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山》 第一章 牛肉滋味 大洪王朝统一天下三百余年,治律严苛,更有‘罪户’一说。 罪大恶极者,全族连坐,子孙后世永为‘罪户’,女做婢,男徭役,除非为国立下不朽功勋,否则永无出头之日。 梁辛从一出生起就是个罪户。没资格吃荤腥,没资格穿新衣,没资格读学堂,更没资格走出衙门限定的罪户大街,去看一眼花花人间。 梁辛今年八岁,等到他年满十四,就会被衙门分派,或者去戍边、或者去采石、挖矿、辟荒……总之都是九死一生的苦差。按大洪律法,如果他能坚持到二十岁还不死,可以回来三年,讨个罪户之女,娶妻生子,之后则再被赋役六年…… 苦役六年、歇息三年,罪户们的一生便如此往复,不过大部分人都没那么好运气,坚持不过两三个‘六年’,梁辛的爹就是在第二个六年,积劳成疾呕血而亡。 他们一家做了三百年的罪户,早已经没人知道梁家的先祖,究竟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连累着后世子孙受这样的苦! 梁辛现在已经隐隐明白自己未来的命运,可孩童心性里哪装得下这么沉的包袱,整天还都是乐呵呵的,每天晚上都坐在屋顶上,眼巴巴的瞪着夜空,一有流星划过,就赶忙默念许愿。 他的愿望从:‘我要立上一件大功,和娘一起不再做罪户。’一路简化简化,最终变成:‘立功。’可流星总是一闪而过,出现的又毫无征兆,即便连这两个字的愿望,都许诺不及。 这天夜里,梁辛照旧坐在屋顶苦等流星,突然从下面传来了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屋顶上的娃娃,你屁股底下的这户人家,可是姓梁?” 梁辛吓了一跳,低头一看,一个矮小的瘦子正站在不远处,抬着头怯生生的望着他。 这个人大约四十来岁,满脸的卑微相,身材更是又瘦又小,像个病痨鬼似的,脸上还有一块巨大的金钱斑,看上去尤为扎眼。 病痨鬼好像很紧张,眼神飘忽着,根本不敢和梁辛对视,偶尔看一眼就飞快的移开目光,再加上他面黄肌瘦、下颌上却留着三撇狗油胡,显得既可怜又可笑。 梁辛挺纳闷,这人他不认得,应该不是罪户大街的人。可这里除了官兵老爷之外,根本不会有外人进来。他手脚麻利的从屋顶趴下来:“是姓梁,你找我家做什么?” 这时候梁辛才现,对方比着他还要矮上半头。 病痨鬼小心翼翼的回答:“我不找你家,我找姓梁的。” 梁辛忍不住咯咯的笑了:“三更半夜,我坐在梁家的屋顶上看星星,那我当然是梁家的人!” 病痨鬼愕然,眨巴着眼睛过了一会才恍然大悟:“有道理啊!”说着,身子蓦地向前一探,几乎把脸贴到了梁辛的脸上,仔细打量着他的长相,那张愁苦的脸上有些犹豫:“仔细看的话,还是有点像来着……!” “鬼!”梁辛只觉得头根硬,怪叫着后退几步,终于摔坐在地上。 这个人是飘过来的,两脚离地的那种飘…… 病痨鬼比梁辛还害怕,满脸惶恐,鸡爪子似的手拼命摇晃:“莫怕莫怕,我不会害你,我也害不了你……再说你都这样了,我又有什么可害你的。” 梁辛瞪着对方,呐呐的问:“你真是鬼?” 病痨鬼赔笑着,小心翼翼的点点头:“你别怕,我法力低微,绝对打不过你,打不过你,更害不了你。” 说着,病痨鬼双手一翻,变戏法般的托出了一个油纸包,悉悉索索的打开了。 梁辛突然愣住,眼睛死死盯着病痨鬼手里的纸包,目光里尽是惊奇和贪婪:“这是……这是肉?”油纸包飘荡着一股出奇的香气,让他嘴巴里莫名其妙的多出许多口水,就连肚子都跟着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看着梁辛的神情,病痨鬼的眼神有些浑浊,柔声道:“这是肉。聚福楼的卤牛肉,用来吃的,长力气。”说着,把手里的卤牛肉塞进了梁辛的小手里。 梁辛惊呆了。 吃肉,是罪户们想也不敢想的事情,至于梁辛,从降生到现在,根本就没见过肉的样子。 在小心翼翼的撕下一小条放进嘴巴之后,梁辛蓦地惊叫一声,捧着卤牛肉转身冲进了家里,用力摇醒经年劳累早已入睡的梁氏。 病痨鬼飘进屋子的时候,娘俩甚至都忘了还有个小鬼客人,正傻笑着,一小条一小条的撕着那块肉,拼命的往对方的嘴巴里塞着…… 病痨鬼长吸了一口气,转身出门而去,半晌之后再回来的时候变得鼻青脸肿,但是在背上扛了个不小的包袱。回到梁家后,他把手里的包袱往桌子上一摊:烧鸡、酱鸭、卤蛋、羊杂、牛脸…… 梁氏长的极丑,目瞪口呆的盯着满满一桌子没尝过没见过更没想过的菜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梁辛还比较镇静,从桌上摸了个鸡腿,小心翼翼的挡在了娘的身前:“你的脸……” 病痨鬼咧开嘴巴乐了,露出几颗参差不齐的牙齿:“我法力太弱,偷这些吃食的时候被人现了。” 病痨鬼只是个不入流的小鬼,如果现形的话便逃不过凡人的拳脚,可如果隐形的话,则根本无法拿起人间的任何东西。 梁辛满是感激的点点头,问道:“你到底是谁,找我们家做什么……”跟着,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小脸上霍然绽放出一份由衷的喜悦,瞪着病痨鬼大声问:“你是我爸爸?!” “不是!”梁氏和小鬼异口同声,都吓了一跳。 “那你是谁?”梁辛倒不怎么失望。 病痨鬼忙不迭的回答:“我是梁一二的贴身扈从,梁一二就是你家先祖。” 梁辛回头看了看他娘,梁氏则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夫家还有这样一位先人,更没听说过这个病痨鬼。 病痨鬼的语气总是那么怯生生的,说话的时候也不敢看着对方的眼睛:“三百多年前我含冤而死,因为怨念太深所以魂魄不散。仇人近在眼前可我却无力报仇,只能凭着一点点法力,不停的捉弄对方,不料却惹来了阴差的追杀,眼看就要魂飞魄散之际,梁大人恰巧经过,救下了我,还帮我问明冤情,手刃仇人。从此我便立誓永侍梁家,大人给我起了个名字叫风习习……” 梁辛的眼睛越来越亮,一连串的问:“梁大人?我家先祖是个大官?他还能打退鬼差?他是神仙?” 小鬼风习习老实巴交的回答:“梁大人是位大官,本事也很大,比起神仙我看也毫不逊色,不过他是凡人之体,终归只有百十年的寿命……” “后来有一次梁大人遇到刺客,恶战中我也受到波及,重伤之下从此一睡三百年。再醒来的时候梁大人已经化羽登仙,我费劲了周折,终于查出大人他后来得罪了皇上,被治罪问斩,后人永为罪户,为了找你们我不知跑了多少地方,总算阎王爷开恩,让我能来报恩啊。”风习习的语气先郁郁难过,后来又变成了欣慰。 梁辛有些急切的追问:“那我家的先祖犯了什么罪?” 风习习摇了摇头,满是自责的回答:“这个我查不出来,我法力太差,进不得衙门。” 梁氏总算回过了神,神情从惊讶到犹豫,最终变成了决绝,突然拉着梁辛一起,对着小鬼屈膝跪倒,结结巴巴的说:“你是鬼,一定还有其他的本事,请你、求你看在梁家先祖的份上,把孩子带走吧……” 风习习惊得鬼脸苍白,立刻跪倒、对着梁辛母子拼命的磕头:“我、我没那么大的本事,我救不了你们,对不起,对不起!不过我永远守着你们,给你们偷肉吃……少爷身体好了,就能挨过苦役。” “还有,还有!”风习习都快哭出来了:“我去偷拳谱,让少爷练功夫,有了本事,就有机会逃走了……”他活着的时候为人老实,做鬼之后更懂得忠心,时隔三百年后,又辗转找到了梁一二的后世子孙来报恩…… 风习习只是个本领低微的小鬼,连凡人都打不过,更毋论带着梁辛母子逃走,他也只敢在夜里现身,白天的阳光对他伤害极大。 这一夜,八岁的梁辛第一次见鬼、第一次尝肉滋味,第一次听说自家祖上的事情…… 梁辛是个稚童,梁氏白天异常劳苦,到了后半夜娘俩就坚持不住,沉沉的睡去了。风习习则忙忙叨叨的,先把屋子收拾干净,又缝补军靴浆洗军衣替梁氏分担着苦役,直到天将黎明,才隐遁身形,消失不见。 第二天醒来,梁辛迷迷糊糊的醒来,还有些不敢确定昨夜里的事情是不是美梦一场,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现,梁氏正坐在他身旁,忧心忡忡的看着他。 梁辛赶忙做起来:“娘,怎了?” 梁氏也是罪户之身,除了不停的干活之外,根本就没和外界接触过,更是没有半点见识和主张,说话的时候语气有些迟疑:“风习习是个小鬼,找到你,我怕会不吉利……” 梁辛咯咯的笑了,伸着懒腰说:“还有什么能比现在更不吉利的!”跟着又宽慰了梁氏几句,下床洗脸张罗着帮母亲干活去了…… 粗陋的午饭之后,梁辛就爬回到床上,一直睡到日落西山,养足了精神等着风习习再来。 可这天,风习习却未能如约而至,梁辛坐在房顶,一直等到天光大亮,才满脸疲惫的回到自己的小床上,眼睛里尽是浓浓的失望。 一连三天,风习习都没再来过,梁辛每天夜里都不肯睡觉,就那么苦苦等候,本就瘦小的娃娃更显得憔悴可怜了。 第四天,梁辛已经决定不再等了,可到了夜里,他还是忍不住爬上了屋顶……. 时至子夜,梁辛半睡半醒里,突然感觉有人在轻轻的摇晃着他,睁开眼睛一看,风习习正小心翼翼的站在他身前! 梁辛猛的从迷糊中清醒过来,目光里又是兴奋又是委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风习习就诚惶诚恐的说:“让少爷等我,累得少爷睡不好觉……” 风习习还是上次见面时那副怯生生的样子,神情里尽是自责。不过比起第一次见面,他的身子佝偻的更厉害了,而且还少了整整一条左臂! 梁辛赶忙把小鬼带到家里,一到屋中,风习习就忙不迭的从怀中取出了一只烧鸡,跟着又拿出一个画着人像的薄薄本子,满脸都是笑容:“这是拳谱!” 梁辛从他手中接过沾了大块油渍的拳谱,目光却盯着风习习空荡荡的左臂:“你这是怎么了。” 风习习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拳谱要到习武的人那里去偷,可习武之人大都身体强壮、阳火旺盛,这个、我法力太差,偷起来有些吃力,这才来得迟了。结果还是被他们给现了,为了脱身只好甩掉一条胳膊,不过拳谱总算偷到。” 不等他说完,梁辛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刚刚醒来的梁氏也默默垂泪。 风习习又复手忙脚乱,赶紧小声劝慰着:“那个、少爷,我是阴丧之身,断条胳膊也就是疼痛上一阵,没有大碍。” 话音刚落,梁辛突然双膝弯曲,认真的跪在了风习习面前:“我不是少爷,我、我……”梁辛也不怎么会说话,吭哧了半天也没能‘我’出个所以然,最后也不知道哪来的灵光一现:“你是我爹!那个干爹”。 小鬼吓得满屋乱飘,一个劲的叫着使不得。 一童一鬼争持了半晌,最后总算各退一步,梁辛称风习习为叔,风习习以后则直呼梁辛的名字。 再站起来之后,梁辛满心的欢喜,对着小鬼喊了声:“风叔!” 风叔很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心:“我不姓风,风习习这个名字是当年梁大人赐的,我是大人的鬼从,自然也承下了梁家的姓。” 梁辛咧开嘴巴乐了:“梁风习习,那就……老叔!” 老叔大乐,干巴巴的脸都乐成了一朵花,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从这天开始,风习习每天夜里都会来罪户大街,怀里总是揣着些吃食。除了帮梁氏分担那些苦役活计之外,还会教梁辛读书、认字。 有时,风习习还会采摘些草药,从外面煎熬之后带来给梁辛补身体,当然都不是什么名贵药材,但是对孩童成长倒也有些滋补的用处。 梁辛的苦日子也一下子过的厚实了许多,除了睡觉、吃饭之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练拳、读书上,闲暇之余就缠住风习习给他讲些外面的故事。 风习习生前是个普通人,只读过几年私塾,勉强能教梁辛认字。不过教拳就没戏了,好在拳谱上有人像有批注,梁辛苦难出身,丝毫不怕辛苦,就照着拳谱猛练。 那本拳谱也不是什么高深的功法,是中土上最最普通的‘太祖长拳’。 凭着风习习的本事,也只能偷来这样的拳谱了。 太祖长拳完全是硬桥硬马直来直去的外家拳脚,苦练之下,虽然成不了什么高手,但强身健体、机敏应变的效果总是有的,再加上‘老叔’每天都会弄来些肉,梁辛的身体成长的也康健茁壮,虽然不魁梧,但一身栗子肉,硬邦邦的挺结实。 有时梁辛也会磨着风习习来说些三百年前他家先祖的事情,每到这时风习习都苦笑摇头,不是他不说,而是他知道的实在也不多。 风习习虽然是梁一二的鬼仆,不过法力低微,受不了衙门里的阳威,名义上虽是主仆,可他侍奉在旁的机会并不多。 春秋交互、星斗轮转,不知不觉里就过去了四年,梁辛也从一个八岁的娃娃,变成了十二岁的少年,长相上也没什么特别,皮肤挺黑,眼睛不大,看上去和普通的村户少年没太多区别,还透着些纯朴与厚道。 除了一点拳脚功夫之外,梁辛对外面的事情也了解了一些,还能歪歪斜斜的写上一片读书心得,哄得老叔和老娘大喜。 这几年里,风习习白天藏身乱坟冢之间,晚上就来教梁辛功课、帮梁氏干活,对外面的事情不闻不问,每天里都笑呵呵的。<睡觉的时候,突然从外面的大街上响起了一片隆隆的马蹄声! 马上的骑者,都是衙门中的差役,一路自罪户大街中奔驰而过,口中不停的大喊:“圣旨下,征罪户开山破煞,年满十二岁者即刻应诏。天佑大洪!” 跟着,大队官兵在衙门捕快的带领下开进罪户大街,按照籍册挨家挨户的抓人,所有年满十二岁的男孩都被带走。 罪户大街一下子炸了窝,大洪开国以来三百多年的规矩,罪户年满十四岁才要服苦役,可这次却变成了十二岁。 罪户大街与外界隔绝,根本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大事,更不晓得衙役口中的‘开山破煞’,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不用问大家也能明白,‘开山破煞’这四个字,比着挖矿、戍边、采石这些十去九不回的苦差还要更可怕! 马嘶犬吠,儿啼母唤,此刻大洪治下九州三十一府,每一座城中的罪户大街都乱作了一团! 梁辛也同样被官兵从娘的怀中拖走,梁氏拼命扑出,一个官兵横眉立目刚刚抬起脚想踹,就被一位本府的捕头挥拳拦住。 捕头冷冷的道:“都是娘生爹养,这位兵爷也不用太横了!” 那个小兵不敢和捕头对峙,讪讪的笑了两声转身走了,捕头则伸手拦住了还欲扑出的梁氏,依旧冷着脸:“你拼命,娃娃也会拼命,那你们就都不用活了。” 梁辛的叫声从门外响起:“娘,等我回来接你!” 冷面捕头破天荒的笑了一声:“好小子!”跟着大步踏出,指着梁辛对其他的衙役、官兵说:“谁也不许打他!” 骚乱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所有的罪户大街,就尽数变作沉沉的死寂,十二岁以上的少年郎都被如狼似虎的官兵带走了,容貌丑陋的娘亲们呆傻若丧,一个个跌坐在街上,目光哀滞的看着街角尽头……< 第二章 九龙青衣 梁辛和无数罪民娃娃,被官兵押解向着西而行,既不知道他们要去哪,也不知道去做什么。 不过对于这些少年而言,在最初的慌乱、恐惧后,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新鲜与好奇,他们生平第一次走出罪户大街,领略天地! 时值俏春,天地间红绿交染,风柔云清之际,到处都是一片好风光。 路上,他们不停的与其他罪户的队伍合并,人越来越多……不过后来有一支罪户队伍赶来与他们汇合时,人数极少,而且几乎人人带伤。 在好事者打听之下,才弄清楚,这支队伍赶路时,正好赶上两拨修士斗法,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原本近千人的队伍,最后只有百多人活了下来,其他人都被威力巨大的飞剑法宝、神通法术波及,死无葬身之地。 梁辛听的唏嘘不已,无论修天之士,抑或妖魔鬼怪,都神通广**力高强,在他们眼中凡人不过只是蝼蚁,争斗中从不会有什么顾忌。 梁辛就混在罪户中,一路前行,以前四年里他伙食好,又练拳,也幸亏现在他还是个少年,身体还没有尽数展开,披在破衣烂衫之下,倒也不显得太刺眼。 也分不清是第十四天还是十五天,这天夜里梁辛正在睡觉,忽的耳边传来了一声极轻的低唤:“辛儿,醒来!我来了。” 梁辛一惊而醒,继而大喜过望,风习习终于赶来了。 风习习小心翼翼的蹲坐在梁辛身边,把声音放得极低:“我一听说出事便赶来了,总算找到了你!你娘那里没事,尽可放心。” 梁辛打从心眼里长出了一口气。 风习习叹了口气,继续向下说:“一路上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不久前生了件怪事,你们的徭役也和这件事有关。” 梁辛更精神了,轻轻的坐起来:“什么事情?” 风习习回答道:“是苦乃山!” 苦乃山,坐落中土西陲,绵延数千里,是传说中的万山之祖,把中土与蛮荒地牢牢的隔绝开来,大山东侧水土丰饶沃野无边,正是中土神州;大山西侧是偏荒僻壤,凶山恶水。 就在今年初,一队军卒沿着山脚巡逻,其中一人一不小心,被脚下的一块小石子绊倒了,同伴们正想嘲笑两句,那个跌倒的士兵蓦地高声惨嚎,身上的皮骨肉眼可见的枯萎下去。 其他的士兵赶忙上前救治,不料所有碰到伤者之人,也惨叫着摔倒,没一会的功夫,他们就都化作了一蓬枯骨! 剩下的人还以为有妖怪为害,赶忙回报哨站。 那里正好是一处边防重地,驻守的长官不敢怠慢,立刻兵沿山仔细搜索,最终却现,作祟的根本不是什么妖怪,而是绊倒士兵的那枚小石头:无论人畜,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立刻被抽干血肉、化作枯尸。 只有木头,才能够隔绝石头的凶性。 而且这块小石头坚硬无比,哨站连‘大洪火雷’都用上了,也无法折损石头的一丝一毫,倒是把周围的泥土掀出了一个大坑。 这下军士们才现,小石头是有根基的,埋在土下,只斜刺里露出了地面一个小角。 当地的长官指挥士兵小心挖掘,小石头的根脉也渐渐显露,就那么斜横着,一路延伸着进了大山,在挖掘过程中,又有几十名士兵不小心触碰到石头的根脉,他们也无一例外被抽干成枯骨。 一下子死了几十个人,长官就算想瞒也瞒不住了,此事层层上报,一直传入朝堂。 从大洪开国第二代皇帝以来,各代君王都笃信神术,朝中奉养了无数修天得道之人,上行下效,民间的修天之风盛行,在中土各地,僧、道、俗……诸法入道,修天门宗林立。 对于皇帝而言,死了几十个士兵,其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可是当朝的两位国师却如临大敌,亲自赶往苦乃山,不久后回报圣上,能夺人性命的石脉,是煞域凶根的芽子! 这几年里,梁辛读书认字,‘专攻’神话传说来着,知道中土灵秀,明山秀水之间有数不清的修天教门,其中既有得道高人,也有嗜血妖魔,不过从来没听说过‘煞域凶根’,忍不住凑近风习习:“这是什么意思?” 风习习苦笑摇头:“这是国师明的新词儿!” 国师的意思,在苦乃山深处,藏着一个虐戾的根种,穷尽千万年不停的生长,最终化作这条能吸人精血的石脉破土而出。若任由石脉生长、凶根成形,天下必然蒙遭大难,为今之计也只能沿着石脉一路挖掘,找到凶根并予以摧毁。 挖掘凶根这种生死一线的苦差,自然落在罪户头上,不过现在成年罪户大都身负徭役,或开河采矿,或在苦寒之地戍边辟土,一时间难以抽调,所以皇帝这才颁下圣旨,加征十二岁以上的娃娃罪户。 最终一共凑出了两万劳丁,远赴苦乃山‘破煞’。 开山工程旷日良久,刚开始的时候,一下子拥过去百万人也没有用,先期调派两万人,前面几年里怎么也够用了。 苦乃山的怪事,早就在朝野上下传的沸沸扬扬,只不过罪民们不知道罢了。 梁辛听的直吸溜凉气,寻思了一会之后才继续问道:“凶煞根脉现身人间,那些匡扶人间正道的修士们怎么不管?” 风习习摇头:“这次是凶煞现世,又不是天材地宝,修士们才不会去管,呵呵,别说什么修士匡扶人间的傻话了,我记得当年梁大人,就常常怒斥修士们不尊人间律法,实为祸害。” 现在苦乃山已经变成天下人关注的焦点,除了各州府的徭役罪民源源不断汇聚而至之外,为了防止有邪魔妖孽趁机作祟,两位国师还请动了一个很有些名望的修真门宗:朱离道场的十九位高手,结阵封守苦乃山开山之处。 说到这里,风习习神情突然沮丧了起来,有修仙高手在苦乃山布防,小鬼就没机会跟在梁辛身边了。 梁辛呵呵笑着低声安慰:“无妨的,不过就是挖土呗,只要不摸那条鬼石头应该就没事。” 风习习黯然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从怀里摸出了两个早就凉透了的肉包子,塞进梁辛的手中。 自古以来,开山采石都是辛苦无比、更危险之极的工作。何况这次还有个碰一碰就会吸人精血的可怕石脉,梁辛叔侄心知肚明此行的凶险,可也只能跟着无数罪户,一路浩浩荡荡,向着苦乃山进。 就这样,梁辛白天随队而行,风习习晚上悄悄来探营,依旧总是会带些吃食。 大洪疆域广漠,梁辛从家里出,一直走了四十多天,地势终于渐渐高斜了起来,按照带队长官的计算,再有两三天的路程,就到地方了。 此时梁辛所在的罪民队伍,已经汇聚了泱泱万人,就在当天晚饭之后,押队的官兵将万余名罪民统统打乱,随后每千人分做一队。 不久后,震耳的马蹄声从苦乃山方向传来,一队威风彪悍的骑兵飞驰而至,罪户们都毫无见识,见到这些骑兵,也只是有些纳闷他们为什么不着盔甲,却穿着墨色长袍。 只有梁辛悄悄的吃了一惊,他这些年读书认字,对大洪朝也多有了解,这一队骑兵身穿墨鱼袍、腰挎绣春刀,正是九龙司辖下的精兵,世称九龙青衣。 九龙司大洪朝的监国重卫,上监百官行止,下刺民论世情。司下自有监狱、自设衙门,有独行专断之权。九龙司单独编制只奉皇帝之命,权力着实可怕。 九龙青衣,除了弓马娴熟、武艺群之外,长官大都还有些特殊的本领,不过这种本领不是修真的门道,而是凡人中的天赐神力。 梁辛没想到,九龙司的人也会到,不过继而一想也就释然了,九龙司身负监国重任,苦乃山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当然要出手。 这队九龙青衣有千人之众,为的千户是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身材消瘦、样貌英俊,除了随身的长刀之外,背上还挎着一只黝黑的长弓。可他的神情举止之间,都透着一股病色,看上去仄仄的,好像随时都会从马上摔下来。 青衣一到,押运罪民的官兵长官立刻迎了上去,笑着对千户大人小声说话。 片刻后,脸色苍白的千户抬起头,目光扫过面前乱七八糟被分作一千人一队的罪民,对着身后的手下无力的摆摆手。 他手下的精兵立刻分作十队,在百户的统领之下,插进了罪民的队伍,每一百名九龙青衣,负责一千名罪民。 不过一会功夫,九龙青衣就把队伍整肃完毕,千户这才对着罪户们淡淡的开口:“七杀:妄言惑众杀,怠工脱逃杀,争拳斗狠杀,夜游梦走杀,抢饭藏食杀,胆小啼哭杀,装聋扮哑杀!” 他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听起来就好像毒蛇吐信的嘶嘶声,虽然轻飘飘的,但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楚! “总之,”千户最后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让你们做甚便做甚,除此之外,你们另外干什么,都必死无疑。”< 第三章 开山破煞 小白脸千户说过七杀严令,自己也带着百名青衣催马进入了队伍,他也带管一千个罪户,刚好是梁辛这一队。 那些普通士兵的长官把名册、路牌等事务和青衣一一交接,确认无误之后就此收队离开。 军队离开后,百户们纷纷传令:“安营吧,天亮开拔。” 而这时始终不再说话的小白脸千户蓦的出了一声冷笑,头也不抬的说道:“阴丧秽物,你可等在一旁很久了!” 梁辛霍然大惊,全身不由自主的蓄力待! 平常这个时候,风习习早就该到了,应该是看到官兵未散不敢现身,悄悄的躲在一旁,没想到小白脸千户早就现他了。 小白脸千户冷笑着,懒洋洋的伸出手指,向着西北方轻轻一点。 他的指点毫无力道,只有风习习知道,人家已经明明白白的指到了自己的藏身之处。空气一阵颤抖,风习习愁眉苦脸现身而出,躬着身子对千户小声的说:“大人饶命,我、我……” 千户身后的九龙青衣一看果然有小鬼现身,抽出绣春刀就要上前,可小白脸在见到风习习脸上的金钱斑之后,不易察觉的挑了下眉毛,挥手制止住了手下,淡淡的对风习习道:“本官肩负朝廷重托,不欲节外生枝,你离开!” 说着,小白脸顿了一下,冷笑道:“前面有诸多修道之人,你若再靠近几里,只有魂飞魄散!” 跟在小白脸身后的几个九龙青衣悄悄对对望了一眼,目光里尽是疑惑,不明白自家大人怎么变得这么厚道了。 风习习还想说什么,可最终也只是不甘心的一跺脚,用眼角小心翼翼的扫了梁辛一下,转身快步离开了…… 梁辛着实松了口气,散去身上的力道,跟着其他的罪民一起,打桩扎帐篷去了。 风习习走后,小白脸却微微皱起眉头。 他身后走上来一个肥头大耳的黑壮胖子,此人是曲青石的心腹手下,低声说:“大人,小鬼现身的时候,那个小子凝力欲击来着。”,说着用手一指梁辛的背影 小白脸一笑,道:“我知道。这事不归你管!” 黑胖子青衣立刻躬身退下… 第二天一早,大队人马再次上路,赶路时有罪户看监军人少,以为能够跑走。结果所有试图逃跑之人尽数被无情斩杀,在死了上百人之后,罪户们才真正明白了,这些青衣卫兵目若鹰隼、耳比狸猫,还人人都长着一只狗鼻子! 两天之后,梁辛终于随着队伍来到了那条怪石的所在之地,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还是忍不住长大嘴巴倒吸了一口凉气,身边的同伴们也无一例外,都和他一个动作,一时间吸溜吸溜的异响此起彼伏……远远一看,人人一脸圆圈。 漫山遍野,密密麻麻的扎着青黑色的帐篷,无数衣衫褴褛的罪户搬运土石,好像忙碌的蚂蚁。 地面上已经被挖开了一道狰狞巨大的口子,正中赫然躺着一根灰白交杂、颜色恶心的石脉。石脉成笋形,越往西延伸,就愈粗大,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转到了苦乃山的下面。已经挖出的石脉周围,都被搭上了木头架子,以防有人误触丧命。 一队队九龙青衣在周围巡逻,严防罪户逃跑或者怠工;半空常常会有剑光闪过,这是朱离道场的修真高手御剑巡视,不看凡人,只探妖魔气焰! 轰!轰!轰! 伴随着大地震颤,惊天动地的巨响连珠,挖石脉的罪户们在用火雷开山…… 梁辛费力的吞了口唾沫:“这不会把山给震塌了吧?” 小白脸千户就在他们这一队的队,距离梁辛不远,听到了他的喃喃惊叹,回过头破天荒的笑了起来:“早就塌过多少次了!塌了之后就再挖、加固、再炸,然后再塌再挖……” 梁辛不敢接话,闭上嘴巴心里琢磨着:这算妄言惑众不? 不一会功夫,千户的手下办好了手续,还没回过神来的梁辛等人,就被驱赶着开始干活了。 每一千名罪户,被一百名九龙青衣监押,这一千一百人就是一座‘开山破煞’的大营,此刻苦乃山里,一共有二十余个大营在辛苦劳作。 ---------------------- 两万罪户开山破煞,并不是所有人都来开凿山根。 平时常驻在凶煞石脉周围的不停开凿的,差不多有一万人,其余那十来个大营都在周围的山上,有的负责挖沟引泉,有的伐木造柴,都在周围的山上忙碌…… 梁辛所在的大营,被留在了石脉旁,负责开山。 罪民挖掘山根,先以烈火焚烧山岩,再用冷水泼洒,冷热迅交替之下,山岩会裂开,最后再一边加固山岩,一边以锄凿碎石,这样做塌方的危险会小上不少。只有遇到极其坚硬、实在无法摧毁的岩石,才会动用火雷。 挖掘工程进入山根地下之后,因为石脉伤人,所以在挖掘时,每前进一步,就要用木材铺垫,隔绝石脉的凶性,以供罪民往来劳作。 即便没有塌方,每日里也有不少罪民丧命,他们本来就身体极差,在长途跋涉之后又背抗石块,经常有人就那么干着干着,突然两眼一翻,一头栽倒在地…… 估计着是治辖此处的长官觉得这么死,早晚要没人用,罪户们的伙食被改善了不少,不仅吃上了大米饭,有时还能从菜叶间捡出一丝荤腥。 时间一转眼过了三四个月,每日里梁辛都在井下干活。 日久之下,梁辛也渐渐习惯了现在的徭役,这条古怪石脉,除了不能触碰之外,似乎也没有那么危险……小白脸千户,也不像传言中的九龙青衣那么阴险狠毒,大多数时候只是臭着脸孔待在一旁,并不随意打骂罪户。 工程进展的无比缓慢,可跬步千里,那根石脉越挖越长,越挖越粗,到现在为止挖出来的部分,长近千丈,尽头处的石脉根基足足有两百步宽! 这天,梁辛所在的大营下井干活。在他们的前方,有两个大营负责开凿山岩,梁辛等人不停的向前面运送冷水和木柴,小白脸带着手下也跟在队伍里监工,有罪民不小心摔倒,青衣们倒也会勉为其难的扶上一下。 正忙忙碌碌的时候,一个本来是前面开山大营中的青衣统领皱着眉头,脚步匆匆的来找小白脸。 小白脸是千户,此刻在井下,就属他的官职最高。 统领的脸上,挂着一份古怪的神色:“大人,前面出了件蹊跷事情,兄弟们有些拿捏不好,想听听您怎么说。” 小白脸也不避讳身边正干活的罪民们,径自问:“什么事?” 梁辛蹭着脚步趁机偷懒,支愣着耳朵听故事。 小白脸脸臭心不恶,假装没看见。 前面两个大营负责开凿石壁,先用木柴灼烧石壁,再泼冷水让山岩爆裂,本来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可挖着挖着,石壁突然爆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碎响,看似坚硬的山石转眼爬满了细密的龟裂,压住凶煞石脉的整整一座山壁,都变得好像蛛似的斑驳残破。 龟裂的缝隙里,还隐隐有些光润之色透了出来。 工人们大是奇怪,在青衣的指挥下,小心翼翼的锄掉碎石,原来挖到这里,石壁只剩下了巴掌厚的薄薄一层,水火夹攻之下,整座石壁都开始碎裂。 小白脸眉毛一挑:“这么说,挖到头了?” 统领苦笑摇头,心说要挖到头了我还找你?早跑上去报功了。 “碎石尽去、抹掉尘灰之后……拦在我们面前的,赫然是一座巨大的白润玉璧!”统领还生怕别人不信,又加重了语气:“全无瑕疵,更无裂璺,整整一方玉璧挡在我们面前,凶煞石脉没入玉璧之下!” 嘶…… 周围的众人,无论青衣还是罪户,都齐齐的吸了一口凉气。 现在已经挖好的山洞,高矮不提,单只宽度就有数百步,比着普通的江河也不逊色了。黄金有价玉无价,这么大一方无暇整玉,恐怕倾尽大洪天下,也换不回来! 统领看着小白脸惊讶的表情,似乎挺满足,继续道:“这枚玉璧太大,也太贵重,我们不敢做主,现在已经停工了,派我来请示大人。” 小白脸喃喃的嘟囔了一句:“你们不敢做主,我就敢做主了?”跟着又恢复了常态,冷冰冰又问:“那面玉璧,也是石脉的一部分?” 那个统领摇头:“我们已经仔细查探过,玉璧和石脉应该不是同体共生,石脉从从玉璧之下经过,之间隔着一掌宽的缝隙,两者之间并无接触。” 小白脸干脆也懒得问了:“带我过去看看……” 不料他的话还没说完,遽然嘭的一声,矿井之下所有的明灯火把,毫无征兆的同时熄灭! 梁辛只觉得眼前猛然黑了下来,失去视力的瞬间里,几乎都有些站不稳脚步了,身边的罪户同伴们也爆出一阵惊呼,眼看就要大乱。 小白脸舌绽春雷,厉声断喝:“所有人不得妄动妄言!青衣掌灯!” 九龙青衣积威日久,大喝之下罪户们立刻安静了下来,跟着擦擦声不迭,人群里的青衣纷纷取出火折子、火石,可无论如何努力,竟然连一个火星也敲不出来! 梁辛情不自禁的向着小白脸靠近了些…… 在急促的敲打火石声下,似乎还另外有一股异响,听上去好像是什么东西正在轻轻的靠近。 小白脸的断喝再度响起:“噤声,辨向,青衣听令,如有异响近身立刻斩杀!” 话音未落,突然一声的惊呼从前面传来!跟着整个矿洞中仿佛一下子炸了窝! 怒喝、惊呼、惨叫,还有拔刀挥舞的破空声,各种凄厉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好像一头看不见的怒龙,正在矿洞中一路咆哮,横冲直撞!除此之外,还有一阵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低微却清晰的不停传来,咯吱、咯吱、咯吱…… 梁辛只觉得身边掠过一阵疾风,有什么东西侧面扑过来,情急之下想也不想,沉腰坐马一拳就打了出去,嘭,闷响,梁辛继续惊呼,他这一拳仿佛打在了石头上,震得自己手腕都快折了。 “哼,拳劲太差!”熟悉的声音里,一抹飘渺的微光,从梁辛的身边缓缓亮起。< 第四章 项蟾蛮族 微光越来越亮,片刻之后已经变成了一轮灿灿金轮,把周围的一切尽数照亮! 小白脸千户正站在梁辛的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取下了背后的长弓,满弓之下,一支比着头也粗不了多少的长箭搭载弓弦上,那一轮金光,正是从细箭的锋簇上绽放而出的。 后面的一群九龙青衣快步抢出,护在了小白脸的身旁,连着把梁辛也一起给包围了。 光亮大作中,九龙青衣已经恢复了正常,躁动的罪户们也随之安静下来,这个时候谁要再敢哭喊跑动,肯定会被青衣一刀砍死。 梁辛彻底傻眼了……琢磨着自己刚刚出拳的位置,应该是打在小白脸的小白脸上了,心里更是不明白,你拉弓就拉弓呗,干啥要跑我到身边来。 小白脸神色威严,嘴里却喃喃的念叨着:“早知道,应该把青墨的灯带下来……”语气里听上去,好像有些后悔。随即他又长吸了一口气,连串的喊着指挥青衣布阵的暗语:“兔走鹰飞,三星做东,不理褡裢想着天!” 他手下的九龙青衣立刻动了起来,十个一队、八个一伙,看似杂乱却又井井有条,小白脸的话说完,他们已经按照长官的命令结好了阵势,无论哪个方向有人冒犯,一百只长刀都会化作滚滚刀阵,把敌人剿杀成肉馅。 小白脸的面色铁青,手挽长弓缓步向前,正要继续传令带着手下一起去查探,忽的,那些刚刚熄灭的火炬又复燃亮,青衣手中的取火之物也尽数回复了正常。 光明大作中,咀嚼声也随之消失,可洞子里的人不仅没有稍稍放松,反而身体都在一瞬间里僵硬了! 梁辛长大了嘴巴,愣愣的看着前方……在他面前百步之外,一个人都没有了。 本来在梁辛他们的前面,还有大批的罪户忙碌着,最深处更有两个正在开山却因为现玉璧而停工的大营,而此刻百步之外,只有一片空空荡荡! 黑暗、骚乱前前后后不过只有一盏茶的功夫,靠在最前面的两千多人,就全部被蒸了! 工具、刀剑、水壶……乱七八糟的摆在地面上…… 视线的尽头,影影绰绰的立着一方巨大的玉璧,在火光的映衬下,神光流转,让人目眩神迷,可玉璧却并不像青衣统领说的那样无暇润泽,其间斑斑点点好像镶嵌着不少杂质。 梁辛眯起眼睛仔细观看,随即大吃了一惊,镶嵌在玉璧之内的哪是什么杂质,分明是一片凌乱的衣衫! 有罪户们穿的土布衣裤,也有九龙青衣的墨鱼绣袍! 只有衣衫,不见主人,任谁都能明白,整整两个大营,两千余人,在黑暗中全被这块鬼玉璧给吞吃掉了。 小白脸的脸色不停变换,横身拦住了想要冲上去拼命的统领,沉声传令:“所有人退出去再做计较!退时不得乱,更不得推搡哄闹!青衣押送罪户,闹事者杀。” 罪户们如逢大赦,谁也不想再这个鬼地方再多呆片刻,立刻扔掉手中的木材清水,转身逃向了洞外。 九龙青衣的小队则穿插开来,把罪民大队切碎,一**带着人向外走。 小白脸亲自断后,手中的长弓不曾放松半分,箭簇始终盯住玉璧,一步一个脚印的缓缓后退。 梁辛没和其他人一起跑,而是跟在小白脸身边一起缓缓退后。他刚打了这个煞星一拳头,生怕一出洞子小白脸立刻把自己大卸八块,现在慢点走来讨好他。 小白脸知道他想什么,压着声音道:“出去我就剥你的皮!保证剥皮后你七天不死!” 梁辛一肚子机灵现在全都用不上,紧张空寂里嘴唇跟着一起打架,语无伦次的说:“我刚才吓傻了,一动也不敢动,没…没打人不打脸……大人那个对不起。恕罪……” 小白脸好像乐了一下,斜忒他一眼:“胡说什么!出去之后,你要敢对别人说打了我一拳,我就要你的命。” 梁辛大喜,忙不迭的点头答应,小心翼翼的跟在小白脸身旁,亦步亦趋的向后退,直到那方玉璧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小白脸才收起长弓,随手抹掉额头上淋漓的汗水,也懒得和梁辛再废话,身形纵跃向着井上急掠。 梁辛突然现,自己成了离井大军中的最后一个,赶忙撒开双腿,没命价的也向外狂奔,不久之后,就已经遥遥的望见了出口。 可就在梁辛大喜过望,正奋力奔跑的时候,一阵嘈杂的乱响突然从外面传来。 无数人惊呼、惨叫,还有呜呜的征伐铁角……等片刻后他跑上地面,才赫然现地面上已经变成了修罗屠场! 梁辛一看之下,就忍不住低声惊呼:“项蟾蛮!”他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苦乃山里,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项蟾蛮不是东西,而是一族蛮荒野人。他们身材坚硬刀枪难伤,爪牙锋利力量更堪比野熊,不会奔跑只懂跳跃。行动时整个人都趴在地上,跟着后腿用力,就好像巨大凶猛的蛤蟆,一跃之下能有七八丈的距离。这样的力量,就只一撞一般人也会吐血而亡。 梁辛这四年里读书认字,最爱看神鬼志异,知道项蟾蛮早在不知多少年前就消失不见了。任谁也想不到,他们会在苦乃山出现,而且数量还如此巨大! 数不清的项蟾蛮成群结队,从四面八方扑进罪户的营帐,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片残肢碎肉。 在外围巡弋的九龙青衣,封守怪石的朱离修真,先前既没有扬声示警,现在也没有出手相助,想来都被蛮族悄无声息的拔掉了。 矿井周围的人猝不及防,一下子被项蟾蛮杀得人仰马翻,手无寸铁的罪户们四散奔逃,九龙青衣则在长官们的带领下奋起反击。 可项蟾蛮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他们纵跃的身影,一片一片的怪物拔地而起,几乎遮天蔽日,青衣虽然训练有素,但他们平日里练习的都是江湖狙杀之术,并不是兵阵战法,现在又混在罪户潮中被冲散了队伍,根本就不是怪物们的对手! 不知多杀人转眼身异处,有的青衣满脸不甘,嘴里却喊着胡话:“找寡妇来……”可话还没说完便死于非命。 凡人一片一片的倒下,有一支小队的九龙青衣组成刀阵,如雪刀光从项蟾蛮的身上滚过,却爆出一阵叮叮当当的金铁交击之身,一个统领高声疾呼:“怪物们都是土石之身,刺眼……” 话音未落,几十个怪物从天而降,只一下子就砸踏了那支小队,青衣空有一身本领,但对上铜浇铁铸的怪物,也只有被撕碎、碾杀的下场! 那个统领眼看着手下转眼丧命,气的目眦尽裂,从喉咙深处嘶吼了一声:“刀手,锐金尽断!”一抹金光霍然从他的手上流转,右手变得几乎透明,挥掌掠过了一个项蟾蛮。 身体坚硬、刀枪不入的野人惨嚎了一声,巨大的身体好像一块豆腐似的,被那个千户一掌切成了断…… 远处,另一名青衣长官虎吼:“兽尊,万牲听令!”跟着双腿一盘坐倒在地,鼻子里哼哼着古怪的腔调,双手噼里啪啦的拍击着地面,片刻后,熏人欲呕的腥风刮起,几十头虎狼咆哮着从山林中扑出,在千户的指挥下扑向怪物…… 煌煌断喝不停,有的统领双臂燃起炽焰;有的唤来在成群野蜂;有的血脉贲张体型大了三倍有余…… 中土锦绣,不仅无数修者追求天道,拥有大神通;凡人之中也有天生神力者,出生之时便得天眷,拥有可怕的力量。 九龙青衣的统领之中,便不乏这种天眷神力之人,此刻面对强敌,纷纷唤请出了天生的本领! 战场里能杀伤项蟾蛮的,也只有那几十位青衣中的高手了…… 项蟾蛮不通教化、茹毛饮血,但也不是无智的野兽,在被奋起神威的青衣好手们撂下数百具尸体之后,就集合起队伍,浩浩荡荡的冲向了唯一能对他们产生威胁的统领们,而普通青衣也拼命赶到长官身边,想要护住他们报仇的希望! 血肉横飞,惨嚎激烈,精钢打造的绣春刀崩断了,韧藤编成的停风盾撞碎了,便只剩下血肉之躯,筋骨之防。 几十位青衣高手,身边的属下、同伴、战友、兄弟,就像一座座零落的孤岛,没能坚持片刻,便被淹没在项蟾蛮的怒潮之下! …… 突兀出现的项蟾蛮足有数千之众,平日里留守在矿井的人,连青衣加罪民,一共也不过万余人,虽然九龙青衣奋起反抗,也没能支持太长时间。此刻只剩下几十名九龙青衣,正聚在小白脸周围,把矿井的入口处牢牢堵住。 每有项蟾靠近,小白脸便纵身而至,只一脚便将壮硕、连钢刀都难伤分毫的怪物踢成一滩肉泥!梁辛这才知道,这个神情倨傲的小白脸,竟然有这么大的本领! 梁辛从井下出来的最晚,现在正躲这队青衣的身后,满脸悲苦的向外张望着。 眼看着自己人越来越少,小白脸的脸色无比难看,低声对着身边的手下吩咐几句,立刻有二十余名青衣离开队伍,也不管下面还有会吃人的玉璧,转身跑入井下。 同时小白脸对着留守的同伴们吩咐道:“坚持片刻,我去去就回!”随即身形如风,竟然向着不远处的战场扑了过去,几个纵跃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随着一连串的长啸,小白脸又杀了回来,头上脸上都披满了粘稠的血浆,腰间却多了一柄尺来长的银人俑灯。 眼看着战况惨烈,梁辛犹豫了一下,从地上捡起一把卷刃的绣春刀,走进了青衣的队伍。青衣们也不惊讶,这个时候任谁都会拿起刀子来和他们并肩而战了。 小白脸又击杀了几头怪物,回头看着梁辛青筋暴露、咬牙切齿的激昂模样,居然扑哧一声笑了:“你去把这些项蟾蛮杀光,我向朝廷报功,为你洗脱罪户的身份!” 梁辛手一哆嗦,刀子差点掉地上……刚提起来的那点勇气基本上泄光了,大难临头之际也不顾什么尊卑上下了,苦笑着摇头:“说点振作士气的吧。” 小白脸仰天打了个哈哈:“好!杀光怪物,不光让你洗脱罪户之身,还提拔你做大官!” 身边的一众青衣都笑了,还有个肥头大耳的黑胖子,对着梁辛嬉皮笑脸的喊了句:“卑职参见大人……”< 第五章 大洪火雷 第五章大洪火雷 你们忒招人喜欢了,豆子感死大动了…….连传两章,哼哼,下次绝对不冲动了! ------------------------------- 蛮人大获全胜,青衣高手九成都已经战死,只有矿井的入口小白脸千户还带领着几十人,拼命的抵抗着。 片刻之后,刚刚深入矿井的那些青衣又折返回来,每个人的肩上都多了一只沉重的木箱。 梁辛一见那些木箱,立刻吓得魂飞天外,他到苦乃山已经四个月了,对这些木箱子再熟悉不过,它们的里面,装的都是大洪火雷! 几个头戴羽冠,身形尤其巨大的项蟾蛮领,嘴里不停的出尖锐的呼啸,招呼着犹自四处追杀罪民的族人回到身旁,跟着扬起尖锐的爪子,指向矿井的入口! 眼前的天日霍然暗了下来,不知道多少头怪物一起跳起来,仿佛一个泼天的骇浪,狠狠的向着他们砸了下来。梁辛脑子里一片空白,嘴里嗬嗬的怪叫着,势若疯魔把手里的刀子乱舞成一团,身边的青衣们顾不上去应付蛮人,都忙不迭的先躲开他…… 就在这些群项蟾蛮自半空扑击而至,堪堪就要砸进青衣阵列的时候,小白脸倏然引弓而射,同时口中暴喝:“青丝,烈!” 刺眼的金光炸起,一下子震碎了漫天蛮怪! 粘稠的血雨和恶心的碎肉噼里啪啦的从半空跌落,一箭之威,百余头项蟾蛮粉身碎骨。 一时间里,所有的项蟾蛮都被惊呆了,咧着巨大的嘴巴,眼膜滑开,高高凸起的眼睛里尽是骇然。 小白脸翻手收起长弓,跟着一脚踢翻了还在耍大刀的梁辛,对身旁属下低声传令:“点引信,我们下去!”说完拎起梁辛,转身冲向了井下。 项蟾蛮领不认得火雷,一看敌人逃跑,立刻回过神来,气急败坏的指挥手下追去…… 青衣留的引信不长,不过二十息之后,轰隆隆的巨响震颤山峦,碎石尘土裹杂着蛮人血肉喷天而起,大地摇晃间,矿井的入口尽数坍塌! 剧烈的爆炸,不仅轰塌了入口,矿道中也巨石陷落,山壁倒砸,用来隔绝石脉凶性的木架也被掀翻了不少,嘎啦啦的闷响从四面八方不停的传来,几十名残余的青衣卫,一面与追进洞子的项蟾厮杀,一面躲闪着大石…… 巨震扬起的狂风把洞里的灯火尽数扑灭,梁辛被小白脸千户牢牢抓在手里,眼前一片漆黑,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在疯狂的晃动,喘息、惨叫、断喝、怒骂和兵刃交击的声音不停的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渐渐的安静了下来,梁辛支着耳朵听了半天,只有小白脸粗重的呼吸,忍不住小声问了句:“千户,您还好?” 小白脸没回答,轻轻的把梁辛放到了身后,长弓横在胸前,又仔细的倾听了片刻,这才开口,淡淡的问:“还有谁活着?” “卑职柳亦。” 只有一个声音回答了小白脸…… 小白脸又不甘心的等上了一会,最终轻轻的叹了口气,晃亮了火折子。梁辛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琢磨着,幸亏矿洞里那位不让点灯的玉璧怪物没难,否则他们还得请小白脸引箭借光。 叫做柳亦的青衣,正是不久前和梁辛开玩笑的那个黑胖子,他曾深受曲青石的大恩,是他最心腹的手下,柳亦本领不凡,不仅搏杀狠辣,偏还用肥硕的身子练就一副随风而飘、落地无声的轻身绝技,这才在大劫中侥幸逃生。 柳亦接过火折子,手脚麻利的扶正石壁上的火炬火灯、点燃,片刻后,矿洞渐渐亮了起来。 原本方方正正的矿洞,都被震得扭曲变形,斑驳的裂璺狰狞的从各处划过,洞顶歪歪斜斜,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地面上也是一片狼藉,巨石与残碎的尸体随处可见,有的青衣被项蟾蛮撕成了碎片,有的与敌人纠缠着被巨石砸中,还有的陷入木板的缝隙碰上了凶煞石脉,只剩下了一具枯尸…… 大洪朝的开山采石工艺颇有造诣,挖掘凶煞石脉的工程,也进行的一丝不苟,矿洞上的支撑井、卸重井、通风井做的没有丝毫马虎,而且用的是层层断进之法,每一段山洞都有独立的加固支撑,也幸亏如此,爆炸之下矿洞才没有整个的坍塌。 小白脸带着梁辛和柳亦在附近仔细检查了一遍,现了两头奄奄一息的项蟾,都被小白脸毫不留情的一脚踏碎了头颅…… 过了一会,梁辛的心情稍复平静,心里又拱出了无数个疑问,他不敢去搅和正满脸杀气的小白脸,轻轻的拽了拽和他一样愁眉苦脸的柳亦,小声问:“那个火雷……怎么这么厉害?” 这些日子梁辛没少见过火雷,虽然威力不小,可十几箱叠在一起,也不会产生这么大的爆炸。 柳亦虽然是九龙青衣,不过为人和气,又在同患难的境地里,也不再摆大人的架子:“一来,这些火雷是司里特别派的,比着你们用来炸山的家伙要凌厉的多,二来,我们放置火雷的地方,是矿洞入口的主脊凝力所在,一炸之下最初那截矿洞必塌,这是早就设计好的了!” 挖洞时就设计好一个爆破点,还提前备上特殊的火雷,梁辛微微一惊:“这么说,你们早就准备要炸掉矿洞?那、那还挖他干什么?” 一直背对着梁辛的小白脸转过身,接下了他的问题:“这条凶煞石脉来的诡异,怕会有邪魔外道用它来作祟,所以国师才请来朱离道场的高手来压阵,至于炸矿洞的设计,只是再加上一道保险罢了,事先可没人想到会用上它。” 梁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突然看到了小白脸的脸,一下子就愣住了:“你、你、你怎么……” 说着,梁辛用力揉了揉眼睛,小白脸眉眼容貌没有丝毫的变化,可是比起原来老了许多,现在的他看上去,最少也要四十多岁,眼角额头都爬出了细密的皱纹,眼神也变得浑浊了许多。 “老了是么?”小白脸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语气里充斥着一股无奈,伸手拍了拍背上的长弓:“这把弓有个名堂,叫做青丝、白、不归人!” 小白脸的神情有些疲惫,找了块石头坐上去,对梁辛居然满是耐心的解释道:“我只能用它来射出三箭,这三箭的威力固然强大,可主人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看小白脸的情况,梁辛隐隐明白了这把弓子的状况,忍不住问道:“要付出的是阳寿?” 小白脸点头道:“不错,正是寿数!第一射之后,弓子会夺去主人三分之一的寿数;第二射要夺去一半,到这时,主人如果还活着的话,还能有第三射,那便是剩下的全部寿数了。这把邪门的弓,就叫做‘阳寿’!刚刚是我第一次用它。因为我家传有特殊的心法,所以能射出三箭,如果是旁人执弓,一箭之下便会化身枯骨。” 说着,小白脸情不自禁的伸手,抹了抹眼角眉梢的皱纹,概叹了一声:“果然是邪门的宝贝!” 青丝、白、不归人,阳寿邪弓,毕生三箭! 这三箭的威力,也是一箭比一箭更爆裂。 梁辛这才明白,小白脸为什么惜弓如命,在外面那么惶急的情势里,也只射出一箭。 这时柳亦皱起了眉头,看看梁辛,又看看千户,嘴巴动了动,好像又什么话想问。 小白脸斜忒着柳亦:“有什么想问的就问,跟谁学的这么吞吞吐吐!” 柳亦一乐:“我是觉得……大人对这个小子,有点太、太看重了,您救他性命、给他讲解,就连这娃娃先前打您一拳,你都不计较……” 梁辛和小白脸一起变色,异口同声的说:“没打!” 柳亦赶忙跟着摇头:“没打,没打……” 小白脸再度望向梁辛,淡淡的问:“你的那个鬼仆,叫做风习习吧?梁、风习习!”< 第六章 谋逆大罪 梁辛啊了一声,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 “瘦骨嶙峋,獐头鼠目,胆小怕事,唯唯诺诺”小白脸冷晒道:“脸上还有那么大的的一块金钱斑,想认不出他都难。”最早还在山外的时候,小白脸不仅认出了风习习,还看出梁辛就是小鬼的主人。 小白脸也不等别人继续问,径自向下说:“风习习除了长个金钱斑,本来也没什么稀奇,天下间像这样的小鬼数不胜数。不过这个风习习却还有个身份,在三百年前,他曾经是梁一二大人的鬼仆。现在他又奉你为主,而你又姓梁,还是个罪户,呵呵,我又怎会猜不到,你就是梁大人的后人。” “啊!” 梁辛还没说话,旁边的青衣柳亦就先惊呼了起来,一连串的问道:“梁一二?当年助太祖皇帝征伐天下的梁大人?一手创建九龙司的梁大人?最后以谋逆大罪被处锯割极刑的梁大人?” 柳亦的每一个字,都好像一声炸雷,狠狠的回荡在梁辛的耳朵里,他先前从风习习的口中得知自家祖上是个大官,可从未想过,梁一二先祖竟然还是为开国重臣。 “不错,就是咱们九龙司第一任指挥使,梁大人!”小白脸的面容整肃,点头道:“当年我曲氏先祖也曾追随梁大人出生入死,深蒙他的大恩……可后来,天下太平了,这位梁大人的心肠也变黑了!你们可知,梁一二在成立了九龙司之后,办的第一批案子是什么?” 他的话说着说着就不对味了,梁辛和柳亦都不敢接话。 小白脸在嘴角挂起了一丝讥诮的冷笑:“九龙司在成立之后,办的第一批案子,便是纠察所有梁一二的老部下!这些人都是戎马出身,几十年里刀兵杀伐、攻城掠地,身家怎么可能一清二白?一查之下人人有罪!全都被罢免了官职,赶回乡下去种田了,嘿嘿,我家的祖上罪责尤重,被关进了九龙司的大牢!那时起先祖就立下毒誓,必杀梁一二。” 梁辛彻底傻眼了,眼角余光开始踅摸,想找个逃命的出路…… 柳亦的脸则抽*动了一下,他就是九龙司的人,明白自己衙门的大牢,比着普通的牢狱不知要可怕多少倍。 小白脸神色不变,继续说:“几年之后梁一二谋反事,被处极刑,我家先祖也得以沉冤昭雪,官复原职,从此我们曲家总算顺风顺水,一直到了今天。” 柳亦吞了口口水,小声迎合了一句:“恭喜大人……” 小白脸突然大笑了起来:“不过姓曲的也不是傻子!到了梁大人被问斩时,我家先祖便恍然大悟!。九龙司成立之后,梁一二定是在图谋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件事如果败了,所有和他有干系的人恐怕都要受到牵连,这才先找个由头,把当年的老部下尽数轰走。这一桩苦肉计,可瞒过了所有人!那时我家先祖便立下毒誓,倾尽身家性命,也要为梁大人翻案,报答他这份苦心恩眷!” 梁辛总算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琢磨着,姓曲的这位先祖好像挺爱毒誓的:“我家先祖,他图谋的是什么大事?真的是谋反?又为何要反?” 小白脸轻轻眯了下眼睛:“如果他真的谋反,我们还查个什么?凭着梁大人的武功谋略,他若想当皇帝,便绝不会等到大洪江山稳固之后再谋事!” 梁辛听的不是很懂,不过也能明白千户的意思:“风习习说他的本领很高,你又说他势力很大,若真是冤案,即便打不过,难道还逃不得么?” 小白脸缓缓的摇头,说道:“这些事情是真正的皇家机密,当年的卷宗早已被销毁,罪名是谋反,但究竟犯得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曲家世代,都在暗中调查着梁一二的案子,他们在朝中也有人脉,家里世代为官,先后任职都察院、大理寺、刑部,九龙司、翰林史馆,甚至还有一位曲太老爷,在患病之后引刀自宫,进宫去做太监……可根本就什么都查不到。 曲千户正说着,梁辛踏上了半步,上身挺直对着他认认真真的跪了下去,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对方像拎小鸡似的拎了起来,呵呵笑道:“当年你我两家的先祖肝胆相照,现在咱们这些后人,也犯不着弄这些俗礼,实话实说,这些年姓曲的虽然辛苦,但也没干成什么大事。” 曲千户把梁辛放到身边:“我叫曲青石,以后你我便兄弟相称!”跟着犹豫了一下,又对柳亦笑道:“只有自己人的时候,你也别大人长千户短的了。” 梁辛和柳亦对望了一眼,神色里各自大喜。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要对你说明白。”曲青石好像又有点后悔,没等那哥俩喊出‘青石大哥’,就岔开了话题:“这些年里,我家代代都在查案,却没怎么去护着梁大人的后人,你可知为什么?” 梁辛黯然叹气:“因为关注也没用,梁家的罪太大,现在能是个普通罪户已经是最好结果了。除了翻案之外没别的法子让我们脱罪,如果你们对我家太过关照,还会引起朝廷的注意,那时不仅自身难保,也会牵连到我家。” 一旁的柳亦点头笑道:“梁指挥使的后人,总有几分机灵劲的!” 曲青石也放声大笑:“不错!不过没太关注,也不是不关注,我家早在三百年前,就在长平城留下一支后裔,虽然大事不行,小事上也总是有些关照的,这三百年里,给你们梁氏后人找罪户女子配婚时,专挑好生养、子孙福相,总算保着梁家的血脉传承……” 梁辛眨巴着眼睛,有点不知道说啥了。 “当然,那些事情不归我管,我也不太了解。”曲青石又补充了一句:“你的身份我原先是不知道的,后来见到风习习,又查了你的户籍,这才一清二楚。” “大人……大哥……还是大人吧,这件事情还是有蹊跷!”柳亦一边琢磨着,一边开口:“罪户之律虽然苛酷,但只是对那些杀人、劫掠、匪暴等这些民罪,梁大人的身份、资历和势力都是明摆着的,如果要治他的罪,应该斩草除根才对,怎么会还要留下他的血脉?” 曲青石哼了一声:“梁大人在朝野间声望颇高,又是开国元勋,朝廷要留下他的一份血脉,一来昭示天恩宽宏;二来安抚人心!” 矿洞中一时间沉默了下来,曲青石伸手拍了拍梁辛的肩膀:“你现在想这些还早,先想办法活着出去再说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矿洞中那些刚刚被点燃不久的火把油灯,嘭的一声尽数熄灭了,梁辛和柳亦不约而同的一跺脚,同时道:“又来!” 跟着两个人都挺自觉,不用吩咐就一左一右跳到了曲青石背后。< 第七章 玉石双煞 和上次一样,又是一盏微光从曲青石的身前缓缓亮起,不过这次他没引弓,光芒来自他腰间的银人俑灯。这柄灵灯,是曲青石冒着项蟾蛮的狂攻,从自己的行囊中取来的。 尺余长的铜灯,乍一看上去就是一个脸色痛苦的银色人俑,在人俑的头顶,顶着一枚赤红色的火捻,在矿洞内黑暗骤降的时候,人俑灯无火自亮,悄无声息的撑起了一蓬幽幽青光,把三个人尽数笼罩。 梁辛大奇,没想到曲青石手里还有这样的宝贝。 曲青石此刻也是一脸的窃喜,回过头对着身后两人低笑,虽然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中年模样,可眉宇间那份少年人的得意却醒目的很:“这是青墨送我的宝贝,平时我都放在行囊中舍不得拿出来……你们干什么?” 梁辛和柳亦两个人动作完全一致,也不顾得上下尊卑,情急之下一起伸手去捂他的嘴巴。 曲青石不仅没闭嘴,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这盏灯是青墨师门的宝贝,叫做‘幽冥不见’,光影笼罩之处,阴丧邪煞便察觉不到我们,放心说笑,无妨!” 这下另外两个人全都大大的放下了心,柳亦对着梁辛嘿嘿的笑道:“青墨小姐是大人的亲妹妹,自幼天资纵横,被东海乾的仙长看中,收入门下。” 东海乾指的是东海之滨的仙川乾山,乾山道是一个极富盛名的修真门宗。 一提到妹妹,曲青石的脸上尽是畅快与自豪的神色,正想再得意几句,倏地脸色一沉,同时对梁辛和柳亦也打出了噤声的手势。 梁辛紧闭嘴巴,借着幽幽灵灯向四周望去,一望之下,只觉得全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都狠狠一颤,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再也不敢稍动! 啪啦,啪啦……轻响里,矿洞里的碎石费力的翻滚了起来,先前死在矿洞中的人,无论是九龙青衣还是项蟾蛮人,都笨拙的站了起来,有的少了半边脑袋,有的没了一只肩膀,有的胸膛塌下出一个大洞…… 他们姿势都无比怪异,垂着手、弯着腰、低着头,头披散着耷拉下来,慢慢的从丧命之处,向着坑洞尽头那方玉璧‘走’去。每‘人’的身后,都拖着一条浑浊的红浆血线 按照他们的姿势,他们只能看见自己的膝盖。两只脚也不是在走,而是软弱无力的蹭在地面上。 梁辛觉得心脏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这时曲青石倏地冷笑了一声:“不用怕,不是诈尸,是背尸!” 琢磨着曲青石的话,再仔细看那些尸体,梁辛恍然大悟,每一具尸体的身下,都有一个佝偻小鬼抗着,不过这些小鬼的身体都是半幻之行。灵灯的光芒微弱,不仔细看的话不容易瞧出来。 曲青石面色如霜,捧着灵灯缓缓跟在了一群背尸小鬼的身后,低声喃喃自语:“尸体也吃?看来是饿得紧了。” 走得距离石壁近了些,就瞧得更清楚了,除了那些正背着尸体的,石壁前面还有大群的小鬼,正在面无表情四处乱转。 不过这些小鬼在游荡时,也会避开地面中裸露的凶煞石脉。 梁辛也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侧头问身边的柳亦:“先前两个大营,都是被小鬼们拖进玉璧之后给吃掉了?” 柳亦看着不远处密密麻麻的鬼物,只觉得头皮麻,苦笑着回答:“若非如此,还能怎样?” 走在最前的小鬼,抗着一具项蟾蛮的尸体靠近玉璧,玉璧光润的表面,就好像变成了个肥皂泡似的,微微凝起一阵涟漪,没出一丝响声,就把尸体吸了进去,那个小鬼却留在外面,又继续游荡。 梁辛吸溜了一口凉气:“不是小鬼吃人,是玉璧吃人……玉璧放出小鬼帮它找、找肉?”曲青石点点头没说话,而是仗着灵灯的掩护,悄悄走近一小群小鬼,梁辛心里惴惴不安,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 在跟了片刻后,曲青石突然伸出脚用力一踢,哗啦啦的碎响里,把身前两三丈的垫脚木尽数掀飞,跟着拉起两个同伴迅后退。 木板掀翻,凶煞石脉裸露出来,几个小鬼猝不及防,一下子全都摔倒在石脉上,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出来,就被吸干成一具皱巴巴的枯尸。 其他的小鬼却恍若未闻,继续四处游走。 梁辛这才明白了曲青石的意思,低声道:“玉璧和石脉,果然是两回事!”小鬼是玉璧的‘手下’,可依旧会死在石脉上。 曲青石点点头,又蹑手蹑脚的领着两个同伴,继续去害小鬼。 梁辛轻问:“如果玉璧和石脉撞上了,哪个会赢?” 曲青石瞪了他一眼,这个事太玄,没人能说得清楚。 时间不长,小鬼们再也找不到‘肉’,便纷纷钻回了石壁中,矿洞里的灯火再度复燃,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曲青石一共害死了七八十头小鬼,把脚下的木板面踢得坑坑洼洼,很有些意犹未尽的叹了口气,把灵灯再度挂回腰间,走向玉璧小心的探索起来。 梁辛和柳亦两个人对望一眼,急忙跟在他身旁。 正如先前那个现玉璧的青衣统领所说,玉璧和石脉之间,彼此并不相连。 玉璧极大,眼前这个宽数百步的玉面,只是它的一部分,上、左、右三面都没入了山体之中,唯独下面,是悬空而立,距离罪民挖掘出地面有大约一尺的距离,看上去就像一面被架起的镜子。 凶煞石脉则是一路斜下,藏入地下深处,两件绝世邪物之间,相隔一掌宽的距离。 曲青石观察的无比仔细,尤其是玉璧没入山体的接缝处,看他的意思是在琢磨,能不能让玉璧掉下来,和凶煞石脉碰撞一下,不过最后还是摇头放弃了,想要玉璧落下,除非把周围的山岩尽数打碎。 倒是梁辛,看着玉璧和石脉之间的那道缝隙,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正在自己的脑海中飘来飘去,可却偏偏抓不住关键,想的自己憋闷之极,不过看到曲青石和柳亦都已经不再去看石脉,他也就懒得再想了。 这座巨大的玉石邪物,只有‘熄灯’之后才会吃东西,现在看上去、摸上去,都正常的很,除了玉中镶嵌的那斑驳一片的凌乱衣衫…… 现在,梁辛已经从玉璧、蛮人和先祖往事这一连串的震愕中平静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四周,黯然叹了口气:“没有出路,坚持不过几天。”他心里开始格外想念风习习,还有风习习怀里那些好吃的。 曲青石笑了笑:“也不一定就会被困死。这座鬼玉璧如此邪门,在它后面也许另有天地呢。” 说话之间,曲青石突然抽出佩刀,运足全力,向着玉璧狠狠一刀,斩下!< 第八章 好自为之 当,一声锐响,火星四溅。 曲青石手中的精钢宝刀被崩卷了刃口,再看玉璧,连一抹刀痕都没有。 柳亦伸着舌头叹道:“好结实!”凭着曲青石的力道和佩刀的锋利,就算是个铜鼎,估计也能被他劈开,可玉璧却毫无伤。 曲青石也苦笑摇头:“阳寿弓也未必能炸碎它,不过……”说着,他把目光飘向梁辛,示意他来接下话题,脸上尽是鼓励的神色。 梁辛用力思索,足足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才缓缓抬头迎上了曲青石的目光:“不过个啥?” 曲青石立刻就泄了气,没好气的回答:“不过玉璧也有柔软的时候!” 柳亦也想到了这一层,从旁边点点头:“不错,小鬼抓人,只要往玉璧里轻轻一送,人就进去了,要对付玉璧,最好趁着它作祟、柔软时……” 曲青石恩了一声:“下次玉璧作祟,以阳寿弓击之,但愿能打碎这头怪物!” 梁辛低低的惊呼了一声,柳亦也神色复杂,曲青石对他们用力一挥手:“我意已决,多说无益!青丝烈之后,再来一次白烈,我还承受的了,不会死人的!” 跟着,曲青石把阳寿邪弓恭恭敬敬的摆在身前,盘膝坐倒闭目养神,不再说话了。柳亦带着梁辛从矿洞里又转了一圈,除了一些清水之外,也找不到其他有用的东西了,两个人也坐在曲青石身后。 梁辛对先祖心怀憧憬,对梁一二当年亲手创建的九龙司更是好奇,柳亦现在也把他当成小兄弟,低声给他讲解:“九龙司,分设天、地、人三院。其中,天字院负责皇室卫戍和皇家支脉的案子;地字院纠察百官、监视军政;人字院分派各大州府刺听民声。” 九龙司三院中,若论实力,自然是负责皇家卫戍的天字头最雄厚,地字头次之,人字头再次之。 这次负责开山破煞的,都是九龙司人字头的青衣,曲青石则是九龙人字院中屈指可数的几位高手之一,特意被指挥使调来压阵。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低声闲聊着,只等下一次玉璧再‘开饭’,其间梁辛还跳起来,把自己这四年里练得太祖长拳耍了一趟。 练过拳之后梁辛就后悔了,现在玉璧还没动静,他先饿了…… 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天,梁辛也不知道究竟等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刚梦见风习习笑嘻嘻的把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柳亦轻轻的摇醒。 梁辛迷糊了一下,才想到自己境地,急忙爬了起来,再看周围整个矿洞都沉陷在浓稠的黑暗里! 柳亦手里捧着正散着幽光的灵灯,轻轻的对梁辛说:“玉璧又放小鬼们出来了。” 话音刚落,身边的曲青石爆出一声怒喝: “白,烈!” 阳寿邪弓绞弦嗡颤,细若丝的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灿灿金弧,向着玉璧激射而去! 可这如风疾火烈般的一箭,在劲锐的破空声里,竟然毫无凝障的钻入了玉璧,就此消失不见…… 神箭没入了玉璧,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凶狠的炸裂开来,玉璧也丝毫无碍,依旧耸立在众人面前。 倒是那些小鬼被这一箭惊到了,面目陡然狰狞了起来,尽数加快了脚步,在矿洞中来回乱跑乱跳,想要找出是谁射冷箭。 梁辛又等了片刻,手心里紧张的满是冷汗,终于确认了,这夺去曲青石一半阳寿的一箭竟然没有一点效果。 曲青石已经变成了一个耄耋老者,原本清秀的面容被丑陋的皱纹遮掩,眼睛更是浑浊成了一片,在他的脸上赫然出现了一枚枚灰白恶心的老人斑,声音也变得苍老浑浊:“玉璧放出小鬼的时候,会变得虚不受力,那一箭穿过去了,白射了。” 开口之际,一股死气沉沉的老人味缓缓弥漫,就连那口洁白的牙齿,现在也残缺不全,焦黄难看了。 梁辛的脸色连连变化,因为曲青石转眼衰老而难过,也因为无法对付玉璧只有困死在此处而沮丧,情不自禁的伸手扶住了曲青石,轻声劝道:“没事,再想其他办法,你先坐下歇息……” 曲青石老了。 人也似乎迟钝了起来,身体微微佝偻着,皱眉思索了片刻,突然伸手从怀中摸出了一块红色的泥巴,随即闷喝了半声,身上的衣衫尽数碎裂,露出满是皱褶的衰老身体。 梁辛不明所以,柳亦却神色惶急,伸手拉住了曲青石的胳膊:“大人,你……你要作甚!” 曲青石肩臂轻摆,震开了柳亦的手,浑浊的笑道:“玉璧是成精的邪物,不管它身体有什么特殊之处,总会有颗血肉之心!碎之,妖物必死。我进去找,你们等着就好!”说着,用掌力化开红泥,开始仔细的在身上涂抹起来。 梁辛大吃了一惊,这才知道,曲青石见从外攻击无效,竟然是要钻进玉璧,去找妖物的那颗血肉之心! “我料这玉璧中,应该是无边的戾气伤人,”曲青石不等两个同伴再开口,陡然加快了语道:“我有罡气护体,再用红泥封住人气,在戾气中也能坚持上一会,不必担心,更不必搬出这副儿女之态!” 别说梁辛现在还是个孩子,就连久历生死的青衣柳亦心里都乱成了一片,两个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是忙不迭的叫着‘不可,不可!’,一左一右拦在曲青石的面前。 曲青石把红泥涂满全身后,把用剩下的红泥封住了耳鼻,语气霍然变得冰冷无比:“柳统领听令!” 柳亦双目通红,咬着牙没吭声。 曲青石继续道:“按住梁辛,不许他妄动!待会若有了出路,你把他送到我家,对我爹言明一切!”言罢,把最后一抹红泥抹在嘴巴上,反握阳寿邪弓,对着梁辛轻轻点头,随即纵跃而起,风一般掠向玉璧! 梁辛目裂闷吼,身子却被同样表情狰狞的柳亦死死按住,不能稍动。 曲青石身法极快,从大群的鬼怪间穿插而过,他沉息屏气,又用红泥封身,小鬼们对对他似有察觉,但又难以捕捉,一个个在原地转圈,神色无比迷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曲青石便没入了玉璧中,再没了一丝声息…… 梁辛只觉得心口憋闷到了极点,每过一霎,心脏便要沉上一份,等了一会之后,玉璧里毫无动静,正想回头去看柳亦,柳亦突然把嘴巴凑到了他的耳边,低声道:“大人回不来,我去拼了,你好自为之。” 跟着梁辛觉得脖颈上的大筋被人重重一捻,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当梁辛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正看到同样浑身涂满红泥的柳亦身影一闪,没入玉璧之中。 在梁辛的身边,那盏灵灯正散着幽幽青芒,把他笼罩了起来,略一琢磨梁辛就明白了,柳亦虽然击昏了自己,但也许是心思散乱,也许是怕伤到自己,这下出手没能拿捏好力道,只让他昏迷了片刻就又醒了过来。 再仔细看看周围,梁辛的心一下子凉透了……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小鬼们已经放弃了寻找食物,开始聚集着后退,缓缓回到了玉璧中! 只怕再等上片刻,当小鬼们全都回到玉璧中,玉璧便会再度凝成实质,那时曲青石和柳亦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只有被堵死在其中。 曲青石、柳亦,矿洞绝境,邪祟玉璧……还有那句‘我去拼了,你好自为之!’ 擎着灵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脖子上的大筋一跳一跳的,整个身体还在麻木里,梁辛却恍恍惚惚的现,就算想拼命他都没资格,凭着自己的力气只配送死。 梁辛哇的一声大哭,明白自己必死无疑之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同归于尽! 就在‘同归于尽’这四个字从心底闪过的时候,梁辛打了个冷颤,刚刚在观察玉璧与石脉缝隙时,脑子里那个模糊的念头猛的清晰了起来。 < 第九章 同归于尽 梁辛握着灵灯,也不管脸上的鼻涕眼泪,就那么哇哇的大哭着,一路歪歪斜斜的冲向玉璧! 小鬼们被灵灯遮眼,根本察觉不到他,径自退回玉璧,梁辛也不知道这一路上究竟撞到了几个鬼物,就那么歪斜着冲到玉璧和石脉的缝隙间,扔掉银人俑灯,左右双手,分别按向两件亘古邪物! 左手没入玉璧,左耳霍然炸响了鬼哭狼嚎、阴雷轰荡; 右手扶住石根,右眼中却看到了无尽坟茔、漫天冤魂。 梁辛的办法简单到了极点,同处在苦乃山下的玉璧与石脉,都是恶煞凶灵,彼此却并不相交,平时各吃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可如果他们两个连在一起呢?用自己把他们连在一起。 果然,两件邪物在被梁辛的身体连到一处之后,几乎同时出了一声虐戾的嘶嗥,都躁动了起来,梁辛只觉得好像有无数辆装满巨石的大车,分别沿着自己的左右双手,硬生生的挤进血脉,浩浩荡荡碾过五脏六腑,最终在自己胸膛一次又一次,轰然相撞! 梁辛看自己‘奸计得逞’,即便身体难受的无法忍耐,还是忍不住心花怒放,咯咯的笑出了声,满口鲜血的说了一句:“谁能赢?谁赢我就给谁吃!” 就在两件邪物滚滚相斗的同时,玉璧中蒸腾起一道青色的雾气,而石脉中氤氲出一条灰黑的烟霞,就好像两条蛟龙,在半空中略略停留之后,各自摇头摆尾,彼此纠缠着,把梁辛层层围裹,从远处望去,梁辛仿佛置身在一个巨大的茧子之内。 与体内张牙舞爪的巨力相反,无论是青雾还是黑烟,在掠过身体时,梁辛就感到一阵清凉,极大的抵消着身体欲裂的苦楚。 梁辛觉得自己活不久矣,心里反倒踏实了,一边感受着烟霞的抚慰,一边挺有点纳闷,在琢磨了片刻之后恍然大悟,这对邪物似乎是天生的对头,不知多少年里近在咫尺却无法相斗,现在终于有了机会一拼高下,生怕这个‘小战场’会禁不住巨力灰飞烟灭,所以一边厮杀,一边还腾出些力量护住他的身体。 最近这几年里,梁辛经历过的怪事不少,唯独眼前这件最匪夷所思,不过此刻不能稍动,也只有目瞪口呆的份…… 玉璧奈何不了石脉,渐渐变得焦躁起来,巨大的身体开始收缩、膨胀,就好像一只恶心的大胃囊,在颤抖中,突然爆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干呕,旋即,一片铺天盖地的血肉骨骼,猛的从玉璧中泼洒而出! 淋漓的血浆、森森的白骨,其间还夹杂着一团团恶心的毛,在落地后全都变成了呲牙咧嘴的小鬼,挥舞着利爪獠牙,嗷嗷嘶吼着砸碎脚下的木板,扑向裸露出来的凶煞石脉。 小鬼一碰到石脉,便会化做枯尸,可小鬼们前仆后继,看上去就像疯狂的蚂蚁,根本不理自己的死活,只求能咬上一口,挠上一爪! 梁辛本来已经闭目等死,但是玉璧一开始‘呕吐’,便立刻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那些小鬼,果然,在玉璧第三次喷出血骨的时候,赤身**的曲青石和柳亦,也被喷了出来,他们身上都涂着一层红泥,站在青灰色的百鬼丛中异常醒目。 两个青衣现在变成了红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矿洞里挤满了暴躁的小鬼,惊涛骇浪般一**不停的扑向石脉,没多少工夫,干枯的鬼尸就铺满了地面,而凶煞石脉终于有些坚持不住,猛的动了起来,好像被斩断的壁虎尾巴,开始疯狂的跳跃、甩动,所过之处山石崩裂,被抽中的小鬼四下乱飞,落地时已经尽数枯萎…… 根本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玉璧吐出的小鬼越来越少,石脉的挣扎也渐渐无力,护体的烟雾逐渐稀薄,体内彼此争斗的力量也愈渺小……终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矿洞中只剩下无边的漆黑。 嘭!闷响。 身体中的压力突然消散,梁辛身子一软,摔倒在地昏睡了过去。 …… 咕咕咕咕,一阵古怪的响声,轻轻的流进了耳鼓深处,梁辛醒了。 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过了一会梁辛才回想起刚刚经历的生死大险,赶忙睁开了眼睛,没想到一张大脸,正贴在自己的眼前,惊骇中纯粹是本能的身体一挺,跳了起来。 眼前那张大脸反应无比迅捷,电光火石之间躲开了他的头槌。视线拉远之后,梁辛恍然现,大脸也没那么大……柳亦贼眼忒忒,正望着梁辛坏笑。 柳亦身旁,老头曲青石正襟危坐,脸孔一如既往的那么臭,不过眼神里却充满了好奇,正上下打量着他。 梁辛一看他俩还活着,巨大的喜悦霍然从心中升腾起来,从脚后跟到头,全身上下三万六千只毛孔,都在兴奋地开阖! 从小到大,对他正眼相看的,只有四个人,丑母、风习习,再有便是不苟言笑的曲青石和贼眉鼠眼的柳亦,他们没死,梁辛高兴,更高兴的是自己竟然也还活着。 梁辛一跳起来,柳亦立刻向后退了两步,摆着手笑道:“你可别过来抱我……别、别……”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梁辛一把抱住了。 柳亦怕伤了他,不敢用力挣扎,苦笑着直摇头。 放开了大黑胖子之后,梁辛望向曲青石,后者吓了一跳,赶忙抄起阳寿邪弓:“别抱,成何体统!” 梁辛才不管那套,双臂大张着向他跑过去,可跑了两步之后突然站住了脚步,眼神里尽是疑惑:“你的裤子……” 曲青石已经擦掉了身上的红泥,**着上身,穿着条破破烂烂的裤子,问题是这条裤子,梁辛看着眼熟。 回头再看柳亦,光着两条腿,上身披着件瘦小的破衣衫,勒得身上肥肉都鼓鼓囊囊的,不过中土汉服上衣都颇为长大,刚好掩住了不雅之处…… 凉风习习,梁辛恍惚里觉得自己有点冷,情不自禁的伸手往身上一摸… 矿洞里猛的响起了一声稚嫩的尖叫,梁辛气急败坏的指着两个九龙青衣:“你们、你们偷我衣服!” 不久之前: 曲青石和柳亦几乎同时苏醒,洞子里一片狼藉,铺满鬼怪的干尸,玉璧和石脉则化成了齑粉,一对孽物神形俱灭,梁辛在一旁呼呼大睡。 两个九龙青衣惊奇不已,在静下心神之后,又都别扭起来——两位青衣在涂红泥的时候,都狠似的把自己的衣服扯碎了,平时衣冠整齐的上下级现在**相向,说不出的尴尬。 哥俩扭捏了片刻之后,不约而同的把目光飘向了还在昏睡的梁辛……还是曲青石先开口:“他还是个孩子,光着屁股也正常。” 柳亦点头:“是啊,孩子就应该光屁股。” 曲青石咳嗽半声:“我要裤子!”< 第十章 荒谷伏兵 梁辛抢不回自己的衣裤,气哼哼的坐在地上,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终于扑哧一声都乐了,几乎异口同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柳亦嘴快先说了自己的情形,他进入玉璧之内,仿佛置身冰窖,针扎般的阴冷下连一弹指都没能坚持到,很快就丧失了知觉;曲青石的情形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归根结底他也只是个凡人,根本无力与玉璧中凝结流转的戾气抗衡,根本来不及去找妖心就昏厥了。 九龙青衣的红泥不是凡品,幸亏他俩都用其封住了生窍,否则煞气攻入,等不及梁辛赶来就会丧命。 梁辛这边的事情就复杂的多了,眉飞色舞的连比划带说,总算把前后经过尽数说清。 两个青衣好手听的目瞪口呆,以身体为媒,将玉璧和石脉相连,这个想法简单到了极点,同时也匪夷所思到了极点。 说穿了,这种事也许傻子都能想到的,也许老江湖琢磨一辈子也悟不出,就是隔着一层窗纸,只看当时能不能福临心智。 而两个邪物,仿佛前生的冤家,一经接触之下便不死不休的恶斗,更还要分出力气护着‘战场’,以防不能打出个你死我活,偏偏又势均力敌玉石俱焚,这些究竟是冥冥中早有注定,还是极致的巧合,现下里谁也说不清,除非先弄明白玉璧和石脉都是什么来头。 曲青石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着梁辛,看上去和以前没有丝毫的分别,过了半晌才皱起眉头:“你现在……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梁辛举手投足,甚至还耍了两式太祖长拳,感觉上没有什么不妥。 曲青石摇头不语,眉宇间满是疑惑,又对柳亦使了个眼色。 柳亦吓了一跳,刚忙摇头:“这个……不好吧?万一他……属下会有性命之忧。” 曲青石板起脸孔:“你不去,难道要我这把老骨头去试?” 梁辛听的一头雾水,眨巴着眼睛问:“你们说啥呢?” 话才刚落地,柳亦蓦地欺身而近,捉住梁辛的肩膀,一个背摔把他重重的贯在了地上,跟着利落的拍拍手:“大人,试完了,还那样!” 梁辛气急败坏的从地上跳起来:“你干啥!” 共历大劫之后,梁辛打从心眼里对曲、柳二人亲密了起来,没有尊卑上下,没有贵贱高低,就好像都是罪户大街上的娃娃那样,这种感觉让梁辛舒畅无比。 曲青石的表情很有些纳闷,喃喃的嘟囔了句:“不应该啊!” 梁辛的这番经历,无论从武者、修真、甚至邪魔外道,哪个角度来看,都应该是一个极大的造化,身体会变得无比强韧、力量也由此磅礴…… 可现在的梁辛,还是凡人少年一个,而且还没穿衣服。 柳亦当然明白曲青石的心意,摇头笑道:“他能活下来,已经是梁大人在天有灵了,其他的事情,都等出去再说。” 这时,又是一阵咕咕咕怪响,传进了三个人的耳朵,梁辛愣了愣,这个声音分明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 柳亦哈哈大笑道:“这小子是饿醒的!” 曲青石也不禁莞尔,扶着阳寿邪弓站了起来:“走吧,玉璧已碎,有了出路!”说着,当先迈步,向着原先玉璧的位置走去。 直到此刻梁辛才看到,玉璧被毁掉之后,从它身后,赫然现出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坑道,虽然不算宽敞,但足够容纳他们通行! 梁辛等人先前挖掘凶煞石脉,一路进入了山根地下,而眼前的坑道,则是蜿蜒向上,空气也算清新,看样子这条坑道真的通往地面。 大难不死,更逃生有望,梁辛觉得浑身都是力气,赶忙跟在曲青石的身后,走进了玉璧后的坑道,嘴里还不忘质问柳亦:“你刚才为啥摔我?” 坑道不算宽敞,不过也足够三个人鱼贯穿越,柳亦实在受不了梁辛喋喋不休的责问,跑到最前开路去了。 坑道的岩壁上,纵横交错到处都是刀削斧凿般的伤痕,就连梁辛也能看明白,这条坑道,是被人用浩然巨力一下一下开凿出来的。 这一路不知走了多久,梁辛步履沉重,就连头前引路的柳亦,都开始额头冒汗,终于,极远处透出了隐隐的光亮! 三个人都霍然大喜,彼此搀扶着,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向着坑洞的尽头连滚带爬的跑去,离洞口越近,光亮就越明显,这这份光却并不明媚,朦胧的很,跟着梁辛恍然大悟,现在外面应该是黑天,透入洞口的,是星月之光。 就在他们气喘吁吁,满脸希望的冲到矿洞尽头的时候,走在最前的柳亦突然出了一声惊呼:“外面有人结阵!” 洞口之外站着几条人影,看似散乱实则错落有致,显然踏住了某种阵势,正等着里面的人出来。细数之下,洞口外一共九个人。 矿洞狭小,又是一路斜挑向上,此刻骤然遇敌,三个人心里都叫苦不迭,现在的情势对他们不利到了极点,对方别说动手,就扔下几块石头他们也受不了。 柳亦身体伏低,反手藏刀,全身蓄力随时准备扑击而出。 曲青石则闷喝中扬起阳寿邪弓,手掌虽然苍老干枯,却依旧坚如磐石,稳稳扯满弓弦,开口正要断喝,可在看清外面那些人之后,却极意外的咦了一声,手中的长弓,也不由自主的向下微斜。 借着疏朗的月光,梁辛从两位同伴的身后向外望去,只见洞口之外的九个人,身材都颇为矮小,身体佝偻着,看样子应该都是老者。再看他们的穿着,却无比眼熟: 身穿墨鱼袍、臂横停风盾,腰挎绣春刀,头顶上的艳阳遮大帽压得极低,看不清面孔。他们双手都笼在袖中。 这九个埋伏在洞口的佝偻老者,赫然都是曲青石的同僚,大洪九龙司辖下精兵青衣卫! 梁辛再把目光投向远处,洞口之外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空地,方圆足有数百丈。 柳亦也看清了对方的装束,略略一愣之下,立刻表明自己的身份:“九龙司人字院飞鱼统领柳亦在此,外面的兄弟,用命牌说话!”说着,伸手撤下了脖子上挂着的一方婴儿巴掌大小的铜牌,对着外面晃了晃。 外面的青衣却一言不,死死踏住封堵的阵势,连姿势都不曾稍动。 柳亦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喝道:“我家大人曲千户也在此,还不快快表明身份!” 对方依旧沉默不语,柳亦回头看了曲青石一眼,待后者点头后,突然换了一副语气,对着外面笑呵呵的说:“这黑灯瞎火的,外面的诸位是看不清兄弟的命牌吧,这好办!”说着一扬手,把自己的命牌掷了出去。 旋即一抹灿灿的金辉从梁辛身旁炸起,刹那里夺取了所有人的视力,柳亦则暴喝一声,手握绣春刀快若狸猫,向着洞口拦住出路的九个青衣老者扑去! 曲青石身后是自家历代费劲心力想要匡护的梁家后人,又见对方堵住洞口敌意彰显,心中便显出了杀机,示意柳亦动手,同时挽起邪弓,以璀璨的光华夺下对方的视力,掩护柳亦偷袭。 柳亦连环九刀快若奔雷,不过一眨眼里,九个青衣老者就都被他砍翻了,这时柳亦才愕然惊呼:“他们都是死人……早已死了不知多少年!” 九个青衣老者中刀,既没有惨嚎更没有流血,而是出一阵喀拉拉的轻响,尽数跌倒、散落在地。 他们尸体散落在地上,根本没没有血肉,全都是些灰白色的枯骨……< 第十一章 吃肉是福 我是因为喜欢巴乔,所以这么多年里一直关注意大利……看意大利输球、离开,就想起94年巴乔,眼睛和背影,唉。 ------------------------- 坑洞的出口,是一处山盆谷底,方圆数百丈寸草不生。周遭群山环绕,也不知道有没有缝隙出路。 九个佝偻老者结阵堵住洞口,站着死去,早已化作枯骨,不知死了多久。 三个终于逃出生天的人,还顾不上欣喜,就被眼前的异响惊呆了。 梁辛吸溜着凉气,相比满地的枯尸,他倒是更惊讶九龙青衣的衣料,这九个人的血肉早已腐烂殆尽,都变成了骨头架子,可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淋日晒之下,他们的衣袍都丝毫无损。 曲青石打量着身边的这些尸体,灰白斑杂的眉毛皱成了一团,淡淡的说:“我可不知道,咱们九龙司还有过九位前辈,死在苦乃山的谷底!” 柳亦站在旁边,仔细打量着山谷里的形式,嘴里回答道“这件事应该没有卷宗,被刻意隐瞒了。否则九个青衣卫一起失踪,朝廷都一定会追查下去。” 曲青石刻意栽培梁辛,转头望向他:“你怎么看?” 梁辛一边琢磨着,一边开口:“不知多少年之前,有九青衣卫在此处与敌人厮杀,最后敌人逃入了这座山洞,九位青衣好手则结阵封住了洞口……”说到这里,梁辛突然长大了嘴巴,脸上的神色尽是错愕。 曲青石知道他在想什么,含笑点头:“不错,这九个青衣和敌人的实力,都强横得很啊!” 要知道梁辛他们逃生而出的坑洞,是被人力开凿而成的,那个敌人最后还有力量砸山壁中硬生生的开凿出一条深邃的坑洞,可他宁愿挖山逃生,也却不敢再和九位青衣老者对敌,双方的实力可见一斑! 现场一目了然,当时恶战的情形不难判断,不过曲青石的脸色可不好怎么好看,柳亦更是喃喃的低语:“九龙司里,什么时候还有过这么一群高手?!” 梁辛在一旁推断的上瘾了,没注意他们的表情,接着絮絮叨叨的说:“敌人逃生的坑洞,最终消失在玉璧处,他……是被玉璧吞掉了?嘿嘿,前人挖井后人喝水,这么算起来,还真要谢谢这些青衣前辈,把敌人逼进大山,给咱们挖出了一条活路!” 说着,梁辛对面前那些尸体躬身行礼,嘴里还念念有词,都是拜年时的吉祥话。 柳亦呵呵的笑了,不再理会梁辛,开始检查山谷中的尸体,俯身随手捡起一枚头骨,突地惊呼了一声!曲青石立刻飘身而至:“怎了?” 柳亦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捧起手中的头骨,声音有些微微颤:“这……这个不是人,是、是只猴子!” 借着月光,柳亦手中的头骨比着普通人要瘪上许多,眉骨高耸、颜部凸出、下颚粗壮,两颗犬牙又尖又长,就连梁辛也能看得出,这枚头骨是猿猴的。 他们走出矿洞的时候正值深夜,那九具枯骨又都头戴大帽,自始至终掩住了脸孔,三个人都没太去注意他们的长相,直到此刻才现,大帽之下藏着的,竟然是一颗猴子头骨! 曲青石的眼中也同样充满了惊骇,顾不得再和梁辛多说什么,对着柳亦一挥手,两个人立刻从尸骨中忙碌穿梭,仔细检查了起来。 梁辛不肯闲着,跟在两个青衣高手身后,一惊一乍的也挺忙…… 忙碌了半晌之后,堵着坑道出口那九具枯骨都被检查过,这九具骸骨生前,根本就不是什么佝偻老者,他们全是大个的猴子!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里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九个穿着青衣战袍的猴子?而且是早已死了多少年,尸体化作枯骨、犹自结阵堵住坑洞的猴子!这事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 柳亦又从九堆猴子尸骨中翻翻捡捡,干涩的笑了起来:“猴子……他们都有命牌,是货真价实的九龙青衣!”说话之间,手里拿着几块命牌,借着月光仔细观看。 一会功夫,柳亦就抬起头可怜巴巴的望向了曲青石,显然又有了匪夷所思的现:“大人,咱们九龙司里,除了天、地、人之外,还有其他的院子么?” 曲青石接过命牌,一看之下也愣住了。 梁辛也凑个脑袋过来看,猴子的命牌看上去和柳亦的一样,黑黝黝的不知什么材料制成,虽然不沉但足够坚硬,命牌正面九条栩栩如生的怒龙,盘绕着一个洪字,正是九龙司的标记,背面则是一个两个大字‘搬山’,旁边还铭刻着一行清晰的小字: 九龙司辖下搬山院青衣力士天猿 九只猴子的命牌,都是这般。 梁辛忍不住望向曲青石道:“怎么又多出了个搬山院,专门管猴子的?” 曲青石脸色迷惑,缓缓的摇头:“我从未听说过这个搬山院!”跟着,他用手指在命牌上仔细的摩挲了片刻,又补充道:“这些牌子都是真的,材料、雕法都假不了的,暗记也没错。” 梁辛啼笑皆非:“九龙司搬山院,猴子老爷?” 柳亦不再继续去搜索,而是跪坐在一具骷髅青衣前喃喃自语,好像在祷告着什么,梁辛好奇,正要凑过去听他念叨啥,不料柳亦缓缓伸手,‘啪’的一声脆响,掰断了骷髅架子上的一根肋骨,先凑到鼻子下面仔细嗅了嗅,随即放进嘴里小心的咀嚼着…… 咔咔咔咔的声音,听得梁辛毛骨悚然。 一会功夫柳亦就把骨渣啐出来,回头对曲青石说:“验不太准,不过这些猴子应该都死了两百年以上!” 说完,柳亦站了起来,一样一样的数着可疑之处:“九个猴子青衣,莫名其妙的搬山院,死了两百多年……还有这个山谷,寸草不生!”说着,他苦笑摇头:“他们在这里干什么?天、地、人三院上至天子下到百姓都已经管到了,搬山院又是干什么的?”跟着,又补充了句:“有什么事是必须猴子来做的?” 曲青石呼出了一口浊气,吩咐道:“等天亮,彻查山谷!” 柳亦还没来及答应,梁辛的肚子就咕咕咕的怪叫起来。 柳亦哈哈大笑:“梁辛,你到底在肚皮里养了几只蛤蟆?” 曲青石也笑道:“等天亮便会有吃的了,稍安勿躁!”跟着解下腰间的灵灯‘幽冥不见’,拿在手里摆弄着,脸上尽是心疼。 这柄灵灯在玉璧、石脉双煞恶战中被损坏,人俑的脑袋被砸碎了一半,已经失了效用,曲青石苏醒之后,还是把它捡回来带在了身边。 梁辛听说天亮就能开饭,心里踏实了,他饿的难受,躺了会也睡不着,干脆爬起来坐到柳亦身边:“柳爷,刚才您在矿洞里摔我……” 柳亦吓了一跳,小眼睛睁圆了瞪着他:“你又来提它,还有完没完!” 梁辛赶忙摇头,笑嘻嘻道:“不是问你为啥摔我,对了,到底为啥摔我……”随即看柳亦脸色不善,赶忙又把话题扯回来,双手比划着:“你刚才捏住我肩膀,到底怎么一甩,就把我摔了?” 柳亦这才明白,梁辛这次是学本事来了,也笑着回答:“那是揉摔之技,据说传塞北大草原。” 曲青石从绝境中逃生而出,虽然眼前的事情让他疑惑不已,但心情还是不错,从旁边笑道:“在人字院里,论摔跤,柳亦稳坐头一把交椅。” 柳亦笑得居然有点腼腆:“咱这不是身子肥壮嘛,练习揉摔之技占便宜。”说着伸手一拍梁辛的肩膀:“想学?” 梁辛大喜点头,一个胖子一个孩子,就在星月之下,嘻嘻哈哈的练起了凡人民间的揉摔之术,给荒僻的苦乃山谷底之中,添了不少热闹…… 梁辛是个男孩子,天性喜欢这种摔跤、较力的玩意,他不算天赋异禀,不过也有些机灵劲,再加上有四年的长拳功底,学的倒是一板一眼。 不知不觉里,天光放亮,苦乃山里渐渐活跃起来,头顶上隐隐传来啾啾啼鸣,夜里栖息的林鸟皆尽醒来,振翅翱翔。 曲青石仰着头眯着眼,踅摸了片刻之后,突得伸指一弹,一粒小石子挂着尖锐的破空声激射而去,无比准确的打下了一头不知名的鸟儿,柳亦大声喝彩,曲青石微微一笑:“自幼习射,这点准头还是有的!” 梁辛欢呼跑跳着去把那只摔得几乎散架的大鸟捡来,满心欢喜的笑道:“想不到还有肉吃!” 柳亦呵呵笑道:“这几天先委屈一下,等出了山,我带你去吃真正的好东西!” 梁辛摇头:“不委屈,有肉吃就是福气!” 柳亦的笑容不怎么厚道,神秘兮兮的凑近他问:“生肉也算?” 梁辛愣住了,片刻之后大惊失色,有肉没错,可山底谷地只有石头、尸体,他们根本没有取火之物…… 柳亦哈哈大笑,接过大鸟,手脚麻利的将生血引入已经喝空的水壶,跟着退毛、去膛……很快一只大鸟就被他撕成一条条细嫩的红肉,先尽数捧到了曲青石的跟前。 曲青石拎起一条嫩肉,放到嘴里细细的咀嚼,吃的无比缓慢,过了半晌才吞下三四条肉,又举起水壶抿了一口生血,这才推开食物,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柳亦对梁辛小声的说道:“身在绝地,吃些生肉也没什么,大人吃得慢是是细嚼之下,生腥的味道会渐渐变成甜香,不过你要是受不了,就囫囵的吞下,好像我这样。” 说着黑胖子抓起一条生肉扔进嘴巴,秉住呼吸胡乱嚼几下,抻着脖子吞咽了下去…… 梁辛愁眉苦脸,虽然饥饿难耐,对生肉也没有一点食欲,不过为了活命,还是捻起一块,放进了嘴里,一嚼之下,一股浓烈的腥膻直冲咽喉,梁辛赶忙用柳亦的法子,拼命把肉吞了下去,再吃了四五条之后,胃口都开始抽筋了,站起来跑到一旁不再吃了。 可片刻之后,吃过生肉的梁辛就觉得心跳如雷,脑子里莫名其妙的传来轰轰的乱响,五脏六腑都说不出的难受,好像有冰针攒刺,又好像被烈火烧灼,忍不住闷闷的呻吟了一声。 曲青石和柳亦各自惊讶,看梁辛的样子好像是中毒了,可他们两个人却一点事都没有。 柳亦赶忙扶住梁辛,往他的嘴里灌了些清水,梁辛这才缓缓的回复了正常,煞白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红润。 曲青石皱着眉头:“这孩子,吃不得生肉?”跟着略带无奈的笑道:“还挺娇气,柳亦,干活了,干完活赶紧出山!” 柳亦答应了一声,立刻忙碌起来,曲青石也不再摆架子,每一具猴子的尸体都被仔细搜索,随身物品全被取出…… --------------------- 推荐新书,作者是豆子的老乡,作者是美女,作者是大神……不是仨作者啊,是一个人。老蝙蝠也在笑,而且笑得比谁都欢畅,比谁都忘乎所以,甚至在狂笑中,竟一把扯掉了假脸,随手抛到了地上 面具落地,笑声也戛然而止…… 惊愕之中,梁辛等人闪身而至,护在了老蝙蝠身旁,以防大司巫暴起发难 一对人衣衫不整地跑了过来,小两口都快疯了,洞房花烛温玉软红,自有一番缠绵相悦,没想到才刚完事还不及起身,两人就觉得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大力量,猛地从自己身体中炸散开去,直接把喜帐给崩碎了,跟着两人头顶一个升乌光一个跃银芒,身体中的蛊元巫力乱成了一团…… 手脚酸软好歹穿上了衣服,急匆匆地赶来,本来想说什么,可一见老蝙蝠除去面具,就以本来面目傲立于草原,小两口同时惊呼了一声 咕咚一声,青墨拉着柳亦一起跪倒在大司巫身前,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可是还不等她开口,大司巫身形一飘,绕过了她,青墨不敢追上去,就在原地转向,小心翼翼地跪对师父 大司巫对青墨毫不理会,径直来到老蝙蝠面前,西蛮蛊、北荒巫,两大魁首四目相对 大司巫一言不发,老蝙蝠犹自狂笑 而后,四周巫风大作,众多巫士自半空现身,隐隐合围,每个人的目光都盯在老蝙蝠的身上,彰显敌意,只等首领一声令下,便是一场大战了 这个时候,那个佩戴黄金面具之人,走上几步,伸手按住了大司巫的肩膀 而大司巫周身凝结的阴冷煞气,也随着此人的轻轻一按,尽数消散无形,大司巫也瞬间放松了许多,礀势没变,表情没变,但气势变了,和老蝙蝠再对望了片刻,终于退开了几步,对着半空里的巫士挥了挥手 众多巫士撤去巫风,跃回到地面上,却并未就此散去,而是尽数回到首领身后 而老蝙蝠在大笑之后,也不去理会大司巫,径自望向柳亦:“小子,还记得天地蛊,懒虫蛊之说么?” 虽然在和媳妇一起跪大司巫,可柳亦的师父是老蝙蝠,师父说话,他自然要应,身子一挺就要站起来回话不料老蝙蝠一挥手:“先跪着说,反正跪他你也不吃亏” 柳亦雷霆般的‘哦’了一声,接着师父先前的问题答道:“弟子记得,师父说过,西蛮前辈穷尽心机,始终无法破解懒虫蛊的用法,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个机缘极大的巧合,这才参破了这道戾蛊……那个机缘,是、是、是结婚?” ‘结婚’两字,柳亦恍然大悟,声音大得震撼四野,狼逃马跳…… 柳亦此刻身体酸麻,燥热难当,说话时声音完全无法抑制的‘惊天动地’,只能勉强跪在这里和师父说话,至于体内的蛊力,全然感觉不到青墨的情形也和他差不多 不过说完之后,柳亦自己也觉得不对劲,‘结婚’和‘机缘极大’,实在差的有些太远 老蝙蝠却点了点头:“结婚?也算沾边不过,是和死人结婚” 远古时,巫蛊本是一家,不分什么西蛮北荒,而再向上追溯,最初时,却只有蛊,没有巫 那时西蛮已经摸索出以‘蛊血’饲养‘懒虫蛊’的办法,但是如何才能让其觉醒,唤出这道蛊的真正实力,还是个绝大的难题,数不清的蛊术好手殚精竭智,穷尽数千年,始终未解 直到后来,一个身带‘懒虫蛊’、叫做蚩裂的西蛮高手……结婚 一对人情投意合,西蛮族人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为两人祝福,不料天妒佳偶,就在大喜当日,娘突遭意外,死于当场 这下乐极生悲,可是蚩裂却执意要把婚礼办下去,就算她死了,他也要娶 虽然所有人都笑不起来了,但这场喜事还是继续了下去,直到将两人送入洞房 “至于后面的事,既有些恶心了,”老蝙蝠怪声笑了起来:“一人一尸入了不仅入了洞房,而且蚩水裂还真的睡了他的死人娘……” 而后面发生的事情,就和柳亦、青墨情形相同,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响,房炸碎,所有西蛮族人都被惊动,而让他们惊骇欲绝的事情还在后面:娘活了 三天之后,一对人平添大力,郎体内蛊力觉醒,得天地呼应;娘得阴丧真身,煞元磅礴 娘是阴丧身,修习不了上乘蛊术,但是她有一身神奇的阴鬼丧术,由此又在西蛮奇术中,创出了丧巫道,传承、发展之下,丧巫道逐渐壮大,与虫蛊道并驾齐驱,才真正有了巫蛊之说 最关键的是,西蛮高手也由此破解了唤醒天地蛊的办法:阴阳婚 不过阴阳婚,也不是带着天地蛊随便睡个死人就能成术的,一对人必须要情投意合才行 误打误闯,找到了天地蛊觉醒的方法,再之后西蛮高手才逆推出其中的道理,‘天地蛊’是特殊蛊,这条蛊虫不采星力,就是应运中土天地而生、而活,它的力量中阳元旺盛到无以伦比,但独阳不活,非得有真阴调剂,阴阳交融,才能唤起这份力道 阴阳交融,不仅是‘鬼娘’的真阴激发了天地蛊的元阳,同样,天地蛊中的胜阳之力,也让‘鬼娘’脱胎换骨,聚敛煞气,凝结真身……而促成阴阳交融的,就是人之间至真的那份心心相映、或者说……执念 对天地蛊觉醒的道理,老蝙蝠只是一带而过,并未过多解释,反正说得深了,柳亦两口子也听不懂 梁辛在一旁听着,一想到‘阴阳婚’,就觉得从后背往脖子上窜凉气,转头看了看身旁的曲青石,用唇语无声道:“听上去怎么、怎么这么扯呢?” 小白脸神情不变,好像没看见梁辛的‘话’,不过片刻后,传音入密,二哥的声音在梁辛的耳中响起:“不是一般的扯” 老蝙蝠说得口干舌燥,接过琼环递上来的酒坛,仰头猛灌一起,跟着随手把酒坛丢开,望向柳亦问道:“现在你明白了?” 柳亦愣愣地点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敷衍 老蝙蝠却不依不饶,又追问道:“真的明白了?”说话同时,又举目望向大司巫 青墨一头雾水,拉了拉夫君的袖子:“啥意思,明白什么了?” 柳亦苦笑:“我哪知道,身早都乱套了,啥也想不到” 两口子的‘悄悄话’震裂长空,梁辛捂着耳朵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第三六四章 巫秀蛊煦 柳亦跪在地上,耳朵里轰轰乱响,浑身酸麻,难受得不行,再加上‘洞房突变’,本来一副精明心思此刻彻底散掉了,脑子里乱成一碗糨糊,全不知该怎么去应师父的问题。(手打小说) 这个时候,跟在大司巫身旁的、却始终不曾说话的‘黄金面具’迈步而出,裹挟着一身怪味走到小两口身前,先伸手将两人搀扶,跟着开口道:“有三个关键,弄清了,你就明白整件事了。” 金面具一出声,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微微皱眉,此人声音嘶哑难听,却还带着一股尖细调子,好像一个刚刚吞下火炭的老太监,在费力说话似的。 柳亦顾不得金面具‘难闻难听’,恭恭敬敬地说道:“请前辈指教。” “第一个关键,唤醒天地蛊的夫妻,在巫蛊弟子中的身份和象征。”金面具竖起了一根手指,他的手也包裹在羊皮手套中,全身肌肤无一处暴露在空气中。 远古时的一场阴阳婚,让天地蛊觉醒,其中那位蚩裂由此获拥大力;而他的‘鬼新娘’也凝煞阴身,更是丧巫这一道的创始之人,所以蚩水裂夫妇,被族人奉为:巫母蛊魁。 柳亦要不是身子烧得实在难过,肯定会纳闷插句:母对魁,这称呼不对称…… 后世巫蛊弟子将蚩水裂夫妇奉为神祗,而再之后得到、唤醒天地蛊的小夫妻也身份尊崇,有一个专门的称呼:巫秀蛊煦。 天地蛊无法饲养,罕见难寻,所以巫蛊族中,有‘巫之秀、蛊之煦’的时候不多,但是造化使然,只要族中出现‘巫秀蛊煦’,族中便会有一个百年之上的繁荣盛景。 由此巫之秀、蛊中煦这两个称呼,虽然并不代表什么权力,但是地位崇高,这对夫妇一现身,就说明巫蛊弟子的好日子来了。 秀为秀水,煦指煦风。秀水煦风,和暖盛世。 除了老蝙蝠、大司巫这寥寥几人,就连那些资深大巫都不曾听说过有关天地蛊、巫秀蛊煦这些古时典故,所有人都凝神听讲。 说完了第一个关键,金面具停顿了一阵,竖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个关键,巫蛊分道扬镳后,当时的巫主曾说过一句‘若要巫蛊归一,除非蛊家衣钵得煦,而巫家传人见秀。’” 古时巫蛊同族,本是一家,都在西蛮之地休养生息,可后来丧巫道从中剥离了出来,这才有了现在的西蛮蛊、北荒巫的格局。 对于巫蛊先祖间的恩怨,‘金面具’一带而过,只是提到分家之事错在虫蛊道,待巫士们离开后,蛊道的大首领后悔莫及,曾经亲自来草原找到巫主,想请他们再回去,巫主只淡淡地回了一句‘除非蛊家衣钵得煦,而巫家传人见秀’。 这是一句决绝之词,就算西蛮蛊家能够再找到新的天地蛊,北荒巫的衣钵传人、历代大司巫门下也绝不会有人去给他们做‘鬼新娘’,何况,唤醒天地蛊的前提,除了阴阳婚之外,还必须是两情相悦。 第二个关键说完,‘金面具’并未急着再说下去,而是转头望向了大司巫。后者居然笑了一下:“你说吧,无所谓的。” 金面具点了点头,目光一转,又望向了青墨:“第三个关键,拜那头老蝙蝠所赐,你师父是个鬼。他的法身早丧,靠着巫法中的法门,凝煞真身,才勉强‘活’了下来。当初你被送来的时候,生机将断,你师父舍了三成修为,以纯厚阴元给你洗炼身体,重塑经络,不仅让你保住了性命,还因祸得福,得了一副不错的阴丧真身。” 金面具顿了顿,声音忽地低沉许多:“阴丧真身,是什么意思,你明白么?” 之后也不等青墨回答,他就笑了起来,径自道:“便是说,单从身体上看,你是个死人”,跟着伸出手,虚点柳亦和青墨两个人:“所以,你们两人的喜事,也能勉强算得上是阴阳婚了。” 说到这里,或许青墨还有些迷糊,可柳亦哪还能不明白 三重关键,倒推而起,柳亦和青墨两情相悦,又是阴阳婚,喜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老蝙蝠一清二楚,从他收柳亦做西蛮衣钵传人开始就算计着这一天了……洞房一进一出,巫秀蛊煦重现天下,其中巫秀为丧物传人,而蛊煦继承了虫蛊道衣钵。 前辈巫主的决绝之言得以应验,从此巫蛊合一,再不见北荒、西蛮之分,天下只有巫蛊传人这一个字号。 而‘巫秀蛊煦’是祥瑞之兆,合一后的巫蛊家,必会有一番盛世美景 金面具笑了起来,目光一转望向老蝙蝠:“我只道缠头老爹残忍暴虐行事冲动,直到今天才明白,传言不实,天下人都小看你这头蝙蝠了。”说着,又踏上几步,来到老爹面前,身体微微前倾,与之四目相对:“当初你毁掉大司巫的法身,让他变成鬼,就算着这一天了吧?” “当时也没太怎么仔细计算,总之先大司巫变成鬼,有备无患吧”老蝙蝠桀桀而笑。 老蝙蝠继承蛊术衣钵的时候,西蛮蛊道早已凋零,不过他的机缘不浅,找到了前人梦寐以求的‘一家三口’,只可惜,老蝙蝠从不把男女之情当回事,少了两厢情愿这重执念,他一辈子也没机会让天地蛊觉醒。所以他只将日月双蛊炼化为本命蛊,另外那一枚懒虫蛊当然也不能踩死了事,被他养在了体内。 等炼化好本命蛊之后,老蝙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摸上草原,坑杀大司巫。他知道以大司巫的修为,在依靠巫术中的神奇法门,死不了,但是会变成鬼。 老爹害大司巫变鬼,的确是为了让‘巫蛊重新归合一族’而做得准备。 先让大司巫变鬼;再找个重伤的女娃去给他疗伤;再让自己徒弟去讨女娃娃欢心;然后小两口结婚、洞房、大爆炸……不过老蝙蝠在几百年前做出这一连串的‘算计’时,除了第一步之外,后面的事情他全不知该怎样才能实现。 先不去管其他,都把大司巫变成个鬼再说,有备无患就是了。 而后的事情,所有人都能想得通,‘半个朋友’现身镇山,老蝙蝠闻讯赶来相见,最终却缘锵一面,不料意外得知了有个女娃娃被大司巫救了,而女娃娃的黑胖子心上人就他在眼前…… 其实,巫蛊分家数不清多少个千年了,老蝙蝠也好,大司巫也罢,都只看重自家的传承,早都不把远古时巫蛊同族的盛景放在心里了,现在也挺好,能不能在让两族合一,无所谓。 但是以老蝙蝠的桀骜,在得知前代巫主以决绝之词回拒西蛮先祖的往事后,心里无论如何也不服气,千百年里憋着劲就要给北荒巫一个‘好看’,别说‘北荒巫见秀西蛮蛊有煦’,你就是要‘纸里包火’、要‘火上种花’,我也包给你看,种给你看。 这一记耳光他要不扇回去,他死都闭不上眼睛……弄出这一大堆事情,就是要替西蛮祖宗把这口恶气吐出来。这倒真应上老蝙蝠的性子。 事情一清二楚,三兄弟现在也都明白了,为什么每次柳亦和师父抱怨自己修为太低时,他都会说上一句‘都等办了喜事再说’,洞房这一进一出,除了巫蛊合一之外,还有个‘功力大进’啊。 梁辛最近‘悟道’悟得自己都有些魔障了,在弄清楚了事情经过之后,自然而然就去追究那一线因果,继而又感慨良多:干爹‘欠’了老蝙蝠一个弟子;老蝙蝠的‘有备无患’;自己以无心瓶换来大司巫出手救丫头青墨;干爹在官道上大包大揽,替柳亦和青墨订下婚事;老蝙蝠赶来探望半个朋友……一件又一件事情,看似毫不相关,实则环环相扣,最终连成了一串因果,应在了柳老大和曲小四身上,变成了他们的大造化,又是一个大大的‘想不到’ 看他愣愣出神,小汐知道他又神飞天外‘跑去悟道’了,少女无奈苦笑,现在也还真有些担心了,担心梁辛会慢慢变成个傻子…… 小汐不知道,与修士参悟不同,梁辛并不是要去找出一个答案、或者悟出一个道理;而是在追逐一种‘态度’、一个‘总结’。 两者都需冥思苦想,但是修士悟道,求的是‘公理’,适用于天下,适用于一切,所以会有对错之分。它是一道题,一道有着标准答案的谜题,悟道之人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去入题,一定要心静如水,不能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梁辛的悟道,只是针对自己的生活、生命,它充其量只能算是一道菜,而梁辛不仅是大师傅、还是食客,甚至他自己还是食材、是那道菜本身,他早已置身其中,去品味酸甜苦辣。 也就因为梁辛的‘悟道’,只与他自己有关,所以他会有强烈的感情刺激,越是与自己有关的事情,他在感悟的过程里,感情调运得也就越充分,而感情澎湃、激扬,在达到极限时,就会成为‘执念’ 眼前的事情,直接与梁辛最关心的两个人有关,由此而来的‘感悟’,也比着平时的胡思乱想要更强烈的多,更‘有效’的多。 由干爹大仇得报而起,再由柳亦和青墨惊天动地的洞房花烛而更进一步……这是梁辛的机缘,他愣愣出神得‘正是时候’ 幸好小汐不是琅琊,见梁辛发呆,她担心,却不去打扰;要是琅琊的话,或许早都找出许多不相关的话题,拉着梁辛东扯西扯,来给他宽心分神了—— 新力成形需要三十六个时辰,小两口现在还觉不得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愣愣站在原地,一阵脸红,一阵窃喜,一阵心慌来着。 还是金面具,望向大司巫开口:“给巫秀蛊煦找个清静些的地方吧。” 对此人,大司巫几乎言听计从,回过头对着身后的巫士低声交代了几句,巫士领命,对着一对新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金面具又转回头,对柳亦和青墨说道:“三天里,什么都不用做,体内真元有什么变化也全不用理会,守住心神就好。” 柳亦望向老蝙蝠,后者也痛快点头,笑道:“放心去吧,老鬼还不至于偷偷摸摸把你杀了。” 一对新人也不敢多说什么,由几个巫士带着飞起。 老蝙蝠放心,曲青石和梁辛可不踏实,不过还不等梁辛开口,长春天便已腾空而起,笑呵呵地说了句:“前阵受了伤,真元躁动得很,刚好随着他们一起去静养几天。”在大司巫刚来的时候,长春天就拉着跨两兄妹离开,可随后喜帐‘大爆炸’,惊动整座草原,他们几个生怕出事,立刻归队。 在长春天身后,还跟着跨两兄妹,两个生苗干脆连说辞都懒得找,摆明了就是去做保镖的,三人一起,随着巫士和一对新人,向着草原深处飞去。 待一行人离开后,老蝙蝠又把目光转回到金面具身上,来来回回打量了半晌,这才迟疑开口:“草原上除了大司巫之外,还有人对巫事蛊事都知道的这么清楚?你是…娜仁托雅?” 除了大司巫的师姐娜仁托雅,天底下还有谁能通晓恁多巫蛊往事,能让大司巫言听计从。 金面具咦了一声,笑了起来:“想不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老蝙蝠却皱起了双眉:“真是你?现在…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早年曾与娜仁托雅见过几次,记得对方是个瘦小女子,全不像现在这个‘轮廓’,嗓音也更差得离谱。 娜仁托雅低声一笑,并未回答。倒是一旁的梁辛恍然大悟,之前青墨就曾说过,对拓穆的催眠复杂之极,看手法多半是师姑所为,凭着大司巫的手段都难以解除,现在娜仁托雅回来了,有她出手,拓穆的记忆封印自然得以开解。 见对方不答,老蝙蝠也懒得去追问,把话锋一转,直接去吩咐大司巫:“从今天起天底下就没了北荒巫这个字号,记得传令下去,告诉你那些手下,以后再打架,要报‘巫蛊传人’的名号,你要不愿意改字号、还想接着当‘北荒巫’也无所谓,只要说上一句‘北荒巫先祖巫主的话,就是个屁’便可……”越说老头子就越得意,话没完又复哈哈大笑起来。 大司巫脸色焦黄,闷哼一声。 随着一声闷哼,草原静夜倏然阴冷起来,一阵阴风从他脚下席卷而起,继而冥冥之中鬼哭声大作 大司巫越生气,老蝙蝠就越高兴,一双老眼都已经笑得开不见了…… 娜仁托雅这次没再站出来劝解,虽然她是师姐,但北荒巫的衣钵落在了大司巫身上,真正的大事都要他来做主,娜仁托雅只会去支持,不会去干涉。 对峙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大司巫终于还是没出手,沉声道:“先祖的出口之言,做晚辈的自当遵从,绝不会背信,你放心便是,从今日起,天下再没有北荒巫这三字。不过,你害我肉身丧灭这桩事,总要有个算法。” 老蝙蝠撇嘴,满脸不屑:“怎么个算法,你说出来听听” “巫秀蛊煦重现人间,巫蛊也成了同门,由此我才未对你出手。”大司巫的声音,干枯得都能听出几道裂璺:“但你毁我的法身,却要还来。你用什么法子与我无关,总之,下次来草原的时候,带一具仙兽尸体过来吧见了尸体,我当传书天下各大门宗,通告天下,巫蛊合一。哪个再和炼蛊的找麻烦,就等着被巫家炼化成尸煞吧” 大司巫的条件并不高,但是最后一句话,又狠狠戳了老蝙蝠的肺管子,明摆着就是虫蛊道不成势了,由丧巫道来撑腰…… 老蝙蝠冷笑:“仙兽尸体?何须向我求,青墨儿手上就有两个麒麟蛋蛋,你是她师父,找她去要啊…恩,用麒麟蛋炼化身外身,炼成之后,就是身外身个蛋” 大司巫勃然大怒,老蝙蝠寸步不让,他没了修为之后,倒比着原来更蛮横了。 梁辛在‘悟道’,眼前发生的事情都不入脑,全然无动于衷;小汐、郑小道等人全然说不上话;小活佛巴不得赶紧打起来;幸亏还有个曲青石识大体同时也有些分量,赶忙挡到两个老头子中间,好一番劝解,把奉上仙兽尸体的事情一力承担下来。 曲青石借着青墨喜事的由头,刚给草原送了难以想象的重礼,按照长春天的说法‘他拔秃了麒麟岛’,大司巫不好对他发火,又得了奉上仙兽的承诺,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而老蝙蝠这次扬眉吐气,是大大的赢家,自然也不会再没完没了地追究下去…… 西蛮北荒联姻,良辰美景洞房飞天,惊得草原变色,不过到最后,总算是个和美收场,大司巫恪守先祖之言,对老蝙蝠的宿怨也不再追究;巫蛊合一的大势已成,虽然天底下也没啥‘蛊’了;而最值得欢喜的,就是柳亦和青墨的修为,将会于三天之后突飞猛进 ‘洞房’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大司巫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望向了犹自走神的梁辛,冷声道:“醒来吧,该你了” 曲青石皱了下眉头,没去深究大司巫的话,而是走上前唤醒了自家老三。 梁辛一惊而醒,急忙收敛心神,招呼众人重新围坐于篝火前,前面的纷乱结束,下一件事,就是请天地岁中的拓穆,讲一讲有关先祖的往事了。 在梁辛出言相请之后,拓穆却仍沉吟着,好像不知该从何说起,过了片刻,他才终于开口,并未直接去提梁一二或者自己,而是很有些突兀的说出三个字:“须弥樟”< 第三六五章 想飞仙么 第三六五章想飞仙么 苦乃山,横镇中土西陲,绵延数千里,山中既有洞天福地,也有恶穴丧岭,其中有一片荒芜之地,方圆三十余里,界内虽然也是草木繁茂,但是稍加留意就能察觉到,花草也好、树木也罢,都没有一丝生气可言。(手打小说) 草木还是草木,只是气氛古怪,仿佛这些大树小草,都是被祭奠死人的那种扎纸裁剪成形,最后又被涂上了绿漆……而此间的山,也毫无棱角可言,放眼望去,都是一座座高达千仞的巨大丘陵,好像放大万倍的坟包。 方圆三十里,加起来,一共九座大丘。 最近苦乃山不太平,自从‘异宝现世’的传言散出,数不清的修士涌入大山,也有过不少人探访到此,有的转了一圈,觉得如此阴森之地,绝不会生出什么宝贝,也就离开了;另外一些人却不肯罢休,试图挖掘大丘……所有试图挖掘的人,都死了。还不等他们的法术、法宝触及丘陵,必会有一道凌厉神通无声闪过,每个在场之人都被无情击杀。 草原上,阿巫锦的喜帐被炸上天的时候,在苦乃山这片阴戾之地中,忽然空气晃动起来,大群白袍道家弟子现身,为首之人是个口歪眼斜、双耳不见、一只胳膊上还裹满绷布的侏儒老道。 侏儒老道的身上散出浓浓地药味,显然还有重伤在身。他这身伤都是拜梁磨刀所赐……指夕道,闻风。 指夕道众人之中,除了侏儒闻风外,还有个道士分外惹眼。此人看上去相貌平常,大致六七十岁的年纪,没什么特殊,但他实在高得离谱,身材盈丈,怕是比着谢甲儿还要高出一头有余。 除了高,他还瘦得惊人,一身道袍罩在他身上,空荡荡地随风飘摆,任谁都要情不自禁地担心,下一刻老道就会变成一只风筝,被风吹跑了…… 指夕道大群高手才一落地,不远处又是一阵金光乱颤,一批穿金戴银珠光宝气的大小胖子,在掌门秦痩的带领下,阔步走出。 秦痩一见闻风的倒霉样子,立刻来了精神,大声道:“听说你让梁磨刀给揍了,啧啧,脸都歪了……” 说完,大胖子笑了几声,见闻风不搭理自己,又凑近了几步,低声道:“问你个事,两只耳朵没了,是听得更清楚了,还是啥都听不到了?” 闻风嘴角一抽,露出个笑容:“想知道?自己撕下来试试,你要下不去手,大可找贫道帮忙。” 秦痩一本正经地应道:“不劳师兄动手,等我真不想要耳朵的时候,我就去找梁磨刀,他手艺比你熟”说完,大胖子哈哈大笑。 正大笑着,指夕道中那个瘦高老道,身形一飘,来到秦痩跟前,对着他低头冷笑:“小辈,舌头发痒,干脆拔掉好了。” 秦痩看了看眼前这个‘用一根手指就能戳折的竹竿’,强忍笑意问道:“你是哪位?” “指夕,回寰。”瘦高老道应道。 秦痩明显被吓了一跳:“寰字辈?”说着,转目望向闻风:“是你的、你的……” 侏儒闻风笑得一团和气:“太师叔,是我的太师叔。” 闻风的太师叔,怕是千年前的人物了,比着老蝙蝠还要大得多。其实在天门里,年岁大也没什么了不起,年岁大不代表修为就高,至少不会比着那些六步大成的掌门更高,否则早就飞升去了。 但是辈分毕竟摆在那里,天门同气连枝,秦痩挪揄闻风毫无顾忌,可遇到长出两辈的师长,也不能太过分,大胖子当即嘿嘿一笑,好像没事人似的,兴高采烈地对着回寰喊了句:“小子秦痩拜见见过太师叔” 大胖子不拿脸皮当回事,谁真去跟他较真谁就是个傻子,回寰冷晒一下,折返掌门身后,闻风也再去纠缠什么,对着秦痩笑道:“你还不晓得,咱们布下的这座大阵,阵图便是太师叔传下的。”回寰老道是指夕道中现存的辈分最高之人,年轻时资质绝顶,远胜同辈师兄弟,本来是那一代弟子中最有希望破道之人,但是因为痴迷阵法,耽误了修行,以至基础都打得不稳,到现在才将将突破六步中阶,论起打架的实力,比起秦孑恐怕也强不了多少。 秦痩更是吃惊了,他只道这道阵图是指夕道的家底,没想到居然出自回寰之手。 回寰看出他的诧异,语气淡漠地应道:“早年游历时,机缘巧合,找到了一座‘逐鹿丘’,胡思乱想里,就依着大丘的气势,设计出这座阵法,本打算用来对付谢甲儿,没想到等阵图完善了,天下早都太平了,更没想到,它还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逐鹿丘’,便是这些人头大丘了。 数千年前,中土乱世中,曾有一路血腥诸侯,每场大战之后,无论死活都会斩下敌人的首级,凝铸成大丘,用以彪炳战功,震慑敌人。 到最后这路诸侯真就统一了中土,不过前后也做了十年天下,就因其残暴引来全境暴动,最终烟消云散。 旧朝崩塌而逐鹿丘犹存,回寰就靠着逐鹿丘,设计成现在苦乃山中的这座大阵。 九座逐鹿丘,数百万颗横死之人的首级,其间蕴藏的戾气何其惊人,可回寰的这座大阵,却并非利用戾气凝化杀人尖刀,而是以之为‘引’,引更大、更可怕的杀劫入阵 大阵的威力惊人,同时催动起来也复杂的惊人,不仅需要众多高手,还需要阴阳五行一共七个大类、数百道法术,绝不是一个门宗就能施展的,否则只凭着这座阵法,指夕道就能成为‘天下第一’了。 这次调动起来的,不止在中秋之战中现身的五座天门,就连遭受重创、已经半做归隐的荣枯道和卸甲山城,也尽起精锐加入其间。 秦痩与闻风随口闲聊的时候,逐鹿大丘之间流光纷呈,其他几家天门首脑,也先后赶到,见面之下自有一番寒暄。 七座天门尽数到齐,承天道敢当先踏出一步,对其他人笑道:“我这边的差事已经办妥,七十九窟都已传令,大队弟子在敝宗长老护送下启程,七日之内集结完毕。” 就连离人谷都不知道‘七十九窟’,这是其他几座天门的默契…… 修士都是人,修真门宗无论大小,门下弟子也都是从凡人中来,每一座天门平时都有不少好手在人间穿梭,从凡人中挑选门徒。 其中,那些资质绝佳的娃娃,都能够直接进入门宗,得到最好的资源和教导;可‘上上之才’毕竟只是极少数,除此之外,还有大批有资格修行,但却不够格进入天门修炼的少年。这些少年,天门也不会就此放弃,更不会把他们送给那些小门宗,而是将其集中起来,也指派师长,引他们进入修行道。 这一部分弟子中,除了特别出色的,绝大多数都不会被列入门墙,穷其一生都会在天门为他们选定的深窟中修炼、参悟,算起来,他们才是天门真正的‘附庸’。 虽然资质不够太出色,但是被送入七十九座深窟的弟子,胜在数量众多。同时以天门手中掌握的资源,积年培养下,实力也着实不俗,比起九九归一犹胜一筹。 上一次中秋之战,天门调动了万多名普通门宗的修士结成相见欢;这一次,在逐鹿丘大阵外,他们仍要再布置一座人数更多、威力也更磅礴的相见欢,可‘苦乃山有宝’的传言决不能被揭穿,由此天门调用了这一批窟中弟子。 七十九窟,三万修徒,实力以四步、五步为主 敢当交代过自己这边的差事,又望向秦痩,对大胖子,敢当也不依道家礼节,笑着问:“老秦,娃娃们那边没问题,您这边……” 秦痩大手一挥:“放心,我这边绝不会出差错老九,过来” 小胖子老九,正在看树…… 一年多前,秦痩、老九与日馋那几位大首领,在轱辘岛与妖僧和‘口袋’打了一场恶仗,当时伤得太重,两人双双昏厥,等再醒来时,他们已经置身于中土间一座无人荒山中,想来妖人们还有些义气,没直接把他俩杀掉了事。 秦痩看着粗鲁实则心细,事后曾检查自己和老九,以防妖人偷偷给自己种下什么妖法禁制,仔细查过确认无碍后才放下心来。可自那之后,老九一见到树木花草,就打从心眼里觉得那么亲切,就连他自己也想不透其中的道理。 听到掌门召唤,老九恋恋不舍地把目光收回来,转头望向秦痩:“掌门放心,绝不会误事。” 秦痩满脸不耐烦:“跟我大包大揽有个屁用,不放心的不是我,是他们,你自己和他们去说”说着,小棒槌似的手指扬起,一点不客气地去指另外几家掌门的鼻子。 老九眨巴着眼睛,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还是顾回头走上前替他解围,对着其他天门首脑施礼道:“诸位前辈尽可放心,我家九弟以法身入神剑,神通一旦发动起来,他自己便是威力绝大的仙剑,足以将相见欢发挥到极致” 两年里,天门不只经营苦乃山中这一座法阵,同时还耗用大量精力,对相见欢做了修改。 以前的相见欢,只是将众人的力量合在一起;而修改自后,一座相见欢,就仿佛是一个高手,诸多劲力在汇聚之后,形成的不再是一股巨大的力量,而是类似于修家高手灵元真气。修改前后,其间所差的便是:力量,只能够轰出去了事;而灵元真气,能够激发法宝之力。 这就仿佛,前者只是将千钧之力,凝结做一拳击出;而后者将同样的力道化作真元,去催动法宝,从而让杀伤再成倍提升。 老九,就是那件‘法宝’了,或者说,他就是相见欢的刺 秦痩对自家的差事全不当回事,不等顾回头再详细解释,就把他轰回身后,继而直勾勾地望向鉴火道,搓着手心问道:“带来了么,快取出来瞧瞧” 鉴火道熔心老道一笑,指诀晃动,从乾坤袋中噼里啪啦地抖出一堆‘废铜烂铁’。 倾倒过铜铁碎片之后,熔心并不停手,又从袋子中取出了七八块‘碎石’。 秦痩从一旁看着地上的‘废铜’和‘碎石’,泛着油光的胖脸上尽是心疼之色:“神仙之器、乾坤异宝,可惜,早就碎了,碎了啊”说着,又发出了一声心满意足的慨叹:“就算是碎片,能看一看也过瘾” 熔心老道取出的,是两件上古神器的残骸。 其中那堆‘废铜’是一盏方鼎,唤作‘噬灭雷鼎’,完整时能够唤起磅礴雷霆,奔袭千里之外,所过之处尽化焦土,莫可御之;那几块碎石,拼凑完整的话则是一轮石盘,唤作‘南斗星盘’,施展时能够接引南头六星之力,匡护主人,是绝佳的防御法器。 这两件宝贝都曾在远古时威震天下,名头远在玲珑玉匣之上,是真正的仙家神器,就算比起神剑诛仙,也毫不逊色。 不过它们也早在远古时就会摧毁成碎片了,到了现在早就再没了一丝半点的威力。 这次取出来,不是天门有办法能让它们恢复威力,而是要接它们来‘诱敌’。 宝物被毁,威力消散,但残骸之中,还保留了当初炼化成形时收敛的祥瑞之意,天门要通过秘法来还原出这份气息,借以营造‘天材地宝’现世的假象。 届时祥瑞气息非同凡响,怕是比着典籍是上记载的每次‘异宝出世’,都会更有气势,天下修士都会为之疯狂,天门不信日馋妖宗能够沉得住气。 不过,连九九归一都不知道这是做陷阱,到时候怕是会有不少‘同道中人’,会陷入此间杀阵,做了枉死鬼……为了诛妖辟邪,也实在顾不了那么多吧 本来如何诱敌,对天门而言是个大问题,想来想去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最后还是熔心老道,突然想起自家门宗里还收藏着这两件神物残骸,同时他们的烈火之术能够唤醒其中的祥瑞气息,这才算是解决了这个麻烦。 侏儒闻风望向熔心:“还原出宝物中的祥瑞意气,需要多少时候?” 熔心老道应道:“短则三五天,长则十余日,具体说不太好,不过,总不用等太久。” 闻风点了点头,随即笑了起来:“邪道妖人,命不久矣” 话音落处,其他几家天门首脑,也一起展颜而笑,只有秦痩唉声叹气,蹲在熔心脚旁,翻来覆去的扒拉着废铜、碎石……—— 天门魁首在苦乃山深处欢笑之际,梁辛正在草原上皱眉头。拓穆突然提到‘须弥樟’,搞得他一头雾水。 曲青石也不明白拓穆的意思,问道:“还请前辈详解。” “我见过梁磨刀身上有须弥樟,当时不认识,现在却能想起来了。既有须弥樟,即便不是离人谷的弟子,也会和离人谷有着莫大渊源。”茅吏的声音虽然谈不上洪亮,但吐字清晰、显得中气十足,看来不仅恢复了记忆,而且元神还得到了不错的滋养,全不像在杂锦孤峰下那样说一句、喘三喘那么疲败。 也不等梁辛回应,拓穆又继续道:“既然和离人谷有渊源,应该听过说,离人弟子之中,有一个叫做‘茅吏’的书呆子吧?” 梁辛觉得‘茅吏’这个人耳熟,稍一琢磨就回想起来,当年十三蛮中的老幺须,曾经从离人谷中带走一个熟识草木性子的同门,以助他化解错乱、反噬的真元。 曲青石传承了槐楼牧童儿的记忆,梁辛还在寻思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茅吏的来历,接口问道:“被须根带走的那个茅吏?” 拓穆不置可否,而是岔开了话题:“我的草原名字,叫做拓穆颚布苏,直译成中土汉话,便是‘大草’。” 上次才离人谷见到黑胖子巫士的时候,对方也曾提及‘拓穆颚布苏’译意,‘大草’这个名字稀奇古怪,是以众人都记得清楚。梁辛正想点头,脑子里忽然一闪念,跟着‘啊’的一声低呼。 茅吏……茅,茅草;吏,官吏。茅草官吏,草木中的官。 茅即草,吏为大。 拓穆颚布苏五个字直译,是大草,可稍加变通,又何尝不是‘茅吏’。茅吏,大草……根本就是一个意思,不过是北荒语言与中土汉话之间,在互译时的带了些差异吧 再加上拓穆又刻意提到了离人谷,梁辛哪还能不明白,这个被困在天地岁中的拓穆颚布苏,就是当初那个被须根带走、至今下落不明的的离人谷中高手,茅吏。 拓穆就是茅吏,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也让梁辛等人更加疑惑了,曲青石眯起双眼,从一旁开口追问:“你是茅吏?那须根去了哪里?你又怎会和梁大人结交莫逆……” “我先帮须根归拢体内错乱真元,再和梁一二一起搬山,最后又被困在天地岁里三百年,便是如此了。”茅吏又笑了起来,语气忽然变得轻松了:“事情总要一件一件的说,莫心急就是了。” 说完,他顿了顿,又把话锋一转:“你们可知南疆之中有一支蛮族,以蝶做图腾世代拜奉,将其视作神灵。这只蝶子确有其事,身形足有三里之巨,通体雪白,绝非凡物。” 这一下就连小活佛都面露惊愕,回到中土的坤蝶一共有两只,一只保持生前模样,通体雪白,是鲁执亲手炼制的完美飞舟,能够于十届之中从容穿梭;另一只则黑灰斑驳,是楚慈悲炼化的……茅吏口中所说的那只,来历不言而喻。 果然就如梁辛先前所料,鲁执等人乘坐的第一只‘完美飞舟’并未被毁去 梁辛心里本来有些着急,恨不得茅吏能直接去说与先祖有关的事情,不过对方已经明言,要‘一件一件’慢慢讲,他也就耐下性子来听。 而茅吏讲的事情,居然又和鲁执的飞舟有关,也大大勾起了梁辛的兴趣。 南疆之中蛮族众多,其间也流传着不少奇异法术,须根和茅吏为了化解体内的反噬真元,曾在当地逗留过很长一段时间,最终助须根倒出真元的‘番薯’,也是融合了南疆异术才炼化而成的。 其间须根和茅吏与‘拜天蛾’的那支蛮族多有接触,并亲眼目睹了那只巨大的蛾子,两人并不知道坤蝶的典故,不过也能明白,这头飞蛾尸体绝不是凡物。 须根贪心,见到尸体就想纳为己有,茅吏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便以法术掩藏身迹,潜行到‘天蛾’附近,结果愕然发现,这件尸体绝无法装入须弥樟,要偷的话就只能扛着它跑,非得惹来整座南疆的追杀,就算两人修为精深,也不敢去惹这个麻烦…… 茅吏嘿了一声:“当时须根体内,诸般真元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说朝不保夕或许夸张,但是如果没有好办法将其疏导,也绝活不了太久,他居然还在想着做贼,这份贪心,也算得上天下少有了。” 须根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因为和离人谷的渊源,众人对他也没什么太坏的印象。而曲青石传承了牧童儿的记忆,更觉得须根有几分亲切,所以听到茅吏如此说,众人都笑了起来。 两个宗师修为的贼,眼睁睁看着大好神物流落在蛮荒之地,却没办法弄走,又如何能甘心离开,两人围住‘天蛾’仔细探索,试图找出这件尸体无法进入须弥樟的原因。 摸索过一阵,须根倏然低低的惊呼了一声 茅吏还道他遇到了凶险,急忙跃过来接应,不料须根什么事都没有,但脸色却异常震骇,一只手牢牢按在‘天蛾’的肚皮上,双目紧闭,额头上密密麻麻都是冷汗。 片刻之后,须根收回了手掌,又指了指自己先前所按的位置,对茅吏道:“你也来摸一摸。” 茅吏依言而行,把手按在须根所指的位置,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傻乎乎的。 须根却神情关切,低声追问:“怎样,感到什么没有?” 除了之前须根留下来的汗水,茅吏什么一无所觉,愣愣摇头:“感觉什么?” 说到这里,梁辛陡然想通了当时的情形,脱口追问道:“须根从蛾子身上读出了些散碎的记忆?” 果然,天地岁中的茅吏大吃一惊:“你怎么会知道?” 在蜀藏的时候,梁辛就从茧子中‘摸到’三里坤的残存记忆。既然茧子能保留‘记忆碎片’,坤蝶身上带有些‘信息’也不足为怪。 在茧子里,其他人都摸不出什么,只有梁辛能‘看到’三兄弟跳入坤虫肚子,是因为梁辛修炼‘天下人间’,体质与修士和凡人都迥异;而须根也修成了魔功,说不定比着梁辛还更娴熟一些,所以他也能‘摸’出些端倪,茅吏的修为虽然不错,但也只是普通修士,什么都察觉不到。 当时须根见茅吏什么都‘摸不到’,也就不再理她,又开始专心摸索,仔细感受。 一连数月,须根都要潜到‘天蛾’处,认认真真、反复摩挲着这具尸体。直到他确认自己已经得到了所有能够获得的信息之后,这才罢手,但他摸到了些什么,始终不曾和茅吏提起…… 再之后,两人又专心致志,用上全部心思去梳理须根体内的错乱真元,并成功培育出‘番薯’。到最后,须根千辛万苦夺来的厚重真元几乎消散一空,自身修为不过四步,但他从谢甲儿处学得了魔功,放眼天下也没几个他杀不掉的人。 至此,茅吏顺利完成使命,本应返回离人谷,但是在临行前,须根拦住了他,笑呵呵地问他道:“茅吏,想飞仙么?”< 第三六六章 梁一十二 第三六六章梁一十二 茅吏先是被须根的话吓了一跳,随即,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修天望道之人,哪一个不想飞仙。(手打小说) 须根为人心狠手辣、贪得无厌,但他却有一个好处,对自己认可的朋友,他会毫无保留,继续笑问:“凭你自己的修行,有望飞仙么?” 茅吏为人木讷,但修为着实不俗,当时已近逼近六步大成,比着现在的天嬉笑还要更强些。可他也到此止步了,很难再有所突破,想要飞升,希望渺茫。 不过就算希望渺茫,修士们也不会放弃,别说他已经逼近六步大成,有许多修士终其一生,连四步高阶都无法达到,可是在死之前还是执着修行,以求那份万分之一的希望能够实现…… 见茅吏呆呆发愣,须根笑得更开心了,低声道:“还记得咱们在南疆中见过的那头大白蛾子么?它不光是一头神兽尸体,还是一架仙舟,能够穿梭于中土与仙界之间、接引凡人前往仙界的仙舟” 茅吏自然大吃一惊,急忙追问缘由。须根也不再卖关子,把自己的探索所得如数相告。 和梁辛摸茧子稍有不同,须根摸坤蝶,得来的并非这只坤蝶生前的记忆,而是一些散碎的声音、对话。 对茧子,梁辛摸着‘听’、还能摸着‘看’,这是因为他不只修习了天下人间,同时还是‘土行真身’,与坤同源;但须根只有魔功,没有土行身,所以他只能听而且还听不全,感受到的信息要比梁辛少很多,只能听不能看。 坤蝶的尸体体质特殊,再加上与鲁执的法术影响,让十一兄弟在从仙界飞奔中土途中的一些‘片段’印在了坤蝶的身体上。须根摸索了数月,集中了所有的散碎信息,也得出了一个结论:一共有十一个‘人’,乘坐仙舟来到中土,只为‘掐断’中土上的飞升事。只要中土再无飞仙,仙舟便会离开此间,重返仙界。 另外,这些人都有一件威力绝大的法宝,按照须根推测,便是名震天下的‘玲珑玉匣’。 须根是被秘法灌顶催生出来的高手,本来就道心不稳,后来种蛊、夺力、修习魔功、反噬、散功,一连串的变故下来,道心早已崩塌,就算战力再怎么强悍也破道无望。可是,道心虽不再飞仙梦犹存,须根在发现‘飞舟的秘密’之后,心中就只剩了四个字:天可怜见。 天可怜见,我还有飞仙的机会 梁辛、曲青石、小活佛……除了羊角脆之外,日馋中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梁辛只觉得两腮发紧,一个劲的往嘴巴里酿酸水,又一个‘想不到’吧不是自己的,是须根的。 须根想不到,他从坤蝶上得来的讯息的确没错,但是因为残缺不全,所以意思完全都弄岔了 中土再无飞升之后,天舟的确会返回仙界,但是……得有人去驾驭,蛾子才能飞走。 咕噜一声,小活佛吞了口口水,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须根是觉得,断灭了中土世界的飞仙事,仙舟就会功德圆满,自己、自动启程返航?” 茅吏点头回答:“不错,中土飞升不再,仙舟功德圆满,届时便会有大接引力从天而降,引着仙舟返航,只要搭乘上去,便能进入仙界了。” 声音刚落,篝火四周陡然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声,小活佛、老蝙蝠、宋红袍等人尽数放声大笑,日馋妖人里,就只有三个人没笑: 曲青石没笑,他觉得须根无比亲切,听到‘生前好友’闹出了大乌龙,他丝毫不觉得可笑。 梁辛没笑,随着茅吏的叙述,他心里升起了一个可怕念头,让他忐忑不安,又哪能笑得出来。 小汐没笑,她冷漠惯了,丝毫不觉得事情有什么好笑,何况心上人也没笑。要是梁辛笑起来的话,白衣少女倒不介意也笑上几声。 众人大笑,茅吏先是满头雾水,继而勃然大怒:“笑什么?笑个屁” 老蝙蝠吃力挥手,止住了自己和其他人的大笑,对着天地岁道:“不笑,不笑了,你继续……”正说着半截,他没忍住,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郑小道又旁边插口问了句:“仙舟里的十一个神仙,本就是来中土扫灭飞仙事的,可见咱们中土世界的人,在仙界人缘不怎么样,你们两个借着仙舟回去,不怕被人家打死么?” “那十一个人死了,事情败了,未能完成仙界使命,须根和我继承遗志,真要能回去,就说明我俩成功了,是有功之臣,怎么会有打杀。神仙境界逍遥同乐,你倒是江湖门宗么,打打杀杀” ‘天蛾’是一座仙舟,这件事落在茅吏耳中,未免也太匪夷所思,可须根说得信誓旦旦,又不容他不信,由此两人又联袂返回南蛮,再去探索那具坤蝶尸体。 蛮人对‘天蛾’的守卫,哪防得住大宗师的窥探,两个人昼伏夜出,仔细研究飞舟。 鲁执炼化飞舟动用了大力,对飞舟操控法术,设计的简便轻巧,否则天嬉笑又怎么能在几个时辰里就尽得楚慈悲真传,学会了驾驭飞舟的法子。 茅吏的学识也着实渊博,在兢兢业业钻研了十余年后,竟真的被他破解了进入坤蝶的办法。 这一来,须根和茅吏也就更加笃定,天蛾就是仙舟随后,茅吏继续钻研飞舟,须根则将承载了三个半蛮之力的‘番薯’送回离人谷,同时留下了那一句:茅吏找到了个新玩意,忙得不亦乐乎,一时半时回不来 新玩意,就是鲁执等人留下的完美天舟了。 梁辛坐过天舟,知道天舟之内并没有操控枢纽,倒有不少密密麻麻的古篆符咒,不过鲁执那时的法术咒文与现在天差地远,根本没人识得,就连茅吏和须根也破解不了。 这个时候,小活佛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插口道:“茅吏,你真的就从未想过,天舟返回仙界,未必是接引力,而是要靠舟中人以法术催动?” 虽然看不到模样,但是所有人都能明白感到,茅吏在天地岁中愣了一愣,半晌之后才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个,我从未想过。这么说,就算中土再无飞升,它也飞、飞不起来,飞不回去?” 曲青石忽然叹了口气,望着天地岁道:“你没想过,但须根他未必没想过。” 因为牧童儿的记忆传承,所以曲青石对须根极为了解。 茅吏是个‘书呆子’,看事简单,想不到飞舟需要有人以法术操控才能飞,不值得奇怪;可须根绝顶聪明心思缜密,又哪会想不透这一重? 只不过他也确定不了,最后飞舟到底是会被接引离开,还是要靠法术催动……既然不确定,便不妨一赌了。赌赢了,飞升仙界;赌输了,也不见得有什么损失。至少,我不得飞升,旁人便谁也别想去仙界,想一想,须根也觉得挺有些开心…… 再之后,茅吏留在南疆,而须根却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算一算,差不多有百余年的光景,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大洪朝的天下了。 虽然对茅吏有所隐瞒,但须根已经将他引为好友,否则也不会把仙舟的秘密告诉他,两人分别百年,再见面时自有一番欣喜,说笑一阵之后,须根一掐指诀,从须弥樟中取出了三只玉匣,摆放到老友面前。 茅吏仔细端详,跟着大吃一惊,失声道:“玲珑玉匣?” 须根点头应道:“不错,一共三个匣子,其中有两只是空的,你来挑,挑中的那只归你,看你运气如何了” 茅吏忐忑到几乎有些站不住了,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战战兢兢地选中了一只,抱入怀中打开一看,居然真的中了,其中赫然摆放着一只精致无比的小小神梭,是名‘玲珑辗转’。当时那份惊喜,几乎让茅吏道心崩塌,须根哈哈大笑,这才告诉他三个匣子都是‘实心’的,每一只都有宝贝,赌运气不过是个玩笑罢了。 茅吏好歹也是个几百岁的大宗师,却被须根当做穿兜兜的小dd来耍笑,自己也觉得哭笑不得,这才问起须根这百年中的行迹,和他如何获得三枚匣子的。 “前面几十年都在瞎扑腾,就最后这十来年里,算是忙到了点子上。”说着,须根对他抖了下袍子。 茅吏这才注意到,须根穿得居然是一件威严板正的官袍,愕然问道:“你…当官去了?” 须根笑着应道:“是,而且还是大官。” 茅吏懵了,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憋了半晌才呐呐道:“你跑去跟、跟凡人掺和什么?” 而须根也严肃了起来,不再说笑,神情认真:“茅吏,你有没想过,为什么仙界会派遣这十一位仙家,来截断中土世界的飞升事?” 茅吏摇头,这个事情他想过但是想不通,最后得出的答案和刚才郑小道所说的差不多,‘中土飞仙过去的,在神仙圈里人缘不太好’。 “我本来也不明白,不过出去转了这百多年,倒是有了个大概的想法……仙祸”须根的声音低沉,眼睛却亮得吓人:“断灭凡情,修天望道,虽然没什么修士会故意为难凡人,但修士都坐拥大力,无意而为也足以给凡人酿成大祸了,远的不提,只说我们十三蛮与谢甲儿一战,八百里夷为平地,比着什么天灾都更凶猛” 茅吏继续发愣,不知道该如何接口,心里更不明白,须根怎么会变得‘慈悲’了。 须根一眼就看穿了茅吏的疑惑,摇头道:“不是我慈悲,是神仙慈悲,看不惯修士为祸凡间,所以才要使出手段,断绝中土的飞仙事,还此间凡人一个清静凡间。若非如此,上界天仙直接降下无量劫,毁掉中土岂不干脆,又何必派人过来只对付修士。” 须根离开南疆百余年,本意是想去试着寻找‘玲珑玉匣’、寻找十一位神仙留下的痕迹和他们为何全军覆灭的原因。 他想要追查的‘真相’太庞大也太久远,绝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能够完成,而‘十一神仙’、‘仙舟’的秘密又不能为修真道所知,他只能借助凡人力量。 在他入世之初,刚好是正邪恶战之末,最最惨烈的时刻,中土人间随处可见‘仙祸’,神通纠缠殃及城镇、为绞杀妖人摧毁乡村……须根对凡人没什么眷顾之情,但是仙祸见得多了,却由此悟出了‘仙界要掐断中土飞升’的‘原因’。 他只道‘仙佛慈悲,见不得修行弟子扰乱清静人间,所以降下神罚,派十一仙家断灭此间飞升’。 须根不知道仙界的真相,更不知道鲁执等人来到中土的原因,所以他有这样的理解再正常不过。 毕竟,只断‘飞升’、却不毁灭‘凡间’,这两点本来就是个矛盾,唯一的解释就是天仙慈悲,眷顾此间凡人,所以‘神仙’针对的只是修士。 须根的语气笃定,继续对茅吏说道:“人间太平、再无飞仙,这是两个关键,能明白么?” 茅吏越听越迷糊,点了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 “那十一个神仙,是为了匡护人间,才来此断灭飞升事。这是一而二、又二而一的事情。仙佛慈悲,派仙舟来搭救中土凡间,所以仙舟离开的条件,是再无飞仙事的中土盛世。”对最后四个字,须根咬得语气极重。在他看来,除了‘断灭飞升’之外,建立一个‘中土盛世’,或许也是一个仙舟返航的关键条件。 须根的语气又复轻松了,笑道:“当然,这也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测,也许飞升一断仙舟就会离开,和盛世无关。不过多做一些,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须根领悟到仙舟降临的‘真相’,由此推测出仙舟离开的‘条件’,茅吏终于明白了,满脸恍悟,指着须根的官袍:“所以、所以你跑去,帮凡间去建立太平盛世了?” 须根哈哈大笑:“既然仙佛要照顾凡人,那我就去照顾凡人好了,这一点总不会错的” 在悟出‘真相’后,只要他见到仙祸,必会出手惩戒,几十年中不知多少正邪修士,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死在他手里,当时修真道上也乱的很,再加上须根做事谨慎,始终就没人发觉他的存在。 除了惩戒仙祸,须根还从人间中选了一路诸侯,助其征战四方,以求尽快结束乱世。有他相助,这一路兵马自然天下无敌,直到最后大洪朝一统中土,洪太祖登基称帝。 至此,中土人间又恢复了平静。 匡护洪太祖的十几年,在四处征战中,须根发现了几处‘十一神仙’留下的痕迹,并先后得到了三只玲珑玉匣,因此他也更加笃定,冥冥之中自有仙佛关注,想要飞仙上界,那两个关键缺一不可。 远古时随同鲁执而来的诸多仙魔,都被‘无应劫’所摄,伤亡惨重,而后鲁执也未能将同伴的玲珑玉匣尽数收集,有半数散落于中土各处,须根找到的那三只玉匣都在此列。 茅吏还有疑惑:“那你怎么就当了个大官?直接做皇帝岂不是好?” 须根失笑摇头,他有手段有心计,但论起统御人间的本领,比起洪太祖来要差得远。 洪太祖也是一代英才,胸中韬略纵横,否则须根也不会选他来相助。须根是为了自己飞仙,才致力打造人间盛世,有人比他更能当好皇帝、建好盛世,他求之不得。 简单解释两句,须根又继续道:“如今大洪朝威加宇内,天下太平,盛世之象已现,所差的就只剩下‘搬山’了” “搬山?”茅吏愣了愣,随即就明白了这两字的意思,笑道:“仙字去山,是为人,你想出的这个题目有些意思。” 须根的心性,和鲁执来天差地远,‘掐断飞仙’,这件事在他来做,就只有一个办法:摧毁修真道,让人间再无修士。 天下修士多到难以计数,凭着须根自己绝无法倾覆整座修真道,非得借助凡间之力不可。而洪太祖也是桀骜之人,不信鬼神,更不服修士为祸人间,在须根的劝说下,筹备九龙司搬山院,征召天下能人异士入司。 “靠凡人之力?凡人又能帮得上什么?”茅吏问道。 对‘搬山’事,凡人的确帮不了太多,别说只是个青衣搬山院,整座九龙司,天、地、人、搬山所有人加在一起,也奈何不了一座天门。 不过须根的目的,也并不是要真的以凡人之力去诛灭修士,至少目前不是。在他的筹划中,摧毁修真道不是朝夕之事,这一‘仗’总要打上几百年。 可是在这几百年里,还有不停有凡人进入修真道……须根这边去杀,凡人从那边去入道,‘搬山’事倍功半。 九龙司搬山院的成立,是一个朝廷的态度。朝廷管不了修真道,但是却能管束凡人,不让凡人去进入修真道。 说到了得意处,须根愈发开心:“现在搬山院还秘而不宣,但至少朝廷的态度已经有了,假以时日,搬山院做成几件大事,这个‘态度’也就会越发明显,慢慢影响下去,敢去修行的人越来越少……” 梁辛身边不乏聪明人,可是包括曲青石在内,所有人都没想过,成立搬山院,竟然还有一层‘釜底抽薪’之意。 随着茅吏一点一点将往事还原,梁辛只觉得心头发紧,呼吸都有些不畅快了,喉咙更是干涩异常,几乎有些说不出话来了,想要喝口酒去润润嗓子,不料却又被酒水呛到,大咳了起来…… 天地岁中的茅吏并不理会梁辛,而是继续讲了下去。 当时须根把自己这百年感悟、百年经历仔细解释过后,又对茅吏道:“现在的大事便是搬山了,光靠那些凡人还差得远,特意来找你帮手” 茅吏答应得痛快无比,两个人相视大笑,而后须根又拍了拍自己的官袍:“我现在的身份,是大洪朝九龙司的指挥使,而我现在的名字么……既已入世,也就恢复了我凡间的姓氏。” “我祖上姓梁,如今十一神仙已丧,我便第十二个,所以我的名字便是:梁一二。” 讲到这里,茅吏闭上了嘴巴,草原上倏地安静了下来……死般沉寂。 片刻之后,茅吏忽然咕咕怪笑了起来,声音也由此显得飘忽、诡异,再度缓缓开口:“梁一二,凭空跳出来的大英雄,凡人之身,神仙本领。一力匡护人间,助洪太祖结束乱世之后,又组建九龙司,着手对付修真道……天底下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他又图个什么?除非,梁一二就是须根。” 说着,阴声低笑猛地变得癫狂大笑,茅吏的声音响彻草原,放声重复:“梁一二,他就是须根啊他也不该叫梁一二,应该叫梁一十二才对”—— 今天我填上了搬山里最大的一个坑,心里老痛快了,我可算写到这一章了,打从写搬山开始,我憋了多少扣子啊,神仙相是飞升的修士、仙界的真正秘密、干爹为啥会在土坤肚子里……可哪个扣子也不如梁一二就是须根更让我咬牙,我终于把它给揭开了 梁一二就是须根,很早之前也是有伏笔的,在几章之后会有提起。 嘿嘿,猜到这个真相的同学请眉飞色舞昂首挺胸地投月票,没猜到的同学请咬牙切齿黯然**地投月票,不甘心的同学,请在投过月票之后,再投推荐票,哈哈,呼唤各种票~~~~ 大开心,特有成就感,不管写得好不好,都特有成就感。 怎么着吧,我就成就感了我~ 再呼唤书评,书评怪冷清,我以后常驻,大伙多发言^_^< 第三六七章 无根之人 第三六七章无根之人 茅吏的狂笑凄厉,于夜空之中来回飘荡,梁辛坐在原处一动不动,脸色惨白,眼神涣散。(手打小说) 在听到‘须根归来,身着官袍’时,梁辛就已经预感不祥,可心中却始终带了些侥幸,直到真相到来……仿佛一把在冻结万年的玄冰直刺,狠狠扎了自己一个透心凉 遽然一个怒骂从梁辛身后响起,打断了茅吏地狂笑:“放你**屁”随着怒骂,侏儒宋红袍扑跃而出,一脚踹翻天地岁。 宋红袍暴跳如雷,拳脚中蕴足全力,发疯般猛打天地岁天地岁是人间仙物,何其坚固结实,凭着宋红袍的力道如何能够伤到的它。 茅吏安然无恙。 任凭宋红袍乱打个不休,茅吏却好整以暇,低笑道:“你怒也没用,就算真能砸断天地岁,让我魂飞魄散也没用,梁一二就是须根,错不了,改不了我奉谷主之命,随须根出山,百多年后,这世界上没有了须根,就只剩下梁一二,我便跟着梁一二了” 鲁执兄弟之后的天下第一人,倾尽毕生之力立志搬山、只为还中土凡人一个清静世界的、最终含恨而死的梁一二,竟是那个私藏谢甲儿功法、更为夺力袭杀诸多同伴的老幺须根? 而他助洪太祖创建中土盛世,是为了自己飞仙;他要搬山、杀尽天下修士,也是为了自己飞仙? 有谁能信,又有谁敢信。 单凭茅吏的一面之词,或不足以证明梁一二就是茅吏,但是,要再算上那枚能够记录声音的神奇宝石呢?长舌本来就是茅吏之物,又怎会辗转流落到先祖手中…宝石不曾易主,因为两任主人是同一人 大司巫对宋红袍暴打天地岁不闻不问,他就是个看笑话的,眼前有笑话,他看得开心,干枯的老脸上带了些笑意。 老蝙蝠却有些不耐烦了,对着身旁的郑小道挥了挥手,后者会意,赶上前抱住了狂怒中的宋红袍,把他拉了回来。 天地岁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茅吏却毫不在意,在其中开口问道:“叫磨刀的小子,你可知道,须根是什么人么?” 梁辛的声音有些嘶哑:“什么人?” 茅吏声音里的笑意忽然消散了,换而平静、低沉:“他是无根之人……”说着,茅吏叹了口气,喃喃道:“我问过你的,是你自己一定要听。” 梁辛的眼睛里倏然布满血丝,仿若泣血 还有心肺憋闷欲炸、咽喉憋闷欲炸、头脑眼珠憋闷欲炸……耳中嗡嗡作响,目光中的一切都在歇斯底里地颤抖着,梁一二是须根,须根是太监、是无后之人,那现在的梁磨刀又该姓什么? 姓张姓王姓乌龟,姓李姓赵姓石头,姓什么都好,总之他不姓梁。 茅吏的声音平淡,话不停:“我以前一直在奇怪,梁一二的那个儿子,梁路飞,一副纨绔德行,除了长相,就全没有一丝像他爹的地方,现在算是明白了,嘿,抱来的,掩人耳目的。” 既然是掩饰身份,抱养时总要选个和自己又几分相像的娃娃,梁辛的先祖不是梁一二,而是那个纨绔梁路飞。人人都说梁辛与梁一二有几分相像……他像的也不是梁一二,而是梁路飞吧。 哇的一声,梁辛猛地开始呕吐。 先是酒肉秽物,再是酸臭胃液,最后吐尽了一切,却还在不停地呕。 梁辛没哭,止不住地呕…… 入世之后,梁辛没去做先祖未尽之事,他也不觉得先祖的‘搬山’正确,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认知,可不管怎么说,‘梁氏子孙’这四个字,都让梁辛觉得无比自豪,对先祖的敬仰不曾有丝毫虚情假意,而梁一二的生平事迹,也实实在在影响着他。 不做一样的事情、做不了一样的人,可丝毫不会影响那份敬仰,那份崇拜,那份自豪。 又有哪个少年人,在得知自己先祖曾是昂立天地的英雄后,不会觉得兴奋?不会觉得热血沸腾?不会立下一份豪情壮志、去重现血脉中与生俱来的万丈荣光 没想到,都是个笑话,让人笑掉大牙的笑话。 梁一二是个假英雄,梁磨刀更是个假子孙 心肺五脏抽搐着、痉挛着,撕扯地疼。这份疼痛的根源无法言喻……这又是哪一条线上传来的因果?这才是真正的‘想不到’ 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受干爹影响,梁辛从来是喜则笑,怒则骂、痛则哭的性子,可是此刻,他甚至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该哭还是该骂,该笑还是该恨。 哭,哭自己么?自己没犯错,没丢人,没失去什么心爱之物,因为那份心爱本来就不是自己的; 骂,去骂谁呢?从鲁执到须根再到面前的茅吏,没人对不起自己,更没人想过要算计自己; 笑或恨,笑哪个?恨哪个?所有的事情,在发生时都和自己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可自己却实实在在陷入其中…… 本是至性人,心绪巨变之际却无从宣泄,更让梁辛憋闷到了极点 没什么来不及,没什么舍不得,就只有想不到想不到,而且他**的想不通…… 小汐被吓坏了,一手举着水瓶,另只手想去轻拍梁辛的后背,但是见他脸上筋肉抽搐、额头青筋扭曲,一时间又不敢去碰他,正想向曲青石求助,不料梁辛突然发出一声嘶哑大吼,从篝火前一跃而起,双手狂舞,乱跑乱跳 惘然、愤怒、惊愕、恐惧、可悲可笑……诸多情绪,每一股都强烈到无以复加,彼此纠缠在一起,虽无形却有质,在梁辛的胸口中、脑壳里乱冲乱撞,让他憋闷到无法自已,再坐下去梁辛觉得自己真就要爆碎开了。 现在,他觉得或会宣泄一些、让自己舒服一些的唯一办法,就是身法,干爹传下的身法。 梁辛跳起来疯狂催动身法,根本就不曾多想,纯粹是本能。就好像皮肤痒了抬指去抓、伤口绽裂伸手去按一样,只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反射、反应。 早在小眼中练成‘天下人间、来不及’的时候,靠着浮屠的指点,梁辛就已经领悟,魔功要靠身法和执念配合才能够成形。具体的道理是:协调、平衡到完美的身法,让人溶于自然,顺应天地;但执念却天道所不容,是逆天而为,一正一反同时发动,便是‘绝对不会一起出现的两件事同时爆发’,在‘规则眼中’,这是不可能会出现的情况,由此天道也没有相应的制裁‘措施’,施术者骗过天道、不受约束,自化一隅,魔功成形。 身法和执念,是发动魔功的两重关键,其中,身法是‘顺’,是将自身融合于天、于地、于风、于世间万象,梁辛在憋闷、难过到无法宣泄之际,自然而然施展身法,以求容身大天地,把痛苦分摊出去,就仿佛一滴被‘烫伤的水’投入池塘,借以引走内中烧灼…… 道理是没错的,若只是些小辛酸、小难过,施展一回身法下来,的确能人排解许多、振作许多,但是梁辛此刻的情绪何其猛烈,比起他的‘杀心执念’也毫不逊色当心思化作执念,他就不再是一滴‘被烫伤的水’,而是一枚周身烈焰滚荡、内核更带上炽烈高温的陨石,一旦投入池塘,便是一场熊熊崩裂 小汐骇然惊呼,还道梁辛是被气血逆冲蒙蔽了神智,真的发疯了,忙不迭跳起来去追赶。 可别说只是小汐,放眼中土,偌大世界里,有谁能追得上梁辛……梁辛并未跑远,只是在方圆数十丈的范围内纵跃穿梭,快若鬼魅,小汐倾尽全力,却连他的影子都摸不到。 还是老蝙蝠,似乎看出来些端倪,大声喝止住小汐:“让他疯跑一阵吧,总比坐在那里干忍着强。”就在此刻,梁辛忽然发出‘啊’的一声惊呼,仿佛遇到了什么极大的意外,不过还不等别人追问,他就开口:“我无妨” 梁辛越奔越快,身形倏然出没,在身后不停划出一道道残影,乍一望去,方圆三十余丈之内,竟有十几个梁辛在不停的出现、消失 起落之间,只见他一个人荡漾起的层层身影,但不闻一丝风声,更没有衣袂震动、落足声响,梁辛疾纵狂奔却不带任何声息,其他人也默不作声,轻飘飘的寂静弥漫而起,让那一片篝火周围,也显得有些模糊、有些不真实了。 过了不知多久,梁辛终于开口,身法并未停下,继续围住这附近迅速奔驰,只沉声吐出一个字:“讲” 片刻后,茅吏叹了口气,又继续说起下面的事情。 须根只知十一仙魔靠仙舟降临中土,却不知还有个楚慈悲留守仙界。他不该叫梁一二,应该‘梁一三’才对…… 始终留在南疆的茅吏,也随须根入世,致力搬山,以求有朝一日能借仙舟飞升,而获永生逍遥。入世之后,茅吏有次无意中问起,‘搬山’事,天下修士一个都不能逃,那离人谷怎么办? 须根早就想过此事,应道:“天下修士,数以十万计,先‘搬’哪里都一样,离人谷留到最后再说。” 见茅吏还是满脸迷惑,须根笑了起来:“对付天下修士,又谈何容易,离人谷是最后一个,如果在之前咱们就败了,自然伤不到它;如果侥幸成功了,到那时,中土人间就只剩我们两个和离人谷……那也说不得了” 说完,须根又挥了挥手:“先用不着想这么多,总之,咱们百年之内,都不会碰上离人谷有什么事情,等到时候再说吧。” …… 茅吏的修为不错,又有玲珑辗转相助,着实是个得力帮手,不过他的性子木讷,打打杀杀还行,勾心斗角事完全不在行,也因此几次陷入敌人陷阱,险些出事。其中最严重的一次,竟被对方诱出了‘搬山’的真相,幸亏须根赶到,及时灭口,这才没把他们的秘密泄露出去。 这件事把须根惊出了一身冷汗,在当时,他身边没有堪起大用的高手,对茅吏还要多有倚重,也不能就此将他舍弃不用。 先是自己思量,而后又与茅吏仔细商量过,两人决定远走草原,请巫士出手,封印茅吏的记忆,如此一来便不怕再‘脱了嘴’。 封印记忆,这四个字说着简单,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却着实有些难度,既要让茅吏彻底不记得前尘里诸般过望,还要让他会觉得‘梁一二’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心甘情愿为他所用,这样的手段,就连大司巫都没有,放眼草原,就只有女巫娜仁托雅能够做得到。 “再后面的事情,也实在没什么可说了,须根带我找到娜仁托雅,之后我睡了一觉,再醒来时,面前站着个中年汉子,对我微笑,告诉我我的名字叫做拓穆颚布苏。他要我随他同去搬山,我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因为…没什么可想的,我打从心眼里就觉得,他的话,我要听” 因为以前的记忆被尽数封印,以前的道法、修为尽数都不能再用,同样,对控制玲珑辗转的咒言、手诀也忘了个一干二净,待拓穆醒来后,梁一二又将玲珑辗转重新送他、教他了一回…… “我是茅吏时,跟着须根离开离人谷;百多年后,我变成了拓穆,就追随在梁一二身边了最后在凶岛一战,成了天地岁里的孤魂野鬼……嘿,还有杂锦孤峰上的无根之木,要靠女娃娃告知,我才知道自己是木行修士幸好,醒来了,不再糊涂了。”虽然不用呼吸,但是说到这里的时候,茅吏在天地岁中,还是长长呼出了一口闷气:“我这边的事情,就是这些了。说完了,总算说完了。” 天边已经隐隐显出些赤红微光,破晓在即。 梁辛仍在默然奔跑,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茅吏又复开口,不是对梁辛、曲青石等人说话,而是对金面具道:“娜仁托雅,须根对你所为,我本不知情,不过凡事都是因我俩而起,他已死三百年,要报仇,你便对我来,茅吏绝无怨言。” 娜仁托雅走上几步,侧头看着天地岁,语气清淡得让人窒息:“找你报仇?你配么?” 说完,她不再理会天地岁,而是目光一转,望向曲青石:“你妹妹曾经在草原上帮你吹牛,说你心思缜密,做青衣时,是凡人间第一流的差官,办过数不清的奇案。” 饶是被真相惊得心绪起伏,曲青石还是被女巫的话吓了一跳,不知是该该苦笑否认,还是去追究对方话中深意。 娜仁托雅继续道:“我身上也有桩案子,想请你帮我断一断。”说着,见曲青石的面色警惕起来,又摇头笑道:“莫多心,不是什么算账报仇,是真心求教,这件事让我迷惑了三百多年” 也不等曲青石说什么,娜仁托雅径自说了下去:“早在须根还是十三蛮的时候,我就识得他,虽然谈不上至交好友,可也有几分交情……” 曲青石听到事情又与须根有关,立刻集中心思,凝神听讲。 三百多年前,须根带着茅吏来到草原,请娜仁托雅出手,女巫并未追问缘由,就此施展奇术,既封住茅吏记忆,又让他对须根保留了、甚至更加重了亲切。 大功告成之后,须根又向娜仁托雅追问有关‘催眠’的诸多细节,他问的并非如何施术,而是施术后能够达到的效果,女巫一一做出详解,须根若有所思,当时并未多说什么,留下些不错的宝贝作为酬劳,就带着茅吏离开了。 大约过了七八个月的光景,须根只身重返草原,又找到娜仁托雅。 老蝙蝠听故事听得入神,情不自禁追问了句:“找你做啥?” 娜仁托雅发出‘咕’的一声怪笑:“他来找我、找我封印他自己的记忆” 声音落地,所有人都愣住了。三百年前,在娜仁托雅刚刚听到须根的要求时,她的表情也和老蝙蝠等人一样…… 须根却并不解释什么,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在封印记忆的同时,请女巫在他的心里‘种’入一种‘情绪’——一份对世间凡人的悲悯之心,以及由此对修士仙祸的憎恨之意。 当时娜仁托雅很有些哭笑不得,须根此举,是打算去修佛陀修慈悲么? 须根也笑了,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回事,你就说你能不能办得到吧?” 娜仁托雅沉吟了一阵,点头道:“应该没什么问题。” 听到这里,曲青石、老蝙蝠等人就已经恍然大悟。须根做事彻底,生怕自己‘心不诚’会影响‘搬山’,达不到仙佛的要求,干脆竟要连自己的记忆封印起来,去真真正正做一个‘悲悯世人的活神仙’ 宋红袍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封印了记忆,什么都记不得了,他以后岂不是要变成个傻子,还谈什么搬山?” 人的记忆何其复杂,纵然‘催眠’之术神奇,也没办法‘封’一半‘留’一半,一旦施术成功,须根就会记忆尽丧,连自己姓什么都不会再记得,还谈什么搬山。 老蝙蝠摇头道:“须根这么做,自然也准备好了‘后事’,不可能让自己真变成个傻子。” 娜仁托雅冷晒了下,点了点头:“早在第二次来找我之前,他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否则,我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说着,她抬起手,在自己的金面具上轻轻敲了几下。女巫手上戴着羊皮手套,由此,在敲击之下,黄金面具发出的响声并不清脆悠扬,只是哒哒的闷声。 封印自己的记忆,以求在心境上达到‘神佛’的要求,保证自己搬山后能够顺利飞仙……这件事在旁人想来,简直荒唐无比。 须根却不这么想,自从发现‘仙舟的秘密‘之后,他就笃信青天之上,真有悲悯神佛,正在俯瞰人间。自己要靠仙舟飞升,除了完成盛世、搬山之外,还应再有一份能够打动信佛的虔诚心。 这份‘虔诚心’与启动仙舟是否有关,须根自己也不确定,不过做了总胜过没做,飞仙的唯一机会,不容得丝毫怠慢。仙佛事,心诚则灵。可心里那份为了飞仙才去搬山的念头永驻,又怎能心诚,由此须根才又来托请娜仁托雅出手,他要忘 至少在完成‘搬山’之前,他要让自己真真正正变成‘梁一二’,姓梁的,第十二个,从仙界来的神仙,只为搭救人间 一件荒唐事,却是一份狠辣手段……须根做事狠辣,对别人如是,对自己也不例外。< 第三六八章 一座荒坟 第三六八章一座荒坟 正如老蝙蝠所说,须根在重登草原、请娜仁托雅封印自己的记忆之前,早已准备好了诸般‘后事’…… 三百多年前,须根见娜仁托雅点头应允,神情中闪现喜色,跟着又取出一只厚厚的大信封递了过去:“这件事也要拜托你,待施术之后,再把这信还我,上面记了了重要事情,忘不得的。(手打小说)” 娜仁托雅和他算是朋友,且关外人士天性豪爽,并无太多拘谨,接过信后笑道:“这么重要,能看看不?” 须根大笑:“敢托付给你就不怕你看,想看打开它便是” 娜仁托雅也不去假惺惺地避讳,好奇之下,打开了信封,里面一叠信纸,足有十几张,着实不算少。前几页记载地全是‘梁一二’的生平履历,和他在凡间、官场的关系,其中尤其详述了建立九龙司搬山院的初衷。凭着这些记载,须根失去记忆之后,就会真的变成‘梁一二’。 后面一部分,密密麻麻写满了修士为祸人间的诸多罪状,其间涉及了大大小小数十个门宗,每一件都是惨祸,莫说心怀慈悲之人,就是个普通村夫见了这些,也会恨得咬牙切齿。 最后一页则是一副地图,其中用朱砂红笔圈住了一处所在,另外还写了人名:冯羽。 看过信后,除了对最后一页还稍有疑惑,娜仁托雅已经确认无疑,这个十三蛮中的老幺,是真的不打算当修士了,在封印记忆之后,他想的就是回到凡间,去和中土修士狠狠去干上一场 须根在留给自己的信中,对‘搬山’事交代得明白,就是针对断灭凡情的中土修士。而北荒巫修行的是阴丧道,没资格升仙,也并无道心一说,‘梁一二’将来不会针对他们。 北荒巫自来对中土修士没什么好印象,女巫乐得从旁边看热闹,当即也不再多问什么,准备了一番,按照须根的要求,开始对他施术。 不过,娜仁托雅也不是傻瓜,她明白须根要改头换面,自己是封印他记忆的人,算得半个知情人,说不定将来也是‘梁一二’大人要铲除的对象,由此在施术中,特意给须根‘加料’,多种入了一份‘北荒巫是朋友,娜仁托雅是恩人、亲人’的心思。 不仅如此,娜仁托雅又给须根加了一段‘昏迷之期’,借着这个空子,她亲自去了趟中土,找到了信笺最后一页上标注的地方。 她要去找那个叫‘冯羽’的人,去仔细探一探,须根到底有没有存下对付自己的心思,如果没有则万事大吉,如果有,娜仁托雅就永远不让须根醒来了。 娜仁托雅讲到这里的时候,郑小道皱起了眉头,插口问道:“又何必费这样的手脚,我在离人谷见识过催眠手段,受术之下,此人会被巫士掌控,前辈当时直接诱须根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不就好了。” 女巫摇了摇头:“哪会这么简单,须根来之前早就做了准备,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能稳稳抗住我的yin*,他的记忆封上不难,但要他说出些什么,就连我也做不到,否则我何必要跑去中土” 要是没有这个把握,须根也不会去找娜仁托雅了…… 娜仁托雅按照信笺地图的指引,没费周折就找到了地方,可结果却让她颇为意外,地图上标注的地方,居然是一片乱葬岗子。 信笺中提到的‘冯羽’,也不是个活人……坟地中,有一块毫不起眼的石碑,刻着‘冯羽之墓’。 娜仁托雅毫不客气,立刻挖坟开馆,果然,棺材里有不少须根事先留下的东西,不过都是官袍、官印、令鉴、命牌、丹药之类的寻常事物。 女巫仔细查探了一番,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这才最终确认,须根是真的要去做‘梁一二大人’、要凡人对付修士,并未没存下要对自己不利的念头。 随后娜仁托雅将坟茔恢复原样,重返草原。 巫士重诺,按照先前的约定,待须根苏醒之后,娜仁托雅将信笺交还给他,须根满面迷惘地离开了草原…… 可是半年之后,‘梁一二’第三次来到草原,这次,他是来杀人的,出手无情,直接杀掉了娜仁托雅那时候娜仁托雅已经不再和北荒巫同住,而是自己在更深处开辟洞府,平时少与同门往来,是以她被须根所害,大司巫等人一无所知。 宋红袍怪眼向上一翻,瞪向金面具:“须根把你杀了?那你现在也是个鬼?” 娜仁托雅并不回答,而是双臂猛分,‘啪’地一声,直接崩碎了罩在身外的硕大长袍,袍子下,她只着一条短裤,就那么半裸着,把身体亮给于众人面前。 女巫的身体触目惊心,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溃烂,根本没有一寸完好肌肤,不像活人,倒更像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可真正让所有人都惊骇不已的,不是她全身脓疮,而是这具身体……分明是个肥壮的那人身躯,绝没有一分女人特征。 跟着,娜仁托雅扬手,直接掀掉了自己的金面具。 所有人在望过之后,尽数‘啊’的一声惊呼出来,就连老蝙蝠也不例外 娜仁托雅脸上的皮肉,也如身体一般溃烂,但真正让众人惊讶的是,面具下的眉眼还依稀可辨,正是大伙的老熟人,几次帮小丫头青墨去打架的黑胖子巫士。 女巫的这具身体,是黑胖子巫士的。 由此,曲青石也恍然大悟,脱口道:“梁一二封印在何山冲体内的那只怪魂……就是你?” ‘黑胖子’咧开嘴巴,笑了起来,同时点了点头。她的动作稍大,脸上的几块脓血乱肉,也被甩落在地。老蝙蝠也嘿了一声:“难怪你的嗓音,会这么别扭。”女人魂,控男人身,说出话来也变成了‘不男不女’的太监调子…… 娜仁托雅有奇术防身,肉身被‘梁一二’击杀,但魂魄却得以不死,假以时日,就能像大司巫一样再修炼出一具阴丧身。 ‘梁一二’当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但他毕竟也没办法彻底摧毁娜仁托雅的魂魄,这才借着江湖何家的‘眼不见、心不烦’之术,将女巫魂魄封印在何山冲身体中。 离人谷时,黑胖子巫士在‘唤醒’何山冲时,无意中冲破了梁一二的封印,由此‘怪魂’借势逃遁,娜仁托雅在暗无天日中被封印了三百年,甫一脱困,根本想都不想,更分不清周遭的情形,立刻冲出去抢下了黑胖子的身体,随即逃遁而去…… 老蝙蝠咳了一声,拍着自己的脑门,摇头笑道:“是我老糊涂了,早该想到是你,若非娜仁托雅,还有谁能有那么多古怪伎俩” 离人谷怪魂逃遁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怪魂脱身的时候,古怪法术层出不穷,梁辛、曲青石等人先后出手,最后还是被她抢了黑胖子的身体逃掉了。 抢下了身体,也就无法再还回去了,而且这种硬抢别人躯体的法门异常霸道,夺下之后,会有一个强烈的反应过程,所以现在周身都在发烂,最少要持续数年。 而娜仁托雅的魂魄本就受创不轻,又被封印了三百年,无法再像大司巫那样凝练阴身,暂时只能在这具身体中休养了。不过,身外身的邪术如果能够成功的话,女巫也能得到一具新的身体。 娜仁托雅被须根杀身、摄魂,究其根底还是她心软,明明猜到须根要改头换面去做‘梁一二’,很可能会容不得自己这个‘知情人’,可是在一番探查、自忖不会危及自身之后,还是助其施术了。 但换个角度去想,女巫的这份‘心软’,又何尝不在须根的算计之中,草原人重诺重义,只要须根事先准备充分,不露马脚,娜仁托雅就不会杀他。 如果把娜仁托雅换成长春天,管你须根布置了啥,都直接杀掉了事,灭绝后患……可是真把女巫换成了长春天,须根也不会去求他帮忙的。 “须根杀我之事,没什么可说的,就怪我自己瞎心眼信了他,”娜仁托雅取出新的长袍,重新将身体罩住,跟着又带回面具:“但我不明白的是,我仔细检查过他给自己布置的‘后事’,其间全无针对我的算计,且他失了记忆不说,心中还会多出一份对我的亲近眷顾。就算须根事先嘱咐过旁人,见到他后提醒他一定杀我,也绝不可能敌过我给他种下的‘亲近’……” 娜仁托雅叹了口气:“这就是我疑惑了,我想不通,他要杀我的念头,究竟从何而来。”说着,转头望向了曲青石。 曲青石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沉吟了片刻,把事情都仔细滤过一遍,又向娜仁托雅追问了一个细节:“冯羽的棺中,有尸骨吧?” 娜仁托雅点了点头。 “其实事情也谈不上太复杂,只不过,有两个关键前辈不知道罢了第一个关键,冯羽不只是座坟、不只是个死人,他还是个小鬼,梁一二的鬼仆,天下第一老实,更是天下第一忠心”说着,曲青石也苦笑摇头:“冯羽,风习习,想不到老叔的古怪名字,是借了前生的姓名。” 那时的须根,已经收下鬼仆风习习。在去找女巫封印记忆之前,他就安排鬼仆在自己的葬身之处等候。 女巫或者是其他人来乱葬岗调查,风习习都不会现身,但是梁一二回到此处,老叔自然会现身相见,并将梁一二事先留给他的重要信息,加以转告。 事情再明白不过,信笺最后一页,记录的那个地址、那座墓碑,真正的用意不是坟中那些琐碎事物,而是平时都留在自己坟冢附近的那头小鬼 须根回到坟地的时候记忆已经不再,不过他不需要去记得风习习,只要风习习能够认识他就足够了。 娜仁托雅的声音略带疑惑:“你的意思,是风习习告诉须根,要来杀我?”说着,她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就凭着一个鬼仆的话,绝对敌不过我种在须根心中的那份‘亲近’” 曲青石继续摇头:“不是老叔告诉须根要来杀你的,你死在第二重关键上……须根有一块神奇宝石:长舌。” 前后两重关键,事情也立刻清晰了起来,须根把对于自己真正重要的信息,都记录在‘长舌’宝石之内,而有关宝石的所在和使用的方法,被藏在了某处,这个地方,就只有须根和风习习两个人知道。 失去了记忆之后,须根按照信笺指引,来到‘冯羽’坟前,风习习见主人归来,立刻现身,按照须根事先的吩咐,将藏石头的地点告知…… 曲青石看着娜仁托雅,语气笃定:“须根在找你催眠之前,就存了杀你的心思,且将此事录于‘长舌’,你给他种下的那份‘亲近’再怎么浓厚,怕是也敌不过他自己对自己说的话吧。” 到底是青衣差官出身,再加上了解的信息又多,曲青石的这番推测几乎分毫不差。而且须根之所以敢于封印自己的记忆,也正是因为自己手上有长舌宝石。 长舌中须根自己给自己的留言,分作了四段。 第一段,是全部真相,其中包含了自己的身份、来历、经历,他破解的仙舟秘密、以及他所有的图谋,但是这段留言,被须根事先加持了一道特殊封印,靠着普通的方法无法还原出来; 第二段,是他全部的手段,包括两只玲珑玉匣的藏匿之处、玲珑至宝的用法,当然,也有谢甲儿魔功功法。玲珑法宝简便易用,能够很快上手;魔功则像干爹所言‘学会游泳,一辈子也忘不掉’,靠着第二段‘留言’,梁一二纵然记忆全失,也能迅速回复战力; 第三段,却是他‘自己骗自己’的话,对真相几乎未提,只说修家为祸凡间,梁一二继承十一位下凡仙家未完之愿,以搬山为任,要为凡人铲平修真道。若搬山大事成功,带上‘拓穆颚布苏’再赶到仙舟所在之地,即可飞升天外。在这段留言中,‘前生’认真嘱托‘来世’,事情的真相不止如此,但是现在决不能去听,否则会坏了大事,只需抱有一颗‘悲悯之心’去铲除修士,还中土一个清静人间即可。有朝一日修真道灰飞烟灭,等他登上仙舟之后,再去按照‘前生’留下来的法子,去解开第一段声音,自然会真相大白。 第四段,主要在说他的‘凡间身份’,以指挥使的身份,不仅有利搬山,还能维护人间盛世,不可轻易放弃,‘前生’对‘来世’笑言,要他娶个妻‘生个娃’,来遮掩身份。同时还要深居简出,不在中土修士面前露面。至于如何能把这个身份在凡间维持数百年,直到搬山结束,须根也提到了几个想法。另外就是他对如何摧毁修真道的设想,以及正在着手进行的几件事情,最后又加重语气提到,一定要尽快诛杀草原女巫娜仁托雅,此事关系重大,绝容不得丝毫的慈悲之心。甚至‘前生’都已猜到,在自己的‘来世’心中会多出一份对女巫的亲近之情,指明这是女巫妖术。 须根心思缜密,在长舌宝石中的留言,把诸般事宜都交代得详细妥当,全无一丝遗漏之处。 从草原归来后,须根在风习习的指点下,找到了长舌宝石,按照宝石旁边事先留下的记载,先后还原了后面三段声音,待恢复战力,做的第一件事重返草原击杀女巫。 而且,须根也是非常人,虽然封印了记忆、心中多出了对凡人的悲悯、对修士的憎恶,可那份对敌狠辣、对自己更狠辣的性子未变,既然已经得了‘嘱托’,不能先去听第一段留言,那他就真的不去听 从此十三蛮中的老幺须根摇身一变,彻底与须根的身份一刀两断,化作凡人间的第一英雄,一心一意匡护凡间,心甘情愿倾入毕生之力搬山。 须根在凡间做得官很大,但修真道高高在上,就连皇帝都不放在眼中,何况一个武官,且‘梁一二’虽然不知自己为什么不能让修士认出来,但得了‘前生’的嘱托,还是小心翼翼刻意隐蔽,天下谁也不知,威名赫赫的十三蛮老幺,做了九龙司的指挥使。 后来他又与苦乃山天猿结盟,长舌宝石也被他藏在山中司所,只等搬山后将其启出带上仙舟。第一段留言,他始终没去听,直到死时,他还是那个悲天悯人,匡扶中土凡间的梁一二 对这些细节,除非完全破解须根在宝石中的留言,否则谁也不可能完全猜准,不过对曲青石等人来说,能够推测出须根此举的用意,就已经足够了:梁一二,子虚乌有;老幺须根,贻笑大方。 须根从头错到了尾,他猜错了天舟重返仙界的条件,后面就算弄出再多的花样也没用。尤其让他变成个笑话的是,他又在‘破解仙舟秘密’之后,引申出了一个又一个‘新条件’,弄出了一件又一件麻烦事。可是,如果不去想原因和目的,只是单纯去看他做的事情:建立大洪盛世、封印自己记忆、搬山……也真就配得上‘狂妄一生’这四个字了< 第三六九章 一重因果 宋红袍神情疲倦,短短几个时辰,仿佛足足老了一百岁,从一个凶眉横眼、满脸残暴的丑陋侏儒,一下子就变成了生机将断的垂垂老者,坐在已经熄灭的篝火旁,任凭草原上的晨风从身旁掠过; 曲青石面沉如水,曲氏一脉穷尽三百年,历代家主恪守祖训,用尽一切手段去给梁一二翻案,所为的还不是敬佩他的所做作为; 梁辛仍在纵跃穿梭,一言不发,把所有的力量投入到疯狂地跑跳中…… ‘梁一二’不止自己是个笑话,还让无数与他有关之人,统统都变成了笑话。(手打小说) 郑小道的脸se也不怎么好看,‘梁一二’和他没太多关系,但是也被这个故事骇得心惊肉跳,声音干涩地笑了几声,感慨道:“须根弄出这么多事情来,说到底,就是因为、竟是因为他、他迷信?” 老蝙蝠翻了他一眼,问道:“很可笑么?” 不等郑小道回答,老蝙蝠又阴声开口,连串问道:“鲁执因为‘好奇’,靠着坤蝶去了仙界,惹出了多少事?东篱因为‘义气’,在铜川开课,害死了多少人?谢甲儿因为‘不服’,留在了仙界,他又护住了多少生灵?” 说完,老蝙蝠嘿嘿地怪笑了起来:“这天底下的大事,未必每一件都发生得那么顺理成章。这天底下的英雄,也没几个是仁义之辈……” 老蝙蝠正说着半截,梁辛猛地发出一声嘶哑长啸,随即身子一歪,从半空里直挺挺地摔落在地,就此昏厥过去。 几乎在梁辛落地的同时,其他人便已围拢而至,取丹药的、以灵识相探的、抓着腕子听脉的……个个忙得不行,唯独老蝙蝠,眉头大皱、满脸都是失望,喃喃道:“晕了?这就完了?还道今天能有个新的天下人间嘞。” 此刻已是清晨,地平线上,正露出半轮旭日。 柳亦青墨的佳期,也真就像老蝙蝠先前所说:这一夜,有的心慌了! 梁辛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九天之后。 睁开眼睛,最先映入目光的,就是大哥,二哥和长春天三人,另外金面具娜仁托雅也在帐篷之内。梁辛身体无恙,只是大喜大悲连番激荡,情绪剧烈波动下,耗尽了所有精力,这才昏厥了过去,接下来便是一场谁也叫不醒的大睡,此刻精力恢复,自然也就情醒了回来。 柳、曲二人见自家老三醒来,神情都是一喜,异口同声问道:“还好?” 梁辛先是点了点头,随即蹙起双眉,仿佛在琢磨着什么。 柳亦已经知道了当晚发生的事情,见梁辛才刚刚苏醒就皱眉回忆,怕他又会胡思乱想伤了心思,当即咳嗽了一声,笑道:“你睡的这几天,出了件天大的喜事……”曲青石也笑了起来,跟着一起点头,看来的确是有好事。 梁辛不等他说完,就摇头打断,转目望向了娜仁托雅,有些莫名其妙地说道:“三足金砂蟾蜍。” 话是对着女巫说的,柳亦面se纳闷,胡乱接口笑道:“说的什么,你脑筋还有些乱?” 可娜仁托雅在略略愣过之后,突然开口,声音里满是惊愕:“你怎会知道?!” 梁辛并未回答,又望向了二哥曲青石,说道:“刑部周举若。” 这次轮到曲青石神情发愣,同样问道:“你怎会知道?”柳亦在旁边眨了眨眼睛,跟着也想起了这个人,愕然道:“你还认识那个老小子?” 有关‘三足蟾蜍’和‘周举若’,算不上什么机密,但都是娜仁托雅和曲青石的私事,从未和旁人提过,梁辛根本无从得知。 对女巫和二哥的追问,梁辛并未回答什么,而是反问他俩,有关‘蟾蜍’和‘周举若’的来历典故。 这可更让人糊涂了,梁辛叫出了名字,却还不知道它们的来历,床前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是莫名其妙。 娜仁托雅暂时也不再多问,按照梁辛所问,开始讲出‘三足蟾蜍’之事。 丧巫道,时时刻刻与阴晦煞气打交道,修炼途中步步险恶,每突破一个大境界的时候,就会心魔躁动、巫元颤抖,有极大的凶险。 早年娜仁托雅在修炼时就曾被煞气反噬,经脉受损严重,不仅修为退回五步初阶,而且几乎没有痊愈的可能了。 可以说娜仁托雅的修炼之路已经到此止步了,成就止于五步初阶。 心灰意冷之际,娜仁托雅独居草原上一处偏远荒山,一次在山溪中取水时,看到一头足有婴儿头颅大小的金砂蟾蜍,在溪边爬来爬去,好像在寻找什么。 这头大蟾蜍只有三条腿,少了一只左前腿,伤口还清晰可辨,显然是刚受伤不久。 娜仁托雅修行巫术,和鬼打了几百年的交道,连人命都不放在眼中,又哪会去怜惜一头癞蛤蟆,没跳过去一脚踩死就算她心地善良了。 等她取完水,蟾蜍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截小小的枯树枝。 蟾蜍叼着小树枝,一瘸一拐地爬走了,娜仁托雅也不当回事,就此返回山洞。不料,在三个月后,女巫又见到了那头金砂蟾蜍。 之所以能够认出它来,不是娜仁托雅有‘辨蛤蟆’的本领,而是这头蟾蜍实在太醒目,它已经四肢齐全了,但是其中的左前腿,居然是一根小树枝。 这根树枝完美无缺地嵌入蟾蜍的断腿伤口,而且弯曲、支撑都灵活之极,虽是枯木之形,但和‘原装蛙脚’,在使用上全无任何差别。这一来娜仁托雅大是惊奇,想了想,上前捉住蟾蜍,把它的右前腿也给掰断了。 不过这次不用蟾蜍自己寻找,女巫亲手帮它截了一段长短适中粗细刚好的树枝,和上次一眼,蟾蜍叼起树枝便走,靠着三条腿整整爬了两天两夜,最终从深山角落中,找到了一块磨盘大小的黑褐se石台…… 说到这里,曲青石眉飞se舞,好像‘石台’是他们老曲家之物似的,笑道:“是‘墨回头’?找到宝贝了!” 女巫点了点头。 ‘墨回头’,算得上品仙草,其中‘墨’指其se,‘回头’,指的是它的疗效,仿佛时间回头,从未受伤一般。 墨se石台也不是石头质地,那是它长出地面的巨大叶子。 找到了这件仙草,娜仁托雅的不治之伤才得以痊愈,才有了以后的修行、突破。 …… 女巫说过‘蟾蜍’,曲青石也讲起了‘周举若’。 曲青石入职九龙司,最初并不在人字院,而是隶属地字院,这是老曲家为了查案方便,疏通关系特意为之的。 本来他在京里当差,但是入职不久,因为看不惯一个刑部官员横行霸道,曲青石出手将其暴打了一顿,当时他不是大宗师,不过一身功夫练得好,打个刑部差官一点不费劲。 这个祸惹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九龙司‘护犊子’的恶名满天下,最后也不了了之,曲青石并没受到什么影响。但是也因此转入人字院,被调离了京城。之后他立下了几件功勋,升至人字青衣千户,直到被调往苦乃山监督罪户开山破煞。 …… 梁辛坐在床上一言不发,静静听他们说完,这才望向两个人,说道:“我最近在悟‘想不到’,还记得其中的因果关联、环环相扣……” 娜仁托雅不知道梁辛悟道的事,站在原地并没什么反应,长春天代为应道:“记得,你给我们说最近感悟的时候,新人刚入洞房、但喜帐还没上天。” 柳亦胖脸一黑:“别提这事了啊。” 长春天哈哈大笑,赶紧对着柳亦摆手以示自己无意,随即又顺着梁辛的话继续道:“按照你的因果之说,要没有那头三足金砂蟾蜍,娜仁托雅前辈就没有现在的修为,充其量是个五步之力罢了。” 曲青石已经想到了什么,不用梁辛来问,就直接道:“要不是因为周举若,我也不会有苦乃山之行,自然也就没了后面的事情,现在应该还在京里作威作福。” 梁辛的目光清透,显然已经想通了什么,身子一挺从床上跳了下来,对着曲青石道:“茅吏说出须根往事后,我憋闷得不行,就开始疯跑……” 曲青石‘嗯’了一声,笑着说:“从半夜一直跑到天亮,你要不转圈,跑直线的话,能跑到京师去。” 梁辛也笑了,神情舒坦地抻了抻腰:“我玩命跑的时候,就已经发动了天下人间,不是干爹的来不及,是我的、我的想不到……那天始终在三十丈方圆里转圈子,也是因为我的天下人间,罩住的范围就是那里。” 话一出口,几个人同时吃了一惊,尤其曲青石,四个人之中,要么不了解天下人间,要么当时不在场,就只有曲青石‘二者兼备’,脱口追问:“你的天下人间,罩住我们了?” 梁辛点头应道:“当时所有人,都被笼罩其中。” 曲青石长长吸了口凉气:“我没察觉…不止我,谁都没能察觉到。” 当晚在场的高手众多,大司巫、娜仁托雅、大小活佛、曲青石……这么多顶尖的大宗师,竟无一人察觉梁辛已经发动了魔功! 柳亦轻轻咳嗽了一声,惊讶之余,他还满是纳闷,问梁辛道:“魔功发动,谁都不曾察觉,这是好事。可、可也没人受伤或者被定住……你的魔功发动和不发动,有啥区别?” 梁辛回答:“只发动了一半,另一半没动,所以没人发觉,也没人被魔功所侵。”跟着,直接将当晚发生之事一股脑讲了出来。 当获知‘梁一十二’的真相,梁辛心绪激荡,窒闷到无以复加,跳起来施展身法以求排解,可那时,他的诸般情绪纠缠在一起,早已化作了执念,再催动身法,天下人间陡然成形! 这一次引动魔功的执念,是梁辛自己的‘道’,是他对自己的生命和经历的总结…… 自从入世,凶恶事、诡异事、震撼事,一件又一件扑面而来,在经历良多之后,梁辛又在短短的几天之内,连续遇到三个重大契机: 先是诛杀凶手为干爹报仇,虽是报仇,但却因此更怀念干爹,这是一场‘大悲凉’,同时在这件事中,也让他真正对命运有了敬畏之心,悟出因果连线、想不到; 跟着柳亦青墨喜结连理,老蝙蝠出其不意‘闹洞房’,这是一场‘大欢喜’,这件事中的因果更深,让梁辛对‘想不到’的感触也越发明确、更进一步; 最后,先祖真相被拓穆揭穿,百味杂陈之下,便是让人无法排遣的‘大唏嘘’,因果关联足以庞大到无法想象,其中涉及到的人要从远古时鲁执兄弟算起,上下无数年头;涉及到的事更贯穿仙界、中土,纵横两大世界,影响之广已经没办法去衡量…… 三件大事接连发生,每件事中都有梁辛最关心、最重视的人,相处虽短却真情如海的干爹;共历磨难且义气相投的兄妹;从未谋面但早已被烙进心底的先祖。 凡间以人为本。所有的感情都来自‘身边人’,老蝙蝠如是、梁辛如是、天下人皆如是。当年老蝙蝠道心崩碎是因为人情;如今接踵而至的三个契机,也都套着浓厚到无以复加的人情。人情之下,又有悲凉、欢喜、大唏嘘循序渐进,由此梁辛对‘人间道’感触,也一次比一次更强烈,在最后终于达到了极致。 三个契机都与生死无关,只有因果的环环相扣和命运的不可捉摸…… 梁辛悟‘道’的根本,是对命运有了敬畏之心。但这份敬畏,并不是‘听天由命’,更不是‘命中注定’;他在眼中,‘命运’的概念是‘想不到’。 无时无刻,都会有‘想不到’降临,有福泽有厄运有无可奈何也有哭笑不得,它们来得毫无征兆而且无可更改,想要不翻船就得拼出全副精神去应付。‘想不到’不会毁了谁,不去认真以对才是套住脖子的那根绳。 梁辛纵观自己入世后的重重经历,数次灭顶之灾,这些大难,都来得‘想不到’,而且其中哪次,看上去都毫无脱身的希望,可到最现在他还活着……一个想不到里,往往还会藏着另一个想不到。逃出生天、反败为胜的希望不是没有,只不过这‘希望’是另一个‘想不到’,在它到来之前,谁也看不见吧。 在绝望里苦撑,苦拼,才有机会、有可能去碰触到一重不知何时种下的因,从而引发另一个果! 玉石双煞如此、深海乱流如此、恶斗卸甲如此、凶岛恶海如此……梁辛经历的所有恶战都如此,绝境不绝,因为藏着‘想不到’的因果,可不去拼,就激发不出那个新的、救命的、香喷喷的想不到! 梁辛再换个角度去想,每个人活的,又何尝不是这个‘想不到’,没了它们,又哪会有起伏跌宕的有趣人生!所以他是积极的,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成形自己的执念。 执念成形的关键,是强烈的‘不甘’,若消极,又怎么会有‘不甘’? 老魔头的不甘心,源于‘来不及’,梁磨刀的不甘心,则是因为‘想不到’。 执念、身法,梁辛的天下人间、想不到。 大喜当夜魔功成形,所有人都被笼罩其间毫无察觉,而梁辛却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他从每个人身上,都能‘看’到‘一件事’! 这种感觉很古怪,不是见到或者听到事情发生的过程,而是在他心里现出的念头:此人、此事。 望向曲青石的时候,他心中跳出了‘刑部周举若’;望向娜仁托雅时,他心中现出‘三足金砂蟾蜍’;从老蝙蝠处,他想到‘蝙蝠冰种翡翠玉佩’;在大司巫那里,他想到‘一头白毛狼’…… 不仅能从每个人身上都‘看出’一件事,同时梁辛还能无比清晰的确认,只要自己愿意,动一动念头,就能将那件事彻底抹掉! 帐篷之内,几个听众同声低呼,娜仁托雅身子微晃,来到梁辛面前,几乎与之鼻尖相对:“能将事情抹掉,是什么意思?!” “断掉那一重因果!”梁辛此刻已经想通了关键,回答起来没有丝毫的犹豫:“少了那重因果,你也就不是现在的你了。” 梁辛加重了语气,并非威胁女巫,不过是着重强调罢了:“抹掉‘三足蟾蜍’之事,你的经络便无法复原,修为止步于五步初阶。”说着,他又望向曲青石。 曲青石不用梁辛废话,自己就开口苦笑:“没有打周举若的事情,我现在还是个普通人!” 天下人间的霸道之处就在于:它能够自化一隅,不受天道,同时在魔功笼罩的范围之内,魔头能够控制、或者说掌握某一‘领域’,成为主宰。 因为执念的差异,所以掌握的‘领域’也不同,干爹魔功控制的是时间,能够冻住敌人;而梁辛的天下人间,掌控的却是‘一重因果’。 一重因果,远不够成全一位大宗师,却足以毁掉一个绝顶高手。 梁辛突然笑了起来:“先祖是须根,因为这个‘想不到’,我心境突破,悟出了新的天下人间,可是…这又何尝不是个新的‘想不到’啊!” 因为想不到,所以想不到……柳亦撇嘴,一点没客气的说了句:“真特么的乱!”< 第三七零章 祥光千里 在‘天下人间、想不到’之内,梁辛只要心念一动,就能‘抹掉’他‘看’到的那重因果,而敌人也由此变成‘没有那件事发生’的样子。(手打小说) 大喜当夜,魔功成形,如果梁辛真的出手,曲青石就会变成个普通武者,而娜仁托雅则会修为骤减,只剩五步战力…… 其实,因果相连编织成,断掉了其中一环,对于‘当事者’来说,他的生命轨迹也会由此改变,这不一定都是坏事,抹掉‘周举若’,曲青石的一生都会变化,会触动别的因、引发其他果,说不定另有奇遇,修为会比现在更高。 另外,曲青石‘一变’,其他人也会受到影响,别的不说,如果没有当初那个小白脸千户,梁磨刀绝逃不过开杀破煞时蛮人袭杀,根本活不到现在…… 但是梁辛的魔功并不去‘考虑’这些,它单纯的很,只做两件事: 第一件事,‘挑’出对方众多因果中的一环,提供给‘主人’,去决定是否断掉,而它挑出的这一重因果,肯定是对敌人不利的,梁辛不用去选,更不用担心一旦斩断,敌人逍遥变嫦娥…… 第二件事,被挑出的因果一旦被斩断,对方就会进入‘少了这重因果影响’的情形。 魔功既不去理会‘少了一重因果后,敌人会有另外一种生活、另外一套机缘’;也不管‘这一重因果又会对世界、对旁人有什么影响’,它只是最直接的去还原‘在现有的、一切都保持不变的前提下,抽调一环,你,会怎样’。 说穿了,‘天下人间、想不到’自成一隅,它不会改变大世界,只影响界内人。所以断掉的这一重因果,与外界全无关系,更全无影响。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变化,就只有被梁辛对付的人会被影响。 而且,梁辛是魔功的主人,是这个领域的主宰,所以他断掉的那重因果,即便和自己有关,他也不会受到因果牵连。 举个例子,如果梁辛抹掉‘刑部周举若’,曲青石就变成了凡人,但梁辛仍是梁辛,他会因为发动攻击而受反噬,却不会随着曲青石的改变而改变…… 说起来玄之又玄,可实际上,干爹创出的天下人间,是一桩‘我为天,我划道’绝世魔功,它自订规则,只要身陷其间,就只有俯首听命的份! 当天夜里,梁辛的魔功只发动了‘一半’,他‘看’到每个人的因果,但‘在座的都是朋友’,当然不能为了练手去伤人,那时的魔功对主人并无反噬,陷入其间的高手也无从察觉。 按照梁辛自己的估计,‘天下人间、想不到’的反噬,不会比着‘来不及’逊se半分,应该会在他剪断敌人那一重因果的时候发生。 梁辛的天下人间,也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等他把相关种种都解释明白之后,其他几个人都闭嘴不吭声了,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过了一阵,柳亦才开口:“如果你抹掉了‘蟾蜍’,再撤掉魔功,娜仁托雅前辈会怎样?” “干爹的来不及,发动之后敌人被‘冻’住,撤销之后会怎样?道理是一样的,我在‘想不到’中抹掉蟾蜍,前辈在魔功范围内就变成了五步修士,可她要离开魔功,就会再变回大巫士。”梁辛先是反问、自答,之后才继续道:“魔功本身不杀人,杀人的,还是我!趁着前辈变成五步修为的时候,我出手击杀,当魔功撤散,她也就死了。” 女巫冷哼了一声:“用我举例,很有趣么,怎么不用小白脸来说事。” 梁辛乐了,嘴上没说话,心里嘀咕了句:熟人,下不去嘴。 柳亦也嘿嘿一笑,又把话题拉了回来:“只掐断因果不伤人,那你当晚应该断灭了他们因果,反正你不出手伤人,再撤掉魔功后他们也没事。” 梁辛苦笑:“这不是怕万里有一么,万一要是我想的不对,撤掉魔功后,一群大宗师都‘没回来’,可就闯下大祸了。” 柳亦恍悟,嘟囔了句:“这事太玄,不试也罢…”,随即又问道:“你的想不到,和干爹的来不及比起来,哪个更厉害些?” 梁辛想了一会,最终还是摇摇头。 ‘想不到’,在对付敌人的时候,不着痕迹,无从躲避,但是相比‘来不及’,它有个致命的缺点:梁辛的天下人间,只能伤敌,却无法抵挡神通。 论到杀敌,或许‘来不及’稍逊一筹,可是只要施法之人足够强大,任何侵入魔功的外物,都会被时间锁住,神通、法宝也不例外。 回溯到中秋之战,正道弟子的万人相见欢打来,‘来不及’能挡住,而‘想不到’无能为力。 柳亦把独手挥了挥,满脸无所谓:“先不说来不及了,想不到的执念,能随时爆发么?” 梁辛忽然晃动身形,在小小的帐篷之内施展身法,如电穿梭,片刻之后又回到大哥身前,说道:“十三两黄金。” 柳亦想了想,随即霍然大喜,大声笑道:“***,没错,就是十三两黄金!” 少年时,柳亦在山中学艺,学有所成返回家乡,想要加入九龙司,不料已经过了年纪,这‘十三两’黄金,就是他买通县吏,帮他涂改户籍瞒报两岁的贿赂钱。没有‘十三两金’,柳亦就进不了九龙司,当不上青衣,更不会有后面那一番风云际会,谁知道他现在是个镖师还是个土匪。 另外,这十三两金对梁辛、曲青石来说,还有另外一重大到了天上的意义,柳亦成功瞒报两岁,让曲青石以为他比自己要小。否则结拜做不了老大,依着小白脸的性子,还会不会和柳亦磕头都未可知…… 提到柳亦的这重因果,三兄弟都笑了,不过更让两位义兄开心的是,老三的天下人间,现在能够随念而发。 与唤醒‘来不及’时催动的执念不同,如今的‘想不到’,是梁辛靠着自己的经历和数不清的喜怒哀乐,这才感悟而来的。这份执念,与世界、与旁人都没有任何关系,是只属于他自己的‘道’,一旦被唤醒,就会烙印入他的骨血深处,再不会忘记,再不会丢弃,只要他想,此念便能升腾而起! ‘天下人间、想不到’,已经真正变成了梁辛自己的一部分,随他心念从容施展…… 心境上的突破,继而带来魔功的领悟,这一次梁辛的收获,远胜以往的那些机遇、造化。三兄弟、长春天人人都打从心眼里透出开心。 自从苏醒后,梁辛只论天下人间,对‘先祖’只字未提,柳亦等人当然也不会去说什么,但是娜仁托雅可没那么厚道,魔功的事情告以段落后,目光里带了几分讥诮,对梁辛道:“梁一二就是须根,搬山是为了飞仙,一个天下第一英雄,变成个为私欲去害所有修士的天下第一小人,你不失望么?你不提,就当真的没这事了么?” 女巫对须根有杀身大仇,对梁磨刀也‘恨屋及乌’,虽然明知两人间几乎没什么关系,可还是不能看不得梁辛好像没事人似的高高兴兴。 娜仁托雅是柳亦请来的,梁辛睡了几天不醒,柳老大心中担忧,这才好说歹说,请了女巫帮忙过来看一眼,没想到老三偏偏就这个时候醒来了。柳亦苦笑着,心里转动念头,想找个由头再把这位娘家老奶奶请走。 梁辛却咳了一声:“失望大得很,否则也不会有执念了。不过我没完没了地提个不停,梁一二就能不是须根了?何况,你说的也不对,不管梁一二是谁,他‘搬山’都是没错的。这么多人记他念他,不是因为他是谁,是因为他搬山。至于我自己么……” 说着,他想了一会,跟着有些突兀地转开了话题。 “开山破煞时,我引玉石双煞相拼,是为了自己活命。” “三堂会审其间,钻土坤、救小镇、打妖僧、拼雷云、辩国师…是为了帮大哥二哥脱罪。” “离人谷那一战,本是去帮二哥寻找恢复青春的办法。” “凶岛恶海,是被秃脑壳牵扯进去的;邪道中秋之会,前半是傻乎乎地给老爹助拳,后半则是替为干爹正名;蜀藏钻茧子,本意是想看看大福之地有多‘福’,能不能成一个浩劫东来时的避难地……” 梁辛长出了一口气:“我经历的这些大事里,不少都和先祖有关,可哪一件都不是他要我做的,更不是我为他做的……仔细想想,没有他,肯定没有现在的我,可是就算我不是现在的我,我也还是我。我活得不是祖宗,我活得是、是我自己吧。” “在打机锋么?你跟我打机锋有个屁用,没人跟你辩什么。”娜仁托雅‘咕咕’地怪笑起来:“我不信你能想得通。” “何止想不通,简直、简直…简直那啥……”梁辛肚子里墨水有限,找不出更进一步来形容‘想不通’的说辞,要是葫芦师傅了在此,一定会微笑着接一句‘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女巫眨了眨烂兮兮的眼皮:“那啥?” “甭管那啥了,反正我的确想不通就是了。”梁辛笑了:“可想不通就想不通吧,说到底,以前我崇拜先祖,以后不崇拜也就是了,还好,我不是为了他才活的。” 说完之后,梁辛也不去理会娜仁托雅再说什么,掀开皮帘走出了帐篷,站在草原上长长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又变得惬意、开心了。跟着回过头对柳亦笑道:“别光说我了,青墨呢?你们的大力觉醒了?还有……其他人呢?” 从他苏醒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时辰的光景了,来到草原上的一众亲朋好友,除了身边几人,再无一个人过来。 柳亦笑道:“青墨这几天都寸步不离大司巫,时时刻刻地巴结着,我俩的力道么……还不错。” “还不错?你们两个只配‘还不错’,我们也就别活了。”长春天接下了话题,对梁辛道:“巫秀蛊煦实力惊人,联手之下,大小活佛都要甘拜下风了!照我看,柳亦身上两蛮之力总是有的,青墨稍差一点,但也远胜一蛮,联手的话,比起四蛮只强不弱。” 柳亦笑得挺客气:“跟老三还是没法比,就是他太横,我才懒得和他吹!” 曲青石走上前,把话锋一转:“草原天气快冷了,老大和青墨归来之后,就张罗着,请琼环把几位老人长辈送走了。跨两则回苦乃山,去监视天门的动静,另外,四天前,老爹带上小汐他们几个参习星阵的,回离人谷去了,大小活佛也跟他们一起。” 说完,曲青石想了想,又补充道:“决战天门,苦乃山里会有一场大乱;轰灭邪井,京城怕也不太平,我请琼环把父母和你家娘亲,送到我老家去了,那里太平,不会有事。” 梁辛笑着点点头,跟着又有些纳闷地问道:“其他都没问题,就是老爹、小汐他们,这么快就走了?” 曲青石的笑容,忽然灿烂许多:“刚刚不是和你说,有一桩真正的大喜事么,就是因为这件喜事,老爹才匆匆赶了回去,只留下我们几个守着你!” 离人谷,喜事,星阵……梁辛哪还会猜不到,脸上猛地升起狂喜之se:“老叔,身外身?” 两位义兄同时笑出了声,一起点头。 娜仁托雅通过青墨和柳亦,已经弄清楚了梁辛身边众人间的关系,知道老叔就是那个‘冯羽’、风习习,此刻见梁辛满脸欢喜,她又有些疑惑了,侧头望着梁辛:“这个鬼仆,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了,你又开心什么呢?” 梁辛不知该怎么去说,不是迷茫不清楚,而是不知如何去表达,其实归根结底,就是三个字罢了:身边人! 这才是真正关键所在。 身边人,才是自己‘事事有趣’的基础、活得快乐的原因。 梁辛是为‘自己’而活,但是这个‘自己’,并不是单单指着他一个人。每一个他重视的、他关心的人,都已经变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也正因如此,他才变得‘完整’,才会去拼去追去不甘。 梁辛经历过的每一件大事,都是因‘身边人’而起。 梁一二身后留下的影响,让梁辛的许多经历都改变了发展的方向,梁辛的生命轨迹也随之一起改变,可‘先祖’的影响,只是一个‘扭转’、一个‘改变’,却并不是这些经历、大事发生的根本。 ‘身边人’才是根本所在。 在大喜之夜前,‘先祖’始终高高在上,光辉而耀目,是梁辛心中的英雄。但他不是‘身边人’,当偶像坍塌时,梁辛会心痛到无以复加,憋闷到无法排遣,可是,伤则伤矣,却不会怕,不会沉,不会一蹶不振,因为‘身边人’,都还在。 他们在,根本就在,梁辛就还在。 事情仅此而已,再简单不过。 ‘梁一二’更像一个绮丽梦想,而身边人则是‘真实的一切’,当梦想破灭时,梁辛之所以没去像女巫以为的那样消沉下去,就是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活得有血有肉,他活得不是那个梦! 梦只是梁辛的快乐之一罢了,少了它,梁辛还有‘身边人’。 …… 梁辛对老叔的感情,是初见时的那包卤牛肉;是断了一条胳膊偷回的拳谱;是冒着日晒、几乎魂飞魄散,仍在苦乃山里发疯的寻找;是辛苦修来的五步之力被梁辛星魂夺走之后,不仅没有丝毫心疼,反而兴奋到难以自持的那张笑容……虽然一切的源头都是‘梁一二’,可是到了今天,这份感情已经和梁一二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了! 至于风习习在得知真相后会怎样,梁辛并没去考虑太多,不管老叔怎样,老叔都是老叔。 娜仁托雅见梁辛又开始发呆不说话,目光里尽是不耐烦,正想在说什么,天空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响! 虽然是巨响,但内蕴柔和,落入耳中不仅没有丝毫的突兀、惊骇,相反还让人心中舒适无比。 而大响过后,一阵阵轻快的鸣唱,从天上、从地下、从四面八方、从每一个角落中渗出,荡漾着无尽欢愉之意,回荡而起,反复不休! 娜仁托雅的见识最广,在别人都还发愣时,她已经恍然大悟:“天地唱,祥瑞偈!是大祥瑞偈,有大宝物现世了!” 整座天空都变得清透了,湛湛得让人一望之下就再也挪不开目光,旋即之间一道道旖旎光彩,从西南方向隐约而起,一路扶摇,直至融入天空。 光晕七彩,把那一处染得仿若仙幻境界…… 曲青石眼中精光闪动:“是苦乃山?这就是天门的诱饵?” 话说得虽然轻松,可曲青石的神情里却尽是惊讶。此刻,除了无尽祥光与吉祥天唱之外,从苦乃山的方向,又弥漫起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 这份异香不是靠嗅的,而是跨过了身体发肤,直接融到心肺深处,让人蠢蠢欲动,恨不得马上动身赶去,透入骨髓的诱惑,引得自己几乎不能自已! 娜仁托雅都已经跳上半空,准备向着光华所在处赶去了,听到曲青石的话吓了一跳,急忙问道:“什么诱饵?” 柳亦嘴快,三言两语,把这其间的状况,对她原原本本交代了一遍。 长春天则摇动木铃,向中土上的同伴高手追问状况。就在柳亦把事情对女巫说清楚的同时,几个日馋身上所带的木铃铛同时欢唱! 跨两从苦乃山传讯,人头大丘处有精华耀世,必定是天门所为; 血河屠子从西蛮深处传讯,禀告诸位首领,邪道高手已经集结,只待一声令下,即刻启程; 老爹从离人谷传讯,要众人尽数赶往镇百山,恶战将至,日馋各大首领要齐聚一处,共商大计!< 第三七一章 物归原主 各方传讯而至的时候,大司巫也走出黄金帐篷,他已得了青墨的禀报,单手印高擎过顶,旋即一道道巫主谕令响彻草原,喝令巫族不得妄动。(手打小说) 号令滚滚,阴风煞气弥漫而起,狠狠压住了祥瑞之意,更摧毁了‘宝物现世’时的那份诱惑。 青墨老实巴交地跟在师父身后,遥遥看见梁辛,圆圆的小脸里猛然显出喜se,对着梁辛露出个开心之极地笑容,跟着又顺眉顺眼地去搀扶师父,只看她现在的模样,还道她真是个老实徒弟、孝顺徒弟…… 大司巫带着青墨来到了梁辛等人面前,并不多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是天门陷阱?” 梁辛点头:“确认无疑!” 大司巫淡淡地哼了一声:“明知是陷阱,还要去趟?” 这次由曲青石躬身应话,把这件事的诸多背景,大概解释过,最后微笑道:“冲天门陷阱,是为了引贾添过来,以求摧毁他的邪井。不过,既然打了,总要趁着这个机会把天门打服才好。” 大司巫和娜仁托雅对望了一眼,用草原蛮话低低交谈了几句,女巫开声,待大司巫传令,命草原上所有丧物道弟子集结,即刻赶来相见! 谕令响起的同时,视线尽头就显出重重巫风,附近的一些巫士已经催动法术赶来。 大司巫不急着去和弟子说什么,而是皱眉问曲青石:“挫天门、毁邪井,还要应付那个贾添,你们应付得来?” 曲青石笑了笑,正想回答,柳亦就抢上一步,对着大司巫就作了个大揖,一副受宠若惊地神情:“柳亦拜谢大司巫慷慨相助,大恩无以为报,唯有……” 话未说完,大司巫就挥手打断了他,皱眉问道:“慷慨相助,我助你们什么了?” 柳亦笑得不怎么自然了,愣了片刻后,用眼角瞄了瞄正源源不断赶来的草原黑巫,意思再明白不过。 大司巫恍悟道:“你当我要出兵?” 娜仁托雅则笑道:“想瞎心眼了吧。大司巫怕你们捣毁邪井时会有意外,引来那些傀儡妖元侵袭草原,这才集结门下弟子于一处,随时准备抵抗妖法。正邪之争、仙凡之争,只要别惹到我们,丧巫道弟子懒得管!” 时过境迁,几千几万年下来,现在的巫蛊两道,早就和最初的那群西蛮高手没太多关系了,虽然破了祖先的决绝条件,巫蛊得以合一,但就凭着这些,还远不足以让巫士出兵。毕竟是人命大事,巫士不理睬别人的生死,但是对同门兄弟的性命看得却极重。 柳亦骚眉搭眼地退下去了,而接下来,小丫头青墨,又惊喜交加地被师父给推到了日馋众人的行列中。 青墨望着师父,圆圆的眸子里都是兴奋,又想拜谢,又想欢呼,又想问个缘由,所有的声音都挤在喉咙间,结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憋了片刻,干脆跪下磕头。 大司巫挥了挥手,语气一如既往,不见亲和,也没什么严厉之意:“巫秀身份特殊,只要不危害同族,想做什么大可以自己做主,现在草原上又没什么事,你想去就去,无妨的。” 娜仁托雅伸手把青墨拉了起来,说道:“即便你不是巫秀的时候,你去中土,师弟又有哪次拦你了?丧巫道没有中土门宗那些繁杂规矩,关键是,你知道自己是阿巫锦、是巫秀,便足够了。” 青墨点头,把认真、感动和‘我要为丧巫道造福、争光’的雄心壮志都直接挂在了小脸上……娜仁托雅见不得她这副样子,摇头岔开了话题:“另外有个事情,茅吏的元神被滋养得还不错,凭他现在的神识,控制玲珑辗转全无问题。” 青墨对辗转神梭,控制得始终不够娴熟,其实这倒不怪她,在十一件玲珑宝物中,就只有两件,除了杀敌之外还另有功效。其一是玲珑慈悲,具有开辟化境、滋养主人之效;其二就是玲珑辗转,除了能打,还有厉害遁法。 由此,这两件宝贝,也是诸多玲珑宝物中,在驾驭起来难度最大的,而比起‘慈悲’,神梭犹有过之,想要运用熟练,最少也要十几年的浸淫。 现在的青墨刚添大力,御敌时能把巫秀本领发挥到十成就不错了,根本分不出心思再去指挥神梭,这样一来,倒‘耽误’了一件上好宝物。 反观茅吏,他得到神梭的时间也不算太长,记忆被封印前后,加起来不过几十年的功夫,但是他的先天资质本来就比青墨要好,而且又是个‘书呆子’高手,除了完成须根交代下来的任务,他就在山明水秀处流连,心中则无时无刻不在钻研着神梭的掌控、使用。何况,他还得了须根的悉心指点。 如今茅吏虽然只是一段元魂,可即便无法以手诀相助,全靠神识和咒诀,用起神梭,比着青墨也更熟练。 见面前的一群‘小字辈’尽数现出欢喜神情,娜仁托雅又道:“但是他还有没有打架的心思、肯不肯出手帮你们,我不知道,你们自己去说……” 巫士不出兵,但茅吏也不是丧巫道的人,女巫不管。 青墨笑道:“我去和他说!”说着,撒腿向天地岁所在的帐篷跑去,梁辛和柳亦也都跟着她一起过去。如果不论那些坑死人的真相,他们两个是最初发现天地岁的人,和‘拓穆’最有交情。 喜夜过后,大司巫就给他‘搬家’了,把他挪到附近的一处空帐篷之中。 曲青石并未跟去,而是留在原地,向大司巫和娜仁托雅请教人头大丘的事情。 娜仁托雅倒是知道逐鹿丘的典故,由此也推断出,苦乃山的大阵,是要以大丘中封存的戾气来接引杀劫,但具体的威力,除非身临其境,否则谁也说不好。 时间不长,青墨就抱着天地岁,欢天喜地地回来了……刚刚在帐篷里,小丫头还没想好怎么说,梁辛就开门见山,全不提他和茅吏之间的交情、关系,直接道:“两件事,先打赢了这一仗,再帮我们找到仙舟,之后我和老大求缠头老爹帮你也炼化一道身外身!” 茅吏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就答应下来。倒是青墨,小脸上都是纳闷,小声问自家夫君:“仙兽尸体哪去找?你打算偷葫芦老爷的赑屃?” 梁辛吓了一跳:“可不敢瞎说,那头赑屃谁敢动!”跟着又笑了起来:“仙兽尸体不好找,可罗刹鬼的尸体有的是,而且都是飞升的罗刹。” 楚慈悲的墨蝶,完全是按照鲁执当年炼化白se巨蛾方法而行的,从法术到操控丝毫不差,仅仅是多需要一份外力‘助推’。 如果能找到鲁执留下的‘完美天舟’天嬉笑就能驾驭着它穿梭于两界! 亲人可以到仙界避祸,那里才是真正的太平;师兄谢甲儿能够回来帮忙,真要是神仙相杀过来,梁辛也敢一战;另外就是尸体。 远古时的仙魔尸体还在不在都没关系,不久前在仙界他们刚打过一对‘轮回’罗刹,连梁辛都数不清那两个恶鬼留下了多少尸体,这些尸体不会很快腐烂,弄回来就能派上用场…… 梁辛等人就此告辞,几个人都搭乘辗转神梭,随着天地岁中响起的嘹亮咒唱,神梭发动,以厚土遁法,向着离人谷急行而去。 大战在即,日馋的几个首领都有些兴奋,话题自然也离不开这一战的两个关键:正道天门、贾添独木井。 但是在提到后者时,梁辛自然也就回想起捣毁乾山那次、怪井旁边与贾添的会面,跟着好像又记起了什么,侧着头琢磨了片刻,对两位义兄道:“贾添认识我家先祖。” 曲青石知道此事,只是不明白老三为什么会翻出这个话题。 梁辛继续解释:“我的意思,不光是认识那么简单,贾添也知道梁一二就是须根,他知道这重真相!” 曲青石一愣:“何以见得?” “那次在独木井前,我和他聊了一阵……当时他有一句话,语气用的异常古怪。”说着,梁辛吸了一口气,学着贾添的语气,把自己觉得可疑的那句话重复出来:“你能赶来,倒是不赖,嘿嘿,梁一二的后世子孙啊!” 当时贾添把‘后世子孙’四个字咬得极重,带了几分讥诮之意,似乎另有所指。也是在当时,梁辛听出了对方的古怪语气,但全不能理解贾添的意思,而此刻再回想起来,哪还能不明白这古怪语气中的含义。 梁辛和贾添有过几次接触,不过,无论是‘老实和尚悟道’,还是镇山击杀朝阳,贾添都是一闪而过,说不上一两句话,真正能称得上‘会面’的,就只有乾山那一次。 所以,梁辛对当时的情形印象异常深刻,而且那一次聊得时间也不算长,并没说过太多话,凭着梁辛的心思,几乎牢牢记住了当时所有的内容。 曲青石和柳亦对望了一眼,略作寻思之后,并没有借着梁辛的话说下去,而是另起了一个话题,由二哥先开口:“你昏睡的那几天里,我和老大也想到了一件事,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对你说……” 梁辛笑了笑:“有关先祖的?没那么多忌讳,该说就说。” 须根不是梁辛的祖上,不过以前一直在这样说,梁辛也不是矫情之人,犯不着去刻意改口,反正大家都能明白他指的是谁。 曲青石也不再废话铺垫,直接道:“是这样,梁一二获重罪被斩,治罪的虽然是朝廷、是洪太祖,不过咱们都能明白,真正杀他的另有其人。只凭朝廷的手段绝制不住他。简言之,梁一二被杀之事,有人在幕后操纵。” 梁辛点头,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谋反大罪株连九族,朝廷念梁一二开国有功,法外开恩,并未灭去梁氏全族,只是将梁家后人降为罪户,永世徭役为先祖恕罪……这个事原来看起来,倒没什么可疑之处,是朝廷彰显仁慈的手段,同时对梁一二的忠心旧部也是个安抚。”曲青石停顿了片刻,连老三的神情并没太什么郁郁,这才继续道:“可是在咱们得知梁一二就是须根,是无根之人后,再来看这道恩旨,也就有了另一层味道。” 梁辛明白了二哥想说的话:“你是说,幕后主使之人知道他就是须根,不可能有真正的后人,由此也明白梁路飞这些假…抱养来的后人,没有梁一二的血脉传承,不足为患,杀不杀都无所谓了。” 曲青石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至少从普通人角度去想,梁一二是凡人身却有神仙力,想要一劳永逸永绝后患,就应该斩断他的血脉。” 梁一二的‘血脉’,留或不留,其实都有充分理由,所以对此众人先前也并没什么疑惑。 可是在得知真相后,以曲青石、柳亦的心思,也就多出了一份怀疑。怀疑当初的诛杀梁一二的主使,已经知道了他就是须根,这才不去重视那些后代,因为血脉是假的,根本就什么也没有,永远也不会有‘觉醒’那一天。 曲青石本来没打算去说这件事,一来涉及了老三身世,说出来怕又会惹出梁辛的心思;二来,这件事到现在为止也仅仅是‘猜测’,并没什么证据。 不过梁辛提到‘贾添知道梁一二真实身份’后,曲青石和柳亦都发觉,这两件事之间,存在着不小的关系。 柳亦接下了后面的话题,对老三道:“照着我和老二的猜测,当年杀梁一二的主使者,很可能知道他的身份;按你所说,贾添也多半知道梁一二就是须根……” 一般而言,性子狠辣的,心思难免疏漏大意;而心思缜密的,优柔寡断。可须根是个例外,他的心性不是一般地厉害,他刻意隐藏身份,修、凡两道都被他蒙在了鼓里,现在一下子跳出来两个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 说到这里,梁辛哪还能不清楚两位义兄的意思,杀梁一二的人和贾添,都是知道真相之人……说不定他们两个干脆就是一个人。 何况,以前梁辛等人以为先祖,只是靠着两件玲珑玉匣,宝贝是身外物,再怎么厉害敌人也有机可乘。可现在获知,‘梁一二’还得了谢甲儿的传承,没了宝贝,他的本领也惊世骇俗。而且五大三粗对须根的下落全然不知,否则也不会有卸甲强攻离人谷之战了。把天门刨除在外,梁一二有实力惊人,放眼天下,除了贾添这一系,还有什么势力能杀得了他。 三兄弟说了一阵,还是曲青石最先摆了摆手,结束了话题:“有什么事情,都等打完这一仗再说,毁掉邪井,拿下贾添,什么事情都明白了。” 这个时候,天地岁中的茅吏,语气生硬地问道:“须根无后,自梁路飞之下,所有后代都和他没半点关系,梁磨刀,你还在想着替他报仇,翻案?” 梁辛应道:“报仇的念头,无从谈起了,不过案子或与贾添有关,还是要查的。” 茅吏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问道:“梁一二是假的,搬山也是为他自己,你却还要和天门的决战?” 梁辛干脆笑了起来:“对付天门、贾添,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所以先祖是谁,他干过什么、他的目的何在,其实都没什么影响的。” 先是娜仁托雅、现在是天地岁茅吏,自从梁辛醒来,就总有人在不停问他‘梁一二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你怎么还要如何如何’。 可是柳亦、青石青墨兄妹,却从不提这样的问题。不是心疼梁辛,怕问了会惹梁辛别扭,而是他们对自家里老三更了解,这个小魔头惹东惹西、又打天门又抓贾添,还准备去拼浩劫东来,这些和先祖没有一个大钱的关系,都是他的‘事事有趣’,都是他的‘七彩莲花’,都是他在玩,在享受! 当然,梁辛可从没想到,玩着玩着,竟然玩出个‘冒牌先祖假子孙’这么五雷轰顶的事情来。 之后的话题也随之轻松了起来,青墨心想事成,刚刚变成新媳妇,心情好得不得了,一边胡乱聊着,叽叽咯咯地笑个不停。 说笑中,梁辛想到琅琊,问青墨道:“琅琊去了草原之后,这两年里就再没消息了么?” 青墨摇了摇头,随后神情警惕了起来,斜眼瞄着梁辛:“想她了?” 梁辛咳了一声,不知是该笑还是该骂。青墨却又把话锋一转,贼眼忒忒地笑了:“想就想吧,没事,我不跟小汐念叨,咱才是一伙的……小汐和琅琊,一个绷着脸杀人,一个笑嘻嘻杀人,倒是各有有味。” 梁辛愕然,曲青石则瞪眼:“女孩子家,胡乱说话!” 青墨撇嘴,不理哥哥,伸手拍了拍梁辛肩膀:“再说,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真能看出谁亲谁疏,青墨和小汐关系虽然也不错,但是一沾上梁辛,说出的话就全向着后者了。 梁辛哈哈大笑:“恩,有种你把这话对老大说!” 柳亦也笑道:“她跟我说这话的时候,手里一般都拿着刀子。” 神梭速度奇快,众人说说笑笑间,便已赶到离人谷。 须根对玲珑辗转的控制,比着青墨要高明太多,几乎就在神梭现身的同时,几位乘客就被须根送到了外面。 梁辛跳落地面,还没来得及向周围张望一眼,耳边就传来一声熟悉的低呼,于毫无征兆之间,老叔突兀出现在他面前!< 第三七二章 小眼第二 第三七二章小眼第二 梁辛现在是嫦娥境修为,又因修习干爹的魔功,身体感知远超修士灵识,就连仙界中的罗刹鬼,想要悄无声息地欺近身旁也不可能,但对老叔的到来,他竟全无察觉。(手打小说) 看起来风习习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干枯瘦小,脸上金钱斑醒目,还是那副猥琐、怯懦的神情,全无高手风范,仍是那个帮少主偷拳谱、替丑娘洗军衣的鬼仆风习习 梁辛眨了眨眼睛……镇百山离人谷,青天之下老叔真的离开了连鬼祖宗浮屠都无法挣脱的小眼奇穴,‘活生生’站在了自己面前。 风习习的老脸上尽是欢喜,枯瘦的双手死死抓住梁辛胳膊,嘴唇颤抖着,想笑却笑不出来,想说什么却吐字含混。重见天日,重见少主人,本就木讷老实的鬼仆,实在不知该如何才能把心里那份欢喜释放开来这番等待,未免也太长久了些…… 从离人谷那场恶战到现在,凡间不过三五年光景,其间梁辛也多次返回小眼去探望老叔,可是灵穴之内,六年才抵过人间一天,风习习苦熬万年,再回来时,天地依旧,少主茁壮,一切都变得更好,这让他如何能不欣喜若狂,到最后,声音干涩着,终于清晰地说出了六个字:“阎王爷保佑啊” 而梁辛,先是眼眶红了,跟着鼻尖红了,最后哇的一声哭出来,涕泪横流,就像自己还是个小小罪户时那样,受了委屈,伏在老叔怀中放声大哭 梁辛委屈,真的委屈了…… 此时老蝙蝠也迎了上来,在他身后,除了小汐、郑小道等人,庄不周和宋恭谨也赫然在列,也都还是老样子,见了人就点头哈腰地打招呼。 众人都不去打扰梁辛叔侄,走到远处叙话,其间柳亦问起师父:“老叔知道梁一二的事情了?” 老蝙蝠点了点头,以他的性子,才不会对老叔隐瞒真相、哄骗着对方来帮忙打架, 不过老叔对真相并不关心,梁一二是主人,对自己有天大恩情,这就足以了,至于梁一二是老君是佛祖是阎王爷,对风习习他而言全无关系。至于梁路飞,抱养的少爷,也是少爷…… 更何况,梁辛在风习习心里,也早已不再是单纯的少主人了。 叔侄之间的感情,也远不止主仆之情那么简单。 一场大哭之后,梁辛终于倾出了所有的积郁,收起泪水之后,心底也变得敞亮豁然,说不出地舒适,拉上老叔一起,再去拜谢老蝙蝠的再造之恩。 老蝙蝠自己也得意无比,让厉鬼还阳,脱开小眼的控制,单只这份成就、得意,就让缠头老爹笑得合不拢嘴了。 长春天并未久留,与同伴略作商议,便重返飞舟,请茅吏帮忙赶往西蛮深处,去把日馋仙宗的大队人马接过来。神梭离开后,老蝙蝠才说起自己这一路的事情。 四天之前,老蝙蝠接到离人谷传讯,立刻带着几位七星蛊的主人,在大小活佛的护送下,从草原返回镇百山,才刚入一入小境,就看到老叔主仆三人,正在外面等候。 当时众人的那一番欢喜,比起梁辛现在也毫不逊色,一座大兽麒麟,炼化出三只身外身,其中黑白无常只占用了一小部分,哥俩加起来估计也就抵麒麟的一条大腿外加小半个屁股,可即便如此,他们哥俩的战力,也直升到六步初阶。比起洞房前的柳亦毫不逊色。 真正‘凶猛’的,是老叔,早在陷落小眼之初,浮屠就用自己的先天原力炼化他,足足几千年。现在又得到绝大部分麒麟尸体炼成的身外身,此刻风习习的实力,甚至连老蝙蝠都已经没办法理解了。 在老叔出去之前,浮屠晃着圆滚滚地脑袋,对他大包大揽:“你现在,小眼第二,天下第一” 当时老叔直接摔坐在地,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新身体,怯生生地问:“我、我、天下第一?” 黑白无常你一句我一句,说到这里的时候,大伙都笑了,梁辛也才刚刚发觉,老叔主仆,因身外身而获自由,可现在还是原来的样子……梁辛本以为,老叔会变成一头麒麟来的。 老蝙蝠看出梁辛的疑惑,说道:“身外身的法术成形,施术之人就会有两个身体,两个身体也就是两条性命,而两条性命,就是两般变化,清楚了?” 梁辛似懂非懂,不过也能明白,老叔修炼成身外身,由此也就有了两般变化,可以化作麒麟外身,也可以变成他自己的本来模样。 庄不周和宋恭谨哥俩也不例外—— 在老蝙蝠先赶来的这四天中,前两天,老叔主仆三人,用大司巫处得来小骸骨重返小眼,全力修炼梁辛传下的身法,其实以老叔现在的本领,他全不用学天下人间的身法,也全能跟住同伴的移转,不过他生性老实,练得比谁都认真。 随后两天,星阵中其他四个人也下到灵穴内,开始演练星阵。 正如老蝙蝠先前所言,修炼星阵,几乎不用考虑默契之事,因为七枚戾蛊星魂之间,带着与生俱来的联系,分别置入七个人体内之后,每个人也都受到星蛊影响,虽然还到不了心意相通那么夸张,但是只要他们运转星阵,彼此就会生出一份无间亲密,换位游走之中自有默契。 两天,十二年,七个人的北斗星蛊大阵,也终于练成了三十连打的真月一击 老蝙蝠说得眉飞色舞,入阵的几个人,包括小汐在内都面带得意之色,只有老叔,还是笑得那么厚道,一个劲地摇头,不知是不敢相信自己有那么厉害,还是习惯使然的谦虚谨慎。 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人人笑逐颜开,梁辛按不住满心的好奇和期待,飘身向后退开,笑道:“请老爹列阵,小子拭目以待。” 老蝙蝠一挥手,铿锵传令:“列阵”,风习习、庄不周、宋恭谨、小汐、郑小道、宋红袍齐声应和,同时飘身,各自踏住星位,结成北斗之阵,旋即老蝙蝠桀桀怪笑,对梁辛道:“你来试招,再好不过转” 声音落处,七个人迅速游转,人影穿梭中,层层涟漪霍然弥漫,周遭空气模糊成一片,转眼间,前后二百一十道涟漪接踵而现、勾连成串。 一月,三十翻转,北斗真一大阵成形 旁观的一众高手只觉得,仿佛天空猛地沉降下来,从万丈之遥直接压到头顶百丈处,巨大的压力直接憋进心肺,从曲青石、柳亦夫妇、再到大小活佛,尽数闷哼了一声,情不自禁抬头望向天空。 天空仍旧高远,天没塌,压下的只是气势,不过……时值艳艳午后,阳光正浓,可本无星月位置的苍穹上,赫然现出北斗七星,每一颗都绽放出晶莹却绝不刺目的璀璨之光。 下一个瞬间,真月一击,现身中土 梁辛全神贯注,凝聚起所有力量,准备硬抗大阵一击,却万万没有想到,真月之力,并不是从老蝙蝠等人的星阵中击出,它来自……天上。 假年、真月,两座大阵,相差得不止百多道涟漪,而是一假一真两重境界,真月之中,涟漪之力便已经不再是攻敌之用,而是接引天星入位 力量,从天而降。 旋即只听‘嘭’的一声轻响……既无山石崩裂,也不见尘嚣飞扬,就只有一声比着捅破窗纸稍大些有限的轻响。再看梁辛已经消失不见,先前立足之处,现出了一只方圆十余丈的大洞,引目望去,以曲青石的目光,竟也看不到底。 深窟,千丈 切口平齐,边缘处尽化墨色琉璃,映在阳光里,闪烁出古怪光彩…… 曲青石等人只觉得头皮发麻,小汐更是面色骇然,望着那个自己也有份的深窟,全身都在轻轻颤抖着,语气之中既有忐忑也有恐惧,对着大坑喊道:“你…你在里面?快上来……”后三个字里几乎都带上了哭腔。 一击威力如斯,就连老蝙蝠都傻眼了 星阵七人等人也刚上来不久,先前一直在小眼中演练阵法,在灵穴之内,星阵无法感受天星,由此打出的也只是‘二百一十道涟漪勾连之力’,当然,这些力量都被浮屠滚荡骸骨之海消弭掉了。 谁也没想到,一回到人间,星阵还会再跃一阶,引来了天星之威。若非如此,老蝙蝠就算要试招,也得事先提醒梁辛一句‘小心脑袋瓜子’。 包括老蝙蝠在内,所有人都有些惊疑不定,看着不远处的深窟,心里都在转着同样的念头:快出来 唯独老叔,举目望向小境之外,结结巴巴的劝解:“没、没事、没打中,没打中。” 话还没说完,梁辛就骚眉搭眼地跑回来,站在深窟身边,跟着大伙一起,一边吐舌头,一边往窟窿里张望,嘴里啧啧有声:“真够深的。” …… 老蝙蝠被他给气乐了,翻着怪眼骂道:“不是试招吗,怎么跑了?” 梁辛苦笑摇头:“要不跑,就只能靠天灵盖来试招了”本拟正面相抗,全没想到巨力从天而降,那个刹那里,就连梁辛都来不及变势护头,本能发动身法,一溜烟地跑了,他跑得太快,除了老叔之外,人人都没察觉,还道他被夯进地心去了。 巫蛊一族远古时成为此间最强,盛名又岂有幸至,即便他们遇到所有中土‘飞升’高手组成的神仙相大军,也拼了个虽败犹荣 星阵威力远超想象,或许比不得‘五神变’小罗刹那么凶狠,可要是比起轮回二鬼之一的全力狠扑,也毫不逊色。梁辛要硬抗,也就是个平分秋色之势。 真月之后,天空上的北斗星芒隐退,七星消失不见,地面上的众人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直过了半晌,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跟着,所有人都开怀而笑……真月大阵,竟打出了嫦娥境的神力,上哪说理去。 大笑之后,梁辛意犹未尽,又缠着老叔来试招,但是风习习畏畏缩缩,生怕会伤了梁辛,任他怎么说都不肯出手,到最后还是曲青石提出,要叔侄两个只比脚力,不拼杀,风习习才勉强答应。 叔侄两个不是去赛跑,而是全力展开身法互相追逐。 老叔追梁辛,没怎么费周折,前后一炷香的功夫,就拍到了梁辛的肩膀;而后梁辛追老叔,居然也毫不费力,一追就追上了。 梁辛哭笑不得,摇头道:“老叔,不用让着我,又不是真比什么。” 风习习搓着手心,尴尬笑道:“没让着,真没让,我拼命跑了。”说话时,目光闪闪烁烁,和谁都不接触…… 老叔说什么也不舍得出全力,更不舍得赢梁辛,不过他的实力有目共睹,真要放手一搏的话,怕也只有把仙界的卸甲师兄请来,才有资格和他老人家一战。 小眼第二,天下第一 星阵成形、亲人归来,梁辛大喜之下,又把自己这边的好消息拿出来献宝,把他领悟的‘想不到’,仔仔细细给老蝙蝠等人讲了一遍。 小汐眉目含春满眼笑意,老叔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郑小道、黑白无常一个劲地说着吉祥话,唯独矮子宋红袍,从来也不会说几句好听话,皱眉道:“有个屁用还不如以前冻住时间的本事” 梁辛的想不到,掐断一重因果,听起来玄奇无比,可实际效果也就是先让对方实力猛降,然后再去杀;干爹的‘来不及’则是冻住敌人再杀,而且时光凝固之下,还能挡住法宝和神通的侵袭。真要论起威力,梁辛的‘天下人间’比不得将岸的。 矮子的神情不屑,说完后又追问了句:“你悟出‘想不到’之后,还能再施展‘来不及’么?” 梁辛点了点头。在从草原启程前他就试过,靠着杀心恶念,能够催动来‘来不及’,靠着自己悟出的那份执念,则有‘想不到’。两个天下人间,虽然不能同时发动,但是随虽梁辛之愿,想用哪个就用哪个。 “那还好些,以后还是多用‘来不及’。”宋红袍翻了翻怪眼,跟着又嘟囔了句:“悟道,悟道,悟来悟去,还不如老魔头,忙活个啥?” 梁辛笑容尴尬,站在原地有点不知道该说啥了;小汐面如冰霜,俏目凝煞,又变回了那个杀手少女,冷冷盯住宋红袍;老叔果然不记得自己‘小眼第二天下第一’的身份,老脸上尽是难过和委屈,别人骂了梁辛比骂他自己还要更难受,却又不敢发一点脾气,只伸手轻轻拍着梁辛后背,诺诺地说着:别理他、别理他…… “矮子最后一句话说得倒不错,梁辛悟出的东西,又怎么能和老魔头相比。”老蝙蝠咧开了嘴巴,嘿嘿地笑了起来,抬头望向了梁辛:“这一点,你不服气也没用,以‘悟’而言,你差得远” 说干爹所悟的境界比着自己更高远,梁辛不会有一点不服气,但是他对这其中的差别,却是全不了解,当即摇头道:“请老爹详细解说。” 老蝙蝠又沉吟了片刻,这才沉声开口,句句铿锵: “你不过入世几年,打过几场恶战,你爹却五世为人,经历千年风雨。父子相比,你就是个跑江湖的小混混,你爹却是戎马一生、历经数不清的生离死别,风烛残年的老将混混的见识,和老将的领悟,有的比么?” “你的‘事事有趣、想不到’虽然也不错,可在‘生老不死、来不及’面前,充其量就是个娃娃的幼稚念头” “明白了么?想不到和来不及,最关键的差别是:前者还有机会,而后者已经远逝两重境界,天差地远你是生命之悟,可你爹却是生死之悟” “小子,单以所悟所感而论,你根本没资格和老魔头比。” 梁辛动容,认真点头。这些年打东杀西,陷在一场场恶战和无数谜团中,‘来不及’已经渐渐成了自己保命、杀敌的‘杀手锏’,把魔功当做了一种手段,久而久之,甚至都有些淡忘了它的本意……来不及。 生老病死,来不及。七个字笼罩天下,世间万物,谁能逃得开去 老蝙蝠站了起来,也不容梁辛多做唏嘘,继续道:“感悟不如你爹,由此而来的魔功,威力自然也会不如。不过…”说着,老蝙蝠的脸上,难得之极地挂起了一份实在笑容:“这个‘想不到’,是你自己的天下人间,对你而言,意义却重大得很。” 宋红袍果断插嘴:“光意义重大有个屁用” 老叔再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咬着牙跨步到矮子身前:“我家少爷怎生得罪你了。”虽然是责问,可声音却小得离谱…… 宋红袍却笑了:“我说的是这桩事情,和梁磨刀有啥关系。” 老蝙蝠没搭理矮子,望着梁辛问道:“喜夜时,你发动了‘想不到’,看到了所有人的一重因果,但是没有反噬,对么?” 这个事情梁辛已经说过好几次了,闻言后点了点头:“照我估计,反噬会在我断掉因果时现身。” “你估计?”老蝙蝠冷晒:“施展来不及的时候,魔功一起,乱流反噬即至;你用‘想不到’的时候却不是这样。” 说着,老蝙蝠走上了几步,身体微微前倾,与梁辛四目相对:“梁老三,我问你,老魔头活着的时候,有跟你说过,天下人间之中会有反噬么?”< 第三七三章 日馋仙宗 (手打小说)有关干爹的教导,梁辛始终牢记在心,闻言后略作回忆,就摇了摇头:“干爹从未提及……”话没说完,他忽地低呼了一声,站在原地愣住了 ‘魔功之内会有力量乱流的反噬’,并不是干爹传下的道理,只是梁辛自己的体验罢了 将岸和梁辛相处的时间其实很短,有关‘天下人间’的功法,传下得也并不是太详细,可无论如何,‘霸道反噬’这么大的事情,不会没有只言半语,总应该提及的 将岸不说,自然不会是为了坑梁辛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老魔头的天下人间里,并没有乱流反噬 同样都是‘天下人间、来不及’,梁辛要面对狂暴乱流、谢甲儿也如是,唯独将岸却不用,师徒三人为何会有这样的区别?现在再回想当初,从头到尾,干爹都在说让梁辛自己去入世感悟,去寻找自己的天下人间…… 道理再简单不过:自己的天下人间里,没有反噬 梁辛的眼睛亮得吓人 ‘想不到’的威力不如‘来不及’,可前者是自己的,后者是干爹……没有反噬的想不到,比起有反噬的来不及,又如何? 如果自己对上‘楚慈悲’那样的厉害敌人,靠着‘来不及’是没用的,因为‘冻住’的敌人越强,魔功内的乱流就越凶猛,一旦出了能够承受的极限,他会受伤,魔功也随之消散 用‘来不及’去冻楚慈悲,魔功在发动的同时就会崩裂坍塌,根本没机会去拧敌人脑袋不说,弄不好自己还会被乱流打成筛子 可是要用‘想不到’只要能套中对方,梁辛就赢定了尤其妙的是,‘想不到’在发动时悄无声息…… 老蝙蝠从旁边笑道:“我也只是姑且一想、一说,到底自己的天下人间里有没有反噬,总得找人来试试” 话一出口,人人后退,就连曲青石、柳亦和青墨都假装没听到,毕竟到现在为止,‘想不到’还始终停留在‘说’的阶段,究竟抹掉因果后会有什么情况,谁也不敢确定,在场众人都一身神鬼本领,哪个也不敢让梁辛去试 就只有老叔和小汐,同时跨出了一步 结果老蝙蝠一挥手,又把他俩轰了回去:“风习习要丧了修为,大伙都得猛抽自己嘴巴;小汐刚练好星阵,也不容有失”说着,他的目光环视,最终落在小活佛的身上,笑了…… 小活佛吓了一跳,大脑袋乱摇:“我不是日馋的人,我们哥俩讲义气来帮忙,你们再不要脸也不能拿我练魔功” 老蝙蝠满脸无所谓,大包大揽道:“梁辛,封小活佛一个副帮主来做” “副帮主是天嬉笑,早在真土境就封过了”小活佛回答的异常认真,眼神是执着 老蝙蝠哈哈大笑:“那就封护法、封堂主、封供奉、封大使者,总之你想当什么官就封你什么官” 大小活佛可以互通修为,小活佛把修为‘存到’憨子身上,就算被魔功所侵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由他来试招其实没什么危险,再好不过其他人嘻嘻哈哈,一拥而上一起去劝他闹腾了一阵,小活佛终于咬着牙站了出来 梁辛也不再废话,身法与执念同时发动,催起魔功将其笼罩在内,仍和草原时一样,梁辛已经‘看’到了他的一重因果,可小活佛自己却懵然无知 随即梁辛低声说了句:“来了”话音落处,心念转动直接抹掉了小活佛的那重因果 瞬间里,小活佛只觉得手足僵硬,力量突兀消散,甚至让他都无法站立,惊呼一声摔倒在地而梁辛却哈的一声大笑,对着老蝙蝠等人喜道:“果然没有反噬” 所有人尽做大喜,待梁辛撤去魔功之后,小活佛又恢复了力量,从地上一跃而起,看看双手双脚,活动活动脑袋,待确认自己完好如初之后,伸手一指梁辛:“我要当供奉,二供奉,十一是大供奉” 小活佛时刻惦记着憨子,当官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忘了他…… 正开心的时候,始终留在南疆的天嬉笑传回了消息,这次他以灵鹤传谕,比着木铃铛,信息内容要丰富得多天嬉笑报来的也是个喜讯息,他已经看到了鲁执留下的完美飞舟,那头身形三里,通体雪白,温润如玉的巨蝶 黑白两座天舟,从炼化到操控,都完全一致,所以两座飞舟降落中土的地方,也相差不远 当年鲁执也无法将飞舟收纳,便把它就留在原地,反正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能够伤害天舟的力量,全不用看管守护,只可惜,鲁执和十位绝顶仙魔,终究敌不过中土这座完美世界的可怕力量,再也没能回到天舟之内 这座白se天舟,被南疆蛮人视作神灵,世代供奉,绝不容亵渎 直到不久之前,梁辛返回中土,飞舟落入蛮人的所在之地蛮人的神灵,是一只雪白清澈、万年不腐的漂亮巨蝶,突然又见到一头黑灰斑驳,虽然形质相通,但却丑陋难看的大蝴蝶到来…… 黑白差异、丑俊相悖,既然那只漂亮的是神,那现在这头丑恶的必是恶魔无疑,蛮人视之为大敌,这才有了刚一着陆时,成千上万的蛮子围攻梁辛的那场恶战 天嬉笑心思了得,察觉异常后,就留在南疆,去为了追查‘完美天舟’的下落,果然被他找到了 这本来是一桩天大的喜讯,不过因为茅吏苏醒,倒显得天嬉笑白忙了一场 天嬉笑可不知道草原上发生的事情,不久前接到日馋首领发出的集结谕令,这才匆忙回讯,此刻他正准备进入完美天舟,看看能不能再将其发动起来,所以也请求宗主,容他继续留在南疆 梁辛自然应允,其实就算天嬉笑回来,梁辛也不会让他参加苦乃山之战他是唯一能够驾驭天舟之人,性命无比金贵,不容他去涉嫌,而且天嬉笑修为虽然不错,但以日馋现在的实力而言,还真不差一个逼近六步大成的宗师…… 差不多天黑时分,辗转神梭带了所有的日馋门徒返回,几乎同时跨两兄妹一个从苦乃山、一个从曲青石老家赶回了镇百山,至此,除了天嬉笑一个,日馋门徒,近千妖人齐聚离人谷 因为青莲小岛上奇花异草的支持,邪道弟子不仅伤势尽愈,实力也都大有长进,虽然在中秋会上,三宗弟子伤亡惨重,人数少了许多,可现在整体的战力却上层楼 而真正让人笑得合不拢嘴的,是日馋仙宗的首领实力 宗主梁辛晋身嫦娥境,同时还有‘来不及’、‘想不到’两重天下人间,以前在修界呼风唤雨、执掌牛耳的六步大成宗师,在他面前也不见得比着个婴儿强 大小活佛、曲青石、长春天、琼环这些高手自不必说柳亦青墨,洞房上天,实力也跟着一起往上升,巫秀蛊煦,又是两个大宗师,联手堪比四蛮 茅吏答应帮忙,由他执掌玲珑辗转,足以击退普通的六步大成 另外,还有个山天大兽小吊,娃娃发怒时,爆发的实力比着长春天也毫不逊se,同时他还有一道‘王指点将’的神奇本领 再就是由老蝙蝠主持的北斗大阵,嫦娥之力,放眼中土修真道,又有谁能挡?何况,七人阵中还藏着个小眼第二……满天神佛保佑天门,千万别让老叔生气 再之下,跨两曾在小眼中修行了两百年,早已跨过六步中阶,与逍遥境大成宗师相差不远;弦子炼化了桑皮的阴煞力量,得仙草滋养,已经调理好元基,实力和跨两相若…… 另外具跨两说,葫芦老爷已经选好了三百骑士,苦乃山中的大妖小妖摩拳擦掌,尽数集结于猴儿谷,准备大战一场 葫芦老爷让跨两传话,这场架他‘事必躬亲’,绝不会再‘坐山观火’,一定要让‘火尾天猿、德艺双馨’的名头响彻天下他给梁辛两条路去选:要么由梁辛来调度,但是必须要‘上前线’;否则就由他统御儿郎,冲出去乱打 梁辛一边听一边笑,师父要参战也无所谓,只要能听指挥就好 如今日馋阵容惊人,尤其难得的是,柳大、曲二、曲四和老叔风习习,这些梁辛至亲,也都成了一代翘楚,大家也分不清是谁沾了谁的光,一桩桩往事裹杂在一起,拆不开理不清,到了现在,竟成就了这样一个‘小团伙’,一个‘亲人帮’ 提及过往,特别是最初在苦乃山里的经历,四兄妹都有些唏嘘来着,由此梁辛倒想起了一件事,转头去问黑白无常:“那颗人头,还原好了么?” 庄不周点头哈腰地应道:“你们来之前,我刚去看过,现在还不成,不过也用不了等太久了,何山冲说就快大功告成了” ‘梁一二’不是先祖,他的案子已经和梁辛没太多关系了,但是依着梁辛的性子,可做可不做的事情,一般都是要去做的,何况,报仇或者不报仇先放到一边,单就这桩案子,如果没有谜底,他心里总也放不下 就在这个时候,老叔忽然皱了下眉头,随即梁辛也察觉到,远处灵元波荡,正有修士急行赶路,方向正是离人谷,又过了片刻,曲青石等人也有所警觉,纷纷引目望去,而不久之后,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梁辛是欢喜大叫:“大祭酒?你怎么来了?” 很快,天空中天空中就传回秦孑的笑声:“这么热闹,日馋仙宗的大阵仗哟” 说话间,青绿se大叶舒卷,徐徐降下,秦孑收起宝贝跳落地面,笑着走上前,仍是一派大家风范,和日馋里的妖魔鬼怪四兄妹一一打过招呼 曲青石没话找话,轻轻咳嗽了一声,微笑道:“鸠占鹊巢,饶了宝地清静,还请你见谅” 一句话说得柳亦眉头大皱,传音入密青墨:“舅舅以前风花雪月,一见大祭酒却变成了傻小子” 青墨愣了愣,也不用神通隐蔽声音,侧头望向夫君:“什么舅舅?舅舅在哪?” 大祭酒摇头而笑,扬手清点曲青石:“话说的,太见外”跟着又把话锋一转:“你嘱托我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一边说着,大祭酒晃动手诀,在她身边多出了十余只大瓷坛子 曲青石脸上闪过一抹喜se:“来得刚刚好” 梁辛则纳闷问道:“是什么?” 柳亦知道此事,对梁辛解释道:“是‘拨云见日’,专门对付幻术的灵药” 梁辛却迷糊了:“对付幻术,不是有摩挲泪眼么?” ‘摩挲泪眼’和‘拨云见日’,根本就是两回事,前者是对付幻形道法的宝贝,将之滴入眼中,能洞穿世上诸般变身、易容法术;而后者,能让人心志坚定,神思保持清醒,不被各种幻术诱惑 贾添把千多神仙相都迷惑在大眼中,在他手上,必然有一道犀利无比的幻术 同时,被他迷惑的远不止那些神仙相,按照曲青石的推测,水潭下众多大天猿,多半也是被他蛊惑了,这才‘心甘情愿’地凝化织锦神通,对付以前的主人 要对付贾添,不仅要毁去邪井,还要小心他的幻术,曲青石早就留意了此事,从青莲岛上找到材料,但是他一直脱不开身,没时间去炼药,就把此事托付给了大祭酒 秦孑修仙梦断,心灰意冷,但是她的骨性中带着一份与生俱来的义气,对曲青石的托付并无怠慢,将灵药炼化好就起程赶来,算算时间,刚刚好 柳亦笑得无比开心,仿佛这些灵药都是他炼化的似的,独手拍着梁辛肩膀:“做你兄长,容易么,大事小事都帮得帮你想着” 梁辛和两位义兄,早就不用客套什么,笑容之中,透出了那份暖暖的心意…… 着实又热闹了一阵,曲青石才对梁辛道:“差不多了,商量下这一仗该怎么打” 梁辛点头,扬声相邀日馋门下几位大首领,来到一座偏僻小境去商议正事,到了第二天上午时分,众人才折返回来,梁辛对着千余门徒挥手笑道:“启程,苦乃山” 日馋妖人猛地爆发出一阵欢呼,此战必胜,众人个个信心满溢,兴高采烈踏入飞梭 两天前,马罗山石蹄渊,七字剑门宗重地…… 日馋仙宗,修界为尊 大小活佛,慈悲为怀 跨两琼环,到此一游 一座孤峭山崖上,二十四个大字龙飞凤舞,笔画苍劲气势狰狞,仿佛随时都会挣脱石壁轰天而去 岁印上人背负着双手,站在山崖下仰望石刻,目光里满满都是恨意两年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三伙妖人接踵而至,抢灵石、轰神殿、最后还要留字扬威 当真欺人太甚,尤其那个‘到此一游’ 最可恨的,魔头在留字的时候,还加持了邪门神通,让石崖变得异常坚固,凭着岁印和一群师兄弟的修为,竟无法将之抹掉无奈之下,岁印也只有摆出一副激昂神气,告诉门下弟子:二十四字妖言,当为激励警醒,一日邪道不除,七字剑宗便不抹掉这些留字…… 正望着石刻咬牙的时候,岁印最喜欢的小徒弟求石走了过来 岁印不用回头,就能探知小徒弟欲言又止的模样,岁印一晒:“有事就说,不用吞吞吐吐” 求石小道士赶忙答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说:“最近外面传言鼎沸,都说苦乃山将有天材地宝现世,不少门宗都集结弟子,赶去了那里” 岁印转回了头,脸上带了几分笑意:“想问我,为何按兵不动?” 求石神情尴尬:“弟子不敢,只是觉得…大好机会,不妨一试,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即便一无所得,至少也是一份历练…” 岁印摆手打断了徒弟的话:“山中有宝,传言而已,到底会不会有天材地宝还未可知,我七字剑宗已得一线天中三位执事的支持,有望接替东海乾晋位九九归一,这个时候,还是稳重些好,大宗总要有些大宗的气派何况…”说着,岁印笑容不变,语气却低沉了少许:“就算真有异宝出世,也是天门禁脔,轮不到咱们的” 说完,岁印伸手,在小道士的头顶轻轻一拍:“修道人,宠辱不惊,不为身外所动,那些蛊惑传言都是心魔所在,随它去,心不动,则天地安宁” 求石小道士拜倒在地,心悦诚服唱道:“师尊教导,弟子牢记于心” 话才刚说完,西北方向便传出巨响,旋即福瑞气象弥漫而起,苦乃山中宝气冲天 岁印大吃一惊,失声道:“真有宝?”旋即目中神光闪烁,犹豫片刻后,扬声传令:“岁庐、岁篆、岁磬三位师弟、石蹄渊九十三剑听令,即刻启程,随本座赶赴苦乃山”说着,又抬脚轻踢小徒弟:“快起来,随我一起去……” 求石小道士扬起了头,满脸意外:“不是说,不动心么?” “传言由人而起,是以心不动;异宝由天而降,天之意是为道,我辈求道,自当追随而去” 求石是真心把师父当神仙,所以还迷惑得不得了:“不是说,真有宝贝也是天门禁脔,没咱们的份么?” “仙佛无种,天选之;异宝无主,归属谁家,也由天意定夺五道三俗再大,也大不过天赐机缘” 求石还不服:“不是说……” “恁多废话罚你留守门宗,静心悟道” 片刻后,风雷滚荡剑华闪烁,七字剑宗尽起精锐,浩浩荡荡向着苦乃山奔袭而去……< 第三七四章 必有勇夫 第三七四章必有勇夫 前段时间里,‘苦乃山有宝’的传言,就像一块石头,投入这座叫做‘修真道’的水潭中,激起些许水花,荡起几道涟漪,可跳出来的,不过是些小鱼小虾……赶往苦乃山查探的,都是散修或者不起眼的小门宗,像‘九九归一’和一些成气候的大宗,都自持身份,并没一窝蜂的赶过去,至多也仅是派出心腹暗中探查。(手打小说) 现在,从苦乃山中升腾起的‘祥瑞偈、祥瑞象’,则像一道嫦娥神通,轰轰烈烈地砸入‘水潭’,掀起滔天巨*,在潭底的大鼋怪鱼全被惊动 岁印那番‘有宝贝也是天门禁脔’的道理,基本是个人就能明白,可是明不明白道理是一回事,受不受的住诱惑又是另一回事……凡事都有个极限。 当诱惑的程度超过了理智的极限,就会生出‘侥幸’了。 归根结底,便是那四个字:利令智昏。 苦乃山中透出的祥瑞气息浓厚如斯,远非玲珑玉匣可比,现世的宝贝就只能用‘惊天动地’来形容,怕也只有诛仙剑、轩辕镜、流金火铃这些太上宝物现世,才会有这样的声势宝物到了这个层次,就已经不再是一器一物,它能成形本身也就代表了一重天道。换个角度,它就是天道,若能掌握,不仅天下无敌,飞升仙界也指日可待。 至于五大三粗,天门虽然强大到无法撼动,可说不定,那几条大鳄会自己先争斗起来,头破血流之际,最后让小鱼得利……便是这份侥幸,搅浑了中土天下 天门终于放出了真正的诱饵,几乎全无技巧、谋略可言,依仗得就是这份珠华宝气太惊人,没人能够不动心。 七字剑近百好手施法急行,一路上,不知遇到了多少伙修士,此刻谁都无法再无动于衷,都要去搏一份运气,搏一份天意 从东海沿岸到西陲深山,岁印率领门徒横穿中土,全力飞纵了整整两天,终于进入苦乃山地界,继而又循着宝物光华,来到那片连绵大丘所在的古怪之地。 方圆三十里,七彩光华弥漫氤氲,将其重重笼罩,无论目光还是灵识,都无法穿透彩华,谁也辨不出其中的情形,只隐约可见,有九座大丘巍峨耸立。 此处早已聚集了数万修士,既有名门大宗,也有小派散修,另外还有不少气韵内敛、神情倨傲之人,不以门宗为伍,各自独立于某处,显然都是些隐居已久不问世事的老怪 祥瑞之气犹在,就说明宝贝还在。不过大批修士都围拢在边缘处,都在观望……不是没人进去,而是进去的人,都再没出来。 前前后后,已经有千多人冒险进入这九座大丘围拢而成的荒僻山地,其中不乏高手,甚至还有三座‘九九归一’的高手,可都如石沉大海,进去之后就再无音讯。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五道三俗终于出手,除了离人谷未曾到场,另外七家各自选出十名精锐弟子和一名长老,一共七十七人集结一处,进入现宝之地,和前面的人一样,这些人也杳无音信…… 这一场大戏,天门当然要做足全套,七家的精锐都已经进入阵位,催动大阵,掌门则带领其他人,现身于‘九丘三十里’边缘,煞有介事,摆出一副寻宝模样。 至于那七十七个弟子,进去后就会得到同门接应,引到安全之处,全不用顾虑。 可是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天门分辨不出、更懒得分辨那些修士之中到底有没有邪道奸细…… 岁印传下密令,嘱托弟子小心防备,人太多场面太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生出一场大乱 众弟子落地,随掌门岁印一起向着向前走去,队形看似散乱,但只要稍有见识之人,都能瞧得出这群七字剑道士,在前行中牢牢踏住了阵法,表面轻松实则严阵以待。 七字剑在修真道上,是仅次于九九归一的大宗,着实有些地位,他们一来,修士们自然分开一条道路,容他们通过。 可刚走了不远,从斜刺里忽地行出一队俗家弟子,几乎与七字剑弟子撞到了一起,岁印微微皱了下眉头,冲着对方的为首师长冷声道:“罗家弟子在大理州霸道惯了,行走时只记得看天,却不记得看路了,小心被钉子扎了脚。” 另一队俗家修士来自大理州罗家,地位与七字剑相若,正与七字剑宗争空出的那一席‘九九归一’的位子,最近这几年里都在较劲,从暗到明,也只差一场拼斗了。 论到打架,大家的手段应该差不多,不过论到吵架,出家的明显不如俗家的,罗家大家长露出个不屑笑容:“抬头走路,不光要小心钉子,还要小心狗屎。” 岁印眼中煞气一闪,正待反唇相讥,蓦地,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旋即隆隆的脚步声大作,尘烟滚滚,大地颤抖,仿佛一队猛犸巨像正向着此处冲来 在场修士皆做愕然。 论起造势,在场门宗都有不错的手段,或仙乐纷扬,或霞光千盏…现在这份山摇地颤的动静也不见得就有多了不起,问题是现在这个场合,五大三粗、一线天、九九归一,修真道上的名宿高人几乎悉数到场,谁来了都不敢卖弄,否则岂不是小觑了众多仙长。 有些修士一心巴结天门,五大三粗的人还没说什么,他们就已经勃然大怒,放开声音怒喝道:“天门仙长在此,请道友自重” 有些修士心思机敏,在愕然之后便已经想到,这么猖狂、不把天门放在眼中的,哪里会是正道中人,正‘轰隆、轰隆’着赶来的,多半就邪道上的那群魔头 天门弟子也警惕起来,几位掌门面带冷笑,对身边部署挥了挥手,示意稍安勿躁。 从巨响传来的方向上,又传出一声猎猎长啸,继而夯重的脚步声,猛地化作展翅破空的呼呼风声,随即,短短一个呼吸之后,众人只觉视线一暗,天空中霍然显出一片……巨蜥。 一双肉翼,伸展开来足足十丈有余,身体比着犀牛还要大出数倍、身体批满巨鳞、头顶锐利长角、四肢甲刀森然的庞然大物整整三百头巨蜥,遮天蔽日扑袭而来,足以撑破修士的目光 随即,巨蜥收敛肉翼,就直挺挺地从半空里砸落在众多修士面前,‘轰’地一声闷响,烟尘弥漫,飞沙碎石冲天而起,爆起的沙石比起‘九丘三十里’的祥瑞气象还要更惊人。 虽不曾直接夯进修士阵中,但大地上掀起的巨震,也足以让大群修为普通的年轻弟子摔倒在地…… 两年前中秋时正邪恶战,正道中有不少人都见过这些巨蜥,不过比起那时,现在的蜥蜴变化不小,虽然形态未脱,但气势变化极大,由此天门中人并未认出它们来。 来得不止恐怖大蜥,每只蜥蜴背上,还有一头青身火尾的妖猿骑士,为首的大猿腰板挺得笔直,双目似闭非闭,嘴角似扬非扬,怡然自得中带着几分高深莫测、目光流转时透出些许仙家气度,不是葫芦老爷是谁? 大毛小毛也各乘巨蜥,分列葫芦老爷左右,两个娃娃蛮手中,还都擎着一面大旗,旗子上的字弯弯曲曲,都写着四个大字,不是大洪汉字,而是太上古篆。 天猿之后,山中其他大妖也紧随其后,金眼兔子、火羽怪鸟、豺狼熊罴,纷纷率领儿郎现身,一时之间,妖气弥漫,腥风回荡不休。 苦乃山数千妖族粉墨登场,声势之大几乎压塌了半座山峰,修士们惊疑不定,不知对方何意。几个天门首脑也略显意外,彼此对望,苦笑摇头,敢当老道则分开人群迎了出来。 借苦乃山布阵,是天门商议的结果,不过具体与山中妖族商谈借出三十里荒山的,则是通过承天道与狒狒大妖铜头的关系。自始至终,也都是承天道和铜头联系,这个时候也只有敢当老道出头最合适。 敢当来到妖族跟前,先对着诸位大妖打过招呼,他目光顾盼一周,没能找到铜头,甚至连一只狒狒精怪都没有。 铜头不在,敢当也无所谓,能把妖族轰走最好,轰不走放它们进去、死在阵里也无妨,可是还没来得及去和葫芦说话,老道的笑容就又是一僵,再次愣住了。 他的目光,正注视在葫芦左右那两面迎风招展的大旗上。 两面旗子上一共八个篆字,上古文篆,本来没人能看懂,但敢当老道却识得……前几年离人谷曾经请托天门同道帮忙破译几个古篆,分明就是旗子上的字: 穷尽天地,再无飞仙。 其他几家天门首脑,也都认出了旗子上的字,人人眉头微皱,他们在苦乃山里图谋的时间不短,知道天猿是山中的妖族领袖,实力不容小觑。妖王打出了这个旗号,莫不是要屠灭人间修士 葫芦见敢当老道看着自家的旗子发呆,心里那股得意劲猛冲,险些冲碎了脸上的高人神情,拼命把哈哈大笑憋了回去,淡然问道:“怎么,你识得这旗上古篆?” 敢当的脸上笑容不再,又变回了那副石头模样,点了点头:“这八个字,当真大气得紧……” 话没说完,葫芦‘咕’地笑出了声,又赶忙绷住:“你觉得不错?” 敢当向后退开,神情冷漠,另外六家的高手也接应上来,数万修士哪还会察觉不到天门对妖族的敌意,天门之敌,便是正道之敌,在场所有修士显出戒备之色,沉不住气者已经取法宝在手,只等五道三俗的高人一声令下 敢当退后数十丈,这个距离即便对方突然发难他自忖也能应付,这才站住了脚步,冷笑着应道:“我觉得如何有什么关系,要紧的是,这旗子上的八个字,大妖王自己觉得如何” 葫芦老爷笑容谦和,摇着头谦逊道:“都是些前人谬赞,做不得准的,须知,盛名之下,必有勇夫。” 八个字的成语太长,葫芦老爷的书袋还没吊到那个层次,纯粹是觉得‘顺溜’就直接说出来了。 天门中人都有些恍惚,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弄清‘穷尽天地,再无飞仙’和‘前辈谬赞’、‘盛名之下必有勇夫’之间的关系,不过敢当的脸色却缓和了许多,能做到天门掌门,都是七窍玲珑的心思。从自己和葫芦老爷这套驴唇不对马嘴的对答,他也大概能明白,说不定旗子上的八个字,在天猿眼中是另外个意思。 当即敢当咳嗽了一声,伸手指了指旗子:“这八字撰文何解,还请妖王赐教。” 还不等葫芦开口,从苦乃山深处就传出了一阵嘹亮笑声,代为答道:“火尾天猿,德艺双馨诸位高人可要记得牢了,下次再见到天猿的旗号,一定要高声唱出这八字偈,才不会吃苦头” 说笑之中,一条人影从山岭间纵跃不停,虽然是靠着两条腿来跑跳,可是速度比着御剑疾飞却更快,最后一个字说完时,已经越过重重山峰,跳落在众人面前。 虽然早都在等着邪道杀来,但是在见到此人后,五道三俗的高手无一例外,脸色都是一变两年前的中秋恶战仍历历在目,眼前这个乡下小子,给一众天门精锐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除了谢甲儿,就是这个梁磨刀 最近刚吃过大苦头的侏儒闻风,更禁不住缩了缩身子,悄然后退了几步。 梁辛早在几个时辰之前就赶到了苦乃山,直接去了猴儿谷,把‘拨云见日’给天猿和山中妖族分发下去,完事后妖族呼啸而出,梁辛特意滞后一阵,好让师父尽情抖一抖威风。 葫芦斜眼扫了梁辛一下,神情里大大地不开心:“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他才吊了一两个书袋,还远远没过瘾。 梁辛躬身,笑着地应道:“等会打完仗,把他们全绑了,再请您老好好给他们讲一讲天之道,人之道。那时您要讲不够三天三夜,这些修士都不答应。” 数万修士大哗,人人怒骂出声。天门高手就在旁边看着,要是不去骂上句‘小妖狂妄不知死活’,岂不显得怕了这群妖孽。 岁印上人也不甘人后,气贯中元威严吼喝,可是才骂了半句,耳边就响起一声炸雷般地大吼:“都闭嘴” 金玉堂的大胖子秦痩开口,刚刚几乎吵翻天的深山谷地立刻鸦雀无声。 天门之中,除了离人谷,和梁辛一伙渊源最深地就算是金玉堂了,梁辛对他们也和蔼得多,对着秦痩笑了笑,点头道:“秦掌门,好久不见。”说着,梁辛目光流转,扫过秦痩身后的一众天门高手,随即他微微一怔,情不自禁地眯了下眼睛,望向鉴火道宗的掌门:“请问道长如何称呼?” 鉴火道掌门沉声应道:“贫道熔心。小魔君贵人事忙,不记得贫道了,可熔心对阁下却牢记于心,不敢相忘” 梁辛揉了揉眼睛,回答得有些莫名其妙:“我记得你,不过有些不认得了……” 秦痩满脸不耐烦,不去理会梁辛的话,径自问道:“梁磨刀,串通了妖族来夺宝么?” ‘梁磨刀’三字一出,岁印上人就觉得心里猛地一紧,这才知道,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粗壮小子,竟然就是日馋的大首领,继将岸、卸甲之后的第三任魔君 不止岁印一人,几乎所有人修士都目露惊诧。不久前日馋魔头闯进天劫中去杀人,这件事惊世骇俗,更让梁辛的名头响彻中土,在场之人有谁没听说过他 梁辛呵呵笑着,摇头道:“弄错了吧,我还以为是天门串通了妖族来布阵坑人呢。”说着,又往秦痩身后张望了下,继续笑道:“顾回头和老九呢?布阵去了?” 秦痩脸上的肥肉一抖,回过头狠狠瞪了敢当老道一眼。到现在他们哪还能看不明白,妖人和妖族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自己借了妖族的地方来布阵,又哪还能指望人家上当。 五大三粗几位掌门的算盘,本来是等日馋杀到,虚以为蛇应付几句,骂架一场之后,天门高手呼喝一声:妖人觊觎异宝,天下同道共诛之随后在场众多修士一起动手,自己人则返身‘冲’入‘九丘三十里’,摆出一副要抢在敌人之前抢到宝物的架势。 等天门一撤,那些普通门宗修士,自然也就无心再战,或四散观望,或贪心不足也追入阵中,不管怎么说,他们肯定拦不住日馋的妖人。而妖人则会急于夺宝,不管不顾地冲进大阵……只要他们进来,便再也出不去了。 就算万中有一,个别魔头侥幸逃出大阵,还有一道七十九窟弟子合成的相见欢等着他…… 算计的是心术,一切都依仗于‘诱饵’是否‘够香’,待祥瑞光华升起后,天门一众领袖也就真正放下了心,都道这一次,妖人的好日子真正到头了。 可任谁都没不曾想到,从来不和人打交道的苦乃山群妖,竟也被妖人‘收买了’ 九丘三十里,是个口袋,其中阵法再怎么厉害,也得让敌人钻进去才有用……秦痩气得两眼冒火,恨不得走上前,去抽敢当老道一个大嘴巴。< 第三七五章 只杀一人 第三七五章只杀一人 负责和妖族联络、接洽的,始终是承天道宗,此刻天门中惊怒最甚的,莫过于敢当老道。(手打小说) 敢当大步踏上前,望向已经开始有些百无聊赖、自顾自去叽叽喳喳说闲话的群妖,语气如刀:“铜头何在,我有话问他” 葫芦老爷实话实话:“铜头在我家门口看守神碑,我没给他放假。” 敢当一肚子铿锵责问立刻被憋了回去…他一直以为,铜头就算不是苦乃山之主,至少也是一方领袖,从没想到它竟然是个‘门房’。 就在这个时候,在梁辛身后,一柄巨大的飞梭,于毫无征兆里,突然跃出,静静悬浮于距地十丈之处。 随即人影晃动,曲青石、长春天、柳亦夫妇、大小活佛、跨两兄妹几个人最先跃出。 正道修士都明白是妖人主力到来,屏住心神严阵以待。不过大家都在暗中准备法术,表面上并没什么动作,唯独有一阵仓仓的剑鸣声,从人群中响起,显得异常刺耳。 亮剑的,是七字剑宗的高人…… 从神梭跳出的第一批人,除了小丫头青墨之外,刚巧不巧,就是两年前那三伙‘打家劫舍’的妖人,当年七字剑宗有幸,被人家先后光顾了三次,留了二十四个大字,此刻见他们同时现身,岁印上人和一群弟子惊骇欲绝,剑元虽主人心意而动,自动跳出来护主。 寂静山谷,数万人中,突兀冒出一撮飞剑来,想不引人注目都不成,柳亦废话最多,目光循着飞剑找到岁印真人,笑着说道:“就你嫉恶如仇” 岁印恨不得伸手去把飞剑捉回来撅了,事到如今也只有咬着说狠话:“妖人放肆,此间岂容而等……” 他的话还没说完,天空倏然一暗,冥冥里透出一片凄厉恶鬼长嗥,只见千余道黑色煞气,快若闪电,从四面八方围拢而至,猛地裹住了七字剑弟子放出的那一片飞剑,旋即一片金属断裂声大作,下一刻,煞气消散不见,半空里的长剑尽数被绞得粉碎,叮叮当当的乱响中,掉落地面。 新媳妇青墨撇了下嘴角,心里说了句‘骂我夫君’,嘴里却对柳亦道:“跟他罗嗦啥,打一顿就老实了。” 巫秀出手扬威,天门却无动于衷,那些重要人物或传讯躲在远处的七十九窟弟子,迅速准备相见欢;或心思转动,想再找到什么办法,能把妖人陷入大阵;七家掌门则嘴唇嗡动,以传音入密商量对策。是以对眼前的小小冲突,都没去理会。 七十九窟的修士都藏在两百里之外,都被法术遮掩了行迹,蛰伏不动,并未列阵以待。天门怕事先列阵,引发的灵元波荡会引来妖人的注意,本拟等日馋众人进入‘九丘三十里’后,再传令这三万弟子组成相见欢,不料事情有变,此刻传令过去,到大阵成形,总要等上一段时间了。 法宝被毁,七字剑弟子尽数受伤,闷哼一声委顿在地,岁印也不例外,不过对方没直接出手杀人,只是折断飞剑,上人心中已经念起了老天保佑。 不料青墨手下留情,其他几个邪道妖人却不肯罢休,梁辛伸手向他摇摇一指,对着其他修士怪笑道:“我只杀他一个人,其他人滚开” 梁辛大笑扑出同时,曲青石、长春天和大小活佛,四大高手一起纵跃而起,跟在小魔头身后,卷起猛烈罡风,扑向岁印。 天门高手不动,其他修士不愿、更不敢去触这个霉头,忙不迭向着四周退开岁印不过是个五步修士,又刚刚负伤,如何能够躲开一群绝顶高手的扑杀,惊怒之下嘶吼着:“跟你拼了”拼出所有的力气,凝化神通,祭出濒死一击。 一道金光从岁印上人袖中激射而去,直指梁辛面门,后者狞笑之中,随手一挥,就像哄一只苍蝇似的将金光击散,而梁辛的另只手,毫不留情地按岁印的天灵。 梁辛地扑杀并未全力展开身法,否则岁印哪来得及发出最后一次反击?由此,跟在他身后的四大高手也都追了上来,同时伸手捉向岁印四肢,这些日馋首领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们要‘五马分尸’,活撕了老道。 岁印避无可避,只剩下等死的份可他做梦也想不到,就在对方已经堪堪捉住自己的刹那里,五个邪道高手同时发出了一声长啸,还在半空的势子陡然一转,速度比着扑来时快了十倍,舍弃了上人,向着另外两个方向急冲而去 岁印上人又摔回地面,全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曲青石、长春天和大小活佛四人转向向左,风疾火烈一般,竟杀入了大理州罗家的队伍不止是扑击,而是引荡法宝的全力猛攻,目标直指罗家阵中的一个少年弟子。 乌光淬烈,剑鸣浩荡如雷,金尊墨剑随着曲青石指诀怒啸而射破空声刺耳,黑色藤鞭凌空而现,一鞭甚至抽裂空气,兜头斩下 巨变突起,罗家的那位少年大惊失色,翻转出一个古怪手诀,口中大吼:“借刀杀……”可还不等他施法,曲青石和长春天的猛攻,就以狠狠击中了他。 少年的身体竟结实地离谱,受两个绝顶高手一击,也只是口中呕血,瘦小的身体却借力急退,向后遁去,想要就此逃走,而此刻大小活佛已赶到身旁,两位活佛扬起手掌,闷雷般地爆响之中,两只手掌一中天灵一中胸口 接连四道猛击,少年终于抵受不住,嘶哑地惨叫一声,重重摔落在地。 罗家众人又惊又怒又惶然,全不明白怎么这群煞星怎么为何又杀进了自家阵中而且被猛击的那个少年,平时并没太多特别之处,天分还不错但是老实木讷,毫不起眼可是等少年摔落在地,罗家上下才愕然发现,他的脸和身形全都变了……从一个瘦弱少年,变成了个身材修长的俊美青年 长春天黑藤一卷,绑住此人,笑道:“木老虎,我老想你了” 木老虎翻了翻眼睛,没说什么。 自从中邪恶战、青墨等人放了木妖一马之后,他就再没了消息,不料这次又靠易容法术,混入了罗家队伍。日馋的众多首领在来之前,都点了婆娑泪眼,能洞穿天下一切幻形法术,到场后就发现了这位老熟人。 此间聚集了数万修士,人人都带了得意法宝来,日馋众人哪敢放任木老虎不理,且罗家的队伍和七字剑宗相距极近,这才借题发挥,擒下了这头怪物。 而梁辛却未参与捉拿木老虎,他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天门高手聚集之处。 修士人数众多,其中为自己施展了易容法术的大有人在,不过就只有两个人最醒目,其中一个是老熟人木妖;而另一个人之所以醒目,则是因为他的嘴是竖起的,与鼻子连成一线……鉴火道,熔心掌门 苦乃山大阵本来是天门用来诱杀梁辛的,木妖来或许还可能是为了‘天材地宝’,可天门首脑之中竟出了神仙相,这让梁辛如何能够不惊,如何能够不捉住他来问个清楚。 就在曲青石等人缉拿木妖时,梁辛已经冲向五道三俗,对方是一派领袖,自己说什么也白搭,有什么事都得先把熔心妖道的原形打出来再说 天门实力远非普通修士可比,梁辛来得虽然突兀,可他们也反应如电,叱喝声中,剑华、水色、火光、飞沙,诸般大神通铺天盖地而来,全不去管神通笼罩的范围之下,还有数不清的普通正道弟子 天门不顾普通修士的死活,梁辛更不会去顾及什么,阴声而笑中,身形倏然飘忽起来,能够闯入天劫去杀人的身法,又怎么会被在乎这些修士攻杀?一道道神通,在普通人眼中快如光电,交杂在一起‘密不透风’,可是在梁辛看来,实在有太多缝隙供自己从容穿梭。 只眨眼间,梁辛就冲入了天门阵中 鉴火道熔心虽然还有些不明白,为何这个小魔头能看穿自己的高深幻法,但是老道比谁都清楚对方为何而来,眼见梁辛欺近,熔心顾不得再去隐藏本领,双手翻卷三次结成一座古怪手印,立刻发动了自己的天道:天涯,咫尺。 ‘天涯’是指敌人到自己的距离 这一重天道之下,自己站在原地不动,敌人就算有天大本领,也永远休想能飞、能跑、能冲到自己身前,眼前百丈距离,却足够对方飞上一生不仅人,法术、法宝皆为天道所控,不管威力多大,只要是天下之力,就飞不完这一百丈,永远够不到自己……一百丈,远若天涯。 咫尺,说的则是他到敌人的距离 在他攻击出手的同时,神通就会炸到对方眼前……一百丈,近在咫尺 被‘天涯咫尺’所擒,就只剩挨打被杀的份,全无还手余地。 虽然比不得百无一用,可熔心的天道也着实不弱,在神仙相之中能算得上游下品,但是凭他假飞升所悟的手段,又如何擒得住嫦娥力之身;凭着他的一重天道,又如何擒得住另一重完全与自然相溶的身法,更毋论那桩与天道背道而驰的天下人间 熔心几乎瞪爆了双目,他真就眼睁睁地看着,梁辛笑嘻嘻地一闪身、又一闪身,顺着‘天涯咫尺’,一直跑到了自己的面前,最后又一转,兜到自己的身后,笑着对自己小声说了句:“三头骡子?有啥故事?” 旋即,梁辛心念转动,发动了自己的天下人间,斩断熔心那一重‘三头骡子’的因果 熔心就觉得脑子里轰得一声暴鸣,震得自己几乎五感俱丧,而一身饱满真元,凭空消失了九成,调运内息一查,立刻惊了个魂飞天外,修为竟暴跌到不足四步。 梁辛的笑容越发欢畅了,几乎是兴高采烈地对熔心继续道:“想不到,怎么样?”说话间,催动身法围住绕了一圈…… 一个圈子转下来,熔心除了一颗头颅,全身上下几乎所有的骨头都被梁辛打断 不过让梁辛稍感意外的是,熔心修为沦丧、身受重伤,竟还能维持得住幻容法术,并没有变作本相。梁辛更没想到的是,他擒下敌人,正要返回时,忽然嘭的一声闷响,熔心的脑袋,就好像个西瓜似的,莫名其妙地爆开了,无头尸体瘫软在地。 没能抓到活口,梁辛眉头大皱,正想返身折回自家阵中,耳中忽然响起了大哥柳亦传音入密送过来的笑声:“老三,扬威” 而此刻,天门之内,所有高手尽数爆发全力,向着他掩杀而至。 所有人都到熔心死在了梁辛手里。要是就这样被小魔头冲进来、当着数万修士的面前杀了鉴火道掌门、再从容遁走,天门以后哪还再有脸见人 就算‘九丘三十里’的大阵没了用武之处,至少还有七座天门,还有数万高手,还有七十九窟三万修士列成的相见欢,打杀便打杀了吧,就在苦乃山中 秦痩须眉皆张,面若鎏金,双臂缓缓摇摆,在他身后的空气,连做三次猛震,一百三十一只鹅蛋大小的银色剑丸凭空而现,随他一声:“列剑”,冥冥中发出一声嘹亮剑鸣,每一剑丸周围,又现出六柄长剑。 六剑一丹,为一小阵;一三一只剑丸又结一座大阵,数千柄长剑,仿若一道天河,向着梁辛席卷而去; 流连道泽渔,双目不见黑白,化作两汪湛湛水蓝,双臂张开大袖招展,带领身后弟子,围住梁辛于百丈开外层层打转,空中霍然传来隆隆巨响,百里之内潭、涧、溪、泉,所有活水皆为流连点化,凝化做一条青色恶蛟,陡然现身; 承天道敢当,划破指尖以血为墨,在另只手的手心上迅速画出一道符撰,跟着把手掌一翻,重重拍在了自己的天灵,一掌之下,老道身子一矮,双膝没入泥土。第二掌、第三掌……老道不停猛击自己,竟把自己像一根钉子似的,一下一下夯入土中,最后一掌,就在他发髻也没入土中的刹那,不远处的山崖轰然崩裂,一个通身昏黄的巨灵神踏步而出——厚土灵尊法相奉敢当谕令、借山土现形…… 指夕道、鉴火道、荣枯道、卸甲山城,天门精锐,在一瞬间尽数拿出了最犀利的手段,只求留下梁磨刀 自从两年前,邪道众人从黑色小岛从容遁走后,天门开始着手准备这一战了。 不止那座已经用不上的大阵,不止七十九窟弟子集结,还有门宗精锐的战力提高 天门真正的实力,并不是他们有多少宗师,有什么阵法,而是庞大的资源基础,仙草、灵石、精炼法宝……各种各样的宝贝,日日不停被送到五道三俗,几百年积攒之下,家底何其雄厚? 修天悟道,修炼时大都会以丹药相辅,但是如何服、服什么、服多少都有严格要求,若实力增长过快,一来会影响道心、滋生心魔;二来,靠猛药提高实力之后,元基也会受损,这次提高之后,以后想再求精进就更难了。 那些厉害的法宝、符撰,轻易也不会发给普通弟子,不是宝贝数量少,而是怕弟子心境不够,得了犀利宝贝会过分依赖、影响了修行。 所以天门的资源,大都只做封存,平日里并没太大用处…不是没有,只是不用。 可是一旦遭遇危难、大战当前时,宝库开启,天门实力就会猛地提高到一个全新层次。 这一次,几位天门首领施展的法术神通,比着中秋之战时,要犀利得多 五道三俗,几乎在眨眼间就完成了合围之势,各出绝招必杀小魔头,在他们动手的同时,指夕道侏儒闻风吐气开声,一改往日和蔼语气,换而森冷威严传令在场数万修士:“邪魔妖孽逆天而行,天下同道共诛之,一线天弟子何在” 一线天诸位执事,早已散落在修士群中,只等天门师长号令…… 这便是天门的另一桩持续数百年的经营了,修真道还谈不上铁板一块,但天门拥趸着实不少,在几位一线天执事号令下,一部分铁杆顷刻行动起来,旋即带动全场,虽然场面看上去混乱成一团,但暗中进退有度,四位执事纵声疾呼,率领周遭修士率先动手,各色神通轰轰烈烈攻向邪道和妖族大营,另外四个执事不同声色,身边却凝结人群,仿佛滚雪团般越滚越大,正迅速汇聚、凝结,准备结出一座万人规模的相见欢 随着小魔头突入敌阵核心,一场大战就此而起 …… 现在正道的攻势刚起,仍散乱的很,邪道高手未得宗主号令,也只是撑起一道道屏障法术,只做防守,并未反攻。 妖族都听葫芦老爷的,葫芦则信守诺言,听从日馋的调遣,眼珠子急得乱转,脸上还拼命维持着淡定神情,对身边的儿郎、妖族说道:“稍安勿躁、平心静气、枕戈待旦、假装没事……” 曲青石等四人已经抓了木妖返回自家阵中,长春天抓住木妖,高高兴兴地走向阵尾逼供去了,跨两兄妹则迎上曲青石眉,飞色舞地问道:“打不打,打不打?” 曲青石还没说话,柳亦就笑道:“再等等,先让老三发威,咱们再动。” 话刚说完,远处天门战团中,突然传来了梁辛拿腔拿调的‘狂妄’大笑 青墨打了个机灵,光洁的额头上,跑过了一溜鸡皮疙瘩:“这笑的、也太假了……”< 第三七六章 气焰熏天 所有不曾参与‘九丘三十里’大阵的天门高手,倾尽全力出手,数百丈内各e神通闪烁绽放,可就是无法淹没梁辛的身影! 秦?额头青筋贲起,一边拼命催动剑丸,一边喝问身后弟子:“七十九窟如何?” “还在列阵,顾回头传讯回来,还要稍等片刻……” 秦?怒骂了一句,又令道:“传讯,要逐鹿丘里面那些弟子舍弃大阵,回来驰援本宗!” 他身后那个弟子一愣:“撤阵?这……” 话没说完,就被百忙中抽空转身的秦?一脚踹翻在地:“狗脑子的猪!那个阵法还有个屁用,把人都给老子喊出来!” ‘九丘三十里’的大阵,占去了天门大部分的精锐战力,现在这座大阵明摆着再没了任何用处,还不如让弟子出阵来迎敌。(手打小说) 不止金玉堂一家,另外几座天门也都摇响木铃铛,要自家弟子撤出大阵回来增援,几乎就在此刻,梁辛大笑声起,跟着人影一闪,猛扑而至,随手抓起一个指夕道的长老,向身后正急追过来的那头后土巨灵猛掷过去! 这位指夕长老,六步修为,在梁辛手上却没有一丝挣扎的余地,怪叫声中向后摔去。 敢当老道唤出的厚土巨灵毫不犹豫,抬起磨盘一般的大手,贯着风雷向指夕长老一拍,拍小虫一般,把他打成了一片烂肉! 梁辛身体飘荡仿若落叶,在无数神通之间从容飘荡,把笑声猛地一收,扬声道:“我义父将岸,第一任魔君,不修天道修人间,千年前参悟生、老、病、死,自创天下人间、来不及,神通起处时间凝固,乾坤之下皆为所擒。” 说完,他顿了顿,以七步之力贯彻于断喝之中:“你们,看仔细了吧!” 大喝如雷,炸裂天空,梁辛如电倒翻,正直迎上一路追逐自己的厚土巨灵,旋即杀心恶性击破天道,方圆十丈之内,时间不动! 巨灵双手大张、神情狰狞,却无法稍动,被魔功牢牢冻住。 神通也如是,到他十丈之处,就此凝结不动。 梁辛一言不发,一个纵跃窜到半空,抱住巨灵的脑袋旋转几圈,‘一丝不苟’地拧下了那颗巨大的头颅,跟着撤掉魔功,把挥手把头颅z向敢当老道:“没点用处的神通,还你!” “修真正道视他老人家为邪魔大敌,他却不屑去看你们一眼!天门高手,六步宗师,可有人摸到过他的一只衣角么?” 梁辛第二次施展‘来不及’,又把流连道唤来的恶蛟碎尸万段! 说过干爹,梁辛的声音愈发响亮了:“我师兄谢甲儿……” 天门中几位首脑同时扬声传令:“诛杀小妖,莫?q理会他胡言乱语!”围攻更加猛烈了,神通法宝轰鸣响彻山峦,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遮挡梁辛的声音! “师兄传承义父衣钵,成为第二任魔君,更青出于蓝,于控制时间的法门中,摸索出乾坤挪移之术,是称天上人间!”说着,梁辛忽地凝立不动,左臂乱挥,把打向他的诸多神通尽数驱散,同时扬起右手,三指如叉,对准指夕道众人,阴声笑道:“你们,看仔细了吧!” 两年前,谢甲儿突兀现身,笑了一场哭了一场,更以乾坤挪移之术震骇天门,霸王的手指一转,就是一次空间撕裂、一蓬腥风血雨。此事犹在眼前,而刚刚演示过时光凝滞之术的梁辛,又扬起三指指了过来,指夕道众人吓了个魂飞天外,发一声喊轰地倒飞开去,拼命错动法术四散而逃。 梁磨刀收回了手指,笑:“师兄这门本事我还没练好……” 远处的妖人大阵传来轰天大笑,南腔北调、各地俚语,给自家宗主喝彩。 指夕道丢了大脸,侏儒闻风牙齿咬得咯咯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梁辛的声音不停:“五百年前,十三蛮围攻大魔君,一战夷平八百里,好大的威风,却不知谢甲儿毫发无伤,倒是十三蛮自相残杀,引出无数祸端……” 梁辛越说声音越响亮,周身那股邪魔气势,也越发浓厚:“拜干爹所赐,得师兄指点,梁磨刀忝为第三代魔君,却也悟出了另一重天下人间……想不到!”话音落处,梁辛再度促动身法,全身巨力爆发,滚荡起冲天烟尘,风疾火烈,直接冲进承天道宗聚拢之处。 他来得快如闪电,承天道众人来不及退散,就被他冲了进来,继而仓皇惊呼不绝,在梁辛身周三十丈距离之内,所有人都面如土e……‘想不到’笼罩之下,承天道数十名精锐弟子的那一重因果,都被梁辛无情掐断! 或修为骤降,或干脆变成了凡人,突如其来的骤变,让魔功之内的承天道士惊骇欲绝,哪还有一丝斗志,拼起全部的力气想要逃得远些。 这些至多只剩五步修为之人,在梁辛看来,跑得不比一只小鸡仔来得更快,梁辛在魔功之内身形晃动,每个想要逃走的人,都被他一脚踹翻在地! ‘来不及’并不阻挡神通,其他天门弟子的猛攻,毫无障碍地冲入其间。梁辛有神鬼身、神鬼力、神鬼遁术,那些神通法宝根本伤不到他,倒是被他困住的承天道弟子全都变成了废人,如何能躲开那些宗师神通,惨叫声声,半数之人惨死于同道手中。 此刻天门高手人人仓皇,虽然不明白梁辛的魔功道理,可他们看得明明白白,那些被小魔头近身的同道,全身本领都被‘化’掉! “义父将岸,师兄卸甲,两位魔君一生狂妄,前者眼中只有人间,后者心里只有仙道,何时也不曾看过、想过你们,倒是正道弟子,个个都把魔君当做生平大敌……哈哈,你们也配!那也好,便随了你们的心愿,梁磨刀这次把你们一个一个都放在了眼里!”大笑声再度响了起来,这次再没了那份‘拿腔拿调’,换而魔性十足、气焰熏天:“可笑的是,我真拿正眼看你们了,你们却又盼着我赶快移开目光!” 笑声之间,梁辛再不跟天门废话,转头望向自家阵营,狠狠狠狠地喊出来自己偷摸着演练过无数次的大吼:“日馋弟子何在?!” 这一声断喝,威风十足,梁辛又哈哈大笑了起来,不是威慑敌人,不是给自家弟子打气助威,他是打从心眼里就觉得那么的舒坦,排场太大了,太沸腾了! 这次笑纯粹是没憋住,太高兴…… 不过就连梁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一笑,落在天门、正道和自家门徒耳中,要比着刚才的铿锵喝骂更狂妄得多…天门倾尽全力来杀他,正道群情汹涌正猛烈出手,小魔头却还为了自己那点小得意笑出了声。 曲青石与身边的几位首领对望一眼,彼此都略略点头之后,扬声喝令:“山中妖精、世间妖人,随我等去,领教正道中人口中天道!” 断喝犹自回荡,早已按捺不住的众多妖孽齐声大吼,尽数出手……眨眼之间,苦乃山深处、‘九丘三十里’边缘,自从邪道倾覆之后,最为浩荡的一场正邪斗、修士斗就此爆发。 青墨早都等得不耐烦了,此刻终于捱到开战,欢呼一声,拉起柳亦第一个就冲了出去,口中一个劲催促着:“你先来,你先来,快出手。” 柳亦单手结印往胸口‘懒虫蛊’所住之处用力一掀!若柳亦脱出衣衫,旁人便能见到,一条条蚯蚓大小的黑e流苏,倏然从他的皮肤上游弋开来,从十指、四肢、胸腹背臀等各处,向着他的脸上拼命游动! 柳亦的脸上,条条昏黑气息冲过,看上去让人不寒而栗。眨眼功夫,‘黑e蚯蚓’就尽数汇聚于他的眉心,摇头摆尾动个不停,最终结做了一只犹自扭动的古怪符撰。 柳亦满脸狞笑,抬起独手从自己的眉心一捉,竟将那枚符撰捏在了手指间,跟着又像地面上用力一摔。 一声尖锐的嘶嗥,撕破了所有人的耳膜,黑e‘符撰’落地即碎,数百根‘流苏’又变回原形,轰然射入修士阵中! ‘流苏’仿若烟尘,法宝神通轰去变回立刻散碎,下个瞬间又会重新凝聚成形,继续射向敌人,可它并不伤人,只是从敌人眼前一闪而过,随即又向着下一个敌人的双目掠去。 ‘流苏’快若闪电,急冲到眼前,任谁都会情不自禁眨一下眼睛……只是一眨眼。 眨眼过后,再看四周,所有的一切就全都失去了颜e,湛湛蓝天变作昏黑一团、青青山脉变得苍白斑驳、神通耀起的璀璨光华,也变成了灰e暗淡的风。 e彩不再,风景全失,跟着,便是生机断裂,直挺挺摔倒在地。 只要被‘流苏’掠过眼前,再眨一下眼睛,便死了……蛊煦神通:煞风景! 做夫君先出手,做媳妇的才好去开打,青墨双唇嗡动,十指尖尖翻动个不停,盘出一连串地手印,到最后把双臂一撑,十道煞气凝结的长索从她指尖卷扬而起,向着敌人击去。 长索做铁链之形,环环相扣,而且在晃动中,竟也发出哗啷哗啷的怪响,听上去,仿佛阴差手中的夺命锁! 煞气长索吞吐翻卷,直飞百丈之外,猛地卷住了一个道士脖颈,对方双目一翻就此丧命。 长索并未就此放开尸体,而是猛地一抖,在‘嗖’的一声怪响中,老道的尸体就此消失不见。 几乎与此同时,周遭空气猛震,一头獠牙厉鬼突兀现身,抬头望向青墨,咧开嘴巴露出一个难看地笑容,跟着发出一声嘶嗥,挥动利爪冲向正道敌人。 恶鬼之力,不逊于六步宗师。 杀一人、拘一尸,换一头幽冥苦狱中被永世镇压的恶鬼重返阳间,听奉巫秀号令冲锋杀敌,待战事结束后,恶鬼再重返苦狱……巫秀神通:替罪羊! 煞气长索摇摆不停,每个修士被它带走,都会换回来一头凶残恶鬼。 巫秀蛊煦之后,琼环化身修罗,催动血狱;曲青石引荡墨剑,结印之下漫天槐花飘荡;大小活佛裹荡风雷,不见神通却蛮力无边;跨两和弦子修为稍逊,比不得曲青石等人,但以逼近六步大成之力冲击普通正道修士,也不会遇到一点麻烦;还有一柄辗转神梭,左突右冲威风八面……门徒早都得了吩咐,分成几路,结小阵紧跟在诸位大首领身后,所过之处无人可挡。 日馋首领中,就只有长春天不曾出手,专心从木老虎口中逼供。 另外倒霉娃娃小吊也没出手,蹲在长春天身旁,百无聊赖地舔着一串糖葫芦。 正逼供的长春天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暂时放下木妖,挥动藤鞭冲入战团,片刻后又折返回来,手中还擒下了两个普通的正道弟子。 长春天把两人扔到小吊身旁:“给你王指点将用的。” 小吊笑嘻嘻地点点头,又想了想,学着长春天的口音,应了句:“必须的。”说完,把最后一颗红果塞进了嘴巴里,又向着长春天伸出小手:“吃酸糖。” 长春天哈哈大笑,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包杏脯,笑道:“小心吃,慢些吃……” 日馋妖人气势如虹,声势惊人,可真正煮沸了这片天地的,却是苦乃山妖族,三百头巨蜥一起一落,便是一场山崩地裂,山中大小精怪一哄而上,在自家妖王的统御下放手猛攻! 再没有人珍惜人命了,从曲青石等人定下要打苦乃山这一仗起,包括梁辛在内日馋的所有首领,都明白这是一场大血光。不真打,怎能引得来贾添;又何况,阵是天门布下的、诱饵是天门放出的;而那些普通修士,来时虽然懵懂,打时就尽数都是帮凶。 天上地下打成了一团,一眼望去处处鲜血暴现,耳中惨叫不绝……真正的攻杀。 正道修士人多,但核心高手都被梁辛一个人牢牢拖住,剩下的数万人中,能有宗师境修为的,加在一起也凑不出十个,而且也都是六步初阶,反观日馋和妖族,曲青石等人都在十三蛮之上,妖王则个个六步中阶,葫芦更是修为精深,这些首领根本就没人能挡,只一冲,便彻底震碎了正道的阵脚,那几座暗中聚合的相见欢也烟消云散。 天门里也早都乱作了一团,因为这座‘九丘’调用了大批精锐,人手不足,无法再结成‘土鸡瓦狗’、‘明火执仗’之类的强力法阵,单靠一盘散沙似的乱打,根本伤不到梁辛,可这个小魔头怪笑着一冲过来,天门高手就人仰马翻乱作一团,生杀大权完全被梁辛握在了手中! ‘想不到’这下,时时刻刻都有天门高手被擒,梁辛并未痛下杀手,但下手也绝对不轻,断灭敌人因果之后,无一例外,统统打折双臂一腿,所过之处,五道三俗弟子倒地哀号!梁辛打发了性子,打从肺腑中冲起的得意与痛快,再度大笑起来,接着前面的话题还要继续‘扬威’! “说过了义父、师兄,还要给诸位讲一讲…日馋!”梁辛眉飞e舞,举手投足,把一片杀向自己的飞剑打成废铁,跟着伸手向着自家方向一指:“日馋仙宗,列位魔主,第一位,天门仙长的老仇人,长春天。” 长春天正在逼供,听到梁辛提到自己,愣一愣后,放出声音笑呵呵地应了句:“你们打,我在忙,先不上了。” 正道弟子人人苦笑,长春天凶名卓著,是早已成名的人物,做了日馋‘魔主’不足为奇,可现在…现在是在打仗,正道拼劲全力去攻杀,而日馋中放着这样一个大宗师,却在忙别的,全没有参战的意思…… 梁辛声音不停:“第二位魔主,金尊墨剑,槐楼传承,曲青石!” 曲青石遥遥对着天门挥手:“曲某人有礼!”说着,剑诀一挥,墨剑发出一声长鸣,化身黑e闪电,向着天门战团袭杀而至,全力一击,一片血光暴现,惨叫声不迭。随即小白脸收回墨剑,继续领着手下冲杀。 “下面两位魔主,刚刚喜结连理,夫为西蛮蛊传人,蛊煦柳亦,妇为北荒巫弟子,巫秀曲青墨!” 青墨大喜,拉着柳亦的袖子兴高采烈:“说咱俩呢,说咱俩呢!” 柳亦大笑,放声道:“巫秀蛊煦,村夫农妇,拜会诸位天门仙长!”话音落处,天门阵中陡然爆发起一串怪响,凭空冒出一片拳头大小的黑e怪蜂,速度奇快更数量众多,铺天盖地;同时还有千余道阴煞丧气从地下喷涌而出,几十名天门弟子躲避不及,被蜂云和丧气裹住,身上皮肉肉眼可见化作脓血,偏偏还不会死,只有哀叫痛嗥的份。 “另两位魔主,是一对苗家兄妹,哥哥天性谨慎,唤作跨两;妹妹得玲珑至宝,修罗琼环!” 跨两大笑:“老子忙得很,跟那些龟儿,莫得话讲!”琼环更干脆,直接对着五道三俗骂了句:“天门你妹,仙长你妹!”说话间,极尽全力,向着天门方向唤出一道修罗血刃。 琼环这一击神通,并非凌空击杀,而是与地面平齐劈斩而去!要知道她与天门相隔甚远,中间更夹杂了数不清的正道修士,这道血刃一路奔袭,硬是趟开了一条血腥大道,最后又斩杀了两名天门弟子,才告消散! “还有两位魔主,是两位佛爷……”梁辛的话没说完,小活佛就打雷般地吼道:“我们俩不是魔主,是供奉!” 小活佛拉起憨子,跃身高空,铿锵大吼道:“大活佛,达旦禅院,十一!我是他师弟!” 即便在拼命苦斗中,正道修士还是忍不住爆发出一片惊呼,达旦禅院,大活佛,十三蛮中的老十一,竟也加入了邪道?! 梁辛哈哈大笑:“还有几位魔主,便不再一一说了,麻烦的近,等见面时,自然也就认得了!” 小魔头终于闭上了嘴巴,不用再说什么了,或者说,就算他在说,天门和正道也不敢再去听了。人人都知道日馋厉害,和任谁也想不到,他们竟有这么多厉害‘魔主’!陷在乱战之中,犹自开口谈笑,尚能隔空杀人。而且杀的,还都是天门里的宗师高手,其中不乏六步中阶长老…… 先不提那个小魔君,就只凭日馋的这些‘魔主’,便足以打下这一仗了!< 第三七七章 挡不挡得 大胖子秦痩暴跳如雷,照这样下去这一仗根本就再打,转回头问身后的弟子:“大阵中的弟子呢,怎么还不出来?!” 大阵与此间近在咫尺,按理说谕令进去,用不了眨眼功夫,里面的弟子就会冲杀出来接应,可到现在,这边杀得昏天暗地,九丘三十里之内却一片寂静,全没有任何动静。(手打小说) 金玉堂的弟子摇了摇头,脸上显出了迷茫的神情:“早已传令进去,里面全无音讯返回……会不会是大阵开启之下,不受传讯之术?” “放屁!”秦痩口中大骂,目光却警惕了起来。 这时,木铃轻响,那个弟子仔细听过之后,脸上喜e一现,对秦痩到:“七护法传讯,七十九窟列阵成形,随时听奉师长调遣。” 秦痩眼角一跳,沉吟不语。 正道、邪道和山中妖已经绞杀成一团,让这一记相见欢怎么打? 金玉堂接报的同时,其他几座天门也接到七十九窟传来的消息,指夕老道目光凶光闪现,密语诸位掌门:“打!往妖人、精怪和正道弟子绞杀的战团中打!我等先撤入大阵!” 几位魁首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侏儒的意思。 按照现在的情形,他们要是逃进大阵,小魔头只会哈哈大笑,绝不会追进来、自己往陷阱里跳。可是一道相见欢轰z进战场,妖人必有损伤,也许是兄弟也许是朋友朋友,没准还会有师父……那时小魔头势必翻脸,拼了小命进阵追杀他们…… 至于那些普通门宗的弟子么,只要能诛灭魔头,他们都死了又何妨? 秦痩脸上的肥肉抖动不休,并未作答,不远处的流连道泽渔应道:“大阵里怕也有些不对劲,弟子全无回应。” 侏儒怒道:“哪还顾得上这么许多,这样打,今天谁能活?谁能逃得过小魔头的毒手!” 能够执掌天门的,莫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事已至此,谁都不会再有半分犹豫,可就在他们刚刚下定决心,却还没来得及向七十九窟传讯的时候,梁辛忽然闪身欺近闻风身旁,抡起一掌把侏儒满口牙齿尽数打落,跟着抓住他的肩膀,直接把他扔到了大胖子秦痩的怀里。 一串动作,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秦痩觉得眼前一花,怀里就多出个满嘴血浆的侏儒老道。 “想逃进大阵避难?”梁辛摇了摇头:“我不让,你们谁进不去。至于相见欢……” 梁辛笑容欢畅,目光却阴冷无比:“你们猜,相见欢打来时,我该怎么办?” 说话间,他又猛一闪身,在秦痩全来不及反应之际,把侏儒又从大胖子怀里‘揪’出来,用力一抡,将其掷向半空!梁辛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相见欢打来时,天门的诸位首脑,都会被他扔上天,去撞那道磅礴巨力。 梁辛继续笑着:“诸位放心,万一你们挡不住,还有我。” 秦痩骇然,脱口问道:“你、你怎么听到?” 传音入密,不过是以真元之力束音成线,使声音不扩散外泄的小把戏。而修炼天下人间,本就让感知尤其敏锐,仙界时梁辛又以恶土之力洗炼身体,更让五感明锐。天门高手和现在的梁辛相比,相差的根本不是力量,而是境界、层次,他们的‘传音入密”只要梁辛稍加凝神,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梁辛身形兜转,从战团中退开,挡在了天门和‘九丘三十里’之间,不再强袭攻杀,背负着双手道:“相见欢呢?这边摇铃传讯,让他们打过来吧。我不拦着。”说着,手指轻点,一一点过几个掌门,笑了:“待会,这就是你们上天的顺序。” 他第一个指的是侏儒,最后一个指的是泽渔,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漏了秦痩。 几位天门魁首面面相觑,普通修士的性命他们不放在眼里,自己的性命呢?铃铛就在怀里,可谁还敢传令七十九窟,让那道三万人的相见欢打过来? 天门的战团暂告分解,大群天门高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个个脸e铁青,都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个时候,青墨的笑声忽然传来:“相见欢?了不起的手段呢!” 刚才梁辛说话的声音不小,大群正道修士在和邪道苦战,都没太去留意,可日馋的诸多‘魔主’却听得一清二楚,哪还能不明白其中的含义,青墨第一个不忿,出言嘲笑。 一句话之后,巫秀的笑声阴冷起来。巫家从丧物道中求力,性子都会沾染些戾气,青墨也不例外,平时说说笑笑都不打紧,可发怒时一作冷笑,声音中立刻透出了瘆瘆惨意:“不知道挡不挡得住!” 冷笑后,青墨将双手一撑,身体缓缓升起,至凌空七丈处悬止,几根发钗‘啪’地一声爆碎开来,满头长发就此散乱,随风狂舞,青墨的小脸肉眼可见惨白下去,跟着巫秀陡然仰头,从喉中发出一道凄厉尖啸! 厉啸如锥,挟着幽冥之怒,直直刺入所有人耳中!随着丫头尖啸,层层山峦之间,无数道阴晦煞气升腾而起,放眼望去,视线之内,万道煞气凌空!无数煞气彼此纠缠,彼此撕咬,从万化千,千化百,最后凝成一道浓浓煞云,从百里外向着战场迅速逼近。 煞云涌动不休,若稍加留意就能骇然发现,云中无数黑气翻滚、撕扯,竟拼出了一张张面孔之形,时时变换,或哭或笑! 尚有百里之遥,可浓浓丧气已经侵袭而至,修士之中惊呼不绝,修为低浅弟子的法宝,竟再不去听主人指挥,都在哀鸣中坠地…… 巫秀长啸不停,柳亦也桀桀而笑,重复了遍青墨刚刚说过的话:“不知道挡不挡得住!”说着,独手一抡,重重锤在自己胸口。胸口中拳,他的喉咙里也发出‘咕’的一声怪笑。 柳亦拳不停,一下又一下的擂击着自己,喉中的‘咕咕’怪笑也越来越响亮,光听全文]字声音,还道苦乃山中出了巨孽恶蛙,正在吞吐天地!而随着柳亦的怪叫,远处的山林忽然摇摆起来,窸窸窣窣地怪响不停,一种平时从不会走上地面的古怪蚂蚁,从树根、从石隙、从地缝中汹涌而出,这些蚂蚁个子普通,身上都有些古怪花纹,单独一只看不出什么,可行军时一群凑到一起,蚁身上的花纹竟也拼凑出了一张人面!无数群蚂蚁汇聚成潮,就趁在那片青墨唤来的煞云之下,仿若一片黑沉沉的投影。 蚂蚁虽然在地上,移动的速递却与天上的煞云相若,比起普通修士的全力狂奔还要更快,所过之处,丛林倾覆、山石崩塌,一座坚实的大山挡在它们面前,蚁潮攀援前行,待它们离开之后,大山不仅光秃了,还硬生生地被削矮了一截! 巫秀云起,蛊煦虫潮…… 一对新人扬威,小活佛看得心头发痒,凑热闹的事情,从来就落不下他,当即也跟着大吼一声: “不知道挡不挡得住!” 一边喊着,一边伸手从憨子那里讨来全部真元,开口唱响大咒,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亮,灿灿佛光从天而降,可这份佛光之中,不仅毫无祥和味道,反而充满妖邪诡异,金光接连震颤不休,只见一座煌煌大庙,从金光之中逐渐显露,凝在半空,气象宏阔。 这是小活佛从仙界归来后才刚刚修成的神通,为了争脸,今天第一次祭出了这道妖法,没人知道它的威力如何,可单只那座‘占地千倾’的空中庙宇内,绽放出的凛冽邪气,就已经压得众人真元运转不稳了。 煞云虫潮汹涌逼近,妖光邪庙凝立半空,此时又有一阵冷笑传来,曲青石也阴声开口,说的话和前三个人一摸一样: “不知道挡不挡得住!” 槐花飘散,墨剑穿梭,曲青石在杀敌同时,好整以暇翻转手诀,谕令响起,一棵天槐从不远处的一座山岭中破土而出,迎风便长,又见‘树大招风’! 槐楼奇术,专引修士道法,邪道修士都知道这道法术的厉害,一见天槐现身立刻就收起手段,而柳亦夫妇的巫蛊力不受天槐所惑、小活佛的邪庙只现形、未发力,也毫无影响。可正在攻杀中的正道弟子却还懵着,正拼力很打,料所有法宝、神通全都不再理会主人,全都被天槐吸引了过去。一时间数万个惊呼汇聚一起,变作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哗。 惊呼声未落,战团外又响起了长春天的笑声,仍是那句: “不知挡不挡得住!” 随即长春天又笑着补充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小吊想问,我只负责传个话!”说着,长春天伸手拍了拍娃娃的头顶。 小吊立刻把剩下的杏脯一股脑倒进嘴巴里,旋即脸e一变,一双眸子浑浊成灰蒙蒙地一片,在咯咯地诡异笑声中,伸手向着长春天先前给他捉来的那两个正道修士一指。 两个修士立刻纵跃而起,冲入不远处的战场,对着失了法宝,犹自发呆的正道弟子,同时爆发出狠辣一击! 王指点将,两个大宗师的全力轰杀…… 或诡异、或犀利,前后几道绝顶神通,出手的魔主,问得都是同一句话:不知道,挡不挡得住。 这句话问得已经不再是‘相见欢”而是仙门高手和正道弟子的胆量!这一次开进苦乃山的日馋高手,把实力展露到淋漓尽致,天下邪道人物,自老魔君将岸、大魔君谢甲儿离开之后,终于又复扬眉吐气! 其实这一串神通,单一而论哪个也挡不住那道七十九窟、三万弟子、再经‘老九法宝’提升威力的相见欢,可这些魔主神通,要都依次而上呢? 何况邪道之中还有修罗、妖王、辗转等大群好手都根本没吱声,相见欢到时,众人齐心合力,就算无法消弭七十九窟打来的巨力,至少也会大幅削弱;何况一旦相见欢杀到,最先去‘抵挡’的,是天门那几位掌门,然后才轮到邪道魔主;何况魔主之上,还有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小魔头! 更何况,此时的日馋,再不是两年前中秋时小岛上、那群无法挪动、无法撤散的残兵。相见欢从巨力成形到轰杀而至,需要奔袭两百里,总会耗去片刻功夫,就凭着这个‘片刻”足够在场高手从容散开…… 七十九窟,本来就是用作偷袭的,从天门首脑的传音入密被梁辛听去,‘相见欢’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这个时候,血河屠子忽然怪笑了起来,凭着他六步初阶的修为,居然也学着诸位大首领的语气,说了句:“不知道挡不挡得住咯!”说着,随手抓起一个正道弟子,呼地一声将其扔上了半空。 日馋妖人眉花眼笑,有样学样,千多个正道弟子同时被他们高高抛起,跟着所有人都开口大笑,南腔北调、嘈杂不堪地吼道:“不知道挡不挡得住!” 曲青石少有地哈哈大笑,手印转动间撤掉了‘天槐”跟着把笑声一敛,冷喝道:“杀!” 世间妖人、山中精怪同时爆起一声大吼,恶战滚滚而起,正邪两道再度绞杀到一起,可现在的正道弟子哪还有士气可言,抬眼看过去,不算山中精怪,日馋妖人加在一起也不过千人之数,但是邪道中的普通弟子中,就有大把宗师;那群‘魔主’随便哪一个都比着天门魁首还要厉害得多,还有个小魔头,就凭一人之力,就打杀了在场所有的天门好手! 正道修士人人心中气苦,恨来恨去,最恨五道三俗……普通修士中也不乏心机之辈,通过梁辛和天门的笑骂对答,也能隐隐明白,祥瑞光华根本就是天门弄出来的陷阱;而那道说来又不敢来的‘相见欢”要打的也是他们所在的战团。 只顾着去恨天门狡诈设下陷阱,没想过自己贪心不足、自不量力;只顾着恨天门为求杀敌不惜把自己当成炮灰,没想过如果日馋实力不足、妖人陷入围攻无法自拔,自己为了向天门邀功又会打杀得多么卖力。 普通修士心无斗志,不知多少人在发动灵识,开始为自己选择逃跑的方向,这一仗怕是再用不了一两个时辰,这些人就会彻底溃散。 七座天门的那些精锐,都集丵合在掌门身旁严阵以待,谁也不敢再先动手,更没有谁想过去救护一下地上的众多伤者。 一些天门首脑在心里盘算,想要遁入大阵避难,可梁辛所在的位置,正在天门与九丘三十里中间,虽然地势开阔,谈不上咽喉要冲,但是小魔头的身法快到不可思议,就算是大宗师,只要他想拦,也休想能够进入大阵! 僵持片刻,倒是梁辛先等得不耐烦了,似模似样地开始活动肩膀,准备开战。 这时闻风老道忽然开口:“不打了!” 不是不想打,是实在没得打了…… 几个掌门之中,除了熔心是神仙相冒充、被梁辛‘杀’掉之外,就只有侏儒闻风被打得最惨,不过闻风倒也由此看出了一件事:梁辛打得虽狠,但对几个掌门始终没下杀手,否则自己就是有八条命现在也死干净了。既然小魔头不不杀自己,那就是还有的谈。 梁辛略显意外:“不打了?你不打了,还是都不打了?”说着,目光环顾,一一望过几位掌门。 包括秦痩在内,人人默不作声,意思明显的很。 不知是不甘心还是不相信,梁辛又戳着天门肺管子追问一句:“投降了?这么快?” 指夕不接‘投降’的话茬,沉声道:“天下何其广漠,正邪两道未必不能好好相处。”说完,他停顿了片刻,又补充道:“还差二十几年,就会九星连线,浩劫东来,大难将至,中土修家当联手匡护这片乐土福地……” “浩劫东来这事,我比你清楚多了。”不等他说完,梁辛摇头打断,跟着又把话锋一转:“我看你碍眼,换个人和我说话。” 闻风为之气结,可惜满口牙齿都被打碎,没法子咬牙生气了。 按理和日馋渊源最深的是金玉堂,秦痩再开口最合适,可大胖子两眼望天,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几位掌门无奈,同时望向年寿最长的敢当老道。 天门的脸已经丢到鞋底上去了,实在用不着再去说什么场面话,敢当老道咳嗽了一声,直接切入正题:“你们想要什么,不妨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这一仗再打下去,也实在没什么意思了。” 不料梁辛却摇了摇头,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没意思么,我倒不觉得。”话音落处,身形突兀一转,于毫无征兆之中扑跃而起,裹荡巨力杀入天门阵中,直接动手开打。 天门弟子立刻神通出手,又和小魔头打成了一团…或者说,又开始被小魔头暴打! 敢当老道惊怒交加,可还不等他说什么,梁辛便吐气开声,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 “两年前,中秋之际,有人不辞劳苦远涉重洋,纠结万人去围攻黑e小岛,是谁来着?” “两年间,有人煞费苦心,收买妖族,平三十里崇山峻岭,移九座逐鹿大丘,设计出这样一道凶阵,想要彻底铲除邪道,是谁来着?” “片刻前,诡计败了,实力差了,觉得打不过了,有人还在想动用相见欢轰灭日馋门徒,把我和至亲引入杀阵,是谁来着?” “现如今,发觉彻底不行了,就说不打了?” 一众‘魔主’哈哈大笑,一众妖人哈哈大笑,一群山中精怪也都哈哈大笑,而那份最响亮的笑声,则出自梁辛之口:“你们说不打就不打了?那就都请住手……你们爱打不打,我打!” 梁辛哪肯善罢甘休! 何况……贾添还没来,这一仗总要继续打下去,不过梁辛倒是希望贾添能来得再晚些,容他认认真真地先送给天门高手一顿好打!< 第三七八章 杜鹃啼血 天门高手与小魔头梁辛、正道修士对邪魔妖孽,两个战团再度开战,无论哪处都是日馋大占上风,正道就只剩下挨打得份,这还是因为贾添迟迟未至,妖人们都还留了些手段,既防备着贾添偷袭,也不愿现在就把敌人彻底击败……可谁都没想到,就在双方重新开战不到一炷香的时候,战场之中异变突起! 准确说,突发意外的不是战场,而是那座与战场近在咫尺的‘九丘三十里’大阵。(手打小说) 阵中用来诱敌的祥瑞之光,自从发动以来,就仿佛一团七彩浓雾,不停从大阵中滚滚升腾,扶摇九天,不过这蓬绮丽霞光,就只在‘九丘三十里’的范围内摇荡,始终不曾弥漫到大阵的范围之外。 而此刻,阵中的浓稠霞光,突然变得躁动起来,在一连串颤抖之后,猛地炸裂开来! 祥瑞光华,转眼弥漫百多里,将附近的崇山峻岭尽数笼罩其中,正邪恶斗的战场自然也不例外。 伴随祥光暴散,还有猛烈罡风,从‘九丘三十里’中卷向而起,仿佛无数条恶龙,裹挟着连六步宗师都无法抗衡的浩荡巨力,向着四面八方呼啸掠去,一时之间,山崩地裂! …… 祥光弥漫,从三十里扩大到百五十里;另有罡风狂暴,横扫全场! 梁辛与天门的战团,距离‘九丘三十里’最近,狂风乍起他们也首当其冲,天门高手猝不及防,几乎人人被狂风卷住,凭借着他们的宗师修为,竟无法和风中裹挟的可怕力量抗衡,要想不受伤,就只能以浑厚真元护住要害,同时放松身体随风逐流……顺风而去,能活;逆风强撑,则碎尸万段! 天门高手尚且如此,何况战场中那些普通修士?大风掠过时,这群在人间怀有大力者,比着深秋时的落叶也不见得更坚强一点,全都在惊慌失措地怪叫中,被吹得四下飞散。 曲青石正领着一队日馋弟子急冲,突见前方大乱,继而祥光炽烈、风暴卷着数不清地修士吹过来,小白脸的心思如电,明白强袭将至。 曲青石的修为精湛,并不怕狂风,可他身后还有两百多名日馋门徒,当下他手印翻转,口中唱响嘹亮咒诀,谕令到处,只见一片秀木破土而出,转眼成林,牢牢笼住追随他杀敌的一众手下。 密林成形,又有无数长藤翻卷伸展,密密麻麻纠缠不停,片刻功夫就把一片树林编成一座密不透风的木堡,旋即曲青石招手将墨剑握在手中,一人一剑横在林前,心念转动中之中,墨剑猛地炸裂出浓烈剑芒,化作屏障,牢牢护住主人,还有主人身后的那片小小的木堡! 狂风暴躁,浩浩不休,曲青石横剑同时,还在不停施法,一道道木叶神盾不停涌出,替主人与墨剑分担压力。正苦撑时,一道人影倏然闪到近前,跟着曲青石只觉得周身压力一轻…… 梁辛赶到了,来不及多说什么,直接挡在二哥身前,身体晃动中,干爹的魔功顷刻成形,时间凝固之下狂风难入! ‘来不及’并未套中曲青石,梁辛是在二哥身前施展魔功,替他挡下了风暴强袭。 曲青石回了一口气,又立即说道:“我无妨,能挡得住,老大和青墨力比我强,应该无恙;大小活佛于我相若,也不用担心;倒是其他那几路还等你救护,快去!” 其实以日馋弟子的修为,虽然无法在风暴中立足,但只要认真护住了要害随风逐流,多半也不会受什么伤,最多也就是被吹散。不过现在的情形诡异,谁也不知道这场风暴从何而来,更不知道风暴过后还会发生什么,众人还是集结在一起更稳妥些。 风暴之中,唯一不受影响,还能自由移动的,就只剩梁辛一个人。 听到二哥的话,梁辛点了点头,兄弟间也不用多废话,就此撤去魔功,嘱咐了句:“你多小心!”,旋即身形掠起,寻找其他人去了。 急冲一阵,梁辛脸e猛地一喜,身前百余丈处,正趴着一群大蜥。 蜥蜴不是那么简单地拥挤成一团,每头蜥蜴四肢牢牢插入泥土,只剩庞大的身躯露在地面,同时一头咬住另一头的尾巴,围成了一座半圆形的堡垒。狂风虽然猛烈,但却掀不翻这三百头大家伙连成的一个整体。骨瘤蜥长凶海恶岛,大海深处环境恶劣,常有飓风肆虐,蜥蜴们世世代代就靠着这个办法来抵抗强风,这是它们的本能。 大阵中的风暴还没席卷过来时,巨蜥就察觉了危机,立刻成了这座碉堡。 梁辛翻过‘蜥墙’一看,猴儿谷的主力,和不少大妖都在此处避难,葫芦老爷没察觉弟子赶来,他正大发雷霆,一个劲地数落大小毛,怪他们没保护好大旗…… 见师父没事,梁辛大喜,也顾不上打招呼,身形晃动继续向着狂风深处追去,寻找了一阵,终于又发现了一伙自己人,跨两和弦子共同统御的那一路日馋子弟。 比着曲青石和妖王,这伙弟子的状况糟糕无比,他们的首领修为不够,对付狂风力有未逮,本来两百余人的队伍,此刻只剩下不足五十人,所有弟子都挤坐一起,彼此间双臂相搀,催动法术拼力抵挡风暴,跨两和弦子,正各自施展神通,围住弟子们所结的圈子层层打转,快得仿佛两团旋风,以求减弱狂风入阵之势。两个人已经被狂风吹得皮开肉绽,仍犹自飞奔,不肯放慢半步! 梁辛眼角一跳,急冲而至。 血河屠子也在这一队中,他是六步初阶,帮不上什么忙,眼看着跨两疲态必先,正费力大吼:“散开去吧,就只是被风吹散,无妨的……哈,梁磨刀!” 那些弟子本已撑不住了,忽见宗主现身,情不自禁都爆发出一声欢呼!不过欢呼声才刚刚响起,就陡然截断,梁辛魔功成形,方圆十丈,护住了所有人。 能护住一路就是一路,也只有如此了,梁辛分全文字258.n手]打丵身乏术,不再去寻找旁人,就留在了此处,专心发动魔功对抗风暴。 狂风鼓荡不休,风向时时变换,仿佛不把修士们彻底吹散便不肯罢休,而那份璀璨诱人的祥瑞光华,在暴散、扩展开后就凝滞下来,任凭狂风奔腾咆哮,却并不受分毫影响。 附近的一座座山川,在狂风的吹拂下,岩石层层瓦解,山形被迅速改变,原先的雄奇峭丽,在风刀的‘砍伐’下荡然无存,渐渐变得奇形怪状,扭曲难看,但是它们被塑形之后,便与祥光融为了一体,让人分不清,是怪山在发光,还是祥光染满了山石。 足足过了两柱香的功夫,风暴才渐渐收敛…… 又等了一会,梁辛试探着收敛了魔功,随即皱起了眉头:“都小心吧,不对劲了!” 风暴过后,目光所在只有一片狼藉,这倒不算什么,真正让梁辛警惕的是……天空不见了。 聚头向上望去,青蓝e的天空不再,变成了灰蒙蒙地一片。而他们身处祥光之下,视线不仅没有变得更加敞亮明快,反而更暗淡了。 这种感觉很古怪,周遭明明都是璀璨光华,偏偏眼中的一切都那么昏黄黯淡。 血河屠子则打了个冷颤,喃喃骂了句:“格老子,冷得很!”说完,自己又摇头道:“不是冷,是阴!”温度并不曾降低少许,但天地间不知何时,透出了一股逼人的阴森,仿佛于阴霾天置身荒僻坟岗的感觉。 梁辛摒心静气,将身体的感觉尽数播散开去,祥光中的阴森之意无形却有质,大大阻碍了他的探知,竭尽全力也只能查到方圆几里……一无所有,只剩一股沉沉死寂。 跨两、弦子分别取出传讯用的法器,想要联络同伴,可讯息传出去便如泥牛入海,得不到丝毫反馈,同样,也没人来主动联络他们。 屠子心思转得最快:“传讯之术不通,我上去看看!”说着,催动法术托着自己高飞而起,可是才飞起二十余丈,护在周身的法术忽然消散不见,他怪叫一声,从半空里直挺挺地落回原地! 跨两不信邪,与弦子对望一眼,同时纵向高空,结果也和屠子一样,飞到二十丈外,法术便突兀失效,两人一起跳落地面。 生苗丑脸狰狞,怒道:“上面有驱散法术的禁制,飞不高!” 梁辛长吸一口气纵声长啸,想要以声传讯求得同伴呼应。要在平时,他发力大吼,百里之内清晰可闻,但在这片祥光、森然与禁制交杂之地,长啸也如他的五听一般,只勉强传出数里。 啸声之后,四野间只有沉寂…… 梁辛的神情凝重了起来,转头对跨两等人说:“先找到其他人,等汇合后再说。”说着,伸手向着先前赶来时、苦乃山群妖所在的方向一指。 跨两应了一声,对着身后弟子比划了个手势,人人取出法宝,小心戒备,跟在梁辛身后急行赶路。 才刚刚走出不久,队首的梁辛忽然咦了一声,略带惊奇地说道:“小鸟?”话音落处,只见一头杜鹃,扑棱着翅膀,摇摇晃晃地飞了过来。 风暴刚过,就连低阶修士都活不下来,何况小兽飞禽,跨两眯起眼睛:“管它有什么古怪,打下来再……” 话还没说完,跟在他身旁的血河屠子忽地低呼了一声:“不可能!” 话音刚落,那头小小杜鹃,就张开嘴巴,对着众人发出一声‘咕咕’啼鸣。 杜鹃啼血,闻者伤心,自古以来这种鸟儿的鸣叫声就凄切哀婉,众人眼前的这一头也不例外,可梁辛却看得明明白白,小鸟哀鸣时,在它眼中,竟闪出了一抹笑意! 旋即,小鸟嘭地一声炸碎开来,漫天血雨。 不过一头小杜鹃,体型比着鸽子也不见得更大,可从它体丵内扬起的鲜血,足以灌满一座水潭! 血雨迸溅,向着众人等人兜头散落,梁辛反应最快,还是老办法,‘来不及’魔功成形,把所有同伴冻住加护住,任凭外面是什么鬼怪神通,魔功之内天下太平…… 片刻之后血雨倾尽,梁辛放开了一众同伴,咋舌道:“一头杜鹃,竟有六步中阶的力道!” ‘来不及’之内有单对梁辛而起的乱流反噬,魔功抵抗的力量越强,反噬也就越激烈,由此梁辛也能估量出,这道‘小鸟’神通的力道。 屠子的脸e很不好看,应道:“不是小鸟,是神通,血河派的秘技,杜鹃啼血!” 血河派早在当年的正邪恶战中土崩瓦解,屠子的父母为老蝙蝠所救,算是唯一的幸存者,也就是因为这个出身,他才得了‘血河屠子’的绰号。 众人都是一愣,跨两追问:“真是你家的神通?” 屠子点头,语气笃定:“绝不会错!” 跨两咧开嘴巴,乐了:“就是说你们血河派,还有厉害宗师逃过当年大难?那敢情好,赶紧找他出来,大家都是邪道,一家人,莫子再偷袭,是误会咯。” 血河屠子摇头:“哪、哪有那么简单,当年我爹潜回门宗查过,有名有数的高手全都死了,尸体摆在那里,全不会错,就算还有人幸存也是些小脚e,绝打不出这道……” 话正说到一半,梁辛心中又现警兆,急忙招呼了声:“小心!” 警示响起时,一道黑e火蛇突兀现身,冲向众人,有梁辛在场,日馋门徒谁也不用动手,这次他没再动用魔功,而是横身挡在那道神通面前,以嫦娥之力将其击溃。 随即梁辛闷哼了一声:“六步大成!”说完,顿了顿又有些纳闷道:“火焰里蕴含的力道不小,但是一点不烫。” 一个以前是长春天门下的邪徒,目光闪烁,语气中也饱蕴惊奇:“这黑e火焰,看上去有些象迷离渊四邪主的离离墨焰…离火并无温度,专噬修家真元,算得上是一道绝学。” 梁辛是纯粹的身体力量,没有修家真元,是以感觉不到‘离火’的另一重厉害之处。 迷离渊也是当年的邪道大宗,它的名头梁辛曾在离人谷,听大祥瑞白狼说过,和血河派一样,早都覆灭了几百年…… 本已不存的两道厉害神通,接连现身攻击,可也只见神通,并不见施法之人,情形匪夷所思,梁辛琢磨不透其中的玄机,也不再浪费那份心思,挥手道:“身处险境,大伙动作快了些吧!”说着,众人再度启程,向着距离他们最近的妖族赶去。 这次一样没能走出几步,半空里又有偷袭法术突兀现身,来的一道剑气,磅礴力道之中,透出一份中正祥和之意,显然是正道法术。 众人却不再停步,待梁辛挡下袭击之后就继续赶路。可越走,偷袭就越多,深入不过数里,前前后后竟遇到三十几次法术袭击,神通的出处林林总总,杂乱之极,既有正道神通也有邪道妖法,而且也不全是消失门宗的,其间梁辛还挡下了一记长春天的绝技轰杀,惊得众人都呆呆发愣! 偷袭的‘密度”也越来越高,开始的时候只是偶尔显出一两次轰击,可是到了此刻,一道又一道神通接踵而现,之间几乎毫无空隙,甚至有一次,是三道神通同时来袭……短短的一路上,尸体随处可见,几乎都是被天门诱来寻宝的正道修士,个个死状可怖,骨断筋折惨不忍睹,有的死于狂风,有的则是被大神通诛杀。 如果不是梁辛压阵,跨两这一队人到了现在已经没法再有寸进。梁辛的面沉如水,带队急行,遇到偷袭时,或以强力驱散,或用‘来不及’抵挡,赶路中忽然护身的感知一震,据他们三里之外,灵元震颤剧烈,有一伙人在全力施法相斗! 梁辛立刻转向,带人赶去查探端倪,不久之后就看到,大胖子秦痩肩上抗着一个重伤弟子,正一边破口大骂着,一边把剑丸剑阵挥舞地密不透风,护住了自己奋力前行。他们的处境也和梁辛一样,在前进途中要不停面对毫无来历的神通偷袭。 双方见面都是一愣,秦痩反应奇快,哈哈一笑道:“来得刚刚好,结伴一起走!”说着,肉山似的身子一闪,就要往梁辛身后的队伍中挤。 梁辛惦记着同伴安危,现在心情焦急,全没了平时的厚道劲,横身拦住了秦痩,面沉如水,并不说话。 秦痩立刻大吼:“梁磨刀,你知道轱辘岛的事情么,算起来,你们日馋欠我和老九一个人情!” 梁辛单臂挥舞,硬挡下半空里袭来的一道雷霆,没理会秦痩的话茬,径自道:“祥光是从九丘三十里中炸出来的,狂风也是从那里刮出来的,之后便有了这些邪门神通,到底怎么回事?”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秦痩猛地显出大怒地神情,重重一脚夯在地面上:“,老子也不明白怎么回事!阵法是没错,但凭啥打老子!”说完,又望向梁辛:“大家都陷在阵中,得同舟共济才有望出去。” 秦痩显然知道些内情,梁辛也不再矫情,一指身后:“边走边说!”大胖子痛快答应,好像全忘了不久前双方还在拼命扑杀,迈步进入邪道队列中,他是六步大成的修为,而那些突兀出现的神通法术,全都是宗师境界,其中不乏大成之力,凭着秦痩自己,已经渐渐抵挡不住,要想活命非得跟住梁辛不可…… 明天五月十五,豆子的一个好友结婚。很客观的讲,如果不是他的鼓励和帮助,在《神经天下》之后,我未必会继续写小仙、写搬山。很感谢他。 一伙人本来都说要去的,可惜没能成行。就在这里祝五哥五嫂: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另外,还有小千、小弩、和尚三个家伙,也要我在这里代他们祝五哥五嫂:新婚快乐,甜蜜幸福! 结婚啊,大喜啊,虽然新郎新娘都不是我,可我也不怎么就那么高兴来着~ 书友们也同喜,都要开心快乐哟,五哥成家了,小男孩长大了,下一个又是谁?< 第三七九章 六趣三返 情形突变,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狂风过后,天门、日馋,正邪两道都陷落在祥瑞光华之内,修为低浅之人根本撑不过那场风暴,而存活下来的高手,又接连被一道道莫名其妙的大神通袭杀…… 梁辛并不回头,问道:“是什么阵,你知道多少?” 秦痩没有丝毫地犹豫,立刻回答:“六三一之阵,一旦陷落其间,便绝无侥幸。(手打小说)本是用来对付你的,没想到……”说着胖子又怒骂起来:“操他娘,阵法平白无故扩大了不知多少里不说,还不分敌我见人就打,身上的阵符根本没用!” 暴散出来,不止是祥瑞光芒。 那座天门大阵,覆盖的范围也从九丘三十里暴增到百多里!梁辛和一群日馋精锐的确没往大阵里钻,但是阵法笼罩的范围,突然扩大了几倍,原来的‘安全地带”也沦为法术肆虐之地! 梁辛等人陷入其中,而天门高手和普通修士,也一个没能逃出去,都被阵法死死地扣住了…… 梁辛没耐心听胖子大骂,摇头问道:“什么六三一,这么古怪的名字。” “阵法全称‘六趣三返、乾坤一掷”这狗屁名字太麻烦,我就唤它做六三一。”秦痩骂骂咧咧地回答。 梁辛嗯了一声:“先说大阵吧,阵法是怎么回事,这些神通都从哪来?” 话音刚落,梁辛的神情猛地狰狞起来,厉声道:“都退后!”说着,身法一展,又是‘天下人间、来不及”而这一次打来的神通,却是‘老熟人’——相见欢! 不是七十九窟弟子发动的巨力,而是与中秋恶战时一摸一样,一道万人之力的相见欢,仿佛一条昏黑e的墨龙,将所过之处的空气、光华都尽数吸敛,咆哮而至! 旋即便是一声轰天巨响,‘来不及’、‘相见欢”仿佛前世里的冤家,又一次轰轰烈烈撞地对撞到一起。 气浪翻滚,尘嚣冲天,这一次,梁辛稳稳挡下了狂袭,任凭‘墨龙’摇头摆尾,拼力猛冲,却始终无法攻破由‘嫦娥身’、七步力凝结的‘来不及’! 相持片刻,墨龙终于散去了,秦痩这才呼出了一口浊气,对梁辛道:“还不明白么?阵中的杀劫,都是五百年内、曾经在中土现身过的强**术!” 说完,秦痩停顿片刻,又补充道:“就是前人曾经使用过的、六步以上的神通!” 修士催动神通,是将灵元凝结成形,化作大力去轰杀敌人。当法术结束后,神通也就此消散,但是那些灵元并不会消失于无形,它们仍旧存在,只是就此散落,融入了自然。 在这个过程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细节:戾气。 修家神通不是用来修行、参悟的,而是用来争夺资源、用来拼命、打架的。越是威力强大的神通,越会被用在性命相搏之际,由此,这些神通之中散落回自然的灵元,便染上了一丝从修士处而来的戾气。 天门设在九丘三十里中的大阵非同凡响,即便几位天门魁首,在解读阵图的时候也都震惊不已,只能以‘仙阵’称之,阵中的诸般法术固然复杂到了极点,而它真正的玄奇之处则在于: 通过逐鹿丘中封印的无边戾气,再加以无数道法的配合、炼化,最终能够将那些曾经凝聚过大神通、后来散入天地的灵元唤入大阵,重塑神通击杀强敌! 所以这座大阵才要以逐鹿丘为引,放眼中土世界,也只有这些大丘中,封存了足够多的阴戾之意,能够达到阵法所需。另外,通过阵中法术的设计,引回的统统都是宗师境界以上的神通灵元。 阵图上说得明白,阵法中一座逐鹿丘中的阴森力气,足以‘启回’中土世界上一个甲子的神通,九座大丘,便是五百多年的神力!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会有杜鹃啼血、为什么会有邪王离火……说穿了,就是一句话:大阵能够重塑神通,引为杀劫! 震惊之余,血河屠子追问道:“五百年,所有的大神通都会入阵?” 这句话倒把秦痩吓了一跳,摇头道:“还全部?一半就已经不得了了!” 即便这座大阵设计的再怎么精巧,戾气接引也不能保证全部成功,设计阵图的竹竿老道回寰仔细算过,接引杀劫的成算,大约在五成左右。 轮回六道,又称‘六趣”本已逝去、应该遁入轮回、消失不见的诸多神通,有半数又被大阵重塑,成了可怕杀劫,所以才有了‘六趣三返’一说。 这一伙日馋弟子中,以屠子的心思最好,梁辛不用去费心多问,只要认真听着就好,有什么疑惑,屠子都会帮他问个清楚,一行人都随着梁辛全力急行,杀劫到时,自有宗主出手护住。途中他们也遇到了几伙人,有妖族,有天门散落弟子,也有幸存下来的正道修士,可日馋门徒,一个都未能见到。 秦痩张罗着,让那些正道修士也都融入了队伍,梁辛也懒得去计较,只冷笑着甩下一句:破阵后,谁还惦记着对付日馋,就真不用活了! 血河屠子继续追问:“那‘乾坤一掷”又作何解?” “从敌人入阵开始,阵法会越演越烈,神通强袭也越来越多,但是这些神通也是灵元凝聚的不是?神通消弭了,灵元仍在,又复散落……等到所有神通打光,大阵消散之前,会把所有灵元都汇聚到一起,打出惊天一击,是称乾坤一掷!” 即便六步宗师修为,屠子脚下也明显踉跄了下,瞪目嘶声:“那个‘乾坤一掷”就、就相当于…集丵合了五百年其间,一半现身过中土世界的宗师神通…合、合力一击?!” “不止,别忘了,你们抵抗阵中杀劫的时候,也会用到神通的,由你们散出去的神通灵元,也会被大阵所用!” 人人脸e铁青……六趣三返,乾坤一掷! 屠子深吸了整理一口气,勉强镇静了些,苦笑道:“又何必这么麻烦,要什么六趣三返,直接乾坤一掷不久好了?” 秦痩也摇着头苦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们不想么?就得需要这个过程,必须要先‘六趣三返”才能有‘乾坤一掷”法术需要一步一步来才能成形。” “怎么才能破阵?”大概明白了这座凶阵的威力,屠子立刻问出最关键之事。 秦痩的表情更难看了,满脸肥肉都扭成一团,让人看不出他是哭是笑:“没得破!” 屠子眼中凶光毕露:“老汉儿,还不肯讲实话么?老子不信这阵没得破!” 秦痩的脾气比着屠子还大,怒道:“不光你们被大阵轰,我也遇到了数不清的杀劫,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有破阵的办法,老子第一个动手!” 阵法甫一发动,九座大丘中的戾气就被释放一空,弥漫乾坤,将那些灵元引入大阵,从第一道‘杀劫’现身开始,大阵就就进入了‘自行往复、运转不休’的状态,再不需要天门弟子的法术维持,此刻就算杀光了所有入阵弟子,再摧毁九座大丘也没有了任何用处。想要破阵根本无从下手。 只能捱着……捱到‘乾坤一掷’、大阵消散! 说了半天,秦痩也终于想起来自己一直在跟着梁辛‘疯跑”问了句:“你们打算去哪?” 梁辛回答:“接应同门。” 大胖子咳了一声,摇头道:“白费力气,大阵启动,天旋地转,既没有出路也没有方向,你以为跑得是直线,其实是在没头没脑地瞎撞,不知道会兜多少个圈子,还不如停歇下来,省些力气,准备对付后面的那些杀劫吧!” 大阵威力惊人,其中自然也有阻挡敌人逃走的诸般设计,否则再怎么犀利,人家能够一走了之,也没有了用武之地,在‘六趣三返、乾坤一掷’之内,天地不正、方位错乱,情形与混沌之海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一旦进来了,任凭灵识、探知如何敏锐,也找不到离开的办法。 秦痩的意思,梁辛何尝不明白,他们已经冲了好一会子,按照路程来算,早就该遇到师父和山中群妖了,可是跑到现在,眼前便只有灰蒙蒙地一片,哪有天猿的影子。 但是梁辛又哪能甘心留在原地不动,瞎闯瞎撞,至少还有份机会吧! 这个时候,大胖子秦痩忽然闷哼了一声,从队列中飘身而出,催动剑阵抵御‘杀劫”勉强跑到一片尸体前。 大阵里陷落了数万人,死人随处可见,正道的、天门的、甚至金玉堂的,秦痩从未停过片刻,唯独对这些尸体显出了关注。 尸体‘整齐划一”每个人都被洞穿眉心,每个人死时都神情惊愕……看衣着便能分辨,这批人都来自七大天门,不多不少正好七十七人,每个门宗十一人。 日馋和妖族未至时,天门为了维持假象,装模作样地从每个门宗选出十名精锐,各由一位长老带领,联合进入九丘三十里,那时大阵尚未发动,这些人本应被阵中弟子接应到安全处,不料却全死在了此处! 伤口一致,不是被无智神通轰杀,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们几乎在同一刹那里,被御剑高手屠灭。 七十七个天门好手,同样的致命伤,同样的‘死不瞑目”凶手的战力,怕是比着梁辛也毫不逊e了! 大阵突兀扩大;本来标示着‘自己人’、不会被阵法攻击的符撰失效;再加上眼前这一片尸首,秦痩又哪会再想不到——有‘鬼’。 天门忙东忙西,设计一座绝世凶阵来诛杀邪道,却不料竟是再给自己挖坟,到最后,被‘鬼’一起算计了。 梁辛不愿多等,正要催促秦痩归队,不料,那片尸体忽然翻身跳起,一个个手歪脚邪,也不理会旁人,向着前方撒腿就跑! 这些尸体动作僵硬,但奔跑的速度却着实不慢。而杀劫只问活人,不理僵尸,也不去攻击他们。 梁辛顾不得惊讶,立刻传令众人:“随我追下去!”一行人立刻加快脚步,远远追着几十具尸体。 大约疾奔了五里所有,梁辛猛地发出一声低呼,神情又惊喜又焦急,转头催促道:“随我去!”说完,全力施展身法,带着队伍,仿若一阵疾风,纵跃而去。 又狂奔三里,于毫无征兆中,一座逐鹿大丘突兀出现在众人眼前!大阵中迷雾重重、全无方向可言,灵识感知也几乎无用,附近百里的山势,也都在最先的狂风雕塑下,变成了一支支‘阵桩”与整座‘六趣三返’融为一体,阵中人除非来到山脚前,否则都无法发现面前有山,九座逐鹿大丘也不例外。 而大丘脚下,正有一大队日馋弟子依托地势,在首领的带领下,与三座阵法苦战……左面层层水雾弥漫,十余头水行灵元凝化的青龙咆哮猛攻;右面鸡鸣犬吠,大批的公鸡和黑狗挤在一起,乱糟糟地扑向青墨等人,情形又可笑又诡异;正前方千百道白云长绢,翩翩兜转惊若游龙…… 三座曾经现身于中秋恶战的阵法神通:流连道潜龙出海,承天道土鸡瓦狗,指夕道风卷残云! 被阵法围攻的这一队日馋弟子实力也着实了得,‘魔主’首领共有五个人,柳亦青墨、大小活佛、长春天。 柳亦夫妇和两个活佛的队伍,在狂风刚起时就汇合到一起,不久之后,长春天也带着小吊‘摸了’过来,不过木妖却不在队伍中,异变突显的时候,长春天只顾得上娃娃,把木妖给丢了…… 五位大首领正全力施展神通,对抗着三座被六趣三返‘复活’而来的天门阵法,其间巫秀以阴丧法门,唤醒周遭十里内所有尸体相助。 这一仗正打到关键处,巨力卷起层层气浪,炸雷般的大响轰鸣不休,梁辛也终于找到了众多同伴。大喜之下,梁辛回头对秦痩道:“帮我照看一阵!”随即跟着那些尸煞一起,狠狠扑入杀劫,猛冲之下,天门神通被断断击碎! 青墨却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身子一软摔倒在地,拉住柳亦的裤脚哭道:“那个尸煞是梁辛,梁辛死了!”哭声里,小丫头又一跃而起,声音里完全失去了腔调,嘶嗥道:“我跟他们拼了,走走走,随我拼命去!” 柳亦挥手,照着自己媳妇的额头敲了爆栗,哭笑不得地骂道:“看仔细,是老三,不是尸煞!” 片刻之后,痛哭变成了一声欢呼,青墨雀跃不已,继而身后日馋弟子也尽做欢颜! 梁辛杀到,自然天下太平,天门三阵在一炷香的功夫之后消弭无形,在这个时候相见,心中的那番欢喜,也实在没法子用语言表达了。 青墨除了笑还是笑,小手捂着额头,都忘了刚才挨了柳亦的打…… 几支队伍汇合一处,阵容强大了许多,特别是五大高手的加入,再去应付杀劫,也就更从容了些,不用光靠着梁辛一个人忙活了。 毕竟,像那三道天门阵法,在‘六趣三返’中也算罕见的大神通了,多数杀劫都没那么犀利。大胖子秦痩缓了一口气,暂时收起神通,来到梁辛跟前,伸手指了指众人身后的大丘:“能不能上去看看?” 逐鹿丘是‘六趣三返、乾坤一掷’的中枢所在,天门中负责催动阵法的弟子,都分布在九座大丘上。 按照阵图的设计,大阵一旦运转开来,就进入‘自动循环”那些启动阵法的弟子,也会被在法术送到阵外安全处。可现在阵法扩大数倍且不分敌我,只要见活人就杀。出了这么大的差错,能侥幸找到一座逐鹿丘,秦痩自然想要上去查探。不过,只要他离开众人稍远,在混沌天地里就再也休想回到队伍中了,这才找梁辛,请他带队一起去查探。 梁辛并无犹豫,立刻传令,大队人马一起行动,随同秦痩登丘。 这座大丘上,一共有十七个阵位,秦痩乱走了半晌,最终也只找到了三处,其中的天门弟子,并没被‘送走”而是尽数变成了枯尸,东倒西歪,‘散落’满地。 其他那些阵位,多半也是这副模样,不用再去费力寻找了…… 九座逐鹿丘,共计一百五十三个阵位,因法术差异,每个阵位上人数也不相同,少则三五人、多则近百人,七家天门共遣数千精锐入阵……所有阵中弟子,都被‘坑’掉了。这座大阵根本不像阵图勾画的那样。 秦痩的脸e苍白如纸,身体无可抑制地颤抖着,额头青筋暴露,双目通红仿若泣血,嘶声地吼:“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数千精锐弹指沦丧,天门完了! 梁辛和同伴交代了几句,大队人马驻扎于原地,日馋弟子结阵防御,再由两位活佛、长春天、青墨、跨两和弦子等人照应着,梁辛和大哥暂时不去理会杀劫,来到秦痩跟前,问道:“怎样?说上几句?” 秦痩非常人,深吸一口气,片刻功夫就已经镇静了下来,神情里又恢复了常态,再不见了伤心和激动,随着梁辛兄弟走入邪道阵中、最安全处…… 第三八零章 三个长处 第三八零章三个长处 梁辛开门见山:“鉴火道宗的熔心是神仙相。(手打小说)” 饶是秦痩心机深沉,也忍不住大吃了一惊,继而恍然大悟:“难怪你直接冲上来去擒他嘿,你倒是事先说明白了……”话没说完,他自己就闭上嘴巴。正邪两道积怨千年,梁辛当时把天说下来,正道中人也只当小妖在挑拨离间。 梁辛没去接他的话,继续问道:“这座大阵是鉴火道设计的?” 秦痩摆手,示意自己要稍加琢磨,请梁辛暂停追问。秦痩的心思,比起梁辛只强不弱,在沉吟了一会后,脸上就显出恍悟的神情,也不用对方再问,直接开口道:“不提熔心,先说阵图,是指夕道献出来的。” 天门之中,梁辛最恨的就是侏儒,闻言眼角直跳,喃喃地嘀咕了句:“早该撅了闻风老道” 秦痩却摇了摇头:“照我看,这件事和闻风未必有什么关系,应该是他那个太上师叔……” 阵图是指夕道元老‘转圜’老道提供的,天门首脑将其惊做‘仙阵’,阵法是用来对付邪道的,当时谁也不会去多想,只道‘转圜’真在阵术上惊采绝艳,可是现在再去回想 ‘六趣三返、乾坤一掷’太复杂,也太玄奥,成阵的诸般原力,彼此影响,紧密扣合,更涉及了五行阴阳诸般道术,又怎么可能是六步之人设计出来的。 而且转圜老道,虽然身在指夕道可实际和隐修无异,偏偏这个时候他献出阵图。 其实此事不怪天门首脑粗心大意,没能想到这么明显的‘破绽’,究其根底,原因只有一个,在出事之前,他们找不到转圜要坑害同道的‘动机’,也就不觉得事情有什么可疑。 “之所以说侏儒和这事无关,是因为…要侏儒也是同谋,他不用把‘转圜’推出来,敲锣打鼓地告诉咱们,阵法是他太师叔设计的。” 这是人之常情,献出阵图算得上是一件大功,闻风好歹是一门魁首,不能去贪了太师叔的功劳。由此倒是能够断出,闻风老道也和其他人一样,都被蒙在了鼓里。 说到这里,秦痩把话题一转:“再说熔心,大阵看上去和他没太多关系,但两件太古神器的残骸,是他显出来的,没那两件宝贝,就没有祥瑞气息……本来祥瑞气象只是诱饵,但是现在看,霞光笼罩之处,便有大阵威力覆盖。” 说着,秦痩嘿嘿冷笑:“那两件残损的宝贝,不是什么诱饵,分明也是阵法成形的关键所在” 已经不问世事的‘太师叔’;世所罕见的玄奇阵图;突然想起‘家藏’着两件上古神器残骸的熔心老道;熔心是个神仙相…… 到了此刻,梁辛也基本能够弄清事情的经过了: 有两个神仙相,也许是潜伏已久,也许是击杀‘本主’又改头换面冒充,一个变成了指夕道的太上师叔,另一个变成了鉴火道掌门熔心。 ‘太师叔’设计出一副阵图,交给自家掌门闻风,侏儒老道如获至宝,传至天门魁首处,以此布阵,有望彻底摧毁邪道,九座逐鹿丘被一一找到,阵基被确定,坐落于苦乃山深处; 从最初的阵图中,大阵威力只覆盖九丘三十里,而且在大阵运转后,那些施阵弟子都会被法术送出来,安全无虞。天门之中不乏阵术好手,阵图更被他们反复研究过许久,这两点确认无疑; 确定了大阵,还需要一副yin*邪道的诱饵,正发愁之际,另个神仙相取出了‘雷鼎’、‘星盘’两件上古宝物残骸,天门皆大欢喜,诱敌事尘埃落定; 可是谁都不曾想到,在阵图之中,还藏着另外一重精妙设计,那两件上古宝物的残骸,先经过秘法炼化,再置入大阵之后,会呼应阵意,与整座大阵融为一体,祥瑞气象,实际已经变成了大阵的一部分。两件宝物入阵,一加催动,会将大阵覆盖的范围猛增数倍,同时,数千个负责催动大阵的弟子,也在瞬间被阵意抽成干尸,他们死时戾气,也被大阵所用。另外还有先前已经经过无数次确认、确保无虞的‘阵符’也就此失效; 两个神仙相分在两座天门,一唱一和蒙过了天门高手,大阵真正启动后,施阵弟子惨死,正邪高手无一幸免,全部陷落其间…… 六趣三返,乾坤一掷,要杀的,是这整座修真道的精锐 “这两个神仙相,应该和木老虎一样,都是前哨,来给‘浩劫东来’铺路的。”梁辛的眼角乱跳,声音略显嘶哑:“神仙相大军要击毁大眼,势必毁灭中土,他们怕中土修士会出手阻挠……” 说着,梁辛长长地呼出一口闷气:“上次神仙相东来,几乎被巫蛊高手打残,这次他们学乖了,要在来之前‘清场’”这桩图谋,应该不是贾添所为,毕竟贾添的傀儡大军要靠修士来做主力,为了几个魔头就坑杀数万人陪葬,他得不偿失。 而真正值得庆幸的是逐鹿丘只有九座。毕竟,最近这五百年里,有四百年几乎都是太平盛世,正道一统天下,恶战少了许多,被大阵重塑的杀劫中,倒有大半是来自最前的那一百年。 如果再多几座大丘,再把时间向前推进三百年,到古时正邪之战最险恶的时候,把那些神通也重塑、入阵,就算再多日馋的高手再翻一倍,也休想活着撑过去……不过,大阵突变后,无论是被抽成干尸的天门弟子,还是被阵中杀劫灭掉的正邪高手,所有这些死在阵中之人,死时升扬的戾气,也会被阵法所用,就和那九座人头大丘的用处一样,戾气飘散中土,去接引灵元,凝结厉害神通。这一来,阵法的威力,又扩大了许多。 自始至终,柳亦都不曾开口,眸子里精光闪烁,显然在全神贯注地想着什么。 梁辛望向老大,低声问道:“怎了?” 柳亦的想法,和梁辛几乎一致,不过他想得更多的是细节:“有一处,要稍加警醒…不一定就只有三个神仙相。” 到现在为止,一个献出阵图,一个献出法宝残骸,在算上木妖,一共也只有三个神仙相,不过这桩图谋,手笔大得很,应该不是三五个神仙相就能撑得起来的,虽然此刻追查起来,只有三个神仙相‘现身’,可是事情背后,也许还会有不少的同谋在暗中出力。 见梁辛点头,柳亦又继续道:“如果咱们真撑过了六趣三返和乾坤一掷,阵法消散后,说不定就会对上十几个、几十个神仙相……” 说着,柳亦摇了摇头,又恢复了平时那副满不在乎地神气,笑道:“有什么事都等熬过大阵再说吧甭废话了,赶紧再去转转,找老2、葫芦老爷他们去” …… 在出发之前,日馋魔头们都还有些不甘心,施展大神通去轰击逐鹿丘,盼着把大丘毁了会让阵法失效,可大丘被彻底抹平后,杀劫也不曾丝毫减弱,正如秦痩所说,阵法发动起来后,大丘也就没了用处,其间封存的戾气,早都随着阵法散去了。 梁辛率众离开,又开始盲目乱走,想要再去寻找其他同伴,可大阵之内一片混沌,能够遇到老大和老四,已经算是侥幸了,想要再找师父、二哥他们又谈何容易。 不知不觉十几个时辰下来,梁辛始终没能再找到亲友,倒是又遇到了不少天门弟子和一些山中妖族,他身后的队伍也越发庞大了起来,足足有数千之众。 此刻‘六趣三返’也真正发动起来,杀劫层出不穷,几乎每个瞬间都会有数十道大神通轰袭而至,单靠着梁辛一个人没法再护住大队人马,正邪两道哪还有心思再彼此仇杀,众人并肩携手,施展全力,在队中高手的带领下共抗杀劫。 杀劫神通并不是盲目地乱打,不管尸体与空地,只轰击活人,发动的袭杀虽多,却没有一次落空。 小丫头青墨拍了拍柳亦的肩膀,示意他撑一下,自己则暂时收了法术,快步来到梁辛跟前:“你自己出去找人,我们留守此处,尽还撑得住。”梁辛正想回答,神情陡然一变,扬声示警:“十三蛮,六道”话音刚落,六道刚猛巨力突兀现身,分从六个方向向着众人袭来 五百年前,十三蛮合击谢甲儿,这股力量也被大阵重塑梁辛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骂,所幸,干爹和师兄的‘两重人间’,在施展时与灵元并没太多关系,否则要是魔功也被引回来,大家真就不用活了。 梁辛厉啸扑出,身形陡转如风,凭他一人消弭了三道巨力。剩下那三道,柳亦独立对抗一份、长春天与跨两、弦子挡住一份、秦痩在天门高手地相助下摧毁了最后一份。 青墨吓了一跳,小脸有些发白,当初十三蛮围攻谢甲儿,受魔功所控,不知打了多少次合击,其中一半都会入阵,这次只现身了六道,后面还不知会有多少次、会打到谁家头上…… 刚应付过这一次杀劫,众人头顶又显出一片金色浓云,旋即号角惊天蹄声如雷,一支金色的大军冲出云头,浩浩荡荡向着梁辛等人杀来 这次被‘六趣三返’重塑的,是金玉堂的前几年研创出的得意阵法,曾在白头山成全曲青石‘一剑惊退百万兵’的‘金戈铁马’。 金灵幻化的雄兵,一望无际 秦痩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家的阵法竟会落到自己头上,大胖子气得破口大骂,大吼一声:“金玉堂的胖子们,这一阵我们来”说着,引荡剑阵,第一个冲向了金灵大军。 为数不多的几个金玉堂弟子,都跟在了掌门身后,狞眉瞪眼地往上冲,柳亦笑得挺开心,嘴里念叨着风凉话,手上却毫不停歇,催动蛊煦异术,也迎了上去。梁辛和青墨也同时跃出,金戈铁马虽强,但也扛不住这么多大宗师的猛攻,又是一场乱打之后,浓云消散。 梁辛这才缓了口气,对青墨摇头道:“其他人的处境,应该也和咱们一样,我没道理走,万一没能找到二哥、师父,回来又丢了你们,就更麻烦了。” 百里混沌,梁辛一旦和青墨等人分开,就别想能在找回来了。 说完,梁辛又愣了下,青墨还道又有厉害杀劫袭来,小脸一绷:“怎了?” 梁辛应道:“我刚悟出了槐楼法术,待我施法”说着,似模似样地掐了手诀,向着前面一指,笑着喊了声:“树大招风” 随他一指,只见一棵槐树破土,迎风而长,不过眨眼功夫就长成了一棵天槐。 而再现身的所有大阵杀劫,都猛一转身,舍了正邪高手,尽数向着天槐冲去。 青墨哈哈大笑,她再怎么实在,也明白这道‘树大招风’不是梁辛施法,而是被‘六趣三返’弄出来的,大阵无智,只是引灵元过来然后重塑神通,这时候来了个曲青石绝技,倒是让大伙都能缓一缓了。 在见到‘树大招风’后,青墨真的是松了口气,二哥有这道法术在手,对抗杀劫时要比着他们轻松许多。 就在这个时候,梁辛突然咦了一声,语气里满满都是欢喜:“琼环来了” 视线尽头,只见琼环带着修罗面具,施法低度奇快,片刻功夫就跳到了梁辛的队伍里,在场的一群日馋妖人齐齐爆发出一声欢呼。 琼环扬手揭掉面具,眸子里全没了往时的灵动,脸色也苍白得有些透明了,可是见跨两没事,又见不少同伴都在这里,俏脸上升起了无尽喜色,一手拉住哥哥,一手拉住青墨,叽叽咯咯地笑着,说起了自己这边的情形。 在冲击普通修士的时候,琼环生怕杀得不痛快,不肯和其他首领合伙,就单独率领一队弟子猛冲,当风暴袭来时,她以血狱笼住手下弟子对抗狂风。正吃力的时候,茅吏驾驭着神梭赶到。 十一件玲珑玉匣,都出自鲁执之手,这些宝贝,在遇到‘危险’时,也会透出一丝气息去联络同伴,琼环、青墨对宝贝的领悟尚浅,是以无法察觉,茅吏却能感应到这份联系,找到了玲珑修罗。 风暴过后,琼环等人也和梁辛一样,开始四处乱闯,玲珑辗转能够遁化五行,但是在混沌天地里也没用武之地,既找不到方向,更逃不出这座大阵,不过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找到了曲青石等人。 琼环那一路遇到曲青石的时候,曲青石已经和葫芦妖王汇合到一起了,不仅如此,他们还收容了承天道敢当和流连道泽渔等众多天门高手。 青墨忍不住欢呼了一声,这样算来,大家分作了两处,都已经聚合了。 曲青石那一路,没有梁辛这个嫦娥境,而且大宗师也比较少,但他们也有三个长处,其一是槐楼奇术‘树大招风’,能够把大批杀劫引走;其二是三百头巨蜥,那些大家伙皮糙肉厚,身体不是一般的结实,算得上天字第一号的肉盾,比什么防御法术都靠得住;第三则是玲珑辗转,神梭也是坚固之物,能够护住大家。不过神梭被杀劫狂轰,对主人茅吏的伤害着实不小,辗转只能助大家暂歇片刻,时间稍久,茅吏就得魂飞魄散。 三个长处,护住了曲青石和妖王那一伙人,琼环心里惦记着兄长,又见那一边暂时不会有什么危殆,就自己跑出来找人了,跟谁都没打招呼。 跨两的丑脸上,心疼和恼怒混成了一团,呲着牙想骂,可是又骂不出来…… 琼环丫头在大阵中乱闯了几个时辰,所幸没遇到太凶狠的杀劫,可即便如此也让她几乎脱力,就快支持不住的时候,本来打向自己的几道神通,忽然转向而去,苗女催动法术追了下来,很快看到了‘树大招风’,总算老天开恩,让她找到了另一大队人马。 其他人都安然无恙,梁辛精神大振,正想重整队列,争取和二哥他们汇合,柳亦却拦住了他:“已经知道他们那边还能撑得住就可以,不用赶过去了,其实赶过去也没太多用处。” 阵中杀劫追着活人打,日馋众人真要汇合到了一起,在实力增强的同时,面对的杀劫也一样会翻倍,其实危机不会稍减半分,大家凑到一起也不过是个心理安慰罢了。 而且打到、撑到现在,杀劫的数量、频次、质量都已经大幅提高,前行变得越来越困难,停在原地的话,来自阵法的袭击并不会减弱,可是正邪修士不用赶路,能够专心结阵保命,情形会好得多。 梁辛没再坚持,毕竟情势就摆在眼前,当即传令下去,众人就此停驻,弟子们结阵守御,一群大宗师也散入了队伍之中。 此刻天槐还在,大家还能有片刻的轻松,柳亦忽然笑了起来,问梁辛:“贾添怎么还不来?” 正邪先是大战了半场,跟着大阵启动,中土上的大宗师几乎尽数陷落,可是到现在贾添也没有丝毫的动静……梁辛苦笑摇头:“我也纳闷来着,还有老爹、老叔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没过多少工夫,那棵天槐就被杀劫轰灭,梁辛等人又开始咬牙切齿,在大阵中苦熬—— 贾添并不回头:“怎了?” “有几处疑惑,想请教你。照你所说,这次共有不少神仙相潜入中土,他们既知大眼所在,为何不潜入灵穴之内,想办法去解救里面那千多个第一次浩劫时来的同族……总觉得弄出这个大阵,有些事倍功半,我试过,一旦拉着被迷惑者离开三层织锦的范围,对方也就清醒了。” 猴儿谷中有大群天猿,不过凭着神仙相的手段,想要瞒过猴子潜入深潭,也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不管怎么算,‘六三一’大阵,从布局到成阵,这些神想象花费的精力,都远大过潜入深潭、把前辈同道拉到三层织锦外。 贾添‘咦’了一声:“你还把下面的人拉上来过?胆子倒不小。” 梁辛笑得挺得意来着,没说啥。 “大眼中的幻术,专对手握一重天道之人。幻术笼罩的范围,也以三层织锦为限,一旦脱离了织锦,幻术便控不到他了,这一点不假。不过…要是领悟天道者,下到织锦之内呢?那他就会被幻术所擒。明白了?” 梁辛明白了,大眼之内的幻术神奇,普通人或修士靠近都没有影响,但神仙相领悟天道,只要一下去就会被幻术迷惑,熔心、转圜这些‘新来的斥候’,进入大眼不仅没法救人,就连自己也得变成‘傻子’。 说穿了,猴儿谷的假大眼,神仙相根本无法靠近,否则就别想再出来! 由此梁辛却又有了个新的问题:“那十八个人呢?”第一次浩劫东来,千多个神仙相里,曾有十八个人并未被贾添的幻术控制,都是神仙相,都有一重天道在手,为何就这些人不受幻术。 贾添笑了:“他们啊,他们都是我的同门兄弟,我们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没办法,只好靠天猿去对付他们了。” 梁辛饶有兴趣:“同门兄弟你都杀?怎么回事,仔细说说呗。” 贾添无意回答,摇了摇头,没?q理会他。 梁辛又追问了几句,见对方不答,就换了个问题:“还有件事,想得我头疼,第一次浩劫时,千多人的神仙相大军挖掘大眼…直接发动神通,把灵穴彻底轰碎不就好了,何必挖掘,挖掘什么?” “我精擅幻术不假,可要想擒下那支大军,也非得在大眼之内才能成术……这便是我拉拢无仙的原因了,他是首领,虽然威信不怎高,但要是有理有据的命令,大家还是会听他的。”当时是无仙传令,不去直接轰灭灵穴,而是率领大队去挖掘。毕竟,任谁被莫名其妙的坑了,都想找出幕后凶手的动机、手段,神仙相也不例外。无仙的借口简单得很,就是要找在毁掉‘假大眼’同时,找出它能成形原因。 “那你给无仙的第二重天道呢?‘活着’,到底是真是假?” 贾添哈哈一笑:“天道这种事情,你信它、悟它、修它,成功了,便是真的;你不信,自然也就是假的了。” 梁辛撇嘴:“那你自己信么?” “我不信,不过无仙信了,不是挺好。” 梁辛还想再问,贾添已经不耐烦了,摆手道:“现在不是时候,有什么事都先放一放吧。” 说到这里,贾添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又去反问梁辛:“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人,十三蛮中的老幺,须根?” 梁辛眼角一跳:“知道,怎了?” 贾添哈哈地笑了起来:“有个笑话,和他有关,等打完仗要是大家还都有命活下来,我讲给你听!” “不用,须根就是梁一二,我知道。” 贾添的大笑声戛然而止,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梁辛,目光诧异:“你知道了?咳,无聊得很,本来还想看看你的表情来着!” 他的语气里,货真价实都是失望,仿佛错过的不是梁辛的表情,而是什么万年祥瑞、天赐造化似的。 梁老三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应了句:“你这人无聊得很!” 贾添居然真的有些垂头丧气,也不再说什么,带着梁辛一起来到猴儿谷中心,盘膝往地上一坐:“我现在就要施展法术,无暇旁顾。那些天道怪物,多半回来偷袭,全要靠你……” 正说着半截,贾添忽然身体一晃,竟仰天摔倒在地,随即发出一声咆哮,一跃而起,目光恨恨盯向梁辛:,厉声斥骂“梁小妖,你干的好事!”他脸上无数‘碎片’,每一‘片’都在狰狞抽搐。 梁辛被他吓了一跳,身随意转倏然向后退开十余丈,见对方并没追过来,这才占住脚步,奇道:“我又干什么好事了?!” 贾添声音低沉,一字一顿地说道:“镇山之巅,独木井,被毁了!” 仿佛与主人呼应似的,相见欢又轰出一记,空中炸起惊雷般大响……< 第三八四章 五行灭绝 第三八四章五行灭绝 就在梁辛和贾添暂时结盟、准备共抗‘乾坤一掷’的时候,老蝙蝠那一路已经摸上了镇山,瞒过一众妖僧守卫,七星合力真一大阵直贯而下,一举捣毁了那座邪井 贾添与邪井神识相连,井被摧毁他立刻得知,邪井牵扯了他无数心血,此刻被捣毁,如何不让他恼羞成怒。(手打小说) 梁辛心里翻了个个,差点就笑出了声,用出全副力气才总算绷住了表情,茫然道:“邪井在镇山么?被毁了?啥意思?”说完,双手虚按,口中还安慰道:“别着急,有啥事都等打散了乾坤一掷再说,完事我帮你查,咱一块找凶手……” 这事对贾添刺激太大,说不定他恼怒加灰心之下,一甩袖子就走,连大眼都不管了,梁辛装糊涂还来不及,真不敢承认是自己干的。 贾添的心思了得,哪会就这么信了,侧着头寻思了片刻,他便融会贯通:“正邪决战,诱我来苦乃山,再派一路精兵去捣毁独木井?心思也算不错,可我有两处想不通,盼你解惑:其一,你们怎知独木井的所在;其二,我的井,周遭也有守卫、禁制,不是几个大宗师就能突破的,你又从哪里找来的厉害人物?” 梁辛态度诚恳:“真不是我干的。” 贾添根本不搭理他,又寻思片刻:“牢山你们抢桑皮,就是为了寻找枯木井?” 现在就算天塌了梁辛也绝不肯承认,不管贾添说啥他都摇头以对:“应该是神仙相干的,这事得好好查。” 贾添的语气阴寒,对着梁辛缓缓冷笑了起来:“本想看你的笑话,没想到,你却给我‘讲’了个真正的笑话,现世报,果然来得很快。” 梁辛满脸不耐烦,言之凿凿:“你这人,都说与我无关了,我手上的好手,全都陷在六趣三返里,就差一个缠头老爹,他在两年前就重伤散功,你自己说,我还能找谁去毁你的井。” 贾添盯住梁辛,脸色越来越难看,仿佛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愤恨,双臂猛撑一飞冲天梁辛还道他要翻脸发难,立刻带着羊角脆向后向后撤开,全身劲力凝聚,严阵以待。不料贾添并未动手,跃升高空之后,陡然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嘹亮,其间蕴含了贾添全部修为,从高空之中向着四周滚滚回荡,激荡得群山摇摆,就连苍穹也仿佛晃动起来,摇摇欲坠 一声长啸,足足维持了一柱香的功夫,贾添才终于收声,又落回到了地上。 梁辛全神戒备着,还不忘继续小声念叨一句:“真不是我干的。” “谁毁的井,其实都没什么关系……”长啸之后,贾添整个人又重新放松了下来,又变回原来那副凡事不在乎的神气,低头沉思一阵,又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梁辛被他笑得心里发慌,小心翼翼地靠近两步:“笑啥呢?” “想到了一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正邪决战,我想借机铲除日馋,你是螳螂,我是雀子;正邪决战,你诱我来,借机毁我咒井,我做螳螂,你又变成了雀子;还是正邪决战,一个大阵惊得天地变色,大家都变成了虫子,那伙斥候才是雀子……哈哈,真乱,雀子太多” 梁辛大摇其头:“没我事,正道诳我入阵;你要铲除日馋;那伙子神仙相逮谁坑谁,你们都是雀子,就我是螳螂…不是,就是我是蝉。”说完,他乐了:“日馋仙宗嘛,当然是蝉……” 贾添哈哈一笑,暂时不再追究下去了,望着梁辛笑道:“我又有了个新笑话,等打完仗再讲给你听。现在收敛心神吧,我要发动禁制了” ‘新笑话’让梁辛狐疑不已,贾添却不再去理会他,双手连连翻转,不停变换着手诀,双目闭合,开始专心施法…… 就在梁辛对着贾添假装无辜的时候,玲珑辗转之内,几位日馋大首领正相视大笑,刚刚缠头老爹摇铃传讯,把‘镇山捣毁邪井’的大好消息通传同伴,‘浩劫东来’和‘傀儡邪术’,始终都是压在众人头顶的巨石,此刻终于掀翻了其中一块,人人兴奋异常。 不过大眼能不能保住尚未可知,大家的当头大事还是‘逃’,按照几位‘魔主’规划出的线路,茅吏正全力催动飞梭疾驰,去接应各方亲友去避难。苦乃山距离草原比较近,神梭启程之后最先赶赴黄金大帐,带上众多巫士,随后再赶赴京师和曲青石老家接应,接应曲、柳家人和丑娘,顺势出海去麒麟岛。 先前,老蝙蝠等七人夜探乾山,准备大阵摧毁邪井,为了隐匿行迹施法遮蔽了铃铛,是以日馋众人在六趣三返之后,一时无法联络到他们。此刻喜讯传来,众人大喜之后,曲青石便以铃声传讯,请老爹等人入京等候飞舟,准备避难。 可是让曲青石没想到的是,就在片刻前老爹还传讯过来,等现在他再传讯回去,对方竟然又没了回应。 日馋高手纷纷施法,老爹始终没有消息反馈回来。众人心中都有些惊疑了,想来想去,在邪井被毁后,还会让老蝙蝠等人音信全无的情形,也只有一个——遇袭。 虽然老爹那一路有北斗真一和小眼第二,但是老叔性子太软,而阵法只要一人受伤就无法成形……曲青石当机立断,对同伴道:“我即刻赶往镇山接应老爹他们,你们先去草原,最后大家在京师汇合。” 事关师父,柳亦也站起身来:“我随你一起去” 茅吏平时没什么主意,不过对自己驾驭飞梭的本领却极有信心,从天地岁中应道:“我送你们一程。” 说完,神梭猛地一震,就此转向……茅吏并未把两人直接送到镇山,只是兜了个不大不小圈子,在不太影响自己行程的前提下,把曲青石和柳亦放到尽量距离京城近一些的位置。 柳、曲二人被送出辗转之后,略略分辨了下方向,催动法术向着镇山疾驰而去;茅吏则继续带着众人,向着草原赶去。此行草原,要去接上众多北荒巫士,非得青墨亲自去不可,小丫头平时任性,但分得清大局,虽然担心哥哥和夫君,也还是咬着牙,没和他们一起赶去镇山。 曲青石和柳亦全力赶路,方向上,他们是自西北向着东南急行,要先经过京师,才能到达镇山,不久之后两兄弟就从京城上飞过,此刻仍是黑夜,京城之内一片安宁,偶见几处获火炬光芒,都是巡城兵马,全不见有什么不妥。 柳亦心里一定,面露笑容:“京师这么安宁,镇山应该没事。” 曲青石的神情也轻松了许多,笑着点了点头。镇山就在京郊,那里要是真出了大事,京城里早都该乱作一团了。何况,他的灵识远远播散,到现在也没察觉到灵元震荡。没有灵元波动,就说明没有人在斗法相搏。 可是两兄弟的笑容也只维持了一盏茶的时间,当镇山遥遥映入他们视线的时候,柳亦和曲青石同时愣住了。 镇山已经消失不见,落在两兄弟眼中的……只剩一片人间炼狱 山崩地裂大岩轰荡,厚土成狂;地火喷薄怒焰翻腾,烈火成狂;天河倾泻毒雾弥漫,洪水成狂;妖藤翻飞古树擂横,巨木成狂;还有一道道金色的罡风席卷而过,金行淬厉尽数融入了这场狂风…… 五行之力皆成狂,把镇山彻底湮灭 镇山已经彻底塌陷,此间天崩地裂可如此贲烈的轰荡,却没有一丝灵元震动,除非接近、看到,否则即便以曲青石、柳亦的修为,事先也察觉不到。 一愣之后,曲青石脸色骤变,失声道:“这是、这是大五行灭绝” 柳亦眼角跳动,沉声追问:“什么神通?” “不是神通法术,它是劫数。乾坤劫的一种” 不是法术,而是劫数,这是天地反噬,级别与威力远在天劫之上,灵力内敛不泄,凭着曲青石和柳亦,还没资格靠着灵识发觉它的存在。 劫数中忽然传来了老叔的声音:“莫进来,走走走”声音刚落,老叔又响起了一声大吼,显然硬抗了猛烈一击。 老蝙蝠等七人从京城追到镇山,探明贾添不在此处,结阵一击彻底摧毁邪井,旋即传讯同伴,可还不等他们离开镇山,劫数便突兀而至,山崩地裂 事先谁都不曾料到,击毁邪井之后,竟会引来天地反噬 北斗阵一是主攻的大阵,陷在‘大五行灭绝’之内,几乎没了任何用处,而老蝙蝠、宋红袍等人单打独斗时,能依仗的也仅仅是一枚戾蛊星魂,连五步修为都不如,黑白无常稍强一些,也不过是六步初阶,如何能挡得住这场大劫,也幸亏队伍之中还有老叔。 全靠风习习拼命相护,众人才能活到现在…… 这是老蝙蝠等七人的劫数,他们到了哪里,五行灭绝就会跟到哪里,根本没机会突围,想要活命,就只有一个办法:撑撑到浩劫消散 外面曲青石和柳亦才一靠近,风习习便察觉到了,立刻出言警告。曲青石不理会老叔的劝告,手诀翻转,法咒响起时,天槐破土而出,仍是树大招风,以求能帮老爹、老叔分担些压力。 可天槐才刚刚钻出地面,还不等舒展成形,一道紫金色的闪电就从大劫中激射而出,将天槐轰了个粉碎 曲青石闷哼一声,脚下一软,向后连退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这个时候,大劫之地突兀震颤了下,只见一道惨白色符印,一路摇晃着、突破五行封锁缓缓升上夜空,老叔放出了自己的鬼玺烙风习习的声音再度响起,不再是对曲青石兄弟的焦急劝阻,而是阴声传令:“风习习在此,四野八方,阴兵煞将何在” 老叔从苦乃山阴眼修成五步鬼王,那时便有了一道‘鬼王驾到’的本领,能够驱鬼唤煞。现在他的修为又精进了不知多少倍,能召来更多阴丧助战。不过召鬼来分担这么大的劫数,就是让它们来送死,老叔性子软弱,始终没有传出号令,就靠自己咬牙苦撑,但现在情势危殆,他也实在顾不得心软了。 鬼王驾到,京师、镇山附近,所有阴煞丧物都无力抗拒,明知送死,也蜂拥而至 一时之间,阴风鬼号弥漫天地,或修为低浅还是一道煞气、或鬼力高深已经凝聚阴身,无数阴丧鬼物,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 从天空鸟瞰,镇山仿佛就是一座炼世熔炉,任凭幽冥怒潮汹涌冲击,不仅岿然不动,反倒把无数煞气炼化得干干净净……劫数凶狠,群鬼哀号。 柳亦忽然对曲青石露出了一个笑容:“你说,咱俩要进去渡了这个劫…会不会就飞升了?”说话时身体微弓,就要向着大劫之地冲去。 “这道劫数只管噬灭,不管飞仙。”曲青石伸手拉住了他,另只手从须弥樟中取出两枚龙眼大的绿色丹丸:“猛药,能恢复些修为,但事后免不了大病一场。” 柳亦取过一枚直接扔到了嘴里,嚼也不嚼,直接一抻脖子吞了下去,曲青石一边咀嚼着自己那颗药丸,一边摇头道:“你倒是品一品再咽,味道不错的,我还特意加了些蜜露来着……” 服药、盘膝、调息,片刻之后,柳亦蓦地低吼了一身,身子颤了几颤,独手一探抓住了曲青石的肩膀,嘶声问道:“怎么回事?” 曲青石笑了笑:“忘记告诉你了,药力要配合心法才能化解,你不懂心法,药力会反噬,一个时辰里你动不得了。” 柳亦大怒,目光狰狞,可药力扩撒开来,身体也变得麻木僵硬,再也无法稍动。曲青石的灵药,都由青莲小岛上的仙草奇葩炼化,就算柳亦身具两蛮之类,也没法子抗拒。 曲青石将柳亦的身体放平,继续笑道:“青墨不在,我可不敢由着你去送死,你还是躺一会吧。” 说完,曲青石长吸了一口气,最后又对柳亦点了点头,纵跃而起,一头扎进劫数 槐叶飘洒如雨亦如蝶,墨剑斜横锐意尽显,曲青石金木双绝,拼出全力突入镇山界内。而大五行灭绝之力,比着修士的飞仙雷劫还要更凌厉得多,又岂是曲青石能闯的,甫一进入其间,五行之力便尽数向他涌来他的得意法术明月入槐,甚至没能坚持过一个呼吸间,就被劫数之力彻底搅碎。 法术骤灭,墨剑犹在,在震天怒啸之中翻飞成一团乌光,牢牢护在主人身畔,在‘大五行灭绝’之中苦苦支撑曲青石发髻被打碎,满头长发乱舞,口中咒唱嘹亮,十指跳动一个个手印翻转不停,无数威力强大的法术奉召而现,想要对抗劫数,可这些足以让大宗师闻之变色的大神通,在五行大劫之中,却连成形的机会都没有,木行灵力才刚一成形,就被击了粉碎。 劫数霸道,墨剑在飞舞中剧烈颤抖,几次都险些失去位置曲青石寸步难行,但他无所谓,多一人入劫,就会分担走一份劫数力量,他的目的也仅止于此吧 距离曲青石十余里之外,风习习身形兜转,在他身周层层丧气弥漫,一次次扑灭杀劫,死死护住另外几个同伴。老叔满脸焦急,一边拼命施法。他知道曲青石也‘进来了’,可也只能干着急。凭着风习习的力量,也仅仅是保住身边的六个人,实在没有余力带着大家一起去接应曲青石了。 从劫数现身开始,老蝙蝠就一言不发,始终盯住天空,又过了一阵,突兀开口道:“风习习,等你开没力气的时候,记得知会一声,咱们最后还要再打一次星阵” 风习习不解,也没心思去追究,郑小道的脸色早都变得惨白,闻言后哆嗦着嘴唇问了句:“还结阵?打、打哪里?” “天不轰它一击,老子死不瞑目。”老蝙蝠目露凶光:“劫数因毁邪井而起,老子不明白,养井的混账祸害中土,我毁井却遭噬灭,什么狗屁道理。” 别人都不应声,只有宋红袍眼睛一亮,桀桀低笑:“不错,就该给它来一下子风习习,记得没力气的时候,要回来结阵。” 风习习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口中诺诺,答应了下来…… 另一处的曲青石,已经跌坐在地。神通未成形就被击碎,施法之人承受的反震也异常剧烈,因服药而重新凝聚的灵元迅速消耗一空,连站立力气都没有了,就只剩墨剑还在勉强飞舞。 墨剑的怒啸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哀鸣,一声一声,透过劫数之力,直传天际,仿佛离群的孤雁,在呼唤同伴。 曲青石面露苦笑,死到临头,却总觉得自己死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却不知道,随着墨剑哀声远播,五道粗豪剑龙,正从中土周围、五座深海孤岛上冲天而起 剑气璀璨而淬厉,每一道剑龙都有两千余柄长剑汇聚而成,若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在长剑之间,还夹杂着一些‘残肢断骸’。 五路剑龙分从五个方向,快若光电,从高空疾驰而过,其中每一柄长剑,锋锐所指,都是京师近郊,镇山< 第三八五章 兽与天齐 第三八五章兽与天齐 五金奴才本来是鲁执的法宝,后来遗失于虚空裂隙中,又几经辗转,被梁辛带回来送给了曲青石。(手打小说)不过所有人都道这五个奴才只是‘战偶’,与墨剑同舞助主人御敌。鲁执早死、楚慈悲也丧,是以梁辛等人都不知道,五金奴才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五金剑主。 在墨剑前是奴,可它们自己也各是一方‘剑主’ 鲁执曾以神力铸就神剑,五金之下各有两千柄,分别养在五座剑窟之内,五金奴才各镇一窟。 想当年,鲁执在中土纵横时,墨剑一声长鸣,五金剑主各领神剑呼啸而至,万剑汇聚之处风云变色 梁辛从仙界归来,把五金残骸也带回故土,牢山一场恶斗后,五金残骸与墨剑‘亲热’一番后便四散离去,各自返回剑窟滋养。 而此刻,墨剑在‘大五行灭绝’中独力难支,哀鸣洞彻天地,五金剑主又复当年摸样,统御剑龙万里驰援 五金人偶仍是残骸,短短一段时间的滋养,远不够它们复原,但已能统御麾下神剑。 五道剑龙破笼而至,于镇山高空汇聚到一起,应和着墨剑哀鸣,万支神兵同时爆发出一声苍苍咆哮,锐金之意横扫千里,煌煌浩浩,杀入大五行灭绝之劫 曲青石已经接连被几道杀劫余波扫中,伤得着实不轻,本在闭目等死,却不料眼前陡然强光大作,万剑如梭穿插入战,裂土碎木,断水斩火…… 他再仔细一看,人偶残骸已经汇聚到墨剑身旁,尽做嗡嗡鸣啸,仿佛在轻声慰问,又想垂首告罪。而墨剑的哀声又变,化作一声清亮长鸣,淬厉之意再度迸发,剑身一摆,遁入神剑阵中 随着墨剑入阵,剑主残骸同时爆发出清脆欢鸣,剑阵陡变无数神剑首尾相继,汇聚成一道汤汤洪流,围住曲青石层层打转,转眼化作一只巨大的金铁漩涡,将曲青石护在正中。 数不清的杀劫扑向剑流,金属的爆碎声不绝于耳,每个瞬间里都有长剑断碎坠落,可剑阵强撑不散,拼命护主 万剑杀到,曲青石这边声势大振,大五行灭绝之劫,被他分担走不少,老叔那边也觉得压力突降,风习习又惊又喜,纵声欢呼。 所幸,反噬劫数虽然强大可怕,但持续的时间并不算太久,从开始到结束一共也只一个时辰,曲青石来得晚,从他冲入镇山界内算起,不到半个时辰,随着最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响,空气陡然一轻,烟消云散,杀劫就此消失。 而他身边万剑,竟足足折损了七成…… 恶战停歇,五金残骸并不多做停留,在几声嗡鸣后,又各自发出嘹亮长啸,统御麾下剑阵轰然散去,那些断碎飞剑也虽剑主一起腾空而起,重返剑窟。 剑窟之内锐金饱满,断剑回去,滋养之下,过一段时间还能够重新成型。 不止断剑,五金奴才在剑窟中慢慢滋养,也能恢复完整身体,只不过它们恢复起来耗时太漫长,非得千年以上了。 曲青石死里逃生,还有些恍惚,坐在地上目光涣散,片刻后只觉得面前人影一闪,老蝙蝠等人已经快步赶来。 老叔也在苦撑下脱力,脚步虚浮,口中反复念叨着‘阎王爷保佑’,跑过来想要扶起曲青石,不料他自己也被劫数熬得几乎油尽灯枯,不仅没能拉起曲青石,自己反而也摔倒在地。 老叔的神情里,又是心疼又是感激,还混杂着几分‘罪过’之意,曲青石勉强笑了笑,摇头道:“我没事,就是受了点伤。”说着,从须弥樟中取出灵药,可还不等他分给老叔,他的脸色就突兀一变 几乎同时,老叔等人也都发觉异常,各自发出了一声低吼……—— 梁辛不知道老爹、老叔等人遇险,他和羊角脆一起,目瞪口呆地看着贾添施法催动禁制——正如贾添所说,他的禁制一起,周遭的大山都动了起来。 猴儿谷四周,山峦叠起秀峰无数,而此刻方圆三百里,每一座山峰都在簌簌颤抖,巨大的岩石从山体中崩裂、滑落,闷雷般的巨响在天空中回荡不休,仿佛山中正有不知名的恶兽要冲碎岩石,破土而出 直到半晌之后,躁动才渐渐平息,大山又恢复了安宁,贾添再度睁开了眼睛,望向了梁辛,淡淡说道:“来了。” 梁辛‘嗯’了一声:“都来了。” 高空之上,‘乾坤一掷’已经飞入大眼三百里范围之内;而梁辛的敏锐感知也连连颤动了几下,有强敌正潜行而近 贾添语气里少有的认真,对梁辛道:“拜托你了。” 梁辛笑了笑:“一样,也拜托你了” 贾添也报以一笑:“对了,有件事险些忘记,在这里,他们的天道擒不住我,待会护法时,你莫让他们的神通法术伤我就好。” 跟着他不再说什么,竖起一根手指,在身前指指点点,随他手指摆动,空气中赫然留下一道道绿色痕迹,须臾间,十二个古朴符撰再他指下成形,又随他一挥手而散去,转眼消失不见。 等布完篆字,贾添再以双手盘印,向上一翻,直对苍穹,同时气贯中元,威严断喝:“兽,与天齐” 谕令响起之处,无数山峰同时发生一声爆裂巨响,每一座大山都从山腰处崩裂……山腰之下根基犹存,可山腰之上,半截峰峦轰然炸碎,无数碎岩冲天而起,一时之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弥漫乾坤尘烟落尽,方圆三百里,无论峰峦,所有高山都无一例外,只剩下了半截。 一道谕令,惊天动地,凭空碎灭无数巨岩,周遭的山岗全都变成了一座座巨大的‘平台’,每座平台之中,都蜷卧着一个人。 人形兽,山天大兽。 禁制不是‘设’下的,而是‘养’出的。就和朝阳天劫时的那十头‘兽奴’一样,贾添在猴儿谷四周所有山峰中,都养了一头山天兽,不过这里的大兽是人形,战力高,养炼的法术更复杂,成形的条件也更苛刻。 正如贾添所言,可惜的很,他们都只差一年就能真正成形,现在将其强行发动,不仅实力不够,而且寿命也极其短促,只能活一天…十二个时辰。 众多山天兽同时破山现形,仿佛一时之间还有些不知所措,蜷付着身体,在风中瑟瑟发抖,眼神中只有混沌、迷惘,麻木地望向四周。 而贾添在施印后毫不停顿,挺身而起,昂首发出一声声急促、短暂、尖锐的怒啸,好像愤怒的鹰王,在召唤同族,共御强敌。 在主人催促下,山天兽的目光渐渐犀利,表情也愈发暴躁,眼睛不再茫然四顾,抬头望向了已经侵入禁制之地的‘白色光芒’。 终于,距离乾坤一掷最近的那头大兽,双臂擎起做抱天之势,无比吃力地站起身体。浑身筋肉都在簌簌颤抖着,半晌后才勉强站直身体,跟着从腰腹到双臂猛地一抖山天兽做虚投状,仿佛在他手中正高举着万钧巨石,向着白色光芒用力掷起 山天兽的手中,根本什么都没有,可随着他狠力一掷,冥冥之中却响起了凄厉地破空声,随即只见‘乾坤一掷’前方空气猛然发出连串的颤抖,就连‘相见欢’也无法撼动分毫的白色光芒,在大兽的‘虚攻’下,竟晃动了下。 不过,白色光芒也仅仅是晃动了一下,又继续向着大眼飞去…… 刚刚那头大兽的猛掷,轰出的不是真元,不是气力,而是自己所在山峰的‘气势’ 说起来玄奇,可中土万物,大到天地苍穹,小到一草一木,只要存在便有道理,所谓‘道理’,就是天道赐下的那一份生存气数。 气数,便是气势了,引势而攻,化势成力,便是贾添养出的这群山天兽最犀利的手段 他们是此间地主,单以‘势’而论,谁能强的过他们? 山天兽,山中养、山中长,他们得厚土滋养,被大山孕育了万年之久,早已和山川融为一体,兽为山之精魄,山为兽之根本,贾添的禁制,其实是‘点活’了周遭无数大山,想要摧毁大眼,就要先和三百里凶山打上一架再说,这才是真正的厉害之处。 第一头大兽一击未果,又复重新聚势,其他山天兽也纷纷显出凶悍本色,都将‘乾坤一掷’视作生死强仇,一个接一个开始动手猛攻 因为禁制未能彻底养成,贾添也要以身入战,双目如血手印迅速变换,助所有的山天兽聚势凝力,去阻挡乾坤一掷……‘白色光芒’四周的空气躁动不休,急促颤动中,一层层气浪翻滚播散,无形却有质的可怕力量接踵狙击而至,不时还有相见欢急轰过来,整座天空都被彻底搅乱。 不止苍穹乱了,猴儿谷中,也早都乱成了一团 就在第一头大兽向着‘乾坤一掷’动手的时候,九个神仙相于猴儿谷入口处悄然现身。随后各自踏上一步,第一击便以天道出手,务求擒杀强敌。 皮里春秋:天命道,若为其所侵体内元基、灵气尽化‘阳寿’,宗师修为的,从此倒是真能活个千年万年,可一身修为也全都不见了,辛苦修炼的灵力全都变成了‘寿命’,命再长也永远是个普通人,被高手一碰就没得活了。 不相为谋:人心道,心生异数同伴相残,哪怕一针一线的小小别扭,也会变得天地沉重,困于此道之内,就只剩自相残杀,不到最后一人,绝不罢手。 身怀鬼胎:幽冥道,体内恶婴作祟,啄食五脏,而孕育这道鬼胎的,正是修士自己那一身充沛灵元。 还有作茧自缚、焚林而猎、其心可诛、得见青天……重重天道混杂一起席卷而去。 此刻在那群神仙相面前,就是一只大军,也绝无幸理。可猴儿谷中的贾添大袖迎风专心指挥大兽抵御白色光芒,全不受丝毫影响;而梁辛身形诡异跃动,不仅没有被擒杀,竟然还逆流而上,迎着神仙相的诸般天道,冲杀了过来 猴儿谷虽大,可充其量也不过数百亩的方圆,这点距离对现在的梁辛而言,不过是一个纵跃 神仙相的修为远非五道三俗可比,反应奇快,当头之人怒斥一声,立刻撤掉天道,全身灵元随他手诀调遣奔涌运转,只要再有一瞬,便会翻起一蓬烧天业火,总是铜精铁髓也会被炼成白烟。 可还不等他神通出手,梁辛已经欺到他身前三十丈处,执念击破天道,一重因果断灭狞笑里,梁辛的手摸上了此人的脖子…… 不止业火不见,就连全身修为也转眼消失,当头的神仙相惊骇欲绝,还不等他惊呼出口,就觉得眼前一花,继而天旋地转,一切都在疯狂扭。跟着,一个无头的背影落入他的视线,往上去好像有些熟悉……等他认出那具无头腔子就是自己身体的时候,意识已经消散了。 第一个神仙相惨死,梁辛已经杀入强敌阵中,执念再起,仍是天下人间,想不到 一旦被梁辛近身,神仙相、大宗师、小道童,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了,每个人的因果都被随他心念一转而被掐断,尽数变成了废人。眨眼功夫又有四颗脑袋被他扭了下来。可是就在他的手,摸上下一个神仙相的脖子时,护身探知猛震,又有九个神仙相从山谷旁的矮崖上现身,为首为首之人又高又瘦,不像个人倒更像一根竹竿,正是妖道回寰。 现身同时,回寰沉声叱喝:“御法击杀谷中人,暂莫理会小妖” 妖道回寰是个异类,在他修行时,只精研阵撰与禁制,对直接攻杀敌人的神通道法却一窍不通,飞升之后他也只有一重天道在手。此刻的混战情形他看得一清二楚,两个强敌谁都不受天道,他又不会杀人的法术,只能喝令同伴动手。 在他身后的几个人齐声应诺,其中一个身材尤健硕的神仙相出手最快,当先唱响大咒,纵身跃出身形甫一跃起,法术便已成形,一蓬浓浓地烟雾从他周身扩散开来,继而震耳欲聋地野兽怒嗥震动山谷,施法的神仙相已经化作一头恶兽,跃下山崖,向着贾添飞扑而去。 恶兽身形十丈有余,形若猛狮,双目殷红如血,全身披满金灿灿的长毛……狻猊,九位龙子之一 梁辛顾不得再去拧‘剩下的脑袋’,身形一转,也向谷内扑去。 这些年梁辛和修士打来打去,见过不少化形祥瑞仙兽的法术,乾山道‘丹凤朝阳’便是一例,只不过这些法术,都是以灵元塑形,以求借到祥瑞之势,来增加、提高法术的威力。可眼前这个神仙相幻化的狻猊,不仅得其形,更以无上修为塑起神当年他修为大成,尚未飞升时施展此术,真就能唤起冥冥中的真龙咆哮…… 狻猊速度如电,裹挟烟云扑向贾添,但它再怎么快,在梁辛眼中也不过尔尔,对方才刚扑到一半,他便已赶至,稳稳将其截住。 恶兽凶相毕露,挥爪想要撕裂敌人,不料眼前的梁辛又突兀消失,跟着狻猊只觉得眼前一暗,只见一座提醒比着它还要大上许多的赑屃,背负神碑从天而降 偌大一头神龟,就梁辛当成了大锤,用力抡起轰轰烈烈地砸向敌人。 一声闷钝巨响,整座山谷都狠狠一跳,赑屃四平八稳、平趴地面,狻猊消失不见,那个神仙相化作一滩碎骨烂肉,连形状都看不出来了……就算法术再精,幻化的狻猊终归也是假的,又哪能扛得住贯穿了嫦娥劲力的赑屃一击。 一击得手,梁辛眉飞色舞,吐气开声念出了碑上的八字古怪:“火尾天猿,德艺双馨,服气么?” 剩下的神仙相怒交加,各自催动得意法术,猛攻猴儿谷,同时飘荡身形,四下散开,只两人为一伍,以防再被敌人奇袭。 赑屃、狻猊同在‘龙子九子’之列,梁辛看到了狻猊,纯粹是少年人的那份顽劣使然,将自己的赑屃神碑取出来砸下去,可一击之后又恍然大悟,现在这头赑屃,刚好派上用场。 赑屃生前以雄力见长,相传此物常常会背起大山,在湖海中翻腾,惹出了不知多少祸事,偏偏没人能奈何得了它,究其缘由,便是它有巨龟之形。论起身体结实,就是他爹天龙都比不来。现在赑屃已死,大力消弭可身体、龟甲犹在,神仙相的法术虽强,却还远不足以将其轰灭。 而且这头老龟体型巨大,一挡一大片,用来盾再好不过。 两重天下人间,‘来不及’能挡住敌人法术强袭,贾添还要指挥大兽,不能被他一起冻住;‘想不到’杀人犀利,可无法阻挡神通,梁辛又没有神通,只有神力,给贾添护法本来就只能靠自己的恶土之身,却硬抗硬顶,究竟能顶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也幸亏猴儿谷有这样一座赑屃神碑,着实给他帮了大忙。 梁辛笑逐颜开,奋起神力,把赑屃神碑舞成了一团狂风,围在贾添身边层层打转,周遭一道道神通轰来却始终无法伤到两人分毫。 羊角脆缩脖耸肩,呲牙咧嘴,也分不清是吓得要哭还是跟主人一起怪笑,毛茸茸的小胳膊,死死箍住梁辛的额头…… 天上,山天大兽催动山势,拼出全力阻挡乾坤一掷靠近大眼;谷内,神通法术肆虐,以求突破击杀梁辛、贾添……猴儿谷上下数不清的巨力涌动,搅得乾坤变色< 第三八六章 三肢五鬼 第三八六章三肢五鬼 只剩下十二个神仙相了,其中还有个不通法术的回寰,真正动手的只有十一人。(手打小说) 这十一人,哪个也没修成真正的嫦娥境力,如果不是中土天劫被修改、拉长,他们谁都没资格飞升。而梁辛是真正的仙魔大力,又有一只赑屃大盾在手,虽然只能守不能攻,却毫不见狼狈,稳稳挡下所有神通,护住贾添。 天色已然大亮,‘乾坤一掷’又近百里,距离大眼只剩两百里。 猴儿谷周围三百里禁制,差了一年未尽全功,但毕竟是贾添的万年经营打到现在,虽然还未能击溃强袭,但是也把‘乾坤一掷’打得黯淡了许多,原本百多丈长的白色光芒,已经缩短了一半 乾坤一掷中蕴含的巨大力量,正被禁止一点点地消磨。 猴儿谷激斗不休,原本一个秀美山谷,早都变得面目全非,满眼狼藉。值得一提的是,在山谷入口外不远处,那三百头大蜥蜴还趴在地上,一只只眼睛紧闭,既不逃散也不发狂。 神仙相中,战力最高的那个始终跟在妖道回寰身边,一边不停地打出神通,一边对首领低声道:“这样打不是办法……或者,留下三人继续强攻,剩下五个去摧毁妖人的山天兽禁制?” 回寰摇了摇头:“没用的,他的禁制,凭着咱们的手段根本破不了。不信你去轰上一记试试。” 他身旁的神仙相二话不说,手诀翻转,向着不远处的一头山天兽一点,三道磨盘粗的雷霆从天而降,正轰在对方头顶 那头山天兽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打在头顶的不是雷霆,而是三缕清风,足以轰杀大宗师的雷术,对他没有丝毫伤害。 神仙相倒吸凉气:“此物不受道法?” 回寰继续摇头:“不是不受法术,是你的法术太差……要是能一举轰灭整座苦乃山,才能击杀山天兽” 山天大兽栖身于猴儿谷三百里山峰,而这三百里山峰,又与整座苦乃山相连。要是再给贾添一年时间,带禁制真正成熟的话,攻时,山天兽能调用整座苦乃山之势;而遇袭时,伤害会经由所在山峰向着周遭扩散,由群山分担开去。 差了这一年,攻击时只有三百里之力,但守势已大成。 那三道惊雷,与其说轰得是山天兽,倒不如说是轰砸在整座苦乃山之上神仙相的法术虽强,但分摊进绵延数千里的巨大的山脉,连个微小震动都不会有 眼看着‘乾坤一掷’渐渐暗淡,渐渐被消磨,三百里禁制已经占了上风,回寰也目光闪烁,脑中念头急转,苦苦思索对策。半晌之后,回寰脸上显出了一份犹豫,他想到了一道唤灵阵术,威力奇大,足以吞噬小妖,但此阵要以‘三肢五鬼’血祭为引,不仅要废上五个同伴性命,还得废去施阵之人的双臂一腿…… 就在此时,山谷中的梁辛遽然发出一声高亢大笑:“你们的神通,仅止于此么?”笑声里,将赑屃交于左手,另只手臂,对着一个神仙相用力一挥。 破空声尖锐大作,一片黑色光芒从他手中绽放,向着敌人呼啸而去。 五盏戾蛊黑鳞 青鳞和金鳞都在以往恶战中遗失,六片黑鳞也被毁了一只,剩下那五片,一直被梁辛带在身上,此刻虽然星魂不再,但黑鳞锋锐犹在,被他嫦娥力一掷而去,比着仙家法宝也毫不逊色,尖啸之中,乌光一闪而过,鲜血飞溅,两个神仙相惨叫、惨死。 而梁辛却意犹未尽,又复一声大吼:“也不过如此,用赑屃,也太看得起你们了”话音落处,双臂筋肉奔贲起,竟把手中的赑屃,也当成了‘暗器’,向着回寰砸了过去 回寰和同伴惊了个魂飞魄散,根本没有躲避的机会,只有闭目等死,不料罡风滚过头顶,天字第一号的昂贵暗器,擦着两人头皮划了过去。 ‘暗器’也是功夫,得勤学苦练,梁辛力气足够,准头却差了些…… 梁辛却丝毫也不觉得可惜,大笑道:“再来”说着,手诀一翻,又从须弥樟中取出了一片红鳞,一边拳打脚踢将奔袭而至的神通尽数轰散,一边虚乎着眼睛,开始瞄准 小魔头打发了性子,竟舍了坚甲厚盾,傻到了极点,更狂到了天上。 魔焰昭彰 当然,他敢扔掉赑屃,是看透了敌人的力道,凭他的恶土之身,也尽能扛得住。 回寰捡回了一条命,也终于横下了心,哪怕断掉三肢,也要诛杀狂妄小妖,当即对同伴低吼一声:“你替我护法,再唤五个人,助我施阵”言罢,右掌如刀,划过自己的左肩、双腿。 三肢断裂,回寰疼得面皮抽搐,却顾不得呻吟,口中喃喃唱咒,又用单手将自己的断肢一一插入泥土,成铁叉之势,正对天空。 五个神仙相不知自己就要被首领‘血祭’,赶到回寰身边,依他吩咐,各自踏入阵位盘膝坐好。剩下的几个神仙相拼足全力猛攻山谷,以求拖住梁辛片刻。 忽然一阵惨叫声划破天空,五个入阵的神仙相与回寰的三肢猛地燃烧起来,转眼就被恶炎炼化做一把枯骨,而冥冥之中,也同时传来一声沉闷地低吼 回寰成术,对着同伴沉声道:“三肢五鬼为引,阵诀以三千里为限而传,唤请其间最为凶恶的那头仙兽现身,入阵杀敌。小妖必死无疑,再支撑片刻” 几个神仙相霍然大喜,手中加劲,猛袭梁辛。 空气中已经弥漫起浓浓腥臭,大地深处隆隆巨响,群山摇摆不停,正有凶恶灵兽听奉召唤,急遁赶来 妖威四溢,神通失色,就连专心指挥禁制的贾添都被惊动,抽空对梁辛沉声提醒:“小心” 但梁辛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惊恐,而是皱着眉头,放开全部感知,去仔细感受着着妖物散出的气势,神情异常古怪。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来自地心深处的震动,先是停顿了刹那,随即又猛然加剧,猴儿谷的入口处山岩炸碎大地崩裂,恶兽到场,正现身而出……来得是一条‘虫’,身长九里的虫 虫身乍看上去并不‘完整’,而是一鼓一鼓,仿佛由无数个圆形小丘接连而成。若从天空鸟瞰,虫子的身体像极了一串巨大的佛珠。 虫子身体古怪,长相也诡异,偌大的一颗头颅上,只有一眼、一口——铜钱大小的独眼、长满獠牙的大嘴 杀来的,是一条坤。 九里坤。 不是幼虫,而是即将修至化境,距离返璞归真只差‘六里’之遥的厉坤。 神仙相感受着浩荡妖威、看着首领唤来的仙兽,个个面露惊喜:“土行尊,坤” 回寰则神情倨傲,独手掐住阵诀,遥遥对着梁辛一指,口中传谕九里坤:“杀” 可现在又惊又喜的,除了山谷外的几个神仙相,还有个小魔头梁辛,他做梦也想不到,敌人居然唤来了一头厉坤来对付自己…… 随着回寰谕令,九里坤身形翻腾,直接挤碎山谷入口两侧的山崖,向着梁辛飞扑而去,神仙相尽做大喜,却谁都不曾留意,那条大虫的小小独眼中,毫无戾气可言,只有无尽的亲昵 梁辛在仙界得了机缘,但真正认可他的并不是仙界土行之力,而是他所在的那头黑色坤蝶。给梁辛炼化身体的恶土之力,也都是由坤蝶送入他体内的。 由此,梁辛现在的恶土之身,也满满弥漫着坤蝶气息。 对九里坤而言,梁辛或许不是同类,但肯定是‘老家亲戚’,又哪会杀他?扑将过去,身体层层盘绕把梁辛拱护在中央,巨大的头颅在他身上曾来曾去,说不出的亲热。 远处的几个神仙相仍做冷笑,还道梁辛已经被九里坤困住;还道坤虫一族天生就喜欢在开饭前先蹭蹭食物……半晌后,山谷中的梁辛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坤虫的脑袋,跟着又把手腕一转,指向最后几个神仙相。 九里的身躯霍然舒展开来,厉坤如风,一个吞吐间獠牙就已经戳碎了回寰的天灵盖 羊角脆都快被九里坤吓得背过气去了,哪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惊喜之下,咕咚一声,从主人脖子上一头栽下来,梁辛哈哈大笑,伸手捞住了它,问道:“没想到?” 羊角脆愣愣摇头,不过刚摇了两下,又赶忙‘郑重点头’…… 回寰只来得及惨嚎半声就丢了性命,另外几个神仙相都被骇得魂飞魄散,到了现在哪还有心思去图谋什么,怪叫连连想要遁走。可在九里坤的扑击下,又哪有他们逃命的机会,片刻之后,尽数丧命在怪虫的獠牙之间。 到死他们也不明白,明明是自家阵法唤来的仙兽,怎么就变成了索魂的阴差判官…… 九里坤诛灭强敌,又回过头,咧开挂满残肢碎肉的大嘴,对着梁辛露出个血淋淋的笑容,跟着身体一转,遁土离开,返回自己的修行地去了。 梁老三乐不可支,对着土坤离开的方向一个劲的挥手,跟着放松身体,以感知仔细搜索四周,待确认敌人被尽数杀灭后,纵跃着把刚才扔出去的‘暗器’一一捡回,最后又回到山谷中,仰头去看天空中那场仍在持续的恶斗。 杀尽强敌,梁辛这个护法也没事可做了,观战一阵心里忽然拱出个念头,当即身形一弹,从地上跃起围住贾添大大地兜了个圈子,同时执念涌动,‘来不及’魔功成形。 现在当然不能杀了贾添,梁辛也只是动了好奇心,想看看贾添身上的因果,随即梁辛脸色突变,正在施展的身法都微微一乱当魔功成形,贾添确在其间无疑,可梁辛却从他的身上,看不到丝毫因果…… 乾坤之内,万事万物皆有由来,不过梁辛的魔功主掌的范围却有限,他能看到、掐灭的因果,只与对方的修为有关。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对浮屠施展‘来不及’,梁辛也一样什么都看不到,因为浮屠生来就那么厉害,他不需要修炼,在力量上也就不存在‘因果’。同样,贾添也是如此,这个人的力量,竟是与生俱来的 梁辛不甘心,正想再去试试看,不料贾添竟对他的魔功有所察觉,淡淡地哼了一声,对他侧目而视。 梁辛被人家戳穿了把戏,多少有些好不好意,嘿嘿地干笑了几声,停下了身法,又去抬头观战…… 不知不觉里,又几个时辰过去了,日落月升,又到子夜时分,而空中那道乾坤一掷,也终于在仅距猴儿谷十里处,被彻底轰散 激战终于结束,几乎摧毁整座中土的白色光芒散碎消失,猴儿谷周围三百里的那些山天大畜也尽告脱力,委顿在自己山中,神情又恢复了漠然,茫然地望向夜空,目光涣散……他们只有一天寿命,纵然打了胜仗,也得活了…… 梁辛已经开始凝力,破了神仙相的图谋,他和贾添之间还有一场恶战 贾添的脸苍白得都有些透明了,可神情不仅没有因为击溃白光轻松下来,反而变得更凝重了,勉强长吸了一口气,对梁辛交代了句:“还没完,快跟我来”说着,从地上跃起,直接冲入猴儿谷的水潭中。 梁辛略略一愣,贾添已经入水,声音却不受影响,清晰传入他的耳中:“下面的人就快醒了” 贾添并未危言耸听,以前他曾对朝阳说过,在他身上始终压了两件绝大的法术,一是九口邪井;另一则是大眼内的幻术。 其中前阵随着‘镇山邪井’被毁,他已经不用再去费力维持什么了。 但是最近这几天里,他连续施展法术,杀神仙相、傀儡七十九窟、唤醒禁制……让他精力大损,刚刚那场恶战,更拼出了全部力气,现在的贾添已到强弩之末,再难以维系灵穴的幻术了 如果大眼里的神仙相尽数苏醒,也就不用再等‘浩劫东来’了。梁辛惊骇之下,立刻晃动身形,追着贾添一起跳入深潭。 两人都速度奇快,撕开缺口转眼就进入到三层织锦之下,果然,那千多个神仙相,都已经‘不再吃饭’了,虽然身体并未稍动,可目光和神情,都已渐渐透出清明之意 贾添声音低沉,对梁辛急促道:“我与大眼相得益彰,由我入主,幻术崩溃会再延长一阵,指望你了。” 果然,正如贾添所言,随着他进入大眼,一些神仙相又捧起了饭碗,但动作却僵硬、反复,显然心中天人交战,他们心中那一点清明,正在全力对抗幻术,夺回身体。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梁辛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在贾添的幻术消散之前,杀尽这群神仙相……魔功成形,三十丈内,所有被笼住的神仙相,因果一一断灭,梁辛身形闪动,全力出手 大眼中的神仙相,和他没有丝毫仇怨,甚至可以说,他们也都是‘可怜人’。 穷尽一生,只求破道飞仙,不料中土的格局早就被人更改,天劫犹存可升仙路断,毕生精力投入都投进了一个笑话;等待了不知多少年,盼到‘九星连线’,一路坎坷重返中土,在挖入假灵穴之后,却又遭同伴陷害。可这世上事,没有道理只有立场。梁辛手上毫不容情,你死我活,你若不死,不能活的却远不止我一个 贾添并未随梁辛一起出手,而是盘膝稳坐,双手盘结法印,集中所有的精力,去维持住大眼内的幻术…… 到了现在,‘天下人间、想不到’的威力也终于彻底展露在彻悟自己的天下人间之前,梁辛无比吃力才击杀了三个神仙相,而此刻,魔功之下,因果断灭,神仙相尽数变作低阶修士或普通人 魔功一起,便是三十丈,笼罩数十人,几番起落后,已有两百多神仙相伏诛。梁辛杀得奇快,但即便如此,贾添还是额头见汗,神情焦虑。 又有两百个神仙相伏尸于地,梁辛的呼吸也渐渐沉重。‘想不到’没有反噬不假,但断灭因果之际,还是会消耗主人的精力……杀人不累,累的是抹掉那一重因果。 ‘想不到’抹去的因果,相关的力量越大,魔功之主损耗的精力也就越多,虽然这种影响并不明显,但积少成多,十个八个轻松异常,可数百个神仙相的因果累积一起,让梁辛疲惫不堪。更何况接连几天里,先是正邪恶战,再力抗六趣三返,继而为贾添护法,最后冲入大眼,一路打杀到现在,就算是真的神仙也早该倦了。 杀戮不停,每个神仙相在死前瞬间,都会恢复神智,虽无力反抗,却有一声刺耳惨叫……梁辛早已变成了个血人,从头到脚都披满腥臭血浆,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就只剩百多个神仙相了。而梁辛的心里也变得空空如也地难受,就好像还是罪户娃娃时,那次为了帮丑娘赶工,接连两天两夜没睡觉,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发飘,胸口窒闷地只想干呕。 羊角脆的口水能让人在暴怒下迸发潜力,但现在的梁辛,不仅身体疲倦,还被魔功耗去了几乎全部精神,根本就没有精神再去‘发怒’,小猴子也帮不了他…… 又强撑了一阵,只剩二十几个神仙相,此刻梁辛既无力再去发动一次执念,也没法再去维持身法,脚下一软,踉跄着退开,跌坐到贾添身边。 几乎同时,贾添也张开嘴巴,哇地一声呕吐起来……他和梁辛一样,筋疲力尽,累得只想呕吐。幻术终于维持不住,最后那些神仙相,目光迅速凝聚,从散乱变作精光盎然。< 第三八七章 生人勿近 第三八七章生人勿近 贾添吐出来的只有清水,几口之后,他勉强吸了一口气,问梁辛:“不行了?不过,也不错了。(手打小说)” 梁辛苦笑:“你还有力气逃不?最好能带上我。” 贾添想笑,结果却咳嗽了起来,费力地对着梁辛摆了摆手:“还没打完,这一战能赢。”说着,口中纵声,又发出一连串召唤傀儡地怪叫,旋即一道道矫健身影,从梁辛眼前闪过,凶猛异常,飞扑最后的神想象 大天猿。 大眼内,不仅有一支神仙相大军,还有三层织锦天猿第一层二十四只、第二层四十八只、第三层九十六只一共一百六十八只大天猿,每一头修为都有六步大成,都是在第一次浩劫东来时,随神仙相一起来到中土。 贾添的草木傀儡之术,对神仙相毫无用处,但是能够控制天猿,大眼中的这些宗师大猿,早就被他的邪术变成了傀儡,都是他的手下。随他一声号令,除了第一层那二十四头天猿撑维护织锦,托住深潭,其余大猿都杀向残敌 两伙恶物转眼绞杀在一起,巨力来回跌宕,大眼震颤不休 大眼虽然是假的,可对现在这一方大陆而言,却是货真价实的定盘星,此间一震,中土世界也随之受害,虽然到不了天塌地陷那么严重,但是总会生出几场天灾出来。 让天猿杀敌,势必波及大眼,若非贾添实在没有办法,也不会动用它们。 幸好,恶战虽然猛烈,但持续的时间却并不太长,仅剩的那些神仙相刚刚从幻术中解脱,心智尚未完全恢复就仓促应敌,反观天猿,它们都是草木傀儡,不受天道挟持,战力又因妖元而猛增,此消彼长之下,一个时辰之后,一场激战终于尘埃落定,神仙相无一幸免,全被撕了个粉碎。大天猿还剩下四十余头,其中半数重伤,其余还算完好。 而大眼中被囚禁的近千修士,犹自沉睡未醒。 剩下的大天猿,尽数来到贾添周围,凝立不动,一个个目光冷漠,盯住了梁辛…… 打下了胜仗,梁辛却叹了口气。贾添和自己一样,都筋疲力尽,几乎再动不得一根手指头,可贾添还有一群凶猛傀儡。自己么,算起来,他脖子上倒也骑着一头天猿来着。 梁辛勉强伸手,拍了拍头顶上的羊角脆,对贾添道:“这个小东西就留下来吧,它也不会坏了你的事。” 不等贾添回答,羊角脆就‘吱吱’地叫了两声,举起爪子,在梁辛的脑袋上拍了几下,跟着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大有‘莫担心,一切抱在我身上’之意。 小猴子傲气的紧,都不用正眼去看那群虎视眈眈地大天猿。 贾添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你当我耐心真这么好,非得等杀光敌人再对你下手?刚才我唤大猿现身的时候,就已经传令,要它们掰断你的双腿了。” 梁辛苦笑:“那它们怎么没来掰,你又改主意了?” “不是我改主意,是你脖子上的那个小家伙,是一头银环。”贾添坦言回答:“这头小猴子护着你,其他天猿都不敢对付你。” “什么意思?” “天猿中有一支特殊血脉,生来便是双猿连体,一大一小,永为族中首领,头戴银环为记。这个小家伙,本来是一只小的……” 羊角脆没有尾巴,几年也不见长大,来历莫名其妙,又有一手‘吐口水’的绝技,梁辛在杂锦孤峰下见过‘双身银环天猿’的尸骸后,就曾猜过它也来自一头双身天猿,但断了尾巴,就此同大猿分离开来,只是无法证实罢了,现在听贾添也这么说,情不禁地点了点头。 羊角脆是‘银环’,生来就是天猿的首领,血脉高贵地位毋庸置疑,不过猴儿谷里葫芦老爷那一族天猿,在中土繁衍了无尽年头、数不清多少代过来,早都‘野’了,见到羊角脆也不觉得有啥,就把它当了个‘小娃娃’。 但是在大眼中织锦的天猿,都是从混沌之海的另一端过来的,虽然被贾添的傀儡之术擒住,但骨血里那份对‘银环’的敬畏之心仍在,在主人的催促下,它们敢杀神仙相,却不敢对付羊角脆。 跟着,贾添又向他问道:“这只小猴子,你是从哪弄来的?” 梁辛愣了愣,回望贾添,奇道:“我还以为你知道。” 苦乃山外的天猿,只有一个来处:神仙相老家。羊角脆也不例外,必是跟着斥候一起东来潜入中土无疑,而且它来的时候是双身。 在梁辛想来,羊角脆那队斥候被贾添狙杀,大猿死而小猿猴扯断尾巴逃走,同时应该也丧了记忆,再见到神仙相时也无动于衷。 贾添的推测,和梁辛几乎一致,只不过他以为狙杀那队斥候的,会是梁辛这边的人…… 且不论年份是否对的上,毕竟在中土上,会对神仙相下手、同时又有能力对付神仙相的,就只有日馋和贾添。 梁辛笑了起来,神采奕奕:“除非,你我之外,还有一伙高手,在狙杀神仙相。” “有最好,没有也无妨,反正是这小猴子救了你一命。”贾添挥了挥手,不想白费心思跟着梁辛去瞎猜到底那‘另一路人马’是谁。 梁辛把身体坐直了些,又把话题拉了回来:“羊角脆是‘银环’,这些大猿变成了傀儡,但是还是怕他,对么?” 贾添点了点头,皱眉道:“刚刚不是说过了么,怎么这么罗嗦?” 梁辛神情郑重:“那羊角脆现在能指挥这些天猿么?”贾添愣了愣,反问:“小猴子指挥我的傀儡做什么?”刚问完,他自己就恍然大悟:“杀我?” 贾添正经被梁辛给气乐了,呵呵地笑着:“充其量就是份敬畏之心,不去伤小猴子保护之人罢了,想要反客为主,做梦吧”说完,贾添想了想,又笑了起来。 梁辛被他笑得挺烦,嘀咕了句:“就是问问,用得着这么开心吗。” 过了好一会,贾添才收起笑声,再度开口,话锋也突兀一转:“舍不得杀你,不过还是得杀,有什么遗愿,不妨现在说出来吧。” 梁辛斜忒他一眼,冷晒:“咱俩谁都不能动,你的傀儡和我的羊角脆互制。你说杀我,你自己觉得这话有味么?” “在这里当然杀不了你,”在一头大天猿的搀扶下,贾添坐直了身体:“不过出去之后呢?莫忘记,我在外面还有三万傀儡。天猿怕你的小猴子,那些人间修士不会怕。” 大眼上面还隔着一座深潭,现在贾添几乎耗尽真元,无力纵声传讯,没法子把苦乃山里的三万傀儡唤来杀人,可贾添身边有大猿,随时都能带他出去,找到队伍再回来。梁辛也脱力难动,羊角脆力气小,没法带着他逃跑。 “你有傀儡,我就没朋友?”梁辛神情不屑,伸手拍了拍地面:“知道这是哪里?这是大眼,此处一天凡间六年,咱俩下来总有一个多时辰了,外面大半年都过去了,大哥二哥,一众魔主,日馋弟子、山中妖族,现在早都该回来了,你那三万傀儡不够他们杀的,现在估计该死绝了……真要上去了,你能依仗的,也就这几十头大猿。” 这些大猿本实力极强,算上在最上层织锦、始终没下来参战的那二十多头,贾添身边能战的凶猿还有三四十头余头。 日馋家有个青莲小岛和小眼两个后院,在六趣三返中虽然受到重创,但大半年的功夫,也基本能够恢复,梁辛最后的战场在猴儿谷,他们焉有不找之力,按照梁辛估计,日馋大队人马,现在应该就在上面,贾添一上去,就会和曲青石等人对上,只要‘北斗真一’在场,这一仗邪道稳操胜券。 贾添又笑了起来,声音轻松得很:“这是哪里,不劳提醒,对大眼我比你熟悉得多了……” 不等他说完,梁辛就挥手打断:“甭总斗嘴,你要不信不服,尽管上去送死。” 贾添却摇了摇头,继续笑道:“你自己也说,外面大半年过去了,那我问你,日馋既然在山中找你,为何没人下到大眼里来看看?” 梁辛正要说什么,听到贾添的话,猛地愣住了。贾添说得没错,大半年的功夫,自己那些同伴、手下要寻找自己,又怎会不进入大眼来看看 “我不上去,不为别的,只因为一上去,你的死期便到了,可我还有个笑话,没来得及给你讲嘞”说着,贾添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之中饱蕴笑意:“不会忘了吧,开战之前我说过,有个新笑话,等打完仗后,要说给你听。” 说着,也不容梁辛去点头,贾添就把话题转到下一次浩劫上:“依你去猜,浩劫东来会在什么时候?” 梁辛如实应道:“洋流年年都会成形,真正的神仙相大军,随时都会到。” 贾添一晒:“所以,你我都要求老天保佑,让那场‘浩劫’,一定要在十年之内到来” 梁辛心里乱的很,全然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可还没来及发问,贾添就再度岔开了话题:“你应该知道吧,我不止乾山的那一口井……” “到底什么意思?” 贾添不缓不急地继续道:“中土各处,共有九座咒井,每一口井中的法术都不相同,各有各的用途,彼此相辅也彼此制约,这才能保证在它们发动前天下太平;才能保证在它们发动后草木之术笼罩四隅……你也知道,被毁掉的这一口,本来是养在乾山的,滋养成形后却被你们发现了,我才把它移走。那你可知,为何最初一定要在乾山去养这口井?” 虽是问句,却不用梁辛回答,贾添直接给出了答案:“因为乾山是映日之地,红日初升,万物复苏,那里的山形地貌,都有起承之势所以乾山井,是我九井之首,要发动大傀儡之术,必先发动此井…这也是我一定要把它带在身边的原因。我的法术设计,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你现在不妨再猜一猜,我要怎样才能发动乾山井?” 梁辛心中忐忑了起来,摇了摇头,并未回答。 “猜不到?还是不敢猜?”说着,贾添笑了起来……再不是无数碎片‘各自为政’,而是互相之间勾连呼应,‘每一分’表情都完美融合在这份笑容里 贾添露出的,是一个简单的、真正的、‘完美无瑕’的笑容。 笑容维持了片刻,猛地‘崩散’开去,又变成了杂乱无章地万千神情,而贾添陡然提高了声音:“引巨力轰击入井,将之毁去。发动乾山井的办法,就是……轰碎了它” “九井相连,乾山井为首、为制、也为引在法术发动前,它会制衡其余八井,一旦将之毁去,另外八座井中的妖元与法术同时绽放,整座中土,无数健者,尽化草木傀儡” “你以为毁了乾山井,就会毁了我的傀儡之术?” “错了,错了毁掉那口井,不是消弭法术,而是发动了法术” “九井相连,法术无边,此刻妖元扩散,弥漫中土择强而噬,再无更改了” “梁磨刀,你做得好事啊” “哈哈,我忘记了,乾山井被毁与你无关的,不是你发动的,是另有其人,另有其人” 贾添目光里无尽讥讽,又重复了刚才那句话:“所以,你我都要盼着,老天爷保佑,让‘浩劫’在十年内杀到中土,免得白白浪费了我那无数傀儡雄兵” 字字如雷,从耳膜深处一路炸入心底,梁辛被惊得呆若木鸡,站在原地完全失神,他就是做梦也想不到毁掉邪井,竟是提前发动了傀儡妖术大哥二哥、老蝙蝠、长春天……所有人都失算了,如果不是贾添亲口所言,谁能想得到事情会这样 “怎么样,这个笑话还好笑么?”贾添的笑声一敛:“你那些魔主、手下,都和你没什么关系了,还觉得上面会有大批手下等着你回去?嘿…日馋,这个名字不怎么样” 梁辛还有些不甘心,几乎是咬着牙反问:“邪术发动,为何我感受不到?” 草木妖元奉强则侵,但也有个极限,修为到达神仙相的程度,妖元便无效了,梁辛有嫦娥劲力,贾添的傀儡邪术对他全无伤害。不过,虽然无害,要在平时,梁辛至少能感受到妖术怪力弥漫。 但邪术发动时,猴儿谷内外正打成一团,巨力交叠灵元震荡,梁辛的感知也被周遭乱象蒙蔽,未曾发觉异常。至于羊角脆,则是银环血脉特殊,邪术也无法控制它。 再之后众人进入大眼之内,灵穴特殊,不为邪术所侵…… 贾添耐心极好,笑着解释了几句之后,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对着梁辛笑道:“还有个事情你不清楚,咒井之中除了傀儡法术之外,还另外封存了我的一道谕令……给傀儡的第一道命令。你要不要再试着猜一猜,这道命令是什么?” 梁辛沉着脸,摇了摇头。 “一共十二个字:近身之人、非我族类,格杀勿论嘿,说穿了,就是一道格杀令,生人勿近” 梁辛怒骂了一声:“混账”奋起余力向着贾添扑去,可才刚刚跃起便又重重摔了回去…… “你要真还有余力杀我,我又哪会和你说这些?还是耐心些吧。”贾添笑着摇头:“这道谕令之下,不知会有多少无辜受害,可我也没办法,傀儡太多,我又哪能全都照顾得过来,万一要是有人趁我不在时,要杀它们呢?” 傀儡无智,不得主人命令时,几乎与树木无异,真要有人砍杀过来,他们也不躲不闪,贾添的谕令,主要是为了让傀儡自保,可傀儡受了这道命令,就会杀光近身之人,中土人间,早已血流漂杵,不知多少无辜丧命 先是邪术弥漫,强壮者变成嗜血傀儡,杀人无数;继而大眼震荡,天灾频现,不等第二次九星连线,中土世界就已经满目疮痍 贾添的目光里不见喜怒之色,永远都是那么轻松:“还有,我那口乾山咒井,也不是谁都能随便毁掉的,井与乾坤气运相连,贸然去动它之人,都会被天地反噬,就是我要轰它,也得提前布置一番……” 梁辛不知老叔等人的遭遇,双目通红:“你说的反噬是无应劫?” 贾添稍显意外:“你还知道无应劫?”说着,笑而摇头:“没那么严重,是五行灭绝之劫,威力比起无应来差得远,不过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至少,你要陷在劫数中,就只有死路一条,去轰井的人,总不会比你更强吧?我劝你还是别再惦记他们了。” 跟着贾添对着傀儡天猿低低地叫了几声,最后又对梁辛道:“没有遗言么?那我出去了,过不多久,杀你的傀儡便会下来,若有轮回,来生倒不妨再相见……下次咱俩就别打了。” 说完,贾添被一头天猿背起,也不撤掉第一层织锦,就在身边近二十头凶猿的簇拥下。向着上面纵跃而去< 第三八八章 负心之人 大眼中四壁光滑,全无攀登的余地,第一层织锦高悬,非得以身法纵跃才能离开。(手打小说)梁辛力战之后,身体仿佛被抽空,随时都会倒头睡去,平时全不放在眼里的一点高度,现在却仿佛站在无妄深渊中仰望苍穹。 梁辛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待贾添离开后,暂时不去想那些糟糕事,深吸一口气勉强站起来,想要试着攀援……报仇也好、拼命也好,都要出去再说。 他才刚刚站起来,护身的灵识就是一震,有人从上层织锦下来了。梁辛心中叹气,这里是大眼,他呼吸几下,外面就过了一两个时辰…自己起身的功夫,已经足够贾添派傀儡杀手回来。 全没有机会,只剩闭目等死,梁辛甚至懒得抬头去看一眼,来得杀手长得什么样子,不管是谁,总之都是傀儡……不料他才刚闭上眼睛,头顶处就响起了一个熟悉地声音,语气幽幽:“三年多没见过了,我天天想着见面时的情形,没想到你却闭着眼睛,不肯看我。” 说着,对方语气一变,又带了万般委屈,万般仇恨似的,一字一顿道:“梁磨刀,负心之人!” 梁辛‘啊’的低呼了一声,满是意外地睁开眼睛,天底下会这样和自己说话的人,就只有一个——琅琊! 果然,琅琊轻轻飘落,站到面前,神情复杂,有期盼,有愤怒,有委屈,有无奈……唯独目光深处,闪烁着无论如何也抹之不去的开心。梁辛如坠梦中,全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望着琅琊,愣愣重复道:“负心之人?” 在梁辛惊愕之际,大眼数百里外,苦乃山深处,贾添正指挥自己二十头凶猿拼命突围…… 刚从大眼出来的时候,贾添略略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一时间又想不起究竟哪里不妥,当下也顾不得多去追究,指点方向,命二十头大猿带自己飞奔纵跃,向着数百里外七十九窟傀儡集结之处。 没有主人号令时,傀儡偶尔会自己走动两步,但绝不会离开十丈之外,基本就呆在原地,随时等候主人号令。贾添无比笃定,那三万傀儡仍会在原地候命。 但是他赶到地方后,映入视线的竟是满目狼藉……大军仍在,但已经被人冲杀得七零八落,伤亡足足占到九成以上。 和梁辛不同,贾添是以灵识来戒备四周,真元耗尽之下,灵识也就不再清晰,在他‘到场’前,全然察觉不到、更想不到会是这样。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忽然一阵清脆地铃声传来,旋即一群体形巨大的狰狞恶蜥,从四面八方飞扑而至,猛攻过来! 贾添这才恍然大悟,刚刚离开猴儿谷时,心头显出的那个不妥之处究竟是什么了:本来集结在谷外不远处的大蜥蜴不见了,它们都来了这里,先毁掉了七十九窟三万傀儡,跟着又来伏击自己…… 草木妖元侵袭的目标主要是修士、妖族和凡人中的健力者,对畜生几乎没什么影响,这些大蜥蜴都还如往常一样,听奉铃铛之令。 巨蜥是由大毛小毛指挥的,尾巴蛮这一族,是百纳在孤岛上用造化天道硬生生创造出来的,虽然他们有天猿血脉,但体质也殊为异常,草木妖元并不去侵蚀它们。光靠着两个娃娃蛮还设计不出伏击,在蜥蜴群中,还有一柄飞梭来去如电、一个圆脸圆眼睛的年轻女子挥扬煞气! 而七十九窟弟子,去年秋天,在‘乾坤一掷’消散后,他们也跟着松散了下来,虽然贾添传下‘生人勿近’之令,但傀儡无智,处事僵硬全无变通可言,当巨蜥来袭时,因为无人指挥,他们也仅以自己的蛮力应战,连神通法术都不去用,而且巨蜥只要离开稍远,他们也就停步不追。 这样的仗,就算人数多也不可能会打赢,青墨和两个小蛮子到了有几个月的时间了,时间有的是,一次次的突袭,慢慢磨起来,把这伙傀儡冲得七零八落…… 贾添口中怪啸连连,不过他也脱力,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法调遣远处的傀儡杀过来,只能催动身边傀儡护着他突围。不仅在指挥天猿,也在指挥七十九窟中里幸存下来的修士。 这三万修士之中,还有些天门精锐,金玉堂的老九和顾回头都在其中,不知是侥幸还是青墨念着轱辘岛的情谊手下留情,两个金玉堂的好手都没死,听奉贾添召唤,与凶猿一起护着主人左突右杀! 双方恶战良久,天猿数量虽少,但在变成傀儡前就是大宗师修为,再经草木妖元强化,个个战力凶悍,可蜥蜴们一直呆在苦乃山,没有灵药滋养,几个月功夫根本不够它们来疗伤,此消彼长之下,最终还被贾添冲出了重围…… 梁辛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他现在正经傻眼了,望着琅琊发呆。 上次分别,还是邪道三宗中秋聚首时,三年一晃,琅琊似乎也大了少许,变得…好像高了一点点,好像瘦了一点点,好像妖娆了一点点……都是‘好像’,梁辛也说不出她究竟哪里变了,总之就是从一个十六七的俏丽少女,变成了双十年华的曼妙姑娘,但那份精灵气质仍在,甚至更浓了些。 琅琊笑了,映得梁辛的目光都为之一亮。 意料之中的傀儡杀手未至,换成了个不知所踪的小妖女跳下来…… 梁辛努力让自己清醒了些,回过神之后脱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话可长,你要耐心,我一桩一桩说给你听。” 梁辛下意识地点头。 不料,他才刚一点头,在琅琊脸上突兀显出了一副惊喜模样:“你也这么想?我开心得很!” 梁辛纳闷:“什么意思?我想什么了?” “老死小汐啊!”琅琊回答得理所当然:“咱们就在大眼里好好说会话,等出去了,小汐就变成个老太婆了,最好能老死她。” 刚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琅琊忽地又把语气一转,仿佛得了失心疯似的,说出的话完全逆转过来:“我和小汐一见如故,琅琊自幼孤苦,却惟独把她当做了亲姐妹,只要她能开心快乐,我死也无妨……” 正说着,小汐的声音就从上面传来:“前面那句我已经听到了。”话音落处,白裙皮袄飘荡,小汐也跳了下来。见了梁辛,白衣少女没去微笑,而是眼圈微微发红了…… 小汐现身,梁辛霍然大喜!她无恙,和她一起捣毁邪井的老叔、老爹应该也没事。 欢喜同时,梁辛更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两个少女怎么会跑到了一起。还不等发问,又有一串衣袂震动声传来,这次跳下来的是个小媳妇……曲老四,曲青墨! 大眼与外面时间差异极大,里面两句话的功夫,青墨已经在几百里外打完了一仗,急匆匆地赶来了。 见到梁辛,青墨丵立刻欢呼了一声,跟着也顾不上多说废话,风急火急地催促道:“上去再说,上去再说!” 小汐搀了梁辛,琅琊也不肯示弱,跑到另一边去扶梁辛胳膊,结果青墨性子最急,直接一揽梁辛的腰,‘嗖’的一声,琅琊和小汐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梁辛已经被青墨揽着纵出大眼……两个少女都有点灰溜溜地,跟在青墨身后返回猴儿谷。 猴儿谷中不见贾添和手下,倒是有几百头顶长角的巨蜥,横排列队,严阵以待!领头的两头蜥蜴上,正端坐着大毛小毛。 另外,茅吏的辗转神梭也横陈在不远处……梁辛只道自己已经一败涂地,就算能侥幸逃生,从今以后也只剩一件事:找贾添报仇。全没想到,自家手上竟还有这样的阵仗,惊喜地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 随着茅吏的连声唱咒,梁辛等人和一群大蜥全都进入飞梭,继而飞梭猛震,遁化而去。 琅琊、小汐和青墨,三个少女带着大毛小毛,在几个月前就到了猴儿谷来寻找梁辛,当时整座水潭浊浪翻涌,猴儿谷也随之震颤不休,一股又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大眼中透出……算算时间,正是百多头大天猿和最后那二十余名神仙相大打出手的时候。 大毛小毛收拢了仍聚拢在山谷入口处众多大蜥,青墨则生怕梁辛在下面遇险,当即就要冲下大眼,小汐自然也要随着她去,但是两个人都被琅琊拦了下来。 琅琊的心机了得,从外面的状况,也就大概猜出了大眼中的情形。梁辛、贾添和大群神仙相之间的恶战,她们根本插不上手,下去了根本就是添乱。事实也的确如此,织锦空隙只能容人通过,大蜥下不去,玲珑辗转能遁化五行,但却无法穿透织锦。光靠三个女娃娃,不是那些凶猿的对手,羊角脆能护住一个梁辛已经是勉强了,没法再去保护其他人,到最后三个少女也只有沦为人质的份。 莫忘了,贾添还保留了最后一层织锦,维持织锦的那二十四头大猿始终未动…… 当时青墨还有些犹豫,小汐却止住了脚步,问道:“那该怎么办?” 琅琊认真回答:“等!” 青墨险些翻脸,俏目中煞气迸现。小汐也皱眉不语。 琅琊继续道:“谁也救不了他,不下去,也只是不再去害他罢了!”她的意思明白得很,对梁辛的生死,三个少女都无能为力,但深入大眼,也只有把情形搞得更糟。 小汐和青墨都惦记梁辛,不过也能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咬着牙忍耐了下来。琅琊已从青墨口中得知苦乃山恶战前半程的情形,又请茅吏催动飞梭,在山中穿梭寻索,果然找到了七十九窟的傀儡。仍是琅琊定计,摧毁了这支大军,又让青墨、茅吏率领巨蜥埋伏在此,她自己和小汐返回猴儿谷,潜伏下来,耐心等待……这才有了不久前对贾添的那场伏击,可惜还是未尽全功,没能生擒贾添。 不在猴儿谷内就近布阵伏击,是因为‘少女帮’已经探到水潭之下还有最少一层织锦,怕贾添在此遇伏会有机会重返水潭,再唤出大批凶猿来助战。 琅琊的布置,其实和‘救梁辛’没有一点关系,完全都是针对贾添,也正如她所言,对梁辛的生死,她们做不了什么,不添乱也就是帮忙了。 三个年轻女娃,你一句我一句,先把眼前的事情说清楚了。随即又说起邪术爆发时各自的情形。 这次最先开口的是小汐,镇山之战,在摧毁邪井后,大五行灭绝的反噬降临,全靠老叔拼死相护和曲青石的五金剑主发威,大家才侥幸脱险,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草木妖元便侵袭而至。 镇山界内共有九个日馋高手,其中曲青石本以前被草木妖魂侵袭过一次,这次邪术只道他是‘同类’,对他并不理会;柳亦是蛊煦,而蛊力天生护住,对妖元夺舍奋力抗争,一番撕扯之下,总算保住了柳亦,不过天地蛊也遭受重创;老叔被劫数打得脱力,可是体格摆在那里,比着梁辛还要更强,妖元侵蚀不动。 余下的六个人,都修为平平,绝难抵挡妖元侵袭,老蝙蝠当机立断,命令其他人都将星魂传给老叔,以免星魂也被妖魂毁掉。不过让他们颇为意外的是,带妖术散去之后,绝无幸免的六个人中,只有三个变成了傀儡:郑小道、庄不周、宋恭谨。 听到这里,梁辛又惊又喜又纳闷,追问小汐:“缠头老爹、宋红袍和你都未受妖元侵袭?” 小汐眸子清透,也带着满满的欣喜,认真点头。琅琊撇了撇嘴角,因为小汐没变成草木傀儡,所以挺遗憾的模样。 梁辛略作寻思,大概猜到了其中的关键:“老爹和宋红袍都是天赐蛊身,你是天赐睚眦力……这样算的话,草木傀儡的邪术,对天眷之人没有效果?” 就连贾添也没想到,通过咒井施展出的傀儡邪术,不知出了什么岔子,会对天眷者无效。凭着一个人的心力,算不尽天下;同样,一道厉害法术,也未必就能真的擒下整座中土。 不过平心而论,贾添的邪井法术,也几乎把世上所有高手都一打尽了,就只漏下天眷神力之人,也算是着实了得、足以自豪了。 镇山九个人中,就只有郑小道和黑白无常三人变成傀儡,已经算是大幸了,不过他们这一行人劫难未完,三个傀儡尽奉贾添‘生人勿近’的谕令。 除了曲青石和他们体质相同,被当做‘同类’之外,三个傀儡对另外猛下杀手!郑小道没什么本领倒还好些,黑白无常本来就是六步初阶,在经妖元强化都变成了中阶宗师,下手着实狠辣,老蝙蝠等人险些丧在了他们手里,险而又险才总算逃掉了。 梁辛除了苦笑,也就只剩摇头了…… 小汐之后,青墨跟着开口,她这边的遭遇,虽不像镇山同伴那么惊天动地,但也着有几分凶险。 邪井被毁的时候,青墨正和大队人马在一起,搭乘飞梭赶赴草原,去接北荒巫士到海外避难,曲青石和柳亦离开不久,邪术彻底弥漫开来,妖元无孔不入,飞梭也难以阻隔。 青墨正在和跨两兄妹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笑着,众人同时脸se一变,都察觉到邪元入侵,急忙收敛心神,凝聚余力去对抗夺舍,从当初槐楼牧童儿的经历就能看出,妖元夺舍并非一蹴而就,其间也会和‘宿主’有一番争斗的过程,修为越高,夺舍成功的时间也就越长。 从日馋魔主到苦乃山妖王、再到天门首脑,飞梭之内人人受害,就只有青墨、小吊和两个娃娃蛮没事。 究其原因,也是‘体质’之说,小吊是山天大畜,不受贾添邪术。而洞房上天之后,小丫头不光变成了小媳妇,还变成了巫秀,得了阴煞真身。与梁辛的土行真身相比,青墨的新身体力道要差得远,但纯烈之处却毫不逊se,草木妖元也难以侵袭。 当时青墨急得团团乱转,但却无计可施,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众同伴,在一次次抽搐中,表情变得越来越僵硬,目光变得越来越呆滞…… 说到这里,青墨仍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片刻之后,一些修为较低的弟子、精怪就抵受不住妖元侵蚀,彻底沦为傀儡,他们也和黑白无常一样,一旦清醒过来,立刻对‘生人’辣手相残。 眼看着同伴越来越多都变成了傀儡,青墨急的阵脚大乱,可又不能真去出手杀人,只能勉强阻挡,茅吏当机立断,对青墨吼了声:“我先送你和三个娃娃出去,你莫乱跑,我一会还会回来!”随即施咒把青墨抛出神梭,这才保住了她一条小命。 连普通的天赐神力者都妖元不侵,茅吏容身天地岁,自然也无妨。 茅吏驭梭继续向前急行,打算找个妥当地方,把梭子里的众人统统‘扔下去’,然后再回去接应青墨。玲珑辗转之内,这数千人都已经没有希望了,都会变成傀儡,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这个时候,忽然叮当一声,琼环将自己‘玲珑修罗’扔到了梭内,苗女五官抽搐,一边咬牙抵抗妖元,一边嘶声道:“茅吏,帮老子收好法宝!” 傀儡在主人指挥下,仍能使用法器、飞剑,琼环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要留下法宝,不为贾添所用。 随即长春天接下藤鞭、秦痩卸掉飞剑……飞梭内的宗师高手,只要还有一线清明的,都效仿琼环,把自己的法宝留了下来,茅吏也不再耽搁,催动咒诀,将众人置于一座空谷之内。 ‘扔’下众人,飞梭掉转回头,又把青墨接上,跟着茅吏问道:“去哪里?” 青墨想也不想:“草原,去找师父师姑。” 茅吏愣了愣:“还去草原,不去找柳亦他们么?” 青墨非去草原不可……同伴变成了草木傀儡,从此为贾添所用,但却并非无救,不过青墨一定要先拿到圣器慈悲弓才行。< 第三八九章 妖绿人间 第三**章妖绿人间 早在中秋聚首、三宗一统之后,日馋的一众首领就开始着手,为应付傀儡邪术做准备,这两年中,不论梁辛在不在中土,不论曲青石等人境遇多么危险急迫,日馋对同门同道接种、炼化‘天梯’的动作都不曾停止。(手打小说) 天梯木经过木举人点化,会变作青木神将。‘神将’之中,带有主人变成傀儡前的一份元神,当‘神将’被杀,元神会返回到主人身体。 这道元神是‘清醒’的,回到傀儡体内时,能唤起此人的一线清明。 ‘慈悲弓’专杀邪魂,趁着短暂清醒引弓一射,就能诛杀草木妖魂,届时修士能彻底恢复神智不说,还能得到一身雄厚的草木妖魂。 曲青石早就点明过此事,长春天的‘天梯炼化’之术,与草原慈悲弓结合一起,就是破解傀儡邪术的办法。 到梁辛从仙界归来时,日馋门下和苦乃山妖族,几乎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天梯木’,在战前长春天也特意抽空,替大小活佛炼成了天梯。所有的天梯,都被养在青莲小岛,而日馋几位大首领在这几年里和‘口袋’无数苦战,都始终忍住不用青木神将来御敌,也是为了保住这份绝大的机密。 天梯早已成形,但慈悲弓是草原圣物,大司巫对其异常重视,亲自保管,青墨不顾一切匆匆赶回,一是担心师父和北荒巫族,二则是要取来这把弓,要救人,就非得有慈悲弓不可 一路之上,青墨惴惴不安,没人清楚傀儡妖术覆盖的范围,会不会弥漫到草原上。不知道北荒巫是否已经受害…… 曲青墨去晚了。 贾添的傀儡邪术覆盖范围极广,草原巫士也未能脱难,等青墨赶到时,上至大司巫、娜仁托雅,下到普通巫士,甚至草原上的健硕猛士,已经尽数化作傀儡。 黄金大帐周围,大群巫士错落而坐,将两位首领围在中央,但无一例外,每个人周身都弥漫起浓重的草腥味道,目光呆滞表情僵硬。青墨仔细检查过,北荒巫士一族,除了她这个‘巫秀’之外,人人都被妖元所侵。 慈悲弓平时都被大司巫随身收藏,他的储物法器青墨即拿不走,更打不开,忙活了半晌,最终还是徒劳无功…… 邪道、妖族、北荒巫几乎尽数沦陷,脱难之人加在一起,就连两个娃娃蛮和羊角脆都算上,也不过十余人,日馋阵营损失惨重,青墨取慈悲弓未果,救人之事也没有了着落。青墨越说声音越低沉,眸子也随之暗淡,神情里掩饰不住的失望和难过。 梁辛却皱起了眉头:“你检查巫士,然后去又去摸大司巫的口袋?” 青墨的眼圈都红了,点了点头:“还有师姑的口袋,我也摸过来着。” 梁辛咳了一声,追问:“他们就任你检查、搜索,没出手对付你?当时大毛小毛跟你在一起么?” 青墨摇了摇头:“所有人都呆立不动,没人对我动手。三个娃娃当时也都在,一样,没人对付他们。” 贾添对所有傀儡都传下了谕令:生人勿近、否则格杀。但小汐、青墨等人不知道此事。虽然在镇山、飞梭内都遭到傀儡攻杀,但是在她们想来,这纯粹是傀儡的本能,中土傀儡对自己猛下杀手很正常,草原傀儡对旁人不理不睬也没什么奇怪,是以幸存下来的众人,都没把事情连到一起去想。 可梁辛知道贾添的格杀令,主人有命在前,巫士傀儡却任由青墨在自己面前乱晃……见梁辛露出思索的神情,琅琊靠上前轻声问道:“怎么,有不妥?” 梁辛先把贾添传令的事情大概说了下,又继续道:“我记得,我们从草原启程,返回中土准备和天门决战的时候,女巫曾召集全族赶来。” 大司巫知道日馋与正道决战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摧毁邪井,在梁辛等人离开草原之前,将全族都集结到黄金大帐附近,柳亦还误会巫族要出兵相助。当时女巫娜仁托雅就明言,信不过日馋,怕他们摧毁邪井时会出岔子,所以才要召集全族准备法术,以防傀儡邪术会入侵草原。 说到这里,琅琊便已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傀儡邪术弥漫到草原时,巫族早有准备,施法对抗了一番,最后虽然败下阵来,但、但也输得还不算太惨?” ‘不算太惨’的意思,就是巫族并未彻底变成傀儡,虽然都不能动了,可至少,他们还能抗拒贾添的命令,不受贾添指挥。 巫族不是仅对袭击青墨留情,对三个不同族的娃娃也放任不理。由此而论,他们和凶猿不肯对付羊角脆的情形不同 梁辛点头:“但愿如此吧。”跟着又抬头问少女帮:“咱们这是去哪?” “麒麟岛”琅琊早就等着梁辛有此一问了,抢在两外两个女娃之前,响亮回答。老爹、老叔、曲青石、柳亦和宋红袍,都伤得极重,全在青莲小岛修养。丑娘和曲、柳两家的亲人也早都被接去了小岛,他们都是最普通的凡人,并未受到邪术侵袭。 琅琊说完,也不等梁辛再开口,便又抢着问道:“是不是要转向,先去草原看看巫士们的状况?” 梁辛笑道:“不错,总要先去草原看看才踏实”巫士的情况,直接关系到慈悲弓,也不容得梁辛不重视。飞梭微微一震,就此转向,向着草原方向急遁而去…… 辗转掉头之后,梁辛又有些纳闷问道:“老爹他们,也在麒麟岛?为何不去小眼疗伤?” 不是不想去,是去不了。那盒小骸骨在镇山结束中被彻底摧毁,巫族的眉心骨珠都和慈悲弓一样,被大司巫收在宝贝兜子里,青墨无法取出,所以日馋幸存下来的一众高手,都没法再进小眼,只能在青莲岛疗伤,虽得灵药辅助,但恢复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青墨语速极快,声音清脆,摇头感慨:“贾添的邪井法术厉害无比,不光咱们吃了大亏,整座中土,上至天门下到散修,差不多整座修真道都被他收入囊中。” 小汐接口道:“不止修士,凡间健者几乎也被他一打尽,大洪兵马、黑白两道、诸多世家,甚至农夫中体格强好的青壮,也都成了傀儡。”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梁辛还是忍不住呼了口浊气,随口问道:“大概有多少人?” 小汐摇了摇头:“估不出,少不得数百万,真要上千万也不奇怪。而且,邪术刚成形时,”说着,她咬了咬嘴唇:“中土天下,血流漂杵。” 还是那道‘生人勿近’的格杀令。镇山咒井被毁,傀儡法术弥漫整座中土,从城镇到山村,‘中邪’之人随处可见。一旦变成了傀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身边之人痛下杀手 而被杀人中,无辜路人不少,更多的都是‘傀儡’的至亲,人之常情,家里的男人、儿子突然面色骤变,家人朋友自然要围拢上去,不料…… 这几个月里,青墨等人在外奔波时,常常会见到一座村庄之中,遍地散碎尸体,只有十几个傀儡,站在血泊之中,目光麻木,愣愣仰望苍穹。 惨祸,虽处可见。 不知不觉里,话题和气氛都变得沉重了,琅琊轻轻迈步,走到梁辛面前,笑道:“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梁辛嘴角抽了下,勉强算是个笑容:“什么好消息?还有,你这几年在哪,怎地这个时候又回来了?为何未被邪术侵袭?” 琅琊眸子闪亮:“我的事情说来可长,你要耐心听……”说到这里,她忽然收声了。 梁辛睡着了。 连串的苦战,消磨的不止是嫦娥劲力,还有心血、精力,到了现在,梁辛再也支持不住,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睡去,刚刚问过琅琊的话,只是眨了下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 青墨吐了吐舌头,小汐会心一笑,琅琊可实在气坏了,几乎还没轮到自己说话,他就睡觉去了。 这个时候驾驭飞梭的茅吏突然开口:“前面有傀儡。” 琅琊撇嘴,一副没好气的神情:“傀儡了不起么?中土到处都是傀儡……” 不等她说完,茅吏就打断道:“是赶路的傀儡” 邪井被毁是秋天的事情,现在已经到了转年仲夏,大半年里,傀儡们除了击杀近身者外,几乎都处在一个‘不动不摇’的状态之内,而此刻,在飞梭前方,正有数十个傀儡在急匆匆地赶路。 三个少女一愣,随即只觉得眼前豁然一亮。 神梭在施展五行遁法时,会有法术裹在周围,同时也隔绝了梭中乘客的五感,现在茅吏撤去遁术,将飞梭升至高空,青墨、琅琊等人的五感也随之‘恢复’,与外界恢复了联系。 从天空鸟瞰,地面上数不清的傀儡都在移动。傀儡之间并无交流,也不汇聚成队,但所有人前进的方向都一致,就那么一盘散沙似的,拼尽全力快速奔跑 飞梭正自南向北赶赴草原,而傀儡们刚好相反,都在向着南方而去。情形再明白不过,就连大毛小毛也能看得懂,贾添脱险之后,又有新的谕令传出,他在召集自己的大军 大约黄昏时分,神梭出关,进入草原界内,茅吏再度撤掉遁法,只是以飞天之术高速而行,让青墨等人得以观察草原上的情形。这里也和中土大同小异,傀儡们各自为伍,无声地纵跃急行,向着关内赶去…… 草原民族游牧而居,以力而尊,自由便于骏马做伴、弯刀为友,无论性情还是体质,都比大洪子民彪悍许多,由此,草木邪术对草原的伤害,比着中土还要更甚,现在的草原上,就只剩老弱病残,青壮尽数变成了傀儡。 青墨运足目力,俯瞰长草间快速移动的傀儡,幸好,其间并无黑袍巫士。辗转继续急行,可谁也没想到,过不多久,前方烟尘弥漫,马蹄隆隆,有一支骑兵全速奔驰,一重重旗号招展如云,随风翻卷。骑兵人数并不算太多,大概千人之数,不过骑士的身形尽数被旌旗遮挡,青墨等人在天上,看不清楚骑士的样子。 马队气势决绝,战旗卷动间,透出刀枪寒光,他们奔驰的方向,也是关内。 琅琊咦了一声,回头望向青墨:“下去看一看吧。”傀儡赶路,既不会骑马更不会列队,下面那支骑兵队伍显然都还是‘清醒人’。现在草原青壮尽化傀儡,而且草原牧族与中土人士体质有异,几乎没有天眷神力这种说法,放眼偌大草原,诸多大帐联合一起,只怕也凑不出这样一支骑兵了。 青墨点了点头,飞梭凌空一摆,急速下降,挡在了那队骑兵面前,一时间骏马嘶鸣,骑兵大乱,尽数扬起了手中的利刃。 青墨踏出飞梭,本是想追问这队兵马为何不会被妖术所侵,但是见了对方的样子,却叹了口气……骑兵不假,却是队老弱残兵,一千余人,一半是十岁上下的娃娃,身着父兄的皮甲,皮甲肥大,更显得他们身材瘦小;另一半却是老人,骑术虽然娴熟,但他们还有多少力气能再挥刀杀敌? 老的老,小的小,身体羸弱,不是他们不受邪术,而是没能达到邪术的标准,这才得以保存神祗。 骑兵的首领,是一个年老贵族,他曾到黄金大帐参加过阿巫锦大婚,见到青墨后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猛地发出一声惊呼,滚鞍下马的同时,回头对着身后众人大声传令,将青墨的身份告知属下。 所有人全都下马跪拜,他们的脸上,几乎在同一时刻都绽放出希望、欢喜 北荒巫士,从来都被牧民视作神灵,这一次邪术入侵,草原大乱,却始终不见巫族出手干预,此刻见到阿巫锦突然出现在面前,又怎能让这一队老弱残兵欣喜若狂。 可欣喜之下,却没有一声欢呼。相反,一个娃娃低低地抽泣了起来,片刻之后,娃娃就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悲苦,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或父兄、或子嗣,一瞬间变成狂魔,杀戮身边亲人……每个活下来的人,都曾经历过一场炼狱。 这些人同属于草原上的一个大族,邪术爆发后,千多人得以逃脱,他们不敢再靠近傀儡,躲在远处日日唱诵古老**,求神拜佛,为死者超度,为生者祈福,更为盼着这些傀儡能够恢复清醒…… 几个月的时间里,傀儡只是呆呆站立,幸存下来的人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以为是上天降下了的神罚。可是不久前,草原上的傀儡同时开始向着关内汇聚。傀儡们行动整齐,那个领队的老贵族也就明白了,这场惨祸不是神罚,而是有人驱动邪术,要利用自己族中的青壮。 琅琊也跃出飞梭,她比着青墨还要更精擅草原蛮话,问道:“那你们现在,又要去哪里?” 牧族语言简单,并没有太多花哨形容,老贵族只回答了三个字:“杀傀儡。” 这一队老弱残兵集结、追赶,就只为了这三个字:宁可亲手杀掉变成傀儡的亲人,也不让别人去利用、去亵渎……或者说,他们自己宁可死在傀儡的手中,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家人变成木偶,被人驱赶。 不知何时,痛哭的娃娃已经收起悲声,与同伴一起跪在青墨身前,虽然没人去说那一句‘请阿巫锦搭救’,但是每个人的目光都填满了希望。青墨伸手扶起老贵族,却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琅琊迈步上前,轻声道:“散去吧,此事已经惊动了大司巫,他正在想办法,过不多时,必将解开妖术,还你族人清醒。” 老贵族曾经做了多年族长,虽然他的心思不像中土人士那么复杂,但眼光也还是有的,似乎看出了琅琊的敷衍,他只是笑了笑,并没多说什么,退开两步又复跪倒在地,大声唱诵起草原上的赞美调,率领最后的族人,恭送阿巫锦离开。 青墨不虞有他,又对着他们嘱咐了几句,就此返回飞梭,继续向着黄金大帐赶去。就在她们离开后不久,那一支老弱再度上马,旌旗又复迎风招展,一路南下去追赶族中傀儡。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没得劝解,也不需要劝解吧 长调苍凉,在草原上,正在疾驰追赶傀儡的老弱残兵,远不止这一支千人队,哭着,唱着,奔驰着,刀光涌动着……—— 一场大睡,酣畅淋漓,梁辛再醒来时,已经是七天之后了。刚刚苏醒时,神智还在飘忽着,全不知身在何处,只是觉得自己身下硬邦邦的,仿佛睡在了石板上。 等他睁开眼睛看过四周之后,一下子没忍住,‘咕’地笑出了声。身下那‘硬邦邦的石板’,居然是一张黄金榻。 视线之内,处处金光闪烁,金砖、金条、金叶、金沙,只有黄金,全是黄金。不用问,天底下只有一处地方才会有这么多黄金——大司巫的黄金大帐。 从无数真金里睡醒一觉,心情果然好极了。 梁辛还没来及从黄金榻上做起来,眼前就人影一闪,三个少女一起来到近前,人人神情欢喜,但并无一人出声,而是整齐划一,同时对梁辛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 第三九零章 金盔银环 第三九零章金盔银环 七天前,飞梭赶到黄金大帐时,大群巫士仍在原地呆坐。(手打小说)正如梁辛所料,巫士们被邪元侵袭,再无法稍动,但他们并未彻底变成傀儡,此刻天下所有草木傀儡,都开始汇聚集结,唯独草原上的丧巫道弟子,不奉贾添谕令。 青墨着实放松了不少,当时梁辛正在酣睡,谁都不舍得叫醒他,也就在大帐周围暂时安顿下来,既然巫士们不动,大家也就不用太着急了,仲夏之际,草原天气清爽,干脆她们也把梁辛也挪出飞梭,就让他睡在草原上,有什么事情都等他这一觉睡醒再说。 蜥蜴都有伤在身,不宜再耽搁下去,越快能泡进青莲岛麒麟洞前的泥沼修养,对它们就越有好处。茅吏又再辛苦一趟,带着大毛小毛和大群巨蜥先返回海外小岛。 在梁辛沉睡六天左右,青墨突然发觉异常,远处正有一个修士施法急行,向着巫士聚集之处而来。从灵元震荡来着,对方修为不高,充其量四步实力。 放在平时全不用去在意的小事,在傀儡邪术过后,却变成了十足十的古怪事,不由得她们不小心应对,三个少女略作商议,带着梁辛钻进了黄金大帐。 这座黄金帐传承已久,被各代大司巫都加持了数不清的法术,虽然不是法宝但也神奇得很,躲在里面,外界诸般情形一目了然,而外面的灵识探测之术再怎么了得,也休想将其洞穿。而且帐子上带有封印,除非大司巫点头,否则外人绝难进入其中。青墨是阿巫锦,可以自由出入大帐,封印并不拦它。 若非情况有变,就算大司巫变成了傀儡,青墨也不敢轻易带着外人进入师父的宝贝帐篷。 进入帐篷不久,那个修士就匆匆赶来,三个少女全都面色惊愕,来的人她们都认得——神仙相派到中土的第一个探子,木妖,老虎。 木妖的情形异常狼狈,身上伤痕累累,脸上的皮肉掀翻,头发也被烧得精光,这副样子看上去倒真有几分‘神仙相’的气韵了……上次他被长春天抓去逼供,伤得自然不轻,不过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凭着他的木行身,早就痊愈了,现在这一身伤,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 赶到大帐附近后,木妖见这里还有大群‘不奉诏’的傀儡,眼中喜色迸现,明显送了一口气,先在附近游弋了一周,不见有什么异常,又想进入大帐去搜索,但他破不开大司巫的禁制,鼓捣了一阵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也就放弃了。 再之后也不见他去做什么,服下了几枚丹药,便盘膝而坐调息静养,直到梁辛一觉醒来。 青墨见木老虎没有对同门不利的举动,也就隐忍下来,看看他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黄金大帐的法术对外不对内,其实梁辛等人在帐篷里,就算唱歌跳舞耍酒疯,外面的人也无从察觉,但是木妖近在咫尺,虽然明知道他听不到看不到,帐篷里面的几个人也还是情不自禁地压低声音,动作轻缓。 琅琊先把事情简单交代清楚,跟着把眼睛一眨……眼皮一起一落,目中的精明尽数消失,只剩浓浓地关心:“休息得怎样,能打了么?” 梁辛并未受伤,是精力、体力耗尽,一场酣畅大睡之后,精神健硕,身体也恢复了许多,闻言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回答,帐篷深处忽然传来一阵叮当大响,羊角脆左手一个金壶右手一把金叶,头上顶了个金盔,脖子上挂了好几条金链子,歪歪斜斜、眉花眼笑地跑向主人。 几个人相顾莞尔,梁辛伸手把小猴子举起,又放到自己的脖子上,果然,金玉满身的羊角脆比着平时沉重了许多。 琅琊凑趣,双臂用力,把梁辛躺过的黄金榻举了起来,递到羊角脆跟前,笑道:“喜欢金子?这个大,送你了” 羊角脆吓了一跳,琢磨了半晌,两只爪子开始来回来去比划起来,在弄明白它的意思之后,琅琊愕然:“你是说要我替你拿着?” 小猴子刚一点头,立刻引来了一阵哄笑……说笑了一阵,大家又把话题引回到木妖身上,虽然还不能确定他到底要做什么,不过看上去,他仿佛在等着什么人。 青墨语气不善:“他等的,自然是他的神仙相了,说不定又要有什么图谋了” 琅琊则怯生生地看了梁辛一眼,仿佛有话想说,又怕会惹恼他似的,不等梁辛说话,小汐就笑道:“有话就说,装模作样,很有趣么?” 琅琊嘻嘻一笑,恢复常态:“你们都是好人,总念着别人的好,可别人却未必如此,上次放了木老虎,这次他还不是帮着那些神仙相同道一起,弄出个‘六三一’来,差点要了所有人的命该杀就杀,一个人该不该死,要我说,和以前他做过啥无关,主要还看以后他会不会影响到咱们。” 妖女的心性,梁辛领教过多少次了,对她的话也早就没兴趣反驳了,只是摇头道:“木老虎和六趣三返、回寰妖道他们应该没什么关系,他也不知道苦乃山会有那么大的图谋、那么大的场面,他去那里的初衷,多半就是为了寻宝。” 琅琊皱眉:“何以见得?” “禁制,会炸碎脑袋的禁制。”梁辛应道。 所有参与‘六三一’大阵的神仙相,都被回寰在体内种下了厉害禁制,一旦遭擒,脑袋就会炸裂开来。可木妖身上并无此禁制,足见他事先并未和回寰等人接触,与那道阵法无关。 梁辛猜的没错,木老虎事前根本就不知道‘六趣三返、乾坤一掷’这个图谋,他混入大理州罗家队伍去苦乃山,也和回寰等人没有一个大钱的关系,纯粹是被祥瑞气息所诱,寻宝去的。 后来‘六趣三返’突然爆发,木老虎借着狂风从长春天手中逃走。虽然他也陷入了大阵,但是回寰的阵图设计巧妙,阵中的诸般杀劫,都不去对付手握一重天道之人。这一点就连贾添都没能算出来。 等到六趣三返结束,木老虎生怕会再被梁辛捉住,立刻隐遁逃离了苦乃山,至于后面梁辛、贾添等人的连番苦战他更是一无所知。 梁辛把有关禁制之事解释了下,琅琊仍不服气:“就算六三一的事情和他无关,他现在还不是在等候同伴,设计新的图谋。” 这个时候,梁辛忽然对着几个同伴一挥手,轻声道:“来了,修为不低” 帐篷里安静了下来,众人凝神观望,只见远天尽头,一道浓云随风急行,片刻功夫就来到了近前,旋即法术散去,一个神仙相缓缓现身。 黄金大帐封印重重,就算是神仙相,也探不到帐子之内的状况。 木妖也是神仙相‘出身’,但是见到同族,非但没有丝毫亲近之意,相反,声音里还充满愤懑:“追追追,不杀我,便不甘心么?就算杀我,至少也要给出一句明白话来……庞谷,你到底为何杀我?” 叫做庞谷的神仙相轻松得很:“你叛了,自然会死。” 木老虎脸色铁青:“我从不曾叛过。” 庞谷一晒,反问道:“这中土天下,只要稍有些力气之人,都被人变成了草木傀儡,这支大军不惧天道,是用来做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木老虎应道:“那又怎样?中土上有人要对付仙道,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那你的草木妖身又从何而来?你身上的草木之意,和那些傀儡如出一辙,你和这道邪术有关系,和施展邪术、控制傀儡、准备对付仙道的人,自然也脱不开关系。”庞谷好整以暇,继续笑道:“还有,咱们前前后后,派了多少人来打前站?大家都死了,就你活着。” 木老虎愈发恼怒了:“因为我没死,而且和傀儡一样有草木妖身,你就认定我叛了?” 庞谷耸了耸肩膀,只笑,没去应他。 大帐中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神情里都有几分好笑,先前可谁都想不到,木老虎居然会被神仙相当成叛徒来追杀。 木老虎从苦乃山逃走后不久,傀儡邪术爆发,中土天下尽被妖元染成了绿色。他也是草木妖身,不再为邪术所侵,可他也做不了什么,就躲藏在一座荒山中修养。直到大半个月前,他突然发觉,自己被一道‘灵识’锁定了,有人发现了他的踪迹。 不久之后对方赶到,来找他的正是这个叫做‘庞谷’的神仙相。木老虎和他早在混沌大海另一端时就相识了,虽然说不上亲近,但至少也是同道中人。 突见同伴,木妖满心欢喜,不料庞谷二话不说直接向他出手。 老虎现在不过是个有一重天道在手的四步精怪,而且他的天道,非得大队修士集中的时候才好用,荒山野岭孤身一人,他全不是庞谷的对手。 不过这几个月里,木老虎为了防备梁辛等人再来捉他,在栖身的山岭间着实做了一番布置,也幸亏如此,他才逃过了一劫,一路向北而逃,一直跑到这里…… 木老虎坐在原地,再度开口道:“我的经历略有曲折,事情都能解释得通……” 不等他说完,庞谷就摇头打断:“你来中土一百多年,想要编个圆满的说辞,时间也足够用了。何况,就算我信你也没用,我是奉命办事,只要带着你的脑袋回去就好了。” 木老虎立刻追问:“奉谁的命,你请他来,我自己和他说” “得胜”,庞谷轻轻说出了一个名字。 木老虎却神情突变,惊愕道:“他、他也到中土了?”说完,又苦笑摇头:“难怪你能找到我。” 庞谷点头,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现在明白了?根本就不用你说什么,只要带着你的脑袋回去,是黑是白也就一目了然了。” 木老虎勃然大怒,从地上一跃而起,怒斥道:“脑袋给了他,是黑是白对我而言,还有个屁用”大骂之中,他的身子一弹,却并未向前扑出,而是把身体团成一团,好像个滚地葫芦似的,向着后面翻滚。 在他身后就是众多巫士,木妖这一滚,也躲入了巫士阵中,跟着只听他一声低吼:“借。” ‘借’字响起之处,无数丧巫道的法器跃出 整座草原的巫士,都聚拢于大帐之外,而每一位丧物道弟子的法宝,都随这一声谕令而起,尽数被木妖借了去。 巫刺、丧钺、白骨笼、鬼发旗……数千件宝物凌空,围住庞谷缓缓游转,虽然还未发动,但煞气弥漫,阴风微动,冥冥中恶鬼低笑,还有些嘁嘁喳喳地窃窃私语之身,时隐时现。 庞谷明显吃了一惊,皱眉道:“你还能借的到?”不等回答,他便已恍然大悟:“这些巫士,还不是彻底的傀儡?” 草木傀儡不受天道,木老虎从傀儡处‘借不来刀’,对庞谷的追杀根本无力反抗,而巫士这一族,虽不能稍动,但至少保住了本分本性,并未完全被邪术所制,他们的法宝,还能被木老虎‘借来’ 这便是木妖到黄金大帐后就不再逃窜的原因了,放眼天下,也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有一战之力…… 木妖的天道是‘借’,在他的灵识里,也有一份对‘能借的刀’的敏感,被同道追杀开始,他就循着灵识指引,一路向北,最终找到了‘巫士的刀’。 幽冥之意缓缓弥漫,草原萧杀。 任谁被数千件北荒巫的法宝止住都不会再笑,庞谷也不例外,把语气放得舒缓些,伸手虚按,对木老虎做了个稍安勿躁地手势:“你我有什么样的本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真要拼命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不过一动手,你的反叛之罪就算彻底坐实了,得胜的手段你也明白,即便今日杀我,你又能再活几个日出?你自己想清楚吧。” 庞谷追到此处,见木老虎就不再逃窜,心中自然也存了警惕,但是他始终在留神戒备那座隔绝灵识的黄金大帐,全没想到对方的依仗居然就是摆在明处的傀儡,一时不查落入被动。 “本来你必死无疑,但‘能杀而不杀’,对你倒未必不是个机会,”庞谷继续说道:“我出来之前,受了‘得胜’的耳目连心之术,我所看所听,他都一清二楚,你要有什么别情,现在不妨对我说出来。” 借刀之后,木老虎脸上的怒气就消散了,对着庞谷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忽然一阵叮叮当当地乱响传来,不远处的那座帐篷门帘一挑,钻出来一只小猴子……两个神仙像乍见羊角脆,都是一愣,几乎同时脱口道:“银环?” 羊角脆是‘银环’,不过现在他脑袋上没‘银环’,倒是顶了个金盔。在它身后,梁辛也走了出来,对着木老虎点头笑道:“木先生,最近还好?” 三个少女,也随着梁辛一起鱼贯而出。 小猴子气度大得很,全不去看木妖和庞谷,只是扬起脖子虚乎着眼睛,在半空里无数巫士法宝中来回寻索。巫家法器,色泽大都晦暗,苍白、乌黑或者幽绿惨红,汇聚一起显得异常压抑,乌蒙蒙地一大片,其中唯独有一件宝贝,虽然也是颜色黝黑,但透出的却不是幽冥阴惨,而是勃勃生机……草原圣器,慈悲弓 木妖‘借刀’,不仅是修士握在手中的法器,就连乾坤袋中的宝贝,只要在他的天道之下,都会奉他调遣,凭空跃出,慈悲弓也不例外。否则三年前中秋之夜,邪道三宗又怎会被他一个人打得落花流水。 慈悲弓现身,梁辛生怕双方打斗起来会伤了这件宝贝,不敢在帐篷里继续待下去。木妖乍见梁辛,神情又是一变,可还不等他开口,梁辛的身形倏然一闪。 梁辛的速度何其迅捷,两个神仙相就只觉得眼前略略一花,再看梁辛已经回到了原地,如果不是手中多出了一盏长弓,甚至都不敢肯定他曾经动过。 慈悲弓一入梁辛之手,‘借刀杀人’的天道也被嫦娥劲力击碎。梁辛松了口气,将神弓纳入了须弥樟。 青墨则对着木妖皱眉道:“我家的宝贝,你最好别贸然去借,师父、师姑为人恩怨分明,你今天找他们借宝贝,明天说不定他们会找你借性命。” 虽然师门上下都变成了‘半个傀儡’,被木妖借刀,青墨还是老大的不高兴。 木妖长长地吸了口气,整个人也随之镇静下来,数千件巫家法宝流转速度也加快了许多,既把庞谷困得更稳了些,也随时可以向梁辛爆起发难。 梁辛摇了摇头:“借大司巫的刀总归不好,还回去吧,那个叫庞谷的,我来对付,他走不了,更伤不到你。” 木妖翻起眼睛,目光里尽是戒备神色。 “至于你么?”梁辛一耸肩膀:“你要走现在就能走。” 跟着梁辛伸手一指庞谷,对木妖笑道:“我现在去擒他,你要是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能把我们一打尽,也不妨放手一试,看你借来的刀,伤不伤得到我。” < 第三九一章 大军将至 第三九一章大军将至 庞谷的本领,比起梁辛对付过的神仙相,也并不高明多少,一重天道出手,奈何不了梁辛,转身再想逃时已经没机会了,魔功笼罩里一重因果断灭,跟着骨断筋折,被梁辛生擒。(手打小说) 可惜这个神仙相,身上也被下了禁制,不等梁辛逼问什么,庞谷就嘶声惨叫,从口中喷出一蓬火星,五脏六腑都被恶炎灼烧殆尽,惨死当场。 对此梁辛并无太多意外,随手把那具焦糊恶臭的尸体扔到一旁,转头又望向了木老虎。 木老虎并未趁机动手,相反,大片巫家法器都停止了盘旋。他修为沦丧,但眼力仍在,看得明明白白,凭着梁辛的修为、劲力和邪魔功法,想要靠着‘借刀’杀他,自取其辱罢了。 一阵嗡嗡轻响,数千件巫家法器都消减了战意,返回到主人身边,木老虎撤去了自己的天道。阴丧煞气转眼散去,天地间又恢复清爽…… 木老虎‘还刀’。 这些法器,都是从巫士的乾坤代中‘借’来的,现在归还,却没法再重新收纳回去,只是返回主人身旁,乱糟糟地置于地面上。青墨顾不上去理会木妖,快步跑到师父和师姑身旁,忙不迭替两位长辈把宝贝收好,其中自然少不了大把的眉心骨珠。 神弓到手,敌人诛灭,小汐立刻摇响木铃铛,传讯青莲小岛,请茅吏再过来接人。 木老虎站起身,也不道谢,直接问梁辛:“我能走?” “当然能走。”梁辛点点头:“你帮过我们、害过我们,我们抓过你也放过你,两无亏欠,要走便走。要回去继续和你那群仙道同伙为伍也由得你,不过下次见面时,少不得就是一场真厮杀……咦,你还真走?” 邪道最大首领喋喋不休之际,木老虎已经显出不耐烦,准备要走了。 不过听到梁辛最后那声意外低吼,木老虎脚下缓了缓,略作思索之后,脸上又显出一副惫懒神气,笑嘻嘻地应道:“走或不走,我也犹豫来着。要我留下来帮你么?开个价钱来听听。” 琅琊依在黄金大帐的门柱上,闻言歪起脑袋,替梁辛应道:“这个死了,下个追杀你的也就快来了,姓庞的死前说过一句实在话:你还能活几个日出?” 说着,琅琊伸出纤纤玉指,似模似样地给木妖算道:“现在天底下一共也就那么几个势力,神仙相当你是叛逆,贾添则把你当做神仙相,另外还有…那个就不说了。算来算去,也就有日馋仙宗不嫌你寒碜,跟我们走,能多活几个日出,岂不是好。还谈什么价钱,再大的价钱也不如性命更大不是。” 现在走了,也真就没几天好活了。这个道理连五岁的娃娃都能明白,木老虎又哪会不懂,但他却还是摇头:“跟你们走?帮你们对付仙道……” 正说着半截,梁辛插了句:“仙道?” 木老虎也不当回事:“我们自称‘仙道’,就是个称呼,无所谓的。”跟着他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我自己走活不了几天;给你们帮忙,也未必就真能多活多久,还得出力气出脑筋,没个价钱又哪行。” 说着,他又笑了起来:“我命不久矣是没错,不过换个方向去想,你们要雇的,是个亡命徒,打起架来绝对不要命,再大的价钱也值” 他在离人谷做木先生的时候,成天臭着个脸孔,谁的帐都不卖;但是再回复记忆后,就恢复了本色,‘老虎借猪相公借书,我该借点啥…’,不像高深修士,倒更像个泼皮。 不过他现在这个样子,说起话来倒是让大家都轻松得很,梁辛也笑了:“先把价钱说来听听,看看还有的谈没有。” 木老虎混不在意,用点菜的语气,说出了两个字:“魔功。”说完,他把笑容一敛,神色也猛地变得认真起来,缓缓道:“我要你传我魔功,天上人间要是有什么顾忌,我可拜你为师。” 木妖要拜师,学艺。 梁辛可没想到他的‘价钱’如此怪异,不过转念一想便恍然大悟:“天上人间?你想学我师兄那样,破碎虚空,飞仙天外?” 木老虎毫不隐瞒,认真点头:“你若答应,我立刻拜师,有关师道种种你也大可放心,老虎立誓绝不违背。” 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飞仙一梦……木老虎法身不再,从道理上去论,就算假大眼被摧毁,天地秩序恢复正常,以他四步之身,真迎来了天劫接引也只有被轰成烟的份。而谢甲儿的神威,三年前中秋时众人有目共睹,在木老虎看来,大魔君的飞升之术,对自己实在再合适不过。不止木老虎,就连他的师弟‘螃蟹’,当时也被霸王的魔功折服,想要走这条‘捷径’。 梁辛没去回应木老虎,而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转头望向青墨:“天嬉笑怎样了?最近有没联系过?” 青墨摇了摇头:“他不见了……茅吏带着我们去找过,不止天嬉笑消失,那支完美天舟也不见了。” 梁辛愕然:“这么说,天嬉笑发动了飞舟,自己飞走了?去哪了,还、还回来不?” 这问题没人回答的上来,青墨也只是摇头苦笑。不过梁辛自己倒是很快释然,笑道:“迟早会回来的。” 天嬉笑知道仙界真相,当然犯不着再去‘飞仙’一次,应该是丑娃娃控制天舟的技术不够娴熟,将那头雪白坤蝶发动后,不知道跑到十界中的那一界去了……天嬉笑会驾驶天舟,但也仅仅是‘会把仙舟从仙界驶回中土’,按照梁辛估计,现在他多半在十界中钻来钻去,什么时候能钻到仙界,也就离回家不远了。 想着天嬉笑气急败坏的模样,梁辛居然笑了起来,把其他人都笑得莫名其妙。 笑了一阵,梁辛才对木老虎摇头道:“就算你学会了天上人间,又得巨力相助得以撕裂乾坤,也只会落入虚空裂隙,进不去仙界的。” 梁辛也不隐瞒,就把自己进入仙界的连番经历,对木老虎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不过对仙界的状况他只字未提。 话还没说完,一直在依门柱的琅琊就一个踉跄,险些坐倒在地,一双眸子瞪得溜圆,惊骇道:“梁磨刀,你去过仙界了?”有关梁辛飞仙之事,小汐等人从未向琅琊提及过。 梁辛笑得挺客气:“去过一趟,这不又回来了么。” 这次是木老虎抢先开口,心情激动之下,声音也略显嘶哑:“妄言你到了仙界,怎么可能会再回来?” 梁辛一晒,懒得在这件事上去争辩什么,跟着又把有关完美天舟的事情,大概交代了下,最后望向木老虎:“师兄现在就在仙界,天嬉笑迟早会重返中土,你要真想去仙界,等天嬉笑回来,带你去也无妨。” 说完,又伸手对着三个少女一划拉,笑道:“都去都去,大家都去。” 木老虎怀疑,琅琊却敢笃定梁辛说的是实话,立刻欢呼一声:“我记下了,记得不许反悔” 木老虎目光闪烁不停,死死盯住梁辛,梁辛的话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声音也在微微发抖:“你当真去过仙界?哪里究竟是怎样、怎样一番景象?” 梁辛却摇了摇头,说的话让木老虎有些摸不着头脑:“仙界,就是渡过真正天劫后的飞升之处。” 说着,略作停顿,见木老虎点头后,他才继续道:“仙界和你想得不一样,不过它的景象我不会说给你听……天上人间你学不会,不过你留下帮忙,也还是有机会去仙界。这便是我的价钱了。行就行,不行现在就散伙,你继续去逃命,我也有的是事情要做。” 木老虎没再犹豫什么,咬了咬牙,点头答应下来:“如你所说,我助你御敌,你带我飞仙” 梁辛哈哈一笑,伸手一拍木老虎的肩膀,也不再多说废话,拉入正题:“大海那边的情形,你知道多少?” “我出来前,共有两千仙家,天猿的数量还要再稍多一些,加在一起,总有五千之众。”结盟之下,木老虎痛快开口:“一共五位首领,修为远胜我辈,至少都是真嫦娥境之力,具体他们的实力,我是看不透的。” ‘新一代’神仙相的首领,和他们的前辈‘百无一用’大不相同。百纳、无仙等人,虽然谈不上慈悲仁厚,不过对待其他的神仙相,都还有一份同道义气,从百纳在凶岛的作为便可见一般。 但是这五个新首领,御下极严,手段狠辣,两千神仙相等级森严,法度苛刻,稍有越界就会遭到严惩。由此,只要是‘成群结伙’过来的斥候,小头目也都会给手下种上厉害禁制,随时灭口。 梁辛挑着最关心的问题去问:“他们大约何时会到?” 木老虎摇了摇头:“具体时间不得而知,不过…不会太久,应该就在这几年了。因为‘得胜’已经来了。” 提到‘得胜’,木老虎的眼角轻轻一跳,毫不掩饰自己的恐惧:“得胜不是普通的斥候,他是五个首领之一庞谷是跟他一起来的,大约二十天前开始追杀我,算起来,他们应该刚到中土不久。” 以前的斥候,一人两人,潜入中土多以打探环境、寻找前辈失败原因为任,可最近的两拨‘前哨’,前一批回寰,足有二十多人,几年的苦心经营,弄出来一座惊天大阵,险些将中土毁掉;而后一批,干脆是五大首领之一来了。 前哨的规模渐大、实力渐强,这个讯号代表什么任谁都能明白……大队人马,即将杀到 这个时候梁辛忽然想到一件事,脸色随即苍白,低吼了一声:“大眼”说着就要纵跃而起。 又有新的神仙相登陆中土,而且还是个**力首领,他们自然要去对付大眼。 木老虎倒是轻松得很,摇头笑道:“大眼应该无妨,不用太担心。因为混沌之海的阻隔,中土的斥候和后面的仙家联系不上。” 神仙相并不知道大眼在哪里,上一次浩劫东来时,无仙等人也是靠着浮屠轰击小眼引发的震荡,才找到了猴儿谷。 回寰等人是因为在无意中发现苦乃山中有一群火尾天猿,追根溯源,这才发现了大眼藏就藏在猴儿谷深潭下。但是现在回寰全军覆灭,之前又没法和‘老家’传讯联络,所以得胜不会知道大眼藏在何处。 梁辛着实把自己吓了一跳,长长松了口气。这时琅琊插口,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望向木老虎问道:“你藏身深山,却被对方用搜神的手段找了出来?” 琅琊比着梁辛更加心细,因而对细节处想得也更多,经她一问,梁辛也恍悟,对方有找到木老虎的办法,自己再带着木妖乱走,无疑是把自己的老巢展示给人家来看。 木老会应道:“仙家之中有些会搜神之术,得胜便是其一。现在他的神识还锁在我身上呢,有他在,我就没得逃。” 得胜的修为自不必说,另外也如娜仁托雅一般,精通诸多奇异法术,‘搜神’只是其一,不过发动搜神、锁住要找之人的同时,对方也会有所察觉…… “他还有一道异术,唤作‘听头’,只要是三天之内的新鲜人头,施法之下,他就能知‘人头’生前所有的记忆……也是因为这桩混蛋本领,他比着另外四个都更残暴些,稍有怀疑就会揪掉手下的脑袋来听一听。” 梁辛追问:“只能听死人的头?活人的听不到?” “只能是死人。”说着,木老虎苦笑:“所以他派庞谷追我,也用不着逼问什么口供,只要把我的脑袋拿回去一听,也就什么都知道。” 琅琊笑靥如花,接了句:“他一听,就知道你没叛,你就清白了。” “不是我清白了,是我的头清白了。”木老虎全不当回事,笑着应了句,才继续道:“先得想个能瞒过搜神之术的办法。其实破他法术不难,但是需要几味珍贵草木,你们日馋一统邪道,家大业大,回头我开个方子,你帮我去抓药。” 日馋现在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仙草,梁辛点头答应,跟着又道:“抓药无妨,可最好是你能把得胜引过来……我不信他给自己也下禁制。” 木老虎一愣:“你能擒下得胜?” 梁辛笑:“试试看吧,未必不成。嫦娥劲力,中土上可不止他一个。” 木老虎立刻就显出了亡命徒的颜色,听梁辛这么说,眸子亮了起来,嘿嘿地笑:“那就试试,宰了个王八蛋,看他还想不想再揪我脑袋。” 木老虎敢去做这个‘诱饵’,得胜就一定会来…… 事情不难猜测。大约个把月前,得胜带人登上中土,随即发现中土人间,到处都是草木傀儡,尤其让他们吃惊的是,这些傀儡不受天道,摆明就是有人在组织大军,准备对付第二次浩劫东来。得胜此刻的当头大事是追查傀儡邪术的源头,去击杀傀儡们的首领。 如何才能去找到贾添?自然是抓来叛徒木老虎的脑袋听一听。 庞谷已死,就算身边还有手下可用,得胜也不会在怠慢,多半要亲自跑这一趟了。 梁辛把身体放松了些,灵觉远远播散开去,强敌随时会来,没什么可说的,只有打…… 等‘得胜’杀来,等茅吏驾驭飞舟赶来接应,反正都是等待,暂时也做不了什么,众人干脆围坐在一起,请木老虎来讲一讲混沌之海另一端的有关情形。 混沌之海的另一端,有一方堪比陆地的巨大岛屿,鲁执重返中土后,修士渡劫飞升,都掉落在这座巨岛上,此处便是神仙相的老巢了。 就如骸骨老兄遗留的丝帕上绘制的那样,真正的大眼就坐落于这方巨岛中央,‘百无一用’那一代神仙相找到了‘大眼’,一番思索之下,也就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篡改中土的灵元格局,在中土以假灵穴替换掉了真大眼。 而这一方水土失去了灵元滋养,也就变成了天下最最穷恶的所在,荒凉贫瘠还在其次,最要命的因为鲁执的‘修改’,让这里五行不稳,每一行都时强时弱,串不出相生相克的循环,恶土斗金风、凶水扑烈火…岛上五行无时无刻不在互相吞噬,互相碰撞,环境可想而知。 在真大眼枯竭之前,岛上虽然没有人迹,但并不荒凉,草木丰饶鸟兽繁多。后来才变得寸早不生,彻底荒败,岛上万兽灭绝,就只有生命力、适应力最强悍的一支火尾天猿生存了下来,而后这支凶猿又被‘飞升’来的神仙相驯服,成了‘浩劫东来’的帮凶。 有资格飞升到大眼巨岛的人,在中土世界莫不是一方翘楚,除了修为精湛、一重天道之外,对诸多奇学异术也多有精通,也有掌握堪舆、星术这两门学问的好手。 其中前者通过真大眼的位置,精研中土全图,层层推算,最终算出了小眼的位置。不过,他们能通过‘真大眼’找到‘小眼’,却无法通过‘小眼’再去确定‘假大眼’的所在,因为猴儿谷的大眼,靠得不单纯是‘位置’、地势,其间还有鲁执施展的**术才得以成形的,单靠‘算法’找不到它。 精擅星术的人则推出九星连线,潮汐成形,是他们返回中土的唯一方法……< 第三九二章 自苦修持 第三九二章自苦修持 木老虎说的这些,大部分都是第一批神仙相的研究和经历。(手打小说) 第一次‘浩劫东来’,所有人都启程去中土摧毁大眼,此事一定成功,不会再有‘后来人’,当然也犯不着在大岛上留下什么记载。按理说这些事情木老虎等人无从得知。不过‘百无一用’的大军,虽然全军覆没,但并非所有人死掉,还有不少人在对付蟠螭时落入混沌深海,永远地迷失方向。其中一个在乱走中侥幸回到了老巢,木老虎这一代神仙相,才得知了‘前辈们’的事情。 琅琊听得有些无聊,试探着对说:“有个事,我问了,你可别生气。” 说完,也不等木老虎点头答应,琅琊就问道:“你们的脸,都是怎么回事?”无论语气、神情,琅琊都充满了同情,唯独眸子深处,隐约透出一份幸灾乐祸、说不出的开心。 修为大成,天劫降临,渡劫后‘仙途’成形,破碎虚空接引修士前往飞身之地……在这个过程的最后一环,‘虚空仙途’之中,修士已经在道理上成为‘神仙’,会有浓厚灵元汇聚,助其洗炼身体。神仙相个个都身体强悍,不仅是因为‘生前’修为精湛,更得益于飞仙途中的这次灵元洗炼。 但飞升之地五行大乱,也直接影响了灵元对‘诸位准仙家’的洗炼…这份影响与力量无关,倒更像个记号,五行应对五官,所有中土飞升之人,个个都在得了一具好身体的同时,也落下了一副神仙相。 木老虎的脸早就恢复了正常,不仅不再是丑八怪,相反还变成了个美男子,但再提及自己变成‘神仙相’的经历时,脸色还是变得铁青。 对这些飞仙强者来说,就是内脏受创、四肢骨折,也不见得有什么大不了,自然不会把五官移位当回事,可是在飞升是个‘笑话’这个大题目之下,再变成神仙相,何异于被人‘抽飞了脸’,这番侮辱大到了惊天动地。 梁辛伸手拍了拍木老虎的肩膀,安慰道:“你不知篡改大眼那人的手段,不管是谁,栽在他手里都不冤。” 木老虎愣了愣,瞪着梁辛问道:“你这是劝我还是气我?”跟着,他又问道:“不冤?你倒说说,为何不冤?” 鲁执,率领十一同伴,在无声世界绞杀千万仙魔,更一口气掐断了七界仙途,放眼诸多世界有谁能及。不管是输给了他的神通恶力,还是败在他的法术设计,都……不冤 梁辛却并未回答木妖,只是摇头道:“有朝一日,我带你去了仙界,有关过往都会讲给你听。” 木老虎也不再追问什么,长吸了一口气,又恢复了那副二赖子的神情,笑嘻嘻的应道:“只要能真去仙界,什么都好说” 梁辛痛快点头:“放心,早就订好的事情,不用反复嘱咐”说完,又望向琅琊。满是好奇地问道:“见面之后事情不断,都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回……” 不料话还没说完,妖女就不耐烦地甩甩手:“上次刚我刚开始说你就睡着了,现在又不想说了,等着吧,等我开心了,想说的时候再来问。” 梁辛咳了一声,转目望向青墨和小汐,琅琊急忙伸手抓住两个女娃的手臂,笑道:“谁也不许说” 小汐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扬臂甩掉了妖女的手:“少来挑拨,你这几年的情形可一个字都没对我们提起过。”琅琊是在大约五个月前重返中土的,当初在她离开时就和青墨换过了铃铛,这次回来很快就和另外两个少女汇合。 归队之后,琅琊不仅未受傀儡侵袭,而且修为大进,从四步直升到六步中阶,但是对法术的运用并不纯熟,看上去像是用了‘灌顶’一类的霸道法门,强制提升了战力。而且体内真元也异常躁动,琅琊常常要静坐凝神,去归拢那些力量。 而对自己的经历,琅琊也没有过多提及,任凭青墨怎么追问,她也都是笑而不言。 梁辛对琅琊的性子还算了解,明白她不想说的事情,再怎么问也白搭,干脆把话题转开了。 而后话题却轻松了起来,只有说笑,甚至连破解傀儡邪术的事情都没人去提及……马上就会有一场狙杀‘嫦娥境’高手的恶战,木老虎那颗脑袋,‘得胜’势在必得,而得胜这个人,梁辛也一定要将其生擒,不单是为了保住木老虎,更重要,梁辛想要弄清楚神仙相大军究竟会何时到来。 三个少女谁也没离开的意思,梁辛也没去说什么,得胜是个首领,身边还会跟着其他‘仙家’手下,大家聚在一起反而更安全些。 说笑之中,月落日升,转眼到了第二天黎明时分,木老虎抻了个懒腰,转目望向青墨:“估计他们快来了,现在大家是一家人,合伙后办的头件大事就是对付得胜,我是亡命徒,不拿小命当回事,可得胜真来了,我恨不得给他两下子,那时候还要再借向这些同道借刀,不情之请,还请大巫师……” 木老虎正嬉皮笑脸地说着,梁辛就笑了起来:“你说的还真准,来了”有一伙人正在迅速赶来,已经闯入了他灵觉覆盖的范围。 对方疾驰的速度,比起仙界时的轮回恶鬼也毫不逊色。 梁辛站了起来,正想再嘱托同伴几句,可还不等他说什么,神情便又是一愣。远天之中,又有多人闯入他的灵识。这些‘后来人’足有过百之数,来的方向也各不相同,从四面八方扑击而至,而他们的目标完全一致,都是攻向第一伙人。 灵元开始剧烈震荡,一道道大力爆裂开来。两拨人马都是强者,此刻已经绞杀在一起,梁辛的感知也因为巨力轰荡而模糊了。 旋即,三个少女中修为最高的青墨对远处的激战也有所感应,闷哼了一声,面露惊愕。 跟着,大力掀起的巨响与震动传来……恶斗持续的时间很短,前后加起来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天地又重新归于平静。 当一切散去后,梁辛在调运感知寻查敌人踪迹,所有人都失去了气息,灵觉之内,空荡荡一片。 几乎同时木老虎也轻声惊呼:“灵识没了,得胜锁在我身上的搜神灵识散去了” 说完,木老虎收敛心思,屏息凝神,认真感受、内查,最后又笃定地重复道:“错不了,不见了”得胜使用搜神之术,将一抹灵识锁在了木老虎身上,而木老虎对那道灵识也有感应。 众人都显惊愕,唯独琅琊,惊讶过后若有所思,脸色阴沉…… 第一伙人接近、第二伙人突袭、恶斗绞杀、所有人消失不见、搜身之术消散,诸般情形串在一起,任谁都能猜出个大概:就在刚刚,得胜即将赶到的时候,又被另外一群高手伏击。 法随身灭,他死了,搜神法术自然也就散了。梁辛也不再瞎猜什么,对着同伴打了个手势,结伴向着出事之处赶去。 强敌消失了,木老虎也就不再借刀,只身随着梁辛等人而行。 百多里外,空气燥热,焦糊恶臭弥漫,地面血浆泥泞,大片碎尸散落在地。尸体之中,有十余名神仙相,其余尽是凡人模样,恶战惨烈,竟是个玉石俱焚的结局……木老虎从散落的尸体间‘挑挑拣拣’,终于抓起一颗眉目倒长的残碎头颅:“这个是得胜” 得胜真的死了,在赶来捉拿木老虎的途中,遇到百多个高手的突袭,双方同归于尽。 截杀神仙相的那些凡人高手,穿着极为简陋,甚至连‘衣衫’都算不上,支是将一块长长的粗布罩在了身体上。另外所有这些人,都没有双目……眼眶中红色肉芽丛生,小汐青衣出身,对仵作手段多有了解,看过眼窝伤势后,对梁辛低声道:“外力所致,才会有这样的伤口,他们的眼珠,都是被硬生生地扣掉的,而且肉芽新鲜,时间不会太长,大概一两个月受的伤。” 杀死得胜一行的,都是些瞎子。被挖掉双眼的瞎子。 青墨瞪着眼睛,眸子溜圆,问道:“那他们是傀儡么?” 木老虎手上用力,‘嘭’地一声,将得胜的头颅捏得爆碎开来,随即俯身,开始着手检查其他尸体,接连以真元探过几人之后,对着青墨摇了摇头:“查不到一点木力妖元的痕迹,杀得胜的这些人不是傀儡,倒更像……”他停顿了片刻,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动手将七八具‘凡人’高手的尸体集中到一起,并一一揭开了他们的衣衫。 尸体赤luo,梁辛等人脸色都微微一变。 罩衣下的躯体,几乎是‘烂’的,钉孔刀疤冻疮灼痕,各色伤痕铺满了每一寸皮肤,深浅不一,新旧不同,无一例外都被粗布外衣遮挡,显然不是刚刚那场恶战造成的。 “若我所料不差,这满身的伤,应该都是他们自己弄得。”木老虎语气笃定。 青墨咋舌:“自己伤自己?这些人都是疯子么?还有眼珠…也是他们自己剜掉的么?” “眼睛的事情不得而知,不过他们肯定不是疯子,天底下又哪会有这么多厉害疯子。”木老虎摇头,“不止是满身伤疤,这些尸体还有个奇怪之处。”说着,木老虎忽然举手,用尽全力向着其中一个尸体的胸膛重重打去,拳肉交击,居然发出了‘当’的金属轰鸣,仿佛木老虎轰击的不是个人,而是一口大钟 梁辛也走到一具尸体前出手试探,尸体结实的离谱,足见死者生前身体异常强悍,虽然还比不得自己的恶土真身,但在中土也算得上罕见了。 木老虎检查了过后,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问梁辛等人:“你们听说过‘自苦修持’么?” 梁辛、青墨、小汐外带羊角脆都一起摇头,只有琅琊没什么表示,抱着双臂站在一旁,似乎都懒得去看这些尸体一眼。 远古时,有一支修行流派,信奉‘生来罪孽身,自苦得赎’,他们修行的办法,就是不停的‘折磨’自己,身体越痛苦,精神也就越得解脱。 这些人自称‘自苦修持’,或‘苦修持’。 眼前这些尸体的衣着、伤痕,和传说里的‘自苦修持’极为相似,而且因为自苦修持的修炼特殊,身体大都结实无比,由此木老虎才判断出众多尸体的身份。简单解释了几句,他又摇头慨叹:“真正没想到,现在中土居然还有他们这伙人不过…以前没听说过,他们还要挖掉眼睛。” 老虎自己也算不清他‘破道飞升’究竟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如果论辈分的话,就是八大天门的开山始祖,见了他也得喊一声‘老祖宗’。可他也没见过‘自苦修持’,只是听门宗长辈在闲聊中提到过,在远古时有过这样一支修行流派。 苦修持不问世事,轻易也不会去伤害别人,但他们的想法和修行方式都太极端,还是被天下修家视作异端,联手打压之下,早就销声匿迹了,真要追溯起来,‘自苦修持’还是第一次浩劫东来之前的事情。 这些‘自苦修持’死前瞬间的表情,并没太多狰狞,神情坚定得甚至有些淡漠,明眼人一看就知,在投身恶战的时候,他们就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或者说,他们并未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梁辛也是‘拼命的行家’,可他真格想象不出,能死得这么‘从容’,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番心境。 梁辛从战场附近寻了片还算平整的草皮,翻手自须弥樟内取出一片阴沉木耳,当做铲子挖掘泥土:“这些人算是朋友,没能帮上他们杀敌,只能帮忙落葬了。” 小汐等人也都走上来准备帮忙,唯独琅琊冷笑了一声:“苦修持活着的时候都自虐其身,又哪会在意自己死后是不是入土,埋了也是白搭。” 梁辛略显纳闷地看了她一眼,正想开口说话,远远播散的灵觉又是轻轻一颤,另一伙人正在向着战场疾飞而至 对方也明显有了一个停顿,显然在梁辛察觉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发现了梁辛,不过也只是停顿了刹那,他们又开始急行,速度快若流星,在几个呼吸之后,便在高空现身。 一行十余人,男女各半,也是一群‘苦修持’。都以粗布罩身,双臂和小腿袒露,周身上下不做任何修饰,甚至连木簪都没有,个个披散长发,神情冰冷肃穆。 他们的眼睛也和死去的同伴一样,都被挖掉了。而且也不像常人那样以黑布蒙之,就那么‘顶’着一双瞎眼,黑洞洞的眼窝里,纠缠着数不清的红色肉芽,看上去显得阴狠而诡异。这群苦修持的首领,是个中年男子,身材不高却异常强壮,身上肌肉饱满,脸上棱角分明,仿佛刀削斧凿,不像个活人,倒更像个石头雕塑 凭空冒出来的‘苦修持’,既与神仙相为敌,又未被傀儡妖元所侵,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梁辛当然不会把他们当做仇敌,脸上露出个笑容,还不等他开口招呼对方,头顶上的羊角脆忽然颤抖起来,甚至都没法再坐稳,从梁辛的脖子上一头栽倒,落入主人怀中,圆溜溜的眸子里尽是恐惧。 虽然双目不再,但苦修持们修为高深莫测,凭借灵识探查,周围景象早都落入了他们心里,苦修首领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羊角脆,对梁辛道:“把它捏死,你们走。” 羊角脆似乎也明白躲不过眼前的危机,不再一味向着梁辛怀里拱,而是乍起了身上的绒毛,转回头张大嘴巴,对着苦修首领露出满口獠牙,嘶嘶做吼。 梁辛皱了皱眉,勉强维持着笑意,摇头道:“小猴子虽是银环,但已无害……” 话说着半截就被对方打断,仍是冷冷地重复:“把它捏死,你们走。” 梁辛伸手轻抚羊角脆的脊背以示安抚:“捏死它,我们就能走?”随即脸上的笑容收敛:“它是哪个?是我的猴子,还是你?” 刚入世时,兔几丘斗海棠、解铃镇战妖僧,甚至清凉泊对付百里坤,羊角脆几次救过自己的性命,梁辛哪会害它性命,对上直接要他‘捏死猴子’的人,小魔头要再能笑得出来,将岸当年也不会收他做义子。 苦修首领全没任何表情,迈步走向梁辛 他人在高空,迈步之间,好像脚下真有一列无形却有质的长阶。 此人前进之势,恍惚之间,竟与‘乾坤一掷’有几分相——看似从容,却气势决绝,绝不会再停步,更不会被什么外力阻拦、影响 梁辛一抬手,把羊角脆又举回了脖子上,对它笑着说了句:“怕个屁,谁敢捏你,咱就捏谁” 与此同时,梁辛身后的几位同伴也都严阵以待,青墨掐起手诀,空中千百道煞气乌练现身 而苦修首领感受到巫秀神通,脚步微微一缓,头颅转动,将黑漆漆地眼窝对准了青墨:“巫人?” 青墨挺起胸膛,脆声应道:“大司巫座下弟子,阿巫锦曲青墨,领教阁下手段” 对方却摇了摇头,仿佛没听过‘大司巫’的名字,而是继续问道:“娜仁托雅你识得么?” 青墨如实回答:“娜仁托雅是我师姑。” 苦修首领略一点头,就此止步,不再前行,也不去解释什么,就把手一挥:“不用打了,你们走吧。” 梁辛是魔头性子,有些混横,可毕竟不是混蛋,对方不来捏羊角脆此事也就算了。 苦修首领说完,再不看梁辛一眼,就仿佛他们真不存在似的,眼窝随着头颅缓缓移动,看样子是在‘观察’地面上那些死去的同族,最终他眼窝‘望去’的方向,正对那几具被木老虎除去罩衣的尸体。 对尸体不敬,放在中土各处,都足够打上一架了…… 木老虎咳嗽了一声,脸上笑容诚恳,正要开口解释,全没想到小妖女琅琊突然飘身上前,举目迎上苦修首领,冷冷道:“死在这里的是谁都一样。查验尸体,势在必行,并无亵渎之意,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梁辛还真有些恍惚了,说话的是琅琊没错……不过这份语气,这份清冷,真好像‘小汐附体’似的。 小汐也皱了皱眉,觉得琅琊的语气有些耳熟。 琅琊一反常态,不仅出言不逊,甚至还把双手一撑,缓缓升起,看样子只要对方一有不满之意,她就要出手了。 木老虎满脸奇怪,望着梁辛低声问道:“琅琊和他们有仇?” 梁辛比他还要更纳闷,依着琅琊的为人,就算她真和这些苦修持有深仇大恨,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当场翻脸,应该是在说笑中突然动手偷袭、或者背后算计才对。 再说,琅琊这几年修为突飞猛进不假,可凭她六步中阶之力,想要对付这群苦修持,也实在有些……自不量力了。< 第三九三章 同门师妹 第三九三章同门师妹 “死在这里的是谁都一样。(手打小说)查验尸体,势在必行,并无亵渎之意,也没什么可解释的。”琅琊的话没什么不妥,只是其中的态度实在有些太生硬了。任谁也不愿看到自家亲友的尸体被人揭开了衣衫,翻来翻去的观察。‘验尸’事出有因,陪上笑容讲几句道理、说一声‘还请体谅,万勿见怪’,或许也就过去了;可要是虎着脸摆出一副‘你们活该倒霉’神气……对方可是靠着百余人,就击毙了嫦娥境得胜和一群手下的自苦修持 剑拔弩张。 梁辛没开口,没出头,但也没有就此退开……让所有人都略感意外的是,苦修持并没去理会琅琊,随着大汉首领一摆手,十几个人都绕过了她,进入战场翻动尸体,检查一番,在确定所有人都已战死后,他们也不收尸,就把这些战死的同伴仍在原地,就此离开,向北而去。 这个过程里,苦修持们再没有只字片言,而从始至终,他们的表情也没有过丝毫的波动……他们和草木傀儡唯一的区别,也仅仅是神情清明些罢了 琅琊落回地面,遥遥望着苦修持越飞越远,唇角犹自挂着冷笑。 梁辛走到琅琊身边:“你认识他们?和他们有仇?” “谈不上仇恨,看不惯罢了。”说着,琅琊眨了眨眼睛,眼帘一剪,又变回了平时那副古怪精灵地笑模样:“这伙人不怎么样,不过祖祖辈辈都把神仙相引为大敌,虽然欠打,但也勉强算是个盟友。今天的事情就算了,下次见面,对他们不用太较真,也不一定就翻脸动手。” 梁辛笑道:“刚才翻脸要动手的,可不止我一个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琅琊嘴角翘起,两眼望天,还是不久前那句话:“等我开心了,想说的时候,你再来问。” 话音刚落,羊角脆就从梁辛身上跳到琅琊的怀里,小猴子一手指着苦修持离开的方向,另只手紧握拳头,上下挥舞个不停,意思再明白不过:下次见了他们别客气,一定要打上一顿。 琅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给小猴子抓痒,应承道:“成,下次他们要还敢说捏你,我直接上去教训他们” 羊角脆目光凝重,认真点头,想了想之后,又把自己头上顶着的金盔摘下来,庄而重之地递到琅琊手里。 小妖女咯咯轻笑:“你这是赃物,我可不敢收。”把手腕一翻,又把金盔扣回到羊角脆头上。跟着抬头望向梁辛,继续笑道:“我现在就挺开心,你还要不要问?” “问到底咋回事。”对小妖女的反复无常、瞬息万变,梁辛早就不当回事了。 不过,平心而论,琅琊这次‘出尔反尔’,不像是故意刁难,倒更像是少女对亲人朋友的那种……撒娇? 这次琅琊痛快开口:“苦修持一直都在,只是早就隐遁了。从第一次浩劫东来后,他们就举族北迁,栖身于草原和冰原的交界之处,几乎不和外人打交道,几千几万年里,不知传承了多少代,苦修同时,以‘九星连线、浩劫东来’为训,等到第二次神仙相东来的时候,他们会倾巢而起,迎抗浩劫。” 苦修持自成一道,在外人看来他们行事极端,对自己都如此残忍,对旁人也会心存狠辣。可实际恰恰相反,苦修持性情冷漠,但是对大天地却怀着一份悲悯之心,‘生来罪孽身,自苦得赎’,赎得不仅是自身罪孽,而是为了天下人赎罪 远古时,百无一用东来,诱浮屠撞击小眼,引得山崩地裂,巨灾横扫中土,天下生灵丧了十之七八,那场浩劫结束之后,一部分苦修持得以幸存,其他的幸存之人在向仙佛叩谢时,他们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浩劫的成因。但浩劫的背景太大,只凭着个人之力、如果没有特殊机缘,又哪能洞彻真相。不过苦修持的追查也并非一无所获,他们查处了两件事。 其一,巨大的浩劫,与一群长着‘神仙相’的绝世妖物有关;其二,千万年之后,‘九星连线’会重现苍穹,那时,也许还会再有一场大灾。 苦修持既是一个修天流派,也是一种修炼方法。既然是修行,目的不外是飞升、登仙。本来他们也不例外,但他们追求的天道,分作了‘小轻愉’和‘大喜乐’两重境界,前者是追求自我的解脱,而后者则是致力众生的救赎。 发现将来还会有浩劫东来,苦修持便不再去追求‘小轻愉’……他们不飞升了,全族北迁,八字为训,第二次浩劫东来之际,就是苦修持再度出山之日 听到这里,包括木老虎在内,几个人都已动容,苦修持的慈悲心怀,比起仙界楚慈悲,也毫不逊色。 而修炼事,一旦功力突破、境界圆满,不管你愿不愿意,天劫都会当头打下,苦修持要护界抗‘妖’,只靠六步大成的力量远远不够……为了不渡劫,他们想出的办法简单得很:自剜双目。 五感不齐,便没资格飞升,每个苦修持再达到六步大成后,都会毁掉自己的双眼。 宗师修为身体也会远异常人,双目被毁虽然痛苦,却算不得太可怕的伤,用不了太久眼珠还会再生长出来……生一次,剜一次,所以苦修持的眼窝,永远也长不好、永远都有鲜红肉芽纠缠。 梁辛神情肃穆,喃喃自语了一句:“下次见到他们,要记得致歉、致谢。”说着,手中红鳞挥舞,开始挖坑。 虽然苦修持不在乎自己的尸体,梁辛却又哪能舍得让他们暴尸荒野…… 不理凡间恩怨,不管旁人误会,不问世上宠辱,自苦身躯替天下赎罪,自剜双目只为不飞升而去,留在此间隐世护界,当得一字——侠 浩劫未至,苦修持极少在人间行走,除非为了一件事:猎杀神仙相。 从老虎到德胜,百多年里,每一年都有东来的洋流成形,谁也不知道神仙相究竟派了多少斥候来打前站,可真正现身的,也只有木妖、螃蟹、回寰等寥寥几批,剩下的哪里去了?贾添杀之、苦修持杀之。 掩埋尸体的时候,梁辛拍了拍羊角脆的脑袋,羊角脆老大不耐烦,忙不迭去扶自己的金盔……小猴子见到苦修首领,就害怕的全身发抖,原因也不言而喻,它所在的那批斥候,都死在了对方手里吧。 木老虎一边帮梁辛掩埋尸体,一边问琅琊:“这些苦修持一共多少人,实力上…能有多强?” 琅琊耸了耸肩膀:“这个隐族到底有多强,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脸婆婆因为天资差,只能做底层弟子,无缘修行上乘咒法,这才一怒离去,到中土做了个逍遥隐修。” 脸婆婆,六步中阶,精通养脸奇术。以她的本领,即便在天门中也能做到长老要职,可在自家族中,却因天资太差只是个底层。 梁辛愕然:“脸婆婆出身苦修持?”随即想起老太婆下落不明,又追问了句:“她现在怎样?”问过之后,梁辛禁不住苦笑了下,脸婆婆的修为虽然了得,但还不足以抵抗贾添的邪术,现在必是傀儡无疑。 琅琊看懂了梁辛的苦笑,螓首轻摇:“她未被邪术侵袭,她有对抗妖元的办法。” 梁辛霍然大喜,一时间也顾不得再去问脸婆婆的下落,追着琅琊的话追问道:“什么秘法,真能抵抗贾添的傀儡邪术?” 慈悲弓能杀灭妖魂,但也仅有炼化了天梯木的人才有机会去拉弓,要是能再寻到其他的办法来破解妖术,自然再好不过。 琅琊笑了:“她的法子简单得很,先横刀切腹,自剜肝脏,五脏之中肝属木行,草木妖元入体后也会以肝为本。挖掉了肝,妖元妖魂就是去了根基。不过这还不够,正经十二,奇经八脉,二十条脉络中,有七条要断灭掉……” 脸婆婆是以死相抗,她的法子的确能够不让自己变成傀儡,但五脏缺一、自绝七道大脉,人也活不成了。 一抹凄然从琅琊的俏目中,一闪而灭:“邪术爆发时,我正在草原修炼,等我扛过…”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补了句:“先说脸婆婆吧,等说过了她的事情,再说我是如何撑过邪术的。” 梁辛点了点头。 邪术过后,琅琊没去联系梁辛等人,而是摇响了她和脸婆婆用来联络的那只木铃铛,偌大天下,她真正关心的人,就只有这个老太婆。当时她还不知道脸婆婆是如何来对抗‘邪元’的,在接到对方消息的时候,一度欢喜无比。 脸婆婆在传讯中说明,她也要来草原,嘱托琅琊在原地等候。不久之后两人见面,琅琊才发现脸婆婆胸腹染血、经络断裂,生机已经彻底断灭,完全是靠着独门心法和中阶宗师的浑厚修为,才支撑到了现在。 当时脸婆婆并未多待,只是摸了摸琅琊的头发,喘息着说了声:“若有暇,送我一程,向北。” 琅琊送着她一直来到草原边缘,在脸婆婆的指点下,寻到了一个被重重禁制护佑的隐秘山谷。 到了地方,脸婆婆推开琅琊,跪倒砸山谷之前,鼓足真元朗声说道:“不肖徒重归山门,不敢奢求师长见谅,只求能有只字片语,让不肖徒得知师门未受邪术侵害,死也瞑目” 苍老声音远播,山谷中却全无回应…… 七天七夜。 脸婆婆以死相抗傀儡遥远,拖着残躯奔赴万里,就只为回来看一看,师门有没有被邪术侵袭,可她跪了七天七夜,山谷中却没有丝毫动静。 说到这里,两行泪水忽然从琅琊眼中淌出,望着梁辛、小汐等人:“苦修持都没事,却始终没人应上一声,老太婆到死也不知道,师门到底有没有事,死不瞑目……就算她曾叛出师门,可应上一声,很难么?” 青墨的眼圈也红了,小汐默然不语,梁辛也轻轻叹了口气。 第八天破晓时,脸婆婆寿元将尽,弥留之际,她又动用了一门奇术‘移花’。 所谓‘移花’,是一门灌顶之术,脸婆婆丧去的是生机,但一身宗师修为还在,她要琅琊送她这最后一程,本就是为了再送她这一份厚礼…… 临死之前,老太婆仿若梦呓,说起了诸多往事,琅琊始终陪伴在她身旁,从琐碎言语中,大概理清了有关苦修持的来历,在最后,老太婆交代了三件事: 一件事,若苦修持上下都被邪术所害,便报仇,若门宗无恙就不用报仇了,但要记得‘告诉’老太婆一声;另件事,待她死后,将她葬于山谷之前;最后一件事,若苦修持还在,不管他们又做了什么,决不可因脸婆婆的遭遇,而去找他们报仇。脸婆婆明白琅琊的性子,特意将此当做一件重要事情来嘱托。 说完,脸婆婆伸手在脸上一抹,用最后一点力气,把她本就残损可怖的老脸彻底‘抹掉’了。 脸婆婆自毁脸皮,以示‘无颜’之心,而其中的哀求之意也再明白不过,想要以此来求门人,能让她安葬于此。 琅琊放声大哭一场,按照遗愿将其掩埋于此,却全没想到,当她在脸婆婆头七、返回坟前拜祭时,才发现老太婆的坟被人掘开了,尸体被远远扔到了距离山谷数里外的荒野。 苦修持心思偏执,对叛出门墙的弟子,虽不曾追杀,但也绝不会原谅。 琅琊勃然大怒,可她要守着‘不能因脸婆婆之事,去怪罪苦修持、找苦修持寻仇’的遗言。 刚刚见到苦修首领,再是因为‘验尸’之事双方动手,便与脸婆婆无关了。 ‘自苦修持’的救市之心让人欢欣鼓舞;脸婆婆的遭遇也让人唏嘘不已。二者间的恩怨纠葛,谈不上什么对错,到头来,也不过是一个老太婆自作自受,死不瞑目罢了…… 有关脸婆婆的事情都说完了,琅琊挥袖抹掉眼泪,仰起头望向天空,片刻之后,突然开口大喊:“婆婆,苦修持未被妖元所擒,个个生龙活虎,你要放心、要含笑九泉啊” 琅琊有六步中阶之力,却未动用真元,只靠着嗓子去呼喊,喊到最后一字,声嘶力竭。 静默一阵,琅琊才再度开口:“脸婆婆说,若门宗没事,便不用报仇了,她口中的‘报仇’,指的是为苦修持报仇……不用为苦修持报仇,我却还是要为她报仇的,贾添我一定要杀。” 琅琊的声音平平淡淡的,没有大义凛冽,也没有咬牙切齿。可是梁辛却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三年之后重遇琅琊,她已经彻底变了个人,变得更加鲜活、或者说,更‘感情’了许多。 以前的妖女,刁钻古怪,嬉笑讨喜,但骨子里则始终透出一份淡漠,对天下、对旁人的漠视,追求力量追求天道,是她唯一目的;现在的琅琊,则是真正的‘生动’了。 她掉眼泪;见到‘自苦修持’她目光怨毒,不怕正面相对;还有‘报仇’,全没有任何好处,硬是给自己找来了一个天下最高深莫测的强敌。 梁辛没去多问什么,只是笑了下:“你也对付贾添?刚好,大家同路。” “所以我才来找你们。有两件事相求,还请务必成全……要不是这两件事,贾添也根本离不开猴儿谷。”琅琊也笑了:“第一件事,婆婆施展‘移花’时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施术时断续了几次,由此我接承的修为也很不稳妥,我自己算过,要彻底炼化稳当,总要十几年的功夫,在外面可等不起……” 说到这里,梁辛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进小眼?” 琅琊点头:“不错,不过我听说里面有个爱吃肉的脑袋,到时还得请你和他说几句好话,别真把我一口吞下去。” 梁辛哈哈一笑:“浮屠馋归馋,但不吃熟人,这个好说,第二件事呢?” 琅琊没急着回答,换上了一副古怪笑容:“还记得在飞梭上,你睡着之前,我曾给你说,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来着。” 梁辛神情茫然,当时他一眨眼就睡过去,哪还记得琅琊说过什么,倒是青墨和小汐闻言后同时点头。 琅琊笑得越来越像一头小狐狸,对着梁辛竖起了三个手指头:“好消息一共有三个,这次要仔细听好。第一个,我道心已丧,又变回了凡人;第二个,我学会了天下人间,传承了老魔君的功法,自然也就列入了老魔君的门墙,你我现在算是师兄妹了;第三个……我没道心,又是你师妹,你要稍稍用些心思,没准咱还能亲上加亲” 三个好消息,第一个和最后一个都还好些,唯独第二桩,妖女学会天下人间,真就如一声闷雷,把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 梁辛也恍惚明白了,琅琊为什么会‘鲜活’了,她道心已丧,从只为仙道而谋的狡诈修士,变回了活生生人间少女。既然是人,就会受到感情牵绊,会爱上谁、会厌恶谁、会因某个人的开心而开心,也会因某人的难过而沮丧 琅琊还怕大家不信,罗裙一摆欺身到木老虎跟前,身法晃动同时脸色也陡然狰狞,显然再以杀心恶性爆发执念,木老虎现在其中,形若木雕,再无法稍动……天下人间、来不及< 第三九四章 帮不上忙 第三九四章帮不上忙 大家全都傻眼了,梁辛更是看得清清楚楚,琅琊施展的就是干爹的魔功,绝不会错。(手打小说) 片刻之后,琅琊撤去了天下人间,又闭上双眼舒缓呼吸,去消解掉那份引执念而起的杀心,过了半晌才将双眸再度睁开,望向梁辛:“现在明白了,我是如何撑过草木妖术的?” 琅琊学会了天下人间,修习了这门功法,身体都会变得异常敏感,在妖元侵袭前就能发觉危机到来,继而发动魔功,凝固时间,妖元也无法侵入‘天下人间’,琅琊这才得以自保。 说完,琅琊又‘没事找事’,对着小汐小心翼翼道:“刚才本想请你来试招,可又怕你会翻脸……” 小汐嗯了一声,点头:“我肯定翻脸。” 妖女嘻嘻一笑,明眸转动,又望回梁辛:“刚刚学会不久,有不妥之处,还请师兄指点” 梁辛苦笑:“没有不妥,就是干爹的天下人间。”说着,恨恨摇头:“我不是你师兄,羊角脆才是你师兄” “羊角脆是我的活菩萨,师兄还是你”琅琊何其聪明,这次和梁辛见面后,发觉她种在羊角脆身上的‘耳目’不再,就明白是被长春天出手破去了,此刻当然也不会去否认什么。 活菩萨现在正在地上跑来跑去,指挥着木老虎掘土埋尸,时不时会怪叫两声、再一番指手画脚,嫌木老虎挖的坑不够圆…… 梁辛嘿了一声,不去和她耍嘴皮子,径自道:“从头到尾,都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吧。” 妖女也不隐瞒,痛快开口:“活菩萨身上的‘耳目’,是我和脸婆婆刚到苦乃山避难时给它种下的……” 算算时间,梁辛第一次大海归来、回猴儿谷过年开始、一直到他们去离人谷请大祭酒帮忙破解‘千个圈图’、准备参加中秋邪道聚首,这一大段时间里,琅琊都在苦乃山中避难。 而这其间梁辛经历过不少凶险,每次回到猴儿谷,都会和师父仔细交代自己的经历,有关功法的突破也不例外。魔功独具一格,葫芦老爷虽然是妖中之王、不羡慕人间神通,但是对魔功蕴含的道理也看重的紧,梁辛清楚师父纯粹是‘好奇’,在说起魔功的时候,也异常仔细。 羊角脆和主人亲昵,每次梁辛回来,它几乎都要黏在梁辛身上,如此一来,天下人间的诸般细节,也就被琅琊‘偷’听了个一干二净…… 对琅琊而言,最重要的一次‘偷听’,是梁辛第一次从离人谷回来,对葫芦老爷说起的、有关魔功的理解。 身法、执念,前者顺应自然,后者叛逆乾坤,正反相激,击破天道从而魔功成形……在中秋之战前,琅琊就对魔功的理解,比起梁辛也毫不逊色了。 “道理我都弄懂了,可‘天下人间’是旷世绝学,不是只明白道理就能够修炼,”琅琊的声音轻柔动听,缓缓说道:“我要修炼这门绝学,就要打通三个关窍,第一个,是如何才能毁掉道心。” 只有道心不再,身体才能重新成为主导,才能去真正练成‘顺行天地、协调、自然’的身法,可道心对修士来说,早已变成了‘本能’,不是想丢就能丢的。老魔君将岸是五世为人,最终才受不了‘人情折磨’,道心崩塌。 “如何才能毁掉道心,实在让我伤透了脑筋,直到那年中秋前夕,我才得知草原上还有一种炼化‘心魔笛子’的神奇本领。在三宗聚首、正邪恶战的时候,我还帮你吹响了那根人骨笛……笛声一起你就‘发疯’,端的好用。”说到这里,琅琊笑了起来,笑容真切,全没了往时的那份轻佻,看上去三年前那场险些把梁辛逼疯了的苦战,在她心里真的是一份亲切回忆:“心魔笛子只有北荒巫会做,幸好,我以前也在草原上流连过几年,曾经给一个小巫士帮过忙,留下了一份人情。所以中秋之战结束后,我就去了草原。” 欠了琅琊人情的巫士,按照中土修士等级来算的话,不过是个五步初阶,地位算不得什么,但他的师父却是大伙的老熟人:黑胖子。 黑胖子巫士帮梁辛做过一根心魔笛子,有关的法术和材料基本都是现成的,而炼制笛子的方法虽然复杂之极,却不需要太精深的修为,只要按照各种‘细则’指导,按部就班的做下来,五步巫力也勉强可以胜任。 北荒巫士恩怨分明,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反之亦然。而且‘心魔笛子’只对本人有效,对其他人全无伤害,更不会影响到巫族。那个小巫师便应承下琅琊的请求,同时答应她代为保密,未对任何人说起此事。 不久之后,琅琊有了自己的人骨笛子。 笛声乍起之际,琅琊心魔涌动,当年辛苦铸下的道心顷刻崩塌 以心魔笛子摧毁道心,其间风险极大,说不定就会走火入魔,有可能重伤残废,更有可能暴血而亡,妖女这么做,根本就是拿性命去赌。梁辛轻轻地哼了一声:“值得么?万一死了,不就什么都白搭了。或者……你有重要事情要做,非得要修炼魔功才能去做?” 梁辛不明白琅琊为什么要冒这个险,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解释:琅琊有什么非做不可的大事,凭她当时的能力不足胜任,必须要修炼魔功提高战力。 不料琅琊却摇了摇头:“那时候脸婆婆还活的好好的,不用报仇,我也没有大事要做。别说大事,我根本就没事可做,至于为什么要冒险修行魔功么…为了老将岸的本领,我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学不成,有哪会甘心呢?活的无聊,与天地同寿又有什么意思,想练,也就练了。”琅琊的笑容不变,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完全改变了,眸子里精光闪烁,显出来的是一份浅浅的疯狂。 说完,琅琊把话锋一转,又回归正题:“第一个关窍得以打通,第二个关窍也就跟着来了……修道之人,道心一旦崩塌,修为也会随之丢个干净,我变成了废人,还是练不了天下人间。” 小汐轻声接口:“脸婆婆?” “不错,打通第二重关窍,依靠的就是婆婆的神奇法术,移花。” ‘移花’是灌顶的本领。琅琊在草原上自毁道心的时候,脸婆婆已经事先接到传讯,赶到了草原,当即施展‘移花’,‘送’给她部分真元。 只要有三步之力,就够资格修炼天下人间了,脸婆婆是六步中阶,对她而言,‘移花’出一个三步修士,耗用的力量,还比不上打出一个像样点的神通。 脸婆婆第一次传给琅琊的修为,不是三步,而是五步。梁辛还在仙界转来转去的时候,琅琊体内真元,就已经达到了玄机境。 “没有道心,却有玄机境真元,到那时为止,修炼身法绰绰有余了,但要想练成天下人间,还得再过一个坎,也就是我说的第三个关窍了。”说着,琅琊望向了梁辛。 梁辛应道:“炼化真元入体。” 不是没有道心、同时又有真元劲力就能够修炼魔功的,必须要将真元炼入身体,借以提高身体的感知。若非如此,小汐、老蝙蝠、宋红袍这些携带星魂之人哪还用去修习星阵,直接去练‘天下人间’好了。七星阵中的几个人,虽然能调用星魂之力,但没法子把星魂中携带的真元炼入身体,所以他们最多也只能炼成天下人间的身法,却无法成形魔功。 就算真元是自己的,要做完成‘炼化入体’也不是件简单事,梁辛有自己的机缘姑且不论,谢甲儿为了‘真元入体’,着实花费了不少功夫。 琅琊点了点头,目光一转,望向了木老虎:“你先回避下好么?” 木老虎答应了一声,又对梁辛等人招呼道:“我先回黄金大帐那里”旋即催动神通飞遁离开。 待木老虎走后,琅琊转动身体,背对梁辛等人,跟着悉悉索索地低响传来,她竟在宽衣解带。 在梁辛、小汐和青墨还在发呆、不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琅琊已经卸去了罗裙,赤luo相呈,将完整背身全部展现在他们眼前。 三个人同时低呼了一声。琅琊身材窈窕,肩膀圆润细腰丰臀,双腿笔直修长,可她背身原本欺雪白皙的肌肤消失不见,而是横七竖八、布满了各色伤痕……比起那些苦修持,琅琊后身的伤也轻不了半分。 几乎完美的身形,和丑陋可怖的伤疤,拼凑到一副身体上,变成了一副诡异形状,狠狠冲击着梁辛等人的眼睛。 琅琊又穿好了衣裙,转回身面对梁辛:“苦修持自苦其身,也是一种将真元炼化入体的办法,有些极端,也有些痛苦,不过胜在见效快。第三个关窍,靠着婆婆传下的办法,也得以打通。” 那时琅琊还不知道脸婆婆的出身,但明白老太婆不会害她,按照她传下的法子,自苦其身,前后用了几个月的功夫,将五步真元全部炼入了身体。 ‘自苦’不是简单的伤害身体,而是一种修炼方法,与气血流动、真元运转都有着莫大关联,因此留下的伤痕,短时间也无法消除,否则以琅琊的修为,又哪会背着满身伤痕到处走。 “三个关窍,一一打通,进境顺利得很,我的运气很不错,用了两年多一些的功夫,总算练成了天下人间。”她说的轻描淡写,但是任谁都能明白,其间的凶险和痛苦。 琅琊伸手,向着东北方向一指,对梁辛道:“我修习了天下人间,对老魔君可不敢有丝毫怠慢,此去六百里,就是我修炼的所在,在那里我为老魔君建了座祠堂,举奉神龛日日香火,有专门人负责照看。” 琅琊此言不假,修习了魔功,又怎么可能不对将岸升起敬畏之心。 梁辛眨了眨眼睛,为干爹修建祠堂,这是件好事,自己以前竟从未想到过……等破除掉贾添邪术、打过第二次浩劫后,自己要还有命活下来也要修祠堂。对这种事,干爹估计是要嗤之以鼻的,不过真要在中土给他建上一万座祠堂,老魔头如果泉下有知,嘴里肯定是要骂骂咧咧、满脸不屑,但心里估计也得蜜甜蜜甜的…… 胡思乱想着,梁辛咧开嘴巴,乐了。 其他几个人早都见怪不怪了,谁也不去唤醒他,由着他去傻笑。 过了一阵,梁辛才回过神来,问琅琊道:“你要去小眼修炼,也是为了把脸婆婆的‘移花’真元炼入身体?” 琅琊点头:“这是自然。我要求你帮忙的第二件事,也和天下人间有关,魔功成形时间凝固,可乱流反噬厉害,我无法随心移动,也就没办法靠近敌人,去拧他们的脑袋。还要向师兄请教,如何才能在天下人间里自有行走。” 梁辛先前还真把这件事忽略了,听琅琊略一提及便恍然大悟,继而啼笑皆非。琅琊的确是学会了魔功,但也和梁辛以前一样,炼成的不是自己的‘天下’,而是干爹的‘人间’——来不及。由此也得承受反噬 不能随意行走,‘来不及’就只能守不能攻。 体内藏有六步中阶的劲力,但极不稳定,稍不留意就可能被反噬;练成魔功,但也只能‘冻’住敌人,没法去杀掉对方。就是因为这两点所限,琅琊才在猴儿谷隐忍下来,没去袭杀贾添。 琅琊的第二件事,梁辛帮不上忙。 直到在仙界被洗炼身体、得到仙魔劲力之前,梁辛始终是靠着三件‘宝贝’打天下:魔功、木耳、大伙一起上……虽然以‘天下人间’折服过无数强敌,但要是没有另外两样‘宝贝’,他也根本活不到现在。 梁辛并不隐瞒,把自己对魔功的理解,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坦言琅琊要想用魔功杀人,也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把身体炼到极强,到了一定层次,就能像谢甲儿那样,对‘来不及’之内的乱流反噬从容应对;第二个办法更干脆,去摸索自己的天下人间,没有反噬的天下人间。 小妖女目瞪口呆。 在以前的‘偷听’中,她也知道魔功之内会有反噬,但就只梁辛天天闹着乱流厉害,人家老魔君、大魔君都能在天下人间中自由来去、从容杀人,由此琅琊也始终以为,反噬是梁辛自己练功除了岔子。等她炼成‘来不及’,才晓得了乱流的厉害。 在几个月前,她和青墨、小汐汇合后,得知梁辛修为暴增,能够在来不及中随意行动,还道他找到了什么诀窍直到此刻,她才算真正明白了,自己费尽心机,历尽艰险,学成的天下人间,竟然是天下最大的一块鸡肋。 琅琊偷学‘天下人间’,对梁辛没什么坏处,但是被人利用了,感觉总不会太好。所以看着妖女呆呆发愣,梁辛还挺高兴来着,假模假式地安慰道:“能守不能攻,虽然略显不足,可毕竟也是天下绝学,中土上现在能伤你的,也没几个人了。” 琅琊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哪还顾得上去讲求端庄,伸手在头上乱抓,把头发都搅得乱了套,半晌之后才苦笑道:“第二件事情回头再说吧,还是先去小眼,把婆婆留给我的真元炼入身体。” 说话的功夫里,梁辛已将百多具‘自苦修持’的掩埋妥当,一行人返回黄金大帐。又再等了一阵,空气中连串震颤,茅吏驾驭飞梭赶来了。 登上飞梭之前,梁辛伸手指了指端坐在地的众多巫士,问青墨道:“大司巫他们,留在这里终归不妥,最好也送到麒麟岛,然后再找法子帮他们恢复清醒。”巫士性子执拗,一直拒绝接种天梯,虽然神弓在手,但没办法让他们去射上一箭,如何才能解救巫士,还要另想办法。 青墨却摇了摇头:“要能动早就动了,哪还会等到现在。” 早在几个月前青墨就试过,想要移动师父和同门,把他们先送到海外,可一旦用力,哪怕只是想要挪动一个人,也会引来阵中所有巫士的反击。 开始青墨还道是傀儡邪术的缘故,让巫士们不受外力。现在看来,应该是师父师姑排出的大阵仍在运转,不容旁人去改变阵位。这一来大家就更不能妄动了。要想帮助大司巫,关键还得先了解阵法的功效和道理,可天底下所有的资深巫士现在都坐在阵内,而青墨又不认识这座阵法。 这个事情本来麻烦得很,不过此刻他们已经得到眉心骨珠,有关事宜大可去问小眼中的鬼祖宗浮屠。青墨和琅琊一起跃到半空,先将巫士们所列的阵位仔仔细细描绘了下来,准备去请教浮屠。 另外,木老虎又堆起笑脸,想要把北荒巫族数千件法宝‘借’走,青墨沉吟了半晌,咬着牙答应了下来。平心而论,木老虎借刀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巫士们都无法稍动,法宝形同废铁。要是由木老虎来控制的话,日馋阵中无疑又多出了个超级高手。 可是大司巫的脾气古怪,谁也不敢肯定,有朝一日他醒来之后,见自己的宝贝被别人借去了,会不会大发雷霆…… 草原之行,梁辛如愿取得慈悲弓,此时诸般事了,也不再耽搁功夫,登上玲珑辗转,随着茅吏大咒声响,飞梭急震而起,陡然消失在空气中,遁术成形,一行人向着麒麟岛赶去。< 第三九五章 泥犁四方 第三九五章泥犁四方 一路顺畅,全无半分耽搁,不过有一点意外:从草原到东南沿海,飞梭直跨中土,在行程中,茅吏竟然连一个傀儡都没看到。(手打小说) 大半日后飞梭着陆于麒麟小岛。 岛上的众人得到了梁辛即将归来的消息,早早就在岛上等候,梁辛才一踏出神梭,众人就围了上来。 梁辛本来满心欢喜,可是在见到亲友之后,心里却一酸。岛上的凡人,除了丑娘外,大都是曲柳两家的眷属……老的老,小的小,青壮一个不见,不用问,两位兄长族中的健者,也都变成了傀儡。 老叔、老爹、两位义兄虽然不受邪术威胁,但在毁灭邪井一役中都创极重,此刻虽也做欢颜,但目光涣散、神情虚弱,显然还远未复原。 在镇山对抗大五行灭绝、草木傀儡反噬的一行人中,老叔把小汐当成了少夫人,而老蝙蝠、曲青石等也都是心高气傲之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容队伍中唯一的女娃遇险,几乎人人都舍命相护,由此小汐才能毫发无伤。 劫后幸存,亲人见面,自有一番悲喜唏嘘…… 放下了几位‘乘客’,茅吏并不停留,又复催动神梭返回中土,去追查傀儡的动向。 而木老虎在踏上小岛后,脸上陡然显出了浓浓惊喜。 青墨就跟在他身旁,见状得意问道:“麒麟岛上的花花草草,还入得木先生法眼么?” 木老虎笑着应道:“了不起的很不过我早就不是木先生了,对珍惜木本的那份喜爱,比着以前也淡漠的多了。真正让我欢喜,也不是岛上的无数奇葩。” 青墨皱眉,纳闷问道:“那你开心个啥?” 木老虎又变得嬉皮笑脸,反问青墨:“老虎借猪相公借书,我该借点啥?”说完,也不等青墨回答,他就盘起一个手诀,低低喝了声:“借” 话音刚落,陡然从小岛深处炸起一串风雷,各色璀璨光华闪烁,数千件法宝汇成一道七彩天河,随着木老虎谕令疾飞而至,其中最醒目,莫过于一只青铜面具和一条黝黑藤鞭…… 日馋、妖族众多高手在邪术侵袭时,毅然切断了自己与法宝的‘联系’并将之留于神梭内。这些宝贝现在都被封存在麒麟岛上。 草木妖元夺舍,会连同修士和他们所持的法器一通擒下,但是日馋和妖族的众多高手,在被妖魂控制前,毅然抹去了自己辛苦炼化在宝物上的神识,这一来,法宝就都变成了无主之物,除非重新炼化,否则不会被原来的主人驾驭。 木老虎甫一抵达就发觉了它们,其中大批上品,甚至还有一两件‘仙品’,他就靠着借刀来打架,刀越多、越快,他就越凶猛,凭空里多出这么一大批好宝贝,他不欢喜倒奇怪了。 丧巫道、日馋宗和苦乃山妖族,众多法宝都被木妖所借,汇聚到一起缓缓旋转,杀气四溢着实显出了几分恐怖气势,正在‘泡大粪’的恶蜥也被惊动,纷纷扬起巨大头颅,仰天长嗥。一时间小岛半空里阴风阵阵,妖光弥漫,再衬上连天怪吼,本是祥瑞之地青莲小岛,猛地变成了邪魔凶巢。 之后的四天,梁辛暂时把其他事情都放到了一旁,专心一意陪着母亲。丑娘大半辈子都是罪户,算起来只是个粗陋妇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也说不出太多细腻言辞,但是一颗心全都挂在儿子身上,这是绝不会错的。这几个月里她在小岛上坐卧不安,此刻终于见到梁辛平安归来,那份满满的喜悦,也实在没法子用语言去表达了。 这几天功夫里,岛上的离人谷弟子也忙碌了起来,在长春天师兄‘木举人’的指点下,把种在岛上的大片天梯林尽数挖掘了出来……贾添的苦累法术覆盖的范围虽大,但并未波及到远在深海的麒麟岛,木举人和天梯林都未受影响,随时能够将‘天梯’点化成青木神将。唯一麻烦的是,邪术爆发时,大祭酒还没能回到小岛,之后就失去了联系。 四天后正午时分,梁辛正陪着母亲在岛上闲走,前方不远处空气突然震颤起来,飞梭现身而出,茅吏回来了。 也不打招呼,茅吏就直接对梁辛道:“傀儡都不见了” 梁辛皱眉:“怎么说?” 这几天里,茅吏几乎走遍中土,却连一个傀儡的影子都没能找到,一支千万大军,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梁辛暂时没多说什么,就此辞别了丑娘,召集一众同伴,登上飞梭赶往小眼。这次同行队伍扩大了许多,除了梁辛、少女帮、木老虎,和小岛上的一众伤者之外,还多出了一大片‘木材’和一顶猩红大轿。 直到再度踏上征程,梁辛才把心思转回到正经事上,开始与同伴商量救人的办法。慈悲弓在手,天梯木成形,看起来至少日馋和妖族都能得救。但是救下他们还有个大前提:先要找到人才可以。 点化神将,将之斩杀,天梯中的元神会返回主人体内,由此能够唤回傀儡的一线清明,可也只能维持片刻清醒,趁着此时必须要完成‘引弓一射’,才算大功告成。 这个时机稍纵即逝,稍加耽搁,妖元就会把天梯中返回的那段神识镇压,那时修士再成傀儡,没法再让他去弯弓射箭了。可是现在傀儡都消失不见,不知被贾添藏到哪里去了,找不到人,又何谈救人? 曲青石皱眉沉思一阵,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槐楼中倒是有一座用来搜神阵法,只是不知道这道法术能不能找到傀儡…等我伤愈,把阵法排出来试试看吧。” “要是找不到傀儡,就要找贾添了。”柳亦也开口道:“大家再想办法,看能不能把贾添再诱出来。” 说完,他想了想,又继续道:“这一来也就有了个关键:要是杀了贾添,傀儡们会怎样?会死,还是恢复清醒?” 法随身灭,按道理来讲,只要贾添一死,他的法术也就不攻自破,但是这个‘法术’的范围,究竟只是指草木妖魂、妖元,还是连同傀儡本身也被囊括,柳亦吃不准。若是前者,自然再好不过,杀了贾添就等于救了所有人;要是后者就麻烦得很,贾添一死,傀儡也会尽化枯尸。 曲青石仍是摇头:“照我估计,贾添的死活,对傀儡已经没什么影响了。法随身灭,指的是法术的灵元基础,修士就是这个基础,所以修士一死,基础不再,法术也就散了。这道傀儡邪术,不再此列。” 邪术是由贾添设计的,但却是靠着邪井发动的,滋养邪井的则是天地灵元,便是说傀儡邪术的根基,是这座中土世界。贾添不过是个‘截流改道’、借以牟利的角色,他是借力,而不是发力,待咒井彻底发动、邪术成形后,他也不需要承担什么压力,杀了他最多也就是将傀儡认主的印记抹掉,傀儡还是傀儡,不过从有主的奴隶,变成了无主的‘木头’。 对着其中的道理,曲青石并未解释太多,总之大家能明白‘贾添生死,与修士恢复清醒无关’,也就足够了。 找傀儡、找贾添,哪件都不是容易事,就算傀儡大军真现身了,想要从千万人中把日馋和妖族一一摘出,也非得把梁辛累死不可,此刻大伙都没太好的主意,而且几位伤者精力有限,稍作讨论就显出了疲惫,梁辛不忍再拉着大家一起费心琢磨,就此结束了话题,有什么事情都等同伴们恢复了再说…… 神梭速度奇快,只用了四个时辰不到便赶到镇百山,梁辛向青墨讨了眉心骨珠,将一众伤者和琅琊一起送入小眼。 小眼中还是老样子,浮屠晃晃悠悠地游过来,都不稀得去瞧众人一眼,径自问梁辛:“来疗伤的,还是来修炼的?反正你们来,脱不开这两件事情。” 梁辛笑得挺不好意思:“都有,都有,又来打扰前辈。” 浮屠才懒得听梁辛假客气,又问道:“这阵子上面不太平吧?大眼震了。” 梁辛苦笑点头:“去年大眼遇袭,险些被毁,您老也察觉到了?”大眼小眼气脉相连,天猿和残余神仙相的恶战,引出的震荡虽然不太大,这边的浮屠也能清晰察。 不料话刚说完,浮屠就猛地一瞪眼,目光里满满都是遗憾:“怎么没毁了它?先说说怎么回事?” 梁辛先是有些纳闷,随即恍然大悟,以巨力猛轰大眼,让中土灵元巨震错乱,从而削弱小眼吸阴的‘魔力’,这是浮屠脱困的唯一办法。上次自己和贾添拼命护住了大眼,也等于阻住了浮屠‘越狱’。 大战‘乾坤一掷’,保护大眼的事情,梁辛哪还敢告诉浮屠,否则这位鬼祖宗恼羞成怒之下,说不定胃口大开。梁辛言辞含糊,不敢去认下那场天大功劳,只说敌人打来的力量太小,自己袖手旁观…… 浮屠目光狐疑,圆滚滚的脑袋浮浮沉沉,围住梁辛转了几圈:“真的?” 梁辛使劲点头:“可不真的,我啥也没干。” 浮屠乐了:“我去问风习习,他是老实头,一定说实话”说着把脑袋一转,望向了老叔,可还不等去问,他的脸色就猛然一变,怪叫道:“怎么搞成这样” 惊呼过后,浮屠又沉声道:“风习习,卸掉身外身” 老叔神情惊慌,双手连连摇摆,口中翻来覆去的念叨着:“不妨事、不妨事,不用显出本相,真的没事……” 浮屠怒斥:“少废话”,随即高声唱动鬼话大咒,不由分说,施法强行将老叔的身外身卸下到了一旁。风习习一显出鬼魂本形,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小鬼,只剩下了少半截……上腹之下已经全部消失不见,现存的‘身体’状况也糟糕之极,胸腹部分只是一大团黑气淤积着,勉强未曾散去,早已失去了形状,而老叔的脸孔也变得臃肿不堪,要不是目光与金钱斑依旧,梁辛甚至都不敢相认。 阴丧鬼物能够成形,全靠死前执念击破天道,它们本来就是天道漏洞,不应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对上修士神通打击的时候,倒还显不出什么,可是一旦遭遇天劫、天罚这类乾坤之力,受到的伤害要远远超过旁人,在镇山的大五行灭绝中,老叔本就伤得最重,还要一力维护同伴,到最后几乎落到了‘魂飞魄散’的边缘。 这样的重伤,单靠麒麟岛的珍惜草木的滋养,根本没什么用处,快一年的修养,不仅没能好起来,反而更加恶化了些。凭着老叔自己的力量,已经没法子卸掉身外身了,不靠着丧家法器相助,他也无法回到小眼中来。 又因为有麒麟身外身罩在外面,青莲岛上的人,也无法看到他的真实状况。谁都没想到,老叔竟伤得如此严重。 在风习习心里,无论是梁辛,还是柳亦、曲青石这些少主挚友,都是要做大事的人,自己的伤势全不值一提,只会平白让大家多添一份烦恼,所以从头到尾,无论谁来问,他都说‘好了很多’、‘不妨事’。 无数白骨涌动上来,把老叔层层包裹,拖入了骨海深处去疗伤了,风习习‘消失前’,犹自对着梁辛露出个丑陋笑容:“放心,放心,不妨事。” 梁辛双拳紧握,咬牙忍泪,对着老叔点头:“我不担心,您老没事……”待老叔彻底沉入骨海、他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跨步走到浮屠跟前,后者不用他开口,就点头道:“用不着嘱咐,现在还不晚,就得过来” 众人都松了口气,曲青石更是暗道了一声侥幸。幸亏是浮屠抢先应承了此事,要是由着梁辛去说,没准小魔头开口就会来一句‘你要能救老叔,我就去轰大眼放你出来’。 浮屠讲义气,他和风习习有交情,疗伤的事他上心的很,老叔有惊无险,逃过了一场生死大劫。 梁辛又反复追问了一阵,直到确定老叔不会有事,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这个时候琅琊走到浮屠跟前,认认真真地敛衽施礼,一口一个老祖宗地喊着,从乾坤袖中取出她从黄金大帐前拓下的巫士阵图:“您老行行好,给晚辈们指点下,巫士们摆的这是做什么阵?” 说完,又把巫士们摆阵的目的、背景和现在的情形仔细交代清楚。 浮屠不看阵图,而是上上下下打量着琅琊:“你是他们谁的朋友?”说着,口水流出了来。 琅琊伸手一指梁辛。 浮屠点头:“那我问你,梁辛……” 狼妖早就听说过浮屠这个‘伎俩’,不等他把话问出口,就挺起胸膛,笑嘻嘻地把梁辛的大事小事,仿佛背履历似的,一股脑说了说出。 又是个不能吃的,浮屠兴味索然,用眼角余光搭了下琅琊手中的阵图,随即咦了一声,笑道:“这个阵法抵挡傀儡邪术?谁想出来的主意,还不错。” 琅琊哪知道谁出的主意,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浮屠倒也不去追究,而是解释道:“这个阵法是从一座古阵衍化而来,泥犁四方。” 泥犁即为地狱,泥犁四方,顾名思义是通过阵法借力幽冥,阵力笼罩之处,化作阴差牢狱,这是个类似‘画地为牢’的法术,做囚禁强敌之用,被巫士们修改了一番,用来抵御草木邪术,倒也合适,毕竟‘地狱重地’,不能随便出去也不容外力乱闯,用作防御倒也说得过去。 在最初的‘泥犁四方’中,还有无数恶象和摄人魂魄的可怕力量,不过修士们已经变阵,将阵中的诸多劫数都抹去了。 琅琊小声念叨着阵法名字,暂时有些跑题:“借力幽冥,那应该厉害得紧了,也还是挡不住贾添的邪术?” 浮屠却摇晃起脑袋:“挡得住,绰绰有余” 这句话把所有人都说的糊涂了,梁辛接口问道:“可巫士们都中了邪术,动都动不得。” “自不量力呗”浮屠撇嘴:“阵法覆盖的范围太大了,贪心不足,结果连自己都赔进去了。” 小眼中基本都是聪明人,浮屠提点下,大家略一琢磨,也就恍然大悟:巫士一共就那么多人,结成‘泥犁四方’,阵法的力量也是‘固定’的,阵法匡护的地方越大,防御效果也就越差;反之亦然 正如浮屠所说,巫士们要只是想保住自己,靠着‘泥犁四方’绰绰有余,但他们是草原的‘守护神’,世代受牧民供奉、尊敬,邪术到来时,巫士不光要护自己,还想要尽量多保护些人,将阵法覆盖范围向外拓出三百里有余。结果阵法失守,就连他们自己也变成了半个傀儡。 其实‘泥犁四方’的威力堪称强悍,不过是大司巫有些太自负,太小看贾添了;二来,虽然提前做了准备,但邪术来得还是太突然,这才让巫族一败涂地。 梁辛追问浮屠:“有法子把他们救出来么?” “能救不过得等,等风习习伤愈” 如果彻底被妖魂所擒,就连浮屠也解救不了,不过巫士们只是‘半个’傀儡,泥犁四方仍在缓缓运转,保护着他们,浮屠对救人还比较有把握,但是他的法术必须要有凶猛鬼物主持,青墨有阴煞真身,修为却达不到施术的要求,也只能等老叔痊愈后,再把法术传给他,由他去救人了……—— 推书^_^,《足球修改器》 虽然分类到竞技,但是完全能当做都市类来看,豆子觉得,喜欢轻松流现代故事背景的同学,应该都会喜欢这本书,基调轻松快乐、偶尔急赤白脸~ 书的成绩很好,字数已经快三百万,足够肥了,强烈推荐。 书名:《足球修改器》 作者:乱世狂刀01 简介: 从地摊上淘到一张盗版的fm2007(足球经理)光盘,将游戏装到电脑上之后不到一天怪事发生了,皇家马德里俱乐部副总经理carlosbucero居然千里迢迢站上门来提出一个很荒诞无稽的要求: “饭桶*李,请您担任我们俱乐部的主教练吧” 李统范同志经过认真严密谨慎反复的推理,终于发现了一个荒谬的事实:自己装在电脑上的足球经理游戏中发生的一切,都会毫无差别的在现实中得到完美实现…… 手握逆天作弊器,通过游戏存档打出不败战绩,修改数据库,随心所欲创造出无数球场天才…… 奇迹,从2006开始,一切关于足球的遗憾都将变得完美< 第三九六章 不够资格 第三九六章不够资格 只要能救便好,梁辛又放松了不少。(手打小说)正经事基本说完,曲青石等人也不再耽搁时间,或疗伤或修炼,各自屏息凝神,就此入定。浮屠则拉住梁辛,一定要他把最近的经历,统统讲清楚才肯罢休。 浮屠在小眼中,‘度日如六年’,百无聊赖之际,听故事就是他最大的享受了。 梁辛当然不会拒绝,除了‘乾坤一掷’外,把自己这段的冒险,加油添醋,好像说评书似的,原原本本都说了出来。 浮屠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插口询问,直到梁辛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完后良久,他还意犹未尽,抓住一个个细节穷追猛打,恨不得能再‘榨’出几个好听的故事出来,梁辛说得口干舌燥,心里盘算着,下次要不要请个说书的茶博士下来…… 东问西问,浮屠最终确定下来,梁辛肚子里真没故事了,圆嘟嘟脸上掩饰不住地失望,漂了几圈之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梁辛道:“有个事情,我有些想不通,你脑子好,帮我想想。我被人诱入小眼的经过,你还记得么?”这时候骨海再次翻涌了起来,片刻之后,一片骨骸裹住仍处在‘不死不灭不活’古怪状态中的无仙,浮到梁辛面前。 “他是神仙相的首领,在他族中,即便不是最厉害的那个,也够资格派位前列,对吧。”浮屠说着,一只掌骨飞出骨海,伸出手指,指了指无仙:“你觉得,就凭着他的本事,够资格让我从大海深处,一直追到镇百山,还追不上么?” 梁辛愣住了。以前他修为有限,而神仙相是飞升之人,对他而言无疑是高深到无法理解的极道强者,从梁辛的角度,根本就衡量不出神仙相和浮屠的差距。只道双方差距虽然不小,但也不会太大。 当时就形成了‘惯性’,后来也就不再去想这件事了。可现在再去琢磨此事……自己已经是嫦娥劲力,在神仙相中也算是上品了,可相比得了身外身的老叔,自己还差得远,而老叔又远远比不得浮屠。 “无仙在中土这些年,都在参悟‘完美天道’,修为和战力都大幅退步,据他自己说,只剩鼎盛时的两成左右。”梁辛不是要辩解、否认什么,只是这个话题疏忽不得,他要把相关细节交代清楚,或者说是提醒浮屠。 浮屠嘴角抽了下,面色轻蔑:“我看得出他全盛时的修为,还是一样,不够格在我面前逃遁万里。” 第一次登陆中土的神仙相中,最厉害的那个‘不够格’,那有资格让浮屠追杀万里的,就只可能是‘神仙相中隐藏实力之人’了。 贾添。 梁辛的脑子有些乱了,引浮屠入小眼,实际就是对这座灵穴的猛烈一击,目的是为了借着巨震寻找大眼;可贾添为了保护大眼,费劲心机,他又怎么会来发出、yin*浮屠。 两件事自相矛盾,没有道理了。 梁辛找了个舒服姿势坐下,静下心来,随手摆弄着几块碎骨,开始仔细推敲这件事……过了半晌,他才再度抬头,望向浮屠:“若我没记错,当初放你、攻你、引你的,是一群人。他们有多少人?” “十几个的样子二十个左右,没仔细数。” 梁辛的神情清明了许多,继续追问:“最后他们受伤了没?” 浮屠冷哼:“没能追上他们,对方自然也没收到什么伤害,但万里追逐,一路被我穷追猛打,逃到几乎脱力,总是难免” 聊聊几句问答,梁辛已经大概明白了,释放、yin*浮屠的过程,贾添应该没有参与,但多半是他出的主意。 轰击小眼、保护大眼,虽然矛盾,但完全能解释得通:贾添不止背叛了同道,他还坑害了同门——十八个同门兄弟。 隐藏实力的,不止贾添一个,而是他们所在的那一脉、一共十九个强者。 在大眼中布下的幻术,能够擒住神仙相大军,但对那十几个同门兄弟却毫无效果,这些人与贾添同宗同源,修为自不用说,若战力鼎盛时,单凭傀儡天猿对付不了他们,由此贾添给他们找了个差事,事先把一群同门的修为消耗掉七七八八。 至于贾添和同门,这十九个人,为什么要众多神仙相中隐瞒修为,仅凭现在的线索,实在没法去猜测了,要知道,就凭着他们‘够资格’被浮屠追杀万里的实力,足以取代百无一用、成为第一次浩劫东来的首领了。 梁辛没再瞎猜下去,此刻能确定的,就是贾添师门一脉的弟子,修为远超四大首领…… 浮屠直言:“放我出来的十几个人,比着风习习只强不弱,贾添的修为不言而喻,你要对付他,最好小心点。” 梁辛笑而点头,又陪了浮屠‘两三个月’后告辞而去,返回地面。凡间一天小眼六年,梁辛耐性再好也不愿从那里枯坐几十年,回到上面来等‘效率’更高些。 大司巫赐下的那一盒子小骸骨全都丢了,进入小眼只能靠‘眉心骨珠’,此物珍贵,除非必须下去的,其他人都留在了外面。 小汐、木举人等都在离人谷中,青墨更不用说,她的体质特殊,连靠近小眼都不行,更别说下去了。 梁辛回来与谷中同伴汇合,目光一扫,发现木老虎没和大家在一起,纳闷问道:“老虎呢?” 小汐笑答:“木先生重返离人谷,心生感慨,一定要在故地重游一番,以抒胸臆。” 梁辛呵呵一笑,不再去管木妖,挑着重点把小眼中的情形大概说了下,青墨听说师门能够解救,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神气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都变得更光彩了些。 这个时候,木老虎溜溜达达地回来了,看他神情,居然还真有几分唏嘘,遥遥对着梁辛道:“人去楼空,好好一座仙家福地,荒败了,荒败了。” 说着,他又笑了起来:“刚才转到了我以前栖身过的小境,那里多出来一座被红布蒙住的泥塑,我还道是大祭酒念着我给离人谷的惠泽,给我塑像示谢,可解开红布一看,雕得原来不是我,自作多情了。” 梁磨刀微微一愕,随即伸手拍了下额头,摇头骂道:“糊涂脑袋,忘了个死死的”说着当先迈步,和几个同伴一起向着那座小境赶去。 离人谷中,还有一座泥胎来着。 黑白无常与何山冲合力施展邪术,来复原梁一二留在玲珑玉匣中的干枯人头,大祭酒为了避免外人打扰,把他们安排在谷中最静谧的小境,这座小境,以前木妖曾经住过。 上次提及‘复原人头’,还是苦乃山决战前、日馋高手集结离人谷的时候,当时何山冲的邪术‘即将大功告成’,现在时隔一年,人头早就被复原了出来——小境中,一座真人大小的泥塑矗立。 是个老者,看上去在五六十岁的年纪,五官平凡,全无特殊之处。 纵然邪术神奇,还原出的人头与真人一般无二,可毕竟它是一尊泥胎,能重造面目,却无法再塑气质,由此老者也就变得在全无特点可言,给‘他’穿上官服,便像个大人;给‘他’换身粗布衣服,就是个农家老翁;给‘他’拿只算盘,又会变成个老掌柜……梁辛早就想到过,人头真还原出来了,估计自己也不认得对方,此刻倒不怎么失望,转头望向青墨道:“你画画好,帮忙把此人的样貌画下来,回头多找人问。” 青墨愕然:“哪个告诉你我会画画?从小到大我只画过乌龟。” 梁辛比她还惊讶,张嘴想说什么,结果却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一直以为曲青墨擅长丹青书画,不是谁告诉他的,是他自己先入为主。 十二岁,在他知道小丫头的名字的时候,就觉得叫‘青墨’的,一定很会写字画画,这个印象就一直保留下来,要不是今天得以澄清,怕是他这辈子都会这样以为下去。梁辛解释两句,青墨被他的道理逗得咯咯直笑:“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不会画画,怪对不起我这名字来着。” 一边笑着,青墨回头望向木老虎和小汐问:“你们有谁会画……” 不料,她的话还没问完,小汐就沉声接口:“不用画,这个人我识得。” 话一出口,几个人同时吃了一惊。梁一二小心收藏的、在玲珑玉匣中放了了三百年的人头,小汐认识讶然中,梁辛纯粹本能使然,又追问了句:“你真认得他?” 小汐目光笃定,轻轻点了点头:“小时候,我常常见到此人,绝不会认错。” 梁辛更是惊愕,死了最少三百年的人,小汐竟然以前常常见到……不用旁人再问,小汐就直接给出了答案:“他是大洪朝开国皇帝,洪太祖” 小汐生俱睚眦手,自幼被指挥使石林培养,从幼年一直到十四岁,都在九龙司秘训之处长大。那里有间大屋,专门供奉着大洪朝历代皇帝像,其中洪太祖的画像最大,位置也在最重要,尤为醒目。 在小汐长大后,因为身份和任务的关系,也常常出入京师各司,洪太祖的画像,在这些大的‘衙门’中几乎都有陈列,小汐不知见过多少次,对洪太祖的样貌,她闭着眼睛都能画下来。 刚才一见到小境中这座泥塑,小汐立刻便认了出来,泥塑就是洪太祖。 其实不止小汐,如果柳亦、曲青石在场,甚至随便一个正牌九龙司青衣在此,都能轻易认出这座雕像的‘真身’。 梁一二藏在玉匣中的,是洪朝开国始皇帝,大洪太祖的头。 众人皆做沉默,一时之间小境中寂静无声,毫无生气的泥胎呆呆地与梁辛对望……片刻后,小汐第一个开口了:“梁一二因谋逆大罪,被处割据极刑,杀他的人,是洪太祖。” 小汐的神情中恬淡不再,又恢复了青衣杀人的那份清冷,说话时声音平静,几乎没什么语气。她说的事情天下皆知,但也是发现人头真相后,显出的最大‘破绽’:杀梁一二的人是洪太祖,可梁一二在获罪前,得到了洪太祖的人头。 除非洪太祖长了两颗脑袋,否则在杀梁一二前,他就已经死了。 梁辛忽然跳了起来,向着青墨伸手:“给一颗眉心骨珠,我下去找大哥二哥商量此事” 青墨眉头大皱:“他们还在疗伤,能打扰么?”话虽这么说,也还是摸出了一颗骨珠,放入了梁辛的手心。 梁辛应了句:“打断一会应该也无妨,我去去就回。”话音落处,人已向着小眼方向纵跃而去—— 小眼之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对梁辛又重新回来都毫无知觉,只有浮屠‘漂’着迎了上来,圆脸上尽是纳闷:“怎么又回来了?” 梁辛笑了笑,回答地有些莫名其妙:“想几件事情,另外…或许还得再找个借口。”说完,随便找个地方坐了下来,沉思不语。这一想,便是整整两天 两天之后,梁辛终于重新活了回来,长长地呼出了一口闷气,抬头望向浮屠:“有没有简单点的鬼话咒法?一学就会的那种,对谁都无害,但是阴气森森,气势不错的?” 浮屠有点懵:“做啥?” 梁辛直言:“我要做件事情,不能带着青墨,想找个法子把她支走。” 浮屠立刻来了精神:“做啥事?你说清楚,我传你蒙人的大咒” 从始至终,梁辛也没去唤醒两位义兄,除了浮屠,他没和其他人说一个字。又逗留了大约两天的样子,讲完了‘故事’、学会了大咒,最后又对浮屠道:“还有件事要拜托你,待会我会送下来一个白衣少女,你帮我留住她。” 浮屠霍然大喜:“吃了她?” 梁辛吓了一跳:“是小汐,不能吃留她到其他人伤愈,和大家一起上来就是了。” 浮屠大失所望,嘟囔了两句谁也听不懂的鬼话。 梁辛双手一撑,从地面上跳起,另起话题,对浮屠笑道:“有一件事,我还需印证,要对你施展下魔功,得罪之处,你千万别见怪。” “魔功?你的‘想不到’?”浮屠已经知道梁辛悟出了自己的天下人间,晃着脑袋满脸无所谓:“不见怪,来吧。”梁辛也不客气什么,执念与身法并举,‘想不到’笼罩浮屠……果然,和猴儿谷时笼罩贾添一样,在浮屠身上,梁辛也看不到任何‘因果’。 浮屠免不了又是一通追问,待弄清楚事情经过之后说道:“那个贾添也和我一样,都是天地异数,力量与生俱来,身具先天造化。这样一来,你对付他的时候也就更要加些小心。” 梁辛不解,皱眉问道:“怎么说?身具先天造化的,难道打不死?” “放屁天底下没有打不死的东西。”浮屠一点没客气,直接骂出了口:“不过,这份造化也不是白给的,受到世间之力的轰袭,造化使然,会把伤害消减不少……就这么说吧,你打我的话,一百斤的力量,落在我身上,最多就只剩下五十斤,至于贾添会受多少斤,我不知道。” 梁辛点了点头,笑着随口恭维了一句:“总不可能比你承受的更少。” 不料浮屠却摇了摇头:“不一定。论打,贾添肯定不是我的对手。可他不如我凶猛,不表示他的‘先天造化’会弱于我。这个东西没什么参照,全看运气。” 论到‘好为人师’,浮屠的瘾头比着葫芦老爷还要更大,说完后顿了顿,也不管有用没有,一股脑地向下说道:“另外还有,这个‘造化消减’,指的是同一世界。我是中土世界生出来的神物,身具中土世界的造化,你动用中土世界的力量来打我,造化能帮我抵消不少;但你要是用恶鬼世界的力道来打我,我的造化也就没用了。” 浮屠的话拗口无比,可道理却并不难懂,梁辛又复沉思,不久之后若有所悟,神色迅速地清朗了起来,对着浮屠认真道:“多谢前辈指点” 浮屠咧嘴,乐了。 梁辛也不再多做耽搁,就此告辞,临行前又对浮屠躬身施礼:“最要紧的,老叔的伤势,拜托你了。” 骨海中飞起一只手骨,不耐烦地对他摆了摆。 …… 梁辛重返地面,见他回来,青墨第一个迎了上去:“怎么样,秘密解出来了没有?” 梁辛摇头,满脸苦笑:“哪有那么容易,待会还得下去借着商量。” 青墨把眼睛瞪得溜溜圆:“那你上来做什么?” 梁辛竖起了三根手指:“三件事,我和大哥二哥在商讨中有了些疑问,要向木老虎求证;二是老爹在疗伤时出了些岔子,要靠小汐以星魂相助,我上来带他俩一起回去。”说着,向木老虎望去,后者痛快答应。 “第三件事,浮屠怕巫士们只靠‘泥犁四方’坚持不到老叔复原,传下了一个能护住他们的大咒。你是阴煞真身,只有你能催动咒法。” 青墨心眼直,听到事情有关师门,立刻点头:“传下大咒,我这就去草原施法。” 单以字数而论,咒言并不复杂,只有几十个古怪音节,一会功夫青墨就背得烂熟,又记下了施展咒法的几个细节,在留下了几枚骨珠后,登上飞梭,转眼消失不见。 待她走后,梁辛走近小汐:“咱们下去。” 不料小汐轻盈一闪,远远跃开了,随即露出了个浅浅笑容:“下去就上不来了。老爹没事,大咒也是假的,你也别靠我太近,我怕你会打晕我。” “你怎知道?”梁辛愕然,不知自己哪里出了差错,蒙过了青墨,却被小汐看穿了。 “没得解释,我就是知道。”小汐继续笑着:“不用那么麻烦,其实只要你一句话,我便会留下来了。不过……我不想去小眼,在那里等人太辛苦。” 说着,小汐缓步,又走回了梁辛身旁,目光清澈,微笑楚楚。< 第三九七章 历代皇帝 第三九七章历代皇帝 梁辛赧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小汐却没等他再开口解释,就把话题兜转回来:“人头的事情,你想清楚了?青墨和老爹他们,一时都回不来,时间还算富裕,能说来听听么。(手打小说)” 梁辛没再矫情什么,走上前拉起小汐,依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想通了一些,大概的结论已经有了……还记得,梁一二曾让宋红袍去刺杀自己么?” 梁一二死前的一段时间里,命令宋红袍来刺杀自己,并在宋红袍最后一次刺杀失败后传令于他:两个月内你再来杀我一次,若能成功,就去苦乃山司所找靳难飞要一只玉匣,你打开一看就明白了。 玲珑玉匣材质特殊,密封极好,本身就有镇腐之效,梁辛在得到玉匣时,里面的人头已经枯萎难辨,是因为时间间隔太长,如果当时宋红袍打开玉匣,人头至多存放了几年功夫,还是能保存完好的。 当时洪太祖还在位,他的画像在民间也广为流传,宋红袍当然认得他,若他能真的杀了梁一二,再按照大人交代,找到玉匣,取出人头一看便明白,真的洪太祖已经死了,仍坐在龙椅上的那个,当然是假皇帝。 梁大人的‘遗命’也就不言而喻,他要宋红袍刺杀假皇帝,除掉篡国妖人。 梁一二不是普通人,妖物篡国能瞒过天下,却瞒不过他。他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不是‘搬山’,而是诛妖。 梁一二是须根扮的,可那时的梁一二,却不是真正的须根……他已经被女巫催眠,变成了一个心怀天下,忧国爱民的真正英雄,岂能容妖物把持人间? 小汐跟着梁辛的话想了片刻,才再度开口:“大概能明白,不过还有几处疑惑,想不通。” 梁辛笑了笑:“哪里想不通,尽管来问。” 不止是为了帮小汐解惑,梁辛也要趁着这个机会,把整件事的脉络再重新理一理,真要确认无误的话,他还要去做一件凶险大事。 小汐直接开口:“第一个不解之处,梁一二手上有太祖皇帝的人头,既然有证据,为何不公布真相,而选刺杀一途。” “那时大洪朝开国,充其量十几二十年的功夫。国势未稳根基不牢,妖人篡国这四个字太过骇人,一旦公布出去,怕是会让中土立刻重陷乱世。相比之下,刺杀的影响小一些吧。莫忘了,梁一二真心爱民。” ‘真心’两字,梁辛咬得极重。 小汐点了点头:“另外……梁一二的本领何其惊人,既有魔功护身,又有两件玲珑至宝在手,凭着宋红袍,再练上一千年也休想杀得掉他,我不明白这道命令意义何在?而且,他又何必训练宋红袍,为何不肯亲自出手?” 在小眼中,梁辛也想过这个事情,当下缓缓摇头:“按常理没法去解释,由此我假设了一种情况——在培养宋红袍之前,梁一二已刺杀过一次假皇帝,不仅败了,而且还伤得不轻。” 于情于理,在发现妖物篡国之后,都轮不到宋红袍诛妖,第一个动手之人肯定是梁一二。 结果不言而喻,梁一二负伤,败了回来,他知道自己没能力再去杀掉妖人,这才这才开始训练宋红袍,把‘弑君诛妖’的重任,传到了宋红袍的肩上。 正如小汐所说,正常情形下,宋红袍就是再修炼一千年,也别想碰到梁一二的衣角,可如果梁一二身负难以痊愈的重伤呢? 至少,在宋红袍的一次刺杀中,老叔都被波及,重伤之下修养了三百年,若梁一二全盛,面对那时连六步都未突破的宋红袍偷袭,又怎会连他最信任的鬼仆都保护不了。 事情明白得很,当时的梁一二重伤在身。 不知不觉里,小汐眯起了眼睛。梁辛从二哥那里学来的毛病,又被小汐学了去:“为什么是宋红袍?” 梁一二要刺杀皇帝,就不能从九龙司中选人,宋红袍虽然也是青衣,但他是‘私兵’,真正忠心,只要梁一二一声令下,别说杀皇帝,就是阎罗王他也敢去刺。可关键是,梁一二麾下,不止宋红袍这一个‘私兵’。 别人不提,只说东篱先生,也对梁一二惟命是从,而且他在三百年前就已经是六步中阶,无论见识、心思还是修为都远超宋红袍,更适合刺杀假太祖的任务,梁一二为何不把他调回来,而是选了宋红袍? 梁辛的眼睛亮了,语气也在不自觉中加重了许多:“问得好,为何是宋红袍?这才是关键所在靠魔功和两件玲珑至宝都杀不掉的妖人,凭什么梁一二会觉得宋红袍能对付得了宋红袍,有什么特殊之处?” 宋红袍的特殊之处一数一大把:长得丑、天生侏儒、爱穿大红袍、阴狠好杀,不过这些都不能算数,梁辛在小眼下早就想得明白了,梁一二之所以会选中他,就只有一个可能:宋红袍是天赐蛊身,他是练蛊的。 小汐略显迷惘:“你是说,梁一二发现那个篡国妖人,只有靠蛊术才能杀之,由此梁一二才选了宋红袍?” 梁辛却没急着解释什么,而是反问道:“那个篡国妖人会是谁?” 小汐朱唇轻启,吐出两个字:“贾添。” 正邪两道苦乃山决战前,梁辛等人从草原赶赴离人谷途中,三兄弟就有一个猜测:三百年前,梁一二被杀之事,多半与贾添有关。当时小汐并不在场,不过事后青墨在闲聊时,把那场讨论的始末都讲给了她听。 现在有了太祖人头这么重大的证据,也就更加印证当初的猜测。 两件玲珑法宝,一身邪魔功法,三百年前梁一二的修为堪称中土翘楚,大宗师在他面前也不值一提,但却奈何不了篡国的妖人……贾添的修为高深莫测。 ‘自己的’开国重臣、九龙司大掌柜,竟是个真正的绝顶高手,梁一二暴露战力后,假太祖自然要去调查他的真实身份,由此查到了他就是须根,是无根之人……贾添知道梁一二的真实身份。 最要紧的,身怀大本领之人,只求飞仙破道永生逍遥,谁也不会把皇帝的宝座放在眼里……贾添要修改中土风水来滋养邪井、准备傀儡邪术,做了皇帝便能驱役天下青壮,且不会让修界生疑,事半功倍。 “贾添篡国,做了洪太祖,这一点应该不会错。不过还有件事你不知道,他和浮屠一样,都是天地间的异物,力量与生俱来,生俱先天造化,能大大消弭中土间劲力轰袭的伤害。” 跟着梁辛把小眼中浮屠关于‘造化削减’的指点,原原本本给小汐复述了一遍。 待小汐点头,表示明白之后,梁辛把话题一转,重新提及小汐最初的疑惑:“蛊术之力是天星之力,这便是梁一二为何要选宋红袍的原因了” 宋红袍是炼蛊的,蛊术力量来自星河,是‘不属于中土世界的力量’,就对付贾添而言,这门功法的‘效率最高’。 小汐的眉头皱成了一团:“有些勉强,就算宋红袍会蛊术,靠着他去杀贾添,还是差了太远。这个事情不靠谱的。” “莫忘记,在安排宋红袍‘办事’前,假大人和假太祖已经拼过了一场,梁一二重伤,贾添也未必好过,多半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至少当时在梁一二看来,宋红袍应该是有机会的……梁一二啊,他是真的心疼手下,不愿让宋红袍盲目送死。所以他才会把自己当成了标尺,若宋能杀他,便能杀掉贾添;若连他都伤不到,宋红袍也就不用出手了。” 可宋红袍贪功冒进,全力发动奎木狼向憨子夺力,结果被自己的功法困住了整整三百年,再没法去执行梁一二交代下来的任务,而后梁一二最终也在与篡国妖孽的争斗中落败。 妖人冒充太祖皇帝,蒙蔽了整座天下,梁一二的诛妖之举无论成败,对世人而言都是弑君,而他最后的下场也是获谋反大罪,遭锯割极刑惨死…… 梁辛忽然笑了起来,不过神情之中并没太多欢愉,而是纠缠着满满地感慨之意:“须根催眠自己,本来是为了飞升,可在催眠之后,他就真的变了个人,变得不计生死,只求人间太平,心境上真就切合了神佛的慈悲之意,为了诛杀篡国妖人,不惜用自己做‘标杆’,到最后也真的搭上了性命……这个结果,须根就是做梦,也不会想到。” 小汐也不知道是该叹还是该笑,须根或许死不足惜,可梁一二却当真活得顶天立地,活得无愧人间。 须根闹了个天大的笑话,不过这个笑话里,唏嘘也太多了些。 笑声收敛,梁辛又继续道:“贾添篡国,成了洪太祖。在小眼里我顺着这一点,又往下猜了一步:他不止做了一任洪太祖,大洪朝三百年,从太祖到熙宗都是他这一来,许多事情都能解释得通了。” 洪太祖痛恨修士。可自太祖之下,第二代皇帝开始,突兀转换了念头,开始笃信仙道,供养国师自由出入后宫……皇帝求仙道,惹得修真道开心,几百年下来,任谁也不会去怀疑‘灵元被篡改’会与皇帝有关。 大洪朝的皇帝,个个英明神武,上下三百年,一个昏君都没有,而且一代强过一代……从头到尾,龙椅上坐着的都是贾添,这一行他越干越熟稔,当然‘一代’干得更比‘一代’强。 凭着贾添的本领,或操纵‘傀儡’,或幻影化影,去做上三百年、几十代皇帝,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最后,再把贾添和洪熙宗重合起来,事情也就更清晰了。”梁辛声音不停,一股脑地向下说: “熙宗皇帝统御大局,麒麟具体实施,上下策应,在最后、最关键的十几年中,大肆修改中土灵元,保证咒井成形。被天门发觉异常后,弃卒保帅,麒麟甘心赴死护主,若熙宗不是贾添,麒麟又哪会认下罪责、自甘自愿与朝廷撇清了所有罪责。” “齐青诈尸变成傀儡。天门宗师无数,卸甲五祥瑞虽然有名,但修为也算不得太出色,为何偏偏只有她受害?天门高手中,也只有齐青曾与熙宗共处过一段时间。她是死后变成傀儡,‘与众不同’,其中缘由并不难猜,贾添准备咒井邪术的同时,说不定还不甘心,又想设计一项尸化傀儡之术。此术一旦成功,浩劫出现时,贾添完全可以袖手旁观,先让天门统御整座修真道与和神仙相恶斗一番,待修士们尽数被神仙相歼灭后,他再施展邪术点活修士身体结成傀儡大军,这一来原先只能打一仗的修士,就能够再多打一次……不过他的新设计还是失败了,齐青是七七之后诈尸变作傀儡,贾添等不起四十九天,最后还是放弃了‘尸化傀儡’,但‘试验品’齐青已经中了邪术,没得更改了。” “我的两重身份,梁大人之后、魔君之子,在我乾山第一次与贾添‘碰面’之前,知道这两重身份的人少之又少,那时贾添却知其一,不知其二。事后二哥曾怀疑到石林身上。二哥的怀疑没错,可石林却是冤枉的。石林不曾把梁辛的身份告诉贾添,但这件事他不会也不敢向皇帝隐瞒。没人能想到,洪熙宗就是贾添,石林泄密仍不自知。” “还有,‘法术来自鸡’、贾添将朝阳藏在浩荡台、咒井先藏于‘钦天监’后又挪移到镇山之巅……贾添的行踪,大半都与京师有关。” …… 其实,最后的这一串推测,已经和‘玉匣人头’没有太多关系了,但是洪太祖的这棵人头,是一个重大的契机,也就是在这个契机之下,梁辛的思路才得以突破,诸多杂乱线索一一归拢,整件事也变得清晰起来。 梁辛敢拿脑袋和别人去赌,贾添就是大洪朝的历代皇帝。 梁辛长长地呼出了一口闷气,洪太祖、假皇帝、梁一二这一大串事情,终于说完了。 找贾添难,但找皇帝却再容易不过,皇帝陛下,自然住在皇宫里……虽然不确定邪术之后,贾添是否还在皇宫内院,但这趟京师之行,梁辛是一定要去的。 进入老巢去擒贾添,其间的风险,甚至远超‘六趣三返’,所以梁辛才要支走青墨,同样,他也不想让两位义兄和其他人涉险,不想等小眼里的同伴归来。 到了现在,小汐哪还不明白梁辛的心思,不过她知道,自己跟去京师也帮不上忙,只是给梁辛徒增累赘罢了。 木老虎可一点没客气,瞪着梁辛道:“这趟玩命的勾当,你不带别人,就选我同行?” 梁辛还真就打算只带木老虎去,一来,老虎现在手上有万多件法宝,战力惊人,着实是个好帮手;二来,他有草木真身,能轻易瞒过贾添身边的傀儡护卫;三来,大家不是很熟……梁辛不心疼他。 不过梁辛也没勉强,对着他道:“你要不去就算了,大家就此散伙,互不相欠,以后各走各路” 木老虎目光闪烁,犹豫了半晌,咬牙之后,又变回二混子的神气,笑嘻嘻地应道:“早都说过,我是亡命徒,玩命的差事没了我哪成”他现在境地尴尬,就算贾添不找他麻烦,下一波神仙相大军也会来杀他,唯一的保命之道,也就剩‘日馋仙宗’了,何况还有‘飞升仙界’这么大的诱惑,最后他选择梁辛,再正常不过。 梁辛哈哈一笑,客气了句:“有劳木先生了”,跟着转目望向了小汐:“怎么,还有什么疑惑么?” “有”小汐的声音略略有些急促,可一个‘有’字之后,却愣在了原地……哪还有什么疑惑,可一旦‘没有’,梁辛便要启程了。 沉吟了片刻,小汐终于给自己‘找’出了一个疑惑:“梁一二是如何发现贾添篡国的?” 木老虎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是听梁辛给小汐一段一段解释下来,对事情也多少了解了些,听到小汐的问题,不等梁辛开口,他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个事情只有天知道” 不料梁辛却笑了笑,开口回答:“这个事情我也想过,贾添的法术和心思都了不起得很,在皇位上不应该会露出什么明显破绽。我觉得,或许是梁一二在追查其他案子的时候,无意中查到了这件事……” 梁一二当年致力搬山,曾远航凶岛恶海以求重振凡间的‘天眷神力’,借以对抗修真道,结果却意外对上了岛上苟延残喘的百纳等人,由此得知了神仙相之事,而后他不知又得到了什么线索,一直查到猴儿谷,不仅与天缘结盟,甚至潜入过深潭。按照梁辛的猜测,梁一二很可能是在追查这件案子的时候,发现了贾添对皇位的图谋。 小汐的脑筋已经乱了,再也找不出新的疑惑…… 梁辛当然能明白她的担心,拉过她的手,轻声安慰道:“我的恶土力,是从仙界得来的,也算是贾添的克星了,放心便是,就算打不过他,凭着身法至少逃命没问题。”说着,停顿片刻,又继续道:“还要借你的星魂来用用。” 自从毁灭邪井之后,星阵众人或重伤或被擒,七枚星魂都集中到了小汐身上。 小汐勉强笑了下:“星魂本来就是你的。”说着,心念微微转动,将星魂重新遣回梁辛体内。 “仙界恶土、七蛊星魂,都是外力,对付贾添再合适不过,不用太多担心。何况贾添不久前脱力,他恢复起来,可未必有我这么快……” 梁辛不会安慰人,对儿女之情,就算心里再怎么不舍,嘴上也说不出什么缠绵调子,几句话之后就不知该说什么了,到最后也只是对小汐点了点头,笑着说了声:“放心吧”随即放开了白衣少女的手,与木老虎结伴出发,向着京师方向赶去。 出发后不久,梁辛忽然笑了起来,木老虎被他吓了一跳,皱眉道:“笑啥?” 梁辛笑着应道:“三百年前,假大人对上了假皇帝;三百年后,假子孙又对上假皇帝,不觉得有趣么?” 木老虎心里念叨了句‘有趣个屁’,口中笑道:“有趣得很。”< 第三九八章 别太罗嗦 大洪中心,京都。(手打小说) 早已凝固、却仍触目的血迹随处可见。街上有人,老人、娃娃、女人,独不见青壮,人人神情麻木,目光悲戚,步履迟缓……黎明时分,梁辛赶到京城。本应是一天中生机最浓的时候,此刻却只剩一股浓浓的悲凉。 老幼妇孺虽未被妖术所侵,可家中那个至亲的男人不见了,眼前的路只剩一片晦暗,就算再怎么自勉,可也没法去唤起那份生气了。 昔日繁华京都,如今仿若死城。 木老虎并未进城,两个人在来时路上早都商议妥当,他留在城外随时准备接应,由梁辛独自进入皇宫去找贾添。 傀儡邪术席卷中土,‘带走’了所有青壮,天下凋零,唯独皇宫是个例外,放眼望去,一队队内廷侍卫来回巡视,戒备森严。这些武士并非傀儡,他们都是真正的活人——天眷之人,不受邪术侵袭。 不止侍卫,皇宫内还有些修真道和国师设下的厉害禁制,不过靠着这些手段,如何防得住嫦娥劲力的梁辛,梁辛潜入皇宫有小半个时辰了,正趴在一座大殿穹顶。 大殿门楼上匾额高悬:宣和殿。 让梁辛略感意外的是,他一直没能找到探到傀儡存在的痕迹。不过他已经找到了皇帝,就在他身下的宣和殿中。 熙宗陛下正在早朝。 梁辛散出灵识,大殿内的情形一清二楚,熙宗皇帝正和幸存下来的老臣们商讨办法,来应付‘青壮消失’局面,青衣指挥使石林也在殿内,想来他也是天眷之人,躲过了邪术的侵袭。 来的时候梁辛滴了‘婆娑泪眼’,不过这门灵药,必须要真正用眼睛去看,才能窥破幻形法术,无法用在灵觉上,梁辛要想辨明熙宗到底是不是贾添,就非得去看上他一眼。 梁辛不敢去伸头窥探,就在屋顶上耐心等待退朝,有什么事情,都等他看上皇帝一眼后再说…… 不久之后,仪事结束,早朝将散,皇帝忽然望向石林,没头没了句:“我听说,江湖上有个用毒的世家,姓温的?” 虽然不明白皇帝为何会来问一个江湖世家,石林还是恭声应道:“正是,温家人世代与毒物为伍,颇有几分凶名……” 不等说完,熙宗就笑着打断他:“下了朝,着你去办件差事,去找温家卖五千斤毒药回来!” 石林吓了一跳,五千斤毒药,足够一个千户营吃上好几天了。 熙宗皇帝笑呵呵地,继续道:“毒药买回来后,涂房顶。把皇宫里每间屋、每座殿的顶子都给我涂上毒药,省得那些不知死的鸟儿,动不动就往上面落,烦人得很!”说着,打了个哈欠,对着殿内百官挥了挥手。 老太监踏上一步,尖声宣布退朝,熙宗却未如往日那样起身返回后殿,就舒舒服服地坐在龙椅上,伸手接过内侍递上来的香茗,有滋有味地品着,等众官全部散去后,他抬起头对着屋顶笑道:“快进来,快进来,难得你来串门。” 不用‘婆娑泪眼’了,只凭熙宗能看破梁辛的行藏,便足以确定他就是贾添了。梁辛身形一飘,从顶子上跳到门口,迈步走进大殿。 大殿里百官散去,可护殿武士和贴身太监还在,乍见一个粗壮青年突兀出现向着皇帝陛下走来,人人大吃一惊,始终跟在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叱喝一声:“护驾!”说着,率先扑跃而起,双手如钩向着梁辛抓来,殿内武士也抽出跨刀,或冲向梁辛,或簇拥着皇帝想要向后撤去。 不料在熙宗脸上,忽然显出了一股极不耐烦地神气,举起双手重重一拍,啪地一声脆响,一道青色光芒从他合掌出绽放,扫过整座大殿。 青光过处无一例外,砰砰闷响不绝,大殿中的武士和太监,身体尽数爆裂开来,大好性命转眼化作一滩血肉模糊! 和镇山惨案,一摸一样的杀人手段。 梁辛全没想到他会突兀出手,把‘自己人’都杀掉,一时间来不及阻止,皱眉叱道:“他们要护你,你却杀他们?” 熙宗笑得漫不经心,应道:“傀儡法术出了纰漏,擒尽天下青壮,唯独漏下了天眷……这些都是天眷之人,我看着心烦,杀了也就杀了……你等我片刻。”说着,全没皇帝尊严,一溜小跑着来到大殿门口,斥退了闻声赶来查探的大队侍卫,不许任何人来打扰。皇帝圣谕,没用太监通传,虽然显得有些蹊跷,可侍卫们哪敢多问,立刻退散开去。 熙宗转回身,又笑着来招呼梁辛:“难为你找到这里,喝不喝茶?我让人送过来。”一句话中,他的脸迅速变化,很快就变成了那张梁辛再熟悉不过、由千万碎片拼凑成的脸孔,显出了贾添本相。 梁辛伸手指了指地上那些碎尸:“不怕送茶来的太监见到这些会大呼小叫?” “再杀了呗,也不是什么大事。比着你口渴,差得远了。” 梁辛摆手,语气生硬:“血腥气这么浓的茶,我喝不下,还是算了吧。” 贾添想了想,又跑回到自己的龙椅前,把自己的残茶端到梁辛面前,笑道:“这个清淡,我就喝了两口,你要口渴就喝这个吧,怠慢了,怠慢了。” 梁辛没去接茶杯,贾添也不当回事,一手端着茶杯,另只手拉起梁辛向着后殿走去:“去后殿聊,那里干净些。”一边走着,贾添就像对着多年老友似的,含笑道:“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连打坐的功夫都没有,中土出了这么大的事,稍一疏忽,非得天下大乱不可!” “中土已经大乱了。” 贾添应道:“两回事,傀儡已成没得改了,活下来的人,日子还得接着过不是,我不上心怎么行。” 梁辛侧目望着贾添:“忙着恢复秩序,整顿国势……像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可你明明不把人命放在心上。” 贾添毫不隐瞒自己的想法:“我不爱民,我只爱这个天下。中土就是我的园子,那些凡人、修士不过是园子里的蚂蚁,就算蚂蚁都死光了,园子也还是园子,没关系的。不过重整秩序这件事我觉得有趣,不妨花些心思来做一做。” “有趣?”梁辛追问。 “咒井法术是我的,大洪人间也是我的,我发动了自己法术,也让自己的大洪朝陷入危局。你看,两样东西都是我的,为成其一而毁另一,这样不对劲。这就好像一道我自己给自己出的题目,解不解得开都无所谓,关键是我得去解它,否则总不甘心嘞!” 说着,贾添的眸子亮了起来,声音里也隐隐显出些亢奋:“尤其有意思的是,天道怪物的大军将至,还有你这个小魔头不停给我捣乱,危机四伏,可偏偏又什么都不确定……傀儡只有十年寿命,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浩劫东来;你的日馋没了,但核心高手却幸存下来几个,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更厉害帮手,哈哈,越是乱,越是糟,越是麻烦不断,我解自己这道题目的时候,也就越觉得有趣,哪舍得就此撒手不管。” 说完,他稍微停顿了下,又继续笑道:“说到‘题目’,刚好我这里也有道题,待会要请你来解一解。” 梁辛冷晒,没去应贾添的话,直接问道:“傀儡大军已成,对付那些神仙相,你应该胜券在握了吧?我说的是如果十年之内,他们来到中土的话。” 贾添瞪大了眼睛,目光诧异:“你怎么会这么想?神仙相是什么人?论身份,都曾名动天下;论辈分,个个是活祖宗。几千个这样的人加在一起,力量何其可怕。对付他们,谁敢说一句胜券在握?” 说到这里,贾添的语气里又带上了几分抱怨之意:“何况朝阳也死了,他过去不止通风报讯那么简单,我早都和他定好计策,万一傀儡们挡不住仙道怪物,还要靠朝阳将他们引入大眼,那时还有幻术可依,结果你倒好,把他给杀了……” 梁辛懒得去分辨是真有其事,还是贾添编出来恶心自己的,不耐烦听下去,打断道:“就说现在,你对浩劫东来,有几成胜算?” 贾添耸了耸肩膀:“一半一半吧。” “才一半胜算?”梁辛愕然:“那你还煞有介事地‘有趣’、‘解题’?即便重建秩序、大洪太平,过不了几年浩劫东来,你败下阵来,什么不都完了。” 贾添皱了下眉头:“你小时候没用木板木条,搭过小房子玩么?搭好之后呢?还不是一脚踢了,然后再重新搭……可你在搭木条的时候,会因为待会要推倒它,就不搭了么?一回事,没什么区别的。”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后殿。贾添周到无比,非要梁辛‘上座’,请他去坐自己的龙椅,自己则随便找了个绣墩座下,也不再提‘题目’的事情,目光含笑打量着梁辛:“看你精神不错,这么快就恢复了?” “我没有国事操劳,恢复得自然快。”梁辛第一次做龙椅,也没觉得多舒服,把双腿也盘了上来:“你呢,恢复了多少?” 贾添竖起两根手指:“一成多些吧,绝对到不了两成。刚说过了,这几天里时时都在想着、忙着国事,没工夫去入静调息,复原起来自然缓慢得很了。再说恢复修为的事情不着急,那些仙道怪物来得不会那么快,他们杀到之前,我定能复原如初。不过我还真的不曾料到,你居然发现了我在人间身份,快说来听听,你是如何查出……” 梁辛不想、也没那份耐心去给他解释太祖人头的事情,摇头不答,反问道:“中土傀儡消失不见,你把他们藏到哪里去了?” “土木相济,把傀儡集结之后我命它们沉入土中,说不定还能多活些时日。”贾添毫不隐瞒:“放心,你那些手下、妖族都活得好好地,不过我可舍不得把它们还你,你还是免开尊口吧。另外傀儡的法术不可逆,我也没办法再还他们清醒,你最好死心。” 梁辛笑了笑,好像想说说什么,可张开口却发出了一声叱喝,突兀施展身法,与此同时杀心恶性涌动涌动,魔功刹那成形,天下人间,来不及! 梁辛不是来谈判、来讨价还价的,对贾添能抓就抓,擒不下就杀了了事。傀儡们消失了,十年之内总能找得到;贾添也无法还傀儡清醒,留不留他对梁辛而言真没了太多意义。何况两人之间早已势成水火,他不对付贾添,贾添迟早也会找上梁辛、和日馋中那些不受傀儡之术的魔主。 十丈之内时间凝止,贾添被‘来不及’正正套在中央。 梁辛从反噬乱流中从容游转,扑向敌人,有什么事情都先打断贾添的脊椎骨再说!可他万万也不曾想到,本应被时间之锁死死桎梏,绝无法稍动的贾添,忽然对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脸上千万个‘碎片’,同时绽放的笑容。 下一个瞬间,梁辛竟散去了天下人间,身法势子里着实有几分狼狈,翻身后退数丈……在他心里,就只有三个字:不可能! 刚刚魔功之内,就在贾添一笑的那个瞬间里,乱流反噬陡然增强了千倍、万倍,即便他嫦娥之力塑造的身体也全无抵御的余地,要想不乱流碾杀,就只能撤掉魔功。 不是因为贾添的挣扎,梁辛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力量来自外面。就仿佛有一千座宏伟大山,一千只磅礴湖泊想要硬生生地挤进魔功之内,这才引得乱流突兀变强。 撤散魔功之后,‘外面的力量’也随之消失不见。 被‘来不及’套中的贾添,甚至没去反抗;但是魔功笼罩范围之外,却出现浩荡大力入侵、挤压,逼迫梁辛收招。 这样的情况,梁辛从未遇到过。 贾添摇头而笑:“你这道本领,和当年梁一二要杀我时用的办法差不多,对我不管用。” 梁一二的魔功偷学自谢甲儿,虽然号称‘天上人间’,可实际上却是由老魔君‘来不及’衍化而来,形异却质同,三百年前梁一二靠着它对付不了贾添,现在梁辛也一样。 梁辛参不透其中的古怪,干脆也不再胡乱琢磨,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凝神聚力,‘想不到’中看不到因果、‘来不及’中反噬剧烈,两重魔功都没了用处,但他有一身来自仙界恶土的嫦娥劲力、身上还藏了七枚星魂,未必杀不掉贾添。 贾添却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双手虚按,示意梁辛稍安勿躁,口中同时笑道:“我要死了,会有大麻烦。”说完他想了想,又补充解释道:“你莫误会,我说的不是‘法随身灭’,我的死活已经和傀儡没关系。” 梁辛天生就有几分虎狼性子,既然已经动手,也就没有再停下来的道理,全不去理会贾添的话,又复叱喝一声,回荡嫦娥劲力攻袭强敌! 贾添丝毫不觉意外,笑着骂了声:“急性子的小鬼啊!”手诀翻转,一道道绿色妖元凌空而现,或凝化妖刃,或结做仙刺,迎上梁辛。 束元成刀,毫无玄奇可言,随便一个四步修士都能娴熟施展,但同样的法术,在贾添使来,却有不一样的力道,无论妖刀仙刺,每一击都不逊于仙界的罗刹恶鬼,就连梁辛都不得不小心应付。 同样都是嫦娥之力,两人才一动手,巨大的力量立刻向着四周席卷而去,偌大一座‘宣和殿’轰然爆碎。皇宫之中巨响隆隆,转眼乱成一片。 大队侍卫从四面八方汇聚而至,可又哪能靠近半步!也幸亏贾添法术使用精准,而且全副精力都放在抵挡梁辛猛攻之上,这才没有殃及旁人。 相斗片刻,梁辛就大占上风,看来贾添果然力气衰竭,在抵抗乾坤一掷时消耗的修为,还远未能恢复。 皇宫爆发恶战,巨力虽然未曾波及到凡人,但整座京城也还是随之大乱,木老虎在城外也有感应,不过梁辛那里始终未传来动手的讯号,老虎也就继续隐忍着。 皇宫里的梁辛虽然大占优势,却不敢有丝毫怠慢,以贾添的为人,就算没料到自己会找上门,也不该连一个厉害傀儡护卫都不带。 或者傀儡高手、或者山天大畜,梁辛敢笃定,贾添一定会有后援潜伏附近。贾添不动用这些‘后援’,梁辛也不急着亮出‘老虎’…… 恶战之中,梁辛手诀一晃,七片阴沉木耳震颤而出,星魂颤抖不停,引出层层涟漪! 只对付梁辛,贾添都显得吃力,星魂再一参战,就更加狼狈了……可狼狈的,只是他的法术、他的身形、他的战局,在他的目光里却不见一丝慌乱,语气仍好整以暇,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好家伙,天星力、恶土力,都是外间力道,都是专门对付我的,你知道我身具造化?” 梁辛不去理会,只是发狠猛攻! “知道我身具造化,那我问你,你知道大眼是怎么来的么?”贾添也无所谓,自言自语、好像很惬意似的:“太古时,有个手段通天的绝顶人物,唤作鲁执……” 突然听到贾添提及鲁执的名字,梁辛不自禁愣了下,攻势也随之稍缓! 贾添何其精明,只凭梁辛这一缓便看出了端倪,满是意外地‘咦’了一声:“你居然也知道鲁执?说完,又复笑了起来,语气里轻松了很多:“小魔头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好得很,我还怕长篇大论地去讲述往事,会太占时间。你知道多少?” “从鲁执和十位仙魔重返中土开始说吧!”梁辛终于应了一声,说完,他又笑了起来,笑容并不狰狞,但魔头心性尽显无疑:“最好别太罗嗦,我的攻杀势子不会再稍减半分,死之前能说完最好,说不完及算了。” 话音落处,攻势又复猛烈起来!< 第三九九章 山天灵胎 第三九九章山天灵胎 “我尽量。(手打小说)”贾添哈哈一笑,说起正事:“十一仙魔妄动中土格局,引来无应劫……对了,想起来了,在大眼打乾坤一掷的时候,你提到过‘无应劫’,就是从此事中得知的吧?” 贾添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全不怕跑题耽误时间,看起来仿佛不信梁辛真会杀他似的。不过对梁辛而言,如果能击毙贾添,他绝不手软,‘故事’听不完他也认了。 贾添再度拉回正题:“无应劫下,其他十人死于非命,只有修为最高的鲁执一人幸存,由此他也明白了,硬撼中土格局只会招来灭顶之灾,死路一条。所以他才变通起来,想到了做出个假大眼替掉真灵穴,这是个偷天换日的法子,能瞒过乾坤,不会引来劫数。苦乃山的那个大眼,就是鲁执弄出来的,自那以后,中土世界灵元改道、天劫时间变长,大海深处化作混沌之域……那些飞升的修士们更倒足了大霉,渡劫后去不成仙界,反倒变成丑八怪。” 梁辛已经施展全力,贾添招架不住连连后退,虽然没有被直接击中,但巨力回荡里,他连续几次受到波及,终于闷哼了一声,暂时说不下去了。 梁辛笑:“早告诉过你,别太罗嗦,要不故事讲不完” “没想到,你还真是铁心要杀我……”贾添好像很喜欢和梁辛说话,从不肯放过开口的机会,哪怕是废话。 贾添缓了半晌,勉强稳住颓势,这才继续讲下去:“苦乃山的大眼,是鲁执凭空捏造出来的,单靠那里的地势、气脉可不成。鲁执要动用**术,移山造岭、填川开河……总之忙碌了不少时候,苦乃山猴儿谷格局初显,但这些事情,算起来最多是准备功夫,距离真正的灵穴成形还差得远,而到了这一步,才是鲁执真正施展手段的时候” “哦,对了,有两个事情,不知你知不知道,一是鲁执是山天大畜;二是鲁执擅炼,尤其是炼化仙魔尸体。” 贾添等了片刻,没得来梁辛的回应,咳了一声:“打杀归打杀,我也没拦着你不是,不过我在这讲得认真,该答应的时候,你好歹也吱一声。” “知道” 贾添心满意足:“有时候我会怀疑,说不定他是第一头山天畜,就和浮屠一样,都是天地初开时诞出的怪物…咳,扯得远了,反正他是山天大畜就对了,所以他也懂得豢养山天畜的法门,在假大眼初具规模之后,他又把十个随他同行、死在无应劫上的仙魔尸体,集中在一起,最终炼化成了十九枚山天胎。” “其中的十八枚灵胎,被他按照三、六、九之数,分别置入猴儿谷周围的山体之内,莫小看了这个‘三六九’,其间的道理可大得很……‘三’,一生二、二生三,而三生万物,;‘六’为**,上下四方、天地尽在其中;‘九’,万事起于一极于九,阳之数,道之纲纪” “鲁执按照外三、中六、内九,围绕着猴儿谷布下了三座大阵,暗合天地气数,宇宙乾坤被一打尽十八枚灵胎,被一一填入阵眼,随着他们慢慢成长,大阵也运转开来,他们长得越茁壮,阵法的威力也就越凶猛,对灵元大脉吸引也就越强大。” 正说着,贾添哇地喷了一口鲜血,胸口正中梁辛击来的凶猛劲力。可他真就仿佛个疯子,没有丝毫怪罪之意,只是把护身法术又舞得更急了些,口中仍在说着过往故事:“再复杂的道理就不解释了,总之三六九之阵非同小可,十八枚灵胎更不得了,养下他们,能给猴儿谷聚拢天势地气。” “而十九枚灵胎中的最后一枚灵胎,也是最好、最珍惜的那一枚,被鲁执置入了假灵穴,这才是关键所在、大眼能否成形的关键最后这枚灵胎,与另外那十八个兄弟同宗同源,彼此呼应,因此猴儿谷大眼也和周围的三座大阵相成相济。十八灵胎奉他为主,三座大阵也以猴儿谷大眼为尊,同时咆哮天地,吸引灵元大脉……再之后,便是等待了,十九枚灵胎不停成长,变作真正山天大畜,阵法也发动到了极点,最终,整座气脉都被引了过来,而假大眼也终于变成了真灵穴,大海那一边的真大眼,被彻底废掉了” 以前梁辛只知道鲁执造出了假的大眼,但鲁执是如何做成这件事的,他却一无所知,直到现在才明白鲁执的手段。而故事越讲越骇人,梁辛的神情也渐渐变得惊疑不定了…… 贾添的声音不停,语速也在不自觉中加快了许多,不是因为梁辛的攻势,而是贾添整个人,都开始有些激动了,跳过了灵胎如何长成,为何会破山而出等诸多中间的过程,直接向梁辛说起结论: “苦乃山中,入身‘三六九’的山天畜,每一个的出身之处,都算是一处福地,唯独猴儿谷深潭下的大眼才是真正的灵穴另外那十八处福地,不过是奴、是侍,是大眼成形的辅助。” “而每一头灵胎化成的山天畜,都和自己的成长之地气运合一,同命共生。大畜一死,他们出身福地或者灵穴,也随之枯败;反之亦然。” “不过,在假的大眼真正成形后,灵元气脉循环往复,已成定局,三六九大阵也好、那十八处福地也罢,也就可有可无,即便尽数毁去,对猴儿谷的那只大眼也没什么影响了。” 说到这里,贾添突兀提高了声音,语气中的笑意也越来越浓:“小鬼,说到现在,还不明白么?” “你知道我生具造化,我的力量不是修炼来的,而是与生俱来,巧合么?” “鲁执是山天畜,为开拓新大眼炼化了十九个灵胎,养成了十九个人形大畜。而我有十八个同门兄弟,个个都厉害无比,犹胜百无一用,巧合么?” “十头给朝阳护法的大畜、猴儿谷三百里大畜禁制,你见识过我的手段,当知我也会养山天畜,巧合么?” “鲁执往事,都是太古秘辛,我却全都了解,为什么?” “仙道怪物做梦都想击毁大眼,唯独我不睦飞仙,费尽心机,拼出全副力气,也要保护大眼周全,为什么?” 字字如雷,梁辛心旌动摇,而贾添却放声大笑:“在猴儿谷深潭下,我着天猿困杀的那十八个神仙相,就是大眼周围十八处福地的主人,他们都是我的同门兄弟……我就是最后那头灵胎养成的山天大畜。我的出身之处,正是猴儿谷的大眼 说到这里,贾添的声音突然平缓了下来,笑意一扫而空,语气淡漠而冷清:“你来找我,所为的就是杀我。我刚刚说的、要给你出的题目了,现在题目来了……我和大眼同命共生,杀了我,大眼随之崩裂,不用等九星连线,浩劫立刻降临,这道题,你怎么解?” 说完,贾添猛地收敛神通,双臂大张再不设防,目光与语气中,满满都是疯狂,再度放声狂笑,对着梁辛吼叫:“小鬼,杀我?来呀” 从头到尾,都是贾添自说自话,所有事情都是他用嘴巴讲出来的,无从考究更没有人证物证,可梁辛信了他。 信贾添所言,只因为四个字:丝丝入扣。 大段地往事中,不仅说明了鲁执‘捏造’假灵穴的经过,还点明了贾添的出身,而在梁辛眼中,始终被迷雾笼罩的贾添,也随之变得清晰起来 贾添不在乎人命,只在乎这一片大陆所在的天地——他是猴儿谷出身的山天大畜,换个角度去看,他就是假大眼,他就是中土大陆两只定盘星之一,由此他才会觉得,这座天地是他家的园子,或者说,这座天地本来就是他家的园子; 所有的神仙相都盼望飞升,甚至鲁执兄弟、谢甲儿这些没有道心、无法飞升的‘另类’强者,也想到仙界去看一看,贾添也坐拥大力,对仙界却毫无兴趣——他是鲁执门徒,他知道仙界的真相; 而最重要的,贾添和神仙相为敌,他的动机何在。要是其他的强者,为了个‘园子’,犯不上去和那样一支仙道大军为敌,可贾添不同,他和猴儿谷大眼同命共生,假大眼被捣毁,他也会死于非命。这件事没得通融,谁要毁猴儿谷大眼,他便要先毁了谁 还有,‘想不到’中看不见他的因果、会豢养山天大兽、懂得篡改灵元的一些法门……诸多事情顺理成章地串在一起,梁辛也由此笃定,贾添说的是真话。 虽然对贾添,还有不少疑惑,但也仅仅是疑惑,而并非‘破绽’。 另外梁辛也想通了另一件事,为何以‘来不及’对付贾添的时候会有可怕的外力涌来。贾添就是大眼,用‘来不及’去绑他,就等若以魔功笼罩住小半座中土,梁辛魔功的范围达不到那个程度,自然会引来天地势力的凶猛反扑。 梁辛脸色狰狞,拳头高举,可猛冲的势子却无论如何再没法继续下去,杀了贾添,就等于毁掉猴儿谷大眼,就等于毁了中土 真相骇人,完全出乎意料,惊讶中梁辛的声音也略显干涩,瞪着贾添问道:“上次在大眼时,你怎么不说?” “大眼里你我都告脱力,你杀不了我,我何必和你废话。”贾添的笑容不变,双手背负身后,眼神中的疯狂消散,换而无尽嘲讽:“怎么,不敢杀了么?魔君也不过如此……”话还没说完,梁辛忽然咆哮了一声,再度扑跃而起,嫦娥劲力与七蛊星魂同时发动,势若疯魔,又向他冲了过来 贾添全没想到梁辛得了失心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竟然还咬牙切齿地轰杀过来。他摆出的是一副‘我不动手,你想杀就杀,可是你敢杀么’的态度,但梁辛真犯浑玩命,他又哪会能真去和小魔头同归于尽。 贾添惊呼了一声,又唤起护身法术,手忙脚乱地抵挡梁辛的猛攻,语气里的从容、嘲讽、笑意都统统消散不见,气急败坏地怒斥道:“混账东西,你真要毁了中土么?” 梁辛甩头向着贾添吐了口唾沫,嫦娥力的口水,也足以分金裂石了……小魔头随即开口:“你知道鲁执和十大凶魔,那你知道楚慈悲么?” 问过之后也不等贾添回答,梁辛就继续道:“跟着楚老,我学了个乖” 贾添喝问:“学到了什么?” 梁辛却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你猜。”说话时攻势毫不停顿,暴风骤雨般打向强敌。 梁辛学到的,是楚慈悲对付轮回二鬼的办法。 轮回罗刹是杀不完,贾添是不能杀,根本就是两回事,但是对付他们的手段却毫无却别:不杀,打到对方脱力重伤,无法再稍动,然后‘关’起来……贾添是灵穴山天大畜不假,但也只是和假大眼同命共生,而不是伤害共担,贾添受伤挨打都不会影响大眼,只要他不死就没事。 梁辛越打精神,脸上的笑容也是正经开心,事情几乎没太多变化,不过是从诛杀贾添变成了痛打灵穴山天兽。 恶战的局面完全是一边倒,贾添挡不住来梁辛的猛攻,不片刻的功夫,身法就已经散乱了,法术也渐渐无力,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梁辛彻底打翻,但贾添却没有要逃跑的意思,而且眼中的惊愕愤怒也不知何时消散了,摇头笑道:“不成了,不能再打了…”说着,他的声音突然一变,变得又尖又细,从口中吐出一连串谁也听不懂地古怪发音。 怪声响起的刹那,大地剧烈晃动起来,啪啪脆响不绝,扑在地面上的巨大石板纷纷爆裂,一条条狰狞裂纹迅速蔓延,层层金光从裂隙中透出,直射苍穹 弹指功夫,轰的一声,碎石迸溅泥土飞扬,一条周身裹满金光、足有三十丈的巨蛇破土而出,身体盘转蜿蜒,正把贾添护在了中央,挡下了梁辛所有的攻势。 突然窜出来的大蛇 巨蛇栖息地下,在它发动之前,甚至连梁辛的灵觉都未能发觉……贾添果然还是有后援的。 连串猛击,数十道七步劲力轰杀过去,却始终没法冲破大蛇的防御梁辛收手后退,凝神端详这头突然跳出来的怪物,但是蛇身上金光浓稠之极,一时间看不出它的真实面目。 有了强援相助,贾添又变得从容起来,也不怕梁辛再来突袭,绕步而出,走到了大蛇之前,对着梁辛点点头,笑道:“小把戏,见笑了。” 贾添身边有可怕怪物守护,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算不得什么意外,梁辛也没去大惊小怪,只是有些纳闷:“有这么厉害的家伙却不早用,非得挨打到不行才放它出来,你可有点贱了。” 贾添却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我总也摸不清你的性子,越是琢磨不透就越觉得好奇,挨你两下,倒明白了你这个人,也不冤。” 梁辛饶有兴趣:“现在摸清楚了?我是什么人?” “你是个混人”贾添一点没客气。他不知道梁辛只想打到他脱力伤残、不敢来要他的命,还道小魔头宁可毁掉中土,不理傀儡也要杀他,理所当然送给他‘混人’两字。 梁辛乐了,又伸手指向贾添身后的巨蛇:“厉害得很,是什么蛇,比着大蟠螭应该还要强上不少。” “它是什么,你自己看。”贾添转回身,向着怪蛇一甩大袖,包裹在蛇身上的浓烈金光立刻消散一空。 蛇头有角,形若鹿角;蛇身有爪,形若鹰爪;蛇面有须,形若虎须;蛇尾有鬃,形若鬣尾……这哪是一条大蛇,分明就是一条金龙 不是化形、不是法相,而是一条真真正正地金色天龙 梁辛脸色骤变,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全不知是该惊叹还是惨叫,他做梦也想不到,贾添竟在皇宫地下养了一条真龙。 贾添似乎很满意梁辛现在的表情,笑着说道:“雕虫小技罢了,用不着这么惊诧。这里是皇宫,本就是真龙境地,气势特殊,这才能在三百年里养成这个小家伙。不过它也只能在皇宫里威风威风,一旦离开宫殿范围,失去了皇家气宙的庇护,就什么都不是了,连条蛇都不如。” 龙是真龙,但离不开皇宫,若非如此贾添哪会放着如此霸道的神兽不用,独自一个人跑去猴儿谷对抗乾坤一掷。 梁辛继续问道:“它也是山天大畜?” 待贾添点头之后,梁辛又好奇追问:“山在哪?皇宫里没山吧。” 山天大畜,必须要有山才能养,否则也不会有这样一个名字了。 贾添伸手指了指脚下,笑着应道:“皇宫有山,不过你看不到罢了……那座山是倒长的,山基是地面,山尖则刺入地心,整座京城,都坐落在这‘倒头山’的山基上。” 梁辛还有疑惑:“这条龙不能离宫,那你为何不让朝阳在宫内渡劫,为何不把咒井也藏在宫里?” “龙性霸道自私,见有人渡劫,而它却还在人间,哪还了得,要是朝阳在宫里渡劫,这条小龙第一个就会冲进天劫,去把朝阳撕了。”不知为什么,贾添对梁辛的耐性总是极好的,丝毫没有烦躁之意,耐心给他解释:“至于咒井么,是靠着灵元滋养而成的,在这条小龙眼里,可是份香甜美味,我要把井挪到宫中,它第一个会钻进去给我捣乱。” 说完,贾添对梁辛摆了摆手,笑道:“只要我人在皇宫,你就伤不得我,收了势子,聊上几句?” 不远处就盘这条龙,梁辛哪敢放松下来,全身都紧绷绷地:“聊啥?” 贾添笑了,脸上千万碎片同时变化,契合无缝,拼出了一个完整笑容……< 第四零零章 两个大伯 第四零零章两个大伯 皇城之内,贾添有真龙护身,梁辛全无胜算,不仅没法去擒住对方,就连逃命都成了问题……贾添并没急着反击,而是拼出了一副笑容完整,和蔼且亲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可问来。(手打小说)死之前能落得个明明白白,也算是种福气吧。”他一开口说话,脸上的笑容便‘崩散’开去,又变回万千碎片拥挤、无数神情闪烁的怪样子。 随即贾添又耸了耸肩膀,语气中带了些歉意:“我能做的,也就那么多了。” 说话的时候,他身后的那条金龙忽然展开身体,以百丈方圆为界,缓缓地游转起来,把两人圈在中间。 金龙划界,不容外人打扰贾添和梁辛,并未发动攻势,不过龙头的方向,无论如何游转,都始终正对梁辛…… 梁辛不再胡乱出手,闻言笑了笑:“恩,你对我还真不错。”嘴上应话,心中则仔细盘算着,如果唤请城外的木老虎出手接应,自己逃出皇宫的成算会有多少。 梁辛只是随口应付了一句,贾添却很有些认真的点头:“你我每次见面,除了打杀之外,你总在问这问那,我也会一一作答,梁磨刀,你就不觉得奇怪,我的耐心是从哪来的么?呵呵,我虽然有些罗嗦,可也不会平白无故对着仇敌去浪费唾沫。当年梁一二杀我的时候,我一共也没和他说过几句话” 梁辛愣了下。 贾添要杀梁辛,这一点是绝不会错的,可杀归杀,态度却始终不错,梁辛有什么疑惑,他都会详尽解释,甚至刚才的那道‘题目’、大眼中的那个‘笑话’,都含了些开玩笑的味道。 梁辛仔细回想,乾山养井、邪道统一、朝阳飞升……自己坏了他不少大事,甚至连他的傀儡大计都险些毁掉,不知多少贾添门徒死在了日馋魔主手中,一度把对方打成了光杆元帅。双方的仇恨不可谓不深,但贾添对自己,好像始终也没什么恨意。 自己都数不清,一共给贾添惹出了多少**烦,他凭什么还这么……亲切? 贾添随手捡过一块残碎的石板,垫在屁股底下,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目光中笑意不减,望着梁辛道:“梁一二就是须根,他是无根之人,连儿子都是假的,你这个梁氏后人的身份就更甭提了。你和梁一二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不过和我倒还是有一份渊源的。你在这世上的亲戚,除了你母亲之外,还有一个……”说着,贾添反转手腕,向着自己一指,笑声轻快:“就是我了” 梁辛全不明白,彻底懵在当场,贾添不会让自己活着离去,自然也犯不着再来糊弄自己,可‘认亲’这回事,实在有些太匪夷所思了些 梁辛斜忒着贾添:“咱俩是亲戚?那我该管你叫啥,表哥?外甥?” 贾添失声而笑,骂了句:“不肯吃亏的小鬼要是认真算起来的话,你该叫我大伯” 梁辛的亲爹是罪户,早亡,贾添这个‘大伯’,肯定不会是从那里算来的,可他还有个义父……梁辛脑子里嗡嗡作响,半晌之后才算回过神来,问道:“你和我义父有什么渊源么?” 话问出口,梁辛自己就先摇了摇头,老魔君将岸虽然五世为人,又被困千年,但年岁上和贾添还是相差太远,不管怎么论两人也论不到兄弟上去。何况贾添就是皇帝,早在三堂会审的时候大家就见过面,贾添要是认得老魔君,当初也不会不知道梁辛‘魔君义子’的身份。 果然,贾添也摇头道:“想差了,我和那个魔头从未见过面,哪会和他做兄弟。”说完,也不再容梁辛瞎猜,径自给出了答案:“你还记得苦乃山中那条凶根石脉吧?” 梁辛点了点头:“当然记得。”就算忘了自己的名字,他也不会忘记那条石脉。他的机缘几乎都是因此而起,若非少年时开山破煞,梁辛不会得到玉石双煞的恶土怪力,没了这个基础,现在他最好也就是个平凡青年 “先前说过,我和十八个同门兄弟,都受鲁执养育,在苦乃山中成形,那条凶根石脉也出自苦乃山,不觉得巧合么……石脉,源自十八头山天大畜中的一个” 鲁执布下的十九枚灵胎都长成了山天大兽,最终贾添困杀了其他人,不过在那十八头山天兽中,有一个在破山而出时,尚有一点‘欠缺’,并未彻底炼化成形,由此在他所在的福地中,遗留了一道灵根。 而后,这一截灵根也没人去管它,自己生长起来,越长越粗壮,渐渐成了气候,被贾添发觉了。 ‘三六九’十八同门尽丧,那一截石脉神智混沌,对自己的出身、鲁执留下的重任全都一无所知,对贾添根本没有威胁可言,贾添也就由着它去生长,未加理会。 “本来我也没想理会他,不过三百年前,我做了洪太祖,一边要应付浩劫做诸般准备,一边还有数不清的国事繁忙,尤其是那时候,我对皇帝的差事还不熟,常常忙不过来。所以就花了几年功夫,炼化了一个分身出来,想要他来帮我分担些事情。” 梁辛的眼皮直跳,虽然他不懂法术事,可是也能明白,炼化分身是了不起的**术,八大天门也好、神仙相也罢,梁辛见过的厉害人物多到数不清,也没见谁有分身的,贾添竟能说‘分身’就‘分身’。 见梁辛神情有异,贾添摇头笑道:“不是一气化三清的那种道家分身,我可也没那么厉害,能在几年里给自己炼化出一个化外分身。” 比起修道强者的真正分身,贾添给自己炼化出的分身,要差得太远了。前者会有本尊的三成修为,同时与本尊真元相通、心意相通,能助本尊御敌、修炼。 贾添的分身,只能勉强和他心意相通,实力更差劲的很,连本尊的半成修为都没有,不仅如此,他的分身也无法修炼,生来有多大的力道就是多大的力道,一辈子也不会有长进。 “分身的实力太差,施展幻形法术时,说不定会被能人识破,反倒误事。我想让他再强些,法术所限,我没法给他灌顶。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苦乃山中的凶根石脉,石脉和我是同宗同源,分身无法修炼,但要是能把石脉的力量夺过来,不用炼化就可以直接平添修为,方便得很。如果成功的话,他幻形至少能瞒过大宗师。所以我传下了夺力的办法,分身赶去了苦乃山去对付石脉……” 一般来说,修士元神稳固,会牢牢控制住自己的真元,不容别人抢夺,但是那条凶根石脉的元神混沌得很,不足以护住自己的力量,就从这一点而言,和宋红袍夺力憨子的情形倒有几分相似,这才给了贾添和分身可趁之机。 说到这里,梁辛哪还能不明白,当年苦乃山深处,凶煞石脉源自‘三六九’灵胎之一,而那面玉璧精怪,就是贾添的分身。自己修行起源、恶土元基,一半来自鲁执,另一半却来自贾添 贾添看透了梁辛的神情,对他点了点头:“现在明白了?那条石脉,算我的同宗兄弟,你得了它的土行根基,是它的晚辈,从此而论,你要喊我一声大伯;至于那面玉璧,一样的道理,分身也算得我的兄弟,从他那里论起,你还是要喊我一声大伯。” 贾添的本相,是人形的山天大畜,虽然是被十个仙魔尸体炼化而来的、法术也是草木妖力,但究其根底他是在土中滋养,山中成形,真正的本源之力也和鲁执一样,都是土行基,分身也是他从自己的土行元基中炼化而来的,由此,分身的本相是一面玉璧—— 一个贾添,两个大伯。梁辛无话可说。 事情折腾了一大圈,居然又绕回到了,原本以为自己是梁家后人、与贾添为敌,没想到自己跟梁一二全无关系,倒是和贾添有撇不清的渊源……算来算去,也还是那两个字:因果。梁辛心里还真有些唏嘘来着,不过这份唏嘘和‘认亲’无关,只为‘因果’,想不到 梁辛上下打量着贾添,苦笑着说了声:“幸亏跟你长得不像。” 纯粹本能使然,贾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孔,笑着应了句:“还是你长得好看些。”说完又笑了几声,他这才再度开口:“我这个人,天生了份财迷性子,但是对那些和我为难的人,也从来不会手下留情,须根便是一例,大好人才,却他和我作对,也就不用活了。而你不同,你夺下了我两个兄弟的元基,虽然自己不觉得什么,可是从我这里,会对你生出亲近之意。正因如此,才会有问必答、才会真正生出‘收你为我所用’的心思。否则,你三番五次搅得乾山大乱,我又哪会放任不管。不过到了后来,一再忍你也不光是因为那份亲近之意了,你这小鬼,有的确有些有趣的地方……嘿,没想到,会被你闹得我天下大乱” 贾添对梁辛的确算得上‘纵容’,与‘大家是亲戚’有关,可也不全是因为这一点,对‘梁辛的有趣’,他没去解释什么,但却不难理解:无尽寿命而寂寞天地,有个小虫子在你面前张牙舞爪不服不忿……便是如此吧 梁辛笑得挺客气来着,张开嘴正想说什么,但却忽然愣了一下,对方提及了梁一二,让他又想起一件事,问贾添:“分身受创的话,本尊是不是也会受伤?” 他的问题没头没脑,贾添却回答的非常痛快:“本来是这样,分身和本尊元神相通,前者挨打,后者也会难受。不过我炼化分身的法术特殊,不再此列。我的分身虽然力量不行,却有两个好处,一是炼化成形简单,二则是不会连累本尊,他的死活影响不到我。” 梁辛的问题仍突兀得很:“梁一二刺杀过你几次?” 贾添有问必答,伸出了两根手指:“两次,第一次着实有几分凶险,第二次却和送死没太多区别,被我生擒后废了修为打断脊椎,再之后的下场么…天下皆知。” 梁一二的本领来自两处,一是魔功,另一是两件玲珑至宝。魔功对付不了贾添自不必说。而那两件玲珑宝物,虽然是域外之力,但大眼灵胎是由十位凶魔的尸体炼化而成的,十位凶魔本来就是玲珑玉匣的主人,所以玲珑法宝的威力,在贾添面前也大打折扣。 第一次刺杀,梁一二根本就不是贾添的对手,不过梁一二也非常人,重伤之下,毅然将两件宝物自爆 听到这里,梁辛愕然:“玉匣宝物还能自爆?” “应该是梁一二自己摸索出来的法子吧,着实了得”提及恨事,一抹凶光贾添的眼中掠过,一闪即灭。 同样是玲珑在手,如果让琼环带着修罗面具,去对付莫追烟的偷天一棍,只有死路一条。由此可见,玲珑宝物在中土修士手中使来,威力并不是固定的,主人对宝物所蕴法术理解的越深刻,宝贝发挥出的战力也就越惊人。 梁一二得到玲珑玉匣不过几十年的功夫,就算他的心智再如何了得,对宝贝的领悟也终归有限,可他‘剑走偏锋’,找到了引发宝物自爆的办法。不论主人的领悟如何,宝贝炸碎时都肯定会爆发出全部的力量。 玲珑宝物爆炸,引发了巨大力量,贾添猝不及防,伤得着实不轻。梁一二也趁机逃走,而且他也没暴露身份,贾添不知道杀自己的人是九龙司指挥使,否则又哪会容梁一二再活几年,让他有机会去训练宋红袍。 “第二场刺杀么,无趣得很。梁一二以紧急状况做托词,深夜入宫求见,见到我之后,也不再隐瞒什么,直斥我‘妖人篡国,天地不容’,着实把我骂了一顿,还坦然承认,说上一次行刺的那个就是他……嘿,我就不明白了,我做的皇帝不好么?大洪朝还不是在我手中变得兴旺了……” 和梁辛说话的时候,贾添异常轻松,说着说着就跑了题感慨起来,梁辛不听他唠叨抱怨,直接问道:“他骂你的时候,你那个分身是不是出事了?” 贾添‘哈’地一声笑:“你也猜到了?我当时本还有些糊涂,这个梁一二莫不是疯了,生怕我不会杀他么?直到我察觉到苦乃山的分身遇险,才明白了他的算计。” 小魔头闷哼了一声…… ‘玉璧’精怪夺力凶根石脉;九个天猿高手奉命袭杀;靳难飞身怀锦绣……刚刚得知‘玉璧’真实身份后,梁辛再去和当初在苦乃山逃避蛮人途中见到的诸般情形,一一对照,就大概想通了此事。 三百多年前的一天,有两场狙杀。其一在苦乃山荒谷,九只天猿青衣袭击正在向凶根恶煞夺力的分身;另一应该在京城、皇宫内院,梁一二刺杀贾添本尊 两场狙杀时间间隔极小,几乎是同时发生…… 在查出妖人篡国后,梁一二始终紧盯贾添,由此也查到了分身的事情,他以为只要分身被袭,贾添本尊就会遭受重创。对他而言,这是诛妖的大好机会。 眼看着贾添一天一天复原起来,苦乃山的那个分身随时会完成夺力消失不见,而宋红袍在最后一次刺杀梁一二之后就再没了消息……梁一二没耐心再等下去,向早就到了苦乃山司所的搬山大掌柜传出锦绣密令,定下时间,要他率领九位猴子青衣去对付分身,自己则去第二次行刺篡国妖人 传出锦绣密令的人,不是‘须根’,而是‘梁一二’。 前者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要是他传令,一定会是‘死命令’,不计代价,必杀分身,以求对本尊造成最大的伤害; 而后者,被催眠后多出一份慈悲心肠,同时还保留了须根对好朋友的那份真正义气,因为敌人是土行巨獠,他怕那个分身进山能接引山势战力猛增,会害了几位天猿的性命,所以在锦绣中还特意嘱托,一旦对方逃入大山,便不可再追赶,只要困住就好……梁一二不知道这个分身做的夺力之事,对贾添而言其实并不算太重要,还道是一项重大图谋,就算自己这边没能杀掉妖人,可无论如何,至少都要先把这桩图谋毁掉。 那时的梁一二,已经没有了玲珑法宝,唯一的胜算就是分身受创引得本尊重伤,再以魔功杀之。 结果却出乎意料,贾添并不受分身的影响,梁一二眼中的这个‘机会’,根本就不是‘机会’。 …… 另外,梁一二的第二次行刺,本来是两套计划,一是宋红袍能胜任则宋红袍去;二是自己去刺杀,由宋红袍负责送自己的假子孙去苦乃山避难。这件事,早在铜川惨案之后,东篱先生就已经猜到了。 虽然孩子是假的,可梁一二对属下都视若手足,对自己抱来、从小养大的娃娃,当然也会有一份深情。 从梁一二向苦乃山传出锦绣、到第二次刺杀,中间还间隔了几天功夫,他仍抱了一线希望,等待宋红袍赶来,即便他无法达到‘标准’,无法参与行刺,至少还可以送家眷离开……直到约定时间已到,宋红袍未至,梁一二独自入宫 甚至在动身入宫前,梁一二还在等宋红袍,而远在苦乃山的靳难飞,也一样在等宋红袍,在九个天猿结阵将‘分身’堵在了大山中,完成锦绣密令后,他又拖着重伤之躯返回司所,等着宋红袍把梁大人的家眷送来…… 重伤之下生机已断,赶回司所只为赴约,宋红袍未至,有负大人,死不瞑目 靳难飞死前在司所的留字。 又是一个死不瞑目—— 填坑,填坑,一边填一边回想自己挖坑时那份兴高采烈,恨不得给自己俩嘴巴……累得臭死,求推荐票~~~< 第四零一章 鲁执门徒 第四零一章鲁执门徒 苦乃山司所中的古怪之处、玉石双煞的背景来历、两次刺杀篡国妖人的经过……三百年前,有关梁一二与贾添的纠葛和渊源都已真相大白。梁一二惨败。败是因为他是‘梁一二’,而不是须根。如果那个九龙司指挥使是须根,他根本就不会去对付贾添吧。 梁辛叹了口气,没再说是什么,又另起话题:“你把十三蛮都做成了‘口袋’,为何放过了须根的尸体?” “两个原因,一重一轻。”贾添的目光清澈而稳重,仿佛带了些敬意:“重要的那个原因是,须根不止是须根,他还是梁一二。梁一二的那份心肠、那份手段,我不取、却也敬能有这样的对头,不辱没于我。他死后我又岂能再辱他尸体?另外那个不重要的原因么……” 贾添忽然笑了起来,语气轻佻,敬重之意一扫而空:“梁一二应该是查到了我养口袋的事情,虽然他到死也没记起自己是十三蛮,可为了以防万一,死之前把几道最重要的经脉都自毁掉了,我没法再把他变成口袋。” 梁辛没笑,不去理会贾添的‘没正行’,继续追问道:“你的分身逃进大山,变成玉璧真身,你怎么不去找他回来,就任由他在大山里呆了三百年?” “不是不去找,而是找到了也没有用处,你想,我为何要分身去向石脉夺力?还不是因为分身的修为太差。因为梁一二,分身不仅没能提高实力,反而被人家打得连原形都现了出来,就算我去找他,帮他疗伤,一时之间他也恢复不了人形,还是玉璧一块,帮不到我什么,还不如就让他在山里静养,而且也更安全些。” 梁辛点了点头:“那你又传旨开山破煞?你明知石脉的来历,又知道山中还有你一个分身正在滋养……” 贾添明白梁辛的意思,不等他说完,就摇头答道:“那条石脉拱破了大山,戾气彰显害人性命,任何一个人笃信仙道的人间帝王,都会去除掉它,我征罪户开山破煞,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不过山里的石脉和玉璧,都是我的同宗兄弟,我也犯不着去害他们的性命,前面做做样子,待工程进展到挖出玉璧时,麒麟和千煌便会接手此事,一切都有安排。” 跟着贾添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说真的,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并未它放在心上。”说着他扬手指了指梁辛:“不过我也的确没想到,就因为那次开山破煞,竟引得风云际会,最终成全了你这个……大侄子?” 世事无常,因果玄妙,不去想便无所谓,可稍加琢磨,便会倒吸上一口冷气,在心中低呼:他**的,竟是这么回事 人人如此,无一例外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喧哗,大片脚步声急促,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扬声问道:“圣上……” 刚说了两个字,贾添就用洪熙宗的声音应道:“朕无恙,用不着大惊小怪” 外面那个声音明显轻松了一截,又恭声回应:“老臣护驾来迟,罪该万死,我主洪福齐天,得天龙护佐……” 梁辛辨出了这个声音,九龙司现任指挥使石林。 皇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事关皇帝性命,石林哪敢怠慢,立刻点起身边还能调用的所有人手,赶赴宫中驰援。不过梁辛和贾添身外百丈,还有一条金龙在层层打转,划出禁区隔绝外人,石林等人的视线被金龙祥光阻隔,看不到圈内的情形,又不敢乱闯天龙界域,只好从外面开声相询。 贾添现在没兴趣去应付臣子,仍是不等石林说完,就淡淡的回应了句:“没你们的事,退散去吧”随即又对着梁辛道:“不用理会他们,我有的是时间,还有什么疑惑?” 梁辛伸手,指了指贾添:“你。”对‘先祖’的疑惑已经尽数解开,梁辛最后想不通的地方,都系在了贾添身上。 贾添显得兴致盎然:“我?哪里不解,尽管来问。” “你们十九个人是山天大畜出身,又怎能飞升?你们飞升去做什么?是鲁执派你们过去杀神仙相?鲁执自己怎么不去?你们怎么又都随着洋流回来了?你为何连那十八个同门也不放过?”自从知道贾添是鲁执门徒,这串问题就憋在梁辛心里了。 贾添的目光明显有些飘散了,眨了眨眼睛,瞪了梁辛足足有几个呼吸的功夫:“小看你了,怎么这么多问题” 梁辛笑得挺开心来着:“尽管来问,这句话可是你说的。” 贾添哈哈一笑,侧着脑袋想了片刻,再开口时并没直接去回答问题,而是反问梁辛:“你对山天大畜,多少也有些了解吧?” 虽是问,却并不等梁辛回答,他就继续说了下去:“大畜就算成形,一般而言也不会破山而出,它们在山中生、山中长、山中老、山中死。只有极少数得了天地福缘的大畜,才能离开大山,进入凡间。我们十九兄弟本也是如此,在猴儿谷大眼彻底成形、中土气脉被鲁执完全改变之后,我们虽然已经长大、茁壮,但仍在山土中。其实最初鲁执在设计这座大眼的时候,本来也没打算把我们放出来……” 鲁执捏造大眼是为了改变中土格局,以求消弭天劫。‘十九灵胎’在这件事中,对鲁执而言只是‘工具’、是法术的一部分。 鲁执从未想过‘点活’他们,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些灵胎即便长成了大畜,也不会破山而出,而是和普通的山天畜一样,终其一生都在山体内度过。 可是鲁执费劲全部心力,并没能彻底抹去天劫,只是改变了飞升者的‘着陆地点’。大眼成形后不久他就明白了此事,同时也算出会有九星连线引发洋流,那些被送走的修士,都还又机会重返中土。 不用问,这些被坑掉的神仙相们,一定会回来捣毁假大眼,届时天崩地裂,中土人间将毁于一旦。 鲁执篡改中土格局,是为了还仙界清宁。他的一番作为,也的确达到了目的,可若干年后,中土就会浩劫席卷,为救一界而毁一界,他不‘认头’,何况被毁掉的这个世界还是他的故乡。 他之所以叫做鲁执,就是因为性子执拗,事情没能圆满解决,他不肯返回仙界。 那个时候,苦乃山假大眼成形、修士破道飞升都被送往真大眼所在的巨岛、大海深处变成了混沌疆域、而十九头灵胎长成的大畜仍在山中沉睡。 鲁执的事情未完,还要继续做下去,不久之后又有了新的设计,可其中有个关键之处:他必须穿越混沌之海,去神仙相的老巢。 混沌,是乾坤的浑浊不清,不是靠着人力能够克服的,没人能穿越大海,即便鲁执也不例外,要去飞升之地,就只有两个办法:一是等待九星连线,逆流而上。鲁执等不得这无尽年头;另个办法就是破道、飞升。鲁执是最纯粹的山天大畜,无论再怎么强大,哪怕能够毁灭世界崩塌乾坤,他也没机会渡劫。 说到了这里,贾添忽然住口不言,目光也随之宁静下来…… 梁辛也不催促,就站在一旁安静等候。贾添沉默了良久,终于再度开口了:“我本来一直都在睡着,没有神智、只有感觉…对另外十八人的亲近,对鲁执的亲近,我知道他们都离我不远,这让我心里踏实,也让我睡得更加香甜。” “直到有一天,我的头忽然疼了起来,疼得我痛不欲生,仿佛有一座大山正在我的耳中崩塌、有一盏太阳正在我眼珠里炸碎、有一座苦海在我鼻中口里翻涌,还有一条火龙在我脑中疯狂旋转,搅动不休……等那场剧痛结束,我也随之醒来了事后我才知道,那些疼痛,是鲁执在施法,塑我五感,造我神智。醒来的,不光我一个,而是所有人。我们十九个人。当时我们仍在山中,眼前只有一片漆黑,可我们醒来了,活来了,心中那份快乐……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我真的快活。” “欢喜过后,鲁执的声音传了进来,传入了我们每个人的耳中。以前我知道他在附近,他造了我们,不过那只是心里的感觉,而不是五听五感,直到此刻我才听到了他的声音。他的声音谈不上好听或者难听,但落在我的耳中,却让我说不出的开心。我分不清这份愉悦,是因为亲近他,还是因为我有了耳朵、我能听到声音了……或许都有吧。” “鲁执说,他要我们帮他做一件事,这世上也只有我们能帮他。我们自然痛快答应下来,再之后,他并未多说什么,也没把我们弄出大山,而是开始传授本领和这世上一切要学的东西,我们就在山中学习、修炼,有时候兄弟间会说上几句笑话,猜一猜这世间的风景。同时他还给了我们每人一个出身身份,这宗那派,姓字名谁,详细得不得了。安排好这些事情,鲁执就走了,要我们等他回来。等了不知多久,鲁执才回来,嘿,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等待也是种滋味。” “鲁执查探了一番,见十九个人个个学有所成,也都牢记了自己的身份,他着实高兴,我们自然也跟着一起开心。而后鲁执才把前面的那些事情告诉了我们。三兄弟借坤蝶飞仙、一怒而起仙界诛仙、纵横世界断灭飞升、六三一大阵捏造中土大眼……那时我已经知道自己是个了不起的怪物,更明白能把我们造出来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想到他竟厉害如斯,鲁执……鲁执” “说过了往事,让我们明白了前因后果,鲁执终于提到了要我们帮他做的事情:他要我们飞升到真大眼所在的那座巨岛,去捣毁真的大眼。这件事的道理再简单不过,真的大眼一旦被毁,中土就只剩下镇百山和猴儿谷这两处灵穴,就算九星连线,神仙相们再返回中土捣毁了我这座大眼,灵元大脉也再无法恢复正常了。这一来,他们毁不毁假大眼,都没什么意义了,也就犯不着再来找猴儿谷的麻烦。而且真的大眼已经废弃了,毁去它,也不会对中土世界有什么影响。” “中土的飞升之人,都是修士,都被鲁执坑了,他也的确找不到能信任的人,去帮他摧毁真的大眼,除了我们。他让我们活过来,就是为了办这件差事。当时我那些兄弟们就有人问起,差事不算太难,可麻烦的是我们都是山天畜,又怎么可能引来天劫?” “鲁执笑言,我们是由十个仙魔尸体炼化而成的,力气比起普通的山天畜要强得多,可究其根底我们并不纯粹,要飞升虽然困难,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已经找齐了材料,准备好了法术,这就要开始帮我们炼化身体,助我们引劫飞升。他要把我们十九兄弟都送过去,毕竟大家在一起能有个照应,要是被那些神仙相发现什么,真打起来我们也不怕。” “再之后,鲁执施法,开始给我们洗炼身体,以求骗过天道,引来飞升劫……一个接一个,无一例外,每头被他炼化后的大兽,都得以破山而出,而进入天地的同时劫云也赶到,雷暴煌煌,飞升接引我是最后一个……也和他们一样,出山就渡劫,嘿,听明白了?我是鲁执门徒,可从始至终,却也没看过他一眼。” 十九只大畜能够得以飞升,也是因为鲁执的法术。 贾添长长呼了口气,暂停了叙述,对梁辛笑着说道:“长篇大论,口渴得紧,我唤人送两杯茶进来?” 梁辛嫌麻烦,一晃须弥樟,从里面掉出一堆坛坛罐罐,饮料酒水都有,伸手对贾添做了个‘随便喝’的手势。 贾添略略意外,没想到梁辛随身还会带着这些东西,摇着头笑了笑,也不客气什么,随手取过一罐凉茶喝了几口,又继续说起了往事: “我是最后一个飞升过去的,到了那边很快就汇合了其他同伴,据他们说,我飞升落地前的那会,大岛上天地异常暴躁,五行诸般力道互相撕咬,彻底乱成了一团,场面大得很,和所有飞升过来的人都不一样……其实仔细想想,这也正常得很,我这个‘假大眼’,飞升来了真大眼所在的大岛,不引得五行暴*才怪。” “每个飞升之人都要‘丢脸’的,具体丢成什么样的脸,全看飞升时大岛上的灵元状况,我的情形与众不同,这张脸也跟着独树一帜,神仙相个个都是丑八怪,但论到其中之最,非我贾添莫属。” 说着,贾添呵呵地笑了起来,并无自嘲或者不甘,而是真正的笑意,轻快、欢畅、简单。 “鲁执的法术了得,我们十九个人都如他所愿飞升大岛,可事情还是出了岔子:混沌之海隔绝一切,中土气息完全过不来,而我们都是山天畜的出身,没有中土天地势力的支持,力量大打折扣……飞升之后,我们的战力猛降,比起真正的普通神仙相,也差不多了。这一点,就是鲁执事先也没能想到。现在你明白了?我和那些同门在神仙相中名不见经传,是因为在那座岛上,我们的实力真的很一般,不用故意隐瞒。” “没了力气,鲁执交代的差事,我们就没法去做了。一来,我们飞升过去的时候,岛上已经有了快两百个神仙相,大家的聚集之地就在大眼附近,我们在他们眼皮底下去捣毁大眼,跟送死没有一点分别;二来,大眼被废掉了,但好歹也是天地灵穴,要捣毁它没有力量根本就办不到。试想,小眼受了浮屠那么猛烈的一撞,也只是晃动了一阵就没事了。凭着我们十九个人的力气,就算其他的神仙相任由我们去砸,大眼也受不到什么伤害。” “大家全都懵了,可是也没有一星半点的办法,有什么事情也只能等到九星连线,跟着洋流一起返回中土再说了,呵呵,接下来啊就是无尽等待,时不时就会有修士飞升过来,所有人落地后都是一个模样,先是目瞪口呆,跟着嚎啕大哭,继而破口大骂,最后平静下来,行尸走肉似的过活,我从一旁看着,心里偷偷在笑,这群傻瓜,都不知道我就是假大眼,杀了我,天地秩序立刻得以恢复。” “那个时候,九星连线的事情就只有我们十九个兄弟知道,其他的神仙相全不了解,我们当然也不会去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可后来,有通晓星术修士飞升了过来,算出了九星连线会有大潮成形。这一来神仙相们个个精神大振,绝大多数人都是一个念头:重返中土,摧毁假大眼,以求二次渡劫,重续封仙大梦。不过……也有人不这么想。” 自始至终,贾添的目光始终带着些许笑意,语气也平和而恬静。只是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垂下了头,梁辛看不到他的脸了……—— 六月六,兄弟姐妹端午节快乐 另外,高考的正日子到了,豆子祝冲关的娃们超常发挥,成绩大好,加油撒~~特别还要祝小齐寒考个好成绩 在题外话一句,你们有没觉得,其实高考挺不是个东西的?也这么想的请投推荐票^_^< 第四零二章 他要杀我 第四零二章他要杀我 贾添垂头,但讲述不停,声音里的那份平静也没有丝毫的改变。(手打小说) “有几个自苦修持,不同意去摧毁假大眼,他们不愿因此引动浩劫,让生灵涂炭。很快,他们和其他人就大吵了起来……自苦修持都是傻子,凭他们几个又怎么可能拦住大队神仙相,站出来不过是找死罢了。他们的下场也不用再说了,反正自那之后,只要一有苦修持飞升过来,便会被就地格杀。” “不过,在那次争吵里,我听到了几句话,很有意思。苦修质问其他人:就算捣毁了假的大眼,天地格局重归方正,你们又有谁敢肯定,还会再有天劫来接引我们?连这件事都无法肯定,你们便要毁掉假大眼,让万万生灵送死,你们修的天道在哪里?” “另外一个神仙相回答得毫不犹豫:不管能不能飞仙,都要毁了那座假大眼,否则何以泄愤。能有二次天劫最好,若不能,飞仙梦断,便让中土天塌地陷好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自‘百无一用’而下所有神仙相,个个都面带冷笑,意思再明白不过,他们都认同这话。而我却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能不能真正飞仙,神仙相都会摧毁猴儿谷的大眼。就算真的大眼被轰灭,天地再无法归于当初格局,他们也不会放过假大眼的。” “这个道理乍一想没什么,修仙的人,抛家弃子断灭凡情,本来也不会把旁人的死活放在心上,大梦成空之后变成疯魔,也不值得奇怪。可是再仔细琢磨一阵,我又想到了一件事:我以前始终在山里,对世界也只听说没见过,不明白这个道理情有可原。可鲁执呢?他是从中土到仙界,又从仙界一路杀过来,飞仙之人的性子他应该再了解不过,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个道理?” “可他明白这个道理,又何必派我们过来捣毁真的大眼?这样做毫无意义,救不了猴儿谷的大眼,更救不了中土啊。我大概明白了,鲁执没和我们说真话。他要我们来毁掉真大眼,另有目的……不能告诉我的目的。但这个目的究竟是什么呢?我想不通,所以我就不停地想,不停地猜。好在飞升之地别的什么都没有,唯独时间富裕,足够我去冥思苦想。” “过了一阵,我又想通了一件事:鲁执为什么还要留在中土,不肯返回仙界?因为他性子执拗,不达目的不罢休。十个仙魔同伴已死、苦乃山大眼未尽全功,中土世界虽然没法飞仙,但天劫还在,所以他留下来,把事情继续做完。有朝一日,天劫在中土真正消失,鲁执才会离开此间。所以,他要我们飞升到此来摧毁真大眼,看上去是为了保护猴儿谷,但实际上,多半和‘抹掉天劫’有关。” “想通了这一点,我的谜题不仅没有解开,反而变得更加复杂了。不过我却明白,这个解题的方向是绝不会错的。我找对了路子,我有的是时间,迟早能够解开我的疑惑。” 说到这里的时候,贾添又收声,垂头而坐,再次陷入了沉默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更长。 梁辛不是很明白他的情绪变化究竟从何而来,不过也没去催促打扰,贾添不出声,他就在一旁等着,实在无聊了就去端详金龙。 活龙,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到的。 分不清是两柱香还是半个时辰,贾添终于回过神来,没有抬头,甚至都没去和梁辛打个招呼,重新开始诉说往事,声音语气都和先前一样,不曾丝毫变化,话题却从他在大岛上的经历转到了鲁执的手段上: “鲁执通过捏造了灵穴,让灵元大脉改道,借以修改中土格局,消弭天劫。他只差一点点就成功了,足见这个法子是可行的,只不过他在塑造猴儿谷大眼时,不知在什么地方出了些差错,也许是某项法术不到位,也许是哪点计算不对……法子是没问题的,所差的只是细节。照我看,鲁执要彻底抹掉天劫,多半还是会继续走‘捏造灵穴’的这条路,另外再造一座大眼,对他而言更完美的大眼。” “我这座大眼,呵呵,还是不够完美的,没法彻底消弭天劫。我猜,在天下某处,他应该另造了一座大眼……第三座大眼。但他没有了仙魔尸体,就算东拼西凑能再造出一座全新的大眼,也没法再养出像我们这样厉害的山天大畜来入阵。没有了三六九大阵,他就没办法像在猴儿谷那样,硬生生地把灵元气脉夺过来。” “灵元大脉这个东西,你可以把它看做一条狗,馋嘴的狗。”贾添忽然打了个不伦不类的比方,说得梁辛有些摸不到头脑。 贾添低头笑了几声,并没解释什么,继续说了下去:“大岛上的那座真大眼,是一块骨头;我这个大眼,则是一块肥肉,肥肉比骨头更香,所以把狗引过来了。而鲁执造出的第三个大眼,从消弭天劫的角度而言更加完美,可是对狗来说,只是个馒头罢了。” “现在你明白了?在狗面前,有一块骨头,有一块肥肉,有一个馒头。鲁执手上材料不够,没法再摆出一座三六九大阵,也就没法把馒头弄得比骨头、比肥肉更香甜。可他又想把狗引到馒头这里来,他该怎么办?” “很简单,先把骨头砸碎,再让肥肉消失,没了更好的,狗没了选择,也就只能跑去啃馒头了。所以他才要当先捣毁巨岛上的大眼……这只是第一步。第一座大眼毁灭后,他会再毁掉第二座大眼,这一来中土世界就只剩下他最新塑造成形的第三座大眼,灵元大脉没得选择,只能流向这座大眼,他的新设计也就此成形……” 梁辛的脸都白了,想也不想立刻摇头:“不可能击毁第一座大眼无妨,可要再毁了猴儿谷大眼,天下灵元立刻就会暴*。在灵元大脉归入第三座大眼、重整天地格局之前,中土便已天崩地裂,鲁执立誓不为修改格局而杀人,他做不出这种事。” 贾添摇了摇头:“要是现在击毁猴儿谷大眼,的确会想你说的那样,在第三座大眼‘生效’前,中土就已经完了。可是在那个时候却不会,那个时候,我的十八同门还没死,苦乃山中还有三六九大阵,虽然阵法已经和猴儿谷大眼、灵元大脉没什么关系了,可一旦天地间灵元暴*,大阵还是会爆发巨力,能保住中土人间整整一十八天……这十八天,足够第三座大眼生效、让灵元大脉重新成形,让中土天地形成新的格局……” 说到这里,贾添抬起了头,泪流满面 贾添,哭。 声音却依旧那么平静。 “这些事情并没发生,从头到尾都是我猜的,梁辛,你的脑筋也很好,你帮我想想,他派我们去毁掉真大眼的目的,除了我说的样子,还有其他的可能么?” 平心而论,梁辛很想再找出另外一种可能,可惜想不到。贾添的猜测是唯一的解释:鲁执要靠这些‘门徒’去毁掉真大眼,然后他再摧毁苦乃山大眼,这样才能让灵元大脉进入他新造的、那第三个完美大眼,完成第二次对天地格局的修改,从而在中土彻底抹去天劫这件事。 否则,鲁执要十九大畜飞升,去捣毁真大眼这件事,便没法说得通 贾添的声音很低:“所以,在捣毁了真大眼后,鲁执会杀我……他要杀我。” 眼泪不停涌出来,流过那张由万千碎片拼成的脸,好像断线的珠子,一滴滴摔碎在地上,贾添的肩膀,也开始有些微微地颤抖了。 不久前,贾添在说起自己鲁执的感觉时,也只用了‘开心’、‘亲切’那么几个词汇,并没有太多去表达什么,任谁也不会觉得鲁执在他眼中会有多‘重要’,可是在千万年之后,再说起鲁执要杀他,他竟……哭 仍是流泪……不止流泪 不久之后,似乎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的憋闷,贾添陡然跃起,用尽所有力气,声嘶力竭地大声哭号 哭声里,反反复复,始终是那四个字:“他,要,杀,我” 字字泣血,回荡天地,惊如雷,戾如狼,委屈如即将丧生在父亲獠牙下的小兽,不甘如被永镇于第十八层地狱中那头厉鬼 哭号惊煞了整座京都,附近还有大群侍卫聚集,乍听到天龙界内传出可怕哭号,全都大惊失色,不知多少人几乎在同时发生惊呼:“圣上……” 只说了两个字,只能说出两个字……贾添神情突兀狰狞,满腔悲愤化作迁怒,歇斯底里地大吼:“圣上个屁出声者,死” ‘死’字出口,嘭嘭闷响不绝于耳,皇宫之内,所有惊呼出声之人,尽数炸碎开来,变成一滩血肉模糊 贾添心智失守。 这是贾添最薄弱的时候,梁辛当然明白,现在是生擒强敌的最好机会,可他却全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对贾添道:“别胡乱杀人了,没用的。” 说着,梁辛随手从地上抄起个小酒坛,自己一坛,扔给贾添一坛。 贾添嚎啕,没再去杀人泄愤,也没去接梁辛扔过来的酒坛,任由酒坛在自己身前划出一道弧线,最终‘啪’地一声,摔碎在地上,酒水四溅。 梁辛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揭开自己那坛酒的泥封,喝了几口…… 五两酒,小小一坛,梁辛喝完的时候,贾添也收拾了哭声,挥袖抹去泪水,对着梁辛点了点头:“见笑了。” 梁辛扔掉空坛子,胡乱一摆手:“都是亲戚,不用客气。” 两句话的功夫,贾添就完全平静了下来,他的脸太散碎看不出神情,但目光里却明明白白,再不见痛苦不甘,又变得轻松了,望着梁辛问道:“刚才为何不动手?你明知道,今天要制服不了我,你必死无疑。” 梁辛笑道:“你哭得太惨,下不出手。” 贾添也哈哈一笑,不再追究此事,也不用梁辛再追问,就此转回话题,继续讲起当年的事情:“要启用第三座大眼,就得毁去另外两座大眼,这里也有个顺序关系:先毁真大眼、再毁猴儿谷,中土只会爆发一次浩劫;可要是颠倒下顺序,中土就会发生两次灵元暴*。苦乃山的三六九大阵只能支撑十八天,挡不住两次大劫,所以鲁执不能先轰灭猴儿谷。这便是说只要第一座大眼还在,我就安全得很。幸好,我们飞升后都力量大损,没能完成他交代下来的差事,否则我早也就死了。” “我猜出来的这件事情,没去告诉另外那十八个人,从头到尾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日盼夜盼,等着潮汐成形返回中土,再去汇合鲁执。而我则开始盘算着自己的保命之道……所有的人都要杀我,我要活,就只能靠自己了。最麻烦我和猴儿谷大眼同命共生,我没得逃,除了迎战没有任何办法,嘿,谁要我死,我就先杀了他。” 说到这里的时候,梁辛突然想到了无仙。无仙的‘活着’,是贾添传给他的,而贾添能把这个‘终极天道’说得天花乱坠也并非偶然……鲁执要杀他,神仙相要杀他,几乎是从懂事那天起,他就注定了要和这天下所有的强者为敌,贾添活得比谁都难 贾添没注意梁辛的表情,声音不停,继续讲了下去: “在巨岛上剩下来的事情,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等待等待,无数个年头之后,九星终于连线,神仙相整列大军,四千仙道高手,三千火尾天猿,搭乘洋流远渡中土。这一路上,我都惴惴不安,洋流成形,我们能顺流而下,鲁执自然也能逆流而上,他会亲自动手毁掉大眼,这一来我的死期也就不远了,想要活命,第一个要杀的就是鲁执……我早已盘算出几十个除掉他的办法,可没有一个办法是完美的,要知道,他是鲁执” “我们行军途中发生的那些事情你都已了解,用不着我再啰嗦什么。神仙相损兵折将,对我来说无疑是件好事,而真正让我欢喜的却是……鲁执死了进入中土海域我们就恢复了力气,同时五感也清晰起来。十九头大畜,都是鲁执塑造、养育而成,我们本来就是他的法术,所以只要离开混沌之海,我们就能感知他的存在。可我们回来后,谁也感知不到他,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了,他死了” 梁辛见过鲁执的尸体,还把他随身的宝贝都‘搜罗一空’,对此当然不会有丝毫意外,不过他还是追问了句:“照你看,鲁执是怎么死的?” 鲁执,十界中的第一强者,擅战、善炼,手段通天,最终在青莲小岛身化枯骨,梁辛总觉得他的死不会那么简单。 贾添应道:“我不知道,我始终没能找到他的尸体,也就没法查出他的死因。不过依我来看,他是寿终正寝,老死的” 梁辛瞪大了眼睛,目光里满是诧异,这样一个人,竟然会‘老’死? 贾添的笑声轻松:“其实仔细想想,就不难理解,他在中土经历了无应大劫、又施展大神通炼化大眼,巨大消耗之下,寿数也大打折扣,死了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梁辛苦笑了下,没再纠缠这件事,对贾添做了个‘继续’的手势,请他接着讲下去。 “鲁执已死,让我轻松了许多,可事情还没完,我想活命,还有两件事要做:一是要应付登陆中土的千多个神仙相,那时我已经收服了无仙,这件事也就不算什么了;第二件事却困难得很……我得杀那十八个同宗兄弟” 梁辛皱眉,忍不住插口问道:“鲁执已死,那十八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人人都奉你为主,为何还要杀他们?” 贾添叹了口气,眼神复杂:“鲁执已死,可第三座大眼还在。谁能肯定,他在临死之前,没有留下一个‘先毁真大眼、再杀贾添’的遗言?我没能找到鲁执的尸体,万一要是被另外那十八人先找到了,我还能活么?他们十八个人为什么奉我为主?是因为鲁执要他们奉我为主。在他们心里,鲁执的一句话比我的性命重上一万倍。我也舍不得他们,可我留不得他们。他们死了,我才能踏踏实实地活下去。” “我那些同宗兄弟战力不如我,不过相差地也不是太远,打斗起来的话,一对一我能轻松获胜,一对二勉强打赢,一对三或许能够逃命,一对四就再无生机,何况他们是十八个人。而且大家同宗同源,我的幻术对他们完全无效,想要杀了他们,就得另想法子。” “幸好,来时路上,我们在中土海域发现了一只岛,岛子上满满都是远古符咒,还有数不清的厉害法器……” 不用他说完,梁辛就苦笑着借口:“浮屠。” “不错,就是浮屠,我以前就听说过这头怪物,有了它,我也就有了办法。”贾添笑而点头:“那些远古人物镇压浮屠的办法,是用阵法和符咒引动海天之势,将其永镇岛下。我就对十八个同门编了个谎,说这座岛上的法术,对灵元大脉也有影响,鲁执塑造猴儿谷大眼未尽全功,很可能是漏算了这座岛。” “毁掉此岛,或许鲁执的遗愿就能完成,可浮屠是巨孽,也不能由着他把这个世界吃光,一劳永逸的法子就是把他引到小眼,永远囚禁……我那些同门对灵元流转的认识、造诣不如我,又对我真正信任,这个谎话算不得高明,却足以让他们信服了”< 第四零三章 你跑什么 第四零三章你跑什么 神仙相要捣毁假大眼,可他们不知道这座大眼坐落的位置;贾添要在大眼中施展幻术,去坑掉他们所有人。(手打小说)这一来也算‘一拍即合’了。 神仙相找不到假大眼,贾添却再熟悉不过,本来他有一百个法子,能帮助他们‘找到’猴儿谷,可他却选了危害最大的‘浮屠’。 十八大畜放出浮屠,又一路恶战,将之引入小眼;巨大的撞击让小眼震动,中土世界也随之摇晃起来,惹出不知多少天灾,生灵涂炭,神仙相则循着震动,找到了假大眼所在的猴儿谷……最终,千多神仙相被幻术所擒;十八个同门则因为浮屠的追杀,累得筋疲力尽,被天猿傀儡和三层织锦困杀,一切都落入了贾添的算计。 所有想杀贾添、有可能杀贾添的人,或死或困,到最后就只有贾添一个人在世间逍遥 贾添长长伸了个懒腰,叹道:“总算说完了我和你,我和梁一二,我和鲁执,我和十八同门,我和神仙相,所有的事情统统都他娘的说完了,梁磨刀,还有疑惑么?” 说完,不等梁辛回答,贾添就笑了起来,又补充了一句:“说到这个份上,凭你的心思,什么事情也都清楚了。你要再提出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纯粹就是诚心拖延时间了。小鬼,这些年里我始终高看你一眼,现在活到头了,可别让我看不起。” 梁辛乐了,摇了摇头。 所有的疑惑都在贾添的‘自述’中得到了解释,整件事情真相大白,到了现在还真没什么再想不通的地方了。这场故事听得也实在算得过瘾。 梁辛没再去问什么,而是一反常态,生死恶斗将至却全无战意,对贾添道:“今天不想打了,能不能就当我没来过,下次再打?” 贾添愕然,全然没想到梁辛竟会‘临阵退缩’,没急着回答他,而是反问:“为什么?”贾添始终摸不透梁辛的性子,但也能明白,这个小魔头在劣势之下会耍赖、会逃命,但他不会傻到来央求自己‘别打了’。 梁辛如实回答:“觉得你活得挺也挺不容易……” 贾添接口:“所以不想打了?” 梁辛道:“不是不打,只是今天不想和你打了,改天吧,等咱俩都换个心情再来打过。” 贾添哈哈一笑,果断摇头:“你不想打是你的事,我刚刚说的那些事情,本来就不是说给活人听的。今天我要杀你,没得商量。” 从下定决心击杀梁辛开始,贾添就不会再有丝毫的‘心慈手软’,哭归哭、笑归笑,无论两个人聊得多融洽,他都必杀梁辛。 “不过……”贾添又把话锋一转,“你能有这份心还算不错,这样吧,我答应你,你死之后当得厚葬,尸身入土,不受惊扰。我就不把你去炼成口袋了……恶土真身,大好荡克啊,我不要了。” 梁辛不屑冷晒:“死后的事情,与我无关,你这个人情我不领。” 贾添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立刻反驳:“你死了一了百了,可曲青石他们还活着,试想,有朝一日,他们来找我报仇,我派出口袋梁辛去杀他们,他们受得了?不把你做成口袋,这份人情大得很,你不领可不行” 果然,闻言之下梁辛动容,又寻思了片刻,这才对贾添点了点头:“那多谢你了。” 贾添摆了摆手:“领情就好,道谢倒也不必。还有什么遗言么?” “我要死了,曲青石他们能不能不再追究?他们修为有限,坏不了你的大事……” 不等他说完,贾添就摇头打断:“不行,你身边的人,哪个也不能留下。” “哪还说个屁,老子没遗言了”小魔头立刻翻脸,再没有一句废话,纵身扑向贾添,同时口中纵声呼啸,按照事先约定好的讯号,召唤城外木妖相助。 贾添并未动手,也用不着他亲自出手。梁辛一动,金龙乍起,数十丈的身躯一摆,快若流光闪电,迎面向他扑来 金色天龙,化外神物,威力何其惊人,身形舞动中,一重重磅礴气势轰然冲起,从四面八方聚拢而至。龙未至,但重压已经合围,梁辛没有闪身退步的余地。而金龙的力量天生,不见因果‘想不到’便没有丝毫用处,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唤起‘舍不得’。 梁辛硬抗真龙一击。 时间凝固,天下人间,来不及甫一侵入魔功范围,金龙凶猛地前冲之势就猛地一滞 魔功笼罩十丈之地,龙头在内,身在外……远远望去,情形殊为诡异,偌大一条真龙:口大开、须贲张,但却静止不动,仿佛木胎泥塑;而巨龙的身躯则疯狂摇摆,挥荡中引出层层风雷。 ‘来不及’堪堪挡住天龙,魔功之内乱流暴躁,真龙力量远超自己,由此引发的乱流也疯狂无边。梁辛本来还想着能冲过去拧金龙的脑袋,可反噬来得太凶太狠,每一个瞬间都有灭顶之厄,梁辛把身法施展到淋漓尽致,也尽能勉强自保,即便如此,他也撑不住太久 幸好,他也不用撑太久,片刻之后,天色乱了。 山中妖、草原巫和日馋邪宗的法宝,几乎全在木妖手中,此时城外木妖出手。足足万多件犀利法宝杀入京城,彻底遮蔽了天空,阳光消失不见;而法宝本身却还绽放着各色光彩,或阴冷幽蓝、或妖冶闪亮,诸多颜色竞相绽放,把整座天空都搅得大乱。 数不清的凶器,汇聚成一道粗大长链,仿佛席卷人间的幽冥洪流,浩浩荡荡,向着天龙轰袭而来…… 法宝尚未攻到跟前,但凶戾气势已经弥漫天地,就连贾添都吃了一惊,喃喃念叨了句:“好家伙” 梁辛心都大喜,这么多的法宝,或许真能拖住天龙一阵,而这个空子里,自己有两个选择: 一是趁机逃走,只要逃出皇城,真龙就拿他没办法了,凭着自己的身法和速度,这样做成算极高; 第二种选择就是冒险、玩命了,不退反进,借着即将出现的那一点‘空闲’时间去缉拿贾添,一旦失败,就会再被金龙困住,小命难保,可万一要是成功了呢? 小魔头心里想的就只有这个‘万一’,只等着那片遮天蔽日的法宝一落下来,他就要放开神通,去擒贾添。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还不等自己撤散魔功,那条又万件凶器汇聚成的长练,奔袭的势子突兀一变,自半空里猛地陡转起来,尽数倒转回头,再不理会皇宫中的战团,向着来的方向迅速退走 天空又复明亮起来,旋即木老虎的三短一长的呼啸响起,声音急促仓皇,正是两人事先约定的、‘遭遇敌袭’的讯号,片刻之后,从木老虎的藏身的方向传来轰轰巨响,巨力碰撞不休木老虎被强敌袭击,再顾不得帮助梁辛,唤回了所有法宝以求自保。 这次轮到了梁辛大吃一惊,没了木老虎帮忙,金龙还在奋力挣扎,眼看就要冲散‘来不及’,自己大事不妙。 贾添的笑声异常轻松:“刚刚没告诉你,京城周围,地下百丈处,还有我藏下的一支傀儡精锐。” 从在飞升之地猜到鲁执目的开始,一直到现在,贾添所有的心机、所有的经营,都是为了‘活着’,又怎么可能轻易将自己置于险地。 宫中有真龙护卫,京师附近潜伏傀儡精兵先前所以不曾唤起傀儡,是为了将梁辛和党羽一打尽。 梁辛人在魔功之内,但灵觉仍在,他能清晰感受到,正有百余道巨力,此起彼伏接踵不停,围住木妖猛打,这些力道他也异常熟悉——天门传给正道的合击阵法,相见欢。 贾添似乎能看透梁辛的念头,点头笑道:“两百人一阵,一共两万草木神兵,列成百道相见欢。都是有些地位的修士,你那个同伴坚持不了太久。” 虽然没能亲眼所见,不过木老虎所处战团的‘盛况’不难猜测,万多件犀利法宝仿若劫云翻滚不休,护住主人层层旋转,之外则是两万被妖元大大提升修为的傀儡修士,结成百余座相见欢,围着他狠狠轰杀。 相见欢,每一击之后都需要重新列阵,而重整阵法所需的时间也和阵中人数直接相关,人数越少、阵法就重新启动得越快,把两万人分成百余队,虽然让力量分散了许多,可胜在迅捷灵活,老虎已经陷入苦战,无力自拔 可梁辛现在哪还顾得上木老虎,天龙的反挣之力越来越强,魔功内乱流暴躁,疯狂噬主,而且龙鳞坚硬,阴沉木耳拼命乱砍,缺连一个伤口都没能豁开,反倒是木耳禁不住巨力撞击,不停爆裂散碎,已经换过了好几轮 贾添的目光明亮,饶有兴趣地望着梁辛,笑道:“我可也没想到,你就带了一个帮手,本以为曲青石、柳亦、缠头老爹他们都会来,罢了,等你死之后,我再去找他们……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眉目狰狞、满脸惊怒、正在魔功之中做垂死挣扎的梁辛,倏地不见了。 就那么毫无征兆,凭空消失 不等惊呼落地,就在梁辛消失的同时,贾添只觉得眼前一花,梁辛竟出现在他身前,几乎鼻尖相触,和他四目相对。 不止来不及、想不到,梁辛还会‘天上人间’……至少道理是明白的。不过他没有谢甲儿那份厉害的心智,对繁杂乱流与乾坤挪移的方向、距离间的关系,完全没法理清,挪移没问题,但挪到哪去他可也不知道。 在梁辛硬抗天龙之初,他就能靠着‘挪移之术’脱身,不过小魔头的性子里,烙着一份‘不服、不忿、不甘’,好容易见到一头真龙,不试炼一下他总觉得自己白来这一趟似的。 但是梁辛可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挪移’,竟然和贾添撞在了一起,纯粹是本能使然,梁辛非但没去出手擒住对方,反而怪叫一声,晃动身法远远跳开……等双脚落地,他也琢磨明白了,恨不得给伸手给自己一嘴巴,时机稍纵即逝,想再扑过去,金龙又哪会给他这个机会,如影随形猛扑过来。 贾添也吓得丑脸发白,生怕梁辛不够懊恼似的,追问了句:“你跑什么?” 金龙和梁辛再度斗成一团,力不如人,梁辛几乎没有还手的机会,但是乾坤挪移之术神奇而无端…无端到梁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去哪,一时间倒还能支持,凶险不算太大。 梁辛的挪移距离有限,充其量二三十丈的样子,同时无法控制方向,只够他临时保命,而金龙的反应何其迅捷,再加了防备之后,往往他‘挪移’一次,才刚从另外一处现身,巨龙吧便已杀到,是以靠着‘天上人间’,他逃不出皇宫。 贾添也学乖了,生怕梁辛再‘找’上自己,不敢呆在战团附近,远远退到百丈之外去观战…… 京都近郊,木老虎苦战百座相见欢,几次突围未果,反倒有大片法宝因此被毁;皇宫大内,梁辛被金龙追得四处乱跑,叫苦不迭,两个战团都落尽了下风,被擒或被杀只是时间问题……可是谁也没想到,就在恶斗开始后不久,忽然一股强大气势从北方出现,向着京城疾驰而来。 并不猛烈,也谈不上犀利,但是那份厚重和冷漠,足以让人毛孔闭合、心跳不已。 正有一群厉害人物赶来。 皇宫中的两人几乎同时发现了异常,贾添的神情里略显意外,望向梁辛问道:“是你的人?你手下还有这样的厉害人物?” 贾添知道日馋还有不少高手躲过了傀儡妖术,让惊讶的,不是梁辛又有后援赶来,而是这伙人的力量远超中土普通修士,在贾添想来,除了神仙相之外,中土上根本没人能有这样的气势 梁辛心里也惊讶的很,对大哥二哥施展遁法时引荡的灵元波动,他再熟悉不过,和这伙正迅速靠近的强者完全对不上号,赶来的不是他的人,不过梁辛还是大言不惭,瞪着贾添还了句:“我手下厉害的人物多得是……” 两句话里,对方已经赶到京城附近,从木老虎那个战团中传来的巨响陡然提高数倍,灵元震颤也随之猛烈,这伙人出手,助木老虎对抗傀儡。 短短几个呼吸功夫之后,梁辛又清晰感觉到,外面的草木气息大盛,京城附近又有大群傀儡现身,向着恶战之地赶去增援 虽然正在生死仇杀之中,贾添仍对着梁辛亲近笑道:“京师附近,一共五万傀儡,你先前那个同伴,手上厉害法宝太多,为了对付他动用了两万,现在尽数发动。你这伙手下实力不俗,不知会打成什么样子。”说完,贾添顿了顿,又补充道:“放心,现在迎敌的这些草木神兵里,都是从正道、散修中选来的,没有你那伙亲戚朋友和手下” 而此时京城外的战场又起变化,赶来助拳的那伙厉害人物,人数足有千余,实力异常强悍,对上数万傀儡精锐,竟不落于下风,恶斗了一阵后,他们便开始游转,不停留在原地与傀儡对攻,而是三五结伙,边站便走,向着皇宫赶来。 他们动,傀儡也动,城外的战场被他们牵引着,向着皇宫移动过来。 京都,中土第一大城,即便遭受邪术洗劫,也还剩下大批凡人百姓,早在木老虎发动的时候,众人就从其他几个方向逃命,可京城规模了得,一时之间这些老幼妇孺又哪能逃得干净,所幸后来赶到的这些人,在将恶战引向皇宫时都刻意飞天,高空里的打斗,对普通人影响稍小一些。 即便如此,巨力也常常会向下波及,所过之处房倒屋塌,常常会有闷钝地惨叫传来,一起即灭…… 很快,一个个战团先后转移过来,出现在皇宫上空,梁辛抬头向上望去,后来赶到的这伙人,身穿粗布陋衣,男女老幼都有,无一例外的是人人都没有双目,黑洞洞的眼眶中红色肉芽纠缠,一路奔袭而来的,是自苦修士。 梁辛并没太多意外,毕竟,中土上也只有他们有这样的本领,能靠着千人之数,和数万傀儡大军抖个旗鼓相当—— 修士仇杀、兵祸战乱这些事情,在苦修持眼中是一种‘自然规律’,世上有人便会有争,所以他们不会去管,他们自毁双目不求飞升,是为了‘护界’。 对抗‘浩劫东来’,是护界;而人间被妖术侵袭,天下青壮尽数消失不见,这么大的事情,足以动摇凡人生存繁衍的根基,自苦修持也不会袖手旁观。 一年前,乾山咒井炸碎,妖元席卷人间,苦修持靠着自苦修炼到极致的身体,扛过了邪术,再之后就开始调查此事。 苦修持的隐居地在冰原边缘,后来进入中土查案,虽然他们法力精强、又有诸多传讯手段,可相隔太远,终归不怎么方便,差不多就在梁辛离开青莲小岛赶赴离人谷的时候,苦修持也在靠近中土中央的位置,选了一座无名山谷,当做临时的策应之地,门下众多精锐驻扎于此。 京城的坐落之处几乎就是中土的正中央,与苦修持临时设下的据点相距不远。 木老虎这边和傀儡们一动手,灵元轰荡,草木妖力远播,立刻惊动了不远处的自苦修持,当即结队赶来 在皇宫之中的恶斗,与草木妖力无关,苦修持没打算去理会,但他们入战后,马上就得了木老虎的指点,得知妖术之主就在宫中,这才将战团引向了皇宫。 不久之后,木妖也带着法宝,将自己的战团转移到皇宫高空,以求和梁辛汇合。 梁辛、木老虎,一个嫦娥劲力,一个坐拥万件厉害法宝;自苦修持,功法别具一格,千余人个个都是瞎子,便说明他们每一人修为都超过了六步大成;贾添,有一条真龙护身,还有五万草木傀儡……< 第四零四章 满不在乎 第四零四章满不在乎 战团还在高空,并没急着‘降落’下来,五万傀儡,两百人一阵,便是足足两百五十座相见欢 此时的相见欢之力,远不如梁辛在中秋之战时经历的万人大阵。(手打小说)两百人的合击,不足以吸敛光线,所以现在的阵力,在击出时颜色鲜明,银亮之中裹杂着重重新绿,璀璨夺目,形若妖龙。 两百多座小阵滚滚运转开来,一道道阵力此起彼伏,每个瞬间几乎都有数十道‘妖龙’震天而起,梁辛自下向上仰望,那些草木傀儡打出的‘相见欢’,仿佛在天空里编制了一张大,疏而不漏,威严且萧杀; 木老虎自不必说,在他身边还是有近万凶器,随他手诀上下翻飞,威风得很,霸道得很; 苦修持或三人一伙、或五人一群,浮于高空中,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错落有致,暗合古时大阵,他们的功法别具一格,手中的自苦仗舞动如风,引出的却是一蓬蓬仿若血雾的殷红原力…… 杀傀儡时,苦修持毫不手软,在他们看来,傀儡已经沦为恶人帮凶,死便死了。 天上疯狂绞杀,无数大力轰然爆碎,引出惊天动地的轰鸣时而‘妖龙’洞穿‘血雾’,苦修被打得骨断筋折;有时血雾漫过相见欢阵力,罩住一群敌人,傀儡们身体抽搐,转眼生机断灭……虽然不到‘尸如雨下’那么惊人,可空中的鏖战大力纵横,自战团挪到皇宫上空开始,便有尸体不停跌落。 傀儡眼神呆滞、嘴角永远挂着古怪笑容;而自苦修持‘有眼无珠’,脸上全无表情,也全然看不出一丝生气,这样的两伙人斗在一起,给这场凶险恶战又平添了几分诡异。 皇宫之中,梁辛继续和金龙纠缠,贾添好整以暇,丝毫不为眼前的局势踌躇,看了几眼天上的恶斗,目光里没什么光彩,显得不感兴趣,又向着梁辛问道:“这些人是你的手下?不太像,都不和你打招呼……”话没说完,他的眼神突兀一震,顾不得再去理会梁辛,再度抬头,皱眉望向天空。 又飞来了一伙自苦修持。 人数不算多,寥寥十余人,全不去关注同族与傀儡的恶战,而是尽数将空洞狰狞的眼眶,对着贾添。 有傀儡的相见欢之力轰向他们,其他的苦修持并不加以援手,也不见这十余人施法迎抗,可相见欢到他们十余丈处便突兀散碎,化作袅袅青烟 刚刚赶到的这些苦修持中,为首之人是个中年壮汉,梁辛见过他,在草原检查‘得胜’尸体时曾遇到一伙苦修,首领还是他。 苦修自毁双目,但灵觉了得,能够清晰辨出,贾添也是神仙相 贾添的眉头,缓而又缓的消解开来,脸上无数‘碎片’也随之变化,万种神情涌动,或惊讶,或无奈,或好笑……片刻之后,他笑了起来,语气里竟带了几分自豪:“中土灵锐,所以才能养出这样的灵瑞,不枉我疼它爱它。” 它,是贾添家的园子。 金龙也发觉到了新的危险,巨大的身形蓦然一转,不再和梁辛缠斗,而是退回到主人身旁,层层盘绕相护……金龙如临大敌,可它怒目而视的方向,却不是那十几个苦修首领的所在之处,而是死死盯住了前方,仿佛在空气中,还隐藏着一个生死大敌 梁辛循着金龙的目光望去,根本什么都没有。 贾添却呵呵呵地笑了起来,鼓励道:“凭你的灵觉,应该能发现些端倪,仔细些,再试试看。” 梁辛回头斜忒了贾添一眼,应道:“真有什么厉害东西,也不是来杀我的,我犯不着费那个力气找它”话虽这么说,可心神却沉静了下来,周身毛孔缓缓开阖,灵觉铺展开来,缓缓扫过周围。 平心静气之下,灵觉也变得更加敏感,果然就如贾添所说,在龙头正对方向上,三百丈开外处,梁辛捕捉到一丝异常——冰 梁辛的灵识,从虚空之中捕捉到一抹冰冷地寒意。 贾添还是笑吟吟的,见梁辛有所发现,目光赞许,微微点头。可他那头护法金龙却再没耐心等下去,身上的鳞片层层乍起,哗哗乱响,跟着龙口大张,猛地发出一声愤怒咆哮。 金龙吟啸,怒意冲天 那头躲在空气中的怪物也不再隐形,龙吟起时,它也发出了一声响彻苍穹的啼鸣,旋即只见三百丈外,空气颤抖,圈圈涟漪向外播散,一头俊鸟缓缓现身。 随俊鸟现身,肉眼可见一层冰霜从它足下向着四周迅速蔓延开来,一会功夫,整座皇宫之内,处处染白 俊鸟身高八尺,燕颌鸡喙,颈细如蛇,背隆如龟,身披五色祥纹,长尾如絮拖出数丈,看形质,分明就是一头神凤。不过凤鸟一般分作赤、青、白、黄、紫五种颜色,只要同类皆在此列,而不远处那头俊鸟身色却不在五彩之内,它是透明的。 俊鸟身体,如冰如晶,一眼望去,视线甚至能够穿透它的身体,隐约看到后面的景物……梁辛不识得这头凤形冰身的怪鸟,可要是东篱先生在此,一定会惊呼失声:冰鸾 东篱宣葆炯出身冰原,对那里的传说了如指掌,其中便有‘冰鸾’之说,相传古时在冰原深处,有这样一族凤形神兽,不像同类那样火中涅槃,而是反其道行之,在冰川中修炼成长,摩罗院中的前辈,甚至曾在一座冰川裂隙中,见到过这种俊鸟。 苦修持的隐居至此就在冰原边缘,谁也想不到,他们不止自己修为精湛,还收复了这样一头神物 梁辛用力盯着冰鸾,目光从惊愕渐渐变成了羡慕。小魔头走神了,满心眼都是羡慕。厉害人物,身边还要跟着头神物才真正威风,好像贾添,不知给自己造了多少山天大畜,有人有熊有金龙;好像苦修持,俊鸟现身千丈冰封;好像师兄谢甲儿,给自己找了个飞升罗刹做奴仆。 梁辛不知道师兄已经把那头罗刹绞杀了,挨个地想了一圈,就自己丢人,一只小猴没尾巴,三百巨蜥泡大粪,排场不够,威风远逊…… 冰鸾现身,战局也在顷刻中明朗了。贾添有金龙护身,苦修持带来了冰鸾相助。五万傀儡,尽数被人家拖住,而苦修持还有十几个绝顶好手,为首的那个壮汉,更稳稳踏入嫦娥境。反观贾添,修为才恢复了一成多,又刚遭梁辛重创,现在的战力比着全盛时连半成都剩不下,强弱之势不言而喻。 可贾添自己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既不去看神鸟冰鸾,也不去理会苦修首领,仍是望着梁辛笑道:“估计他们打算杀我,看这些人的样子就知道,他们的心智不是一般地坚定…我的意思是,他们都是一根筋。就算告诉他们我是大眼,他们也不会相信,待会他们来杀我,你怎么办?”说完,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单靠着这条小龙,或许能缠住那头冰鸟,想要再挡别人就它不成了,他们要是一起上的话,我基本没啥机会。” 说着,他伸手拍了拍全身护住自己的那头金龙,金龙与主人心意相通,转回头,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呜咽,声音中饱含亲昵之意,跟着它又转回头,再度怒视强敌。 梁辛一惊而醒,这才明白过来,苦修持大队赶来,自己跟着沾光扳回劣势,可麻烦也跟着一起来了,**烦 苦修持心智坚定,行事直接,既知贾添是傀儡邪术的始作俑者,必会杀之。而且苦修对整件事的背景全不了解,甚至连大眼小眼都不知道,一时间根本就解释不清楚。尤其麻烦的,贾添还是个神仙相,苦修们隐世就是为了对付神仙相,又哪会再去听他辩解,直接就把他当成了第二次浩劫的一部分…… 梁辛脸上变色,贾添却仿佛一定要对他证明自己的话似的,没事找事,望向苦修首领,一本正经道:“我和中土同命共生,杀了我便等若毁掉整座世界,要不信,你们问他”说着,他指了指梁辛。 苦修首领没有只言片语,全不理会贾添的话,挥手唤起血雾般红色原力,带领手下从半空里飞扑贾添。那头冰鸾也将双翅一震,跟随主人一起攻杀而至 恶斗轰然爆发,金龙张牙舞爪,狙杀强敌,可它一个,抵得住苦修就挡不住冰鸾,本来就实力不济,偏偏它还要拼命护主,不肯飞舞而起,只盘身迎抗,才一开战立刻落入下风,连连遭受敌人猛击。 而战团之中,贾添的笑声又复响起:“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他们不信。梁磨刀,你怎么打算?帮我杀他们,还是跟他们一起毁中土?提前说好了,就算你帮我杀了他们,我可还是容不得你……”正说着一半,贾添又突兀发出‘哇’地一声怪响,梁辛看的一清二楚,他受了苦修首领的凶猛一击,口中鲜血狂喷 苦修重手无情,必杀贾添。梁辛哪还能再袖手旁观,叱喝一声飞身入阵,贾添只能擒不能杀,他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让他被人打死。 苦修见梁辛扑上来,脸上的神情全无变化,事情再简单不过,谁拦阻他们,他们便杀谁。 苦修持都有因果在身,‘想不到’之下,当即有两人魔功擒住,失去战力,随即被梁辛击伤扔出了圈外,那个首领应变极快,口中立刻传令,剩下众人纷纷游转开来,散出一个极大的圈子,与梁辛保持百余丈地距离,只留不惧魔功的冰鸾继续近击恶战,其他人在远处施法猛轰。 此刻的情形与猴儿谷护法时何其相似,梁辛苦笑着,晃动手诀,又亮出了天字第一号的重盾赑屃…… 梁辛的魔功太过匪夷所思,只要修为是因果而来的修士,对上他就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现在他出手保护贾添,很快就稳住了战局。 一边恶斗,梁辛一边大声解释过往,可自苦修持根本不为所动,只拼出全力猛攻 贾添挥袖抹掉下颌上的血迹,笑道:“白费力气你劝不动这伙子人怪物,为了不飞升,连自己的眼珠子都敢扣,干脆就是些疯子。” 贾添不知道苦修的来历,不过凭着他的心智,看到对方的模样和实力,至少也能明白,为何对方都没有眼睛。 梁辛正想回应,护身灵觉忽然示警,想也不想纵身跃起,于刻不容缓之间,避开从背后偷袭来的一道刁钻法术。 在他背后,只有贾添。 梁辛转回头一看,贾添施法偷袭时双手盘结的法印,都还没来得及解开。 贾添也根本不隐瞒自己的偷袭,目光里满是遗憾,摇头叹道:“我伤得太重,没能杀你,大好机会,可惜了,可惜了。” 梁辛大怒:“说别人是疯子,你才是疯子,杀我?” 贾添却哈哈大笑,全不当回事似的,好像不知道梁辛一死他自己也活不了:“早都说过,就算你帮我,我还是会杀你,你要自己当心……何况,你要救的是中土、是你的傀儡亲戚,又不是我” 梁辛气得额头青筋暴露,可贾添的生死牵连着整座中土,且不去说其他,贾添一死,中土立刻天崩地裂,那支没了主人再不会稍动傀儡大军全都活不了,其中还有数不清的亲人朋友。眼下他们被妖魂所擒,可都还能救回来。梁辛又哪能眼看着贾添被别人活活打死。 赑屃挥舞如风,梁辛抽空就回头骂贾添‘疯子’,手脚却毫不停歇,催动嫦娥劲力,抵挡苦修袭杀。 一次偷袭未果,梁辛加了小心,重伤下的贾添也就再没了机会,没话找话似的又去问梁辛:“光这么打也不是办法,你有主意没有?” 梁辛没去理他,不过在他心里早就在琢磨着这件事,现在到处乱成一团,混战到天昏地暗,最好的结果莫过于趁乱将贾添生擒,再离开此处……梁辛倒是有把握,能让局势再乱一些,他还有个帮手,木老虎。 木老虎仍在和傀儡们对攻,可是在看到梁辛又去保护贾添后,他就把法术放缓了许多,始终分出一份灵识放到梁辛身上,随时等他的指令。 木老虎他自己挡住了几十座‘相见欢’,别说倒戈,只要‘放水’,马上就会把苦修的阵势冲碎,一个一个的死,苦修首领不放在心上,梁辛不信一百个一百个的死,那些首领还能无动于衷金龙又和冰鸾缠斗在一起,再靠着那万件宝贝掩护,梁辛真有机会生擒贾添离开皇宫。凭着他的身法,苦修和傀儡都追不上来,唯一可虑的就是那头冰鸾,不知道速度如何,不过长着翅膀的仙兽,怕是不会太慢……梁辛心中盘算个不停,结果这份心思也被贾添看穿了,后者试探着问:“想生擒我?” 梁辛闷哼了一声,冷声应道:“抓你是一定的,我想的是抓了你怎么甩开那头冰鸟。” 贾添乐了,摆了摆手:“这法子不好,我不喜欢被抓。” 梁辛冷晒:“怎么选由不得你” “错了,不是由不由得我去选,而是我根本不用选,要选的是你。”说着,假添的嘴角抽*动起来,最终没能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好心情,或许他真就是个疯子 一边笑着,贾添声音不停:“以前给你讲过一个笑话,给你出过一个题目,现在又有了个选择给你……我让金龙帮你拖住冰鸟,再让调些傀儡出来帮你挡住那十几个厉害的瞎子好了。想把我抓走?我帮你” 说完,贾添把双手一撑,举印上天,口中厉啸:“现身” 声音落处,皇宫各处泥土冲天,又有傀儡破土而出并不结做相见欢,只是晃动身法、催促神通,从四面八方,向着那十几个正全力围攻贾添梁辛的苦修首领猛攻而去。 贾添将傀儡养入地下的法术神奇,封印住了傀儡的所有气势,除非他传令,否则即便以梁辛的灵觉,也无法提前发觉。 比起先前的数万大军,‘新出土’的这群傀儡人数并不算太多,充其量将满千人之数,可他们的修为和战力远超天上的同类,其中最差的也有宗师之力,大宗师比比皆是而梁辛在看清楚他们的样子之后,猛地发出一声怒吼 这一千藏身在皇宫中的傀儡,梁辛几乎个个都认识。 大小活佛、长春天、跨两兄妹、弦子屠子……日馋门下 葫芦、铜头……苦乃山妖王 那些苦修首领猝遇强袭,再也顾不得去轰杀贾添,立刻掉转神通,迎上冲来的傀儡。以瞎子壮汉为首,个个都是绝顶好手,杀起傀儡来绝不留情 贾添的笑声异常响亮,其间带了浓浓地疯狂味道:“想生擒我,现在就是大好机会,怎么样?怎么选?抓我,就要任由这些傀儡和苦修死战到底,能剩下几个可不好说。” 梁辛怒声长啸,身形再度扑跃而起,再顾不得贾添,身法发挥到极限,冲入场中去阻止苦修首领,最后的千多傀儡,有手下、有朋友、有亲人、还有几次救过他命的恩人,日后统统有救,梁辛岂能看着他们被苦修持杀掉。 皇宫上下,滚滚恶斗,彻底大乱。 时值此刻,梁辛也总算明白了,从头到尾,贾添都胜券在握。自己目眦尽裂、苦修接连战死,而这一切,落在贾添眼中,不过是个笑话吧< 第四零五章 攀龙附凤 第四零五章攀龙附凤 高空中,苦修主力和五万傀儡鏖战,胜负难分; 地面上和半空里,苦修十几个首脑人物飞纵穿梭,与贾添最后放出来的千余傀儡大打出手,这些傀儡是由苦乃山中十余位妖王和大队日馋门徒组成,清醒时他们是修真道上的真正精锐,被妖魂所侵后,神智迷失应变稍差,可修为也被妖元提高了一个层次,而且不知疼痛悍不畏死,实力着实惊人,苦修首脑陷入他们的围攻后,自身难保,再也没余力去对付贾添; 少了其他苦修的围攻,金龙压力大减,和冰鸾斗了个旗鼓相当,已经稳住了颓势; 另外还有一个梁辛,口中怒啸连连,把身法发挥到淋漓尽致,从一个个战团中疯狂穿插。(手打小说)苦修首领都有大神通,即便他们敌不过妖王和日馋,可是在死之前也足以拉上一大批‘垫背’,梁辛焉能坐视不理。 苦修无罪,梁辛无法真对他们辣手杀之;而傀儡无智,见梁辛上来,他们照样以神通轰杀……谁都打梁辛,梁辛却谁也不敢打,又急又气,憋得他心肺欲炸。 梁辛入世以来,经历过无数苦战,数不清多少次生死一线,可若论到‘憋闷’,今日为最。 不知什么时候,又有十几头大天猿现身,围在贾添周围,将他护到了安全处,这些大猿虽然也是傀儡,但举手投足之间气势惊人,比着葫芦等妖王还更要威风摄人……从大眼中随着贾添一起离开的那批凶猿。 梁辛当然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可是这个‘王’,他没法去擒,要抓贾添,就先要突破金龙。那条龙虽然和冰鸾缠斗,但更重护主,梁辛一冲上去,它宁可自身受创,也把他拦下来……这一来就变成了梁辛和冰鸾联手,先杀金龙,再擒贾添。 等杀了金龙,日馋、妖王也差不多要死上大半、和苦修首领们同归于尽了。 就算他舍了一半亲友,杀了金龙,接下来呢?冰鸾要杀贾添,自己又该怎么办?贾添一死,中土崩塌不算,剩下的傀儡也活不过浩劫;不让贾添死,自己再去阻拦冰鸾么? 梁辛眼下唯一能做的,就只能去来回纵跃,去阻止苦修持首领击杀傀儡,他身法无影,魔功犀利,有他相护,皇宫内打得虽然热闹无比,可双方伤亡却都极少—— 贾添早就有准备,即便他不知道世上还有一群厉害苦修、即便他没想到梁辛能找到皇宫,他也早有准备。活着,是他穷尽一生、唯一的经营 奔波苦战里,梁辛转目瞪向贾添,目光中熊熊怒气。为了出一道题,贾添宁可挨上自己连串重击;为了出一个选择,他又置身于险地,这个人的骨子里是疯的。 多疑、精明、大神通,再加上一份疯狂,贾添才是真正魔头。 梁辛才一瞪向对方,贾添的目光就立刻迎了上去,向着他摇头,语气温和,谆谆教导:“这样下去,你麻烦大了,救不了朋友、杀不了敌人,就连自己的小命也得搭进来,现在应该趁乱脱身了,做事情要审时度势,不能总是由着性子来……” 说着,贾添自己就笑了起来,哪像个图谋乾坤的绝代强者,倒仿佛刚刚占到了便宜,现在又来卖乖的市井小人。 不料,他的笑声才响起不久,就被一阵哭声打断。一个身背磨盘巨斧的肥胖大汉,步履沉重、速度却不慢,一路狂奔入宫,全不顾周围厮杀和数不清的晃晃神通,就那么一边大哭着,一边在地上的尸堆中乱翻,好像再找谁。 来的也算是熟人,始终跟在指挥使石林身边的心腹护卫,大胖子子倾。 不久前石林引兵入宫护驾,子倾不知为何没有跟来,可所有人都已经死了……贾添讲述往事时,心境失守,大悲怆中迁怒旁人,双掌一拍,把那时在宫中出声惊呼的凡人尽数诛灭指挥使石林,也在其中。 尸体都已炸碎,子倾找不到石林,他只找到了那件沾满血浆与碎肉的指挥使官袍。 子倾抱着血衣大声嚎啕,众人谁也不去理会他,全副精神都投身恶战,贾添是唯一的闲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远处的胖汉,遥遥问道:“子倾,我听石林说过,你不是天眷之人,你如何躲过了草木神术?” 邪术爆发之前,子倾忽然不辞而别,没人知道他去了何处,再之后妖元洗劫中土,石林知道他不是天眷之人,估计已经凶多吉少。贾添集结大军,也不可能逐个去清点,他也还以为这个胖子现在不知编入了哪一队,正埋在土里,没想到他突然赶来了。 子倾抱着血衣,从地上一跃而起,怒声应道:“老子功法特殊,你又是……你、龙、龙袍?”说着,眉目陡然狰狞,翻手从背上解下那对大斧子,迈步冲向贾添,口中怒斥:“妖人篡国,罪不容赦。” 狂背中为助威势,那对大斧也在不停,被他不停互敲。他的斧头材质特殊,彼此相击时,发出的是铜铁惊鸣,而是叮叮咚咚的欢快响声,听上去异常悦耳,响声连在一起,串出的分明是一首古朴而轻松的调子 莽汉以斧奏乐,贾添眉头微皱,双掌一拍,催动天道 不料子倾竟全不惧贾添那合掌杀人的天道,身形只是微微一晃,继续猛冲,手中巨斧继续互击不休。而高空里木老虎脸色骤然一变,语气仓皇,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对梁辛大吼:“小心此人,他是罗起。” 木老虎高呼示警,情急之下直接喊出了此人的真名,梁辛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可老虎能认识、又让他如此惊慌的人,除了神仙相还能有谁。 就在木妖大吼的同时,子倾的那首短调,也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落地,龙凤升腾 金龙,冰鸾。 本来正在的那对化外仙兽,忽然分开,冰鸾向前急冲,快若一道寒光,护住胖汉子倾; 而那条真龙则向后奔袭,化作一道金色长虹,重重一击正中贾添身前那一群傀儡凶猿,轰然巨响中,凶猿骨断筋折,贾添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恶龙一口咬中 梁辛见贾添被恶龙咬中,心神彻底乱成一团,本能使然惨叫了一声,不料贾添的声音又从金龙口中传来:“挨咬的是我,你叫个啥?” 梁辛也不知是该惊还是该喜,立刻追问了句废话:“你还没死?” 贾添苦笑了几声,子倾接口冷笑:“现在没死,不过离死也不远了” 乱战之中异变突起,新赶来的胖子子倾,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控制了场中最凶猛的两头神兽,其中冰鸾护在他身旁,金龙则擒住了救主贾添。 无论是天上的五万大军,还是宫中的千多精锐,傀儡全都得了贾添的号令,不再和苦修持们缠斗,而是从上自下,层层叠叠,把强敌围了个水泄不通。 苦修持嫉恶如仇,但还未到最后关头,他们也不会白白送死,本以为是必胜一战,结果却乱成了一团。这场乱战打到后来,情形已经渐渐明了,傀儡势大,梁辛和木老虎两人立场摇摆,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没有胜算,如果不是有人‘搅局’,今天杀到皇城的苦修持会是个全军覆灭的局面,现在傀儡罢斗,他们也就此收手。 那个壮汉首领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即传令:“走”话音落处,苦修持们也不管死去同伴的尸体,那头冰鸟也不要了,催动法术,全部随着首领撤走。 子倾并不阻拦,贾添也没吭声。 自苦修持不知道贾添的生死,关乎整座中土存亡,只道他是傀儡大军的首领,今天杀不了,改日再来杀就是了。而且此处是绝大的险地,如果贾添逃脱龙吻,还会让傀儡攻杀他们;如果贾添死了,临死前也会传下同归于尽的号令,苦修持们还是得死,由此苦修首领当机立断,率队撤走。 苦修们走掉了,梁辛却不走。子倾没有立刻杀了贾添、贾添是被金龙所擒……梁辛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稍稍稳了下神,梁辛望向子倾:“你到底是谁?” 木老虎也跳回到梁辛身边,代为答道:“他本名罗起,千多年前飞升过去的,据说原来是邪道上的人物……” 飞升之前,罗起是邪道魔头,修为了得,另外还擅长两项秘术,一是‘驱禽驭兽’;二是堪舆本领。 大凡高深修士,都有一份痴迷性子,罗起也不例外,在练气悟道的同时,对驭兽法门也越研究便越入迷,可他到后来研究的东西,不知惹来了多少人的笑话:他在钻研驾驭龙凤的手段。 罗起不过是个大宗师,真要见到龙凤,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他却想一步登天,贪心到了这个份上,就不叫贪心了,而叫冒傻气。何况龙也好、凤也好,都是传说中的神物,一万年也未必能有人见到它们一次,根本就无处寻觅。找都找不到,又何谈驾驭。 可罗起就认准了这条路,查阅古籍,钻研龙凤的性子,想了了无数个办法,试炼了无数法器,最终融合自己的大修为、创出了一段短短的欢快调。 这个小调是为了驾驭龙凤,不过罗起对其起的名字,去饱含对神物的恭敬,唤作‘攀龙附凤’。 就连罗起自己也没想到,他第一次完整弹出这个短曲后,竟引来了一重劫云,继而天雷煌煌劈头打下……所幸,他自身修为也甚是了得,最终得以破劫飞升。 直到摔落在那片不毛之地,罗起还混沌得很,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把天劫给招来了。神仙相中能人众多,在听了他的经历、目瞪口呆上一阵之后,为他指明了道理,是他的那支短曲中暗合了天道玄机 龙凤是神物,除非天道,谁能驾驭?因为这支短曲飞升,倒也证明罗起的确是研究成功了,《攀龙附凤》调下,能够驾驭龙凤。 至于那些苦修持,只是得了分机缘,曾经助过冰鸾,神鸟报恩,帮他们来打架还人情而已。 罗起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的《攀龙附凤》,到底是哪一点扣合了天道,扣合的又是哪一重天道……浑浑噩噩,反正飞升是真的,变成神仙相也更是真的,他手中的那一重不知名的天道,干脆也叫了‘攀龙附凤’。 中土龙凤罕见,大眼巨岛上更没有这种神物,罗起手中这重能够降服龙凤的天道,也变成天字第一号的没用手段。 此事在‘神仙岛’上流传一时,被神仙相们引为笑谈,罗起自然也少不了为诸位前辈弹几回神曲来听。木老虎刚才就是认出了这个调子,这才喊破了罗起的身份。 罗起是神仙相,不用问,他也打前站来的。 木老虎简明扼要,寥寥几句把罗起的情形说明,梁辛这才恍然大悟,贾添也在金龙口中苦笑出声。皇宫混战中,有龙有凤,反倒成全了这个‘中土最没用的天道’,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因为龙凤在此,胖汉也绝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见到他闯入皇宫时,贾添已经起疑,心中加了防备,但不知底细的人,第一想不到他的天道是‘攀龙附凤’、第二更不敢想天底下还会有这样‘没用的仙道’,贾添也不例外,结果金龙倒戈,失手被擒。 其实罗起能生擒贾添,还占了四个字的光:事不关己。要是梁辛什么都不知道,赶来一看正有两群不认识、和自己不相干的人在打斗,他也能潜伏一阵,跳出去擒了贾添。 罗起望着木老虎,皱眉问道:“你是哪个,怎会知道我的名号?” 木老虎笑道:“我是你老虎仙师” 两人对答其间,梁辛抬眼又仔细看了看不远处的胖子,再来之前,他特意滴了过‘婆娑泪眼’,神仙相的幻形法术绝他不过他,可是罗起面容真实,并非法术所为,怎么看都是个正常人。 不用梁辛开口,木老虎就先问罗起:“你的真身呢?怎会换了这样一幅身骨?” 罗起没急着回答,而是转目望向了梁辛:“小子,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还给将岸烤了只羊腿么?他不识的我,我却认出了他那只羊腿里,可还有一份故人之情。” 梁辛愣了下,奇道:“你认得我干爹?”话刚出口便恍然大悟,罗起是千多年前飞升的修士,又身在邪道,那个时候老魔头将岸风头正劲,罗起认得他在正常不过。 果然罗起应道:“老将岸自创魔功,邪道上有些地位的人物,哪个不识得他?不过…”说着,他的语气一转:“我认识将岸的时候,还要更早些。早在他研究‘夺舍婴儿’的办法之前,我俩就是熟人了。他钻研夺舍之术时,我也帮了不少忙。” 话说到这里,梁辛就明白了,为什么罗起能够给自己换了副‘身骨’。 老魔头将岸心智通天,但受身体所限,修道六步中阶时,就再没办法向前突破,将岸不甘心,开始研究夺舍之术,要给自己换一副身体。这才有了五世为人、参透人间道,创出绝世功法。 在土坤腹中,老魔头曾经提到过,当时正邪两道激战正酣,而自己钻研的夺舍婴儿之术,对厉害魔头而言,无疑是一条大好的退路,由此他的‘课题’也得到了许多邪王、魔头的相助。 虽然干爹没再说过,他是否把这道‘夺舍’本领传给了其他人,不过凭着他不欠人情的性子,那些帮过他的邪主要想来学这门秘术,他也一定不会拒绝。罗起与干爹是旧识,看样子关系还不错,多半就是学过这门‘夺舍婴儿’的神奇本领。 正如梁辛所料。罗西从将岸处学到了这门本领。 罗起差不多是在八十年前来到中土的,他运气不好,刚刚登陆不及就被苦修持猎杀,走投无路之下被迫舍弃真身,夺舍了一个才刚刚孕化十几天的胎儿。苦修们找到他的真身时,发现此人‘已死’,也就作罢,罗起总算逃过了一场生死大劫。 重新‘投胎’后,罗起又经历了两世为人,在第一世里,罗起害怕苦修持会继续追查下来,他也不敢修炼,就老老实实地做人,和普通人一样,一生劳作,也参加过几次官府征役,混在队伍里开山修路、引河筑堤。也就是在这一世里,他发现些了异常。 罗起除了驭兽之外,对风水之说也颇有研究,真要比起造诣,恐怕不老宗的魁首老不死都要甘拜下风。参加过了几次劳役之后,他就发觉,这几样工程看似毫不相干,实际却在暗中都有联系,不露声色间,已经将附近的风水修改了。这份修改,也并不是孤立的,它还会汇入更大的蓝图中……罗起吃惊不小,他自己就是堪舆大家,可也仅仅是初步看破了这些工程另有目的,至于目的究竟是什么,他根本无从得知。而且也仅仅是‘看破’,如果易位而处,要他来设计这件大事,他万万也做不来,由此可辨,这件事背后的主使,水平之高,远超想象。 修改中土风水,是为了滋养邪井,这件事背后的主持是贾添,贾添自己就是大眼、又师承鲁执,真要论起对灵元大脉的了解,除非鲁执复生,否则天下无人能及< 第四零六章 龙凤呈祥 罗起返回中土做斥候,在来之前就知道中土灵元大脉被人修改过一次,现在又有人在对风水动手脚,心中自然起疑。那时他的‘第一世’已经活到四十多岁了,苦修持始终没再现身,罗起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心里又开始想着自己的任务,准备顺着眼下的线索继续追查下去。 要‘查案’,就得站得高些,开山挖河这些事情都是官府所为,一个普通人永远没机会接触真相,而且‘第一世’他始终没有修炼,平凡身躯,不会来无影去无踪的本领,也没法潜入官府去查探。所以第二次投胎,他选了个官家……虽然从官职论,不算真正的大员,但却掌握实权,有机会接近无数机密:九龙司,人字院大掌柜之子。 名唤子倾。 不料这个子倾,一生出来就是个傻子,这是身体的问题,不是元神能改变的了得,所幸寻到名医,施针用药,总算让小娃清醒了过来,可是神情里那份与生俱来的憨劲却是抹不掉的。 在子倾这一世中,罗起知道九龙司厌恶修士,由此他未去重操本宗道法,而是搜罗记忆,选了一套不为中土所识的、古时蛮人的修炼方法,暗中习练,再怎么说他的‘神仙’元神摆在那里,修炼神速,又在几次‘不经意’中显露惊人实力,最终被石林相中了,带在身边做了指挥使的贴身护卫。 九龙司与司天监矛盾重重,内斗激烈,子倾身份特殊,了解到的机密也越来越多。论起他的心思,或许不如石林,可他所处的‘位置’,却比石林更高。 对‘司天监’,两个人的着眼位置相差极大,石林只是要维护国统,视国师为误国妖人;罗起要查的却是‘灵元大脉’,是以他想到的事情更多,也明白单凭几个妖僧的本领,做不出这样的大事,在国师背后还有高人,久而久之,他也就怀疑到了皇帝身上。 对于子倾的真正身份,石林始终都不知道;而罗起也始终‘谨守本分’,该知道的事情,他张嘴就说,不该知道的事情他只字不提,就如在镇山认出老魔头将岸之事,他自己心里有数也就是了,从未对旁人提及;同样,后来的镇山惨案,他认出凶手是以天道行凶,但他也没告知石林…… 罗起潜入中土,是八十年前的事情,他心里明白,至多百年,仙道大军就会东来,届时将有浩劫降世,如果没有了真身相护,就凭他夺舍的身体,绝难度过浩劫,更提不到二次飞仙。不过对此他倒不太担心,因为他的真身并未损毁……虽然飞升得浑浑噩噩,可是飞升时被灵元洗炼的真身却是货真价实的。刚到中土时被苦修持追杀,罗起‘金蝉脱壳’,那具真身被丢在了荒山中。按照罗起自己的估计,真身几十年内不怕野兽也不会腐烂,具体能保存多少时间,他也说不好,最稳妥的法子就是找到一处福地,将真身滋养起来。 ‘还魂’之术,单靠罗起一个人做不来,必须要等他的‘神仙’同道驾临中土,施法助他返回到自己的真身中,到时候罗起就会再变回‘神仙相’,修为法术都与原来一样。 天下福地虽多,但是几乎都被修士占据,罗起想来想去,就只有苦乃山里中,剩了不少福地,那里是妖族的地盘,中土练气之士一般不会过去。在转世第一生里,罗起费尽千辛万苦,总算是把这件事做好了,他把自己的真身藏在了苦乃山。 本来一切顺利,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有朝一日苦乃山风云际会,祥瑞现世、正邪决战、六趣三返……回寰妖道那群斥候,来到中土之后就埋头去做自己的事情,并未和以前的同伴联络。其实就算联络,他们不会‘得胜’的搜神之术,也找不到换过两个身体的罗起。 是以罗起不知道同道在苦乃山有重大图谋,等他从九龙司途经得到消息的时候,山中乱象已现,偏巧九丘三十里距离他藏匿真身的地方距离不远,这一下罗起大惊,真身直接关系到他能否‘渡劫’,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向石林请假,干脆不辞而别,只身赶往苦乃山,想要把自己的真身抢救出来。结果也陷入‘六趣三返’之中,他和木老虎一样,都因手中有一重天道,所以不被杀劫侵袭,幸存了下来。 大阵结束后,罗起急急火火地找到了自己的真身,所幸真身无恙,可还不等他离开苦乃山山,镇山邪井被毁,傀儡邪术席卷中土,他又陷入了危局。 罗起的情形,和木老虎颇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飞升后又潜回来为大军打前站、也都遭遇意外换了副身体,改头换面在中土重生。不过木老虎的新身,干脆就是草木妖元打造的,所以在邪术‘面前’,他已经是同类,不再受侵袭。罗起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先别说力量,只冲着那副身板,就得被妖术擒下…… 贾添的傀儡邪法,究其根底是夺舍的邪术,罗起的修为不成、身体不成,遭遇邪元入侵几乎全无反抗之力,可他的元神仍是神仙相,远胜中土的大宗师,妖魂也无法吞噬。 不过妖魂有妖元做基础,又混沌无智,只要夺舍不成便不肯罢休,在力量耗尽前,它都不会停手,一次次去冲击罗起的元神,罗起也无法稍动,屏息凝神全力抵抗,这一番争斗足足持续了将近一年,直到几天之前,他彻底击败了妖魂,又恢复自由,当即赶回了京城。 他才刚刚回来,入京还不到一个时辰,见京城大乱,找到从皇宫中逃散出的同僚,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而真正让罗起又惊又喜的是,皇宫里有龙也有凤……天可怜见,穷其一生,他的天道竟还能有一次使用的机会 因为飞升,所以证明短曲《攀龙附凤》暗合天道,由此推断,这支曲子真有可能会降龙伏凤。可这一切都是猜测,罗起以前也从未试过自己的曲子是否能真正奏效。但他一生的心血都在于此,现在有了个机会摆在眼前,他怎么舍得不去试试。 既然要试,何必‘正经事’也一起做了,这才有了罗起入宫,以短曲降服神物,生擒贾添这一连串的事情。 罗起还有太多的疑惑,甚至连‘假大眼’在哪里,他还都不清楚,所以贾添还不能杀,只是生擒。 也许因为立下了大功,也许是因为自己真能降服龙凤,也许因为梁辛是故人之子,罗起心情舒畅之极,痛快地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现在他有一龙一凤,又擒住贼酋,虽然被傀儡重重包围,但大局尽在他掌握之中,耽搁些时间他也不在乎。 等他说完,贾添从龙口中闷哼:“梁磨刀,傻眼了吧?来找我捣乱,害我被擒。” 梁辛也一肚子气,而且觉得自己挺冤枉:“你讲完故事之后我说我走,今天咱不打了,是你不肯罢休,又送人情又问遗言,非杀我不可,闹成现在这样你怪我?” 罗起没容贾添再开口,对着龙头笑道:“圣上,微臣还有不少疑惑,这里不是说话之处,这便起驾吧”说着,口中打了个呼哨,龙凤合并在一起,前者噙住贾添后者护住罗起,同时扶摇而起,撞翻一路傀儡,向着远方急掠而去。 罗起哈哈大笑,临行前甚至还对梁辛说了句笑话:“你看,这可不就是龙凤呈祥么?”这一次真正扬眉吐气了,龙凤在手,就算不‘还魂’真身,他也是中途乾坤最凶猛的神将,昔日那些笑话他的同道‘仙家’,再见面时必先大吃一惊,继而满面恭敬。 满心得意之中,罗起万万也不曾想到,就在他带着两头神物,刚刚飞出皇宫围界的那个刹那里,龙口中的贾添陡然大吼了一声,而那头连嫦娥劲力都无法撼动分毫的神龙,发出了半声哀鸣,身体一软,好像根面条似的,翻滚着向地面摔落,而贾添也从龙头中一跃而出 凭着贾添现在的力道,连个大宗师都比不了,可他发力之下,竟真的从龙口中挣脱出来…… 不是贾添力大,而是金龙不行,早在真龙现身时,贾添就对梁辛明言,此物能够成形全靠皇家气宙滋养,在皇宫范围内厉害无比,可一旦出宫,就会神力尽失。 梁辛记住了这一点,在贾添被擒后他就在等着这个机会,几乎就在金龙哀鸣的同时,他也就已经冲天而起,七蛊星魂与嫦娥劲力并起,向着罗起与冰鸾猛击而至,只求能拖延片刻,助贾添脱身 虽然与贾添为敌,梁辛也不能让贾添被神仙相抓走。 罗起又如何会想到还有这样一个变化,金龙摔落时他惊愕当场,全然不明白怎么回事,直到梁辛的巨力轰杀而至时,他才一惊而醒,正想催促冰鸾反扑,却没想到座下一沉,冰鸾竟不再任他驱驭,神躯猛震将他甩开了。 不止甩开,还有反噬冰鸾回身、翻颈,还不等罗起有所反应,长长的凤喙就已经狠狠啄在了他的天灵盖上……没有惨叫,只有鲜血爆碎,受神物一击,罗起形神俱灭,一蓬血雨散落在地 凭着一曲《攀龙附凤》,他的确能降服两头神物,可龙凤性子何其骄傲,时时刻刻都在试图反抗,施法之人必须全神贯注,刚刚龙头摔落,罗起大惊之下心神失守,冰鸾趁机挣脱,反戈一击,要了他的性命。 击杀罗起之后,冰鸾纵声长啼,也不再理会摔翻在地、正往皇宫中费力攀爬的小龙,更不去看梁辛、傀儡等人一眼,双翅展开直入云端,转眼消失不见—— 罗起的天道是真的,可他也死在了自己的天道上。此人一生,修道、弄曲、飞升、投胎、在苦乃山里忙东忙西、直到最后惨死凤喙下,从头到尾笑料不断;当初见到将岸时,特意烤了一只羊腿,对故人之后也算和颜悦色……不是恶人,却也逃不脱惨死下场。 梁辛却顾不得唏嘘什么,开始他要助贾添脱困,待见冰鸾反噬、罗起彻底失去对贾添的控制时,梁辛纵声大吼:“老虎” 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可木老虎时刻都在准备着,随着梁辛大吼,天道出手,万件凶器呼啸而起,阻挡赶去救主的无数傀儡梁辛的身法远超傀儡,又得木妖相助,抢先一步生擒贾添。 待罗起碎尸落地时,梁辛也死死扼住贾添的脖子,跳回到地面…… 落地之后,梁辛长长松了口气,嘀咕了句:“侥幸。” 贾添看样子是铁了心不放过和梁辛说话的机会,即便被扼住后颈也不在乎,很有些费力地点头:“是啊,侥幸幸亏这个罗起对自己的天道控制不熟,要不…嘿,你可没有那头冰鸟快。” 说完,他又望向罗起的碎尸,笑了声:“龙凤呈祥?龙凤呈劫才对” 梁辛也心有余悸,若非冰鸟挣脱了罗起的控制,说不定现在不远处那堆碎尸就是贾添的了,这个险冒得极大,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贾添不挣扎,被罗起抓走也是死路一条,迟早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一连串的大乱之后,自己总算摸到了鱼,梁辛又笑了起来,手上也情不自禁微微加力,把贾添抓得更牢固了些。 贾添的个子比梁辛高,被捏住后颈,身体弯曲本来就不好受,又被‘加力’后,忍不住皱眉闷哼了一声,跟着苦笑道:“你放松些,我不跑。”说完,顿了顿,又补了句:“我也不用跑。” 梁辛懒得再去猜他话里的意思,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正想命他带上日馋和妖王傀儡跟自己走,不料话还没说出口,眼前忽然人影晃动,跟着周遭一片乒乓乱响,百多个本来在空中悬浮的傀儡,毫无征兆地摔落在地,个个面色晦暗,眼神里也毫无光彩……这百多个傀儡,莫名其妙地死了。 梁辛皱眉,瞪向贾添:“搞什么鬼?” 贾添的语气里轻松:“很难懂么?”说完,又有百多个傀儡突然断灭了生机,从空中摔落。 跟着贾添又问:“还不明白么?”第三次,仍是百余傀儡,死掉、摔落 情形再明白不过,对草木傀儡,贾添予杀予夺,只要他心念一转,傀儡立刻就会丧命。 贾添的笑了起来,无比吃力的扭转头颅,与梁辛对望,同时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那群日馋和妖王的傀儡,笑问梁辛:“你要带我走,他们立刻会死,不信的话,你大可一试。” 梁辛咬牙:“他们死,你也得死,去他**的中土” 贾添的眸子却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又显出了那股疯劲:“那就赌一赌?我用你这些手下、亲友的性命,来赌我自己的性命”说完,语气欢畅,似乎急不可耐,一个劲地催促梁辛:“快带我走,看我会不会杀他们。之后我还想看看你会不会杀我。” 梁辛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可真就不敢往前迈出一步。 贾添手握无数傀儡的性命,梁辛刚入宫时他只要点名这一点,梁辛就全无反抗余地了,可他偏偏不说,随着局势变化,他也跟着一次一次地变招应对,宁可挨打、宁可受创,也要紧随局势变化,从两人见面到现在,他都是在玩。 哄自己玩。 人越多,变化越突兀,场面越混乱,他就玩得越开心。 贾添珍惜性命,可他也是疯的,天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敢赌 如果把赌注换一换,用梁辛的命去赌,说不定小魔头也会疯起来,可是用葫芦师父、大小活佛的命来赌……他不敢。 贾添的脖颈被捏得咔咔作响,脸上的‘千万碎片’也渐渐扭曲起来,唯独目光不变,明亮得吓人,满满尽是兴奋 等了一阵,见梁辛没什么动静,贾添又提议:“或者,不管那套,先把我杀了再说?那些傀儡肯定都会死在我前面,不过你用整座中土给他们陪葬了,也算值得了” 不提亲友,只说中土。 梁辛的确不怎么关心中土,对付浩劫东来是为了‘事事有趣’,可这件事里有个关键:浩劫不是他发动的。 他对付这场浩劫,不全是为了中土,到最后力有未逮事情不可为时,他不会让亲人朋友和中土共存亡……但是不和中土共存亡,不表示他会毁了中土。事实上梁辛也不可能这么做,所以对付贾添,他暂时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 别人毁中土,我去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好玩;可是为了好玩,我绝不会去毁掉中土。便是如此了。 至少到现在为止,亲友都还在,梁辛还没发疯,他没法真下手去把贾添打死。 “梁磨刀,你不是打算这么捏住我,然后站上一辈子吧?”说完,贾添叹了口气,好像很失望。 梁辛不知道该咋办,尽量把心思放松些,摇头:“没辙了,僵住了,不敢带你走,怕伤了师父他们的性命;可也不敢、不甘就这么放开你……”说着,梁辛想了想,又模棱起眼珠子:“不赌,也不放,反正你杀人我就杀你。这次我不选,你爱怎么选怎么选,谁生谁死我都认了” 梁辛的确也不能放手,凭着贾添的性子,一旦恢复自由,没准就会大笑着说一声‘你放我,你师父还是得死’……把贾添握在手中,至少还是份本钱吧。 不杀、不走、不放、不赌,梁辛开始耍无赖< 第四零七章 一份大礼 第四零七章一份大礼 贾添问梁辛:“你的意思是,你不敢先动手,但是敢还手?” 梁辛笑了:“你说得还挺准,就是这么个意思。(手打小说)” 贾添跟着他一起笑,实话实说:“我也一样,我和你赌,便是让你去选,你要真带我走的话,我一定会动手。可我又不敢逼你太狠,否则我就应该问你‘我数三声,你不放开我,我就杀葫芦,你敢不敢赌’,这样一来,就变成了我先动手,不好不好。” 梁辛有些纳闷:“你自己也明白,我带你走,应该也不会杀你,犯得着拼命?” 贾添的嘴角抽*动了下:“被你抓去,自由不再,死了活着都没什么意思,反正你带不走我就是了。” 对这个话题贾添不太感兴趣,一带而过,又把话锋一转,笑道:“谁都不敢先动手,可也不能就这么站到浩劫东来吧?或者,你先放了我,我再放了你?至于那些妖王和你的手下们……我答应你,不会伤他们就是” 这是个大好提议。只要葫芦老爷等人还是傀儡,梁辛就没机会,想和贾添斗,就得先把日馋、妖族的傀儡们救出来再说,就这样离开虽然不是好结果,但至少也不算太坏,关键是……贾添说的话,梁辛不敢信。 贾添明白他的顾虑,呵呵一笑,对着傀儡们挥了挥手,大队人马转眼散去,又都回到了泥土中,只留下几个修为较高的正道弟子,准备接应主人。 这个时候小龙已经返回宫内,又变得威风凛凛,身体盘转,遥遥对着落在皇宫之外的梁辛怒声长吟。 贾添咳了一声,心念转动,命令小龙也重新钻回土中,这才对着梁辛笑道:“答应你的事情,便不会改了。否则索然无味放心,有朝一日,你死了,你那些傀儡朋友也死不了” 梁辛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再废话,松开贾添,拉上木老虎转头便走。 贾添没急着返回皇宫,对着梁辛的背影遥遥喊道:“相见甚欢,过几天,送一份大礼给你” 梁辛听着心虚,头也不回的回答:“不用送礼,你能保守承诺便好” 贾添大笑:“都说过,放心好了,答应你的事情我决不食言,不过,送你的礼物,可也容不得你不收”说完,也不等梁辛再回答,转身重返早已化作一片废墟的皇宫内院…… 梁辛这趟皇宫之行,算是白跑一趟,除了‘杀’掉一个无关紧要的神仙相外,什么都没改变。不过他对眼前的大局却更明白了些,事情远比他想得更复杂,贾添这个人,几乎是不能杀的,他的生死本身就是浩劫。 不过,虽然暂时想不出对付他的办法,在回去路上,梁辛脸上却不见丝毫的颓败,相反,眼睛里还带着些兴奋。贾添这个人,修为比自己精深、心思比自己细密、骨子里带着的那份疯劲比自己也毫不逊色,对上这样的敌人,又何尝不是一份……乐趣? 何况,这一仗,虽然没赢,却也不算输,勉勉强强大家平手,来日,方长 木老虎被梁辛抓在手里,跟着他一起返回离人谷,跑着跑着,见梁辛又变得乐呵呵的,纳闷问道:“乐啥呢?” 梁辛应道:“贾添这个魔头,有劲得很,这次打成平手,下次再接着来,一想这事就觉得…觉得来劲。” 木老虎侧目:“跑去一趟,没抓到贾添,没救出朋友,险而又险差点把自己搭进去,还打成平手?一败涂地吧” 梁辛乐了:“你不能光从咱这头想,换到贾添那头去想这件事,他想杀我,结果我自己送上门去,他都没能把我除掉,差点被我捉走,最后还是让我从容脱身,他也一败涂地吧?大家都一败涂地,能算平手吧?” 小魔头的道理是歪的,可歪道理也算道理,这事没法矫情,他不觉得自己输了,别人说塌了天也没用。木老虎哭笑不得,怪声怪气地说了句:“宗主明见万里,属下拜服。” 梁辛‘咦’了一声:“你也会这句?”这句话他常从天嬉笑嘴里听到,没想到木老虎说的也挺流畅。 木老虎笑道:“我们修真的,都会这句话”随即他岔开话题,追问自己‘入场’之前,梁辛和贾添之间的事情。 梁辛详详细细,把事情的经过给他讲出来,真相惊人,特别是贾添的身世,木老虎听得惊诧不已,等都说完之后,老虎又发呆了半晌,才算回过神来,由此也想到了一件事,对梁辛道:“贾添他们十九个还是飞升得太早,要是现在飞升,真大眼说不定真就会被他们毁了,在我回来之前,真大眼就已经脆弱得不行,别说仙道高手,就是个普通宗师,想要毁掉它也只是举手之劳” 贾添和十八兄弟飞升的时候,年代久远到无法考证,那时混沌大海另一端的真大眼,才刚刚‘断掉’灵元不久,仍结实得很。可到了现在,无数个年头下来,始终没有灵元滋养,纵然是真灵穴,也渐渐枯萎了。 真大眼仍在,只不过变得异常脆弱。木老虎只是随口找了个谈资,梁辛也不太去在意,毕竟,那座真大眼存在与否对现在的中土形式,也都没什么影响…… 皇宫里一场混战,再加上来去路程,总共花去三天功夫,小汐始终等在离人谷的入口处,见心上人归来,泪眼带笑就在梁辛回来的时候,在小眼里疗伤、修炼的诸多同伴,刚好也返回地面。 两位义兄、老蝙蝠等人又都变得生龙活虎,目中精光盎然;琅琊看不出太多变化,但举手投足时,透过衣袖隐约看到些黑紫色的伤痕。只有老叔还不能上来,他伤得太重,又在外面整整耽搁了一年,不是靠着小眼中二十余年的修养就能够痊愈的,想要重返世间,还要修养上漫长功夫。不过按浮屠所言,老叔恢复得虽然慢些,但性命无碍,众人大可放心。 众人见面,自然欢喜万分,而梁辛赴京打了一仗,这件事牵扯太大,他也不敢隐瞒,从发现人头秘密开始,老老实实把事情和盘托出。 皇宫里发生的事情,背景重大,局势也几经变化,细说下来,再加上同伴们不断把已经知道的线索融入其间,足足花去了十来个时辰。 鲁执为了仙界、来搬中土的山,造出了贾添不算,还因为飞舟影响了须根;须根为了飞升搬山、建盛世,为求心境统一变成了梁一二,也变成了个真正的英雄,却对上了贾添;贾添与猴儿谷大眼相连,避无可避,只能‘谁杀他他就先杀谁’。 到此为止,整件事情也算是水落石出,绝大部分的疑惑都已经解开。 所有人都有些唏嘘,不是为了贾添、鲁执或者梁一二,而是为了他们自己。算起来,那些事情本来都和自己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可到最后,层层因果,前后影响,却把他们统统都牵扯了进来,其中的道理没人能够说得清,可‘浩劫东来’去实实在在摆在了大家眼前 适逢其会么? 适逢其会吧 可是不管怎么说,为人一世,又身负大力,能赶上这样一件事,能投入这样一件事,不论成败也都不枉这一遭了。 而出乎梁辛意料的是,等他把事情说完,那顿‘你瞒着我们、自己跑去玩命、混蛋之极’的臭骂,并未如期而至,没人去怪他什么。易地而处,换成是谁,也都会只身赶去,梁辛做的是大家都会去做的事情,骂他就等于骂自己吧。 只有琅琊例外,不过她也不是责怪梁辛不带自己去玩命,而是怨他为啥不杀了贾添,反正妖女当时在小眼中,中土天崩地裂,她也不会被连累。 前面的事情告以段落,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救傀儡,斗贾添,斗浩劫……梁辛使劲抻了个懒腰,正想和同伴们商量下一步该如何行止,不料远远铺散的灵觉忽然一颤 跟着曲青石和柳亦也发现了异常,兄弟俩几乎同时脸色微变,异口同声道:“傀儡” 远处,浓浓的草木妖气弥漫,正有大队傀儡,向着离人谷迅速靠近。 众人一跃而起,曲青石眯起双眼,柳亦眸中精光闪烁,木老虎干脆唤起大片法宝,亮出家伙准备迎敌,梁辛却神情古怪,伸手拦住了同伴:“不对,都、都是自己人” 他的灵觉远胜同伴灵识,此刻已经辨识得一清二楚,正赶向猴儿谷的这群草木傀儡,足足有数千人,日馋弟子尽在其中,另外则是苦乃山群妖,统统都是自己人。 在皇宫里那群亲友傀儡,只是日馋和妖王,其他大小妖怪都不在,所以也不过千人,可现在,贾添把所有梁辛的‘自己人’,全都派了过来 梁辛惊疑不定,不明白贾添怎会知道自己在离人谷,更猜不透贾添想要做什么,派师父和手下来围剿自己?或者把这些人送到自己眼前再尽数诛灭?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生涩、呆板的声音,遥遥传来:“梁磨刀,莫惊慌,先前说过,你我相见甚欢,我开心得很,所以要送一份大礼给你。” 虽然毫无语气可言,可梁辛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恩师葫芦。 贾添没来,他是借傀儡之口,给梁辛传话。 葫芦老爷继续扬声喊喝:“这几千个傀儡,便是礼物了。” 傀儡个个修为精湛,不久功夫,就赶到离人谷入口处,齐刷刷地占住脚步,目光呆滞,唇角挂笑…… 而葫芦的传话未完:“你我相见开心,我便送礼物给你;可我说送礼给你时你又不要,难免让我有些失望,想了想,还是给你出道题目好了。在葫芦的口袋里有颗药丸,你吞下去,我便解掉和这些傀儡的联系,虽然他们还是傀儡,但是不用再受我驱使,当然也就不用去冒险卖命;你不吞,我便杀了他们。纵然远隔千里,我想杀这些人,也只要动动心念就可以。” “我对你自来公平,甚至还有些偏袒来着,这次也不例外,不用你马上抉择。我疲倦的紧,这就要去睡上一会,四天为限吧。四天后我一觉醒来,你要是未吞药丸,我就要杀人了。你要是还有其他办法,大可趁着这几天工夫去做些什么,总之我答应你,期限未到,我绝不动手。药丸上有我的法术,吞或者不吞,是你吞还是别人吞,我自会知道,莫想着作弊,没好处的。” “差点忘记,我说的四天,是从傀儡们出发时开始算起的,算算脚程,他们到离人谷就已经废去了一天多些,你见到他们时,我正大睡,大睡呵。” 傀儡传话,是在他们出发前,贾添就先交代好的,并非‘两口同音、千里直传’。 葫芦又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在不在离人谷,大概一猜,试试看吧,你最好在那里,否则期限到时,我还是会杀他们,这么多大好傀儡,因为你‘不在家’而死,实在有些可惜……至于服了那颗药丸,你会怎样,吞下去你自会知道哈哈……” 葫芦最后,又发出一番僵硬大笑,终于传话完毕,无声静立。 日馋的几个魔头,神情也起傀儡来也好不到哪去,人人都有些发懵,这个贾添果然是疯的、这件事毫无道理,更谈不上‘利益’,它更像个游戏,唯一的目的也仅仅是为了‘玩’。 但凡脑筋正常些的人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送礼、四天、不知后果的丹药…… 还是曲青石第一个惊醒回来,立刻取出和青墨用来联系的木铃铛,用力摇晃起来,还有不到三天的时间,天梯林、木举人、慈悲神弓,数千傀儡 摇铃之后,一盏茶的功夫转眼过去了,青墨那边却毫无回应,几个人都急得团团乱转,柳亦道:“干脆我去草原找她。总好过干等” 如果没有飞梭,凭着柳亦的速度,单只赶到草原深处黄金大帐,就得两天多,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众人身旁空气猛震,辗转神梭突兀现身青墨接到曲青石传讯的时候,已经距离离人谷很近,马上就能到,由此也就没急着回讯。 青墨跳出飞梭,第一眼就看见了梁辛,双眼圆整,怒斥道:“梁磨刀你蒙我,那个鬼咒没用……啊” 骂到一半,小丫头猛看到大群傀儡,一时间惊愕到说不出话来。 梁辛和青墨一向亲近,可是也从没有像今天这种感觉——看到青墨,比见到观音菩萨还要更高兴。暂时也不顾得多说什么,大吼茅吏,要他把木举人和天梯林统统扔出来。 简要解释几句,特别着重强调,只有两天多的功夫。木举人二话不说,立刻开始出手,点化青木神将。 幸好神将不是一一点化,不到一个时辰,他能点化一次,一次便是三百三十三个青木神将成形;而且青木神将不是人形,而是木形尊,杀起来总算不太让人难受。 第一批神将成形,曲青石同时施展大咒,将他们尽数定住,柳亦抬手击碎第一个神将 曲青石想出的、靠天梯林和慈悲弓来破解傀儡邪术的办法,从来都没机会试过,没想到第一次用,就直接是性命攸关,人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随着第一个青木神将被打死,傀儡之中猛地响起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声,刚巧不巧,这棵天梯是小活佛的。 小活佛的目光里还有些恍惚,纳闷道:“咋回事?” 梁辛早就拿着慈悲弓等在旁边,见他醒来,立刻闪到上前,把神弓塞进小活佛手中:“向天射箭” 小活佛接过神弓,这才恍然大悟,一跃而起,怒道:“老子中了傀儡邪术?妈……” 不等他骂完,所有人都怒声大吼:“放箭” 慈悲弓震颤,冥冥之中传出一声凄厉惨叫,再看小活佛,整个人都是精神一振而柳亦这边,又伸手打死了第二个青木神将…… 不是人人都向小活佛那样,非得废话两句才去射箭,日馋弟子和山中妖族,早在炼化天梯林时就得了嘱托,有朝一日,突兀醒来,见有人递上神弓,一定要迅速引弓一射……当初曲青石等人就曾经想过,可能会在险恶情形下解救傀儡,若想成功就一定得动作快,也就是这份‘先见之明’,让救人的速度大大地提高。 忙到了极点、心里也焦急到了极点,但还算有条不紊,很快,第一批三百三十三个人就都拉过慈悲弓放出一箭;木举人那边第二批神将,也即将点化成形;而小活佛也最先检查过体内,妖魂却是已经被杀掉,再无任何影响,平添一身草木妖元,修为再上层楼 法子有效,时间也能赶得及,所有人都显出狂喜神情,唯独曲青石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脸色陡然苍白起来。 见他有异,柳亦沉声追问:“怎了?” “贾添能相隔千里诛灭傀儡,便说明他和傀儡有‘联系’,咱们这边救人,一个又一个挣脱他的控制,他应该全都知道。他、他随时会杀人” 老蝙蝠闷哼了一声:“顾不得那么多,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快点干活就是了。”< 第四零八章 尝尝味道 第四零八章尝尝味道 曲青石说的没错,傀儡为奴,与主人神识相系,无论死掉或者逃脱,贾添都能立刻发现。(手打小说) 不过贾添并未出手……他对梁辛等人说去‘睡觉’,实际是要入定静养,元神收敛,暂时隔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在他醒来之前,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如果他醒着,发觉送到离人谷的傀儡正一个一个的脱离控制,是会遵守自己的诺言,‘四天之内我绝不杀人,由得你去想办法’;还是立刻施展辣手,抹杀这群即将变成敌人的傀儡? 没人知道。 仿佛还嫌不够乱似的,大家正惊疑不定时,曲青石、柳亦、青墨等人随身携带的木铃铛同时响了起来,曲青石取出一看,目光随之一亮:“是天嬉笑,他回来了,问咱们的位置,要赶来相见” 大好消息,梁辛精神一振,曲青石传讯回去,说明位置,请天嬉笑赶来相见。 不久之后,木举人成功点化了第二批青木神将,日馋等人顾不得再担心什么,立刻又忙碌起来,曲青石施展定身咒、柳亦杀戮神将、梁辛传送神弓、亲友接弓一射…… 紧张、忙碌,离人谷前的空地上,人人肃穆,生死成败在此一举。 直到两天之后,距离贾添约定的时间还差一个时辰的时候,日馋弟子、苦乃山群妖,来到离人谷前的数千亲友傀儡,尽数回复了清醒。不仅摆脱了妖魂夺舍、贾添的控制,且人人修为激增。 等到最后一个傀儡恢复正常,梁辛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狂喜,跳着脚哈哈大笑,恨不得现在赶往京城,找到贾添,伸手指着他的鼻子吼一句:你的礼物,梁三爷收下了 救下了傀儡,众人这才翻出了葫芦老爷兜里的那颗药丸,彼此传看。 药丸大若龙颜,颜色灰黑,散着一股浓浓地恶臭,只看形质便知它不是什么好东西。 另外,这枚药丸在阳光下呈半透明,隐隐可见其中裹杂着许多细小纹路,细看下不难发觉,这些‘纹路’,仿佛是一串串复杂法撰。 在场中人不乏理单炼药的大行家,可谁都没听说过这种将法撰炼入丹药的法子,更不知道这颗药丸究竟有什么效用。 梁辛好奇得很,他实在想知道,贾添打算怎么对付自己。吞了药丸,会被毒死,会发疯发狂,还是变成傀儡?不过这事不能指望贾添来揭晓答案,依着他的性子,多半还是那句‘吞下去就知道’……距离约定还有些时间,梁辛干脆带上药丸进入小眼,一是探望老叔,二是向浮屠请教,看它是否识得这枚怪药—— 老叔仍在骨海深处修养,无法相见,浮屠则把这枚药丸摆放在眼前,圆滚滚地脑袋围着药丸转来转去,半晌过去了,它还在转,看得梁辛眼晕。 不知过了多久,浮屠总算停了下来,摇头道:“不认识,不知道” 梁辛膛目:“不认识你还转了那么半天?” “这不是为了看得仔细些嘛…”浮屠一脸的‘理所当然’,跟着又把话锋一转:“要不我尝尝它?入口之后,效用多半也就明了了。” 梁辛立刻摇头,来自贾添的药丸哪能乱尝,尤其还是小眼里的浮屠,弄不好就是一场天崩地裂的大祸。 浮屠却满不在乎:“放心,就是把全天下所有的剧毒之物都摆在一起,我也当它们是顿早点”跟着不由分说,一伸舌头竟把药丸真的卷进嘴里,动作之快,梁辛都来不及阻止。 梁辛大吃一惊,正要斥骂、要他把药丸吐出来,可还不等他开口,浮屠的脸色骤然一变,惊天动地地喊了声:“唉呀妈呀” 原汁原味、东北腔十足,是从长春天那学来的。 梁辛只觉得头皮发炸,一时间脚都软了,怒声道:“快吐出来,你怎样?” 不料浮屠却咧开嘴巴,哈哈大笑,整座骨海都随之震颤,显然他啥事没有,吓唬梁磨刀玩来着。 梁辛又气又笑,心里还有些不忍。小孩子都不屑去耍的把戏,中土第一妖孽却玩得如此开心……被困无数年头,时间漫长,那份无聊、寂寞,也实在没法用语言去形容了。 喜滋滋地大笑了一阵之后,浮屠才道:“这药丸不会害人,也谈不到什么神效,反正没什么大用处就是了。” 梁辛不解,贾添送来颗恶臭熏人的药丸子,总不会就是为了恶心自己的吧,当即皱眉追问了句:“没什么大用…也是有些用处的吧?什么用处?” “照着味道来看,效用应该和‘地藏慈悲印’差不多,不过那枚印是件法宝,这个则是颗药丸子。” ‘地藏慈悲印’,这几个字梁辛听着耳熟,琢磨了一阵,才恍然想起,以前妖女琅琊曾有过这样一枚印。铜川惨案之后,在草原上她要夺自己的恶土力,双方就此翻脸,青墨受到重创,梁辛发动邪弓,四步修为的琅琊,当时就是靠着这枚印,才逃过了足以击杀五步邪弓一击……这些事情都是双方和解后,琅琊对梁辛讲起的。 这枚‘地藏慈悲印’,只能用一次,只有一个效用……替主人死上一次 丹药和地藏阴一样的效果?足以引得天下人都为之疯狂的宝贝,还没什么大用? 不过这药对浮屠来说,倒还真没什么用,没人能杀得掉他,死不了的家伙,用不着再多一条性命。 梁辛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咔咔做声,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一阵,才费力问道:“除了让人多处一条性命,另外还有没有害处?比如会发疯、会变成傀儡啥的?” 浮屠大摇其头:“没有,都说过,这药不会害人” 梁辛懵住了……贾添给自己送来的是神仙丹散?他是好意?他图个啥?在皇宫里,如果不是苦修持和罗起先后出现,自己现在已经死了,贾添要杀自己,又送药来?还弄出个四天大限、杀灭傀儡的局面? 所有的事情都没得解释,除非去问贾添。梁辛呼了口闷气,暂时也不再费脑筋去琢磨,把手伸到浮屠嘴边:“吐出来吧,多谢你。” 浮屠眨眼:“吐什么?药丸?吞下去了,没得吐了。” 梁辛先是愣了愣,跟着嗷地怪叫了一声,气急败坏:“不是说就尝尝么?怎么、怎么吞了?这药你吞了有啥用?” 浮屠用看怪物的眼神瞅着梁辛:“尝尝,不就是吃掉么?我尝过的东西,可从没吐出来过。” 梁辛真就觉得五雷轰顶了,恨得他都想要在小眼里乱跳乱打,大好仙丹,哪怕给一个不认识的病入膏肓之人服用呢?偏偏是最不需要这种宝贝的怪物,吃了仙丹…… 就在梁辛又心疼又生气,恨不得跳脚乱叫的时候,眼前忽然人影晃动,下来了一个人,梁辛略显诧异,仔细一看,来得竟然是丑娃娃天嬉笑。 对方一见梁辛,立刻躬身施礼:“属下天嬉笑回来复命,拜见宗主。”礼数一丝不苟,语气也郑重庄严,唯独声音里带了份亲切之意、欢喜之意。 不等梁辛说话,浮屠就‘哈’地大笑了一声:“日馋副帮主回来了”上次进入小眼时,梁辛将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顺便也把真土境时封天嬉笑做日馋副门主的事情说出来,本来就当个笑话说的,没想到浮屠对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记得无比牢靠。 天嬉笑丑脸一红,他自己都忘了,原来自己坐在还是日馋仙宗的第二把交椅上…… 几乎和梁辛猜的一样,苦乃山决战时,天嬉笑发动了完美天舟,中土天下,就只他一个人会驾驭天舟,可他只会把‘开着天舟从仙界回中土’,结果天舟一下子窜出去,他也彻底傻眼了,胡乱鼓捣着,开始在十界乱钻,整整折腾了一年多,最后总算找到了仙界,这才折返回中土,落地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来见‘明见万里’的宗主。 见他回来,梁辛也满心高兴,暂时不再去想仙丹的事情,问他道:“在仙界见到师兄了?他还好?” “大魔君一切安好,我赶到前,仙界又现恶鬼越界之兆,他老人家正在备战。命我回来传话,浩劫东来之际,驾驭飞舟去仙界找他,他要回来参战。” 梁辛霍然大喜,谢甲儿肯帮忙再好不过。而且天嬉笑回来的正是时候,现在乱象已现,神仙相大军随时回到,贾添又是个疯子,中土越来越不‘保险’,不参战的亲友,梁辛打算把他们送到仙界避难。 对往返中土、仙界,天嬉笑显得把握十足:“天舟这次仍是降在了南疆,随时能够起飞。”说着,他又笑道:“这一年多的功夫,我几乎就长在天舟里,技术大涨,只要是十界之内,想去哪里都没问题。” 梁辛高兴同时,又问道:“那真土境呢?你驾飞舟,能不能去真土境?” 天嬉笑愣了下,不禁问道:“去真土境做什么?”话刚出手,他就恍然大悟:“你要救小和尚欢喜?”他刚回来不久,还不知道东篱先生也进入了茧子。 梁辛笑而点头:“还有东篱先生,总不能把老先生和小和尚,一辈子都丢在茧子里不管吧。”靠着一身恶土之力,梁辛魔功大成,‘乾坤挪移’之术虽然还‘混沌’得很,但多试几次,想要移出茧子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三里坤虫茧神奇,无论从哪个方向突破,只要一离开,就会落入真土境,所以梁辛才询问天嬉笑,能不能让天舟到那里去。 最近就会有一趟仙界之行,梁辛打算借着此行,把困在茧子里的东篱先生接出来。 天嬉笑为人慎重,仔细琢磨了一阵这才缓缓点了点头:“我没驾着天舟去过那里,但是应该问题不大。” 说过了与天舟相关的事情后,天嬉笑又对着梁辛道:“因为长春天他们都在上面,仙界的事情他们并不知情,说话不太方便,所以我向曲大姑请了一粒眉心骨珠,进入小眼来向宗主禀报情形。另外还有件事,想要请教浮屠前辈。” 浮屠正闲得发慌,闻言眼睛都亮了起来:“请教什么,说来听听。” “我想…想询问下,无仙的状况。他、他还好吧?” 浮屠根本就没废话,晃了晃脑袋,骨海层层涌动,片刻之后,一片巨大骸骨簇拥着无仙‘浮出海面’。 自从中秋之会后,无仙已经在小眼里呆了三年……算算时间,整整六千多年,可就连中秋恶战时留下的伤口都还没长好,比起以前,他真就没有丝毫的变化,就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已经彻底失效了一般 见无仙还是老样子,天嬉笑明显松了口气,并没多说什么,只对浮屠躬身道谢。 天嬉笑对无仙的关注,很有些莫名其妙,可梁辛毫不见诧异,而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见过了无仙的状况,天嬉笑又转头望向梁辛,想要解释自己为何如此。不过梁辛摇了摇头:“你先别说,我且一猜……登仙大道?” 梁辛的答案突兀,天嬉笑却露出了一副欢喜神情:“宗主明见万里,属下拜服” 日馋上下,千多妖人,算起来就只有天嬉笑最为谨慎,从未有过丝毫逾距,严守礼数,无论什么时候都对梁辛毕恭毕敬,由此,他的‘马屁’也拍得最为郑重其事,‘明见万里’四个字又从他嘴里说出来,梁辛心花怒放,连忙摆手,假惺惺地推辞了两句,这才转头又望向浮屠:“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无仙的身上,多出来一股‘天地气运’的味道?” 浮屠点头:“不错。就是因为这股味道让我没胃口,否则哪能留到现在还不吃他。” “那他身上的这个‘天地气运’,变化了没有?”梁辛追问。 “比着刚下来的时候,更浓了些。这股味道你们察觉不到,只有我能嗅得出。” 日馋仙宗正副宗主对望了一眼,梁辛的神情倒没什么变化,可天嬉笑脸上的喜色愈发地浓郁了。 梁辛对着浮屠点了点头,道了句多谢,随即伸手拉起天嬉笑:“这个事情回头咱们仔细说,现在先上去……” 话还没说完,浮屠就大吼一声:“想走?先把话说清楚了” 梁辛两人把无仙‘调’出来,品头论足,说了几句没头没脑地话,浮屠早就被他们搞得一头雾水,现在哪肯放他们离开,非得把事情说清楚了,否则浮屠不肯罢休。 梁辛无奈,只得暂时留下,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浮屠……—— 不久之后,梁辛和天嬉笑终于回到地面,没去提无仙的事情,只把丹药真相告之众人,结果上至葫芦铜头和众多魔主,下到日馋门徒山中小妖,人人破口大骂,特别是缠头老爹,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恶声恶气地对着梁辛大吼:“就是喂狗,也比给浮屠吃了强” 看样子要不是因为打不过浮屠,老爹早就下去打他去了。 梁辛把脑袋挠得咔咔响,这事还不能怪人家浮屠,可也不怪自己,更怪不到送药的贾添,不知道该怪谁,反正天下第一了不起的仙丹,算是糟蹋了。 正大乱大骂的时候,一柄飞剑从京城方向向着离人谷急掠而至,和梁辛约定的时候到了,贾添以飞剑传音。飞剑颤动中,贾添的声音响起:“三株清香,有话要说。” 梁辛知道贾添有清香化形的本领,一时也顾不上再懊恼什么,跳起来去找香……足足够了有一个时辰,在离人谷的一座小境中,才燃起来三株清香,青烟袅袅凝聚成形,凝聚出贾添的形质。 贾添的语气有些纳闷:“怎么这么久?” 梁辛还没开口,一旁的血河屠子满头大汗,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撇嘴插话:“你娃当三炷香那么好找咯?龟儿子一句话,老子跑断了腿” 离人谷早就搬家了,谷里哪有香,邪道人物和妖族也都不随身带着这种零碎,血河屠子特意跑出去,千辛万苦找了一座还有香火的大庙,弄回来了些香烛,贾添这才和梁辛见上了一面。 贾添挨了骂也不当回事,还向着屠子点点头,含笑说了声:“辛苦你了,是我考虑不周,上次见面时应该塞给梁辛一把香。” 血河屠子翻了翻怪眼,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点啥好了,没再理会贾添,就此退出了小境。 这个时候,又从梁辛身后跳出来个小小的身影,用清脆童声对贾添怒道:“我大家姐在哪里,快快还来” 出声的屠苏。 在苦乃山恶战前,他送蜥蜴去猴儿谷,随后就留在谷中,邪术爆发时,他也和日馋、妖族一起在飞梭上,这次贾添把他也一并还了回来。秦孑在出事的时候没和众人在一起,‘归还’时也不在队伍中。 贾添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把秦孑给忘了,赶回我找找看,不是故意刁难,真的是忘记了,我把葫芦长春天他们都送还了,也不差一个大祭酒了,短则三天,长则五日,我把她送还离人谷” 说完,不再理会屠苏,贾添把目光一转,望向了梁辛:“你居然真有办法复原傀儡……” 这句话可问到了梁辛的得意之处,不等他说完,就哈哈大笑:“意外么?你那份大礼,正合我心意,来得刚刚好。” 贾添倒没什么懊恼,只是摇头道:“其实也算不得太意外,只不过我以前不太肯定罢了。”< 第四零九章 十年大梦 贾添早就察觉到曲青石有妖元而非傀儡,又隐隐感到长春天对自己有威胁,这些人聚在一起,不由得他不怀疑梁辛找到了破解傀儡邪术的办法,但他也不敢肯定。 虽然药丸毁了,可亲人们大都回来了,梁辛还是开心得很,笑呵呵地反问贾添:“不敢肯定?这么说,你把我师父他们送回来,就是为了试我能不能破解你的傀儡邪术?这个可有点、有点……” 梁辛皱眉措辞,不知该怎么形容,贾添等了一会,试探着接口:“说不过去?” 梁辛立刻点头:“不错,就是说不去” “说得过去”贾添也笑了起来,声音欢畅:“我还傀儡给你,这件事情里想法可多得很,样样都能说得通……呃,要多说一会子,你的香够不?免得说到半截断了,恼人的很,要是不够现在赶紧派人去找。” 梁辛掐指一晃,把血河屠子先前寻回来、交给他的香烛都扔了出来,几乎铺满了一地:“够不?” 贾添咳了一声,摇头笑道:“三根三根的烧,都够烧到浩劫东来了,足够了”随即把笑声一敛,话题突兀:“我有两个烦恼。” 梁辛饶有兴趣:“你还有烦恼?说来听听。” “第一个烦恼,叫做‘十年’。”贾添还给自己的烦恼起了名字,看来的确是用了心思:“现在我兵强马壮,可十年之后,我就变成了孤家寡人,要是那群仙道怪物十年之内没有来,我该怎么办?” 梁辛恍然大悟 那条从东而来的潮汐的确是在渐渐成形,可是神仙相大军究竟什么时候回到,谁都不好说。看现在的样子,神仙相就快来了,但万一他们要是在第十一年才来呢。 因为日馋的捣乱,邪井法术提前发动了,傀儡们只有十年‘寿命’……可想而知,十年之后,中土将再无一兵一卒,贾添拿什么去抵挡强敌? 所以,如果十年内神仙相未至,贾添就要让自己的傀儡大军恢复清醒,至少,他们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也会出战。 但是傀儡法术不可逆,就连始作俑者贾添,也不知道该如何让傀儡恢复清醒。 “其实我也没想到,你真找到了还原傀儡的方法,我的本意是,把这些傀儡送回来,你就会一心一意地想办法去寻找让他们苏醒的办法,老蝙蝠、曲青石柳亦几个能人助你……人多计长,总好过我自己一个人去忙。”贾添又继续道:“不过现在简单了,我再想办法把如何还原傀儡的方法,从你嘴里掏出来就好了。” 梁辛略略有些纳闷:“既然要靠我找还原傀儡的办法,在皇宫时你还要杀我?杀了我,谁帮你找这个法子?” 虽然烟霞凝聚的化身,可贾添的眼睛仍旧明亮的很,闻言后紧紧盯住梁辛,直到梁辛被盯得浑身难受,贾添才开口:“据我所知,你不怎么懂得法术事吧?” 说着,贾添笑了起来:“你不懂法术,我又哪能指望你去解开傀儡邪术,这件事在我的打算里,是要着落在曲青石、老蝙蝠他们身上的,你的死活都没太大关系” 的确,就算梁辛死在了皇宫,贾添送回傀儡,曲青石等人也是要想办法把他们全部救醒。这件事本来就和梁辛没太多关系。 笑了几声,贾添又接着说道:“不管怎么说,我这第一个烦恼,‘十年’,你有办法解开,很不错” 梁辛还有疑惑:“想看我们能不能解救傀儡、或者想逼我们去寻找解救傀儡的办法,也不用把所有人都送回来吧?送回来十个八个,我们该救也得救不是?”说着,摇头而笑:“你这人,太实在了。” 贾添没理会梁辛的问题,而是径自向下说道:“我的第二个烦恼,叫做‘大梦’,它是接在‘十年’后面的。找到了还原傀儡神智的办法之后,如果那些仙道怪物在十年内未上中土,我就得傀儡们清醒回来,可是这其中还有一个关键……” 说到这里,贾添目光流转,扫过梁辛身后几位日馋魔主。在小境中与梁辛一起面对贾添的,都是最近亲之人,知道所有的真相,长春天、跨两兄妹等人,并未跟过来,他们与日馋大队人马一起,聚集在离人谷外的空地等候。 很快,贾添又把目光转回到梁辛身上:“如果我没猜错,你手下的这些人,没有几个人知道真相吧?他们只道浩劫东来,中土毁灭,却不知道中土格局被篡改的、飞升就会变成怪物的事情” 贾添说的这一点,大祭酒、老蝙蝠都曾认真提醒过梁辛。真相惊人,如果修士们得知神仙相来中土,是为了击毁假的大眼、还天地以原来的秩序,只有这样才能真正飞升,恐怕所有修士都会立刻倒戈,不仅不去阻挡浩劫,反而会成为神仙相的帮凶 日馋虽然是邪道,可也是修士,他们修行的目的和八大天门、九九归一没有丝毫的区别,都是为了飞仙,所以到现在为止,也只有几位没有道心的魔主知道真相,其他人还都被蒙在鼓里。 而中土格局之上,还有更高的一重真相:仙界。 即便恢复了天地秩序,修士能够真正飞仙,去到的那个仙界,也不是想象中的样子,这件事更不能告诉其他人,否则无声世界中那些仙魔的样子,就是现在中土修士的写照,不用等浩劫东来,修士们都会化身疯魔。 “修士们不知道真相的时候,还是会去迎抗浩劫、和那些天道怪物们拼上几场的,可他们要知道假大眼妨碍飞仙,他们立刻就会从抵抗浩劫的人,变成浩劫……这个真相,我不会说,你也不会说,可谁能保证神仙相不会把真相公布出来?” 贾添停顿了片刻,容梁辛想了想,这才继续道:“试想,浩劫东来,如果战事顺利,神仙相大抵不屑去和中土修士们废话;可是莫忘了,那时候的修士已经有了草木真身,不怕天道,又人数众多,有了和敌人拼命的本钱。神仙相战事不顺,便会公布真相、拉拢人心了我有近千万草木雄兵,其中二十万是修士,人数上不值一提,可偏偏他们才是真正的精锐、主力,要是他们反了,这一仗也不用打了嘿,修士的飞仙大梦,就是我第二个烦恼了——大梦” 梁辛皱眉,贾添的这个‘大梦’,又何尝不是他的烦恼。 贾添看明白了梁辛的表情,叹了口气:“看来你也没什么好办法,不过…人都是逼迫出来的,你日馋门下的那些傀儡,在从我这里出发之前,我在每个人的乾坤袋里都放了封信,把大眼的事情给他们仔细解释了一遍。” 说到这里,小境之中人人脸色骤变,曲青石怒斥了一声,顾不得再去理会贾添,翻身跃出小境,赶往日馋和妖族大队人马聚集之处 老蝙蝠对梁辛沉声道:“你留下,等他把事情说完再出来,外面我们先做安抚”说着,与柳亦一起,也匆匆赶去了…… “你那些亲友、门徒哗变在即,我想看看你是如何处理的。刚刚说过,人都是逼迫出来的,你已经解决了‘十年’,没准也能找到处理‘大梦’的法子呢?”贾添笑了,哈哈大笑:“现在明白了,我为什么要把日馋傀儡都还给你?因为人少了闹不起来” 梁辛狞眉瞪眼,眼珠子都红了,可很快又平静了下来,甚至还对着贾添笑了笑,没呵斥,没怒骂,也没多说什么。 贾添‘咦’了一声,仿佛很不甘心似的:“你…不生气么?” “乍一听脑得很,可转念一想…这么瞒下去也不是个事,我总不能让长春天、跨两琼环、屠子弦子他们蒙在鼓里去和神仙相拼命。揭穿了也好,早晚都要说明白的。” 仿佛感同身受,贾添的目光也黯淡了些,再度叹了口气,安慰道:“莫急,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大不了都杀了呗,没事,就算是我杀的,这笔账你算在我身上。” 语气豪爽,言辞仗义,好像他真与此事无关,特意来和梁辛分忧。 梁辛摆了摆手,懒得去和他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转开又问道:“那颗药丸呢,又是怎么回事?” 贾添眼睛一下子又亮了起来:“那枚丹药唤作‘七级浮屠’,服下后可以为主人挡死一次我就是要送你一条性命,可惜,你不敢要,哈哈,你懊恼不?” 梁辛懊恼得恨不得掰开浮屠的嘴巴,把仙丹再掏出来。不过,这个药丸的名字……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贾添异常开心,这枚丹药是他在远古时,从一位高僧处得来的,与‘地藏慈悲印’一样,都是唯一的珍品,中土天下穷尽万年,再也休想得到另一枚。唤作‘七级浮屠’,取得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意,灵丹神奇,只要是中土世间之命,它都能挡死一次。 不过贾添却是个例外,他是从中土出生,但灵胎的底子却是由十位仙魔的尸体炼化而来,整座中土灵丹就对他无效,偏偏灵丹就落进了他的手中。 一边笑着,贾添一边追问:“说来听听,你把灵丹给谁服食了?哪个人这么大胆子,这么好的福气?”不知在药丸上加持了什么法术,贾添能够判断吞下它的是不是梁辛,但是却断不出如果并非梁辛、吞下药丸的具体是谁。 “浮屠。”梁辛如实回答。 “恩,这枚灵丹唤作七级浮屠没错,我是问你……浮屠?”笑声戛然而止,贾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浮屠吞了七级浮屠?” “恩,浮屠吞了七级浮屠。” “咳”贾添一拍大腿,用力之猛,险些把这个烟霞化形给拍散了,目光里满满都是心疼神情:“浮屠是天底下最用不着这枚药丸的人,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梁辛咬着牙斜忒他:“你诚心恶心我是吧?” 贾添霍然大笑,脸上哪还有一丝心疼、吝啬,只有打从心眼里溢出来的快乐。这枚药丸对他无用,既然送给了梁辛,他当然也不会再心疼。 梁辛没再和他废话,径自追问道:“你真的是要送我一条性命?” 贾添点头:“这是自然。先前不是说过么,我不太相信你已经找到破解傀儡妖魂的办法,在我看来,四天为限,到了约定时间,葫芦他们应该还是傀儡,你不会看着他们死,所以还是会吞下‘七级浮屠’。在我的算计里,这枚药丸你非吞不可。我本来就是想让你再多一条性命。” “为啥?你图个啥?” 贾添笑着应道:“如果我说,我这么做,是因为杀你一次不过瘾,你信么?” 梁辛愕然:“你就这么恨我?” 提及‘恨’字,贾添的目光忽然变化了,一下子就变得清淡、漠然了,淡淡回答:“我不恨你。其实整座世界,我谁也不恨。活到现在,我就只恨鲁执一个,旁人么……谈不上。” 沉默了片刻,贾添又恢复了先前的态度,也不再扯三扯四,直接笑道:“我是觉得你有趣,挺想把你留下来,可不杀了你,我又总是不甘心,想来想去,干脆送你条性命,这一来就能放手杀你了你死过一次再活转回来后,要不要继续杀……我还没想好。” 要杀梁辛,却又不想他就这么死了、没了,所以送了条性命来。在别人看来完全说不通的事情,由贾添说来却理所当然。 梁辛实在是跟不上贾添的思路,琢磨半晌,最终摇头苦笑,不再纠缠此事,问道:“那现在呢?我还是一条性命,你杀不杀我?” 贾添毫不犹豫地点头:“七级浮屠没了,只能盼着你能精明些,别那么容易就被我除掉。” 梁辛冷晒:“你也一样,别道自己是大眼,我就没法子对付你。” 贾添略显兴奋:“有法子了么?” 梁辛嘴硬:“法子有的是” 贾添哈哈一笑,挥了挥手,大有‘小孩子胡乱吹牛’之意:“皇宫一战,几起几落,不过我也看清楚了一件事:你心里还是把中土安危当回事的。” 梁辛不解贾添为何会说这些,只是望着对方,没说什么。 “只不过,亲友在你眼中,比着中土还要更重要些。那你有没有想过”贾添继续道:“我把葫芦、妖族也和日馋一起都还给你,其实是在给你泄气我抓着你的师父、朋友,你就得一直找我麻烦,可现在我手里没你要的人了,你再惹我前,就会先思量中土安危……小鬼,明白了?” 贾添的话乍听上去不清不楚,可稍稍琢磨,梁辛也就尽数理解了,正如他所说,亲友一旦被送回来,梁辛也就‘泄气’了。 以前和贾添拼命,是为了师父,为了亲友,如果事情真到非杀贾添不可,那也是为了师父而毁灭中土;可现在呢?为了私仇毁灭中土?或者在自己和中土世界间做选择? 题目太大,梁辛一想就觉得头疼,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过去把香头给掐了。 不知是不是看穿了梁辛的企图,贾添的语气忽然放松了许多:“不过你也不用太苦恼,最近这段时间,我得静心恢复,不会去惹你。你就专心收拾日馋的烂摊子好了,在我破关时,会提前和你打招呼。” 旧话重提:“你送傀儡回来,是为了看我能不能解决‘十年’、‘大梦’?你给我药丸,是怕我不禁折腾,几下子就会被你祸害死?” 贾添点头:“不错。” “那你又何必还弄出四天大限、不吃药就杀人这么多噱头干啥?直接告诉我:傀儡还你了,药丸是仙丹不就得了,怕我不信那颗药丸是仙丹么?凭你的手段,肯定有办法要我相信吧?何必搞得那么紧张?” 贾添没去直接回答,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我不确定你到底在哪里,离人谷、西蛮、苦乃山、或者海外,都有可能,我选离人谷是蒙的。你要是不在这里,也就没法接到我的大礼,不过我让葫芦在传话里说的明白,约定的时间一到,你没和傀儡汇合,我会杀掉它们。我送礼的那些目的什么的,达到了最好,达不到就算了,我不在乎,关键就是……有趣越紧张,也就越有趣。要是没有四天大限,要是告诉你仙丹用途,哪还有什么意思?那些傀儡也一样,既然我让它们入戏,就得跟着戏文走,说杀就得杀。” 梁辛上下打量着贾添:“你这个人,果然是疯的。” 毫无征兆的,贾添忽然大笑了起来:“疯?恩,就是疯要是不疯些,活得就没味道了无尽寿命,可天地寂寞,我也只能自己哄自己……” 梁辛算是把自己想问的都弄清楚了,不再给贾添得意狂笑的机会,跳过去把香踩灭了,笑声猛然消散。梁辛仿佛看到皇宫中贾添那一脸别扭的憋屈样子,总算出了口恶气。可他刚转身走出两步,突然又想起自己还有件事要找贾添,神情一下子变得懊恼无比,又讪讪地拎起三根香,点燃,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把对方请出来。 片刻之后,青烟再度凝聚成形,贾添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笑意,不等他开口,梁辛就抢话道:“刚才风大,吹熄了香烛……” 贾添哈哈大笑,不受他的假话:“下次先想清楚,确定没事之后,再去掐香头说吧,什么事情。”< 第四一零章 跨两杀人 第四一零章跨两杀人 梁辛直接问道:“你可知道,麒麟和尚手下,有个叫做欢喜的娃娃弟子,他还活着。几年前我们意外见面,他用计,把自己和我一起困在了一座禁制内,后来我脱困,他却不肯离开,现在还被困着。” 欢喜和梁辛等共处茧内的时候,本来能跟梁辛一起离开,可他自己却不肯走,梁辛打从本心里喜欢这个娃娃,不忍他就这样在茧内孤苦一生。 就是为了这个小和尚,梁辛才再度燃香,找贾添想办法。 贾添并未追问细节,略作寻思后,痛快应道:“过几天,大祭酒到离人谷的时候,会带着一块号令我门下弟子的信物,那个娃娃见到信物,便会遵从你的号令。” 梁辛大喜,而后又疑惑道:“信物…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说给我就给我?” 贾添大笑:“我的门徒,大半都被你杀光了,剩下的那些也都变成傀儡,我现在连一个清醒的手下都没有,要信物还有个屁用,送你了,是块好玉,值钱得很” 笑声之中,青烟飘散,这次贾添聪明了,没等梁辛去掐香头,自己先动手撤掉了法术。 梁辛也不再停留,脚步匆匆,去和两位义兄、老爹等人汇合—— 所有人聚集在离人谷前的空地上,个个面沉如水。 不用问,有人看到了贾添留在自己乾坤袋里的留笺,有关神仙相、大眼小眼的真相已经不再是秘密。 老蝙蝠等人出来后,也并没多说什么,只是站在了一旁。 一边是早就知道真相的几个亲人、亲信;另一边则是日馋中的‘传统’修士,虽然还谈不到对峙那么夸张,可也不再是以往那种‘亲如一家’的气氛了。 跨两本性豪爽,见梁辛来了,迈步上前从乾坤袖中取出了信笺:“龟儿给老子的信上,说得是真咯?” 不等梁辛开口,老蝙蝠就从旁边森然道:“明知故问何去何从,你大胆明说” 真相严谨,丝丝入扣,只要不是傻瓜,看过信就能明白,贾添所言确有其事。 跨两默不应声。 老蝙蝠瞪着他,冷笑道:“邪道余孽,生苗跨两,一生出来脑袋就别在裤袋上,生生死死也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现在连句话都不敢说了么?” 跨两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还是没吱声。 邪道妖人与正道争斗,争得是活命,争得是资源,归根结底,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破道飞升。日馋门徒在得到妖元之前,就大都是五步、六步的修为了,人人道心深种,飞仙,是唯一的大梦。 老蝙蝠背手走上两步,和跨两四目相对,继续阴声问道:“现在就去轰击猴儿谷大眼?还是跑到海边等那些神仙相上岸,给他们去帮忙?” 这个时候,长春天从后面走了上来,对老蝙蝠道:“老爹先请息怒,我有个想法,于大家都有好处。” 梁辛兄弟也走上前,暂时劝回了老蝙蝠,毕竟这样僵着不是个事,大家总不能就这样打起来。琅琊笑得很甜,从梁辛身后露出脑袋,对长春天道:“师父,你继续讲,什么好主意,我想听得紧呢。” 长春天只是望着梁辛,虽然气氛已经不对头了,可礼数依旧周到,目光里满是征询之意。 梁辛一笑:“咱们在一起,从来都是有话就说,没那么多讲究。” 没想到小活佛却从一旁闷哼了声:“今时不同往日了咱们要打算应付浩劫,打神仙相;他们却盼着轰灭猴儿谷,恢复灵元大脉,以求飞仙逍遥。从好朋友变成了生死对头,说话还是在意点好,免得一个看不惯,大伙立刻动手这伙子邪道人物,虽然走得和你比较亲近,可骨子里也只有‘道心’两个字,和五大三粗也不见得有什么区别” 任谁都明白,小活佛的话虽然不中听,却是再明白不过的实情。梁辛去对付‘浩劫东来’,于日馋修士们而言,已经不再是保护中土,而是阻止他们的求仙大梦 长春天轻轻咳了一声,没理会小活佛,直接对梁辛道:“贾添一直想要对付你,你也不会放过贾添,这一点,日馋上下一心,所有人都会助你击杀此獠” 傀儡们都刚刚清醒,对梁辛的皇宫之行还了解得不太详尽,并不知道贾添和猴儿谷大眼同命共生。不过日馋从上到下都明白,贾添是第一次浩劫中的‘叛徒’,他一直在准备抵挡第二次浩劫,是神仙相的大敌,杀了他,能让神仙相轻松击毁猴儿谷大眼。 在对付贾添这一点上,梁辛和神仙相‘利益一致’,能让天地秩序尽快恢复,这些邪道弟子出手帮忙绝无二话。 包括跨两琼环、弦子屠子等人在内,在长春天说过话后人人点头。 而长春天想到还要更深一步。贾添给他们所有人留信,摆明了是一场挑拨,长春天不担心梁辛,梁辛对故人永远有一份厚道性子,就算日馋门徒都拍拍屁股走人,他也不会大开杀戒。真正值得担心的是贾添……梁辛放过他们,贾添肯定会出手,绝不会容他们活下来。 与其如此,倒不如和梁辛联手先毁了贾添。 梁辛不置可否,也不去解释什么,只是追问道:“在除掉贾添之后呢,做什么?” 长春天应道:“咱们所有人,或者去青莲小岛,或者避入小眼,亲人朋友都带在身边,我们不管这件事了不帮神仙相去捣毁猴儿谷,但也犯不着去拼了性命去阻止他们,毕竟……天下万物,生老病死、破立相依,早都注定好的,我们不去管也没什么。” 日馋弟子更是点头,跨两干脆怪声笑道:“长春天老汉儿,有你的” 试想,贾添‘已’除,日馋袖手,天下就只剩下苦修持,又怎么能挡得住神仙相,猴儿谷大眼一定会被捣毁,一番天崩地裂之后,天地秩序得以重建,日馋弟子‘坐享其成’,再继续修行下去,只要机缘到了,迟早有飞仙的时候。 按照长春天的了解,梁辛对中土也不太在意,关键是身边亲友平安就好了。 除掉贾添、不理浩劫,这就是长春天的主意。 断灭凡情后,求仙是唯一大梦,修士不理会凡人死活,自然也不会把中土存亡放在心上。可是当浩劫将至,天门也罢、日馋妖人也好,明明能够逃亡深海小岛避难,为何还要积极备战,冒死也好迎击强敌? 答案很简单,不过两个字:灵元。 中土天崩地裂,浩劫席卷四方,天地灵元也势必大乱,尤其猴儿谷大眼被摧毁,中土世界现有格局也将彻底散碎……灵元没了,格局乱了,自然也就没办法再飞升。 在不知道‘大眼’真相之前,修士只道这场浩劫,会影响到他们的‘大梦’、会让他们无法飞升,所以他们要抗、要战。 直到现在长春天等人才明白,真相恰恰相反,只有让浩劫东来,修士们才能真正飞升这样的话,为何还要打?中土碎了就碎了,大家撤到安全处,静待灵元大脉复原成远古时的模样吧。 长春天的主意,已经很‘照顾’梁辛了。 只要梁辛不占到神仙相的对立面去、或者说,只要他不去保护那只假大眼、不去阻止灵元大脉恢复远古模样,他就还是日馋宗主,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大群日馋弟子,目光里都带了些盼望,注视梁辛。 断灭凡情不是毫无感情,修士也会喜怒哀乐,毕竟大家相处得久了,做了不少轰轰烈烈的大事,并肩经历了几场生死,就算不去想实力的差距,单以‘感情’而论,日馋门徒也不愿就此和梁辛决裂、把他摆到敌人的位置上去。 只要梁辛认可长春天的办法,大家仍是一家人 梁辛点了点头,不是认同,只是示意对方自己‘听明白了’,又问道:“不理浩劫,假大眼被毁,灵元大脉又进入真的大眼,天地秩序恢复到远古……再之后呢,做什么?” 长春天愣了愣,再之后?整件事情,应该到此为止了,又哪来的‘再之后’。 梁辛笑了起来,毫无欢愉之色,也不是怒笑,表情里只有无奈,自己把话题接了下去:“再之后,你们修行,悟道,终有一日得偿所愿,破戒飞升,进入仙界。再之后……或者在发疯之前,被师兄杀掉;或者在发疯之后,被师兄杀掉。” 长春天全不明白梁辛的意思,一字眉皱起,隐隐显出了份警惕神情:“你说的‘师兄’,是大魔君谢甲儿?他也不许别人飞仙么?” 梁辛摇头:“不是不许别人飞仙,是不许别人发疯,可不管是谁,只要真正飞升,就会发疯” 柳亦和曲青石对望了一眼,兄弟两个都皱起了眉头。 真相有两重,下一重,是中土的飞升之事;上一层,则是真正仙界的模样。贾添在给傀儡的留笺中,只说了前者,对后者只字未提。 柳、曲兄弟都听出了梁辛的意思,他打算把第二重真相也就此揭露,可是……只提到大眼的事情,日馋就已经乱了,再去说仙界之事,生怕长春天他们不发疯么? 果然,梁辛真就不管不顾,把仙界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日馋之中所有修炼之士都如遭雷亟,面色惊惶,站在原地呆呆发愣,再说不出一个字了。 片刻之后,忽见眼泪,长春天、跨两、琼环……人人泪眼婆娑,而透过泪水,目光中的绝望,也渐渐变成了‘凄厉’ 修仙梦断。 柳亦等人再度对望,彼此轻轻点头,几个战力卓越者缓缓错动脚步,把老蝙蝠、小汐这些弱者挡在了身后……离人谷前的气氛,已经从沉闷变成了压抑,随时都会彻底爆裂开来 梁辛缓缓地吸了一口气:“不提中土,不提浩劫,就算一切都恢复到远古模样,你们所有人都如愿以偿飞升到仙界,又能怎样?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吧,换到一个还不如中土的世界吧。” 这个时候,跨两忽然开口,不理会梁辛,而是伸手指向曲青石、柳亦等人,厉声喝骂:“龟儿子,你们做啥子?把老爹挡住做啥子?怕老子会发疯,会杀老汉儿么?” 柳亦眼神清淡,曲青石面带冷笑,并未去答他。心念则层层转动,运转真元,静待对方爆起发难。 小丫头青墨以前和跨两相处得不错,心里略有不忍,刚想劝解几句,不料老蝙蝠阴沉开口:“女娃子,没你的事,老实待在一旁柳亦曲青石,你们也退开,他想杀人,就让他杀” 跨两脸色狰狞,双目血红,死死盯住柳、曲二人,仿佛生死强仇片刻之后,突然迈起大步,快步走向老蝙蝠,同时浓浓真元滚荡,黑风自他身体中散出,横扫全场黑风之中传出怒骂:“格老子,怕老子杀人么?” 梁辛皱眉开口:“话还没……” 可根本不等他说完,跨两‘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声音凄厉,仿若被砍断四肢却犹自挣扎、爬行的野狼:“老子就是要杀人,就是要,杀人可就算杀天杀地杀自己,老子也不会……” 而此刻梁辛陡然展开身形,口中低吼着‘不可’,直接突入苗人的神通之中。 ‘想不到’顷刻成形,一重因果断灭,跨两一身宗师修为凭空消散,由此,他高高举起、重重拍向自己额头的那一掌,也变得酸软无力…… 魔功之内,‘啪’地一声脆响,跨两还是击中了自己的额头,但却毫无杀伤可言,性命无碍。 …… 就算真的绝望了、真的变成了疯魔,他又哪会去杀老爹,可跨两要杀人,即便无人可杀,他也要杀人,杀谁? 杀自己。 跨两没杀到人,放声嚎啕,像个娃娃。 梁辛脸色发白,不知是被气得还是吓得,对着众多日馋门徒道:“话还没说完,等会再疯”说完,不等别人回答,伸手指了指天嬉笑:“你来说” 论起道心,天嬉笑比着跨两、长春天等人毫不逊色。他和梁辛、大小活佛一起从蜀藏茧子进入真土境,继而跨入仙界,了解到真相时,曾也一度心丧若死,可不久后他又精神了起来……梁辛今天借着这个机会,和长春天等人挑明事情真相,的确是事出无奈,但心里也还留了最后一份依仗:为什么天嬉笑能够重新振作起来? 天嬉笑的理由是什么? 平息这件烂事的唯一机会。 虽然心里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但长春天心智仍在,见梁辛点名天嬉笑,也恍然大悟,眼中重现光彩,转头望着丑娃娃问道:“你早知真相,为何没发疯?还跟着小魔君一起忙得有来到趣,为什么?” 事情似乎有了些转机,长春天对梁辛的称呼也恭敬了许多。 天嬉笑却苦笑了起来,指了指跨两,应道:“不是谁都像他那么刚烈的。刚知道真相时,我也想发疯,可我不会杀自己,只想杀别人,随便杀人,泄愤。” 跟着,他又指了指梁辛,继续苦笑:“也不是谁都像宗主那么厚道的,莫忘记,当时在我们身边,还有位大魔君,我要是稍显疯狂,他会直接伸手捏死我。当时我不是不想大闹一场,而是完全不敢闹……既然不敢,也就只能老实呆着,拼命找借口来安慰自己,结果我自己也没想到,找来找去,竟真的被我找了个好‘借口’,或者说……希望” 说着,天嬉笑深深吸气,丑脸上异常郑重:“无仙他领悟的‘活着’,虽然是贾添用来蒙骗他的,但谁敢说,这不是真正天道?贾添自己不信,也不能就说它是错的。尤其是从中秋之后,他就变成了不死不灭、不醒不动的怪模样,身体中还凝聚出天地气运,而且这股‘气运’越来越浓。没人能解释得清楚,他到底怎么了。他的情形太异常。” 长春天已经平静了许多,追着天嬉笑的话问道:“你的意思…无仙要飞仙?我说的飞仙,不是去那个聋哑世界,而是、是真正化仙?” 不料天嬉笑却摇了摇头:“我没说无仙会真正成仙,我只是觉得、或许有这个可能吧。先前也说过,我就是把无仙当成了个‘借口’。我盼他能有一个别人全都无法想象的突破,也就是为了给我自己一个希望……而且无仙的状况,也实在值得期待、值得我把他当成希望。” 天嬉笑停顿了片刻,见没人说什么,他才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无仙都是个希望,既然有希望,就不妨先等一等。万一他要有所突破呢?那仙道就真正存在,而他领悟的‘活着’,就是登仙大道;话再反过来说,如果有朝一日,他死在了小眼里,希望碎裂,那时我再发疯也不迟,反正已经绝望了,不在乎再多绝望一次……我现在也还没破劫飞升的程度,要是不知道真相,我也要修炼、等待大成后天劫出现,都是要等,我没损失。” 有关无仙的异状,梁辛也早有些想法,偏巧就在两个时辰前,他和天嬉笑还在小眼中谈及此事,平心而论,梁辛也真盼着,长春天、跨两琼环,能够‘真正’飞仙,不去那个聋哑世界,而是找到梦想中的那片琼瑶境地……这件事的希望,就系在无仙身上。< 第四一一章 该干什么 谁也说不准,无仙会再有突破、还是会有天就这么死掉。所以梁辛暂时也没去多去追究,可没想到贾添会来‘搅局’,把他的‘大梦’烦恼,丢到了自己身上,要解开这个扣子,唯一的办法,也只有抬无仙出来说事了。 其实,无仙的异状,几乎所有的日馋门徒都知道,天嬉笑能想到的事情,他们也都能想得到,只不过大家得知‘真相’时,所处的环境不同。正如天嬉笑所言,在谢甲儿面前他不敢发疯,要拼命去找借口、找希望来安慰自己,这才想到了无仙;可日馋门徒面对的是梁辛,几乎全无压力,一时之间只想发泄,根本就不去考虑其他的事情…… 最后,天嬉笑笑了,语气里带了些无奈:“事情就是这样,浩劫东来,也不过是把飞升的地方,从混沌大岛换到了无声世界,大家修炼的法术、领悟的天道,根本没有一点屁用,倒不如盼着无仙能有些作为。说穿了吧,有的等,总比没的等强” 天嬉笑的话说完了,离人谷前的空地上,再度安静了下来,没人接口,也没人再去问什么。 直到半晌后,忽然一个嘶哑声音,从梁辛身后响起:“天嬉笑龟儿子说对了一句话,有的等总比没的等强……老子刚死过一次,不在乎再多等一阵。” 说话的是跨两,现在的生苗,脸上哪还有狰狞虐戾,不知何时已经变回了以前的样子。 他一开口,妹妹琼环也模棱着银牙说道:“天嬉笑龟儿子另句话也说的不错,反正也没啥子希望了,就当无仙是真的,他真要死了,再发疯也不迟。” 血河屠子怪腔出声:“龟儿子天嬉笑还有句话……” 天嬉笑眼皮直跳,翻起怪眼怒视屠子:“我惹你们了?一口一个龟儿子,以为老子不会骂人么?” 事已至此,又能怎样?又有谁想真正发去发疯?天嬉笑的‘借口’实在脆弱,但其间也确确实实藏了一份希望后的希望。在无仙有所变化之前,等一等又何妨。 究竟是登仙大道,还是绝望疯狂,都系于无仙了。 至少在他有所变化之前,一切都还维持原状。 这一仗谁都不想打,梁辛如是、日馋门徒如是、老蝙蝠也如是……柳亦收起了戒备的架势,笑呵呵地望向跨两:“说不活就不活了,你脾气也太暴躁了吧?” 跨两狠狠应道:“看你们护着老汉儿,还道我会对老汉儿不利似的,心里憋屈” 柳亦斜忒着他:“你这是…以死明志?”说完,回过头望向老蝙蝠:“师父,他真是那个谨慎的?” 话音落处,几人笑出了声,众人也就此放松了下来,一场风波,至少表面上平息了下来。梁辛长长地松了口气,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论凶险、论麻烦,刚才的场面远逊于他以往经历的那些恶战,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异常疲惫,而且心里也不痛快得很。 风波平息,一直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出手帮梁辛打架的山中妖族大失所望……跟着葫芦、铜头等一众妖王找到梁辛,就此辞行,要返回苦乃山。 乱世已到,苦乃山中还有一个假大眼,是最险恶的地方,梁辛本意是送他们去仙界,可苦劝了良久全无效果,妖族世代在苦乃山生息繁衍,对外面的花花世界不感兴趣,只有那片连绵大山,才是他们的洞天福地 葫芦心意已决,不容梁辛再多说什么,在众妖的欢呼声里,催动法术重返家园去了…… 群妖离开,梁辛愈发闷闷不乐,这个时候,琅琊抱膝蹲到了他对面,好像有话要说,可偏偏什么都不说,眸子亮晶晶地,就那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含笑不语。 梁辛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了半晌还是忍不住了,皱眉问她:“怎了,有事?” “没事,就是…看你不痛快,来劝劝你。”说着,琅琊突兀岔开了话题:“要是今天在这里的不是你,而是大魔君,你猜会是个什么局面?” 虽是问话,可琅琊没等梁辛回答,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要是把你换成了谢甲儿,跨两琼环他们几个人我不敢说,可绝大多数人都不敢造次这些日馋弟子,之所以敢和你闹,就是算准了你心眼软,大家都明白,就算今天谈崩了,你也不会大开杀戒。” 梁辛瞪她:“你这是专门跑来骂我来了?”不得不说,琅琊眼光极准,梁辛的‘不痛快’就在于此。 因为‘厚道’,所以人人都敢在他面前发怒。 琅琊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笑容明浩:“如果你是谢甲儿,或许今天就不会有那场风波,可是日馋门徒心中那份不满不会消散,只要不杀灭他们,日后必有大祸……就今天的事情来看,还是你处理的更好些。或者说,还是心底厚道些好。” 梁辛苦笑:“你这是个什么道理?因为我不会对付自己人,所以大家都敢来反我,这还是他的好事?” “没人把你真当成大王,大家都把你当成个朋友。今天这件事,若是发生在主仆间则无解,就算有了无仙这个契机,隔阂已现,主不容仆、仆也会随时准备为了自保而噬主。可要是朋友,便无妨了。他们知道若自己要走,你也不会拦不会杀,可你看,此事之后有人对你说他要离开日馋么?另外,还有个关键,你自己也没把自己当大王不是?” 一语中的。 梁辛寻思了片刻,笑了。原来大家都是朋友,什么魔君门徒,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琅琊站了起来,一摇三晃,美滋滋地走了……琅琊刚走,青墨又拉着柳亦,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异常兴奋,脆声道:“梁老三,浩劫东来已解” 梁辛吓了一跳:“啥、啥意思?” 青墨的神情,好像只骄傲的小母鸡似的,声音里满满都是自豪:“我已找到化解浩劫东来的办法,刚刚和柳亦商讨过,确实可行” 柳亦也大声接口:“不错,浩劫东来,解矣再不用为这件事发愁了。”话虽然这么说,可柳亦却不停地冲着梁老三叽咕眼睛,神态鬼祟的很…… 梁辛不明所以,干脆不再去瞎想,笑问青墨:“怎么回事,仔细说来” “浩劫东来,不就是神仙相想要来摧毁大眼,恢复远古格局,以求飞仙么?可就算他们得偿所愿,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神仙相其实和咱们日馋门下的修士们,也没什么区别,干脆把真相告诉他们,然后大伙一起等无仙” 青墨声音清脆,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不用梁辛开口,曲青石就从旁边嘿了一声,望着妹妹摇头苦笑:“哪有那么简单,就算咱们去说,人家会信么?” 日馋门徒之所以相信‘仙界真相’,是因为信任梁辛,但是神仙相哪会去理会这种‘无稽之谈’。 别说空口无凭,就算真用飞舟载着神仙相去仙界转上一圈,他们也只会冷笑着说一句:此间的确五行缺一、格局不整,可你如何证明,这里就是仙界? 有罗刹鬼越界,也只能证明那个无声世界,是恶鬼的仙界 如何才能证明哪里是中土的仙界?只有一个办法:打碎猴儿谷大眼、还原远古格局,再等修士渡劫,真正飞仙……曲青石对别人什么时候都横眉冷目,唯独对自己的宝贝妹妹一向耐心,掰开揉碎,仔仔细细地讲清楚。 这个道理,梁辛和几位同伴以前就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眼前的情形,也不过就多出个‘古怪无仙’,可事情的前提根本没变。 可能是相隔时间久了,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也可能当时就没认真听,小丫头青墨把这个道理忘掉了,不过青墨忘了,那是‘理所当然’,但柳亦又怎么会忘掉? 梁辛满脸狐疑,望向柳亦。后者正帮媳妇打气,和曲青石胡搅蛮缠。片刻之后,梁辛恍然大悟,柳亦自己不得罪媳妇,推两位舅舅出来当恶人…… 等青墨悻悻地走了,长春天又背负着双手,走到了梁辛的跟前,在他身后,还跟着跨两等人,长春天对他点了点头:“刚才的事情,你别在意,大家只是对事,我也如此。” 梁辛摆了摆手,笑了。现在,有关‘假大眼’和‘真仙界’的两重真相,已经尽为日馋门徒所知,气氛虽然略显得尴尬了些,可梁辛自己却轻松了许多,而他位置特殊,是‘领头羊’,他先笑了,其他人也都随之轻松下来。 长春天也笑了起来:“有个事情,想要和你商量下,一定一定请你成全……” 梁辛脑筋不错,不等对方把话说完,他就明白了:“去仙界看看?” 长春天大笑:“不错我辈修天,又哪能放着大好机会,而不去仙界看一眼就算那个仙界破烂得不像样子,至少也要去看一看,才不枉这一世修仙”他说的是真心话,一辈子都在憧憬悟道,毕生精力都投入期间,此刻仙界的大梦虽然碎了,但也还是想着能去看一眼‘那个地方’。 梁辛痛快答应,贾添与日馋势同水火、浩劫东来随时会到、而苦修持多半也因梁辛‘保护’贾添而把他们当成了仇人,中土形式复杂且险恶,而小眼、麒麟岛这两处避难地,比起仙界实在差得太远。梁辛本就在准备一趟仙界之行,把母亲和大家的眷属都送到师兄那里去避难,现在再搭上日馋门徒去转一圈,全不费事。 听说要去仙界,日馋门徒个个都喜笑颜开,大家的心思都和长春天差不多,能去看一眼,至少至少,对自己也算是个交代吧。 茅吏即刻启程,驾驭神梭赶赴麒麟小岛,去接三兄弟留在小岛上的亲属。神梭如电,来去不过一天多些的功夫,丑娘等人与梁辛在离人谷会合。 又等了三天,贾添果然信守约定,把秦孑也送了过来,仍是‘木举人’、‘慈悲弓’的老办法,大祭酒也恢复了清醒,在她的须弥樟中,也多出了一块古朴玉佩,这是贾添的信物。 众人聚齐,就此启程赶往南疆登舟,梁辛不跟随大队行动,而是和天嬉笑约定,双方在真土境碰面……他带了贾添的玉佩,赶往蜀藏的茧子,要把东篱和小欢喜带出来。宋红袍惦记着故人,想和他同行,梁辛自然痛快答应。 一路顺畅,全无意外事端,不久之后梁辛和宋红袍赶到了蜀藏,在东篱和小和尚欢喜满是惊喜的目光里,直接迈进了茧子。 东篱先生修为了得,三年不见,也没太多变化,还是那副大儒风范。欢喜倒是长大了些,从先前十岁不到的娃娃相,变成了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模样,不过小欢喜离奇发胖了圆头圆脑,面团团地,少了以前的那份孩童稚趣,却又多出了些憨憨傻傻的厚道模样。 见面之下,梁辛先对东篱先生恭敬施礼,又对小欢喜亮出了师门信物,贾添的玉符果然灵验,欢喜一见之下,立刻跳起来,摆出一副‘你说干啥咱就干啥’的神情…… 上一次分别到现在,中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一天一夜都未必能说得完,梁辛暂时也不做赘言,催动身法与执念,施展‘来不及’,再发力去轰击乱流,前后一共十几次乾坤挪移,终于‘蒙’到了一次,从茧子中进入真土境 欢喜大声欢呼,虽然真土境里除了土什么都没有,可比起只有三里方圆的茧子,无疑是一片辽阔仙境 这个时候天舟还没到,毕竟天嬉笑前阵始终在十界里钻来钻去,从没来过真土境,要多试上几次才能准确着陆,这件事时提前就打过招呼的,梁辛倒不太担心。刚好趁着这段时间,把鲁执、贾添、须根这样一整件事,连同自己这一段的经历,从头到尾给东篱先生讲述了一遍。 梁辛几乎都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去向别人解释这整件事了,不过对此他毫不觉麻烦,相反,每次讲述时,只要时间从容,他都会讲得异常仔细,特别是有关贾添、大眼和中土天下之间的关系。不仅是说故事,借着这个机会,他也在悉心思索,想要找出一个‘破局’的办法。 从猴儿谷抵御乾坤一掷、到皇城大内接连恶斗、再到贾添送礼……梁辛被贾添搞得异常狼狈,凭着他的魔头性子,做梦都想着反击,可贾添一死,中土崩裂;就算他不死,自己玩命去打,最终占便宜的也是神仙相。 束手束脚,让梁辛全不知道该怎么去打这一仗才好。 贾添却不管那套,只要浩劫未至,他就一心一意地对付梁辛。梁辛甚至觉得,贾添杀自己已经不再是觉得威胁、或者利益受损,纯粹就是为了好玩、为了有趣…… 比起初闻梁一二真相时的宋红袍,东篱先生要镇静的多,须根虽是小人,可梁一二却是真英雄,宣东篱看事情比着普通人更偏执得多。 从某个角度上,甚至连梁一二都变成了须根求仙的‘工具’,可即便如此,东篱仍不觉得什么,在他想来,能和梁一二一起图谋搬山,便足慰平生,又何必去管那些更深的真相 而鲁执的作为,更让老先生大呼过瘾,异常兴奋。等梁辛把整件事说完,东篱重重一掌拍在地面上,放声笑道:“好个鲁执,宣某服了” 宋红袍心性虐戾,但为人内向,最看不惯东篱这种一惊一乍的模样,翻着怪眼瞪他:“佩服鲁执,一定要喊出来么?要是真心敬仰,就给他完成遗愿去。” 东篱仿佛全没听出老友话中的讥讽之意,居然重重点头:“不错,我余生将倾尽全力,去做鲁执未尽之事,毁去混沌之海那边的真大眼,再想个抵挡天灾大劫的法子,然后击杀贾添…嘿,贾添也是杀梁一二的凶手,反正这个仇要报,干脆连着鲁执遗愿一起完成。” 宋红袍好像看疯子似的,打量了东篱半晌,最后才嘿了一声,怪声笑道:“好家伙,我要是不认得你,非得把你当成中土第一高手不可……宣疯子,你才六步中阶,就算说梦话的,也得掂量些吧?” “我的斤两,我自己清楚,不劳你提醒。”东篱笑着应道:“给梁一二报仇也好、完成鲁执遗愿也罢,凭我的本事做不来。不过……能不能做得成,和去不去做,本来就是两回事。去做就是了,至于成不成,管它那么许多” 东篱天生一副狂妄性子,宋红袍虽然骂他是疯子,但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觉得太意外。可没想到是,在东篱的大笑声中,梁辛忽然怪叫了一声,满脸就是痛快开心的神情,仿佛突然之间想明白了什么道理。 随即梁辛从地上一跃而起,对着东篱先生施了一礼:“多谢先生指点” 东篱皱眉,纳闷:“我指点你什么了?” “先生说,要完成鲁执遗愿。就是这句话,让我茅塞顿开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东篱又笑了起来:“听你的意思,好像先前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梁辛站直了身体,应道:“实话实说,就在刚才,我还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点啥好……”刚说到这里,护身灵觉微微一震,几乎与此同时,宋红袍和宣东篱身上的传讯铃铛一起响了起来,宋红袍倾听片刻,从地上一跃而起,喜道:“天舟到了,是天嬉笑传讯,请咱们赶去相见” “来得刚刚好,先上天舟,其他事情一会再说”说着,梁辛拉起欢喜小和尚,与宣、宋二人一起,向着天舟着陆之处赶去。< 第四一二章 凡人娇贵 第四一二章凡人娇贵 “你要去混沌之海的另一端……”天舟之中,小丫头青墨低声惊呼,圆圆的眸子里尽是诧异,牢牢盯住梁辛。 片刻之前,梁辛和三个同伴,会合了大队人马,登上天舟,随后说起了自己下一步的打算:仙界之行后,他要出海,去捣毁巨岛上那座真大眼。 话刚出口,就惹来了青墨的惊呼。 曲青石也眯了下眼睛,挥手止住了妹妹,望向梁辛问道:“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梁辛实话实说:“自家的傀儡亲友,现在基本都已经救了回来;贾添挑拨得那场内乱也得以平息;现在又把亲属送到仙界避难,事情一件接一件,总还算顺利。可再过几天,等我重返中土之后呢?返回中土,等待‘浩劫东来’,但是神仙相大军究竟什么时候来,谁也说不准。这段等候功夫里,就只剩下和贾添玩命……我们两个斗得越凶,神仙相笑得就越开心,我不想便宜那群丑八怪。” 说着,梁辛耸了耸肩膀。 柳亦跟着他的话想了想,笑道:“这一来,在浩劫真正来临之前,你便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些什么了……别说你,我也一样,除了和贾添斗个你死我活之外,没事做了。” 梁辛笑着点头:“就是这个意思,干等浩劫,却什么都做不了,心里难免不踏实。不过在真土境,东篱先生提到继承‘鲁执遗愿’、捣毁真大眼,让我脑子里一醒” 说到这里,也不容别人再发问,梁辛把话锋突兀一转:“我想要保住中土太平,也就是说,贾添不能死,神仙相不能胜……可万一要是神仙相赢了,贾添死掉呢?” 神仙相,个个都是飞升之人,百八十个的确不放在梁辛或者贾添的眼中,但两千之众,还有数千凶猿相助,除非鲁执和十位仙魔复生,否则无论是谁对上他们,都不敢轻言必胜。 梁辛提高了些声音:“若神仙相取胜,则猴儿谷灵穴必毁,巨岛上被废弃千万年的真大眼重新‘开张’,主掌灵元大脉,与小眼呼应,一场灭世之灾后,中土格局重新回到远古模样……但要是在神仙相大军攻来之前,就把混沌之海另一端的真大眼毁掉了呢?” 青墨眨了眨眼睛:“中土被毁、和真大眼存亡…这两件事有关系么?” 鲁执当年布下的三六九大阵早已毁灭了,现在中土再没有力量去抵挡‘灵元暴*’,只要猴儿谷大眼一毁,灭世之灾立刻降临,中土生灵尽遭屠灭,这个结果无可改变。无论那座已经荒弃的真大眼是否被毁掉,都不会影响这个结果。 不用梁辛回答,柳亦就哈哈一笑:“毁掉真大眼,救不了中土,不过对神仙相来说,可是致命一击” 曲青石眯着眼睛看梁辛,也跟着笑骂了句:“魔头心思” 这就是梁辛的性子,就算毁了我的中土,你也休想飞仙只要能潜上巨岛,毁掉真大眼,这一仗还没开打,神仙相就已经输了,就算屠灭世界、炸毁乾坤,他们也输了。 而实际上,如果能潜上巨岛,提前摧毁真大眼,对于即将爆发的那一场大战,也有着极大的好处……真大眼不再,神仙相就再无望飞仙,‘浩劫东来’对神仙相而言,也从苦心图谋、不容有失的战役,变成了歇斯底里、疯狂绝望的报复。疯狂之下,再没了心机、谋算,一支严整有序,战力惊天的神兵,也随之变成一群嗜血狂魔。 把一个强者惹得发疯不是好主意,可要是把一支强者组成的、本就打算毁灭中土、否则绝不回头的大军尽数惹疯了,却不是件坏事。一个整体和一盘散沙,哪个更好对付些?结果不言而喻。 而且就现在的局势来看,至少在战机上,中土是被动的——苦修持也好、傀儡雄兵也好,都只能等着敌人打过来,要是能让真大眼毁掉,梁辛敢用自己的脑袋打赌,神仙相立刻就会蜂拥而出,搭乘最近的一趟洋流,赶到中土来发疯,这一来便等若引敌出手,中土这一方占了先机。 东篱先生的几句无心之言,对梁辛而言却如醍醐灌顶,他总算想清楚了,再从仙界返回中土后,他应该去干啥了……想办法,先把混沌之海另一端的真大眼毁了再说。 何况,要是自己毁掉了真大眼,贾添肯定不怎么舒服。一想到能让贾添堵心,梁辛就觉得浑身都是力气,打从心眼里那么开心。 其实在梁辛心里,还有另外一个想法:捣毁真大眼,是启动鲁执第三座大眼的关键之一,如果将来败局无可更改,中土注定有此一劫的话至少,万万年后的那座崭新的中土世界,是按照鲁执的设计而成形的,第三座大眼与镇百山小眼彼此呼应,灵元流转有序,世上再无天劫之说。 挽不回旧天地的毁灭,那就以新乾坤来凭吊这个十界第一人吧。 不管怎么说,梁辛都打定了主意,再返回中土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潜上神仙相的老巢,捣毁真大眼。 曲青石沉思了片刻,问梁辛道:“你要潜上大岛,会有两个麻烦,先说第一个:混沌之海,你怎么过去?别打天舟的主意,这支天舟能穿越十界,却进不去混沌之地,否则当年鲁执也不用点化十九大兽,自己就突入巨岛毁大眼去了。” 这一点梁辛也想到了,笑着摇头:“我没指望天舟。要潜上大岛,有两个办法,第一个是效仿当年巫蛊前辈,等明年潮汐出现时逆流而上……” 说到这里,梁辛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暂时岔开话题:“对了,逆流而上傀儡只有十年性命,贾添等不起,为什么不驱驭大军逆流而上,神仙相不来,他可以过去直捣黄龙。” 曲青石瞪了他一眼:“千万傀儡,你知道那是多少人么?” 梁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满脸懵懂。对千万之数,他还真没有太多概念,反正很不少就对了。 柳亦则笑道:“想想你做罪户时,一个大营是一千人,贾添的傀儡大军,就是一万个这样的大营。” 这样一说,梁辛就恍然大悟,傀儡雄兵太庞大,纵然个个都有远超凡人的实力,要想把他们集结到一起,首尾呼应、行军赶路,也是一件绝难的事情,想要快速渡海几乎不可能。而九星尚未真正连线,潮汐虽然受到了影响,可每年成形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这边是行军速度慢,那边是潮汐时间短,贾添真要去‘逆流而上’,根本到不了目的地,走到半途潮汐就会消散不见…… 曲青石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你想逆流而上,也不是个好办法,神仙相对洋流看得很重,他们不停派斥候借着潮汐进入中土,也不会想不到会有中土人物借机过来,多半警戒森严。” 二哥说的是实情,梁辛没矫情,又说起了自己的第二个办法:“如果不能借助潮汐,就只能靠蟠螭帮忙了…要是‘一步阴阳’蜕好了皮,大家老熟人,应该能帮这个忙。等回到中土,我下海去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上它们。” 放眼中土,就只有成年的大蟠螭能够不受混沌影响,在那片深海中尽情游弋,偏巧梁辛和蟠螭有交情,而这种灵物又天生义气。 曲青石闻言眼睛一亮,笑道:“我都忘了还有蟠螭这码子事,要是能得它们相助,至少穿过混沌大海没问题。” 说完,稍作停顿,曲青石又继续道:“第一个麻烦,暂时先放到蟠螭身上,再说第二个麻烦…巨岛上,盘踞着两千神仙相,你怎么躲过他们的探知?” 梁辛有些不解:“我会潜行术……” 话没说完,曲青石就不耐烦打断他:“我知道你的潜行术,我还知道,那座大岛上,没有蛇子老鼠” 梁辛‘啊’了一声,愕立当场。 他的潜行术,神奇之处在于能够模拟山间野物爬行,即便进入修士灵识范围,反馈出来的也是一条蛇、一头蜥蜴或者一只老鼠在移动,只要不被对方直接看到就没问题,现在的梁辛晋入嫦娥境,施展此术更得心应手,就算神仙相,只凭灵识也难以辨识他的真身。 可问题是,那座巨岛上,除了丑八怪和凶猿之外,就再无一物,跑到一个没有蛇的地方去假装蛇,估计要比梁辛上岛后就大笑三声还要更惹人瞩目。 这时木老虎插口道:“其实不用潜行术,只要放开灵觉,和那些神仙相保持距离就好。” 梁辛喜道:“仔细说” 修士靠灵识护身、探索远处,但巨岛上五行错乱灵元躁动,对修士灵识的影响不小,神仙相虽然个个修为精湛,但能够探查的范围也不是很大;而梁辛的灵觉是身体感觉,五行乱流对之干扰不算太大。 梁辛被洗炼恶土真身后,就变得机敏异常,本来就比普通神仙相的灵识更强,再加上环境的限制,只要他自己小心些,完全能避开对方。 大概解释两句后,木妖又继续道:“岛上的神仙相不足为虑,那些土著天猿,才要真正小心” 自从鲁执修改中土格局后,大眼所在的巨岛就只有火尾天猿生存了下来,这些土著对危险都有本能般的警惕,按照老虎的想法,梁辛能躲开神仙相,但很可能会被天猿察觉。 木老虎又补充道:“你要去冒险,最好能带上羊角脆,这个小东西在天猿中地位特殊,说不定能帮上你。” 羊角脆在小汐和琅琊之间跳来跳去,正玩得高兴,突然听到有人叫它名字,老大不耐烦地转回头,望向了木老虎,大有‘喊我干啥,你有苹果?’之意…… 事情暂时就这样定下来,没人再多说什么,渐渐转开了话题,开始闲聊起来。青墨却始终闷闷不乐的样子,忍了一阵终于还是忍不住,轻轻拽了拽柳亦的衣角,低声问:“梁老三要去神仙相的老巢,你怎么不拦?” “他自己想去,何况又不是作奸犯科,为啥阻拦?” 青墨眉头大皱:“这是凶险大事,过去容易,回来可不那么容易。” 柳亦呵呵一笑,摇了摇头:“老三又不是傻小子,当然明白这其中的风险,他自己觉得值得做,便让他去做呗,一是拦不住,二是…换了我、换了老2,有他的本事,也会去毁真大眼。” 青墨想了想,呼出口闷气,还是觉得有些担心:“那咱们就容他去?至少、至少也该跟他一起吧?” 她的声音虽轻,可天舟一共就三里方圆,大家又都聚在一起,说的话几乎人人都能听到,曲青石接过话题,应了句:“我们都不去,不添乱就是帮忙了。” 曲青石等人战力虽强,但放在那座巨岛上,几乎不值一提,别人跟梁辛一起去,只会成为累赘,反倒误事。最好的情形,是老叔能及时痊愈,虽梁辛同行。有他保驾护航,成算会大增。 这个时候,琅琊抱着羊角脆坐到了青墨身旁,妖女满脸神秘,声音压得极低:“青墨,有件事与你休戚相关,大大不妙。梁辛回到中土,就要入海召唤蟠螭,可大海广博,他怎么找对方?” 青墨懵了,不明白梁辛找蟠螭,自己怎么会大大不妙。 琅琊的声音更低了:“你不是还有两枚宝贝麒麟蛋么?照我看,梁辛多半会在海中打碎那两枚神卵,借以yin*蟠螭……” 青墨脸色骤变,梁辛则哈哈大笑,挥手对着琅琊虚击一记:“少来挑拨,找蟠螭也不用砸蛋。” 琅琊要是真心挑拨,也不会就那么明目张胆地把事情说出来,何况就凭两枚麒麟蛋,又哪挑拨得动梁老三和曲小四,她不过是去岔开话题,梁辛主意已定,无从更改,青墨再怎么说,也只是徒增大伙的担心和梁辛身上的压力罢了…… 天舟远航,全无振动或异常感觉,除了天嬉笑之外,别人全不知道行程如何,又过了一阵,直到天嬉笑来到梁辛面前,恭声说了句‘天舟着陆’,大家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仙界 天舟之内,轰得一声炸开了窝,人人发出一声欢呼,随着天嬉笑的手诀不停,众人都被送到陆地上, 大群日馋弟子的神情,都复杂到了极点,终于‘得偿所愿’,踏足仙界,可这座仙界之中,却没有一个神仙……名山秀水、蓝天白云、四隅祥和,但却寂静无声。到了这里,修仙的大梦既是圆满了,也是破灭了,这其中的感受,也实在没法能用几句话说清楚了。 远处有几个娃娃探头探脑,脸上并没太多恐惧,更多的是好奇,梁辛重新踏足故地,想起自己上次来时的情形,心里也还真有些感慨来着,笑呵呵地看着那几个土著娃娃,心里琢磨着,这次没人拿箭射我了…… 天嬉笑随身带着和霸王的联络法器,落地后立刻施法传讯,等候了不长的功夫,远处风雷滚动,谢甲儿纵跃而至。 梁辛满心欢喜,快步迎了上去,伸手拉住师兄的胳膊:“中土已乱,我把亲眷送过来,另外那些修士,都是我的朋友,跟过来看仙界模样。” 谢甲儿还是原来那副样子,断掉的那条胳膊,左肩下空荡荡的。老魔头将岸所创功法自成一家,与修士不同,霸王在上次与罗刹恶战时断掉的那条胳膊无法再长出来,事后谢甲儿从五金奴才的残骸中,给自己‘拼凑’出一条胳膊,不过到现在还没完成炼化。 谢甲儿已经在天嬉笑的传讯中得知,这次来的是大队人马,对梁辛点了点头,神情里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低声问道:“师、师父也来了?” 梁辛还没来得及点头,老蝙蝠就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到谢甲儿跟前,阴测测地笑了声:“大魔君说的师父,可是我么,不敢当,不敢当” 一向豪迈,连菩提罗刹都不放在眼中的谢甲儿,神情居然窘迫了起来,口中呐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憋了半晌,忽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恭、恭迎您老,谢甲儿来得迟了……”老蝙蝠桀桀一笑,不再多说什么,也没再刁难霸王,挥手唤过大小活佛,请他俩带着自己游览仙界去了。谢甲儿顾不得和旁人再说什么,急忙起身,想要陪同随行,结果被老爹轰了回来。 等老蝙蝠走得远了,梁辛又凑到师兄跟前,宽慰道:“老爹的性子就是如此,这件事他觉得吃亏了,所以总不肯放下,可心里也未必还怪你什么,否则他也根本不会来这里。” 谢甲儿一笑:“道理我懂,可一见到他,就直不起腰抬不起头。”随即转开话题,问起梁辛最近的经历。 一对师兄弟说说笑笑,融洽的很,但谢甲儿的性子还是老样子,除了老蝙蝠和梁辛之外,自始至终他懒得去看旁人一眼。直到梁辛说完了自己这边的事情,他才抬起眼皮,扫过从中土过来的众人,淡淡说了句:“随便去逛,做什么都行,但记得一事,我答应楚慈悲替他守护仙界,在我眼里,此间那些聋哑之人,比你们还要更娇贵一些,伤人者偿命、见死不救者,也一样偿命。” 随即他又对着梁辛点了点头:“走了,你自便。”说完转身便走。 可刚纵跃而去不久,谢甲儿又转了回来,对梁辛笑道:“忘了件事,你母亲在哪里,还没拜见她。” 梁辛赶忙引见,让丑娘受宠若惊的是,谢甲儿全不去想自己比着她大出了千多岁,就以梁辛的辈分而论,对她行晚辈大礼。 < 第四一三章 与你无关 第四一三章与你无关 仙界与九座凡间相连,算上中土,鲁执等人已经先后抹去了其中八座世界的飞仙事,就只差最后一个恶鬼世界。(手打小说) 每有恶鬼飞升,之前四个月,仙界会显出预兆。上一次天嬉笑来到仙界时,这里刚刚显出越界征兆,随后天舟往返,等梁辛等人再过来时,距离恶鬼越界只差两个月了。 恶鬼越界的‘频率’并不固定,楚慈悲在世时,往往几百年也没有一个恶鬼过来,可是等到谢甲儿‘上任’,恶鬼几乎是‘一会儿来一趟’,梁辛离开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谢甲儿还杀过一个厉害夜叉。 归根结底,只能算谢甲儿‘运气太好’。 梁辛安顿好眷属,也并没急着离开,在仙界又逗留了两个多月,直到亲眼看着师兄又狙杀了最新的越界恶鬼后,这才算是放下心来,召集众多魔主,开始商量返程的事宜。 按照梁辛的意思,这一趟,只要天嬉笑送他自己回去就好了。现在中土上,最麻烦的事情,不是还没到来的浩劫,而是打定主意要和梁辛纠缠到底的贾添,大队人马回去,而梁辛又要出海,不能在中土坐镇,难保贾添不会找日馋的麻烦。 说到这里,梁辛显得愤愤不平:“贾添这个人混得很,浩劫将至,还非要对付我不可,和我斗得越凶,神仙相就越占便宜,这么明白的道理,他却根本不肯去想……” 正说着半截,不知是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有人领头,其他人也纷纷笑起来,梁辛被他们搞得一头雾水,纳闷道:“你们笑个啥?” 老蝙蝠怪笑着应道:“前面你把他打得狼狈不堪,几乎把他手下杀光,更坏了他不知多少件大事,现在又怪他不分轻重,小子,你可也有点混。” 梁辛想了想,也笑了。双方结仇要从三堂会审算起,到现在不知纠缠了多少事情。为干爹报仇,本来是件再单纯不过的事情,可偏偏就和‘浩劫东来’搅到了一起;而贾添的傀儡大计,几乎把梁辛的朋友、恩人都一打尽,梁辛也自然要出力对付……其间没有对错之分,也没有道理可论,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天生的对头牌。 也许是阴错阳差,也许是造化使然,二十几年前,在罪户大街呱呱坠地的小梁辛,似乎就是带了天地气运,来给贾添找麻烦的。 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吧。 浩劫东来之前,日馋大队返回中土,很可能会和贾添的傀儡先拼起来,不想让神仙相得利,大家暂时留在仙界也的确是个好办法。梁辛要一个人返回中土,曲青石并没多说什么,而是上身微微前倾,与梁辛四目相对,很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再之后呢?” 梁辛摆出一副糊涂相:“什么再之后?” 这个时候柳亦嘿嘿低笑,三兄弟彼此之间再了解不过,曲青石一开口,柳亦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接口说道:“再之后,想办法把葫芦、铜头他们诳上天舟,命天嬉笑把他们丢到十界中的另一处太平世界避祸;完事之后,天嬉笑也不回仙界,多半会到另一个世界,静静等上几十年,再回中土探查情况……小魔头甩掉了所有人,咱们都被困在这里回不去,就他一个人留在中土,放手一搏,迎抗浩劫,大不了与中土共存亡,心里却没了牵挂。” 梁辛确有此意。这一趟独自回去的理由冠冕堂皇,而回去之后,他也不打算让天嬉笑再返回仙界了,至少在浩劫东来之前,不让义兄、小汐他们再回中土 没想到自己的这点小心思,一下子就被两位义兄拆穿,梁辛愣在了原地,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目光游散左顾右盼,谁也不敢去看。 青墨的小脸都有些气得发白,可曲青石却一反常态,不再是往日那副阴森模样,相反,神情里还带了几分笑容,摇着头笑道:“老三,你想错了一件事。对付贾添也好,应付浩劫也罢,我们…至少我不是为了你。” 说完,微微停顿片刻,又继续道:“就算压根没有你这个人,我也会对付贾添,不容他把我的兄弟朋友变成傀儡;浩劫东来也是一样的。你我一同打杀,可是这其中还有个关键之处,我不是为了你才去做这件事,而是……你要做的事情,也是我想做的,有你一起做自然好得很,可没有你,我也会做。” 柳亦也望向梁辛,随声笑道:“我也一样,回去迎抗浩劫,不是冲着你的面子,更不是闲着没事给你帮忙。这件事本来我会做、要做,不过凑巧,你也要做,那大家就凑到一起做呗。不光是打贾添、打神仙相,就说当初开山破煞,算起来我的确是你半个恩人,可我是为了救你才陷入险境的么?我自己也要逃命,也要杀蛮子,大家是互相帮忙罢了。从你我结拜到现在,中间那么多的事情,大都如此,不是为你做的,而是我自己也要做。事情归事情,情分归情分,你别混到一起去。” 说着,柳亦自己也嫌自己有些罗嗦了,摆了摆手:“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我不觉得欠你的人情,你也别觉得自己会连累我们送死,你‘事事有趣’你的,我要护着中土,却是另外一份心情,与你无关。明白了?” 梁辛明白了,忽然想笑,打从心眼里轻松了许多。 不提其他的,只说浩劫东来,梁辛罪户出身,生命全无希望可言,他能有这一段大好人生,全是靠亲人所赐,由此也就更珍惜身边的亲人朋友,可是对中土世界本身,却并没太多的感情;而老蝙蝠、两位义兄等人,对世界的感情,比着梁辛要更深厚得多,而且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份骨性,坐拥大力,眼看着神仙相要来毁灭中土,岂肯袖手旁观? 大家是战友,朋友,可这一仗,他们却不是为了梁辛而打根本就没有‘连累’一说。 曲青石又道:“你做的危险事,我们帮不上忙,但只要不是太离谱,也没人会去拦着你;反过来也一样,这一仗我要打,与你无关,你没有阻拦的道理。” 柳亦又接口:“这一趟我们不跟你回去没什么,可你要真存了把我们甩在仙界的念头,那就撅了这它们吧。”说着,他从去自己的乾坤袋中摸出了三支弩箭。 这下就连曲青石都愣了下,愕然道:“真的假的?你还保留下来了?”三支弩箭,箭簇锋锐,一看制式曲青石就认出这是寡妇弩上的配箭,当年三兄弟在苦乃山司所结拜时,插箭为香,后来变故连连,谁都没在意这三支箭,没想到柳亦把它们收了起来保留至今。 柳亦恩了一声:“猜到老三会不听话,随着带着箭镇他” 梁辛哭笑不得,同时见到这三支箭,心里也着实有些感慨。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实在不用再啰嗦了,对着两位义兄、青墨小汐等人痛快点头,笑着应道:“天舟肯定会回来接你们,放心就是。” 说完后,他又笑了笑,转目望向长春天、弦子等人:“大家都随着自己心意行事好了,想回去打这一仗就回去,不想去裹进这场是非的,就留在此处,无妨的。” 断灭凡情之下,中土在修士眼中也不过是块个头大些的土疙瘩罢了……日馋众人都默不作声,只有琅琊脆生生地应道:“那你要记得,提前叮嘱好大魔君,免得他为难大家。” 老蝙蝠、小汐等一定会回去参战的这些人,并未多说什么,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正统修士不想打就不打吧,何必强人所难。 曲青石转开了话题,开始计算时间:“毁掉真大眼,神仙相疯狂之下,会立刻起兵,搭乘最近的一次洋流而来。此刻中土已经入冬,每年潮汐大约会在秋季成形,浩劫东来,不过就大半年的功夫了,七月中旬之前,我们再返回中土,免得回去早了,又会惹来贾添。另外,你进入混沌大海之前,最好能试着联络下贾添,你要做的事情会引发大战,让他提前有个准。”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嘱托,梁辛都一一记下,之后也不再作赘言,跑去向师兄辞行,谢甲儿炼化那条新胳膊正在关键时刻,这次没法和梁辛一起回去,他也不去嘱咐什么,只是笑道:“放心去吧,万一要死了,我给你报仇” 而后梁辛又陪了母亲几天,只带上羊角脆,就此启程返回中土。 一路顺畅,全无异常,仍是在南疆着陆,梁辛并未急着下海,而是赶往苦乃山。山中仍是老样子,猴儿谷更是一如既往地热闹非凡,全不受‘浩劫东来’的影响,小猴追打,大猿嬉闹,葫芦师父迈着四方步掉书袋。 梁辛说出他将赶赴巨岛,浩劫即将爆发,跟着旧话重提,想请师父和妖族蹬舟避难,可仍和以前一样,葫芦摇头拒绝,因为一时找不到适用的成语,师父这次没再掉书袋,它不肯离开的道理异常简单:这里是家,要有人来抢,他们宁死也要争、不退 这里是家。 要是以前,梁辛或许会琢磨些花招,诳妖族蹬舟,但是在仙界与两位义兄那番‘我愿做,不是为你’的谈论之后,他的心境也变化了许多。实在…不用去勉强,每个人都在为了‘愿’而做,这样很好,很快乐。 在猴儿谷中逗留了一天,陪着师父谈天说地,其间常常会有天猿探子回报‘军情’,无非是东家的妖精偷了西家的果子;山上的鸟怪打了山下藤精,与其说是军情,倒不如说是‘八卦’,葫芦老爷神情郑重,每件事都要评论上一番,看样子,这些山中小事比着浩劫东来要重上一万倍…… 日升月落,第二天破晓时分,梁辛辞别师父,正要上路,葫芦忽然喊住了他:“先别走,神碑是不是还在你身上带着?德艺双馨的那个。” 梁辛都把此事忘了,赑屃神碑一直在他须弥樟中,赶忙晃动指诀,把神碑又摆回原处,大小天猿同声欢呼,葫芦师父一连串地吩咐手下:“快去把铜头给我找来,让他回来守碑”一边说着,一边围住赑屃来回踱步,看着神兽身上被轰击而出的道道伤害,葫芦满眼心疼。 梁辛摇头而笑,也不再去打扰,遥遥对着师父一揖,扛着羊角脆转身离去。 待他走后,葫芦忽然停下了脚步,望向梁辛离开的方向,喃喃念叨了句:小子,小心点 离开苦乃山,再去离人谷,老叔仍在养伤,梁辛也就不再停留,一路向东,带着羊角脆一直入海。他不会飞,但是在海面上跑还不成问题……不过也不敢冲得太凶,他也没见过‘混沌海’的模样,万一那里和普通海水全无区别,自己稀里糊涂跑过界,死得未免有点太冤。 自己估算着,距离混沌之海应该不算太远了,这才停住了脚步,晃动手诀取出自己那几片戾蛊黑鳞,注入星魂后,心念转动不休,催动黑鳞入海。 甫一接触海水,五片黑鳞便同时炸起一声嘹亮长嗥 每一片黑色木耳中都容纳了一只蟠螭残魂,早在上一次中秋恶战时,这些残魂便已苏醒,不用主人再去刻意催动,只要入水便惊旋即只见一层层厚重煞气从木耳中飘散开来,转眼凝聚成形。黑色煞气化作金色光芒,虚幻成蟠螭真身,来回游弋。 大海立刻炸了锅,方圆数百里内,无论凶鱼还是小虾,都开始疯狂逃命,搅得海水浑浊不堪,直到半天之后才又归于平静…… 梁辛召唤秃脑壳、一步阴阳的办法,就是调运黑鳞中的蟠螭元神了。 蟠螭重义而通灵,即便远隔万里也能感受到同类的元魂之力,一定会来查探端倪。不过大海广博,就算它们察觉到这里的气息,也不可能立刻赶到,梁辛倒也不着急,放出那五条元神凝化的蟠螭再附近游弋不休,自己顶着小猴子耐心等待。 一天之后,海面全无动静。 三天之后,还不见有蟠螭到来,梁辛有些待不住了,心里开始后悔,应该找青墨把麒麟蛋要来才对……等到第四天头上,海水陡然平静了下来,仿佛一只无形巨手,将海面彻底抹平,莫说海浪,就连微澜都不见一丝,堪比镜面光滑 异状已现,可梁辛的灵觉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能查到。 只能用诡异形容的平静,只维持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大海陡然‘四分五裂’是真的裂开了,若从天空鸟瞰,此刻的海水,就仿佛一块冻得梆硬的厚重牛油被摔到了地上,裂、却未碎。随即金蟒刺目,一条巨大的蟠螭现身 梁辛见金光乍现,本来满脸喜色,可还没等他笑出声,神情又猛地僵硬了:这条大蟠螭,身形足足百丈开外,比着一步阴阳大出了数倍。 就算再没有见识,梁辛也知道蟠螭绝不会长得这么快,按照辈分计算,一步阴阳算是秃脑壳的祖宗,而这条蟠螭,干脆就是一步阴阳的祖宗 咕咚一声,羊角脆两眼翻白,直接被吓晕了,一头载到海里,被水一激又立刻清醒回来,扎手扎脚爬回梁辛身上,可再也不敢去骑他脖子,瑟瑟发动地钻进了主人怀中。 梁辛知道大蟠螭一般都在混沌深海游弋,轻易不会出来,哪想到自己的运气居然这么好,竟赶上了一头真正的大家伙。蟠螭是海中仙兽,现身的这一头更修行了无数年头,它在水中时,就连梁辛的灵觉也探不到他。 大蟠螭的目光如有实质,稳稳盯住了梁辛,看不出太多敌意,不过它不找梁辛来‘碰脑袋’,显然也没把它当成朋友。 梁辛试着对它笑,蟠螭呲出獠牙,梁辛立刻不笑了。 小猴子护主,见大蛇对主人呲牙,它马上翻脸,也想呲牙,结果脸皮抽*动了半晌,最终凶狠像变成了个谄媚样…… 幸好,这头大蟠螭并不算暴躁,虽然对一个人间小子指挥同族元魂不满,但它也看出梁辛的黑鳞不是人间法术炼化的,而是出自蟠螭之‘手’,显然面前之人,与同族有些渊源。若非如此,早就攻杀上来了。 大蟠螭既不攻击,也不离去,就用目光冷冷地盯住梁辛,一动不动。 它不动,梁辛也不敢乱动,就那么一直僵持了整整两天,终于,一阵‘忽忽忽’地欢快叫声响起,自视线尽头显出一道白色水线,一条黑色的小蛇头颅高高扬起,豁开水面,急行而至。 这片水域早就成了海族禁区,鱼精海怪都不敢靠近半步,唯独这条小蛇满不在乎,时不时还要跳出海面翻两个跟头,而小蛇的头顶,正顶着半片残损的齿冠,远远望去好像歪带了顶帽子,更显得它吊郎当的,不过那对豆豆眼里,到满满地都是兴奋,一路大呼小叫着,冲向梁辛。< 第四一四章 混沌深海 第四一四章混沌深海 游到近前,秃脑壳高高跃起,‘咚咚咚’三声,先和梁辛行过‘撞头’大礼,又好像条掉在石板上的活鲤鱼似的,围着梁辛噼里啪啦地跳来跳去,像耍宝又像庆祝,总之是一份厚厚地开心 秃脑壳着实闹了一阵,这才停歇下来,对着梁辛点点头,示意请他稍等,自己转身游向那头大蟠螭,口中呼呼怪叫,尾巴尖一会指指戾蛊黑鳞,一会指指梁辛,向‘祖宗的祖宗’解释梁辛得到蛇魂的经过。(手打小说) 不久之后,大蟠螭望向梁辛的目光也平和了许多。 不过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妖,比起秃脑壳要稳重得多,没把脑袋凑上来和梁辛撞头,只是望向小蛇,发出两声闷嗥,小蛇立刻游转回来,对着梁辛摇头晃脑甩尾巴,比划着问他为何要召唤蟠螭。 梁辛会意,也不去假惺惺地客套,直接说出了来意…… 这条蟠螭自从成年之后,就一直呆在在混沌之海,直到一年多前才心血来潮,返回浅海游弋,纵然通灵,千万年不与人间来往,交流起来也颇为吃力。全靠秃脑壳来回游走,不停解释,好一阵忙活,才总算把事情说明白。 从血缘而论,大蟠螭和‘一步阴阳’是同宗直系,而这一族精怪也和浮屠一样,知恩重义,大蟠螭几乎没做任何犹豫,立刻点头答应下来,示意自己会助梁辛穿越混沌之海,助他完成这一趟巨岛往返。 梁辛大喜,幸亏他没向青墨把那两颗麒麟蛋讨来,否则感激之下,一定会把两颗蛋拿出来请客…… 按照梁辛所求,大蟠螭没有直接带他们游向混沌深海,而是就近找了一座比着磨盘也大不了多少的小岛,把他送了上去。 登上小岛,梁辛从须弥樟中取出三株清香,点燃,试图联络贾添。找贾添,是为了通知他准备迎战,不过找不到也无所谓的,凭着贾添的心思,既然不知浩劫何时回来,肯定会按照‘浩劫下一刻便至’去准备。 梁辛也不知道点香这个法子灵不灵,没有咒语、法事,好像有点太平常,姑且一试吧。没想到三缕青烟才刚刚升起,转眼就凝聚成了贾添身形,倒把梁辛吓了一跳,脱口道:“这么灵?” 贾添呵呵一笑,耐心解释道:“不管是谁,燃起香烛时,都会有刹那虔诚,这是本性,我嗅得到这个味道,只要我想来就能来。” 梁辛想了想:“要是小孩子为放炮仗点香呢,也有本性虔诚?” 贾添没搭理他这个问题,目光环视四周,待看清梁辛置身之处,皱眉道:“你这是…在海中?唤我何事?” 梁辛把脸一扳,神情郑重:“找你来是为了告诉你件大事,神仙相大军开拔在即,明年秋天洋流成形时,他们就会杀入中土,你要早做准备” 说完,停顿片刻,又继续道:“你那‘十年’、‘大梦’的烦恼,可以丢掉了,明年这个时候,估计这场仗都已经打完了。” 贾添吃了一惊:“你凭什么如此肯定?” 能让永远那么‘老神在在’的贾添吃惊,梁辛开心不已,双手虚按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才继续道:“巨岛上那座大眼日渐枯萎,比你在的时候不知脆弱了多少倍,不久之后,就会有人去毁掉真大眼,大眼碎了,神仙相急眼了、疯魔了,自然顺流而下……” 贾添双眉紧蹙,喃喃道:“你怎知真大眼会被毁掉……”说到一半,他便恍然大悟,目光陡然犀利,厉声叱喝:“是你要去摧毁大眼?” 摧毁巨岛大眼曾是鲁执交给他们十九兄弟的任务,也是因此贾添才悟出了‘鲁执要杀我’的真相,真大眼,其实和他的存亡或者利益没有丝毫关系,但却是他的心结所在 虽然是青烟化形,可是那份暴怒下的威势却真正弥漫开来,梁辛眉花眼笑,抱着肩膀,乐呵呵地从一旁看着,顺口笑道:“你要是再对我乱吼,我就掐灭香头……啊?” 话没说完,梁辛忽然惊呼出声,仿佛是做梦似的,眼前的青烟幻形,竟突兀地真实起来,再不是烟霞凝聚的身形,而是真真正正的贾添 借着三柱清香,贾添不仅能够幻形,还能遁化真身,只要他愿意,心念到处,法身相随几年前,朝阳还活着、躲藏在镇山神殿时,贾添就曾经用过这个法术,可梁辛又哪会知道……贾添真跳出来了。 贾添现身,梁辛哪敢又丝毫的怠慢,顾不得再去惊讶什么,立刻收敛心神,全身上下三万六千只毛孔都在缓缓开阖,把灵觉调整到最佳状态,随时准备应付敌人的迅猛一击。 大海深处,一块只比磨盘大些有限的岛礁上,中土上两位顶尖高手四目相对,一人目光冰冷,另一身体微弓,恶战将起而就在此刻,海水之中,突然扬起了一串闷吼,金光幢幢,大蟠螭浮游上来,眼神阴森,死死盯住了贾添。 贾添的目光再变,片刻后忽然放松了下来,耸了耸肩膀:“这下简单了。” 五个字之后,贾添干脆笑了起来:“鲁执是我最恨之人,他要做的事情,我都会阻拦,听说你要去完成他的愿望,一时怒气蓬勃,想也不想就来了;可平心而论,毁掉大眼,逼疯那群仙道怪物,是个再好不过的法子。由此,我也矛盾得很,不知是该拦你还是该放你……没想到你身边还有条蟠螭相助,真要打起来,我占不到便宜,所以也就不用选了。” 说完,贾添停顿片刻,又补充了句:“我现在差不多回复了五成,真要放手去打,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说着,伸手向着远处的海面一指。 随他一指,方圆千多丈的海面猛地沉降下去,而这一方海面下沉,旁边的海水却无法倒灌下来,遥遥望去,场面蔚为壮观 贾添显露实力,只为告诉梁辛,打起来对谁都没好处。 梁辛也不想打,否则也不会自己回来了,当下问道:“不拦我了?” “拦你的代价太大,不拦了,你去吧,迎战的事情不用担心。”贾添摇了摇头:你自己小心吧,别死在那头。” 梁辛冷晒:“最后这句话太假。” 贾添却笑道:“不假,是真心话。我想杀你,所以才容不得你死在别人手里。难得我有一件想做的事情,被别人抢了,心里可会不痛快的很。” 梁辛略显好奇,追问道:“如果有其他人要来杀我……” 贾添明白他的意思,不等他问完就应道:“那我当然会救你,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你只能死在我手里。” 梁辛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翻身跃入海中,由大蟠螭带着,继而向东而去。 不料,他们才刚刚启程,贾添又一闪身拦在了去路上。 梁辛满脸警惕,皱眉道:“怎了?这么快就反悔了?” 贾添根本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背负着双手道:“咱俩打过几次交道,你什么时候见我出尔反尔过?说过放行,就不会再改主意了,我拦你,是想你等我……十个时辰吧,十个时辰就好,我争取动作快些。” 梁辛纳闷:“等你做什么?你要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去?”说着,他笑了起来:“想也别想,和你一起办事,随时要小心你偷袭,我可不嫌自己命长,也搭不起那份时时防备的心思。” 贾添咳了一声,摆手笑道:“要说起来,你这趟行程有意思的很,更难得是你能请来蟠螭帮忙,本来应该和你一起去,不过…此事与鲁执有关,还是算了,绕不开心里的疙瘩。何况你也知道,去了那边,我的实力会大损,反倒成了累赘。我要你等我一天,是觉得你就这么过去,实在有些冒险,我去给你准备一道护身符。” 说完,他的声音突兀一冷:“你要不等,也由得你,不过我返回中土后,立刻挥兵苦乃山,屠灭山中妖族” 梁辛立刻翻脸,指着贾添叱喝:“你再说一遍?” 贾添却一飞冲天,转眼消失不见,速度比着梁辛还要更快得多,根本不容梁辛去追赶,只留下一串笑声:“只要你这次等我,我便答应你以后都再不去碰妖族,我说到做到。总之你在这里等上十个时辰就是了,我又不会害你” 梁辛对着他离开的方向喊道:“你害我还少么?”以妖族要挟,梁辛还真就不敢不等了,否则依着贾添的性子,回来找不到梁辛,立刻就会去苦乃山大开杀戒 …… 还不到十个时辰,贾添就折返了回来,这次不止他自己,在他手中,还拉着一个草木傀儡。 见梁辛还在,贾添的目光欢愉得很,老远就冲着他挥手道:“久等了,”刚说了三个字,他又笑了起来:“我去给你找护身符,你不肯等我;我又用妖族的性命逼你留下……你说,咱们俩是不是都有点疯癫来着?” 梁辛撇嘴,伸手指了指那个傀儡:“你给我找的护身符就是他?他是傀儡中最能打的?我看不像。” 贾添笑道:“他可不能打,只是个凡人来得傀儡,不过…他倒真是你的护身符”说着,手上微微用力,喀的一声,竟捏断了傀儡的脖子。 傀儡身体抽搐几下,双眼一翻,就此气绝 梁辛又惊又怒,可还不等他开口,贾添就抢先说道:“放心,此人作奸犯科,罪大恶极,绝对该死。早被九龙司通缉了,不信你把他脸皮剥下来,回去请曲青石去九龙司核对卷宗,此人在案。我就是怕你心里不舒服,才特意找了个该死之人来。” 罗里罗嗦,贾添的嘴巴琐碎得很,再之后又和梁辛足足说了两个时辰,而梁辛的神情,也从最初的警惕渐渐放松下来,时时插嘴,和对方有说有笑……最后,贾添又把那具尸体和几样古怪法器,递到了梁辛手里,这才拍拍双手,转身而去……他给梁辛的,的确是一道护身符,看样子,他是真怕梁辛会死在别人手里—— 梁辛启程,赶往大海边缘。大蟠螭也不下潜,就在海面上斩浪急行,梁辛和羊角脆、秃脑壳都坐在它的身体上,不用分毫的力气,就能随着大蛇一起前行,说话嬉笑也全不受影响。 走了一阵,梁辛想起‘故人’,拍了拍秃脑壳的头顶,一边比划着,一边问道:“一步阴阳,怎么样了?” 秃脑壳绷紧身体,直挺挺地往前一躺。 梁辛愕然:“死了?” 秃脑壳大摇其头,呼呼叫着跳了起来,又把刚才的动作重复了一边,怎么看怎么是‘装死’。 梁辛总算反应了过来,呵呵笑道:“他在入定?” 待小蛇点头后,梁辛又问:“需要多久才能苏醒?” 秃脑壳开始眨巴眼睛,显然这个问题即不好回答,也不好比划,转着圈想了半晌,最后抬起头,摆出了个看天的姿势。 这次梁辛反应倒不慢,笑道:“你是说…天知道?” 秃脑壳咧嘴大乐,用力点头。 不久之后,秃脑壳和羊角脆也熟悉起来,一路上两个小东西比划来比划去,也不知它们聊得啥,时不时还要拉上梁辛一起‘聊’,倒也其乐融融、不见寂寞。 不知不觉里四天过去,梁辛抬头眺望,恍惚觉得,视线尽头,天海交接之处显得异常明亮……是透彻、晶莹。不像真土境高空那般仙光旖旎,只是最单纯的光亮和洁净 秃脑壳又呼呼地怪叫了起来,梁辛明白它的意思,混沌之海就要到了。大蟠螭的速度也渐渐减缓,半个时辰之后,一道奇景出现在梁辛眼前。 梁辛曾听说过,混沌深海中方向不整、乾坤混乱,由此在他心里也一直觉得,那片海域应该浑浊不堪、恶臭熏天、黑水如墨污风浊浪翻滚不休,却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真正的混沌之海,竟是……不存在的。 不存于视线,不存于感知……眼前空无一物,只有一眼望不到边的‘透明’。就仿佛一只巨大到足以笼罩天地的纯洁冰晶凝遭而成的匣子,扣在了梁辛面前,而‘匣子’里空无一物,任凭调运灵觉,除了透亮光线外,前面一无所有。 梁辛从蟠螭的身上跳下来,小心翼翼地走到大海边缘,前面是洁净虚空,身后则是真实世界梁辛深吸了口气,扬起胳膊,想要将一只手探出边界、伸入混沌之地,去感受下此间的异常,不料他身后的大蟠螭不耐烦他这般试探,巨大的身体一卷,浩荡力量从他背后涌来,梁辛被眼前的异景所摄,更没想到背后会有人‘偷袭’,猝不及防下立足不稳,从中土海疆一头栽进了混沌界域。 下一刻,梁辛惊骇欲绝 从外面看上去的明亮空间,置身其中后却只剩满眼漆黑梁辛夜眼早成,就算被深埋于千丈地下,也能从容视物,但是在这里,他再怎么运足目力,也只有黑暗……可真正让他慌乱的,并不是突然变成了‘睁眼瞎子’,是他无法感觉到自己的身体。 混沌之海,不是天旋地转,不是方位错乱,而是丧失了所有感觉,一旦进入这里,连自己究竟十个人还是一缕魂都无法确定。 梁辛可以走、可以跳,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没法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心念指挥下,双手应该握在了一起。只是‘应该’,他连自己的手还在不在都不知道,又哪能确定双手是否已经握紧。 梁辛明知身后不远处就是中土海域,可要命的是,他无法感觉自己的身体,所以连‘转身’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都变得难以控制,他能转,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转了半圈、一圈、或者只是歪了歪身子…… 正心慌意乱中,忽然一阵震颤传来,五感迅速恢复,眼前红彤彤的颜色,还有一阵阵清香传入鼻端。梁辛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低头一看,秃脑壳和羊角脆都在自己的身边,一唱一和,搭档着对自己比划个不停,梁辛定了定神,很快也就明白了,在推自己进来之后,大蟠螭也钻入混沌之海,接上了他……此刻大家被大蛇含在了嘴里。 蟠螭口中的味道,倒和想象中大不一样,不见腥臭,反而充满甜香,不过仔细想想,当初一步阴阳用自己的血肉yin*麒麟的时候,散出的也是这股香甜味道。 秃脑壳又摇头摆尾地比划了一阵,要梁辛和小猴子别乱跑乱动,万一被大蛇一不小心吞下肚子可大大不妙。正抱着蟠螭獠牙攀爬的羊角脆立刻跳下来,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了,在梁辛印象里,它这辈子也没这么老实过。 梁辛感同身受,领教了混沌疆域的厉害,由此也才真正明白了,第一次浩劫时,前后共有几千神仙相落入大海,为何到最后就只有那么寥寥三五人走了出来。而蟠螭能在这里随意穿梭,依靠得也绝不仅仅是天赐神目。它们集阴阳于一身躯体,还能抵抗混沌侵蚀,五感仍存。 接下来的一段行程,只剩昏天黑地,时间全然无法计算,过了不知多久,梁辛只觉得身下轻轻一震,蟠螭速度明显减慢,又过了良久,它完全静止了下来,从大蛇的咽喉深处,传出几声极轻地低鸣。秃脑壳少不了又是一阵‘翻译’——巨岛到了,梁辛上去后,蟠螭会沉入深海等待,待他想要离开时,就直接从岛子跳入海中即可,它自会赶来接应。 待梁辛反复确认,完全弄清楚它的意思之后,大蛇的嘴巴微微张开一线,梁辛抬眼望去,这才发现,蟠螭头颅正轻轻地搭在一片滩涂上。< 第四一五章 五行煞时 名书楼ingl蟠螭寻到了一处荒僻地方,把梁辛直接送到了岛上,若非如此,哪怕就离岛只差半寸,梁辛在混沌里也休想能爬的上去。(手打小说)ing名书楼 梁辛把羊角脆抱在怀里,闪身跃上滩涂,不料他才甫一离开蛇口,身旁陡然袭来了一阵狂风,风中饱含烈火暴怒之意,更带了足以烧溶铜铁的高温,单以威力而论,能与六步中阶的猛击比肩。 梁辛全没想到自己才刚一上岛就遇到敌人袭击,吃惊之中,立刻调运身法,半挡半躲,护着羊角脆抵过这一阵火行神通,同时散出护身灵觉,查找敌人的藏匿之处,可还不等他找到对方,身后又有一道劲风席卷而来。 饱蕴土行厚重,虽然是风,但落在梁辛的灵觉中,却沉重得仿佛一座小山,这一道猛击的力量,比着刚刚的金风更强,足足敌得过长春天的长藤一击! ‘土行风’尚未消散,在另一个方向上,又涌来了一片‘金行大风’,不仅把梁辛裹在其中,还把那道‘土行风’彻底吹散…… 跟着,水行之风、木行之风也相继现身,这些狂风都来势凶猛,但全无准头可言,互相纠缠、彼此吞噬,风中蕴含的力量也大小不一。梁辛着实忙乱了一阵,才恍然大悟,根本不是敌人偷袭,岛上的‘气候’,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巨岛上五行混乱,每一道行属,都会化蕴风力,无时无刻不在与其他行属凶狠搏斗,梁辛人在岛上,岛上的乱风永不停歇,自然也会波及到他。这座岛,如果只凭大宗师的修为,一旦上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幸好梁辛已经今非昔比,若他还是中秋恶战时的实力,登岛之后虽然也不至于立刻就被怪风撕碎,但也会想以前发动‘来不及’时那样,疲于应付乱流,而无法挪动半步。 其实木老虎早就把岛上的情形给他讲得明明白白,尤其强调了这些几乎可以吹散魂魄的怪风,不过梁辛刚上滩涂,心境紧张之下,把这事给忘了……等梁辛适应了这些怪风后,大蟠螭早已沉入深海,消失不见了。 梁辛也不在继续逗留,小心向着巨岛深处潜去,浑身灵觉远远播散,以防有神仙相发现自己,至于那些随时生成、永远也不会止歇的五行狂风,他能躲就躲,实在躲不开干脆就硬抗一阵,一切都以隐蔽身形为重。 只有狂风呼号,再听不到其他声音,离开那片小小滩涂之后,周围一幢幢怪石林立,有的足有百丈,有的却还不如拳头大,无论大小形状,都有个共同之处:扭曲! 与混沌之海不同,巨岛上五行混乱,但还有‘方位’,梁辛上岛时,正值子夜时分,举头望去隐约可见星河,不过这里的星光异常模糊,梁辛也得仔细辨认,才勉强循着星光指引,辨清了方向。 在来之前,他已经向老虎询问清楚,大眼坐落于巨岛东部,梁辛认准方向,开始急速潜行。一路上只有狂风相伴,并未察觉神仙相的踪迹,这也再正常不过,岛的面积极大,比起大洪治下的一座州也毫不逊se,岛上的活物,加在一起也不过几千之数,而且大都聚集在大眼周围,梁辛现在所处的位置还是无人区。名书楼ming名书楼 按照木老虎的算计,梁辛进入大眼三百里距离后,才到达了真正的凶险之地,在这之前,应该都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急行了一阵,梁辛渐渐放下心来,对那些堪比宗师之力的五行劲风,他应付得愈发从容,奔跑纵跃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整整一夜的急行都顺利得很,可是跑到破晓时分,梁辛突然停下了脚步,察觉到不妥……仍是风。 一路之上,五行化风,没完没了的争斗着,每一道怪风的力道都不小,可也算不上太大,至少对梁辛没什么伤害,但是跑过这一阵,梁辛清晰察觉,越近黎明,金、木、火、土这四行疾风就越小,到了现在,甚至隐隐有了消散之势。只剩水行厉风一家独大。 不止是已经成型的水行风,在灵觉里,梁辛能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从周围的各处、每一块石中、每一寸地皮下,都开始氤氲起浓浓的水行之意! 羊角脆骑在梁辛的脖子上,拼命伸展身体,硬是把脑袋绕到了梁辛面前,和他四目相对,圆溜溜地眸子里尽是纳闷,不明白主人为啥跑着好好的要停下来。 梁辛伸手拍了拍小猴子,笑容发苦:“咱俩的运气,糟糕得有些不像话,赶上五行水煞了!” 说完,梁辛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再继续赶路,身体微微伏低,如临大敌! 阴阳五行之力,与天干地支、季节转圜甚至时辰交替都有着莫大关联,每时每刻五行力量都有强弱分别。 在中土上,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有序循环,属于五行的力量并不会直接显露,而是融入造化,悄然影响乾坤;可是在大岛上,五道力量撕咬不休,时间对它们的影响也完全暴露,每隔上百十年,都会爆发一次恶‘煞’。 在一段特殊时间之内,五行中的一个行属,彻底压到其他四个行属,神仙相将这个时刻,唤作煞时。 黎明时分水行至盛、初冬伊始水行至盛……再向上算,十二地支、甲子轮回中,都有水行大旺的时候,当这些‘时刻’重叠,巨岛上会出现水行独大的异象。其他四个行属也是如此。 平时里,岛上恶风不断,但那是五行之风,互相攻伐不断抵消,所以显不出太大的威力,可在煞时里,就只剩一个行属的力量,道道恶风将会连成一片,化作一道恶煞,裹挟着无匹巨力横扫全岛。威力强横,就连普通的神仙相都无法抵挡,只有大眼不受影响,是巨岛全境唯一的安全之地。 初时无论天猿还是神仙相,每逢煞时都会进入大眼避难;到后来飞升之人渐渐多起来,神仙相也开始建造营地,再遇‘煞时’,也不再遁入大眼躲避,而是众人合力在营地之外结阵抵挡。名书楼ming名书楼 梁辛这次赶上的,是水行煞时。 在木老虎的记忆中,‘煞时’是罕见之事,长则百多年,短则数十年,才会发生一次,哪有那么巧合梁辛一上岛就会给他赶上一次,也就大概提上两句就是了。不止是老虎,几乎所有人、包括梁辛自己都没太把‘煞时’当回事。 不过木老虎在百多年前就离开了巨岛,他不知道,就在他最近这百年里,不知什么原因,岛上的五行力量突然暴躁了许多,原先要几十年才会爆发一次的‘五行煞时’,现在几乎每隔一两个月就会爆发一次,偶尔甚至一个月内会爆发两次,梁辛这次一上岛就赶个个正着,也算不上‘太’巧。 煞时将至,避难之地远在千里之外,梁辛又深入大岛好几个时辰了,早就离开了海岸线,想要跳进混沌海避难也全没机会,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剩下两个字:硬扛! 四行隐匿不见,只剩层层水行元力,从巨岛的每一个角落中氤氲而起,恍惚里梁辛有种感觉,仿佛自己变成了一条锅子中的鱼,此刻锅子里的水仍是冷的,可锅下灶中的柴禾已经开始燃烧了……而四周里那些水行疾风,也停滞了下来。 不是消散,风仍在,只是停了下来,凝聚着、蠕动着,只等破晓刹那! 几个呼吸之后,天现黎明,巨岛上看不到日出,却能‘感受’到黎明!就在旭日东升的瞬间里,一声沉闷巨响陡然响起,即便以梁辛的耳力,也分不清这闷响是来自地心深处,还是冥冥九天,而闷响之下,煞时到。 下雨了。 没有乌云,不见雨水,无论是梁辛还是周遭的泥土、怪石都干燥得很,下雨只是感觉……护身灵觉传递回主人的感觉。 看不见的雨!而下一刻,‘雨水’陡然化作惊涛骇浪,从冥冥之中咆哮而起,水行恶力席卷整座岛屿! 不见水,只有力量,无形却有质的巨大力量,在岛上横冲直闯!梁辛大吼一声,身法随之催动,在乱流般的恶力中穿插纵跃,像极了‘来不及’中的反噬,但规模之宏大,气势之磅礴,远胜魔功反噬。 ‘来不及’中的乱流,如针、如刀、如箭,锋锐而无端;而岛上的水行煞却如怒龙、如山岳,厚重而迅疾。梁辛就像一只蝴蝶,动作看似笨拙,却浑不受力,上下翻飞,在数不清的恶力中穿插游弋,好像随时都会被‘洪流’湮灭,却永远都只差那么一点点…… 岛上的横行肆虐的力量同宗同源,并不会互相抵消,恰恰相反,这些‘乱流’每一相遇,立刻就会融合到一起,汇聚成更大的力量。 水行元力源源不断升腾,先化作罡风乱流,继而诸般乱流汇聚合拢,真就仿佛一道洪水…湮灭整座巨岛的洪水。可供梁辛身法穿梭的空隙越来越小,一炷香之后他就已经无处可躲!身法没了用武之地,梁辛再度开声大吼,一道道黑se光芒流转,五盏黑se鳞片从须弥樟中跃出,旋即煞气轰散,蟠螭残魂凝化法身,围住梁辛层层打转,将主人牢牢护在中央。 黑鳞与水则惊,此刻岛上水行恶力肆虐,虽不见真的水,也足以唤醒那五条蟠螭残魂! 水行仙兽,生俱天地造化,不惧恶水汹涌,但现在护在梁辛身边的,只不过是五道残魂,并非真的大蟠螭,坚持到盏茶功夫就精疲力竭,钻回黑鳞之内。 就在‘蟠螭’退却的同时,梁辛第三次大吼,杀心恶念迸发,魔功来不及成形,十丈之内时间凝固,抵挡恶煞。 煞时,只有一个时辰,只要撑过这个时辰,‘天干地支’对水行的影响就会大大削减,巨岛又会恢复平时的模样…… 无形有质的洪流,席卷荒岛,土石崩碎;同时在巨岛震颤、大地挤压中又不停有新的山峰被挤压成型,就只有梁辛岿然不动,仿佛一根倔强的野草,在洪浩巨力的冲击下摇摆不停,却还拼命活着! 与每次苦撑一样,时间又变得异常缓慢,梁辛这次要挡的,再不是敌人的袭击,而是一方小小天地的狂怒。梁辛清晰感觉到,随着水行恶力愈强,魔功内的乱流反噬也就越可怕,不知不觉里,身上已经变得鲜血淋漓,乱流入刀,虽然伤及要害,但也在他身上不知豁开了多少个口子。 血流不止,力气也在飞快地消耗,梁辛算不出时间,不知道还要多久这场劫数才会消散,不过对他而言,时间已经不重要了……再也撑不住了。 人力有穷尽,就算是嫦娥力也不例外。 手段用尽,精疲力竭。 第四声大吼,再没了旺盛斗志,只有痛苦不甘,在魔功被恶力冲散的同时,他翻手把小天猿从脖子上抢到了怀中,身体蜷缩成一团,他想护住羊角脆。 护得住么?梁辛不知道,魔功消散,水行恶力直接击中身体,坚若金精的筋骨同时发出低迷哀号,剧痛脑海,梁辛闷哼了一声,就此昏厥了过去。 在他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个刹那,耳中没了隆隆水声,只有小猴子的嘶哑哭号。 梁辛没死,醒了,疼醒的,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痛,身上软绵绵地全然提不起力量,耳中喳喳乱叫,不用睁眼他就知道,是羊角脆在跳脚大呼,想要唤醒自己。 拼出全副力气,梁辛才把眼皮勉强撩开一线,果然,羊角脆正冲着自己咧嘴大乐,煞时已过,磅礴的恶力散乱开去,岛上又陷入五行互伐的局面,不过他们容身之处却不受那些劲风侵袭。 梁辛的目光中尽是浓浓地青绿,在他和羊角脆四周,正围拢着十余头大天猿,以织锦层层相互,替他们挡住五行劲风…… 其实,梁辛昏迷后不到盏茶功夫,煞时就过去了,水行独大的局面也随之结束。而他在昏迷中,之所以能扛过最后的恶水轰杀,全靠他在仙界洗炼而成的土行真身。 五行相克,厚土制水,他的土行根骨,本身就是水行力的克星,能削减恶水的伤害。如果他遇到的是其他四个行属,或者水行煞能在延长一小会,就只剩死路一条。 待煞时结束时,梁辛也到了强弩之末,凭他现在的伤势,虽然再起的五行劲风只有宗师力道,他也撑不了太久,幸好羊角脆的呼号引来了这些大天猿,‘银环’在此,天猿当然出手相护,梁辛这才保住了性命。 喘息了一阵,梁辛试着坐起来,可无论他怎样聚力,凝聚而起的也只有疼痛! 与上次在猴儿谷保护假大眼的恶战不同,这一次梁辛不止脱力而且重伤,想要恢复,远不是睡一觉、休息几天就能恢复的。 这个时候,忽然一阵刺耳的笑声响起,梁辛只觉得视线一乱,一个女子突兀出现在眼前。 女子肥胖,浑身汗臭,一张脸更长得惨不忍睹,八字眉小眼睛,血盆阔口,满嘴烂牙,而且鼻子还是横长着。梁辛听木老虎提过此人,知道她是岛上五大首领之一,唤作吕淹。 梁辛满心苦笑,出行前真应该让天嬉笑帮忙给看个面相、卜个凶吉……煞时刚过,强敌便至! 吕淹随脚把羊角脆踢翻在地,蹲到梁辛身旁,脸上笑嘻嘻的神情,但目光里却掩饰不住的惊讶:“我在岛上呆了无数个年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不靠天劫来到这里,中土洞天福地,能人辈出,不由得咱们不服气呢。” 虽然是笑语,但提到‘中土’两字时,语气却殊为怨毒! 说话的功夫里,又有十余个神仙相赶到,各自施法抵挡外面的五行劲风,替下了那几个织锦的天猿。 梁辛的声音发颤,不是恐惧,而是气力不济,声音断续:“自己人。” 吕淹却嘻嘻一笑,不再理会梁辛,站起身转目望向先前的那几头大天猿:“这个人来历古怪,你们救他是没错的……” 几头天猿似乎怕极了吕淹,见她望过来,个个神情惊恐,在听了她的说话后,才尽数放松了下来,却不料吕淹把又把话锋突兀一转:“救他没错,不过你们救他之前,没问过我,就是死罪了。” 话音落处,胖女人横手一挥,几头天猿同时发出一声惨叫,强壮地身体猛地碎裂开来,惨死当堂! 羊角脆勃然大怒,全然忘了恐惧,跳起来挥舞爪子要和吕淹拼命。梁辛也惊怒交加,可身体却沉重无比,难以稍动。 幸好,吕淹无意对付小猴子,至少在弄清他们的来历、目的之前,还不会杀掉他们,只是伸出胖手,一把攥住了羊角脆的脖子。 羊角脆拼命挣扎,可又哪能挣得脱。 吕淹把羊角脆递给了手下,更懒得去看那几具天猿尸体,望着梁辛继续道:“你说你是自己人?长得可不太像……”说着,伸手抓起梁辛,带着一众手下向他们的驻扎之地疾飞而去,一边赶路,一边对梁辛道:“等回去了,可得仔细说清楚,你是怎么个‘自己人’,要是万一了,可会麻烦得很。”< 第四一六章 菠萝大丘 第四一六章菠萝大丘 神仙相的营地是一座山丘,外形古怪,看上去有些像一只巨大的菠萝,与恶海凶岛上的杂锦孤峰相似,这座‘菠萝大丘’,也有织锦守护,分外坚固。(手打小说) 天猿的织锦,比起尾巴蛮的杂锦来要更结实得多,但是尾巴蛮能以尸体入杂锦,即便身死,杂锦也不会消散,可天猿却法随身灭。神仙相的‘菠萝丘’外,层层织锦都是由活猿织就,不用说,这些大猿平时也不能随意走动。 刚刚在‘水行煞时’,众多神仙相结阵抵挡恶水,保住了他们的大丘,不过丘上的织锦也还是出现了不少破损之处,正有些大猿忙忙碌碌、负责修补,在天猿身后,还有些神仙相漂浮、监工,天猿的动作只要慢上一线,就会被无情责打。 与上一批神仙相不同,现在在巨岛上盘踞的飞升之人,等级分明,律法严酷,天猿也不再是‘战友’、‘伙伴’,而是沦为奴隶,受神仙相驱役,稍有违背便身首异处。 羊角脆丢了记忆,但至少也能认出这些天猿都是它的同类,圆溜溜地眸子里尽是难过…… 见到吕淹回来,‘监工’和天猿纷纷停下手中活计,躬身向她施礼,吕淹看也不看,径自带着一众手下和梁辛主仆跃上‘菠萝大丘’的顶端,揭开层层织锦,一条坑道露出,直通大丘之内。 山丘内部结构略显古怪,一座座六角菱形的巢室在丘内平行悬挂,密密麻麻不下数千之数,以供神仙相静坐、修炼,每座巢室之间都有小路相隔,在山丘的最下方,有一座房室尤其巨大,呈长方形状……梁辛在苦乃山时,为了偷蜂蜜,没少捅过马蜂窝,由此很快便认出,神仙相把自己的营地,修成了一座巨大的蜂巢,最下面那件大屋,便是蜂巢中的‘王台’。 见梁辛显出惊愕,吕淹‘娇滴滴’地笑道:“还过得去眼么?这座大巢,便是我设计的。” 一句话的功夫,众人已经进入‘王台’,大屋之中空空荡荡,全无陈设,吕淹随手将梁辛仍在了地上,又笑道:“现在说说吧,你……”说着,短粗的手指从梁辛身上掠过,最后在他脸上轻轻按了按:“你哪里,是我们的‘自己人’?” 梁辛吸了口气,正要说话,全没想到吕淹闪电出手,不是对他,而是对羊角脆 吕淹突施辣手,双指探入小猴子口中,直接掰断了它的一只獠牙小猴子大声惨嚎,梁辛也暴怒成狂:“混账婆娘,你做什么?” 吕淹仍是笑嘻嘻地:“没事,看你萎靡不振,心里不舒服,帮你提提精神,你看,现在你可不是精神多了。”一边说话,双指微微用力,将手中的那颗獠牙被彻底碾碎,跟着也不嫌腌臜,随手在自己的衣衫上抹掉血污。 羊角脆的口水能激人发怒,但是对这个仙道高手却毫无效果。 敌人歹毒,越争则越吃亏,梁辛脸色阴沉,对着吕淹点了点头,没再去怒骂叱喝,直接开始撒他的弥天大谎:“我叫梁辛,拜入仙师门下六十七年,家师法力通天,手握一重天道……” 刚说到这里,吕淹就尖声大笑:“你的意思是,你是我道仙家的弟子?恩,中土上倒也真有几个仙家,你师父名字唤作什么?我一定认识。这样论起来,你可要喊我一声大姑”说着,又伸出手,摸了摸羊角脆的头顶:“这头小猴我认得…四十年前离开这里的,他的主人,就是你师父么?” 羊角脆畏缩躲闪,目光无助。 吕淹的笑声里尽是讥讽之意,他们派往中土的斥候都有要务在身,更视中土修士为烂泥、蝼蚁,又哪会去收徒弟。 梁辛抽了抽嘴角:“中土上手握一重仙道之人,都出自这座巨岛,可未必每一个都是你的故人家师你肯定不会认识,他老人家的名号唤作…无仙,手中那重天道唤作万法自然,自他眼中,根本就没有神通二字” 岛上还有第一次东渡时落海的幸存者,吕淹知道‘百无一用’,当然也听说过‘无仙’,听梁辛忽然说出这个名字,神情微微一愣。 “家师无仙,早你千万年就飞升至此,早在上次九星连线时便返回中土了真要论起辈分,你怕是要喊我一声师祖。这头小银环遇到什么状况我也不知道,我和师父意外见到它时,它就已经是现在的模样了。师父知道它的出处,这才收养了下来。”梁辛全不去看吕淹的表情,又把话题从羊角脆转回到无仙身上:“家师上次东渡,途中遭遇强敌,等到了中土又遇叛乱……” 吕淹挥手打断了梁辛,回过头对手下道:“去请黄轻过来。” 手下领命而去,片刻之后,就带着那个叫做‘黄轻’的神仙相回来。 黄轻是和无仙同期的人物,在第一次浩劫东来时,被蟠螭打入混沌之海,最后又侥幸摸回了这里,吕淹唤他来,自然是和梁辛对质。 梁辛曾经和无仙打过几次交道,无论功法、长相还是性格都说得丝毫不差。黄轻又盘问了些细节地方,梁辛不知道的,一律用‘师父不曾讲过’去抵挡……无仙本身也是个淡漠性子,就算真收了徒弟,也不会像贾添那样事无巨细唠唠叨叨,有些事情梁辛不知道,也正常得很,这个不能算是破绽,至多只是算‘存疑’罢了,而梁辛这一套谎话还长得很,前面的这些小小疑窦,比起他的后文、他准备的‘铁证’,根本不值一提。 大概问过无仙之后,吕淹又问梁辛:“上一次赶赴中土的仙家,最终是毁在了‘叛乱’中?” 黄轻也忍不住插口追问:“叛乱的是谁?” “贾添”梁辛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吕淹没听说过‘贾添’,转头望向黄轻,后者眉头大皱:“贾添?修为还不如我,不过是个普通仙家,就凭着他如何能反得动无仙” 梁辛反问:“每位仙家在飞升时,都会因巨岛上五行暴躁而伤了容貌,人人如此,贾添也不例外,但黄师叔可曾见有哪一个,容貌混乱到贾添的地步?旁人只是五官中的一位受到影响,唯独一个贾添,一张脸干脆散碎了,最后结成了一副千万碎片拼成的相貌” 吕淹望向黄轻,后者点了点头,又追问梁辛:“那又如何?” “太古时,有一个奇人不知为何恨透修士飞仙,动用**术凝造了一座假大眼取代真灵穴,从此修改了中土格局,贾添也是此人法术的一部分,他就是与假大眼同命共生山天大畜……”梁辛贾添的出身、被点活、飞升等事情都说了一遍。 “贾添就是那座假大眼同命共生的山天大畜,他飞升到真大眼所在之地,五行灵元也异常暴躁,由此他的脸,比着其他仙家都要更散碎得多,他到此是为了狙杀其他仙家,不料因为混沌隔绝,让他修为大损,这才作罢。不过,虽然无法行凶,但他至少骗得了其他仙家的信任…”梁辛声音不停,一股脑地向下说道:“等返回中土,贾添恢复了修为,在假大眼中施展幻术,困住了所有人,唯独仙师修为精湛,逃过此劫。从此穷尽千万年,与贾添相斗不休,可妖人厉害,始终无法收服。” 在小魔头的谎话里,有关贾添的这些事情基本都是实话,唯一不同之处,仅仅是把贾添飞升到此的目的,从击毁真大眼,变成了过来卧底、狙杀神仙相,禁得起仔细推敲,而这些全都是‘无仙事后探查所知’,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至于‘击毁巨岛大眼’这个真实目的,除非了解全部背景经过,否则任谁都不会想到。梁辛当然不会给吕淹去提这个醒,虽然现在落入敌手、身处险境,不过梁辛心里琢磨的,远不止脱身逃命这么简单,巨岛过来一趟不容易,不毁了那座真大眼,小魔头其肯善罢甘休! 包括吕淹、黄轻在内,在场的所有神仙相都面带惊讶,全没想到远古那次‘仙家出征’,竟还藏着‘贾添’这个关键,事情离奇,可又环环相扣,全无破绽可寻。 一千多神仙相全军覆没,本来就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其间的内情,当然也会匪夷所思,仔细想来,其实正常得很。 沉默片刻,吕淹再度把目光望向了梁辛:“这些内情,都是无仙探查到的?” 梁辛应道:“若非如此,我又怎能知道得如此详细。我所说之事,都是师父讲给我的。” 吕淹笑嘻嘻地摇了摇头:“这些事情都隐秘的很,光靠查可不够,听上去倒更像贾添自述。” 梁辛冷晒:“师父曾说过,贾添心计深沉,行事癫狂,嘴巴却琐碎得很,他和师父斗了无数年头,有时也会说起些旧事……” 吕淹再次去向黄轻核实,黄轻也点头道:“贾添这个人行止古怪,平时也不见他打坐、修行,要么就傻乎乎地坐在那里想事情,要么就拉人胡乱闲聊,嘴巴的确琐碎。” 吕淹点了点头:“这样的话…倒也说得过去,不过我倒是觉得,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或许,你师父不是无仙,而是贾添呢?你要是贾添门徒,也照样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是。” 到现在为止,梁辛说的话都紧密契合,严丝扣缝,吕淹信那些有关假大眼、山天畜的事情,但却还有个大前题:这些事情无仙的确可能会知道;可是也有可能是贾添派他来卧底,梁辛得先证明自己不是贾添的人才行。 吕淹探出两个手指,稳稳压住了梁辛的眼皮:“下一句话,你要是还不能撇清和贾添的关系,两颗眼珠子就没了。”说完,她又叹了口气,好像有些委屈似的:“可惜得胜不再,否则哪用这么麻烦,直接扭下人头来听一听就什么都明白了。” 梁辛毫不犹豫,立刻说出了两个字:“涵禅” 吕淹愣了愣:“你是说涵禅和尚?前几年刚飞升来的那个?” 梁辛的眼皮被对方按着,不敢点头,只有大声应道:“他能证明我与贾添是对头”说完,停顿片刻,又继续道:“自从回归中土、困杀第一批仙家之后,只要有修士渡劫,贾添便会赶去猎杀,你们能飞升,不过是运气好些,成了他的漏之鱼……涵禅悟道时,贾添也赶来狙杀,结果被我和一众同伴联手惊退。贾添专杀渡劫之人,我却救了和尚,找他来作证,我和贾添究竟是敌是友,自然能分辨清楚。” 不用吕淹吩咐,她手下的神仙相立刻出去,又把涵禅找来。 老实和尚渡劫时也被‘破了相’,一双眼睛倒着长不过他性子、神情全没变化,还是那副胆小模样,畏畏缩缩地走进来,目光低垂,谁也不敢看,也没看到躺在不远处的梁辛。 让梁辛略感意外的是,对老实和尚,吕淹却异常客气,起身迎接上去,笑道:“有件事要请法师帮忙,劳动大驾,务请见谅。” 老实和尚唯唯诺诺,双手合十,也不会说句漂亮话:“那个…不用客气,法师、大师我、我不敢当,叫我涵禅……” 吕淹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去罗嗦什么,直接伸手指向梁辛:“此人说与法师是旧识,你可认得他么?” 老实和尚顺着吕淹手指的方向望去,见到梁辛之后,先是愣了愣,随即‘啊’惊呼一声,倒翻的眼睛里浓浓地尽是喜色,闪身冲到梁辛面前,喜道:“你、梁施主…你怎来了?” 正说着半截,又是‘啊’的一声惊呼,老实和尚的欢喜转眼变成了慌乱:“你受伤了?千万莫乱动。”说着,撩起袖子盘结手印,马上就要给梁辛疗伤。 吕淹伸手拦住了他,笑道:“疗伤先不忙,他死不了,还有事情没说清楚,此人说他曾……” 不料一向胆小的老实和尚竟一反常态,扬臂把吕淹的手打开,怒道:“疗伤不忙,什么忙?什么事情都等伤好了再说”话刚说完,老实和尚就发觉失态,又变得惶恐起来,语气一下子软了下去,结结巴巴地对吕淹道:“他是我、我大恩人,我能悟到、飞升全靠他所赐,那个…我吼你、一时着急,你别在意。小僧告罪、告罪。” 老实和尚生具慧根,飞升前后都没有道心可言,当初梁辛等人对他有再造之恩,他又天生一副善良性子,恨不得立刻就去给梁辛疗伤。 吕淹摇头笑道:“这点小事哪用告罪,法师言重了。”话虽这么说,可她还是迈上几步,挡在了两人之间,不容和尚去给梁辛疗伤,跟着又向和尚核实梁辛所说的话。 梁辛说的是真事,和尚自然大点起头,整座岛屿,就算把天猿也算在一起,最不会说谎的那个,就是老实和尚,他点一点头,胜过梁磨刀半斤唾沫星。 点头之后,老实和尚绕过吕淹,双手盘印来给梁辛疗伤,这次吕淹没再阻拦。 和尚疗伤,用的不是法术,而是天道……虽然眼界狭隘、心思浅薄,可老实和尚是真正的善良人,他死前每日都帮助乡里,他修持、领悟的也是慈悲佛法,是以手中的这一重天道,也是行善之道、疗伤之道。 而梁辛能够不受天道所制,靠得不是身体强悍,而是魔功神奇,由此和尚的疗伤之道对他完全有效。 老实和尚施展之下,梁辛清晰感觉到,身体剧痛转眼消退,内外诸多伤口迅速痊愈起来。 不过,梁辛的伤势也只痊愈了五成,他的恶土真身实在太强,轻易不会受伤,可一旦受创,痊愈起来也极为困难。和尚不过是个普通神仙相,天道力量有限,只能帮他恢复一半。 疗伤的时间极短,从头到尾也不过一两句话的功夫。由此梁辛也明白了,吕淹目中无人,为何却唯独对老实和尚客气有加……和尚的天道,对神仙相有着极大的用处。 神仙相中,也有不少人突入嫦娥境,真要放手一搏,或许不逊于梁辛。可神仙相的嫦娥境力,来自修为、真元;而梁辛的嫦娥力完全靠身体,如果单纯地比拼身体,没有一个人能比梁辛更强。 老实和尚的天道,几乎在瞬间就让梁辛的重创之躯恢复了五成,如果换成身体更‘弱’的神仙相,只要不死,在他的天道之中就能立刻痊愈。 不久之后浩劫东来的那场恶战中,有了老实和尚相助,神想象根本就不畏重创,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和尚就能在片刻间治好他们。 老师和尚虽然不能打,但他的天道在吕淹等人的眼中,抵得过两百个手下 伤势转眼就好了一半,梁辛就此站起身来,伸手猛拍和尚肩膀大笑道:“和尚,有你的” 和尚肩胛都被梁辛拍得咔咔作响,和尚面色痛苦……旁人只道是梁辛用力太大,打疼了他,谁也没注意,梁辛借着拍和尚之极,悄然将一根寸余长的绿色尖刺,悄然刺入对方肩膀。 这根刺,是梁辛在苏醒之后、吕淹未到之前,拼出全身力气从须弥樟中取出来、藏在了自己指缝中的。 **师疼得咧嘴,主要就是因为这根刺……和尚虽然老实,但不是憨子,明白梁施主好端端的不会用木刺来扎自己玩,也并未声张,只是满脸懊恼地摇头:“只能治好你五成伤势……” 梁辛笑道:“足够了”跟着抬眼望向吕淹:“怎样,信我了?” 吕淹却仍摇头,笑嘻嘻的说道:“贾添狡诈奸诈,涵禅法师却心性淳厚,以有心欺无心,也不是什么难事,说不定是你们在几年前做的局呢?” 吕淹再度迈步上前,继续笑道:“还是老办法,再给你一句话的机会,要么撇清你和贾添的关系,要么眼珠子……”说话时,全不顾老实和尚的阻拦,又复伸出双指按向梁辛的眼皮,不料,就在她的手指堪堪触到梁辛眼皮的刹那,梁辛忽然极快地动了几下。 下一个瞬间里,吕淹骇然发现,自己一身浑厚修为竟突然消失不见 天下人间,来不及。梁辛已经好了五成,足够他发动一次魔功,断灭掉吕淹那一重因果之后,出手如电,直接撅断了她按向自己眼皮的那两根手指。 梁辛是在给羊角脆报仇,胖女人掀掉了小猴子一颗大牙,他就扯掉胖女人的两根手指 吕淹知道梁辛恢复了五成,心里不是没有防备,可她有哪会想到梁辛又如此惊人的‘邪术’,竟让她全无反抗余地。 异变突起,‘王台’中的神仙相个个惊怒,可还不能他们出手,梁辛就掐指一晃,从须弥樟中扔出一物,同时怒斥道:“见过此物,你们便会明白,登陆中土之日,就是此间所有仙家惨死之时” 嘭的一声,那件‘东西’落地,竟是一具尸体……傀儡的尸体。< 第四一七章 鬼从何来 第四一七章鬼从何来 从须弥樟中扔出的傀儡尸体,就是梁辛临行前,贾添送给他的‘护身符’。 在尸体落地的同时,梁辛也撤散魔功,放开了吕淹……断掉两根手指,对普通人来说是重伤,可对神仙相这种级别的怪物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不见得比打个喷嚏更严重。 吕淹被梁辛放开后,果然没去急着反击,而是退开几步,看看地上的傀儡尸体,又看看梁辛,略带疑惑:“扔出具尸体是怎么回事?”她为人心地狠毒,但也多智、多疑,无论修为还是心思都极为了得,否则也成不了五大首领之一。 胖女人的神情里,既没有恨意也不存恐惧,更不去看自己手上的伤口,仿佛梁辛根本没向她动过手。不过任谁都明白,梁辛只要解释得稍有差错,顷刻便会被碎尸万段 梁辛冷晒:“我说什么你都不信,又何必问,自己去查一查尸体便能明白。” 吕淹对着身后一挥手,一名手下快步走到尸体旁,开始仔细检查。吕淹自己则饶有兴起地望向梁辛:“你的法术,神奇的很……” 梁辛傲然应道:“我的根骨异常,无法修习天道,恩师便为我量身打造一套修炼法门,又带我到灵穴小眼中苦修六十年,总算有了些成就,不枉他老人家苦心栽培。” 无仙的天道是‘万法自然’,不仅能化神通为清风,还能散去敌人一身修为;而梁辛的‘想不到’,也会让敌人的修为骤降,两个功法效果相似十足,他说自己是无仙弟子,单以功法而论没有一丝破绽。 吕淹吃吃低笑,正想再说什么,负责检查傀儡尸体的那个神仙相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呼,神情之中满满都是惊讶,望向首领想要回禀自己探查所得,但是因为心情激荡,嘴巴里反反复复却只有三个字:不可能、不可能。 吕淹冷哼:“舌头太长,不会说话了么?要不要帮你剪下去一半?” 那个神仙相这才一惊而醒,赶忙说起正事:“这个尸体…根骨只是凡人,生前不曾练气养身,但体内却有些木行真元。” 吕淹挑了挑眉毛:“没修炼过,却有真元?被人灌顶了?” “应该是…可、可最古怪的是他体内的木行真元。”神仙相吸了口气,镇静了许多,声音也随之低沉:“这种木行元气,裹着妖邪之意,独树一帜,绝不是自然孕育、天地造化而成……妖元,不是中土世界该有的,由此,它不受天道所制。” 声音落地,王台中的众多神仙相同时变色。 只是个凡人傀儡,论战力,顶破天也就三步初阶,在飞升高手面前不比一只蚂蚁更强壮,但真正让神仙相大吃一惊的是:这个尸体的力量,不受天道制裁 吕淹的脸色也变了,强身上前,亲自去查探尸体。 梁辛开始低声冷笑:“贾添穷尽万年,苦心经营,在麾下集结了这样一支不惧天道的大军”跟着,又把贾添篡改中土风水、滋养咒井、发动邪术擒遍中土青壮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最后放开声音:“贾添早就准备好了对付仙家的手段恩师甘冒奇险,抢到一具傀儡尸体,却也因此遭遇重创,不得不闭关养伤。但傀儡事关重大,恩师闭关前传令于我,命我出海赶赴此间,将尸体呈于诸位仙家,以求能找出破解贾添邪术的办法” 片刻之后,吕淹查验过尸体,确认了手下所言,望向梁辛,点头笑道:“你很好。不过…还有最后一件事:你是如何穿越混沌大海的?” “蟠螭”梁辛如实应道。跟着,也不等对方再发问,径自说起自己和秃脑壳结缘的经过,在乾山的那番经历,说得仍是实情,只不过前提稍加更改,把自己去找朝阳报仇,变成无仙发觉乾山与贾添的图谋有关,带自己去查探详情,结果查出了邪井、妖元的真相…… 无仙与贾添的旧事,有黄轻证明;梁辛与贾添为敌,有老实和尚证明;无仙和梁辛的功法‘一脉相承’;现在又有了这具尸体的铁证……至此,梁辛这一整套谎话彻底圆满。 谎话环环相扣,每一层都有佐证,从第一批神仙相惨败的真相,一直到无仙抓住傀儡、梁辛远渡重洋赶来送信,这一整件事里,每一个关键之处都被梁辛坐实,全没有破绽。 梁辛虽然机灵,可靠着他自己,甚至再把柳亦、曲青石两人请来,三兄弟加在一起,也未必能编圆这样一个弥天大谎。这套谎话,是贾添帮他编的。 贾添让梁辛等他十个时辰,他返回中土去取傀儡,在这十个时辰里,他又反复推敲,替梁辛想好这一套说辞,连对方会问到什么,都在他的算计之内,甚至在梁辛启程前,他还笑道:“估计那些仙道怪物在问话时对你不会太客气,你也不用太收敛,该动手时就动手,但要记得,出手时千万要用你那道能让人修为骤减的魔功……和无仙的天道像得很” 有关‘贾添就是假大眼’、‘中土有无数草木雄兵应战’,对神仙相而言,是重大的‘敌情’,可是对贾添来说,全不怕敌人知道,知道了又能怎样?该怎么打还怎么打,事情全无分别。 那具傀儡尸体,贾添敢让梁辛带在身上,就不怕神仙相能解开他的邪术……草木邪术,除了梁辛误打误闯找到了破解方法之外,根本无解 贾添把中土当成自家的园子,就算他对手下和蔼,对梁辛耐心,但骨性中的那份骄傲早都捅破了天,神仙相虽然被他视作生死仇敌,可是在他心里,却一万个‘看不起’。 他交给梁辛的护身符,固然是为了保护给梁辛的小命加上一道保险,但又何尝不是一份对神仙相的狂傲心思:我把傀儡大计告诉你们又何妨,你们能破么? 梁辛没有贾添那么疯,不过他敢把贾添的‘草木邪术不畏天道’这个大手段说出来,除了保命之外,也还有自己的想法:坦白这个秘密,是为了证明‘大家自己人’,但是事情还没完,梁辛还要捣毁真大眼 等捣毁了真大眼,神仙相就会明白梁辛是敌人,而先前那些梁辛用来证明‘我是自己人’的诸般证据,也自然都变成了‘捏造的’、‘假冒的’…… 贾添的这个‘护身符’,能够发挥效用,有个关键前提:梁辛还没靠近大眼时、在上岛初期就被敌人发觉。要是梁辛在大眼附近摸来摸去、杀了十八个神仙相后再被敌人抓到,这套谎话就算说得再怎么圆满,对方也不会信他是自己人。若是这样的状况,这是个死局,贾添也束手无策。 本来梁辛也没把贾添给自己的‘护身符’当回事,毕竟自己的灵觉和身法都不一般,不太可能一上岛就被抓,可没想到会赶上五行煞时,到最后还是靠着贾添的安排蒙混过关。 不管怎么说,这次梁辛欠了贾添一个大大的人情。 吕淹脸上又恢复了笑意,命人把羊角脆还给了梁辛:“先前是一场误会,务请见谅。接下来呢?你是回去,还是……” 谎话说完,自己就‘应该’起身告辞。当然,梁辛可以再编个借口留在岛上,比如‘恩师交代,要我与诸位共返中土,届时里应外合’,虽然没有破绽,但会显得牵强,总不如就此离开显得‘顺理成章’。 梁辛伸手指了指傀儡尸体:“师父的意思,是要我暂留一段时间,一来,邪术的情形我比较明白,二来中土上还有些人,不受贾添邪术侵袭,这些状况我也多有了解,说不定能对诸位仙家破解贾添邪术有些帮助。不过我倒觉得…那些人或是天眷神力,或是阴煞真身,都是靠着自己的机缘,这才躲过了邪术,情形特殊,未必有什么大用。而且恩师重伤,我放心不下,办完了差事,这就想要告辞了。蟠螭还在海中等我。” 吕淹笑着点点头:“那便不久留了,无仙仙师、小梁先生援手重义,吕淹铭感五内,来日大家中土相聚,携手共踏仙途时,再以致谢我送你出去。” 随即手下神仙相头前引路,吕淹和梁辛跟在后面,一路说说笑笑,随行的神仙相数量众多,足有数百之众。当巨岛边缘岸线隐约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吕淹倏然一晃身形,又把梁辛拦了下来。 梁辛双眉皱起,心里却丝毫不觉得意外……—— 还在中土海域时,梁辛辞别贾添之前曾笑道:“你帮我编的这套谎话圆满的很,我都有些犹豫,或者…我光明正大上岛?靠你的说辞,足以取信神仙相,他们信了我,我再寻机去毁掉大眼,比着我偷偷摸过去好像更容易。” 贾添正色摇头:“这个想法万万要不得。我给你准备的这套说辞、这个护身符,或许能保住你一时,但绝保不住你太久。” 梁辛纳闷:“怎么说?” “有一点你当牢记:你不是飞升过去的,就算说辞再怎么圆满,也不可能真正得到信任。明白了?不信任就是不信任,你就算把天说塌了,也消不去他们心底的顾虑。或者说,就算他们信你,但该杀也还是要杀,这件事没得商量,他们容不得任何闪失……要是放到一两千年前,大家都有的是时间,或许他们还会有耐心来考验你一阵;可现在九星连线堪堪成形,仙道怪物们千万年图谋的大事近在眼前,不会容你太长时间的。照我估计,”说着,贾添低头沉思了片刻,才继续道:“短则五天,长则十天,你最多也就有十天的安宁,等他们得出‘结果’,立刻就会动手杀你” 梁辛听得有些糊涂:“得出什么结果?” 不知道是不是‘亲戚’的原因,贾添对梁辛的耐心,一向好得很,含笑解答:“破解我草木傀儡的结果。一旦他们确认,我的草木法术无解,就不会再留下你。在这之前,他们还是会留下你的。”—— 所有的事情都被贾添算中,不靠飞升,梁辛突然出现在岛上,神仙相既然发现了他,就不容他再离开,吕淹问他去留,仍是个试探。若梁辛找借口留下来,吕淹就会立刻出手诛杀;梁辛要走,过了这一关,等到了更多的信任,不过这个‘信任’,也仅限于‘破解草木邪术时,或许用得到他’。 等确认邪术无解时,梁辛还是要死。 吕淹伸手拍着额头,笑道:“糊涂了,糊涂了,无仙仙师座下高徒,不远万里来到此处,我只顾着自己开心,却把三位师兄给忘记了,回头他们知道你到来过,却没能见你一面,非狠狠骂我不可,还请小梁先生再耽搁片刻,见一见他们。”她口中的‘三位师兄’,就是岛上另外三个神仙相首领了。从始至终,那三个人也没露过面,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说着,吕淹伸臂挽住了梁辛的胳膊,不由分说拉起他就往回走,亲热劲仿佛一家人。 梁辛笑了笑,没多说什么。自己上岛之后挨了个煞时撒了个大谎,正经事还没办,他也不想就此离开……最后谁输谁赢,还要走着瞧吧 随着众人重返蜂巢,梁辛被安排到一间巢室内。巢室六边,与其他巢室紧密相邻,不用问,在周围的屋子里,早都被安排了高手进驻,严密监视。 吕淹托辞另外三个首领在昨日水行煞中消耗过大,此刻还在行功静养,请梁辛耐心等上一阵,又闲聊几句,告辞离开。梁辛依墙静坐,仔细检查自己的伤势。 土行真身、仙界洗炼,梁辛的力量都来自身体,受创之后,也没法像修士那样调运真元来疗伤,他几乎没什么能‘帮忙’的,只能等待着体内诸多伤势自行愈合。 凭着他的身体,外伤的话,就算再怎么重也会迅速愈合,内伤则轻易不会出现,可一旦出现,想要痊愈,非得长时间修养不可。这次水行煞时,只差一线就要了他的命,梁辛五脏六腑都遭受重创,全都损得不成样子,若非如此,他又怎能连羊角脆都保护不了。 现在得了老实和尚的天道,伤势转眼痊愈了一半,战力也随之恢复了五成左右。不过这次疗伤,纯粹是外力所为,体内剩下的那‘一半伤势’并未就此减轻,痊愈仍需漫长时间。 至少在回到中土前,别想完全恢复全部战力了,梁辛是乐天派,从不为这种无能为力的事情去懊恼,至少现在还有一半力气,能跳能打能逃跑,比着先前的情形不知好了多少倍。内视完毕静下心思,又仔细想了想所处的状况。同时梁辛能明白感觉到,一道道修家灵识,正在自己所处的那间小小巢室中来回寻索,是留在周遭的神仙相,在监视着自己。 梁辛心念转动,周身毛孔舒缓开阖,自己的灵觉也远远播散开去。 灵觉,是身体对外界的敏锐感触,与真元、法术全无半点关系,即便修为精深如神仙相,对此也无法察觉,是以那些正在监视着梁辛的仙道高手,全未发现不知不觉里,他们也在被梁辛监视着。 半晌之后,梁辛忽然捏起指诀,飞快一晃 梁辛几乎‘看’到,周围数十个神仙相全都神情一变,明显紧张起来。梁辛乐了,手诀之下,须弥樟中稀里哗啦地掉出一堆东西——美酒肥鸡,小魔头饿了,开始大嚼,片刻之后满手油腻,混不在意将手在衣衫上乱抹。 外面的神仙相都面色诧异,谁也想不到,昔日仙师弟子,能洞穿混沌之海、扛过一次五行水煞的强横高手,竟还随身带着一大堆吃食。 最初的惊讶过后,几乎所有的神仙相,都在目光中隐隐透出了一份渴望神情,他们也想尝一尝,真的想。不是饿、不是馋,即便在飞升前,他们也早都几百年就不再去理会人间烟火,就算龙肝凤脑摆在眼前,也勾不起他们的食欲。 可是被‘囚禁’千万年之后,突然见到这些中土美食……他们在乎的不是味道,只是那份感觉吧。 就连神仙相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会去想要‘尝一尝’。 不过……也许是惊讶使然,也许是梁辛的动作隐蔽,谁也没注意,梁辛借着从须弥樟中取出吃食的机会,从他手指间,再次藏下了一枚寸余长的碧绿短刺,与他扎进老实和尚肩膀的那根短刺,一摸一样。 借着往衣衫上擦拭油腻的机会,梁辛将这根短刺,轻轻扎入了自己的大腿。先前梁辛还怕自己的身体太结实,这根刺扎不进去,没想到短刺异常,轻轻松松就被他埋进了肉中,生疼。 吃吃喝喝中,梁辛满脸享受,心里却完全平静了下来,在心底轻轻唤了句:“和尚?和尚?” 心语无声、无痕,除非那个精通‘他心通’的五神变罗刹死而复生,否则谁也听不到梁辛的心底呼喊,不过紧张之下,梁辛还是情不自禁‘压低了声音’。 几乎就在梁辛呼声刚起的同时,在他心底就猛地传来了老实和尚的惊呼:“有鬼”跟着,梵唱声大起,老实和尚颤声唱起了往生咒,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鬼从何来……< 第四一八章好人还在 求票求给力 与那具傀儡尸体一样,梁辛的木刺,也是临行前贾添送给他的‘小玩意’。(手打小说) 临行之前的‘说笑’时,梁辛无意提起‘老实和尚’,贾添却上了心,对和尚的性子着实追问了几句,之后才取出了这对短刺交给梁辛:照你所说,和尚应该是个可信之人吧…… 寸许长短、湛清碧鸀,两根木刺看上去毫无起眼之处,是贾添在猎杀飞升之人时得来的宝贝,唤作‘手足’。 ‘手足’木刺无法攻敌也不能救人,但它们有两重妙用,其中第一重用处唤作‘灵犀’,能让‘种’上木刺者之间,心有灵犀。 它是法宝,却不是经修家法术炼化成形的,而是来自一种早已绝迹的珍惜植木,是以在‘发动’时全无灵元波荡。 梁辛的两根‘手足’,一根扎在了老实和尚身上,另一根则种进了自己的腿中。贾添给他的宝贝果然好用,梁辛这边心念一动,老实和尚立刻开始念经驱鬼…… 周围数不清的灵识来回巡梭,梁辛不敢有丝毫地大意,吃吃喝喝神情放松,心中低语不停,把手足刺的事情简单解释过几句,老实和尚这才放松了下来,即便在心语中,也能感觉出他的尴尬:“小僧也觉得不对劲,仙家聚集之地,又哪会有鬼,我…这个、愚笨得紧。” 梁辛问道:“你身边有旁人么?” 和尚也在‘蜂巢’中,不过距离梁辛甚远,闻言摇了摇头,过了片刻才省到自己摇头对方看不到,赶忙心语:“就和尚一个人。” 也幸亏此刻和尚身边没有别人,否则他刚刚又惊呼又念咒,非要惹来怀疑不可。 ‘手足’好用,梁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没急着去说正经事,而是好奇问道:“和尚,怎么又变成原来的性子了?” 涵禅被小活佛点化之后,一朝悟道,得天地灵元重塑真身,当时整个人也‘焕然一新’,变得从容不迫,心性通彻,没想到在渡劫、飞升之后,又变回了最初的模样。 和尚苦笑着应道:“我是慧根破道,悟道时明心见性,飞升后又会返璞归真,就这样子,又变了回来,给、给你添麻烦了。” 梁辛笑道:“给我添什么麻烦,不麻烦。”说完,便不再闲聊,语气也凝重起来:“和尚,你真想成仙么?” 老实和尚语气纳闷:“我经历过一场天劫,飞升到此,已经是神仙了吧?” “我说的成仙,是飞升真正的仙界。” 涵禅本性老实,还有些不开窍,不过总还不算太笨,稍加提点也就明白了梁辛的意思,语气里略略带了些不好意思:“我听别的仙家说过,远古时有人改动了世界格局,大家正准备返回中土,把格局改回来,这一来大家便能够飞升仙界了。要是真有这个机会,我也想能去仙界看一看…不过我也听说,真正的天劫霸道得很,我也不知能不能顺利渡劫,我觉得自己过去不……” 和尚絮絮叨叨,很快就说跑了题,梁辛没心思听他唠叨下去,插口打断:“这么说,你也要和那些神仙相一起返回中土,击毁假大眼。” 涵禅笑呵呵的应道:“是啊,毁了那座假大眼,大家就有机会飞仙了。” 梁辛暗暗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不过很快,他便察觉不对劲了。就算和尚‘变’了,本性纯良不再,说起与万万生灵有关的惨事,也不会语气如此轻松。由此,梁辛又追问了句:“那你可知,那座假的大眼一毁,中土立刻天崩地裂,万物屠灭……” 不等梁辛说完,涵禅就已经在自己的巢室中惊呼出声! 虽然掌握了一重天道,已经能算是神仙了,可老实和尚对法术、灵元的认识,比起村野农夫也没什么区别,他根本就不知道猴儿谷大眼被毁的后果是什么。 岛上两千神仙相,手中天道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都是攻伐之术,这倒不难理解,修士飞升之前,总免不了‘争’,由此他们破出天道,也大都与‘争’有关,唯独老实和尚独树一帜,他手中救人之道的重要性也不言而喻。 和尚飞升上岛之后,三言两语间,就被吕淹看穿了本性,也因此传下严令,不许其他神仙相把捣毁假大眼的后果告知涵禅,以免他‘宁死不从’。 至于捣毁假大眼之后…那时神仙相大功告成,和尚就算发现真相,他们也不在乎了,如果涵禅识相最好,他敢纠缠此事的话,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惊呼过后,和尚呆若木鸡,梁辛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耐心等待…… 过了良久,和尚的心语才再度传来,而他的语气,也出奇的平静:“那你来这里,是为了消解此难?” 梁辛犹豫了一瞬,口中传来‘喀’地一声脆响,发狠似的咬断了一根鸡大腿的骨头,应道:“不错!我是来和这里的神仙相为难的。他们谁也别想真正飞仙!” 心语同时,梁辛屏气凝神,也许下一刻,涵禅就会高声示警,把梁辛真正的目的公之于众! 平心而论,梁辛不知道和尚是否值得信任。 和尚生具慧根,靠顿悟破道,在飞升前后都没有道心,但是‘做神仙’这个题目实在太大了,就算他真是天字第一号的老实人、老好人,也未必能让自己那份善良心性盖过这个题目吧……可梁辛实在不想与和尚为敌。 与他和涵禅是旧识无关,而是因为,在梁辛心里始终觉得,和尚是好人。 入世以来,梁辛遇到过的精彩人物多不胜数,邪魔义父、豪迈霸王、狂妄东篱、倔强红袍、馋嘴又重义的浮屠、遇强越强的老缠头、视天下如己物的贾添……可真正的善良人,就只有两个:老叔算一个,另一个就是这个和尚了。 老叔、涵禅,都是小鬼出身,胆子都小得很,生前也都不起眼地小人物,乍看上去他们极为相似,但如果仔细琢磨,不难发觉两人间的区别。 老叔忠心耿耿,少主人的一根头发,在他眼里要比着自己的性命更重,不过他的这份善良,几乎只对梁辛和梁辛的朋友。风习习的心眼里,只有与主人有关的事情才是大事,只有那些无关之人,老叔并不太过看重。 和尚与老叔不同。刚刚和梁辛相遇时,和尚求他们来帮自己伸冤报仇,可前前后后不知多少次嘱咐梁辛等人,遇到凶险就不用再管他;生前时他佛**课稀松平常,每天里必做的事情都是走出庙门,去帮附近乡亲干些粗重活计……涵禅心思浅薄、见识狭隘,可他善良。没有大力,没有抱负,就只凭着自己力气,去帮别人。 和尚是好人。 梁辛不想和好人为敌。或者说,他不愿去信,连涵禅这样的人,都会成为‘浩劫东来’的一部分,会为了一个‘飞仙大梦’去摧毁整座中土。 稍稍理智些的人,换到梁辛现在的环境,至少也要先反复试探,待确认了飞升后的涵禅确实可信后,再给他种下‘手足’。毕竟,这个动作太危险,稍有差错就会引来杀身之祸。但是梁辛的性子,像极了老魔头将岸,只为了‘不愿去信和尚变了’,他就给和尚扎下了木刺。 要是和尚也和其他神仙相变成了一个‘模样’,梁辛愿赌服输! 老实和尚并未辜负梁辛,声音里虽然透出了胆小、害怕,可语气里那份认真却毋庸置疑:“我帮你!” 涵禅不能打,人又笨,梁辛给自己找来的这个‘内应’实在不怎么样,真要让他去做什么事情,只怕不等别人生疑,和尚自己就会脸se发白目光涣散了。 可梁辛却笑了。 手里捧着酒坛,嘴巴里咬着鸡腿,笑声含混不清——好人还在,当然要笑,就算明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在敌人眼中,梁辛也还是要笑。 没想到自己一笑,和尚又变得窘迫起来:“我的本领太差,本来也没资格帮你……”就算做了‘神仙’,和尚骨子里那份自卑也没被洗去,误会了梁辛的笑声。 “要仰仗你的地方得多很,你就别客气了。”梁辛也不再多说废话,就此转入正题:“岛上一共五个首领,另外那三个人在哪里?” 和尚茫然摇头:“从我来到现在,岛上的事情,都由吕淹、得胜两位上仙做主,后来得胜去了中土,就剩了吕淹一个人统御全局。对另外三位上仙,我也只是听说,从未见过。” 梁辛大感意外,没想到和尚也不曾见过另外三人,当下又追问道:“那你听别的神仙相提到过他们的行踪么?” 老实和尚语气笃定,认真应道:“听说过!” 梁辛咳了一声,笑道:“那你倒是说啊,不用非得我问一句,你才能答。” 老实和尚大窘,他知道梁辛是来‘做大事’的,心中拘谨、问答之际也就越发小心翼翼起来,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会坏了梁辛的事情。不该说的倒是一如既往地那么啰嗦,该说的却一句也不敢说了,即便梁辛催促,他仍是要先垫上一句‘那些事情都是我听说来的,做不得准…’,这才转入正题:“百多年前,去往中土的潮汐初现端倪,一位叫做老虎的仙家,受命搭乘洋流去打探消息,成了岛上众多仙家之中第一位去往中土之人。再之后不久,岛上的大首领忽然领悟到了什么,召集其他四位首领秘议良久,据说他们足足商议了将近一年,再之后,大首领与另外两位上仙,从岛上众仙家中选了两百精锐进入大眼,再也不见他们出来过,只剩下吕淹和德胜来统御全岛。从此大眼也被列为禁地,不许其他人靠近。” 梁辛心头一沉,三大首领和两百仙道高手常驻大眼,自己要做的事情可就更难办了……不过,让他更疑虑的是,这些人在大眼中一待就是百多年,他们干啥去了? 就在他正思索的时候,遽然一声凄惨长啼,从远处传来! ‘蜂巢’之外又天猿织锦层层守护,那些堪比大宗师猛击的狂风呼号都被阻挡在外,却无法挡住这声惨叫!梁辛一愣,正靠在他身旁打瞌睡的羊角脆更是一惊而醒,猛地跳起来,目光之中满满都是……愤怒。 小猴子身上的绒毛都乍了起来,神情狰狞,要不是被梁辛及时抱住,它已经循着惨叫冲杀出去了。羊角脆挣不脱梁辛的怀抱,几经努力之后,扬起头颅,也发出了一声长啸! 梁辛听得明明白白,远处传来的惨惨长啼,并非‘仙家’呼喊,而是出自天猿之口。 羊角脆力弱,它的叫声连一里都传不出去,可远处长啼的天猿却好像能听到它的呼应,啼鸣声愈发猛烈起来,声声不绝,雄壮、苍凉、痛苦! 梁辛心底传来诵经之声,涵禅开始为远处惨叫的天猿诵经祈福。 梁辛一边安抚着羊角脆,一边追问涵禅:“和尚,怎么回事?” “岛上的仙家,对这些仙猿颇为严厉,动辄酷刑相待,仙猿也是灵物,久而久之,心中积怨越深,上个月,银环趁着五行煞时率领手下造反,结果被吕淹镇压……” 巨岛上,一共有三千余头雄壮天猿,都由一头银环统御,造反的便是这头银环,可跟它起事的普通大猿只有三百余头,它们虽然凶猛,但和神仙相相比,还差了太远,造反的大猿被尽数屠灭,银环首领被吕淹打断四肢、抽掉妖筋,绑缚于蜂巢一杯十里外的一块巨石,日日受五行怪风摧残,以儆效尤。 昨日水行煞时,吕淹还专门派出数百神仙相,结阵去护住反叛银环,只为不让它痛快死去,警示其他天猿造反的下场。 早在被俘时梁辛就见到了神仙相对天猿的残忍手段,唏嘘同时,忍不住问道:“岛上三千壮猿,却只有一成跟随首领反了?另外那九成大猿呢?” 涵禅苦笑:“奴性已成,不懂得反抗了。事发时,一成天猿造反,三成天猿不敢乱动,另外六成天猿则跟在仙家身后,对它们发狠打杀来着。哎,那场面惨得很,不光是血肉横飞,还有反叛天猿被奴性同族无情杀掉时那份不甘惨叫……” 梁辛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和尚,你刚刚是说…天猿趁着煞时造反,是上个月的事情?” 和尚应道:“是,差不多三十天前,错不了。” “上个月也有煞时?不是说百十年才会有一次么?”梁辛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运气太‘好’,登岛时赶上了百年不遇的大风暴。 风暴的确不小,但早已不再是百年不遇……老实和尚对五行煞时也不甚了解,他飞升的时间不过才三五年的功夫,含含糊糊地应道:“也是听其他仙家说的,自从百多年前,岛上的五行之力突然变得更加混乱,煞时出现的频率也一下子高了无数倍,几乎每一两个月都会爆发一次。” 梁辛挑了个大个的酒坛子举到唇边,挡住了正眯起的双眼:“三个首领率领二百精锐进入大眼,也是在百多年前。” 和尚点头:“其他仙家也这么说,五行大乱,怕是和那三位上仙进入大眼有什么关系。不过大伙也只是姑且一猜,浅谈即止,平时不敢多做议论,也没人敢去问吕淹和得胜。” 说话的功夫里,远处的银环长啼已经止歇下来,羊角脆却仍然躁动着,小猴子的眼眶里满满都是泪水,紧紧抱住梁辛的胳膊,口中呜呜低鸣,哀求主人,放它出去营救同族。 梁辛从没见它这么可怜过,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头顶,在心中询问涵禅:“被捆住的天猿还有救么?” 涵禅的声音低了许多:“那头银环的妖筋都被吕淹抽掉,生机早就断灭了,能活着也只是苟延残喘,靠着旺盛生命力强撑下来的……我的天道只能疗伤,对生机断灭之人则毫无效果。” 梁辛心中叹息:“那就想办法杀掉它吧,莫让它再受苦。” 老实和尚在自己的巢室中答应了一声,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要向外走,梁辛吓了一跳,急忙唤住他:“你干啥去?” “杀了那头天猿去……” 梁辛揉脸苦笑:“你不能去。” 和尚太老实,坐在屋里聊聊天、说说状况还成,要是出去办差,随便被谁一追问,非得露出马脚不可,梁辛可不敢派他出去做事。 和尚对梁辛言听计从,闻言立刻占住了脚步:“那怎么办?” 梁辛又喝了几口酒,长长呼出一口闷气:“还是我去吧!” 这次轮到和尚吓了一跳,愕然反问:“你怎么去?他们不容你随便走动,再说吕淹御下森严,你一个、一个外人,刚上岛就违背她的谕令杀了银环,必受酷刑……” 和尚心语同时,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是真心着急。 梁辛却笑了起来:“你听我吩咐就好,其他的全不用担心。” 这个时候,梁辛也终于吃饱了,收起剩下的吃食,心满意足地揉了揉肚皮,跟着也盘膝而坐,似模似样摆出了一个运功疗伤的礀势,同时在心中对和尚继续道:“种在你我身上的木刺,神奇得紧……” ‘手足’殊为玄奇,否则又怎会被贾添看中。木刺两重奇效,灵犀仅为其一,而另一重妙用,唤作‘易鼎’。 种刺两人,能够元魂移转,互换身体! 梁辛吃饱喝足、坐得烦闷,现在打算出去走走了。 梁辛仔仔细细把‘易鼎’的法子传给和尚后,两人各自摆出一个古怪手诀,心念一起转动,不见法术,也没有灵元波动,片刻之后,两具身体同时轻轻一震……易鼎。!求票!!)< 第四一九章 含血喷人 梁辛的感觉,就像穿了件紧巴巴的皮袍子,无端端地全身都难受……试着站起来,刚走了两步就一跤摔趴在地上。(手打小说)梁辛有点不好意思,对着涵禅心语道:“和尚,摔着你了,嘿嘿。” 涵禅的回答显得挺大方:“无、无妨,我不怕摔。” 先是‘手足’灵犀,交谈了整整‘一顿饭’,跟着‘手足’易鼎……梁辛现在主掌的,是老实和尚的身体,他‘用’惯了自己的嫦娥力、土行身,乍一换成和尚的身体,只觉得束手束脚,说不出地别扭。 至于老实和尚,他的元魂正在梁辛体内,不用问,已经被吓得完全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问道:“我、我该如何?”所幸羊角脆天生灵异,虽然不知道梁辛具体做了什么,但也明白主人在施展特殊手段,老实巴交地坐在一旁,不敢再有丝毫打扰。它要是再捣乱,涵禅非得疯了不可。 易鼎之后,灵犀仍在,梁辛从地上爬起来,哈哈一笑:“什么也不用做,你就老实打坐,让其他神仙相以为我在疗伤就成了。” 易鼎之前,梁辛收了吃食,摆出了一副打坐姿势,就是给老实和尚‘用’的。 涵禅声音发颤:“我怕做不来。” “坐着不动有什么做不来。”梁辛啼笑皆非,说完后,又安慰道:“放心便是,你我心神相系,万一要有状况,随时都能再换回来。”话刚说完,他又是一个跟头摔倒在地。 而后,梁辛嘿嘿嘿地乐了起来,这路古怪法宝有趣得很…即便身处险境,也挡不住他开心。 活动手脚,提腰扭挎,脖子也转来转去……对新的身体,梁辛着实适应了一阵,这才对和尚笑道:“我出去走走,你踏实坐好!” 涵禅现在就是想站也站不起来,唠唠叨叨反复嘱咐着,要他千万小心,一条一条提醒他要注意的事情,梁辛被他吵得头大,摇头苦笑道:“百里之内,‘灵犀’都在,真有什么状况我也能及时问你,放心便是。” 一边应付着和尚,梁辛昂首阔步走出巢室,刚走了几步又省起,涵禅从来都是低头走路,赶忙又调整身体,从脸上的神情到走路的姿势,都变成和尚平时的模样……蜂巢里没镜子,梁辛自以为学得挺像了,其实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住在涵禅附近的几个神仙相,先看和尚趾高气昂、满脸喜se地向外跑,随即又见他低头驼背,一路小碎步同时贼眉鼠眼,左顾右盼……几个神仙相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老实和尚今天抽了哪一行的怪风。 按照涵禅的指点,梁辛揭开出口处的织锦,纵身跃出蜂巢! 除非有紧急事件,吕淹也不会去限制手下的活动,只要不去禁地大眼,平时神仙相们想去哪里闲逛都成,此刻和尚出来走走,自然也不会有人来盘问,不过倒是有不少人和他主动打招呼。梁辛学着涵禅的样子,小心应酬着…… 梁辛已经出去溜达半晌了,老实和尚在蜂巢中,不仅没能放松些,反而原来越紧张,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啥会这么害怕,天生的胆子小。 正害怕之际,和尚心底忽然响起了梁辛的一声轻呼,涵禅吓得一哆嗦,忙不迭追问:“怎么了?” 梁辛的语气颇为好奇:“和尚,我刚发现,你变成神仙相后,眼睛倒长了,可看到的东西还是正的。” 涵禅不敢眨眼,不敢稍动,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蜂巢之外无时无刻不再卷扬着五行劲风,梁辛对和尚身体本来就‘用的不熟’,此刻跑进风里,更是走得东倒西歪,摔了不知多少个跟头,难为他还能为了‘倒眼看正物’好奇。 大眼是禁地,梁辛也不敢直接往那里去闯,他在一路向北,按着老实和尚先前的指点,去看看那头造反的银环。 梁辛现在自身难保,又何谈救人,何况银环生机已断,根本就没得救,如果可能的话,梁辛想解脱它,免得它再这样生不如死地熬下去,也算是对羊角脆有个交代吧。 老实和尚身份特殊,就算他违背吕淹命令,杀造反银环,也不会受到过分责罚,这一点梁辛倒是有把握,而且凭着和尚的善良性子,不忍银环受苦,偷偷出手解脱了它,也再正常不过,应该惹来嫌疑。 另外,他心里还有一点点疑惑。 神仙相虐仆,天猿受压不忿,凶性发作意图噬主造反,岛上每月都有煞时,岛外一片混沌,天猿没有机会逃跑,就只能去拼个鱼死破,这件事看上去顺理成章。可梁辛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梁辛的少年时光是在猴儿谷中度过的,对天猿他再熟悉不过,这一族精怪,或许不是特别的聪明,但也绝不是傻瓜。 九星连线,潮汐成形,几十年内火尾天猿与神仙相就会远征中土,这件事不是机密,岛上人尽皆知,天猿是灵物,自然也知道这件事。 造反是死路一条,既然已经决定送死,为何不能多等上些时日,等出征后再反?神仙相要靠天猿织锦渡海,如果忍到海上再翻脸,运气好的话,银环或能指挥手下冲出洋流范畴,拉上不少神仙相一起迷失,千年万载永困混沌…… 里外都是一死,为何不肯再等一等,多给自己拉上些‘垫背’。凭着天猿的脑筋,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按照梁辛的猜测,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仅真正激怒了那头银环,还让它不能再等待隐忍,这才去和神仙相同归于尽。小魔头疑惑、或者说好奇正在于此:岛上究竟出了什么事? 对巨岛上的每件怪事,梁辛都好奇得很。 十里路途,不算远可也不算近,梁辛这一路不停地东摇西晃,终于来到老实和尚所说的那块巨岩跟前。 巨岩扭曲陡峭,高数百丈,比起一座山也毫不逊se,梁辛举头向上观望,透过层层劲风,隐约可见一头壮猿被法术锁在巅峰处。 活动了活动手脚,正准备攀岩而上,眼前一阵人影晃动,五个神仙相突兀出现在梁辛面前! 梁辛一向靠着身体的敏锐感知来探查四周,现在这具身体不是他的,自然也就没了灵觉,全没察觉附近还有敌人。猛然间有五个神仙相跳出来,梁辛本能使然,立刻催动身法以防不测。 可灵觉都没有了,身法又哪能还在,他才后退了一步,就哇呀怪叫着,数不清第几次摔跤。 这还真应了和尚的胆小性子,要是眼前突然出现一群人,他不吓得摔跤反倒奇怪了。 还不等身体着地,五个神仙相中的一个就一晃身形,伸手扶住了他。这个神仙相和无仙有几分相似之处,嘴巴歪倒了脸颊上,只是年纪看上去轻了些,神情里倒没不见丝毫敌意,扶着梁辛站稳后,笑吟吟地对他点点头:“惊到大师,我这罪过可不轻了。” 因为天道独树一帜,吕淹早就对其他神仙相传下严令,要对老实和尚以礼相待。其实就算没有命令,岛上众人也不会去得罪他。潮汐成形,恶战在即,没准那天自己就会落到和尚的手上,要靠他救助。村野乡间通晓医术之人大都受人尊重,这个道理用在仙道高手聚集的巨岛上,也一样响当当。 梁辛惊魂未定,心里急呼老实和尚,问他嘴巴竖到脸颊的神仙相叫什么。 涵禅回应,在岛上的歪嘴仙家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不见面他也不知道是谁…… 小魔头无奈,学着涵禅的样子,吞了口口水,双手合十,含糊道:“小僧涵禅,见过诸位仙家。” 五个神仙相同时还礼,连称不敢。刚刚扶住梁辛的,应该是个小小的头目,打过招呼之后,又笑道:“大师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 梁辛伸手指了指岩顶的银环,如实应道:“刚才听到它叫声凄惨,心里有些、有些不忍,来看看它。” 五个神仙相对望了一眼,还是‘歪嘴’首领开口:“只?”说完,还不等梁辛回答,他又哈哈一笑:“我就是随口一问,大师不用当真,吕淹命我们五个守在此处,只是防备还有不知死的天猿来救首领,她老人家可没说不许其他仙家上山,大师请便。” 说着,闪身让开了道路。 梁辛惊疑不定,看守们放行地未免也太痛快了些。依着他的性子,遇到可疑之处,至少要动动脑筋,多说上几句,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套出些口风出来,但他现在是老实和尚,怕是多问一句都会惹来对方的怀疑,也只有对五个看守道谢,硬着头皮开始攀岩。 那五个神仙相遇也真就没再阻拦,放他上山去了…… 过了一阵,等‘涵禅’去得远了,一个神仙相对‘歪嘴’首领道:“和尚今天可有点不对头,声音干涩、目光闪烁,怎么看怎么有股贼眉鼠眼的味道。” 另一个神仙相也点头道:“不止神情声音,还有身法举止,脚步虚浮、踉踉跄跄,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别扭劲,好像身子不是他的似的。” 五个人中的首领笑了起来:“所以说,老实人就不能做贼,稍微有点亏心事,还不等别人发现,自己就慌得手足无措了!咱们在下面都得留意些,说不定他攀着攀着手一软脚一滑,就从上面摔下来,到时候咱们可得接住他,别摔坏了他。” 另外四人都摇头而笑,纷纷附和着。 神仙相都是活了无数年的老妖精,飞升前在中土与同道斗、破道后在巨岛和天地斗,不仅修为精湛,还生了一副玲珑心窍,一见老实和尚现身,守在此处的几个神仙相就知道他犯了‘心软’的毛病,想要解脱造反的银环。 由此梁辛易鼎、借用身体后那股别扭劲,落在他们眼中,也都变成了‘心虚’。 所有的神仙相利益一致,对造反天猿,谁都不会有丝毫心软。所以吕淹的传给看守的命令,只是防着其他天猿,不用防备同道仙家。既然如此,那几个看守自然也犯不着去得罪‘医仙’和尚。至于杀死银环之后的,吕淹就算再怎么生气,想怎么算账,也是她与和尚之间的事情。 而和尚的性子,就只有四个字:老实、好人。以前他不敢来解脱银环,是‘老实’战胜了‘好人’;现在又来了这里,则是‘好人’打赢了‘老实’,在神仙相眼中,他不来正常,他来了也不算意外,是以全未起疑。 不过,要是放在平时,看守们就算不阻拦老实和尚,也会将此事传讯吕淹,请她来定夺。但是吕淹现在正率领座下高手仔细研究傀儡尸体,事先曾传令全岛‘仙家’,也不许打扰她。 几百丈的山岩,要是放在平时,梁辛几个纵跃、用不了眨眼功夫就能上去,现在也只能一步一步地慢慢爬,所幸五行怪风不因高矮而异,山上的怪风比着下面也并未更强烈。他也挺争气,虽然爬的吃力不已,不过至少没摔下去…… 前后用了快一个时辰的功夫,梁辛终于攀上了山顶。 巨岩顶端,恶臭弥漫。即便和尚的身体远远不如自己的恶土身,五感都麻木了许多,梁辛也还是被这股异味熏得直皱眉头。 细如发丝的黑se锁链,深深割入肉中。造反的银环首领,被法术结成的锁链,牢牢绑缚在岩顶上一块凸起的大石上。 与杂锦孤峰下的银环遗骸一样,这头银环也是双身,大猿体壮如牛,青se绒毛下肌肉高高鼓起,异常强壮;小猿身体瘦弱,端坐在大猿的肩膀上,尾巴与大猿的脊骨相连。 小猿已经死了、腐烂了,皮肉稀烂,尸斑遍布,头皮已经烂的不见了,露出森森骨盖……恶臭便是由此而来。 大猿还勉强活着,听到有人上来,睁开了眼睛。 虽然见来得是和尚,让它略略显出了些意外,但银环也还是暴怒起来,怒声叱喝:“滚!滚滚滚!”天猿是灵物,只要修为到了就能开口说话,连葫芦师父都会掉书袋,何况这头银环。 梁辛不急着解释什么,走上前伸手去拽天猿身上的锁链,不料锁链诡异,还不等梁辛的手碰到它,它就仿佛发觉危机的蚯蚓似的,突然收缩了许多,深深割入天猿的肌理中。 银环闷哼了一声:“你来做什么?解开我,再解脱我、超度我?和尚是出了名的好心肠,看不得我受苦啊!”说着,它笑了,神情不见放松,反而更加狰狞了起来,声音也再度变得暴躁:“早死晚死,好死歹死,老子都无所谓,用不着和尚慈悲,滚!” 说完,再度引声长啸,穿越重重狂风,转眼响遍四野! 就在长啸之中,银环的身体陡然一纵,满目凶横,仿佛要爆起向梁辛发难,可锁链神奇,根本不容它乱动,它才刚一挣,锁链再度狠狠收缩,长啸声立刻变成痛苦惨叫,银环身体颤抖,鲜血四下迸溅,惨不忍睹。 而银环却变得愈发愤怒了,目眦尽裂对着梁辛嘶吼:“火尾天猿再无后人,你们灭我全族,我只恨自己没能杀光你们!落在你们手里,怎么死我都不在乎,不过,只要老子还有一口气在,都会求天保佑,求你们寿与天齐,永生不灭;再求大海保佑,让你们出征即翻船,穷尽万万年的寿命,只要乾坤不灭,你们便永享混沌!” 怒骂之中,银环猛然开口,把一口血水吐向梁辛。 即便这具身体再怎么不好使,毕竟也曾经过天劫洗炼,躲过一口全无气力的血水也毫不费力,可梁辛却没躲,他只是觉得,自己被啐中,银环或许会开心吧…… ‘含血喷人’之后,银环收声,粗重喘息着,双目血红,死死盯住梁辛。 银环的怒骂,模糊不清,其间好像夹杂着‘天猿被神仙相灭族’之意,梁辛不知道全因后果,是以听得异常迷糊,沉吟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道:“刚刚你说…火尾天猿再无后人?你族已灭?” 银环只是桀桀惨笑,并不去作答。 梁辛笑了笑,伸手抹掉脸上的血水:“岛上的天猿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不过…就算现在这座岛毁了,神仙相和天猿都死个干净,火尾天猿也不会绝种。中土西陲,苦乃山猴儿谷中,还有一族火尾天猿,是上一次东渡的天猿后裔,它们活得开心快活,香火传续,万万年也不会断。” 银环明显愣了一下,追问道:“当真?”它又狞笑起来:“和尚,少来蒙我,凭你的性子,若知道中土还有一支天猿后裔,早在两年前就告知我了。” 梁辛摇了摇头:“我不是和尚,只是借了和尚的身体上来看你,我昨天才到岛上,随我同行的还有一头小天猿,也是银环,你应该识得它。可惜,它也被严格看管,没法子上来看你……” 说到这里,梁辛心念一动,急忙以‘灵犀’联络蜂巢中的涵禅:“和尚,你试试看,能不能把你身子里那根手足,扎到羊角脆身上?动作小心,别被周遭监视的神仙相发觉。” 说完,梁辛对银环做了个‘稍安勿躁’地手势,暂时也不再多说什么,盘膝坐到了银环跟前,平心静气,默默等待……< 第四二零章 血腥大阵 手足木刺两重妙用,下一重‘灵犀’、上一重‘易鼎’。(手打小说) 梁辛在与涵禅和尚‘易鼎’之后,为了安抚银环首领,又突发奇想,让巢室中的涵禅把自己身上的木刺扎进羊角脆身上,让羊角脆‘易鼎’到和尚的身体中,来和银环见上一面。 易鼎之后再易鼎?不够……他还要人、猿易鼎。 要是贾添知道此事,或许会哈哈大笑;可要是木刺的真正主人泉下有知,现在非得破口大骂不可。 ‘易鼎之后再易鼎’没能实现,随着巢室中的涵禅拔出身上木刺,‘手足’间的法术也就此消散,两个人即刻又各自‘归位’,元魂回归本主体内。 梁辛是真正的梁辛,抱着羊角脆,坐在巢室内;涵禅也做回真正的涵禅,坐在巨岩巅顶,张大嘴巴,傻愣愣地看着被绑缚的银环…… 梁辛指缝中藏着木刺,想也不想,立刻心语对涵禅道:“和尚,别动,我现在给羊角脆种木刺,它听话得很,你试着和它易鼎。” 小魔头可就忘记了,他的木刺还在手中拿着,‘灵犀’未成,他的心语和尚根本就听不见。所幸,就算梁辛不嘱咐,涵禅和尚也不敢乱动,一眨眼睛突然发现自己从巢室就来到了山顶,即便明知前因后果,这样的事情对他而言也还是太刺激来着,整个人都傻掉了,愣在当堂。 梁辛则迅速出手,动作隐蔽之极,把手中的木刺‘种’到了小猴子身上。手足木刺的好用之处就在于,只要种刺双方都心甘情愿,就能发挥效用。可这个‘双方’,指的是两个‘人’,就算不是人,至少也得是同族,否则身不同、魂不同,如何能够灵犀、易鼎? 要么都是人,要么都不是人。 梁磨刀对木刺一知半解,但是也他倒也明白,‘手足’妙用靠的是造化神奇,不是灵元真气,就算‘扎错了’,也不会有反噬一说,这才敢拿来胡闹……木刺一扎入羊角脆体内,小猴子的身体猛然一震,脸上的筋肉抽搐片刻,再仔细看它的神情,居然真的显出了几分老实和尚才有的惶恐、胆怯的模样。 十里之外,巨岩顶峰的老实和尚,则显出了一副天真相,目瞪口呆不再,换而呵呵傻笑。 可也仅此而已,不论是蜂巢中的小猴,还是山顶上的涵禅,全都身体僵硬不能稍动半分,脑子里也全都乱成了一团。尤其老实和尚耳中全都嗷嗷猿啼,也没法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吓得想哭,偏偏没法发出一点声响…… 梁辛对和尚、小猴的状况全不了解,他心里在数数。本打算从一数到了一百,就给他俩解开法术,可是才刚数到四十的时候,他又突然想起了个主意,立刻帮小猴子拔除木刺,又种回到自己身上。 先动用灵犀,对涵禅心语笑道:“和尚,你怎样,还好吧?” 涵禅的语气异常古怪:“我没事,还、还好,”好字出口的同时,和尚突然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可把老实和尚给委屈坏了,自从他降生到现在,就受过没这么大的惊吓。 在涵禅眼里,干坏事可比渡劫还要更可怕得多。梁辛也怪不好意思,等和尚哭了几声,这才开口道:“那个、刚才弄错了,不该让你和羊角脆易鼎。” 和尚的哭声陡然增大了许多…… 巢室里的梁辛臊得脸都红了,硬着头皮继续道:“应该让羊角脆和银环灵犀才对,你自己身上那根木刺拔下来,种在银环身上,我这边一起动。另外,你把易鼎的法门也传给银环,它要能和羊角脆易鼎,大可转过来看看我的真模样。” 委屈归委屈,老实和尚对梁辛仍是言听计从,拔下自己的木刺走向银环。 银环早就傻眼了,和尚在自己面前耍来耍去,好像抽风似的,现在又满脸眼泪,举着根木刺走向自己,幸好它无力挣扎,否则必定一脚揣过去了。 蜂巢这边,梁辛也取下木刺,重新种回到羊角脆身上。 很快,小猴子的神情变了‘手足’之间,心有灵犀。两头银环的交谈,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时辰,而后羊角脆又起变化,这次变得不是神情,而是整幅风貌、气质,天真活泼不再,换而坚韧、威严。 两头银环易鼎。 ‘羊角脆’注视了梁辛片刻,对他缓缓点了点头,巢室受到重重监视,银环知道此处是险地,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示意梁辛,有什么事回山顶再谈…… 先是替一对银环除刺,继而梁辛与和尚种刺,略略沟通几句便再度易鼎,元魂对换,身体易主,梁辛又回到峰顶上,伸手抹掉脸上的眼泪,笑呵呵地问道:“明白了?” 银环点了点头,他从羊角脆那里已经问清了事情的始末。 见银环眼中敌意不再,梁辛也放松了许多:“现在讲讲吧,你说的天猿绝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银环生机早断,被囚禁的一个月里,日日受劲风摧残与锁链折磨,刚刚又情绪激荡,此刻已经疲惫得紧了,略略喘息了一阵,这才缓缓开口,反问梁辛:“你可知,岛上一共有多少天猿?” 梁辛早就从老虎口中得知岛上的战力情形,答道:“天猿大约三千左右。” 不料银环却摇了摇头:“远远不止三千。你说的这个三千之数,指的是成年健者、可战之猿。” 梁辛恍悟点头,岛上的火尾天猿是一个族落,除了健壮大猿外,还有会大群妇孺老幼,由此也忍不住追问了句:“那其他的天猿呢,在哪里?” “岛上天猿,共有一万两千余头,原本也集聚在那座大蜂巢附近,直到百年多前……” 就在三个首领率领精锐进入大眼后大约四五年后,吕淹再度传令,以潮汐即将成形、岛上仙家与大猿当全心备战为名,将近万天猿老弱也尽数送入了大眼,在从中土归来之前,不许大猿再与族中亲人见面。 虽然对这道命令异常抵触,不过当时岛上五行之力已经开始狂躁,煞时的频率也大幅提高,单靠天猿自己的力量,难以再护住老弱同族,将它们都送入大眼,也是一条避难之道,银环也就同意了下来。 从此天猿被神仙相分成强弱两部,强者在岛上、老弱在大眼内,虽然吕淹曾有严令不许它们再见面,不过每隔上一二十年,偶尔她也会‘法外开恩’,放银环进入大眼去探望下族人。 那些老弱天猿在下面,吃喝生活自有神仙相照料着着。它们也不是无所事事,常常会被同在大眼三个神仙相首领唤去,帮些小忙。不过神仙相的法术玄奇,天猿完全看不懂,也不知道他们再忙些什么。 见族人生活安逸,银环渐渐放下心来,直到一个多月前,它忽然心悸起来。开始银环并未太当回事,可连续几个时辰,心悸不仅没有丝毫减弱,反而越来越强。 天猿这一族精怪,或许比不得麒麟、蟠螭、土坤这一类仙兽,但也是天生的灵物,心念生来敏锐灵异,这份无端的心悸搅得银环坐卧不安,魂不守舍,很快它就明白,怕是有族人出事了,而岛上的同族都平安,事情也就不言而喻。大眼内的老弱,遭逢了大难。 银环战力远胜同族,甚至比起神仙相的五个首领也不遑多让,当天夜里它就施展手段,瞒过看守冒险潜入大眼之内。 说到这里,银环突然呲出獠牙,神情再度狰狞起来可很快,凶狠相就消散了,变成了浓浓地悲哀:“天猿一族,近万老幼,被屠戮得一干二净,所有的尸体都无一例外,颈上无头,胸中无心,身内无血,冰冷干枯的尸身堆成了一座小山。” 又是一桩惨事,虽然心里早有了准备,梁辛还是面露不忍,低低地叹了口气。 银环发现族人遇害,强抑狂怒,继续深入去追查真相,很快它就在大眼深处看到了凶手……巨岛上的大眼是真的,与苦乃山小眼一样,虽然只是一处灵穴,但自成疆境,深远到无远弗届,银环是自上而下一路深入灵穴,足足冲下万丈之后,就见下方三个首领、二百神仙相,正错落有致、悬坐围一座巨大阵法,阵法内一片惨红,万道血浆如灵蛇一般,在神仙相法术的驱驾下来回穿梭游弋,不用问,阵中的一重重血浆,都来自那些被屠灭的天猿。 血浆之中,还有数不清的天猿头颅与心脏或沉或浮,头颅神情苦痛,筋肉抽搐,竟还是活的,而那一颗颗心脏,也仍在吃力的跳动着。 除了头颅心血,神仙相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一众老弱天猿的元神也抽离出来,万余道白色虚影在他们的大阵中痛苦挣扎,左突右冲,却全无出路。 透过仙道高手的可怖阵法,隐约可见在大眼深处,还有无数古怪事物拥挤在一起,密密麻麻,仿若熔岩似的涌动着…… 就在银环找到神仙相的同时,对方也发现了它,神仙相中的大首领,甚至还抬起头对着它露出了一个笑容。银环暴怒成狂,想要冲入敌阵去拼命,可对方提前就有准备,早在施阵之前就以设下强大禁制,稳稳将上面下来的人隔绝在外,银环竭尽全力也无法突入,又返回地面,召集岛上所有壮猿,立刻反了 银环知道出征、航海时再造反,会有机会杀死更多神仙相的道理,可是他没办法再等下去……下面的神仙相已经发现他了,当时不反,等对方完成阵法,也会立刻动手杀它。 也许老天爷都想帮银环,在银环聚众造反时,正逢五行煞时降临,本来它们有机会重创仇人,可银环没想到,就算自己公布了大眼中的真相,也仅才有一成壮猿追随自己。 正如老实和尚所言,岛上大猿奴性深重,早都已经麻木了,只要还能活着就好,它们不敢反也不想反 事情说完,银环的头颅微摆,毫不嫌腌臜,轻轻摩挲着肩膀上已经腐烂掉的那头小猿,声音也模糊了:“只有一成同族随我造反,便是这样的下场了。” 梁辛心里不舒服,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银环,只是伸手拍了拍对方。 银环没再去唏嘘什么,重新抬头问梁辛道:“我听羊角脆说……” 话没说完,梁辛就奇道:“你不认识它?” 羊角脆也是巨岛出身,几十年前才去的中土,连吕淹都认得它,何况面前这头造反的银环。可两人若是旧相识,银环没道理不去喊小猴子本来的名字,而是以‘羊角脆’这个新诨号相称。 银环应道:“它本来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当然识得它。它损丧了记忆,不过…它现在过得不错,以前那些事情忘记就忘记吧,就当从没发生过,不是坏事。它现在就是‘羊角脆’了。刚才交谈时,我也没向它提及往事,它现在这个样子挺好,何必自寻烦恼。” 梁辛凝视银环,缓缓点了点头:“多谢你了。你的仇,我来报。羊角脆该做的事情,都有我担下了。” 银环笑了笑,没去回应什么,又转回刚才的话题:“我听羊角脆说,你已经有了安全退路,却还留在人间,想要保住中土?”跟着,也不等梁辛回答,它就继续道:“中土被毁已成定局,凭你们的力道,阻不住这场浩劫的,撤走吧。我也是那次潜入大眼后才明白,这里的大军,远不止仙道怪物和几千天猿那么简单。他们还有另外的实力,都藏在大眼中了。” 梁辛眼角微微一跳。 自从听说三大首领率领两百精锐进入大眼,梁辛就隐隐猜到,神仙相在为‘九星连线’做准备。这其中的道理简单得很:在千万年前,还有过一次‘远征中土’。 第一次浩劫东来,神仙相的人数比现在更多,实力也更强,在启程前,包括百无一用在内,胜券在握,谁也不会觉得自己会失败,毕竟,他们是飞升过的绝顶高手,中土上根本没有能够阻挡他们的势力。 可第一次远征中土以惨败告终,在梁辛到来前,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是如何输的…… 第二批神仙相,也就愈发的谨慎了,他们明白,中土上一定还藏着些自己先前不知道的厉害势力、足以击溃仙道大军的势力。由此,他们都把第二次九星连线时的远征,当做了一场恶仗,当然也会有所准备。 而神仙相准备远征的关键,多半与银环看到的、以天猿心血入阵的残忍阵法有关,刚才银环说到此处的时候,梁辛见它情绪激动,是以并未打断、提问。现在话题又转回到了大眼,梁辛就此追问:“大眼中的血腥阵法,你看懂了?” 银环的见识不俗,在它目睹同族惨祸时,气得暴跳如雷,并未多想,但事败后被囚禁于此,一个多月的功夫里,它已经想通了神仙相的手段,当下缓缓点头:“当时我在大眼中,看到凶魔的阵法之下,还有无数古怪事物拥挤涌动。那些怪东西没有个固定的形状,就像一个个巢室大小的气泡,彼此拥挤,形状也不停地变化……虽然看不出它们是什么东西,不过它们颜色醒目,是以不难辨出它们的出处。古怪气泡,一共分作五种颜色:金黄灿烂、木青盎然、水蓝透彻、火红熊烈、土褐深沉。” 五行之色。 巨岛上没有其他东西,就只有五行恶力暴躁,不用问,这些古怪‘气泡’都饱蕴五行力道。即便梁辛不懂法术,也能听懂个大概:“你的意思是,神仙相精锐在大眼里,用百多年的功夫,施展法术不停收集岛上的五行恶力,制成了这些古怪气泡?” “错不了的。”银环声音笃定:“岛上的五行之力变得暴躁,煞时也愈发频繁这件事本来诡异难解,不过现在却说得通了,二百零三个凶魔躲在大眼中,不停从此间乾坤中抽移五行力,来制作古怪气泡,这才引得五行更乱。” 梁辛继续追问:“有多少个这样的气泡?照你估计,气泡的又威力如何?” 对此银环也不太确定,语气里略略有些犹豫:“数量说不好,实力上,至少…比起我族中的健壮大猿,还是要强上一些的。” 银环生在巨岛,没有中土修士的品级概念,不过梁辛也尽能算得出来,比着大猿还要更凶猛,至少也是中阶宗师之上的实力,这样的气泡,如果有几万个,真能把贾添的傀儡大军炸个稀烂,不禁苦笑:“每个气泡的威力,都堪比六步宗师全力一击……” 不料,话还没说完,银环就皱眉打断:“什么叫威力堪比宗师一击?”随即,银环露出了一副恍悟神情:“你把气泡都当做法宝了?” 梁辛愕然反问:“它们不是法宝么?”在小魔头心里,的确把这些气泡都想成了大号的大洪火雷。 银环桀桀低笑了起来,不见欢愉,只有无尽怒色:“你弄混了,气泡不是法宝。它们都是胚、是胎,否则,那些凶魔又何必屠杀我同族,以它们的心、血、头颅入阵” 不懂法术,不了解道理,但银环的意思,梁辛又哪能不明白,神仙相在大眼中制造的,并非五行法力的宝物,而是一支五行怪物的大军。 中土有贾添的草木雄兵;巨岛上却有一支靠五行原力和天猿心血造出的怪物大军……浩劫东来,事情果然大得很了。< 第四二一章 羡慕得紧 第四二一章羡慕得紧 在鲁执篡改中土格局之前,巨岛上并无人迹。(手打小说) 那时混沌之海尚未成形,中土强者众多,高飞渡海不算什么难事,却几乎没有人会到巨岛上来。原因简单得很,并非无力跨海,而是此间险恶,早被诸般凶兽盘踞,不容外人踏足。 天猿一脉实力了得,但是在远古时,也不是巨岛上最厉害的土著,比它们更凶猛的恶物还有不少。可灵元大脉枯竭、五行混乱之后,巨岛上就只有天猿存活了下来……它们能存活下来,不是因为力量最强,而是因为它们的力量最‘特殊’、它们的身骨最能‘适应’。 天猿的力量与众不同,不在五行之列,这一点从它们的‘织锦’就能看出,玲珑辗转遁化五行,中土界内无处不能去,唯独穿不透天猿织锦。因为自身的力量不在五行中,所以不受岛上五行环境变化的影响。 除此之外,天猿还能极大削减五行恶力造成的伤害,而这份‘削减’,并非五行相克那样硬碰硬地抵挡,恰恰相反,它是‘融合、化解’,天猿身骨,对五种行属的力量,都能加以‘融合’,借以减轻伤害。 就是因为天猿与五行相异、又能融合五行这个特殊之处,才让它们在巨岛上存货了下来,可也是这个原因,给它们惹来了杀身大祸。 银环也看不懂神仙相施展的那座血腥阵法,究竟是用什么样的道理、法术来做基础。但它却能想明白,神仙相抽离天猿的头颅、心脏、鲜血和元神,就是用来点活那些古怪的‘气泡’。 梁辛低头沉思,久久不语。 近万天猿被他屠灭,如果一头天猿的精血能够点活一只‘气泡’,每一头‘气泡’的实力都在六步中阶之上……‘浩劫东来’之中,便又一下子多出了近万大宗师。 贾添的傀儡大军、梁辛的日馋,苦乃山妖族,北荒的巫族,再加上隐士的苦修持,中土上所有的势力统统算在一起,凑得出一万个大宗师么?别说一万,恐怕能凑出三千都是勉强吧。 琢磨了半晌,梁辛才再度抬头望向银环:“大眼中天猿蒙难,神仙相点化五行怪物,照你看他们会用多少时间……” 银环摇头应道:“我发现法阵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现在早该收阵了。那些五行怪物也都被点活了。” 梁辛有些疑惑:“收阵了?那他们为何还要留在大眼中?” “灵智初开,神形具备,那些怪物已经活了过来,不过凶魔们还有一件事要做:让怪物认主。” 大群的‘气泡’怪物,它们的神魂都来自天猿老弱,那些天猿生前惨遭虐杀,活抽骨血元魂,戾气深重到无以复加,虽然它们在被炼入怪物身体时都被抹掉了记忆,但本能里仍带着一份对神仙相的刻骨仇恨。神仙相要真正收拢怪物为己用,就非得再通过法术,将其点化、认主。 三大首领率同二百精锐,现在正在大眼中,对五行怪物施法,点化、认主。 解释过后,天猿喘息了一阵,又继续道:“另外还有一点…据我估计,就算这些怪物尽数认主,它们也无法离开大眼。巨岛上环境不好,五行混乱异常,而怪物的力量就出自于此,一旦上来,便会受到环境影响,心性大乱,立刻发狂。” 梁辛愕然:“离开大眼,一进入巨岛怪物就会发狂?那还造它们做啥?不能上来,又有个屁用。” “岛上不是只有煞时,还有‘禁时’。” 银环说话已经异常费吃力,再说了一句后,勉强对梁辛道:“禁时之事,涵禅和尚也知道,由他给你解说吧。” 梁辛立刻去联络涵禅,和尚解释的不怎么详细,反过来复过去尽是废话,不过大概的意思,梁辛倒是弄懂了。 煞时是一行独大,横扫全岛,算得上是岛上环境最最恶劣的时候,而禁时则恰恰相反,在每年中秋前后,都会有一个时辰,五行俱静,每一道行属的怪风均告消弭,是一年中岛上唯一安详的时刻。 由此梁辛明白了,禁时在秋天,也是潮汐成形的时候,无论神仙相决定在哪年远征中土,都会把启程时定在‘禁时’,也只有这个时辰里,巨岛的环境是好的,五行怪物不会发狂,借机离开大眼踏上织锦渡海,只要一离开巨岛,它们便不会再受环境影响了。 银环把所有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完了,神情中的愤怒、悲伤渐渐消散,只剩下沉沉疲惫,过了一阵才缓缓开口,声音低迷:“你要是还有时间…给我说说中土上那支天猿吧。” 梁辛对着银环点点头,随即笑着开口:“那一支天猿集居之地,唤作猴儿谷,山谷前立着一座赑屃神碑,上书火尾天猿,德艺双馨……” 从小猴胡打乱闹、到大猴装模作样,再到葫芦师父四方步掉书袋,梁辛连比划带说,一边说着一边笑着,银环哪想到自己在中土族人竟如此‘不着调’,先是听得目瞪口呆,后来时常莞尔,到最后干脆哈哈大笑,一直笑出了眼泪。 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梁辛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发生在猴儿谷的趣事说完了,就此住口收声,银环却还在沉浸在他的描述中,想象着、感受着,时而会突然再笑出声…… 梁辛静静坐在一旁,只耐心等待着,并不去打扰。 过了良久,银环终于长长呼出了一口气,不再去想‘猴儿谷’,再度把目光望向了梁辛:“你很好,动手吧,多谢。” 梁辛起身,缓缓伸手按在了银环的头顶:“还有什么事情未了?我替你去办。” “你已经自身难保,比我多活不了三五天,少来吹牛了,快快动手。”这头银环心思脑筋比着普通天猿强出了太多,在了解了事情经过后,对梁辛的处境也看得异常明白。 梁辛没急着动手:“你也觉得我凶多吉少?” 银环摇头:“不是凶多吉少,而是只有凶,没有吉死定了,死定了” 话音刚落,梁辛忽然把手从大猿头顶收了回来,银环微微一愕,继而笑道:“我说你必死,你就不动手了?你也太小器了吧。” 梁辛没反驳它,只是问道:“要是没人管你,你还能撑多久?” 银环如实应道:“短则七天,长也过不去十天。” “咱俩差不多,岛上的神仙相最多也就容我十天,弄不好我还得死在你前头,”梁辛说笑了一句,随即收敛笑容:“就这一两天内,我会想办法出手发难,总不能坐等他们来杀我。由此…要么我现在动手杀你,你得解脱;或者你再咬咬牙,多受几日痛苦,等我发难,我杀神仙相时,会给你大吼报数,在你临死前帮你出出气。怎么选你自己决定,我都行。” 银环皱眉:“你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你说的发难…”说着半截,它又笑了起来,先摇头自语了句‘问这么细又有个屁用’,旋即望向梁辛:“选后者,杀了丑八怪后你莫忘了给我报数” 梁辛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银环的肩膀,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正要离开山顶的时候,银环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小子,你要真能活着逃回中土,替我给猴儿谷天猿带一句问候,盼猴儿谷永享安宁,世世代代,万载欢快…我羡慕它们,羡慕得紧” 不伦不类的祝词,却让梁辛想哭,不敢回头,背身对着银环摇了摇手,示意自己记下来,扎手扎脚地纵跃着,下山去了。 回到了地面上,梁辛也不再停留,直接回到蜂巢,‘穿’着和尚的身体,去往王台。 吕淹正率领着几个见多识广、尤其精通木行法术的手下,在王台中查验傀儡尸体,研究傀儡体内的妖元。 来到王台前,梁辛谨记自己现在是老实和尚,脸上挂了些惶恐,也不敢敲门、呼唤,就在附近来回转悠……很快,王台中就传出吕淹的声音:“法师有事找我?快请进来,一家人不用那么拘谨。” 畏畏缩缩地走进王台,还不等梁辛开口,吕淹突然笑了起来:“法师看起来,和平时可有点不一样,好像…刚刚做了次贼”梁辛吃了一惊,脸色都有些发白,还道对方已有所指,他自己无所谓的,已经身陷死局,大不了翻脸拼命,但是要连累了老实和尚,他心里可过意不去。 梁辛易鼎的和尚,总带了份‘贼眉鼠眼’的样子,细看下显得有几分异常。不过贾添交给梁辛的‘手足’何等神奇,就算多疑、精明若吕淹,也不会想到天底下还有‘易鼎’一说,吕淹并未起疑,只是无心说笑罢了。 见‘涵禅’这幅吃惊样子,吕淹咦了一声,又复笑道:“难道你真去做贼了?” 梁辛稳住心神,如实应道:“我刚才去看那头造反的天猿了。违背上仙法旨,小僧来领罪。” “我只传令不许其他畜生靠近,可没说过不许诸位仙家去看它,你无罪,不用担心。”吕淹笑容不变:“法师心地仁厚,想要解脱它?杀吧,也没什么大不了。” 梁辛赶忙摇头:“我没杀它。本来想杀,可它不许我杀,还骂、骂了些…哎,大眼下面的事情,实在太惨……”说着,梁辛开始罗里罗嗦,好像抱怨、好像怪罪,更像是自责,他现在是老实和尚,这一番唠叨必不可少。 吕淹倒没什么不耐烦,只是随便找了个‘大眼天猿谋反在前,仙家自卫出手’的借口,给他解释了几句,老实和尚最好骗,罗嗦一番之后,摆出一副被吕淹说服、但心中仍是不忍的神情,颓然叹道:“不管怎么说,一下子在大眼中杀掉近万天猿,总是太残忍了些。” 说完,合十施礼,满脸凄然地告辞而去。 待他走后,吕淹身后的几个神仙相都有些错愕,面面相觑里,其中一人喃喃道:“和尚来干啥?就为请罪?” 吕淹摇头:“应该还有其他事,结果提到天猿惨事,失魂落魄下给忘了。” 果然,过了片刻,‘涵禅’又来探头探脑:“那个、还有一件事,忘记说了。”……梁辛学和尚,虽然神不太似,但这份心理揣摩还是有几分成就的。 在吕淹挥手示意下,梁辛继续道:“我听银环说,大眼下有许多气泡,蕴含五行之力,我想讨上一些,只要土行的,不用太多,十几只便足够了。” 三大首领在大眼中的图谋,对岛上其他仙家而言,算不得什么机密,先前一直秘而不宣,只是怕万一失败,会折损首领们的威望,到现在法术已经基本成形,本来过不了多久诸位首领就会宣布真相,现在被涵禅提前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吕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追问道:“只要土行的?法师要那些怪物何用?” 梁辛躬身合十,认真应道:“给小梁施主疗伤用,那种土行怪物,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补品。” 说完,停顿片刻,生怕吕淹不解似的,梁辛又继续解释着,总算说到了最最关键之处:“在中土时,梁施主曾和我说过,他修习过一道奇术,能够从仙兽体中抽敛至纯的土行原力为己用……” 话还没说完,王台中的神仙相已经变了神情,而吕淹的眸子中也闪过一抹精芒,旋即她挥手打断了梁辛,同时转头望向身后的一众手下,沉声道:“退下” 其他的神仙相就算心中再如何不甘,对首领也不敢有丝毫悖逆,就此躬身退走,片刻之后,王台中就只剩下吕淹与梁辛两人。 吕淹还嫌不够,又挥手布下了一道隔绝灵识的禁制,这才再度望向梁辛:“人多躁乱,现在安静了,法师请继续说。”胖女人仍是笑吟吟地,可目光之中那份贪婪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梁辛愣愣摇头:“该说的都、都说完了,就是想请上仙调些土行怪物,给梁施主疗伤用。” 吕淹不理‘和尚’的要求,径直追问道:“法师刚刚说,那位小梁先生通晓一门夺力奇术,能炼化土行怪物的力量为己用?” 梁辛诺诺地‘恩’一声:“也不是什么土行力都能夺,必须得是至纯的厚土原力才可以,他的恶土真身、嫦娥境力,就是从土坤处抢来的。” 这十几个时辰里,吕淹一直在埋头研究傀儡身上的妖元,没心思去理会其他的事情,不过在她心里,也对梁辛存了个极大的疑惑……胖女人的目光毒辣,短短接触中,已经看穿了梁辛的身骨根底:充其量不过百岁修炼、至纯的土行真身、稳稳踏入嫦娥境的雄浑力量。 即便梁辛天赋异禀、又得无仙授艺,可就凭他不到百岁的年纪,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成就? 直到此刻被‘和尚’无意中揭穿‘真相’,她才恍然大悟:对方有抽取‘厚土真元’的奇术在身,有了现在的境界,实在不足为奇。 奇术惊人,普通人绝难理解,但是对吕淹这种绝顶高手而言,再匪夷所思一百倍的事情她都经历过,修天破道,不‘非议思索’反倒奇怪了,关键是事情是否合理,只要情理上说得通,便没问题了。 本来吕淹对梁辛的成就,虽然好奇,但也不太放在心上,反正这个‘小梁先生’活不了太久。不过‘抽取至纯土力炼化己身、化怪物之力为己用’这门奇术,却不由得她不动心了。 大眼之内,就有大群五行怪物,其中有两成,都是凝化土行力而成的……手下有一群厉害怪物,和自己拥有这群厉害怪物的力量,究竟哪一样更好? 岛上现成的数千头纯正土行的‘怪物大宗师’,如果能学会这门‘抽力奇术’,意义不言而喻。哪怕是四个首领‘平分’这些土行力量,修为也将凭空跃上一个新境界。 本来已经身处嫦娥境,再平添厚土大力,又会有什么样的突破,会达到一个怎样的境界?吕淹想一想,都觉得热血沸腾……再退回一步来说,即便无法达到一个全新境界,平添大力的好处也是极大的,不止在动土远征时用得上,更重要的是中土恢复格局,天劫也会变得更加凌厉,多出一份力量护身,也就多出一份破解飞仙的可能 看着吕淹露出贪婪模样,梁辛忍不住又施展灵犀,对着涵禅笑道:“和尚,你好使得很” 涵禅在巢室里抱着羊角脆,可怜巴巴地应了句:“你觉得好用就好…我哪里好用?” 梁辛心语笑道:“撒谎最好用” 老实和尚身体差劲,修为差劲,易鼎时梁辛本来只是打算借着他的身体到外面走动走动,看看四周情形,没想过会具体用他的身体来做什么事情。可他在和神仙相略作接触后,才恍然发觉,老实和尚与撒谎骗人,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上到仙道首领,下到天猿奴隶,岛上所有人都认定一件事:涵禅不会说谎。 谁也想不到,还会有人借着和尚的嘴来蒙人,就连吕淹都没想到,正和自己说话的不是和尚。 如果‘梁辛会奇术’之说,是别人告诉吕淹的,就算合情合理,能解释梁辛一身本领的来历,吕淹多半也会再仔细思量一阵,可是告诉她‘真相’的人是和尚,她立刻深信不疑……—— 豆子推书……《欢喜仙》故事文笔都没的说,欢迎阅读撒^_^,新书其间,还请投票、收场,豆子谢谢大家了。 书名:欢喜仙书号:1896556简介:姓名:楚白身份:练气中期修士,四无宗掌门兼杂役兼伙夫性格:死要钱、护短、神经大条、被动性腹黑(楚白:冤枉啊冤枉)理想:修仙问道(原因:怕死怕穷怕麻烦)愿望:娶神通广大的小师妹为妻,虽然她现在只有八个月大,而且号称修行界第一人形法宝(附注:奶粉钱真的好贵啊)技能:炼制百万鬼兵(附注:为什么我家养的百万鬼兵,全都是娇滴滴的粉嫩美人儿,而且还热爱集体打劫群殴敲闷棍?)< 第四二二章 杀人报数 第四二二章杀人报数 第四二二章杀人报数 梁辛能有现在的本领,是诸多奇遇穿成了串之后得出的结果,与‘抽力奇术’没有半个大钱的关系,他特意跑来蒙骗吕淹,就只为一件事:进入大眼。(手打小说) 吕淹想学梁辛的‘抽力’本领,事先总要验证下他到底会不会这门奇术。可除非‘禁时’,否则怪物都无法离开大眼,那便只有带梁辛进入大眼去了。 只要进了大眼,梁辛就有了个机会……赌一赌的机会。 是输是赢,听天由命,还是那句话:小魔头愿赌服输—— 吕淹又和梁辛说了好一会子话,询问的重点都放在‘抽力奇术’的功法上,对此梁辛不敢多言,一来他现在是和尚,和尚可不会知道功法底细;二来这门‘奇术’本就是子虚乌有,只要稍一涉及细节,非被吕淹看出破绽不可,当下只是摇头推说不知。 见问不出什么,吕淹也不再难为‘和尚’,挥手让他退下。 梁辛又结结巴巴地恳求了几句,请吕淹给梁辛弄几个气泡来疗伤,这才退出了巢室。 而后梁辛与涵禅撤消了‘易鼎’,元魂各自‘归位’,老实和尚经历了这辈子最惊险的几个时辰,失魂落跑地跑回了自己的巢室,过了半晌,心脏仍狂跳个不休,脸色发青,怎么缓也缓不回来了。 梁辛也‘回到’了巢室之中,摸了摸小猴子的头顶,抬手把它举到了脖子上。香饵已经扔出去了,吕淹会不会上当、他能不能如愿进入大眼,后面会接着发生什么……梁辛也不再去白费脑筋去琢磨,平心静气,开始静静等待。 本来,岛上的神仙相谁也不会想到,还有人能穿越混沌之海。梁辛靠着蟠螭相助‘偷渡’巨岛,出乎所有敌人意料,而梁辛本来就以身法见长,在整件事情中已经占了绝大的先机。 可谁能想得到,甫一上岛就遭遇煞时,重伤之下落入敌人手中,虽然靠着贾添的‘护身符’暂时取信对方,但也仅仅是‘苟延残喘’而已,就连银环都能看清局势,明白他‘死定了’。梁辛找不到‘保命’的办法,他破不了眼前的死局。不过,因为获知岛上最近发生的情形,却让他找到了一个‘拼命’的机会。 等了好一阵,吕淹始终未至,倒是涵禅和尚,惊魂稍定之后,又发动‘灵犀’,怯怯地来追问梁辛到底有何打算。梁辛正等得无聊,当下就当是‘验算’,把自己的想法给和尚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老实和尚平时都没什么主意,他自己的事情,从来都是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办,可事关梁辛,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仔仔细细的帮着梁辛琢磨了半晌,突然惊呼道:“不妥,不妥” 梁辛被他吓了一跳:“哪里不妥?” “吕淹的手段厉害,忤逆她的人都被她折磨得生不如死…我是说,她要学你的奇术,又何必非得让你先演示一遍,直接抓了你来逼供,你、不止你,根本没人能熬过她的酷刑。” 这一点梁辛也早就想到了,他倒不太担心。就算是初入门宗的小道童也能明白,夺力之事再凶险不过,稍有差池就会引来灭顶之灾,吕淹要‘求术’,就一定会让梁辛先‘演示一遍’。 让他‘演示’的目的,不仅是看他到底会不会奇术,更重要的是推演相关细节,以便后面再逼问口供时加以印证。 足足过了一天,终于有了动静,有神仙相来来请梁辛,将他带到王台。等了这么长时间,梁辛也不觉得太意外,明白吕淹自己也做不了主,要把他的事情拿去和大眼中的三位首领商议后再做决断…… 王台之内,只有吕淹和那具傀儡尸体,吕淹并没提及‘抽力奇术’的事情,而是问起有关邪术爆发时中土的情形,梁辛如实回答,特别是那些未曾被邪术所擒之人的状况,说得很仔细。反正贾添邪术无解,他解释得再怎么详尽也没关系,。 吕淹不时插口询问,她本来也要想办法破解邪术,是以对待此事也异常认真,等把每一样相关细节都弄清之后,吕淹才呼出了一口闷气,实实在在地对着梁辛摇头苦笑:“邪魔贾添的草木法术着实了得,怕是不好解。”说着,她挥了挥手,岔开话题:“梁先生的伤势,痊愈得怎样?” 梁辛耸了耸肩膀:“和尚的天道神奇,立竿见影,让我恢复了五成。剩下的伤…我是土行身,并无真元,要想痊愈也只有静养,没有别的办法。” “小小年纪,就得厚土真身、嫦娥劲力,着实让人羡慕呢。”说笑着,吕淹转入正题:“刚刚涵禅法师来找我,说梁先生手握有一门奇术,只要找到至纯土行的怪物,伤势就能立刻痊愈。” 梁辛不置可否,反问道:“岛上有厚土真行的怪物?”刚问完,他又摇头苦笑:“是我糊涂了,恩师早就说过,此间只有仙家与天猿。” 吕淹笑了起来,走到近前,伸手揽住梁辛的胳膊,神情亲密:“走,我带你去个地方。”说着,拉起他就向外走去。 这次吕淹也没带手下,和梁辛一起跃到蜂巢之外,忽然又停下了脚步,手拍额头笑道:“忘了件事,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回来。”说完不由分说,放开他转身又返回蜂巢。 可就在吕淹离开后片刻,一个神仙相突兀从半空现身,没有只字片语,直接天道出手古怪力量扑涌而至,仿佛一套万钧枷锁,扣向梁辛。 旋即大群神仙相从四面八方现身,或神通大力,或天道法则,人人动手,攻杀而至。 事发突兀,全无半点征兆,梁辛神情惊怒交加,身法却毫不迟疑,仿佛早有准备似的,叱喝声中‘一步登天’,执念爆发,‘想不到’顷刻成形,正套中第一个向他动手的敌人。下一个瞬间里,敌人因果断灭,从仙道高手直接变成三步修士,小魔头毫不留手,一拳猛击砸塌了对方的天灵 ‘嘭’的一声闷响,尸体摔落在地,梁辛却毫不停留,身体陡转起来,猛若鹰隼直接扑入大群强敌的阵中,与此同时仰头对天大吼:“第一个” 身法如电,魔功玄奇,即便五成之力的梁辛,也不是普通神仙相能抵挡的,眨眼之后,又一个神仙相丢了修为,被梁辛一脚蹬碎了胸膛,而小魔头在掉头扑向下一个敌人的时候,再度放声大喊:“两个了。” 这是他在巨岩顶上和银环的约定:杀人,报数 神仙相当然不知道他在给银环报数,还道小魔头在给自己打气,杀一人吼一声,恶战之中也不算奇怪。 等梁辛‘第五个’的吼声响起时,右肩上中了敌人狠辣一击,肩胛剧痛,整条胳膊都失去了知觉;‘第七个’时,背心又遭重创,小魔头呕血……围在梁辛四周猛打的神仙相,足足有两百余人,即便是全盛时,他也没机会取胜,何况只剩下一半战力。 这个时候,心中忽然响起了涵禅的惊呼:“梁磨刀,你怎么了?” 在撤销‘易鼎’,元魂‘归位’后,两个人身上的木刺都没有拔出,以备随时‘灵犀’沟通,现在梁辛在挨打,老实和尚也有所感应,立刻出言相询。 梁辛甚至能感觉到涵禅已经仓皇跃起,正从巢室中向外冲,当即制止道:“和尚莫动,坐回巢室。” 心语完毕,‘第八个’的大吼响彻天空 和尚声音仓皇,语调里甚至带了哭腔:“我、我不出去,他们会打死你……” 梁辛口中呕血,心语的语气却轻松得很,笑道:“放心,我死不了,他们只是伤我,不敢杀我。这场‘误会’也在算计里。反倒是你冲出来,会让吕淹发现你我心有灵犀,那才真正死定了。” 涵禅的语气略微放松了一点,词不达意地问道:“挨打你也能算的中?算中了…干嘛还要挨打?” “要去大眼,就先得挨打,这是错不了的。” 大眼特殊,吕淹要带他去大眼不假,但她决不会带一个‘生龙活虎‘的梁辛过去,进入灵穴之前,她要先把梁辛再打回到重伤。这样做有两个好处:第一重,伤得越重他就越好控制;第二重,伤得越重,梁辛就越需要‘疗伤’。 易位而处,梁辛自忖如果自己是吕淹,也会把要带入大眼的‘外人’先打个半死再说。 毕竟,吕淹想要学到他的‘抽力’法术,不会现在就要了他的命,这群神仙相不是来杀人的,他们只打人。 梁辛对此也只能装作不知,要拼尽全力去反抗,这样更好,不用留手,杀一个就少一个。 恶战之中,梁辛忽然晃动指诀,自须弥樟中取出自己所有的阴沉木耳,五盏黑鳞、数十片红鳞……只取木耳,却并未动用星魂,就把这些巨大凶刃当做暗器似的,集中一处,对准一个敌人掷了过去。一时之间破空声大作,声势煌煌 现在他的本尊之力,远远大过星魂,全力出手时,就算投出一块小石子也足以重创强敌,何况这么一大片蛊家至宝,被他选中的那个神仙相不敢又丝毫大意,急速闪避,险而又险地躲过夺命一击。 偷袭无效,梁辛眉头大皱,身形急追而起,后发先至追上了自己掷出的木耳,双手如电又把所用木耳收拢,继而再度掷出 接连四五次以阴沉木耳发动强袭,可效果差强人意,仅只伤到了两人,自己却接连遇险,梁辛见这招不好使,就此收起怪刃,再度施展魔功,又和强敌厮斗在一起…… ‘第十三个’的吼声响起时,他又连中几道神通,全身筋骨欲裂,剧烈的疼痛仿佛一根根长刺,从四肢百骸中狠狠刺入血脉、刺入五脏、刺入脑海深处……梁辛身子软了下来,从半空里跌落。 此刻,梁辛还剩下少许力量,真要拼命,至少还能在杀掉对方几人,不过这场戏已经演到十足,打得差不多了,他还要省些力气,图谋进入大眼后的事情,就此收敛剩余体力,装作透支模样,无力再战,闭目‘等死’。 神仙相们却戏码十足,见他摔倒,不仅没有收手,反而齐齐暴喝一声,同时凶猛出手,无数恶力从四面八方汇聚而至,若不闪不避,就算是恶土真身,也会被挫骨扬灰 吕淹的意思,是要把梁辛打到濒死一线、彻底脱力,可小魔头的力量特殊,全靠身体并无真元,由此,即便是吕淹这样的好手,也没法子检查他到底是不是还有残剩的力气……那便只有一个办法了:必死境地下,梁辛能躲就说明他还有余力;不躲不动,自然是脱力了。 灵元轰荡。 恶力未至,而贲起的巨响已经足以撕裂耳膜,梁辛咬得牙齿发酸,拼命抑制住想要跳起逃命地本能,如果自己真耗尽了力气、变成了个废人,能进入大眼,又有个屁用。 就在众多强敌合击之力堪堪轰到他身体的刹那,突然一道身形掠过,吕淹现身。 胖女人身躯臃肿,速度却快若闪电,怒声叱喝着‘住手’,从蜂巢中一掠而过,抓着梁辛的肩膀,拖着他避开了恶力袭杀。 不过,吕淹的动作还是稍稍的‘慢’了一瞬,梁辛避开了要害,右腿却被巨力的边缘扫中,骨折声清脆,腿骨断成了七八截;而吕淹‘救人心切’,‘紧张’之下没能控制好力道,抓住梁辛肩膀的手也太用力了些,把他的左肩锁骨也捏断了。 挨打、重伤,都在意料之中,想进大眼,就得出得起价钱,一腿一臂再加一身重伤,幸好羊角脆没事,仍紧紧抱住他的额头,一动也不敢动……它只是头失了主身的颓废银环,谁也不会把它放在心上。 梁辛立刻疼的‘清醒’回来,双目血红怒视吕淹,喉咙里咔咔作响,吐字不清,仿佛怒骂。 吕淹满脸歉意,连声安慰梁辛,继而举目,瞪向斥众多手下,那些神仙相低声辩解:见梁辛独自一人在外面,还道他有所图谋……正如梁辛所料,‘误会’一场吧。 接下来自然是吕淹厉声叱喝一番,梁辛也由得他们去演去装,心中催动灵犀,向老实和尚报了个平安,又叮嘱他老实呆在巢室中,不可乱行乱动。 最后,梁辛对和尚认真嘱咐道:“等我们走后,你再到战场上来,距离蜂巢三百丈左右,地上会有一道长约两丈的裂隙。裂隙细的很,你要仔细寻找。找到之后,向下挖掘六十丈,便能找到一只大个的黑色鳞片,带上这片黑鳞逃到巨岛边缘,跳进海里去,会有蟠螭来接应你。” 不久之前,梁辛以阴沉木耳发动强袭,本就不是为了杀敌,只是想给老实和尚留下一件信物……刚刚战局混乱,梁辛把数十片木耳扔来仍去,又配合身法穿梭杀敌,是以谁都不曾留意,其中一片黑鳞,被他削入地面,未曾再取出。 梁辛这就要进入大眼‘做事’去了,不论他能否捣毁灵穴,事后多半还会连累到涵禅。涵禅是好人,梁辛能做的有限,也只有为他留下这件‘信物’了。蟠螭通灵,见和尚抱着黑鳞跳下来,应该能明白梁辛的意思。 和尚诺诺应是,追问道:“我逃了,那你呢?” 梁辛应道:“不用管别的,你先逃进大海,然后就数数,从一数到一万,一万之后我若未到,你就请蟠螭起航载着你返回中土吧。” 和尚大急,想要再说什么,梁辛笑着截断了他的话头:“就算我没进入大海,也有别的办法脱身,只是和你不同路,放心就是了。” 梁辛哪有其他的脱身办法,不过是不愿意和尚瞎操心罢了。 说完,梁辛又想了想,笑呵呵地对涵禅说道:“涵禅法师,多谢。保重。再会。” 涵禅没太在意,只是反复嘱咐着梁辛小心,结结巴巴,词不达意…… 吕淹这边戏码做足,挥手喝退手下,搀起梁辛,向着西方低掠而去,同时低声对他笑道:“误伤先生,抱歉的很。” 梁辛疼得呲牙咧嘴,明知故问:“还要去哪?还是请涵禅来帮我疗伤要紧些吧。” 吕淹摇了摇头:“涵禅的天道对伤势有奇效,但总不如按部就班、炼元痊愈来得踏实,何况涵禅的力道有限,也没法子帮你彻底好起来。” 梁辛在装蒜,却不是装‘傻’,闻言下略作‘琢磨’便恍然大悟,喜道:“仙姑的意思…这岛上真有体蕴至纯土行的怪物?” 见梁辛满脸喜色,吕淹目中的笑意,也愈发浓厚了起来。 大眼距离蜂巢不远,充其量五十余里,凭着吕淹的速度片刻即至……两人的落足之处,是一片泥塘的边缘。泥塘巨大,以梁辛的目力都无法望到彼岸,显然这里曾是一片辽阔大湖,如今干涸了,才变成这样一座大沼泽。 梁辛心知肚明,大眼应该就在这片泥塘的下面。 在泥塘边缘,有几个神仙相正在等候,其中一个人站在最前,长得獐头鼠目,双眼一高一低,鼻歪口斜,全无仙家气势,倒更像个混江湖的狗皮道人。 相比起别的神仙相,‘狗皮道人’的相貌也算别具一格,其他人都是五官中的一官严重移位,他则是五官具做错位,但都错离的不算太严重,整张脸仿佛刚刚挨过一百记重拳,被彻底打歪了似的,不够倒不得不说,他的长相最像人。 在中土时梁辛听老虎提到过此人,知道他也是五大首领之一,唤作‘平兢’……< 第四二三章 腐烂泥塘 第四二三章腐烂泥塘 见两人到来,平兢快步迎了上来,先对着梁辛含笑打了个招呼,这才望向吕淹问道:“这位就是无仙仙师的高徒?” 吕淹点头,笑嘻嘻地替两人引荐。(手打小说)沼泽前其他几个人都是平兢手下,五大首领中的另外两个并未现身。 无论是神仙相还是梁辛,言辞间都客气得很,说笑了几句,平兢伸手指向羊角脆:“大眼内的怪物性情不稳,这头小天猿下去不太妥当,梁先生要是信得过咱们,就把它留在外面,自会有人照顾它。” 这一趟下去,梁辛自忖凶多吉少,可是把小猴子自己留在上面,它也是死路一条。 吕淹已经把有关草木邪术席卷中土的诸多细节,都问得一清二楚了,对神仙相而言,梁辛现在只还有‘抽力奇术’这一项用处。 在吕淹等人的算计里,进入大眼后,就给梁辛一头土行怪物来‘疗伤’,吕淹等人自忖,凭着他们见识,只要观摩过梁辛的施术,就能对这门功法揣摩出个大概,再严刑逼供去追问细节,仙家的拷问手段更不在话下,想要得到梁辛的奇术也不是什么难事。 梁辛早在‘布局’之初,就基本猜到了对方的做法,现在他心里再明白不过,吕淹根本没打算让自己再活着上来,要是把羊角脆留在外面,只怕他们前脚进入泥潭,就会有人过来捏死小猴子…… 一起下去,凶多吉少;留在上面,死路一条。梁辛如何肯舍了羊角脆,费力摇头:“小天猿得随我一同下去,我疗伤时要靠它帮忙。” 平兢皱眉,打量了羊角脆一阵,回应道:“小银环心思通灵,手脚麻利,身边无人、又需要有人帮手的时候,它倒的确能派上些用场倒。不过,梁先生可忘记了,咱们几个可不都在你身边么?小猴子能做的,我们都能做得来,到了下面,梁先生若需要帮手,就直接吩咐我们便是了”说着,他笑了起来:“干脆,你就把我们当成小天猿就是了,仙道一家,全不用客气。 梁辛看了平兢一眼:“它能做的,你们都做得来?”平兢从容点头,不过还没等他再开口,梁辛就也笑了起来:“它啐我一口我会暴怒发狂,你成么?要是你也能把我啐急了,还真就用不着它了。” 平兢一时语塞,愣了愣神随即问道:“梁先生的抽力疗伤之术,还要暴怒发狂才能施展?这个…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梁辛张口反问:“你们可知‘执念’?” 平兢不置可否,只是做了个手势,示意梁辛继续说下去。 “仙兽之力与生俱来、承天造化,夺力是逆天之事,要靠施法之人以执念击破天道才能成功。执念从何而来?要靠小猴子的口水帮忙,狂怒之下,我才能有执念。” 凭着梁辛的见识,就算再恶补一百年法术基础,也休想能编出一套能瞒过神仙相的功法,唯独‘执念’,是干爹不悟天反修人间道领悟出来、逆天而行的道理,神仙相虽然见识广博,可是‘执念’之说,与他们生平所学截然相反,连想都不曾去想过的。梁辛把这套道理搬出来,唬人再好用不过。 修天高手,无论奸诈善良,在骨子里都有一份对功法、修炼的痴迷性子,否则也不可能有所成就,梁辛的‘执念能够击破天道’,落在吕淹、平兢这些绝顶人物耳中,就仿佛一串惊雷,一时间全都有些恍惚了……他们毕生所求,都是在悟道、解道,而‘执念’一说,干脆就是在破道,凭着他们的见识,几乎马上就能想到,如果按照这个道理去修炼下去,虽然未必能够登仙飞升,但也极有可能达到另一种神奇境界…… 过了片刻,平兢还没回过神来,开口问出一连抛出五六个问题,去追问有关‘执念破道’种种细节,梁辛却面露不悦,摇头不语。别说修天流派,就是江湖武道也有门宗之别,谈上两句大道理无妨,但追问功法细节,就犯了忌讳了,梁辛当然不会再什么,何况平兢的那一串问题,至少有一半小魔头连听都听不懂,出声就得露破绽。 吕淹从旁边咳嗽了几声,平兢这才一惊而醒,连连笑称失礼,梁辛没再去和他假惺惺地客气,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抬了抬怀中的羊角脆,问平兢道:“我得带着它一起下去,没问题吧?” 平兢却还有些犹豫。 他们在大眼下养出了大群五行怪物,事情也正如银环大猿猜测的样子,五行怪物戾气深重,敌我不分,要想驱驭它们杀敌,非得先施法将其点化、让它们认主不可。 ‘认主’之术尚未完成,众多五行怪物凶性未退,且怪物的元魂都是由天猿塑造,这个时候贸然放一头小天猿下去,虽然说是失了主身、丧了记忆的小猴子,可它毕竟是头银环,说不定就会引出什么大祸。 平兢神情踌躇,反倒是吕淹等得有些着急了,挥手道:“随便找个人过来,帮梁先生抱着小猴子大家一起下去。”这是个折中的办法,小家伙能随同众人一起进入大眼,但是被其他的神仙相抱着,就算下去也没机会造次。 其实,对方如果决意不带小猴子下去,梁辛全无一点办法。他的借口是羊角脆的口水,凭着神仙相等人的手段,有的是法子解决这事,大不了从外面接上几滴猴子口水,不带猴子只带口水就是了。 不过,吕淹是最早接触‘梁辛会抽力’的人,这个消息是老实和尚头透露过来的,吕淹先入为主,认定此事是真的,由此,她对诸多细节也就不再太过分追究了,只想着尽快下去,见识‘奇术’、夺取奇术…… 平兢认可了吕淹的办法,对着身后的一个手下做了个手势,跟着对梁辛笑道:“先生莫怪,我生来就是这副谨慎性子,岛上两千仙家,可要是论起胆小,我排不了第一,也能数到第二。” 梁辛笑了笑:“那你肯定是第二,涵禅和尚的胆子可比你还要更小得多。”他也没再多坚持,只要羊角脆还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就好,说话的时候伸手拍了拍小猴子的屁股,羊角脆通灵,明白现在不是撒娇耍赖的时候,乖巧跳入走上来接应的神仙相怀中。 平兢倒是有话必应,先‘咦’了一声,继而笑问:“梁先生还知道涵禅法师的性子?” 梁辛表情不变,心里却微微一动,听狗皮道人的意思,吕淹竟没把自己与涵禅是救识的事情告诉他。 这个时候,吕淹从旁边咯咯脆笑着,插口打断了两个人的闲聊,不容梁辛去说什么,指着平兢骂道:“你倒有自知之明,平日里畏畏缩缩,总好像要被老天爷收去似的,不像个男人” 平兢没把涵禅的事情放在心上,也不在乎吕淹的笑骂,只是摇头笑道:“天生的性子,改不了了,再说咱们修仙望道,本就不分男女了,下去了下去了,外面这风吹得我骨头都酥了”说着,他又转头望向那个负责抱着羊角脆的神仙相,嘱咐了句:“照看好梁先生的仙宠,若是它掉了根毛,你那身人皮可也保不住了另外,小银环的口水,可是要命的东西,你要小心些,沾上了口水,你自己发疯也就算了,别误伤了小猴子。” 羊角脆的口水能让万物发狂,当初在猴儿谷深潭,幸存的神仙像就是靠着它来激发最后的力量,以求突破最上层的织锦。那个神仙相是贾添十八同门之一,连他都挡不住羊角脆‘一啐’,何况其他神仙相。至于女魔吕淹,因为她的功法特殊才不惧羊角脆的口水,算是个特例。 平兢也不是随意点选的,他派去抱羊角脆的那个神仙相,是他一众手下中心志最为坚定的一个,就算被小猴子‘啐了’一口,发狂也会比着旁人慢上片刻。就这个‘片刻’,已经足够其他人有所反应了。 而且这个手下的天道也有独特之处,唤作‘方寸大乱’,笼罩范围里万象混乱,方圆扭曲,就只有主人能够从容进退。算起来,‘方寸大乱’不是杀人的本领,而是困敌的手段。就算此人在大眼中误中口水,别人又控制不及,他发狂发疯,施展出来的天道也不会对灵穴造成伤害。 就从派个人去接猴子这点小事来看,平兢说自己胆小谨慎,倒也算实事求是了。 随即平兢对吕淹点了点头,不再废话,一个鱼跃,率同手下直接跳进了那座巨大泥塘。吕淹也抱起梁辛,紧随其后…… 进入泥塘之后,梁辛才恍然发觉,泥潭看上去凝滞不动,深处却暗潮汹涌,无数乱流互相纠缠,其势与巨岛上的五行劲风毫无差别,各种行属的巨力裹挟着泥流呼啸澎湃,若修为差些,陷在淤泥中就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 或许是怕伤害了大眼,一众神仙相都不施法开路,只以真元护身,好像一条条大个的泥鳅,摇身摆腿穿梭而下,吕淹也不例外,而且她的真元就只护住了自己,全不管手上的梁辛。梁辛还残余了力气,可这些力道是他发难的关键,决不能提前暴露,此刻也只能闭气,任由腥臭淤泥冲入七窍、裹满全身。 但是才过了片刻,梁辛就‘受不了’了…… 此间恶臭不同于南疆西蛮中的烂泥沼泽,也许是位置特殊的关系,下潜之中梁辛真就感受,身边的这重重烂泥中,腐烂得不是树木、不是血骨,而是一个乾坤、一个世界。可怕的也不是熏天臭气,而是臭气中蕴藏的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森冷。 只是感觉……但是这种感觉真就侵入了梁辛的骨髓深处,带来的痛苦无法言喻,不疼不痒,却憋闷欲炸,难过到甚至想要以死解脱 辽阔泥塘,本是一座巨大湖泊,从大眼成形的那一天起,大湖便告存在,辅佐‘天意’护佑灵穴,后来大眼日渐枯萎,湖泊也随之干涸,经历无数年头化成了这座沼泽……换个角度来看,在鲁执篡改灵元大脉、猴儿谷大眼成形之后,中土世界就已经改头换面,它变成了一方新天地,再不是以前的旧乾坤。在这座沼泽中腐烂发臭的,正是那旧世的气数。 薰入四肢百骸的,不是什么臭气,而是源自天道的不甘。如果是普通修士,或许只觉得压抑难耐,可梁辛的身体特殊,他的灵觉甚至比着天道高手的灵识还要更强,那份窒息的感觉也就来得尤为强烈。 更麻烦的是,梁辛修行的死‘天道破绽’,游骑在悟出‘想不到’、有了自己的魔功之后,他也就变成了一个‘漏洞’,成了天道下的异数;烂泥中蕴藏的那种古怪气势,则是一份早已枯萎却永不甘心的天意……小魔头与烂泥塘,天生的对头。 梁辛有内息,淹在海里、埋在土里都不会死,但是现在的情形根本就不是呼吸的问题,泥沼中的恶臭对他而言,就像是一重劫数,侵入骨髓血脉,让他只想拼出全副力气去挣扎抵抗。 但是梁辛不能动。 神仙相不肯施法,在泥流乱涌之中‘游’得缓慢,梁辛何尝不明白,这也是神仙相对自己的试探,来探他是否还有余力。 唯一的办法只有苦苦隐忍,强撑着不去调运体力抵挡泥中的‘绝望’ 这其中的痛苦只有梁辛才能体会,就仿佛一个会游泳的人,非要把自己溺死在水中。以前无论是练功还是遭遇凶险,他都要用心智去支持、发挥本能,调运出最大潜力;此刻恰恰相反,他要用心智却压制本能……我会游泳,但我就是要‘溺死’自己。以前梁辛与环境斗,与强敌斗,而这一次,他在和自己斗。 正苦苦坚持之际,心中忽然响起一阵轻缓地禅唱,涵禅与梁辛‘手足相连’,发觉到身陷痛苦,当即唱诵**,助梁辛清心平念。 涵禅全不了解梁辛所处的状况。梁辛正在调运全副精神,来压制本能的挣动,以防被敌人看破他还藏有余力,他在用心神意志与本能苦斗,只怕自己的心念不够坚定、情绪不够凶猛,又哪能去平心静气? 和尚的经唱中,禅意弥漫,要人‘顺其自然’;可梁辛的‘顺其自然’,就是调运隐藏体力去游去抗梁辛在‘逆’,涵禅则要他顺,和尚是好意,却不知自己给朋友帮了一个大大的倒忙。 梁辛怒声心语:“和尚住口” 禅唱毫不停歇……涵禅实在,生怕自己帮不到梁辛,竟是在入定诵经,别说只是‘手足’灵犀,此刻就是有人用刀子扎他,老实和尚都不会有任何反应,想要他停下?要么杀掉他,要么等他把那本清心大咒唱完。 沿着毛孔攻入的‘绝望’本已难耐,心底传出的靡靡禅音更是在不停‘劝他放弃’,梁辛又哪能甘心。运力相抗不过是转动一个心念的事情,可自己小心保留下来的这点力量,已经是他唯一的本钱了,一旦‘花’出去,就再没‘翻本’的机会了。 老实和尚佛法稀松、修为一般,但是不管怎么说,涵禅也是慧根、彻悟、飞升的人物,清心普善的大咒由他全心全意地唱响之下,挟带的力量着实了得,几乎是逼着梁辛放弃。 而小魔头的诸般性格中,其他的都不值一提,唯独有一份执拗。 没有和尚捣乱的时候,梁辛还是在‘忍’,虽苦不堪言但并没什么怒气;老实和尚开始念经之后,小魔头打从心眼里泛起一股怒气,倒不是恨和尚,而是赌气……和这件事赌气,越是没得忍,他就越要再忍一忍。 梁辛较真、较劲,和自己……用心念压抑着本能,用心念对抗着身体的躁动,拼到极处时,心念又何尝不是一种执念。梁辛不知道自己潜入泥塘多久了、更不知自己还要忍耐多久,到了后来甚至都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忍,所有的念头都合并在一起,只为战胜那份身体躁动的本能。到了这个时候,他正在做的事情、正在打的这场‘恶战’,已经和其他人再没有了一点关系,只是为斗而斗,他这次要斗的,就是他自己。 从苦熬到不服,因为不服所以继续苦熬,梁辛调用了所有的精力,心神都集中在体内,硬抗本能、抵御禅唱,全然忘记了身外的情形。他不知道,抓住自己的吕淹已经停止了下潜,正在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他。 不止吕淹,平兢也转回身,目光紧盯梁辛。 如此过了良久,平兢缓缓点头,虽身处烂泥丛中,但他修为惊人,仍能够传音入密:“看样子,他是真正重伤脱力了。”说完,又对着吕淹比划了个‘继续下潜’的手势:“成了,下去吧,别真把他憋死在这里。” 在神仙相眼中,梁辛双目紧闭,脸色痛苦,四肢僵硬身体微微颤抖,偶尔会荡起一阵剧烈痉挛,分明就是脱力闭气的征兆,又哪想得到梁磨刀的真实境况。 吕淹却摇了摇头:“哪会那么容易死,再多看一阵,以求稳妥。” 平兢笑着应道:“刚还笑我凡事太小心,你可比我还要谨慎。” 吕淹也笑了,嘴唇嗡动正想要说什么,忽然神情剧变,就像一头被突兀拔掉头须的虾子,肥胖的身体猛躬,缩成一团剧烈颤抖。她的五官也随之扭曲变形,抽搐中,‘啵’地一声轻响,一颗右眼竟在毫无征兆中爆裂开来—— 还是《欢喜仙》,连续报道中? 周日豆子推荐这本书,有同学在看过去之后,回来问:书评里说作者‘大笑半声’是‘水mm’,是马甲,书评里还有一堆大神,乌泱乌泱地,跟年会赛的,这个作者,他是谁,他是谁? 咱认真回答:他是水mm……善水,也叫水善,此人与张小花勾肩搭背,他们两个在对着镜子刮胡子、数白头发的时候,觉得自己还很少年,就成立了正太联盟,小花是联盟大头领,善水是联盟大当家……他的上一本书是《史上第一妖》,他的第一本书是《召唤大领主》。 《欢喜仙》就是水mm写的,其实真不用多说了,善水的书,无论文笔、创意还是情节,都是响当当的,强烈建议大家去看一看,另外还是呼吁下,新书其间,收藏和推荐是最重要的,如果看得开心,千万别忘了这两件事。< 第四二四章 方寸大乱 第四二四章方寸大乱 毫无征兆之中,吕淹突然受创,随行的几个神仙相都大吃一惊,平兢应变奇快,甫一出事便闪身而至,一只手扶住吕淹,另只手凝聚巨力,向着吕淹抓住梁辛的那条胳膊斩去。(手打小说) 见吕淹不妥,平兢便认定是梁辛捣鬼,可梁辛会‘奇术’,平兢还舍不得杀他,同伴也不能不救,所以出手之下,竟是去断吕淹的胳膊,以求分解开两人间的联系。 可他万万不曾料到,还不等他断掉吕淹的胳膊,后心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吕淹的左手,洞穿了他的后背,直接挖出了他的心,捏碎。 吕淹笑声欢畅:“舍了一颗眼珠,换来平兢上仙的性命,这个价钱合适得很。” 梁辛已经摒绝外物,连自己身在何方都不知道了,又哪能去暗害别人。 身体抽搐、眼珠爆碎也不过是吕淹的戏码,引平兢来上当。 心碎,生机已断,平兢却还一时不死,费力地转回头,神情里满满都是惊讶,目光涣散地望向吕淹…… 泥潭之中不止两大首领,另外还有几个神仙相,乍遇巨变,人人面露恐惧,不过谁也没敢贸然动手。这几个人都归平兢管辖不假,但神仙相服从的是等级、实力,对自家首领和毫无爱戴之心,更不会为了首领去拼自己的性命。 何况,这几个人加在一起,也不是吕淹的对手,想反抗就只有被碎尸万段一个下场。 吕淹随手将手上的烂肉甩进身边的泥沼,单目冰冷,一一扫过其他几人,见他们只是戒备,并无立刻动手之意,满意而笑,说道:“抽力之术,你们也可学,每人可分得百头土行兽。” 几个神仙相立刻面露喜色,根本不再去看平兢一眼,纷纷对着吕淹躬身施礼,连声道谢。 吕淹不再理会他们,转目望向垂死的平兢:“不用这副神情吧?老大、老2都在闭关,没半年工夫都出不来。只剩咱们两个,下面那么多土行兽,谁也不舍得分出去一半不是。你真就一心一意等着和我平分、没想过要除了我独占那些大力?我可不信。” 平兢的神情忽然变了,苍白依旧,但惊愕不再,换以满脸苦笑:“我还以为,你至少要先验证了姓梁的真会‘抽力奇术’,才会向我动手…而且我也没想到,你真下杀手。” 吕淹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这么说…你是打算着,在见识过这小子的本领后,再来杀我?” 平兢毫不隐瞒,点头道:“不错,我的确准备了些手段……” “所以啊,我得早点动手,得赶在你前面不是。” 平兢喘息道:“你就没想过,要是姓梁的不会那门奇术,岂不白白杀了战友。” 吕淹的笑意更浓了:“那道抽力的古怪本领,姓梁的是一定会的,这件事我比你有把握得多。”说着,她故意压低了声音,神秘做作地笑道:“梁辛会抽力奇术的事情,是涵禅和尚告诉我的” 神仙相现存四个首领,其中两人因为‘点活’怪物消耗甚巨,暂时闭关修养,现在大眼中的事情都由平兢主持。吕淹在找平兢商量‘从梁辛处夺取抽力功法’的时候,就已经议定,‘平分’掉大眼中的土行怪物,当然,两个人谁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么大的力量被别人分走一半,心里都盘算着对付对方,独占奇术、巨力。 但是吕淹在向平兢说起‘抽力奇术’时,隐瞒了一个关键。 她没告诉平兢,自己是通过老实和尚得到的这个消息。这一来平兢对梁辛会奇术之事便还是将信将疑,他安排好对付吕淹的手段,也都放在梁辛‘演示’过后…… 两个人都存了独占大力、对付对方的心思,同时也都加了些小心,提防着对方会动手。可平兢算错了一步,没想到吕淹现在就会动手。 而吕淹为求逼真,是真的引动真元逆冲心脉,不惜自残重伤,那颗眼中也是因此而爆裂,若非真正受伤,又哪会引得平兢上当。 论修为战力,平兢高于吕淹;论心机应变,也是平兢胜出,但惟独一样平兢不如吕淹:对自己人时,他不如吕淹心狠手辣,所以一败涂地。 平兢为了对付吕淹安排的手段,根本没来得及派上用场……不过他的安排,也仅仅是制服吕淹,并非直接杀掉对方。 平兢一败涂地,再无返回的余地,脸上只有惨笑,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什么,可费力半晌,只憋出了几声浑浊地咳嗽。 吕淹毫不着急,笑嘻嘻地望着他:“别惶急,平心静气,归拢真元,想说什么自然也就说出来了。”声音刚落,平兢的身体忽然抽搐了几下,胸中最后一口气散去,撒手人寰。 见他死了,吕淹却愣了愣,几大首领相处无数年头,彼此之间再熟悉不过,吕淹无比笃定,面前的平兢虽然被挖心,但绝对还有一次反扑之力。 吕淹知道,平兢表面扯东扯西、暗中则在积攒力量,到临死前会有凶狠一击,或向她,或向梁辛。正因如此,她才不舍地立刻杀掉平兢,她要等。 等平兢的濒死一击出手。 直到暴起发难的最后一刻才发现根本都是徒劳……一想到那时平兢脸上的不甘、眼中绝望、失落,吕淹就打从心眼里觉得那么高兴。 即便两人份属同袍,无冤无仇,吕淹也还是觉得开心。 可平兢死了,气绝、力绝、生机断绝,没再做任何反抗,就那么死了。 泥塘深处乱流汹涌,眨眼间平兢的尸体就浊浪卷走,消失不见,吕淹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手中用力,抓牢了梁辛。女魔明白平兢在死之前,必定已经发出了最后一击,只不过她不知道,对方的那一击,打到了何处。 吕淹不敢乱动,又等了一阵,见始终没什么动静,渐渐放下心来,对着其他人挥手道:“我们下去吧。” 那几个人已认吕淹为主,喝应中纷纷转身继续潜游,唯独一个人——抱住羊角脆的那个神仙相,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神情并没什么特殊,但一双手却青筋暴露,簌簌颤抖个不停,显然是在‘较力’,仿佛怀中抱着的不是一只小猴子,而是整座苦乃山。 而吕淹见到他这副样子,却陡然显出了一份惊骇她终于明白了,平兢的最后一击究竟是什么…… 能够成为神仙相的首领,手段自然有过人之处,平兢手中掌握的天道,唤作‘失魂落魄’,这是一道针对魂魄元神发起攻击的厉害手段,不论修为高低,只要被这重天道所侵,立刻会变成‘活尸’、‘肉树’,被抹掉魂魄,就算体内藏着再雄浑的真元也没用了。 吕淹始终在防备着他的天道,可女魔不曾想到,也许是在大眼中连续施法的淬炼,也许是死得不甘所以超常发挥,又让平兢的‘失魂落魄’有所突破,濒死前的一击,是……夺舍。 不是真正的‘夺舍’,只是拘押住对方的元神,逼着此人替自己做一件事情。仅仅一件事情而已。 平兢不是等闲之辈,虽然死到临头,心神仍未散乱,明白自己不可能能伤到吕淹或者梁辛,所以他把最后的手段,用到了那个抱着羊角脆的手下身上。 子虚乌有的抽力奇术,需要小猴子的口水才能激发执念、成术。神仙相不知道这番话只是梁辛的胡说八道,还道确有其事。 岛上就只有这一头小银环了,只要杀掉羊角脆,抽力法术再怎么神奇也无从施展,平兢最后的心愿就是让吕淹美梦落空,他最后的反击,是‘夺舍’神仙相,捏死羊角脆。 小猴子危在旦夕,之所以现在还没死,居然也是托了平兢的福 如果是其他手下来抱羊角脆,早在吕淹发现异常前,小猴子就已经死于非命了。可是当初平兢为了防止银环口水会引起手下狂怒,特意挑选了一个心神最坚定、心绪最不易比外力干扰的神仙相。也正是因为此人心志坚定,对平兢的‘夺舍’也反抗得异常强烈。 被平兢攻击的那个神仙相倒是和梁辛现在的状况有几分相似,无法喊叫无法稍动,把全副心神都投入进来,去控制自己的身体,对抗夺舍……他无意去保护羊角脆,只是‘有人夺舍’,想要强行控制他的身体,不管对方想要做什么,本能使然他都会拼命抗拒。 羊角脆的心思全都发在了梁辛身上,圆溜溜的眼睛里尽是关切,一眨不眨地看着主人,全没发觉自己正身处险境。而抱着它的神仙相也到了极限,再也坚持不住,元神瞬间松动,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双手凝力向着羊角脆猛击而下 吕淹大惊失色,小猴子还在对方怀中,女魔投鼠忌器,不敢直接引动神通去轰杀此人,唯有奋起身法,向着对方飞扑而去。 羊角脆就坐在人家的怀里,那个神仙相要杀它,不过是‘抬手之劳’;吕淹距离他们还有十余丈的距离,远近相差悬殊,即便吕淹的修为高出许多、速度远胜对方,但她先前也自受伤,想要救下猴子非得全力施为不可。女魔当机立断,暂时放开梁辛轻身冲刺。 所幸,还是吕淹技高一筹,就在神仙相猛下杀手,堪堪击中羊角脆的刹那,从对方怀中抢出了羊角脆。 小家伙根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眼前一花,身子一轻,就被胖女人给抓走了。 吕淹的动作不停,在救下小猴子后,五指翻花般一转,一片乳白色的光芒暴现,狠击对方胸口她分不清平兢的‘夺舍’,究竟能控制那个神仙相多久,干脆杀掉了事。 那个神仙相一击落空,未能杀掉羊角脆,‘夺舍’之力便告消弭,整个人也清醒回来,全没想到才恢复清明,身前白光闪烁,灭顶之灾近在眼前,惶急之中只顾着保命,想也不想立刻祭起手中的那一重天道:方寸大乱 方圆扭曲,万象混乱,泥塘深处本就乱流汹涌,再经‘方寸大乱’一搅,更变得混乱无边不过,此人与吕淹相差太远,纵然发动了绝学,也没能逃得性命,刹那功夫吕淹就破掉了他的天道,继而轻巧一击,把他的脑壳打得片片粉碎。 神仙相被夺舍杀银环、遇强袭、天道出手、被敲碎脑壳;吕淹发觉手下不妥,舍梁辛而急冲、救下小猴子、破除天道直到杀掉对方。一连串的变化兔起鹘落,仅只发生在一个呼吸间的事情。 吕淹救下了小猴子,就等若保住了自己的‘抽力奇术’,心情大好,伸手把羊角脆的脑袋捏的咔咔直响,咯咯地笑道:“小畜生…”才刚说了三个字,她就神情再变,猛地闭上了嘴巴……梁辛不见了 刚才为了全力扑袭,吕淹暂时放开了梁辛,纵然泥沼中乱流激荡,但‘丢掉’片刻也不会被冲走太远,吕淹有把握能把他再找回来,可她就忘记了,那个神仙相的天道,该死不死刚好是‘方寸大乱’,虽然只发动了短短片刻就被破掉、没能伤到人,但却把泥沼搅得彻底乱了套,梁辛也不知被乱流冲向了何处。 大眼上的这片稀泥塘,与乾坤气数有关,其间不仅乱流汹涌,五行混乱,更‘浑浊’得一塌糊涂,就算是天道高手,灵觉也无法远涉,梁辛只被冲开得稍远一些,吕淹就没办法再去找到他 吕淹抓着小猴子,在附近迅速穿梭、游弋,又哪里找到得到梁辛,胖女人恨得几乎快要咬断了自己的牙齿,全无半点仙家风仪,破口大骂已死的平兢,全不去管是她偷袭、害人在先。 平兢已死,听不到吕淹的恶骂,不过,若他泉下有知,也当会苦笑摇头……造化弄人,冥冥之中一切早有注定吧。当初他特意选了个心志坚定、且天道对大眼无害的手下来抱小银环,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就是因为此人‘心志坚定’,把自己的‘夺舍一击’拖延了半晌,没能杀掉小猴子;而此人的特殊天道,又把泥沼搅得大乱,这才搞得吕淹‘弄丢’了梁磨刀。 吕淹找不到人,也不再一个人徒劳忙碌,转身又向上游去,离开泥潭返回蜂巢,不长一段功夫,巢穴中的神仙相,除了几个身有要事之人外,尽数赶到入泥塘,纵身其间,奉吕淹号令来寻找梁辛。 涵禅没来,还在巢室中念经,一心一意地‘害’梁辛,没听到吕淹相召,吕淹也不管他,反正也不差和尚这一个人—— 梁辛现在的状况和涵禅也差不多,早已摒弃万物,对身外事一无所知,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脱离开吕淹的控制,正被泥塘乱流带着乱冲乱滚……他全副心神统一专注,拼劲全力来压制本能。现在,要他苏醒过来也只有三种可能: 其一,离开泥塘,梁辛不再受‘腐烂气数’的折磨,想要发力抵抗的本能不再,也就不用再以意志去压制身体,自然会醒来;其二,在泥塘中,本能战胜心志,开始发力挣扎,心志溃败时,五感恢复,神智清醒。 其三,心志,战胜,本能。真正打赢这一仗。 最初梁辛在‘泥沼恶臭’的折磨中强自忍耐,不去发力挣扎,是为了瞒过吕淹,保存下最后的一点力量,进入大眼捣乱;而后,和尚念起‘清心普善大咒’,梁辛就开始赌气、较劲,他的心思简单得很:我还就不信了,我自己的手自己的脚,我会控制不了? 从头到尾,他都在坚持,为了‘瞒力’也好,为了‘赌气’也罢,不管原因如何变化,坚持始终不变。 可是,就连他自己都没去想、当然也顾不得去想,自己正在‘坚持’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泥沼深处暗无天日,梁辛忘却天地只顾压抑身体,从不间断的剧烈抗衡,发肤、骨骼、血脉憋闷欲爆,剩余的体力始终在蠢蠢欲动,心念强压,一次次驱散力量……如此过了不知多久,终于,在最后一次拼命压制之下,梁辛猛觉得脑海中爆发出一声锐响,眼前精光乱颤,就好像被捏住了口鼻、捂住了眼耳,却狠狠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整个人都仿佛在瞬间里爆裂了开来。 剧烈的疼痛,从胸腹间升腾、冲撞,连同五脏六腑,血脉筋骨一起被搅了个纷纷碎碎,头颅也仿佛疯长出千根长针,窜刺入脑,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去挣扎,甚至连一下抽搐都没有,此时若有人接近、望去,除了脸色如纸、苍白吓人之外,他就和沉沉熟睡时一般无二。 梁辛一动不动,他要赢。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在和谁打、谁争,可他要赢。 剧痛来得突兀,消散地也奇快,短短几个呼吸间后,梁辛猛地清醒了回来,五感回归,神智清明,四下里泥沼乱流撕扯不休,薰人恶臭依旧,身处其间仍难受异常,可自己的身体,却变得…变得不一样了。 并无不适,相反,还有些轻快舒畅,可梁辛也只能感觉到自己变了,却不知变化究竟在哪里。他能确定的也只是,自己打赢了自己,心志彻底压到了挣扎的本能,残剩的最后一份体力保留完好。 平心而论,梁辛自己也糊涂得紧……就在他刚刚苏醒后片刻,心底忽然传来了一声仓皇呼叫:“梁磨刀,你还在?在哪里?”< 第四二五章 土行恶兽 第四二五章土行恶兽 梁辛不知道,自己在泥沼中整整呆了二十多天。(手打小说)和尚的清心普善大咒早就念完了,随即从其他‘仙家’口中得知梁辛‘丢了’,再发动灵犀去联系,但小魔头已经陷入‘自主境’,对他全无回应,和尚急得想哭,也跳进沼泽四处寻找,同时‘灵犀’呼喊就从未间断过。 梁辛才刚刚回应了句‘我无妨’,和尚就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 ‘灵犀’重建,和尚能够确定梁辛的位置,立刻就要赶来接应,梁辛赶忙制止住他,要是让和尚‘找到’自己,在吕淹看来未免也太巧了些,难保她不起疑窦。 和尚还不放心,心语道:“那你的伤势怎样了?我现在过去帮你疗伤,然后再离开,不被别人发现就是了”这个提议倒是让梁辛心中一动,在泥塘里憋了二十多天,自己跟自己打了个糊涂仗,虽然是赢下来了,但身体也没有丝毫改观,重伤依旧,体内只剩下一成左右的力气。而且此间乱力穿梭,这些天里给了他数不清的‘重击’,所幸他是陷在泥巴里,土性相承,恶土身能将加身重创的伤害分摊出去不少,要是在岛上的怪风中,他早就被挫骨扬灰了。 可即便如此,梁辛的伤势也加重了不少。不过伤势加重,是自己的内伤,那些外伤在这二十多天里,倒是尽数痊愈了,包括一臂一腿的骨折,现在也初步接合,至少能无碍活动了。 五脏六腑都伤得不像样子,要是能被和尚的天道救治一下自然好得很,但在犹豫片刻后,梁辛还是摇了摇头,没让和尚过来。 现在泥塘里有两千个神仙相‘游来游去’,别看这么久都没人能找到他,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有神仙相出现,万一撞见和尚正给他疗伤可大事不妙。 梁辛只是怕事有凑巧,会连累了和尚。不过他不知道,就是自己这一‘小心’,无意中又躲过一劫……要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比起刚刚得知‘梁先生会抽力奇术’时,吕淹已经平静了许多,对‘奇术’的事情也反复推敲过多次,虽然她仍笃信此事是真的,但也加上了一份小心,在和尚进入泥潭后,她就安排手下加以监视,要是涵禅真过来找梁辛,吕淹马上就能知晓,凭着女魔的心思,很快会猜出两人有某种联系,如此一来,什么图谋都白费了,小魔头与大和尚也只剩下死路一条。 劝住了涵禅,梁辛又问起有关经过,有关首领相残的事情涵禅全不知情,他只知道,吕淹人在大眼之内,羊角脆也在她的手中。 本来梁辛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趁着现在的机会自己潜入大眼,但吕淹也在灵穴中,自己潜进去也还是会碰到她,还不如被人‘发现’、被带进去来得更‘顺理成章’。 当下梁辛告诉涵禅‘瞎游’就好,自己则‘随波逐流’,一边撞大运似的等着别人来发现自己,一边检查、试探着自己的身体…… 心念战胜了本能,他对身体的控制也真正到了极致,很快梁辛就发现,自己的身法更上层楼,无论灵觉还是应变都增强许多,可也仅止于此,在魔功上,‘想不到’还是‘想不到’、‘来不及’更没有丝毫变化。 他自己也没法确定,这次究竟是不是个突破。不过梁辛有个优点,他喜欢动脑筋,但只限于自己有能力去思索的事情。对于那些没法确定之事,他从来都是‘浅尝即止’,懒得多想。 现在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捣毁大眼,不把这处灵穴毁掉,小魔头哪能善罢甘休。 又‘漂了’大约四五天的样子,终于,不远处泥流滚荡,一个双眼几乎长到太阳穴、好像比目鱼似的神仙相现身。 ‘比目鱼’神通开路直冲到梁辛身旁,先探心跳,见他还活着,比目鱼的喜色更重,一边以法器传讯,一边拉起梁辛向下急速潜游,不久之后吕淹就带人接应过来。梁辛任由对方拉着,心中发动灵犀,对老实和尚打了个招呼,要他立刻去寻黑鳞,跳海逃命去…… 又潜游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梁辛忽然觉得周身一轻,终于摆脱了腥臭稀泥,进入了灵穴大眼 与镇百山小眼一样,巨岛的大眼也是域中天地、化外乾坤,这座疆域是因造化而成形,与气脉无关,即便灵元滋养枯竭,大眼的化外格局也不会改变。 不过因为灵元的枯竭,大眼其他‘威力’都已经消失,本来它应该和小眼截然相反,如时间‘奇快’、逢阳便囚等,现在这些特性已不再,不过是一座能够隔绝巨岛恶劣环境的化外之境罢了。 梁辛仔细打量着四周,看上去就和‘浮屠不在家’时的小眼差不多,空旷、深邃,无论纵横都望不到边际,与其说是一座灵穴,倒不如说它是一座宏阔深渊来得更贴切。 目光之内,除了吕淹等人并无他物,梁辛明白,成群的怪物和百年前进驻大眼的神仙相,都还在极远的深处,凭自己的目力还看不到他们。 四周漆黑,万里虚空,无风无光……梁辛还是不会飞,全靠吕淹施法托住,才没直挺挺地掉下去。 随同吕淹一起下来的,还是最初的那几个人,吕淹只道梁辛重伤且脱力,形同废人,也实在没必要再动用大阵仗来看押他了。羊角脆被换到另外一个神仙相抱着,见找到了梁辛,小猴子欢喜的喳喳乱叫,恨不得马上就要跳到主人身上去亲热一番,但那个神仙相抓住它不放,挣扎了一阵也只得作罢。 ‘抽力奇术’还活着,吕淹开心无比,由衷赞叹了句:“厚土真身果然了得,先生还能活着,也算奇迹了。” 梁辛苦笑摇头,有气无力地指了指自己:“泥巴太臭,先给我冲冲……” 在泥塘里泡了一个月,现在的小魔头活像个成了精的地蚕,拿出去暴晒三天,直接就能放到帝王墓里去做兵马俑。 施法给人洗澡,对仙道高手来说比打个哈欠还简单,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有人掐诀施术,梁辛周身立刻涌起清甜水泉,片刻功夫就把他冲个一干二净。 身上淤泥尽去,毛孔发肤都在欢快舒张,梁辛只觉得神清气爽,说不出来的那么舒服。跟着他也不再耽搁时间,转目望向吕淹:“连遭重创,难过得紧,再不抓紧疗伤怕真坚持不住了,还请上仙成全,把土行怪物带出来吧。” 这番话正和吕淹心意,自然不会拒绝,笑嘻嘻地点头,随即对着大眼深处扬声传令:“带一头土行兽上来,给梁先生疗伤” 梁辛致谢之后,又伸手指了指羊角脆,可是这次吕淹没容他开口就摇头笑道:“待会怪物就到,小梁先生专心疗伤就是,什么时候需要银环口水就招呼一声,其他的全不用操心。” 梁辛要不回小猴子,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平兢已死,另外两个首领正在闭关不理外务,吕淹也就接管了大眼,将近一个月的功夫里,她早就安排了好了一切。至于大眼中的那二百个神仙相,在他们看来,自己就是‘干活’的,谁当掌柜的他们都无所谓。 谕令传出,自有人相应,不久之后,一个神仙相从大眼深处疾飞而至,在他手中,正拘押着一头‘怪模怪样的东西’。 据大银环所见,大眼深处的五行怪物,都是房子大小的‘气泡’,不过在融入天猿精血、被点活之后,它们的样子又发生了变化,怪物的模样也天猿极为相似,五官、四肢、长尾、身上也披了一层短短的绒毛,可怪物也并未脱去‘气泡本形’,就仿佛是一头天猿被强行注入瘴气,整个身体都膨胀几倍,变得臃肿不堪,五官四肢也由此扭曲了起来……看上去,有些可笑、有些可怕,更多的却是可怜。 这五行兽的毛色褐黄,目光涣散,神情里却隐含不甘,在神仙相的拘押下犹自奋力挣扎,显然尚未认主,还是混沌恶兽。 羊角脆的脸色就变了,圆溜溜的眸子里,顽皮活泼不再,换而无尽怒意,身上的绒毛也微微乍起小家伙以前和大银环‘灵犀、易鼎’过,但是大银环并未把这里的惨事告诉它。 而五行兽平时都被囚禁在大眼最深处,羊角脆随着吕淹进入灵穴的这段时间,也从未见过它们,老弱天猿的尸堆也早都被神仙相处理干净了,是以小猴子并未发觉异常,直到此刻,真正见到了一头五行兽。 凭着银环天生的敏锐感知,就在怪物现身的刹那里,在羊角脆心底猛地炸起了同族哀号,眼前血光万道,耳中惨嚎不停……所幸羊角脆不是‘野猴子’,它早认梁辛为主,也明白梁辛来此必会有所图谋,所以它强忍着狂怒,要等主人发动时,它再发疯 土行怪物被一直押到众人近前,梁辛故作惊讶,指着怪物:“此物不是天生,是…是岛上的仙家手段?” 吕淹也犯不着去隐瞒什么,点头道:“先生好眼力。” 梁辛‘随口’问道:“这样的怪物,一共有多少?” 吕淹比划了一个‘六’,梁辛装糊涂:“六百头?”吕淹咯咯地笑了起来,摇头道:“岛上三位师兄,率同二百仙家,前后忙碌了百多年,才造出了些怪物,花了这么大的精力,要知造出六百头,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了。” 随即也不容梁辛在去瞎猜,吕淹就直接给出了答案:“六千头。”说完,她略作停顿,又补充道:“土行兽,六千头。” 梁磨刀这次是真的大吃了一惊,大眼深处,只土行兽就有六千头 对仙道高手的玄奇法术,大银环也不甚了解,小魔头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不知道,一头银环的精血魂魄,足以点活四只‘五行怪物’,不过这门法术也不是‘包打包中’,在点活怪物的大阵中,也有不少法术败了,到了最后,一共有将近三万头五行兽真正被点活下来,土行一脉的怪物,占到了其中两成,整整六千头。 两千神仙相、三千凶猛大猿、三万中逼近大宗师之力的五行兽……浩劫东来。梁辛愣在原地,全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吕淹倒也没什么不耐烦,只是轻轻咳嗽了声唤醒梁辛,跟着问道:“有件事我一直好奇的很,小梁先生要抽取这样一头怪物的土行力,大约会用多少时间?” 梁辛随口瞎掰:“弹指功夫。” 吕淹笑了…打从心眼里溢出的快活。 就是因为土行兽太多,所以她才一定要除掉平兢。 此刻距离那两个首领出关还有百五十天左右,而夺一兽只需片刻,这小半年的功夫,就算不能把六千兽力尽化己用,至少也能夺一半下来了,等那两人出关,自己已经实力暴涨……另外两人谁也活不了。 六千土行兽的力量,都被她一人独享,会让她达到一个什么样的境界,就连她自己都不敢想象只要掌握了奇术,自己就能真真正正成为‘第一仙’。 欢笑过后,吕淹又做了个手势,命手下把那头五行怪物拘押到梁辛跟前,说道:“这就请小梁先生施法疗伤吧。”说完,又复笑了起来:“先生的抽力功法,堪称天下第一奇术,吕淹崇仰得很,实在不舍得走开。” 梁辛故作犹豫,最后还是笑了笑:“先看看合不合用再说吧,就怕这个怪物的土行力不够纯烈,不能为我所用。”说着,缓缓抬手,按在面前那头五行兽的‘肚皮’上。 五行兽是被‘凝力塑身、法术点活’的,性格异常暴躁,可它被梁辛按住后,神情里的恶性忽然消散了,本来涣散的目光,也悄然变得清晰了些……小魔头脸上没太多表情,心中却狂喜不已 梁辛现在的处境,早已‘一败涂地’,几乎没有翻盘的机会,可他煞费苦心,靠着和尚来撒出一个‘奇术’的大谎,就是为了进入大眼……来赌一个机会。 在仙界,得坤蝶认可,洗炼恶土真身,打从根上去论,小魔头自己也是个土行怪物,而最重要的是,返回中土后,在猴儿谷对付‘乾坤一掷’的那一战里,曾有一条凶坤被神仙相唤来,结果那条九里坤不仅没有为难梁辛,反而奉他号令临阵倒戈。 也就是那一战,梁辛发觉自己的恶土身,不仅能打、能挨打,而且还有一份对土行恶兽的天生亲近之意。他绞尽脑汁,进入大眼,想法其实简单得很,就是盼着能像指挥‘九里坤’那样,把灵穴中的土行兽也尽数‘策反’了。果然自己的手一按在土行兽的身身上,对方几乎立刻就安静了下来,同时梁辛也能明明白白地感觉到,这头怪物正向自己传递着一份‘善意’。 如果现在梁辛面前的,是山魈石怪之类的天生土行精怪,也未必会对他表露亲近,更不会听从他的调遣,恶战猴儿谷时的那条九里坤,之所以对梁辛‘言听计从’,最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梁辛身体、力量中都染了浓浓的坤蝶气息,‘大家是亲戚’。 其他的土行精怪,和他同源不同宗,最多和他相安无事,也犯不着听他号令…不过灵穴中的土行兽先天不全,虽然已近被‘点活’,但灵智仍混沌得很,并没有什么‘主见’,它感到梁辛与自己一样都是纯烈土行,自然而然就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见到土行怪物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吕淹险险就笑出了声,心里更笃定是梁辛的‘奇术’有效,又哪里想得到事情真相,对着那个拘押怪物的神仙相做了个手势 神仙相会意,撤消了法术,轻轻退开了几步,而五行怪物果然也不再反抗,静静与梁辛对望着…… 梁辛并不理会其他事情,手上用力,稳稳按住怪物的肚皮,仔细感受着对方。五行兽并没什么思想,就只有简单的情绪,被梁辛的手按着,怪物的神情安详,目光里甚至还带了一份模糊的笑意。 半晌之后,梁辛却皱起了眉头。吕淹轻声追问:“还合用么?” 梁辛不答,他在想另外一件事:这种怪物神智混乱,几乎没什么思索的能力,由此,它对梁辛显出了亲近之意,但也全不懂得听奉号令,梁辛没法像指挥九里坤那样去驱驭它们做什么。 见他不语,吕淹也略略显得有些紧张了。 梁辛又试了几次,始终没能找到驾驭土行兽的办法,可强敌就在旁边看着,他总不能就这样按住怪物不说话,也就放开了手,摇头道:“能不能再换一头怪物来……”他的本意只是拖延下时间,以期想到其他办法,不料他的手才刚刚一放下,那头五行怪物陡然怒啸了一声,不再理会梁辛,巨大的身形扑跃而起,凶狠冲向了周围的神仙相 本是天猿,惨死之后元神被强订入一具古怪身体,自从它们活过来之后,就对神仙相有一份与生俱来的浓烈恨意,此刻它身上没有法术桎梏,又离了梁辛的‘安慰’,立刻就恢复了心性,依照本能转身去和凶魔拼命。 几乎与此同时,梁辛也恍然大悟,他根本不需要去指挥谁五行怪物天生就恨极了神仙相…… 大群的五行怪物,应该都被神仙相的法术困住,自己要是能破掉对方的法术,放出它们,这些怪物自然就会去和神仙相拼命。 只是,怪物们都在灵穴深处,此间还有两百多个神仙相,自己又只剩一成力道,冲的下去么?放得出来么?< 请假和聊几句 请假和聊几句 工作很麻烦,刚才快九点回的家,晚饭、洗澡,十点坐到电脑跟前开始码字,豆子早就没存稿了,今天码明天的更新,到现在也只写了两千字,而且自己觉得写得乱七八糟。(手打小说) 最近真有点累了,就是那种提不起精神、脑子里混混沌沌地感觉,本能地去抵触动脑筋、抵触调动情绪……大约从梁辛在皇宫斗贾添的时候,我就是这种状态了,所以最近这部分写得自己很不满意。 其实也不能说不满意,更准确的说,是写得很累、很闷。 周五、周六、周日请三天假吧,过个轻松周末,周一(0704)恢复更新,不好意思,谢谢兄弟姐妹们。 搬山已经进了收尾阶段,不管这书是不是好看,总之豆子写得的确很辛苦,能写到现在我自己也很珍惜,不会草草结束,这一点请大家放心。 另外,忍不住再废话一句,工作上的事情有些焦头烂额来着,再加上结尾的确比较耗费精力,所以这一段的更新怕是不会太稳定,当然,如果断更也是会提前请假的。 我尽量写好些、写多些。 请兄弟姐妹多体谅,再次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