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权相的笼中雀》 第1章 江奕哥哥 “让我看看她的脸。”他嗓音虚弱,可唇边依旧悬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 他舔了舔干裂洇血的唇瓣,重复了一遍。可是刑场一片喧闹,无数菜叶石子如雨点般砸在他的身上,无人在意他在说些什么。 绳索落下,他悬在半空,剩下的半截话永远咽在了喉间。 唯独一旁看守的衙役摸了摸鼻子,想起了这位大人往日的传言。 这满城的人都知道这位权相大人对三皇子的侧妃倾心不已,可就在半个时辰前,三皇子府传出了丧钟。 “楚楚!”似有人抱着她哭的声嘶力竭,可那叫喊声渐渐弱了,恍恍惚惚间,她瞧见了一个穿着天青色云衫,手摇水墨扇的年轻公子。 “婉婉,我们走了。”她的手被牵起,一颗漂浮不定的心也终于安顿下来,她闭上眼睛,和他一同消失在一团光晕中。 楚婉猛地睁开眼睛,轻喘着气,入目是黑黢黢的夜色。 这是她重生后第二回做这样的梦了,她知道梦里的人是谁,因为只有他才会温和地唤她一声婉婉。 好不容易捱到天明,楚婉没等丫鬟小青进来伺候就独自换好衣裳,洗漱完毕。 小青推开门看见坐在妆镜前挑选首饰的楚婉,不由得惊了一下,“姑娘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 一面说着,小青一面走上前来替楚婉整理发髻。 楚婉望着铜镜中尚且稚嫩的少女,微微抿唇,好声好气道:“因为今日江奕哥哥就要回来了。” 小青抬头望了眼镜中含羞带怯的面容,心底了然。 姑娘应当高兴的是三皇子和江公子一起回来了,却碍于脸皮不好明说,适才拿江公子当幌子。 半个时辰后,楚婉匆匆用完早膳,同父兄别过后就去了北城门口等候。 明黄的幡仗迎风猎猎作响,滚滚黄沙中,两匹骏马当头驰来,座上的是两位年轻俊美的男子。 “楚楚,你是来接我的么?”一眼看到墙根处站着的少女,三皇子眼前一喜,随即翻身下马,来到楚婉跟前。 楚婉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垂下眼眸小声说道:“我是来见江奕哥哥的。” 三皇子哈哈大笑,明了道:“我知道你与江奕亲如兄妹,但是眼下我都过来了,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楚楚,我此次回来就是要同你订亲的。”三皇子压低了嗓音,气氛旖旎暧昧,“阔别数月,你当真不想我?” 江奕骑在马上,嘴角噙着淡笑,看着眼前一幕,“殿下,贵妃娘娘还在宫中等着见你。” 三皇子猛地一拍脑袋,懊恼地嘀咕道:“我怎么将这事忘了,母妃一会又该念叨我了。” 他看了眼楚婉,道:“那楚楚我们改日再见,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忙不迭地翻身上马,对楚婉露出一个爽朗笑容后径自朝宫中驰骋而去。 “婉婉,好久不见。” 望着近在咫尺的江奕,楚婉哑然。分明昨夜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同他说,可临了见面,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许久未见了。”好半会,楚婉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江奕扑哧一笑,抬手揉上她鼓鼓的小发髻,可眸中神色稍显落寞。 三皇子刚走,婉婉就如此魂不守舍,他们二人感情当真是好。 “昨日父亲和兄长还在念叨着江奕哥哥,兄长更是有许多话想和江奕哥哥说呢。”楚婉扬起小脸,笑盈盈说道。 江奕亦是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我今夜就叨扰了。” 楚婉眼睛亮了亮,引着人往家中走去。 楚慕怀和楚父瞧见楚婉回来,正要上前询问,江奕就从她身后走了出来。 一身天青色的云衫,外罩玄色鹤氅,长身玉立,清冷与温润两种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共存。 楚慕怀喜形于色地上前几步,一把揽过江奕的肩膀,“你小子,不是说明日才到吗,怎么今天就来了?” 江奕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抄了近路,就赶着回来了。” 楚父这时也吩咐着厨房将早已备好的晚膳呈上来,四人围坐在小院里,一面烤着火一面三言两语地闲谈起来。 楚婉对于他们男人之间的话题并不感兴趣,加之心中藏有旧事,便捧着小酒樽小口抿着酒喝。 酒过三巡,楚婉有了醉意,便抬头死死盯住江奕。 “婉婉?”江奕似有所觉,扭头望她,嗓音柔和地问道:“你的脸有些红,是不是醉了?” 楚婉眨了眨眼睛,“江奕,今年是哪年?” “元载十三年。”江奕回答了楚婉的问题,继而失笑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婉婉,你醉了。” 看到江奕毫不犹豫地回答出自己问题,楚婉垂下眼去,“我有些累了,先回屋歇息了。” 楚父对此不甚在意,只叮嘱她夜里盖好被子小心着凉。 江奕见楚婉脸色不大好,正要追上去问个清楚就被楚慕怀拉住了,醉醺醺地说道:“难得你我二人相聚,来,今夜不醉不归。” 小青打来热水服侍楚婉洗完脸,又拆了发髻,散下帷幔。整个过程楚婉都是木木的,任凭小青摆弄。 所以只有她一人记得那梦一般的前世,爹爹,兄长,江奕甚至三皇子他们都不记得。 楚婉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上一世楚家的破败,爹爹和兄长的死她还历历在目。 可若是他们都不知道,只有她一人知道,她又该怎么扭转这一切。 楚婉将小脸埋进丝衾里,一遍又一遍地过着前世所发生的事。 猛地,她将脸抬了起来,眸底迸发出亮光。 上一世楚家的破败始于她嫁给三皇子,而半个月后三皇子就会当众求娶她。 若是这一次她拒绝三皇子的求娶,那一切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 第2章 不想要江奕的喜欢 “婉儿,你近些日子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方才我唤你好几声你都不曾理我。”楚慕怀大马金刀地撩起衣摆在对面坐下,抬眼看楚婉。 楚婉紧紧攥住手中丝帕,盯着楚慕怀的衣领看了半晌,适才纠结道:“阿兄,你可知如何能让一个人放弃他喜欢的人?” “啊?”楚慕怀一怔,继而像是想到什么,看着楚婉的眼神有些古怪,“可是那人的喜欢给你造成了困扰?” 楚婉拧眉思索片刻,“算是。” 楚慕怀眉心拧的更紧了,几乎成一个川字。 “我家公子就在里面,江公子进去便是。”一小厮点头哈腰地对江奕说道。 江奕一拢手中折扇,唇瓣微弯,“有劳。” 小厮嘴里连声称不敢,但眸中对江奕崇敬更胜。 这位江公子,模样不仅生的出挑,就连风姿气度也是无可挑剔。 玄色皂靴踏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耳侧是娑娑作响的竹林。江奕顺着小径走到尽头,就瞧见楚慕怀在亭子里坐着,而他面前还站着一人,似是他的贴身侍卫。 江奕原想避讳,可楚慕怀嗓门过大,那字字诛心的话语无可避免地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小妹已经发觉江奕喜欢她,眼下正为此事困扰,你说我这个当兄长该如何规劝她?” 楚慕怀烦闷不安地盯着鞋面的复杂纹路,这一面是兄弟,一面是亲妹妹,他真是哪哪都不是人。 侍卫赵然谨慎地瞧了眼楚慕怀,拱手回道:“男女情爱之事本是天性使然,加之小姐年纪过小,一时间觉得困扰也是正常。” “我同她说了,可她执意不想江奕再喜欢她,我——江奕!”一回头的档口,楚慕怀冷不丁地瞧见那张温润的脸庞,惊得声音都变了调。 江奕面上犹自挂着怡然浅笑,“是我的不是,让慕怀和婉婉为之烦恼。” 听到江奕这般直白不掩饰的回答,楚慕怀尴尬地干笑两声,“倒也不是你的问题,还是婉儿她年纪小,被三皇子迷住了眼,假以时日她一定能发现江奕你的好。” 江奕垂下眼睑,轻笑一声,“无妨,三皇子也是当朝青年才俊,婉婉喜欢他再正常不过,慕怀不必因为我而对他们二人的事情多加干预。” 江奕面上风轻云淡,不见丝毫异样。楚慕怀盯着他看了好半会,确定他不会多想才放下心。拉着人喝了几盏酒,才放他离开。 “公子?”马夫看着从楚府出来后脸色晦暗不明的江奕,犹豫着问了一句,“公子看着脸色不大好的样子,可要人进宫去请御医来?” 江奕摆了摆手,“不过是多吃了几杯酒,不必劳烦宫中御医了。” 轿帘落下,昏暗阴沉的车厢内,江奕缓缓摊开左手掌心,上面已是鲜血淋漓。 江奕漠然地盯着掌心伤口,乌鸦鸦的睫毛压着,投下一片阴影。 刚下马车,江奕还没有站稳,就有一个妇人冲了上来,抬手便是一巴掌,打的江奕往后趔趄了半步。 江奕习以为常地垂下头,唤了一声,“母亲。” 妇人皮笑肉不笑地扫了他一眼,“你还知道我是你母亲,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江奕不姓江,改姓楚,入了他们楚家的族谱呢!” 妇人嗓门极大,引得院中一干丫鬟小厮都看了过来。 妇人见状非但没有收敛,反倒变本加厉地指责起来,“自五日前你交了差事,我让你带着你弟弟进宫见一见三皇子,和贵妃娘娘笼络下关系,你左右推辞,只说没空。今日却跑到楚家喝酒去,也不知道是哪个姓楚的狐狸精将你勾走了!” 妇人说完照例往地上呸了一声,再得意洋洋地看向江奕。 可这一看却将她惊到了,素日里任她大骂皆面无表情的江奕此刻却用幽深晦暗的瞳仁死死盯住她。一瞬间,妇人只觉得自己像被一头野兽锁定住咽喉。 “你……你想做什么?!”妇人有些慌乱,“我可是生你养你的母亲。” 江奕木然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母亲若还想江家通达显贵,景明官途通畅,就不要再提起婉婉。” “我是你母亲,这一两句话我还说不得了?我看你是为圣上做了几回事,翅膀就硬了,连你母亲都不放在眼里了!”妇人如同市井泼妇般大声叫骂起来,间或夹杂着几声鄙薄不堪的刻薄话语。 对此,下人们皆用夹杂同情或怪异的眼神看向他。江奕置若罔闻地整理好衣衫,抬步走回自己院中,将刺耳的斥骂声甩在身后。 这日,楚婉正在自己院中研究近日京中新流行的花样,却不想楚慕怀拧着眉找了过来。 “阿兄?”见楚慕怀不发一词地坐下来,楚婉不禁疑惑地瞧了他一眼。 “婉儿,近几日江奕可有联系过你?”楚慕怀一脸凝重地问道。 楚婉闻声摇了摇头,“并未,可是出什么事了?” 楚慕怀啧了一声,“这一连三天,江奕皆是告病在家。可若是小病,我递帖子过去他也不肯见我,这怕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原以为他至少会知会你一声。”楚慕怀小声嘟囔了声,“莫不是真被我上回的话伤到了?” “阿兄你嘀嘀咕咕地在说些什么呢?”瞧着楚慕怀低头窃窃私语的模样,楚婉好奇问道。 楚慕怀干笑几声抬起头,盯着楚婉说道:“婉儿啊,阿兄有一事想要拜托你。” 见楚慕怀眼神怪异,楚婉眉梢轻扬,“何事?阿兄但说无妨。” 楚慕怀搓了搓手,眨巴眨巴眸子盯着楚婉,“我想请你宴请江奕。” 楚婉神情怔忪,落在楚慕怀眼里就是十分不情愿的意思,他不由得急了,攥住楚婉的手,苦口婆心地劝道:“婉儿啊,江奕他自幼就爹不疼娘不爱的,倘若我们楚家再不关心关心他的话,这世上恐怕就无人在意他江奕这个大活人了。” 楚婉似是被某句话刺到了,唇瓣抿的发白,良久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楚慕怀如释重负地松开楚婉的手,“那些爱不爱的事情我们缓些时日再谈,如今先瞧瞧江奕是什么情况再说。” 楚婉点头。 第3章 误会 “公子,楚家送来了拜帖。” 江奕笔尖一顿,一滴墨水在纸上洇开,他撤了纸,重铺了张上去,“不见。” 传话的小厮为难地皱了皱眉,小声说道:“可这次是楚家小姐送来的帖子,公子若是拒了,怕是不大好。” 小厮说完这话正要下去,忽地就被江奕喊住,“帖子留下。” 小厮面上一喜,连忙双手恭敬地将拜帖奉上,“帖子上说,明日午时天香楼见。” 江奕接过帖子,眸子微闪,“你再替我送封帖子去三皇子府。” 楚府 “如何如何?江奕可答应了?”楚慕怀揪住送信的侍卫问道,一脸急不可耐。 侍卫躬身行礼,“回公子,江公子接了拜帖,并说明日他会按时到。” 楚慕怀咧嘴一笑,松开侍卫,摆摆手让他退下,大跨步朝楚婉的院子走去。 “婉儿!”楚慕怀兴奋地推开楚婉的院门,却在看到院子里坐着的人后心虚地将手收了回来。 赵念初一扬眉梢,“我方才找你,你不还重病缠身,卧床不起么?怎的,现在倒生龙活虎起来了?” 楚慕怀目光躲闪地往侧边看去,右手抵在唇边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楚婉无奈地看了眼自家兄长,挽过赵念初的手,“你不是说想看新到的话本吗,我吩咐小青都拿来了,你随她去挑拣一二。” 看在楚婉和话本的面子上,赵念初似笑非笑地剐了楚慕怀一眼,施施然进屋了。 “阿兄坐下说事。”楚婉沏了盏,看向楚慕怀说道。 “不了不了,那死丫头在你院子里,我可不敢久留。”楚慕怀连连摆手,刻意压低了嗓音说道:“江奕说明日午时,天香楼,不见不散。” 楚婉提着茶壶的手颤了颤,嘴角微扬,“我知道了。” “那泥可记得要打扮的好看些嗷。”楚慕怀拾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嘱咐道。 “阿兄的话我都记下了。”楚婉无奈地瞧了他一眼。 说话间,房门开了,楚慕怀朝里觑了一眼后慌忙离开,赵念初抱着几本话本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走了?”赵念初坐了下来,不言而喻地问道。 楚婉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脑海里想的却是他们二人前世的结局。 上一世阿兄遭下属背叛,惨死荒山。初初她不顾家人劝阻,徒步数月来到阿兄埋骨之地。几个月后回到京中的她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她退了自己的亲事,发誓一生不嫁。接过阿兄的兵权,成了大齐史上第一位女将军。 楚婉垂下眼眸,望着青碧的茶水,她只觉得味蕾泛苦。 翌日清晨,楚婉早早地晨起梳洗。 “姑娘,这银簪子是不是太过素净了些?”小青担忧说道。 姑娘正是年轻的好时候,怎好用这么素净的颜色。 楚婉对着镜子看了看,抿起唇角,“无妨,我很喜欢。” 楚慕怀送楚婉到天香楼后便等在外面。 楚婉一走进楼,就有热情洋溢的小厮打着揖迎了上来,他定定盯着楚婉看了片刻,“可是楚家的姑娘?” 楚婉点头说是,小厮旋即将人领上了二层的雅间。 楚慕怀闲来无事便在临近的街上闲逛,正走着,侍卫忽然小声提醒他朝上看。 楚慕怀一抬头就看见站在对面客栈房间里的江奕,正神色平淡地望着对面的天香楼。 “江奕?!” “你在这的话,那天香楼里和婉儿见面的人又是谁?”楚慕怀追了上去,看着眼前神情淡然的人,他咬着牙低声质问。 江奕低头看了他一眼,平静道:“是三皇子。” “三皇子?”楚慕怀不可置信地瞪圆眼睛,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你疯了不成?让他与婉儿见面。” “我好不容易给你们二人制造了见面的机会,你……你……”楚慕怀气的说不出话。 江奕看着他,眸底恍若一潭死水,即便是狂风席卷也掀不起一丝涟漪,“婉婉喜欢。” 楚慕怀心头叫嚣的怒火被这轻飘飘的四个字盖了下去,他如同一只鼓胀胀的河豚被突然放空了气,呐呐道:“那你也不能这样做啊,万一婉儿发现了生气呢?” 江奕垂下眸子,乌鸦鸦的睫羽投下一片阴影,掩盖住眸底疯狂翻涌的情绪。 “公子,小姐她出来了。”这时楚慕怀的侍卫快步走来,禀报道。 “什么?”楚慕怀皱起眉,急忙往下走。 楚婉眼眶微红,早上精心梳理的发髻也乱了。在看到楚慕怀的那一秒,她咬着下唇快步跑了过去,带着鼻音唤他,“阿兄,我要回家,我想回家了。” 楚慕怀手足无措地捧起楚婉的脸,小心翼翼地哄慰,“是阿兄的不是,我这就带你回家,好不好?” 楚婉吸了吸鼻子,视线越过楚慕怀看到他身后的江奕,楚婉的脸霎时就白了。 楚慕怀这时也将江奕扯了过来,要他给楚婉道歉。 “不必了,阿兄。”楚婉冷淡地望着江奕,伸手拔下发间的银簪,塞进江奕手心,“还你。” 江奕怔神地盯着那枚银簪子,等他再抬头,二人已经不见踪影。 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这时三皇子也从天香楼中追出来,撞上脸色出奇难看的江奕,“楚楚呢?” 江奕收起银簪,看向三皇子,“你对婉婉做了什么?” 三皇子眉梢扬起,“这光天化日的我能做什么,不过是说说话罢了。” “那她的发髻为何会乱?”江奕打断了他的话,神色冷若冰霜。 三皇子一顿,继而咧嘴笑了起来,“我是想亲她来着,毕竟我与楚楚即将订婚,做这事也无伤大雅,你说是不是?”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三皇子咬重了订婚二字。 下一瞬,江奕的眼神变了,双手紧攥成拳。 夜里,楚婉双手环膝坐在脚踏上,两眼空落落地盯着跃动的烛火。 江奕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若是他不喜欢自己,为何不来明说,而是让三皇子替他。 他是瞧不起自己吗? 楚婉不愿去细想,将脸埋进臂弯内。 “嘎吱。”房门被轻轻推开,楚慕怀拎着一个精致的小食盒走了进来。 第4章 逼婚 见是楚慕怀来了,楚婉收拾整齐衣衫,起身走了过去。 楚慕怀瞧着楚婉煞白的小脸,心底亦是一阵疼惜,“晚间你说没有胃口,什么东西都没吃,现今我弄来了些许你爱吃的点心,或多或少用些。” 楚婉强撑着坐了下来,吃了一两个点心,又喝了半盏粳米粥。 只是没吃一会,楚婉就脸色难看地捂着肚子,蹙眉看向楚慕怀,“阿兄,我难受。” 楚慕怀见状就急了,打横将人抱起放到榻上,踉踉跄跄地跑出去请大夫。 “想来是受了惊,又吃多了寒凉之物的缘故。”大夫转头对焦急等在一旁的楚慕怀说道,“待我开副方子,喝过药就没事了。” 楚慕怀乖巧地连连点头称是,让人打点了几两银子送大夫出府,转头让人去煎药。 “婉儿,今日在天香楼都发生了什么?可否与阿兄说说?”楚慕怀望着楚婉,犹豫片刻后还是问了句。 楚婉睫毛颤了颤,唇瓣悄然抿紧。 好半会,她哑着声道了一句,“只是与三皇子起了口舌上的争吵,阿兄不必担心。” 楚慕怀拧着眉担忧地望着楚婉,自己的妹妹他自己最是清楚,这绝不像发生了小争吵的样子。 忽地,楚慕怀咧嘴笑了起来,安抚地拍了拍楚婉的肩膀,“我妹妹最是乖巧听话,定是三皇子哪里惹到了婉儿,下回若再有这样的事情,阿兄替你去教训他。” 楚婉听到楚慕怀的话,明白他是信了,便勉力扯出一道笑容来,“时辰也不早了,阿兄明日还要上早朝,早些回去休息才是。” 楚慕怀点了点头,召来小青,特意叮嘱了她几句才离开。 前脚刚踏出小院,楚慕怀就卸了面上笑容,冷着张脸叫来侍卫,“去查查今日天香楼里萧平阳都做了什么好事?” 半个时辰后,侍卫回来了,神情有些古怪地回禀道:“回公子,三皇子今夜在回宫的路上被醉酒的地痞流氓遇上,被套麻袋揍了一顿后丢进臭水沟里了。” 楚慕怀扬眉,“可有查出是何人所为?” 萧平阳身边素来都是有大内高手暗中跟着,随随便便的地痞流氓怎么可能伤的了他。 侍卫摇了摇头,“不知。” 楚慕怀扭头看了他一眼,方又问道:“那我让你去查的事情呢?可有查出什么?” 闻声,侍卫脸色更是难看,伏地请罪道:“属下无能,竟是没能探出一点风声,这件事情就好像是有人刻意从中抹去。” 楚慕怀眸光幽深地盯着他看了半晌,须臾摆手让人退下。 隔日,楚婉生病的消息不胫而走,非但她的闺中密友前来探望,萧平阳和江奕也是一前一后地到了。 因着天香楼的事情,楚婉听到江奕的名字就下意识地拒绝,“不见。” 听到里面拒绝声,楚慕怀叩门的手悬在半空,无可奈何地回头看向江奕,示意地告诉他自己也没办法了。 正巧这时有奴才通报说三皇子也到了,问楚婉可要见上一面。 楚慕怀听到那名字便皱起眉,没有吭声。 传话的人看了他一眼后,讪笑地进屋去将这个消息告知楚婉,交由她定夺。 江奕垂下眸子,听着里面那声“请三皇子去正厅稍作歇息,我过会便去。”江奕悄然捏紧衣摆,眸子虚虚眯起。 楚慕怀偏过脸看了眼自己兄弟,脸上也是一阵尴尬。 “这是婉婉爱吃的点心,楚兄替我转交给她。”江奕将手中拎着的糕点递上,嘴角勾勒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容。 “哦哦好的。”楚慕怀连忙接过糕点,目送江奕远去。 这时楚婉也推门走了出来,视线落在楚慕怀手中拎着的糕点上。 “婉儿,你的脸色瞧上去有些不大好。”楚慕怀眼尖地指出来。 “许是没有歇息好的缘故。”楚婉下意识地垂眸掩盖,殊不知她的小动作在熟悉她的人面前暴露无遗。 楚慕怀没有多嘴揭穿,而是看着人进了正厅。 楚婉看着笑盈盈坐在对面的萧平阳,眉宇间多了几分警惕,上回他在天香楼说的话楚婉还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这儿可是楚府,楚楚做什么这般拘束?”萧平阳笑了笑,凝神望着楚婉,眸底的深色让楚婉下意识蹙眉。 那样的眼神她最是清楚不过,是疯狂的占有和贪婪,同上辈子江奕看向她的时候如出一辙。 看到满怀戒备看着自己的的楚婉,萧平阳低声笑了声,自怀中掏出一只玉镯,“我今日过来是想将我们二人订婚的信物交给你。” 楚婉抗拒地看着那只玉镯,蹙眉说道:“那日在天香楼,我以为殿下已经明白臣女的意思了。” “哦?”萧平阳挑眉,欺身靠近楚婉,玩味说道:“可是如果楚楚不肯当本王的王妃,那本王怕也护不住楚楚的骨肉至亲。” 二人身影交错,犹如耳鬓厮磨,可望向彼此的眼神并非一往情深。 楚婉别开视线,动作间无意打翻一只茶盏,引来了守在门外的楚慕怀。 “婉儿!”楚慕怀急吼吼地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暧味场面,一时束手无策地僵在原地,“我这……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楚婉冷着脸推开萧平阳,朝楚慕怀走去,“臣女身子不适,先回房歇息了,殿下自便。” 萧平阳扬起眉梢,唇角微弯,饶有趣味地盯着楚婉的背影。 楚慕怀看了眼头也不回就走的楚婉,再看眼坐在原地笑盈盈的萧平阳,迟疑问道:“你们这是……闹别扭?” 萧平阳抬眼看向站在门槛处的楚慕怀,意味深长地说道:“许是楚楚觉得快要与我订亲,心里不好意思,适才躲着我。” 楚慕怀看了萧平阳一眼,没有说话。 糊弄傻子呢?这话说出来门口蹲着的那狗都不信,他会信? 第5章 婉婉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吗 萧平阳瞧了楚慕怀一眼,轻笑一声,负手走出楚府。 他与楚楚订亲这样的好消息怎能不通知江奕呢,得让他同自己一起欢喜欢喜才是。 楚婉疾步回到房间,正要梳洗歇息,却不料一只玉镯落了下来。 楚婉错愕拾起,萧平阳竟趁着她不注意将这镯子硬塞给她,这是要坐实了二人订亲的传闻。 “姑娘,你一人站在那想什么呢?”这时小青端着盆热水走了进来,楚婉慌忙将镯子收好。 小青一面替楚婉拆解发髻,一面絮絮念叨:“奴婢听闻江夫人有意替江家公子相看人家。” 楚婉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江家的哪位公子?” 小青笑了起来,“姑娘糊涂了不成,如今江家正适龄的可只有江家大公子。” “奴婢听说江夫人似是有意将自己的侄女介绍给大公子,好来个亲上加亲。” “啪嗒。”藏在袖中的玉镯被楚婉失手落在绒毯上。小青咦了一声,低头想去捡,却被楚婉先一步捡起。 楚婉心里顿时乱糟糟的一团,既是气又是恼。气江奕那日天香楼的事情,恼他前世对自己百般引诱,诱自己心动,这一世却跟樽木头人似的,还要去和自己的表妹说亲。 楚婉咬着下唇不吭声地朝榻上走去,扯下帘子。 小青被楚婉的架势唬的一愣一愣的,姑娘这是怎么了? 江府此刻同样被低气压笼罩,江奕面无表情地坐在书桌前,手中捧着一卷诗文。 “嘎吱。”房门被人自外推开,一名小厮低头小跑着进来,临了跟前递上一封信。 江奕放下诗文,瞥了一眼,谁写来的信?” “是三皇子送来的,说是要告知公子他今日去楚家提亲的事。” 小厮话音未落,就有一道胆寒的目光落在身上,小厮慌忙伏地,也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 “呵。”江奕冷笑取过信纸,内里言辞恳切,字字句句都透露着萧平阳对楚婉的拳拳爱护之心。 江奕只看了一眼就心烦不已,强忍着将信撕碎的冲动,将其扔到一边,吐出口浊气朝外走去。 “见过表哥。”江奕还未走几步,就有一个穿着白刍纱裙的娇嫩美人娉婷走来,柔柔福礼。 江奕视线只在她发间颤动的蝴蝶发簪上停留一瞬,继而就叫人起身。 江奕不由出神地想,那蝴蝶发簪灵动精巧,若是在婉婉头上,又该是何种风情? 王灵倒懂的察言观色,见江奕神情平淡,自己也不再去自讨没趣,同他福了一礼,递上自己新做的糕点就下去了。 小厮捧着王灵的糕点,看向江奕,为难道:“这糕点……” “丢了。”江奕看也不看一眼,拂袖朝前走去。 一连几日,楚婉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曾出门,以至于大半个都城传遍了她即将和萧平阳订亲的消息,她都没有听闻。 “姑娘,这是江夫人送来的拜帖,听说是为了她那个从江陵来的侄女。”小青递上一封拜帖,察言观色地看着楚婉的反应。 楚婉平静地接过帖子,略瞧了几眼,便说道:“父亲和江家父辈是莫逆之交,江夫人命人送来的帖子我不可不去。” “小青,你下去准备份礼物,改日我好带去送于那位王姑娘。” 见楚婉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事情,小青也不再多言,依言下去了。 日子一晃便到了赴宴的时候,江夫人尤为喜欢自己的这位侄女,不仅举办了声势浩大的赏花宴,还请来了京都各位有头有脸的夫人姑娘。一时间江家花园里花团锦簇济济一堂,处处皆是燕娇莺啼。 楚婉心知江夫人并不喜欢自己,所以今日赴宴也没有打扮的太过张扬,不过一身素色罗裙,一支素银钗就来了。 到场之后,早有熟悉的世家小姐邀着楚婉同她们坐在一起,楚婉无奈一笑,朝她们走去。 开席不过一会功夫,江夫人就领着大方从容的王灵走了出来。 王灵今日穿着一袭烟紫色海棠纹织锦长裙,袖边滚了一圈雪狐皮。衬的她越发稳重大气,瞧上去就是一位金尊玉贵养大的世家小姐。 旁边的夫人小姐你一言我一语地称赞着王灵身上的华服珠钗,唯独楚婉,视线一直落在王灵头上那根不起眼的银簪上。 那簪子,她眼熟的很。 “婉儿你怎么了?”赵念初看出楚婉的心不在焉,放下手中的酒樽,扭头问道。 楚婉抿了口果酒,“没事,只是觉得那位王家姑娘出落的水灵,难免多看几眼。” 赵念初噗嗤笑了一声,身边的那些夫人姑娘纷纷扭头看向她,赵念初连忙敛住笑容,接过楚婉给的帕子擦嘴。 “若是看脸,这京都的姑娘哪个能胜过你。”赵念初说道,轻瞄一眼陪着江夫人应酬的王灵,“更何况,那王家姑娘家势低微,如果不是江夫人有意抬举,她恐怕都挤不进今日这场赏花宴。” 楚婉若有所思地盯着王灵,没有言语。 这场宴会本就是江夫人为了向众人引荐王灵准备的,楚婉安安静静地在角落里喝了几盏茶后就离开了。 “还请姑娘随我来。”楚婉刚起身离席,就有一绿衣丫鬟迎了上来。 楚婉不明就里,只当是引路的丫鬟,随她去了。 楚婉经过抄手游廊,一路朝内院走去,直到站在一处嶙峋假山前才意识到不对劲。 江奕徐徐自假山后现身,温润的目光落在楚婉脸上。 绿衣丫鬟在看到江奕出现后乖觉地行了一礼就退下了。 楚婉转身也想走,却被江奕拉住了手腕,他苦笑一声道:“婉婉如今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吗?我竟让婉婉厌恶至此。” 楚婉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过身子,看向江奕,语气疏离冷淡:“江公子费尽心机让下人引我到这里,所为何事?” 第6章 婉婉要哭了么 江奕苦笑一声,“婉婉不肯见我,我也只能出此下策。” “若婉婉还在因为上回天香楼的事置气,那我在这同婉婉赔不是。”说着,江奕后退半步,欠身赔罪。 楚婉见状亦是往后避了一步,没有承他的礼,眉眼冷漠道:“江公子不必如此,我并未同江公子置气,而是——” “表哥你怎么在这。”王灵欢喜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楚婉眉眼一冷,瞧着亲热的两个人没有言语,转身便走。 江奕正要上前阻拦,却被王灵拦了下来,满眼娇羞地看着他,“姨母正找表哥你呢,表哥——” “松开。”江奕撤了方才在楚婉面前的温和表情,目光阴寒地盯着王灵攥着自己手臂的手。 王灵一噎,下意识将手缩了回去,呐呐道:“表哥怎的生气了?可是方才和楚姑娘聊的不开心?” 江奕提步正要走,闻声压住步子,扭头瞥了她一眼,“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忽地,一抹银光晃到江奕眼睛,他眯眼盯着王灵发间的银簪,“那簪子你从何得来的?” 王灵惶惶不安地抬手抚上银簪,“这是姨母一早派人送来的。” 江奕厌恶地收回目光,“将它摘下来,你不配戴着。” 闻言,王灵精致的小脸一白,紧紧攥着衣摆没有说话。 她不配,难道那个楚婉就配了吗? 凭什么那个叫楚婉的稍微使点手段就能得到表哥的和颜悦色,而她纵然有姨母支持也得不到表哥的一个好脸色? “罢了。”江奕忽然说道,“那簪子你若是喜欢留着就是,脏了的东西还我我也不要。” 说完这句话,江奕不再去看委屈不已的王灵,出了庭院。 王灵死死憋住眼里的泪水,扭头望着江奕渐行渐远的身影,五指悄然攥紧。 总有一日,她要得到江奕全部的爱。 “婉儿你怎的了,蛋羹放凉了也不见你吃。”楚慕怀伸手在楚婉眼前晃了晃。 楚婉如梦乍醒,垂首勺了一小勺蛋羹送入口中,须臾回道:“在想些事情。” 楚父闻声撩起眼皮子将人看了一眼,“若是有什么烦心事解决不了的,就不要一个人藏着掖着,告诉你阿兄,让他去替你办。” 楚慕怀闻言亦是拍了拍胸脯,满口应承下来。 对此楚婉也只是无奈一笑,右手无意识攥紧勺子。 回到房间,楚婉打发小青早早地回去歇息,一人独坐在榻上翻看一卷闲书。 外间更漏已过三更天,楚婉隐隐有了睡意,便放下书,合衣而眠。 半梦半醒间,窗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楚婉心底惊颤,装作熟睡的模样没有动弹。 一阵极浅的脚步声传来,与之而来的是书墨清香,这味道楚婉再熟悉不过。 “婉婉。”压抑沉闷的嗓音透过晚风袭来,楚婉身子掠起一阵轻颤。 下一秒,楚婉身下一空,被轻轻放进温暖的衾被内,一只手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 还不待楚婉喘口气,来者忽然俯下身子,在额头落下一吻。 楚婉攥紧了自己的衣襟,不等江奕继续,猛地睁开了眼睛。 江奕一怔,呆在原地看着双目炯炯有神望着自己的楚婉。 就在这时,楚婉屋外传来了楚慕怀大大咧咧的嗓音,“婉儿,我方才有件东西落你这了,你睡下了吗?” 楚婉双目微瞪,拉过不知所措的江奕,将人拖上了自己床榻,晲着他威胁道:“不准出声。” 说完楚婉扯下床幔,穿上鞋履去开门。 “婉儿,你的脸怎么那么红?”楚慕怀疑惑地盯着楚婉上下打量。 “许是小青给我准备的被子太厚,捂出了汗。”楚婉平静地解释道,“阿兄将何物落在我这?” “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就是枚剑穗。”楚慕怀一面说着,一面跨进房间开始寻找。 眼见着楚慕怀朝江奕藏身的地方走去,楚婉一颗心提了起来,连忙上前拉住楚慕怀,“我有些困了,不若明日我让小青来找,找到了再送还给阿兄。” 楚慕怀眨了眨眼睛,眉毛扭作一团,小声嘟囔道:“那一定要找到,不然叫那丫头知道我将她送我的东西弄丢,我就完了。” 楚婉无奈看了眼口是心非的楚慕怀,嘴上说着不重要,可心底却念的紧。 好不容易将楚慕怀送走,楚婉轻叹了口气,转身看向落下的床幔,说道:“出来。” 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的江大公子撩起床幔,对上楚婉审视的目光,“婉婉。” “江奕,你当真是越发出乎我的意料。”楚婉话中算不得讥诮,但也称不上什么好话。 江奕垂着脑袋,楚婉分辨不清他的神情,只在片刻后听到一声哂笑。 她皱眉盯着江奕,只见他抬起头,眸底乌压压一片,深邃难测。 楚婉下意识皱起眉,下一瞬就被江奕扣住手腕拉入怀中,没等楚婉惊呼,腰身就被死死箍住,勒的她有些喘不过气。 “这便出乎婉婉的意料了?”江奕低头轻笑,指尖勾起楚婉鬓边的一缕发丝,别至耳后,“那婉婉嫁给萧平阳后,这样出乎意料的事情婉婉怕是不会少见。” “江——”楚婉恼了,抬头正要骂,却正中江奕下怀,被他轻而易举地得手,堵住了将将出口的话。 “婉婉,我不想这样,是你逼我的。”江奕温柔注视着楚婉,眼神温柔的可以将人溺毙其中。 楚婉两颊滚烫,四肢乏力,堪堪倚着江奕,靠他撑着才能站住。 饶是如此,楚婉仍旧咬牙骂道:“江奕,你混蛋,方才我就不该救你。” “嗤。”江奕轻笑一声,玩味道:“是啊,婉婉就不该将我藏起来,而是让慕怀瞧瞧你我二人如今的模样。” “你——”楚婉气极,却又想不出话来骂他,两眼憋的通红。 “婉婉要哭了么?”江奕俯下身子,吻在楚婉眼角,一手攥住楚婉抬起来想打他的手,呢喃道:“别哭,我会心疼。” 第7章 为何亲我 昨日的一切犹如一场梦,如若不是楚婉醒来发觉自己手中还攥着一枚玉扣,她恐怕真以为昨晚发生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楚婉沉着张脸从榻上起身,将手里的玉扣贴身藏好。 “姑娘可是因为昨夜雨大没有睡好,怎么脸色显得这般难看?”小青端着铜盆走进来,觑了眼楚婉的脸色后说道。 “昨夜下雨了?”楚婉听到这话,下意识问了一句。 小青点点头,“是呀,下了好大的一场雨,还打了雷,姑娘不曾听见吗?” 楚婉微抬眼眸,“昨夜我睡的有些沉,并未听闻。” 小青随意点头,替楚婉挽了个慵懒的堕马髻就端着铜盆出去了。 楚婉换好衣衫,思及外边天凉,索性又添了一件外衫,这才前往正厅用早膳。 楚婉到的不算早,楚慕怀已经吃了起来。见到楚婉来,连忙吩咐小厮从小厨房弄碗热乎的粥来。 “谢谢阿兄。”楚婉捧着小瓷碗,小口小口吃起来。 楚慕怀笑着给她夹了一个爱吃的水晶虾饺,道:“近日入了秋你可得多穿点衣裳,免得像江奕那小子一样被风一吹就病倒了。” 楚慕怀话说到一半,就看到楚婉放下手里捧着的碗,抬头看他,“阿兄方才说谁病倒了?” 楚慕怀眨巴眨巴眼睛,只当是楚婉对江奕怨气未消,复又说了一遍,“江奕他昨日回府时经风吹了会,今早就发起高热,连宫中御医都去了。” 楚婉神情复杂地低头喝了一小口粥,心底暗暗骂了一句,活该。 虽是心底这般骂,可过会楚慕怀提出要去江府探望江奕时,楚婉还是不由自主地跟去了。 临站在恢弘阔气的江府府门前时,楚婉不禁懊恼地低下头,自己怎么就心志不坚跟了过来呢。 二人刚入江府,迎面就瞧见骂骂咧咧走过来的江夫人。楚婉恭顺地行礼问安,江夫人斜睨了她一眼,冷哼道:“都是要和三皇子订亲的人了,还不知检点地往别人屋里窜。” 楚婉面上笑容微敛,按住了双目喷火的楚慕怀,盈盈笑道:“我敬江夫人是长辈才行礼问安,可若是江夫人不将自己当个长辈,那我想下回再遇见江夫人也省了诸多繁文缛节了。” “伶牙俐齿。”江夫人被楚婉说的青一阵白一阵,剐了她一眼后扭头就走。 看到江夫人走远的身影,楚慕怀往地上呸了一声,皱着眉没说话。 楚婉拉了拉楚慕怀,冲他摇了摇头,楚慕怀适才敛去脸上怒容,来到江奕的院子。 “太医说表哥此次病的可不轻,表哥这几日可得好好休养才是。”房间内,王灵正蹙着眉温声软语地同江奕说着话,手边还搁着一碗药。 楚婉立在原地,悄悄咬住下唇,没有吭声。 楚慕怀却是拧着眉心走了进去,大大咧咧地掀起帘子在江奕床榻边沿坐下,拉起他的被子察看。待看见江奕病歪歪的羸弱模样后,惊奇地扬起眉,“呦,烧的不轻呢。” “咳咳咳。”江奕猛地捂住胸口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有点血色的脸上复又苍白一片。 王灵更是惊慌地上前阻拦,想要拉开楚慕怀,“这位公子,我表哥还在病中呢,你怎可如此。” 说着,王灵端过一旁的药碗就要喂药。 江奕看也不看她,就把脸别了过去,脸色冷毅。楚慕怀看了番二人的短暂互动,福至心灵地抢过王灵手中药碗,殷勤道:“这碗怪烫的,当心烫到姑娘你的手,还是让我来。” 王灵被这一通抢白,小脸青白交错,一时间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自处。 楚慕怀尽力挤出一个笑容,一手扶起江奕的脑袋,口吻温柔道:“江奕,该喝药了。” 就在江奕被呛得连连咳嗽的时候,忽然有只手伸了过来,接过楚慕怀手中的药碗,“我来。” 楚慕怀眉梢轻扬,想了想将王灵哄骗了出去,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楚婉和江奕两个人。 “婉婉不生我的气了?”江奕略略勾起唇角,眸底亮堂堂的。 楚婉看了江奕一眼,搁下手中药碗,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昨夜为何会淋雨?” 江奕先是一顿,继而掩唇轻咳了几声,“处理公事回来的晚,又恰巧忘记带伞。” “是么?”楚婉盯着江奕,伸手自怀中摸出那枚玉扣,在江奕平静的注视下开口,“处理公事处理到我院中去了?” 江奕盯着那枚玉扣,笑了起来,“原来昨夜发生的事婉婉都没有忘。” 楚婉将玉扣掷到床角,撩起眼皮子看他,“为何亲我?” 江奕只是定定地注视着楚婉,目光深邃温和。 楚婉看着他,又问了一遍,“昨晚你为什么亲我,还有那些话是几个意思?” “昨夜我饮多了酒,有些醉意。”江奕微微一笑,歪着脑袋看着楚婉,“婉婉会介意吗?” 楚婉怒极反笑,伸手攥住江奕的衣领,猝不及防地对着狠狠咬了下去。江奕没有防备,疼的轻吸了口冷气。 楚婉抹了抹唇角,眉眼冷峻,嗤笑道:“你都不介意,我怎会介意。” 说着楚婉站起身朝外走去,手腕却被江奕攥住了。 江奕眸子泛红,楚婉微微眯眼,盯着他没有说话。 “你不是要与萧平阳定亲了?”江奕一字一顿地问道,“刚才那是几个意思?” “谁说我要和他定亲了?”楚婉皱起眉,反问道。 “满京都都这么传,他还派人送信给我。” “他说的话你也信?”楚婉嗤笑一声,“那日在楚府我就和他说清楚了,只是他不当回事罢了。” “那你……不与他定亲了?”江奕死灰一般的心底忽又燃起火星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楚婉原是想说不会的,可念及江奕过分的举动,她话头一转,道:“看情况。” 江奕眸底晦明不定,扣着楚婉的手慢慢松开。 房门一开,楚慕怀就瞧见自家妹妹低着脑袋快步朝外走,他狐疑地朝里张望了一眼,就看见江奕面朝里朝内躺着,也不知是怎么个情况。 这是又吵架了? 楚慕怀拧起眉心,着实没想明白。 第8章 楚婉失踪 楚婉低着头一路快步走着,寒风拂面,吹散了两颊的滚烫。 走到一半,楚婉猛然抬头,蹙眉环顾了圈四周。 江家也算是名门望族,家中仆从成群,向来熙熙攘攘的热闹,可为何她眼下身处的这个庭院一个人都没有,冷清的诡异。 冷不丁的,楚婉身后传来脚步声,楚婉扭头望去,瞳孔骤缩。 楚慕怀探望完江奕,又同人胡乱扯了几句,就出了江府。 “咦?婉儿呢,她还未回来吗?”楚慕怀掀开轿帘,却没有看到楚婉,不禁好奇问道。 车夫忙赔笑回道:“属下一直守在这,并未见小姐回来。” 楚慕怀眉心拧紧了,嘴里嘟囔道:“这便奇怪了,莫不是有人故意将婉儿留住了?” 说着,楚慕怀便赶回江府,可奇怪的是,他几乎问遍了江府上下所有人,都说没见到楚婉这个人。 楚慕怀心下又慌又气,一股脑闯进江奕院中,大声囔道:“江奕!江奕你给我起来!” 王灵此刻又来拦他,却被楚慕怀一把推开了,“你给我滚开。” 江奕咳嗽着坐了起来,皱眉看着急急闯进来的楚慕怀,“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妹妹,我那么大的一个妹妹,在你府上丢了,你还问我怎么了!” 江奕先是怔了一瞬,继而眉心紧锁,披上外袍朝外走去。 “立刻叫人封锁整个江府,若有不遵此令者,就地斩杀。”江奕压下眼眸,神情像淬了冰一般冷锐,看的一众下人不寒而栗。 江奕动了气,难免咳嗽的厉害了几分,眼尾染上红晕。 “你领着你的人去府中搜,若有人胆敢阻拦你,押下去等着我处置就是。”江奕看了眼楚慕怀。 “行。”楚慕怀简短地应了一声,旋即领着楚府的侍卫四散下去搜查。 金乌渐渐西坠,残存的余晖洒在红瓦上,泛起一片粼粼金光。 “你到底想怎么样?!”江夫人由贴身婢子搀着,气的浑身直哆嗦,指着江奕怒道,“我的房间你让人里里外外搜了三遍了,这还不够吗!” “我当初究竟是做下什么孽,才生下你这么个目无尊长的畜生!” 楚慕怀磨了磨牙,冷眼瞧了眼江夫人,“您也少在这与我们装模作样,我妹妹的帕子可是从您屋子里搜出来的。现如今我妹妹她人在哪,恐怕也只有您知道。” 江夫人气的气血上涌,一把推开身边的婢子,直直地朝楚慕怀走来,“你说的什么混账话,她楚婉帕子在我屋里就是我下的手?” “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楚家别的不说,这家教可是一等一的好,口说无凭就上来胡乱攀咬长辈!” 看着江夫人骂的唾沫四溅的模样,楚慕怀厌恶皱眉,“我并非我那父亲,江楚两家的恩情在我这不管用。若是婉儿今日在你们江府有个万一,您那好哥儿江景明的前途我就亲手给他毁了。” “你——你——”江夫人气的眼珠子都瞪圆了,最后竟是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江奕冷眼旁观那群莺莺燕燕哭叫着围上来,缓缓说道:“去将大夫请来,让老夫人尽快苏醒。” 王灵看着江奕漠不关心的模样,不禁咬了咬牙,上前攥住江奕的衣摆求道:“表哥,这件事绝不可能是姨母所为,她可是您的亲生母亲啊。” 江奕低头看着她,眸子里的森冷令王灵不寒而栗,下意识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一轮皓月高悬在天际,荒凉的山丘上间或传来几声鸟类的啼叫。 楚婉低低地咳嗽了几声,从石板上爬起来,朦朦胧胧的月光下她瞧见了一座蛛网遍布的泥塑佛像,佛像前的香案上竖着两截燃烧大半的红烛,蜿蜒的烛油顺着烛身滚落,在灯座上凝聚成一小滩。 楚婉站起身来,朝寺庙门口走去,没走几步就有一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两个黑衣人自黑暗中走出,冷眼看她。 楚婉瞧了他们二人一眼,抿唇往回走,她脖子上的刀适才被收回。 见二人并没有对自己动手的意思,楚婉便寻了处干净角落坐下来,“可有吃食?” 并没有人理他,楚婉于是重复了一遍,这时有一个硬邦邦的馒头丢了过来。 楚婉皱着眉捡起馒头,嫌弃道:“这么干的东西,如何咽的下口。” 旋即楚婉就感受到了如芒在背的滋味,楚婉依旧不依不饶,囔囔着要喝水。 其中一人不胜其烦,就差使另一人出去盛碗水回来。 不多时,那人就带着一口缺了口的陶碗回来,粗鲁地丢在楚婉跟前,“若是再囔囔,我割了你的舌头。” 楚婉害怕地瑟缩了下肩膀,余光却落在那口陶碗上。 夜渐渐深了,两个黑衣人不约而同地去了角落歇息,大抵是觉得这荒郊野岭的没人过来,楚婉这个花瓶又没那胆量逃跑,所以并没有人值夜。 楚婉悄悄摔碎了那口陶碗,拾了几片最锋利的陶片藏进兜里。 楚婉试探着起身,可没走几步黑衣人就醒了,定定地注视着她。 楚婉借口方才喝多了水,想要更衣。那黑衣人皱了皱眉,又回头看了眼自己熟睡的同伴,一把拎过楚婉,推搡着她往前走,“少耍花样。” 楚婉忙不迭地点头,弱弱回道:“这里有吃人的野兽,我不敢逃跑的。” 黑衣人冷哼一声,心底对楚婉更加蔑视,领着人到树丛后就不再往前。 楚婉深入走了几步,来到一处地势稍高的小丘,四下望了眼,不过须臾就得出了一条逃生的最佳路径。 看到畏畏缩缩走回来的楚婉,黑衣人很是满意她的识趣,对于她的戒备也少了不少,回去的路上也不盯着她了,任由她落后半步跟着自己。 临到一个拐角处,楚婉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她咬着牙攥紧了手里的陶片,恶狠狠地朝黑衣人脖子扎去。 “啊!”黑衣人一时不备,被楚婉伤到,疼的大叫,转过身来骂骂咧咧就要抓楚婉。 楚婉趁势又胡乱扎了几下,随后朝后方逃去。 第9章 我在 耳边是呼啸不止的山风,楚婉的后背汗涔涔一片,内衫紧紧地贴在身上。 “咯啦。”树枝突然断裂的脆响吓的楚婉弓起身往后看,犹如惊弓之鸟。 因着夜色昏暗,加之楚婉脚下跑的急的缘故,右脚踝卡进一个坑洞里扭伤了,此刻只能缓着步子往前走。 大片的细碎树影投映在地上,若是稍稍起风,树影晃动,楚婉便警惕地左右观察,生怕那两个黑衣人发现她。 兀地,一只鸟从树上跌了下来,直直地摔在楚婉面前。楚婉惊惧地站起身,扶着树干往后退了一步。 一道狭长人影自树后缓缓走出,抬头定定盯住楚婉。 他的眸子太冷,较之月色都为之清寒冷冽。 男子穿着一袭劲装,腰间悬着柄佩剑。他径自走到楚婉跟前,拾起那只被他用石子打落的鸟。 “前面有声音,一定是那小娘们!”粗犷的嗓音远远传来,楚婉心底一惊,手中一直攥着的陶片滚落到地上。 楚婉正要逃跑,手腕却被男子攥住,干涩的声音传来,“你的脚受伤了。” 就是磨蹭了这一会的功夫,两个黑衣人相继赶到,落后的那个正是先前被楚婉用碎陶片扎伤脖子的那个。 甫一瞧见楚婉,那人就呲着牙恨恨瞪着她,嘴里更是不干不净地骂着。 见自己逃不掉了,楚婉也不想拖累旁人,便侧头催促道:“你快走,此事与你无关。” 男子抬起眼眸,眼神古怪地盯着楚婉,片刻后说道:“等我一会。” 楚婉神情微怔,等她回过神的时候,男子手中多了一柄木剑,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两个黑衣人。 “木剑?”黑衣人先是一怔,继而放声大笑起来,“你当是小孩子过家家呢,木剑哈哈哈。” “呃——”夜空底下一道身影迅捷划过,黑衣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刚才被他轻视嘲笑的木剑此刻俨然横在他的颈侧。 “我不想杀人。”男子眸子微动,缓缓吐出几字。 而站在旁边的另一个黑衣人看着那柄木剑,突然间像是想起什么,大惊失色地盯着男子,“你、你是——” 可没等他说完,胸前就被木剑洞穿,他难以置信地低头,张嘴吐出一口血沫。 男子收回木剑,嘴角微勾,笑容冰冷,“你除外。” 楚婉亲眼看着那名黑衣人在自己眼前倒下,禁不住捏紧衣袖。 “你可以走了。”男子睨了眼呆立在原地的黑衣人,继而提步朝楚婉走去。 楚婉缓缓坐了下来,抬头看向男子,轻声说道:“多谢公子相救,来日必有重谢。” 男子闻声,忽然皱起眉来,神情有些不悦,“我叫苍梧。” 听到他自报家门,楚婉眨了眨眼睛,迟缓道:“啊?” 苍梧看上去更加不开心了,他闷闷走到一边拾了一堆柴禾,堆成一堆开始生火烤肉。 半晌,苍梧拿着烤好的肉并一些奇奇怪怪的草药走了回来,低头撩起楚婉的裙摆。 楚婉惊了一下,伸手就要去拦,却被苍梧按住了,“若是不及时处理,你明日恐怕走不动路。” 话音刚落,苍梧就已经手法利索地替楚婉正好骨,疼的楚婉小脸发白,轻嘶出声。 “忍着些。”苍梧闷声说道,将那些捣烂的药泥一股脑地抹在脚踝处。 “谢谢。”等处理完,楚婉疲惫地道谢。 “你不必谢我。”苍梧将烤好的肉递上,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楚婉见他走到一旁倚着树闭目养神,也就没再说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手中的烤肉。 他似乎认识自己。 折腾了一夜,楚婉也累了,倚着树昏昏沉沉地睡去,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身子酸疼的紧,但是右脚踝却没有那么疼了。 楚婉扶着树站起来,一眼就瞧见面前的空地上摆着一小盏清水和水果,那清水旁还搭了一块布巾。 楚婉有些讶异,四顾望去,却没有看见苍梧的影子。不得已楚婉只能沾了清水草草洗漱,一面吃着果子一面等苍梧。 可是楚婉从日出等到晌午都没有见到苍梧回来。 因疑心苍梧出事,楚婉折了节树枝权当拐杖,拄着朝前走。没走几步,楚婉就看见大队人马大张旗鼓地往这赶来,为首的正是楚慕怀和江奕。 楚婉急急往前走去,“阿兄!” 下方的楚慕怀倏然勒住缰绳,仰头朝上看。 “阿兄是怎么找到这的?”半刻钟后坐在马车里的楚婉忍不住问了句。 楚慕怀乐呵呵地回道:“是有人往楚府递了信,说你在这,我和江奕才找过来的。” “信?”楚婉忍不住蹙眉,不知为何楚婉又想起了苍梧。 她在这的消息会不会就是苍梧告诉阿兄的? 怀揣着疑惑,楚婉复又问道:“阿兄方才上来的时候可还有看到其他人?” 楚慕怀摇头。 这时江奕领着一位女医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显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唇色却是苍白的紧。 “我找了大夫来给婉婉看诊。” 楚慕怀点点头,退了出去。 女医一面替楚婉检查身上的伤口,一面絮絮念叨,“姑娘倒是好福气,有这样一位好哥哥和好夫婿,烧成这样了还执意来寻姑娘你。” 楚婉面上一窘,后知后觉地反问道:“他发烧了?” 女医点点头,取出干净的纱布替楚婉重新包扎脚踝,“姑娘这伤是自己处理过的?” 楚婉不欲多事,便点了点头说是。 没一会女医出去了,江奕和楚慕怀走了进来。 “婉儿你可知昨日绑走你的人是谁?”楚慕怀一进来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江奕蹙眉,拦了楚慕怀一把,“此事等回去再说,婉婉累了。” 楚婉眼下确实心力交瘁,并不想讨论此事,江奕说的那句话倒也合她意。 江奕将楚慕怀支了出去,命人呈上一碟点心并清茶,尔后又解下披风盖在楚婉膝上,“饿了就用些点心,我和你阿兄都在。” 第10章 给楚婉说亲 楚婉拥衾倚枕,随着马车的颠簸渐渐睡去。 朦胧睡意中,楚婉好似跌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她梦见了前世自己刚嫁入三皇子府后的日子。 “婉婉。”江奕穿着一袭天青色的缎衫,袖口处绣了清雅脱俗的青竹。他坐在客人的位子上,看着已经成为王府女主人的自己。 楚婉忽然就慌了,她勉强撑住笑意,吩咐侍女上茶,“江奕哥哥今日怎么过来了?” 江奕凝着她,唇边笑容泛起苦涩,“三皇子待你可好?” 楚婉垂下头,娇羞地笑了,“殿下待我很好。” “可我听闻贵妃有意将自己的娘家侄女许给三皇子,婉婉你——” 楚婉不可置信地抬头,眸子骤缩,磕磕绊绊地说道:“不……不会的,殿下说他不会纳侧的。” “你在骗我!” “婉婉,婉婉。”楚婉分不清是梦里的江奕在喊她,还是梦外的江奕。一阵失神间她醒了,睁眼就看到神情焦急望着自己的江奕。 待看到自己醒来,江奕似是松了口气,神色稍显疲惫,“可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楚婉这才感觉四肢乏力,手脚更是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提不上,喉咙却是干裂的难受。 不知怎的,盯着这张恍若隔世的脸,楚婉忽觉眼眶酸涩,她偏过脸没再看着江奕。 这时楚慕怀急吼吼地闯了进来,身后还带着一名医师。 借着帘子掀起的空当,楚婉这才发觉自己是在客栈。 “入夜了不好赶路,加之你身体不适,我便提议先在这儿留宿一晚,明日天一亮再行赶路。”江奕看着楚婉,解释了一句。 楚婉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医师给楚婉开完药就欲离去,楚婉却将人叫住了,“劳烦大夫多抓一副药来。” 医师记下后就出去了,不多时就有侍从端着两碗发黑的药上来。 楚婉环顾了圈四周,不见楚慕怀和江奕身影,“去将江奕叫来。” 侍从将药放在桌上,也不问缘故,就出去叫人了。 楚婉探起身子,端过其中一碗药喝了。 没多久江奕匆匆走来,额头沁出细密的薄汗,见到楚婉后不禁轻轻一笑,“婉婉找我?” 楚婉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将桌上的另一盏药喝了,“都是些治风寒发热的药材,你同我喝一样的应当无碍。” 江奕有些诧异,唇角微勾,端过药碗饮尽。 楚婉见他乖乖地将药喝了,便阖上眸子准备歇息。 “婉婉。”发苦的气息在自己颈侧弥漫,楚婉兀然睁开眼睛,就瞧见江奕走到身侧,眸色深深地盯着自己。 “你做什么?”楚婉戒备地睨着他。 细碎的鬓发垂落,挡住江奕的眸子,他扬了扬唇角,问道:“婉婉方才梦见了什么?” 楚婉眸色微变,率先别过脸,“没什么。” 江奕凤眸微弯,笑容清隽。他执起楚婉手腕,俯身落下一吻,“真的么?婉婉不曾骗我?” 楚婉抿紧唇瓣,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有些羞恼地瞪他,“江奕,那碗药将你灌醉了不成?” 江奕看着恼羞成怒的人轻笑几声,替楚婉拢好衾被,“婉婉睡,我走了。” 看到江奕利索走人,楚婉不禁拧起眉,看向自己手腕。 她当真越来越看不懂江奕了,看不懂他心中所图,他们之间就像隔了一层朦胧的薄雾。 晨间是楚慕怀将她叫醒的,楚婉醒来后试了下自己的额头温度,发觉温度降下来后长舒了口气。 此地距离京都并不远,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兄妹二人就到家了。 “这外面怎么还停着两三辆马车,可是有客人?”楚慕怀皱眉说道。 这时楚府的管家走了出来,殷勤地迎着二人回府。 “刘伯,府上可是来客人了?”楚婉打量着那几辆马车,不着痕迹地问了句。 刘伯害了一声,无奈应道:“左右不过是那些打秋风的亲戚们,小姐您一会不必去正厅了,老爷就在那应付他们呢。” “怎么又是他们,上个月父亲不是才给了他们银子,怎么这个月又来了。”楚慕怀一听就上了火气。 刘伯亦是不胜其烦的模样,三人正顺着小径走着,眼见着就要到楚婉的小院,一个小男孩突然窜了出来,猛地撞向楚婉。 楚婉后退了半步才站住脚步,低头看他。楚慕怀更是气的揪住那小男孩的衣服,“你哪家的?” “放开我!”小男孩死命挣着,低头狠狠在楚慕怀手背上咬了一口,疼的楚慕怀倒吸了口冷气。 “你别跑!”楚慕怀气极,上前几步揪住他的领子,“再跑一步我就将你挂树上,你——” “哎呦,我的宝儿!”一个穿红戴绿的老太太在一众丫鬟的陪同下赶了过来,一见这场面就扬声哭了起来,“真是作孽啊!这么大的一个人竟然欺负我的宝儿。” 楚慕怀觑了那哭天喊地的老太太一眼,冷笑着松开小男孩,“回去让他爹娘好好教教他,不然我可要替他爹娘动手了。” 老太太抹了把眼泪,横了眼楚慕怀,转而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圈,将目光落在楚婉身上,“呦,这是楚婉,几年没见,竟然长这么大了。” 说着,老太太快走几步来到楚婉跟前,被楚慕怀警惕拦下,“你要干什么?” 老太太挺直身板,横了楚慕怀一眼,“再怎么说我也是你们的长辈,你这般是几个意思?” 眼看着楚慕怀和那老太太就要吵起来,楚婉忙按住自己兄长,微微笑着看向老太太,“老夫人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在这说了就是。” 老太太闻声轻哼了几声,一副自视甚高的模样,“自打你那母亲过世后,你父亲又死活不肯续弦,这让我这个当婶婶的看着心急。” 楚慕怀眯起了眼睛,舌尖舔了舔牙齿,没有吭声。 老太太忽然笑了起来,“你看你这府里没个当家主母,你那婚事自然是没人替你筹划。眼见着你是一年大似一年,我们那儿同你一般大的姑娘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第11章 我妹妹一辈子不嫁也使得 眼见着老太太还要说话,楚婉出声将她打断了,“若是老夫人是因为这事来的,那便歇了这心思。” 见自己的提议被楚婉驳回,老太太脸上盛起冷笑,哼了声后说道:“你可不要嫌我说话难听,哪家女子到了你这样的年纪还不说亲的,也就你母亲早早去了,没人管你。” “我这也是见你父亲顾不上你,这才想了法子替你寻了门亲事,你倒不识好歹起来。”老太太阴阳怪气地斜了眼楚婉,伸手掸着衣裳。 “倒也用不着老夫人费心,我妹妹及笄以来自是百家求。不过是我和父亲心疼,想多留几年罢了。”楚慕怀轻笑声说道,眸色深然地盯着老太太。 老太太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索性一拉衣角,梗着脖子说道:“就你妹妹这年纪了再多留几年可还有哪家男子愿意求娶,倒不如许给我那侄儿。我那侄儿今岁刚得了功名,楚婉给了他也算相配。” 楚婉闻声只拧眉,没有吭声。 那老太太的侄儿她是知道的,不过是依仗着父亲才博了个小官,才疏学浅,偏又性情狂妄,她是一眼都瞧不上。 老太太瞅着楚婉不说话,以为有戏,就更为卖力地推起自己的侄儿来,“我那侄儿啊,性子最是敦厚老实,你只需带着嫁妆安心嫁进去伺候公婆就是,其余的一概都不必发愁。” “伺候公婆?”楚婉扑哧笑出了声,“我在自己府中过的自在,父兄宠溺,为何要想不开自贱自己。” 楚慕怀也是听得冷笑连连,跟着说了一句,“我妹妹便是这辈子不嫁也使得,我自会养着她。父亲他自然也舍不得养了十数年的女儿去别人府上做丫鬟。” 老太太被二人这一通话呛得脸色难看,脸上的肉跟着一颤一颤,“什么做丫鬟,哪个外嫁女不是这样过来的。女子到了年纪不嫁人生子,难道要等老了让别人说闲话吗!” 楚慕怀听她越说越不像话,蹙起眉拉过楚婉,“我妹妹不一样,谁要是敢说她闲话我楚慕怀第一个饶不过他。” 说完这句话,楚慕怀拉着楚婉转身便走,任凭老太太在后面多番叫囔也不管。 回到楚婉的小院,楚慕怀坐了下来,上下打量着楚婉道:“刚才的话不要放在心上,就当做胡言乱语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过去也就算了。” 楚婉见楚慕怀目露担忧,无奈笑道:“阿兄放心,那样的话我怎会在意。” 楚慕怀倒是不比楚婉放的下,别过脸嘟囔骂个不停,还说下回要让刘伯将人拦在府门外不准进。 楚婉生怕楚慕怀骂的口干,就起身倒了盏茶。楚慕怀喝过后停了会,忽而叹了口气,“其实我与父亲这些年当真对不住你,母亲过逝前曾嘱咐我等你及笄后便为你挑选个信得过夫婿。” “可……可自你去年及笄,自如今已有一年,我心底实在没个人选。” 楚婉没想到方才那一番话自己没在意,反倒让自家兄长上心了。 兄妹二人正说着话,外间忽然跑进一个小厮,对着二人先后行了一礼,“老爷请二位去正厅用晚膳。” 既是父亲命令,兄妹二人收拾一下就赶紧去了。 一来到正厅,楚慕怀和楚婉就见到了那老太太,正携着自己那孙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 楚父是一个头两个大,好不容易瞧见兄妹二人来了,眼底亮了亮。 楚慕怀戒备地盯着老太太,没让楚婉坐自己对面,而是坐在自己身侧。 “我那侄儿是样样都好,可惜时运不济。”老太太扯出方花帕子,拭了拭眼角,缓了口气继续说道:“若是你能写封举荐信给京府尹……” “你那侄儿若是文武双全,自然不必我父亲举荐就能仕途亨通,可若是你侄儿实乃草包一个,可不是平白丢我父亲脸面。”楚慕怀似笑非笑地盯着老太太。 说完这句话,楚慕怀瞧也不瞧她精彩纷呈的脸色,径自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楚父面前的碟子里,意有所指道:“父亲您往日可是经常教导我为官要清廉,最不能干买卖官职这样的事。” 楚婉闻声盈盈一笑,命小青端了碟软糯爽口的小菜给老太太,“老夫人请用膳,这样的事情还是往后再商量。” 被几人连番下了脸面,老太太哪还吃的进去,旋即拂袖起身,铁青着张脸说道:“你若是不肯写举荐信,那总该给我侄儿在京都安排处宅子。你可别忘了你少年时我是如何照顾你的,若是没有我,哪有你今日的成就。” 听她这么说,楚婉兀然搁了筷箸,抬眸看向老太太。楚慕怀更是冷笑连连,忍不住要站起身和她分辨。 楚父按住了楚慕怀,垂眸沉思须臾后说道:“少时的恩情这么多年该还的我也还完了。” 眼见着老太太涨红了脸,楚父方才继续说下去,“我会给你们一家人在京都置办宅子,但是此事过后你不要再上门来索要。” 老太太虽然满腹不愿意,但是瞧着楚父脸上的坚决,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 看着老太太领着她的侄儿大摇大摆地出去,楚慕怀眉毛死死地拧作一团,摔了筷子没有吭声。 楚父皱眉瞪了他一眼,“做什么妖,吃饭。” 楚慕怀委屈地捡起筷子,“当年她不过是收留了您半年,再说那半年您不是——” “我说了,吃饭。”楚父的声音陡然升了几个调。 楚慕怀委委屈屈地埋下头去吃饭,楚婉看了他一眼,便将方才小青剔完刺的鱼肉推到他跟前。 楚慕怀眼中一喜,正要动筷子的时候楚父伸手将他打落了,“惯得你,连妹妹的吃食都要抢。” 说罢,楚父将那盏子嫩白鱼肉推至楚婉跟前,和蔼笑道:“婉儿真是懂事,只是你兄长不必吃这么好。” 楚婉柔柔一笑,没再推拒,一旁的楚慕怀却是两眼巴巴地望着。 呜呜呜,他也想吃婉儿碟子里的。 第12章 我说个屁 自打楚婉被掳走一回,楚府上下都看管的严实,虽然楚慕怀最终并未找江夫人的麻烦,但之后相见难免没个好脸色。 京都一座雅致茶楼内,楚慕怀低着头匆匆走路,临到一间紧锁的房门前,他顿足扣了扣门。 “吱呀。”须臾,房门自内打开,一个年轻公子探头探脑地朝外头张望了一眼,确定楚慕怀身后没有旁人跟着后迅速将门关上。 楚慕怀大马金刀地在榻上落座,伸手端起案几上的一盏茶仰头便灌。 适才开门的年轻公子见他这般牛饮不禁心疼地上前阻拦,“就你这牛嚼牡丹的喝法,再好的茶到你嘴里也是糟践。” 楚慕怀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丢下薄胎瓷盏,“不喝就不喝。” “我让你找的人你找到了没?” 赵瑾瑜搓了搓手,“人暂时没找到。” 楚慕怀斜了他一眼,作势就要起身,“那你欠下的那笔债——” “欸,等等,等等。”赵瑾瑜一听楚慕怀这么说,连忙起身将人拽住,赔笑道:“有话好说,那事可万万不能叫我阿姐知道,不然她非扒了我一层皮不可。” “我虽然没有将人找到,可我得到了一个消息。” 楚慕怀斜了他一眼,“说说看。” “那日有人在府门外见到了一位梳着宫中发髻的女官。” “宫中的女官?”楚慕怀不禁将眉拧紧了。 这事竟然还扯上了宫里的人。 “你想啊,江奕虽得今上信任,可我们也从未听说过他和宫里哪位嫔妃公主亲近的消息,所以这女官——”赵瑾瑜同楚慕怀使了个眼色。 楚慕怀锁眉深思半晌,须臾丢下一个锦囊,“拿去还债。” 赵瑾瑜欢喜地接过,对着楚慕怀挥了挥手,笑眯了眼道:“楚兄你放心,这事我会帮你继续查下去的。” 楚慕怀勾了勾唇角,推门出去。 楚慕怀出门后直奔江府,江府的下人看到是他后,神情有些怪异。 楚慕怀不以为意,只让他进去通报,就说自己是来找江奕的。 “楚公子稍等。”下人拘谨行完礼,匆匆跑进门内。 楚慕怀一只脚刚跨进门槛,就被另一人拦了下来,那人赔着笑脸道:“实在是对不住,我们夫人有令,不准我们将您放进来。” 楚慕怀闻声挑了挑眉,下一秒撩起衣摆,豪迈地在门槛上坐了下来,“行,既然是你们夫人的命令,我也不为难你们,我就坐在这等江奕,这总行。” 楚慕怀这么大一个人坐在江府大门前,人来人往的很是扎眼。下人也是一脸为难地看着楚慕怀,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为难间,江奕走了过来,楚慕怀没等他开口就抢白道:“江夫人不准我进你江府的门,我就坐这与你谈。” 江奕听的连连皱眉,扫了眼两边值守的下人。 下人见状连忙低下头,不敢言语。 “江府现在是我当家。”江奕不冷不淡地说道。 一旁站着的下人闻声身子瑟缩了下,忙回声道:“是。” 楚慕怀乐得在旁边看戏,拍了拍衣摆站起身,说道:“走。” 江奕点了点头,和楚慕怀往自己院中走去,二人才走没几步,一个楚府的侍卫匆忙赶到,叫住了楚慕怀,“公子,出事了!姑娘出事了!” 楚婉原是在自己房中午憩,却不想外间忽然闹腾起来,她差小青去问,得来的结果是楚家的那些亲戚闹上门来了。 楚婉皱眉,放下手中书册,“他们在闹些什么?” 小青又是恼又是无奈,“不过就是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他们却非要抓着老爷不在的时候上门闹,好多博点好处。” 楚婉起身就要往外走,却被小青拦住了,“姑娘您尚未出阁,这事您不好出面,我已经差人去通知公子了。” 小青话音刚落,外头刘伯厉声喝道:“你们想做什么!那是夫人的遗物!” 楚婉脸色骤变,推开门出去了。 只见母亲生前居住的小院被人踩踏的乱糟糟一团,老太太怀中抱着个珐琅花瓶,面露凶横地瞪着周围一圈下人,“我拿自家东西怎么了!” “那是我母亲生前的陪嫁,就算是,也该是齐家的东西,可不是老夫人家的。”楚婉拨开人群走了出来,素来温婉的眉眼腾起怒意。 “前几日父亲已经与老夫人说明白了,拿了京都的宅子,我们家就再也不欠老夫人你任何恩情。” 老太太见楚婉当众揭穿,脸色涨红,腾手将花瓶塞给身后的男子。楚婉这才发现她身后还站着个畏头畏脑的干瘦男子,看模样应该就是她口中时常提及的侄儿。 男子见楚婉看过来,眼睛一下子就直了,死死盯住楚婉不放。 楚婉看出他眼底的贪欲,心底厌恶,旋即错开视线,转头同侍卫低声吩咐了一句。 “你们要干什么!”看到动手来抢花瓶的侍卫,老夫人色厉内荏地叫道,“这可是天子脚下,你们还想干强抢的事情不成!” 楚婉懒得和他们啰嗦,只命侍卫抢回那个花瓶。 男子看着楚婉,突然松了手,将珐琅花瓶送还给侍卫,“你便是我那位婉婉妹妹?” 说着,男子故作风流地一笑,“婉婉妹妹这性子倒是泼辣。” 楚婉被他这一声婉婉妹妹恶心到了,冷笑着不说话。 “那花瓶虽说是婉婉妹妹母亲的嫁妆,可这出嫁女的陪嫁可不都是夫家的东西,说到底还是我们楚家的。”男子也不知从哪摸出把扇子,不伦不类地扇了扇,“婉婉妹妹你说呢?” “我说个屁!”暴躁的怒骂声从众人身后传来,男子面色一僵,抬头一看,就看见楚慕怀满面怒容地走了过来。 “也不找面镜子瞧瞧自己什么德性,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楚慕怀往地上啐了一口,冷眼看他,“我母亲的物件也是你这样的东西可以觊觎的。” 说完,楚慕怀冷冷扫过楚家那几人,毫不客气道:“你们是自己走,还是我找人抬你们走?” 第13章 捅下篓子 老太太迫于楚慕怀的威胁,扯了扯心生退意的男子,“等来日我奏明楚家族老,非要对你这个不敬长辈的动家法不可!” 楚慕怀横了她一眼,唬的她后退了一步,外厉内荏地拉着男子骂骂咧咧离开。 楚慕怀嗤笑一声,亲手将珐琅花瓶抱进屋中放好,并交代一干人严加看守,不准再放任何人进去。 “下回再遇到这样的事,只管叫人打出去。”楚慕怀揉了揉楚婉的发髻,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便说道:“若事后父亲追责起来,你也只说是我让你做的。” 楚婉勾下楚慕怀的手,无奈笑道:“不论怎么说他们与我们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阿兄这样未免太冒进了些。” 楚慕怀微微蹙眉,却听得楚婉继续说道:“面子上的东西还是要给的,只是背地里我们可以寻个机会让他们不敢再来。” 楚慕怀闻声眼皮子颤了颤,“你是说?” 楚婉柔柔笑了,笑容温和良善,“例如打折他们一条腿,好叫他们管住自己的嘴和手。” 楚慕怀深深凝视着楚婉,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的这位妹妹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一遍。 婉儿莫不是在三皇子那受刺激了,这么温柔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怎么了,阿兄?”楚婉盈盈笑着望着楚慕怀。 “没事没事。”楚慕怀错开视线,打着哈哈敷衍道。 楚婉笑了笑,没有戳穿楚慕怀。 她知道阿兄做不来那种阴损的事,这样的事情交由她来便好了。这一世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楚家,让父亲和阿兄再陷入困境。 她会查清当年的幕后真凶,要他偿还楚家的一笔笔血债。 楚婉垂下眼眸,遮去眸底的阴鹜。 入夜时分,楚慕怀被楚父叫去了书房。 楚慕怀用余光试探着看了眼坐在上首的楚父,没敢落座。 楚父板着脸扫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你既然这般能耐,怎么不敢坐下?” 楚慕怀只以为楚父是在说楚家人来闹这一回事,便替自己辩解,“他们闯入母亲的小阁楼,还想抢走母亲的东西。父亲,这我如何能忍?这换您也不能忍。” 楚父听楚慕怀说完,眉心拧紧,“什么?谁动了你母亲的东西?” “啊?”楚慕怀微微瞪眼,悻悻道:“您原来不是在说这事吗?” 楚父欲言又止,最后皱眉道:“此事你稍后再和我说清楚,我要与你说的是你私底下在查宫中女官的事。” 一听是这事,楚慕怀旋即将脑袋压低了,摸了摸鼻尖,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楚父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是心虚默认了,旋即气不打一处来,腾地站起身提起他的耳朵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往日是怎么教你的,行事切不可莽撞。这一次如果不是江奕及时发现并通知我,你还指不定捅下什么天大的篓子!” 楚父愤愤松手,坐回座位上,楚慕怀识相地奉上一盏茶,“您消消气,可别因此气坏了身子。” “消气?”楚父冷哼一声,重重地将杯盏搁在桌案上,“一看到你这张脸我就上火!去哪消气。” 楚慕怀眨眨眼,“那我先下去?” “站住!我话没说完,你去哪?!” 楚慕怀规矩地负手站在原地,继续听楚父训斥。 楚父数落了他一刻钟后觉得有些口渴,端起茶饮尽,坐着缓了口气道:“你在调查的女官我有些眉目。” 楚慕怀眼前一亮,被楚父瞧见后又是斥了一声,“没出息的东西,与那女官有关的消息还是江奕告诉我的。” 楚慕怀撇撇嘴,没有吭声。 早知如此,他就该去找江奕,而不是赵瑾瑜那小子。 “姑娘,公子方才又被老爷叫去书房了。”小青压低声说道。 楚婉闻声蹙起眉,放下手里绣到一半的袖子,抬头问道:“我半个时辰前吩咐小厨房炖的鸡汤眼下可炖好了?” 小青点头,“一早就准备好了,眼下正用小火煨着呢。” “带上,我去见见阿兄和父亲。”楚婉无奈起身。 阿兄这回怕是又挨父亲训了。 楚婉到的时候,楚父正巧说累了,坐在椅子上休息,楚慕怀则是苦哈哈地站在堂下。 楚婉轻轻扣了扣门扉,“父亲。” 楚父一见是楚婉来了,旋即自椅子上起身,责备道:“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楚婉温婉一笑,示意小青将鸡汤端上来,“今日天冷,我便吩咐小厨房炖了道鸡汤,父亲和阿兄都坐下喝点暖暖身子。” “还不坐下来,要你妹妹来请你不成。”看到杵在一边的楚慕怀,楚父一脚踹了过去。 楚慕怀憋屈地坐了下来,这方才不还是您老人家说不准坐。 楚婉一人盛了一碗鸡汤,小青见到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情景,亦是识趣地退下去了。 暖黄色的烛火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楚婉只略动几口就放下碗盏,抬头看向楚慕怀和楚父。 真好啊,他们每一个人现在都还有血有肉活生生地坐在自己身边,而不是一遍遍入她梦来的苍白面孔。 “婉儿你怎么了?”楚慕怀率先发觉楚婉的异样,侧头问了一句。 楚婉摇头,“阿兄近日是不是升职了?” 说到这,楚慕怀开怀起来,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执掌金吾卫一事。 楚父听不下去了,斜了他一眼,“吃饭还堵不住你嘴。” 楚婉看着楚慕怀,不禁攥紧了筷子,“那阿兄可认识林太傅?” 楚慕怀扬起眉,“林太傅?那位素日以清正廉洁出名的林太傅?” “正是。” 第14章 内鬼 “瑾瑜,你说婉儿为何会让我多多留意林太傅?”楚慕怀把玩手中琉璃盏,看着盏内澄澈酒液轻晃。 赵瑾瑜一时间没回过神,啊了一声。 楚慕怀喝了一小口酒,放下琉璃盏,抬头睨着赵瑾瑜,“先不说林太傅的事,我让你秘密调查女官一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赵瑾瑜眨巴眨巴眼,“此事我一直都有留心在查。” “可有告知旁人?”楚慕怀问道。 赵瑾瑜闻声眉心紧拧,“怎么可能,这件事我怎么会同旁人说道。” “连你阿姐也没说?” 赵瑾瑜摇头,“没有。” 楚慕怀盯着他看了良久,须臾说道:“昨夜我家老爷子将我叫去训了一顿,就是因为这事。” “这——这怎么可能?!”赵瑾瑜急了,连忙站起身,恨不得对天发誓,“这件事我从来就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你父亲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楚慕怀别过脸,端起琉璃盏喝了一口,“是江奕察觉到告诉我父亲的。” 赵瑾瑜这下是彻底傻了,“我……我真的没有同任何人说过这事,就连调查也是交给最亲密的几个人去查的。” 楚慕怀看了他一眼,“这事若不是出在你身上,那大抵就是出在你底下那几个人身上。” “可那几人也是随我自幼一起长大的,他们怎么会……。”赵瑾瑜眼下彻底乱了,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会被亲信背叛。 “我也不愿这是真的,但人心谁能说的准呢。”楚慕怀凝着他,缓缓开口说道。 赵瑾瑜失魂落魄地坐了下来,呆呆出神,好半会他重新抬起头,看向楚慕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几个人我会查清楚的。” “我先回去了。”赵瑾瑜拿起扇子,失神似的夺门而出。 楚慕怀看着他的身影,轻叹了口气。 此刻楚府内 “姑娘,楚河在外面闹着要见姑娘您一面。”小青垂首小声说道。 楚婉皱了皱眉,“他来做什么?” “说是为上回他姑母的事情与姑娘赔罪,希望姑娘能见他一面。” “不见。”楚婉想也不想地答道,“只说我病了,不便见客。” 那楚河上回看着她时,眼底的轻浮她还记得一清二楚。 小青应了一声就下去了,没多久回来回禀她,说人已经打发走了。 楚婉只将这事当成一个小插曲,并未放在心上,所以待楚慕怀回来后她也不曾同他说。 楚慕怀回来时兴冲冲的,手中还拎着一只花灯,“婉儿,夜里京都有场花灯盛会,你可要去?” “花灯?”楚婉闻声也提起了几分兴趣。 楚慕怀点了点头,“我已经让厨房提前备下了晚膳,一会用过晚膳便可以去了。” 想着自己也有好几日没有出门,楚婉便同意了。 楚婉和楚慕怀用过晚膳后相携走出楚府,只见京都四周皆是五彩十色的各色灯笼,更有孩童成群结队嬉笑打闹。 楚慕怀护着楚婉走上桥头,俯瞰着飘荡在河面上的点点烛光,整条河面被映照的熠熠生辉。 忽地有一位侍女穿过人群走了过来,对着二人行了一礼,“我家殿下有请,二位请随我来。” “你们殿下是哪位?”楚慕怀下意识地将楚婉护在身后,戒备地看着她。 侍女侧过身子,楚婉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发现箫平阳正站在桥那头看着自己。 楚婉率先错开视线,拉了拉楚慕怀的衣角,楚慕怀这时也发现了萧平阳,当下皱眉道:“不见。” 侍女还要说话,楚婉却瞧见萧平阳已经走了过来。 第15章 我夫君只能接我的花 “本王让你请个人怎的要这么久。”萧平阳一上来对着侍女就是一通呵斥,侍女连忙俯身请罪。 楚婉看着,皱了皱眉没有说话。等到萧平阳训斥完转过身看她,楚婉适才行礼问安,“见过三殿下。” 萧平阳勾唇一笑,上前扶起楚婉,“你我之间,何需这般生分。” 楚婉不着痕迹地挣开萧平阳的手,浅笑盈盈道:“殿下身份贵重,臣女当不得。” 萧平阳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手,须臾轻笑一声,“本王备下了一艘画舫,楚楚随本王一同去画舫上小酌几杯可好?” “臣女有阿兄相伴,况早已与旁人有约,恐怕不能陪殿下小酌。”楚婉垂下眸子回道。 “哦?不知道楚楚约的人是谁,本王可否有幸见上一面?”萧平阳显然是不相信楚婉的这番说辞,眼神玩味地扫了眼楚婉。 楚婉本要说赵家姐弟,却不想迎面走来了一人,“是臣。” 江奕今日一袭落拓白袍,腰间悬着一枚蟠螭纹玉佩,不疾不徐地朝几人走来。 等走近了,江奕略略欠身,“见过三殿下。” 萧平阳眸色深然地盯着江奕,下一瞬忽地放声朗笑起来,“原来是江奕你啊,本王还当是谁呢。” 说着,萧平阳伸手揽住江奕肩头,远远看去,二人如同亲兄弟似的。 “楚楚既然是与江奕有约,那本王也不再强求。”说完,萧平阳松开江奕,临走前瞥了眼江奕。 江奕对着萧平阳拱了拱手,眉目平淡,礼数上更是挑不出半点差错。 萧平阳勾了勾唇角,转身消失在人山人海中。 楚慕怀见江奕出现在这,也是开心不已,“你不是最不喜欢凑这样的热闹吗,今夜怎么舍得出门了?” 江奕垂眸浅笑,“今时不同往日。” 楚慕怀最烦听他文绉绉说话,当下瘪了瘪嘴,没有吭声。 “走,去看花灯。”江奕轻声说道,“我方才过来时,瞧见前面有一处摊位热闹非凡,像是售卖面具的。” “面具么?”楚慕怀一时心动不已,拉着楚婉就走。 楚婉无奈被拉着走,短短几里路因为人潮拥挤的缘故,几人硬是走了许久才到。 那摊位果真如同江奕所说的那样热闹,小小的方寸之地被男男女女挤个水泄不通。 “老板我要这只兔子面具!”一个扎着双环髻的小姑娘手中举着一个兔子面具踮着脚不住叫着,“这兔子面具几文钱?” 可无奈她个子娇小,叫囔了半天了老板也没有看见她。 “给我。”一直站在小姑娘身后的年轻男子无奈叹气,接过她手中的面具,仗着自己的身高,三两步挤了进去。 楚婉留意看着小姑娘,发现她的视线一瞬不瞬地跟着那名男子。 楚慕怀显然也看见了,小声嘟囔了一句,“这兄妹二人感情真好。” 楚婉斜了眼楚慕怀,没有说话,而这话也叫那小姑娘听见了,当下不满意地叉腰道:“那不是我的兄长,那是我未来夫婿。” “咳……咳咳咳。”楚慕怀被呛了一下,微微瞪眼看着面容稚嫩的小姑娘,尴尬道:“那你们感情可真好。” “那可不。”小姑娘面带笑意,“我同他是指腹为婚的。” 看着小姑娘面上洋溢的欢快笑意,楚婉不知为何也轻轻笑了起来。 这时青年付完钱带着那只兔子面具走了回来,“喏,你要的兔子。” 小姑娘扬起小脸,满怀期待地望着他,“你给我戴上。” 青年薄面微红,他环顾圈四周,看见楚慕怀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不禁不好意思起来,便将兔子面具塞进她怀中,“别闹了。” 小姑娘不依不饶,挽着青年的手,两个人渐渐走远了。 楚婉收回视线,忽地就被一只面具挡住了目光。 江奕将一只狐狸面具戴在她脸上,“倒是衬你。” 楚婉伸手摩挲了下面具,暗幸有面具遮挡,旁人也瞧不见她面红耳赤的模样。 楚慕怀这时发现自己一位同僚就在前面,想了想说道:“婉儿你先同江奕出去玩会,阿兄一会再来寻你们。” 见楚慕怀心急的样子,楚婉点了点头,乖巧道:“阿兄但去无妨,不必担心我。” 楚慕怀笑着告别二人,快步离开。 “接下来去哪?”江奕偏过脸看向楚婉,因着他高了楚婉不少,所以说话时会下意识地弯下腰。 楚婉略一扬眉,“随处走走。” 二人沿着护城河一路朝前走去,前面忽然来了一队扛着花灯游街的人。 “快让让,快让让!花灯来了!”伴着孩童的欢叫声,人群忽然朝这里涌了过来,楚婉一时不查就和江奕分开了。 “江奕!”楚婉置身于纷拥人潮中,不禁有些着急,探着身子找寻他。 可奈何一圈看下来楚婉愣是没有看到江奕的身影,她蹙了蹙眉,一个没留神被人撞了一下。 就在楚婉险些跌倒的时候,有人伸手扶住了她。 借着模糊不清的灯光,楚婉看清了他的脸,有些怔楞,“苍梧?” 苍梧腾地收回手,别过脸小声说道:“你只当不认识我,我该走了。” 楚婉还未回过神,就看着苍梧灵活地钻进人群,不过片刻就消失不见。 苍梧他怎会在这?而且还来去匆匆的? 就是这时,楚婉瞥见了江奕。 “公子为何不肯要我的花?”粉衫女子手中攥着一朵绢花,娇羞地望着江奕,“这不过是今日的一种玩法罢了。” “公子收了花又不会如何?”说着粉衫女子往前贴了一步,脉脉含情地望着江奕,“还是说公子是嫌弃我的花?” 江奕蹙起眉,正要推拒,手臂却被人突然挽住。 楚婉勾唇笑起,亲昵地依偎住江奕,“姑娘此话差矣,是我不准我的夫君接旁人姑娘的花,即便今日是花灯节也不准。” 粉衫女子先一步看向江奕,却看见江奕满眼宠溺地望着楚婉,还不忘伸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鬓发,“你呀,跑这么急做什么?” 楚婉这时也变了朵花出来,笑着递给他,“还不是急着送花给你。” 看到二人亲密无间咬着耳朵,粉衫女子面上红白交错,攥着手中绢花掉头走了。 楚婉见人走了,正要松开挽着江奕的手,却被江奕扣住手腕,“那花是哪来的?” 第16章 纵火 “什么花?”楚婉装傻充愣,挣开了江奕的手。 江奕拾起那朵淡雅的玉兰,垂眸看了一眼,“花灯节上女子往往赠人用的是绢花,而男子——是真花。” 江奕掐住那朵玉兰,指尖捻过娇嫩的花瓣,轻笑着看向楚婉,“婉婉,你同我说说,是谁赠你的花?” 楚婉风轻云淡地从江奕手中夺过那支被摧残的不成样的玉兰,“路边看见捡的。” “原是这样么?”江奕嘴角微扬,“既是捡的,也不知有多脏,倒不如我去摘朵新鲜的送给婉婉。” “婉婉觉得呢?” 楚婉皱了皱眉,江奕这口气怎么这么阴阳怪气。 楚婉将玉兰摔还给江奕,语气有几分不耐道:“随你。” 她还犯不着为了支花同江奕置气。 江奕接过玉兰,轻哂一声,“玩笑话而已,婉婉送我的花,便是捡的我也不会丢。” 楚婉扫了他一眼,看着他将花收好,带着自己走到一处花市。 微风一过,各色花种的馥郁芳香夹杂在一处,倒是神清气爽。 江奕折了一支粉白芍药,付过钱后转身递给楚婉。 楚婉没有接,而是挑了挑眉,“为何不是牡丹?” 芍药花瓣微微摇曳了几下,江奕笑了笑,“牡丹虽是国色,可我还是觉得芍药更衬婉婉。艳艳锦不如,夭夭桃未可。” 说着,江奕抬头凝神盯着楚婉,眼神微饧,“婉婉不喜欢么?” 楚婉被他瞧的面颊有些发红,旋即接过芍药,错开视线。 江奕见她接了芍药,不免发笑问道:“婉婉可知今夜接了男子送的花有何深意?” 楚婉瞥了人一眼,“有什么深意,总不可能是将自己许给了对方。” 江奕闻声低低笑出声,“倒也八九不离十。” 楚婉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却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吓住了。 正前方一道火墙冲天而起,黑烟滚滚直冲天际。 “走水了!”花市顿时乱做一团,人们竞相奔逃,一排排喜庆的花灯被撞到在地,满地狼藉。 楚婉眼疾手快地拉住一个摔倒在地的男童,将人护在怀中。 火光映照在所有人的眼底,浓浓的恐惧取代了节日的欢乐。 “快走。”江奕揽过楚婉,小心翼翼地护着楚婉和她怀中抱着的孩童快步离开此地。 一路上,火舌舔舐楼房的脆响仿佛在楚婉耳侧,灼热的气息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临到了安全的地方,楚婉还是有些发怔,她呆呆地仰头看着起火的地方,猛地想起楚慕怀离开的方向。 “阿兄还在那。”楚婉放下男童,就要朝起火的地方跑去。 “婉婉,你冷静些,慕怀他不会有事的。”江奕拉住楚婉,皱眉说道,“再者你眼下过去了,又能帮上什么?” 楚婉甩开了江奕,后退几步定睛看他,“那我也要亲眼看见他,确认他的安全。” 见楚婉执意如此,江奕轻吁了口气,牵过小男孩的手塞进她的手中,“那你在此地等我,我去找慕怀。” 楚婉可没有忘记江奕那拿不出手的功夫,当下就不欲答应。 江奕看出她心中所想,无奈勾唇,“再如何我也是男子,你在这等我就是,我定会将慕怀带来见你。” “那——那你当心。”透过那张瓷白的狐狸面具,江奕瞧见了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澄澈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的剪影。 目送江奕离去后,楚婉牵过吓傻了的男孩,让他坐在自己身旁,“你是一个人出来的么?” 男孩呆呆地转过脑袋看她,好半会才点了点头。 楚婉皱了皱眉,这倒麻烦了。 那孩子身上穿着的衣衫布料瞧着便华贵,定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孩子,她还得费一番心思替他找到家人。 “那你叫什么?”楚婉低头问道。 男孩咬着下唇没有言语,楚婉又反反复复问了几个问题,他除了摇头和点头没有说过一句话。 “你可会说话?”楚婉迟疑了一会,问道。 男孩顿了片刻后,摇了摇头。这也证实了楚婉心中的猜测,他确实不会说话。 楚婉叹了口气,无奈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罢了,我总归会帮你找到你家人的。” 楚婉牵着小男孩在河堤旁等了近半个时辰,眼见着京兆伊都到了,可江奕仍没个消息。 就在楚婉心急如焚的时候,远远的跑来一个人。 楚婉定睛细瞧,发现正是楚慕怀,而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阿兄!”楚婉连忙站起身,对着楚慕怀招了招手。 楚慕怀瞧见楚婉的那一刹那眼睛都亮了,连忙背着人朝楚婉跑来。 “婉儿,快回府,江奕他受伤了。”楚慕怀喘着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什么?”楚婉微微瞪眼,她这才看清楚慕怀背着的人是昏迷不醒的江奕。 强忍着满腹的疑虑,楚婉抱起男孩,一同回了楚府。 楚慕怀事先命人去请了大夫,等几人到楚府的时候,便有数位大夫在偏房候着了。 到了亮堂的地方,楚婉才得以看清江奕外衫上的血迹,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色,看的她心慌不已。 那一瞬间,楚婉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婉掩在衣袖下的手在发颤,她竭力地攥住自己双手,抬头看向楚慕怀。 楚慕怀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有些干涩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一瞬有一支箭朝我们射来。” 楚婉回过头看向静静躺在榻上的江奕,忽而哑着声问了一句,“他会死吗?” 楚慕怀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有些焦躁不安道:“应当不会,但是或许会伤到内里。” “我——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他帮忙拿那样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楚婉捕捉到楚慕怀话里的字眼,蹙眉问道。 楚慕怀张着嘴楞在原地,半晌懊恼地坐了下来,“这件事我原不该和你说的。” “我夜里遇见了我那同僚,就是同他去那栋楼里取徐家卷宗的,谁知半路竟有人纵火烧楼。” “徐家?御林军左使的徐家?”楚婉像是想到了什么,指尖轻轻摩挲着衣角。 “正是那个徐家。”楚慕怀一面说着,一面担忧地朝榻上的江奕投去视线。 第17章 再起疑云 “徐家可是出事了?”联想到上一世那桩惊天大案,楚婉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楚慕怀摇了摇头,“此事我暂时不得而知,只知是上面要的徐家卷宗。” “阿兄可知道要此卷宗的具体是何人?”楚婉追问道。 楚慕怀迟疑了片刻,说道:“上面虽未明说,可我也听到了只言片语,说是宫里的贵妃要的。” 当今陛下后宫有二十几位妃子,其中妃位以上只有四位,而位列贵妃的仅有一人,那便是三皇子的生母,纯贵妃。 徐家世代出武将,与文人世家的纯贵妃母家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而此番纯贵妃又一反常态地要查徐家卷宗,当中定有隐情。 “那卷宗现如今在何处?”楚婉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问了一句。 “啊?”楚慕怀不知楚婉为何会突然问这个,楞了一瞬,“我交于我那同僚带回去了。” “阿兄的那位同僚可信得过?”楚婉深深凝视着楚慕怀。 楚慕怀皱眉思索片刻,“他与我共事许久,且向来为人稳重,应当是靠得住的。” “婉儿,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可是事情有什么不对,还是说那份卷宗有什么问题?” 楚婉抬头望向天际,阁楼的大火尚未扑灭,此处还能瞧见浓重的黑烟。 “阿兄还是快些遣人去看看自己的那位同僚,此刻他恐怕凶多吉少。”楚婉叹了口气,说道。 楚慕怀瞪大眼睛,风也似地跑出去了。 楚婉走到江奕身边,原是想给他盖层薄毯,却不想俯下身子时发现了一物。 楚婉拾起那点白色的棉花,皱了皱眉。 那座楼中藏着的不是各族各家卷宗吗,为何会有棉花? 楚婉虽一时间没有想明白,却还是将那点棉花藏了起来。 楚慕怀是半夜回来的,回来时面色凝重不已,表情更是阴沉沉的难看。 楚婉单看了他一眼,心底便止不住叹了口气,到底是晚了一步。 “司空远和卷宗都不见了。” “都不见了?”楚婉蹙起眉,她还以为司空远死了。 “我去时他家中便空了。徐家卷宗由我经手,如今出了这等差池,若被有心人得知,恐怕会加以利用,在御前参上我一本。”楚慕怀沉着脸说道,“眼下我已命人等候在各处城门出入口,京郊外也遣了人手过去。” 楚慕怀叹了口气,“眼下就只盼着能早点将卷宗找回来。” 现下人和东西一起丢了,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说明背后之人早有准备。 只是—— “阿兄,我有一点想不明白。”楚婉眉心微蹙,看向楚慕怀,“对方既然看重的是卷宗,那为何要连同司空远一齐带走,这么大的一个活人藏匿起来可不方便。” “许是司空远知晓了什么,亦或是此事他也有参与。”楚慕怀迄今也只能想到这两种解释,“不过能在京都做出这样事情的,想来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窗外簇簇灯火跃动,天穹之上的星辰闪烁着星点光彩,远处浓烟将将歇下。 第二日天明时,京都就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热闹,只是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着昨夜的那场大火,只当做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楚婉去寺庙祈福路上看见那处阁楼,焦黑的残骸散了一地,周围还守着不少衙役,想来是办案的。 楚婉原是看一眼就打算离开,却不想余光瞥见了一人。 “小青,你寻个人跟着他。”楚婉撩起帘子,指了指那鬼鬼祟祟的紫袍男子。 若是她没瞧错的话,那位就是纯贵妃的侄儿。这样一位金尊玉贵的世家公子,没事来这里溜达什么。 若说他没个所图,楚婉是断断不会相信的。 小青应了一声下去了,楚婉落下轿帘,命人朝郊外的寺庙驶去。 楚婉此番来寺中是为了替江奕祈福,顺道给他求个平安福。 “姑娘留步。”下山的途中,楚婉忽然被一个坐在地上衣衫褴褛的男子喊住了,“姑娘此番去寺庙,可是为亲近之人求平安的?” 楚婉停住脚步看了他一眼,只将他当做摆摊算卦的,“是。” 男子笑了笑,黑漆漆的手在怀里翻找摸索了一阵子,翻出一个脏兮兮的油纸包来,“那些秃驴的符哪有贫道的灵验,姑娘不如出十两银子买了贫道的符,保管姑娘所求之人余生顺顺遂遂,平安康健。” 见男子出言不讳,楚婉也不曾皱眉,而是抬眉轻笑,“你既说住持的平安符不灵验,那你的平安符我又如何能信可保我所求之人一生顺遂?” “此物本就是求个心安,你的又与寺中有何分别?” 男子眸中闪过诧异的光芒,似是没有想到楚婉会这么说,毕竟寻常女眷听他这么说要么是买了,要么是不耐烦地离开,这姑娘倒还是第一回。 楚婉笑了笑,抬脚就要走,裙摆却被男子拽住,织金马面上瞬时留下一个黑印,“姑娘且留步。” 楚婉回头看他。 男子舔了舔嘴角,眸子粲然,“那不如我为姑娘算上一卦,姑娘亲自看看灵验与否?” 楚婉挑了挑,默认了。 男子定定盯着楚婉看了半晌,说道:“姑娘今日所求之人并非姑娘亲人,但却胜似亲人。” 楚婉不置可否,能来寺中求平安符的,也就这几种关系,他也不过是拿捏住这其中的概率罢了。 “姑娘不信?”男子搓了搓手,笑着说道,“那不如我再说上一句,那人是京都人氏,年二十又一,生辰——生辰应当是六月。” 说到生辰时,男子皱了皱眉,迟疑了几瞬才说出。 楚婉面上笑意淡了几分,目光审视地打量着男子。 男子瞧见楚婉戒备怀疑的目光,连忙摆手为自己辩白,“我可没有跟踪监视姑娘,这一切可都是上天告诉我的。” 说完,男子还颇神秘兮兮地指了指皓蓝的天空。 楚婉看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蹲下身递给男子,“你的符我买了。” 男子见到银子,嘿嘿笑了几声,打开荷包后却发现银子足足有五十两之多,“姑娘这钱是不是给多了?” 楚婉摇头,接过那脏兮兮的纸包,“以你的本事,不算多。” 第18章 赌债 一处闹哄哄的赌坊内,一个青年左右各看了几眼,继而躬身偻背地跑了进去。 “诶诶诶,你小子又来干什么,前些日子欠下的银子都还清了不成?”一个彪形大汉眼疾手快地拎住楚河后领,皱眉将他提到一旁墙角问话。 楚河干笑几声,从怀里掏出一只白玉镯,讨好说道:“我今日可不就是来还债的吗?” 大汉夺过他手里的白玉镯,凑近细瞧了几眼,轻嗤了声丢还给他,“还算成色上乘,进去。”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楚河连忙将白玉镯藏好,千恩万谢地进去了。 一打起布帘,一股子呛人烟味袭来,喧杂的争吵声伴着偶尔摔东西的响声,显得吵闹至极。楚河眼中流露出沉醉的光彩,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张桌前,挤开周围几人,大声囔囔起来,“都让让都让让,让我下注。” 旁边的人打量着楚河,无不笑道:“前几日输的那几百两雪花银还没还清,今日倒又来了?” 楚河这时如同一只开了屏的花孔雀,昂着脑袋从怀中摸出那只白玉镯,啪嗒按在赌桌上,“我今日可是带够了钱的。” “呦,是只玉镯。”楚河身边的男子眼睛一亮,将手伸了过去。 “去,别乱动。”楚河皱着眉将他手打落。 男子也不恼,将手收了回来,嘻嘻笑道:“楚公子这镯子看着可是有点来头啊。” 楚河下巴扬了扬,“楚家前些日子送来的,能不是珍品吗。” 说是这般说,倒也只有楚河自己知道这镯子是他从姨母那偷来的,只盼着今日能赢些钱回来,好还了那笔赌债。 男子啧啧称叹几声,暗中对赌桌上的人使了个眼色,“楚公子出手着实阔绰,我就知道那几百两银子对于楚公子来说并非难事。” 楚河被他这几句话夸得飘飘欲仙,脑袋一热,将那白玉镯推向了赌注那边,“我赌大!” 周围的一圈人见楚河出手这么豪迈,都纷纷围过来凑热闹,一时间楚河身边热闹非凡。 等到开盘,几个骰子随意排列,如同楚河猜的那般,是大。 看着纷纷入账的白花花银子,楚河心脏跳动的更为剧烈,他大笑着将那些银子往自己跟前拨拉,最后更是在众人的怂恿下一股脑地将它们押上了赌桌。 楚河仿佛预见了自己今夜的旗开得胜。 果真,几把下来通通如同楚河所愿,让他赢了个满盆盈钵。 “楚公子今晚手气甚好,不如玩把大的?”早先说话的那名男子不知何时凑到了楚河身旁,言语蛊惑道。 楚河此刻满面红光,加之周围的人肆意的吹捧,恨不得将他捧上天去,楚河的虚荣心更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想也不想地将自己眼前所有的赌注都推了进去。 “老爷,老爷,青坊的人在外面闹着要我们给钱。”漆黑的夜色下,一个小厮迈着步子飞快地朝主院跑来,沿路的羊角灯被他撞的趔趄。 楚父深夜被人叫醒,憋着一肚子气坐起来,“什么青坊红坊的,我们楚家几时去过那种地方?” 小厮跑的满头是汗,可眼下却连汗都不敢擦一下,喘着气回道:“青坊是……是京都一座有名的赌坊,三教九流都爱去那赌钱。” “赌坊?”楚父眉心紧锁,当下匆匆披衣起身,“去把楚慕怀给我叫来!” “是。” 楚慕怀正睡得熟,就被自己的贴身侍卫晃醒,焦急催促,“公子快别睡了,老爷正要见你呢。” 楚慕怀这几日为着徐家卷宗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今夜难得睡个好觉却被吵醒,有些不耐烦地坐起来,“什么事情不能明日再说,非要夜里将我吵醒。” 侍卫见他不甚清醒的模样,急急地用冷水沾湿布巾盖在楚慕怀脸上,冻的他一个激灵。 “我——。”楚慕怀险些骂出声,侍卫连忙给他披上外衫,换上鞋履,“公子快些去,老爷生了好大的火。” “父亲?”楚慕怀这时也清醒了过来,皱眉系好衣带,嘀嘀咕咕道:“他大半夜不睡觉发什么火,我今日可乖巧安分的很。” 侍卫没那胆子接他的话茬,只催着他快些过去,免得晚了又招一顿骂。 楚慕怀一路迎着凛冽寒风,如同被刀子刮着脸,来到主院。 “父亲您找我——”楚慕怀刚推开门,一个古董花瓶砸碎在自己脚尖,惊得楚慕怀眼皮子跳了跳。 他小心地抬头打量了眼坐在摇椅上的楚父,一时间不知发生了何事。 莫不是父亲梦里见着自己不成器,心底憋着闷气才把自己叫来训话? “我问你,青坊那种地方你去了多久?”楚父粗声粗气地问道,脖子气的通红。 “什么?青坊?”楚慕怀愣了一下,好半会才想起自己曾听同僚提起过那是座赌坊。 “刚刚青坊的管事都带人闹上门来了!你个不成器的东西!什么时候竟碰了这种东西!”楚父骂着骂着火气就上来了,倏然起身操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就朝楚慕怀走来,“我往日的话你都当做耳旁风了是?” 楚慕怀瞳孔骤缩,连忙解释,“父亲,我从未去过青坊!更不知赌债的事情。” “事到如今了你还同我装,我看你小子是不教训不行了!”楚父气的扬起了鸡毛掸子,紧要关头还是楚婉及时赶到阻止了这一场惨剧。 “父亲,您且先等等,我看阿兄并不像擅赌之人,倒不如将青坊的管事叫进来问个清楚。若真是阿兄所为,父亲再教训也不迟。” 方才小厮见情况不妙,就悄悄地去通知了楚婉,楚婉这才得以赶来。 “叫进来做什么,我可丢不起这个人。”楚父气的别过脸去。 楚婉无奈上前挽住楚父,替他抚背顺气,“可若这事真不是阿兄做的,我们家可不就是要平白替人背锅了?” “不过是叫人进来问个话而已,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 楚父气的哼哼了许久,最终还是让楚婉磨的将人叫了进来。 第19章 我是你们府上的姑爷 青坊的管事被带进来时昂首挺胸的,一副债主的模样自居。 楚父皱眉看着他们,转头指着楚慕怀道:“就是他欠下的三百五十八两银子?” 管事的生了一副绿豆大小眼,蒜头鼻,嘴巴更是大的出奇,是一副让人瞧了第一眼就不想瞧第二眼的相貌。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眯着眼睛盯着楚慕怀看了好久,“这位公子虽然生的像,但不是他。” 楚慕怀见他没有胡乱指认自己,不禁歇了口气,抹了抹脑门的汗。 还好这老头没有老眼昏花,不然他今晚难逃一死。 “生的像?”楚婉皱了皱,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说的那位公子莫不是叫楚河?” “诶对对。”管事的眼睛亮了亮,“就是他说的让我等来楚府索要银两,还说自己是你们府上的。” 管事的话落下,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楚慕怀暗戳戳地视线转向上方楚父。 “看我做什么?”楚父扫了楚慕怀一眼,没好气喝道,“那个孽障东西。” 楚婉显然要比两人要冷静许多,“那位名叫楚河的公子与我们府中并无干系,管事今日怕是被他蒙骗,找错了地方。” “什么?”管事一听皱起了眉,低声咒骂了起来,“他竟还有那胆子诓骗我们青坊,等我找到他非得打断他的腿。” 楚父听到管事的话忍不住皱了皱眉,他虽然不喜欢楚河,甚至恼他去赌,可到底还是自己楚家的人,若是要自己看着他被人打断双腿他还是做不到。 楚父犹豫了片刻,思量着要不要替他还清这笔赌债的时候楚慕怀开口了。 “那感情好呀,来来来,我把他的住址给你们,永巷十号,你们就去那找他,保准一蹲一个准。也不必看在我们的面上留情面,往死里招呼就成——” “楚慕怀。”楚父沉下脸喊了他的名字,楚慕怀方才讪讪住嘴。 他撇撇嘴,端起一旁凉茶灌了一口。 那小子每每看向婉儿的眼神都让他忍不住想将他的一双招子剜下来,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出气的机会父亲却还不让。 楚婉叹了口气,自怀中摸出一锭碎银子,塞给那管事的,微微笑道:“还请管事的只当今夜不成来过楚府,至于那楚河,与我们楚府更是没有丝毫关系。” 管事怔了怔,旋即咧嘴笑起来,将那银子收下,“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 “小青,送管事的离开。” 小青应了一声,快步上前,“请。” 楚婉本以为这事就此作罢,谁知道两日后楚河还会有胆子找上门来。 “让我进去,我要见你们老爷!” “你们这些混账东西,竟然胆敢拦我!” 楚河形容憔悴,衣衫脏污,在楚府门口叫骂不止。 门口的侍卫一早就得了楚慕怀的吩咐,哪个敢放他进去。 楚河无法,骂的累了就在门口坐下,一副不让他进去他今日就不离开的无赖样。 管家无法,只能请来楚婉。 楚婉刚用完一碗桂花丸子,心情极好,听到这消息只略略动了动眉头,“去通知青坊的人,就说他们一直要找的人就在这。” “至于这人他们带去是杀了还是埋了与我们家无关。” 管家眼皮子颤了颤,姑娘的性子什么时候转了。 “照姑娘说的做就是。”见管家没有动弹,小青眯眼提醒道。 管家方才讪讪笑着下去了。 早知姑娘会这么回他,他还不如去找公子。 “你们家小姐可是幼时和我订过亲的,我也算是你们的半个姑爷,你们竟敢这么对我!”管家方方赶到东门,就听到楚河越发不像话的说辞,急的冒了一脑门的冷汗,“你们是死人不成,还不赶紧去把他嘴堵住,拖的远远的!” 左右两边的侍卫如梦乍醒,连忙一左一右上前架住楚河。 楚河更是不管不顾地大声囔囔起来,“你们楚家就是背信弃义的小人!小人!我要去京府尹那告你们!” 管家急的扯过抹布,一个箭步上前将他的嘴堵上了,晦气地冲侍卫摆手,“赶紧抬走!” 饶是如此,今日楚河的话还是被沿路的百姓听到了,风言风语一时间就传开了。 楚慕怀得知后气的将管家骂了个狗血淋头。 楚婉倒是冷静的多,静静地坐在一旁饮完一盏茶,抬头看向管家,“去查查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传出这些话。” 之前三皇子与她之间的亲事便被人拿来大做文章,如今楚河的话亦然,她楚婉人在家中坐,祸从头上来。 管家此刻正不知道该如何逃离气坏了的楚慕怀,当下忙不迭地就去了。 楚慕怀气急败坏地拂袖坐下,咬牙切齿骂道:“别叫我查出来是何人,我拔光他一嘴的牙。” “姑娘。”这时小青打起帘子从外边进来,瞧见楚慕怀在这目露为难。 楚婉微抬眉,“有何话但说无妨,阿兄不是外人。” 小青方才点头,压低了声说道:“姑娘那日命我派人跟着贵妃的侄子,现在有消息了,探子发现他今日又去了那座烧毁的阁楼,而且独自一人进去待了许久。”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最震惊的还是楚慕怀,“姓宫的去那做什么?” “徐家的卷宗都已近被我带出来了,眼下更是连同司空远一起失踪了。” 楚婉垂下眸子,指尖摩挲着光滑的壁沿,隔了许久说道:“或许一开始我们就错了。” “自江奕受伤,司空远失踪,我们就都以为他们是冲着徐家卷宗去的,从而将重心和关注点都落在了卷宗和徐家上。” “婉儿你的意思是——”楚慕怀微微眯眼,“他们最开始图的就不是徐家卷宗,那份卷宗乃至司空远都是他们虚晃一招,是他们的障眼法,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还是在那栋楼里。” 楚慕怀拧起眉,“可若是他们想找阁楼内的某件东西,又为何要放火烧了阁楼,还是说阁楼是意外着火?” “不,那把火不是意外。”楚婉抬眸斩钉截铁地说道,“那是人为。” “那日我在江奕衣摆上拾到一团棉絮,我那时还不明白楼内为何会有棉花,如今一想却明白了。” 第20章 夜探阁楼 “棉花?”楚慕怀常年在外奔波,到底见识比楚婉宽广些,“莫不是浸泡了白薯蔓硫酸等物的棉花?好用来做火折子。” 楚婉点头,自怀中摸出那小团棉花。 楚慕怀接过后嗅了嗅,果真发觉气味刺鼻,目光深远道:“如此说来他们一把火烧了阁楼恐怕是为了掩盖什么。” 楚婉顿了顿,很快就做出决断。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楚慕怀,“阿兄,我们需趁早择个时间去阁楼一探究竟。” 楚慕怀若有所思点头,“正是这个理,只是既然他们有心掩盖,加之外间又布防了不少衙役,我们要进去恐怕得费一番工夫。” 等等,方才婉儿说什么,我们??? 楚慕怀一惊,猛地看向楚婉,“婉儿你也要去?” 楚婉不假思索点头,“我担心阿兄。” “不可。”楚慕怀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此事凶险万分,上回对方就是抱着要我们性命来的,我万万不能带着你涉险。” 若是婉儿有个万一,别说是他自己心底愧疚难安,便是楚父,恐怕也要拎着棍子追他几条街。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去。”楚婉平静说道,“阿兄担心我,我又何尝不是。” 见楚慕怀还要说些什么,楚婉便又道了一句,“那处阁楼我阴差阳错间曾进去过一次,哪怕它现在烧毁了,我对于它内里的构造也比常人要熟悉些。” 那还是前世她为了替楚家平反,去了趟被一把火烧毁后又重新按照原来结构建造起来的阁楼。 她在那里待了许久,对里面的每一处的设计都聊熟于心,甚至清楚地知道楼中有几处密室,几条密道。 “我身边时常跟着暗卫,阿兄放心,我断然不会出事的。”楚婉注视着楚慕怀,眸中蕴着让人信服的自信。 未免楚慕怀不放心,楚婉又添了一句,“我会好生瞒着父亲,今夜的事情除了阿兄你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 楚慕怀见楚婉这般说,不由得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欲盖弥彰道:“倒也全不然是因为父亲。” 楚婉很是上道地接过话茬子,点头,“我知道阿兄是因为担心我,但是阿兄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话虽如此,可楚慕怀还是免不了正色警告楚婉一番,“话虽如此,若今夜到了里面真出了事你不准逗留,需立即离开。” 楚婉颔首应下。 兄妹二人就此分别,各自回去收拾准备今夜出发所需的东西。 “姑娘您这是——”看着楚婉换上一身不知从哪弄来的夜行衣,又给自己挽了个男子发髻,小青看的心惊。 姑娘莫不是受够了公子时刻犯蠢,终于待不下去要离家出走了? 楚婉看向小青,目露警告,“今夜我会离开府中一段时间,你切记不可告知任何人,若是有人问起来你也只说是我身体不适卧床休息。” “可明白?”见自己的丫鬟一怔一怔吓傻了的样子,楚婉不由放缓了声音。 小青有些担忧问道:“姑娘是要去做何事?可会有危险?” “和阿兄一起去查些事情,若是顺利一个时辰内便能回来。” 小青听到还有公子陪着姑娘,悬着的心放下不少。公子他虽说有些不靠谱,可待姑娘这个唯一的妹妹是一等一的好,有公子在,是断不会叫姑娘出事的。 “那姑娘千万小心。”小青忧心忡忡地叮嘱道。 “放心。”楚婉勾起唇露出一个笑容,拾起一把短剑贴身藏好,推门出去了。 深夜的京都人烟稀少,偌大的街道上依稀只有一两个人影晃过。 一道黑影划过江家墙头,几个翻身落进一座院子里。 “公子,半刻钟前楚姑娘和楚公子离府了。”黑影半跪在地,恭敬地对面前男子说到。 江奕身上搭了件月牙白绸衫,越发显得清冷似仙。 他眉眼冷淡,只在听到楚姑娘几字时才会变动神色。 “我知道了,你下去了。”江奕掩着唇低低咳嗽了几声,神情显得倦怠。 黑影却有几分犹豫,“可是楚姑娘要去的是阁楼,那里早就安插满了纯贵妃的眼线。” 公子不是对楚姑娘的事极为上心吗,眼下听到楚姑娘要去那等凶险之地不差人拦着她便算了,怎么还不让自己跟去看看呢。 “替我备马,我亲自去。” “可公子您的身子——”一听江奕要亲自赶过去,黑影顿时急了,直起身说道,“大夫不是交代过公子您这几日不能骑马,更别提是去那等地方。” 江奕瞥了他一眼,目光清冷,“你的话越发多了。” 黑影讪讪住嘴,没再敢多言。 望着眼前坍塌大半的焦黑建筑,楚婉眯了眯眼,这周围恐怕潜伏了不少人,就等着他们送上门来。 楚婉今日换了身不起眼的小厮装束,至于楚慕怀—— “来——美人儿,来喝!”楚慕怀衣襟大开,满身酒气跌跌撞撞地朝楚婉扑来。 楚婉无奈将人扶住,焦急道:“公子您快随奴才回去,夫人在府中可急疯了。” 一听到夫人两字,楚慕怀顿时就火了,砰地摔了手中酒瓶,碎瓷片并酒液溅了看守的侍卫一身,惹得他们怒目看来。 楚婉只当没看见,拖着楚慕怀就要走。 “谁要回去见那母夜叉!”楚慕怀气的推开楚婉,却不想身子趔趄,撞到了身后的几名侍卫。 被安排在这执夜的侍卫被寒风吹了大半夜,本就窝了一肚子火,眼下被楚慕怀这一闹,索性将人擒住,喝道:“哪里来的醉鬼,敢上这闹事,没瞧见此处写着不准人靠近吗?” 楚慕怀瞥了他们一眼,醉醺醺地反推了他们一把,歪着脑袋指着他们“我是王家的人,你们——你们一个个的呕——” 楚慕怀话说道一半,原地干呕起来。 三个侍卫眉心一跳,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 王家?那个素日和纯贵妃母家不和的王家?这他们可惹不起。 三个侍卫原本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不打算去管这位金贵的王家少爷。 第21章 前世的密室 只是楚慕怀既抱了主意,自然不会轻易将歇,当下醉醺醺地揪起其中一人,挥着拳头威胁要揍他。 楚婉在旁边赔罪不迭,“几位官爷,我家公子喝多了酒,只我一人恐怕不能平安将他送回府,还请几位施以援手,回府后夫人对几位必有重谢。” 三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这王家昔日可是首富,家底殷实不说,出手也是极阔绰的。若是此番他们能将王家公子平安送回去,赏赐还是另一回事,来日或许还能得王家高看一眼。 三人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渴望,当下二话不说争相要送楚慕怀回去。 看到三人的反应,楚婉垂下眼眸,敛去眸中幽暗光芒。 “诸位随我来。”楚婉走在前头,领着几人走进一道小巷。 楚婉缓缓放慢了脚步,最后停住不再前进。 此时身后三名侍卫也发现了端倪,其中一人皱眉上前,“欸,这不对,王家不是这个方向?” 楚婉转过身子,笑容轻盈地望着他,“这自然不是通往王家的道路。” “什么——”侍卫大惊,下意识回头去看自己的两个同伴,却发现他们已经被不知何时降临的暗卫打晕捆起来。 “你们究竟是何人?”侍卫大喝一声来为自己壮胆。 楚婉同暗卫使了个眼色,四名暗卫拎着那两个被打晕的侍卫纵上墙头,顷刻间消失在原地。 “只要你配合,我们几人断不会伤你性命。”楚婉看着他说道。 “当……当真?”侍卫看了眼步步紧逼的楚慕怀,咽了咽口水,腿肚子直打哆嗦。 楚慕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若是我们想伤你,方才就可以动手了,留你下来自然是有用处的。” 侍卫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有用过,至少比起自己那两个一上来就被打晕带走的废物同伴来说。 “我们想进入那座楼,劳烦小哥帮忙。”楚婉拱拱手,甚是礼貌说道。 见楚婉这般好说话,侍卫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然而下一秒楚慕怀的一句话激的他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不过若是我们两个因为你而被发现,你与其余那两人是什么下场我便说不好了。”楚慕怀冲他咧嘴一笑,白花花的牙齿叫人看了心底寒碜。 楚慕怀走到一边,拾起那两个侍卫的外袍,选了一件还算干净的递给楚婉,让她换上。 侍卫就心惊胆战地站在一边看着二人换上外袍,束好腰带,佩上令牌。 “真臭。”楚慕怀捏着鼻子换上外衫,嫌弃地看向侍卫,“你们往日都不沐浴更衣的吗?” 自己的一条性命被人捏在手里时刻威胁也就罢了,现如今就连尊严都要被人放在地上践踏。 侍卫当真是欲哭无泪,偏生楚慕怀表情凶悍,活脱脱一个煞星,他哪敢说什么。 楚婉这时换好了衣衫,又将帽檐往下压了几分,遮挡住自己的大半五官。 所幸眼下夜色昏暗,就连唯一散发光辉的月亮都藏进了云层中,倒也没人会去仔细瞧她。 三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回到值守的地方,几个人刚站稳脚跟,就有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走了过来。 男子甫一过来,就照着楚慕怀头顶来了一下,打的楚慕怀莫名其妙至极。 他发的什么疯? 侍卫更是站在旁边看得心跳如雷,慌忙上前谄笑道:“柳大人,您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被称作柳大人的虚胖男子挺了挺自己的啤酒肚,声音洪亮道:“我方才过来时你们三人为何都不在,都干什么去了?!” 楚婉闻声将自己的头压低了几分,右手探入袖中,摸出一柄短匕。 “回大人,方才王家少爷醉酒闹事,我等就将他送回府。”侍卫张嘴正要解释,却不想楚慕怀先他一步回答了。 “啊,对对对,正是这样。”侍卫连声附和,神情谄媚,“那王家少爷醉的一塌糊涂,我等见他一直闹事,便做主将他送走了。” 柳大人视线一直落在楚慕怀身上,就在楚婉以为他已经起疑了的时候,他忽而笑了声,说道:“原是如此,我说你们几人身上怎么都是一股子酒气,我还当是玩忽职守喝酒去了。” “怎敢怎敢。”侍卫打着哈哈道。 “既然是王家的人,那我也就不追究你们擅离职守的事了。”柳大人说着,挺着自己的肚子慢悠悠地往别处晃去了,“你们好好看着,我去别处逛逛。” 见人离开了,楚婉才缓缓松了口气,将匕首藏回原处。 没过多久,楚慕怀叫囔着肚子难受,要去方便,边上与他一起执勤的侍卫面露嫌弃,纷纷催着他快些的。 “这四周灯火昏暗的,我一个人害怕,你陪我一同去。”说着,楚慕怀一把扯过楚婉,在身后众人奚落嘲笑声中摸黑跑进烧毁大半的阁楼。 “那小子胆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去解手都要人陪着。”一人嬉笑道。 “不对啊,我怎么记得他们两个向来就不对付,前几日不还刚吵了一架吗,怎么今晚感情这么好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早早地就被楚婉拖着下水的侍卫听众人越说越不对劲,连忙站出来说道:“当初不过是个误会,这说开了不都还是好兄弟。” “也是。”那人虽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还是稀里糊涂觉得没什么大毛病,便不再讨论。 楚慕怀和楚婉远离了那些侍卫的看守,便摸黑翻进断墙,一路朝着三楼走去。 虽然当日的火势极大,整座阁楼几乎付诸一旦,但东面的那堵墙却是异常的完整,这让楚婉不由得想起前世无意闯进的那间密室。 那时她只顾着离开,并未细瞧,所以内里到底藏了些什么东西她也没有注意。 楚婉心底想着事,脚下一个不慎踏空,一截焦黑的木头被她踩断,咚咚滚了下去。 “婉儿,你没事。”楚慕怀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压低声询问道。 楚婉摇头,忍着脚踝被木刺刺入的剧痛轻声说道:“我无事,阿兄不必担心。” 第22章 司空远 “二叔,好像有人来了。”昏暗无光的走道内,宫景胜缩了缩脑袋,小声对身侧的高大男人说道。 男人偏过脸,方正的脸上毫无表情,“你从那小子嘴里撬出方法了吗?” 宫景胜看上去有些怕自己的这位二叔,讨好地说道:“那小子的嘴太硬,我花了好几日的功夫也没问出什么。不过我近日已经有了些许眉目,二叔不妨再多给侄儿一些时间。” 宫淮瞧了他一眼,不屑地收回目光,冷哼道:“便是再给你十日的功夫,我恐怕也不能从你嘴里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宫景胜不敢顶嘴,讪讪垂首。 宫淮此时招了招手,四五名暗卫从背后走出,“去瞧瞧,是什么人混进来了。” “是。” 楚婉和楚慕怀此时来到了东面的二层,他们推开一扇损毁大半的房门,入目是一片焦黑的狼藉。 楚慕怀眉心轻皱,上前几步,蹲在一堆杂物中翻找起来。 “阿兄在找什么?”楚婉忍着脚踝上的伤痛,强装自然地朝楚慕怀走去。 “我在找这里是否有其他有用的东西。”楚慕怀双手沾上脏污,俊俏的脸颊也蹭上了不少黑灰。 但是他不以为意,就差将自己整个人栽进去翻找。 楚婉正要蹲下来帮着楚慕怀一起找却被他拦住了,“这里脏,婉儿你去一旁等我便好。” 楚慕怀朝楚婉露齿一笑,一双杏眸在黑夜中尤其的晶亮。 楚婉笑了笑,朝门口走去,“那我替阿兄看着。” 楚慕怀点了点头,楚婉走到门后,透着缝隙朝外看去。外间黑黢黢的一片,毫无一点生气。 “嘎吱。”忽地,一截断裂的木板从第三层落下,砸在门前。 楚婉心底一惊,屏住呼吸在门后静静等了片刻,并未见到人影。 饶是如此,楚婉仍旧没有放松警惕,踮着脚悄然走到楚慕怀身侧,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楚慕怀抱着怀里的一卷文书站了起来,他将那卷文书塞进怀中贴身藏好,抽出腰间佩剑。 “阿兄且随我来。” 楚慕怀跟着楚婉,只见她走到一堵墙前,伸手轻轻敲击着。片刻后楚婉眸底一亮,不知扳动了什么开关,原本密实的墙壁陡然出现一条通道,是通向隔壁房间的。 楚慕怀目露惊诧地回头看了眼楚婉,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躬身走了进去。 待二人都进去后,墙壁上的通道缓缓阖上,室内重归静谧。 楚慕怀掏出怀中的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光,楚慕怀发现这房间是一间书房,只是奇怪的是,这书房只见窗户,不见门。 楚婉上前从书架中抽出了几本书籍,发现大多都是些志怪小说,楚婉随意翻了几页,只觉得无趣,信手将它们塞了回去。 冷不丁的,楚婉顿住了脚步,抬头向上看去。 楚慕怀见状亦是举起手中火折子,朝二人头顶照去。漆黑的天花板上凝固了一小滩深褐色的污渍,慢慢的,缝隙中又渗出了液体。 “滴答。”暗色的液体从楼板缝隙滴落在地板上,楚慕怀陡然变了脸色。 那是血。 “楼上有人,大概率还活着。”楚婉盯着那滩血迹沉吟道。 楚慕怀脸色变了又变,拉住楚婉,“可还记得来时你答应我的吗?一有危险就要立即离开。” “阿兄想让我现在就离开这里?”楚婉平静地抬眸注视着楚慕怀。 楚慕怀点头,直觉告诉他,这栋阁楼深藏着的秘密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危险,他不能再带着婉儿继续冒险了。 “恐怕已经来不及了。”楚婉推开窗户,示意楚慕怀看来。 楚慕怀小心探头往外瞧了一眼,只见阁楼外的街道里三层外三层地站满了甲士。 “方才我就怀疑这楼内有人,现在想来我们是早早地就被发现了。”楚婉阖上窗户,拴上窗拴,垂眸说道:“只是这间书房隐蔽,他们一时没有找来。” 楚婉话音刚落,隔壁房间就传来一阵响声,显然是有人破门而入。 楚慕怀脸色骤变,想也不想地将楚婉推至角落藏好,自己执剑守在通道外。 楚婉咬着下唇,起身沿着墙角一路摸索,这处书房既然设在这里,就断然不会只有一个出口的道理,这里定然还有其他机关。 隔壁的人似乎将整个房间都翻了个底朝天,这时开始靠近这堵墙面,伸手在上面反复敲着。 咚咚的响声在黑暗中尤其刺耳。 楚慕怀攥剑的手冒出了薄汗,生怕那些人发现这处密道。 就在这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响声,是机关开启的声音。 楚慕怀怔住了,可眼前的墙壁并没有被人开启,他扭头望去,只见右上方的楼板缓缓移开一块,一道绳梯落了下来。 楚婉勾唇一笑,率先顺着绳梯爬上去,楚慕怀连忙跟了上去。 “阿兄——”楚婉站在原地,神情有些怔楞,下意识叫了楚慕怀。 楚慕怀三两下纵上房间,待看清房间的摆设后也是怔住了,“司空远?” 暖黄色的小室摆满了各色刑具,而房间的正中央摆了张椅子,椅子上捆着个生死不知的青年,正是司空远。 楚慕怀连忙上前解开他身上绳索,小声唤着他的名字。 司空远身上穿着的还是花灯节那夜的衣裳,眼下却是血迹斑驳,儒雅的脸庞横亘了一道鞭痕,此刻也洇了血。 楚婉从怀中翻找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一粒褐色的药丸塞进他嘴里。 须臾,司空远轻咳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慕怀兄?”在看清眼前的人是楚慕怀后,司空远明显呆滞了一瞬,“你……你怎么也被抓来这里了?” 楚慕怀瞧着人醒了,心底松了口气,忙将人背起,“此事说来话长,我先带你出去。” 楚婉站在一侧看着二人,眸光微动,依着他们今日带的暗卫,想要平安无事地带司空远出去恐怕难于登天。 司空远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这点,他挣扎着要下来,虚弱无力道:“慕怀兄,你将我放下来罢。” 第23章 江奕赶到 楚慕怀不赞同地看向他,“我若今日不带你离开此地,谁知来日你是否还有性命活着出去。” 听到楚慕怀直白不加掩饰的话语,司空远苦笑一声,枯草般杂乱鬓发垂落,遮住瘦的有些脱相的脸庞,“可我也不能平白拖累慕怀兄你。” 二人正说着话,远处的走道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三人俱是一惊。 司空远面如金纸,身子颤巍巍险些站不住,伸手就去推楚慕怀和楚婉,要二人赶紧顺着绳梯离开这里,“快走,再晚些我们谁都不能离开这里。” 楚慕怀还要说话,外间就传来了钥匙串叮叮当当的响声。楚婉脸色顿变,拉过楚慕怀翻下绳梯。 “嘎吱。”厚重的房门被人自外推开,宫景胜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喂,起来了。”宫景胜走近踢了踢被捆在椅子上的司空远。 司空远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宫景胜看着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啧了一声,蹲下身看他,“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钥匙在哪?” 司空远张了张嘴,嗓子因为长期不曾沾水而干涩发哑,“宫少爷所说的,我一概不知。” 宫景胜皱了皱眉。 书房内,楚慕怀听着上方传来的难掩的痛叫,双手紧紧攥成拳,双眸圆睁。 这时楚婉抽出怀中的短匕,慢慢地在刀刃上涂抹药物。 看到递到跟前的匕首,楚慕怀怔了怔,婉儿这是—— 楚婉走到机关前,开始启动机关,“我方才细细留意了下,那间房间里应当只有两个人。” 伴着机关启动声,楚婉凝眸看向楚慕怀,“阿兄应当可以应付。” 宫景胜背对着那道绳梯,自然也就没有发现那一块缓缓消失的楼板。不过司空远看见了,他微张着嘴,满眼的不可思议。 怎么会……难道慕怀兄又回来了? 正想着,楚慕怀探出了个脑袋,司空远眸子狠狠一震,他的神情引起了宫景胜的注意。就在宫景胜骂骂咧咧打算回头的时候,司空远忽然挣开了束缚自己的绳索,不顾一切地将宫景胜扑倒在地。 宫景胜懵了片刻,继而怒骂着将司空远从自己身上掀开。 司空远额头重重磕在凳腿上,很快就流血了。 就在宫景胜准备拎起司空远好好教训一顿的时候,肩胛处传来钻心的剧痛。他转身想看,可眼前一阵阵发黑,在瞧见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后倏然倒地。 楚慕怀冷着脸将人踢至一旁,扶起司空远顺着绳梯往下爬。 司空远因为方才那一下彻底的昏死了过去,这下三人的离开变得尤其艰难。 就在楚婉皱眉思量该如何离开时,一侧的墙壁外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 楚婉倏然回头,看向同样寒着脸的楚慕怀。 楚慕怀咬了咬牙,放下司空远,攥紧匕首走向墙壁。 “婉婉?婉婉?”江奕清风朗月般温和嗓音透过墙壁传透进来,楚慕怀震惊扭头,看向楚婉。 江奕怎么会在这里? 楚婉心下也是不解,但是当下顾不得其他,她亦是敲了敲墙壁,“江奕,是我。” 楚慕怀看上去比楚婉还要激动,当下扯开嗓子叫囔了一声,“江奕,开关在——” 只是楚慕怀话没说完,身侧的墙壁就多了条通道,江奕领着几名侍卫弯腰钻了进来。 在看到那张全京都独一无二俊秀的脸庞后,楚慕怀长舒了口气,整个人得以松懈下来,“幸好你来了,不然今夜我和婉儿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江奕并未多说话,而是让自己的侍卫背起角落里的司空远,从外面离去。 楚慕怀识趣地没有问他是怎么来这的,而是将楚婉交给了他,“我还有事未处理完,你且先将婉儿带回去。” 江奕看着楚慕怀,略略蹙眉。 楚婉更是不赞同道:“今夜我们已然被对方发现,阿兄在此继续逗留,恐有危险。” 楚慕怀爽朗一笑,周身透着豪爽不拘,“正是因为今夜被对方发现,我才更要留下来将这处阁楼好好研究一遍。不然日后对方加强守卫,我恐怕就不能像今夜这般轻巧地混进来。” 楚婉心知楚慕怀的性子,知道自己今晚是说不动他了。 江奕留下三名侍卫给他,自己则是带着楚婉离开。 “公子不带上属下吗?”一名侍卫喊住江奕,问道,“外间布防森严,公子一人离去,恐怕——” “无妨。”江奕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回道。 他的这张脸便是最好的通行证。 江奕携着楚婉光明正大地顺着楼梯往下走去,只是走到一半,二人就碰到了突然出现的宫淮。 宫淮眯眼看着江奕,须臾缓缓说道:“江公子为何深夜造访此地?” 江奕勾唇微笑,伸手将楚婉往怀中带去,“宫大人能在此,江某自然也能。” 宫淮闻言,脸色变幻不定,眯眼盯着江奕,“如此说来,江公子今夜来此是同本官有着相同目的了?” 江奕面上笑意不改,微抬下颔,神情骄矜,“陛下圣意罢了。” “呵,江公子还真是圣眷不断。”宫淮皮笑肉不笑,负手甩袖,“那便祝江公子日后仕途顺遂,简在帝心了。” 江奕拱了拱手,骨子里透出股骄纵来,“借宫大人吉言了。” 说完,江奕揽着楚婉步下楼梯,经过宫淮身边时,楚婉明显地感受到宫淮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所幸她早已换下侍卫服饰,眼下是一身男子装束。 “江公子怀里的人倒是有几分意思。”宫淮扫过楚婉。 江奕垂下眸子,指尖勾落楚婉的一缕鬓发,恰好盖住露在外间的右耳耳洞,“落玉阁里这样的人多了去了,宫大人若是有兴趣改日也可以去寻觅一番,或许也有合宫大人眼缘的呢。” 落玉阁是京都出了名的烟花柳地,不过内里多是清秀男子罢了。 宫淮听江奕这般一说,眼底难免流露出厌恶反胃,冷哼一声后便走开了。 江奕轻笑一声,忽地将楚婉打横抱起。 第24章 疼吗 楚婉强行忍住才没有惊呼出声,周遭宫家带来的侍卫瞧见江奕光明正大地抱着一个少年出来,皆是面色各异,却一字不敢发。 这江家公子明面上说是清风朗月,温文尔雅,却不想暗地里是个好男风的。啧啧,倒也难怪他们从未看见江家公子身边出现过亲近的女子。 楚婉生怕那些人看出端倪来,便顺势将脑袋埋进江奕怀里,二人就这般坦坦荡荡出了他们视线范围。 “江奕。”楚婉推了推江奕,小声道:“放我下来。” 江奕偏过脑袋轻笑一声,却没有将人放下,“之前不都喊我哥哥的么,如今怎么不喊了?” 饶是夜风拂面,可楚婉仍旧感觉自己两颊发烫,她作势要翻身下来,却被江奕一拉拉住,“你脚腕伤着了。” 楚婉有些诧异,她分明掩饰的很好,就连阿兄都没有发现异样,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江奕又走了一段路,敲响了一间茶楼的门。 一个瞧上去便机灵的小厮探着脑袋往外张望了一眼,在见到敲门的人后面露笑意,连忙将江奕和楚婉迎了进去。 “这么晚了,公子怎么想着来我们这。”小厮一面说着,一面招呼着上茶并点心。 楚婉这才得以坐了下来,她垂下脑袋,并不想太叫人注意。可江奕这厮偏又扭过脑袋来问她,“饿么?” 楚婉刚要摇头拒绝,可没想到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楚婉有些发窘。 江奕唇角含笑,面色平常地抬头看向小厮,“来碗阳春面罢。” 方才二人说话的空当,小厮的眼睛就跟着二人打转,心底不断地打着小算盘。眼下听江奕这么说,笑的双眸眯起,忙不迭地就去了。 江奕又招来堂前的一个伙计,丢给他几两银子,让他去请个大夫回来。 不多时,小厮就端着碗冒着白汽的瓷碗上来了,细白的面条盘在碗底,上头卧了个金黄的溏心蛋,还飘着几片葱花。光是闻着,就令人胃口大开。 楚婉夜里奔波了这么久,眼下也着实饿的慌,接过江奕递来的筷子便吃了起来。 江奕只坐在旁边看着,时不时地替她拾起垂落的鬓发,免得落进碗里。 楚婉几次三番瞪他,却都被江奕付诸一笑,这落进旁边小厮的眼中,可不就是小两口打情骂俏吗。 小厮那是越看越激动,恨不得将自家掌柜的叫醒拉来一起观瞻观瞻。 楚婉到底胃口小,不过用了半碗便搁了筷子。 江奕瞧了她一眼,让人过来将桌子收拾干净了,适才让大夫过来给楚婉看诊。 随着裤腿卷起,楚婉也看清了自己的伤口,一根木刺还留在肉里,看上去就疼。 江奕看着忍不住皱了皱眉。 大夫却是不管这些,只顾着沾着碘酒就往上抹,饶是楚婉忍耐力好,也止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我来。”忽地,江奕自座位上起身,接过一脸懵逼大夫手中的碘酒和帕子,蹲下身子替楚婉处理伤口。 不得不说,江奕的力度比大夫要合适许多,楚婉方才那阵劲过了,眼下也好很多了,只是小脸看上去有些发白。 江奕取出木刺,手法熟稔地剪了段纱布替楚婉包扎。 “疼吗?”江奕忽而抬头,看向楚婉。 楚婉先是一怔,继而摇头。 这和上辈子那盏毒酒入喉,肠胃寸寸绞断的痛楚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江奕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一旁的小厮看着眼前的一幕犹如看见了什么稀奇的景象一般,两眼直冒精光。 他还以为就公子这般性子,永远都该是别人来迁就他,却不想有朝一日能看见公子主动服侍别人。 真是老天开眼啊。 “公子今晚可要在此留宿,我们这还有一间上房。”瞧着大夫离去,小厮见缝插针地凑过来问了句。 第25章 楚父的心思 楚婉这回倒是抢在江奕前开口了,“不必了。” 江奕亦是站起身,接过湿帕子净手,“备辆马车,我这就回去了。” 小厮脸上是明晃晃不加掩饰的失望,看的楚婉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影响他做生意了?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楚婉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就连江奕叫了她好几回也都不曾反应过来。 “婉婉?”江奕抬手在楚婉眼前挥了挥。楚婉这才回过神,看向他,“怎么了?” 江奕笑了笑,“倒也没什么,只是提醒你腿上的伤口回去后记得按时换药,免得发炎感染。” 说着,江奕将一瓶药递了过去,楚婉接过后道了句谢,瞧上去还是心不在焉的。 江奕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在担心你阿兄?” 楚婉点了点头,双手交握在一处,“阿兄他行事素来粗枝大叶,今夜只留他一人,我到底放不下心来。” 江奕估摸着快到楚府了,打起帘子往外看了眼,笑道:“婉婉对慕怀也该多放些心才是,慕怀也并不全然像婉婉所想的那样粗心。” 这时马车停靠下来,江奕扶着楚婉下来。 “婉儿。”一道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楚婉诧异回头,就看到楚慕怀快步朝自己走来。 江奕轻笑着将楚婉交给楚慕怀,自己则是坐回马车内,返回江家。 “婉儿你脚怎么回事?”见到楚婉是由江奕搀扶着走来的,楚慕怀就算是再瞎也看出了端倪。 “不小心伤到了,江奕已经找大夫给我看过了,不碍事的。”楚婉不想楚慕怀担心,便微微笑着答了一句。 楚慕怀皱眉盯着人看了一会,显然是不相信楚婉说的话。 “罢了,明日我再寻位女医来替你好好看看。”楚慕怀一面说着,一面心疼地看向楚婉,嘴里小声嘟囔起来,“女孩子家家的,身上哪能落了伤口。” 楚婉无奈失笑,搭过楚慕怀伸来的手,朝自己院中走去。 眼下已经接近午夜,楚府下人早早地都去歇息了,只剩一些值守的侍卫婆子们了,但是瞧见楚婉和楚慕怀二人深夜散心也都未敢说什么。 楚婉走进自己的院门,看着自己房间灯火通明,却不见小青出门相迎,不禁心存疑惑。 这时,房间的门被人自外推开,楚父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出现在兄妹二人眼前。 楚婉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楚慕怀,兄妹二人面面相觑,皆是从对方眼中读到两个字,完了。 半刻钟后。 “都说说,这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去哪了?”楚父坐在梨花小桌前,目光一一扫过站在跟前的两个人。 “婉儿的腿伤着了,父亲不妨让她先坐下再说。”楚慕怀说道。 楚父眉心一皱,当下站起了身,唤来小青,“还不快给你姑娘请个大夫回来。” 说完这句话,楚父又是一眼瞪向楚慕怀,“你这个兄长是怎么当的,你妹妹摔伤了腿,你怎么就好端端地回来了?!” 无辜躺枪的楚慕怀,“……” 楚婉这时也开口了,“这也不能怪阿兄,是我今夜睡不着要阿兄陪我出去的,谁知道半路不慎伤了腿。” 一般楚婉开口了,楚父便也不再追究。今夜也是这样,既然楚婉都这样说了,楚父也不再说些什么,只叮嘱二人日后小心为上。 “父亲也不必去请大夫了,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瞧过大夫了。”生怕小青真的大半夜跑去将人大夫从被窝里拖出来,楚婉连忙补了一句。 楚父犹豫地看了楚婉一眼,见她坚决的模样,便叹了口气,没再坚持。 “那你早些歇息,切记莫要着凉了。” 楚婉柔柔笑着答记下了。 楚慕怀见状也想开溜,却不想被楚父一把揪住,带了出去,“我有话吩咐你,你随我过来。” 看到挣扎不已的自家兄长,楚婉眼皮子跳了跳,却没有上前阻止。 她知道父亲要问些什么。 “你同婉儿今晚到底都去了哪里?”楚父眯着眼盯着楚慕怀。 楚慕怀眨巴眨巴眼睛,企图蒙混过关,“也没去哪儿,就去四周转了转,消消食。” 楚父闻声冷笑一声,一把扯过他的外面的披风,露出内里那件夜行衣,“去消食需要穿成这样?还是说你楚家少爷的身份见不了人,才要打扮成这样?” 见自己的夜行衣被楚父发现,楚慕怀面上一窘,尴尬地轻咳了几声。 楚父松开他的衣领子,负手凝视他,半是审视半是揣测地沉吟出声:“我听闻宫家今夜惊动了京府尹抓贼。” 楚慕怀听到宫家两字,浑身一个激灵,连忙睁圆了眼睛,“还有这事?宫家家大业大的,是丢了什么东西这么兴师动众。” 楚父默然,好半会重新开口问道:“宫家失窃一事,是不是你?” 楚慕怀闻声,连忙举手发誓,言辞切切,很难让楚父不信。 楚父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再联想他平时的性情,也着实想不出他有何立场和理由去做这事。 “是我错怪你了。”楚父抬手拍了拍楚慕怀的肩膀。 楚慕怀嘿嘿笑了几声,“咱哥俩谁跟谁。” 宫家失窃这事他确实从未做过,不过给宫家添堵使绊子的事情他今晚可没少做。 楚父脸一黑,挥开了他的手,“真是越发没的管束,还不快滚回去睡觉。” 说完,楚父踹了楚慕怀一脚,看着人回到自己院中。 看到楚慕怀渐行渐远的身影,楚父扭头看向身后,“出来。” 一道身影自黑暗中显现出轮廓,毕恭毕敬地垂首站在楚父跟前。 “那小子今晚都带着他妹妹干什么好事了?” “公子今夜去了失火的阁楼,还救了一人,那人看上去似是公子的同僚。”暗卫一五一十地将楚慕怀今晚所做的事情说了出来。 楚父冷笑了几声,“我就说宫家那老东西没安好心,什么失窃,不过是他打的一个幌子罢了。” 暗卫不再说话,只垂首静立原地,仿佛一个隐形人。 “去盯着些宫家人。”楚父捻了捻胡须,眯眼缓缓说道,“尤其是那个叫宫淮的。” 第26章 楚家的兵符 又是三日一次的朝会,京都的诸多官员皆是天不亮就动身赶往宫中。品阶高些的官员往往都是乘着顶小轿由家中奴仆护送着入宫,而那些品阶低些的大抵就只能自己走着前往宫中。 楚父正坐在轿子内闭目养神,他是正三品的武将官职,沿路的一些人见了也会识趣避让。可就在这时,轿身猛地剧烈晃动了一下。楚父皱眉睁眼,撩起帘子正要发落,却看到宫家的轿子不知什么时候挤了过来,宫淮那张讨人厌的脸出现在帘子后。 “看起来京师的这条路修的有些窄了。”宫淮仰靠着软垫,微抬下颔看向楚父,“不如楚大人让让?” 楚家的下人为难地回头看向楚父,楚父微垂眼眸,须臾摆了摆手,“让他们先过去。” 这一让,宫家的下人纷纷嗤笑出声,各个昂首挺胸、器宇轩昂地抬着轿子先走了。 有个楚家的下人看不下去,便凑近低声问道:“老爷方才为何要让他们?平白让人看笑话。” 楚父看了他一眼,目光晦暗地扫过路边行人,不言而喻道:“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 看着还在琢磨这句话含义的楚家下人,楚父轻轻笑了声,落下轿帘,清了清嗓子,“起轿,免得误了朝会。” 恢弘庄严的大殿内,身穿九爪绣金龙袍的文帝端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 就在一位官员呈报完自己的事项,众人皆以为可以散朝之时,文帝忽然叫了宫淮的名讳。 宫家素来都是帝王心腹,众人见宫淮被点名也不意外,只当是文帝有要事要交代他们宫家去办。 楚父瞧了眼得意洋洋出列的宫淮,掩唇打了个哈欠。也不知楚慕怀那小子眼下起床了没,若是他没起来将早膳给婉儿送去,婉儿岂不是要饿肚子了。 这般想着,楚父眉心都打结了,连朝会上文帝在讲些什么都没在意。 “楚爱卿,楚爱卿。”文帝微微皱眉,看着低头沉思的楚父,加重了声音。 “道远,陛下叫你呢。”还是楚父身边的同僚推了他一把,楚父才回过神。 楚父手执牙笏,连忙出列,站在一脸不悦的宫淮身边。 宫淮斜睨了眼楚父,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朕听闻你们二人今日早晨在街上起了冲突?”文帝威严的目光扫过二人,最后着重落在宫淮身上。 宫淮有些恼,偏过脸暗暗将目光投向在场的其他人,也不知是谁和他宫淮过不去,将这事暗中捅到陛下跟前。 见宫淮看过来,朝中的其他人纷纷垂下眸子,不敢与之对视。这番景象落到文帝眼中就是宫淮素日里仗势欺人惯了,导致朝中大小官员都惧怕他。 再联想到如今宫家如日中天的权势,文帝心中不免想的多了,看着宫淮的目光更兼审视。 “回陛下,臣今日着急赶路,生怕误了朝会,这才不得已让楚大人给臣让了路。”宫淮不是没有察觉文帝眼中的深意,当下诚惶诚恐地解释道。 楚父对上文帝的目光,却是笑呵呵地应了声,“不过是件小事,陛下不必因此责怪宫大人。” 宫淮闻声咬了咬牙,这姓楚的现在倒是上赶着当好人来了。 文帝倒也不是真要借这事责怪宫淮,不过是见他近日行事无状,这才特意敲打一番。现如今这敲打的目的达到了,文帝也顺势换上素日温和宽宏的态度,安抚了楚父几句。 楚父皆是笑呵呵地应承下,散朝后,宫淮咬牙切齿地将人拦住了。 周边的大小官员见了,都不敢上前说话,纷纷避让开了。 “楚大人莫不是以为就今日这事可以重获圣心。”宫淮冷笑一声,睨着楚父,低声说道:“大人可不要忘了自己手中那枚兵符是如何被收走的。” 见宫淮口中提及兵符,楚父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抬眸看了眼宫淮,“托宫大人的福,楚某万不敢忘。” 宫淮眼神一寸一寸地掠过楚父,见他成功被自己激怒,旋即开怀不少,大笑离去。 楚父盯着宫淮背影,目光微寒。 他如何能忘记,他如何敢忘。 楚父回到府中的时候,楚慕怀因着今日休沐,理所应当地起晚了,顺其自然地被楚父掀开被子揪着耳朵拎了起来。 楚慕怀敢怒不敢言地拾起落在地上的被褥,挡在胸前,活像一个被恶霸欺负的小媳妇。 “这不还早么,太阳都还没出来呢。”楚慕怀怯弱地小声言语。 楚父不听见这话还好,一听见这话分外来气,“太阳是还没出来,但是你老子我都已经下朝了。” 听楚父都爆粗口了,楚慕怀心知这回父亲定是又被人触霉头了,不然也不会来找他这个小可怜发泄怒火。 他这个楚家独子可真是太憋屈窝囊了。 “还不快起床去小厨房看看早膳有没有备下,好给你妹妹送去。”楚父没好气道。 楚慕怀忙披上外衫,趿上鞋子出去了。 为了避免不该有的训斥,楚慕怀很有眼力见地端着自己早膳躲到了楚婉院里。 “婉儿啊,你说父亲他是不是那什么久了,所以才这么容易上火。”楚慕怀嘴里叼着个花卷,扭头看向楚婉,含糊不清地说道。 楚婉正端着碗燕麦粥吃着,闻声顿住手,“什么?” 那什么是什么? 楚慕怀三两口将花卷吞咽下肚,左右各看了眼,适才压低嗓音小声解释起来,“你看啊,自母亲过世,父亲身边就没个知心人,这日子久了可不得那什么。” 楚婉无言看着自家兄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幸而这时小青跑了进来,缓解了楚婉的尴尬。 “姑娘,刘伯请姑娘去一趟前厅,说是有贵客上门。”小青说道。 “贵客?”楚婉微微扬眉,整理一番衣裳发饰后就起身随小青去了。 方来至前厅,楚婉还未开口,坐在座上的女子便起身朝她走了过来,面上的感激之情遮掩不住。 第27章 下作 看着面前衣着华丽,妆容雍容华贵的女子,楚婉愣了一瞬,“您是?” 女子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缓了脚步,又稍稍整理了一番自己头发,露出得体和善的笑容,“楚姑娘可还记得花灯节那日救下的小男孩?” 生怕楚婉一时间想不起来,女子又比了比他的身高,笑着说道:“约莫有这么高。” 楚婉如梦初醒,这怕是那孩子的家人了。 自花灯节回来后,楚婉就一直让刘伯留心寻找那孩子的家人,听说是前几日才找到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这家人就上门道谢来了。 楚婉连忙让小青上茶,又复请女子上座,她谦虚笑道:“不过是件举手之劳的小事,不足挂齿。” 女子见到楚婉谦虚的模样心下更生欢喜,当下心念一动道:“我那孩子虽然口不能言,可回来后却时时同我提起楚姑娘你。” 听女子这一说,楚婉眉心微动,面上却仍旧柔柔笑着,“夫人有话但说无妨。” 女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略显局促道:“我瞧着与楚姑娘也是极投缘的,也不知楚姑娘看不看得上我们王家。” 王家? 想起自己那夜和兄长拿王家做筏子来欺骗宫家的事,楚婉险些被口中的茶水噎到。 “王家家大业大,家风清正,便是在京师也是世家大族,岂是我可以高攀的起。”楚婉刻意贬低自己,放低了姿态,因为她并不知道王夫人那话中看不看得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若是那般意思,她少不得要找理由拒绝。 “我想认楚姑娘当义女,不知楚姑娘可愿意?” 楚婉睫毛颤了颤,有些发懵,义女? 见楚婉怔神不说话,王夫人只以为是难为她了,连忙出口解释,“是我唐突了,若有得罪的地方楚姑娘便当我未说过此话。” 楚婉抬眸看向王夫人,见她面上浮现焦急神色,旋即微微一笑,“并非觉得不妥,只是此事有些重大,我需得问过父亲兄长才能回禀夫人,还望夫人不要介怀才好。” “不介怀不介怀。”眼见着此事有戏,王夫人心头一喜,连声说道。 这楚家姑娘她早早地就听旁人提起过,说是一位温婉柔顺的好姑娘,如今一见旁人说的还是虚了。这般懂礼节知进退识大体的,还出落的犹如水中芙蓉清丽婉约,放眼京师也是难寻第二个。 她早些年就盼着能有一位女儿,可惜生下来是个儿子,这倒是她的一块心病。可眼下一见着这位楚家姑娘,她就打心底里的喜欢,恨不得是自家女儿才好。 送走王夫人,楚婉不禁有些头疼,这事她该怎么同父亲说才好。 依着父亲那性格,怕不是觉得王家以为他养不起自己,这才说这种话。 夜里用晚膳的时候,楚婉尝试着同楚父提了一嘴,没曾想最先跳脚的不是楚父,而是坐在她对面的楚慕怀。 “什么?!”楚慕怀当下放下碗筷,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楚婉,“王家要和我抢妹妹?” 楚慕怀也不过是震惊一瞬,转而就回过神来,不由得往深处想去,嘀嘀咕咕小声念起来,“他们不会在暗中打什么小算盘。” 楚婉摇了摇头,“我观王夫人神情,是位性情耿直豪爽之人,不像是心思叵测之人。” 楚父颦蹙起眉,攥着筷子没有吭声,直到楚慕怀催促着他,他不耐烦地将楚慕怀训斥了一顿,方才开口说道:“婉儿也长大了,这事就由你自己拿主意。” 楚慕怀见状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楚父一眼瞪了回去。 楚慕怀委屈地闭上嘴,端起碗重新扒饭。 他比婉儿还要大上几岁,父亲为何不让他自己拿主意,凡事都还要过问他。 呜呜呜。 这日楚婉让人往王家送了拜帖,邀王夫人来楚府一叙,也算是给她当日的问题一个回复。 楚婉正换好衣裳首饰在前厅等候,却不想刘伯匆匆跑来,压低声说道:“姑娘,楚河在外边闹着要见姑娘您,说若是姑娘不肯见他的话,他便将老爷当年的旧事一股脑全部抖落出去。” 楚婉闻声,眉心紧蹙,虽然她并不知道父亲当年有什么旧把柄捏在楚河手里,但是依着楚河那卑劣的性子,楚婉还是怕他真的不管不顾捅出什么篓子来。 当下皱了皱眉,楚婉让刘伯将人带去花厅,自己晚些就到。 楚婉到的时候,楚河早就到了,正在那四处打转,瞧上去有些急不可耐。 楚婉眯了眯眼睛,朝他走去。 看到楚婉的那一刹那,楚河眼底直冒邪光,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珠子黏在楚婉身上才好。 楚婉不掩厌恶地错开视线,“要见我做什么?” 楚河谄笑了几声,走近几步,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我一会要和婉婉表妹说的可是当年密辛,这些下人——” 楚婉看了他一眼,屏退了四周的下人,微抬下颔看他,“说说。” 楚河往前走了一步,眸底精光毕露,“那我可就说了。” 楚河猛地扣住楚婉的手腕,那张脸几乎贴在楚婉脖颈间,他近乎痴迷地嗅着楚婉发间的馨香,喃喃道:“婉婉表妹身上可真香。” 楚婉神情骤变,抬脚就将人踹开。她张口想叫人,却不想身子先软了下来,她勉强靠着墙才能站住,更别提还有力气大声叫人。 是她倏忽了,没想到这贼子会疯到这个地步。 带着重影的楚河咧嘴笑着朝她不紧不慢地走来,看着她的眼神是那样的让她作呕反胃。 “婉婉表妹不会以为我真毫无准备就来见你。”楚河把玩着楚婉的发丝,“一会过后我姨母就会带人闯进来,届时看到婉婉表妹这副模样,表妹你今后恐怕除了我再难许给其他人家了。” 楚婉没想到楚河打的竟然是这样的主意,听着外间传来的喧闹声,当中还夹杂着熟悉的人声,楚婉恨不得将跟前的人撕成碎片。 这样下作的手段,他楚河当真不是人。 楚河此时也听见了外面的声音,眼中盈起大志将成的狂喜,伸手就去解楚婉领口的盘扣。 第28章 是江奕啊 花厅的小门被人轰然撞开,楚河狂喜地抬眼望去,可下一秒他眼中的喜悦尽数化作恐惧,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一双手伸来遮住了楚婉的眼睛,熟悉的书墨香气弥漫在鼻尖,楚婉轻轻笑了声。 是江奕啊。 对上江奕那双阴鹜冰冷的双眸,楚河惊慌失措地向外逃窜,可门口早就被江奕命侍卫拦住。 “你——你不能这样对我。”楚河害怕地缩到角落,全然不见方才的胜券在握。他畏畏缩缩地望着步步紧逼的侍卫,企图让他们离自己远些,“这里是京师,天子脚下,你们——唔唔唔!” 楚河话还没说话,嘴就被破布堵住了。 江奕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抱起楚婉,“今日过后,我不想再在京都看见他。” 楚家老太太正领着楚家的那些亲戚堵在外面,喋喋不休地吵着要进花厅,却不想和江奕与楚婉撞了个正着。 “她怎么会和你在一起?!”看到二人亲密的模样,楚老太太下意识惊呼出声。 楚婉听见声响,探出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悬起讽刺笑容,“没有让你们撞见我和楚河在一起,让您失望了。” 楚老太太目光闪躲,不由自主地降低声量:“你这个小蹄子在胡说八道什么。” 楚婉冷笑一声,若非自己眼下身子难受的紧,她非要同她好好说道说道。 同楚婉一比,后面赶来的楚慕怀和江奕就显得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看到自己妹妹形容狼狈地被江奕带出来,而楚河和楚老太太又在这里,楚慕怀哪里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小青,带婉儿回房休息。”楚慕怀冷着声吩咐道。 小青诺诺应了一声,上前想要搀扶楚婉,可江奕却让她退开。 江奕看向楚慕怀,微微扬起唇角,露出礼节性的笑容,“婉婉眼下身子不适,加之慕怀你府中还有这些心思叵测之人,难免中途再生事端,不如还是让我亲自送婉婉回去。” “慕怀意下如何?” 看着揽着自家妹妹不肯松手的江奕,楚慕怀眉心跳了跳,二人就这般穿过大半个楚府回去,恐怕有些不妥。 好在楚婉还有分寸,示意江奕将她放下,由小青搀着走了回去。 这要是她今日真纵容江奕这般带她回去,夜里父亲还不得炸毛。 江奕目送着楚婉走远,适才略一抬手,顷刻间,那些楚家人身边多了十数名暗卫。 “你干什么!这是在楚家,你算个什么东西!”楚家族人惊慌之余还不忘指着江奕叫骂,“我们楚家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放肆!” 楚老太太更是倒地撒泼,尖叫声听的人耳膜作痛。 “我今日但凡有一点伤着了,我就上京府尹那告你们!” 楚慕怀冷眼看着那些楚家族人,那些个族人挣扎叫骂了一会才发觉竟无人肯出手援助,这才不由得慌了神,开始拽着楚慕怀的衣摆哀求他救救自己。 楚慕怀挣开自己的衣摆,往后退了一步,“我和父亲曾给了你们田地房产,金银珠宝样样都不曾亏欠你们,甚至包括提携你们的儿女,我与父亲也在竭力帮忙。” “可临到头,换来的却是你们对我妹妹的伤害和算计。”楚慕怀低头看那个楚家人,眸底盛满霜寒。 楚婉回了房间稍作歇息就让小青替自己更衣重新梳妆。 小青不解地看她,“姑娘这又是做何?” 楚婉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微微喘气,“我今日还约了王家夫人。” 说着,楚婉来到妆台前解开发髻,准备重新绾发。 小青制止不住,只能在身后干着急。 “不必麻烦,我来了。”这时,房门被人推开,王夫人面含笑意地快步走了进来。 第29章 晚辈已有心上人 王夫人几步上前将正欲行礼的楚婉扶起,目露心疼道:“方才来的路上,楚姑娘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楚婉失笑着坐回榻上,“让夫人看笑话了。” “这谁家还没有个龌龊事。”王夫人说着,眸子微微暗下来,右手却轻轻地抚上楚婉的手背,“楚姑娘的兄长是个能成事的,我来时那群人大抵都被料理干净了,楚姑娘放宽心就好。” 楚婉笑了笑,却没有接话,她自己的兄长她自己是知晓的,这回应当是江奕在旁边帮忙才能将那群楚家人看管住。 今日既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王夫人自然也不好再提认她为义女这事,二人又略略谈了几句,楚慕怀和江奕就往这来了。 楚婉身上裹了件披风,坐在圈椅里,正捧了盏花茶慢吞吞地喝着,看到两个人过来只抬了抬眼皮。 小青会意地端来几碟糕点,又沏了茶水奉上。 楚慕怀端起来便一口饮尽,面上仍是愤愤难平之色,不似江奕那般文雅温和。 “这位想来是江家的公子?”王夫人盯着江奕觑了好久,缓缓笑着说道。 江奕含笑点头,接过小青递来的帕子擦手,“晚辈见过王夫人。” 看到江奕温和有礼的模样,王夫人掩唇笑了起来,“素日里只听人说起江家的大公子才貌无双,如今一见才知传闻不虚。” “夫人谬赞了。”江奕微微一笑。 王夫人盯着江奕又瞧了许久,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我母家有位侄女,与江公子你年纪相仿,样貌品行件件出挑。” 闻声,楚婉垂下眸子,拾起块酥点慢慢吃起来。 江奕看了王夫人一眼,面上笑意不改,“王夫人的侄女自然是好的,只是晚辈心中已有所属,怕是要辜负夫人美意。” 说完,江奕微微倾过身子,指腹蹭落楚婉唇边的糕点屑末,话中带着些微宠溺,“怎么还同个孩子似的。” 楚婉先是一惊,抬头看向江奕,却见他目光坦荡荡地望着自己,那双凤眸微微弯起,满是笑意。 王夫人瞧着二人亲密的一幕,心底也是惊诧不已,继而歉意道:“原是如此,倒是我唐突了。” “夫人不必介怀。”江奕笑道,眼底盛满笑意,显然心情极好。 从始至终,楚慕怀只顾低头吃着糕点喝着小青斟的茶水,对于眼前一幕熟若无睹。 好兄弟,机会他是已经制造了,端看你自己争不争气了。 王夫人方又坐了一会,这才告辞离开。楚婉让小青出去相送,房间里只剩下三人。 楚婉放下手中一直捧着暖手的花茶,看了眼二人,缓缓开口说道:“楚河欠下青坊数百两银子的赌债,青坊这些日子应当是在一直找他才是。可他却一直藏得好好的,甚至还筹划了今日的一切。” 楚慕怀吃糕点的动作一顿,皱起眉头,“婉儿你是想说有人一直在暗中相助他楚河。” 楚婉点了点头,“那日楚河在府门外曾说我和他有过婚约,可那不过是他姨母的玩笑话,父亲也并未应允。” “可没过多久,我与他有过婚约便成了段流言传了出去。”楚婉垂下眸子,捻起块糕点送入口中。 “说起来,婉婉你被人掳走那日有人在我府外见到了宫中的女官。”江奕放下杯盏,轻笑着开口,眼神玩味,“我当日便心存疑虑,便着人前去调查,前日才查到那女官是在景辉宫做事。” 景辉宫,纯贵妃的宫殿。 楚婉咬了口糕点,脑海里走马观花般掠过前世桩桩件件的事件。 她记不得自己几时惹恼了纯贵妃,若说两个人真要有交集,那恐怕也不是因为她。 “他们宫家还真是欺人太甚。”楚慕怀眉心拧起,攥着杯盏的手青筋暴起,“我们楚家这些年韬光养晦,他们宫家便当我们是好欺负的不成。” 楚慕怀越想越气,旋即招来自己的侍卫,让他附耳过来。 楚婉挑眉看着楚慕怀嘀嘀咕咕地交代了自己侍卫一堆事情,再看那侍卫神情古怪的模样,楚婉不免心生好奇。 “阿兄都同赵然说了什么?” 楚慕怀略微解气了些,磨着牙说道:“自然是给宫贵妃些教训了。” 楚婉没再问,而是提起楚河和那些楚家族人,“那些人阿兄打算如何处置?” 听楚婉问起这个,楚慕怀下意识看向江奕,却见江奕神情坦荡,没有说话的打算。楚慕怀悻悻说道:“那个叫楚河的,江——我已经让人捆起来,只等着父亲回来再说。” 被江奕瞥了眼的楚慕怀连忙改口,绝口不提楚河被江奕命人打断手脚的事。 说完后,楚慕怀悄然看向江奕,见他一脸风轻云淡的表现,不由得撇了撇嘴。 这有了心上人的男人就是麻烦,还要在婉儿面前装模作样。 楚父得了楚慕怀递来的消息,忙不迭地赶回来。 这一回来他就直奔楚婉的院子而来,待看到楚婉三人沐浴着午后的阳光吃着茶点时,楚父还愣了一会,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楚慕怀。 这小子不是说婉儿被人欺负了,要他赶快回来吗?这欺负婉儿的人呢? 看见楚父回来了,三人接连起身行礼,楚慕怀也简要地将事情复述了一遍,等着自家父亲炸毛。 果不其然,楚父在短暂地沉默了片刻后,一脚踹翻了楚慕怀屁股下的石墩子,“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们眼下人呢?” 楚慕怀瞥了眼骨碌碌滚远了的石墩子,轻咳了声说道:“在柴房押着。” 楚父气呼呼地拂袖朝柴房走去,楚婉和江奕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楚家人皆被堵住了嘴捆在一起关在暗无天日的柴房里,正当他们满心惶恐不安之时,柴房的门忽然被人自外轰然踹开,楚父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楚家人犹如看见了救星一般,呜呜咽咽地往楚父跟前爬去。 第30章 彻头彻尾的疯子 楚父低头看他,脚尖踢开楚家人攀附在皂靴上的手,双眸冰冷尖锐,“我幼时失怙,家中田产也大都被你们瓜分,可这些我都可以念在我母亲的份上不去计较,甚至看在你们照顾我母亲数年的情分上予你们田产,官职。” 楚家人害怕地缩回手,听楚父提起旧事,畏畏缩缩地不敢抬头。 “便是养只小猫小狗养了这么些年也该养熟了。”楚父冷笑,视线扫过狭窄柴房内缩着的楚家一众族人,“可我忘了,有些人的野心是永远都填不满的。” “有了银子便想要金子,有了安稳生活便妄想高官厚禄。”说及此,楚父顿了顿,阖上眸子深吸了口,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向那些楚家族人的眼中再无半年暖意,“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我孩子的头上。” 幸而今日江奕警觉,来的及时,才未酿成大祸,否则——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地下的亡妻。 楚父动了气,声线也跟着颤动,后面跟着过来的楚婉和楚慕怀生怕楚父气出个好歹,连忙一左一右地上前搀扶,替楚父顺着气。 “如此小人,父亲您大不可为此动怒,依我之见,直接扭送京府尹处置,让他们挨顿板子流放千里。” 楚慕怀话音刚落,楚家族人惊恐地瞪大眼睛,唔唔叫了起来。 楚父这时也顺过气,扭头瞪了楚慕怀一眼,在其不解委屈的目光下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个蠢东西,将他们扭送京府尹,你妹妹的名声清白还要不要了。” 饶是楚父心底再如何愤懑不满,可世俗总是容不下女子。 今日这事一旦传出去,经过悠悠之口渲染宣扬,便是楚婉是清白无辜的,可传到最后也要变了味。 楚慕怀此时也反应过来,不免懊恼地看向楚婉。 楚婉只微微一笑,没有责备。 这时江奕走了上来,对着楚父微微欠身道:“若是伯父信得过江奕的话,不若这事就交给江奕来处置。” 楚父闻声眸子一亮,却仍旧犹豫了一会。 虽说江奕是他看着长大的,平日里和楚慕怀也无甚大的差别,可到底这是他楚家的家事,交给江奕来做会不会不太好。 江奕望着楚父,勾唇轻笑,“江奕是楚伯父看着长大的,这么些年来江奕上无父亲疼爱,楚伯父于江奕来说与家父无异。” 听着江奕话中的幼时无父亲疼爱,楚父心中触动了一瞬,这与他幼时何其相似。 楚慕怀打量了眼楚父,却见他眼中带上了疼爱怜惜之色,楚慕怀一脸见鬼的样子。 父亲待他可从来没有这副神情过。 楚父感慨地叹息了一声,伸手拍了拍江奕的肩头,“好孩子,日后楚家你只当作是自己家,此事倒也麻烦你了,若是有棘手的地方尽可去找慕怀那小子。” 说完,楚父还不忘踢了楚慕怀一脚。 楚慕怀很是上道地满口应承下来,楚婉却在一旁听得眼皮子直跳,朝江奕看去,就见江奕浅笑盈盈地注视着自己。 楚婉很快落下眼帘,陪着楚父去前院用茶。 楚慕怀抬步正要跟上,却被江奕拉住胳膊。 楚慕怀眨巴眨巴眼睛,“可要我帮忙?” 江奕笑的无辜良善,“正有地方需要慕怀兄帮忙。” 楚慕怀咧嘴笑了起来。 夜里,看着一瘸一拐从自家柴房偷摸离开的楚家老太太,楚慕怀笑容叵测地从盯梢的树后离开。 待行至灯火通明处,楚慕怀撞见了正往此处走来的楚婉和小青,“这么晚了,婉儿来做什么?” “我有些话要问楚河,阿兄可知他如今关押在何处?”楚婉柔柔笑道。 楚慕怀想了想,“那个王八羔子半刻钟前刚被江奕带走,若是婉儿你有话要问,不若我帮你转交。” 楚婉摇头拒绝了,“我去见见江奕。” 正好今日她也未与他道谢。 楚慕怀叫来赵然,让他将手里的灯笼递给小青,这才离开。 楚婉一路来到柴房附近,叫来一人询问,说是江奕刚去了小花园。 因着此地离小花园并不远,楚婉就让小青留下,自己打着灯笼去寻他。 “动手。”江奕面无表情地坐在交椅上,低头看着被一名暗卫压着的楚河。 短暂尖锐的惨叫声过后,楚河的右手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焉焉地耷拉下来,他疼的直翻白眼,可嘴却被暗卫用布堵上,叫不出声来。 江奕扫了眼暗卫,暗卫自知自己方才没有及时堵住楚河的嘴,才让他发出声音,便伏地请罪。 “若有下回,你不必跟着我了。” 暗卫脸上一白,称道:“是。” 不过片刻功夫,楚河的左手以同样姿势扭折了,他软软地瘫在地上,恍若一条死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江奕却撑着脸平静地看着一切,眼底并无波澜。 “嘎吱。”树枝断裂的声音传来,暗卫警觉抬头,“何人在那?” 见自己被发现了,楚婉坦然地从藏身的假山后走出,对上江奕略显慌张的目光,“我有话同你说。” 江奕自椅子起身,朝楚婉走去。落在宽大袍袖下的手悄然紧握,透着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紧张。 江奕走了过去,楚婉递过一盒鲜花饼,抬眸看着他,眉眼灵动“算作今日的谢礼。” 说完这句话,楚婉原是想走的,毕竟那还躺了个生死不知的楚河,她也不好打搅江奕。可没想到江奕攥住了她的手腕,不容她抽身。 楚婉一回头就对上了江奕那深邃幽暗的眸子。 楚婉见状扬了扬眉,哦豁,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果不其然,下一秒江奕就抵住了她的身子,迫使她背靠假山仰起头看着自己。 虽然不知江奕这般发疯是为何,但是楚婉还是不欲激怒他,破坏两个人好不容易修复大半的关系,只得问道:“怎么了?” “你都看到了?”江奕沉声问她。 楚婉睫毛扑朔轻颤,“嗯。” 江奕发疯的程度显然更深了,“是不是觉得我心肠冷漠,不像人而像恶鬼。” 他苦心孤诣地在楚婉面前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清正儒雅的模样,为的就是不想她看见自己人皮下的恶鬼。 江奕知道自己不正常,可是痛失所爱之人,如何怀抱公允之心来看待世人。 他江奕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楚婉这回没有再回嗯,而是微微歪了歪脑袋,仔仔细细地盯着江奕的面庞描摹,须臾轻声笑道:“哪有你这般俊俏的恶鬼?” 江奕别开视线,须臾低声道:“不必这样说话,我知道我手段残忍,配不上世人口中的传言。” 京师人人都言,他江奕温润如玉,一举一动皆是合乎礼制,更兼饱读圣贤之书,为人宽宏良善,任谁都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往往听到这样的传言,江奕也只是付诸一笑,继而披上伪善的皮囊,去哄骗那个乖乖的小姑娘。 第31章 不似我认识的婉婉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江奕,楚婉总觉得他不似前世那番模样,而像她将死之际垄断朝纲,轻易掌人生死的权相。 楚婉盯着江奕,有片刻的怔神,须臾却是自嘲地笑了。 她在想什么呢,上辈子的江奕过的极苦。而此时的江奕尚未经历上一世的生死离别,还是那位眉眼带笑的温润公子,这不也正是自己希望看到的吗? “说什么胡话。”楚婉嗔了江奕一眼,“楚河心思不正,你动手处置他虽不合规矩,却也称不上残忍二字。” 毕竟楚河一开始没打算善待她,善待楚家。即便江奕和阿兄不动手,她恐怕也不会让他好过。 江奕攥住楚婉的手,贴在自己脸侧,动作温柔缱绻。他垂眸问道:“婉婉是当真这么觉得,还是为了安抚我才这么说?” 江奕的脸有些冰凉,楚婉微微蜷缩起指尖,眸子带笑地望他,“自是真心的。” 楚婉踮起脚尖,趁着江奕俯身的当口,唇瓣擦过他的耳畔,“似江奕哥哥这般眉清目秀的恶鬼可不常见呢。” 楚婉声音娇软,偏生带着一两分不正经的笑意,引得人心神荡漾。 江奕忽而就笑了,连带着一双凤眸弯起,瞧上去甚是开怀。可是下一秒江奕却止了笑,目光幽深地盯着楚婉,“今夜的婉婉倒不像我往常认识的婉婉了。” 楚婉听他这么说,心底一惊,面上却分毫不显,“人总是会变的,历经此事我如何保全初心?” 江奕盯着楚婉看了许久,楚婉也不知他究竟是信了还是没信。 “真的么?”江奕攥着楚婉的手不轻不重地捏着,凝视着楚婉的眸中蕴着浅浅笑意,却让楚婉不敢与之对视。 楚婉错开视线,用劲收回自己的手,不冷不淡地看他,“不然江公子以为我是冒充的不成?” “我并非是这个意思,若是因为此惹了婉婉不高兴,那我在此同婉婉赔不是。”见楚婉为此恼怒,江奕忙改了语气,笑着松开楚婉,与她行礼赔罪。 楚婉不想再讨论此事,她扭头看向躺在一边生死不知的楚河,“到底是楚家人,别弄死了。” 说完这句话,楚婉拾起落在地上的灯笼,照原路折回。 留在原地的江奕盯着楚婉渐行渐远的背影,掩在衣袖下的手悄然收紧。 “姑娘怎么脸色有些发白?”看到远远走来的楚婉,小青连忙迎了上去,展开斗篷替她披上,“莫不是风大冻着了?” 楚婉心底正乱着,当下也就胡乱一点头,拉着小青回去了。 回去后小青打来热水于楚婉洗漱,楚婉换了寝衣躺在榻上,睁着眼睛盯着头顶的鲛纱帐,有些出神。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告知身边人自己是重生回来的,可是这样毫无逻辑的疯话又有谁会肯信呢?若是一个弄不好,她这古怪的经历可能还会给楚家招致祸端。 楚婉叹了口气,扯过衾被遮住脸。罢了,走一步看一步。 翌日清早,楚慕怀就火急火燎地找了过来,“婉儿,婉儿,你起了吗,我有事要同你说。” 楚婉就算是熟睡着,经楚慕怀这么一闹腾也清醒过来了,更何况她本就想起了。 楚婉打起帘子,唤来小青替自己梳洗,让楚慕怀在外间等了一会。 片刻后楚婉收拾齐整,打起珠帘走出去,无奈看着坐不住的楚慕怀,“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让阿兄这般着急就要见我?” 楚慕怀腾地站了起来,满脸的难耐与兴奋,这看的楚婉略一挑眉。 楚慕怀挥退左右伺候的人,小声说道:“昨夜我偷偷放走了那老婆子,派人跟在她后面,跟了一夜发现她今日一早去了宫家。” “婉儿,有了这证据,我一定替你讨个公道回来。”楚慕怀信心满满地说道。 楚婉喝了盏茶,静静地听楚慕怀说完,方才抬头看他,“阿兄,我觉得此事还需再等等。” 楚慕怀皱起眉,“这还等什么,人证都有了,我恨不得现在就要让宫家的人付出代价。” 见楚慕怀心急的样子,楚婉摇了摇头,“阿兄近日可有去看望司空大人?” 楚慕怀不明就里,不知道好端端婉儿为什么要问这个,却还是如实说道:“昨日刚去看过他,瞧上去气色比前几日好多了。” 楚婉眸子闪烁,缓缓勾唇笑道:“如今阿兄拿楚河去说事,论到底也不足以让宫家伤筋动骨,倒不如赌个大的。” 楚慕怀愣了愣,须臾回过神来,“婉儿你的意思是要借着徐家卷宗这事开罪宫家?” 楚婉沏了盏清茶,推至楚慕怀跟前,“阿兄说的极是,人证我们都有,如今就差个物证了。” “物证?” 现今因为徐家卷宗这事,他已经自请免朝半月在家闭门思过,那份卷宗更是至今都没有下落,婉儿的意思莫不是要去寻找那份卷宗? “阿兄可还记得那日在密室里,宫景胜逼问司空远的那些话?”楚婉微微含笑。 楚慕怀蹙起眉,“可若是这样,还得需问过司空远才能知道。” “当日宫景胜百般逼迫,他都不肯说,现如今对了我们,肯定也是不愿说的。” 楚慕怀并不像想干逼迫人的那档子事,宫景胜是畜生,他可不是。 楚婉端起茶盏,吹散浮在茶面的茶沫,浅啜一口,“未必如此。” 楚慕怀若有所思地低头想了片刻。 午后的时候,小青过来找楚婉,说楚慕怀已经动身前往京郊,特意差她来同楚婉说一声。 楚婉神情微动,京郊,司空远就安置在那。 想了想,楚婉让小青叫来刘伯。 小青应声退下了,不一会就带着刘伯回来了。 “姑娘可是有话要吩咐?”刘伯笑容和蔼,与楚婉说话时也是矮了半个身子。 楚婉敬他,便命小青拿来绣墩,让他坐了,“我是想问刘伯,今日阿兄出门,身边带了多少近卫?” 第32章 调兵 刘伯愣了一瞬,继而答道:“公子出门,身边素来不喜带太多的人,因此今日身边跟着的也不过随从五六人。” 楚婉想起平素里宫家行事的狠辣,心底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当下坐立不安道:“劳烦刘伯再挑远数十位好手追上我阿兄,我有些放心不下。” 刘伯只当是楚婉在意自己的兄长,当下乐呵呵地应了,转身挑了数十人侍卫,命他们即刻骑马追上楚慕怀。 “姑娘,这是天福楼的冰粉。”这时小青端着碗晶莹剔透洒满干果的冰粉走了过来。 楚婉拿起调羹,略略动了几口就失了胃口,“撤了,我今日不想吃。” 小青目露担忧地望着楚婉,“姑娘近几日的胃口越发小了,可是身体有所不适?” 楚婉摇了摇头,抬手撑着脑袋,不知怎的,这才刚起来没多久,她就觉得困倦。 这般想着,楚婉掩唇打了个哈欠,回头吩咐道:“我先歇会,若有急事将我叫醒。” 说着,楚婉走进内室,和衣躺在榻上,不过一会功夫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一片荒芜枯黄的草地上,几匹骏马飞驰而过,马蹄溅起星点草屑。 为首的男子面容俊朗,生的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他望着远处的村庄,眉眼露出喜色。 可就在这一瞬,变故发生了,落后他几步的随从忽然痛哼一声,从马背上重重摔落,滚了几圈后没了生息。 楚慕怀神情倏然变了,旋即矮下身子,躲过从背后袭来的利箭。 他回头朝后撇去,只见后方的树林中接二连三地走出数十名弓箭手,显然是在此地埋伏已久,等着他送上门。 “走。”楚慕怀当机立断地调转马头,朝相反的方向驰骋而去,他身后的随从亦是反应过来,三三两两地跟了上去。 眼下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就说明已经有人盯上了他们,这时他决不能再暴露司空远的藏身之所。 小青得到楚慕怀失踪的消息,连忙跑进内室叫醒了熟睡的楚婉,“姑娘,姑娘醒醒!” 楚婉被小青叫醒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混沌不已。 “姑娘,公子他——他失踪了。”小青踌躇地看着楚婉,犹豫说道。 “什么?”就像是一道闪电当头劈下,楚婉瞬间清醒过来,“好端端的阿兄怎么会不见了?可有派人去寻?” 楚婉穿上鞋子,匆忙挽了个头发,“这事可有告知父亲?” 小青将那些数十名侍卫前去找楚慕怀,结果只找到楚家随从的尸首一事如数同楚婉说了,楚婉听到后怔了怔,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前世海祁郡那片山丘中发生的一切。 那是楚慕怀上一世的埋骨之地,数百名弓箭手埋伏在了他的必经之路,要走他的性命,最后还伪造了通敌叛国的罪证,最终致使楚家满门斩首。 她的阿兄光明磊落一世,却在死后背上这样的污名,被世人唾骂。 楚婉指尖轻颤,垂下了眸子,须臾说道:“命人通知父亲,我去去就回。” 说着,楚婉推门走了出去,径自朝楚父的书房走去。 楚婉想,与其做他人口中的小人贼子,不若光明正大地强势一回,让那些鼠辈蝼蚁闭嘴。 冬日的凛冽寒风吹起楚婉裙摆,她面容坚毅地推开楚父书房的门,从暗格中找出一枚陈旧的虎符。 这虎符是楚父和先帝的交易,原就有两枚,一枚在天下初定之后楚父主动上交给了朝廷,而另一枚在先帝死后逐渐被人遗忘。 楚婉低头看了眼虎符,嘴角勾起讽刺的笑。 父亲最初上交兵权为的是打消新帝疑虑,换取楚家安宁,却不想这才几年,便有人打起了他们楚家的主意。 楚婉走出书房,锁好门,抬头看向屋檐,不言而喻道:“出来。” 暗卫一惊,却还是依言纵了下来,俯身行礼,“姑娘有何吩咐?” 他是楚父安排在姑娘身边的,原以为自己藏匿的很好,却不想自己的踪迹早就被姑娘发现了。 还有方才姑娘进书房拿虎符,亦是让他心颤,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去备一匹快马,我要去京郊兵营。” 暗卫闻声眼皮子直跳,张嘴想要反驳,可一抬头却对上楚婉不容置喙的目光。 暗卫犹豫了片刻,还是去了。 不多时,他就牵着两匹马回来了。 就在暗卫思忖着楚婉会不会骑马的时候,楚婉已经稳稳落在马背上,姿态甚是捻熟。她回头看了眼傻愣在原地的暗卫,一扬眉道:“还不跟上。” 暗卫连声应下,连忙翻身上马,随着楚婉出了京都。 同一时间,一道黑影翻过院墙,落在了江家院子里。 “公子,楚姑娘骑马出京了。”说这话的时候,他心底也是惊诧不已,这楚家的姑娘不是自幼娇生惯养长大的吗,什么时候还学会骑马了。 江奕正临摹院中青竹,闻声笔尖一顿,冲他摆了摆手,“下去。” 婉婉原是会骑马的么? 楚婉一路策马,紧赶慢赶地赶在黄昏前来到了京郊兵营,接见她的人楚婉也认得,原是楚父麾下的李副将。 看到楚婉孤身带着暗卫来这,李副将心底一惊,“楚姑娘怎么突然来这了?可是楚家出什么事了?” 楚婉掏出那枚虎符,言简意赅道:“我阿兄遭宫家人埋伏,如今生死不知,特来调兵一用。” “什么?!”李副将闻声大惊失色,继而怒道:“竟有此事!宫家的那群鼠辈胆敢如此!” 看到气的面颊涨红,恨不得现在冲回京都把宫淮等人拖出来暴打一顿的李副将,楚婉轻咳了一声,“为今之计还请李副将带人在京郊搜索一番,找到我阿兄要紧。” “是是是,姑娘说的对,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找到慕怀那小子。”李副将一拍脑袋,当下打起帘子出去了,不多时就点了百来人,皆是披坚执锐,严阵以待的神情。 楚婉扫了眼那些甲士,满意地收回目光。 第33章 呜呜,婉儿 一处茂密的森森丛林间,四人警惕地半蹲身形,拨开草叶朝外张望。 忽地,他们身后躺着的人醒了,自唇缝间溢出一声痛呼,四人连忙回首去看,“公子。” “公子您醒了?”四个人手忙脚乱地将楚慕怀扶起来,拎起地上的水壶递了过去。 楚慕怀咳嗽了几声,只觉得喉间一阵血气上涌,不免又咽了回去。他环顾了圈四周,虚弱问道:“其他人呢?” 四个人静默地望着楚慕怀,没有人开口说话。 楚慕怀闭了闭眼睛,没再问他们,他推开水壶,踉跄起身。 “公子!”四个人惊呼着要去扶他,却被楚慕怀挥开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远方,好半会才转身问道:“他们的……尸身呢?” 四人望着楚慕怀,沉默了好久说道:“待回了府,属下等会命人收拾的。” 楚慕怀双手紧攥,一口气翻涌而上,猛地咳了口血。 四个人慌了神,连忙扶着身形摇摇欲坠的楚慕怀坐下,替他顺着气。 就在这时,地面忽然小幅度地震动起来。四人皆是一惊,其中一人攀上高树,远远望去,却看见黑压压的一群人朝这里驰来。 那人连忙自树上落下,将自己看到的说了,其余三人面色肃然,想也不想道:“小七,你带公子离开这里。” 被点到姓名的小七是四人当中年纪最小的,在楚府的时候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会照顾他,就是到了眼下生死攸关的时候,其余三人也是下意识将生的机会留给他。 “我——”小七红了眼眶,正要说话却被长风用眼神唬住了,“还不快带公子离开这里。” 小七吸了吸鼻子,弯下腰背起楚慕怀,却被楚慕怀推开了,“我不能走。” 楚慕怀清醒的很,若是他和小七离开了,那么负责引开追兵的三人断然活不下去。 “公子!”几个人急了,“若是您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么前面那些人不就平白死了。” 楚慕怀眼神微动,苍白的唇瓣却死死地抿住。 好半会,他说道:“那些人的目标是我,不是你们,你们走。” 四个人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看着楚慕怀。 他们生来就被告知一句话,他们是楚家的刀刃,是楚家的盔甲。 那些人为了楚慕怀的牺牲在他们眼中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甚至他们也做好了随时为楚家牺牲的准备,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公子竟然让他们走。 四人心底炸成一团,心底滋味更是百感交集,再抬头见楚慕怀时,眸中是从未有过的坚毅。 “公子的心思我等明白。”长风深吸了口气,“既然公子不走,那我等也绝不离开。” 他会守护公子直至最后一刻。 小七红着眼睛在一旁点头,其余两人也是或多或少地感动。 楚慕怀咧嘴笑了笑,眸子晶亮。 楚家可不出窝囊废。 四个人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不多时就制作了一个简易的陷阱,只等着那些人过来。 擂鼓般隆隆作响的马蹄声很快来到跟前,楚慕怀探头看了一眼,却皱起了眉心。 那为首的人,怎么有点眼熟。 没等楚慕怀想明白,小七已经拉动绳索,一根横木突然被拉紧,从枯叶堆里窜出来。首当其冲的李副将眸子微瞪,想也不想地弃马。 后边的士兵皆是急急忙忙勒住缰绳,下马查看滚了几圈的李副将的情况,“李大人,您没事?” 李大人? 楚慕怀脑海中精光乍现,难怪他刚才觉得眼熟。 “那里好端端怎么会有根木头?”李副将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 楚婉这时也从后面走了上来,担忧道:“李大人可有伤到哪?” 李副将撑着隐隐作痛的老腰,对着楚婉摆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 楚婉皱着眉上前查看情况,却不想身侧的林子窸窣响动,楚婉眉梢一扬,下一秒就被一道黑影扑倒,周围的士兵皆是吓了一跳,纷纷拔刀上前。 “呜呜,婉儿。”楚慕怀揽着楚婉,干嚎不止。 “……”楚婉。 周围的士兵也是怔住了,一时间看着灰头土脸的楚慕怀和眉眼纠结的楚婉,不知该怎么办。 还是李副将率先认出那个蓬头垢面的人是楚慕怀,让人将刀剑都收起来,免得伤了人。 “阿兄可有伤到哪?”楚婉想了想,还是伸手拍了拍楚慕怀,心底一直悬着的巨石也总算落了地。 楚慕怀嚎嚎够了,也看到了那乌压压的一群人,有些窘迫地伸手抹了把脸,“都是些小伤,不妨事。倒是婉儿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和——李副将他们一起?” 说到李副将的时候,楚慕怀明显有些不自在。 “我听闻阿兄你遭歹人暗算,特取了父亲兵符,请李副将寻人。”楚婉风轻云淡地说道,却不知听的人已经是翻江倒海的惊骇。 兵符?! 楚慕怀瞠目结舌地盯着楚婉,好半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婉儿你可知私动兵符的下场?” 楚婉颔首。 私自调用兵符向来都是死罪。 楚慕怀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当下抿了抿唇,眯眼扫了圈那些士兵,“趁着京师那边还无人知晓,婉儿你赶快让他们回去,至于父亲那我去解释。” 这件事既然是因他而起,那也应该由他来结束,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婉儿担下这罪行。 楚婉微微勾唇,“我不单单要让李副将带人寻你,更要让他们光明正大地护送阿兄你回京。” 楚慕怀眉心疯狂跳动。 婉儿这是怎么了?疯了不成? “我要让京师那些人看的清楚明白,我们楚家不是他们手中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对楚家出手,就要想明白自己的代价。”楚婉垂下眸子,嘴角扬起,一改往日的温顺,神态恣意傲然。 楚慕怀看着楚婉,神情复杂。 婉儿她的举动看似疯狂,实则却有自己的计较在,她甚至比父亲还要看的通透明白。 楚家不能再一味的蛰伏忍让了。 楚慕怀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抬头揉了揉楚婉的脑袋,笑道:“婉儿想做什么就去做。” 第34章 对峙 “什么,人没死?”宫景胜坐在椅上,陡然听见下人前来禀报的这个消息,倏地就从交椅上站了起来,“还是由数百士兵簇拥着回来的?” “你是不是疯了,楚家的兵权数年前就上交了,眼下怎么可能调动京郊的兵营。”宫景胜眉心紧蹙,凝着站在下首的下人。 那下人亦是出了一头的冷汗,“小的怎敢有胆子欺瞒大人,眼下他们就快到城门口了。” 宫景胜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止不住地打转。 这刺杀楚慕怀是他一手谋划的,这要是楚慕怀死了还好,可如今他非但没死,还由京郊大营里的人护送回来。这要是事后楚家查出个什么,他还能有命在? “公子,为今之计我们还是要先发制人,断不能给楚家机会。”俯身站在下首的下人抬首说道。 宫景胜脚步一顿,回头看他,目光微微闪过,“那你倒是说说,如何个先发制人?” 下人眸底划过阴鹜光芒,“楚家眼下可是没有兵符的,却仍旧调动京郊大营里的人。一没兵符,二没圣旨,他们这可是死罪。” “大人何不趁此良机置楚家于死地?” 楚婉骑在马上,身边是楚慕怀,二人在李副将等人的簇拥下慢悠悠地进了城门。 楚婉没有料错,一行人才入城门没多时,三皇子萧平阳便笑吟吟地领着属官来了。 “楚楚留步。”萧平阳策马拦在楚婉跟前。 楚婉抬眸睨他,勒住缰绳,“我兄长在京郊遇刺,我急于去请大夫,殿下有何吩咐?” 遇刺?萧平阳扬了扬眉,这个宫家可没有同他说。 眼见着萧平阳垂眸不语,跟在萧平阳身后一起过来的属官急了,开口道:“你们楚家无故私自调兵,可是存了谋逆之心?!” 一听那属官开口就给自己扣上谋逆两字,楚婉不禁勾了勾唇角,身形端正地坐于马上,岿然不动道:“我父亲曾领兵为大齐百姓征战多年,如今我阿兄,他的独子在京郊被贼人追杀,我身为楚家的人出于对兄长的担忧适才借兵几百。” 楚婉顿了顿,将视线转向默然不语的萧平阳,“当今圣上宽宏,当初更是说这些将士与我楚家亲人无异,想来也不会计较。” 私自调兵这么大的事落到了楚婉嘴里只剩轻飘飘的借一字。 李副将这时也策马上前,“将军于我等恩重如山,我等遇此事又如何能袖手旁观。” 李副将声音洪亮,简单的两句话叫他说的热血沸腾,引得周边看戏的百姓一齐叫好。 那属官气的歪了鼻子,闻言还要说什么,却被萧平阳瞪了一眼。 这个蠢材,莫不是还听不懂那李副将话里意思吗? 他和楚婉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过是为了告诉他这个三皇子一个道理,楚家是失了兵符,可不是失了兵权,日后要对楚家动手,还要先掂量掂量清楚驻守京郊的那些五十万将士。 是他们头铁还是楚家的命硬。 “那位大人看起来似有话要说?”楚婉善解人意地问道。 那名属官脸色黑红交加,好半会只咬牙憋闷道:“臣无话可说。” 楚婉轻轻笑了一声,一扯缰绳,微抬下颔,“既然殿下该问的都问了,便请让我等过去。” 萧平阳回以一笑,满怀歉意道:“若是早知道楚楚你的兄长在京郊遇刺,我就派人去了。” “殿下眼下帮忙也不迟,敢对我阿兄动手的贼人可是一直都没有查清楚。”楚婉侧目看他,“李副将说了,那等包藏祸心,残害功臣之后的贼人最好是处以极刑,方好以正视听。” 混在人群中的宫景胜闻声身形晃了晃,面如金纸,就差厥过去了。 楚婉似有所感,朝那处投去一瞥。 萧平阳亦是顺着看了过去,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看向楚婉,“楚楚所言极是,我定会为楚楚你查个清楚。” 当着诸多人的面,萧平阳这番话不可谓不暧昧。 “这并非为我或是为了楚家,而是为了当年对大齐有功的所有世家。”楚婉正色说道,一双杏眸微弯。 围观的百姓无不叫好,这楚家姑娘往日里瞧上去都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没曾想是这样一位有胸襟的奇女子。 待回到楚府后,楚婉便差人去寻来了大夫,强拉着不愿意看医问诊的楚慕怀坐下让大夫查看。 “不过是些皮外伤,我晚些回去涂些药便好了。”楚慕怀想要站起来,却被楚婉一把按住肩膀按着坐了下去。 “阿兄是不是想瞒我什么?”楚婉盯着楚慕怀,眸光深邃。 “怎会?”楚慕怀打着哈哈道。 却不想这时小七红着眼睛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嘎巴一声脆响就给自己跪下了,“方才那片林子中公子为了属下挡了一箭,属下……属下……” 小七感动地都快梗过去了。楚慕怀瞪圆了眼睛看他,很快就感受到一道如芒在背的目光。 第35章 乖,吃你的 “婉儿,我……”楚慕怀干笑几声,对上楚婉平静的眸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婉收回目光,“阿兄先叫大夫好好看看,父亲也快回来了,我同父亲去说些话。” 看到拔腿要走的楚婉,楚慕怀有些不放心,“婉儿你可是不高兴了?” 楚婉无奈回头,“阿兄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会因为这点小事同阿兄你置气,我只是担心阿兄你罢了。” 听楚婉这么说,楚慕怀才算是真正地放下心来,看着楚婉离开。 楚婉离开楚慕怀的院子后并未依言去找楚父,而是回了自己的院落。 看到脚步略显虚浮的楚婉,小青连忙快步上前,将人扶住,小声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楚婉疲惫摆手,不知为何,她眼下困顿的紧,只想快些回到榻上好好歇息。 困意如同海浪,一阵接一阵袭来,楚婉刚挨到床榻,就忍不住睡了过去。 小青站在床榻边上,替楚婉放下床幔,心底却直犯嘀咕,姑娘这阵子好像特别容易犯困。但因着今日楚婉策马去了京郊,一路又折回来,确实够折腾人的,所以楚婉犯困小青也只当她今日是真的困住了。 楚慕怀经大夫处理完伤口后就被楚父召去了前厅。 原以为自己过去多多少少会被一顿斥骂,却不想映入眼帘的是一桌丰盛的晚膳。 楚慕怀揉了揉肚子,肚子很没有骨气地叫了一声。 坐在席位上的楚父旋即抬头看了他一眼,楚慕怀嘿嘿笑了一声,腆着脸坐了过去,“父亲。” 楚父扫了他一眼,“吃饭。” 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楚父不仅没有斥责,甚至连句盘问都没有,这让楚慕怀心底很是不安。他环顾了圈四周,发现楚婉并没在场。 “婉儿呢?”楚慕怀问道。 没等下人回答,楚父就先开口了,“你妹妹她身子不适,我让小厨房给她留着晚膳了。” 见楚父的语气很是平静寻常,楚慕怀心底愈发波澜不安。 一顿饭吃下来楚慕怀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的不安稳,没吃了几口就失了胃口。 “你椅子上长钉子了?”楚父看了他一眼。 “啊?没有啊。”楚慕怀愣愣回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楚父嫌弃了,旋即默默低头吃饭。 吃完饭后,楚慕怀正饮着茶,就听楚父清了清嗓子,楚慕怀连忙正襟危坐。 终于要来了吗? “今天的事情我都听李副将说了。”楚父喝了口茶水,说道,“这件事确实不能怪婉儿,我们楚家自交了兵符后一直都是安分守己,可没想到还有些人不肯死心。” 楚父眸色微冷,这么多年他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只是不想撕碎这来之不易的安逸罢了。 “今夜过后你便称病免朝,若是朝中有人探望,你也只管说自己病重推了。”楚父盯着楚慕怀说道。 楚慕怀眨了眨眼睛,忽而咧嘴一笑,“明白了。” 楚父亦是勾了勾唇角,笑容冷冽。 不过一日功夫,楚婉借兵的事迹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同样上门来看望楚慕怀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那刺客的一箭擦着我心脉而过,我险些就要气绝身亡。”楚慕怀懒懒地靠在榻上,对前来通报的小厮说道:“若不是婉儿拼了命将我救回来,我如今恐怕就是尸体一具了,哪还见得了客。” 通报的小厮眉毛颤了颤,抬头将楚慕怀看了一眼又一眼,沉默地退下了。 门口等着探望楚慕怀的人得了自家公子病重不便见客这么一句话,皆是默然良久,尔后善解人意地将礼物奉上,纷纷告辞。 “公子,姑娘来了。”赵然略一俯身,禀报道。 楚慕怀丢了手里啃一半的果子,拾起方帕子擦手,“请进来。” 没多时,楚婉就打起帘子走了进来,只不过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赵念初和赵瑾瑜姐弟二人。 赵念初眼眶有些红,看起来像是哭过的。 楚慕怀也没有想到她会来,一时间呆呆地坐在榻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楚婉却是大大方方地请二人坐了,又请丫鬟上了茶点。 “你没死?”赵念初张口就是这么一句,楚慕怀听完下意识皱起眉,这是什么话,这丫头就这么盼着他死不成。 赵瑾瑜眉头一跳,连忙拉了拉赵念初的衣袖。 赵念初说完自知失言,连忙垂眸掩唇。 她也是听外边的人一直在传,说楚家公子从京郊回来后奄奄一息,没几日好活了。 楚婉捻起枚糕点,送到赵念初唇边,笑道:“初初你尝尝这桂花糕,甜而不腻,你定会喜欢的。” 赵念初忙就着楚婉的手咬了一口,继而微微笑道,“确实好吃。” 二人这么几句话,瞬间化解了方才尴尬的气氛,楚慕怀一直拧着的眉头也松了开来,接过话茬道:“那可不,婉儿就喜欢吃这些糕点,我们府中的糕点师傅都是我和父亲精心寻来的。” 说话间,楚慕怀还有莫名自豪,看的赵瑾瑜扬眉。 慕怀哥这是在骄傲些什么? 楚婉笑了笑,忽而拉过赵念初的手,“我记得初初也爱吃糕点,日后可要常来我们府上。” 赵念初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口咬着糕点,微抬下颔,“一定。” 见赵念初应下了,楚婉又将视线投向楚慕怀,意味深长地发笑。 楚慕怀却是被楚婉笑的莫名其妙。 婉儿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冲自己笑什么。 几个人正吃着糕点说话的功夫,外边又有人通报说是江奕来了。 因着近些日子楚父拿江奕当半个亲儿子看待,楚府里的下人也很有眼力见地拿江奕当半个主子伺候,见他来了也不似旁人阻拦,反倒直接将人领过来。 楚慕怀和江奕还有赵瑾瑜三人是打小就熟悉的,索性也不整那些虚礼,只招呼着人进来坐。 江奕一只脚刚踏进房间,就将房间里的人打量了一圈,最后微微笑着坐在了楚婉身边。 楚婉面无波澜,赵念初却是掩唇轻笑,至于赵瑾瑜更是不明所以。 自家姐姐和楚家姐姐今天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因为慕怀哥没死所以才这么高兴? 江奕生的好看,礼仪规矩又好,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喝茶谈天,偏生他似一株青竹与众不同。 “慕怀哥你遇刺后,那背后的凶手揪住了没?”赵瑾瑜吃了口点心,鼓着腮帮子问道。 楚慕怀懒洋洋地歪在榻上,“没呢。” 不过虽是这么说,楚慕怀心中却是有底的,这满京都这么想自己不痛快的,除了宫家的那几个白痴也没其他人了。 这时江奕顿了顿,“关于行刺的事情我却有眉目。” 在场的人将视线纷纷投向江奕。 “前段时日慕怀你不是正在调查徐家卷宗的事情。”江奕微微笑着说道,“这次行刺的人或许就是冲着徐家卷宗这一事情来的呢。” “那徐家卷宗可是圣上亲自吩咐要调查清楚的,此间涉及了林太傅等诸多官员。那背后刺杀慕怀你的人恐怕胆子不小,不仅违抗圣意,还欲干涉大案。” 楚婉坐在江奕身边听的眉心跳了跳。 原本这刺杀一事往小了说,是与楚慕怀结了私怨。可江奕这是准备往大了闹,连圣上都被他拖下水说事。 这下子,宫家恐怕要伤筋动骨。 在场的人除了赵瑾瑜,其他人或多或少心底都有了数,一时间缄默不语。 唯独赵瑾瑜惊掉了口中的糕点,结巴道:“那……那此人胆子也太大了,也不知道是谁?” 赵念初回头“慈爱”地看了眼自家倒霉弟弟,捡起糕点塞回他嘴里,“乖,吃你的,别插话。” 第36章 拉手手 这日,有几位衙门里的官员偷摸来了楚府。因着楚慕怀病重,楚婉又是女眷不便见客,所以那几位就由伤心过度的楚父招待。 楚父是在刘伯的搀扶下过去的,不过短短几日不见,楚父两鬓就生了斑白,极符合一位爱子病重,而自己又无能为力的老者形象。 那几位官员皆是互相对视了一眼,起身拱手行礼。 楚父看了他们一眼,叹息着让他们落座,“犬子的事劳烦诸位大人跑这一趟了。” “不妨事不妨事。” “楚大人客气了。” 几人连声客气回话。 楚父坐了下来,喝了半盏茶,抬眸看向那几个明显有话要说的官员,“可是慕怀那案子有什么眉目了?” 楚慕怀在京郊遇刺,当今圣上多疑,怀疑这当中还牵扯进了徐家,便命京师的衙门好生调查,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这——”楚父这般一问,那几人不约而同地为难起来,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谁都不想做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 楚父搁下茶盏,盯着几人。 到底是在战场厮杀出来的人,神情如同淬了寒芒,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最终还是有人硬着头皮说了,“我等在调查刺客尸首的时候,从他身上找到了这个。” 说着,就将一枚乌黑的令牌奉上。 楚父抬眼接过,对着光线打量了一眼,当下就惊讶异常地站起身,“这不是宫家子弟的牌子吗?怎么会在那些刺客身上?” “难道说是宫家要害我的慕怀。”楚父一脸的不敢置信,握着那枚牌子的手在微微发颤,“怎会如此?慕怀虽说往日不成器了些,可与宫家是近日无冤,往日无仇,宫家为何要害他!” 楚父字字泣血,说的极为痛心,连带着一旁伺候的刘伯都忍不住低头哽咽了一两声。 几名办案的官员互相对视一眼,心底有了计较。 既然私底下并无冤屈,那恐怕就是冲着徐家的事情去了。毕竟徐家和林太傅可是姻亲,而宫家和林太傅是出了名的不对付,多少次都险些在朝堂上闹将起来。 不过如今他们要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宫家的这枚令牌。 “楚大人万不可太过伤心,免得伤了身子。”这时有人上来劝了一句。 楚父也略略止了,慢慢平静下来,攥着令牌看向他们,“今日多谢诸位大人告知,待明日早朝我定会亲自向宫家讨个公道回来。” 几人眉心直跳,忙赔笑道:“楚大人,照我们说这事情至今也没有捋清楚,这闹大了不好看,不妨还是先告知陛下,私下再商量。” “商量?”楚父一听这话就扬起了眉,啪地一声将令牌按在桌上,“这人证物证都有了,还有什么可商量的。莫不是说几位大人顾忌宫家的权势,不敢出面为我楚家讨公道?” 被楚父说中了心思,几人也只能赔笑不迭,“话虽如此,可难保这令牌是旁人落下的呢?” 楚父被这番话气乐了,斜睨着他们,“照几位大人的说辞,这是有人从宫家偷出令牌,刻意栽赃陷害了?” 那令牌可是私密物件,往往象征着自己的身份,若是丢失宫家必然会去寻找,而现如今宫家却一点风声都不见,哪像个丢了东西的。 楚父懒得与那几个人辩驳,反正人证物证都有了,他便让刘伯送客,自己揣着那牌子转身去了楚慕怀的院落。 院子里,楚慕怀正借着养伤的名头将赵家姐弟还有江奕请来陪自己玩双陆。 楚婉今日不想费心思,便拉了赵念初陪自己坐着煮茶。 “伯父。”江奕一眼就瞧见远远走来的楚父,放下手头的事情起身问安。 楚父欣慰地笑着让江奕坐下,转而掏出那枚令牌掷到楚慕怀跟前。 楚慕怀先是惊了一下,继而也认出那是宫家的令牌,不由得挑了挑眉,“衙门的人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 想当初他还是费了番心思在那些刺客身上藏这东西。 楚婉听到动静拉着赵念初也走了过来,微微笑道:“初初方才煮了壶花茶,父亲可要尝尝?” 一听到有吃的,楚慕怀眼睛倏然就亮了,将令牌藏好道:“我要尝尝。” 赵瑾瑜也嘟囔着黏上赵念初,连着楚慕怀和楚父几人一同过去了。 楚婉瞧了眼江奕,转身正要过去,却不想手腕被人拉住,回头一看就对上江奕含笑的眸子。 楚婉抿了抿唇角,没有做声。 这时楚慕怀转过头看二人,江奕适时地松了手,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37章 再见苍梧 夜里,赵瑾瑜闹着要留在楚家用晚膳,加之楚父也喜欢府上人多热闹的气氛,当下便笑容满面地同意了。 看着济济一堂的人,楚婉也不禁微微发笑,府上许久不曾这么热闹过了。 赵瑾瑜是个话多的,赵家平日里也不拘着他,几杯酒落肚后,赵瑾瑜开始絮叨起来,天南地北地说起趣事来,将众人逗的哈哈大笑。 赵瑾瑜又喝了一盏酒,赵念初见他已有醉意,伸手想拦,却被楚父笑着打断了,“既是赵家的男子,怎可以不会喝酒。” 赵念初也不好拦着,赵瑾瑜又喝了几盏后,忽然就目光一转,投到了赵念初身上,这看的赵念初心惊不已。 下一瞬就听得赵瑾瑜说道:“慕怀哥,你什么时候将我阿姐娶回府,我娘说像她这样整日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女子,来日恐怕嫁不出去了。” 楚慕怀今夜还算清醒,一下子没忍住将嘴里的酒喷了出去。 赵瑾瑜这小子是不是疯了,是想明日被那丫头打断腿吗? 楚婉则是眉头直跳,按住了抬手准备教训人的赵念初。 “你小子说什么糊涂话?”赵念初磨着牙低声威胁道,“几碗黄汤下去,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记了是吗?” 赵瑾瑜委屈地瘪嘴,往江奕身旁靠了靠,朝楚慕怀投去求救的目光。 呜呜呜,慕怀哥哥救他。 江奕扫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离他远了些。 他身上酒气太重,难闻。 楚父闻声却是朗笑几声,“念初那丫头是个好的,你母亲的担忧未免太过了。” 抛去赵念初的喜好不谈,赵家的家世以及她的那张脸就足够媒人踏烂赵家的门槛了。 而赵念初及笄至今已经足足两年,却并未订下婚事,其中不乏有她自己的原因在。 看着赵瑾瑜醉了,时辰也不早了,江奕做主送赵家姐弟二人回府。 “婉儿啊,你同江奕四处逛逛消消食,免得夜里积食睡不着。”楚父虚眯着眸子看着二人,笑呵呵说道。 楚婉垂下眸子颔首,父亲那神情总让她觉得他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楚父则是让刘伯陪着回书房处理公务。 这年轻人啊就应该多在一起说说话,相处相处才是。 “我听慕怀说婉婉你近些日子精神比较短?”二人走在一条小径上,江奕回头问道。 昏暗的小径上空悬着半轮明月,点点星光簇拥在明月旁。可楚婉抬头瞧去时,却觉得那月亮和星光都不及江奕的眸子好看,许是因为他眸底映着自己的身影缘故。 “大抵是前段时日累着了,适才会时常犯困。”楚婉回道。 江奕点了点头,“我近日得了不少补品,改日送来楚府,你与慕怀还有楚伯父都用些。” 楚婉抿唇轻笑,正要说话时,余光瞥见一旁围墙外翻进一道黑影。 楚婉眸子骤缩,喝道:“何人在那!” 一时间,二人身旁落下四五个暗卫来,其中大多都是跟着江奕的。 打斗间,借着灯火晃动,楚婉和江奕都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容,二人俱是一震。 竟然是他。 “苍梧。”楚婉下意识地叫出声,那黑影一顿,扭头看她。下一瞬转身纵出院墙,几个暗卫也跟着追了出去。 “婉婉认得他?”比起苍梧出现在楚府,楚婉的反应更让江奕震惊。 楚婉也没有瞒着江奕的打算,便说道:“那日我在你府中被人劫走,便是他救下我。也是他告诉我,他叫苍梧。” 说完这句话,楚婉回头看向江奕,“你似是也认识他?” 江奕微微笑着,伸手捂住肩膀,说道:“拿卷宗的时候,便是他突然出现,持弓攻击我和慕怀。” “我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救过婉婉你。” 楚婉讶异挑眉,就听江奕继续说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他应当是宫家的人,今日来楚府大抵是冲着那枚令牌来的。” 毕竟有了那枚令牌,明日朝会上楚家算是人证物证俱全,任凭宫家嘴皮子说破恐怕都不能翻案。 只是他当初为何会出现在荒山上并救下婉婉?莫不是宫家的吩咐? 正说着,前头那几个追人的暗卫都回来了,“回公子,人跑了。” 对此江奕也不意外,摆摆手让人退下了。那日阁楼中他就已经见识过了苍梧的功夫,绝非泛泛之辈。 经这么一闹,楚婉少不得要去提醒楚父将令牌藏好,便匆匆和江奕道别。 次日一早,楚婉起身的时候,楚父正穿着朝服,用完早膳出门了。 楚婉左右环顾,不见楚慕怀的影子,不由得蹙了蹙眉,唤来下人询问,“阿兄还未起身吗?” “回姑娘,并未。”下人毕恭毕敬地回道。 楚婉皱着眉原地站了一会,还是前去楚慕怀的院子寻他。 楚慕怀每日这个时候都会在小院中练上一套剑法,风雨无阻。而今日楚婉都起身了,却未见他的身影,这不得不让楚婉起疑。 来到楚慕怀院子时候,赵然正在外伺候,见是楚婉到了也并未阻拦。 楚婉便知道楚慕怀是醒了,只是懒怠起床。 这般想着,楚婉打起帘子走了进去。甫一进去,楚婉就瞧见楚慕怀伏趴在床榻上,手中拎着一枚剑穗玩弄,神情恍惚。 “阿兄。”陡然响起的声音将楚慕怀惊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将那枚剑穗揣进怀里藏好。 看到楚慕怀的小动作,楚婉挑了挑眉,并没有戳破。 她记得那枚剑穗是初初送给阿兄的。 “婉儿你怎么来了?”在看到来人是楚婉后,楚慕怀明显松了一口气。 “来叫阿兄你用早膳。”楚婉笑道,“倒是阿兄,今日怎么没有早起练剑,反倒在这里发呆?” 第38章 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楚慕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这便起了。” 楚婉勾唇笑了笑,目光在露出半截的剑穗上流连一会,撩起帘子先出去了。 不多时楚慕怀便衣着齐整地走了出来,那剑穗也不知藏到何处去了。 这时候在屋外的小青走了进来,同二人见过礼后,递上一封拜帖,“姑娘,这是王家送来的帖子。” 楚婉会意接过,楚慕怀则是凑过去,探着脑袋一起看。 他可没忘记王家是要同他抢妹妹的。 这一看倒是将楚慕怀惊了一下,因为那帖子上不单单邀请婉儿前往王家一聚,甚至就连自己都在名单上。 这…… 楚婉也是有些意外,但是王夫人毕竟下了拜帖。思及此,楚婉将目光转向楚慕怀,“阿兄可要随我一同赴宴?” 楚慕怀眨巴眨巴眼睛,取过楚婉手中攥着的拜帖,上下扫了一眼,道:“去。” 楚婉弯了弯唇角,心底却划过猜测,她依稀记得,王家是有好几位待字闺中的姑娘在的。 用过早膳,二人就马不停蹄地赶往王家。 到底是京师最有钱的人家,那宅门比起普通人家来不知要豪气多少倍,就连门口那两座石狮子都比其他人家的要油光水滑。 看门的门房得知二人身份,也不通传,就将人迎了进去。 楚婉和楚慕怀跟着引路的丫鬟一路来到正厅,脚下步子还未站稳,就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迅速跑来,一把撞向楚婉。 “小公子!”一旁的丫鬟惊呼出声,楚慕怀顺势低头看去,发现那身影正是当初花灯节上捡回家的小哑巴。 楚婉蹲下身子,含笑看他,“可要吃桂花糕?” 当初在楚府的那段时日,楚婉就琢磨清了这位小公子的喜好,嗜甜如命。 闻声,王元时点头如捣蒜,两眼亮晶晶地望着楚婉。 坐在厅中席位上的王夫人见状亦是失笑不止,起身来牵王元时。 偏偏王元时固执的紧,甩开了王夫人想牵自己的手,只眼巴巴地等着楚婉变出桂花糕给自己。 一副楚婉不给他桂花糕吃,他就不走的架势。 楚婉轻轻笑了一声,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王元时,“打开看看?” 王元时欣喜地打开油纸包,几块桂花糕并一把小弹弓静静地躺在里面。 王元时不可置信地拿起小弹弓,啊啊叫了起来。 楚慕怀看着王元时乐不可支的模样,摸了摸鼻子。 原来婉儿让他帮忙做一把弹弓是为了送给这小子。 王夫人看着王元时举着弹弓,如同捧着稀世珍宝的模样,不禁掩着唇,眼眶微红,“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这孩子喜欢这个。” “婉儿,今日真是多谢你了。”看到自己孩子一改以往的沉闷,王夫人由衷地感慨。 楚婉笑了笑,道:“不过是件小玩意,夫人不必如此。” 说话间,王元时走到楚慕怀身前,拿起一枚桂花糕递给他。 楚慕怀不明所以地接过,在王元时满眼期盼中咬了一口。 王元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扯住楚慕怀的衣摆,并同他扬了扬手里的小弹弓。 楚慕怀微微挑眉,合着吃了他的桂花糕,自己就要陪他去玩弹弓。 这孩子真是打小就聪明。 王夫人无奈看着被王元时带走的楚慕怀,望着楚婉欲言又止。 楚婉眸子微弯,会意道:“夫人今日邀我阿兄上门,可是为了贵府的姑娘?” 见楚婉如此直白地道出原委,王夫人面上一红,须臾掩唇压低声道:“这事我原本是不想的,但是奈何我上头的几位姑姑嫂嫂念叨。” 王夫人话说一半就没说下去,再说下就是非议长辈了。 “夫人不必吃心,我与阿兄心中都有数。”楚婉宽慰地拍了拍王夫人握着自己的手。 王夫人心底宽慰不少,同楚婉在前厅一边闲话一边用茶点。 “再过半月就是宫中那位纯贵妃的生辰了。”王夫人喝了一口茶,忽然说道。 楚婉睫毛轻颤,笑了笑,“那宫中定是要大办的。” 王夫人轻哂,眸子盛上嘲弄意味,“宫家得势,她这个当贵妃的自然也得陛下厚待。” 楚婉这才想起十年前王家也是有位姑娘进了宫,荣宠一时。 大抵是觉得一直谈论纯贵妃也不妥,王夫人略略笑道:“不说这个了,听闻前段时日你阿兄遇刺,是宫家下的手?” 楚婉颔首,眸子里恰到好处的漾起愁苦之意,悲切道:“我家与宫家素来泾渭分明,阿兄他也从未主动去招惹过宫家。不知宫家究竟为何恼了我阿兄,竟不惜雇人杀害他。” 看到楚婉眸中泛起薄雾,王夫人连忙递上帕子宽慰,“想来京府尹会还他一个公道的。” 说起京府尹,楚婉眸底一寒,指望京府尹还楚家一个公道还不如指望宫家自首。 二人正说着话,外间忽然吵吵囔囔地闹了起来,其间夹杂着一声尖锐的女声。 王夫人不悦皱眉,堂下立着的一个婆子会意地跑了出去,不多时后回来了,“夫人,小公子方才玩弹弓的时候不小心砸到了四姑娘,四姑娘眼下正在外头哭闹呢。” 一听到婆子说的话,王夫人眉心拧的更紧了,着急地就要外出察看,楚婉陪同一起出去了。 偌大的空地上,左右各立着一波人,左边站着的是楚慕怀和被他护在身后的王元时,右边则是一个穿着烟青色袄子,一条宝蓝色镶花锦裙的俏丽女子,正怒目瞪着王元时。 楚婉看着她,她也同样转过视线来看楚婉,眉眼间俱是傲气,神情鄙夷,显然是瞧不上楚婉。 楚婉见状抿了抿唇,没有做声,反倒是王夫人,将眉心拧紧了,“大夫可有去请了?” “若是等到大夫人您去请大夫,我眼下恐怕都破相了。”王锦心睨了眼王夫人,夹抢带刺道。 王夫人显然是对她这副阴阳怪气的调子再熟悉不过,当下没再多话,只让婆子将王元时带来,顺便再去请个大夫。 第39章 别有用心 王锦心冷哼了一声,“大夫倒不必请了,大夫人还是看好自己的儿子为好,我们王家大户人家,行事哪能这般没规矩。” 王夫人正搂着王元时,闻声脸上的神情冷了几分,“元时他是个乖孩子,有没有规矩也不是你说了算。” 王锦心轻蔑地收回目光,在楚婉和楚慕怀二人身上略微逗留,“大夫人往后宴请宾客也要注意着些,可别什么人都往府上带。我们王家是世家大族,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 “王锦心。”王夫人着实被她这番话惹恼了,沉下眸子喝道,“你口口声声说元时没规矩,你的规矩又学到哪去了?” 楚慕怀适时嗤笑出声,“父亲往昔还同我说王家青年各个都是翘楚,如今看来王姑娘你似乎不像个王家人?” “你——”王锦心素来嚣张跋扈惯了,王府众人敬她是四姑娘,无人敢和她顶嘴,如今被楚慕怀这么呛了一声,她脸色立刻变得铁青难看起来,“你们楚家算的什么,眼下还不是看上我们王家权势财富,让你那妹妹眼巴巴地攀上大夫人。” “你给我闭嘴!”王夫人见王锦心越说越离谱,当下厉声喝道。 楚慕怀的脸色也甚是难看,一词不发地盯着王锦心。 王家老太爷是个聪明人,不然当初也不会打拼下这么大一笔财富,可他怎么就会有王锦心这种蠢钝如猪的后辈。 话里句句不离世家大族几字,她全部底气来源仿佛是王家,而并非她自己。 这时王锦心身边的嬷嬷也动手扯了扯她,示意她住嘴。 王锦心是个倔的,旁人不让她做什么,她就偏要做什么。就像现在,王夫人和身边嬷嬷都让她住嘴了,可她偏偏不甘心还想说些什么。 “四姐姐你不该这么说的。”一抹素色倩影缓缓走近,王锦悦含笑走来,同几人见礼。 “你来做什么?”王锦心像是极看不上王锦悦,连正眼看人都不会。 王锦悦抿唇轻笑,目光悠悠望向站在自己对面的楚慕怀,“楚大人是我们大齐人人敬仰的英雄,楚公子也是年少有为的青年才俊,四姐姐你不该如此贬低他们。” 注意到王锦悦的目光,楚慕怀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对视。 她的视线,让他有些不自在。 这边的王锦心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话,“我说话几时有你评判的份,你以为你——” “够了,若你今日还要执意再闹下去,那我也只能将此事告知老太爷。”王夫人喝止了王锦心,不容置喙地盯着她。 王锦心不服气地看着王夫人,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在身边嬷嬷的劝阻下忍住了,怒气冲冲地回了自己院子。 看到王锦心离去,王锦悦抿了抿唇,上前几步同王夫人请安,起身时却看着楚慕怀,笑盈盈说道:“这位便是楚慕怀楚公子?倒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楚慕怀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礼节性地回道:“王姑娘也是,比旁人口中的要姿容出众。” 听楚慕怀这么一说,王锦悦像是来了兴趣,趣意盎然地问道:“楚公子听过旁人口中的我?” 楚慕怀这么一听,脑袋一下子就大了,他哪里听别人提起过王锦悦,不过是随口敷衍罢了。 好在王锦悦只盯着楚慕怀看了一会就放弃了这个话题,另启话题道:“方才我远远地瞧见楚公子与元时玩闹,可不知在玩什么?瞧上去甚是有趣的模样。” 楚慕怀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呵呵笑了几声,“弹弓罢了,这样的玩意应当如不了王姑娘的眼。” 他的潜台词便是这东西他不想带她玩,哪凉快回哪去。 可偏生王锦悦听不出他话里隐藏的意思一般,眼眸带笑地望他,“弹弓这样的小玩意确实新奇的很,我倒从来没见过,不知楚公子可否教教我该怎么玩?” 楚慕怀一下子就觉得头大,他对这位王姑娘真没有意思,更不想教人玩什么弹弓。 就在楚慕怀苦于不知怎么拒绝时,他低头瞥见了攥着自己衣角的王元时,楚慕怀眸子精光闪过。 他牵起王元时,对王锦悦说道:“婉儿身体不适,我一会还要同她去见大夫,不若让元时教你?” 楚慕怀话说到这份上,明眼人都知道是委婉的拒绝了。王锦悦也知道,她面上并无明显的尴尬,只微微笑道:“既是如此,那便不打搅楚公子了。” 说完,王锦悦又同王夫人行了一礼,“夫人,我先走了。” 王夫人冲人摆了摆手,王锦悦适才带着得体笑意离去。 回府的路上,楚婉问楚慕怀,“阿兄不喜欢那位王姑娘?” 楚慕怀甚少有对一面之缘的姑娘这么冷淡过,这让楚婉有些好奇。 楚慕怀抚着一枚剑穗,说道:“她太刻意了,我不喜欢,更何况她从始至终都未看你一眼。” 这让楚慕怀越发觉得那王锦悦是怀着目的来的,而那目的就是他。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还有那个王锦心。”说起她,楚慕怀更是一脸的不快,双眉死死蹙起,“此人来日或许会给王家招致祸端。” 那王锦心楚慕怀素日里也不是没有听闻,样貌不行,品行不端,唯一能看的上就是她背后的家世。来日就算是有人求娶她,为的也不是她这么个人,而是她背后的王家。 眼下王家得势还好,若是王家一旦失势,那她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楚婉不想自家兄长被无关人影响情绪,眸子一转,瞥见右手边有叫卖炒栗子的,旋即拉着楚慕怀去买了一大包栗子回来。 “喏,尝尝?”楚婉剥开一颗色泽金黄的栗子,不等楚慕怀说话就塞进他嘴里。 楚慕怀眯起眼睛吃完半袋栗子,心情显然也好了不少。 楚婉瞧了他一眼,收起剩下的栗子,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阿兄可有听说过十年前王家入宫那位妃子?” 第40章 能让宫家翻不了身的东西 “从王家出去的妃子?”楚慕怀也明显一愣,继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婉儿你说的可是那位早早就去了的嘉贵人?” 原是贵人,楚婉这才略略记起些大概来。 “嘉贵人入宫的时候你年纪尚小,加之不过一年有余她便生了急病,你记不得也正常。”楚慕怀止住了话头,压低声音道:“不过她在宫中的那段时日独得圣上恩宠,便是现如今的纯贵妃都要逊她一筹。” 一位家世显赫,容貌出色的双十女子,一入宫又是椒房独宠,这样的人在后宫之中太打眼了。 楚婉心底默默叹了口气,面上却是不显。 兄妹二人回到楚府没多久,楚慕怀就收拾着东西要出门。 楚婉瞧了眼一身劲装打扮的楚慕怀,不由得扬了扬眉,“阿兄这是要去哪?” “京郊。”楚慕怀咧嘴笑道。 楚婉眉心一跳,却未开口阻拦。 经过上回遇刺之事,楚慕怀对于此类事情明显上心许多,且身边跟随的暗卫也比往日的要多上一倍。 思及此,楚婉对着楚慕怀挥了挥手,笑道:“那阿兄一切小心,我等阿兄回来。” 夕阳沉沉坠下,漆黑的夜幕揽着星光月色袭卷而来,几盏珠灯在夜空下散发着朦胧光彩。 “父亲还未回来吗?”看到匆匆走回来的小青,楚婉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问道。 小青摇头,忍不住再次劝道:“小姐还是早点歇息,想来老爷不一会就该回来了。” 楚婉摇头,寻了方干净的石墩坐下,“我再等等。” 都这时候了,非但楚慕怀没有回来,楚父也没用音讯,楚婉着实有些睡不着。 这一等,楚慕怀和楚父没有等来,倒是将江奕给等来了。 江奕风尘仆仆,身上还穿着朝服,显然是刚从宫中回来就赶到了这里。 看到江奕的时候,楚婉还有些讶异,但是江奕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来不及惊讶。 “楚伯父今夜留宿宫中,应当回不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楚婉皱眉起身。 江奕无奈看她,“不是什么坏事,你不必着急。” “不过是楚伯父在今日一早的朝会上参了宫家一本,其间又有不少不满宫家的官员纷纷出列附议,惹得圣上震怒,说要彻查慕怀遇刺一事。” 说来此事也有他的功劳,不过他不准备同婉婉说就是了。 楚婉听江奕说完,虽然明白楚父不会有事,可心底还有有些放心不下。 毕竟宫家行事阴毒叵测,她不得不防。 “我在圣上身边留了耳目,若是当中有个万一,我会及时告知你的。”江奕像是看穿了楚婉心底所想,紧接着说道。 楚婉这才放下心来,“你刚从宫中出来?” 江奕笑着颔首,难掩面上的疲惫。 “我吩咐小厨房将预留的晚膳呈来,你用完再走。”想着人家好歹也是一心为了楚家,刚出宫连晚膳都来不及吃就来寻自己,楚婉怎么着也不能太过绝情。 江奕自是欣然应允。 席间,二人分座两端,桌上摆着的不过都是些家常小菜,还有一小盅冒着乳白雾汽的鸡汤。 偏偏是这些再寻常不过的膳食,江奕却吃的心中暖融融的。 “好吃么?”楚婉夜里吃过了,当下便撑着下颔看他,一双杏眸微弯。 江奕笑了笑,拾起一双干净的筷子,夹了一点茄子送到她唇边,“好不好吃不如婉婉亲自尝尝?” 楚婉抬眸将人看了一眼,勾起唇角咬下茄子。 这时刘伯走了过来,江奕收回筷子,旁若无人地继续吃。 看到那双自己碰过的筷子,楚婉眉心微动,却什么都未说,起身朝刘伯走去。 “公子回来了,眼下正在自己院中,说有事情要和姑娘说。”刘伯看了眼坐在后面安安静静吃饭的江奕,说道。 楚婉有些诧异,阿兄竟然回来了。 “我过会便去,劳烦刘伯跑一趟了。” “不妨事不妨事。”刘伯笑呵呵地摆手,旋即回去了。 这边楚婉若有所思地走回去,看了眼放下筷箸,捧着茶盏簌口的江奕,“阿兄回来了,你可要和我一起去见他?” 楚慕怀正在自己房中叠着刚换下的夜行衣,楚婉的声音就自外间响了起来,楚慕怀顾不上整理衣服,便让人进来了。 绕过屏风,楚婉和江奕一前一后地出现在跟前,楚慕怀挑了挑眉。 这么晚了江奕怎么还在这里?他怎么觉得自己回来的有点不合时宜。 不过既是见到了江奕,楚慕怀也没打算藏着掖着。他打开一旁柜子,从里面倒腾出一堆账簿卷宗来,霎时间掀起一阵灰尘。 楚慕怀打了几个喷嚏,将那堆看起来像是废纸一样的东西搬上书桌,招呼江奕过来看。 江奕挑眉走近,修长分明的指节捏起一角,缓缓翻开。 起初江奕面上还算淡然,但盯着那卷账簿看了片刻后他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楚慕怀转身继续收拾自己那件夜行衣,等他整理完,顺手又给楚婉沏了盏茶后,江奕才合上那本帐簿,抬头看他,“你去了阁楼?” 楚慕怀不置可否地点头,倒是一旁的楚婉听的直皱眉,不赞同地看向自家兄长。 那地方有多凶险阿兄莫不是忘了,竟然瞒着她又偷偷去了一次。 被婉儿警告的目光瞪着看了好几秒后,楚慕怀心虚地眨巴眨巴眼睛,小声解释道:“这不是司空远告诉我密室开启办法,我又是个按耐不住性子的,索性刚从京郊回来就去了。” 楚慕怀对着手指,时不时瞥一眼身侧的人。 他就是早料到婉儿不准他一人以身涉嫌,这才没有回府。 楚婉无可奈何地看了眼自家兄长,“那些账簿是何来头?” 楚慕怀闻声将目光转向江奕,江奕微微一笑道:“能让宫家翻不了身的东西。” 第41章 喝花酒 第二日天光熹微的时候楚父回来了,与之一同传来的还有宫家宫淮认罪入狱的消息。 接到消息的楚婉有些诧异,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顶罪的会是宫淮。 楚父对此却没有多意外,他坐下喝了口茶后说道:“宫家那样的人家最看重嫡庶,比起那个不成器的宫景胜,宫淮他就算再能力出众,到底是输在了庶出两个字上。” 楚婉若有所思地颔首,跟着慢慢坐了下来。 楚慕怀呵呵笑着夹了只饺子放在楚婉面前的碟子里,听到宫家倒霉的消息他心情舒畅了许多。 楚婉夹起饺子吃了一口,忽而说道:“宫淮被宫家推出来替宫景胜顶罪,会是甘愿的吗?” 楚慕怀转头看了眼楚婉,笑道:“说什么呢,宫淮那样心比天高的人怎么会甘愿,他现在怕是恨不得将宫家那些人抽筋扒皮。” 楚父喝粥的动作一顿,转而看向楚婉,“婉儿是不是想趁机从宫淮嘴里问出些什么?” 楚婉轻声笑了,“父亲猜的没错,眼下宫淮心中满是对宫家的愤懑和不满,这样的人稍加引诱,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宫淮此人楚婉上辈子就打过交道,是个心高气傲,目空一切之人。这样的人一旦被自己家族舍弃,能做出什么事来谁又说的准。 楚父望着楚婉,顿了顿,好半会说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只是切记自身安全为上。” 近几日楚婉嗜睡的症状越发严重,就连楚父都觉得不妥,他已经打算明日启程去京郊道观拜一拜真人,求个符回来替楚婉挡灾消难。 楚父用完早膳就急匆匆入宫了,关于宫家的事陛下还要同他细细商议。 坐在马车内,想起昨夜陛下表现出来对他的器重,楚父不禁面露讽刺。 若不是那次婉儿调动了京郊兵营,让当今陛下明白他们楚家即便交出了兵权也不是轻易能动的,这回的事情陛下怎会这么简单干脆就处置了宫家。 “婉婉你不会真的要去见宫淮?”楚慕怀试探着问道,“他现如今可是被关押在牢房里,你一个姑娘家的也不方便。” 闻声楚婉放下碗筷,抬眸看向楚慕怀,在他充满疑虑的眼神中弯了弯唇角,说道:“阿兄这话提醒我了。” 楚慕怀眉间一喜,只当楚婉是被自己说动了,要放弃这个危险的行为。却不想楚婉下一句说道:“姑娘家行事确实不甚方便,我还是换上男子衣袍进去看他好了。” 楚慕怀眉心直跳,男装??? 楚婉说完这句话就起身离席,“阿兄继续吃,我先回去准备了。” 看着翩然离去的楚婉,楚慕怀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堵在喉咙间的话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临近午膳的时候,楚慕怀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坐在花厅,余光瞥见一个俊俏的少年郎步履缓缓地朝他走来。楚慕怀身子一下坐正了,微张着嘴看着走到近处的少年郎。 眸似皓月星辰,面容白净细腻,微微笑起时更是出落的品貌风流。 “阿兄?”少年郎歪着脑袋唤了一声,楚慕怀这才如梦乍醒,“婉儿——你这——” 楚婉拨弄了一下男儿的发髻,笑着看楚慕怀,“奇怪么?” 楚慕怀咽了咽口水,“倒也不是奇怪。” 就是突然觉得婉儿她若是男子,京都的大小姑娘恐怕都要被她迷花了眼。 楚婉坐了下来,又拉着楚慕怀用了午膳,二人这才一齐上街去。 早些时候二人也不是没有一齐出来玩过,只是如今自己换了个打扮,和楚慕怀并肩站在一处倒像是俩亲兄弟,感受也自然不同。 临到一处烟花柳巷,楚婉和楚慕怀不出意料地被几个姑娘缠上了。 “这位小公子看着气度不凡,可有来过我们揽花阁?”一名红裙女子咯咯笑着伸手攀附上楚婉肩头,在她耳畔吐气如兰道。 楚婉笑着将人从自己肩头拉下来,“在下从未来过,还请姑娘自重。” 那边的楚慕怀则是不耐烦地拧起眉,吓跑了不少想要围过来的姑娘。 就在这时,楚婉余光瞥见一抹青竹似的身影走进了揽花阁。 楚婉眯起眸子,反手攥住那红裙女子的手,冲她勾唇一笑,“我今日倒想进去逛逛了。” “???”楚慕怀。 婉儿她说什么?他是不是幻听了? 红裙女子一早就盯上了楚婉这只白嫩的小羔羊,这小公子衣裳布料皆是金贵,模样又懵懂可爱,看上去就好骗。她正发愁该如何将这镀了金的小肥羊骗进去,哪料这小肥羊自己主动开口说要进去玩玩。 红裙女子一下就乐开了话,满嘴的爷哄着,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头似的倚着楚婉,二人亲亲热热地走了进去。 “这位……这位爷,您进去吗?”留在原地的其他几位姐妹小心翼翼瞥了眼神情不明的楚慕怀,问道。 楚慕怀磨了磨牙,甩袖跟了进去,那几位姐妹苦兮兮地互相对视了眼,亦是跟着走了进去。 楚慕怀一进去才知道内里别有洞天,一片笙歌燕舞的,没一会功夫他就将楚婉跟丢了。 楚婉自进来后就让红裙女子作陪,一面听她介绍楼里构造,一面留意江奕的动向。 没多时,楚婉看见江奕消失在三楼的一个转角。 楚婉垂下眸子,问道:“我想去三楼瞧瞧。” 红裙女子听楚婉这么说,旋即面露难色,“这……恐怕不行。” 楚婉挑起眉,“那三楼莫不是你们楼中姐妹休息就寝的地方?我为何就去不得了?” 红裙女子生怕楚婉这只镀金的小肥羊生气,忙赔笑解释,“倒也不是我们这些人休息的地方,只是我们老板有所吩咐,需得手持信物的人才可过去。” 楚婉寻了个正好正对着那转角的位子坐下,拉着红裙女子坐在自己膝上,指尖抚过她的脸颊,低低笑了声,“那信物可是要用银子买?” 听楚婉这么一说,红裙女子就更加确信楚婉是个不缺钱的。 第42章 江某行不行 被楚婉这么一番逗弄,当下红裙女子脸上的颜色渐渐泛起红来,“银子是一定要的,不过旁的也需要。” 楚婉微微伏低身子,放大的俊脸凑到女子眼前,倒叫她羞的不知如何自处,只得软绵绵地叫一声爷。 楚婉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个荷包来,随意地丢在桌上。 看着那只鼓囊囊的荷包,红裙女子的眼睛立马亮堂起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荷包,声音更显娇软酥麻,“爷,是不是我告诉你了,这些银子都是我的?” 楚婉大气地点头,顺势解开那荷包,露出内里白花花的银子,看的红裙女子眼睛都直了。 “这三楼啊,是我们老板专门为那些权贵子弟设立的,若是想进去那,需得见了我们老板,有他应允才行。” 权贵? 若说这二字,她楚家和江家倒也称的上,只是江奕为何会来这? 就在楚婉垂眸沉思之际,一个醉鬼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呦,美……美人?” 红裙女子见状连忙起身扶住醉鬼,笑盈盈地招来自己姐妹,让她们扶着他去二楼客房休息。 酒鬼不耐烦地挥开围着自己的女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楚婉,脸红脖子粗地叫道:“你们楼里几时有了这样的绝色,也不同我说,倒害得我在你们这些庸脂俗粉身上花钱!” 见醉鬼如此出言不逊,红裙女子连忙低头去观察楚婉神情,生怕他生气。毕竟任由哪个男子这样被同性议论,心底定然是不爽快的。 只是楚婉并未生气发怒,而是施施然起身,抬着下颔瞧了眼醉鬼,就欲离开。 “美人别走啊!”看到楚婉要走,醉鬼连忙推搡开身边挡路的人,一把攥住楚婉的衣袖,挤弄着满脸横肉,财大气粗地说道:“说,要多少银子你肯陪我一夜?” 楚婉低眸抽出自己的衣袖,看向不知所措的红裙女子,红裙女子立马会意,上前扶起醉鬼,温柔小依地哄劝起来,“这位爷,今夜由我陪您可好?” 醉鬼醉醺醺地睁开眼睛,将红裙女子看了一眼,继而咧嘴直笑,揽住她的腰身,“今晚上我要你和那位美人一同伺候我。” 说完,醉鬼还不忘指了指楚婉,大言不惭地说道:“这京都可没有我李富求不来的姑娘。” 听见醉鬼的姓氏,楚婉讥嘲垂眸,原是李家的,也难怪如此财大气粗。 不过楚婉今日无意与他纠缠,当下就欲穿过人群离开,却不想那李富直接命人将她围了起来,一副她不答应也得答应的架势。 见局势不妙,未免二人闹将起来,红裙女子只能如实说了,“李公子,那位可不是姑娘。” “男人?”李富挑了挑眉,忽而松开红裙女子,趔趔趄趄地朝楚婉走去,眼神轻浮,“既生了一副这样的好相貌,这男子我也不是不可以。” 说着,李富伸手就要去摸楚婉的脸。 “既然李公子说男子也行,那不如看看江某行不行?”人群忽然向两边分散开了,一袭靛青色长衫的江奕面含笑意缓缓走来。 看到来者是江奕,周边顿时议论声四起。 这位江家的公子不是素来以洁身自好自居,多年来身边未有亲近的姑娘,今日怎么会出现在揽花阁这样的地方。莫不是说他人前的那些形象都是装出来的? 江奕不管那些人是怎么想的,径自走到楚婉身侧,目光宠溺地望着她,甚至还伸出手捏了捏她的手背,“怎么到这来了,你兄长呢?” 楚婉斜睨了眼江奕,压着声说道:“带我出去。” “好。”江奕勾唇微笑,反手扣住楚婉的手,明晃晃地在李富跟前晃了晃,“李公子方才想要谁夜里作陪?” 李富脸上神情一僵,很是识时务地搂过身边的红裙女子,干笑道:“自然是她作陪。” “我不知那小公子是江公子你的人,多有得罪多有得罪。”瞧着江奕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李富心底叫苦不迭,面上却只能毕恭毕敬地连声赔罪。 这江奕他可惹不起。 一旁围观看热闹的人更是心思各异,江奕对那小公子的态度明眼人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这可不像一般的兄弟情了。 感受到来自身边人各异的视线,楚婉抿了抿唇,垂下头顺势往江奕身边缩了缩。 既然江奕说要帮她,那就好人做到底。 看到紧紧挨着自己的楚婉,江奕暗暗发笑,牵着人的手堂皇而之地将她带了出去。 出来后,江奕不忘使人去楼里寻找楚慕怀。 “怎么突然想到这样打扮来这了?”江奕捏了捏楚婉的发髻,嘴角噙着浅笑。 楚婉拍开他胡作非为的手,嗔视道:“想来便来了,倒是你,为何也在这?” 江奕微微扬眉,“我来揽花阁是为正事,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楚婉挑眉,“我可没说我想的是什么。” 江奕失笑,没再言语。 没一会的功夫,楚慕怀也出来了,他的衣襟上还残留着红艳艳的唇脂印,脸上犹是一副惊魂未定的神情。 楚婉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两声,上前问道:“阿兄可还好?” 楚慕怀换了几口气,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那里面的姑娘怎会如此——如此——” 楚慕怀如此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形容词俩,只能作罢,转而看向楚婉和江奕两人,蹙眉问道:“你们二人为何会在一起?” 楚婉风轻云淡地回了句,“里面碰见了,便一起出来了。” “碰见了?”楚慕怀有些诧异,旋即回过头去看江奕,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合着江奕表面上看着清正,实则背地里玩的这么花? 江奕自然知道楚慕怀心底在想些什么,却不欲解释,在得知兄妹二人准备去寻宫淮后,面色一凛,“他今早刚在狱中遇刺,如今昏迷不醒。若是你们有话想问他,恐怕得等到他醒来。” 楚婉皱了皱眉,竟是这么巧,这宫淮才入狱一天不到就遇刺了。 第43章 另有其人 楚慕怀也跟着皱起眉,不过一瞬又松开,随意道:“想来是哪个素日看不惯宫淮的做的好事,毕竟就他那性子,在外树敌可不少。” 楚慕怀说的并无道理,可楚婉却想到了另一个方面。 “或许不是外人所为呢?” 江奕微微一笑,转头看向楚婉,“婉婉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宫淮在宫家待了这么些年,手底下定是有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如今他又成了宫家的弃子,为了保全大局,宫家舍了他也未尝不可能。”楚婉缓缓说道。 楚慕怀啧了一声,看上去有些许不耐烦,“宫家还真是麻烦,现如今我们还得派人好好看守着宫淮。” 江奕点头,“此事我已经着人去办了,必不会让宫淮再遭遇今早的事。” “你说什么?今早宫淮在狱中遇刺了?!”宫望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来通传消息的属下。 那属下正要说话,外间就走进一名拄着拐杖年过半百的老者。 老人视线掠过坐在上首的宫望,浑浊的双目中闪过精光,“我早就嘱咐过你,此事需得做的滴水不漏才行,你看看你做的是什么事。” 宫望无端招来一顿骂,立马苦哈哈地起身请罪,“父亲,我安排的刺客是傍晚动手,今早刺杀宫淮的刺客可不是我的人啊!” 老者颦蹙起眉,凹陷的双目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宫望,须臾问道:“不是你?” 宫望此刻恨不得指着天发誓今早的刺客和他无关。 大抵是宫望的神情过于激动,老者拧着眉,盯着人看了半晌后信了。 宫望搀着人慢慢坐下,探头探脑地问了句,“父亲,你说会不会是有人看四弟不顺眼,这才想着法子早点弄死他?” 老人没有吭声,好半会眯了眯眼,叹了口气,“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宫淮,你绝不能让他活着。”老人猛地转头,盯着宫望说道。 宫望心悸之余,还是点头答应了。 四弟要怪就怪父亲,毕竟他行事太过肆意妄为,迟早会触父亲的霉头。 幽幽竹林簇拥着一栋小舍,琉璃瓦上映着澄澈月光,犹如波光粼粼的锦缎。 屋内的人推开一道窗缝,但见屋外修竹月影,娑娑晃动。 “姑娘,江公子递来消息说您想见的人醒了。”小青匆匆走来,福了一礼后说道。 楚婉扬了扬眉,正要起身,忽又想到什么,“江奕可有通知阿兄?” 小青迟疑了一会后摇头,“并未。” 楚婉听到后点了点头,扭头看向小青,嘱咐道:“若是父亲和阿兄问起来,你只说我出去玩了。” 小青应下了。 楚婉刚从角门出去,就看到江奕站在不远处等着自己。 楚婉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月华似水的天空,眨巴眨巴眼睛朝江奕走去。 他们眼下这样子,倒像是小情侣背着自家父母偷偷见面。 “来了?”看到来人,江奕微微一笑。 “……”楚婉,“嗯。” 江奕后知后觉地发现二人对话略显尴尬,旋即低头一笑,打起一旁马车外的帘子道:“走。” 楚婉提起裙摆小心跃进去,须臾又探出个脑袋来,似乎是在疑惑江奕为什么还没有进来。 看着眼睫扑朔望着自己的楚婉,江奕失笑地登上马车,吩咐车夫赶路。 马车在一处远离中心街道的偏远巷子口停下,楚婉走下马车将四周环境打量了一眼,转头看向江奕,“你将宫淮藏到这里来了?” 江奕不置可否,忽而牵过楚婉的手。 楚婉仰头似笑非笑地望他,“你是怕此地昏暗我会摔跤吗?” “倒也并非如此。”江奕低头轻笑,“反倒是婉婉你近日甚少再喊我江奕哥哥了。” 听到这个过分亲昵的称呼,楚婉面上一窘,轻咳了一声,“走,进去看看宫淮。” 楚婉脚下的步子迈的又急又大,比平日里的倒要匆忙许多。 江奕瞧着,忍不住低低发笑,可扣着人的手却一刻未肯松开。 宫淮被江奕安置在一座别院里,里面甚至还安排了丫鬟小厮伺候,宫淮也并未镣铐加身,活的像位大爷。 看到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江奕和楚婉后,宫淮眼底也不过划过片刻的诧异,继而错开视线,端起桌上的酒盏猛灌一口。 “呵,我当是谁呢,原是江公子这般好心肠,好吃好喝地供着我。”宫淮打了个饱嗝,大咧咧地顺着躺椅躺下去,也不拿正眼看二人。 “宫家想要你性命,是我的人及时赶到将你救下。”江奕坐下来,开门见山道。 宫淮眉梢轻扬,嘴角勾起轻蔑笑意,嗤笑道:“一群孬种。” 显然他对宫家会派人刺杀自己早有预料,甚至全然没有一点被亲人背叛暗杀的心痛。 楚婉微微皱眉,知道今日这事不好办。 宫淮这时略微坐直了身子,看着江奕道:“成王败寇,我输了。江公子想要什么?” 江奕半点也不惊讶宫淮的态度,而是招了招手,让小厮端了碟时令水果上来,自己取了个橘子,慢条斯理地剥着。 宫淮撇了撇嘴,拿起一串葡萄,摘下几粒就往嘴里丢,“装模作样。” 听宫淮这么说,江奕忍不住笑了,抬眸看向宫淮,“我要的,宫大人恐怕轻易不会给。” 宫淮吃干净一串葡萄,拍了拍手,“说说看。” 江奕将剥好的橘子分了一半给楚婉,偏过脑袋叮嘱,“橘子性凉,只准吃一半。” 楚婉勾了勾唇角,接过橘子吃了一小瓣,就听坐在对面的宫淮开口问道:“那晚在阁楼,我碰到的女子就是你。” 宫淮说的,正是她崴了脚的那夜。 楚婉无惧抬首,对上宫淮幽深的视线,含笑道:“宫大人好记性。” 宫淮盯着楚婉看了许久,好半会才挪开视线,“你倒是和你兄长不同。” 此话一落下,楚婉就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 “说说看,你们两个将我从牢里救下,又好吃好喝地供着,都图些什么,说不准我心情好就都告诉你们了。” 第44章 十年前的皇嗣 “我想问的是十年前,嘉贵人突发急症,是否与你们宫家有关?” 嘉贵人,便是王家出来的那位宠妃。 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楚婉神情有些恍惚,只是江奕他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 宫淮也没有想到江奕问的竟然会是这个,不过怔愣片刻,他便坦然应了,“嘉贵人入宫后盛宠一时,这不仅于纯贵妃无益,对于我们宫家来说也是坏事。于是纯贵妃便暗中联络我兄长,买来了西域秘药,再让嘉贵人身边的宫人掺进饮食中,好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病发身亡,就连太医也查不出端倪。” “那嘉贵人诞下的皇嗣呢?”江奕忽又问道,那双素来温润的眸子此刻藏蕴着楚婉看不懂的神情,似有风起云涌之意。 这一问,非但是楚婉,就连宫淮也一齐怔住了。 宫淮眸中闪过一抹幽暗,继而哈哈大笑,“母亲都已经死了,她腹中的胎儿焉有命在。” 江奕平静地注视着他,须臾开口道:“你撒谎,嘉贵人死前诞下了一名皇子。那名皇子是你处理的,你最清楚不过他有没有死。” 宫淮笑声慢慢歇了,他压下眸子,明暗不定的烛火在他脸上跃动,投下大片阴影。 “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江奕的眼睛。”宫淮深吸了口气,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是,那小皇子是没死,不过被我丢到了乱葬岗,那里荒郊野岭野兽丛生,眼下想来大概是和他母妃一样成了白骨一具。” 说完这些,宫淮饶有兴趣地盯着江奕的眼睛,想要从当中窥探出一丝一毫的挫败来。 可惜的是,他什么都没能看见,不禁挫败地往后仰靠身子,“江公子的话问完了,你呢?” 说着,宫淮转首看向楚婉,用那双潜伏在黑暗中的眸子盯着她。 楚婉垂下眸子,略微思索过后抬起头,“今早刺杀你的人你可有留意?” 宫淮挑眉,“都是些脑袋悬刀上的,长的都是一个模样,我费心留意他们做甚。” 得了宫淮的这个答复,楚婉站起身,低头看向江奕,道:“我想问的都问完了,你呢?” “我也问完了,走罢。”江奕顺势站起身,握上楚婉的指尖。 楚婉没有抗拒,任由他得寸进尺地扣住自己整只手。 二人临迈出那道门槛时,身后的宫淮忽然又出声了,“你们二人,倒是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此话江奕听着无碍,可他偏过脸去看楚婉时,却见她身子颤了颤。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江奕开玩笑似的提起方才宫淮的话,“婉婉可是气他说婉婉的年岁?” 楚婉虽是及笄至今已有两年有余,京都与她年岁相仿的姑娘大都都已议亲或许嫁,偏她孑然一身。但是楚婉向来不将这种事放在心上,便是依着楚慕怀说的她一辈子不嫁,楚家养着她也行。 见楚婉没有说话,神思飘渺不知在想些什么,江奕低下身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说道:“我也觉得婉婉与先前的有所不同。” 楚婉捏着帕子,抬头看他,“哪里不同?” 江奕盯着人看了半晌,忽而笑道:“大抵是比以前的婉婉更明艳动人,更让我心动。” 最后一句话江奕说的极轻,像是低语呢喃。可偏偏楚婉听清楚了,她别开视线,装作在看马车外的黑黢黢的景色。 方才那一瞬她已经有了同江奕坦白自己身份的冲动,哪曾想江奕憋半天就憋出这么句话。 楚婉回去时,正巧撞见刘伯带着下人匆匆走过,身后还带着一些家具。 楚婉不免留意多问了句,便听刘伯回道:“老爷带了个道人回来,眼下正歇在后院呢。” “道人?”楚婉微微蹙眉,她分明记得父亲是不信这些的,眼下怎么会带个道人回来,还叫人在府里住下了。 刘伯笑呵呵地解释道:“那道人是老爷今日在上香途中碰见的,说是有几分本事就带了回来,也好为姑娘您祈福消灾。” 楚婉原本也不信这些东西,可自她重生后,这奇妙的因果轮回倒是让她信了些,兼是楚父为了她的一片苦心,楚婉便没再说什么,只说明日会去给楚父请安,顺道见一见那道人。 刘伯行了一礼后便带着下人匆忙下去了。 途中路过楚慕怀的院落,见内里灯火还亮着,不像歇息了点样子,楚婉便让人进去通报。 不多时赵然急急走了出来,笑着说道:“公子请姑娘进去。” 楚婉略一颔首,走了进去。 楚慕怀眼下正端坐在书桌前,跟前还摆着一副文书。 “婉儿你来了啊。”余光瞥见楚婉进来后,楚慕怀将视线从那卷文书上挪开,笑呵呵地看向楚婉。 楚婉摸出包糖炒栗子来,推到楚慕怀跟前。 楚慕怀接过吃了几颗,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楚婉将人打量了几眼,在楚慕怀问到自己夜里去了何处时,楚婉犹豫再三,只说是和江奕去街上逛了逛,消消食。 楚慕怀嘟囔了几声,责怪二人为何不叫上自己,不然他就可以吃上热乎乎的栗子了,而不是凉透的。 楚婉无奈将人看了一眼,故作委屈道:“这栗子还是我特意跑了好几条街才寻到的,阿兄原是不爱吃的么。” 眼见着楚婉这幅模样,楚慕怀哪里还敢说旁的。就算那是一袋冰坨子,他也能笑容满面地吃下去,然后翘起大拇指夸赞一句,这冰坨子真是色香味俱全,他妹妹真是体贴入微,连这样的冰坨子都能找到。 瞧着楚慕怀连声同自己解释,生怕自己委屈的模样,楚婉勾了勾唇角,正色说道:“阿兄今夜可是心情不好?我瞧阿兄兴致不高的模样。” 听楚婉这般问,楚慕怀眼底的光芒暗了几分,嘴角却仍是上扬着的,“倒也并非心情不好,只是有一事我还未想好如何同你和父亲说。” “何事?” 楚慕怀长吁了口气,将眼前的文书推了过去,示意楚婉来看。 第45章 月亮的月 楚婉就着烛火的光亮一目十行扫下来,发现那是一篇檄文,剿匪的檄文。 楚婉眉眼微动,她强压下心底的悸动与不安,笑着望向楚慕怀,“阿兄不想去吗?” 楚慕怀并未发觉楚婉的异样,闻声略略牵动唇角,道:“倒也不是不想去,只是还在犹豫罢了。” 楚慕怀说完这句话,抬头看着楚婉羞赧地笑了,低低说道:“若是可以,我不想离你和父亲这么远。” 楚婉心中微动,望着那篇剿匪檄文,良久未言。 世人都以风流浪荡这一词来概括她的兄长,都说楚家的嫡子是个居无定性的,却不知他事事以楚家为先,以她和父亲为先。 楚婉知道,这次的剿匪阿兄他避不过。 “那阿兄且先好好想想,我先回去歇息了。”楚婉说道。 楚慕怀这时也抬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见外间黑压压的一片,“今日确实有些晚了,你快些回去歇息,明早父亲还要见你。” 听到父亲要见自己,楚婉挑了挑眉,没有多说什么,同楚慕怀道了句分别的话便走了。 翌日清早,楚婉照例起身去前厅用早膳,难得的是今日楚父和楚慕怀都在,一同坐着的还有个道人。 楚婉定睛瞧了眼那道人,不免挑眉,原还是个熟人。 道人此时也同样看见了楚婉,不疾不徐地站起身,同她行了一礼,再抬头时咧嘴一笑,“又见面了,楚姑娘。” 楚婉微微一笑,拉开椅子落座,抬眸看向那道人,“我也没想到能与你再见面,那日求的符很是灵验。” “灵验便好。”道人朗笑道。 一旁的楚父还在担心楚婉会抗拒他找来的这个道人,没曾想二人竟然都是认识的,一时间只觉得欣慰不少。 至少现在看起来,二人相处还是融洽的。 坐在另一边的楚慕怀抓住了重点,睁着眼睛问道:“什么符?” “哦,是张保平安的符,楚公子若是想要,我这还有。”说着,道人开始往怀中摸索起来。 楚慕怀连忙按住道人的手,“这倒不必了。” 他可是听父亲说过了,这道人道行高深莫测,这经由他手的符文定然也不便宜。他自己的那点银子攒着娶媳妇都不够,哪还有闲钱来买符求平安。 道人似乎看出了楚慕怀心中所想,咧嘴笑道:“也不贵,我给楚公子您打个折,这个数。” 说着,道人竖起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八。 楚慕怀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八百两?” 道人摇了摇头。 “八千两?”楚慕怀震惊的近乎失声。 道人把眉一拧,“楚公子说的是什么话,不过是张符文罢了,给个八两碎银我都嫌多。” 说完,道人掏出一沓平安符,当着楚父和楚慕怀错愕的面,絮絮念叨着挑了一张稍显干净整洁的出来,嫌弃地丢给楚慕怀,“就当是我送给楚公子您了。” 楚慕怀接过那张符文,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他碰到的那些得道高人,一张符文吹到几百两银子的都有,这样白送给自己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道人此刻又喝了杯酒,快意舒畅道:“这符啊不过是求个心安,菩萨就那么一位,怎能顾及所有苍生的祈愿。” 楚慕怀摸着符,听完道人的话,略略思索过后,将它贴身放好。 那便求个心安。 席间道人一直说个不止,偏是那些无厘头的话,可若留心去听,其中却另有一番大道理在。 楚慕怀出于好奇问了道人姓名,道人略愣了愣,旋即回了个名字,“慕容月。” 慕容月。 楚慕怀暗暗在心底将这个名字琢磨了一遍,忽而抬首问道:“可是月亮的月?” 慕容月微挑眉梢,却也没有显得太过诧异,“正是。” 楚慕怀没再多言,而是在脑海里拼命回想着这三个字,他确信自己曾在何处见过这个名字,可一时半会的他就是想不起来。 “老爷,宫里来人了,说是有圣旨要宣读。”刘伯忽然匆匆跑了进来。 楚父皱眉起身,顺带着拎起云里雾里的楚慕怀。 楚婉看了眼几人,也跟着去了前院。 几人到的时候,宫中宣读圣旨的礼官已经到了,正站在院子中央等着众人。 楚父看了人一眼,俯身行了一礼,楚家有先帝特赦,入宫面圣亦可不跪拜,可惶称现在这一道圣旨。 看到这一大家子都站的笔直,礼官嘴角扯动,宣读起圣旨来。 那礼官宣读的圣旨楚婉上辈子已经听过一遍,不过与今世有些差别。 上辈子是皇帝命阿兄即刻前往剿匪,不得延误。这一世内里措辞温和许多,甚至还提到了如何处置宫淮,像是给楚家的一个安慰。 听到让自己前往云县剿匪,楚慕怀怔楞抬头,再被礼官看了一眼后后知后觉地垂下头,抿唇低低应道:“臣接旨。” 礼官这才满意了几分,施施然将圣旨递交给楚慕怀,“楚大人可要好好干,莫要辜负陛下的厚望。” 楚慕怀只是呆呆地盯着那明黄龙纹圣旨,没有说话。 礼官又环顾了一圈,见楚家没人搭理他,不禁悻悻掩鼻,领着一众小太监走了。 楚慕怀有些失神地坐回自己座位上,“我原想用过早膳就进宫同陛下明说拒绝此次剿匪的。” 楚父神情复杂地将人看了一眼,难得没有斥骂,而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些事,楚家躲不过的。” 楚婉扣着瓷盏的手悄然用力,忽而她抬头看向楚父和楚慕怀,“阿兄带我一起。” 楚婉此话一出,楚父和楚慕怀俱是一怔。 楚父不可置信地看着楚婉,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婉儿你说什么?” “婉儿你不是开玩笑的,云县地势险峻,又是处贫瘠之地,况且那里匪患严重,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能去那。” 便是云县当地的人家都巴不得自家女儿远远地嫁出去,哪里还有巴巴想去的。 楚婉望着二人,眼神坚定,“我没有说笑,阿兄,此次云县我要同你一起过去。” 第46章 两世的魂魄 “不行。”楚慕怀想也不想地拒绝了,“那不是什么游山玩水的好地方,我绝不会带你一起。” 楚慕怀也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楚婉知道一时半会他与楚父是不会松口,便软声说道:“我前段时日做了个梦,在梦里阿兄同今日一样接到了圣旨,前往云县剿匪。” “阿兄你去了,还说要给我带当地土仪回来。”楚婉平静地望着楚慕怀,掩在衣袖下的五指悄然攥紧,“可是最后阿兄失言了,你没能再离开云县。” 楚婉还记得前世的自己是如何掰着手指一日日盼着楚慕怀回来的,只是那时的自己从未想过最后等来的会是楚慕怀埋骨他乡的噩耗。 楚慕怀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一旁的慕容月忽然开口了,“既然楚姑娘说自己梦见过云县,那不妨描述一下云县长什么样。” 楚婉颔首,当即竟让人备下纸笔,画下了云县大致的轮廓,其中还精细到了云县的每条河流、小道。 慕容月接过半干的墨迹,对着云县的地图细细对照,末了眯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楚婉,“楚姑娘可知有时梦代表的是前世的记忆。” 听慕容月提起前世这一词,楚婉身子轻颤,她强忍心底的战栗,平和回道:“这个说法我略有听闻。” 一边的楚父和触楚慕怀看到楚婉画出的云县地图也是惊愕交加。 这剿匪一事也是昨日才收到的消息,圣旨俨然也是刚到,楚婉如果不是未卜先知,是断然不会画出这样详细周到的地图。 恰在此时慕容月又开口了,“凡是梦皆有它的寓意所在,楚公子此行不妨带上令妹,也好逢凶化吉。” 听到那句逢凶化吉楚婉神情微动,心底似有所触。 即便这回不是逢凶化吉,她也要尽自己所能将楚慕怀带回来。 “姑娘要去云县?”小青一脸愕然地盯着楚婉。 楚婉点了点头,转身开始收拾起明日出发要带的行李,“那里地处偏远,你跟去也不方便,就留在府里。” “这怎么行,我若不跟去,谁照顾姑娘。”小青皱起眉说道:“姑娘您是主子,我是丫鬟。哪有当主子的去吃苦受难,做人丫鬟的留府里偷闲。” 楚婉无奈回首,将人看了一眼后说道:“此行恐有凶险,你若执意要去,我怕是不能护你周全。” “如此,你可还要去?”说完这句话,楚婉静静地注视着小青,等待她的回复。 小青只犹豫了片刻,须臾点头,“姑娘都去得,我自然也去得。” 此次随行人员当中并无女眷,姑娘一人实属不方便。 楚婉无法,失笑地催人去收拾行李,小青欢喜地去了。 这时房门别人叩响,楚婉走去一看,只见慕容月立在门口,倚着门懒散站着。 瞧见楚婉出来了,慕容月抬了抬眼皮,“不知楚姑娘是否有空,我有话想同楚姑娘说。” 楚婉将人带去了院子,请人坐下后开门见山地问道:“慕容先生何事要同我说?” 慕容月眸子一瞬不瞬地盯住楚婉,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楚婉的皮囊,在窥探她的灵魂。 楚婉睫毛轻颤,却没有避开慕容月的视线,“先生在看什么?” 慕容月收回自己的目光,微微笑道:“若是我说我在看楚姑娘你的七魂六魄,你可相信?” 楚婉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慕容月。 仿佛下一刻真相就要破土而出。 慕容月说完这句明显不正经的话就不再提,反倒提起了楚父请他回府的事。 “楚大人说楚姑娘你近日极为嗜睡?” 楚婉点头,“非但如此,我近日还梦到了不少鲜活真实的梦境。” “在梦里我见到了我的,阿兄的,父亲的,所有亲近之人的结局。”楚婉微微勾唇,“先生,你说那真的是梦吗?” 慕容月用一种极为深邃的目光探究地凝视着她,好半会,楚婉才听到他说话,“那应当不是梦。” 楚婉抿唇轻笑,心底一阵轻快。因为她封藏了许久秘密终于可以吐露给旁人,而且不会招来异样叵测的目光。 慕容月却不见得像楚婉那样轻松,他眉心紧拧,说道:“姑娘有没有想过自己眼下的这副躯壳能否承受历经两世的魂魄?” 楚婉不解,却也隐隐察觉不妥。 慕容月长吐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若是我没有料错的话,姑娘近日昏睡的时间是不是越发长了?” 楚婉虚虚眯起眼,颔首应道:“先生猜的没错,我最初不过昏睡一个时辰左右,眼下——眼下大抵比寻常的睡眠时间多了三个时辰。” 慕容月眉心拧的更紧,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我以前只在一本古籍中见过这种事,只是那人的症状远远没有楚姑娘这样严重。” “若是此症状得不到解决,我最后会如何?”楚婉问道。 慕容月看着楚婉,犹豫了一会,正色说道:“会长久地昏睡下去,永远不会醒来。” 楚婉心尖颤动,面上丝毫不显,她起身对慕容月行了一礼,“劳烦先生找到缓解的法子。” 她说的是缓解而非根治,因为她自己也知晓这样的症状在现世是绝无仅有,她也不想难为慕容月,能活一日是一日。 慕容月从怀中摸出一个散发着古怪药味的锦囊,递给楚婉,“此物可保你半月神魂稳固,剩下的我会尽快想办法。” 楚婉接过香囊,系在腰间,正要道谢却听慕容怀又警告了一句,“只是你要切记此物断不可离身。” 此行前去云县实在仓促,楚婉也来不及通知亲朋好友,只命人去各自府上送了一封信阐明。 江府内,江奕亦是在慢条斯理地整理行装,一旁的下属却是看着干着急,忍不住出声劝道:“如今朝堂局势紧张,公子怎可说免朝就免朝,圣上又会如何想公子。” 江奕收整行囊的动作一顿,扭头晲着他,“他怎么想与我何干。” 属下旋即呆立在原地。 公子这莫不是被夺舍了不成,不然又怎么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第47章 宫淮自缢 就在这时,外间匆匆走进一人,来人顾不上对江奕行礼,径自说道:“公子,宫淮在狱中自缢了。” 那日江奕和楚婉问完话后就将人送回大理寺去了,身边亦是安排了暗卫看守,哪曾想都这样了还让人寻到机会自缢。 “大理寺的人发现了没?”江奕拧起眉,看上去虽有些不悦,但此事尚在他的预料当中,所以也并未太过意外。 来人点点头,“大理寺的人眼下已经开始调查。” “这还查个屁,那尸体都凉透了。”早先一直在劝江奕的人听到这话不禁嗤之以鼻道。 江奕看了他一眼,“江六,若是你再多一句嘴,江府马厩里的马粪就由你清扫一个月。” 江六立马闭嘴,安安分分地站好当一樽人形摆件。 “此事你且留意着,若有消息写信给我便是。”江奕说道。 来人却是懵了一会,“写信?公子是要离开京都吗?” 江奕颔首,看上去心情好了不少,“我去云县寻人。” 站在江奕身后的江六瘪了瘪嘴,什么寻人,公子分明是去追媳妇的,也就江四那个小白痴好骗。 半个时辰前 一道灰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避开守卫,落在一间牢房的窗户上。 宫淮似有所感,回头打开窗户,待看清来人他也没有丝毫意外,“进来。” 苍梧一言不发地跳了下来,身后背着的木剑轻晃。 宫淮看着他的木剑,嗤笑一声,“你就用这把破木头送我上路?我是人又不是妖,可不会被你那桃木剑超度。” 苍梧扭头瞥了眼自己的木剑,回道:“它不是桃木。” “……”宫淮。 他也真是有病,和这个一根筋的傻逼废什么话。 “我也不想它染血。”苍梧这时又补了一句。 宫淮讥讽地勾唇,“也是,像我这样的弃子不值得你动用把柄剑。” 苍梧没再多话,顺手取出条白绫,丢给他,“家主的命令。” 宫淮弯腰拾起白绫,腰身挺的笔直,面上仍旧带着笑意,“还是父亲他老人家想的周到,知道这样的死法最为体面。” 苍梧看着宫淮,没有说话,目中毫无波澜。 宫淮悬起白绫,最后扭头看了眼苍梧,“替我带句话给父亲,若想对付江奕就去除了楚家那小姑娘。” 苍梧眸子骤缩,可惜宫淮已经背过身,没能看清苍梧的神色变化。 那夜短暂的碰面就让他知道楚婉在江奕心底的分量绝对不轻,若是楚婉一死,江奕必定深受打击,可是经受打击过后的江奕会不会疯狂报复宫家宫淮就不知道了。 反正他是盼着江奕发疯发狂,最好和宫家拼个你死我活才好。 苍梧回到宫家复命,宫望坐在椅子上打量他,下意识问道:“四弟死前有没有说什么?” 苍梧眸子微动,良久摇了摇头。 宫望啧了声,“没意思。”,旋即摆手让人下退下。 宫淮在狱中自缢而亡的消息在一日后传到了楚婉耳中,得知此消息的楚婉没有任何表情变化,默然将信纸点燃丢进火盆里。 倒是坐在楚婉对面的楚慕怀将眉心拧紧了,似乎很是不快。 几人一连好几日风餐露宿,因为没有寻到可以投宿的客栈,楚婉这几夜都是歇在马车里。 临睡前楚婉解下腰间系着的香囊,对着烛火看了眼,随后压在枕头底下。 这几日因着这香囊的缘故,她嗜睡的症状减轻了不少,精神也比先前好了。 楚慕怀看在眼里,还以为是换了个新地方,勾起了楚婉的兴致,才导致她每日都兴致高涨,不像在京都那般昏昏沉沉。 对此楚婉也不打算解释,毕竟轮回转世这一说太过悬乎,她也不想让太多人知晓,一个弄不好还要让楚慕怀为了她的事情劳心动身。 几人又赶了半个月有余的路程,方才赶到云县。 楚慕怀此行皇帝只给了他数百禁军,至于剿匪,则是让他调遣云县当中的士兵。 对此楚婉只想说,皇帝的脑子真是有病。云县积贫积弱多年,当地官府若真有反抗的力气,哪还以至于形成今日这副局面。 楚婉忽然觉得前世江奕看不上现如今这个皇帝和三皇子是有道理的,这父子俩是一脉相承的多疑,往往只会在大事上耽误,拖后腿。 对于皇帝的安排,楚慕怀心底自然也是烦躁不已,可转念想到楚婉在身边,他更是不好轻易发作。 在被几个老弱病残面无表情地欢迎进云县后,楚慕怀强忍着爆粗口的心情,勉强笑着问了句,“你们这的县令呢?” 一名身子佝偻,自称是账房先生的老人答道:“这个时辰,县令大人应当还在府里没有起身。” 楚婉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色,嗯,日上三竿了。 楚慕怀沉默了片刻,忽问了句,“他的府邸在何处?” 老人咳嗽了几声,对着前面街道一指,“大人只管往前走,最大最阔气的那座便是了。” 楚慕怀谢过老人,转身看向楚婉,笑道:“婉婉先去驿馆歇息,阿兄去处理些事情,晚点再来寻你。” 说完,楚慕怀不忘叫来小青,让她好好照顾楚婉。 楚婉默默地瞥了眼楚慕怀紧紧攥起的拳头,温和柔顺地点头应下。 目送楚婉的马车离开后,楚慕怀沉下脸,策马来到张廉的府邸。 一座宽阔大气的府邸坐落在一条街道的正中央,奢靡精致的装潢与整座云县都显得格格不入。 楚慕怀翻身下马,没有理会冲上来质问身份的小厮,抬脚将大门踹开。 张廉此刻确实还未起床,不仅没起床,还在自己榻上同自己新纳的第十房姨娘温存。 正当张廉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的时候,一个小厮没头没脑地撞了进来,吓得姨娘惊呼出声。 张廉气氛地推开姨娘,操起一旁的琉璃盏就朝小厮头上砸去,“作死的东西,没头没脑地闯进来做什么!” 小厮顾不得喊疼,忙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外头来了个煞神,眼下正领着一群人往里闯呢!” 第48章 夜宴 煞神? 张廉皱了皱眉,第一个反应是那群不讲理的土匪又打上门来了。 “那群强盗又来了?” 小厮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那些人和强盗好像不是一个路子的,倒像是做官的。” 张廉一听气乐了,当即让姨娘给他更衣,“我倒要看看今日是哪个不怕死的敢闯我张廉的府门。” 张廉挺着个大肚子,怒气冲冲赶到正厅的时候,就看到乌压压的一群佩刀侍卫将厅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厅子的正中央正端坐着一个身量修长,眉目疏朗俊秀的青年。 张廉看着楚慕怀,心底忽然咯噔一下。他记起来了,今日朝廷委派的剿匪官员也该到了,他怎么就把这一茬子给忘了。 见楚慕怀不好惹的模样,张廉心底将新纳的姨娘臭骂了一顿,昨夜若不是她缠的紧,他怎么会连这事都想不起来。 张廉心底一边骂,一边摆上笑脸朝楚慕怀走去,“不知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 楚慕怀闻声抬起头,定睛看着张廉,缓缓勾起唇角。 驿馆里,小青正同楚婉说着楚慕怀是如何将张廉教训的服服帖帖,让他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的时候,楚慕怀推门走了进来。 小青说笑声戛然而止,扭头看向换了一身常服朝自己和楚婉走来的楚慕怀。 “公子。”小青有些不安地同楚慕怀行礼,楚慕怀分毫不觉,摆摆手让人下去了。 “夜里那县令设了个接风宴,婉儿你可想去看看?”楚慕怀嘿嘿笑了几声,在楚婉跟前坐下,抬眸看着她。 楚慕怀见楚婉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瞧,不免伸手往自己脸上摸了摸,疑心是有什么脏东西粘上。 “婉儿你在瞧什么?”楚慕怀嘟囔道,他脸上也没有脏东西啊。 楚婉微微笑道:“我听小青说阿兄在张廉府上将人吓住了,唬的他好一会不敢说话。” 听楚婉提起这些,楚慕怀不由得面上一窘,轻咳几声道:“是底下的人夸大其词了。” 他可是要在婉儿面前维持一个温文尔雅兄长形象的。 楚婉低头抿唇轻笑,须臾复又抬首,“既是张廉特意为阿兄设下的宴,我们怎可不去。” 她倒是好奇那个张廉会在宴会上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见楚婉都这么说了,楚慕怀自然是点头。 临到入夜时分,张廉便使人来接楚慕怀。楚婉瞧了眼那顶招摇打眼的轿子,不禁抿了抿唇。 “我与阿兄徒步走去就是,不必劳此一举。”楚婉微笑着拒绝。 可即便如此,那些张廉府上的下人也不敢现在折回,只能抬着顶轿子远远地跟在楚婉和楚慕怀身后,倒是显得滑稽可笑。 楚慕怀和楚婉并肩走着,余光瞥见身后那群人,楚慕怀讥嘲勾唇。 有这样的县令,也难怪云县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因着午间的事,张廉夜里早早地就在府门口等着了。他左等右等,探着脑袋张望,好不容易望见自家轿子的影子,却看到有两个人慢悠悠地走在轿子前头。 就在张廉蹙眉,准备召人赶走那两个不识时务的人时,他忽然看清那并肩走着的二人中其中一人是楚慕怀。 张廉脸色遽变,连忙步下台阶上前查看情况。 那群作死的东西都是怎么办事的,怎么会让楚慕怀徒步走一路。 看到远远朝自己奔来的圆球,楚婉挑了挑眉,“那是——” “张廉。”楚慕怀出声提醒。 就在这时张廉也来到了近处,先是对着楚慕怀行了一礼,继而将打量的目光投到楚婉身上,将人从头到脚看了一圈,恍然大悟道:“这位想必就是楚夫人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看着张廉乐呵呵奉承楚婉的模样,楚慕怀眉心直跳,强忍着踹他一脚的冲动说道:“这是我妹妹,楚婉。” 张廉阿谀奉承声戛然而止,半晌脸上笑开了花,“原是楚大人的妹妹,倒是出落的和楚大人一般钟灵毓秀,也难怪下官看走了眼。” 楚婉却不介怀,微笑着回了几句,便在张廉的引领下入了前厅。 铺陈华丽的厅内候着数十名衣着光鲜亮丽的丫鬟,眉眼俱是生的精致婉约。 楚慕怀略扫了一眼,冷笑一声后落座。餐桌上的食物也是珍馐美馔,晶莹的酒液盛在剔透的琉璃盏内,烛火一晃,暖融融地醉人。 张廉拍了拍手,那些侍立一侧的丫鬟纷纷鱼贯上前,围着楚慕怀捏肩的有,甚至还有跪在地上给他捶腿的。 惊得楚慕怀险些站起来,还是楚婉放下碗筷,含笑望向张廉,“我阿兄身边素来不喜丫鬟伺候,还望张大人让这些丫鬟们下去。” 听楚婉这么说,张廉只能作罢,让这些丫鬟下去。 瞧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楚慕怀吃的差不多,张廉放下酒樽,拍了拍手。 两个小厮捧着一个漆木匣子走了进来。 楚慕怀停了手上动作,抬头看着张廉,“什么意思?” 张廉嘿嘿笑了两声,示意那两个小厮将匣子打开。 烛光照在匣内的金银珠宝上,发出灼灼耀目的光华。 楚慕眯起眼睛,“张大人这是想贿赂我?” 两个小厮将匣子奉到楚慕怀跟前,尔后便退下了。 张廉看了眼楚慕怀还算平静的脸色,说道:“我知道楚大人此次来云县是为何事而来。” “哦?”楚慕怀似笑非笑地扫过那匣子金银,“那张大人眼下莫不是给我送饷银来了?” 张廉闻声笑了几声,眸底神色更显幽深,“非也,我是想让楚大人不要去碰那些劫匪。” 楚婉吃菜的动作一顿,会意地站起身同楚慕怀说道:“阿兄,我有些闷了,我出去走走。” 楚慕怀没有阻拦,张廉心底也很满意楚婉的识时务。 这男人说话,哪有姑娘家坐旁边一起听的道理。 楚婉出来后经冷风一吹,只觉得凉风灌进脖子,不免拉紧了披风。 她转头同一起跟出来的丫鬟说道:“你先下去,我想一个人随意逛逛。” 丫鬟依言退下了。 看着丫鬟离去的身影,楚婉眉眼微动,看来张廉对她这个楚慕怀的妹妹是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 第49章 露水姻缘 楚婉戴上兜帽,低头走进冷风中。 “一会儿你只需将这药抹一点在杯沿上。” “可是——” “可是什么,这是老爷的吩咐,还是说你妹妹的病你不想治了。” 一阵低低的交谈声从假山后传来,楚婉脚步顿住,举目望去,只见一个席间见过的丫鬟正侧身站在那,而站在她对面的,却是这府里的管家。 丫鬟攥着药瓶的手起了细密的薄汗,她犹豫片刻,还是咬着牙点头,“是不是只要我按照你说的做,你就会救我妹妹?” 管家抬着下颔,神情倨傲地看着她,“自然。” 丫鬟深吸了口气,将药瓶藏进袖子里。管家不忘催促道:“快点过去,老爷还等着你呢。” 听到这里,楚婉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当下顾不得寻找账簿,连忙折身往回走。 只是这赵府楚婉毕竟不熟悉,回去的时候多走了弯路,她刚回去就瞧见那眼熟的丫鬟低眉垂目地侍立在楚慕怀身侧,而楚慕怀左手边搁了个空了的酒杯。 楚婉心底一毛,低头快步走去。 “楚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我府中的风景不够吸引姑娘的眼睛?”张廉坐在对面,看上去心情极好。 楚婉低头轻笑,“张大人府上的风景自然是好的,只是我身体不适,想让阿兄陪我回去。” 听楚婉这么一说,楚慕怀连忙起身,楚婉顺势拉过楚慕怀,道:“阿兄我们回去。” 张廉不知何故也急了,起身拦住二人,“我看着外面的天色也晚了,二位不如就在我府里歇下,也好让张某尽地主之谊。” 这时那丫鬟也趁势走了过来,声音娇软地喊着楚慕怀,“是啊,公子今晚不如就留下来,由奴婢伺候公子您。” 楚慕怀刚要挥开她,却忽觉被她触碰过的地方滚烫一片,心底更像是烧了把火。 楚婉余光瞥见楚慕怀,见他忽然颦蹙起眉,眸子旋即冷了下来,一把挥开那个丫鬟,冷声斥道:“滚开。” 丫鬟被这位温和乖顺的楚姑娘突然发难惊住,呆立在原地,看着楚婉带着楚慕怀离开。 张廉见情况不妙,连忙使人将二人拦住,让管家扶着楚慕怀去客房。 这药他都下了,今夜他是断然不能让楚慕怀离开自己府上。 楚婉面色冷若寒霜,她瞧了眼神智开始恍惚的楚慕怀,将他推给赵然,冷笑着看向张廉,“张大人猜猜驿馆那数百禁军今夜若是见不到我和阿兄的身影,会不会直接闯到这儿来?” 听楚婉提起那数百禁军,张廉脸上白了一瞬,眼睁睁地看着楚婉一行人离开张府。 刚出府门,赵然就一脸惊恐地看向楚婉,“姑娘,公子的情况有些不对。” 楚婉侧目看向楚慕怀,见他脸颊滚烫如同火烧,当即说道:“让人找个大夫,直接带到驿馆去。” 驿馆内,楚慕怀已经心知自己中了张廉那不要脸的老货的圈套,恨得牙根发痒。 “大夫呢?”看着空手而返的赵然,楚婉不禁将眉毛拧紧了。 赵然侧身一让,让出两个人影来。 “婉儿!”赵念初欢喜地扑了上来,下一秒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拧眉说道:“我听赵侍卫说楚慕怀出事了?” 江奕这时也走了过来,将江六喊来,“他略懂医术,婉婉不妨让他看看。” 既是江奕带来的人,楚婉也放心不少,当即就带着几人去了楚慕怀的房间。 楚慕怀眼下正满屋子寻着凉水,忽然房门推开,看到江奕等人的身影,愣了一下,勉强撑着理智同几人打招呼。 江六只看了楚慕怀一眼就将眉毛皱起来了,“公子,这都不必看了,您去给他叫几个姑娘。” 楚婉一怔,江奕后知后觉地眯眼将人瞪了一眼。 江六悻悻摸鼻,怎么他说实话也要被瞪。 “除了……除了那种事还有其他法子吗?”屋外,楚婉纠结着开口问道。 江六实诚摇头。 楚婉的脸色难看极了,她没有注意到坐在一旁的赵念初双手紧攥在一起。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楚婉倏然起身,“我去找赵然。” 江奕没有拦她,而是在她走后将目光投向了赵念初,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赵念初是他在离开京都时碰到的,亦是她主动开口请求自己带上她。 即便她不说,江奕也看的出来,她此行是为楚慕怀而来。 半刻钟后,赵然领了个低眉顺眼的姑娘过来,楚婉看着那姑娘,没有做声。 就在那姑娘要推门进去的时候,江奕出来将人拦了下来,“赵念初进去了。” 楚婉眸子骤缩,初初待自己兄长的心意她是一直知晓,可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发生。 虽说大齐民风开放,可女子的贞洁到底是重要的。更何况,他们二人之间甚至都没有互表心迹。 楚婉咬着牙,没有吭声,可江奕却看的出来,她眼下恼了。 恼的不是赵念初,而是云县县令张廉。 翌日清晨,楚婉看见赵念初,赵念初也同样发现楚婉,她微扯嘴角同她笑了笑,旋即起身下楼。 楚婉跟了过去,却看见赵念初开始收拾行李,“你这是做什么?” 赵念初抬头看向楚婉,笑道:“趁他还未发觉昨夜的人是我,我要赶紧回京都。” 楚婉眸中闪过错愕,“为何?” 赵念初长舒了口气,“婉儿,我对你阿兄的心思想必是一直都没能瞒住你。是,我是心悦他,我也盼着有朝一日他能对我心动。” “可是——昨夜之事到底只是一场意外,并非你情我愿。” 赵念初垂下眸子,声音低了些许,“我不想借此要挟他,这样他只会怨我。” 赵念初整理好行李,苦笑了声,“我还指望这回能和你多待上几日,没曾想……” “阿兄他不会怪你的。”事已至此,望着神情凄怆的赵念初,楚婉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念初摇了摇头,良久才道:“别告诉他昨夜的人是我,婉儿,就当是我求你了。” 楚婉呼吸一紧,心底仿佛被一根刺扎了一下,好半会她点了点头,“我会让人护送你回京都。” 赵念初走后没多久楚慕怀也醒了,看着满屋子的狼藉,他也大抵明白过来。 这时一个姑娘走了进来,满眼娇羞地上前奉茶,“公子。” 楚慕怀看了眼姑娘,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床帐出神。 待楚慕怀换好衣裳后,楚婉也走进来了。楚慕怀看着楚婉,下意识问了一句,“人呢?” 楚婉眨巴眨巴眸子,“阿兄问谁?” 楚慕怀耳朵尖熏的通红,极小声问道:“昨夜……” 楚婉会意抿唇,指了指站在楚慕怀跟前的女子,“这儿。” 楚慕怀眸中明显划过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 楚婉眨了眨眸子,“昨夜事出突然,赵然便从花楼里带了个姑娘回来,阿兄不会怪我和赵然。” “我——”楚慕怀急了,还想说些什么,却猛然间止住了话题,磨着牙看向站在自己跟前的姑娘,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这是楼里的姑娘?” 楚婉颔首,“我一会便让人打赏点银子将人送回去。” “不必了。”楚慕怀忽然攥过那姑娘,攥着她的手腕细细摩挲,将人姑娘激起一阵寒战,“我瞧着此人甚是赏心悦目,我一会便让赵然替她赎身。” 楚婉眼皮子直跳,“替她赎身做什么?” 楚慕怀咧嘴一笑,“自然是带回府做个姨娘。” “父亲不是老说我年过双十屋里还没个人不像话吗,我这就给他带一个回去,让他开心开心。” 楚婉脸上的笑容甚是勉强,“父亲的意思是让阿兄娶个嫂嫂。”而不是带个花楼里的姑娘回去将他老人家气个半死。 楚慕怀挑了挑眉,“这婚姻大事需得慢慢商议,再说了,我带个姑娘回去也可解了燃眉之急。” 楚婉走后,楚慕怀看了眼那望着自己直笑的女子,二话不说就将人赶出去了。 他自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绣着荷花的香囊,盯着那香囊直磨牙。 赵念初,你可真是好样的,吃干净了就跑,当他楚慕怀是她点的小倌吗? “婉婉怎么了?”江奕一出来便看到靠窗坐着眉心紧锁的楚婉,不禁好笑地走过去,抬头抚上她的眉心,“可是有烦心事?” 楚婉瞧了人一眼,忽然便问了一句,“你会娶与你有露水姻缘的女子为妻吗?” 江奕怔了怔,继而摇头。 就在楚婉想痛斥江奕不负责的时候,江奕忽而说道:“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见楚婉看着自己,江奕以为自己说的不够明白,便又补充道:“我说的是,我不会与其他女子发生这样的事情。” 被江奕盯着看了会,楚婉轻咳着低下头,不会就不会,一直盯着她是何意思,还有那个其他女子又是什么话。 “婉婉可是为了慕怀的事情担心?”今早的事情江奕也听说了,只是他想的和楚婉等人想的并不一样。 楚婉点头,神情有些纠结,“初初不想让阿兄知晓昨夜的人是她,可是阿兄眼下又想给那女子赎身,说要带回去做姨娘。” 第50章 娘亲 江奕轻笑了一声,“婉婉不必焦心,我倒是觉得慕怀此举像是在赌气。” 赌气? 楚婉蹙起眉。 二人正说着话,楚慕怀走了下来,怀里还强行搂着那个看起来不大情愿的姑娘。 楚慕怀扫了圈四周,最后将视线落在两相对坐的楚婉和江奕身上,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昨夜我好像听到了赵念初那丫头的声音,她眼下人呢?” 江奕含笑看向楚婉,目中透着意味不言而喻。 楚婉神情有些微妙,只得说道:“初初去望州探望外祖去了。” 闻声楚慕怀将眸子都瞪大了,险些压不住自己的嗓子,“她走了?” 楚婉面上盈起笑意,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到楚慕怀怀中揽着的姑娘身上,“嗯,初初一早就走了。倒是阿兄你,打算什么时候给这位姑娘赎身?” 楚慕怀只听见了楚婉的前半段话,当下眉心死死拧着,不甘心地看向楚婉,“那她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楚婉原是想说没有,却在看着楚慕怀时想起来初初离开时的神情。鬼使神差的,楚婉改口了,她说:“初初说,她在京都等阿兄。” 此话一出,江奕微挑眉梢,看向楚婉。 楚婉微微笑着,面上神情坦荡自然,她观察着自家兄长的反应,只见他方才还黯淡下来的眸子,眼下倏然就亮堂起来,想也不想地将怀里搂着的姑娘推开。 那姑娘猝不及防地被楚慕怀推开,险些从楼梯上滑倒,她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楚慕怀。 她的这位雇主是不是有病?一会搂着她恩爱做戏,一会又待她冷若冰霜。 自得知了赵念初心底还念着自己,楚慕怀很是爽快地打赏了那姑娘几锭银子,让赵然好生把人送回去。 摸着怀里的银子,姑娘面上一喜。这雇主虽然脑子看起来不大正常,可是出手倒是挺大方的,还不用她做事,希望她以后碰到的都是这样的客人。 送走那女子后,楚慕怀又带人去了张廉府上。虽然他现在恨不得将张廉那狗东西打一顿,可剿匪一事尚未完成,他还不想同他撕破脸皮。 “楚大人昨夜可有歇息好?”一看到楚慕怀上门,身后还带了不少人,张廉不由得一阵心虚。 楚慕怀看着人,皮笑肉不笑道:“张大人府上的酒就是不同凡响。” 张廉擦了擦脑门虚汗,“楚大人说笑了,楚大人若是喜欢,下回可以再来,我必定好好招待楚大人。” 楚慕怀勾了勾唇角,“不必了,昨夜的酒就将我折腾的够呛。若再来一回,我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离开。” 张廉面上虚汗直下,一时间不敢再说话。 楚慕怀也不想再同人废话,便开门见山道:“我今日过来,是问张大人你要人的。” “不知楚大人要什么人?”张廉忙赔笑问道。 “上山剿匪的人。” 楚婉和江奕乘着一辆轻便马车出了城门,在被门口守卫盘查时,楚婉只说是城中憋闷,适才外出游玩。 城门的守卫得了张廉的叮嘱,自然是认识楚婉的,当下也未再多说,不过在瞧见江奕时难免多问了一嘴。 楚婉大方应道:“这是我从京都带来的侍卫。” 守卫立刻懂了,侍卫嘛。 二人驾着马车一路绕到了后山,云县周边因着无人踏足,树木花草肆意生长,颇具野性,倒真如楚婉所说的那般,美的别具一格。 江奕率先落下马车,尔后朝楚婉伸出手。 楚婉打起帘子,眉梢微微上扬,搭着他的手走了下来。 只是江奕再将人扶下马车后并未收回自己的手,反倒攥紧了。 楚婉斜了他一眼,也不往回抽手,任由他牵着往山脚走去。 二人所在的山脚正是那群山匪的老巢,楚婉顺着山脚走了半圈,便觉得乏了,不禁皱眉道:“这此处山路崎岖,更兼荒草丛生,要找到那些山匪不是一件易事。” 江奕就地坐了下来,顺势一扯楚婉,楚婉就被他带着坐了下来。 “方才我见婉婉的模样,似是对这里很熟悉?”江奕含笑凝视着楚婉,那双眸子深邃的仿佛要奖楚婉吸入当中。 楚婉落下眼睫,低头轻笑,“来时的路上对这里做了些调查。” 江奕没再提这事,而是让江六将午膳取来。 说是午膳,也不过是干粮,只不过江奕精细,趁着方才那会功夫让江六去打了点野味,眼下烤熟了再拿来。 楚婉走了数个时辰,眼下确实也累了,取了些肉食并茶点吃了。 几人正吃饱喝足坐着歇息的时候,隐隐的却听见一阵哭声。 江六前去查看情况,半晌脸色古怪地走了回来,同二人说道:“公子,是个孩子。” “孩子?”楚婉皱起眉,“只他一人在那哭吗?” 江六点头。 这荒山野岭的突然有个孩子坐那哭,怎么看怎么寒颤。 “许是跟随自家父母亲人出来玩,走丢了也没准。”楚婉说道。 江奕会意起身,“那便去看看。” 小男孩原蹲在角落哭着,乍然瞧见三个人朝自己走来,不禁噎住了,背着手摸了摸眼泪,警惕地盯着三人。 “你们——你们是谁?” 江六啧了一声,大跨步几步上前,拍了拍那小男孩的肩膀,蹲下身看他,“喂,小孩,你家人呢?” 小男孩看着明显不像好人的江六,微微眯起眼睛,下一秒江六就被一把扬起的沙子迷住了眼睛。 “我——”江六咒骂了一句,伸手就把抬脚要跑走的小男孩揪了回来,恶狠狠地扯起嘴角,“你还挺行。” “江六。”江奕将人喊住了。 江六方才放开小男孩,拉着人来到江奕跟前。 江奕低头盯着那小男孩,须臾轻声发笑,“你叫什么?” 小男孩一双黝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江奕,死死咬着牙没有吭声。 楚婉见他戒备心如此严重,便软声说道:“我们并非坏人,只是听见哭声才过来的。” “我没有哭。”冷不丁的,小男孩出声了。 楚婉怔了怔,须臾失笑道:“好,你没有哭,那是我们听错了。” 楚婉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家中长辈可在附近?” 小男孩忽又住嘴了,眼珠子一瞬不瞬地落在楚婉身上,视线好像胶住了似的。 江六见状拍了下他的脑袋,“你小子瞧什么呢?” 那可是他家公子的女人,这小子怎么能乱瞧。 小男孩被江六冷不丁地拍一下脑袋,旋即面无表情地转过脸,“你要再动我脑袋,我就砍了你的手。” 江六一听这话可就来了兴趣,撸起袖子就要和他比划,看看是谁扭断谁的手。 小男孩如同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无趣地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楚婉,目光中透着认真,“您是我娘吗?” 楚婉微张着嘴,神情错愕,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江奕,却看到江奕笑着回望她,“婉婉看我做什么,就是你我二人的孩子,也不会这么大。” 听到江奕的话,小男孩眼中明显划过失落,他耷拉着脑袋拽住楚婉的手,“可是伯伯说,只有我娘亲才会这样摸我。” “您真的不是吗?”小男孩抬起眸子,眸中藏蕴着的渴望和乞求令楚婉不知该如何拒绝。 江奕看着他说道:“她不是。” 江奕牵起楚婉的手,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心里应该也清楚她不可能是你的母亲,你这般询问是存了什么心思?” 小男孩眯起眼睛,一改方才的天真,双眸幽暗,如同潜伏在暗处的野兽。 江奕看着他真实的反应,对着江六抬了抬下颔。 江六会意地上前扣住他的左手,果不其然,他的衣袖下赫然藏着一柄小刀。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家应该就在这山腰上。”江奕低头看着挣扎不止的男孩,嗓音温和。 江六听到这话直咋舌。 难怪这么狠,原来是土匪窝里出来的。 江奕看了小男孩一眼,没再给他挣扎的机会,直接让江六打晕了带走。 而一旁的楚婉看着被江六打晕扛上马车的小男孩,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她记得前世江奕也从云县带了个小孩回去。 楚婉等人回去的时候,楚慕怀也正好怒气冲冲从门外走进。 “阿兄?”楚婉驻足看他。 楚慕怀瞧见是楚婉后,勉强收起面上的怒容,正要说话时,却瞧见她身后江六抱着的小孩,“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这怎么出去玩还抱了个孩子回来呢? 楚婉瞧了眼江奕,见他微微笑着不愿多言的模样,便扭头同楚慕怀说道:“路上捡的一个孩子,找不到家人便带回来了。” 听楚婉这么说,楚慕怀也只是简短地哦了一声,毕竟这捡孩子回家也不是第一回了。 第51章 变故 楚婉见楚慕怀眉心微蹙,似是余怒未消,不免问道:“阿兄今日不是向张廉讨要剿匪的人马吗,可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楚慕怀磨了磨牙,一副恨不得将张廉生剥活吞的模样,“他张廉是应的爽快,人也送来了。” 楚婉眨巴眨巴眼睛,“那是为何?” 楚慕怀示意那些禁军散开来,好让楚婉瞧清张廉给他的那些人马。 这一看,楚婉确实愣住了,因为都是些老弱病残,还有些甚至连路都走不稳。 “他张廉真是好的很。”楚慕怀别开脸,恨声道,“还诓哄我这些都是云县的精锐,当我瞎不成。” 楚婉扫了眼那些被拉来凑数的士兵,眉眼间的神色亦是显得凝重。 就这些人莫说是剿匪了,去送死的还差不多。 “阿兄打算怎么办?”楚婉扭头问楚慕怀。 当初来此皇帝也规定了期限,若是期限一到未能完成剿匪一事,怕是又要牵连出一连串事情来。朝中等着看楚家笑话的人可不在少数,他们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在这与张廉磋磨。 楚慕怀颦蹙起眉,回头扫了眼那些人,道:“先让他们回去,今夜我会让人私底下探查清楚云县布防的具体人数,明早再去找张廉说个分明。” 说到张廉二字时,楚慕怀颇有一副咬牙切齿的愤恨感。 对于楚慕怀的安排,楚婉亦是点了点头,心下却是无奈。 目前来看也只能如此了。 云县因着匪患横生的缘故,一入了夜就几乎没有多少行人肯在街上走动,是以楚婉等人夜里也无事,只能早早地歇下。 楚婉刚睡下没多久,就听到走廊处传来一阵嘈杂走动的声音,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说话声。 楚婉睁开眼睛,却看见小青已经走来房间将灯点上,准备叫自己起身。 “发生了何事?”楚婉坐了起来,云髻散乱,双眸却晶亮清明。 小青拿来衣裳递给楚婉,楚婉接过后一面穿上,一面听小青阐明情况。 原是半个时辰前那些匪徒趁着夜色入了城,放火烧了当地有名的成衣铺子,还抢走了不少银子。 “姑娘也不必太过担心,公子已经带人追出去了,想来不久就会有消息了。”小青直起身替楚婉抚平衣上褶皱。 楚婉紧抿唇瓣,没有说话,扭头看向半开的轩窗。 今夜的事情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愿阿兄此行一切顺利。 “姑娘可起了?”江六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楚婉示意小青去开门,江六大步走了进来,对着楚婉行了一礼,“今日从山上带回来的孩子逃了,公子已经亲自去追了。临行前公子让我来同姑娘说一声,让姑娘不必太过担心。” 听见那孩子也出事了,楚婉不可避免地拧起眉。她同江六道了声谢,并让小青取来凳子让二人都坐下。 楚婉打开窗户,瞧着西面一角浓烟直冲天际,还有底下举着火把奔走相告的百姓,一颗心脏突突直跳。 约莫晨光熹微之时,楚慕怀才率领一众人折返,脸色难看的紧。 楚婉只瞧了眼,便叹了口气,想来今晚是白折腾了。 楚婉让店家将早早备下的膳食送上,让楚慕怀等人用过饭后赶快回去歇息。 楚慕怀今夜也着实累了,捧着碗大口吃完面,须臾擦了擦嘴同楚婉说了些话就回房瘫着了。 在楚慕怀回来后没多久,江奕也回来了,他一瞧见楚婉,面上的疲惫尽扫,冲她展眉笑着。 楚婉瞧了人一眼,见他没有伤着后才将一直悬着的心放下。 “不吃了,撤下去。”看着满桌的膳食,江奕摇了摇头,继而朝楚婉走去,“婉婉陪我去歇会。” 楚婉神情微妙,只是没等她说出拒绝的话就被江奕扣住手腕拉着回到二楼。 “江奕——”楚婉皱眉看着二话不说就将房门关上的江奕,只是才叫出口他的名字就被他捂住了嘴。 “婉婉陪我睡会,我好累。”江奕卸下了在外人面前的平静镇定,神情疲惫地望着楚婉,眸中盛着几分轻易不可见的委屈,“好不好嘛,婉婉,我一夜没有合眼了。” 江奕垂下脑袋,嗓音又轻又软,有些娇气。 楚婉登时变得束手无措起来,“好好好,我陪你歇会,你去睡,我守着你。” 听到楚婉同意,江奕旋即勾起唇角,眸子晶亮地看着楚婉,“那说好了,我醒来的时候要看见婉婉。” 楚婉着实拿这副模样的江奕没有办法,只能他说什么她答应什么。 看着和衣躺在榻上,不过一个呼吸就睡了过去的江奕,楚婉眸中亦是透着心疼。 他本来可以留在京都好好地做他天子近臣,呼奴唤婢地让人伺候。却因为她来了这凶险之地,这才第一晚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若说心底没有触动那是假的。 楚婉支着下巴,视线一寸寸勾勒过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挺翘的鼻梁,深邃凌厉的凤眸,还有…… 楚婉惊讶地顿住手,后知后觉地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她方才是魔怔了不成,怎么就伸手去摸江奕的脸了。也幸好江奕眼下是睡着了,这要是醒着的她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因着自己也一宿没有休息的缘故,楚婉坐在一旁守到一半也睡了过去。再次睁眼醒来的时候就瞧见江奕含笑望着自己,似乎是在欣赏自己的睡颜。 楚婉连忙坐直身子,垂下眸子打理衣衫,确定自己没有睡着后没有歪七扭八,睡相全无后,方才抬眼去看江奕,嗔怪道:“为何不叫醒我?” 江奕笑了笑,打开摆在桌上的食盒,“见婉婉睡得熟,不忍叫醒。” “我让江六送了些吃食来,婉婉可要用些?” 听江奕这么一说,楚婉也觉得自己有些饿了,便同江奕一起坐下来。 江奕递来一副碗筷,楚婉伸手接过,随口问道:“那孩子可有找到?” “非但找到了,还有其他的发现。”江奕笑着说道。 楚婉有些诧异,抬头看着江奕。 第52章 十年前的人 见楚婉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一副现在就想要知道的模样,江奕不禁失笑。 “婉婉先吃过午膳,我再告诉婉婉。”说着江奕将形形色色的菜肴一字排开,甚至还从食盒里端出碗乌鸡汤来。 楚婉扫了眼菜色,发现内里有一大半都是自己爱吃的,她不免又将江奕看了一眼。 二人用过午膳,楚婉寻来赵然询问,得知楚慕怀还未醒来的消息,便让赵然再他醒后同他说一声,自己先和江奕出门了。 江奕带着楚婉来到南面的一所宅院,刚一进门,就听见一阵极快的脚步声。没多时赫连策就迈着小短腿一气儿跑了出来,待瞧见来的人是江奕和楚婉后,他方卸下眸底的戒备,有些别扭地邀请二人进去。 对此楚婉诧异挑眉,转头却对上江奕含笑的目光。 刚走进院子,一股浓厚刺鼻的药气扑面而来,楚婉闻着不禁蹙眉。 “阿策。”这时房间里有人喊了一声,听着有些虚弱。 赫连策忙应了一声,快步走了进去。楚婉和江奕也紧跟着打起帘子进去。 只见一个蓄着络腮胡,面容粗犷的中年男子侧躺在榻上,而他边上正架着一口咕噜噜烧着的药炉子,方才楚婉闻到的刺鼻药味就是从这儿传出来的。 瞧见来人,男子神情微动,“不知这位公子昨夜将我和阿策救下,所图为何?” 江奕看了他一眼,转而又将视线转向忙前忙后熬药的赫连策。 看到江奕的目光所至,男子便明白了大半,朗笑几声后说道:“是为了我的阿策,我早说他是个好孩子。” 听男子提起自己,赫连策扭头看了过去,“伯伯,你们在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熬你的药去。” “欸。”在这名男子跟前,赫连策显得异常乖巧,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后就别过脸继续认真熬药了。 江奕寻了处地方拉着楚婉坐了下来,看着男子问道:“昨夜那些土匪为何要杀你?” 听江奕提起昨晚的时候,男子的面上笑意渐消。他皱了皱眉,扯动眼角的一道小指宽的刀疤,“那群鳖孙让钱财迷晕了眼,我不过说了句实话就将他们惹恼了。” 最开始他们也是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本想着偶尔打劫过路的富商填饱肚子,谁曾想他们心中贪念滋生,铸成大祸。 “寨子前些时日就闹了起来,有想继续劫掠为生的,有想就此停手的。”男子声音越说越低,“我原以为大家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有些话讲开讲明白就好了,哪里会想到昨夜他们竟然会对我动手。” 男子双手紧攥成拳,良久未言。 许是不想让外人看见自己失态的一幕,男子深吸了口气,强颜欢笑道:“不管怎么说,昨夜之事还是要谢过公子,将我和阿策救下。” “不必道谢,我救你是因为你对我有用。”江奕微微笑道,“我从不在无用之人身上浪费时间。” 听江奕将话讲的这么明白,男子面上有些挂不住。 这公子看着俊是俊,怎么说话就这么不中听呢。 “既然公子救了我,那我这条命今后就是公子的了。”男子强撑着从榻上爬起来,对着江奕行了大礼。 赫连策见状却是皱起眉,将男子硬生生扶回到榻上歇息,“伯伯你说什么呢,他救了你,要报恩也是我替伯伯你报恩。” 男子重新在榻上躺下,面露欣慰地望着赫连策,忽然说道:“阿策不是一直想去京都看看吗,等过些日子阿策就可以去了,阿策开心吗?” 赫连策端来盛在瓷碗里的药,听到这话却并没有显得有多开心,反问道:“伯伯和我一起去吗?” 男子失笑不已,“那种地方我不喜欢,阿策同那位公子去。” 赫连策闻声看向江奕,须臾抿紧唇瓣,好一会才说道:“伯伯若是不和我一起去,那我也不去。” “你这——”男子急了,正要说什么,却听江奕突然说道:“你可以随他一起去京都。” 男子眸子微动,忽道:“我昨儿有件东西落在了书房,阿策你替我去取来。” 赫连策脆生生应了声,放下瓷碗就出去了。 将赫连策支出去后,男子咳嗽着翻身从枕头底下取出一块绢帕,“我离开京都十年了,也不识得公子是哪户人家。不过我思来想去,这东西还是交给公子保管。” 说着,男子牵起唇角笑了笑,“毕竟能认出阿策身份的,在这世上可不多。” 坐在一旁的楚婉眉心跳动,阿策…… 难怪她一开始会觉得这名字耳熟。 江奕接过绢帕,贴身藏好,“你将他教的很好。” 听江奕忽然这么说,男子噗嗤笑出了声,“这么些年了,我都唯恐自己做的不够好。” “我既想他有朝一日能回京瞧瞧,又不想他回去。” “命中注定的事情,他躲不掉的。”江奕低声说道。 男子闻声神情怅然,许久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这时赫连策也带着东西回来了。 江奕和楚婉起身告辞,男子摆手示意赫连策前去相送。 回驿馆的路上,楚婉强压下心底的震颤,“你一早就知道他是?” 江奕眨巴眨巴眸子,“也并没有多早。” “那你带他回京都可是圣上的意思?” 江奕勾唇轻笑,微微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翻涌的神色,“若我说不是呢。” 对于江奕的这个回答,楚婉并没有觉得有多意外,毕竟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就看出了端倪,更何况今世。 不过楚婉最想知道的不是这个,而是江奕什么时候存了这样的心思,什么时候开始放弃效忠当今圣上。 “知道了我的心思,婉婉会怕我吗?”江奕忽将脸偏向楚婉,笑意盈盈地问道。 虽是笑着的,可他眸子里辨不出丝毫笑意,翻到乌压压的一片。 楚婉见此不禁叹了口气,她总觉的这一世的江奕脑子有些不正常,还有那时不时的压迫感,这都不像是这个年纪的江奕该拥有的。 第53章 反常的江奕 “你又不曾害过我,我为何要怕你?”楚婉双眸微弯,看向江奕,话中带上几分玩笑意味,“你既不是吃人的妖怪,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十恶不赦的穷凶极恶之徒,我怕你做什么?” 望着楚婉笑意盈盈的双眸,江奕眸色渐深,一番话在喉咙间来回滚动几遍,他最终还是说出口了,声音极轻,“我没有婉婉想的那么干净,我手上也是染着旁人性命的。” 他觉得自己离那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也差不多了。 江奕原以为楚婉会怕,即便不害怕也会迟疑,却不想她望着自己的眸子依旧笑意如初,“我知道啊。” 楚婉牵起江奕垂在腰侧的手,一点一点掰开他紧紧攥成拳头的右手,将自己的手放进他掌心,仰头甜甜地笑着看他,“眼下你手上牵着的是我。” 她想告诉江奕的是,她从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对江奕心怀偏见,甚至远离疏远他。她喜欢江奕,喜欢的是他的所有,他的一切,好的坏的,她都喜欢。 二人回去的时候,楚慕怀已经醒了,正坐在堂下,看到脚步声不免抬头去看。 忽地,楚慕怀拧起眉,起身朝楚婉走去,“婉儿,你腰间的平安符呢?” 在来云县的路上他就注意到了楚婉腰上一直挂着的香囊,他也问过楚婉,说是慕容月送的平安符。 楚婉闻声猛地朝自己腰间看去,却看见本该悬挂着香囊的地方空落落的,那个香囊已然不见踪影。 楚婉呼吸一滞,强打着精神让楚慕怀派人去寻找。 这香囊代表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如果这个节骨眼上没有那只香囊稳定魂魄,她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阿兄,若是可以,请慕容先生来一趟云县。”楚婉撑着笑容没敢让楚慕怀看出自己面上的异样。 楚慕怀神情有些古怪,但是婉儿并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也信她,当下就让赵然写信送去京都。 楚婉心神不安地回到房间,就连江奕跟在自己身后走进房间也没有察觉。 “那只香囊对婉婉来说很重要吗?”江奕反手关上门,问道。 楚婉勉力勾起笑容,看着江奕说道:“慕容先生的符一直都很灵验,我怕弄丢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江奕闻声忽而笑了,笑容温柔缱绻,看的楚婉有些晃神。他伸手解下自己腰间从不离身的白玉佩,走到楚婉跟前,亲手替她系上,“那在找到那枚香囊前,就由它来保护婉婉。” 楚婉知道这玉佩对江奕意义重大,因为她从不见他摘下它。当下就想摘下还给他,却被江奕拒绝了。 “这是我家传下来的,听闻也有保平安的寓意,婉婉便留着。”江奕笑着看向楚婉。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楚婉总觉得江奕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 “我有些乏了,先回房歇息了,婉婉有事通知江六就好。”江奕说道。 楚婉点了点头,目送江奕回到自己的房间。 坐在房间的榻上,楚婉指尖勾起那枚白玉佩,触手温凉,摸上去有些舒服。 夜里,楚婉用过晚膳,正要寻江奕聊一聊赫连策的事情,却不想被江六告知江奕身体不舒服,眼下正在休息。 “可要寻个大夫来瞧瞧?”楚婉皱眉问道。 江六连忙拒绝了,“想来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不必劳烦姑娘了。” 公子此前可是吩咐过谁都不能进去打扰他,尤其是楚姑娘。 楚婉看了江六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只当江奕真的是累着了,嘱咐他几句后便转身回房。 楚婉翻看了几本游记,往日熟悉的困顿感却没有席卷而来。 楚婉皱了皱,动作间腰间的白玉佩发出轻响,她低头看了眼纯白无瑕的玉佩,伸手将它解下,想了想还是将它藏在枕头下。 许是那白玉佩真的具有保平安的功效,楚婉一夜无梦,起来的时候亦是精神济济。 楚婉下楼的时候,得知楚慕怀一早会见张廉去了,而江奕还未起身。 想起昨日江奕突然变得难看的脸色,楚婉犹豫片刻,还是去找了江六。 “你家公子还未起么?” 江六也正着急呢,心底却记着江奕的吩咐,没有说实话,只说道:“公子半刻钟前起了,眼下正在里屋看书。” “我去看看他。”楚婉想也不想地说道。 江六眉梢一扬,连忙将人拦住了,“姑娘留步,公子他说今日心情不好,想一人待会。” 听到江六这话,楚婉狐疑地将江六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她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江奕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你如实告诉我,江奕是不是生病了?”楚婉定睛凝视着江六,问道。 江六苦哈哈地解释,心底却是焦急不已。 他的祖宗哦,他也想知道他家公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昨夜回来后就不准任何人进入,连晚膳都没有用。 楚婉平静地看着欲盖弥彰的江六,忽然伸手将门一推,原本虚掩着的房门开了条缝。 江六眼皮子直跳,眼见着楚婉就要闯进去了,一声轻笑声忽然响了起来,“婉婉是在担心我吗?” 江奕穿着一袭靛青色长衫,眉目温和地缓缓从内里走出,视线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楚婉。 江六终于得以松了口气,乖觉地退下了。 “江六说你心情不好?”楚婉挑眉看向来人。 江奕微不可测地将江六扫了一眼,转而失笑道:“只是累着了,并非他所说的那般。” 从始至终楚婉都盯着江奕看,观察他的举止神态。 “婉婉为何一直这样看我?”江奕微扬眉梢,抬手揉了揉眉心,“可是我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见江奕面色红润,双目有神的样子,楚婉只当自己多心了,毕竟江奕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病人。 楚婉沉吟片刻,开口问道:“今日难得无事,可要一同出去四处瞧瞧?” 江奕面色如常地应下,随着楚婉来到了一间茶楼。 白日的云县还是有些人气的,茶楼内人头攒动,济济一堂。 第54章 书生与狐仙 茶楼的正中央摆了个小小的简陋台子,一位书生打扮的男子站在上面,身后落着架屏风,讲的唾沫四溅,神情激动不已。 楚婉留心听了一会,发现他讲的是一个狐仙和书生的故事。书生生了重病,而爱慕他的狐仙不惜献祭自己的性命,来换书生平安。 底下的看客听的唏嘘不已,都道那狐仙是个情深义重的,唯独楚婉眸子闪了闪,没有说话。 江奕发现楚婉的神色有异,旋即扭头问道:“婉婉不喜欢这个故事?” 楚婉摇了摇头,“并非不喜,只是觉得若是那书生醒来,见自己心上人已不在这个世间,会是何心情。” 心悦之人为自己而死,何其残忍。 江奕怔了怔,垂下眸子没有做声。许久他微微笑着看向楚婉,“婉婉觉得那狐仙的做法是对还是错?” 楚婉神情有些莫名,她不知道江奕为何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却还是如实说了,“是非功过只有当事人才能评说,我既不是那狐仙,也并非书生,这当中的对错或许只有他们二人才能知晓。” 这时台中的说书人继续往下评说,已经说到书生恸哭一场,以妻子的礼节埋葬了狐仙。尔后赴京赶考,成了名动一时的才子,被当今圣上看中,招为驸马。 听到这里,楚婉嘴角微动,拉过江奕往外走去,“没意思,走。” 江奕看着拉着自己离开的楚婉,不禁问道:“婉婉不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吗?” 楚婉闻声,掀起眼皮子将人看了一眼,“你知道?” 江奕笑了笑,“这故事我曾听过。” “说于我听听。”楚婉虽是没多大兴趣,却还是很给面子说了句。 江奕轻咳了几声,方才说起刚才那未完的故事,“书生一开始原是为了狐仙不肯再嫁娶,可奈何公主温柔体贴,慢慢的他就接受了公主,与她生育了三字一女,恩爱一生。” 楚婉撇了撇嘴,低声道:“你还不如不说。” “婉婉是为狐仙觉得不值吗?”江奕问道。 楚婉颔首,“她的性命换来的是心上人另娶他人,锦绣荣华一生。” 这若是她,非要日夜搅的书生不得安宁才好。 “那倘若婉婉是那位书生,我是那狐仙,婉婉会如何?”江奕看着楚婉,忽地问了一句。 楚婉有些惊恐地看了眼江奕,踮起脚尖伸手探了探江奕额头的温度,“也没生病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江奕低头凝神望着楚婉,近乎执拗地追问:“婉婉还没告诉我,你会怎么选择。” 楚婉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江奕,不作他想道:“我会去陪你。” 原是随口说出的一句话,楚婉也没放在心上人,却不想江奕听到后猛地扣住自己手腕,一字一句盯着自己的眼睛说道:“婉婉不该这样做,婉婉应该再寻个良人快快乐乐地过完此生。” 楚婉有些错愕,不明白江奕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 可这时江奕已经敛去方才神色,笑容温和地看着自己,“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 楚婉只当是江奕间歇性的不正常,当下也未说什么,点了点头和人一起回客栈。 二人刚到客栈,就看到楚慕怀死死拧着眉,盯着桌板一字不发的样子。 楚婉便知道今日的谈判定是又崩了。 “阿兄?”楚婉走了过去,温声唤道。 楚慕怀长吐了口气,难掩面上的挫败疲惫,“怎么了,婉儿?” 见到自家兄长这副样子,楚婉心底也不好过,便在楚慕怀对面坐下,“张廉还是不同意借兵给阿兄吗?” 楚慕怀闻声显得有些焦躁,他揉乱了发髻,拧眉说道:“不仅仅是因为此事,还有前些日子那些山匪放火烧了成衣铺子。张廉将这件事情全权扣到我头上,想借机将我逼出云县。” 此事已经远远不止剿匪这么简单了,而是官匪勾结,互相谋取利益。 张廉替那些匪徒们掩护,而同理,那些匪徒抢到的银两会分一部分给张廉。这也难怪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云县一直都匪患不断。 眼下他们除了向张廉讨要剿匪的人马,就只剩朝朝廷索要。 想到这里,楚婉眸色微凝,先不说当今圣上,朝中还有宫家人在,是断然不会让他们借到兵的。 更何况眼下徐家卷宗的事情未了,林太傅如今还在狱里,楚家也已经被牵扯进去,朝廷上不少人正上赶着和楚家划清界限,以免被拖下水,哪里会帮着他们和宫家作对。 楚慕怀忽地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楚婉看了人一眼,没有问出口。 夜里几人用过晚膳,江奕第一个回房歇息了,楚慕怀与她说了几句话,嘱咐她今夜好生休息后也进屋了。 楚婉因着今日白天江奕的那几句话,夜里翻来覆去未能睡下。临近半夜的时候听见有间房间的门打开了,熟悉的脚步声经过自己门口,继而渐渐消失。 楚婉皱了皱眉,旋即披衣坐起,等了半刻钟后才推门出去,来到楚慕怀的房间前。 “阿兄?”楚婉敲了敲门,并没有人答应,就连赵然也不在。 楚婉垂下眸子,摩挲着指腹回了自己房间。 阿兄他果然有事瞒着众人。 翌日清晨的时候,楚婉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坐在堂下用着早膳的楚慕怀。 楚婉掩去眸底深意,缓缓走了下去。 楚慕怀一瞧见楚婉起了,便招呼着人过来一起吃早膳。 兄妹二人有说有笑地吃着早膳,外间却匆匆跑进一个小厮,神情慌张,“大人,大事不好了,县令大人昨夜遇袭,眼下重伤不醒。” 楚婉眉心微动,扭头去看楚慕怀,只见他一副震惊的神情,“可是何人所为?” 小厮慌里慌张的,险些连话都说不清楚,“前去查案的人在现场发现了那些山匪的刀子。” 楚婉闻声默然,低头默默咬了口包子。 楚慕怀唰地站起身,转头同楚婉说道:“婉儿你留在这儿,我去看看。” 去看看张廉那个傻逼死了没。 第55章 我只忠于自己 看到楚慕怀走后,楚婉拎着早膳敲响了江奕的房门。走来的人是江六,告诉她江奕还未醒。 楚婉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将早膳搁下,同江六说道:“若是你家公子病了记得告诉我。” 江六干笑了几声,只说自己会的。 这几日公子的状况越来越不对劲,他也想劝公子去寻个大夫瞧瞧,可每每这个时候公子都让他闭嘴。 这做人属下的,对于拥有这么叛逆的主子也很无奈。 “将这里都围起来,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准出入。”楚慕怀刚到张廉府上就下了一道命令,身后带来的禁军齐刷刷地将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 若是府上有不听命令,肆意乱闯的楚慕怀也命人捆了起来,严加看管。 望着眼前被堵住嘴捆在一起的仆人,楚慕怀微微勾唇,“眼下张大人遇刺,本官怀疑是你们当中有人与山匪勾结,里应外合,谋害张大人。” 那群被捆在一起的下人闻声纷纷瞪圆了眼睛,呜呜出声,极力摇头。 楚慕怀却是听都懒得听,摆手让人带下去了。 这与土匪勾结,残害张廉本就是他的一套说辞,目的是为了肃清张廉一派的人,从而接管云县。 眼下时间紧迫,他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张廉磋磨,能用些简单粗暴的手段解决问题再好不过。 处理完张廉府上的人,楚慕怀又借口要寻找证据,带人去了书房一通翻找,发现了一个暗格。 楚慕怀翻着那一沓信件,唇角微扬,眸底却冰冷一片,他转身将这沓信件丢给赵然,“让人送到京都,交到我父亲手上。” 赵然应声下去了。 夜里,楚慕怀同江奕商量着剿匪的事宜,江奕便将自己曾救下一名山匪的事情说了,“既然他们当中早有私怨,各自都不服气。不如好好利用这点,或许可以事半功倍,慕怀以为呢?” 江奕抬头看向楚慕怀,出声问道。 “此人可信的过?”楚慕怀指的正是江奕那日救下的男子。 江奕颔首,“我信他。” 楚慕怀犹豫了片刻,最终对上江奕的眸子,长吐了口气道:“那便麻烦你了。” 江奕笑了笑,神情谦逊,“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楚慕怀一想,也觉得有道理,旋即搂过江奕的肩头,说道:“我来之前有人告诉我,说云县一带有难得一见的银狐,不如明日我们二人带上弓箭去碰碰运气?” 正好婉儿还差一件银狐披肩,若是能猎到银狐给婉儿做衣裳那是极好的。 江奕面色微变,但在楚慕怀的注视下还是点头应下了。 翌日二人早早地起身准备了,江奕虽是身着一身利落骑装,脸色却是有些苍白。 在打猎途中,楚慕怀发现江奕也是一副举止懒散,不愿动弹的样子,索性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江奕看着楚慕怀手上满满当当的猎物,再看眼自己空落落的双手,面上也没有流露出不虞,只是失笑道:“若论骑射我还是不及慕怀你。” 楚慕怀爽朗一笑,丢下手里的长弓,将猎物交给手下人去处理,看着江奕说道:“不过是我父亲的规矩如此,自小便习得一身武艺,日后才好忠君为国。” 说到忠君为国几字时,楚慕怀明显眉眼微动,掠过这个话题看向江奕,“你呢?想来江家的家训和我们家的也差不了多少。” 江奕笑了笑,眸底泛着光芒,楚慕怀一时半会也琢磨不清他的态度,只听得江奕说道:“我只忠于我自己。” 楚慕怀先是一怔,继而放声肆意朗笑。 笑声歇住,楚慕怀缓了口气,看着江奕说道:“婉儿她从未见过母亲,只因她出生时圣上受奸人蛊惑,认为在外平乱的父亲存了通敌的心思,不由分说地圈禁了楚家。” 秋日里的晚风冰冷刺骨,楚慕怀小小的一个人看着满屋子的血红,还有那个躺在襁褓中呼吸微弱的婴儿,陷入了迷茫。 哪怕之后圣上为此亲自赔罪,也永远弥补不了楚家所有人心底的痛苦。 他和楚婉的母亲就是间接被圣上害死的,若不是他突然下旨圈禁楚家,也不会致使他母亲动了胎气,还不足月就诞下楚婉,最后撒手人寰。 更何况,为了避免楚家与外界联系,圣上那时甚至不允许他们去请大夫。 自此楚慕怀每每看到忠君这个字眼都会感到生理性地厌恶。 他是该忠君,但是忠心的绝不会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 “你明白我的意思。”楚慕怀定定盯着江奕,“我知道你在查那日是何人刺杀宫淮。” 江奕望着楚慕怀,眸子虚虚眯起。 “我也知道你背着婉儿做的那些事情。”楚慕怀看着江奕,继续说道。 楚慕怀掸了掸衣衫,旋即坐了下来,望着空旷静谧的山野,说道:“这里也没有旁人,坐下来说。” 江奕看了人一眼,在楚慕怀对面坐下。 “那日为什么要去刺杀宫淮?” 楚慕怀勾了勾唇角,满不在乎道:“看他不顺眼。” 江奕闻声亦是笑了笑,他知道楚慕怀没有同自己说实话。 楚慕怀也不管江奕信没信,解下腰间的酒壶灌了一口,继而冲江奕晃了晃,“来一口?” 江奕失笑谢绝。 楚慕怀不以为然,复又灌了几口,手背一抹道:“我原以为你会是个温和清正,规规矩矩的世家子弟,便想着将婉儿许给你,这样她也能平安度过此生。” 听到楚慕怀这句话,江奕睫毛颤动,须臾说道:“一个远离朝堂纷争的家族确实能求的一时的安稳,却求不来一世的平安。” 楚慕怀瞧了人一眼,“也是。” 就依着当今圣上这多疑的性子,能有多少人能在他手底下求个安稳日子。 此次剿匪楚慕怀便知道是圣上不满楚家,却又碍于李副将等人,这才暗地里出些损招恶心他。 这等罔顾黎民百姓性命,只为满足自己的做法令楚慕怀不齿。 一场对话下来,楚慕怀与江奕对于彼此心底的想法也有所了解。 第56章 婉婉会想起我吗 “走,该回去了,若再不回去婉儿也该着急担心了。”楚慕怀对江奕咧嘴一小,拾起丢在一旁的长弓。 江奕点头起身,站起身的时候江奕身形摇晃,险些没能站稳。 楚慕怀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人扶稳,“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不会要碰瓷自己。 江奕站住脚,脸色瞧上去白的像张纸,“替我瞒住婉婉,我不想她知晓。” 楚慕怀担忧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这要是生了什么顽疾,婉儿该不会要守寡了? 果不其然,江奕这副模样回去后果然引起了楚婉的注意,她不禁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楚慕怀瞧了江奕一眼,连忙打圆场道:“方才打猎的时候太过尽兴,有些累了。” 楚婉狐疑地将二人看了一眼,刚要说话就被楚慕怀连哄带骗地带走了。 接下来的十日里楚婉见到江奕面的机会更是屈指可数。 临去山上的前夜,江奕忽然出现找到了楚婉。 “你怎么来了?”楚婉正坐在桌前翻看闲书,看到江奕出现不由得挑了挑眉,“不继续躲着我了?” 江奕失笑,“我并未故意躲着婉婉,只是近日事务繁忙,抽不出空来见婉婉。” 虽然明白江奕这话掺了水分,但是念及他明日还有正事要做,楚婉也不想此时令他分心,便装作自己信了。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江奕的视线落在楚婉腰间的白玉佩上,嗓音温和地问道:“婉婉看到它会不会想起我?” 楚婉挑眉将人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几日的江奕越发矫情。 “为何突然这么问?”楚婉看着他,问道,“此行想来不过三天就可以回来了。” 江奕这时也勾唇笑了起来,望着楚婉的眸子温柔缱绻,轻声说道:“也是,用不了几日就可以回来了。” “时辰不早了,婉婉早些休息。”就在楚婉还想再问话的时候江奕忽然截住话头。 楚婉压下心中的异样,目送江奕离开。 翌日清早楚婉起身的时候,小青告诉她,楚慕怀一大早就和江奕带人离开了。 张廉眼下在楚慕怀的控制中,翻不出什么水花来。楚婉留在城中再安全不过,可不知为何,她老是觉得心中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这日楚婉正坐在堂中,忽然外面走进一人。 “去去去,哪里来的叫花子,上别处要饭去。”店小二一看来人穿着褴褛,面容脏污,便满脸嫌弃地开始赶人。 “我是来找人的。”说话之人嗓音嘶哑,像是多日没有喝水了。 “找什么人,我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店小二眉心紧拧,“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楚婉这才注意到后方的闹剧,正要给些钱息事宁人的时候,那叫花子忽然眼睛一亮,直向自己扑来,将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楚姑娘,我可算找到你了!” 听到这略显熟悉的声音,楚婉微微怔愣,须臾回神问道:“你是……慕容先生?” 慕容月咧嘴一笑,“可不就是我吗?” “可从京都到这需得数月,而我半个月前才让阿兄写信回京,先生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楚婉看着慕容月,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慕容月毫不客气地撩起衣摆在楚婉对面坐下,不答反问道:“我给姑娘的符文在何处?” 楚婉回道:“半月前弄丢了,虽是丢了可我却未像先生说的那样陷入昏睡。” “这——”眼见楚婉心存疑惑,慕容月挑起楚婉腰间的白玉佩,眸子晶亮地盯着,“姑娘之所以得以平安,是因为有人替姑娘挡了一灾。” “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这白玉佩和我送给姑娘的香囊是一个作用,都有稳定神魂的功效。”慕容月双眸冒着精光,盯着那枚白玉佩,殊不知楚婉微微瞪大的眸子和悄然攥紧的指尖。 “那……若是有人长期佩戴这枚白玉佩,忽然又将它解下,会有什么后果?”楚婉声音干涩艰难。 慕容月将她看了一眼,“自然是和姑娘失了香囊一个道理,不过若是普通人倒也无碍。” 楚婉已经知道江奕这段时日的异样是为何,她迫不及待地想去找江奕。 “还请慕容先生随我去一个地方。”楚婉忽然站起身,对着慕容月躬身行礼。 慕容月看了眼楚婉,挑眉道:“可是要我去救那个赠你玉佩的人?” “先生所料没错。” 慕容月依旧坐着没有起身,只虚虚眯起眼,再睁眼的时候举目看向外面,“不必过去了,你先随我去买些东西。” 楚婉虽然眼下心急如焚,却下意识地相信慕容月所说的话,当下就随他出门了。 慕容月在外间买了些朱砂,继而带着楚婉在外用过晚膳,又兜了几圈权当消食。 看着夕阳渐渐坠下,楚婉一颗心紧紧吊起来了,今天是第三天了。 就在这时慕容月忽然开口叫楚婉回去,“走,吃饱喝足,也该干正事了。” 楚婉心思飘忽地回到客栈,刚到门口就看到楚慕怀背着一个人正准备踏入客栈。 楚婉单是看一眼,就将人认出来了。 “呵,正巧赶上了。”慕容月搓了搓手,兴致勃勃地迎了上去。 楚慕怀正烦躁不安地背着江奕回房间,半路却被一个人拦下,正要不耐烦斥责的时候,定睛一看,发现那人竟是慕容月。 “先生怎么来这里?”楚慕怀看到慕容月时的震惊全然不比楚婉见到慕容月时的要少。 “将人给我,寻常大夫可治不好他。”慕容月抬起下颔,指了指楚慕怀背上的人。 楚慕怀眨巴眨巴眼睛,再联想江奕突如其来的不正常,压低声小声问慕容月,“先生,他可是中邪了?” 慕容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催着楚慕怀将人放在房间的地板上,他动手划破指间,染红了一条细绳。 这时慕容月看向楚婉,嘿嘿笑了一声,“这真是来的巧啊。” 楚慕怀瞧着慕容月的样子,不禁眉心微动。 第57章 是啊,想娶婉婉了 就在楚慕怀觉得慕容月疯疯癫癫,嘴里没个正经的时候。楚婉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划破指腹,殷红的血珠一点一点地浸染棉绳。 棉绳的一端系着楚婉,另外一端系在江奕腕间。 看着慕容月手执朱砂,在二人身下绘出奇形怪状的图纹,楚慕怀不禁皱起眉。 下一刻,楚婉忽然在他眼前昏厥过去。 “婉儿!”楚慕怀一惊,正要闯进法阵将人带出去,却被慕容月用从未见过的严肃神情喝止了,“你眼下若是闯进去了,只会害了他们两个。” 楚慕怀一时间被慕容月唬住了,站在原地没敢动弹。 楚婉好似跌入了一个软绵绵的梦境,身子一下变得暖融融起来,让她止不住地想睡觉。 可就在这时,一阵迎亲的唢呐声将她惊起。楚婉忙睁开眼,看见一身吉服的江奕骑着高头大马,面上洋溢着喜悦笑容朝江府走去。而他的身后跟着一顶红色的轿子,身旁喜婆簇拥,满脸堆笑地说着吉祥话。 楚婉一下子愣在当场,一股子冷气从心底冒出。 这究竟是什么? 江奕和那顶轿子经众人簇拥进了江府大门。江奕勒住缰绳,回首温柔地望着那顶喜轿。 喜婆会意地小跑几步,打起帘子喊道:“姑娘。” 一只莹白如玉的手伸了出来,江奕没有假借旁人之手,亲自走去将人扶下喜轿,眼底的幸福和笑意就差溢出来。 楚婉像一个局外人看着江奕笑容款款地迎女子过门,直至叩拜父母。 这时楚婉抬头往座上看了一眼,这一看直将自己看愣了。 父亲和阿兄为什么会在这里? 看到笑容满面望着新人,不时颔首的楚父,楚婉恍惚如同一场大梦,她再度看向女子。 这时江奕已经屏退宾客,满屋子只剩女子与江奕对坐。 随着大红盖头揭下,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映入楚婉眼中,琼鼻杏目,温婉含情,那是她自己。 画面中的二人已经喝过合卺酒,撒下红帐,在龙凤喜烛前许下白首不离的承诺。 楚婉看着二人春日踏青,夏日泛舟同游,秋日踏着浑黄枯叶归府,直至冬日里一道圣旨将江奕调离京都,尔后江府经小人陷害,满门被贬谪。 看着身着玄黑铠甲闯进江府的禁军,楚婉闭上了眸子。耳畔是下人惊慌失措的惊叫声,还有向来高高在上江夫人的痛哭流涕声,她在骂楚婉骂楚家,这一切都因为楚家通敌叛国,才会牵累江家。 楚婉看着自己一条白绫死在当初和江奕大婚的房间内,房间还是一如当初的布局,只是满目的红换作缟素。 楚婉深吸了口气,眼前的画面再次转换,到了她刚刚及笄的那年。 面容稚嫩的自己穿着一袭烟青色的襦裙,笑意盈盈地望着站在小径尽头的人,脆生生喊道:“江奕哥哥。” 这是她和江奕的第二世。 看着自己再度死在落雪纷纷的冬日,楚婉终于从混沌的梦境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目露担忧望着自己的楚慕怀。 瞧见楚婉醒了过来,楚慕怀喜不自禁地叫出声,“婉儿!” 楚婉神情恍惚地坐了起来,看到不远处的慕容月,方才安心地舒了口气。 慕容月看到楚婉的反应,亦是神色不明地轻笑了声。 “江奕怕是也快醒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慕容月走过来问道。 楚慕怀正要替楚婉拒绝,这江奕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瞧的,却不想楚婉一口应了下来,当即翻身下榻就要去找江奕。 楚慕怀看的眼皮子直跳,看着楚婉衣衫单薄的模样,忙取过一旁的披风给人裹上。 楚婉推开江奕的房门时,江奕正好站在门口,一只手落在门把手上,看到她的时候还愣了愣。 楚婉二话不说走了进去,将门锁上。 后面赶来的楚慕怀,“???” 有什么是他听不得的吗? 房间里楚婉心跳如擂,撩起眼皮定定注视着离自己仅有半步之遥的江奕,摊开掌心露出那枚白玉佩,笑盈盈地说道:“你送我此物,是看上我了吗,江奕哥哥?” 江奕瞳孔骤然缩,眼前的人仿和记忆中的剪影再度重叠。 第一世的时候,楚婉就是这么问他的,他那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江奕忽而勾起唇角,轻笑一声,“是啊,我想娶婉婉了。” 楚婉笑了起来,眼底泛着晶莹之色。 楚慕怀蹲守在门外,忽然听闻身后嘎吱一声轻响,他回头去看,就看见楚婉和江奕相携走了出来,非但如此,二人的双手紧扣在一处。 楚婉看到脸色古怪盯着自己和江奕看的楚慕怀,不禁困惑地挑眉,“阿兄?” 阿兄这眼神怎么看上去有些危险。 楚慕怀先是眉心紧拧地将江奕看了一眼,须臾笑容满面地回望楚婉,“怎么了,婉儿?” “我还未问阿兄,那日剿匪一事进行的可顺畅?”楚婉微微笑着问道。 楚慕怀展眉回道:“虽然未能一举解决,但是却也有所收获。” 话虽如此,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楚慕怀故意往好的地方说,不想楚婉担心罢了。 那地势着实险峻,再加之那群人在此处扎根多年,根本就是易守难攻。此行楚慕怀等人只救出了几名不愿与那些土匪再同流合污的人,之后便因为江奕突发昏倒而匆匆折回。 楚婉面带笑容地点头,这时赵然匆忙从楼下走来,脸色有些不大好地说道:“公子,陛下钦封的钦差大臣到了,正指名要公子去见他呢。” “钦差大臣?”不单单是楚慕怀,楚婉和江奕听了也是神情一凝。 这是什么时候指派的?他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楚慕怀只蹙眉略犹豫了一会,便道:“去回了他,就说我身上还有剿匪的重任来,没空伺候他,要想见我就让他自己滚过来。” 一过来就这么趾高气昂的,他可懒得伺候。赵然闻声面色一滞,却还是依言去了。 回绝了什么劳什子的钦差大臣后,楚慕怀神清气爽地点了一桌子的菜式,邀着慕容月一起坐了吃。 第58章 争执 酒过三巡的时候,看到明显喝醉了,开始大着舌头说胡话的两个人,楚婉和江奕无奈对视了一眼。 楚婉无声地对江奕说了句话,江奕望着她,须臾低低地笑了。 “让楚慕怀出来见我。” “我是圣上钦点的——” 天光熹微之时,楚慕怀被楼下的喧闹声吵醒了。楚慕怀晃了晃脑袋,眯起眼睛拎起架子上摆着的衣服穿上。 “我出来了,大人有何话指教?”楚慕怀一面系着披风,一面慢条斯理从楼梯走下。 何健行闻声猛地抬头,看向从楼梯上走下的人,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我当你昨夜为何不来拜见呢,原是在这驿馆内饮酒寻乐。” “陛下委你重任,你便是这么不知轻重地行事吗?”何健行厉声呵斥道,摆足了架势和派头。 这时张廉也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何健行身后走出来,竹筒倒豆子地说道:“钦差大人,您可要为下官做主。这楚慕怀借口我府中有人与山匪勾结,肆意搜刮我府上钱财。” “此人——此人真是罪大恶极!”对上楚慕怀似笑非笑的眸子,张廉咽了咽口水,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你府上有没有与山匪勾结,你自己再清楚不过。”楚慕怀看着张廉说道,冷笑道:“还用的着我栽赃污蔑你?” 听楚慕怀这么一说,张廉立刻急了,指着楚慕怀叫道:“你血口喷人!” 对此楚慕怀也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懒得多话。 他眼下的关注点都在那个所谓的钦差大臣何健行身上,据他所知,这何健行是宫家一派的中流砥柱。陛下能派他过来,说明宫家已经将陛下哄的回心转意,重新信任器重宫家了。 看到楚慕怀用探究的眼神盯着自己,何健行拉下脸,厉声说道:“那便革除楚慕怀的官职,剿匪一事全权移交给本官和张县令处理。” 楚慕怀拧起眉,站直了身子,“你不能这么做。” 剿匪一事事关重大,他好不容易将张廉那个勾结山匪的傻逼踢出去,此刻又被何健行打乱所有计划。 何健行看出楚慕怀的不满,当下挺直了腰板,洋洋得意道:“本官是圣上钦点的钦差,有何不可这么做?” “你——”楚慕怀双手紧攥成拳,强忍胸中怒火,尽量平声静气,“剿匪一事重大,你不能这么草率。” “本官草率?”何健行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笑话,“据我所知楚慕怀你来了云县半个多月了,可有什么剿匪的成就?” “就在几天前山匪还公然当着你的面放火烧了一家成衣铺子。”何健行冷声说着,“依本官之见,楚慕怀你也只是徒有虚名罢了。剿匪这样的大事可不是给你玩闹,当做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 “你父亲还一直和同僚吹嘘,说你自幼尚武,通读兵书。”何健行越说越得意,浑然不觉楚慕怀变了的脸色,“我看你们楚家都是徒有虚名。” 何健行话音刚刚落下,楚慕怀的拳头就已经到了眼前。何健行惨叫一声,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 他颤巍巍地睁眼一看,却看到楚慕怀笑容讥嘲地看着自己,“何大人若是连这都害怕的话,还上山剿什么匪,怕是没见到土匪的面,光是听到他们的声音就吓昏过去了。” “你——楚慕怀你——”何健行被楚慕怀一番举动气的脸红脖子粗,指着人半天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我什么?”楚慕怀好整以暇地拉了条凳子坐下,“钦差大人还有什么指教,楚某洗耳恭听。” 楚婉和江奕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了气喘吁吁从里面走出来的何健行。 何健行气的低头赶路,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站在楚婉身边的江奕。 楚婉微扬眉梢,转头看向坐在堂中的楚慕怀,“这是怎么了?” 楚慕怀讽刺地扬了扬唇角,“不过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上门找事罢了。” 说着,楚慕怀将自己被何健行这个傻逼革职的事同二人说了。 “那日我在张廉书房里找到几封密信,想来是张廉为了保命偷偷留下的,里头不仅仅有他和山匪联络的证据,还有他和宫家往来的书信。”楚慕怀虚虚眯起眸子,“而这何健行也是宫家的人。” “阿兄是怕何健行的到来会搅乱云县的水?”楚婉眸中带上深意,徐徐问道。 楚慕怀有些不耐烦地蹙眉,“那何健行是个草包不说,他还要将这事交给张廉协助打理。” 这要是能成功他楚慕怀三个字倒着写。 楚婉此时大抵也能理解当今皇帝为什么会派何健行这样的人过来。对于他来说,一城百姓的生死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这个天下要牢牢掌握自己手上,所以才派了这么一个草包来牵制楚慕怀,免得他此行过于顺畅,更是担心楚慕怀因为此行而获得百姓声望,所以才找了个何健行代领功劳。 “张廉若是想洗清自己嫌疑,应当会在前几日让何健行尝到些甜头。这样何健行不仅仅会更加信任他,他往后再要做些什么事情也更为方便。”江奕站在一旁说道,“我们如今要做的就是等。” 楚慕怀看了江奕一眼,咬牙没有说话。 江奕说的道理他何尝不明白,只是他不忍心罢了。不忍心可以早日脱离苦海的云县百姓要再经受多日的担惊受怕,这一切都源于识人不清的皇帝和何健行这个贪图功劳的小人。 “慕怀若是想成就一番大事,必须得有舍才有得。”江奕像是看出了楚慕怀心底所想,朝他投去一眼,眸色深深。 楚慕怀皱起眉,咬着牙低声说道:“为官者必以百姓为先,而你眼下是要我舍弃那些百姓不成?” 江奕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看着楚慕怀没有说话。 楚慕怀见人不说话了,旋即动静极大地拉开椅子站起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瞧见彼此气氛变得凝滞的二人,楚婉哑然。 这好端端的,阿兄和江奕两个人怎么犟上了 第59章 争锋相对 看到楚慕怀离去,江奕也只是虚虚眯起眼,并未多话。 反倒是楚婉转过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同江奕解释。 到底是自家兄长,也不好让他同江奕生了嫌隙。 江奕会意地勾唇轻笑,望着楚婉的目光依旧温柔,“婉婉想什么呢,我与慕怀这么些年的交情,岂会因为三言两语而生龌龊。” 说着,江奕轻叹了口气,“方才我的话着实冒进了些,慕怀因此不快也是正常。” 楚婉启唇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只道:“阿兄此次大抵是气的狠了。” 楚慕怀虽一向看上去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私下却是极看重百姓的。何健行此次的做法实在是彻彻底底地惹恼了楚慕怀。 二人又聊了一会,楚婉心底还是放心不下楚慕怀,便起身去寻他。 “公子。”看到楚婉离开,江六匆忙走过来,附耳低语道:“赫连策等人的藏身之地眼下已经被何健行和张廉发现,可要及时转移他们几人?” 江奕眉心微动,须臾说道:“不必了。” 让这些人碰面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或许能给他一些意外之喜也说不定。 因着楚慕怀被何健行架空,空顶着头衔,每日里也无所事事。反观何健行这几日倒是忙碌的很,先是整编将士,继而又制订计划,甚至还在前日弄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宣誓会,出尽了风头,现下云县上上下下的老百姓谁人不认得何健行。 看着驿馆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和沸反盈天的百姓,楚慕怀蹙了蹙眉,转而寻了本书盖在脸上,闭目养神去了。 这傻逼的脸真是多看一眼他都觉得折寿。 江奕却是慢条斯理地品着茶,极有兴趣地欣赏着骑着高头大马打从驿馆门前经过的何健行。 何健行此行声势浩大,又特意选了这条路,其中大半的原因是为了向楚慕怀示威,毕竟那日楚慕怀的话闹的他甚是没面子。 楚婉静静地看着何健行的人马走完,此时江奕忽然转过脸看她,“婉婉觉得他此行可会顺遂?” 楚婉眸子微动,“若说排兵布阵,操演兵法,他恐怕丝毫不通。”莫说是剿匪了,说他此行是千里送人头都不为过。 “只是今日有张廉在场。”楚婉顿了顿,转折说道:“张廉定会让他小胜几局,一来是为了讨要功劳,二来么也可以迷惑圣听。” 再者这么一对比,旁人都会觉得楚慕怀是个废物,来云县半个多月了还毫无建树,丝毫比不过何健行这个刚来的钦差。如此一来,都恰好正中宫家和圣上的下怀。 楚婉所料不假,当日下午就传来了何健行小胜一场的消息,成功地将土匪赶回山上。 当夜,何健行大摆酒宴庆祝,帖子还发给了楚慕怀。 楚慕怀接到帖子就冷笑着将它撕了。 楚慕怀原以为自己不去见何健行,这傻逼就能消停点,却没想到这人会直接带人闯到驿馆来。 何健行红光满面地看着楚慕怀,春风得意地说道:“今日我将那群人驱赶出城,立功一件,楚大人怎么不来为我祝贺?” 楚慕怀冷眼看着何健行,皮笑肉不笑道:“怕是我一来,钦差大人的喜事就要变味了。” 何健行今日不知为何,被楚慕怀这么冷嘲热讽也不生气,反倒笑呵呵地在他对面坐下,“可本官有件要紧的事要来问楚大人,这你不来本官也只好亲自登门了。” 楚慕怀掀起眼皮子将人看了一眼,语气十分不耐,“什么事?” 俨然一副有话快说,没话快滚的态度。 何健行笑呵呵地看了眼楚慕怀,不疾不徐道:“听闻楚大人收留了几名土匪,还将人好吃好喝地招待起来了?” 楚慕怀脸色骤然变了,眯起眼警惕地打量着何健行,没有说话。 反倒是何健行笑了几声,说道:“楚大人也不必心急,我也不过是道听途说。” “不过——”何健行语气瞬间转了个弯儿,道:“楚大人这态度倒像是不打自招呢。” 楚慕怀脊背绷紧,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掐紧,“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何健行像是一早就料到楚慕怀会是这般反应,旋即笑意盈盈地起身,掸了掸衣裳,说道:“楚大人不明白也无妨,明日我就将那些人带来楚大人跟前,让楚大人好好认上一认,楚大人或许就明白了。” 楚慕怀死死盯着何健行,没有吭声。何健行却是很满意楚慕怀的反应,当下领着人施施然起身告辞。 何健行一走,楚慕怀怎么也坐不住,正要让赵然去寻那些被他救出来的土匪时,江奕忽然走了过来,“若此刻贸贸然去寻他们,恐怕只会打草惊蛇,让何健行抓住证据。” “那你准备怎么做?”楚慕怀拧眉看江奕,早些时候还不觉,眼下他却觉得江奕这人心太冷。 “等。”江奕定定注视着楚慕怀,吐出一字。 只有让何健行和张廉以为一切都尽在他们掌控之中,接下来的事情才能顺利进行,而在此之前他们所有人都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马脚。 “等?”楚慕怀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冷笑几声看向江奕,“这不得等到他们几人尸体发凉发臭?” 对于楚慕怀的质问,江奕只是回以轻笑,“若慕怀这么以为,我也无话可说。” 楚慕怀看着江奕,极力压制着心底的不满,轻哼一声起身离座。 不远处的江六看到这一幕不禁叹了口气,走了过来,“公子又何必故意惹怒楚公子?” 这几日只要江奕一有机会和楚慕怀说上话,不是逆着他的话说就是唱反调,这让江六很是不解。 江奕垂下眼眸,须臾缓缓说道:“你派人看着点赫连策等人,别让他们死了。” 江六见江奕不肯说,只得皱眉下去了。 夜里楚婉也从赵然口中得知江奕白日里和楚慕怀的事情,一时间眉心轻拧,她怎么看都觉得江奕是故意的。 每每阿兄怒火高涨的时候,江奕都能恰到时宜地给他火上浇油,这让楚婉不得不怀疑江奕的用心。 第60章 别有用心的江奕 “叩叩。”深夜,江奕的房门被人敲响,江奕伏案写字的动作一顿,启唇说道:“进来。” 伴着嘎吱轻响,楚婉推门走了进来。 江奕扭头望去,见来人是楚婉,不着痕迹地将手中的书信掩盖好,方才起身相迎,“这么晚了,婉婉怎么来了?” 楚婉望着江奕的眼睛,笑道:“听闻你又将我阿兄气到了?” 江奕闻声低低笑了一声,“所以婉婉今夜过来是为慕怀讨公道来了?” 楚婉斜了人一眼,顺势在椅子上坐下,“别诓我了,你这几日故意和我阿兄作对,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怕慕怀走了前世的老路罢了。”江奕不假思索地答道。 提起前世,楚婉也是一怔,那是他们二人间秘而不宣的事情。 楚婉缓下脸来,忽然低声问了一句,“前世为何不来同我父兄提亲?” 他们分明做过一世的夫妻,为何第二世的时候江奕要将她拱手让人。 江奕牵起唇角,似乎是想要笑,可是笑容艰涩,无奈只能放弃,“那时我在害怕,我以为会同第一世那般不得善终。”所以便眼睁睁地瞧着楚婉另嫁旁人。 可是事实证明,便是嫁进天家,也难护楚家和楚婉周全。 “婉婉,那时候我有想过带你离开。”江奕垂首盯着楚婉的眼睛,缓缓说道。 可在看到她同三皇子萧平阳伉俪情深的模样时他忽然就心生胆怯,没有前世记忆的楚婉或许根本就不喜欢他,他又何必做那个恶人,徒惹怨恨。 楚婉瞧了人一眼,“你不曾问过我,岂会知道我肯不肯随你走?” 江奕将人看了一眼,忽而笑了声,“那时候的婉婉愿不愿意已经不重要了,眼下的婉婉是愿意的。” 楚婉听完他的话,嗔了人一眼,没再说话。 “时辰不早了,婉婉早些回去歇息。”江奕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说道。 楚婉也像是早忘了自己来这的目的,点头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随着房门阖上,楚婉面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她抬起头,对上站在楼梯口望着自己的楚慕怀。 兄妹二人心照不宣地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翌日,赫连策等人的藏身之地果真被何健行找到,他得意洋洋地命人去请楚慕怀过来。 面对何健行派来阴阳怪气请自己前去衙门的侍卫,楚慕怀阴沉着张脸一词不发地就过去了。 透过窗户看到渐行渐远的楚慕怀,江奕换上了一身劲装,戴好兜帽,江六亦是从暗处走出,有些心惊地望着江奕,“公子这么做不怕楚姑娘担心吗?” 他也是刚刚得知公子背着众人筹划的一切,不免有些心惊胆战。 江奕看了他一眼,“若是婉婉问起,只说我身子不适,在房间休息。” 江六眸子微瞪,这怎么可能会瞒得住楚姑娘,可是江奕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推开门就走了。 江奕离开后的半刻钟,楚婉就找上门来了,江六只能照着江奕给的那套说辞蒙混过关。起初他以为楚姑娘轻易不会相信,甚至还做好了暴露的准备,却不想楚婉听到他的解释后理解地点了点头,并让江奕好好休息,自己就不来打搅他了。 看到施施然离去的楚婉,江六眼皮子跳了跳,楚姑娘这就信了? 楚婉回到自己房间,略坐了片刻就让小青去将赵然请来。 小青虽是不解,却还是过去请赵然了。姑娘几时和赵侍卫这么熟了? 赵然一到,楚婉就命小青出去,顺手将门带上。 “阿兄,江奕已经走了。”楚婉望着眼前的赵然说道。 赵然撇了撇嘴,大马金刀地在楚婉跟前坐下,“我就知道他小子有事偷偷瞒着我们。” 察觉出江奕异样的楚慕怀顺着江奕的心思装作被他激怒的模样,却在今早让人给自己和赵然易容。方才去见何健行的并非是他,而是赵然。 江奕一行低调地出了城门,来到一处荒郊,此处荒草丛生,不见丝毫人烟。 “公子,前面就到了。”前去探查情况的暗卫回来报信道。 江奕点了点头,让身后跟着的一众人就地掩藏。 不多时,一顶小轿突兀地出现在荒地上,张廉撩起帘子,探头探脑地从轿子上下来。 看到张廉的出现,江奕虚虚眯起眸子。这时有暗卫小声提醒他朝东边看,江奕依言看去,就瞧见前段时日打过照面的山匪头子也领着几个人过来了。 江奕不敢靠的太近,生怕被他们发现,所以也只能远远地听闻一两声谈话,不过听他们两方不善的语气和愈发激动的神色,似乎是没有谈拢。 江奕没有动作,只对着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 是他故意让何健行发现赫连策等人的踪迹,吸引他的全部注意,顺便好找楚慕怀的麻烦。这样一来张廉就得了空,也有时间寻山匪商谈下一步计划。 而江奕则是暗中让人一直关注着张廉,只为等今日这个时候。 看着底下的两个人愈谈愈忘我,该来的人也都来齐了,江奕抬了抬手。 一群暗卫自各处现身,不由分说地抽刀架在张廉等人的脖子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行人一惊,张廉更是下意识的看向山匪头子,开口叫骂,“好啊!你竟然还来这一套。我告诉你,要是我死了,在这云县可就没人护着你,你们这群人就等着死!” 同样被刀抵住后心的山匪头子脸一沉,“你瞎吗,没看见这刀也对着我吗?!” 张廉从偌大的震惊中缓缓回过神,突然听闻身后有脚步声,便颤巍巍地扭头望去,“你是何人?!” 江奕扫了眼如数被控制住的人,眉心微蹙,一时间没有说话。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行太过于顺利了,顺利的有些反常。 虽是觉得不妥,江奕还是让人将这一行人如数捆起来,押着下山。 这山间只有羊肠小道,很是陡峭,江奕看着这条小路,忽然扭头看向身边的暗卫,“为何不走来时的路?” 暗卫愣了愣,却如实说了,“来时的路不知何故被一棵倒塌的树隔断了,眼下只剩这条路可走。” 第61章 收网 “公子,可是此处有何不妥?”暗卫抬首问道。 江奕环顾了圈四周萧索凄凉的景象,一时间颦蹙着眉心没有说话。 兀地,一群寒鸦振翅掠过树梢,惊起一阵娑娑响动。江奕凝眸远眺,兀地看见前方的羊肠小道两边探头冒出的黑影。 “公子小心!”一直寸步不离守在江奕身边的暗卫猛地瞪圆眼睛,挥剑劈落迎面射来的箭矢。 被麻绳串住脚腕困在一起的张廉看见漫天袭来,如同雨点一般密集的箭矢,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唔唔直叫。 江奕在暗卫的保护下躲藏至一处石壁后,看着密集的箭雨扑嗤有声地插进脚边的地面,尾羽残留着一阵轻颤。 江奕凝视着那支箭矢,眸色渐深。原以为自己是捕蝉的螳螂,却不想还有黄雀在后头等着自己。 看着身边的暗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已经没有时间留给江奕去思考究竟是谁为自己精心设计了这一切,他眼下要做的,是带着张廉和那些山匪逃离此地。 “公子,有马蹄声。”暗卫耳朵紧紧贴着地面,略听了半晌后抬起头神情凝重地说道。 眼下这个时候来人,也不知是敌是友? 江奕闻声阖了阖眸子,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外张望了一眼。一早就守在道上的弓箭手看见有人露头,瞬时将目光都聚集到江奕这处。 短短几息内,江奕身后的石壁就被箭矢撞击的咚咚作响。碎石屑末夹杂着灰尘簌簌滚落下来。 “江奕!”就在江奕狼狈躲避的时候,忽然听到楚慕怀的声音。他有些讶异,再度抬头去看,只见楚慕怀骑着一匹枣红色大马奔来,面上神情桀骜不驯,眼尾染上一抹猩红。 看见江奕的身影,楚慕怀咧嘴直乐呵,摆手示意底下的人快些将那些埋伏在小道旁的弓箭手都解决了。 伴着一声接一声的惨叫,仅存的几名弓箭手从小道旁跌落,坠下深不见底的深渊。 楚慕怀脸上被一支箭矢划伤了,眼下正往外渗着血。楚慕怀瞧了一眼,满不在乎地伸手抹去,策马朝江奕走去。 “呦呵,张大人也在呢。”待看到蓬头垢面蜷缩在角落里的张廉,楚慕怀扬眉,砸砸嘴说道:“这怎么还给张大人同土匪们捆在一起了?” 瞧着楚慕怀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江奕无奈起身,朝他伸出一只手。 楚慕怀看了人一眼,伸手将江奕从地上拽了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楚慕怀明知故问道。 江奕回头扫了眼张廉,拍了拍衣上尘土,浅笑盈盈说道:“这就得问张大人了,我原是领着人来此处散心,却不想正巧撞见张大人在同这些山匪们谋划什么。未免生出变故,我这才将张大人和这群山匪一起捆了。” 听着楚慕怀和江奕两个人一来一去的唱戏,张廉面如死灰,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偏生楚慕怀还不痛快,上前拍了拍张廉的肩膀,朗声说道:“张大人不必担心,待我们回去了一定给张大人查个水落石出。若张大人是无辜清白的,我们定会还张大人一个公道。” 张廉再也忍不住,抬头怒瞪楚慕怀。 楚慕怀却是笑呵呵地招呼着人将这捆些成一串的人全数带回去。 楚慕怀径自赶着这些人来到何健行落脚的驿馆,一声招呼也不打就闯了进去。 “何大人也别先急着处置那些人,倒不如来瞧瞧我带了什么人回来。”楚慕怀嘴角勾起,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坐在堂中的何健行先是一惊,尔后看向同样坐在下首的另一个楚慕怀。 赵然沉默地从圈椅上起身,当着众人的面揭下面上的人皮面具,尔后走到楚慕怀身后站定。 “你竟然不是楚慕怀!”何健行又惊又怒,顿时气的脸色涨红,颤抖着伸手指向楚慕怀,“楚慕怀,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戏弄本官!” 楚慕怀面上依旧是笑嘻嘻的模样,他侧身让了让,好让手下人将张廉带出来。 “钦差大人先别着急啊,不如瞧一眼我特地带回来的礼物再说?” 随着张廉被人推搡着押解出来,何健行皱眉细看,看了好一会才辨出那灰头土脸的人是张廉,顿时怒火中烧,低声道:“楚慕怀,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公然和本官作对吗?!” 楚慕怀瞥了眼气的浑身直哆嗦的何健行,施施然撩起衣袍在圈椅上落座,大爷似地翘起二郎腿,“钦差大人哪里的话,就是借我楚慕怀十个胆儿,我也不敢和您作对啊。” 说着楚慕怀又抬了抬手,这时押解上来的是那群山匪头子。 “这几人钦差大人应当不陌生?”楚慕怀挑了挑眉,看向何健行,“就算钦差大人没在几日前那场声势浩大的剿匪途中瞧见过他们,那每日张贴在城门口的通缉令上总也看见过一两眼。” 何健行阴沉下脸,扫了眼那几个山匪后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楚某哪有什么旁的意思。”说着,楚慕怀端起一旁斟好的茶水,浅啜一口,满意地舒坦起眉心,“不过是看着张县令和山匪勾结,想要陷钦差大人于不忠不义之地,楚某于心不忍。” “喏,这不就将人给钦差大人抓回来了。” 楚慕怀话音刚落,张廉忽然呜呜咽咽地挣扎起来,拼命将求救的视线递给何健行。因为他知道眼下能救他出生天的就只剩眼前的何健行了。 何健行冷眼看着张廉,须臾冷笑地收回目光,“我凭什么信你说的话?我也可以说这一切是你凭空杜撰出来想要陷害张县令。” 看着不再说话的楚慕怀,何健行自认为扳回一局了。心底舒畅不少,重新坐回椅子上,抬起下颔高傲地注视着楚慕怀。 他倒是要看看楚慕怀还有什么话可以分辨。 楚慕怀平静地搁下手中杯盏,抬起眸子对上何健行的打量,缓缓扬起唇角。 何健行看着楚慕怀丝毫不慌张的姿态,心下不由得慌了几分。 难不成这楚慕怀还留了一手不成? 第62章 您是皇子,殿下 “好在我一早就便猜到钦差大人轻易不会相信,所以我命人将此消息传递入京了,这是非公正自有满朝文武和圣上替我们判断。”楚慕怀咧嘴笑了笑,“想来圣上是极公正公允的,钦差大人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看到楚慕怀呲着牙花子直乐呵的模样,何健行只觉得一口气从心口窜上来,堵在嗓子眼处上不去又下不来。 行,他楚慕怀是真行,竟是直接将所有后路都封死了。 眼瞧着何健行气的两眼直往上翻,就差要用速效救心丸救命的时候,何健行身旁的下属附到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何健行兀地顿住,再度看向楚慕怀的目光中颇有一副破釜沉舟的意味。 楚慕怀饶有兴趣地看着何健行,很是期待他接下来能说出什么话来。 果不其然,何健行略略坐直了身子,也让人拎了几个人过来。 楚慕怀扫了眼过去,发现正是寨子里那几个不愿意和山匪头子同流合污的人。 “啊!”这时,后面房间里传来一声短促的痛呼,紧接着就是一阵斥骂,“小兔崽子,你给我老实点。” 楚慕怀坐不住了,皱着眉站起身,却被何健行的人拦住。 对于楚慕怀这副焦急失态的神情,何健行很是乐见其成,歪着身子倚靠着椅背,“急什么呢?” 楚慕怀咬了咬牙,眯眼盯着何健行,“那不过是个孩子。” “孩子?”何健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面上笑的堆起一层褶子,心底一阵舒坦,“从土匪窝里出来的能叫孩子?” 楚慕怀沉下眸子盯着何健行,这时赫连策也被一个小厮拖拽了出来。 楚慕怀抬眼看去时,发现他嘴角明显青了一块,应当是被人打的。 饶是如此,赫连策的眼神依旧凶狠的像一头小狼崽子。 “你竟然对一个孩子动手?”楚慕怀双手捏紧,愤然道。 “那又如何,不过都是些将死之人罢了。”何健行微喘着气,眼底洋溢着报复成功后的快感。 楚慕怀推开小厮,将赫连策拉了过来,忽而眼神古怪地看向何健行,“钦差大人可想好了,他可不是什么普通孩子。” 何健行只当楚慕怀是在故弄玄虚,冷笑几声后没再理会。 任凭楚慕怀怎么说怎么做,这群人他一定是要处死的,不然难泄他心头之恨。 “钦差大人当真要处死当朝六皇子?”这时门外忽地走来一人,一袭落拓青衫,气质温润清冷。 江奕领着那日救下的赫连郁款步走来,毫不客气地寻了个位置坐下。 “你——你说什么?”听到这话,何健行呆滞了半晌。尔后倏然站起身,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大,眼睛也跟着瞪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温柔笑着的江奕,“什么六皇子?” 眼下江奕为什么会在这里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江奕口中的六皇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土匪窝里出来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是当朝皇子,真是荒谬至极。 就在何健行以为此事过于荒唐之时,江奕却让身后的赫连郁走上前去,叫何健行好好辨认。 “怎么会是你?!”待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后,何健行忽然惶恐地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叫出声,“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赫连郁摸了摸横亘眼角的刀疤,扯起嘴角望着人冷笑,“十年不见,何大人可是踩着我们兄弟们的尸骨步步高升啊。” 十年前,何健行原是嘉贵人宫中的侍卫,尔后经那一场骤变,嘉贵人宫中宫人一夜之间死的死疯的疯,唯独何健行在宫家人的提携下步步高升。 “你——”何健行骇然望着眼前赫连郁,脸色苍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赫连郁嘲讽地笑了几声后便将目光收回,转而看向赫连策,顿了顿,说道:“阿策是嘉贵人的孩子,亦是当今圣上的第六子。” “当日你们放火烧了宫殿,混乱之中我将一个宫女诞下的死婴与嘉贵人的孩子掉了包。”赫连郁目露寒芒,缓缓说道:“那时我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却不想真就这样将阿策救了下来。” “我不敢再回京都,一是为了我自身性命安全,二来也是为了阿策。”赫连郁垂眸,在看向赫连策的时候眸光软了下来。 “何健行,你的报应到了。”赫连郁重新抬起头,注视着何健行平静说道。 赫连策僵着身子呆立在原地,什么六皇子,什么嘉贵人,伯伯他在说什么?他不是伯伯捡回来的孩子吗? 赫连策下意识扯了扯赫连郁的手,小声唤他,“伯伯你在说什么啊?我是阿策啊,我——我是赫连策,不是什么皇子。” 赫连策虽然年幼,但也清楚皇子代表的含义。这代表他不能再自由自在地在山间奔跑,不能在数九寒冬偷尝叔叔们的酒喝,更不能和眼前的人亲近。 看到不安害怕的赫连策,赫连郁弯下身,揉了揉赫连策的脑袋,“您不该再唤我伯伯了,殿下。” 赫连策微微张着嘴,双眸充斥着不可置信和被丢弃的失神伤心。 看到赫连策失魂落魄的模样,赫连郁心中亦然不忍,可是即便他再心痛不忍也要做个了断。 他日后应当不会再出现赫连策眼前,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他们此生见的最后一面。 何健行瘫坐在椅上,双目失神地看着赫连策,眸底还残留着惊恐。 若这孩子真的是当朝六皇子,就他的所作所为,活剐上百次千次也不足惜。 何健行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宫家人心中的地位,不过是一枚可有可无、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罢了。 何健行缓过神来,掩在袍袖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他决不能让这个孩子和江奕还有楚慕怀等人平安返回京都。 何健行浑然不觉此时江奕正含笑注视着自己,眸中闪过一缕幽光。 因着此次生擒了山匪头子,剩下寨子里的那些人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没两日就自相残杀起来了,只为争夺寨子里的话语权。 楚慕怀领着人,没费多少功夫就荡平了那处寨子。 第63章 我知道错了,婉婉 这些日子里何健行也安分守己,不知是被凭空冒出来的九皇子震住了,还是念及往事心虚,竟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那日楚慕怀押着一众往日里为非作歹的山匪进城时,云县的百姓一传十十传百地邀人前来围观,楚慕怀这三个字也彻底响彻整个云县。更有甚者,将楚慕怀如何擒获一众山匪的经历编纂成书,在茶楼里每日评说,引得一众小娘子慕名前来听闻。 “楚慕怀楚公子是住在这的吗?”看到门口怯生生问话的女子,楚婉眼皮子跳了跳,又来了,这已经是今日第七个上门打探自家兄长消息的姑娘了。 也不知道坊间的说书人都是怎么评说自家兄长的,竟引得云县的女子对其趋之若鹜。 赵然揉了揉笑的有些发僵的脸颊,上前熟练地用一套说辞将人打发走了。 这时身后传来楚慕怀惫懒的嗓音,“婉儿啊早膳可还有剩的吗?” 楚婉无奈回头,就瞧见云县姑娘们心中的白月光披着件外衫,随便束了发就走下来了。 见楚婉没有理会自己,楚慕怀不由得又唤了一声,“婉儿?” 楚婉方才回神,让店小二上了笼蒸饺并一碟酱牛肉。 楚慕怀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半耷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吃完了一笼蒸饺,尔后打了个饱嗝。 楚婉眼皮子上下跳动了几下,别过眼去不愿再看。 “昨日赫连郁递来消息,六皇子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只等着阿兄此行带他回京。”楚婉说道。 楚慕怀点了点头,揉着有些撑的肚子说道:“我一会便去接他过来。” 楚婉见状便转身回了房间。 在自己房间翻看了一上午闲书,楚婉只觉的无趣,原是想着去找楚慕怀商量回京的事宜,却被赵然告知他尚未回来。 楚婉的视线落在另一扇紧紧闭合的房门上,想了想还是上前敲响了门。 没一会房门就自内打开了,江奕含笑出现在门后,像是一早就猜到门外站着的人是她。 “婉婉可是有话要和我说?”江奕问道。 楚婉睨了江奕一眼,语气生硬道:“若是没事便不能来寻你了?” 看到楚婉这副神情,江奕就知道她还在因为前几日自己瞒着她的事情而生气。 “我并非那个意思,婉婉想几时来寻我都没事。”江奕低头望着人轻笑,“只是这几日我都未能见到婉婉,也没能好好同婉婉赔罪。” 楚婉睫毛轻颤,没有说话。 这几日她刻意避着江奕,不想理会他,他能见着自己就有鬼了。 见人不说话,江奕忽然拉着人坐下,将楚婉惊了一下,正待楚婉气恼地瞪向江奕,却对上那双笑意盈盈的眸子。 楚婉满嘴的话堵在嗓子眼,别扭地挪开视线。 江奕放软了声调,软着声开口,“那日的事情是我的不对,我不该瞒着婉婉,让婉婉担心。” 说着,江奕将楚婉的手心贴在脸侧,轻轻蹭了蹭,“可以不生我的气吗,婉婉?” “我知道错了。” 楚婉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心底小鹿乱撞,江奕怎么可以比她还会撒娇。 这边的江奕见楚婉神情似有松动之意,勾了勾唇角,继续一声声地唤着婉婉。 楚婉终究没能铁石心肠到底,别过脑袋看江奕,板着张脸问道:“眼下说的好听,谁知你会不会有下次。” 江奕凤眸微弯,握着楚婉的手,贴在唇边轻轻落下一吻,“不会再有下次了。” 楚婉刚松了嘴,江奕忽然直起身,俯低大半个身子靠近楚婉,勾唇唤道:“婉婉。” 秉着小动物敏锐的直觉,楚婉感觉眼下的江奕很危险,可奈何自己整个人都被江奕困在圈椅内,无处可躲。 待到江奕餮足地起身离开,楚婉虚虚眯着眼,冷眼瞪着江奕。 就在楚婉想要说话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人敲响,江奕前去开门,慕容月出现在门外。 “就在刚才我留给楚慕怀的平安符消失了。”甫一看到江奕,慕容月神色肃然道:“他眼下恐怕有危险。” “我留给他的平安符只有为他挡了生死之灾才会突然消失。” 听到这里,楚婉倏然从椅子上起身,不假思索地对着堂下叫道:“赵然。” 赵然很快就赶了过来,他一抬头,正要询问发生了何事,却不想对上楚婉脖颈间的一小抹红痕。 赵然倏地面红耳赤垂下头,细若蚊呐问道:“姑娘有何事吩咐?” 察觉赵然的目光躲闪,楚婉后知后觉地记起江奕刚才做了什么。 楚婉冷着脸拉高衣领,看向赵然说道:“阿兄可能出事了,你即刻领着人去找阿兄。” 赵然虽不明所以,但是看了眼神情俱是严肃认真的三人,旋即称是下去了。 一处小巷内,楚慕怀狼狈地抱着赫连策四处逃窜,口中止不住地骂着。 正在楚慕怀骂骂咧咧的时候,一支暗箭袭来,楚慕怀连忙按下赫连策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侧身躲避。 眼瞅着那支箭擦着自己脸颊划过,楚慕怀心跳加速。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伯伯!”赫连策在楚慕怀怀里挣扎起来,叫道:“伯伯还在后面,我要去找他!你放开我!” 楚慕怀低头看了人一眼,旋即沉下脸,“你伯伯是为了救你才选择留下,你现在回去是要去送死吗!” 被楚慕怀猝不及防的厉喝声唬住,赫连策呆愣半晌。楚慕怀也趁机抱着人翻上巷子两旁的墙头,匆匆说了句,“你以为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回去能救的了谁?” 赫连策眨了眨眼睛,眼眶瞬时就红了,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眼眶滚落,砸在楚慕怀手背上。 楚慕怀低头一看,看到这小孩被自己骂哭了,当下更加头大。 就在这时,楚慕怀忽然瞥见不远处街道上的人有几分眼熟,定睛细瞧,发现正是赵然领着一群人。 楚慕怀心底一喜,赶忙抱着怀里的赫连策朝赵然奔去。而一直尾随在他身后穷追不舍的刺客见状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撤了。 第64章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公子!”看到抱着一个孩子从墙头翻身落下的楚慕怀,赵然眸底一喜,赶忙带人迎了上去。 楚慕怀赶紧将赫连策丢下,同几人说道:“快去西边那瞧瞧,赫连郁还在那里。” 赵然闻声面上一凛,点了几个人让他们过去,自己则是护送楚慕怀和赫连策回去。 等回到驿馆后,赫连策还是一副呆呆出神的模样,不管楚婉等人怎么和他说话,他都无甚反应。 楚慕怀坐在一边,任由大夫给他包扎伤口,嘴里骂骂咧咧地骂着。 “若不是我运气好,身后有棵树替我挡了那一刀,我怕是现在要爬着回来了。”楚慕怀后怕地回忆道。 慕容月眸色深然地盯着人,没有说话,倒是将楚慕怀看的心底直发毛。 这慕容先生怎么这样看着自己,莫不是瞧上自己了? 冷不丁的,另一旁坐着的赫连策又突然涟涟滚下两行泪来,无声抬头望向楚婉。 楚婉心下一惊,也就在这时赵然回来了,脸色的神情并不是很好看。 “怎么就你,赫连郁呢?”楚慕怀看着孑然一身归来的赵然,心底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赵然先是沉默地同几人行礼,继而犹豫不决地看了眼赫连策,顿了顿方才说道:“属下去时,那里只剩一滩血迹,并未见到赫连郁的身影。” 赫连策闻声,抬手用手背抹去眼泪。一双黝黑的瞳仁充斥着不明的情绪,寒涔涔的可怖。 楚慕怀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转而看向赫连策。 在场的人大多都在这时看向赫连策,偏生赫连策一点反应都没有,挺直身板一步一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就连关门声都是轻轻的、 翌日,楚婉瞧见了早早起身坐在堂中的赫连策,他眼神冷漠,端坐在桌前擦拭着一柄匕首。 楚婉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赫连郁的消失好像让年仅十岁的赫连策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看到楚婉,赫连策微微弯起唇角,“楚婉姐姐。” 楚婉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正要安慰他的时候,却听见赫连策说道:“我知道的,其实伯伯他并没有死,他只是不愿意再见到我。” 赫连策声音有些轻,不知是说给楚婉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前日他替我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他不会再见我了。” 其实赫连策的猜测与楚婉等人的猜测相似,比起赫连郁死了,他们更倾向于相信赫连郁借此机会永远消失在他们眼前。 “楚婉姐姐,你同说说我母亲和父亲的事。”赫连策扬起脸,恍若一个单纯的稚子,可是他眼底潜藏着的深不见底的晦暗在告诉楚婉,他不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孩子。 见楚婉没有开口,赫连策眨巴眨巴眸子,忽然笑了声,“我忘记了,我没有父亲和母亲,我只有父皇和母妃。” “我的称呼对吗,楚婉姐姐?” 楚婉眼神复杂地望着赫连策,须臾吐了口气,“你的母妃是十年前的嘉贵人,出身京都有名的商贾之家王家。” 楚婉与他说了不少嘉贵人和王家的事情,其中大多都是楚慕怀和江奕和她说过的。 赫连策安静地听完,忽然问了一句,“那我的父皇,当今圣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楚婉盯着他的眼睛,不答反问道:“阿策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赫连策沉默了一会,缓缓抬头说道:“我五岁那年,云县曾发生过一次大旱,饿殍遍野,我甚至还看到有大人分食孩童。” 那次是赫连郁省着自己的吃食,才让他得以存活下来。 “所以阿策觉得他不是一个好人?” 赫连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好像在陈述事实:“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他的母亲惨死,就连他隐姓埋名在外苟活数年也不见他寻找。 “既然如此,你为何选择回去?”楚婉问道。 其实楚慕怀私下问过他,若是他是在不想回去,他可以给他金银,让他与赫连郁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平安度过此生。但是对于楚慕怀的提议赫连策拒绝了,他选择和他们回京。 赫连策眼中一闪而过茫然,尔后有几分自嘲说道:“既然伯伯想让我回去,那我便回去好了。” 他也想看看那个自诩贤明的父皇见到他这个素未谋面的儿子时会是何反应。 “楚婉姐姐和江奕哥哥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赫连策勾起唇角,笑盈盈地望着楚婉问道。 楚婉沉默地点头。 赫连策满意地收回视线,继续打磨那柄匕首。 江奕和楚慕怀两相从外面走进,楚婉回头看去,“凶手查到了?” 江奕眸子里盛满笑意,望着楚婉点了点头。 楚慕怀却是拧着眉心,一副不快乐的模样,嘟囔出声,“我当何健行这次能消停点,哪里想的到他这个死皮不要脸的东西私底下竟然策划了这些。” 说着楚慕怀往地上啐了一口,一副恨的牙痒痒的样子。 听到这次的事情是何健行策划的,楚婉倒也没有多少意外,只是问了句,“那人阿兄是怎么处置的?” 就依着他钦差大臣的身份,一个闹不好便不好收场,当真是麻烦极了。 思及此,楚婉不禁皱了皱眉,却听得楚慕怀轻描淡写地说道:“打了一顿后叫人捆起来了。” 楚婉有些讶异地挑眉。 江奕却是含笑走过来,揉了揉楚婉今日新绾好的发髻,“单他刺杀皇子这条罪名,就足够定他死罪了。” “我和慕怀只将人捆起来,待回京面见圣上再说都是轻的了。” 楚婉恍然大悟,她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这时一直安安静静坐着的赫连策忽然站起身,望向二人,“我可以去见见他吗?” 楚慕怀微微挑眉,有些意外,“他眼下关押在死牢,你见他可是有事?” 赫连策咧嘴笑了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无事,只是他伤了人总该要还回来。” 看着赫连策眸子里的狠劲,江奕虚虚眯起眼,开口道:“一会我让江六引你过去呀。” 赫连策转头看向江奕,微微扬起唇角同他道谢。 第65章 看守牢房的衙役看到江六领着一个半人高的孩子过来,俱是怔了片刻,继而回过神讪笑地迎上去,“这位小公子可是江六大人家中的孩子?生的和江六大人真是相像,那鼻子眼睛可真是俊朗。” 江六闻声脸一黑,什么他的儿子,这些人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赫连策只用那黝黑的瞳仁将那衙役瞥了一眼,没有吭声。只是看上去气质冷漠,不像是个好招惹的。 “这孩子和我没关系,我此行带他过来是来见何健行的。”江六板着张脸说道。 “哦哦,原是这样。”方才开口拍马屁的那个衙役闻声连忙尴尬赔笑,“是小的眼拙了。” “少废话,快带我们两个去见何健行,耽误了事你可担当不起。”江六不愿同他们废话,皱眉说道。 衙役连连点头,“是是,我这就领江六大人和这位小公子过去。” 何健行因为涉嫌谋害皇嗣,是以被关押在了死牢,这一路走过来夹道两旁充斥着形形色色的声音。有一心求速死的,还有哭天抢地说自己冤枉的,更有一见到来人就出声戏弄混不吝的。 昏暗潮湿的环境里人的五官总是会被成倍放大,譬如嗅觉。 对于空气中那股潮湿难闻的味道,江六不可避免地皱眉。他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赫连策,原以为这孩子也会受不住,却不想低头看去时他神情如旧,丝毫也不受影响。 见江六望来,赫连策声线平和地开口:“往常寨子里的气味与这里的差不了多少。” 那寨中多为男子,往日里哪个愿意收拾打理,这样的味儿,他早就习以为常。 这时走在前面的衙役停下脚步,掏出腰间丁零当啷作响的钥匙串,翻找了一会才将跟前那道沉重的铁解开。 “嘎吱。”伴着铁门打开的一瞬,黑暗中传来窸窣轻响,江六举目望去,只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可要我陪你进去?”江六将神色平静自然的赫连策睨了一眼,挑着眉梢问道。 赫连策摇头,走了进去。 望着赫连策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江六啧啧有声。这孩子来日可不简单。 楚婉坐在一张方桌前,撑着脑袋看着楚慕怀和江奕二人面对面坐着下棋,瞧着被江奕逼得步步后退的自家兄长,楚婉忍不住掩唇打了个哈欠。 阿兄这个臭棋篓子。 江奕正咬着牙,拧着眉,盯着面前的棋局苦苦思索。 看着江奕犹豫不决地又落了一子,江奕轻声发笑,笑声清冽温润,“慕怀可想好了?” 楚慕怀原本就七上八下拿不准的心被江奕这么一问,瞬时就慌了,拾起那颗棋子只说要悔棋。 楚婉半睁着眸子,扫了自家倒霉兄长七零八落、分散在各处的棋子,忍不住又闭上了眼睛。 真是越看越糟心,倒不如不看了。 楚慕怀犹豫纠结了许久方又重新落子,不过还是徒劳,没多时候他剩下的棋子也被江奕缓缓蚕食干净。 楚慕怀苦哈哈地看着已成定局的棋盘 “走罢,我有些饿了。”楚婉率先起身说道。 楚慕怀亦是快速跟着站起身,大抵是觉得这个地方会让他越待越不幸。 念着不日就要离开云县回京都,楚慕怀利用这难得空闲的几日将云县好好逛了一遍,成日里搜罗各种各样的美食和新奇玩意儿,其中还有不少姑娘家喜爱的胭脂水粉。 对此楚婉也没有戳穿,只盼着自家兄长回到京都后能长嘴将话好好同初初说清楚。 分明心中是有彼此的,却闹到这样的境地。 楚慕怀一行人正在街上走着,忽然瞧见对面走过来的江六和赫连策。一大一小皆是面无表情,一副爷心情不好,不要招惹爷的样子。 楚婉扬了扬眉,扭头去瞧江奕。 不多时,江六看见了走在一起的三人,缓了缓脸色,快步上前,“公子。” 江奕淡淡地应了一声,楚慕怀却伸手揽过人的肩头,语调熟稔,“还没用晚膳,不如和我们几个一起?” 江六正想说不必,却见江奕平静地投来一瞥。江六瞬时将那句不必咽回了肚子,强扯出一个弧度,“那属下恭敬不如从命。” “嗯。”江奕复又应了一声,旋即走到楚婉身侧,接过她片刻钟前刚买的糕点,丢给了江六,嗓音冷淡道:“拎着。” “???”江六。 没等江六缓过神,这边的楚慕怀也将自己手里拎着的东西匀了大半给他。 末了看着身上挂着大包小包的江六,楚慕怀嘿嘿笑了几声,拍着江六的肩头道:“辛苦你了兄弟,一会我请你喝羊肉汤,这条街走到头有家特别好喝的羊肉汤铺子。” 楚婉这厢看到江奕幼稚的举动,忍不住轻声发笑,抬眼看他道:“东西都给江六了,我手上空落落的。” 江奕瞧了人一眼,眉眼微弯,方才还冷漠的面容瞬时缓和下来。江奕将自己的手递去,反手握住楚婉的手,“现下就不是空落落的了。” 楚婉抿唇轻笑,没有做声。 几个人连着赫连策这个半大的孩子跟着楚慕怀来到了他所说的小摊位,五个人将原本就不大的摊位挤了个满满当当。 摊主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大叔,看到几个人乐呵呵地笑着让他们坐下,转身回去忙活了。 没多时,数碗冒着白汽刚出锅的羊肉汤就摆上了桌。 羊肉特有的鲜香在顺着蜿蜒上升的水汽在众人鼻翼间绽开,惹得几人食指大动。 楚婉并不爱羊肉的气味,适才就从江奕那口碗中分了一两口汤来尝尝味。 赫连策抓着一个略显大了的瓷勺探着脑袋搅了一口汤,江六注意到他的动作正要提醒,却不想赫连策直接往嘴里送,烫的丢了手里的瓷勺。 看到赫连策犯蠢的模样,江六没有忍住笑出了声,惹得赫连策用那双黝黑暗沉的眸子盯着他看了许久。 江六却是洋洋得意地勺起一勺汤细细喝下去,还不忘用口型挑衅赫连策,“小屁孩。” 赫连策磨了磨牙,别过脸没有去看他。 江六吃的差不多时再次扭头去看赫连策,却看见他正愁眉苦脸地盯着碗底那根骨头,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下嘴。 第66章 望着难得孩子气的赫连策,江六却想起了他在牢中对何健行做的事情。 那时他为免生出意外就守在外头,却不想不过一会功夫里头就传出闷哼和惨叫,像是在经受什么非人的折磨。 江六当时就慌了,连忙冲进去查看情况。 昏暗明灭的烛火下,赫连策面无表情地擦着匕首上的血渍,而何健行正瘫倒在地上,嘴里塞了一块破布,有气无力地发出一声声呜咽和惨叫。 昏黄灯火打在赫连策的脸侧,另一半脸却深藏阴影之下,一如他的双眸晦暗不定。 江六迟疑了好一会才想起将人带出去。 之后他叫来衙役询问何健行的下场,这才知道他的右手算是因此废了。 江六起初还不能理解年仅十岁的孩子为何会这样的凶狠,可转念想到他的身份,不禁又叹了口气。就宫里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凶狠些也是好的。 回去的路上,楚慕怀心满意足地揉着自己的小肚子,临到一间玉石铺子的时候忽然停下了脚步。 看到径自走进售卖首饰的玉石店铺的楚慕怀,楚婉微微挑眉,却也跟着走了进去。 楚慕怀先是挑了一对红宝石耳坠,继而又拿起一对珍珠耳铛,犹豫不决地站在柜台前。 “阿兄买那副红宝石的,初初皮肤白,艳丽些的颜色衬着也好看。”这时楚婉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将楚慕怀惊了一下。 楚慕怀装作不在意地将两副耳坠都搁下,漫不经心道:“谁说我是挑给她的,我是给你挑的。” 瞧着死鸭子嘴硬的楚慕怀,楚婉挑了挑眉,“是么?可是我素来都不喜红宝石和珍珠坠子,阿兄莫不是记不得我的喜好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楚慕怀。 看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楚慕怀,楚婉闷声笑了几声,不再戏弄他,转而调头去寻立在一排玉镯前的江奕。 看到楚婉走来,江奕将视线从玉镯上移开,双眸温和含笑地望着楚婉,“这里的玉成色倒是上乘,婉婉不如过来瞧瞧?” 楚婉顺着他的意思走了过去,最终看中了一只青玉镯子,绵密的白絮陷在浑圆的碧色中。 楚婉选中的镯子虽不是这店中最好的,却是她最喜欢的。 江奕笑着让店家将镯子包好,临去柜台付钱的时候楚婉瞧见自家兄长手上拿着那对红宝石耳坠,红艳艳的,像鸽子血。 江奕盯着那只翠色的镯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轻轻笑了起来。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这镯子的寓意他再喜爱不过。 没过几日,京师发来急报,让楚慕怀一行人即刻回程。 捏着手里的急报,楚慕怀嗤笑一声,随手将它丢进一旁的纸篓内。 想来是赫连策和何健行的事情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这才赶不及地要自己回去见他。 楚慕怀躺在美人榻上,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只是眼下他不想叫京都里的那帮人如意呢。 楚慕怀借着自己剿匪伤重不便行走为由,硬生生将行程又拖了十日有余,这段时日里京都的急报如雪花般飞到他手上。 起初楚慕怀还有几分闲情雅致,会打开翻看几眼,可到了后来他都是看都不看一眼就丢了。 急什么,他当初写信求援的时候京都的那帮老家伙一个个同死了一样,十天半个月不见个回话。眼下倒是一个个如同诈尸的老鬼一般,催命似的催着他回去。 终于等到楚慕怀骨头躺懒了,楚父也传信催他,让他赶紧带着楚婉回府,楚慕怀才让人整理行装,带着五花大绑的山匪头子何健行一行人回京。 一路上舟车劳顿的,楚婉又不爱出去走动,便整日捧着本书窝在马车里。 起初楚慕怀还是偶尔撞见江奕进自家妹妹的马车,后来也不知是被他撞见的多了还是如何,江奕索性当着他的面去找楚婉。 每每见到这一幕,楚慕怀眉心都止不住跳动。 这日不知是天气乍寒乍暖还是昨夜吃坏了东西的缘故,楚婉身子难受的紧,就连江奕几时来寻自己的都没有发觉。 朦朦胧胧睡去时只觉得身子陷进温暖柔和的锦衾,暖融融的舒坦。 “小青,几时了?”楚婉睡眼惺忪地半睁眼睛,下意识地叫了小青的名字。 却不想下一秒自己耳畔传来一声轻笑,“酉时了,该起来用晚膳了。” 楚婉心下一个激灵,旋即清醒几分,睁眼去看近在咫尺的人。 这一看倒是将楚婉惊了一下,她方才竟是一直倚着江奕入眠,更是将他的手臂当做抱枕一直死死揽着不肯松开。 江奕倒是不以为意,微微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看着楚婉说道:“我让江六留了些汤,婉婉若是身子好些便用些可好?” 江奕缓了音色,语气像是在哄劝一个骄纵的孩子。 楚婉轻咳了一声,抬手不经意地碰了碰脸颊,果然有些烫。也不知熟睡后热的还是因为江奕方才那句话烧的。 “你先出去,这般赖在我这像什么话。”终于重新拾回理智的楚婉抬手推了推江奕,“若是叫阿兄看见了——” “无妨,我方才便是当着慕怀的面进来的。”江奕坦然说道,这让楚婉有一瞬的失声。 楚婉和江奕二人出去的时候,楚慕怀等人正围坐在篝火旁翻烤着什么,众人的脸庞都叫火光灼的滚热。 楚慕怀更是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坛子酒,与江六几人对酌,就连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的赫连策都捧着一口陶碗喝着。 楚婉看着眉心跳了跳,快步走了过去。 “阿策还小,这酒——” 楚婉话没说完,依着赫连策坐着的慕容月笑嘻嘻地开口打断了,“欸,怕什么,这孩子厉害着呢。” 另一旁的江六听到这话不置可否,可不就是厉害着。 也不知道他回去后,本就不安定的后宫能被搅成什么模样。毕竟这孩子的母家是王家,而王家又素来不与宫家对付,更别提眼下知晓当年嘉贵人的死与宫家人有关。 这次带了个皇子回去,王家怕是要和三皇子和纯贵妃拼个你死我活。 第67章 要婉婉陪 江六正看着赫连策想的出神,这边慕容月忽然扯过江奕,将手里余半的酒坛子往他怀里一塞,“难得今夜快意,江公子不如也随性一回。” 楚婉与江奕相识多年,自然知晓他素日里甚少沾酒。正当楚婉以为江奕会婉拒时,却不想江奕笑了几声,问楚慕怀要了口干净的碗,倒了些许在碗内。 望着江奕的动作,坐在毛毡上的慕容月嘿嘿笑了几声。 楚婉瞥见慕容月的小动作,眉心一跳,正要转头去看江奕,就听到一声闷响。 江奕手中的碗坠在地上,内里干干净净的滴酒不剩。至于江奕本人更是神情恍惚,双颊烫红,俨然是醉了的姿态。 “……”楚婉。 楚慕怀也被江奕突如其来的醉酒模样惊了一下,讶异挑眉看他。 江六则是死死抿着嘴,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楚婉无奈,抬手在江奕眼前晃了晃,“江奕?江奕?” “嗯?”江奕轻轻应了一声,忽地抬起头定定盯着楚婉。 楚婉微微扬眉,正待她准备看看江奕到底要做些什么的时候,江奕冷不丁地软了身子,歪斜地倒在她肩上,嗓音绵软,“婉婉。” 楚婉被他唤的心尖发颤,却还是忍不住斜了眼笑的欢快的慕容月。 瞧着江奕的这副模样也是不能久待了,楚婉便想着快些用过晚膳将人带走,却不想江奕着实黏人的紧,恨不得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 楚婉无法,尝试着轻轻将人推开,却不想惹得江奕皱眉,微微睁开尚不清明的眸子,“婉婉?” 楚婉一下子心跳加速,这还推什么推,就让他黏着自己好了。 转念想到江奕同自己一样还未用晚饭,楚婉想了想还是弄了些肉汤来,低声问他要不要吃些。 江奕只管半睁着眼睛盯着楚婉不说话,楚婉若是问的多了,他还会傻笑一两声,贴着楚婉的脸颊亲昵低语,“婉婉好香,婉婉真好看。” 一旁的江六到底没能忍住,被刚入嘴的酒呛得直咳嗽。楚慕怀眼皮子直跳,看着江奕欲言又止。 楚婉环顾了一圈,见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每一个能帮的上忙的。只能无奈叹气,半哄半劝地盯着江奕吃了些东西。 毕竟她看着江奕的这张脸说不出重话,尤其是他现在神智不清,下意识黏着自己的时候。 楚婉叫来江六,让他扶着江奕回去歇息,免得闹得晚了,明早起来头疼。 “下去。”看到朝自己走来的江六,江奕沉下脸,除却两颊的红晕,面上的冷淡倒是和平时别无二致。 若非方才他缠着楚婉说那些不羞不臊的话,江六还以为自家公子没喝醉,清醒着呢。 见好说歹说自家公子都不让自己近身,江六只能无奈求助楚婉。 楚婉轻叹了口气,“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歇息好不好?” 江奕缓下面上神色,定定注视着楚婉,须臾眨了眨眼睛,“可以牵手吗?” 楚婉自然是顺了他的意,牵着江奕小朋友慢悠悠地往回荡。 临走到一半,江奕忽然顿下脚步,说什么都不肯再走。 楚婉扭头看他,却看到江奕清隽的面上漾起几分委屈,嘴里嘀嘀咕咕念着什么。 楚婉扬眉,凑近细细听,却听见江奕念得是月亮两个字。 “月亮怎么了?”楚婉问道。 江奕莫不是真昏了头,要自己摘天上的月亮给他? 江奕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抬起头看向楚婉,眸子里碎了一汪融融月色。他极小声地说道:“冬天的时候婉婉说要陪我看月亮的,可是现下都快要春天了。” 楚婉一怔,神思被拉回了第一世的时候。 那时候她与江奕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结亲后更是亲密无间。有一次深秋夜晚,她抱了坛子桂花酿,仗着江奕宠爱,硬要他作陪。喝的朦朦胧胧的时候就缠着人无法无天地闹着,嘴里更是要他答应每一年的冬天都要陪自己看月亮。 月辉映照着雪色,那是楚婉最喜欢的风光景致。 楚婉一时间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何感受,只觉得小小的一颗心脏被江奕这句话搅乱了,苦涩发酸。 楚婉寻了处平坦的石头,拉着江奕坐在上头,抬头仰望着那轮皎皎明月。 趁着江奕盯着月亮看的认真的空当,楚婉忽然侧过脸,对着江奕侧脸小声许诺,“我们还会有许许多多个数不清的月亮可以看。” 楚慕怀等人一面喝着酒一面说着话,直至意兴阑珊方归。 “欸,那儿是不是有人?”江六大着舌头指了指坐在石头上的两个人,努力睁大眼睛看去,“这谁大半夜不睡觉发了疯坐在这。” 楚慕怀走近了几步,认出了那两个半夜不睡觉坐在这看月亮的冤种,一时间不是很想说话。 楚婉等人回到京都的时候已经过了冬日,开了春。京都河畔的垂柳抽出一支支的嫩芽儿,碧色当中泛着嫩黄,引得些许蝴蝶落在上头。 楚婉刚到京都就回楚府见楚父去了,而楚慕怀则是押着何健行一行人入宫面圣,江奕随同。 回到阔别数月的院子,楚婉不由得升起一股亲切之感,让小青打点收拾好带回来的土仪和行李后便换了寝衣歇下了。 这赶了这么些时日的路程,舟车劳顿的,她也疲乏的紧,只想好好休息休息。 楚婉一觉从午后睡到傍晚时分,睁眼醒来去正厅用晚膳的时候却发现楚慕怀还没有回来。 楚父看出楚婉的担心,只让她放宽心,毕竟这回犯下事的可是何健行和宫家,还有那伙来路不明的刺客。那陛下届时就算是大发雷霆要怪罪下来,也是何健行那伙人顶在前头。 楚婉听完楚父的话点了点头,但是接下来席上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这回江奕是和阿兄一起进宫的。 楚慕怀在宫中宿了一夜,第二日天放亮的时候又被陛下召进去问话,直到午膳时分才得以归府。 站在宫门一角,楚慕怀略皱了皱眉,扭头问守门的内侍,“江奕是先我离宫了吗” 第68章 臣妾瞧江家公子不错 内侍愣了愣,继而回想一番,笑着应道:“没呢,奴才一直守在这儿,这一整个上午都没见谁出去过。” 楚慕怀拧着眉,正想着是不是那皇帝有另外的事情要吩咐江奕的时候,那内侍忽然又说了句,“不过奴才方才听同伴说三公主着人去请了江大人。” “三公主?”楚慕怀脸色有几分难看,三公主原名箫媛,和三皇子萧平阳是一母同胞生出来的。因着纯贵妃得宠,箫媛自幼便被娇惯的性情刁蛮任性,倘若不如她意思的动辄打骂都是轻的。这宫里几个月里总要从她这抬个人出去。 这倒便算了,那箫媛可是曾经动过心思待自己及笄后将江奕招作驸马的。虽说那时候的江奕拒绝了,可眼下箫媛这等做法不是明晃晃地表明她还没有放弃吗。 这……这不是要和婉儿抢男人吗。 楚慕怀越想越不放心,急匆匆地回府后就找了楚婉,将这事同楚婉说了,末了不忘唉声叹气地感慨:“婉儿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箫媛么…… 听到这个名字时,楚婉眼中闪过几分恍惚,前世箫媛也对江奕动过同样的心思,只是后来江奕成了权倾朝野的权相,摆明了与宫家过不去。那之后箫媛也闹过几回,甚至有一次夜里偷偷潜入江奕落榻的客栈,想成了一番事,却被江奕命人丢了出来。 从那之后箫媛就销声匿迹似的,没多久就招了一个家世清白的文科状元当驸马。 之后的事情因为楚婉死的早,也就不知道还发生了什么。 楚婉垂下眸子,呷了口香茶,眸子浑浑暗暗的分不清。 “阿兄不必因此为我操心,是我的总该是我的,不是我的留也留不住。”楚婉放下茶盏说道。 楚慕怀听到她说的话眉心跳了跳。 婉婉的意思可是倘若江奕负了她,她就要先甩了江奕? 楚婉并没有多留意楚慕怀的神情了,她想的是三天后的宫宴,是圣上专门为了皇后生辰所操办,届时她不可避免地要撞上箫媛。 楚婉午后的时候才叫小青准备三天后入宫该穿戴的衣裳首饰,却不想夜里江六就登门了,还带了一套衣裙,只说是江奕命他送来。 楚婉让人收下,让人送江六回去后方才打开包袱细看,是一条烟青色的襦裙,用料与刺绣都极为金贵,想来是费了江奕一番功夫。 楚婉支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裙身,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那日在云县买的碧色玉镯。旋即心念一动,让小青将这套衣裙收拾妥帖,只等着她三日后赴宴再穿。 余下的几日里,楚婉讨了个清闲,她原是想邀着赵念初来府中说说话,也好同自家倒霉兄长说个清楚。却不想赵家的人将楚婉送上门的拜帖都一一回绝了。 既是楚婉都没能瞧见赵念初的面,楚慕怀就更不必说了,一连几回赵家的人都不松口,只说赵念初身子不适在静养。 楚婉只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奈何明日就是宫宴了,她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调查赵念初的事情,只得暂且搁下。 因着是庆祝一国之母的生辰,当夜宫中灯火通明,宴请群臣和他国使臣。宴会上香衣鬓影,腰肢纤细的舞女伴着欢快的乐声踏着脚下织金绣银的绒毯翩跹起舞。 香风阵阵漫过,盖过殿中馥郁的酒香。 楚婉心思却没有放在舞女和食物上,她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江奕,眉心跳了跳。 这厮今夜竟然穿着和自己同色系的衣衫,而且袍袖和衣摆上都绣着大片的祥云纹。 看到楚婉盯着自己,江奕抬起头看去,勾起唇角缓缓一笑。 楚婉眼皮子轻颤,垂下眸子不再看他。 若说江奕不是故意的她都不信。 宴席进行至一半的时候,照例由大皇子萧平川带头,其余的皇子皇女紧随其后,一个个同皇后献上贺礼和祝词。 皇后膝下无子,对于这一众皇子皇女倒是宽宥,笑盈盈地受了他们的祝福,还赏了珍宝下去。 这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一幕惹得殿中大臣们争相夸赞,皇帝坐在席位上听了笑的双眸微弯。 这时坐在下首的纯贵妃扭着腰肢缓缓起身,面上精心施了脂粉描了柳眉,眉宇间更是浑成的娇媚。她盈盈望向皇帝,娇声开口道:“陛下,难得今日是皇后娘娘大喜的日子,臣妾斗胆想向陛下讨个恩典。” 皇帝放下酒樽,看向纯贵妃,“说,什么恩典?” 纯贵妃掩唇娇羞一笑,道:“臣妾想着媛儿年纪也不小了,是到了该许嫁的年纪。” 纯贵妃此话一出,殿中坐着的一众大臣心底的心思百转千回,这宫家是准备挑谁当三公主的驸马? 皇帝神情平淡,谈不上喜乐,“哦,爱妃是看上了哪家郎君?” 纯贵妃笑了笑,目光转向席间端坐着的江奕,“臣妾瞧着江家大公子是个才貌双全,性情更是温和谦顺,与媛儿最是相配不过。” 楚婉身子一颤,手上的筷子一时没拿稳,夹着的菜摔回了碟子里。 坐在楚婉身边的楚慕怀亦是皱了皱眉。 宫家的人一个个怎么那么恶心,什么叫做和箫媛最是相配不过,就箫媛那歹毒心肠,也不怕糟蹋了人家。 真是死皮不要脸! “贵妃是不是太心急了些。”原本端坐着的皇后忽然开了口,笑容和蔼地看向纯贵妃,“本宫瞧着媛儿的年纪还小,还是一股孩子气,不如留些时日再说。” 纯贵妃没有料到率先出声反对的会是皇后,瞬时面上一僵,但很快收整好情绪,柔柔笑道:“正是媛儿现在年纪轻轻不懂事,臣妾这个做母亲的才想着找个人来好好管着媛儿。” 皇后凝视着纯贵妃,唇边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看的纯贵妃心底直打鼓。 好半会,皇后开口了,“若说是适龄的公子,本宫倒是瞧着邻国的大殿下不错,年少有为,又是一国储君,媛儿日后嫁去难保就是一国皇后了。” 第69章 教训楚婉 听到皇后说的话,不单单是纯贵妃面色一变,就是箫媛也忍不住站起身。 此次邻国差使臣前来求娶为的是什么他们心里都有数,不过是想求个公主回去,当做两国建交的象征罢了。更别说会让异国公主当上皇后,混淆血统。 看到箫媛突然起身,面色难看,愤愤难平想要说话的样子,萧平阳急忙喝住,“皇妹!” 箫媛不甘愿地咬着下唇,幽怨地瞪向皇后。 皇后看到箫媛看向自己的视线,端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陛下如何觉得?” 皇帝也瞧见了箫媛面上的意气使然,当下不悦地蹙眉,“皇后说的也不无道理,媛儿她眼下却是一股子孩子气,没有半点公主的样子。” 箫媛听着自己和江奕的婚事连番被拒,眼下皇帝还要帮着皇后说话,说她没有半点公主的模样,心下不由得委屈加愤怒,撅着嘴重重坐下。 皇帝看着,眉心不由得拧的更紧了。 “既然父皇和母后都觉得儿臣眼下没有到年龄,不能同江奕议亲,那不如就等着儿臣过个一二年再与江奕议亲,父皇觉得如何?”箫媛坐下后还是觉得不解气,看了眼从始至终连个余光都没有给自己的江奕,抬起下颔姿态高傲地说道。 箫媛此话一出,殿内坐着的满堂文武皆是默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江奕。 这三公主是铁了心要将江奕招作驸马了。 “胡闹!”皇帝动了几分气性,摔了手中酒盏,横眉怒视着箫媛,“你母妃平日里到底是怎么教导你的,竟将你养成这样蛮狠无理!” 她也不看看人家江奕从头到尾有没有正眼看过她,真是白长这个脑子。 箫媛在宫中素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乍然被皇帝一番训斥,还是当着一众文武百官和皇兄皇姐的面。一时间她脸上红白交错,最后咬着牙用力抹泪。 她有什么错,她是公主,大齐一切珍宝都该由她先行挑选,她眼下不过是想选一个称心如意的男子作夫婿,为何他们都要阻拦自己。 服侍箫媛的女官见状小心翼翼地递上帕子,可还没等她出声安慰,手中的帕子就被箫媛一把打落,清脆的巴掌声在自己脸上响起,“下贱的东西,你是不是也来看本宫的笑话!” 女官忙不得去捂脸,仓促跪下请罪,“公主明鉴,婢子绝无此意。” 箫媛对着人又打又骂,直将心中的那团火发泄的差不多了才住手。 皇帝和皇后眼下的心思却没有再在她这儿,而是看向了坐在末尾的赫连策。对于这个凭空出现的六皇子,诸位大臣也很是好奇。 皇帝清了清嗓子,忽地叫起沉默不语坐在席位上的赫连策,“策儿,来同你母后敬杯酒。” 被点到名字的赫连策亦是沉默地站起身,接过内侍递来的琉璃盏,几步走到皇后跟前,俯身行了一礼,嘴里唤道:“母后。” 皇后满眼慈爱地接过赫连策奉来的酒,对人招了招手,“好孩子,来母后身边坐。” “是。”赫连策走去落座。 一旁看着的纯贵妃心中却是警铃大作,皇后眼下这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她就听见皇帝当着众人的面宣布,“策儿是朕刚寻回的孩子,虽不是幼子,却是朕最心疼的一个。” 江奕望着笑容满面的皇帝,亦是轻笑着端起酒樽抿了口酒。 “况皇后膝下无子,自今日过后策儿便由皇后抚养。” 大殿内坐着的人闻声皆是哗然,原本皇后无子,所有皇子当中唯三皇子一人独大,如今凭空冒出个萧策来,这不是要和三皇子平分秋色吗。 楚婉没有去管旁人的脸色,只将注意力放到了宫家人和纯贵妃身上,他们的脸色如她所料一般难看。 萧平阳脸上神情几经变幻,最终闷声不语地扫了眼自己新来的这位六皇弟。 宴席过后,王家的人都留了下来,神色激动地望着坐在皇后身边的赫连策。 箫媛今夜受了气,方散了席就匆匆离去,却不想半路撞见王家的姑娘。 王锦悦笑容得体地同箫媛行过礼。 箫媛不耐烦地看着拦在自己前面不让自己过去的王锦悦,“你什么意思?” 听着箫媛不善的话语,王锦悦轻轻笑了笑,说道:“不知三公主方才在席间有没有留意楚家的姑娘?” 听王锦悦提起楚婉,箫媛面上更不耐烦,“我看她干什么?” “想来三公主没有注意,可我却是看的分明,那楚家姑娘今日穿的衣裳和江家郎君的可是一套的,瞧上去甚是登对。” “你说什么?”一提起江奕,箫媛整个人就变了,眯着眼盯着王锦悦。 王锦悦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箫媛的反应,继续说道:“江公子生的俊朗,不但公主您喜欢,想来楚家姑娘也是有意的,不然怎么会偷偷做这么一身衣裳来入宫赴宴。” 箫媛闻声,积攒了一夜的怒火在此刻尽数爆发,她冷笑着看向王锦悦,“你是说她楚婉今夜刻意穿这么一身衣裳入宫同我耀武扬威来了?” “我一早就说了江奕是我的驸马,她楚婉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想和我争抢不成。” 王锦悦自然地掩去眸底深意,轻笑着开口,“公主倒也不必如此猜测楚婉,许是她的无心之失呢?” “什么无心之失,我看她楚婉就是故意的!”箫媛咬牙恨恨道。 她今夜还因此遭了父皇的斥骂,想必楚婉那时候看到了不知道躲在哪里看她的笑话。 看着怒气冲冲就要冲出去的箫媛,王锦悦适时地拉了她一把,“公主若想教训她也不该选在今日人这么多的时候。再过几日皇后娘娘要为六皇子殿下举办一场宴会,届时邀请的都是如他一般大的孩童和女眷。” 听着王锦悦话里隐含的意思,箫媛眼前一亮,心底掀起的怒火才将将消下去一些。 也罢,今日朝中大臣都在,那她就再等个几日,届时非要让楚婉好看。 第70章 真打算嫁 楚婉乘着马车悠悠晃回家,半路经过赵府的时候意外瞥见几个面生的婆子被赵府下人送出来,几人一路上不不忘说着嫁娶一类的话。 楚婉眉心一跳,便让马车停下,静静地听了一会。 “哎呦,要我说你们家的小姐除了年纪大了些,旁的都是好的。不过啊就是那脾气得收一收了,周家的公子是个喜欢温柔小意的。”婆子絮絮叨叨地同送她出府的人念着。 几个人剩下还说了些什么楚婉全然没有在听,脑子仿佛过了一道闪电,捧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楚婉赶紧让车夫驾车回去。 赵家的人竟然给初初安排了亲事,可为何她从没有收到过来自初初的只言片语。 联想着这几日赵家人不肯让自己和阿兄见赵瑾瑜和赵念初二人,楚婉越想越不对劲,刚回到府中就匆匆去找了楚慕怀。 楚慕怀听楚婉将事情说完后先是一惊,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继而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忽显得落寞。 “若是她不愿,为何又不来同我们说。”楚慕怀低头说道,“婉儿,你说这次订亲会不会还是她自己点头允了的。” 楚婉略一皱眉,“阿兄在想什么呢,这几日赵家不是拦着不让我们见初初,万一是赵家长辈从中作梗,强逼着初初结亲呢。” 毕竟赵念初的年纪比楚婉的还要大上一两岁,这个年纪还不说亲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见着楚慕怀犹豫不决的样子,楚婉索性下了一剂猛药,“我来时听那说亲的媒人说初初要许配的是周家的公子。” “周家现如今适龄的公子可就那一位,还是个游手好闲整日里只知道混吃等死逛花楼的,阿兄当真觉得初初会喜欢这样的人吗?”楚婉定定注视着楚慕怀,说道。 别说是赵念初了,就是她看了都嫌磕碜。 “怎么会是他?”楚慕怀一听来了精神,眉心死死拧着,“那周家的比她可大了一轮,赵家的人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想着将她许给周家。” 这不是要逼着人往火坑里跳吗? 看到楚慕怀焦急地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楚婉眼皮子跳了跳,说道:“趁着两家还未交换庚帖,真正将此事定下,阿兄还是快些去找初初把话说明白。” 这倘若误了,便是一辈子的事情。 “我……我明日就去。”楚慕怀犹豫片刻,方才下了狠心。 楚婉看着楚慕怀满怀心事忧心忡忡的模样,忍不住轻叹了口气,“那阿兄明日好生准备,我先回去了。” 听到楚婉说要走了,楚慕怀胡乱对着楚婉所在的方向摆了摆手,也不瞧人一眼。 楚婉掩上房门回到自己房间,刚卸了妆,拆了发髻准备歇息,却不想小青一脸古怪地走了进来,对她说道:“姑娘,公子他方才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楚婉眼皮子跳了几下,索性扯过被子侧身躺下。 罢了,随阿兄他去,只盼着不要被赵家的人打出来就好。 明亮的烛火前,赵念初面无表情地拿着枚针对着帕子绣着一对鸳鸯。 她素日里不喜女红,若非这回母亲知道她偷跑出去是去找楚慕怀,进而以死相逼,她也不会应下和周家的婚事,坐在这为自己的出嫁作准备。 这几日赵瑾瑜来找过她,每每都是面露不忍地望着她,像是她遭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一般。 可是赵念初心底却异常的平静,对于她来说,眼下嫁给谁都无妨,就算现在让她入宫给皇帝当妃嫔她估计也生不出什么旁的心思。可赵家众人都不相信她此次真的会安安分分地同意这门亲事,硬是隔绝了她和外界的所有联系,免得她中途悔婚逃跑。 这时房间的门被人敲响了,赵念初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只道:“进来。” 走进来的人是赵瑾瑜,手中还端着一碗汤圆,他担忧地望着赵念初,将手中汤圆放下,缓缓唤了一声,“阿姐。” 赵念初依旧低头绣着手上的帕子,闻声头也不抬,“有话就说。” 赵瑾瑜看着赵念初的眼神更显担忧,他道:“这是母亲特意让我给你送来的。” 赵念初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赵瑾瑜磨蹭了一会,还是在赵念初身侧坐下了,“阿姐你也不要太怪母亲了,她也是一时着急生气,这才想着给阿姐你相看周家的人。” “我几时说我生气责怪母亲了?”赵念初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她抬头斜睨了眼赵瑾瑜,“我又没说我不嫁。” 赵瑾瑜闻声苦兮兮地说道:“阿姐你不要再说气话了,这几日我和父亲先哄着母亲,等母亲她气消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提阿姐你的婚事了。” 赵瑾瑜言辞间一副要赵念初再多忍受几日的意思,赵念初听了不禁翻了个白眼,“这要是不嫁的话我这几日的女红不是白做了?” 赵瑾瑜一听赵念初的话,不由得有些急了,“不是,阿姐,你真打算嫁啊?” “那周家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都不知道有多少回在花楼门口撞见他了。” 赵念初睫毛轻颤,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瑾瑜,你也不必再劝我了,就我的年纪和性子如今哪家适龄公子愿意娶我当正妻。” “我也该听母亲的话学会知足了。”赵念初盯着手里的赤色鸳鸯,低低说道。 或许她与楚慕怀这辈子就是没有缘分,家里人由着她的性子闹了这么些年她也该学会收敛了,嫁个合适的人家,尔后再诞下一两个孩子,为周家开枝散叶才是她真正该做的事情。 赵瑾瑜还想说些什么,却不想这时窗棱传来几声响动。 二人扭头看去,只当是是风动,却不想接下来那响声一声比一声重。 赵念初心底有些慌,赵瑾瑜起身过去察看,刚打开窗棱的那一瞬他忍不住惊叫出声,却让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让我进去。”楚慕怀小心翼翼地环顾了圈四周,同赵瑾瑜说道。 赵瑾瑜眼中闪过欣喜,当下不顾赵念初的阻拦欢喜地跑过去将房门打开。 “慕怀哥,我先出去替你望风嗷。” 第71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看到屁颠屁颠跑出去的赵瑾瑜,赵念初身子微微前倾,想将人拦下。但是还不等她站起身,赵瑾瑜就跑了出去,顺手还将房间的门带上了。 伴着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声,烛台上的火烛跳动了一两下,最后归于沉寂。 楚慕怀额间沁出一层薄汗,望着赵念初的眸子饱含深意。 赵念初亦是浑然不惧地对上他的视线,故作无恙地自然攀谈,“你今晚过来是怕赶不上我的好事,所以特来和我道贺吗?” 楚慕怀拧起眉,想也不想就说道:“周家的就没一个好东西,你做什么作践自己要嫁到他们家去?” 听到楚慕怀明显不客气的语气,赵念初心底也冒出几分火气,甩了手中绣了一半的帕子,抬起下颔不甘示弱道:“你瞧不上周家,可我偏生觉得周家公子待我极好,让我心甘情愿嫁去为他们周家绵延香火。” “你——”楚慕怀眉宇间漾起恼意。可对上赵念初莹白如玉的面庞,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赵念初定定地盯着人看了许久,见他垂眸不语的样子,心底不知是何滋味。就好似分明已经不再期待,可楚慕怀今夜的到来还是让她死寂的心如遇春风死灰复燃,再经历一次跌入谷底的滋味。 “若是你没有其他话要说,那就走。”赵念初冷下脸,毫不客气地说道。 楚慕怀脚下如同生了根似的,牢牢地黏在地上不肯动弹。 好一会,楚慕怀笨拙地说了一句,“我昨日才看见周季明进了京都最大的一家花楼,许久没有出来。” “那又如何?”赵念初冷笑道:“至少他愿意娶我当他的正妻。” “我也可以。”就在赵念初还欲说些什么的时候,楚慕怀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她怔楞在原地。 楚慕怀生怕赵念初不相信一般,定定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说道:“周季明愿意娶你当正妻,我也愿意。” “而且我不像周季明房中还有数房小妾通房,我们楚家不许纳妾的。”楚慕怀想了想,又多说了一条自己与周季明相比较的优点。 看着一言一行似在和自己许诺发誓的楚慕怀,赵念初眉眼微动,须臾低头嗤笑,只是不知是在笑楚慕怀还是在笑自己。 “若是觉得周季明不是我的良人而于心不忍的话,你大可不必说这样的话。” 楚慕怀听到赵念初的话后拧起眉,须臾从怀中掏出一枚剑穗,递到赵念初跟前,“我并非是出于良心不安,而是遵从心底的喜好。” 说完这句话楚慕怀顿了顿,轻咳一声道:“这是你三年前送我的生辰礼,我都有好好留着。” 赵念初望着那枚剑穗,眼中有几分错愕。 当初他不是嫌弃这穗子打的丑不愿意佩戴说是要拿去丢了么,竟是偷偷藏着吗。 “阿姐,你可别再犹豫了,慕怀哥虽然平日里不着调了些,但至少比起四处留情的周季明是好的。”这时候赵瑾瑜忽然推开门走了进来,插话道。 赵念初没有想到他一直在门口偷晴听,思及此面上又羞又恼,抓起那绣棚就朝赵瑾瑜丢去。 赵瑾瑜笑嘻嘻地躲过,拾起落在地上的秀棚,递还到桌上,“这鸳鸯可是个好寓意,阿姐可莫要乱摔。” “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赵念初没好气地呵斥了一声。 虽是被赵念初骂了,可赵瑾瑜面上还是乐呵呵。至少阿姐没有再像前几日那样沉闷寡言,眼下都会摔东西打骂他了,看来距离恢复正常也指日可待。 赵念初掸了掸衣袍,忽然抬头看向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楚慕怀,“我只问你一句,今夜的话是真还是假?是发自肺腑还是婉儿教你说的?” 听赵念初这么问,楚慕怀连忙摇头,以证清白道:“婉儿没有教过我这些,都是我自己想与你说的。” 赵念初盯着人看了许久,须臾长吁了口气,继而咬牙切齿道:“那为何当初我追在你后面成日跟着你跑的时候你就不肯回头看我一眼,时至今日看到我许嫁了才要来说这些话?” “我从云县回来的时候就想来找你说清楚明白的,可是你们家不让我进门。”楚慕怀有些委屈地说道,“我还给你带了你喜欢的土仪,原是想着回来就哄你高兴的。” 一旁的赵瑾瑜听完楚慕怀的一番话,忍不住啧啧出声,“阿姐,这我们家和周家议亲这么些时日来,周季明那个混球可是一直推脱说自己没空,看都没有来看过你一眼。” 赵念初侧目剐了他一眼,她是闭门不出又不是聋了瞎了,用得着他多话。 赵瑾瑜被赵念初瞪了一眼,自觉地闭嘴。 “明日你早些过来和我爹娘说清楚。”赵念初微抬下颔,看着楚慕怀说道。 楚慕怀先是一怔,继而回过神来明白赵念初话里的意思,不禁喜上眉梢。 “父亲的院中可是出事了?”听着外间的响动,楚婉不禁坐起身叫来小青问话。 小青神色莫名,回话道:“老爷眼下要去赵府。” “赵府?”楚婉眼皮子跳了跳,心底莫名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方又问道:“阿兄回来了吗?” 小青惋惜地摇头,主仆二人对视了一眼,皆是轻叹一声。 楚婉匆匆从榻上起身,翻找出衣裳来换上,又让小青匆忙中挽了个头发就奔出去了。 楚婉出去的时候正巧碰见楚父吩咐下人套车,看到匆忙赶来的楚婉,楚父心下了然,当下叹了口气道:“既然你来了,就一并和我去赵家。” 楚婉点头,和楚父深夜坐着马车来到赵府。 二人是从角门进去的,一路上都由赵府的官家从小路将二人引进去,毕竟这深更半夜的他们真的不想闹出什么风言风语。 楚婉和楚父进去的时候,楚慕怀和赵念初姐弟二人都在,都是垂眉顺目,一字不敢多言的模样。 看到楚父进来了,坐在上首的赵夫人分明皱了下眉头,不悦地扯开视线,反倒是赵潜两眼微亮。 第72章 我是你祖宗 “赵伯父,赵伯母。”楚婉率先出声同二人问好,打破了屋内死寂的气氛。 赵潜笑呵呵地让楚婉坐下,赵夫人面上也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她就是再不喜欢楚慕怀,对于楚婉这个小丫头却是没有敌意的。 “既然你们楚家的人也都来了,那我便说了。你们楚府的公子三更半夜不歇息偷偷溜到我赵府便算了,竟然还摸进了女子的闺房,这成何体统!”赵夫人摔了手中的盖碗,有心要给楚父和楚慕怀一个脸色瞧。 赵潜在一旁见了眉心跳了跳,半天没敢说话,只朝楚父投去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楚慕怀这时也站起身,对着赵夫人和赵潜长躬一身,说道:“慕怀无意毁坏念初的清誉,今夜冒昧闯进实属失礼,还请赵夫人和赵大人原谅。” 赵夫人看着楚慕怀,拧着眉半天没有说话,楚慕怀也没有直起身,就这般以赔罪的姿态站着。 楚父在一旁眯着眼看了会,忽地过去将人踹了一脚,恨声说道:“你就是想同赵家说明你要求娶赵姑娘的事情,也该选个青天白日过来,挑在夜里是几个意思?!” 楚慕怀先是一懵,继而从善如流地接过楚父的话往下说,“是,是孩儿思虑不周,生怕念初她同周家订下婚事被抢了先,这才不得已选在今夜。” “你也要娶初初?”赵潜望着楚慕怀问道。 楚慕怀方才抬起头,正色道:“念初很好,我很喜欢她。” 眼瞧着赵夫人眉心一拧想要说话,一边赵瑾瑜却是坐不住了,起身说道:“母亲,比起那周季明,慕怀哥比他好多了。” 说实在的,赵瑾瑜是打心底里看不上周季明这个花花公子。 这自家姐姐还没过门呢,他府中就有了五六房小妾等着去管教,还有三四个庶子庶女要教养。这寻常京都的哪个大户人家愿意将自己女儿嫁进周家这个火坑。 “这里几时有你说话的份,回你的房间去。”赵夫人横眉将赵瑾瑜呵斥了一句,继而虚虚眯起眼睛看向楚慕怀,“你若是真想求娶初初,为何早点不来,反而选在这个时候来,还是说这只是被我撞破你们几个人私下见面后找的借口?” 楚慕怀摇头,神色并未显得丝毫不耐烦,“我方才所言字字皆是出自真心,不敢有半句虚言。” 想看着赵夫人还要说话,赵潜连忙转过视线,看向赵念初,问道:“初初,这既然是你的终身大事,你是如何想的?” 在见到赵潜将话题抛给赵念初后,赵夫人果然也不再言语,只是盯着赵念初,等着她的回答。 赵念初先是抬头看了眼楚慕怀,在他满眼的崇敬之中微微垂首,说道:“我不愿嫁给周季明。” 赵夫人面色几经变幻,最终拂袖起身,落下句“随你”后出了房间,赵潜忙让人跟上。 楚父在被赵潜拉去说了几句话后,又将今日这桩事情的原委同他说清楚了才得以领着楚慕怀回府。 虽说回去后楚慕怀难免又被楚父一顿教训,可面上仍是难掩欣喜之意。 第二日一早楚婉想起江奕今日约了自己的事情,便旋即起身梳洗打扮,走至前厅用早膳的时候却被刘伯告知楚慕怀一大早就出门了。 楚婉垂下眼眸,吃着蟹黄包,这一大早的阿兄除了赵家还能去哪。 倒是不出楚婉的预料,楚慕怀今早一觉醒来就将自己好好捯饬了一番,去了赵府。 赵夫人虽说昨夜极不待见楚慕怀,但是今日却没有再拦着二人见面。 虽不知道那些互表心迹后的男男女女都是什么个行事法,楚慕怀还是照着自家妹妹和她男人平日里的行事来,例如逛街游景野炊。 “去哪?”赵念初扭头瞥了眼身侧走着的人,问道。 楚慕怀冲她抬了抬下颔,“听婉儿说前面有家新开的点心铺子。” 赵念初撇了撇嘴,刻意同人唱反调,“我不爱吃点心。” “当真?白糖糕也不爱吃?”楚慕怀像是看出她的心底所想,别过脸笑盈盈地望着她,“我特意问了婉儿,她说这家铺子的白糖糕甜而不腻,尤其的好吃。” 赵念初轻咳了一声,小声说道:“那就听你一回,去。” 见状,楚慕怀轻笑了几声,没再说话。 “什么成亲?就他那赵家嫁不出去的女儿能管的住我?”二人经过一家酒肆的时候,内里忽然传出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嚣张地说道,“要不是看她赵家家底殷实,就赵念初那个德行谁愿意娶,给我周季明当小妾还差不多。” 周季明话音刚落下,周围的狐朋狗友纷纷附和起来,无非称他周季明能曲能缩云云。 楚慕怀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收敛起来,脸色阴沉沉的吓人。 赵念初却是无谓地朝里看了一眼,扯了扯楚慕怀的袖子催促道:“快些走,我想吃白糖糕。” 楚慕怀闻声这才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好,我们去买糕点。” 看了眼济济的人群,楚慕怀略一蹙眉,看向一旁清闲的茶楼,说道:“外头人有些多,你先去那坐着等我。” 赵念初看了眼排队的人,确实有些多了,便点了点头,起身朝茶楼走去。 看着赵念初的身影没入茶楼,楚慕怀磨了磨牙,招来随行的暗卫,丢了一锭银子给他,“你排着,我去去就回。” 暗卫一脸懵逼地捧着那锭银子,看着大跨步离开的楚慕怀。 楚慕怀回到那间酒肆的时候,周季明还没有离去,怀中还搂了一个如花貌美的年轻姑娘,正贴着脸说悄悄话。 楚慕怀瞧着,冷笑一声,上前一把将那姑娘拽开,对着周季明兜头便是一拳。 周季明被打翻在地,好一会才悠悠回神,怒而睁开眼睛,神志不清地看着楚慕怀,“你他妈谁啊?!” 楚慕怀闻声勾了勾唇角,笑容明艳却危险,他低下身拎起周季明的衣领,咬着牙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是你祖宗。” 第73章 长了嘴却不说人话 赵念初在茶楼中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方坐下没一会只觉得意兴阑珊,便托着下巴朝外望去。 正当赵念初想着楚慕怀为何还未回来,自己要不要出去寻他的时候,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赵念初回头一看,正是楚婉和江奕二人。 二人今日原是外出踏青,中途在茶楼歇一会,却不想碰见了赵念初。 看到赵念初独自一人坐在这,并未看见楚慕怀的身影,楚婉不禁挑了挑眉,“阿兄没有和初初你一起出来吗?” 赵念初的视线正从二人身上扫过,闻声不禁指了指外头那间糕点铺子,说道:“他在那排队买白糖糕呢。” 听到这里,楚婉不由得心念一动,只是她还未来得及说话,江奕就伸手掐了掐她的指尖,低头问道:“想吃?” 楚婉舔了舔唇角,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江奕失笑地看了她一眼,只让她在此处稍作片刻,等着他回来。 楚婉乖乖地挨着赵念初坐下,同江奕挥了挥手。 看到江奕离去,赵念初不由得挑眉,凑近楚婉问道:“你们两个的感情几时这么好了?” 虽说当初瞧着就亲密无间,可眼下瞧着竟像是熟悉多年似的,二人眉眼间透露出的默契看的赵念初牙齿一阵发酸。 楚婉拎起桌上的茶壶替自己斟了一盏茶壶,漫不经心地说道:“大抵是前世的缘分。” 赵念初听到楚婉的话,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笑着掐了把楚婉,道:“我以前怎的不知你也会说这样恶心肉麻的话。” 楚婉微挑眉梢,没有反驳。 她说的也没有错呀,她与江奕岂止是上辈子的缘分,还有上上辈子的缘分呢。 看到不知为何嘴角上扬,笑容微饧的楚婉,赵念初眼皮子跳了跳,转而继续看向窗外。 江奕在外间瞧了有一会功夫,可怎么都没有看到楚慕怀的身影,反倒认出了队伍里有人穿着楚家侍卫的服饰。 江奕不禁拧了拧眉,上前走到那侍卫身边,“你家公子呢?” 那侍卫自然也认出了江奕,忙行了一礼回话道:“公子让我替他排着队伍买些白糖糕来,至于公子他本人应当是去了前面那家酒肆。” 说着侍卫指了指那间不远处的酒肆,解释了一句,“方才周家的公子说了赵家姑娘几句不中听的话,惹得公子不悦,眼下应该是去找麻烦了。” 听完侍卫的话,江奕眉梢微扬,旋即从怀中取出枚银子,丢进他怀里,说道:“买些桂花糕和栗子糕来,一会送去茶楼给你们家姑娘。” “???”捧着银子不知所措看着江奕离去的侍卫。 他是楚家精心培养出来护卫主子安全的暗卫,怎么一个两个都拿他当跑腿小厮使唤了。 江奕可顾不得那侍卫是怎么想的,当下三两步赶到那间酒肆。 还未踏进酒肆的门,江奕就已经听到了内里混乱的声音,间或伴着几声猝不及防的惨叫声。 眼见着自己带来的那些人在楚慕怀跟前没一个能打的,就连自己都被楚慕怀摁在地上狠狠地揍了一顿,周季明不由得心生恼意,望着楚慕怀的眸中一片阴狠。 一片混乱当中,忽然迸射出一道寒湛湛的亮光。 “慕怀!”看到周季明不知从哪摸出柄短刀,江奕心尖一紧,连忙叫道。 楚慕怀回头一瞧,就看到周季明攥着刀子就欲狠狠地朝自己刺入,连忙身形闪躲,顺势夺过他手里的刀子。 在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楚慕怀毫不留情地拧折了周季明的手腕,像丢垃圾似的将周季明丢到一滩酒渍上。 一旁的狐朋狗友看着周季明的这番惨样,哪里还敢上前,纷纷夺门而逃。 江奕瞧着楚慕怀染上脏污的外衫和稍显凌乱的发髻,沉默了片刻后问道:“你打算怎么与婉婉她们解释?” “婉儿也在?”楚慕怀惊了,下意识揩了揩手上的污渍。 江奕无声颔首,继而转过脸看了圈躺在地上哀嚎的众人,“你今日将周季明打伤了,周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随他们。”楚慕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低头扫了眼倒在地上哀叫的周季明,冷声道:“这长了嘴却不说人话的自然要受点教训。” 江奕不置可否,说道:“先回去,要是晚了婉婉她们就该发觉不对了。” 楚慕怀嗯了一声,将躲在角落里怯生生看着这一幕的小厮叫了过来,留了几枚银子给他,“就当是赔偿你们的了。” 小厮心惊胆战地接过,目送着二人并肩离去,最后有些为难地看向倒在地上的周季明和他的一众狗腿子们。 虽说楚慕怀已经尽量使自己看上去正常了,但是这染上酒渍,深一块浅一块还沾了灰尘的衣袍难免让楚婉和赵念初不去多想。 “方才一个没看清,摔了。”没等二人开口说话,楚慕怀挠了挠后脑勺,憨笑道。 楚婉转过视线意味深长地看向和楚慕怀一同进来的江奕,江奕只回了一个浅笑,并没有说话。 赵念初却是皱了皱眉,站起身丢了块帕子给楚慕怀,“有够笨的,好好的走个路都能摔跤。” 楚慕怀乐呵呵地接过帕子擦了擦手,没再说话。 中途出了这样的变故,江奕的心思不由地有些飘远了。毕竟这周家是出了名的阴损小人,楚慕怀今日又是将周季明得罪了个彻彻底底,江奕不知道接下来楚慕怀还能不能应付的过来。 “你们二人不是说要去京郊踏青吗,怎的这个时候了还不动身?”看着两个皆是若有所思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的人,赵念初不禁挑眉问道。 楚婉闻声看了眼窗外,淡声说道:“突然不想去了。” 江奕这时也偏过脸看向楚婉。 没一会楚慕怀和赵念初二人动身离开了,只留下两个人坐在座位上各怀心思地喝着茶。 “婉婉可是遇见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江奕斟酌着问道。 楚婉捻了块桂花糕,送到江奕唇边,待人咬了一口后方才收回来继续吃。 第74章 江奕,你想亲我吗 “我只问你,方才你和阿兄出什么事了?”楚婉一面吃着桂花糕,一面偏过脸去看江奕。午后的金色暖阳顺着半开的窗户照进,在楚婉侧脸晕开来,乍然生出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江奕心跳停了一瞬,眸底的笑容深了几分,“婉婉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楚婉撇了撇嘴,“你与阿兄都瞒不过我。” 一个是曾朝夕与共的眷侣,另一个是自己的兄长,楚婉怎能不了解他们两个。 “只是与人起了些冲突罢了,婉婉不必担心。”江奕轻描淡写地就想将这件事情揭过去。 只是楚婉显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糊弄。 楚婉瞧了人一眼,忽而勾唇一笑,露出几分意味不明的暧昧来。 江奕眉心微动,瞧着楚婉换了面前的茶壶,而拎了一个细口长颈的酒壶来,斟了两盏酒。 “果酒罢了,你能喝的。”似是看出江奕心底所想,楚婉将其中一盏推到江奕面前,解释了一句。 江奕轻咳了一声,端起酒盏喝了半盏。酒液方入肚,耳朵尖就开始发烫发红。 楚婉却是将一盏都饮完了,复又替自己斟了一盏,嘴角噙着笑,撑着脑袋望着江奕。 江奕最是受不住楚婉这般眼含缱绻地望着自己,当下不免将手边的酒壶推远了些,“婉婉这是做什么?” 楚婉撩起眼皮将人看了一眼,低声说道:“这四周倒是无人,” 江奕不解,然而下一刻就听楚婉歪着脑袋,眸子微弯道:“江奕,你想亲我吗?” “就在这里。” 江奕脑袋里轰地一下炸开了烟花,不止是耳朵红了,就连面上都染了一层绯色。 他有些束手无策又有些慌乱,“婉婉……你……” 楚婉斜了眼四周,见有个姑娘在慢慢往这里走,唇角不禁微微上扬,身子前倾贴近了江奕,呵着气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江奕一时间傻怔在原地,望着人没有说话。 楚婉轻扬眉梢,啧了一声后道:“原是不想的么,那真是——”可惜了。 不等楚婉将话说完,江奕便欺身覆上,让楚婉将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江奕正要将人松开,楚婉却揪住人的领子,小声坏笑道:“我方才瞧见有人朝这走来了。” 江奕果真有些慌神,却不料楚婉继续说道:“你都同我说说,阿兄是何谁起了冲突,是因为什么?” 楚婉将手里的领子捏紧了,一副江奕不说就等着被人撞见的架势。 江奕睫毛轻颤,他怎么也没想到楚婉会用这样的法子来威胁自己,神情不禁有些无奈。 最终江奕还是一五一十地将周季明说的那些话都同楚婉说了。 “慕怀素来没个心眼,而周家又是阴损惯了。”江奕说道,眸中多了几分深思,“只怕慕怀他日后一个没留神会遭了周家的暗算。” 楚婉拧着眉坐回了原位,听完江奕的话后心情也不是很好,“还好今日过后赵家就要和周家取消这桩婚事。” 若是初初真嫁给这样的一个人,那不是平白找罪受吗? 江奕点了点头,“我回去后会找人盯住周家,若是有什么不对也会尽快通知你和慕怀。” 暮色四合的时候,楚慕怀将赵念初送回赵府,欢欢喜喜地回了楚府。 刚踏进府门,楚慕怀就瞧见站在小道旁笑盈盈望着自己的楚婉。 “婉……婉儿?”楚慕怀有几分意外。 “我有话要和阿兄说。”楚婉开门见山地说道。 楚慕怀眨巴眨巴眼睛,虽不明就里,但还是跟着楚婉去了。兄妹二人来到假山附近,楚婉回过身瞧了眼楚慕怀,道:“阿兄和周季明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楚慕怀一窘,虽然他心知江奕在自家妹妹面前从来就没有什么底线和上限,但是乍然被楚婉知晓,楚慕怀还是有些不自在。 毕竟说起来他都是要成家的人了,行事还这般莽撞,若是被父亲知晓,少不了又是一顿责骂。 “周家素来在户部供职,若是日后阿兄政事上有个麻烦,难免要去寻周家的人帮忙。”楚婉叹了口气说道,“我并非是觉得阿兄今日行事不妥,只是想让阿兄日后多多注意周家。” 毕竟每月的俸禄以及一些用度都要经过户部之手,若是让周家的人使了职权之便扣留几日,保不齐会出什么事。 楚慕怀这时也慢慢回过味来,脸色沉了下来,正当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刘伯忽然从外面匆匆走来,同二人各行了一礼后道:“外面来了几个周家的人,说是要见公子。” 说到这里,刘伯顿了顿,有些好奇地将楚慕怀看了一眼,“公子可是和周家结了什么梁子,我瞧着那几人来势汹汹,不像好惹的模样。” 楚婉看了眼刘伯,道:“刘伯先下去,我与阿兄先过去瞧瞧。” 见楚婉和楚慕怀不想多说,刘伯也没有继续追问,福了一身后就要退下。 “对了刘伯,若是父亲回来没有主动问起此事,你也不必说了。”楚婉忽又叫住刘伯,嘱咐了一句,这才和楚慕怀朝正厅走去。 二人到的时候,正厅坐了两个满脸戾气的青年人,堂下亦是站着几名人高马大的侍卫。 楚婉见状挑了挑眉,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怎么来的是个娘们?叫你们府里的男人出来说话。”周季节看着楚婉拧了拧,口气不善道,显然是瞧不起楚婉。 坐在周季节对面的是周家的老三,周季淮。他自楚婉踏进屋中的那一刻就将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无神的眸中难掩欲望。 楚慕怀后楚婉一步走了进去,横眉将人扫了一眼,冷笑着没有说话。 “便是你将季明打伤了?”周季节虽是周家一辈中年纪最大的,却也是却放荡不堪的一个,闹出的人命也有几桩,不过都看在周家的面子上被私下里摆平了。 “你们家的人你们自己不清楚?还是说我今日打伤的不是周季明而是哪条路边吠叫的野狗?”楚慕怀寻了个位置舒坦地坐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 第75章 冤魂索命 几乎是楚慕怀嚣张的话语一落下,外头站着的几个打手满脸凶相地就要闯进来。赵然睨了几人一眼,拔剑将人拦住,眯眼警告他们。 楚慕怀好笑地将外头站着的几个人看了一眼,须臾回头看向周季节,道:“这是楚府,可不是你们几人的周家,要撒野也得分对地方,你说呢周公子?” 周季节看到被赵然一人拦住去路的自家打手,又恨又气,直咬牙。 一群没用的东西! 正待周季节气恼和自己同行的周季淮为何异常地安静不说话,抬头去瞧他,却发现他的眼珠子直勾勾地黏在了楚婉身上,活像是被人家勾了魂。 “三弟。”周季节沉下脸喊了一声,周季淮这才慌忙回神,看向周季节。 楚婉却是微微一笑,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茶水。 “楚慕怀,我今日就在这里把话同你说明白,你伤了我周家的人,此事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周季节压下眸底的阴郁,沉下脸来看着楚慕怀。 楚慕怀眉梢轻扬,身子松懒地倚着椅背,从始至终也不拿正眼看一眼周季节。 周季节见到楚慕怀这般不将自己自己放在眼里,惹得心底的怒火又往上窜了几丈。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逼出几句话来,“今天季明的事情你楚慕怀必须给我周家一个交代,否则就是闹到圣上跟前我也不会让你们楚家好过。” 听着周季节威胁的话语,楚婉徐徐搁下杯盏,盏底触到桌面,发出一声轻响,惹得房间里的其他几个人齐齐向她看来。 “既然周公子今日非要扯着这一事不放,那我也希望周家能给我们家一个交代。” 听到楚婉说的话,周季节只觉得滑稽可笑,嘴角牵起冷冷的弧度。 开什么玩笑,这楚家的女子都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吗? “周家既然有意与赵府结亲,那为何又要在外败坏赵家姑娘的名声。”楚婉微笑着对上周季节不可置信的目光,继续说道:“这不过是其一,其二,我阿兄与赵家姐弟交好多年,听不得周季明在外肆意败坏初初的名声,这才出手教训。” “然周公子的弟弟伤重乃至伤及手腕盖因他妄想用短刃杀害我阿兄,阿兄迫不得已为求自保才扭伤他的胳膊,并非故意。” 说到底,不过是周季明他活该,好好地让楚慕怀揍一顿这事不就完了,非要没事找罪受。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周季节咬牙切齿地盯着楚婉,“我弟弟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话虽如此,可周季节的双手却死死掐着椅子扶手,眸底暗流涌动。 楚婉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周季节的小动作,微微笑着开口道:“周季明有没有蓄意想杀害我阿兄,周公子眼下去酒肆叫个在场目睹的人来问问不就清楚了吗。” 周季节眯着眼睛,双眸阴狠地盯着楚婉,半晌没有说话。 “呵,伶牙俐齿。”周季节冷笑一声,“谁不知你是想护着自己的兄长,说的倒是好听。” 说完,周季节忽抬下颔,神情显得有几分倨傲,他将视线转向楚慕怀,道:“你们楚府就是这样的家教吗,什么时候男人说话也有女人插嘴的份了?” 楚慕怀慢慢坐正了身子,双眸如同鹰隼的利眸,饱含威慑地盯着周季节,“若是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和周季明一样的不中听,我倒是不介意再扭折你的手,好让你们兄弟二人成双成对。” “你——”周季节怒起身,一旁看戏的周季淮见情势不对连忙跟着站起身,上前安抚周季节。 周季节怒而甩开周季淮的手,上前几步逼近楚慕怀,皮笑肉不笑地威胁道:“既然你如此有恃无恐,那我们便走着瞧。” 说完这句话,周季节行至楚婉跟前,压低身形看她,声音如同暗处扭动的毒蛇,“楚姑娘的面容倒是绝色出众,可要精心保养才是,免得哪天一个不小心毁了这张如花貌美的脸蛋。” 楚婉闻声,微抬眼皮,面上笑容深了几分,“周公子的话既然这么不中听,也该小心哪日走夜路遭了旁人报复。” “毕竟我听闻周公子半个月前才害死了一个姑娘,也不知那姑娘的冤魂和她腹中的胎儿会不会半夜来找周公子你索命呢?”楚婉笑盈盈地望着周季节,看着他的脸色忽明忽暗,最后变得阴沉可怖。 楚婉心底甚至满意,起身绕开周季节,朝楚慕怀走去。 “你怎么知道的?”楚婉才走几步,就听身后周季节开口质问。 楚婉脚下步子微顿,带着几分笑意回道:“大抵是我夜里梦见的。” 看到出了楚府后整个人都不对劲的大哥,周季淮心底有些惶惶不安。要他说,自家大哥就是个疯子,性情阴晴不定,什么时候发疯也说不定。 “大哥?”看到突然停下脚步的周季节,周季淮扭头看他。 周季节脸上神情几经变幻,忽然抬头看向周季淮,看的周季淮心底直发毛,忍不住又唤了人一声,“大哥怎么了?” “那日从我院里带出去的那个丫鬟,你们将她埋在了哪里?” 周季淮没有想到周季明会突然问起这个,当下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回了句,“让人拖去乱葬岗丢了。” “可是那丫鬟的家人找上门来闹事了?”瞧着周季节阴晴不定的脸色,周季淮复又问了一句。 周季节沉着一张脸,缓了半晌后摇了摇头,“无事,回去。” 那个叫楚婉的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更蹊跷的是她竟然知道那丫鬟还怀有身孕,难道真如她所说的是托梦不成? 想到个荒诞不羁的想法,周季节也愣了片刻。 瞧着走到一半又不肯挪步子的周季节,周季淮眼皮子跳了跳。 这回他并没有开口催促,只静静地站在旁边等着。好半会他听到周季明犹豫地说道:“晚些时候让母亲去寺里找个得道高僧过来。” 第76章 羞辱 周季淮眉心直跳,一时半会震惊地没有吭声,直到周季节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周季淮这才应了一声。 今日发生的事情,楚婉并没有同江奕讲,亦没有告知赵念初。反倒是忙着准备起明日入宫参加皇后娘娘举办宴席所要穿戴的衣物。 皇后既是将赫连策认为养子,那自然是慎而重之。当下就让钦天监选了个好日子,自己则是在中宫大开宴席,给京都适龄的男男女女都发了拜帖,给足了赫连策的面子。 除却明日进宫要穿戴的衣衫首饰,楚婉还另外备了一份礼物,打算明日见着了赫连策再送给他。 明日的宴会上由于江奕和楚慕怀二人都怀有要事,皆是抽不出身,楚婉便只能独自一人入宫。 楚婉先去拜过了皇后,方才同一群年纪相仿的姑娘们来到园内说话。 楚婉来到园子的时候,看到一旁的假山处簇拥着一众年纪稍小的男孩,她定睛细看,发现被众人簇拥在最中间的正是赫连策。 赫连策此时拧起眉,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显然还是有些不耐烦。 这时他余光微动,一眼就捕捉到站在前方笑盈盈看着自己的楚婉,赫连策眼中闪过一缕亮光,不耐地拨开挡在自己跟前的人群,“闪开。” 说着,赫连策三两步走到楚婉跟前。 此时的赫连策并未再穿着云县相见时的粗布麻衣,一身华贵的蜀锦将人衬的极为精神,尤其是束发的紫金冠,当中还镶嵌了一颗硕大的东珠,显得贵气逼人。 楚婉微微欠身,与人行了一礼,递上早已备好的礼物。 赫连策有些意外地接过,待拆开后却发现是一本《诗经》,赫连策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 正当众人暗地里看热闹,等着赫连策发脾气责骂不懂事的楚婉时。没想到赫连策将那本《诗经》妥帖收好,虽是有几分失望,却仍带着笑意谢过楚婉。 楚婉笑了笑,“既是身在此地,就不要辜负旁人的期望。” 赫连策几乎是一下子就懂了楚婉话中的意思,神情忽有几分艰涩。 楚婉瞧了人一眼,继而收回视线,“若是有缘终究会有再相见的时候,殿下不必太过于执着。” 赫连策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 “六皇弟这是在和谁说话呢?”忽地,一声骄纵嚣张的女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楚婉敛下笑容,循声看去,就看到穿着一身华丽裙衫,头戴数支金步摇的箫媛在数名宫人的陪同下大张旗鼓地朝这里走来。 箫媛自然也瞧见了站在赫连策身边的楚婉,几乎是瞬时就冷嗤了一声,神情不屑又厌恶。 赫连策对于箫媛自然也没有好印象,不过是喊了一声皇姐便作罢。不过箫媛今日倒是热情的紧,命宫人将自己准备的数个锦盒呈上来,当着围观众人的面一一打开展现,“这些都是番邦进贡的新奇小玩意,六皇弟刚回宫没多久,想来是没见这些东西的。” 赫连策听出箫媛话里的冷嘲热讽,黝黑的眸子微动,却只是说道:“劳皇姐挂心了。” 箫媛得意洋洋极了,她就说吗,就赫连策这个刚进宫的土包子能有什么见识,不过是些小东西就将人唬住了。 只是箫媛得意才没有一秒钟,就听得赫连策继续说道:“这些小东西虽比不上母后送的金贵罕见,但是用来赏赐给下人却是极好的。” 说到这里,赫连策勾了勾唇,难得露出一个微笑来,“难为皇姐费心,知道我没有东西赏给下人,特意送了这么些玩意儿来。” 箫媛先是一怔,继而气的浑身直哆嗦,但是又耐于身边人口杂多不好发作,只能强忍心中怒气,平声道:“六皇弟喜欢就好。” 赫连策原是准备让人将这些俗气的金银珠宝都带下去,却一眼瞥见这当中一串珍珠链子,那数十粒珍珠颗颗饱满,色泽温润,更为难得是大小几乎一模一样,倒是罕见。 赫连策心念一动,伸手将那串珍珠链子摘了下来,转过身递给楚婉,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说道:“礼尚往来。” 看到年纪轻轻却故作成熟模样的赫连策,再联想到他方才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将箫媛堵的哑口无言,楚婉忍不住觉得好笑,便接过那串链子。 正待楚婉要道谢的时候,那边的箫媛忽然劈手夺过楚婉手中的珍珠链子,狠狠地摔在地上,“我送于六皇弟的东西,你也胆敢伸手去接?” 一动一拽之间,那珍珠链子上悬着的饰物难免划到楚婉的手,莹白如玉的指尖破了个口子,顷刻间就有血珠渗出来。 周围的人皆是一阵默然,或是担忧或是讥嘲地看着楚婉。 方才还同人六皇子热络地聊着,这会不就遭人嫌弃了。 人群中,王锦悦目露讥讽地看着楚婉,面上流露出了几分快意。 赫连策冷着脸看向箫媛,“你什么意思?” 箫媛抬着下颔,骄傲的像是一只得胜的小孔雀,“皇姐不过是在教六皇弟你皇家的规矩,这御赐的东西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接的。” 箫媛这时又扫了一眼散落一地的细白的珍珠,催促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捡起来。” 一侧的宫人闻声正要躬身去捡,却被箫媛一脚踢开,她对着楚婉抬了抬下颔,“本宫在和你说话,你装聋作哑个什么劲?这珍珠链子可是你扯断的,还不快给本宫捡起来,这要是遗漏了一颗你担当的起吗?” 在今日这场盛大的宴会中,箫媛明目张胆地当着众宾客的面羞辱楚婉,心底不可谓不畅快。 若是换作一般的世家贵女,遭到箫媛这般羞辱,恐怕当下站也站不住,掩面而逃了。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楚婉身上,当中不乏好奇,他们想要看看这楚家姑娘到底是个什么反应,那链子是捡还是不捡呢。 “不过是串珍珠链子罢了,若是三公主心疼,江某晚些去寻条好的赔给公主就是。” 第77章 招作驸马 在众人的注视下,江奕嘴角噙着笑,缓缓走来。 箫媛面上先是一怔,继而神情红白交错,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我……我只是想让她将东西捡起来。” 江奕瞥了她一眼,虽是和煦的笑容,却无端看的箫媛心底发毛。 捂着自己惴惴不安的胸口,箫媛又看了一眼,发现江奕依旧笑容温柔,她便只当是自己看错了。 江奕这般温和知礼的人,怎么会露出那样阴冷可怖的神情,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此时江奕已经走到三人身侧,他忽地抬起靴子,露出一颗被自己碾碎的珍珠,挑眉看向箫媛,“江某方才不小心踩碎了一颗珍珠,公主不会介意?” 箫媛巴不得江奕能同自己多说几句话,怎么会介意。 瞧着箫媛眉目含春地望着自己,江奕笑了笑,抬脚逐一碾碎了其余几粒珍珠,笑容温和有礼,“公主不介意就好。” “想来公主有圣上和贵妃宠爱,宫中珍宝无数,倒也不至于连串珍珠链子都要斤斤计较。” “我……我不是和楚婉计较,是她弄坏我东西在先。”看清江奕的动作,箫媛心底一慌,遂委屈地瘪嘴,眸中漾起水雾望向江奕。 往常那些爱慕她的男子总是受不住她这般模样。 江奕没有看她,而是转头看向赫连策,问道:“殿下方才就在此地,可知事实可是如同三公主所说的那样?” 赫连策毫不犹豫地摇头,眸子阴沉沉的,“不是,她撒谎。” “你——”箫媛急了,原是想发脾气,可转念想到江奕还在这里,无奈只能强压下心底的怒气。愈发委屈地看向江奕,语调间亦是带上几分撒娇的语气,“是六皇弟他乱说,他同那楚婉私下指不定是何关系,这才想着要栽赃陷害我。” 赫连策眸色冷淡,平静地睨着箫媛,“皇姐是当在场的那些人是瞎子不成吗?” 闻声,江奕笑容面上的笑容深了几分,望着箫媛的眸子却料峭生寒,缓缓说道:“公主出口伤人清白不说,如今还要颠倒黑白,此等作为恐怕有负陛下往日的教导。” 说完这句话江奕没再去管箫媛的脸色,而是低头看向楚婉。 楚婉对上江奕的探视,不着痕迹地将破了口子的右手藏进袖子里,盈盈笑道:“你怎么来了?” 江奕没等人反应,就兀自拽住她的右手,用帕子裹了伤口,脸色平静的叫楚婉有些害怕。 “我就不该放你一个人过来。” 看到二人亲昵的言谈和举动,箫媛嫉妒的快要发了疯,当下不管不顾地尖声叫道:“我没有碰她,她是故意的,她——” 箫媛话没有说话,就看到江奕转过身来,不含一丝感情地看着自己,“公主是想去陛下面前对质吗?” “我——”箫媛忽然就哑了声,好半会她吸了吸鼻子,抽噎着说道:“你凭什么这么护着她,就因为她的兄长和你关系匪浅吗?” “江奕,你将我当做什么?母妃她说了明年待我生辰过后就会将你招作我的驸马。” 江奕微微阖眼,眸底是难以掩饰的厌恶和恶心。 楚婉只觉得攥着自己食指的手紧了紧,她抬头去看,只见江奕身子紧绷,像是在隐忍什么。 “我怎不知我的婚姻大事竟可以全权交由宫贵妃掌管?”江奕轻笑出声。 箫媛一怔,这才慢慢回过味来知道是自己说错话了。 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一说,眼下她只能继续咬着下唇故作坚强地隐忍着。 “见过贵妃。”这时有几名宫人的行礼声将在场众人惊醒,纷纷抬头望去,就看到宫贵妃穿着一身黛色宫装,墨发半挽,神情慵懒地朝此处走来。 箫媛连忙回头,一直悬在眼眶里欲落不落的泪珠子终于顺着脸颊滚了下来,她期期艾艾地唤了一声母妃。 宫贵妃眉心一拧,看了眼相依站着的楚婉和江奕,脚下步子快了几分。 “你们是怎么照看公主的?” 随着宫贵妃的一声质问,周遭的一行宫人纷纷跪下请罪,口中忙乎不迭。 宫贵妃也从他们话中七拼八凑地了解了事情的大概经过,当下眉心紧锁,看向楚婉,“我当是哪家的姑娘,原是楚家的,也难怪不惧天颜。” 这时宫贵妃转身擦拭干净箫媛面上的泪痕,朗声说道:“既是楚家的人,媛儿你以后就长些心眼,本宫和你可都招惹不起他们呢。” 箫媛死死地咬着下唇,直到上头留下一个血印子,“儿臣知晓了。” “原本今日媛儿欢欢喜喜地挑选了礼物来为策儿你贺喜,却不想策儿的心落在了外人那,帮着外人对付自己的亲姐姐。”宫贵妃此刻又将矛头对准了赫连策,幽幽笑道:“既是如此本宫和媛儿也不自讨没趣了。” 说完这句话,纯贵妃拉着箫媛就要走。 “贵妃留步。”忽地,楚婉出声叫住了纯贵妃。 听到楚婉的声音,纯贵妃眼底划过一抹厌恶,却还是笑盈盈地回头望向楚婉,“楚姑娘叫住本宫是想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媛儿和你道歉不成?” 箫媛亦是凶狠地瞪了眼楚婉,恨不得当下就将她抽皮扒筋的好。 “贵妃娘娘多虑了,虽是公主划伤了臣女的手,但是臣女较之公主年长数月,自然不会不原谅公主。”楚婉微微笑道:“臣女只是想提醒贵妃,有些时候也该谨言慎行才是。” “臣女知道贵妃和公主中意江奕,可招驸马一事不该问过两家长辈再行商议吗,还是说贵妃一人就可以替江家长辈和圣上做主?”楚婉笑容温顺可亲,一番话也是谦顺得体。 纯贵妃听得直变了脸色,下意识将视线落到箫媛脸上。果不其然,她刚一看过去,箫媛就做贼心虚地躲闪着自己的目光。 纯贵妃气的攥紧手帕,这个蠢货到底知不知道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眼下竟是让这个楚婉拿捏住了把柄。 这要是被有心人传到皇帝那去,就算她平日再得宠,也难保不会招了皇帝的厌弃和猜忌。 第78章 撑腰 纯贵妃挺直了腰板,笑容明艳地看向楚婉,掩唇轻笑:“楚家姑娘看着年纪小,却不想是个嘴上不饶人的。” “也不知这番话是楚家哪个人教你的?”纯贵妃眸色深深地凝视着楚婉。 “臣女一心为了贵妃和公主着想,适才出言提醒,并未有任何人教导。”对于纯贵妃投来威胁的目光,楚婉丝毫不俱地抬首对上,坦然回道。 “哦?楚姑娘的话本宫怎么不信呢。”纯贵妃神情玩味地盯着楚婉,“我倒是不觉得楚姑娘会这么好心。” “都说心里想的是什么,眼中看到的就是什么。”一袭明黄色的身影走来,皇后面上带着不怒自威的笑容,缓缓说道:“纯贵妃心中想的是脏的,那么眼中看见的又岂会干净?” 面对皇后突然起来的教训,纯贵妃连忙俯首称是,藏在袖中的手悄然攥紧,强压下面上的怨愤。 “今日是策儿的好日子,本宫也不想多说什么。”皇后走来正了正赫连策的衣领,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慈爱。她再度扭头望向纯贵妃,视线在她身侧低头站着的箫媛身上顿了顿,“还有箫媛,到底是被你宠爱太过,竟没有半点容人雅量,这样的人如何堪为底下一众皇弟皇妹们的表率。” 被皇后训斥到的箫媛将脑袋压得更低了,却是半点都不敢吭声。 当今皇后出身于世家大族,虽未诞下一子,可和皇帝是风雨同舟数十年过来的。皇帝素日里待皇后敬重有加,对于皇后的话也从来不会心生怀疑。 也正因为如此,即便纯贵妃生育了一子一女,圣宠优渥,也不敢轻易挑衅皇后。 皇后拨弄了一下手中佛珠,须臾说道:“即日起箫媛闭门思过,每日抄写佛经,就当是为天下百姓祈福了。” 箫媛不敢置信地抬头,还没说话就被宫贵妃狠狠掐了一把。 作死的东西,说话不过脑子连累她也就罢了,眼下还没长脑子吗? 箫媛疼的脸色都变了,只能抽抽搭搭地谢恩。 自己这一过来风头是没出多少,反倒是接二连三地被人奚落,纯贵妃眼下哪里还能站住脚,拉着箫媛就回宫了。 皇后没又去理会两个人,只是将视线又放在了箫媛送来的贺礼上,轻嗤道:“到底不是什么底蕴足的世家大族,眼皮子也浅。” “都收下去。” 一位年长的女官从皇后身后走出,找了几个婢子将东西带走了。 周围众人刚才见识了皇后的厉害,眼下都支支吾吾的不敢出声说话。 皇后将人都扫了一眼,最终将视线落在了楚婉和江奕身上,笑盈盈地对着楚婉招了招手。 楚婉不明就里地上前,就被皇后轻轻攥住手腕,“今日是本宫招待不周,才让楚姑娘在中宫受了委屈。” 楚婉忙称不敢,下一瞬手腕上就被套上冰凉之物,楚婉低头一看,就瞧见皇后取下腕间的白玉镯套在了她的手上。 “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我寻常戴的,如今就转送给楚姑娘,就当是为了今日的事情同楚姑娘赔不是。”皇后看着楚婉,含笑说道。 楚婉心底一惊,正要推拒,却被皇后拦着不让她行礼。 “策儿往常同我提起过你,瞧上去他是极喜欢你的。”皇后弯了弯眸子,眼尾生出几道细纹,“策儿初来乍到,京中也没个熟悉的人。若是可以的话,楚姑娘往后可以多多进宫来和策儿作伴。” 听皇后揭穿了自己,赫连策强装镇定的脸上泛起一抹晕红,固执地低头没有说话。 江奕不着痕迹地将人扫了一眼。 “那位便是江家公子。”皇后此时也注意到了江奕,出声说道。 江奕循声拱了拱手,身姿如山间刚正不屈的青松翠柏,“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轻声笑了几声,招着几人陪自己坐在一处用午膳,旁的人便让他们尽兴即可。 伴着一众人散开,王锦悦咬了咬牙,迅速地看了眼楚婉,又垂下头去。 凭什么她楚婉这么好运,可以拥有江奕的另眼相看不说,眼下就连皇后都要为她说话。 她不服。 楚婉紧挨着皇后坐下,另一侧坐着的却是江奕,四人就这般坐着,看着宫娥来来往往地呈上菜式。 楚婉等着皇后和赫连策二人接连动过筷子后方才准备动手,只是这筷子刚拿到手,江奕就将菜夹到了她碗里,也不去瞧她,只是说道:“你手不方便。” 听江奕这么一说,皇后也注意到了楚婉手上的伤势,便让女官寻了药膏过来。楚婉又是一番谢过,众人这才继续用膳。 席间楚婉着心留意皇后和赫连策之间的互动,却发现皇后待赫连策极为照顾,其中的情意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待饭毕,几人又用了茶,皇后方又将视线转向赫连策,视线柔和地透过他仿佛看向了另一个人。 “皇后娘娘与当年的嘉贵人可是关系甚笃?”江奕忽然问道。 皇后愣了愣,须臾笑道:“实不相瞒,本宫与嘉贵人当初确实交情匪浅,适才在得知策儿是嘉贵人的孩子后动了收养的念头。” 听到皇后和嘉贵人当年还有这样的一层关系在,楚婉不禁诧异。 “本宫听说此次押解回京的何健行可是与当年嘉贵人一案有关?”皇后突然一问,面上神情显得淡淡的。 江奕和楚婉都无意隐瞒,便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凝重,“当初嘉贵人宫中失火并非偶然,放火者正是曾经担任宫中侍卫的何健行。” 皇后冷笑一声,拾起方帕子拭了拭唇角,转而说道:“我当何健行原是嘉贵人宫中的人,缘何会成了宫家的人,靠着宫家这棵大树节节攀升。” “这样背信弃主的东西也就宫家那群人敢接手了。”许是陈年往事触动了皇后心底的某根弦,话语间难免带上几分嘲讽意味。 “娘娘消气,天理昭昭,自会有轮到报应的时候。”楚婉宽慰道。 皇后微微阖眼,轻叹了口气,扭头揉了揉赫连策的脑袋,“你说的没错。” 第79章 婉婉,我们之间错过了太久 何健行和嘉贵人一事到底涉及皇室辛秘,在场的人也不想多提,便很快就这茬略过去了。 或许是思及十年前惨死的嘉贵人,接下来的宴会上皇后也显得兴致不高,很快就散了宴会,赏完珍宝下去后就让众人散了。 楚婉原是想和江奕分开走,也好少招惹闲话。却不想方散了席,自己的手就被江奕牢牢攥住,说什么都不肯松开。 “江奕。”楚婉细若蚊呐地叫了他一声,眉心微蹙。 边上还站着的这么多人呢,她可不想今日过后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 江奕低头瞥了人一眼,“这么不愿同我站在一处?” 江奕的话语平静的出奇,楚婉瞬时心底咯噔一声,知晓是江奕又在多想了。 只是眼下她说什么都不太好,再加上方才箫媛的事情扰的她心底一团麻,便什么都不欲说,沉默地被江奕牵着离开宫。 刚随江奕上了江家的马车,帘子落下,室内归于一片昏暗之时,楚婉对上江奕混沌不明朗的眸子,心底一惊,呐呐叫道:“江奕?” 江奕棱骨分明的面上蕴起几分冷峻,他不由分说地拉过楚婉的手,解了上头草草包扎的伤口。 楚婉见他动作粗鲁,不由得蹙了蹙眉,小声地从口中溢出一声痛呼,“江奕,我疼。” 江奕虽然还是脸色冷锐,可手中的动作却放的轻了,他探着身子将手伸向楚婉。 楚婉睫毛颤了颤,下一瞬只见江奕错过她打开她身侧的暗格,在里头翻拣出一个瓷白的瓶子来。 江奕又取了方干净的帕子,擦拭干净楚婉指腹沾上的脂膏。拔出瓶塞,将内里的药液倾倒在楚婉的指腹上,缓缓揉匀,好让药液更好地渗透。 楚婉无意识地动了动手腕,却不想江奕倏地抬起头,默然不语地盯着她。 楚婉便不敢再动弹了。 “方才在宫中为何不肯与我亲近?”江奕垂下头,一面力道均匀地揉搓着指腹,一面缓缓问楚婉。 听着江奕慢条斯理,不急不躁地询问,楚婉知晓他是憋了火气了。旋即软了声道:“有箫媛和纯贵妃那番话在先,若我今日再与你走的近了,回去怕是又有难听的话要传出来。” 楚婉只是觉得她与江奕的感情彼此之间心知肚明就好,何必要让世人皆知,无端生出些风浪来。 “嘶。”感觉到指腹力道一重,楚婉轻吸了口气,不快地收回自己的手,回望着江奕。 她都解释了,他怎么还是这副死人脸,摆给谁看呢。 “难听的话又如何?”江奕垂首沉默了许久,忽然勾起唇嗤笑出声,“那样的话前世我听的还少吗?” 楚婉对上江奕翻涌着莫名情愫的双眸,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不想正是自己的这个举动崩断了江奕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 “方才在宫中,皇后同婉婉说的话婉婉可听明白了?”江奕含笑欺身而上,唇瓣擦过雪白细腻的脖颈,引起一阵阵战栗,“婉婉可知皇后为何会将白玉镯子送于你?” “不过是想让婉婉做六皇子妃罢了。” 楚婉偏了偏脑袋,竭力避着,话中带上几分恼意,“你都在浑说什么。” “江奕,你今日是怎么了?” 对于楚婉的躲避,江奕也不过是付诸一笑,继而扣着人手腕的力道慢慢缩紧。他不再压抑心底日渐滋生的阴暗欲望,清冷的眸中渐染疯狂,“婉婉,我们之间错过了太久。” 原先还在愤愤挣扎的楚婉乍然听见江奕这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忽地身形一滞,继而卸下周身的防备。 “为何总是会有人横亘在我们中间,有萧平阳,有皇帝,有许许多多我恨不得去死的人。”江奕低声轻喃,面色狠戾。 楚婉这时却伸手揽上了江奕,揉了揉江奕的脑袋,一颗心被攥的生疼。 江奕一愣,眸中尚且带着方才的歇斯底里的疯狂,此刻其中却多了几分懵懂。 楚婉勾了勾唇,安抚地揉开江奕紧蹙的眉心,“方才在宫中是我不好,我不该说不想与你走在一起的话的。” “别生我的气了。”楚婉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江奕,“至于皇后和赫连策大抵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即便皇后有那个心思,我也绝不会同意的。” 瞧着江奕木着脸,还是不爽快的模样。楚婉只得主动拉过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腰上,将自己整个人置身于江奕的怀抱,厚着脸皮唤了一声,“江奕哥哥。” 她早该知道的,经历了整整两世,每一世都被迫与自己生死分离的江奕,又怎么会是当初那个风姿卓绝,纤尘不染的江家小公子。 “是我不好,别我气了。”楚婉贴着人小声呢喃,“今日那箫媛说要招你作驸马的时候我也气坏了,你也不曾和我解释,眼下还要同我置气。” 说着,楚婉话中倒是染上几分委屈。 江奕轻哼了一声,将脑袋埋在楚婉肩窝处,闷声开口,“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 “我都知道的,你只是担心害怕,害怕我们二人会再次重蹈覆辙。”楚婉亦是缓声说道,早没了方才要同江奕置气的心思,“可是上天既然给了我们二人这重活一世的机会,或许就是想要圆了我们二人先前的遗憾。” 往日里都是江奕纵着她,便是她再怎么使性子也不曾责备自己,是以楚婉自己都忘了江奕心底有多么不安和害怕。 “待一切都稳定下来,江奕,我们结亲。”楚婉此话甫一落下,她便感受到伏在自己肩窝处的人剧烈一颤。 “好。” 楚慕怀原是得了自家妹妹今日在宫中被箫媛欺负的消息,便匆匆下朝来府门口等着,谁知左等右等等来了一辆江家的马车。 楚婉挑了挑眉,下一瞬就看着自家妹妹和自己的好兄弟眉目含笑,亲密无间地相携从马车上下来。 二人在看见自己的时候似乎还吃了一惊,像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撞到自己。 楚慕怀不禁扯了扯唇角,“我听人说箫媛今日在宫中为难婉儿你了?” 第80章 江奕的心思 见楚慕怀竟是为了这事而来,楚婉心底不由得一暖,柔柔笑道:“三公主到底是孩子心性,阿兄放心,我并没有受什么委屈。” 话虽如此,可箫媛素日里的刁蛮任性和不讲理是出了名的。楚慕怀还是不放心,正要再问一两句的时候,就瞧见楚婉已经偏过脸和江奕说起悄悄话来,时不时地掩唇轻笑一二。 算了,不问了。楚慕怀满目沧桑地率先转身折回府中。 自那日宫宴过后,箫媛因此禁足在自宫中不得出,倒也让京都不少人松了口气。 日子一晃就入了初夏,大齐的周遭开始动荡起来,先是东漾的大坝因为贪官污吏的克扣材料导致坍塌,引起了洪涝,冲毁了大半的庄稼,致使东漾大批百姓外逃,成了流民。 楚婉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坐在院中吃着冰镇的葡萄,闻声不免叹息。 有些事情终究是躲不过。 不过也有一些好事,便是何健行承认当年罪行,并指认此事盖由宫家指使。虽然宫家的人将这件事的罪责都推到了已死的宫淮身上,但也难逃被圣上斥责。 楚婉让小青将葡萄分了一半送去楚慕怀的院落,顺道让她去问问赈灾的银两楚慕怀可都有准备好了。 小青依言去了,约莫几刻钟后便回来了,只说一切都准备妥当,在京都外面也支起了粥棚,也可暂解燃眉之急。 听到楚慕怀将一切都安排妥帖了,楚婉心底才稍稍安抚一些。 约莫日的功夫,京都外就出现了大批的流民。 这几日朝堂上也因为东漾的事情吵的沸沸扬扬不可开交,有些大臣主张开城将这些人都放进来安置,而另一些人却是决意不肯将那些流民放进来,当中就有宫家人在。 “那些流民不受管教,昨日还打伤了一个守城的士兵,这要是放进来京都岂不是要乱了套了。”宫望穿着朝服,手执牙笏率先出列,义愤填膺地说道,最后不忘总结,“陛下,这些流民万万不能放进来。” 王家的人就站在宫望对遭,闻声冷哼一声,亦是不甘示弱地出列说道:“眼下正值酷暑,各种疟疾肆行,若陛下不妥善安置那些百姓,恐怕后患无穷啊。” 有了宫王两家的开头,其余朝臣也纷纷站队,不甘示弱地争吵起来。 皇帝坐在龙椅上,头疼地看着下方乱遭遭的众人,“行了,都别说了,此事稍后再议。” “朕今日身子不适,这朝会就到此为止。” 皇帝话音一落,龙椅两边站着的内侍也忙高声唱喏散朝。 底下站着的朝臣们始料不及,面面相觑地望着对方。 自入夏以来,陛下这身子好像就不大好了,今日这情况也不是第一回了。 江奕在散朝后被皇帝招去了养心殿。凭借着上一世的经验,这一世江奕几乎是不费多少力气就轻松拿捏住了皇帝的心思。往往皇帝心中刚想到的事情,他便已经开口说出来了,且从不僭越,甚合帝心。 “江奕,今日早朝上的事情你如何看?”皇帝懒散地坐在榻上,一手撑着额头,闭着眼问道。 江奕先是行了一礼,须臾沉吟半晌,缓缓说道:“臣以为不当放那些百姓入京。” “哦?”皇帝似乎有些诧异,抬眼将江奕看了一眼,玩味笑道:“朕以为你和楚家私交甚笃,这回应当是会赞成楚家的意见。” 江奕神情岿然不动,“私是私,公是公,若是臣连这些都分不清,岂不有愧陛下厚待。” 皇帝听到江奕这么说,面上满意了几分,正要摆手让人退下的时候,忽又想到了什么。 “前几日贵妃她老是同朕念起你与媛儿的事情,朕也想着你们二人年纪相仿,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江奕脚下步子一顿,缓缓抬头对上皇帝探究的目光,“臣不敢。” 皇帝似是被江奕这番话逗笑了,“媛儿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朕让她娶她自是信任你,你有何不敢?” “三公主自然是极好的,臣不敢的是三公主和三皇子背后的宫家。” 江奕的话一落下,皇帝面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他默不作声地紧紧盯着江奕,半晌道:“继续说下去。” 江奕行了一礼,不疾不徐地说道:“臣近来为陛下所器重,而宫家亦是陛下的心腹,纯贵妃此举莫不是要让陛下猜忌臣心怀叵测?” 自古以来皇帝亲近的人或家族走的太近都不是皇帝所乐见其成的,权臣与权臣之间若成了亲家,那当中岂不是就有了牢不可破的关系,若是当中一方生了异心,皇帝心里又岂能安稳。 江奕正是知晓当今皇帝最为多疑,适才拿了箫媛身后的宫家和萧平阳说事。 一个成年的皇子且有实力雄厚的母家,眼下还想要拉拢朝中其余新贵,试问当今天子会如何去想。 “你下去。”皇帝阖了阖眸子,对着江奕摆了摆手。 江奕应了一声是,恭敬地退了出去。 守在殿中一侧的内侍连忙跟上,送江奕出门。待出了养心殿,江奕忽然顿住脚步,扭头看向身侧的内侍,笑道:“公公就送到这。” 内侍顺势行礼,二人擦肩的一瞬只听内侍低声说了一句,“公子吩咐的药奴婢每日都有盯着圣上喝。” 江奕面上笑容深了几分,掸了掸衣袖,朝宫门走去。 “不前不后刚好一刻钟。”伴着珠帘被人掀起,楚婉笑着望向来人,“你倒是守时。” 江奕笑着走了进来,在楚婉跟前的蒲团落座,接过她递来的茶水,“和婉婉的约定,我岂敢忘记。” 楚婉捻了枚糕点吃,须臾问道:“陛下散朝后召你去养心殿询问东漾的事了?” 想着比江奕早了许久回府的自家兄长,楚婉也只能想到江奕是被皇帝留下了。 江奕点了点头,“陛下问我该如何安置城外的那些百姓。” “你是如何说的?”楚婉问道。 江奕闻声顿了顿,有些踌躇不安,“我若是说了,婉婉可不要恼我。” 第81章 皇权之下 楚婉方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没做声地看着江奕。 “我并未同意放那些百姓入京。”江奕说道。 楚婉闻声虚虚眯起眸子,看向江奕,神情中却并未显得太诧异,反倒是透着几分意料之中。 “你想用前世的法子?”楚婉忽然问道。 上一世东漾这个时候亦是爆发了严重的水患,时值盛夏,让楚婉记忆犹新。 只是那时候她已经嫁作三皇子为正妃,为当好一名合格的王妃,她甚少过问朝堂中的事务,只知晓这件事是由江奕经手的。 尔后楚婉听说那些流亡的百姓被挡在了成门外,一时间怨声载道,大齐内外民心不稳。 那时候楚婉还不明白江奕为何要这么做,如今这一看却是对江奕怪异的行事明白了七七八八。不过是想着放大皇帝对百姓生死的漠然,从而动摇皇帝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引起一场动乱。 思及此,楚婉微微垂下眸子,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江奕,轻叹了口气,“江奕,用百姓的生死来换皇权的更迭,这当真是你想看到的吗?” 江奕坐在楚婉对面,身姿傲然如竹,他望着楚婉,面上盈起几分浅淡笑意,眸中神色不见动摇,“若非如此,只会死更多的人。” 大齐近来周遭动荡,可偏生当今皇帝对此不闻不问,只听信奸臣谗言,认为自己统治下的大齐依旧是海晏河清,太平盛世。 这期间也并非没有官员同皇帝上奏疏,可结果皆是不尽如人意。 如今东漾之事不过是一个楔子,好让江奕打开民愤宣诸口的楔子。 楚婉看出了江奕心底所图,当下并未再坚持,只抿了口茶水。 江奕明显地感觉到楚婉的情绪变化,旋即抬眸将人看了一眼,道:“婉婉可是觉得我行事太过冷血无情?” 楚婉摇了摇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只是想起了旁的事情。” “何事?” 楚婉攥着手中杯盏,似乎是在犹豫些什么,好一会楚婉似才下定了决心,抬头看向江奕,“江奕,上一世我被拘在王府,你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奕有几分错愕,眸中划过几分不明情愫,却都被他压了下去。江奕犹自笑着望着楚婉,“我欲扶持六皇子登基,半路却遭了刺客。” 听着江奕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前世的结局,一点都没把生死当回事,楚婉不禁蹙了蹙眉,“当真如此?” 江奕点头,失笑道:“我还能骗婉婉不成。” “可——”楚婉还欲说些什么,只是在对上江奕那双盈盈笑着望着自己的眸子时将话都如数咽了回去。 上一世她虽被禁锢在萧平阳府上,可到底还是有些风言风语传了进来,诸如江奕被褫夺官职,通敌叛国此类的话语。 但是眼下楚婉瞧着江奕不像是个想说实话的,便压下心底的念头,掠过这一茬。她到底还是怕江奕会招致上一世那般的结局。 楚婉回府后,楚慕怀顶着满头大汗,脸颊亦是晒红晒脱皮了。 楚婉见到楚慕怀的模样不免有些诧异,“阿兄?” 楚慕怀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嗓子,转而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一股酸臭的味道直冲天灵盖,激的楚慕怀清醒了几分,生无可恋道:“城外今日又多了不少百姓,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再这般下去,那粥棚也撑不了几天。” 楚慕怀说的楚婉早些时候也预料到了,转而问道:“阿兄晚些时候去问下刘伯,我半个月前让刘伯囤积了不少粮食,眼下想来是有余的。” 楚慕怀闻声面上显得又惊又喜,甚至连问都不问一句就转身跑去找刘伯了。 晚间时候,赵念初和赵瑾瑜二人登门拜访,楚婉听见下人的通传,自是喜不自胜,忙让人前去迎到正厅。 等到楚婉从库房找到灰头土脸的自家兄长将人拎过去的时候,赵念初已经泡上花茶了,显然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待瞧见楚婉后,赵念初将一盏花茶推了过去,“婉儿你尝尝。” 楚慕怀见了,亦是主动凑了过去,探着脑袋问道:“我的呢?” 赵念初喝着花茶,循声将人瞥了一眼,转而看向赵瑾瑜。 赵瑾瑜方才如梦乍醒,后知后觉地从怀中掏出一枚黑木令牌,笑嘻嘻地塞给楚慕怀,“听说慕怀哥在城门口设了几个粥棚,我们家也想出份力。” 楚慕怀困惑地将黑木令牌接过,在掌心细细翻来覆去地看,“这是?” “拿着这令牌可以去赵家的铺子里领粮食。”赵念初低声说道,虽然她没有明确说明可以拿多少,但是楚婉知道那数量绝对不少。 楚慕怀惊诧地抬眼看向赵念初,赵念初亦是抬眸将人扫了一眼,吹散漂浮在茶面上的白沫,“这是我父亲的主意。” 单凭她和赵瑾瑜两个人尚且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力。 楚慕怀将黑木令牌小心翼翼地藏好,看着人正色道:“替我谢过赵伯父。” 赵念初见他满脸的灰尘,不耐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少来这套。 当初因为他夜翻围墙的事情,她母亲眼下提起楚慕怀这个名字还要同父亲置气呢,她好好的可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既是有了粮食,楚慕怀每日一散朝就往城门外跑,盯着些人布施,生怕生出什么乱子来。 这日楚慕怀照例在城门口瞧着,看了眼天色发现已经不算早了便打算离开,却不想这时远处乌压压的人群突然躁动不安起来,渐渐地波及到了自己跟前。 楚慕怀皱了皱眉,叫过一个管事让他好好盯着底下的人,自己则是拨开人群朝前走去。 只见一个年逾半百的老人眼歪口斜地躺在地上,任凭身边的人如何哭喊都没有半点反应。 楚慕怀焦急地喊过几个侍卫,让他们即刻带着老人进城寻大夫。 侍卫为难地看了眼楚慕怀,“公子,城门的守卫不允许这些人进出,一经发现是要处罚的。” 楚慕怀早就对这条傻逼规矩不满,当下听侍卫这么一说,更是激起几分火气,不由分说地让赵然寻了辆马车过来,载着老人入城。 第82章 疟疾 城门的守卫见是楚慕怀的马车,当下也没有过多的盘问就让人进去了。 楚慕怀刚一进城,便急急地去寻了名大夫,将人带去别院。 得到消息的小青慌忙赶来通知楚婉,“姑娘,公子从城外带了个昏迷不醒的人回来。” 小青心底有些七上八下,圣上可是下了死令不准城外的那些百姓入城,公子这一行为不会惹怒皇帝。 楚婉闻声蹙了蹙眉,自椅子上起身,“那人眼下在哪?” 小青连忙回道:“人在别院。” 楚婉起身赶了过去,楚慕怀瞧见楚婉过来也有些意外,“婉儿你怎么来了?” “小青说阿兄你从城外带了个昏迷不醒的人回来,我特来瞧瞧。”楚婉说道。 楚慕怀以为楚婉是担心皇帝颁发的那条命令,旋即解释道:“婉儿你放下,我此事做的隐蔽,就算是发现了也有我担着——” 楚婉叹了口气,看傻子似的看着楚慕怀,“阿兄说什么呢,我哪里是责怪阿兄,我不过是想瞧瞧阿兄带回来的人。” 虽然不知自己带回来的那个老人有什么好看的,但是楚慕怀还是领着楚婉进去了。 方一撩起帘子,楚婉只瞥了一眼那老人的状况便瞳孔骤缩。 “婉儿,你怎么了?”看到倏然变了脸色的楚婉,楚慕怀摸不着头脑。 楚婉强忍心底震颤,放下帘子,尽量使自己语调平稳,“即刻起,出入过这间别院的人都不得离开。” “啊?”楚慕怀微微张嘴,看着楚婉。 “那老人并非是中暑或是其他疾病,而是疟疾。”楚婉正视着楚慕怀的眼睛,“阿兄快些下令,还有陛下那也该尽快告知了。” 疟疾—— 楚慕怀先是一怔,继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若非是前世有例子在,导致京都险些成了一座死城,楚婉今日又怎会这么快警觉。 “婉儿你是不是瞧错了?”楚慕怀下意识问道,这东西可不是小事。 楚婉摇头,“我没有看错,若是阿兄不信,一会自去问大夫,不过这别院里的人是不能再放他们出去了。” 就连她和楚慕怀两个人这段时日都要格外注意。 楚婉回了自己院中后就替自己同楚慕怀谢绝所有宴会,只说是身子抱恙不方便出门。 当日夜里,江奕便寻上门来了。 “我不是同你说了府中的事情,你怎么还来了?”楚婉皱眉瞧着江奕。 江奕双眸含笑地望着楚婉,“想见婉婉便来了。” 楚婉眼下并没有闲心同他说这些,只道:“这些时日你便不要再出门了,陛下那恐怕一时半会不会相信我和阿兄说的话。” 听到楚婉的话,江奕了然。 其实他刚刚从宫中出来,陛下何止是不信她和楚慕怀的话,还当是楚家人包藏祸心,肆意造谣想要动摇人心。 对此江奕也没有多说什么,甚至连劝都没有劝上一句。 和一个装聋作哑的人说话还不如不说。 “我已经同陛下告了五日的假,打算离京一趟。”看着楚婉,江奕忽然说了一句。 楚婉怔了怔,有些没回过神,“你要去哪?” 江奕嘴角微扬,“去给婉婉寻药。” 楚婉眨巴眨巴眼睛,后知后觉地明白江奕说的药是什么。 楚婉深吸了口气,阖了阖眸子,重新睁开眼睛看向江奕时,眸底一片清朗,其间倒映着融融月色和江奕的人影,“我等你回来。” 江奕今夜果真是来同楚婉道别的,第二日楚婉就收到了他离京的消息。 合上手中的信件,楚婉轻叹了口气,转而让人书信一封送到赵府。 接到楚婉来信的赵念初先是眸子一瞪,继而火急火燎地将出门在外的赵瑾瑜拎了回来,严厉警告他这几日不许出门。 赵瑾瑜委屈地看着赵念初,“阿姐,这又是怎么了吗?我今日还要去书堂念书呢。” 对于自家说一不二的阿姐,赵瑾瑜往往不敢逆着她的毛薅,只能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念什么书,我已经替你和夫子告假了,接下来你都不必去了。”赵念初斜了人一眼,说道。 赵瑾瑜明显被赵念初这番话惊到了,瞠目结舌地看着人,好半会伸手探了探赵念初额头的温度,小心翼翼地说道:“阿姐,你莫不是发烧烧糊涂了?” 这怎么一大早上净说胡话呢。 赵念初没好气地将人的手拍下来,“回你的院子里去,近几日不要出门。” 对于突然间变得不太正常的赵念初,赵瑾瑜心怀不安地回了自己院子,只等晚上父亲母亲回来后再问个明白。 夜里,赵瑾瑜赶去前厅的时候,赵潜正紧拧眉心一言不发地坐在座位上,而赵夫人则是抚着胸口,似有些不安害怕,嘴里不住地问道:“初初,你这话可是真的?” 赵念初不假思索地点头,婉儿她绝不会拿此事开玩笑。 “那这——那这可如何是好。”赵夫人不禁慌了神。 赵瑾瑜见状快步走进去,“母亲你们在说什么呢?” 赵潜闻声看向赵瑾瑜,“听说初初已经帮你替夫子告假了?” 赵瑾瑜点了点头,正要就此事问个清楚的时候,却不想赵潜点了点头,有些欣慰道:“初初做的很好,你这些日子就留在自己院子里温书,哪都不要去了,就算是有同窗邀你,你也一并拒了。” 赵瑾瑜闻声眉心微蹙,正要问个分明的时候却忽地想起了楚家和江家两家的异样,他们两家好像从昨日起也告假了? “究竟是出什么事了?”赵瑾瑜此刻也觉出几分不对劲的味来,坐下来问道。 赵念初看了他一眼,微抿唇角,将今早楚婉写给她信里的内容说了。 “怎会如此?!”赵瑾瑜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慌忙问道:“那陛下呢,陛下可有什么举措?” 这样的事情岂是非同小可。 赵潜拧了拧眉,“陛下恐怕轻易不会相信此事。” 第83章 入狱 这东漾一事每日都有朝臣上奏,可陛下往往借口身体不适,将此事搁置,一连十日都没拿出个办法来。 赵潜看的通透,明白这件事是指望不上陛下了。 赵瑾瑜却是眉心紧拧,看向赵潜说道:“若是陛下都不管,此事如何能好?” 赵潜看了他一眼,还未说话,赵夫人就皱了皱眉,“坐下。” 赵瑾瑜虽心底着急,却也只能坐下。 “我收到婉儿写来的信,她只让我小心,想来她和江奕是有法子的。”赵念初缓缓说道。 赵瑾瑜这时又张了张嘴,只是话还没出口,就被赵念初斜了一眼,“你眼下给我闭嘴,平日里就安安生生地待在自己院子里,哪都不许去。” 赵瑾瑜眉心跳了跳,没等他出声反驳,赵潜接过赵念初的话茬子附和了几声,“初初说的没错,你这段时日就不要再出门了。” 在江奕离开后的第三日,京城外果真掀起了狂风浪潮,一时间竟有数百之多的百姓倒下,将守城的侍卫惊吓不已,当下就奔进宫告知皇帝。 皇帝起初还不肯相信,以为是他们夸大其词,直到他身边的大太监前去看过,瞧着那些人如出一辙的症状,皇帝这才信了,连忙召集官员开了次朝会。 朝堂上官员各执一词,一时间争斗不休,有的为求自保更是提出让皇帝和文武百官们一起迁都的说法。 楚父站在不起眼的角落,没有吭声,只是眉心紧拧。 他记得前几日慕怀从京城外带了个人回来,眼下就安置在别院,而且还不许旁人进出,莫不是—— 正当楚父愈想愈觉得心惊的时候,陡然察觉有道幽深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楚父抬头望去,只见宫望虚虚眯着眸子盯着自己。 楚父错开视线,掩在袍袖下的指腹轻轻摩挲着。 宫家的怕不是又在算计什么。 这场朝会最终只堪堪商量出个草拟方案来,皇帝头疼的紧,扶着前额就命底下人赶快去照做。 皇帝刚回到御书房,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一时间觉得脑袋更疼了。就在这时外间有个小太监走了进来,通禀道:“陛下,宫大人求见。” 皇帝此刻心焦头疼的,哪里有心思接见朝臣,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让人下去,朕眼下谁都不想见。” 小太监为难地在原地顿了片刻,继而说道:“宫大人说是有和此次疟疾有关的事情要告知陛下。” 皇帝眉心紧蹙,犹豫了一会还是让宫望进来了。 宫望挺着个大肚子,一进来就对着皇帝行了个大礼。 皇帝让人起身,又赐下座位,“你说有什么事情要告知朕?” 宫望闻声,连忙从还没坐热乎的椅子上起身,对着皇帝行了一礼后方道:“在今日上朝前,臣家中的小厮过来找臣,说曾在几日前看到楚家的楚慕怀从城门口带了个昏迷不醒的人回去,而那之后楚慕怀就告假在家,不曾再出过门。” “你是说这次的事情和楚慕怀有关系?”皇帝眯起眼,看向宫望。 宫望应道,“正是,臣听那小厮描述,那老人当日的情况就与现在的疟疾别无二致。” “朕三番五次地严禁城门口的那些人进来,没想到他楚慕怀倒是背着朕做了件天大的事!”皇帝强压着心头怒气,气的双手直哆嗦,须臾竟是剧烈咳嗽起来,“来人!即刻将那楚慕怀给朕带来!” 宫望心头一喜,面上却仍是心疼焦灼不已,迈着两只短腿扑倒皇帝身边,恨不得以身替之地劝慰皇帝,要他保重龙体,切勿因这样的小事而动怒。 病中的皇帝本就觉得诸事不顺,加之这水患未平,又起了这样的事情,他如何能不气。眼下他根本就不想去理清什么因果逻辑,只想拿个人出来当做宣泄口。 “这是怎么回事?”楚府内,看到突然成批闯入的禁军,楚婉心中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忙抬头朝楚慕怀的院子看去。 楚慕怀瞧着二话不说就给自己定了罪,要押自己入狱的禁军,当即冷笑一声,搁了手中笔墨,“倒也不必劳动你们,我自会走。” 此次疟疾他早在几日前就提醒过皇帝,谁知他非但不信,此刻还来怀疑是自己制造了这场灾祸,他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离开的院子的时候,楚慕怀瞧见了一旁蹙眉担忧望着自己的楚婉,旋即朝人露齿一笑,示意她不必担心,目光却是瞥向自己的书房位置。 楚婉接到楚慕怀的暗示,须臾垂下眸子,静静地注视着楚慕怀被带走。 那些禁军前脚刚走,楚婉后脚就去了楚慕怀的书房,打开他书桌底部的暗格,抽出封信来。 那信字迹潦草,瞧上去是匆匆写就的。上头也只寥寥交代了几句话,原来楚慕怀生怕别院中的人被发现后带走,便一早将人转走了,里头留下了此人当前所在的地址。旁的便是拜托楚婉好生照看好楚家和楚父,若是可以替他和赵念初通个信,让她不必太过担心。 楚婉看过信件后就丢进火盆子里烧了,继而去了趟赵府。 那些个禁军虽说要带楚慕怀去面见圣上,可这一出来就将人下了诏狱,连个皇帝的影子都没见着。 楚慕怀对此嗤之以鼻,任由旁人推搡着将自己丢进一间昏暗的屋子里。 也不知那些人是不是觉得自己就要死定了,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肯做,房间里连张歇息的床榻都没有,仅有一张潮湿发臭的褥子丢在地上。 楚慕怀嫌弃地拎起褥子一角,继而抬头将整个房间的构造都打量了一遍。 整个房间密不透风,唯独身后的墙面上留了一扇小小的窗户,还给封了起来,偶有细碎的亮光照射进来。 楚慕怀打量完后就掩唇打个哈欠,倚着墙眯着眼开始打盹。 那些守在外间的狱卒原本都做好了准备面对楚慕怀歇斯底里的叫喊和不满,或是捶墙怒吼,谁知道他竟然这么安稳,一点都不像一个第一次踏进诏狱的犯人。 第84章 还缺一条看门的狗 楚慕怀一觉睡醒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那扇小小的窗户,见那缝隙里不再透出亮光,便知晓是到夜里了。 楚慕怀站起身在逼仄狭小的室内活动活动手脚,适才懒懒散散地走过去敲了敲墙壁,“有饭没,不是都说这地方管饭的吗?” 门外守着的狱卒闻声如同吃了一只苍蝇,这小子怎么拿他们当自家小厮使唤一样。 见没有人回应,楚慕怀轻啧了一声,掩唇打了个哈欠,“外头有没有人啊,有的话应一声呗。” 狱卒无可奈何地打开房门,板着张脸一言不发地丢了一碗稀粥和馒头进去。 楚慕怀刚要说话,那狱卒就已经返身折出去,并将房间的门重新锁上。 楚慕怀悻悻摸着鼻子,他寻思着自己长得也不难看,怎么这里的人都不兴和他说句话呢。 楚慕怀暗暗腹诽,目光却落在地上摆着的稀粥和馒头上,撇了撇嘴,这城外的灾民吃的都比他要好。 楚慕怀就着稀粥吃完了一个馒头,正倚着墙坐下闭目养神的时候,那扇窗户却发出一声轻响。 楚慕怀敏锐地动了动手指,眼睛却没有睁开,呼吸绵长安静,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般。 须臾,一道人影落在他身侧,双脚踩在地面上却没有声响。 楚慕怀倏然睁开眼睛攥住了那只伸到自己跟前的手,似笑非笑地望着来人,“原来是你啊。” 看着当初在阁楼里有过一面之缘的苍梧,楚慕怀心中了然,“你们宫家是穷的请不起人了吗,怎么回回苦差事都交由你来办?” 苍梧皱了皱眉,挣了挣手,一时没能睁开,方才眸色黝黯地盯住楚慕怀。须臾开口说道:“我不是来杀你的。” 闻声楚慕怀诧异地挑了挑眉,“那是宫家让你来救我出去的?” 苍梧将自己手挣脱开,揉着发麻的手腕说道:“他们让我来杀你。” 楚慕怀不禁坐直了身子,来了几分兴趣,“你的意思是你在违背宫家的命令?” 这小刺客怎么回事,莫不是他楚慕怀的人格魅力将人折服了? 苍梧默然不语,从自己怀中翻翻拣拣,最终掏出一小包干粮并肉干,丢在地上。 “这里的东西不要乱吃。”苍梧盯着人,惜字如金地说道。 楚慕怀却是被他看的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这小刺客的眼神是怎么回事,看的他有些怪害怕的。 苍梧做完这些,正欲翻窗离开,却听见身后楚慕怀忽然说道:“这里食物我信不得,你的东西我就信得了?” 苍梧闻声撇过脸,比常人苍白的面上透着生死看淡的漠然,一双黝黑的眸子虽是好看却无丝毫生气,整个人恍若一只提线木偶。 “随你。” 说完这句话,苍梧身子轻巧地纵上窗户,顷刻间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若非地上还留着那个小包袱,楚慕怀还真当从未有人来过。 瞧了眼地上的包袱,楚慕怀轻啧了一声,翻找出一块肉干放入嘴里嚼了起来。 这饿了半天,他着实怪馋的。 今日是江奕约定好返程的时候,可楚婉却并未见到人回来,甚至连个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看到已然梳洗一番坐在窗前的楚婉,小青有些担忧地望着楚婉,“奴婢听闻那诏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姑娘还是着其他去,这——” 小青话说到一半,楚婉就站了起来,朝屋外走去。 小青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 虽说公子昨日才入了诏狱,可哪有姑娘家去那种地方的道理。 楚婉让刘伯套好马车,来到诏狱,只是无论她塞了多少银子给守卫,那些人都欲言又止地望着自己,并不肯手下。 正当楚婉觉得心底古怪,皱着眉想要问个清楚的时候,内里却走出个人来。 周季淮双眸不加掩饰地望着楚婉,贪婪的视线更是将楚婉从头扫到脚,话语轻浮道:“本官还当是哪位小美人,原是楚姑娘啊。” 说着周季淮走上前来,拦在楚婉身前,垂涎地看着她。 楚婉厌恶地别开视线,“可是周公子吩咐这些人不放我入内?” “欸。”周季淮叹了口气,“楚姑娘这说的什么话,这诏狱本就闲人勿进,本官也不过是照着规矩办事罢了。” “呵。”楚婉轻笑一声,没再说话。 反倒是周季淮身子又往前凑了凑,说道:“不过这规矩嘛也不是不可以改,端看楚姑娘你怎么做了?” 周季淮话里暗含的寓意楚婉岂能不懂。 若是放在平日,周季淮哪敢如此猖狂肆意,不过是眼下以为他们楚家将将要倒台,谁都可以来踩上一脚,这才如此出言不逊。 楚婉将手里的东西往小青手里一塞,二话不说就要回去,却不想周季淮大胆到伸手去拉自己。 “自那日楚府一别,我对于楚姑娘可是思念的很。”周季淮攥着楚婉的指尖,目中流露出赤裸裸的欲望,“不若楚姑娘陪我去用个午膳,我便让楚姑娘见一见令兄如何?” “放开。”楚婉强忍心底的恶心,冷眼看着周季淮。 周季淮盯着楚婉,举动越发大胆,下一刻竟然想探着手去揽楚婉的腰。 “要我说楚姑娘不如就来我周家给我做房妾室,这样我周家与你楚家的往日恩怨也可一笔勾销,楚姑娘觉得呢?”周季淮色眯眯地盯着楚婉,这楚婉他可是肖想了许久,若是放在平常他自然是配不上。可眼下这楚家触怒了陛下,想来那楚慕怀不是腰斩就是流放,到了那时楚婉还不是自己的盘中物。 “要本宫说,这中宫还尚且缺一条看门的狗,你倒是正合适。”忽地,一顶古朴大方的轿子在二人不远处落下,赫连策撩起轿帘朝此处走来,小脸上如同镀了一层寒霜。 周季淮的脸瞬时就白了,支支吾吾地跪下请安。 赫连策让女官拿来干净帕子,自己拉过楚婉的手,替她擦拭干净,还不忘出言讽刺一二,“楚姐姐的手可不要沾上什么垃圾。” 第85章 与楚楚的前世 “阿策。”看到赫连策突然出现在此地,楚婉有些怔楞,下意识地叫出了往日叫惯了的名字。 赫连策微微抬起头,十岁的他身量纤长,堪堪能比肩楚婉,一双黝黑的神似野兽幼崽的眸子盯着楚婉。 楚婉自知失言,旋即抿唇没再说话。 赫连策也不介意,丢掉给楚婉擦完手的帕子后,款步走到身子发颤的周季淮跟前,轻嗤出声,“依本宫瞧你这官职也不必做了,去中宫陪本宫耍乐解闷如何?” 周季淮眼下要是觉得赫连策这是玩笑赏识的意思那才是真的疯了,只颤着声唤了声殿下,没敢再说旁的。 赫连策无趣地收回视线,转头同随行的侍从吩咐了一句,“晚些时候知会周大人,就说他这儿子本宫瞧着十分不舒服,识趣的就自己请辞滚回家待着,别碍本宫的眼。” 周季淮猛地抬头,脸色惨白地望着赫连策。 他大抵怎么也没有想到赫连策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当真会下如此狠手。 赫连策懒得去瞧身后周季淮是什么反应,只走到楚婉身侧,小声低语了一句,“楚姐姐这几日还是少来此地为好,慕怀哥那我同母后会着人留意的。” 听赫连策有意提醒自己,楚婉眉眼微动,唇瓣蠕动,须臾道:“谢殿下提醒,此次也劳烦殿下和娘娘费心了。” 赫连策想要笑一笑好安抚楚婉,却不想自己那张脸面瘫惯了,突然这一笑倒是显得有些狰狞。 楚婉瞧着突然扯着嘴角脸色古怪的赫连策,沉默了半晌,问道:“殿下可是抽筋了?” 赫连策默然收回寒颤的笑脸,“我送楚姐姐回府。” 瞧了眼赫连策那透着贵气的马车,未免惹出不必要的风声来,楚婉还是拒绝了。 眼下这等关头,楚婉也不想宫里那位因此疑心到赫连策身上。 见楚婉不愿,赫连策也没再相劝,只道:“那楚姐姐自己多多注意些。” 楚婉前脚刚回到楚府,就有人通报来说三皇子萧平阳到了。 对于这个时候还敢上门拜访的萧平阳,楚婉心中划过一分诧异,尔后像是想起什么,微微眯了眯眸子,吩咐道:“请三殿下去花厅稍作片刻,待我整理番衣裳便去。” 小厮应声下去了,楚婉缓缓在妆镜前落座,望着铜镜中倒映出的模糊不清的人影,楚婉阖了阖眸子。 正坐在花厅中喝茶的萧平阳余光瞥见从门外走来的逶迤身影,不禁自座位上起身,走上前相迎,“楚楚你来了。” 楚婉穿着一身清丽素雅的浅色衣袍,面上薄薄地施了一层脂粉,见到萧平阳如此热情也不过淡淡一笑,“殿下此番过来可是有话要说?” 见到楚婉一点也不加掩饰,直白地戳破自己此行的目的,萧平阳爽朗一笑,望着楚婉的眸中情意绵绵,“楚楚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我此番过来确实是有话要同楚楚你说,不知楚楚有没有兴趣听?” 楚婉抬眸看了萧平阳一眼,在他的斜下方落座,面上噙着适宜得体的笑容,“既是殿下要说,我怎敢不听。” 对于楚婉话中透露出的生疏萧平阳蹙了蹙眉,望着楚婉,别有深意道:“我还以为楚楚这段时日与江奕感情甚笃,已经不愿意听我说的话了呢。” 楚婉闻声垂下眸子,将视线落在一侧桌案上摆着的瓷盏上。端过瓷盏,楚婉略饮了口茶水,笑道:“殿下此话何意?殿下是天子娇子,即便我不愿意听,这京都当中有的是愿意听殿下说话的姑娘。” “你知道我的心意的,楚楚。”见楚婉不断地引开话题,似有让她放弃之意,萧平阳眉心紧拧,断然打断楚婉没有说完的话,不让她说下去。 纤长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屋外的阳光洒了进来,在楚婉面上投下细碎的金色光辉。楚婉轻轻搁下手中茶盏,抬头认真注视向萧平阳。那双杏目是萧平阳素日里见惯了的温和清明,往日里微微一笑就让人不自主地为它主人倾倒,可眼下萧平阳却不能再从那双眸子里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殿下的厚爱我承受不起。”楚婉轻声说道。 萧平阳心尖一颤,一时间脑海剧痛,翻江倒海地翻涌过许许多多的画面。奇怪的是里面竟然有他和楚婉身穿吉服三叩九拜行大礼,还有二人花前月下相坐对望的。 萧平阳骤然变化的脸色看的楚婉皱了皱眉,想也不想地将萧平阳带来的小厮叫了过来,让他将人扶起。 萧平阳此刻唇色发白,脑海中骤然的剧痛和那一幅幅如同走马灯一般的剪影都让萧平阳心惊不已。在楚婉不明觉厉的注视下,萧平阳强撑着与人作别。 一晃又过去了三日,江奕非但还未归来,甚至连个只字片语都未有传回来,而朝堂上此刻沸反盈天热闹的紧。 以宫望为首的一众官员竟然主张要将那些身染恶疾的百姓们集中在一处,然后皆数烧死。宫望此言一提出的时候朝堂上下哗然大惊,纷纷觉得不妥当。可皇帝却对于宫望的言语不言不语,每日只是拖着。 明眼的人瞧出了皇帝内心其实是赞成宫望此举的,只是觉得有悖良心,这才一直没有吭声。或是说他是在等一个合适的人开口帮他促成此事。 不管皇帝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朝堂上赞成宫望此举的人竟然日益增多,不过短短几日功夫就达到半数之多。 有些老臣每日上朝的时候都痛心疾首地劝说皇帝,希望他不要采纳宫望所说的举动,不然届时恐要怨声载道。 只是皇帝对于这一切仍旧不闻不问,任由底下的臣子说干了嘴,以头抢地也一词不发。 经此一场,朝中难免有人对皇帝寒了心,更有人上表奏疏,请辞回家的。 第86章 皇后落水 中宫 赫连策送走前来教导自己习武的师傅,接过宫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汗,偏过脸问了一句,“母后这个时候可起了?” 宫人温声回复道:“娘娘半个时辰前便起了。” 赫连策若有所思地点头,将手中的帕子甩下,道:“我去看看母后。” 这几日皇后的身子总不见好,即便日日都召见太医过来诊看,但也不见好转。 刚踏入皇后的寝殿,赫连策就顿足俯身行礼,声音洪亮道:“给母后请安。” 正坐在桌前用早膳的皇后闻声转过脸,含笑对人招手,“策儿快过来。” 赫连策应了声,快步走到皇后身旁落座,率先将桌上的一应饮食都扫了一眼,目光落在那碗凉粉上。赫连策忍不住皱了皱眉,不赞成地说道:“太医昨日才说母后忌食寒凉之物,今日这早膳上怎能用这个。” 说完,赫连策就唤来宫人,将这碗凉粉撤了下去,换了盏温热的补汤上来。 对此皇后也不恼,只是有些无奈地将人看了一眼,“不过是些老毛病了,每年都要犯的,策儿不必太过担心。” “那也不成。”赫连策以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说道,“这些寒凉之物待母后病好了儿臣亲自出宫为母后买回来。” 皇后看着他稚嫩的面上呈现出严肃老派的神情,忍不住失笑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我的策儿倒像是一个大人了。” 话音刚落,皇后却又忍不住哀伤起来,望着赫连策的眸中透着化不开的愁绪。 “若是你母妃还在,看到你这番模样,她该多高兴。”皇后抚着赫连策的发顶,缓缓说道,“我还记得她曾说过她的孩子日后定会是个顶天立地的郎君。” 对于从未见过面只存在于自己记忆中的生身母亲,赫连策到底没有多少感情,眼下便安安静静地坐着,听着皇后絮絮说起她们二人当年旧事。 在外人面前皇后是个端庄少言的世家贵女,可在熟悉的人面前,皇后总是有诸多的话可以说,但是说的最多的还是她尚未入宫的那段岁月。 赫连策听着听着忽然抬起头问了一句,“母后当初为何会入宫?” 从皇后的言辞中他听不出她的半分喜悦,既然如此她当初又为何要入宫来? 听赫连策问起这事,皇后面上笑意淡了几分。她抬头望向殿门外的空地,那里有几只鸟雀在地砖上蹦跶嬉戏,看上去快活的很。 “策儿,有些事不是不想就可以不去做的。”皇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赫连策的手背,不知是在说给赫连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赫连策眨了眨眸子,兀然说道:“就像我不愿当这个六皇子却还要回来一样吗?” 皇后看了他一眼,挽唇轻笑,“策儿是个聪明的孩子。” 这时皇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眼桌上那碗泛着油星子的补汤,平静地唤来自己贴身女官,道:“陛下这几日日夜为国事操劳,这汤就送去给陛下补身子。” 女官应声捧着汤下去了。赫连策却是望着那碗补汤眸色微动,没有说话。 他记得太医叮嘱过皇后,皇帝这病最忌油腥,可皇后这段日子里每每都会送些大鱼大肉的油腻之物过去。 看了眼那桌早膳,皇后站起身,拉过赫连策的手,笑着说道:“这坐的久了也该乏了,策儿陪母后去御花园中逛逛。” 赫连策点点头,二人也并未带多少宫人就去了御花园。 皇后喜静,所以往往都会寻个僻静的角落待着,赏花也好,逗弄池中的鱼儿也罢。 皇后拉着赫连策屏退了宫人,走下台阶笑着瞧着池中的鱼,大抵是见着那些鱼儿都朝自己围拢过来,皇后便想着寻些鱼食来喂鱼。 瞧了眼距离自己有些遥远的宫人,赫连策环顾四周,见四周并无人,便起身去取鱼食了。 赫连策刚出那片地方,迎面却撞上一个低头走路的太监,那太监不知怎的走路也走不稳,一个劲哆哆嗦嗦。 赫连策皱眉将人看了一眼,没等那太监说话请罪就摆手让人下去了。 临走到假山处,赫连策不知为何心底一个劲慌乱,没来由的心悸。 忽地,赫连策又想起刚才撞见的那个太监和他诡异不正常的神态,赫连策一咬牙,抽身往回跑。 赫连策刚跑回去,一眼就看见那个太监悄悄绕到皇后背后,猛地一个用力将人推进池水。 皇后眸子骤然瞪大,下意识地反身伸手拽住那个太监的手臂,但是大半个身子都已经打滑跌进池水中。 “救——”皇后来不及呼救就被太监拨下手,用力按进池水中。 冰冷的池水和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窒息感令皇后心底惊惧恐慌,她胡乱扑腾着手脚,直到周身的力气逐渐消失,死亡的冰冷穿透肌骨,让她彻底丧失所有求生的欲望。 忽地,一只手穿破昏暗破碎的水面,死死地攥住自己的手腕,裴遇迷蒙间睁开刺痛的双目,看见了一张和她像极了的面容。 清清。 赫连策一面死死拉住皇后,一面大声呼救,候在外间的宫人终于迟迟赶来,合力将皇后救起。 看到浑身湿透已经昏迷过去的皇后,赫连策咬着牙脱下外袍,披在皇后身上,“都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通知禁军和太医。” 那个太监已经被赫连策打晕,此刻正倒在一侧的草坪上。 赫连策守着皇后,确认她呼吸无虞后方才转过脸看向那个太监,眸子黝黯,“将此人带到本宫那去。” 皇后悠悠转醒,第一眼映入眸中的却是自己寝殿的幔帐,不由得愣了愣。 一侧服侍的女官见到皇后醒了,惊喜地起身上前,“娘娘您终于醒了,可要去请太医?” 皇后虚弱地摆了摆手,偏过脸将殿内的人扫了一圈,并未见到赫连策的身影,于是问道:“策儿呢,方才本宫落水好像就是策儿拉着本宫的手将本宫救起来的。” 女官连连点头,面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正是殿下发现的及时,打晕了贼人,又叫来宫人。” “殿下他——”女官看着皇后,犹豫了会还是说了,“奴婢觉得殿下他沉稳的不像个孩子。” 皇后闻声笑了笑,“她的孩子倒是和她像极了。” 说着,皇后就要坐起来,却被女官拦下了,“娘娘若是要见殿下,奴婢去寻便是。” 第87章 江奕归来 “不必了,本宫去看看他。”皇后固执地就要起身,女官见自己劝说不动,只能寻出件厚实的披风披在皇后肩上。 正当皇后准备下榻的时候,赫连策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到皇后的举动时不赞成地直皱眉,“母后怎的起了,那些太医和宫人都哪去了。” 见赫连策有心责备,皇后便替那些太医和宫人解释道:“本宫素来不喜殿中人中,只觉得吵闹,便让他们都下去了。” 赫连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走近了坐在椅上。 皇后瞧着赫连策,目光时不时地有些缥缈虚晃,像是在透过赫连策看向谁。 “对了,那个推本宫落水的太监可有抓到?”皇后忽然问道。 女官正要说话,赫连策先开口了,“那人眼下正在儿臣那,想来不用多久母后就可以听到他招供了。” 听完赫连策说的话,皇后难免有些震惊,这才半大的孩子怎么就开始审问人了呢。 面对皇后看着自己时惊诧迥异的目光,赫连策不免将原本就板正的身子挺的愈发直了,回望着皇后,有些不安:“母后可是觉得此事有何不妥?” 皇后惊讶过后便摇了摇头,看着赫连策的目光深了几分,笑着开口,“只是没有想到策儿这么能干罢了。” 赫连策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去,耳朵尖冒出淡淡的绯色。 母子二人又坐着说了会话,皇帝身边的太监就到了,还带来了一堆补品。 看着满嘴说着虚伪无情客套话的太监,赫连策禁不住皱起眉。中宫皇后经人陷害落水这么大的事情,皇帝就算再操心国事也该抽空来看一眼,宽慰上一二,这派个太监来说几句场面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皇后对此不甚在意,淡淡地笑着将人打发了,期间还不忘叮嘱皇帝保重龙体,倒是一番帝后和谐的场面。 将那个太监打发走后,皇后一转头,就看到赫连策眉心拧作一团,不由得轻声发笑,“策儿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不高兴了?” 赫连策犹豫再三,还是将自己的不满说了。 皇后闻声,面上笑容淡了几分,“他是什么样的人,许多年前我就已经知晓了,眼下更是早不抱有期望。” 早在她失去那个的孩子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这样连亲身骨肉都可以舍弃的人,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皇后对着赫连策招了招手,赫连策走到床榻附近,被皇后揽入怀中。 赫连策只听得皇后低声轻喃道:“策儿,不要对他抱有不该有的期望。” 赫连策敛下眸子,掩去眸中的暗芒。 城门外,一群侍卫正呼三喝四地将那些染病的百姓驱赶到一块,言语之中没有半点客气,稍有人落后就加以打骂责打。 一旁围观的百姓早些时候有人愤懑不满出声,无一不是被狠狠警告了一番,眼下更是没有人胆敢出声言语。 “前面是怎么回事?”江奕勒住缰绳,蹙眉看着不远处乱哄哄的闹剧。 江六亦是顿住步子,极目远眺,“那些穿着统一服饰的像是禁军里出来的人。” 只是他们为何要将那些百姓驱赶至一处? 江奕此刻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马车,同江六吩咐了一句,“你先带着人进城。” 江六旋即应下,策马同车夫一同进了城。 “走快点!磨磨蹭蹭的干什么!”一个骑在马上的禁军看到那些迈着虚晃步子的老人,忍不住扬了扬手中的马鞭,虚空带出一声脆响。 江奕看的皱了皱眉,旋即走到人群前拦住那些禁军的视线。 禁军不耐地看着江奕,“滚开。” 江奕神情平淡地抬起眼皮,将人扫了一眼,“你们是在奉何人的命令行事?” “我都说了要你滚开。”见江奕非但不离开,还质问上自己了,禁军不免生出了几分火气,“你小子听不懂人话是。” 看到禁军扬起鞭子,江奕哂笑一声,从腰间摘下御赐的腰牌,拿起摆在禁军眼前。看到突然间像是被人定住穴位,双目圆睁看着自己的侍卫,江奕笑了笑,很是好脾气地问了一句,“眼下可以告诉我你是奉谁的命令行事了吗?” “自然自然。”方才还嚣张不可一世的禁军连忙翻身落马,同江奕行了一礼,讪笑着回道:“属下这是奉宫望宫大人的命令将这些人带去京郊的一处院子看管起来。” “为何要将他们带去那里?”江奕眉心微蹙,不解问道。 禁军环顾了圈四周,忽然压低了声音带着分小心翼翼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宫大人生怕这病情传到京城里去,有意处死这批人。” 听到他的话,江奕眉心死死地拧作一团,忽又想到什么,“此事陛下应允了?” 禁军连忙摇头,面上带着几分为难,“陛下虽然嘴上没有答应,但是依我们瞧,也算是默许了。” 不然那宫望哪里来的胆子大张旗鼓地使唤禁军给他做事。 江奕偏过脸看向那些面容苍白的百姓,薄唇微抿。 楚婉尚在自己院中歇息,忽然就有小厮匆忙跑来,手中还捏着一封拜帖。 楚婉抬眼看了过去,“何人送过来的?” 小厮回禀道:“是江家的江六送过来的。” 楚婉眸子兀然清明,坐直了身子要小厮将帖子递来。 方一拆开帖子,熟悉的字迹映入眸中,楚婉嘴角忍不住上扬,压抑多日的心情总算窥见一丝光亮。 按着江奕的意思是晚些时候自会来找她,只是楚婉有些忍不住了,便去了江府。 刚到江家门口,楚婉意外地撞见了江六,江六便带着楚婉一同进去了。 一路上江府的人瞧见了楚婉虽是面色怪异却也没有多言,皆是毕恭毕敬地同人行礼问安。 “这里是江家,你凭什么住在这里?”刚绕出回廊,楚婉就听到一声极为熟悉的尖声斥骂。 楚婉忍不住挑了挑眉,回头看向江六。江六亦是一脸莫名的神情,显然是不知道自家公子的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第88章 江奕带回来的姑娘 看着端坐在椅上,风轻云淡喝着茶的女人,王灵只觉得自己是要疯了。 就在半刻钟前,她得到消息说是江奕回来了,便欢喜地让下人带着自己准备的点心来到江奕院中。却不想刚踏入院中就看到江奕吩咐底下的下人给他带回来的女人挪出间空厢房,甚至还安排了几名丫鬟伺候她。 面对王灵突如其来的质问,苍惜语也只是泰然处之地坐在椅上喝着茶吃着茶点,至于王灵的脸色有多难看她是半点也不在意。 “你若是个清白人家的姑娘,就不会无媒无聘,恬不知耻地住在男子家中。”趁着江奕不在的功夫,王灵倒是彻底不装清白柔弱的娇贵小白花了,直奔着撕破脸的话说。 苍惜语听到王灵这话总算是有了点反应,侧目将人扫了一眼,须臾嗤笑一声,“我可从未听说过江家有像你这般大年纪的姑娘,也不知你是以何身份留在江家不走的呢?” 王灵闻声一噎,面上神情有些微难看,继而咬着牙愤懑难平道:“江夫人是我的姑母,我住在江府有何不妥?” 苍惜语闻声将王灵又扫了一眼,旋即放下手中的糕点,像是有些诧异,“原是穷亲戚来投奔的啊,我还当是江奕养的小妾呢。” 听到王灵直言不讳地喊江奕名姓,还顺带着将自己奚落了一番,王灵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气的小脸煞白。 就在这时,苍惜语忽地眯眼望向自己身后,笑容有些叵测。 王灵顺着看过去,却看见经常跟在江奕身边的江六领着楚婉走了进来。 “楚姐姐。”王灵眸子忽地转了转,委屈巴巴地望着楚婉,说道:“楚姐姐是来找表哥的吗?可不巧了,表哥他先前出去了,眼下只有这个表哥带回来的女人在。” 王灵早些时候就察觉江奕和楚婉二人之间的关系亲密非凡,眼下更是咬重了带回来的女人那几个字眼,就盼着楚婉能嫉妒地吃味,然后和这个女人拼个你死我活才好。 对于王灵说的话,苍惜语也不作解释,只是用玩味难解的目光望着楚婉。 江六在一旁却是看的直眨眼,这王灵的话他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呢。 出乎王灵意外的是,楚婉非但没有出声质问,反倒笑盈盈地走上前,“你便是江奕信中提及的那位大夫。” 楚婉原以为能配置出这场疟疾药方的定然是个有些行医岁数的老者,却不想是个俏生生俊模样的姑娘。 苍惜语自椅子上起身,歪着脑袋将楚婉打量了一番,“你是?” “楚婉。”楚婉笑着回了个姓名。 苍惜语暗暗地将这个名字琢磨了一遍,继而露出一个明媚笑容,“苍惜语。” 一侧站着的王灵看到二人交谈甚欢,半点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样子,不禁愣了愣。 难道是她猜错了,楚婉她并不喜欢江奕?这才对于他带回一个陌生女子并要安置在自己院中的事情漠然不在意。 这边的苍惜语已经拉着楚婉坐了下来,邀着她同自己一起品茶吃糕点。江奕忙完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们二人好姐妹似的坐在一处,脑袋都快挨在了一起。 江奕眼皮子直跳,想也不想地走上前去唤了一声,“婉婉。” 楚婉闻声回首,正要说话,却不想被委屈巴巴的王灵抢了先,“我听闻表哥回来了,特意让厨房煲了汤送来。” 听到王灵的话,楚婉眉梢轻扬,视线落到一侧的食盒上,继而笑眯眯地看着江奕说道:“既是姑娘的一片好心,江奕你不如尝尝?” 江奕眼皮子跳动的愈发剧烈,不做他想地唤来江六,“江六,送她回母亲那去。” 王灵一听有些急了,正要开口,可是话才刚刚脱口一个字就看到江奕冷眼扫了过来,“若是不想继续留在江府我也可以命人送你回去。” 江奕的一番话彻底地将王灵钉在原地,她惨白着张小脸,呐呐着说不出话来。 待王灵被送走后,江奕拉着楚婉坐到了苍惜语的对遭。 “我又不是吃人的怪物,江公子做甚这么防备我?”苍惜语笑着看向江奕,视线大半却还是落在楚婉身上。 江奕看着人,笑容和蔼,可楚婉却觉得他心怀戒备,只是不知那戒备从何而来。 “婉婉是我的人,苍姑娘心中该存些底线。” 对于江奕明晃晃的警告,苍惜语轻啧了一声,暗道可惜了。 瞧着江奕和苍惜语二人你来我往的对话,楚婉不禁有些莫名,这好端端在说些什么呢。 “我给苍姑娘你准备的房间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布置好了,不如去看看?”江奕含笑望着苍惜语,另启话题道。 苍惜语长舒了口气,站起身道:“也好。” 瞧着苍惜语起身要走的模样,江奕正打算带着楚婉离开,却不想她突然回过头,冲楚婉露齿一笑,“楚婉可要随我一去瞧瞧?” 楚婉有些莫名,下意识的侧目去看江奕,却看见江奕眉心跳了跳,眸色晦暗不明,像是在竭力隐忍些什么。 “江奕?”楚婉扯了扯江奕的手。 江奕方才回神低头看她,勉力笑道:“婉婉想去瞧瞧吗?” “你若是不想我便不去了。”虽是不明觉厉,但是楚婉还是下意识地照顾江奕的情绪。 “罢了,我自己去便是。”瞧着二人你侬我侬地小声说话,苍惜语忽然开口说了句,继而转身离去。 瞧着苍惜语凌厉的步伐,还有她方才望着自己时古怪的神情以及江奕的防备,楚婉想了想还是问道:“那位苍姑娘她——” “她喜欢女子。”没等楚婉纠结措辞问完话,江奕就回答了。 虽然心底有了几分猜测,可是经江奕嘴里回答出来后,楚婉还是有些震惊。 合着她方才是准备撬江奕墙角呢。 江奕盯着诧异的楚婉,有些无奈地笑了,低低说道:“我也并非拦着婉婉同她相处,只是——” 只是她一听说要来京都,就极有兴趣地说要来瞧瞧京都楚家的姑娘,到底是不是如同旁人嘴里的那般清丽出尘。 第89章 气得不轻 江奕回来后自去求见皇帝,只说是带回了药方子,要求皇帝即刻命令宫望释放那些被他拘禁的百姓。 江奕的话刚一出口,皇帝就大惊失色地自龙椅上起身,圆睁的眸中盛满了不可思议,“你此话可当真?” 江奕颔首,“臣于陛下,自然不敢有半点欺瞒。” 被太监送出皇宫后,江奕照例垂眸扫了眼他,太监会意地点头,继而转身回去。 夜里,宫中就递来了消息,宫望被皇帝秘密宣召入宫,二人足足密谈了一个时辰才散。 江奕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坐在桌前研磨画着一个图样子,闻声不由得轻笑出声。 他还正想着如何让宫家入套,没曾想他们倒是自己撞进来了,这就怪不得他了。 江奕心情极好地取了支蘸饱墨汁的工笔,在纸上落下一笔。 江六匆匆进来的时候,江奕的手边扔满了废纸团,盯着笔下的那副未完工,尚且只画至一半的花样蹙眉深思。 江六有些惊愕,眼皮子不由得跳了跳,“公子?” 听到声响,江奕搁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捏了捏涨痛的眉心,“何事?” 婉婉生辰将近,他原是想着亲手打一件步摇赠予她,谁曾想怎么画都觉的不好。不是这多一笔少一笔,便是成品少了些灵气,让江奕不满。 看到江奕有些不爽快的神色,江六咽了咽口水,道:“夫人带着王灵过去西院了,公子要不要去看看?” 西院正是苍惜语暂住的地方,眼下江夫人带着个白莲花王灵过去,江六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会有好事发生。 这三个人凑一块,西院的房顶都能给掀了。 江奕眼下正为楚婉生辰将近以及近日的事情烦恼,闻声更是眉心紧拧,“让她们闹去。” 左右他见苍惜语不是个能吃亏的主。 事实证明江奕所料不错,苍惜语非但不是个能吃亏的人,而且十分擅长让旁人吃亏。 望着坐在自己对遭明显来者不善的江夫人,苍惜语眉梢一扬,“月儿,过来伺候你们府上的老夫人,我先回房歇息了。” 说完,苍惜语连个眼神都没有留给江夫人和站在她身边惺惺作态的王灵,甩袖就要出门。 “放肆!”苍惜语前脚还没踏出房门呢,身后江夫人就气的摔了手中的盖碗,怒目嗔视着她的背影,连讽带刺道:“江奕带回来的人就是这样的没有教养?” 苍惜语啧了一声,抬头抚了抚起了些褶子的衣袖,须臾转过身笑眯眯地盯着江夫人,“既然你都知道我是你儿子带回来的人,那有话就去问你儿子,有什么脾气也冲他发去,来我这撒什么泼?” 江夫人脸侧气的更火,冷眼瞪着苍惜语,“到底不是正经人家出来的,牙尖嘴利。” 苍惜语旁的还好,就是不喜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招惹自己。当下不等江夫人再说话,苍惜语踢翻了王灵身边摆着的矮凳,惊得王灵尖叫一声,小小地跳了起来,“你——你这人怎如此粗鲁?” 苍惜语扫了王灵一眼,似笑非笑的眼神瞧的王灵心尖一跳,下意识地往江夫人身边靠去。 眼下有姨母在这里为她撑腰,她可不怕这个小蹄子。 苍惜语拨弄了一下滚到自己脚边的矮凳,低头轻笑道:“江奕没告诉你们两个我这个人脾气不是很好吗?” “顺道再说一句,我确实不是正经人家出来的,自幼浪荡惯了,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弄死一两个人也是常有的事。” 王灵闻声捏着帕子的手小小地颤抖了一下,哀哀切切扭头看向江夫人,“姨母——” 江夫人气的捏紧了椅子扶手,压抑着心底的火气,指甲险些折断进扶手里。 “好——真是好样的。” 苍惜语微微扬起唇角,心情甚好地欣赏了一番被自己气的不轻的两个人,哼着不成调的歌走了。 楚婉也是第二日白日的时候才知晓江府昨夜大闹了一场,江夫人气的就要搬出江府离京居住。对此江奕并未有所反应,甚至没叫仆人拦着她,只有府上的江景明和王灵苦苦挽留,江夫人借势又在自己房中大闹了一番,砸了不少珍贵玉器瓷器。 听到这个消息,楚婉不知为何第一反应就想起了住在江府的苍惜语,眼皮子跳了跳。 “小青,你去瞧瞧马车备下了吗。”思及自己一会还要做的事情,楚婉便先将心中的心思搁了下去,唤来小青。 小青应了一声,福身下去了,没多久就回来告知楚婉一切都备好了。 楚婉颔首,带着一些衣裳吃食坐着马车去了诏狱。 江奕分明已经回来了数日,可是却从未替楚慕怀在皇帝面上求过情,非但如此,楚慕怀每日待在诏狱颇有一副乐不思蜀的架势。 坐在轻微颠簸的马车内,楚婉虚虚眯起眼,回想着这些日子的事情,只觉得江奕和楚慕怀二人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正在楚婉出神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小青探出身子扶着楚婉下来。 诏狱中的一切都是昏暗湿冷的,让人很难不与一些阴暗角落处的爬虫动物联系在一起。 楚婉很快就见到了楚慕怀,到时楚慕怀还在那仓皇收拾着什么,两个狱卒更是低着头慌忙走出。 楚婉不禁起疑,走近了细细去瞧,就看到一副散落在地上的叶子牌。 “……”楚婉。 “婉儿你来了啊。”楚慕怀这时自认为收拾妥帖了,转过身呲着牙笑着望向楚婉,俊朗阳光的面容看上去有些傻气。 楚婉眼皮子跳了跳,难怪父亲让她不必担心阿兄。 楚婉将新鲜的糕点送去,隔着些许距离看着楚慕怀,问道:“阿兄准备几时出来?” 楚慕怀正吃着糕点,闻声眨了眨眼睛,唇侧蹭上了些许糕点屑末,“这不得看陛下什么时候心情好了肯放我出去。” 楚婉听到楚慕怀一如旧日的回复,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心。 楚慕怀只当是楚婉担心自己,连忙说自己在这衣食无忧,甚至不必早起贪黑的上朝丁卯,生活质量一下子就提高了不少。 第90章 楚姑娘与旁人勾肩搭背 楚婉看着同自己傻笑的楚慕怀,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阿兄究竟是在等陛下释放,还是眼下不愿意出来?” 楚慕怀咀嚼糕点的动作一顿,继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怎会,这地方我自然是想早日出去了。” 楚婉默默看着楚慕怀,没再说话,又同小青待了一会方才离开。 楚婉方离开一段距离,楚慕怀就敛起面上的笑意,砸砸嘴将那些糕点都收了起来。 婉儿还真是不好骗,也不知道刚才自己有没有露馅。 “姑娘?”看到自出来后就心情不甚明朗的楚婉,小青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唤了一声。 楚婉侧目,低低吩咐了一声,“让车夫先回去,我想走会。” 小青小跑着过去打赏了些银子让车夫先回府后,方又回到楚婉身边陪着她沿着街巷漫无目的的走着。 大抵是因为城外那场突如其来的疾病的缘故,城中百姓皆是闭门不出,原本热闹沸腾的京都眼下如同沉寂冷却下来的死水。 走着走着,几滴毛毛细雨飘落到楚婉脸上,楚婉抬眼看向乌压压的天色,才知道是下雨了。 见着雨势越来越大,没有半分减小的趋势,小青连忙引着楚婉来到屋檐下躲雨。 夏日的雨总是来的又急又大,豆大的雨滴接连砸在凹陷的小水坑里,飞溅起来的水珠打湿了楚婉的裙摆。 小青焦心地看着连绵不绝的雨幕,忍不住低低抱怨道:“姑娘眼下身边也没有跟着旁人,连回府中送信的人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大抵是心中郁结,楚婉倒是觉得这场雨来的好,将心底的烦闷洗刷了些微。 楚婉缓缓吐出口浊气,含笑揉了揉小青的脑袋,“再等等,兴许一会这雨就该停了。” 小青正要说话,远处却走来一个撑伞的白衫女子,女子的脚步漫不经心,任由雨水濡湿绣花鞋也无动于衷。 兀地,女子脚下步子顿住了,抬起伞面看向站在屋檐下避雨的主仆二人,嘴角缓缓上扬,勾勒出一个明媚蓬勃的笑容,“真巧啊,婉婉。” 楚婉看见来人亦是一愣,继而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点头致意,“苍姑娘。” 苍惜语几步跨到楚婉身前,冲人眨了眨眼睛,“婉婉这是没有带伞?” 听见苍惜语学着江奕的模样喊自己婉婉,楚婉嘴角微抿,却没有露出不虞,只微微笑道:“走的急了,不曾料到会下雨。” “那倒是正好,婉婉可以和我一起撑伞回去。”苍惜语咧嘴一笑,眸子晶亮,像是夜里最亮的那颗星星,扑闪扑闪的。 楚婉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身子紧靠门扉,“可我还有一个丫鬟。” “这样啊。”苍惜语喃喃地看向楚婉身侧站着,戒备地望着自己的小青,忽而眸中微光一闪,说道:“那伞就给你了,我带着婉婉回去。” “啊?”手里突然被塞了一柄伞的小青不知所措,怔怔地看着解了身上披风,罩着自己和楚婉冲向瓢泼大雨中的苍惜语。 楚婉还没来得及回神,就被苍惜语扣住手腕,拉至身前躲在她的披风之下。 一股子干涩清淡的药味顺着雨水萦绕在楚婉的鼻翼间,楚婉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就看到苍惜语冲自己勾唇发笑。 身后的小青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家小姐被拐走的事实,连忙撑伞追上去。 江六正无事倚窗而坐,伸手接着滴落的雨滴,忽然间他像是瞥见了什么,骤然瞪大了眼睛。 那那那在雨中走着的两个姑娘—— 江六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儿,一下子就蹿了起来,腾地跑进屋里,不管江奕在和首饰铺的老板商量正事,急声叫道:“公子,那苍姑娘好像在外头。” 江奕闻声皱了皱眉,她在外头和自己有什么干系,江六是不是吃饱了撑着。 未待江奕出声斥责,江六咽了咽口水,补了一句,“楚姑娘好像也在,而且还同苍姑娘勾肩搭背的。” 江奕眸色骤变,旋即丢下手里的东西走下楼去。 “婉婉。”似乎听见有人喊自己,楚婉顿下脚步,回眸望去,只见江奕只身走进雨中,神情焦急地朝自己赶来。 身侧的苍惜语自然也是瞧见了江奕,旋即啧了一声,松开了攥着楚婉的手腕,笑意盈盈地望向江奕,没等人开口询问就抢先开口:“真巧啊,江公子。” 江奕看见露出一个脑袋冲自己乐呵呵笑着的苍惜语,一下子脸色就沉了下来,二话不说拉住楚婉的手,接过身后江六递来的伞。 “怎的不带伞就这样在雨中走。”江奕拨开楚婉被打湿的鬓发,皱眉问道。 “这不是这样走比较快活吗。”苍惜语乐呵地替楚婉答了。 江奕方才瞧了苍惜语一眼,忽而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苍姑娘可以已经挑拣好了药材,方才有这个闲情雅致出门闲逛?” 被江奕这么一刺,苍惜语面上笑容消失了大半。 江奕揽过楚婉,在苍惜语嫌弃的目光中又好心提醒了一句,“若是苍姑娘做不到的话,我恐怕要写信给苍姑娘的师姐,好让她进京来盯着苍姑娘你。” 苍惜语睨了江奕一眼,没再说话,抢过江六手中的另一把伞就要回去。 “苍姑娘方才不是说那样走快活,眼下想来也是不需要伞的。”江奕看着人,慢吞吞说道。 苍惜语被江奕激出了几分火气,不禁磨了磨牙,“姓江的,你若是再刺我,我回去就给你们江府的顿顿膳食都添点好东西。” 江奕眉梢微挑,一副丝毫不惧的样子。还是楚婉看不下去了,劝了江奕几声。 看到大跨步离去,将小水坑蹬的水花四溅的苍惜语,江奕略略蹙眉。 楚婉好笑地探手抚上江奕眉间,“好啦,她都走了。” 楚婉这时方才看清江奕身后的的铺子,不免有些好奇,“你方才一直都在这吗?” 江奕原是想瞒着楚婉,但是眼下自己都被人撞见了,索性也不再瞒着,牵着人进了铺子。 第91章 中毒 看到从二楼迎下来的掌柜,楚婉似是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江奕。 江奕只是微微笑着,熟稔地同掌柜交流了几声,转而让人将那支打磨一半的玉簪拿出来,递于楚婉细瞧。 “原是想着等你生辰那日再送你的。”江奕说道,神情有些无奈,与楚婉一齐低头打量那支玉簪,“可还喜欢?” 楚婉摩挲着那支通体纤长圆润的簪子,瞧着簪头镂刻出的莲花,嘴角忍不住上扬,压抑不住心底的愉悦,“喜欢的紧。” 江奕低低笑了一声,“那便好。” 既是生辰礼物见过了,外间的雨瞧着也快歇了,江奕便要将人送回府。 临走到一半的时候,楚婉看了眼远远落在二人身后的小青和江六,忽而眼波流转,望向江奕,“你与我阿兄可有事情瞒着我?” 看着江奕已然顿住脚步,定定盯着自己犹豫的模样,楚婉心底了然,便继续说道:“我也不需要你们二人告知我你们都瞒了我什么,我只想知道这件事情可有危险?” 江奕缓缓吐了一口气,摇头道:“并非婉婉想的那般凶险,只是需要慕怀在诏狱再待些时日罢了。” 楚婉对上他清润澄澈的眸子,只道了一句,“不要瞒我。” 江奕失笑,看着楚婉认真的小眼神说道:“此话是真的,没有诓骗婉婉。” 楚婉将人瞧了一眼,姑且先信了他这一回。 接下来的时日里楚婉听人说江奕已经拿出了药方子,入宫交给了圣上,圣上大喜,大量赏赐如同流水一般进了江家。 至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城外的那些百姓不必再拖着残躯等死,所有人似乎都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唯独楚婉坐在院中,想起尚且没有从诏狱出来的阿兄和那日神情犹豫的江奕,还有至今毫无声响的宫家。 她只觉得宫家近日有些诡异的安稳。 这日楚婉难得出门,却又撞上了苍惜语,楚婉眼皮子跳了挑,没等她开口苍惜语就眼睛一亮,朝自己走来。 “婉婉怎在这?”苍惜语步子迈的大,片刻功夫就走到楚婉身边。 楚婉见避不过,便含笑同人打招呼,“闲来无事,出来透透气。” “那正好我有一事想要婉婉陪我。”听楚婉说自己没事,苍惜语当即顺杆子往上爬道,“江奕让我去瞧瞧城外的那些百姓,看看那药方子有没有效果。” “我初来乍到,对于这地儿着实人生地不熟。” 楚婉下意识看了圈苍惜语身旁,见没有任何下人跟随,不禁有些诧异,“江奕不曾拨给苍姑娘婢子侍卫吗?” 江奕几时这么小气了。 苍惜语嫌弃地挥手,“那些个婢子细胳膊细腿的,跟着我能做些什么,至于侍卫我更是不喜欢,倒像是江奕派来监视我似的。” 一想起江奕挑选的那几个木头似的侍卫,苍惜语心底就来气。 江奕竟然还能找出比她师姐还要呆的人,而且这一找就是三个。苍惜语不禁心生佩服。 看到苍惜语面上不加掩饰的嫌弃神色,楚婉掩唇笑了笑,大抵知道江奕这个黑心肠的背地里找了什么人,才将人憋屈成这样。旋即抱着替江奕赔罪的心思说道:“那我陪苍姑娘去。” 跟在楚婉身后的小青一听楚婉要去看望那些病人,眼皮子一个劲打颤,忍不住出声劝道:“姑娘,那儿都是些病人,您——” 楚婉摆了摆手,“苍姑娘会注意的,你先回府。” 楚婉今日暗处还带了几个暗卫,适才也不需要小青一直跟着。 而苍惜语见楚婉将自家丫鬟都赶回去了,不禁面色更喜。 这要是事后江奕知道她与楚婉又单独待在一处,是生气呢还是生气呢? 想到事后江奕脸色阴沉的模样,苍惜语轻啧了一声,不由得觉得此事更好玩了。 楚婉带着苍惜语来到城外,看到被简单安置在一起的百姓,苍惜语虽是皱了皱眉,显露出几分不悦,却到底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只手脚麻利地吩咐人下去熬煮汤药。 楚婉亦是在一旁帮衬,尽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嘶。”一个不慎,楚婉的手指贴上滚烫的陶罐,烫的她低低叫了一声。 原是低头忙活的苍惜语闻声倏然扭头,朝楚婉走来,待看了眼她发红的手指,旋即明白过来。 楚婉却是歉然地看着替自己处理伤口的苍惜语,她原是想着来帮忙的,却不想成了添乱的。 “姑娘!姑娘不好了!”忽地,遮挡的帘子被人猛地掀开,一个江家的下人满眼惊慌地跑了进来,“外头有人喝了药之后呕吐不止,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苍惜语眉梢一扬,眸色冷了下来,“怎么会这样,有多少人是这样的状况?” 她熬煮的那些药即便是不生效果也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这当中定然是出了什么变故。 那下人急的话都快说不清了,“有——有好多。” 楚婉心下亦是跟着一紧,当下跟着苍惜语出去了。 两个人刚出去,还未看到那些百姓,就被纷拥而上的愤怒的人群包围了,纷纷义愤填膺地叫着她们给个说法。 若非有人维持秩序,这些人恐怕都冲到跟前来了。 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的石头砸到二人身侧。 苍惜语气的身子直哆嗦,低声骂了句。 眼看着场面逐渐失控,楚婉拉着苍惜语往回走,却不想有个百姓忽然挣破桎梏,手中亮出柄明晃晃的刀子,冲到苍惜语跟前。 “苍姑娘!”楚婉大惊失色,电光火石间苍惜语抬脚将来人踹翻在地,面色冷峻,“我可不知一个饿了这么些日子的灾民竟然还会有力气提刀杀人。” 看到苍惜语无事,楚婉适才慢慢回神,定睛去看倒在地上被侍卫制服的百姓,眉心紧拧。 那人神色清明,面上更没有一点挨饿的迹象,还有他露出一小截的里衣也是极为干净的。 这当中定是有什么原委。 第92章 赶出江府 不过单是楚婉和苍惜语发现不对劲也没有用,那些百姓见到苍惜语出手伤人,愈加愤怒起来,侍卫们一时阻拦不住,眼瞧着就要让那些人冲进来,远处忽传来马蹄声。 几人回头去看,却看到萧平阳策马领着人朝此处赶来。 楚婉的视线在半空中与萧平阳碰撞,一瞬间,楚婉就皱起了眉,不着痕迹地别开脸去。 那幽暗的眸子,让楚婉难以抑制地想起了前世,想起自己独自一人在别院苟延残喘的日子。 萧平阳的到来很快就将这场风波压了下去,并让随行的太医给那些百姓看诊。 看了眼那些太医,苍惜语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只是未待她开口,萧平阳就拒绝了她,“你不必去了。” “为什么?”苍惜语蹙眉不悦道,“即便他们是因为我的汤药出了事情,我也是最清楚这里状况的人。” 萧平阳睨了人一眼,话中不带一丝情感起伏,“没有原因。” 说罢,萧平阳撇下人前去维持秩序。 这时一名跟在萧平阳的侍卫忽然走到楚婉身侧,神情恭谨地对她行了一礼,“楚姑娘,殿下让我护送您回去。” 楚婉下意识的看向萧平阳的方向,却只看见他挺拔的背影。 “我知道了。”楚婉淡淡回道,继而侧目看向苍惜语,“苍姑娘可要同我一起回去?” 苍惜语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也好。” 眼下这里全权交由萧平阳接管,即便她有心调查恐怕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倒不如先回去理清头绪和江奕商量对策。 就这样二人在侍卫的护送下到了江府,楚婉和苍惜语到时江奕尚且没有回来。 苍惜语便领着楚婉前往自己的院落,谁知还没走到,就听见西院传来的闹腾声。 苍惜语不可遏制地皱起眉,迎面瞧见两个小厮搬着自己一惯躺的美人榻出来,那两人看见苍惜语的时候还楞了一下。 苍惜语冷冷地撩了撩眼皮,瞧着二人,“你们在做什么?” 那两人是知晓苍惜语是不好惹的,当下支支吾吾的只说是江夫人吩咐他们这么做的。 楚婉闻声亦是眉心蹙起,旋即只听的苍惜语冷哼了一声,跨步朝里走去。 “夫人,这些都是公子命人准备的,啊!”月儿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替苍惜语说话,可话才说了一半,江夫人就兜头将滚烫的茶水浇下,疼的月儿惨叫出声。 “不过是跟了她几日,你就忘了这府中的正经主子是谁了吗?”江夫人勾起唇角,冷笑发问。 月儿捂着被烫的发红的手背,颤巍巍地缩着脑袋,呜呜咽咽地小声啜泣。 “滚开。”江夫人看着人心烦,索性一脚将人踹开。 月儿猝不及防地踹了一脚,整个人即将摔倒在地的时候被身后伸出来的一只手接住。 苍惜语面色不善地将人扶起,抬眸对上江夫人,“你什么意思?” 江夫人正要说话,却看见紧跟在苍惜语身后走进来的楚婉,一时间更是火上浇油,“不过是叫你在江府住几日,你还真当自己是府上的半个主子不成,什么人都往府上带?” 苍惜语见江夫人矛头直指楚婉,一时间面色更难看,从城外回来的积压的怒火一下子就被勾了出来。 “夫人有这闲工夫在这质问我,怎么不去抽时间管束下自己那侄女,我不是什么正经主子,那王灵便算的上了?” “自家儿子都几番拒绝了,怎么还要唆使自己侄女往跟前凑呢。”苍惜语见站着说话着实累,便寻了张椅子坐下来,翘着腿桀骜不驯地望着江夫人,“这怎瞧上去是上赶着送给人家,人家都不要呢。” “放肆!”江夫人气的脸色铁青,狠狠地一拍桌子,旋即屋外齐刷刷地冒进一群侍卫来。显然江夫人此次是有备而来,打定主意要将苍惜语赶出去。 “还不快动手!”江夫人喝道,“将这两个人都给我赶出去。” 那些侍卫都是得过江奕命令认得楚婉的,一时间谁都不敢出手,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呆立在原地。 江夫人见连自家府上养的侍卫都敢不听自己的使唤,不由得怒从心起,气的身子直发颤。偏生苍惜语坐在对遭,看着这一切不合时宜地笑出声。 “如今莫不是连我都使唤不动你们了是吗?!”江夫人气的脸色铁青,扶着椅背站起身,“今日若谁有不肯听令行事,就给我从江府滚出去。” 那些侍卫一下子正襟危坐,这虽然府上是公子当家,但是夫人一时气性上来将他们发卖出去也是有可能的。 想清楚之后,那些侍卫只能硬着头皮走到苍惜语跟前,低声道:“苍姑娘请。” 苍惜语坐在椅上不动,反倒抬眸冷觑他们,“既是江奕费尽心思说服我师姐请我过来的,这要走也该是让江奕亲自过来请我出去,夫人这话算是什么意思?” “给我拖出去!”江夫人气的站都站不稳了,压着怒火低吼道。 楚婉眉心紧锁,站在一侧,望着眼前一幕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江夫人素来不待见她,眼下她更是不能出声劝说,而苍惜语也是气性上头,一时半会更是听不进去。 正在两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鹅黄色的身影从外头走了进来,正是王灵。 她状似诧异地环顾了圈满是狼藉的房间,心底却在暗自窃喜,姨母终于被自己说动要赶这个女人出去了吗。 王灵强压下眉眼的喜色,依偎在江夫人身侧,替她顺着气,“这是怎么了,怎么将姨母气成这样?” 看着王灵惺惺作态的模样,苍惜语只觉得自己快要吐出来了,当即冷嗤一声,掸了掸自己的衣袍,“这今日赶我出去,来日还不是要求着我回来。” 江夫人原本才压下去些微的怒火在听到苍惜语的话后更是唰地冒了上来,竟直接操起手边的瓷盏就朝苍惜语砸去。 苍惜语心底直骂娘,脑袋一偏给躲了过去。可那瓷盏碎在墙壁,飞溅而起的碎片划伤了楚婉的脖颈。 第93章 楚婉,我们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鲜红的血顺着白腻的脖颈缓缓滚落,洇进滚了圈锦缎的领子里。 苍惜语倏然拍案而起,双眸阴冷地盯着江夫人。 楚婉见势不对,连忙伸手去拉苍惜语,另一只手捂着伤口,“不过是些小伤,一会处理过就好了。” 苍惜语冷着脸拨下楚婉拽着自己衣袖的手,冷笑不已地看向对面丝毫不觉得愧疚的江夫人。 江夫人方才也还是一时怒火攻心,眼下冷静下来看到自己砸伤了楚婉,不免想到了自己那个视线阴沉的儿子,一时间心跳了跳,却还是强装镇定地带着王灵走了出去。 看到一句话都没有说,反倒嚣张恣意地带着人从自己眼前走过的江夫人,苍惜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若非楚婉死死地拉着她,好言相劝,她怕是咽不下这口气。 苍惜语踢开脚边的狼藉,寻出一个瓷瓶来,抹了点药在楚婉脖颈上,动作轻缓地替人揉开。 “好在伤口并不深了,应当不会留下什么疤痕。”苍惜语蹙眉盯着那道红痕打量了许久,说道。 楚婉笑了笑,倒也不以为意,“今日发生的事就不必告知江奕了。” “什么事情不必告知我?”楚婉话音刚落,江奕就从门口走了进来,大抵是今日外出的缘故,江奕穿了一身深蓝绸缎长衫,衣摆处若有若无地浮现出暗色的竹纹,整个人瞧上去更有压迫感了。 江奕走了进来,环顾了圈屋内的狼藉,方才将视线落到楚婉身上。 楚婉下意识地侧过脸,想将伤口掩住,却不想江奕伸手按在自己的手上,拨开挡着伤口的那只手。 看到江奕阴沉沉的像是要吃人一般,苍惜语连忙摆手示意道:“这可不是我做的,是你那好母亲下的手。” 江奕眉心紧拧,素来温润的面上此刻瞧不见半点笑意。 楚婉生怕江奕胡乱猜测,便解释了一下,只说是意外。 江奕再度看了眼这满是狼藉的屋子,伸手揉了揉眉心,“此事我会给婉婉你一个解释。” 江奕招来下人将这间屋子打扫干净,又重新添置了些东西后三人方才坐下说起城外遇见的事情。 楚婉坐在江奕对遭,看到江奕古井无波的神色,不禁挑眉问道:“你知道下手的人是谁?” 面对楚婉,江奕往往不会隐瞒,当下点了点头,含着些许歉意说道:“这件事情我应该早些告诉婉婉你的。” 竟让她险些被人刺杀。 坐在角落里的苍惜语闻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合着他就愧疚没有早些告诉楚婉,那险些被一刀捅死的人可是自己。 瞧着苍惜语的小动作,江奕微不可测地扫了她一眼。 “想来今日过后,城外那些百姓将会交由萧平阳管理,至于施粥和熬制汤药的事情也一应交给他。” “皇帝是想借此扶植三皇子的势力?”楚婉听到后眉心轻拧,有些不快。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江奕和他们楚家在出力,怎么眼下倒是全权交给萧平阳处理了,这抢人功劳的事情皇帝做起来还真是熟门熟路。 江奕点了点头,话中不免带上几分讥讽,“我此前带赫连策回来,虽说是认回了皇室血脉,但是皇帝总归会因为他皇子的身份而心生忌惮,加之他眼下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不得不为百年之后早做打算。” 一个自幼在自己膝下长大,得文武百官称赞的三皇子和一个刚刚认领回来毫无感情基础的六皇子,皇帝还是分的清的,即便他对六皇子心怀愧疚。 自江府出来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楚婉怀揣着心事,所以走的也不算快。 正当楚婉穿过一条巷子就要出去的时候,背后忽然窜出一个满是酒气的醉鬼,朝自己扑来。 楚婉一惊,下意识地避开,却不想半截衣袖被醉鬼拽住了。 “楚楚。”醉鬼忽然抬起头,一双醉眼朦胧的凤眼半睁着瞧着楚婉,萧平阳俊朗的面上此刻却盈起淡淡的委屈,“楚楚是刚从江奕那回来吗?” 见这醉鬼竟然是萧平阳,楚婉亦是有些震惊,便没有让那些暗卫出手,“殿下怎会在这?”还喝成这样? 听到楚婉对自己疏离冷淡的称呼,萧平阳自嘲一笑,松了拽着楚婉的衣袖,“当初不是说好了要同我结亲的吗,为何我们二人却走到了今日这个地步,楚楚?” 萧平阳死死地盯着楚婉,安静地等着,等着楚婉给他一个彻底死心的答案。 楚婉亦是平静地回望着萧平阳,心中却掀不起丝毫波澜。 扪心自问这一世的萧平阳确实没有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情,甚至待自己也是极好。可是楚婉到底是经历了上一世的人,她知晓自己嫁给萧平阳后会是何下场,饶是这一世的萧平阳待她千般万般的好,她也亲近不起来。 “楚婉,为什么?”萧平阳眼眶忽而红了几分,压抑着喉咙间的嘶哑。 楚婉错开目光,“殿下,眼下的情况对于你我二人来说才是最好的。” 她的父亲和兄长并没有因为宫家而死,她也没有和萧平阳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境地。这一切都比前世好了太多,她和萧平阳都该知足了。 “不好,这一点都不好!”萧平阳压抑着嗓音近乎咆哮地吼道,“我们——我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分明该是我的妻子,该和我走在一起,而不是和江奕。”喝多了酒后的萧平阳脑袋有些混沌,说话亦是不比往常条理清晰。 “楚婉……你是我的。” 楚婉见自己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萧平阳还不能明白,便将跟着的暗卫叫了出来,“你们将三殿下送回府。” 说完这句话楚婉也不欲去理会萧平阳,转身就要走出那条巷子,却不想萧平阳猛地抬起头,低低地说了一句,“楚楚,我们是不是曾经在一起过?在我府中的园子里饮酒赏月,一同给父皇母妃请安?” 楚婉心跳猛地停了一下,她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向萧平阳。 他怎么会记得这些? 第94章 皇帝昏迷 萧平阳看清了楚婉眼底的震惊,忍不住嗤笑一声,轻声问道:“所以楚楚也记得,对吗?” 不然这一世的楚婉为何会突然改了性,不再同他亲近,反倒和江奕待在一处。 楚婉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转头出了小巷,朝楚府走去。 上一世的事情早已经结束,眼下留给他们的是全新的生活,她和萧平阳早就结束了。 回到楚府后,楚婉忍不住喝了盏凉水,借此压下心底的战栗。 她现在不禁在想,究竟还有谁也记得前世的事情? 一连过去了十日,城外那些百姓也得到了治疗,东漾的水患也得到了控制,朝堂上紧张凝滞的气氛也降了下来。 唯一不好的大抵就是圣上的身体了,这些日子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眼下竟是连上早朝都显得乏力。 也不知是从哪听来的消息,皇帝竟然招苍惜语进宫为他看诊。 “母后。”前来给皇后请安的赫连策穿着一身崭新的骑装,眉眼间展露锋芒。 皇后笑盈盈地让他起身,来自己身边坐下。 赫连策依言坐下,侧目看向皇后,“儿臣方才去养心殿给父皇请安的时候,那儿还站了一个年轻的姑娘。” 皇后只是笑着,“听闻那姑娘是江奕带回来的,医术了得。” “那是江奕举荐她进宫为父皇看诊的吗?”赫连策复又问道。 皇后闻声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摇了摇头,“并非是他,而是贵妃。” 前日皇帝刚从贵妃宫里出来,就囔囔着要请苍惜语进宫为他看诊。 不过就皇帝现如今的身子,就算是神仙来了,也不过是为他拖延些时间好苟延残喘罢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皇后抚了抚赫连策的发顶,笑容有些畅快。 “苍姑娘还未从宫中出来吗?”楚婉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江奕,皱眉问道。 “听闻陛下和贵妃将人留住了,说是要留宫小住几日。”听到楚婉提起苍惜语,江奕有些不高兴地蹙了蹙眉。 贵妃?此事竟然还搭上了宫家? 楚婉愈发觉得这件事不对劲起来。 看到楚婉锁眉沉思的模样,江奕到底还是舍不得楚婉伤神,旋即说道:“皇帝身边安插有我的眼线,再者有个万一皇后也会从中帮衬,婉婉不必太过担心她。” 楚婉诧异地挑眉,“你几时和皇后有了联系?” 江奕在皇帝安插眼线这一事楚婉尚且能理解,只是这皇后什么时候和江奕搭上线了? 看到楚婉惊讶的小眼神,江奕很是好心情地笑了,说道:“皇后憎恶皇帝,我亦是不喜欢他,一来二去倒算是半个朋友。” 毕竟两个人都巴不得皇帝去死,这敌人的敌人不就是朋友。 苍惜语一连在宫中小住了三日,这三日她每天都在为皇帝看诊,直到第四日的时候出了变故。皇帝突然呕血不止。 皇后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陪同赫连策习武,闻声不过淡淡地应了一声,“那就去请太医过去瞧瞧,本宫一会便到。” 话虽是如此,皇后还是让赫连策洗漱一番,又换了身舒适的衣裳后才慢悠悠地朝皇帝寝宫走去。 皇后到的时候,后宫不少妃嫔都到了,正呜呜咽咽地伏了一地哭着呢,纯贵妃一面哭着一面叫着人把苍惜语拿下,说是她下毒谋害皇帝。 皇后听得直拧眉,喝止了宫人,“贵妃这是何意?” 纯贵妃见皇后带着赫连策到了,连忙抹了抹眼泪,哽咽说道:“皇后有所不知,陛下正是喝了她熬制的药才会突然吐血昏迷过去,定是她存了要杀害陛下的心思。” 皇后侧目扫了眼被迫跪在另一端,面上神情桀骜不驯的苍惜语,淡然说道:“陛下中毒乃是大事,其中另有隐情也说不定,贵妃何必这么着急下定论呢?” 听皇后刻意指出自己的焦急,纯贵妃面上一肃,缓了缓心绪,“臣妾也不过是担心陛下的身子,更何况那日在城外的时候,此人的汤药也曾导致百姓中毒。” “先将人看押起来,一切都等陛下醒了再另做论断。”皇后没有理会纯贵妃的说辞,拂袖坐在榻上,接过太医递来的汤药,细心照顾起皇帝来,“你们都先下去,这里自有本宫守着。” 底下一众呜呜咽咽的妃嫔方才接二连三起身,相互搀扶着走了出去,唯独纯贵妃咬着下唇愤愤难平地站在一端。 皇后喂完半盏药之后斜睨了眼纯贵妃,“贵妃还有话要说?” 纯贵妃面上的笑容有些勉强,“臣妾担心皇后娘娘凤体,不如还是由臣妾照顾陛下。” 听纯贵妃这般一说,皇后不禁勾唇笑了起来,“贵妃有心了,先下去。” 纯贵妃见皇后将话都说死了,只得起身出去了。 望着纯贵妃离去的背影,皇后轻嘲地笑了。 这要是让纯贵妃伺候,这皇帝指不定哪日就龙驭宾天了。她眼下可都是为了陛下着想,她还要让他多活几日,亲眼看看自己宠信多年的贵妃是怎样的蛇蝎心肠。 思及此,皇后面上的笑容柔和了不少,她招手唤来赫连策,“策儿先守在这儿,若是陛下醒来策儿便说是自己一直在照顾他。” 赫连策闻声颔首,皇后则是去了看押苍惜语的偏殿。 看押苍惜语的宫人都是皇后手底下的人,适才都得了命令,并没有刁难。 看到突然出现在偏殿的皇后,苍惜语微微眯眼,同人行礼请安。 皇后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坐着与自己说话。 “你既是江奕带来的人,那本宫自会设法保你周全,只有一点,你不可出这偏殿。” 出了偏殿,自己能不能护住她就另说了。 苍惜语会意颔首,斟酌着开口,“陛下中的毒可解了?” 毕竟她的脑袋可是和皇帝悬在一起了,这要是一个弄不好皇帝没了,她也别活了。 “太医们都来瞧过了,想来是性命无虞。”皇后说道,继而含笑盯着苍惜语,“只是你为陛下把脉的这段时日,可有觉得陛下的身体不妥?” 第95章 萧平阳亲政 苍惜语心下有些震惊,这段时日里她自然能够发现皇帝身体亏空的不合常理,像是中毒所致。可皇后眼下询问她的语气像是一早就知道皇帝身体亏空的原因。 这…… 苍惜语犹豫了片刻,垂眸说道:“草民医术不精,并未发现陛下的身子有何不妥之处。” 皇后眸色深深地凝视着苍惜语,须臾笑了起来,“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成就已是不俗,不必妄自菲薄。” 说着,皇后又嘱咐那些宫人好生照顾苍惜语,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苍惜语方才知道皇后算是对自己除了戒心。 “苍姑娘且先好好在这休息,若是有什么缺的或是宫人伺候不够尽心的尽管来与本宫说。”皇后含笑说道,周身气势雍容华贵,颇具一国之母的风范。 苍惜语起身谢过皇后,又送了皇后出门。 皇后回去寝宫的时候皇帝还未醒来,赫连策正守在一旁。 皇后瞧了眼躺在榻上,胸脯微微起伏的皇帝,眼中划过一道幽暗的光,她抬手招来赫连策,“策儿若是累了便坐着歇会。” 左右守着一个将死之人做什么,倒是晦气。 赫连策乖巧地依着皇后坐下,抬眼看向皇后,敏锐地发觉皇后神色有些不大对劲,“母后?” 皇后寻声低头,柔柔笑着看着赫连策,“怎么了策儿?” “母后是不是有话要与儿臣说?”赫连策问道。 皇后先是一怔,继而失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策儿可想出宫待一段时日?” “出宫?”赫连策微微拧眉,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出宫。 莫不是宫中即将有大事发生? 赫连策心下有些惴惴不安,担忧地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似是看出了他心底的顾虑,笑着说道:“不过是出去透透气,若是策儿不想也无妨。” 赫连策心知皇后话虽如此说,可心底里大抵还是想让自己出宫避避的。 “儿臣已有多日未曾见过江奕,眼下倒也想去他府上小住一段时日。”赫连策会意说道。 听到赫连策提出想去江奕府上,皇后心底也安心了不少,至少江奕能好好护住他。 午后,江奕正同楚婉坐在一处说着话,忽然就听见下人通传,说是宫里来人了。 眼下这个紧要关头谁会过来呢?江奕忍不住地蹙眉,却还是和楚婉出门迎接。 二人刚出小院,就瞧见在下人指引下朝此地走来的赫连策。赫连策穿着一身玄色衣袍,乌发拢作一个马尾,归在脑后。在听见前方传来的脚步声后,漠然地抬起小脸看去。 待看见来人是江奕后,赫连策指尖微动,身后跟着的宫人会意上前,呈上几个包裹,恭敬说道:“殿下要来江府小住几日,这里面是殿下的行囊。” 江奕以极缓慢的速度扫过面前的几个包裹,继而眉心轻轻跳了跳,最后才看向面无表情望着自己的赫连策,斟酌着开口,“你——” “这是母后的意思。”没等江奕把话说完,赫连策就将人打断了。 乍然听见是皇后的意思,江奕虽是蹙了蹙眉,到底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命下人替赫连策收拾出一间干净的院落出来。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江奕安置给赫连策的院落与苍惜语的是紧紧挨着的。 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赫连策出宫小住的事情没过多久就传遍了后宫,纯贵妃那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彼时她正和秘密进宫的宫望坐在一处商量对策,忽地收到这个消息,二人皆是一惊。 “莫不是皇后察觉出了什么?”纯贵妃涂着殷红丹寇的指尖掐住一支水嫩的花茎,娇嫩的花朵颤巍巍地坠下几片花瓣来,最后歪着脑袋倒在一处。 纯贵妃瞥了一眼,嫌弃地掷在地上。 宫望眸子昏暗,沉吟半晌,“也不无这个可能。” “眼下楚家的楚慕怀尚且身处诏狱不得出,楚家的另半块虎符也算是废了。”宫望阴狠一笑,说道,“眼下就算让皇后察觉出什么也无妨,左右皇帝也算是醒不来了,任凭他们这些人怎么折腾都翻不出花来了。” 纯贵妃听到宫望的话,心底亦是生出野望,不免长吁了口气,“兄长说的极是,这天下总归是阳儿的。” 若不是那皇帝还心心念念地惦记着不肯放权,她又何必和兄长谋划这一切。 日子一晃又是三日,这三日里皇帝不醒,朝会亦是不能如期举行,一众朝臣更是乱成一团,想要拿出个章法来。 这时候便有人提议让皇子亲政,这前两个皇子皆是碌碌无为的草包,后面几个除却六皇子又都是些家世低微的,适才首当其冲的就是萧平阳和赫连策二人。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刚有朝臣提出这个想法,皇后便让人放出风声,只说赫连策年纪尚幼,亲政一事还轮不到他。 这般一来,这亲政的人选就只剩下三皇子萧平阳了。 看到朝堂上日渐增多要求三皇子亲政的呼声,纯贵妃半倚在榻上,神情很是快活。 她的阳儿终于能够坐上那个万人之上的位子了,不枉她和兄长苦心谋划这么长时日。 “你还有闲情雅致坐在这雕木头?”赫连策挑眉看向安然坐在椅上,手执刻刀细心雕刻一小截木头的江奕。 江奕闻声抬起头,笑着拂去肩上的落花,将东西放下,“殿下都不着急,我急什么?” 赫连策撇了撇嘴,毫不客气地掀起衣袍在江奕对面落座,“眼下前朝后宫都处于宫家的掌管,除却陛下的寝宫尚且有母后在,闲人轻易进不去以外。” “嗯。”听着赫连策的话,江奕也不过是轻轻应了一声,低头专注地雕刻着那半截木头,连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 赫连策见状不禁有些恼,“命都快没了,你怎么还看着那截木头呢。” 这要是真让萧平阳坐稳那个位置,他可不觉得宫家会放过他们这些人。 江奕指腹缓缓摩挲着光滑的木头,一时间不知想起了什么,竟低低地笑了起来。 第96章 怎敢将我忘了 赫连策看到江奕突如其来的发笑不禁后背一阵寒战,江奕是傻了不成? 江奕却是想起那日街上楚婉盯着一个木制的人偶出神的样子,适才他才想着做一个和楚婉模样相似的人偶来,好讨她欢心。 一想到楚婉届时看到这个人偶时喜不自胜的神情,江奕忍不住轻笑出声。 “再过半月有余便是婉婉的生辰了。”江奕一面雕刻着小木人,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 赫连策闻声将人看了一眼,只听得江奕继续说道:“我希望婉婉能快快乐乐地过一个生辰,这些糟心事需得在她生辰前处理干净。” 说话间,赫连策看见江奕又是利索的一刀下去,忍不住眼皮子颤了颤。 行行行,合着他江大公子是为了让自己心上人好好过个生辰这才肯出手料理这些是非。 纯贵妃自认后宫一切都在自己掌握当中,对于那个被皇后护着不准自己动手的苍惜语也就没了什么执念,没过几日就将人放回来了。 苍惜语一回来就听说自己隔壁院子住了个小孩,忍不住拧起眉。 她最烦小孩,江奕这厮是不是故意的。 没等苍惜语回房间洗漱换身衣裳,隔壁院子的那小孩就出来了,穿着身簇新的锦袍,眉眼疏离,看见她时也不过淡淡地扫了一眼。 苍惜语亦是很快错开视线,准备回房洗漱,她那呆子师姐得知她在京都的遭遇,眼下正往这赶呢,她可不想被师姐撞见自己的狼狈样。 “那个谁你过来。”苍惜语前脚刚踏进门槛,余光瞥见那个小孩对自己招了招手,示意自己过去。 苍惜语眉心一拧,没有理会他,反手就将门摔上。 赫连策看着苍惜语昂着下颔目中无人的态度,也止不住蹙眉,这江奕府上的丫鬟脾气怎么这么臭。 苍惜语沐浴一番,又将衣裳换了下来,这才觉得通体舒畅。她一面拢着半干的头发,一面推门出去,准备在院中吹会晚风,却不想这一出去又撞见那小孩,眼下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苍惜语一皱眉,“你看着我做什么?” 听到苍惜语毫不客气的话语,赫连策心下也是极不爽快,反唇相讥道:“眼睛长我自己身上,我爱看什么看什么,你管的着吗?” “呵。”苍惜语也是冷笑一声,甩了手中巾帕,“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眼瞧着二人针尖对麦芒,周遭弥漫满了火药味,一点就炸的时候,楚婉和江奕忽地过来了。 苍惜语和赫连策齐齐转身看向来人,待看清江奕眸子别有深意的笑意时,苍惜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就说江奕这厮是故意的,眼下还带着楚婉来看她笑话。 “你们……这是怎么了?”看到两个皆是臭着脸,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一大一小,楚婉斟酌着开口。 “没什么。”赫连策生硬回道。 到了这时他若还认为眼前那个臭脾气的女人是江奕府上的丫鬟那是真的傻。 苍惜语这是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看向楚婉,“婉婉怎么来了?” 苍惜语这声亲密的称呼自然无可避免地又被江奕瞪了一眼,苍惜语不以为然,反倒面上笑容更胜。 楚婉含笑说道:“方才宫中传来消息,陛下在一刻钟前醒了,殿下可要入宫去看看。” 听见自己的父皇醒了,赫连策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微微蹙眉,“此事可有瞒着宫家和纯贵妃?” 楚婉颔首,“他们暂且不知。” 赫连策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那我入宫一趟。” 送走赫连策后,江奕带着楚婉来到了京郊的一处庄子,在那里楚婉看到了焕然一新的楚慕怀。 楚婉心中一喜,还不待她发问,楚慕怀就咧嘴笑着朝她走来,伸手将人揽入怀中,“婉儿。” 二人分开时,楚婉看到楚慕怀身上穿着的劲装和腰间的佩剑,不免蹙眉,“阿兄是要去做什么?” 楚慕怀二不拉几地笑了起来,挠了挠后脑勺说道:“父亲将虎符给我了,李副将等人也还在等我。” 眼下京都全权在宫家的掌管当中,皇帝昏迷也是宫家下的毒手,他们一行人自然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进宫勤王了。 忽地想到了什么,楚慕怀看着楚婉说道:“未免宫家起疑,我今早已经给父亲递去消息,让他通知赵家,赶在明日闭城之前出京。” “婉儿你今日也不必再回去了。” 不然他起兵的时候,楚家和赵家就该被宫家拿捏作威胁他的把柄了。 楚婉颔首,却是将视线看向江奕,无声地询问。 他们这些人都不回京都,那江奕呢? 面对楚婉的视线,江奕笑着摇头,“宫家暗中有人盯着我,若是我不回去,他们会起疑的。” 楚婉忍不住拧起眉,那便是留江奕一人在城内了。 看穿了楚婉的担心,江奕俯身捏了捏楚婉的耳垂,“我还要陪婉婉过今年的生辰呢,怎会出事。” 话虽如此,楚婉心中仍是放心不下,颦蹙着眉心看向江奕,“就没有旁的办法了吗?”非得他以身涉险不可吗? 江奕摇头。 眼见着太阳日渐西坠,薄暮的余晖遍洒山野,二人也该到了分别的时候。 看到起身准备回城的江奕,楚婉忽地伸手攥住他的手腕,在江奕笑盈盈望着自己视线中,一字一顿说道:“你若是回不来,我便将你忘的一干二净。” 江奕眸子骤缩,反握住楚婉的手腕猛地一用力,楚婉一时不查,被人扯进怀里。 再抬头时,楚婉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婉婉方才说什么?”江奕擒住楚婉的下颔,迫使她仰头看着自己,压着声质问:“婉婉怎敢将我忘了?” 饶是江奕心知楚婉是在逼他平安回来,可他还是克制不住自己。 他就是听不得这样的话。 楚婉不躲不避,对上江奕黝黑的双眸,趁着他弯腰看着自己的功夫,忽地踮起脚恶狠狠地在唇上咬了一口,“若是不想我说那话,你就好好地回来见我。” 第97章 因果报应 偌大的寝殿里,燃着些微白烟,散发出浓厚的香气好借此驱散殿内浑浊难闻的气味。 皇帝嘶哑着睁开眼睛,喉咙仿佛让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来,他死死地在榻上挣扎着。可殿内的那些宫人也只是束手束脚地垂首站着,即便是看见他醒了,也无人迎上去伺候。 皇帝愤怒地瞪大了眼睛,强撑着坐了起来。就在这时殿门忽然被人推开,三两宫娥簇拥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皇帝看着朝内走来的皇后,眼底升起了希冀的亮光。 皇后看了眼榻上挣扎不断的皇帝,面色平静地屏退下人,只身朝皇帝走去。 “呃呃——”皇帝拼命地从嗓子眼里发出几个单调嘶哑不成调的音,见皇后不理解,又奋力指了指那些宫人。 他要杀了这些宫人。 皇后静静地看着皇帝在榻上挣扎,须臾端过随身女官呈来的汤药,勺了一口送至皇帝唇边,也不管那药是不是还烫的。 皇帝无力地瘫在榻上,借着脑后迎枕的依靠才得以支起半个身子。他眼歪口斜地望着皇后,费力地咽下一口汤药。 皇后像是没有瞧见那顺着脖子往下流的汤药一般,兀自又勺了一勺往皇帝唇边送。 皇帝抗拒地盯着她。 皇后方才后知后觉地停住手,将那药碗递给女官,“既然皇上不想喝药那便算了,本宫与皇上说会话。” 说着,皇后替皇帝贴心地掖了掖被角。 看到皇后如此反常的举动,皇帝眼中满是戒备,又从嗓子里发出几声不成调的音节。 “陛下是在怕臣妾吗?”皇后微微笑着问道,指尖轻柔地拂过皇帝脸庞,“可是给陛下下毒导致陛下昏迷不醒的分明不是臣妾而是纯贵妃啊。” 皇帝兀地瞪圆了眼睛,唔唔地叫着,上半身僵直了挣扎,一双眸子死死地盯住皇后。 皇后方又扫了眼这昏暗的宫殿,叹了口气说道:“陛下恐怕还不知道,眼下满朝文武都盼着陛下早日宾天,好让三殿下继位呢。” 看到情绪愈发激动的皇帝,皇后面上的笑意深了几分,“陛下素日不是最宠爱纯贵妃与她的孩子吗,眼下却是叫他们母子二人反咬一口。” 忽地,皇帝奋力地伸手攥住皇后的衣角不放,一双眸子几乎要从消瘦凹陷的眼眶中瞪出来。 皇后低头瞧了一眼,忽地轻笑一声,“陛下眼下知道着急了,当初嘉贵人被宫家害死,臣妾的孩子也因为纯贵妃而死的时候怎不见陛下如今日一般。” “那时陛下是如何说的来着?”皇后状似回想往事,盯着皇帝缓缓说道:“哦,臣妾想起来了,那时陛下说纯贵妃和宫家是冤枉的,他们都是无辜的。” 她那尚且不足月的孩子和清清都是死有余辜。 “有一句话臣妾今日终于信了,那便是因果报应。”皇后面上漾着笑意,温柔地注视着皇帝。 看到皇帝眼中惊怒交加的神情,皇后心底舒畅不少,好整以暇地拂开皇帝攥着自己衣袖的手,将其塞回锦被下,说道:“陛下且先再清醒一会,好歹也让策儿见见你,尽一尽孝心。” 皇后的话刚说完没多久,女官就领着赫连策进来了。 看到赫连策的一瞬间,皇后面上才露出真挚的笑容,柔和地对着赫连策招了招手,“策儿过来。” 赫连策乖巧地走到皇后身边,待看见病床上的皇帝睁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时,赫连策顿了顿,继而面无表情唤了声“父皇。” “我知道陛下一直以来更中意萧平阳。”皇后忽然说了一句,右手轻轻抚着赫连策的手背,“可是本宫却更中意清清的孩子。” “陛下,你说这可怎么办呢?” “毒——毒妇!”皇帝近乎嘶哑地从嗓子眼里逼出这两个字,继而浑身脱力地倒回榻上。 闻声皇后也不过轻笑一声,“臣妾方才不是说了吗,给陛下下毒的是纯贵妃,眼下代替陛下亲政的也是三皇子萧平阳。陛下怎么还怨恨上我和策儿了?” 看到皇帝别过脸去不愿再看自己,皇后也不恼,只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赫连策的背,“不过陛下放心,臣妾会让陛下再多活几日的,毕竟楚家和江奕还要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来为陛下肃清朝堂呢。” 皇帝猛地转过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后,“你——你们——” 才说了几个字,皇帝就剧烈地喘息起来,面色一阵发青。 “陛下眼下信任江奕,可待自己百年之后还不是要让他死于宫家之手,至于楚家,若是他们再不动手为求自保,恐怕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皇后缓缓说道,“说起来,有今日这局面不过都是陛下自找的。” 若不是他一味宠信奸人,大肆铲除功臣,又怎会逼得楚家反了。 见自己该说的话都说的差不多了,皇帝也被自己气的个半死不活,皇后施施然起身,拉起赫连策,“这儿的味道难闻,策儿我们走。” 二人转身的时候,身后榻上躺着的皇帝又拼了命地挣扎起来。 满殿的人对视熟若无睹,恭送皇后和赫连策出去。 二人刚出去,就撞见了从外间进来的江奕,三人彼此对视一眼,皆是心照不宣。 江奕和皇后擦肩而过的时候,一张明黄色的绢帛落进了皇后手里。 皇后微微抬眼,看向江奕,江奕只是抿唇轻笑,低声道了一句,“子时三刻。” 皇后紧紧捏着手中的那张明黄色绢帛,另一只手牵着赫连策快步朝中宫赶去。 “皇后娘娘这是刚从陛下寝宫出来吗?”二人正走到御花园的时候,迎面却撞上了纯贵妃。 许是觉得皇帝没几日好活了,纯贵妃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面上的妆容都娇艳了几分,大抵是为了提前庆祝她那好大儿登基。 赫连策只觉得皇后捏着自己的手紧了紧,不免抬眸看向纯贵妃,说道:“母后身子不适,还望纯贵妃不要挡住母后回宫的路。” 第98章 本宫曾答应你的母妃 纯贵妃闻声不免挑了挑眉,“皇后娘娘怎么好端端的会身子不适,可要去请个太医回来看看。毕竟陛下还要靠皇后娘娘照顾呢。” 皇后另一手捏着那块绢帛,无法伸出来,只能松开牵着赫连策的手,掩唇轻咳了几声,“有劳贵妃关心,不过是老毛病犯了。” “皇后娘娘可要保重凤体,正巧臣妾宫中有一味药,不如皇后娘娘去臣妾宫中取来。”纯贵妃笑吟吟地望着皇后说道。 皇后皱了皱眉,只说了句不必了,便打算绕开纯贵妃回宫。 看到脚步明显较往常匆忙的皇后,纯贵妃虚虚眯起眼,盯着皇后的背影,忽然问道:“皇后娘娘手中可是拿了什么东西?” 皇后闻声脚下步子一顿,转身微抬下颔,盛气凌人地看向纯贵妃,“贵妃是在质问本宫吗?” 瞧见皇后如此姿态,纯贵妃下意识地垂眸,讪笑道:“臣妾不敢、” 皇后冷哼了一声,牵着赫连策快步离开御花园。 看到身形走远的皇后,纯贵妃方才愤愤难平地搅着手里的帕子。 得意什么,那皇帝都快要死了,阳儿也要登基了,届时她看她这个皇后还怎么翻的出浪花。 “母后?”看到一回宫就挥退下人,牵着自己走近寝殿的皇后,赫连策不解发问。 皇后坐在椅上,轻吁了口气,取出那块被自己用力攥在掌心的明黄色绢帛。 “这是——”赫连策眉心一跳,从皇后手中接过打开,内里却是一道盖了玉玺的圣旨。 而圣旨的内容更是让赫连策心惊不已,里面写的竟然是废黜纯贵妃和萧平阳的身份,立他为储君。 皇后欣慰地瞧着那道圣旨,“江奕倒是个有本事的。” “策儿,你且将此物藏好了,今夜子时会有人接应你出宫。” 赫连策三两下将那圣旨卷起藏好,皱眉看向皇后,“母后此话何意?莫不是不和策儿一起离开?” 皇后摇头,“我们二人一同出宫太过明显。” 看着明显不愿意听自己话的赫连策,皇后失笑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本宫是皇后,即便他们有那心思也要顾忌颜面,是不会贸贸然对本宫出手的。” “而且本宫也曾答应过你的母妃,要好好保护她的孩子。”想起那个在雨夜里为了自己奔走去请太医的姑娘,皇后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 “策儿不会让我食言的,对吗?” 赫连策抿紧唇瓣,没再说话。 夜半子时的时候,赫连策换上了一身小太监的服饰,趁着夜色来到冷宫。 看到前来接应自己的不是旁人,正是江奕和江六时,赫连策还是不免挑眉,“你还未出宫?” 江奕轻轻笑了笑,自怀中取出一个小人偶递给赫连策,“劳烦殿下将此物带给婉婉。” 这是他今日刚完工的,为免今日过后奔波将它弄丢,江奕只能将它托付给赫连策。 赫连策撇了撇嘴,虽然面上瞧上去十分不情愿,可还是将这个小人偶好生藏好。 江奕瞧着时候也差不多了,看向江六,吩咐道:“送六殿下出城。” “你不随我一起离开?”赫连策这才有些惊讶地看向江奕。 江奕摇头。 楚慕怀等人还需要他留在宫中做内应,他不能离开京城。 眼瞧着江六催促自己干净离开,赫连策咬了咬牙,忽地从腰间扯下一枚平安符,塞进江奕掌心,很是别扭地说道:“这是我母后为我求来的,你——你小心点。” 他也不是担心江奕,只是怕江奕出事了楚姐姐会难过才这样做的。 江奕有些意外地瞧着静静地躺在掌心里的平安符,须臾一笑,“那便先谢过六殿下。” 赫连策不耐烦地冲江奕摆了摆手,揣着圣旨和那个小木偶火速出了城。 离开城门后没一会,赫连策就看到一辆疾驶出城的马车,随着江六的一声暗号,那马车倏忽停下,从里头蹦出个人来。 赫连策借着朦胧月色定睛一瞧,却是个身穿蓝袍的年轻公子。 赵瑾瑜笑呵呵地朝江六走来,“怎的这般巧?” 江六无心同他废话,拎着赫连策窜上了马车,“人可都到了?” 赵瑾瑜谨慎地环顾圈四周,确认没有人尾随后才跟着上马车,“阿姐和楚伯父等人走在了前头,眼下想来也快到了。” 伴着车夫的低喝,马车飞快地朝前驶去,赫连策则是被江六死死地箍住身子,像是生怕一个不慎自己就要被甩出马车外一样。 赵瑾瑜坐在一侧,笑盈盈地盯着赫连策瞧,忽地说了一句,“这就是六皇子殿下么?倒是生的可爱。” 赫连策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人夸过他可爱,大多都是夸他俊俏、 如今乍然被赵瑾瑜这么一说,赫连策小脸有些挂不住,旋即冷下脸道:“住嘴。” 被赫连策乍然训斥了一句,赵瑾瑜也不恼,反倒更开心了,借着赫连策被江六搂着的功夫伸手掐了把他的小脸蛋。 脸颊上传来的轻微痛感让赫连策一怔,继而恶狠狠地瞪向赵瑾瑜。 好不容易马车驶到了京郊,赵瑾瑜来不及舒展下身肢,就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 赵瑾瑜踉踉跄跄地从马车上下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就看到赫连策大爷似地昂首挺胸从马车上下来,路过自己身边时还不忘冷哼一声。 站在门口目睹全过程的楚婉和赵念初皆是眉心一跳。 赫连策一见到楚婉就取出那个小人偶递给楚婉,“这是临走时江奕让我带给楚姐姐你的。” “呦,江奕给的呀。”不等楚婉说话,站在楚婉身边的赵念初却是啧啧有声,满眼挪愉地看着楚婉。 楚婉垂眸含笑接过,神思却被拉回几日前她与江奕在街上闲逛的景象。 那时她只当江奕说亲手给她雕刻一个是玩笑话,没曾想他却是放在了心上。 楚婉伸手抚着与自己模样相似的小人偶,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虽是才分别一日不到的功夫,她却是已经开始想江奕了。 第99章 解脱 大齐在当今皇帝的治理下,虽是表面上看上去一团和气,实则暗里早已被蛀虫钻空,犹如一刻中空的大树。 眼下皇帝昏迷不醒,萧平阳这个乳臭未干的三皇子接管朝堂,虽然有宫家在背后施以援手,可大齐上上下下对此不满的大有人在,更别提还有大大小小的藩王。 一时间大齐风云涌动,不少人都嗅到了变天的意味。 其实说来萧平阳无法完全使众人信服,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手上没有握着绝对的力量,单凭一个皇子的身份很难让人心诚归服。 这时宫望和纯贵妃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驻扎在京城百里开外的三十万人马,那原是归楚家人调动的。 可眼下楚慕怀都还在诏狱待呢,皇帝更是半死不活地吊了口气,这三十万人马归谁自是不必想了。 正当宫望想着如何调动那三十万人马时,忽有探子来报,说是那原本安安静静驻扎在城外的三十万甲士一夜之间齐刷刷地拔营朝京城赶来。 宫望忍不住瞪眼,下意识地看向坐在对面的萧平阳,莫不是他暗地里下了什么命令? 接到宫望的视线,萧平阳无声地摇头,他从未有过什么命令,至于那些人为何会有异动他也不清楚。 想到那些远在封地上蠢蠢欲动的藩王,宫望心下一紧,咬牙吩咐探子回去细瞧,看看到底是谁在调动这些人。 将事情都吩咐下去后,宫望复又看向萧平阳,说道:“如今陛下昏迷不醒,殿下登基继位的事情也该早日提上议程了。” 回头他便去寻几个官员联合起来造个势,届时萧平阳登基继位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看到两眼迸发出火热光芒的宫望,萧平阳并未多眼,只是漠然垂眸,食指有意无意地拨弄着一枚玉扳指。 继位?呵。 楚慕怀早些年的时候也在军中历练过一段时日,所以眼下调动起人马来倒也算是得心应手,不过两日有余的功夫,乌压压的三十多万人就压在城门外。 宫中的宫望和纯贵妃在得知领兵的人是楚慕怀后,第一时间派人去了诏狱,得到了却是人早就丢了的消息。 宫望气的为此杀了不少人,纯贵妃亦是在自己宫中泄愤打骂宫人,一时间宫里宫外人人自危。 “他们楚家是不是早就谋划好了这一切,说什么一心只为大齐,实则还不是要做一个乱臣贼子!”宫望气急败下地站在殿下叫骂,萧平阳坐在御案前,闻声只微微勾起唇角,露出轻嘲的弧度。 “舅舅难道没有听说吗,他们楚家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萧平阳看着宫望轻声说道:“如今看来,真正的乱臣贼子恐怕是我们。” 宫望嘴里的话一噎,盯着萧平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萧平阳疲倦地看着眼前随意堆叠的奏章,眉宇间隐隐有解脱之意。 忽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古怪地笑道:“江奕是否尚且在城中?” 宫望不明觉厉的点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的萧平阳不似往常,反倒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萧平阳勾起唇角,对着一侧的内侍吩咐道:“宣江奕入宫,本宫有话要同他说。” 内侍立马照做下去了。 宫望看着眼下行事有些陌生的萧平阳,忍不住张嘴想要说话,却被萧平阳打断了,“舅舅且先下去,本宫想去瞧一瞧父皇。” 无奈宫望只能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行了一礼后便出宫了。 如今皇后借着老毛病犯了的源头也不去照顾皇帝了,每日里只叫个太医去请脉,灌点汤药拖着时间罢了。 萧平阳到的时候,宫人皆是惶然望着他,纷纷伏地请安。 萧平阳也不开口叫他们起来,擦着他们走过,来到皇帝病榻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皇帝眼下是清醒的,看到许久未见的三子,皇帝怒目圆睁,呜呜咽咽地想要说话,却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所幸萧平阳也不是很想听他说话,自顾自地在皇帝身边坐下,盯着他的瘦削凹陷的脸颊说道:“父皇病了这么些日子,朝中臣子每日都有人委婉询问儿臣父皇是否还健在。” 听到萧平阳的话,皇帝怒火攻心,脖子拼命挺直,想向上挺起,最终却只能无力地砸回枕头上。 看到皇帝动作,萧平阳无动无衷地望着他,“父皇总是说最喜欢的便是母妃和儿臣了,可是儿臣却觉得父皇最爱的是那张冷冰冰的龙椅。” 感受到皇帝的震怒,萧平阳微微错开视线,喃喃自语道:“父皇喜欢,母妃也喜欢,舅舅也喜欢,可唯独儿臣不喜欢。” “从始至终你们都没有问过我最喜欢的是什么,只一味地将自己的喜好强加在我身上。” “可做这世间的九五之尊有什么好呢?”萧平阳讽刺地盯着孤零零躺在榻上无人问津的皇帝,“临到最后还不是落的个不得善终。” 说完这句话,萧平阳估摸着时间江奕也快到了,便起身朝殿外走去。 说来他和江奕也算是两世的情分了。 萧平阳离开寝殿的时候,外头的天色昏昏沉沉,零星落着几滴小雨。萧平阳站在台阶上等了片刻就看到撑伞缓缓朝此处走来的江奕。 江奕亦是孤身一人,穿着一身落拓青衫,一头乌发挽在脑后。 似是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江奕将伞面抬起,就看到萧平阳负手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 对上萧平阳的注视,江奕微微一笑,几步走到萧平阳身前,与他平身站着。 “殿下宣臣入宫可有要事吩咐?” 望着时至今日还神情平稳,滴水不漏的江奕,萧平阳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楚慕怀都领着三十万将士堵在城门口了,江奕你也别同我装了。” 江奕收起青绸伞,须臾眸子微弯,“殿下想说什么?” 望着江奕脸上熟悉又陌生的神情,萧平阳好像在一瞬间又看见了前世站在朝堂上指点江山的江丞相了。 第99章 解脱 大齐在当今皇帝的治理下,虽是表面上看上去一团和气,实则暗里早已被蛀虫钻空,犹如一刻中空的大树。 眼下皇帝昏迷不醒,萧平阳这个乳臭未干的三皇子接管朝堂,虽然有宫家在背后施以援手,可大齐上上下下对此不满的大有人在,更别提还有大大小小的藩王。 一时间大齐风云涌动,不少人都嗅到了变天的意味。 其实说来萧平阳无法完全使众人信服,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手上没有握着绝对的力量,单凭一个皇子的身份很难让人心诚归服。 这时宫望和纯贵妃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驻扎在京城百里开外的三十万人马,那原是归楚家人调动的。 可眼下楚慕怀都还在诏狱待呢,皇帝更是半死不活地吊了口气,这三十万人马归谁自是不必想了。 正当宫望想着如何调动那三十万人马时,忽有探子来报,说是那原本安安静静驻扎在城外的三十万甲士一夜之间齐刷刷地拔营朝京城赶来。 宫望忍不住瞪眼,下意识地看向坐在对面的萧平阳,莫不是他暗地里下了什么命令? 接到宫望的视线,萧平阳无声地摇头,他从未有过什么命令,至于那些人为何会有异动他也不清楚。 想到那些远在封地上蠢蠢欲动的藩王,宫望心下一紧,咬牙吩咐探子回去细瞧,看看到底是谁在调动这些人。 将事情都吩咐下去后,宫望复又看向萧平阳,说道:“如今陛下昏迷不醒,殿下登基继位的事情也该早日提上议程了。” 回头他便去寻几个官员联合起来造个势,届时萧平阳登基继位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看到两眼迸发出火热光芒的宫望,萧平阳并未多眼,只是漠然垂眸,食指有意无意地拨弄着一枚玉扳指。 继位?呵。 楚慕怀早些年的时候也在军中历练过一段时日,所以眼下调动起人马来倒也算是得心应手,不过两日有余的功夫,乌压压的三十多万人就压在城门外。 宫中的宫望和纯贵妃在得知领兵的人是楚慕怀后,第一时间派人去了诏狱,得到了却是人早就丢了的消息。 宫望气的为此杀了不少人,纯贵妃亦是在自己宫中泄愤打骂宫人,一时间宫里宫外人人自危。 “他们楚家是不是早就谋划好了这一切,说什么一心只为大齐,实则还不是要做一个乱臣贼子!”宫望气急败下地站在殿下叫骂,萧平阳坐在御案前,闻声只微微勾起唇角,露出轻嘲的弧度。 “舅舅难道没有听说吗,他们楚家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萧平阳看着宫望轻声说道:“如今看来,真正的乱臣贼子恐怕是我们。” 宫望嘴里的话一噎,盯着萧平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萧平阳疲倦地看着眼前随意堆叠的奏章,眉宇间隐隐有解脱之意。 忽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古怪地笑道:“江奕是否尚且在城中?” 宫望不明觉厉的点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的萧平阳不似往常,反倒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萧平阳勾起唇角,对着一侧的内侍吩咐道:“宣江奕入宫,本宫有话要同他说。” 内侍立马照做下去了。 宫望看着眼下行事有些陌生的萧平阳,忍不住张嘴想要说话,却被萧平阳打断了,“舅舅且先下去,本宫想去瞧一瞧父皇。” 无奈宫望只能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行了一礼后便出宫了。 如今皇后借着老毛病犯了的源头也不去照顾皇帝了,每日里只叫个太医去请脉,灌点汤药拖着时间罢了。 萧平阳到的时候,宫人皆是惶然望着他,纷纷伏地请安。 萧平阳也不开口叫他们起来,擦着他们走过,来到皇帝病榻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皇帝眼下是清醒的,看到许久未见的三子,皇帝怒目圆睁,呜呜咽咽地想要说话,却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所幸萧平阳也不是很想听他说话,自顾自地在皇帝身边坐下,盯着他的瘦削凹陷的脸颊说道:“父皇病了这么些日子,朝中臣子每日都有人委婉询问儿臣父皇是否还健在。” 听到萧平阳的话,皇帝怒火攻心,脖子拼命挺直,想向上挺起,最终却只能无力地砸回枕头上。 看到皇帝动作,萧平阳无动无衷地望着他,“父皇总是说最喜欢的便是母妃和儿臣了,可是儿臣却觉得父皇最爱的是那张冷冰冰的龙椅。” 感受到皇帝的震怒,萧平阳微微错开视线,喃喃自语道:“父皇喜欢,母妃也喜欢,舅舅也喜欢,可唯独儿臣不喜欢。” “从始至终你们都没有问过我最喜欢的是什么,只一味地将自己的喜好强加在我身上。” “可做这世间的九五之尊有什么好呢?”萧平阳讽刺地盯着孤零零躺在榻上无人问津的皇帝,“临到最后还不是落的个不得善终。” 说完这句话,萧平阳估摸着时间江奕也快到了,便起身朝殿外走去。 说来他和江奕也算是两世的情分了。 萧平阳离开寝殿的时候,外头的天色昏昏沉沉,零星落着几滴小雨。萧平阳站在台阶上等了片刻就看到撑伞缓缓朝此处走来的江奕。 江奕亦是孤身一人,穿着一身落拓青衫,一头乌发挽在脑后。 似是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江奕将伞面抬起,就看到萧平阳负手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 对上萧平阳的注视,江奕微微一笑,几步走到萧平阳身前,与他平身站着。 “殿下宣臣入宫可有要事吩咐?” 望着时至今日还神情平稳,滴水不漏的江奕,萧平阳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楚慕怀都领着三十万将士堵在城门口了,江奕你也别同我装了。” 江奕收起青绸伞,须臾眸子微弯,“殿下想说什么?” 望着江奕脸上熟悉又陌生的神情,萧平阳好像在一瞬间又看见了前世站在朝堂上指点江山的江丞相了。 第100章 只要婉婉喜欢 萧平阳几乎没有犹豫地说道:“江奕,你也是多了一世记忆的人。” 萧平阳此话并非是质问,而是笃定。 江奕抬眸看着萧平阳,面上笑容渐消。 若是这一世的萧平阳他还可以忍受,可眼下萧平阳却告诉自己他也有前世的记忆。如此说来,前世婉婉在他府中遭受的冷遇,苦难,还有最后的身死他也一并记得。 即便他最后成功报复了萧平阳,让他后半生都只能在病榻上度过,可他也终归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看到眼前漠然不语,只用一双近乎无情的眸子盯着自己的江奕,萧平阳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所以因为这样楚楚这一世才不肯选我,而选了你?” 江奕瞧了人一眼,声线古井无波,并无半点起伏,“殿下错了,婉婉选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是你。” 他和楚婉的缘分比萧平阳想的还要早。 “你凭什么这么说?”萧平阳不知被江奕那句话戳中,猛地揪住江奕的衣领,如同一头发怒的野兽,双眸猩红地逼视着江奕,“若不是楚楚记得上辈子的事情,不愿再与我亲近,她本该是我的皇子妃!” 江奕神情怜悯地望着萧平阳,看着他犹如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倘若婉婉这一世依旧嫁给殿下,那之后呢?殿下会如何待她?” “宫家从来都容不下楚家,殿下和婉婉还不是上一世的结局。” “分明护不住的人,却还要强硬地抢到手。”江奕平静地说道,“殿下并非是喜欢婉婉,而是在害她。” “在亲手扼杀她。” “你给我闭嘴!”萧平阳怒道,揪着江奕的衣领用了几分狠劲,江奕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面上却仍是那番风轻云淡的神情,“我没有!” “殿下是因为被我说中了才恼羞成怒吗?”江奕微笑着看着萧平阳,面上浮现出病态的笑容。 萧平阳怔楞了一瞬,猛地深吸一口气,将人松开,压着声说道:“你若是再说下去,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江奕环顾了圈周围佩刀侍卫,又看了眼被自己激怒的萧平阳,丝毫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即便殿下今日杀了我,婉婉也回不到殿下身边,城外那三十万将士亦不会退兵。”江奕掀起眼皮将人看了一眼,嘴角依旧悬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其实他当初是给萧平阳留了一线生机,只当看到二人从小的情分上,可眼下在他得知萧平阳拥有上辈子的记忆后,他突然就不想留他性命了。 婉婉的命,他要他们所有人来偿。 “江奕,你究竟从何时开始策划了这一切?”萧平阳压着阴沉沉的眸子,注视着江奕。 从他一步步获得圣宠,再到皇帝身体衰败,最后诱使宫家的人主动篡位。 江奕也不回避这个问题,只是垂首轻笑了一声,缓缓吐出口气来,“从我这一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 “殿下,你们欠婉婉的总归要还回来,不是吗?” “疯子。”萧平阳脸色铁青地看着站在雨幕下,容貌清丽却带着几分妖冶的江奕,“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上辈子江奕连命都不要都要将自己从储君的位子上拉下来,眼下更是让自己陷在危险境地里,只为将上辈子伤害过楚婉的人连根拔起。 听见萧平阳说自己是个疯子,江奕也不恼,只从喉咙间发出一两声闷笑,“疯子也好,什么人都好,只要婉婉喜欢。” “殿下你说呢?”临到这个时候了,江奕还不忘在萧平阳心口上捅上一刀,提醒他楚婉这一世不再喜欢他的事实。 天色愈发昏暗,原本丝丝缕缕的小雨眼下连成一片,连绵不断地砸在玉阶上。 一抹暗色的云裳浸在水中,衣裳的主人死死地捂住嘴,难以置信地听着二人的对话。 “公主?公主?”看到自前殿回来就直奔纯贵妃寝宫的箫媛,跟在她身后的宫人都是一头雾水,却也不得不紧跟上去,生怕这个祖宗闹出什么事来。 箫媛脸色苍白地挥退宫人,甚至连纯贵妃宫里的人也一并都轰了出去。 “都出去,没有本宫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箫媛白着一张脸将殿门关上,转身朝殿内走去。 “哎呀,这雨怎么下的没完没了的。”赵念初拧眉小声嘀咕,但还是被身后走来的楚婉听见了。 楚婉撑着顶油纸伞走来,闻声在赵念初身边站定,好笑地看着她,“自阿兄走后,你每日似乎都要抱怨上一遍。”要么是今日的天气太晒了,要么便是今日这雨太折磨人了,总归会有赵念初不顺心的地方。 赵念初被楚婉说中了心事,一时间如玉的面上蒸腾起薄薄的红晕,伸手就去掐楚婉。 二人笑着玩闹了一会,忽地就听见下人禀报,说是有个青衫女子站在门口找人。 楚婉挑了挑眉,女子? 赵念初亦是不解,二人旋即走到府门口,只见一个面容姣好,只是看上去有些呆板的姑娘站在府门口。 楚婉不禁问了句,“姑娘要找谁?” 青衫女子看着楚婉,犹豫了片刻后说道:“我找我师妹。” 说完青衫女子见楚婉和赵念初都是一头雾水的模样,不由得又补充一句,“她叫苍惜语。” 青衫女子似乎是怕二人还不能理解,于是连着带比划给她们两个人解释了哪个苍哪个惜哪个语。 楚婉默然,须臾请青衫女子,顺道差小厮将最近闭门不出的苍惜语唤来。 她说苍惜语这几日怎么异常的安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楚婉将人请到正厅,又询问了姓名,正巧这时苍惜语姗姗来迟,看到坐在上首的苏盼目光闪了闪。 苏盼却是高兴的,当下自座位上起身,眸子晶亮地望着苍惜语,叫了声师妹。 不同于苏盼,苍惜语有些不情愿地看着人,轻咳了声,“师姐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听闻你在京中遭人诬陷,我便匆匆拜别师傅赶过来了。”苏盼虽是面容清秀婉约,可说话时却显得呆板了些。 第100章 只要婉婉喜欢 萧平阳几乎没有犹豫地说道:“江奕,你也是多了一世记忆的人。” 萧平阳此话并非是质问,而是笃定。 江奕抬眸看着萧平阳,面上笑容渐消。 若是这一世的萧平阳他还可以忍受,可眼下萧平阳却告诉自己他也有前世的记忆。如此说来,前世婉婉在他府中遭受的冷遇,苦难,还有最后的身死他也一并记得。 即便他最后成功报复了萧平阳,让他后半生都只能在病榻上度过,可他也终归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看到眼前漠然不语,只用一双近乎无情的眸子盯着自己的江奕,萧平阳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所以因为这样楚楚这一世才不肯选我,而选了你?” 江奕瞧了人一眼,声线古井无波,并无半点起伏,“殿下错了,婉婉选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是你。” 他和楚婉的缘分比萧平阳想的还要早。 “你凭什么这么说?”萧平阳不知被江奕那句话戳中,猛地揪住江奕的衣领,如同一头发怒的野兽,双眸猩红地逼视着江奕,“若不是楚楚记得上辈子的事情,不愿再与我亲近,她本该是我的皇子妃!” 江奕神情怜悯地望着萧平阳,看着他犹如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倘若婉婉这一世依旧嫁给殿下,那之后呢?殿下会如何待她?” “宫家从来都容不下楚家,殿下和婉婉还不是上一世的结局。” “分明护不住的人,却还要强硬地抢到手。”江奕平静地说道,“殿下并非是喜欢婉婉,而是在害她。” “在亲手扼杀她。” “你给我闭嘴!”萧平阳怒道,揪着江奕的衣领用了几分狠劲,江奕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面上却仍是那番风轻云淡的神情,“我没有!” “殿下是因为被我说中了才恼羞成怒吗?”江奕微笑着看着萧平阳,面上浮现出病态的笑容。 萧平阳怔楞了一瞬,猛地深吸一口气,将人松开,压着声说道:“你若是再说下去,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江奕环顾了圈周围佩刀侍卫,又看了眼被自己激怒的萧平阳,丝毫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即便殿下今日杀了我,婉婉也回不到殿下身边,城外那三十万将士亦不会退兵。”江奕掀起眼皮将人看了一眼,嘴角依旧悬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其实他当初是给萧平阳留了一线生机,只当看到二人从小的情分上,可眼下在他得知萧平阳拥有上辈子的记忆后,他突然就不想留他性命了。 婉婉的命,他要他们所有人来偿。 “江奕,你究竟从何时开始策划了这一切?”萧平阳压着阴沉沉的眸子,注视着江奕。 从他一步步获得圣宠,再到皇帝身体衰败,最后诱使宫家的人主动篡位。 江奕也不回避这个问题,只是垂首轻笑了一声,缓缓吐出口气来,“从我这一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 “殿下,你们欠婉婉的总归要还回来,不是吗?” “疯子。”萧平阳脸色铁青地看着站在雨幕下,容貌清丽却带着几分妖冶的江奕,“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上辈子江奕连命都不要都要将自己从储君的位子上拉下来,眼下更是让自己陷在危险境地里,只为将上辈子伤害过楚婉的人连根拔起。 听见萧平阳说自己是个疯子,江奕也不恼,只从喉咙间发出一两声闷笑,“疯子也好,什么人都好,只要婉婉喜欢。” “殿下你说呢?”临到这个时候了,江奕还不忘在萧平阳心口上捅上一刀,提醒他楚婉这一世不再喜欢他的事实。 天色愈发昏暗,原本丝丝缕缕的小雨眼下连成一片,连绵不断地砸在玉阶上。 一抹暗色的云裳浸在水中,衣裳的主人死死地捂住嘴,难以置信地听着二人的对话。 “公主?公主?”看到自前殿回来就直奔纯贵妃寝宫的箫媛,跟在她身后的宫人都是一头雾水,却也不得不紧跟上去,生怕这个祖宗闹出什么事来。 箫媛脸色苍白地挥退宫人,甚至连纯贵妃宫里的人也一并都轰了出去。 “都出去,没有本宫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箫媛白着一张脸将殿门关上,转身朝殿内走去。 “哎呀,这雨怎么下的没完没了的。”赵念初拧眉小声嘀咕,但还是被身后走来的楚婉听见了。 楚婉撑着顶油纸伞走来,闻声在赵念初身边站定,好笑地看着她,“自阿兄走后,你每日似乎都要抱怨上一遍。”要么是今日的天气太晒了,要么便是今日这雨太折磨人了,总归会有赵念初不顺心的地方。 赵念初被楚婉说中了心事,一时间如玉的面上蒸腾起薄薄的红晕,伸手就去掐楚婉。 二人笑着玩闹了一会,忽地就听见下人禀报,说是有个青衫女子站在门口找人。 楚婉挑了挑眉,女子? 赵念初亦是不解,二人旋即走到府门口,只见一个面容姣好,只是看上去有些呆板的姑娘站在府门口。 楚婉不禁问了句,“姑娘要找谁?” 青衫女子看着楚婉,犹豫了片刻后说道:“我找我师妹。” 说完青衫女子见楚婉和赵念初都是一头雾水的模样,不由得又补充一句,“她叫苍惜语。” 青衫女子似乎是怕二人还不能理解,于是连着带比划给她们两个人解释了哪个苍哪个惜哪个语。 楚婉默然,须臾请青衫女子,顺道差小厮将最近闭门不出的苍惜语唤来。 她说苍惜语这几日怎么异常的安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楚婉将人请到正厅,又询问了姓名,正巧这时苍惜语姗姗来迟,看到坐在上首的苏盼目光闪了闪。 苏盼却是高兴的,当下自座位上起身,眸子晶亮地望着苍惜语,叫了声师妹。 不同于苏盼,苍惜语有些不情愿地看着人,轻咳了声,“师姐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听闻你在京中遭人诬陷,我便匆匆拜别师傅赶过来了。”苏盼虽是面容清秀婉约,可说话时却显得呆板了些。 第101章 江奕失踪 “多谢师姐关心。”苍惜语干巴巴地说了句,“眼下我已经无事了。” 苏盼亦是咧嘴笑了笑,一双蕴着秋水的双眸盈盈望着苍惜语,“无事便好,那我与师傅也可以放心了。” 苍惜语盯着人瞧了一会,忽又问道:“师姐打算何时回去?眼下京都不算安稳,师姐留在这只会平白让师傅担心。” 苏盼眨了眨眼睛,“师妹几时回去,我便几时回去。” 既是京都危险,那她也不可能将苍惜语一人留在这里。 苍惜语闻声脸上神情瞬间垮了,一时间显得很是疲惫,瘫坐在椅上有气无力地说道:“那便随你。” 苍惜语连师姐都不打算叫了。 苏盼乐呵呵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再麻烦楚姑娘她们再备房间,我与师妹你住一处就好。” 看到整个人都炸毛了的苍惜语,楚婉抿唇轻笑。 自楚慕怀陈兵城外,宫家自然安排了禁军防守,楚慕怀并不想过多伤及百姓,只是慢慢围困着这座城。 这日,楚婉和苏盼几人来到城外,原是想来瞧瞧如今形势如何,顺道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帮的上忙的,却不想一抬头就看到一股冲天而起的浓烈黑烟。 “那是——”楚婉盯着那股浓烟,心跳漏了一瞬。 与此同时,浓烟四起的皇宫内,萧平阳冲进漫天而起的大火,想将那个站在大火中疯狂痴笑的女人拉出来。 “母妃!”冲天的火势阻挡了萧平阳的脚步,他望着一点点被大火吞噬的人影,目眦欲裂地大喊。 江奕方才被一根燃烧的柱子砸中,额头湿漉漉的往下滴着血,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朦朦胧胧地望去。在他完全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瞧见萧平阳朝他跑来。 纯贵妃纵火焚烧皇宫的事情没一会时间就传开了,与此同时江家的大公子江奕和三皇子萧平阳齐齐在这场大火中失踪。 距离大火过去已有三日,宫家彻底抵抗不住,任由楚慕怀带着那三十万人马长驱直入。 “阿兄,还没有江奕的消息吗?”这几日里楚婉一有时间便会往皇宫跑,可那除了坍塌大半的废墟就只剩一摊风一吹就飞走的灰烬。 有宫人在那当中发现了几具尸首,有皇帝和纯贵妃还有几个内侍,却独独不见萧平阳和江奕的影子。 楚慕怀这段时日也很忙碌,先是整顿宫中禁卫,还有便是要安顿那三十万将士,顺道还要忙里抽空去寻找他那好兄弟江奕的下落。 楚慕怀脸色有些难看,道:“我已经命人挨个去询问当日在附近的宫人,看看是否有什么线索。” 总不可能萧平阳和江奕两个大活人人间蒸发了。 楚婉眉心紧锁,眼底一片青黛,自江奕出事后,她就没能睡个好觉,每每梦中景象都能将她惊出一身冷汗。 楚慕怀看了眼楚婉,叹了口气,“既然没死,那便还有一线生机,婉婉你也别太着急了。” 楚婉看了眼堆在楚慕怀眼前桌案上的卷宗,知晓楚慕怀并不比她轻松,在同楚慕怀又说了几句话后便打算离开。 正巧这时赵然走进来了,他一进来就将视线落在了楚婉身上,惹得楚婉将人多看了几眼。 赵然走过来匆匆行了一礼,视线还大半落在楚婉身上,“方才有个宫女说曾在大火中看到两个人走出来。” 楚慕怀倏然瞪圆了眼睛,楚婉亦是攥着手腕,强忍心中震颤。 “那人眼下在何处?”楚慕怀问道。 赵然连忙说道:“人就在门外,公子和姑娘可要叫她进来?” 楚婉颔首,没多时,那个小宫女就被赵然带了进来。 她战战兢兢地走来同二人行了一礼。 “你别怕,叫你进来只是想问问宫里着火那天你可有看见两个人从大火中离开?”楚婉耐着性子安抚道。 宫女犹犹豫豫地点头,那日突如其来的大火她原是想跑的,可又想到自己的伙伴也在附近,旋即折了回去,却不想远远地看到两个身影慢慢挪了出来。 听宫女说完,楚慕怀下意识地问道:“那你可有看到他们两个往哪个方向去了?” 宫女摇了摇头,忽又补充了一句,“我只记得其中一个像是被另外一人扛着离开的。” 楚婉闻声微微蹙眉,“那应当是江奕了。” 若是江奕还清醒着的话一定会设法联系他们,只是眼下他们都不知道萧平阳为什么要带走江奕。 既然知道二人的确还活着,只是不知去向,楚慕怀心底好受了许多,当下赏了锭银子给宫女。 宫女欢喜地接过,三番谢过后方才离开。 “宫家眼下已经倒台,宫望也在府中自尽身亡,萧平阳孑然一身能够去哪?”楚婉忍不住说道。 楚慕怀摇头,须臾叹了口气说道:“萧平阳既然没有放任江奕死在那场火中,那定然眼下也不会杀他,或许是将人藏在了什么不知名的地方。” “我会让人沿着京城周围寻找的。”楚慕怀说道。 楚婉颔首,转而看向楚慕怀,“辛苦阿兄了。” 楚慕怀嘿嘿笑了两声,“这有什么,你是我妹妹,江奕又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 楚婉出了殿门,迎面看到牵着赫连策朝这走来的皇后,楚婉垂首行礼,并无半点僭越之意。 皇后笑盈盈地让女官扶起楚婉,“楚公子可是在里面?” 楚婉点头说是,“皇后娘娘和六殿下是来找阿兄商量事情的吗?” 自皇帝死后,皇后虽是还在服丧,面上却总带着笑意,虽有臣子见了觉得不妥,可谁又敢出声说句不是呢。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本宫瞧着策儿该寻个师傅教导本领了,适才想着来找楚公子,不知他是否愿意教导。” 说完,皇后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赫连策,忍不住叹了口气,“策儿这孩子倔,本宫先前为他寻的几位武学师傅他都不喜。本宫想着他素日与你们楚家亲近,才出此下策。” 听着皇后在楚婉面前揭自己短,赫连策冷冰冰的小脸有些挂不住,忍不住拽了拽皇后的衣袖,“母后。” 第101章 江奕失踪 “多谢师姐关心。”苍惜语干巴巴地说了句,“眼下我已经无事了。” 苏盼亦是咧嘴笑了笑,一双蕴着秋水的双眸盈盈望着苍惜语,“无事便好,那我与师傅也可以放心了。” 苍惜语盯着人瞧了一会,忽又问道:“师姐打算何时回去?眼下京都不算安稳,师姐留在这只会平白让师傅担心。” 苏盼眨了眨眼睛,“师妹几时回去,我便几时回去。” 既是京都危险,那她也不可能将苍惜语一人留在这里。 苍惜语闻声脸上神情瞬间垮了,一时间显得很是疲惫,瘫坐在椅上有气无力地说道:“那便随你。” 苍惜语连师姐都不打算叫了。 苏盼乐呵呵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再麻烦楚姑娘她们再备房间,我与师妹你住一处就好。” 看到整个人都炸毛了的苍惜语,楚婉抿唇轻笑。 自楚慕怀陈兵城外,宫家自然安排了禁军防守,楚慕怀并不想过多伤及百姓,只是慢慢围困着这座城。 这日,楚婉和苏盼几人来到城外,原是想来瞧瞧如今形势如何,顺道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帮的上忙的,却不想一抬头就看到一股冲天而起的浓烈黑烟。 “那是——”楚婉盯着那股浓烟,心跳漏了一瞬。 与此同时,浓烟四起的皇宫内,萧平阳冲进漫天而起的大火,想将那个站在大火中疯狂痴笑的女人拉出来。 “母妃!”冲天的火势阻挡了萧平阳的脚步,他望着一点点被大火吞噬的人影,目眦欲裂地大喊。 江奕方才被一根燃烧的柱子砸中,额头湿漉漉的往下滴着血,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朦朦胧胧地望去。在他完全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瞧见萧平阳朝他跑来。 纯贵妃纵火焚烧皇宫的事情没一会时间就传开了,与此同时江家的大公子江奕和三皇子萧平阳齐齐在这场大火中失踪。 距离大火过去已有三日,宫家彻底抵抗不住,任由楚慕怀带着那三十万人马长驱直入。 “阿兄,还没有江奕的消息吗?”这几日里楚婉一有时间便会往皇宫跑,可那除了坍塌大半的废墟就只剩一摊风一吹就飞走的灰烬。 有宫人在那当中发现了几具尸首,有皇帝和纯贵妃还有几个内侍,却独独不见萧平阳和江奕的影子。 楚慕怀这段时日也很忙碌,先是整顿宫中禁卫,还有便是要安顿那三十万将士,顺道还要忙里抽空去寻找他那好兄弟江奕的下落。 楚慕怀脸色有些难看,道:“我已经命人挨个去询问当日在附近的宫人,看看是否有什么线索。” 总不可能萧平阳和江奕两个大活人人间蒸发了。 楚婉眉心紧锁,眼底一片青黛,自江奕出事后,她就没能睡个好觉,每每梦中景象都能将她惊出一身冷汗。 楚慕怀看了眼楚婉,叹了口气,“既然没死,那便还有一线生机,婉婉你也别太着急了。” 楚婉看了眼堆在楚慕怀眼前桌案上的卷宗,知晓楚慕怀并不比她轻松,在同楚慕怀又说了几句话后便打算离开。 正巧这时赵然走进来了,他一进来就将视线落在了楚婉身上,惹得楚婉将人多看了几眼。 赵然走过来匆匆行了一礼,视线还大半落在楚婉身上,“方才有个宫女说曾在大火中看到两个人走出来。” 楚慕怀倏然瞪圆了眼睛,楚婉亦是攥着手腕,强忍心中震颤。 “那人眼下在何处?”楚慕怀问道。 赵然连忙说道:“人就在门外,公子和姑娘可要叫她进来?” 楚婉颔首,没多时,那个小宫女就被赵然带了进来。 她战战兢兢地走来同二人行了一礼。 “你别怕,叫你进来只是想问问宫里着火那天你可有看见两个人从大火中离开?”楚婉耐着性子安抚道。 宫女犹犹豫豫地点头,那日突如其来的大火她原是想跑的,可又想到自己的伙伴也在附近,旋即折了回去,却不想远远地看到两个身影慢慢挪了出来。 听宫女说完,楚慕怀下意识地问道:“那你可有看到他们两个往哪个方向去了?” 宫女摇了摇头,忽又补充了一句,“我只记得其中一个像是被另外一人扛着离开的。” 楚婉闻声微微蹙眉,“那应当是江奕了。” 若是江奕还清醒着的话一定会设法联系他们,只是眼下他们都不知道萧平阳为什么要带走江奕。 既然知道二人的确还活着,只是不知去向,楚慕怀心底好受了许多,当下赏了锭银子给宫女。 宫女欢喜地接过,三番谢过后方才离开。 “宫家眼下已经倒台,宫望也在府中自尽身亡,萧平阳孑然一身能够去哪?”楚婉忍不住说道。 楚慕怀摇头,须臾叹了口气说道:“萧平阳既然没有放任江奕死在那场火中,那定然眼下也不会杀他,或许是将人藏在了什么不知名的地方。” “我会让人沿着京城周围寻找的。”楚慕怀说道。 楚婉颔首,转而看向楚慕怀,“辛苦阿兄了。” 楚慕怀嘿嘿笑了两声,“这有什么,你是我妹妹,江奕又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 楚婉出了殿门,迎面看到牵着赫连策朝这走来的皇后,楚婉垂首行礼,并无半点僭越之意。 皇后笑盈盈地让女官扶起楚婉,“楚公子可是在里面?” 楚婉点头说是,“皇后娘娘和六殿下是来找阿兄商量事情的吗?” 自皇帝死后,皇后虽是还在服丧,面上却总带着笑意,虽有臣子见了觉得不妥,可谁又敢出声说句不是呢。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本宫瞧着策儿该寻个师傅教导本领了,适才想着来找楚公子,不知他是否愿意教导。” 说完,皇后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赫连策,忍不住叹了口气,“策儿这孩子倔,本宫先前为他寻的几位武学师傅他都不喜。本宫想着他素日与你们楚家亲近,才出此下策。” 听着皇后在楚婉面前揭自己短,赫连策冷冰冰的小脸有些挂不住,忍不住拽了拽皇后的衣袖,“母后。” 第102章 失忆 皇后会意地瞧了人一眼,“好好好,本宫不说了。” 楚婉看着二人相处融洽的模样,心底也松了口气,此时皇后忽地又说了一句,“不过说来本宫近日还真有一桩烦心事。” 楚婉微笑地看向皇后,“皇后娘娘请讲。” 皇后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眼下纯贵妃已死,宫家也没几个人剩下,萧平阳更是不知所踪,可这宫里还剩下个箫媛。本宫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她。” 虽说宫家密谋给皇帝下毒,纯贵妃又放手烧了宫阙,连带着没几日好活的皇帝一起烧死在里面,这桩桩件件单一件拎出来都够诛九族的,可偏生箫媛也算是皇帝的血脉,是赫连策的皇姐。 这皇帝一死,她这个做母后的若是连带着箫媛一起杀了,恐怕又会引来非议。可是这长久在宫里住着,也不像一回事,更别提眼下没哪家公子愿意娶她。 提及箫媛,楚婉眸光微闪,须臾说道:“皇后娘娘可以在京中置办处宅子,派几人看守着她。” 既然箫媛没死,那萧平阳会不会回来找他这个唯一的皇妹? 对于楚婉的建议,皇后沉思了片刻,“你说的倒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我会同人商量的。” 这商量,自然也就是前朝的那些老臣们了。 这皇帝死了,原本继位有望的萧平阳又失踪了,眼下就剩六皇子赫连策了。因着赫连策年幼的缘故,朝臣们表面上虽是同意他继位,可私心仍是不服,总会使些绊子。 皇后等人也看的清楚,奈何眼下时局不稳,只能暂且隐忍下来,只等着朝纲稳固后再对这些人动手。 既然皇后提起了箫媛,那楚婉自是要派人去看着她的。 距离江奕和萧平阳失踪过去了十日有余,楚婉和楚慕怀依旧是一点眉目都没有,反倒是监视箫媛那的暗卫得了个消息。 “你说箫媛有可能在自己宫中藏了个人?”楚婉皱眉看着暗卫。 暗卫点头,“属下这几日观察,发现那偏殿总是封着的,只有三餐会让人送进去,而箫媛亦是经常进去,待上许久才出来。” 楚婉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楚慕怀,“箫媛藏在宫中的人会不会是萧平阳?” 除此之外楚婉很难再想象箫媛能在自己宫里藏什么人。 楚慕怀沉默片刻后道:“我即刻带人将她宫殿围住。” 楚婉叮嘱道:“阿兄切记小心行事,勿要打草惊蛇。” 楚慕怀应下了,匆匆带人过去了。 箫媛正在偏殿同背对着自己的人说话,却突然听到外面起了一阵喧闹。她面色一凝,正要起身去看,殿门就被人破开,楚慕怀沉着张脸逆光站着。 箫媛忽然就慌了,她下意识地起身遮住身后的人。 楚慕怀冷冷地将人扫了一眼,“让开。” “公主,发生什么事了?”这时被箫媛挡在身后的人站了起来,穿着一身落拓青山,墨发半挽,一双凤眸含笑看人。 楚慕怀倏然瞪圆了眼睛,失声叫道:“江奕。” 江奕听见声音,看向楚慕怀,虚虚眯起眸子,面上依旧是温和轻松的笑容,“你是何人?” 楚慕怀惊了一下,上前几步拨开箫媛,攥住江奕的肩膀,“不是,你在和我开什么玩笑?你知不知道我和婉儿都快要急疯了。” 江奕眉心微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位公子你在说些什么?婉儿又是何人?” 这名字他怎的听上去好生耳熟。 楚慕怀定定地盯着江奕的眼睛,确信他没有和自己开玩笑后一手刀将人劈晕了,在箫媛的尖叫声中将人扛回大殿。 楚婉正坐在殿中等着楚慕怀消息,却不想等来的是楚慕怀和一群太医。 楚婉旋即起身,“阿兄是受伤了吗?” 楚慕怀看着满眼担忧的楚婉,几番欲言又止,好一会才说道:“婉儿,你——你切莫不要伤心。” 楚婉心底咯噔一下,双手忍不住攥紧,嗓音艰涩,“发生了何事?阿兄但说无妨” “江奕找回来了,只是他眼下失忆了。” 楚婉微微张嘴,像是有些惊讶。 楚慕怀看着楚婉眼中复杂的神色,忍不住抓了抓头发,带着人去了内殿。江奕正躺在榻上,一众太医围着他检查。 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楚婉顾不得其他,快步走了过去,确信他并未受什么重伤后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太医,“他怎么样了?” 为首的一个年长太医皱眉盯着江奕,“这位公子的脑袋应该是被重物砸中,适才会骤然失去记忆。” “除此之外他可还有别的伤口?”楚婉追问道。 太医摇了摇头,“只有些轻微烧伤,姑娘不必担心。” “不过他的记忆若是想要恢复恐怕要费些时候。” 楚婉闻声却是释然一笑,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躺在榻上的江奕,轻声说道:“记不得便记不得了,总归我和他还有时间。” 她会一点点地填补江奕记忆的空缺。 一边的楚慕怀听到楚婉说的话有些惊讶,“婉儿你不想江奕想起来了?” 楚婉摇头,“随缘便是。” 江奕前两世的记忆并不算好,如果能够就此忘却也算是件好事。 太医离开后,楚婉便守在江奕的床榻前,天光愈渐黯淡,夜晚很快笼罩整片大地。 一片黑暗中,楚婉忽然看到眼前的人动了动,发出声轻微响声。 楚婉小心翼翼地唤了声,“江奕?” 榻上的人似有所感,“是公主吗?” 楚婉身子瞬时僵住了,她沉默地点起蜡烛,重新看向江奕。 江奕茫然地望着楚婉,“姑娘是?” 虽是早已料到江奕看到自己会是这般场景,楚婉还是觉得心底像是空了一块。 “我叫楚婉。”楚婉坐下来笑盈盈地望着江奕,看的江奕心中升起别样的感觉。 下意识地,江奕脱口而出,“我和姑娘是不是曾见过?” 楚婉只觉得江奕如今的模样像极了二人第一世初识的样子,带着些青涩。 “自是认识的,毕竟我们二人日日都在一处。” 第102章 失忆 皇后会意地瞧了人一眼,“好好好,本宫不说了。” 楚婉看着二人相处融洽的模样,心底也松了口气,此时皇后忽地又说了一句,“不过说来本宫近日还真有一桩烦心事。” 楚婉微笑地看向皇后,“皇后娘娘请讲。” 皇后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眼下纯贵妃已死,宫家也没几个人剩下,萧平阳更是不知所踪,可这宫里还剩下个箫媛。本宫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她。” 虽说宫家密谋给皇帝下毒,纯贵妃又放手烧了宫阙,连带着没几日好活的皇帝一起烧死在里面,这桩桩件件单一件拎出来都够诛九族的,可偏生箫媛也算是皇帝的血脉,是赫连策的皇姐。 这皇帝一死,她这个做母后的若是连带着箫媛一起杀了,恐怕又会引来非议。可是这长久在宫里住着,也不像一回事,更别提眼下没哪家公子愿意娶她。 提及箫媛,楚婉眸光微闪,须臾说道:“皇后娘娘可以在京中置办处宅子,派几人看守着她。” 既然箫媛没死,那萧平阳会不会回来找他这个唯一的皇妹? 对于楚婉的建议,皇后沉思了片刻,“你说的倒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我会同人商量的。” 这商量,自然也就是前朝的那些老臣们了。 这皇帝死了,原本继位有望的萧平阳又失踪了,眼下就剩六皇子赫连策了。因着赫连策年幼的缘故,朝臣们表面上虽是同意他继位,可私心仍是不服,总会使些绊子。 皇后等人也看的清楚,奈何眼下时局不稳,只能暂且隐忍下来,只等着朝纲稳固后再对这些人动手。 既然皇后提起了箫媛,那楚婉自是要派人去看着她的。 距离江奕和萧平阳失踪过去了十日有余,楚婉和楚慕怀依旧是一点眉目都没有,反倒是监视箫媛那的暗卫得了个消息。 “你说箫媛有可能在自己宫中藏了个人?”楚婉皱眉看着暗卫。 暗卫点头,“属下这几日观察,发现那偏殿总是封着的,只有三餐会让人送进去,而箫媛亦是经常进去,待上许久才出来。” 楚婉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楚慕怀,“箫媛藏在宫中的人会不会是萧平阳?” 除此之外楚婉很难再想象箫媛能在自己宫里藏什么人。 楚慕怀沉默片刻后道:“我即刻带人将她宫殿围住。” 楚婉叮嘱道:“阿兄切记小心行事,勿要打草惊蛇。” 楚慕怀应下了,匆匆带人过去了。 箫媛正在偏殿同背对着自己的人说话,却突然听到外面起了一阵喧闹。她面色一凝,正要起身去看,殿门就被人破开,楚慕怀沉着张脸逆光站着。 箫媛忽然就慌了,她下意识地起身遮住身后的人。 楚慕怀冷冷地将人扫了一眼,“让开。” “公主,发生什么事了?”这时被箫媛挡在身后的人站了起来,穿着一身落拓青山,墨发半挽,一双凤眸含笑看人。 楚慕怀倏然瞪圆了眼睛,失声叫道:“江奕。” 江奕听见声音,看向楚慕怀,虚虚眯起眸子,面上依旧是温和轻松的笑容,“你是何人?” 楚慕怀惊了一下,上前几步拨开箫媛,攥住江奕的肩膀,“不是,你在和我开什么玩笑?你知不知道我和婉儿都快要急疯了。” 江奕眉心微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位公子你在说些什么?婉儿又是何人?” 这名字他怎的听上去好生耳熟。 楚慕怀定定地盯着江奕的眼睛,确信他没有和自己开玩笑后一手刀将人劈晕了,在箫媛的尖叫声中将人扛回大殿。 楚婉正坐在殿中等着楚慕怀消息,却不想等来的是楚慕怀和一群太医。 楚婉旋即起身,“阿兄是受伤了吗?” 楚慕怀看着满眼担忧的楚婉,几番欲言又止,好一会才说道:“婉儿,你——你切莫不要伤心。” 楚婉心底咯噔一下,双手忍不住攥紧,嗓音艰涩,“发生了何事?阿兄但说无妨” “江奕找回来了,只是他眼下失忆了。” 楚婉微微张嘴,像是有些惊讶。 楚慕怀看着楚婉眼中复杂的神色,忍不住抓了抓头发,带着人去了内殿。江奕正躺在榻上,一众太医围着他检查。 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楚婉顾不得其他,快步走了过去,确信他并未受什么重伤后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太医,“他怎么样了?” 为首的一个年长太医皱眉盯着江奕,“这位公子的脑袋应该是被重物砸中,适才会骤然失去记忆。” “除此之外他可还有别的伤口?”楚婉追问道。 太医摇了摇头,“只有些轻微烧伤,姑娘不必担心。” “不过他的记忆若是想要恢复恐怕要费些时候。” 楚婉闻声却是释然一笑,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躺在榻上的江奕,轻声说道:“记不得便记不得了,总归我和他还有时间。” 她会一点点地填补江奕记忆的空缺。 一边的楚慕怀听到楚婉说的话有些惊讶,“婉儿你不想江奕想起来了?” 楚婉摇头,“随缘便是。” 江奕前两世的记忆并不算好,如果能够就此忘却也算是件好事。 太医离开后,楚婉便守在江奕的床榻前,天光愈渐黯淡,夜晚很快笼罩整片大地。 一片黑暗中,楚婉忽然看到眼前的人动了动,发出声轻微响声。 楚婉小心翼翼地唤了声,“江奕?” 榻上的人似有所感,“是公主吗?” 楚婉身子瞬时僵住了,她沉默地点起蜡烛,重新看向江奕。 江奕茫然地望着楚婉,“姑娘是?” 虽是早已料到江奕看到自己会是这般场景,楚婉还是觉得心底像是空了一块。 “我叫楚婉。”楚婉坐下来笑盈盈地望着江奕,看的江奕心中升起别样的感觉。 下意识地,江奕脱口而出,“我和姑娘是不是曾见过?” 楚婉只觉得江奕如今的模样像极了二人第一世初识的样子,带着些青涩。 “自是认识的,毕竟我们二人日日都在一处。” 第103章 我只信你 江奕似有些惊奇,不免多眨了下眼睛,“日日都在一处?” 楚婉没有理会江奕面上的震惊,端起温在食盒里的肉丝粥,递到江奕面前,“想不起来也无妨,先用晚膳。” “可……”江奕想了想,还是先接过碗,最后才看向楚婉,“可是公主说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不知我和姑娘又是何关系?” 听到江奕说萧媛是她未过门的妻子,楚婉的眸色倏忽就变了,泛着些冷锐光芒。 但是想到江奕还在自己面前,楚婉硬生生压下心中不快,自怀中摸出一只小木偶和一枚白玉佩,“你还认得这些吗?” 江奕错开那小木偶,反倒伸手拿起那枚玉佩,抵在掌心摩挲了片刻,莞尔一笑,“这可是我曾经的物件?” 见江奕对自己的东西还有些残留的记忆,楚婉到底也放了点心,点头道:“这是你家中传下来的,尔后你又转赠于我。” 既将自己的贴身玉佩赠予旁人,江奕心中便明白楚婉对于自己来说定然是个非同寻常的人,更何况在靠近楚婉时带给他的隐隐约约熟悉感。 “所以公主说的是假话?”江奕翻手收起玉佩,那双凤眸温润含笑,好似三月春风拂面而过般的温柔。 江奕静静望着楚婉,等待她的回复。 楚婉点了点头,“箫媛心悦你多时,能编造出这样的话也不出人意料。” 江奕若有所思地点头,视线又环顾了圈周围,“那我为何会在宫中?” 楚婉将江奕只身一人留在京中,好和楚慕怀等人里应外合的事情同他说了一遍。江奕看上去又几分诧异,但还是没有多问。 楚婉又同他交代了些近日发生的事情,避免他一问三不知的窘境。 待楚婉说完,回头看眼天色,也是不早了,楚婉便准备起身离去。 只是楚婉刚刚站起身,衣袖就被榻上坐着的江奕拽住了。楚婉低头看他,却见他轻咳了一声,似有些尴尬。 江奕忙松开攥着楚婉衣袖的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还没回过神呢,这手就已经伸出去了。 好在楚婉并没有多嘴询问,只冲人微微笑了笑就出去了。 江奕的视线紧紧地黏着楚婉的背影,脑海中似有什么画面一晃而过,却又难叫他捕捉到。 翌日清晨,楚婉尚且还在睡梦中,就听人来报,说是箫媛在江奕殿门口大喊大叫,闹着要将人带回去。 因着楚慕怀等人今日都出门料理事务去了,宫人们一时无法,只能来找楚婉。 楚婉这些日子都是歇在宫中的,适才离江奕暂住的宫殿也不算远,不过一会功夫就到了。 楚婉到的时候,箫媛正反手将一个小宫人打倒在地,那宫人捂着红通通的脸颊,委屈地含泪,敢怒不敢言。 楚婉见状不由地皱了皱眉,“三公主是在闹哪般?” 看到楚婉走过来,箫媛身上的气势瞬间降了不少,但是眸中也漾起怨愤,“把江奕还给我。” “还?”楚婉只觉得好笑,她诓骗江奕自己是他的妻子也就罢了,如今还能说出还这个字未免也有趣了些。 看到楚婉突然发笑,箫媛只当她是在嘲笑自己,旋即咬着牙重复了一遍,“楚婉,江奕已经答应与我成亲,眼下他是我的。” “霸占别人的东西让你很有成就吗?”箫媛质问。 说话间,殿门被自内打开,江奕穿着身落拓青衫缓缓走出。 箫媛的眼睛倏然就亮了,直直地盯着江奕,忍不住放软声调唤他,“江奕。” 江奕听见声音,旋即朝箫媛看去,勾唇微笑,面上神情一派柔和,“公主。” 不知怎的,楚婉看到江奕对着箫媛笑盈盈的样子犹如心底扎了一根刺,即便心知江奕眼下失忆了记不得她,可她还是难受。 楚婉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江奕朝箫媛走去。 箫媛亦是朝楚婉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楚婉只当自己没有看见。 那边的箫媛拉着江奕不知往何处走了,有宫人前来请示楚婉是否要将江奕拦住,楚婉也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楚婉瞧了眼二人走远的方向,正当她准备转身回去的时候,那边方向忽然传来了箫媛突然拔高的声调,“为什么?你不是答应过我的……” 楚婉微微皱眉,却因着相隔有些远,她也未能听清二人讲了些什么。只看到没一会功夫江奕就回来了,眉眼带笑地望着自己,箫媛失魂落魄地站在假山旁,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江奕。 还不等楚婉发问,江奕就走过来说道:“我不信旁人说的,我只信你说的话。” 楚婉一愣,下一瞬就听得江奕继续说道:“你可以陪我出宫看看吗?我想找回我的记忆。” 楚婉下意识地对上江奕那双澄澈温润的眸子,内里没有铺天盖地的疯狂和阴鹜之色,好似一汪清浅的池水。 楚婉心中划过什么,眸子微弯,“好啊。” 站在二人身后的箫媛看到江奕主动和楚婉说话的一幕,只觉得无比刺眼,当下愤然冲上前。 江奕下意识地侧身将楚婉挡住,看向箫媛,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我的这里告诉我,我并不喜欢公主,所以公主说的那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话应当是骗我的。” 说话间,江奕指了指自己的心。箫媛愣在当场,继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看到脚步踉跄,整个人如同失了三魂六魄一样的箫媛,楚婉微微蹙眉,让宫人跟上去,以免再出什么乱子。 江奕却是回首看着楚婉,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我们还去吗?” 楚婉失笑,颔首应道:“去的。” 二人乘着辆不起眼的马车出了宫,眼下京都内乱刚平,四处都需要维护,是以街上虽有不少行人,但是却不似往日的繁华。 饶是如此,江奕还是很感兴趣地左右看着。 没一会,楚婉就看到江奕的脚步停了下来。 “怎么了?”楚婉跟着他停下来,顺着江奕的视线望去,就看到一间书斋。 第103章 我只信你 江奕似有些惊奇,不免多眨了下眼睛,“日日都在一处?” 楚婉没有理会江奕面上的震惊,端起温在食盒里的肉丝粥,递到江奕面前,“想不起来也无妨,先用晚膳。” “可……”江奕想了想,还是先接过碗,最后才看向楚婉,“可是公主说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不知我和姑娘又是何关系?” 听到江奕说萧媛是她未过门的妻子,楚婉的眸色倏忽就变了,泛着些冷锐光芒。 但是想到江奕还在自己面前,楚婉硬生生压下心中不快,自怀中摸出一只小木偶和一枚白玉佩,“你还认得这些吗?” 江奕错开那小木偶,反倒伸手拿起那枚玉佩,抵在掌心摩挲了片刻,莞尔一笑,“这可是我曾经的物件?” 见江奕对自己的东西还有些残留的记忆,楚婉到底也放了点心,点头道:“这是你家中传下来的,尔后你又转赠于我。” 既将自己的贴身玉佩赠予旁人,江奕心中便明白楚婉对于自己来说定然是个非同寻常的人,更何况在靠近楚婉时带给他的隐隐约约熟悉感。 “所以公主说的是假话?”江奕翻手收起玉佩,那双凤眸温润含笑,好似三月春风拂面而过般的温柔。 江奕静静望着楚婉,等待她的回复。 楚婉点了点头,“箫媛心悦你多时,能编造出这样的话也不出人意料。” 江奕若有所思地点头,视线又环顾了圈周围,“那我为何会在宫中?” 楚婉将江奕只身一人留在京中,好和楚慕怀等人里应外合的事情同他说了一遍。江奕看上去又几分诧异,但还是没有多问。 楚婉又同他交代了些近日发生的事情,避免他一问三不知的窘境。 待楚婉说完,回头看眼天色,也是不早了,楚婉便准备起身离去。 只是楚婉刚刚站起身,衣袖就被榻上坐着的江奕拽住了。楚婉低头看他,却见他轻咳了一声,似有些尴尬。 江奕忙松开攥着楚婉衣袖的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还没回过神呢,这手就已经伸出去了。 好在楚婉并没有多嘴询问,只冲人微微笑了笑就出去了。 江奕的视线紧紧地黏着楚婉的背影,脑海中似有什么画面一晃而过,却又难叫他捕捉到。 翌日清晨,楚婉尚且还在睡梦中,就听人来报,说是箫媛在江奕殿门口大喊大叫,闹着要将人带回去。 因着楚慕怀等人今日都出门料理事务去了,宫人们一时无法,只能来找楚婉。 楚婉这些日子都是歇在宫中的,适才离江奕暂住的宫殿也不算远,不过一会功夫就到了。 楚婉到的时候,箫媛正反手将一个小宫人打倒在地,那宫人捂着红通通的脸颊,委屈地含泪,敢怒不敢言。 楚婉见状不由地皱了皱眉,“三公主是在闹哪般?” 看到楚婉走过来,箫媛身上的气势瞬间降了不少,但是眸中也漾起怨愤,“把江奕还给我。” “还?”楚婉只觉得好笑,她诓骗江奕自己是他的妻子也就罢了,如今还能说出还这个字未免也有趣了些。 看到楚婉突然发笑,箫媛只当她是在嘲笑自己,旋即咬着牙重复了一遍,“楚婉,江奕已经答应与我成亲,眼下他是我的。” “霸占别人的东西让你很有成就吗?”箫媛质问。 说话间,殿门被自内打开,江奕穿着身落拓青衫缓缓走出。 箫媛的眼睛倏然就亮了,直直地盯着江奕,忍不住放软声调唤他,“江奕。” 江奕听见声音,旋即朝箫媛看去,勾唇微笑,面上神情一派柔和,“公主。” 不知怎的,楚婉看到江奕对着箫媛笑盈盈的样子犹如心底扎了一根刺,即便心知江奕眼下失忆了记不得她,可她还是难受。 楚婉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江奕朝箫媛走去。 箫媛亦是朝楚婉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楚婉只当自己没有看见。 那边的箫媛拉着江奕不知往何处走了,有宫人前来请示楚婉是否要将江奕拦住,楚婉也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楚婉瞧了眼二人走远的方向,正当她准备转身回去的时候,那边方向忽然传来了箫媛突然拔高的声调,“为什么?你不是答应过我的……” 楚婉微微皱眉,却因着相隔有些远,她也未能听清二人讲了些什么。只看到没一会功夫江奕就回来了,眉眼带笑地望着自己,箫媛失魂落魄地站在假山旁,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江奕。 还不等楚婉发问,江奕就走过来说道:“我不信旁人说的,我只信你说的话。” 楚婉一愣,下一瞬就听得江奕继续说道:“你可以陪我出宫看看吗?我想找回我的记忆。” 楚婉下意识地对上江奕那双澄澈温润的眸子,内里没有铺天盖地的疯狂和阴鹜之色,好似一汪清浅的池水。 楚婉心中划过什么,眸子微弯,“好啊。” 站在二人身后的箫媛看到江奕主动和楚婉说话的一幕,只觉得无比刺眼,当下愤然冲上前。 江奕下意识地侧身将楚婉挡住,看向箫媛,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我的这里告诉我,我并不喜欢公主,所以公主说的那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话应当是骗我的。” 说话间,江奕指了指自己的心。箫媛愣在当场,继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看到脚步踉跄,整个人如同失了三魂六魄一样的箫媛,楚婉微微蹙眉,让宫人跟上去,以免再出什么乱子。 江奕却是回首看着楚婉,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我们还去吗?” 楚婉失笑,颔首应道:“去的。” 二人乘着辆不起眼的马车出了宫,眼下京都内乱刚平,四处都需要维护,是以街上虽有不少行人,但是却不似往日的繁华。 饶是如此,江奕还是很感兴趣地左右看着。 没一会,楚婉就看到江奕的脚步停了下来。 “怎么了?”楚婉跟着他停下来,顺着江奕的视线望去,就看到一间书斋。 第104章 穷困潦倒江公子 江奕饶有兴趣地盯着书斋的牌匾,转而回头看向楚婉,像是在等她开口自己才进去。 楚婉注意到江奕的视线,睫毛轻颤,须臾说道:“若是喜欢便进去看看。” 江奕面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笑意,快步朝内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江奕忽然又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楚婉,面上笑盈盈的,看上去像是在等她。 楚婉嘴角微微上扬,跟了上去,二人并肩走进那间书斋。 内里的小厮见到有客人到了,旋即殷切迎了上来,询问两个人是否有什么需要的,但都被楚婉婉拒了,她陪着江奕安静地停在琳琅满目的书架前。 楚婉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这样的江奕了,一心沉迷于诗书,待人温和有礼的翩翩公子,这是江奕最初的模样。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候,江奕乍然回神,看到楚婉还在身边陪着自己,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歉然说道:“我在这待的是不是有些久了,你可有等的累了?” 楚婉笑着摇头,目光落在江奕手中握着的一册书上,那是本诗册,“要买这本吗?” 江奕点头,叫来小厮正打算付钱,可一掏口袋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钱。 江奕轻咳了一声,薄面上泛起熏红。 “这本诗册店家可能为我先留着,我改日再来买下。” 小厮原是见二人衣着打扮皆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哪曾想却是个连银子都掏不出来的穷酸货。小厮一改先前的殷勤,不耐烦地夺过江奕手中的诗册,“去去去,买不起还进来看什么,快点出去,免得影响我们做生意。” 江奕手中骤然一空,目中闪过不知所措。 这时楚婉自荷包里掏出锭银子,啪地按在桌案上,抬眸看向小厮。 待抱着那册诗文出了书斋,江奕面上还是过意不去,低声说道:“这册书的钱我来日会还给你的。” 头一回瞧见这样和自己说话的江奕,楚婉只觉的新鲜,忍俊不禁地说道:“好啊,那就先记下了。” 听楚婉说完,江奕又郑重其事地点头。 他一定会好好温习,争取考个功名,然后还债。 楚婉强忍笑意,又带着人来到二人经常去的酒楼,吩咐小二上了些江奕爱吃的点心酒菜。 看到忙忙碌碌来回奔波上菜的小二,和自己眼前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的珍馐,江奕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我……我没钱。” 楚婉好笑地将筷箸塞进江奕手中,“不用你出钱,只当是我请你的,快吃。” 哪曾想江奕收起筷子,温和的面上透着些肃然,“我不知曾经的我是怎么样的,但是我不能一直用姑娘你的钱,这不是正经人家所为。” 看到江奕突如其来的正经,楚婉愣了一愣,江奕他是不是哪里想茬了? 而这时江奕已经懊恼地低下头,开始反思自己过去。 看这位姑娘熟练的姿态,自己往日里应当没少用她的银子,他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 江奕开始盘算起自己到底该还楚婉多少银子,连白糖糕送到嘴边都没有注意。 余光瞥见突然出现的白色糕点,江奕下意识往后一避,抬眼看去却是楚婉歪着脑袋举着白糖糕看着自己。 “不吃么?” 不知是楚婉熟稔的话语无法让自己拒绝,还是自己心中隐隐叫嚣的欲望让自己下意识地想去亲近眼前的人,江奕试探地张嘴咬住了楚婉递来的白糖糕。 见人顺从地吃下去后,楚婉笑眯眯地盯着江奕。 江奕好乖啊。 若说之前的江奕是个笑里藏刀,时不时就要发一会疯的小狼崽子,眼下的江奕应当是只温顺绵和的绵羊。 “我——”江奕红着脸吃完小半块白糖糕,犹犹豫豫地望着楚婉,“我和你之前也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楚婉心道。可楚婉面上仍是盈着笑意,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是啊,你以前便喜欢这样,如今不喜欢了吗?” 坐在楚婉对面的江奕一噎,俊俏的面上旋即又红了几分。 “喜……喜欢的。”许久,楚婉听见坐在自己对面的江奕小声说了一句。 带着她清浅香味的接触,他极喜欢。 闻声楚婉却是有些诧异地挑眉将人看了一眼,往日里江奕可从未说过喜欢自己这样亲力亲为,大多时候都是江奕伺候她的多。 合着失忆后楚婉还能发掘江奕更多隐藏的喜好。 二人用完午膳出去,江奕提出想去江府看看,能否唤起他的记忆。 响起江府上的王灵和江夫人,楚婉不禁有些头大,但是转而对上江奕真诚的目光,楚婉将拒绝的话语咽了回去,“我陪你回去。” 江奕眸底闪过喜悦,跟着楚婉走着。 二人正走着,迎面突然撞来一个男子,若非江奕眼疾手快将楚婉拉住,恐怕楚婉眼下都要摔在地上了。 江奕皱眉回首,下意识地叫人去追。 楚婉此时正巧抬头看向江奕,看到江奕面上熟悉的神情不禁一怔。 这时一阵哭声引起了二人的注意,一个半人高的孩子哭着跑了过来,抽抽噎噎地问二人有没有瞧见一个跑过去的黑衣男人,他抢走了自己的荷包,里面是他给他妹妹抓药的钱。 江奕看着男孩,忽地蹲下身子,从怀中抽出方帕子,柔声安慰起来,“那贼人已经有人去追了,想来一会能抓到。” 男孩依旧是抽抽噎噎不止,江奕却是不胜其烦,甚至还拿出了酒楼里买来的白糖糕递给男孩,借此安慰他。 等到侍卫抓住那贼人,江奕亲手将荷包送还给男孩,“快些去抓药,你妹妹还在等你。” 男孩抽了一抽,断断续续地同江奕道谢,“大哥哥你人真好。” 江奕莞尔一笑,将手里剩余的白糖糕一股脑地都塞给了男孩,叫他带回去给自己妹妹也尝尝。 等到江奕站起身,回头去看楚婉时,却看见她用探究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江奕又不禁慌乱起来,下意识说道:“对不起,我擅自把你买来的东西送出去了。” 第104章 穷困潦倒江公子 江奕饶有兴趣地盯着书斋的牌匾,转而回头看向楚婉,像是在等她开口自己才进去。 楚婉注意到江奕的视线,睫毛轻颤,须臾说道:“若是喜欢便进去看看。” 江奕面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笑意,快步朝内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江奕忽然又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楚婉,面上笑盈盈的,看上去像是在等她。 楚婉嘴角微微上扬,跟了上去,二人并肩走进那间书斋。 内里的小厮见到有客人到了,旋即殷切迎了上来,询问两个人是否有什么需要的,但都被楚婉婉拒了,她陪着江奕安静地停在琳琅满目的书架前。 楚婉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这样的江奕了,一心沉迷于诗书,待人温和有礼的翩翩公子,这是江奕最初的模样。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候,江奕乍然回神,看到楚婉还在身边陪着自己,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歉然说道:“我在这待的是不是有些久了,你可有等的累了?” 楚婉笑着摇头,目光落在江奕手中握着的一册书上,那是本诗册,“要买这本吗?” 江奕点头,叫来小厮正打算付钱,可一掏口袋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钱。 江奕轻咳了一声,薄面上泛起熏红。 “这本诗册店家可能为我先留着,我改日再来买下。” 小厮原是见二人衣着打扮皆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哪曾想却是个连银子都掏不出来的穷酸货。小厮一改先前的殷勤,不耐烦地夺过江奕手中的诗册,“去去去,买不起还进来看什么,快点出去,免得影响我们做生意。” 江奕手中骤然一空,目中闪过不知所措。 这时楚婉自荷包里掏出锭银子,啪地按在桌案上,抬眸看向小厮。 待抱着那册诗文出了书斋,江奕面上还是过意不去,低声说道:“这册书的钱我来日会还给你的。” 头一回瞧见这样和自己说话的江奕,楚婉只觉的新鲜,忍俊不禁地说道:“好啊,那就先记下了。” 听楚婉说完,江奕又郑重其事地点头。 他一定会好好温习,争取考个功名,然后还债。 楚婉强忍笑意,又带着人来到二人经常去的酒楼,吩咐小二上了些江奕爱吃的点心酒菜。 看到忙忙碌碌来回奔波上菜的小二,和自己眼前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的珍馐,江奕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我……我没钱。” 楚婉好笑地将筷箸塞进江奕手中,“不用你出钱,只当是我请你的,快吃。” 哪曾想江奕收起筷子,温和的面上透着些肃然,“我不知曾经的我是怎么样的,但是我不能一直用姑娘你的钱,这不是正经人家所为。” 看到江奕突如其来的正经,楚婉愣了一愣,江奕他是不是哪里想茬了? 而这时江奕已经懊恼地低下头,开始反思自己过去。 看这位姑娘熟练的姿态,自己往日里应当没少用她的银子,他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 江奕开始盘算起自己到底该还楚婉多少银子,连白糖糕送到嘴边都没有注意。 余光瞥见突然出现的白色糕点,江奕下意识往后一避,抬眼看去却是楚婉歪着脑袋举着白糖糕看着自己。 “不吃么?” 不知是楚婉熟稔的话语无法让自己拒绝,还是自己心中隐隐叫嚣的欲望让自己下意识地想去亲近眼前的人,江奕试探地张嘴咬住了楚婉递来的白糖糕。 见人顺从地吃下去后,楚婉笑眯眯地盯着江奕。 江奕好乖啊。 若说之前的江奕是个笑里藏刀,时不时就要发一会疯的小狼崽子,眼下的江奕应当是只温顺绵和的绵羊。 “我——”江奕红着脸吃完小半块白糖糕,犹犹豫豫地望着楚婉,“我和你之前也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楚婉心道。可楚婉面上仍是盈着笑意,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是啊,你以前便喜欢这样,如今不喜欢了吗?” 坐在楚婉对面的江奕一噎,俊俏的面上旋即又红了几分。 “喜……喜欢的。”许久,楚婉听见坐在自己对面的江奕小声说了一句。 带着她清浅香味的接触,他极喜欢。 闻声楚婉却是有些诧异地挑眉将人看了一眼,往日里江奕可从未说过喜欢自己这样亲力亲为,大多时候都是江奕伺候她的多。 合着失忆后楚婉还能发掘江奕更多隐藏的喜好。 二人用完午膳出去,江奕提出想去江府看看,能否唤起他的记忆。 响起江府上的王灵和江夫人,楚婉不禁有些头大,但是转而对上江奕真诚的目光,楚婉将拒绝的话语咽了回去,“我陪你回去。” 江奕眸底闪过喜悦,跟着楚婉走着。 二人正走着,迎面突然撞来一个男子,若非江奕眼疾手快将楚婉拉住,恐怕楚婉眼下都要摔在地上了。 江奕皱眉回首,下意识地叫人去追。 楚婉此时正巧抬头看向江奕,看到江奕面上熟悉的神情不禁一怔。 这时一阵哭声引起了二人的注意,一个半人高的孩子哭着跑了过来,抽抽噎噎地问二人有没有瞧见一个跑过去的黑衣男人,他抢走了自己的荷包,里面是他给他妹妹抓药的钱。 江奕看着男孩,忽地蹲下身子,从怀中抽出方帕子,柔声安慰起来,“那贼人已经有人去追了,想来一会能抓到。” 男孩依旧是抽抽噎噎不止,江奕却是不胜其烦,甚至还拿出了酒楼里买来的白糖糕递给男孩,借此安慰他。 等到侍卫抓住那贼人,江奕亲手将荷包送还给男孩,“快些去抓药,你妹妹还在等你。” 男孩抽了一抽,断断续续地同江奕道谢,“大哥哥你人真好。” 江奕莞尔一笑,将手里剩余的白糖糕一股脑地都塞给了男孩,叫他带回去给自己妹妹也尝尝。 等到江奕站起身,回头去看楚婉时,却看见她用探究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江奕又不禁慌乱起来,下意识说道:“对不起,我擅自把你买来的东西送出去了。” 第105章 蹊跷 楚婉闻声亦是一怔,她只是不知道江奕何时这么喜欢孩子了,却不想又叫他想岔了吗。 江奕见楚婉垂眸不作声,只当是她不高兴了,轻声问道:“婉婉生气了吗?” 楚婉下意识摇头,下一瞬却意识到什么,有些错愕地望着他,“你叫我什么?” “婉婉呀。”江奕回道,顿了片刻后道:“不知怎的,一看见你就想这么叫了。” 楚婉眸中闪过错愕,“你可是想起些什么?” 听楚婉这么一问,江奕抿唇沉默了一会,方才说道:“曾见过一些零散的画面,旁的就想不起来了。” 楚婉倒也不觉得失落,毕竟她也没指望江奕这么快就能恢复记忆。 “不必操之过急,慢慢来就是了。”楚婉微微笑着说道。 总归她和江奕还有数不清的时间和漫长的一辈子。 想起江奕之前说想回江府瞧瞧,楚婉便领着人回到江府。 前些时日京中大乱的时候江府有人护着,适才没有出多少乱子。只是江奕失踪的消息传到府上,也不见江府上下为此奔波寻人,反倒照旧地过着日子。 楚婉到的时候,江夫人正摆了一桌子的酒菜,院中还有乐师舞姬衣袂翩翩地起舞奏乐。江景明坐在江夫人下首,王灵亦是在席间,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 楚婉和江奕并肩走来的时候,席上众人一时间还未能反应过来,尤其是江夫人,看见江奕的一瞬面色一下子就青了。 江景明却是有些惊讶,“哥,你没死?” 楚婉冷眼扫过席上众人,并未做声。 江奕却是笑盈盈地看向江景明,“你就是我弟弟么?” 江景明微微瞪眼,江奕这是怎么了?傻了不成? 江夫人却是懒得再多看江奕一眼,随意地摆手,示意下人再多备一副碗筷,“既然回来了就坐下来一起吃。” 江奕扫了眼下人新增添点一个座位和一副碗筷,面上不禁盈起困惑,“为何只有一副?” 下人一听,身子颤了颤,连忙说自己再去准备。却不料江夫人这时候拍案而起,“你莫不是还想将她带回来和我平起平坐不成?早些时候带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也就罢了,眼下你还要和楚家的人纠缠不清,你倒不如入赘楚家得了。” 江夫人仗着气性说了一长串,可话音落下心底难免有些虚,下意识地去看江奕反应。 往日她若是这般闹腾,江奕定是摆出那冷冰冰的笑脸,让人带她回院子里待着,然后变相地软禁她。可眼下江奕不仅没有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而且瞧上去有些不解。 看出江奕眼中的困惑,楚婉掩去眸子的冷骛,说道:“江夫人向来不喜欢我,我便不在此久留,你同他们说会话。” 说完,楚婉就要转身出去,却被江奕揪住了衣角,清亮的眸中满是不解,“为何要走?” 楚婉正要解释,却听得江奕继续说道:“你不是说我是江家的家主,江家的一切我都可以做主。” 楚婉听到这里眼皮子颤了颤,下一瞬她就看到江奕别过脸,清隽的面上流露出一丝傲气,“再去备些热菜,将席位摆到我院中。” 这些人他看了便心生不快,还是不要待一起的好。 一侧的下人喏喏应了声,正要下去却被江奕叫住了,他想了想报了几道菜名,都是午膳时他留意楚婉爱吃的。 另一遭的江夫人已经摔了筷子,怒目而视江奕。 江奕对此熟若无睹,顺手牵过楚婉,贴在她耳边小声道:“可否带我去我的院落?” 他不识路。 楚婉忍笑,带着江奕在身后三个人刺眼的注视下翩然离去。 午膳用的有些撑,楚婉略动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转而和江奕说起江家的事情来。 江奕也搁了筷箸,若有所思地盯着楚婉,听她同自己说着江府上下的事情。 冷不丁的,江奕问了一句,“既然我和江景明都是她的孩子,那她为何独独待江景明好些,却不待见我?” 方才那一碰面,江奕便知道自己那位母亲是不喜欢自己的,甚至看着自己的眼中还带着厌恶。 江奕只是失忆了,却不是成了傻子,他不懂既然自己才是江家做主的人,那江夫人怎么说也得待自己和颜悦色一些才是,可为何会是这般? 楚婉听到江奕的问题,只是抿了抿唇,眸色沉沉。 江奕的问题,她也不能回答他。早些时候她以为江夫人不待见自己和楚慕怀是因为她本不待见江奕,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和江奕来往的楚家。可是如今细细一想,她却觉得并不是这么一回事,甚至还有哪里说不出的蹊跷。 不过想到江奕方才问自己,为何江夫人只喜欢江景明却不喜欢他的问题,楚婉忍不住出声安慰,以免江奕心中难受。 江奕听到楚婉安慰的话语后却是微微发笑,“我早已过了需要父亲母亲关注的年纪,我眼下最渴望的不过是好好温习,然后博个功名。”好还了欠楚婉的债。 看着说这话时两眼止不住放出光芒的江奕,楚婉不禁委婉地提醒他,“眼下已经过了三年一次的科举,而你应当也不能再参与了。” 江奕大惊,有些意外地看向楚婉,道:“可是我先前犯了什么事,方才不能参与科举?” 楚婉神情复杂地将人看了一眼,缓缓说道:“你眼下已经官居正三品,为先帝所授的翰林学士。” 江奕眸中明显闪过愕然,显然不敢相信楚婉所说的。 楚婉没打算再给失忆的江奕更多刺激,便没有再多说。正巧这时赵然过来寻她,说是楚慕怀有要事和她说。 楚婉只得匆匆往楚府赶,离开江家的时候楚婉撞见了正从外面进来的江六,瞧上去也是脚步匆忙的样子。 见到楚婉,江六便停下脚步,眸子里迸发出亮光道:“楚姑娘,我家公子真的回来了吗?” 楚婉点头,转念又想到江奕如今的状况,便嘱咐江六若有觉得江奕有何不对劲的地方,可以来楚府找自己。 第105章 蹊跷 楚婉闻声亦是一怔,她只是不知道江奕何时这么喜欢孩子了,却不想又叫他想岔了吗。 江奕见楚婉垂眸不作声,只当是她不高兴了,轻声问道:“婉婉生气了吗?” 楚婉下意识摇头,下一瞬却意识到什么,有些错愕地望着他,“你叫我什么?” “婉婉呀。”江奕回道,顿了片刻后道:“不知怎的,一看见你就想这么叫了。” 楚婉眸中闪过错愕,“你可是想起些什么?” 听楚婉这么一问,江奕抿唇沉默了一会,方才说道:“曾见过一些零散的画面,旁的就想不起来了。” 楚婉倒也不觉得失落,毕竟她也没指望江奕这么快就能恢复记忆。 “不必操之过急,慢慢来就是了。”楚婉微微笑着说道。 总归她和江奕还有数不清的时间和漫长的一辈子。 想起江奕之前说想回江府瞧瞧,楚婉便领着人回到江府。 前些时日京中大乱的时候江府有人护着,适才没有出多少乱子。只是江奕失踪的消息传到府上,也不见江府上下为此奔波寻人,反倒照旧地过着日子。 楚婉到的时候,江夫人正摆了一桌子的酒菜,院中还有乐师舞姬衣袂翩翩地起舞奏乐。江景明坐在江夫人下首,王灵亦是在席间,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 楚婉和江奕并肩走来的时候,席上众人一时间还未能反应过来,尤其是江夫人,看见江奕的一瞬面色一下子就青了。 江景明却是有些惊讶,“哥,你没死?” 楚婉冷眼扫过席上众人,并未做声。 江奕却是笑盈盈地看向江景明,“你就是我弟弟么?” 江景明微微瞪眼,江奕这是怎么了?傻了不成? 江夫人却是懒得再多看江奕一眼,随意地摆手,示意下人再多备一副碗筷,“既然回来了就坐下来一起吃。” 江奕扫了眼下人新增添点一个座位和一副碗筷,面上不禁盈起困惑,“为何只有一副?” 下人一听,身子颤了颤,连忙说自己再去准备。却不料江夫人这时候拍案而起,“你莫不是还想将她带回来和我平起平坐不成?早些时候带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也就罢了,眼下你还要和楚家的人纠缠不清,你倒不如入赘楚家得了。” 江夫人仗着气性说了一长串,可话音落下心底难免有些虚,下意识地去看江奕反应。 往日她若是这般闹腾,江奕定是摆出那冷冰冰的笑脸,让人带她回院子里待着,然后变相地软禁她。可眼下江奕不仅没有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而且瞧上去有些不解。 看出江奕眼中的困惑,楚婉掩去眸子的冷骛,说道:“江夫人向来不喜欢我,我便不在此久留,你同他们说会话。” 说完,楚婉就要转身出去,却被江奕揪住了衣角,清亮的眸中满是不解,“为何要走?” 楚婉正要解释,却听得江奕继续说道:“你不是说我是江家的家主,江家的一切我都可以做主。” 楚婉听到这里眼皮子颤了颤,下一瞬她就看到江奕别过脸,清隽的面上流露出一丝傲气,“再去备些热菜,将席位摆到我院中。” 这些人他看了便心生不快,还是不要待一起的好。 一侧的下人喏喏应了声,正要下去却被江奕叫住了,他想了想报了几道菜名,都是午膳时他留意楚婉爱吃的。 另一遭的江夫人已经摔了筷子,怒目而视江奕。 江奕对此熟若无睹,顺手牵过楚婉,贴在她耳边小声道:“可否带我去我的院落?” 他不识路。 楚婉忍笑,带着江奕在身后三个人刺眼的注视下翩然离去。 午膳用的有些撑,楚婉略动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转而和江奕说起江家的事情来。 江奕也搁了筷箸,若有所思地盯着楚婉,听她同自己说着江府上下的事情。 冷不丁的,江奕问了一句,“既然我和江景明都是她的孩子,那她为何独独待江景明好些,却不待见我?” 方才那一碰面,江奕便知道自己那位母亲是不喜欢自己的,甚至看着自己的眼中还带着厌恶。 江奕只是失忆了,却不是成了傻子,他不懂既然自己才是江家做主的人,那江夫人怎么说也得待自己和颜悦色一些才是,可为何会是这般? 楚婉听到江奕的问题,只是抿了抿唇,眸色沉沉。 江奕的问题,她也不能回答他。早些时候她以为江夫人不待见自己和楚慕怀是因为她本不待见江奕,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和江奕来往的楚家。可是如今细细一想,她却觉得并不是这么一回事,甚至还有哪里说不出的蹊跷。 不过想到江奕方才问自己,为何江夫人只喜欢江景明却不喜欢他的问题,楚婉忍不住出声安慰,以免江奕心中难受。 江奕听到楚婉安慰的话语后却是微微发笑,“我早已过了需要父亲母亲关注的年纪,我眼下最渴望的不过是好好温习,然后博个功名。”好还了欠楚婉的债。 看着说这话时两眼止不住放出光芒的江奕,楚婉不禁委婉地提醒他,“眼下已经过了三年一次的科举,而你应当也不能再参与了。” 江奕大惊,有些意外地看向楚婉,道:“可是我先前犯了什么事,方才不能参与科举?” 楚婉神情复杂地将人看了一眼,缓缓说道:“你眼下已经官居正三品,为先帝所授的翰林学士。” 江奕眸中明显闪过愕然,显然不敢相信楚婉所说的。 楚婉没打算再给失忆的江奕更多刺激,便没有再多说。正巧这时赵然过来寻她,说是楚慕怀有要事和她说。 楚婉只得匆匆往楚府赶,离开江家的时候楚婉撞见了正从外面进来的江六,瞧上去也是脚步匆忙的样子。 见到楚婉,江六便停下脚步,眸子里迸发出亮光道:“楚姑娘,我家公子真的回来了吗?” 楚婉点头,转念又想到江奕如今的状况,便嘱咐江六若有觉得江奕有何不对劲的地方,可以来楚府找自己。 第106章 分家 江六一一应下,二人就此别过。 楚婉刚回到府上,就看到有不少朝中大臣从楚慕怀的书房里出来。临了,那些人看到自己时不忘从皱巴巴的面上挤出笑容。 楚婉眼皮子跳了跳,没有理会他们口中的奉承,敷衍过后就朝着楚慕怀的书房走去。 楚慕怀似是因为刚送走一批虚与委蛇的人而精疲力竭,正靠在椅上歇息,乍然听闻楚婉的声音便扭头来望。 “婉儿你来了啊。”楚慕怀揉了揉眉心,命人将书房的门带上,方才启唇说倒:“就在不久前我得到了有关于萧平阳的下落,他大抵是要去西面寻求康王的援助。” 那康王原是先帝的兄弟,自先帝登基后就划了封地,一直待在封地上没有离开。这么多年来他拥兵自重,便是早些时候的先帝也拿他头疼。 对于自家兄长说的萧平阳动向,楚婉不觉得意外,只是让她不明白的是江奕当初为何会出现在萧媛宫里。 “阿兄可是动了前往康王封地的心思?”楚婉问道。 如今正值朝纲不稳之际,若是让康王真的出兵拥护萧平阳,届时又是一桩灾祸。 楚慕怀瞧着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楚婉,无奈点头,“六皇子年纪尚幼,原本倒是可以让江奕去的,只是他眼下的情况让我难以放心。” 说到这里,楚慕怀忍不住叹了口气,“只是我走后不知父亲和赫连策能否处理好京中事务。” 朝中那些个大臣大多都是先帝时候招来的,养成了尸位素餐的好习惯,素日里若是和自己利益无关的事情,他们是动都不愿意动一下。 他们不给自己使绊子,楚慕怀都已经谢天谢地了,更别提让他们出手援助赫连策。 要是……要是江奕这时候没失忆该多好。 楚婉唇瓣紧抿,瞧着楚慕怀,好一会说道:“阿兄留在京城,我和江奕过去。昨日苍惜语说她和苏盼的师傅也住在那,此行我正好带着江奕过去瞧瞧。” “可是江奕眼下什么事都记不得,你带他过去能行吗?”楚慕怀还是有些怀疑。 楚婉笑了笑,“阿兄不必担心,江奕只是忘记了些事情,并非是傻了。” 楚慕怀心底自然是不愿意楚婉过去冒险的,可眼下也没有旁的合适人选,也只能将就一下了,只希望江奕不要掉链子才好。 “我会多挑些人陪你们过去。”楚慕怀说道。 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楚婉这边点头应下,琢磨着抽空找个时候把这事和江奕提一下。 当日夜里,楚婉等人正围坐在院中吃饭,就连赵家姐弟都来,一行年纪相仿的小辈坐在一处,边吃边闲话。 也不知是谁将话题扯到了楚婉和江奕身上,赵念初看着人挪愉地笑:“婉儿你同江奕的事情打算几时说定?” 楚婉拿着筷子的手一颤,环顾了圈周围,见都没有生人,便将江奕失忆的事情同他们说了。 其中反应最大的还是赵瑾瑜,一下子就从座位上跳起来,嘴里还含着一块滚烫的肉片,一边吸着冷气,一边说话:“怎会如此?那他现在岂不是都记不得我们这些人了?” 赵念初相比赵瑾瑜要来的平静,她下意识地看向楚婉,斟酌着询问,“那他眼下可还记得你?” 楚婉摇头。 赵念初眸色复杂地住了嘴,没再多言。 另一旁坐着的楚慕怀却是自顾自地斟酒自饮,没有多话。 楚婉瞧着面容凝滞的众人,嘴角微微上扬,说道:“他忘记了也无妨,不过是我和他之间多需要些时间来认识彼此罢了。” 见楚婉自己这么看的开,旁人心底也算是些微释然。 “公子。”这时赵然站在外围,喊了一声。楚慕怀循声走了过去,没一会就变了脸色。 赵念初是第一个发觉楚慕怀脸色不对劲的,便扭头看过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楚慕怀眉心紧拧,越过人群看向楚婉。 楚婉眸中微光闪过,起身朝楚慕怀走去,“阿兄?” “江家那些人仗着江奕失忆了,眼下在和江奕闹分家。”楚慕怀脸色称不上好看。 楚婉闻声亦是颦蹙起眉,顾不得自己饭都没吃完,说道:“我去看看。” 虽说分家这事本来是家事,可是江奕眼下记不得曾经的事情,性格也不肖从前,楚婉还是放心不下,就怕让江夫人等人欺负了。 楚婉和楚慕怀到的时候,江府上下灯火通明,远远的楚婉就听见江夫人尖利的嗓门。 江家的下人见是楚婉和楚慕怀,也不阻拦,任由两个人进去了。 空旷的堂内,江夫人和江奕等人分坐两侧,江奕看上去并无大碍,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反倒是江夫人一副气的不轻的样子。 “这江府大半的基业都是公子攒下的,夫人这一出口就要分走大半未免也太过分了。”江六抱着柄剑站在江奕身边,阴阳怪气地看着江夫人。 这算盘打的可真是好,既想要公子扶持在仕途上江景明,又想要分走大半的江府资产。真是搁这里做梦呢? “你算是什么东西,我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江夫人横眉扫向江六。 她早先时候就看不惯江奕,眼下连他身边的下属也是这样的不招人待见。 “都说主辱臣死,夫人都欺负到我家公子头上了,还不准我这个做人下属的说上句话了。”江六丝毫不惧,嘲讽地瞧着江夫人和坐在她身边半句话不敢说的江景明。 旁人或许不知道,可他江六是看的清楚分明的,这江家全靠自家公子撑着才能有今日这番地步。 这江夫人和她那个倒霉儿子真的是除了铺张浪费其余的一概不会。早些时候江奕也想着将一些铺子交由江景明经营,却不想才几个月的功夫就亏空都不成样,到头来还不是要江奕自己善后。 偏生江夫处处都看江奕不顺眼,觉得是他在暗中给江景明使绊子。 第106章 分家 江六一一应下,二人就此别过。 楚婉刚回到府上,就看到有不少朝中大臣从楚慕怀的书房里出来。临了,那些人看到自己时不忘从皱巴巴的面上挤出笑容。 楚婉眼皮子跳了跳,没有理会他们口中的奉承,敷衍过后就朝着楚慕怀的书房走去。 楚慕怀似是因为刚送走一批虚与委蛇的人而精疲力竭,正靠在椅上歇息,乍然听闻楚婉的声音便扭头来望。 “婉儿你来了啊。”楚慕怀揉了揉眉心,命人将书房的门带上,方才启唇说倒:“就在不久前我得到了有关于萧平阳的下落,他大抵是要去西面寻求康王的援助。” 那康王原是先帝的兄弟,自先帝登基后就划了封地,一直待在封地上没有离开。这么多年来他拥兵自重,便是早些时候的先帝也拿他头疼。 对于自家兄长说的萧平阳动向,楚婉不觉得意外,只是让她不明白的是江奕当初为何会出现在萧媛宫里。 “阿兄可是动了前往康王封地的心思?”楚婉问道。 如今正值朝纲不稳之际,若是让康王真的出兵拥护萧平阳,届时又是一桩灾祸。 楚慕怀瞧着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楚婉,无奈点头,“六皇子年纪尚幼,原本倒是可以让江奕去的,只是他眼下的情况让我难以放心。” 说到这里,楚慕怀忍不住叹了口气,“只是我走后不知父亲和赫连策能否处理好京中事务。” 朝中那些个大臣大多都是先帝时候招来的,养成了尸位素餐的好习惯,素日里若是和自己利益无关的事情,他们是动都不愿意动一下。 他们不给自己使绊子,楚慕怀都已经谢天谢地了,更别提让他们出手援助赫连策。 要是……要是江奕这时候没失忆该多好。 楚婉唇瓣紧抿,瞧着楚慕怀,好一会说道:“阿兄留在京城,我和江奕过去。昨日苍惜语说她和苏盼的师傅也住在那,此行我正好带着江奕过去瞧瞧。” “可是江奕眼下什么事都记不得,你带他过去能行吗?”楚慕怀还是有些怀疑。 楚婉笑了笑,“阿兄不必担心,江奕只是忘记了些事情,并非是傻了。” 楚慕怀心底自然是不愿意楚婉过去冒险的,可眼下也没有旁的合适人选,也只能将就一下了,只希望江奕不要掉链子才好。 “我会多挑些人陪你们过去。”楚慕怀说道。 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楚婉这边点头应下,琢磨着抽空找个时候把这事和江奕提一下。 当日夜里,楚婉等人正围坐在院中吃饭,就连赵家姐弟都来,一行年纪相仿的小辈坐在一处,边吃边闲话。 也不知是谁将话题扯到了楚婉和江奕身上,赵念初看着人挪愉地笑:“婉儿你同江奕的事情打算几时说定?” 楚婉拿着筷子的手一颤,环顾了圈周围,见都没有生人,便将江奕失忆的事情同他们说了。 其中反应最大的还是赵瑾瑜,一下子就从座位上跳起来,嘴里还含着一块滚烫的肉片,一边吸着冷气,一边说话:“怎会如此?那他现在岂不是都记不得我们这些人了?” 赵念初相比赵瑾瑜要来的平静,她下意识地看向楚婉,斟酌着询问,“那他眼下可还记得你?” 楚婉摇头。 赵念初眸色复杂地住了嘴,没再多言。 另一旁坐着的楚慕怀却是自顾自地斟酒自饮,没有多话。 楚婉瞧着面容凝滞的众人,嘴角微微上扬,说道:“他忘记了也无妨,不过是我和他之间多需要些时间来认识彼此罢了。” 见楚婉自己这么看的开,旁人心底也算是些微释然。 “公子。”这时赵然站在外围,喊了一声。楚慕怀循声走了过去,没一会就变了脸色。 赵念初是第一个发觉楚慕怀脸色不对劲的,便扭头看过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楚慕怀眉心紧拧,越过人群看向楚婉。 楚婉眸中微光闪过,起身朝楚慕怀走去,“阿兄?” “江家那些人仗着江奕失忆了,眼下在和江奕闹分家。”楚慕怀脸色称不上好看。 楚婉闻声亦是颦蹙起眉,顾不得自己饭都没吃完,说道:“我去看看。” 虽说分家这事本来是家事,可是江奕眼下记不得曾经的事情,性格也不肖从前,楚婉还是放心不下,就怕让江夫人等人欺负了。 楚婉和楚慕怀到的时候,江府上下灯火通明,远远的楚婉就听见江夫人尖利的嗓门。 江家的下人见是楚婉和楚慕怀,也不阻拦,任由两个人进去了。 空旷的堂内,江夫人和江奕等人分坐两侧,江奕看上去并无大碍,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反倒是江夫人一副气的不轻的样子。 “这江府大半的基业都是公子攒下的,夫人这一出口就要分走大半未免也太过分了。”江六抱着柄剑站在江奕身边,阴阳怪气地看着江夫人。 这算盘打的可真是好,既想要公子扶持在仕途上江景明,又想要分走大半的江府资产。真是搁这里做梦呢? “你算是什么东西,我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江夫人横眉扫向江六。 她早先时候就看不惯江奕,眼下连他身边的下属也是这样的不招人待见。 “都说主辱臣死,夫人都欺负到我家公子头上了,还不准我这个做人下属的说上句话了。”江六丝毫不惧,嘲讽地瞧着江夫人和坐在她身边半句话不敢说的江景明。 旁人或许不知道,可他江六是看的清楚分明的,这江家全靠自家公子撑着才能有今日这番地步。 这江夫人和她那个倒霉儿子真的是除了铺张浪费其余的一概不会。早些时候江奕也想着将一些铺子交由江景明经营,却不想才几个月的功夫就亏空都不成样,到头来还不是要江奕自己善后。 偏生江夫处处都看江奕不顺眼,觉得是他在暗中给江景明使绊子。 第107章 你要娶杀父仇人的女儿不成 “既然母亲说分家那便分。”楚婉刚和楚慕怀走近,就见江奕抬起头说道。 楚婉面上微动,江六亦是大吃一惊的模样,忍不住叫道:“公子。” 这些人也就是拿捏住公子眼下失忆了,平日里也不见他们这么豪横。 “既然要分家,那便也该仔细算算江家的资产,莫要拿了不该自己拿的份。”江奕捧起盏清茶,笑盈盈地望向坐在对面二人,温和的面容划过几分厉色。 江奕话音刚落,江夫人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不免有些难看道:“什么叫做拿了不该自己拿的份,江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原本就是一家人,你非要和你弟弟算的这么清楚吗?” 看到江夫人逞着能强词夺理的样子,楚婉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既是一家人她刚才又为何非得闹着要分家,现在倒是想起来她和江景明还有江奕是一家人了,想让江奕多分些资产给他们。 江奕端坐在椅上不为所动,反倒眸中透着些诧异,“母亲这话的意思可是要叫我施舍一些给你和弟弟?” “你——”听见施舍二字,江夫人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姹紫嫣红很是好看。 这时江夫人余光瞥见朝这里走来的楚婉和楚慕怀兄妹二人,止不住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转过脸,“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江府改姓楚了呢,真是哪都有你们。” 楚慕怀不甘示弱地对上江夫人的目光,掸了掸衣袖,“听闻江府有人借势欺人,这不就过来看看。” 眼见着江夫人气的想要说话,楚慕怀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只说道:“这家还分不分了?” “我们江家分不分家与你们楚家有几个干系?”江夫人轻呵一声,斜眼看楚慕怀。 楚慕怀眨巴眨巴眼睛,从善如流地接过话茬,“我妹妹来日可是要同江奕结亲的,这为人兄长的自然不希望她上头有这些理不清的长辈。” “结亲?”江夫人似是听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忽地扭头去看江奕,“你要娶一个杀父仇人的女儿当妻子?” 江景明愕然看向江夫人,微张着嘴良久没能回神。 母亲她在说什么啊。 江奕亦是虚虚眯起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江夫人,像是要从她脸上的神情看出她说假话的事实。 “你说什么?”楚慕怀却是气极,双手紧攥成拳,压着眸子怒视着江夫人,“江大人的死与我楚家有何干系?” 他父亲和已故的江大人是至交好友,甚至在他死后多番照拂江家,怎么可能会是江夫人口中的凶手。 “哈?你们都还不知道,江承天就是被你们楚家人害死的。”江夫人神情古怪,隐隐有失控的癫狂,“那时若不是江承天替你们楚家的那位挡了那箭,你当你们楚家还能有今日?” 江夫人说着朝楚慕怀所在的地方呸了一口,面上一阵畅快,“你们楚家人永远也不配踏入我江家的门。” 楚慕怀双手紧攥,指甲陷进掌心的肉中,传来阵阵刺痛。 楚婉只是最初的时候短暂的震惊了一会,紧接着也慢慢回过神来。 其实这件事她当初也有过猜测,只是没想到真的会是和江夫人所说的这样,也难怪父亲这么长的日子里都对江家心怀愧疚。 就在这时,江奕忽然站起身,遥遥望向江夫人,“父亲他与楚家是至交好友,心甘情愿为他挡下那支毒箭,好让楚家一举攻破敌军。” “父亲当年不仅仅是为了楚家,更多的是为了大齐。” 他并非为楚家而死,他是为大齐捐躯。 “可是母亲你呢?”说及此,江奕忽然顿了顿,眸中划过晦暗不明的光彩,“事到如今我是不是该唤您江夫人?” 江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奕,“你说什么?” 江奕朝前走了几步,嗓音不轻不重,却恰好可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听得清楚,“我母亲原是父亲行军途中救下的医女,父亲与她一见倾心,可奈何家中早已为他许了亲事。” 楚婉和楚慕怀二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这江家今晚是不是太热闹了点。 江奕还在继续说着,“父亲不愿亏待母亲,便想退了和夫人的亲事。可是夫人不愿,暗中使了手脚,致使我母亲身亡。” 看到走到自己身前,眸光黝黯盯着自己的江奕,江夫人心虚地后退了一步,撞在椅背上,色厉内荏地喊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分明是我养你到这么大,你如今为了帮楚家说话都不惜把脏水泼到自己母亲身上了吗?!” 江奕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自怀中抽出几张泛黄的纸张,任由它们洋洋洒洒落到地上,“是不是污蔑胡说,夫人要不要自己看看,这些可都是夫人当年贿赂我母亲贴身丫鬟的证据。” “母亲,这都是怎么回事啊!”江景明这时也急了,揪住江夫人的衣袖急急质问。 怎么片刻的功夫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母亲还成了杀害江奕母亲的凶手他们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吗? 江奕平静地看着两个人,可楚婉却看到他的身形在轻轻摇晃,藏在袖中的双手止不住地发颤。 “江奕。”忽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冰冷的指尖染上余温。 江奕垂眸,对上一双满是自己倒影的杏眸。望着那双熟悉的眸子,江奕有些恍惚。 “别怕。”眼前女子小声安慰自己的声音好似与自己脑海深处某道小小的身影渐渐重合。 烂漫春日下,一株桃树撑开树冠,纵横交错的枝桠上遍生粉嫩花苞,粉色的落樱扑朔着洒满肩头。 “别怕呀,你若是饿的话就来我府上。”穿着粉色纱裙的小姑娘伸出白嫩的手拍了拍身边小男孩的肩头,“我还有一个阿兄,他同你生的一样好看,我带你去见他。” “婉儿。”远远的,一声呼唤传来,两个小人的身影渐渐化成虚影,稚嫩的童声渐渐归于缥缈。 江奕回神,望着楚婉,忽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原来我们一早就是认识的。” 第107章 你要娶杀父仇人的女儿不成 “既然母亲说分家那便分。”楚婉刚和楚慕怀走近,就见江奕抬起头说道。 楚婉面上微动,江六亦是大吃一惊的模样,忍不住叫道:“公子。” 这些人也就是拿捏住公子眼下失忆了,平日里也不见他们这么豪横。 “既然要分家,那便也该仔细算算江家的资产,莫要拿了不该自己拿的份。”江奕捧起盏清茶,笑盈盈地望向坐在对面二人,温和的面容划过几分厉色。 江奕话音刚落,江夫人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不免有些难看道:“什么叫做拿了不该自己拿的份,江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原本就是一家人,你非要和你弟弟算的这么清楚吗?” 看到江夫人逞着能强词夺理的样子,楚婉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既是一家人她刚才又为何非得闹着要分家,现在倒是想起来她和江景明还有江奕是一家人了,想让江奕多分些资产给他们。 江奕端坐在椅上不为所动,反倒眸中透着些诧异,“母亲这话的意思可是要叫我施舍一些给你和弟弟?” “你——”听见施舍二字,江夫人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姹紫嫣红很是好看。 这时江夫人余光瞥见朝这里走来的楚婉和楚慕怀兄妹二人,止不住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转过脸,“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江府改姓楚了呢,真是哪都有你们。” 楚慕怀不甘示弱地对上江夫人的目光,掸了掸衣袖,“听闻江府有人借势欺人,这不就过来看看。” 眼见着江夫人气的想要说话,楚慕怀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只说道:“这家还分不分了?” “我们江家分不分家与你们楚家有几个干系?”江夫人轻呵一声,斜眼看楚慕怀。 楚慕怀眨巴眨巴眼睛,从善如流地接过话茬,“我妹妹来日可是要同江奕结亲的,这为人兄长的自然不希望她上头有这些理不清的长辈。” “结亲?”江夫人似是听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忽地扭头去看江奕,“你要娶一个杀父仇人的女儿当妻子?” 江景明愕然看向江夫人,微张着嘴良久没能回神。 母亲她在说什么啊。 江奕亦是虚虚眯起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江夫人,像是要从她脸上的神情看出她说假话的事实。 “你说什么?”楚慕怀却是气极,双手紧攥成拳,压着眸子怒视着江夫人,“江大人的死与我楚家有何干系?” 他父亲和已故的江大人是至交好友,甚至在他死后多番照拂江家,怎么可能会是江夫人口中的凶手。 “哈?你们都还不知道,江承天就是被你们楚家人害死的。”江夫人神情古怪,隐隐有失控的癫狂,“那时若不是江承天替你们楚家的那位挡了那箭,你当你们楚家还能有今日?” 江夫人说着朝楚慕怀所在的地方呸了一口,面上一阵畅快,“你们楚家人永远也不配踏入我江家的门。” 楚慕怀双手紧攥,指甲陷进掌心的肉中,传来阵阵刺痛。 楚婉只是最初的时候短暂的震惊了一会,紧接着也慢慢回过神来。 其实这件事她当初也有过猜测,只是没想到真的会是和江夫人所说的这样,也难怪父亲这么长的日子里都对江家心怀愧疚。 就在这时,江奕忽然站起身,遥遥望向江夫人,“父亲他与楚家是至交好友,心甘情愿为他挡下那支毒箭,好让楚家一举攻破敌军。” “父亲当年不仅仅是为了楚家,更多的是为了大齐。” 他并非为楚家而死,他是为大齐捐躯。 “可是母亲你呢?”说及此,江奕忽然顿了顿,眸中划过晦暗不明的光彩,“事到如今我是不是该唤您江夫人?” 江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奕,“你说什么?” 江奕朝前走了几步,嗓音不轻不重,却恰好可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听得清楚,“我母亲原是父亲行军途中救下的医女,父亲与她一见倾心,可奈何家中早已为他许了亲事。” 楚婉和楚慕怀二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这江家今晚是不是太热闹了点。 江奕还在继续说着,“父亲不愿亏待母亲,便想退了和夫人的亲事。可是夫人不愿,暗中使了手脚,致使我母亲身亡。” 看到走到自己身前,眸光黝黯盯着自己的江奕,江夫人心虚地后退了一步,撞在椅背上,色厉内荏地喊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分明是我养你到这么大,你如今为了帮楚家说话都不惜把脏水泼到自己母亲身上了吗?!” 江奕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自怀中抽出几张泛黄的纸张,任由它们洋洋洒洒落到地上,“是不是污蔑胡说,夫人要不要自己看看,这些可都是夫人当年贿赂我母亲贴身丫鬟的证据。” “母亲,这都是怎么回事啊!”江景明这时也急了,揪住江夫人的衣袖急急质问。 怎么片刻的功夫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母亲还成了杀害江奕母亲的凶手他们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吗? 江奕平静地看着两个人,可楚婉却看到他的身形在轻轻摇晃,藏在袖中的双手止不住地发颤。 “江奕。”忽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冰冷的指尖染上余温。 江奕垂眸,对上一双满是自己倒影的杏眸。望着那双熟悉的眸子,江奕有些恍惚。 “别怕。”眼前女子小声安慰自己的声音好似与自己脑海深处某道小小的身影渐渐重合。 烂漫春日下,一株桃树撑开树冠,纵横交错的枝桠上遍生粉嫩花苞,粉色的落樱扑朔着洒满肩头。 “别怕呀,你若是饿的话就来我府上。”穿着粉色纱裙的小姑娘伸出白嫩的手拍了拍身边小男孩的肩头,“我还有一个阿兄,他同你生的一样好看,我带你去见他。” “婉儿。”远远的,一声呼唤传来,两个小人的身影渐渐化成虚影,稚嫩的童声渐渐归于缥缈。 江奕回神,望着楚婉,忽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原来我们一早就是认识的。” 第108章 偷亲 见到江奕猝不及防地冲自己展颜一笑,楚婉愣了一愣,江奕他许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江奕反握住楚婉的手,用了些力气,生怕楚婉会就此跑掉似的。 他复又抬头,看向江夫人和江景明,“父亲将江家留给我,其中不无出于有对我母亲的愧疚,可他还是让夫人你做了数十年的江夫人。”还生下了一个江景明。 “今日分家,具体你与江景明能分得多少我会让——让——” “江六。”江六轻咳了一声,提醒了一下忘了自己名字的自家公子。 江奕微笑着扫过江六,流畅地接过继续说道:“让江六通知你们二人。” 看到江奕看向自己时眼中的善意,江六忍不住起了层鸡皮疙瘩,公子这样他真的好不适应啊。 江夫人还沉浸在江奕方才那一番话中,哪里还顾得上说些其他的。 江奕最后扫了眼江夫人和江景明,低头同楚婉小声说道:“走。” 楚婉颔首。 三人出了压抑的大厅,楚慕怀也就同人提起了前往康王封地的事宜,征求江奕的意见。 江奕欣然应允,只说待处理干净江府上的事情便出发。 楚婉和楚慕怀回了楚府,路上兄妹二人皆是一阵默然,彼此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回到楚府的时候,赵念初等人也都还在,甚至连苍惜语都拉着自己师姐苏盼过来蹭饭。 楚婉不欲让几人瞧出异样,便含笑同众人打了声招呼,重新落座。 赵念初眼尖地发现楚婉和楚慕怀二人神情有异,但见二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便也没有多问。 “来,这是我刚温的酒,都来尝尝。”说着,赵念初端了两大碗酒过来,递到楚婉和楚慕怀跟前。 楚慕怀情不自禁地拧眉,接过碗后无奈将人看了一眼,“你今晚若是醉在我府上,瑾瑜一人怕是不能将你送回去。” 赵念初撇嘴,轻嗤了一声,转而看向已经趴在桌沿昏睡过去的某人。 “爱喝不喝,不喝拉倒。”赵念初作势就要去夺楚慕怀手里的碗。 楚慕怀连忙说自己喝,余光却是时时注意着赵念初的动向,生怕她又贪嘴。 楚婉只是抿了几口就没再动了,她今夜没有一醉方休的心情。 苍惜语和苏盼两个人原是低声说着话,不知怎的苍惜语忽地恼了,别过脸不再理会苏盼,倒是将苏盼急的抓耳挠腮地想着怎么哄她。 楚婉坐在座位上,笑盈盈地看着几个人闹腾。 众人直闹到更漏响了几声,迫不得已才相互搀扶着起身离席。 赵念初没有意外地醉了,整个人软弱无骨地倚在楚婉身上,双手还环着人肩膀,含糊不清地说着些什么话。 楚慕怀虽是有几分醉意,但是尚且清醒,他无奈地将人从楚婉身上撕下来,连哄带劝地扶着人出门。 “你等等。”忽地,赵念初定睛看着楚慕怀,喝了一声。 楚慕怀不知她要做什么妖,但还是停下来看她,认命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难受?” 赵念初用力晃了晃了脑袋,脑袋带着余韵轻晃,她咦了一声后说道:“怎么会有……两个楚慕怀?”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赵念初又费力地眨了眨眼睛,伸手掐上楚慕怀的脸颊。 喝醉后的人下手没个轻重,楚慕怀倒吸了口冷气,小心拨开赵念初的手,低低叹了一声,“真是我的祖宗。” 楚婉吩咐下人收拾干净院落后,因着不放心赵念初就走出来,正巧撞见楚慕怀打横将人抱起塞进马车里的一幕。 “你盯着点你长姐,别让她吐在这里。”楚慕怀捏了捏眉心,看向同样迷迷瞪瞪的赵瑾瑜。 赵瑾瑜也不知是听见了没有,晃着脑袋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话。 “……”楚慕怀。 他上辈子真是欠他们赵家的。 无奈之下,楚慕怀上了马车,与他们同行回到赵府。 一路上赵念初也不见得有多老实,哼哼唧唧地不知在抱怨什么,楚慕怀打起帘子,迎面拂过的冷风倒是让人清醒了一些。 赵念初睁开半睁的眸子,眨了眨,忽然就攀着楚慕怀的肩膀往他脸侧凑。 楚慕怀大惊失色,正要将人拉开,外头就说赵府到了。 楚慕怀连忙将这对冤种姐弟送下马车,赵夫人一早就循声走出来了,见到醉的不轻的两个人,是气不打一处来。 赵瑾瑜这时也瞧清了站在自己跟前的人,忽地瘪了瘪嘴,大声喊道:“母亲,阿姐她当着我的面偷偷亲男人。” “……”楚慕怀。 赵夫人的脸比锅底都还要黑。 楚婉送走苍惜语和苏盼后,回到自己院落,让小青打来热水沐浴更衣,免得染上那一身的酒气。 热气蒸腾,楚婉忽然有了些醉意,她倚靠着桶壁闭目假寐。冷不丁,外间传来脚步声,楚婉下意识以为是小青,却不想那个脚步声沉重有力,并非是小青的声音。 楚婉眯了眯眼,旋即扯过架子上的寝衣。 楚婉刚换好衣裳,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看到屏风后若隐若现的玲珑身姿,江奕愣在原地,一只手还按在门扉上。 “谁?”屏风后传来冷喝。 江奕连忙出声,“是我。” 屏风后的人明显迟疑了一会,继而探出半个脑袋,将信将疑地将人看了一眼,“江奕?你怎么来了?” 还不敲门。 见楚婉面色坨红,鬓发散乱的旖旎模样,江奕眼疾手快地将房门阖上,有些无措道:“江六说我以前每晚都会这么来找你。” 江六? 楚婉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江奕这是被江六戏弄了。 楚婉忍不住磨牙,江六这厮还真是欠教训。 楚婉一面想着,一面捞过外衫穿上。江奕看到楚婉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如玉的脸庞不禁被蒸的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楚婉看了只觉得好笑,她和江奕本是一世的夫妻,是以她心底倒也不觉得什么,不过江奕眼下避讳不及的样子让她觉得新奇。 楚婉在榻上坐下,对着人招了招手。 第108章 偷亲 见到江奕猝不及防地冲自己展颜一笑,楚婉愣了一愣,江奕他许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江奕反握住楚婉的手,用了些力气,生怕楚婉会就此跑掉似的。 他复又抬头,看向江夫人和江景明,“父亲将江家留给我,其中不无出于有对我母亲的愧疚,可他还是让夫人你做了数十年的江夫人。”还生下了一个江景明。 “今日分家,具体你与江景明能分得多少我会让——让——” “江六。”江六轻咳了一声,提醒了一下忘了自己名字的自家公子。 江奕微笑着扫过江六,流畅地接过继续说道:“让江六通知你们二人。” 看到江奕看向自己时眼中的善意,江六忍不住起了层鸡皮疙瘩,公子这样他真的好不适应啊。 江夫人还沉浸在江奕方才那一番话中,哪里还顾得上说些其他的。 江奕最后扫了眼江夫人和江景明,低头同楚婉小声说道:“走。” 楚婉颔首。 三人出了压抑的大厅,楚慕怀也就同人提起了前往康王封地的事宜,征求江奕的意见。 江奕欣然应允,只说待处理干净江府上的事情便出发。 楚婉和楚慕怀回了楚府,路上兄妹二人皆是一阵默然,彼此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回到楚府的时候,赵念初等人也都还在,甚至连苍惜语都拉着自己师姐苏盼过来蹭饭。 楚婉不欲让几人瞧出异样,便含笑同众人打了声招呼,重新落座。 赵念初眼尖地发现楚婉和楚慕怀二人神情有异,但见二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便也没有多问。 “来,这是我刚温的酒,都来尝尝。”说着,赵念初端了两大碗酒过来,递到楚婉和楚慕怀跟前。 楚慕怀情不自禁地拧眉,接过碗后无奈将人看了一眼,“你今晚若是醉在我府上,瑾瑜一人怕是不能将你送回去。” 赵念初撇嘴,轻嗤了一声,转而看向已经趴在桌沿昏睡过去的某人。 “爱喝不喝,不喝拉倒。”赵念初作势就要去夺楚慕怀手里的碗。 楚慕怀连忙说自己喝,余光却是时时注意着赵念初的动向,生怕她又贪嘴。 楚婉只是抿了几口就没再动了,她今夜没有一醉方休的心情。 苍惜语和苏盼两个人原是低声说着话,不知怎的苍惜语忽地恼了,别过脸不再理会苏盼,倒是将苏盼急的抓耳挠腮地想着怎么哄她。 楚婉坐在座位上,笑盈盈地看着几个人闹腾。 众人直闹到更漏响了几声,迫不得已才相互搀扶着起身离席。 赵念初没有意外地醉了,整个人软弱无骨地倚在楚婉身上,双手还环着人肩膀,含糊不清地说着些什么话。 楚慕怀虽是有几分醉意,但是尚且清醒,他无奈地将人从楚婉身上撕下来,连哄带劝地扶着人出门。 “你等等。”忽地,赵念初定睛看着楚慕怀,喝了一声。 楚慕怀不知她要做什么妖,但还是停下来看她,认命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难受?” 赵念初用力晃了晃了脑袋,脑袋带着余韵轻晃,她咦了一声后说道:“怎么会有……两个楚慕怀?”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赵念初又费力地眨了眨眼睛,伸手掐上楚慕怀的脸颊。 喝醉后的人下手没个轻重,楚慕怀倒吸了口冷气,小心拨开赵念初的手,低低叹了一声,“真是我的祖宗。” 楚婉吩咐下人收拾干净院落后,因着不放心赵念初就走出来,正巧撞见楚慕怀打横将人抱起塞进马车里的一幕。 “你盯着点你长姐,别让她吐在这里。”楚慕怀捏了捏眉心,看向同样迷迷瞪瞪的赵瑾瑜。 赵瑾瑜也不知是听见了没有,晃着脑袋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话。 “……”楚慕怀。 他上辈子真是欠他们赵家的。 无奈之下,楚慕怀上了马车,与他们同行回到赵府。 一路上赵念初也不见得有多老实,哼哼唧唧地不知在抱怨什么,楚慕怀打起帘子,迎面拂过的冷风倒是让人清醒了一些。 赵念初睁开半睁的眸子,眨了眨,忽然就攀着楚慕怀的肩膀往他脸侧凑。 楚慕怀大惊失色,正要将人拉开,外头就说赵府到了。 楚慕怀连忙将这对冤种姐弟送下马车,赵夫人一早就循声走出来了,见到醉的不轻的两个人,是气不打一处来。 赵瑾瑜这时也瞧清了站在自己跟前的人,忽地瘪了瘪嘴,大声喊道:“母亲,阿姐她当着我的面偷偷亲男人。” “……”楚慕怀。 赵夫人的脸比锅底都还要黑。 楚婉送走苍惜语和苏盼后,回到自己院落,让小青打来热水沐浴更衣,免得染上那一身的酒气。 热气蒸腾,楚婉忽然有了些醉意,她倚靠着桶壁闭目假寐。冷不丁,外间传来脚步声,楚婉下意识以为是小青,却不想那个脚步声沉重有力,并非是小青的声音。 楚婉眯了眯眼,旋即扯过架子上的寝衣。 楚婉刚换好衣裳,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看到屏风后若隐若现的玲珑身姿,江奕愣在原地,一只手还按在门扉上。 “谁?”屏风后传来冷喝。 江奕连忙出声,“是我。” 屏风后的人明显迟疑了一会,继而探出半个脑袋,将信将疑地将人看了一眼,“江奕?你怎么来了?” 还不敲门。 见楚婉面色坨红,鬓发散乱的旖旎模样,江奕眼疾手快地将房门阖上,有些无措道:“江六说我以前每晚都会这么来找你。” 江六? 楚婉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江奕这是被江六戏弄了。 楚婉忍不住磨牙,江六这厮还真是欠教训。 楚婉一面想着,一面捞过外衫穿上。江奕看到楚婉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如玉的脸庞不禁被蒸的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楚婉看了只觉得好笑,她和江奕本是一世的夫妻,是以她心底倒也不觉得什么,不过江奕眼下避讳不及的样子让她觉得新奇。 楚婉在榻上坐下,对着人招了招手。 第109章 拜访神医 江奕呆愣在原地,耳朵尖止不住地泛红,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叫了一声,“婉婉。” 江奕在脚踏上坐下,仰头看着楚婉,夜色里唯独那双凤眸晶亮,楚婉看的分明。 许是夜里那坛酒太浓太烈,楚婉恍惚觉得自己应当是醉了,不然她怎么会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子捧住江奕的脸亲呢。 江奕先是一惊,继而乖巧顺从地望着楚婉。 楚婉瞧着人,脑海混沌,她快要分不清这究竟是哪一世了,就好像她和江奕从来都没有分开过,二人只有彼此,也唯有彼此。 “婉婉。”江奕独有的清冽嗓音在耳畔响起,低低的,听上去好像有些不高兴,“你喝酒了。” 楚婉轻笑一声,直起身来,盯着人看,“不高兴我喝?” 江奕摇头,睁着一双清明的凤眸望着楚婉,“我只是……只是想你此刻是清醒的。” 清冷的月色透过小轩窗照在光洁的地面上,二人的身影不由自主地拖长交汇,渐渐地融在一处。 楚婉看着江奕,恍惚地想她与江奕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很长。 第二日楚婉睡至日上三竿才醒,小青不知为何也没有来叫她。 楚婉出门的时候楚慕怀刚练完剑,往自己房间走,看到自己出门时眼皮子明显颤了颤,声线都有些颤抖,“婉儿你——你院子里是有蚊子吗?” 楚婉不解地抬眸看向楚慕怀,她院子里干净的很,很少有蚊虫蛇蚁这样的东西。 忽地,楚婉发觉自家兄长的眼睛好像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脖子,楚婉后知后觉地进屋对着铜镜一照,只见脖子上残留着几抹暧昧不清的痕迹。 楚婉当下只觉得脸颊发烫,她昨夜到最后有了醉意,只记得是江奕将自己哄睡的,但是这当中都发生了些什么她却不清楚。 楚慕怀这时候也追进来了,看着楚婉怔楞的模样不禁掩唇轻咳了几声,压低声问道:“昨晚上是不是江奕来过?” 楚婉嗔了楚慕怀一眼,没有说话。 楚慕怀只道:“今早江景明等人从江府离开了,听说是去了京中另一处宅院。” 楚家和江家两家说远也不远,也不过几条街的功夫,是以江家早上闹的沸沸扬扬,连带着他们楚家都收到了风声。 听说那江夫人的侄女王灵更是哭着哀求江奕不要将自己赶出去,她甘愿为江奕当个端茶倒水的粗使丫鬟。话虽是这般说,可心底是不是也这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江奕最后是没有留下她,二话不说就叫江六将人赶走了。 “那我与江奕启程去康王封地的事情也该提上议程了。”楚婉说道。 那些蠢蠢欲动的藩王终究是个隐患,还是早日除去为好。 江奕大抵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一日的功夫他就将江家上下料理清楚了,来同楚婉商议启程去康王封地的事宜。 楚婉将时间定在了后日,剩下两日的功夫来同亲友道别和收整行李。 这两日江奕就像跟小尾巴一样紧紧跟着楚婉,楚婉在哪他便在哪,就连行李也是楚婉替他收拾的。 赫连策得知这一奇景后特意从宫里赶来,围着失忆的江奕欣赏了一圈,像看猴似的啧啧称奇。 江奕对于这个目如朗星的六皇子态度甚是温和,甚至两个人还一起交谈了一番四书五经,治国策论,最后赫连策拍案定下让江奕进宫做自己的师傅。 楚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皮子跳了好几下,江奕就等着恢复记忆后后悔。 日子一晃就到了该出发的时候,苍惜语和赵念初等人都前来相送,楚父也来了,他神情复杂地看了眼笑容纯良无辜的江奕,良久嘱咐道:“照顾好江奕。” 楚婉闻声忍不住失笑,“父亲放心,我会的。” 二人登上马车,看着身后的城墙离自己越来越远。 楚婉打开了一张舆图,在上头标记了一个点。江奕好奇地凑过来看,咦了声后说道:“这不是康王的封地,婉婉你不是标记错了?” 楚婉收起舆图,“我们先去找苍姑娘的师傅,让他替你瞧瞧——”脑子。 其实楚婉觉得江奕这样也挺好的,但是宫中太医生怕江奕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况且江奕本人也想找回和楚婉的记忆,楚婉适才决定走这一趟。 此行有楚慕怀安排的禁军护卫,沿途也不曾遇见什么流匪,楚婉和江奕一路上倒像是出门游玩一般。 楚婉来到苍惜语所说的山头时,正好见到一个瘦削的老人在竹屋外翻晒药材。 老人看到楚婉和江奕,眼底划过了然,“你们便是京都来的那两位?” 楚婉点头,带着江奕走过去,跟在老人身后走进竹屋。 竹屋狭窄简陋,但是胜在窗明几净,该有的东西也都有,一旁的桌案上甚至还摆放了一排整整齐齐泛着冷光的银针。 “便是他?”老人转过身,凹陷进去的眸子泛着光芒,盯着江奕。 楚婉颔首,“劳烦苏老了。” 老人若有所思地看着江奕,须臾说道:“你先出去,我细细地替他看一回。” 楚婉会意地推开门,余光却看到江奕别过脸,视线一直跟在自己身上。 楚婉顿足,同他说道:“我就在外面。” 江奕微微张嘴,想要说话,这时老人却对他说了几句话,并将门关上。 楚婉坐在外间的竹椅上,从正午等到金乌西坠,那扇门才自内推开,老人率先自里面走出来,脸色并不是很好看,江奕紧随其后。 楚婉询问了一番,老人只说要给他些时间,旁的没再多言。 楚婉带来的人此时已经做好了晚膳,几人便坐在院中用过晚膳,各自回去歇息。 楚婉和江奕暂且歇在苍惜语和苏盼二人的院落里。 夜里,楚婉坐在院中,抬头看着浩瀚苍穹上遍布的星星,就听见对遭的房门响了一响,紧接着江奕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江奕一词不发地走到楚婉身边坐下,楚婉撑着脸看他,“可是苏老同你说了些什么?” 不然怎么一整晚都是这副神情。 第109章 拜访神医 江奕呆愣在原地,耳朵尖止不住地泛红,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叫了一声,“婉婉。” 江奕在脚踏上坐下,仰头看着楚婉,夜色里唯独那双凤眸晶亮,楚婉看的分明。 许是夜里那坛酒太浓太烈,楚婉恍惚觉得自己应当是醉了,不然她怎么会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子捧住江奕的脸亲呢。 江奕先是一惊,继而乖巧顺从地望着楚婉。 楚婉瞧着人,脑海混沌,她快要分不清这究竟是哪一世了,就好像她和江奕从来都没有分开过,二人只有彼此,也唯有彼此。 “婉婉。”江奕独有的清冽嗓音在耳畔响起,低低的,听上去好像有些不高兴,“你喝酒了。” 楚婉轻笑一声,直起身来,盯着人看,“不高兴我喝?” 江奕摇头,睁着一双清明的凤眸望着楚婉,“我只是……只是想你此刻是清醒的。” 清冷的月色透过小轩窗照在光洁的地面上,二人的身影不由自主地拖长交汇,渐渐地融在一处。 楚婉看着江奕,恍惚地想她与江奕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很长。 第二日楚婉睡至日上三竿才醒,小青不知为何也没有来叫她。 楚婉出门的时候楚慕怀刚练完剑,往自己房间走,看到自己出门时眼皮子明显颤了颤,声线都有些颤抖,“婉儿你——你院子里是有蚊子吗?” 楚婉不解地抬眸看向楚慕怀,她院子里干净的很,很少有蚊虫蛇蚁这样的东西。 忽地,楚婉发觉自家兄长的眼睛好像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脖子,楚婉后知后觉地进屋对着铜镜一照,只见脖子上残留着几抹暧昧不清的痕迹。 楚婉当下只觉得脸颊发烫,她昨夜到最后有了醉意,只记得是江奕将自己哄睡的,但是这当中都发生了些什么她却不清楚。 楚慕怀这时候也追进来了,看着楚婉怔楞的模样不禁掩唇轻咳了几声,压低声问道:“昨晚上是不是江奕来过?” 楚婉嗔了楚慕怀一眼,没有说话。 楚慕怀只道:“今早江景明等人从江府离开了,听说是去了京中另一处宅院。” 楚家和江家两家说远也不远,也不过几条街的功夫,是以江家早上闹的沸沸扬扬,连带着他们楚家都收到了风声。 听说那江夫人的侄女王灵更是哭着哀求江奕不要将自己赶出去,她甘愿为江奕当个端茶倒水的粗使丫鬟。话虽是这般说,可心底是不是也这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江奕最后是没有留下她,二话不说就叫江六将人赶走了。 “那我与江奕启程去康王封地的事情也该提上议程了。”楚婉说道。 那些蠢蠢欲动的藩王终究是个隐患,还是早日除去为好。 江奕大抵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一日的功夫他就将江家上下料理清楚了,来同楚婉商议启程去康王封地的事宜。 楚婉将时间定在了后日,剩下两日的功夫来同亲友道别和收整行李。 这两日江奕就像跟小尾巴一样紧紧跟着楚婉,楚婉在哪他便在哪,就连行李也是楚婉替他收拾的。 赫连策得知这一奇景后特意从宫里赶来,围着失忆的江奕欣赏了一圈,像看猴似的啧啧称奇。 江奕对于这个目如朗星的六皇子态度甚是温和,甚至两个人还一起交谈了一番四书五经,治国策论,最后赫连策拍案定下让江奕进宫做自己的师傅。 楚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皮子跳了好几下,江奕就等着恢复记忆后后悔。 日子一晃就到了该出发的时候,苍惜语和赵念初等人都前来相送,楚父也来了,他神情复杂地看了眼笑容纯良无辜的江奕,良久嘱咐道:“照顾好江奕。” 楚婉闻声忍不住失笑,“父亲放心,我会的。” 二人登上马车,看着身后的城墙离自己越来越远。 楚婉打开了一张舆图,在上头标记了一个点。江奕好奇地凑过来看,咦了声后说道:“这不是康王的封地,婉婉你不是标记错了?” 楚婉收起舆图,“我们先去找苍姑娘的师傅,让他替你瞧瞧——”脑子。 其实楚婉觉得江奕这样也挺好的,但是宫中太医生怕江奕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况且江奕本人也想找回和楚婉的记忆,楚婉适才决定走这一趟。 此行有楚慕怀安排的禁军护卫,沿途也不曾遇见什么流匪,楚婉和江奕一路上倒像是出门游玩一般。 楚婉来到苍惜语所说的山头时,正好见到一个瘦削的老人在竹屋外翻晒药材。 老人看到楚婉和江奕,眼底划过了然,“你们便是京都来的那两位?” 楚婉点头,带着江奕走过去,跟在老人身后走进竹屋。 竹屋狭窄简陋,但是胜在窗明几净,该有的东西也都有,一旁的桌案上甚至还摆放了一排整整齐齐泛着冷光的银针。 “便是他?”老人转过身,凹陷进去的眸子泛着光芒,盯着江奕。 楚婉颔首,“劳烦苏老了。” 老人若有所思地看着江奕,须臾说道:“你先出去,我细细地替他看一回。” 楚婉会意地推开门,余光却看到江奕别过脸,视线一直跟在自己身上。 楚婉顿足,同他说道:“我就在外面。” 江奕微微张嘴,想要说话,这时老人却对他说了几句话,并将门关上。 楚婉坐在外间的竹椅上,从正午等到金乌西坠,那扇门才自内推开,老人率先自里面走出来,脸色并不是很好看,江奕紧随其后。 楚婉询问了一番,老人只说要给他些时间,旁的没再多言。 楚婉带来的人此时已经做好了晚膳,几人便坐在院中用过晚膳,各自回去歇息。 楚婉和江奕暂且歇在苍惜语和苏盼二人的院落里。 夜里,楚婉坐在院中,抬头看着浩瀚苍穹上遍布的星星,就听见对遭的房门响了一响,紧接着江奕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江奕一词不发地走到楚婉身边坐下,楚婉撑着脸看他,“可是苏老同你说了些什么?” 不然怎么一整晚都是这副神情。 第110章 为楚婉心动 江奕闻声,定定地注视楚婉,好一会错开视线,道:“他说我会慢慢开始忘记,忘记所有人所有事,周而复始。” 也就是说,他会陷入一个记不得任何事情任何人的循环。 楚婉眉心微动,“你在害怕吗?” 江奕沉默了片刻,竟是点了点头。 楚婉看着江奕,神情复杂。在她的记忆里,江奕从来没有害怕过任何事情。 “我不能想起我们二人之前的种种,但是这里总在告诉我,我一直都在为你心动。”江奕认真地指着自己起伏的胸膛说道。他的心脏在为眼前这个叫楚婉的人跳动。 “我——我不知道以后的我会不会再次忘记你。”江奕话语有些艰涩,声音也不由自主放轻了,“这样对你来说太不公平。” 他会一次又一次地为楚婉心动,可楚婉却要一次次地面对记忆清零的自己。 “婉婉。”江奕再次叫了楚婉的名字,话语里是前所未有的虔诚,“我不想忘记你。” 楚婉心尖颤了颤,强撑着笑说道:“或许苏老有办法可以治好你,他也说了只要给他些时间。” 苍惜语的医术卓绝,都是苏老一手教导出来的,这样的人或许能改变江奕也说不定。 江奕没有说话,只是牵起楚婉的手贴在自己脸侧,低语询问,“若是我真的忘记你了,你会放弃我吗,婉婉?” 江奕说完这句话,抬起头看向楚婉,等着她的回答。 楚婉摇头,“不会。” 江奕嘴角牵起笑容,即便这是句假话他也当真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老每日都会为江奕看诊,而楚婉却无故地忙碌起来,有时候甚至需要下山一趟。 “不是说有萧平阳的下落了?”楚婉端坐椅上,平静地扫过站在自己跟前的一众人,“为何我遣人去查看的时候,非但没有消息传回,反倒还失联了?” 众人惶恐,纷纷找出托词来解释。 楚婉看着众说纷词的一干人,指尖轻轻滑过杯盏,“你们都是我阿兄从宫里选出来的,并非是我楚家知根知底的人,所以我信不过也信不得。” 其中一个高瘦男子倏然抬头,看向楚婉。 楚婉很快注意到他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扭头看他,“你有话说?” 高手男子旋即垂首,恭敬回禀,“属下没有话要说。” 楚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扫过半跪在地请罪的人群,须臾说道:“我知道我们当中有康王的人,不过既然都来到这了就好好地把自己尾巴藏好,切莫让我抓住。” 女子的声音温婉柔情,可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楚婉回到竹屋,江奕还未结束今日的治疗,楚婉便等了一会。 江奕走出来的时候脑袋总是昏昏沉沉的,不一会就要睡过去,楚婉对此也是习以为常。 只是—— 楚婉从怀中摸出那只小人偶,缓缓摩挲人偶光洁的表面。 她的生辰还有几日就要到了,江奕会记得吗? 这日楚婉照例着人留意萧平阳和康王的动向,没曾想几日前失踪的人浑身染血地跌跌撞撞跑进来,还未开口说一句话就晕了过去。 底下的人大惊,楚婉蹙眉命人将他抬回去修养,顺便让人着手调查。 楚婉出门回去的时候明显察觉有人在背后跟着自己,楚婉假意绕进一处小巷,等到高瘦男子追进来却发现楚婉突然消失了。 “你在找我吗?”脆生生的声音自高瘦男子身后响起,将他惊了一跳,继而就有两个暗卫从天而降,将人制服。 楚婉缓缓走到他跟前,低头看他,“你一路尾随我究竟有何用意?” 高瘦男子明显慌了神,却还是高声叫道:“我知道我们这些人中谁是康王的探子,还请姑娘信我。” 楚婉有些诧异,却没有将人放开,只是问道:“我如何信你?或者说你有何证据让我相信你说的话?” 高瘦男子此刻拼命挣扎起来,“若是姑娘信我,现在就去看看王虎。” 王虎正是那个死里逃生回来的禁军,刚才楚婉命人将他抬回去休息了。 “王虎定然知道我们这些人里面谁有问题,而康王的人怎么会让他活下来将实情告诉姑娘。” 楚婉眉眼一动,招来另一个暗卫,嘱咐他即刻去王虎的院落。 没多时,那个暗卫脸色极为难看地回来了,“姑娘,人死了。” 一刀毙命,正中心口。 楚婉脸色瞬时就变了,看向高瘦男子。 高瘦男子吓得缩了缩脖子,“我一直都在这,人不可能是我杀的,我只是有了怀疑的人选,这才斗胆来找姑娘。”毕竟谁都不喜欢潜藏在暗处的敌人。 楚婉赶回去的时候,队伍上下沸腾一片,更有几个人带头闹事,只说楚婉是个女人家管不住事,眼下这人都被当着面给杀了。 楚婉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勉强将事情平息下来,抬头一看天已经全黑了。 楚婉惦念江奕,当下就往竹屋赶回去,当然她没忘记把那个高高瘦瘦叫做裘刃的男人带上。 那人非说自己要说了就没活路了,一定要跟着楚婉走。 楚婉只叫暗卫看紧了他,带着人就往山头赶,临到一半的时候几人不出所料地遭到了埋伏。 几支冷箭破空射来,擦着楚婉发丝划过,遁进身后岩壁。 裘刃吓的就要逃,被暗卫逮了回来。 漆黑的夜色下,楚婉只能听见破空的箭声,却压根不知道敌人身在何处,亦不知他们究竟有多少人。跟在楚婉身边的暗卫也只能勉勉强强地保住楚婉性命。 就在一行人陷入困境的时候,一道明亮的火光擦破夜色,伴着如虹的气势袭来,半人高的草堆里倏然传来一声惨叫。 楚婉下意识朝火光的来源看去,却看到一直紧跟在江奕身边的江六手挽弓弦,嘴角勾着抹冷笑,倏忽间又是几箭。 “公子,那几个偷袭的鳖孙都让我收拾干净了。”江六兴奋地喊道。 江奕面色平淡地点头,走下台阶朝楚婉走去。 第110章 为楚婉心动 江奕闻声,定定地注视楚婉,好一会错开视线,道:“他说我会慢慢开始忘记,忘记所有人所有事,周而复始。” 也就是说,他会陷入一个记不得任何事情任何人的循环。 楚婉眉心微动,“你在害怕吗?” 江奕沉默了片刻,竟是点了点头。 楚婉看着江奕,神情复杂。在她的记忆里,江奕从来没有害怕过任何事情。 “我不能想起我们二人之前的种种,但是这里总在告诉我,我一直都在为你心动。”江奕认真地指着自己起伏的胸膛说道。他的心脏在为眼前这个叫楚婉的人跳动。 “我——我不知道以后的我会不会再次忘记你。”江奕话语有些艰涩,声音也不由自主放轻了,“这样对你来说太不公平。” 他会一次又一次地为楚婉心动,可楚婉却要一次次地面对记忆清零的自己。 “婉婉。”江奕再次叫了楚婉的名字,话语里是前所未有的虔诚,“我不想忘记你。” 楚婉心尖颤了颤,强撑着笑说道:“或许苏老有办法可以治好你,他也说了只要给他些时间。” 苍惜语的医术卓绝,都是苏老一手教导出来的,这样的人或许能改变江奕也说不定。 江奕没有说话,只是牵起楚婉的手贴在自己脸侧,低语询问,“若是我真的忘记你了,你会放弃我吗,婉婉?” 江奕说完这句话,抬起头看向楚婉,等着她的回答。 楚婉摇头,“不会。” 江奕嘴角牵起笑容,即便这是句假话他也当真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老每日都会为江奕看诊,而楚婉却无故地忙碌起来,有时候甚至需要下山一趟。 “不是说有萧平阳的下落了?”楚婉端坐椅上,平静地扫过站在自己跟前的一众人,“为何我遣人去查看的时候,非但没有消息传回,反倒还失联了?” 众人惶恐,纷纷找出托词来解释。 楚婉看着众说纷词的一干人,指尖轻轻滑过杯盏,“你们都是我阿兄从宫里选出来的,并非是我楚家知根知底的人,所以我信不过也信不得。” 其中一个高瘦男子倏然抬头,看向楚婉。 楚婉很快注意到他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扭头看他,“你有话说?” 高手男子旋即垂首,恭敬回禀,“属下没有话要说。” 楚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扫过半跪在地请罪的人群,须臾说道:“我知道我们当中有康王的人,不过既然都来到这了就好好地把自己尾巴藏好,切莫让我抓住。” 女子的声音温婉柔情,可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楚婉回到竹屋,江奕还未结束今日的治疗,楚婉便等了一会。 江奕走出来的时候脑袋总是昏昏沉沉的,不一会就要睡过去,楚婉对此也是习以为常。 只是—— 楚婉从怀中摸出那只小人偶,缓缓摩挲人偶光洁的表面。 她的生辰还有几日就要到了,江奕会记得吗? 这日楚婉照例着人留意萧平阳和康王的动向,没曾想几日前失踪的人浑身染血地跌跌撞撞跑进来,还未开口说一句话就晕了过去。 底下的人大惊,楚婉蹙眉命人将他抬回去修养,顺便让人着手调查。 楚婉出门回去的时候明显察觉有人在背后跟着自己,楚婉假意绕进一处小巷,等到高瘦男子追进来却发现楚婉突然消失了。 “你在找我吗?”脆生生的声音自高瘦男子身后响起,将他惊了一跳,继而就有两个暗卫从天而降,将人制服。 楚婉缓缓走到他跟前,低头看他,“你一路尾随我究竟有何用意?” 高瘦男子明显慌了神,却还是高声叫道:“我知道我们这些人中谁是康王的探子,还请姑娘信我。” 楚婉有些诧异,却没有将人放开,只是问道:“我如何信你?或者说你有何证据让我相信你说的话?” 高瘦男子此刻拼命挣扎起来,“若是姑娘信我,现在就去看看王虎。” 王虎正是那个死里逃生回来的禁军,刚才楚婉命人将他抬回去休息了。 “王虎定然知道我们这些人里面谁有问题,而康王的人怎么会让他活下来将实情告诉姑娘。” 楚婉眉眼一动,招来另一个暗卫,嘱咐他即刻去王虎的院落。 没多时,那个暗卫脸色极为难看地回来了,“姑娘,人死了。” 一刀毙命,正中心口。 楚婉脸色瞬时就变了,看向高瘦男子。 高瘦男子吓得缩了缩脖子,“我一直都在这,人不可能是我杀的,我只是有了怀疑的人选,这才斗胆来找姑娘。”毕竟谁都不喜欢潜藏在暗处的敌人。 楚婉赶回去的时候,队伍上下沸腾一片,更有几个人带头闹事,只说楚婉是个女人家管不住事,眼下这人都被当着面给杀了。 楚婉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勉强将事情平息下来,抬头一看天已经全黑了。 楚婉惦念江奕,当下就往竹屋赶回去,当然她没忘记把那个高高瘦瘦叫做裘刃的男人带上。 那人非说自己要说了就没活路了,一定要跟着楚婉走。 楚婉只叫暗卫看紧了他,带着人就往山头赶,临到一半的时候几人不出所料地遭到了埋伏。 几支冷箭破空射来,擦着楚婉发丝划过,遁进身后岩壁。 裘刃吓的就要逃,被暗卫逮了回来。 漆黑的夜色下,楚婉只能听见破空的箭声,却压根不知道敌人身在何处,亦不知他们究竟有多少人。跟在楚婉身边的暗卫也只能勉勉强强地保住楚婉性命。 就在一行人陷入困境的时候,一道明亮的火光擦破夜色,伴着如虹的气势袭来,半人高的草堆里倏然传来一声惨叫。 楚婉下意识朝火光的来源看去,却看到一直紧跟在江奕身边的江六手挽弓弦,嘴角勾着抹冷笑,倏忽间又是几箭。 “公子,那几个偷袭的鳖孙都让我收拾干净了。”江六兴奋地喊道。 江奕面色平淡地点头,走下台阶朝楚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