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女频文反派》 第1章 有位公子入京城 昭元十年四月初,京城内外黑云滚滚,顷刻间大雨倾盆而下,街道上人群四散奔逃。 雨水击打在空旷的青石板街道上,本就鲜少有人经过的长公主府门前更添几分寂寥。 这番场景不知持续了多久,街道上忽然出现一个修长身影。 那身影一袭白衣手握黑伞,牵马而行。 行至长公主府门前,似是不经意间微微侧目看去,却见朱漆大门紧闭,未有丝毫开启的迹象。 空旷的街道上,少年公子一袭白衣撑伞而立,身侧棕马脚步声踏踏回响,穿过街道,传至街口小厮耳中。 小厮抬步走入街道,正巧看见白衣公子微微歪头侧目,似是看向身侧棕马,又似看向朱漆大门。 丰神俊逸、仿若谪仙般的侧颜闯入小厮眼中,小厮虽觉惊艳,却又似习以为常,面上并未露出吃惊神色。 只是透露着些许高兴的样子罢了。 “少爷!” 小厮握着缰绳举过头顶,迅速挥舞起来,声音穿透雨幕响彻整条街道。 府中少女未穿履袜立于廊下,似有所觉,抬眸朝府门方向看了一眼,却又很快收回目光,又看了一眼院内,转身抬步,快步离开了。 因为雨水的缘故,路过客栈的人们大都躲到了房檐下。 客栈老板乐善好施,见此情形,将人们纷纷邀进室内,赠上的茶水,为其驱寒。 或是囊中羞涩或是别的什么缘由,客栈老板都不在意。来人他便请,不愿进的也不强求,只让跑堂的小二送上茶水便罢。 客栈里一时人声鼎沸,人们对老板的感激赞扬声不绝于耳。 好在此时已至午后,也不怕打搅了房内休息的客人们。 也是因此不止是跑堂的小二,就连老板本人也都是忙前忙后的为人们送上茶水吃食,毕竟得了赠予的茶水,总也有些客人愿意为此买单,本是不需要的,却也会多点些茶点。 “得嘞,客官,这是您要的茶点,慢用啊。” 说罢,话语声传遍安静的室内,客栈老板觉着奇怪,抬头却见人们都一同瞧着客栈门口方向。 怎么回事? 顺着他人目光看去,却见一少年剑眉星目五官俊朗,身着素色衣袍腰悬美玉,立于室内仿若仙人。 只可惜今日下雨,地上泥污沾染了白袍,让这仙人沾上了凡间市井气。就如名画被小儿涂鸦一般让人难受。 望着这年仅十七八的少年客栈老板微微失神,立在门口的小二却是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招呼道:“哎!客官,里边请!” 少年颔首轻“嗯”,算是回应。 未行两步,门口又一小厮快步走入,怀抱两把黑伞,紧随少年身后,显然便是这少年的随从了。 小二走至少年公子身侧,问道:“客官有什么需要的吗?” “可有空房?” 少年面上含着浅笑,开口声音清朗悦耳。 众人目送少年离去,不知是谁先开的口,堂中这才又一次嘈杂起来。 “如此俊逸出尘,不知那是谁家公子?” 本是向身边友人提的问题,却使得场中再一次诡异的安静下来。 感受着堂内众人若有若无的视线,那人清了清嗓子,道: “不知。” “吁!” 场中嘘声一片,那人也不觉尴尬,挠着头“哈哈”笑了两声,接着道:“总之不是京城人。” 场中嘘声停下,又有几人认同,点头出声道:“定然不是。”云云。 “那他到底是谁啊?” 众人纷纷摇头,皆是不知,无奈只能就此作罢,与周遭人再次议论起来。 由小二引路,白衣少年与小厮一同走到房门前。 “客官,这便是您的房间了,这位小哥住旁边这间。”店小二站在门口,侧身推开房门,低声道。 “嗯,谢了。” 少年应声,步入室内,身后小厮递上银两小费,同样迈步入内。 小费到手,小二也没再打扰,转身走了。 走入房间,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 裴君意抬手正要拎起茶壶倒水,门口关门的小厮却是连忙开口道:“少爷,让我来。” 话罢随意将黑伞靠在墙边,急急忙忙跑过来给裴君意倒水。 这般积极一心只为自己的模样让裴君意有些无奈,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这个时代便是这样的,或许,该适应这些的是自己才对。 嗯,没错,裴君意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或者说,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穿越的,只知道这是一本女频小说的世界。 光是穿越倒也无碍,只是自己这身份不太好。 是个小反派。 戏份大抵是在十万字到十五万字之间,全书的第二个反派。 嗯,第一个反派是“我”妹。 心中哀叹一声,没办法,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裴君意只能想办法洗脱“反派”身份了。 心中是这般想的,可剧情已经进展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怎么办呢? 只好寻求后期登场的正派大佬抱大腿了! 于是穿越当天,裴君意便威逼利诱伙同下人,骗了家里人和私塾先生,千里迢迢跑到了京城。 好在大顺朝国泰民安少有山匪作乱,俩人这一路随着顺路的商队行来也并未出什么岔子。 只是忽然变天,不宜登门,只能找间客栈先行住下。 只不知这天何时才能放晴了。 “这是我方才在玉带桥边买的小吃,他们家的小吃可有名了,少爷快尝尝。” “好。”裴君意点头,随意拣了一块,就着茶水一同吃下。 可能味道确实不错,可惜裴君意这会儿心思并不在此,便有些食不知味,随意吃了两块便放下了。 将它们朝小厮推了推,道:“你吃。” 小厮也是少年人,对于这些个吃食自然没有什么抵抗力,闻言双眼顿时变得闪闪亮。 不过还是试探性的又问了句。 “那少爷我吃啦?” 抬眼便看到少年发光的双眼,裴君意将心事暂且放下,无奈的笑了笑。 “吃!” 得到肯定的回答,小厮不再犹豫,“嘿嘿”笑着大快朵颐了起来。 第2章 这位公子两头骗 小厮在一旁吃的尽兴,裴君意却是心事重重。 手上捏着茶杯,心中却还想着未来的事。 自己穿越的这本小说是朋友推荐给他看的。 裴君意并没看完,只看了一小部分。 不是不喜欢女频文,而是没有时间。 只看了一点点就不说了,自己看的这一点剧情还都已经走完了。 嗯,也就是说,基本上是没有先知先觉的“金手指”了。 哎! 心中再叹口气,裴君意觉得有些难过。 穿越一般的女频文里当反派也就算了,可他偏偏是穿到了篇大女主女频文里! 好在他还有好友的剧透,知道后期有个角色也很厉害,几乎不亚于女主了。自己要是能抱上大腿的话,这次危机应该也能解除了? 思来想去的还是没个结果,反而越发焦虑起来。 举杯将茶一口饮尽,决定先不想这么多了,反正摆在眼前的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无论如何,且先试试再说。 “少爷,还有一块儿,你吃吗?” 小厮的话让裴君意截断了思绪,低下头,便见之前还满满当当的食盒,此刻其中只孤零零的躺着一块儿点心了。 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裴君意摇头道:“你吃。” “好嘞!”小厮嘴角咧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少爷,外面雨要停了,咱们什么时候去见那位故人啊?” 雨要停了? 裴君意转头朝窗外看去,果真看到窗外雨水小了很多,估计用不了几分钟便会彻底停了。 “尽快!” “那咱们还要沐浴更衣吗?” “当然。” “哦。” 沐浴过后,从行李中的无数白衣中选出一件样式新颖的白袍穿上,又对着铜镜仔细照了照,确认无误后裴君意二人这才走出了客栈。 雨后的街道有些泥泞,身着白色还是得走的十分小心,裴君意觉得些许不自在。 可惜自己的衣衫都是母亲亲手缝制的,她又颇爱看自己穿白袍,于是来来回回便只做了素衣。 以至于裴君意想换件其他颜色的衣裳都不太容易,穿越至今也一直都是在路途中度过,哪有去成衣店的时间。 也只能是待此事过后再说了。 俩人走出客栈所在的街道,转角便看见了小厮口中的玉带桥。 小厮在一旁指着玉带桥对面一间小店,高兴的向裴君意道:“少爷你看,这就是我买小吃的那家店。” “嗯。”裴君意只简单回应一声,未曾抬眼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少爷你看到了,他们家排队的人可多了呢。那会儿你也不等等我,一个人走了好远……” 小厮却并未察觉,自顾自的说着,话语中还透露着些许委屈。 稍微委屈了一下,没有得到少爷的答复,小厮也不觉难过,自己打起了精神,继续行路。 可这时他忽然发现俩人所在的这条街似乎有些眼熟…… 仔细辨认了一下,小厮惊觉。 这不就是之前我找到少爷的那条街吗? 小厮抬头偷瞄裴君意,却见他依旧自顾自的走着,没有要跟自己说话的打算,小厮只能忍耐住心中的好奇,继续跟着少爷前行。 可是,走到前方府门后,少爷却突然停住了步伐。 小厮顺着府门朝上看去,便见其上写着“长公主府”四个大字。 小厮霎时瞪大了双眼。 “少爷,你之前说的故人,不会住在这里?” 长公主府门前没有人来人往,朱漆大门紧紧关闭着,没有门子散坐说笑,更没有丝毫将要打开的迹象。 小厮抬头看看自家少爷,又顺着少年目光看看匾额。 他觉得,少爷是不是疯掉了? 不管少年疯没疯,他都注定是自己要服侍一辈子的人,少年要做什么,他也只能帮着做什么。 “咚咚咚!” 门环声响起时,门子们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侧耳细听,门环再度叩响大门时,门子们这才确定自己并未听错,手足无措下,最终决定只轻轻开一道缝。 似乎是因为多年未曾开启的缘故,只轻轻开了一道门缝,便有“吱呀”的声响传出。 安静的街道上,开门的声响更显得引人注目,这让本就没什么经验的门子更觉慌张,他不自觉将缝隙开大了些。 更是在看见门外少年后,瞪大双眼,下意识的就将半边门完全打开了。 门外少年见府门开启,一下人模样的男子微微探头看向自己,便不自觉的露出浅笑。 浅笑如春风,门子微微失神。 虽只开了半扇门,可少年并未多想,拱手施礼,道:“江州裴氏,裴君意。” “求见,嘉卉郡主。” …… 江州,裴府。 裴府门前街道上车马熙熙攘攘,偶有小童嬉笑打闹跑过,门子们也不在意,各自坐在门边对街边路过的行人偷偷议论几句,以做谈资。 四月初正值夏日,街上行人不多,知道其趣事的便更少了,谈资很快耗尽,两位门子很快又开始寻找下一个“猎物”。 而这时一位青色长袍的中年人闯入视线,可他们却丝毫不敢对其不敬,连忙起身,恭敬唤其:“江州先生。” 被冠以地名相称的先生,可见其分量。 江州先生摆摆手,正欲走入府中却又听到了门子之后的话。 “先生,老爷和夫人都出门了。” 江州先生停步,点头,道:“无妨,今日只是来看看裴十公子,告假半月,作为先生,总该探望的。” 闻听此言,两位门子对视一眼,面色古怪,忽的面露讶异欲言又止。 江州先生见此微微蹙眉,问道:“怎么了?有何不妥?” 犹犹豫豫,最终一门子还是开口问道:“半月前,十公子不是随您出门踏青去了吗?” 江州先生闻言皱眉。 “半月前立夏,踏哪门子的青!” “又说是出门远钓?” “……” 晚间,本该是用晚膳的时候,可裴府上下却是跪了一片。 裴母在得知裴君意两头骗,离家出走半月后便直接吓晕了过去, 裴父也是气急,可见发妻已经如此却也不好发作,只能将气憋了回去。 可当务之急还是找回裴君意,因此,裴君意院里的下人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第3章 公子居然想骗婚 下人来报,告诉她有人求见时,嘉卉郡主楚姝正在穿袜。 闻言诧异抬头,不解道:“江州裴氏,求见我?” 婢女点头应声“是”。 蛾眉轻蹙,少女慵懒的道:“我记得,裴大人祖籍江州?” “是,工部右侍郎裴大人是家中次子,其兄裴大老爷曾任内阁大学士,十年前请辞归乡了。” “嗯,那请进来。”少女话语声淡淡,听不出是何情绪。 “是。” 跟随婢女穿过长廊,一步步深入长公主府,裴君意心中思绪翻涌,面上却是未曾展露半分。 小厮也未敢四处探看,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裴君意身后。 几人一路走到一处院落门前,婢女侧身让路,道:“裴公子,请。” 未有言语,深吸口气裴君意抬步入内,小厮自觉停在院外等候。 步入院内,前行两步,便在婢女指引下沿小径于花草树木间弯绕穿行而过,直至看见一处凉亭。 步入凉亭,婢女在后施礼道:“公子在此稍待片刻。” “好。” 心中不自觉松了口气,裴君意觉得还是有些紧张。 婢女侍立在一旁也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只得转向另一旁正对湖水方向。 湖中锦鲤游动,不时浮出水面,裴君意便以观察锦鲤为乐,也算是打发时间。 而另一边,少女见远处白衣公子神态自若,还能怡然自得的看鱼,也就收了晾他一会儿的心思,让婢女将他请进来好了。 随婢女走入厅堂,便见一席正对处摆放一扇屏风隔绝,其上绣着花草蝴蝶很是雅致。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其后有一人影端坐。 不待裴君意施礼自报家门,屏风后人影率先开口。 “裴公子,请坐。” 少女声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 楚姝伸手做请,示意裴君意坐到屏风前。 裴君意弯腰施礼,并未言语,随后大大方方端坐其上。 身后婢女为他倒上茶水,而后自然侍立一旁。 场中陷入一片难言的安静氛围之中。 “裴公子今日找孤,是有什么事吗?” 楚姝开口,率先打破了这样怪异的氛围。 轻呼口气,裴君意开口说出揣摩了多久的腹稿。 “郡主,可还记得十年前玉带桥边的少年吗?” 裴君意面上是一副追忆往昔感怀过往的真诚模样,心里却想说,你记得才有鬼了! 可少女的举动却稍稍有些出乎了他的预料。 就见屏风后少女轻轻点头,轻抿了口茶。 道:“记得。” 裴君意微微愣住,片刻后回神,表情险些便绷不住了。 心中大骂:你那时才三岁!你记得个鬼!况且,哪有什么玉带桥边的少年啊! 好在对于这样的情况他也早有准备! “那,请……” 虽是早有准备,可话到嘴边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什么?” 少女好奇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裴君意深吸口气,视线从人影移至屏风上绘着的一只小蝴蝶,权当是对它说了。 鼓起勇气,再次开口。 “请,嫁给我!” 话罢,室内一片寂静。 这本女频小说他虽然没看到后面,可根据朋友剧透,按照原书剧情,自己已经没多久时日可活了。 既然穿越了,裴君意也没什么办法,所思所想只能是怎么活下去。 可自己并不知道“裴君意”是怎么死的,又是因何而死。 反正自己是还没看到他登场就穿越了。 好在小说设定中裴君意长的不错,听朋友说“作者”一开始是想洗白,让他当痴情男二的,不过后来不知为何写着写着反而是让他草草离场了。 朋友也不在意,因此便也没有细说,不知缘由,只知自己命不久矣,裴君意心绪烦乱,只能利用自己有限的“先知先觉”,跑来抱后期登场的大佬大腿。 嘉卉郡主人气很高,自己穿越前的朋友也是极爱的。 总是嘴里喊着“嘉卉郡主yyds”之类的,他当时颇觉好笑,跟着附和两句也就这样揭过了。 所以,他对于嘉卉郡主其实并不了解,只猜想能被这般吹捧,人气又这样高的角色,想来后期对女主助力不小,该是“正派”人物才是。 不过在融合“裴君意”记忆后他倒也知道了一些这少女的事儿。 说来自己一家被视为“反派”倒也与她有些渊源,因为这个,裴君意想着正好抱她大腿,她应当也不会太过抗拒。让她带自己一家脱离苦海早日投奔女主阵营,做一个有前途的、光荣的“正派角色”。 哪怕是强行洗白的也行啊。 虽然自己的妹妹这会儿已经招惹了女主,不过想来,即使是在大女主女频小说里,也该会有“不打不相识”的戏码? 嗯,那要说裴君意一家成为“反派”为何会与嘉卉郡主有关,那就要从其母长公主说起了。 传闻先皇与皇后伉俪情深,可先皇后自幼体弱,产下皇子后便就此离世了。 而自先皇后薨逝后,先皇身体每况愈下,终是在十三年前随先皇后而去。 可当时皇子尚且年幼,无奈,先皇在病榻前指小皇子为储,长公主权同听政。 大顺朝开化,别说女子听政,就是帝姬也是有过的,因此朝堂上下也一致认同长公主掌权,待到皇子长大后再还权登基。 可这三年里坊间却渐渐有了“长公主欲登帝姬”的传言,且朝堂上也有了这样的党派。 随时间推移传言愈演愈烈,就连当初为嘉卉郡主早早封号却并未赐居宫殿,也成了长公主蓄谋已久的证据。 而在当时,裴君意父亲官拜内阁大学士,却被人们称为“三旨相公”也正是因为长公主指哪他便打哪,不论对错一切事宜以长公主马首是瞻。【注一】 可就在长公主一派如日中天、朝野上下对于此事谈论不休时,长公主却薨逝了。 长公主与驸马同行外出意外离世,不幸中的万幸是嘉卉郡主正巧感了风寒并未随行,反而保住了性命。 同年尚且年幼的皇子也就此登基为帝。 而作为长公主之女的嘉卉郡主就好似被人们遗忘了一般,如此平淡的度过了十年时间。 ———————— 注一:三旨相公,意思是指用来讽刺庸禄低能的大官,出自《宋史·王圭传》:“以其上殿进呈,曰取圣旨;上可否讫,云领圣旨;退谕禀事者,曰已得圣旨也。” 第4章 公子原来是变态 “请,嫁给我。” 少年声音清朗悦耳,话语铿锵有力,这模样就似是早已演练了数十遍般,让人信服,不似作假。 少年说罢,桌下双手不自觉攥紧,指节泛白。 这便是裴君意这几日所构想的抱大腿之法。 开场虚构一个女频文中常见的,莫须有的青梅竹马情节。 这样做是为了让女方知道,“虽然你把我忘了,不过没关系,我一直记得你,并且,一直偷偷的喜欢了你十年。” 女性都是感性的,自己这样的人设一拿出来,对方一定会对自己产生好感的。 虽然这其中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不过没关系,没准是这姑娘嘴硬,或是十年前真的有这么一个少年,都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总之自己这一发直球打出去,对方肯定是接不住的! 之前所得的好感,再加上这次的话语,她心中一定会产生好奇,十年前自己对他做了什么,才会让他暗恋自己十年不够,还直接跑来娶自己。 这样的想法产生,少女难免会为自己“忘了”这样一个少年而感到愧疚。 既有好感,又有愧疚,不论少女是拒绝,还是接受,“裴君意”这个名字都在其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这样一来,自己也就成功的抱上了大腿。 虽有欺骗感情的嫌疑,不过不用担心,后续不论少女如何作答,裴君意都会妥善处理好两人的关系。 而楚姝在听了少年的话后却愣住了。 初次见面便说出这样唐突的话语,别说是小说中“作者”架空的古代设定了,就是现代人遇到这般情形也会为之愕然。 初闻这般话语,少女心跳都漏跳了一拍,不过很快便又缓过了神来。 心跳加速、手足无措、各种各样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疯狂滋生出来。 楚姝不禁怀疑,十年前是否真的有过……不待她瞎想完,她很快便发觉了不对。 繁杂情绪被少女迅速压下。 婢女之前说少年十七岁,十年前七岁的他,能对当时年仅三岁的她动心? 那他这样说,是……变态? 又或是另有其他目的? 双方思绪各异场中也就这般长久的沉默着。 直至少女忽而站起身来。 裴君意心中忐忑,不知少女如何作答,目光便追随者人影,向上。 却见人影转身,抬步离开了。 裴君意皱眉。 什么意思? 不待少年多想,身侧婢女侧身,抬手示意裴君意向来路方向走。 “裴公子,请。” 话语中些许不善。 看来这般贸然登门求婚的确给对方留下了深刻映像。 只是,这映像似乎不太好。 随婢女出了院落,又被引向侧门出府。 其间裴君意几次想要开口,可那婢女看他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于是便这般一路无言出了长公主府。 直至二人踏出府门,身后才传来婢女若有若无的一声“登徒子”,随后便“啪”的一声关上了侧门。 剧烈的声响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街道里,深刻的表达了对少年的厌恶。 这样的态度自然让小厮不解,但他也不敢多问,只微微歪头看裴君意,眼神有些怪怪的。 心说,没看出来啊,少爷竟是这样的人。 “别问!” 裴君意自然感受到了他的窥视,额角青筋微微鼓起,显然是婢女最后那句“登徒子”,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行为究竟是个怎样的性质。 小厮闻言连忙转开目光,不敢再多看自家少爷一眼,深怕不小心便惹怒了对方。 可心中却不禁猜想起来,这么短的一段时间里,少爷究竟做了什么能让人家姑娘这样生气。 而转身拂袖而去的嘉卉郡主楚姝,在楼上目送着少年离去后,问向身后婢女。 “查到了吗?” 婢女躬身,将一信笺递上。 “查到了。” 楚姝随意接过,道:“下去。” “是。”婢女应声。 听着婢女脚步声远去,楚姝这才从窗边走开。 少女脚趾圆润而光滑,赤足踩在地板上,未曾发出丝毫声响。 午后风微冷,楚姝却并不在意,走至书桌旁坐下,拆开信笺。 抬眸看去,信纸中记录的是裴君意今日的行程。 看完其中内容,楚姝微微蹙眉。 “过裴家门而不入?” 少女轻声喃喃,有些疑惑。 信中提到,裴君意午间入城,随后向几人打探自己住所,直奔长公主府,其间途径裴大人府而不入。 直至到了玉带桥边,忽而下雨,转去客栈,雨停又来。 总不能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那还真是…… 变态。 回到客栈,坐在桌旁,裴君意觉着有些懊恼。 确实是莽撞了,连人家姑娘面都没见着就求婚确实是不太好…… 天边夕阳西下,余晖下,白衣公子五官俊朗,轻蹙眉头的模样不禁让人好奇,这般神仙人物又会有怎样的烦恼呢。 小厮就很好奇,不过他还记得少爷之前让他“别问”,那他就不问好了。 只是关于之后的安排,作为下人总得知道一些。 “少爷,咱们要不要去拜见二老爷啊?” “虽然咱们是偷溜出来的,可既然到了京城,总不能不去见见二老爷。” “还有少爷外祖家也该去看看……” 裴君意闻言诧异抬头。 “二老爷?” 嘀嘀咕咕的话语被打断,小厮却并不在意,见少爷跟自己说话了就很高兴,连忙回道:“是啊少爷,当年老太爷病重,大老爷辞官返乡,可二老爷还留居京城呢!” “据说当年二老爷也是要请辞的,只是接连三次被拒,这才……” 小厮之后的话裴君意便没在听了,仔细搜索起脑海中的记忆。 片刻后,裴君意也总算想起来了,确实正如小厮所说那样。 十年前,长公主意外薨逝,裴大老爷作为长公主一党,自然只能以裴老太爷病重为由辞官,以退为进保住裴二老爷官位。 小皇帝一党官员自也不会在对裴二老爷“赶尽杀绝”,毕竟这也算是世家之间的默契了。 所谓“王朝更迭不断,世家屹立不倒”也就是这般缘由了。 第5章 公子踏月色而来 那作为裴家少爷的裴君意为何这会儿才想起来呢? 其一是,穿越前没有看到这些剧情,不知道后期裴二老爷会作为反派登场。 其二则是裴君意自身缘由了,古时相隔两地便只能书信来往,路途遥远,书信很慢。 裴君意离京时年仅七岁,叔父长辈不会特地给他写信,儿时玩伴更不可能。 是以,从小便不会得到关于叔父一家的太多信息,久而久之自然就不太记得了。 而此时忽而想起,裴君意这才惊觉,自己好像没必要抱其他人大腿啊!抱住自家叔父大腿不就好了? 他记得没错的话当年叔父便是工部右侍郎,虽然在党派站位中输了,可只要不犯什么大错的话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是。 那保住自己这样一个前期的小反派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现在。” 听到少爷沉默片刻又忽而开口,小厮被吓了一跳,瘪瘪嘴,有些委屈。不过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向裴君意问道:“什么啊少爷?” 裴君意被小厮这模样逗笑了,虽是少年,却也是男子,做出这般模样,就…… 怪丑的。 裴君意轻笑着回道:“我是说,咱们现在就去拜见叔父。” 小厮却不知裴君意是在笑他丑,只以为少爷是十年未见叔父,“他乡遇故知”高兴呢,也跟着笑起来,道:“好嘞,那少爷我这就收拾行李。” “嗯,去。” 裴君意点头答应。 索性俩人没住多会儿,行李也没取出太多,很快便收拾好了。 将房间退了后,两人牵上马匹走出客栈。 “少爷,二老爷家在哪里啊?” 没走两步,小厮好奇发问。 两人默契驻足,对视片刻。 “少爷等我,我这就去打听!” 好在小厮还有作为下人的自觉,连忙跑去向路人询问起来。 作为京城人,高官府邸所在何地自然知道的清楚,小厮很快问明方位,答谢后跑回,领路前行。 而被问路的民众目光随小厮跟了片刻,便见小厮跑至一白衣公子身旁,手舞足蹈的说了些什么。 未能看清白衣公子面容,便可见其一身富贵相。 玉冠束发,羽白色绣工精美的衣袍,腰悬美玉,脚踏祥云图案的靴子,无一不彰显着少年公子的华贵。 民众视线在白衣公子身上探看,他似有所觉,转头看来。 夕阳下,少年神仙般的面容展现在民众眼中。 少年勾唇,抬手轻笑,道:“谢了!” 少年人的笑如春风,又似烈阳般炫目,周遭民众无一不为之失神。 这是谁家公子? 众人心中同时浮现这样一个问题。 也不待众人多想,少年公子挥手,转身,牵马远去。 徒留众人愣在原地目送其离去。 而这时一人忽然反应过来,少年公子方才是在挥手致谢,而他所感谢之人于他而言也算熟人。 那人跑去询问,好奇的民众也都靠拢过去。 不久后,裴家来了个谪仙般的公子这事儿便在京城坊间流传开来。 京城,裴府 晚饭后,裴二夫人坐在屋内,其后一身穿青蓝色衣裙十四五岁的少女正为其揉肩。 少女一边给裴二夫人捏肩,一边嬉笑着撒娇道:“母亲,你就答应我嘛,好不好?” 裴二夫人不说话,闭目养神一副享受模样。 少女见此似乎有些气恼,面上嬉笑神情一收,捏肩的手一下加重了力道。 “呀!” 裴二夫人吃痛,惊叫出声,欲打少女方才作怪的手,可一回头,少女早已跑到了远处。 少女脸上一副得意模样,裴二夫人看的好气又好笑,正欲训斥两句,一丫头走进室内。 “夫人,门子说有一少年自称十公子,来拜见老爷。” 十公子? 室内安静一刻,少女也不再嬉笑打闹了,乖巧走到母亲身旁。 裴二夫人想了想,道:“老爷呢?” “老爷这会儿在书房,还不知道呢。”丫头恭敬应答。 “那先请到正厅。” 裴二夫人说完,又转头对少女道:“去把兄弟姊妹们都叫来。” 丫头应声“是”便快步走了。 少女面上虽是一副不情愿模样,却也“哦”了一声,乖乖去了。 裴二夫人摇头轻笑一下,起身去书房将这一消息告知裴二老爷了。 于是,当裴君意随下人步入正厅时,便见厅内或坐或站许多人,认不出谁是谁,于是便只朝坐于正中的裴二老爷和裴二夫人施礼问好。 “裴君意,见过叔父、叔母。” 裴二夫人原还想着会不会是他人冒充,需不需要委婉让其证明身份,可当少年随下人走入视线中时,她便知道,不需要了。 天色渐暗,少年公子一袭白衣踏着月色而来,月光下,羽白色长袍熠熠生辉。 尚未看清少年相貌,她便知道。 就是他了。 原还担心十年时间,小孩子长大了,认不出来了。 可当看到少年一袭白袍玉冠束发时,她便想起来了。 这孩子小时候便生的俊俏可爱,裴大夫人从小便只给这孩子做白衣。 自己当时问她,“为什么?” 她说:“好看!” 记忆中孩童的身影渐渐长大,与步入室内的少年重合。 裴二夫人视线从绣工精美的白袍上移开,看向少年脸庞。 少年丰神俊逸面上含笑,如春风。 他身着白袍清越脱俗,仿若谪仙。 少年开口,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裴二夫人不禁又回想起那时与她母亲的对话。 是啊,确实是,好看呢。 坐在另一边的中年男人便是裴二老爷,他看着少年这般模样,微微颔首,颇为满意。 “嗯,怎么一个人就到京城来了?” 裴二老爷轻捋长须,好奇提问。 裴君意终于找到大腿的喜悦之情犹如被浇了盆冷水般,霎时熄灭。 糟糕! …… 另一边,长公主府。 楚姝莲步轻移,缓步走入洒满花瓣的浴池中。 正当她惬意的闭上双眼时,门外响起婢女的声音。 “郡主。” 并未睁眼,楚姝开口道:“说。” “裴君意出府后去客栈收拾了行囊,随后便去了裴大人府上。” 楚姝闻言睁眼,眼中疑惑之色渐浓。 第6章 公子折树枝挽发 “怎么一个人就到京城来了?” 裴二老爷轻捋长须,好奇提问。 裴君意闻言微微愣住,草率了! 来之前只想着早日抱上大腿了,都忘了自己是偷跑出来的,借口也没想好。 “这,说来话长。” 众目睽睽下,裴君意也没什么思考时间,只能是拖字诀了。 而裴君意这话说完后,室内安静一刻,众人面面相觑,好奇,怎么没了下文? “说来话长”这四个字,不是话本中约定俗成的故事开篇台词吗? 众人沉默好奇时,青蓝色衣裙的少女轻笑出声,不由接话道:“那不妨长话短说?” 裴君意闻言转头看去,便见一少女五官靓丽眉眼灵动,面上含笑。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似有星河般,闪闪亮。 见自己看去,少女眨眨眼,抬袖遮住嘴角,眉眼弯弯却也能看出她在偷笑。 裴君意有些无语,抿抿唇,转而对她道:“要不,改日再说?” “嘻!” 少女再次笑出声,正要接着说,却被裴二夫人率先接过了话头。 “也好。” 裴二夫人说着还狠狠瞪了她一眼,少女见此连忙收声,缩了缩脖子,一副鹌鹑模样,乖乖站在姐妹们身后了。 而这话题终于揭过,裴君意也总算是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随后,裴二夫人对裴君意嘘寒问暖一阵,又感叹了一番“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都长大了”云云,这才算是“放过”了他。 闲话家常结束后,又逐一为裴君意介绍起家中兄弟。 其中值得一提的便是之前接他话的那个,青蓝色衣裙看样子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女,她排十三,比自己的亲妹妹要大些。 介绍完后,天色也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考虑到裴君意一路奔波劳累,便让他先到客房歇息了,之后再为他打扫、安排单独的院落。 自穿越以来便一直奔波在路上,这段时间裴君意可真是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直至此时,不用急着赶路,也不必急着寻求大佬帮助,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休息一晚了。 是以,洗漱过后,刚挨上床,便沉沉睡去了。 可能是睡的太早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这里毕竟不是自己家,第二日裴君意早早的便醒来了。 只着里衣,裴君意翻爬起身,抬手将窗户推开。 看着窗外太阳还未升起,院内一片蒙蒙亮,裴君意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呼吸了一口早晨清新的空气,裴君意转身,穿衣。 衣服穿好,但头发却还披散着,因为他打算洗头来着。 热水没有倒还好,他用冷水也没关系的。 可不知道皂角在哪,便没办法了。 挠挠头,似乎只能等婢女过来再说了。 这会儿也能听到下人们起床洗漱的声音,想来也不用等太久才是。 不过这会儿干等着也是无趣,裴君意便干脆走到院中坐下了。 晨间微风吹过,还是会觉着有些冷。 枯坐院中便更是如此,此刻太阳升起些许,阳光撒入院中,裴君意便又起身走到阳光下。 阳光照在身上,感觉暖暖的。 两只麻雀叽叽喳喳从天边飞过,裴君意微微抬头追随其身影看去,却忽的看见院外有一粉色身影。 却说裴家十三小姐裴素,昨夜央求裴二夫人帮忙操办几日后的宴会,被裴君意忽然造访给打乱计划后,决定今日一早趁着姐妹们还没收拾妥当,提前去给母亲请安。顺便在撒撒娇卖卖萌,让母亲答应帮自己。 可正巧,从她的院子走到母亲的院子便要经过裴君意所在的客房,而当她走到客房院外时,就看见一白衣人影披头散发站于院中阳光下。 初时,只一晃眼没太看清,裴素便被吓了一跳,直到定睛看去,这才认出,原来是昨日到访的堂哥,裴君意。 而这时院中人影正巧转过头来,俊朗的五官下,即使散发而立也觉惊艳,只是少年发现她后瞪大双眼的模样便有些好笑了。 “噗!” 裴素没忍住笑了出来。 少年似是被她这一笑弄的有些不好意思,别过脸去。 裴素顿觉有趣,又笑了两声。 就看到少年忽而低下头在身上摸索起来。 是在找发簪。 裴素抿唇觉着好笑,不过还是准备打个招呼走了,毕竟正事要紧。 可却看到少年随手从身侧折下一根树枝,抬手将头发挽住了。 “十……” 裴素想要开口,却忽而愣住了。 阳光下,少年转过身来,乌黑的头发用一根歪歪扭扭的树枝挽着,显得越发出尘似仙。 “十三妹。” 少年再次看向自己,目若朗星,笑如春风。 院外,裴素只觉心跳骤然加快,本要打招呼的,却也忘了,转身快步离开了。 跟在身侧的婢女愣了一下,连忙追上去了。 只留裴君意站在原地,有些不解。 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嘲笑自己来着,怎么突然就跑了?总不会是自己折的这树枝多名贵要告我状!不能? 裴君意觉得,裴素应该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告自己状才是,就算真的告了,叔父也应该不会过分怪罪自己的。 毕竟总不好散发见人,事出有因,叔父应该是可以理解的。 感觉不会影响到自己抱大腿,裴君意便放心了。 也正好这时有丫头过来照顾裴君意洗漱了,他也就不再多想了,认真洗漱起来。 等到裴君意一切收拾妥当后,便也随着婢女,去请安了。 而当裴君意进入厅堂,这才发觉,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到的。 因为头发晒干需要些时间,耽搁了。 这让他稍稍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其他人倒也不在意,等他请安过后,裴二夫人便吩咐下人开始布菜用早餐了。 其间裴二老爷并不在,应该是上朝去了,裴君意也不清楚。 席间他主要是在看裴二夫人和裴素的神情。 裴素没太看他,似乎有意避开不看他这边,他也不在意,便看裴二夫人了。 忽而裴二夫人也抬头看他,视线正好对上,裴君意不敢再过多窥视,便笑了笑,低头吃饭。 “这个不错,尝尝。” 裴二夫人笑容和蔼,示意裴君意吃菜。 裴君意心下稍宽,看来裴素确实没告自己的状。 第7章 少年当如是 饭后裴二夫人先行离席,让大家各自自在便走了。 裴君意不知该去哪,便干脆回院子里好了。 可刚起身走了两步,便被几个年轻人唤住。 “十弟。” 几个男子站在一起,叫他的应该是站在最前方的少年。 裴君意转头,问道:“九哥,有什么事吗?” 裴九上前一步,距离裴君意更近些,道:“是这样的。” 刚说四字便顿了片刻,似是在组织措辞,不过很快便又接着说道: “十弟你初来京城,我呢,年长你几月。勉强称上一声哥,且应尽地主之谊,自然得带你出门转转。不知十弟可有空闲?” 说完裴九又回头看了看,与几个哥哥们对对眼神,似乎是在问“是这样说没错”。 见此,裴君意轻笑一下,知道是堂哥们担心自己人生地不熟,又怕人多了自己不自在。便商量着,让与自己年龄相仿的裴九带自己熟悉环境。 既是关心自己,自己又正巧无事可做,那便没有拒绝的道理。 “好,那便多谢哥哥们了。” 裴君意站在原地微笑致谢,谢的是“哥哥们”。 几人自然听出了他的意思。 除了裴九外,几人一同上前,其中一个拍拍裴君意肩膀,大步从他身旁走过。 话语声从身后传来。 “说什么傻话呢,哥哥们也要自在去了,谢你九哥就好!” 裴君意轻笑回身目送其远去,道:“好!” “呵。”裴九笑了笑,走过裴君意身旁,道:“走了。” 裴君意点头,“嗯”了声,跟上了裴九步伐。 随后,裴君意跟着裴九,在其介绍下转了一圈裴府,而后便又到了街上。 夏日里,街上人多热闹,穿越至今第一次逛这“古时”街道,不由心生好奇,左右探看,看这市井风貌。 走过繁华街道,又走过售卖吃食玩物的小街,其间来往人群不少言笑晏晏,也有愁眉苦脸的。小童不时打闹穿行而过,街边几个妇人随意说笑。 裴君意看着这街区景象,人文风貌,他没有特别研究过历史,他不知道这更像是哪个朝代。 他只觉得这年景似乎也不错,在街上行了半日也未看见活不下去的,对于“古代”来说,该是繁荣昌盛,一切太平了。 那他为何会穿越至此呢? 他看小说故事里,主角穿越重生总有其一番道理,或是拯救苍生于水火,或是扶大厦于将倾,再不济也是因为泼天仇怨,种种不甘归来复仇…… 可自己呢? 这个世界不需要他。 兴许是原来那个世界也不需要他。 “十弟,有心事。”裴九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裴君意歪头看向身侧堂哥,未有言语。 “初次见面,不愿与我说也正常。” 裴九拍拍少年肩膀,顺手搭在其上,另一只手指向前方一座拱桥旁的店铺,道:“那边有家店不错,九哥带你尝尝。” 裴君意不甚在意的点点头。这般随意态度,裴九也不气恼,轻笑一下,领着少年前去。 “登……” “什么啊客官?” “没有,我是说,等明日还来买。” 裴君意两人步入店内,前方一名婢女打扮的女子正巧买完,转身快步离开了。 此时店内人不算多,俩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客官要吃点什么?” 小二的见来了客人,连忙跑过来招待。 “十弟有什么想吃的吗?” 裴九将选择权交给他。 裴君意闻言愣了下。 想吃的吗…… 没来由的,他忽然想尝尝昨日小厮赞不绝口的点心…… 不过那点心在玉带桥边,该是有些为难人了。 “没有,九哥看着点。” “行,那就要……” 裴九点了些什么,裴君意并不在意,他只微微侧目看向窗外景色。 穿越至此半月有余,清晰的知道头顶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可却不知其何时才会落下,又会以何种方式落下。 心中焦虑却也无奈,开始是想着或许因为自己身为反派,恶行累累,遭了报应。想方设法从家里逃出,想着这是古代,抱上大腿再多恶行说没就没。 可回顾记忆自己似乎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儿啊。 剧情也只知自己妹妹惹了女主,可后来剧情又只有自己死了,家中其他人并未出事。 无奈逃到京城,好在家里应无大碍……也不知道父母知道自己逃家没有…… 母亲从小便最为疼爱自己,若是知道自己骗了家里,一跑就是半个多月,也不知会伤心难过成什么样子…… 跑出来后该给家里报个平安的…… 现在杳无音讯半个月了,若是母亲知道的话。可能会被吓晕的。 罢了,虽未抱上大腿,可却也见了叔父一家。 他们一家待自己也是极好的,若真到性命攸关之时,仍无力回天,那便算是自己命该如此。 那就,回家。 裴君意思绪至此,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对面裴九见此。轻笑一声,道:“虽然不知道你在烦恼什么,不过看样子是想通了?” 裴君意闻言看过去,便看到对面少年浅笑扬眉,望向自己,分明举的是茶杯,样子却是说不出的恣意。 “是。” 见裴九这般潇洒模样,裴君意不禁轻笑出声。 少年当如是啊! 见堂弟心情终于有了好转,裴九举着的茶杯晃了晃,颔首示意。 “嗯?以茶代酒?” “呵,同杯(悲)吗?”【注一】 裴君意倒茶举杯,忽然想到以前一部小说里的对话于是便同样问道。 “同什么杯!少年人当活的潇洒恣意,哪那么多小儿女姿态!”说罢举杯碰上裴君意的茶杯,道:“喝!” 裴君意也不再多说,一口将茶水饮下。 “吃!”裴九拣了块吃的到裴君意碗里。 “好。”裴君意应声,低头却忽而愣住。 裴九察觉,诧异抬头。 “怎么了?有什么忌口吗?” “不,没有。”而后一口将其吃下,抬头望向裴九,道:“很好吃,多谢九哥。” 裴九不明所以,轻笑摇头。 他却不知,这正是裴君意忽然想吃的东西。 ———————— 注一:出自希行的《娇娘医经》,我永远喜欢程昉!(?i_i?)认真脸! 第8章 他就那么喜欢我 婢女买完小吃,低头匆匆离开。 穿过玉带桥,回头便看见昨日那登徒子靠坐在窗边,心情不佳的模样。 他并没注意到自己。 察觉到这点,婢女放慢了脚步,从侧门回到了府中。 走入内院,便见一少女身着鸦青色长裙,赤足立于廊下,微仰着细长的脖颈望向天边,斑驳日光下,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着光芒。 婢女怀抱食盒上前施礼。 “郡主,您要的小食,婢子买回来了。” “嗯,那就过来一起尝尝。” 楚姝说完,就地坐于廊下,拍拍身侧,示意婢女坐在一旁。 婢女依言应声坐下,放下食盒,将其打开。 坐了片刻,婢女忽然想到方才的事,便顺便告诉了楚姝。 “对了郡主,婢子方才在买小吃时又遇到那登……” 说道这里连忙改口,生怕这个词污了郡主的耳朵。 “那裴家公子了,他和那个裴九公子一起跑到玉带桥边,一副心情不佳的模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婢女说的随意,不时还咀嚼两下嘴里的小吃,可坐在身侧的楚姝听着听着却又不由轻皱起了眉头。 心情不佳?还到玉带桥边来了? 昨日也是,路途奔波半月。好容易入了京城,却又过裴家门而不入,直奔自己所在。 他就那么喜欢自己? 十年前自己才几岁啊,何至于此,何至于这般的恋恋不忘? 少女不由的想,十年前,自己和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午膳用罢,裴君意二人便又在街上闲逛起来。一直到日头西斜,对于这座京城裴君意总算是熟悉了些。 其间裴九也带着他逛了两间成衣店,因为没带小厮便只能包好了自己带着,因此便只买了两套就回去了。 回了裴府,两人这才分开,各自休息了一会儿,便被通知该用晚膳了。 晚饭时也并未择席,一家人围坐在桌旁好不热闹,在几位堂兄的有意引导下,裴君意也很自然的加入到话题之中,并不显得生分。 席间谈笑一阵,裴二老爷忽然开口道:“君意,待会我要给你父亲写信,你可有什么东西要一并捎去的吗?” 裴君意闻言抬头,轻笑回应。 “有。” 裴二老爷点头,道:“那稍后到我书房来。” 裴君意心中高兴,忙应声“是”。 他之前本来是打算回来就向裴二老爷辞行回家的,不过左右想想多少有些不合适,真要这样做了难免被人误以为嫌叔父一家招待不周,或是别的什么。 是以,他之前便想着再多留两日,只是也得想办法先送信回去报平安才是,可古代送信哪有那么容易。 好在左右没什么办法打算求助叔父时,他却先一步问了自己要不要捎带东西给父母。 裴君意不禁露出笑容,这真是让人感到高兴的事。 坐在另一边的裴素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又很快移开了视线,转而看向裴二夫人。 眨了眨水润灵动的双眸,见母亲看来,裴素又移开了视线,随意拣了个菜,放到碗里戳啊戳,那可爱中又透露着些许委屈的模样最终还是让裴二夫人心软了。 她摇摇头,无奈道:“应了你便是。” 裴素闻言放下筷子抬起头来,眼睛闪闪亮。 “真的吗?母亲!”激动的声音让众人视线集中到她身上。 裴素却丝毫未有在意,一把抓住母亲衣袖,轻轻晃着问道:“真的吗,真的吗!” 裴二夫人无奈,轻抚裴素发髻,道:“是真的。” 接着摇摇头,闲话家常似的接着说道:“你姐姐们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开始谈婚论嫁了,就你,办个宴会还要我来操心。”说着在裴素额头上轻轻戳了下,面上却是宠溺的不行。 裴素闻言低头“嘿嘿”傻笑,识趣的没有接话,乖乖吃饭了。 另一旁众人同样笑笑不做理会。 唯有裴君意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裴九见了便低声与他说了。 事情的起因是前段时间一位小姐在自家办了个赏园会,邀请了不少京中才俊官家小姐前去,裴素自然便在其中。 而后似乎是与其他小姐口角几句,说出了“这园子不如我家的好,过几日邀请你们到我家看看”之类的话。 本是说给周遭几个人的,可却传了出去,于是便有了“裴十三小姐对这园林不屑,要在自家府上设宴邀请大家看裴园”的谣言。 裴二夫人知道后自然生气,却也无奈,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这话都已经放出去了,便让裴素自己处理好了。不过这会看来,最终还是心软了。 听完故事后裴君意有些感叹,骄纵惯了的妹妹啊,他也有一个。 轻笑一下,看着裴九颇为惭愧的样子,他也露出个感同身受的表情,举起茶杯示意。 裴九扬眉,举杯问道:“敬我妹妹惹祸?” “噗嗤,哈哈哈哈。” 裴君意没忍住被他这话逗笑,笑声爽朗悦耳,周遭裴家其他子弟也都看来。 裴君意笑着摇摇头,与裴九碰杯道:“这次可以同杯(悲)。” 裴九闻言愣了下,随即同样大笑出声。 其他人见裴君意与裴九说笑玩乐其乐融融,心中高兴,也都各自谈论说笑起来。 晚饭后,裴君意随裴二老爷到书房,写信差人送去后,又被人领到了今日新收拾出来的院中。 随他从江州一路奔波至此的小厮也已经搬了过来。 一日未见自家公子,小厮委屈至极,这会儿太阳都快落山了,眼看着裴君意终于回来了,小厮连忙跑到他跟前。 “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裴君意往院内走,小厮又连忙跟着调转方向。 裴君意边走边点头“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小厮见少爷回答自己,连忙又接着问道:“少爷你今天到哪里去了啊?” “就,街上四处转了转。”裴君意一边抬步往里走,一边回答小厮问题。 小厮哦了声,紧跟着裴君意的步伐。 “那少爷怎么不带上我呀?”他说道,“少爷还买了好些东西,要是带上我的话我还能帮少爷抱回来……” 他叽叽喳喳的说着,裴君意无奈的叹了口气。 小厮这才连忙收声,不敢再说了。 只是眼中委屈之色更浓几分。 直至又走了几步,裴君意这才开口道:“下次带你去。” 小厮这才再次露出笑容,道:“好的,少爷!” 第9章 穿了黑衣 裴君意答应了小厮下次带他出门,可接下来几日他却都待在了院中。 倒不是病了,或是别的什么,只是单纯的懒得出去罢了。 这两日裴九他们都在读书,裴君意独自外出也是无趣,古时娱乐又颇为匮乏,他便也找堂哥他们借了些书来看。 不过都是些话本故事、野史杂谈,算是些杂。 初时找裴九借书时还出了些意外,给了他本“春闺大全”,裴君意颇为无语,却也只得无奈一并收下。 这也算是男子间的默契了。 他人将自己收藏的“好书”分享给你,你不收,多少都会显得些许虚伪,进而影响了双方感情。 其实裴君意倒也不是不看这种东西,主要还是这作画不够逼真,对他这样见惯几位老师授课的现代人很难产生什么代入感。 总之时间匆匆,很快便到了裴素邀请各家公子小姐参加游园会的日子。 这日清晨,裴君意如往常一般,早早醒来,自己动手洗漱过后,换上了一身与往日截然不同的黑衣。 当小厮打着哈欠从房内走出时,便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少年公子一袭黑衣,抬手将方才洗过晒干的头发用一红冠固定,似是听到关门声,转过身来。 俊朗的五官在黑衣的衬托下显得比往日更加白皙。 这般反差让见惯了少爷身着白袍的小厮为之瞪眼。 “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见小厮瞪大眼愣在原地,裴君意好奇发问。 问完还张开双臂,往身下仔细看了看,似乎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日的少爷比往日更俊美些。”小厮闻言回神,实话实说道。 裴君意笑了笑,不甚在意,转身出门请安去了。 兴许是今日设宴的缘故,其他院子里的公子小姐们起的也比往日要早些,裴君意走到裴二夫人院子的时候便正巧遇上了裴九公子。 “九哥。”裴君意微笑上前与他打了招呼。 裴九自然也看到了他,只是裴君意今日这身装扮让他微微诧异。 裴君意站在他身前,裴九便只手抚着下颌,围着他转了一圈。期间还不断点头,发出“嗯”的鼻音,似乎对他这身打扮颇为满意。 看着堂哥转着圈打量自己,裴君意也大大方方张开双臂,让他看的更清楚些。 “怎么样?” 见他看完,裴君意好奇问道。 裴九站在少年身前,又退后了两步,仔细看了看,就觉得,那日两人一同出门时买的这件衣裳穿在少年身上还挺好看的。 又仔细看了看整体模样,这才回答道:“还不错。” 说完上前拍拍少年肩膀,道:“走。” “嗯。” “之前你穿白色不挺好看的嘛,怎么突然想着换黑色了?”走在路上,裴九忍不住问道。 裴君意想了想,如实说:“其实我一直喜欢黑色,不过我母亲她只为我做白衣,所以就……” “哈哈哈哈……”裴九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后又好奇道:“还有这种事?” “是啊!”裴君意也忍不住笑了笑,想起了母亲看着自己一袭白衣满意点头的模样。 “嗯,不过也是,你穿白色确实更好看些,记得你那日刚到府中……” 两人说笑一路,很快便到了裴二夫人跟前。 请安后,便一同坐在厅中说笑起来。 而其间自然也说道了裴君意今日所穿的黑衣。 “母亲也觉得十弟他穿白色好看?” 当裴素进屋时,便正巧听到了裴九的这段话。 心下好奇,进屋后便扫视了一圈。 便看见少年一袭黑衣坐于室内,与往日相比稍显内敛一些,不过这样突然的转变风格,也同样的让人觉得惊艳就是了。 裴素今日穿了一身蓝白色襦裙,才一进门,众人便将目光投向了她。 众人注视下,裴素只微微露出惊艳神色,便移开了目光。随即转向裴二夫人,施礼道:“母亲” 裴素请安后,没多久,陆陆续续的人便到齐了,很快众人便用罢了早餐,开始准备之后的宴席了。 裴君意身份特殊,虽同样是裴氏子弟,可总也算是半个客人,因此便也没安排他做些什么,只让他自在玩乐便好。 他也很想帮忙,不过看着下人们跑来跑去,而其他人似乎也……挺闲的。 好,看来确实是不需要自己帮忙。 之后又过了会儿,裴家的男子大都要到门上迎接客人去了。 裴君意本想跟着去的,不过却被堂哥们婉拒了。 想了想,到了门上迎客,自己一个人都不认识,帮不上忙反而还搞的自己不自在。 便也没再强求帮忙了。 无事可做,裴君意便随意在府中闲逛起来。 看着府外不时有人进来,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婢女小厮殷勤伺候,忽觉无趣,便想出门转转。 想到便就这样做了,回到自己院中叫上小厮,两人结伴从侧门出了裴府。 另一边,长公主府。 婢女站在一旁,看着楚姝将袜履穿上,站起身来,朝自己伸出她那纤细白皙的手。 抬手将幂篱递给楚姝,婢女转而又拿了一个,自己戴上了。 二人未有言语,一路行至侧门出府,这才登上了停在路旁的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汇入车流,渐渐远去了。 “郡主,我们今日是要去哪?” 车厢里,婢女摘下幂篱轻声询问楚姝。 “听说今日有个游园会?”轻轻将马车窗帘拉开一条缝,楚姝不答反问。 “是,裴家十三小姐办的。”婢女如实应答。 “那就去看看。”楚姝状似随意的道。 “是。”婢女应声,转而又告诉了车夫。 车夫轻挥马鞭,马车加速些许,朝着裴府而去。 不一会儿便到了裴府门前的街道上,马车再次减速,缓慢而行。 然而,直至驶过裴府门前马车也并未停下,其间因为宴席缘故,几次堵车,也并未有人出来,就仿佛只是路过一般,转过街角,消失不见了。 将掀起一角的窗帘放下,楚姝似乎兴趣缺缺。 可正当她想说“回府”时,婢女却忽然疑惑出声。 “咦,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10章 秦小姐 “咦,他怎么会在这里?” 婢女透过窗帘缝隙看向街上,轻声呢喃。 “谁?” 听到楚姝提问,婢女连忙作答。 “哦,就是那个裴十公子和他的小厮。”婢女说完又有些疑惑的道:“今日裴府设宴,他怎么出来了?” 楚姝张张口,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直至马车从裴君意身旁驶过,她这才鼓起勇气,正欲开口,却又被婢女抢先了一步。 “咦,那是秦家小姐,脚步匆匆的是……在追裴十公子啊。” 听到婢女的话楚姝微微皱眉,本要说出口的“停车”也咽回了肚中。 马车缓缓前行,楚姝见婢女始终一脸好奇的看着后面,便又淡淡问道:“秦家小姐怎么了吗?” 话语平淡,听不出是何情绪,婢女也并未在意,如实说道:“刚刚秦家小姐脚步匆匆的追上了裴十公子,然后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这会儿正谈笑着回府去呢。” 楚姝闻言皱眉,轻呼了口气,道:“回府。” 婢女闻言从窗边收回视线,有些诧异的道:“这就回去啦?” 她们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这还什么也没做就要回去了,婢女没忍住发出疑问。 “嗯。” 楚姝闭上眼靠着马车,淡淡回应。 “哦,那好。”婢女话语中透露着些许不情愿,但还是遵照楚姝的意思,告知车夫回去了。 再说回裴君意那边。 裴君意带着小厮从侧门出来后,没走两步,却忽而听到一女子在后呼唤。 “表弟!” 初时裴君意并未在意,只以为那姑娘是在叫别人,直到那女子又换了个称呼。 “裴十公子!” 裴君意这才回头看去,便见一女子十八九岁模样,双手叉腰站在街旁,胸腹起伏,嘴里也在不断喘着气,该是走的急了。 可能是察觉双手叉腰的动作不雅,又或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裴君意朝她看来后,她很快便放下了双手。 瞧着女子一袭红裙五官精致,面含笑意,裴君意却是微微露出些许疑惑神色。 她自然察觉到了裴君意的疑惑,挑挑眉走上前来,道:“表弟你不会把我忘了?” 裴君意面上露出尴尬神色,心说我确实是把你忘了,姑娘你谁啊? 见裴君意不说话,少女露出气愤神色,“啧”了声道:“我是你秦姐姐呀臭小子!” 眼瞅着自家小姐绷不住爆粗口了,旁边婢女连忙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用责备的语气唤道:“小姐。” 秦小姐讪讪笑了笑,转头却见裴君意好奇的看着自己,不由的“哼”了声,扬起脸让他看个清楚。 裴君意看着面前少女朱唇玉面、明眸皓齿,不由得仔细在脑海中搜索起来。 而秦小姐这会儿自然也在看着这个儿时常常跟在自己身边的表弟。 少年剑眉星目、清新俊逸,隐约间还能看出几分儿时模样。 看着看着不由的被少年的眼眸吸引,注视其中,便见少年眸似星辰,其中还映照出了自己的身影。 少女脸颊微红,忍不住推了下身前少年,转过脸去,嗔道:“想起来没有!” 裴君意这会倒也记起来了,自己儿时记忆中确实有这样一个少女。 “想起来了,表姐。” 裴君意面含浅笑,话语中略含歉意。 少女同样转过来,分明笑着却要佯装生气的道:“要叫秦姐姐!你小时候就是这么叫的!” “表姐。”裴君意眨眨眼,还是这样叫她。 “哼!真是长大了就不乖了,小时候还说什么,‘以后都听秦姐姐的’,原来竟是骗人的。”秦小姐撇过脸去,一副生气了快哄我的模样。 裴君意站在一旁,挠挠脸颊,略显无奈:“小时候的话哪能当真……” 不待裴君意说完,秦小姐便又转过来怒视着他,道:“你不讲信用,居然还怪我当了真?” 裴君意被她说的头皮发麻,只觉得真是不能和女人讲道理,低头无奈叹口气,乖乖从心道:“秦姐姐。” 秦小姐这才再次展开笑颜,仰起头高傲的“哼”了声。 “这还差不多。”少女嬉笑着道,“对了,你们家不是弄那个游园会吗?你怎么出来了?” 觉得没意思就出来了呗。 心里是这般想的,可嘴上却不好真这么说出来,两人间一时便这样沉默下来。 秦小姐原只是随便问问,可见他居然不愿意说,眼中便渐渐染上了狐疑之色。 片刻后秦小姐忽然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道:“你不会是偷偷约了哪家小姐私下见面!” 没给裴君意解释的机会,她又接着道:“定是如此!” 认定了他要与人私相授受,她怒视着裴君意训斥道,“裴君意!你长得这般祸国殃民,有女子倾慕你很正常,让她来和家里谈啊!你们这般行径……” “小姐!”一旁婢女早就看不下去了,不过是见裴君意并未生气,这才没有阻止。 可这会儿小姐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过分了,这才不得不扯住秦小姐衣袖,让她停下。 他身后的小厮也是瞪大双眼有些愤愤模样,裴君意本人倒是并不在意,反而还被秦小姐那句“你长得这般祸国殃民”给逗笑了。 裴君意不愿告诉她为什么独自出来,秦小姐误以为他是与哪家女子有约,本就有些莫名生气,斥责他这样不对,却又被自家婢女拦住。 秦小姐顿时觉得生气又委屈,可忽而听到少年爽朗的笑声,心中气愤委屈一下子便散去了。秦小姐再次撇过头,很是傲娇的“哼”了声。 裴君意笑了笑 “表姐多想了。”他说道:“不是表姐想的那样,我出来,只是因为,我想出来。” “我想这样做,便这样做了。”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表姐放心。” “知道我担心你,刚才你还不愿意告诉我。”嘀嘀咕咕说完,秦小姐便转身朝裴府方向走去了。 裴君意想了想,抬步跟了上去。 察觉到少年跟来,秦小姐嘴角不自觉扬起,不过转而又很快隐去了。 第11章 敝帚自珍 吝于指教 “跟着我干嘛?” 心中虽觉欣喜,可秦小姐嘴上还是这般说道。 “我小时候不就喜欢这样跟着表姐。”想起儿时情景,裴君意笑了笑。 那你还叫我表姐? 心里这般想的,可嘴上却并未说出来,因为她知道,那样叫自己,已经不合适了。 方才叫了那一次,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见秦小姐不说话了,裴君意只当她是默认了,便也没再说话,默默跟在她身后走着。 秦小姐是裴君意外祖家的嫡亲小姐,小的时候常常带着裴君意一起玩,可能因为出生武将世家的缘故,性子便烈了些,小的时候可没少打架,在当时应该算是裴君意的“大姐头”了。 两人一同走了会儿,很快就变成了并肩而行。 “对了,表弟是何时到的京城?怎么都不来我家看看,若非今日到你家来,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裴君意想了想,没好意思说自己忘了,便只能道:“前两日刚到,前段时间比较忙,等明日便去拜访舅父。” 交谈间,两人从侧门回到了裴府,沿府内道路,朝宴席处而去。 自家用膳可以不用择席,举办宴会却不能让外人肆意打量各府女眷。是以,设宴时便在女子席案前以纱帘屏风隔绝,以防他人探看。 因为是裴素所办宴会,自然由她坐于主位,这让她感觉有些不自在。 自小宴席是参加了不少,可自己办还是头一次。 不过好在不可能真让她一人操办,事前一应准备都有裴二夫人搞定,而此时宴席开始,也有裴三公子在一旁帮忙,她只需要端端正正的坐着就好。 只是这样枯坐着时间便有些难熬了,不过好在参与宴会的都是同辈年轻人,时不时的歪歪扭扭活动活动身子也不会被他人说教。 裴君意两人入场时宴席还未正式开始,不过这时人也到了个七七八八,于是两人也并未再过多闲聊,各自分开寻找座位。 裴君意随意找了一处僻静处坐下,默默品茶。 边上几位青年公子看他面生,也未与他言语,只各自与友人攀谈起来。 这样反而更好。 不必应付他人,裴君意心中觉着自在,便在边上自顾自的喝茶。 今日说是邀请大家来赏园的,但自然也不可能仅仅是赏园。 宴席很快便开始了。 作为主家的裴三公子和裴素说了些什么,裴君意并未在意太多,只不动声色的在角落里吃喝起来。 开场白讲完,裴素松了口气,坐下后正想跟一旁的裴三公子说说话抒发情绪,却忽见一屏风后人影站起。 屏风只为隔绝他人无礼、肆意打量,因此只有薄薄一层。人影站起,虽然模糊,众人却也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 那人站起,开口道:“今日裴十三小姐相邀,得以一窥裴园风光,自是我等之幸。” “心甚悦之。”她接着说道,“今日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小女子不才,见此裴园,心有所感作了首诗,还请诸位斧正。” 她如此请求,众人自然纷纷答应。 待到女子将诗作诵出,虽然不甚精妙、颇具匠气,但念在对方只是一个小女子,人们自然也不会过多苛责,皆道“好诗”。 诗作诵罢,少女似是因为得到他人肯定而心中欢喜,道谢后坐下,语气中夹杂有些许笑意。 在少女开口时裴素便认出了对方。 她是梁家小姐,就是那日举办赏园会却被裴素说“梁家园林不如我家裴园”的姑娘。 方才梁小姐起身说话时,裴素还以为对方是要向自己发难,心中慌乱,又有些紧张。 直至此时少女说完话坐下,她这才松了口气,心中感谢梁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并没有为难她。 裴素放下心来,场中也是谈笑不断。 众人围绕梁小姐所作那首诗谈论一阵,很快有人技痒,同样作诗一首。 那人诗作相较梁小姐那首不知好了多少,自然赢得场中一致称赞,那人朗声道“过奖过奖”,心中却是早已乐开了花。 故作矜持一阵,男子坐下,场中其他人见此,也终究是按耐不住了,诗兴大发下,或好或坏的诗词被人们诵出。 好的诗作自是被传阅称赞,差点的却也不会被人讥讽谈笑,随意点评两句也就是了。 场中一时知回响着诗词吟诵之声,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时间长了,场中不少公子小姐都有诗作传出,各自满意或是不尽如人意,心中想法在此便不过多言语。 “前些日子裴十三小姐说,梁府园林不如裴园远矣,初时我还不信,以为十三小姐夸大其词。”场中安静一刻,梁家小姐忽而说道,“今日一见,才知是我目光浅薄了。” 听闻此言,裴素心道梁家小姐果真是要与她化干戈为玉帛,彻底放下心来。 正欲说“哪里哪里”,客套谦虚一下,便见她又接着开口了。 梁家小姐透过屏风看着她:“今日至此裴园,诸位才子小姐不由兴起,为之赋诗,那日到我梁府却未这般诗兴大发,确实是高下立判。” 裴素闻言露出笑容。 梁小姐转而扫视全场:“听闻,十余年前裴大老爷诗文闻名京都,裴氏,十三小姐书香门第,应得裴大人真传。” “今日,诸位才俊初至裴园,有感而发。”她目光再次转向裴素道,“裴十三小姐自是这裴园主人,其间山水园林也看了十数年了,却始终未有言语,作壁上观。” 梁小姐目光紧紧锁定屏风后的人影:“十三小姐是否有些敝帚自珍、吝于指教了呢?” “还是说,我等拙作入不得十三小姐的眼,这才不愿与我等分享?”梁小姐面上挂着冷笑,接着道:“倒也是,裴大老爷富有诗名,虽已离京十年,可裴小姐自幼耳濡目染,眼界自也是极高的。” 说到这里轻笑一声,“呵,裴小姐对于诗词一道自有独道见解,看不起我等也是正常,倒是我缺了些自知之明,说了些无知话。” 裴素面上的笑容凝结。 第12章 裴园百花开 裴素面上的笑容凝结。 裴氏自是书香门第,家中女孩子读书识字那是肯定的,但是作诗的话便不是读几本书、背两首诗就能够作出的了。 这是阳谋。 作诗看的是天赋悟性,不行就是不行。 裴素不会作诗,这事不是什么秘密,稍一打听便能知道,但若不打听又听了梁小姐这番言论的话,难免便会让人多想了。 那现在摆在裴素面前的便只有两个选择了。 一个自然是不作,这样做虽能保住颜面,却是犯了众怒,毁了声誉。 第二个便是作诗,自己什么水平裴素最为清楚,若是真的当众写诗传阅,那自己估计会被耻笑很久,但相较于另一个选择所带来的后果而言,这个显然要好的多了。 裴素思索间,场中便短暂陷入了安静之中。 而梁小姐见此,心知对方果真如自己打探的消息一般,是个草包。冷笑一下,任由场中渐渐低声议论起来,她轻轻坐下,举杯饮茶。 倒是高看她了。 梁小姐饮了口茶,颇有些怡然自得的仔细品味了下。 嗯,平心而论,虽然裴府的人不怎么样,但茶还是很好的。 梁小姐胜券在握,心下更是放松。 事实上之前那首诗确实是她现场做的,实话实说,她也觉得那首诗做的不太好。不过目的本来便是“抛砖引玉”让大家跟她一起作诗,从而将事态朝着自己所设想的方向引去。 她其实还写了一首,是前段时间写的,仔细推敲了许多天,本是用来以防万一的,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这样也好,免得让裴家又因为她这首诗而让世人闻名。 嗯,这样一想,梁小姐又觉得,或许就这样写出来也不错,毕竟裴十三小姐在这次宴会中丢了人,而自己的诗又让这次的事更加流传。 那岂不是说,每当人们听到那首诗,都会想到裴十三小姐是个草包? 这真是太可笑了。 想到此处,梁小姐面上不由浮现笑容。 这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那日,裴十三说梁家的园林不行。 那她今日便让世人知道,这裴家的小姐不行。 梁小姐觉得,这很公平。 场中诸人觉着梁小姐说的似乎真有几分道理,纷纷议论起来。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以为,其中不少人也都知道两边的嫌隙,猜到这是梁小姐在借机寻衅但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与自己无关。 望着场下议论不止,裴三公子正欲起身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瞥见身侧月白身影起身。 罢了,十三妹总是要长大的,她终归也是要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的。 闭上眼,轻呼口气,再次睁眼,裴素不再抱有侥幸心理,站起身来,身形笔直。 眼看着屏风后人影站起,方才还在低声议论的人们纷纷收声,且看她如何应对。 然而裴素起身后却没有说话。 众人好奇看着,就见侍女抬笔墨纸砚到屏风后,放至裴素身前。 这是要——作诗? 梁小姐见此瞪大双眼,在她的认知中,裴氏十三小姐是个极好面子的人。在她的设想中,就算是因为此事而让席中众人厌了她,她也会为了面子拒绝下场作诗。 如今这般情况,莫非是消息有误,裴素其实会写诗? 不论梁小姐如何思绪万千,裴素抬手接过侍女递来的毛笔,微微思索片刻,俯身,落笔。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裴素很快写完,开口说道:“传过去。” “是。” 侍女应声,拿上墨迹未干的纸,转身快步走到梁小姐所在的屏风后。 看着侍女将写着裴素诗作的纸送来,梁小姐暂时压下了心中思绪,接过纸张,低头看去。 片刻后,面色古怪。 身旁小姐见此,好奇道:“梁小姐,这诗如何?” 梁小姐闻言抬头,把那张纸递给她,道:“你自己看。” 见她反应奇奇怪怪的,这位小姐心下好奇,便也就迫不及待的接过了,诗词到手,她一边低头看去,一边开口诵读。 “裴园百花开。” 少女清脆的嗓音传遍席间,众人纷纷竖起耳朵,专心致志生怕错过一句。 可少女诵完这句后却安静了下来,似乎不愿再与众人分享。 “没了?” 一位公子忍不住皱眉,扬声问道。 本是质询的语气,以为会得到那女子“这就诵来”之类的回答,却未曾想,那女子会对他的疑问给出肯定的答复。 “没了。” 席间安静的氛围霎时凝结。 不消片刻,又瞬间变得嘈杂一片。 众人闻听此言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荒谬之感。 众人神态举止各异,却都透露着一种情绪——疑惑、不解。 唯有席间一角,裴君意低头轻笑。 “这算什么?”一人忍不住出声质问,问出了场中众人心中的疑问。 “是啊,这只有半句,怎么也不能算诗?” “莫非是时间不够,所以只做了半句?” “适才梁小姐可未说让裴小姐即兴作出,十几年的时间,还不够吗?”那人摇摇头,否认那人的话道,“再说了,方才我等作诗也并未多想啊,裴小姐还在边上看了这么久。” 言下之意便是,从大家开始作诗,到大家作诗结束这段时间,相较其他人而言,已经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这样的话,可不能说是时间不够了啊。 “那便是做不出了?” 又或者是…… “十三小姐不愿作便罢了,写上这半句却又是何必?”梁小姐并未起身,淡淡开口道,“莫不是觉得,我等诗作,只能与裴小姐这半句相比?” 场中众人闻言,不约而同的看了眼屏风后的裴素。 见诸人议论纷纷,裴素皱眉,坦诚道:“当然不是,我是真的作不出来。” “呵,裴小姐自幼饱读诗书,伯父又是那般‘大才’,区区以园林为题的诗,又有何难?”梁小姐说着,抬手执笔在席案上空白的纸张上书写起来。 方才坐在梁小姐身旁,吟诵裴素“诗作”的那位小姐好奇,走到梁小姐身后,将其新作诵出。 第13章 公子因何爆粗口 “好诗!今日诗作,当以梁小姐这首为最!” 那姑娘高声将梁小姐书写的诗作诵出,场中众人霎时交首称赞,几位爱好写诗的公子更是将其反复吟诵细细品味。 看着场中这番景象,梁小姐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心中得意之下,她也就不再隐藏自己对裴素的针对了。 “十三小姐觉得如何,与你方才所作那首‘诗’相比,能否略胜一筹?”梁小姐面上带着冷笑,紧紧注视着屏风后坐的笔直的少女,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那天,裴素说梁府园林不如裴园。 那么现在,你告诉我,我梁家小姐的诗,比你裴小姐的如何。 席间众人闻言,微愣片刻,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这话问的可太有意思了。 方才才说裴小姐那个不能算诗,这会儿梁小姐却又问她,自己这首被人们称之为“最”的诗能否胜过她那半句。 这稍微有些刻薄,但现在大家都抱着看戏的心态旁观,且这位小姐之前还有好诗作出,人们自然不会在意太多,只各自说笑起来。 场中一片谈笑之声。 裴三公子侧头看向自家妹妹,便见裴素紧抿嘴唇,低着头眼圈微微泛红,面上写满了委屈之色,令人疼惜。 裴三公子无奈叹了口气。 罢了,谁让她是自己的妹妹呢。 让她知道要为自己的所言所行负责就行了,再这么下去,可就真让外人把她给欺负了。 虽然在作诗方面自己也并不擅长,但相较于场中绝大多数的“纨绔子弟”也是要好些的,虽不能胜过这梁家姑娘,却也能找回些场子。 然而就在裴三公子准备起身时,却又一次被人抢先一步。 “我十三妹不善作诗也不是什么秘密。”一少年高声说道,话语声将交谈的众人打断,循声看向说话那人。 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红袍金冠,面容清冷。缓缓起身,分明穿着最为鲜艳的衣裳,浑身上下却都透露着冷冽的气质。 裴三看到是裴九站出来了,嘴角勾起笑容。 也对,论起作诗,九弟可是其中佼佼者,哪里需要自己下场。 “方才梁小姐那般咄咄相逼,十三她虽然只写了半句,可也是用了心的。”裴九一身红袍立于场中,眼神冷冷。 “且先不论这半句如何,就说说十三她的一片真心。”裴九从座位走出,缓缓走向场中道,“她面对梁小姐的连番逼迫,并未反驳拒绝,用心思索写出半句,坦然告诉你,她不会作诗。” “如此真心相待,不能得到梁小姐‘真心换真心’也就罢了。”裴九走到梁小姐屏风前,注视着其上人影。缓缓说道,“可梁小姐偏还要如此尖酸刻薄的冷嘲热讽,着实令人不齿。” 屏风后,梁小姐微眯双眼,面容不似方才那般自在,面色微沉。 倒是先前随意了,险些忘了这家伙。 “不知道裴九公子在说什么。”她与裴九隔着屏风,盯着对方道,“我之前只是在好奇提问而已,怎么到了九公子耳中,却成了‘咄咄相逼’?方才也只是与十三小姐开个玩笑罢了,为何九公子会觉得我是在冷嘲热讽呢,莫非九公子对我有什么误会不成?” “还是说,是你们裴家做了什么亏心事,做贼心虚呢?”梁小姐方才说话一直装出一副无辜样,直到这话说出,语气森森,似是带着冷笑。 这下再怎么粗神经的人都察觉到双方的嫌隙了。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谁也不想出声打扰惹火上身,只安静围观看这“戏”要如何收场。 “嗤!”裴九嗤笑一声,不愿与这尖酸刻薄的女子做无用的口头争辩。 甩袖转身,朝对面公子席案走去,边走边扬声道:“梁小姐不是想看得了伯父真传的诗作吗?这……” “裴九公子。”裴九还未说完,忽然一男子出声打断。 裴九闻言,皱眉停步,朝说话那人看去。 那男子一身浅蓝衣袍坐于席案后,面容陌生,裴九并不认识。 知道他不认识自己,男子起身拱手施礼,自报家门道:“某,梁思泉。” 姓梁,那他帮哪边就很显然易见了。 见他施礼,裴九却并未回礼,只微微颔首,似是在说“我知道了,然后呢?” 梁思泉看他这般无礼却也并未生气,轻笑一下,站直身子不疾不徐的问道:“裴九公子可是要作诗?” “是又如何?”裴九斜睨着他道。 场中,红衣公子不知礼数、出言不逊,梁家公子宽容大度、谦逊温和。 高下立判。 梁小姐再次坐下,心中冷笑不止。 裴九公子颇有诗才,这在京城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而既然知道这点,梁小姐又怎么可能不做准备呢? 而她的准备,便是这梁思泉了。 裴十三她有哥哥为她撑腰,自己便没有了吗? 梁思泉是梁府嫡长子,之前一直在外游学,鲜有人知,如今学成归来,正是他展露锋芒的时候。 裴九公子想帮裴十三赢回面子,那她就让大哥来帮自己好了。 梁小姐觉得,这还是——很公平。 “某自幼游学在外,‘三旨相公’的诗名也是早有耳闻,裴九公子得其真传愿意作诗自是极好。”梁思泉盯着裴九,颇有些不怀好意的道,“不过,光是作诗也是无趣,不妨我俩赌上一场,如何?” 咦?这样说话吗? 场中众人微微有些诧异,但也并未言语,只互相使使眼色,示意有好戏看了。 裴九怒视向他,冷冷问道:“好,你想怎么赌?” 见他被自己激怒,答应对赌,梁思泉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不露分毫。 “嗯……” 梁思泉低头沉吟,似是仔细想了想才说:“适才大家以裴园为题作诗,已是作了不少,延续此题,难免失了新意。” “正巧,望舒楼前些日子评出了位新的红牌,咱们便为那位路晓晓姑娘赋诗,可好?” 裴九正欲答应,却听角落忽而传来一熟悉声音。 “好汝母!” 众人望去,便见一黑衣男子站起身来。 第14章 她不配 “正巧,望舒楼前些日子评出了位新的红牌,咱们便为那位路晓晓姑娘赋诗,可好?” 看着裴九被自己的言语激怒,答应与自己赌诗,梁思泉面上平静的说着,心中却是冷笑起来。 裴九公子诗名在外,他自然也是早有耳闻,若是两人一同作诗,自己倒也未必能胜过他。 不过,我也没说是现场作诗啊。 作诗看的也不仅仅是天赋,还有写诗时的心境。 就像是一个人,他写了一首好诗,你也不可能保证说,他日后做的诗一定也是好诗。 是以,即使裴九公子有了天赋,可这会儿也还欠缺了“写出好诗的心境”,诗为抒情,裴九此时心中愤怒,哪里做的出好诗。 事实上,望舒楼的路晓晓姑娘早在半月前就被评为了红牌,而梁思泉正巧便是那日回的京城。 那日入京,儿时玩伴便邀他一同去了望舒楼,那时他正好看到了路晓晓姑娘上台演出。 少女长相甜美,他自是心生爱慕,那日回家后更是对其念念不忘。 可家中管教甚严,若只是为一青楼女子赎身还好,但想要将她娶回家的话,便是不可能的了。 这之后他又去见了路晓晓数次,与她接触后,他对女子更是喜爱。 心中有了这般情绪,为那女子作诗便更是如有神助。 也就在前两天,心中回想着路晓晓模样,他心有所感,写下了一生至此的巅峰之作。 那日写下这诗时,梁思泉心下激动,险些便将它送去望舒楼了。不过他行至半路时,忽然想到。过几日裴家的赏园宴邀请了诸多才俊,自己要是等到那时再拿出来,必然能名动京都。 他甚至可以凭借这首诗作,彻底俘获路晓晓的芳心,让她心甘情愿做自己的外室。 想到此处,梁思泉折返回家,仔细推敲数日,等在这时,一鸣惊人。 看着前方裴九似是不屑般嗤笑一声,张开嘴就要答应自己。 梁思泉面上不由露出笑容。 他眼前似乎已经看到了裴九败在自己手下,不甘、屈辱却又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模样,而自己则站在一旁,面上不悲不喜,一切显得那般理所当然…… 而就在这时,一男子清朗悦耳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梁思泉的幻想。 “好汝母!” 梁思泉面上笑容凝固,心中恼怒愤恨等负面情绪在这一瞬间滋生出来。 他转头看去,便见一黑衣少年缓缓起身。 闻听此等粗鄙之言,席间众人同样心生不喜,转头望去。 就看见那黑衣少年低着头,双手撑桌而起。 外人做来如此不雅的动作本应让人对他更添几分厌恶,可这位少年做来,却显得那么潇洒不羁,让人讨厌不起来,反而给人一种别样美感。 起身抬头,黑衣少年丰神俊逸、仿若谪仙般的面容闯入众人视线。 不待众人为之惊叹失神,便见他俊美的面庞上,眼神冷冽,嘴角勾起的冷笑尽显森然之感。 少年三字说完,还不待众人从他俊朗面容所带来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便迈步而出,朝着梁思泉所在位置走去。 梁思泉可不管这少年样貌如何,皱眉含怒问道:“公子这是何意?” 少年并未言语,默默走来,一身装扮如夜色般漆黑,袖口衣边有朱砂红作为点缀,头上戴的红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面带冷笑眼神犹如幽潭般深邃。 少年一直走到梁思泉席案前才停身下来,与他隔案对视,一字一句道:“某,江州裴氏,裴君意。” 江州裴氏? 众人闻言微愣。 片刻后不知谁忽然说道:“哦!裴氏祖籍江州,十年前裴家大老爷请辞归乡,便是回了江州。” 那人一说,大家也都想起来了。 那这裴君意介绍自己时特地说出江州裴氏,其父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这样的话,他为何如此激动无礼,甚至直接爆了粗口也就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了。 既然梁思泉先辱及他人父亲,那也就不能怪裴君意骂他母亲了。 众人面色怪异,对视一眼,想笑又不敢笑。 场上,裴素面露担忧之色,却又不知当如何是好。 毕竟是小辈们的宴会,也不好将父母请来,这样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而还会让问题上升到大人们的层面。 梁思泉知道了少年身份,便也知道了,是自己刚才说的那句“三旨相公”,触怒了对方。 本是为了激怒裴九而说的话,没想到却又惹上了一人,不过他也并不在意,转而接着说道:“方才是我言语无状了,裴九公子,你觉得我定的这题如何?” 梁思泉转过头去,后半句自然是对裴九说的,似是想要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将这事揭过。 “不好。”不等裴九回答,裴君意再次出声。 梁思泉闻言,目光再次落到身前俊逸少年身上,似是有些无奈的道:“裴公子,方才我已经说了,是我说错话了,你还要如何?” 这话说的就好像自己行的端做的正,毫无错处,偏的却遇上了个无赖对自己死缠烂打一般。 裴君意冷笑一下,并不与他逞口头之利,微微颔首,颇有些居高临下的道;“我说,你这题,不好!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说罢,见梁思泉皱眉,想要开口,裴君意却并不给他这个机会,接着道:“那路晓晓何等货色,区区一青楼红牌罢了,让我九哥为她作诗,她也配?” “那……”梁思泉眉头皱紧,以为事情就要被这少年搅乱,刚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又被裴君意给高声打断了。 “不过!既然梁公子偏要为那青楼姑娘作诗,公平起见,我们也就顺着你了,同样为一女子作诗,梁公子觉得呢?” 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他偏要给青楼姑娘作诗啊? 梁思泉再维持不住面上表情,就要恼怒开口,可刚张开嘴,却又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罢了,且让他嚣张一会儿,目前只要将这诗题定下,便算是自己胜了。 “可以。”梁思泉说出这话,多少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第15章 你也不配 “可以。” 裴君意可不管他如何咬牙切齿,见梁思泉答应,便说道:“既是打赌,输了的总得有个惩罚。” 就在梁思泉以为他就要说出惩罚规则时,裴君意却是轻笑一声,道:“既然诗题方面我们做了更改,那输了的惩罚就由梁公子来定好了。” “那既然裴公子这么说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不如,就让输了的人认赢了的为义父,如何?”梁思泉看了裴君意一眼,目光中含有蔑视和讥诮,而后又将目光移到了裴九身上,眼中带着点怜悯。 这可是你自家兄弟把这个机会让给我的,你可别太生气了,以后认了义父,义父会帮你收拾他的。 这赌的可太大了,场中众人尽皆变色,与赌约双方相熟之人面上不由得泛起担忧之色。 作为赌约当事人的裴九却只是皱了皱眉,并未反驳。 而裴君意却是不由冷笑出声:“呵,好啊,既然是梁公子自己定的惩罚,希望你到时输了可别耍赖。” 梁思泉同样冷笑回应一下,之后又转头看着裴九道:“哼,那就开始。” 裴九颔首,就要开口,裴君意却又一次插了进来。 “好啊,那就由我先写。”裴君意此刻就站在梁思泉席案前,说着就随意从笔架上取下一支毛笔。 裴君意多次横插进来捣乱,早就让梁思泉心中生出了愤怒的情绪,他接连几次都以大局为重将其强压了下去。 直到这时,诸事已定,只差作诗,他终于是忍不住了。 面上表情早已维持不住,梁思泉露出狰狞神色,怒道:“裴君意,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裴九似乎是想到了他要做什么,微微皱眉,有些担心的唤了声“十弟”。 裴君意先是回过头对着裴九笑了笑,示意对方放心,接着才又转回来,看向梁思泉。 之前拿起的毛笔还未沾上墨水,裴君意便随意将它放到了桌上。 与梁思泉隔桌对视,裴君意面上挂着笑,说出的话却充满了羞辱之意。 “裴九公子何等人物,区区一不知礼数、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蛮子,与我九哥对赌作诗,你也配?” 裴君意说完,嗤笑一声,很是不屑的样子。 梁思泉闻言额头青筋暴起,双拳攥得死紧,看着面前的黑衣少年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它生吞活剥,以解心头之恨。 梁思泉自幼游学在外,古时出门在外不像现代社会这般方便,十数年的风吹日晒、路途颠簸下梁思泉自然练就了一身魁梧黝黑的身材。 这样一来裴君意说他四肢发达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至于是不是头脑简单那还另说,但不知礼数这一点却也似乎是有所根据的。 初时梁思泉出场,确实给人一种礼数周全、谦逊温和的感觉,可细想之下却又并非如此。 且不说他一开始说话便辱及对方长辈,就说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在裴九公子说话时,在打断对方的情况下说出的。 这确实称不上“礼”。 之前也是裴九公子被他们梁家小姐激怒了,行事说话偏激了些,相较之下才让人们有了“这人礼数周全”的错觉。 直到此时,裴君意这样一说,众人才发现,这梁思泉似乎还真是个“不知礼数、四肢发达”的人。 嗯,不知礼数那确实说的上蛮子,那就看他是不是真的头脑简单了。 “好好好,既然你想替裴九作诗,那就来!” 本来是想直接在诗词一道上击败颇有声名的裴九,以此扬名京城的,可既然这小子三番五次的找死,梁思泉也不介意先顺手认个义子。 接连说了三个“好”,可见他心中愤怒。 本还想自己先写,让裴九被自己这首诗吓到写不出来的,不过既然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想要踩一脚自己,那他当然也不会放过他。 哪怕代价是这首诗带来的声名会少很多,他也要让裴君意在这里丢尽颜面。 试想,是一人作诗吓的另一人不敢作诗,这样的故事传播更广。 还是一人作了首烂诗,和一人作了一首好诗,这样的事更为人津津乐道。 结果不言而喻。 不过若是将那好诗和那差些的诗放在一起做对比的话,那首差些的,一定会被贬的一无是处的! 见梁思泉答应换成和他对赌,裴君意便也不再说话了,从方才开始便一直挂着的冷笑也就此收去。 他本就不是那种咄咄逼人、出言不逊的人,只是为了达成目的,他刻意表现的如此罢了。 他一开始只当是看戏的,可谁让梁思泉要侮辱他爹呢。 说了裴大老爷的坏话也就罢了,偏的他还敢找人比作诗。 这不是给自己递刀子吗? 你这样搞,我不上来都不好意思了。 一切都到了自己预定的轨迹上,只差抬笔写诗,裴君意也就可以胡乱想一下了。 而到了此时,言语交锋结束,终于到了考验真才实学的时候。 众人见裴君意再次抓起桌上的毛笔,有几人按耐不住好奇,不由的围了上去。 就连一直躲在屏风后的女子们,也有不少探出头来偷偷打量。 裴素早就从屏风后走出来了。 不过碍于礼数,她只是站在远处。 远远望着那黑衣公子眉角飞扬、唇枪舌剑。直到事情只差一步便能尘埃落定时,他才收回锋芒,然而却依旧那般的引人瞩目。 诗作尚未传出,事情还未结束。 可她却觉得,他,一定能赢。 此间少年,无人能及。 裴九走到裴君意身旁,看他提笔落字。 裴君意站在桌案前,未有思考,提笔沾墨,一手扶袖一手落笔。 梁思泉就站在裴君意对面,少年俯身书写,他若不弯腰去看,便看不到其上内容。 不过碍于颜面、故作姿态,他虽是心中好奇,可面上却并未显出来,只静静站着,似乎胜券在握,不管裴君意写出怎样的诗作都胜不过他。 梁思泉不愿俯身去看,其他人却并没有这样的矜持。 “怎样啊,写的如何?” 一个在人群后看不到内容的男子好奇问道。 裴九余光瞥了一眼,随着裴君意书写,他也跟着念道:“云想衣裳花想容。” 第16章 真就像极了反派 “云想衣裳花想容。” 裴九公子声音高昂,一字一字缓缓将七言念出,传至全场众人耳中,诸人纷纷点头。 然而这一句方才念完,众人还在等待下文,裴九却忽的收声停下了。 不止是他,围在裴君意周遭的公子们之前还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此时竟无一人说话,面上写满震惊,俯身看着少年缓缓书写,一动不动。 场中陷入诡异的安静氛围,远处,又或是外围看不到的人们不禁皱眉,对于这突然的情况都有些好奇起来。 “怎么,又没了?” 人群后一男子面色古怪,高声问道。 梁思泉听到这话,看了过去,认出这是之前有人读裴素那首“诗”时好奇提问的那个人。 此刻梁思泉就很希望裴九能像方才那人一样回答“没了”。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裴九并未回头,只继续诵道:“春风拂槛露华浓。” 诵完这句,裴君意也似乎正好写完,将笔搁在一旁,直起身来。 裴九也是一样,抬起头来,看向席案后的梁思泉。 见两人看来,梁思泉自然也不示弱,同样望过去,看似无惧无畏,可瞳孔已在微微颤抖。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裴九话语声不疾不徐,缓缓诵出,却如利剑刺穿梁思泉胸膛,穿心而过。 好诗…… “我写完了,梁公子,该你了。”直到裴九念完,裴君意这才开口说道。 闻言,梁思泉才从这首诗所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呼吸一滞。 “梁公子,请。”裴九勾唇轻笑,催促道。 说完裴九伸手,抽动裴君意方才书写的纸张,就要为他换上空白的纸,梁思泉却忽然出手,一把抓住了裴九手腕。 “梁公子?”裴九皱眉,问道。 梁思泉抓着裴九手腕,站在原地,呼吸越来越重。 他张开口说话,声音沙哑难听。 “我,我看看。” 话罢松手,转而抓住纸张一角。 裴九并未说话,看着梁思泉难看的面色,只冷笑一声便松开了手。 梁思泉拿到眼前,一字一句仔细看了两遍,这才放下,咬牙道:“是我输了。” 然而,这会儿人们可没什么心思再关注这场赌约的输赢了 边上一直等着传阅这诗的人早就按耐不住了,眼看着梁思泉又把诗放回桌上,一人眼疾手快的将它拿起。 诸人见此,同样躁动起来,方才听了一遍还不够,都想亲眼看看。 人群涌涌,那人被挤的站立不稳,高声劝道:“诸位冷静!且容我先看完!” 这话说完,人群躁动还不见停,还有一只手朝他捧在面前的纸袭来,那人连忙躲避,再次高声道:“诸位别急啊!我读给你们听!” 这话一出,场中众人这才不再伸手抢夺,只催促道:“快读,快读。” 还有人在人群后跳起,喊道:“读完给我也看一眼!” “还有我还有我!”又有好几人连忙跟着喊。 “安静,先让他读来!”又有人喊了一句,场中这才再次安静下来。 “咳咳!”那人清清嗓子,又仔细在心中预演一遍,这才将它高声诵出。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众人随着那人诵出,摇头晃脑,直至读完,纷纷点头。 “好诗!” “让我来读,让我来读!” “云想衣裳花想容……妙极妙极!” “如此绝色,会是谁家女郎?” 此话一出,还因此诗而痴醉的人们霎时安静下来,再次将目光聚焦与那黑衣少年。 众人一同看去,便见那少年一袭黑衣悄然而立,自诗作一出便古井无波的面上带着些许怪异神色打量着这边…… 失态失态…… 一男子理了理被人们挤乱的衣衫,迈步上前,躬身施礼,道:“不知裴公子这诗……” 看着面前黑衣少年玉树临风,才貌双绝,又能为一女子作出这等诗作,想来当是光风霁月之人,男子这才硬着头皮接着问了下去。 “是为哪位姑娘所作?” 裴君意闻言微微愣了一下。 事实上这首诗一开始是给嘉卉郡主准备的。他那时原本是想在“求婚”后,如果嘉卉郡主问他如何喜欢她之类的问题时抛出来的,不过…… 后来的事也都知道,被直接撵出来了,也就没有用到。 裴君意想了想,肯定是不能直接说出来的,毕竟人家是大佬,而且看那态度像是“拒绝”他了,那还是别在招惹对方的好。 反正自己已经有新大腿了,互不打扰,不论是对自己,亦或是对她,都应该会更好些。 既然这样的话…… 那就只能委屈你了,梁兄! 哦,不能叫梁兄了,该是义子才对。 “这事之后再说,且等梁公子履行了赌约也不迟。” 哦!是了,方才他确实是不战而降了。 见众人看来,梁思泉本就难看的面色更黑了几分。 什么叫不战而降?哪有那么难听! 梁思泉朝人群中看去,却并未看到说出那话的人,额角青筋绽起,心中恼怒。 攥紧双拳,用尽全力才克制住了情绪,紧紧闭上双眼。 是,他是可以将他那首诗写出来挽回颜面。 可,拿出那首诗,他便能赢了吗? 不能! 既然结局怎样都是注定的,他又何必为了挽回些许颜面而浪费了这一首好诗呢? 况且,拿出来了不也要叫“义父”吗? 只要叫了那声“义父”,不论多好的诗拿出来,人们也都不会在意了。 人们可不会关注败者的诗有多好,他们只会看他的笑话,看他输了后有多么的狼狈。 横竖都是输,他觉得,他还不如在这之后,等风声过去。再将这诗拿出,送到望月楼路晓晓桌前,还能博得红颜芳心…… 再次睁眼,梁思泉双眼通红,“咚”一声跪下,弯腰磕头,高声道:“义父!” 魁梧大汉眼圈通红,强忍泪水流出。 话罢,不待众人反应过来,站起转身,大步而去。 看着这一幕,裴君意心中觉得有些过了,不过这又确实是梁思泉自己提出的惩罚…… 自己当时其实没想那么多…… 这搞的,好像自己真是个反派似的…… 第17章 那女子不可说 “咚”的一声,场中霎时安静下来。 远处,屏风旁,梁小姐抓着屏风一角的手不自觉用力,指节泛白。 目视着人群中那高大身影跪下,梁小姐心中屈辱又愤怒,但更多的还是委屈。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要下跪? 是她们做错了吗? “义父!” 远处,男子俯身磕头,声音沙哑。 屏风上的手用力,指甲不自觉折断了几根,梁小姐却并未在意,只觉泪水模糊了视线,有些碍眼。 为什么…… 因为输了啊…… 她和裴家那个草包不一样,她自幼饱读诗书,虽为女子,自觉比之男儿却也未差了分毫。 事实证明,一切也就像她想的那样,适才她那首诗一出,场中一片自愧不如之声…… 她的才学可见一斑。 也正因如此,裴君意那首诗有多好,她是知道的。 可她不甘心啊! 凭什么! 是她做错了吗? 不是的啊! 是那个草包先折辱的她啊,自己反击又有什么错? 自己举办赏园宴,好心邀请她来玩。 她不知好歹,将自己一片真心踩在地上践踏,让自己落了面子…… 自己便在她办的赏园宴上同样让她丢些面子,这很公平啊? 可却又说她咄咄逼人、尖酸刻薄…… 真是虚伪。 那个草包有哥哥帮她,自己也有啊,这也很公平啊。 可为何是自己输了呢? 不是都说…… 好人有好报吗? 梁思泉叫完“义父”,维持俯身磕头的动作片刻,愤而起身,拨开人群,快步离开。 梁小姐面上被泪水打湿,她却并未在意,只往人群看去,想要看清那折辱梁思泉的裴君意,可人群涌涌又哪里看的清楚…… 用力闭上眼,泪水再度滑落。 罢了罢了。 都是自己的错。 是我害的大哥经受如此羞辱…… 梁小姐转身提裙,追随梁思泉而去。 女子一袭艳丽衣裙在场中奔跑,自然吸引了众人视线。 只是,在认出对方身份后,众人只低笑两声,便不做理会了。 毕竟,谁会在乎输家呢? 哪怕这是一个比较惨,比较可笑的——输家。 是啊,她们多了一个父亲。 这真是荒唐又可笑的事。 众人的视线不由的转向场中黑衣少年。 输家跑了,他们不关心,也不在乎。 只看向场中那翩翩少年。 “裴公子大才!” 场中诸人都看完了事情始末,有什么不了解、不清楚的,几人讨论下来也都知道了个大概。 要说今日梁家兄妹这一出阳谋,还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化解,设身处地的想,换做是其他任何人,恐怕都是难以处理的这般漂亮的。 唯有这裴君意,一力破十巧,这首诗词一出,一切阴谋诡计都成了泡影。 反倒是那梁思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踌躇满志准备名震京都,可却是这般灰头土脸的下场。 是有些可笑,但又不禁让人唏嘘。 是啊,任谁在做事之前不是这样的呢? 设想中,自己胸有成竹、志得意满,天生我材必有用、此一去必蟾宫折桂。 可结果呢? 不过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罢了。 “裴公子,你这首诗,究竟是为哪家姑娘所作啊?” 眼看着事情结束,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是啊!” “对对对,险些忘了!” “到底是哪家小姐……” 不止是男子们好奇,就连远处的女子们也是一样。 在一个女子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便是她的容貌了。 是为悦己者容,也是为自己一生顺遂。 毕竟女子们的命运都是注定的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只能嫁给一人。 试想,谁不想一辈子你只有我一个,我只有你一个,两人携手共白头呢? 要做到这一点,嫁个好男人自是重中之重,可那有谈何容易呢? 世间男子最是薄情。 都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觉得,有几个男子愿意一辈子只穿一件衣服呢? 世间男子又最长情。 他们永远喜欢二八佳人,不偏不倚,难以改变。 如此天性,无法泯灭。那女子们为了一生顺遂便只能着重在意自身资本了。 才貌都是资本。而既是资本,便有个高低。 裴公子如此绝佳诗词,只为写一女子……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将那人比做仙女,她得有多美啊! 众女子紧紧注视着场中,等那黑衣公子说出究竟是谁家女子,倒要和她分个高下。 裴素心中重担放下,自然也开始关注这个问题,站在远处,同样竖起耳朵,准备听他说出那女子姓名。 秦小姐也是一样,在经历了刚才那一系列的事情所带来的大起大落后,她关心的同样也只有诗中所写的那女子了。 至于裴君意竟然能作出这等惊才绝艳的诗句的事儿,那要之后再说了。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那姑娘是谁!表弟可能已经被她迷住啦! 就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下,裴君意无奈笑了一下,缓缓开口道: “不可说。” 咿……这么说吗? “不厚道!” …… 另一边,长公主府。 楚姝未穿履袜,斜靠在榻上,慵懒的听着婢女说话。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婢女声音清脆,缓缓念来,别有一番风味。 楚姝听完微微失神,然而又很快回过神来。 的确是好诗。 眨眨眼,楚姝开口,似是随意般问道:“裴君意有没有说……” 说到这里停顿片刻,抿抿嘴,仔细想了想,还是接着说道:“有没有说,是写给谁的?” “他说,‘不可说’。” 少女将目光投到婢女身上,直至她开口说完才又将视线移开。 “不可说……”楚姝轻声呢喃,缓缓思索。 不可说的意思是——他不能说……这是废话。 那不能说是为什么,无非是那女子不愿,不让他说。 可,这样好的诗…… 应该没有哪位女子能拒绝这样一首赞美她美貌,且能流传千古的诗? 那是裴君意他自己觉得不能说? 不能,也有不敢的意思? 他这样大胆到直接上门向自己求亲的人,会不敢? 那就是真的不能说了…… 这样的话,还是那女子不能说…… 不能说的女子,那不就是…… 我? 第18章 郡主脸红了,不会是病了吧 日光穿过窗户照入厅堂。 布置精美而简约的室内,婢女悄然抬头,偷偷打量着自家郡主。 嘉卉郡主身穿鸦青色长裙,如夜色般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阳光照射在光滑细腻的玉足上,引人遐想。 窗外鸟儿叽叽喳喳,风儿吹动树梢的唦唦声不时响起,一切正如往常般,宁静又舒适。 只是…… 此刻不该是这般安静的。 心想郡主是不是睡着了,婢女大着胆子朝楚姝面上看去。 便见少女微低着头,目光呆呆,好像……是在发呆? 只是,面上怎么有些微微泛红呢?不会是生病了? 而在婢女注视下的楚姝,却是在回想着那日少年忽然上门的情景。 少年一袭白衣随婢女穿越园林水榭,静静站于亭中,怡然自得的赏鱼。 楚姝远远看去,身形修长……再多的便看不清了。 而后到了待客厅,他问自己,“可还记得十年前玉带桥边的少年吗”。 她其实不记得了…… 不过当时好奇他想说些什么,便骗他说,“记得”。 他当时沉默了好一会儿,是太惊喜了。 之后他就说要自己嫁给他…… 想到这里楚姝抿了抿嘴,有些懊恼。 怎么就忘了呢…… 不过她觉得那也不能怪她,谁让她那时才三岁呢,况且那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她记住…… 不过…… 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首诗真真是极好的! 真是写给我的吗…… 说起来,他们还没见过面呢…… “郡主?”婢女轻声呼唤,面上颇有些担心神色,“郡主脸上有些红,是生病了吗?” 听到婢女的声音,楚姝拉回思绪,抬起头,眨眨眼,颇有些呆萌的样子。 抬手抚上脸颊,感觉有些烫。 仔细感受了下,除了脸上有点烫以外,身上好像没什么不适的感觉。 楚姝摇了摇头。 “应该没有。”她说道,“接着说,后来如何了?” 婢女见楚姝说没事,便也将这事暂时抛开了,哦了声,接着说道:“裴十公子这首诗一写出来,那梁公子当即就直接认输了,连试一试都不敢呢!” 婢女说着,双眼瞪得大大,似乎是对于梁思泉试都不试的行为颇为诧异,当然,也可能是对裴君意这首诗竟然有这么好而感到惊讶。 “胜负已分。”楚姝缓缓开口道,“如此千古绝句,试了也是颓然。” 婢女闻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而后又接着说道:“之后那梁公子果真履行了赌约,当着大家的面,咚的一声就跪下去了,还磕了头叫义父呢。” 小姑娘眼睛依旧瞪得很大,对于她来说,这样的行为很不可思议,若是换成她的话,肯定不会认这个义父的。 “君子重诺。”楚姝说着,喝了口茶。 婢女哦了声,点点头。 “郡主是说,梁公子是君子,所以会履行承诺吗?”婢女若有所思,对于梁思泉有了新的认识。 “不是,只是因为当时在场的人多,他不得不如此罢了。”楚姝冲她轻笑了下,眨眨眼,一副逗弄她的样子。 “那郡主为什么说君子重诺啊!”婢女扁扁嘴,被楚姝弄迷糊了。 楚姝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婢女还是不太理解,不过见嘉卉郡主不想回答的样子,便也就不再多问了。 另一边,京城裴府。 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赏园宴也就提前结束了。 众人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也都能够理解。只是,裴十公子那首诗中“云想衣裳花想容”的女子还是让人有些在意。 不过既然问不出来,他们也都没什么办法,只能是离开之后再各自打听了。 而作为主家同时又是众人焦点的裴君意,这会儿可不能再独善其身了,一直跟着堂哥们将人们送走,这才松了口气。 “十弟竟有这般诗才,真是让哥哥们大开眼界了啊。”送客归来,裴二老爷家的几位公子和裴君意并肩走在一起,未行两步,其中一个开口说道。 “让三哥见笑了,其实我不会作诗的。”说话那人正是裴三公子,裴君意似是玩笑般,轻笑着转头看着身侧的他。 “十弟可别这样说啊,你不会作诗,那我们写的那些呢?岂不成了小儿玩闹?”另意人拍拍少年肩膀,玩笑道。 裴君意闻言,也就不再解释了,反正他也没有真让他们觉得自己不会作诗的打算。 况且他脑子里有那么多诗,肯定是够用的。他抄诗这事儿啊,肯定是不会被人抓住把柄的。 “嗯,十弟写诗写的确实是极好的,有时间我得找你学习学习。”裴九说着,挤到了裴三与裴君意中间,一把搂住了他,面上带着欣赏又满意的笑。 呃……要不我还是再好好解释一下算了? 正在裴君意这般想着的时候,远处又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表弟。” “表姐。”裴君意听到这声音,自然认出了是谁,微笑看去。 秦小姐一身红衣站在阳光下,很是夺目。 “明天,可别忘了。”秦小姐缓缓开口,声音甜美,“祖母她老人家可想你了。” “好。”裴君意点头答应。 见此,秦小姐也就没多说什么了,与裴家其他公子行礼后,告辞离开了。 “十弟明天要回外祖家啊?”裴九说罢又自顾自的点点头道:“也是,十弟进京已有数日,是该去看看了。” …… 几人说笑着,很快回到正厅,去向裴二老爷述说今日的事了。 裴二老爷自然已经听仆妇们汇报过一次了,不过还是有必要再从当事人的视角再听一遍的。 “君意这首‘云想衣裳花想容’写的当真是极好。”裴二老爷轻抚长须,再听一遍,还是忍不住感叹道。 “侥幸罢了。”始终是抄的诗,裴君意就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敷衍道。 “哎,学问一道可没有侥幸一说。”裴二老爷板起脸道,“该是如何,便是如何,过分谦虚,可就不够君子了。” 第19章 总该管教的 裴家的少爷公子们正在向裴二老爷汇报今日的情况,而另一边,裴素也正去往裴二夫人所在的院落。 随裴二夫人的贴身丫鬟走在园林中,裴素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步伐欢快又雀跃。 今日这事有惊无险,她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其实还蛮有意思的。 任那梁家小姐机关算尽,也算不到她家来了个裴君意。 裴素面上不自觉的浮现笑容。 就连她都没想到呢。 只是…… 今日自己尽显丑态,作首诗都作不出来……还写了什么……裴园百花开。 真是太丢人了! 特别是与裴君意相较之下,便更是如此了。 今日裴君意一袭黑衣立于场中,俊逸出尘的模样显得几分不羁,相较往日谪仙般让人不敢靠近的感觉,显然如今这样更叫人喜欢些。 裴素不由将今日的形象,与那日身着白袍、脚踏月色,缓步走入院中的样子对比起来。 裴君意那天给她的感觉就好似仙人下凡,踏月而来。让人本能的觉得相形见绌,不敢靠近,唯恐惊了仙人。 而今天的裴君意,分明穿着场中最为不起眼的黑衣,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是这样,少年样貌俊朗,身形笔直,立于场中,凛凛不可侵犯。 对了,这种感觉就好像和那天清晨时的邂逅差不多。 那日裴君意也是身着白袍,只是他的行为却是那样随意的让人觉得潇洒。 少年初时散发立于院中,随后在察觉裴素的到来后,就随意折了根树枝挽住头发,浅笑相迎。 想到此处裴素面上不由有些微微泛红。 许是因为今日自己在裴君意面前丑态尽出,又或是因为别的什么…… 说起来,裴素还隐约记得些小时候的事。 记忆中的裴十公子,就是一直穿着白衣的。 不过裴素当时毕竟也才四岁而已,所以太多的事情她也不记得了。 但有些事情还是记得蛮清楚的。 比如说,小时候裴十公子便长得粉雕玉琢很是可爱,自幼就很讨哥哥姐姐们的喜爱,当然还有大人们。 那时我们都争着抢着的要和十哥玩呢…… 只是……裴君意那时不太喜欢和她玩…… 想到这儿,裴素抿了抿嘴收回了思绪。 欢喜雀跃的心情也稍稍有些冷却下来。 跨过门槛,裴素步入厅堂。 “母亲,我来啦。”裴素说着,走到了裴二夫人跟前。 裴二夫人闭眼靠在椅背上,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母亲?”裴素眨眨眼,又轻轻唤了声。 裴二夫人没有再选择无视她,睁开双眼。 “母亲你在干嘛呀?”看着母亲这奇怪的举动,裴素不禁好奇问道。 裴二夫人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淡淡撇了她一眼,道:“跪下。” 裴素以为自己听错了,走了两步凑近些问道:“母亲你说什么呀?” “我说让你跪下!”裴二夫人怒声喝道。 裴素站在厅内,神情有些呆呆的:“啊?” 裴素瞪大双眼,面上写满了不解。 出什么事了? 正这样想着,也正想这样问的,可当她在触及到裴二夫人那满含怒意的目光后,便霎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乖乖跪下了。 “如此没有规矩,不像话。”裴二夫人眼中怒气丝毫没有减少,缓缓开口道,“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裴素原本大好的心情犹如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此刻哪还有什么心思思考自己做错了什么。 只有些愤愤的心想,莫不是我进门时先迈的右脚? 撇撇嘴,裴素开口道:“不知。” 见她这幅不知悔改的模样,裴二夫人似乎怒气更甚,瞪大双眼看着她,正欲开口斥骂,裴素却又抢先说道: “母亲!你这样说,我哪知道自己哪里又做错了啊!”裴素说道,“你要好好的跟我说啊,告诉我是哪里做的不好了,又惹你生气了呀!” 裴素说完,就觉得很委屈,扁扁嘴,接着道:“你直接告诉我哪里做错了啊,要是你说得对。我肯定会改的啊。” 裴二夫人方才提起的一口气硬是被她这段“抢答”憋了回去,心中怒极,冷笑一声道:“好啊你,都会顶嘴了?” “还真是把你宠坏了,骄纵的没了规矩!”裴二夫人冷声说道,“哼!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清楚自己错在哪了,我是真担心哪天你死到临头了都不自知。” 裴素闻言,有心反驳可又顾及着之前裴二夫人说的那句“都会顶嘴了”,只得乖乖跪着,不做辩驳。 “今日那梁家的小姐是为什么要逼你作诗,你不知道吗?”裴二夫人紧紧盯着裴素,再次开口。 裴素闻言愣了下,随即低下头,咬紧嘴唇。 是为了这个吗? 那为何前几日都不说教自己,偏偏到了这会儿才教训起她来? 裴素心中不解,但却也没有问出来,只回答她:“知道。” 裴二夫人坐在椅子上,目光紧紧注视着跪在地上稍微有些瘦削,显得小小一只的裴素。 事实上,前些天裴素刚说出那句“梁府园林不如我家裴园”时,裴二夫人之所以没有当场的训诫她,就是为了等待今日赏园宴的结果。 取决于梁家人的手段和态度。 若是梁家人不与裴素一般计较,那也就罢了,她到时只会说教几句,等到知错了便放裴素离开,不会让她在地上这般跪着的。 可如今看来,梁家小姐对于那日的事始终耿耿于怀。并且手段方面也是可以的,今日若非裴君意写出这样一首诗,裴素恐怕就真让人家欺负了。 其实一开始裴二夫人想的就是,让其他人欺负欺负她也挺好的,正好吃亏了就知道自己错哪了,也就长记性了。 顺便也省了自己这般说教,反倒在她眼里做了恶人。 可世事难料,谁又能想到,裴君意居然能写出这样一首千古绝句呢? 裴二夫人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出场,好好教育教育裴素了。 不过…… 若非自己今日亲自管教她,都不知道十三已经被娇惯成了这般样子。 第21章 有婚约的女子们 “侥幸罢了。”裴君意说。 “哎,学问一道可没有侥幸一说。”裴二老爷板起脸道,“该是如何,便是如何,过分谦虚,可就不够君子了。” 裴君意笑了笑,点头应了声“是”。 本以为话题就此结束,裴二老爷却又轻捋长须,接着说道:“君意这首诗是为哪家姑娘作的?” 裴君意面上笑容凝结。 糟糕! 他心里说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裴二老爷一边点头,一边缓缓吟诵。 “如此,可是有了心仪的姑娘?”裴二老爷面上带着浅笑,看向裴君意。 堂中,裴家的其他人闻言也都露出了感兴趣的模样,一双双充满好奇的目光朝裴君意看去。 几个年纪还小的女孩子更是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显然对于她们来说,这样的事情是很少有且有趣的。 这该怎么解释呢? 裴君意觉得有些尴尬。 抬手轻轻挠了挠脸颊,张张口,却欲言又止。 而在裴二老爷和其他公子小姐看来就是他害羞了而已。 兴许是人多了有些不好意思。 裴二老爷心里想道。 “你们先下去,我和君意说说话。”裴二老爷左右扫视一圈,对裴三公子说道。 裴三公子早就想到会让他们回避了,心中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应声“是”后,带头出了厅堂,身后弟弟妹妹们也跟着施礼告辞。 几个女孩子心中觉得可惜,但也没有办法,只好跟在姐姐们身后,有模有样的施礼离开。 仆妇丫头们也是自觉退下。 “是哪家姑娘啊?”见众人离开,裴二老爷忍不住开门见山的问道。 “呃,其实不是心仪的姑娘。” 这还真是不好回答,裴君意只能选择说出上一个问题的答案了。 裴二老爷听他这样说,心中不以为意,并没把他的话当真。 不喜欢人家姑娘,平白无故的会给她作诗? 他不信。 “嗯。”裴二老爷应了声,等着裴君意继续说下去。 裴二老爷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裴君意则是满脸真诚的看着裴二老爷,一副“我说的都是真的”的模样。 两人相互注视着,场中也就这样陷入久久的安静氛围之中。 “咳!” 你说那不是你心仪的姑娘,那她到底跟你是什么关系,是哪家女子,你倒是说啊! “然后呢?” 意识到裴君意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裴二老爷只能再次开口问他。 哎!果然,无论年纪大小,不管相差几岁,女子永远都是男人们共通的话题啊! 心中感叹一句,裴君意还是只能继续装傻。 “没了啊,就是这样啊。”他说道,面上透露出的表情有些懵懵,似乎是有些想不明白裴二老爷为什么会这样问。 裴二老爷闻言瞪眼,有些气急。 “不是,君意,你诗里写的那到底是谁家的女子啊,你说出来,要是合适的话我们才好上门提亲啊!你要是不说,我们怎么帮你啊?” “所以我说了啊,那不是我心仪的姑娘。”裴君意眨眨眼,神色怪异,还是一副不理解的模样。 “多谢叔父为我费心。”他接着道,“只是,不用了。” 这下总算是明白了,他这分明就是装疯卖傻不愿意告诉自己! 裴二老爷瞪大眼看着他。 另一边,秦小姐坐马车回了秦府。 仆妇丫头们纷纷上前迎接,秦小姐下了马车,进府后直奔祖母所在的院落而去。 “祖母。” 门外响起少女喜悦的声音,正和仆妇们说笑的秦老夫人收住话头,抬头朝门口看去。 秦小姐跨过门槛走入厅堂,身上红裙摇曳很是耀眼。 “是雪儿回来啦。”秦老夫人说道,“笑的这般开心,是遇到什么好事啦?” 秦小姐名叫秦如雪,所以家中长辈叫她雪儿。 秦小姐面上带着甜甜的笑,跑到秦老夫人跟前,“嘿嘿”笑了笑。 “是啊祖母,就是遇到好事了呀!”秦如雪说着,脚下转了个圈,到旁边的空位上坐下,这才接着说道:“祖母肯定猜不到我在姑母家遇到谁了!” 感受到自家孙女话语中满满的喜悦之情,秦老夫人想了想,笑着打趣道:“这样高兴,是见到未婚夫了?” 秦如雪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在这个年代都可以算作是“老姑娘”了,因此自然已经定了婚约。 不过,秦如雪至今都没有和婚约对象见过哪怕一次面。 这种情况在古时候并不奇怪,反而还是常态。 这也是为什么秦老夫人见她这样高兴,会以为是她见到自己未婚夫的原因。 毕竟秦如雪说的是让她猜猜见到了谁,既然让她猜,那肯定就是她能猜到且能和秦如雪扯上关系的人。 并且,这个人的出现还能让秦如雪觉得高兴。 秦老夫人就觉得,能让秦如雪这样高兴,可能是因为她的未婚夫达到了她的预期,她满意了,自然就高兴了。 可秦如雪在听到她的猜测后却是笑容一凝,本是喜悦的笑容却渐渐变得有些勉强。 都说人老成精,秦老夫人看她这般神情,自然知道是自己猜错了。 随后,似是怕秦老夫人又说些什么,秦如雪连忙接着说道:“不是的祖母,我今天在姑母家遇到裴十弟弟了。” 裴十…… 秦老夫人面上露出回忆之色,不一会儿就想起来了。 “那你姑母呢?是你姑母带他回来的吗?” “没有,他就带了一个小厮回来。” …… 晚饭过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裴府中灯火渐渐熄灭,白日里来来去去的仆妇丫头们也都一个个睡下了,只有裴二夫人屋里还亮着盏灯,屋内交谈声在夜色中低低响起。 “十三明年也要及笄了,她的婚事也差不多该做打算了?”裴二夫人缓缓说道。 “咿,这么快吗?十二不是也才定好婚约吗?”裴二老爷觉得有些诧异。 “也算不上快,当年我嫁过来的时候也才及笄呢!十三她今年订婚,明年及笄再嫁过去也是一样的。” “……是十三她又惹你生气了?” “哎,气不气的,横竖都是自己的孩子,我只希望她早些长大!” 第22章 望舒楼的路晓晓 夜色下的京城比白日里还要热闹一些,望舒楼就在城中最喧嚣繁华的街道上,对此感受自然最为深刻。 月色轻轻撒下,望舒楼顶层窗口一女子微微仰头看向天边星河。 月光照耀下,女子周遭似也泛起光芒,一袭月白色长裙衬的她就像是天边落下的仙子一般。 “咚咚咚!” 身后房门响起,女子转身,轻轻唤道:“进来。” “是。” 门外丫头应了声,推门进来后又把房门关上了。 “姑娘,妈妈说准备好了就快些过去。”丫头说道。 “好,我马上过去。”女子说道,“你先下去。” “那我这就去回禀妈妈。”丫头说完,施礼转身走了。 女子也没再说话,又回头看了眼窗外。 望舒楼建的很高,夜色下,女子站在窗口就能俯瞰全城。 女子看着城中街道上人群涌涌,叫卖的、提灯的、游玩的三三两两的走来。 嬉笑打闹的孩童追逐着在人群中穿过,似是刚结亲的新婚燕尔谈笑着在街上相伴而行,男子面上挂着笑颜,女子面上泛起红晕…… 说笑声传至这里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可那少年少女街上人们欢笑的神情却是这般的清晰可见。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缓缓将目光收回,转而从身旁桌上抱起了琵琶,朝着房门走去。 走出房门的一刻,无悲无喜的神情一变,唇角微微勾起,双眼闪闪亮,似能从中捕捉到喜悦的情绪。 只是步伐依旧不疾不徐,看样子即使面上挂着欢喜神色,行为举止却始终端庄得体。 “嘁!她这几日可是目中无人的紧呢!” “就是啊,她不就是前些天走了狗屎运评上个红牌嘛!瞧她那不可一世的样儿!” “真是小人得志!” “嘁!她也就高兴这几日了!侥幸评上一次红牌罢了,没有那本事坐稳,最后丢的不还是自己的脸。” 女子从姐妹们的门前缓缓走过,途经一扇房门时忽而听到其间几位姑娘的交谈声,她本无意偷听,可她们口中说的那人似乎就是自己。 好奇之下,她便在门前停了下来。 “是啊是啊!” “要我说咱们望舒楼红牌,只有洪姐姐当得!” “就是!除了洪姐姐,其他人都不行!” 房中一片应和之声,女子顿觉无趣,摇摇头,正欲迈步离开,却忽的又听一女子开口。 “是啊!其他人倒也有自知之明,未曾肖想这红牌,偏得那路晓晓不自知,抢了这红牌之名。”那女子道,“现在好了,德不配位,今日那裴十公子如何说的?” 那房内女子的说话声逐渐提高,直至最后,高声问出,却又不等她人回答,压低嗓子,学着男子的语气说道: “她不配!” “哈哈哈哈哈!” “太可笑了!” 屋内说话声一顿,旋即又纷纷大笑起来,幸灾乐祸满带嘲讽的笑声传到了屋外。 女子抿抿唇,抬步走了。 走下楼梯穿过长廊,女子行至一屋门前停下,呼了口气,勾勾唇,重新整理了一下面上神情,敲响了房门。 “咚咚。” 轻叩了两下房门,屋内很快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背脊挺直,怀抱琵琶,只等待了片刻房门就打开了。 开门的丫头见到是她来了,高兴的转身冲屋内喊道:“是路晓晓姑娘来啦!” 这女子正是前些日子方才评出的望舒楼红牌,路晓晓。 随丫头走进室内,路晓晓抱着琵琶轻轻施礼,轻声缓缓开口道:“晓晓来迟,让诸位久等了。” 场中男子们见她到了,眼前皆是一亮,纷纷还礼,道:“哪里哪里。” “晓晓姑娘来得正是时候。” …… 夜晚很快过去,又到了一天清晨。 裴君意一如往日早早起床,自己动手洗漱过后,换上他母亲亲手缝制的白衣,去裴二夫人院里请安去了。 在请安过后,用早膳时裴九问他:“十弟今日可是要去外祖家?” 就是这样打算的,裴君意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如实回道:“是啊,九哥有什么事吗?” 裴九闻言露出一个意味难明的笑容,左右看了看,确定其他人都没在注意他俩,这才凑到裴君意耳边,低声说道:“早些回来,带你去见见世面。” 看着面前裴九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还挑了挑眉…… 裴君意眨眨眼,很快就想到裴九要带自己去哪了。 “九哥是要带我去……”裴君意同样凑到裴九耳边,眼中充满好奇之色,轻声道。 “青……”他接着低声道。 可一个“楼”字还未说出,就被裴九一把搂住脖子,生生止住了话头。 两人本就说着悄悄话,身子自然靠的很近,裴九这一搂,两人看起来就好似是在拥抱一般。 众人见此情形纷纷投来好奇目光。 裴九见此连忙放开裴君意,面对着众人充满探究的目光,赶紧解释道:“十弟他说怀念小时候我时常带他玩乐,无忧无虑的日子,就想让我像小时候那般抱抱他……” 说完他还似是而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着又拍了拍裴君意的肩膀,向众人确认道:“是,十弟?” 裴君意觉得很尴尬…… 但也只能跟着点头,似是有些难为情,很小声的肯定道:“确实是这样的……” 众人都笑了笑,就觉得裴君意虽然颇有些文采斐然,但这性格看起来似乎还是有些孩子气了。 大家一起谈笑一阵,很快话题又转移到了别处。 裴君意总算是松了口气,转头向裴九那边看去,就见他挤眉弄眼的朝自己暗示着什么。 裴君意觉得,他的意思应该是在肯定自己之前去青楼的猜测。 裴君意笑着点了点头。 嗯,他对古代的青楼也挺感兴趣的。 早膳用完,裴君意便告知了裴二夫人自己今日的行程去处。 裴家对于男子外出也没什么太多限制,况且裴君意是回自己外祖家,裴二夫人自然不会阻拦,点头应允,表示自己知道了。 随后他回院里带上小厮,出了裴府。 第23章 同一个问题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缓缓行驶在街道上,路边行人走到一旁避让,街边摊贩纷纷吆喝叫卖…… 一阵风儿在地上打了个旋儿将后车帘子微微掀起,车厢内一男子下颌一闪而逝。 街边行人、商贩都没看到这一幕,就是看到了也不会在意。 行至街口,前车忽然停下。 “咿!少爷,前面在卖孩子呢!” 后面那辆马车跟在其后,自然停下。 车厢内一少年声响起,淹没在了街道两旁商贩们的吆喝声中。 听到小厮的话,裴君意掀起车帘一角,侧目望去。 视线穿过车窗缝隙看向马车前方,就见前面那辆停下的马车前一女童头上插着草标,一手攥紧衣角,另一只手则被一大手牵住。 女童身着灰扑扑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面上带着些许紧张神色却始终乖巧的站在一旁,而另一边牵着女童的人倒是看不见了。 裴君意远远看着,微微皱眉。 女童被牵着走到马车侧边,这边看不到了,裴君意也坐到了另一边。 那牵着女童的是一个中年妇人,身上衣衫同样打满了补丁。 妇人说着什么,忽然松开了牵住女童的手,绕到她身后,将女童朝着车窗前推了推。 有人掀开车帘子打量女童,片刻后帘子落下,妇人连连施礼。 失败了吗? 裴君意看向小厮。 小厮心领神会,打开钱袋仔细数了数。 “少爷,我们没钱了!” 他抬头瞪大眼看着裴君意,满脸不可思议的道。 裴君意闻言愣了下。 是了,他们当时偷跑出来,虽说是找家里“要了”不少钱,还卖了江州先生送他的画……可这一路出来半月有余,自然也用的差不多了。 吃穿住行,行排最后,是最不易,也是花销最大的。 爱莫能助啊…… 心中叹了口气,裴君意再次向窗外看去。 不知何时妇人已经跪下了,额头一下下朝地面撞去,撞的一片通红也不见停歇。 一丫头从车上跳下,递给妇人一串铜钱。 妇人接过,面上早已布满了泪痕。 她再次磕头,口中连连道谢。 那丫头回了车上,马车再次驶动,又有两个仆妇带着女童跟随马车而去…… 叹了口气,裴君意收回目光。 马车驶过街口,透过车帘子,他看到那妇人依旧跪在那里,久久未动。 …… 秦府门上的门子们在得知是裴十公子来了后,一人向府内通传,一人领着他朝里缓慢前行。 走在秦府中,裴君意目不斜视,眼角余光却始终打量着视线之内的一切。 该说不愧是军武世家,府内花草树木打理的井井有条,下人小厮们见了客人到来纷纷施礼避让,一路行来除了低低的交谈声,便只有鸟儿掠过空中时叽叽喳喳的叫声响起。 一切显得那样井然有序。 直到,秦小姐迎面而来。 “表弟!” 阳光下,秦如雪一袭红衣,热情似火。 秦小姐扬起右手挥了挥,嘴角咧开,洁白的牙齿暴露在少年面前。 一旁丫头见状,连忙上前将秦如雪抬起的手拉下,无奈喊了声:“小姐!” “笑不露齿。”她说道。 秦小姐偏过头冲她“嘻嘻”笑了下,快步朝裴君意走去了。 丫头无奈扶额。 “表姐。” 裴君意施礼问好。 秦小姐走近了,这才发现裴君意今日穿的是白衣。 眨眨眼,秦如雪面上泛起欣喜神色。 裴君意礼毕站直起身,秦小姐也走到他身前,笑着抬起手,似乎是想要向儿时那般拍拍少年肩膀。 可当她抬起手后,这才发现,他已经比自己还高了呀…… 抬起的手转了一圈,插到腰间,秦如雪一点儿也不淑女的上下扫视他一遍,点着头,拖长鼻音发出满意的“嗯”声。 裴君意笑了下,正想问问她怎么样,结果就看到秦如雪身后的丫头上前,一把将她插在腰间的手拽下,满怀怨念的喊了声:“小姐!” 秦小姐“嘿嘿”傻笑一下,没有说话。 “表少爷,老夫人在等你呢。”丫头叹了口气,对裴君意施礼说道。 随丫头朝府内继续前行,很快就到了秦老夫人的院子。 在屋里的不止有秦老夫人,秦大夫人也在等他。 裴君意和秦小姐一同进了厅堂,两人先朝秦老夫人施礼问好,而后又转向秦大夫人。 秦氏武将世家,秦家老爷们常在军中,家中子弟也大都在边军历练,是以,此刻接见裴君意的就只有秦府女眷们了。 “对了,意儿怎么忽然一个人到京城来了?也不事先说一声,好让你舅母提前准备准备。”谈笑一刻,秦老夫人忽然问道。 糟糕…… 怎么又问起这个来了! “是啊,若不是昨日雪儿去了你家,都不知道你回来了呢。”秦大夫人说道。 “嗯……来处理一些事情,已经做完了,过几日就要回江州了。” 裴君意抬眼看了看坐在一旁好奇看着他的秦小姐,想了想,觉得之前的“拖字诀”并不太好用,担心秦如雪会像裴素那样,于是他换了个说法。 “咿,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秦大夫人闻言有些诧异。 “是啊,事情办完了,总是要回家的。”回想起远在江州的父母兄弟,裴君意面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 望舒楼。 “大人慢走。”路晓晓放下琵琶,朝门口一中年男人施礼道别。 男人笑了笑抬步离开,路晓晓起身抱上琵琶,站了片刻,直至男子脚步声远去,这才朝着房门走去。 推开屋门,随手关上。路晓晓缓步穿过走廊。 走到楼梯口,眼角余光看到“妈妈”将那位大人送出门外,她并未停留,抬步朝楼上行去。 一路走到顶楼,途中路晓晓遇到了不少“姐妹”,她们纷纷欢笑着满怀艳羡的朝她施礼问好,路晓晓也微笑点头还礼,一副不知道昨晚几人在屋里编排议论她的样子。 直到回了自己房间,放下琵琶,路晓晓这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她走到书桌前,提笔轻沾墨水,缓缓写下:云想衣裳花想容…… 第24章 真是可惜 在秦府用过午膳后,裴君意适时告辞出府。 秦如雪送他出去,路上一直叽叽喳喳的说着儿时趣事,裴君意也并不嫌烦,认真听着走了一路,时不时的应和两句提出问题,让秦小姐知道自己有在认真的听。 “哎!对了,表弟你什么时候回江州?”走到门上,看到裴府的马车停在前面,秦小姐忽然停下,好奇问他。 适才已经说过了,过几日就要回去,这会儿又问,便是想知道具体的日子了。 “暂时还没定下来,兴许再过个日。”裴君意想了想,觉得顶多再在京城呆五天,到时候就必须回去了。 “有什么事吗?”他问。 “没有啦,就是……”秦小姐说道,“你走的时候记得提前告诉我啊。” 就是什么?就只是单纯的让自己提前告诉她,还是有什么别的事。 裴君意没有多想,她犹豫了,想了想觉得不能或是不该说,那自然有她的考量,他也不会追问。 点点头,裴君意面上含笑,开口声音清朗。 “好啊。” …… 小丫头抬眸扫了下头顶炽热的太阳,又侧目看了看额角带着点点汗珠的秦小姐,忍不住开口道:“小姐,表少爷走远啦,咱们回去。” 秦小姐似乎这才回过神来,眨眨眼,看了看眼前不时走过的行人、穿过街头的马车,点点头,轻声应了下。 “嗯。” 声音低低,而后便没了下文。 秦小姐这般安静还真是少见,小丫头跟在她身后,微微有些好奇。 “小姐在想什么?”她忍不住问道。 “没有……”她脱口而出,想要否定自己有心事这件事儿。 不过说出这两个字后却又犹豫了,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就是,感觉表弟也长大了啊。”她说道,“现在想起幼时情景都还历历在目呢!” 小丫头没有说话,秦小姐接着说了下去。 “记得小时候姑母常常带他来我家……”说到这停顿一下摇了摇头,接着道:“也不是只来我们家,姑母到哪里都喜欢带着他。” 秦小姐笑了笑。 “他每次来我们家,总是跟我一起玩,你知道为什么吗?”她说着话,缓缓前行。 丫头在身后听着,适时应答:“婢子不知。” “呵,其实是因为哥哥弟弟们自幼习武,总是一身臭汗的练着,表弟他一身白衣干净整洁,模样还那般粉雕玉琢,他们哪里好意思靠近嘛!” “姐妹们也是,见他长得可爱,有心想要靠近可又太爱惜名声,故作矜持深怕被其他人说两句闲话,不敢主动和表弟说话。” 说着往昔,秦小姐面上笑容变得淡淡,若有若无。 “就因为这些啊,我记得他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才那么高一点。”秦小姐说着,抬手在身侧比划了一下裴君意当时的身高。 “没人跟他玩,他就跟在姑母身边,姑母去哪他就去哪。”她说道,“只有我去跟他说话了,只有我让他跟我一起玩,只有我一个人跟他玩呀,从此他就只能跟我玩啦!” 说完,秦小姐面上笑容渐渐扩散,看来是真的很高兴了。 只是,只一会儿就又变回了淡淡的浅笑,脚步也渐渐停了下来。 不过…… 他现在有了心上人,已经不再需要她了呀。 而自己也早已定下了婚约,不日便要出嫁。 表弟他下次再来,自己也成了他人妇。 真是可惜,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和他嬉戏玩闹、无忧无虑了。 丫头看了看停下脚步的秦小姐,又看了看身前高大越过院墙的树,并未出声。 …… 当裴府的马车出现在视线里时,一直守在巷子里的两个小厮立刻分头行动了起来。 其中一个连忙跑回去通报,另一个则直接冲了出去。 前方巷道中忽的冲出一个少年,拦在车前。 好在马车走的缓慢,马夫一拉缰绳便停了下来。 “喂!你小子,不要命……”车夫才骂两句,便见那少年抬头,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小六!你干嘛呢?”看清拦车那小厮的容貌,车夫问道。 马车里裴君意的小厮掀开车帘子,好奇看去。 那被叫做小六的小厮见状,挠着头笑了笑,没有回答车夫的问话,直接冲车厢里喊道:“十少爷,是九公子叫我让你在这里等他一会儿,他马上就过来啦。” 车厢里,裴君意自然听到了小六的话,下了马车。 见裴君意和他的小厮一同下了车,小六又对车夫说:“老方,马车停在这里挡路啦,你先回去,待会我们少爷会送十公子回去的。” 车夫老方回头看了看,虽说这条街道道路宽广,可一辆马车长时间的停在这里确实会给别人造成不便,于是便看向裴君意,想要询问。 “嗯,你先回去。”裴君意先开口了。 车夫应声“是”,转头驾着马车远去了。 剩下三人走到路边,等了一会儿,裴九来了。 “十弟。”裴九走来,率先打招呼。 “九哥。”裴君意还礼。 “那咱们走。”裴九说着,转身带路,朝巷子中走去。 眨眨眼,左右看了看宽阔的街道,又看了看前方窄小的巷道,裴君意轻笑了一下。 “还真是去青楼啊?” 想着裴九这般偷偷摸摸不让家里知道的行径,又想到之前自己餐桌上偷偷问他都被他打断,眼看着这会儿四下无人,裴君意忍不住问道。 “哈哈”裴九笑了下,说道:“是……” “少爷!” 话还没说完,却被身后一小厮出声打断了。 裴九回头看去,就看到裴君意被他的小厮一把攥住了身上白袍,面上有些尴尬神色。 裴君意看着小厮抓住自己衣角,满脸震惊的样子,这才想起来,把他给忘了。 裴九看着这一幕,眨了眨眼。 他来的时候自然看到这个小厮了,他觉得裴君意已经知道自己要带他去青楼了。既然还带着这个小厮的话,应该是很信任他的,即使带着他去喝花酒也没关系的那种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啊。 第25章 夫人会难过的 晌午用罢,裴素领着她的贴身丫头往自己院里走。 她的院子距离裴二夫人的院子有些远,走了一会儿觉着累了,便想到旁边水榭歇息一下。 兴许是刚才吃的有点多了。 坐在长椅上,裴素扶着肚子,面上不禁露出担忧神色。 “不会长胖?”她抬起头,朝坐在一旁的丫头问道。 “小姐安心啦。”丫头说道,“长胖了也很可爱呀!” 还以为她会安慰自己说不会长胖呢! 裴素瞪了她一眼,小丫头连忙躲开一些,掩嘴偷笑。 “还不是小姐你自己管不住嘴!”她说道。 “你还说!”裴素说着伸手朝丫头打去。 丫头也知道小姐不是真的要打她,乖乖呆在原地挨了这不轻不重的一下,“嘿嘿”笑了笑。 两人嬉笑打闹一阵,裴素也歇息够了,就打算走。 不过裴素刚站起身却忽然看到一个小厮飞快的从远处跑过。 这是出什么事了? “咿,那是谁呀,跑那么快。”裴素说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裴素眨眨眼,心下好奇,朝丫头招招手起身。 “那好像是九少爷身边的小厮。”裴素本是随口一问的,没想到丫头却认出那小厮身份了。 两人朝那小厮跑去的方向走了一段,就看到裴九从那边走了过来。 裴素下意识的拉着丫头躲到一旁假山后,目送裴九大步流星从一旁走去。 裴素好奇,一路悄悄跟了上去。 尾随裴九出了府门,穿过门前街道,转了个弯儿,到了裴府旁边这条街。 街上行人稀少,两个挑着竹篓的老汉走过,见她虽然鬼鬼祟祟的却是姑娘家,便也没说什么,目光怪异的看了眼便叫卖着走了。 裴素也没在意那俩老汉,她微微将头探出墙角,就看到远处一白衣少年锦衣华袍,腰悬美玉,即使是站在街边阴影下,也是那般的闪闪亮。 裴素愣了下,很快认出了那人身份。 十哥?他不回府,在这里等着九哥是要去做什么? 微微蹙眉,裴素觉得有些不正常,他们这偷偷摸摸的不会是要做什么坏事? 思索间,就见裴君意两人互相行礼,打过招呼后便一前一后的钻进了巷道之中。 “你在这里等我!”头也没回的跟小丫头说了声,裴素便跑了出去。 “小姐!”丫头瞪眼低声呼唤,表达了不满和担忧,却并没有违抗小姐的安排。 提着裙子小跑到巷口,裴素正准备探头偷瞧,就听到巷子中传来一男子惊慌害怕难以置信的喊声。 “少爷!” 眨眨眼,裴素站在原地愣住,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又有些担心会被裴君意他们发现。 裴素纠结着站在外面,巷道中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却还在继续进行着。 小厮一把抓住裴君意的衣袖,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裴君意。 少爷他怎么可以这样! 骗了家里,骗了先生……还把先生送的画卖了,这些做了也就做了 少爷他都是为了来京城见那位故人,他也能理解。 甚至,他也觉得,这样想方设法独行千里到京城,只为找一位十年未见的友人,是一件很…… 很有江湖气的一件事! 设身处地的想,若是换做他是少爷,他绝对没有这样的勇气。 少爷他神仙般的人儿,哪里吃过半点苦! 如今就为了一个儿时玩伴,风餐露宿半月有余,冒着被家里……不,被山匪强盗惦记上的风险,放着荣华富贵不要…… 总之,少爷这样的作为虽然有违孝道,可他是很佩服的! 可少爷如今居然想要去青楼! “少爷!你怎么能这样!”小厮瞪大眼,满怀不解的喝问他的少爷。 “呃……”裴君意尴尬的挠挠脸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自己只是好奇去看看吗? 他多半是不信的。 “少爷,你这样做夫人她知道了该有多难受呀!”小厮说着,眼圈已经有些微微泛红了。 他觉得很懊恼,很生气,很难过。 懊恼自己没有尽到作为小厮的责任,帮老爷夫人看好少爷。 生气少爷神仙般的人,谁人见了不称赞他一句谪仙下凡?江州地界哪家女郎不倾慕于自家少爷?每年七夕不知多少姑娘想要将香囊送给少爷而不得,每天夜里不知多少少女叫着裴十公子的名字入眠…… 少爷这样好的人,想要娶哪个大家闺秀娶不到!可却偏偏!偏偏要去青楼寻欢作乐! 他很难过,难过少爷才出来几天就学坏了…… 一定是京城的繁华让少爷迷失了自我!腐蚀了少爷纯洁无瑕洁白如玉的心! 不行,必须得赶紧回去告诉夫人! 得向夫人认罪,都怪自己没有看好少爷,辜负了夫人的嘱托。 “少爷,我们回江州!”小厮抬眼看着裴君意,眼圈通红,话语中含着哭腔。 “啊……好啊。”虽然不知道小厮这什么脑回路,能一下子从母亲会难受,跳到要回江州,不过裴君意早就打算尽快回去了,因此也就点点头,像是答应了小厮的请求一样。 “那少爷我们快走!”他见裴君意答应了自己的请求,面上悲痛神色如雪般消融,手却还始终攥着他的衣袖,那模样就好像是松开手裴君意就会跑去青楼似的。 看着小厮眼圈通红面上却是咧开笑容,裴君意轻笑了下。 嗯,有点丑。 不过,也是啊,母亲知道了,肯定会很难过的。 母亲她耗费心血如珍宝般将自己捧在手心里养大,自己不告而别已经让她受到了惊吓,如今居然因为一点点好奇之心,就想要去烟花之地见识见识…… 虽然并没打算真的去做些什么,可光是这番想要付诸实践亲自去看一眼的心思就不应该…… 嗯,事实上在这段时间彻底融合了“裴君意”的记忆后,他就已经将亲人、朋友……乃至于“裴君意”过往的一切都当做了自己的经历,自己的人生。 在看过这世界的山川河流,目睹身边人的七情六欲后,他已经没法单纯的认为,这只是一部小说所构建的世界了。 第26章 她们会把公子吃了 “那少爷我们快走!”小厮攥紧裴君意衣袖,双眼通红却还瞪得大大的。 裴君意轻笑一下,也没在意被他攥起皱褶的衣袖,任由小厮抓着,道:“也不用这样着急啊。” “等过几日再走。”裴君意说。 小厮听了这话却以为少爷是在搪塞敷衍自己,瞪着眼满怀委屈的道:“少爷你还是要去那劳什子青楼!” 转头又对裴九喊道:“九公子,你不能带我家少爷去!老爷和夫人知道了真的会生气的!” 巷外裴素瞪大眼,他们居然要去青楼! 巷道中,裴君意看向裴九,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意思是要不然还是算了,不去青楼了。 裴九看了看裴君意,又看了看不满的瞪着自己的小厮,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 他还没说话,一旁的小六却是忍不住回怼裴君意的小厮了。 “你把我家少爷当什么人了呀!我们去青楼又不是……”小六话还没说完,就被裴九拍了拍肩膀制止了。 “你们误会了,我们去青楼只是喝喝酒听听曲儿,不做别的。”裴九说道。 “我不管!反正那种地方我们少爷就是不能去!”小厮说着始终怒视着裴九。 他才不信裴九的鬼话呢! 要真是去了青楼,那些个窑姐儿见了谪仙般的少爷,哪里还能把持得住啊!不得把少爷生吞活剥吃干抹净呀! “真是喝酒,你要是不信的话,到了地方你就跟紧你家公子,寸步不离,看他敢不敢动那些姑娘半根手指的。”裴九看出小厮这是不信自己刚才说的话,笑了下,也没有觉得不耐烦,缓缓说道。 “我们少爷肯定不会动那些窑姐儿啊!我是怕她们要吃了我家少爷!”小厮瞪眼。 裴九等人闻言却是愕然,呆愣片刻,看了看一旁同样满脸错愕的裴君意,又看了眼气呼呼瞪着眼的小厮。 裴九哈哈大笑起来,一旁小六也是跟着掩嘴偷笑。 “放心,天子脚下,她们哪敢强抢……”裴九说着噗嗤笑了下,注意到裴君意古怪的神色,哈哈笑着改了口,“她们哪敢这般行凶啊?” “再说了,这不还有我们在的嘛,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肯定掩护十弟先走。” 裴九说完,又“嗤嗤嗤”的笑了起来。 裴君意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就觉得……嗯,有点尴尬。 另一边小厮抿抿嘴,裴九都这样说了,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反驳了,只能满怀希冀的看着自家少爷。 “那就去看看。”裴君意这样说道。 既然裴九都这样说了,他总不好不去的,只是要是真像小厮说的那些姑娘想要跟自己发生点什么的话,就免了。 嗯,倒不是裴君意和小厮过分自信,而是他的样貌确实是有些过于耀眼了。 小厮闻言耷拉下脑袋,一下子变得蔫蔫的了。 哎,始终他只是个下人,少爷要做什么,他本该帮着才对,如今这般逾矩已经很过分了…… 只能是好好跟紧少爷,防着他别被那些窑姐儿给祸害了。 巷道中几人缓缓离开,街口巷外的裴素却是早就走了。 站在远处看到自家小姐回来的丫头连忙上前。 “小姐他们在干嘛呀?”小丫头好奇的问。 裴素皱着眉头,轻轻摇了摇头,并没说话。 两人一路回了裴府,又到了裴素自己的院子,都没再有过对话。 裴素回到房里,喝了口茶。 “你先下去,我自己待一会儿,想一想。”裴素说着,挥手让小丫头退下。 丫头虽然好奇她看到了什么,却也不敢多问,应了声“是”,乖乖出去了。 另一边,裴君意几人穿过巷道,远离了裴府后便在大街上慢悠悠的走着。 夏日炎炎,街上谈笑自若的行人、路边叫卖的商贩涌涌。人多热闹,新奇的事物不少,就连杂耍卖艺的都有。 裴君意不时左右看看,小厮却是始终跟在身后神色有些低靡。 裴九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幕。 笑了笑,他开口道:“十弟想知道我今日为何要带你去青楼吗?” 说到“青楼”时刻意放低了声音,不过就跟在两人身后一些的小厮还是听到了。 裴君意点头,说:“嗯,是挺好奇的。” “还记得昨日那梁家公子赌的诗题吗?”裴九卖了个关子,问他。 裴君意想了想,摇摇头,道:“我只记得,他好像是说要给一个什么楼的红牌写诗。” 这事不太重要,裴君意也不太关心,梁思泉他倒是记得,但诗题他只说了一遍,也没作出诗,他就有点记不清了。 “嗯,望舒楼的红牌,路晓晓。”裴九说道,“我带你去看看,这个被你说‘不配’的姑娘。” 啊这…… 裴君意停住脚步,原地驻足。 “要不,算了?”裴君意面上有些尴尬,试图取消这次青楼之行。 昨天刚说了人家姑娘坏话,今天还来见她……怎么看都是在挑衅? 他真不是这样跋扈的人啊。 裴九“哈哈”笑了笑,想不到昨日那般肆意妄为不将梁家看在眼中的少年,居然会怕一个青楼女子。 “我不是怕,我是觉得这样不太好。”裴君意说。 “管你是什么呢,我是带你去做个样子的。”裴九说道,“道歉要趁早。” 小厮皱眉抬头,他们公子什么身份,跟个青楼姑娘道歉? “不是真的要你道歉,做个样子而已。”他接着说道,“十弟你将来总是要科举入仕的,如今出言辱了这青楼女子,总归对你名声有损,这下登门道歉让世人看看,免得日后被人说德行有亏。” “嗯,九哥思虑周全,多谢了。”裴君意说道。 小厮这也才将皱着的眉头放下,心中却有些不屑,裴十公子的名声,又岂是他人可以轻易玷污的。 几人再次行走起来。 “说来那路晓晓也是个可怜人。”裴九目视前方,缓缓说道:“也不光是她,其实这青楼里尽是些可怜人。” 走在身侧,裴君意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 他不禁想起了今早那个女童。 第27章 可怜但帮不了 “也不光是她,其实这青楼里尽是些可怜人。”裴九缓缓说道。 裴君意侧目看他,裴九目视前方缓缓而行,神态自若看不出心中是何情绪。 他知道裴九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抵是说,青楼里那些女子都是自小就被卖到青楼养大的。 长的好些的日子倒也不会太难过,被老鸨挑出来琴棋书画的练着。是苦了一些,但长大了运气好成了红姐儿,倒也能熬到有人将她抬成侍妾。 可那终究是少数,况且,她们结局也都说不上好。而作为多数的一般人,那日子可真不是一般的难过了。 初时可能还会有人想要反抗,可楼里收拾了一两个出头鸟后,便都只能乖乖顺从,夹缝里度日了。兴许还会有一两个苦中作乐的…… 这个时代便是这样,裴君意心生同情,但要说把她们救出火坑自由生活……这类想法却是没有的。 要是像今早遇到的那对母女还好,他也愿意出手“救”一些,可是若要他救所有人,那就恕他爱莫能助了。 这是一个时代的问题,不是他一个凡人所能改变的。 况且……他就连今早那个女童,都救不了。 …… 四人走进繁华街区,最终在一处四层高楼前停下。 裴君意抬头看了眼门上写有望舒楼三字的牌匾,一眼后收回目光,随裴九一同走入其中。 望舒楼的酒保伙计看到两位衣着华贵的少年走进来,连忙迎了上去。 走到两人面前,裴九与他攀谈起来,裴君意则在一旁好奇的打量望舒楼内部。 低低的丝竹乐器声从楼上传下来,除此之外便没了其他杂音,屋内大厅宽广雅致,中间放有一个台子,旁边是桌椅几案,此刻也有不少食客对坐吃喝。 裴君意好奇看去,旁边那些食客身边都有望舒楼的姑娘相陪,但始终举止得体,并未有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发生。 裴君意眨眨眼,就感觉,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嗯,主要是前世的电视剧里都不是这样演的呀。 裴九和酒保伙计说完话,回头就看到裴君意四处张望很是好奇的样子,忍不住问他。 “第一次来青楼,感觉怎么样?”裴九笑问。 “跟我想的不太一样。”裴君意收回目光,回以微笑。 一旁小厮心下也是默默点头,确实,这风月场所烟花之地跟他幻想的模样是有些不同。 裴九轻笑一下,道:“走,咱们上去。” “嗯。”裴君意点头,跟随裴九一同绕到边上楼梯口,拾级而上。 望舒楼楼梯呈环形绕墙往上,下方大厅舞台始终一览无余。 一直走到三楼一处雅间,两人这才走了进去。 雅间邻街而建,室内宽阔敞亮,只有他们俩呆在里边,显得有些过分空旷了。 裴九入内后便随意找了处几案坐了下来,裴君意却是好奇的四处看了看。 来都来了,自然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了。 墙上挂有精美的山水画和一些乐器,裴君意看了看,认不出那些画出自谁的手笔,更看不出这些乐器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随意看了两眼,回头看看,裴九在一旁自顾自的饮茶,见他看来还笑了笑。 裴君意也就跟着笑了笑,没有说话,走到窗边朝外看去。 窗外街道上行人涌涌,商贩们的叫卖声络绎不绝,适才在街上已经看过了,裴君意并没在意,朝远方看去。 望舒楼三层已经很高了,他从窗口向外看,掠过无数屋顶瓦片,能够看到远处皇城巍然而立。 裴君意好奇的在窗边看着,身后房门却是忽的被人敲响。 “少爷,望舒楼的伙计送酒来了。”门外,小六的声音传入室内。 “让他们拿进来。”裴九放下茶杯,朝门外说道。 房门打开,望舒楼的婢女丫头们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婢女们施礼问好,低下头开始在案几上布菜。 裴君意从窗边离开,走到其中一个案几后坐下。 看着这些一个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婢女迅速将碟子依序摆好,裴君意轻声道了句“谢谢”。 小丫头摆好菜就要退下,闻言抬起头,好奇的看了眼身前案几后的白衣公子。 第一次有人跟她道谢,婢女眨眨眼,低低的“嗯”了声,转身走进队伍一同施礼退下了。 “十弟还真是人如其名,颇有君子之风。”裴九说着,握住方才婢女送来的酒壶,慢慢倒入酒杯。 是说他刚才跟那个婢女道谢。 裴君意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这也没什么可说的,他穿越前所在的国家可被称为“礼仪之邦”呢。到了现代不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得了帮助也总会习惯性道谢的。他觉得,不管穿越的是谁,这时候都会对那婢女说声“谢谢”的。 倒满酒杯,裴九冲他举杯示意。 裴君意笑了笑,同样斟满一杯,举杯相碰,两人同时一口饮下。 …… 另一边,望舒楼四楼。 路晓晓站在书桌前,看着面前宣纸,口中轻轻将其上内容诵出。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真是好诗。”她说着,将宣纸随意的举到面前。 “嘶”纸张被撕开的声音低低响起。 路晓晓双手握着宣纸中间,轻轻用力便将其撕出了一道口子。 “咚咚咚!” 就在这时,敲门声忽然响起。 路晓晓停顿一刻,将宣纸随意放到桌上,转身面向房门,道:“进来。” 一个小丫头轻轻推开了房门,走进来,施礼说道:“路姐姐,有两位公子想要见你。” 路晓晓闻言,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思索起来。 她作为望舒楼红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就是一般的高官子弟都不行。 既然说是公子那自然是年轻人,一般的年轻人想要见自己,消息可传不到自己这里。 是妈妈已经同意了吗? “妈妈她怎么说?”路晓晓问道。 “妈妈说你看着办就好。”小丫头连忙恭敬回道。 路晓晓微微蹙眉,什么时候她见什么人都能轮到自己做主了? “是谁家的公子啊?”路晓晓问。 “裴侍郎家的九公子和十公子。”丫头说。 路晓晓挑挑眉。 这是什么意思? 第28章 不是来道歉的 裴十公子想要见我? 这是什么意思? 路晓晓挑挑眉,有些诧异。 “他们有说什么吗?”路晓晓好奇道。 丫头连忙回道:“裴九公子说昨日是十公子出言无状了,今天是来给姐姐道歉的。” 道歉? 路晓晓微微一笑,转身抱起琵琶,道:“那就去看看。” “是。”丫头应声,回身开门,让她先行。 路晓晓面含笑容怀抱琵琶缓步走出房门,身后丫头关门跟上,为她指路。 一路来到三楼雅间门口,丫头主动上前,施礼后对小六说道:“路晓晓姑娘来了。” 小厮两人看了眼路晓晓,确定其身份后进去通传,没一会儿又出来说可以进去了。 路晓晓进了房间,也不需要自己伺候,丫头便自顾自转身准备走了。 刚走到楼梯口,转角处却伸来一双素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小丫头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却见那抓住自己的是一模样清秀靓丽的女子。 “姐姐!你吓死我了!”小丫头吓得不轻,这会儿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拍打着胸口。 这样突然的跳出来抓住她还真是有些吓人。 她还以为是哪位客人喝多了,酒后乱性忍不住要对她做些什么呢…… 虽说那一天迟早都会到来,可她想着,好歹也要提前告诉她,给她一些时间做做心理准备再说的…… 幸好她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抓住她的是望舒楼里的一个姐姐,这当然不是她的亲姐姐,只是以姐妹相称而已,别的青楼也都是这样的。 “嘿嘿。”那姑娘看着小丫头一副生气炸毛的模样,露出了一个有些傻傻的笑。 “哎!那边又是哪位大人来啦?”笑了下,那姑娘颔首示意刚才路晓晓进去的那个雅间。 路晓晓身为望舒楼红牌,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每每出来总是见的那些高官老爷,往来的尽是些大人物,青楼里的姐妹们最在意的便是这个了,这会儿问起来便也没什么奇怪的。 毕竟都想嫁个好人家嘛。 左右都是为妾,嫁到高官厚禄府里,日后纵然年老色衰失了宠爱,子女也能衣食无忧一生顺遂,保不齐她运气好,日后孩子学业有成,还能母凭子贵呢。 小丫头拍拍胸脯稳住了心神,这才告诉她:“不是什么‘大人’啦,是裴侍郎家的两位少爷。” “咿,裴侍郎家的少爷这样轻易就见到路姐姐啦?”她瞪大眼,有些惊讶的道,“换做裴大人来了还差不多?” 听了她的话,小丫头还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的话,连忙解释道:“不是呀,就是裴家公子,说是来给路姐姐道歉的!” “道歉?”那姑娘瞪大眼睛,有些惊讶。 小丫头以为她不知道这之前发生了什么,说道:“是啊,听说好像是昨日裴家的赏园宴,梁家少爷说要打赌作诗,诗题就是给路姐姐写诗,裴十公子说,他作的诗,路姐姐配不上。” 到了最后,小丫头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着,生怕被其他人听到了,把这话传进了路晓晓耳朵里。 “哦,这样啊……”故作恍然的点头,心里却是偷笑了起来。 不过…… 笑一会儿,她又很快微微蹙起了眉头。 原本这事是很好笑的,可如今这裴十公子居然登门道歉来了…… 真是…… 太怂了!一点作为男子该有的气魄都没有! 生为男儿,做了便是做了,低头认错算怎么回事?她路晓晓区区一青楼女子,即使是红牌又能把你怎么样呢? 哎。 这江州裴氏,也就不过如此了。 又和那小丫头说了几句,她转身回了四楼,就如往常一般,越过自己的房门却没进去,转而敲响了另一扇门。 房门很快打开,里面莺莺燕燕许多姐妹围着说笑打闹在一起。 “妹妹来啦!快进来坐。”姑娘们看到她来了,纷纷笑着招呼着他朝里走。 “洪姐姐,我来啦!”她同样露出欢喜的笑容,快步跑进房间,扑到了那个被众多姑娘围在中间的女子怀里。 “妹妹你干嘛呢!快放开洪姐姐!” “是呀是呀,洪姐姐是大家的,你快放开!” 房间里,姑娘们拉拉扯扯的乱做一团,欢声笑语穿透房门传遍楼道。 …… 另一边,望舒楼三楼雅间, 路晓晓怀抱琵琶,缓缓走进室内,便看到两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年。 其中一个红袍金冠,华美绚丽。 另一个则是玉冠白袍,清雅脱俗。 这两人她都没有见过,刚进门,她也不好过多打量猜测,有些分不清谁是谁,不过好在这种情况她还算有些经验。 “晓晓来迟,让两位久等了。”路晓晓率先施礼说道,“不知今日两位公子来找奴家所为何事?” “昨日我十弟出言无状,累害姑娘名誉之事,晓晓姑娘是否知道?”并未寒暄,红衣公子面上含笑,缓缓开口,不疾不徐。 还真是来道歉的啊。 路晓晓微微低头垂眸,面上浮现笑容。 “略有耳闻。”她轻声说着,嘴角挂着浅笑,一副对此不甚在意的模样。 “呵,那就好。”红衣少年斜睨着她,轻笑出声,“我们今日来,就是想要看看,这望舒楼的路晓晓姑娘,到底配不配让我给她作诗。” 咿! 不是来道歉的吗? 路晓晓面上的笑容凝结。 裴君意转头,惊讶的看向裴九。 “免得日后他人说起这事儿,还以为我们没见过路姑娘,无端揣测,胡言乱语呢!”裴九并不管他。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 楚姝坐在廊下,微微抬起头,似是在看天空云朵飘过。 院中蝉鸣声络绎不绝,一旁婢女侍立一旁。 “郡主,我去叫人把这些虫儿捉了。”婢女微微俯身,靠近她说道。 楚姝却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 婢女正准备应声是,旁边却来了个丫头。 那丫头将一封信笺递上。 婢女接过,唤了声“郡主”,意思是问她现在看还是等一会儿再看。 “读给我听。”楚姝说。 婢女说了声好,拆开信笺,将信中内容读出。 “……午后并未回府,偷偷去了望舒楼……” 第29章 令人生厌的小人 “他去望舒楼做什么?”听着婢女将信笺上的内容读完,楚姝忍不住好奇问道。 “上面没写,婢子也不知道。”婢女说着,心里却是不禁有些好奇起来。 郡主怎么突然对这个登徒子感兴趣了? 楚姝看向婢女问:“那边有什么消息了吗?” “还没有。”婢女说,“那边的消息都是到了晚上才能传出来的。” 楚姝沉默一刻,道:“把那些虫儿捉了,我不想听了。” 听着耳边蝉鸣不止,婢女应声是:“婢子这就让人来捉。” 说罢转身快步离开。 楚姝抿抿唇,向后倒去,乌黑如墨的长发扑散开来,她躺在廊道上看着上方湛蓝清澈的天空。 片刻后,闭上眼侧过身,一阵微风吹过,楚姝将身子蜷缩起来。 阳光斜照下来,少女未着履袜晶莹透亮的玉足微微泛起光芒。 …… “免得日后他人说起这事儿,还以为我们没见过路姑娘,无端揣测,胡言乱语呢!”少年一身红衣,肌肤白皙,精致好看的眉眼微微扬起,满怀戏谑之意。 这可真是跋扈。 路晓晓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 事实上那件事情的始末她今早就已经打听清楚了。 青楼这种地方,想要打听这些消息,再容易不过了,更何况,这也是她擅长的事。 这裴家人可真是…… 路晓晓不知该如何说了,内心有些无言,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合适的词句来形容他们。 先是妹妹在梁家的宴会上出言落了人家面子,随后还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不道歉不认错,没心没肺的又在自家办了个相同的赏园宴。 这不是打人家的脸吗? 落了人家面子不认错也就罢了,乖乖的躲在家里也没什么,偏的她不知足,生怕不办这宴会便是丢了脸面。 昨日那宴会就办起来了,梁家小姐丢了面子当然会想亲自找回来,可这裴家人却是帮亲不帮理。 裴十三她一个女子只凭喜恶行事也就罢了,可这裴家男子也是这般的飞扬跋扈。对那梁公子恶语相向也能算是合乎情理,可他们偏还要踩自己一脚。 自己什么也没做,无缘无故的被踩了一脚,没哭没闹没记仇。他们倒好,今日还亲自跑来自己面前,说着是要道歉,可这样子分明就是要把她踩到泥地里去…… “不过如今看来……”裴九说着,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失望吗?”路晓晓抬眸,收敛笑容。 她没有像裴九预想中的那样,生气怒骂,也不像一般的小姑娘那样躲起来嘤嘤哭泣。她这一副好奇求问的模样,反倒是让裴九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那倒没有,青楼红牌名不副实,早在我的预料之中,只是,有些感慨。”裴九浅饮口酒。 “感慨什么?”路晓晓还是那副好奇模样,没有丁点除此之外的情绪。 “梁公子五大三粗皮肤黝黑,好似黑猩猩一般,没想到竟会喜欢路姑娘这样小巧的。”裴九说着,轻轻将酒杯放到桌上,提起酒壶再次斟满。 是来挑拨离间的啊…… 原来是这样。 路晓晓心下了然,面上的好奇神色随之收敛。 目的达成了,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路晓晓抱着琵琶,转身朝门口走去。 “路姑娘这是要走了吗?”裴九的话语声从身后传来。 路晓晓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是啊,我生气了,所以要摔门走了。”她说着自己的心情,还有之后要做的事,可面上的情绪却看不出有哪里生气了,反而还若有若无的挂着一丝浅浅的笑。 裴九木然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路晓晓也没再多说什么,笑了笑,转身开门,却没像她适才说的那般摔门,轻轻的将门合上,抬步离开了。 没有理会身后小厮好奇的探看,路晓晓走在楼道中,缓缓想着方才的事。 今日,裴家这两位公子来找自己,对外说的是过来道歉。可真正目的却是想要挑拨自己和梁公子的关系。 嗯,虽然她跟那位梁公子并不熟…… 不过倒也算是认识的。 梁公子偶尔会和他父亲一起过来,是想让与他父亲相熟的几位大人认识认识他。 延伸出去的思绪就到这里,路晓晓将它们收回,继续想着今日的事。 嗯,裴家公子的目的也很明显了。 他们既是想要好听的名声,又想要破坏她和梁公子的关系,并且,也不想低声下气的致歉,润物无声的暗地里偷偷挑拨。 呵,想的可真美。 少年公子与他人产生恩怨,因为怒发冲冠一时气急,不甚损害了一青楼女子的声誉。 堂堂世家公子为此心生愧疚寝食难安,第二日便匆匆忙忙的赶来登门致歉。 这般君子坦荡不在意那青楼女子身份低微,不在乎自己名声主动放下身份的上门道歉,那青楼女子却摔门离开,只因为她对那少年公子的无心之失怀恨在心…… 这真是让人无奈的事。 那姑娘也真是让人生厌。 缓步走在楼道中,路晓晓轻笑一下。 如此行径,这裴家公子可真是个十足的小人。 令人心生厌恶。 裴九可不管路晓晓是怎么想的,在雅间里自顾自的吃喝起来。 虽然被那姑娘看破自己的计划了,不过没有关系,目的应该也还是达成了的。 不过。 如此心思细腻又天性多疑的女子。 还真是令人不喜。 一旁,裴君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眼睁睁看着裴九对那青楼红牌恶语相向、出言不逊…… 裴君意看着他,心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说好的道歉呢?说好的做做样子呢?说好的可怜人呢! 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叛变了! 裴君意有些意外,却又觉得……似乎理所当然。 嗯,毕竟他们家就是反派啊! 自家妹妹总是在外惹祸,他家妹妹也是一样…… 妹妹们都这样了,裴九他自然也…… 哎! 心中哀叹口气,裴君意目光中不自觉带上了些许怨念。 九哥啊,我想洗白当“正派”啊! 第30章 裴九是个小反派 望舒楼三楼雅间。 红衣公子相貌堂堂,坐在案几后自顾自的吃喝更显的些许随性洒脱。 案几上各色菜肴五花八门,红衣公子端起碗喝了口汤,双眼亮亮,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又挑挑拣拣的最终选了只猪肘子。 颇有些豪爽的咬下一块,红衣公子拖长鼻音发出惊喜的“嗯”声。 “十弟,这肘子不错,快尝尝!”嘴里咀嚼的东西还没咽下,红衣公子便忍不住偏过头朝另一边的白衣少年推荐道。 不过也是这会儿看过去,他这才发现,一旁少年身着白袍头戴玉冠,面容清雅脱俗仿若谪仙,只是…… 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其中感觉难以言说,给裴九的感觉,大抵就是……幽怨? 这样的神情让那白衣少年飘逸似仙的气质减少了几分,多了些凡间烟火气。 裴九眨眨眼,放下啃了一口的肘子,问他:“十弟是在怨我仗着家世,对那姑娘恶言相向丝毫不懂怜香惜玉吗?” 倒不是在怨这个,或者说,根本没在怨他。 裴君意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九哥既然要这样做,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呢?”裴君意道。 是怪裴九不提前告诉他,还骗他说是来道歉的。 “十弟是君子,我是怕提前告诉你,你便不愿意来了。”裴九笑着解释道。 裴君意看着他,认真道:“九哥不要以貌取人啊。” “我可不是什么君子。”他说。 以貌取人是这样用的吗? 裴九瞪眼。 不过……他这时候用好像还真没什么错。 裴九仔细在脑海中想了想,裴君意长得好看,是会让人不自觉的将他往好处想。 但其实细数下来,他除了之前跟那个小丫头道谢这一举动外,其余的好像真没做过什么符合“君子”这两字的事儿了。 嗯,之前还找我借《春闺大全》来着…… 还有昨日替自己作诗,分明他事先就知道是自家妹妹有错在先的,可却还是出手帮了他们。 这样想来,还真是自己“以貌取人”把他当成了君子。 “呵,还真是……”裴九笑道,“那下次再有什么事我提前告诉你。” “嗯,我也不是怕九哥会累害我。”裴君意说道,“主要事先告诉我,我好带够人手。” 裴九闻言,奇怪道:“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要带人做什么?” 裴君意喝了口茶,听了裴九的问题他同样觉得奇怪。 “不带足人手,九哥就不怕咱们走不出去吗?”他问道。 咿! 裴九闻言微愣。 好像还真是啊,万一那路姑娘气不过叫来楼里的打手…… “呃……天子脚下,应该……”裴九有些不太确定的道,“不会?” 裴君意看着他,微微瞪大眼。 九哥你也是小反派吗? 我看你这样自在的吃喝,还以为你真的有恃无恐呢! 跑去别人的地盘上说了人家坏话,没带人手就算了……完事儿了还不赶紧跑? 这也太作死了! “他们可以敲闷棍啊。”裴君意说道。 “敲闷棍?”裴九好奇提问,看来作为世家公子是没接触过这样的词。 “就是找个没人的巷子,给你头上套个麻袋,然后不拘什么武器,往你身上招呼……”裴君意说着,就有些担心这种事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嘶!如此阴毒?”裴九瞪眼,倒吸口气的样子看起来是有些惊讶。 “是啊。”裴君意说道。 所以他才不想当反派啊! 反派招惹的人太多了,感觉时时刻刻都得防着类似的事情发生啊…… “那下次用那个谁试试?”裴九突然眼睛亮亮的说道。 “啊?”裴君意看着他,满脸不可思议。 裴九以为他这样子是不知道自己说的谁,挤挤眼,戏谑道:“就梁家那个啊,你义子!” 听着裴九的话,裴君意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事儿之后再说……”裴君意说道,“还是先想想咱们今天能不能安全回去。” “呃……” 当然,这说的都是些玩笑话。 最终他们还是平安无事的回到了裴府。 …… 虽然在望舒楼点了不少吃食,不过两人也没吃太多,一是因为刚吃完午膳不久,其二则是因为还要回去吃晚膳的。 两人回去后,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身上难免沾上些许味道,便各自去洗了澡。 裴君意沐浴过后换了身衣裳,又等到头发烘干,这才动身朝着裴二夫人的院子走去。 裴九在他之前就到了,裴君意坐到他身旁,和几位堂哥说笑一阵,用过晚膳便又回了他的院子。 回到院中也是无趣,裴君意便在书桌上翻看裴九借他的书。 一个个书名全部看了一遍,都没什么感兴趣的,他便随意抽了一本出来。 看了看书名,《妖狐传》。 裴君意随意翻看起来。 他看了一会儿,大抵知道了这是个怎样的故事。 这本《妖狐传》写的是一个落难书生,破庙躲雨,而后遇到了狐妖。 也就是人和狐妖的禁忌爱情故事了。 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可能是比较新奇有意思,不过对他来说就比较枯燥无聊了。 将手中的书放下,裴君意不禁想,若是自己将另一个世界的书搬运过来会怎样? 刚想了个开头,裴君意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自己干点什么不好啊? 居然会想要写小说。 太傻了。 话本写的再好终究也只是话本先生,不是太好的名声,赚钱也赚不了多少,这个时代盗版横行的,拦不住的,况且识字的人也只占少数…… 还是想的多了。 他就算不“发明”点香皂香水什么的,照着叔父家的关系,也很容易就能找到合适的营生。 嗯,现在该想的也不是以后要做些什么。 他应该想的是几日后回了江州,该怎样面对这个世界的女主,该怎样处理她和妹妹的矛盾。 其他的事之后在想也不迟的。 呼了口气,裴君意站起身来。抬头看向窗外,夕阳正在缓缓落下。 第31章 夕阳下的问答 夕阳西下,撒下一片橘红,少年一袭白袍立在院中,抬头仰望天边,好似随时都会腾云驾雾飞升而去一般。 刚巧在这时候走进院子里的裴素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夕阳的余晖笼罩院中花草树木亭台水榭,恍若仙境。少年一身素白纤尘不染,似谪仙。 裴素眨眨眼,面上没有太多的神情,迈步朝院里走去。 听到脚步声,裴君意转头看来。 裴素今日上衣穿的是一件素白色交领大袖衫,下身搭配月白色齐腰襦裙,长裙从腰部垂到脚面,行走时衣袖裙摆一同舞动,显得些许仙气飘飘。 “十三妹。”裴君意含着笑,率先打招呼道。 “十哥。”裴素走到裴君意身前,微微仰着头看他。 夕阳下,公子小姐相视而立,白色衣裙被微风吹起,若不考虑两人兄妹关系,那可真真是一对让人艳羡的璧人。 裴素仰头看着他,打过招呼后便不说话了。 瞧着少女朱唇粉面明眸皓齿,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 对视片刻,裴君意移开目光,又一次率先开口问道:“十三妹这会儿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见裴君意将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又看向天边落日,裴素又盯着他看了一刻,这才转身同样看着远方,缓缓开口道:“昨天母亲叫我过去。” 停了停,她接着说:“今天你又出去了。” 是说昨天就想找我了吗? 裴君意心想。 “嗯。” 见她没了下文,裴君意点点头,轻声回应,告诉裴素,他有在听。 “我怕你明天还要出去,所以就这会儿过来了。”裴素说道。 “嗯。” 裴素这样说,裴君意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了,又回应一声,怕她觉得敷衍,想了想,还是再补充一句。 “今日有事。”他说道,“去了外祖家。” 裴素闻言又转回来望着他,张张口,吸了口气,又忽的闭上了嘴。 抿抿唇,裴素又绷着脸转过身看着一旁树梢。 “我是来跟你道谢的。”她说道,“谢谢你昨日帮我。” 分明是在道谢,可她却并没有看他。 裴君意听到她说是来道谢,又将目光转了过去。 朝裴素看去,却只能看到她的侧脸。 少女把脸撇向一旁,不知是在看什么。 裴君意想了想,收回目光,看着前面的一朵小花,回应说道:“嗯。” 觉得有些单调,显得太过漫不经心了担心她会以为自己不在意,裴君意便又补充了一个字。 “好。”虽然知道裴素并没有看他,可他还是点头轻笑回应。 裴素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却并不想看他。 直至裴君意将视线移开,语速缓缓,声音温和的回应她,她也依旧没有看过去。 他没有说“不用谢”之类的客套话,只说了一个“嗯”,一个“好”。 “嗯”是说他知道了,“好”是告诉我,他感受到了我的谢意? 裴素想到,便没有再说话。 她不说话,裴君意自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各自看着一个方向,二人之间陷入沉默。 在这样静谧的氛围中,夕阳落下了。 他们一个看着身前地上的小花,一个看着前方树梢,两人都没注意到。 天色暗了下来。 这样的氛围让裴君意感觉有些不自在。 收回目光,微微抬头便可见一轮明月高悬天际。 “十三妹还有什么事吗?”还是裴君意先开口了。 这是要让她走的意思? 裴素没有说话,依旧静静的站在一旁。 这样安安静静一言不发的站着,于她而言还真是很少有、很罕见的事。 若是让其他人知道她也有这般沉默的时候,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十三妹?” 裴君意温和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嗯,我听到了。”裴素说道。 这话说完她却又一次停住了话头,似乎没有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打算。 心里叹口气,就在裴君意以为裴素还会接着沉默下去时,她却开口了。 “十哥今日去青楼做什么?”她问道。 裴君意愣了下。 她怎么知道的? 裴素问的是去青楼做什么,意思是很清楚的知道他去了青楼,不是猜测也不是试探。 裴君意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的?” 他没有反驳没有搪塞,也没有质问,默认似的反问她。 “碰巧看到了。”裴素没有隐瞒,如实说道,“所以,十哥是去做什么?” 从刚才开始裴君意就感觉有些怪怪的,原来是裴素揣着心事,显得过于沉默了,让他本能的感觉不对。 “对外是说去给路晓晓姑娘道歉去了。”想了想,裴君意说道。 裴素闻言微愣,转回身看着他。 “对内呢?”她问道。 下人们开始走动,将各处的灯笼一一点亮,不过两人所在的这里暂时还没人过来,因此便有些昏暗。 “昨日那梁思泉没有作诗,他应该是早有准备的才对,只是当时觉得比不过我了,就没拿出来。”裴君意说道,“九哥说,他可能是想要过几天再送去望舒楼博取那个路晓晓的好感,所以就提前带我去挑拨两人关系了。” 昏暗的院落中,裴君意有些看不清身前少女的脸,只能看到她明亮的双眼,在夜色下似乎泛着光芒。 他和裴素十年没见了,其实没有那么熟,这话他们连叔父长辈都没说,事实上也不该告诉她的。 就是要说也还是裴九来说才是,不过,夕阳下,看着少女不像往日那般唧唧喳喳的活泼,反而有些沉默的让人觉得压抑,裴君意便忍不住告诉她了。 作为哥哥的他,把自己做的“坏事”告诉了妹妹,是不太好,不过往另一个方向想的话,其实还能算是挽留住了作为兄长的形象也说不定呢? 兄长做了“坏事”,挑拨离间破坏他人关系,总好过自己的兄长流连青楼? 嗯,当然,这里破坏他人关系的“他人”肯定不能是什么无辜的“好人”,否则还不如流连青楼祸害自己呢。 第32章 月下不知来人 夜色下的京城灯火辉煌,享受着夜生活,在大街小巷中游玩嬉闹的人一点儿也不比白日里少。 望舒楼是京城里最有名的青楼楚馆,同时又处在最热闹繁华的大街上,即使过了子夜也依旧会有客人进进出出。 灯火下,望舒楼门口,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扶持着一个衣着华贵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走出。 男子身材壮硕,按理来说应该不轻,也不知那女子有多大的力气,虽然看起来是有些摇摇晃晃,可却依旧扶着那男人渐渐远去了。 青楼楚馆门口出现这样的一幕并不让人觉得意外,人们也都不会在意,各自谈笑玩乐,很快便将之抛诸脑后了。 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那对男女穿过繁华的夜市街,转过街角朝着远处走去。 夜市街位于京城的正中,他们穿过了这片区域,去往的方向有官府衙门,有高官厚禄的府邸,也有巍然不可侵犯的皇城。 夜里街道两旁的商铺大都关闭了,为数不多开着的也只有几间客栈而已。 忙了一天总算将账目对完,客栈的老板走出店门伸了个懒腰。 他已经年过四十了,这间客栈祖祖辈辈的开着,他也从未想过换做别的营生。 兴许是因为那些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客人们。 他这辈子至今为止几乎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从父亲手里接手客栈也有十余年了。 他们一同见证了无数人的人生。 有向往京城繁华前来见识的旅人;有进京赶考,最终却郁郁不得志蹉跎半生,最终无奈归乡的落魄书生;有考上了最终金榜题名为官一方的;有来往各地行商的;还有刀尖舔血的江湖人…… 举起双手舒展着身子,这让他觉得腰部的酸痛微微得到舒缓,用手轻轻捶了两下。 看来是时候该请个掌柜帮忙打理客栈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前方街道尽头一队巡城的士兵从夜色里走出。 甲胄的碰撞声,马匹行走时发出的踏踏声连成一片。 客栈老板看了眼,正准备回店里歇息,却忽的听到另一边街头一女子的惊呼声伴着杂物散落的声音响起。 “呀!”女子惊叫一声,似乎连带着什么东西一同摔倒进了街边整整齐齐放在一旁的竹篓堆里。 “嘭”的一声,竹篓散落一地,女子落地发出吃痛的“哎呦”声。 巡城的士兵纷纷催马过去,前排的几个立刻下马上前按住刀柄,随时准备动手。 其中一人举着灯笼上前探看,竹篓乱乱看不清人影。 “臭娘们!”一声男子的怒喝从杂乱的竹篓堆中响起,旋即又一把拨开眼前的杂物,将压在身上女子推到一旁,愤然坐起。 男子宽眉方脸,没什么特点很是普通,不过衣着倒是不凡。 巡城的将官皱眉看他一眼,上下打量一刻,又瞥向一边被男子推倒在地上看不清面容的女子。 那女子身段婀娜,穿着暴露……打扮的这般花枝招展,想来该是青楼女子了。 女子俯身在竹篓堆里抬手揉着脑袋,“哎呦哎呦”的叫着,应该是刚才摔倒时受伤了。 将官移开视线,再次看向那个男人。 男人坐起身,看到面前忽的围了这么多士兵被吓得有些惶惶。 “兵,兵爷……”男子被他们围在中间,战战兢兢的主动开口。 “大半夜的,在这里做什么?”为首的将官样貌年轻,仰着头居高临下的看他。 衣着华贵的也不一定就是高官厚禄,也可能是有些银钱身份低贱的商人。 看他面对自己的态度,显然就是后者了。 “兵爷!我家就在旁边那条街,我这……”男子说着,左右看了看。 看到一旁趴在地上见了巡城不敢做声的女子,讪讪笑了笑。 “我这不正回家呢嘛。”男子厚着脸皮说道。 那年轻将官审视一刻,正准备说话,身旁一个士兵上前与他低声交谈几句。 “咿!老曹?”不远处,客栈老板举着灯笼惊讶出声。 将官抬手制止那士兵说话,看向客栈老板,问他:“你认识他?” 客栈老板连忙点头应声是:“认识认识,他是隔壁街书店的曹老板,好多年了,差不多每天晚上都是这个点儿才回去。” 不过,今日比平时晚了半刻钟。 这种小事便没有说的必要了。 这和他手下告诉他的没什么出入,将官“嗯”了声,也没再多说什么,催马带队离开了。 “老曹,你这……” 客栈老板提着灯笼靠近,这才看到他身旁还趴着个青楼女子。 “唉!”摇摇头,伸手将他扶起,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无奈走了。 老曹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逛青楼这个毛病一辈子改不了。 不过……也是,年近四十了还没成亲,流连青楼也并非完全不能理解…… 只是,老曹这个人各方面条件都挺好的,上门说亲的媒人也不少,但他为何一直不肯结婚,便没人说得清了。 看他几年如一日的往返青楼,也不是那方面不行啊…… 不管客栈老板是怎样想的,看着他渐渐走远后,被叫作老曹的男人才将那女子扶起,两人一同快步朝着远处走去了。 那模样可半点也不像是喝多了走不动路了。 夜色的掩盖下,两人穿过街道,走过转角,玉带桥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之中…… 长公主府,一扇不起眼的角门轻轻打开了一个缝隙,两道人影迅速穿过。 人影消失,角门关上,远远看去,就好似从未开启过一般。 两道人影在府中快步穿行,很快就越过了一道月洞门,两人驻足停下。 他们才刚刚停下一会儿,远处一盏灯笼从黑暗中飘来。 灯笼近了,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跟我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两人应了声“是”,连忙上前跟在那女子身侧。 灯笼的照耀下,三道人影很快远去。 这一角落再次被黑暗笼罩,明明是夏天,这会儿却安静的连虫鸣都没有,就好像真的空无一人般。 第33章 让人把地板拆了 望舒楼,四楼走廊中,一身影偷偷将脑袋探出房门。 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发现自己后,她嘴角浮现出笑容。 小姑娘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间,朝着一扇房门缓缓靠近。 只一会儿,她就来到了屋门口,轻轻抚上房门,那姑娘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得逞的笑。 “你在那里做什么?”身后传来一个女子严肃的声音。 摸上房门的手立刻收回,她的身子一下子僵住。 僵硬转身,她不由有些讪讪:“姐姐……” 面前的女子头发散开,只着里衣,是一副准备要就寝的装扮。 想来应该是自己发出了动静被她给听到了。 小姑娘不好意思的看向她,心下想的是,好可惜。 只是当她抬头看到女子满怀审视的神情时,这才想起这位姐姐的性格,连忙收起这些多余的神态,乖乖说道:“我想和洪姐姐一起睡……” 说到后面声音低低,显然她也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些幼稚的难以启齿。 那女子微微眯眼,审视一刻才变作一脸平淡古井无波的神情,淡淡说道:“洪姐姐今日身子不太舒服,已经歇息了,你不要打扰她。” “哦。”她低低应了声,声音里透露出浓浓的落寞。 女子看着她,想了想。 “要不然我陪你睡?”她说道。 那姑娘一下子瞪大眼,连连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睡就好!” 看着小姑娘惊慌害怕的模样,女子难得的轻笑一声,道:“好了,不要姐姐陪就赶紧回去睡。” “嘿嘿。”小姑娘也跟着笑了下。 “好的姐姐,那你也早些睡。”她说着,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女子“嗯”的回应一声,目送她回了房间,又看了一刻,这才推门回去了。 …… 长公主府。 三人最终停在了一处房屋前。 婢女举着灯笼迈上台阶,轻轻敲响房门。 “郡主,他们来了。”婢女朝屋内说道。 “让他们进来。”柔柔的女声从内里传出来,婢女身后台阶下的男女不由屏住呼吸,不敢做声。 婢女应声“是”,举着灯笼照亮台阶,轻声对两人说道:“来。” “好。” 两人轻声回应,生怕扰了屋内那人。 他们一同跟上,婢女上前推开房门,走进室内。 门内的风光照亮了男子的脸。 若是方才巡城的士兵、客栈的老板在这里,一定会感到惊讶的。 刚从青楼领了个女子出来的老曹,并未回家,而是去了长公主府。 老曹和那青楼女子并肩走进屋内。 入目的是一张绘制精美的屏风,其后隐隐透露出一女子身影。 不用他人示意,两人自觉停下。 婢女已经快步走到了屏风后。 “你怎么也来了?”女子轻柔的声音响起,透露着几分慵懒。 隔着屏风,那女子也能感觉到她向自己投来的视线。 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她和老曹虽然一直都在给嘉卉郡主做事,可两人都没亲眼见过这位贵为郡主的小姑娘。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到这长公主府来。 达官贵人她也见了不少了,可从未有这般惶惶不敢出声的时候。 “郡主问起,民女不敢大意,就斗胆亲自过来了。”和老曹一同俯身跪在地上,女子诚惶诚恐的答道。 “嗯,洪姑娘辛苦了。”屏风后女声说道,“都起来。” “是。”两人一同应声,女子起身抬头,灯光下,浓妆艳抹的脸上有些看不出本来模样。 不过若是望舒楼里那个想要找洪姐姐一同睡觉的小姑娘看到的话,应该还是能一眼认出,这就是那个“身子不舒服”已经歇息了的洪姐姐。 “为郡主做事,再怎么辛苦,民女也是心甘情愿的。”洪姐姐奉承的说着,心中对自己这话却有些不太满意。 以往自己拉拢望舒楼里的小姑娘们的那股劲儿呢…… 她有些懊恼,不过一时想不到更好的话,也不能让郡主久等,便只能匆匆忙忙的这样说了。 屏风后人影沉默一刻,目光转向一旁男子。 “老曹,你也是。”她说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们了。” 老曹闻言,他那平平无奇的脸上霎时泪水纵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俯身趴在地上,声音颤抖着说道:“郡主言重了!” “只要是为郡主做事,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老曹我也不以为苦。”似是真情流露,老曹伏在地上涕泪横流,声音哽咽。 不要脸! 洪姐姐站在一旁看着他,眼角抽了抽,暗骂一声。 就在她看着老曹表演时,屏风后楚姝同样抬眸看着婢女,其中意味难明。 “婢子待会儿就让人把地板拆了。”婢女低声说道。 她们郡主只要呆在屋里就不喜欢穿鞋袜,这人把地板弄的这样恶心,打扫得再干净也还是会觉得心里膈应,还是直接换了。 “好了,起来说正事!”婢女冲屏风后两人说道。 “是。”老曹再次起身,用袖子在脸上胡乱的擦着。 “今日裴家的那两位公子去望舒楼是做什么?”婢女清冷的声音传来。 “楼里的姑娘都说那裴家公子是来给路晓晓道歉的。”洪姐姐说道。 楚姝闻言微微凝眉,垂下眸子看起来似乎是有些不解。 “不过我觉得好像并不是这样的。”想了想,洪姐姐将自己的猜想也补充上。 婢女透过屏风看她,问道:“为何?” “因为我看到路晓晓她很早就回来了。”想着今日的事,洪姐姐缓缓说道,“从她进了裴家公子他们的那间雅间,到她出来,就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 “我就想,若是道歉的话,怎么也得寒暄一阵的?”她接着说道,“况且,她去的时候还带上了琵琶。” “倘若真是道歉,那怎么也得回赠一曲以示不计前嫌双方修好。”洪姐姐说完,静静侍立一旁,心下却是有些紧张。 不知道郡主会不会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从而奖赏她…… 亦或是嫌她说的多了…… 然而还不等她多想,随后婢女说出的话,就打消了她关于后者的胡乱猜测。 第34章 这是何等的殊荣 “嗯,是有些道理。”婢女缓缓说道,“还有其他可疑的地方吗?” 透过屏风,看着其后的人影轻轻点头。 洪姐姐涂满胭脂水粉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有的有的。”洪姐姐连连说道,“还有一点很奇怪。” “路晓晓她很早就从雅间出来了,可裴家的两位公子却在里面待了好久。”她说道,“我就想,如果他们真是来道歉的话,应该会在表达歉意得到原谅后就离开的?” “何况他们还吃吃喝喝的点了不少楼里的招牌菜。”她最后补充道,“这可一点儿都不像是来道歉的,倒有些像是来膈应人的。” 洪姐姐说完,掩嘴低低笑出声。 “咯咯咯……” 洪姐姐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很对,也很好笑。 本以为是上门道歉来的,欢欢喜喜的做好心理准备亲眼见了后,才发现,他们是来膈应人的。 居然会遇到这样作弄人的家伙,那还真是可怜又可笑的事。 不过,被膈应的那人是抢了她红牌之名的路晓晓。 那就只会让她觉得可笑而已了。 女子的笑声轻轻回荡在室内。 笑了一刻女子才发现这里不是在望舒楼,没有她那些妹妹们附和的跟着笑…… 空旷的室内只有她一个人在笑是会让人觉得尴尬。 洪姐姐有些讪讪的收声。 女子的笑声停了,场中安静一刻。 明知道屏风后看不清自己的神情,洪姐姐还是不敢过于明显的打量嘉卉郡主。 她微低着头,时不时偷偷的用眼角余光去瞟那屏风后侧卧的人影。 她看到那人影缓缓坐起,借着灯光可以看到她乌发垂散,并没挽着发髻。 也是,这会儿已经很晚了,是要睡了……郡主她还只是个女孩子呢。 “你们做的很好。”柔柔的女声从屏风后响起。 他们一同俯身,正要开口说“哪里哪里,这都是我们该做的”,却被婢女率先出声给截停了。 “天色不早了,郡主该歇息了,你们快些回去。”她说道,“莫让他人起疑了。” 两人本来还想再说些“表忠心”的话,可婢女既然都说了郡主要休息了,还说了是要防止他人怀疑…… 那就没有办法了。 正好他们都俯下身了,也不用再想着先行礼了,一同应声“是”,随后就看到婢女转过屏风走了过来。 两人匆忙起身,还要施礼,婢女却是抬手制止了。 “走。”她说道,“我带你们出去。” 她可是嘉卉郡主的贴身婢女! 这是何等殊荣——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激动神色。 诚惶诚恐的应声“是”,连忙跟上婢女的步伐。 夜色下的长公主府分外宁静,除了偶尔一阵风儿吹过树梢发出的“唦唦”声外便没了其他声音。 一盏灯笼在夜色里渐渐飘远。 …… 夜色一点点变淡,天边火红的朝阳缓缓升起。 街上行人三三两两,街道两旁的商贩店铺大半也还没开。 天上青光朦朦,街上开胭脂店的大娘推开屋门。 抬眼看了看赤红一片的天际,大娘站在门口很没形象的伸了个懒腰。 舒服的哼出了声,大娘呼了口气,转身回店里准备洗漱。 从屋内将水壶提出来,还能看到白雾似的水蒸气不停从壶嘴里冒出来。 大娘把它放到地上,又转身进屋抬了盆冷水出来。 刚准备将热水倒进盆里,忽的听到远处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老板娘!”女子声音清脆,远远传来还有些悦耳。 大娘闻声,抬头看去。 远处街头,女子衣衫单薄未施粉黛,正袅袅婷婷的朝自己走来。 “洪姑娘?这么早啊?”大娘一眼便认出了那女子的身份,放下水壶,笑着打招呼道。 “是啊老板娘,昨天胭脂用完了忘记过来买了,今天早上要用的时候才想起来。”女子走近,笑着向大娘解释。 “哈哈哈,是吗?我以前也常常忘了哩!”大娘笑着转身从店里拿了一盒胭脂递给她,道:“来,这款是姑娘常用的。” “咿?那老板娘你以前经常忘,现在就不会忘了吗?”洪姐姐瞪大眼好奇的问着,从荷包里取出银钱递给她。 “是呀!我现在开胭脂铺了呀,我自己用的梳妆台上就时常备着好几盒呢!”大娘高兴的说道。 原来是想让她多买几盒回去啊。 “这样啊,那我也再买几盒留作备用!”洪姐姐故作恍然的说着话又掏出银子多买了一些。 又开开心心的和洪姑娘说笑一阵,直到目送她大包小包的提着不少东西走远了,大娘这才开始洗漱起来。 嗯,一大早就卖出去那么多,当然会开心了。 望舒楼作为一间青楼楚馆,清晨自然是它最冷清的时候。 这时候楼里的姑娘们大都还在被窝里睡觉,不过有位小姑娘却是那少部分的几人之一。 昨夜想找洪姐姐一起睡觉的计划失败了,原因是因为洪姐姐她昨天不舒服,早早的睡了。 于是她就打算今天早早的起来,去看看洪姐姐身体好些了没。 若是好了的话…… 嘿嘿嘿。 小姑娘偷笑一下轻轻推开了房门,探出脑袋。 “咿!妹妹你这么早就起来啦?”女子好听的声音传来。 “洪姐姐?”小丫头瞪大眼,从房内走出,看着面前不施粉黛却依旧美的冒泡的洪姐姐,微微有些愣神。 姐姐不化妆的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呢! “是啊。”女子轻笑回应一声,转而微微弯腰从身旁拿了一个盒子递给她。 小姑娘抬手接过也没看是什么东西,直接问她:“这是什么呀?” 洪姐姐看着她笑了笑:“我胭脂用完啦,刚才出去买的时候就想着给妹妹们也带一些回来。” 小姑娘开门看来时她就一直站在自己的房门前,这会儿说完话便直接推开门准备回去了。 刚打开门她又似忽才想起来般,回头说道:“这款胭脂是我常用的,你想要试一下的话,待会儿可以来找我。” 她说完就提着东西回了房间。 徒留小姑娘怀抱着胭脂盒,心中带着几分窃喜的站在原地。 第35章 一同出游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裴君意推开屋门从房里走了出来。 他就像往日那样,亲自动手洗漱过后,才让丫头婢女们服侍着将头发烘干。 每天早晨的请安是裴家公子小姐们一天的开始,裴君意作为裴氏十公子自然也不例外。 裴君意一切准备完毕,走出院子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起来。 听着其他院里不时传出推开屋门开始走动的声音,裴君意缓步行走在裴府中。 “十公子。”路过的下人纷纷施礼喊道。 “嗯。” 裴君意温和的笑着点头回应。 他很快就到了裴二夫人的院子里。 这时候裴二夫人正在翻看家里的账册,这是她作为当家主母必要的工作。 远远看到一白袍少年走进院里,她将账册合上。 少年走近,年轻俊美的脸上挂着春风般的笑。 “叔母。” 裴二夫人同样回以微笑。 少年人的笑赏心悦目,自然也能讨到长辈的欢心。 “这么早就过来啦。”她说道,“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已经休息够了。”裴君意先是回答了她的问题,这才说道:“过来的早了些,是有事要跟叔母说。” 裴二夫人笑着点头,问道:“是什么事儿啊?” “从家里出来都快有一个月了。”他说道,“再过两日也该启程回江州了。” 裴二夫人闻言有些惊讶,忍不住挽留道:“你这才来了几日啊,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怎么不过了端午再走啊?” “叔母,端午还有一个月呢。”裴君意笑着说。 “哪里还有一个月呀!这不才二十多天嘛。”她说着,颇有些“斤斤计较”的感觉。 裴君意被她逗笑。 “叔母,二十多天和一个月,区别也不是很大,都还很早呢。”他笑着说。 见裴君意和她“顶嘴”,裴二夫人两只眸子瞪得很大。 “哎呀,你这孩子,横竖也不过是多玩儿几天的事,又不是让你干什么。”她说道,“何必要算的这样清楚。” 裴君意笑着点头,说了声“是”。 裴二夫人本以为他是答应等过完端午再回去,裴君意却又接着否认了她的猜想。 “不过,我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他摆正身形,认真说道,“来回一个多月,已经很久了,再贪玩不肯回去,母亲会很担心的。” 原来他说“是”的意思是同意她说的不用算的太过清楚。 实际上他也知道,母亲这会儿就已经很担心很难过了。 既然都这样说了,那裴二夫人也不好再劝了,无奈的叹了口气。 “哎,倒也是,以我那姐姐视你如命的性格,还真是会过分担心的。”裴二夫人说着,想到了裴大夫人,面上便不自觉的露出了笑。 裴君意的母亲当然不是她的姐姐,只是两人嫁进来后便以姐妹相称罢了。 “只是不知下次再见又会是几年后了。”她说着,话语中颇有些惋惜。 “兴许也不会太久。”裴君意却是淡笑着回答道。 裴二夫人闻言微愣,看着少年身形修长,眉眼五官俊朗非凡,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是啊,这孩子都到了有意中人的年纪了…… 是要下场科举入仕了。 也是,都这么多年了…… “那叔母就在京城,等你来蟾宫折桂了。”她笑着说道。 “好。”裴君意笑着应声,并没有否认她“蟾宫折桂”的期许祝愿。 这要是让外人看了难免会觉得他恃才傲物不将天下人放在眼中。 不过此刻厅堂中除了他们也就只有裴府的下人丫鬟,这样亲人间的玩笑话自然也不会流传出去。 就是真的传了出去,也只会被人们一笑而过罢了。 又有哪家的长辈没对自家子侄说过这样的话呢? 两人坐在堂中说笑一刻,没一会儿裴二老爷家的其他人也都来了。 众人请安后,裴二夫人唤人摆菜,并不择席,众人围坐一桌开始用早膳。 定下回去的日子,所有的事情也都解决了,放下所有心事,裴君意胃口不错,比往日都多吃了一些。 众人吃完后裴二夫人并没有向往常那样让大家各自自在做自己的事,而是开口问道:“你们今日可有什么事儿吗?” 众人互相看看,不知道裴二夫人这样问是要做什么,但还是如实回答。 “没有。”裴三公子最先说道,其他的人也纷纷应答。 左右也没什么大事,基本上都说“今日无事”之类的。 而后裴二夫人就说,好久都没有一家人一同外出游玩了,不如今日就一起去城外留云寺云云。 既然都没什么事,大家自然纷纷应和。 说是要出行游玩那却也不可能说走就走。 姑娘们纷纷要求回去换上自己最为亮眼好看的衣裳。 公子们也在一旁谈笑准备起来,有说要骑马的也有马术不精怕丢了颜面准备坐车的,场中一片其乐融融。 裴二夫人显然也是临时起意,回房里换了件衣裳出来。 下人仆妇们自然也是热热闹闹跑来跑去的乱作一团。 他们要准备的东西可多了,又是牵马又是驾车,还要帮着主子们挑选准备备用的衣服、鞋子等等的许多东西。 姑娘们挑选衣服首饰是要些时间的,试试这个,试试那个的临近午时才算是准备妥当。 裴素自然也在其中。 挑挑拣拣的最终还是选了件素白色的襦裙。 姐妹们唧唧喳喳的一同走着,忽的一位妹妹好奇问她。 “十三姐,你以前不都喜欢青色吗?”她问道,“怎么这几日穿的都是白色呀?” “哼!我现在更喜欢白色!你管我呀!”裴素哼了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脸。 “姐姐快放开我!”小姑娘挣扎一下,裴素嬉笑着放开她。 说笑打闹一阵,却始终把握着分寸,深怕身上的裙子皱了、妆容花了,头发乱了。 嗯,女为悦己者容嘛! 男子也是。 女子们携手并肩朝外走,很快来到了二门外,众人抬眼看去,就看到除了几辆马车外,还有几个少年人骑马等候。 马背上,年轻的少年公子们衣着各异。 裴素看去,却只见人群中一白衣少年骑着棕马,阳光下,俊逸出尘的脸上笑如春风。 第36章 此子容貌不弱于我! 夏日里的天气有些炎热,好在偶尔也会有风儿吹过,让人觉得几分惬意。 京城里繁华热闹的大街上,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人拥簇着几辆马车行来。 街上的车马行人纷纷躲闪避让。 边上的摊贩远远望去,就见队伍前方开道的是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个身着白袍头戴玉冠,清雅脱俗,一个穿着红衣,头顶金冠,鲜艳夺目。 两人相貌堂堂骑马而行很是惹眼。 相貌堂堂就相貌堂堂,商贩们可没空理会这个,借着车队行来这段时间,一个个都伸长脖子涨红脸用力的叫卖了起来。 他们不理会不在意,自然会有其他人在意。 “看那马车上的标记,是裴大人的家眷。”路边有人说道,“这阵仗是全家出游啊?” “看这样子,应该是了。”他身旁一人附和道。 “对了,听说这几日裴府来了个谪仙般的公子,你有没有看到?”看了眼渐渐走近的车队,那人忽而想起之前听到的一个传闻,好奇问道。 被问话那人正垫着脚尖越过人群朝车队看,听到他的话,抬手向车队前方那白袍少年一指,道:“喏,那个就是!” 那人闻言,同样踮起脚,瞪大眼朝那边看去。 “嘶!这么多年了,终于遇到了!”看清马上白袍少年模样,那人满脸震惊的说道。 旁边那人闻言微愣。 这么多年?终于遇到? 是有什么隐情吗? “什么意思?”他好奇问道。 “此子容貌,不弱于我!”那人看着他,满脸严肃认真的道,“这么多年了,终于遇到个在容貌方面能与我比肩的男人!” 看着男人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他沉默一刻,终究还是忍不住斥道:“要点脸!” 两人问答谈笑间,车队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行在最前面开道的白衣少年被他们看的更清楚几分。 靠的越近,少年那种清雅脱俗的气质便越发的显眼,那不要脸的男人目送着少年骑马走过,这才真正理解了传言中“谪仙”二字的含义。 “那是裴家的十公子,长房一脉的嫡子,前天裴府的赏园宴上还写了首诗,比之当年的裴大人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身侧那人说着,男人好奇看去,目光中透露着询问之色。 “诗是写一个女子的。”他并没有卖关子,目光看着渐渐远去的白袍身影,缓缓说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男人也是读过书的,只听了一遍便能知道这首诗的精妙。 “嘶!如此好诗……”男人眼睛瞪得溜圆,“写的是哪家姑娘?” 嗯,不出意料的,男人就像其他人一样,听了这首诗,不是先研究讨论它的精妙之处,而是先问这首诗写的是谁。 他不禁想到将裴十公子这首诗传给自己的那人的所作所为,忍不住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男人看他不说,咬牙催促道:“你告诉我,我待会请你吃饭!” 嗯,年少慕艾,当然也不止是年少。 基本上,只要是个男人,就是这样的, 听了男人的话,学着告诉自己这首诗的那人的动作,轻甩衣袖,将双手背在身后。 微仰着头,道:“不可说!” 男人微愣,怒道:“臭小子!讨打!” 人群中,那人没法躲闪,连连求饶无果,没办法只能说出了事情原委。 “这‘不可说’就是裴十公子当时的原话啊!” …… 街边这场关于自己的闹剧裴君意并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其他人如何谈论、评价自己,那都是别人的事,他们如何想他,于裴君意而言,都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事罢了。 和裴九一同并肩骑马走在街上,裴君意还是第一次享受到官宦人家的特权。 街边行人车马,只要是看清他们家徽记的,没有一个敢不避开、不让道的。 车队缓缓而行,不一会儿就穿过京城,出了城门。 出了京城行人就少了很多,车队行进的速度也因此快了一些。 裴君意骑马走在队伍前方,沿途欣赏着路上风光,偶尔与裴九交谈几句,也没觉得枯燥无聊,反而感觉才一会儿时间就到了京城郊外的留云寺。 留云寺建在山上,山下是个城镇。 站在镇中,远远的就看到寺中游人如织,裴家诸人纷纷下车步行。 裴君意同样将棕马交给下人照料,抬步跟着众人朝寺庙走去。 沿着数百级台阶缓慢向山上行去,裴家众人一路说说笑笑,也并不让人觉得累。 谈笑间,很快就到了寺庙门口。 几个僧人在门口站着,看到众人来了,纷纷施礼喧了声佛号,打过招呼后众人接着朝里走。 这下总算是进了寺庙中。 寺庙很大,裴君意却是不熟,不知道这边那边的哪座殿都是干嘛的。 好在裴九来过几次,对于这留云寺也算是比较了解了,两人并肩走着,裴九就在一边给他介绍起来。 大家都是在跟着裴二夫人走,各自和身边人交谈着,很快来到了正殿。 裴君意跟着走了进去。 殿中佛像庄严肃穆,只微微看了眼裴君意便将目光收回了,担心会被寺里的僧人以为是不敬。 裴二夫人捐了些香油钱,众人各自上了柱香。 在拜过正殿的佛像后,裴君意又跟着依序参拜寺庙中的其他神明。 身上虽然不觉得累,可反复做着同样的事心中难免就会觉得疲惫。 不过好在总算是拜完了。 跟着裴二夫人回到殿中,裴君意看着其他人求签,或满面愁容或欢喜雀跃,忍不住就要上前试试。 他并不信佛,这种事他也从未做过。 第一次求签,即使再怎么不信,心中难免还是会有些好奇, 裴君意不由的想,自己会抽到怎样的签呢…… 不过就在裴君意上前准备求签时,裴二夫人忽然在身后问他。 “君意是想要问什么呢?”她问道。 裴君意闻言愣了下。 他只是想要随便抽一签看看而已。 第37章 慧运大师 “君意是想要问什么呢?”裴二夫人问道。 求签便是要问佛祖自己想求之事,问语不能模棱两可,也不好告诉别人,但大致的方向总还是能说的。 裴君意愣了下,决定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没有想好。”他说道,“其实我没什么想问的,只是有些好奇想要试试而已。” 其实也不是没什么想问的,只是他另一段记忆是在红旗下长大的,对于求神拜佛就能先知先觉、逢凶化吉这种事本能的觉得不科学,不可靠。 嗯,没错,虽然他莫名其妙的穿越到女频文里了,可他还是一个热爱生活、相信科学的新时代好青年。 “拜佛求签是要诚心的。”裴二夫人看着他说道,“还是先想一想。” “嗯。” 裴君意点头心里却是有些遗憾,其实这种事于他而言还挺新奇的。 “十弟要真是想不到问什么的话,不如就问姻缘好了。”裴九从另一边走过来说道,“就问你和前日那首诗里写的姑娘。” 前日那首诗—— 那首诗仙李白为杨贵妃所作的《清平调》吗? 向佛祖问他和杨贵妃的姻缘…… 这不太好?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的!”裴九上前揽住他的肩头,轻轻将他往佛像那边推了推,催促道,“快去快去。” “唉……” 裴二夫人张张嘴,本想要叫住裴君意的,不过看着他已经被裴九半推半就的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了,最终还是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其实是想让裴君意求功名的,不过…… 姻缘也不是不行。 站在蒲团前,裴君意学着之前那些人的动作行着拜礼。 慢慢下拜,又慢慢起立,动作稳稳丝毫不显急躁,让人挑不出错处。 他虽算不上“诚心”,可也能说得上是怀揣敬畏、礼数周全了。 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缓缓叩拜诚心诚意。 这样的一幕真是让人觉得惊艳。 裴素原本还在一旁跟姐妹们闲谈,这会儿看到他在求签,就走到裴九身旁,好奇的问:“九哥,十哥他求的什么啊?” 裴九低头看了她一眼,轻笑了下,没有隐瞒。 “求……”他故意拉长声音卖了个关子,见裴素瞪大眼脸上写满好奇,这才说道:“姻缘啊。” “啊?”小姑娘眼睛瞪得溜圆,满脸惊讶的样子有些可爱。 裴九“嗤嗤”的笑了下。 “就是求姻缘啊。”他说道,“求那个‘云想衣裳花想容’的姑娘和他的姻缘。” 咿! 裴素转头,朝裴君意看去。 …… 裴君意跪在蒲团上,身形笔直。 一旁僧人将签筒递交给他。 裴君意闭上眼,照着裴九说的,想要回忆默念那首《清平调》,可才想了个开头就觉得有些可笑…… 杨贵妃—— 面上竭力维持不让自己笑出声,裴君意在心中摇了摇头。 他还不如想想自己一开始抄这首诗是想要写给谁的呢! 嗯,他不禁想到了长公主府里,那只绘在屏风上的蝴蝶。 握着签筒轻轻摇晃一下,打乱原先顺序后,闭着眼,裴君意伸手缓缓在签支上游移。 没有多想,他随意的抓起一撮。 渐渐松开手,竹签一支支落回竹筒的响声回荡在耳畔。 “嘟嘟嘟……” 只剩下最后一支竹签留在手中。 僧人见状将竹筒拿过,以示不能再做更改。 裴君意将最后这支竹签举到面前,他缓缓睁开双眼。 抬眼朝签上内容看去。 白雁衔书过深山,莫愁出路有艰难。 劝君修整门前路,莫管他人西和东。 裴君意看完,微微挑眉。 前一句是说他前路坎坷,但是不用担心,应该能够解决是吗? 这后一句看起来像是在说他自顾不暇还多管闲事? 裴君意摇摇头,这说的什么啊…… “裴施主,需要解签吗?”身旁僧人握着竹筒,见他神色有异,满怀关切的问他。 之前看到其他人都让人帮忙解签了,裴君意也随波逐流,将手里那支竹签递给他,道:“有劳大师了。” 僧人轻笑摇头,接过竹签,道:“诚惠二两银子。” 看着这僧人笑的像朵菊花一样,裴君意一时无语凝噎。 裴君意递上银钱,僧人面上恢复关切神色,缓缓看向签文。 他也没问裴君意求的什么,自顾自看了一刻,缓缓开口道:“此签,切勿急进,欲速则不达。就像是爱情一样……” 咿——这就完了吗? 僧人说着,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将竹签放回签筒里转身就想要走,身后却传来了裴君意清朗的声音。 “大师解完了?”他问道。 僧人转过来,面容严肃,缓缓施礼,颇有几分得道高僧模样。 “裴施主,老衲解完了。”他看着裴君意,认真道。 看来这和尚就是个骗子啊…… 封建迷信果然信不得。 裴君意想了想,似乎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只能放他离开了。 僧人面上古井无波,又走向下一个人。 那人恭敬施礼,唤他:“慧运大师。” 为那人默哀一秒,裴君意转身朝回走。 看到裴九身旁多了个人,他笑着打招呼。 “十三妹。” 裴素点点头,同样打招呼道:“十哥。” “十哥求的是姻缘吗?我看到慧运大师帮你解签了,结果怎么样啊?”裴素看着他问道。 瞧着她充满好奇的模样,裴君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切勿急进,欲速则不达”吗? 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还有那个慧运大师…… “那个慧运大师很有名吗?”裴君意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向她提问道。 “是我先问你的啊……”裴素嘟着嘴嘀嘀咕咕说了一句,这才告诉他:“慧运大师,有不有名的……应该还好,只知道他是留云寺方丈的师弟啊,应该也是得道高僧。” 裴君意点了点头,大概清楚了。 这个慧运和尚应该就是个穿着僧衣骗人钱财的家伙…… 嗯,也不知道在这本女频文里有没有他的戏份,若是有的话…… 他应该也是个小反派! 裴君意想到。 第38章 出城 天边朝阳升起的时候,街上行人纷纷,背着箩筐挑着竹篮行走叫卖的小贩在京城大街小巷中四处穿行。 整个京城似乎一瞬间醒了过来,喧嚣穿透街区传到远方院落,却似乎传不到长公主府里。 对比外面的喧闹,长公主府的宁静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丫头仆妇们没有交流,各自放轻脚步行走在府中,依据早已分配好的工作做着自己的事。 天光大亮的时候,少女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 打了个哈欠,坐在床边。 兴许是昨夜睡的晚了些的缘故,这会儿醒来还是觉得有些疲惫。 素足踩在地上,楚姝站起身。 “槿儿。”她朝门外唤了声。 婢女推门进来,转过门前隔绝视线的屏风,看到静静站在床边的少女。 低下头,没有多看,婢女施礼唤道:“郡主。” 似乎随着婢女这一声轻唤,长公主府才真正与外面世界接轨。下人仆妇的交谈声,天边、树上鸟儿的鸣叫声一时络绎不绝。 案几上几碟色香味俱全的小菜摆放其上,靠窗坐着,楚姝握着筷子轻轻夹起碟里的菜,送入口中缓缓咀嚼。 婢女槿儿在一旁看着,并未出声。 少女吃饭很认真,每一口饭菜都要咀嚼十次以上。 那是她母亲的叮嘱…… 婢女垂下视线,看到少女洁白如玉的手。 手指修长白净,只是在看不到的地方,有几个不为人知的茧子。 楚姝专心致志的吃着东西,并没在意婢女的目光。 案上各色菜肴是比较多,但是分量都很少,楚姝的胃口也比较小,吃完这些刚刚好。 “郡主。”槿儿轻唤一声,将茶杯放到楚姝面前。 茶水温度正好,楚姝慢慢喝完,槿儿也叫着人把案几上的碗碟都撤了。 本想靠在窗边歇息一刻,却看到槿儿转身拿着幂篱走了过来。 “郡主,我们该走了。”她轻轻开口说道。 “好。”楚姝应声,站起来走到一旁。 穿上鞋袜,接过幂篱戴在头上,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长公主府。 外表普通毫无特点的马车缓缓行驶起来,穿过京城驶向了城门。 时至正午,城门口换班的兵卫接手了之后的工作。 夏日炎炎,进出京城的人却丝毫未减。 长长的队伍里,一辆马车缓缓靠近城门。 “站住!里面是什么人?”身穿甲胄的兵卫将马车拦下,正准备盘问搜查,身后响起其他城门吏的恭敬喊声。 “队长!” 放下眼前的马车暂且不管,他也回过身恭敬喊道:“队长。” 面容黝黑身形高大身穿鳞甲的男人走过来,冲他点点头算是回应。 走到他身旁,看向前方马车。 与车夫对视一眼,他转而对身旁兵卫道:“这里我看着,你去那边帮忙。” 他说着指向旁边远处的另一条队伍。 “是。”答应一声,没有多问,快步朝那边走去了。 被叫做“队长”的男人围绕马车转了一圈,并未掀开车帘,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目送马车驶出城门,男子回身看着面前另一辆马车。 车夫冲他露出谄媚的笑:“大人……” 不等他说完,男人眉头竖起,怒喝一声:“马车上的人都给我下来!” 车夫张张嘴,指着前面渐渐远去的马车,还要说什么,却听见了男人充满怒意的“哼”声,只能是讪讪的收回了手。 …… “十哥,到底怎么样了啊?” 看到裴君意站在原地低头思考着什么,裴素有些委屈的喊道。 裴君意闻言回过神来,不再考虑那和尚的事。 对裴素歉意一笑,他说道:“那个慧运大师说,切勿急进,欲速则不达。” 裴素闻言低头呢喃着重复了两遍,忽的眼前一亮,高兴的看向裴君意。 “十哥。”她唤道,“慧运大师的意思是不是说,让你不要急着成亲呀!” 他求的是姻缘,那和尚这样说,自然就是这个意思了。 只是…… 那个慧运大师根本就不知道他求的是什么? 不过他还说了—— “就像是爱情一样。” 耳边浮现起那老和尚故作高深的话语。 裴君意不禁在心里笑了笑。 嗯,算了,反正他确实是这样说的。 带到这件事里,应该就是让他别急着结婚之类的意思。 裴君意点点头。 “应该是这个意思。”他说道。 “肯定是!”裴素嬉笑着说道。 感觉裴素是在嘲笑他,裴君意笑了下,却并没有在意。 “我要跟母亲说去!”裴素笑着跑到裴二夫人身边唧唧喳喳的说起来了。 裴君意无奈的笑了笑,觉得这事儿确实是挺有意思的。 当然,如果那个姻缘方面被说是“急进”、被别人说“欲速则不达”的那个人不是他,就更有意思了。 “哈哈哈。” 旁观了两人谈话的裴九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裴君意看着他笑够了,才无奈的叹口气,一同朝着裴二夫人那边走去。 “君意,慧运大师真是这样说的?”裴二夫人忍不住问他。 “是。”裴君意回道。 裴二夫人听他肯定了,微微皱眉,看起来颇有些在意的样子。 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对于这类事情都比较相信,裴君意心中叹口气,也没说什么不要在意之类的话。 “没事的叔母,侄儿一心向学,慧运大师让我晚一些结亲还正合我心意呢。”裴君意只能这样宽慰她。 好在裴二夫人接受了他的说法,觉得先考取了功名再谈这些也没什么,便暂时将这事儿放下了。 随后众人出了正殿,觉得有些累了便去寺庙后院歇息。 既然来了寺庙,那素斋肯定是要吃的。 正好也到了午间,众人歇息一会儿,寺庙中的小沙弥就端着素斋过来了。 素斋味道很是清淡,裴君意也并不饿,随意吃了些便放下了碗。 裴二夫人让他们用过午膳后各自休息。 裴君意不困也不累,干脆便四处走动闲逛了起来。 一阵风儿吹过,吹得树梢沙沙作响。 一片树叶被吹落下来,裴君意经过廊道微微侧目看了一眼。 看清是树叶飘落,他没有停步,继续前行…… 第39章 真是千年一遇的命格 夏日的风很大,吹过人的身上吹起衣袍吹散热气,不觉得冷反而让人感觉有些惬意。 缓缓而行穿过留云寺的长廊。 一把鱼食洒落在水中发出细碎的声响。 裴君意抬眼看去,中间一处池水,其上漂浮些许饵料,引得池中鱼儿纷纷涌来抢食。 山石后又是一把饵料洒下,裴君意收回目光,不再关注,继续朝前走。 “施主。” 没走多远,池边传来一老者的声音叫住了他。 裴君意闻声回头看去,就见一老者身穿僧衣,微微弯腰朝他施礼。 既然人家都已经率先打招呼了,裴君意也不能再装作没看到。 “大师。”看着对方有些眼熟,裴君意也没多想,还礼说道。 施礼完毕,两人起身抬头。 老者看着眼前的白衣公子,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 裴君意抬头就看到面前老和尚看着他,面上绽放的笑容好似一朵菊花…… 裴君意挑挑眉,重新唤他:“慧运大师。” 慧运和尚笑着看他,摇了摇头,道:“施主认错了,慧运是我师弟,老衲慧远。” 信你个鬼! 裴君意不信他,也不打算和他攀谈,直接问他:“慧运大师叫住我是有什么事吗?” 慧运和尚看着他,面上笑容收敛,认真道:“老衲慧远。” 裴君意反而笑了。 “大师狭隘了,不论是慧运还是慧远,亦或是慧近等等的其他法号,左右不过用于称呼的一个代号而已,不拘哪一个,只要知道我叫的是你,不就好了?”摇摇头,裴君意说道。 慧运和尚听他说完,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施主说的很有道理。”他说道,“可老衲确实是慧远。” 裴君意“哦”了声,点点头,算是认可他的身份。 “那大师是有什么事吗?”他这样说道,却没称呼他为慧远,显然心里还是不信他的。 “老衲见你独自走在院中,是有什么心事吗?”他说道。 老和尚看着他,面上露出关切神情。 嗯,更像了。 确信这个老和尚就是适才骗了他的慧运和尚,裴君意却没恶言相向,只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有。” 他也确实没什么心事,单纯的呆着无聊,出来闲逛而已。 慧运和尚闻言微愣,旋即又点点头说道:“不好意思告诉老衲也没有关系。” 裴君意看着他,打算看看他到底想说什么,便没有再出声反驳。 慧运和尚见状,再次露出菊花般的笑。 “事实上老衲对于卜卦一道颇有建树。”他接着说道,“裴施主既然有心事,不妨让老衲为你算上一卦。” 慧运和尚笑着问他:“如何?” 他可没有自报家门,这裴施主都叫出来了…… 裴君意无可无不可的点了下头,说道:“好啊。” 估计又是想要骗钱。 他并不在意,是这和尚非要给自己算的,又不是裴君意求的他。 慧运和尚见他答应面上笑的更开心了。 “那裴施主快过来,到这边来我给你好好算一算。”他说道,又笑着朝裴君意招手,示意他到池水旁边这块空地来。 裴君意依言上前,并不担心他会对自己做什么。 慧运和尚看他过来,随意从地上捡了根树枝,敲了敲地上泥土,示意裴君意朝地上看。 裴君意淡淡看去。 见他很是配合,慧运和尚眯着眼睛笑着看他。 被这样一个老和尚看着打量的感觉怪怪的,裴君意忍不住道:“大师快开始。” “好。”慧运和尚面上笑如菊花,点头应声。 抬手用树枝在空中挽了个花,又忽的把它戳进泥里。 他抬头看一眼裴君意,手上树枝滑动起来。 “裴施主丰神俊逸、气质出尘,老衲细细观之,应有王佐之才!”慧运和尚说着,眯着眼睛,左手捻着胡须,右手握着树枝在地上写了个“王”字。 这是想要说些好话骗钱吗? 裴君意挑眉看他。 “只可惜,裴施主如今困居京城,犹如龙困浅滩啊……”慧运和尚说着摇了摇头,似乎颇为惋惜。 “呵……” 裴君意闻言忍不住摇头失笑。 他再过两日便要回江州了,还怎么龙困浅滩啊…… 慧运和尚被他笑声打断,抬头看了一眼,意味难明的笑了笑,却并没指摘他,在地上的“王”字外画了个圈,以证他“龙困浅滩”的说法。 “不过裴施主也不用担心,要想将此次困境化解,也并非什么难事。”他说着在圆圈外四周相继画了半个椭圆连接。 “裴施主此等俊杰,只需振臂一呼。”他说道,“四面来助,八方应援。” 缓缓说着,慧运和尚又在圈内书写了一个“八”字,以示“八方应援”。 他最后说道:“裴施主,很快就会有出头之日啦。” 说完,在圈外正前方又画了个椭圆,比四周的那些都要长一些。 全部做完,算命卜卦也就结束了,慧运和尚树枝一甩,似是不经意间又在地上圆圈最下方多画了一笔。 他负手将树枝背在身后,满意的捻着胡须,低头看去。 “咿!”看向自己为裴君意绘出的“命格”,他瞪大眼似乎很是惊讶。 “裴施主竟然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王八命!”慧运和尚向后跳了一步,指着地上那只“龟壳”上写有“王八”二字,略有些简陋的乌龟涂鸦惊呼道。 裴君意愕然,低头看着地上那只代表自己命格的丑陋“王八”,张张嘴,有些呆呆。 微微愣了一下,裴君意被这老和尚给气笑了。 先前以解签为由骗他的钱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以卜卦为借口戏弄他。 裴君意抬起头想要朝慧运和尚看去。 可当他抬头看向慧运和尚方才站的位置时,却只见前方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那老和尚的身影…… 裴君意四下看了一圈。 咿—— 这么快的吗? …… 马车咯咯吱吱的行驶在京城郊外的道路上。 一阵风儿吹过,车帘子被它轻轻掀起一角。 车厢里,少女如玉般洁白的皮肤一闪而逝,只是这一刹那的功夫,也能看到她精致修长的脖颈。 第40章 与她擦肩而过 时值正午,留云寺下的小镇里车马行人熙熙攘攘。 人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入了镇中。 马车进了镇子很快停靠在路边。 夏日炎炎,从车内走出的女子头戴幂篱。 女子转身打起车帘,车厢里的还有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同样戴着幂篱,女子扶着她下了马车后,一同朝着留云寺行去了。 留云寺后院,裴君意站在池边,又看了那只“王八”一眼。 他并没有把慧运和尚画的这只乌龟毁了的想法。 转身准备离开,却看到旁边假山后有一个小碗,里面还有许多鱼食饵料。 裴君意上前蹲在池边,看到其中鱼儿游动不时浮到水面。 抓起一把鱼食朝池子里扔去。 鱼食抛下,水中一时乱乱,鱼儿们纷纷涌来争抢食物。各种颜色花纹在眼前闪过,有些眼花缭乱。 一把鱼食是不少了,但池子里的鱼更多。 那点鱼食很快就被吃完。 鱼儿们浮出水面,鱼嘴一张一合,看起来是在等待投喂。 裴君意轻笑一下,从碗里捏起一块儿鱼食,朝着一只鱼嘴里扔去。 鱼食在空中划过,最终却落到了那条鱼的头顶。 他看到鱼食从它头顶滑下去,落进水里,被另一只鱼抢走了。 裴君意笑了笑。 是有些孩子气了。 站起身,准备回去了。 回头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只“王八”,裴君意迈步离开。 走过碎石路,迈过台阶走回廊道。 裴君意才走了两步,忽的看到前方一片花瓣飘落。 花瓣落在他前方,裴君意低头看了一眼,越过它抬起头。 前方两道身影走入他的视线中。 廊道足有十丈长,裴君意抬眸就看到她们头戴幂篱朝自己这边走来。 左边的女子身着粉色衣裙很是艳丽,与她身旁的那位女子形成强烈对比。 那女子身穿鸦青色襦裙,外罩素黑色长袖衫,头上戴的幂篱也是灰黑色的。 她比旁边那个女子要高一些,加之她穿着如此素净的衣衫,应该是上了年纪的妇人。 裴君意是这样想的。 没再看她们,注视前方,抬步前行。 …… 寺庙门口的知客僧纷纷施礼。 楚姝和婢女槿儿一起走进了留云寺,她们经过正殿,没有停步,朝着后院而去。 穿过月洞门到了后院。 楚姝两人一路穿行,走上长廊。 足有十丈的长廊尽头有个人影走来。 楚姝她们戴着幂篱,这虽然能隔绝他人的探看,可同样阻挡了她们的视线,让她们没能看清对方的面容。 因此她们并不知道,对面走来的,就是那个初到京城,过自家门而不入,不思外物直奔她们家上门求亲的裴十公子。 阳光斜照下来,照亮了廊道,拉长了人影。 长廊很宽,三人并肩而行也是绰绰有余。 楚姝她们朝着右边靠了靠,对方也很默契的往左边走。 没有交谈,双方擦肩而过。 在越过对方身边时,一阵风儿吹过。 楚姝微微低下头,透过幂篱的缝隙,看到了一片白色的衣角。 衣角被风吹起,其上精美的绣工一闪而逝。 这阵风儿不止吹起了衣角,同样微微掀起了少女的幂篱。 精致洁白如玉的下巴露出一瞬,越过少女身边,裴君意并没有看到。 双方背对背渐行渐远,谁也没有回头。 …… 穿过长廊,槿儿停步。 楚姝独自走过了碎石小径,来到池水边。 她看到地上画着一只乌龟,龟壳上还写着“王八”两个字。 她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笔了。 抬脚迈了过去。 “师傅。”少女轻轻唤了声。 远处山石后一穿着僧衣的老者走出。 老者面容和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看起来就像是早已得道、看破万物的高僧。 不对,并不是像,慧运大师就是这样的人。 “你来了。”他轻声说道。 楚姝施礼,应声“是。” 慧运大师手里拿着个小碗,缓缓走过来。 见他朝这边走,楚姝微微侧身让开路。 慧运大师却停在了少女身前。 他把手里的碗递过来,楚姝下意识接过。 慧运大师这才越过少女走向了池边。 “帮我喂一下鱼。”他说道。 楚姝低头看向手里的碗,里面盛满了鱼食。 “好。”她应声走到池边。 掀起幂篱一角,少女白如玉石的肌肤暴露在阳光下。 随意抓起一把,撒入池水中,引动水中鱼儿浮起争食。 这是她第一次喂鱼,不过想来也就是这样了。 又抓起一把撒入水中,楚姝面上神情淡淡。 少女喂鱼很是赏心悦目,可一旁看着这一幕的慧运大师,却忍不住想起了方才蹲在池边喂鱼的少年。 …… 裴君意走回了裴二夫人她们所在的院落。 “少爷!”小厮正好在院里走过,看到他,高兴的叫着迎过来。 “少爷你又去哪了呀,怎么都不带上我的啊……”小厮走过来,又唧唧喳喳的转身跟着裴君意往院里走。 “下次一定带上你。”裴君意说道。 “可是少爷你上次也是这样说的啊……”小厮觉得委屈,提醒裴君意道。 裴君意没有看他,继续朝前走。 “是吗?”他随意问道。 “是的啊少爷,你忘啦,就是少爷你和九公子一起出去那天。”他说道,“那天你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啊。” “哦。”裴君意点点头。 “那下次出去我也不带你。”他说道。 小厮闻言愣在原地,站了会儿看到裴君意并没有停下来等他的意思,他更委屈了。 “少爷。”他喊道。 “骗你的,下次出去我一定叫上你。”裴君意回头看他一眼道。 虽然与之前说的话意思其实是一样的,可小厮还是笑逐颜开的跑上前,跟在裴君意身后,心里的委屈也都散去了。 …… 这段插曲过后,裴二夫人等人也都休息好了,众人又在留云寺里转了一圈,时间就来到了下午。 天色不早了,裴家众人收拾好东西也该回去了。 出了留云寺,门口的知客僧恭敬施礼道别。 众人还礼,下山回府。 第41章 夜色下三人同行 黄昏下的京城不像白日那般喧嚣。 裴家众人浩浩荡荡的进城,却没像白日里那般引起众人围观。 马车行了一会儿到了府外街道。 闻讯等候多时的下人仆妇们纷纷上前迎接。 马车穿过夹道朝内院驶去,裴家的几位公子则是停在这里翻身下马。 裴君意和裴九并肩走着,将牵马的缰绳递交给了下人。 下人牵马朝马厩走去,途中不时安抚几声。 裴君意他们转身走向内院。 府中内院,裴二老爷听仆妇们说夫人他们回来了,吩咐下人摆菜用膳。 裴君意他们进了厅堂正好摆完,坐下开始用晚膳。 出游一天众人都觉得有些疲惫,就想快些用罢晚膳回去沐浴休息。 “君意再过两日要回江州了。”裴二夫人忽然说道。 众人原本还在与桌上的饭菜做斗争,闻言诧异抬头。 “咿,十弟这么快就要走了吗?”身旁裴九问他。 裴君意放下筷子,点头道:“是啊。” “怎么不多留几日啊,京中还有许多有趣的地方都还没带你去呢。”裴九说道。 裴君意轻笑一下,说道:“等下次,总还是会来的。” 看着二人交谈,裴二夫人说道:“远些的地方可能去不了了,但这近处还是可以去的。” “就比如说京城里的夜市,比之白日里还要热闹的多。”她说道,“我记的你母亲小时候就很喜欢去。” “是啊,十弟,要不待会我带你去看看?”裴九说道。 裴君意还没答应,一旁裴素放下筷子,连忙说道:“母亲,我也想去!” 裴二夫人看她一眼,没有拒绝,点头道:“好啊。” 裴素闻言面上绽开笑,看了看裴君意,高高兴兴拿起筷子接着吃菜了。 “你们其他人也是,想去的就一起去。”裴二夫人说道。 众人应声“是”,接着用膳。 都这样了,裴君意也不好再说什么,看向裴九,说道:“那就辛苦九哥了。” 裴九说着“哪里哪里”,“不辛苦”之类的,两人也跟着停下了交谈。 晚膳用罢,夕阳还没彻底落下。 裴九问了其他人,都说今日在留云寺逛了一天,已经很累了要歇息了。 这样说裴九也能理解,毕竟十年没见了,裴君意到京城来也才几天而已,关系总归是生分了,觉着累了没心思陪他也是人之常情。 他也就没有过多强求,准备出门了。 带上裴素,三人也没坐马车,徒步走出了裴府。 …… 望舒楼,路晓晓站在窗边看着街上行人。 街边的商贩与往日一般,凡有行人经过便三三两两的叫卖起来。 可她远远的看着还是会觉得有趣。 看了一刻,街边忽有三个人影走进视线。 居中的男子和他身边的姑娘都穿着一身素白,看起来像是一对夫妻。远远看去,是有些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不过想来应该是很般配的。 边上那个人一身红衣…… 是裴家那个小人啊…… 路晓晓收回了视线,回身将窗户关上了。 裴君意三人来到了繁华喧嚣的夜市街。 京城的繁华在这条街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即使是见识过后世喧闹市区的裴君意一时也觉得有些眼花缭乱。 夕阳已经落下,天边一轮明月照亮世间。 天空中繁心点点,街道上人群涌涌。 三人走入人群中,公子小姐容貌脱俗,身着白衣好似神仙眷侣。 当然,另一边的红袍公子同样好看,只是眉眼间更显几分凶厉,让人有些不敢直视。如此,相较那边俊逸出尘的少年便要逊了一筹。 他们说笑前行,看到街边一群人正在杂耍卖艺,三人围了上去。 杂耍班子两人站在场中舞刀弄枪,呼喝声传便街道,众人齐声叫好。 这种事还真是没有见过,裴君意跟着叫好,面上露出笑容。 一旁裴九同样鼓掌叫好,裴素嘴角挂着浅笑看着他们,神情亦是欢喜。 随意打赏了些钱,三人继续朝前走。 “九哥,我要那个!”街上嘈杂,裴素指着前方冲裴九高声喊道。 裴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人头攒动间,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叫卖着缓缓而行。 那边人太多了,裴九轻笑一下,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给你们买回来。” 说罢向着那边走去。 裴君意朝他喊道:“我没说我要啊。” 裴九只挥了挥手,没有回头。 目送他走进人群,消失在视线中,裴素扯了扯裴君意的衣袖。 “十哥,适才我看到那边有个花灯特别好看。”扯着他的衣角,裴素笑着说道。 裴君意转过来,看向她。 少女一袭白衣站在灯下,眉眼灵动面上含着笑,只是身形看起来有些单薄,让人忍不住担心她会被一阵风给吹倒了。 “在哪儿啊?”他问裴素。 她扯住裴君意衣角拉着他朝来路走,嘴里说着“那边那边!” 被她拉着走了两步裴君意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人来人往看不到裴九身影。 “等九哥来了再去?”他说着就要停住脚步。 裴素松开他的衣角改抓他的小臂。 “哎呀,很快就回来啦!”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拉着裴君意迅速朝那边走,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穿过人群,途经许多摊贩,裴素带他停在了一处在路边搭着棚子的小贩前。 棚子里有个灯架,其上玲琅满目摆放着许多花灯。 裴素指着角落里一盏小小的花灯,笑着看向他。 “十哥,我要那个!”她说道 裴君意看过去,那盏灯小小一盏是只兔子模样,看起来是很可爱,不过与灯架上其他那些绚丽多姿的花灯比起来,就显得有些太过简陋了。 裴君意想着快些买了回去,担心待会裴九找不到他们,也不问她为什么会想要这个普普通通的兔子花灯了,向一旁老板问了价钱,上前几步,将它从角落里拿了起来。 裴素就在街边站着。 她看到裴君意走进去,捡起花灯站起身。 商贩简陋的棚子里,白衣公子握着一盏小小的兔子花灯朝她走来。 第42章 兔子花灯 静静的站在街边,看着裴君意提着花灯朝自己走来。 裴素想到了小的时候。 小小孩童粉雕玉琢惹人喜爱,牵着伯母的手一蹦一跳的回到家里,手上还握着一盏小小的兔子灯。 只有六七岁的孩童穿着一身洁白的衣衫,手里的花灯也是白色的,似乎是他们一同衬托了对方,孩童看着更可爱了些,兔子灯也是。 她瞧着喜欢,怯生生的上前问他:“十哥哥,可以把它送给我吗?” 小孩子对于自己的东西看的很重,小手本能的握紧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眼可爱的兔子灯,又抬头看了看身前四五岁有些婴儿肥的小女孩儿。 他想了想,一咬牙,故作洒脱,似是不在意般,抬手把心爱的兔子灯递了过来。 “好啊,送你啦。”他说道。 小女孩儿露出笑,心下欢喜雀跃,小心翼翼的将它接过。 “谢谢十哥哥。”她说道。 “一个花灯而已。”裴君意说道,“走,回去了,待会九哥该担心了。” 裴素回神,看到自己手里正稳稳的握着那盏兔子灯。 她笑了下,抬起头看着裴君意。 “好。”她说道。 …… 裴九买了三串糖葫芦回来,在周围找了一圈,没有看到他们,想要去更远的地方找,却又怕他们回来错过了,只得叹口气继续待在原地再等一会儿看看了。 好在裴君意他们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裴九等的无聊,蹲在路边咬了一颗糖葫芦到嘴里。 刚嚼了两下,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两道白色身影。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身上穿的是白色,手里提的花灯也是一样的白。 裴九蹲在原地看着两人走来。 少女身形稍矮一些,手里握着花灯脸上带着笑。 少年高了她半个头,头上戴着玉冠,浑身上下只有腰间悬着块玉佩作装饰。 两人走在一起还真像是感情深厚的亲兄妹。 看了看两人身上一片洁白,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火红的长袍。 怎么感觉自己有些多余啊? 有一点裴君意抢了自己妹妹的感觉。 裴九满怀怨念的看着他。 “回来啦?”他咀嚼着嘴里的糖葫芦,有些幽怨的说道。 裴素抢在裴君意前面说道:“是啊九哥。” “九哥,你蹲在这里干嘛呀?”说完她还故作好奇的问裴九。 裴君意和裴九一起诧异看她,心说,十三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九哥你看,这是十哥送我的!”裴素举起手里的兔子灯给他看。 看了眼小小一盏的兔子灯。 “适才你们就是去买这个了?”裴九面色古怪的说道。 “是啊!” 裴素笑着,轻轻戳了戳“兔子”,看起来是真的很高兴。 就为了这么小的一盏花灯,你就不要你九哥我啦? 裴九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抬头看到少女欢喜的样子,最终还是只能无奈的叹口气。 站起身,将另外两串糖葫芦递给他们。 “谢谢九哥!”裴素笑着接过。 都递到面前了,裴君意也没有再拒绝,伸手接过吃了一颗。 三人谈笑着又继续在街上逛了一会儿,夜色渐渐深了,这才准备回去。 月光洒下,三人漫步走在湖边。 远处画舫灯火辉煌,照亮湖水波光粼粼。 裴素举着花灯照着身前地上慢慢走着。 裴君意歪头看了一眼,那盏花灯很小,也不是很亮,照着路也跟没照似的。 裴素察觉视线朝他看来,冲他笑了笑。 裴君意也笑了笑,转过头没再看她。 回了裴府,到了内院,三人分开,各自回了院里。 走了一天,裴君意觉得很累了,洗了个澡就睡下了。 裴九也是一样,吩咐下人接水,洗完澡后,烘干头发就睡了。 另一边裴素提着兔子灯回了院子。 丫头站在门口迎接,手里提的灯笼可比那盏兔子灯亮多了。 “小姐。”丫头施礼叫她。 裴素提着兔子灯走在前面,浑不在意的点点头,“嗯”了声。 丫头看着小姐举着兔子灯照着路,眨眨眼,有些好奇。 那盏花灯太小了,那点微弱的光完全被她手里的灯笼给盖住了。 “这是适才小姐在外面买的吗?”丫头好奇问。 裴素回头露出笑,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不是,这是十哥送我的!”她说道。 咿……这么小这么普通的花灯,居然是十公子送的吗…… 那真是…… 太珍贵了! 丫头低头看着那盏兔子灯,双眼亮亮。 裴素看到她羡慕的模样,高兴的笑了下,举着花灯回房了。 认真将兔子灯放在床头,确定它不会丢了后,这才转身让丫头去给她准备热水沐浴。 沐浴完了,吹熄屋内全部的灯,只余兔子灯那点微弱的光。 裴素轻轻的又戳了下花灯,这才将它吹灭,转身躺下准备睡了。 …… 时间悄然而逝,很快就到了裴君意启程回江州的日子。 在这几天的时间里,经过裴二夫人的允许,裴九跟先生告了假,带着裴君意四处转了转,京城里几个比较有意思的地方也都带他去看了一遍。 除此之外,城中几间比较有名的酒楼茶肆也都去过了。 别的暂且先不论,至少他这几日过的是真的很充实。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裴君意就醒来了。 兴许是因为昨天晚上下过雨的缘故,清晨的空气很是纯净。 站在窗边呼吸口新鲜空气,裴君意又将窗户关上了。 今日他又穿上了一件黑色衣袍,头上戴的也还是红冠,模样看起来很是俊美。 虽然今日就要准备走了,可该请安也还是要请安的。 更何况他也还要去跟裴二夫人辞行呢。 独自洗漱完毕,裴君意抬步朝着裴二夫人的院子走去了。 行走在裴府内的道路上,裴君意看到地上还有些许水渍没干,几个下人正在将地上的积水扫开,好让它们干的快一些。 几人见裴君意来了上前纷纷施礼,唤道:“十公子。” 裴君意抬起头,看着他们,轻轻点了点头,“嗯”了声算是回应。 下人们继续干活,裴君意也来到了裴二夫人院里。 第43章 再是不舍终要分别 吃罢早饭,裴君意向裴家众人辞行。 裴二夫人看着他,又忍不住劝:“要不然再等两日再走?” “不了,早两天晚两天也没什么区别,左右东西都收拾好了,今日是该走了。”裴君意摇摇头,笑着说道。 “可我看着这天待会儿还得下雨,到时候路上湿滑,身上又冷的,也走不了多远。”她看着裴君意,还是有些担心,“过两天,天晴了再走也能少受些罪。”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叔母不用担心。”长辈的关爱时常让人觉得啰嗦,裴君意却没有这么想,耐心的说道。 “你这孩子……”裴二夫人笑着摇了摇头,看来并不接受他说自己不是小孩子的话。 雨后的清晨一阵风吹过还是会觉得冷,裴二夫人上前摸了摸裴君意单薄的衣衫。 “还说不是孩子,穿这么一点,待会真要下雨了你怎么受得住啊。”裴二夫人皱眉说着,左右扫了一圈,看到了一旁身穿红衣很是显眼的裴九。 裴二夫人看着他说道:“把你那件氅衣脱下来给你弟弟穿。” 裴九瞪眼,喊道:“母亲!我才是你亲儿子啊!” “哪那么多话,让你脱你就脱。”裴二夫人说道。 裴九嬉笑着乖乖脱下,嘴上说着那样的话,动作上却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看来也并非真的不愿送给他。 裴君意在一旁看着却是想要阻止。 “不用了叔母,我不冷的。”他说道。 “你怎么会不冷……”裴二夫人瞪着他说道,“我穿这样多都觉得冷呢!待会万一下雨了还会更冷,你不穿上待会儿受罪的可是你!” 有一种冷叫长辈觉得你很冷……裴君意没办法,准备伸手接过。 裴二夫人却说:“张开手我给你穿。” 好…… 裴君意乖乖张开双臂。 一身素黑外罩了件火红的大氅,也说不上难看。 裴二夫人又帮他理了理衣衫。 “也别管风度了,还是温度够了,自己舒服才是最重要的。”她说完退开两步,看着少年头戴红冠,外罩火红色大氅,内里一片黑,不丑,还挺好看的。 主要是人好看。 不止是人靠衣装,衣装也是要靠人的。 裴九的身形与他差不多,氅衣穿在身上也感觉刚刚好,裴君意看了看,道:“谢谢叔母,也多谢九哥忍痛割爱了。” 后一句自然是对裴九说的。 “知道这是我的爱,你以后就多穿一穿它,如此才对得起我!”裴九勾唇笑着说道。 这话听着怪怪的,裴君意笑了下。 “一定。”他说道。 如此,对话结束。 裴家其他人上前,送上自己喜爱的东西当做礼物。 有笔筒,有砚台,有折扇发簪…… 许许多多不论是否贵重,都是他们各自的心意,裴君意一个个收下,又一个个施礼道谢。 一切做完,一旁拉车的马儿打了个响鼻,好似是在催促他上车。 裴君意施礼,郑重道别。 “再见,十哥。”裴素看着他,有些不舍。 “再见了,十弟。”其他人也跟着说道。 裴二夫人站着看他,还想问问他银钱够不够了、侍候人要不要再多带两个、伞带了没有、衣裳够不够穿要不再等两天她再给他再做一件…… 可这些昨日也都说过了…… 那还真是没话可说了。 叹口气,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 “路途遥远,注意安全。”她说道。 “好。”裴君意应声。 迈步上了马车。 小厮打起车帘子,裴君意没再回头,进了车厢。 车夫挥动马鞭在空中发出一声脆响,马儿走动拉着马车缓缓而行。 裴府大门打开,马车慢慢驶出。 “出来了出来了!”马车才刚驶出去,街上就有人喊了一嗓子。 裴家众人闻言好奇,跟出门去看向外面。 街上人群涌涌,站满了整条街道。 “这是……” 不知是哪个裴家公子出声想要问这是怎么了。 然而他还没有问完,街边人群霎时沸腾喧闹,人们满怀惊喜的呼唤声就回答了他。 “裴公子裴公子!” “裴十公子!” 人群围在马车边上,纷纷乱乱的喊道。 一个老汉挑着箩筐走到街口,看着人群喧嚣乱乱挤做一团的街道,瞪大眼问一旁路人。 “这是怎么了?”他问道 那人瞥他一眼,解释一声:“裴十公子要回江州了。”转身又冲着马车喊:“裴十公子!” 裴十公子? 听着有点耳熟…… 眨眨眼,老汉很快就想到了。这几日坊间流传的事儿好像就是说的这位裴十公子。 据说是在宴会上作了首千古绝句的诗,然后还说他长得很好看,就像是天上神仙下凡似的…… “裴十公子回江州,你们都在这儿干嘛呢?送行吗?”老汉扯住了衣袖问道。 那人看了看老汉有些乌黑,指甲缝里还带着泥垢的手,抬手挥袖甩开他。 “不是啊,我们是来看裴十公子的啊,今天不看一看的话,以后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看见了。”那人说道,有些嫌弃的拍了拍衣袖,转身不再理他,追着马车去了。 老汉看着他快步走开的背影,眨了眨眼,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了。 这街上的人应该是很早以前就想要来看看这裴十公子了,只是当初想着,反正都是在京城里的,总会有机会看到的。可如今这裴十公子要回江州了,以后还会不会来京城也很难说…… 那这样的话,这次机会还真是难得,错过了这次日后还真不一定能再见到他…… 想到这里,老汉瞪大眼,随手将箩筐抛下,快步跑着跟上人群,嘴里高声喊着:“裴十公子!裴十公子!” 街道里男声女声熙熙攘攘,马车被堵在府门前动弹不得。 马车边上丫头小姐解下香囊丢向马车,嘴里尖叫着乱乱喊着。 “裴十公子!” “掀开车帘呀裴十公子!” 各种各样小姑娘的声音就好像是鸟儿唧唧喳喳的鸣叫声,马车里的小厮瞪大眼看着裴君意,满脸不可置信。 “少爷!江州的女孩子们都追到京城来了吗!” 他紧紧抓着裴君意的衣袖,脸上写满了惊慌害怕的情绪。 第44章 不要收女子的香囊 “少爷!江州的女孩子们都追到京城来了吗!” 低头看着小厮紧紧抓住他的衣袖,脸上写满了惊慌害怕的情绪。 裴君意轻笑一下。 “不是。”他说着,仔细听了听车厢外乱乱的喊声,有男声有女声,“江州的老汉见了我不会这样激动。” 小厮也听到了外面老汉的呼叫声,年轻男女的呼喊声被他压下,可能是因为常年叫卖练出了一副好嗓子,粗糙浑厚的声音有些鹤立鸡群……这个词用的好像不太对。 小厮摇摇头,懒得管他对不对的,看着自家少爷,问道:“那少爷我们该怎么办啊!” 说话间一个香囊打开了车帘子飞进来,砸在两人脚边。 咿——有些吓人。 小厮跑到裴君意身前站着,担心会有香囊飞进来砸到他。 “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那就给他们看一看好了。”裴君意说着,准备起身出去。 小厮本就站在他面前,听他想要出去连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臂。 “不行啊少爷,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啊少爷!”他说道,“他们都还没见过少爷就这样了,那要是让他们看到了,我们还怎么走得了!” “万一她们香囊钗环的乱扔砸伤了少爷怎么办啊!”他嘴里喊着,手上牢牢的抓着裴君意的手,不给他丁点儿挣脱出去的机会, 车厢外人群乱乱,马车走不出去,车夫也不好乱挥马鞭打伤了人,只能扯着嗓子喊:“让一让让一让!” 姑娘们服饰各异,姹紫嫣红的一圈圈围在边上,不时有几个香囊朝着马车飞去…… 府门前,裴素看着这一幕有些着急,照着她往日里的性子早就上前喝骂了,可如今看着马车,却不想让十哥看到她那副模样…… 不过当她担心的看向裴二夫人时,眼角余光也看到了府中有护院跑了出来。 他们身材魁梧手握木棍,挤进人群。 小姐姑娘们终究是女孩子,看到一群男子冲来本能避让,可人群中的男子们却是寸步不让,还在喊着“裴十公子!”、“掀开车帘子”之类的。 真心假意的喊声此起彼伏,护院们走来他们也不理会。 众目睽睽天子脚下,他们还敢出手伤人不成? 他们这样想着,觉得自己有恃无恐,护院们挑挑眉却是不惯着他们,一把将他们扯开。 这可算不上伤人。 若是想要讹诈的话,也请看清楚这是谁家的府邸。 把人群隔开了,可人们的叫嚷声是阻挡不住的。 马车动起来他们也跟着走。 这样缓慢的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出了京城。 裴君意安抚推开小厮,说道:“护院们来了,现在不算危墙了。” 小厮还想说话,裴君意已经打起车帘子走了出去。 车帘子掀开,人群更激动了,纷纷乱乱的喊道:“出来了出来了!” “裴十公子裴十公子!” “十公子快看我!” “裴十公子接住我的香囊!” 裴君意掀起车帘从车厢里出来,眼前一个淡青色香囊飞来。 小姑娘看到车帘子掀开,随手将香囊扔了出去。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接住了它。 那只手的主人走了出来。 少年头戴红冠,身穿黑色长袍外罩一件火红色大氅,模样俊美,抬眼朝她看来,脸上露出一个春风般的笑…… 小姑娘脸上霎时羞红一片,眼睛亮亮看着马车上的少年,她没想过裴十公子会接她的香囊。 这样意外的接住了她的香囊是让她很惊喜、很高兴,可她现在也没心思想这个了…… 她看着那个站在马车上的少年…… 啊不对,是站在云端上! 她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真好看啊! 他轻轻张口,街上嘈杂,人声乱乱听不到他说了什么,不过看那嘴型应该说的是——谢谢! 天也! 此生无憾了! 谢谢……谢她什么? 是谢谢你送我香囊,还是谢谢你喜欢我? 小姑娘捂住心口,心脏剧烈跳动,仿佛就要冲出胸膛奔向那立于云端的少年…… 姐妹们看清裴十公子握着的是她的香囊,纷纷涌上来将她围住,唧唧喳喳说着什么…… 她已经听不到了,脑海中想的只有少年春风般的笑。 人群乱乱,护院总管走到马车旁。 “十公子,夫人让你们直接冲过去就好。” 站在马车上,裴君意闻言愣了下。 回头看了一眼,裴二夫人、裴素……还有裴家的其他人都在看着他,面上有担心有不舍。 视线扫过裴九……嗯,还有鼓励…… 鼓励? 鼓励什么?鼓励他冲过去吗? 裴君意转头看了看护院总管,他神情镇定看不出丝毫破绽…… 算了,管他呢。 又看了眼前方,近处的人群已经被护院们疏散开了,远处的几位男子四肢俱全,也不是躲不开的样子。 要撞也是先撞到护院。 不过距离也够远了,绝对是撞不到的。 那就再做一回反派该做的事好了。 “冲。”裴君意丢下这句话,转身回了车厢。 护院们闻言纷纷散开,街上的人群虽然没有听到,但看到护院们提着棍棒走来,还是跟着退后。 车夫挥动马鞭抽打在马臀上,马儿嘶鸣一声,人们纷纷看来。 马蹄飞扬重重落地带着马车疾驰起来,人群四散,各自躲避到了一旁。 站在府门前,裴九看着这一幕哈哈大笑起来。 裴二夫人瞪大眼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裴君意会这样做。 直到护院过来告诉她话传到了。 裴二夫人这才知道,原来是裴九“假传旨意”…… 也不是多大的事,瞪了他一眼也没斥责,众人准备回去了。 裴素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直至转过街角消失不见,这才收回了视线。 “走,回去了。”伴随着裴二夫人的这句话,众人转身回了裴府。 街上行人被马车冲散,看着他疾驰着远去了,也没了其他想法,各自交谈着走了。 老汉回到街口,捡起散落的瓜果蔬菜,背起箩筐,满意的走了。 小姑娘也在姐妹们的簇拥下,面色羞红的回去了。 …… …… 一切总算走上了正轨,马车缓缓驶出京城,朝着江州而去。 “少爷!夫人说过,不要收女子的香囊!” 车厢内,小厮看着那个淡青色的香囊,委屈的喊道。 第45章 踏雨而来 天边乌云连成一片,遮挡了阳光,没有让人觉得凉快,反而有一种沉闷的感觉。 京城郊外的官道上,车马各自散开寻找能够避雨的地方。 小厮打起车帘,看向外面乌云密布,天地间昏沉沉的一片,好似夜里。 这样乌云压顶的模样已经保持了好一会儿了。 看样子,雨水一时半会儿还落不下来。 放下车帘子,小厮收回视线。 看回车厢里,他看到自家少爷身披火红色氅衣,斜靠在车壁上,神情惬意又舒适。 在小厮的记忆中,少爷他还从没穿过红色呢。 就连他都没想到,裴君意穿红色会这样好看。 小厮坐下看他。 红色的氅衣里搭配的是黑色的衣衫,火红宽大的袖子在胸前飘动,看不清其内衣裳的款式。 嗯……少爷早晨起来都是自己穿衣洗漱,内里穿的什么样他也不知道呢。 小厮注视一刻,看到裴君意衣袖尽头,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上,正握着个淡青色的东西抛来抛去…… 少爷这是在玩什么呢? 小厮眨眨眼,盯紧那东西认真看去。 那东西淡青色呈方形,飞舞间能看到其下有结出百结的系绳丝线流苏…… 兴许是少爷来回抛动,隐隐有香味散出溢满整个车厢。 小厮仔细的分辨,想要认出那个淡青色的丝质物是个什么东西。 他看到那东西在空中飞舞一圈,再次落入裴君意手中…… 小厮瞪大了双眼。 这是——香囊? 他不记得少爷有佩戴香囊的习惯…… 那这个香囊是哪里来的? 小厮想到了适才被人群堵在街道里的时候,男声女声乱乱的喊着他家少爷,不时会有几个香囊飞向马车,有一个还砸到了他们脚边…… “少爷!”他委屈喊道,“夫人说过,不要收女子的香囊!” 突然响起的喊声吓了裴君意一跳,香囊飞起落下,没有接住,流苏滑过指尖,他迅速夹住了。 还好还好,差一点就掉到地上去了。 裴君意松了口气,提着流苏将香囊换了只手重新拿好。 他笑了笑看向小厮。 “当时那姑娘丢过来,我顺手接住了。”裴君意斜靠在软榻上没有动,抬手把香囊放到了案几上。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总不好把它扔了?”他说道。 小厮视线随着香囊落到案几上。 想了一刻,觉得少爷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 “那少爷现在没人了,咱们把它扔了?”小厮抬头,笑着说道。 好像是觉得自己这主意不错,他脸上笑的很开心。 裴君意眨眨眼。 “这不太好?”他说道,“没接也就算了,既然接了……总归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可是夫人说……”小厮抬起头看他,脸上神情有些犹豫。 “母亲会理解我的。”他说着坐正身子,“大不了,回去就把这香囊交给母亲处置嘛。” 小厮犹豫着点了点头。 “那好。”他说道。 打开旁边柜子,把香囊放进去,让小厮“眼不见心不烦”。 他没意见不再说话了,裴君意也没什么要说的。 过了一会儿难免觉得无趣,裴君意打起车帘子看向外面。 窗外阴沉一片,景色原本该是很好的,只是现在快下雨了,看起来就只是一般。 一阵冷风吹过,让人觉得有些冷。 可能是因为穿了裴九这件氅衣的缘故,裴君意并不觉得冷,反而觉得有些舒适。 忽然一道闷雷声响起,过了一刻,天边光芒大作,闪电在云层中穿行了不知几千里远,这才停下消失。 小厮也看到了。 “要下雨了啊少爷。”他说道。 “嗯。”裴君意应了一声,放下了车帘。 又是一阵风吹过,车帘被风吹起。 小厮连忙按住,片刻后风停了,他才将它夹住,免得待会儿又被吹起来了。 看这样子,他们还来不及到避雨的地方,雨水就要落下来了。 外面车夫驾车催马疾驰,小厮从柜子里取出蓑衣递给他。 车夫接过后穿上道谢,再次扬鞭让马儿加速,很快就越过了路上其他的几辆马车。 雨水侵盆而下,片刻功夫便将天地间的一切全部打湿。 狂风骤雨打落了树叶,穿越了林间,最终敲击在了路面上,发出了阵阵声响。 地上泥土被水打湿,泥泞一片。 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减速,溅起泥水飞向四周。 雨幕下,车夫穿着蓑衣静静驾车,好似一副写意的山水画。 …… …… 路边一处小庙里不断有行人过来避雨。 小小的寺庙容不下那么多人,几个先来的人占据了殿内,后面来的人也就只能站在屋檐下避雨了。 庙宇很小,人很多,人们各自躲雨交谈,你一句我一句,渐渐的人声嘈杂又乱乱。 寺庙的喧闹声穿透雨幕传的很远,一辆马车穿过雨帘缓缓停在了外面。 穿着蓑衣的车夫朝里唤了一声,率先跳下马车,找出了垫脚的凳子摆在地上,完了后静静侍立一旁等车上的人下来。 屋檐下的众人看着这一幕已经习以为常了,各自谈笑,并不在意。 马车上,小厮打起车帘子站出来,手里握着的黑伞一下撑开,站在那里为身后的人遮挡了雨水。 最后出来的是一个身穿红色大氅的男子,雨水飘落的很快,男子的面容有些看不真切,不过看那样子,身形笔直修长,样貌应该也是不差的。 还是有人将视线投向了他们。 男子走出车厢,站在伞下,抬手同样撑开了一把黑伞。 各自下了马车,朝这边走来。 更多的人将视线投过去。 车夫和小厮没什么可看的,众人将目光集中在那个身披火红色大氅的年轻人身上。 天地间被雨水连成一片,男子撑着黑伞,身穿红衣缓缓而行很是惹眼。 迈过门槛,走的近了,众人这才看清他的面容。 男子只能称作少年,雨中撑伞而行,却也显得从容潇洒。 他模样俊美,手里握着的黑伞还有内里透露出的黑衣都给人一种内敛的美感,外面罩着的红色氅衣又给人热情如火的感觉。 有些矛盾,却并不丑,反而还有些好看。 众人看着他走来,不自觉的让开了位置。 第46章 我家郡主要见你 雨幕下,红衣少年撑伞走来,模样俊美,给人的感觉轻松从容又写意。 屋檐下众人不自觉的为其让道。 那少年走来,路过他们身边,身上带有淡淡的清香。 “谢谢。”擦肩而过时,少年清朗悦耳的声音响起。 微愣转身,想要说不用谢,就看到他站在了自己身旁,不动了。 是了,殿内已经被先到的人给站满了。 红衣少年站了一刻,朝内里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和他们一样,转身看向院内。 “不,不用谢。”那人说道。 红衣公子闻言,侧头看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屋檐下人也不少,他们站的很近,少年对他一笑,那笑如春风…… 哪怕同样是男人,他也稍微愣了一下。 如此少年,温润如玉,真是让人艳羡。 “公子也是要进京吗?”他忍不住问道。 “不是。”他笑着说道,“我去江州。” 那就是刚从京城出来了。 这样的话对话就该结束了…… 男人只是一个行脚商,世家公子是见了不少,可像这般出众的还真是没有见过。 机会这样难得,他不太想让话题就此结束。 “江州啊……太远了,公子是去做什么啊?”他没话找话道。 这个问题有些交浅言深了,不过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也没想到什么太好的切入点,便只能如此了。 他其实已经准备好了这位公子不会回答他的准备,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听了他的问题少年脸上竟然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 这与之前春风般礼貌的笑是不同的。 礼貌的笑也代表着疏远,可现在的笑,却会让人觉得,亲近又感同身受忍不住想要跟着笑。 简单的说,就是比之前的笑,更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回家。”他轻轻说道。 是要回家啊…… 这个词光是说出来都会让人觉得羡慕呢…… 是啊,也只有回家这样的事,才能露出这样的笑了。 行脚商忍不住跟着笑。 “回家好啊……”他感叹道。 站在屋檐下,静静看着院落中雨水落下。 行脚商也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家乡…… 更多的还是想念家乡的人。 “那公子这次进京是春闱来的么?”想了一会,他又问道。 虽然春闱早就过了,可不管考上没考上的,在京城多呆一段时间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不是。”少年回答道。 “那公子之前又是为何进京啊?”他偏头看向少年,问道。 已经逾矩过一次了,再来一次他也能驾轻就熟习以为常了。 少年看着雨幕,方才嘴角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了。不过这会儿听了他的问话,又勾了勾唇,笑了起来。 少年转头看着他,似乎是因为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双眼闪闪发亮。 “求亲!”他说道。 求亲啊…… 这还真是值得高兴的事。 就不知道是哪家女郎能嫁给这般出彩的年轻人了。 不过…… 求亲不是要长辈来的么? 行脚商没有多想,说了句:“恭喜啊。” 这样温润如玉、俊逸非凡的公子没有人会拒绝的,更何况他还不远千里的从江州赶来了。 他这样想到。 少年看着他,轻笑一下后说道:“没有喜啊,我被拒绝啦。” 咿…… 那你还笑的这般开心? 行脚商没有问出声,只是有些面色古怪的看着他。 停了一刻,他还想说什么,却听到远方传来马蹄重重踩踏泥水发出的声音。 马蹄声很急,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屋檐下,众人好奇朝院外探看,他和少年也不例外。 雨幕中,一人影骑着棕马疾驰而来。 马儿跑的很快,路边泥水被马蹄踏过高高溅起,飞向四周。 众人瞩目下,那人身影快速接近。 人影头戴斗笠身穿浅粉色衣衫,原本应该是很好看的,只是如今都被雨水给打湿了粘在身上,便显得有些怪异了。 看来是个女子,众人收回视线。 非礼勿视。 那女子在院外翻身下马,快步走入院内。 渐渐走近了,偷偷打量的几人看清了她的样貌不由的咽了口口水。 女子模样很好看,雨水打湿脸颊更是给人别样的美感。 她走到寺庙院子里,没有理会众人的视线,随意扫视一圈,目光很快聚焦到了其中那个红衣公子身上。 少年一袭红衣站在屋檐下人群中,微微仰起头看向天边的乌云,模样俊美,很是显眼。 她快步走了过去。 “喂!”女子声音清冷,听得出来她心情并不是很好。 这声娇喝又让众人视线重新凝聚过来。 兴许是因为淋了雨的缘故。 看着她浑身狼狈的模样,众人这样想到。 红衣少年同样看过去,只是在看到她的时候神情忽然变得很奇怪。 那模样看起来好像是……惊讶?还有点难以置信?总感觉还有些不易察觉的情绪…… 众人这样想到。 站在少年身旁的行脚商,看到女子面上的不善,少年脸上的惶惶神色。 就觉得,少年之前那些话不会是骗他的? 其实他是欺骗女子感情,跑出京城逃婚的人渣也说不定呢? “登,裴十公子,我家主人要见你!”少女站在雨幕中,看着他缓缓说道。 站在屋檐下,裴君意看着浑身湿透,显得有些娇小的婢女槿儿,神情呆呆。 这是嘉卉郡主贴身的婢女,虽然只见了一次,可裴君意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是因为她长得多么多么的好看,只是因为她是“正派大佬”的贴身婢女。 这种角色在小说里那肯定都是很厉害的角色,他当时一心一意的只想抱住嘉卉郡主大腿,对于她的身边人自然也是记的极清楚的。 况且,他当时也没见到嘉卉郡主,在长公主府里见到的地位最高的人也是这个婢女,不记住她,还能记住谁呢…… 只是,当时是因为没了活路只能去抱嘉卉郡主大腿才去见的她,还……向她“求亲”了。 如今想清楚一切,决定靠着叔父保命,他就有些不太想要见她了。 那件事情都过去这样久了,他还以为嘉卉郡主不在意他,把他给忘了呢…… “能,不去吗?”他问道。 第47章 你今天收了个香囊 那日他向嘉卉郡主“求亲”,她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了。 裴君意想,这应该就是拒绝的意思没错了。 在那之后也一直没有派人找他…… 裴君意还以为她已经把自己忘了呢。 此刻,看着站在雨中显得有些单薄又瘦弱的婢女,他发现,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不过,嘉卉郡主让婢女冒雨追上自己,是想要做什么呢…… 裴君意不知道。 不确定的事总是让人不安。 “能,不去吗?”他说道。 一旁行脚商瞪眼看他。 人家都派婢女冒雨来找你了,你居然还问能不能不去? 如此薄情寡义……果真是人渣! 适才听了婢女的话,刚对裴君意解除了误会的行脚商又开始在内心中鄙视他。 站在雨中,槿儿微微蹙眉。 这个裴十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一副很喜欢她们郡主的样子吗?怎么这会儿告诉他郡主要见他,还不想去了。 是因为郡主拒绝他了吗? 槿儿想到。 “不能。”她抬头看着他,淡淡说道。 裴君意心下叹了口气。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去了。 “现在就走吗?”看着雨幕中,丝毫没有避雨打算的女子,裴君意问道。 “是。”槿儿点头。 “好。”裴君意应声道。 将黑伞撑起,迈步走入雨中。 另一边,因为屋檐下站满了,没有位置站了,只能在院墙边避雨的小厮和车夫见状一同跑过来。 “少爷。”小厮跑过来叫道,“咱们要跟她去见谁啊?” 显然,他已经把槿儿给忘了。 裴君意看他一眼,摇摇头没有说话,抬步跟上婢女。 婢女出了门,翻身上马。 车夫跑到一边驾车过来,裴君意和小厮一同上了马车。 婢女调转马头,挥动马鞭,身下棕马带着她疾驰而去。 车夫同样挥鞭催马,溅起泥水一片。 几人来的很快,去的也同样快。 除了屋檐下的行脚商多看了几眼外,其他人都没过多注意,还是各自与身边人谈笑有趣些。 官道上,马车撕裂雨幕横冲直撞,泥泞的道路也丝毫未能减缓它的脚步。 马车很快停在一个小镇中,打开车帘,裴君意走下车。 雨水很大,击打在黑伞上不断发出声响,回荡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雨中疾驰是很罕见的事,更何况纵马急行的还是个女子。 街边商贩好奇的朝他们张望过来。 女子没有在意,裴君意自然也是一样。 车夫原地看马等候,小厮和他跟着婢女走到街口。 长长的阶梯出现在几人视线中。 裴君意微微将伞抬起一些。 阶梯上,留云寺隐隐在望。 三人拾级而上,远远看去,天空雨水倾泻,三道人影迈步走在台阶上,仿佛就要登上天宫。 …… …… 随婢女走入留云寺,两日前的记忆还很深刻,裴君意分辨着婢女带他行走的方向,很快就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了。 雨一直下个不停,寺庙中的和尚也不知道都去了哪里,一路走到后院,裴君意三人始终没有遇到一个。 槿儿将头上遮雨的斗笠摘下,裴君意二人也跟着将黑伞收起。 小厮主动伸手要帮他拿伞,裴君意没有说什么,递给了他。 走过长廊,绕了一圈又看到一间房,几人来到屋檐下。 “郡主,裴十公子来了。” 夹杂着雨水击打在树叶上发出的声响,婢女清冷的声音穿透雨帘传入室内。 其内安静一刻,少女清脆的声音传出。 “让他进来。”她说道。 “是。”婢女应声,转身示意裴君意进去。 裴君意点头,没有说话,轻轻推开了房门。 小厮站在外面等候,婢女则转身走了。 应该是去沐浴更衣了,小厮想着,乖乖站在一边没有出声,目送自家少爷走近了屋里。 裴君意推门走进室内,入目的还是一张屏风隔绝视线,其后人影端坐。 这样子就和当时在长公主府一样。 裴君意没有多想,也没有什么疑问。 毕竟是能和女主比人气的“正派大佬”,就算有人说这留云寺是她的裴君意都信。 这也是为什么那个婢女说不能不来,裴君意一句话没说就跟着来了的原因。 这次嘉卉郡主并没有率先开口让他坐下。 裴君意施礼道:“江州裴氏,裴君意,见过嘉卉郡主。” 这也算是裴君意第一次向她自报家门了。 按理说是该行跪拜礼的,不过他并没有。 “坐。”少女的声音透过屏风传来,还是那样的清脆悦耳。 “是。”裴君意应声,依言坐下。 既然是嘉卉郡主叫自己过来的,裴君意也就没有说话,静静坐着没有催促,等她先开口。 屋外雨打树叶落到地上泥潭里溅起水花,一阵雷声响起,天边又被光芒照亮。 室内一片安静。 看来嘉卉郡主还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 外面还在下雨,裴君意也并不着急。 双方隔着屏风,也看不清面上神情,时间又过了一会儿,知道对方不是因为上次的事要对自己做什么,裴君意也就放心了。 案几上有茶水点心,这会儿他也确实觉得渴了饿了,先是倒了杯茶,而后又随意拣了块儿点心吃下。 咿……这味道有些熟悉。 裴君意又吃了一块儿,想了想,原来是玉带桥边上那家店里的。 喝了口茶,裴君意微微点头。 虽然不太喝的惯,但这茶也是不错的。 …… 屏风另一边,楚姝坐在案几后,看着少年自顾自的吃喝,她微微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是饿了? 低下头看了看桌上形状各异的点心,她又抬头看向屏风后的少年。 不知道是不是点心吃了嘴里发干,他抬起茶杯喝了口茶。 “好吃吗?”看着少年这般自在的吃喝,她忍不住问道。 他放下茶杯,似乎是想了想,这才开口说道:“好吃。” 语气坚定又认真…… 楚姝笑了笑,说道:“那就多吃一些。” 虽然嘉卉郡主这样说了,可裴君意吃了一些也不是很饿了。 “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不过却没打算再吃了。 室内又一次安静下来。 “你今天收了个香囊?” 楚姝忽然开口问道。 第48章 把香囊给她 “那就多吃一些。”女声从屏风后传来。 裴君意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嗯”的意思是听到了,说“好”的话才是答应她会多吃…… 裴君意心里随意的想着,坐在案几后静静的等待嘉卉郡主说正事。 屋外雨水淅淅沥沥,不时有雷鸣声响起。 两人都不说话,室内又一次安静下来。 听着外面雨水击打树叶、地板,落入池水中的声音,裴君意忽然觉得这份宁静有几分惬意。 他微微偏头,看到树影倒映在窗户上,雨幕下,摇曳不止。 “你今天收了个香囊?” 少女声音忽然响起,他收回视线看向屏风。 听清她说了什么,裴君意愣了下。 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屏风后人影始终端端正正的坐着,裴君意看不出她是何情绪。 这问题并不难回答,她既然问起了,就是已经知道了。 “是。”裴君意如实回答。 说完,场中似乎就要再度陷入安静的氛围之中。 这是他们第二次对坐说话,这仅有的两次谈话,却总是伴随着长久的沉默。 不过,这样的沉默并不让人觉得压抑,反而宁静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小憩片刻。 分明是在这样厉害的“大佬”跟前,却并不觉得紧张,反而让人产生这样的感觉…… 裴君意稍稍有些意外,但他却并不是很在意。 可能是因为隔着屏风的原因。 屏风隔绝了视线,难免就会让人觉得这里只有自己一人。 在这样雷雨交加的天气里,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是会有想要闭上眼听着雨声入睡的感觉。 但嘉卉郡主并没有如裴君意想的那样,少女好听的声音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中。 “为什么要收?”少女问道。 咿…… 为什么会这么问? 裴君意来不及多想,说道:“不好不收。” 听说当时街边是有很多人在看着,接住了香囊,顾及那姑娘颜面所以不好不收吗…… “把它给我。”她说道。 这话刚说出口楚姝又有些后悔。 这样说他会不会觉得我是在命令他……是不是多问一句“能不能”更好一些呢…… 其实也不该说这个的。 事实上楚姝更想要问问他,那首诗是不是写给她的…… 这样的问题有些难以启齿,万一不是的话—— 他会觉得我太过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的…… 脑海中生出这样的想法并不是因为楚姝喜欢他。 只是因为——这样的事对于年仅十三……哦,不,今天是她生辰……她现在已经十四岁了! 这个也不是重点……重要的是——被他人心悦、喜欢着……这样的事在她短暂的十四年里真的是第一次遇到,她没有什么经验。 况且,那人喜欢她,还喜欢到了不远千里的孤身跑到京城求亲的程度。 这样的事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觉得,总不能给对方留下不好的映像? 其实第一次遇到的事有很多,寻常的事她也都能处理的很好……只是,他人对自己抱有善意,想要结亲、共度余生什么的……还真是让人心生喜悦又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处理的事。 这样的想法是矛盾的。 分明心里是觉得喜悦的,可又不想就这样轻易答应他…… 也不一定是他,换做其他人来,她也会这样犹豫不定的。 其实她偶尔也会幻想一下与自己喜结连理、白头偕老的那个人。 她想过很多种那人出现的方式,可从来没想过会是像裴君意这样的。 其实这样的事她想的也不算多……反正,未来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或是嫁给楚家相中的人,又或是被她的皇兄赐婚…… 无非这两种结果而已。 想的有些远了…… 心中思绪翻飞,场中也才过了片刻。 楚姝忽然觉得,眼下既然都那样说了,被误会就被误会了…… 左右他喜欢的也只是十年前的自己,都这么多年了,她也不可能还像曾经那样。 让他看清楚自己如今的样子,早些打消那些过于天真、不切实际的想法也好…… 其实她也是心中情绪翻涌,一想到他收了其他人的香囊就忽然有些……不能自已……才说出了向他讨要香囊的话。 这个香囊不该要的…… 反正—— 他,想要娶她,是不太可能的。 虽然不太清楚他喜欢自己什么—— 嗯…… 想到这里,楚姝看向屏风后的人影,神情又变得有些古怪。 裴君意可不知道短短一刻嘉卉郡主就能有这样多的想法,他有些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代入她的视角,无非也就是一个被自己拒绝过的男子收到了其他姑娘送的香囊而已。 再想的远一点。 一个自己弃之不要的人,居然被人们追捧着堵在街道里围看,还有不少姑娘想要送他香囊…… 算了,左右也就是一个香囊而已,想那么多干嘛? 她想要,给她就是了。 “好。”裴君意说道,“不过那个香囊现在还在马车上,我没有带过来。” “需要我现在去拿吗?”裴君意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不用,我让人去拿好了。”少女缓缓说着,屏风后一道人影走过,她越过屏风,从裴君意身侧走到门口,推开屋门走出去了。 裴君意只看清了她的穿着,和之前带他来的那个槿儿一样,这也是个婢女。 没太在意她,裴君意看着屏风点点头,道:“好。” 虽然嘉卉郡主的人都已经出去了,可他该表的态,还是要表的。 这样就算是事后想起来也比较体面一些。 好歹自己不是被她强迫的——这样…… 裴君意随意的想着。 这段对话结束后,嘉卉郡主又不说话了。 裴君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也只能一言不发的乖乖坐着。 窗外雨水一直不停,对面少女也始终端坐如松。 裴君意看着屏风后的身影,不禁有些佩服她的毅力。 留云寺距离他们停放马车的地方还挺远的,看起来,在那婢女回来之前,嘉卉郡主是不打算说话了。 裴君意想着,微微舒展了一下腰身。 长久的保持一个动作是会觉得有些累。 若是平常在父母长辈跟前,必要的保持神态礼仪也就罢了,如今虽然是在“大佬”面前,但两人前面隔着屏风,她又看不清自己的动作,裴君意就打算放松一些了。 屏风的另一边,楚姝看着少年细微的动作,没有说话。 第49章 十年前的事,我不记得了 裴君意静静的坐在案几后,抬眼看着屏风上的两道人影。 婢女将香囊放到嘉卉郡主案上,没有说话。 楚姝低头看了一眼。 香囊是淡青色的,方形,小小一个,其上还绣着精美的图案,看起来像是一对比翼鸟。在最下面还挂有结出百结的系绳丝线流苏。 这个香囊很好看。 她能够想象出小姑娘一针一线将它缝制出来的模样。 确实是用了心的。 只不过这目的不太单纯。 婢女又走到一边站着,楚姝也将目光移开了。 “你要走了吗?”她问道。 看起来话题转变的好像是有点快,但其实算上之前两人沉默着等待婢女回来的那段时间的话,也就说不上快了。 她的意思是想要问他是不是要离开京城了? 这事儿不是什么秘密,嘉卉郡主当然也是知道的。 但她还是这样问了,不知道是新一轮话题开始前的寒暄,还是别的什么。 裴君意点头,应声道:“是。” 楚姝看着倒映在屏风上的身影,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离开京城?分明这会儿正是你扬名京城的好机会啊。 裴君意想了想。 “其实这次来京城,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他如实说道,“都已经出来半个多月了,母亲她一定很担心我。” 楚姝闻言愣了下。 偷偷跑出来的? 她一开始还以为裴君意是跟家里说好了,家里同意……或者直接就是家里让他来的。 可现在他居然说自己是偷跑出来的? 那他偷跑到京城来是要干嘛…… “请,嫁给我!” 想到这里,少年清朗悦耳却又满怀紧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总不能就是为了这个? 楚姝瞪大眼,有些难以置信。 十年前自己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啊! 能让他如此的恋恋不忘…… “对不起。”她有些不忍心的说道,“之前我是骗你的。” 这次的话题就是真的转变的有些快了。 怎么突然就道歉了? 骗我,又是什么意思? 裴君意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他问道。 楚姝抿了抿唇,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了。 这话要是说出来还真是有些伤人。 “其实,十年前的事,我不记得了。”她缓缓说道。 虽然有些担心裴君意听了这话,会恼怒、怨恨自己之前骗了他,但楚姝还是实话实说了。 十年前的事? 不记得了? 什么意思…… 裴君意愣了下,又仔细想了想,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看着面前屏风,裴君意面色复杂难言。 郡主,可还记得十年前玉带桥边的少年吗…… 裴君意记得自己当时是这样说的。 这只是他当时脑子发热想出来的无耻…… 求生本能,也算不上无耻…… 总之,这只是他当时捏造出来的过往啊…… 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玉带桥边的少年。 就是真的有,也绝不会跟嘉卉郡主有什么交集的! 少女的话语中透露着些许愧疚的情感。 裴君意感觉得到,他甚至能想象出,一个女孩子乖乖坐在案几后,满脸愧疚的说出这句话的模样…… 一股罪恶感浮现在裴君意内心中。 虽然他并不知道少女长什么样。 张张口,有心想要说“其实那是骗你的,十年前我们根本没有见过。”之类的,可话到嘴边,裴君意还是忍住了。 坐在他面前的可是能与女主比拼人气的“正派大佬”,要是让她知道自己之前那些话都是骗她的…… 那自己死的多半不会太好看…… 这可怎么办啊…… 她说的这话不是可以随便敷衍过去的台词,裴君意一时想不到该怎么回答,便就此沉默了下来。 而在屏风后,说完那句话,楚姝的心中也难免掀起了一些波澜。 她说出这话时,心里确实是觉得愧疚的,毕竟自己之前骗了他。 骗了一个喜欢自己的人,这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楚姝在等待着裴君意说话,但他似乎没有要说些什么的打算。 屏风是用来隔绝他人视线的,可现在却也挡住了她的视线。 裴君意不说话了,楚姝又看不到裴君意面上的神情。 这让她很难猜出裴君意心里是怎样想的。 屋外雨声渐渐停了,室内却又一次安静下来。 长久的宁静不再像之前那样让人觉得惬意,反而是让人觉得有些不适了。 为什么不说话了? 是在怪她吗? 是他们以前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又相互约定不能忘记之类的吗? 又或者,只是单纯的觉得被欺骗了,不想和她说话了呢? 楚姝想不明白。 “你在怪我吗?”她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她这样问既是问裴君意,是不是怪我忘了十年前的事。也是在问他,是不是怪我之前骗了你? 裴君意听出来了。 他当然没有怪嘉卉郡主,他有什么资格怪她啊…… 其实是他骗了嘉卉郡主啊。 “没有。”裴君意说道。 听着他的声音,似乎真的没有怪她的情绪,楚姝内心不自觉松了口气。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了?”她问道。 “不知道该说什么。”某种意义上来说,裴君意这也算是实话实说了。 是这样吗? 其实,十年前的事,我不记得了…… 这样的话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楚姝忍不住勾了勾唇,露出一个笑。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啊。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她问道。 怎么想的吗…… 裴君意努力回想起来,当时找到嘉卉郡主时,他编造的人设是什么样的…… 嗯……大概就是,十年前有过一段难忘的过往,而后多年未见,自己骗了家里,孤身千里跑到京城,又一次见到了她。 然而她却骗了自己,说她也还记得他们两人一同经历过的往事。 自己当时并不知道,还高兴的向她求亲了…… 然后就被她给拒绝了,自己当然是很难过的。 结果,过了这么多天,自己要回去了,她又来告诉自己。 说,其实我之前都是骗你的,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嗯…… 这还真是复杂,一时半会儿想要代入到这样的角色里还真有点难度。 第50章 他要走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楚姝问道。 “我在想,那天,你拒绝我。”裴君意缓缓说道,“原来是因为你把我忘了啊……” 少年清朗的声音中透露着些许落寞,楚姝听了后微微愣了下。 他竟然是在想这个吗? 楚姝心中五味陈杂。 “雨停了。”室内安静一刻,少年的声音响起。 楚姝再次愣了下,本能的朝着窗边看了一眼。 窗户关着,虽然看不到外面,不过她已经听到了,之前一直连绵不绝的雨声停止了。 他突然说这个干嘛? “郡主,我该走了。”裴君意话语坚定,还夹杂着些许洒脱。 楚姝知道他声音中为何会有坚定的情绪,裴君意之前也说了,家里人很担心他,他当然会坚定的想要回去。 可,洒脱又是为何? 是因为楚姝拒绝了他,还说了“我已经把十年前的事忘了”,这样的话吗…… 裴君意是觉得楚姝并不喜欢他,知道两人之间没了可能,放下了心里的负担,所以就洒脱了吗? 是裴君意想明白了。 她已经忘了曾经的事,他也就不再对她抱有执念,抱有非分之想了。 以后可能会娶个其他的姑娘白头偕老…… 兴许就是那个送他香囊的姑娘也说不定呢? 楚姝低头看着案几上淡青色的香囊,默默想着。 其实这对他们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裴君意世家子弟出生,未来前程似锦,喜欢上她,和她结亲,对他来说是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 世家公子就应该娶大家闺秀,这是世家之间的联姻,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娶她这样一个“累赘”,无端的引来他人的猜疑。 对楚姝来说,当然也是一样。 听从楚家的安排,或是守愚藏拙等待皇兄的赐婚,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嫁给裴君意……或是别的什么人,这样只会给自己带来不便的事,对她来说,是极其不智的。 他只有一颗心悦自己的心。 并不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实际的好处。 嫁给他,又不能得到裴氏的助力。 不是说裴君意不够爱她,不愿意为她做些什么,而是,世家大族不可能听从他一个十七岁少年的话,冒这样大的风险…… “郡主。” 少年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纷杂的思绪。 她抬起头,看到屏风后的人影已经站了起来。 “我走了。”他说道。 少年人的声音清朗悦耳,越过屏风传遍了室内。 与之前那句话给她的感觉差不多,只是这次除了洒脱外,似乎还夹杂了一些不舍的情绪…… 毕竟是喜欢了十年的人,如今又要告别,有不舍的情绪当然也是很正常的。 况且,这次告别后,两人以后多半就要——两不相干,再不相遇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坐在案几后,楚姝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不是为他爱而不得而同情无奈的难过,是为她自己难过。 不论是从他人的话语中,还是从下人们打探来的消息中,裴十公子,裴君意都是一个光风霁月、温润如玉的人。 其实,她曾经所幻想过,最好的人,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这样好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她却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或许也不是因为这个…… 一个喜欢了自己十年的人放弃自己了。 不是不喜欢了,而是放弃了…… 这也是很让人难过的事。 屏风后,裴君意见她一直没有说话,弯腰施礼,转身抬步,就要离开。 可刚迈出两步,身后却又传来了嘉卉郡主的声音。 “等一下。”她说道。 裴君意闻言收回迈出的脚步,转过身看向屏风。 屏风后的人影依旧稳稳的坐着。 “之前,你作的那首诗,是写给我的吗?”之前也说过了,这个问题让人难以启齿,容易让人误会她自作多情,楚姝这会儿说出来,声音都变得小了很多。 她不该问的。 只是,今天是她生辰,就让她任性一次好了。 裴君意闻言愣住。 又是这个问题啊…… 这个问题有很多人问过他。 裴十三、裴九、秦小姐,还有裴二夫人、裴二老爷,还有秦老夫人,这些只是与他亲近的家里人了,还有更多的叫不上名字的人问过他。 亲近的人问起他没有说,其他的不相熟的陌生人就更不会说了。 不过……嘉卉郡主的话,他可以说。 毕竟这首诗一开始就是为她准备的。 而且,也是为了维持他现在,“深情”的人设。 嗯,没错,他又骗了嘉卉郡主。 曾经他一直以欺骗他人感情的人为耻,没想到现在,他自己居然成了这样的人…… 不过,这应该也是他最后一次骗嘉卉郡主了。 “是写给你的。”裴君意真诚的说道。 这首《清平调》虽然不是他作的,但,裴君意确实是要写给她的。 楚姝坐在屏风后,听到他的回答,紧张又羞耻的心这才慢慢放下。 居然,真的是写给她的……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她有这样好吗…… 其实她偶尔端详铜镜中的自己,也是会觉得自己好看的。 这样的心事她当然是不会和别人说的。 但心里确实偶尔还是会这样想…… 毕竟,她也只是一个小姑娘。 不过,裴君意还没有看过她的样貌。 那他写出这样的诗…… 还是因为十年前的事吗? 楚姝抿了抿唇,原本还因为裴君意的回答而感到高兴的,可此时却又因为忘记了以前的事而感到有些失落。 “郡主还有其他事吗?”少年的声音再次传入了楚姝耳中。 这样子问,还是要走了。 楚姝想了想。 裴君意喜欢自己,喜欢了十年,可见他是个深情的人。 并且,十年后见到自己,他也始终未曾逾矩,哪怕被自己拒绝了一次,再次相见,知道自己骗了他,也并未做出任何失礼的事…… 嗯,除了第一次见面时他有些——太不矜持,过于唐突的向自己求亲…… 可能是十年没见,情难自禁…… 总之,他应该是一个温文尔雅,君子一般的人。 十年后的再次重逢,连她的面都没见着…… 也不知道,裴君意知不知道她叫什么。 既然他是个君子一样的人,也不是不能告诉他。 “我叫,楚姝。”她说道。 第51章 她叫楚姝 “郡主还有其他事吗?”裴君意问道。 这是要走了。 楚姝想了想。 那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喜欢了她那么多年,也不知道,裴君意知不知道她叫什么。 要告诉他吗? 女子的名字当然是不能随意告诉其他人的。 不过,以裴君意温润如玉、谦谦君子般的性格,告诉他也不是不行。 千里迢迢跑来京城向她求亲,却连面都没见着…… 面是不能让他见了,那就让他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名字叫什么。 就当是以此来报答他这么多年的喜欢了。 “我叫,楚姝。”她说道。 裴君意可不知道嘉卉郡主是怎么想的,听到她忽然说出自己的名字,还让裴君意愣了一下。 有些不太清楚她这是什么意思,裴君意仔细的想了想。 自己问她,“郡主,还有其他事吗”。 嘉卉郡主说,“我叫楚姝”。 嗯,意思是让自己叫她的名字吗? 应该就是这样了。 裴君意在心中默默点了点头。 “楚姝。”他轻声唤道。 少年的声音清朗悦耳,轻轻叫出少女名字,感觉好像有些唇齿留香。 裴君意之前确实不知道嘉卉郡主叫什么。 书里裴君意还没有看到她出场,好友也总是叫她“嘉卉郡主”。 直到此时,少女亲口说出,裴君意这才知道,原来她叫楚姝。 嗯,不难记,叫着也不拗口,还挺好听的。 应该算是个好名字。 裴君意胡乱想着,却不知道,屏风后的少女脸颊上已经慢慢染上了红晕。 他怎么就直接叫出来了—— 被别人直接称呼名字还是第一次,这种感觉怪怪的,楚姝有些说不上来。 母亲以前都是叫她的小名呢…… 低低叫了一声,对方没有回应,也没有说还有没有其他的事儿…… 那应该是没事了,裴君意想到。 “楚姝,再见。”他说道。 再见? 什么意思? 楚姝看着屏风后转身迈步的身影,微微有些惊讶。 她不是不知道“再见”是什么意思,她是不知道裴君意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是她刚才理解错了吗? 裴君意之前那种洒脱和看透了、放下了的感觉,不是要放弃和她结亲了吗…… 既然都不结亲了,还“再见”干什么? 楚姝想着,裴君意已经走到了门口。 身后没有再传来少女叫住他的声音,裴君意也没有再犹豫,推开房门,走出去后又顺手关上了。 看着他走到外面,楚姝张了张口,有心想要开口问他,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目送着他的身影,关上房门,离开了。 可能她也是希望,两人还能再见的。 低头看着案几上的香囊,楚姝忽然有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让裴君意把它拿给自己了。 她应该并没有喜欢上裴君意。 抬手轻轻抚上心口,楚姝默默想着。 今日裴君意要走,其实她两天前就知道了。 她一开始其实是没什么感觉的,他要走就走好了,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可时至今日,却又为何会这样匆忙的让槿儿冒雨拦他呢? 是因为一时的心血来潮,想要问他关于那首诗的事……还是因为那个香囊呢? 又或是因为别的什么——楚姝不知道。 …… 将屋门关上,裴君意转身看到了等候在一旁的小厮。 他怀里抱着两把黑伞,蹲坐在廊下,看起来是站的累了蹲下来休息。 裴君意抬头看了眼天上。 天空中乌云散去,阳光斜照下来,天地间都亮了起来。 看起来已经到下午了。 裴君意收回目光,小厮也因为他关门的动静看了过来。 “少爷!”他惊喜的叫道。 裴君意点头,“嗯”的应了一声,朝他那边走。 小厮高兴的站起来,看着裴君意越过自己没有停下,他也连忙跟上。 两人一同走着,时不时的交谈两句,很快就来到了留云寺后院的那个水池前面。 在路过池水边时,裴君意忍不住朝地上看去。 已经过了两天,还下了这样大的雨,那只“王八”早就不见了。 裴君意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走。 穿过长廊,看着两边树木都被暴雨打湿,不停有雨水滴落,裴君意呼吸了一口雨后的清新空气,轻笑着加快了脚步。 兴许是天晴了的缘故,他们经过前殿时,看到不少和尚三三两两的走过。 到了门口也看到了两天前那几个知客僧。 和他们施礼道别后,裴君意两人很快就出了留云寺,回到了山下的小镇。 云收雨停,镇子上的人们又都走了出来,路上行人的交谈声,街边的商贩叫卖声连成一片,嘈杂又热闹。 车夫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远远的看到裴君意从山上走下来,连忙调转马车方向,等待他们上车。 小厮率先上去帮他打起车门帘子,裴君意随后过去进了车厢。 马车车厢里一切如常,就跟他们走的时候一样,也不知道那婢女是怎么找到,被他随手丢在柜子里的香囊的。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裴君意收回了思绪。 “十公子,咱们走了啊?”车夫的询问声从外面传来。 小厮抬头看着他,双眼中写满了期待。 看来他也是归心似箭了啊。 裴君意笑了笑,冲着外面说道:“走。” 车夫应了声“好”,挥动马鞭在空中舞动一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马儿低低叫唤一声,伴随着马蹄踩到地面发出“哒哒哒”的声响,马车渐渐行驶起来。 镇子里人多又杂,刚下过雨路面泥泞又湿滑,马车也走不快。 裴君意将车帘子掀起来,侧目看着车窗外的街景。 …… 留云寺,后院,池水边。 目送那少年绕过池水,穿过长廊,一个人影这才从山石后站了出来。 他身穿僧衣手捻长须,扫了一眼裴君意方才低头看的地方,随后就转身迈步,离开了。 在后院中穿行一刻,他很快来到了一间房屋前。 没有敲门,他直接把房门推开了。 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他微微侧身,一步没退,轻轻松松,颇有些游刃有余的躲过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剑。 “月儿。”他唤道。 屋内,少女的声音缓缓响起。 “师傅。” 第52章 有他的消息了 屏风后,楚姝静静坐着,想着刚才与裴君意的对话。 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没说…… 今日是我生辰。 不过,裴君意这样急着要走,她也就没有说了。 江州啊—— 正在她随意想着的时候,房门忽然打开。 楚姝抬头看去。 不知躲在哪里的婢女什么也没说,一剑劈去。 楚姝坐在屏风后,看不清进来的是谁,只看到那人轻描淡写的一侧身,就躲过了婢女突如其来的一剑。 “月儿。”那人唤道。 这是她的小名。 “师傅。”楚姝站起身道。 …… …… 江州,裴府。 裴大老爷站在厅堂内,看着身前俯身施礼的下人,紧紧皱着眉。 “找到了没有?”裴大老爷语气中愤怒的情绪显而易见。 下人将头低的更低。 “有消息了。”他说道。 这意思就是没找到。 裴大老爷竖眉看他,但并没说什么斥责的话。 这段时间这样的话已经说的太多了,显然再说下去也是于事无补的,只能是分配他们继续做事了。 下人将两封信递过来。 裴大老爷皱眉,随手打开一封。 “京城来的人说,十公子在他们那。”下人弱弱的声音这才传来。 裴大老爷看他一眼,呼吸剧烈起伏,就要说些什么。 下人见状,知道不妙,连忙上前指着裴大老爷手上的信。 “老爷,这里面有十公子的信。”他说道。 果然,裴大老爷在听了他这话后,眉头挑了挑,很是意外的样子。 低头向信纸上看去,暂时压制住了气愤的情绪。 他看的这封正好是裴君意写的。 这上面的内容并不是很多,裴大老爷很快就看完了。 “这小兔崽子……”他皱眉说着,刚说了一半就闭上了嘴。 裴大老爷是个读书人,但读书人当然也会说脏话,偶尔情绪宣泄说上几句也不会损了他的形象。 只是他说的这脏话不太好。 说裴君意是小兔崽子,那他是什么?小兔子吗…… 想到这里,裴大老爷“哼”了一声,以此代替刚才的话,表达对裴君意的不满。 又看了一遍裴君意写的信,裴大老爷将它折好捏在手里。 看来虽然生气,但也没有撕了它的打算。 信上的内容,大概就是说裴君意他现在在京城裴二老爷家,过几天就会启程回来,到时候会向他们解释事情的缘由,云云。 这也算是找到了。 裴大老爷抬步越过下人身旁,话语声缓缓传来。 “让他们都回来。”他说道。 “是。”下人连忙施礼应声。 耳朵听着裴大老爷脚步声远去,他这才敢直起身,呼口气,庆幸总算是有了十公子的消息,不然这府里紧张压抑的氛围不知道还得维持到什么时候。 也不知这十公子跑去京城是要做什么…… 眼看着事情有了转机,十公子的这次离家出走总算是要结束了,他也终于可以胡思乱想一下了。 裴大老爷走出厅堂,穿过小径,到了裴大夫人的住处。 走到门口时,守在门口的小丫头恭敬施礼喊道:“老爷。” 裴大老爷随便点点头“嗯”了声,算是回应,没有多看一眼,迈步走进了室内。 屋里,一个女人坐在桌案前。 裴大老爷抬头看去,阳光顺着窗户照进来,女子一身素白熠熠生辉。 她长得很好看,白皙如玉的面容,乌黑如深夜的瞳仁,眉眼有些凌厉,看起来却并不觉得凶,反而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这样很飒很美的样子就和她的性格一样。 裴大夫人姓秦,名叫秦语汐,可能因为出身是武将世家,自幼性格开朗活泼,未出阁前还时常与家中姐妹们纵马游街…… 一群小姑娘们衣着艳丽,挥鞭催马,踏踏的马蹄声,姑娘们清脆的笑声连成了一片,从街上冲过,惹得行人一阵乱乱。 那样的场景真不知惊艳了多少少年人的心。 当年站在街边,匆忙避让,惊鸿一瞥间看到了少女明艳的笑,动人的眸,他便决定了只此一人渡过余生。 裴大老爷面上忍不住露出温柔的笑。 岁数渐长,裴大老爷不再像曾经那样年轻了,脸上挂着的笑也不像以前那样好看,不过给人的感觉还是一样的温和。 想到曾经衣着鲜艳夺目的少女,又看到如今素净的她,裴大老爷不禁回想起她这样转变的原因。 那时裴君意还很小,秦语汐想要给孩子们做新衣,可对于给裴君意选什么颜色的布有些犹豫。 裴大老爷没有纳妾,夫妻两人的孩子不像二房他们的那样多,因此每个孩子都十分重视。 秦语汐挑挑拣拣的拿不定主意,正巧二房那边嫡出的孩子又添了一个,取名为素,裴老太爷就说,不如就用那匹素白色的布。 裴老太爷发话了,秦语汐也就不再犹豫了,高高兴兴的给孩子们做起了衣裳。 衣服做出来需要时间,小孩子长得也很快。 小孩子长大了,衣裳也做好了。 秦语汐亲自给他穿上了新衣,这才带他走到了众人面前。 他从小就很好看,粉雕玉琢的。 衣服也很好看,秦语汐虽是武将世家出身,可针线女红也丝毫没有落下。 秦语汐拉着他走进来,小孩子眉眼五官与她有七八分相像,都长得很好看。 他穿着一身素白腰悬美玉,神态上看起来有些故作大人模样,却并不让人觉得可笑,只给人赏心悦目的感觉。 秦语汐也特地去换了一身白衣穿上。 站在众人面前,她脸上挂着明艳的笑,问他们:“好看?” 其实那样子更像是在炫耀。 裴大老爷脸上的笑更柔和几分。 只是在看到秦语汐脸上有些呆呆的样子后,立刻又收住了笑。 秦语汐端坐着,看着桌案上一件白衣。 那件白衣只做了一半,还没做完。 裴大老爷当然知道她为什么没有把它做完。 心中叹了口气,裴大老爷走了过去。 “语汐。”他唤了一声。 桌案后,秦语汐闻声抬头看他。 “有意儿的消息了。”他说道。 第53章 只能依着她 秦语汐看着桌案上做了一半的白衣,想着裴君意的事。 这段时间她常常在想,裴君意为什么会突然离家出走呢…… 是因为在家里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吗?还是因为在学业上对他期望太高,反而给了他太多压力……又或是因为别的什么呢? 秦语汐想不明白。 “语汐。”男子温和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秦语汐抬头看去,认出了来人却并没有说话。 “有意儿的消息了。”他说道。 裴大老爷扬了扬手里的信,示意她“消息”就在这里。 秦语汐看了他一眼,抿抿唇,并没有露出什么喜悦的情绪。 这段时间关于裴君意的消息可多了,哪一次不是说有消息了,可又有哪次是确切的能够找到他的消息。 这孩子是真的不想被他们找到…… 或者说,不想回来。 秦语汐想到这里又觉得难过得想要落泪。 裴君意他为了摆脱她们,离开那天居然雇了五辆马车一同出城,去向不同也就罢了,花些时间总能追上的。 马车连夜赶路他们就连夜追查,可终究是晚了半月时间。 匆匆忙忙的总算是找到那些车夫了,可却也都不见他的踪迹,对那些个车夫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这才知道,裴君意没坐他们的车。 细问他们,却都不知道裴君意是怎么出的城。 无奈,满怀希望忙忙乱乱的一通追查,又是白忙活,一群大人居然被一个孩子这样戏耍…… 这样多车同行,路途中又来回换车不让裴大老爷他们找到的行为和想法真是让人生气又难过的。 作为父亲的裴大老爷更多的是气愤,被一个孩子耍的团团转,以及他离家出走自己却找不到他踪迹的气愤。 可作为母亲的秦语汐更多的还是担忧,担心他这样来来回回的花钱布置,自己给他的那点银子会不会不够用……万一路上没钱了怎么办? 他有这样将自己行踪来路全部打乱的做法,倒是不担心他被歹人惦记上,就怕他平日里花销大了,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吃不得外面的苦…… 来来回回的想的又有些远了。 其实这几日她就是这样的,只要一想到裴君意,就会忍不住的想到他在外面受苦的模样…… 她儿子这样好的人…… “语汐。”裴大老爷的声音再次传来。 秦语汐回神,看着裴大老爷,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 “这是意儿写的信。”他说道。 看着裴大老爷手里的信,秦语汐笑容微凝,瞪大眼睛面上有些难以置信。 裴君意写来的信? 骗了家里,骗了先生,杳无音讯半月有余,如今总算是写来了一封信吗? “给我看看。”秦语汐说着,连忙起身朝裴大老爷走过去。 裴大老爷见发妻这样着急要看,也没说什么,把裴君意写的信递给了她。 信上内容不多,秦语汐很快看完。 双手紧紧捏住信纸,眼圈早已泛红,秦语汐面上却露出了高兴的笑。 “这孩子……”她喃喃说了句,语气中不自觉的已经带上了哭腔。 不管裴君意为什么要骗她,又是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去京城,这些秦语汐都不在乎了,她觉得,只要裴君意愿意回来就好了。 自己捧在手心里带大的孩子,哪怕他是做了什么坏事,她也不会责怪他,只会担心他有没有做好善后,处理好首尾…… 秦语汐就是这样的性格。 当然也是因为她这样护短又有些不讲理的性格,才让孩子们变得越发骄纵起来。 裴大老爷看着她这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下又是怜惜又是愤愤。 他和秦语汐不同,他管教孩子们就要严厉的多。 照着他的想法,裴君意这次的行为,回来后就应该把他吊起来打一顿…… 只是,每次看到发妻为孩子们感到难过的样子,他也只能依着她了。 若是自己到时候真要打裴君意的话,她一定又会跟自己闹的。 哎…… 心下叹了口气,裴大老爷面上浮现一个有些无可奈何又有些宠溺的笑。 还是只能依着她啊。 “好了,哭什么,这不都要回来了嘛。”裴大老爷安慰道。 “哪有哭!”秦语汐反驳着,转过身抹掉了眼角的泪珠,“我心里高兴着呢!” 裴大老爷笑了笑,还想说什么,门外却传来了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母亲。”女声远远传来,听起来像是在院子门口喊的。 脚步声很快靠近,门外丫头的声音响起。 “十五小姐。”她唤道。 “母亲在屋里吗?”女孩子好听的声音传进了室内。 “嗯。”丫头应声回答。 屋外没了交谈的声音,小姑娘轻快的脚步声传入裴大老爷耳中。 “母亲!” 伴随着喊声,少女迈过门槛,笑嘻嘻的站到门口。 女孩儿名叫裴君沫,是裴君意的嫡亲妹妹,族中排十五,比裴素还要小一岁,如今才十三岁。 她有一双大大的眼,小巧可爱的琼鼻和尖尖的下巴,模样看起来很好看。 秦语汐看到自己的小女儿来了,露出浅浅的笑。 “沫沫。”她轻声唤道。 眼圈有些红,又带着这样温柔的笑,看起来就有些楚楚可怜。 这样子像是哭过…… 裴君沫眨眨眼,注意到了秦语汐面上的神情,窥探时,眼角余光也捕捉到了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咿!怎么父亲也在…… 看清那人模样,裴君沫脸上开心的笑变得有些讪讪。 “父亲。”她乖乖喊道。 裴大老爷点点头“嗯”了一声。 “又去哪里回来啦?”他问道。 裴君沫身上打扮得很艳丽很好看,头上钗环首饰佩戴的也十分齐全,看起来确实是一副出门游玩的装扮。 “没有啊,我刚从院子里过来。”她低低说着,话语中似乎有些心虚。 那看来这样子是准备要出门了。 裴大老爷看了看身旁的秦语汐,又看身前讪讪笑着的裴君沫。 哎! 再叹一口气,有她母亲在,肯定是管教不了的。 裴大老爷心中无奈,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第55章 知不知道 虽然管教不了,但问一问还是可以的。 “那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裴大老爷问她。 “呃……”裴君沫支支吾吾不知道该不该说。 最近,因为裴君意离家出走的事情,一向肆无忌惮的她都没敢跟父母提出门的事儿。直到刚才,听到丫头们说哥哥写信回来了,裴君沫这才想要借着问一问信的事,顺便跟母亲说她想要出去…… 让她没想到的是,裴大老爷居然也在母亲这里。 其实也该想到的……只是她因为这几天在家里憋的久了,太想出门了才没想那么多。 裴君沫正慌乱的不知该怎么说,却忽然看到了秦语汐手上捏着一封信。 “咿!母亲,那是哥哥的信吗?”她眼前一亮,高兴的转移话题道。 秦语汐点头轻笑。 “是啊,你哥哥说他过几天就回来了。”她说道。 “那太好啦!”裴君沫笑着跑上来说道。 她哥哥要回来了,裴君沫是真的很高兴,并不只是因为想要转移话题才露出这幅神态的。 站在一旁,裴大老爷看着母女俩因为裴君意的信,笑的这样开心,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 …… 湖水上方,一只蜻蜓转了一圈,缓缓降落,轻轻的在水面上点了一下,刚刚泛起波纹,它就飞走了。 湖水清澈见底,几只锦鲤游来游去。 女孩子们唧唧喳喳的说了一会儿,忽的一阵笑声传来,清脆的声音穿透了水面,把鱼都给吓跑了。 湖边水榭里,几个衣着鲜艳的女孩儿围坐说笑,下人们侍立在一旁,不时还有几个丫头婢女端来水果点心。 几个小姑娘谈笑片刻,外面一个小丫头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裴小姐来了。”她说道。 女孩子们纷纷笑起来要去迎接。 可她们才刚站起身,就看到不远处一个身穿碧青色衣裙的小姑娘走了过来。 女孩子们一下子涌出水榭围住了她。 “沫沫,这几天你躲在家里干什么呢?”一个女孩子率先问她。 “是呀是呀,我让人叫你,你还不愿意出来呢!”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让人去叫她了!” “我也是!” “咿!原来你们都私下找沫沫啦?还都没有见到?这么说,只有我叫沫沫,她才愿意出来?” 女孩子们一个接一个的说着话,被她们围在中间的裴君沫不觉得吵也不觉得烦,反而有些享受这样众星拱月的感觉。 “我这段时间有事呀,不能出来。”裴君沫笑着说道。 哥哥离家出走这种事,当然是不能往外说的。 “哦,这样啊!”几个小姑娘点点头,双眼亮亮,满脸期待的看着她。 是想要问她这几天在做什么事儿? 这个问题裴君沫早就想好该怎么说了,她嘴角微微勾起,已经准备好在她们问了自己后说出来了。 “是在跟你父亲学写诗吗?”一个女孩子激动的问她。 咿……为什么会这么问? 裴君沫愣了下。 “不……”她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另一个女孩子给出声打断了。 “肯定是!”那女孩子说道,“裴十公子诗写的这样好,沫沫一定也在学写诗,肯定也能写出好诗!” 女孩子语速很快,裴君沫听到她说的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有些茫然的问她:“你说什么?” “我说,沫沫你之前躲在家里肯定是在学写诗。”小姑娘以为她没听清的是这个,又解释了一遍。 “不是,我是问你后面那句说的什么?”裴君沫说道。 “哦!”小姑娘恍然点头。 “我是说,裴十公子写的诗很好,沫沫你写的诗一定也很好。”她说道。 什么跟什么啊! 什么叫裴十公子写的诗很好,她写的诗就好了呀,她哥哥什么时候写过诗啦? 裴君沫微微蹙眉看她。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哥哥平时都不写诗的。”她说道,“你们怎么知道哥哥他诗写得好啊?” 其实她哥哥根本就没有写过诗。 不过,关于这点,她也不会特地告诉她们就是了。 “咿?沫沫,你不知道吗?”女孩子们睁大眼睛看着她,脸上写满了疑惑。 什么意思? 她们这样说就好像她应该知道些什么似的。 “我不知道什么啊?不是在说我哥哥写的诗好不好嘛?”裴君沫皱眉说道,“哥哥他在外面没写过诗?” 看来裴十公子没跟家里说啊! 是觉得这件事不足挂齿、不以此为荣沾沾自喜吗? 女孩子们对视一眼,确定裴君沫是真的不知道了。 裴十公子真是君子之风! 她们眼睛亮亮,看向裴君沫神情激动。 裴十公子日常里鲜少与女子来往,想要接近他那是千难万难,可是他妹妹裴君沫就不一样了,她作为女子,又不读书考功名,平日里无事,不与女孩子们玩乐莫非与男子玩吗? 裴十公子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待自家妹妹自然是极好的,不能与裴君意来往,那与她妹妹交好,不也算是“曲线救国”嘛。 眼前就有一个讨好她的机会,小姑娘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喊道:“京城的事呀!” 裴君沫可没空理会这些女孩子们的心思,她听着她们一人一句的将事情说完,眼睛瞪得大大。 …… …… 四月底,夏日炎炎,江州城外车马行人涌涌。 城门口的行人和车马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城外路边老妇人搭起的茶棚里也坐满了人,其中几个路过歇息的行脚商正围坐在一张方桌边说笑。 他们天南海北来路去向各不相同,然而短短的一生中有幸在这一间茶棚中相遇,兴趣相合聊的投机,一口凉茶下肚也觉得畅快,自然便敞开心扉说的多了些。 且不论未来是否还会再见……大家说的起兴,透露的东西也越发的多了,或许也正是因为日后可能就不会再遇到了。 当然,各自言语中有真有假的倒也难以分辨,反正时不时的一阵笑声传开,在外人看来倒也算是聊的火热。 就在这样喧闹拥挤的氛围中,一辆马车朝着江州城缓缓驶来了。 第56章 是谁作的诗 夏日里炎热的太阳照在马车上,车厢里不再让人觉得舒适,反而有些闷热。 城门口长长的队伍令人望而却步,路边经营生意搭设草棚的人不少,路过的不急着赶路的纷纷下车歇息。 一间茶棚里,卖茶的老妇人将一壶茶放到桌上。 “几位客官慢用啊。”她说道。 坐在这桌的都是些来往各地的行脚商人,他们谢过老妇人送来的茶水,又接着谈论说笑起来。 卖茶的老妇人笑了笑转身准备到一旁坐下,却看见一辆马车缓缓停在茶棚外。 卖茶老妇连忙迎了上去。 “几位客官,下来喝杯茶解解渴。”她喊道。 驾车的车夫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卖茶老妇也没有在意,这样的情况才是常态,一般的下人可不会在主子说话之前出声。 “好啊。”车厢内有女声说道。 车门帘子被掀开了,一个小丫头率先走了出来。 卖茶老妇抬头看着她,小丫头转过来冲她笑了笑。 转身打起车帘,其内又走出了一位漂亮的女孩儿。 这女孩儿穿着浅粉色齐腰襦裙,睫毛长长眼睛大大,转过身朝她微微一笑,好似百花齐放,让人失神。 阿婆愣了下,很快又转身招呼她们朝里走。 “小姐,里面坐。”她说道。 “好,谢谢阿婆。”小姑娘轻笑着说。 阿婆连声说着“不用谢不用谢”,带着她们坐下后又到后面端茶去了。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衣着鲜艳,看起来很好看。 这样的女孩儿忽然走进路边的茶棚里喝茶歇息是有些惹眼,不过坐在周围的人却没敢过多探看,因为她看起来像是官家小姐,这样身份的人,他们可不敢得罪。 “小姐你慢用。”卖茶老妇放下两碗茶,转身到一边坐着休息去了。 女孩儿向她道谢一声,和对面丫头一起浅饮了一口。 茶水清凉解暑,只是浅尝一点,就感觉身上的热气都散去了大半。 “呼!”小丫头又喝了一口,重重的呼了口气。 呆在茶棚里,太阳晒不到,又喝了口茶,小丫头终于觉得不热了、舒服了,转头看向自家小姐,忍不住问她。 “小姐,我们明天还要出来吗?”她问道。 “要啊。”女孩儿看她一眼,又喝了口茶。 “哦……”小丫头拖长尾音应了声,听得出来情绪有些低落。 女孩儿笑了笑,没说什么。 “唉!对了,小姐。”小丫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叫道,“最近那个裴家的小姐都没来给我们添堵呢!” 女孩儿想了想,认同的点点头。 “还真是。”她说道。 小丫头连连点头,嘴里说着:“是啊是啊……” 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到旁边有男子扬声开口,把场中嘈杂的声音全都压下了。 “云想衣裳花想容!”男子高声吟诵,包括小丫头她们主仆在内,茶棚里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春风拂槛露华浓!” 他一边吟诵一边举起手里的茶碗,看着那个茶碗,就好似也能想到那诗中姑娘的容颜一般。 是要吟诗啊…… 众人看着那行脚商打扮的中年人,默默摇了摇头。 商人也是读过书的,也能算是读书人,读书人有博学多才温文儒雅的,当然也有附庸风雅酸腐的。 眼前这个显然就是后者了。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男子高昂的声音逐渐变低,旁边一桌年轻人随着他的吟诵跟着点头,看起来这多半是首好诗了。 不过……管它诗啊干啊的,反正又听不懂,与自己无关的事,管它干嘛? 茶棚里大多数还是没有读过书出城的工匠手艺人之类的,这首诗好不好的他们是听不出来的。 读书人吟诗作赋是很有意思,换做平时无事听一听当做谈资倒也无所谓,只是这会儿天气炎热忙了半天难得休息一下,他们可没空理会这个了。 听这酸腐……行脚商吟诗有什么用,抓紧时间多喝两口茶还能解解暑呢。 他们移开视线,正准备要喝茶,就听到有人高声问那行脚商。 “长文兄让我们猜一猜这是江州谁人所作……”那人说到最后顿了顿,想了一刻,又接着说道:“能写出这种诗词的,应该是江州先生?” 咿! 他们重新将目光集中过来,看向那桌行脚商人。 刚才那首诗不是他们作的,原来是他们江州人作的吗? 既然有人猜是江州先生作的诗……那这首诗应该是很好的? “不对不对!”那人才说完,立刻又有一人反对。 众人看去,说话的居然是另一桌的几个年轻人,他们身着长袍淡淡开口,看起来好像是真正的读书人。 “相较诗词,江州先生更擅长更喜欢的还是作文章。”他说道,“这等诗词,江州先生或许也作的出来,只是,先生他未必愿意花这个时间去揣摩推敲一首诗词,况且,就算写了,应当也不会是写女子的?” 这人说完,周围几个年轻人跟着点头应和,旁边还有两人连连点头嘴里连声说着“是啊是啊”。 几人看起来都是江州本地人,周围的其他人看了一会儿,很快认出他们都是社学里江州先生的学生。 “不是江州先生的话……那你们觉得是谁写的呢?”那人的猜测被他们反驳,倒也没有恼怒,只好奇的问他们。 “当然是裴大人啊。”其中一人站出来说道,“裴大人年轻时便富有诗名,如今经过几年酝酿推敲,写出这样一首好诗,不足为奇?” 众年轻人又跟着点头附和,对于他的说法显然是比较认同的。 茶棚里的其他人也跟着想了想,觉得他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不过,到底是不是,还得看刚才诵诗那人怎么说。 众人再次朝他看去,就看见他面上挂着笑,摇摇头,说道:“不是。” 咿…… 那这么说的话…… 还真是江州先生啊? 茶棚里的众人这样想着,抬头看他,等他说出到底是谁作的诗。 另一边,女孩儿看着他,同样也很好奇。 “也不是江州先生。”那人说道。 第57章 说的问的都是他 “也不是江州先生。”被唤作长文兄的那人放下茶碗说道。 咿—— 那会是谁? 江州本地人凝眉再度谈论起来,行脚商人那边却是有人禁不住好奇出声询问他了。 “猜不到猜不到!”行脚商说道,“长文兄你就直说了,这首诗的作者究竟是谁?” 长文兄嘿嘿一笑,甩袖转身,高声说道:“裴十公子。” 裴十公子? 对于江州人来说,这个名字可太熟悉了。 只是一听到这个称呼,那位白衣公子的模样就已经浮现在了脑海中。 不过…… 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而且……以往不都是他们这些江州人告诉那些外地人裴十公子的事吗?怎么这次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还要这些外地人来跟他们说裴十公子的事儿?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让他们觉得有些奇怪。 “真是裴十公子写的?”一个男人忍不住问道。 “是!”长文兄转头看着他说道,“就在几天前,裴十公子在京城写的。” 还真是裴十公子啊! 江州众人互相看看,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讶之色。 那边小丫头同样抬头看向自家小姐。 真是没想到,这居然是裴十公子作的诗! 裴十公子啊…… 自从来了江州,这个名字还真的是没少听人说起。 竟然能写出这样的诗吗? 还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名不虚传啊。 女孩儿随意的想着,喝了口茶,并没有在意对面小丫头的目光。 “难怪这几天没有听到裴十公子的消息呢!”一个年轻人恍然说道,“原来是去京城了啊!” “哦!我说呢,难怪那个裴家小姐不敢来找我们的茬了。”小丫头瞪大眼睛,一副“我懂了”的模样,看着面前的小姐说道:“原来是因为裴十公子去京城了,她没靠山、没依仗了才不敢嚣张的啊!” 女孩儿看着她这幅认真的样子,轻轻的笑了笑。 “傻丫头……”她低低说了一句,却并没有反驳丫头的猜测。 “长文兄,那日是怎么回事啊?”一个年轻人扬声问道。 “是啊,裴十公子为何会作这首诗啊?”另一人也跟着问道,“他这首诗里写的是哪位姑娘啊?” 他们问出了大家心里的疑惑,众人听了,也跟着嚷嚷起来。 “是啊是啊!这诗写的谁啊?” “裴十公子为何会写这首诗啊?” “裴十公子是不是心悦她?” “那姑娘喜不喜欢裴十公子啊?” “废话!裴十公子谪仙般的人,哪家姑娘见了不喜欢?” “那裴十公子什么时候定亲啊?” 茶棚里一时人声鼎沸,问询声嘈杂的在长文兄耳边响起,他只觉得耳朵里脑袋里“嗡嗡嗡”的响,这些人问的什么根本就听不清了。 “什么跟什么啊!你们怎么净问些没用的啊!”一个身材魁梧看起来像是干苦力活的男子跳出来大声喊道。 他的喊声很大,一下子就把众人的声音压下了。 这样大的声音让众人本能的收声朝他看去。 众人看他,场中便安静了下来。 “我就想知道,那到底是谁家女郎啊?”看见没人说话了,他这才说道,“我要去提亲!” 场中众人看着他,面色古怪。 “大哥!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一个与他长相有些相像的男子又站了出来,满脸痛心疾首的指着他。 “你都有大嫂了!居然还想去祸害人家姑娘!”他大义凛然的说道,“就应该让我去提亲!” “吁!” 场中霎时嘘声一片。 不去理会这对哗众取宠的兄弟俩,长文兄同一桌的朋友问他:“长文兄,裴十公子这首诗,究竟是写给谁的?” 果然世人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长文兄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不知。”他说道。 抬眼看见了众人脸上的疑惑之色,长文兄又补充道:“那日,裴十公子作出这首诗时就有人问了这个问题。” “问出来了吗?” “裴十公子怎么说?” 其实问题的答案已经很显而易见了,若是他说了的话,方才长文兄也就不会说“不知”了。 不过,即使心里知道,也还是会忍不住向长文兄问道。 长文兄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裴十公子说,不可说。” 咿…… 为什么不可说? 长文兄再次被众人簇拥包围,询问声一时络绎不绝,茶棚内嘈杂又乱乱。 浅酌慢饮将一碗茶喝完,女孩儿站起身。 “走。”她对丫头说道。 “就走啦?”小丫头抬头看她,疑惑问道,“这都还没讲完呢!” 她指着一旁被众人围着不停询问唾沫横飞的长文兄,眼睛瞪得很大,对于小姐不听完就要走的行为有些惊讶。 这正说到裴十公子这首诗一出技惊四座,裴园众人争相传诵呢! 女孩儿侧头看她,嘴角带着笑意。 “你要是想,住这里也行啊。”她说道。 住这里?那她还是小姐的丫头吗? 小丫头眨眨眼,一口将碗里的茶饮尽,起身看她。 “小姐我们去哪?”她问道。 女孩儿迈步说道:“回家。” 小丫头嬉笑着跟上。 …… 阳光下,卖茶的妇人坐在茶棚里,手里握着茶碗,没有喝,只静静的看着人们乱作一团,面上皱纹勾勒,嘴角轻轻勾起,挂上一个淡淡的笑。 茶棚这边的喧嚣声传的很远,旁边其他草棚下歇息的路人好奇过来询问发生了何事,得知是裴十公子去京城作了首好诗,便不想走了,坐下来跟着一起问、一起听。 这边的人越来越多,得到消息过来询问核实的人也越来越多…… 马车朝着城门缓缓驶去,车厢内,女孩儿轻轻挑起车帘子,朝来路看去。 长文兄讲了一遍,想要喝口水歇息一刻。 可,闻名而来的人、没有听过事情起因经过的人又来了…… 长文兄抬手抚着咽喉,神情痛苦又无奈…… 人们围住了他,他双手抬起朝下按了按,大家安静一刻,他喝了口茶,又一次说了起来。 江州城外,茶棚里人群涌涌,开口说的问的全都是裴十公子。 女孩儿收回目光,将车帘放下了。 裴十公子啊—— 第58章 他有喜欢的人 四月里天气炎热,日光照下来还是有些熬不住。 秦语汐站在院中,看着蝴蝶蜜蜂飞过。 下人仆妇给她撑着伞站在旁边。 其实她早些年也没这么娇气,还未出阁时顶着太阳与家中兄弟姐妹骑马出游也是常事——只是现在有些害怕会被晒黑了。 那样穿白色就不太好看了。 还有她的意儿——外面这么热,他不会被晒黑了…… “母亲!”小姑娘焦急的声音传来。 秦语汐转身看去。 远处,裴君沫提着裙子跑来,身后丫头仆妇急急忙忙的跟随。 “沫沫。”秦语汐唤道,“怎么啦?” 小姑娘跑到她跟前停下,兴许是跑的急了,脸上微微有些泛红,额头上沁出点点汗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晶银透亮。 秦语汐从衣袖里拿出手帕帮她擦汗。 “母亲。”裴君沫又喊了一声,任由母亲用手帕在自己脸上擦着,抬头看她,神情凝重。 “哥哥他有心仪的姑娘了!”裴君沫说道。 秦语汐眨眨眼,收回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裴君沫说的是谁。 “哪个哥哥?”她问道。 裴氏大房人丁单薄,家中子女只有三人,除了族中排十五的裴君沫外就只有十公子裴君意和裴大公子了。 裴大公子早已行了冠礼,如今也并不在家中。 见母亲这模样,裴君沫急的跺脚。 “哎呀母亲,就是十哥哥呀!”她说道。 十哥哥——裴君意啊…… 有心仪的姑娘了…… 秦语汐瞪大眼睛看她。 “不行!”她脱口而出道。 不行? 什么不行? 哥哥他有心仪的人不行吗? 裴君沫脸上着急的神情一瞬间淡去。 “嗯!”她十分认同的点头。 她的哥哥是很好的人。 在小姑娘看来,这世上就没有人能配得上他。 裴君沫是小姑娘,能这样想也能这样说,作为母亲的秦语汐却不能。 “不是。”她也不管女儿答应一声是什么意思了,连忙改口道,“我是说,意儿他心悦的是哪家姑娘?” “结亲不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也是我们两家人的事。”她补充道,“总是得好好看一看、想一想才能做决定的。” 嗯? 母亲这意思是——担心哥哥知道她们不接受他喜欢的姑娘,又离家出走不愿意回来了……想要慢慢找理由,等哥哥回来了再说吗? 不过,看母亲这态度,到时候肯定也是要拒绝的! 裴君沫心中默默想着,又点了点头。 “我也不知道哥哥喜欢的是哪家姑娘啊。”她说道。 秦语汐诧异看她。 “不知道?”她问道,“那你怎么知道你哥哥有心仪的人了?” 裴君沫转身从一旁小丫头身旁拿过一张纸条,抬手递给秦语汐。 “我今天出去,雯雯她们告诉我的。”她说道,“她们说,这是哥哥在京城作的诗。” 她们,指的是江州城里当地乡绅豪族的小姐们,她口中的雯雯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意儿作的诗?”秦语汐轻声说着,伸手接过,低头看去。 纸条上字迹娟秀,整整齐齐的写着四行字。 这样好看的字—— 一看就不是裴君沫写的。 是哪家小姐知道这诗是要拿给她看的,借机以这字来讨好她。 这并不是秦语汐自作多情,而是这样的手段,这些年她见的太多了。 秦语汐没有在意小姑娘的心思,也没有在意她的手段。 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反正她儿子很听她的话,她说什么她儿子都会答应的,只要她让意儿别跟她们来往,他当然也会听她的,不会给那些女孩子一点点机会。 虽然这次不告而别、离家出走这样“不听话”的事就在眼前。 可,作为母亲的,更多的当然还是记着孩子的好,这些不好的事,当然会本能的遗忘它。 秦语汐看着纸上的诗,有些好奇。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儿子作的诗。 裴君意以前都不作诗的。 不过,她也并不觉得那是裴君意不会作诗,可能只是不想而已。 那这次作诗——是想要作了吗…… 想到这里,秦语汐轻轻摇摇头,甩去心中的杂念。 先不去想这些,还是先看诗。 秦语汐儿时贪玩,针线女红是没有落下,读书识字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若让她来评判一首诗写的什么、写的好不好的话……就有些为难她了。 不过,早些年裴大老爷为了取悦她,作了不少诗,她私下里也都听姐妹朋友们说了,那些诗都是极好的…… 这样的话,对于好诗,她也算是有一定的了解? 她乱乱想着,也看清了纸上的这首诗。 云想衣裳花想容…… 咿—— 这起句写的是真好…… 虽然她并不懂诗,不过想来,若是换做裴大老爷把这句写给她——她心里定然也是欢喜的…… 想的多了,她也不是来看这首诗好不好的,反正是他儿子作的嘛,那当然就是极好的了。 沫沫说从这首诗看出意儿有喜欢的姑娘了…… 后面的也不用看了,只这一句就能看出来了。 意儿居然有心仪的姑娘了…… 他才十七岁,都还没行冠礼呢。 秦语汐抿抿唇,心里有些难过。 一旁,裴君沫看着她盯着那首诗久久不语,忍不住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 “母亲。”她唤道,“雯雯她们说,哥哥作诗那天就有人问他这首诗写的是谁了。” “不过哥哥没说,他说‘不可说’。”没等秦语汐追问,裴君沫接着说道,“母亲,等哥哥回来了你问问他,哥哥他肯定会说的!” 小姑娘坚定的话语传入耳中,秦语汐轻轻点了点头。 嗯,意儿一定会告诉她的。 “好。”她说道。 听到她答应,裴君沫脸上露出欢喜的笑。 不过这笑还没维持一会儿,马上又收住了。 院外人影走来,仆妇低声提醒道:“老爷来了。” 两人转身看去,正好看到裴大老爷抬步走进院落。 “沫沫回来啦。”他走过来,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先看了眼秦语汐,这才转头朝一边乖乖站着的裴君沫说道。 看着父亲脸上温和的笑,裴君沫也跟着笑。 “是啊。”她说道。 第59章 待君归 “这次没惹祸?”裴大老爷看着裴君沫,面上挂着的笑变得有些揶揄。 什么叫这次没惹祸啊? 难道她之前出去就惹祸了吗? 裴君沫瞪眼看他。 “父亲!”她羞恼喊道,“母亲,你看父亲他!” 裴君沫抓住秦语汐的衣袖,脸上写满了委屈。 秦语汐笑着拍了拍她抓住自己衣袖的手,轻笑着没有说话。 裴大老爷这时候注意到了秦语汐手上捏着一张纸。 一阵风吹过,那张纸也跟着轻轻舞动。 裴大老爷看到上面写了几行小字。 “那是什么?”他问道。 裴君沫顺着裴大老爷的目光看向母亲手里的纸,松开了手。 秦语汐抬手把那张纸递过去。 “这是意儿写的诗。”她说道。 “意儿的诗?”裴大老爷挑挑眉,诧异接过。 他展开纸张来看,首先入目的就是那些字迹娟秀好看的字。 与秦语汐她们女子读书只为识字的目的不同,裴大老爷读书是要科举入仕的,他看过的好字、临摹过的名家名帖也有很多,这对于裴君沫她们来说很好看的字,在他看来也就一般。 没有过多留意,裴大老爷仔细看诗。 于作诗一道他还算是有些心得,一首诗是好是坏当然也能一眼分辨。 云想衣裳花想容。 “好诗。”只是看了起句,裴大老爷就忍不住开口称赞了。 秦语汐看着他,眨了眨眼。 这才看了一眼就说好…… 是真的有那么好,还是因为是裴君意写的所以才好? 不过,她刚才也看了,先不论后面的,就那起句确实是极好的。 站在一旁,裴君沫可不管父亲是因为什么说这首诗好,她只要听到说好就很开心了。 “是是?”她开心的笑着说道,就好像得了夸赞的是她一样。“刚才雯雯她们告诉我,京城那些公子小姐都被哥哥这首诗吓得不敢作诗了呢!” 咿…… 真有这么好啊? 秦语汐看着她,心中有些高兴。 “沫沫,她们是怎么说的?”她好奇问道。 “她们说,有个公子在裴园里要与哥哥比作诗,说是以女子为题,然后哥哥就作了这首。”裴君沫说着,眼睛闪闪发亮,心里觉得与有荣焉,面上激动的神情也就压抑不住了,“哥哥这首诗才写出来,那公子就吓得不敢作了!” 裴大老爷看完了裴君意抄的《清平调》,闻言也抬起头来看她。 “然后呢?”他抚了抚长须,缓缓问道。 “然后京城的那些公子小姐就争着抢着的想要看哥哥的这首诗呀!”裴君沫笑着说道。 他们这样的反应也算正常,毕竟是这样一首能流传千古的好诗…… 裴君沫她们不会作诗,不知道这首诗有多好,裴大老爷可不一样。 他不仅会作诗,还作了不少好诗,当然也有自信以后也能写出好的诗句,但好诗和好诗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裴君意这首诗有多好,他可是很清楚的。 要让他写出这样好的诗,是有些天方夜谭的。 裴大老爷心里想着,旁边裴君沫和秦语汐还在说笑交谈着。 “父亲,这首诗是不是特别好呀?”裴君沫忽然转头问他。 这是显而易见且不用多问的事,但小姑娘憧憬仰慕自家哥哥,再三询问想要从他这里得到肯定的答复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裴大老爷点头肯定道:“是,写的很好。” 裴君沫“嘻”的一下笑出了声,转过头就要和秦语汐说些什么,却又听裴大老爷接着说道:“比我写的都要好得多。” 咿! 秦语汐和裴君沫瞪大眼睛看他。 裴大老爷神情认真,缓缓点头。 她们微微张嘴,为之愕然。 …… …… 与万里无云骄阳似火的江州城不同,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乌云密布,天地间一片昏暗。 这几日,京城内外的雨下了一阵又一阵,随身携带油纸伞都快成了京城人的习惯了。 一阵疾风吹过街道,路边商贩挂着的旗幡飞舞着猎猎作响。 商人们来不及管它,俯身压住了货架上的东西,担心它们会被吹倒、吹飞。 街边衣着单薄的小厮裹了裹衣裳,用力将怀里的东西朝上提了提,抱紧它,快步穿过街区,走进了旁边院墙下的一处角门。 把门关上,小厮迈开腿奔跑在院中。 远处路过的丫头、院子里洒扫修整的下人们听到脚步声纷纷望来。 看清是他,下人们偷偷对视一眼,没敢再看,移开目光当做没看到,接着忙活手里的事儿了。 小厮在府里快速跑过,下人仆妇看家护院没有拦他也没有管他。他也是一样,没有在意,也更不会去理会任何一人。 一直跑到一处大门紧闭的院子前,小厮这才停下。 他减慢脚步,用力的喘了几口气,长时间奔跑后疲惫的身躯得到了休息,呼吸平稳下来了,他也正好走到了院门口。 “咚咚咚。” 院子里很安静,敲门声传的很远。 轻轻的“吱嘎”一声,院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门内下人探头在门缝里看了一眼,看清是他,这才退后一步将门口让开,放他进去了。 院子里除了给他开门的下人外便没了其他人,一阵冷风吹过,树叶舞动沙沙作响,虽是白日却也觉得吓人。 小厮走在院中,没有左右探看也没有被吓到,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了。 院中花草树木虽有几日没有整理,却始终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兴许是因为这段时间时常下雨的缘故。 小厮不太在意,也没有多想,径直越过,走到了房门前。 屋门紧紧关着,其内没有任何动静。 小厮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木门微动,发出声响。 屋檐上两只麻雀蹦来蹦去,听到动静后受了惊吓,轻轻跃起,唧唧喳喳的飞远了。 “少爷。”小厮扬声朝着房内唤道,“你要的书我带回来了。” 屋子里安静一刻,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出来。 片刻后,伴随着房门打开的声音,一个高大的身影将他笼罩。 小厮抬头看去,男子身形健硕,古铜色的皮肤下,浓重的黑眼圈依然显眼。 第60章 在望 小厮把怀里的书递给他。 梁思泉抬手接过,看了一眼。 它看起来只是一本很平凡很普通的《论语》。 《论语》他当然是看过读过、且还能倒背如流的。 只是,这本有些不一样。 他随手翻开一页,其上一排排正文边,还有些清晰工整、铁画银钩的小字。 这样的小字排列在正文一旁,看起来不觉得乱,反而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随意看了一行,梁思泉把书合上。 “江州先生,名不虚传。”他低声说完,转身回了房里。 小厮跟着走进去。 今日是阴天,外面都已经昏沉沉的一片了,适才屋内门窗紧闭又没点灯,便更是如此了。 好在现在没有关门,屋外光线闯入,室内便亮了一些,小厮借此将房内看了个清楚。 屋里,床上、桌椅板凳上堆满了书,纸张笔墨散落在各个角落,让人没了下脚的地方。 梁思泉随意踩过铺满纸的地面,走到书桌边把那本《论语》放下。 “听说,他回去了?”他忽然问道。 “是,今日晚间应该就到江州了。”小厮站在门口,也没有问他说的是谁,直接说道。 梁思泉可以踩着自己写满字的纸张走过,小厮却不能,说完话他便低下身开始整理地上散落的纸。 “嗯。”听着身后纸张被捡起的声音,梁思泉并没有回头,他只低头看着书桌上写有裴君意那首诗的纸,应了一声。 梁思泉心里当然是怨恨裴君意的,这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他不是输不起的人,那日就已经很干脆利落的认输了,他也并不是不服。 他看着这首诗,没有太多的想法。 只是觉得,有些不甘心罢了。 当然,心里如何不甘心,如何怨他恨他,梁思泉暂时还没有在暗地里使些什么手段对裴君意做点什么的打算。 比试打赌输了,那就比试打赌赢回来。 不是他光明磊落圣人君子,只是还没到需要使用阴谋诡计的地步。 这次输了没什么可说的,他也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而已。 况且赌注还是他自己提的,众目睽睽下想要抵赖也是不可能的。 裴君意诗词一道是很厉害,诗以言情,梁思泉觉得自己或许是情感表达方面不及他,当然也可能是他对路晓晓的感情还不够深,毕竟也才见了几次面,而且都没好好说过话……总之不管如何,诗词,小道而已,扬长避短与他比别的就是了。 梁思泉随意的想着,一旁小厮也把地上的纸笔捡起来收拾好了。 “妹妹那边,怎么样了?”梁思泉忽然问他。 小厮把最后一摞纸放到桌上。 “老夫人说,小姐累害了公子,让她呆在房间里,哪儿也不许去。”他说道。 梁思泉刚提起笔想要蘸墨,听到小厮的话却愣住了。 想了想,他把毛笔收回笔架,转身抬步朝着门口走去。 看着少爷越过自己身边,迈步出了房门,小厮瞪眼,跑着追上去激动的问他:“少爷,咱们终于要出门了吗?” 梁思泉与被老夫人禁足的梁小姐不同,他是自己不愿意出门,想要等两人“赌诗”的这件事不再被人们津津乐道了再出去。 “不是。”他没有回头,边走边说道,“我去跟祖母说说话。” “哦。”小厮应了一声,面上高兴且激动的神情却并未消失。 少爷虽然不是要出府到外面去,可仅仅只是走出房间、走出院子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 …… 清晨里的雾很浓,水汽氤氲也让人觉得有些微微的冷。 天色才刚蒙蒙亮,车夫不觉得困也不觉得累,坐在马车上,面上干净利落又精神,看起来丝毫也没有长期行路应该留下的疲惫之色。 抬手挥动马鞭在空中发出一声脆响,前方棕马拉动车厢缓缓从客栈里驶了出来。 马车行了一阵,没一会儿就走远了。 车帘子掀开一角,少年人的面容出现在车窗里。 他嘴角咧开挂着笑,双眼亮亮神情激动又喜悦。 将脑袋探出车窗朝外面看了看,又坐了回去。 “少爷少爷!”他放下车帘朝着车厢另一边的少年公子喊道,“我看到江州城了,咱们终于回来啦!” 裴君意抬头看了小厮一眼,点了下头。 “嗯。”他轻轻笑了下,说道:“回来了。” 话语感慨又怀念。 …… 虽然他们远远的就已经看到了城墙,可是想要走进城里还是需要不少时间的。 车夫是裴二老爷派来送裴君意回家的,虽然跟着裴氏二房常年住在京城,可他同样祖籍江州,只是早些年跟着裴家的老爷们一同进京住下了而已。 当年裴大老爷辞官返乡只带了贴身的伺候人就回来了,像他们这样的下人则随着二老爷一直留在京城。 作为下人跟着主家自然是无怨无悔心甘情愿的,只是,年纪渐长久而久之的思乡之情还是会冒出来,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 如今总算到了江州城外,家乡远远在望,心中情绪更难压抑,车夫神情感怀又激动,抬手挥鞭加快速度,马车朝着城门疾驰而去。 坐在车厢里,裴君意当然感觉到了马车在渐渐加快,也看到了车帘子被风吹起,窗外景色飞快掠过,他也很想早些回去,因此也并没有阻止。 …… 马车驶到城门口时,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 这比梁家小厮预计的时间要晚了一天。并不是他算错了,而是因为裴君意他们昨日在城外的客栈休息了一晚。 按理说,心里想要早些回来,到了近处就应该不眠不休的先回去了再说。可,虽然一路上都是在马车里度过的,然而路途遥远颠簸又行了这样久,身上疲惫且风尘仆仆…… 那样子终究是显得有些匆忙又狼狈了,裴君意担心母亲看了会觉得难过心疼,因此就在客栈里沐浴洗漱又好好休息了一晚。 直到今日清晨醒来,这才再次启程。 马车疾驰是很快,可急急忙忙的到了城门口,人群拥挤一时半会儿的还是进不去。 第62章 别不开心 正午的阳光照的人身上火热,路边接到活计的挑工快步走过,身上汗流浃背。 将东西放到马车上,得了一些赏钱,挑工颠了颠,笑着走远了。 管事的付了银子上了车,车夫一甩马鞭朝着城门行去。 前方街口一辆马车驶来,街上行人涌涌,两车互相避让一阵,很快朝着各自要去的方向行去。 马车里,裴君意透过车帘缝隙看着外面,心中思绪纷飞。 穿过这条街……再转过前面那个街角…… 看着道路一旁行人走过,熟悉的街景在眼前掠过,裴君意心里默默想着。 最后一个路口转过,裴府到了。 马车缓缓停下,小厮看着他,激动的喊着:“少爷!到家了到家了!” 裴君意笑了笑没有回应,抬手拉开车门帘子走了出去。 他们这次回来很低调,穿过城门时跟城门吏说了是裴家的人也没被仔细查看,直接就放行了。 没有像出京城时那样引得众人围追探看,裴君意下了马车也不用担心被人们围住不让走了。 抬头看了眼前面的院墙,又转过身看向对面。 裴府前面有一条河穿过,对岸有一排柳树,长长的柳条垂到水里,一阵风吹过,它们也跟着摆动。 小厮也跟着从车上跳下来。 他背着行囊,跑到裴君意身前。 “少爷,咱们快回去!”他的眉眼、嘴角、面容全都带着笑,高兴的说着话,喜悦的情绪就很富有感染力。 裴君意当然也觉得很高兴,没有太多的想法,他现在也只想着回家了。 “好啊。”他说道,“我们回家。” 两人迈步朝着大门走去,车夫则调转方向准备从一边的角门进去。 回自己家当然不用通报,在门子们惊喜的目光中,裴君意迈步跨过门槛,朝着府里走去。 裴府门前也是有很多行人的,作为江州本地人,裴十公子当然是认识的。 不是前两天还说裴十公子在京城作诗吓得人不敢提笔吗? 怎么这会儿又在江州看到他了…… 算了,也不管是怎么回事! 裴十公子,裴十公子唉! 裴十公子回江州啦! 眼瞅着他回了裴府,他们瞪大眼互相看看,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相熟的几个人很快议论起来,旁边的人也在竖起耳朵仔细的听他们说些什么。 …… 江州府邸是裴氏祖宅,比京城的还要大一些,穿行在府中,路过的看到他的下人仆妇们都很惊讶,纷纷上前施礼唤他“十公子”。 裴君意点头回应,脚步不停,继续朝里面走。 从府里走过,穿过院中园林水榭,稍微用了些时间才到了秦语汐的院子里。 不过,这时候在裴大夫人院子里的人可不少。 “哎呀,大嫂,这不都已经知道十哥儿在京城了嘛,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开口说话的是一个挽着妇人髻的夫人,她说话时含着笑意,看似是疑问但听起来更多还是打趣。 这是裴四夫人,在她身旁的还有裴三夫人。 窗棂大开,阳光斜照进室内。 桌案上茶水点心一应俱全,三个女人围坐在桌边,周围丫头仆妇侍立。 “是呀是呀,要是我家那两个有十哥儿一半争气,我做梦都能笑醒哩!”裴三夫人掩嘴笑着说道,“哪里还会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 裴三夫人手里握着把团扇,说话时轻轻挥动,嘴角挑起面上笑意深深。 听了她们的话,秦语汐微微摇了摇头。 “争不争气的我倒不怎么在意。”她说道,“我只希望意儿他能早些回来……” “也就大嫂你家十哥儿这样好,你才能说出这种话,要是十哥儿也像我家的,成天只知道斗鸡遛狗,我看你怎么说。” 裴四夫人故作没好气的说道。 “就是呀,大嫂。”裴三夫人也跟着应和道,“孩子总是要长大、总是要自己出去成家立业、闯出一片天地的嘛,咱们这小小的后庭宅院哪能困得住他呀!” 秦语汐抿了抿唇。 “我也知道他是要出去的,不可能一辈子呆在我跟前。”她说道,“可是,他现在还那么小……” 裴三夫人听了她的话,“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大嫂!”她喊了一声,忍不住打断秦语汐的话,“十哥儿今年已经十七啦!不小了。” 说完还忍不住用团扇遮住脸,低低的笑。 裴四夫人也跟着笑。 “是啊大嫂,十七岁不小啦,过两年就该成亲了,都可以给他相看姑娘啦!”她说道。 秦语汐张张口,有心想说不想让裴君意这么早结亲,可又觉得这样说出来,她们问起自己又不太好回答,便只能轻轻摇头。 “十七岁也还小,在我这里他永远都只是个孩子。”她说道。 自家孩子在母亲眼里永远都是孩子,这样的心情裴三夫人和裴四夫人也是可以理解且比较认同的,她们互相看了眼,还是裴四夫人先开口道。 “哎呀,不管是不是孩子,十哥儿他总归是好的,这次又在京城扬名了,信上也说会尽早回来。”她想了想,缓缓说道,“大嫂,你也别不开心了。” “是啊大嫂,以前可没见你这样过。”裴三夫人也跟着说道,“怎么现在十哥儿都这样出彩了,大嫂你反倒还不高兴了?” 裴三夫人说的以前,指的是当初秦语汐待字闺中还是小姑娘的时候,也是指孩子还小无忧无虑不用操心太多的时候。 秦语汐当然也知道她们想让自己开心、想让自己心情好起来…… 说她是不开心不高兴…… 其实不是,她的孩子这样出色,她当然是欢喜的。 只是,心里会觉得很担心……这种心情其实也不算矛盾,大抵,就像是同时听到了好消息和坏消息的感觉。 会为好消息而高兴欢喜,也会为坏消息而心事重重、心忧不已。 秦语汐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她们的心情,不想让她们再这样担心自己、费尽心思想方设法的让自己心情好转了。 她张开口准备说些什么,却忽有男声传入耳中。 “怎么啦?是谁惹的母亲不高兴了?” 第63章 又问 少年清朗温和的声音传进屋内,裴家的夫人们听到后都愣了一下。 这声音是很好听,可她们并不是因为这个愣住,而是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 秦语汐侧头循声望去。 窗外少年面如冠玉,站在外面看着她,脸上的笑如春风。 秦语汐屏住呼吸瞪大双眸,似乎是在担心,一旦眨眼,少年就会消失不见。 “十哥儿!”裴三夫人惊呼出声。 窗外裴君意看过来,笑着跟她打招呼。 “三婶。”他叫过裴三夫人又看向了裴四夫人。 “四婶。”他唤道。 裴四夫人不像秦语汐那样担心裴君意会忽然消失,迅速的眨了两下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她这才开口道:“十哥儿。” 裴君意点了下头,又看回秦语汐,再次叫道:“母亲。” 秦语汐匆忙起身跑到窗边。 “意儿。”她激动唤道,张张口,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却只说出一句:“你回来啦……” 眼圈红红,话语中夹杂着些许哽咽。 裴君意看着她,轻轻的笑着点头。 “嗯。”他应声说道,“我回来了。” 两人隔着窗户对视,秦语汐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脸。 裴君意清晨起床的时候有好好洗漱过,秦语汐抬手摸在他脸上,想象中的粗糙感并没有出现,反而觉得他的脸颊光滑又白皙,丝毫没有因为出门在外风吹日晒而有一点点的损伤。 “……” 抿抿唇,秦语汐开口道:“都瘦了。” 这话不太好接,裴君意又笑了下,没有说话。 “十哥儿别站外边了,快进来坐呀。”裴四夫人说道。 裴君意点头说“好”,转身到门口走进屋内,身后小厮跟随。 “适才听三婶说,母亲不高兴了?”裴君意走过来问道。 他刚才走到这边,正好就听到裴三夫人说的那句“大嫂你反倒还不高兴了”。 裴三夫人用团扇遮住脸笑了笑。 “是啊。”她说道。 是十五她又惹祸了,母亲不高兴了? 裴君意心里这样想着,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发生什么了?”他问道,“是谁惹的母亲不高兴了?” 裴三夫人、裴四夫人听了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秦语汐也坐了下来,听到裴君意这么问,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古怪。 三婶四婶都在笑,母亲看着他的目光也有点奇怪。 裴君意眨眨眼,好奇问道:“怎么了?” 裴三夫人捏着团扇,朝他一指。 “就是你呀!”她说道。 裴君意看着她,微微愣住。 我? 我都不在江州,怎么会…… 想到这里,裴君意恍然,转头看向秦语汐。 “就是因为你不在呀……”裴四夫人猜到他是怎么想的,开口说了一半,却被秦语汐给截住了话头。 “说这些干嘛,意儿他回来就好了。”秦语汐说道。 裴君意心里叹口气,之前不告而别偷偷跑去京城的决定确实是草率了些。 “是我的错。”他端正神情,认真说道,“让母亲担心了。” 秦语汐勾勾唇露出笑,想要说话,门外却又传来女孩儿的喊声。 “哥哥!”伴随着细碎的奔跑声,一袭青碧色衣裙的少女跃过门槛,闯入视线。 适才裴君沫正在屋里和姐妹们下棋,丫头忽然跑进来告诉她十公子回来了,她什么也不管了,推开棋盘,提着裙子一路跑了过来。 “十五。”裴三夫人唤她,“你怎么来啦?” 裴君沫跑进房里有些岔气,站在门口呼吸着空气,一时还有些说不出话。 她抬眼看向那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的那位白衣少年。 又深深的呼吸了一下,裴君沫这才开口。 “我听人说哥哥回来了,就过来了。”她先回答了裴三夫人的话,这才又看向裴君意。 “哥哥。”裴君沫笑着叫他。 小姑娘声音很甜,面上的笑也很甜,可能因为适才跑步过来的原因,头发有些许凌乱但却还是很好看,微微眯着带着笑意的眸子里似乎泛着光芒。 “沫沫。”裴君意同样笑着看她。 “只叫你哥哥,都不叫我们呀?”裴四夫人在一边打趣道。 这话可以说是打趣,当然也可以说是训诫,裴君沫听了,没有当作是玩笑话,转过去乖乖喊道:“四婶。” 裴四夫人笑着点头,裴君沫又转过头看着秦语汐叫:“母亲,三婶。” 后面那个当然是对着裴三夫人叫的。 “十五真乖,过来坐呀。”裴三夫人轻轻挥着团扇说道。 “三婶!”裴君沫气恼的叫了她一声,“我不小了!别拿我当小孩子哄!” 她嘴里这样说着,跺了跺脚,可还是乖乖的走了过来。 旁边仆妇又搬了个凳子过来,裴君沫却没有坐下,走到了裴君意身边站着看他。 “哥哥你是不是在京城写了首诗呀?”她嬉笑着问道。 消息传的这么快吗? “是……?”裴君意诧异了一下,回答的有些模棱两可。 “到底是不是啊哥哥!”裴君沫看着他,娇嗔道。 “算是。”轻笑一下,裴君意说道。 “哥哥!”裴君沫瞪着他,模样看起来有些气呼呼的。 “哈哈哈……”一旁的裴四夫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意儿。”秦语汐嗔怪的唤了他一声。 裴三夫人笑了下,说道:“十哥儿,别逗你妹妹了,那首云想衣裳花想容是不是你写的呀。” 裴君意只能回答:“是。” 裴三夫人和裴四夫人点头,正准备称赞他两句,那边裴君沫却忍不住又出声喊他:“哥哥。” “你这首诗写给谁的呀?”她看着裴君意,目光中带着点审视的问道。 “对啊对啊,你这首诗写的是谁啊?”听到裴君沫这么问,裴四夫人一下子也觉得称赞什么的不重要了,跟着问他。 又是这个问题啊…… 裴君意左右看了看。 他看到裴三夫人也是一样,满脸好奇的看着他。 秦语汐微微蹙着眉,看着他的目光也似乎有些……不善? 这怎么办…… 裴君意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第64章 不喜欢她 写给谁的…… “写给……”裴君意缓缓开口说道,“梁公子啊。” 这样说倒也没错…… 他那时候把这首诗写出来确实是要给京城的一个什么公子看的…… 但,谁问这个了啊! “哥!你不要装傻。”裴君沫喊道,“你知道我们问的是什么!” 一旁的裴四夫人微眯着眼睛看他,目光中带着审视。 “十哥儿。”她淡淡说道,“我问的是,你这首诗,写的是谁。” “是啊,意儿。”秦语汐接着说道,“我也想知道,你这首诗写的是谁。” 适才看到裴君意回来时,各种各样激动开心的情绪在此刻全部消失,刚才说的那句“说这些干嘛,意儿他回来就好了”也被她给抛诸脑后了。 裴三夫人轻轻挥着扇子,面上微微勾起个笑,静静的看他,没有说话。 房间内几个女人神色各异的看着他。 裴君意点了点头。 面对外人,他可以说“不可说”,面对叔父,他也可以装傻充愣的将话题揭过。 可,面对母亲…… 这还真是不好回答。 “一个,我想象中的姑娘。”裴君意这也能算是实话实说了。 想象中的姑娘? 那就是不存在的了。 秦语汐面上浮现笑,一旁的裴君沫却并没有,脸上依旧有些狐疑,看起来还是不信的。 “哥哥你别骗我。”她说道,“到底是你想象出来的姑娘,还是你喜欢的姑娘?” 想象中的姑娘……那首先就要想啊…… 她哥哥会想姑娘?裴君沫可不信。 秦语汐一怔,面上笑容微凝,看着裴君意,等他作出回应。 他喜欢的姑娘…… 谁? 楚姝吗? 裴君意看了一眼自家妹妹,又转头看秦语汐,摇了摇头。 “不是。”他说道。 他并没有喜欢她。 这声否定没有思索没有犹豫,说的很快很果断,看起来应该是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不是我喜欢的姑娘。”裴君意接着说道,“的的确确只是我想象的。” 不是啊。 秦语汐有些凝滞的笑容再次绽开,裴君沫也高兴的想要扑到哥哥身上。 亲兄妹感情好一些扑上去了也没什么,不过秦语汐还是伸手拦住了她。 “脏兮兮的还想往你哥哥身上蹭。”她说道。 “我哪有脏兮兮的!”裴君沫抱住秦语汐拦她的手,抗议道。 裴三夫人、裴四夫人忍不住笑出声,裴君意也跟着轻笑了一下。 “十五!” 屋外女孩子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乱乱的脚步声,几个小姑娘带着仆妇丫头走了进来。 她们是裴家的女孩子们。 三房、四房嫡出庶出的女孩儿们走来,有大有小的都站在门口朝这边看。 她们来之前就知道这屋里都有谁了,没有失了礼仪,纷纷施礼问好。 屋里充斥着女孩子们的声音。 她们最后朝着裴君意施礼喊声:“十哥哥。” 还有几个女孩子问他:“十哥哥你回来了呀?” 裴君意笑着点头称“是”。 “十哥哥京城好玩吗?” “京城里的点心好吃吗?” “对呀对呀,我听说京城里的东西都很好吃!” “京城人都穿什么款式的衣裳,戴什么样式的首饰呀?” “京城里有什么趣事呀?” 这些女孩子的声音单独的听会觉得挺好听,可你一句我一句又杂又乱的连连追问就有些吵的人头大了。 裴君意并没有觉得她们吵,也并没有因为她们只是小孩子就随意的敷衍。 他轻轻的笑着,认真的回答她们。 “好玩啊,我在街上看到有杂耍班子的人一连翻了十几个跟斗,完了也不觉得头晕,刀枪棍棒的拿着舞,耍的很好看,没准是什么隐世的高人……” “京城的点心是挺好吃的,不过咱们江州的也很好,各有千秋……” “京城人穿的衣裳款式、首饰样式是比较新,不过好不好看的……我觉得一般,改日我画几张图,让人给你们做更好看的……” 裴君意一开口,屋子里的姑娘们就都看着他,认真的听,不说话了。 室内这才安静了一刻,裴君意刚说完,又有女孩子忍不住想要开口问他。 “好了好了,有什么想知道想要问的之后再说。”裴四夫人开口,先一步出声堵住了她们嘴,“十六,你们怎么过来了?” 裴十六是她的女儿,也是这些女孩子中最大的一个,裴四夫人自然是要问她。 “姐姐说十五姐耍赖,下棋下不过她就把棋盘掀了跑,姐姐她要过来跟十五姐理论……”裴十六还没开口,一旁一个小姑娘替她先说了。 “对对对,十五她耍赖……” “是呀是呀……” 女孩子们嘈杂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不用裴四夫人给她们叫停,她们那边就有人忍不住喊了。 “才不是!”裴十六冲那个小姑娘喊道,“我是听说十哥哥回来了,我才过来的!” “不过十五她下棋下不过我跑了也是真的。”小姑娘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哪里是我下不过你了?”裴君沫从母亲身边跳出来喊,“分明再有两步我就赢了,只是哥哥回来了我懒得理你而已!” 裴十六听了她的话“哼”了一声。 “反正棋局被你毁了,谁知道你是知道十哥哥回来了高兴,还是知道下不过我了才掀桌子跑!”她说道,“反正不管是什么原因,胜负还没分出来,是你跑了就是你输了。” 小姑娘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很好也很对,微微仰着脖子的模样看起来是很骄傲也很开心。 “哼!” 裴君沫发出鼻音哼了一声。 “你还说我耍赖,你才是耍赖呢!”她说道,“既然没分胜负,就该算是平局才对,怎么能说是我输了!” 裴十六看着她,有些生气。 “十五你讲不讲理啊!”她喊道,“棋盘被你掀了你坏了规矩当然是你输了啊!” “况且妹妹们也都在旁边看着啊,到底是谁输谁赢,大家都看得到!”她说完又转头看向一边的小姑娘,问道:“十八,你说是不是我赢了?” 第65章 裴家的女孩子们 裴十八是她的嫡亲妹妹,裴十六要找人帮自己说话,那么最先想到的当然就是她了。 小姑娘肯定的点头。 “是呀!”她说道。 裴君沫转头看她一眼。 “十八她又不会下棋,她说的能证明什么?”她撇嘴说道。 裴十六还没说话,裴十八听了她的话却不高兴了。 “我哪里不会下棋了?”她站出来说道,“我会下棋的!” 后面这句话像是说给裴四夫人她们听的。 “你下棋下不过我,我说你不会下就是不会下!”裴君沫说完也不等裴十八再说话,转头看向裴十六,“十八她不会下棋,不知道我接下来要走的两步有多精妙,所以不能算我输。” 裴十六不屑的“哼”了声。 “你就是个臭棋篓子!”她说道,“精妙什么啊精妙。” “我是臭棋篓子,你跟我下的有来有回,那你不也是臭棋篓子吗?”裴君沫看着她说道,“那你妹妹更是臭棋篓子都不如,哈!所以我才说她不会下棋嘛!” 在裴君沫看来,这样说虽然也贬低了自己,可同时连带了裴十六和她妹妹,不亏的! 她这话才刚说完,那边裴十八委屈的声音响起,让她把接下来想说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母亲!”小姑娘喊着跑向裴四夫人,“十五她欺负我!” “哈!” 裴君沫站在一旁看她,满怀不屑的哈了一声。 “说不过我就告状呀!”她说道。 裴十八确实是觉得说不过她这才委屈的想要找母亲撑腰的,裴君沫戳破了她的心思,她心里觉得羞愤,再加上一开始她只是想站出来帮十六她说句话而已,没想到却害的自己也被这样说,她更委屈了,没忍住“哇”一下子哭了出来。 “母亲母亲……”她哭着扑进裴四夫人怀里。 看到裴十八哭了,旁边跟着裴十六一起过来的女孩子们都一下子闭上了嘴。 小姑娘们唧唧喳喳的声音消失,女孩儿的哭声低低响起。 裴四夫人适才被女孩儿们吵得头疼,但这会儿看到女儿哭了还是抱着她安抚。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她安慰道,“咱们以后不和她玩了……” 裴家的女孩子们娇生惯养,性子好的没几个,玩闹间因为一两句话不顺心,吵起来骂起来的也算常事,她们妯娌几个处理这些问题当然也是很熟练的。 “沫沫!”秦语汐这边也喊了一声算是警告。 对于外人,裴君沫要怎么吵要怎么骂那都是可以容忍且能够理解不会过多管教的事,可自家姐妹就不行了。 虽然这样的警告十多年了也没真正落到自己身上,可,听到母亲的喊声,裴君沫还是乖乖的站着没再说话。 虽然她刚才看到裴十八哭了也没打算再说她就是了。 这一边拦下来不说话了,那边的裴十八也哄好了不哭了。 “咱们以后不和她玩了。”裴四夫人劝道。 不和她玩了…… 裴君沫是讨厌了一些,可她的哥哥裴君意不讨厌啊。 他外出回来的时候,常常会给她们带一些外面有趣的新鲜玩意儿呢…… 虽然她们裴家的女孩子们管教的不是特别严,可再怎么说也还是女孩子。除了大房那边被宠爱的没边的裴君沫外,她们其他的女孩子都是不能随意外出的。 家里的哥哥弟弟们当然没有这样的限制,但是他们也不是总能出去的,出去了也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想让他们帮忙从外面带些东西回来,也会觉得麻烦…… 大房那边人少,不像她们三房、四房,孩子多了父母的爱也就分散的多了。 而且十哥哥和别的兄弟们不一样,他对家里的姐妹们很有耐心也很关爱。 每次让他帮忙带些什么,他总是很认真的记下,之后也会挑选最好的带回来,当然也不止于此,就是没什么需要的姐妹们他外出回来时看到有趣的东西也会带回来送给她们。 不和裴君沫玩当然可以,家里的姐妹这样多,和谁玩不是玩,只是…… 有个这样好的哥哥,是很让人羡慕的事。 亲妹妹和堂妹妹还是有区别的,裴君沫得到的关爱当然比她们得到的要多得多。 趴在裴四夫人身上,裴十八实在是不好意思说“要和她玩”,轻轻扭动了一下身子,将抗拒的情绪传达给了他母亲。 这当然不是因为裴家的女孩儿们贪图裴君意给她们带回来的东西,只是,人是感情动物,他对她们的爱护她们看得到,她们喜欢十哥哥,当然也会为了他委屈一下自己,在能接受的范围内不与他的妹妹交恶。 当然,这里是兄妹间、亲情里的喜欢。与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堂姐妹交恶也不太可能。 裴四夫人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当然是知道这么说最管用才这样说的。 那么多年的妯娌了,怎么可能真的叫自己的孩子不要和好姐妹的孩子玩。 裴君沫在一旁撇了撇嘴,却也没说什么。 另一边女孩子们看到裴十八终于被安抚下来,不在哭了,也跟着走过来安慰她。 “十八……” “你别难过。” 女孩子们安慰着她,或是轻轻叫她,又或是说“你不要难过”,都没再提之前的事。 “妹妹你别哭了。”裴十六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十哥哥看着呢。” 裴十八今年才十岁,不过,哪怕再小她也是女孩子,被别人看到了自己这样的一面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裴十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裴君意正在和裴君沫说话…… 她松了口气,从母亲怀里挣脱了出来。 小姑娘刚刚哭过,脸上花了头发乱了。 裴十六忍不住笑了下,取出手帕递给她。 “擦一下。”她说道,“回去我教你下棋。” 小姑娘坚定点头。 “好。”她说道。 …… …… 京城,留云寺。 一支羽箭在空中划过,直直的插入了标靶正中。 身穿黑色劲装的少女从箭袋里又抽出一支。 抬手,搭弓射箭。 又一次,箭矢正中靶心。 第68章 当然舍得 秦语汐的院子里,小姑娘们来的很快去的也很快。 “十五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临走时她们问裴君沫。 “不要。”她仰着头说道,“我要陪哥哥。” 裴君沫带着点小得意。 这样啊…… 女孩儿们又看了一眼那边正浅笑着和裴大夫人交谈的少年,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裴君沫目送她们出了房门,回过头就听到裴君意和夫人们的对话。 “那我也走了。”裴君意说道,“还没去祖父、父亲那边。” 这意思是一回家就到她这里来了。 秦语汐笑着点头应了声“好”。 “去。”她说道。 “去去。”裴三夫人跟着说道。 “应该先去见你祖母的。”裴四夫人则是这样说。 哥哥要去祖父那里啊…… 裴君沫眨眨眼,乖乖坐下,没再说要陪着他之类的话了。 …… 看到裴君意走进院子里,裴老太爷并没觉得惊讶,他又舀了一瓢水倒进院中花草上,这才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回来啦?”他问道。 “嗯。”裴君意应声说道,“回来了。” 听到旁边有脚步声传来,裴君意侧头看去,是裴大老爷领着几个下人走了过来。 裴老太爷把水瓢放进空了的水桶里。 “听说你一首诗,就压的京城的那些才子都不敢作诗了。”裴老太爷直起身,看着他缓缓说道,“那怎么不多留几天?” “流言传了千里夸张了而已。”裴君意说道,“让祖父你们担心了,不敢多待。” “哼!” 那边裴大老爷走到这边,听到裴君意的话,他哼了一声。 “担心你?”他又嗤笑了一下,接着说道:“你走的可爽利得很!又是换车又是多车同行的,倒是我们瞎操心了。” 说罢招手让下人们把各自手里的东西都放了下来。 虽然招手示意了下人,不过目光却始终注视着他。 裴君意张张嘴,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说。 “安排得当,布置得很好。”裴老太爷则是这样说道,“花了不少钱?” 他说着,看向裴君意的目光有些意味难明。 裴君意点头回答:“是。” “带出去的银子,一多半都花在了这里。”他说道。 嗯,如果不是裴君意提前把江州先生的画给卖了,剩下的那点银子肯定是到不了京城的。 “呵!”裴大老爷不屑的笑了下。 “你还真是舍得!”他说道。 “又不是他的钱。”裴老太爷说着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望着裴君意,“当然舍得。” 裴老太爷的意思是,这并非裴君意赚的钱,所以他才能这样大方的舍出去,最终也才能得到——他们还在追查,裴君意已经从京城到江州跑了一个来回的结果。 听着他们一唱一和,裴君意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能是有些讪讪的站在一旁看着。 “哼!” 裴大老爷又哼了一下,声音中充满了不屑的情绪。 是对——裴君意离家出走,花的不是自己的钱而是他的钱感到不屑…… 裴老太爷笑了一下,看起来倒没有生气的情绪。 “那以后十哥儿的例银就扣一多半好了。”他说道,“多了少了的……反正吃的用的家里都有,其他哥儿吃什么、用什么也是一样,少不了他一口吃的一件用的。” 裴君意花了一多半的银子来打乱自己的行踪不让他们察觉,所以就要扣他一多半的例银吗? 裴君意应了声“是”,表示知道了,之后该领多少就领多少,会乖乖照办的。 如果这次“离家出走”只有这样的惩罚的话……裴君意觉得还好……也还可以接受。 正这样想着,却见裴大老爷转身朝一旁下人抬手示意。 那下人连忙将手里的水瓢双手递上。 裴大老爷随手接过。 “嗯?”他又递向裴君意,发出一声鼻音,示意他拿好。 裴君意拿着水瓢,看了眼旁边满满的放了一排的水桶…… 这是要让他浇花啊……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处罚呢…… 据说是因为裴老夫人小的时候很喜欢花,裴老太爷投其所好,还曾花费重金搜罗各地的名花…… 到了后来,可能是那些有名的没名的都看了个遍觉得不新奇不喜欢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是裴老太爷重金购得的花裴老夫人都不喜欢、不怎么看了。 之后裴老太爷就亲手种花,裴老夫人也喜欢他亲手种的花……久而久之的,裴老太爷也爱上了种花,也有了这样的习惯,会种的、种了的花也越来越多……一直到了现在也任然如此。 因为这样的原因,给花浇水这样的事情,裴君意当然是做过且会做的。 抬头看了看天上火辣辣的太阳,裴君意叹了口气。 这样的处罚当然也是很轻的。 没有什么怨言,裴君意埋头乖乖浇水。 裴老太爷和裴大老爷坐在一边八角凉亭里看他。 裴老太爷没有说话,静静的喝茶,并不担心裴君意浇的多了或是少了。 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抬起头他看到远处身穿素白色衣裙的女子走了过来。 那女子走的不慌不忙,慢慢走着稍微用了一会儿才到了凉亭外。 “父亲。”秦语汐走进来,施礼喊道。 裴老太爷点点头,“嗯”了一声。 “怎么过来了?”裴大老爷问她,“又是心疼意儿了,来给他开脱的?” “不是啊。”秦语汐说道,“我只是过来看一看。” 裴老太爷要罚他,她说什么也没用…… 真正有用的那个人,这次应该是真的生气了、不愿意来了。 …… 又浇了一瓢水,裴君意随手抬起袖子擦掉了额角的汗珠。 提起水桶又朝前走了几步。 放下桶,抬头他看到那边凉亭里又多了个人。 裴君意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母亲。 嗯,看起来…… 是救不了他了。 “裴君意”每次犯错,回家后都会先去找秦语汐说说话,这样裴大老爷要训诫他要罚他都会被秦语汐拦住…… 但那些都是小错也都不至于惹得裴老太爷不开心。 就算惹得裴老太爷不开心了裴老夫人也会护着他…… 这也是为什么裴四夫人会说让他先去见祖母了…… 他刚才当然也去了,但是却被拦在了院外,并没有见到祖母。 这次“离家出走”的事——祖母也生气了。 第70章 而后 时间过得很快,仿佛只一转眼就到了五月初五的端午节。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雨,一直到了清晨窗外都还有些淅淅沥沥。 裴君意醒来的时候听到了外面的雨声。 雨水击打在房上砖瓦、树上枝叶、泥土花草和青石地板上,不同的声音不时的响起,他不觉得吵反而还很好听。 裴君意睡在床上没有起身,又听了一会儿,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自那日裴老太爷“罚”过他后,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去京城之前那样。 有些不一样的是——暂时不用去社学读书。 江州先生的社学早在裴君意回来前就放假了,不用去读书,也没有别的什么事儿要做,这样看起来他就显得有些无所事事了。 家里的妹妹们偶尔会来找他玩。 不过都是些孩子的游戏,对于他来说过于简单了,也不是游戏的问题……总之,他和她们一起玩的话有些耗费心神了——因为要放水放的不露痕迹,这样一来的话,反而失了游戏放松的目的,他就只陪女孩子们玩了一会儿,就没玩了。 还有,前两日“裴十公子回来了”之类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江州,几位社学里的朋友找来,裴君意却没敢跟家里提出门的事儿,一直呆在院子里,让他们回去了,理由是往返京城千里之遥,身心俱疲得好好休息休息……然后就一直到了今日端午。 天上的乌云散去,远方的朝阳不知何时也已经升起来了。 裴君意再一次睁眼是被下人们的敲门声唤醒的。 朝着房门喊了一声:“进来。” 屋外一个小丫头扬声应“是”,推开屋门几个人前前后后的走了进来。 她们是裴大夫人派来伺候他穿衣洗漱的小丫头们。 这样的事儿其实并不少见,一般情况下裴君意都是自己洗漱穿衣起床的,然而每当到了要带着他一起出门的时候,秦语汐就会让身边的丫头们给裴君意送来新衣,然后帮他收拾准备好就带到她那里一起出去。 不出意外的,秦语汐送来的衣服还是白色的。 这衣裳绣工精美很是好看,当然是裴大夫人亲手做的。 裴君意只看了一眼……或者说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了。 有时候他就在想,“裴君意”和“裴君沫”作为原女频文里开篇的两个小反派,惹上女主的导火索可能就是——出身名门望族、家里又对他们溺爱过度,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万事顺心顺意。 随心所欲无惧无畏的久了,当然也就导致他们在外行事也飞扬跋扈无法无天……最终得罪了女主。 不过……作为世家子,这样的性格这样的行事风格绝对才是大多数,他们这样子当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是……他们招惹错了人。 这样的反派角色,不管是在男频还是在女频都不算少见,裴君意觉得,应该就是这样了。 随意的想着,小丫头们也给他穿好了衣裳。 亲自动手带上了玉冠,又在腰间挂了块玉坠,就算是收拾妥当了。 小丫头们年纪很小,但也知道美丑,看着裴君意眼睛亮亮只觉得很好看,没有再多的想法。 裴君意也没有再多想,跟着小丫头们迈步朝着秦语汐的院子走去。 少年公子一袭白衣,缓缓走过。 这样的穿着形象要说是江州人一眼望去心中就会浮现的人影……可能有些夸张了,但要只说是裴府人的话,却没什么问题。 “十公子。” 路过的,见到他们的纷纷上前施礼喊他。 这一路走来遇到的打招呼的下人很多,裴君意却也没嫌麻烦,每次都笑着点头回应他们。 到了端午,下人们反而比平时还要更忙一些,要布置、要准备的事情比平时还多,他们走来走去的在裴府中穿行,忙而不乱。 裴君意走了一会儿就到了秦语汐的院子里。 一同行来的小丫头们没有通传,各自散去,裴君意也迈开脚步跨过门槛走进了屋内。 屋子里不止有裴大夫人,裴大老爷和裴君沫也在。 裴君意刚一进门,秦语汐就注意到了他。 她脸上露出笑,朝他轻轻招手。 “意儿。”她浅笑着唤他,“快来。” “哥哥!”裴君沫同样跟着笑,扬声喊他。 裴大老爷轻捋长须,看着他没有说话。 裴君意视线扫过屋内三人,脸上浮现笑容。 “好。” 他说着,快步走向她们。 …… 江州城很繁华,街上的人很多,到了五月初五端午节就更是如此。 街上行人涌涌,大街小巷里穿来穿去的、行走叫卖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边有个外地来的杂耍班子,路过的、听说了、特地来看杂耍的人更是围了一圈又一圈。 婢女挤开人群,嘴里嚷着:“让一下让一下。” 遇到性子好的,和身旁的同伴挤一挤让一让也就让她过去了。 可,人多了街上行人又堵在一起,难免还是会碰到一两个心情不太好的或是性子比较暴躁的,他们或是皱眉暼她一眼,又或是开口咒骂几句,不一而足。 要是遇到了和善让她的,婢女也礼貌的道谢,匆匆过去。 可若是遇到了骂她的…… 婢女也只是瞪他一眼绕开走另一边而已。 又从两人中间挤了过去,透过人群间的缝隙,婢女终于看到了她要找的人。 人群外,女孩儿带着小丫头走过,边上行人很多,路边摊贩叫卖声不止,她们并没有东张西望,女孩儿看着前方,小丫头看着她,两人并肩,缓缓而行。 “陆姑娘!”婢女扬声喊她。 人群乱乱又喧闹,婢女声音被人们的呼喊叫好声掩盖。 女孩儿没有听到,婢女心里更是着急,不再理会什么里不礼貌的了,她用尽力气拨开人群朝外走,嘴里不停的喊着:“陆姑娘陆姑娘!” 那边女孩儿回头似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婢女高兴的想要跳起来挥手,夹在人群中却是不能。 女孩儿收回目光就要走,婢女再顾不得别的,深呼口气高声喊出了她的名字。 “陆疏桐!” …… …… 【第一卷终】 第71章 上架感言 明天中午12点上架。 【要是你觉得这故事有趣的话,】 【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喜悦了。】 用我最爱的作家希行的话来说,就是,到了检验这是不是一个好故事的时候了。 嗯…… 其实我没什么自信。 成绩惨淡已经在意料之中了,先哭一下。 不过明天更新的内容还是挺有意思的,嘿嘿。 其实想写到秦姐姐回来的时候上架的,可惜,剧情没推到那里,哎,我也很难过,照这个速度,秦姐姐要来,应该还有一会儿,明天上架是肯定写不到了,没办法,但正好也写到了有趣的地方,姑且还是希望大家都能看一下。 第一次写上架感言,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说一下写这个故事的心路历程,或许能对其他想要写书的朋友有一点帮助也说不定呢? 其实之前我也说过,这个故事,一开始我想写的就只有裴君意求婚楚姝的那一段。【这段现在回头看其实并不怎么满意,现在最喜欢裴君意和楚姝在留云寺隔着屏风谈话那段,老宝贝们追读不动了,就回头再看一下呀,瞬间满血复活!那段感觉意境拉满了,现在回头看看,都不禁怀疑,这真的是我写的吗?嘿嘿,自卖自夸一下。】 之后为什么会一直写下去……当然不是因为你们,那时候一个读者都没有,连我一起写书的好兄弟都不看我的书,他还敷衍我,说牛啊牛啊之类的,我发给他看,他一分钟就这样敷衍我,过分,肥肠的过分!点名批评一下。 好了言归正传,当时之所以坚持着写下来,是因为我想,故事继续这样走下去好像挺有趣的,市面上也没看到过这样“开幕雷击”的书,就干脆自己写了自己看。【当初写《李汐》也是因为没有这类百x合变x身文后来是因为真的没人看,而且想写的内容会被屏蔽,嘿嘿。】 再然后接着写就是因为签约了,然后有了第一个读者第一条本章说,当时真的高兴坏了。 然后好评如潮,一个差评都没有! 然后是上推荐,虽然是最烂的推荐但我也不难过,还是很高兴,读者越来越多,好评也越来越多,那时候应该是我写书最开心的时候了,有读者,有推荐,没差评。 再然后是推荐晋级,读者变多差评当然也随之而来,能不能叫差评其实该保留意见,但算了,大好日子我也不传播负能量了。 再然后是考试毕业实习,找工作找房子,忙的焦头烂额。 然后当时本来就心累了,又正好有很多人恶意中伤我,就发了那个“双标”的那个,当时真的不想写了。 我连白白的单章都写好了,账号也想送给朋友,以后想写就开新号开新书…… 但没想到居然有那么多人鼓励我、期待我写下去,当时真的太感动了! 再哭一下。 感言好像说的太多了,估计也没什么人看,算了就这样~ ———————— 最后再说一下我自己,其实,之前有个人说我玻璃心,是的没错,我就是玻璃心,之前也说过了,“我是一个听不得坏话的人”,对,这是说的文艺了,其实就是玻璃心。 现实里,我是一个很自闭很胆小的人。 买个东西,哪怕只是问人家一句话,我都会担心,是不是麻烦到人家了……是不是不要问比较好……之类的。 有一个想买的东西,看中了,我会从那个摊位前走过三次以上,首先,在心里打好腹稿,“老板,这个东西多少钱……”之类的。然后,打好腹稿了走过去,也不是准备预演一下什么的,是祈祷人家能够叫住我…… 老板要是说,“哎,过来看一下……” 这样我真会激动的想要跳起来的! 如果我连续走过来很多次了,那老板都没有叫住我……那除非是我特别特别需要的东西,不然我肯定就走了……嗯,就是这么自闭。 然后,在现实里被人欺负了,我会先在心里yy,之后我要怎么怎么报仇我要怎么怎么做……但是呢,yy一会儿,心里就舒坦了……也不是舒坦了,就是怂了,不敢了……嗯,就是这么胆小。 大概就是这样一个人,所以你们的差评我当然可以接受,但像什么,xxxxxx之类的我就真的受不了了。【嗯,你们看到算是x是因为被屏蔽了,确信!】 总之就是人身攻击了,还有一些“看了一段发现作者是个xx”,看了一章发现作者是个xx,没看,反正作者是个xx,真的很让人生气,很搞心态。 因为这类话以至于现在我都基本不看评论了,看到了也不会回复,不管好评差评。 所以说,还是忍不住想抱怨一句啊! 有些人的话,真的让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差劲的作者。【ps:不是作家嗷,不敢自称作家,然后这句话,还有头顶那句小说前言,经典语录了嗷属于是,拿小本本帮我记好嗷!】 第124章 “怎么了?“有女孩子的声音从亭外传过来。 “是谁要被一顿好打了?”她问道。 众人闻言,循声望去。 “沫沫!” “沫沫来啦。” 女孩子们看到朝这边走过来的是裴君沫,并没有如往常那般迎上去。 她们站在原地,互相看了看,面上神情复杂。 “沫沫。”一个小姑娘绕开身旁的人走向她。 “雯雯。”裴君沫走入水榭,笑着看她。 被叫作雯雯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名叫苏言雯。 她的眉眼纤细,肌肤粉白,只论样貌的话,在这一群女孩子当中也算得上是出色,她五官小巧身形也小巧,看起来娇娇弱弱惹人怜惜。 “你们在聊什么呢?”裴君沫问她。 “没什么”苏言雯还没开口,已经有女孩子下意识的回答了。 她这话过于欲盖弥彰了。 裴君沫闻言,微微挑眉。 这是不想告诉她吗? 裴君沫侧头看那说话的女孩子。 与裴君沫四目相对一刻,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话说的不妥,张张嘴欲言又止,最终低下了头。 “不是。”同样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女孩子,苏言雯收回目光说道,“我们在说陆疏桐的事。” “陆疏桐?”裴君沫疑惑道,“她又怎么了?” 才刚问完,她又蹙眉,接着说道“我之前不是和你们说了嘛,以后不要再管陆疏桐了,她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都和我们没有关系。” “只要不要招惹我们就行。”裴君沫说道。 这话女孩子们当然记得,不然刚才也不会下意识的否认她们在聊什么的问题了。 那,现在沫沫她都问起了,她们还要不要说? 女孩子们又互相看。 “先到里面坐。”苏言雯说道。 “嗯。”裴君沫点头答应,两人一同走到亭内石桌旁。 水榭里一开始就留有位置给裴君沫,此刻她来了,苏言雯便带她坐到那里。 她坐下了,之前,因为听到了陆疏桐的传闻,气急站起来的女孩子们也跟着坐下。 苏言雯也坐下了,旁边有女孩子拉了拉她的衣角。 “雯雯”她低声开口问她,“说不说啊?” 陆疏桐的事,说还是不说? 这有什么可问的? 真是蠢。 裴君沫是说了陆疏桐的事不要管,可也说了“不管”的前提是她没有招惹她们。 如何算招惹,如何又算没有 这种事,当然是由裴君沫来下定义的。 你不说,她又怎么知道呢?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苏言雯转开视线看裴君沫。 “沫沫,是这样的”她说道。 “陆疏桐喜欢裴十公子!” 咿 这样说吗? 女孩子们纷纷瞪大眼。 她们满怀惊讶的看着苏言雯,并没注意到裴君沫满不在乎的神情。 “嗯。”她轻轻颔首,丝毫不觉得意外的样子。 也是哈,裴十公子这样好,任何人喜欢他,都不会让人觉得意外的。 倒是她们好像有些大惊小怪了? “沫沫。”苏言雯看着她,目光严肃神情凝重。 同样看着她,裴君沫注意到了她的神情,也忽然察觉到了不对。 她因为之前陆疏桐非要报答救命之恩的话,怀疑、知道陆疏桐喜欢她哥哥算是理所当然,可,雯雯她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哥哥随手而为帮助了别人而得到她人倾心,裴君沫是因为类似的事见多了,才会这样想,她们可不会也因此而觉得陆疏桐就钟情于她哥哥了。 看到裴君沫收起了脸上不在意的样子,她这才接着说。 “陆疏桐,当众表示。”苏言雯说道,“她,喜欢裴十公子。” 闻言,裴君沫错愕抬头,看着她,有些难以置信。 “是真的,沫沫。” “我也听说了,陆疏桐的确是当众说了喜欢裴十公子的话。” 其他的女孩子们看到了她脸上的神情,也跟着附和。 都这么说,那,这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裴君沫皱眉,既然想到了,便也就这样问了。 “兴许是想以此博得十公子好感?”微微垂眸,苏言雯说道。 其他准备回答裴君沫疑问的小姑娘们稍稍有些诧异的看向她。 为何这样说? 不是因为有人问起陆疏桐为何治了裴十公子吗 但,这样说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她不治别人,偏是治了裴十公子,为的,不就是博取裴十公子好感吗? 那便没什么问题了。 小姑娘们收回目光,看向裴君沫,纷纷点头。 “是啊是啊” “她就是想以此博取好感。” 听着小姑娘们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的话语,裴君沫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是这样吗? 那 陆疏桐未免也太 单纯了一点。 当众表明心意便能得到裴十公子青睐的话 那,江州城里近八成的女孩子都能得到了。 剩下的两成当然是已经有了婚约不能将心事诉诸于口的。 “好了好了。”裴君沫开口打断众人的话。 “她爱说便说,喜欢我哥的人多了去了。”她说道,“她喜不喜欢的,谁在乎?” 正如她说的,江州城里喜欢裴十公子的人有很多。 但,她们的喜欢,谁在意呢? 她哥一心向学,不会在意。她们成不了自己的嫂子,裴君沫当然也不会在意。 她需要在意的是,裴十公子喜欢谁,而不是,谁,喜欢裴十公子。 “可是,沫沫”有女孩子犹豫着开口,还想要说些什么。 “我知道了,她不就是当众说了喜欢我哥嘛。”裴君沫说道,“这种事只会损害她自己的闺誉,对我哥哥可不会有什么影响。” 她当然知道这些女孩子们的小心思,不就是担心她哥哥会因为这种事而对陆疏桐另眼相看嘛。 这种事,怎么可能? 她哥哥又不傻。 “不要再说她了。”她提高声音说道,“你们今天叫我来,总不能就是为了说这事儿?” 这种事不算是挑衅招惹她们,她记得哥哥的话,不会因此而做些什么的。 没有戳穿女孩子们的心思也没有告诉她们不用担心,裴君沫结束了这个话题。 第125章 求医 女孩子们叫她来当然不是为了说这个的,而是为了玩乐的。 不过,再这之前,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沫沫,裴十公子最近是在作画吗?”有女孩子问她。 “是啊,说是要送人的。”裴君沫说着,面上的神情些许埋怨,但却更像是得意,“也不说送给我一幅。” “哎呀,沫沫房里十公子送的画都要挂不下了?”另一个女孩子打趣道。 那的确是。 裴君沫脸上洋溢着笑。 “十公子这几日都是在作画吗?”有人问道,“画的是什么啊?” 侧头看向说话那人,裴君沫没有说裴君意的画是要送给谁,也没有说他画的什么。 “等过几天哥哥画完了我带过来给你们看。”她这样说道。 “好啊好啊!”女孩子们眼睛亮起来,纷纷点头应和。 “沫沫你这几天都在帮裴十公子作画吗?”有女孩子忽然问道。 “是啊,答应了哥哥给他帮忙呢。”裴君沫扬起嘴角,笑着说道。 所以说,做裴十公子的妹妹就是好啊。 妹妹是上天注定的,她是做不了了,不过,能做裴十公子妹妹的朋友也很好。 “十公子还需要帮忙吗?”她同样笑着说道,“我的画技,也不差的。” 她的画技可不止是不差。 其他的女孩子看着她,眼中是艳羡之色。 如此难得的机会,真是便宜她了。 早知道她们也多磨练磨练画技了。 “不用了,我哥哥这次的画法有些不同。”裴君沫摇头浅笑,这样说着,言下之意便是她帮不上忙了。 画法不同? 女孩子们不解,裴君沫却并没给她们解释,只说道:“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 适才回答了裴君沫的疑问后,一直安静的坐在旁边的苏言雯抬起头,看着她,眼中疑惑又好奇。 关于陆疏桐的传闻,女孩子们最在意的是她喜欢裴十公子的事,至于其他人,更多的,当然还是对她关于“非必死之人、非不治之症,不治”的话。 这样荒唐的话本就足够作为人们的谈资为之津津乐道了,而后又有了关于裴十公子的传闻。 若是寻常女子也就罢了,可这陆姑娘被人们传为神医,还有了这样的传闻 裴十公子在江州城里本来就是话题人物了,如今,这“女神医”立下了奇怪的规矩,却又为他破例,这真是让人觉得好笑的事。 “叫她神医,她还真把自己当神医了啊。” “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想出名想疯了?” “这才治好了两人,就敢说出如此大话” “别人不治,只治裴十公子” “真是如此?” “那可不,她可是说了,在她眼里啊,裴十公子,与我们可不一样。” “嗬!如此,立了规矩,又亲手破坏,治与不治,岂不就是她说了算。” “那又能如何?她的医术又不是物价,不依着她来,就是把她抢过来,她不想治,也是治不了的。” “这说的哪里话,抢她作甚,我又没病” “没病便不能抢了吗?我可听林家人说了,陆姑娘治病的费用可不低” “” 流言传播的很快,只几日时间,就成了江州城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 从街市上采买回来,小丫头走入小巷。 那日之后,巷子里又变得和以前一样,空荡荡。 也并不是真的一样,还是有些不同了。 看着巷子口伸头探看的人,小丫头这样想着,朝院门口走去。 兴许是因为小姐那日的话,这些天总是有人到这边窥探。在第一次看到他们时,她就和小姐说过了。 只是 小姐说,不用在意,过几天就好了。 怎么可能不在意啊。 迎着巷口那人若有若无的视线,小丫头走到了院门口,驻足停下,正要抬手推门,却听到巷口有人出声唤她。 探头看着院门口的丫头,男人出声喊道:“姑娘。” 小丫头停下动作,转头看向他。 “姑娘,你就是陆神医吗?”男人看着她,神情几分希冀。 看着他,小丫头眨眨眼。 “我不是”她话还没说完,看到男人面上希冀的神情霎时消失,似乎就要变得失落。 “我家小姐才是。”小丫头连忙说道。 “原来是神医家的丫头啊”男人闻言,看她一眼,嘀嘀咕咕,收回了头。 小丫头不解,片刻,又看到男人走出来。 男人抬着什么,走入她的视线中,侧头看她。 “姑娘,快叫你家小姐救命啊!”男人喊着,和另一人一起,抬着一块木板走进巷子里。 小丫头惊讶瞪大眼睛,看到男人身后跟着的是一个妇人,而在他们合力抬着的木板上还躺着一个女孩儿。 “这是怎么了”她张口要问,那妇人却出声打断了。 “我女儿要不行了。”她喊道,“快叫你家小姐救命啊!” 妇人尖利的喊声在巷子里响起,传的很远。 这是爱女心切? 这样的心情小丫头可以理解当然也不会在意,她张张嘴,想要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又听到有人声响起。 “这不是陆神医家吗?”有男子在巷口好奇的问。“这是怎么了?” “咿——”有人附和他,点头说道:“是啊,是神医家。” “怎么了、怎么了?” “不知道啊” “过去看看?” “同去同去” 原本空旷的巷子似乎只一眨眼就被好奇的人们填满。 被人们围住打量,小丫头有些懵懵。 “你们”她蹙眉开口,妇人却再一次打断了她。 “哎呀,都这时候了,姑娘你还管他们做什么!”她喊道,“快些去叫你家小姐,救人要紧啊!” “是啊,姑娘,快救救我女儿!”抬着女孩儿站到她面前,男人也跟着喊道。 不止是他们,巷子里其他人也跟着喊。 “唉哟,这小姑娘都这样了” “快让你家小姐救救她啊!” “” 人们的喊声不停在耳边响起,小丫头侧头朝木板上的女孩儿看去。 女孩儿七八岁模样,躺在木板上,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第126章 如此 巷口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七八岁的女童蜷缩在墙边,瘦弱的身子不停的颤抖着。 “囡囡。”有妇人伸手按住她的肩。 这样的动作让她颤抖的身子停了下来。 女童抬起头,看到了妇人眼底的兴奋和癫狂。 囡囡…… 这个称呼还真是头一次听到。 “只能这样了只能这样了,没有别的办法了囡囡……”她说道,“只有这样你弟弟才能读书才能活下去……” 微微垂眸,避开妇人的眼,她听到了妇人悲痛的话。 “我,我知道……”轻轻点头,她说着,侧目看到父亲在一旁谄媚的从男人手中接过布袋。 他颠了颠,其内有银钱碰撞的声音响起…… “囡囡……” 妇人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她收回视线又看向她。 “娘……”她唤道。 “是娘对不起你……”按住她的肩头,妇人用力的挤了两下眼睛,却并未有泪水流出。 她干脆俯身抱住了女童。 这样亲密的接触还是第一次,女童愣了一下,旋即,同样伸手环住妇人,将头埋进妇人怀里,她闭上眼,脸上露出满足的笑。 “没事的,娘……”她说道,“我会听娘的话……会,照做的……” 听到她的话,妇人一下子挣开她的手,脸上是压抑不住激动的笑。 “真的吗囡囡?”她问道,“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囡囡最懂事了……” 低下头,不去看妇人的脸,女童点头,笑的有些牵强。 “嗯,娘……” 她的话还没说完,身前的妇人看到她点头,已经起身走开了。 女童面上的笑容微凝,抬起头看到妇人走向了她的父亲。 “那丫头答应了。”她听到妇人激动的话,“我就说这丫头好骗……” “唉你闻闻我身上有没有味道,刚刚抱了一下,那丫头身上臭死了……” 听不见听不见…… 再次把头低下,她伸手捂住耳朵。 似乎只过了一会儿,又似乎是过了很久,她听到了父亲兴奋又紧张的声音。 “来了来了,都准备好都准备好!”他压低声音说道。 妇人也激动的笑起来,与他对视一眼,随即又看向女童。 “囡囡!”她喊道。 “嗯。”女童点头,躺到一旁木板上。 妇人走过来,没有看她,俯身就要抬起木板。 “快些啊。”她催促自己的丈夫道。 “别急别急。”男人说着,蹲在女童身前,第一次正眼看她。 从怀里掏出一个黑漆漆的盒子,从中取出一个药丸,他盯着女童。 “把这个拿好。”男人缓缓说道。 “好……”女童伸手接过药丸,她听到了自己干涩难听的嗓音。 “好了好了,走走。”妇人眼中的癫狂与贪婪再难掩饰,她催促着抬起木板一边。 “好好好。”男人答应着也不再看女童,同样抬起木板,走入了巷中。 “姑娘,快叫你家小姐救命啊!”他喊道。 躺在木板上,侧身蜷着,握紧手里的药丸,女童发出痛苦的呻吟。 父母抬着她,停下来。 原本空无一人的巷子很快被人填满。 这里都是商贾租卖与人的宅院,僻静又雅致,平日里鲜少有人来往,此刻一瞬间便出现那么多人,显然是那男人的安排。 握着手里的药,女童又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口里痛苦的喊声也变得更大。 “快救救我女儿!” 她听到父亲的喊声,眼角忍不住有泪水流下。 “爹……我好疼。”她哭喊着,似乎用尽了力气才抬起头看向了她的父亲。 但她的父亲并没有看她,而是看着一个姑娘,面上尽是着急之色。 周围还有其他人的喊声。 他们催促着让那姑娘叫她的小姐救她…… 那姑娘没有说话,侧头看向她—— 女童匆忙收回目光,呻吟着喊疼。 小丫头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也看到了她的匆忙低头。 他们不是来求医的—— 小丫头眼神颤动,看着躺在木板上的女童,又用余光看向旁边围拢一圈堵住门口的人,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这要怎么办…… “哎!你这丫头,快叫你家小姐救命啊!” 有人走上前,抬起手就要拍门,小丫头连忙张开双臂挡住门口。 “你们,你们别过来!”她扯开嗓子大声的喊,但,任谁都能听出她喊声里的慌乱。 “你做什么!”另一人走出来,怒视着她,喊道:“这女孩儿说她疼你听不到吗?” “快让你家小姐治病啊!”他伸手推开丫头,抬起手重重的拍门。 “喂!陆……”姑娘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他被小丫头用力撞开。 撞开那人,小丫头再次张开手挡在门口,她眼圈红红,瞪大眼睛看着众人,心下委屈又害怕,但,面上的神情却只有愤愤。 “你们……”她的话没有说完,又有几个人上前要推开她。 “这青天白日的,你们这么多人,是要私闯民宅,欺负我家小姐吗!”小丫头的喊声让众人停下动作。 “嗬。”一个男人收回手退后了一步,脸上挂起虚伪的笑,说道:“姑娘说的哪里的话,我们这不是救人心切吗?” 说完,他伸手指向木板上的女童。 “姑娘你听。”他说着,场中安静,小丫头听到了女童痛苦的呻吟。 “娘,我疼……” 男人收回手,看着她,做出真诚实则讥讽的神色。 “你看,这女孩多可怜。”他说道,“还不让你家小姐快些给她治病?” “我,我家小姐非必死之人不治的!”看出这女童是装的,小丫头只能如此说,希望他们能就此离去。 男人看着她,笑着点点头,正要说话,眼前院门忽然打开。 一个女孩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眼睛很大睫毛很长,柳叶般的眉樱桃似的唇,身着桃红色齐腰襦裙,修长的脖颈下,是朱瑾色的交领,她身形笔直,站在门前,好似一朵盛开的花。 这就是陆神医啊。 还真是年轻。 看着她,院外众人微愣。 “你们,要做什么?”她淡淡开口,面上,神情平静。 第127章 问心 “我们什么也不做。”男人说着,侧身抬手,朝身后的女童一指,“求医而已。” “是啊是啊,神医,快救救我女儿!”妇人喊着,推了推木板,示意男人往前走。 原本聚拢在一起的人群散开,夫妇两人将女童抬到陆疏桐面前放下。 “小姐……”站在陆疏桐身前,小丫头担忧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没事,我知道。”陆疏桐说着,朝前走了一步,站到小丫头身旁。 她朝木板上的女童看去,看到她面上狼狈,却并无病态。 “怎么样?治不治啊?”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治不治…… 这女童分明就没病,治什么治? “不治!”小丫头忍不住出声喊道,是告诉他们不治,也是提醒她家小姐有问题不要治。 “为什么不治!”女童的父亲上前,眼神凶恶,质问道,“我女儿说她痛,你们听不到吗!” “是啊是啊……” “为什么不治?” “不是神医吗?” 周围的众人也跟着议论起来,巷子里一时又变得嘈杂。 “是因为‘非必死之人、非不治之症不治’?”之前的男人再次站出来。 “就因为这个?” “之前不是给裴十公子治了吗……” “唉?你懂什么?人家说了,裴十公子与我们不同……” “有何不同?” “裴十公子世家大族,有财有势,自然与我等不同。” “嗬!这是嫌我等身份低贱了?” “可不是嘛……” “如此能治不治,岂非草菅人命?” 有小姐站在身旁,听着众人的话,小丫头也不怕了,她竖眉上前,就要开口,却被陆疏桐拉住。 “小姐……”小丫头微微回头,看向自家小姐。 陆疏桐还未说话,那边男人又一次开口了。 他居高临下,看着陆疏桐,眼中是嘲弄之色。 “神医,你看看她……她才七岁。” “她还……那么小。” “这是最美好的年纪,她本该无忧无虑的玩乐,却因病痛不能起身……而你,却只因一句,‘非必死之人不治’就将她拒之门外……” 男人回身指着躺在木板上痛苦呻吟的女童,低头看着面前的女孩儿,做出悲痛的神色。 “都说,医者仁心……” “敢问……” “神医,你,可有仁心?” 男人将“神医”二字咬的很重,一字一顿,缓缓问道。 仁心吗…… 陆疏桐垂眸,眼中神色难明。 这是要败坏她家小姐声誉了! 小丫头气急,叉着腰怒气冲冲。 “什么仁心不仁心的?”她喊道,“她的病其他大夫又不是治不了!干嘛非得找我们家小姐?” 她的喊声很大,在巷子里传开,众人却恍若未觉一般。 “说是神医,却连医者该有的仁心都没有……” “治又不治,不治又治……” “这女童都这样了,她还是不治……” “非要人家死在面前才行吗?” 众人的交谈声不低,并没有避讳陆疏桐主仆二人…… 别说是避讳了,这简直就是说给她们听的。 小丫头蹙着眉解释着,人们却并不理会,只自顾自的“谈论”着。 站在那男人身后,女童的父母相视一眼。 冲妇人微微点头,男人眼底写满癫狂和贪婪。 妇人咧开嘴,露出诡异的笑。 “囡囡……” 她俯下身跪在地上,脑袋几乎要凑到女童脸上。 “是时候了是时候了,你弟弟能不能读书,能不能活下去,以后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她瞪着眼睛看她,激动说道:“就全看你了……” “你会帮娘亲的、你会帮娘亲的……” 妇人伸出手捏住女童的双肩,捏的她生疼。 “你一定会帮娘亲的……对不对?”她问道。 “娘,疼……”看着癫狂的母亲,女童眼中含泪,用力动了动身子。 “囡囡,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感觉到手里女儿抗拒的动作,妇人看着她,面上兴奋癫狂的神情一收,随即,逐渐变得愤恨。 “你答应过我的!”两人额头顶在一起,妇人瞪着她,咬牙切齿狠狠说道。 这话说完,她忽然松开手,看着女童,问道:“药呢?” 女童颤抖着将攥紧的拳头打开,露出手心里的药丸。 “好孩子,快吃。”她说着,捏起女儿手里的药,朝她嘴里塞去。 “娘……” 女童哭着,被妇人捏住嘴,余下的话变成了呜呜声。 “囡囡,你别怪我,等你走后,我日日为你吃斋诵佛,祈求你来世做个富家小姐,莫再摊上我们这般穷苦人家……” 妇人说着,就要将药送入女童口中,眼角却见寒光闪过,刺的妇人偏头避开。 银白的刀刃出现在妇人眼前,她顺着刀身朝上看去,看到了身穿差服的男子。 官差—— 他…… 看到了吗…… 看着他,妇人下意识放开女儿,心里事情即将做完,银钱就快到手的喜悦霎时消失,就连呼吸都停了一瞬,旋即,就想要将手里捏着的药丸藏起。 “别动!”差役喝声,手里的刀架到妇人肩上。 “差,差爷……”她张张口,面上神情惶惶,想要解释,却见差役抬起头看向前方,神情恭敬。 顺着他的目光,妇人抬头,看到了围住众人的官差,这时,她才注意到,巷子里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来。 看着十数名差役,妇人心中越发慌乱,但仍然抱有一丝希望。 直到,她朝差役们视线集中的地方看去,见到了站在巷口的县老爷,以及,他身旁的白衣公子。 那白衣公子身形修长五官俊朗,抬眼看着她,目若朗星…… 妇人没有读过书也并不识字,但,看着那少年洁白的面容、好看的眉眼,不知为何心中就冒出了这样的词句…… 她也曾远远的见过他…… 裴家的麒麟儿,裴十公子嘛…… 这江州城里,有谁不知道他呢…… 看着他,妇人心中那仅存的希望也随之消失。 光是县老爷就够他们死的了,更何况,还有裴十公子…… “娘亲……” 女童流着泪,哽咽的呼喊声传入妇人耳中。 第128章 难断 妇人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她浑身脏兮兮,脸上眼泪鼻涕混在一起,看起来更脏了。 “娘……”女童嘴里含糊的喊着,许是看到差役们心下慌乱,张开双臂想要抱她。 伸手一把将她推倒。 “娘知道你疼……”她咬牙说道,“你别乱动,就不疼了。” 说着话,她又想偷偷把药藏起来。 “给我。”头顶有差役的声音落下。 “什么啊……”妇人话还没说完,刀刃又朝她的脖子靠近了几分。 “给我。”差役再次说道。 “差,差爷……”妇人颤抖着手,将药丸放入差役手心,“我女儿患病了,这是她治病的药啊……” “哼!”差役发出重重的鼻音,并不理会她,收刀入鞘,抬脚越过人群,朝巷口走去。 随着他的身影,妇人抬头,又一次看向巷口的两人。 裴十公子不再看向她这边,而是看向旁边院门口,那边站的是陆神医…… 女童被妇人推倒靠回木板上,用衣袖抹抹眼泪,她再次抬头,看到母亲正看着巷口那边,她也顺着视线看去。 她看到,巷口,有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一身白袍的年轻公子。 他如玉石般洁白的面上挂着温和的笑—— 这笑让看到的人为之一愣。 “大人。”走到县老爷跟前,差役双手托举药丸递过去,说道,“适才那妇人想喂那女童吃这个。” “嗯。”县老爷颔首应声,正要吩咐手下收好,一旁传来少年温和清朗的声音。 “大人,可以给我看看吗?”他问道。 是裴君意。 县老爷转头看他,想起了不久前看到裴十公子帖子的惊讶。 “当然可以。”他点头说道,抬手示意差役把药给他。 “多谢。”接过药丸,裴君意没有多看,迈步走进巷子里。 院内众人都注意着那边,小丫头和陆疏桐也不例外,是以,在裴君意走过来的第一时间,她们就注意到了。 “小姐小姐!”小丫头偷偷扯了扯陆疏桐的衣袖,兴奋道,“裴十公子过来啦!” “嗯。”陆疏桐轻轻应声。 “真是没想到,裴十公子又帮了我们一次,适才那些官差一下子冲进来,我还吓了一跳呢!原来都是裴十公子叫来的……”站在一旁,小丫头絮絮叨叨,高兴的说着。 没想到吗…… 她也没想到。 丫头被忽然涌入巷里的差役们吓了一跳,陆疏桐也同样觉得惊讶。 虽然并不需要…… 但,始终是…… 帮了她一次。 “裴公子。”陆疏桐施礼道。 “陆姑娘。”裴君意还礼。 两人并没寒暄,此时也并不适合,裴君意将手里的药丸递给她。 “他们想让那女孩吃这个。”他说道。 陆疏桐伸手接过,低头,一眼就认出了药丸的来历。 这里面有剧毒,食之即死,药石无医…… 当然,她可以医。 “这是毒药。”她并未多说,只简单说完,便将药丸递还给裴君意。 陆疏桐的声音不大,但也不小,在周围传开,传到了那对夫妇耳中,也传到了躺在木板上的女童耳中。 男人面如死灰,心中愤恨,想要起身怒斥这些官差还有裴君意多管闲事,可,肩膀上驾着的刀却让他不敢有丝毫动作。 妇人低着头,眼角余光看着少年洁白的衣角,不敢抬头,似乎是怕少年看清她的面容…… 分明两人事先并不认识,他也完全没有见过自己…… 但……总是不想让这般仙人看到。 女童躺在木板上,眼中倒映出那公子洁白的衣、好看的脸。 真是好看啊…… 她看得呆呆,稍稍愣神,却注意到那公子低头…… 她也连忙低头,避开视线不敢让他知道自己在偷偷看他。 他是天上洁白的云,自己是地上任人践踏的泥。 自己这般低贱之人的窥探,怎敢让他知道。 裴君意不是低头而是点头。 “嗯。”他应了一声,转身朝回走,并没多问。 本身,他也并不需要知道这是什么药。 这事与他没有太大关系,只是,看到了,便顺手而为罢了。 这药,过会儿官府的人自会查验,他特地把药拿给陆疏桐看,只是为了让她知道这是什么药,而不是他想知道这是什么药。 将药还给差役,裴君意对县老爷施礼。 “今日之事,有劳大人了。”他说道。 县老爷连忙还礼。 “十公子言重了,份内之事而已。”他笑着说道,没有丝毫的官威。 毕竟,站在他面前的可是江州裴氏的十公子啊…… “大人!”有男人扬声喊道。 裴君意和他一起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男人。 “我们可什么也没做……”他说着,微微侧身,避开肩膀上的刀,“您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是啊!” “我们什么也没干啊!” “看热闹也犯法……” “大人您明鉴啊,我们什么也做……” 随着男人的话,其他人也跟着喊起来。 “别动!” “嚷嚷什么!” “做没做……等到了府衙才知道!” 官差们嘴上并不示弱,但,没有得到县老爷的命令也并不敢真的伤人。 看着激动的群众,县老爷皱眉。 判案抓人当然要讲证据,他们虽有嫌疑,但也并不是那么好抓的…… 更何况…… 就连这对夫妇和他们女儿的案子……都不好断。 清官难断家务事…… 更何况还是这样的事。 易子而食的事不好管,他们这样的事也是类似,当然也不好管。 若是按蓄意谋害他人论……将二人处斩……那这女童又该怎么办…… 总之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这些人要怎么办,其实也并不完全由他作主—— 还要顾及裴十公子…… 不,应当是裴氏才对。 裴君意看出了县老爷的犹豫,也猜到了他的顾虑。 他当然知道,将这些人带进府衙弊大于利且无济于事,因此,并未多想,他转头看着县老爷,说道:“好奇围观也是人之常情……” 话说至此,表明态度让他知道也就够了,说得多了,让人多想,反而不好。 第129章 收场 看着裴君意,县老爷点了点头,朝差役们挥挥手。 得到示意,差役们收刀入鞘,退到一旁。 人们见此,似是担心他会反悔,连忙朝着巷子另一边跑去。 “大人、大人!”依旧被刀架着,男人大声喊道,“那我们呢?我们只是想要求医而已啊!” “呸!”男人的话才说完,小丫头忍不住站出来喊道:“你们带着毒药来,求的什么医?” “谁说那是毒药?那分明就是治我女儿病的解药!”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他们了,这是最后脱困的机会了,妇人从地上爬起来,扯着嗓子冲丫头喊道,“不信你们还给我!等我女儿吃了你们就知道了!” 都到这时候了还想让自己的女儿死…… 真有这样的父母吗? 小丫头愤愤看着她。 “你这恶毒的妇人!偏要喂自己的女儿吃毒药是吗?”她怒道,“她死了对你有什么好的?虎毒还不食子呢!” “什么毒药,我说了那是治病的药,你小丫头不懂不要信口雌黄。”妇人咬牙切齿,看着她的目光似要择人而噬。 “你!”小丫头瞪眼看她,还想要说什么,肩上却被人轻轻拍了拍。 将想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她看向拍她的人。 “小姐。”她扁扁嘴,委屈的喊,她还有好多话想说呢…… 分明就要吵赢了…… 只要再给她一点时间…… “好了……”她轻声安抚丫头,想要说让她来,那边,裴君意却开口了。 “既然已经有了治病的药,为何还要来求医呢?”脚步声轻轻响起,裴君意一袭白衣缓缓走来,语气中充满好奇。 “我……” 看到他盯着自己,缓缓走过来,妇人张张口,不知该怎么说,只能咬着牙避开他的目光。 “这药治得了一时治不了一世,我们想要求神医把她治好,有什么错?”男人狡辩道。 目光移向他,裴君意摇摇头。 其实想要驳倒他们非常容易……也不用跟他们辩驳,只要请几个大夫来给这女童诊脉,或是查一查那个药也就可以了…… 总之,是很容易的事。 不过…… 走到他们身前,裴君意停下。 低头,他看向了躺在木板上有些不知所措的女童。 缓缓蹲下,他与那女童四目相对。 “你要做什么……”男人愤怒的喊声从一旁传来,不过,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了。 “别动。” 伴随着差役冷冷的声音,男人只觉得脖颈处微微刺痛,随即便有鲜血流出…… “咕咚”咽了口口水,男人不敢再动。 之前就注意到这个公子长得很好看了…… 此刻,凑近了看,更能看出他的好。 他年纪也并不大,看起来十六七岁,也就只比自己大了十岁而已…… 他头顶有洁白的玉冠将乌黑的头发固定,他身上穿着一件素色白袍,腰间束有玄色镶金丝的腰带,悬着块美玉,脚踏祥云图案的靴子。 这位公子长得很好看,真是明丽又出尘…… 她看着他,呆了呆。 “裴十公子……” 她听到那神医的丫头叫他…… 裴十公子…… 他就是裴十公子啊…… 她虽然没有见过,但,关于他的传闻,可真是听了不少…… “裴十公子……”看着面前的白衣公子,她下意识的跟着念出这个名字。 “嗯,是我。”裴君意看着她,嘴角轻轻勾起一个温和的笑。 没有想到会得到他的回应,她因此回过神,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适才,他们是要让你吃毒药吗?”他温声问道。 是毒药——还是能在眨眼间致命的毒药…… 白衣公子声音温和,缓缓开口声音清朗又悦耳…… 他是很好看,人很好声音也很好听…… 只是,那是她的父母……。 移开目光不再看裴君意,心下犹豫,她没有说话。 裴君意蹙眉,女童注意到她的母亲在一旁正眼看她…… 光是这样简单的注视,就是她以前从未得到过的…… “你这小孩!你傻不傻!”看到她不说话,小丫头皱眉,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会儿不说又有什么用?待会验验那药,结果不就出来了!” “况且,你袒护他们干嘛!他们都让你去死了你还当他们是父母呢!”她喊道。 “照我说,你就把他们做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剩下的事情交给官府,日后怎样,你也不用再管他们了,这样恶毒的父母不要也罢,你以后就跟着裴十公子呗,裴氏一族家大业大,养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还不容易……” “哎呦!”小丫头的话还没说完,脑袋上突然挨了一下。 “小姐……”她回过身,看到陆疏桐收回手。 “不要擅自为裴十公子做决定。”她说道。 “哦……”小丫头捂着脑袋扁扁嘴,乖乖应声。 “那小姐我们收留她好了……”小丫头又接着说道。 “你们在说什么呢!”妇人尖利的喊声打断了她的话,“她是我女儿!” 盯着小丫头,妇人恨恨说道:“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一块肉!要杀要剐都是我的事!与你们何干?” “我是她的母亲,我让她做什么她就该做什么,这是孝道!她能有什么不满?你们又有什么不满?”她喊道,“我再如何,她都是我的女儿,与你们,没有半点关系!” 这是知道没办法了,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吗? 裴君意皱眉,就听妇人接着喊道:“这个赔钱货!她就该死!我想要她死她就得死!” 喊完了她又伸出手指向木板上的女童。 “你怎么不早些死!让你快点把那药吃了你就是不听!” “快点去死啊你!你死了就没那么多事了……”她说着话弯下腰,伸出手抓向那女童…… 好在,伴着刀剑出鞘的声音,两把刀架在了妇人的脖子上,让她扑向少女的动作生生止住。 妇人最后的癫狂吓得小丫头不敢做声,也吓得木板上的女孩神情呆呆。 看着她,裴君意叹了口气。 “把他们带回府衙……” 夫妇二人被差役架走,县老爷告诉他之后这事儿如何处理、后续会有什么进展也会派人通知他,这才离开。 第130章 昙花 “裴公子请坐。” 两人走入室内,陆疏桐伸手做请。 “嗯。”裴君意应声,依言坐下。 小丫头不在,陆疏桐亲手将水壶放到小炉上烧开。 “多谢公子相助。”她说道。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谢的。”裴君意摇头说道。 盯着水壶,陆疏桐没有看他。 “举手之劳,也是帮了我。”她说着,壶里的水烧开,她伸手拎起来。 将水倒入事先备好的茶碗,她端到裴君意案几前放下。 “裴公子请用茶。”微垂眼眸,没有看他,陆疏桐说完转身。 “多谢。”裴君意道谢,抬眼看着她走到案几后,转身坐下。 收回目光,端起茶碗,感受着其上的温度,裴君意端起来轻轻吹了吹,浅尝一口。 茶水清淡,与上一次泡给他的又有所不同。 看着他将茶水饮下,陆疏桐再次垂下眼眸,看向桌上的书。 “今日之事,十公子有什么想问的吗?”她问道。 今天的事……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这对夫妇是收了别人的银子想要败坏陆疏桐的名声…… 没什么可问的。 裴君意摇了摇头。 “没有。”他说道,又端起茶碗尝了一口。 “如此……就好。”陆疏桐说着,翻动书页,不再开口。 裴君意端坐在案几后,见她看书,也没什么想说的,便自顾自的品茶。 安静的氛围持续了一段时间,忽然被小丫头高兴的声音打破。 “小姐小姐!”她笑着喊着的牵着一个小姑娘快步走进来,“小姐你看。” 她绕道小姑娘身后,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站在自己身前。 “裴十公子,你看。”她笑着也让裴君意看过来。 “好。”裴君意温声答应,转头看来,看到了小丫头身前的女童。 她头上梳了双丫髻,身上穿着的是丫头的衣裳,身形瘦弱,缩着肩低着头,模样算不上漂亮,但也称不上丑,只能说是普普通通。 不过,与之前躺在木板上的模样一比,便要好的多了。 “好看吗好看吗?”小丫头笑嘻嘻的问道。 “嗯。”裴君意温和笑着,欣然点头,“好看。” “嗯。”陆疏桐也同样点头。 得到两人称赞,小丫头高兴的笑,好似两人夸赞的是她一般。 倒也是……毕竟这小姑娘变成这模样,都是她的功劳。 也不止是她,真正得到称赞了的小姑娘脸上也泛起了红晕,该是觉得不好意思了。 “谢谢你。”裴君意笑着对小丫头说道。 “嗯,嗯……”被他这样真诚的道谢,小丫头低下头,轻轻点头。 “那么,我们也该走了。”裴君意说着,站起身对陆疏桐施礼。 “陆姑娘,再见。”他说道。 再见…… 不是告辞而是再见…… 这样的说法少了世俗的官方,显得过于亲近了…… 陆疏桐微微愣了一下,裴君意已经起身要走了。 “裴公子。”她忽然出声,将他唤住。 裴君意回头,看向她。 她乌黑的头发只用一根木质的发簪挽着,今日穿的是一身桃红色的齐腰襦裙,跪坐在案几后,本就娇小的身形显得越发的小,铺散开的裙摆将她装点的好似一朵盛开的花。 陆疏桐抬头看他一眼,在四目相对的时候,却避开了目光。 “前日,我看到城外惜山下的昙花……要开了……”她说着,似乎犹豫,声音逐渐变小。 话只说了一半,她是什么意思,裴君意自然不能体会。 “嗯。”裴君意轻声应答,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听到他的声音,陆疏桐并没有开口,依旧低着头,好似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需要鼓足莫大的勇气。 没有得到回应,裴君意也并不急着催促,只静静的看着她。 “我……”她缓缓开口,抬起头,看向裴君意,认真道:“想要邀请公子一起去看。” 裴君意闻言愣住。 她说,前日我看到城外惜山下的昙花要开了,想要邀请公子一起去看…… 邀请他一起赏花吗…… 这样的话的确是不好开口…… 毕竟,作为女子,主动邀请男子赏花—— 难免让人觉得不矜持……或是别的什么……总之是会让人轻看了。 裴君意当然不会这样觉得,但…… 她为什么会邀请我呢? 心里肯定是会有这样的想法的。 对话僵持在这里会让场面变得尴尬,裴君意没有多想,点头答应道:“好。” 裴君意带着女童走出了房门,小丫头还愣在原地。 她瞪大着双眼看着自家小姐,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她她她,她家小姐竟然主动邀请了裴十公子—— 裴十公子居然还答应了! 这是江州城里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事…… 她家小姐也太……卧槽了…… 看着端坐在案几后的陆疏桐,小丫头眼睛亮亮。 “小姐……”她激动的唤道,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嗯。”陆疏桐侧头看她一眼,没有在意小丫头的激动,她收回了目光,低下头继续看书。 只有小丫头自顾自的激动了一会儿,看到小姐在看书,她也不好打扰。 只可惜那孩子也被裴十公子带走了……不然还能和她聊聊…… 走出陆疏桐的小院,裴君意走在前面,身后有小姑娘跟随。 迎合着她的步伐,裴君意放慢脚步。 微微侧头看她,能看到她头顶的发髻。 这是那对夫妇的孩子…… 且不论官府如何论断,不管那夫妇如何,再回去,这小姑娘都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 当然,她以前的生活如何,也不难想象。 在古代,食不果腹是很正常的事…… 想的远了,将思绪拉回来,裴君意带着她走出了巷子。 “你叫什么名字?”他低下头,看着她,温声问道。 小姑娘抬起头,看着他,面上倒没什么害怕的情绪,只是看起来有些惶恐和不安。 是对未来的惶恐茫然,和以往生活一去不回,面对未知的不安…… “我叫……”她看着裴君意的眼睛,张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小草。”她说道。 第131章 报恩 小草…… 这样的名字也说不上怪,裴君意点头。 “我叫,裴君意。”他说道。 名叫小草的小姑娘连忙点头。 谈话间,两人走出了巷子。 “公子。”车夫看到他,连忙放好上马凳。 “嗯。”裴君意点头,转身向小草招手。 “来。”他说道。 “公子,不用,我……”她想说跟在马车后面走路就好,裴君意没等她说完,伸手夹住她胳肢窝把她抱到马车上去了。 看着这一幕,车夫好奇,但并没有多问,待他也上了马车后,这才将上马凳收好。 马车驶动,朝裴府而去。 坐在其中,小草低着头,心中五味陈杂。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了,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有些不太真实。 先是一早,母亲告诉她……让她演一出戏……让她死…… 然后,心中惊慌又害怕,在巷口等了一天,原以为自己要死了……又被官老爷——不,是被裴十公子救下…… 而后,那个姐姐说,她父母对她不好,想要她的命……让自己跟着她们一起生活…… 能活着当然是很好的,虽然娘亲说了只要她死了弟弟就可以读书,以后还能科举入仕做官老爷—— 但,她也是有私心的啊…… 她也想活着啊…… 想到适才娘亲癫狂的想要她死的模样,小草将头埋的更低,心里还是害怕。 幸好被裴十公子救了。 这样想着,小草抬起头,偷偷的打量身前的裴十公子。 他用手撑着桌沿,支着下巴斜眼看着窗外,面上神情淡淡,有风吹进来,吹散了他额前的发。 小草想要伸手帮他理好,但又不敢。 裴十公子的眼睛狭长,琥珀般的眼眸随着窗外景色的变换而变换,流光溢彩,令人着迷。 小草看着他,自卑的低下了头。 虽然她没怎么出过门,但,裴十公子是怎样的翩翩贵公子,他是怎样的好……类似的事还是听了不少。 听得最多的,便是——裴十公子乃是仙人转世,注定一生荣华,不食人间疾苦…… 真好啊—— 她没有什么奢望,也没有太多的想法…… 适才,丫头问她,是要吃穿住行衣食富贵,还是要自食其力做个丫头…… 丫头说,裴府家大业大,裴十公子想要养个人,是很容易的事…… 但,她拒绝了。 她没有那么贪心,她只希望,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能够报答裴十公子的救命之恩,就,可以了…… 马车缓缓驶入裴府,到了二门处停下。 “走。”裴君意说着,率先起身,打起车帘子示意她先出去。 “好,好的公子。”小草连忙起身,走出去,跳下了马车。 裴君意也走了出去,下了马车,带着她,走在前面。 没有去秦语汐的院子,裴君意带着她绕过了荷花池,朝自己的院子而去。 “少爷。”院门口的下人看到裴君意,匆匆施礼。 “嗯。”裴君意点头,迈步走入院中。 “这是我的院子,以后,你也住在这里。”他低头对小草说道。 “好。”小草连忙点头答应。 “你会做些什么?”想了想,裴君意问道。 “我会洗衣、做饭、劈柴、编箩筐,还会……” 问到这个问题,小草显得有些激动,一样一样的细数着,看起来有些不安,也有些急切。 “嗯,好。”没有急着打断,裴君意等她说完,这才笑着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少爷!”有小厮高兴的喊声从一旁传来。 裴君意侧头看过去。 是之前和他一起去京城的小厮,他抱着一个木桶,看到裴君意便跑了过来。 “少爷你回来啦……”他笑着说道,注意到了裴君意身旁的小草。 “少爷,她是谁呀?”看到她一副丫头打扮,小厮便也没有避讳,直接问道。 听到小厮的问题,裴君意想了想。 事情过于复杂不太好说…… 当然,为了不让小草难过,他本身也并不想说。 于是,看了看呆呆的小厮,又低头看了看身旁瘦弱的小草,裴君意如此说道: “我的贴身丫头。” 听到他的回答,小厮霎时愣住,手里的木盆也“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桶里适才洗好的衣裳也跟着滚出来。 裴君意笑了笑,不理会愣在原地的小厮,继续朝院内走。 小草不明所以,但,看到裴君意走了她也连忙跟上。 走了几步,小厮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少爷,我才是你的贴身伺候人啊……”他喊道。 裴君意轻笑了下,转头看他正要说话,却看到院门处一个女子快步走来。 收回迈出去的脚,裴君意转身,有些无奈。 “母亲。”他出声唤道。 “夫人。”一旁的下人们连忙施礼。 秦语汐随意摆摆手,走了过来。 “意儿。”她一面出声喊他,一面偷偷的看裴君意身侧的小草。 她听到裴君意叫她母亲,知道她的身份,低着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紧张,便连见礼也忘了。 “母亲怎么过来了?”知道她是为什么来的,但裴君意还是笑着问道。 当然是听丫头说你带了个小姑娘回来…… 秦语汐心里说着,看清是个七八岁的黄毛丫头,稍稍放下心来。 “你还问我为什么过来……”看着他,秦语汐做出不开心的样子,“回来了也不知道和我说一声。” “我要找你,你不过来,那我又能怎么样……”秦语汐看着他,眼神几分埋怨,“不就只能自己过来了吗?” “是我的错。”这样子是找了由头才过来的,裴君意连忙道歉,“先进屋……” 伸手扶着秦语汐进屋坐下,裴君意也坐到了另一边,小草一直跟着,到了这时,站在一旁,显得有些无措。 秦语汐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小草,你去让厨上烧些热水。”裴君意温声说道,“若是找不到,就在外面随便找个人带你去。” “哦,好。”小草连忙答应,如蒙大赦般的离开。 “适才,听见你说,她是你的贴身丫头?”秦语汐问他。 第132章 静候 “嗯。”裴君意点头应声。 “她识字吗?来历查清楚了吗……”秦语汐微微蹙眉,有些担心的道。 “母亲,不会可以学嘛。”这要让她问下去可就连一般丫头都当不了了,裴君意连忙说道,“反正,你也知道啊,我哪里需要什么伺候人啊……” “读书识字可不好学……” 也不止是不好学,读书识字花销也很大…… 当然,秦语汐在意的也不是这个。 不过…… 算了,左右……那孩子年纪小,又瘦,长得也不好看…… 这样想着,秦语汐说了一半便也停下了。 “你要如何便如何。”她话锋一转,说道,“反正你长大了,都不听我的话了。” “母亲……”裴君意无奈,笑着唤她。 “好了好了,给你做了新衣,待会儿我让人给你送过来。”秦语汐说着站起来,就要走了。 兴许是还有事,只看了小草一眼就要回去了…… “母亲我送你。”裴君意说着,走上前就要伸手去扶。 “哼!”秦语汐甩开袖子不要他扶,迈开步子快步走了。 目送她的背影走远,想着她孩子气的行为,裴君意忍不住失笑摇头。 倒是……并不觉得奇怪。 秦语汐如今也才三十几岁,换做后世,被人叫做小姐姐也算正常。 过了一会儿,小草从厨房那边走过来。 “公子,水烧好了。”她说道。 “好。”裴君意答应一声,吩咐下人将水倒入浴池,而后走入池中沐浴。 裴君意院里人少,小草站在门外等他,朝院子里看,只看到两个洒扫的小厮。 他们有说有笑,不知在谈论着什么。 伴随着“哗哗”声,扫帚不时在地上挥舞两下。 有一阵风吹过,吹落了几片树叶。 树叶在地上打了个旋儿,又被下人扫开…… 天边有鸟儿的鸣叫声响起,随后,是他们的谈笑声伴着风传入耳朵里…… 这样静谧的氛围让人惬意。 她忽然觉得有些累。 靠着门边蹲下来,耳中听到屋内不时响起水声。 是裴十公子在沐浴。 侧过身,脑袋轻轻靠在门上,不知何时,睡着了。 裴君意穿好衣服,推开门,看到了靠在门边睡着的女孩儿。 木门打开的声音让她醒了。 小草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看到了裴君意温和的笑。 “小草。”他温声唤她。 眨眨眼,她似乎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走。”裴君意说道,率先迈步。 “哦……”下意识的答应一声,小草站起来,朝他看去。 她看到……夕阳西下,宽敞的院落中,男子身上的白衣也被映成了红色。 前方,光芒万丈,他,缓步而行…… 真是耀眼……让人,不敢直视。 “小草?” 他忽然又转了回来,看着她,眼中有些疑惑。 “公子……”她轻声喃喃,想起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眼圈忽然变得有些红,但她并没有哭出来,低下头,连忙跟了上去。 …… “哥!” 走在院子里,裴君意听到裴君沫的喊声。 “沫沫。”他看到裴君沫从书房的窗框里探头出来打招呼。 她笑着收回脑袋,绕到门口跑出来。 “哥,我听母亲说你带了个丫头回来……”她说着,歪头看向裴君意身后的小草,“是她吗?” 感受到她好奇的目光,小草强忍着退后一步躲起来的冲动,站在原地,任由她上下打量了一圈。 “嗯。”裴君意点头,没有多说。 “哦。”裴君沫看了一眼似乎也没了兴趣。 “哥,今天还画吗?”她问道。 裴君意摇头,说道:“天色不早了,不画了。” “嗯,那,明天呢?”她又接着问道。 “明日有事……” “咿……” 兄妹俩闲聊着,太阳很快落下。 将小草安排好,裴君意两人一起去秦语汐的院子用晚膳。 …… 第二天,很快就到了和陆疏桐约好见面的时候。 裴君意穿上了昨日秦语汐让人送来的新衣。 “母亲。”他走入秦语汐的院子,如往常一般在窗口唤她。 听到他的声音,秦语汐露出笑。 “来了啊。”她笑着走到窗边,“饿了吗?你妹妹呢?” 说完就要招手唤人摆菜。 “母亲。”裴君意出声拦住她,“沫沫她一会儿过来,我还不饿,待会在外面吃。” “在外面吃?”秦语汐诧异,问道。 “嗯,惜山下的昙花要开了,昨日答应了要一起去看。”裴君意说道。 他没有说答应了谁,秦语汐下意识以为是惜山社学里的学子。 “这天都黑了……”微微蹙眉,看看天色,秦语汐有些担忧道。 “母亲,昙花就是在夜里开啊。”裴君意笑着说道。 静候一夜等花开…… 听起来倒是有些风雅。 这还真是年轻人、读书人会做的事…… 既然答应了别人……失信总是不好…… 那便没有办法了。 只是—— “你怎么也不早些告诉我。”秦语汐忍不住说道,“都要走了才说。” 裴君意只能无奈的笑。 “早些回来……”说了两句,秦语汐叹了口气,只能如此说道。 “好。”裴君意答应一声,笑着说道:“那我走了。” “嗯。”秦语汐点了下头,也没再多说。 转身出了院子,裴君意叫上等在院门口的小草,一同上了马车,朝府外而去。 马车穿行,很快出了二门,又越过了府门。 夜色笼罩下,马车缓缓驶入街道。 街道两旁灯光璀璨,路上行人如织,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不在少数。 江州城被河水贯穿,沿河而建青楼酒肆不少,到了此时也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河里有画舫穿行,其内灯光辉煌,照得河水亮堂堂,波光粼粼的很是夺目。 各种各样喧闹的声音,伴着夜风,吹起了车帘,吹入了他们的耳中。 坐在车厢里,小草透过车帘子的缝隙,看向外面热闹的街市,眼中有些好奇。 裴君意看到了,伸手将车帘子挂起来。 小草看看他,抿抿唇低下了头。 “谢谢公子。”她说道,外面喧闹,她的声音很小,几乎就要听不到。 “嗯。”裴君意听到了,轻轻点头。 第133章 见面 马车驶过江州城繁华的街道,最终停在了城门外。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不过,车厢里点了灯,倒并不影响行动。 夜里进出城门的人很少,裴君意掀开车帘,靠在窗边,也并没引起人们的注意。 有一阵风吹进来,吹动了车内的纱帘。 在城里还不觉得,到了此时,风吹过,才觉得微微有些冷。 他倒觉得还好,不过…… 低头看向身前的小草,注意到了她单薄的衣衫和瘦小的身形。 裴君意将桌上的手炉推向她。 “拿好。”他说道。 “哦,好。”小草应声,也没仔细看那是什么东西,连忙将它捧起来。 入手的感觉很暖,她低头看,看到了它做工精致,模样小巧,握在手里便于把玩。 她认出这是手炉,稍稍愣了一下。 这是—— 裴十公子的手炉…… 她忽然觉得有些烫手。 不明白公子为什么要让她拿好自己的手炉,小草抬起头,看到裴君意将桌上的物件全部放到一旁。 有心想问公子这是在做什么,却又不敢,她只好捧着手炉静静的看。 她看到,裴君意低下头在桌案下做了什么,随即便将桌面翻转过来。 原本平整的桌案,内里翻转一圈,变成了一副棋盘。 小草惊讶的瞪大眼睛。 “这是祖父命人设计的。”裴君意解释一句,从一旁柜子里取出两个棋笥。 将其中一个放到小草面前。 “会下棋吗?”裴君意问道。 琴棋书画陶冶情操,这不是她们穷苦人家该学的。 小草低下头,摇了摇。 “不会……”她低落的道。 “没事。”裴君意温声说道,“我教你。” “我……”小草头埋得更低,有些担心自己学不会,但又不想拒绝公子的好意。 “很简单的。”看出她的担忧,裴君意笑着说道。 “嗯。”小草只能乖乖点头。 “公子,你的手炉。”她忽然想起,将手炉递向他。 “嗯,你帮我拿好。”裴君意随意点头,打开了手边的棋笥,“别弄丢了。” “哦。”小草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公子让她帮忙保管,便也没有再说什么,专心的听裴君意讲解围棋的规则。 …… “小姐小姐,衣服备好了。”小丫头欢喜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好。”陆疏桐答应一声,从浴桶里站起来。 小巧的玉足踩过木质的地板,留下了点点水珠。 陆疏桐擦干了身上的水,穿上里衣,绕过屏风,看到了小丫头为她准备的衣裙。 室内昏昏,透过烛火的光,她能看清那是件玉白色的襦裙。 她愣了一下。 待会儿,裴君意会穿怎样的衣裳,她不用想也知道…… 裴十公子爱穿白衣——这样的事江州人都知道,小丫头当然也知道…… 事实上,江州城穿白衣的男子少,但,穿白裙的女子可不少…… 她们是怎样想的,不好说…… 但,小丫头特地为她准备这样的衣裳,心思便是一目了然了…… 这样的小心思…… 倒是,并不在意。 将它穿上,陆疏桐将头发挽好,吹灭了灯,推开房门,提着灯笼走了出去。 “小姐。”小丫头站在外面,嘻嘻笑着看她。 “嗯。”陆疏桐点头,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在马车上了。”小丫头说道,连连点头,“小姐我们快走,可别让裴十公子久等了。” “嗯,走。”她说着,迈步朝院门方向走去。 将院门锁上,小丫头跟在陆疏桐身后,忍不住偷笑。 待会…… 裴十公子见到她家小姐这身装扮,不知道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嘿嘿。” 跟在陆疏桐身后,上了租来的马车,看着自家小姐好看的模样,小丫头掩着嘴笑。 看她一眼,陆疏桐低下头,翻开桌上的书。 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市,驶出城门后,被小丫头叫停。 她们给的钱够多,就算是中途叫停了,车夫也并没有说什么,他坐在马车上,随意的把玩着手里的马鞭。 “小姐,十公子在那里!”一眼便看到了停在路边的马车,小丫头开兴的说道。 “嗯。”陆疏桐走下马车,透过前面车窗,同样看到了坐在车厢里的裴君意。 他微微抬眸,看到了小草微微皱眉,也看到了她抱紧手炉有些紧张的模样,裴君意假装没有看到白子的破绽,随便落了一子。 “啪。” 伴着棋子落下的声音,小草紧紧皱在一起的眉毛舒展开,面上露出了难以察觉的笑。 看着她,裴君意轻轻勾了勾唇。 “裴十公子。”耳边忽有女声传来。 女声清脆,语调缓缓。 裴君意侧头看去,看到城外昏昏,荒凉的路边,星辉洒下,身穿白衣的女孩子微微抬头看着他。 她睫毛很长,眼睛很大,像是会说话一般,站在马车外,比车窗要矮很多,身形显得有些小,看起来娇娇弱弱的。 “陆姑娘。”他笑着点头,旋即又低头对小草说道:“今日就下到这里。” “嗯。”小草连忙点头,应了声“好”。 站在路旁,等他们说完,裴君意走下马车,陆疏桐又说道:“让裴公子久等了。” “没有,是我提前来了。”裴君意说着,走过来,注意到了陆疏桐身上的白衣。 她浅浅施礼,露出了素白的长袖,雪白的裙摆也随之轻轻晃动。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陆疏桐穿白衣。 他今日穿的,自然也是白色。 不过,暂时没有多想,裴君意跟着还礼。 “你先过去。”陆疏桐对小丫头说道。 “是。”没有看到裴君意或是惊讶或是欢喜的样子,小丫头有些失望,乖乖应声,转身走了。 “裴公子。”她又转头向裴君意说道,“时候还早,我们走着去?” 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说吗? 心里想着,裴君意点头答应。 “好。”他说完,让车夫跟着小丫头坐的马车。 没想到自家少爷是约了女子夜里相见,车夫心里挣扎,正想着要不要立刻回去禀报夫人,却听到了裴君意的吩咐。 第134章 对弈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挣扎了。 车夫驾着马车跟上小丫头坐的那辆。 小草趴在窗边,回头看着裴君意,眼中有些担忧。 收回目光,裴君意看向陆疏桐。 四目相对,她先开口了。 “走。”陆疏桐说道。 “好。”裴君意应声,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城外的泥土路上。 天上圆月高悬,群星璀璨,借着月光,裴君意看着走在前面的少女。 她身上的白衣被月光照亮,好似同样泛着光泽,她有削肩,有细腰,微微露出一点的脖颈,犹如凝脂般修长雪白。 四周漆黑一片,有风吹过,树叶被吹的哗哗作响,伴随而来的,还有虫鸣声声。 此情此景,并不让人觉得美,反而有些渗人。 他们都没有提灯笼,两人穿的还是白衣,没有说话,如此走在郊外,场景越发怪异。 走了不知多远,陆疏桐始终没有开口的打算。 “小草的父母,官府放回去了。”想了想,裴君意说道。 “嗯。”陆疏桐点头,走在他前面,只做了简单的回应。 张张口,想要说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所以没有太重的惩罚,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这件事,她好像,并不关心。 算了,她不想说话,裴君意便也不说了。 原以为叫他一起走路过去,是有什么话想说……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或许,她只是单纯的想要走走而已。 至于,为什么会叫上他…… 便不得而知了。 走在前面,没有听到他再开口,陆疏桐微微垂下了眼眸。 感觉到他加快脚步,陆疏桐也跟着加快;裴君意放慢速度,她也跟着慢下来。 他们始终隔着两步之遥。 不言不语,静静走着,陆疏桐心里有些怅然。 她们这样相邀见面,可以算作是私相授受了。 适才,她看着裴君意身上雪白的衣,又想到自己身上也是同样的白,便忍不住想—— 这是她上辈子曾幻想过的事…… 花前月下,才子佳人。 倒如话本故事那般了。 这样的幻想实现了,本该是让人惊喜的事—— 只是,为什么会怅然呢…… 兴许是因为,她不是十四岁的陆疏桐,而是,两世为人,重生而来的陆疏桐…… 若是前世也是这般……或许,便会好一些。 只是, 可惜了…… 倒也算是,弥补了前世的遗憾? 虽然,前世,这时候,她并不在江州,也并不认识裴君意。 惜山也算不上远,两人沉默着,走了一路,途中倒也没有遇上其他的人。 在山脚下,他们看到了停靠在路边的两辆马车。 车夫两人坐在一起闲谈着。 “少爷。”看到他走过来,裴府的车夫起身施礼。 “嗯。”裴君意点头,没有看到小草和陆疏桐的丫头,猜想她们先过去了,便也没有多问。 看到裴君意跟着陆疏桐走入林中,车夫想到裴大夫人私下对他们说的话,有心想要回去禀报,却又放心不下裴君意和小草两个人在这里,只能抬头看着星空,无奈的叹气,祈祷自家少爷早些回来。 跟在陆疏桐身后,拨开挡路的树枝,眼前的景物逐渐开阔。 “到了。”陆疏桐忽然说道。 这是两人一路行来陆疏桐第一次开口,裴君意“嗯”了一声,跟着她迈步走过去。 从两棵树中间穿过,面前的场景豁然开朗。 周围草木茂盛,空中月光洒下,被树叶挡住,只能照亮小小一块,正巧,那小小的一块里,种着几株昙花正含苞待放着。 侍女小草和小丫头坐在一旁,看到他们来了,便笑着站起来。 “小姐。” “公子。” 她们各自喊道。 “嗯。”陆疏桐勾起嘴角,笑着走过去。 裴君意同样走过去。 “小草。”他笑着唤她。 “嗯。”她微微低下头,没敢看他。 “手炉呢?”看着她垂下的手上空空,裴君意忽然问道。 “在这里。”小草连忙从一旁的箱子里把手炉取出来,捧在手心递给他。 她可是记着适才公子说过,让她拿好了别弄丢呢。 看着她小心的模样,裴君意忍不住笑了下。 伸手摸了摸,手炉上还是暖暖的。 “帮我拿好它,等它冷了就告诉我。”裴君意说道。 “好。”小草点头答应道。 “裴十公子。” 小丫头的喊声响起,裴君意侧头看去。 “请用茶。”她微微笑着说道。 顺着他的目光,裴君意看到旁边有一个小泥炉,其上热水沸腾,有鼓鼓热气冒出。 在旁边还有一张小桌,陆疏桐在其后席地而坐。 “好。”裴君意走过去坐下,小丫头将茶水端到他面前放下。 “多谢。”他说道。 “裴公子不必多礼。”小丫头说着,笑了下,走到旁边另一张小桌旁坐下。 侍女小草也跟着她坐到那边。 看了一眼,裴君意收回目光,端起桌上的茶碗。 昙花开放还需要一些时间,如此,伴着虫鸣声在野外品茶,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坐在他对面,陆疏桐看着他放下茶碗。 “适才,在马车上,裴公子是在和小草下棋吗?”她忽然问道。 裴君意抬起头看她。 此刻两人距离很近,这样近距离的看着对方,倒也算不上是最近的一次——端午那天,陆疏桐落水时,两人距离要更近一些。 不过,那时候是为了救她,而且当时是在水下,并不能看清。而此刻却是不同,方桌很小,两人对坐,靠的很近。 虽然天色昏昏,但,借着天上的月光,以及一旁的火光,还是比之前要好得多。 陆疏桐面颊细腻模样娇美,长得是很好看,若是笑起来还会更好看。 只是,几次见面,她都没怎么笑过。 想的有些远了,裴君意收回思绪,看着她,轻轻点头。 “是啊。”他说道。 “昙花一现还要过一会儿。”陆疏桐看着他,缓缓说道,“若是裴公子有兴趣的话,不如你我对弈一局,如何?” 她说话时不疾不徐,声音清淡,语调柔柔,但,不知为何,裴君意总觉得其中有些好胜之意。 第135章 胜负 静候花开,总是无趣,若能手谈一局,自然是好。 裴君意点头答应道:“好啊。” 小丫头在一旁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将事先准备的棋盘拿出来。 倒是有备而来…… 不过,也算是正常,他会下棋也不是什么秘密。 如此看来,适才的感觉并没出错。 棋盘放好,两个棋笥也放到了桌上。 “陆姑娘先行。”裴君意说道,主动将黑棋拿到手边。 这是自信能赢她吗? 陆疏桐看着他,轻轻点头。 “好。”她说道,捻起白子,轻轻落下。 裴君意同样捻子落下。 黑白两子隔空相望,各占一角,形成对立。 原身会下棋,也下得好棋,但,比之他,许是要差一些的。 不过,让陆疏桐先行,倒并非是胜券在握自认势在必得。 只是,输赢,其实并不是很在意。 如此想着,棋盘上已经下了十余手。 黑白双方各自占据一块角地,于其余两块角地间相互试探,逐渐延伸。 试探一手,双方各自妥协,上方争夺暂告一段落,白子先行,占据下方角地,黑子紧随其后。 孤身而行的黑子失了先机,即使增援赶到,依旧被白子包围,反而让援军也陷入了困局之中。 黑子再派增援在外接应,可惜,包围即将形成,已是无力回天。 增援而来的人马接应不到孤军奋战的两子,只能收拢,及时止损,取得一子。 弃掉一子,可以回吃黑棋两子,顺势取得角地,何乐而不为。 低头看着场中局势,陆疏桐嘴角轻轻勾了勾。 她端坐在棋盘后,好似领兵的将军看着桌上的舆图。她浅浅一笑,一声令下,敌军的两支人马便被团团围住,再无生还的可能。 命令传达还需要时间,两子还未被吃下,敌军放弃了增援,转而,派出军队将全盘最后一个大场拿下。 这块大场与黑棋角地形成掎角之势,将白旗先行占据的角地围住…… 微微皱眉,陆疏桐放弃将那两子吃下,扩充兵力,充实角地。 看着陆疏桐的应对,裴君意露出笑。 捻起黑子,“啪”的落下。 声东击西,顾此失彼。 一子落下,局势逆转。 白棋的包围未能真正形成,黑棋两子成功脱困,反要将孤立无援的白子拿下。 从棋笥里取出一枚白子,看着场中瞬时变换的局势,陆疏桐微微愣住。 已然失了一子,原以为可以收回两子,顺势将角地拿下,却不料…… 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中。 弃了一子,又失了大场,而后,就连势在必得的角地也要丢了…… 怎么能丢! 白子再次派出援兵。 但,已然失了先机。 于此时不过二十余手而言,等得稍稍有些久了。 裴君意端起茶碗浅浅饮了一口,便看到,白子并没有放弃角地,挣扎着渴望杀出一线生机。 这样的反应也算正常,裴君意没有在意,捻起黑子,再次落下。 此后又下数手,白子竭力挣扎,场中却始终如同一潭死水,掀不起丝毫波澜,反而黑子,逐渐将它引向早已埋伏好的陷阱…… 再在此处挣扎已经没了意义……其实,早该放弃此地,争取在其他地方取得更大的地盘…… 可惜…… 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如此,但,她依旧固执的下着,即使,再有几步,就要落入他的陷阱。 看到白子依旧执着求生,裴君意不解抬头,看向身前的女子。 应该是女孩子才对。 她蹙着眉,低下头,看着棋盘上棋子交错,渴望从中找出一线生机。 真是执着…… 裴君意忍不住想起了适才,从她话语中感觉到的好胜之意。 说她好胜,其实,他自己,不也是一样…… 适才,他自己骗自己说,并不在意对弈的输赢。 可,现在,又如何呢? 女孩子固执的看着棋盘,一心求活,他却围追堵截,一路设下陷阱,始终想要赶尽杀绝…… 她只是个女孩子而已。 让她赢了又如何? 她才十四岁,就像是家里的妹妹们一样…… 如此执着缠斗,就好似是妹妹们拉着他的衣袖,晃来晃去,哭喊着撒娇着渴望得到甜美的蜜饯…… 捏了捏手里的黑子,裴君意忍不住笑了笑。 伴着脆响声,棋子落下,没有再对白子穷追不舍,飞向了不明所以的地方。 棋盘上,陆疏桐带着军队冲出,但,敌军的包围一直紧随其后。 没能真正甩开,她丝毫不敢放下警惕之心,又朝前跑出一段,她连忙刹住了脚。 前方,裴君意一袭黑衣,负手而立,在他身侧,有千军万马相随。 不能再往前了…… 陆疏桐回过头,看向身后跟随的兵马。 一直紧紧跟随,包围而来的兵马还没赶到! 还有机会。 调转马头,陆疏桐从侧方冲出,带领军队,扬长而去。 跑出去很远,陆疏桐看向身后,身着白色铠甲的战士们跟在她身后,周遭,再无一名黑衣。 陆疏桐抬起头,看向天空,忍不住扬起一个笑。 看着身前女孩子的笑,裴君意垂下眼眸,捻起黑子落下。 这子下的不好,似是因为势在必得的一击落空而变得急功近利了。 棋盘上,看着依旧沉浸在之前的优势里不知死活孤军深入的黑衣士兵,陆疏桐举起长刀,重重挥下…… 脱困的白衣兵士们气势如虹,挥刀劈砍间,敌军地盘被一点点的蚕食干净,最终,只能龟缩一隅,苟且偷生。 看着舆图上延绵不绝的白色旗帜,陆疏桐的脸上再次浮现笑意。 她抬起头,金戈铁马声淡去,行军打仗的营帐也随之消失。 她又回到林间,月光下,草地上,方桌前。 陆疏桐看向裴君意。 “裴十公子。”她说道,“是我赢了。” 裴君意没有看她,正侧头看着另一边。 “嗯。”他轻轻点头,随后才看过来。 “陆姑娘。” 他出声唤她,脸上挂着笑,眼中是掩盖不住的喜悦情绪。 都输了…… 还笑得出来吗…… 陆疏桐愣了一下。 “昙花开了。” 她听到裴君意开口,声音里充满惊喜。 第136章 因何一起看昙花 他说,昙花开了…… 陆疏桐看着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林中昏暗,四周是一片漆黑,月光斜照下来,照亮了很小的一块地方。 昙花就在那月光下,静静的开着。 纯白的花瓣一层层的绽开,在光照下,在树林中,熠熠生辉。 守了那么久,就是为了看到花开的这一刻,低头看着绽开的昙花,陆疏桐脸上露出笑。 她站起身,走到昙花前。 有淡淡的香味传出。 陆疏桐轻轻嗅着,看了看眼前的昙花,又转身看向依旧坐在那里的裴君意。 “裴君意,是我赢了。”她扬起嘴角,笑着说道。 今夜的月亮很圆、很亮。 她站在昙花旁,便也站在了月光下。 昙花色白如玉,她的衣裳也是一样的雪白。 回身看过来,如夜色般漆黑的发丝轻轻舞动,她的身形娇小,脸也小小的,但眼睛却是大大的,看着他,微微弯了弯,眼底的笑意全都溢了出来。 她看着他,嘴角扬起来,让人不由的觉得赏心悦目。 之前也提过了,她长得很好看,并且,笑起来更好看。 她的相貌不是那种惊艳的,让人一眼看了便难以忘却的,而是那种让人看了觉得舒服的,具体的并不太好形容,总之,就是看到她,会让人感觉很好。 她与昙花站在一起,好似花妖修炼化形…… 亦或是花仙…… 总之,此情此景,裴君意看着她,感觉很好。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如鸟鸣般清脆悦耳。 她叫他,裴君意…… “陆疏桐。”他也同样喊出她的名字,点头说道,“是我输了。” 两人互道姓名,互相看着,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笑意。 女孩子的笑很好看,少年的笑也是一样。 陆疏桐低头看着他,能看到他的笑容真诚,眼中,还带着些微宠溺。 宠溺? 为什么会有宠溺? 陆疏桐脸上的笑容凝结,眼睛也逐渐瞪得大大。 会不会,裴十公子喜欢小姐你啊—— 脑海中,小丫头的声音回响着,不知为何,久久不能散去,而,伴着这句话,陆疏桐的心脏,剧烈得跳动起来。 一瞬间,她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 她无忧无虑,心里也不用想的太多,仅有的值得她关心的事,便是,京城里有什么趣事发生,今日要与姐妹们玩些什么,以及——裴十公子又做了什么…… 裴十公子喜欢你…… 这样的话,对她来说,真的是,最大的惊喜了。 也不用真的说出来,只要他一个宠溺的眼神,于她而言,便胜过了这世间一切的情话。 这样的事是她前世可望而不可即的…… 而此时,却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了她的面前…… 眼前,陆疏桐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一双眼睛瞪圆,像是十分惊讶。 侧头看着她,裴君意微微有些诧异。 陆疏桐这样的反应是他未曾设想过的。 她的眼睛本身就挺大的,这样瞪着,便更大了。 倒是,还挺可爱。 总不会是因为直呼了她的名字…… 不过,要说起来,是她先叫的自己。 随意的想着,裴君意也没有太过在意。 裴君沫与她差不多大,也,时常会有些……有趣的反应。 又想到她适才下棋时“痴缠”的模样,裴君意心里有些忍俊不禁。 “陆姑娘的棋,下得很好。”他说道。 裴君意温和的声音响起,将陆疏桐脑海中不断回响的话语打断。 陆疏桐微微垂下眼眸,压下了心底异样的情绪。 “裴公子的棋,也很好。”她说着,又走回来。 适才,听到两人互相称呼对方姓名,小丫头激动的想要跳起来,但为了不打扰他们,只好及时捂住了嘴。 裴十公子果然是喜欢她们家小姐的! 小丫头心里高兴的想着,捂着嘴偷偷的笑。 当然,她也顺手捂上了小草的嘴。 不过,两人互相称呼一句后,又变回了原来那样。 这时候打扰他们不太好,小丫头乖乖坐在一边,静静的看。 陆疏桐走回原来的位置,本想要就此坐下,但,却不知为何,犹豫了。 是因为什么? 就因为……他喜欢自己吗? 陆疏桐有些想笑,但,却又笑不出来。 感觉到裴君意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陆疏桐低下头,没有看他,缓缓坐下了。 陆疏桐忽然的变化落在裴君意的眼里,他不知道,为什么适才还因为赢了棋局而欢喜的女孩子,下一秒又会变得沉默。 女孩子的心思很难猜。 他没有多想,端起桌上的茶碗,才发现,已经空了。 他将茶碗放下,听到对面女孩子的声音。 “裴公子,你为何……”她缓缓说着,似是有些犹豫。 “为何答应与我一起看昙花?”陆疏桐抬起头,看着他,与他四目相对。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裴十公子最让女孩子们欣喜,以及,最让女孩子们头疼的都是—— 裴十公子日常不与女子们来往。 这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在江州一带很有名,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鲜少参加宴会,更鲜少出现在女孩子们眼前。 以往,前世,也从未听说,他接受过哪个女子的邀约…… 可,如今,他为何接受了自己的…… 他就不担心,此次于礼不合的见面,会变成她……谈婚论嫁的筹码吗? 裴十公子,裴家的麒麟儿,怎能染上私相授受、不负责任的污名? 他的长辈,不会答应的。 这就是世家大族。 在他们看来,名声,才是最重要的。 夜色下,女孩子抬起头看他,漆黑的眼眸似乎泛着光芒。 她的声音里不止有犹豫,还有一些奇怪的,难言的……委屈? 为何会委屈? 裴君意不明白,自己答应了她的邀约,还让她赢了棋局,也顺利看到了花开…… 她为什么还会委屈? 看着陆疏桐,他有些不知该怎么办。 他其实不太擅长安慰人……也不是不擅长安慰人,只是…… 若是换做妹妹们,此刻,显露出这样的情绪,他可以摸摸头,搂一搂,抱一抱…… 可,面前的女孩子,和他…… 并不是可以这样做的关系。 第137章 少女时的心事 “裴公子……”她张张口,想要问他,为何要用那样宠溺的眼神看她…… 是不是…… 真的,就像丫头说的那样—— 但,开口,却变成了…… “你为何,答应与我一起看昙花?” 话说出口,声音有些颤抖,还夹杂着些许委屈的情绪。 她自己也听出来了。 为什么会委屈呢…… 是因为—— 你为何这时才喜欢上我…… 你为何要,喜欢我…… 若是上一世,该多好。 陆疏桐看着面前的少年,他因为自己话语中的情绪而变得不安。 “因为那时你邀请了,我就答应了,我没有想太多。” 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问,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忽然有了这样的情绪,裴君意便实话实说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是你邀请了,所以我没有多想,便直接答应了吗? 这样信任她吗? 听到裴君意的话,陆疏桐没有觉得喜悦,反而,心中有些苦涩。 “怎么了吗?” 她听到裴君意温和的声音,没再看他,陆疏桐低下头,轻轻摇了摇。 她看到桌案上的棋盘。 其上,黑白两色的棋子厮杀在一起。 她将棋子一颗颗的捻起,装入棋笥中。 陆疏桐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裴君意也没有追问,看到她在收拾棋盘,他也跟着帮忙。 两人都不说话,林间一时安静下来,唯有虫鸣声,伴着棋子落入棋笥清脆的撞击声回荡。 白子很快收拾完,黑子也所剩无几。 那边裴君意正将它们收入棋笥,陆疏桐准备收回目光,却忽然注意到了一颗棋子…… 棋子圆润,通体漆黑,与其他的黑子并无分别。 只是……它为什么在那里…… 不是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那里,而是,那时候,裴君意为何会下在那里。 陆疏桐自幼学棋,观棋不忘对她来说是很容易的事。 皱着眉,陆疏桐朝那颗棋子伸出手,但,有一只手却比她更快。 裴君意率先按住了棋子,陆疏桐伸出的手,碰到了他的指尖。 他的指节修长,陆疏桐碰上去,感觉到他的体温顺着两人触碰的地方传递过来。 她好似被烫了一下,匆忙收回了手。 垂下眼眸,裴君意蜷曲手指,将黑子捏在手中。 收回手,陆疏桐耳中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双手放在桌下,她轻轻捏了捏触碰到他的地方,感觉有些烫。 最后一颗棋子落入棋笥的声音响起,二人间,依旧沉默着。 这样的氛围,让陆疏桐不知为何而躁动的心更难平复。 她侧目看着周遭的黑暗。 觉得,兴许是因为夜色的缘故。 今夜的月亮很亮,但,照不进林间。 此刻,除了虫鸣声外,再无其他声音。 在这样漆黑静谧的氛围中,平时埋藏心底的情绪喷涌而出,再难压抑。 她也任性的不想再压抑。 “裴君意。”她抬起头,又一次喊出了这个在心底呼唤过无数次的名字。 “嗯。”裴君意轻轻点头,同样看着她。 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有许多话想说,但,似乎又没什么可说。 前世,少女难言的种种心事,似乎都要随着这一声,裴君意,而就此散去。 唇角轻轻勾动,女孩儿脸上露出一个笑。 这笑看起来有一些落寞。 “陆疏桐。” 她听到了身前的少年温声的呼唤。 “嗯。”陆疏桐学着他适才的反应,看着他,轻轻点头。 她看到了裴君意眼里的关切。 是在关心她吗…… 她的嘴角又向上扬了一个弧度。 少年温和的声音在心中荡漾开,似乎想要将空荡荡的心房填满…… “……” 两人没再说话,场中安静下来。 周遭是虫儿此起彼伏的鸣叫,眼前是含笑望着他的女孩儿。 这样的氛围真让人觉得舒适。 再次低头,下意识的伸手去拿桌上的茶碗,他这才想起来,适才斟的茶,在下棋时,已经被他喝完了。 “我来。”陆疏桐说道。 裴君意抬起头,看到她朝自己伸出手。 “好。”他说道,将茶碗递给她。 伴着衣物摩擦的“唦唦”声,陆疏桐起身走到一旁的小泥炉边。 她蹲下身,将茶碗放到一旁的小桌上。 “小姐,让我来。”小丫头见状就要起身,却看到陆疏桐摇了摇头。 “不用,我来就好。”她说道。 “哦。”想起之前几次也是陆疏桐亲手给裴十公子泡茶,她了然的点头,脸上露出揶揄的笑。 她看看自家小姐,又看了看“未来的姑爷”,乖乖坐好。 “好。”她笑嘻嘻的说道。 侍女小草看看她,又低下头轻轻摩挲手里的暖炉。 热水倒入碗里的声音响起,片刻后,陆疏桐端着茶碗走回来。 “请用茶。”她说道。 “多谢。”裴君意点头说道。 “嗯。”陆疏桐应了一声,走到他对面坐下。 裴君意端起茶碗,闻到了茶水里的清香。 这香味又与之前的不同。 他端着茶碗吹了吹,待它凉一些,这才浅尝了一口。 茶水入口,味道很淡。 这种茶他没有喝过,不知道是什么。 “好像,陆姑娘给我泡的茶,每次都不一样。”他笑着说道,将茶碗放下。 “嗯。”陆疏桐点头,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落入茶碗中。 茶水的颜色很浅,不过,在这黑夜里,倒是和别的也并没什么区别。 兴许是她想把所有茶都泡着喝一遍? 不过,为什么和丫头泡的也不是同一种茶? 陆疏桐没有解释,裴君意随意的想了想,也没有过多的在意。 看了一眼桌上的茶,他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繁星。 群星璀璨,对于来自后世的他而言,这也能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美景了。 随意的看了一刻,裴君意又收回了目光。 星空是很好看,但,他也并没忘了今日是为何而来。 昙花一现,一年,可就只有这一次。 裴君意侧头看过去,看到了月光下盛开的白色花朵。 昙花很好看,不负它月下美人之誉。 裴君意看着它,本想站起身,走过去,却忽然觉得有些累…… 第138章 晨间 裴君意看着月光下的昙花,忽然感到疲惫感袭来,身形开始不受控制的轻微摇晃,他连忙用手撑住桌面,这才避免了直接摔倒。 “裴公子,你怎么了?”一旁有女孩子好奇的声音传来。 这声音很好听…… 是陆疏桐的…… 意识逐渐模糊,裴君意趴到桌上。 “我,有些累……”话还没说完,他便沉沉睡了过去,余下的话,也都变成了喃喃不清的呓语。 “裴公子,裴公子……”陆疏桐轻声唤了唤他,但裴君意却没有丝毫反应。 怀里抱着手炉,侍女小草一直偷偷看着裴君意。 此时,看到裴君意趴下,她急忙起身跑过来。 “公子……”她出声想要喊,却看到陆疏桐竖起食指放在嘴边。 “嘘,适才,裴公子说他累了。”她低声说道,“让他睡会儿。” 小草张张口,还想要叫裴君意,但,又想到陆疏桐是神医,况且,公子还与她夜里相见…… 两人的关系应该是很好的…… 那,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才对。 小草乖乖闭上了嘴,点点头,想了想,抱紧手炉又坐了回去。 小丫头在那边歪着脑袋好奇的看,看到是裴十公子睡着了,笑了笑,便也不在意了。 从她们那边收回视线,陆疏桐腰背挺直,端坐在桌案后,看着静静趴伏在桌案上的少年。 原以为,会有些麻烦的…… 一开始,是打算,以报恩为由,一步步的接近他…… 端午过后,也的确是这样实施的。 以治伤为由去找他,把事先准备好的药给他—— 顺便,也知道了他爱喝茶的事。 之后,她还在想什么时候再去找他比较合适,让她没想到的是,裴君意自己凑上来了。 而后,又因为各种各样的机缘巧合,裴君意,一次,又一次的喝下,为他准备的“茶”…… 直到现在,已经,只差最后一位药引了—— 如此想着,陆疏桐低头看着他,看到了他的侧脸。 只这一张侧脸就足够好看了。 不过…… 此时他闭着眼,少了往日眼神中的温和,倒是显得有些凌厉。 与以往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了。 看着这样的他,陆疏桐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念头…… 适才,埋藏在心底的情绪爆发,她没有压制,此刻,她也不想压制。 看着裴君意洁白的脸,陆疏桐伸出手,在他的脸颊上,戳了戳。 他的脸颊光洁,戳上去,没有不适的感觉。 她轻轻戳下去,裴君意的脸上便凹下去一个洞。 真有趣。 陆疏桐的脸上又忍不住勾起一个笑。 这个笑让她想起了刚才,裴君意轻声唤出她的名字…… 那时,裴君意的眼中倒映着她,其中,充满了关切的情绪。 真是,好险。 她,差点,就为了那一个笑,放弃了筹备许久的计划…… 收回手,轻轻抚在心口。 “杀了。” 脑海中响起少年冷漠的声音,陆疏桐抚在心口的手,能感觉到渐渐平静下来的心跳。 她勾勾唇,笑了笑。 说来,倒是讽刺。 谁能想到呢…… 未来,名满天下的裴十公子,竟然会喜欢上她…… 陆疏桐垂下眼眸,嘴角的笑也随之消失。 她看着方桌上的棋盘,面上的神情变得冷冷。 “裴君意,是我赢了……” 她轻声喃喃,说出口的话,是适才赢下棋局时说的,可,如今看来,那时,并非那个意思。 “嗯……” 身前的少年似乎在睡梦中也能听到她的话语,含糊应道。 药物堆叠,至此,的确只会让他困顿一时。 陆疏桐暂时并不打算对他做些什么。 毕竟,还有恩情要还。 如今,只是为了以后,提前做好准备而已。 双手交叠放在腿上,陆疏桐跪坐在他面前,静静的看着他,如此想到。 旁边,婢女小草偷偷看着她,看到她戳自家公子的脸,她瞪大了双眼,有些惊讶,不过,又看到她很快收回了手,并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 抱着手里逐渐变得冰冷的手炉,小草低下了头。 适才,公子说,等手炉冷了就告诉他…… 但,现在公子却睡着了……那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轻轻在手炉上的花纹间摩挲着,小丫头这样想着。 端着茶碗,将余下的茶水喝下,陆疏桐注意到了裴君意的茶还没喝完。 将茶水随手倒进一旁的草丛,陆疏桐将茶碗放回桌前。 夜里虫鸣声不止,一直到了清晨时分,这才渐渐平息。 当裴君意醒来时,天边,已经有晨光初显了。 头顶天才蒙蒙亮,伴着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几只麻雀从空中掠过。 周围是高大耸立的树,睁开眼,入目的,是昏暗的林间。 有一阵清风吹过,微微有些冷,恰好起到了提神的作用。 裴君意撑着身子坐起来,感觉到身上有衣物滑落,他急忙回身抓去,却抓了个空。 他撑着微麻的双腿,转过身将衣裳捡起。 衣裳是白色的,他下意识以为是他的,可,入手感觉柔软又丝滑,其上还伴着女子的清香…… 裴君意愣了一下,还是将它捡起来。 他抬头看向周围。 可以看到一旁的小泥炉,还有那边同样趴在桌上睡着的小丫头和婢女小草。 没有看到陆疏桐。 正在裴君意这样想的时候,旁边有轻微的声响传来。 他循声望过去。 裴君意看到茂密的林间走出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身穿白色里衣,身形娇小,怀里抱着一些木柴。 她缓缓朝自己走过来,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裴公子。”女孩子出声唤他,声音如水滴落,砸向石面,清脆又悦耳。 “你醒了。”陆疏桐笑道,“衣服放到桌上就好。” “嗯。”裴君意笑着点头,将怀里的白衣放到面前的方桌上。 “我帮你。”他说道,已经站起来走过去。 “不用不用。”陆疏桐说着,避开裴君意伸来的手,绕过他,走到泥炉边蹲下。 炉子里的火已经变得很小,她用木棍搅动几下,这才慢慢添柴进去。 裴君意看着她,能看到她白色的衣裙上,沾染了泥灰。 第139章 可惜 柴禾被点燃,陆疏桐一身白衣蹲在泥炉边,举着手靠近炉火取暖。 “陆姑娘守了一夜吗?”裴君意看了看方桌上的白衣,又侧头看向蹲在草地上的女孩子。 陆疏桐听到他的问题,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嗯,是啊。”她看着泥炉里燃烧着的木柴,点头说道。 “抱歉,昨夜……”裴君意含着歉意的声音传来。 “裴公子不用道歉。”陆疏桐打断道。 捡起地上的木棍,拨弄了几下泥炉里的木柴,她起身转过来,看着裴君意,浅浅的笑着。 “独守一夜是有些难熬,但,能亲眼见证花开花败,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她笑着说道。 晨光恰在此刻斜照入林间,打在了女孩子身上,将她的小脸照红,也将她的眼睛照得很亮。 裴君意看着她,视线停在她嫣红的脸上。 感受到他的视线,陆疏桐心里不知为何变得焦躁。 这样躁动的情绪,昨夜她借着夜色的掩盖,并没有将它压制,但,此时,她却不允许它再冒出。 陆疏桐转过身,不让裴君意看她。 看向面前垂下“脑袋”的昙花,陆疏桐试着不去想他,但,总觉得身后的目光始终黏在她的身上。 “只可惜,裴公子没能看到。”她再次开口,说的,还是他。 “是有些可惜。” 看着阳光下,她的背影,裴君意顿了顿,接着说道:“那,明年,陆姑娘愿意陪我再来一次吗?” 少年温和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疏桐还未压下的情绪,似乎就要喷涌而出。 心跳仿佛漏跳了一拍,随即,又不自觉的加快。 答应他…… 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呼喊着,陆疏桐转过身抬起头看他。 四目相对,裴君意果然一直看着她。 陆疏桐张张口,一个“好”字似乎就要脱口而出。 “嗯……” 就在这时,女子含糊不清的哼声插入了两人的对话中。 这声音让她把即将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陆疏桐别过脸去,没有回答裴君意的话,而是看向发出声音的小丫头。 她正舒展着身子从桌上爬起来。 “哈……”小丫头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小姐。”打完哈欠,睁开眼睛,她看到了陆疏桐。 “唔……”趴在她对面的小草也跟着醒来。 既然都醒了,昙花也都凋谢了,那,他们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至于,裴君意问她的……明年还要不要一起看昙花的问题…… 陆疏桐没有回答,裴君意也默契的没有再问。 问出这个问题,裴君意并没有想得太多,只是觉得,这样的事很有趣,正巧,那时也说到了“可惜”,既然说到了可惜那便是有了遗憾,有遗憾当然就要弥补…… 恰好,那时的气氛很好,很适合问出那样的问题。 只是…… 如果,对她来说,回答这个问题,会让她觉得为难的话…… 那,他便不问了。 …… 东西很快收拾完,最后的一个物件也被小丫头抬走。 站在空旷的林间,裴君意环视一圈,视线扫过陆疏桐的脸。 “走。”他说道。 “嗯。”陆疏桐点点头,不像来时那样走在他的前面,反而,落后了一步。 两人间的距离,有一步之遥。 跟在他身后,陆疏桐看了看少年的背影,片刻后,又将视线垂下。 他们走在树林中,彼此间,没有再说话。 两人在沉默中踏出树林,就好像昨夜沉默着走入林间。 这样的沉默一直持续了许久,直到,陆疏桐登上马车时。 “裴君意。”她忽然出声喊道。 裴君意站在马车旁,回身看着她,眼神中有询问之意。 “再见。”陆疏桐说道。 裴君意闻言愣了一下。 “再见,陆疏桐。”他说道。 两人道别,各自坐上了马车。 车夫面色古怪,偷偷瞧了瞧那边马车,可惜,车帘隔绝看不到坐在其中的女孩子。 “走。” 他听到车厢里裴君意的声音传出来。 “是。”他连忙应声,不再耽搁,一甩马鞭在空中发出一声脆响。 伴着车夫的喊声,马儿逐渐加速,很快走远。 车厢里,小草把抱了一夜的手炉放到桌上。 “公子。”她低着头声音轻轻的传入裴君意耳中。 “怎么了?”靠在车厢上,裴君意看向她,问道。 “你的手炉冷了……”她接着说道,“昨夜便冷了,我想告诉公子的,但是公子睡着了……” 听着小草满怀歉意的话,裴君意愣了一下,想起之前说过“让她帮自己拿好手炉,等冷了再告诉他”的话。 这傻丫头…… 裴君意默然一刻,看了一眼桌案上的手炉,又抬眸看向身前的小草。 “没事,你做的很好。”心里叹口气,他如此说道。 裴君意看到,随着他这句话,小草低着头,似乎松了口气。 马车驶过城门,又行了一段,到了裴府。 车厢内,适才对话结束后便一直保持着安静的氛围。 裴君意靠在车壁上休息,小草则乖乖的坐着,不过,倒是没再低着头。 她不时的偷偷打量裴君意一眼,能看到公子的脸色不像往日那样好,应当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此刻正靠在车厢一角,闭目养神。 她看着他,看到他眼圈下有些黑。 她偷偷看着,裴君意的双眼忽然睁开。 小草连忙避开目光,看向了别处。 但却忽然听到裴君意扶着车厢站起来的声音。 她看过去,看到裴君意走到她身旁坐下。 车厢不大,两人并排坐在一起,身体便贴的很近。 小草忽然觉得有些慌乱,她不敢乱动,端正的坐着,虽还隔着一点点距离,但,她似乎能感觉到公子身上的温度…… “昨夜的事,不要和母亲说。”裴君意出声说道。 昨夜的事…… 小草愣了一下,旋即想到。 是说和陆神医见面的事吗? 事先约好她就没有说,此刻便更不会了。 她张开口,正要回答,却听到车厢外,车夫的声音响起。 “是。”他应道。 原来不是和她说话。 小草舒了口气。 第141章 私会 裴府门前有一条河,夜里在灯火下反射着光芒显得波光粼粼,水面上,倒映着女子牵马驻足。 秦如雪看了看身侧的马,叹口气,牵着它在院墙边缓缓的走。 翻墙肯定是不行的。 不知道裴君意住在哪个院子……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万一被护院看到了,她该怎么办? 还是得找人传信。 可,这大晚上的,又该找谁传呢…… 正在秦如雪这样想的时候,前方,裴府的角门忽然打开,其内有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走出来。 角门里走出裴府的小厮是很正常的事,秦如雪没有在意,继续朝着前面走。 不过,才刚迈开步子,借着角门前挂着的灯笼,秦如雪认出了他。 是和裴君意一起去京城的小厮。 这可真是个好机会。 秦如雪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喂。你……” 她高兴的张口出声,想要叫他,却又不知该怎么称呼他,好在小厮听到声音朝她看了过来。 昏暗的夜色下,一个女子牵着马儿立在院墙边,周遭空旷,四下无人,她缓缓走来,脚步声伴着马蹄声传开。 “小姐是在叫我吗?”小厮看了看周围,没有看到其他人,这才不确定的指着自己问她。 “是。”秦如雪说道。 夜色昏昏,看不清那女子面容,小厮只能看到她轻轻点头。 他站在灯光下,看那女子走过来。 “我要见裴十公子。”秦如雪说道,走出夜色的笼罩,站到了角门前,灯光下。 小厮一直盯着她,看到秦如雪的面容被灯光照亮,他原本因为女子的样貌而微微失神,可突然听到这句话又被吓得一个激灵。 这天都黑了,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找他们公子干嘛?是要投怀送抱还是想要私相授受? 小厮瞪大眼睛看着她,张张口,想要说话,秦如雪出声将他的胡思乱想打断。 “我是他表姐。”秦如雪说着,又朝小厮走近了一步。 小厮闻言一愣,看着她的面容,仔细辨认一刻,旋即恍然。 “表小姐!” 知道是秦如雪,他更惊讶了。 秦如雪没有理会他的惊讶,点点头,笑着开口说道:“我要见他。” …… “母亲,我回去了。”裴君意说道。 “好。”秦语汐笑着点头,想要说送他出去,旁边裴君沫也站起来。 “那母亲我也走啦。”她说道。 “嗯。”秦如雪说着,点点头,说道:“去。” 两人结伴出去,秦语汐站在窗口目送。 “小姐,近日关于十少爷的传闻……”屋里,秦语汐出嫁前便一直跟着她的仆妇开口,说了一半,又欲言又止。 秦语汐收回目光看她,知道她口里的传闻是什么,也知道她是想要问,自己为什么不问问裴君意如何看待这件事。 传闻很简单,就是端午过后来过府上一次的那个陆姑娘,当众说了喜欢意儿嘛。 她不说不问是不想让这些传闻烦了他儿子。 左右,喜欢她儿子的人多了去了,多这陆姑娘一个,也无关痛痒。 裴君意没有提起,也没有再见过她,对于这样的事,显然是不在意的。 裴君意不在意,她当然也不会在意。 轻轻摇头,秦语汐对仆妇说道:“这种事不用理会,对于这样的行为,意儿他不会多看一眼,更不会心生喜悦因此就喜欢上那姑娘。” 心生厌恶倒是有些可能。 这样痴缠的行为,裴君意的确不会为此而觉得高兴,但事情又比秦语汐所知道的更加复杂,因此,倒也不会觉得厌恶。 走出秦语汐的院子,裴君意和裴君沫并肩而行,有说有笑,慢慢走向荷花池的方向。 边上有丫头仆妇跟随,她们手里提着灯笼,照亮了两人脚下,也照亮了四周。 到了荷花池,走了一段,两人分开,走向各自的的院子。 到了院门前,裴君意停下脚步,看向身后的丫头。 “你们回去。”他说道。 “是。”丫头们施礼应声,提着灯笼又往回走。 裴君意迈步,才刚走入院门,听到小厮叫他。 “少爷。”小厮喊道。 裴君意侧头看去,看到小厮站在院门后。 “怎么了?”他问道。 小厮走到裴君意面前,低着头想了想。 适才,表小姐叫住他,说要见他家少爷…… 这种事虽然有些不合适,但,若是裴大夫人同意,倒也没什么问题…… 可,表小姐却说,不能告诉其他人。 那这岂不是成了孤男寡女夜半私会? 这种事,亲兄妹可以不用避讳,但,表的便不行了。 这种事不合适,小厮本想要拒绝,禀明夫人再说,可,当时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居然答应了…… “少爷,表小姐来了。”他说道。 裴君意闻言一愣。 表小姐……这个称呼过于宽泛了,凭着这个要让他知道是谁,有些困难。 “她想要见你。”小厮接着说道。 不知是三房还是四房的表亲…… “嗯。”裴君意没有多想,点头答应一声。 小厮转过身,带路朝院内走。 已经在他院子里了吗? 看着小厮走的方向,裴君意又不禁愣了一下,随后才抬脚跟上。 院子里下人们都去休息了,四处点着灯笼,但还是有些昏暗。 没有虫鸣声,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唦唦声不时响起。 裴君意没有问具体是谁,也没有问她为什么要来见他。 他觉得这样的见面是长辈们知道的,也是长辈们同意的,所以没有多问。 也是,他又怎么知道,远在京城的秦如雪,会忽然上门找他,而且,还是……偷偷的。 一路无言,小厮在屋门前停下。 “少爷,表小姐就在屋里。”小厮转身看他,如此说道。 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屋子,又转头看了看小厮,裴君意面色有些古怪。 这个表小姐,为什么会在他的屋里? 小厮注意到了自家少爷的目光。 带秦如雪到少爷屋里,当然是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到…… 少爷的房间没有人敢随意进出,如此不会有人发现她,至于合不合适…… 都夜半私会了,还考虑在哪私会更合适吗? 第142章 竹笛 跟随小厮一路穿过裴府,走入了裴君意的院子,秦如雪好奇的四处看。 其实天黑了也看不出什么,只能看到周围灯火昏昏,草木茂盛,但她还是忍不住好奇的看。 一路走来没遇到什么人,小厮带她走入屋里。 “表小姐,请稍等。”小厮转身,低头说道。 “好。”秦如雪点头,看了看漆黑的房间,问道:“这里是?” 准备离开的小厮收回脚。 “这里是少爷的房间。”他说完,抬步朝门外走,没有要为她点灯的打算。 秦如雪微微一怔,小厮已经走到了屋外。 为了不被其他人发现,秦如雪当然也不会点灯,想想这是裴君意的房间,她有些好奇,自顾自的在房间里四处看。 屋内整洁空旷,入目的是一张圆桌,其上摆放着茶碗,旁边有几个圆凳。 墙上挂着画像,秦如雪走上前看。 室内漆黑,窗户也关着,不太能看得清墙上挂的是画还是字,她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屋内有几株绿植,散发着淡淡清香,秦如雪看了看,也认不出是些什么。 这就是他的房间吗…… 秦如雪仔细的看了一圈,旋即转过了屏风,走入内室。 最先映入眼帘的当然是裴君意就寝的床榻,其上坠着纱帘隔绝,还有流苏垂下…… 平日里,裴君意就睡在这里…… 床有什么好看的…… 秦如雪匆忙移开视线,模样有些慌乱。 她刻意的不去看床的方向,看朝另一边。 那边有一张方桌,桌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东西不少但却并不乱。 秦如雪低头看,看到一支竹笛。 拿在眼前看了看,虽然她不懂笛,但也知道这是一支横笛。 将吹孔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竹笛发出“呼呼”的声音。 没有吹响,秦如雪眨眨眼,有些奇怪。 分明看其他人一吹就响了,怎么她却吹不响? 如此想着,秦如雪又用力吹了吹,竹笛发出了更大的“呼呼”声。 又试了几次,秦如雪皱眉,莫非这笛子坏了? 正当她这样想的时候,身旁却忽然传来男子轻轻的笑声。 “呵……” 秦如雪转头看去,看到了发出笑声的裴君意。 他一身白衣站在室内,抬眼看着她,双眼明亮,嘴角微弯。 “适才小厮告诉我表小姐来了,我还以为是谁呢。”裴君意笑着说道,“原来,是秦姐姐来了。” 秦姐姐…… 他还会叫她秦姐姐啊…… 秦如雪又忍不住想起儿时情景,小男孩儿粉雕玉琢,很是可爱,跟在自己身后,秦姐姐秦姐姐的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到她,若是受了委屈还会向她哭诉…… 转眼都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啊…… 少年模样俊朗面上含笑,秦如雪看着他,同样露出笑。 “表弟。”她唤道。 “表姐想要吹笛吗?”裴君意看向她手上握着的竹笛,问道。 秦如雪没有因为称呼的转变而变得低落,她适才也的确是想要吹笛,她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大大方方的点头。 “是啊。”她说道。 “我教你。”裴君意说道。 教她吹笛吗…… 秦如雪怔了怔,脸上笑容变得柔和,这样的笑出现在她脸上,是很少有的事。 “好。”她笑着答应道。 屋里没有点灯,也并不适合吹笛,两人走到了屋外。 门前的灯笼将周围照亮,远处可以看到小厮举着灯笼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这边——这是为了防止别人看到,以为他们真是孤男寡女夜半私会。 天空中月光洒下,照在裴君意雪白的衣衫上,让他看起来好似是在发光一般,他捏着竹笛放到嘴边…… 看着他的动作,秦如雪却忽然一怔——那里,适才她的嘴唇也碰过…… 她想要开口阻止,悠扬的笛声恰在院中响起。 笛声清脆、明亮,在夜晚中昏暗的院落里回荡,让人觉得舒适。 秦如雪没有觉得舒适,反而觉得脸颊有些烫,身上也莫名的觉得燥热。 她看着裴君意轻轻碰到笛身的唇瓣,想到那是适才自己同样触碰过的地方,脸上染上了红晕。 他的嘴唇分明贴在竹笛上,秦如雪却觉得好像是贴在自己唇上一般…… 这样的想法让秦如雪觉得羞耻,她低下了头,不去看他。 不要多想,表弟他只是在吹笛而已。 舒了口气,秦如雪在心底默默告诫自己。 好在此刻夜色笼罩,裴君意一心吹笛并未看她,这才没有发现她脸上的异样。 笛声婉转,两人站在屋门前,秦如雪微微抬头看着他,头顶的灯笼将少年的面容照亮,和那时在京城见面没什么分别,只是,此刻多了一支竹笛横在嘴边,让他看起来更添了几分别样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具体的秦如雪并不好形容,她只觉得,裴君意更好看了些。 晚风吹过,月光下的少年衣衫轻轻舞动,他缓缓吹奏着,朝身旁的女子看来,眉眼微弯,眼中浮现笑意。 两人间没有言语,只有笛声回荡,秦如雪看着他,只觉得,为了这一刻,她已经等了很久了。 笛声随风,在夜色里传开,秦如雪蹲下身坐到屋门前的台阶上,她抬起头看向站在灯光下的裴君意。 他身形修长,原本就比秦如雪要高一些,此时她坐下来看,便显得裴君意越发的高了。 他已经,不是那个只会跟在母亲身后的小孩子了…… 这可怎么办呢…… 秦如雪不自觉的又想到儿时,裴君意到了秦府,没有人陪他玩,他只能跟在姑母身后,亦步亦趋。 那时,她是怎么做的呢…… 场景变换,四周不再是空旷漆黑的院落,而是宽阔却站满了人的厅堂。 眼前的少年也不再是少年,而是怯生生的站在母亲身侧的男孩儿,他伸手攥住母亲的衣角,是在担心自己会走丢。 秦如雪看着他,脸上洋溢着笑。 “来,我带你去玩儿!”她走上前,一把拉住男孩儿的手,转身带着他,快步朝外走。 “表姐……” 身后,裴君意略显无奈的声音传入耳中。 秦如雪霎时回神。 第143章 月下 “表姐……” 秦如雪的思绪被打断,她停下了脚步,看向身后的少年,他也同样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秦如雪能看到他眼里的疑惑。 眨眨眼睛,秦如雪回过神,想起来,这不是儿时,也不是在秦府的厅堂…… 她低下头,注意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裴君意的温度顺着两人相握的手,传到秦如雪的手心。 他的手掌比秦如雪的要大一些,秦如雪牵着他,能发觉与儿时的不同。 于理而言,她应该松手,但,秦如雪并不想这样做。 两人是姐弟关系,儿时又那般亲近,牵一牵手,又如何呢…… 秦如雪抬起头,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裴君意的脸。 是因为一曲还没吹奏完,被她打断,他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 裴君意看着她,一手握笛,一手被秦如雪牵住。 “表姐要带我去哪儿?”他问道。 带他去哪…… 这样的问题,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 终究是与儿时不同了…… 秦如雪牵着他的手微微用力,想要握紧,却又松开。 注视着裴君意的双眼,秦如雪低下了头。 “陪我,到外面走一走。”她说道。 此刻夜色深深,其实并不适合在府外随意的走动,但,裴君意并没有拒绝,是因为他知道秦如雪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她来了,也是因为裴君意也有问题想要问她。 “好。”他点头说道。 接过小厮手里的灯笼,让他把竹笛放回去,告知他不用跟随,两人从侧门走出了裴府。 夜里,裴府门前的街道上没有行人,裴君意和秦如雪并肩,缓缓的走。 头顶月光如水洒下,身侧高高的院墙屹立,两人走在空旷的街上,影子拉的很长,有夜风吹过,带着丝丝缕缕的幽香,传入少年的鼻尖。 裴君意看向身旁的少女,她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劲装,模样看起来十七八岁,与自己年龄相仿,行走间干净利落英姿飒爽。 手里的灯笼照亮了她好看的面容,裴君意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表姐怎么突然到江州来了?”他问道。 裴君意的话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秦如雪侧头看向他。 他想要问的是,为什么要瞒着家里,偷偷的来江州。 秦如雪垂下眼眸,想了想,并没有告诉他是为什么,而是问道:“儿时的事,表弟还记得吗?” 儿时的事…… 指的是什么? 裴君意不解,想了想,儿时,关于他和秦如雪的记忆,也只有模糊不清的跟在她身后嬉闹而已。 他轻轻摇了摇头,秦如雪重又抬起的目光,再次垂下。 “也是。”她笑了下,扭过头,看向前方,一面走,一面说道,“之前,你就连要叫我秦姐姐都忘了……” 她含笑开口,却是强颜欢笑,这话说起来像玩笑一般,但,这其中的失落,只有她自己知道。 裴君意也不知道,他只因为秦如雪话语中的事,而感到些许歉意,但他还来不及说些什么,秦如雪忽然将两指含在口中,吹出一声呼哨。 如哨子般尖锐的声响在寂静的街道里传开,随即便有马蹄踏过街面的声音响起。 枣红色的马儿嘶叫一声,扬起四蹄踏过夜色朝两人奔来。 裴君意惊讶的看着,片刻后,马儿停在了秦如雪跟前。 她扬起嘴角露出笑容,在马儿身上拍了拍,安抚一刻,又看向了裴君意。 秦如雪的眼中,倒映着面前少年俊朗的面容。 “你不记得了,没有关系,我始终……未能忘记。”她脸上的笑容浅浅,缓缓开口,声音柔柔,“曾经,我们有过一个约定……” 裴君意闻言愣了下,借着手里灯笼微弱的光,看到身前少女转身,从马背上取下一个用布包裹缠绕的长条。 “小时候你想习武,姑父不同意,你告诉了我……我答应你,等我学会了,我来教你。”她一面将缠绕其上的布条解开,一面说道。 “可是,后来,你回了江州……”她说到这里,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看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如今,我学会了,我来教你了。” 秦如雪说着,想到适才裴君意说教她吹笛的话,脸上浮现笑意。 她将布条解开,露出手中长条的真容。 那是一柄通体银白的长枪—— 枪头雪白,枪璎通红,枪杆处金属缠绕,其上花纹雕刻,在月光的照耀下,寒光凛凛。 秦如雪手握长枪,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充满英气。 她的模样很飒,很美,裴君意看着她,微微一怔,旋即同样露出笑。 是因为少女此刻的气质,也是因为少女口中的话、手里的枪,裴君意有些忍俊不禁。 适才,裴君意问她,为什么忽然到江州来,她没有直说,此刻,这番解释,算是回答了之前的问题。 “这么多年了,这样的小事,表姐还记在心上啊……”他笑着,感叹道。 的确是,这么多年了…… 但,小事…… 秦如雪脸上的笑容微微凝结。 不论是“秦姐姐”这个称呼,还是这个约定,于她而言,都是难以忘却的珍贵回忆,都是很重要的事…… 但,于“裴十公子”而言,的确,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一路上,关于“裴十公子”的事,也听了不少……她早该想到的——这些事,对表弟,不,对裴十公子而言……只是小事。 秦如雪有些难过。 她没有再说话,静静的走到一边,举起长枪,重重挥舞。 月光下,少女手握长枪,舞动着英姿飒爽。 她的衣袍也随着动作翩翩起舞,月光照在枪尖上,寒星点点,银光皪皪。 秦如雪在夜色下挥舞长枪,伴随着夏日里夜风吹过,她的周身也传出鼓鼓风声,那是长枪划破空气发出的声音。 她的眉眼变得凌厉,脸上的笑容不知是在何时消失,片刻间,将枪法一一展现。 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扑、点、拨…… 长枪在她手中如臂使指,她挥动着最后舞了个枪花,这才将长枪收回。 少女的衣裳如雪又如火,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出别样的色彩。 晚风吹来,血一样红的枪璎被它吹动,秦如雪随意束扎的发丝也跟着轻轻飞舞。 第144章 愿不愿 夜色深深,微风吹拂,乌云翻涌,月光透过云层的缝隙,照亮街上手持银枪的少女。 月色下的少女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少年。 “其实,应当教你用剑的,只是,来时匆匆,没有考虑那么多,只带了枪。”秦如雪说着,迈步走向他。 秦如雪的面容很美,月下舞枪更美,裴君意听到她的话,看着她朝自己走来。 她说,应当教他用剑。 是说,剑是武器里的君子? 目光注视在少女身上,裴君意站在原地笑了笑。 “没事啊,等以后再教我用剑就好了。”他说道。 以后啊…… 恐怕没有机会了,她该回去结亲了。 走到裴君意面前,秦如雪停下脚步。 自端午那日跑出来,已经十多天了……四姐应该被吓得不轻?还说让她快去快回,肯定想不到她会直接跑到江州来…… 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其实,不考虑后果的话,还挺有趣的…… 可是,她为什么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呢。 看着裴君意脸上温和的笑,秦如雪想要勾勾唇角,最终,还是放弃了。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将银枪重新包住,没有解释的打算。 “怎么了?” 看着她的反应,裴君意想了想问道。 秦如雪转过身,将长枪固定在马背上,不让裴君意看她的脸——这是担心他看到自己面上复杂的神情,察觉到她心里低落的情绪,她不想将这样的情绪传达给他…… 转过身,别开了脸,秦如雪没有看他。 “我要走了。”她说道。 裴君意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一下,旋即又了然的点头。 “是要回京了吗?”他问道。 “是。”秦如雪说罢,翻身上马。 来的这样突然,走的也这样突然…… 有些惊讶,但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从,知道她没有直接登门,而是让小厮瞒着其他人见他时,就能想到——她并不会久待。 如今,我学会了,我来教你了—— 少女满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裴君意再次愣了下,旋即又在心里摇了摇头。 只看一次可学不会,所以,兴许不是特地为此而来的…… 适才,他也说过要教秦如雪吹笛,这个只看一次也学不会,所以——是和他一样的玩笑话吗? 裴君意如此想——是真的这样觉得,还是……下意识的不去想另一种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 “告辞。”秦如雪说着,轻声催马,在走过裴君意身旁时,她还是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 裴君意也恰在此时抬头。 两人四目相对,互相没有言语。 秦如雪很快收回目光,看向前方街道。 站在原地,裴君意顺着她走的方向,转过身,目送她逐渐走远。 骑在马背上,感受着身后少年的视线,秦如雪垂下目光。 她向来都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可,几次与他见面,都变得有些……怪怪的。 这次来,本来还想要问裴君意,之前在京城时,你分明答应过我,离京时,会提前告诉我,可,最终…… 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这个问题,不问,便不问了,兴许,是他有急事也说不定……总之,事情也都过去了…… 反正,现在,他还愿意叫她秦姐姐,只是这样,秦如雪觉得,就已经很满足了。 但,有件事是必须要说的——她定了婚约…… 不告而别可以不问不说,婚约,却不行…… 秦如雪微微皱眉,握着缰绳的手也不自觉的攥紧。 她为什么几次回避,不告诉裴君意这件事? 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要结亲了吗…… 为什么…… 思绪翻涌,秦如雪下意识拉动缰绳让马儿停下。 她为什么不想让裴君意知道自己要结亲了? 抬手抚上心口,秦如雪在心里默问自己。 你有没有,一提到结亲,就会想到的人—— 雪儿有喜欢的人吗—— 耳边浮现秦四小姐的话。 秦如雪愣在原地,片刻后,她再次拉动缰绳,身下枣红色的马儿缓缓转身。 抬起头,秦如雪看向站在远方目送自己的少年。 “驾。”她轻挥缰绳,马儿快步跑向裴君意。 目送她远去,又看着她去而复返,裴君意站在原地,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没有问她怎么了,不想打断她的思路,等她先开口。 没有走到他面前,秦如雪在他十步外拉住了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停下,在原地不安的动了动脑袋。 秦如雪顾不得身下的马,她抬起头,看向裴君意。 适才,夜风吹过,乌云翻涌,将月亮遮住了,此时,天地间一片昏暗,只有裴君意手里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 灯笼照亮了不远处少年的形容,他俊朗的面容上,挂着浅浅的笑,他身上的衣裳在微黄的灯光下依旧显得洁白无瑕,他双眼注视着她,似乎,对她去而复返、欲言又止的话充满期待…… 心跳不知何时变得很快…… 是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开始的吗? 秦如雪不知道……她的思绪很乱,她现在不能想的太多,光是想好此刻要说的话,就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心力。 “裴君意。”她深深呼吸,张开口,笑着问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浪迹天涯行侠仗义?” 这是秦如雪第一次喊出他的姓名,她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她好像变得贪心了…… 她确定自己对他动了心,她不止满足于那一声“秦姐姐”了…… 秦如雪的性子干脆利落,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顾不得多想,她便直接来做了,虽然,这样的问题换做后世,还是过于婉转了些…… 但,于秦如雪而言,能说出这番话,已是十分不易的事了。 “听说西北那边匪患横行,你……”她张张口,到了此时,却又心生怯意。 “愿不愿……” 秦如雪的声音其实并不像她的性子般的活泼,倒是与她清冷的外貌相符,这段话开始时满怀笑意,可话到最后,强自镇定的情绪终究被心底的悸动感染,再也维持不住。 这样的反差十分微妙,让人难以察觉。 秦如雪脸上依旧挂着笑,但这笑却变得忐忑。 话语中,也带上了几分颤抖。 第145章 谎言 手里的灯笼照亮了裴君意清新俊逸的脸,骑在马背上,秦如雪看着他,面含笑意,声音微颤。 兴许是因为夜色掩盖下少女的笑,又或许是两人间距离太远,裴君意并没能察觉少女情绪的异样。 秦如雪问他,愿不愿意和她一起浪迹天涯行侠仗义…… 这样的想法、这样的话……有些跳脱,裴君意忍不住笑,他张开口想要说话,身前少女却先他一步。 “骗你的。”她说道,拽动缰绳,“回去了。” 她说罢,马儿转过身,扬起四蹄,疾驰而去。 “哎!你……”裴君意出声,想要唤住秦如雪,她却头也没回。 举着灯笼,裴君意看着她远去。 夜间行路有些危险也不太方便,虽然她看起来武艺高超……但,裴君意还是想让她天亮再走,至少也想要把灯笼给她…… 但她这样急着离去,叫了也没有回头,便没有办法了…… …… 夜晚的街道没了白日的喧嚣,显得几分凄凉,过了一刻有马蹄声响起,打破了夜里街道上的宁静。 四周漆黑没有行人,只有秦如雪骑马从街上走过。 夜风吹过街道,吹动了不知谁家的旗幡,秦如雪抬起头,看向天边,却看不到那一轮明月。 夜色深深,周围没有旁人,天上没有明月,就连风,也让人觉得寂寥。 秦如雪认清了自己的心,但,这颗心不可言说。 不仅仅是因为她有婚约,更重要的是——裴君意早有了喜欢的人。 就在适才,问出那句“愿不愿”时,回想着过往种种,秦如雪想到了那日裴府的游园会,想到了裴君意的那首诗…… 秦如雪不是自私的人,既然他有喜欢的人,他们俩没有可能,那她也不会将心意说出,为他徒增烦恼。 她忽然想要喝酒。 虽然,她并不会喝酒…… 但,也曾听人说过,酒能消愁。 回首望着身后的街道,仿佛还能看到院墙下,河岸边,少年一袭白衣,面上含笑…… 秦如雪回过头,收回目光,垂下视线,缓缓地,缓缓地,融入夜色。 …… 马儿疾行,秦如雪很快消失在视线里,马蹄声也逐渐远离,裴君意站了一刻,转身朝侧门走去。 和她一起浪迹天涯行侠仗义…… 秦如雪的这个玩笑很有趣,也很让人心动,只可惜,这也仅仅只是一句玩笑。 裴君意嘴角浮现一丝笑。 于他而言,秦如雪是个很可爱、很有趣的人,不论是初次见面时“强迫”自己叫她“秦姐姐”,还是她被丫头责备礼数不周时的神情,都……很可爱,也很有趣。 若是和她一起——像那些游侠一样,四海为家、行侠仗义,一定不会觉得无聊的…… 裴君意敲响侧门,待小厮开门后,迈步走入裴府。 跟在少爷身后朝院里走,小厮侧头看着裴君意脸上未曾消退的笑意,心里十分好奇,但却没敢多问。 今夜的事,他还是少知道一些为好。 两人很快回到院中,小厮回了自己房间,裴君意也往自己的屋里去。 在门口,他看到台阶下坐着一个女孩儿。 “怎么还没睡?”裴君意问道。 小草抬起头,看到自家公子提着灯笼从黑暗中走来。 “公子。”她说着,连忙站起来,“适才听到笛声,就过来看一看……” 夜里院子里很安静,小草作为贴身的伺候人,住所离他也不远,适才为秦如雪吹笛,被她听到是理所当然的。 “小草想要听吗?”裴君意笑着问道。 公子的房里有支竹笛,小草是知道的,刚才肯定是公子在吹笛,此刻问她,是要吹奏给她听吗…… 她当然想听,但,这是小草不敢奢求的事。 她连忙摇头,却又怕被裴君意误会,匆忙停下,垂下脑袋,没敢说自己不想,也没敢说自己想听。 小女孩儿的心思一眼就能看穿,裴君意笑了笑。 “等我一下。”他说道,进屋将竹笛取出。 小草当然也知道他的意思,她低着头,“嗯”了一声,心里觉得有些羞愧。 公子救了她,为她提供了新的住所,给了她好多好多的新衣服,还有很多很多的好吃的,她还什么都没有为他做,如今,又要麻烦公子为她吹笛…… “坐。”裴君意温和的声音也没能打断小草心里的自责与羞愧,但她还是依言坐下。 小孩子的内心柔弱又敏感,担心她会不自在,裴君意没有再看她,也不知道她内心复杂的想法。 将竹笛横在嘴边,想着这两日的事,裴君意嘴角再度勾起,昨日与陆疏桐在惜山下静候昙花开,今夜又和秦如雪在月下吹笛、看她舞枪…… 倒是,有些符合当代文人的作风。 他笑了笑,垂下视线,轻轻吹响竹笛。 夜色深深,笛声悠悠,小草仰起头,看着那白衣公子,眼中跳动着难以言喻的光。 …… 天光亮起,裴君意一如往常,早早醒来准备出门。 关于昨夜的事,他并没有太过在意,无论是秦如雪为何会到江州来,还是她昨夜的玩笑话,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她说是来教他习武的,那他便只当是这样而已,过多的,秦如雪不说,裴君意也不会探究。 也不是不想探究,只是,没有线索便没有头绪,实在是很难猜出她来江州的理由。 相比于这些难以琢磨的事,他更应该想的,是好好读书。 古时候的科考可比后世要残酷得多。 “少爷。” 马车停在面前,车夫恭敬施礼。 “嗯。”裴君意答应一声,轻轻点头,坐进车厢。 车夫挥动马鞭,马儿拉动车厢,朝府外行去。 …… 马车停在惜山下,裴君意从其中走出,站在山门口谈笑的几人看到他,有人笑着招手。 “裴十!”方子良扬声喊他,山脚下的学子们纷纷看过来,眼中神色各异。 裴君意看他一眼,下了马车,径直朝他们走去。 “君意,今日来晚了啊……” “是啊,害我们等了那么久。” 昨夜睡得晚,今早多睡了一会儿,是比往常要晚一些,但也算不上久。 裴君意走向几人,没有开口解释。 “君意,快说,你这几日是在画什么?” 第146章 学子 方子良的问题让裴君意微愣一下。 “你怎么知道……” 裴君意下意识的问出口,旋即又了然的收住。 “是言清的妹妹告诉他的。”方子良说着,向身旁的苏言清示意。 裴君意看过去,苏言清正笑着看他,轻轻点头。 “前日妹妹告诉我的。”他说道。 “好了好了,你快说你画的什么?”方子良问道,“你再不快些说出来,赌坊里的赌注可又要变大了。” 赌坊? 他作画又和赌坊有什么关系? 裴君意疑惑,方子良他们看着他笑。 “是赌你画美人,还是画别的什么。”方子良说着,上前搭住他的肩头,带着他往山上走。 “是啊是啊,你作画的事,这两日都在江州城里传遍了。”旁边有人说道,“我们呆在府里一心读书都知道了,赌坊里能不知道吗?” “也不止是画的事,还有那个女神医,都在赌她到底能不能治好不治之症……” 几人说着话朝山上走,山门口好奇探看的视线也紧跟着他们移动。 陆疏桐的事传遍江州城是理所当然,至于裴君意作画的事——以他的名气,也在情理之中。 这件事显然是裴君沫传出去的,倒是也并不在意,左右这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所以君意你到底画的什么?” “该不会,真的画了哪家女子?” 这个猜测源于那首《清平调》,裴君意并不知道,但并没有问,而是摇摇头,说道:“不是。” “画的是,惜山。”他说罢,抬眸看向眼前山间,一片嫩绿。 惜山啊…… 惜山的确是很美,不论四季都是游玩赏景的好地方。 众人随他视线看去,笑了笑,也没再追问。 “应当等到冬日再画的,那时要更美些。”方子良说道。 “等不到了,到了冬日,我们都在京城,可画不了。”苏言清说道,语气中有些怅然。 会试二月开始,他们要在落雪前去到京城,否则大雪封山不好行路,耽搁了科考就不好了。 都是学子,众人都知道他的意思,想到了科举,闲谈的兴致都淡了些。 “今年你们都要下场吗?”有人问道。 “其他人我不知道,君意肯定是要的。”方子良看他一眼,转头笑着看向裴君意。 “是?”他问道。 裴君意点头说道:“嗯,是啊。” “那子良你呢?”那人问道。 “我当然也要试一试啊。”他哈哈笑道,“万一就考上了呢。” 其他人也跟着笑,有应和着说也要一起去试试的,也有说要再等两年的,不一而足,但相同的是都对未来充满期待。 少年人的谈笑声在山间传开,过了一刻,木铎声响起,这才渐渐消失。 夏日炎炎,闷热的学堂让学子们昏昏欲睡,先生坐在案几后引经据典滔滔不绝,堂下几个学子不知何时已经趴下了,授课的先生年过半百,对于这样的事习惯了,也并没有管,自顾自的将书里内容讲完,直到代表放学的木铎声响起,他这才停下。 “今日就到这里了。”他说着站起身。 而原本趴在桌上睡着的学子们,听到这句话也立刻清醒了。 “恭送先生。”学子们齐声说道。 “嗯。”先生点头,拿上东西走出课堂。 看到先生走了,不少学子们怪叫着同样站起来,收拾着自己的笔墨纸砚准备回家。 “君意!”方子良没有急着收东西,侧身靠在裴君意桌边,问道:“今日要一起去玩儿吗?” 裴君意收拾东西,没有看他,随意道:“下次,今日要把画画完。” “哦。”方子良点头,坐回去,又突然想到什么,问道:“所以你前几日说是有事,就是在作画吗?” “是啊。”裴君意说道,站起身,“我先走了。” “好。”方子良应声,裴君意转身离开。 “今日去哪玩儿?”旁边的少年问他。 方子良想了想,说道:“昨日不是新开了一家酒楼嘛,咱们去尝尝鲜。” “好啊,那我问问言清他们。”那人说着,跑到苏言清那边,很快又跑回来告诉方子良大家都去。 “那就走。”方子良说道,众人一起走出社学,朝惜山下走去。 少爷公子们要去酒楼,下人仆妇们自然先行安排,他们只需要谈笑赏景慢慢去就好了。 众人坐上马车,不疾不徐的往城里走,日落时分才到了酒楼,而在他们之前,有人比他们先一步走入酒楼。 他们同样是江州城里乡绅豪族的公子,酒楼的伙计们事先得到吩咐在外引他们入内。 因为是新开的酒楼,好奇试吃的客人不少,单独的包厢都满了,也只好让他们在大厅里坐下。 所幸这些少年人也没什么意见,在大厅里也能自在的吃喝玩乐。 “……裴十公子画的到底是不是美人啊?我听了你的话,可是把这半年的积蓄全都押上了……” “你就放心,裴十公子画的指定是美人!” “告诉你啊,这些读书人,写诗作画,最看重的就是一个‘意境’,之前,他在京城凭着那美人儿作出力压群雄的好诗,如今,肯定也想凭着那美人儿画一副力压群雄的好画……” “他们读书人啊,最在乎的就是名望,什么江州第一才子之类的名声,他肯定是想要的……” 一位少年在挑选酒菜时听到了旁边那桌男子的对话,皱皱眉,看过去,看到是两个身穿布衣坐姿随意,一看就没怎么读过书的两个男人。 他不屑的撇了撇嘴,站到他们面前。 “裴十那算什么好诗啊?”他满脸鄙夷的说道。 谈话被他人横叉一脚,说话的语气还这般不善,两个男子皱眉,循声看向他。 少年人接着问道:“你们懂诗吗?你们会作诗吗?” 两人当然听得出来,这样的话与其说是在问他们,倒不如说是看不起他们,是在嘲讽他们。 被人看不起,被人嘲讽,当然是令人生气的事,可,当两人看到少年的衣着打扮后,也只能低下头,默默忍耐。 第147章 偕行社 他们当然不会作诗也并不懂诗,但也总听他人说好,既然都说好,肯定是好,听到少年人的话他们有心想要反驳,却顾及少年身份,不敢开口。 “嘁!”这少年当然看出了俩人的不服,他居高临下看着他们,说道:“不要谁的话你们都信。” 少年人顿了顿,抬起头,扫视厅内一圈。 “那日,江州先生不准裴十进社学。”他说道,声音又拔高几分,让厅内众人都能听到,“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酒楼大厅里的喧闹被他的话打断,众人纷纷看过去,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就见他又接着开口了。 “因为他那首‘云想衣裳花想容’!”他说道,“若这真是首好诗,你们觉得,先生会不让他进社学吗?” 云想衣裳花想容,先生,社学…… 这些关键词联系在一起,厅内众人很快知道少年说的是谁。 又是说裴十公子啊…… 虽然关于他的事听过很多遍了,但江州的人们依旧不觉得厌烦,竖起耳朵将少年人话语中的信息接收,旋即便诧异的看向他。 “先生不让裴十公子进社学?” “是哪位先生……” “适才说是江州先生……” “裴十公子那首诗写的不好?” “……真有此事?” “这少年是谁……” 人们的议论声响起,大厅里充斥着人们嘈杂的话语声,酒楼的掌柜和伙计在一旁看着他们议论裴十公子,这还是他们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说裴十公子事迹、说他好话的,他们作为江州人当然见过听过也知道该怎么做,但,此时这显然是坏话,而且说话的同样是士族公子,那他们可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呵,你们问问惜山社学的学子,有谁不知道这件事?”少年人说道,“那日先生听到这首诗,不让裴十入山门,多少惜山学子都看到了,之前我们不说,是不屑背后议论他人是非,今日却听到有人说裴十做得好诗,作为偕行社的一员,我实是不吐不快,这才将那日事情告知各位。” 偕行社啊…… 厅内众人恍然。 偕行社是社学学子们为作诗而筹建的诗社,其偕行二字取自《诗经》中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因为出过不少好诗,在江州城也算有些名气。 既然是偕行社的那就是惜山社学的学子,当然看他身上的青衫也能看出来……总之,这话的可信度很高。 如此,裴十公子这首诗真的不好吗? 既然江州先生觉得不好,那肯定就是不好的…… 众人心中产生动摇,恰在此时,门外伙计簇拥着一群少年走入大厅。 “哟,这不是林公子嘛,怎么,又在说谁坏话了?”方子良说道,越过伙计走入厅堂。 林公子循声望去,看到了方子良,以及跟在他身后的众人。 “嘁!”他不屑的撇撇嘴,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方少爷啊……” 说了一半,原是打算讥讽他整日跟在裴君意身后汲汲营营的,但,他却眸光一转,说道:“适才我们在说社学的事,我看大家还有些疑虑,恰好方少爷也来了,不如为我做个见证如何?” 为他作证?他们关系很好吗?不再看他,方子良移开目光。 “哈哈!”方子良干笑两声,没有理会厅内怪异的气氛,带着众人朝里走,嘴里说道:“与我何干?” “的确与你无关,但是,与裴十有关。”林公子说道。 方子良停下脚,侧头又看向他,眉头微蹙。 就知道会是这样,林公子心里冷笑一下,旋即说道:“适才,我告诉大家,江州先生曾将裴十拦在山门外,你说,有没有这件事,先生是不是因为那首‘云想衣裳花想容’才不让他进社学?” 大抵知道他想说什么了,这种事情瞒不住,方子良没有否认。 “是因为那首诗……”但是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林公子已经出声盖过了他的声音。 “诸位也都听到了,不止我们偕行社这样说,其他学子也都知道这件事……”他笑着说道,“所以说啊,裴十懂个屁的诗,他根本就不会作诗,好不容易作了一首还上不得台面,险些因为那首诗进不了社学,若不是先生仁慈,见不得他在山下苦苦哀求……” “林文玉!”方子良的喊声将他的话打断。 “嘁,怎么,莫非那日情形不是如此吗?”林文玉说道,面上讥嘲之色尽显,“那日是何情况社学里的大家都清楚,如今我只是将它说出来而已,方少爷有何不满啊?” “还是你们的裴十公子做得,说不得……” 林文玉的话还没说完,方子良已经冲上前扬起拳头打在了他脸上,将他打得倒退几步。 “你们干什么!” “方子良你做什么……” “方子良你怎么打人啊!” “当我们偕行社好欺负啊……” 偕行社的众人连忙站过来,将险些摔倒的林文玉扶住,厅内众人关于此事也不再低声议论,连忙避让到一旁。 “打架了打架了……” “社学的学生们打架了……” “读书人打架……” 嘈杂的喊声在厅内响起,方子良一拳打中还没罢手的打算,还要追击,却被偕行社众人拦住,酒楼的伙计们在一旁干着急的看着,想拦又不敢拦。 这叫什么事儿啊! 开业第二天就遇到这种事儿,东家会不会把他辞退了啊…… 掌柜的脸拉下来,看着这些公子们一个个锦衣华服,身份来历都不低,吵得正凶又都在气头上,他根本不敢插话。 想要当和事佬也得在合适的时机出场才行,这是他活了几十年总结出来的经验。 偕行社众人都站到了林文玉身侧,方子良的同伴们自然也是一样,两边人群对峙吵闹声不止,苏言清站在人群中,有些无奈。 从林文玉一开始的话说完,他就料想到了事情可能会发展成这样,方子良说话时他也一直有意无意的拦着他防止他冲动…… 只是,终究还是—— 倒是也并不懊悔,虽然他们率先动手打人是不对,但是解气啊…… 第148章 更好 酒楼里,少年们锦衣华袍眉清目秀,皆是乡绅名流豪族之后,可,相互辱骂扭打在一起,再好看再华贵的衣袍都失了颜色,再如何眉清目秀也都没了气度。 少年公子们打架,少见又不少见,厅内众人避让到一旁围观,看着他们,心思各异。 这些公子们都是少年人,少年人最是冲动易怒,行事不考虑后果,平日里打架其实不少,但各自家里都会为他们掩盖下来,知道的也不敢过多议论。少年人也是读书人,读书人舌战群儒的事听过不少,动手打人真是难得看到一次,楼外路过的行人也听到了酒楼里的吵嚷声,围观的民众越来越多。 酒楼的伙计、围观的众人都没有上前阻拦,公子们的贴身伺候人却不能。 下人仆妇们跟着挤进厅堂,都是乡绅豪族之后,他们不能帮忙打人,那就只能竭力劝住自家公子了。 一时间,酒楼里围观群众的议论声,下人的劝和声,公子的辱骂声连成一片,酒楼大厅里的喧闹传到了街道也传到了整个江州城。 事情闹大了,只是劝和可解决不了问题,下人们除了劝和还有跑回家里报信的,他们冲出酒楼挤开人群跑向自家的府邸。 …… 送走一同玩乐的姐妹,苏言雯在门外看到了着急奔来的小厮。 “咿,那不是哥哥身边的……”苏言雯说道,一时没想起他的名字,“这样着急……” 一旁的丫头看出了她的好奇。 “小姐我们问问他?”丫头问道。 “好。” 苏言雯点头答应,丫头连忙跑过去将他拦住,片刻后带了过来。 “你瞎跑什么呢?”两人走来,丫头的声音传到苏言雯耳朵里。 “姐姐,我哪有瞎跑啊……”小厮反驳一句,连忙解释道:“言清少爷出事儿了,我急着告诉老爷夫人呢!” 虽然喊她姐姐,但两人可不是姐弟关系,只不过是因为她是府里小姐的贴身丫头,而他不过是个跑腿的而已——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急着报信却还会被丫头拦下来的原因。 “哥哥出什么事儿了?”苏言雯问道。 小厮抬起头,看到时少爷的嫡亲妹妹,匆忙避开视线,不敢多看。 “小姐,少爷他和偕行社的公子们打起来了。”他低头施礼说道。 偕行社是林家人筹建的,他们举办过几次诗会,出过几首好诗,在江州城是有些名气…… 他们为作诗而结社,平日里也只是作诗,今天怎么会打起来?哥哥他和方家人交好,平时里出行游玩也是与方家人一起…… 方家的公子她也是听说过的……风评算不上好,倒是也说不上坏,只是……作诗这种事,肯定是不会的…… 在哥哥的朋友里,会作诗的当然也有,只是都达不到入偕行社的标准……从来没有交际,因此也从来没有过他们和偕行社不合的传闻流出,那到底是为什么…… 苏言雯微微蹙眉,看着小厮,问道:“怎么会打起来?” 适才来的路上小厮就想过要如何与老爷夫人汇报了,此时小姐问起,倒是不需要多想了。 “是因为偕行社的人说裴十公子的那首诗不好。”小厮说道,“他们说,裴十公子根本就不懂诗,也不会作诗,他端午那日就没有诗作传出……还说裴十公子因为那首‘云想衣裳花想容’被江州先生拦在山门外不让进社学。” “方家公子听了后就动手打了偕行社的人,少爷他也跟着上去帮忙,就打起来了。”他说道。 是因为裴十公子? 苏言雯瞪大眼睛,有些惊讶。 她知道哥哥和裴十公子走得近,也曾一同玩乐过,但,苏言雯一直觉得他们也只是走得近而已……如今看来,似乎不止于此—— 只可惜让方家公子抢先了…… 但,也还好…… 苏言雯的嘴角忍不住勾起,露出一丝笑意。 “那裴十公子呢?他有说什么吗?”垂眸将眼里的情绪掩下,她问道。 “裴十公子并不在场……”小厮说道。 …… 太阳西斜,余晖洒下,照亮了院子里低头俯身作画的少年,他手里的笔稳稳,一笔一划果断又精准,他一袭青衫,神情专注又认真,似乎就要这样一直画到日落,但下一刻手腕一翻,毛笔收回,少年抬起头站直身形。 “哥哥画好啦!”裴君沫站在他身旁,看到他收笔高兴的问道。 “嗯,总算画好了。”裴君意说道,低头看画,忍不住感叹一句“总算”。 裴君沫看着他笑了笑,说道:“要我说啊,前日那样就该画好了,还不是哥哥你对自己要求太高,又添了几笔。” 裴君意轻轻摇头,说道:“倒不是对自己要求高,只是想,我要是……画得好一些,先生或许也能高兴一些。” 眨眨眼,裴君沫低头看向案几上的画,她抬起头笑着看他。 “哥哥画的这样好,他肯定很高兴的。”裴君沫笑道。 侧头看她,裴君意同样笑了笑,夕阳下,有清风吹过,他们相视而笑,能看到彼此眼中的自己。 …… 哥哥他们因为偕行社的人说裴十公子坏话,所以才会打起来,但是裴十公子不在场,甚至,他并不知道有这件事…… 这样的话,似乎……比裴十公子在场更好了! 苏言雯低下头,杏眼闪闪,嘴角的笑容逐渐扩散…… “小姐?” 小厮带有疑问的喊声传入耳中,苏言雯脸上的笑霎时消失,她抬起头看向小厮,神情恢复以往又很快变得忧心忡忡。 “我还要将此事告知老爷……”他说道。 小厮的意思苏言雯当然知道,她问清楚苏言清他们在哪后,便放他离开了。 “小姐我这就让人备车。”丫头说道。 “嗯。”苏言雯点头,丫头离开后,过了一刻,有马车驶过来。 借着门前的上马石,丫头撑起帘子,苏言雯坐到车厢里。马车走的很快,但却没有朝方子良和偕行社爆发冲突的酒楼去,而是朝裴府驶去。 第149章 如何 夕阳下,有风吹过,河岸旁的柳树被风吹动,柳枝飞舞间有树叶落入河水,溅点涟漪。 车轮碾过地上的枝叶,从河岸边驶过,很快停在了裴府门前。 “小姐我们到了。”丫头说着,打起了车帘子。 轻轻点头,苏言清走出车厢,抬眼看到了裴府大门。 “小姐。”丫头出声唤道,伸手搀扶着她下了马车。 裴府她们也来过很多次了,府外的门子当然也认识她们,此时见她们从马车里下来,连忙施礼道:“苏小姐。” “苏小姐是来找十五小姐的吗?”门子问道。 当然不是,她是来见裴十公子的……但,不能这样说,若是这样说了,兴许连裴府都进不了。 “是,麻烦通传一下。”苏言雯说着,走到了裴府门前。 “苏小姐请随我来。”门子说道,转身带她朝里走。 她要见裴君沫,通传肯定是要通传的,只是不用等候而已。 走入府里,很快换成裴府的丫头引路,她们走了一刻,很快进了内院,到了荷花池边。 这边的路苏言雯走过很多次了,倒也说得上是熟悉,只是,这一次丫头并没有带她朝以往走的方向去,而是走的另一边。 “小姐在十公子那里。”裴府的丫头走在前面,解释道。 在裴十公子那里吗…… 所以说,做裴十公子的妹妹就是好啊…… “嗯。”低下头,苏言雯将面上的情绪掩藏。 …… 裴君意画好了,但墨还没干,因此还没收起来,裴君沫在画案前看画,听到丫头说苏言雯来了,有些诧异。 “雯雯来了?”抬头看了看天色,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于是又问了一遍。 “是,苏小姐已经在外面了。”丫头说道。 裴君沫眨眨眼,回过头,看到裴君意已经洗好笔回来了。 裴君沫当然知道那些女孩子们成天围着她转是为什么,想要嫁给她哥哥嘛,她们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们的心思好猜得很。 她们没有明说,裴君沫也就装作不知道,她们好奇打听哥哥平时在做些什么,她挑挑拣拣能说的就说,但,若是想要借着朋友的身份找机会见她哥哥,便不可能了…… 当然,适才说得女孩子里,并不包括苏言雯。 苏言雯虽然也同样表现过对她哥哥的仰慕,但,她不一样,她不像其他人那样虚伪—— 总之,若是苏言雯的话,给她一次这样的机会,也不是不可以…… “哥……”裴君沫开口,才喊了他一声,裴君意看出她想说什么,已经点头了。 “带她过来。”他对丫头说道。 “是。”丫头施礼转身,回到院外。 再次看到她,苏言雯舒了口气,又忽然的有些紧张——是因为裴君沫没有跟着出来……这样的话,多半是要让她进去了。 裴十公子的院子……她应该是第一个走到这里的外人? “苏小姐请跟我来。”丫头说道。 “嗯。”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苏言雯跟在丫头身后,走进院子,途中看到了路边盛开的花,还有绿植。 听说裴十公子偶尔会在府里种花,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亲手种的……也不知道这个传闻是不是真的。 忍不住胡思乱想一下,苏言雯跟着丫头很快看到了裴君意,她没有多看,避开视线,看向裴君沫。 “沫沫。”她喊了一声接着又转身施礼道:“裴十公子。” “苏小姐。”裴君意还礼道。 “雯雯!”裴君沫看着她笑问道,“你怎么来啦?” 苏言雯没有笑,肃容看着她,又看向裴君意。 “我哥哥他们和偕行社的人打起来了。”她说道。 裴君意没见过苏言雯,但知道她姓苏,当然也能想到是苏言清的妹妹,但,她具体说得打起来的是谁,肯定就不知道了。 “怎么会……”裴君沫开口,有些惊讶也有些担心,不过担心的话还没说,苏言雯先回答了她的问题。 “这件事,和裴十公子也有些关系……”她说道,抬起头看向裴君意,脸上神情有些复杂。 裴君意和裴君沫,听了她的话都有些意外,直到她把事情经过讲完,裴君沫还是惊讶,裴君意却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的心情也变得复杂。 若是当初知道,抄那一首诗,会带来这样多的麻烦……倒也还是会抄。 在心里摇摇头,裴君意靠在车厢上有些无奈。 太阳逐渐落下,马车里视线昏暗,三人坐在车厢里,两个小姑娘也没了往日闲谈说笑的兴致。 “哥,待会要作诗吗?”裴君沫忽然问道。 听到她的话,苏言雯抬起头,杏眼微微闪动,借着暮色的掩盖,偷偷的打量身旁的裴十公子。 “或许。”裴君意叹道。 这件事情——能靠作诗解决的话,当然是最简单也最轻松的……其实当初他就想到了,抄诗这种事,有过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逃不开的。 “那哥哥想好写什么了吗?”裴君沫说着,又有些担心,“事情太突然了,这么一小会儿时间还是太仓促了,哥哥以前作的诗……” 她想要问裴君意以前作的诗有没有能用的,不过还没说完,苏言雯拉了拉她的衣袖。 “沫沫。”她看着裴君沫,轻轻摇了摇头。 裴君沫知道她的意思,乖乖闭上了嘴,让裴君意有时间好好想一想。 其实他并不需要这点时间想怎么作诗……但,能有这一点时间想一想这件事,也是很好的。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那首诗,但那首诗很早以前就写了,即使算上江州先生将他在山门口拦下的事儿,也已经是很多天以前的事儿了……要借题发挥以此发难,早就发难了……那为何会拖到这时? 快说,你这几日画的什么—— 耳边响起方子良的声音。 裴君意皱了皱眉,还是微微摇头,只是因为这个,似乎也还不够……不可能因为一副还没画完的画,就对他心生不满…… 线索太少,一时还想不出什么,只好暂时放下,不去多想。 第150章 莽子 马车在酒楼外停下,车厢外,车夫声音传进来。 “小姐,我们到了。”他说道。 裴君沫抬头看着裴君意,神情有些担忧,张张口,想要问他诗想好了没有,但又怕哥哥没有想好还因为她的话而着急写不出好诗,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苏言雯也同样看着他,只是面上没有太多情绪。 “走。” 裴君意说着,站起身,苏言雯应了一声,率先下车,裴君沫也跟着走下去,裴君意最后下车。 因为打架的双方人都不少,事情很快闹大也很快传开,闻讯而来看热闹的人堵在门边张望。 酒楼外看不到里面情形的人也很多,他们互相询问很快有人为他们解惑,他们又继续向他人转述。 裴君意走下马车,三人一同朝酒楼走去。 “咿!裴十公子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让这喧闹的酒楼霎时安静下来,周围所有的视线全都聚集到这边。 人们看到街道对面,身穿青衫的少年快步朝这边走来,他的容貌俊逸出尘,模样看起来却只有十七八岁,身形修长步伐稳健,疾步走来,众人下意识的为他避让开一条路。 “多谢。”他道谢一声,抬步迈过门槛,走入酒楼。 安静一刻的人群随着他的话声落下,再一次沸腾起来。 “裴十公子来了裴十公子来了……” “这下可就有意思了……” “……你说裴十公子要如何自证?” “那当然是作诗了……” 伴随着人们激动的议论声,裴君沫和苏言雯也跟在裴君意身后走入酒楼。 酒楼里,少年人们血气方刚,一时冲动忍不住动手打人,但打了一会儿没力气了,火气也消了自然也就停手了。 裴君意走进来时,就看到两边人各自坐在大厅一角,同时看向他这里,下人仆妇站在身旁伺候,还有大夫在一个学子周围看他身上的伤…… 都是读书人,一言不合也没必要下死手,倒是都没怎么受伤。 裴君意大致扫视一圈,松了口气。 这样的话,事情并不算多么严重,只是孩子们的口角,小事而已。 楼外的喊声酒楼里的众人当然都听到了,听到是裴十公子来了,两边人看着他走入厅内,神色各异。 “君意,你怎么来了?”方子良朝他挥了挥手,有些意外的样子。 裴君意看向他,正要开口,偕行社那边有人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裴十!”林文玉扬声喊他,语气不善。 裴君意循声望去,看到了人群中的少年人。 “呵,正好你来了,你来告诉大家,那日先生不让你进社学,是不是因为你那首‘云想衣裳花想容’!”林文玉忍着身上的疼痛,站起身,看着裴君意质问道,同伴们怕他站不稳摔倒,跟着站起来扶住他。 少年人们动手打人,吵来吵去,偕行社这边,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件事,另一边却始终未有正面回应,置身事外围观整场闹剧的群众们对于这件事情的真伪始终抱有疑虑,此时裴十公子亲自来了,众人听到林文玉的问题,纷纷闭上嘴,竖起耳朵听他要如何说。 裴十公子在江州城名声很好,众人当然相信他那首诗是好诗的,可,若是在裴十公子和江州先生两人中做选择的话,他们当然是选择江州先生了。 “林文玉!”他话音刚落,方子良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不要在这里混淆是非!那首诗到底好不好,大家都是读书人,大家心里都有数……” “方子良,我没有问你!你让裴君意自己说,那日到底是不是因为那首诗!”林文玉丝毫没有示弱,不等他话说完又再次说道,最后一句是转向了裴君意问的。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此时回避了问题,之后还是会被知道,况且回避也等于是承认…… 要说是不是因为那首“云想衣裳花想容”,那的确是,但…… 云想衣裳花想容,何时想学,何时再来—— 门童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方子良怒视着林文玉心中怒火升腾,只觉得刚才还是打的轻了,恨不得此时再上去给他两拳。 作为学生,“不想学”这样的名声可不好听……有了这样的名声日后科举也会有些麻烦。 这家伙—— 忍一时越想越气,方子良气急了,推开身前说是照顾他实则是暗暗拦住他的小厮,就要冲过去。 厅内众人看到他的动作,一时间,似乎又要乱起来。 “子良!” 裴君意喊声让方子良前冲的动作止住,他皱眉看向裴君意,眼里有不解有烦闷也有些恨铁不成钢。 “干嘛?”他问道。 是觉得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他还阻止他动手打人,所以才恨铁不成钢? 分明是这样的情况,裴君意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想笑。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名声受损,想维护我。”他说着,已经走到同伴们这边,隔着方子良几步,他接着说道:“但是不用了,这件事我能解决。” “你解决什么啊……”方子良还要说话,身旁苏言清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好拍到了他被林文玉打到的地方,他疼的龇牙咧嘴,却硬忍着没喊出来。 “你干什么啊言清?”他忍着疼低声问道。 “不要冲动……抱歉。”苏言清看着他的模样,知道碰到他伤口了,道歉一声,又低声接着说道:“今天不能再动手了,下次再……” 他暗示一句,又抬高声音,让同伴们都能听到。 “相信君意。”苏言清说道,视线移向裴君意,轻轻点头,同伴们也都跟着将目光投向他。 另一边,看到方子良被他们拦住,林文玉撇了撇嘴,却不小心牵动了脸上的伤口。 “嘶……这群莽子。”他低低的骂道,抬手揉了揉。 “林公子。” 清朗的喊声让林文玉再次看向裴君意,他听见裴君意说道:“今日的事情我大概知道了,你之所以问我那日社学的事,就是想说我不会作诗?对?” 不会作诗只是第一层罢了…… 林文玉心里冷笑,面上则是一副不屑回答这种问题的样子。 第151章 原因 今日之事可不是他的一时兴起,而是他筹谋多时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的计划和安排……虽然中间因为方子良这个莽子出了一些意外,但结局总归还是朝着他所设想的方向前进。 在其他人看来,他或许只是想要坐实“裴君意不会作诗”这件事,但其实不然…… 裴君意那首诗是很好,但终究只是上不得台面的情诗——他应该只擅长这类诗…… 只要是这类诗,总是避不开先生那句“何时想学,何时再来”,事实上只要有这句话在,裴君意不管作不作诗,都已经输了。 当然,若是让他再作一首,而后再将先生的话说出,不管是对于这件事情的传扬,还是对于裴十的打击,都会更大…… “裴十你不用言语试探也不用明知故问,我就直说了,我就是说你不懂诗也不会作诗。”林文玉说道,“若你真会作诗,为何端午那日没有诗作传出?就像我们偕行社,端午那日有好几首诗得到知府大人夸赞,就说我那首……” “林公子说得对。” 在说话时被人打断是很令人不悦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在他准备念出自己的得意之作时被人打断,林文玉皱眉,但听到打断他那人说得话顺耳,眉头又舒展开。 说得对吗?那是自然。 林文玉心下点头,旋即看向说话那人,又皱起眉。 “于作诗一道我的确不太擅长。”说话的是裴君意,他面上神情认真…… 这是想做什么?说些好话以为自己就会放过他了吗? 林文玉心里止不住的冷笑。 “我不像林公子,我是读书人不是诗人,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用于诗词上的推敲。”裴君意说道,言辞诚恳,“不过,不擅长并不是不会,既然林公子对此抱有疑问,那我就斗胆班门弄斧,作诗自证好了。” 林文玉的冷笑戛然而止,心里愤怒的情绪疯狂滋生。 什么叫我不像林公子?什么叫我是读书人不是诗人?难道他就不是读书人了吗?这说的什么话! 林文玉气的咬牙切齿,酒楼里始终保持安静倾听的群众们在听到裴君意的话后,也忍不住激动起来。 虽然对于裴十公子的作诗能力还有些怀疑,但,以往的固有映像就是裴十公子无一不好,此时听到他要作诗自证,还是会觉得的期待。 酒楼里,掌柜的关于少年公子们吵闹打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作诗该如何还能不知道吗? 他站在柜台后,也来不及吩咐伙计再找笔墨纸砚了,抓起记账用的笔,翻开账册做好准备。 作诗也没用!姑且就让他再得意一会儿…… 林文玉看着裴君意,将怒意压下。 “好啊,那裴公子请!”他说道。 裴君意上前两步,走到大厅中央,高声诵道:“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嗯……不是情诗,与之前那首“云想衣裳花想容”也不太一样,不是一个风格…… 倒是中规中矩,无甚稀奇……这种诗,偕行社的学子们也都能作得出……甚至他们初学写诗时就能作出。 所以说,果然是不会作诗吗? 林文玉看着他,眼神有些戏谑,似乎已经能够想象到之后裴君意身败名裂的下场了。 但,看着他,也注意到了裴君意还在看他,而且,他的眼神有些奇怪,看起来就像是……先生们看那些不学无术的学子?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裴君意始终注视着他,继续诵出,言语真诚。 咿……这一句—— 林文玉瞪眼,莫名的又回想起刚才裴君意那句“我不像林公子,我是读书人不是诗人”的话,想到这句话,让他觉得气愤,但又因为听出裴君意言语中的真诚而感到羞愤。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劝自己不要花费时间在作诗……不对,他的意思应该是让自己不要管他的事,用心读书的意思…… 想他的意思干嘛! 林文玉因为自己脑海里的想法而变得更生气。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诗还未诵完,裴君意声音清朗,缓缓在厅内响起,一字一字,如鼓槌敲动,从众人耳中钻入,又重重落到少年们的心里。 若说前一句是循循善诱告诉你读书是最好的,那这一句就是对于未来美好愿景的描绘,而,即将出口的最后一句,则必然会是直击所有人心房的重锤。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果然,当裴君意最后一句诵完,场中懂诗的不懂诗的都安静异常,暮色下的酒楼本该正是热闹的时候,可,大厅里却安静的几乎就要落针可闻。 “好诗!”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厅内厅外安静的氛围被打破,霎时嘈杂起来。 “好诗好诗……” “裴十公子大才……” “看似平平无奇,其实则不然……” “如此通俗易懂的诗句,如此直达内心的诗意,返璞归真……裴十公子大才。”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有人摇头晃脑的将诗作念出,神情中有些狂热,“好一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好一个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我不如裴十公子远矣!” “……好诗。”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裴十公子志向高远……”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我等也应有此等志向!” 诗句简单,懂不懂诗的都能听得懂,甚至,没读过书的人也可以……人们高声赞叹、议论,具体好坏已经不用评判,这样通俗易懂的诗句,也不需要特意去请谁评判,凡是听懂的,心里都有杆秤,这首诗虽然没有华丽的词藻,但,也没有人会觉得这首诗不好。 任由同伴们搀扶着,林文玉站在原地,在听到这首诗最后一句时,整个人愣在原地。 他没有再想裴十作这首诗给他是什么意思…… 而是想到了自己之所以要败坏裴十名声的原因——是因为陆小姐…… 第152章 结社吗 那日陆疏桐到林府为林老太爷治病,林文玉作为林家少爷,自然在场。 那日初见,陆小姐冒雨而来,身上被雨水打湿,却并不让人觉得狼狈,反而……让林文玉为之倾心。 那日之后,陆小姐又来过林府几次……他们也。有过交谈,虽然说得不多,但,林文玉觉得,她应当也是对他抱有同样好感的——原本是这样觉得的,直到,他听到坊间里都在说……陆疏桐当众说心悦裴十公子…… 诗作诵完,林文玉没有说话,厅内众人神情各异。 “好诗!”方子良大叫一声,接着又发出嘎嘎的怪笑声,“林文玉,这首诗怎么样啊?” 这当然是好诗——林文玉低下头,搭在同伴肩膀上的手用力攥紧。 “林文玉,你说裴十不懂诗,那你作一首更好的给我们看看啊!”另一个少年也跟着喊。 “适才林公子说让大家见证君意不会写诗,如今倒是见证了君意的好诗……” 方子良他们的话让林文玉脑子里一片空白,接下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不知道。 计划已经落空了,之前一切的设想,随着裴君意这首诗作一出,全都没有用了……谁会质疑一个志向登天子堂的人,只想美人不想学呢…… 林文玉有些茫然,这样的茫然在四周少年们嘈杂的叫嚣声中变成冲动,他忽然也想要像那个莽子一样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可,身上的疼痛和仅有的理智告诉他,他打不过方子良…… 不管以往如何,今日动手打了架,看向对方肯定是觉得不顺眼的,适才就一直在吵,现在诗作完了更要吵,不过,之前是偕行社那边声音更大底气更足,此时却是方子良这边。 “好了,子良,别说了事情……”裴君意正要说事情解决了快些回家,但还没说完,声音被门外群众的喊声淹没。 “是官老爷……” “官老爷来了……” “还有官兵!” “官老爷,是里面读书人打架,跟我们可没有关系!” 先是群众的喊声,随后又有官差的声音响起。 “官府办案,无关人等速速退去,莫要妨碍我等办差!” 打也打完了,骂也骂完了,官差们总算收到消息来了吗——倒是来的真巧,事情都基本结束了才到…… 裴君意垂下目光,没有说话。 酒楼里争吵的双方听到声音,同时停下,看向门口。 门前围观的民众纷纷避开,让出了一条道,身穿差服的官兵差役们如潮水般涌入酒楼,看着少年们虎视眈眈。 官差们将酒楼里的众人围住,为首的差役站在门口,一手抚住刀柄,大步走入。 “差爷……”酒楼掌柜的连忙迎上前,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被少年人打断。 “你们做什么?”少年看看将他们围住的官兵,转头向为首的差役喝问道。 差役看向少年,神情平静,说道:“自然是办差……” “大人。” 门外,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走入酒楼。 “我家老爷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之后会亲自到府衙与大人解释,今日之事只是孩子们的口角……”管事说着,已经走到差役身旁,两人低语,更多的,外人便听不到了。 也不止这一个管事,在场的少年们身份都不低,过了一会儿,各府派来的人就都到了。 如此事情也就算是解决了,至于之后,那些大人们会不会去府衙解释……不过是说给民众听的罢了……在场的少年们都心知肚明,也并不把这当回事儿。 差役们来的快,去的也很快,没有审问更没有抓人,有了官差介入,少年们知道事情瞒不住,回去还要被长辈们管教,一个个也没了再争吵的兴致,各自离开。 “哥!” 厅内众人散了大半,裴君沫和苏言雯从角落里走出来。 适才众人视线齐聚,她们作为女孩子,当然不能让别人肆意打量,因此一直在角落看,并没过来。 “哥你写的诗真好。”裴君沫仰起头看他,笑嘻嘻的说道。 “哥哥没受伤?”苏言雯看向苏言清,关心道。 “你怎么来了……”苏言清看到她有些惊讶,下意识问了一句,旋即又想到这件事应该已经在江州城里传遍了,有些无奈,心里叹口气,说道:“我没事。” “现在是没事,回去了肯定有。”方子良在一旁说道,语气中有些怪异,似是担忧,又好似是该如何便如何的洒脱。 在裴君意看来,他这样的神情,如若非要用一个词形容,那应当是——摆烂,最为贴切。 “今天的事,多谢你们了。”裴君意施礼说道。 “为兄弟两肋插刀,应该的应该的……”方子良坦然受了这一礼,嘎嘎怪笑着摆摆手,“今日过后,裴十公子名更扬,我方子良有幸受其一礼,待会回家,就算是被父亲打死也值了!” 说完他双手叉腰,面上一副死而无憾的模样。 “子良……”苏言清要还礼,听到方子良的话却忍不住笑,“我们也没做什么,都没帮上忙……倒是给你添麻烦了,还把这酒楼搞得一团糟。” “该不该谢,不是这样论的,你们能在那种情况下站出来替我说话,就已经值得我真心感谢了。”裴君意说道。 玩笑作罢,方子良也跟着还礼,嘴里说道:“倒也不用太感谢,其实我们早就看那个林文玉不顺眼了,不就是他哥建了个偕行社嘛,又不是谁家建不起,至于成天挂在嘴边……” 说到这里,方子良眼睛忽然亮起来。 “对啊君意,他们能结社,我们也能啊!要不然我们也结一个社好了!”他说道,对于自己忽然冒出的想法十分满意,双眼越发的明亮,看着裴君意充满期待。 结社吗…… 这的确是很好的提案…… 只可惜…… 还不是时候。 看了看酒楼里四散的桌椅、倾倒的汤汁、忙着收拾打扫的伙计…… 裴君意轻轻摇了摇头。 少年人冲动易怒,行事不考虑后果,还需成长啊! 第152章 结社吗 那日陆疏桐到林府为林老太爷治病,林文玉作为林家少爷,自然在场。 那日初见,陆小姐冒雨而来,身上被雨水打湿,却并不让人觉得狼狈,反而……让林文玉为之倾心。 那日之后,陆小姐又来过林府几次……他们也。有过交谈,虽然说得不多,但,林文玉觉得,她应当也是对他抱有同样好感的——原本是这样觉得的,直到,他听到坊间里都在说……陆疏桐当众说心悦裴十公子…… 诗作诵完,林文玉没有说话,厅内众人神情各异。 “好诗!”方子良大叫一声,接着又发出嘎嘎的怪笑声,“林文玉,这首诗怎么样啊?” 这当然是好诗——林文玉低下头,搭在同伴肩膀上的手用力攥紧。 “林文玉,你说裴十不懂诗,那你作一首更好的给我们看看啊!”另一个少年也跟着喊。 “适才林公子说让大家见证君意不会写诗,如今倒是见证了君意的好诗……” 方子良他们的话让林文玉脑子里一片空白,接下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不知道。 计划已经落空了,之前一切的设想,随着裴君意这首诗作一出,全都没有用了……谁会质疑一个志向登天子堂的人,只想美人不想学呢…… 林文玉有些茫然,这样的茫然在四周少年们嘈杂的叫嚣声中变成冲动,他忽然也想要像那个莽子一样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可,身上的疼痛和仅有的理智告诉他,他打不过方子良…… 不管以往如何,今日动手打了架,看向对方肯定是觉得不顺眼的,适才就一直在吵,现在诗作完了更要吵,不过,之前是偕行社那边声音更大底气更足,此时却是方子良这边。 “好了,子良,别说了事情……”裴君意正要说事情解决了快些回家,但还没说完,声音被门外群众的喊声淹没。 “是官老爷……” “官老爷来了……” “还有官兵!” “官老爷,是里面读书人打架,跟我们可没有关系!” 先是群众的喊声,随后又有官差的声音响起。 “官府办案,无关人等速速退去,莫要妨碍我等办差!” 打也打完了,骂也骂完了,官差们总算收到消息来了吗——倒是来的真巧,事情都基本结束了才到…… 裴君意垂下目光,没有说话。 酒楼里争吵的双方听到声音,同时停下,看向门口。 门前围观的民众纷纷避开,让出了一条道,身穿差服的官兵差役们如潮水般涌入酒楼,看着少年们虎视眈眈。 官差们将酒楼里的众人围住,为首的差役站在门口,一手抚住刀柄,大步走入。 “差爷……”酒楼掌柜的连忙迎上前,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被少年人打断。 “你们做什么?”少年看看将他们围住的官兵,转头向为首的差役喝问道。 差役看向少年,神情平静,说道:“自然是办差……” “大人。” 门外,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走入酒楼。 “我家老爷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之后会亲自到府衙与大人解释,今日之事只是孩子们的口角……”管事说着,已经走到差役身旁,两人低语,更多的,外人便听不到了。 也不止这一个管事,在场的少年们身份都不低,过了一会儿,各府派来的人就都到了。 如此事情也就算是解决了,至于之后,那些大人们会不会去府衙解释……不过是说给民众听的罢了……在场的少年们都心知肚明,也并不把这当回事儿。 差役们来的快,去的也很快,没有审问更没有抓人,有了官差介入,少年们知道事情瞒不住,回去还要被长辈们管教,一个个也没了再争吵的兴致,各自离开。 “哥!” 厅内众人散了大半,裴君沫和苏言雯从角落里走出来。 适才众人视线齐聚,她们作为女孩子,当然不能让别人肆意打量,因此一直在角落看,并没过来。 “哥你写的诗真好。”裴君沫仰起头看他,笑嘻嘻的说道。 “哥哥没受伤?”苏言雯看向苏言清,关心道。 “你怎么来了……”苏言清看到她有些惊讶,下意识问了一句,旋即又想到这件事应该已经在江州城里传遍了,有些无奈,心里叹口气,说道:“我没事。” “现在是没事,回去了肯定有。”方子良在一旁说道,语气中有些怪异,似是担忧,又好似是该如何便如何的洒脱。 在裴君意看来,他这样的神情,如若非要用一个词形容,那应当是——摆烂,最为贴切。 “今天的事,多谢你们了。”裴君意施礼说道。 “为兄弟两肋插刀,应该的应该的……”方子良坦然受了这一礼,嘎嘎怪笑着摆摆手,“今日过后,裴十公子名更扬,我方子良有幸受其一礼,待会回家,就算是被父亲打死也值了!” 说完他双手叉腰,面上一副死而无憾的模样。 “子良……”苏言清要还礼,听到方子良的话却忍不住笑,“我们也没做什么,都没帮上忙……倒是给你添麻烦了,还把这酒楼搞得一团糟。” “该不该谢,不是这样论的,你们能在那种情况下站出来替我说话,就已经值得我真心感谢了。”裴君意说道。 玩笑作罢,方子良也跟着还礼,嘴里说道:“倒也不用太感谢,其实我们早就看那个林文玉不顺眼了,不就是他哥建了个偕行社嘛,又不是谁家建不起,至于成天挂在嘴边……” 说到这里,方子良眼睛忽然亮起来。 “对啊君意,他们能结社,我们也能啊!要不然我们也结一个社好了!”他说道,对于自己忽然冒出的想法十分满意,双眼越发的明亮,看着裴君意充满期待。 结社吗…… 这的确是很好的提案…… 只可惜…… 还不是时候。 看了看酒楼里四散的桌椅、倾倒的汤汁、忙着收拾打扫的伙计…… 裴君意轻轻摇了摇头。 少年人冲动易怒,行事不考虑后果,还需成长啊! 第153章 要走 夜里,虫鸣声不止,凄清的小院里灯光微亮,屋外的灯笼边虫儿围绕、盘旋,在墙上映照出飞舞的影子。 细碎的脚步声在漆黑的院里响起,小丫头举着一盏灯笼,从碎石路上走过。 走在院里,借着灯笼微弱的光,小丫头能看清脚下的路,碎石密集,踩在脚下倒是并不硌脚。 院里空旷,路旁的泥地里,前些天种下的绿植从土里钻出,嫩芽一颗一颗分散开,要等它们长大不知还要几年…… 心里叹口气,小丫头没有多看,加快脚步,迈上台阶,走入屋内。 “小姐。” 转过屏风,她出声唤道。 “嗯。” 屋里,陆疏桐的声音淡淡。 “都收拾好了吗?”她问道。 小丫头将灯笼放好,走到她身旁坐下。 她抿抿唇,说道:“收拾好了。” “嗯。”陆疏桐轻轻点头,抬手翻动书页,面上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小丫头抬起头看着她,几次张口,却欲言又止。 过了一刻,似乎终于忍受不了她的视线,陆疏桐主动问道:“怎么了?” 似乎是因为担心打扰她看书才没开口,此时她问起,小丫头松了口气,她没有多想,低下头说道:“适才在街上,我听说裴十公子又写了首诗。” 写诗…… 又写诗了? 陆疏桐微微一愣,翻书的手一顿。 小丫头注意到了自家小姐这细微的举动,她再次抬起头看她,眼中写满疑惑和不解,待要开口,陆疏桐却率先问她。 “写的什么?”她问道。 暂且将心里的疑惑压下,想着裴十公子,又想着今日小姐说的话……小丫头并不似以往那样高兴、那样激动。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分明是这样意气风发、豪情万丈的诗,小丫头缓缓诵出,却不含丝毫感情,让人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这是将“我心情不好”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不过,这时候陆疏桐可没心思想小丫头心情好不好…… 这首诗写的很好…… 这般少年英气,无怪这么多人喜欢他…… 陆疏桐有些惊讶,不是惊讶裴君意有这样的志向,也不是惊讶他能写出这样好的诗,而是惊讶于——这又是一首上一世她未曾听闻过的诗。 是因为她的原因吗?陆疏桐有些不确定。 若说之前那首“云想衣裳花想容”,是因为女子们刻意无视不去提起,她才不知道的话,那这首诗又该如何解释…… 小丫头不知道自家小姐在想什么,她念完诗句,将自己心里的疑惑问出。 “小姐,我们真的……”她犹豫一刻,还是问道:“就这样走了吗?” 小丫头的问题将陆疏桐本就纷杂的思绪彻底打乱,这件事感觉有些怪,但一时也想不明白,既然被打断了,陆疏桐也就暂且不过多想了。 她转过头,看向丫头,轻轻点头,说道:“嗯,事情都做完了,自然要走。” “可是,为什么小姐不去向裴十公子道别……”丫头说着,低下头,知道这样的问题不该多问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口,“至少也该道别了再走啊……” 为什么不向裴君意道别…… 陆疏桐垂下视线,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说道:“走。” 小丫头张张口,还想问小姐为什么忽然这样了,分明之前还邀请裴十公子一起看昙花……怎么今日就生分了,或者说,刻意的疏远了…… 这两日也没发生什么事儿啊……昨天看完昙花回来,休息了一天,今日午后治好一位病人,而后就忽然说要走…… 小丫头想不明白,小姐不想说她也不能再问,应了声是,起身拿上灯笼。 将手里的书本合上,陆疏桐起身,和丫头一起吹灭了屋里的灯烛。 房间里变的漆黑一片,只有小丫头手里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两人借着这光走到屋外,穿过院落。 踏出院门时,小丫头忍不住回过头,看向院子里。 那些绿植才刚种下不久,待到成熟还需要好几年—— 她以为她们会在这里住上很久,却没想到,此时,就要离开了…… “走。”陆疏桐回头看她,再次说道。 “是。”小丫头答应一声,收回视线,将院门合上。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小巷,也照亮了小巷里停在院门前的马车,车夫好像没有看到她们,自顾自的把玩着手里的马鞭。 踏着上马墩陆疏桐走上马车,她一手握着书卷,一手打起车帘子。 小丫头跟在她身后,借着灯笼的光,看清了小姐手里的书,那书上斑斑点点还有些折痕——是那本《顺稗类钞》。 小丫头微微瞪大眼睛,愣了一下才踏上马车,又在钻入车厢时将情绪掩下。 车帘垂下,夏夜里的风吹过,吹动车厢上挂着的灯笼微微摇晃。 “走咯!” 灯火摇曳间,车夫吆喝一声,挥动缰绳在空中发出声响,车前的马儿打了一声响鼻,旋即迈动四蹄拉动车厢。 小丫头掀开车帘,看着这条小巷,似乎还能看到喧嚣的人群…… 这几日发生的事让人难以忘记,直到此时就要离开,也始终历历在目……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身穿白衣的少年,轻轻敲响院门……院门应声而开,门内露出她惊喜的笑,她高兴的喊道:“裴十公子”,话语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若是她们不走的话,这样的情景,定然会在不久后的哪天发生……兴许,就是明天也说不定…… 马车缓缓而行,驶出小巷,丫头收回视线,放下车帘,默默的期待着,那样的事,说不定还会在未来的某日发生…… 马车驶入街上,伴着虫鸣声在城内穿过,很快便驶出了城门,朝夜色里,渐行渐远。 车厢里,陆疏桐握着书卷,心思却并不在此,她注意到了小丫头的一举一动,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就这样突然的走了……其实也不突然,事情都做完了,这时离开也是很早以前就决定好的事…… 这次来江州,一切都很顺利…… 也知道了上一世杀死自己的人是谁……之后为他制定的计划也顺利的实施…… 按照两人现在的关系,她是应该去向他道别…… 但,她却没有。 第153章 要走 夜里,虫鸣声不止,凄清的小院里灯光微亮,屋外的灯笼边虫儿围绕、盘旋,在墙上映照出飞舞的影子。 细碎的脚步声在漆黑的院里响起,小丫头举着一盏灯笼,从碎石路上走过。 走在院里,借着灯笼微弱的光,小丫头能看清脚下的路,碎石密集,踩在脚下倒是并不硌脚。 院里空旷,路旁的泥地里,前些天种下的绿植从土里钻出,嫩芽一颗一颗分散开,要等它们长大不知还要几年…… 心里叹口气,小丫头没有多看,加快脚步,迈上台阶,走入屋内。 “小姐。” 转过屏风,她出声唤道。 “嗯。” 屋里,陆疏桐的声音淡淡。 “都收拾好了吗?”她问道。 小丫头将灯笼放好,走到她身旁坐下。 她抿抿唇,说道:“收拾好了。” “嗯。”陆疏桐轻轻点头,抬手翻动书页,面上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小丫头抬起头看着她,几次张口,却欲言又止。 过了一刻,似乎终于忍受不了她的视线,陆疏桐主动问道:“怎么了?” 似乎是因为担心打扰她看书才没开口,此时她问起,小丫头松了口气,她没有多想,低下头说道:“适才在街上,我听说裴十公子又写了首诗。” 写诗…… 又写诗了? 陆疏桐微微一愣,翻书的手一顿。 小丫头注意到了自家小姐这细微的举动,她再次抬起头看她,眼中写满疑惑和不解,待要开口,陆疏桐却率先问她。 “写的什么?”她问道。 暂且将心里的疑惑压下,想着裴十公子,又想着今日小姐说的话……小丫头并不似以往那样高兴、那样激动。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分明是这样意气风发、豪情万丈的诗,小丫头缓缓诵出,却不含丝毫感情,让人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这是将“我心情不好”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不过,这时候陆疏桐可没心思想小丫头心情好不好…… 这首诗写的很好…… 这般少年英气,无怪这么多人喜欢他…… 陆疏桐有些惊讶,不是惊讶裴君意有这样的志向,也不是惊讶他能写出这样好的诗,而是惊讶于——这又是一首上一世她未曾听闻过的诗。 是因为她的原因吗?陆疏桐有些不确定。 若说之前那首“云想衣裳花想容”,是因为女子们刻意无视不去提起,她才不知道的话,那这首诗又该如何解释…… 小丫头不知道自家小姐在想什么,她念完诗句,将自己心里的疑惑问出。 “小姐,我们真的……”她犹豫一刻,还是问道:“就这样走了吗?” 小丫头的问题将陆疏桐本就纷杂的思绪彻底打乱,这件事感觉有些怪,但一时也想不明白,既然被打断了,陆疏桐也就暂且不过多想了。 她转过头,看向丫头,轻轻点头,说道:“嗯,事情都做完了,自然要走。” “可是,为什么小姐不去向裴十公子道别……”丫头说着,低下头,知道这样的问题不该多问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口,“至少也该道别了再走啊……” 为什么不向裴君意道别…… 陆疏桐垂下视线,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说道:“走。” 小丫头张张口,还想问小姐为什么忽然这样了,分明之前还邀请裴十公子一起看昙花……怎么今日就生分了,或者说,刻意的疏远了…… 这两日也没发生什么事儿啊……昨天看完昙花回来,休息了一天,今日午后治好一位病人,而后就忽然说要走…… 小丫头想不明白,小姐不想说她也不能再问,应了声是,起身拿上灯笼。 将手里的书本合上,陆疏桐起身,和丫头一起吹灭了屋里的灯烛。 房间里变的漆黑一片,只有小丫头手里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两人借着这光走到屋外,穿过院落。 踏出院门时,小丫头忍不住回过头,看向院子里。 那些绿植才刚种下不久,待到成熟还需要好几年—— 她以为她们会在这里住上很久,却没想到,此时,就要离开了…… “走。”陆疏桐回头看她,再次说道。 “是。”小丫头答应一声,收回视线,将院门合上。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小巷,也照亮了小巷里停在院门前的马车,车夫好像没有看到她们,自顾自的把玩着手里的马鞭。 踏着上马墩陆疏桐走上马车,她一手握着书卷,一手打起车帘子。 小丫头跟在她身后,借着灯笼的光,看清了小姐手里的书,那书上斑斑点点还有些折痕——是那本《顺稗类钞》。 小丫头微微瞪大眼睛,愣了一下才踏上马车,又在钻入车厢时将情绪掩下。 车帘垂下,夏夜里的风吹过,吹动车厢上挂着的灯笼微微摇晃。 “走咯!” 灯火摇曳间,车夫吆喝一声,挥动缰绳在空中发出声响,车前的马儿打了一声响鼻,旋即迈动四蹄拉动车厢。 小丫头掀开车帘,看着这条小巷,似乎还能看到喧嚣的人群…… 这几日发生的事让人难以忘记,直到此时就要离开,也始终历历在目……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身穿白衣的少年,轻轻敲响院门……院门应声而开,门内露出她惊喜的笑,她高兴的喊道:“裴十公子”,话语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若是她们不走的话,这样的情景,定然会在不久后的哪天发生……兴许,就是明天也说不定…… 马车缓缓而行,驶出小巷,丫头收回视线,放下车帘,默默的期待着,那样的事,说不定还会在未来的某日发生…… 马车驶入街上,伴着虫鸣声在城内穿过,很快便驶出了城门,朝夜色里,渐行渐远。 车厢里,陆疏桐握着书卷,心思却并不在此,她注意到了小丫头的一举一动,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就这样突然的走了……其实也不突然,事情都做完了,这时离开也是很早以前就决定好的事…… 这次来江州,一切都很顺利…… 也知道了上一世杀死自己的人是谁……之后为他制定的计划也顺利的实施…… 按照两人现在的关系,她是应该去向他道别…… 但,她却没有。 第154章 夜雨 不去向裴君意道别,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单纯的她不想而已。 就像她手里这本书……这本《顺稗类钞》她已经看完了,况且也已经脏了,其实不应该带走的,扔了或是留在院子里都可以……可她偏偏带上了。 她其实应该想些什么——比如说,今后的事,或者,裴君意那首诗……但她却脑中空空,始终没有什么想法,唯一在想的,只有那日落入河里,他奋不顾身的跳入水中,将自己救起…… 那天他一身白衣,如往日那般……跃入水里,就像是仙人从天上缓缓而来,真的很好看—— 可惜那时候她一心一意只想着上辈子的事,把裴君意的脸给抓花了…… 他那时一定被吓了一跳! 陆疏桐抿抿唇,嘴角也不自觉的勾起。 如今想来,倒也算是有趣的回忆—— 轻轻靠着车窗,透过车帘的缝隙,陆疏桐看向车外。 四野里是一片漆黑,官道上,虫鸣声紧随着独行的马车走了一路。 有风吹过,树影婆娑间,她又想起了那日林间两人对坐。 那时她一心下棋,不思外物,终于得胜,可裴君意却说——昙花开了。 真是随性又洒脱…… 陆疏桐脸上的笑容变得柔和,她忽然有些改变主意了……她想要和他道别,她想要对裴君意说一声——“再见”。 但……马车行了一路,再要回头……不太好。 她特地这时候走,为的就是避免麻烦,若是此时回去,再要出来,可没有那么容易了。 …… 夜里,伴着几声滚雷,大雨侵盆,豆大的雨水从空中砸落,在街道上飞溅,雨声让整个江州城变得比白日还要喧嚣。 雨一直下到早晨也还没停,甚至就连丝毫减小的趋势都没有。 裴君意站在廊下,抬眼看着雨水击打在石板路上,溅起水花让门前变得白花花一片。 “公子。”小草弱弱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伞。”她说着,双手托举,将黑伞递过来。 “嗯,多谢。”对她笑了下,裴君意接过黑伞,撑开了走入雨中。 小草扶着门框,目送他走向院门,坐上马车离去,她又站了一刻,这才离开。 马车穿行很快到了惜山社学,因为下雨路上泥泞湿滑走不快,山下府学宫的牌坊下停了不少马车,有几个门童在门前疏导,告知学子们不要将马车驶入,在这里下车。 裴君意撑伞走下,越过牌坊走入,看到山门前一辆马车车轮陷入了泥坑里,挡在路上,一时半会应当是出不来了。 “今日雨真大,城里的河水水位都上涨了?” “下了一夜,必然涨了……” “应该不会发洪?” “那倒也不会……” 旁边学子们快步走来,交谈声传到耳中。 他没有在意,自顾自的走,那两位学子却注意到了他。 “咿,是裴十……” “听说,昨日方子良他们和偕行社的人因为他打起来……” “嗯?那岂不是红颜祸水……” “哈哈哈……瞎说什么呢你……” “不是吗?那是怎么回事……裴十公子。”那人问了一半,两人走到裴君意不远处,不好装作没看见,于是主动施礼道。 “裴十公子。”另一人也跟着施礼。 裴君意并不认识他们,但还是还礼,倒也并没戳破他们背后议论自己的事。 “……据说是后来官府的人来了,才收场的,好像还说裴十又写了一首诗……”两人走开,又接着说道。 “咿?他还敢写诗?” “是啊,我也好奇啊,先生都那样说了……他还敢写诗……听说还是首好诗,但具体写的什么就不知道了,那边全是酒楼食肆,没什么人带笔墨,只有酒楼掌柜的记下来了……事情发生到现在也才一晚上时间,口耳相传到我这里已经不知道他写的什么了……” 下雨的缘故,山门外没有学子逗留,行色匆匆很快走入社学。 裴君意也比往日走的要快,但却并没有往课堂去。 他绕过平时上课的厅堂,走了一段,停在了一间草堂前。 草堂前平整,石板铺就的地面上被雨水打湿,此刻看起来几分光滑,倒是不显得脏。 抬头看看天上的雨,又低下头看了看脚下沾满泥土的鞋,裴君意还是迈步走过去,在石板路上留下一排脚印。 站在屋檐下,裴君意收起黑伞,施礼道:“先生。” 外面雨水很大,脚步声也被雨声掩盖,草堂内,姜阅俯身站在案几前,提起毛笔,正要书写,听到声音,顿了顿。 人声在雨中响起,又穿过屋门变得有些不真切,姜阅并没听出是谁的声音。 “进来。”他说道,再次俯下身。 “是。”屋外人回应一声,推开屋门。 毛笔在宣纸上落下,余光看到走进草堂的少年,姜阅停下手里的动作,收回笔,抬起头。 “先生。”裴君意再次施礼,说道。 姜阅看着他,沉默一刻,抬起手招了招。 “来。” 他没有问裴君意为什么忽然过来找他,而是言简意赅,如此说道。 “是。”裴君意应声,抬步走到案几前停下。 “到这边来。”姜阅说道,示意裴君意走到他身旁。 裴君意再次应声是,绕到案几另一边。 姜阅把手里的毛笔递向他,裴君意伸手接过有些疑惑。 “昨日你作的那首诗,我听说了,写的很好。”姜阅说道,将桌上的宣纸拿开换了一张,旋即退开一步,将案几让给他,“我原是想写下来的,但正好你来了。” 言下之意是说让他写更合适吗? 裴君意愣了一下,回过头,看到姜阅对他微微点头,眼中的神色极其复杂……他抬手,示意裴君意动笔。 裴君意收回视线,俯身蘸墨,提笔挥毫。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他一句写下,姜阅也一句诵出。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诵完一句,又诵一句,姜阅看着裴君意,也看着宣纸上的文字,他手中毛笔挥舞间,字如游云,又似惊龙…… 第154章 夜雨 不去向裴君意道别,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单纯的她不想而已。 就像她手里这本书……这本《顺稗类钞》她已经看完了,况且也已经脏了,其实不应该带走的,扔了或是留在院子里都可以……可她偏偏带上了。 她其实应该想些什么——比如说,今后的事,或者,裴君意那首诗……但她却脑中空空,始终没有什么想法,唯一在想的,只有那日落入河里,他奋不顾身的跳入水中,将自己救起…… 那天他一身白衣,如往日那般……跃入水里,就像是仙人从天上缓缓而来,真的很好看—— 可惜那时候她一心一意只想着上辈子的事,把裴君意的脸给抓花了…… 他那时一定被吓了一跳! 陆疏桐抿抿唇,嘴角也不自觉的勾起。 如今想来,倒也算是有趣的回忆—— 轻轻靠着车窗,透过车帘的缝隙,陆疏桐看向车外。 四野里是一片漆黑,官道上,虫鸣声紧随着独行的马车走了一路。 有风吹过,树影婆娑间,她又想起了那日林间两人对坐。 那时她一心下棋,不思外物,终于得胜,可裴君意却说——昙花开了。 真是随性又洒脱…… 陆疏桐脸上的笑容变得柔和,她忽然有些改变主意了……她想要和他道别,她想要对裴君意说一声——“再见”。 但……马车行了一路,再要回头……不太好。 她特地这时候走,为的就是避免麻烦,若是此时回去,再要出来,可没有那么容易了。 …… 夜里,伴着几声滚雷,大雨侵盆,豆大的雨水从空中砸落,在街道上飞溅,雨声让整个江州城变得比白日还要喧嚣。 雨一直下到早晨也还没停,甚至就连丝毫减小的趋势都没有。 裴君意站在廊下,抬眼看着雨水击打在石板路上,溅起水花让门前变得白花花一片。 “公子。”小草弱弱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伞。”她说着,双手托举,将黑伞递过来。 “嗯,多谢。”对她笑了下,裴君意接过黑伞,撑开了走入雨中。 小草扶着门框,目送他走向院门,坐上马车离去,她又站了一刻,这才离开。 马车穿行很快到了惜山社学,因为下雨路上泥泞湿滑走不快,山下府学宫的牌坊下停了不少马车,有几个门童在门前疏导,告知学子们不要将马车驶入,在这里下车。 裴君意撑伞走下,越过牌坊走入,看到山门前一辆马车车轮陷入了泥坑里,挡在路上,一时半会应当是出不来了。 “今日雨真大,城里的河水水位都上涨了?” “下了一夜,必然涨了……” “应该不会发洪?” “那倒也不会……” 旁边学子们快步走来,交谈声传到耳中。 他没有在意,自顾自的走,那两位学子却注意到了他。 “咿,是裴十……” “听说,昨日方子良他们和偕行社的人因为他打起来……” “嗯?那岂不是红颜祸水……” “哈哈哈……瞎说什么呢你……” “不是吗?那是怎么回事……裴十公子。”那人问了一半,两人走到裴君意不远处,不好装作没看见,于是主动施礼道。 “裴十公子。”另一人也跟着施礼。 裴君意并不认识他们,但还是还礼,倒也并没戳破他们背后议论自己的事。 “……据说是后来官府的人来了,才收场的,好像还说裴十又写了一首诗……”两人走开,又接着说道。 “咿?他还敢写诗?” “是啊,我也好奇啊,先生都那样说了……他还敢写诗……听说还是首好诗,但具体写的什么就不知道了,那边全是酒楼食肆,没什么人带笔墨,只有酒楼掌柜的记下来了……事情发生到现在也才一晚上时间,口耳相传到我这里已经不知道他写的什么了……” 下雨的缘故,山门外没有学子逗留,行色匆匆很快走入社学。 裴君意也比往日走的要快,但却并没有往课堂去。 他绕过平时上课的厅堂,走了一段,停在了一间草堂前。 草堂前平整,石板铺就的地面上被雨水打湿,此刻看起来几分光滑,倒是不显得脏。 抬头看看天上的雨,又低下头看了看脚下沾满泥土的鞋,裴君意还是迈步走过去,在石板路上留下一排脚印。 站在屋檐下,裴君意收起黑伞,施礼道:“先生。” 外面雨水很大,脚步声也被雨声掩盖,草堂内,姜阅俯身站在案几前,提起毛笔,正要书写,听到声音,顿了顿。 人声在雨中响起,又穿过屋门变得有些不真切,姜阅并没听出是谁的声音。 “进来。”他说道,再次俯下身。 “是。”屋外人回应一声,推开屋门。 毛笔在宣纸上落下,余光看到走进草堂的少年,姜阅停下手里的动作,收回笔,抬起头。 “先生。”裴君意再次施礼,说道。 姜阅看着他,沉默一刻,抬起手招了招。 “来。” 他没有问裴君意为什么忽然过来找他,而是言简意赅,如此说道。 “是。”裴君意应声,抬步走到案几前停下。 “到这边来。”姜阅说道,示意裴君意走到他身旁。 裴君意再次应声是,绕到案几另一边。 姜阅把手里的毛笔递向他,裴君意伸手接过有些疑惑。 “昨日你作的那首诗,我听说了,写的很好。”姜阅说道,将桌上的宣纸拿开换了一张,旋即退开一步,将案几让给他,“我原是想写下来的,但正好你来了。” 言下之意是说让他写更合适吗? 裴君意愣了一下,回过头,看到姜阅对他微微点头,眼中的神色极其复杂……他抬手,示意裴君意动笔。 裴君意收回视线,俯身蘸墨,提笔挥毫。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他一句写下,姜阅也一句诵出。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诵完一句,又诵一句,姜阅看着裴君意,也看着宣纸上的文字,他手中毛笔挥舞间,字如游云,又似惊龙…… 第155章 奸猾之道 他的字很好,比以前还要好,姜阅看着他的诗、看着他写下的字,面上的神情几分欣慰。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裴君意写完,姜阅的声音随之落下。 “真是好诗。”他感叹道。 裴君意放下笔,听到先生的话,想到之前在山间,他也说了同样的话,且在说完后,就问了他是为何而读书,那时他说,为了明明理,而此时,这首诗,则又像是另一种回答。 “有此志向是好事,日后……”姜阅说道,默然一刻,又接着道:“当更用心读书。” 日后什么? 话只说了一半,裴君意垂下眼眸,并没多问,他施礼说道:“是,学生谨记。” 姜阅点了下头,问道:“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那日,是先生在山间的一席话将我点醒,学生一生难忘,以此入画,交给先生,谢先生授课之恩,也请先生以后继续督促……” 从怀里取出画轴,裴君意一面说着,一面双手奉上。 “奸猾之道。”姜阅皱眉说道,但还是伸手接过画轴,放到一旁,“说实话。” 江州先生能有如此名声,自然不是光靠死读书就能得到的,裴君意这样的话他当然不会信。 “是。”说好话被打断让他微微有些窘迫,裴君意应了声接着说道:“是因为我把先生送我的画卖了,心生愧疚,所以也画了一副送给先生,望先生原谅。” 沉默着看了他一刻,姜阅点了下头。 “嗯,画我收下了,去读。”他说道。 这意思是原谅他了,裴君意舒了口气,应了声是,施礼告退。 目送裴君意走出草堂,将门关上,姜阅这才收回视线,低下头,看向案几上的诗。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也曾是他的志向,只是,为父守孝三年,让他留在了江州……如今倒也该回去了。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抬手轻轻抚过宣纸,姜阅又看了一遍,这才将放在一旁的画轴拿起。 画轴很长,他徐徐展开,铺满整张案几。 裴君意的画在面前展现,姜阅看着它,双眼睁大,心底翻腾十分惊讶。 画轴上,草地上,石桌旁,小童在侍立,身穿青衫的自己手握书卷低头翻阅,一袭白衣的少年面向他,俯身施礼,长揖到底。旁边亭台耸立,有鸟儿站在其上,恍惚间还能听到叽叽喳喳的鸣叫声。阳光从天边斜照下来,照亮了崖边,却没能照亮悬崖对面一片嫩绿树林。 整幅画色彩绚丽,光暗分明,入画时,仿佛正巧有一阵风吹过,这过路的风也被他手里的笔带进画里。 落叶纷飞,五彩斑斓,画轴上,所有的一切跃然纸上,他好似能从画里听到那少年恭敬的喊声。 “先生——” 这正是那日山间悬崖边的情景。 裴君意的这幅画,不管是草地还是亭台石桌人物,亦或是远处山间的树木,一切都细致入微极近真实,但在真实的同时,却又并不匠气,反而,更能看出其中意境。 他的画形神兼备,气韵格调更是鲜明,已然自成一派…… 记得之前看他的画,就已登堂入室,那时想要指点已是勉强,没想到如今,已经胜了他不知多少…… 抬手抚上画轴,姜阅面上神情复杂,有欣慰,也有感慨。 看了看画,又侧头看向一旁的诗——他这学生,如今,已是书画诗三绝了。 静静看了一刻,姜阅把画轴卷好,又将裴君意适才写下诗句的宣纸拿起,放入怀里收好,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下油纸伞,余光看到书架上的旧书,停了一瞬,他收回目光,推开门,撑起伞走入雨幕。 将黑伞收好,裴君意走进课堂,原本嘈杂的厅堂似乎因为他的到来声音小了许多。 他在厅堂里穿过,途中看到了偕行社的学子们,他们偷偷打量着他,倒是没有再说些什么贬低的话,毕竟他们是为作诗而结社,亲疏远近是有,但大家都是读书人,好坏也分的清楚,裴君意昨日那首诗很好,他们自然不会强行抹黑。 偕行社那边惯常坐的座位上空了几个,不知道是昨日伤的重了,还是被长辈禁足管教了不能来…… 裴君意也没有过多在意,走到了课堂后面。 “君意,你来啦!”方子良挥手朝他打招呼。 “嗯,子良。”裴君意点点头,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君意我昨天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啊?”方子良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昨天的事指的当然就是结社了。 “还要想一想。”裴君意说道,低头将书本翻开。 “唉君意你想那么多干嘛,我们结社有百利而无一害……” 方子良趴在案几上,脑袋凑到他这边,絮絮叨叨,裴君意则低头看着手里的书,笑了笑并没回答他的话。 屋外,姜阅走到窗边,侧头看到屋内少年端坐,身形笔直,低头看着手里的书,神情专注又认真,旁边,方子良与他说着话,他却始终低着头,心无旁骛…… 收起伞,姜阅迈步跨过门槛,走入厅堂。 学子们看到先生来了,各自收声坐好,课堂里瞬间安静下来。 “先生好。”学子们纷纷喊道。 姜阅点点头,走到案几后坐下,台下学子们抬头看着他,面上神色各异。 窗外雨声未歇,室内安静一片。 默然一刻,姜阅在台下扫视一遍,缓缓开口,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这是起头让他们朗诵了。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学子们纷纷开口,有快有慢,片刻后,渐渐变为齐声诵读。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而近道矣……” 屋外大雨如银河倒泻,屋内,学子们的朗读声回荡。 第155章 奸猾之道 他的字很好,比以前还要好,姜阅看着他的诗、看着他写下的字,面上的神情几分欣慰。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裴君意写完,姜阅的声音随之落下。 “真是好诗。”他感叹道。 裴君意放下笔,听到先生的话,想到之前在山间,他也说了同样的话,且在说完后,就问了他是为何而读书,那时他说,为了明明理,而此时,这首诗,则又像是另一种回答。 “有此志向是好事,日后……”姜阅说道,默然一刻,又接着道:“当更用心读书。” 日后什么? 话只说了一半,裴君意垂下眼眸,并没多问,他施礼说道:“是,学生谨记。” 姜阅点了下头,问道:“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那日,是先生在山间的一席话将我点醒,学生一生难忘,以此入画,交给先生,谢先生授课之恩,也请先生以后继续督促……” 从怀里取出画轴,裴君意一面说着,一面双手奉上。 “奸猾之道。”姜阅皱眉说道,但还是伸手接过画轴,放到一旁,“说实话。” 江州先生能有如此名声,自然不是光靠死读书就能得到的,裴君意这样的话他当然不会信。 “是。”说好话被打断让他微微有些窘迫,裴君意应了声接着说道:“是因为我把先生送我的画卖了,心生愧疚,所以也画了一副送给先生,望先生原谅。” 沉默着看了他一刻,姜阅点了下头。 “嗯,画我收下了,去读。”他说道。 这意思是原谅他了,裴君意舒了口气,应了声是,施礼告退。 目送裴君意走出草堂,将门关上,姜阅这才收回视线,低下头,看向案几上的诗。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也曾是他的志向,只是,为父守孝三年,让他留在了江州……如今倒也该回去了。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抬手轻轻抚过宣纸,姜阅又看了一遍,这才将放在一旁的画轴拿起。 画轴很长,他徐徐展开,铺满整张案几。 裴君意的画在面前展现,姜阅看着它,双眼睁大,心底翻腾十分惊讶。 画轴上,草地上,石桌旁,小童在侍立,身穿青衫的自己手握书卷低头翻阅,一袭白衣的少年面向他,俯身施礼,长揖到底。旁边亭台耸立,有鸟儿站在其上,恍惚间还能听到叽叽喳喳的鸣叫声。阳光从天边斜照下来,照亮了崖边,却没能照亮悬崖对面一片嫩绿树林。 整幅画色彩绚丽,光暗分明,入画时,仿佛正巧有一阵风吹过,这过路的风也被他手里的笔带进画里。 落叶纷飞,五彩斑斓,画轴上,所有的一切跃然纸上,他好似能从画里听到那少年恭敬的喊声。 “先生——” 这正是那日山间悬崖边的情景。 裴君意的这幅画,不管是草地还是亭台石桌人物,亦或是远处山间的树木,一切都细致入微极近真实,但在真实的同时,却又并不匠气,反而,更能看出其中意境。 他的画形神兼备,气韵格调更是鲜明,已然自成一派…… 记得之前看他的画,就已登堂入室,那时想要指点已是勉强,没想到如今,已经胜了他不知多少…… 抬手抚上画轴,姜阅面上神情复杂,有欣慰,也有感慨。 看了看画,又侧头看向一旁的诗——他这学生,如今,已是书画诗三绝了。 静静看了一刻,姜阅把画轴卷好,又将裴君意适才写下诗句的宣纸拿起,放入怀里收好,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下油纸伞,余光看到书架上的旧书,停了一瞬,他收回目光,推开门,撑起伞走入雨幕。 将黑伞收好,裴君意走进课堂,原本嘈杂的厅堂似乎因为他的到来声音小了许多。 他在厅堂里穿过,途中看到了偕行社的学子们,他们偷偷打量着他,倒是没有再说些什么贬低的话,毕竟他们是为作诗而结社,亲疏远近是有,但大家都是读书人,好坏也分的清楚,裴君意昨日那首诗很好,他们自然不会强行抹黑。 偕行社那边惯常坐的座位上空了几个,不知道是昨日伤的重了,还是被长辈禁足管教了不能来…… 裴君意也没有过多在意,走到了课堂后面。 “君意,你来啦!”方子良挥手朝他打招呼。 “嗯,子良。”裴君意点点头,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君意我昨天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啊?”方子良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昨天的事指的当然就是结社了。 “还要想一想。”裴君意说道,低头将书本翻开。 “唉君意你想那么多干嘛,我们结社有百利而无一害……” 方子良趴在案几上,脑袋凑到他这边,絮絮叨叨,裴君意则低头看着手里的书,笑了笑并没回答他的话。 屋外,姜阅走到窗边,侧头看到屋内少年端坐,身形笔直,低头看着手里的书,神情专注又认真,旁边,方子良与他说着话,他却始终低着头,心无旁骛…… 收起伞,姜阅迈步跨过门槛,走入厅堂。 学子们看到先生来了,各自收声坐好,课堂里瞬间安静下来。 “先生好。”学子们纷纷喊道。 姜阅点点头,走到案几后坐下,台下学子们抬头看着他,面上神色各异。 窗外雨声未歇,室内安静一片。 默然一刻,姜阅在台下扫视一遍,缓缓开口,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这是起头让他们朗诵了。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学子们纷纷开口,有快有慢,片刻后,渐渐变为齐声诵读。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而近道矣……” 屋外大雨如银河倒泻,屋内,学子们的朗读声回荡。 第156章 听雨 豆大的雨水从空中跌落,雨声哗啦啦的响起,将课堂里学子们的诵读声淹没,姜阅坐在案几后,从怀里取出画轴放到案几上,旋即又把宣纸放到一旁。 学子们的读书声夹杂着屋外的雨声在室内回荡,姜阅的视线在学子们脸上扫视一圈,在裴君意脸上停了片刻,他站起身。 他抬起手向下压了压,厅内学子们看到姜阅的动作停下了朗读,面上,或是疑惑不解,或是竖耳聆听,神色各异。 他将案几上的画轴拿起,徐徐展开,坐在课堂后面的裴君意一眼认出那是适才自己送给先生的画,他微微愣了下,就听姜阅说道:“这是裴君意送我的画。” 他说完,转身将画挂在身后的墙上,让厅内学子们都能看到。 按理说这时候应该等他们看清了画再接着说些什么,但姜阅并没有,他从桌上又拿起一张宣纸。 “这是裴君意昨日写的诗。”他解释一句,走到第一排学子面前,将宣纸放到他案几上……这是要让他们传阅了…… 学子低头看诗,姜阅继续迈步在学子间穿行,口中高声诵道:“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学子们的视线跟着姜阅的步伐,缓缓移动,最终停在那少年身上,裴君意一袭青衫默然抬头,俊朗的面上神情有些复杂,看起来是有些惊讶……他们也觉得惊讶——是惊讶于他写的诗,也是对先生这样做感到惊讶。 姜阅一面念诵一面行走,至此走到厅堂后,低头看了一眼裴君意,眼中尽是欣慰,旋即转身抬头,又接着高声诵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诗作诵完,他又站回案几后,转身看着众人,沉默一刻,姜阅说道:“今日不授课,诸位,静坐听雨。” 话音落下,姜阅坐回案几后,课堂里安静一片,只有屋外的雨声在众人耳边响个不停。 宣纸在学子间传阅,看过的学子先是惊讶于这首诗的好,而后又惊讶于宣纸上的字,碍于先生适才说的静坐听雨,他们心下赞叹,忍不住交谈两句,也只是低声。 当然也不止是因为诗和字而赞叹,还有因为墙上那幅画而赞叹的……只不过要少一些,因为坐在远处的看不见。 宣纸很快传到偕行社这边。这首诗他们大都昨日便听过了,现在传过来,许多看都不看便传给下一人。 “咿,这字……” 直到有人看了,发出感叹,他们听到声音,才又看过去。 “这字真好,不知是谁写的……”那人与身边人交谈起来,旋即又转向另一边,“文玉你看……” 他要给旁边的林文玉看,旁边另一个偕行社的学子连忙拉住他,将昨日的事说了,那人昨日没去,也没有人告诉他,他这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讪讪,却看到案几上的宣纸不知何时已经被林文玉拿去了,道歉也不是,不道歉也不是,他只好偏过脑袋装作无事发生。 低头看着宣纸上那首诗,林文玉咬牙,放在腿上的双手也用力攥紧。 为什么都说他好,凭什么所有人都喜欢他—— 长辈们喜欢他、那些无知的女孩子们也喜欢他…… 陆疏桐也喜欢他……就连先生也这样偏袒他。 如此帮裴君意出头,可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先生这样做,他可还有半分颜面—— 抬起头,林文玉看向了台上闭目养神的先生,也看到了他身后墙上挂着的画。 拳头攥得更紧,牙齿也被他咬的嘎吱作响,抓起桌上的宣纸,随手拍在旁边那人案几上,林文玉垂下视线,暗暗发誓,定要让他们刮目相看,也定要让他们后悔今日这般折辱他。 “君意,你说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注意到先生闭着眼,方子良凑过来,低声向裴君意问道:“这算是帮咱们撑腰、给咱们出头吗?” 裴君意坐在案几后,身形笔直如松,同样闭着眼,好似没有听到他的问题。 他没有说话,方子良却并不在意,忽然想到什么,看向他,笑着说道:“唉君意,先生是不是收了你的银子……” “不然先生怎么会替你说话……”他说道,看着裴君意始终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方子良又接着好奇的问他:“君意你干嘛呢?不会是睡着了?” 不说话他也会一直说个不停,没办法,裴君意总算睁开眼,看向他。 “听雨。”裴君意说道。 听雨?为什么要听雨,雨有什么可听的…… 这样想着方子良还是闭上了嘴,微微低头仔细听着屋外的雨声——雨声密集,有雨水砸到瓦片的声音、有雨水拍打树叶的声音,还有落在水面上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结合在一起,像是一曲最美好的乐章…… 这样的声音比之江州城里最好的乐师弹奏的曲子还要好听得多…… 嗯,这是很好听,但裴君意为什么要让他听雨…… 想到这里,方子良愣了一下,旋即恍然。 裴君意说的听雨,是回答他之前问的干嘛呢……不是让他听雨。 不过,他也不是问他在干嘛,而是问他为什么不说话…… 他又抬起头,看向裴君意,注意到他也在看着自己,眼里有疑问也有无奈…… 无奈吗? 方子良在心里笑了下。 “君意,结社的事儿想好了吗?”他又问道。 说那么多还是想要问这个吗…… 裴君意叹口气,说道:“子良,你为什么想要结社?” 当然是因为想要像林文玉那样……不对……也不是想要像林文玉那样——那他为什么想要结社……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其实,以少年人的心理,大约只是想要大家一起结社,一起做事,这样的感觉会让他们觉得很好。 这个问题把方子良问住了,裴君意见此,正要移开视线,却见他笑了笑,洒脱道:“这个我还没有想好,反正以后总会明白的……” 与其说他这是洒脱,倒不如说是随性而为…… “那先不说这个,说起昨日的事,我今早听说了件事,也是昨日发生的,而且也是与你有关的……” 第156章 听雨 豆大的雨水从空中跌落,雨声哗啦啦的响起,将课堂里学子们的诵读声淹没,姜阅坐在案几后,从怀里取出画轴放到案几上,旋即又把宣纸放到一旁。 学子们的读书声夹杂着屋外的雨声在室内回荡,姜阅的视线在学子们脸上扫视一圈,在裴君意脸上停了片刻,他站起身。 他抬起手向下压了压,厅内学子们看到姜阅的动作停下了朗读,面上,或是疑惑不解,或是竖耳聆听,神色各异。 他将案几上的画轴拿起,徐徐展开,坐在课堂后面的裴君意一眼认出那是适才自己送给先生的画,他微微愣了下,就听姜阅说道:“这是裴君意送我的画。” 他说完,转身将画挂在身后的墙上,让厅内学子们都能看到。 按理说这时候应该等他们看清了画再接着说些什么,但姜阅并没有,他从桌上又拿起一张宣纸。 “这是裴君意昨日写的诗。”他解释一句,走到第一排学子面前,将宣纸放到他案几上……这是要让他们传阅了…… 学子低头看诗,姜阅继续迈步在学子间穿行,口中高声诵道:“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学子们的视线跟着姜阅的步伐,缓缓移动,最终停在那少年身上,裴君意一袭青衫默然抬头,俊朗的面上神情有些复杂,看起来是有些惊讶……他们也觉得惊讶——是惊讶于他写的诗,也是对先生这样做感到惊讶。 姜阅一面念诵一面行走,至此走到厅堂后,低头看了一眼裴君意,眼中尽是欣慰,旋即转身抬头,又接着高声诵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诗作诵完,他又站回案几后,转身看着众人,沉默一刻,姜阅说道:“今日不授课,诸位,静坐听雨。” 话音落下,姜阅坐回案几后,课堂里安静一片,只有屋外的雨声在众人耳边响个不停。 宣纸在学子间传阅,看过的学子先是惊讶于这首诗的好,而后又惊讶于宣纸上的字,碍于先生适才说的静坐听雨,他们心下赞叹,忍不住交谈两句,也只是低声。 当然也不止是因为诗和字而赞叹,还有因为墙上那幅画而赞叹的……只不过要少一些,因为坐在远处的看不见。 宣纸很快传到偕行社这边。这首诗他们大都昨日便听过了,现在传过来,许多看都不看便传给下一人。 “咿,这字……” 直到有人看了,发出感叹,他们听到声音,才又看过去。 “这字真好,不知是谁写的……”那人与身边人交谈起来,旋即又转向另一边,“文玉你看……” 他要给旁边的林文玉看,旁边另一个偕行社的学子连忙拉住他,将昨日的事说了,那人昨日没去,也没有人告诉他,他这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讪讪,却看到案几上的宣纸不知何时已经被林文玉拿去了,道歉也不是,不道歉也不是,他只好偏过脑袋装作无事发生。 低头看着宣纸上那首诗,林文玉咬牙,放在腿上的双手也用力攥紧。 为什么都说他好,凭什么所有人都喜欢他—— 长辈们喜欢他、那些无知的女孩子们也喜欢他…… 陆疏桐也喜欢他……就连先生也这样偏袒他。 如此帮裴君意出头,可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先生这样做,他可还有半分颜面—— 抬起头,林文玉看向了台上闭目养神的先生,也看到了他身后墙上挂着的画。 拳头攥得更紧,牙齿也被他咬的嘎吱作响,抓起桌上的宣纸,随手拍在旁边那人案几上,林文玉垂下视线,暗暗发誓,定要让他们刮目相看,也定要让他们后悔今日这般折辱他。 “君意,你说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注意到先生闭着眼,方子良凑过来,低声向裴君意问道:“这算是帮咱们撑腰、给咱们出头吗?” 裴君意坐在案几后,身形笔直如松,同样闭着眼,好似没有听到他的问题。 他没有说话,方子良却并不在意,忽然想到什么,看向他,笑着说道:“唉君意,先生是不是收了你的银子……” “不然先生怎么会替你说话……”他说道,看着裴君意始终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方子良又接着好奇的问他:“君意你干嘛呢?不会是睡着了?” 不说话他也会一直说个不停,没办法,裴君意总算睁开眼,看向他。 “听雨。”裴君意说道。 听雨?为什么要听雨,雨有什么可听的…… 这样想着方子良还是闭上了嘴,微微低头仔细听着屋外的雨声——雨声密集,有雨水砸到瓦片的声音、有雨水拍打树叶的声音,还有落在水面上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结合在一起,像是一曲最美好的乐章…… 这样的声音比之江州城里最好的乐师弹奏的曲子还要好听得多…… 嗯,这是很好听,但裴君意为什么要让他听雨…… 想到这里,方子良愣了一下,旋即恍然。 裴君意说的听雨,是回答他之前问的干嘛呢……不是让他听雨。 不过,他也不是问他在干嘛,而是问他为什么不说话…… 他又抬起头,看向裴君意,注意到他也在看着自己,眼里有疑问也有无奈…… 无奈吗? 方子良在心里笑了下。 “君意,结社的事儿想好了吗?”他又问道。 说那么多还是想要问这个吗…… 裴君意叹口气,说道:“子良,你为什么想要结社?” 当然是因为想要像林文玉那样……不对……也不是想要像林文玉那样——那他为什么想要结社……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其实,以少年人的心理,大约只是想要大家一起结社,一起做事,这样的感觉会让他们觉得很好。 这个问题把方子良问住了,裴君意见此,正要移开视线,却见他笑了笑,洒脱道:“这个我还没有想好,反正以后总会明白的……” 与其说他这是洒脱,倒不如说是随性而为…… “那先不说这个,说起昨日的事,我今早听说了件事,也是昨日发生的,而且也是与你有关的……” 第157章 亲事 又和他有关? 裴君意挑眉看他,问道:“什么事?” 方子良笑容揶揄,又凑近他一些,说道:“是那个当众说喜欢你的陆神医……她昨日又治好了一个‘不治之症’,如今,这神医之名可是坐实了,坊间都说她是神仙授法,能起死回生呢!” 这样啊……倒是并不觉得意外,从她说出“非不治之症不治”时就能预想到了。 “怎么样啊?君意,你要是娶了这陆神医,以后可是长命百岁了。”方子良说道 娶陆疏桐? 方子良这样说、这样想是以为陆疏桐喜欢他,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她喜欢裴君意的传闻起源于那次给他治脸上的伤,而那时到底是为什么帮他治,裴君意最清楚不过…… 陆疏桐对他没有男女之情,裴君意虽然欣赏陆疏桐,但也同样没往那方面想过……只是把她当作朋友而已。 裴君意摇了摇头,没和他解释,而是说道:“我要结亲还早得很,年前上门说亲的媒人都被我母亲随口打发了,说是要等我进士及第以后再考虑婚事。” 这样的话还真是早得很……就算他明年二月考中,那也才开始议亲,至于之后的下定交换庚帖再到择良日结亲,那都是两三年后的事情了…… 方子良看着他,有些羡慕。 注意到他的目光,此时说的又是结亲这样的终身大事,裴君意作为少年人,同样也会好奇。 “那子良你呢?有人上门说亲了吗?”他问道。 “有啊……”他叹口气,将凑过来的身子收回去,只手撑着脑袋,却将脸撇向另一边。 看来是有烦恼了…… 这少年人的心事啊…… 裴君意笑了笑,收回目光。 少了方子良的声音,周围安静下来,耳边只有雨声回荡。 先生说,今日不授课,静坐听雨。 对于裴君意来说,就这样静坐下来,什么也不做,只是听雨,感觉很好……而且,也的确是难得的体验。 裴君意的坐姿变得随意,他闭上眼,听着屋外雨水击打树叶、瓦片、地板,裴君意仿佛置身于屋檐下,眼前草木茂盛,雨水落在上面,发出悦耳的声响。 这样的感觉让他觉得惬意,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京城郊外的留云寺。 那日,也是这样的大雨,也是这样的静坐。 屋内屏风隔绝视线,他与楚姝对坐,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他们的对话很短,但却一同坐到了雨停。 他们同处于一个屋檐下,相处的时间并不短,可是,这大部分的时间,却总是在沉默中度过。 …… 今日雨很大,从昨夜一直下到此时,惜山社学的学子们静坐听雨,心生惬意,而在江州城里的另一群人看着眼前的雨,却只觉得愤恨。 巷子里,有衣衫褴褛的乞丐、有酒楼跑堂的伙计,也有下人打扮的小厮,他们的身份各不相同,衣着自然也是不同,但相同的是,他们都跪在地上……而在他们跪拜的方向,则是一扇敞开的院门。 穿着打满补丁的衣裳,胡子拉碴的男人穿过空旷的院子,踏上台阶,走入屋内,绕过那扇屏风,入眼的只有两张案几以及其下的蒲团。 除此以外,屋内一片空空。 男人咬牙,转身迈步出了屋门,又查看了其他房间,除了书房还剩下一个书架外,其余房间,全部空无一物。 雨水将男人的头发、衣衫全部打湿,可他却无暇顾及这些。 走出院门,看着巷子里跪了一片的男人们,他咬牙开口,声音中充满怒意。 “人呢?”他问道。 “不,不知道……”跪在他面前乞丐模样的男人结结巴巴道。 “废物!”男人气急,抬脚将乞丐踹翻。 倒在地上,乞丐连忙爬起来,以头碰地,连声说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但又顾及到此时人手有限,不能杀他,只能再骂一声道:“废物。” 尤不解气,男人再次将他踹倒,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脚,乞丐也知道已经逃过一劫,再次叩首道:“谢大人饶命、谢大人饶命。” 男人皱眉,正要说话,就在这时,巷外马蹄踏过街上雨水的声音传到他耳中。 他转头看去,看到一人骑马冲过雨幕,进入巷子里,在他不远处拉住缰绳。 马儿嘶鸣一声,扬起前蹄又重重落下,而后稳稳停住,翻身下马,来人朝男人恭敬施礼。 “大人。”他说道。 “查到她往哪里去了吗?”男人问道。 那人低下头,没敢看他。 “没查到……”他说着,感觉到此时凝滞到几乎无法呼吸的氛围,连忙解释道:“她们是连夜走的,半夜下的大雨把所有痕迹都给冲散了……” 男人看着他,似是接受了他的说法,并未指责他,而是问道:“城门那边怎么说?” “昨夜出城的马车很多,可能都是陆疏桐安排的……雨水冲刷也没了踪迹,想要分辨做得那辆已是不易,还要再追查出她的行踪,这就更难了,一时半会儿恐怕……” 男人垂下的双手攥紧,心下愤恨,一把将来人腰侧的长剑抽出,转身再次将乞丐踹倒。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 男人一剑劈下,乞丐的哭喊声戛然而止,鲜血飞溅,巷子里地上的雨水被染红一片。 见此情形,跪在地上的其他人纷纷叩首,嘴里连忙喊道:“大人息怒啊、大人息怒啊……” 骑马而来的那人也跟着跪下,跟着说道:“大人息怒。”话语间有些颤抖。 “哼!一群废物。”重重的哼了声,男人将长剑收回那人腰间悬挂的剑鞘,恨声说道:“用尽一切手段,不管如何,找到她们!” “是!”巷子里,众人俯身应道,片刻后,起身,各自散开。 男人站在院门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院门大开,院内空空,一眼望去还能看到前方敞开的房间里也是空的。 “如鼠之辈,倒是爽利。”他愤愤说道。 …… 第157章 亲事 又和他有关? 裴君意挑眉看他,问道:“什么事?” 方子良笑容揶揄,又凑近他一些,说道:“是那个当众说喜欢你的陆神医……她昨日又治好了一个‘不治之症’,如今,这神医之名可是坐实了,坊间都说她是神仙授法,能起死回生呢!” 这样啊……倒是并不觉得意外,从她说出“非不治之症不治”时就能预想到了。 “怎么样啊?君意,你要是娶了这陆神医,以后可是长命百岁了。”方子良说道 娶陆疏桐? 方子良这样说、这样想是以为陆疏桐喜欢他,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她喜欢裴君意的传闻起源于那次给他治脸上的伤,而那时到底是为什么帮他治,裴君意最清楚不过…… 陆疏桐对他没有男女之情,裴君意虽然欣赏陆疏桐,但也同样没往那方面想过……只是把她当作朋友而已。 裴君意摇了摇头,没和他解释,而是说道:“我要结亲还早得很,年前上门说亲的媒人都被我母亲随口打发了,说是要等我进士及第以后再考虑婚事。” 这样的话还真是早得很……就算他明年二月考中,那也才开始议亲,至于之后的下定交换庚帖再到择良日结亲,那都是两三年后的事情了…… 方子良看着他,有些羡慕。 注意到他的目光,此时说的又是结亲这样的终身大事,裴君意作为少年人,同样也会好奇。 “那子良你呢?有人上门说亲了吗?”他问道。 “有啊……”他叹口气,将凑过来的身子收回去,只手撑着脑袋,却将脸撇向另一边。 看来是有烦恼了…… 这少年人的心事啊…… 裴君意笑了笑,收回目光。 少了方子良的声音,周围安静下来,耳边只有雨声回荡。 先生说,今日不授课,静坐听雨。 对于裴君意来说,就这样静坐下来,什么也不做,只是听雨,感觉很好……而且,也的确是难得的体验。 裴君意的坐姿变得随意,他闭上眼,听着屋外雨水击打树叶、瓦片、地板,裴君意仿佛置身于屋檐下,眼前草木茂盛,雨水落在上面,发出悦耳的声响。 这样的感觉让他觉得惬意,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京城郊外的留云寺。 那日,也是这样的大雨,也是这样的静坐。 屋内屏风隔绝视线,他与楚姝对坐,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他们的对话很短,但却一同坐到了雨停。 他们同处于一个屋檐下,相处的时间并不短,可是,这大部分的时间,却总是在沉默中度过。 …… 今日雨很大,从昨夜一直下到此时,惜山社学的学子们静坐听雨,心生惬意,而在江州城里的另一群人看着眼前的雨,却只觉得愤恨。 巷子里,有衣衫褴褛的乞丐、有酒楼跑堂的伙计,也有下人打扮的小厮,他们的身份各不相同,衣着自然也是不同,但相同的是,他们都跪在地上……而在他们跪拜的方向,则是一扇敞开的院门。 穿着打满补丁的衣裳,胡子拉碴的男人穿过空旷的院子,踏上台阶,走入屋内,绕过那扇屏风,入眼的只有两张案几以及其下的蒲团。 除此以外,屋内一片空空。 男人咬牙,转身迈步出了屋门,又查看了其他房间,除了书房还剩下一个书架外,其余房间,全部空无一物。 雨水将男人的头发、衣衫全部打湿,可他却无暇顾及这些。 走出院门,看着巷子里跪了一片的男人们,他咬牙开口,声音中充满怒意。 “人呢?”他问道。 “不,不知道……”跪在他面前乞丐模样的男人结结巴巴道。 “废物!”男人气急,抬脚将乞丐踹翻。 倒在地上,乞丐连忙爬起来,以头碰地,连声说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但又顾及到此时人手有限,不能杀他,只能再骂一声道:“废物。” 尤不解气,男人再次将他踹倒,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脚,乞丐也知道已经逃过一劫,再次叩首道:“谢大人饶命、谢大人饶命。” 男人皱眉,正要说话,就在这时,巷外马蹄踏过街上雨水的声音传到他耳中。 他转头看去,看到一人骑马冲过雨幕,进入巷子里,在他不远处拉住缰绳。 马儿嘶鸣一声,扬起前蹄又重重落下,而后稳稳停住,翻身下马,来人朝男人恭敬施礼。 “大人。”他说道。 “查到她往哪里去了吗?”男人问道。 那人低下头,没敢看他。 “没查到……”他说着,感觉到此时凝滞到几乎无法呼吸的氛围,连忙解释道:“她们是连夜走的,半夜下的大雨把所有痕迹都给冲散了……” 男人看着他,似是接受了他的说法,并未指责他,而是问道:“城门那边怎么说?” “昨夜出城的马车很多,可能都是陆疏桐安排的……雨水冲刷也没了踪迹,想要分辨做得那辆已是不易,还要再追查出她的行踪,这就更难了,一时半会儿恐怕……” 男人垂下的双手攥紧,心下愤恨,一把将来人腰侧的长剑抽出,转身再次将乞丐踹倒。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 男人一剑劈下,乞丐的哭喊声戛然而止,鲜血飞溅,巷子里地上的雨水被染红一片。 见此情形,跪在地上的其他人纷纷叩首,嘴里连忙喊道:“大人息怒啊、大人息怒啊……” 骑马而来的那人也跟着跪下,跟着说道:“大人息怒。”话语间有些颤抖。 “哼!一群废物。”重重的哼了声,男人将长剑收回那人腰间悬挂的剑鞘,恨声说道:“用尽一切手段,不管如何,找到她们!” “是!”巷子里,众人俯身应道,片刻后,起身,各自散开。 男人站在院门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院门大开,院内空空,一眼望去还能看到前方敞开的房间里也是空的。 “如鼠之辈,倒是爽利。”他愤愤说道。 …… 第158章 作文 窗外雨水淅淅沥沥,屋内姜阅从学生手里接过宣纸。 将宣纸收好,又把适才挂在墙上的画摘下来,姜阅面向社学的学生们。 “今日散学了。”他说道,“以后,我不再是惜山社学的先生了,你们……早些回家。” 听到散学,学生们高兴的站起来,可,又听到姜阅之后的话,他们一个个愣在当场。 不再是惜山社学的先生…… 这是什么意思? 裴君意看着姜阅,微微怔住。 “先生……” “先生为何……” 堂内安静一刻,旋即又被学子们的疑问声填满,姜阅看着他们抬抬手示意有话要说,学子们见状纷纷闭上了嘴,压下心里的疑惑。 “我要走了……我要离开江州,去京城国子监授课。”姜阅说着,看着众人脸上的神情变换。 他们由最初的惊讶不解,变成了不舍。 国子监当然比惜山社学要好,先生以前就在国子监授课,如今再回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此,学生们是有不舍,但并不觉得惊讶,也没有什么可不解的。 “先生……” “先生您何日启程,我们送先生……” 学子们的说话声再次响起,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们并没有急切嘈杂的询问,而是一句一句缓缓的问。 “何时启程还未定下,你们专心读书,不用送我……”姜阅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回答,如同往日回答学生们学问上的问题,不疾不徐,只是,当学生们说起要为先生送行时,总是被他拒绝,并被告诫当用心读书之类的。 “好了,今日已经散学了,你们早些回家。”姜阅说道,抬起头,越过人群看见了裴君意。 “裴十,你跟我来一下。”他说道。 “是。”裴君意施礼应声,拿上东西跟姜阅一同走出去。 “先生要走了啊……”苏言清叹道,站到方子良身旁。 “嗯。”点点头,方子良答应一声,看起来有些兴致缺缺。 “嗯?你居然也会因为先生要走觉得难过?”苏言清惊讶道,言语中有些打趣的意味。 方子良反驳道:“难过个头!” 说了一句觉得不对,他又接着说道:“我当然会因为先生要走难过,但现在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苏言清问道。 “哎……”方子良叹口气,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我的事不急,先去看看先生要和君意说什么。” 苏言清看着他,知道他不想说,有心想要追问,但也同样好奇先生会和裴君意说什么。 “嗯,也好。”他点了下头,说道。 撑伞走在雨下,裴君意跟在姜阅身后,远远看到草堂。 在屋檐下将伞收好,两人迈步走进屋里。 “坐。”姜阅说道,示意裴君意坐到一旁案几后,自己也做到了对面。 裴君意应声是坐下,等候先生开口。 草堂里,姜阅与他对坐,听着屋外的雨声似乎并不急着开口。 坐在蒲团上,裴君意身形笔直,低头垂目,同样也不急着催促。 姜阅看着他,默然一刻,说道:“用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写一篇文。” 《论语》啊…… 裴君意愣了一下,原以为先生这个时候叫他来是有什么事要说,没想到居然是要考校他。 是有些惊讶,但他没有多想,也没有多说,应声是,取出笔墨纸砚,思索片刻,蘸墨挥毫。 屋外方子良几人趴在窗棂边,听到屋内先生的话,互相看了看。 “这是……”其中一个学子说道,话语中,有些不确定,“开小灶吗?” 几人闻言,神色古怪,一旁的方子良偷偷推开窗户朝里看,听到了同伴的声音,却没注意他说什么。 “怎么了?”他回过头看到几人古怪的神色,问道。 “没什么……”几人连忙摇头。 方子良也不在意,说道:“君意他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我们先走。” “嗯,走走……” “说起来,昨日回去后你们家里说什么了吗……” “我父亲说,维护朋友是好事,但要注意分寸……” “我父亲也是这样说的……” “我祖父夸我做得好……” 几人说笑着离开,草堂内,裴君意始终伏案书写。 屋外的雨声渐渐变小,片刻后彻底消失,只有房檐上雨水滴落砸到地上的声音不时响起。 裴君意起身,将写好的文章递向姜阅。 “先生,我写完了。”他说道。 “嗯。”姜阅点头,伸手接过,等到看完后,将文章在桌上放好,抬起头看向裴君意,说道:“大有进益,章法精妙,但仍需多练……” “日后跟着王先生,用心进学,莫要懈怠。”他顿了顿,接着说道。 “是,谢先生教诲,学生谨记。”裴君意施礼说道,旋即又抬起头,看向姜阅,“先生何日启程?” 这样问是要送行了…… 适才其他的学子们也问过了,他没有说,裴君意也在场,此时又问,是觉得自己在他眼里有所不同,不告诉其他人,但会告诉他吗…… 姜阅平静的看着他,说道:“后日。” 裴君意点头,姜阅补充道:“不要告诉其他人。” “是。”应了一声,裴君意施礼,姜阅看他一刻,摆摆手,说道:“回家去。” 裴君意告辞离去,姜阅坐在草堂里,拿起手里的旧书,低头看了一刻,却又起身,出了房门,走到山间,低头朝山下看去,能看到远处一个青衫人影越过山门走在山脚下……马车里一个小丫头跑出来,接过他手里的黑伞,两人一同坐进车厢,马车驶动,渐行渐远,姜阅看着,片刻后收回目光,走回草堂。 坐在车厢里,裴君意掀起车帘子朝身后看去,只能看到惜山耸立,远远的望着,只见一片嫩绿,此时乌云遮天蔽日,天地间一片昏暗,车轱辘碾过泥泞的道路,留下长长的痕迹。 裴君意收回视线,看着眼前,小草端坐在对面,注意到他的视线,低下了头。 第158章 作文 窗外雨水淅淅沥沥,屋内姜阅从学生手里接过宣纸。 将宣纸收好,又把适才挂在墙上的画摘下来,姜阅面向社学的学生们。 “今日散学了。”他说道,“以后,我不再是惜山社学的先生了,你们……早些回家。” 听到散学,学生们高兴的站起来,可,又听到姜阅之后的话,他们一个个愣在当场。 不再是惜山社学的先生…… 这是什么意思? 裴君意看着姜阅,微微怔住。 “先生……” “先生为何……” 堂内安静一刻,旋即又被学子们的疑问声填满,姜阅看着他们抬抬手示意有话要说,学子们见状纷纷闭上了嘴,压下心里的疑惑。 “我要走了……我要离开江州,去京城国子监授课。”姜阅说着,看着众人脸上的神情变换。 他们由最初的惊讶不解,变成了不舍。 国子监当然比惜山社学要好,先生以前就在国子监授课,如今再回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此,学生们是有不舍,但并不觉得惊讶,也没有什么可不解的。 “先生……” “先生您何日启程,我们送先生……” 学子们的说话声再次响起,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们并没有急切嘈杂的询问,而是一句一句缓缓的问。 “何时启程还未定下,你们专心读书,不用送我……”姜阅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回答,如同往日回答学生们学问上的问题,不疾不徐,只是,当学生们说起要为先生送行时,总是被他拒绝,并被告诫当用心读书之类的。 “好了,今日已经散学了,你们早些回家。”姜阅说道,抬起头,越过人群看见了裴君意。 “裴十,你跟我来一下。”他说道。 “是。”裴君意施礼应声,拿上东西跟姜阅一同走出去。 “先生要走了啊……”苏言清叹道,站到方子良身旁。 “嗯。”点点头,方子良答应一声,看起来有些兴致缺缺。 “嗯?你居然也会因为先生要走觉得难过?”苏言清惊讶道,言语中有些打趣的意味。 方子良反驳道:“难过个头!” 说了一句觉得不对,他又接着说道:“我当然会因为先生要走难过,但现在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苏言清问道。 “哎……”方子良叹口气,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我的事不急,先去看看先生要和君意说什么。” 苏言清看着他,知道他不想说,有心想要追问,但也同样好奇先生会和裴君意说什么。 “嗯,也好。”他点了下头,说道。 撑伞走在雨下,裴君意跟在姜阅身后,远远看到草堂。 在屋檐下将伞收好,两人迈步走进屋里。 “坐。”姜阅说道,示意裴君意坐到一旁案几后,自己也做到了对面。 裴君意应声是坐下,等候先生开口。 草堂里,姜阅与他对坐,听着屋外的雨声似乎并不急着开口。 坐在蒲团上,裴君意身形笔直,低头垂目,同样也不急着催促。 姜阅看着他,默然一刻,说道:“用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写一篇文。” 《论语》啊…… 裴君意愣了一下,原以为先生这个时候叫他来是有什么事要说,没想到居然是要考校他。 是有些惊讶,但他没有多想,也没有多说,应声是,取出笔墨纸砚,思索片刻,蘸墨挥毫。 屋外方子良几人趴在窗棂边,听到屋内先生的话,互相看了看。 “这是……”其中一个学子说道,话语中,有些不确定,“开小灶吗?” 几人闻言,神色古怪,一旁的方子良偷偷推开窗户朝里看,听到了同伴的声音,却没注意他说什么。 “怎么了?”他回过头看到几人古怪的神色,问道。 “没什么……”几人连忙摇头。 方子良也不在意,说道:“君意他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我们先走。” “嗯,走走……” “说起来,昨日回去后你们家里说什么了吗……” “我父亲说,维护朋友是好事,但要注意分寸……” “我父亲也是这样说的……” “我祖父夸我做得好……” 几人说笑着离开,草堂内,裴君意始终伏案书写。 屋外的雨声渐渐变小,片刻后彻底消失,只有房檐上雨水滴落砸到地上的声音不时响起。 裴君意起身,将写好的文章递向姜阅。 “先生,我写完了。”他说道。 “嗯。”姜阅点头,伸手接过,等到看完后,将文章在桌上放好,抬起头看向裴君意,说道:“大有进益,章法精妙,但仍需多练……” “日后跟着王先生,用心进学,莫要懈怠。”他顿了顿,接着说道。 “是,谢先生教诲,学生谨记。”裴君意施礼说道,旋即又抬起头,看向姜阅,“先生何日启程?” 这样问是要送行了…… 适才其他的学子们也问过了,他没有说,裴君意也在场,此时又问,是觉得自己在他眼里有所不同,不告诉其他人,但会告诉他吗…… 姜阅平静的看着他,说道:“后日。” 裴君意点头,姜阅补充道:“不要告诉其他人。” “是。”应了一声,裴君意施礼,姜阅看他一刻,摆摆手,说道:“回家去。” 裴君意告辞离去,姜阅坐在草堂里,拿起手里的旧书,低头看了一刻,却又起身,出了房门,走到山间,低头朝山下看去,能看到远处一个青衫人影越过山门走在山脚下……马车里一个小丫头跑出来,接过他手里的黑伞,两人一同坐进车厢,马车驶动,渐行渐远,姜阅看着,片刻后收回目光,走回草堂。 坐在车厢里,裴君意掀起车帘子朝身后看去,只能看到惜山耸立,远远的望着,只见一片嫩绿,此时乌云遮天蔽日,天地间一片昏暗,车轱辘碾过泥泞的道路,留下长长的痕迹。 裴君意收回视线,看着眼前,小草端坐在对面,注意到他的视线,低下了头。 第159章 说愁 清晨的风在街上吹过,吹动车帘子飞舞冷风钻进车厢,车厢里方子良迷迷糊糊的趴在案几上,风吹过,他缩了缩脖子,坐起来将车帘子挂好,打了个哈欠又再次趴下。 手里抱着暖炉,方子良趴在桌上伴着车轱辘声睡去,直到马车停在惜山脚下,车夫出声告诉他到了,方子良这才醒过来。 随手把暖炉放在一边,方子良起身下了马车,车夫掉转方向离开。 此时时候尚早,山门前的学子很少,苏言清他们也还没到。 并没独自上山,方子良在山门前停下等候,日光斜照在山间,方子良就站在阳光下,倒也不觉得冷了。 打着哈欠等了一会儿,同伴们陆陆续续的到了,只是看起来精神都不是很好,有几个少年下车时还揉着眼睛,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 “子良啊,为什么我们要来这么早啊?”有个少年忍不住问道,“太早了我都还没睡够……” “之前说是要早些来问问裴十在画什么, 昨日是问裴十要不要结社……”另一个少年也跟着说道, “今日又是要做什么?” “是要看裴十昨日写的文章?”有少年猜道。 方子良摇头,说道:“不是, 文章有什么可看的……” 话音未落,苏言清拍拍他的肩,伸手指向前方一辆马车,说道:“君意来了。” 听到他的话, 少年们纷纷朝那边看去……也不止是他们, 山门前其他的学子们或有意或无意的也都看向了那辆马车。 裴府的马车社学里的学子们大部分都认识,当然裴氏子弟在惜山社学读书的并不少,但想要猜出来得是谁却并不难,因为来得这样早的, 也就只有裴十公子了。 车帘子掀开, 马车里身穿青衫的少年走出来,四周响起低低切切的议论声。 “前日写了一首诗……”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还送了江州先生一幅画, 先生很喜欢……” “……” “君意!”方子良笑着招手,四周学子们的视线移向他,裴君意也看向他。 看着他,裴君意同样笑了笑,没有在意周围人的议论,他走到众人面前,道:“子良。” “裴十你来得正好,我们适才正说起你呢!”有少年看着他说道。 裴君意看他一眼。 “说我什么?”他好奇问道。 “君意你别听他瞎说, 不是在说你。”方子良说道, 伸手将那说话的少年推着朝山上走,一面推一面说道:“走走走, 读书去读书去。” 裴君意看着他, 微微疑惑时,肩头被苏言清拍了拍。 “走。”他说道。 “嗯。”裴君意点头, 和少年人们一起走入山门。 “刚才我们在说……”路上苏言清解释着, 说了一半笑了笑, 反问道:“君意你发现我们这两日与以往有何不同吗?” 侧头看他, 裴君意笑了下,说道:“比以前来得要早很多啊……是要用心读书了吗?” 问完, 裴君意又接着说道:“看来我那首诗没有白作,你们有此转变是好事, 日后定能一鸣惊人。” 看着他,苏言清眨眨眼。 这是……开玩笑吗? 裴君意不是死读书的人,他是少年人当然也会开玩笑,但这样自吹自擂的玩笑还真是第一次听到…… 苏言清忍不住哈哈笑,笑完说道:“变化的确是这个,不过,应该不是为了读书,我们早来是在你作诗之前,君意你的诗写的是很好, 我也的确因为那首诗更用心读书了,但, 子良兴许不是……” 裴君意当然也知道,那样说的确是玩笑话。 “那是因为什么?”他问道。 苏言清摇摇头,说道:“是子良他说要早来, 我们才和他一起……”一面说,一面示意裴君意看方子良。 几人走的不远,适才苏言清的笑声让他们都看过来, 方子良自然也不例外,他推着那少年走在最前面,回过头偷偷的看着裴君意他们,注意到两人的视线,又忙将脑袋转回去,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子良有心事。”苏言清说道。 裴君意点头,想到昨日说起婚事时,方子良脸上的愁容。 这时候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这样子,也不知道是对父母长辈选的人家不满,还是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 “少年人的心事啊……”裴君意感叹道。 “说的好像你不是少年人一样……” 耳边忽然传来方子良的声音,他皱着眉看向裴君意, 神情几分不满。 裴君意同样看着他, 挑了下眉, 含笑说道:“的确不是少年啊, 其实我比你要多活几年的。” 方子良看着他,撇撇嘴, 说道:“君意你想占我便宜啊,你今年才十七,是我比你大一岁才是……” 真要和他论年纪大小那才真是少年才会做的事了,裴君意一笑没有再说这个,而是问道:“子良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方子良就是因为听到他们在说这个他才过来的,既然过来了就不是为了隐瞒,方子良看着他,又看看苏言清,叹口气,说道:“烦心事当然有啊。” 他说完,没等周围同伴们催促,接着说道:“有人来我家上门说亲了。” 咿! 听到这话,少年们眼睛瞪大,有些惊讶,苏言清也是一样。 “是谁家女郎啊?”有少年起哄,问道。 “亲事未定,岂能胡说。”方子良说道。 少年们点头表示理解,旋即还是忍不住好奇,一叠声的问道:“那你见过了吗?长得如何,为何要与你结亲?我记得你哥哥也还没娶妻?” “见过一面……那日我在城外骑马,看到一只麻雀,颇肥……我拉弓射箭,想要将它抓住把玩,不曾想麻雀灵巧,我那一箭没有射中麻雀,倒是射中了那小姐的马车……”方子良垂头说道,又叹了口气,看起来十分后悔,“那小姐受了惊吓,我自然上前道歉,可她的丫头居然追着我打,骂我是登徒子,还说要报官……” 少年们听着方子良的话,并不能感同身受为之上愁,反而哄笑起来。 第159章 说愁 清晨的风在街上吹过,吹动车帘子飞舞冷风钻进车厢,车厢里方子良迷迷糊糊的趴在案几上,风吹过,他缩了缩脖子,坐起来将车帘子挂好,打了个哈欠又再次趴下。 手里抱着暖炉,方子良趴在桌上伴着车轱辘声睡去,直到马车停在惜山脚下,车夫出声告诉他到了,方子良这才醒过来。 随手把暖炉放在一边,方子良起身下了马车,车夫掉转方向离开。 此时时候尚早,山门前的学子很少,苏言清他们也还没到。 并没独自上山,方子良在山门前停下等候,日光斜照在山间,方子良就站在阳光下,倒也不觉得冷了。 打着哈欠等了一会儿,同伴们陆陆续续的到了,只是看起来精神都不是很好,有几个少年下车时还揉着眼睛,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 “子良啊,为什么我们要来这么早啊?”有个少年忍不住问道,“太早了我都还没睡够……” “之前说是要早些来问问裴十在画什么, 昨日是问裴十要不要结社……”另一个少年也跟着说道, “今日又是要做什么?” “是要看裴十昨日写的文章?”有少年猜道。 方子良摇头,说道:“不是, 文章有什么可看的……” 话音未落,苏言清拍拍他的肩,伸手指向前方一辆马车,说道:“君意来了。” 听到他的话, 少年们纷纷朝那边看去……也不止是他们, 山门前其他的学子们或有意或无意的也都看向了那辆马车。 裴府的马车社学里的学子们大部分都认识,当然裴氏子弟在惜山社学读书的并不少,但想要猜出来得是谁却并不难,因为来得这样早的, 也就只有裴十公子了。 车帘子掀开, 马车里身穿青衫的少年走出来,四周响起低低切切的议论声。 “前日写了一首诗……”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还送了江州先生一幅画, 先生很喜欢……” “……” “君意!”方子良笑着招手,四周学子们的视线移向他,裴君意也看向他。 看着他,裴君意同样笑了笑,没有在意周围人的议论,他走到众人面前,道:“子良。” “裴十你来得正好,我们适才正说起你呢!”有少年看着他说道。 裴君意看他一眼。 “说我什么?”他好奇问道。 “君意你别听他瞎说, 不是在说你。”方子良说道, 伸手将那说话的少年推着朝山上走,一面推一面说道:“走走走, 读书去读书去。” 裴君意看着他, 微微疑惑时,肩头被苏言清拍了拍。 “走。”他说道。 “嗯。”裴君意点头, 和少年人们一起走入山门。 “刚才我们在说……”路上苏言清解释着, 说了一半笑了笑, 反问道:“君意你发现我们这两日与以往有何不同吗?” 侧头看他, 裴君意笑了下,说道:“比以前来得要早很多啊……是要用心读书了吗?” 问完, 裴君意又接着说道:“看来我那首诗没有白作,你们有此转变是好事, 日后定能一鸣惊人。” 看着他,苏言清眨眨眼。 这是……开玩笑吗? 裴君意不是死读书的人,他是少年人当然也会开玩笑,但这样自吹自擂的玩笑还真是第一次听到…… 苏言清忍不住哈哈笑,笑完说道:“变化的确是这个,不过,应该不是为了读书,我们早来是在你作诗之前,君意你的诗写的是很好, 我也的确因为那首诗更用心读书了,但, 子良兴许不是……” 裴君意当然也知道,那样说的确是玩笑话。 “那是因为什么?”他问道。 苏言清摇摇头,说道:“是子良他说要早来, 我们才和他一起……”一面说,一面示意裴君意看方子良。 几人走的不远,适才苏言清的笑声让他们都看过来, 方子良自然也不例外,他推着那少年走在最前面,回过头偷偷的看着裴君意他们,注意到两人的视线,又忙将脑袋转回去,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子良有心事。”苏言清说道。 裴君意点头,想到昨日说起婚事时,方子良脸上的愁容。 这时候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这样子,也不知道是对父母长辈选的人家不满,还是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 “少年人的心事啊……”裴君意感叹道。 “说的好像你不是少年人一样……” 耳边忽然传来方子良的声音,他皱着眉看向裴君意, 神情几分不满。 裴君意同样看着他, 挑了下眉, 含笑说道:“的确不是少年啊, 其实我比你要多活几年的。” 方子良看着他,撇撇嘴, 说道:“君意你想占我便宜啊,你今年才十七,是我比你大一岁才是……” 真要和他论年纪大小那才真是少年才会做的事了,裴君意一笑没有再说这个,而是问道:“子良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方子良就是因为听到他们在说这个他才过来的,既然过来了就不是为了隐瞒,方子良看着他,又看看苏言清,叹口气,说道:“烦心事当然有啊。” 他说完,没等周围同伴们催促,接着说道:“有人来我家上门说亲了。” 咿! 听到这话,少年们眼睛瞪大,有些惊讶,苏言清也是一样。 “是谁家女郎啊?”有少年起哄,问道。 “亲事未定,岂能胡说。”方子良说道。 少年们点头表示理解,旋即还是忍不住好奇,一叠声的问道:“那你见过了吗?长得如何,为何要与你结亲?我记得你哥哥也还没娶妻?” “见过一面……那日我在城外骑马,看到一只麻雀,颇肥……我拉弓射箭,想要将它抓住把玩,不曾想麻雀灵巧,我那一箭没有射中麻雀,倒是射中了那小姐的马车……”方子良垂头说道,又叹了口气,看起来十分后悔,“那小姐受了惊吓,我自然上前道歉,可她的丫头居然追着我打,骂我是登徒子,还说要报官……” 少年们听着方子良的话,并不能感同身受为之上愁,反而哄笑起来。 第160章 少年 “方子良你那是要把玩吗?我看你分明是馋了!”一个少年忍不住笑道。 “麻雀才多大一点,有什么可馋的……”有少年好奇的道,其他有吃过的少年为他解答。 “好了好了,说亲事呢,你们不要再说麻雀了。”有少年摆手,制止他们,又看向方子良问道:“子良你家里是怎么说的,依你看来,会答应吗?” “我不知道,但,至少成亲短时间内是不会的。”方子良说道,看向裴君意,“这还要多亏了君意。” 裴君意微微诧异,旋即又想到什么面上变得古怪。 “什么意思?”苏言清问道。 裴君意想到了,其他人却想不到,于是纷纷问道。 方子良扭过头,迈开步子朝社学走,说道:“我与父亲说了,我要等进士及第后才会考虑婚事。” 少年们闻言,看着他的背影,瞪大眼睛。 “方子良,你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有少年忍不住问他。 “家里人信了就好。”方子良说道。 所以才会那么早跑到社学来,原来是要做给家里人看的…… 裴君意恍然,苏言清也是一样, 他们相视一眼, 面上神情复杂。 “那要是没考上怎么办?”苏言清问他,“以后都不结亲了吗?” 话音落下, 方子良抬起一半的脚顿住,旋即收回来转过身看向苏言清,神情呆呆。 “子良你不会没考虑过这个……”苏言清惊讶道。 方子良说道:“我只想着以科举为由摆脱那小姐……一次考不上就考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那小姐总不可能等我一辈子……我哪会想那么多……” 听到他的话, 少年们再次哄笑起来, 有的说他活该自作自受有的则说他想的太少太傻了。 学着他以往模样,裴君意笑着上前拍拍他的肩头,说道:“子良也不用太过担心,以后用心读书就是了。” 科举考试又不是过马路, 说过就过了…… 方子良苦着脸, 转身迈步,继续朝社学走。 少年们说笑着,聊到结亲的话题便也说起自己的, 有羞涩的说与自己结亲的姑娘多么美貌,也有骄傲的说对方是谁谁谁家的女郎,门当户对,也有还没说亲的少年憧憬的听着想着,幻想着未来与自己拜堂成亲的女子会是怎样,少年们神情各异,但又总是伴着喜悦…… 少年人的谈笑琐碎日常也有趣,对于他们来说, 除了学业上的烦恼, 也就只有情窦初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烦恼了。 看着他们,裴君意走在这群少年人中间, 一同进入厅堂, 各自坐下,他们或是说笑打闹或是看书, 整个课堂随着他们的到来变得嘈杂又热闹。 木铎声在山间响起, 走入课堂的王先生让学子们停下交谈。 “先生好。”学子们纷纷喊道。 先生点头, 环视室内一圈, 道:“读。” 说完,起头道:“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学子们齐声诵读, 摇头晃脑,室内室外整个惜山仿佛被读书声环绕。 “君意,要和我们一起去前日那家新开的酒楼吗?”散学后,方子良问道。 “那天林文玉他们捣乱没有吃到……”其他的少年人也跟着说道,“昨日又下雨,今日再去尝尝……” 少年人说的做的最多的当然还是吃喝玩乐。 裴君意摇头,说道:“先生让我散学后到他那里作文。” “咿,王先生也要给你开小灶吗?”有少年好奇的问道,“看来以后裴十要更忙了。” “……笨蛋, 肯定是江州先生啊……” “……怎么可能,江州先生昨日就搬出社学了……” “……这有什么可吵的, 问问裴十啊……” “……对啊,裴十你说是哪位先生……” “江州先生……” “……我就说是江州先生,唉裴十你走那么快干嘛……” “君意当然是急着读书啊……” “如此用功, 不会是要考状元……” “君意我不知道,但先生肯定是想让他考状元的……” 学子们说笑着结伴而去,裴君意也已经坐上马车到了姜氏祖宅, 在下人引路下到了姜阅的书房,与先生见礼后伏案书写。 少年们也在之后走入酒楼,说笑谈论肆意又张扬,酒楼里的客人们看到他们自然也说起惜山社学的事,裴十公子又作了首好诗的事更多的还是在喜欢诗文的读书人间流传,对于民众们来说还有更值得谈论的事…… 江州先生要走了…… 被冠以地名相称的先生,被民众们在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况且江州先生这样的一代文宗,对于江州人来说名望也不知比裴十公子高了多少…… “先生,我写完了。” 耳边响起少年清朗的声音,姜阅这才回过神, 察觉到自己握着书卷失神,他轻轻摇摇头,苦笑一下, 纵使早有准备,到了这一刻, 还是会有不舍。 “给我。”他说道, 裴君意应声是上前,将写好的文章递给他。 伸手接过,姜阅低头看去,看完后轻轻点头。 “写的很好。”他说道,又抬手指出文章里几处缺点,或有不足,或是需要改进的地方。 裴君意恭敬听完,将先生说的话记下。 “还需多练。”姜阅最终总结道,“也不要着急,会试还有半年,用心学习,金榜题名应当不难。” 裴君意点头应了一声是,姜阅看看他,摆摆手,道:“回家去。” “是。”裴君意说道,施礼道:“先生明日何时启程,我送送您。” “午后。”姜阅说道,眉头微蹙,又问他道:“明日社学休沐?” 曾经作为惜山社学的先生,当然知道哪天休沐,这样问,像是在问他是不是要逃课了。 “已经和社学先生告假了。”裴君意说道。 “还是要以学业为重,去读,不用送我。”姜阅说道。 裴君意抬头看他一眼,再次施礼,没有答应,而是说道:“学生回去了。” 张张口,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姜阅看着他转身迈步,走出屋门…… 第160章 少年 “方子良你那是要把玩吗?我看你分明是馋了!”一个少年忍不住笑道。 “麻雀才多大一点,有什么可馋的……”有少年好奇的道,其他有吃过的少年为他解答。 “好了好了,说亲事呢,你们不要再说麻雀了。”有少年摆手,制止他们,又看向方子良问道:“子良你家里是怎么说的,依你看来,会答应吗?” “我不知道,但,至少成亲短时间内是不会的。”方子良说道,看向裴君意,“这还要多亏了君意。” 裴君意微微诧异,旋即又想到什么面上变得古怪。 “什么意思?”苏言清问道。 裴君意想到了,其他人却想不到,于是纷纷问道。 方子良扭过头,迈开步子朝社学走,说道:“我与父亲说了,我要等进士及第后才会考虑婚事。” 少年们闻言,看着他的背影,瞪大眼睛。 “方子良,你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有少年忍不住问他。 “家里人信了就好。”方子良说道。 所以才会那么早跑到社学来,原来是要做给家里人看的…… 裴君意恍然,苏言清也是一样, 他们相视一眼, 面上神情复杂。 “那要是没考上怎么办?”苏言清问他,“以后都不结亲了吗?” 话音落下, 方子良抬起一半的脚顿住,旋即收回来转过身看向苏言清,神情呆呆。 “子良你不会没考虑过这个……”苏言清惊讶道。 方子良说道:“我只想着以科举为由摆脱那小姐……一次考不上就考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那小姐总不可能等我一辈子……我哪会想那么多……” 听到他的话, 少年们再次哄笑起来, 有的说他活该自作自受有的则说他想的太少太傻了。 学着他以往模样,裴君意笑着上前拍拍他的肩头,说道:“子良也不用太过担心,以后用心读书就是了。” 科举考试又不是过马路, 说过就过了…… 方子良苦着脸, 转身迈步,继续朝社学走。 少年们说笑着,聊到结亲的话题便也说起自己的, 有羞涩的说与自己结亲的姑娘多么美貌,也有骄傲的说对方是谁谁谁家的女郎,门当户对,也有还没说亲的少年憧憬的听着想着,幻想着未来与自己拜堂成亲的女子会是怎样,少年们神情各异,但又总是伴着喜悦…… 少年人的谈笑琐碎日常也有趣,对于他们来说, 除了学业上的烦恼, 也就只有情窦初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烦恼了。 看着他们,裴君意走在这群少年人中间, 一同进入厅堂, 各自坐下,他们或是说笑打闹或是看书, 整个课堂随着他们的到来变得嘈杂又热闹。 木铎声在山间响起, 走入课堂的王先生让学子们停下交谈。 “先生好。”学子们纷纷喊道。 先生点头, 环视室内一圈, 道:“读。” 说完,起头道:“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学子们齐声诵读, 摇头晃脑,室内室外整个惜山仿佛被读书声环绕。 “君意,要和我们一起去前日那家新开的酒楼吗?”散学后,方子良问道。 “那天林文玉他们捣乱没有吃到……”其他的少年人也跟着说道,“昨日又下雨,今日再去尝尝……” 少年人说的做的最多的当然还是吃喝玩乐。 裴君意摇头,说道:“先生让我散学后到他那里作文。” “咿,王先生也要给你开小灶吗?”有少年好奇的问道,“看来以后裴十要更忙了。” “……笨蛋, 肯定是江州先生啊……” “……怎么可能,江州先生昨日就搬出社学了……” “……这有什么可吵的, 问问裴十啊……” “……对啊,裴十你说是哪位先生……” “江州先生……” “……我就说是江州先生,唉裴十你走那么快干嘛……” “君意当然是急着读书啊……” “如此用功, 不会是要考状元……” “君意我不知道,但先生肯定是想让他考状元的……” 学子们说笑着结伴而去,裴君意也已经坐上马车到了姜氏祖宅, 在下人引路下到了姜阅的书房,与先生见礼后伏案书写。 少年们也在之后走入酒楼,说笑谈论肆意又张扬,酒楼里的客人们看到他们自然也说起惜山社学的事,裴十公子又作了首好诗的事更多的还是在喜欢诗文的读书人间流传,对于民众们来说还有更值得谈论的事…… 江州先生要走了…… 被冠以地名相称的先生,被民众们在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况且江州先生这样的一代文宗,对于江州人来说名望也不知比裴十公子高了多少…… “先生,我写完了。” 耳边响起少年清朗的声音,姜阅这才回过神, 察觉到自己握着书卷失神,他轻轻摇摇头,苦笑一下, 纵使早有准备,到了这一刻, 还是会有不舍。 “给我。”他说道, 裴君意应声是上前,将写好的文章递给他。 伸手接过,姜阅低头看去,看完后轻轻点头。 “写的很好。”他说道,又抬手指出文章里几处缺点,或有不足,或是需要改进的地方。 裴君意恭敬听完,将先生说的话记下。 “还需多练。”姜阅最终总结道,“也不要着急,会试还有半年,用心学习,金榜题名应当不难。” 裴君意点头应了一声是,姜阅看看他,摆摆手,道:“回家去。” “是。”裴君意说道,施礼道:“先生明日何时启程,我送送您。” “午后。”姜阅说道,眉头微蹙,又问他道:“明日社学休沐?” 曾经作为惜山社学的先生,当然知道哪天休沐,这样问,像是在问他是不是要逃课了。 “已经和社学先生告假了。”裴君意说道。 “还是要以学业为重,去读,不用送我。”姜阅说道。 裴君意抬头看他一眼,再次施礼,没有答应,而是说道:“学生回去了。” 张张口,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姜阅看着他转身迈步,走出屋门…… 第161章 若是 夜色凄凄,官道上,一人影牵马缓缓而行。 空中圆月高悬,照亮路上的人影——那是一个女子。 她的发髻只简单束扎,身形颀长纤细,衣衫单薄,行走间可见其飒爽英姿。 夏夜的风轻轻吹过,吹动马背上挂着的东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月光下,那女子微微偏头看去,她精致美丽的侧脸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只可惜面上微显愁容,让她英气的眉眼看起来多了几分楚楚可怜,倒是失了些原本的颜色。 清脆的声音在夜色里传开,秦如雪循声看向马背上的包裹,其上斜斜的插着一支步摇。 那是秦四小姐的步摇…… 伸手将它拔下来,秦如雪低头看着这支步摇,它以黄金打造,顶端金丝盘绕成花,花蕊处有珍珠点缀,其下垂彩玉,其上趴着一只金蝴蝶。 《释名·释首饰》中记载:“步摇,上有垂珠,步则动摇也。”此时秦如雪握着它缓缓行走,其上玉石摇晃,晶莹辉耀, 玲珑有致, 在花朵上趴着的金蝴蝶也跟着轻轻扇动翅膀,看起来十分有趣。 秦如雪握着它, 没有因为它有趣而露出半分喜悦神色,反而还叹了口气。 那日借着秦四小姐的掩护,从家里跑出来,因为事情仓促, 她并没有带银两……于是就在秦四小姐的马车里翻找出了一些金银首饰。 她一路上吃穿用度花费不少, 如今,到了此时,就只剩下这一支步摇了。 不知道回去后四姐姐会不会打她……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 四姐姐打不过她……但总是要让她打几下出出气的。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牵着缰绳, 秦如雪侧头看向身侧的马儿,它身上的毛发是枣红色的,四肢健硕, 体型高大,看起来是挺威武雄壮的,只可惜,重重的鼻息和缓慢的行进速度,暴露了它此时的状态。 随手将步摇插入发髻间,秦如雪在马儿身上轻轻抚了抚,枣红马打了一声响鼻,像是在回应她的安抚。 秦如雪低头看向马儿的四蹄, 借着月光, 能看到马蹄几乎要被磨平了……从京城一路疾行到江州,并未停歇, 又一路至此……是她一心只在意自己的事, 急着赶路,一直没有留意过枣红马的状态, 才到了如今露宿野外的下场……倒是并不怨恨枣红马“掉链子”, 再次叹口气, 秦如雪牵着马走在夜色中。 夏夜里走在路上, 四周会有虫鸣声相伴,她一人一马走在野外, 深宵寂寞的风吹过,吹动了她的衣衫。 这四野的虫鸣并没有让秦如雪感到相伴而行的愉悦, 反而让她觉得越发凄冷。 月下,虫鸣,总会让她想起那天夜里,和裴君意短暂的见面…… 那天她一时冲动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浪迹天涯行侠仗义…… 其实这几日每到夜深之时,她总会止不住的想,若是……那时候,裴君意答应了自己,他们会怎样呢…… 目的地是西北的话……旅途会有些远,而且当时说是为了匪患才去的, 除匪患当然是越快越好……那样他们又要走的很快……这样的话枣红马也坚持不了多久……那就要换马了,或者等枣红马恢复……但是他们是偷偷跑出来的……要换马的话, 银子可能不太够…… 那,应该会在某个地方停下来……不知道会是哪里呢……为了不被家里找到,兴许会找个村庄, 或是一个偏远的小镇,暂时住下来…… 这样的话银钱就更不够了,只能想办法挣些银子, 她和裴君意都会读书写字,应当不难,但也不会太容易,想要赚够一路走到西北的银子应该要些时间……这样想来,这趟旅途应该不会轻松…… 当然……也许还没等他们挣够银子,匪患就已经解决了也说不定……那样他们又要改变目的地,不过原本的打算就是要四处行侠仗义的…… 嗯……那之后要去哪,他们商量之后再决定,总之四海为家,只要有他在的话,自己就能够坚持,他想要去哪,她也跟着去哪……旅途中或许他们会像话本故事里那样, 遇到不平的事,然后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久而久之可能江湖上就会流传他们的故事……到了那时候他们也差不多该退隐江湖了, 找个地方安定下来…… 或许到了那时,裴君意早已察觉到她的心意……若是没有,也没有关系,自己应该会直接告诉他…… 然后,他们会结亲…… 想到这里,秦如雪收回目光,抬起头,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他们不会结亲的…… 看着前方漆黑的夜色,秦如雪缓缓而行,脚步始终不疾不徐…… 月色凄清,夜间行路走了不知多久,她终于在一片漆黑中,看到点点光亮。 她牵着马,向那光亮处而去。 逐渐走近,秦如雪也逐渐看清了那是一间客栈,夜色深深,客栈里散发出的光芒将四周的漆黑驱散,楼前挂着的灯笼照亮了周围一圈。 四周一片寂静,客栈的众人却并未陷入沉睡,反而看起来像是和白日一般热闹。 客栈门外的旗幡随风摇晃,拴在一旁的几只马儿静静伫立,不时摇晃两下尾巴,客栈楼里的伙计们跑来跑去,或是端着托盘,或是提着水桶,各自忙碌。 这种路边官道上的客栈日夜不停,为的就是给秦如雪这样夜间行路的人提供便利,此时忙碌倒也算不得奇怪。 远远的看了一眼,秦如雪舒了口气,抬手抚了抚头顶的步摇。 枣红马需要休息,她也需要……但银钱已经不多了,她不知道还够不够,若是实在不行,也只能用这支步摇抵了。 抬步走向客栈,没一会儿到了客栈门前,她原是想要继续走入客栈的,但却被门口的伙计拦下。 伙计推车从后院过来,将草料倒入马槽,抬眼看到秦如雪牵着马儿从夜色里走来,走入灯光下。 “不好意思啊,小姐,客栈已经住满了。”他说道。 第161章 若是 夜色凄凄,官道上,一人影牵马缓缓而行。 空中圆月高悬,照亮路上的人影——那是一个女子。 她的发髻只简单束扎,身形颀长纤细,衣衫单薄,行走间可见其飒爽英姿。 夏夜的风轻轻吹过,吹动马背上挂着的东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月光下,那女子微微偏头看去,她精致美丽的侧脸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只可惜面上微显愁容,让她英气的眉眼看起来多了几分楚楚可怜,倒是失了些原本的颜色。 清脆的声音在夜色里传开,秦如雪循声看向马背上的包裹,其上斜斜的插着一支步摇。 那是秦四小姐的步摇…… 伸手将它拔下来,秦如雪低头看着这支步摇,它以黄金打造,顶端金丝盘绕成花,花蕊处有珍珠点缀,其下垂彩玉,其上趴着一只金蝴蝶。 《释名·释首饰》中记载:“步摇,上有垂珠,步则动摇也。”此时秦如雪握着它缓缓行走,其上玉石摇晃,晶莹辉耀, 玲珑有致, 在花朵上趴着的金蝴蝶也跟着轻轻扇动翅膀,看起来十分有趣。 秦如雪握着它, 没有因为它有趣而露出半分喜悦神色,反而还叹了口气。 那日借着秦四小姐的掩护,从家里跑出来,因为事情仓促, 她并没有带银两……于是就在秦四小姐的马车里翻找出了一些金银首饰。 她一路上吃穿用度花费不少, 如今,到了此时,就只剩下这一支步摇了。 不知道回去后四姐姐会不会打她……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 四姐姐打不过她……但总是要让她打几下出出气的。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牵着缰绳, 秦如雪侧头看向身侧的马儿,它身上的毛发是枣红色的,四肢健硕, 体型高大,看起来是挺威武雄壮的,只可惜,重重的鼻息和缓慢的行进速度,暴露了它此时的状态。 随手将步摇插入发髻间,秦如雪在马儿身上轻轻抚了抚,枣红马打了一声响鼻,像是在回应她的安抚。 秦如雪低头看向马儿的四蹄, 借着月光, 能看到马蹄几乎要被磨平了……从京城一路疾行到江州,并未停歇, 又一路至此……是她一心只在意自己的事, 急着赶路,一直没有留意过枣红马的状态, 才到了如今露宿野外的下场……倒是并不怨恨枣红马“掉链子”, 再次叹口气, 秦如雪牵着马走在夜色中。 夏夜里走在路上, 四周会有虫鸣声相伴,她一人一马走在野外, 深宵寂寞的风吹过,吹动了她的衣衫。 这四野的虫鸣并没有让秦如雪感到相伴而行的愉悦, 反而让她觉得越发凄冷。 月下,虫鸣,总会让她想起那天夜里,和裴君意短暂的见面…… 那天她一时冲动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浪迹天涯行侠仗义…… 其实这几日每到夜深之时,她总会止不住的想,若是……那时候,裴君意答应了自己,他们会怎样呢…… 目的地是西北的话……旅途会有些远,而且当时说是为了匪患才去的, 除匪患当然是越快越好……那样他们又要走的很快……这样的话枣红马也坚持不了多久……那就要换马了,或者等枣红马恢复……但是他们是偷偷跑出来的……要换马的话, 银子可能不太够…… 那,应该会在某个地方停下来……不知道会是哪里呢……为了不被家里找到,兴许会找个村庄, 或是一个偏远的小镇,暂时住下来…… 这样的话银钱就更不够了,只能想办法挣些银子, 她和裴君意都会读书写字,应当不难,但也不会太容易,想要赚够一路走到西北的银子应该要些时间……这样想来,这趟旅途应该不会轻松…… 当然……也许还没等他们挣够银子,匪患就已经解决了也说不定……那样他们又要改变目的地,不过原本的打算就是要四处行侠仗义的…… 嗯……那之后要去哪,他们商量之后再决定,总之四海为家,只要有他在的话,自己就能够坚持,他想要去哪,她也跟着去哪……旅途中或许他们会像话本故事里那样, 遇到不平的事,然后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久而久之可能江湖上就会流传他们的故事……到了那时候他们也差不多该退隐江湖了, 找个地方安定下来…… 或许到了那时,裴君意早已察觉到她的心意……若是没有,也没有关系,自己应该会直接告诉他…… 然后,他们会结亲…… 想到这里,秦如雪收回目光,抬起头,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他们不会结亲的…… 看着前方漆黑的夜色,秦如雪缓缓而行,脚步始终不疾不徐…… 月色凄清,夜间行路走了不知多久,她终于在一片漆黑中,看到点点光亮。 她牵着马,向那光亮处而去。 逐渐走近,秦如雪也逐渐看清了那是一间客栈,夜色深深,客栈里散发出的光芒将四周的漆黑驱散,楼前挂着的灯笼照亮了周围一圈。 四周一片寂静,客栈的众人却并未陷入沉睡,反而看起来像是和白日一般热闹。 客栈门外的旗幡随风摇晃,拴在一旁的几只马儿静静伫立,不时摇晃两下尾巴,客栈楼里的伙计们跑来跑去,或是端着托盘,或是提着水桶,各自忙碌。 这种路边官道上的客栈日夜不停,为的就是给秦如雪这样夜间行路的人提供便利,此时忙碌倒也算不得奇怪。 远远的看了一眼,秦如雪舒了口气,抬手抚了抚头顶的步摇。 枣红马需要休息,她也需要……但银钱已经不多了,她不知道还够不够,若是实在不行,也只能用这支步摇抵了。 抬步走向客栈,没一会儿到了客栈门前,她原是想要继续走入客栈的,但却被门口的伙计拦下。 伙计推车从后院过来,将草料倒入马槽,抬眼看到秦如雪牵着马儿从夜色里走来,走入灯光下。 “不好意思啊,小姐,客栈已经住满了。”他说道。 第162章 知道 伙计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虽然长得很好看,但是风尘仆仆,又是孤身一人,浑身上下只有那支步摇看起来贵重,可是简单的发髻和那精美的步摇也有些格格不入,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应当不是什么大家小姐。 他在打量秦如雪,秦如雪则在打量这间客栈。 客栈不小,能容纳的客人自然不少,但抬眼望去门前只有孤零零的几匹马,院子里的马车更少……楼里楼外只有伙计们的跑动声,并没有嘈杂喧闹的人声……她看着院内一辆马车车厢精美,不像寻常人家能够用的起的,大概知道了,并非是客栈住满了,而是住了贵客。 “真是不好意思。”客栈伙计再次施礼说道。 看他一眼,秦如雪没有表明身份,也没有迁怒与客栈伙计,说了一声:“没事。”而后转身离开。 原以为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没想到会是这样……是有些沮丧,倒是也可以忍受。 她自幼习武,吃的苦也不少,不管是露宿野外,还是夜间行路,于她而言, 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目送那女子离开, 伙计仔细的将草料放入马槽,他这才推着车走回后院, 等到推车放好,从后门走进客栈,他被掌柜的叫住。 “热水烧好了吗?”他问道。 “应该烧好了,我这就去看。”伙计说着快步朝厨房走。 掌柜的看着他, 凝眉神情严肃, 催促道:“快些,萧公子急着要用。” “知道了。”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掌柜的不放心从柜台后走出来,站在厨房门口看。 厨房里, 水还没烧开, 伙计蹲在灶台边拿着扇子卖力的扇,掌柜的皱眉走过去,看到灶台上的水已经有热气冒出, 知道他没偷懒,便也没有为难他。 “先提两桶上去。”他说道,转身出了厨房。 “好,知道了。”伙计应声从一旁拿起木桶舀水,待到装满后便拎着水桶一路走到三楼。 他在一间房门前停下,抬手敲了敲。 “咚咚”的敲门声在客栈三楼响起,片刻后,内里有男声传出。 “是谁?”他问道。 男声浑厚粗犷, 不像是那萧公子的…… “客官, 你们要的热水烧好了。”伙计恭敬说道。 “嗯,进来。”男声说道, 伙计再次应声是, 推开门拎着水桶走入屋内。 屋里有两个男人,一个少年公子一个中年护卫, 那少年自然就是掌柜的叮嘱过的不能得罪的贵人, 萧公子了。 伙计低下头, 没敢看他, 问道:“热水放在这里还是给您倒进浴桶?” “放着。”说话的是那个护卫,自进门以来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自己, 伙计听到他这样说,连忙答应, 放下水桶,再次施礼。 “我再去给您拎水上来。”他说道,听到那护卫催促他们快些,这才退到门外,关上门后离开。 脚步声走远,客栈三楼陷入安静,不似往日那般喧嚣。 “少爷,适才秦家小姐从这里经过,想要投宿, 被那小子骗走了。”护卫收回目光,看向萧序说道。 萧序斜靠在榻上, 闭目养神,听到他的话才睁开眼睛,他看了一眼护卫, 又闭上眼,问道:“是哪个秦家的小姐?” “秦耕,秦老将军。”护卫说道。 萧序闻言坐起来, 挑眉看他,问道:“秦家小姐这时候跑这里来做什么?” “知道她往哪里去了吗?”他接着问道。 “从江州方向来,往京城方向去。”护卫说道。 萧序再度靠回去,不屑的撇撇嘴,笑道:“这是探亲来了?”旋即话锋一转,笑容收敛,眼神也变得冷漠,淡淡说道:“裴大人可帮不了他。” 这个他指的当然不是秦如雪。 话题结束,室内短暂安静一刻,护卫又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说了一半面露犹豫。 萧序歪头看他,问道:“什么事?” 护卫低头, 面上神情复杂,有羞惭也有不满。 “留在江州那边的人说,陆疏桐不见了。”他说道。 萧序皱眉看他。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他缓缓说道,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陆疏桐连夜走了,那时他们没有发现, 事后又有暴雨将行踪冲散, 便找不到了。”护卫说道。 “是被她发现了?”萧序问道。 护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他们说,走之前,她治好了一个‘不治之症’。” 治好了不治之症吗…… 如此神医之名算是坐实了。 那这时候为什么要走呢?她在江州做得所有事,都是为了得到这神医之名,治与不治得闹得满城皆知,如今治好,一切计划顺利实施,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在这时抛下一切离开,可这陆疏桐竟然就这么走了……还走的这样悄无声息…… 可真是胆小如鼠。 不过,其实,她会如此胆小,他早该想到的。 那日在观海楼陆疏桐被他忽然兴起,随手而为的小动作吓到水里…… 的确是很胆小。 萧序皱在一起的眉头舒展开,想到这里还忍不住笑了下。 但,她分明这样胆小,却又敢做出利用民众成就自己的神医之名这样大胆的事…… 还真是有趣。 话说完了少爷却始终没有回复,护卫偷偷抬起头看向萧序,捕捉到了他嘴角的笑,心中惊讶,他又连忙低下了头。 “去查,去找,不管用什么方法……”萧序开口,声音里透露出喜悦的情绪…… 为什么会喜悦……护卫不敢看他,也不敢多想,正要应声,却又听到萧序顿了顿,转变了态度。 “算了。”他轻笑一声,接着说道:“呵,她不会躲一辈子的,总归,还会再出来的……” “不用管她了。”他最后说道。 护卫施礼,应声是,又问道:“那,江州那些人……” “让他们回来。”萧序随意的说道,靠在卧榻上,再次闭上眼,嘴角勾起。 室内交谈结束,过了一会儿,客栈的伙计们陆陆续续将热水送来,倒入浴桶,然后又迅速退去。 护卫站在门外守候,萧序起身,眼神锐利如鹰隼。 “陆疏桐……” 第162章 知道 伙计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虽然长得很好看,但是风尘仆仆,又是孤身一人,浑身上下只有那支步摇看起来贵重,可是简单的发髻和那精美的步摇也有些格格不入,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应当不是什么大家小姐。 他在打量秦如雪,秦如雪则在打量这间客栈。 客栈不小,能容纳的客人自然不少,但抬眼望去门前只有孤零零的几匹马,院子里的马车更少……楼里楼外只有伙计们的跑动声,并没有嘈杂喧闹的人声……她看着院内一辆马车车厢精美,不像寻常人家能够用的起的,大概知道了,并非是客栈住满了,而是住了贵客。 “真是不好意思。”客栈伙计再次施礼说道。 看他一眼,秦如雪没有表明身份,也没有迁怒与客栈伙计,说了一声:“没事。”而后转身离开。 原以为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没想到会是这样……是有些沮丧,倒是也可以忍受。 她自幼习武,吃的苦也不少,不管是露宿野外,还是夜间行路,于她而言, 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目送那女子离开, 伙计仔细的将草料放入马槽,他这才推着车走回后院, 等到推车放好,从后门走进客栈,他被掌柜的叫住。 “热水烧好了吗?”他问道。 “应该烧好了,我这就去看。”伙计说着快步朝厨房走。 掌柜的看着他, 凝眉神情严肃, 催促道:“快些,萧公子急着要用。” “知道了。”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掌柜的不放心从柜台后走出来,站在厨房门口看。 厨房里, 水还没烧开, 伙计蹲在灶台边拿着扇子卖力的扇,掌柜的皱眉走过去,看到灶台上的水已经有热气冒出, 知道他没偷懒,便也没有为难他。 “先提两桶上去。”他说道,转身出了厨房。 “好,知道了。”伙计应声从一旁拿起木桶舀水,待到装满后便拎着水桶一路走到三楼。 他在一间房门前停下,抬手敲了敲。 “咚咚”的敲门声在客栈三楼响起,片刻后,内里有男声传出。 “是谁?”他问道。 男声浑厚粗犷, 不像是那萧公子的…… “客官, 你们要的热水烧好了。”伙计恭敬说道。 “嗯,进来。”男声说道, 伙计再次应声是, 推开门拎着水桶走入屋内。 屋里有两个男人,一个少年公子一个中年护卫, 那少年自然就是掌柜的叮嘱过的不能得罪的贵人, 萧公子了。 伙计低下头, 没敢看他, 问道:“热水放在这里还是给您倒进浴桶?” “放着。”说话的是那个护卫,自进门以来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自己, 伙计听到他这样说,连忙答应, 放下水桶,再次施礼。 “我再去给您拎水上来。”他说道,听到那护卫催促他们快些,这才退到门外,关上门后离开。 脚步声走远,客栈三楼陷入安静,不似往日那般喧嚣。 “少爷,适才秦家小姐从这里经过,想要投宿, 被那小子骗走了。”护卫收回目光,看向萧序说道。 萧序斜靠在榻上, 闭目养神,听到他的话才睁开眼睛,他看了一眼护卫, 又闭上眼,问道:“是哪个秦家的小姐?” “秦耕,秦老将军。”护卫说道。 萧序闻言坐起来, 挑眉看他,问道:“秦家小姐这时候跑这里来做什么?” “知道她往哪里去了吗?”他接着问道。 “从江州方向来,往京城方向去。”护卫说道。 萧序再度靠回去,不屑的撇撇嘴,笑道:“这是探亲来了?”旋即话锋一转,笑容收敛,眼神也变得冷漠,淡淡说道:“裴大人可帮不了他。” 这个他指的当然不是秦如雪。 话题结束,室内短暂安静一刻,护卫又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说了一半面露犹豫。 萧序歪头看他,问道:“什么事?” 护卫低头, 面上神情复杂,有羞惭也有不满。 “留在江州那边的人说,陆疏桐不见了。”他说道。 萧序皱眉看他。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他缓缓说道,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陆疏桐连夜走了,那时他们没有发现, 事后又有暴雨将行踪冲散, 便找不到了。”护卫说道。 “是被她发现了?”萧序问道。 护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他们说,走之前,她治好了一个‘不治之症’。” 治好了不治之症吗…… 如此神医之名算是坐实了。 那这时候为什么要走呢?她在江州做得所有事,都是为了得到这神医之名,治与不治得闹得满城皆知,如今治好,一切计划顺利实施,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在这时抛下一切离开,可这陆疏桐竟然就这么走了……还走的这样悄无声息…… 可真是胆小如鼠。 不过,其实,她会如此胆小,他早该想到的。 那日在观海楼陆疏桐被他忽然兴起,随手而为的小动作吓到水里…… 的确是很胆小。 萧序皱在一起的眉头舒展开,想到这里还忍不住笑了下。 但,她分明这样胆小,却又敢做出利用民众成就自己的神医之名这样大胆的事…… 还真是有趣。 话说完了少爷却始终没有回复,护卫偷偷抬起头看向萧序,捕捉到了他嘴角的笑,心中惊讶,他又连忙低下了头。 “去查,去找,不管用什么方法……”萧序开口,声音里透露出喜悦的情绪…… 为什么会喜悦……护卫不敢看他,也不敢多想,正要应声,却又听到萧序顿了顿,转变了态度。 “算了。”他轻笑一声,接着说道:“呵,她不会躲一辈子的,总归,还会再出来的……” “不用管她了。”他最后说道。 护卫施礼,应声是,又问道:“那,江州那些人……” “让他们回来。”萧序随意的说道,靠在卧榻上,再次闭上眼,嘴角勾起。 室内交谈结束,过了一会儿,客栈的伙计们陆陆续续将热水送来,倒入浴桶,然后又迅速退去。 护卫站在门外守候,萧序起身,眼神锐利如鹰隼。 “陆疏桐……” 第163章 借笛 夜色褪去,清晨的阳光洒下,照亮了整个江州城。 裴君意从床上起身,穿着里衣推开窗户,屋外的冷风闯入屋内,冷风透过单薄的里衣吹在裴君意身上,这让才刚醒来的他瞬间觉得清醒。 “公子。”窗外传来小草的声音。 裴君意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她从门那边看过来,看到自己又很快低下头。 “小草。”裴君意同样打声招呼,走回屋里将衣服穿好,这才打开屋门。 看到房门打开,小草抬头看他一眼,连忙退后一步又低下脑袋,说道:“公子,热水烧好了。” 裴君意微微诧异,看着她,点点头,说道:“好。” 将热水倒进盆里,裴君意正要开始洗漱,小草又说道:“公子,我帮你……” 停下动作,裴君意看着她。 小姑娘才八岁,缩着肩低着头,身形本就瘦小,这样子便更是如此了。 府里的伺候人不少, 带她回来当然不是为了多个下人使唤, 裴君意习惯了事事亲力亲为也并不需要他人照顾,原本也的确不打算让她做事的, 但……低头看着小姑娘始终怯怯的模样,裴君意改变了想法。 “嗯。”他轻轻点头,小草闻言,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紧…… …… 温水从头上浇下, 打湿了他的头发, 几次以后,小巧的手掌涂抹上皂角在长发间游移,过了一刻,仔细洗完, 才用清水冲净, 又拿毛巾帮他擦干。 将头发梳好,照着公子以往的习惯,帮他戴上玉冠, 小草又看了一刻,确定一切做完,这才退开,说道:“公子,好了。” 裴君意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也透过铜镜看到了身后的小草,她的头上梳着整齐的双丫髻,裴君意知道, 这是她自己梳的……小姑娘学的很快, 可见其用心。 裴君意起身,戴上玉佩, 朝屋外走去, 小草紧紧跟随…… 坐上马车出了裴府,裴君意朝江州先生的住所而去, 片刻后, 姜氏祖宅出现在眼前。 马车停下, 裴君意跟随在他身后。 “裴十公子。”门口姜家的下人看到他, 施礼后问道:“裴十公子是来找我家老爷的吗?” “是……”劳烦通传的话还没说,就被姜家的门子打断。 “我家老爷适才已经走了。”门子说道, “裴十公子若有急事,此时去追兴许还能追上。” 裴君意皱眉, 旋即又舒展开,问道:“先生走了多久了?” “还不到半柱香时间……”门子答道,裴君意转身上车。 车夫在一旁听到了门子的话,也不用裴君意吩咐,甩动缰绳催促马儿疾行拉动车厢从街上穿过,街边几个背着箩筐卖菜的妇人连忙避让。 马车很快驶出城门,往京城的方向追去。 好在清晨车少,进出城门的民众也少,去往京城的方向又与社学方向不同, 不会被学子们的车马挡住,车夫驾车行了一段, 总算看到前方的马车上印着姜家的徽记。 “江州先生!” 车夫的喊声传遍四野,传入了前面缓慢行驶着的马车里。 坐在车厢里,姜阅低头看着案几上裴君意送他的画, 听到喊声,抬起头。 “老爷……”车夫的询问声从外面传进来。 “停车。”姜阅说道,将画轴收好, 待马车停稳,掀开车帘子走下去。 马蹄声伴着车轮声从身后传来,姜阅转身,看到马车跟上来,在后面停下。 车帘在下一刻被人掀起,姜阅望去,是一个小丫头,疑惑间,她站到一旁,车厢里,一袭白衣的少年出现在他眼前。 裴君意啊……果然是他。 清晨的雾还没散, 此时是在城外,飘渺流动的雾染着四周山林的翠绿,纵非山顶,只是山脚也有几许幽美,冷风习习, 树叶摇曳, 站在马车旁,姜阅看着裴君意朝自己走来,他眉眼清凉面容俊秀,一身白衣随风而动,快步而行不似往常那般不疾不徐。 “先生。”在姜阅面前停下,裴君意恭敬施礼道。 “你怎么来了,不是告诉你以学业为重吗?”姜阅看着他,神情严肃。 裴君意直起身,说道:“说过要送先生,不能言而无信。” 姜阅皱眉,裴君意接着说道:“先生,这是圣人言,也是您的教诲,学生不敢不照做。” 看他一刻,见他神情自若,姜阅说道:“奸猾之道。” 这样的话之前说过一次,上一次这样说是因为裴君意说好话讨好他,这一次则是因为裴君意以圣人言为由堵住他要劝他读书的话。 自上次问过裴君意为何而读书,知道他把自己送他的画卖了,两头骗跑去京城,姜阅对于外界相传裴君意“谦谦君子”的性情便有所怀疑,如今这两次谈话,让他有了大概的认识,但此时想要悉心教导却又来不及了…… 姜阅忽然有些后悔去京城这个决定了。 当然其实这两次简短的对话姜阅也并未真的放在心上,这还不足以上升到品性的程度。 “先生,这并非奸猾之道,而是儒学之道。”裴君意说道。 姜阅看着他,摇摇头,没有与他争辩,转身迈步,缓缓而行。 裴君意没有因此而得意,看着先生朝前走,他也跟在身后。 清晨朝阳升起,霞光万道,两人走了一段,雾气渐渐散去,远处山林、树木显现出来,在阳光下又是另一番美景。 一同走了很远,两人没有过多交谈,短暂的几句谈话也是关于学业上的问答…… 马车远远的跟在后面,阳光斜照在两人身上,姜阅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裴君意。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他说道,“裴君意,就此别过。” 也的确送了很远了,裴君意点头,施礼,说道:“路途遥远,先生保重。” 姜阅看着他,默然一刻,忽然问道:“我记得,你会吹笛?” 裴君意应声是,说道:“只可惜没有带笛。” 姜阅转身,走入马车,片刻后拿着一盒木匣子走出。 “借你一支竹笛,你还我一曲便是。”他说道。 第163章 借笛 夜色褪去,清晨的阳光洒下,照亮了整个江州城。 裴君意从床上起身,穿着里衣推开窗户,屋外的冷风闯入屋内,冷风透过单薄的里衣吹在裴君意身上,这让才刚醒来的他瞬间觉得清醒。 “公子。”窗外传来小草的声音。 裴君意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她从门那边看过来,看到自己又很快低下头。 “小草。”裴君意同样打声招呼,走回屋里将衣服穿好,这才打开屋门。 看到房门打开,小草抬头看他一眼,连忙退后一步又低下脑袋,说道:“公子,热水烧好了。” 裴君意微微诧异,看着她,点点头,说道:“好。” 将热水倒进盆里,裴君意正要开始洗漱,小草又说道:“公子,我帮你……” 停下动作,裴君意看着她。 小姑娘才八岁,缩着肩低着头,身形本就瘦小,这样子便更是如此了。 府里的伺候人不少, 带她回来当然不是为了多个下人使唤, 裴君意习惯了事事亲力亲为也并不需要他人照顾,原本也的确不打算让她做事的, 但……低头看着小姑娘始终怯怯的模样,裴君意改变了想法。 “嗯。”他轻轻点头,小草闻言,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紧…… …… 温水从头上浇下, 打湿了他的头发, 几次以后,小巧的手掌涂抹上皂角在长发间游移,过了一刻,仔细洗完, 才用清水冲净, 又拿毛巾帮他擦干。 将头发梳好,照着公子以往的习惯,帮他戴上玉冠, 小草又看了一刻,确定一切做完,这才退开,说道:“公子,好了。” 裴君意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也透过铜镜看到了身后的小草,她的头上梳着整齐的双丫髻,裴君意知道, 这是她自己梳的……小姑娘学的很快, 可见其用心。 裴君意起身,戴上玉佩, 朝屋外走去, 小草紧紧跟随…… 坐上马车出了裴府,裴君意朝江州先生的住所而去, 片刻后, 姜氏祖宅出现在眼前。 马车停下, 裴君意跟随在他身后。 “裴十公子。”门口姜家的下人看到他, 施礼后问道:“裴十公子是来找我家老爷的吗?” “是……”劳烦通传的话还没说,就被姜家的门子打断。 “我家老爷适才已经走了。”门子说道, “裴十公子若有急事,此时去追兴许还能追上。” 裴君意皱眉, 旋即又舒展开,问道:“先生走了多久了?” “还不到半柱香时间……”门子答道,裴君意转身上车。 车夫在一旁听到了门子的话,也不用裴君意吩咐,甩动缰绳催促马儿疾行拉动车厢从街上穿过,街边几个背着箩筐卖菜的妇人连忙避让。 马车很快驶出城门,往京城的方向追去。 好在清晨车少,进出城门的民众也少,去往京城的方向又与社学方向不同, 不会被学子们的车马挡住,车夫驾车行了一段, 总算看到前方的马车上印着姜家的徽记。 “江州先生!” 车夫的喊声传遍四野,传入了前面缓慢行驶着的马车里。 坐在车厢里,姜阅低头看着案几上裴君意送他的画, 听到喊声,抬起头。 “老爷……”车夫的询问声从外面传进来。 “停车。”姜阅说道,将画轴收好, 待马车停稳,掀开车帘子走下去。 马蹄声伴着车轮声从身后传来,姜阅转身,看到马车跟上来,在后面停下。 车帘在下一刻被人掀起,姜阅望去,是一个小丫头,疑惑间,她站到一旁,车厢里,一袭白衣的少年出现在他眼前。 裴君意啊……果然是他。 清晨的雾还没散, 此时是在城外,飘渺流动的雾染着四周山林的翠绿,纵非山顶,只是山脚也有几许幽美,冷风习习, 树叶摇曳, 站在马车旁,姜阅看着裴君意朝自己走来,他眉眼清凉面容俊秀,一身白衣随风而动,快步而行不似往常那般不疾不徐。 “先生。”在姜阅面前停下,裴君意恭敬施礼道。 “你怎么来了,不是告诉你以学业为重吗?”姜阅看着他,神情严肃。 裴君意直起身,说道:“说过要送先生,不能言而无信。” 姜阅皱眉,裴君意接着说道:“先生,这是圣人言,也是您的教诲,学生不敢不照做。” 看他一刻,见他神情自若,姜阅说道:“奸猾之道。” 这样的话之前说过一次,上一次这样说是因为裴君意说好话讨好他,这一次则是因为裴君意以圣人言为由堵住他要劝他读书的话。 自上次问过裴君意为何而读书,知道他把自己送他的画卖了,两头骗跑去京城,姜阅对于外界相传裴君意“谦谦君子”的性情便有所怀疑,如今这两次谈话,让他有了大概的认识,但此时想要悉心教导却又来不及了…… 姜阅忽然有些后悔去京城这个决定了。 当然其实这两次简短的对话姜阅也并未真的放在心上,这还不足以上升到品性的程度。 “先生,这并非奸猾之道,而是儒学之道。”裴君意说道。 姜阅看着他,摇摇头,没有与他争辩,转身迈步,缓缓而行。 裴君意没有因此而得意,看着先生朝前走,他也跟在身后。 清晨朝阳升起,霞光万道,两人走了一段,雾气渐渐散去,远处山林、树木显现出来,在阳光下又是另一番美景。 一同走了很远,两人没有过多交谈,短暂的几句谈话也是关于学业上的问答…… 马车远远的跟在后面,阳光斜照在两人身上,姜阅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裴君意。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他说道,“裴君意,就此别过。” 也的确送了很远了,裴君意点头,施礼,说道:“路途遥远,先生保重。” 姜阅看着他,默然一刻,忽然问道:“我记得,你会吹笛?” 裴君意应声是,说道:“只可惜没有带笛。” 姜阅转身,走入马车,片刻后拿着一盒木匣子走出。 “借你一支竹笛,你还我一曲便是。”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