解碧眼仙君三个的围攻,正待反击虎蛟,姜原深吸一口,压下激荡情绪,就要运气消化丹药。 忽然,姜原耳朵一动,看向坐骑,“你听到什么叫声没有?” 五千疑惑的眨眨眼,竖起长耳倾听,片刻后一点头,踏云而起,掠过桃林,飞向三仙观。 “莫非幸存的方士?”姜原心中猜测。 五千去了不断时间,足有一盏茶时间,然后,带回来了一个出于意料的身影,准确说,是两个,一大一小。 “狌狌?!” 来者,身躯颀长,外形似猿猴,有着泛金瞳孔,透明的白色圆耳朵,正是那能唤人名号,吞人魂魄的奇兽,狌狌。 此时这只奇兽,怀中抱着个光秃秃,满身褶皱的小崽子。 第189章 感慨 东海之上,一座奇峰大岛已被乌云笼罩数日。 岛上暴雨如注,水气弥漫,又有一股充满着勃勃生机的氤氲灵气,在焦枯的山岭间萦绕。 便见一条条干涸的水道,渐渐恢复波光,一座座光秃山岭慢慢生出青翠,飞禽迎着雨幕飞舞,叫声清唳,走兽在泥水里打滚,尽情撒欢。 更有一只只猴精,满山遍野的栽桃树,种果林,在大雨中亦是忙得热火朝天。 那一袭飞瀑,水流充盈,浩浩荡荡,冲击水潭的震响,与天上乌云内的雷声,遥相呼应,愈发气势磅礴。 大雨又持续了数日,彻底冲刷掉大火焚烧留下的焦黑,方才缓缓散去。 雨过天晴,阳光洒下,河流水光漫射,山野绿意盎然,在大火中寂灭的山岛,终于开始恢复生机。 水帘洞前,程家兄弟抹了把额上汗水,疲惫的收起龙王令旗。 立即有小猴殷勤的送上茶点水果,并恭敬的说道:“两位将军请先歇歇,马、流元帅已准备好酒宴,待到姜大人与桃仙娘娘回来,便会开席。” 程大摆手道:“客气了,花果山正是百废待兴,无需操持这些虚礼。” 程二接过茶点,给哥哥倒了杯,自己往嘴里塞了块点心,灌了口清茶,疲惫稍解后,嘻嘻笑道:“那只金毛鼠呢,我等着尝尝他的黍米呢?” “大胆,竟敢蔑视本王!” 一道云气倏地降落,云气里响起尖声呵斥。 “呦呵,通灵岛岛主来啦?” 程二怪里怪气的叫道,声音拉的老长,还做模做样的拱手:“恭迎岛主。” 云气散去,五千与金大王从中遁出。 那金毛鼠斜了眼程二,扭身对旁边小猴指了下五千背上的布袋: “此为通灵岛灵米,且拿去后厨烹煮。不过这灵米所剩不多,要省着些用,某些看不得人好的坏家伙,就不用准备他的份了。” 程二大叫道:“金耗子,我哪里看不得人好了?莫要血口喷人!” “叫俺金大王!” 金毛鼠冷笑的瞅着程二,“俺做了通灵岛岛主,你就没说过好话,还不是见不得人好?既然如此,就别吃俺的灵米。” 程二也鼓起眼珠瞪着金毛鼠,气呼呼叫道:“不吃就不吃!不过你这耗子日后若是被人打上门,可别找俺们兄弟帮忙。” 金毛鼠一甩头,“不用你,俺找程大兄弟。” 随后面色一变,冲程大露出热情笑容,“将军日后要多来俺通灵岛亲近啊,放心,来了,灵米管够。” 程大大笑着凑趣道:“哈哈哈,只要岛主不嫌,在下一定常去拜访。” 程二顿时气的牙痒痒,不满的瞪了眼程大,“大哥!” 金毛鼠见此,满心畅快。 “什么事这么开心?” 清朗的声音从天而降,程家兄弟与俩妖抬头看去,就见一团白云飘飘而下,落地显出姜原与桃仙,以及两个面有老态,穿着胡袖长袍的猿猴。 开口的是姜原。 “兄长,娘娘,崩芭将军,你们忙完了?”程家兄弟转身迎接。 姜原面色轻松,点头笑道:“嗯,娘娘已将仙桃枝种下,静待几年酝酿,花果山便能恢复灵气了。” 这时,残留的雨气在半空中化出了一弯彩虹。 姜原便指了指那彩虹,对程家兄弟笑道:“这些天,也有劳两位了。” 兄弟俩哈哈一笑,“兄长还跟我们客气什么。这两天让花果山见见阳光,消化下雨水,等过两日,再下一阵,应该就能补足花果山流失的水土了。” 那俩老态猿猴,感激不尽的朝程家兄弟和桃仙,深深作揖,“花果山上下,必不忘三位恩情。” 桃仙穿着喜爱的粉白罗裙,捏着不离手的桃花团扇,扫了眼俩老猴,轻笑一声,明媚的眼眸瞥到姜原身上,“你们不用感激我,我只是受他所托罢了。” 崩、芭二将军转向姜原,眼神复杂,感激,惊异,感慨一一而足,一躬身,就要行大礼。 姜原抢先一步上前,伸手扶住两个老猿,摇头道:“两位前辈,在下已经说过多遍了,我与花果山之间,哪里还需这些?” “于恩,大圣传我武艺,授我瑶池仙酒,于情,我和老猴相识于微末,于义,花果山猴精被那乌金妖王屠戮,乃是受我之累。” 说着,姜原长叹一声,“在下与花果山,已是因缘根深,不分彼此了。” 姜原的话,却是引发了周围人的不同感慨。 如那崩、芭将军。 他们还记得当初姜原随老猴来到花果山,拘谨的坐在那等候仙酒,若非有感老猴对大圣的情义,爱屋及乌,他们怕是根本就不会多看这个年轻人一眼。 可谁能想到,他们还享受着大圣归来的欢愉,老猴所警告的祸事,突然就降临了。 大圣被擒,花果山大败,数万猴子猴孙顷刻间凋零四散! 他们带着残存的猴精从战场仓惶逃离,躲避天兵追杀,等从海外归来,却只见到满目焦枯,一片疮痍,家园成了废墟。 唯一宽慰的是,从看守水帘洞的山魈口中,得知了姜原留下的信息,知晓当初大圣留给老猴看顾的数千小猴,全都安然幸存。 四健将简单安置了带回来的残兵,便急忙赶去海中洲桃石山,去见老猴及一众猴精。 然后,便正碰上禺狨王化身巨猿,显露凶威,波及到老猴的黑云狂风。 当日五千告诉姜原,说是有人救了老猴,说的便是四健将。 那时禺狨王大战正酣,四健将畏其凶威,救了老猴后,径直带着众猴精回到花果山。 之后过了几日,姜原来到花果山,并带来了桃仙与程家兄弟。 前者带来仙桃枝,将移栽到花果山,为花果山恢复灵气,后者带着海中洲龙王令旗,来驱云施雨,恢复花果山生机。 尽管已从老猴及猴精口中,听闻了姜原如今的声名、地位,可见到一年前还只是个刚修行入门的小修士,如今竟能让堂堂妖仙,一洲龙府为其做事,也实在让四健将惊叹。 更让这四位老猿感慨的是,与气势如虹,前途广大的姜原相比,此时的花果山,近乎废墟,底蕴尽失,就显得落魄艰难,二者地位颠倒,然而姜原却丝毫没有嫌弃,而是满心热忱,竭力相助,更连一点挟恩的傲慢都没有。 想了许久,老猿们在心中对姜原,唯有四字赞叹:“仁义无双!” 桃仙娘娘,对姜原亦是感慨万分。 “在下与花果山,已是因缘根深,不分彼此了。” 这句话在桃仙心中回荡,让这位女仙,有些埋怨,有些悔恨,甚至有些生气: “好嘛,你在这花果山待了才有几日,这么个废墟一样的荒岛,就让你‘因缘根深’了,我桃石山给你清修洞府,见证你从小小炼气士,默默无闻的外来者成为海中洲大名士,为何却没与你留下情分?” 无怪乎桃仙生出了“怨妇”般的心理,因为桃石山,乃至整个海中洲对于姜原的评价,都升了个大台阶。 如此一个怕是万年难遇的英才,在桃石山渡过了修行最重要的筑基阶段,却没与桃石山产生多少情分,如何不让桃仙心头发闷。 为何海中洲对姜原的评价如此高? 因为桃石山大战,论功劳,姜原当居头等! 一是破九头虫血水,姜原请的老鳖、白云潭女郎,都是关键战力,别说还有他自己,二来,自然便是惊走禺狨王之功。 其实,以这驱神大圣的修为,狌狌那时刚产了崽,身体还很虚,怕是唤不出其神魂。 可他此时正被围攻,狌狌只要能牵扯到他的精力,让他恍个神,怕是东阳真人就能夺回七星剑,并在他身上留下个致命血洞。 事不可为,禺狨王可不想就此交代在这。 禺狨王一走,碧眼仙君与东阳真人两大战力腾出手,胜利自不必说。 肆虐桃石山的妖群,有十万之多,只逃走了不到十分之一。 而来袭的大妖,除了黄衣鬼王使了替身法遁走,其他一个没走,连上九头虫,此战一下除去五位妖仙级大妖。 海中洲的妖氛,顿时一荡,今后必是海清河宴。 战后论功,若非顾及东阳真人与普陀山禅师的地位,怕是姜原直接是首功,即便没有独占首功,但他的头等功,是所有人公认的。 又听闻姜原已修成鬼仙,众人愈发对其推崇。 等到彻底平息动乱,兼庆功会的“仙桃会”开宴,姜原的坐席,位于东阳真人与普陀山禅师同侧,被那真人,禅师皆称一声“道友”。 这还引得宴后,马英找姜原抱怨,说他从此就矮了姜原一辈。 可以说,姜原在海中洲的地位,从此以后,便是与东阳真人,普陀山禅师,以及桃石山三妖仙,同一层次。 海中洲四大仙地,无论姜原去哪,都会是座上宾。 而原本,姜原若没与大敖神君生隙,怕是桃石山便能从三妖仙,变为“四仙”。 所以桃仙才心头烦闷。 倒是碧眼仙君看得开,私下对桃仙说:“三妹无需如此生烦,佛语讲缘,或许我等与那姜原,注定有缘无分,且随它去。” 其实桃仙本是个懒散性子,平日里对这些杂事也没兴趣,之所以产生如此烦恼,乃是被禺狨王、被这场大劫,给吓着了。 以前,桃仙自恃桃石山是海中洲四仙地,也听闻过其他大妖的厉害,比如那齐天大圣,比如禺狨王,但说实话,她没有多上心。 又因为仙桃未熟,禺狨王虽多次骚扰,但并未用强,导致这妖仙愈发自视甚高,还曾当着姜原的面,对孙悟空评头论足了一番。 因此,也看轻了禺狨王,以为办个“仙桃会”,就能打消那驱神大圣的觊觎。 结果,这场大劫深深的教训了她。 更让桃仙震动的,是大敖神君的差点惨死。 妖仙,又如何,在那真正的大妖、妖圣面前,依然如此弱小! 这一次退走了禺狨王,挫败了其阴谋,下次呢?若是来了更厉害的敌人呢? 心头惶惶的桃仙,在姜原身上看到了一丝希望。 她是亲身经历了姜原在一年时间,实力飙升,修为跨越式增长,清晰的认识到了姜原的非凡之处。 姜原那句“六百年成天仙”的誓言,也再次回荡在桃仙心间。 这次,她没了嘲讽与不屑,反而生出了一股相信。 六百年对于她这类草木成道的妖仙来说,并不长,或许哪日睡的死些,一觉醒来,便百多年过去。 如果姜原真能六百年成天仙,不,哪怕是修成金丹地仙,也能庇护桃石山不受风雨侵袭。 桃仙这才有了对姜原的患得患失。 听到姜原提起花果山时,也不惜折了仙桃枝,亲自赶来帮忙。 姜原当然不知桃仙对他的心理变化,但他能感觉到这位往日高冷的妖仙,突然变得热情了许多,甚至让他有些不适。 不过,桃仙能帮忙恢复花果山灵气,却是让他喜出望外,他也能更安心的离开东海,前往遥远的西牛贺洲寻找方寸山。 至于程家兄弟,是大敖神君的为了报答姜原的救命之恩,让他们持海中洲龙王令旗,前来施法行雨,消弭花果山的火气,唤醒花果山生机。 小半月来,成果显着。 “诸位大人既已忙完,就快入水帘洞,马流元帅与老猴前辈已经将酒宴备好。” 众人在水帘洞前说谈,洞内听到动静,便派人出来招呼,来者正是满身黑毛,长臂独脚的山魈。 这个魔头,已经被正式封为“花果山守山大将”。 “哈哈,诸位恩人请。” 崩芭将军哈哈一笑,驱散了那沉重氛围,招引众人向水帘洞而去。 桃仙脚下不动,捏着团扇看了看姜原,开口道:“仙桃枝已种下,你们日后多加照应便是,我回去了。” 崩芭将军急道:“可是我等招呼不周?” 桃仙轻摇头,抿嘴道:“我是个恋家的,这花果山是我这百年里来的最远地方,待了好几日,很是思家。” 老猿不好再多说,扭头去看姜原,示意姜原劝下。 姜原望向桃仙,那女仙也用明媚眼眸直直看着他,蓦地,姜原一笑,抱拳道: “娘娘之情,在下不会忘记。不久我会前往西牛贺洲寻道,短时间内怕是回不了海中洲,不过待我学成,必会去往桃石山拜访旧友。” 桃仙眼眸一亮,欣喜的拍了下团扇,开心道:“好,我等你。” 说罢,桃仙便招来一团香云,腾云而起。 “娘娘,代我们去看看龙王。”程家兄弟连忙朝飞升的云团叫道。 “二哥没事,你们安心忙完,再回去不急。” 桃仙在云上挥挥手,消失在天际。 第190章 我走了 程家兄弟又待了数日,施了数场雨,彻底化去花果山残留的焦火之气后,便要告辞离去。 大敖神君还在养伤,海中洲龙府之事,不能只靠巫祭阿魁一人操持。 水帘洞为兄弟俩准备了盛大的饯行宴。 因为花果山凋敝未兴,所以宴席所需,皆是从通灵岛调来,也让老猴及四健将,愈发看重那个别府了。 欢宴过后,感恩的花果山众猴,将兄弟俩一路送到海边方才止住,随后留下姜原与程家兄弟告别。 目送猴群依依不舍的离开,程大望着渐渐复苏的花果山,感叹道: “此地虽遭浩劫,但依然能窥得那一丝天钟地秀的灵韵,又有这些天真烂漫的赤子猴儿,怪不得兄长如此偏爱。” 姜原笑了笑,“程大兄弟若是喜欢,常来游赏便是,正好小猴们也对你俩十分喜爱。” 程二是个性情中人,先前的酒宴既是花果山与他们兄弟饯行,亦是他们与姜原的告别宴,待他们离开,姜原也将去往西牛贺洲,不知几时能回,情绪上头,喝的多了。 “嗝,兄长且放心去寻道,花果山日后若有事,尽管来找我与哥哥。”程二打了个酒嗝,用力拍着胸脯。 姜原拍了拍程二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金大王也在,带着醉意伏在五千背上,晃晃悠悠叫道:“程老二,别忘了,等黍米丰收,来俺通灵岛啊。” 程二舔了舔嘴唇,回味起那黍米的滋味,连连点头道:“不会忘,不会忘。” 程大拉了下醉醺醺的弟弟,取出龙府水旗,冲姜原抱拳:“兄长,祝你寻道顺利。” 说罢就要召出水气裹起二人,姜原突然伸手拦下。 便见姜原皱眉道:“有句话,我想了下,还是说说比较好。” “兄长可是还有吩咐?”程大好奇的停下动作。 姜原沉吟道:“禺狨王此次功败垂成,定然不会甘心,你们还需警惕。” 此事,桃石山与海中洲龙府都明白,程大觉得姜原怕是不止是要说这事,便静静的等待姜原继续说。 果然,姜原顿了下,又道:“除了禺狨王,还有个暗处麻烦,我希望你们也不要忽视。” 程二倚着哥哥晃了下脑袋,吐着酒气惊疑道:“还有麻烦?” “四海龙族!”姜原缓缓吐声。 “龙族,他们不是已经放弃报复,偃旗息鼓了吗?”程二眨巴了下眼,没听明白。 倒是程大,怔了下后,惊疑不定的看向姜原,“兄长此话怎讲?” 姜原语气幽幽道:“龙族与大敖神君可是有杀子之仇,断香火之恨,真能彻底放下这些仇怨?禺狨王都能为了仙桃暗中谋划,龙族难道不会暗地行谋?” 程大顿时一惊,程二更是吓得酒都醒了,兄弟俩结结巴巴道:“兄,兄长此言,会不会过于” 说着说着,两人都沉默了,他们越想越觉得姜原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直击要害! 更重要的是此时桃石山刚经历大劫,大敖神君重伤未愈,正是他们力量虚弱之时,若龙族抓住这个时机发动报复,造成的危机定不会比禺狨王小。 “有备无患!” 程大蓦地咬牙低喝,随即冲姜原拱手,“多谢兄长提醒,我们这就赶回去让龙王与两位妖仙提高警惕。” “你们不是收了乌潮海的水妖嘛,可以派他们去海中探察。”姜原提了个建议。 程大重重点头,“我回去就安排。” “嗯,代我向龙王问好,感谢他的帮忙。” “好的兄长,希望兄长早日得道,归来再见。” 呼,程大挥动龙府令旗,召来水气裹起兄弟俩,纵向海面飞掠而去。 “姜原,桃石山不会还有大劫?” 金大王吹了半天海风,酒也醒了,看了眼消失的水气,担忧道。 姜原想了下,摇头道:“大敖神君毕竟是海中洲龙王,四海龙族即便对他发难,也需顾及神道天规,大劫应不至于,但肯定会有麻烦。” “希望他俩没事。” 金大王对桃石山没太多感情,只与程家兄弟玩的不错。 姜原回身看向金毛鼠,“你在通灵岛老实点,别乱惹事。最好,也少提桃石山的经历。” 不止是金毛鼠,姜原的目光又望向水帘洞方向,暗道或许自己该提前离开了,免得牵连到花果山。 因为论起来,千礁海恶龙之死,姜原亦是帮凶,而今他又声名大震,四海龙族如果真的在暗地里有谋算,绝不会忽视他。 而且,他与龙族还有个血债呢,即小蜃龙。 金大王从姜原话中听出了担忧,豆粒小眼瞪得圆鼓鼓,急道:“东海龙宫会来找俺们麻烦?” “程大不是说了么,有备无患。”姜原随即招呼金毛鼠,“先回水帘洞。” 水帘洞已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姜原从通灵岛搬来了些家具,玉石雕饰,又往洞内移栽了绿植盆栽。 虽然比不过之前的灵气清雅,但自有一股温馨舒适。 水帘洞内,四健将与老猴,坐在高台石座上,笑盈盈的看着下方跑来跑去,收拾宴席的小猴,眼神中满是舔犊之情。 姜原穿过水帘踏上石桥,忙碌的小猴对他露出亲近笑容,座上的五个老猴子,笑着起身迎接道:“两位将军已离开了?” 老猴瞥见金大王脸上的抑郁,调笑道:“小金,怎么,舍不得程二将军?” 那金毛鼠跳到老猴身旁的石座上,闷闷道:“俺才没舍不得程老二,是姜原,他说东海龙王会找咱们麻烦。” “什么?!”四健将与老猴脸上的笑容一滞,齐齐盯向姜原。 “你这耗子!” 姜原瞪了眼金毛鼠,随即对五老道:“四海龙王可能没有放弃与大敖神君的仇怨,在暗里有些谋算,我担心会牵连到花果山。” “他们之恩怨,为何牵连到我们?”那马、流元帅不解道。 老猴却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因果,便要开口替姜原解释。 姜原主动道:“是因在下之故。” 说罢,便将千礁海之战的前因后果,完整的讲述给四健将。 犹豫了下,又将济水河府,小蜃龙的事,也一并道了出来。 济水河府的事,老猴倒是听姜原说过,但小蜃龙,姜原就还没来得及说。 等听完,老猴愣愣的望着姜原好一会儿,感叹道:“道友看来是真与那龙族,天性不合。” 四健将也目瞪口呆,“姜道友,你对龙族的所为,比大圣也没差多少啊。” 姜原苦笑:“千礁海是各为其主,济水河府是恰逢其会,小蜃龙,在下是被迫反击,皆非是我主动挑事。” 四健将互相对视一眼,随后通臂猿猴崩、芭将军哈哈一笑: “姜道友无需多虑,大圣夺了东海龙宫的天河镇底神珍,我花果山与那龙宫本就有怨,它要来寻麻烦,且来便是。” 当初孙悟空入龙宫,就是你们撺掇的? 姜原看了眼四健将,这四个老猴身上有不少迷雾。 按照如来佛祖所说,那赤尻马猴马流二元帅,应有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的本领;通臂猿猴崩芭二将军,则有拿日月,缩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的本领。 然后这四猴的表现,只如普通妖仙,丝毫没有佛祖所说的那般神通。 姜原自然好奇。 他没有直接问询,毕竟连观音菩萨及漫天仙神都不知“混世四猴”,他一个小修士,哪能直接开口。 便通过老猴侧面打听了一下,随即得知,原来四健将并没怎么修行过,他们的法力是自然而然生出的,许多见识,也是自然而然便知晓了。 若真如此,倒也无愧其混世四猴之名。 姜原更好奇的是,他们自己知不知道自己是混世四猴。 经过旁敲侧击,姜原却是觉得,答案是否。 四健将知道自己是赤尻马猴、通臂猿猴,但不知“混世四猴”的说法,仅是认为自己与那山魈、虎蛟、狌狌等,同属于上古异兽后裔。 姜原有个大胆猜测,这四猴,或许是水帘洞的前任主人留下的,是那洞主养的“灵宠”之类。 可惜四健将对水帘洞的前任主人,毫无印象。 他们从开了灵窍,便在花果山晃荡,不知何时,听闻水帘洞有个美猴王,便前来投靠,后因其见识,被封为四健将。 兜兜装转,花果山的最大谜团,却是那位前任水帘洞洞主。 姜原默默念叨了一遍“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后,暗道怕是只有十洲三岛能为自己解惑。 可惜,六月初六的伏月会,被小蜃龙搅合了,错过了一窥仙地的机遇。 不知那竹令路引,以后还不能用,可千万莫是一次性的。 “道友,道友,你可是还有想法?” 却是老猴见姜原出神许久,出声呼唤。 姜原回过神,收起心头思绪,随即道:“既是一切在我,那我不在花果山,龙宫就没有发难理由了。” 老猴脱口道:“道友要走?” 趴在一旁的金毛鼠,一下直起身子,紧张的看向姜原,尖声叫道:“俺只是说说而已,才不怕那什么龙宫!” 四健将也坚定道:“姜道友,你自己说过,花果山与你已因缘根深,既如此,我花果山与你共进退,岂能因些麻烦,就赶你离开!” “哈哈哈,诸位心意我都知晓,只是,你们难道忘了” 姜原一脸轻松的大笑,说着,冲众妖眨了眨眼:“我本来就要去西牛贺洲寻道的嘛,现在不过是提前出发。” “说起来,我这算是‘临阵脱逃’呢。留你们在此面对麻烦,我自己逍遥自在的去寻道。” “话虽如此” 老猴还要开口,姜原一抬手,打断他,然后收起轻笑,环顾众妖,认真道:“待我走后,你们尽量摆脱我与桃石山的关系,好好经营花果山。” 又特别叮嘱金大王:“特别是你,金耗子。之前没想到龙族,你出了事,可以向程家兄弟求援,可现在看来,你最好与海中洲龙府,明面上不要有过多牵连。” 金大王呲牙瞪眼,急声叫道:“俺不做什么岛主了,俺跟你一起去寻道!” 姜原想想方寸山,他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有孙悟空的机缘,而金毛鼠这样一个普通小妖,怕是更没多大希望。 “你这岛主才做了几日,舍得随我去奔波?”姜原调笑道。 “俺愿意!”金大王高声叫道。 姜原讶异,这只小妖似乎真的打算随他一起去寻道。 沉吟片刻,姜原从法衣里取出那片竹令,递给金毛鼠:“我要去寻的道,缥缈难测,也不知结果如何,你且留下。” “一来与老猴做个照应,二来,与其随我远赴,不如抓住近前的机遇。这竹令路引就留给你了,贺茂材三人你也认得,明年我若没赶回来,你便去碰碰机缘。” 金大王瞅瞅面前的竹令,撇嘴道:“俺不要。” 姜原摇头失笑,将竹令塞到金毛鼠怀中,随即长舒一口气,豁然起身,冲着老猴与四健将,抱拳道:“拖几日也无意义,我这就出发。” 然而他还没抬脚,便被老猴与四健将死死拽住,说什么也要让姜原再留两日,为他准备些行囊。 “姜道友,大圣当年出海求道,我等为他准备了山珍异果,如今花果山尚未复苏,灵果全无,可找些野枣山杏,也算是我等的心意,还请你再等两日。” 姜原拗不过,还是再留了两天。 两天里,水帘洞猴精尽出,将花果山的每个角落都搜寻了遍,只为给姜原收集些果品行囊。 两天后,姜原提着个包囊,里面装着猴精辛苦收集的山果,都是些酸枣苦梨之类,但却是猴精们的心意。 清晨,天阴,风甚大。 水帘洞前,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挤满了猴头。 花果山的所有猴精,都来给姜原送行了。 “诸位都散了,等我寻了道,定会回来看你们。” 姜原朝猴精们挥挥手,又对面前的四健将,老猴,以及金毛鼠,拱手一笑:“我便走了。” 通臂猿猴崩将军上前道:“姜道友,大圣乃石胎化生,天生圣人,你虽与他不同,但也天资绝艳,非是平凡,日后成就或许不弱于大圣,这一去,即便没寻得真果,也莫要沮丧,来日方长。” 姜原透露自己要仿照孙悟空求道,四健将便把孙悟空当初飘过大洋,云游南瞻部洲,最终在西牛贺洲遇一老祖,得了与天同寿、长生不老之法的求道过程,告诉了姜原。 “多谢前辈指点。” 姜原抱了抱拳,冲金毛鼠与老猴点了点头后,便翻上坐骑,踏云而去。 “姜原,你一定要快点回来啊!”金毛鼠纵起金光冲上半空,尖声大叫。 第191章 锻造法 孙悟空当年从花果山出海,乃是随波逐流飘过东洋,姜原自不需如此。 他离了花果山,先去了大泽地白云潭,与几位女郎道别,留了一日后,没有径直向西,而是往西北,去了济水河府。 姜原要找敖永修补分水叉。 夏季多雨,济水河域刚下过一场大雨,河床高涨,波浪滔滔。 云气落到一处河湾,姜原翻下坐骑,对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吹响了河府法螺。 “呜呜——” 不到片刻,折射着斑斓阳光的河面,咕噜噜翻起水泡,一个红鲤鱼头探出。 “姜大人?” 鱼头脑袋见是姜原,登时露出欣喜神色,身体一纵跃上河面,收起鱼叉向姜原恭敬的行完礼,笑呵呵道:“大人的那位朋友,可已无恙?” “鲤将军。”姜原也冲那鱼妖拱手见礼,随即笑道:“多亏贵府怀梦芝,我那朋友不仅恢复了伤势,还因祸得福,神魂愈发壮大了。” “那便好。”鲤将军开心的点头,很为姜原高兴,然后哎呀一声,拍手道:“只顾和大人说话了,快请随我入府。” 姜原面带微笑,牵着五千踏上波光水面。 鲤将军快步上前,取出个三角黑旗一摇,一个巨大水泡从水中升起,将姜原主仆裹起,往水下一遁。 水色流光在眼前忽闪,光线忽明忽暗,短暂的恍神过后,姜原便站在了一座三层飞檐,青玉砖雕,庄严大方的门楼前。 琉璃牌匾上,龙飞凤舞五个大字:“敕造济水河伯府” “快去通告河伯,长史,姜原姜大人来啦。” 那门楼下有两队水兵,鲤将军一落地,便冲水兵大声叫嚷,随后收起三角黑旗,散去水泡,招引姜原:“大人且随我进去。” 到了此处,环顾四周,可望见莹莹水光,似乎触手可及,但伸手去摸,却又空空无也,似在水中,又不在水中。 这座河府,乃是天宫的工干神官所建,自有玄奇之处。 上次求取怀梦芝时,姜原就入过济水河府,此时没有大惊小怪,淡然的随鲤将军穿过门楼,踏上一条奇异长廊。 这长廊深处一片氤氲,好似没有尽头,两侧栽满各种水下奇珍,如水玉石雕,斑斓珊瑚,大蚌珍珠,流水草木等等,总之是玲琅满目,绚丽多彩。 满目的绚丽中,不知不觉就穿廊而过,视野再变。 头顶阳光朦朦胧胧,像是隔了道水膜,前方则是一个敞亮的青砖庭院,左右回廊蜿蜒,楼阁重重,又有一簇簇紫花瑶草,玉树琼葩,端的是一处神仙府邸。 “是那姜原来啦?他在哪?” 一个小身影兴冲冲的奔了出来,身穿箭袖劲装,手上提着剑,额上还有汗水,看样是正在练剑。 “公子莫要无礼!”一个锦袍青年从后面跟上来,朗声喝道。 姜原一拱手,“见过玄微公子,长史。” 刘玄微一扭头,直奔姜原而来,挥着碧水剑叫道:“你来的正好,快与本公子比试比试。” “孽子!” 喝斥传来,刘玄微顿时小脸一垮,撇着嘴回身叫了声“父亲”。 济水河伯今日穿着大袖水纹袍,闲适慵懒,不再是河庙中的那副一身鱼鳞甲的威武形象,看着只像个英俊青年。 训斥了儿子,河伯面色一变,从严肃转为笑盈盈,大步走入庭院,没等姜原行礼,便亲切的揽住姜原向内庭走去: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快请入内。” 姜原随着河伯穿堂过室,最后在客厅坐下,又接过侍从奉上的茶水。 喝了几口茶,寒暄过后,姜原略带不好意思的道出来意:“在下此来,其实又是有事相求。” 小大人一样坐在对面的刘玄微,将擦拭汗水的巾帕丢给侍从,斜眼看着姜原哼哼道:“你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把我们水府当什么了?” 济水河伯似乎对他这儿子就没过好脸,此时又一瞪眼,“逆子,谁让你坐这的,还不回去做功课?” 那河伯公子似也习惯了,脖子一梗,指着坐在河伯下手,安静品茶的长史敖永叫道:“今日该他教我剑术。” 济水河伯都懒得生气了,侧身召过一个侍从,一点刘玄微,“带公子去许相公处,让许相公检查他的修行功课。” “我不去,后日才轮到许老” 刘玄微把头甩的跟拨浪鼓似得,脱口就要喊“许老头”,河伯脸一冷,这小公子瘪嘴改口:“许夫子” 济水河伯不耐烦道:“再磨蹭,待会儿我亲自检查!” 刘玄微鼓着眼珠瞪河伯,哼了一声从座椅上跳下,河伯召来的那个侍从想上前照应,男孩一甩手:“别来烦我,本公子知道路。” 噔噔噔,小小身影将脚剁得震响,气呼呼的去了河府别院,即那许相公住处。 许相公,本名许广延,生前乃是本地名士,为官清廉,擅治水患,深受百姓爱戴,死后受百姓祭祀,香火旺盛,因而得天庭敕封,转为正神。 后被济水河伯三顾茅庐邀入河府,连同敖永一起,与河伯共享河伯神庙香火。 姜原上次来时,与那位许相公见过,的确是个清正君子。 “唉,这逆子真是气死我了。” 济水河伯望着刘玄微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随即转头对姜原道:“姜道友有事,但说无妨,济水河府若能做到,必全力以赴。” 姜原伸手召出一团水光,晃了晃,化出丈许长的三头黑叉,往面前地上一抛,那寒叉便直挺挺立起。 随后姜原指着寒叉上的裂纹,叹道:“我这分水叉历经大战,已濒临崩断,今日前来,是想请长史帮忙修补一番。” 济水河伯看了看浑然一体,通体寒光的分水叉,赞道:“好一杆神兵,若是毁去,当真可惜。” 然后扭头面向敖永,“长史可能修补?” 敖永放下茶杯,上下打量分水叉,看了会儿,眼睛发亮,忍不住起身凑上前,围着转悠。 济水河伯冲姜原笑道:“我这长史,倒是没其他嗜好,唯独对这炼器锻造颇为痴迷。” 姜原微笑道:“太上道祖亦在三十三天立兜率宫烧丹炼器,说明这炼器也是大道。三界内,擅炼丹者已难得,擅炼器者更难寻,长史大人有此法傍身,足以傲视诸多仙神。” 敖永瞥了眼姜原,对他的溢美之词一笑而过,指着分水叉问道:“这杆神兵怕是出自龙宫?” 姜原立即点头,“长史好眼力!没错,这是巡海夜叉从东海龙宫弄出,送与和其结拜的一个妖王,我与那妖王赌斗,从其手中赢来。” 说罢,姜原期待的望着敖永,“长史可能修补?” 敖永沉吟片刻,抬头道:“三界内的兵器锻造法,以天宫与龙宫为主流。” “天宫多以天河砂金、陨铁为材料,用以水、火,太阴、太阳等星官之力锤炼;而龙宫多以海底寒铁为材料,辅以灵兽精血及龙鳞,再以深海重压冲铸。” “我所学锻造法,乃是源自龙宫,你这分水叉,我倒是能修。只是,怕会影响到它的本身力量,甚至让其力量大损,从神兵变作普通凡兵。” 姜原顿时皱眉问道:“为何如此?” 第192章 敖永震动 对于姜原的疑惑,敖永指了下分水叉上的龙鳞细纹,淡然解释道: “这纹路乃是龙宫秘法,也即是它那身化水团的变化诀窍,我若动手修补,必会损到其上法纹。” “除此外,还有两点,一是河府比不上海底重压,二是缺乏对应材料,比如真龙鳞片。” 姜原追问:“长史可有解决妙法?” 敖永轻摇头,“龙宫秘法,海底重压,真龙鳞片这三难,除了海底重压,我可从济水入海,其他两样,便超出我的能力了。” 姜原眼神闪动,暗暗思索。 龙鳞,他当然有,还有很多,不止龙鳞,还有龙血、龙骨,都是出自小蜃龙。 那么,便只剩龙宫秘法了。 突然,姜原想到了蜃龙珠。 那蜃气如烟如雾,能虚能实,若能将其融入分水叉,怕是比那什么龙宫秘法强百倍。 只是,这两样东西,在这济水河府拿出来,怕是很快会传入泾河龙王耳中,惹来大麻烦。 虽然说,小蜃龙身死之事,肯定已惊动泾河龙王,而他与小蜃龙的战斗动静也不小,等那龙王去东海调查,也瞒不了多久。 但能拖一时是一时,姜原不怕泾河龙王,只是不想现在就对上。 他倒是能随时遁逃,可泾河龙王若以他的同伴亲友,如老猴、金毛鼠,乃至程家兄弟,他在家乡的两个同父异母弟弟,来威胁他,他也没法做到置之不理。 所以,最好再等等,等他的修为和实力,再强一些。 可惜这样一来,就没法完美修补分水叉了,又让姜原心有不甘。 “罢了,劳烦长史出手,不用管那变化了,只需恢复其锋锐便可。”姜原长叹一声,将分水叉退到敖永面前。 敖永伸手接住,便觉手上一沉,惊道:“你这分水叉有多重?” “两千七百斤。”姜原随口道。 “道友神力。” 济水河伯听罢,想到姜原才刚铸就仙体,忍不住出声赞叹。 敖永亦是同样表情,运起法力抓稳分水叉后,认真道:“如此神兵,倒是不好糟蹋了,待我再研究一番,尽量将其复原。” “多谢!”姜原感激道。 敖永摆摆手,表示客气了,“修此神兵,怕是需上两三日,道友且先在河府住下。” 济水河伯顿时欣喜道:“大善。前次姜道友事急,我河府没能好好款待,甚为遗憾,正好趁此时机弥补。” 姜原虚推了下:“河伯千万莫要铺张,只需给在下一个静室即可。” “那怎么行,岂不显得我济水河府待客不周。” 济水河伯大手一挥,转头便向外面的侍从呼喊: “来啊,且去告知夫人,今日大宴,欢迎姜道友。” “别,别”姜原推辞。 可河伯态度坚决,那侍从领命后,便小跑着奔向后院,去通知那位泰山府君之女,很快,整个河府便热闹起来。 姜原无奈,只好道:“麻烦夫人了。” 济水河伯摆手笑道:“道友不知,夫人上次便想好好答谢你,可惜你走的匆忙。” 其实姜原本想将分水叉留在这修补,他抽空回一趟东隅乡,去看看家里情况,顺便,去拜访下青阳观老道。 姜原想问问,当日那老道是不是提前便觉察到他的身份可疑,以及,既已觉察,为何还带他去求天箓,最后又救他。 不过济水河伯热情难拒,便等修完分水叉再去。 分水叉 又想到这寒叉,姜原心头再次涌起不甘,正好济水河伯也谈到上次之事,便顺势问道:“河伯,那泾河龙王可又来袭扰?” 济水河伯嘴角扯了下,嘲讽道:“关中暴雨,黄河泛滥,那泾河龙府上下正盯着黄河河伯呢,没空管我这济渎了。” “那一家子,哪里是什么龙族,简直是一群贪得无厌的豺狼,欲壑难填!” 骂完,河伯突然压低了声音,冲姜原低声道:“道友还记得上次泾河龙王身旁,有个瞳孔奇异的少年么?” 姜原心头一动,作出思索状,“似有印象。那少年是泾河龙王之子?” “泾河龙王第八子,小蜃龙。” 河伯用手比划了了个“八”,然后望了望四周,驱赶走仆从,只余下姜原以及敖永后,小声道: “上月,关中三辅之地连下了一个月暴雨,人皇亲自率百官举行大祭,都没让泾河龙王停雨,直到惊动灵霄宝殿。” “据说,便是那位龙子出了事,惹得泾河龙王悲愤交加,本该半月停息的暴雨,连下了月余,造成满地哀鸿,洪水四起。” 姜原面上波澜不惊,像是简单好奇,发问道:“可知那龙子出了何事?” 河伯摇头,“暂时未知确切消息,不过,倒是听闻泾河龙王正向天庭请奏,要去地府亲自询问龙子鬼魂。” “小蜃龙的鬼魂?!”姜原猛地一惊。 河伯被吓了一跳,沉迷琢磨分水叉的敖永,也抬头望过来。 姜原抿了抿嘴,面上恢复平静,“在下是好奇,泾河龙王身为司雨大龙神,难道还不能随意进出地府?” 济水河伯呵呵笑道,“正是因为他是大龙神,神位在身,才不得随意擅闯幽冥地府!” “或许普通仙人、神道外的高人,进出个地府,只要十殿阎王不问责,天庭倒也懒得管,可对于我等神只,那天规可不是儿戏!” “再者,天神,地只,阴曹地府,也各有所属,各有其道,不能乱来。” 姜原心下松了口气,还能再拖延些时日。 不过也拖不了多久了! 既然如此,与其遮遮掩掩浪费了时机,不如先提高自身实力。 心下有了决定,欢迎宴之后,敖永提着分水叉去往自己的炼器坊时,姜原便跟在后面一同前去。 河伯等只当姜原是好奇,想亲眼见识下锻造兵器过程,都没在意,只有那位河伯公子吵吵闹闹要缠着与姜原比剑,不过被河伯一顿喝斥,赶走了。 “道友有兴趣,自可随意游览。” 敖永随意的招呼了姜原,便要与一众水妖力士,开始忙活。 姜原突然开口,让敖永将那些水妖先赶出去,敖永不知姜原要干什么,但还是依了他。 等到位于济水河底的炼器坊,只剩他们两个后,姜原一拍赭黄法衣,便见一个鼓囊囊的皮囊,一个大布袋,以及一颗雾蒙蒙的珠子,摆到了敖永面前。 “这是?”敖永惊疑道。 姜原一指皮囊,“这是龙血!” 一指大布袋,“这里面是龙鳞、龙骨!” 最后一指那珠子,“这是蜃龙珠!” 姜原每介绍一样,敖永的脸色就变一变。 当看到龙珠后,这一直淡定自若的济水河府长史,再也忍不住了,满脸震动的脱口疾呼,一开口,声音竟已嘶哑。 “是你杀了泾河龙王第八子?!” 第193章 拜师 神兵 天空中的太阳,在莹莹水光中泛起毛绒绒的光晕,朦朦胧胧,奇异多彩。 铛! 济水河府演武场上,飞起的剑光撞上银色剑刃,脆响过后,那剑光趔趄后退。 “可恶,又仗着力气大欺负人!” 河伯公子刘玄微,后退好几步才散去剑上传来的恐怖力道,随即握着颤抖的剑柄,气呼呼的冲对手瞪眼。 姜原随手挽了个剑花,将寒泉剑背到身后,轻笑道:“我看你这几日饭量大增,以为涨了力气呢。” 场边有几个观战身影,其中一个少妇,粉妆敷面,柳叶娥眉,梳着双环灵蛇髻,头戴花簪玉摇,身着紫叶罗裙,织云裳,气质雍容又不失飘逸,正是河伯夫人,也即泰山府君之女。 河伯夫人轻摇着团扇,“噗嗤”笑出了声,笑吟吟的问身旁侍女:“公子近日胃口很好?” 那侍女身着青白荷花束腰曲裙,点着樱桃红唇,俏丽可爱,听到夫人的话,面带笑意的捂着嘴小声道:“是的夫人,今早连吃了三碗粳米饭呢。” 河伯夫人瞥了眼刘玄微,抿嘴笑道:“吃多了好,长力气,嗯,也到了长个的年龄了。” 刘玄微把场边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一张小脸顿时涨得通红。 这位河伯公子与其继母的关系,一直带着别扭。 他与姜原已经对战数次,虽说次次被压制,但心态已不像最开始时那般急躁难耐,又在私下偷偷请教河府中的武艺高手,今日一开始,倒是打的有来有回。 然而河伯夫人一出现,这小孩心态就稳不住了,不时偷瞄继母,忘记那些“武艺师傅”的指点,开始急功冒进。 姜原发现了刘玄微的变化,趁其分神之际,骤然加了力气,打了个河伯公子一个猝不及防。 刘玄微长相清秀,白白嫩嫩,脖上带着长命锁,银冠束发,箭袖小衣,脚蹬海龙皮小靴,模样倒是讨人喜欢,可惜性子顽劣,十足的熊孩子。 此时这个涨红着脸的熊孩子,听着继母的调笑,望着姜原脸上的笑意,再也忍不住怒气,提起剑哇哇杀向姜原。 “卑鄙!无耻!本公子要砍了你!” 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男孩,姜原轻笑一声,依然反手背剑,脚步一转,让开劈来剑光,另一只手束手成刀,往男孩后脑勺上一磕,同时不忘调戏。 “小公子,剑法这么乱,可砍不到人哦。” 刘玄微劈了个空,后脑勺一疼,眼角余光瞥见河伯夫人似乎在摇头,一股热血蹭的涌上来,瞬间忘了与姜原的战前约定——只比剑术,不用法力。 “啊啊啊” 河伯公子哇哇怪叫,扭身一甩手上青剑,便见一道道惨白剑气荡向姜原。 两人间的距离不到五步,几乎是剑气一荡,就已到了姜原面上。 姜原脸色一冷,脚下猛踏,力道震入地下,震的整个演武石台一晃,借着这股力量轰然飞退。 同时手腕一抖,凛冽剑光从身后绕出,朝前一点,法力喷吐,剑光猛然暴涨,一下将那荡来剑气击碎,又一扫一拨,两道剑气擦着姜原划过,嘭的打在石台上,留下两道剑痕。 嗡,赤红光芒从赭黄法衣上涌起,将最后的两道剑气挡下。 瞬息之间,如羚羊挂角,观战的少妇、侍女,只见到剑气闪过,没等反应,就已结束。 河伯夫人轻蹙娥眉,开口喝道:“刘玄微,你们不是只比剑术吗?” 其实,这位夫人对待继子的方式,也很奇特,即不殷勤溺爱,也不冷眼无视,就是有话说话,平等以待。 刘玄微犯错,她毫不客气的训斥,刘玄微表现好,她也不吝赞叹,偶尔还会调侃逗趣。 别说,反而是这种坦坦荡荡的态度,刘玄微虽然经常与其吵嘴、置气,却再没做出过偷河伯令旗,水淹百姓村庄的荒唐事,顶多气急了,离家出走几日,过后也悄悄摸摸的溜回来。 不知不觉间,河伯公子便已接受了这位继母,甚至,有时继母说的话,比其父亲河伯都管用。 就如此时,刘玄微挥出剑气的瞬间,就已后悔,知道自己违反了约定,面对河伯夫人的训斥,也没爆发,只咬着嘴唇,脑袋耷拉,目光盯着脚下。 “还不向姜道友道歉?”河伯夫人训道。 刘玄微紧了紧手中青剑,依旧低头不语。 “刘玄微!” 河伯夫人声量抬高,“是你缠着姜道友非要比试,也是你自己定的规矩,你乃堂堂河伯公子,犯了错,不敢认吗?” 刘玄微蓦地抬头,瞳孔泛红,扯着嗓子大叫道:“姜原,是我违反了规定,我向你道歉!” 河伯夫人扭身面向对姜原,微微躬身歉意道:“姜道友莫要生气,这孩子只是冲动莽撞,并非故意违约,还请原谅。” 尽管这些时日,姜原已见识过河伯夫人对其继子的驯服,但眼前场景,几句话,便让桀骜叛逆的熊孩子老实认错,还是让姜原惊叹。 真不愧是泰山府君那等古神的女儿! “夫人言重了,比斗中难免失手,小事一桩罢了。” 姜原冲河伯夫人拱拱手,随即转向道完歉,满脸尴尬的男孩,微微一笑,“玄微公子,还要继续吗?” 刘玄微偷偷瞅了眼继母,小脸一扬,大声道:“当然继续!我新学了个绝招,还没使呢,今日一定要击败你!” 姜原手一伸,笑道:“那便亮亮你的绝招。” 刘玄微冷哼一声,抬剑就要冲起,姜原忽然道:“提醒一句,先把心静下来。” “呃!”河伯公子身子一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不用你说!” 狠狠瞪了眼一脸怪笑的姜原,刘玄微默默运起许相公传授的静心法,几息后,眼中焦躁消散,绷着的小脸放松。 姜原淡然一笑,抖了下手腕,剑尖直指河伯公子,随即挑了挑眉。 刘玄微吐了口气,将继母的存在抛出脑中,眼中只剩面前对手。 “看剑!” 男孩蓦地清喝,呲溜蹿到姜原面前,碧水青剑一挑,从下刺向姜原喉咙。 刘玄微个头只到姜原胸腹,这一剑,却是扬短避长,实为不智,若是在与姜原最开始比试时,使出这样的剑招,倒是可以理解,但现在,明显是个虚招。 “这便是你的绝招吗?” 姜原心如明镜,嘴上嘲讽。 一个后仰,轻飘飘的躲开剑尖,手中寒泉剑一旋,将划过胸前的剑刃荡开,顺势向下一扎。 “嘿!” 身下的男孩吐气开声,忽地往姜原身上一贴,然后倒拖着被荡开的剑刃,脚踏八卦,绕向姜原侧面。 他这一动,若是成功,不仅能躲开扎下来的剑光,那倒拖的剑锋还将划开姜原的腰腹,割破他的侧腰。 姜原脑中猛地浮现一个词——“蝎子拖尾”! 好很辣的剑招! 可惜,看出刘玄微刺他喉咙的剑招是虚招时,姜原就已心生警惕,早有准备。 于是在男孩刚一变招,姜原也随之而动,脚下画了个半圆,身子一侧,划向他腰腹的剑锋,瞬间变得与其平行。 然后姜原的剑尖疯狂抖动,好似灵蛇吐信,紧追着那“蝎尾”而去。 剑上没传来一丝阻碍,刘玄微就已明白,自己的绝招失败了,不过他也没气馁,自己的剑招还没完呢,便没管那紧追而至的如蛇剑光,小小的身子一下躬起,贴着姜原的大腿,向其身后绕去。 哒! 刘玄微脚下猛地一顿,将地面踏出了闷响,那旋动的身子顿时一滞。 “遭了!” 却是这剑招昨日刚学,还不熟练,步法踏到最后一步,到了变招间隙,刘玄微没能顺利接上。 心头刚惊呼,一道森寒剑光便停在了后颈,剑上渗出的寒气,刺激的刘玄微汗毛直竖。 男孩僵硬的缓缓扭头,顺着银色剑刃向上,对上了姜原似笑非笑的眼神。 “我又输了” 河伯公子肩头一垮,满脸沮丧。 “你知道输在哪了么?”姜原将剑刃收起,微笑道。 “我的剑招不熟。”河伯公子撇撇嘴。 “不是。”姜原却一摇头,“无关熟练。” 刘玄微顿时面露惊疑,昂起脑袋急声追问:“那我输在了什么?” “你不该告诉我,你有绝招。”姜原反手将寒泉剑收入法衣,笑吟吟道,“其实你这招剑术,确实犀利,若不是我早有准备,即便没有落败,也会手忙脚乱一阵。” 说罢,姜原冲河伯公子眨了眨眼,“可惜了,你今天最有希望击败我的。” 刘玄微怔了半晌,尖叫一声,疯狂乱挥长剑,“该死,蠢货,我真是大蠢货!” “早听闻姜道友武艺超凡,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河伯夫人在侍女的陪同下踏上演武台,望着姜原赞叹不已。 “夫人过誉了。”姜原谦虚。 河伯夫人轻轻挥动团扇,看看还在懊恼的继子,又看看姜原,想到自己近日打探到的姜原事迹,忽然道: “玄微这孩子天生有缺,三魂七魄少了一魄,虽有妾身的父亲为其施法补足缺漏,但仙道真果注定难求,怕只能依附灵霄天箓了。” 刘玄微猛地抬头,冲着继母愤声叫道:“你说这些干什么?” 河伯夫人没管发怒的男孩,继续与姜原说:“不过他终究是人神混血,体内蕴含着巨大潜能,或许对仙道真果无益,但若能发挥出来,却也不输什么天王太子,四海龙子。” 姜原有些疑惑,不明白河伯夫人为何要与他说这些。 却见这位身份高贵的少妇,一口气说完,直直望着姜原,张口吐出一句让姜原,以及刘玄微齐齐愣住的话—— “姜道友,可否请您收玄微为徒?” 收徒? 姜原目瞪口呆,怀疑道:“夫人没开玩笑?” 河伯夫人重重点头,发髻的花簪一阵颤动。 姜原见这位夫人满脸认真,只好摇头道:“在下不过刚得鬼仙,哪里有资格收徒,何况玄是微公子这等贵人,夫人说笑了。” 刘玄微也终于反应过来,瞪了眼姜原,跳脚叫道:“他有什么资格收我为徒?!” 河伯夫人冲继子喝道:“就凭姜道友炼气修为能敌妖仙,刚得鬼仙能退妖圣!” 一听这话,姜原就明白了,这位夫人不是信口开河,是真的摸过他的底细后,才做出的决定。 刘玄微吃惊的瞪着姜原,“你打退过妖圣?哪个妖圣?” “那禺狨王并非是在下打退的,说实话,我在那妖圣面前,不过是只仓皇逃窜的蝼蚁罢了。” 姜原连连摆手,随即看向河伯夫人,叹道:“夫人该知传闻总是过于夸张,所以在下没资格收玄微公子为徒。” 河伯夫人不放弃:“不,姜道友你才是过于自谦。妾身是泰山府君之女,我父乃是九垒古神,不客气的说,妾身的见识超过三界九成仙神,在我眼中,道友的武艺,足以称得上举世无双。” “我的武艺是” 姜原要开口,那雍容夫人一抬团扇,紧接着说道:“以我父亲的身份,便是十洲三岛的真仙亦要给三分薄面,要想给玄微这孩子找个有道真修的师傅,并不难。” “然而,合身之师,却是难求。” 河伯夫人放缓了些语气,一字一顿道:“姜道友的无双武艺,最适合玄微!” 原来这位夫人突然现身观战,不是为了刘玄微,而是奔自己来的。 姜原暗自摇头,顿了下,缓解掉河伯夫人的咄咄气势,随即道:“夫人的想法,河伯同意吗?” 河伯夫人微微一笑,自信道:“妾身自会去与老爷说,为了玄微,他不会反对的。” 姜原迎着河伯夫人的殷切目光,最终直言拒绝:“实在抱歉,在下并没有收徒的打算。” 河伯夫人急道:“道友还请考虑,济水河府会备下一份很有诚意的拜师礼。” “夫人,不是这些问题。在下亦在漫漫求道,实在没资格授人传法。” 姜原坚决摇头拒绝。 这时,一个水妖力士走入演武场,见到姜原后,满脸兴奋的小跑过来,“大人,大人,您的神兵锻造好了,长史请您去试手。” 姜原脸色一喜,大半月了,终于好了。 没错,他在济水河府已停留了二十日。 原本计划的是两三日修补完分水叉,可当他将龙血、龙骨、龙鳞,乃至蜃龙珠,一股脑丢到敖永面前,那位痴迷炼器的河府长史,在震惊过姜原杀了小蜃龙之后,便激动的浑身发抖。 “有此材料,还修复什么,且看我给道友打造一把真正神兵!” 随后,敖永直接将自己的炼器作坊,从济水河搬到大洋海底的一处火山泉,开始施展毕生所学。 “不知是什么样的神兵?” 姜原满心期待的随水妖力士,快步奔向炼器坊。 第194章 故地重游 一团水光自济水河的入海口遁入海底,一路向下,很快到了一个咕噜噜冒着热气的火山泉。 氤氲的水气中有个巨大水泡,其内光影闪烁。 水光直奔水泡,往上一触,无声无息融了进去。 水泡内豁然是个锻造作坊,火山泉被开了道口子,一条滚烫的岩浆从那口子流出,淌进一个赤红高炉。 济水河府长史站在那火炉旁,往日里的锦袍换成了件单衣,浑身冒着热腾腾的火气。 听到身后动静,敖永转身笑道:“道友来的倒是迅疾。” 姜原拱手大笑:“哈哈,在下心情急切。” 那领着姜原前来的水妖力士,一入水泡,便被火气蒸的两眼发晕,张着大嘴拼命喘息。 “去外面泡泡水。” 敖永冲快脱水的水妖挥了挥手,那水妖回了一礼,逃也似的跃出水泡,扎到海水里欢快扑腾。 姜原也觉如入蒸笼,呼吸都带着燥热,看看面带疲惫的敖永,感激的道谢:“辛苦长史大人了。” 敖永笑了笑,抬手指着横在旁边的一杆长兵,神采飞扬: “道友且来看看,这兵器可还如意?” 姜原其实早就注意到了那杆兵器,只是压着激动。 快步到了近前,越看越喜欢。 只见那横在架上的兵器,长有一丈一尺三,依然是三头叉尖,但中间刃长,是个棱状矛头,两边短,呈翼形,乃是三叉戟形制。 大戟通体布满墨色鳞纹,刃与杆的连接处有个吞刃龙首,一颗深嵌的龙眼珠子,其雾气氤氲,一眼看去,幻象丛生,令人神魂失守。 “不如上手试上一试?” 敖永对姜原满脸喜爱的表现,也很开心,笑呵呵的让开身子。 姜原迫不及待的抓起大戟,入手一沉,差点将他带了个踉跄。 铛,三叉戟跌回架上,那颗迷雾龙眼恍惚了一下。 敖永冲姜原眨了下眼:“我将分水叉熔炼重铸,又添加了龙骨,錾上龙鳞,它的重量已翻了一番。” 姜原惊道:“这戟有多重?” 敖永伸出手指比划了下,“七千二百斤。” “这是翻了一番?”姜原忍不住翻白眼。 好家伙,一下从两千七百斤暴涨到七千多斤,若非他食了龙血龙肉,怕是每次运使都得祭起方鼎,全力以赴。 重新伸手,抓住大戟,摩挲了下龙鳞细纹后,姜原扎马下腰,握紧手掌猛地一提。 “呼——” 姜原吐气开声,纵身跃到空地上,扭身转步,重达七千二百斤的墨色大戟呼呼旋动。 抡、击、扎、拦,横、挑、拨、劈,有叉术,有枪法,亦有矛、戟之用法。但见寒光翻飞,墨影重重,炼器坊内的升腾火气被裹挟而起,化出一个个热浪漩涡。 只一会儿,姜原便满头大汗,但他却一脸畅快的大笑。 呼呼呼,大戟舞到极致,卷起的汹涌热浪在炼器坊内涌荡,将海底的这个水泡都搅得颤动起来。 正沉迷欣赏姜原绝妙武艺的敖永,蓦然惊醒,连忙出声道:“道友再不停手,我这炼器坊就要沉入海底啦。” 翻舞的大戟应声变招,连刺带打,将汹涌的热浪漩涡一个一个击散。 热浪崩散,将要化作火气冲荡四方之时,那大戟又如蛟龙翻身,凌空飞旋,将崩散的火气缠住,不让其放肆肆虐。 随后,大戟裹着火气往火炉方向一挺。 轰!汹涌火气嘶吼着冲进炉中,火炉内猛地暴起烈焰,荡出炙热气浪。 站在炉旁的敖永,不得不连退数步躲开灼热气浪,随即拍手称赞,“好武艺!” 姜原爱不释手的摩挲着三叉戟,喜滋滋赞一声“好兵器”,然后抬头恭维敖永: “长史大人的手艺,怕是已不亚于那天宫的张、鲁二班。” 敖永抿嘴轻笑,倒也没有谦虚,指了指姜原手上大戟,轻轻摇头: “本以为如此重量,你会有些棘手,那我便能引出这杆大戟的真正玄妙,却不想,还是低估了你的惊人神力。” 姜原将三叉戟往地上一立,对着吞刃龙首上的龙眼,瞳孔发亮的问道:“长史说的可是这蜃龙珠?” 敖永笑而不语。 姜原道:“我方才运使,这颗龙珠便雾隐涌动,似有一股玄奇气息散出,令人心神恍惚,可是那蜃雾之力?” 敖永忽地仰头大笑,满脸自得,笑过之后,吐出两个字:“不止。” 姜原又惊又喜,又将大戟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却仅看出蜃龙珠的异象。 “长史快莫卖关子了。” 敖永嘴角噙笑,抬步走到姜原身前,伸手握住三叉戟。 也不见其动作,只是抹了两下,那大戟便忽地不见。 然后敖永一摊手,一丈多长的重兵,竟已化作根三寸小叉,静静躺在敖永手心。 姜原面露惊奇,敖永又捏住小叉一捻,随手一抛。 三寸小叉迎风即涨,到了原本的一丈一尺三长依然没停止,而是继续长高、长粗,瞬息间抵到水泡顶端。 敖永蓦地捻咒清喝,那水泡一颤,随着三叉戟而飞速膨胀。 姜原只觉眼前一闪,那大戟就已变成手臂粗,九丈多长,好似巨人用的神兵。 敖永散去法咒,那水泡停止颤动,随后仰头望着面前神兵,对姜原悠悠道: “龙,能大能小,能隐能现。这杆大戟以龙骨为根,龙血、龙鳞为体,自然有变化之功。” 说罢,敖永又一抹神兵,这次,姜原终于看清了三叉戟的变化。 就见敖永伸手抹过,那大戟上的龙鳞雾纹飘忽而动,墨色神兵忽地虚化了一下,便飞速缩小,恢复成一丈多长的原状。 “用法力唤醒其上的龙鳞雾纹,便能大小变化,最长能到九丈九尺,最小能到三寸三厘,其重量也会随之而变。” 姜原只听得满脸放光,心头抑制不住的激荡。 “嘿嘿,道友忘了那颗龙珠了?” 敖永忽地一指那吞刃龙首的龙眼,姜原心头一跳,惊呼道:“还有玄妙?” 敖永再次握起大戟,法力一吐,那蜃龙珠蓦地颤动,涌出如烟如雾的蜃气,淹没整个三叉戟。 下一瞬,敖永手一晃,墨色的三叉戟竟然变回了通体寒光的分水叉。 敖永再一晃,分水叉上涌过蜃雾,变成了银刃黑柄的寒泉剑,又一晃,寒泉剑变作一把大锤,与火炉旁的打铁锤,一模一样。 等到蜃雾退回龙珠,三叉戟恢复原状,敖永矜持一笑:“此为蜃气障眼法。” “长史大人之手艺,真乃神乎其技!”姜原止不住的赞叹。 “道友满意便好。” 敖永之前给姜原的印象,一直是处事果断,性格沉静,但亲手打造出这么一杆神兵,也实在难耐自得,导致这位长史,嘴角的笑容就没断过。 当然,姜原的兴奋也没停过。 敖永笑盈盈的将大戟递给姜原,感叹道:“倒也非全赖我的手艺,你那些材料亦是世间难寻。唉,日后,怕是很能再打造出这样的神兵了。” 又期待的看向姜原,“我给这杆神兵起了名字,道友看可合适?” 姜原满脸笑容的接过三叉戟,顺口道:“神兵乃是长史所铸,理应由长史赐名。” 敖永望着他的心血,像是在看世间最美妙的东西,缓缓道:“蜃龙灵意玄兵。” “姜道友,不如再留两日。” “河伯莫要劝了,在下已叨扰贵府二十多日,早该离去了。” 济水河伯府的门楼前,姜原向河伯等人告辞。 那河伯夫人忍不住又开口,求姜原收刘玄微为徒: “姜道友,玄微这孩子虽然性子顽劣,可是本心纯良,这些时日,您也应该看出了。所以,还是再考虑下。” 姜原很是头疼,见济水河伯也想帮腔,连忙道:“夫人对公子的拳拳爱护,亦让在下感动,我也知公子有赤子之心。但是,实在抱歉,在下确实并无收徒之意。” “其实,”姜原看了眼站在一旁,低着脑袋遮掩面上不舍的男孩,笑道: “这两日,我已将所学武艺传给了公子,而其他修行,有河伯及泰山府君在,也无需在下。” 前天从敖永手上接过蜃龙玄兵,他本打算以金花、还丹酬谢,却被敖永拒绝。 敖永认为,是姜原的材料使他能一展所学,并将所学的炼器法一举推向大成,该是他谢姜原才是。 敖永坚决不接受,姜原便想将金花、还丹送与济水河府,也被河伯推辞。 姜原无奈,只能将蜃龙玄兵的人情,还在河伯公子身上。 不过,他并无孙悟空将武艺化入猴毛的本事,传给刘玄微的,只是他从孙悟空的武艺中学到的诀窍。 至于刘玄微能炼成什么样,就看其悟性了。 姜原的话,却让河伯夫妇大吃一惊,显然,他们并不知道姜原的做法。 那敖永,心中明白姜原之意,不由得摇头失笑。 “神通非凡,有情有义,世间又要出一个人杰啊!” 河府长史暗自感叹,对于姜原的欣赏与好感,愈发浓烈。 这边,河伯夫妇对视一眼,河伯当即扭头对刘玄微叫道:“逆子,还不过来拜见师傅?” 姜原叹了口气,没等男孩抬头便翻上坐骑,一拱手,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纵起水光跃入济水,在河底闪了几闪,蹿出水面。 “诸位,在下去也。” 河府门前,只留下一声清朗话语。 耷拉着脑袋的河伯公子,猛地抬头,冲着即将消失的水光大声喊道:“下次,我一定打败你!” 水光遁出济水,化作一道云气冲入青冥。 云气中的姜原,隐约听到了男孩的嘶喊,嘴角扯了下,拍拍坐骑:“先去高君山。” “啊呃”五千晃晃脑袋。 “不知道路?”姜原笑骂,“你个蠢驴,那可记得我买你的那个城镇?” 五千鼓了鼓眼珠。 “那就先去那个城镇,然后我给你指路。” 云气一拐,掠过几团白云,疾驰而去。 不久,到了一座熟悉的城池,城门上是“谷城”。 姜原在云中瞥了眼下方,脑中回忆起一年前在此城中的经历,突然很想去城里城隍庙大街上的那间酒舍,去喝一杯酒。 “日后再故地重游。” 姜原摇摇头,驱散那股冲动,指着远处山脉示意坐骑: “那是北阳山,山中有座磐石峰,过了那山峰,再向西南。” 五千对下方城池毫无留恋,听罢指示,蹄子一踏,云气裹起,径直飞越北阳山脉。 掠过磐石堆砌的险峻高峰,欣赏了白日下与夜晚迥异的风景,姜原没停留,倒是心中升起了两个念头。 一个是关于北阳山游徼官郑伯威的。 那个游徼官,可是还吞了他二十四朵金花呢。 再者其与泾河龙王勾搭在了一起,也不知现在什么情况。 或许已调离北阳山,去泾河龙府了? 另一个念头,却是那个死在姜原手中的第一个妖怪,也是法宝风沙袋的上一任主人,即狸妖。 姜原将其埋在山中,曾许诺会找法师超度他,后来也没顾上。 “下次。” 五千的速度不弱青阳老道的腾云法,当初老道带着姜原,只用了一盏茶时间便到了磐石峰,他原路返回,自然也很快抵达。 云气落入幽山时,姜原想起了青阳观门前的那副对联—— “云飞青冥寻仙韵,风入幽山觅黄庭” 此时的自己,已上可入青冥,下可入幽山,又脱去凡胎,修得鬼仙,曾经的憧憬,已算是实现了。 “不知那个青阳老道,见了如今的自己,会是个什么样子?” 姜原心中雀跃。 然而,在山中搜寻许久,也找到了熟悉的山路,却始终不见那座简朴的道观。 “青阳观就在这才是。” 半日过去,姜原站在幽林最深处,一个山体前的平地上,迎着夕阳,眉头紧皱。 他还清楚记得,青阳观的左侧,开垦出了一片田地,右侧的山壁前,架着个竹轮水车。 姜原向左看去,空空无也,向右看,一条山泉从山壁上哗哗流下,却不见水车。 忽然想起老道说过,将王胥送上灵霄天箓后,他会封山闭关,不见外客。 莫非这时便已闭关? 姜原叹了口气,罢了,看来无缘一见了。 正要离去,瞥见夕阳晚霞,姜原脚步一顿,又望了眼山前平地。 “且等入夜,出阴神再一试。” 第195章 你叫个什么 今夜无月,夜色昏朦。 姜原坐在山前,闭目沉心,内观存神。 片刻后,一个飘忽的三尺袖珍小人,从姜原天灵一跃而出。 盘坐的肉身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生息渐渐沉寂,宛如石雕,而那袖珍小人应声睁眼。 阴神的所感,与肉身截然不同,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轻灵,彷佛一跃便能融入夜风,随风散向四野八荒,又有一股肆意,像是身无所拘,三界任闯。 “唉——” 那飘忽小人,仰头望望夜幕星辰,蓦地叹息。 正常阴神确实可以上探青冥,下入地府。 修得鬼仙的这段时日,姜原也尝试过飞升直上九霄天幕,去探一探那传说中的三垣,也曾试过去寻一寻幽冥鬼门关。 然而,姜原的阴神却是有缺,当他离开肉体过远,便会渐渐失去与肉身间的那一份灵机联系。 依然是那灵肉问题。 感慨过后,阴神从姜原头顶跃下,化作一团轻风,在山前空地上飘了一圈。 可惜依然没发现什么异样,就像是这片空地,从未有过那座道观。 “看来不是障眼法。” 轻风一晃,恢复成袖珍小人模样,凌虚而立,有些挠头。 “难道那老道将整个道观都搬走了?不至于。” 这时,卧在姜原肉身身旁的五千,砸了两下嘴巴,感到口渴,随即懒洋洋的起身,踱步到山壁前的清泉,咧嘴对着流淌的泉水咕噜噜饮了几口。 “啊呃” 喝够了,五千甩甩脑袋,畅快的嘶鸣一声,转身又回到姜原身旁,瞥了眼飘忽小人,无趣的重新卧下,不一会儿,打起哈欠。 “这蠢驴!” 阴神笑骂,蓦地一顿,目光猛地转向哗啦山泉。 道观、农田、水车,全都不见,曾经见过的场景中,只剩这条山泉 袖珍小人将身一纵,便见轻风晃过,小人已出现在山泉旁。 哗啦啦,泉水只有巴掌宽,但水流很大,从山壁上的灌木丛中涌出,向下流入一条浅溪。 袖珍小人盯着泉水半晌,忽地往那水流中一扑,化作一团清气融入水中,溯流而上。 刚钻入那灌木丛,姜原眼前一恍,两团闪烁的火光无风摇曳,是两个灯笼。 灯火映照着一座简朴道观,门匾上有三个錾金大字——“青阳观”,观前门柱上有两列对联——“云飞青冥寻仙韵,风入幽山觅黄庭”。 阴神没有实体,但姜原还是做了个深呼吸,随即飘上石阶,站在朱红大门前,神念喷发,向道观内传声: “故人姜原,特来拜见青阳仙人。” 话语乘着神念渗入门缝,荡过天井,飘向内庭,直至落到一个拂尘横在膝上,闭目端坐,头顶祥云,周身五气缭绕的老道身前。 老道眼皮颤了下,便有一道虚影从其天灵遁出,滚入祥云,随后那团祥云飘飘而去,飞出静室。 姜原的阴神正在道观门前等候回应,忽觉一股香气飘来,抬头一看,“青阳观”的门匾前,出现了一团祥云。 祥云涌动,露出个虚影,那虚影看不清面容,似乎是个老者,但时而火光闪烁,时而水气飘洒,时而生机勃勃,时而有种大地般的厚重,变幻不定,难以捉摸。 “姜原?” 虚影俯身扫过姜原的阴神,发出一声惊咦,“你竟修得了鬼仙道果?” 姜原所化袖珍小人,恭敬的向那虚影作揖行礼,“晚辈姜原,拜见仙人。” 祥云忽地一闪,让开姜原的大礼。 虚影似乎受到震动,变幻的愈发剧烈,甚至同时出现水火二气。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下:“你,亦是鬼仙老道我,当不起你的大礼” 虚影猛地一颤,变幻的异象一下消失,虚影的面容登时变得清晰了,可以看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形象。 祥云降落,与姜原平视,那老者虚影惊叹道:“姜原,你果是非常人!一年修成鬼仙,这,真是让老道我大开眼界。” 姜原苦笑,坦率直言:“晚辈虽修成鬼仙,但身有隐患,说是个跛脚鬼仙亦不为过。” 老者虚影晃了下,似笑非笑的说道:“灵、肉不一?” “仙人果然知晓。”姜原顿时叹道,“晚辈初次寻到青阳观时,仙人就已看出我的问题了?” 老者虚影幽幽道:“你来的那日,老道我正炼肝木之气,偶得神机,开了片刻天目,从你身上看到了一股生死交错,枯木逢春的怪异气象。不过我并不确定,你是得天之眷死而复生,还是被人夺舍重生。” 姜原望着虚影上的青阳老道形象,忍不住问道:“所以仙长将我带去磐石峰,由小游太一神君辨认?” “你这小子,莫要颠倒是非!”老者虚影猛地瞪眼,“不是你死皮赖脸缠着我,非要去求天箓?” 青阳老道气急之下喊出了“小子”,倒是让两人间的陌生疏远,淡了几分。 姜原一噎,青阳老道说的还真没错,的确是他舔着脸百般恳求,才让老道答应带他一同去求天箓。 老者虚影冷笑道:“老道我避世清修,你是得天眷顾,还是夺舍重生,都与我无关。当日你摸到青阳观,我本不愿与你牵扯,可惜你这小子实在能钻营。” 青阳老道确实态度始终,他到现在,似也没有要询问姜原是不是“夺舍”的意思。 姜原所化袖珍小人,有些尴尬的挠了下脸颊。 他当时化身大虎进山搜寻方鼎所需的古老草药,乍见幽山深处,一座古朴道观,脑中就只有拜师求道一个想法。 老道对他冷淡,将他拒之门外,他当时还埋怨来着。 “呃,多谢仙长当日出手相救。” 姜原讪讪的笑了笑,躬身行礼,感谢求天箓那日,老道出手帮他从小游太一神君面前脱身。 老者虚影这次坦然受了姜原的大礼,然后摆摆手:“老道我正闭关,你跑来有何事,赶快说。” 青阳老道已二百八十多岁,鬼仙的三百天寿大限近在眼前。 而据姜原所知,老道还未完全炼出五气,离结五气元丹更是还早,此时闭关,便是要最后搏一搏。 “仙人可有把握?”姜原对青阳老道有一股发自内心的亲切,对此很是担忧。 老者虚影没回答,而是不耐烦道:“说你自己的事。” 姜原只好问道:“仙长既已看出我的隐患,不知看能” 这也是他一定要回来看看青阳老道的原因。 “我没那本事。”老者虚影不等姜原说完,便干脆的摇头。 姜原有心理准备,倒也没太失望,只是叹了口气。 随后,朝虚影拱手道:“晚辈手上有十粒还丹,仙长还是不要冒险冲关了,免得,呃,让小胥担忧。” 老者虚影吃惊道:“还丹?兜率宫的“寿丹”?!” 姜原颔首,“待我阴神归体,便将还丹奉上。” “你这一年,看来经历非凡啊,得了鬼仙道果不说,竟还有那等仙丹。”青阳老道惊叹不已。 姜原一笑,“仙长若是有兴趣,在下可说与你听,我当日从磐石峰滚下” 青阳老道挥手打断姜原,瞪眼道:“老道我都说了,我正闭关呢!见你是故人,还找上了门,才分出一丝神念见见你,你那点事,等我出关再说。” “那不知仙长何时出关?”姜原笑道。 他开心,因为他听出了,老道已经放弃冒然冲关的想法。 姜原是真不想老道出了岔子,身死道消。 青阳老道蓦然一叹,“既已闭关,总要尝试一下。” 话一说完,那老者虚影便挥挥手,“好了,那还丹与我留一颗便可,你就赶紧去解决自己的隐患。” 姜原也就告辞,“那,祝仙长早成人仙。” 老者虚影看了眼姜原,身子一晃,隐入祥云,随即祥云飞升而起,没入“青阳观”匾额,回返内庭静室。 姜原瞥了眼那对对联,转身,走了两步,眼前再一恍惚,哗啦啦,已经回到山泉水中。 一团清气从水中飘起,化作袖珍小人,径直飞到肉身天灵,无声无息的隐没而下。 姜原睁开眼,目光转向哗啦山泉,嘴角扬起,这老道竟还有此等玄奇法术,确实有底蕴,怪不得能独占高君山。 以姜原如今的眼力,自然看出这高君山内没有山神,要知道,神道昌盛之地,可是山有山神,河有河神,一城一庙的。 想想也是,一个从秦灭六国时期活到至今,经历比大汉国祚都长的人,哪会如此简单。 另外,从这一点,也能看出神州大地上的修行人,与海外修士的差异,简而言之,神州大地更加道法玄奇,而海外则弱法术,强斗战。 就如姜原的经历,他在海中洲、东海见识过的法术,回想起来,似乎只有千礁海恶龙施展的呼风唤雨,最有印象。 “论起斗战实力,我已不弱妖仙,不过这神州大地,乃至西牛贺洲的佛地,怕是神通广大,法术玄奇之辈众多,自己还需谨慎,也该多补补法术修行。” 姜原心下感叹,从法衣里取出一个瓷瓶,走起身到山泉前,轻声呼唤:“仙长?” 一道轻风忽地涌来,姜原只觉面上一凉,脑中想起了青阳老道的声音: “老道我也不白拿你寿丹,我这有一奇门之法,可在水中布阵,纳泰山于一水,不过切记,这水需得是活水。” “仙长救命之恩,在下还没报答” 姜原推辞,那法术心诀却已在他脑中流淌,其中还有老道的修行心得。 传罢法术,那道清风往姜原手上一卷,裹起还丹瓷瓶遁入泉水之中。 姜原手中一空,从法术的玄妙中惊醒,抿了抿嘴,朝山泉躬身一礼,“谢仙长传法。” “去。若是得空,便去东岳神府,看望下王胥。” 姜原直起身,笑道:“小胥是晚辈朋友,便是仙长不说,等寻道归来,我也会去找他叙旧的。” 等了半晌,再无动静,姜原又拱了拱手,转身走向打瞌睡的坐骑。 “醒醒,咱们该走了。” 五千翻着眼皮慢慢爬起。 姜原对坐骑的疲赖无奈摇头,敲打了下那大脑袋,翻身而上。 正要催动坐骑,青阳老道的声音忽然再次传来: “前些日有一波人在山中折腾了许久,还摸到了此地,我那时无法分神,便没留意。现在想来,他们似乎是来寻青阳观的,但老道我的道场,外人不会知晓,或许,他们是来找你的。” “寻我?” 姜原怔了下,随即想起来,他在散家求道时,确实曾告诉过人,若是有事,可到高君山找青阳观给他留信。 即,他的两个同父异母弟弟。 “姜皓,姜纪,出事了?”姜原皱了皱眉。 正好,他本就打算顺道回去看一眼。 便去看看出什么事了,只是希望还来得及。 “多谢仙长提醒。” 姜原仰头道了声谢,踏云而起。 东隅乡就在高君山的余脉山脚,五千只是踏了下蹄,姜原便回到了阔别一年的家乡。 姜原离开时,把祖宅给了老二,爵位给了老三,以那两人的性格,怕是也不会住在一起。 先去了姜家祖宅。 诺大的宅邸已陷入沉睡,只有零散的光亮,是值夜的家丁仆从。 五千悄然降落到主院,姜原扫了眼布置大变的院落,也没什么惆怅之类的情绪,径直走向正卧。 伸手推门时,觉察到屋里有两个气息,姜原撇了撇嘴,如幽魂般踏入卧室,透过床帏,可看到床上抱在一起的两个身影。 “小小年纪就沉迷女色。” 姜原啧啧道,随即轻咳一声。 那咳声随着法力拧成一束,直直的没入床帏,在昏睡的少年耳中骤然爆响。 “咳!” “打雷了?” 那少年猛地坐起,满脸惊惶。 少年身旁的白皙身子,揉了揉眼,软软糯糯的迷糊道:“皓少爷,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 “好像是做梦了。” 那少年晃了晃脑袋,侧头瞥见黑夜中的那抹白皙,嘴角一咧,嘿嘿道:“正好少爷我恢复了,小豆咱们再” “咳!” 又一声惊雷般的咳声在少年耳中炸响。 扑通,少年一下被惊得滚下了床。 这次他听出了那是个人声。 “有贼——” 少年反应也快,不顾摔得疼痛,扯开嗓子就要喊。 刚开口,一声清喝传来,少年便觉身体一沉,到了嘴边的声音,一下噎住。 “你叫个什么?” 少年惊恐的抬头,就见一个高大的赭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大,大哥?!” 第196章 老三 认出了姜原,那少年,也即姜原的同父异母的二弟姜皓,心头惊恐褪去,然后,就感觉到手腕一阵剧痛。 却是摔下床时,手掌撑地,骨折了。 姜皓额头宽,眉毛浓黑,面相很有英气,只不过脸颊过瘦,衬得颧骨有些高,又在昏暗的夜色里,脸上阴影掩现,看着略显乖戾。 少年衣衫半露的跌坐在地,捂着手腕,呲牙咧嘴的冲姜原埋怨道:“大哥,你大半夜来吓我干什么?我的手断了!” 姜原冷哼道:“两尺高的床都能摔折手,一年不见,你的身子骨就如此废了么?” 少年表情一滞,心虚的瞥了眼床榻上半遮半掩的白皙身子,小声叫道:“我只是睡的迷糊,没准备。” “皓少年?”床上之人终于觉察到动静,作势起身。 “我在院中等你!” 姜原瞪了眼少年,转身离开卧室。 “少爷,你怎么摔地上了?没事?” “嘶,没事,你就在床上别动,我去院里吹吹风。” 卧室里窸窸窣窣片刻,姜皓披了件单衣,抱着手腕满脸痛苦的走出房屋。 见到背手立在庭中的大哥,刚要开口,忽然瞥见院中还有一头异兽。 身躯颀长,高大雄壮,浑身毛发好似在发光,望过来的瞳孔,灵光翻涌,令人生畏,额头更有一颗“竖眼”,四足间云气缭绕。 “神,神兽?” 姜皓目瞪口呆,一时间都忘了手腕疼痛。 五千瞅了眼嘴巴大张的少年,眼中戏谑闪过,脚下轻踏,云气涌出,腾空一跃到少年头顶,踏云徜徉。 姜皓僵硬着身子,只竭力扭着脖子,目光紧紧追随着五千,忽地“啊”一声,一张脸皱成苦瓜,歪着脑袋惨叫:“我的脖子!” 姜原顿时哭笑不得。 他这弟弟,父亲在世时,也曾随他一起习练武艺,虽然没练出什么名堂,但身子倒是打熬的不错。 后来父母去世,姜原原身自我封闭,沉溺炼丹,这个弟弟没了生父管教,也没了大哥教导,开始跟随其母家的纨绔表亲,整日里寻欢作乐。 现在看来,姜原离开后,这少年成了“一家之主”,是更加撒欢了。 屋里那美婢,定然不是第一个。 “别显摆了!” 姜原仰头喝斥。 灰驴咧咧嘴,扭身落到姜原身旁,散去云气,老实站好。 “大哥,这是你的神兽?” 姜皓歪着脖子,抱着手腕,脸上既有痛苦的扭曲,又有艳羡、敬畏,以及憧憬。 少年的滑稽模样,让姜原直摇头,无语叹气。 一步跨上前,捏起那耷拉的手腕,咔的一下将其接好,伸手一抹,运起法力为其消肿化淤,随后,又抬手揉了下那歪着的脖颈。 “大哥你轻” 姜皓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手腕已痛苦全消,等那温热大手按在后颈,一股清凉感觉,从后颈沿着脊椎一路向下,渗入四肢百骸。 “嘶” 少年打了个激灵,顿觉浑身通爽,每一寸肌肤都在雀跃! 这种感觉,恍惚间,让他想起了曾与大哥畅快演武后的那种大汗淋漓,精神昂扬。 少年心头升起一股羞愧,他已经好久没有过这种昂扬的劲头了。 “大哥”姜皓嗫嗫的叫了一声,情不自禁的低下了头。 姜原退开一步,看着满脸羞愧的少年,也没再训责,问道:“你们到高君山找我了?” 姜皓猛地一下抬起头,脸上羞愧化作惊恐,只听这少年尖声叫道:“是老三,他,他变成了白毛怪!” 姜原心头一惊,“什么白毛怪?” 姜皓脸上止不住的恐惧:“我,我也不知道!上月,姨娘派人来找我,说是老三出事了。我赶过去,就见到老三身上长了白毛,眼珠变得绿油油,还,还有獠牙!抓着我,还想咬我!” 姜原抬手按住激动的少年,喝道:“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清喝声带着法力,传入姜皓脑中,让这惊惶恐惧的少年蓦然一醒,眼中还有余悸,但总算冷静下来。 “呼,呼——” 重重喘息几下,姜皓咬着嘴唇道: “听姨娘说,老三从两月前就开始不对,夜里亢奋不睡,有时还会生吃活禽,茹毛饮血,白日里身上好似着火,烫的人不敢靠近。请了许多医师,只说老三内火旺盛,得了癫症。” “姨娘觉得老三很可能不是疫病,而是惹上了邪祟,可请了好些法师,都没查出有什么邪魔鬼怪,只得按照医师叮嘱,吃药养病。” “直到后来,老三身上开始长白毛,眼珠变绿,长獠牙,才彻底确信老三就是中邪!” “然而请法师,去神庙,全都无用。” “最后实在没法,”姜皓定定的望向姜原,“想起了大哥的话,我才领着人进山去找那青阳观,可惜把整个山脉摸了个遍,都没找到大哥。” 姜皓瞅了眼雄壮的异兽五千,反手抓住姜原按在他肩膀上的手臂,急道:“大哥,你是不是已成仙了?那快救救老三!” 姜原瞥着一脸担忧的少年,冷脸道:“老三正遭劫难,你倒是软香在怀,还有闲心享受。” 姜皓脸一红,瞄一眼卧室,小声道:“大哥,我也很担心老三,只是这么久了,一直没办法呃,去山里寻你,还是我亲自带头的呢,还差点跌下山涧。” 姜原的这俩弟弟,因性格和各自母家的影响,平日里有些不对付。 不过看样子,经历了父亲去世,姜原这个哥哥离开,分家等一系列事,只剩兄弟俩后,两人关系倒是亲密了。 对此,姜原乐见。 缓和了下语气后,姜原皱眉道:“老三现在怎么样了?” 姜皓松了口气,连忙回道:“倒是没再异变,只是力气越来越大,性子愈发凶悍,普通人根本近身不得。姨娘还在不停的请法师救治。” 长白毛,绿眼,獠牙 恐怕不是一般的鬼怪附体,妖邪侵扰,更像是中了什么邪法。 莫非是惹到了恶修士,暗中施法报复? 姜原暗自猜测,摸不着头绪,干脆转身向五千走去,“我去看看老三情况。” 姜皓追上来:“老三伤人越来越严重,如今被关在了梁家的一个偏僻庄园,大哥你没去过那,带上我,我给你指路。” 第197章 白毛怪物 梁家,便是老三的母家,乃是上丰县的官宦世家。 老三有两个舅舅,一个是县里的左县尉,一个在东郡太守府里做事。 姜原前身有“幼虎”称号,倒是很得那位左县尉梁腾的赏识,不过他不喜欢梁家的一些作风,所以关系不远不近。 听罢姜皓的话,姜原停下脚步,回身道:“去穿上衣服。” 少年连忙奔回卧室,一进门,迎面撞上个香软身子。 “小豆?不是让你在床上别下来吗?”姜皓扶好对面人,偷偷回头瞥了下姜原,低声训斥。 脸蛋粉嫩,娇小可人的女孩,攥住姜皓的手紧张道:“少爷,奴家担心你。外面的,是什么人?” 这是姜皓刚买的美婢,并不认得姜原。 “他是我大哥!好了,快去拿我衣服来,我要与大哥去看望老三。”姜皓催促道。 少爷的大哥,那不就是传说中那位散家求道姜本初? 他真的得道成仙了? 难道是特意回来度化皓少爷? 美婢瞪大了眼,很想看看那位传说人物,不过见姜皓脸上不耐烦,只好按下好奇,小步跑去床榻给姜皓取衣服。 “白天我若没回来,你就去给母亲说一声。” 飞快套好外衣,姜皓噌噌噌跑出卧室,冲到了姜原身旁,仰头兴冲冲叫道:“大哥,你要腾云驾雾么?” 姜原一伸手,单手拎起少年扔到五千背上,“别废话,指路。” 五千扭了扭身子,不想驮个凡夫俗子。 这让姜原想起了当初他随青阳老道去求天箓时,那只金眼大雕对他的蔑视,顿时重重的给了坐骑一巴掌,怒道: “成为异兽才多久,就飘得忘了自己是头驴了?” 五千委屈的扭头瞅姜原,发现姜原似乎真生气了,登时不敢再耍脾气,等姜原坐上,老实的召来云气,腾空而起。 那姜皓,望着下方飞速缩小的庄园,渡过了惶恐,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 “大哥,你有神兽坐骑,是不是已经成仙啦?” “高君山当真有仙人?你去过天宫嘛?” “太好了,你是仙人,老三肯定没问题了!” 老三所在的梁家别院,在东隅乡的另一头,临近县城方向,从姜家祖宅过去,骑马狂奔也需小半时辰。 到对于五千,瞬息便至。 姜皓正嚷着,便只眼前一花,好似有无数东西一闪而过,回过神,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庄园,登时瞠目结舌。 昏朦的夜色下,唯有那小庄园里灯火通明,人影攒动。 蓦然间,一股冲天的热浪,从那庄园里升腾而起,将夜色都烧的扭曲,其中夹杂着怒吼惨叫。 “是老三!”姜皓惊呼。 不用姜原招呼,五千就已踏云而下,俯身飞入那冲天热浪。 高墙深院。 一个满身白毛的怪物,拖着条断裂的锁链,扑在一个短打仆役身上,各色身影围在院中喧闹不止。 那仆役好似一条摔在岸上的鱼,直挺挺的躺在那,不时抽搐两下,身下血水流淌,很快形成一片血滩。 白毛怪物伏在血滩里,脑袋探在仆役脖颈处,隐隐有啃噬声传来。 周围的人影中,有举着灯笼火把,满脸恐惧的护卫,有躲在角落,连滚带爬往院门跑的仆役,也有挺身在前,挥着兵刃,冲那白毛怪物暴喝的身影。 暴喝的,是个劲装少年,双手持着把宽剑,腰上悬着个符袋。 少年身侧还有个游侠打扮的女人,那女人一手剑,一手符箓,背影倒是英姿飒爽,脸上却满是丑陋疮疤,显得狰狞可怖。 这一男一女,几次想冲向白毛怪物,都被一个哀嚎的妇人拽住,“两位仙长,莫要伤我儿。” 少年见仆役的气息越来越淡,就要挥剑直上,却又被那妇人扯住,顿时气的回身怒叱:“你看清楚,那已是怪物,哪还是你儿子!” “不,那就是我儿!”妇人死死拽住少年,满面憔悴,却神情坚定。 满脸疮疤的女人,叹了口气,对妇人道:“夫人,若是任由你儿子吃了人,怕是真的要彻底变成怪物了!” 那妇人迟疑了,忍不住望了一眼白毛怪物,听到那啃噬声越来越大,面色登时变的惨白,手指开始松了。 然而没等少年欣喜,妇人又猛地抓紧,激动叫道:“我请你们来,是救我儿子,不是让你们来伤害他!” “吼!” 白毛怪物突然发出一声低吼,套在身上的锁链咔咔崩断。 随着吼声向四面八方荡起的,是一股灼热气息。 护卫手上举着的火把、灯笼,被那热气吹的一阵摇曳,似乎要崩灭,但随即,轰地,火把上的火焰,灯笼里的火光,猛然暴涨。 一个护卫举的火把过近,暴涨的火焰噌的蔓延到他身上,又有一个提灯笼的护卫,火焰先是吞没灯笼,随即攀上那护卫的衣摆。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院中火光骤然喷涌。 “不好,这怪物异变了!” 劲装少年面色大变,冲着面有疮疤的女人大叫一声“念瑶姐,你救人,我去斩了妖魔”,随即一把甩开妇人,纵身跃到白毛怪物头顶,挥剑劈下。 “我儿!”妇人凄厉哀嚎。 那念瑶姐拉住想要扑过去的妇人,将其丢给缩在角落的侍女,“照顾好你们夫人!” 随后女人高声冲四处奔逃的护卫、仆役叫道:“快去取水救人!” 话还没落,一道劲风擦着她飞过,砰的砸到墙壁上,女人扭头一看,竟是跃向白毛怪物的少年。 少年面带潮红,嘴角渗血,更恐怖的是,满头黑发像是被火燎过一般,冒着焦黑烟气。 少年挣扎起身,一抬头,瞳孔一缩,厉声大叫:“念瑶姐小心!” 女人本能的向一旁躲去。 一团灼热气息包裹的白毛身影,将女人之前站立的地方,砸出一个小坑。 呼!滚烫热浪扑面而来,吹得女人两眼发晕,嘴唇发干,发丝滋滋冒响,似乎要燃烧。 女人大惊,慌忙向后飞退。 那白毛身影看都不看女人,一双绿油油的瘆人瞳孔,只盯着劲装少年,其背上有一道剑痕,正是少年方才砍下的。 “吼呜!” 白毛怪物嘶吼,周身热浪涌荡,两腿一弯,如炮弹般冲到少年面前,凶狠的挥起刀刃般的利爪。 少年来不及躲闪,仓促间将宽剑横在胸前。 第198章 大戟镇怪 铛! 咔! 金铁交鸣过后,少年的宽剑发出脆响,崩出了裂纹。 白毛怪物再次挥起刀刃利爪! 少年毛骨悚然,再来一下,他这剑必断,而那利爪将插入他的胸口,掏出他内脏。 “滚开!” 少年嘶声怒号,拼命扭身,将横在身前的宽剑横甩出去,拦腰斩向白毛怪物。 若怪物继续挥爪而下,能将少年划拉的血肉模糊,但也会被少年在腹部留下一道深入脏腑的血痕。 白毛怪物的绿幽瞳孔里闪过一丝灵光,随即躬身后跃,躲开斩来剑光。 “这妖魔还有意识?!” 劲装少年不敢置信,但也没空多想,因为那怪物闪过剑光后,獠牙大嘴咧开,轰的朝他喷吐。 一道炙热的气浪如箭般射来。 少年向旁滚开时,听到身后噼啪爆响,眼角余光一瞥,就见那气浪射空之后,落到院墙上,为了困住白毛怪物而特意加厚的墙壁,直接崩裂炸开。 少年吓得手脚冰凉,同时心头咒骂: “都怪那愚妇!眼睁睁看着这妖魔食人,异变成如此恐怖的怪物!” 呼,灼热的气息扑来,不用想,白毛怪物追来了。 “该死,这怪物竟然如此记仇!” 少年手忙脚乱的闪躲。 “敕令甲子天丁,速速显灵助我,急急如律令!” 却是那位念瑶姐,见同伴危急,快声捻咒,将一张黄纸符箓化作团金甲神光罩到身上,然后纵身跃来,长剑一指,剑上金光闪烁。 “妖魔休得猖狂!” 女人眉头倒竖,满身金甲神光,配合那一脸狰狞疮疤,好似降魔夜叉。 白毛怪物只得舍下少年,回身迎击。 铛! 金光长剑与那刀刃利爪撞在一起,女人被灼热的气浪震的凌空倒翻,怪物则向后连踏,留下两个焦黑冒烟的脚印。 刚爬起的少年,瞥见地上焦黑印记,咕噜一声,吞了口唾沫,然后冲踉跄落地的女人惊恐大叫道:“念瑶姐,这怪物的力量还在涨!” “什么?”女人头皮发麻。 吼! 在女人与少年的惊恐目光中,白毛怪物再次怒声咆哮,浑身白毛无风自动,飘荡而起,一丝丝的火气从那毛发间冒起。 咔咔咔,以白毛怪物为中心,地面出现了一道道干裂纹路,像是干旱后的大地。 呼呼的灼热气浪如潮水般向四面八方荡去,撞到院墙上,在墙壁上留下干裂纹路后,又回荡而来,便见整个庭院的空气,都变得升腾扭曲。 女人和少年,只觉得全身每一寸皮肤都在灼烧,体内血水飞快蒸发,大脑热的昏沉,两眼发黑。 扑通,妇人身旁的一个小侍女,最先承受不住,热晕了过去。 早吓得惊魂失措,两眼茫然的妇人,也一翻白眼,直挺挺躺了下去。 “快逃啊!” 白毛怪物发生异变,战斗开启后,院中的护卫、仆役就已逃了大半,留下的都是忠心的,但此时,再忠心也顶不住这恐怖异象。 轰! 白毛化作了火气的怪物,猛地蹦起,扑向一个被热的发晕,摇摇晃晃向门口逃的护卫。 “念瑶姐,不能再让它食人异变!” 劲装少年嘶吼,提剑跃到怪物身后,挥剑劈砍。 听到提醒的女人,一咬牙,金甲神光一缩,紧紧贴到健美的身躯上,宛如披上金色甲胄。 因为是刚入修行,修为不高,将符箓催出变化这一举动,直接耗尽了女人的精力,被院中汹涌的热气一熏,眼前一阵发黑。 使劲晃了晃头,撑起精神,抬头见少年已拦住怪物,当即低喝一声,大步冲去。 嘭,怪物一爪击开少年,就见少年面色一红,吐出口热血。 那血水还在半空,便滋滋蒸发。 又听咔嚓一声,少年手上的宽剑断裂了! 怪物发出诡异笑声,似乎很是兴奋,然后身子一倾,裹着灼热气息压向只剩断剑的少年。 少年想躲,怪物猛地低吼。 满院的热浪应声涌动,滚到少年身上,已是大汗淋漓的少年,登时两眼一晕,脚下踉跄,眼见是躲不开怪物了。 “妖魔受死!” 披着金色甲胄的女人,怒发冲冠,瞳孔暴凸,一路冲开汹涌气浪,紧急奔到了怪物面前。 裹着金光的长剑高高挥起,剑光直接劈开怪物周身的火气。 被打扰到虐杀少年兴致的怪物,愤怒的扭身,口喷热浪,利爪猛挥。 热浪打在女人面上,利爪抓在女人肩头,却只见金色甲胄嗡嗡一颤,神光如波纹般泛开,便化解了热浪,抵住了利爪。 随即,女人怒目一瞪,噗呲,将那金光长剑刺入怪物体内,滚烫的血水顺着剑刃淌下,眨眼间蒸发成血雾。 “吼呜!” 怪物发出痛苦嚎叫,缭绕在毛发间的火气应声涌动。 女人正要抽剑退开,那怪物猛地低头,口鼻热气喷发,鼓着幽幽绿瞳盯着女人,手爪一握,死死抓住刺入体内的长剑。 “不好!” 女人惊恐,但无论怎么用力,都抽不回剑。 拼命催动的剑上金光,一阵金铁交鸣,金光迸溅后,怪物低吼一声,爪子用力,闪烁的金光直接被捏碎。 “噗——” 女人仰面吐出鲜血,身上的金色甲胄瞬间黯淡了几分。 “念瑶姐!” 缓过神的少年,见此大惊,丢到短剑快速从腰间符袋里取出符箓,喘息了几下,忍着大脑的热胀,体内的脱水,放声疾呼:“敕令甲子” “吼!” 怪物蓦然大叫,手爪用力,女人的长剑一阵发烫过后,咔的崩断。 然后怪物奋力一挥,女人便横飞出去,摔在地上后像个布偶一样连滚好几圈,挣扎了两下,无力跌倒。 怪物又反手拔出插在体内的短剑,噗呲,热血从伤口处狂喷而出。 “呼——” 怪物对着喷涌的鲜血长吐一口热气,那热气将血水蒸腾成血雾,血雾又随着热浪荡向四方。 院中汹涌的气浪得到血雾的滋养,宛如火中浇油,轰地冲天而起,将夜空烫的扭曲。 少年施展过半的符箓,直接被烧成灰烬,少年受到反噬,大脑一声轰鸣,七窍流血,扑通跪倒。 喀,喀,怪物喷吐着火气,一步步走向少年,脚下留下一串焦黑。 少年身上的劲装早被火气燎的破破烂烂,裸露的皮肤满是烫伤痕迹,面颊上的肌肉出现了明显的萎缩,让少年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怪,怪物,你到底是什么?” 少年眼中的灵光,如风中残烛,似乎随时要崩灭,但还是咬着牙,鼓起力气问道。 “我”怪物脚下一顿,绿瞳里闪出迷茫,半晌,彷佛无意识一般,喃喃道:“旱” 轰! 一个赭黄身影从天而降,席卷而下的劲风,将院中翻涌的热浪击散大半。 怪物眼中迷茫瞬间被惊怒替代,转过头,冲着来人咧开獠牙,愤怒嚎叫。 “姜纪?” 姜原望着朝他张牙舞爪冲来的怪物,透过那火气缭绕的白毛,发黑的眼眶,绿油的瞳孔,能看到一个熟悉的少年面孔。 “快去通知城隍,有怪物” 那少年眼中大片大片的黑影,只隐约看个赭黄影子,急忙挣扎着喊叫,可惜他发出的声音细弱蝇蚊,刚从嘴边传出,便被汹涌热浪湮没。 姜原瞥了眼少年,又看了看另一边半昏厥的女人,表情玩味。 这是俩熟人。 “吼!” 冲到近前的怪物,见姜原竟还分心他顾,感到自己受到了蔑视,登时怒吼,周身火气喷涌,气势惊人。 呼,怪物口吐热浪,利爪挥出。 “倒是挺凶。” 姜原撇撇嘴,手一伸,一个三寸小戟在掌中一滚,凌空抛向扑来怪物。 “长!” 三寸小戟迎风即涨,涨到一丈一尺时,撞到了怪物身上。 七千二百斤的重量轰的压来,怪物脚步一顿,闷吼着奋力举起那大戟,要将其甩开。 然而,大戟还在长! 两丈,三丈,直至九丈九尺,如一根天柱般立在院中,其上龙鳞雾纹飘忽而动,吞刃龙首的龙眼,放出迷乱神光。 “吼——呜呜” 怪物在大戟长到七八丈时,就已撑不住,当天柱立下,登时身子一软。 砰,被热浪烫的龟裂的地板,直接爆裂,坍塌。 怪物坠到了坑底。 随后就见一根巨人神兵挺立夜空,一个白毛怪物被镇在底端,就像是传说中的镇妖华表。 姜原走到坑边,瞅了眼奋力挥动四肢,像是只滑稽乌龟的怪物,嘴角一扯,仰头喊了一声:“五千,给它洗个凉水澡,顺便驱散这些热浪。” 踏云异兽应声落下,额上龙鳞闪烁,便听哗啦啦水声响动,一条水流淌过飞檐,翻过墙头,冲入院中。 那是庄园里的一个池塘,被五千调了过来。 哗,水流顺着大戟坠入大坑,先将那怪物淹没,随后从坑中溢出,荡向四方。 昏昏沉沉的少年,半昏厥的女人,被清凉的水流冲过,登时发出舒爽的呻吟,本能的咧开嘴大口吞咽。 忽然,那少年一噎,猛地睁开眼,鼓着眼珠慌忙掏喉咙,随即掏出了一条扑腾的小金鱼。 “哪里来的鱼?” 少年捧着金鱼,满脸迷茫。 忽然听到一个呲呲笑声,少年抬头一看,一头踏着云气的雄壮异兽,冲他呲出白牙。 “仙兽?” 第198章 大戟镇怪 铛! 咔! 金铁交鸣过后,少年的宽剑发出脆响,崩出了裂纹。 白毛怪物再次挥起刀刃利爪! 少年毛骨悚然,再来一下,他这剑必断,而那利爪将插入他的胸口,掏出他内脏。 “滚开!” 少年嘶声怒号,拼命扭身,将横在身前的宽剑横甩出去,拦腰斩向白毛怪物。 若怪物继续挥爪而下,能将少年划拉的血肉模糊,但也会被少年在腹部留下一道深入脏腑的血痕。 白毛怪物的绿幽瞳孔里闪过一丝灵光,随即躬身后跃,躲开斩来剑光。 “这妖魔还有意识?!” 劲装少年不敢置信,但也没空多想,因为那怪物闪过剑光后,獠牙大嘴咧开,轰的朝他喷吐。 一道炙热的气浪如箭般射来。 少年向旁滚开时,听到身后噼啪爆响,眼角余光一瞥,就见那气浪射空之后,落到院墙上,为了困住白毛怪物而特意加厚的墙壁,直接崩裂炸开。 少年吓得手脚冰凉,同时心头咒骂: “都怪那愚妇!眼睁睁看着这妖魔食人,异变成如此恐怖的怪物!” 呼,灼热的气息扑来,不用想,白毛怪物追来了。 “该死,这怪物竟然如此记仇!” 少年手忙脚乱的闪躲。 “敕令甲子天丁,速速显灵助我,急急如律令!” 却是那位念瑶姐,见同伴危急,快声捻咒,将一张黄纸符箓化作团金甲神光罩到身上,然后纵身跃来,长剑一指,剑上金光闪烁。 “妖魔休得猖狂!” 女人眉头倒竖,满身金甲神光,配合那一脸狰狞疮疤,好似降魔夜叉。 白毛怪物只得舍下少年,回身迎击。 铛! 金光长剑与那刀刃利爪撞在一起,女人被灼热的气浪震的凌空倒翻,怪物则向后连踏,留下两个焦黑冒烟的脚印。 刚爬起的少年,瞥见地上焦黑印记,咕噜一声,吞了口唾沫,然后冲踉跄落地的女人惊恐大叫道:“念瑶姐,这怪物的力量还在涨!” “什么?”女人头皮发麻。 吼! 在女人与少年的惊恐目光中,白毛怪物再次怒声咆哮,浑身白毛无风自动,飘荡而起,一丝丝的火气从那毛发间冒起。 咔咔咔,以白毛怪物为中心,地面出现了一道道干裂纹路,像是干旱后的大地。 呼呼的灼热气浪如潮水般向四面八方荡去,撞到院墙上,在墙壁上留下干裂纹路后,又回荡而来,便见整个庭院的空气,都变得升腾扭曲。 女人和少年,只觉得全身每一寸皮肤都在灼烧,体内血水飞快蒸发,大脑热的昏沉,两眼发黑。 扑通,妇人身旁的一个小侍女,最先承受不住,热晕了过去。 早吓得惊魂失措,两眼茫然的妇人,也一翻白眼,直挺挺躺了下去。 “快逃啊!” 白毛怪物发生异变,战斗开启后,院中的护卫、仆役就已逃了大半,留下的都是忠心的,但此时,再忠心也顶不住这恐怖异象。 轰! 白毛化作了火气的怪物,猛地蹦起,扑向一个被热的发晕,摇摇晃晃向门口逃的护卫。 “念瑶姐,不能再让它食人异变!” 劲装少年嘶吼,提剑跃到怪物身后,挥剑劈砍。 听到提醒的女人,一咬牙,金甲神光一缩,紧紧贴到健美的身躯上,宛如披上金色甲胄。 因为是刚入修行,修为不高,将符箓催出变化这一举动,直接耗尽了女人的精力,被院中汹涌的热气一熏,眼前一阵发黑。 使劲晃了晃头,撑起精神,抬头见少年已拦住怪物,当即低喝一声,大步冲去。 嘭,怪物一爪击开少年,就见少年面色一红,吐出口热血。 那血水还在半空,便滋滋蒸发。 又听咔嚓一声,少年手上的宽剑断裂了! 怪物发出诡异笑声,似乎很是兴奋,然后身子一倾,裹着灼热气息压向只剩断剑的少年。 少年想躲,怪物猛地低吼。 满院的热浪应声涌动,滚到少年身上,已是大汗淋漓的少年,登时两眼一晕,脚下踉跄,眼见是躲不开怪物了。 “妖魔受死!” 披着金色甲胄的女人,怒发冲冠,瞳孔暴凸,一路冲开汹涌气浪,紧急奔到了怪物面前。 裹着金光的长剑高高挥起,剑光直接劈开怪物周身的火气。 被打扰到虐杀少年兴致的怪物,愤怒的扭身,口喷热浪,利爪猛挥。 热浪打在女人面上,利爪抓在女人肩头,却只见金色甲胄嗡嗡一颤,神光如波纹般泛开,便化解了热浪,抵住了利爪。 随即,女人怒目一瞪,噗呲,将那金光长剑刺入怪物体内,滚烫的血水顺着剑刃淌下,眨眼间蒸发成血雾。 “吼呜!” 怪物发出痛苦嚎叫,缭绕在毛发间的火气应声涌动。 女人正要抽剑退开,那怪物猛地低头,口鼻热气喷发,鼓着幽幽绿瞳盯着女人,手爪一握,死死抓住刺入体内的长剑。 “不好!” 女人惊恐,但无论怎么用力,都抽不回剑。 拼命催动的剑上金光,一阵金铁交鸣,金光迸溅后,怪物低吼一声,爪子用力,闪烁的金光直接被捏碎。 “噗——” 女人仰面吐出鲜血,身上的金色甲胄瞬间黯淡了几分。 “念瑶姐!” 缓过神的少年,见此大惊,丢到短剑快速从腰间符袋里取出符箓,喘息了几下,忍着大脑的热胀,体内的脱水,放声疾呼:“敕令甲子” “吼!” 怪物蓦然大叫,手爪用力,女人的长剑一阵发烫过后,咔的崩断。 然后怪物奋力一挥,女人便横飞出去,摔在地上后像个布偶一样连滚好几圈,挣扎了两下,无力跌倒。 怪物又反手拔出插在体内的短剑,噗呲,热血从伤口处狂喷而出。 “呼——” 怪物对着喷涌的鲜血长吐一口热气,那热气将血水蒸腾成血雾,血雾又随着热浪荡向四方。 院中汹涌的气浪得到血雾的滋养,宛如火中浇油,轰地冲天而起,将夜空烫的扭曲。 少年施展过半的符箓,直接被烧成灰烬,少年受到反噬,大脑一声轰鸣,七窍流血,扑通跪倒。 喀,喀,怪物喷吐着火气,一步步走向少年,脚下留下一串焦黑。 少年身上的劲装早被火气燎的破破烂烂,裸露的皮肤满是烫伤痕迹,面颊上的肌肉出现了明显的萎缩,让少年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怪,怪物,你到底是什么?” 少年眼中的灵光,如风中残烛,似乎随时要崩灭,但还是咬着牙,鼓起力气问道。 “我”怪物脚下一顿,绿瞳里闪出迷茫,半晌,彷佛无意识一般,喃喃道:“旱” 轰! 一个赭黄身影从天而降,席卷而下的劲风,将院中翻涌的热浪击散大半。 怪物眼中迷茫瞬间被惊怒替代,转过头,冲着来人咧开獠牙,愤怒嚎叫。 “姜纪?” 姜原望着朝他张牙舞爪冲来的怪物,透过那火气缭绕的白毛,发黑的眼眶,绿油的瞳孔,能看到一个熟悉的少年面孔。 “快去通知城隍,有怪物” 那少年眼中大片大片的黑影,只隐约看个赭黄影子,急忙挣扎着喊叫,可惜他发出的声音细弱蝇蚊,刚从嘴边传出,便被汹涌热浪湮没。 姜原瞥了眼少年,又看了看另一边半昏厥的女人,表情玩味。 这是俩熟人。 “吼!” 冲到近前的怪物,见姜原竟还分心他顾,感到自己受到了蔑视,登时怒吼,周身火气喷涌,气势惊人。 呼,怪物口吐热浪,利爪挥出。 “倒是挺凶。” 姜原撇撇嘴,手一伸,一个三寸小戟在掌中一滚,凌空抛向扑来怪物。 “长!” 三寸小戟迎风即涨,涨到一丈一尺时,撞到了怪物身上。 七千二百斤的重量轰的压来,怪物脚步一顿,闷吼着奋力举起那大戟,要将其甩开。 然而,大戟还在长! 两丈,三丈,直至九丈九尺,如一根天柱般立在院中,其上龙鳞雾纹飘忽而动,吞刃龙首的龙眼,放出迷乱神光。 “吼——呜呜” 怪物在大戟长到七八丈时,就已撑不住,当天柱立下,登时身子一软。 砰,被热浪烫的龟裂的地板,直接爆裂,坍塌。 怪物坠到了坑底。 随后就见一根巨人神兵挺立夜空,一个白毛怪物被镇在底端,就像是传说中的镇妖华表。 姜原走到坑边,瞅了眼奋力挥动四肢,像是只滑稽乌龟的怪物,嘴角一扯,仰头喊了一声:“五千,给它洗个凉水澡,顺便驱散这些热浪。” 踏云异兽应声落下,额上龙鳞闪烁,便听哗啦啦水声响动,一条水流淌过飞檐,翻过墙头,冲入院中。 那是庄园里的一个池塘,被五千调了过来。 哗,水流顺着大戟坠入大坑,先将那怪物淹没,随后从坑中溢出,荡向四方。 昏昏沉沉的少年,半昏厥的女人,被清凉的水流冲过,登时发出舒爽的呻吟,本能的咧开嘴大口吞咽。 忽然,那少年一噎,猛地睁开眼,鼓着眼珠慌忙掏喉咙,随即掏出了一条扑腾的小金鱼。 “哪里来的鱼?” 少年捧着金鱼,满脸迷茫。 忽然听到一个呲呲笑声,少年抬头一看,一头踏着云气的雄壮异兽,冲他呲出白牙。 “仙兽?” 第199章 玉玦 湿漉漉,满地狼藉的庭院里,九丈九尺的大戟耸立中央,如一根威严的镇魔华表。 满身白毛的怪物,被一条青金色的蛟龙筋拴在大戟底端,愤怒的朝着屋檐下的众人不停嘶吼,那黑眶绿眼鼓着暴虐,利齿獠牙咧着凶残。 “啊呃” 负责看守它的五千,被吵得烦躁,瞥了眼屋檐下端坐的赭黄身影,见自家主人没关注这边,一蹄子蹬了过去。 白毛怪物吼声一滞,面露痛苦,扭头朝那异兽怒目而视,周身火气就要喷涌。 旁边一直紧张盯着怪物的仆役,慌忙从准备好的大水缸里拎起水桶,畏畏缩缩的靠近了点后,哗地将桶中冷水泼向怪物,然后也不管浇没浇到怪物身上,拖着空水桶连滚带爬的跑开。 一桶冷水只有一小半溅到了怪物身上,但也让那怪物刚冒起的火气,噗地熄灭。 倒不是水真能克这怪物,而是它先前已被折腾的精疲力竭,不剩多少余力,从地坑里揪出来时,还被丢进水中狠狠泡了一顿,所以此时,正是虚弱状态。 灯火通明的屋檐下,摆着几张座椅,坐着疲惫的几人。 服了姜原的丹药,刚苏醒过来的妇人,即姜纪母亲,姜原的姨娘梁氏,心疼的望了眼白毛怪物,扭过头,看着令人生畏的赭黄身影,怯怯道:“原哥儿,你是仙人了,一定能治好阿纪的,是?” 高坐的姜原,心下一叹,他已检查过姜纪的身体,并无收获,就像是姜纪天生便是这幅模样。 当真是诡谲! 迎着梁氏期待、敬畏的目光,姜原只能道:“姨娘,我算不得什么‘仙人’,老三的问题,我定会尽我所能。” 梁氏激动起来,“原哥儿,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阿纪是你亲弟弟啊,你不能” “夫人!夫人!” 说着说着,梁氏眼一翻,身子又软了下去,把身旁侍女吓得不轻。 梁氏被老三的异变,折腾的心力交瘁,方才又在热浪中近乎脱水,元气大损,身体早已到了极限,虽然服了姜原带来的桃石山丹药,但依然虚弱至极,此时一激动,登时一口气没上来。 姜原一步踏过来,搭着梁氏的干瘦手腕,输了一道先天元气过去。 憔悴妇人悠悠醒来,一把抓住面前的姜原,指甲都要刺入姜原手臂,哭求道:“原哥儿,姨娘以前对你刻薄了,姨娘向你道歉,求你救救阿纪,救救你弟弟!” 梁氏说的“刻薄”,其实也就是些争宠之事。 姜原已非是原主,对那些事没太大感觉,更别说如今他已踏上仙道,与个凡俗妇人计较也没意思。 “姨娘,”姜原沉声道:“我向你保证,我会竭尽所能。” 梁氏还想哭嚷,姜原轻轻一抬手,那妇人便情不自禁的松开了攥住姜原手臂的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回到座位上。 顿时,梁氏想起了姜原如今的身份——传说中的仙人,看了眼耸立院中的擎天大戟,脸上闪过敬畏,没敢再吵闹,只默默的抹着眼泪。 “照顾好姨娘。” 姜原叮嘱了侍女,走回座椅。 “大哥,你喝口茶。” 姜皓目睹了姜原的神威,对这位大哥愈发崇拜,等姜原坐下,立即殷勤的斟茶。 姜原随手接过茶杯饮了一口后,对另一侧的少年、女人,张口道:“两位,请继续说说你们的想法。” 那少年与女人,也是吃了姜原的丹药,刚恢复些元气。 姜原镇压白毛怪物的过程,两人昏昏沉沉,没怎么看清楚,等五千驱散了院中火气,方才恢复意识。 若说耸立如华表的大戟,让两人震动,心生敬畏,那么认出了姜原后,两人直接呆立当场,惊得说不话。 特别是那少年。 他先是将五千认作“仙兽”,既然有仙兽坐骑,那么来的定是仙人了,然后望见了镇压白毛怪物的大戟,更一步确信来人非是凡俗。 当姜原走过来,少年几乎不敢直视姜原,只低着头,用余光瞥着赭黄衣袍。 待“仙长”到了近前,慌忙躬身行礼:“上丰城隍庙安神法士,拜见仙长,感谢仙长救命之恩。” “我记得,你是东平郡商水县人,怎么跑这东郡上丰县了?” 听到“仙人”的话,少年又惊又喜,喜的是仙人竟然认的自己,惊的是脑中想了一圈,却是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何时与这等厉害仙人,有过交集。 “去年东郡这边发生了兵乱和大疫,造成许多怨气亡魂,本地神府忙不过来,便请求多分一批新晋的灵霄修士,在下为求功德,便主动请缨” 少年一边恭敬的回答,一边慢慢抬头,想看看是哪位仙人,竟认得自己。 姜原比少年高了一头,少年微微仰起脑袋,才看清姜原模样,初时没认出,暗自惊叹好一个风姿清正的仙人,随即生出了一股熟悉感。 那股熟悉感越来越清晰,一个场景渐渐在脑中浮现—— 一年前,磐石峰,求天箓,怒气勃发的老道人,骤然惊现的火团,以及小游太一神君的那声“传令兖州神府,即刻捉拿邪魔”。 “邪,邪魔?!” 少年蓦然惊呼,呆滞当场。 姜原嘴角一扬,戏谑道:“王越阁下,你要捉拿我吗?” 东平郡商水县王越,当初与姜原一同在磐石峰求天箓,姜原对其印象深刻,是因为这少年第一个上前自报家门。 而那女人,亦是当日求天箓的同道,姜原记得她的名字叫罗念瑶,泰山郡人,执生死薄副册的鬼吏说她仅有三十九寿,将病死。 磐石峰上的时候,罗念瑶面色灰败,满身烂疮,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不过此时,女人身上已没了那病怏怏的灰败气息,身上的烂疮也沉作了疤痕,显然是借灵霄天箓的资源,把身子调理的不错。 姜原对两人,是故人重逢的喜悦,是觉得有趣。 两人对姜原,就是震惊,不敢置信。 一个邪魔,不,一个与他们同求天箓的入门修士,只不过一年,他们还在为了灵霄功数拼搏,连个最低品阶的第九品天箓,都还没挣得,而眼前人,却已得仙道果位,更有惊人神通。 从姜原镇住白毛怪物,到给两人丹药,将他们与梁氏安顿好。 随后,他们又看着姜原信手提起那擎天大戟,将白毛怪从坑里揪出,折腾一顿,无果后,皱着眉头取出条蛟龙筋,把白毛怪绑在大戟上,命那头仙兽看守。 一直到,姜原坐在他们身旁,向他们问询,又被白毛怪与梁氏打断。 “两位,请继续说说你们的想法。” 姜原话落,王越与罗念瑶对视一眼,还是由王越开口,那女人则直直的盯着姜原,似乎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呃,姜道友,”王越不自然的顿了下。 小游太一神君发出的通缉令,没有那位神君的口谕,自然还在兖州各地神府挂着。 因为是在自己求天箓遇上的奇事,王越一直留意着,断断续续听闻到姜原不仅从容的逃出了北阳山,还从青州的济水出海去了。 来到上丰县城隍庙任职后,又听闻到了更多的姜原传闻,如“姜氏幼虎”,“散家求道”。 如此种种,性格率直的王越,倒是对姜原产生了一丝好感。 王越与罗念瑶,虽然连第九品的天箓都没得,但身为灵霄天箓修士,说句不客气的,他们便是天庭嫡系,神道正宗,一般的方士、术士、游道,根本比不了。 梁氏能请动这二人,未尝未尝没有姜纪乃是姜原弟弟的缘由。 可好感归好感,真到姜原当面,还是以让他们仰望姿态突然降临,按照灵霄天箓的品阶,鬼仙道果几乎相当于五品天箓,是郡城隍一级的大能,连他们任职的上丰城隍,见了姜原,都需以礼相待。 所以,王越心中的情绪,说不出的复杂。 得了鬼仙道果,便是正宗仙人,又没做什么天谴大恶,“邪魔”之说,不攻自破。 王越这等小修士,见了面,恭恭敬敬道一声“仙长”,更是理所应当。 他之所以称呼姜原“道友”,是姜原的要求。 “两位,你我当初同求天箓,按照民间习俗,咱们算的上是‘同门’,便不要叫什么‘仙人’了,还是道友相称。” 姜原的话回荡在耳边,王越心中的那丝好感,不知不觉间转化为钦慕。 “姜道友,”王越望向姜原,恭谨的说道:“我们认为姜纪少爷,应是中了某种‘巫诅’。” “巫诅?”姜原惊疑。 姜皓见大哥杯子空了,正要倒茶,闻听此言,提着茶壶吃惊叫道:“老三中了诅咒?有人害他?” 啜泣的梁氏,满脸惊惶,“我儿性情谦和,从未与人结下仇怨,谁人要害他?!” 姜原瞪了眼姜皓,训道:“老实听着,别乱插嘴。” 少年缩了缩脖子,露出个讨好笑脸,连忙给姜原倒茶。 王越这时侧身朝罗念瑶示意,那女人将目光从姜原身上收回,默默的从腰囊里取出个玉玦。 梁氏瞥见那玉玦,登时叫道:“那是我二哥送与阿纪的。” 王越扫了眼激动的梁氏,接过玉玦递给姜原,“我们用了很多法子,也没查出姜纪少爷的异变原因,是念瑶姐在姜纪少爷的屋中,注意到了这块玉玦。” 玉玦是个缺了一口的环形玉环,土黄色,造型古朴,线条方硬,不像是当代玉佩,有种古意,其上有云雷纹,兽纹,以及,一个衣带飘飞的女子形象。 姜原将小小的玉玦凑到近前,只见那粗旷的线条,勾勒出一个雍容飘逸的女子,好似传说中的天女。 小心的放出神念,玉玦内空空荡荡,并无异样,输入先天元气探察,也只感觉是个普通的玉佩。 毫无收获的姜原,抬头问王越二人:“你们为何认为是这玉玦?” 回答姜原的,是罗念瑶,那女人指着玉玦轻声道:“我曾见过与其风格类似的东西。” 姜原转头看过去,罗念瑶吐了口气,面上闪过一丝余悸,缓缓道:“在一个夏商时期的古墓里。” “这是墓葬?” 姜原一惊,再看玉玦,怪不得看着古意浓厚。 现今时代的玉佩,已很少是玉玦形制,倒是上古时期的玉器,多为环形,而且喜欢以玉玦作为陪葬饰品。 罗念瑶又道:“上古时期,巫觋盛行,夏商两代又是巫觋的最后余晖,那一时期的古墓,常有些巫祝之物陪葬品。” 说着,女人重重叹气,指着脸上的疮疤,痛苦道:“我身上的烂疮,便是在那个古墓里受到的巫诅。”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情不自禁的盯向罗念瑶的脸。 “所以,”王越适时出声,将众人目光拉回来:“我与念瑶姐才觉得,姜纪少爷怕是同样受到了巫诅之咒,产生异变。” “那怎么才能解除这什么巫咒?” 梁氏忍不住急声追问,话落,猛地扭头瞪向罗念瑶,扑过去恳求道:“仙长,求你救救我儿!” 罗念瑶扶起哀求的妇人,道:“夫人且起来,我拿这玉玦,便是要回去向城隍寻求解决法。” “城隍能解巫诅?”姜原问道。 罗念瑶看了眼姜原,指指自己面庞,“我受的巫诅,城隍爷用香火神力化解了一年,也才刚出现退却。” 说着望了眼院中的白毛怪,叹道:“姜纪少爷的情况,比我严重的多,而且已经彻底异变,我也不知城隍还能不能做到。” 姜原却是朗声道:“既是香火神力能化解巫诅,便无碍。” 县城隍做不到,郡城隍不行?济水河伯,海中洲龙王不行? 再不行,还有那位正宗的巫祭阿魁呢。 “事不宜迟,我与你们一同去拜会城隍。” 第199章 玉玦 湿漉漉,满地狼藉的庭院里,九丈九尺的大戟耸立中央,如一根威严的镇魔华表。 满身白毛的怪物,被一条青金色的蛟龙筋拴在大戟底端,愤怒的朝着屋檐下的众人不停嘶吼,那黑眶绿眼鼓着暴虐,利齿獠牙咧着凶残。 “啊呃” 负责看守它的五千,被吵得烦躁,瞥了眼屋檐下端坐的赭黄身影,见自家主人没关注这边,一蹄子蹬了过去。 白毛怪物吼声一滞,面露痛苦,扭头朝那异兽怒目而视,周身火气就要喷涌。 旁边一直紧张盯着怪物的仆役,慌忙从准备好的大水缸里拎起水桶,畏畏缩缩的靠近了点后,哗地将桶中冷水泼向怪物,然后也不管浇没浇到怪物身上,拖着空水桶连滚带爬的跑开。 一桶冷水只有一小半溅到了怪物身上,但也让那怪物刚冒起的火气,噗地熄灭。 倒不是水真能克这怪物,而是它先前已被折腾的精疲力竭,不剩多少余力,从地坑里揪出来时,还被丢进水中狠狠泡了一顿,所以此时,正是虚弱状态。 灯火通明的屋檐下,摆着几张座椅,坐着疲惫的几人。 服了姜原的丹药,刚苏醒过来的妇人,即姜纪母亲,姜原的姨娘梁氏,心疼的望了眼白毛怪物,扭过头,看着令人生畏的赭黄身影,怯怯道:“原哥儿,你是仙人了,一定能治好阿纪的,是?” 高坐的姜原,心下一叹,他已检查过姜纪的身体,并无收获,就像是姜纪天生便是这幅模样。 当真是诡谲! 迎着梁氏期待、敬畏的目光,姜原只能道:“姨娘,我算不得什么‘仙人’,老三的问题,我定会尽我所能。” 梁氏激动起来,“原哥儿,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阿纪是你亲弟弟啊,你不能” “夫人!夫人!” 说着说着,梁氏眼一翻,身子又软了下去,把身旁侍女吓得不轻。 梁氏被老三的异变,折腾的心力交瘁,方才又在热浪中近乎脱水,元气大损,身体早已到了极限,虽然服了姜原带来的桃石山丹药,但依然虚弱至极,此时一激动,登时一口气没上来。 姜原一步踏过来,搭着梁氏的干瘦手腕,输了一道先天元气过去。 憔悴妇人悠悠醒来,一把抓住面前的姜原,指甲都要刺入姜原手臂,哭求道:“原哥儿,姨娘以前对你刻薄了,姨娘向你道歉,求你救救阿纪,救救你弟弟!” 梁氏说的“刻薄”,其实也就是些争宠之事。 姜原已非是原主,对那些事没太大感觉,更别说如今他已踏上仙道,与个凡俗妇人计较也没意思。 “姨娘,”姜原沉声道:“我向你保证,我会竭尽所能。” 梁氏还想哭嚷,姜原轻轻一抬手,那妇人便情不自禁的松开了攥住姜原手臂的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回到座位上。 顿时,梁氏想起了姜原如今的身份——传说中的仙人,看了眼耸立院中的擎天大戟,脸上闪过敬畏,没敢再吵闹,只默默的抹着眼泪。 “照顾好姨娘。” 姜原叮嘱了侍女,走回座椅。 “大哥,你喝口茶。” 姜皓目睹了姜原的神威,对这位大哥愈发崇拜,等姜原坐下,立即殷勤的斟茶。 姜原随手接过茶杯饮了一口后,对另一侧的少年、女人,张口道:“两位,请继续说说你们的想法。” 那少年与女人,也是吃了姜原的丹药,刚恢复些元气。 姜原镇压白毛怪物的过程,两人昏昏沉沉,没怎么看清楚,等五千驱散了院中火气,方才恢复意识。 若说耸立如华表的大戟,让两人震动,心生敬畏,那么认出了姜原后,两人直接呆立当场,惊得说不话。 特别是那少年。 他先是将五千认作“仙兽”,既然有仙兽坐骑,那么来的定是仙人了,然后望见了镇压白毛怪物的大戟,更一步确信来人非是凡俗。 当姜原走过来,少年几乎不敢直视姜原,只低着头,用余光瞥着赭黄衣袍。 待“仙长”到了近前,慌忙躬身行礼:“上丰城隍庙安神法士,拜见仙长,感谢仙长救命之恩。” “我记得,你是东平郡商水县人,怎么跑这东郡上丰县了?” 听到“仙人”的话,少年又惊又喜,喜的是仙人竟然认的自己,惊的是脑中想了一圈,却是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何时与这等厉害仙人,有过交集。 “去年东郡这边发生了兵乱和大疫,造成许多怨气亡魂,本地神府忙不过来,便请求多分一批新晋的灵霄修士,在下为求功德,便主动请缨” 少年一边恭敬的回答,一边慢慢抬头,想看看是哪位仙人,竟认得自己。 姜原比少年高了一头,少年微微仰起脑袋,才看清姜原模样,初时没认出,暗自惊叹好一个风姿清正的仙人,随即生出了一股熟悉感。 那股熟悉感越来越清晰,一个场景渐渐在脑中浮现—— 一年前,磐石峰,求天箓,怒气勃发的老道人,骤然惊现的火团,以及小游太一神君的那声“传令兖州神府,即刻捉拿邪魔”。 “邪,邪魔?!” 少年蓦然惊呼,呆滞当场。 姜原嘴角一扬,戏谑道:“王越阁下,你要捉拿我吗?” 东平郡商水县王越,当初与姜原一同在磐石峰求天箓,姜原对其印象深刻,是因为这少年第一个上前自报家门。 而那女人,亦是当日求天箓的同道,姜原记得她的名字叫罗念瑶,泰山郡人,执生死薄副册的鬼吏说她仅有三十九寿,将病死。 磐石峰上的时候,罗念瑶面色灰败,满身烂疮,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不过此时,女人身上已没了那病怏怏的灰败气息,身上的烂疮也沉作了疤痕,显然是借灵霄天箓的资源,把身子调理的不错。 姜原对两人,是故人重逢的喜悦,是觉得有趣。 两人对姜原,就是震惊,不敢置信。 一个邪魔,不,一个与他们同求天箓的入门修士,只不过一年,他们还在为了灵霄功数拼搏,连个最低品阶的第九品天箓,都还没挣得,而眼前人,却已得仙道果位,更有惊人神通。 从姜原镇住白毛怪物,到给两人丹药,将他们与梁氏安顿好。 随后,他们又看着姜原信手提起那擎天大戟,将白毛怪从坑里揪出,折腾一顿,无果后,皱着眉头取出条蛟龙筋,把白毛怪绑在大戟上,命那头仙兽看守。 一直到,姜原坐在他们身旁,向他们问询,又被白毛怪与梁氏打断。 “两位,请继续说说你们的想法。” 姜原话落,王越与罗念瑶对视一眼,还是由王越开口,那女人则直直的盯着姜原,似乎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呃,姜道友,”王越不自然的顿了下。 小游太一神君发出的通缉令,没有那位神君的口谕,自然还在兖州各地神府挂着。 因为是在自己求天箓遇上的奇事,王越一直留意着,断断续续听闻到姜原不仅从容的逃出了北阳山,还从青州的济水出海去了。 来到上丰县城隍庙任职后,又听闻到了更多的姜原传闻,如“姜氏幼虎”,“散家求道”。 如此种种,性格率直的王越,倒是对姜原产生了一丝好感。 王越与罗念瑶,虽然连第九品的天箓都没得,但身为灵霄天箓修士,说句不客气的,他们便是天庭嫡系,神道正宗,一般的方士、术士、游道,根本比不了。 梁氏能请动这二人,未尝未尝没有姜纪乃是姜原弟弟的缘由。 可好感归好感,真到姜原当面,还是以让他们仰望姿态突然降临,按照灵霄天箓的品阶,鬼仙道果几乎相当于五品天箓,是郡城隍一级的大能,连他们任职的上丰城隍,见了姜原,都需以礼相待。 所以,王越心中的情绪,说不出的复杂。 得了鬼仙道果,便是正宗仙人,又没做什么天谴大恶,“邪魔”之说,不攻自破。 王越这等小修士,见了面,恭恭敬敬道一声“仙长”,更是理所应当。 他之所以称呼姜原“道友”,是姜原的要求。 “两位,你我当初同求天箓,按照民间习俗,咱们算的上是‘同门’,便不要叫什么‘仙人’了,还是道友相称。” 姜原的话回荡在耳边,王越心中的那丝好感,不知不觉间转化为钦慕。 “姜道友,”王越望向姜原,恭谨的说道:“我们认为姜纪少爷,应是中了某种‘巫诅’。” “巫诅?”姜原惊疑。 姜皓见大哥杯子空了,正要倒茶,闻听此言,提着茶壶吃惊叫道:“老三中了诅咒?有人害他?” 啜泣的梁氏,满脸惊惶,“我儿性情谦和,从未与人结下仇怨,谁人要害他?!” 姜原瞪了眼姜皓,训道:“老实听着,别乱插嘴。” 少年缩了缩脖子,露出个讨好笑脸,连忙给姜原倒茶。 王越这时侧身朝罗念瑶示意,那女人将目光从姜原身上收回,默默的从腰囊里取出个玉玦。 梁氏瞥见那玉玦,登时叫道:“那是我二哥送与阿纪的。” 王越扫了眼激动的梁氏,接过玉玦递给姜原,“我们用了很多法子,也没查出姜纪少爷的异变原因,是念瑶姐在姜纪少爷的屋中,注意到了这块玉玦。” 玉玦是个缺了一口的环形玉环,土黄色,造型古朴,线条方硬,不像是当代玉佩,有种古意,其上有云雷纹,兽纹,以及,一个衣带飘飞的女子形象。 姜原将小小的玉玦凑到近前,只见那粗旷的线条,勾勒出一个雍容飘逸的女子,好似传说中的天女。 小心的放出神念,玉玦内空空荡荡,并无异样,输入先天元气探察,也只感觉是个普通的玉佩。 毫无收获的姜原,抬头问王越二人:“你们为何认为是这玉玦?” 回答姜原的,是罗念瑶,那女人指着玉玦轻声道:“我曾见过与其风格类似的东西。” 姜原转头看过去,罗念瑶吐了口气,面上闪过一丝余悸,缓缓道:“在一个夏商时期的古墓里。” “这是墓葬?” 姜原一惊,再看玉玦,怪不得看着古意浓厚。 现今时代的玉佩,已很少是玉玦形制,倒是上古时期的玉器,多为环形,而且喜欢以玉玦作为陪葬饰品。 罗念瑶又道:“上古时期,巫觋盛行,夏商两代又是巫觋的最后余晖,那一时期的古墓,常有些巫祝之物陪葬品。” 说着,女人重重叹气,指着脸上的疮疤,痛苦道:“我身上的烂疮,便是在那个古墓里受到的巫诅。”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情不自禁的盯向罗念瑶的脸。 “所以,”王越适时出声,将众人目光拉回来:“我与念瑶姐才觉得,姜纪少爷怕是同样受到了巫诅之咒,产生异变。” “那怎么才能解除这什么巫咒?” 梁氏忍不住急声追问,话落,猛地扭头瞪向罗念瑶,扑过去恳求道:“仙长,求你救救我儿!” 罗念瑶扶起哀求的妇人,道:“夫人且起来,我拿这玉玦,便是要回去向城隍寻求解决法。” “城隍能解巫诅?”姜原问道。 罗念瑶看了眼姜原,指指自己面庞,“我受的巫诅,城隍爷用香火神力化解了一年,也才刚出现退却。” 说着望了眼院中的白毛怪,叹道:“姜纪少爷的情况,比我严重的多,而且已经彻底异变,我也不知城隍还能不能做到。” 姜原却是朗声道:“既是香火神力能化解巫诅,便无碍。” 县城隍做不到,郡城隍不行?济水河伯,海中洲龙王不行? 再不行,还有那位正宗的巫祭阿魁呢。 “事不宜迟,我与你们一同去拜会城隍。” 第200章 可是这厉鬼 上丰县的城隍爷,有尊号为“正德司民城隍灵佑君”。 “正德司民”是世俗王朝的敕封尊号,而“灵佑君”,是因为他的灵霄天箓为六品的“灵佑洞玄箓”。 入夜,上丰城隍正在阴府中,与文武判官处理公事。 “唉,疫乱大灾总算是平定。未防下次大灾再造成阴阳失衡,之后便劳烦二位,将本县的阴阳秩序再梳理下,剔去纰漏。” 一身大红衣袍的城隍,揉了揉眉角,伸着懒腰从座上起身。 “属下遵命。” 两位判官拱手应命后,那文判官笑道:“天快亮了,城隍爷先去休息。” “也好。” 上丰城隍笑笑,绕下案牍,抬脚向后院走去。 走了两步,回身看向武判官问道:“那西苇坡的乱葬岗厉鬼,最近可有闹腾?” 武判官回道:“最近倒是安静了许多,夜游神巡视时,还见其洞府紧闭。或许是见大乱过去,混不着便宜,潜心修行了。” 上丰城隍叹道:“希望如此。” 那文判官迟疑了下,插嘴道:“城隍爷,赵兄,我听闻到了些事情。” “关于那厉鬼的?”上丰城隍停下了脚步,眉头皱起。 “嗯,”文判官斟酌了下语言,沉声道:“我听说,那厉鬼似在谋求拜入夏丘阴府。” “他也想做夏丘鬼王的义子?”城隍面上浮起阴霾。 “恐怕是的。”文判官道。 上丰城隍的脸色阴沉如水,怒道:“那厉鬼现在就已桀骜暴戾,若是攀上了夏丘鬼王,怕是再不把我这城隍放在眼中了!” 武判官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望向文判官问道:“他可得逞?” 文判官想了下,摇摇头:“我是从郡城隍的阴阳司听闻到的消息,那厉鬼前些人才托人往夏丘阴府送了一份拜礼,应该是刚寻到门路。” 武判官一拍桌子,“绝不能让那厉鬼攀上夏丘鬼王!” 夏丘,乃是夏朝时的昆吾古国之都,那昆吾氏据传又是颛顼血裔。 夏丘鬼王,便是昆吾氏之后,好收义子,传说有义子三百,身份尊贵,与五岳四渎称兄道弟,更与泰山府君关系甚密。 小小的上丰县城隍,哪敢得罪。 西苇坡乱坟岗的厉鬼,则是个不知从哪钻出的阴鬼,得了些道法,摆脱了生死薄。 在去年的兵乱大疫中占了城西芦苇坡的乱坟岗,招魂纳鬼,掀起了不小动静。 上丰城隍府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那厉鬼压制。 一旦那厉鬼真的拜入了夏丘阴府,以其桀骜,不说报复上丰城隍庙,今后那西苇坡乱坟岗,怕是就成为上丰县的独立国度了。 武判官的话,亦是城隍所想。 可是,该怎么办呢? 他们上次是出动了整个城隍府,才将那厉鬼压制住,逼其散去麾下鬼怪,然而那次,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了西苇坡是厉鬼的洞府,若是那厉鬼不闹,他们也不能打扰。 文判官捏着下巴思索片刻,眼神一冷,低声道:“城隍爷,不如先下手,在那厉鬼拜入夏丘阴府前,将其彻底打掉。” “张兄之计大善!” 武判官握拳砸掌,“他现在的心思肯定都在夏丘那边,咱们正能打他个措手不及,而且他麾下鬼怪都被驱散,是个光杆司令,定不会像上次那般辛苦。” 城隍意动了,正要开口,一个鬼差急匆匆闯入,拜倒叫道:“城隍爷,夜游神大人被西苇坡扣下了!” 城隍大惊,“你且说清楚,那厉鬼干了什么?” 鬼差喘息不停:“今日有一刚死老妪,含怨化鬼,作乱伤人,被巡视的夜游神大人撞上,便要将其拿下。” “不想那老妪竟逃入了西苇坡,夜游神大人追之不及,也进入了西苇坡,就被那厉鬼不由分说的扣下了。” 鬼差喘了口气,偷偷瞥向城隍爷,声音变低,“那厉鬼,还嚷嚷着咱们破坏约定,要,要上城隍府理论。” “混账!” 上丰城隍怒火冲顶,破口大骂:“缉鬼降魔,庇护百姓,乃是我城隍府的天命神职!他一个厉鬼,竟敢扣我夜游神,还想找我理论?气煞我也!” 同时,城隍心中暗道:可恶,这厉鬼才刚走通夏丘阴府的门路,就故态重施,甚至更加猖獗,若他真的攀上那老鬼王,我这城隍,怕是得向他俯首帖耳了! 城隍心头一发狠,与文武判官对视一眼,两位判官看懂了城隍的眼神,咬了咬牙,默默点头。 上丰城隍当即返身而回,从案牍上取下令符,高喝道:“来人,速召阳游徼,众将军,点齐兵马,随我征讨西苇坡” 嗒嗒嗒,又一个鬼差跑了进来,却是个引香鬼吏。 那鬼吏被堂上肃杀的氛围吓了一跳。 城隍正发神令,被打断,冷着脸瞪眼:“又是什么事?” 鬼吏缩了缩身子:“城隍爷,王越和罗念瑶两位安神法士,在庙中求见。” 安神法士属于阳游缴下属,因为是阳世生人,平日里不常与阴府交际,只是通过游徼接受城隍指令。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罗念瑶,因其需要香火神力祛除巫诅,倒是与城隍关系不错。 听到是罗念瑶,城隍语气缓和了几分,“他们所为何事?” 鬼吏扬起头,回道:“两位安神法士领来了一位鬼仙,说是有事相求城隍爷。” “鬼仙?” 城隍满头雾水,但毕竟是仙人来访,想了下,将手中令符递给文武判官,“两位且持我神令先整顿兵马,待我见完那鬼仙,便发兵西苇坡。” “遵命!”文武判官领命。 上丰城隍身子一晃,化作团香火冷雾遁去。 姜原留五千看守白毛怪,王越、罗念瑶二人连夜赶至上丰县城,摸黑翻过城墙,又到了位于城南的城隍庙。 王越二人叫开神庙,领着姜原到了香火正堂,向祭坛上的城隍爷神像添香祈愿。 不久,香火缭绕中的城隍神像闪过红光,走下一个大红衣袍的中年神只。 “安神法士拜见城隍。” 王越两人连忙向那神只行礼,然后介绍姜原,“城隍爷,这位是姜原仙长。” 姜原拱手道:“在下姜原,见过城隍。” 上丰城隍回礼,面露歉意道:“仙长驾临小庙,未曾远迎,失礼失礼。” 说话间,城隍悄然打量姜原,他总觉得“姜原”这个名号很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听过。 不过城隍也没多想,他只想尽快打发了这位鬼仙,那边还等着他发兵攻打西苇坡,解救夜游神呢。 “不知仙长前来,所为何事?”城隍直接道。 姜原觉察到了上丰城隍的不耐,琢磨了下,暗道莫非城隍府出了事? 王越与罗念瑶同样觉察到了,开口问道:“城隍爷,可是神府有事?” 上丰城隍瞥了一眼两个安神法士,没有当着姜原的面说明白,毕竟是个丢脸事,只是不咸不淡的说道:“有一老妪怨鬼逃入了西苇坡,本神正待发兵前去缉拿。” 王越两人当然对那西苇坡非常了解,上次的征伐,他俩也随上司游徼参与了,所以城隍话一落,两人就心头一惊—— 西苇坡乱葬岗的厉鬼,又闹事了!而且是逼得城隍骤然发兵的大事! 因为正常来说,发兵攻伐乃是大事,理应提前准备,然而今夜之前,他们没听到丁点消息。 “这” 王越两人对视,头疼起来。 城隍神府有大事,可姜纪的情况也需尽快解决,拖得越久,其异变越深,就越难解除巫诅。 “嗯?” 上丰城隍说的淡然,姜原真以为只是个怨鬼罢了,所谓发兵,可能是调集人手去围捕,便要说姜纪的事。 然而看到了王越两人的表情后,却是反应过来,城隍所说,恐怕不是小麻烦。 姜原犹豫了下,决定先问问这城隍能不能祛除巫诅再说。 “看来在下来的不巧,耽误了城隍大事,嗯,那在下长话短说。” 倒了声歉后,姜原取出那块玉玦,快速道:“我弟弟因这块玉玦中了巫诅,不知城隍能否祛除?” 上丰城隍扫了眼罗念瑶,明白为何这位鬼仙会来找自己了,伸手接过玉玦,随口问了声:“是什么样的巫诅?” 罗念瑶开口回答道:“城隍,中巫诅的便是左县尉的那位外甥。” “白毛怪?”上丰城隍吃惊道。 姜纪的事已闹了两月,梁氏也没少到城隍庙乞愿,特别是最近,姜纪变得更严重,梁氏为了救儿子,请了一波波的方士、法师,满城皆知。 之所以把姜纪关到偏僻庄园,一来自然是担忧姜纪伤人,再者也是梁家顾及颜面。 “原来是中了巫诅,怪不得那些法师找不出病症。” 上丰城隍摇了摇头,突然一顿。 等等,那白毛怪好像是叫作姜纪,出自东隅乡的姜家,而那姜家,有个“幼虎”,而那“幼虎”,似乎在求天箓时,被小游太一神君定为了“邪魔”,发出通缉口谕。 “幼虎”之名,不正是姜原? 上丰城隍陡然抬头,怔怔的望向姜原,吞吞吐吐道:“仙阁你,你是不是在磐石峰求过灵霄天箓?” 姜原苦笑,想了下,没有回答,而是缓缓吐了口气,眼帘垂下。 呼,一个飘忽的袖珍小人从姜原天灵跃出,神念传声: “在下于东海之上得传鬼仙法门,历经艰辛铸仙体,出阴神,终得鬼仙道果。近日要往西牛贺洲寻道,途径家乡访亲友时,惊闻弟弟异变,幸有两位故人指点,这才来拜求城隍。” 王越两人虽已知道姜原修得鬼仙,但现在亲眼目睹阴神,依然震动。 上丰城隍盯着姜原的阴神好一会儿,脑中浮出姜原的所有传闻,重重的叹息一声,感叹天命玄奇。 少有英名,本该封侯将相,却因双亲亡故而遁世求道;求天箓,被授箓神君定为邪魔,天箓不可得,更遭受通缉;但最终不仅逃去海外,更是一步跨过常人几十年苦功,道果加身。 如此种种,倒是很有神仙逸事的传说感觉。 感叹过后,城隍整衣肃容,恭敬的向姜原一礼,“上丰城隍,见过姜原仙长!” 这是认同了姜原的仙道果位。 飘忽小人露出笑意,往下一遁,没入姜原天灵。 姜原抬眼,对上丰城隍拱手道:“还请城隍相助。” “仙长客气了。” 上丰城隍笑了笑,低头打量玉玦,忽地发出一声轻咦,又将玉玦凑到眼前,紧紧盯着上面的女子形象。 “城隍可是看出了什么?” 姜原期待的问道,王越两人也目光灼灼的看着城隍。 片刻后,上丰城隍慢慢抬头,面色凝重的吐声道:“我若没猜错,这玉玦上的女子,怕是传说中的天女旱魃。” 旱魃?! 姜原惊讶,但一想,姜纪所化白毛怪的那身炙热火气,倒也符合旱魃传说,只是没有那“旱魃出行,赤地千里”的威能。 “这枚玉玦,应该是出自尊祭旱魃的一类巫觋,并且为巫觋的贴身佩饰,沾染了不少旱魃神力,后作为陪葬品下葬,化作巫诅之物。” 上丰城隍将玉玦还给姜原,姜原接过,问道:“城隍可能驱除巫诅。” 城隍轻声道:“巫觋与神道,皆是纳万民之愿以供神,殊途同归,香火神力确实能驱除这巫诅。” 顿了下,城隍瞅了眼姜原,这等得天眷顾的修士,值得交好,便道:“按照听闻,姜纪公子的巫诅怕是已深,这样,我先随仙长过去,压制住他的巫诅,让他不再恶化。” 姜原松了口气,感谢道:“多谢城隍。” “咱们便走。” 上丰城隍笑着摆摆手,抬脚就要向外走,突然一拍脑袋,被姜原成就鬼仙所震动,又被旱魃巫诅惊到,差点忘了发兵攻打西苇坡厉鬼的事了。 姜原刚跟上,见城隍突然停下脚步,面露纠结,也是一下想起了城隍现身时的表情,顿时道:“城隍可是有事?” 上丰城隍想卖个人情给姜原,于是便将西苇坡厉鬼的所为讲了出来,最后哈哈一笑: “仙长且待我片刻,我去吩咐一下推迟发兵,谅那厉鬼也不敢把夜游神怎么着,姜纪公子的病情要紧。” 姜原看看城隍,忽而道:“那厉鬼的西苇坡在何处?” 上丰城隍本能的回道:“县城以西三十里有片芦苇荡,旁边有个堆满乱坟头的高丘,便是了。” “城隍且待片刻。” 姜原随口说了声,大步走出香火正堂,来到院中仰头对着夜空,捻咒疾呼:“云来!” 一团飘飘白云应声而下,驮起姜原飞升而去。 这腾云法,是姜原从桃石山学来的,只是一般的腾云法,没比五千速度快多少,姜原嫌弃,不常用。 “仙长” 上丰城隍与王越两人追到庭院时,就只见到茫茫夜空。 “他这是?” 城隍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向王越两人。 罗念瑶悠悠道:“姜道友怕是为城隍爷解难去了。” 上丰城隍一怔,“他这就这么孤身一人?” 是,姜原是鬼仙,可那厉鬼是他们出动整个城隍府,有文武判官,夜游神,阳游徼,数位安神法士,数十鬼差,还有亲自出马的城隍,方才勉强得胜。 姜原就这么像是散步一般,就去了? 然而,仅仅一炷香的时间后,一团狂风滚入了院中。 狂风散去,一身赭黄袍的姜原,提着个青面獠牙的鬼怪,朗声道:“城隍,可是这厉鬼?” 第200章 可是这厉鬼 上丰县的城隍爷,有尊号为“正德司民城隍灵佑君”。 “正德司民”是世俗王朝的敕封尊号,而“灵佑君”,是因为他的灵霄天箓为六品的“灵佑洞玄箓”。 入夜,上丰城隍正在阴府中,与文武判官处理公事。 “唉,疫乱大灾总算是平定。未防下次大灾再造成阴阳失衡,之后便劳烦二位,将本县的阴阳秩序再梳理下,剔去纰漏。” 一身大红衣袍的城隍,揉了揉眉角,伸着懒腰从座上起身。 “属下遵命。” 两位判官拱手应命后,那文判官笑道:“天快亮了,城隍爷先去休息。” “也好。” 上丰城隍笑笑,绕下案牍,抬脚向后院走去。 走了两步,回身看向武判官问道:“那西苇坡的乱葬岗厉鬼,最近可有闹腾?” 武判官回道:“最近倒是安静了许多,夜游神巡视时,还见其洞府紧闭。或许是见大乱过去,混不着便宜,潜心修行了。” 上丰城隍叹道:“希望如此。” 那文判官迟疑了下,插嘴道:“城隍爷,赵兄,我听闻到了些事情。” “关于那厉鬼的?”上丰城隍停下了脚步,眉头皱起。 “嗯,”文判官斟酌了下语言,沉声道:“我听说,那厉鬼似在谋求拜入夏丘阴府。” “他也想做夏丘鬼王的义子?”城隍面上浮起阴霾。 “恐怕是的。”文判官道。 上丰城隍的脸色阴沉如水,怒道:“那厉鬼现在就已桀骜暴戾,若是攀上了夏丘鬼王,怕是再不把我这城隍放在眼中了!” 武判官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望向文判官问道:“他可得逞?” 文判官想了下,摇摇头:“我是从郡城隍的阴阳司听闻到的消息,那厉鬼前些人才托人往夏丘阴府送了一份拜礼,应该是刚寻到门路。” 武判官一拍桌子,“绝不能让那厉鬼攀上夏丘鬼王!” 夏丘,乃是夏朝时的昆吾古国之都,那昆吾氏据传又是颛顼血裔。 夏丘鬼王,便是昆吾氏之后,好收义子,传说有义子三百,身份尊贵,与五岳四渎称兄道弟,更与泰山府君关系甚密。 小小的上丰县城隍,哪敢得罪。 西苇坡乱坟岗的厉鬼,则是个不知从哪钻出的阴鬼,得了些道法,摆脱了生死薄。 在去年的兵乱大疫中占了城西芦苇坡的乱坟岗,招魂纳鬼,掀起了不小动静。 上丰城隍府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那厉鬼压制。 一旦那厉鬼真的拜入了夏丘阴府,以其桀骜,不说报复上丰城隍庙,今后那西苇坡乱坟岗,怕是就成为上丰县的独立国度了。 武判官的话,亦是城隍所想。 可是,该怎么办呢? 他们上次是出动了整个城隍府,才将那厉鬼压制住,逼其散去麾下鬼怪,然而那次,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了西苇坡是厉鬼的洞府,若是那厉鬼不闹,他们也不能打扰。 文判官捏着下巴思索片刻,眼神一冷,低声道:“城隍爷,不如先下手,在那厉鬼拜入夏丘阴府前,将其彻底打掉。” “张兄之计大善!” 武判官握拳砸掌,“他现在的心思肯定都在夏丘那边,咱们正能打他个措手不及,而且他麾下鬼怪都被驱散,是个光杆司令,定不会像上次那般辛苦。” 城隍意动了,正要开口,一个鬼差急匆匆闯入,拜倒叫道:“城隍爷,夜游神大人被西苇坡扣下了!” 城隍大惊,“你且说清楚,那厉鬼干了什么?” 鬼差喘息不停:“今日有一刚死老妪,含怨化鬼,作乱伤人,被巡视的夜游神大人撞上,便要将其拿下。” “不想那老妪竟逃入了西苇坡,夜游神大人追之不及,也进入了西苇坡,就被那厉鬼不由分说的扣下了。” 鬼差喘了口气,偷偷瞥向城隍爷,声音变低,“那厉鬼,还嚷嚷着咱们破坏约定,要,要上城隍府理论。” “混账!” 上丰城隍怒火冲顶,破口大骂:“缉鬼降魔,庇护百姓,乃是我城隍府的天命神职!他一个厉鬼,竟敢扣我夜游神,还想找我理论?气煞我也!” 同时,城隍心中暗道:可恶,这厉鬼才刚走通夏丘阴府的门路,就故态重施,甚至更加猖獗,若他真的攀上那老鬼王,我这城隍,怕是得向他俯首帖耳了! 城隍心头一发狠,与文武判官对视一眼,两位判官看懂了城隍的眼神,咬了咬牙,默默点头。 上丰城隍当即返身而回,从案牍上取下令符,高喝道:“来人,速召阳游徼,众将军,点齐兵马,随我征讨西苇坡” 嗒嗒嗒,又一个鬼差跑了进来,却是个引香鬼吏。 那鬼吏被堂上肃杀的氛围吓了一跳。 城隍正发神令,被打断,冷着脸瞪眼:“又是什么事?” 鬼吏缩了缩身子:“城隍爷,王越和罗念瑶两位安神法士,在庙中求见。” 安神法士属于阳游缴下属,因为是阳世生人,平日里不常与阴府交际,只是通过游徼接受城隍指令。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罗念瑶,因其需要香火神力祛除巫诅,倒是与城隍关系不错。 听到是罗念瑶,城隍语气缓和了几分,“他们所为何事?” 鬼吏扬起头,回道:“两位安神法士领来了一位鬼仙,说是有事相求城隍爷。” “鬼仙?” 城隍满头雾水,但毕竟是仙人来访,想了下,将手中令符递给文武判官,“两位且持我神令先整顿兵马,待我见完那鬼仙,便发兵西苇坡。” “遵命!”文武判官领命。 上丰城隍身子一晃,化作团香火冷雾遁去。 姜原留五千看守白毛怪,王越、罗念瑶二人连夜赶至上丰县城,摸黑翻过城墙,又到了位于城南的城隍庙。 王越二人叫开神庙,领着姜原到了香火正堂,向祭坛上的城隍爷神像添香祈愿。 不久,香火缭绕中的城隍神像闪过红光,走下一个大红衣袍的中年神只。 “安神法士拜见城隍。” 王越两人连忙向那神只行礼,然后介绍姜原,“城隍爷,这位是姜原仙长。” 姜原拱手道:“在下姜原,见过城隍。” 上丰城隍回礼,面露歉意道:“仙长驾临小庙,未曾远迎,失礼失礼。” 说话间,城隍悄然打量姜原,他总觉得“姜原”这个名号很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听过。 不过城隍也没多想,他只想尽快打发了这位鬼仙,那边还等着他发兵攻打西苇坡,解救夜游神呢。 “不知仙长前来,所为何事?”城隍直接道。 姜原觉察到了上丰城隍的不耐,琢磨了下,暗道莫非城隍府出了事? 王越与罗念瑶同样觉察到了,开口问道:“城隍爷,可是神府有事?” 上丰城隍瞥了一眼两个安神法士,没有当着姜原的面说明白,毕竟是个丢脸事,只是不咸不淡的说道:“有一老妪怨鬼逃入了西苇坡,本神正待发兵前去缉拿。” 王越两人当然对那西苇坡非常了解,上次的征伐,他俩也随上司游徼参与了,所以城隍话一落,两人就心头一惊—— 西苇坡乱葬岗的厉鬼,又闹事了!而且是逼得城隍骤然发兵的大事! 因为正常来说,发兵攻伐乃是大事,理应提前准备,然而今夜之前,他们没听到丁点消息。 “这” 王越两人对视,头疼起来。 城隍神府有大事,可姜纪的情况也需尽快解决,拖得越久,其异变越深,就越难解除巫诅。 “嗯?” 上丰城隍说的淡然,姜原真以为只是个怨鬼罢了,所谓发兵,可能是调集人手去围捕,便要说姜纪的事。 然而看到了王越两人的表情后,却是反应过来,城隍所说,恐怕不是小麻烦。 姜原犹豫了下,决定先问问这城隍能不能祛除巫诅再说。 “看来在下来的不巧,耽误了城隍大事,嗯,那在下长话短说。” 倒了声歉后,姜原取出那块玉玦,快速道:“我弟弟因这块玉玦中了巫诅,不知城隍能否祛除?” 上丰城隍扫了眼罗念瑶,明白为何这位鬼仙会来找自己了,伸手接过玉玦,随口问了声:“是什么样的巫诅?” 罗念瑶开口回答道:“城隍,中巫诅的便是左县尉的那位外甥。” “白毛怪?”上丰城隍吃惊道。 姜纪的事已闹了两月,梁氏也没少到城隍庙乞愿,特别是最近,姜纪变得更严重,梁氏为了救儿子,请了一波波的方士、法师,满城皆知。 之所以把姜纪关到偏僻庄园,一来自然是担忧姜纪伤人,再者也是梁家顾及颜面。 “原来是中了巫诅,怪不得那些法师找不出病症。” 上丰城隍摇了摇头,突然一顿。 等等,那白毛怪好像是叫作姜纪,出自东隅乡的姜家,而那姜家,有个“幼虎”,而那“幼虎”,似乎在求天箓时,被小游太一神君定为了“邪魔”,发出通缉口谕。 “幼虎”之名,不正是姜原? 上丰城隍陡然抬头,怔怔的望向姜原,吞吞吐吐道:“仙阁你,你是不是在磐石峰求过灵霄天箓?” 姜原苦笑,想了下,没有回答,而是缓缓吐了口气,眼帘垂下。 呼,一个飘忽的袖珍小人从姜原天灵跃出,神念传声: “在下于东海之上得传鬼仙法门,历经艰辛铸仙体,出阴神,终得鬼仙道果。近日要往西牛贺洲寻道,途径家乡访亲友时,惊闻弟弟异变,幸有两位故人指点,这才来拜求城隍。” 王越两人虽已知道姜原修得鬼仙,但现在亲眼目睹阴神,依然震动。 上丰城隍盯着姜原的阴神好一会儿,脑中浮出姜原的所有传闻,重重的叹息一声,感叹天命玄奇。 少有英名,本该封侯将相,却因双亲亡故而遁世求道;求天箓,被授箓神君定为邪魔,天箓不可得,更遭受通缉;但最终不仅逃去海外,更是一步跨过常人几十年苦功,道果加身。 如此种种,倒是很有神仙逸事的传说感觉。 感叹过后,城隍整衣肃容,恭敬的向姜原一礼,“上丰城隍,见过姜原仙长!” 这是认同了姜原的仙道果位。 飘忽小人露出笑意,往下一遁,没入姜原天灵。 姜原抬眼,对上丰城隍拱手道:“还请城隍相助。” “仙长客气了。” 上丰城隍笑了笑,低头打量玉玦,忽地发出一声轻咦,又将玉玦凑到眼前,紧紧盯着上面的女子形象。 “城隍可是看出了什么?” 姜原期待的问道,王越两人也目光灼灼的看着城隍。 片刻后,上丰城隍慢慢抬头,面色凝重的吐声道:“我若没猜错,这玉玦上的女子,怕是传说中的天女旱魃。” 旱魃?! 姜原惊讶,但一想,姜纪所化白毛怪的那身炙热火气,倒也符合旱魃传说,只是没有那“旱魃出行,赤地千里”的威能。 “这枚玉玦,应该是出自尊祭旱魃的一类巫觋,并且为巫觋的贴身佩饰,沾染了不少旱魃神力,后作为陪葬品下葬,化作巫诅之物。” 上丰城隍将玉玦还给姜原,姜原接过,问道:“城隍可能驱除巫诅。” 城隍轻声道:“巫觋与神道,皆是纳万民之愿以供神,殊途同归,香火神力确实能驱除这巫诅。” 顿了下,城隍瞅了眼姜原,这等得天眷顾的修士,值得交好,便道:“按照听闻,姜纪公子的巫诅怕是已深,这样,我先随仙长过去,压制住他的巫诅,让他不再恶化。” 姜原松了口气,感谢道:“多谢城隍。” “咱们便走。” 上丰城隍笑着摆摆手,抬脚就要向外走,突然一拍脑袋,被姜原成就鬼仙所震动,又被旱魃巫诅惊到,差点忘了发兵攻打西苇坡厉鬼的事了。 姜原刚跟上,见城隍突然停下脚步,面露纠结,也是一下想起了城隍现身时的表情,顿时道:“城隍可是有事?” 上丰城隍想卖个人情给姜原,于是便将西苇坡厉鬼的所为讲了出来,最后哈哈一笑: “仙长且待我片刻,我去吩咐一下推迟发兵,谅那厉鬼也不敢把夜游神怎么着,姜纪公子的病情要紧。” 姜原看看城隍,忽而道:“那厉鬼的西苇坡在何处?” 上丰城隍本能的回道:“县城以西三十里有片芦苇荡,旁边有个堆满乱坟头的高丘,便是了。” “城隍且待片刻。” 姜原随口说了声,大步走出香火正堂,来到院中仰头对着夜空,捻咒疾呼:“云来!” 一团飘飘白云应声而下,驮起姜原飞升而去。 这腾云法,是姜原从桃石山学来的,只是一般的腾云法,没比五千速度快多少,姜原嫌弃,不常用。 “仙长” 上丰城隍与王越两人追到庭院时,就只见到茫茫夜空。 “他这是?” 城隍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向王越两人。 罗念瑶悠悠道:“姜道友怕是为城隍爷解难去了。” 上丰城隍一怔,“他这就这么孤身一人?” 是,姜原是鬼仙,可那厉鬼是他们出动整个城隍府,有文武判官,夜游神,阳游徼,数位安神法士,数十鬼差,还有亲自出马的城隍,方才勉强得胜。 姜原就这么像是散步一般,就去了? 然而,仅仅一炷香的时间后,一团狂风滚入了院中。 狂风散去,一身赭黄袍的姜原,提着个青面獠牙的鬼怪,朗声道:“城隍,可是这厉鬼?” 第201章 无缘 七日后,上丰县城隍庙,后宅客院。 “仙长可是要离去了?” 姜原听到问话,目光从房屋方向收回,扭头看向对面端坐的男人,颔首笑道:“阿纪的巫诅只能用香火神力化解,有城隍照看,我留下也无用,该去寻道了。” 姜原对面的男人,三十来岁模样,头扎结巾,身着印花胡袖衣袍,腰悬一把虎纹环首刀,系一符袋,脚蹬兽皮靴,一张方脸上,右眉中间有块疤痕,将眉毛一分为二,浑身透着干练冷肃。 不过对于姜原,这男人没有半点冷肃,而是满脸恭谨。 此人即是上丰县城隍庙的阳游徼官,高伯墉。 高伯墉的身侧,坐着王越与罗念瑶,这两人听到姜原的话,心思各异。 王越很不舍。 姜原的传说与非凡神通,本就让少年敬仰,这几日里,向姜原请教修行和武艺时,姜原也尽心指点,毫无傲气,又让少年多了份亲近。 罗念瑶对姜原,则是普通修士面对鬼仙的敬仰,又因她对姜纪的帮助,也得到了姜原不少指点,受益匪浅。 姜原走后,今后怕是很难再遇上这样神通非凡,态度亲近的仙人了,以罗念瑶的心性,也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惆怅。 相比之下,阳游徼高伯墉就简单多了,他这几日陪同姜原,一是奉城隍之名,代表城隍府接待仙人,二是敬畏姜原的修为,以及那惊人神通。 一炷香时间,来回六十里,生擒凶悍厉鬼,那一夜,整个上丰城隍府,上到城隍爷,下到鬼差,无不被姜原所震撼。 高伯墉恭敬的为姜原倒了茶,拍着胸脯道:“仙长尽管去寻道,姜纪公子自有我等看护。” “多谢。”姜原笑道。 吱呀,房门打开,身着大红衣袍的上丰城隍,带着明显的疲态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个脚步虚浮,满身白毛的怪异少年。 “城隍辛苦。”姜原主动起身,上前迎接。 “都说了,仙长无需客气。” 上丰城隍摆摆手笑道,将身后少年让出来,“姜纪公子的巫诅已无大碍,今后半月来一次神庙,料理个一年,差不多就能彻底恢复了。” 有姜原的面子,上丰城隍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比治疗罗念瑶上心的多,所以尽管姜纪的问题更严重,但恢复起来,比罗念瑶快了许多。 那白毛少年脚步软绵的走到姜原身前,微微仰头,弱弱的叫了声“大哥”,语气感激,眼神崇拜。 少年,即姜原的三弟姜纪,只身上还残留着浓密的怪异白毛,瞳孔已恢复黑色,獠牙褪去,脸庞虽然还有些怪,但也能看出原本的模样了。 姜原伸手拍了拍少年肩膀,将少年留在身边,随后与城隍,阳游徼等人说了些话,谈了自己将离开的事,上丰城隍当场许诺会看顾姜家。 最后,姜原与在场的神只,神道修士一一点头后,朗声道:“那,就不继续叨扰了,待在下寻道归来,再与诸位饮酒谈道。” “祝仙长一路顺利,早得大道。”城隍领着众下属,恭声祝贺。 出了城隍庙,梁氏,姜皓,以及左县尉梁腾为首的一众梁家人,早已等得心急。 七日前的那夜,姜原闲庭信步一般,为上丰城隍府擒了大敌,城隍爷因此而殷勤,先亲自赶去梁家庄园压制了姜纪的巫诅,然后直接将姜纪带回城隍庙,倾力治疗。 人神有别,又为了避免打扰,梁氏等人一直到今日才见着姜纪。 “我儿!” 梁氏一把揽住儿子,一边上下打量一边掉眼泪。 “娘——” 姜纪恢复神智后,之前的经历全都记得,知晓母亲为了他付出的辛苦,瞅见梁氏发髻上的几片雪白,当即抱着梁氏哭嚎起来。 一声娘,叫的梁氏心神失守,母子两个哭的撕心裂肺。 “太好了老三,你没事啦” 正要上前的姜皓,停下了脚步,很快被母子感染,也悄然抹起眼泪。 左县尉梁腾,身量中等,面有短须,刚刚剿贼归来,甲胄未卸,兵刃未收,一身风尘。 “唉——” 梁腾长叹一声,走到姜原身前,自责道:“那玉玦是我无疑间得的,阿纪喜好古玩玉器,我便送与他,不想竟给他带来如此大难,我之过也!” 姜原已调查过,姜纪的这位舅舅确是无心之失,便摇头安抚道:“左县尉也无需过分自责” “左县尉?”梁腾猛地瞪眼,颤着胡须呵呵冷笑道:“怎么,你姜本初如今成了仙人,看不上我这凡夫俗子了?还是你口不对心,在埋怨我害了阿纪?” 姜原只好苦笑的叫了声“恒叔”。 梁腾,性如烈马,行事无所忌,被长辈取了个“恒”字,望其稳稳性格。 梁腾哼哼两声,随即望着姜原,啧啧称奇:“没想到,你小子竟真的修成了仙。” 梁腾少年时是上丰县有名的游侠儿,也曾痴迷过寻仙问道,可惜没有机缘。 当初姜原散家求道,能在短时间内分宅地、田亩,转爵位,都是有赖于这位左县尉出面相助。 姜原调侃道:“恒叔,你如今还有求仙之心吗,若有,我可以度你一度。” 梁腾眼睛一亮,但很快黯灭,拂了下身上的烟尘,叹气道:“我已红尘缠身,离不开了。” 姜原笑了笑,他当然知道梁腾的情况,所以才调侃。 这时,那边的母子俩终于平复了情绪。 梁氏拉着姜纪,过来要与姜原行大礼,“原哥儿大恩” “姨娘折煞我了。”姜原一挥手,止住下拜的妇人,随即叮嘱道:“今后每半个月,就让阿纪来一趟城隍庙。” 梁腾大笑道:“都是亲戚,太过见外,徒惹人发笑,走,且回家去,庆祝阿纪恢复,再为本初接风洗尘。” 数日后的一个深夜,趁着众人沉睡,姜原骑着五千,化作一道云气悄然消失在夜空。 云气一路向西,横越南瞻部洲,抵达西洋大海。 “孙悟空是在南瞻部洲游了八九年后,又乘筏出海,飘到了西牛贺洲地界,上岸寻到方寸山。” “可惜不知他是从何处登陆,只能慢慢寻访了。” 云气在海上略作停驻,再次向西,又经数日,望见了西牛贺洲的海岸。 然后,云气贴着西牛贺洲海岸,钻山入岭,跨水寻幽,与虎豹共舞,与禽鸟齐飞,等抬起头,一晃神,竟已半年多过去。 一座高耸山峰,云气怏怏落下。 “啊呃” 五千往地上一瘫,鼓着眼珠望着姜原,发出有气无力的嘶鸣。 “好好,休息休息。” 姜原无奈摇头,从赭黄法衣里取出所剩不多的龙肉,以及干粮,酒水。 五千一见龙肉,当即撇嘴,作出干呕的表情,表示自己要吃吐了。 “那你自己去找吃的!” 姜原恨恨的骂了一声,燃起火堆烤上龙肉,热了热干粮,半晌后,坐着悬崖边俯瞰下方的连绵山脉,胡乱往嘴里塞了些东西,只觉无滋无味。 “难道我与方寸山无缘?” 第201章 无缘 七日后,上丰县城隍庙,后宅客院。 “仙长可是要离去了?” 姜原听到问话,目光从房屋方向收回,扭头看向对面端坐的男人,颔首笑道:“阿纪的巫诅只能用香火神力化解,有城隍照看,我留下也无用,该去寻道了。” 姜原对面的男人,三十来岁模样,头扎结巾,身着印花胡袖衣袍,腰悬一把虎纹环首刀,系一符袋,脚蹬兽皮靴,一张方脸上,右眉中间有块疤痕,将眉毛一分为二,浑身透着干练冷肃。 不过对于姜原,这男人没有半点冷肃,而是满脸恭谨。 此人即是上丰县城隍庙的阳游徼官,高伯墉。 高伯墉的身侧,坐着王越与罗念瑶,这两人听到姜原的话,心思各异。 王越很不舍。 姜原的传说与非凡神通,本就让少年敬仰,这几日里,向姜原请教修行和武艺时,姜原也尽心指点,毫无傲气,又让少年多了份亲近。 罗念瑶对姜原,则是普通修士面对鬼仙的敬仰,又因她对姜纪的帮助,也得到了姜原不少指点,受益匪浅。 姜原走后,今后怕是很难再遇上这样神通非凡,态度亲近的仙人了,以罗念瑶的心性,也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惆怅。 相比之下,阳游徼高伯墉就简单多了,他这几日陪同姜原,一是奉城隍之名,代表城隍府接待仙人,二是敬畏姜原的修为,以及那惊人神通。 一炷香时间,来回六十里,生擒凶悍厉鬼,那一夜,整个上丰城隍府,上到城隍爷,下到鬼差,无不被姜原所震撼。 高伯墉恭敬的为姜原倒了茶,拍着胸脯道:“仙长尽管去寻道,姜纪公子自有我等看护。” “多谢。”姜原笑道。 吱呀,房门打开,身着大红衣袍的上丰城隍,带着明显的疲态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个脚步虚浮,满身白毛的怪异少年。 “城隍辛苦。”姜原主动起身,上前迎接。 “都说了,仙长无需客气。” 上丰城隍摆摆手笑道,将身后少年让出来,“姜纪公子的巫诅已无大碍,今后半月来一次神庙,料理个一年,差不多就能彻底恢复了。” 有姜原的面子,上丰城隍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比治疗罗念瑶上心的多,所以尽管姜纪的问题更严重,但恢复起来,比罗念瑶快了许多。 那白毛少年脚步软绵的走到姜原身前,微微仰头,弱弱的叫了声“大哥”,语气感激,眼神崇拜。 少年,即姜原的三弟姜纪,只身上还残留着浓密的怪异白毛,瞳孔已恢复黑色,獠牙褪去,脸庞虽然还有些怪,但也能看出原本的模样了。 姜原伸手拍了拍少年肩膀,将少年留在身边,随后与城隍,阳游徼等人说了些话,谈了自己将离开的事,上丰城隍当场许诺会看顾姜家。 最后,姜原与在场的神只,神道修士一一点头后,朗声道:“那,就不继续叨扰了,待在下寻道归来,再与诸位饮酒谈道。” “祝仙长一路顺利,早得大道。”城隍领着众下属,恭声祝贺。 出了城隍庙,梁氏,姜皓,以及左县尉梁腾为首的一众梁家人,早已等得心急。 七日前的那夜,姜原闲庭信步一般,为上丰城隍府擒了大敌,城隍爷因此而殷勤,先亲自赶去梁家庄园压制了姜纪的巫诅,然后直接将姜纪带回城隍庙,倾力治疗。 人神有别,又为了避免打扰,梁氏等人一直到今日才见着姜纪。 “我儿!” 梁氏一把揽住儿子,一边上下打量一边掉眼泪。 “娘——” 姜纪恢复神智后,之前的经历全都记得,知晓母亲为了他付出的辛苦,瞅见梁氏发髻上的几片雪白,当即抱着梁氏哭嚎起来。 一声娘,叫的梁氏心神失守,母子两个哭的撕心裂肺。 “太好了老三,你没事啦” 正要上前的姜皓,停下了脚步,很快被母子感染,也悄然抹起眼泪。 左县尉梁腾,身量中等,面有短须,刚刚剿贼归来,甲胄未卸,兵刃未收,一身风尘。 “唉——” 梁腾长叹一声,走到姜原身前,自责道:“那玉玦是我无疑间得的,阿纪喜好古玩玉器,我便送与他,不想竟给他带来如此大难,我之过也!” 姜原已调查过,姜纪的这位舅舅确是无心之失,便摇头安抚道:“左县尉也无需过分自责” “左县尉?”梁腾猛地瞪眼,颤着胡须呵呵冷笑道:“怎么,你姜本初如今成了仙人,看不上我这凡夫俗子了?还是你口不对心,在埋怨我害了阿纪?” 姜原只好苦笑的叫了声“恒叔”。 梁腾,性如烈马,行事无所忌,被长辈取了个“恒”字,望其稳稳性格。 梁腾哼哼两声,随即望着姜原,啧啧称奇:“没想到,你小子竟真的修成了仙。” 梁腾少年时是上丰县有名的游侠儿,也曾痴迷过寻仙问道,可惜没有机缘。 当初姜原散家求道,能在短时间内分宅地、田亩,转爵位,都是有赖于这位左县尉出面相助。 姜原调侃道:“恒叔,你如今还有求仙之心吗,若有,我可以度你一度。” 梁腾眼睛一亮,但很快黯灭,拂了下身上的烟尘,叹气道:“我已红尘缠身,离不开了。” 姜原笑了笑,他当然知道梁腾的情况,所以才调侃。 这时,那边的母子俩终于平复了情绪。 梁氏拉着姜纪,过来要与姜原行大礼,“原哥儿大恩” “姨娘折煞我了。”姜原一挥手,止住下拜的妇人,随即叮嘱道:“今后每半个月,就让阿纪来一趟城隍庙。” 梁腾大笑道:“都是亲戚,太过见外,徒惹人发笑,走,且回家去,庆祝阿纪恢复,再为本初接风洗尘。” 数日后的一个深夜,趁着众人沉睡,姜原骑着五千,化作一道云气悄然消失在夜空。 云气一路向西,横越南瞻部洲,抵达西洋大海。 “孙悟空是在南瞻部洲游了八九年后,又乘筏出海,飘到了西牛贺洲地界,上岸寻到方寸山。” “可惜不知他是从何处登陆,只能慢慢寻访了。” 云气在海上略作停驻,再次向西,又经数日,望见了西牛贺洲的海岸。 然后,云气贴着西牛贺洲海岸,钻山入岭,跨水寻幽,与虎豹共舞,与禽鸟齐飞,等抬起头,一晃神,竟已半年多过去。 一座高耸山峰,云气怏怏落下。 “啊呃” 五千往地上一瘫,鼓着眼珠望着姜原,发出有气无力的嘶鸣。 “好好,休息休息。” 姜原无奈摇头,从赭黄法衣里取出所剩不多的龙肉,以及干粮,酒水。 五千一见龙肉,当即撇嘴,作出干呕的表情,表示自己要吃吐了。 “那你自己去找吃的!” 姜原恨恨的骂了一声,燃起火堆烤上龙肉,热了热干粮,半晌后,坐着悬崖边俯瞰下方的连绵山脉,胡乱往嘴里塞了些东西,只觉无滋无味。 “难道我与方寸山无缘?” 第202章 问心 半年多了,从南到北,西牛贺洲东海岸的山岭,姜原快翻了个遍。 期间,撞上过妖怪,遇见过修行人,还拜访了一两个佛寺,然而方寸山却始终不见踪迹。 最近,姜原急了,甚至开始向所见的修行人、妖怪打听方寸山,虽然没有直接道出“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但也描述的差不多了。 但看看他此时模样,就知毫无所获。 无论妖、仙,皆对方寸山一无所知! 按照孙悟空的经历,他入方寸山时,曾遇过一个樵夫,那樵夫有老母奉养,自称与斜月三星洞是邻居,神仙见日常烦恼,还教了他神仙歌。 如此说来,那方寸山应该没有完全与世隔绝,为何却始终没有踪影? 不对,孙悟空学艺已是一二百年前了,斜月三星洞或许不受岁月侵蚀,但洞外,不说天翻地覆,怕也变化甚大。 刻舟求剑,实为不智。 “呼——不要急,孙悟空从出海到寻得方寸山,历经了十数个年头,我这次半年多,难道就受不了了?” “大道岂能轻得!” 姜原咽下口中龙肉、干粮,一口饮尽酒水,冲着连绵山脉长啸一声发泄了心头抑郁,起身寻到萎靡的趴在火堆旁的坐骑,抬脚踢过去。 “休息够了,起来,咱们回海上,从头开始。” “啊呜” 五千耳朵一耷,开始在地上打滚。 “抗议也没用!”姜原喝骂。 不过他也知这灰驴陪自己奔波许久,一无所获,心疲了,语气缓和些,哄道:“你不是吃龙肉要吐了么,正好干粮也没了,咱们出山去找个大城,带你玩两天。” 五千停下打滚,昂着脑袋瞪向姜原,眼睛连眨。 “好,五天。”姜原没好气道。 那灰驴当即翻起,咧着嘴拱了拱姜原,伏下身子。 “你这夯货!” 姜原敲了下那大脑袋,跨上坐骑。 云气滚下高峰,掠出山脉,路过了几个小国小城,那灰驴都不满意,又往北飞了一阵,忽见一条怪异大河。 那河水浩浩荡荡,宽有十多里,黑如浓墨,阳光照上去泛起一层黑亮油光,简直像是一卷黑油滚滚翻腾。 黑河两岸,鸟兽无踪,怕是牛羊虎豹不敢饮水,鸦雀鸿鹄不敢飞跃。 从云层俯瞰,黑河的东南尽头,隐约可见大洋,却是一条入海大河,而黑河西岸,遥遥望去,人烟一点点浓密,城池轮廓愈来愈大,应该有个城邦或是国家。 五千正要飞过黑河,往那西岸而去,姜原忽然叫道:“等等!” 五千不解的扭头,却见姜原面露兴奋的叫道:“这是那黑水河!” 数百年后,西行取经时,孙悟空一行将在这里遇上泾河龙王第九子,小鼍龙。 姜原忍不住向东眺望,若是他记得没错,孙悟空在黑水河的前一难,乃是“圣婴大王”红孩儿,牛魔王与铁扇公主之子。 不过那时的红孩儿,好像是两三百岁,此时还没出生呢。 “啊呃” 五千眼巴巴的望着西岸的热闹人烟,等了半天,却见姜原发起愣了,顿时不满的嘶鸣。 牛魔王与铁扇公子,此时不知勾搭上了没? 姜原心头闪过戏谑,随即拍了下坐骑,“别叫了,走,下去,咱们去拜访下这黑水河神,打听打听情况。” 五千扭扭身子,眼睛一直盯着远处的热闹。 “我没反悔,打探消息又费不了多少功夫。” 姜原哄了会儿,那灰驴才不情不愿的向下遁去,到了黑如浓墨的水面,裹起水光,噗通钻入“浓墨”。 初到水下,满眼皆是黑暗,又往下遁,水色渐渐变淡,等到了河底,就见一片片的摇曳水草,一团团的河底水藻,皆泛着莹莹光芒。 河面黑如油墨,河底明亮瑰丽,倒是奇特。 在发光的水草间,寻到了几只水妖,报上名号:“南瞻部洲的求道人姜原,途径贵地,特来拜访河神。” 几只水妖围着姜原主仆闹了几下后,回了声“上仙请随俺来”,便扭头钻进水草丛,扭头摆尾,游向一处。 不久,一个水下河谷出现前方,水妖兴奋叫嚷着冲入河谷。 “老爷,老爷,有个求道人来拜见您!” 姜原随着水妖进了河谷,迎面撞见一个亭台,顶上封着一列大字:“衡阳峪黑水河神府” 一个穿着华服的男人,大步从亭台后绕出来。 “我这小小河府,怕是‘无道’给仙长啊。” 那人先开了个玩笑,随即到了近前,朝姜原拱手一礼,“黑水河神,见过仙长。” 此时这位河神,头戴高冠,身穿华服,腰缠玉带,走路带风,意气风发。 姜原脑中想着数百年后的那个年老体衰,被人夺了水府,状告无门的憋屈河神,暗自感叹,面上则笑吟吟回礼道: “黑水河天生异象,河神丰神俊逸,如此福地灵神,岂会无道?” “哈哈哈,仙长亦是个趣人。” 黑水河神仰头大笑,引着姜原到那亭台坐下,吩咐水妖奉茶,然后歉意道:“我这水府初立不久,内里繁乱,却是无法大宴以待贵客,还请见谅。” 姜原摆手道:“无妨,在下是偶然经过此地,见河水奇特,想着应有真神,便来打探下消息。” 姜原几番恭维,黑水河神十分舒畅,当即笑呵呵道:“我这黑水河从衡阳峪发源,浩荡百千里,一路投奔大洋,途径数个城邦,倒也有些消息,仙长且说要打探何事,小神知无不言。” 姜原身子前倾,问道:“不知这西牛贺洲,何处有与天同寿的真功果,不死长生的大法门?” 黑水河神看了眼姜原,笑道:“仙长所求,果真是天仙大道。” 顿了下,河神抬手指了个两个方向,一东一西,朗声道:“小神所知,能传仙长大道的,有两个地方。” “一是向东,去到流沙河地界,那里有个万寿山五庄观,乃是地仙之祖道场。” “而向西嘛,自然便是那灵山大雷音寺,世尊佛祖!” 姜原顿生失望,“除了这两地,可还有其他仙府?” 黑水河神不由得好奇发问:“仙长到底要求何道?” 姜原目光幽幽,吐声道:“灵台之道,方寸之心。” “心?” 黑水河神一怔,半晌后,忽而笑道:“仙长若求此道,何须他寻,且问问自心便是了。” 第202章 问心 半年多了,从南到北,西牛贺洲东海岸的山岭,姜原快翻了个遍。 期间,撞上过妖怪,遇见过修行人,还拜访了一两个佛寺,然而方寸山却始终不见踪迹。 最近,姜原急了,甚至开始向所见的修行人、妖怪打听方寸山,虽然没有直接道出“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但也描述的差不多了。 但看看他此时模样,就知毫无所获。 无论妖、仙,皆对方寸山一无所知! 按照孙悟空的经历,他入方寸山时,曾遇过一个樵夫,那樵夫有老母奉养,自称与斜月三星洞是邻居,神仙见日常烦恼,还教了他神仙歌。 如此说来,那方寸山应该没有完全与世隔绝,为何却始终没有踪影? 不对,孙悟空学艺已是一二百年前了,斜月三星洞或许不受岁月侵蚀,但洞外,不说天翻地覆,怕也变化甚大。 刻舟求剑,实为不智。 “呼——不要急,孙悟空从出海到寻得方寸山,历经了十数个年头,我这次半年多,难道就受不了了?” “大道岂能轻得!” 姜原咽下口中龙肉、干粮,一口饮尽酒水,冲着连绵山脉长啸一声发泄了心头抑郁,起身寻到萎靡的趴在火堆旁的坐骑,抬脚踢过去。 “休息够了,起来,咱们回海上,从头开始。” “啊呜” 五千耳朵一耷,开始在地上打滚。 “抗议也没用!”姜原喝骂。 不过他也知这灰驴陪自己奔波许久,一无所获,心疲了,语气缓和些,哄道:“你不是吃龙肉要吐了么,正好干粮也没了,咱们出山去找个大城,带你玩两天。” 五千停下打滚,昂着脑袋瞪向姜原,眼睛连眨。 “好,五天。”姜原没好气道。 那灰驴当即翻起,咧着嘴拱了拱姜原,伏下身子。 “你这夯货!” 姜原敲了下那大脑袋,跨上坐骑。 云气滚下高峰,掠出山脉,路过了几个小国小城,那灰驴都不满意,又往北飞了一阵,忽见一条怪异大河。 那河水浩浩荡荡,宽有十多里,黑如浓墨,阳光照上去泛起一层黑亮油光,简直像是一卷黑油滚滚翻腾。 黑河两岸,鸟兽无踪,怕是牛羊虎豹不敢饮水,鸦雀鸿鹄不敢飞跃。 从云层俯瞰,黑河的东南尽头,隐约可见大洋,却是一条入海大河,而黑河西岸,遥遥望去,人烟一点点浓密,城池轮廓愈来愈大,应该有个城邦或是国家。 五千正要飞过黑河,往那西岸而去,姜原忽然叫道:“等等!” 五千不解的扭头,却见姜原面露兴奋的叫道:“这是那黑水河!” 数百年后,西行取经时,孙悟空一行将在这里遇上泾河龙王第九子,小鼍龙。 姜原忍不住向东眺望,若是他记得没错,孙悟空在黑水河的前一难,乃是“圣婴大王”红孩儿,牛魔王与铁扇公主之子。 不过那时的红孩儿,好像是两三百岁,此时还没出生呢。 “啊呃” 五千眼巴巴的望着西岸的热闹人烟,等了半天,却见姜原发起愣了,顿时不满的嘶鸣。 牛魔王与铁扇公子,此时不知勾搭上了没? 姜原心头闪过戏谑,随即拍了下坐骑,“别叫了,走,下去,咱们去拜访下这黑水河神,打听打听情况。” 五千扭扭身子,眼睛一直盯着远处的热闹。 “我没反悔,打探消息又费不了多少功夫。” 姜原哄了会儿,那灰驴才不情不愿的向下遁去,到了黑如浓墨的水面,裹起水光,噗通钻入“浓墨”。 初到水下,满眼皆是黑暗,又往下遁,水色渐渐变淡,等到了河底,就见一片片的摇曳水草,一团团的河底水藻,皆泛着莹莹光芒。 河面黑如油墨,河底明亮瑰丽,倒是奇特。 在发光的水草间,寻到了几只水妖,报上名号:“南瞻部洲的求道人姜原,途径贵地,特来拜访河神。” 几只水妖围着姜原主仆闹了几下后,回了声“上仙请随俺来”,便扭头钻进水草丛,扭头摆尾,游向一处。 不久,一个水下河谷出现前方,水妖兴奋叫嚷着冲入河谷。 “老爷,老爷,有个求道人来拜见您!” 姜原随着水妖进了河谷,迎面撞见一个亭台,顶上封着一列大字:“衡阳峪黑水河神府” 一个穿着华服的男人,大步从亭台后绕出来。 “我这小小河府,怕是‘无道’给仙长啊。” 那人先开了个玩笑,随即到了近前,朝姜原拱手一礼,“黑水河神,见过仙长。” 此时这位河神,头戴高冠,身穿华服,腰缠玉带,走路带风,意气风发。 姜原脑中想着数百年后的那个年老体衰,被人夺了水府,状告无门的憋屈河神,暗自感叹,面上则笑吟吟回礼道: “黑水河天生异象,河神丰神俊逸,如此福地灵神,岂会无道?” “哈哈哈,仙长亦是个趣人。” 黑水河神仰头大笑,引着姜原到那亭台坐下,吩咐水妖奉茶,然后歉意道:“我这水府初立不久,内里繁乱,却是无法大宴以待贵客,还请见谅。” 姜原摆手道:“无妨,在下是偶然经过此地,见河水奇特,想着应有真神,便来打探下消息。” 姜原几番恭维,黑水河神十分舒畅,当即笑呵呵道:“我这黑水河从衡阳峪发源,浩荡百千里,一路投奔大洋,途径数个城邦,倒也有些消息,仙长且说要打探何事,小神知无不言。” 姜原身子前倾,问道:“不知这西牛贺洲,何处有与天同寿的真功果,不死长生的大法门?” 黑水河神看了眼姜原,笑道:“仙长所求,果真是天仙大道。” 顿了下,河神抬手指了个两个方向,一东一西,朗声道:“小神所知,能传仙长大道的,有两个地方。” “一是向东,去到流沙河地界,那里有个万寿山五庄观,乃是地仙之祖道场。” “而向西嘛,自然便是那灵山大雷音寺,世尊佛祖!” 姜原顿生失望,“除了这两地,可还有其他仙府?” 黑水河神不由得好奇发问:“仙长到底要求何道?” 姜原目光幽幽,吐声道:“灵台之道,方寸之心。” “心?” 黑水河神一怔,半晌后,忽而笑道:“仙长若求此道,何须他寻,且问问自心便是了。” 第203章 烂桃山 “问心?” 黑水河神的话,在姜原的心间回荡,让他登时没了闲坐的心思,喝了几杯茶后,便起身告辞。 “招待不周,实为抱歉。还望仙长求得真功后,再临寒舍,届时让小神弥补今日的失礼。” 黑水河神从水府一路送到岸上,分别时,殷切的挽着姜原的手臂,言语真挚。 姜原拗不过,只得笑着答应下来,“在下得道之后,必定先来感谢河神今日的指点。” “哈哈哈,不过是两句妄言,算什么指点。” 黑水河神愈发喜欢这个态度谦和的仙人,又拉着姜原说了些话,方才不舍的回返水府。 “啊呃” 五千开心的叫了一声,踏起云气掠向西岸的热闹城邦,寻了个最大的城,在隐秘的郊外田野落下,气昂昂的往城中去。 “好一头雄壮的异兽,莫非是仙人?” “快,快去通知城主有仙人降临!” “仙人,仙人,我有家财万贯,珍宝如山,愿以千金求一长生仙丹。” “仙人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那重病老母!” 姜原正为黑水河神所言的“问心”失神,忽然间陷入了汹涌喧嚣,一抬头,四面八方,重重人群,还有更多人蜂拥而来。 瞥了眼前方的城门,“车迟城”三个大字引入眼帘。 侧身倾听,从汹涌人群传来的只言片语得知,此地还未有国,只有三十六座城,车迟城的人口、财富位列前茅,是三十六城的盟主之一。 “城主驾到,还不退避!” 一列威武队伍,敲锣打鼓的从城中疾驰而来,几个骑士挥动马鞭分开人群。 姜原看了眼队伍中的一个尊贵身影,低头拍拍坐骑,笑骂道:“你弄出这么大阵仗,还玩什么,随我直接出海。” 满脸懊恼的五千,抬起蹄子踏出一阵气浪震开人群,愤愤的踏云而起。 “腾云驾雾,神人啊!”下方人群瞬间狂热。 “仙人莫走!”威武队伍中的高贵身影,慌忙大叫,“车迟城愿奉仙人为国师” 云气一晃,径转大洋,在一海边悬崖落下。 “别哭丧着脸了,且去附近玩耍,五天后再来此地寻我。别惹事。” 姜原翻下坐骑,敲了下那耷拉的大脑袋。 五千欣喜的蹭了蹭姜原,一纵身,跃下悬崖撒欢去了。 姜原笑了笑,转过身,头顶太阳,面朝大海,盘腿而坐,望着海岸上的潮起潮落,听着山崖下的巨浪震响,目露沉思。 方寸山到底存不存在? “灵台方寸,斜月三星”便是心,“菩提”亦即觉悟。 孙悟空是石卵仙胎孕育的天生圣人,出身时能目射金光,直冲灵霄宝殿,服了水食后,方才金光隐去,被惊动的玉皇大帝,称其是天地精华所生,足以说明其体内本就蕴藏着巨大潜能。 会不会,“菩提祖师”便是孙悟空的自心? 所谓得道,其实是顿悟,唤醒了自身潜能? 孙悟空是先在花果山福地避世逍遥几百年,后一朝道心开发,渡至南瞻部洲,历经十多年的人世纷杂红尘后,再渡大洋脱离红尘。 这一番出世,入世,再出世,倒也足够“心猿”寻得本心,悟彻菩提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之内,只会有独属于孙悟空的“菩提祖师”! 而姜原要找的,既非是那个方寸山,也非是那位祖师。 可似乎也有些不对。 因为四健将曾告诉姜原,孙悟空求道归来时,亲口与众猴说过自己是,幸遇一老祖,传了与天同寿真功果,不死长生大法门。 “唉——” 姜原望着浩瀚大海,一声长叹,此刻他的心,就如海面下的涡流,看似平静,实则汹涌。 “干脆去投万寿山?那镇元子是地仙之祖,与三清平列,又能听讲‘混元道果’,不失为一个绝佳师门。” “佛门?倒也可以,金仙佛果与天仙道果皆为长生大道。不过我对佛法一窍不通,又已修得鬼仙道果,嗯,忝为候补选项。” “可惜三清道祖高居三十三天之上,不开法门,不然直投道尊座下,沐浴大道真谛,怕是能省却无数苦功。” 姜原抬头仰望苍穹,目光悠悠,“不知那‘混元道果’,又是何等大道?” “想远了。至少也要修得地仙,或许才有资格前往元始天尊座前,听一听‘混元道果’,先顾眼前。” 姜原收回目光,低头瞅着面前的岩石纹路,心念转动。 “唉,来此世界,不见菩提,实在遗憾。” “问心” “孙悟空当年的所求之心,乃是要超脱自在,跳脱轮回,所以得了长生之妙道,七十二变、筋斗云等大神通。” “我呢?” “天仙大道,自然是我所求,再者,便是那灵、肉不一的隐患。” 日落月升,乌飞兔走,五日过去。 等五千咧着嘴,意犹未尽的踏云而返,就见到姜原的身子与他离去时,没有半分变化。 五千笑容一敛,落到悬崖上伏下脑袋,凑到姜原面前连拱带蹭,发出一声声低鸣,表示担忧。 姜原吐了口浊气,抬手揉了揉挤到他怀中的大脑袋,轻笑道:“我没事,你玩的可开心?” 五千顿时呲牙咧嘴,挤眉弄眼。 听懂了坐骑的意思,姜原不由吃惊,原来这灰驴说,那日在车迟城的遭遇,给了他灵感,干脆跑去一个城里当了五天大仙,享受了一把万民供奉。 最后,这灰驴还冲姜原邀功,说自己对姜原多么多么忠心,到了约定时日,毅然舍弃享乐返回。 “好,算你忠心。”姜原哭笑不得的夸奖。 五千骄傲的叫了一声,随即眨巴着眼望向姜原,以眼神询问姜原几日的收获,以及下一步的打算。 姜原蓦然一叹,缓缓从法衣里取出一根猴毛,“且再试一次,若是依然无缘,便转寻他路。” 当初,老猴为姜原向孙悟空求了三根毫毛,一根是传法,一根是捏碎后遁去百里,一根能显化大圣虚影。 第一根,离开花果山便用了,第二根在落叶岭争夺九穗禾时,从乌金妖王手下逃脱而用,最后一根,姜原始终未用,一直留在身上。 在五千的好奇目光中,姜原捏碎了最后的猴毛。 破碎的猴毛散入风中,化作一个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脚蹬藕丝步云履的威武猴王。 那猴王跃到空中,伸手一晃,如意金箍棒落到手中,信手挽了个棍花,居高临下,一双锐眼,看的姜原浑身一凛。 “大圣,许久不见了。” 想到正在炼丹炉里受难的孙悟空,姜原叹息。 那金甲猴王只是静静的盯着姜原,默默不语。 姜原缓缓起身,向着空中的猴王,躬身一礼,“姜原来此寻求灵台方寸,已半年有余,徒劳奔波,一无所得,望大圣指点迷津!” 说罢,姜原紧张的望着大圣化影,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那猴王保持着举棍俯视的动作,金甲泛光,气势磅礴,但始终僵持不动,宛如石雕。 一息,两息 三十息过去,金甲猴王依然没有半点反应,身上的神光却开始黯淡。 “唉,”姜原苦笑,“自己在幻想什么?罢了。” 摇了摇头,姜原朝着空中猴王,再一拱手,“有劳大圣了,请回。待大圣下界之日,我定会前去探望” 姜原正失望的恭送,忽见那金甲猴王眼神闪动了一下,姜原心头一震,怕是眼花,连忙瞪大眼睛盯过去。 却见那猴王嘴唇蠕动,低声吐出了两个词,然后纵身一跃,化作一溜清光,没向远方。 “五千,快追!” 姜原激动的手发抖,一把翻上坐骑,指着遁去的清光急声大叫。 同时,猴王吐出的话,如震雷般在他脑中轰隆不停——“灵台,菩提” “啊呃!” 五千鼓着眼珠,奋力踏蹄,云气一裹,全力追向消逝清光。 清光遁过长空,云气拼命急追,瞬息掠过一片片崇山峻岭,到了一座幽深秀丽的高山。 那清光往山中一落,烟消云散。 呼!云气骤停,露出气喘吁吁的五千。 姜原俯瞰下方,就见陡峰如大戟,峭壁如利刃,阳光映照着团团青翠,老树缠着瘦藤,奇花瑞草遍布,修竹乔松漫山,当真是山岭秀丽,林麓幽深。 如此灵山,当有真仙! 姜原等不及了,直接一跃而起,脚下狂风涌起,一头坠下。 咔嚓,几根掉落林间的树枝被踩断,姜原轰地落地。 环顾四周,阳光在古松老树间洒下斑驳光影,地上树叶蓬松,阴暗处菌菇繁茂,显然是个人迹罕至的幽山。 云气追来,落到姜原身旁,溅起几片落叶。 五千贴着姜原,瞪着大眼四处打量。 “走,往里探探。” 姜原抬脚,踏着蓬松树叶,脚下轻飘飘的如踩棉团,令他有种从内而外的雀跃。 穿入幽林,跨过谷壑,转上一个山丘,又走了不知多久,眼见天色将深,到了一座山崖。 那山崖沐着晚霞,犹如笼罩在一团彩雾之中,崖壁上青苔明翠,山石上伫立着一株老柏。 “唳——” 一声清唳的鸣叫,几只白鹤似乎被姜原主仆惊着了,从崖上展翅飘飞。 白鹤掠过,又将一群麋鹿惊动,眨巴着湿润眼珠灵巧跑开,又有一群白猿,叽叽喳喳扯着山崖上藤蔓,飞荡而过。 如此灵地,当为仙家洞府! 姜原在山崖前留恋许久,方才绕向山后,又走了一些时间,晚霞也渐渐褪去了。 随着天色变得昏朦,姜原的心也从激动和雀跃中慢慢沉下,脚步越来越重,表情越来越淡。 兴致勃勃打量四周的五千,觉察到姜原的情绪,小心的收敛动作,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渐渐地,老藤开始变多,山道曲折,满地是落木枯枝,磕磕绊绊。 姜原慢慢停下脚步,回首望去,目光穿越山林,落到先前那座山崖上。 在山中转悠这么久,唯有那山崖,让姜原有仙家洞府的感觉,而现在,走的越远,心头的失落感越强。 “回去。” 姜原低喝一声,调转脚步,就要往回走,忽然,一股山风吹来,风中飘着隐隐的糜烂香气。 “桃?” 在桃石山待过不短时间的姜原,很快辨出了那味道,心头一动,再次扭身,循着那糜烂味道快步走去。 翻过山,浓郁的糜烂香味顿时扑面而来。 打眼望去,满山遍野一片桃林,树上鲜桃硕硕,饱满诱人,树下烂桃堆积,腐烂如泥。 “烂桃山?” 姜原面露惊奇。 孙悟空入三星洞学道的最初,都在挑水寻柴,扫地习字,直到菩提祖师问他来了多长时间,他说自己在烂桃山吃了七次饱桃,随后才有“三更传法”。 “如果这是烂桃山,那么前面那座山崖,定是三星洞!” 姜原登时心头狂跳,直想狂奔下山,一路跑去山崖,但他还是以大毅力止住了脚步。 深吸一口气,糜烂香气渗入口鼻,一股腻味席上心头。 姜原晃了晃头,寻了个背风的山坳,面朝山崖方向,席地而坐。 他方才经过山崖,却没见到山门,此时再去,怕也是徒劳,且在此地静待时机。 五千钻到山坳里,伏身卧到姜原身侧,陪着他遥望山崖。 夜幕遮天,明月升起,清冷的月光如水银泻地,淌满山野。 不一会儿,山坳里响起呼噜声,姜原扭头,就见自家坐骑已呼呼大睡,顿时摇头失笑。 远处的山崖在夜色里,变得模糊不清。 望着那模糊的轮廓,望着望着,姜原忽然觉得记忆也模糊起来,似乎想不起山崖的模样了。 不知不觉间,眼皮耷拉,身子歪倒,靠在五千的雄壮身躯上,恍恍惚惚,似睡非睡。 林深幽谧,阳光斑驳。 窸窸窣窣的树叶践踏声响起,一个瘦高的青年,从林中钻出。 那青年穿着粗布短衣,相貌倒是端正,但眼泡肿大,面色黯淡,明明是大好青年,却透着股萎靡。 “呼,呼,呼,好累。” 青年扶着老树,喘息如牛,汗如雨下,好不容易恢复一些,眼神流出一股迷茫—— “我来这里,是要干什么?” 前方林中,这时走出了一个担着柴木,挎着斧头的樵夫,似乎是收获颇丰,笑呵呵的脚步轻快。 青年慌忙上前,喘着气问道:“叔,这里是哪?” 那樵夫脚下一顿,惊奇的望着青年,“小哥儿,你不知道这是哪儿,为何要来此地?” “我,我”青年用力拍打脑袋,苦恼道:“我忘了,脑子里好像什么都没有。” 那樵夫却是哈哈笑道:“脑子空空,烦恼自休,小哥儿倒是好福气。” “不,我一定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青年蓦地抓住樵夫,面色狰狞的嘶吼。 樵夫被吓了一跳,猛地甩掉青年,“我家有老母,还待我回去烧火做饭。” 说着,提了提背后柴木,警惕的望着青年缓缓后退,等拉开了距离,留下一句话,转身小跑而去。 “小哥儿,你身后就是下山路,回去。” 那青年慌忙去追,可惜身子太弱,脚下一软,跌了个跟头。 “别走!” 姜原猛地惊醒,伸手去抓,却只扑了个空。 第203章 烂桃山 “问心?” 黑水河神的话,在姜原的心间回荡,让他登时没了闲坐的心思,喝了几杯茶后,便起身告辞。 “招待不周,实为抱歉。还望仙长求得真功后,再临寒舍,届时让小神弥补今日的失礼。” 黑水河神从水府一路送到岸上,分别时,殷切的挽着姜原的手臂,言语真挚。 姜原拗不过,只得笑着答应下来,“在下得道之后,必定先来感谢河神今日的指点。” “哈哈哈,不过是两句妄言,算什么指点。” 黑水河神愈发喜欢这个态度谦和的仙人,又拉着姜原说了些话,方才不舍的回返水府。 “啊呃” 五千开心的叫了一声,踏起云气掠向西岸的热闹城邦,寻了个最大的城,在隐秘的郊外田野落下,气昂昂的往城中去。 “好一头雄壮的异兽,莫非是仙人?” “快,快去通知城主有仙人降临!” “仙人,仙人,我有家财万贯,珍宝如山,愿以千金求一长生仙丹。” “仙人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那重病老母!” 姜原正为黑水河神所言的“问心”失神,忽然间陷入了汹涌喧嚣,一抬头,四面八方,重重人群,还有更多人蜂拥而来。 瞥了眼前方的城门,“车迟城”三个大字引入眼帘。 侧身倾听,从汹涌人群传来的只言片语得知,此地还未有国,只有三十六座城,车迟城的人口、财富位列前茅,是三十六城的盟主之一。 “城主驾到,还不退避!” 一列威武队伍,敲锣打鼓的从城中疾驰而来,几个骑士挥动马鞭分开人群。 姜原看了眼队伍中的一个尊贵身影,低头拍拍坐骑,笑骂道:“你弄出这么大阵仗,还玩什么,随我直接出海。” 满脸懊恼的五千,抬起蹄子踏出一阵气浪震开人群,愤愤的踏云而起。 “腾云驾雾,神人啊!”下方人群瞬间狂热。 “仙人莫走!”威武队伍中的高贵身影,慌忙大叫,“车迟城愿奉仙人为国师” 云气一晃,径转大洋,在一海边悬崖落下。 “别哭丧着脸了,且去附近玩耍,五天后再来此地寻我。别惹事。” 姜原翻下坐骑,敲了下那耷拉的大脑袋。 五千欣喜的蹭了蹭姜原,一纵身,跃下悬崖撒欢去了。 姜原笑了笑,转过身,头顶太阳,面朝大海,盘腿而坐,望着海岸上的潮起潮落,听着山崖下的巨浪震响,目露沉思。 方寸山到底存不存在? “灵台方寸,斜月三星”便是心,“菩提”亦即觉悟。 孙悟空是石卵仙胎孕育的天生圣人,出身时能目射金光,直冲灵霄宝殿,服了水食后,方才金光隐去,被惊动的玉皇大帝,称其是天地精华所生,足以说明其体内本就蕴藏着巨大潜能。 会不会,“菩提祖师”便是孙悟空的自心? 所谓得道,其实是顿悟,唤醒了自身潜能? 孙悟空是先在花果山福地避世逍遥几百年,后一朝道心开发,渡至南瞻部洲,历经十多年的人世纷杂红尘后,再渡大洋脱离红尘。 这一番出世,入世,再出世,倒也足够“心猿”寻得本心,悟彻菩提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之内,只会有独属于孙悟空的“菩提祖师”! 而姜原要找的,既非是那个方寸山,也非是那位祖师。 可似乎也有些不对。 因为四健将曾告诉姜原,孙悟空求道归来时,亲口与众猴说过自己是,幸遇一老祖,传了与天同寿真功果,不死长生大法门。 “唉——” 姜原望着浩瀚大海,一声长叹,此刻他的心,就如海面下的涡流,看似平静,实则汹涌。 “干脆去投万寿山?那镇元子是地仙之祖,与三清平列,又能听讲‘混元道果’,不失为一个绝佳师门。” “佛门?倒也可以,金仙佛果与天仙道果皆为长生大道。不过我对佛法一窍不通,又已修得鬼仙道果,嗯,忝为候补选项。” “可惜三清道祖高居三十三天之上,不开法门,不然直投道尊座下,沐浴大道真谛,怕是能省却无数苦功。” 姜原抬头仰望苍穹,目光悠悠,“不知那‘混元道果’,又是何等大道?” “想远了。至少也要修得地仙,或许才有资格前往元始天尊座前,听一听‘混元道果’,先顾眼前。” 姜原收回目光,低头瞅着面前的岩石纹路,心念转动。 “唉,来此世界,不见菩提,实在遗憾。” “问心” “孙悟空当年的所求之心,乃是要超脱自在,跳脱轮回,所以得了长生之妙道,七十二变、筋斗云等大神通。” “我呢?” “天仙大道,自然是我所求,再者,便是那灵、肉不一的隐患。” 日落月升,乌飞兔走,五日过去。 等五千咧着嘴,意犹未尽的踏云而返,就见到姜原的身子与他离去时,没有半分变化。 五千笑容一敛,落到悬崖上伏下脑袋,凑到姜原面前连拱带蹭,发出一声声低鸣,表示担忧。 姜原吐了口浊气,抬手揉了揉挤到他怀中的大脑袋,轻笑道:“我没事,你玩的可开心?” 五千顿时呲牙咧嘴,挤眉弄眼。 听懂了坐骑的意思,姜原不由吃惊,原来这灰驴说,那日在车迟城的遭遇,给了他灵感,干脆跑去一个城里当了五天大仙,享受了一把万民供奉。 最后,这灰驴还冲姜原邀功,说自己对姜原多么多么忠心,到了约定时日,毅然舍弃享乐返回。 “好,算你忠心。”姜原哭笑不得的夸奖。 五千骄傲的叫了一声,随即眨巴着眼望向姜原,以眼神询问姜原几日的收获,以及下一步的打算。 姜原蓦然一叹,缓缓从法衣里取出一根猴毛,“且再试一次,若是依然无缘,便转寻他路。” 当初,老猴为姜原向孙悟空求了三根毫毛,一根是传法,一根是捏碎后遁去百里,一根能显化大圣虚影。 第一根,离开花果山便用了,第二根在落叶岭争夺九穗禾时,从乌金妖王手下逃脱而用,最后一根,姜原始终未用,一直留在身上。 在五千的好奇目光中,姜原捏碎了最后的猴毛。 破碎的猴毛散入风中,化作一个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脚蹬藕丝步云履的威武猴王。 那猴王跃到空中,伸手一晃,如意金箍棒落到手中,信手挽了个棍花,居高临下,一双锐眼,看的姜原浑身一凛。 “大圣,许久不见了。” 想到正在炼丹炉里受难的孙悟空,姜原叹息。 那金甲猴王只是静静的盯着姜原,默默不语。 姜原缓缓起身,向着空中的猴王,躬身一礼,“姜原来此寻求灵台方寸,已半年有余,徒劳奔波,一无所得,望大圣指点迷津!” 说罢,姜原紧张的望着大圣化影,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那猴王保持着举棍俯视的动作,金甲泛光,气势磅礴,但始终僵持不动,宛如石雕。 一息,两息 三十息过去,金甲猴王依然没有半点反应,身上的神光却开始黯淡。 “唉,”姜原苦笑,“自己在幻想什么?罢了。” 摇了摇头,姜原朝着空中猴王,再一拱手,“有劳大圣了,请回。待大圣下界之日,我定会前去探望” 姜原正失望的恭送,忽见那金甲猴王眼神闪动了一下,姜原心头一震,怕是眼花,连忙瞪大眼睛盯过去。 却见那猴王嘴唇蠕动,低声吐出了两个词,然后纵身一跃,化作一溜清光,没向远方。 “五千,快追!” 姜原激动的手发抖,一把翻上坐骑,指着遁去的清光急声大叫。 同时,猴王吐出的话,如震雷般在他脑中轰隆不停——“灵台,菩提” “啊呃!” 五千鼓着眼珠,奋力踏蹄,云气一裹,全力追向消逝清光。 清光遁过长空,云气拼命急追,瞬息掠过一片片崇山峻岭,到了一座幽深秀丽的高山。 那清光往山中一落,烟消云散。 呼!云气骤停,露出气喘吁吁的五千。 姜原俯瞰下方,就见陡峰如大戟,峭壁如利刃,阳光映照着团团青翠,老树缠着瘦藤,奇花瑞草遍布,修竹乔松漫山,当真是山岭秀丽,林麓幽深。 如此灵山,当有真仙! 姜原等不及了,直接一跃而起,脚下狂风涌起,一头坠下。 咔嚓,几根掉落林间的树枝被踩断,姜原轰地落地。 环顾四周,阳光在古松老树间洒下斑驳光影,地上树叶蓬松,阴暗处菌菇繁茂,显然是个人迹罕至的幽山。 云气追来,落到姜原身旁,溅起几片落叶。 五千贴着姜原,瞪着大眼四处打量。 “走,往里探探。” 姜原抬脚,踏着蓬松树叶,脚下轻飘飘的如踩棉团,令他有种从内而外的雀跃。 穿入幽林,跨过谷壑,转上一个山丘,又走了不知多久,眼见天色将深,到了一座山崖。 那山崖沐着晚霞,犹如笼罩在一团彩雾之中,崖壁上青苔明翠,山石上伫立着一株老柏。 “唳——” 一声清唳的鸣叫,几只白鹤似乎被姜原主仆惊着了,从崖上展翅飘飞。 白鹤掠过,又将一群麋鹿惊动,眨巴着湿润眼珠灵巧跑开,又有一群白猿,叽叽喳喳扯着山崖上藤蔓,飞荡而过。 如此灵地,当为仙家洞府! 姜原在山崖前留恋许久,方才绕向山后,又走了一些时间,晚霞也渐渐褪去了。 随着天色变得昏朦,姜原的心也从激动和雀跃中慢慢沉下,脚步越来越重,表情越来越淡。 兴致勃勃打量四周的五千,觉察到姜原的情绪,小心的收敛动作,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渐渐地,老藤开始变多,山道曲折,满地是落木枯枝,磕磕绊绊。 姜原慢慢停下脚步,回首望去,目光穿越山林,落到先前那座山崖上。 在山中转悠这么久,唯有那山崖,让姜原有仙家洞府的感觉,而现在,走的越远,心头的失落感越强。 “回去。” 姜原低喝一声,调转脚步,就要往回走,忽然,一股山风吹来,风中飘着隐隐的糜烂香气。 “桃?” 在桃石山待过不短时间的姜原,很快辨出了那味道,心头一动,再次扭身,循着那糜烂味道快步走去。 翻过山,浓郁的糜烂香味顿时扑面而来。 打眼望去,满山遍野一片桃林,树上鲜桃硕硕,饱满诱人,树下烂桃堆积,腐烂如泥。 “烂桃山?” 姜原面露惊奇。 孙悟空入三星洞学道的最初,都在挑水寻柴,扫地习字,直到菩提祖师问他来了多长时间,他说自己在烂桃山吃了七次饱桃,随后才有“三更传法”。 “如果这是烂桃山,那么前面那座山崖,定是三星洞!” 姜原登时心头狂跳,直想狂奔下山,一路跑去山崖,但他还是以大毅力止住了脚步。 深吸一口气,糜烂香气渗入口鼻,一股腻味席上心头。 姜原晃了晃头,寻了个背风的山坳,面朝山崖方向,席地而坐。 他方才经过山崖,却没见到山门,此时再去,怕也是徒劳,且在此地静待时机。 五千钻到山坳里,伏身卧到姜原身侧,陪着他遥望山崖。 夜幕遮天,明月升起,清冷的月光如水银泻地,淌满山野。 不一会儿,山坳里响起呼噜声,姜原扭头,就见自家坐骑已呼呼大睡,顿时摇头失笑。 远处的山崖在夜色里,变得模糊不清。 望着那模糊的轮廓,望着望着,姜原忽然觉得记忆也模糊起来,似乎想不起山崖的模样了。 不知不觉间,眼皮耷拉,身子歪倒,靠在五千的雄壮身躯上,恍恍惚惚,似睡非睡。 林深幽谧,阳光斑驳。 窸窸窣窣的树叶践踏声响起,一个瘦高的青年,从林中钻出。 那青年穿着粗布短衣,相貌倒是端正,但眼泡肿大,面色黯淡,明明是大好青年,却透着股萎靡。 “呼,呼,呼,好累。” 青年扶着老树,喘息如牛,汗如雨下,好不容易恢复一些,眼神流出一股迷茫—— “我来这里,是要干什么?” 前方林中,这时走出了一个担着柴木,挎着斧头的樵夫,似乎是收获颇丰,笑呵呵的脚步轻快。 青年慌忙上前,喘着气问道:“叔,这里是哪?” 那樵夫脚下一顿,惊奇的望着青年,“小哥儿,你不知道这是哪儿,为何要来此地?” “我,我”青年用力拍打脑袋,苦恼道:“我忘了,脑子里好像什么都没有。” 那樵夫却是哈哈笑道:“脑子空空,烦恼自休,小哥儿倒是好福气。” “不,我一定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青年蓦地抓住樵夫,面色狰狞的嘶吼。 樵夫被吓了一跳,猛地甩掉青年,“我家有老母,还待我回去烧火做饭。” 说着,提了提背后柴木,警惕的望着青年缓缓后退,等拉开了距离,留下一句话,转身小跑而去。 “小哥儿,你身后就是下山路,回去。” 那青年慌忙去追,可惜身子太弱,脚下一软,跌了个跟头。 “别走!” 姜原猛地惊醒,伸手去抓,却只扑了个空。 第204章 俺叫孙悟空 远处的晨曦白茫茫一片,天边月亮已淡如白印,姜原只觉自己不过打了个盹儿,竟然一夜过去了。 脑中似乎有朦胧记忆,但却记不清是什么。 “做梦了?” 皱着眉头想了许久,只隐约想起些模糊画面,看不清相貌的青年,光影斑驳的林间,以及另一个像是存在又像是虚幻的人影。 “那青年,应是我自己,林子,嗯,就是在这山中,可那个人影,到底是什么?” 姜原用力拍了下脑袋,他总觉得那个梦很重要,却始终像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不清不楚,弄得他心头都涌起了急火。 “莫急,莫急,不论如何,出现异象总是好的,说明来对地方了,接下来慢慢勘悟便是。” 姜原稳住情绪,晃晃脑袋起身。 活动了下手脚,转身跃上山丘,扫一眼满山遍野的桃林,见那腐烂堆积如泥沼,毫无下脚地,便纵起狂风掠入桃林。 片刻后,抱着满怀的红嫩娇艳饱满大桃,飞身返回。 五千鼻头耸了耸,砸着嘴睁开惺忪睡眼,从地上爬起。 “你倒是闻着味醒。” 姜原笑骂一声,重新坐下,分了些大桃给坐骑后,自己抓起一颗,擦了擦毛。 一口下去,满嘴都是香甜汁液,柔软的果肉入口即化,还没咀嚼,便顺着香甜汁水滑入腹中,在腹中一滚,化作淡淡的清灵气息,汇入经脉百骸。 “嗝~” 姜原扭头,就见五千面前的大桃已空空无也,那灰驴咧着满嘴白牙,一股清香从那口腔中飘出。 五千的眼睛已没半点惺忪,亮晶晶的好似两颗明珠,打完了嗝,舔着嘴唇满脸回味,眼珠往姜原怀中剩下的大桃瞄。 “你个夯货,后面有一山的桃子,你非盯着我这几颗?” 姜原一巴掌拍过去,狠狠训斥。 五千发出嘿嘿怪笑,蹄子一踏,纵跃而起,迫不及待的冲向桃林。 姜原摇头失笑,将手上桃子几口吞下,捏着桃核静静体会四肢百骸间流动的清灵气息。 待那气息散去,姜原清晰的感觉到,体内的先天元气,连同肉身的气力,齐齐增长了一丝,虽然仅仅是一丝,但已让姜原满脸惊喜。 修成鬼仙道果至今,也快一年了,终日勤修苦练,体内元气也不过才增长了半分。 至于肉身气力,没有特意打熬,基本没得变化。 鬼仙之后,修行便以道果为主。 如人仙道果的五气元丹,也即五气朝元,神仙道果的三花聚顶,地仙道果的紫府金丹等, 体内先天元气,则是随着修行年月,附带着增益,而肉身气力,毕竟是仙体,更需要专门的锤炼法门。 但此时,一颗桃子就带来了清晰的元气、气力增长,说一声灵物,丝毫不为过。 甚至,这烂桃山的桃子,让姜原想到了桃仙娘娘所培育的“仙桃”。 桃仙的仙果,能让凡俗洗髓伐骨,返老还童,又能使修行人延年益寿,补精壮元,牢固根基。 单单一个补精壮元,稳固根基,便足以称作“仙物”,因为修到的层次越高,根基越显重要。 而一般的修行人,在入门筑基时,或因经验不足,或因意外,总会有些岔子,埋下隐患,这些隐患平日不显,到了要向更高境界突破时,却会骤然爆发,导致功败垂成,无法晋升。 世间多少修士倒在突破关口,都是因那根基不足。 所以,驱神大圣禺狨王才费尽心思的争夺,不惜掀起大战。 姜原想到桃仙的仙桃,倒也不是说这烂桃山的大桃,就是仙果了,而是此地大桃,与那仙桃,效果正对应。 仙桃是补足根基,而这大桃,却是壮大法力,一个是“性”,一个是“命”。 不过,桃仙的仙桃数量有限,那一场“仙桃会”后,成熟的仙桃便所剩无几。 这烂桃山的大桃,却是满山遍野,甚至堆积的烂桃,都快成泥沼了。 姜原再次捏起一颗大桃,随手抹去绒毛,咔咔几口吞下,带着一嘴甜汁,又是一颗。 “嗝~” 怀中大桃吃了个干净,姜原也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内元气充盈,气力暴涨,腹中的饱胀感让人生起一股昏昏睡意。 这时,五千晃晃悠悠的踏着云气返回,挺着个大肚子,眼皮打架,刚一落地便一头栽倒,呼噜震响。 原本姜原还能撑,一见五千睡的香甜,便再忍不住睡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倚着五千身躯睡去。 朝阳升起,放出万丈金光席卷天地,洒落到山坳里,为主仆两个盖上一层金毯。 不久,那金毯一点点移开,主仆俩陷入阴影,又过一阵,阳光变成晚霞,朝阳变成夕阳。 随后夜幕降临,星辰流转。 待到山中不知从哪传来一阵唳鸣,夜幕褪去,晨曦再起。 如此日升月落,星移斗转,七日过去,山坳里的呼噜声渐渐弱下。 “大圣?!” 突然一声惊呼响起,昏睡的姜原猛地坐起,瞳孔迷朦。 恍了恍神,清醒过来,当即眉头深深皱起,握紧拳头一砸,低吼:“又是记不清的梦!” 下一瞬,姜原抬头,目光直视远处的山崖。 此时正是午时,阳光直射在那崖顶,折射出斑斓的光晕,宛如佛光。 赭黄法衣上闪过赤红光芒,姜原踏风而起,掠向金光山崖。 山坳里,五千翻了个身,鼾声继续,他那挺起的饱胀大肚已经恢复,雄壮的身躯泛着莹莹光泽,一呼一吸间,似有无形的灵气萦绕。 狂风翻越崖顶,穿过斑斓光晕落到崖前的那株老柏下。 姜原挥手散去狂风,挺身仰望,放声高呼:“弟子姜原,求道而来,求祖师大发慈悲,指点迷津!” 呼声滚滚而去,撞到崖壁上又荡了回来,再与呼声交叠,一时间,似乎整座山都在回响着“弟子姜原,求道而来”的话。 一群羽鹤从林间展翅飞起,一阵兽吼震过山岭,静谧的山脉蓦然间热闹非凡。 吱吱吱,几只白猿抓着藤蔓荡了过来,蹲在崖壁的怪石上好奇的打量了姜原一会儿,很快觉得无聊,挠了挠身子,叽喳叫着攀上崖顶,消失不见。 姜原在山崖前站了一个时辰,那老柏投下的树影,从头顶偏到了身后,始终没等来回应。 山崖更是毫无异象。 姜原吐出口郁气,喃喃低语:“所以,要靠我自己勘悟梦境吗?” 呼—— 一阵呼啸山风忽地刮来,吹的那棵老柏哗啦啦摇曳,也将姜原的衣袍吹的鼓胀,发丝吹的飘飞。 不过那风来的猛,也去的快,在崖壁前一转,留下几个风旋儿,一点点消逝。 姜原愣愣的盯着那消散的风旋儿,瞳孔里的灵光渐渐发亮。 当最后一个风旋儿彻底消失,姜原恍如初醒,放声大笑: “哈哈哈,我懂了,那梦,便是道风在我灵台吹起的风旋儿!” 笑过之后,姜原朝着那山崖深深一礼,转身大步而去。 西斜的太阳,照到崖壁上的青苔,金色的阳光中泛起翠色青光,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荡漾开来。 姜原自不知身后变化,头也不回的绕过山崖后,脚下风声涌起,直冲进烂桃山,抱着满满一兜大桃,返回山坳。 看了眼还在昏睡的坐骑,觉察到了其身上变化后,姜原面露笑意。 想了下,手一伸,蜃龙玄兵落到掌中,迎风一涨,刃尖刺到山坳石壁上。 “山中大桃,可增法力,我自悟道,你可随意” 石屑飞溅,笔走龙蛇,石壁上显出十六个大字。 留完信,姜原手一晃,蜃龙玄兵缩成三寸,收入法衣。 盘腿坐在大字石壁下,抓起一颗颗大桃,狼吞虎咽,直吃的肚子鼓起,睡意昏沉。 “来。” 最后一丝清醒随之而去,还没吃完的半颗大桃从手上滚下,姜原身子一软,耷拉着脑袋靠着石壁,沉沉睡去。 “呼,呼,呼” 满头大汗的瘦高青年,踉踉跄跄,手脚并用的从幽林里爬出。 头顶阳光一照,将身体最后一丝气力蒸发,噗,直挺挺的倒下,泥土草木腥味拼命往鼻子里钻,两眼发昏。 “好累,好饿!” 青年感觉自己快死了,他今日才知,自己的身子竟如此差劲。 “唉,回去一定要多锻炼嗯,回去?回去哪?” “还有,我来这里,是要干什么?” 青年只觉自己的脑子像是一团浆糊,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搅和在了一起: 有高楼大厦,有崇山峻岭,有碌碌人群,有神妖鬼怪,有日复一日的浑噩,有踏云凌霄的自在,甚至他自己,一时是青年,一时是少年,变幻不定。 “好烦!” 青年烦躁不已,很想用拳头狠狠砸自己脑袋,可却一丝力气都没有,抬不起手。 哒哒哒,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随即一个笼罩着光晕中的身影走到近前。 “小哥儿,你没事?” 青年强撑着将手搭在眼前,遮住刺目阳光,终于看清来人是个背着柴木,挎着斧头的樵夫。 青年原本想问“叔,这是哪儿”,一张口,肚中咕咕直叫,出口的话就改成了:“我好饿” “小哥儿你说什么?” 青年的声音太弱,樵夫没听清楚,放低了些身子后,大声问道。 “我,饿。”青年动了动发干的嘴唇。 樵夫这次听清了,苦恼道:“不巧,我这是回家,身上带的干粮都吃完了。” “哎,有了。” 樵夫忽地叫了声,在身上摸了几下,掏出了颗大桃递给青年:“那烂桃山的大桃熟了,我想着给老娘带回去尝尝甜味,先给你吃。” 大桃的香气让青年饥渴难耐,就要抓过来啃吃,但听完樵夫的话,伸到半空的手顿时停住。 便见青年吞咽着唾沫,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大桃,口中却道:“不,不了,给你母亲,带回去。” “小哥儿看来也是个孝顺的。” 樵夫大笑,然后将那香桃塞到青年手中,一指远处,“这桃正是成熟时,满山都是,我明日还来砍柴,到时再给老娘摘便是。” 青年顺着樵夫手指看去,果然见到远处一座山崖后面,桃林漫山,似乎都能闻到香味。 “谢,谢谢大叔。” 青年再不迟疑,抱起大桃狼吞虎咽。 “慢慢吃。”樵夫笑笑,看了看天色,低头道:“下山还有很长的路,我得赶回去给老娘烧火做饭,小哥儿若吃完还饿,就去那桃林自己摘。” “夜里山中不安全,小哥儿还是尽早下山。” 樵夫叮嘱了句,直起身,提了提身上柴木,绕开躺在地上的青年,向着山下走去。 青年吃完大桃,身体涌起了力气,爬起身,冲着樵夫背影大叫道:“大叔,这是哪里?” “灵台方寸山。” 樵夫回头挥了挥手,很快消失在山路。 “灵台方寸山?好奇怪的山名。不过我来这里到底要干什么?旅游吗?” 青年挠了挠头,“算了,先去再摘几颗桃填肚子。” 朝着桃林走去,渐渐有诱人香味传来,青年脚步不自觉的加快。 经过桃林前的山崖时,见那崖壁光秃秃,裸露着褐色石岩,崖顶灰蒙蒙,没有半点青翠。 “这就是灵台方寸山?名字起的倒是挺有仙气,样子嘛,啧啧,看来又是个忽悠人的景点。” 青年撇撇嘴,绕过山崖,奔入山后桃林。 就近摘了几颗大桃吃下腹,不再那么疲惫,恢复了力气后,青年开始精挑细选。 “这颗不行,太瘪,这颗也不行,有点青,嗯,这颗可以,娇艳诱人,可惜小了点” 青年挑挑拣拣,越走越深,愈来愈饱,等再也吃不下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过后,疲倦袭来,眼皮发沉。 随意找了个角落,往树下一缩,青年蜷起身子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听到有声音呼唤,青年起床气上头,一巴掌甩过去,嘟囔道:“嚷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呦!挺大的脾气!”那声音怪里怪气的叫道。 随即,青年便觉一个毛绒绒的手爪拍到身上,巨大的力道将他拍的直接滚了好几圈。 “谁打我?”青年一下没了睡意,噗噗吐掉嘴边的杂草,扭身大骂,“扰人清梦还打人,你有没有” 等看清了来者,青年表情一滞:“猴,猴子?!” 却见一只毛脸雷公嘴,面容赢瘦,尖嘴缩腮的猴子,套着件松垮垮的道袍,掐着腰瞪着他:“小子,你别猴子猴子的喊,祖师给俺取了名号。” 猴子一字一句道:“俺叫,孙、悟、空。” 青年的眼珠一下瞪的圆鼓鼓,结结巴巴道:“齐天大圣孙悟空?” “什么齐天大圣?俺就姓孙,法名悟空!” 猴子呲牙咧嘴的叫道,顿了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挠挠身子,“俺倒是有个名号‘美猴王’,不过那是俗家诨名,俺现在已拜入仙门,脱离凡俗了。” “仙门?”青年一恍神,“你不是成佛了吗?” 猴子猛地瞪眼,气呼呼的骂道:“你这小子嘲弄俺是不是,俺连仙法都没学会,成个哪门子佛?” “混账小子,不知所谓,懒得与你扯闲了!” 猴子恨恨骂完,俯身提起一捆柴火扔到背上,又从青年方才坐的地方捡起一根树叉。 “下次睡觉跑远点,别耽误俺捡柴。” 猴子又瞪了眼青年,背着木柴噔噔噔跑远了。 “等等,大圣!” 青年慌忙去追,却一个趔趄,一头栽倒,然后一下醒来。 姜原恍惚好久,终于长叹一声:“原来如此,大圣刚拜入门吗?” 第204章 俺叫孙悟空 远处的晨曦白茫茫一片,天边月亮已淡如白印,姜原只觉自己不过打了个盹儿,竟然一夜过去了。 脑中似乎有朦胧记忆,但却记不清是什么。 “做梦了?” 皱着眉头想了许久,只隐约想起些模糊画面,看不清相貌的青年,光影斑驳的林间,以及另一个像是存在又像是虚幻的人影。 “那青年,应是我自己,林子,嗯,就是在这山中,可那个人影,到底是什么?” 姜原用力拍了下脑袋,他总觉得那个梦很重要,却始终像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不清不楚,弄得他心头都涌起了急火。 “莫急,莫急,不论如何,出现异象总是好的,说明来对地方了,接下来慢慢勘悟便是。” 姜原稳住情绪,晃晃脑袋起身。 活动了下手脚,转身跃上山丘,扫一眼满山遍野的桃林,见那腐烂堆积如泥沼,毫无下脚地,便纵起狂风掠入桃林。 片刻后,抱着满怀的红嫩娇艳饱满大桃,飞身返回。 五千鼻头耸了耸,砸着嘴睁开惺忪睡眼,从地上爬起。 “你倒是闻着味醒。” 姜原笑骂一声,重新坐下,分了些大桃给坐骑后,自己抓起一颗,擦了擦毛。 一口下去,满嘴都是香甜汁液,柔软的果肉入口即化,还没咀嚼,便顺着香甜汁水滑入腹中,在腹中一滚,化作淡淡的清灵气息,汇入经脉百骸。 “嗝~” 姜原扭头,就见五千面前的大桃已空空无也,那灰驴咧着满嘴白牙,一股清香从那口腔中飘出。 五千的眼睛已没半点惺忪,亮晶晶的好似两颗明珠,打完了嗝,舔着嘴唇满脸回味,眼珠往姜原怀中剩下的大桃瞄。 “你个夯货,后面有一山的桃子,你非盯着我这几颗?” 姜原一巴掌拍过去,狠狠训斥。 五千发出嘿嘿怪笑,蹄子一踏,纵跃而起,迫不及待的冲向桃林。 姜原摇头失笑,将手上桃子几口吞下,捏着桃核静静体会四肢百骸间流动的清灵气息。 待那气息散去,姜原清晰的感觉到,体内的先天元气,连同肉身的气力,齐齐增长了一丝,虽然仅仅是一丝,但已让姜原满脸惊喜。 修成鬼仙道果至今,也快一年了,终日勤修苦练,体内元气也不过才增长了半分。 至于肉身气力,没有特意打熬,基本没得变化。 鬼仙之后,修行便以道果为主。 如人仙道果的五气元丹,也即五气朝元,神仙道果的三花聚顶,地仙道果的紫府金丹等, 体内先天元气,则是随着修行年月,附带着增益,而肉身气力,毕竟是仙体,更需要专门的锤炼法门。 但此时,一颗桃子就带来了清晰的元气、气力增长,说一声灵物,丝毫不为过。 甚至,这烂桃山的桃子,让姜原想到了桃仙娘娘所培育的“仙桃”。 桃仙的仙果,能让凡俗洗髓伐骨,返老还童,又能使修行人延年益寿,补精壮元,牢固根基。 单单一个补精壮元,稳固根基,便足以称作“仙物”,因为修到的层次越高,根基越显重要。 而一般的修行人,在入门筑基时,或因经验不足,或因意外,总会有些岔子,埋下隐患,这些隐患平日不显,到了要向更高境界突破时,却会骤然爆发,导致功败垂成,无法晋升。 世间多少修士倒在突破关口,都是因那根基不足。 所以,驱神大圣禺狨王才费尽心思的争夺,不惜掀起大战。 姜原想到桃仙的仙桃,倒也不是说这烂桃山的大桃,就是仙果了,而是此地大桃,与那仙桃,效果正对应。 仙桃是补足根基,而这大桃,却是壮大法力,一个是“性”,一个是“命”。 不过,桃仙的仙桃数量有限,那一场“仙桃会”后,成熟的仙桃便所剩无几。 这烂桃山的大桃,却是满山遍野,甚至堆积的烂桃,都快成泥沼了。 姜原再次捏起一颗大桃,随手抹去绒毛,咔咔几口吞下,带着一嘴甜汁,又是一颗。 “嗝~” 怀中大桃吃了个干净,姜原也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内元气充盈,气力暴涨,腹中的饱胀感让人生起一股昏昏睡意。 这时,五千晃晃悠悠的踏着云气返回,挺着个大肚子,眼皮打架,刚一落地便一头栽倒,呼噜震响。 原本姜原还能撑,一见五千睡的香甜,便再忍不住睡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倚着五千身躯睡去。 朝阳升起,放出万丈金光席卷天地,洒落到山坳里,为主仆两个盖上一层金毯。 不久,那金毯一点点移开,主仆俩陷入阴影,又过一阵,阳光变成晚霞,朝阳变成夕阳。 随后夜幕降临,星辰流转。 待到山中不知从哪传来一阵唳鸣,夜幕褪去,晨曦再起。 如此日升月落,星移斗转,七日过去,山坳里的呼噜声渐渐弱下。 “大圣?!” 突然一声惊呼响起,昏睡的姜原猛地坐起,瞳孔迷朦。 恍了恍神,清醒过来,当即眉头深深皱起,握紧拳头一砸,低吼:“又是记不清的梦!” 下一瞬,姜原抬头,目光直视远处的山崖。 此时正是午时,阳光直射在那崖顶,折射出斑斓的光晕,宛如佛光。 赭黄法衣上闪过赤红光芒,姜原踏风而起,掠向金光山崖。 山坳里,五千翻了个身,鼾声继续,他那挺起的饱胀大肚已经恢复,雄壮的身躯泛着莹莹光泽,一呼一吸间,似有无形的灵气萦绕。 狂风翻越崖顶,穿过斑斓光晕落到崖前的那株老柏下。 姜原挥手散去狂风,挺身仰望,放声高呼:“弟子姜原,求道而来,求祖师大发慈悲,指点迷津!” 呼声滚滚而去,撞到崖壁上又荡了回来,再与呼声交叠,一时间,似乎整座山都在回响着“弟子姜原,求道而来”的话。 一群羽鹤从林间展翅飞起,一阵兽吼震过山岭,静谧的山脉蓦然间热闹非凡。 吱吱吱,几只白猿抓着藤蔓荡了过来,蹲在崖壁的怪石上好奇的打量了姜原一会儿,很快觉得无聊,挠了挠身子,叽喳叫着攀上崖顶,消失不见。 姜原在山崖前站了一个时辰,那老柏投下的树影,从头顶偏到了身后,始终没等来回应。 山崖更是毫无异象。 姜原吐出口郁气,喃喃低语:“所以,要靠我自己勘悟梦境吗?” 呼—— 一阵呼啸山风忽地刮来,吹的那棵老柏哗啦啦摇曳,也将姜原的衣袍吹的鼓胀,发丝吹的飘飞。 不过那风来的猛,也去的快,在崖壁前一转,留下几个风旋儿,一点点消逝。 姜原愣愣的盯着那消散的风旋儿,瞳孔里的灵光渐渐发亮。 当最后一个风旋儿彻底消失,姜原恍如初醒,放声大笑: “哈哈哈,我懂了,那梦,便是道风在我灵台吹起的风旋儿!” 笑过之后,姜原朝着那山崖深深一礼,转身大步而去。 西斜的太阳,照到崖壁上的青苔,金色的阳光中泛起翠色青光,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荡漾开来。 姜原自不知身后变化,头也不回的绕过山崖后,脚下风声涌起,直冲进烂桃山,抱着满满一兜大桃,返回山坳。 看了眼还在昏睡的坐骑,觉察到了其身上变化后,姜原面露笑意。 想了下,手一伸,蜃龙玄兵落到掌中,迎风一涨,刃尖刺到山坳石壁上。 “山中大桃,可增法力,我自悟道,你可随意” 石屑飞溅,笔走龙蛇,石壁上显出十六个大字。 留完信,姜原手一晃,蜃龙玄兵缩成三寸,收入法衣。 盘腿坐在大字石壁下,抓起一颗颗大桃,狼吞虎咽,直吃的肚子鼓起,睡意昏沉。 “来。” 最后一丝清醒随之而去,还没吃完的半颗大桃从手上滚下,姜原身子一软,耷拉着脑袋靠着石壁,沉沉睡去。 “呼,呼,呼” 满头大汗的瘦高青年,踉踉跄跄,手脚并用的从幽林里爬出。 头顶阳光一照,将身体最后一丝气力蒸发,噗,直挺挺的倒下,泥土草木腥味拼命往鼻子里钻,两眼发昏。 “好累,好饿!” 青年感觉自己快死了,他今日才知,自己的身子竟如此差劲。 “唉,回去一定要多锻炼嗯,回去?回去哪?” “还有,我来这里,是要干什么?” 青年只觉自己的脑子像是一团浆糊,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搅和在了一起: 有高楼大厦,有崇山峻岭,有碌碌人群,有神妖鬼怪,有日复一日的浑噩,有踏云凌霄的自在,甚至他自己,一时是青年,一时是少年,变幻不定。 “好烦!” 青年烦躁不已,很想用拳头狠狠砸自己脑袋,可却一丝力气都没有,抬不起手。 哒哒哒,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随即一个笼罩着光晕中的身影走到近前。 “小哥儿,你没事?” 青年强撑着将手搭在眼前,遮住刺目阳光,终于看清来人是个背着柴木,挎着斧头的樵夫。 青年原本想问“叔,这是哪儿”,一张口,肚中咕咕直叫,出口的话就改成了:“我好饿” “小哥儿你说什么?” 青年的声音太弱,樵夫没听清楚,放低了些身子后,大声问道。 “我,饿。”青年动了动发干的嘴唇。 樵夫这次听清了,苦恼道:“不巧,我这是回家,身上带的干粮都吃完了。” “哎,有了。” 樵夫忽地叫了声,在身上摸了几下,掏出了颗大桃递给青年:“那烂桃山的大桃熟了,我想着给老娘带回去尝尝甜味,先给你吃。” 大桃的香气让青年饥渴难耐,就要抓过来啃吃,但听完樵夫的话,伸到半空的手顿时停住。 便见青年吞咽着唾沫,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大桃,口中却道:“不,不了,给你母亲,带回去。” “小哥儿看来也是个孝顺的。” 樵夫大笑,然后将那香桃塞到青年手中,一指远处,“这桃正是成熟时,满山都是,我明日还来砍柴,到时再给老娘摘便是。” 青年顺着樵夫手指看去,果然见到远处一座山崖后面,桃林漫山,似乎都能闻到香味。 “谢,谢谢大叔。” 青年再不迟疑,抱起大桃狼吞虎咽。 “慢慢吃。”樵夫笑笑,看了看天色,低头道:“下山还有很长的路,我得赶回去给老娘烧火做饭,小哥儿若吃完还饿,就去那桃林自己摘。” “夜里山中不安全,小哥儿还是尽早下山。” 樵夫叮嘱了句,直起身,提了提身上柴木,绕开躺在地上的青年,向着山下走去。 青年吃完大桃,身体涌起了力气,爬起身,冲着樵夫背影大叫道:“大叔,这是哪里?” “灵台方寸山。” 樵夫回头挥了挥手,很快消失在山路。 “灵台方寸山?好奇怪的山名。不过我来这里到底要干什么?旅游吗?” 青年挠了挠头,“算了,先去再摘几颗桃填肚子。” 朝着桃林走去,渐渐有诱人香味传来,青年脚步不自觉的加快。 经过桃林前的山崖时,见那崖壁光秃秃,裸露着褐色石岩,崖顶灰蒙蒙,没有半点青翠。 “这就是灵台方寸山?名字起的倒是挺有仙气,样子嘛,啧啧,看来又是个忽悠人的景点。” 青年撇撇嘴,绕过山崖,奔入山后桃林。 就近摘了几颗大桃吃下腹,不再那么疲惫,恢复了力气后,青年开始精挑细选。 “这颗不行,太瘪,这颗也不行,有点青,嗯,这颗可以,娇艳诱人,可惜小了点” 青年挑挑拣拣,越走越深,愈来愈饱,等再也吃不下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过后,疲倦袭来,眼皮发沉。 随意找了个角落,往树下一缩,青年蜷起身子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听到有声音呼唤,青年起床气上头,一巴掌甩过去,嘟囔道:“嚷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呦!挺大的脾气!”那声音怪里怪气的叫道。 随即,青年便觉一个毛绒绒的手爪拍到身上,巨大的力道将他拍的直接滚了好几圈。 “谁打我?”青年一下没了睡意,噗噗吐掉嘴边的杂草,扭身大骂,“扰人清梦还打人,你有没有” 等看清了来者,青年表情一滞:“猴,猴子?!” 却见一只毛脸雷公嘴,面容赢瘦,尖嘴缩腮的猴子,套着件松垮垮的道袍,掐着腰瞪着他:“小子,你别猴子猴子的喊,祖师给俺取了名号。” 猴子一字一句道:“俺叫,孙、悟、空。” 青年的眼珠一下瞪的圆鼓鼓,结结巴巴道:“齐天大圣孙悟空?” “什么齐天大圣?俺就姓孙,法名悟空!” 猴子呲牙咧嘴的叫道,顿了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挠挠身子,“俺倒是有个名号‘美猴王’,不过那是俗家诨名,俺现在已拜入仙门,脱离凡俗了。” “仙门?”青年一恍神,“你不是成佛了吗?” 猴子猛地瞪眼,气呼呼的骂道:“你这小子嘲弄俺是不是,俺连仙法都没学会,成个哪门子佛?” “混账小子,不知所谓,懒得与你扯闲了!” 猴子恨恨骂完,俯身提起一捆柴火扔到背上,又从青年方才坐的地方捡起一根树叉。 “下次睡觉跑远点,别耽误俺捡柴。” 猴子又瞪了眼青年,背着木柴噔噔噔跑远了。 “等等,大圣!” 青年慌忙去追,却一个趔趄,一头栽倒,然后一下醒来。 姜原恍惚好久,终于长叹一声:“原来如此,大圣刚拜入门吗?” 第205章 除枝 这一次的入梦,姜原看清了许多东西。 梦中青年,赫然是他的前世之身。 那虚弱的身子骨,萎靡的精神头,实在是让姜原感慨,明明一个大好青年,怎么就糟蹋成了这样,那般状态早晚出事。 其实前世的他,也是成长坎坷,父母在高中时离婚,各自再婚,他孤身一人进了寄宿学校。 高考那年母亲突然去世,导致考试失利,勉强上了个普通大学,大学出来,好不容易找到个不错工作,想要拼搏个前程,却突然猝死。 虽然穿越还不到两年,前世的记忆却已变得模糊了,若非今日,或许很快就将彻底遗忘,可能也是因为那样的惨淡人生,没什么值得留恋。 不过现在看来,终究还是要做个告别。 过去便让它过去,既然来到了新的世界,有了新的、更精彩的人生,那便甩掉精神包袱,大步迈向心中目标。 姜原长舒一口气,似乎要将前世的抑郁一并吐掉。 体内的阴神,忽地颤了一下,像是褪去了一层沉珂,多了股轻灵。 姜原心头一喜,脑中闪过一丝明悟—— 待到梦中青年蜕变为他此时的模样,那灵、肉不一的隐患,就将彻底解决。 此番前来方寸山的所求,一为大道,二为隐患,如今后者已有了眉目,那么前者该是落在梦中的大圣身上了。 回想梦中孙悟空的行为举止,应是刚拜入三星洞。 “所以,我是要与那时的孙猴子一同开始修行?” 但令姜原拿不准的是,他在梦中经过山崖时,也没发现三星洞,那么该如何修行? 再有一个麻烦,是他无法控制梦中的自己,而梦中的他,记忆明显有缺失,比如他竟不知灵台方寸山,也不知自己来自哪里,要做什么,处于一种浑噩状态。 “是要顺其自然,顺由本心?” 姜原想了许久,只能如此猜测。 “最后便是那个樵夫,”姜原的目光落向远处的山崖,“他是我的灵台指引,还是祖师化身?” “嗯?”姜原突然觉得那山崖的景色有些不一样了,好像有些凋零。 不止是那山崖,目之所及的山岭之间,都多了份枯黄与冷寂。 “我这次睡了多久?” 姜原一惊,彻底从大梦初醒的恍惚中醒来。 一阵带着寒意的山风吹来,几片枯萎落叶乘着寒风飘飘转转,落到姜原面前。 山坳角落的阴影里,一团厚厚的落叶堆上,残留着还未化去的白霜,煞是醒目。 “五千呢?” 除了落叶白霜,山坳空空无也,透着股清冷。 抬头去看之前留言的山壁,就见十六个大字的旁边,有一个深深的蹄印。 “看来是耐不住寂寞,出山耍去了。” 姜原摇摇头,起身活动了几下略显僵直的躯体,腹中传来一股饥饿。 鬼仙还不能彻底辟谷,只有到了人仙道果,修成五气元丹,五脏之气生生流转,方才能餐风饮露,以天地灵气为食。 揉揉干瘪肚子,姜原纵身跃上山丘,要去摘些大桃。 刚翻上山,一股浓郁到刺鼻的腐烂气息,如潮水般涌来,熏得姜原胃中翻腾,眼睛火辣。 赭黄法衣闪过赤红光芒,狂风自脚下涌起,姜原凌空而立,身下狂风呼呼,击散扑来的刺鼻气味。 缓过神,姜原定睛一看,惊的瞳孔一缩。 就见整个烂桃山已没有半颗大桃,树枝光秃秃,有的还挂着白霜,而地上的烂桃明显增了一层,腐烂味愈发浓烈。 “不是灵桃吗?怎么还如普通山桃般过了季就凋零?” 姜原脱口惊呼,不过话一落,就反应过来: 天地都有生有灭,大桃随着四季而开花结果、成熟凋零,又有何奇怪,此乃自然之大道也。 明白倒是明白,姜原抿了下嘴唇:“可是,没了大桃,我还能入梦吗?” 半日后,夕阳下,山坳里燃起火堆,火光在山壁上摇曳。 姜原拎起火堆旁温的酒水,饮了一口,然后漫不经心的转着火堆上的烤肉,神情沮丧。 他已试过了,很遗憾,没有大桃,睡的再深沉,也无法进入灵台梦境。 “所以,必须等到明年大桃成熟?” 姜原遥望一眼沐浴着晚霞中的山崖,叹了口气。 这半日里,他施展腾云法,去山外转了一圈,发现外面有些地方已开始飘起雪花,才惊觉他这一梦,睡了至少三个月。 他是九月份离开花果山,在济水河府待了近一个月,又在上丰县耽搁半月多,在西牛贺洲寻找方寸山,又耗去半年多,等他来到烂桃山,大桃正是熟透。 算下来,烂桃山的成熟期应是在六七月份。 现在是秋末入冬,还有大半年才能等到明年桃熟。 烤肉香味飘起,姜原随手从火堆上拎起,塞入嘴中,撕咬一块咀嚼两口,眼睛一亮,终于低下头认真打量手中烤肉。 “不愧是福地灵山,连山中野兽的肉都比外面的好吃。嗯,吃完再去逮上一只,刚才那种野鸡,斑斓五彩的,应该更好吃。” 半个时辰后,晚霞消失,星辰满天。 姜原往火堆里扔了几根树枝,扒了扒火中炭木,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火星乱溅,倒映在石壁上的姜原影子,扭曲闪动。 “那头驴子,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随意的往地上一躺,姜原枕着双手,望着夜幕星辰,目光悠悠。 不知过了多久,火堆慢慢熄灭,山坳里愈来愈冷,当然,姜原如今倒是不惧寒暑。 突然,似睡非睡姜原一拍手,喃喃道:“也罢,便当作一次闭关修行。” “先尝试下人仙修行?” 人仙道果要结五气元丹,五气乃是心之火气,肝之木气,脾之土气,肺之金气,肾之水气;又有心藏神,肝藏魂,脾藏意,肺藏魄,肾藏精之说。 然而姜原也只知这些,既不懂从哪一气开始修,也不知如何修,真功法门本就是秘传,所谓法不传六耳,姜原没有师门,自然不懂。 再说,他来方寸山,便是来求大道真功的。 “五气元丹,且再等等,还是先整理下所学。” “青阳老道传的那个奇门之法,可以趁此时机学一下。” “另外,以往所学,如那宝光术,程家兄弟的风火秘法,孙悟空的武艺,也该进一步修炼一下,适应而今的鬼仙修为。” “法宝法器,乌金妖王的白珠、拘神幡之类,乃至蜃龙玄兵,也可以再炼一炼,更合心意。” “对了,那静心口诀,似乎依然有些玄奥可以挖掘。” 如此一想,姜原觉得,到明年大桃成熟的这段时间,自己怕是不会闲了。 “正好此时心烦意乱,便从静心口诀开始,静一静心。” 姜原正要打坐,忽然瞥了眼熄灭的火堆,环顾四周,“先弄个窝。” 翻身起来,召出蜃龙玄兵走到山壁前,让开留下的大字,提起玄兵刺入石壁,一划一旋,如切豆腐一般,不到片刻,便挖出一个高两丈,深一丈七八尺,宽丈许的石洞。 “明日再砍两棵桃树做个洞门。” 姜原收起蜃龙玄兵,满意的看看光滑石洞,走到洞内,盘腿一坐。 “嗯,再收集些干草,做个蒲团。” 转过一个念头,姜原沉心静气,默诵“冰寒千古,万物尤静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一周天气定神闲,二周天心神合一,不知不觉间,无思无忧,无为无我,呼吸渐渐绵延,气息渐渐与石洞融为一体。 月落日升,天光渐亮。 呼,一道云气从天而降,望见刚诞生的石洞,愣了一下,随即滚入洞内。 五千在洞里扭了扭雄壮身躯,对于姜原来说宽敞的石洞,却让他感到逼仄,同时又怕惊动到入定的姜原,愈发别扭。 “啊呃” 那灰驴瘪嘴低声叫了一声,身子一歪,便见哗啦啦,大包小包的一堆东西从他背上滑下。 包裹散开,有瓜果熏肉,酒水干粮,还有被褥毛毯,锅碗瓢盆,甚至还有个金线缝制的蒲团。 将东西收拢到角落,五千见姜原没有半点醒来迹象,便小心的扭出洞穴,看了眼石壁上的留言,抬起蹄子又印了个蹄印。 忽见寒风吹入洞内,卷起了姜原的衣摆,五千转了转眼珠,踏云而起,飞去山林。 轰隆隆一阵响动后,从林子里拖出几颗老树,仔细打量了石洞洞口,抬起蹄子嗒嗒嗒将老树分成一截截,又找来藤蔓,张开牙口一番忙活,弄出了个木筏似的板门。 将那板门弄到洞口比划了下,正好挡住寒风,五千咧嘴发出得意笑声。 安好洞门,那灰驴又去桃林晃荡一圈,没找到一颗大桃,反被刺鼻的腐烂味熏得头晕目眩。 晕晕乎乎回到山坳石洞,往洞口一趴,歇了会儿,见洞内姜原依然安静如雕塑,五千眼中闪过敬仰,于是收起懒散,轻闭双目,额上龙鳞泛起灵光。 一日,两日,七八日过去,姜原的呼吸愈发绵长,进入了胎息,而那灰驴,老实修行了几日,便坐不住了,开始围着洞口转悠,时不时抬头望向一个方向。 终于,半月过去,那驴子冲着洞内的姜原啊呃叫一声,脚下一踏,化作一团云气冲天而起。 云气一路向西北,不久,到了一座人烟繁盛的大城上空,然后径直落向城中的最尊贵的府邸,即城主王宫。 那驴子刚一落下,便有一群侍卫、宫女和仆从,激动的围上来。 “大仙您可算回来啦,城主来了好几次见不着你,都快急死了。” 那驴子斜着眼叫了声,表示找自己什么事。 侍卫统领咽了口唾沫,没说是城主担忧大仙跑了,而是挤出笑容,欣喜道:“是您的神宫建好啦,城主请您去看看,是否满意,还要不要添物件。” 那驴子昂昂头,侍卫统领慌忙道:“好咧好咧,小的这就领您去看看。” 同时,统领对一个手下悄然示意,那手下用力点头,偷偷退出人群,拔腿跑去给城主报告。 大仙没走,又回来啦! 五千当然觉察到了统领的动作,懒得搭理,高高昂着脑袋,迈着八字步,跟着侍从们去看自己的神宫。 那神宫就在王宫边上,端的是富丽堂皇,威严华丽,看的五千很是满意,只有那神宫牌匾令他不喜。 侍卫们看出了五千态度,小心道:“匾额是城主大人题的字,不过城主说了,大仙若是不满意,随时可以更换,不知大仙想叫什么名号?” 那驴子呲呲牙,抬起蹄子在地上划拉几下,歪歪扭扭勾勒出三个字。 侍卫们瞧了半天,总算看出了是什么。 “摩心洞” 侍卫们互相对视一眼,堂堂神宫叫这么个名号,是不是过于奇怪了。 五千瞥一眼侍卫,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顿时吓得侍卫们一哆嗦,急忙道:“好名字!‘摩心’之名,既充满道意,又透着佛法玄妙,不愧是大仙!” 那驴子嘴角一咧,露出个笑意,侍卫们大松一口气,只觉后背满是汗水。 “来人,快把那匾额摘下来,呃,送回城主府,再请城主题个‘摩心洞’。” 等五千气昂昂的走进神宫,侍卫们连忙指挥仆从摘下匾额,就见那匾额上一行大字: “车迟城护国大仙神宫” 咔! 青年是被树木砍伐声惊醒的,一抬头,发现自己倚在一颗光秃秃的桃树下,不远处,一个樵夫正奋力挥动斧头砍伐。 “不好意思,打扰小哥儿清梦了。” 听到身后动静,樵夫回过头,摸了下额上汗水,连声道歉。 “小哥儿怎么没回家去,在这睡着了?” 青年揉了揉睡眼,从地上爬起,本能的回道:“我好像是要等个人。” 樵夫放下了斧头,好奇道:“这深山老林的,马上要大雪封山,怕是没人上山了,小哥儿要等谁?” 青年挠挠头,不确定的张口:“好像不是人,是个猴子。” “猴子?”樵夫瞪了下眼,指着周围的枯树哈哈大笑起来:“小哥儿,你要找猴子,该桃子成熟之时来此才是,现在哪会有猴子。” 青年望望四周,尴尬一笑,“大叔说的是,看来我是睡糊涂了。” “那我先回去,等桃子熟了再来。”说着,青年便要转身离去。 “等一等。”樵夫喊住了青年。 等青年回身,樵夫指了指身旁的枯树,笑道:“小哥儿既然来了,不如帮帮我。” 青年不好意思道:“我不会砍树。” 樵夫微笑,“不是要你砍树,是让你帮我除下桃树的枯枝。除去旧枝,明年才好长新枝,结硕果。” 青年面露苦意,“这满山遍野那么多桃树,要弄到什么时候?” 樵夫朗声一笑,“不多不多,我教你个法子,一日便能弄完。” 第205章 除枝 这一次的入梦,姜原看清了许多东西。 梦中青年,赫然是他的前世之身。 那虚弱的身子骨,萎靡的精神头,实在是让姜原感慨,明明一个大好青年,怎么就糟蹋成了这样,那般状态早晚出事。 其实前世的他,也是成长坎坷,父母在高中时离婚,各自再婚,他孤身一人进了寄宿学校。 高考那年母亲突然去世,导致考试失利,勉强上了个普通大学,大学出来,好不容易找到个不错工作,想要拼搏个前程,却突然猝死。 虽然穿越还不到两年,前世的记忆却已变得模糊了,若非今日,或许很快就将彻底遗忘,可能也是因为那样的惨淡人生,没什么值得留恋。 不过现在看来,终究还是要做个告别。 过去便让它过去,既然来到了新的世界,有了新的、更精彩的人生,那便甩掉精神包袱,大步迈向心中目标。 姜原长舒一口气,似乎要将前世的抑郁一并吐掉。 体内的阴神,忽地颤了一下,像是褪去了一层沉珂,多了股轻灵。 姜原心头一喜,脑中闪过一丝明悟—— 待到梦中青年蜕变为他此时的模样,那灵、肉不一的隐患,就将彻底解决。 此番前来方寸山的所求,一为大道,二为隐患,如今后者已有了眉目,那么前者该是落在梦中的大圣身上了。 回想梦中孙悟空的行为举止,应是刚拜入三星洞。 “所以,我是要与那时的孙猴子一同开始修行?” 但令姜原拿不准的是,他在梦中经过山崖时,也没发现三星洞,那么该如何修行? 再有一个麻烦,是他无法控制梦中的自己,而梦中的他,记忆明显有缺失,比如他竟不知灵台方寸山,也不知自己来自哪里,要做什么,处于一种浑噩状态。 “是要顺其自然,顺由本心?” 姜原想了许久,只能如此猜测。 “最后便是那个樵夫,”姜原的目光落向远处的山崖,“他是我的灵台指引,还是祖师化身?” “嗯?”姜原突然觉得那山崖的景色有些不一样了,好像有些凋零。 不止是那山崖,目之所及的山岭之间,都多了份枯黄与冷寂。 “我这次睡了多久?” 姜原一惊,彻底从大梦初醒的恍惚中醒来。 一阵带着寒意的山风吹来,几片枯萎落叶乘着寒风飘飘转转,落到姜原面前。 山坳角落的阴影里,一团厚厚的落叶堆上,残留着还未化去的白霜,煞是醒目。 “五千呢?” 除了落叶白霜,山坳空空无也,透着股清冷。 抬头去看之前留言的山壁,就见十六个大字的旁边,有一个深深的蹄印。 “看来是耐不住寂寞,出山耍去了。” 姜原摇摇头,起身活动了几下略显僵直的躯体,腹中传来一股饥饿。 鬼仙还不能彻底辟谷,只有到了人仙道果,修成五气元丹,五脏之气生生流转,方才能餐风饮露,以天地灵气为食。 揉揉干瘪肚子,姜原纵身跃上山丘,要去摘些大桃。 刚翻上山,一股浓郁到刺鼻的腐烂气息,如潮水般涌来,熏得姜原胃中翻腾,眼睛火辣。 赭黄法衣闪过赤红光芒,狂风自脚下涌起,姜原凌空而立,身下狂风呼呼,击散扑来的刺鼻气味。 缓过神,姜原定睛一看,惊的瞳孔一缩。 就见整个烂桃山已没有半颗大桃,树枝光秃秃,有的还挂着白霜,而地上的烂桃明显增了一层,腐烂味愈发浓烈。 “不是灵桃吗?怎么还如普通山桃般过了季就凋零?” 姜原脱口惊呼,不过话一落,就反应过来: 天地都有生有灭,大桃随着四季而开花结果、成熟凋零,又有何奇怪,此乃自然之大道也。 明白倒是明白,姜原抿了下嘴唇:“可是,没了大桃,我还能入梦吗?” 半日后,夕阳下,山坳里燃起火堆,火光在山壁上摇曳。 姜原拎起火堆旁温的酒水,饮了一口,然后漫不经心的转着火堆上的烤肉,神情沮丧。 他已试过了,很遗憾,没有大桃,睡的再深沉,也无法进入灵台梦境。 “所以,必须等到明年大桃成熟?” 姜原遥望一眼沐浴着晚霞中的山崖,叹了口气。 这半日里,他施展腾云法,去山外转了一圈,发现外面有些地方已开始飘起雪花,才惊觉他这一梦,睡了至少三个月。 他是九月份离开花果山,在济水河府待了近一个月,又在上丰县耽搁半月多,在西牛贺洲寻找方寸山,又耗去半年多,等他来到烂桃山,大桃正是熟透。 算下来,烂桃山的成熟期应是在六七月份。 现在是秋末入冬,还有大半年才能等到明年桃熟。 烤肉香味飘起,姜原随手从火堆上拎起,塞入嘴中,撕咬一块咀嚼两口,眼睛一亮,终于低下头认真打量手中烤肉。 “不愧是福地灵山,连山中野兽的肉都比外面的好吃。嗯,吃完再去逮上一只,刚才那种野鸡,斑斓五彩的,应该更好吃。” 半个时辰后,晚霞消失,星辰满天。 姜原往火堆里扔了几根树枝,扒了扒火中炭木,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火星乱溅,倒映在石壁上的姜原影子,扭曲闪动。 “那头驴子,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随意的往地上一躺,姜原枕着双手,望着夜幕星辰,目光悠悠。 不知过了多久,火堆慢慢熄灭,山坳里愈来愈冷,当然,姜原如今倒是不惧寒暑。 突然,似睡非睡姜原一拍手,喃喃道:“也罢,便当作一次闭关修行。” “先尝试下人仙修行?” 人仙道果要结五气元丹,五气乃是心之火气,肝之木气,脾之土气,肺之金气,肾之水气;又有心藏神,肝藏魂,脾藏意,肺藏魄,肾藏精之说。 然而姜原也只知这些,既不懂从哪一气开始修,也不知如何修,真功法门本就是秘传,所谓法不传六耳,姜原没有师门,自然不懂。 再说,他来方寸山,便是来求大道真功的。 “五气元丹,且再等等,还是先整理下所学。” “青阳老道传的那个奇门之法,可以趁此时机学一下。” “另外,以往所学,如那宝光术,程家兄弟的风火秘法,孙悟空的武艺,也该进一步修炼一下,适应而今的鬼仙修为。” “法宝法器,乌金妖王的白珠、拘神幡之类,乃至蜃龙玄兵,也可以再炼一炼,更合心意。” “对了,那静心口诀,似乎依然有些玄奥可以挖掘。” 如此一想,姜原觉得,到明年大桃成熟的这段时间,自己怕是不会闲了。 “正好此时心烦意乱,便从静心口诀开始,静一静心。” 姜原正要打坐,忽然瞥了眼熄灭的火堆,环顾四周,“先弄个窝。” 翻身起来,召出蜃龙玄兵走到山壁前,让开留下的大字,提起玄兵刺入石壁,一划一旋,如切豆腐一般,不到片刻,便挖出一个高两丈,深一丈七八尺,宽丈许的石洞。 “明日再砍两棵桃树做个洞门。” 姜原收起蜃龙玄兵,满意的看看光滑石洞,走到洞内,盘腿一坐。 “嗯,再收集些干草,做个蒲团。” 转过一个念头,姜原沉心静气,默诵“冰寒千古,万物尤静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一周天气定神闲,二周天心神合一,不知不觉间,无思无忧,无为无我,呼吸渐渐绵延,气息渐渐与石洞融为一体。 月落日升,天光渐亮。 呼,一道云气从天而降,望见刚诞生的石洞,愣了一下,随即滚入洞内。 五千在洞里扭了扭雄壮身躯,对于姜原来说宽敞的石洞,却让他感到逼仄,同时又怕惊动到入定的姜原,愈发别扭。 “啊呃” 那灰驴瘪嘴低声叫了一声,身子一歪,便见哗啦啦,大包小包的一堆东西从他背上滑下。 包裹散开,有瓜果熏肉,酒水干粮,还有被褥毛毯,锅碗瓢盆,甚至还有个金线缝制的蒲团。 将东西收拢到角落,五千见姜原没有半点醒来迹象,便小心的扭出洞穴,看了眼石壁上的留言,抬起蹄子又印了个蹄印。 忽见寒风吹入洞内,卷起了姜原的衣摆,五千转了转眼珠,踏云而起,飞去山林。 轰隆隆一阵响动后,从林子里拖出几颗老树,仔细打量了石洞洞口,抬起蹄子嗒嗒嗒将老树分成一截截,又找来藤蔓,张开牙口一番忙活,弄出了个木筏似的板门。 将那板门弄到洞口比划了下,正好挡住寒风,五千咧嘴发出得意笑声。 安好洞门,那灰驴又去桃林晃荡一圈,没找到一颗大桃,反被刺鼻的腐烂味熏得头晕目眩。 晕晕乎乎回到山坳石洞,往洞口一趴,歇了会儿,见洞内姜原依然安静如雕塑,五千眼中闪过敬仰,于是收起懒散,轻闭双目,额上龙鳞泛起灵光。 一日,两日,七八日过去,姜原的呼吸愈发绵长,进入了胎息,而那灰驴,老实修行了几日,便坐不住了,开始围着洞口转悠,时不时抬头望向一个方向。 终于,半月过去,那驴子冲着洞内的姜原啊呃叫一声,脚下一踏,化作一团云气冲天而起。 云气一路向西北,不久,到了一座人烟繁盛的大城上空,然后径直落向城中的最尊贵的府邸,即城主王宫。 那驴子刚一落下,便有一群侍卫、宫女和仆从,激动的围上来。 “大仙您可算回来啦,城主来了好几次见不着你,都快急死了。” 那驴子斜着眼叫了声,表示找自己什么事。 侍卫统领咽了口唾沫,没说是城主担忧大仙跑了,而是挤出笑容,欣喜道:“是您的神宫建好啦,城主请您去看看,是否满意,还要不要添物件。” 那驴子昂昂头,侍卫统领慌忙道:“好咧好咧,小的这就领您去看看。” 同时,统领对一个手下悄然示意,那手下用力点头,偷偷退出人群,拔腿跑去给城主报告。 大仙没走,又回来啦! 五千当然觉察到了统领的动作,懒得搭理,高高昂着脑袋,迈着八字步,跟着侍从们去看自己的神宫。 那神宫就在王宫边上,端的是富丽堂皇,威严华丽,看的五千很是满意,只有那神宫牌匾令他不喜。 侍卫们看出了五千态度,小心道:“匾额是城主大人题的字,不过城主说了,大仙若是不满意,随时可以更换,不知大仙想叫什么名号?” 那驴子呲呲牙,抬起蹄子在地上划拉几下,歪歪扭扭勾勒出三个字。 侍卫们瞧了半天,总算看出了是什么。 “摩心洞” 侍卫们互相对视一眼,堂堂神宫叫这么个名号,是不是过于奇怪了。 五千瞥一眼侍卫,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顿时吓得侍卫们一哆嗦,急忙道:“好名字!‘摩心’之名,既充满道意,又透着佛法玄妙,不愧是大仙!” 那驴子嘴角一咧,露出个笑意,侍卫们大松一口气,只觉后背满是汗水。 “来人,快把那匾额摘下来,呃,送回城主府,再请城主题个‘摩心洞’。” 等五千气昂昂的走进神宫,侍卫们连忙指挥仆从摘下匾额,就见那匾额上一行大字: “车迟城护国大仙神宫” 咔! 青年是被树木砍伐声惊醒的,一抬头,发现自己倚在一颗光秃秃的桃树下,不远处,一个樵夫正奋力挥动斧头砍伐。 “不好意思,打扰小哥儿清梦了。” 听到身后动静,樵夫回过头,摸了下额上汗水,连声道歉。 “小哥儿怎么没回家去,在这睡着了?” 青年揉了揉睡眼,从地上爬起,本能的回道:“我好像是要等个人。” 樵夫放下了斧头,好奇道:“这深山老林的,马上要大雪封山,怕是没人上山了,小哥儿要等谁?” 青年挠挠头,不确定的张口:“好像不是人,是个猴子。” “猴子?”樵夫瞪了下眼,指着周围的枯树哈哈大笑起来:“小哥儿,你要找猴子,该桃子成熟之时来此才是,现在哪会有猴子。” 青年望望四周,尴尬一笑,“大叔说的是,看来我是睡糊涂了。” “那我先回去,等桃子熟了再来。”说着,青年便要转身离去。 “等一等。”樵夫喊住了青年。 等青年回身,樵夫指了指身旁的枯树,笑道:“小哥儿既然来了,不如帮帮我。” 青年不好意思道:“我不会砍树。” 樵夫微笑,“不是要你砍树,是让你帮我除下桃树的枯枝。除去旧枝,明年才好长新枝,结硕果。” 青年面露苦意,“这满山遍野那么多桃树,要弄到什么时候?” 樵夫朗声一笑,“不多不多,我教你个法子,一日便能弄完。” 第206章 化生自然 “大叔,你快说,是何法子?”青年半信半疑的问道。 樵夫从腰上摘下水囊,悠悠的喝了一口,等那青年面露不耐了,方才眨眨眼,笑道:“小哥儿,你可听过‘一念花开,一年花落’?” 青年噗嗤一下乐了,笑的直捂肚子,一直到笑的没了力气,才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樵夫道:“大叔,你是开玩笑?” 樵夫倒是不恼,笑吟吟道:“小哥儿不相信?” “我当然不信!” 青年毫不迟疑的点头,还指着樵夫手上的斧头嘲弄道:“你若真能‘一念花开,一念花落’,还拿斧子砍树做什么,对着桃树做法不就行了。” 樵夫拎了拎斧头,理直气壮道:“我是樵子,自然要用斧子砍树,你又不是樵夫。” 青年一怔,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了,张着嘴巴好一会儿,愤愤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樵夫似乎不想争辩了,摇头叹道:“这桃树剪除了乱枝,来年才能结出更好的大桃,有好桃,才能吸引猴子前来。你不是要找猴子吗?” “我请你除枝,本是想帮你,你既将好心当作驴肝肺,那便罢了,我自砍我的树,你且从哪来回哪去。” 说罢,樵夫转过身,背对青年,往手上啐了几口唾沫,揉搓两下,抡起斧头嘿的一声闷头砍起来。 两三斧下去,咔嚓,小臂粗的桃树断裂倾倒。 然后樵夫又挥了几下斧头,将断裂桃树分成几段,垒到之前放置的柴堆上。 “今日之功毕矣。” 樵夫打量了下柴堆,面露微笑,随即取出麻绳将柴堆捆起,扔到背上,挎上斧头,大步往山下走去。 走了几步,忽而高歌: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青年见樵夫不理自己,也自生起闷气,胡言乱语说疯话,还不让人反驳?瞪了眼闷头劈柴的樵夫,也转身离去。 在林中走了许久,依然到处是光秃秃的桃树,不见出路。 “迷路了?” 正惊疑间,忽地听到樵夫的高歌——“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默默的品味了会儿,青年猛地一个激灵,回身向樵夫追去,边跑边挥手大叫:“大叔,大叔,神仙!” “哈哈哈,怎敢当‘神仙’二字,不过一拙汉罢了。” 那樵夫头也不回的挥挥手,转过几棵桃树,不见了身影。 青年气喘吁吁的追来,不见半个人影,顿时懊恼的挥拳砸向桃树,啪的一声,青年发出一声惨叫,却是正砸在了尖杈上。 “疼疼疼” 青年捂着流血的拳头,痛的直跳脚。 “你个破树也欺负我!” 青年恨恨的怒视那桃树,抬脚踹过去,结果树枝摇了摇,一点事没有,反而震得青年脚发麻,差点没站稳。 “看来我真是废物。” 半晌后,青年苦笑着一屁股坐在桃树下,盯着树杈上的血迹,发愣。 “一念花开,一年花落?”青年失神的喃喃。 这一坐,就不知坐了多久,眼见日升月落,秋去冬来,一场大雪忽然而至。 天地晦暗,雪花如席,寒风刺骨。 须臾间,整片桃林便被大雪覆盖,那一棵棵光秃秃的桃树,缀满雪花,乍看过去,宛如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雪人。 而真正的“雪人”,便很自然的融入其中,与周围毫无差异。 “天地不仁,万物刍狗,桃树覆雪,我亦不免。” “我虽有血肉,却不知从何来,不知往何去,灵台空空,与这枯树何异?” 大雪之下的桃林,渐渐弥漫起一股空寂,再不分人与树,唯有雪花飘洒。 那青年,已没有半点生息,骨如寒锥,血如冰碴,神归寂灭,魂化自然。 但青年,没有死。 他只觉自己恍恍惚惚融入了纷飞的雪花,随风而舞,随风而落。 落到树上,化作枝杈,落到地上,碾作泥土,有时还未落下,就无声无息的融入虚空。 蓦然间,青年心中浮现出一句话,那声音飘渺玄妙,似是天地韵声—— “空寂自然…随变化” 一股狂风猛地涌起,雪花被裹挟着逆流而起,桃林被吹的呼啦颤动,雪花噗噗掉落。 青年身上的雪花被席卷,露出一座晶莹冰雕。 便见那“冰雕”缓缓张口,吐出一句悠悠真言: “空寂自然随变化,真如本性任为之。” 轰! 天地一静,狂涌的雪与风骤然停滞,颤动的桃树枝杈瞬间静止! “呼——” 青年长长吐息,身上的寒冰融为水,化为雾,烟消云散。 那一声吐息,又将满山停滞的雪与风一口吹去。 风消雪散后,桃林恢复颤动。 这次抖落的,不再是雪花,而是一根根乱枝。 啪,一根从树上抖落的枝条,落在了青年头顶。 青年眼皮一颤,缓缓睁眼,眼睛睁开的瞬间,那瞳孔氤氲如雾,变幻莫测。 待到瞳孔恢复平静,青年轻轻摘下头顶枝杈,扫了眼四周满地的枝条,眼神一顿,却是瞥见面前的那棵桃树,竟已发了新芽。 望着新芽,拈着枝杈,青年蓦然一笑。 那笑容,直如冬去春来,百花盛开,明艳无双。 烂桃山,山坳洞穴。 姜原醒来,迷朦恍惚了片刻,眼神一清。 随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发出悠长的慵懒吟唱:“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后半句,便不用了。 话落,姜原哈哈大笑起来,他也不知自己笑什么,只是心情畅快。 “看来,静心口诀也能入梦。” 忽见几片晶莹雪花,从洞口木门缝隙里渗了进来,飘飘洒洒,在姜原眼前飞旋。 “嚯,这也下雪了。” 姜原挑了挑眉,起身推开木门,门上堆积的一层厚厚雪花噗噗滑落,放眼望去,天地皆白,万物银妆。 远处的山崖,顶上像戴了一个银冠。 放下手上木门,瞥见石壁上多出的驴蹄印,以及洞内的被褥、蒲团之类,抿嘴一笑,“算那头驴子有心。” 法衣一闪,狂风涌起,将山坳内的雪层瞬间吹了个干净,随即,姜原御风而起,直朝山崖而去,半路上拐入深林,折了些枝杈随手扭出个笤帚。 到了崖前,散去狂风,拎起笤帚默默的扫起积雪。 小半时辰后,从山顶到那颗老柏树,全都不沾半点雪花,在这放眼皆是雪白的天地间,当真是一片清灵之地。 丢掉已快散架的简易笤帚,姜原静静的望了会儿不染尘埃的崖壁,拱手作揖。 狂风再起,姜原遁入山林深处,不久,提了几只小兽回到山坳洞穴。 “又是金线,又是绸缎的,这蒲团定是出自王公贵族之家,看来那驴子是又去当大仙了。不过坐着倒是舒服。” 姜原拿过那蒲团往屁股下一塞,然后生了个火堆,将几只小兽宰杀,烤了,又从五千送来的干粮、瓜果里挑出没坏的。 痛痛快快大吃一顿,干瘪的肚腹有了饱胀,又将洞里的、法衣里的美酒一并取出喝得酩酊大醉后,往火堆旁一倒,呼呼大睡。 这一觉,无梦无扰,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神清气爽。 推开洞门,雪过天晴,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积雪融化成水,汨汨流淌。 “幸好提前清了雪花,不然这山坳里怕是一片泥泞。” 姜原得意的笑了笑,纵身跃上山丘,钻入桃林。 冰天雪地过后,桃林的腐烂气息倒是淡了许多,不过混入了融化的积雪后,烂桃山成了烂桃泽。 姜原忍着怪味,取出蜃龙玄兵挖开腐烂挑出十多颗桃核,用雪水洗了洗神兵与桃核后,回到洞中。 “空寂自然随变化,真如本性任为之” 默诵了几遍梦中体悟,姜原挖出个小坑,将一颗桃核种下,浇了点水,埋好。 扯来蒲团坐下,手捏法印,存神运气,然后神龟丹颤动,张口一吞,灵气倒灌而下,又被姜原吐去土中桃核。 神魂之力为光,先天元气为水,借天地灵气、此地灵脉温养,再以玄功妙法催化。 不知过了多久,埋着桃核的土壤忽地颤动,一棵小小嫩苗一点点钻出土壤,缓缓生长。 桃苗只长到半人高,没等开花结果,便一下枯萎。 “呼!” 姜原重重喘息,身子晃了晃,满脸苍白,体内先天元气已消耗一空,神魂衰弱。 “化生自然之功,果然不好修习。” 缓了缓,抬头,透过木门看见外面阳光明媚,隐隐有股暖风吹来。 “看来也耗去了不少时日。” 出门一看,果然,山中积雪已彻底化去,山后的桃林腐烂味,随风飘来。 “入春了。” 享受够了温热阳光,姜原回洞内吃了些干粮,然后运用神龟丹快速恢复元气。 几日后,再次取出一颗桃核埋下,如先前一般,神魂、元气、灵气、灵脉,再有玄功催化。 不久,又一棵桃苗钻出土壤,可惜也只长到半人高,倒是用的时间,少了些。 姜原不气馁,休息过后,再次开始。 第206章 化生自然 “大叔,你快说,是何法子?”青年半信半疑的问道。 樵夫从腰上摘下水囊,悠悠的喝了一口,等那青年面露不耐了,方才眨眨眼,笑道:“小哥儿,你可听过‘一念花开,一年花落’?” 青年噗嗤一下乐了,笑的直捂肚子,一直到笑的没了力气,才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樵夫道:“大叔,你是开玩笑?” 樵夫倒是不恼,笑吟吟道:“小哥儿不相信?” “我当然不信!” 青年毫不迟疑的点头,还指着樵夫手上的斧头嘲弄道:“你若真能‘一念花开,一念花落’,还拿斧子砍树做什么,对着桃树做法不就行了。” 樵夫拎了拎斧头,理直气壮道:“我是樵子,自然要用斧子砍树,你又不是樵夫。” 青年一怔,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了,张着嘴巴好一会儿,愤愤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樵夫似乎不想争辩了,摇头叹道:“这桃树剪除了乱枝,来年才能结出更好的大桃,有好桃,才能吸引猴子前来。你不是要找猴子吗?” “我请你除枝,本是想帮你,你既将好心当作驴肝肺,那便罢了,我自砍我的树,你且从哪来回哪去。” 说罢,樵夫转过身,背对青年,往手上啐了几口唾沫,揉搓两下,抡起斧头嘿的一声闷头砍起来。 两三斧下去,咔嚓,小臂粗的桃树断裂倾倒。 然后樵夫又挥了几下斧头,将断裂桃树分成几段,垒到之前放置的柴堆上。 “今日之功毕矣。” 樵夫打量了下柴堆,面露微笑,随即取出麻绳将柴堆捆起,扔到背上,挎上斧头,大步往山下走去。 走了几步,忽而高歌: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青年见樵夫不理自己,也自生起闷气,胡言乱语说疯话,还不让人反驳?瞪了眼闷头劈柴的樵夫,也转身离去。 在林中走了许久,依然到处是光秃秃的桃树,不见出路。 “迷路了?” 正惊疑间,忽地听到樵夫的高歌——“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默默的品味了会儿,青年猛地一个激灵,回身向樵夫追去,边跑边挥手大叫:“大叔,大叔,神仙!” “哈哈哈,怎敢当‘神仙’二字,不过一拙汉罢了。” 那樵夫头也不回的挥挥手,转过几棵桃树,不见了身影。 青年气喘吁吁的追来,不见半个人影,顿时懊恼的挥拳砸向桃树,啪的一声,青年发出一声惨叫,却是正砸在了尖杈上。 “疼疼疼” 青年捂着流血的拳头,痛的直跳脚。 “你个破树也欺负我!” 青年恨恨的怒视那桃树,抬脚踹过去,结果树枝摇了摇,一点事没有,反而震得青年脚发麻,差点没站稳。 “看来我真是废物。” 半晌后,青年苦笑着一屁股坐在桃树下,盯着树杈上的血迹,发愣。 “一念花开,一年花落?”青年失神的喃喃。 这一坐,就不知坐了多久,眼见日升月落,秋去冬来,一场大雪忽然而至。 天地晦暗,雪花如席,寒风刺骨。 须臾间,整片桃林便被大雪覆盖,那一棵棵光秃秃的桃树,缀满雪花,乍看过去,宛如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雪人。 而真正的“雪人”,便很自然的融入其中,与周围毫无差异。 “天地不仁,万物刍狗,桃树覆雪,我亦不免。” “我虽有血肉,却不知从何来,不知往何去,灵台空空,与这枯树何异?” 大雪之下的桃林,渐渐弥漫起一股空寂,再不分人与树,唯有雪花飘洒。 那青年,已没有半点生息,骨如寒锥,血如冰碴,神归寂灭,魂化自然。 但青年,没有死。 他只觉自己恍恍惚惚融入了纷飞的雪花,随风而舞,随风而落。 落到树上,化作枝杈,落到地上,碾作泥土,有时还未落下,就无声无息的融入虚空。 蓦然间,青年心中浮现出一句话,那声音飘渺玄妙,似是天地韵声—— “空寂自然…随变化” 一股狂风猛地涌起,雪花被裹挟着逆流而起,桃林被吹的呼啦颤动,雪花噗噗掉落。 青年身上的雪花被席卷,露出一座晶莹冰雕。 便见那“冰雕”缓缓张口,吐出一句悠悠真言: “空寂自然随变化,真如本性任为之。” 轰! 天地一静,狂涌的雪与风骤然停滞,颤动的桃树枝杈瞬间静止! “呼——” 青年长长吐息,身上的寒冰融为水,化为雾,烟消云散。 那一声吐息,又将满山停滞的雪与风一口吹去。 风消雪散后,桃林恢复颤动。 这次抖落的,不再是雪花,而是一根根乱枝。 啪,一根从树上抖落的枝条,落在了青年头顶。 青年眼皮一颤,缓缓睁眼,眼睛睁开的瞬间,那瞳孔氤氲如雾,变幻莫测。 待到瞳孔恢复平静,青年轻轻摘下头顶枝杈,扫了眼四周满地的枝条,眼神一顿,却是瞥见面前的那棵桃树,竟已发了新芽。 望着新芽,拈着枝杈,青年蓦然一笑。 那笑容,直如冬去春来,百花盛开,明艳无双。 烂桃山,山坳洞穴。 姜原醒来,迷朦恍惚了片刻,眼神一清。 随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发出悠长的慵懒吟唱:“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后半句,便不用了。 话落,姜原哈哈大笑起来,他也不知自己笑什么,只是心情畅快。 “看来,静心口诀也能入梦。” 忽见几片晶莹雪花,从洞口木门缝隙里渗了进来,飘飘洒洒,在姜原眼前飞旋。 “嚯,这也下雪了。” 姜原挑了挑眉,起身推开木门,门上堆积的一层厚厚雪花噗噗滑落,放眼望去,天地皆白,万物银妆。 远处的山崖,顶上像戴了一个银冠。 放下手上木门,瞥见石壁上多出的驴蹄印,以及洞内的被褥、蒲团之类,抿嘴一笑,“算那头驴子有心。” 法衣一闪,狂风涌起,将山坳内的雪层瞬间吹了个干净,随即,姜原御风而起,直朝山崖而去,半路上拐入深林,折了些枝杈随手扭出个笤帚。 到了崖前,散去狂风,拎起笤帚默默的扫起积雪。 小半时辰后,从山顶到那颗老柏树,全都不沾半点雪花,在这放眼皆是雪白的天地间,当真是一片清灵之地。 丢掉已快散架的简易笤帚,姜原静静的望了会儿不染尘埃的崖壁,拱手作揖。 狂风再起,姜原遁入山林深处,不久,提了几只小兽回到山坳洞穴。 “又是金线,又是绸缎的,这蒲团定是出自王公贵族之家,看来那驴子是又去当大仙了。不过坐着倒是舒服。” 姜原拿过那蒲团往屁股下一塞,然后生了个火堆,将几只小兽宰杀,烤了,又从五千送来的干粮、瓜果里挑出没坏的。 痛痛快快大吃一顿,干瘪的肚腹有了饱胀,又将洞里的、法衣里的美酒一并取出喝得酩酊大醉后,往火堆旁一倒,呼呼大睡。 这一觉,无梦无扰,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神清气爽。 推开洞门,雪过天晴,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积雪融化成水,汨汨流淌。 “幸好提前清了雪花,不然这山坳里怕是一片泥泞。” 姜原得意的笑了笑,纵身跃上山丘,钻入桃林。 冰天雪地过后,桃林的腐烂气息倒是淡了许多,不过混入了融化的积雪后,烂桃山成了烂桃泽。 姜原忍着怪味,取出蜃龙玄兵挖开腐烂挑出十多颗桃核,用雪水洗了洗神兵与桃核后,回到洞中。 “空寂自然随变化,真如本性任为之” 默诵了几遍梦中体悟,姜原挖出个小坑,将一颗桃核种下,浇了点水,埋好。 扯来蒲团坐下,手捏法印,存神运气,然后神龟丹颤动,张口一吞,灵气倒灌而下,又被姜原吐去土中桃核。 神魂之力为光,先天元气为水,借天地灵气、此地灵脉温养,再以玄功妙法催化。 不知过了多久,埋着桃核的土壤忽地颤动,一棵小小嫩苗一点点钻出土壤,缓缓生长。 桃苗只长到半人高,没等开花结果,便一下枯萎。 “呼!” 姜原重重喘息,身子晃了晃,满脸苍白,体内先天元气已消耗一空,神魂衰弱。 “化生自然之功,果然不好修习。” 缓了缓,抬头,透过木门看见外面阳光明媚,隐隐有股暖风吹来。 “看来也耗去了不少时日。” 出门一看,果然,山中积雪已彻底化去,山后的桃林腐烂味,随风飘来。 “入春了。” 享受够了温热阳光,姜原回洞内吃了些干粮,然后运用神龟丹快速恢复元气。 几日后,再次取出一颗桃核埋下,如先前一般,神魂、元气、灵气、灵脉,再有玄功催化。 不久,又一棵桃苗钻出土壤,可惜也只长到半人高,倒是用的时间,少了些。 姜原不气馁,休息过后,再次开始。 第207章 受伤 一棵又一颗桃苗生长,又枯萎。 虽然始终没能开花结果,但所消耗的时间,却是在减少。 当最后一颗桃核,只用了三日时间便长到半人高,隐隐有花骨朵冒出时,姜原恍如初醒。 看着迅速枯萎的桃苗,尽管身心俱疲,姜原却是笑容满面。 落地生根,花开顷刻之时,便是神通大成之日! “啊呃——” 熟悉的嘶鸣传来,洞门被挑开,一个雄壮的身躯挤了进来。 见到姜原清醒,顿时欣喜若狂,大脑袋砰的撞入姜原怀中,连拱带舔。 噗噗噗,雄壮身躯在洞内翻腾,搅的石洞震颤,碎石狂掉。 “好了,再闹,洞就要塌了,快出去。” 姜原笑呵呵的将坐骑推出石洞。 一出石洞,顿觉阳光火辣,吹来的风都带着热气,还有一股腐烂的清香随风飘来。 “你跑去哪” 姜原正要问询坐骑,闻到那香气登时神情一震,当即纵身跃上山丘。 漫山遍野,桃香四溢,一颗颗红嫩饱满的大桃,是如此诱人。 烂桃山的桃,再次熟了! 姜原深吸一口,满脸回味,忽地听到身侧有吞咽声,扭头一看,那灰驴已是口水直流,眼冒贪婪。 “我说你怎么回来啦,敢情是算好了时机,专门回来吃桃的。”姜原笑骂。 那灰驴嘿嘿嘿的呲牙咧嘴,用脑袋蹭了蹭姜原后,纵起云气冲入桃林,专挑又大又红的,一口一个,狼吞虎咽。 “给我留几颗大的!” 姜原也不再耽搁,扬起法衣御风而起,刚摘了一颗,忍不住诱人香气,胡乱擦了擦,张口就咬。 一刻钟后,姜原满嘴清香,肚子微胀,抱着满满一怀的大桃,晃晃悠悠的返回石洞。 一落下,就见到那雄壮的身躯栽在洞门口,肚子高挺,呼噜震天。 “夯货!” 姜原摇摇头,越过雄壮身躯,走入石洞,坐到蒲团。 “大圣,我来了。” 嘟囔一声,连吃几颗大桃,将桃核收好,便带着胀意沉沉睡去。 咚! 头顶被重物砸到,青年迷迷糊糊的醒来。 “小子,你又在睡懒觉,你师父没教过你,业精于勤荒于嬉吗?” 青年抬头,那只穿着松垮,尖嘴缩腮的猴子,抱着颗大桃倒吊在树枝上,一边啃,一边冲他咧嘴嬉笑。 青年瞥了眼砸自己东西,见是一个桃核,顺手捡起,往地上一埋,嘴上不忘回答猴子:“我没有师父。” 那猴子嘿嘿乐道:“俺知道你没有,不过俺有。” 青年斜了眼猴子,没好气道:“这也值得炫耀?” “当然值得!” 猴子翻了个跟头,落到青年面前,用力咬了口大桃,囫囵道:“俺可是飘过两重大洋,横跨一座大洲,历尽艰辛方才寻到老师。” 说着,猴子轻咦出声:“你似乎变了些模样?” “哪变了?”青年情不自禁的摸摸脸颊。 猴子仰着脸,围着青年转了两圈,肯定道:“确实变了!年轻了,精神饱满了,不像之前一副快死的短命模样。” 青年表情一滞,瞪向猴子,“你师父没教你如何说话嘛?” 猴子随手将还剩小半的大桃扔掉,蹦到树上蹲在枝杈间,又重新摘一颗,然后冲青年摇头晃脑道: “俺这一年,只随师兄学些言语礼貌,焚香识字,闲了便扫扫地,挑挑水,再来后山捡些柴火,倒是还未跟师父学法。” 青年讥讽道:“怕是你师父嫌你太笨,不愿教你。” “谁说俺笨!”猴子登时发怒,抓起那颗大桃狠狠砸向青年,“俺可是仙石化生,天地孕养的圣人!” 青年侧头躲过砸来大桃,撇撇嘴,“那不就是个石猴吗,石猴石猴,岂不心如顽石,愚笨不堪?” “呲!”猴子暴怒,咧开满嘴尖牙,冲着青年嘶吼。 青年被吓了一跳,连忙道:“你师父不教你,我可以教你啊。” “你个短命鬼,能有什么能耐,敢与俺老师并称?” 猴子尖声怒吼,扯开爪子纵身扑来。 青年当即一掐法指,往先前埋下的桃核一点。 便见土壤破开,小小桃苗钻出,转瞬间,一棵茂盛桃树便横在青年与猴子之间。 嘭,猴子撞上桃树,咔嚓,直接将那桃树撞断。 但没等猴子反应过来,断开之处又长出新的枝条。 然后在猴子发直的眼神中,桃花盛开又掉落,一颗鲜嫩的粉色大桃,在枝杈间冒起。 “你是神仙?”猴子目瞪口呆。 “我不” 青年刚开口,猴子又猛地叫道:“俺知道了,你是这桃山的山神。” “我不是神仙,也不是山神。”青年摇头。 “那你是什么?”猴子惊奇道。 “我是什么”青年却是一愣,半晌才幽幽道:“我只是个普通人。” “算了,不管你是什么,” 性急的猴子摆摆手,直接蹦到青年面前,眼神炯炯的叫道:“你不是说要教俺嘛,快教。” 青年好笑的看着猴子,干咳两下,装腔拿势道:“我这个短命鬼,哪有什么能教你的。” 猴子吞吞吐吐道:“俺失言了,失言了。” “不过,”猴子脖子一梗,“你肯定是不能与俺师父并列的。” 青年不乐意了,指了指他催化的桃树,瞪眼道:“你师父是谁,他有我这样的神通吗?” 猴子挠挠头,“俺还没见过师傅的神通,但是听师兄们说,老师道法无边,天地无双。” 青年不服气道:“你老师的名号是什么?” 猴子张张嘴,忽地摇头道:“俺不知老师名号。” “你莫不是拜了个骗人的野道士?”青年嘲讽道。 “俺师父仙风道骨,众师兄清正丰伟,才不是野道士!算了,俺不跟你学这妖术了。” 猴子气呼呼的反驳,然后扭头找到树下的一捆柴火,往背上一扔,竟然径直离开了。 青年冲着猴子背影叫道:“喂,猴子,等你那师父传了你法术,来这找我,咱们切磋切磋,看是谁厉害。” 猴子回头呲呲牙,迈起大步,很快跑的没影。 青年突然一拍脑袋,“哎,对了,这猴子叫什么来着?” 姜原悠悠醒来,缓过神,眺望山崖方向暗自苦笑: “前世的自己,竟如此浮夸吗?当真是无知无畏啊。” 走出石洞,石壁上多了个蹄印,而那头驴子,又溜走了。 望了望山林,出现了黄色落叶,跃上山丘,腐烂味彻底掩住了桃子清香,桃树上只剩些零零散散、将落未落的坏桃。 “一觉两三月,又要待明年?”姜原苦笑。 “也罢,继续修那神通。” 姜原很快释然,取出之前收好的桃核,埋土浇水,桃苗破土,然后再生长,枯萎。 催化时间,从三天的时间,继续缩短,不过却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缩减,三十五个时辰,三十四个时辰 期间,姜原倒也不是只炼这一门神通。 青阳老道传的奇门之法修习了一番,有时换换心情,也会取出蜃龙玄兵,寒泉剑,在山中练练武艺。 就这样,沉溺修行,时光飞逝,再抬头时,山间已弥漫一股萧索,进入了冬季。 “看来到瓶颈了。” 姜原揉了揉疲惫的眉心,走出石洞舒缓心情。 那门化生自然的神通,从发芽到枯萎的时间,修到现在的十二个时辰,也即一天,便再无法缩短了,更是迟迟不能开花、结果。 相比之下,青阳老道的奇门之法,就要简单多了,姜原已熟捻于心,武艺也愈发精炼。 “看来,还得入梦去寻那樵夫指点。” 休息了一日后,姜原坐在洞内,运起静心口诀,很快入定,气息变得绵长。 咔! 青年是被树木砍伐声惊醒的,不远处,一个樵夫正奋力挥动斧头砍伐。 “不好意思,打扰小哥儿清梦了。” 樵夫回过头,摸了下额上汗水,连声道歉。 “小哥儿怎么没回家去,在这睡着了?” 青年揉了揉睡眼,从地上爬起,本能的回道:“我好像是要来办一件事。” 樵夫好奇道:“在这深山老林的,能办什么事?” “不过,老汉我倒是有个事,想让小哥儿帮帮忙。” “大叔要我帮什么忙?” “请你修一修这烂桃山的桃树。” 月落乌升,小半月过去,山间下了一场冬雨,天气愈发寒冷。 沉寂许久的石洞,再次恢复动静。 姜原缓缓睁眼,眼中迷朦还在,就见他伸开两只手,一手虚扶,一手做剪枝状。 等回过神,看见手上的动作,姜原脸上闪过尴尬,连忙将手放下。 任谁修了一整座山的桃枝,也会形成这种肌肉记忆! 这次入梦,却是回到了上次与樵夫相见的最初,即他在睡觉,樵夫在砍树。 但与樵夫的对答却是变了,随后的发展,也大为不同。 樵夫依然叫他帮忙剪枝条,但却没说要教他神通。 忘了为何入梦的姜原,稀里糊涂的就开始修剪枝条,修完最后一棵桃树,便一下醒来。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修树了!” 姜原狠狠道。 脑中一闪,一棵桃树犹如印刻在了脑中,那枝条纹路,根茎杈叶,清晰可见。 姜原果断取出一颗桃核埋下,运气存神,施法捻咒。 就见土壤破开,桃苗生长,长到半人高,还在长,枝杈也在蔓延。 一棵繁茂的桃树,将整个石洞填满了,而这个时间,不过一刻钟。 噗,一朵小小花朵,在桃树枝杈间盛开。 “哈哈哈” 姜原仰头大笑。 砰,石洞木门被撞开,一个狼狈的雄壮身躯,带着满身焦黑滚入洞内。 见到桃树,那头驴子一愣。 姜原见到自家坐骑,也是一愣: 谁把这驴子伤的这么重? 第207章 受伤 一棵又一颗桃苗生长,又枯萎。 虽然始终没能开花结果,但所消耗的时间,却是在减少。 当最后一颗桃核,只用了三日时间便长到半人高,隐隐有花骨朵冒出时,姜原恍如初醒。 看着迅速枯萎的桃苗,尽管身心俱疲,姜原却是笑容满面。 落地生根,花开顷刻之时,便是神通大成之日! “啊呃——” 熟悉的嘶鸣传来,洞门被挑开,一个雄壮的身躯挤了进来。 见到姜原清醒,顿时欣喜若狂,大脑袋砰的撞入姜原怀中,连拱带舔。 噗噗噗,雄壮身躯在洞内翻腾,搅的石洞震颤,碎石狂掉。 “好了,再闹,洞就要塌了,快出去。” 姜原笑呵呵的将坐骑推出石洞。 一出石洞,顿觉阳光火辣,吹来的风都带着热气,还有一股腐烂的清香随风飘来。 “你跑去哪” 姜原正要问询坐骑,闻到那香气登时神情一震,当即纵身跃上山丘。 漫山遍野,桃香四溢,一颗颗红嫩饱满的大桃,是如此诱人。 烂桃山的桃,再次熟了! 姜原深吸一口,满脸回味,忽地听到身侧有吞咽声,扭头一看,那灰驴已是口水直流,眼冒贪婪。 “我说你怎么回来啦,敢情是算好了时机,专门回来吃桃的。”姜原笑骂。 那灰驴嘿嘿嘿的呲牙咧嘴,用脑袋蹭了蹭姜原后,纵起云气冲入桃林,专挑又大又红的,一口一个,狼吞虎咽。 “给我留几颗大的!” 姜原也不再耽搁,扬起法衣御风而起,刚摘了一颗,忍不住诱人香气,胡乱擦了擦,张口就咬。 一刻钟后,姜原满嘴清香,肚子微胀,抱着满满一怀的大桃,晃晃悠悠的返回石洞。 一落下,就见到那雄壮的身躯栽在洞门口,肚子高挺,呼噜震天。 “夯货!” 姜原摇摇头,越过雄壮身躯,走入石洞,坐到蒲团。 “大圣,我来了。” 嘟囔一声,连吃几颗大桃,将桃核收好,便带着胀意沉沉睡去。 咚! 头顶被重物砸到,青年迷迷糊糊的醒来。 “小子,你又在睡懒觉,你师父没教过你,业精于勤荒于嬉吗?” 青年抬头,那只穿着松垮,尖嘴缩腮的猴子,抱着颗大桃倒吊在树枝上,一边啃,一边冲他咧嘴嬉笑。 青年瞥了眼砸自己东西,见是一个桃核,顺手捡起,往地上一埋,嘴上不忘回答猴子:“我没有师父。” 那猴子嘿嘿乐道:“俺知道你没有,不过俺有。” 青年斜了眼猴子,没好气道:“这也值得炫耀?” “当然值得!” 猴子翻了个跟头,落到青年面前,用力咬了口大桃,囫囵道:“俺可是飘过两重大洋,横跨一座大洲,历尽艰辛方才寻到老师。” 说着,猴子轻咦出声:“你似乎变了些模样?” “哪变了?”青年情不自禁的摸摸脸颊。 猴子仰着脸,围着青年转了两圈,肯定道:“确实变了!年轻了,精神饱满了,不像之前一副快死的短命模样。” 青年表情一滞,瞪向猴子,“你师父没教你如何说话嘛?” 猴子随手将还剩小半的大桃扔掉,蹦到树上蹲在枝杈间,又重新摘一颗,然后冲青年摇头晃脑道: “俺这一年,只随师兄学些言语礼貌,焚香识字,闲了便扫扫地,挑挑水,再来后山捡些柴火,倒是还未跟师父学法。” 青年讥讽道:“怕是你师父嫌你太笨,不愿教你。” “谁说俺笨!”猴子登时发怒,抓起那颗大桃狠狠砸向青年,“俺可是仙石化生,天地孕养的圣人!” 青年侧头躲过砸来大桃,撇撇嘴,“那不就是个石猴吗,石猴石猴,岂不心如顽石,愚笨不堪?” “呲!”猴子暴怒,咧开满嘴尖牙,冲着青年嘶吼。 青年被吓了一跳,连忙道:“你师父不教你,我可以教你啊。” “你个短命鬼,能有什么能耐,敢与俺老师并称?” 猴子尖声怒吼,扯开爪子纵身扑来。 青年当即一掐法指,往先前埋下的桃核一点。 便见土壤破开,小小桃苗钻出,转瞬间,一棵茂盛桃树便横在青年与猴子之间。 嘭,猴子撞上桃树,咔嚓,直接将那桃树撞断。 但没等猴子反应过来,断开之处又长出新的枝条。 然后在猴子发直的眼神中,桃花盛开又掉落,一颗鲜嫩的粉色大桃,在枝杈间冒起。 “你是神仙?”猴子目瞪口呆。 “我不” 青年刚开口,猴子又猛地叫道:“俺知道了,你是这桃山的山神。” “我不是神仙,也不是山神。”青年摇头。 “那你是什么?”猴子惊奇道。 “我是什么”青年却是一愣,半晌才幽幽道:“我只是个普通人。” “算了,不管你是什么,” 性急的猴子摆摆手,直接蹦到青年面前,眼神炯炯的叫道:“你不是说要教俺嘛,快教。” 青年好笑的看着猴子,干咳两下,装腔拿势道:“我这个短命鬼,哪有什么能教你的。” 猴子吞吞吐吐道:“俺失言了,失言了。” “不过,”猴子脖子一梗,“你肯定是不能与俺师父并列的。” 青年不乐意了,指了指他催化的桃树,瞪眼道:“你师父是谁,他有我这样的神通吗?” 猴子挠挠头,“俺还没见过师傅的神通,但是听师兄们说,老师道法无边,天地无双。” 青年不服气道:“你老师的名号是什么?” 猴子张张嘴,忽地摇头道:“俺不知老师名号。” “你莫不是拜了个骗人的野道士?”青年嘲讽道。 “俺师父仙风道骨,众师兄清正丰伟,才不是野道士!算了,俺不跟你学这妖术了。” 猴子气呼呼的反驳,然后扭头找到树下的一捆柴火,往背上一扔,竟然径直离开了。 青年冲着猴子背影叫道:“喂,猴子,等你那师父传了你法术,来这找我,咱们切磋切磋,看是谁厉害。” 猴子回头呲呲牙,迈起大步,很快跑的没影。 青年突然一拍脑袋,“哎,对了,这猴子叫什么来着?” 姜原悠悠醒来,缓过神,眺望山崖方向暗自苦笑: “前世的自己,竟如此浮夸吗?当真是无知无畏啊。” 走出石洞,石壁上多了个蹄印,而那头驴子,又溜走了。 望了望山林,出现了黄色落叶,跃上山丘,腐烂味彻底掩住了桃子清香,桃树上只剩些零零散散、将落未落的坏桃。 “一觉两三月,又要待明年?”姜原苦笑。 “也罢,继续修那神通。” 姜原很快释然,取出之前收好的桃核,埋土浇水,桃苗破土,然后再生长,枯萎。 催化时间,从三天的时间,继续缩短,不过却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缩减,三十五个时辰,三十四个时辰 期间,姜原倒也不是只炼这一门神通。 青阳老道传的奇门之法修习了一番,有时换换心情,也会取出蜃龙玄兵,寒泉剑,在山中练练武艺。 就这样,沉溺修行,时光飞逝,再抬头时,山间已弥漫一股萧索,进入了冬季。 “看来到瓶颈了。” 姜原揉了揉疲惫的眉心,走出石洞舒缓心情。 那门化生自然的神通,从发芽到枯萎的时间,修到现在的十二个时辰,也即一天,便再无法缩短了,更是迟迟不能开花、结果。 相比之下,青阳老道的奇门之法,就要简单多了,姜原已熟捻于心,武艺也愈发精炼。 “看来,还得入梦去寻那樵夫指点。” 休息了一日后,姜原坐在洞内,运起静心口诀,很快入定,气息变得绵长。 咔! 青年是被树木砍伐声惊醒的,不远处,一个樵夫正奋力挥动斧头砍伐。 “不好意思,打扰小哥儿清梦了。” 樵夫回过头,摸了下额上汗水,连声道歉。 “小哥儿怎么没回家去,在这睡着了?” 青年揉了揉睡眼,从地上爬起,本能的回道:“我好像是要来办一件事。” 樵夫好奇道:“在这深山老林的,能办什么事?” “不过,老汉我倒是有个事,想让小哥儿帮帮忙。” “大叔要我帮什么忙?” “请你修一修这烂桃山的桃树。” 月落乌升,小半月过去,山间下了一场冬雨,天气愈发寒冷。 沉寂许久的石洞,再次恢复动静。 姜原缓缓睁眼,眼中迷朦还在,就见他伸开两只手,一手虚扶,一手做剪枝状。 等回过神,看见手上的动作,姜原脸上闪过尴尬,连忙将手放下。 任谁修了一整座山的桃枝,也会形成这种肌肉记忆! 这次入梦,却是回到了上次与樵夫相见的最初,即他在睡觉,樵夫在砍树。 但与樵夫的对答却是变了,随后的发展,也大为不同。 樵夫依然叫他帮忙剪枝条,但却没说要教他神通。 忘了为何入梦的姜原,稀里糊涂的就开始修剪枝条,修完最后一棵桃树,便一下醒来。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修树了!” 姜原狠狠道。 脑中一闪,一棵桃树犹如印刻在了脑中,那枝条纹路,根茎杈叶,清晰可见。 姜原果断取出一颗桃核埋下,运气存神,施法捻咒。 就见土壤破开,桃苗生长,长到半人高,还在长,枝杈也在蔓延。 一棵繁茂的桃树,将整个石洞填满了,而这个时间,不过一刻钟。 噗,一朵小小花朵,在桃树枝杈间盛开。 “哈哈哈” 姜原仰头大笑。 砰,石洞木门被撞开,一个狼狈的雄壮身躯,带着满身焦黑滚入洞内。 见到桃树,那头驴子一愣。 姜原见到自家坐骑,也是一愣: 谁把这驴子伤的这么重? 第208章 七年 丈许宽的石洞,已被桃树占据,那雄壮身躯一滚进来,再无半点空余。 灰驴一扭身,便见桃树摇晃,石洞震荡。 被挤到角落的姜原,挥手击开掉落石屑,喝斥那蠢驴:“还不出去?” 五千惊异的望一眼突兀出现的桃树,冲着姜原委屈的呜咽一声,一瘸一拐的挤出石洞。 “看来是吃了个大亏。” 姜原摇摇头,却没生气,反而嘴角泛起笑意,吃个教训更好,让这驴子收收心。 难得一个清修福地,正该潜心修行,温故所学,结果这驴子一点寂寞都耐不住,吃完大桃就往外跑,白浪费如此机缘。 当然,姜原若是强行命令其留在此地修行,那驴子也会听命,但难免心有不甘,内心躁动,修行起来事倍功半。 如今受些委屈,倒是可以顺势督促其好好修行。 姜原打定了主意,且不去管在洞外装可怜,不时发出凄惨叫声的灰驴,悠悠然的打量面前桃树,以及枝杈上的小花,感慨道: “神通玄法,果是要讲究个‘悟’,梦中修剪满山枝,方才得此一寸进啊。” “既已开花,便该结果了。” 姜原面露微笑,挥挥手,便见桃花倒卷,缩回花骨朵,挺直的树干枝杈一点点松软、干瘪,整个桃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最后,姜原轻轻一吐,轻柔的气息拂过,那桃树无声无息的散作一堆残枝,姜原再一挥手,劲风荡过,残枝被扫出洞外。 五千在洞口哼哼唧唧半天,见姜原一直不出来,眼珠转了转,正要回身将脑袋探进石洞,一片残枝飞出,噼啪打在大脑门上。 晃晃脑袋躲开残枝,定睛一看,洞内桃树已无踪影,登时满脸惊奇。 怎么就突然长出了棵桃树,又突然没了? 随即,这灰驴反应过来,眼珠发光,心头大喜:太好了,主人又炼成了一门大神通!可恨的臭老牛,等着,看俺主人不把你剥皮抽筋! 姜原走出石洞,就见那灰驴鼓着亮晶晶的大眼,期待的望着他。 瞥了眼灰驴身上的焦黑伤势,像是雷法,莫非这蠢驴惹上了玄门真人? 不过看他这蹦蹦哒哒的样子,应该是看着唬人,并没受什么致命伤。 甚至,别说致命伤,怕是根本没什么大碍,而是特意装可怜。 毕竟这驴子随他这些年,饮过仙酒,吃过妖丹,饮过龙血,吃过龙肉,而今又饱食两顿烂桃山大桃,若说神通法术,因那疲赖性子,没怎么精修,但身子骨,绝对不弱真龙,即便是雷法,怕也只是让他吃了苦头罢了。 已是寒冬季节,萧索的山林间,冷风嘶啸。 寒风吹来,令姜原略显疲倦的精神一震,深呼吸,几丝冰凉入腹,顿觉神清气爽。 兴致上头,姜原手一翻,寒泉宝剑落入掌心,信手舞个剑花,随即纵身跃起,一剑挥出,将那呼啸而来的寒风荡开。 寒风崩碎,化作一个个细碎的风旋儿,姜原踩着那风旋儿,腾转挪移,步步攀升,手中剑光则如游龙飞舞,又如水银泻地,舞到极致,凝作一团寒光,直与天空太阳交相辉映。 剑光越飞越高,越去越远,下方的灰驴着急起来: 主人啊,你不问问俺的伤势,舞什么剑啊?再等下去,那可恨老牛就要霸占俺的神宫,夺了俺的供奉了! 五千闷闷的叫唤一声,却见剑光丝毫不搭理他,反而愈发连绵悠扬,呲了呲白牙,蹬了蹬蹄子,驴脾气上来,脚下云气一涌,冲天而起,扑向那挥洒剑光。 “啊呃——” 灰驴昂首发出一声嘶鸣,表达的意思是:主人,俺,您的坐骑,被人打啦!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 “来得好。” 姜原朗声一笑,剑光一转,坠地流星,自上而下直直射向灰驴面门。 五千吓了一跳,裹起云气向旁遁去,刚一停下,便觉通体一寒。 匆忙间回首一瞥,那剑光竟如神龙摆尾,在空中留下一道极具韵味的弧线,再次追来。 五千慌忙再闪,剑光却如附骨之疽,再次而至,连闪几次后,五千直接踏云遁到高空,远远避开。 剑光这才一顿,凌空划过,正落到那山崖顶上。 “啊呃”五千俯瞰下方主人,发出不解的疑问。 姜原反手背剑,仰望高空的灰驴,摇头失笑:“往日里倒是忽略了。你这踏云法逃遁起来,是真麻烦。” 姜原倒也能腾云,不过一来他那腾云法,怕是追不上这驴子,二来腾云需得捻咒施法,战斗不爽利。 “罢了。” 姜原将剑往法衣里一收,甩动衣袖扫去山顶的落叶杂草,然后盘腿而坐,仰头朗声道:“下来,说说你是怎么回事。” 五千眼露欣喜:主人可算要关心俺了! 那灰驴欢呼一声,瞬息而下,倏地落到姜原身旁,然后身子一扭,展示身上的焦黑伤势。 “我看见了。”姜原没好气的推开扭来的大屁股,“你不是去当‘大仙’了么,怎么被人打了?” 五千委委屈屈的眨巴着大眼睛,雄壮如犀牛的异兽灰驴,竟然作出了小媳妇的姿态,看的姜原眼皮直跳。 这驴子去了人间还没多久,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学了不少! “有事就说,不说便罢!” 姜原一瞪眼,那灰驴登时收起作态,老老实实的“啊呃啊呃”讲起来。 姜原整理着坐骑的话:“你是说,你在自己的大仙神宫里待着好好的,有人打上门,是个牛妖,嗯,肚子很胖,身上很臭?” “啊呃!”五千重重点头,恨恨的呲牙:那头臭老牛没啥大本事,就是能口吐轰雷,每次都打得俺浑身发麻。 姜原斜眼瞅着灰驴:“雷法乃是天地至阳之功,一个能修成雷法的妖怪,还不算大本事?” 五千脑袋一缩,随即又撇嘴: 那臭老牛,只会摄风,还不会踏云,根本追不上俺;被俺踏了一蹄子,差点直接昏厥,也不抗揍。 就是会耍赖!堵在俺的神宫门口,砸俺的大门,拿俺神宫的仆从做挡箭牌,若非它耍诈,根本伤不了俺! 姜原暗自一笑,如此说来,当真谈不上强敌,只是个身怀异法的普通妖怪罢了。 “等等,会雷法的牛妖,大肚子,浑身发臭莫非是那个故人,不,旧识?” 却说当初花果山大战,孙悟空被二郎神缠住,中了金刚琢,大败被擒去天宫,然后灌江口的草头神一把火将花果山烧了。 姜原战后赶去花果山,正碰上草头神烧山剿妖,便没敢登山,随后在花果山外的海上,遇上了一只牛妖。 那牛妖已化完躯体,只剩个牛头,长的大腹便便,满脸油光,一开口,满嘴恶臭味,自称是太上老君座下青牛的后裔。 后来,姜原以带其去见青牛为条件,忽悠他帮忙阻挡追击的广寿老龟与乌金妖王一行。 退走乌金妖王后,姜原只告诉牛妖,老君青牛会降临在西牛贺洲金兜山金兜洞,将其打发走。 姜原心念一转,问坐骑:“那牛妖,是不是牛头人身,长的,呃,有些油腻?” 五千惊奇的望向姜原,连连点头:主人说的没错,那臭老牛看着可恶心了! 姜原又问:“他可说自己从何而来,要往何去?” 五千的眼神开始闪烁起来,偷偷直瞥姜原。 姜原发现了坐骑的异样,当即面色一冷,“你有事瞒我?” 那灰驴急忙摇头否认,但是见姜原目光越来越寒,只好吞吞吐吐的又讲了些事。 姜原听完,顿时气笑了:“这还叫人家凭白打上门?” 原来那车迟城有了护国大仙坐镇后,便野心大涨,或者说,是将心底潜藏的野心释放了出来,开始发兵征伐其他城邦,要建立一个车迟国。 有的城邦供奉有方士、法师,乃至妖怪,车迟城遇上这些城邦供奉,自然便请自家护国大仙出面。 灰驴受了人家不少好处,同时也享受被人尊崇的虚荣,就出面帮车迟城摆平不少大麻烦。 然而,眼见车迟城有这么一个大杀器,其他不愿俯首称臣的城邦,自然也四处寻求“护国大仙”。 漂洋过海前来寻老祖的牛妖,途径纷乱之地时,显露了下本领,当即被请了去。 那牛妖打听过金兜山消息,得知老祖还没下界,又被人一吹捧,好吃好喝的供着,便顺势留了下来。 请牛妖的那城邦,也会来事,仿照着车迟城的做法,也给牛妖建了个奢华神宫,可惜那城邦的财力远比不上车迟,建的神宫自然也逊色。 牛妖无意间从侍从口中得知,五千的神宫比他的华丽的多,又见所有人都对五千充满敬畏,言语间隐隐透露出,认为牛妖比不上五千。 牛妖也是个好面的,又觉老祖将要下界,自己不能丢了老祖声名,再加被供奉他的城邦之主,明里暗里的拱火。 最终,牛妖挟着一身怒火,气势汹汹的跑到车迟城,打上五千的神宫。 以上这些事,都是五千在战斗之中,从牛妖口中听到的。 当然,来找老祖的事,牛妖自不会大嘴巴乱讲,只说自己是寻亲路过,听闻车迟城有只作威作福的妖魔,特来为民除害。 不过,姜原也能确认了,打伤五千的牛妖,正是自己当初忽悠的那只。 “竟然真的从东海,万里迢迢的跑到了此地,孝心可嘉!” 姜原心头一笑,脸上却摆出面无表情的姿态,冷眼盯着那灰驴,哼道:“所以,你想请我出山,帮你去教训那牛妖?” 五千点头如捣蒜,眼中满是期待。 姜原直接摇头:“你受了人家供奉,做了那什么劳什子护国大仙,此难便是你的因果,与我无关。” 五千愣了,完全没料到自家主人会说出如此“无情”的话。 按照这驴子的设想,听到自己被人欺负,姜原应该是当场大怒,二话不说便去替他出面。 姜原冷笑:“怎么,觉得我无情?” 那灰驴本能的点头,姜原一哼,又连忙摇头,然后露出讨好笑脸,往姜原怀里拱,拿舌头舔。 姜原一抬手,把急切乱拱的大脑袋往后一按,那灰驴便无论怎么使力,都再不能往前半寸。 “大圣当年在此先修了七年基本功,方才得大道真功,我既来此寻道,若连七年都坐不住,何谈求道?” 姜原放眼眺望山林,口中悠悠道。 第208章 七年 丈许宽的石洞,已被桃树占据,那雄壮身躯一滚进来,再无半点空余。 灰驴一扭身,便见桃树摇晃,石洞震荡。 被挤到角落的姜原,挥手击开掉落石屑,喝斥那蠢驴:“还不出去?” 五千惊异的望一眼突兀出现的桃树,冲着姜原委屈的呜咽一声,一瘸一拐的挤出石洞。 “看来是吃了个大亏。” 姜原摇摇头,却没生气,反而嘴角泛起笑意,吃个教训更好,让这驴子收收心。 难得一个清修福地,正该潜心修行,温故所学,结果这驴子一点寂寞都耐不住,吃完大桃就往外跑,白浪费如此机缘。 当然,姜原若是强行命令其留在此地修行,那驴子也会听命,但难免心有不甘,内心躁动,修行起来事倍功半。 如今受些委屈,倒是可以顺势督促其好好修行。 姜原打定了主意,且不去管在洞外装可怜,不时发出凄惨叫声的灰驴,悠悠然的打量面前桃树,以及枝杈上的小花,感慨道: “神通玄法,果是要讲究个‘悟’,梦中修剪满山枝,方才得此一寸进啊。” “既已开花,便该结果了。” 姜原面露微笑,挥挥手,便见桃花倒卷,缩回花骨朵,挺直的树干枝杈一点点松软、干瘪,整个桃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最后,姜原轻轻一吐,轻柔的气息拂过,那桃树无声无息的散作一堆残枝,姜原再一挥手,劲风荡过,残枝被扫出洞外。 五千在洞口哼哼唧唧半天,见姜原一直不出来,眼珠转了转,正要回身将脑袋探进石洞,一片残枝飞出,噼啪打在大脑门上。 晃晃脑袋躲开残枝,定睛一看,洞内桃树已无踪影,登时满脸惊奇。 怎么就突然长出了棵桃树,又突然没了? 随即,这灰驴反应过来,眼珠发光,心头大喜:太好了,主人又炼成了一门大神通!可恨的臭老牛,等着,看俺主人不把你剥皮抽筋! 姜原走出石洞,就见那灰驴鼓着亮晶晶的大眼,期待的望着他。 瞥了眼灰驴身上的焦黑伤势,像是雷法,莫非这蠢驴惹上了玄门真人? 不过看他这蹦蹦哒哒的样子,应该是看着唬人,并没受什么致命伤。 甚至,别说致命伤,怕是根本没什么大碍,而是特意装可怜。 毕竟这驴子随他这些年,饮过仙酒,吃过妖丹,饮过龙血,吃过龙肉,而今又饱食两顿烂桃山大桃,若说神通法术,因那疲赖性子,没怎么精修,但身子骨,绝对不弱真龙,即便是雷法,怕也只是让他吃了苦头罢了。 已是寒冬季节,萧索的山林间,冷风嘶啸。 寒风吹来,令姜原略显疲倦的精神一震,深呼吸,几丝冰凉入腹,顿觉神清气爽。 兴致上头,姜原手一翻,寒泉宝剑落入掌心,信手舞个剑花,随即纵身跃起,一剑挥出,将那呼啸而来的寒风荡开。 寒风崩碎,化作一个个细碎的风旋儿,姜原踩着那风旋儿,腾转挪移,步步攀升,手中剑光则如游龙飞舞,又如水银泻地,舞到极致,凝作一团寒光,直与天空太阳交相辉映。 剑光越飞越高,越去越远,下方的灰驴着急起来: 主人啊,你不问问俺的伤势,舞什么剑啊?再等下去,那可恨老牛就要霸占俺的神宫,夺了俺的供奉了! 五千闷闷的叫唤一声,却见剑光丝毫不搭理他,反而愈发连绵悠扬,呲了呲白牙,蹬了蹬蹄子,驴脾气上来,脚下云气一涌,冲天而起,扑向那挥洒剑光。 “啊呃——” 灰驴昂首发出一声嘶鸣,表达的意思是:主人,俺,您的坐骑,被人打啦!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 “来得好。” 姜原朗声一笑,剑光一转,坠地流星,自上而下直直射向灰驴面门。 五千吓了一跳,裹起云气向旁遁去,刚一停下,便觉通体一寒。 匆忙间回首一瞥,那剑光竟如神龙摆尾,在空中留下一道极具韵味的弧线,再次追来。 五千慌忙再闪,剑光却如附骨之疽,再次而至,连闪几次后,五千直接踏云遁到高空,远远避开。 剑光这才一顿,凌空划过,正落到那山崖顶上。 “啊呃”五千俯瞰下方主人,发出不解的疑问。 姜原反手背剑,仰望高空的灰驴,摇头失笑:“往日里倒是忽略了。你这踏云法逃遁起来,是真麻烦。” 姜原倒也能腾云,不过一来他那腾云法,怕是追不上这驴子,二来腾云需得捻咒施法,战斗不爽利。 “罢了。” 姜原将剑往法衣里一收,甩动衣袖扫去山顶的落叶杂草,然后盘腿而坐,仰头朗声道:“下来,说说你是怎么回事。” 五千眼露欣喜:主人可算要关心俺了! 那灰驴欢呼一声,瞬息而下,倏地落到姜原身旁,然后身子一扭,展示身上的焦黑伤势。 “我看见了。”姜原没好气的推开扭来的大屁股,“你不是去当‘大仙’了么,怎么被人打了?” 五千委委屈屈的眨巴着大眼睛,雄壮如犀牛的异兽灰驴,竟然作出了小媳妇的姿态,看的姜原眼皮直跳。 这驴子去了人间还没多久,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学了不少! “有事就说,不说便罢!” 姜原一瞪眼,那灰驴登时收起作态,老老实实的“啊呃啊呃”讲起来。 姜原整理着坐骑的话:“你是说,你在自己的大仙神宫里待着好好的,有人打上门,是个牛妖,嗯,肚子很胖,身上很臭?” “啊呃!”五千重重点头,恨恨的呲牙:那头臭老牛没啥大本事,就是能口吐轰雷,每次都打得俺浑身发麻。 姜原斜眼瞅着灰驴:“雷法乃是天地至阳之功,一个能修成雷法的妖怪,还不算大本事?” 五千脑袋一缩,随即又撇嘴: 那臭老牛,只会摄风,还不会踏云,根本追不上俺;被俺踏了一蹄子,差点直接昏厥,也不抗揍。 就是会耍赖!堵在俺的神宫门口,砸俺的大门,拿俺神宫的仆从做挡箭牌,若非它耍诈,根本伤不了俺! 姜原暗自一笑,如此说来,当真谈不上强敌,只是个身怀异法的普通妖怪罢了。 “等等,会雷法的牛妖,大肚子,浑身发臭莫非是那个故人,不,旧识?” 却说当初花果山大战,孙悟空被二郎神缠住,中了金刚琢,大败被擒去天宫,然后灌江口的草头神一把火将花果山烧了。 姜原战后赶去花果山,正碰上草头神烧山剿妖,便没敢登山,随后在花果山外的海上,遇上了一只牛妖。 那牛妖已化完躯体,只剩个牛头,长的大腹便便,满脸油光,一开口,满嘴恶臭味,自称是太上老君座下青牛的后裔。 后来,姜原以带其去见青牛为条件,忽悠他帮忙阻挡追击的广寿老龟与乌金妖王一行。 退走乌金妖王后,姜原只告诉牛妖,老君青牛会降临在西牛贺洲金兜山金兜洞,将其打发走。 姜原心念一转,问坐骑:“那牛妖,是不是牛头人身,长的,呃,有些油腻?” 五千惊奇的望向姜原,连连点头:主人说的没错,那臭老牛看着可恶心了! 姜原又问:“他可说自己从何而来,要往何去?” 五千的眼神开始闪烁起来,偷偷直瞥姜原。 姜原发现了坐骑的异样,当即面色一冷,“你有事瞒我?” 那灰驴急忙摇头否认,但是见姜原目光越来越寒,只好吞吞吐吐的又讲了些事。 姜原听完,顿时气笑了:“这还叫人家凭白打上门?” 原来那车迟城有了护国大仙坐镇后,便野心大涨,或者说,是将心底潜藏的野心释放了出来,开始发兵征伐其他城邦,要建立一个车迟国。 有的城邦供奉有方士、法师,乃至妖怪,车迟城遇上这些城邦供奉,自然便请自家护国大仙出面。 灰驴受了人家不少好处,同时也享受被人尊崇的虚荣,就出面帮车迟城摆平不少大麻烦。 然而,眼见车迟城有这么一个大杀器,其他不愿俯首称臣的城邦,自然也四处寻求“护国大仙”。 漂洋过海前来寻老祖的牛妖,途径纷乱之地时,显露了下本领,当即被请了去。 那牛妖打听过金兜山消息,得知老祖还没下界,又被人一吹捧,好吃好喝的供着,便顺势留了下来。 请牛妖的那城邦,也会来事,仿照着车迟城的做法,也给牛妖建了个奢华神宫,可惜那城邦的财力远比不上车迟,建的神宫自然也逊色。 牛妖无意间从侍从口中得知,五千的神宫比他的华丽的多,又见所有人都对五千充满敬畏,言语间隐隐透露出,认为牛妖比不上五千。 牛妖也是个好面的,又觉老祖将要下界,自己不能丢了老祖声名,再加被供奉他的城邦之主,明里暗里的拱火。 最终,牛妖挟着一身怒火,气势汹汹的跑到车迟城,打上五千的神宫。 以上这些事,都是五千在战斗之中,从牛妖口中听到的。 当然,来找老祖的事,牛妖自不会大嘴巴乱讲,只说自己是寻亲路过,听闻车迟城有只作威作福的妖魔,特来为民除害。 不过,姜原也能确认了,打伤五千的牛妖,正是自己当初忽悠的那只。 “竟然真的从东海,万里迢迢的跑到了此地,孝心可嘉!” 姜原心头一笑,脸上却摆出面无表情的姿态,冷眼盯着那灰驴,哼道:“所以,你想请我出山,帮你去教训那牛妖?” 五千点头如捣蒜,眼中满是期待。 姜原直接摇头:“你受了人家供奉,做了那什么劳什子护国大仙,此难便是你的因果,与我无关。” 五千愣了,完全没料到自家主人会说出如此“无情”的话。 按照这驴子的设想,听到自己被人欺负,姜原应该是当场大怒,二话不说便去替他出面。 姜原冷笑:“怎么,觉得我无情?” 那灰驴本能的点头,姜原一哼,又连忙摇头,然后露出讨好笑脸,往姜原怀里拱,拿舌头舔。 姜原一抬手,把急切乱拱的大脑袋往后一按,那灰驴便无论怎么使力,都再不能往前半寸。 “大圣当年在此先修了七年基本功,方才得大道真功,我既来此寻道,若连七年都坐不住,何谈求道?” 姜原放眼眺望山林,口中悠悠道。 第209章 山神 五千扭着身上伤势,连连叫唤: 主人,你看啊,那臭老牛把你的坐骑欺负的这么惨,你怎么能无动于衷? 姜原劲力一吐,将那灰驴推的向后踉跄两步,一屁股跌倒,然后冷声喝骂道: “你随我喝过瑶池仙酒,服过妖丹,吃过龙肉、龙血,身负河伯长史的化龙法,又在此地饱食两顿大桃,却连只真妖都打不过,还有脸找我求救?” 五千被训得垂头丧气,缩着脖子,等姜原话落,小心的抬头,眨巴着眼呜呜道:俺不是打不过那老牛,是他有雷法,还耍诈! 姜原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若能将化龙法修得大成,呼风唤雨、驱雷掣电不在话下,还会惧怕一个牛妖的小小轰雷?” 五千不服气的瘪嘴嘟囔:化龙法哪这么容易修成 “你还顶嘴?”姜原怒气勃发。 那灰驴连忙伏首讨饶。 姜原的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脸色一变,忽而道:“不过你说的也对,你是我姜原的坐骑,岂能任由人欺辱。” 五千的脑袋噌地从地上昂起,惊喜万分的盯向姜原。 姜原一笑,“化龙法确实要踏实苦修,你若想尽快胜过那牛妖,需得其他助力,比如,法宝。” 说着,一颗白茫茫的珠子,出现在姜原掌心,正是乌金妖王的那个能令人昏厥的白珠法宝。 当日在桃石山小水帘洞,五千也见识过这法宝的厉害,见姜原拿出此宝,嘴巴都合不拢了,猛地就向白珠扑去。 姜原一晃手,闪过灰驴,然后摇了下头,悠悠道: “我忘了告诉你,那牛妖我也认得,是我一个旧识。当初,乌金妖王还未将此宝进一步抟炼前,曾持此宝与牛妖对峙,却不敢妄动,显然是单靠白珠的闪光,无法奈何那牛妖。” 五千满脸怀疑,觉得自家主人在忽悠自己。 姜原瞥了眼坐骑,冷笑道:“我不是怕你打不过,是怕我的宝珠被人抢走。” 五千讪讪的呲牙,小声叫道:那主人你还拿出这珠子干嘛? “我说的是乌金妖王未进一步抟炼之前!” 姜原懒得与这蠢驴置气了,再次摊开手,展示白珠,沉声道:“而今这法宝又有威能,可念咒语控人心神,让敌人不能躲闪,百分百中招,那牛妖连妖仙都未成,绝对无法抵御那法咒。” 五千的情绪随着姜原的话时上时下,被拿捏的死死的,却不自知,此时一下又振奋起来,鼓着眼珠激动的望向白珠。 “不过,”姜原语气一转,迎着那灰驴的激动期待目光,幽幽问了句:“你能捻咒施法吗?” 五千当即怔住。 姜原心头发笑,面上毫无波澜,继续道:“这白珠倒是无需掐印,但有咒语,你连横骨都未炼化,如何发咒?” 五千懵了。 姜原暗自摇头,他倒也不是,要让这灰驴走化形妖仙,如那桃石山三妖仙的路子。 这灰驴吃过仙酒大桃,服过妖丹龙血,早已养出一具潜能无限的身躯,更适合走孙悟空、禺狨王那类的纯妖修路子,若要化形,等修为高了,学了变化之法,自然是变人变物,随心所欲。 姜原之所以要让这驴子炼化横骨,让其学会说话、施法倒是其次,乃是想让其通过炼横骨,将自身梳理一番。 随着姜原的修为日益精深,他的眼力也在不断变强,特别是在方寸山的这些日子,他的灵台愈发灵敏,已看出五千的最大问题。 即,这驴子从未好好锤炼过自身。 甚至,姜原猜测,他服下的那颗妖丹的妖力,怕是都没消化完全,之后的龙肉龙血所蕴含的真龙之力,亦是大部分都堆积在体内,没有转化成修为。 不然他所炼的化龙法,不会到现在都没多大进步。 这灰驴既然能随自己来了灵台方寸山,说明其也有一份机缘。 烂桃山的大桃,自然不是,姜原的那些梦境,才是真正的机缘。 “啊呃” 五千懵了好一会儿,吐出了句:俺不会炼横骨。 “那就随我来。” 姜原收起白珠,纵身跃下山崖,法衣闪过光芒,御起狂风回到山坳洞穴。 那灰驴眼巴巴的望着白珠进了赭黄法衣,满脸失落的裹起云气。 姜原落地后信手取出蜃龙玄兵,大步踏入石洞,大戟翻腾,石屑纷飞,石洞极速扩张。 呼,法衣涌出狂风,将满地石屑吹出洞外。 “愣什么呢,还不进来?” 姜原辛苦劳作完,转头却见那灰驴站在门口盯着石壁发愣,登时张口训斥。 五千瞥着石壁,垂头丧气的走进来,扫了眼宽敞了一倍有余的石洞,往角落一趴。 这驴子已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姜原拿捏住,逼他潜心修行呢。 姜原也明白灰驴为何盯着石壁了,是那十六个字呗:“山中大桃,可增法力,我自悟道,你可随意” 或者说,是最后四个字“你自随意”,灰驴在无声的向姜原表示不满。 姜原气笑了,干脆道:“行,那你随意。” 说罢,也不管那灰驴了,拎着蒲团大步走到另一侧,往地上一坐,掏出一颗桃核,往地上一埋。 一刻后,洞中多了一棵亭亭玉立的桃树。 姜原的目光落到枝杈上,眼中泛着玄妙灵光,便见枝杈上,开始绽开一朵又一朵桃花,不知不觉间,满树粉红。 另一边,五千见姜原生气,知道姜原是为他好,几次想过来道歉,但却被姜原的一手化生神通吸引住了心神。 那一双硕大的眼珠里,渐渐地再无它物,唯有一朵朵冒出枝头,缓缓盛开的桃花。 “好美” “哎呦,你这驴子竟然会说话!” 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五千恍了下神,立即翻身而起,呲牙瞪去,同时脚下一踏,便要裹起云气腾空,却不想一个趔趄,一头栽倒。 “哈哈,你这小驴儿,身子孱弱,劲头倒不弱,好,就该如此!” 五千挣扎起身,这才发现自己骨瘦如柴,个头也矮得像个小马驹,耳边再次响起陌生人的声音,努力直起脑袋望去,就见是个背着斧头的樵夫。 “你,是谁?”五千弱弱的张口问道。 咦?自己会说话?不 对,自己难道不会说话? 还有,我为何会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孱弱? “当真会说人言!”樵夫满脸惊叹,“看来你不是一般的驴子。” “会说人话,就不一般吗?”五千愣愣的发问。 樵夫重重点头道:“当然不一般!你是兽类,说的也该是兽言,张口却是我们人的话,难道不是奇事吗?” 五千呆呆的点头,“你说的对,我也觉得奇怪。” “如此奇兽,却是不该死在这荒山野岭。”樵夫从怀中取出随身干粮,摘下腰上水囊,递给五千,“也是你命好,在我上山时撞见,干粮、清水都还没吃。” 五千闻着干粮味道,顿觉腹中饥饿难耐,咧开嘴一口咬过去,狼吞虎咽起来。 “咳咳咳” 却是被噎住了。 “慢点吃,来,喝点水。”樵夫躬下身子,将水囊送到五千嘴边。 咕噜咕噜,清凉的水流滑入腹中,五千感觉身体恢复了些力气,挣扎着就要起身,却不想,又是脚下一软,再次跌倒。 樵夫叹道:“唉,小驴儿,我看你牙口,该是处于青壮年,却如此模样,怕是先天不足,天生体弱。” 五千不甘心的几次挣扎,最后将自己累的浑身虚汗,气喘如牛,也不过是在地上蠕动了两分罢了。 樵夫却被五千的拼劲打动了,长叹一声,俯身抱起小小的孱弱身子,大步向山林深处走去。 “你在此处,怕是很快会沦为山中虎豹的血食,便是没入血口,也迟早饿死,我且把你送去烂桃山,求那山神收留你。” 烂桃山,山神?五千满头疑惑。 很快,一阵诱人的桃香飘来。 五千在樵夫怀中奋力扭头,就见一片漫山桃林出现前方。 “山神大人,老汉遇到一个奇兽,请您收留。” 樵夫将五千放到桃林边上,向林内深深作揖。 哒,哒,一个身穿赭黄袍的少年神人,从林中走出,手掌捏着几根断枝。 那神人瞥了眼五千,笑吟吟道:“樵子,你今日不来砍我桃树,给我送驴了?” 樵夫感激道:“多亏山神大人,才让老母能日日生火,早就想报答山神大恩。不过这驴子,却不是谢礼,而是我在山中捡到的,山神大人别看他弱,可他会说人话。” 樵夫转头,对着五千催促道:“小驴儿,你还不拜见山神大人。” 五千望着那神人,只觉一股亲切油然而生,顿时面露孺慕,弱弱的叫了一声:“小驴儿,拜见山神。” 那神人一笑,“倒真是会说人言,也罢,我修剪枝杈需要个帮手,你便留下。” 樵夫欣喜道:“小驴儿,还不谢谢山神大人。” 五千却犹豫了下,小声道:“可我很弱,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不知该如何帮山神。” “你倒实诚。” 神人微笑,“你今日站不起来,难道以后都不站起来了?” 第209章 山神 五千扭着身上伤势,连连叫唤: 主人,你看啊,那臭老牛把你的坐骑欺负的这么惨,你怎么能无动于衷? 姜原劲力一吐,将那灰驴推的向后踉跄两步,一屁股跌倒,然后冷声喝骂道: “你随我喝过瑶池仙酒,服过妖丹,吃过龙肉、龙血,身负河伯长史的化龙法,又在此地饱食两顿大桃,却连只真妖都打不过,还有脸找我求救?” 五千被训得垂头丧气,缩着脖子,等姜原话落,小心的抬头,眨巴着眼呜呜道:俺不是打不过那老牛,是他有雷法,还耍诈! 姜原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若能将化龙法修得大成,呼风唤雨、驱雷掣电不在话下,还会惧怕一个牛妖的小小轰雷?” 五千不服气的瘪嘴嘟囔:化龙法哪这么容易修成 “你还顶嘴?”姜原怒气勃发。 那灰驴连忙伏首讨饶。 姜原的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脸色一变,忽而道:“不过你说的也对,你是我姜原的坐骑,岂能任由人欺辱。” 五千的脑袋噌地从地上昂起,惊喜万分的盯向姜原。 姜原一笑,“化龙法确实要踏实苦修,你若想尽快胜过那牛妖,需得其他助力,比如,法宝。” 说着,一颗白茫茫的珠子,出现在姜原掌心,正是乌金妖王的那个能令人昏厥的白珠法宝。 当日在桃石山小水帘洞,五千也见识过这法宝的厉害,见姜原拿出此宝,嘴巴都合不拢了,猛地就向白珠扑去。 姜原一晃手,闪过灰驴,然后摇了下头,悠悠道: “我忘了告诉你,那牛妖我也认得,是我一个旧识。当初,乌金妖王还未将此宝进一步抟炼前,曾持此宝与牛妖对峙,却不敢妄动,显然是单靠白珠的闪光,无法奈何那牛妖。” 五千满脸怀疑,觉得自家主人在忽悠自己。 姜原瞥了眼坐骑,冷笑道:“我不是怕你打不过,是怕我的宝珠被人抢走。” 五千讪讪的呲牙,小声叫道:那主人你还拿出这珠子干嘛? “我说的是乌金妖王未进一步抟炼之前!” 姜原懒得与这蠢驴置气了,再次摊开手,展示白珠,沉声道:“而今这法宝又有威能,可念咒语控人心神,让敌人不能躲闪,百分百中招,那牛妖连妖仙都未成,绝对无法抵御那法咒。” 五千的情绪随着姜原的话时上时下,被拿捏的死死的,却不自知,此时一下又振奋起来,鼓着眼珠激动的望向白珠。 “不过,”姜原语气一转,迎着那灰驴的激动期待目光,幽幽问了句:“你能捻咒施法吗?” 五千当即怔住。 姜原心头发笑,面上毫无波澜,继续道:“这白珠倒是无需掐印,但有咒语,你连横骨都未炼化,如何发咒?” 五千懵了。 姜原暗自摇头,他倒也不是,要让这灰驴走化形妖仙,如那桃石山三妖仙的路子。 这灰驴吃过仙酒大桃,服过妖丹龙血,早已养出一具潜能无限的身躯,更适合走孙悟空、禺狨王那类的纯妖修路子,若要化形,等修为高了,学了变化之法,自然是变人变物,随心所欲。 姜原之所以要让这驴子炼化横骨,让其学会说话、施法倒是其次,乃是想让其通过炼横骨,将自身梳理一番。 随着姜原的修为日益精深,他的眼力也在不断变强,特别是在方寸山的这些日子,他的灵台愈发灵敏,已看出五千的最大问题。 即,这驴子从未好好锤炼过自身。 甚至,姜原猜测,他服下的那颗妖丹的妖力,怕是都没消化完全,之后的龙肉龙血所蕴含的真龙之力,亦是大部分都堆积在体内,没有转化成修为。 不然他所炼的化龙法,不会到现在都没多大进步。 这灰驴既然能随自己来了灵台方寸山,说明其也有一份机缘。 烂桃山的大桃,自然不是,姜原的那些梦境,才是真正的机缘。 “啊呃” 五千懵了好一会儿,吐出了句:俺不会炼横骨。 “那就随我来。” 姜原收起白珠,纵身跃下山崖,法衣闪过光芒,御起狂风回到山坳洞穴。 那灰驴眼巴巴的望着白珠进了赭黄法衣,满脸失落的裹起云气。 姜原落地后信手取出蜃龙玄兵,大步踏入石洞,大戟翻腾,石屑纷飞,石洞极速扩张。 呼,法衣涌出狂风,将满地石屑吹出洞外。 “愣什么呢,还不进来?” 姜原辛苦劳作完,转头却见那灰驴站在门口盯着石壁发愣,登时张口训斥。 五千瞥着石壁,垂头丧气的走进来,扫了眼宽敞了一倍有余的石洞,往角落一趴。 这驴子已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姜原拿捏住,逼他潜心修行呢。 姜原也明白灰驴为何盯着石壁了,是那十六个字呗:“山中大桃,可增法力,我自悟道,你可随意” 或者说,是最后四个字“你自随意”,灰驴在无声的向姜原表示不满。 姜原气笑了,干脆道:“行,那你随意。” 说罢,也不管那灰驴了,拎着蒲团大步走到另一侧,往地上一坐,掏出一颗桃核,往地上一埋。 一刻后,洞中多了一棵亭亭玉立的桃树。 姜原的目光落到枝杈上,眼中泛着玄妙灵光,便见枝杈上,开始绽开一朵又一朵桃花,不知不觉间,满树粉红。 另一边,五千见姜原生气,知道姜原是为他好,几次想过来道歉,但却被姜原的一手化生神通吸引住了心神。 那一双硕大的眼珠里,渐渐地再无它物,唯有一朵朵冒出枝头,缓缓盛开的桃花。 “好美” “哎呦,你这驴子竟然会说话!” 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五千恍了下神,立即翻身而起,呲牙瞪去,同时脚下一踏,便要裹起云气腾空,却不想一个趔趄,一头栽倒。 “哈哈,你这小驴儿,身子孱弱,劲头倒不弱,好,就该如此!” 五千挣扎起身,这才发现自己骨瘦如柴,个头也矮得像个小马驹,耳边再次响起陌生人的声音,努力直起脑袋望去,就见是个背着斧头的樵夫。 “你,是谁?”五千弱弱的张口问道。 咦?自己会说话?不 对,自己难道不会说话? 还有,我为何会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孱弱? “当真会说人言!”樵夫满脸惊叹,“看来你不是一般的驴子。” “会说人话,就不一般吗?”五千愣愣的发问。 樵夫重重点头道:“当然不一般!你是兽类,说的也该是兽言,张口却是我们人的话,难道不是奇事吗?” 五千呆呆的点头,“你说的对,我也觉得奇怪。” “如此奇兽,却是不该死在这荒山野岭。”樵夫从怀中取出随身干粮,摘下腰上水囊,递给五千,“也是你命好,在我上山时撞见,干粮、清水都还没吃。” 五千闻着干粮味道,顿觉腹中饥饿难耐,咧开嘴一口咬过去,狼吞虎咽起来。 “咳咳咳” 却是被噎住了。 “慢点吃,来,喝点水。”樵夫躬下身子,将水囊送到五千嘴边。 咕噜咕噜,清凉的水流滑入腹中,五千感觉身体恢复了些力气,挣扎着就要起身,却不想,又是脚下一软,再次跌倒。 樵夫叹道:“唉,小驴儿,我看你牙口,该是处于青壮年,却如此模样,怕是先天不足,天生体弱。” 五千不甘心的几次挣扎,最后将自己累的浑身虚汗,气喘如牛,也不过是在地上蠕动了两分罢了。 樵夫却被五千的拼劲打动了,长叹一声,俯身抱起小小的孱弱身子,大步向山林深处走去。 “你在此处,怕是很快会沦为山中虎豹的血食,便是没入血口,也迟早饿死,我且把你送去烂桃山,求那山神收留你。” 烂桃山,山神?五千满头疑惑。 很快,一阵诱人的桃香飘来。 五千在樵夫怀中奋力扭头,就见一片漫山桃林出现前方。 “山神大人,老汉遇到一个奇兽,请您收留。” 樵夫将五千放到桃林边上,向林内深深作揖。 哒,哒,一个身穿赭黄袍的少年神人,从林中走出,手掌捏着几根断枝。 那神人瞥了眼五千,笑吟吟道:“樵子,你今日不来砍我桃树,给我送驴了?” 樵夫感激道:“多亏山神大人,才让老母能日日生火,早就想报答山神大恩。不过这驴子,却不是谢礼,而是我在山中捡到的,山神大人别看他弱,可他会说人话。” 樵夫转头,对着五千催促道:“小驴儿,你还不拜见山神大人。” 五千望着那神人,只觉一股亲切油然而生,顿时面露孺慕,弱弱的叫了一声:“小驴儿,拜见山神。” 那神人一笑,“倒真是会说人言,也罢,我修剪枝杈需要个帮手,你便留下。” 樵夫欣喜道:“小驴儿,还不谢谢山神大人。” 五千却犹豫了下,小声道:“可我很弱,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不知该如何帮山神。” “你倒实诚。” 神人微笑,“你今日站不起来,难道以后都不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