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北路的东与西》


 清北路的东与西

    清晨五点，但泊不需要闹钟，便按时醒来。寒冬腊月，外面还是一片漆黑，这时候的公共水房还没有人，不需要排队洗漱，但泊就用冷水洗脸刷牙，以驱赶着残留的睡意。昨天深夜他接到一个代驾的工作，六点就要开工，要到晚上六点，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要做整整一天的代价司机，不禁好奇车主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什么不自己开车。
    但泊离开公寓的时候，王阿姨还没有睡醒，大门钥匙就挂在王阿姨房间门上，谁最早出门，谁负责打开大门。王阿姨坚持每晚要锁大门，这给大家带来很大的麻烦，但是她是房东，租户就算有意见也没有办法，这里的房子紧俏的很，王阿姨可不担心没有租客。这是一处五环外常见的自建房，一般都是两层，王阿姨家宅基地面积比较大，两层房子共有六十租户，每层楼一个公共水房，在七八点时大家排队洗漱的场景颇为壮观。最麻烦的是上厕所要在院外的公共厕所，很多人都选择憋到上班去公司解决，所以但泊不管冬夏都是五点起床，这样可以和大家错开时间。即使这样的条件，这里的房子还是供不应求，因为五百块的租金，就算是猪圈也会有人住，这就是北漂一族的真实人生。
    打开大门的声音格外刺耳，昏黄的路灯下，大门口挂着“宜家公寓”的红字招牌，不过“宜”字的宝盖头脱落了，虽然能看到痕迹，但是远远看去，变成了“且家公寓”，暂且为家，倒很是贴切，谁又可能真把这里当家呢，只是个睡觉的地方罢了。
    骑上自行车不过二百米，就到了这条小路的路口，这里正如火如荼的盖起一座商品楼，已经差不多竣工了，外表以玻璃为主体的庞然大物，其华丽磅礴的气势与这条残破的小巷格格不入。但泊每天路过这里都难免要抬头看一眼，一边感叹着广厦千万间却没有一间属于自己，一边又总觉得这样方方正正的建筑看上去像极了监狱。
    拐出小路就是宽阔的清北路，这条路因为汇集了国内两所最着名的大学以及其他几所高校而成为全国最长的一条学院路。但泊住在路的西端，这里聚居着数十万底层外地务工人员，环境自然是脏乱差的，有人形象的给这些人冠以“蚁族”之名，但泊并不反感这个称呼，生如蝼蚁，这便是自己的宿命。一路向东骑过去，经过两站公交车站，眼前的情形便已经和刚才是云泥之别，这里学区房林立，都是每平十万以上的高品质商品房。再加上留学生众多，从生活气息与商业氛围都彰显着国际化的风格。但泊从路西骑到路东，经过每间房租金五百到每平米十几万的蜕变，仿佛爱丽丝梦游仙境一般，会产生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
    不过不管是骑自车的，挤地铁的，还是开着豪车的，都在寒冬的凌晨五点半开始了一天的奔波，这样的喧嚣很快冲刷了但泊的不真实感。他来到了雇主指定的地点：天翼书院小区，这是均价二十万的顶级豪宅，外人想要进这个小区可不那么容易，但泊就这样被拦在了小区门口。

 第二章 婚礼代驾

    但泊拨通联系电话，等了一会儿，只见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在寒风中匆匆忙忙从小区里跑了出来，一副很怕冷的样子，远远看去，但泊还以为是个女人，走近了发现是个男人，不过他的脸也大半遮在帽子里，并不能看清楚长相。
    “但先生是？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虽然看不清面目，但是男人嗓音低沉富有磁性，态度也谦逊有礼，但泊一下子就对他产生了好感，“你跟我来。今天是我一个朋友的婚礼，你的任务就是开他的新郎车，本来他是有司机的，跟了他几年了，没想到小郑家里昨天收到拆迁通知，他起码能分三套房还有几百万的补偿款，他立马辞职不干了。我就不明白了，平时我朋友对他挺好的啊，怎么就多一天都不想干了。所以这个事情有点急，重新找个司机有点困难，我就提议先找个代驾，除了工资，婚礼红包也少不了你的。”
    这个男人很健谈，一路上交代了但泊的工作说明了薪酬，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简略说明了一下，好让但泊能够安心工作。小区里清洁工人已经开始工作，男人遇到了还会问候一声“辛苦”，带他走进了二栋大门，但泊只觉得一股温热升腾，他立刻就热得想要脱掉外套，可是男人依然没有要松开帽子的意思，但泊心里想他究竟是有多怕冷啊。他们进了电梯，一直坐到顶层才出来。
    这个小区的顶层都是只有一户的跃层设计，属于顶级豪宅，房门开着，里面外面聚集着一些人，其中西装笔挺的几个男人，看起来应该是伴郎，但泊不由自主便停下了脚步，不敢往前走了。
    此时男人才摘下帽子，意识到但泊没有跟上来，他便回头看了一眼，这一回头两个人不禁呆住了，就连旁边的人也都凑了上来。
    “房总，这是你弟弟吗？”一个伴郎好奇地不停打量着他们俩。
    但泊也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和自己长得有点像。
    “不是啊，这是我找的代驾。”男人有些疑惑的表情。
    “你们长得也太像了，就算亲兄弟也没有这么像。”大家纷纷这样表示。
    男人叫房子荐，他定定地看着但泊，随即有些尴尬地笑道：“像吗？我有很严重的脸盲症，说实话我并不知道自己长啥样。”
    但泊也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答话。
    房子荐发现了这个小伙子的局促，便拉着但泊进屋，一进门就是一面很大的穿衣镜，两个人站在镜子前，房子荐看了看镜子，又看了看但泊：“这么一看，果然很像。你应该比我小？”
    “我今年三十六。”但泊回答。
    “我比你大八岁，今年四十四了。”房子荐笑着对大家说，“看来我还是挺显年轻的。”
    “是呀是呀，一点也看不出你们谁大谁小。”
    “就像是双胞胎兄弟。”
    大家纷纷附和。
    其实但泊做惯了户外工作，和房子荐相比更黑更瘦，也更显老些，但没人这样说。但泊看出这个男人是这群人的领头人物，大家应该都知道他更喜欢尊重别人，所以对但泊都十分礼貌。但泊差点脱口说出实话，又一想他们说第一次见面，一个老板一个代驾，他要是说出这话怎么看都是在拍马屁，他活到这个年纪还是不能放弃残留的那点穷人的自尊和傲骨，于是这话便说不出口了。
    “明明这个老弟才更像是大哥，子荐，我早就说你，多跟我去玩户外运动，你看你养的又白又嫩，年轻是年轻了，可也太不爷们了。”终于有人说实话了，但泊心里舒坦了一些，只见从里面走出一个高个子男人，和房子荐比，这人更黝黑更健康，和但泊比，却又更健壮更有神采，一看就是户外运动的结果，而不是户外劳动。
    “得，紫外线和冷空气一样，都是我的天敌，我还是远离的好。”房子荐转头对但泊说，“小但，这位是杨总，今天的新郎官，也是我的好兄弟，你认一下人，今天一整天你都要盯着他，看他有什么需要赶紧去办。”
    “杨总您好，祝您新婚快乐，百年好合。”但泊礼貌的送上祝福。
    “啥百年好合啊，今天不出岔子就不错了。”杨总一听就是东北人，他看起来紧张的很，“今天我的婚车就拜托你了，在车里我要是紧张了，你就把音乐放大声，回头我把歌单发给你，都是我老婆喜欢的。”
    随即杨总主动加了但泊微信，让但泊把歌单准备好。
    这时候早饭送来了，大家在门口简单地吃了早餐，就各自准备了。但泊来到停车场找到他今天驾驶的那辆劳斯莱斯，先熟悉一下车辆。但泊看了一下，停车场的婚车就有二三十辆，都是各种各样的豪车，司机们也正聚在一起吃早餐，他能在上面吃早餐，很显然是受到了特殊待遇，这让但泊感觉有些紧张了，他从一大早就感受到了别人的善意，对于他这种服务行业的从业人员可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的，他祈祷今天的工作一定要顺利，不要搞砸了才行。今年可是他的本命年，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霉运连累了别人的大喜事。
    但泊一想到自己是本命年心里就犯怵。他的第一个本命年，妈妈离家出走，从此他再也没有见过妈妈，那年妹妹才三岁，他抱着不停哭闹着要妈妈的妹妹手足无措的那种焦急仿佛一团阴云，直到现在也无法散去。他的第二个本命年，父亲车祸去世，刚刚大学毕业的他正开始在bj努力打拼，可妹妹刚上高中，他不得不选择回到家乡照顾妹妹。直到妹妹考上了北大，他才跟着妹妹又回到了bj，可是三年过去，他既不是应届毕业生也没有足够的工作经验，又急着赚钱供妹妹读书，没法做长远的职业规划，只能加入推销和打短工一族。他是真心怕了本命年，他甚至没心情去苦恼自己不仅是一个奔四的男人，还没车没房没钱没女朋友一事无成，他只是担心他的第三个本命年会不会又失去什么。但泊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论者，但有的时候命运给了你什么你就去不得不去相信什么，而但泊所有的唯心主义都集中在本命年这个概念上了。

 第三章 谁不想结婚呢？

    其他司机都是男方亲友的老司机，从他们的闲谈中，但泊大致了解到，那个杨总叫杨阳，是个网络天才，从大学时就开始创业，如今是一家着名网络公司的老板，据说一直是个不婚主义者，不知怎么就被这个女人拿下了。不过新娘也不是普通人，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富家千金，要是十年前，杨总给人家提鞋都不配。大家一边羡慕嫉妒恨，也一边自我安慰着人生际遇的不同，各人有各人的命。
    但泊以前在婚庆公司打过工，他仔细检查了一遍婚车的装饰并进行了加固，在这严寒的冬天，婚车上的饰品要保持一整天不乱不掉，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其他的车辆没有他这辆婚车这么多装饰，大家看他忙忙活活也不知道他在干啥，便有几个好奇的凑上来。
    “你忙活啥呢，饭也不吃？”一个年纪较长的大哥还给他拿了份早饭。
    “我已经吃过了，谢谢。”但泊很感激地笑着。
    “吃过也可以再吃，年轻人饿得快，你不吃可就便宜那帮小子了。”大哥看着但泊就觉得有眼缘，“我听说杨总的司机昨天辞职了，你是新来的司机？”
    “我是代驾，就今天替杨总开车。”但泊隐隐猜到这个大哥可能是房总的司机，不光是对杨总司机辞职的事很清楚，就连说话的神态语气节奏和房总都有几分相似。
    “我说呢，昨天我下班他们还没找到司机，原来他们找的代驾。我叫谢天明，你贵姓？”谢天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叫但泊，但是的但，停泊的泊。”但泊都名字比较古怪，每次都要跟人解释一番。
    “姓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谢天明果然琢磨半天，然后语重心长地叮嘱但泊，“我跟你说，今天好好表现，争取让杨总长期雇用你，给杨总开车还是很舒服的，事少钱多，比一般白领的工作都强。”
    “谢谢谢哥，我没想那么多，就算只给杨总工作一天我也会好好干的，今天是杨总的人生大事，我不能给杨总掉链子。”但泊本来他就是个代驾，代驾之外的事情他脑子里没这根弦，他承认自己就是个没有野心的人，所以才会如此潦倒。
    “之前没想，现在开始想啊，可别不放在心上，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机会，只要今天顺顺利利，你就跟杨总说给他做司机，我了解杨总，他肯定会答应。”谢天明可真的对但泊掏心掏肺了。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谢哥提点，我会争取的。”但泊见谢天明如此好意，便点头附和，其实他心里想的却是一切随缘，不必强求。
    这时候但泊收到杨总信息，他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毕竟他第一次接触这样高端的婚礼，总担心自己哪里做的不好，翻开微信一看，竟然是杨总给他发的红包，一出手就是八千八百八十八，并说了这是格外给他的红包，今天一切多费心之类的话。这突如其来的红包砸的他有点发晕，他这才真正领悟到谢天明口中的“馅饼”是什么意思。无功不受禄，他觉得自己还什么都没做，不应该收这笔钱，但他又一想，拒绝的话是不是会显得小家子气，正在犹豫间，谢天明又来到他身边。
    “我就说呢，看你怎么那么面善，你看。”他举起手机给但泊看，“这是我老板，和你是不是长得很像。”
    “房总啊，就是他联系到我的，我刚刚已经见过他了，别人也说我俩有点像。”但泊今天对这个话题已经有点过敏，说的太多了，便赶紧转移话题，“谢哥，我想问问你，杨总刚刚给我转了红包，我应不应该收？”
    “收，当然要收啊！”谢天明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着但泊，“你要记住两件事，第一老板说的话烂在肚子里，第二老板给的钱不能拒绝。”
    但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总觉得这话哪里有问题，却也想不出问题具体出在哪里，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但泊收下杨阳的红包，并一再感谢了杨总，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心尽责。
    车队很快出发去接新娘。但泊开车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有点紧张，而他也能感受到新郎更紧张。
    “现在有导航是真方便，要是以前去这么远的地方，光找路就费不少时间。”但泊努力找话题让气氛轻松一点。
    “但泊，你结婚了吗？”杨阳突然问道。
    “没、没、没有。”但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结巴起来，好像没结婚是件很羞耻的事。
    “你也三十六岁了，怎么还不结婚？是不想吗？”杨阳这话好像是在问自己。
    “谁不想结婚呢？我的情况算是比较特殊，一直疲于生活，哪个女孩子肯跟我一起受苦呢？而且就算我喜欢哪个女孩子，也不想拖累人家，一个人挺好，可以把全部时间精力投入到自己想做的事，不必考虑其他人的感受。”但泊这些话一向没跟别人说起过，不知今天怎的，竟然说了这么多。
    杨阳沉默了片刻，问：“你父母呢？”
    “我妈离家出走了，我爸也去世了。”但泊挤出一丝笑容，“不好意思，我说这些干嘛，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
    “我三岁的时候爸爸就过世了，是妈妈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我养大，其实我想过不结婚的，不做谁的丈夫谁的爸爸，只做我妈的儿子，这样我妈应该就不会有被抛弃的感觉。”杨阳苦笑道，“我家亲戚多，小时候我的舅舅叔叔们都挺喜欢我的，都说会像对亲儿子一样对我，可是他们一旦结婚有了孩子，就把我忘记了，我就有种被抛弃的感觉，我不想妈妈也有这样的感觉。我是不是太敏感了？”
    “这也不一样，您当时还是个孩子，心理很是脆弱，杨总的妈妈一个人把您养大，一定很是不易，又把您培养的这么优秀，她内心一定是很强大的，况且自己儿子结婚，最开心的应该就是母亲，要是您一直不结婚，她才难过。”但泊暖心安慰着杨阳。
    杨阳果然豁然开朗，会心一笑：“你说的有道理，其实我就是恐婚，干嘛给自己找借口呢。”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往简单了想就很简单，往复杂了想，可就没完没了了。”但泊也苦笑道。

 第四章 婚礼路上

    新郎的家在城市的西北角，新娘的家在城市的东南角，偌大的城市，这种姻缘被戏称为异地恋。迎亲的车队早早出发，就是为了避开堵车的高峰时段，也为了给一路上可能会发生的意外留有时间，如此筹划严密的婚礼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点点的压力，但究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新娘本来想要在欧洲古堡举行一场浪漫的婚礼，这是她从小就决定的事，可是杨阳的母亲只想在家乡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让曾经帮助过他们母子的人都参加，也让曾经欺负过他们母子的人看看他们今时今日的风光。还是杨阳从中间说尽好话，这两个爱他的女人才各退一步，同意在bj举办婚礼，当然，杨阳承诺未婚妻在欧洲度蜜月时补办一场古堡婚礼，也承诺母亲在春节时回家乡大摆宴席。
    中途还是出了事情，却不是新郎官，而是房子荐。房子荐和妻子艾真真女儿房安然一起坐在自家的车里，房子荐作为杨阳的校友兼老乡，是这次婚礼的首席执行官，大小事都是他一把抓的，忽然丈母娘打电话来，哭喊着被欺负了，要女儿女婿快过去。没有办法，司机老谢只能先开车送艾真真去母亲那里，留下自己和女儿去参加婚礼。房子荐因为这件事下车去跟杨阳打招呼，留下妻子女儿在车里。
    “然然，你跟妈一起去姥姥那里，好吗？”艾真真有些讨好地求着女儿。
    “杨叔叔一生就这么一次婚礼，姥姥早不来闹晚不来闹，非得今天来闹，我为什么要放弃参加杨叔叔的婚礼而去姥姥家。”房安然虽然只有十二岁，可正是懂得表达又不说假话的年纪，怼起人来在他们的交际圈里老中情幼鲜有对手，不过她平时是个不太说话的孩子，一旦说出的话也就十分坚定。
    艾真真深知女儿的脾气，她何尝不是想用自己的女儿去对付自己的老妈：“女儿，你也知道姥姥是在闹，你忍心让妈妈一个人去应付她吗？”
    “哦，我刚刚说错了，姥姥不是非得今天闹，是一直在闹，您应付她也在闹，您不应付她更闹，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您说她女儿没处躲，那是您的事，可别拉上我。”房安然丝毫不为所动，“为了今天参加杨叔叔的婚礼，我可是在网上挑了半个月才挑中了这件小礼服，我可不想浪费。”
    谢天明忍不住笑道：“我们安然这头脑，以后肯定是比她爸爸更厉害的老板。”
    谢天明和艾真真有点亲戚关系，又给房子荐开了十多年的车，所以平时说话就像是家人，在他们吵闹时也能插上一嘴。
    这时候房子荐回来了，开车门：“然然，来跟爸爸去坐杨叔叔的车。”
    “能坐接新娘的婚车啊，太棒了！”房安然兴高采烈下车，没多看一眼满是祈求的妈妈。
    艾真真一改刚刚可怜兮兮的样子：“好好好，你们玩得开心，我是指望不上你们爷俩，我妈明知道今天是杨阳婚礼还给我打电话，肯定不是小事，就让我一个人应付好了！”
    “我老婆出马，一个顶俩！”房子荐调侃道，“能有什么大事，你妈要移民火星吗？”
    “你妈！”艾真真说了句不知是骂人的话还是纠正房子荐丈母娘也是他的妈，要负责。
    看着艾真真气恼的关上了车门，父女俩相视一笑，可算解脱了，房子荐怕女儿冻着，感觉搂着女儿就来到车队最前面的婚车，房子荐坐上了副驾驶，房安然坐在了后座挨着杨阳。
    “房总。”但泊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赶紧的，别因为我耽误了。”房子荐边系上安全带边催促。
    “嫂子到底什么事啊，走这么急。”杨阳有些担心，“是不是她妈真的遇到了什么难事？”
    其实房子荐也是有一点担心的，但对于丈母娘，他的态度是能逃一时是一时：“没事，真要有什么事你嫂子一个人也能搞定，你嫂子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不会吃亏的。”
    杨阳笑道：“那也是，嫂子的战斗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不过嫂子为我的婚礼跑前跑后的忙活，没想到婚礼来不了，改天一定再好好请嫂子一顿。”
    “咱们之间客气什么，你还是先安心度蜜月，回来咱们再好好聚。”房子荐叮嘱道，“易晓挺不容易的，从小到大这么娇生惯养的，居然为了配合你放弃了自己的婚礼计划，要是你嫂子，怎么可能。”
    “就是这样我心里才别扭，总感觉我欠了她的，多少有点压力。”杨阳的语气有些郁闷，完全没有结婚的幸福兴奋的感觉，“是不是婆婆和媳妇的意见永远都是不一样的？以后我要总是对不起她俩中的一个，光想想我都抑郁了。”
    “你这是婚前焦虑综合症，不管她们之间有没有问题，你都会觉得有压力，正常，等你度蜜月回来就好了。可是你们为什么不去巴厘岛马尔代夫，找个温暖的地方，非要去欧洲，多冷啊。”房子荐说着不禁裹紧了衣服，仿佛在言语间已经感受到了欧洲的寒冷。
    “易晓她怕热，还紫外线过敏，夏天让她走出空调房可难了，她就是喜欢冷的地方，她还要去冰岛北极过圣诞呢。”杨阳说到这里不禁展颜一笑，“你们俩是我认识的人中最怕冷和最怕热的，要是把你俩关到一个房间里，肯定会发生命案，为了抢空调的遥控器。”
    “杨叔叔，你家那么大，为什么要让爸爸和易晓阿姨在一个房间，两个人一人一个房间就好啦，再说了，我爸都结婚了，不能跟易晓阿姨在一个房间，我妈会生气的。”这时候房安然十分不解的插了一句。
    “哈哈哈……”一句话说得杨阳和房子荐都哈哈大笑起来。
    “说的有道理，是叔叔的思路窄了。”杨阳笑得都快流眼泪了。
    “不愧是爸爸的好闺女，把你杨叔叔都说得无法反驳，你杨叔叔当年在清北大学辩论队都没这样认输过。”房子荐语气有十分的得意。
    他们都是北大的吗？但泊忍不住看了看杨阳和房子荐，清北大学，对于他来说是个好遥远的名字。

 第五章 接亲测试题

    婚车一路向东南方向开去，不知为什么，杨阳脑中突然冒出了“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的句子，他隐隐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毕竟焦仲卿和刘兰芝是以悲剧收场，不过他很快哑然失笑，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迷信了。逐渐远离了城市的喧闹，进入了人迹稀少的郊区，虽然北方的冬天到处都是光秃秃的，但这里连空气的味道都是清新脱俗的，杨阳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等开春了这里风景可美了，到时候叔叔带你来玩。”房安然正兴奋的看着外面，杨阳有些心疼地看着这个童年被困在书本里的小侄女。
    “能上山采蘑菇吗？”房安然问道。
    “采蘑菇？”杨阳愣了一下，“应该可以，不过易晓，哦就是今天的新娘子，她肯定没采过蘑菇，不过很多蘑菇是有毒的，不能随便吃的。”
    “我就是想象一下，不一定真要去，山上有蛇，我怕蛇。”房安然语气平淡的很不像是一个孩子，“下了雨才会长蘑菇，下雨蛇也多，我可不敢上山。”
    房子荐苦笑道：“你这小脑袋瓜里剧情挺丰富啊，以后可以当个编剧。”
    “妈妈不让我学文科，让我学理，我想了一下，还是造机器人。”房安然回转了身体不再看窗外，而是看向了但泊，“如果让机器人开车，就不会因为司机突然辞职到处去找人了。”
    但泊忍不住笑道：“如果都是机器人开车，叔叔可就要失业了。”
    “你也可以造机器人，站在商业链的最前端，永远不会失业。”房安然一本正经的说道。
    “哈哈哈这些都是谁教给你的？”房子荐不禁回头宠溺的看着女儿。
    “你听过商业链的最前端，没听过食物链的最底端吗？”但泊也笑道，“在食物链最底端的人还没跑到商业链的最前端就死掉了。”
    但泊忽然意识到自己多话了，而且大喜的日子说“死”字太不吉利，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胡说八道了。”
    但泊真是觉得自己今天有点反常，平时客人想要他说话，他都半天憋不出一句话，今天的神经却不知为什么有些兴奋，大脑好像不受控制似的。
    “你为什么道歉，我觉得你说的挺好的呀，你是大学生？”杨阳并不在意。
    “嗯，上过大学。”但泊开始惜字如金，不再多说一个字了。
    “你愿意到我公司工作，做我的专职司机吗？”杨阳说道，“我听你口音也是东北人，我上个司机是本地人，家里拆迁就立刻辞职了，我当初录用他是因为他当过兵，算是武的，这次正好我选个文的。”
    但泊一时不知该做如何回答，房子荐替他开口了：“今天这都是缘分，我第一眼看到这小老弟也觉得很有眼缘，没想到你也看中他了，我这也算高效率完成了你交给我的任务，要不然还不知道上哪儿去给你找个满意的司机呢。”
    “看你说的，我哪敢给房老板任务啊，都是师兄你帮了大忙。”杨阳一副撒娇的样子，但泊从后视镜看了，很难想象这是个百亿公司的老板。
    这一路顺畅，很快到了新娘家的小区。这是距离京城着名寺庙昙华寺最近的小区，据说风水极其讲究，都是上千平的园林式四合大院，而新娘家的院子是整个小区的正财位，是这个小区当之无愧的院王。杨阳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停在院外，按门铃，却久久没人应答，杨阳去推大门，却发现大门没有锁。
    走进院子，发现在如此寒冷的冬天，院子里竟然是一片花海，地上摆着，空中吊着，满满登登，好像来到了爱丽丝的仙境，大人们还好，随行的孩子可就一下子沸腾起来，院子立刻喧闹起来。娘家的人一个没见着，却走出一台机器人拦住门口，不让新郎进门。这是杨阳公司研发出来的最新款机器人，是杨阳送给未婚妻的聘礼，取名易阳千喜，因为易晓十分喜欢男演员易烊千玺，正好易晓和杨阳名字中又有易阳这两个字，所以取了这个名字。
    “易阳千喜，你是我的人，你要帮我进去，不能帮他们拦我，你这是背叛行为。”杨阳语气温柔宠溺，好像面对的根本不是一台机器人，而是他的爱人。
    “新郎官，这里有一道题目，解开了才能进，如果您准备好了，请按确认键。”机器人并不理会杨阳的话，继续按“程序”办事。
    杨阳无奈，只好按下了确认键。
    “杨阳，您觉得您是个天才吗？请按是或否。”易阳千喜继续出题。
    杨阳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是”。
    “既然您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就不用你回答问题了，你可以选择以下人员代替你解题：1、直系亲属一人；2、大中小学的同学一人；3、伴郎一人；4、司机。”
    杨阳听到这些话一下子就懵了，是他要娶媳妇，他怎么能把解题的主动权交给别人呢？
    但机器人的原则不容更改，要想进门必须按照他设置的程序来。
    “我选4，司机。”杨阳也不知怎么了，自己脱口而出，选择了但泊替他解题，可是他连但泊学什么专业的都没问过。
    机器人易阳千喜的显示屏立刻出现了一串代码：“请找出代码中的bug，并加以修改。”
    事到如此，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杨阳拍了拍但泊都肩膀：“没事，不用紧张，能不能完成都不要紧，实在不行咱们暴力冲进去。”
    但泊一抬头，看到四合院里各房间都有人站在窗前盯着他看，大部分人都是瞧不上他的表情，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但泊也不好拒绝，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我试试看。”
    “他能行吗？”
    “一个司机怎么可能会写代码。”
    “要是解不出来可咋办……”
    就连新郎团也出现了对但泊质疑的声音。
    但泊并没有理会别人的闲言闲语，埋头在机器人的显示屏上开始重写代码，单看这份定力，也足矣让周围的人对他改观了。

 第六章 闹剧

    房子荐有点担心妻子，趁着大家欢闹的时候躲到一旁给妻子打电话，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听，又给谢天明打电话，还是没人接听，不禁更加担心起来。
    此刻，艾真真与谢天明正在村委会里，跟所有村民一起和开发商进行大战。
    艾真真的母亲王秀芬，正是但泊租住公寓的老板王姨，他们收到要拆迁的消息，第一时间聚集在居委会，表示抗议，其实是和开发商讨价还价。自从路口建了那栋商业公寓，大家就知道这条街要拆了，可是听说补偿款开始大幅度下调，村民们早就商量好到时候集体对抗开发商，可开发商采取打太极的策略，根本找不到真正能负责的人，而私下里他们却带着合同对村民采取各个击破，妄图用洗脑的方式让村民签约，事实上已经有两户签字了，开发商宣称，越早签字拿到的补偿金越多，晚一天签约至少要损失一万。
    王秀芬立刻就慌神了，不知道该不该签约，便赶紧打电话给女儿女婿，这次艾真真倒是没觉得妈妈在作妖，她赶到之后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反而跟开发商争吵起来，因而错过了房子荐的电话。等她拿出手机拨回去的时候，房子荐却又没有接听。
    但泊的破解正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在场的围观人群中，除了被誉为北大天才的杨阳，没人能看得懂但泊手中输出的代码，最终破解成功，易阳千喜的显示屏中出现了一个男人的祝福视频，这人竟是杨阳最崇拜的电脑天才尹天杰。尹天杰很少在公众媒体前露面，一般人并不知道他，但却是业内知名的大佬，像杨阳这样的天才都对他顶礼膜拜，以能见他一面为荣。易晓能搞到尹天杰的祝福视频，不得不让杨阳打心底佩服，这样的高人可不是金钱权势能打动的，当然杨阳在这一刻也深切感受到易晓对自己的爱有多用心，之前对这场婚礼产生的心理生理上的种种不适都一扫而空了。
    易晓太了解但泊了，她要在杨阳推开她家的门迎娶她的时候，没有一丝顾虑没有一丝彷徨，如果不是这样，以她高傲的灵魂，她即使再爱杨阳，也不会嫁给他的。
    易晓的房间是一片中国红的颜色，她也穿着一身中式嫁衣，各种金首饰遍布全身，极尽了中式的奢华。可床头却挂了一件婚纱，这是她三个月前定制的，出自世界最顶级的设计师之手，可却因为实现不了欧洲古堡婚礼的愿望，婚纱只能高高挂起。易晓虽然觉得有些遗憾，却也释怀了，毕竟那也只是小时候的梦想，如今的她只想她的爱人开心。通过监控，她看到了门外的情况，这套程序是尹天杰亲自设计的，她本来的想法是在前三个选项中，杨阳都有机会耍赖说自己也是自己的直系亲属、同学或伴郎，最后一个司机的选项就是一个幽默的调侃。看到杨阳毫不犹豫选择司机来解代码，她一瞬间甚至怀疑杨阳是根本不想娶她，不想打开这扇门，没想到这个司机竟然真的把题目解出来了。
    门外已经是欢呼声一片，房子荐尤为兴奋，毕竟人是他找来的，让他觉得太有面了。他第一个冲上去把但泊抱住，和伴郎们把但泊抬了起来，抛向空中，自然没有听到妻子的电话。
    艾真真觉得再闹下去万一跟开发商关系搞僵了，对自己没什么好处，便把母亲拉回了家。这个院子是她和房子荐结婚前，房子荐出钱买的，并且建起了出租公寓，让刚刚退休的王秀芬有事可做，要不然王秀芬也不会同意女儿嫁给一个外地人。如今这里要拆迁，艾真真的想法是无论如何也要争取三套回迁房，一套给自己老妈，一套给他们夫妻，也得给婆婆一套，不然说不过去，要结婚那会儿，房子荐也没什么积蓄，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来买院子盖公寓，也是婆婆和房子荐的姐姐房子荃帮忙的，虽然他们结婚后把钱都还了回去，但人家这份情谊还在，要是拆迁了不表示一下，只怕又是一顿闹。当然，这些房子是回迁房，年内不可能给婆婆和大姑姐过户，说给她们但主动权还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回到家王秀芳依然焦躁不安，总觉得失去的不是一分一秒的时间，而是自己兜里的钱。
    “妈，你可别晃悠了，我头都晕了。”艾真真看着母亲走来走去忍不住大呼小叫。
    “你喊什么！”王秀芬的声音一点儿都不比女儿小。
    “你不要听开发商瞎忽悠，让你女婿去处理，一定给您要来三套房，外加两百万的补偿款。”艾真真信心满满的说。
    “我能指望谁？谁都靠不住！那个房子荐，也就你把他当成宝，他要是个有本事的，用得着巴结杨阳，不管自己的丈母娘吗？”王秀芬是坐下了，艾真真仍觉得脑子嗡嗡的。
    “妈，有您这么忘恩负义的吗？这院子谁买的？这房子谁盖的？你看看咱们村大大小小上百户，有哪家女婿要倒贴娘家的？当年我结个婚，你搞得像卖女儿似的，我现在在婆婆和姐姐面前都抬不起头！”艾真真越说越气，忍不住起身要走，“谢叔，我们走！”
    “你说我忘恩负义，你个瘪犊子，你不忘恩负义吗？”王秀芬拉住艾真真就号啕大哭起来，“你那个死鬼老爹一句话没有就离家出走，到现在都没有音讯，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我多难啊，你现在翅膀硬了，居然来教训我，你就不忘恩负义了？”
    听到提起父亲，艾真真不作声了，她三岁的时候父亲离家出走，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早就不记得父亲是什么样子，只是从妈妈日复一日的谩骂声中，想象着父亲是个像加西莫多那样丑陋的人。母亲把她养大确实不容易，所以她总是忍让母亲的任性，可母亲有时候说话太难听，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她都有种恨不得钻回母胎永远不出来的冲动。

 第七章 堵车

    谢天明赶紧打圆场：“嫂子消消气，别用表哥的错折磨自己，表哥那是没福气，要不然今天这小日子过得多滋润，等一拆迁，再怎么说也是有房有钱，表哥要是知道了，他就算跪着爬着也得回来求着跟你一起过。这谈钱的事还得找然然她爸，毕竟人家是专业谈钱的。”
    谢天明是艾真真父亲艾德华的表弟，当年艾德华留下一封要离开这里不要找他的信，便消失了，如今四十年过去了，竟没有一点儿他的消息，王秀芬最困难的时候，谢天明没少帮她，所以谢天明的话她还是会听几分的。
    “我这不是不想麻烦女婿吗？他这么忙。我也没说啥，急什么。”王秀芬终于安静了下来。
    “那我先走了，真真还要上补习班，我得送她去，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艾真真趁机赶紧开溜。
    “你少给真真报补习班，你小时候我给你报补习班，你愿意去吗？”刚刚消停了没一会儿，王秀芬这是又要挑起战火的节奏。
    艾真真没再多说，起身走了，谢天明也赶紧跟上。
    “我妈真是有本事，明明是好事也让人高兴不起来。”艾真真走出公寓门口，才忍不住跟谢天明抱怨起来。
    “别怪你妈，你妈也是受太多苦了。”谢天明打开车后门让艾真真进去，“那个时候跟现在可一样，一个单身女人带孩子太难了，不光是物质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要不要给她找个心理咨询师，我有个同学就是做这个的。”艾真真坐好了，扒着司机椅背探头到前面和谢天明说话，“二叔我跟你说多少遍了，我坐前面。”
    “那可不行，我是司机，你们是老板，就得坐后面，这是原则性问题。”谢天明也坐好，“你可千万别整那些有的没的，什么心理咨询，说的好像你妈是变态一样，就是脾气大点，谁没脾气啊，我那俩儿子还说跟我处不来呢，我和你们这不是处的挺好？”
    谢天明开车缓慢行驶，现在正是中午十二点左右，宜家公寓门口的这条街已经热闹起来，路边的水果摊煎饼摊炸串摊麻辣烫摊，一个挨着一个，后面的两元店江南皮革厂店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周围午休的打工族来这里吃饭买东西，他们年轻的面孔时尚的穿着，把这城乡结合部的烟火气又烘托的有几分高大上的感觉。
    这时候想要开车通过这条路就要一点点往前挪，艾真真皱着眉头有点不耐烦：“今天明明是周末，这里怎么还这么多人，他们难道不休息吗？”
    “这周围全是各种小商店和饭馆，大学生又多，周末正是热闹的时候。你小时候周末还有大集，我还带你去逛过。”谢天明不禁感叹：“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艾真真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眼圈红了：“想想这么多年，从来没带我妈来逛过，每次带她去饭店吃饭她都老大不愿意的，她应该更喜欢逛这种地方。”
    “以前你妈和你爸总喜欢逛，他们还假装大学生情侣去清北大学的校园里闲逛，结果被人拍了照片上了校报呢。”谢天明说着是一脸的羡慕，在那个年代，难得有如此自由恋爱的情侣，更难得的是他们最后真的结了婚，谢天明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这对大家都艳羡不已、如此恩爱的夫妻到底为什么会分开，不过王秀芬自己不主动跟他说，他也不好问。
    “我爸走了，我妈就再也不去逛街不去游玩，我妈还真是爱我爸呀！”艾真真有些嘲讽的说道，她从小听着妈妈对爸爸的抱怨、怒骂和诅咒，她是绝对不会相信他们之间还有一点点爱情的。
    “你妈当然爱你爸了，按理说失踪四十年，早就可以确认死亡了，可你妈坚信你爸还活着，坚决不肯去派出所销户。”谢天明一边开车一边聊天还一边开窗买东西，还没从这条路走出去，车里已经装满了各种小商品，还有买一送一的大煎饼果子，他递给艾真真一个，“来，先吃点东西，我顶不住了，到婚宴现场起码还要一个小时，我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艾真真其实并不饿，但一闻到煎饼果子那浓郁又熟悉的香味，顿时觉得胃口大开，便又从后备箱里掏出两瓶奶茶，笑嘻嘻的说：“煎饼果子和奶茶，绝配。也真是的，放着好好的喜宴大餐不吃，偏在路边吃煎饼果子，天生没有这富贵命。”
    “这点算什么，不够塞牙缝的，一会儿到了饭店，我还能吃。”谢天明笑道，“咱们村里长大的一辈子就喜欢这个味道，给山珍海味都不换，不要老想着减肥，该吃吃该喝喝，遇事别往心里搁，母女哪有隔夜仇，床头打仗床尾和。”
    “二叔，你这都什么呀，还一套一套的。”艾真真终于被逗得哈哈大笑，都快流出眼泪了，笑着笑着却真的哭了，她狠狠咬了一口煎饼果子，嘟囔着，“这个地方就要消失了，想想还是挺难过的。”
    是呀，这是她曾经一直想逃离的地方，大学毕业后就能躲就躲能拖就拖，直到说不过去了才回来看看妈妈，屁股没坐热就走人了，尽管这样，这个地方要消失了，她还是会觉得难过。妈妈会更难过？想到这艾真真又苦笑了一下，能收到回迁房和补偿金，妈妈怎么会难过呢？在她心里妈妈就是个守财奴，小时候她丢一分钱都会被妈妈打的不敢回家，大学四年更是只给她最低水平的生活费，害她吃了整整四年的清炒绿豆芽，因为这道菜是全校最便宜的菜。
    有句话艾真真一直憋在心里不忍跟妈妈说出口，那就是“妈妈，你这个样子，难怪爸爸会逃走，要是我我也受不了跟你生活一辈子……”她从来都不觉得爸爸的出走是不负责任的行为，妈妈简直太让人压抑了，她要是爸爸，她也会逃走。
    经过半个多小时一点点的往前挪，车终于开过了这条街最拥挤的一段，谢天明好像刚出笼的猛兽一般，一脚油门踩下去，汽车呼啸着飞驰，路人远远的看见都躲在路边，把路让出来，终于从这条小路转到大路上来。一上清北路，艾真真压抑的心情就缓解了很多，这还真有点神奇，仿佛清北路就是治愈她痛苦压抑的灵药，就算是仙丹，效果也不会这么明显。

 第八章 艾真真的怒火

    艾真真掏出手机再次给房子荐打电话，总算是打通了，她本来想克制一下自己的坏情绪，可是接通手机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头脑一阵发热，完全失去了理智，大声痛骂起来：“你是死人吗，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能不能过了，不能过就离！”
    房子荐很是无语，新娘已经上了婚车，本来房子荐想要带着女儿坐别的车，可是新娘一再坚持让房安然跟他们坐在一起，最终，房子荐坐在了婚车的副驾驶上，房安然则在后排坐在了新郎新娘之间。然而这美好的场景在接到艾真真电话的那一瞬间即刻破灭了，此时房子荐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受到妻子的歇斯底里，声音那么大，车里其他人也都听得到，尽管大家都装作听不到的样子。
    “你们已经出发了去酒店了？嗯，我们已经在车上了，然然坐在新娘旁边很开心，路上有点堵，也许你先到酒店呢，你离得更近。”房子荐不停的说话，让妻子没有再开口的机会，说完便挂了电话，心里一再安慰自己，只要自己不尴尬，别人的尴尬自己就假装不知道。
    婚车内一片安静，房子荐还是恨不得自己找个地缝能钻进去，但泊默默调大了音乐的声音，这是杨阳给他的歌单，都是易晓喜欢听的，此时正播放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易晓曾经说过，就是因为这首歌，她坚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所以直到四十岁了，她才穿上嫁衣。
    可此时房子荐的心中却在自嘲，为什么艾真真偏偏喜欢的是他。当年他还是从小县城来到bj上学的土老冒，没想到有个bj姑娘对他一见钟情，他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他简直受宠若惊，看着那个女孩穿着皮夹克，一头黑亮的披肩发，又美又飒的弹着吉他，对他唱着情歌：“你怎么会爱上我，我在问自己……”他一下子就沦陷了，没想到这个沦陷是真的沦陷，他就此在命运的泥沼中苟延残喘，再也没有轻松自由过。
    谢天明一开始还劝过艾真真要克制自己的脾气，男人喜欢温柔的女人，可是后来他发现，艾真真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和世界里，每次自己语重心长说的话，都感觉是在对牛弹琴，这种挫败感实在太让人觉得灰心了，这要是自己的孩子肯定就会争吵起来，不是自己的孩子，那就只好选择闭嘴，随他们去，况且连自己的孩子都管不好，凭什么管别人的孩子呢。
    艾真真从母亲那惹来的邪火还没有发泄出去，就被房子荐挂了电话，她更加觉得怒火攻心，再次把电话拨过去，听到的竟然是对方关机的回复，她气的想要狠狠的摔手机，可是却又不舍得。谁说她在这一刻失去理智了呢？一想到会损失钱财她还是会觉得肉疼。
    房子荐太熟悉艾真真了，他先挂断电话，等待他的一定会说连环夺命call，所以他提前关了手机。他刚想提醒女儿也关手机，但是又觉得太尴尬，就在他犹豫的间隙，女儿的手机响了。
    “然然啊，你爸的手机怎么关了？”面对女儿，艾真真还是会努力作出慈母的模样。
    “大概没电了。”听到女儿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把艾真真的话堵回去，房子荐忍不住心中为女儿点赞。
    “那把电话给你爸！”艾真真依旧不依不饶。
    “我的电话也快没电了。”房安然见招拆招。
    “不是不让你玩游戏吗？”艾真真顺势跑题，又借题发挥，眼看要把怒火转移到女儿身上。
    “行，下次杨叔叔结婚，我带一本奥数真题在车上做。”话音刚落，车内四双充满敬意的眼神齐刷刷看向房安然，包括但泊在后视镜内传达的敬意。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快跟你杨叔叔道歉。”艾真真对外人那可是热情大方彬彬有礼，即使是杨阳和房子荐这么熟，也常常会被她所制造的短暂人设假象所迷惑。
    “杨叔叔，我妈让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我说你下次结婚也是跟易晓阿姨，金婚银婚钻石婚，你们还要结好多次婚呢。”房安然转头有对着电话里说，“我已经道歉了，就这样。”
    房安然也挂了电话。
    艾真真愣了半晌，被怼的没有脾气，只能向谢天明抱怨道：“这孩子，跟他爸一模一样，现在翅膀硬了，我真说不过她。”
    “那可是好事，说明咱然然智商高，怼天怼地怼老师怼家长，得有那个本事。”谢天明的语气很是自豪。
    大概是隔辈亲，谢天明怎么看然然都顺眼，然然做的事他都无条件支持，还有一层他从没说过，房安然和艾德华太像了，智商让他这个同龄人望尘莫及，但敏感又脆弱，很容易受伤。但又有点不同，房安然内心似乎又很强大，也许是因为在妈妈的高压政策下长大，她的战斗力很强，这两年表现的尤为明显，每次都能把艾真真怼的哑口无言，有时候他在一旁看了心里真觉得爽快。只是希望不是孩子在逞强，要是房安然出了点什么事，他可是绝对不会放过艾真真的。
    大概是过了这个劲儿，艾真真也安静下来，车里放了一些关于青春期教育的书籍，都是房子荐和谢天明买来的，放在车里是想着让艾真真有时间看一眼，可艾真真从来都没翻开过。谢天明看着艾真真在无聊的玩手机，在房安然班级群里和妈妈们虚与委蛇，不禁深深叹了口气，曾经那个天真烂漫想要挣脱樊笼在天空翱翔到少女，终究活成了她最讨厌的母亲的模样。
    谢天明不喜欢读书，可表哥艾德华简直就是个书虫，他从年少无知时嘲笑他到进入社会后崇拜他，那可是一个男人成长蜕变的艰难过程，他很希望艾真真能像父亲那样喜欢读书，甚至比对自己孩子的期待都高，可是艾真真好像完全没有得到父亲的遗传，如果表哥没有离家出走，现在看着也会非常的痛心。

 第九章 装睡

    易晓本来只是跟着杨阳见过房子荐几次，和他们一家三口也就吃过一次饭，不过知道杨阳和房子荐亲如兄弟，便对房安然另眼相看，坚持让房安然坐自己的婚车，可这小丫头太招人喜欢了，你永远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易晓便一直拉着房安然的小手陪她一起玩。房子荐不禁感叹他和艾真真何德何能有这么好的女儿，他们败光的人缘都被这丫头给找补回来了。
    婚礼举办地点定在bj二环内最豪华的新王府酒店，这个酒店百分百复刻了着名景点恭王府，旨在打造最顶级的中式婚礼场地，婚礼程序也严格按照古代婚制进行，同时参加婚礼仿佛也是一次游园会，不会让人感觉无聊。易晓和杨阳特别选了天气预报说有雪的一天，冬季虽然风景惨淡些，但是有雪就不同了。据说bj今年冬天的初雪就在今天，所以尽管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什么节假日，却把婚礼定在了今天。
    “你这气象局的朋友靠谱吗？今天到底能不能下雪？”易晓虽说有些担忧，但又不想让杨阳不愉快，便赶紧又说，“不下雪也没关系，本来就堵车，要是下雪了更难走了。”
    去易晓家是赶了早，一路比较通畅，可是再早等接到亲去酒店时已经是上午十点了，越是接近城区越是寸步难行，现在还没到四环，就已经堵了半个小时了。渐渐的易晓和房安然都已经昏昏欲睡了，虽然这是一座“堵城”的常态，大家都可以预想到这种情况，可这毕竟是一生一次的婚礼，就这样在路上消耗谁的心情都不会美丽。易晓极力克制自己，避免说出“为什么不能听我的去欧洲举行婚礼”这样的话来，但内心总也抑制不住想要发点牢骚，自然就想到了下雪这个突破口。易晓刚刚听到了艾真真的电话里的怒骂，她在心里暗暗警醒自己，绝不可能让自己变成那样的泼妇，所以她极力克制自己的脾气。
    易晓的话杨阳自然是不知该如何接才好，但泊把音乐声音调小，车内的气氛立刻变得温柔起来：“现在堵得厉害，你们马上举行婚礼也会很累，先睡一下。”
    “对，你和然然都不习惯这么早起来，赶紧先眯一会儿。”杨阳顺着但泊的话赶紧转移话题。
    “嗯，然然都困得睁不开眼睛了。”易晓把房安然搂在臂弯里，温柔的对然然说，“睡，醒了就到了。”
    房安然的头有了依靠，立刻就睡着了。易晓也闭上眼睛，可很奇怪，明明刚才已经很困倦了，为什么一闭上眼睛，就又变得无比清醒，一丝困意都没有了。不过她不想睁开眼睛，她不想让杨阳感觉到自己此刻的烦躁，闭眼装睡是个不错的逃避方式。
    然后越是闭眼一个人安静，脑子里越是胡思乱想，就有越多的委屈不甘涌上心头，易晓鼻子突然有些发酸，她借着汽车开开停停的颠簸，微微侧转过头冲着窗外，这时她的眼角慢慢流下了一滴眼泪，别人看不到，可但泊还是从后视镜中看到了，大概是他留意到了易晓的情绪，所以才看见的。原来有钱人的婚礼和他们普通人的婚礼一样，都有着一地的鸡毛，也许他们的鸡毛更重。
    流眼泪是一件很耗精力的事，易晓的眼泪一下来，情绪也发泄了出来，她便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地迷糊着，好像在做梦，又好像是真实的，她梦见了一个男人，好像情人一般贴着她的耳朵说了一句：“我来看你了。”易晓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下雪了，虽然是初雪，但不是那种不成形的雪粒子，而是大片片的雪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而刚刚那句话，就好像是雪花跟她说的，她看了一眼杨阳，梦中的男人显然不是他，但也不是现实中的别人，也许真正的爱人只能在梦里。
    易晓的心情顿时明朗不少，身体动了动，杨阳看她醒了，兴奋的对她说：“下雪了！”
    易晓连忙嘘了一声，指了指房安然，示意杨阳小点声，不要吵醒了她。
    杨阳忙压低了声音：“这大雪和我们东北都有的一比了，该不是气象局为了咱俩婚礼人工降雪了。”
    “你得了妄想症了？”易晓忍不住笑道，“你以为你是谁啊，也就我把你当宝。”
    “对对对，在别人那我都是草，老婆大人当我是宝就行。”杨阳也知道易晓刚刚不高兴了，赶紧哄着她。
    “我把你当宝，你把我当什么呀？”易晓轻轻的问，似乎不光怕吵醒房安然，更不想让房子荐和但泊听见。
    然而车里空间就这么大，怎么会听不见，这可是个致命问题，房子荐和但泊都替新郎官捏了把汗，杨阳这个直男癌，会给什么答案呢？
    “我……我把你当手机。”杨阳想着自己最离不开的就是手机了。
    “我是手机吗？出了新款你就会换。”易晓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firstblood，房子荐和但泊脑中不约而同出现了游戏中的这个单词。
    “不是不是，不是手机。”杨阳连忙否认，皱着眉头仔细思考了一下，“你就是我的缪斯女神！”
    杨阳想这个答案总没问题，哪个女人不想当男人的缪斯女神呢？
    “那不行，当女神太累了，我要是达不到你心中缪斯女神的标准，你幻想破灭，就不喜欢我了。”易晓轻轻摇了摇头，满头的首饰随着她摆动，样子十分滑稽，“我就是个普通的女人，不要对我要求太高，不能把我当成现实中不存在的人。”
    doublekill，房子荐和但泊脑中又出现了这个词。
    杨阳有些抓耳挠腮，不知该这样回答了：“你拿我当宝，我拿你也当宝，行吗？”
    易晓笑了，她也不想太为难杨阳：“这还差不多，你别把问题搞复杂了，我投你以木桃，你还我以琼瑶，我不要求你还我琼瑶，只要还我木桃就行了。”
    这个答案，感觉易晓明显放水了呀，房子荐和但泊心里按说。
    这时候房安然伸着懒腰，适时醒来，结束了这个话题。其实她早就醒了，别看她小小年纪，可是个装睡高手，在她鸡飞狗跳的家里，她从小就学会装睡躲避父母的争吵，谁知装着装着，就真的睡着了，所以房安然不光会装睡，还有弄假成真的本事。

 第十章 车祸

    艾真真十分讨厌下雪，开车太不方便了，而且看到把车弄脏她就会非常火大，还好赶在雪下大前到达了婚礼场地，此时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宾客，大部分是她不认识的，她也是耐不住寂寞的性格，便忍不住又打房子荐的手机。
    这次果然接通了：“房子荐，你是不是傻，什么手机没电，你什么时候手机没电过，这样么小儿科的谎言也有脸说，就你这脑子怎么在社会上混的……”
    “你到底要说什么？一上来就劈头盖脸骂我，有事没事，没事挂了！”房子荐此刻正在车辆中穿行，前面堵死了，他下车来看看情况。
    “是你先关机不接我电话的，我还没说什么你倒不高兴了。”艾真真也不想继续纠缠争吵，所以转移话题，“你们到哪了，这雪越下越大，你们什么时候能到。”
    “堵三环路上了，我正往前看是怎么回事呢。”房子荐终于远远看见堵车的源头了，“哎呀妈呀，两辆车撞上了，这又是一款豆腐车，后面的车没事，前面的车被撞细碎。”
    “人没事？”艾真真忙问道。
    “前面人没事，撞的后面。”房子荐说道，心想我媳妇还是善良的。
    没想到艾真真接着说一句：“这要是死了人多不吉利，杨阳结个婚也不容易，可别给搅黄了。”
    “我还以为你关心陌生人呢，原来还是关心自己人。”房子荐还是高兴的太早。
    “放屁，陌生人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我为什么要关心他们，你们这些祖宗还不够我操心的！路上这么堵，易晓心里肯定不舒服，那个然然最近不是迷上那个k歌软件了吗？你让她们k歌缓解一下心情。”艾真真忍不住又抱怨道，“你还记得咱俩结婚吗？我的鞋不合脚，疼得要死，你却一点都没察觉，要不是我想早点儿离开我妈，我才不会和你结婚……喂喂喂……”
    房子荐回到婚车旁，不想再听艾真真啰嗦，挂掉了电话。今天他一直感觉艾真真在找他茬，他还在纳闷自己哪里又做错了，就在刚刚他瞬间悟出来了，原来艾真真在羡慕嫉妒恨，和杨阳易晓这种规格的豪华婚礼相比，他们当年的婚礼就在艾真真村口的酒店摆了几桌，因为岳母脾气不好没什么亲友愿意来，自己家的亲人又都在东北，所以就只有他们几个要好的同学和同事参加了婚礼，可谓寒酸至极。可是他们都结婚二十年了，还去计较当年的婚礼，房子荐真想不通妻子的脑回路到底是怎样的，总之可能最近十天半个月都要承受她的这种情绪了。
    回到车上，看到女儿正在和杨阳玩游戏，把易晓晾在一边，他也觉得无语，此时他不禁又佩服起妻子的远见了，不提前叮嘱杨阳，他就会做出这种蠢事来。
    “然然你怎么还玩上了，让杨叔叔和婶子玩。”房子荐说女儿也是在委婉提醒杨阳。
    易晓扬了扬手臂上成串的龙凤镯：“我不玩，太费劲了，我看他们玩挺好，然然可比我打的好多了。”
    “干啥啥不行，打游戏第一名。”房子荐调侃道，其实房安然是个学霸，在班里回回考第一，这在内卷严重的学府区，可以说是个奇迹了。
    “爸，话可不能随便说，你要是这样认为的话，我以后可就要做职业电竞选手了。”房安然手上忙着打游戏，嘴上也没闲着。
    “爸爸说错了，你干啥啥都行，学习还第一名，行了？”房子荐立马向女儿投降。
    “那也不行，对自己的孩子说，要学就学个踏实，要玩就玩个痛快，我们二年级就学过的课文，不能只盯着孩子的成绩看，爸爸你要向革命先烈学习怎么教育孩子。”房安然似乎打完了一局，此刻也放下了手机，“妈妈规定每次玩游戏的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现在正好二十九分钟，我遵守了，爸爸你给做个证。”
    “好，我给你作证。”房子荐尴尬地对易晓笑笑，“这哪是我教育孩子啊，是她教育我。”
    “然然真的很聪明，我要是能生个这样的女儿就好了。”易晓转头看杨阳，“我最担心的就是生个孩子智商随我，长相随你，那可就糟了。”
    “都说长相女儿像爸爸，儿子像妈妈，不过智商的话，儿子百分百随母亲，女儿一半随父亲一半随母亲，这是得到科学证明的结论，智商完全随我是不可能了。”果然是直男发言，易晓瞬间没有了跟他对话的欲望，转头看窗外下雪，已经有行人被雪花厚厚盖了一层，活像是圣诞老人。
    路终于畅通了，下了三环，好在后面一路畅通，一脚油门就到了王府酒店，停车场里已经停了很多宾客的车，大家就等着新郎和新娘的到来了。看到此时此刻的盛况，房子荐忽然想起刚刚的车祸，一种沉重感莫名其妙地占据他的内心，他的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了，只能强装微笑替杨阳接待一些熟识的客人。明天与意外不知道哪个先到，就珍惜当下。

 第十一章 婚礼

    婚礼举办的极尽奢华，中式大厅的布置有点像古代皇帝的朝堂，双方父母坐在上位就像是坐在龙椅上，好在没有让来宾像文武百官那样跪拜，而是给来宾安排了座位。婚礼提议来宾尽可能穿汉服，但是响应的人没有几个，除了一些小孩子穿着汉服外，就连伴郎伴娘也是西装小礼服。一对新人按照西式婚礼进入教堂仪式进场，却又按照中式婚礼拜堂程序进行三叩九拜，如此不伦不类，莫名戳中笑点。
    大清已经亡了一百年了，杨阳和房子荐无意中的四目相对都知道对方心里说的是这句话。这家婚庆公司老板是易晓的亲叔叔，易晓父亲也是投了资的，这种婚礼创意也不知出自谁人之手，总之那脑回路多半是被金钱泡绣了，但荒唐的是，生意很好。有时候人就是生活的木偶，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也无论你智商情商如何，在某一刻就会失去自我。婚礼的第二天杨阳就开始在心里不断的问自己，他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
    婚宴开始的时候，杨阳和易晓都已经无法思考了，机械的挨个人敬酒。其中有一大部分宾客都是易家请的，其中不乏一些隐形富豪，每个人都不能怠慢了，对以技术起家的杨阳来说有点不适应。
    “你去帮杨阳挡挡酒。”艾真真对房子荐递了个眼神。
    房子荐的这一桌都是关系比较好的校友，房子荐结婚了这么多也就没给杨阳做伴郎，提前说好在这桌负责招呼校友吃好喝好，艾真真这时候让他凑到杨阳身边去，显然是想让房子荐去搭搭人脉，房子荐显然没有没有领会艾真真的这层意思：“杨阳那么多伴郎，哪需要我挡酒。”
    看着房子荐和这桌的同学聊的热火朝天，都是在吹当年的牛，艾真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房安然早早吃好了，不断拉着艾真真：“妈，我出去堆雪人。”
    “不许去，这么大的园子，走丢了咋办？”
    房安然不高兴的撅起了嘴：“那你陪我去。”
    艾真真横了女儿一眼：“你能不能懂点事，这么重要的场合，说走就走？”
    房安然明显愤怒了，小拳头握的紧紧的，显然在克制自己的情绪爆发。
    房子荐看了一眼厢房那边，司机还有其他一些工作人员在旁边厢房吃饭：“让今天给杨叔叔开车的司机叔叔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房安然本已经泫然欲泣的眼睛突然一亮：“好啊，但叔叔也是东北人，堆雪人一定很厉害。”
    房子荐摸了摸女儿的脑瓜：“你怎么知道他姓但，我没告诉你啊。”
    “你不在车上的时候，易晓阿姨问的，还说这是诸葛亮的话，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房安然一副不解的样子问道，“爸，你知道吗，但叔叔也是清北大学毕业的，计算机系，所以今天能解开新娘出的难题。我妈不是说进了清北大学，就是社会精英了吗，怎么但叔叔还在做代驾？”
    “他是清北大学毕业的？这我还真不知道。”房子荐已经给但泊发了微信，让他吃完过来一下。
    “杨阳叔叔和易晓阿姨也觉得奇怪，我想问又觉得这是人家隐私，不应该问，爸，我能问问但叔叔吗？”房安然在成长问题方面，还是很依赖爸爸的，父女俩无话不谈的样子有时候让艾真真都嫉妒。
    “清北大学毕业的混成这个熊样，你离他远点，不许跟他出去玩，也不知道是好人坏人。”艾真真立刻警觉起来，毕竟女儿十二岁了，怎么能把她交给一个刚认识了一天根本就还是陌生男人。
    “我跟他说了带然然出去堆雪人，他说跟二叔一起。”房子荐一直在发微信，“我自己都没想到，只是觉得二叔累了，恐怕没有精力陪然然，他倒是想到了，有二叔跟着，还能出什么事。”
    房安然也不满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能随随便便被人拐走吗？”
    “那大学生研究生都有被拐进山里的，你一个小学还没毕业的丫头片子，还能斗得过骗子吗？你可小心点，现在拐卖还有卖器官的，更惨。”艾真真抓住机会给女儿建立危机意识。
    这方面艾真真可以说是比任何一个妈妈做的都好，可在青春期的孩子眼中，这就是对自己的控制：“你这是不信任我，你就希望我二十四小时在家里写作业，那你别养我啊，你养条狗多好。”
    好在谢天明和但泊及时进来，阻止了这对母亲一触即发的大战。
    “你们吃好了吗？不用这么急着过来。”房子荐有些过意不去。
    “我们那边早完事了，这么豪华的大餐早不抢着吃两口就吃不上了。”谢天明笑着拉着房安然的手，“然然，二爷爷带你去堆雪人。”
    “二叔，你累的话就歇着，让小但去就行，我们都很熟了。”房子荐看着谢天明斑白的头发还是客气道。
    “没事，难得有机会跟然然堆雪人，然然要不要写篇跟爷爷堆雪人的作文啊？要写的话可要给爷爷复印一份，爷爷留着做纪念。”谢天明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
    房安然有些无奈：“二爷爷，您真是比我们老师都会布置作业，我能拒绝吗？”
    “你二爷爷都这样说了，你还好意思拒绝，给你二爷爷写篇好的，回头妈妈送去参加评奖，要是能得个奖状就更有意义了。”艾真真急忙说道，“发表也不成问题，妈妈有个同学在儿童杂志社工作，只要你写得好……”
    艾真真话还没说完，房安然已经拉着谢天明离开了，留下艾真真无奈的抱怨：“哎，你这孩子，我话还没说完呢。”
    但泊也赶紧跟了出去，不禁皱着眉头回看了艾真真一眼，他不禁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可悲，除了吵架抱怨和无休无止的指责别人，似乎就没听到她说其他的话，更没觉得她的内心有一丁点的开心，这样的性格这样的人生是怎么造成的呢？他要把这件事告诉她的妹妹但然。

 第十二章 母亲

    女儿出去玩了，房子荐借机凑到新郎身边，逃离自己的妻子，他此时心中已经生出第一百次离婚的念头。艾真真看着丈夫逃离的背影，心中更是生出一百零一次杀死他的念头。
    这可是在别人的婚礼上，如果可以，房子荐真想对杨阳说，这婚咱就别结了。
    杨阳并不胜酒力，很快就醉醺醺了。房子荐看到最重要的那几桌已经敬完了酒，赶紧把白酒换成了水，这瓶水他交给谁都不放心，只能自己拿着，在一旁负责给杨阳“倒酒”。杨阳在他们的小群体是个团宠，他的脑子只管在技术创新上，其他的事都是房子荐等几个人在打理，所以杨阳自己是想不到把酒换成水的，而且如果他太清醒了，还会把自己喝的是水这件事不小心说出来，房子荐也只好等他微醺了，喝什么都以为是酒的时候，才偷偷换掉。
    房子荐以为杨阳没有喝到酩酊大醉，脱衣跳舞，这场婚礼就会顺利结束，突然杨阳的母亲摇摇晃晃走上舞台，显然已经醉了。
    杨阳看到母亲走上台去，他便笑道：“我妈！我妈！”
    房子荐知道杨母最大的爱好是参加社区的老年合唱团，这八成是要唱歌了，也就没在意。
    杨母跟主持人要了麦克风，忽然指着她的一个老姐妹说道：“玉梅，你上来！”
    刘玉梅看了看周围，问道：“叫我？”
    “快去快去，叫你呢。”这一桌都是杨母专门从东北老家请来的老邻居。
    刘玉梅走上前去：“叫我干啥呢？你要唱自己唱，我可不陪你。”
    “我今天不唱歌。”杨母说着一把拉住了刘玉梅，大声说道，“今天我要感谢一个人，就是我的好姐妹刘玉梅，当年我家孩子他爸刚走……”
    说到这杨母的眼泪刷的一下子流了出来，鼻涕也跟着呲溜呲溜起来，她用衣袖揩了一把鼻涕眼泪，接着说道：“我孤儿寡母的，说实话，我根本也不想活了，那时候我家杨阳才三岁，又有病，那天晚上我明显感觉到了煤烟中毒，我还能爬起来，可是我想就带着孩子一起走，也别让孩子活着受罪了，只要睡一晚，我娘俩就去找他爸了，没成想玉梅来给我家送苞米，她进门就发现了不对劲，把我跟孩子背到他们家，给我们灌了几碗糖水，我和杨阳才活了下来。我那时候还怪她，为什么不让我们娘俩死了算了，可她抱着我哭，说总有一天会熬出头来，我做梦也想不到还有今天啊，要是当初放弃了，我可怎么对得起杨阳啊！”
    杨母说到这失声痛哭，刘玉梅也听得难受，抱着老姐妹，两人一起老泪纵横。
    杨母娘家人这边都了解杨母和杨阳的艰难，都跟着难受，也为这娘俩苦尽甘来而高兴，可易晓家却觉得在婚礼上出来卖惨，实在太丢脸了，易晓想要上去安慰一下婆婆，可被她母亲拉住了。
    “你上去干啥，跟着丢人现眼吗？”易晓的母亲看起来很年轻，和杨母站一起简直就是两辈人。
    “我在下面干看着，不太好。”易晓其实也不想上去。
    “杨阳都站在那里干看着，你管那么多干啥。”易母嫌弃的看了一眼杨母，“你上去了她能拉着你不让你下来，你信不信？”
    易晓一下子就怂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让别人怎么想。”
    “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这个你倒是不用太在意，闺女你要记得，自己活的顺心最重要，你现在最想干什么？”易母慢悠悠喝着红酒。
    易晓眨了眨眼睛：“我想出去照相，外面的雪已经积起来了，再不照两张照片就化了。”
    “那好，我们出去照相去。”易母拉起易晓对周围的亲友们说，“新娘子出去照几张雪景照，难得有这样好的雪景，想跟我们出去照相的就一起来，嫌冷的就留在这里吃好喝好。”
    就这样，易母和易晓带着大部分客人呼啦啦的要离开，甚至都没想着和杨阳打个招呼。
    杨阳连忙上前：“怎么回事？”
    “趁雪景好出去照相，你来吗？喜欢的都一起来。”此刻杨阳母亲正在挨个感谢她的亲朋好友，都是曾经帮助过他们娘俩的人，杨母一边哭着一边细数人家对自己的好，易晓刻意不去关心也不看一眼婆婆，她怕自己看到就会心软，然后被迫去做一些她不情愿的事。
    杨阳明显有些不高兴：“我在这里陪我妈，今天日子特殊，我妈会特别想念我爸，我还想着你陪我妈去休息室坐坐呢。”
    “这么好的雪景，错过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了，你不去拍我去了，我把摄影师带着了。”摄影师其实是易晓的老同学，主要就是来拍新娘子的，当然易晓在哪他就跟到哪。
    大厅里的宾客忽然走出去一多半，这是权贵的娘家人对寒门的婆家人肆无忌惮的蔑视，只是杨阳选择去忽视这一点，催眠自己他们只是去赏雪了。
    “他们人都去哪了？”杨母有些不高兴了。
    “bj难得下这么大的雪，他们都去拍照了，你们想不想出去拍照？”杨阳其实有些站不稳了，强撑着站着，房子荐在他身边随时准备他倒下时接住他。
    杨母憨憨一笑：“这雪有啥好看的，他们要是喜欢雪，等你们度蜜月回来去东北，到山上拍雪景，那多带劲。”
    杨母完全没有怀疑儿子的话，继续招呼老姐妹们吃好喝好，刚刚的难过伤心一扫而空，好像没发生一样，此刻她笑得声音爽朗，一听就是打心底发出的最真诚的笑声，易晓初听时便感概，第一次听到这么纯粹的笑声，从这笑声中就可以知道杨母是个十分善良的人。
    杨阳再也坚持不住了，颓然倒下，房子荐忙架着他：“伯母，我扶他去休息室躺一下。”
    杨母笑着说：“麻烦你了子荐，这孩子跟他爸爸一样，酒量浅，他爸结婚那天也喝醉了。”
    房子荐和另外两个伴郎扶着杨阳去休息室了，他所认识的这些人中，也只有杨母会说丈夫是好的，难道只有死了老婆才会念自己的好吗？想到这里房子荐心中又是一阵苦笑，又是一阵咬牙切齿：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

 第十三章 雪地撒野

    谢天明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老了，陪着房安然玩了一会儿，已经累的有点喘了，便让但泊看着然然，自己找地方打个盹去。房安然不喜欢被人踩过的雪地，便央求着但泊带她去偏一点的没人踩过的地方，但泊哪里受到了这样一个小姑娘恳求的模样，只好带她走远了。
    “你这样的完美主义者，和我妹妹一样，今后可难找对象。”但泊笑着说道。
    “这世上哪有完美的人，我都一身毛病，凭什么要求别人完美。”房安然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有妹妹，我有哥哥，咱们都一样。”
    “你还有哥哥？多大了？他怎么没来？”但泊诧异道。
    “他生病了，来不了。”房安然显然不想谈论这个问题，还很坏的把话题转移到但泊身上，“你真的是清北大学毕业的？”
    “嗯，我有毕业证，要看一下吗？”但泊掏出手机，里面有毕业证学位证照片，拿给房安然看。
    房安然仔细看了又看，又和眼前的但泊对比了一下：“嗯是你，你长得有点像我爸，这张照片和我爸上学时候的照片更像。你喜欢开车吗？”
    “啊？”但泊一时没反应过来房安然为什么这么问。
    “你当司机不是因为喜欢开车吗？不然怎么不去当程序员？杨叔叔开发个小程序就赚好多钱的。”房安然在干净的雪地里走出一个心形图案，“我现在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对编程也挺感兴趣，但以后要不要做这个我还没想好，我不太喜欢坐在电脑前，也不喜欢打游戏。我更喜欢大自然，却不知道喜欢大自然能做什么工作。”
    “你今年多大啊，怎么想这么多？”但泊有些不可思议。
    “我十二了，马上就上初中了，我挺喜欢文学，可是我妈不喜欢我读文科，我妈要是不高兴，我们家里就鸡犬不宁。”房安然突然道，“你可别跟我妈说，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应该做自己喜欢的事。”
    “那你今年本命年啊，我也是，咱俩都属狗。人当然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啊，我也挺喜欢开车的，也在大公司工作过，不喜欢那个工作氛围，后来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我就辞职了。”但泊看着房安然把精心踩出来心形又一阵狂蹦乱跳的踩烂，不禁有些担心，“你要是实在苦恼的话，我介绍我妹妹给你，她学心理学的，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她，或许能帮你。哦对了，我妹妹也是清北大学的，现在在读博士，马上毕业了。”
    “女博士啊，厉害。”房安然有些羡慕道，“我要是能考上博士，我妈能开心死。”
    “她平时就在风雨书店，离你家不远，你可以去那里找她，她叫但然。”但泊搂起被房安然踩烂的雪，“咱们堆雪人。”
    “我从来不堆雪人，太阳一出来雪人就化了，太可怜了。”房安然抬着通红的小脸说道。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但我已飞过，存在即是合理，雪人存在过就是存在过，如果你不堆起它，它就连存在都没存在过了。”但泊哑然失笑，“我说的这个你懂吗？”
    房安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我们堆个雪人。”
    “我看到清代宫廷画里有堆雪狮子的，咱们也试试。”但泊从手机里搜出那幅画，“你看，这个雪狮子漂不漂亮？”
    房安然眼睛一下子亮了，露出十二岁孩子该有的天真：“能堆出来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但泊一边说一边已经动起手来。
    房安然也开开心心地加入了。
    谢天明正眯着，一下子被电话声吵醒，一看是艾真真，连忙接通。
    “二叔，然然呢，和你在一起吗？”艾真真着急的声音。
    “哦，我有点困，睡了一会儿，然然和小但在一起玩呢，怎么了？”谢天明还有点迷糊。
    “我给然然打电话，她没接。”艾真真不满道，“你怎么能让然然和那个司机单独在一起呢，万一出点事你负的了责吗？”
    “不至于，小但人挺好的。”谢天明被艾真真对指责给气得一下子清醒了。
    “你赶紧给那个司机打电话，问问他们在哪？”艾真真继续没好气的说。
    谢天明有点懵了：“我没有他电话啊。”
    “那谁有他电话？”艾真真更急了。
    “子荐有，杨总应该也有，小但今天第一天给杨总开车，别人应该没有他的号码……”
    “你知道他第一天来，还把然然交给他！”没等谢天明说完，艾真真就嘶吼道，“谢天明你听着，要是然然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喂喂！”谢天明还想说两句，艾真真已经挂了电话。
    被艾真真一通数落，谢天明也越想越害怕起来，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万一……谢天明赶紧跑到园子里去找。
    园子里到处都有拍照的宾客，谢天明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房安然，倒是遇见了艾真真。
    “真真，找到然然没？”谢天明慌忙问道。
    “你问我，我还问你呢。”艾真真急道，“关键时候谁也指望不上，房子荐也不接电话，杨阳也不接电话，我这问一圈了，没人见过然然，一定是出事了。”
    “不会的，不要吓自己，这么大的园子呢，我再去找找。”谢天明看了一眼周围，“你可以去保安室看看监控，这里到处都是摄像头。”
    “你怎么不早说！”艾真真赶紧往保安室跑去。
    谢天明也不敢怠慢，往更偏僻的地方寻找房安然。
    易晓跟朋友们拍照，一直没看到杨阳，她心中也不是滋味，便往人少的地方溜达，一眼就看到房安然和但泊在雪地里忙活。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易晓奇怪的问道。
    “堆雪人。”房安然很是喜欢易晓，大概是女孩子对新娘的一种本能的喜欢，一见到易晓她就十分开心，“哦，不是雪人，我们这堆雪狮子。”
    房安然和但泊照着手机里的图片，但是出来的成品好像和图片里雪狮子的样子风马牛不相及。
    易晓看了哈哈大笑：“你们这堆的也太丑了，我来！”
    “你行吗？”房安然没有看得起这个传说中的富家大小姐。
    “我可是学美术的，雕塑是我的强项，这是小意思。”易晓干脆褪下手腕上成串的手镯，重新开始堆雪狮子的工程，但泊和房安然成了打下手的。

 第十四章 风雨书店

    还没等艾真真调出监控，便接到谢天明的电话，说然然找到了，艾真真便又马不停蹄奔去谢天明定位的地方，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好多人，大家都在围观易晓但泊房安然手中渐渐成型的雪狮子，和房安然差不多高，栩栩如生，跃然欲出，引得众人不断赞叹。艾真真赶来时本想要骂女儿一顿，可是看到这么多人，她终究还是压住了火气，上前一把拉走房安然。
    “妈，你这是干嘛呀，没看见我在堆雪狮子吗！”房安然向后用劲不肯走。
    艾真真生完两个孩子后体重就达到了将近两百斤，房安然又十分瘦小，被她拉着像拎着一只小鸡一样，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但今天不知怎么了，一向乖巧的女儿突然像发了疯一般，哭嚎着大叫：“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这个坏妈妈！”
    寒风中小女孩的哀嚎声没能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泊和谢天明却看到了。谢天明先追了过去，但泊看到易晓正对着他的手机图片堆雪狮子正起劲，他便把手机塞到易晓手里：“手机先放你这，我马上回来。”
    易晓也没在意，让另外一个朋友举着手机，她继续堆她的雪狮子，这已经驱散了她今天所有的烦恼，她做梦都没想到她从小梦想中的婚礼是在堆雪狮子中度过的，而且非常快乐。很快她完成了“杰作”，大家蜂拥着跟雪狮子还有新娘合影，倒让这场婚礼达到了一种别致的高潮。
    在这个时候把房安然拉走，谢天明实在看不下去了，拦住艾真真，把房安然扯到自己怀里：“有你这样当妈的吗，这大冷天的，孩子哭成这样，脸都皴了。”
    “你哭什么？”艾真真这才问女儿。
    “你为什么拉我走，我还在堆雪人呢。”房安然十分委屈。
    “我为什么拉你走？你还要问我？我是怎么教育你的，你跟一个陌生男人走到没人的地方，你不知道有危险吗？我都急成什么样了，你还堆雪人！以前下雪哄着供着你，你都不肯下楼堆雪人，你今天怎么就这么大兴致，还堆起了雪人！”艾真真越说越气，再次拽住了房安然的胳膊，“你说，那个司机对你干了什么！”
    此时已经赶过来的但泊听见这番话十分尴尬，上前也不是，离开也不是，想说话又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看着房安然十分心疼。
    “叔叔一直陪我玩，跟我聊天，还有易晓阿姨，你不都看见了吗？”房安然又愤怒了，“你要是不放心，你倒是出来陪我玩啊，能又不肯出来，又不让别人陪我，你到底想我怎样？你是希望我变得跟哥哥一样吗？”
    听了这句话，艾真真一下子也流了眼泪：“我是为你好啊，你怎么能这么说？”
    谢天明趁机又把房安然拉到自己怀里：“别提你哥，这不是戳你妈的心窝子吗？都怪二爷爷，二爷爷一直陪着你不就没事了，都是二爷爷的错，你们不要吵了。”
    “二叔，先送我们回家。”艾真真此时感到十分无力。
    “对，先回家，之之还在家等着咱们哪，保姆刚刚还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呢。”谢天明搂着哭泣的房安然离开，艾真真气呼呼地跟在后面。
    但泊看着他们走远了，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欲哭无泪，然后又哑然失笑，别人家的事，他又知道多少呢，何必操心！他转身回去，看见雪狮子已经堆好了，大家争先恐后去合影，他拿回了手机，便也和雪狮子以及新娘合了影，然后给妹妹发了过去。婚礼是个和家人欢聚的场合，不管发生什么不愉快，都是一家人一家人的，而他的家人就只有妹妹了，他不知道妹妹什么时候也能够穿上嫁衣。只见妹妹回复了一句“呀，新娘好漂亮，看照片以为哥哥是新郎官呢”，但泊吓得赶紧静了音，生怕被别人听到妹妹这句口无遮拦的话，人家可是大富豪，听到这句话不一定心里会怎么想呢。
    婚礼的后半段，新郎官基本缺席了，娘家人在院子里，婆家人在宴会厅里，给人有种虎头蛇尾的感觉，不过多热闹的宴会，也都会散场，最后还是就剩下新郎新娘。后面的事但泊不知道了，他被安排送人回家，一趟又一趟，直到快十二点才完工。杨阳早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房子荐给他结了工资，还有额外的红包，没有再提让他去杨阳公司工作的事，但泊便以为应该是没有下文了。
    等但泊回到宜家公寓时，发现这里比往常出奇的热闹，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很快他就在洗漱间的门口发现张贴的告示，上面写着这里即将搬迁，给大家半个月的时间离开这里。原来大家都是在议论在这件事，拆迁消息搞得人心惶惶的，这里已经是大家能找到的最便宜的公寓，要是这里拆了，恐怕再也找不到这样物美价廉的栖身之所了。
    开发商忙着要地建楼，拆迁户忙着讨价还价，租户的利益谁来保障，根本没人关心这个问题，反正这里也不是他们真正的家，要你搬走就搬走，能有多大损失。
    但泊也没想到，居然一天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他在这里生活差不多有七年了，条件虽然不好，但对这里多少还是有点依赖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去哪再找个这样的地方，晚上竟然失眠了。本来就累了一天，又赶上失眠，这滋味实在有些难受，他干脆起身去了风雨书店。
    这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书店，占地面积很大，也有食堂和喝咖啡的区域，是最近非常有名气的网红书店。因为这里收留流浪工，如果有人一分钱都没有了，可以在这里打短工养活自己。于是夜里实在睡不着时，但泊都会来到这里，静静看一夜的书。不仅如此，但泊跟书店老板熟悉了之后，便介绍妹妹来书店打工，妹妹是博士，又很喜欢看书，在这里打工再合适不过了。

 第十五章 但然

    今晚正好是但然值夜班，本来想着哥哥累了一天，但然坚决不让哥哥来书店看她，可刚过十二点，哥哥还是来了。这个时候来，肯定是失眠，但然很了解哥哥。
    除了但泊，书店里还有十几个客人，各自守着一方角落看书。但泊第一次后半夜来到这个二十四小时书店的时候就吓了一跳，一眼看过去书店坐满了人，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不睡觉泡在书店里，现在人已经少了很多。深夜来此都是有故事的人，但然在咖啡角发起了一个风雨故事会，记录陌生人在深夜里讲的故事，但然也会尽可能用她的专业知识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这个小小的风雨故事会也慢慢有了点名气，也会有人慕名而来。起初但然是为了写博士论文搜集一些案例，可是论文已经快完成了，她创办的这个风雨故事会已经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只要她力所能及，她就会把这个“小事业”坚持下去。
    但泊看到妹妹正在咖啡角和一个男人谈话，他便自觉的没去打扰妹妹。而但然看见哥哥走进来，一下子变得忐忑不安起来，她之所以千方百计不让哥哥今晚过来，主要是因为她的导师给她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她并不排斥相亲，可是相比于熟人介绍，她更喜欢和网上的陌生人见面，这样彼此没有负担也不会伪装，与其说是相亲，不如说是她的研究对象。但是导师的热情她无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并把时间地点约到了她最执着的地方，从对她创办的风雨故事会的态度，就能看出这个人和自己的三观是否一致，根据她的经验，大部分男人都会觉得这个地方毫无意义，觉得有点意思的人，也会积极给她建议，让她把这里打造成一个网红点来赚钱，可但然绝不会消费这些人的故事来谋取钱财的，这在她眼里就太卑鄙了。
    然而但泊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往常这些讲故事的人和妹妹交流，都是一脸的谦逊甚至痛苦，而这个男人的表情明显流露出一种傲慢的态度。他也不想让妹妹感觉自己是妹控，还要偷听妹妹的谈话，但他又实在忍不住，便在妹妹后背看不见的位置，慢慢往咖啡角靠拢，想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你属羊的？”男人神色有些异常的看着但然。
    “是呀，属羊不好吗？”但然带着淡淡的微笑问道。
    “属羊的女人命不好。”男人皱起眉头说道，“我妈说不能找属羊的。”
    “可是我听说属羊和属兔的最合了，你属兔，我属羊，两个人应该都是温顺的，不会吵架。”但然听起来语气有些卑微，但泊立刻心疼妹妹，拳头都握了起来。
    “你大概不太读历史，我比较喜欢读历史方面的书籍，慈禧太后就是属羊的，她把天下女人的好运都占去了，所以她之后的女人属羊的都命薄。”男人满是“你这都不知道还是博士呢”的语气。
    但然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了。
    “你笑什么？不要觉得我迷信，这老话不信是不行的。”男人看但然并没有附和他的意思，语气瞬间有些不自信了。
    “对不起，我不是笑你说的话，我是笑这个逻辑很有意思，要照这么说，慈禧的丈夫儿子短寿，那我们属羊的女人丈夫儿子肯定活的长，清朝是在慈禧手上败光的，那我们属羊的女人肯定各个都是拯救国家的民族英雄，虽说慈禧占了天下属羊女人的好运，也只不过是占了钱财方面的好运，其他方面的好运应该都是留给我们属羊的女人了。”但然一边说一边笑意更浓了。
    男人一开始还听的严肃认真，可是听着听着知道是但然在嘲讽他，面子上难免有点挂不住：“你要知道，女人读到博士在婚恋市场上基本就没有优势了，你又是属羊的，又是外地的，年纪又不小了，同样的条件我干嘛不找个bj本地的，要不是李教授说你毕业了基本上就可以留校任教，我是不可能答应见你的。”
    “我应该是不会留校了，你看到的这个咖啡角，同时也是我的一个小小的工作室，我毕业后想专心打造这个风雨故事会，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相当有限，自认为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教书育人，在这里我想认识更多人了解更多人的内心世界，本来我还没下定决心跟李教授说，但刚刚那一瞬间我决定了，我不会申请留校。”但然突然感谢这场相亲，让她做了这样一个决定。
    “你不留校，那bj户口呢？”男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但然。
    “应该就会回到原籍了。”但然说道。
    “你是不是傻子！”男人猛地站起来，不再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去。
    但然一转身，看见哥哥就在身后不远的地方。
    “哥，你都听见了？”但然面有愧色，她知道自己找个决定很是自私，哥哥为她付出一切供她念到博士，可是她却想要做这样一件不赚钱的事。
    但泊握着的拳头松开了：“你想做什么哥都支持你，哥就想打那个渣男一拳。”
    但泊噗嗤一下笑了：“人家怎么就渣男了，只不过跟你妹妹相了个亲，还被你妹妹一顿怼，人家是bj本地精英，妥妥的钻石王老五，都已经够委屈的了，你还要打人家！”
    “你不要听他的，男人说女博士坏话，是因为他们害怕，他们自卑，他们要是真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怎么不娶个文盲回家。”但泊还是很心疼妹妹被人这样说。
    “现在男人们结个婚太难了，孩子的功课完全靠家长辅导，这个活一般本科都应付不来，怎么也得是985、211的，看，女人的文凭在婚恋市场上会越来越重要，尤其我们心理学专业的，在教育孩子方面具有绝对优势，不要怕你妹妹嫁不出去，关键是得看你妹妹想不想嫁。”但然逗着哥哥开心。
    但泊果然一听到这话，就咧嘴笑了：“就是，我妹妹要颜值有颜值要才华有才华，谁娶了你谁祖上冒青烟了。”
    两人正闲聊呢，门忽然大开，只见包的严严实实的一个小姑娘从寒风里走了进来，大概是用尽了全力，把门一直推到不能再开，又哐当一声关上了。
    小姑娘摘下帽子围脖，但泊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房安然。

 第十六章 离家出走

    房安然略带疑惑的看着这些深夜里在书店的人，沉默安静，她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
    但泊急忙迎上去：“然然，你怎么大半夜跑出来，你爸妈知道吗？”
    “我离家出走，不过我爸妈不会发现的，他们在吵架，吵累了他们就会睡，他们以为我也睡了。”房安然找到一处书桌前坐下，“他们吵架我就装睡，装着装着就真睡着了，我都已经睡了三个小时了他们还在吵，我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你别跟我说话。”
    “好，我不打扰你。”但泊讪讪的就要退下。
    房安然看到店员模样的但然问道：“她是你妹妹吗？”
    但泊点点头：“我妹妹叫但然，小名也叫然然呢，你有事找她，这里晚上有夜宵，你饿了告诉我。”
    “不要想着联系我爸，我会在明天早上他们睡醒之前回到家里的。”房安然是一脸警告的样子。
    “我不会这么晚给你爸打电话的，他们知道了可能又要吵架，这一晚上你也休息不好，你要是困了，就找一个宽敞一点的长椅睡下，挺舒服的，明早我送你回家，好吗？”但泊开启了絮絮叨叨模式，“这边都是法律哲学的书籍，你这个年纪看还是有点太艰涩了，童书在二层，不过我猜你也会觉得童书太幼稚了，前面有一套刚出版不久的世界名着口袋全书，而且还是双语的，应该正适合你。”
    房安然听得直翻白眼，但泊却毫无察觉，直到房安然像个皇上一样说道：“你可以退下了。”
    但泊赶紧离开，生怕晚一步都会惹得小家伙讨厌，走过去帮妹妹刷杯子：“小家伙说话的样子，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但然皱眉道：“你认识呀，小孩子这么晚一个人来，会惹麻烦的。”
    “白天婚礼雇主的孩子，就住在天翼书院，说是父母吵架太烦所以跑出来躲清净，鬼机灵的，不会有什么事。”但泊笑着说道，“今天我算见识她妈了，要是我我也得逃出来。”
    “你不要因为我长大不再受你掌控了，你就找个替代品，哥，你这种心理很危险，你太更关注你自己，不要把精力放在别人身上，你要敞开心扉去交朋友，去谈恋爱，不要整天粘着我，会惹我讨厌的。”但然一边说一边把咖啡杯都丢给哥哥洗。
    “我就说那个小家伙和你一模一样，说话的语气看我的眼神都好像一个模子刻下来的，你不信你就试试，我敢肯定你们俩能做好朋友。”但泊十分诚恳的模样。
    但然却一脸嫌弃：“哥，你至于吗，不但要给我找朋友，还给我找个十岁的小屁孩当朋友。”
    这时候一个看起来年过六十的男人走进来，捧着一碗泡面来到他们面前：“麻烦能给我倒点热水吗？”
    “好的，稍等。”但泊立刻擦干了手，取出热水壶给老人倒在了泡面碗里。
    “我能坐在这里吃吗？外面太冷了。”老人有些祈求的看着但泊，把泡面盖子用叉子固定住，一看就知道他是泡面专业户了。
    “坐这里没事，但不要去那边。”但泊指着图书区，“那边都是书，容易弄脏。”
    老人似乎很疲劳，听到马上在就近的咖啡桌边坐下：“我肯定不去那边，我看书都是要把手洗的干干净净的，从来不一边吃东西一边看书。”
    这时候但然拿着一个碗过来：“大爷，这是我晚饭剩的水饺，还是热的，您要是不嫌弃就泡在泡面汤里吃，很好吃的，我就喜欢这么吃。”
    “不嫌弃不嫌弃，姑娘说的哪里话，好吃不如饺子，我这个流浪汉有饺子吃就烧高香了。”老人忙揭开泡面盖子，但然小心的把饺子倒进泡面碗，眼看汤要溢出来了，老人忙凑上去喝了两口，再次盖上泡面盖。
    两人为了避免老人尴尬，便再次到水槽边洗杯子。
    “你是不是没吃晚饭？”但泊突然问但然，他太了解妹妹了，每天忙的两顿捏成一顿吃，经常一天才吃一顿饭，每一粒米都逃不过她的嘴，在她这里是不可能有剩饭的。
    果然但然说谎了，这半碗饺子是她来不及吃的晚饭，有但泊帮她刷咖啡杯，她才刚准备吃，老人就进来了。
    “大爷的泡面太香了，我突然不想吃饺子了，等会儿我也吃泡面。”但然调皮的冲哥哥一笑，赶紧转身溜了，不想听哥哥唠叨。
    但泊刚想说什么，却看到老人正掀开泡面盖子，迫不及待地叉出一只水饺，吃的十分满足，便也就哑然失笑，妹妹这样善良，他很欣慰。
    但然来到房安然身边，悄声问道：“听说你也叫然然？”
    “嗯。”房安然盯着手里的书头也没抬的应了一声。
    “我叫但然，很高兴认识你。”但然把手伸到房安然面前。
    房安然不得不抬头看着但然，看到但然的目光感觉有些无法拒绝，便也伸出小手和但然握了一下。
    但然顺势坐在房安然身边：“然然，我能问你多大了吗？”
    “十二岁。”房安然不自觉地扫了一眼远处在水槽边的但泊，补充了一句，“和你哥一样是属狗的。”
    “已经十二岁了，很快就到十四岁了，所以我也差不多可以跟你进行一场成人之间的对话了。”但然很是严肃诚恳的说道，“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到这里来的，但你还是需要监护人对你的行为负责的年纪，你到这里来必须告知你的父母，有你的父母允许我才欢迎你来，不然万一你出什么事，哪怕是手被书纸划伤了，我都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而且万一你的父母不讲理，到我的书店来闹事，我也是有理说不清的。”
    房安然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但你明白了吗？”但然进一步问道。
    这话房安然有点听不懂了，呆呆的看着但然：“什么意思？”
    “给你父母打个电话，说你在这里，你父母同意你通宵在这里看书，我就没问题，要是能父母不同意，他们就会来把你接回去，你不能任性。”但然看着桌上的手机，拿过来塞到房安然手里，“我是不会让我哥明天一大早送你回家的，这很容易给我哥惹来麻烦，你还小不懂大人要承担的责任，要是你父母要定是我哥拐走你的，我哥根本没有办法反驳，很可能会坐牢的。”
    但然尽量把事情说得十分严重，不怕小姑娘不被吓唬住，果然房安然乖乖拿起手机给爸爸打电话了。

 第十七章 好多年没来书店了

    房安然一边打电话一边扫着但然的反应：“爸，我在书店看书……今晚不回家了……二十四小时开业的书店……就在咱家不远……风雨书店。”
    房安然这边语气平淡，可房子荐那边已经波澜汹涌了。他和妻子早已经分房睡，他在书房睡，而艾真真则大部分时间都陪儿子睡，房子荐已经为这事跟妻子吵过无数次架了，他觉得儿子大了，应该可以一个人睡觉，可艾真真总是以儿子有病为理由，不肯让儿子独立，房子荐说服不了妻子，索性就搬出卧室到书房睡，免得两个人一在卧室碰面就为这个问题争吵不休。于是这个家就有个奇怪的现象，最大的卧室空荡荡的没人住，都挤在其他三个小房间里。
    房子荐这时候也想着跟妻子说说女儿的事，可是看了一眼卧室，妻子不在，又去陪儿子了，不知道他们睡没睡，他进去会不会吵醒儿子。他一想算了，女儿大半夜离家出走，要是妻子知道了又免不了一顿吵闹，还不如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女儿带回来，息事宁人。
    但泊一看见裹得严严实实像只大熊一样的男人进来，就知道肯定是房子荐，他见识过了，房子荐是真的怕冷。房子荐看见但泊也在这里，也很是一愣，又看了看女儿，他心中有一丝的不安，他怀疑但泊是不是有什么不良的居心，把女儿诱骗到这里的。下午还在责怪妻子小题大做胡乱猜疑的他，这时候也克制不住的胡思乱想，对但泊就有了一丝敌意。
    “然然，你怎么大半夜跑出来，多危险啊，发生什么事了吗？”房子荐坐到女儿身边轻声说道。
    “我下午回来睡多了，实在睡不着，听说这里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书店，就到这里看看。”房安然捧着一套金庸全集看着，“正好在家我妈也不让我看这些书，我在这里过过瘾，反正明天也休息。”
    “你听谁说的这家书店？”房子荐问道。
    “但泊叔叔说的，他妹妹在这里到岗。”房安然指着但然向爸爸介绍道，“她就是但泊叔叔的妹妹但然，她很厉害的，是个博士，这里每晚都好多人，我以后还想来。”
    一听说但泊的妹妹也在这里，还是个博士，房子荐内心的不安逐渐消散了，既然亲妹妹在这里工作，但泊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自然的事，那但泊应该就不是为了刻意接近女儿而出现在这里了。
    “今晚咱们先回家，以后想来先跟你妈请假，我再亲自送你来。”房子荐收拾起女儿面前的书，想要离开，没想到房安然一向很听爸爸的话，此时却突然抗拒起来：“我不想回去，我今晚想挑战一下一夜看完这本书。”
    房安然手中的书是《笑傲江湖》的第一册，少说也有三十万字，她这个年纪能一夜读完确实是个挑战，孩子想做挑战，家长就很难拒绝，这会打消孩子的积极性，房子荐内心斗争了一下，便说道：“好，不过我得在这里陪你。”
    “你不困吗？今天忙了一天又吵了一天，身体累心里更累。”房安然小小年纪说出的话竟然带有一丝嘲讽的味道。
    “我当然又困又累，可是我就算困死累死也不可能把我的女儿一个人丢在这里。”房子荐有点撒娇似的说道。
    “那你就找个舒服的地方睡觉，别打扰我。”房安然继续埋头看书。
    “你这孩子，心有点狠啊。”房子荐嘟囔着离女儿远一点，他知道再缠着她女儿该讨厌了。
    说实话，自己大学毕业后进书店的次数，都不超过十个手指，太久没有在这样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待一会儿了，以前他喜欢读《红楼梦》，特别是那些解密的红楼故事，现在很少看了，他走到文学读物区内，随手拿起一本根据《红楼梦》创作的武侠小说翻看，心想红楼这本书太伟大，养活了这么多人。他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有多大意思，抬头看见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在看同一本书。
    是那位吃完泡面的流浪汉，如他所说，他洗了手之后才来到图书区看书的。
    “你怎么不看了，不喜欢吗？这本书还是很不错的，有金庸武侠小说的风范。”老人看到房子荐放下书后就用一种祈求他继续看下去的眼神看他，好像这本书是他写的一样。
    “我对武侠小说不太感兴趣，我还是喜欢真实的历史。”房子荐拿起另外一本书翻了翻，“这本比较有意思，把每个红楼人物的真实原型都挖出来了。”
    老人不禁笑了：“真实原型？你怎么知道他说的真实原型就是真实的，可能连曹雪芹自己都不知道，假作真时真亦假，也许这本虚构的故事才是真实的。”
    老人在说这话时，房子荐只觉得自己产生了一丝恍惚，感觉这个老人是不是从曹雪芹那个时候穿越过来的，他不禁莞尔一笑，自己做胡思乱想什么呢，这是现实主义的世界啊。
    老人却依旧向房子荐安利手中的这本书：“这本《江湖红楼梦》要细细的读，喜欢《红楼梦》的人应该都喜欢细细的读书啊，细品才知其中味，囫囵吞枣的人是读不了红楼的。”
    房子荐开始对这个老人有点兴趣了，他第一眼看这个老人还以为是不是得了阿兹海默症之类的，不然怎么会看起来这么邋遢，可是这个老人的谈吐，可和他的外表一点都不符合，难道这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还是他就是这本书的作者，故意伪装成这样来看读者的反应的？如果真是这样，自己也不能让老人太伤心，装作喜欢这本书又何妨。
    房子荐再度拿起这本书，说道：“开头关于曹雪芹的描写还是有点意思的，我以为后面会是关于曹家故事的描写，没想到跑偏了，直接跑到江湖上了。”
    “曹家也可能就在江湖中啊，接着往下看才能知道。”老人笑道，“其实我也没看完，不知道后面有没有曹家在江湖的故事。”
    房子荐不禁哑然失笑，看来自己想多了，是呀，一看这种武侠小说就是年轻人写的，作者怎么可能是眼前的这个老人呢？

 第十八章 秘密基地

    老人有些奇奇怪怪，房子荐也就不再和他多说，自己找到一个舒服的沙发倚着看书，想着看一会儿就该睡着了，又能看到女儿的背影，随时都能睁眼看一下女儿，他这才放松下来，很快入睡。
    房子荐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是贾宝玉，在大观园里过着吟诗作画的风雅生活，但是他心里总是觉得疑惑，好像自己不应该是贾宝玉，而是一个别的什么人，他去找林妹妹的时候看见林妹妹模糊的影子正在窗前看书，突然影子变得清晰起来，是一张熟悉的小脸，他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女儿，他瞬间想起了自己是谁，从何处来，现在是什么样子的，他似乎把自己的前半生都走马灯一般看了一遍，梦里的自己还在感叹，大概人死前就是这种感觉。他心里一惊，难道我要死了吗？
    房子荐瞬间惊醒，心脏还在狂跳不止，只见天已经亮了，他还在书店，几个人都七扭八歪的睡在各角落里，只有几个还在专心看书，其中一个就是他的女儿。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女儿像个天使，浑身都散发着光辉，他不断沉溺的内心好像抓到了一个救生圈，让他得到一丝喘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妻子亏欠女儿的有点多，他们的精力始终都聚焦在儿子身上，对这个女儿，她到底怎样长大的，她现在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她过得开心吗，这一切他都不知道。
    房安然合上了书，她终于完成了挑战，一夜之间看完了一整本书。她看着窗外的晨曦，雪又下了起来，今天的雪比昨天的雪更像是雨，外面一片泥泞，晨起忙碌的人们显得很狼狈，明明今天和昨天也没什么不同，可是这些人看起来就是有些不一样呢。
    “想什么呢？”房子荐坐到女儿身边。
    “嗯？没什么。”小姑娘心思纷乱，想的时候感觉挺清楚，要说出来可就说不明白了。
    转眼女儿都青春期了，有心里话都不肯跟爸爸说了，房子荐心里却有些委屈，赔笑道：“书好看吗？”
    房安然点点头：“挺好看的，爸，咱家那套古代文学作品选我都背下来了。”
    房子荐一脸不可置信：“整套？都背下来了？”
    “除了最后一本明清小说，前面的诗词部分都差不多背下来了。”房安然神色却有些惆怅。
    “连那种很长的诗，什么《蜀道难》还有什么《琵笆行》都背下来了？”房子荐能立刻想到的长诗也就只有这两首了。
    “嗯，我喜欢背长诗，很有气势，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这些诗我一背就觉得心情舒畅，心胸开阔，觉得特别美。”房安然很严肃的对房子荐说，“我觉得我被李白迷住了，我以后想读中文专业。”
    “啊？大学专业，这么早就定了？不急，以后再说。”房子荐被女儿这番话说懵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关键是他知道这事他决定不了。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以后要做个诗人，我妈肯定不让我读中文系，到时候你要帮我。”房安然突然噗嗤一笑，“我妈天天念叨要我背诗，她要是知道我爱上诗词而非要读中文系，她肯定要疯掉了。”
    “你该不会是为了气你妈才这么做的？”房子荐现在脑子已经嗡嗡的，他都已经身临其境的看到这娘俩到时候要吵成什么样子了。
    “我会那么幼稚吗？我也喜欢解数学题，解出答案的那一刻很有成就感，但没有像我背诗那样有一种热爱的激情，会忘记周围的一切。”房安然一边说一边翻着已经看过的书，“这本书里的很多描写我都喜欢，文字很美，人物都很有趣，名字也好听，令狐冲，岳灵珊，曲非烟，岳不群，爸，你看过吗？”
    “当然看过，我们那时候没什么课外读物，就是金庸的武侠小说。”房子荐的思绪不禁回到少年时代，那时候谁不是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偷偷读小说，然后被发现，被没收，再返还，如此循环，乐此不疲。
    这时候房子荐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杨阳，杨阳可是个金庸迷，对金庸的作品如数家珍，这个时候他怎么会给自己来电话。
    “喂，房哥，你收到消息没？”杨阳的声音有些焦急，“金庸老爷子过世了。”
    “消息是真的吗？”房子荐有些不可思议，自己才刚刚和女儿聊起了金庸的话题，就得到这样的讯息，这种微妙的感觉让他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千真万确，网上都正式发布了。”杨阳似乎有些哽咽，“晚上聚一下。”
    “你能出来吗？”房子荐觉得这时候把杨阳叫出来不太好。
    “怎么不能出来呢？我手脚被人绑了吗？”杨阳感觉自己已经忍了很久，是时候任性一回了。
    “那我带着然然，她现在很喜欢金庸的小说，正好你跟她聊聊，我看得少，你可是行家。”房子荐还是第一次跟兄弟的饭局带上孩子，他转头看了看房安然，“然然，杨叔叔说金庸刚刚过世了，我们晚上想聚聚，你去不去？”
    “能在这里聚吗？”房安然提议道，“以后这就是我的秘密基地，不要告诉妈妈。”
    房子荐看了看周围，觉得这里真不错，挺适合悼念一下金庸老先生的，于是跟杨阳说：“我有个地方适合聚，回头发给你位置。”
    房子荐知道杨阳对聚会的细节都是一窍不通的，什么时候在哪里谁来这些事，一向都是房子荐在打理，所以他直接就是这样肯定的语气，杨阳巴不得当甩手掌柜，这也是杨阳跟很多人都能合得来的原因，这个社会出来打拼的，那个男人不是狮子，只有他像只温顺的小绵羊。
    房子荐和房安然找来但泊但然，商量起要在这里办一次金庸作品畅聊会，他们兄妹欣然同意，大家都是读着金庸小说长大的，随便一召唤，就是一场不小的文学狂欢。
    一般人死了最多只能引得亲友哀悼，若是自己的死能引发一场狂欢，也算不虚此生了。

 第十九章 栀子

    房子荐和房安然回到家，发现艾真真还没起床，完全不知道他们父女一夜未归，便都悄悄溜回卧室，房安然自然是倒头就睡，房子荐却还有工作，这阵子杨阳休婚假，公司的事都得他盯着，他抓紧时间洗了个澡就去了公司。他离家时看了一眼妻子的房间，他们之间不知何时形成了一种默契，尽可能的早晨他离开了妻子再起床，晚上他回来的晚，妻子却又已经睡了。他们之间除了争吵已经没有别的话题可聊，所以尽量避免见面未尝不是个好办法。
    但泊一夜无眠，清晨回趟宜家公寓收拾一下，就开始外卖接单了。今天这个天气路况很差，送外卖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但然硬逼着他在书店里睡了四五个小时，不然他可能持续两三天不睡觉，但又没见哥哥的身体有哪里不妥，这也让但然既担心又疑惑。
    但泊一回来就听见隔壁房间的小情吵得很大声，他们是南方人，平时说话客客气气柔柔糯糯的，可真要吵起架来，那气势完全不输给北方人。女孩很漂亮，在老家是公务员，有个很体面稳定的工作，为了男朋友的梦想，她不顾家人朋友反对，毅然决然的辞了职，和男友一起成为北漂一族，在bj她只能做服装店的销售，还因为在附近留学生很多，她会英文占了优势。女孩太优秀了，男孩每天像看贼一样看着女友，每次吵架的原因几乎都是因为男孩觉得女友跟别人有点什么，女孩每次委屈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一次次痛哭。等到第二天早晨，男孩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对女友甜言蜜语，女孩就问他你昨晚怎么骂我你忘了吗？男孩却像没听见一样问她今晚准备给我做啥好吃的？
    墙壁太薄，但泊把一切听的清清楚楚，他们住在隔壁两三年了，但泊一句话都不敢和女孩说，怕给女孩惹来麻烦。
    不过他们都是晚上吵白天和好，早晨吵架还是第一次。
    “我都说过多少遍了，老板为了省钱才让我当模特拍照片，老板省了请专业模特的钱，我又能多赚一份钱不好吗？”女孩依旧是带着绝望的哭腔说道。
    “你照照镜子好好看看自己，就你哪点像个模特，你老板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用你当模特，你还敢说你和你们老板没上床？”但泊听到一阵咚咚的声音，他似乎能看到男孩揪着女孩的头发把她按在梳妆台上，让她照镜子。那张梳妆台是他们刚搬来时男孩买来送给女孩的，还是但泊帮着男孩把梳妆台搬进了房间。
    “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你还真是会做梦，今天做模特，明天就要去当演员，今天睡个小老板，明天睡个大老板，你就准备这样走上人生巅峰？”
    “啪！”但泊听到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啪！”又是一声更响亮的耳光声。
    应该是两个人互扇了耳光，女人的力量怎么能跟男人比，很显然后面的声音是男孩打女孩的声音。
    男孩女孩的房间寂静了，整个楼层也都寂静了，大家都能听得到他们的争吵声，他们突然没了声音，其他人也都跟着没了声音。
    但泊觉得不对劲，赶紧去旁边房间敲门：“小林，小林，你开门。”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才听见有人扭动把手开门，小林一脸惊恐的打开了门。
    但泊一看，女孩栀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双腿之间还有鲜血。
    但泊走进去俯身探了探栀子的鼻息，呼吸还比较平稳。
    “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叫救护车。”但泊尽量压低怒火，平心静气说道。
    门口已经聚集了几个邻居，有邻居拨通电话，叫了救护车。
    “我要迟到了，我还得上班。”小林低声嘟囔着，似乎是说给但泊听，有似乎是说给自己听，他拎着包低头走出了房间，神色十分冷漠。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拦他。
    很快，栀子苏醒过来：“但哥，小林呢？”
    “上班去了。”但泊觉得自己回答的好尴尬，忙又安慰说，“救护车很快就到。”
    没想到栀子噗嗤一笑：“女人果然是打不过男人的，他一个巴掌扇过来，我立刻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我就想，我可能要死了，没想到还能活着。”
    但泊正不知道说什么好，王秀芬急急火火的跑进来：“哎呦，这是怎么了？栀子，你这是？”
    栀子苦笑道：“我怀孕了，刚查出来，才两个多月，我们正在为要不要孩子发愁，这下好了，问题解决了。王姨，你别告诉我妈。”
    王秀芬某种程度上就像是这些年轻人在异乡的妈妈，尤其是女孩子，很多女租客的妈妈跟王秀芬都很熟，也不时地会通个电话，栀子妈就是和王秀芬最熟的一个。她知道栀子为了男朋友跟父亲闹翻，两三年没回过家了，看到如今栀子的这个下场，王秀芬立刻怒火中烧，像极了为孩子拼命的老母鸡。
    “我刚刚看到小林，他还说去上班，他还是人吗？栀子，你告诉我小林在哪上班，我去他们单位闹去我！”王秀芬一边心疼地给栀子身下垫了个垫子，怕她着凉，一边恶狠狠的说道。
    “算了，他最看重他这份工作，要是给他搅黄了，他恐怕会让我偿命。”栀子脸色惨白，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去闹，和你没关系，他凭什么找你偿命！要偿命找我来，我倒要看他到底能把我怎么样！”王秀芬顺手给栀子收拾了一些女士用品，但泊看着有些尴尬，正要退出，被王秀芬叫住，“你往哪走。女孩子遇到这种事，需要个男人陪着，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医院。”
    “这怎么行，这不太好，王姨，您别为难但哥了。”还没等但泊表态，栀子赶紧回绝。
    “你闭嘴，听我的，我回头再说你！”王秀芬喝止了栀子，又转头对但泊说，“赶紧请假，就说你女朋友要住院，公司肯定会批假。”
    但泊不敢反驳，忙点头“哦”着答应，赶紧给主管打电话请假，但泊是个模范员工，一向工作认真，难得见到他请假，主管很痛快就批准了，并没有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救护车的声音很快传进来，大家围着把栀子送上了救护车，但泊和王秀芬都跟去了医院，一个女孩被男友打到流产，但泊又冒充栀子的男友，在医院里，面对医生护士的目光，但泊窘迫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第二十章 分手的决心

    栀子的身体并无大碍，并不需要住院，只要回家静养就好了。但泊为了给妹妹补充营养，练就了一手好厨艺，煲汤更是一流水准。他知道栀子这个时候需要好好补补身子，便煲了一锅鸡汤，却忌惮小林的醋劲太大，不方便自己交给栀子，而是交给了王秀芬，让她说是她给栀子煲的鸡汤。
    栀子哪有心情喝鸡汤，可是她又不忍拂了王阿姨的好意，强忍着喝了一碗。
    王秀芬看着这么有教养又漂亮的女孩，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喜欢小林那样心智不太健全的男人。
    “孩子，你以后准备怎么办？”王秀芬知道她爸妈那么反对她和小林在一起，她都没听，自己再劝也没有用，只能问她自己。
    “我早就已经不爱他了，可是我每次说要分手，他就要死要活的，我也没办法。”栀子脸上惨白，以前她每天眼睛都哭得红红的，可今天自从她去了医院，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好像眼泪已经流干了。
    “他这是把你吃的死死的，放心，嘴上要死要活的人都惜命的很，他这种人很自私，不会做傻事的，女孩子先要心疼自己再去心疼别人，不能顺序颠倒了。”王秀芬想克制自己不说小林的坏话，可还是忍不住。
    “我一开始是心疼他，可是现在是害怕他，想着万一激怒了他，他可能会杀了我，我现在做噩梦都是他要杀我。”栀子笑道，“我可能是被他传染了，也得了被害妄想症。”
    “这可不是妄想，我看他也觉得不太正常，很可能心理有问题，你想想，你们是两人睡一张床上，人一旦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要是枕边人想害你，那简直易如反掌。”王秀芬立刻神色慌张，她现在内心的真正想法是万一这里发生了命案，那他们就会被开发商揪住小辫子，拆迁款和回迁房都会大打折扣，她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反正这里也要拆迁了，下个月你们都得搬走，你咋不趁此机会摆脱小林呢？”
    王秀芬说着便站起来，帮着栀子收拾行李：“我觉得还是趁小林没回来，你赶紧收拾行李离开这里。手机号码也得换新的，你干脆来个玩失踪，看他要怎么办。”
    “王姨，放心，这回我俩是真的分了，都闹成了这样都没脸见对方了，他今天一个消息都没发给我，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了，等晚上回来，我跟他说清楚，我就回老家。”栀子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想我爸妈了。”
    王秀芬一把搂住栀子：“等你下次来bj，还住王姨家里，到时候我手里好几套房子，你想怎么住都行，不收你房租。”
    “谢谢王姨，有空您也要去我家逛逛，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话可不是在吹牛，到时候我带您去吃我们那最好吃的馆子。”栀子仍旧是笑着说的。
    “好，王姨肯定去。”
    这一切隔壁的但泊听得真真切切，他不禁暗自祈祷自己的妹妹可千万不要遇到这种事情。
    但泊既然请了一天假，就没再去上班了，他终于明白了工作太积极也不是太好，给周围人很大压力，正好利用这个时间找找房子，为搬家做准备。可是这一带的房租真是贵的离谱，周围所有的村自建房又都拆掉了，让他们这些蚁族到哪住去。
    想到蚁族，但泊忽然联想到自己也可以在地下住，既然都被称为蚁族了，要还停留在地面，岂不是辜负了蚁族的形象？果然，目标一确定，但泊便找了几套地下室的出租信息，房租比自建房高一两百，但是有卫生间也能洗澡，虽然是公用的，但也比去外面解决方便多了。
    但泊租了十年的房子，已经很熟悉交易的流程，他很快就定了一间地下室，付了定金，和房东约好一个星期之后再搬过去。这半年他要努力攒钱，等但然毕业了，就要换个条件好的房子，他可看不得妹妹和自己一样受苦。
    入冬天黑的早，但泊看房回来时已经天黑，他决定好好休息一下，今晚十二点开始，还有一个悼念金庸的读书会，这是妹妹第一次主办这样的活动，他可要打起精神来帮妹妹的忙。
    但泊脑袋刚挨到枕头就睡着了，还打着强健的呼噜，隔壁睡不着的栀子听得一清二楚，她不禁哑然失笑，果然单身最养生，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能舒舒服服的睡一觉了。
    但泊睡的正香，突然一声怒吼把他惊醒。
    “想跟我分手，除非我死了！”是小林歇斯底里的声音。
    但泊眉头一皱，这个小林太过分了，栀子今天经历了多么难堪的一天，他竟然还在折磨她。
    “你承认，我们之间早就没有爱了，就各自安好。”栀子的话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就好像在谈论今晚要吃什么。
    “没有爱那怎么还怀了孩子？我不跟你分手是为了你好，不然你以后就是个破鞋，很难再有男人肯要你了。”小林依然振振有词。
    “你同不同意都好，我这次肯定跟你分手，我东西都收拾好了，就等着你回来跟你说一声，我就走了。”栀子推着地上的大行李箱就要离开。
    “不，不可能，我们不可能分手的，老家所有人都在看着呢，他们断定咱俩会分手，我们不能如了他们的愿。”小林上前拉住了栀子的行李箱。
    “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俩都动手了，我长这么大没跟别人动手过，我都变成这样的泼妇了，你还有什么可留恋的。你天天骂我淫娃荡妇，既然我在你心里那样不堪，你干嘛还要跟我好，你心里都讨厌死我了，你就听从你内心的声音，我不用你负任何责任，你让我走了，我们的初恋还是有很多美好的回忆的。”栀子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淫娃荡妇”这样的词汇，以前她想都不敢想会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可是今天说出来竟这样自然。

 第二十一章 两不相欠

    王秀芬和但泊感觉到事情的不对，赶紧去敲门，门却从里面反锁了，里面传出栀子的呼叫声。
    “林夏你放开我！你这是强奸你知不知道！”栀子对眼前这个男人彻底失望了，他明明知道她刚刚经历了流产，他竟然还这样对她，他真的一点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小林把栀子扑倒在小小的铁架床上，，栀子也在拳打脚踢的挣扎。
    “栀子，你还是爱我的，你就会知道你是爱我的。”小林身高不高，可是非常壮实，很快把栀子按住不能动弹。
    “林夏，我最后说一遍，你放开我！”栀子万念俱灰，已经放弃反抗了。
    “你每次都这样，你心里还没点数，除了我肯要你，还有哪个男人要你这种破鞋！淫娃！荡妇！”栀子已经被他这样骂了无数次了，最初她还委屈，想要反驳，后来就懒得跟他讲理了，知道他过了这个劲儿就好了。
    可是一次次的妥协容忍换不来对方的感激，只有变本加厉，今年她都感觉自己在强奸中度过，可是她总是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毕竟他们是情侣，他再怎么对她，她心底对他都有一丝心疼，她终会原谅他。所以这一次，林夏也不相信栀子真的会走，就算要走，她也没处去，她已经没脸回家了。
    突然一声刺耳的尖叫，但泊已经无法顾虑太多，一脚踹开了自建房里单薄廉价的门板，看到床边有一摊血渍，栀子坐在床边，手中握着一把匕首，林夏站在床边，手背上一道很长的伤口，正在滴血。
    “林夏，你知道我带你回家，我爸让我出这个家门就永远别回来那次，我爸还给了我什么礼物吗？”栀子握着匕首的手没有一丝颤抖，“就是这把匕首，我爸说，其实他也不能肯定你是不是对的人，但只要是你敢欺负我，就让我一刀刺下去，绝不要手软，然后我爸会帮我收拾好一切，等我回家。这把匕首一直就藏在我的枕头下面，无数个夜晚你在我身上发泄完之后呼呼大睡的时候，我都想狠狠扎你几刀，但我克制住了，我还希望你有一天能克制住你自己，可是你没有。今天，你让我流的血，你已经还给我了，我们两不相欠了。我们俩从此一刀两断，你千万不要再找我了，希望你以后对下个女朋友好点。”
    “栀子，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报警抓你，我想好了，我学历不够，我准备考研，等我考上研究生，一切就都好了。”林夏半是威胁半是讨好的说道。
    王秀芬在一边，甩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林夏的脸上：“你还敢报警！我这房子马上拆迁了，你想搞事让我拿不到好价钱是吗？你信不信我能让你在bj混不下去！老娘活这么久还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你乖乖承诺以后再也不要联系栀子，不然我就让你出不了这个楼！”
    王秀芬做公寓这些年也斗过不少流氓，随着年纪越大，老大的气势也是越足，叉腰蓬发的样子，对小青年还真有几分震慑力。
    “我就吓唬吓唬栀子，我不会报警，我那么爱她……”林夏立马怂了。
    “呸，你别再提爱这个字，我觉得恶心！”王秀芬一口唾沫结结实实的吐在了地上。
    林夏狠狠看了一眼栀子，希望栀子能帮自己说句话，以前王秀芬也会数落林夏，每次栀子都会替林夏说好话，可是这次栀子神色冷漠，看都不看他一眼。
    “怎样，是你离开，还是栀子离开？”王秀芬问道。
    这大冬天的，临时找不到地方住，这一晚还不冻死？林夏也不看栀子，也不提自己离开，他又不想和栀子分开，要是栀子没地方去，留下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栀子看出了林夏的心思，他对自己可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便站起来道：“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睡，我走！”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哪怕都是这个时候了，栀子还是习惯性地替他考虑。
    “这么晚了，你上我女儿家。”王秀芬说道，“我给她打个电话，让她来接你。”
    “不用不用，我不想麻烦别人，我去哪你们都不用知道，免得他发起疯来，又要跟你们闹腾要我的地址。”栀子拉着行李往外走。
    但泊忙上前：“我帮你把行李拿下去。”
    这里是二楼，栀子是最大号的行李箱，但泊这时候上前帮忙也很合理。
    见林夏没反应，便是默许了，但泊拎着行李自顾自走在前面，心想兴许栀子还有话跟林夏说，他早点离开的好。
    然而栀子看都没看林夏一眼，随后离开了。
    那张梳妆台栀子用的很珍惜，上面栀子的化妆品清空了，就跟新的一样，林夏呆呆的看着，根本不相信他跟栀子真的会分手，她还会回来的，他坚信。手背上是伤口虽然长，但是不深，栀子毕竟还是手下留情只轻轻一划，没有用力，那把匕首可是最锋利的瑞士出品。
    到了楼下，但泊把栀子送到门口。
    但泊：“你准备去哪？”
    “去机场凑合一宿，今天没有航班了，我要回家也得明天。”栀子到了外面才把手里的匕首折叠好收起来，装进大衣兜里。
    “沿着清北路一直往东走，有一家风雨书店，二十四小时营业，可以过夜的，我妹妹在那里打工，现在也这么晚了，你也很累，去那里的话我妹妹会照顾你的。”但泊说道。
    “书店？”栀子愣了一下，“那也好，我这老家就在图书馆工作，我都很多年没进书店图书馆了。”
    “你自己能过去吗？”但泊觉得自己还得回去一趟。
    “这有什么不能自己过去的？”栀子哑然失笑，转瞬又悲从中来，她很久没听过这样关心自己的话了。
    “那好，你先过去，我给我妹发个信息，让她给你安排一下，我待会儿也要过去，放心，我不会跟小林说你的去处的，你要是去机场，他真的要找你，也能想得到去机场。”但泊啰啰嗦嗦嘱咐着。
    栀子忙转身离开，她的眼泪已经忍不住了，今天她对林夏再绝望也哭不出来，她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可是面对一个几乎是陌生人的关心，她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起初只是默默流泪，后来不禁嚎啕大哭起来，在这寒冬深夜的bj街头，车水马龙都行色匆匆，他们应该都是回家，没人会留意她这个街头痛哭的年轻姑娘，所以她尽可以肆无忌惮的大声的哭。

 第二十二章 买彩票

    但泊回到二楼，果然看到林夏的门敞开着，看到但泊这么快回来，也没有和栀子一起离开，他黑着的脸明显松弛了一些。
    但泊有些尴尬，说道：“栀子已经走了。”
    “那个，谢谢了。”林夏也是尴尬地回答了一句，就砰的把门关上了。
    但泊无语，赶紧给妹妹发了信息。
    但然一看哥哥的短信：“有个朋友去书店过夜，一个女孩，叫栀子，拖着大号行李箱，你往彩票站那个方向去接一下，她要是不说话你就什么都别问她。”
    风雨书店隔壁是家彩票站，由一对中年夫妻经营。
    但然噗嗤一笑：“把我这当旅店了，天天给我安排人。”
    但然听说是个女孩，不禁来了兴致，回了句：“漂亮吗？”
    很快但泊回了两个字：“漂亮。”
    但然不禁愣了一下，哥哥不会轻易去评价一个女孩子的外貌，哪怕是好看的，这回居然说女孩漂亮，那这个栀子应该是真的很漂亮了，她第一直觉，这个女孩应该是跟哥哥住在同一公寓的人，除了住处，哥哥也很少有机会有场合去认识其他女性。她一直知道哥哥居住在村里的自建房，每次要去看看，哥哥都不肯让她去，说那里人员复杂，不适合她，她便也听哥哥的话，免得让哥哥心里不舒服。可是那样的地方居然住着一个美女，她实在想象不出那是怎样的漂亮，连忙小跑着出去接栀子了。
    女人对另一个女人漂亮的好奇程度，一点都不比男人差。但然心中小鹿乱撞，心想着哥哥是不是喜欢这个女孩，她是不是要有嫂子了。很快她就搜索到目标人物，一个单薄瘦弱的身影，拉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但然这个东北姑娘站在她面前，高出她半个头。
    “你是栀子，我是但泊的妹妹。”但然用她那东北姑娘特有的爽朗劲上前打招呼，顺手拽过她的行李箱，让这么个小姑娘拉着这么大的箱子一路走过来，也不近的，但然不知道哥哥哪根筋不对，不知道送一下小姑娘。
    栀子慌忙去抢箱子：“但姐，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我自己找去就行了，这么冷的天你麻烦你出来接我。”
    栀子还是从林夏口中知道但泊有个读博士的妹妹，算起来肯定比她大，所以她叫了一声姐。
    “但姐？你该不是叫我哥但哥？我哥可是特别交代我出来接你的。”但然哈哈大笑起来。
    栀子不好意思起来：“我不知道但哥叫什么名字，听房东阿姨叫他小但，我和男朋友就都叫他但哥。”
    “啊？有男朋友？原来我哥在暗恋人家啊。”但然心下了然，笑道，“我们的姓氏太奇怪，叫哥啊姐啊太难听，不如直接叫我们名字，我叫但然，我哥叫但泊。”
    “淡泊明志，人淡如菊，你们的姓虽然奇怪，可是名字取的好好啊！”栀子一脸真诚的赞美道。
    “你叫什么名字呢？我猜我哥也只知道你叫栀子，不知道全名。”但然很快有了判断，这个女孩跟哥哥并不熟，她心下有些失望，栀子不光漂亮，一看就是很单纯善良的女孩子，而且学识也不错，一下子就能说出他们兄妹俩名字的出处，但然很喜欢她，那哥哥一定更喜欢她了。
    但然可不知道虽然隔壁住了两年多，但泊跟栀子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何谈喜欢，只是觉得她可怜。
    “我叫樊有栀，我妈说我出生那天，我家的栀子花突然开了，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小名就叫栀子，从小到大几乎没人叫我大名，都叫我小名。”但然的开朗健谈让栀子彻底消除了面对陌生人的紧张感，说话也轻松了许多，话说这一年来她一看见林夏就精神紧张，现在在但然的带动下突然感觉到解脱，她甚至有点亢奋。
    之后的三年里，栀子对但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真是天生做心理治疗师的料，和你说话自闭都能给治好”。遇到但然之前，栀子就是觉得自己快要自闭了。
    路过彩票站，栀子看还不到八点，便问道：“但然，你先进去，我想去买注彩票，今天的日子，太适合买彩票了。”
    但然看到了栀子说这话时的苦涩，想到哥哥说过不要随便问她问题的话，便点点头：“我先进去，你慢慢买，不急，彩票站的老板老板娘都是书店常客，他们人很好的。”
    看着但然进了书店门，栀子才走进彩票站。
    今晚正是双色球开奖的日子，小小的彩票站挤满了人，有民工模样的一拨人聚在一起，研究着投注的号码，你一言我一语分析自己觉得最有可能的号码，争争吵吵一阵后，每人买了十块钱的。还有一些看穿着就是个小老板或是bj本地人，他们基本买的比较大，一出手就是成千上万的买，因此选号也快，也有守号的，彩票一串串地打出来，让栀子想起小时候看师父做长筒爆米花时的情景。
    家，现在一想到这个名字她就感到心中一阵刺痛，她无路可走，回家好像是最好的选择，可她其实并不想回家。
    栀子自己没买过彩票，可是经常跟着林夏去买彩票，林夏每次买彩票都是抱着必中的信心，一旦发现没中心情就会特别低落，借着鸡毛蒜皮的事就发脾气，栀子很是讨厌他买彩票。但是人就是这么奇怪，虽然她再也不想和林夏有任何的瓜葛，可看到彩票站就不由自主想去买一注，仿佛是多年来林夏给她训练出来的一样，嗯，就和训狗一样。
    “他好像是条狗哦。”栀子脑中响起《大话西游》里城墙上的夕阳武士对孙悟空说的那句话，她现在也好像有另一个自己看着现在的这个自己，说：“你好像是条狗哦。”
    那是只有自己能看得到的自己，狼狈不堪，仓皇逃离。她不甘心，她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
    “机选五注。”她选择了林夏偶尔想要转运的购买方式，机选，平时他有自己的固定号码，那是林夏和栀子阳历阴历生日的组合。
    如果中了奖，就中五块钱，我就留在bj。栀子跟自己做了一个这样的约定。

 第二十三章 纪念（一）

    今晚的顾客更多，一些熟识的读者们听说今晚有悼念金庸的读书会，都兴致勃勃的来参加，包括隔壁彩票站的夫妻。为了配合大家的时间，追悼读书会定在午夜十二点开始，但然的风雨故事会也是每晚午夜开始，平时的风雨故事会都是但然倾听对方讲述他们的悲伤，今夜算是一次特别的风雨故事会，大家谈的都是可以分享的故事，大部分都是快乐的故事。
    大家把咖啡桌拼在一起，围成一个大圈子坐下。栀子不太舒服，就躺在最近的长椅上，她想打起精神听听大家在说什么，可是她太累了，困倦的醒醒睡睡。
    但然第一次主办这样大的聚会，有点小紧张，为此她特别拜托中文系的老师找到了研究金庸作品的大神六哥，六哥还带来他的好友，拍了很多金庸武侠影视作品的李导，让这个普普通通的读者小聚会变得熠熠生辉。当然当杨阳和易晓到来时，更是把会场的气氛推到了高潮，着名的阳元宇宙公司的老板和鼎鼎大名的制药大王千金的婚讯最近天天出现在头条，今晚大家能够在这个不起眼的小书店遇见他们，其他人惊喜不说，李导可是忍不住的心潮澎湃，要是能够说服他们给自己投资几部剧，他可是做梦都会笑醒。
    当听到但然给大家介绍今晚的聚会发起者正是杨阳时，众人更是喝彩声一片，房安然有点不解，提议在这里聚会的不是自己吗？不过她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成人聚会，她感觉自己只能听着，并没有说话的份。
    “众人苦无经典武侠作品久矣！”六哥一上来就发出这样的感叹。
    虽然有人听得似懂非懂，但是众人的掌声非常捧场，适时地热情响起，六哥非常娴熟的跟大家点头示意，这些年来他参加了无数次这样的座谈会，早已深谙此道。
    “实在不好意思，老人家一上来就感叹往日如烟，让大家笑话了。”六哥接着调皮了一下，“今天咱们是故事会，就讲自己跟金庸作品结缘的故事，不去分析那些人物情节和作品的文化内涵，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网上看我的分享，那上面都有。”
    果然已经有人在上网查找六哥的信息了。
    “我先讲一下我第一次接触金庸小说的故事，抛砖引玉，给大家提个头。”六哥是真喜欢金庸啊，提起来就滔滔不绝，“其实我读的第一部金庸小说是伪金庸作品，后来我才知道金庸的作品只有‘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再加上最早的《越女剑》这些。在这之前我只接触过《呼家将》《杨家将》《瓦岗寨》这些演义小说，那本小说还是我得到的第一本武侠小说，书名我都忘了，只记得署名是金庸，小说的内容写的是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当海盗的故事。那时候我还太小，很多事懵懵懂懂，只依稀记得书里有很多香艳的描写，看得我既害怕又好奇又激动，我想假托金庸老爷子名讳写的这种小说应该不少，老爷子也是大度，不跟他们计较，要不然能这么长寿吗？”
    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
    “郑芝龙的人生很精彩，那时候也是国际风云变幻的时代，他和日本幕府和殖民初期的欧洲列强都有交手，倒是很值得书写，现在很多作品都是清末民初的救国故事，这已经是殖民后期的历史了，殖民初期的题材还是很稀缺的。”李导心想，真巧，前阵子还和别人聊过郑成功的项目，对这段历史略有了解，今天六哥就提起这个人物，正好趁机推销一下，他的目光也是情不自禁的看向了杨阳。
    杨阳没有注意到李导，还在津津有味听六哥讲故事，房子荐可是捕捉到了李导那渴望的表情和眼神，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只是他看错了对象，公司的投资计划都在自己手里，杨阳可不管这些“烂事”，李导当然不知道这层关系，看到房子荐带个女儿，以为他们只是一起进来，没有什么关系，其实只要在网上一搜，就知道杨阳背后有个管家叫房子荐。房子荐不禁轻轻一笑，目光特意掠过李导再看向六哥。
    “李导说的太对了，现在想想那本书里写的郑芝龙打倭寇也是很过瘾的，这还真是个创作方向。”六哥也及时回捧了一下李导，他刚刚的话虽然是在“显摆”自己的才学，但同时抬举了那本“小h书”，互相捧场就是哥们间相处的最佳之道，又看似在讨论创作，捧的不露痕迹，果然是文化人。
    “咱们说回金庸啊。”六哥及时把话题拉回来，“我第一次看到金庸先生真正的作品是初一，其实具体的时间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是在初中同学家，他爸比较喜欢看书，那时候金庸原版小说在我们东北那个小城镇可是很少见的，我在他家看到一套《笑傲江湖》，一下子就被这个书名吸引了，笑傲江湖，那就不是我们男孩子青春期向往的生活吗？我就跟他借来看，那种感觉真是，我跟我初恋女友第一次牵手都没那么激动。”
    六哥适时地四十五度向上望去，陷入了回忆之中，那种感觉太久远了，模糊到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可是又依稀就在眼前，就像童年乡村里夜空的星星，低低地似乎伸手就能触摸到，其实却远在天边。
    “《笑傲江湖》啊，我最喜欢的金庸作品。”
    “我看的第一部也是《笑傲江湖》，哇，简直爱死了！”
    “我还记得我第一个网名起的就是笑傲江湖，在我们学校的论坛上。”
    “可不是，那时候的大学论坛都有金庸专贴。”
    “叫韦小宝的同学能组成一个江湖。”
    六哥沉思之际，大家也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气氛一下子热络起来，笑声也是不断，栀子被这笑声唤醒，如梦似真的感觉自己也置身在一场热闹的盛会之中，这种体验十分美妙，让她在以后想起人生中最难过的这一天时，竟然是好像参加了一场狂欢节，她随着游行的人群盲目的向前走着，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只觉得快乐又轻松。
    栀子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恋爱会是这种意义上的happyendg。

 第二十四章 纪念（二）

    “就是那个暑假，我拒绝了小伙伴一切同去上山下河的邀请，把这一套四本的《笑傲江湖》从头看到尾，从尾看到头，看到最后我真的有点分不清我到底是谁，很长的一段时间我觉得我就是令狐冲，书里的那些故事我好像真的经历过，说话走路都是令狐冲的样子，周围人都笑我走火入魔了，那时候我也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把解读金庸先生的作品当成工作，从此以后我的人生再也没有这样迷恋的感觉了，以至于我谈恋爱的时候都会觉得对不起女友，明明是恋爱啊，应该是最美好最沉迷的，可是我并没有像当初读《笑傲江湖》的那样迷恋她、她们，所以我觉得惭愧。”六哥自嘲的笑了笑，“所以我现在很是孤家寡人一个，金庸先生的笔下是一见杨过误终身，先生却不知我一读金庸误终身啊。”
    “你想在现实生活中找到神仙姐姐、小龙女那样的女朋友，肯定找不到哇，金庸先生也是因为现实中没有找到这样的女人才塑造出这样的角色。”李导调侃道，他是香港人，之前说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这会儿调侃六哥，港普的口音不自觉就流露出来。
    “我这就算抛砖引玉，下面请李导说说？”六哥看着李导。
    但然一看有六哥在，她这个会场主持轻松多了，只管照顾好大家都茶水咖啡就可以了。
    “我就不说了，我拍了这么多金庸先生的作品，在剧组里什么事都经历过了，就连鬼魂都见了不少，对我来说金庸先生作品以外的故事，已经远远盖过了作品里的故事。”李导自谦的笑笑，转头对杨阳说，“听说杨总也是个武侠迷，就让杨总给咱们讲讲他的故事。”
    “我其实也没啥特别的故事，易晓，你要不要先讲讲？”杨阳想着先礼让一下妻子。
    没想到易晓说道：“我没看过金庸的小说，我一般只读经典的世界名着，对武侠这种比较浮夸的东西不太感兴趣。”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固，六哥的脸色更是变得僵硬。
    “都说武侠小说是成年人的童话，但更是少年人的幻想，大部分人都是在年少的时候读武侠，就成了一生的情怀，就像吃遍山珍海味依然怀念小时候妈妈做饭的味道一样。”这种情况但然这个会场主持就必须出面打破僵局了，其实但然并不太想说话，日常生活中她能感觉到自己带着学院派风格的话一出口，就有人明显不爱听，“古罗马人每年都举办狂欢节，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民奴隶，人人都可以参加，他们戴着面具，为的是所有人都享受这一日的平等，其实这一日的平等改变不了任何人的生存，但却让所有人都灵魂得到了自由，包括上层的人，他们也可以卸下所有伪装，尽情歌舞。武侠作品就好像是这个狂欢节，其实很多教授学者也喜欢看武侠小说，因为他们的童心得到了解放，毕竟他们自己内心深处也是个老顽童。金庸先生太懂得把握大众的文化心理机制，再加上他有着深厚的历史基础和深刻的社会认知，才能把大众文学写得如此经典，就像《哈利波特》的流行一样，那就是现在孩子的必读书目，再让他们去读金庸，可能也无法像我们那时候那么热爱了。这就是文化的狂欢，一代人有一代人自己的记忆，大众文化会更新换代，但却是必需也是必然的，而且作为文化工作者来说，也更应该关注大众文化，因为这关乎人类的幸福。”
    但然的一番发言，空气虽然流动起来，但并没有让气氛重新活跃，大部分人都是听懂了每一句话，但整体一连起来，就不知但然究竟在说什么了，但又隐约觉得是这么回事。
    不过六哥带头鼓掌起来，众人便也跟着鼓掌，气氛终于重新活跃起来。六哥来时但然正去接栀子，他们错过了自我介绍，他并不知道是但然请他来的，以为她只是个服务生小妹，没想到说话头头是道，让他很是意外，他接过但然的话头说：“这位小姐说的太好了，当年我可是抱着写武侠小说的志愿报了中文系的，可是一入学，我们系主任就讲，中文系不是培养作家的地方，而是培养学者的地方，当时我还不以为意，可是读过《百年孤独》，我整个人像挨了一记闷棍，原来小说还可以这样写，当时就放弃了要写武侠小说的念头，马尔克斯的境界才是吾辈之光啊。”
    “好了好了，别说你的心路历程了，还是听听杨总的故事。”李导再次把话题转移到杨阳身上，他想着杨阳既然是个武侠迷，证明他也是个大众文化爱好者，让他投资影视应该很有希望。
    “我的故事其实有些无聊。我看金庸作品太早了，从小学二三年级就开始了，当时我妈要上班，没时间照顾我，就把我拜托给一个在图书馆工作的阿姨，让我放学后去图书馆写作业，可是我的作业在学校都写完了，就在图书馆里看书，我们那小县城的图书馆，书并不多，金庸全集就在最醒目的位置，我就从头开始看，大概是我晚熟，我对里面的爱情故事并不感兴趣，而是对小说里描写的各种武功招式和各种穴位感兴趣，会去考证这些招式能不能实现，那时候我胆子很小，连青蛙都不敢抓，却因为想练蛤蟆功去抓了癞蛤蟆，给我妈吓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杨阳一边说一边微笑，大家都听出他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生活，那时的他一定很寂寞，所以才会对沉浸在金庸的武侠世界里。
    “不到十岁就开始读上百万字的小说，真是神童啊。”李导不禁赞叹道，这称赞倒不是奉承，而是真心的，想他二十岁在香港无线电视台当小工时，还没法一口气看完那么长的小说，就算看了也是囫囵吞枣，一些文学描写的精妙之处他根本领会不到，还要经常查字典，不过那时候他一心想做导演，便硬着头皮把金庸所有作品一点点啃了下来，用了十多年的时间，所以那时候电视台一拍金庸的作品就找他，因为他对原着很熟，就这样他从片场小弟一步步成长为知名导演，背后不为人知的辛酸也实在太多太多了。

 第二十五章 纪念（三）

    但然趁杨阳讲故事的时候，凑到六哥身边笑道：“学长，抱歉，刚刚我不在，我是但然，是我拜托刘教授请你过来的。”
    “哦，原来刘教授说的学妹就是你啊。”六哥有些诧异，“这书店是你开的？”
    “不是，我是打工的，这书店老板是一对老夫妻，身体不太好，冬天去海南过冬了。”但然笑道，“他们也都是金庸迷，听说学长要来还让我合影留念呢。”
    “我说呢，我在网上查了这个书店，说是老板为了失眠的妻子开的，我看了那个故事觉得很感动，就立刻答应过来了。”六哥笑道，“我以为你说他们的女儿呢。”
    “老板夫妻以前都是做跨国生意的，他们儿女都在国外，老板娘去国外更不适应，所以他们就不想出去，老板娘最初失眠的时候，就是读金庸先生的小说来消磨时间的，老板娘从那个时候才开始喜欢看书了，她经常开玩笑说要是小时候这样爱看书，清华北大的啥学校考不上，后来老板就为更多失眠者夜里能有个去处，而开了这家书店，说起来也算是始于金庸先生的作品了。”但然在六哥身边轻声说道，老板夫妻的故事在网上能查到，但然就不浪费时间和大家讲了，这些细节只悄悄的跟六哥说。
    老板当年常年在外做生意，妻子在家天天盼他早点回来，突然有一天，妻子夜里就一点觉都没有了，等待丈夫的时间一下子变得无比漫长，妻子一点点的走向了崩溃，老板这才意识到妻子早就病了，老板非常自责，觉得妻子的病是因为自己的疏忽造成的，于是果断结束了所有的生意，回家一心陪伴妻子。妻子要是不睡，他就一直陪着，和妻子一起体会睁眼度过漫漫长夜的痛苦。妻子心疼丈夫，随着时间的流逝，失眠症果然好了不少，不过也有了这间书店作为晚年寄托。对老板来说，是妻子拯救了他，要不然他继续在商海里沉浮，胃口越来越大，真不知道在如今这个日新月异的社会，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喜欢风雨书店的熟客，对老板夫妻的爱情故事有着一种近乎崇拜的心情，相信只要在这里结缘，必将是三生三世的爱情，就在墙上设置了留言贴，讲述自己的故事，希望和有缘人相识，这也是风雨故事会的前身。如今的婚恋市场已经成为一门大生意，明码标价，有些人还是不想自己的爱情沾上一点儿金钱的味道，因此才选择这个地方。不过自从但然来到这里，就把相亲角慢慢变成人生角，因为整夜在书店里徘徊的人，一定有着更为艰难更为沉重的人生，如果能在这里减一减负，这个以二十四小时营业闻名的小书店，也就生出了灵魂，对老板娘的失眠症更是一剂良药。
    六哥和但然简单交流后，加了彼此的联系方式，再次回到群体中来，现在正是隔壁彩票站的夫妻俩正在讲述他们的故事。
    男的叫李伟强，女的叫赵明明，两个人都将近五十岁的年龄。他们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住在清北路西的某个村里。他们毫无意外的一起成为学渣，一起没考上大学，因为两家人都很熟悉，就早早结了婚，生了娃，日子还算过得可以。可是后来李伟强染上了赌瘾，把家里输的倾家荡产，终于在老婆孩子今天喝敌敌畏明天上吊的逼迫下，他戒掉了赌瘾，却又喜欢上了买彩票，每天只花两块钱买一注，幻想能够中大奖。每天失望一次，慢慢也就习惯了，但是毕竟这一天是充满希望的，这是他生活中唯一的乐趣了，妻子便不再逼他，索性一咬牙，跟亲朋好友凑了钱开了这间彩票站，夫妻每天除了卖彩票，就是研究李伟强这一天要买什么号码，这比看书消磨时间还快，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一晃眼就将近二十年。靠着彩票站的营生，如今孩子也工作了，他们的家庭幸福，彩票站当居首功，虽然李伟强至今中的最大奖项还是末奖五元，哪怕中个十元，李伟强应该都能大摆筵席，普亲朋同庆。
    李伟强不大说话，一直都是赵明明在说。
    “我后来才知道，李伟强他爸给我们班老师经常送礼，所以他一直和我们班的学霸坐同桌。人家说学霸呀，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我们学渣最讨厌的也是看书，那套金庸小说怎么可能是李伟强的，分明就是他同桌凌潇华的，可是他替凌潇华背了锅，我就知道他喜欢人家凌潇华。”赵明明越说越激动，“我真是气炸了，他天天上我家看电视，那时候看的也是金庸，《射雕英雄传》，甜言蜜语的哄着我，让我还吃好喝供着他，他却喜欢学霸，学霸是你喜欢的起的吗，后来老师把书还给他，我就把书给划了几刀。凌潇华看到书的封面坏了，急得直哭，这书也是她借的，她家穷，没钱给她买书，她气性也是大，居然就不上学了。我们老师可急了，这郊区学校十年出不了一个学霸，不上学还能行，就逼着全班同学，谁划破的书，不承认就不放学，后来没办法，我就只好承认了，去她家给她道歉。这学霸也是学傻了，我说试试小刀快不快，就划了两下，没想到会划破，她也就信了，这就是学霸的情商。”
    赵明明爽朗的哈哈大笑。
    “赵姐，你这可是把江湖的故事搬到现实中来了。”在场有些人有些异样的看着赵明明，但然跟她很熟，知道她人并不坏，便笑道，“你和学霸姐姐一个是俏黄蓉，一个是憨郭靖，要是你们之中有个男的，估计就没有李哥什么事了。”
    “可不是，现在我和凌潇华关系可好了，要知道当年我也是班里一枝花，人见人爱的。”赵明明斜了一眼李伟强，“这位心里还惦记人家呢，我时不时打听一下人家的近况，一解他的相思之苦。”
    “那有什么不对，我俩一直是同桌，就像令狐冲和小师妹，虽然最后不能在一起，也是彼此最亲近的人。”李伟强突然冒出一句。
    赵明明冷眼看了丈夫一下，并不接话，转头又是明朗的笑容，对但然道：“但然，你也是学霸，你能看得上学渣吗？”
    但然连忙笑道：“李姐，我是万年单身狗，别说学渣了，就是豆腐渣我都没遇到一个。”

 第二十六章 凌潇华

    但泊为了让妹妹安心主持这场故事会，完全成了服务员，只是在闲下来的时候，才会坐在人群之外默默倾听，就好像他是这里打工的。他深深知道，除了妹妹，没人会在意他，而且这会儿连妹妹也没功夫搭理他。他坐在这里还有一个原因，可以随时看到栀子的情况，他不太确定医生说的没事是不是真的没事，他担心万一栀子的身体出现意外状况，他觉得必须时时刻刻盯着才行。
    但泊也知道，自己太容易把责任扛上身，这样他活得很累，可是不这样，他会觉得不安。
    当然房安然也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他昨晚就发现小丫头特喜欢吃酸的，所以特意给她准备了糖葫芦，看到她似乎觉得有点无聊时，就把她叫到人群外，把糖葫芦拿给她。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房安然果然一看见糖葫芦就眉开眼笑。
    房安然太喜欢吃糖葫芦了，她是个敏感的孩子，又是个豁达的孩子，遇到任何不高兴的事，一串糖葫芦就能把她哄好，只是妈妈绝不允许她吃糖葫芦，她只好告诉自己，吃糖葫芦会长胖，会蛀牙，渐渐压抑住自己想吃糖葫芦的欲望，甚至不太够熟悉信任的人给她吃她也会拒绝，在同龄人中更是摆出一副她根本不爱吃的样子，对但泊，她已经完全把他拉进了自己的红名单里，所以才会这样敞开心扉。
    这是一个十二岁小女孩的真实心境，艾真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女儿有如此复杂的内心活动，她还只一味地用“听话就是好孩子”的方式教育女儿。
    “你喜欢吃就好，你喜欢这种交流会吗？”但泊看她百无聊赖的样子，以为她不喜欢。
    “挺喜欢的，比我们老师讲课有意思，我昨天夜里才看完第一本金庸的书，也觉得比我们好多课文更好看，但我觉得他们说金庸的作品对他们的人生有多重要，有点太夸张了，书里写的都是假的，仪琳一遇到危险令狐冲就会出现救她，这怎么可能，就像每次考试，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没有奇迹。”房安然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说道，“我也不能理解我的同学，他们知道圣诞老人是假的都很难过，这有什么可难过的，本来就是假的，这世上怎么可能真的有圣诞老人！”
    但泊突然意识到，他可能认识了一个天才少女，不过他没有这样夸奖她，他也不觉得这样是夸奖的话，他小时候也被人说过是天才少年，可是如今他自己的生活一塌糊涂，少年时代的那些漂亮话如今看来就如一根根针一样扎在他的心里，不过他并不觉得疼，因为他早就经历过比这更痛苦的地狱，谁愿意扎针就扎，他们觉得开心就好。
    至于聚会的结束就略过不述了，似乎世间的每一场聚会，都是生龙活虎的开始，衰草细蛇的结束，我们只记得开始就好。
    凌潇华此时打了十几个喷嚏，她鼻子严重过敏，没到冬天都十分痛苦，她是绝对不会把打喷嚏与别人在念叨她联系在一起的。作为从小到大公认的学霸，她的儿子学习实在太让她头痛了。儿子刘知之和房安然是同班同学，马上就要中考了，这个祖宗连三年级的题还会做错。
    丈夫刘爱民每晚饭后就会做视频，讲一些投资理财的事，她严重怀疑丈夫就是为了躲避辅导孩子才这样做的，以前可没见他有多上进，会在每天工作结束还要额外做个副业。丈夫是留学海归，他以前很是推崇“晚饭后和周末要陪伴妻子孩子”的那一套西方观念，也一直提倡孩子快乐学习，从不逼孩子报各种补习班。可是自从孩子上了五年级面临中考压力，她坚持要辅导孩子功课之后，刘爱民就突然变得勤奋起来，每天不是要搞点这就搞点那，最后定格在做短视频上，做了快两年也只有一千个粉丝而已，凌潇华实在不知道他做这个有什么意思，更别提什么意义了。
    好在儿子比较晚熟，到现在还是个听话的乖宝宝，虽然“笨”点，但并没有显露出青春期叛逆的苗头。凌潇华想趁机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好好给孩子拔苗助长一下，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现在这个事实，她罗小黑的儿子成绩再差也不可能在班里垫底啊，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用脚趾甲想都能想清楚，就是在丈夫刘爱民那里出现了问题。
    凌潇华是个女强人，毕业时正是纸媒的黄金时代，她就进报社做了记者，特供版的稿子期期不落，年年是先进工作者。不过报社论资排辈太严重，她能力虽强，但想做主编还得慢慢的媳妇熬成婆。这时她敏锐察觉到影视行业的崛起，判断以后必将是视觉娱乐的时代，所以她果断跳槽到影视行业，这个行业崇拜森林法则，够果断够大胆够魄力，就能打出一片自己的天下，很快她就成为业内知名的制片人，现在也有自己的影视公司。投身影视行业这么多年来，她看着多少人来来去去，多少公司昙花一现，只有她依然还在，她内心多少还是有点小骄傲的。
    可唯独没想到的是，儿子成绩会差到如此地步。她承认自己一直忙工作，疏于对孩子的教育，可是他刘爱民拍着胸脯保证孩子的教育交给他，完全没问题。所以当老师给她打电话说孩子数学考试成绩只有九分时，她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一百分的总分儿子竟然只考了一位数，这究竟是这么办到的。这一问才知道，丈夫的快乐教学还真是快乐，每天晚上就陪着儿子玩，就连儿子说不想做作业他也没意见，他甚至会说留这么多的作业是老师的错。
    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果断卖掉了公司，结束手上所有的工作，全身心投入到辅导孩子功课的前线战斗中，然后，就发生了影视行业进入寒冬的情况，好多资深的影视公司都损失惨重，她不禁感叹，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老子果然没有骗我。

 第二十七章 学渣

    凌潇华在财富方面有多幸运呢，当初她逼着丈夫买下了清北路西边那时候看起来就是农村，根本没有商业配套的别墅。那时候她和丈夫都刚工作而已，虽然一个名校硕士一个海龟硕士，但根本没有积蓄，是他们硬着头皮把能借到的钱都借了，凑够了首付，买下了这片别墅区最好的一栋房子。之后近二十年房价飞涨，这套别墅的价格翻了十几倍，当然这期间凌潇华又投资了十几套房产，外地也有数套酒店公寓，要不是儿子叫停了她的财富脚步，她应该还在工作赚钱买房的无限循环中不能自拔。
    作业终于辅导完了，凌潇华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你怎么一点儿进步都没有，老师把全班第一安排给你当同桌，你怎么不跟人家学学。”
    刘知之不以为然道：“她每天上课就睡觉，醒了就聊天，我跟她学什么。”
    凌潇华一巴掌拍在儿子脑门，力道很轻：“你怎么还学会信口开河了呢？人家每次都考第一，怎么可能上课睡觉呢？”
    “我没撒谎，房安然根本不学习，有一次我向老师举报她睡觉，老师还说‘你要是能考第一，你也随便睡。’我们班再也没人敢说她上课睡觉了。”刘知之努力辩解道。
    原来刘知之的同桌就是房安然，这是凌潇华连续给班主任送了两个月的“礼物”，班主任才最终让房安然和刘知之坐了同桌。房安然倒是没说什么，刘知之却因为突如其来调换了同桌而郁闷了好久，他原来的同桌也是他的好哥们，两个男孩好的可以穿一条裤子，干啥玩啥都是一起的，换了个女孩，不光玩不到一起去，还是个学霸，无形中就给他增添了一股子压力。
    不过刘知之很快就发现，这个全校鼎鼎大名的学霸，竟然并不爱学习，甚至自己在认真听课专心做作业的时候，她还在呼呼大睡，这样不努力的学霸让他感觉有一丝丝的窃喜，对房安然也就没什么抵触情绪了。可是再过一阵子，刘知之又突然感到绝望，房安然就算不学习，也每次都考第一，就连作文也经常拿满分，都五六年级了，还常常考到全百——所有科目都是满分，他想就算自己二十四小时学习也考不到这样好的成绩，既然如此，干脆就躺平好了。
    于是刘知之心安理得的考自己的倒第一，就如房安然自然而然的考了第一一样。这样一比较，其实两个人很相似啊，都对自己的考试成绩很佛系。就这样班里正数第一和倒数第一的组合，成了大家瞩目的对象，都在关注刘知之的成绩是否会提高，和第一坐同桌真的可以学习进步吗，诸如此类的孩子视角的点。
    可凌潇华是绝不允许自己儿子躺平的，她看出儿子对房安然有些害怕，房安然兴许对刘知之有些约束力，于是凌潇华又直接找到老师，要求老师给安排一对一的课外辅导，刘知之自然是被辅导的学渣，而给他辅导课程的，却是和他同龄年仅十二岁的房安然。

 第二十八章 嗜睡

    房安然因为参加杨阳的婚礼请了一天假，再加上周末，刘知之已经三天没见到房安然了，星期一上学的早晨，他心中一直忐忑，因为房安然上个星期一直没理他，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
    磨磨蹭蹭终于到了学校，看到房安然趴在桌上睡大觉，便轻轻推着房安然：“老师来了。”
    房安然不为所动。
    刘知之有点担心房安然，他发现她最近睡觉睡得越来越多了，有时候老师来了也叫不醒她，他不得不在老师来之前叫她，这样多叫几遍，她才能在老师来之前醒过来。
    班主任王老师一般会在早读之前到，而今天刘知之是早读班长，要带着全班进行早读，所以老师一来就会先找刘知之问他准备的怎么样，就会一眼看到房安然在睡觉。刘知之不想这种情况发生，这样他会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房安然。
    可房安然今天似乎睡得特别沉，他叫了几次都没叫醒，正好他们刚刚学会了用圆规，刘知之突然心生一条妙计，他拿出自己的圆规，用圆规尖轻轻扎了房安然一下，见她还是没有反应，索性一咬牙，用力刺了房安然的手臂，房安然痛的失声大叫，猛地站了起来。
    “谁扎我！”房安然迷迷糊糊的声音满是愤怒。
    “是我，王老师要来了，你别睡了。”刘知之低声道，“今天我是领读员，我叫你好几次了，你也没醒，忽然想到用圆规，这回你一定会醒，果然你醒了。”
    刘知之正轻声向房安然解释，王老师的高跟鞋声音已经听得见，房安然和刘知之也瞬间乖乖坐好，好像来了很久一直在认真学习的样子。
    “刘知之，今天你带大家早读，你准备好了吗？”王老师果然径直来到刘知之面前询问他，对旁边的房安然扫了一眼，并没有注意到房安然有什么异常。
    “准备好了，我们就读这一段。”今天读的是英文，刘知之最擅长的科目就是英文，因此也不慌张，王老师自然也是深知这一点，为了鼓励他才让他领读的。
    看刘知之准备的很充分，英语课文也标注了很多注释，听了一会儿刘知之带领大家的朗读后，王老师觉得不会发生什么问题，就先回办公室了，今天她的第一节课不在本班，她需要回办公室准备更充分些。看到王老师离开，房安然的头迅速倒在了课桌上，她实在太困了，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坚持了三分钟，她多一秒都坚持不住来，又睡了过去。
    刘知之皱着眉头看了看房安然，他总觉得房安然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子午卯酉来，心里有些焦急。
    好在早读结束，第一节课上课前，房安然终于醒了过来。
    “房安然，你为什么总是睡觉？你晚上都干什么了？”刘知之歪着脑袋问房安然。
    房安然懒洋洋的样子，没有回答他。
    “房安然，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我哪里做错了吗？”刘知之实在憋不住了，终于问了这个想问已久的问题。
    “你知不知道是你妈给王老师送礼，咱俩才会坐同桌？”房安然反问道。
    “啊？什么意思？”刘知之睁大无辜的眼睛，“我不知道。”
    “我最讨厌别人用我的同桌交换利益了。”房安然恶狠狠的看着刘知之，“没想到你也是这种人。”
    我是哪种人了？刘知之一肚子的委屈。

 第二十九章 换工作

    作为东北人，但泊很喜欢下雪天，可自从做了外卖员，雪天骑电瓶车实在是太难了，他对雪便再也爱不起来了，要不是那天做了婚车代驾，他陪着房安然堆雪人，他都忘记了自己对雪的情感。
    经过一整天的晴天，到了星期一雪已经化干净了，但泊凌晨六点就开始送外卖了。经过了早高峰，到十点钟，他终于能喘口气，吃了保温杯里带的热粥，胃里终于暖和了起来。
    这时他接到房子荐的电话。
    “但泊，你怎么还没公司报到？”经过这两天风雨书店的相处，房子荐和但泊算是熟悉了，他便直呼其名了，大概是因为姓氏太特别了，房子荐觉得只有叫他的全名才觉得舒服。
    “这个事情没有最后敲定，我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可以入职。”但泊有些抱歉的说。
    “你现在在哪？”房子荐问道。
    “在送外卖。”但泊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外卖服。
    “你可以马上辞职吗？”房子荐似乎也觉得强人所难，语气有些犹豫，“杨总今天下午的飞机，找你开车送机呢，我也可以找别人暂替，可杨总有点强迫症，他要是认定了你是司机，别人开车他心里就会不舒服，他就会在度蜜月时也会一直惦记这事。”
    “杨总要去度蜜月啊？”但泊立刻觉得很愧疚，“那我马上跟公司辞职，我这边没问题。”
    “好的，那你先去杨总家开车送他去机场，还是那天那个停车位，你在那里等他，一点半你能到，杨总一向很准时。”房子荐似乎很担心，毕竟接触但泊时间太短，他内心还是有忐忑的。
    “一点半，没问题。”但泊回答的很干脆很肯定。
    房子荐心里踏实了不少：“送完杨总，你就直接开车来阳元大厦，到二十九层找我，我会派人给你办理入职手续。”
    “好的。”但泊简短应答。
    “那这样，咱们下午公司见。”
    “谢谢房总。”
    但泊挂了电话，有点愣神，杨阳学长，那是他上学时崇拜的偶像，阳元宇宙也是他毕业时最想去的公司，只是父亲病危，妹妹又小，他不得不回到家乡照顾亲人，也再没想过还有机会入职阳元宇宙。如今居然真的能去这个公司，虽然只是个司机，其实他内心还是很激动的，只是多了一点沧海桑田恍如隔世的梦幻之感。
    辞职的过程异常顺利，但泊的主管早就觉得但泊并不属于他们这类人，他就好像困在泥沼里的大鱼，早晚有一天他会走的，只是比他预想的要晚很多。他一听到但泊辞职，显得很高兴，一肚子的话难以表达，最后只说了句“兄弟，你要好好的”。但泊眼眶有些湿润，他从妹妹来bj就在这里工作了，就是主管把他招进来的，知道他缺钱，一有赚钱的事就一定会找他，这一晃七八年过去了，不过他也是不擅长表达，最终也只是说了句“谢谢”。
    换工作接下来还要换房子，但泊似乎预感到了自己的人生在在发生着某种变化，却无法判断是好的变化还是糟的变化，但是他习惯了往糟糕的方面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攒钱，就算自己真的遭遇什么不好的事情，也有钱留给妹妹。
    但泊不到一点钟就到了停车场等杨阳下来，他本来想去楼上帮老板拿行李，老板却说不用，等他们下来才发现，杨阳和易晓都只带了个随身的小包，杨阳带的是他从不离身的电脑，易晓带的是她随时要用的化妆品，其他没有任何行李。但泊正在纳闷时，杨母却替他说出了疑惑。
    “你们真的什么都不带？就算到了那边能买新的，也不如自己家里用的顺手啊。”杨母虽然是看着儿子，但眼角余光却扫着儿媳妇，看她的反应。
    “易晓她家在那里有个庄园，什么都是现成的，不用买。”杨阳答道。
    原来如此，但泊不禁感叹，果然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我行李都给你们收拾好了，你们咋啥也不带。”杨母很是不满。
    “妈，以后您别随便动易晓的东西，每个人的习惯不一样。”易晓脸色很难看，杨阳不得不这样对妈妈说。
    杨母和易晓刚刚爆发了她们之间的第一场大战，杨母擅自给他们收拾了行李，带了好些没用的东西，还把易晓都东西翻的乱七八糟，易晓都反应虽然没有多激烈，但坚持什么行李都不带，杨阳也没有办法。
    “你每次出门我都送到机场的，这次我也要看着你飞才安心。”杨母一肚子的委屈，没有接刚刚的话茬，换了个话题。
    “妈，有司机送我们就行了。”杨阳转头看向但泊，“但泊，你一会儿是不是还要去公司？”
    “啊？是。”但泊被杨阳的话头突如其来指向自己搞得有点懵。
    “妈，您看，但泊一会儿还有工作，要去公司，您去机场人家还得特意把您先送回家，再赶去公司，您这不是折腾人家吗？您也知道房子这个人，最讨厌员工迟到了，万一您耽误人家时间让人家迟到了，您这不给人添麻烦嘛！”原来杨阳在这等着呢。
    但泊不禁有些心酸，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杨阳拼命想甩掉粘着自己的妈妈，可是他想要妈妈却不知道妈妈在哪里，即是妈妈没离开时，也一直嫌弃自己总跟着她，说自己是她的跟屁虫，拖油瓶，甚至还打骂他，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但泊经常会误以为自己的这些记忆早已尘封，可是还会在某个瞬间不经意的打开，那种被嫌弃被遗弃的伤感便铺天盖地地向他席卷而来，而他，早已经习惯了内心千疮百孔，脸色却平静如水。
    “那这样你上了飞机要给我打个电话。”杨母听见儿子说要给人添麻烦，便不再坚持了，她独立养大儿子最后的尊严，就是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帮助过她的人，她才会如此铭记于心。
    有飞机的起飞时间催着，杨母不得不放开了儿子，自己落寞的看着儿子的汽车驰驰而去。杨阳此刻内心非常痛苦，因为刚刚对母亲说的每句话都不是他内心真正想说的，可他却不得不那样说。他想起易晓昨晚对他说的话，她觉得婆婆是在用独自扶养儿子的艰辛来控制儿子，其实就是精神上的pua，杨阳仔细一琢磨觉得这话十分可怕，因为他只要说了让妈妈不高兴的话，内心就无比痛苦，他第一次意识到这种痛苦也许是病态的，但他根本无法自我调节这种痛苦。

 第三十章 接小学生放学

    杨阳的蜜月安排差不多有三个月，直到春节前才会回来，但泊这段时间几乎是无所事事的拿工资，他从没这样清闲过，他不禁有点不安起来，在哪里都有一种自己是多余的感觉。
    “房总，您给我安排点活，不然我总觉得自己白拿工资。”所以他像个神经病似的主动要求公司派给他事情做。
    房子荐有点恍神，现在的年轻人很少自己主动要求工作了：“你不是会兼职做代驾吗？这会儿杨总不在，你可以自由安排时间，做什么都可以。”
    “我拿着公司发的工资去做别的，这不太好。”但泊打心底是拒绝的，这分明是占了公司的便宜。
    “那这样行不行，你说杨总的司机，可杨总现在不在，杨总的工作都是我在做，你就暂时给我工作，怎么样？”房子荐笑着问道。
    但泊忙点头：“好的，没问题。”
    房子荐打开手机，把一张表格发给了但泊：“这是我女儿的时间表，这段时间你就负责接送我女儿，她要干什么，你就陪她去。我最近太忙了，没时间，她妈也要忙着家里拆迁的事，然然没人管，我正想多找个人照顾然然，我看你和然然挺投缘的，你就帮帮我，等杨总度蜜月回来，我们夫妻俩正好也就忙完了。只是不知道让你照顾小孩子，会不会委屈了你。”
    “不会，不会，我妹妹就是我带大的，我有经验。”但泊不得不承认，他一看到房安然就想起妹妹小时候可爱的模样，自从妹妹长大了，又学习了心理学，就变得不那么可爱了。
    “那就这么决定了，你就开杨总的车，没事的，他的就是我的，不用怕磕着碰着，杨总最近正想找借口换辆新车呢，可杨伯母管的严，不让他乱花钱。”房子荐说的很坦白，反正但泊是杨阳的司机，他的这些家事，以后但泊会比自己还清楚，不用跟但泊藏着掖着，看着但泊对他话里的逻辑有点震惊的样子，房子荐也忍不住自己的笑意，“你以后就知道了，有时候你的直接领导不是杨总，而是杨伯母，哦，现在又多了个易晓，估计也是领导的地位，杨总可怜的很，你可要好好保护杨总。”
    这话让但泊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像他和妹妹这样凡事都要自己做决定的孩子，很难想象妈宝男会是什么样子的，更难想象杨阳这样一个大老板居然凡事都要听老妈和老婆的。房子荐也深深了解，因此先给但泊打个预防针，以后遇见什么奇葩的事也会淡定一些，要是能帮杨阳解决一点就更好了。
    但泊此时当然不明白房子荐的真正用意，只觉得房总整个人挺好的，对他这个小员工很亲切，他根本预想不到以后他在杨家和公司的位置有多么重要，只是按照时间表去接房安然放学了。
    但泊以前只是远远看见过bj的小学校门口停着一排排的豪车来接孩子们放学，尤其是一些重点小学。清北大学的附小，基本都是高知和富商家庭的孩子，门口更是壮观的很，杨阳的这辆劳斯莱斯在其中也显得平平无奇。但泊置身在这些家长中有些胆怯，这是胆怯不是因为自卑或是其他觉得其他哪里不如他们，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格格不入，但泊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但他却真真切切感受的到。
    不过这种不适感在看到房安然那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了。房安然见到但泊，像一只快乐的小燕子一般快步奔了过来，她早就接到爸爸的电话，知道从今天开始由但泊接送她上学，不是父母来接她，她心里反而很轻松，脚步也不知不觉就变得轻快起来。
    刘知之第一次看见房安然放学时如此开心，又看见是一个陌生人来接她，便走上前问道：“房安然，这人谁呀？你认识吗？”
    “要你管！”房安然毫不留情的给刘知之一个白眼。
    “我好心提醒你，你可不要随便上陌生人的车。”刘知之有些委屈又有些愤怒，但他还是忍住了没发脾气。
    但泊并不知道两个孩子之间正在闹别扭，只是笑着说道：“谢谢你关心然然，是她爸爸让我来接她的，你放心好了。”
    但泊和房安然离开，刘知之还是隐隐有些担心，直到妈妈找到他。
    凌潇华顺着儿子看的方向望去：“在这干什么呢？我找你半天了。”
    “我看见房安然跟着一个陌生人走了。”刘知之老老实实答道。
    “啊？你看清楚了吗？”凌潇华大惊失色道，“要不要报警啊？”
    “嗯……应该不用，那人说是房安然她爸让他来的。”刘知之也被妈妈一惊一乍的样子吓到了。
    “那房安然说什么？”凌潇华还是不放心。
    “她不跟我说话，好多天了。”刘知之有些难过。
    “为什么呀？你俩是同桌，她怎么不跟你说话呢？”凌潇华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儿子，“你不是欺负人家女孩子了？”
    “哎呀，我哪敢欺负她呀。”刘知之赶紧辩解，“都是因为您，她才不理我。”
    “因为我？”凌潇华更加晕乎了，不懂这些孩子一天到晚都在搞什么。
    “因为您向老师行贿，老师才安排我坐她的同桌，房安然说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事，从小到大，她换了很多同桌，她感觉老师把她同桌的位置当成生意来做。妈妈您说，您怎么做出这种事呢，您让我考试不许作弊，您却向老师行贿，大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刘知之很生气的批评妈妈。
    凌潇华一下子懵了，她从未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有些语无伦次：“那……我该怎么办？是我错了，可是我错了，现在该怎么办？让老师再把你们调开吗？这……很奇怪？我要怎么跟老师解释？”
    “我不调座位，和房安然坐同桌挺好的，她脾气很好，不会跟我吵架。”刘知之吓得赶紧拒绝，他挺喜欢和房安然坐同桌的，虽然房安然总是在睡觉，可是他有什么问题问她，她总是会很热心的给他讲解，他能感觉到房安然是个很善良的女孩，现在因为行贿事件，他又了解到房安然是个很正直的女孩，爸爸总说，国内的很多女孩很会算计，交朋友也有很强的目的性，不像国外的女孩那样天真可爱，很显然，房安然不是那样的女孩。

 第三十一章 不想在家

    但泊把房安然送回家，这是他第一次踏进这个小区豪宅的内部。房子荐家在二栋1608，这是很多人争抢的号码，要不是房子荐找了很多关系，他也根本买不到这间房子。都说此房必将给他带来好运，可是搬进来没多久，儿子便诊断为自闭症。要知道当初买这里的房子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孩子能在这一片上学，运气好就可以考进bj最好的小学之一清北大学附小，如今不要说上名校，只求儿子能够正常上学便谢天谢地了。
    但泊一走进玄关就感觉到这里有一种异常压抑的气息，不知为什么，但泊对这种看不见说不清的玄之又玄的东西感觉很灵敏。跟着房安然来到客厅，看到摆满了各种风水的摆件，以及儒释道各家尊像，让但泊想起他去过的雪区僧侣的家里。
    房安然放下书包，叫了声：“妈，妈！”
    没有人回答。
    房安然只好给妈妈打电话：“妈，你这哪呢？我放学了呀，刚到家。”
    这时只见哥哥的房门打开，艾真真拿着电话走出房间。
    “你回来怎么不叫我，给我打电话干嘛？”艾真真一见到女儿就数落起来。
    但泊听了简直无语，明明是叫了她没有听见。
    房安然却似乎很习惯了这种指责的语气，并不跟妈妈计较：“哥哥怎么了？”
    “跟同学打架了，打到头了了，在学校医务室处理了一下伤口，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头，我正要带他去医院看看，他不肯去，你帮我劝劝他。”艾真真用一种满是求助的眼神看着房安然，为什么妈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女儿，但泊也是看得莫名其妙。
    “房奂然，你出来！”房安然大声叫嚷着，她不太进哥哥的房间，因为妈妈总是营造出那个房间属于她和儿子的氛围，房安然进去心中总是觉得自己是局外人，所以每次都是这样叫哥哥出来。不过也只有房安然能把哥哥叫出来，其他人叫他，他都是听而不闻。
    房子荐和艾真真的儿子，房安然道哥哥，房奂然捂着脑袋走了出来。
    “房奂然，你的伤口疼不疼？”房安然像个小大人似的哄着哥哥。
    “疼。”房奂然半天才挤出一个字。
    “我跟你说过，疼要怎么办？”房安然继续问道。
    “要去医院，去医院就不疼了。”房奂然很机械的回答道。
    这个答案是房安然从会说话时就开始植入哥哥脑子里的，那时候哥哥身体素质特别差，经常生病，却不肯去医院，房子荐和艾真真都束手无策，每次都是房安然这个妹妹出马，把哥哥“诱骗”去医院，那时候在房奂然眼里，房安然就是个可爱的洋娃娃，因此也十分听房安然道话，久而久之，就只有房安然能说服哥哥去医院了，连房安然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只是她从这件事上感受到哥哥对自己深深的爱，所以再也不跟哥哥争抢什么了，凡事都让着哥哥。
    艾真真一听到儿子肯去医院，十分高兴，对房安然说：“晚饭你自己弄点方便面，我没时间顾你了，你自己好好做作业。”
    说完艾真真便带着儿子风风火火的离开了，全程都没有看但泊一样，好像但泊是个透明人一样，尽管但泊不在意这些，但他也在心里好好吐槽了一番艾真真的没礼貌，狗眼看人低。
    “但叔叔，我不想在家，咱们去风雨书店。”房安然本来已经打开的书包，又拉上拉链，背在了后背。
    “你要不要跟你爸妈说一声？”但泊好意提醒道。
    “他们现在谁也顾不上我，看情况我哥今天又犯病了，我妈回来也会一直守着哥哥，想不起我，我在哪都一样。”房安然说这话时有些失落，又带着些许自嘲，很不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你哥到底是什么病？”但泊有些不解道，“我看他哪里都挺好的呀。”
    “我哥是自闭症，平时有些暴力倾向，所以常常会跟同学打架。”房安然说着话题一转，“听说自闭症的孩子都是天才，可我哥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在哪方面是天才。但叔叔，你看我哥像不像天才？”
    但泊被这突如其来的怪话问的郁闷了：“我也不知道，我是第一次见到自闭症的孩子。”

 第三十二章 偶遇同桌

    刘知之回到家里一直坐立不安，担心房安然的情况，又怕房安然嫌他烦，硬是忍了半个小时才发信息。
    “那个人把你送到家了没有？”
    凌潇华这方面从不管儿子，自己的儿子又细心又善良，是个小暖男，这一点凌潇华还是很自豪的，只要不提学习，他们还是母慈子孝的。
    “没有。”房安然故意逗刘知之。
    刘知之一看到房安然的回复便跳了起来：“妈，房安然还没到家！”
    “怎么还没到家，这么近，早该到了，你现在在哪？”刘知之一着急就发了语音。
    “这里不方便，不能听语音。”房安然在风雨书店，她也懒得戴耳机，所以并没有点开语音。
    但泊带着房安然来到风雨书店后没多久，就看到房安然一脸坏笑的发信息，很好奇的凑过来，很自然的看向房安然的手机：“谁呀？你聊的这么开心。”
    “但泊，你这个样子很讨厌，你这是侵犯别人的隐私。”房安然嘴里这样说，却并没有收起手机，一副随便你看的样子。
    “你怎么跟但然一样，对我有意见就直呼我的大名，其实你们平时也可以这样叫我。”但泊继续厚脸皮的看房安然的手机，“这个是刚刚在校门口跟咱们说话的那个男生，挺关心你的嘛，是你男朋友？”
    “什么男朋友，我现在都不理他了。”
    房安然看到刘知之又把刚刚的语音用文字重新发送了一遍，便回复：“我在一家书店。”
    “为什么不理他啊？他得罪你了？”但泊看房安然回信息倒是很痛快，“你不理他怎么还回复他信息？”
    房安然白了但泊一眼：“你问这么多问题，我回答哪个？”
    但泊笑了：“你为什么不理他？”
    房安然撇撇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啥意思？不是你俩闹矛盾？”但泊第一次遇到这么复杂的小学生关系。
    “嗯，我生别人的气，对刘知之同学，只是迁怒。”房安然便把老师和刘知之妈妈利用她的同桌之位行贿受贿的事说了一遍。
    “哦，这种事确实让人生气。”但泊感同身受，他曾经生活的那个东北小县城，这种事更是司空见惯，他小时候也是在老师的命令下，经常给几个差生补课，他是在很多年后，才知道这些学生都给老师送了礼，才能得到这样特殊的待遇，而当时年少的但泊，只以为自己是在助人为乐，哪想到会是助纣为虐。
    “你也觉得应该生气是？我跟我爸我妈说，他们说我没事找事，我现在跟他们没话说……”房安然又看到刘知之问她“在哪个书店”，她就回复了“风雨书店”四个字，又继续对但泊低声说，“我妈也经常给我哥的老师们送礼，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所以他们觉得刘知之妈妈这样做很正常，因为他们都是一样。我可不想跟他们一样，如果今后我当老师，绝不会收家长的礼物，等我有了孩子，我也不会给老师送礼。”
    “你真是个好孩子，不过你要是想做个干干净净的大人，可能就会混的跟我一样惨。”但泊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容，“我觉得你这个小脑瓜还是多想点小孩子的事，想的太多，会错过快乐的童年。”
    “童年有什么好快乐的。”房安然不以为意的一句话，让但泊感觉到很是心酸，要不是及时仰了仰头，也许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长大以后，房安然才明白，她总是找刘知之的麻烦，大概是妒忌他有一个快乐的童年，而此刻她的眼中，这个快乐的少女有点像个傻子。
    刘知之带着一大堆作业来找房安然，要她辅导功课。
    “房安然教我教的可好了，她一讲我就明白，比您给我讲的强多了，您就先回家，等我做完作业再来接我。”刘知之放下硕大的书包，就把妈妈往书店门口推。
    “哎，你这孩子，就这么着急撵妈妈走，我也很多年没来书店看书了，你们做作业，我看会儿书。”凌潇华“挣扎”着不肯离开。
    “行了，您别装了，我自从出生一来就没见过您看书，您看的进去吗？”刘知之竟是一脸的鄙视。
    一向要强的凌潇华这一刻心里被深深刺痛，想她是曾经名震全村的学霸，如今在孩子的眼里竟然是连书都不读的粗鄙女人，究竟自己是如何走到现在这个样子的，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
    凌潇华正尴尬时，李伟强推门进来，却一眼看见了凌潇华，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是他很肯定就是他多年的同桌，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村里拆迁的时候，已经有七年了。
    “凌潇华！”李伟强一脸惊喜的跑过去，“老同学，你怎么会来这？”
    “李伟强？”凌潇华也很意外，“很多年没见了。”
    “是呀，一晃七年了。”李伟强笑道，“上次见面还是咱们村里拆迁，现在村儿没了，也见不到你了。阿姨还好？”
    “我妈挺好的，跟我们住在一起。”凌潇华有些感慨，“以前回村里看我妈还能见个面，现在真是见不到了，我妈没事总念叨老邻居呢。”
    “现在清东村在拆迁，你知道吗？”李伟强也实在不知道该说啥，就想起了但泊居住的正在拆迁的清东村，“咱班有几个同学就是清东村的。”
    “哦，我记得，徐宏伟，廖晓晴，还有赵鑫，他们都是清东村的。”凌潇华感叹道，“这几个同学初中毕业就没见过，这都四十年了。”
    “你们回迁的房子呢？卖了吗？”李伟强其实知道他们没卖，他一直关注着凌潇华家里的两套回迁房，凌潇华家宅基地面积不大，得到的房子也少，李伟强家里得了六套房，可惜他染上赌博，最后只剩下两套房，其余四套都卖掉给他还债了。
    “没卖，一直租着呢，咱们村老姚不是一直在做中介吗，我就全权交给他管理了。”凌潇华对李伟强赌博的事也略知一二，知道他家卖房还债，但具体也不便问，不知道李伟强在回迁的小区还有没有房子。
    “哦，没事带着阿姨去小区转转，这个季节，那些老邻居下午都在中心花园晒太阳呢，我爸妈也在，阿姨来了还能组个麻将局。”李伟强深知凌潇华母亲就喜欢和老邻居打个小麻将，现在跟女儿住在大别墅里，也没有个伴，一定很孤独。

 第三十三章 妈妈曾是学霸

    凌潇华笑道：“你还记得我妈喜欢打麻将啊？”
    “这怎么能忘呢？阿姨和你一样是学霸，记账记得超级清楚。”李伟强都忘了他是来给但泊送彩票的。
    “快别提这回事了，我妈因为记旧账记得太清楚，得罪了不少人，别人之间的欠账她也记得清清楚楚，人家债主都忘了，她还催着欠账的人还钱，我们那一片老人都不带她玩了。”凌潇华苦笑道，“我上学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讨厌啊？没有眼力见，就喜欢较真。”
    “你天天帮同学补课，学习好又不自私，谁会讨厌你啊，除了赵明明。”李伟强忍不住坏笑。
    “赵明明为什么讨厌我？我俩关系挺好的啊，她还帮过我大忙呢。”凌潇华有些不解。
    “我开玩笑的，她可崇拜你了，那么厚的书一天就看完了，她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李伟强一把年纪了，吃喝嫖赌也都沾过，可在凌潇华面前，他还是连一句“我老婆把你当情敌”这样的玩笑话也不敢说。
    “听见没有，妈妈也是看书的。”刘知之就站在凌潇华身边，看着妈妈和老同学聊天，他真切感受到眼前这位叔叔对妈妈的敬意，他虽然知道妈妈是名牌大学毕业，但也没想到妈妈在同学面前是这样被崇拜的，他们班学习最好的就是房安然，但是最多也就是羡慕羡慕而已，根本谈不上崇拜。
    “这是你儿子啊？”李伟强看着刘知之，“这么大了啊，我记得阿姨之前一直念叨你不肯生孩子，我爸妈还成天劝阿姨不用担心，将来肯定抱大孙子。”
    “我本来是想丁克来着，不过意外有了孩子，就生下来了，才小学六年级，你儿子都上大学了？”凌潇华摸摸儿子的头，被刘知之嫌弃的推开。
    李伟强笑了笑：“这个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我儿子都结婚了，他们和我爸妈都住西庄嘉园，我和明明开了个彩票站，就在隔壁，平时也住在这，方便。”
    “哦，书店旁边是彩票站，还挺有意思的。我能去看看嘛？”凌潇华灵机一动，自从辞职在家，她总想自己写剧本，但每天总是忙忙活活围着儿子转，脑子里也如一团乱麻，想不好自己到底要写什么，一听到书店旁边是彩票站，她隐约觉得会是个好题材。
    “好啊！”李伟强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凌潇华嘱咐儿子好好跟房安然写作业，便跟着李伟强去隔壁彩票站了。
    妈妈终于离开，刘知之松了口气，有些讨好的坐在房安然旁边：“你作业写完了？”
    “放学前就写完了。”房安然的《笑傲江湖》已经看到最后一册了。
    “哇，你还是人吗，在学校哪有时间写作业？”刘知之大概明白了妈妈同学崇拜的感觉，他以前觉得学习好只是考试成绩好，没想到连写作业都这么轻松。
    “数学课上完留了作业，语文课就写完了，语文课的作业，中午就写完了，下午的课都没有作业。”房安然一边看书一边回答。
    刘知之颓丧的扔掉了自己的笔：“我每天都要写到十一点，烦死了。”
    “你有烦的时间就写完了。”房安然斜了刘知之一眼，“你别跟我说话，我还没原谅你。”
    “我已经跟我妈说了，我妈说她向你道歉。”刘知之一脸真诚，凌潇华是说了很多，但就是没说过要向房安然道歉，她绝对想不到自己说的那些话儿子一句也没记住，倒是临场发挥编了一句。
    “大人的错误都是明知故犯，道歉有什么用，你妈是想让我在学习上帮助你，可学习是帮的事吗？学习要是能帮，那老师天天都在帮学生学习，所有学生应该学习都好才对。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妈都不懂，还想让自己儿子学习好，你有这个基因吗？”房安然的眼睛再次从书上离开，给刘知之一个白眼蔑视。
    刘知之很了解房安然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攻击性极强，不过这次攻击到自己的妈妈，刘知之也是真的急了：“你说我就说我，别说我妈，我妈学习可好了，上学的时候也是很有名的学霸，他们班同学都崇拜她呢。”
    房安然放下书看着刘知之：“刘知之，你上网查一查，科学都有论证，男孩的智力百分之百遗传自母亲，女孩的智力百分之五十遗传自母亲，百分之五十遗传自父亲，你学习不好，肯定像你妈，你爸学习好坏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刘知之一听这些话还真深受打击，想起刚刚妈妈跟那个叔叔说的话，妈妈想要做丁克并不想要生孩子，难道自己不是妈妈亲生的？一有这个念头，刘知之的大脑就一发不可收拾，他连自己怎么被妈妈捡到的，亲生爸爸妈妈有多惨都想好了，一下子蔫了。
    房安然见刘知之不再说话了，她也没太在意，继续看自己的书。
    等到但泊过来叫房安然去吃饭时，才看到刘知之在一旁默默流泪，而房安然正在全神贯注的看书，剩下的页数已经很薄了，马上就能看完。
    “这是怎么了？”但泊坐到刘知之身边替他擦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谁欺负你了？”
    这里没有别人，显而易见就只有房安然能欺负他，可房安然无动于衷，还在看书，好像没有听见但泊都话，更没有看到刘知之在掉眼泪。
    刘知之委屈极了，一下子哭的更伤心了：“叔叔，我不是我妈亲生的。”
    “啊？”但泊一听到这句话也是一慌，以为是真的，“你怎么知道的？谁跟你说的？”
    刘知之指着房安然：“她。”
    “她怎么会知道你是不是你妈亲生的儿子呢？”但泊这一听心里就知道肯定是个误会了。
    “她说儿子的智力百分百遗传妈妈，我妈以前是个学霸，我学习不好，肯定不是我妈亲生的。”刘知之哭得很优雅，话也说的很清楚，可但泊还是觉得很滑稽，强忍着不笑出来。
    “学习不好，努努力就会学习好了，学习成绩是可以变化的，妈妈是不是亲生的可变不了。”但泊再次擦干了刘知之的眼泪，“你要是相信你的智商完全遗传妈妈，你就努力学习，考个第一，证明你的智商一点儿都不低。你可以问问你的妈妈，她成为学霸是靠智商，还是靠努力学习得来的。”
    “那我是我妈亲生的儿子？”刘知之反问但泊。
    但泊心里说“我怎么知道”，可脸上依然笑着说道：“那当然了。”
    刘知之终于破涕为笑，拿出作业本：“那我要努力学习。”
    “这就对了。”但泊摸摸刘知之的小脑瓜。
    “房安然，老师留的什么作业？”刘知之一边书包里翻来翻去，一边问房安然。
    但泊一看，得，留啥作业都不知道，努力学习考第一怕是要成为泡影。
    房安然也终于看完了书，对但泊道：“我饿了。”
    “我就是找你们吃饭的。”但泊问刘知之，“你吃了吗？”
    “我也没吃，咱俩一起吃。”刘知之立刻抛下了书包，把作业忘到脑后去了。

 第三十四章 晚餐

    为了简单，风雨书店提供的食物只有饺子，这些天，那个流浪的老人每天都会到书店里来要开水泡面，但泊都会多煮几个饺子留给老人，他们之间似乎已经达成了一种无言的契约，饺子一煮好，老人就会推门进来。但泊正琢磨呢，只见老人和栀子一起进来。
    栀子虽然是因为男友来到bj，但她也已经习惯了bj的生活，更喜欢现在对未来有很多想象的自己，并不甘心回家过安稳点生活，最终她留了下来，正好但然的室友已经结婚，搬离了宿舍，但然就让栀子暂时住进了她的宿舍。不出栀子所料，前男友林夏去她打工的地方找过她，她便辞了那份工作。接下来的万圣节圣诞节元旦都是年轻人喜欢的节日，书店本来就需要人手，老板老板娘在海南住的不想回来，正好也需要人手，栀子便暂时在风雨书店帮忙。
    栀子上了两天班，但然开心的合不拢嘴，到底是专业的图书管理员，又在咖啡馆便利店服装店都打过工，简直是为书店量身打造的店员，栀子一上手，但然几乎就可以专心照管她的风雨故事会了。这但然博士宿舍的氛围中，栀子也有了读研的想法，只是还不敢跟爸妈说和林夏分手的事，想着如果考上了研究生，再跟爸妈坦白也不算太丢脸。
    栀子人美心善，在出去倒垃圾的时候看见那个流浪的老人还在翻垃圾桶，今天老人连十个矿泉水瓶都没找到，还没凑够买泡面的钱，所以迟迟没有来书店，栀子见状把老人带回书店，要请老人吃饭。
    “老人家，您想吃什么，我来点外卖。”但泊当然不能让栀子请客。
    “我也要吃外卖，我不能吃饺子，我一吃饺子就恶心。”刘知之看着他面前的一盘刚出锅的饺子皱着眉头，抢着说道。
    “事真多。”房安然嫌弃的看了刘知之一眼，已经就着大蒜吃起了饺子。
    刘知之一闻到咬破的饺子和蒜交织在一起的味道，赶紧躲远了，还干呕了两下，看来这孩子是真的不能吃饺子。
    “行，那你跟着爷爷一起吃外卖。”但泊也对房安然说道，“小然，你也别吃饺子了，干脆大家一起吃大餐，栀子姐姐，大然姐姐，也都没吃饭呢。你想吃什么？”
    但泊已经跟房安然混熟了，叫她小然，因为还有个大然，是她的妹妹但然。
    “我想吃炸鸡。”刘知之抢着说道。
    “刘知之，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吃什么不重要，但叔叔是请爷爷吃饭，要看爷爷想吃什么。”房安然瞪着刘知之，刚刚刘知之嫌弃她吃饺子和蒜的样子，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暗里可要找回这个面子。
    刘知之根本没察觉到自己伤了房安然道自尊，他再如何是暖男，也是父母宠大的，一向都是他想吃什么，爸妈做什么，从来没想过要先问问别人要吃什么，被房安然这样一呛，面子有些挂不住：“爷爷可能也想吃炸鸡呢。”
    “爷爷也不知道吃什么，然然，你想吃什么，你来点，你点什么爷爷都喜欢吃。”老汉一脸宠溺的看着房安然，他们已经见过几次面了，并不陌生。
    房安然盯着老汉看了一会儿，好像在思索重大的问题，最后说道：“那就吃烤鸭。”
    “烤鸭好啊，爷爷很多年没吃过烤鸭了，爷爷也是老bj，最爱吃烤鸭了。”老汉眯着的眼睛里隐隐闪着泪花，可见房安然真的点到他的心坎上了。
    房安然正是因为听爷爷是老bj口音，才想到bj烤鸭的。
    “烤鸭啊，太肥了，哪有炸鸡好吃。”刘知之小声嘟囔着自己的不满，并不敢让房安然听见，否则又要被鄙视被回怼了。
    但泊把刘知之的不满都看在眼里，破天荒买了烤鸭，也买了炸鸡，另外还买了一些家常菜，这一顿的费用比他自己一个月的伙食费都多，对于精打细算的但泊来说，可是前所未有过的奢侈。不过他送了这么多年的外卖，这附近哪家饭店性价比高，他都了然于胸，很快点了满满一桌子，还给老汉买了瓶二锅头。除了老汉喝的二锅头，其他人喝的都是果汁。
    “这一顿也算是庆祝栀子成为咱们风雨书店的一员，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但然举杯相邀，说着一家人的时候，特意看着哥哥和栀子，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但泊瞪了一眼调皮的妹妹，可栀子正处于刚刚从一段痛苦的恋爱中解脱的恍惚麻木期，对但然的明示毫无察觉，她只是举着杯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真的，我该好好感谢但然姐但泊哥，这顿应该我请的。”
    “谁请都一样。”在栀子身边有些紧张的但泊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只能词不达意的简单说一句。
    但然深知哥哥要是打开话匣子，那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很有魅力的，只能恨铁不成钢的回瞪了哥哥一眼。不过看到妹妹这样活波调皮，但泊是很欣慰的，他担心妹妹会因为父母的缺席而变得自闭，好在爸爸给了妹妹一个满是宠爱的童年，而自己这些年也毫无保留的为妹妹付出，使得妹妹自信又开朗。而但泊就做不到像妹妹这样，从母亲抛弃他们开始，他幼小的心灵就觉得是自己不好，妈妈才不要这个家的。他很明白这样想不对，但又无法摆脱这种想法，他深知是在心底对自己的否定，才导致他现在一无所有的状态。可能有一天他会对过去做彻底的诀别，但现在，他还做不到。他的快乐，只能建立在别人的快乐至上，比如眼前，请流浪的爷爷吃一顿饭，帮栀子从黑暗中逃离，陪伴被家人忽视的房安然，安慰无法讨好房安然到刘知之，喜欢热热闹闹的妹妹，他能感到他们此刻吃这一顿饭是快乐的，他自己便开心了。
    但泊这些心里话，只能在心里跟自己说，就算妹妹是学习心理的，他也不能说出来，会给妹妹徒增压力。这也是他无法恋爱的原因，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能与人言者并无二三，他心底有太多无法说出来的感受，可心底的感受都无法对她说的恋爱，算什么恋爱呢？

 第三十五章 书店旁的彩票站

    凌潇华还是第一次走进彩票站，她知道买彩票的人很多，但还是被里面的人气之高震惊了，今天是星期一，体彩的开奖前两个小时，赵明明忙的只跟她打个招呼，就在不停的给顾客出彩票，而李伟强一回来也被几个熟识的彩迷围住，共同研究这期的号码，李伟强想推辞掉他们，不要让凌潇华觉得受到冷落，凌潇华却让他忙去，自己随便看看。
    这间不大的屋子只有一个小小的柜台，里面两台机器，赵明明不停地在两台机器上打彩票。这里似乎并不需要排队，柜台前围着十几个人，有的人很斩钉截铁，买自己心仪的号码，而有的人却还在犹豫，轮到自己站在最前面了，却还在继续斟酌号码，让后面的人先买。
    说实话这还是凌潇华第一次见到对插队的态度这么佛系，换了别处，别说让别人插队，就算是排队的队伍挡了行人的路，有行人恰好要从自己前面穿过，内心都会感到不安，表现出一张极不情愿的臭脸来。
    两侧的墙上挂着几幅巨大的彩票中奖号码趋势图。更多的人聚在彩票趋势图下，看着前几期中奖的号码，手里一支笔一张纸，在写写画画。两侧各有一个长条桌，桌上堆满了被遗弃的记着号码的纸片，和一些长长短短的铅笔头，时而进来一个人，在桌上捡起一张还有空白处的旧纸和一截铅笔头，加入写写画画的队伍。
    现在这个互联网时代，恐怕除了学校，这里是使用纸笔最多的地方，就连隔壁的书店，也没见多少人一边看书一边记笔记，毕竟在书店里的人，大部分还是在消磨时光，而不是在学习。
    买彩票的人群也大大出乎凌潇华的意料，附近民工是购彩的主力群体，这个她可以想象，但也有穿着价值不菲，看起来像是有钱人，也在买彩票，而且他们买的金额很大，凌潇华听见一个很壮实的中年男人一买就是上万块钱，两块钱一注的彩票，这一次就购买五千注以上，这买的不是运气，而是概率。
    门忽然大开，涌进来五六个刚下班的民工，他们每人手里一瓶可乐，看起来是那样的开心。他们围到柜台前，柜台前那几个犹豫不决的人立刻给他们让开了位置，他们每个人机选了一注彩票，然后互相看了看号码，你一句我一句，咱俩都有五，咱俩都有七，然后又风风火火的离开了。这几个人有花白头发的，也有面目稚嫩的，不知怎的他们这样不同年纪的几个人，会这样要好。凌潇华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想象着他们工作了一天，终于收了工，每个人买三块钱的可乐买的是满足，再买两块钱的彩票买的是希望，这样便把一天的辛苦都忘记了，晚上能回去睡个好觉。
    凌潇华深受感染，想着既然来了，自己也买个试试，便学着几个人的样子，机选了五注号码，花了十块钱，收到彩票时看到上面还写着为公益事业做出的贡献，心里也是有些莫名的喜悦。甚至也有些小激动，万一中个奖呢，自己的财运一向是不错的。
    凌潇华惦记儿子作业写的什么样，看了一会儿就回到风雨书店，还给顺便给但泊带回了他买的彩票。凌潇华看了一眼，只有一注彩票，并不是今天要开奖的体彩，而是明天要开奖的福彩，但泊收到彩票看都不看就揣进兜里，凌潇华就知道他经常买彩票，却并不是赌徒，也许这组号码还有特殊的意义。
    是的，但泊买彩票是因为父亲在世的时候喜欢买，这组号码是父亲和他们兄妹的阴历生日组合而成，这么多年来，但泊把这组彩票号码当做全家福一样随身携带。
    凌潇华看到儿子居然还在这里蹭了晚饭，感觉很不好意思，刘知之却是自来熟，一顿饭的功夫，和但泊但然栀子还有爷爷都很亲近了，在外人看来还以为是一家人呢。吃完了还帮忙收拾垃圾，在家里都从来没看过，看到房安然坐着安然不动，凌潇华心情顿时大好，感觉自己儿子勤劳善良会来事，比光学习好强多了。她可不知道自己儿子还在讨好房安然呢。刘知之帮忙收拾好，还送给流浪爷爷和房安然一些零食，又自觉的去写作业了。总之，凌潇华有点喜欢这个书店了，在这里儿子的表现又成熟又懂事，她都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唯一有点让她羡慕嫉妒的，是人家房安然在学校就把作业写好了。
    不过生活哪有十全十美的，想想刚刚那群看起来很开心的民工，她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可是自己的儿子学习怎么可能这么差，要是儿子学习能好点，她就别无所求了。凌潇华是典型的双子座，内心的天人交战根本不需要别人介入，她自己就把一场满是矛盾冲突的大戏演完了。
    房安然吃饱饭就开始犯困，拿了但泊推荐给她的另一套金庸小说《射雕英雄传》，还没翻几页就栽倒在桌上睡着了。流浪老汉见状拿了一个靠枕给房安然垫上，但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觉这个老人的眼睛一直围着小然转，毕竟不知老人的根底，他不得不时时刻刻盯着老人，以防出现什么不好的事情，此刻他是房安然的监护人，万一孩子出一点事，他都不光是要负责这么简单，他恐怕以后都没法活下去了。
    此时但泊也就忽然明白了第一次见艾真真时，她对自己的敌意，只要是女孩，家长就没有不时时警惕的，他俨然已经把自己当做了房安然的家长。
    “房安然怎么又是看武侠小说，又是睡觉的，她不是学习很用功吗？”凌潇华凑到儿子跟前悄悄的问。
    “她就是爱睡觉，在学校也是这样。”刘知之正在为一道数学题苦大仇深，敷衍的回答母亲的问题。
    “上课也睡觉？老师不管吗？”凌潇华皱眉道，感觉这样的同桌会“带坏”自己的儿子。
    刘知之猛地一摔笔：“你哪来这么多问题，还让不让我好好写作业了！”
    凌潇华吓得赶紧闭嘴：“好，你写，认真写，妈不说话了。”
    果然，儿子不写作业时就是成熟懂事的好孩子，一写作业就成了六亲不认的大魔头了。

 第三十六章 怀疑

    房子荐回到家，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刚想打电话问问艾真真去哪里，可是他忽然觉得家里这样安静真好，一想到妻子孩子们都回来时鸡飞狗跳的场面，他放下了电话，看了一眼电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电视变成了一个装饰物，已经很久没打开了。房子荐找了好久，才在电视柜里找到遥控器，瘫坐在沙发里，打开了电视机，调到了体育频道，正在播放斯诺克的大师赛，这是他最喜欢看的比赛，可已经有十多年没看了，这一刻他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一种虚无感，他不知道自己是谁，现在是在哪里，自己又为何在这里。
    其实他是睡着了。他太累了，坐在沙发里一放松，就立刻睡了过去。找遥控器时他把手机落在了卧室，他也从来没睡的这么沉过，以至于艾真真的连环夺命call都没有听到。
    艾真真快要急疯了，儿子讨厌来医院，被她硬拉来，儿子今年十六岁，早已经超过了一米八，她根本弄不动儿子，儿子趁她不注意跑了。她找遍医院也没找到儿子，给丈夫打电话又没人接听，最后不得不报警。警察调看了医院的监控录像，发现房奂然已经自己出了医院大门，至于出了大门去了哪里，一时也无法确定。
    艾真真急得发狂，可警察看到艾真真口里“走失的孩子”是一个一米八的大个子，看艾真真的眼神就好像在看无理取闹的泼妇，告诉她先在亲戚同学之间问一圈，在常去的地方找一圈，这么大的人了，不会走丢的。艾真真一再强调自己的儿子有自闭症，但自闭症并不代表智商低，这么大的孩子完全可以自己回家。
    “可他从来没有自己出过门！”艾真真对着警察离去的背影无力的嘶吼着。
    艾真真又给丈夫打电话，还是没人接电话，她又打电话去公司，公司里的人说房总不在公司。艾真真脑中顿时闪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丈夫是不是跟某个女人在一起。房子荐很少不接电话的，就像上次杨阳婚礼那样混乱的场面，虽然没接电话，但是她知道房子荐身处的情况，能猜出为什么不接电话，而且房子荐也很快就回了电话。可是这次，经过找警察的这一顿折腾，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了，房子荐还是没有回电话。艾真真想来想去不会有第二种可能，只能是丈夫忙着和某个女人快活，看见她的电话也不接，或者是那个女人不让接。
    一旦这个想法产生，便挥之不去，她已经忘了去找儿子，开始给所有她和丈夫共同的朋友打电话，问他们知不知道房子荐在哪，知不知道和房子荐在一起的女人是谁。
    就连远在欧洲度蜜月的杨阳都收到了艾真真的信息。
    杨阳一头雾水，他自认为是了解房子荐这个师哥的，他们都是一类人，觉得女人太麻烦，有一个就够烦的了，怎么可能还有一个女人？况且房子荐还有两个孩子。每次看到朋友因为外遇而搞得家里鸡犬不宁，他们都感叹又费钱又费力，出轨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划算，不知道男人们为什么会乐此不疲。他不太相信艾真真的话，可是一想到艾真真常常歇斯底里的样子，他躲得远远的都常常会被她的炮火波及到，每天和这样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房子荐要是出轨，他反而能够理解。于是他也得出一个结论，房子荐出轨完全有这个可能。
    当时他正和易晓到了瑞士，住进了日内瓦最豪华的酒店，一晚的房费要几十万。这些都是易晓安排好的，他只要付钱就好了。虽然以他现在的身家，并不在乎这点钱，但他毕竟是苦孩子出身，总觉得这样花钱没有必要，在这住一晚可以在老家买套房了。
    但杨阳还不至于跟易晓当面抱怨这些事，只是不经意会流露出一种匪夷所思的表情，再加上艾真真给他发了这种信息，他觉得这是隐私，不能对易晓说，但他又不太会撒谎，便有些支支吾吾，易晓这样精明的人，一看就知道杨阳有事瞒着自己，便趁他去洗手间的时候看了杨阳的手机。
    杨阳手机的密码是他妈妈的阴历生日，易晓早就已经侦破了。她早就觉得杨阳的恋母情结有些过分了，她得帮他改改这个毛病，这也是她坚持要来欧洲度三个月的蜜月的原因，她要给丈夫断奶。
    只是易晓没想到杨阳用妈妈生日做密码是因为他总忘记妈妈的生日，这个密码就是提醒自己一年一次对妈妈表孝心的重大日子不能搞错了，易晓更没想到她听到的是房子荐出轨的爆炸性新闻。
    易晓怎么能按捺住女人八卦的灵魂，忍了又忍，还是问出了这句：“房子荐的情人到底是谁？”
    “你怎么知道？”杨阳十分惊讶。
    “嫂子给我发信息问我了，我说不知道。”易晓随口扯了个谎，她知道杨阳不会怀疑她的话。
    果然，杨阳说道：“别人家的事，别管。”
    “怎么是别人家呢？你跟房子荐好的穿一条裤子，他要是出轨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易晓笑着调侃道。
    “我不信房子荐会出轨。”杨阳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他要是出轨，我肯定会不知道。”
    “就是说你不知道？那房子荐隐藏够深的，你可要防着他点。”易晓早就觉得杨阳太单纯了，他明明是公司的大老板，却搞得什么都是房子荐说了算，这很危险。
    “你不要在我面前说我朋友不好！”杨阳不悦的说道，“我也不会允许别人在我面前说你的不好。”
    “好好，我不说了。”易晓搂着杨阳都脖子哄着他，她也知道自己太急躁了，杨阳需要改造的地方还太多，她需要慢慢来。
    于是房子荐不小心睡了一个好觉醒来之后，全世界都知道他出轨了，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房子荐一看已经十二点了，忙找手机，最后在卧室找到，看到艾真真的几十个未接电话，急忙回拨了过去。

 第三十七章 一瞬间的绝望

    房安然吃过晚饭就睡了过去，但泊以为她睡上半个小时就会醒过来，没想到一直睡到快十二点也没醒，但泊担心她父母着急，便叫醒她，哄着她说：“小然，叔叔送你回家，你回家再睡。”
    可房安然迷迷糊糊说道：“不回家，今晚他们会吵架……”
    但泊知道房安然说的这个“他们”，指的是她的父母，房安然说这句话时，语气平静又疏离，那是一种惯看春风秋月之后的平静，不带任何感情好像置身事外谈论陌生人的疏离。她还是个孩子啊，怎么活得心如死灰、行尸走肉一般，但泊仿佛看到了儿时被妈妈抛弃的自己，对房安然很是心疼，可是他是个外人，也不可能对别人的家事指手画脚，就只有尽可能满足房安然道的要求，他把房安然安顿在最舒服的沙发上，让她能睡得安稳些。
    房子荐拨通妻子的电话，还没等他说话，艾真真抢先说话：“你在哪呢？”
    “我在家呗。”放中间听出妻子的语气很是不悦，便连忙讨好的问，“我才回来，看见你们不在，是不是奂奂又闹了，老婆辛苦了。”
    “你儿子不见了。”艾真真冷冷的说。
    房子荐一听就急了：“儿子去哪了？你们去哪了？”
    “在医院，你儿子和同学打架，头受伤了，我带他来医院检查，他不愿意，就跑了，我没撵上。”艾真真的语气有几分阴沉，却听不出着急，却突然问道，“你去哪了，我打电话问过公司，钟秘书说你不到八点就离开公司了，现在才回家，你和谁在一起。”
    房子荐听到儿子不见了，正慌着，被妻子这样突然一问，他有些莫名其妙：“我没和谁在一起呀，我一直在家。”
    “你不是说你刚到家吗？”艾真真怒吼，“房子荐，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这时候房子荐收到杨阳的短信：“哥，怎么回事，嫂子问我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真的假的，你不会有了瞒着我？”
    房子荐看到这条信息他也火了，直接对着手机骂起来：“艾真真，你是不是疯了，孩子丢了你不赶紧找孩子，你查我行踪什么意思？”
    “孩子丢了，我都快急疯了，你还在和另一个女人快活，房子荐，你对得起我吗？我告诉你，儿子要是有个万一，我和你拼命！”艾真真的声音明显歇斯底里起来。
    房子荐知道再说下去只有无畏的争吵，便说：“我出去找儿子。”
    “喂，喂！”艾真真听到对方已经挂了电话，气愤到想要摔了手机，她的手臂已经高高举起，却还是没有舍得摔下去。
    房子荐常常说她控制不住情绪，每每这时候她就会想，谁说我控制不住情绪的，我要真控制不住情绪，手机早就摔无数次了，是他小题大做借题发挥，他要是不气我，我怎会发脾气。
    房子荐上了电梯，他鬼使神差的按了最高层的按键，他想上楼顶天台透透气。
    以前房子荐抽烟的时候，偶尔会上天台，艾真真根本不让他在家里抽，在阳台也不行。后来他戒烟了，便再也没上天台。他会戒烟也是因为有一次烟冬天的晚上瘾难耐上来抽烟，可是那晚太冷了，他冷得浑身哆嗦着抽了一根烟，再也没有以前抽烟时放松的感觉，有的只是寒风里痛苦的体验，所以他很容易的就戒了烟，朋友都惊叹他这么大烟瘾说戒就戒了，那段时间大家都称他为“狠人”，直到现在还有人偶尔会叫他这个绰号。其实哪里是因为他是对自己下手狠，只是因为抽烟的味道变了。
    小区的最高层有三十六层，一百多米，一上来就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风，房子荐立刻浑身打个机灵，浑身开始发抖，一直抖到心脏。天台还是老样子，不知是谁在什么时候放了两张破沙发，一放就是十几年，看来是质量超好的高级货，风吹日晒了这么多年，居然还可以坐，他走近沙发，却看见沙发里窝着一个人，再一看这身橘红色的羽绒服怎么那么眼熟，那人也抬起头一看，竟然是儿子。
    儿子冷漠的看了爸爸一眼，又低下了头。
    就是这样毫无感情的眼神，房子荐每次见了都感觉痛彻心扉，不过还好，今晚很冷，对寒冷的应激反应盖过了这种痛。
    房子荐挨着儿子坐下：“儿子，你不冷吗？”
    他想抱抱儿子，给自己一点温暖，可是他没有伸手，他知道会被儿子拒绝。
    “冷。”儿子倒是意外的回答了他。
    “知道冷怎么不回家？你应该记得家门，你小时候爸爸教过你。”房子荐是真的冷，说话时牙齿直打架。
    “不上学。”儿子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
    “为什么不上学？有人欺负你了？”房子荐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拉过儿子的手放在怀里暖着，虽然他再也受不了儿子拒绝自己，但他的一颗老父亲的心还是促使他坚持这样做了。
    儿子果然抗拒的往回拽了拽手，房子荐握的很用力，儿子没拽回去，又感受到了爸爸的温暖，便不再挣扎了。
    “我不想上学。”儿子很坚定的再次说道。
    房子荐知道自己问不出原因了，无奈说了句：“你费了多大的劲才能上到现在这个重点高中，如果放弃了，你以前吃的苦不是白吃了？”
    儿子被查出自闭症之后，艾真真坚持要儿子去正常学校读书，为此用尽了手段和人脉，当然最辛苦的还是孩子，在一群正常的孩子中间，儿子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压力，艾真真本意是想让儿子跟其他孩子看起来是一样的，但事实上却是儿子要接受自己是个异类，与众不同的事实。就这样儿子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虽然是成绩平平，但一直都没有去特殊学校。
    可是到了高中，人类儿时的和善就变少，有人开始嘲笑甚至欺负房奂然了。
    这些房子荐都知道，可是他没有办法，艾真真一手包揽了儿子的所有事情，不容他的任何意见。
    想到这里，房子荐突然站了起来，拉着儿子来到天台边上，低头一看，有点眼晕，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变得小小的，好像是火柴盒在移动，十分有趣。
    “我们跳下去。”房子荐拉着儿子的手声音有些颤抖。

 第三十八章 退学

    就在房子荐大脑有种忽忽悠悠感觉的一瞬间，手机发出刺耳的声音，房子荐猛地清醒，发现自己拉着儿子就站在天台边缘，吓得他赶紧后退几步，掏出手机，是但泊，他接了电话：“房总，您女儿现在在书店，她吃完饭就睡觉了，现在还没醒，是把她送回家呢，还是就让她继续睡在书店，书店有我妹妹照顾她。”
    但泊的声音很轻，但在房子荐的耳朵处却如惊雷，他又惊又悔，刚刚那个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的儿子他的女儿，都是他不可能抛弃的人，他怎么能做出这种愚蠢的行为。他看看身边的儿子，他似乎并不明白爸爸刚刚说的“跳下去”的意义，只是又抽回爸爸拉着他的手，揣进自己的兜里。
    房子荐让但泊明天一早直接送女儿上学，便哄着儿子：“奂奂，跟爸爸回家，好吗？”
    房奂然高高的个子，却佝偻着身子不肯起来，嘴里念叨着：“不回家，不上学。”
    房子荐下定了决心，扳直儿子的身体：“不上学就不上学，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爸爸养你一辈子。”
    房奂然得到想要的答案，一下子就站直了，便往通道那边走去，说道：“冷，回家。”
    房子荐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上来的？”
    “小时候，来过。”房奂然看了看爸爸，“上来吃糖。”
    房子荐这才想起来，曾经抽烟的时候偷偷带儿子上来，给他吃巧克力，那时候艾真真想儿子戒糖，不允许家里有任何糖果出现，房子荐只好和儿子“暗度陈仓”，不过一共也没来过几回，要不是儿子提起，他自己都忘记了。
    房子荐很是惊讶儿子的记忆力，便又问道：“你说怎么从医院回来的？”
    “走回来的，我记得路。”房奂然听到自己可以不上学，回答问题也变得积极起来。
    “可是每次去医院都开车去的，路程也很近，你怎么记得路呢？”房子荐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反正走一次就记得了。”房奂然说道。
    房子荐心中欢喜，这说明儿子很会记路，这也算是个特长，可是这个特长能做什么呢？出租车司机吗？想到这房子荐又沮丧起来。
    下楼的过程中，房子荐给艾真真发了短信，说儿子已经回来了。
    房子荐和儿子回到家，发现艾真真已经回来了。艾真真看着不听话的儿子，感觉怒火中烧，她不敢激怒儿子，不然儿子真的会动手打人或是自残。她只能把矛头转向房子荐：“你到底去哪了？和谁在一起？”
    房子荐一开始还以为艾真真是问儿子去哪了，接着才反应过来，不禁一阵苦笑，明白这将是场大战，便如实回答，指着还开着的电视机说道：“我早就回来了，很累，看着球赛就睡着了。”
    “不可能。你七点离开公司，十二点到家，这中间一定是和其他女人在一起，不然不会我打那么多电话你都没接。”艾真真已经认定了房子荐出轨，任他怎么解释也不相信。
    “出轨是要有成本的，家里所有的卡都是你的名字，我刷卡提款你都能收到通知，我哪有机会去养另外一个女人，我够累的了，我疯了我还要再养一个女人。”房子荐不想再多说了，转移话题道，“奂奂离家出走是不想去上学，我的意见是他不想上学就别上了。”
    “你的意见不好使，奂奂不上学，让他干啥？”艾真真对儿子的事还有点心不在焉，她的脑子里还是关于丈夫出轨的种种猜测。
    “你永远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可这是奂奂的想法，你是不是也尊重一下孩子的想法，他在学校不开心，你让不正常的孩子去正常的学校，你有没有想过孩子的痛苦，再说了，现在孩子大了，不像小时候小打小闹都没什么大事，可奂奂都一米八了，拳头跟个小沙包一样，万一动手打人后果是很严重的。”房子荐这次无论如何也要为儿子和艾真真斗争一次。
    “不正常？谁说我儿子不正常？我儿子很正常的，他智商一点都不低，学习成绩也不差，为什么不让他上学！”房子荐的话太刺耳，艾真真的关注点一下子回到儿子身上，“你到底是不是他爸，有人欺负你儿子，不去学校跟打儿子的人理论，还说儿子不正常，房子荐，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就是想儿子过得轻松快乐一些，大不了我多给儿子攒些钱，养儿子一辈子。”房子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硬气一些。
    “你能养一辈子吗？你不死啊，还是不死？等咱们两眼一闭，儿子有钱没钱，咱们能看着吗？儿子必须读大学，养活自己，这事还用争论吗？”艾真真一句话想结束战斗。
    “我已经答应儿子了，允许他不上学。”房子荐还在坚持，可已经没了底气，“你总不能让儿子觉得爸爸说话不算话。”
    “你又不是皇上，说的话不是圣旨，明天睡醒了，奂奂都不记得你说过什么了。”艾真真也尽量不那么强硬。
    “不，他四五岁的时候我对他说的话，他都记得。”房子荐指着儿子说道。
    “你说的什么话他记得？”艾真真问道。
    房子荐卡住了，他总不能说带着儿子上天台抽烟吃糖，艾真真知道了又是一通毫无意义的吵闹。
    “四岁，妈妈说奂奂只要开心就好，奂奂不想上学，上学不开心，妈妈说话不算话。”儿子突然说道。
    “你四岁的时候我啥时候……”艾真真刚想否认，忽然想起来她确实说过这句话，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儿子四岁的时候确诊为自闭症，于是她哭着抱着儿子说“只要奂奂开开心心健健康康长大就好”。艾真真不可思议的看着儿子，不知道这只是碰巧，还是儿子真的记得。
    “你还记得什么？”艾真真问儿子。
    可儿子又不说话了。
    “他什么都记得，只是他不关心的事，他就不会说。”房子荐几乎求着艾真真，“条条大路通罗马，真真，你就别逼着儿子高考了。”

 第三十九章 决心减肥

    争吵终究在艾真真的那句“绝对不可能”中落下帷幕，她比房子荐声音高，比房子荐能讲，房子荐泄气了，他永远也不可能战胜艾真真的，他摔门进了书房，不管了。
    房奂然也早就溜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不让艾真真进去。偌大的客厅只剩下艾真真一个人，那两扇禁闭的房门如同两只重锤，敲在艾真真的心头，她只觉得心脏一阵郁闷，心跳也加快起来，艾真真赶紧躺到主卧的大床上，虽然很久没人住了，但是艾真真一直都打扫的很干净。即是艾真真不承认，但她每次打扫的时候还是会心存一丝幻想，总有一天她会和丈夫回到从前，他们会依偎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此刻她躺在这张床上，再也没有任何幻想了，她所处的现实，就是她全部的生活，生活就是一天又一天的重复，没有一丝改变，更没有任何未来。
    就这样一家三口在三个房间里逐渐睡去，谁也没想到他们其实是一家四口，他们还有一个家人，她一直没有出现，她到底去哪了，她现在怎么样了，他们不是不关心，只是没人提起他们就想不起来关心。
    但泊以为房子荐或艾真真一定会打个睡前电话，询问一下女儿的情况，可是直到两点也没有任何消息，但然催促他赶紧回“窝”睡觉。他管自己住的地方叫窝，因为只是回去睡个觉，有妹妹的地方才像是个家，所以他更喜欢在书店里。可是他只要在书店，就会让妹妹休息，而但然白天已经睡过，就是来上晚班的，但泊工作一天夜里还要来帮妹妹，但然常常为这事骂他，每次都是但然真的动气了，他才不情不愿的回“窝”。
    还不到一周，宜家公寓的住户就走了大半，曾经热热闹闹的小楼即是后半夜走在无人的走廊上也能感受到旺盛的人气，可是如今走在走廊只觉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显得格外突兀。但泊尽量放轻脚步声，生怕自己惊扰了熟睡的人，大概因为太专注于走路了，突然有人叫他差点把他的魂吓掉。
    但泊回头一看，是王姨站在他身后。
    “小但，你干嘛鬼鬼祟祟的？”王秀芬打着哈欠说道。
    “王姨，你怎么还不睡啊？”但泊觉得刚刚自己害怕的样子有点好笑。
    “我在等你啊，你这个大忙人，一天到晚也找不到你人影，现在还有十几户人家没搬走，都是老户，大家想吃个散伙饭，你是住的时间最长的人，我差不多刚开张你就住进来了，你可不许不来啊。”大概是深夜太困乏的原因，平时王秀芬总是凶巴巴的，现在看起来却温柔的像个母亲。确实，到bj近十年，除了妹妹，和他接触最多的人就是房东了。
    “好，我一定到，您给我发个信息就行了，何必熬夜等我呢。”但泊有些不好意思。
    “都在一个屋檐下，见面说一声就行了，发什么短信。”王秀芬低声道，“小林也还没搬走，你知道栀子在哪吗，她还在bj，我前两天还接到她妈的电话了，我不告诉小林咱们聚餐的事，到时候栀子能来就好了。”
    “咱们在哪聚会？就在这里吗？”但泊觉得在这里聚会的话是瞒不住林夏的。
    “你是瞧不起你王姨咋的，王姨好歹也是个地主婆，我找个好地方，我请客，你们只管来就是了。”王秀芳有些神秘的说道。
    “那行，我带栀子去，她现在在……”但泊想要说出栀子的下落。
    “别，别告诉我，我再一时口快说漏嘴了，听说林夏现在天天去栀子打工的地方堵她，这小子有病！”王秀芬连忙制止但泊接着往下说。
    但泊笑道：“栀子现在挺好的，也换了工作，分手后她整个人都解脱了，不用担心她。”
    “关键是为了这个臭小子，跟父母都断绝关系了，她这一搬走，我这心里总是没着没落的，你就替王姨多照顾照顾她。”王秀芬转而说道，“你总把妹妹挂嘴边，这么多年王姨一次也没见着，聚会时候也把你妹带着，让王姨也见见大博士。”
    “好，我问问我妹，再看您的时间地点，看看她能不能来，她马上要毕业了，现在忙着写毕业论文。”但泊是想要是但然栀子和自己都去聚会，谁来开店呢，便没有把话说死。
    “好好，尽量让你妹来，我还要给你妹介绍男朋友呢，我也想给你介绍来着，不过你这没车没房的，也实在不好找。”王秀芬这真是自己人，说的好直白。
    但泊略尴尬的笑笑：“我就不用管了，要是有合适我妹的，那要麻烦王姨多费心了。”
    “我肯定要花心思的，这是修福修德的好事，要是能介绍成一对我也开心的很。”
    两人聊完就各自回屋了。
    王秀芬一直难以入睡，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女儿给她晚上打过电话，问外孙子有没有来过，这个问题很奇怪，女儿一向寸步不离的跟着外孙，为什么会问她外孙来没来过，难道是外孙不见了？可是直到现在也没等到女儿的第二通电话，她只能安慰自己是想多了，可却怎么也睡不着。电视里放着《甄嬛传》，她不知看了多少遍了，想象着是哪个妃子模样的狐狸精把她丈夫勾引走的，越想越觉得是真的，当初丈夫留下一封信离开家，说是忍受不了生活的压力，她就信了，那时候她还年轻，太天真，她早就已经认定丈夫是被另一个女人勾引走的。
    艾真真没想到的是，此时母亲和自己正在看着同样的电视剧，想象着同样的事情。她怎么可能睡着，认定了丈夫出轨后，她就在想象第三者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应该比自己年轻漂亮，大概是像眉庄那样温柔的，或是像安陵容那样会用手段的，想当年自己也是校园里出名的大美人，追她的人多着呢，她却喜欢对自己并不太热情的房子荐，也是颇花了些心思，让房子荐以为是他自己先喜欢她的。
    猎人总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只是现在这个猎人有点太胖了，丈夫一定是嫌弃自己胖，艾真真下定决心，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减肥了。

 第四十章 中奖

    天终于亮了，王秀芬迫不及待的拨通了女儿的电话。
    “喂！”艾真真感觉自己刚刚迷迷糊糊似乎是睡着了，便被电话声吵起，语气自然有些不好。
    “你怎么几天都没过来了，拆迁的事已经不能再拖了，他们天天给我打电话，我都快烦死了。”王秀芬没有提她最关心的外孙的问题。
    “您不是说用不着我们吗？”艾真真看了看手机的时间，“这一大早的，我忙着呢，还要送奂奂上学，我让您女婿今天有空过去一趟。”
    “奂奂上高中还适应吗？”王秀芬试探着问道，自从外孙被诊断自闭症，女儿就很少对外人提起自己的儿子，包括她这个老母亲，一年也只有重大节日聚餐时她才能见到外孙，她也是不明白女儿到底怎么想的，她这个当妈的看似把儿子放在正常学校里读书，是在打开儿子的世界，可是在生活中她几乎把自己和儿子都封闭起来，要不是自己三天两头找借口闹一次，恐怕根本见不到女儿的一家人。
    “挺好的，您就甭操心了。”果然提到儿子，艾真真就会立刻结束话题。
    艾真真走出房间，看见房子荐正要出门。
    艾真真：“这么早就去公司？”
    “我先去看然然，她昨晚睡在书店里，我把然然送去学校直接去公司。”房子荐捂的严严实实，说话也瓮声瓮气。
    艾真真刚想质问为什么要女儿在书店过夜，房子荐却已经开门出去，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她这心口好像有什么堵住了一样，感觉到一阵窒息。艾真真现在还顾不上其他，先简单做好早饭，再去叫儿子吃饭，因为她常年住在儿子房间，所以进儿子房间也从不敲门，今天也是一样直接去开门，却发现门已经上锁了。
    “奂奂！奂奂！”艾真真大声叫着儿子。
    里面没有任何声响，艾真真不禁焦急起来，她一直在教育儿子，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敞开门和别人交流，不要把自己关起来，如果实在不想跟别人交流，就把一切都告诉妈妈。儿子一向很听自己的话，所以也从未发生过这种把她拒之门外的事情。
    很快艾真真手机收到了儿子疯狂的信息炸弹，儿子一再表示自己不去学校，让妈妈不要再固执了。艾真真气得够呛，连忙找出房间的备用钥匙，强行打开儿子的房间。
    只见房奂然还戴着耳机坐在电脑前，正在疯狂的打游戏，艾真真心中怒火瞬间涌上到头顶，上前扯下儿子的耳机：“你就准备这样荒废一辈子吗？”
    房奂然很冷漠的看了妈妈一眼，继续打游戏，好像妈妈不存在一样。
    艾真真几乎不会跟儿子发怒，做什么都是哄着，但不去上学确实是触碰了她的底线，她看到电脑的电源线，冲上前去就关掉了电源，热闹的电脑屏幕瞬间变成一片漆黑。
    房奂然猛地站起身，将艾真真往放门外推，艾真真想要挣扎，根本不是儿子的对手，最可气的是儿子并不说一句话，艾真真大叫着“你到底想怎样”，根本得不到回应，把妈妈推出门后，还顺手拔下了插在门锁上的钥匙，再次关上门，把门锁上。
    “奂奂，你饭也不吃了吗？”艾真真可怜巴巴的趴着们大叫，根本得不到一点回应。
    艾真真把身上的围裙解下往地上一摔，她想到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了，她对着房门恢复了对儿子的温柔：“奂奂，对不起，是妈妈太冲动了，妈妈这就出去，早饭在厨房，你要记得吃啊。”
    艾真真不能肯定儿子是否听到了她的话，到了车库便把刚才的话用手机又发了一遍，开车直奔学校去了，她要让昨天欺负自己儿子的混蛋付出代价。
    儿子读的是附近的一家着名私立学校，明志中学，送儿子上学会路过清北大学的附属中学，每天望着这所名校的大门，艾真真都会感叹要是儿子好好的，也在这所中学就读，她的人生就没有遗憾了。
    遗憾归遗憾，艾真真从来都没有妥协过，她相信只要自己尽力为儿子铺好路，儿子一定可以有个光明的未来。她给儿子报的音乐美术兴趣班，儿子都不感兴趣，那她还有什么办法，只能让儿子好好学习，事实上儿子学习成绩并不差，偶尔还能考进前三，儿子的智商不会低，看妹妹就知道了。艾真真想到女儿的时候基本都是想儿子的附加想，一带而过。这件事，她自己亳无知觉。
    房子荐早早来到书店，房安然还没醒，但泊却已经到了，在做早餐。今天吃早餐的人很多，除了房安然和但然栀子和流浪爷爷，还有刘知之和凌潇华，以及彩票站的李伟强和赵明明，这顿早餐是凌潇华请客，因为她昨晚买的彩票居然中奖了，她等不及兑奖，就先过来请大家吃早餐了，等兑了奖，还要请大家吃顿大餐。
    财运这个东西，几乎和爱情一样是个玄学，有些人财运好，打个喷嚏都能赚到钱，有些人财运不好，不管多努力，都只能赚个温饱。
    流浪爷爷跟刘知之在讲他最近学来的知识：“孩子，你知道吗，这个社会是不会让你太有钱的，在清朝，有个三两的定律，就是每个农民一年的收入是三十二两，但每年基本的支出却需要三十五两，这是农民不努力工作的结果吗？不是，这是朝廷制定的策略，朝廷需要它的人民每天都不停的工作，辛苦到回家倒头就睡，根本没心思思考人生，人民不思考人生才方便统治，所以啊，人不能太勤劳，不然就中了朝廷的计了。”
    刘知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讲述他的理解：“房安然就不勤劳，她上课也睡觉，现在还不起床，但是她学习好，每次都考第一。”
    流浪爷爷摸摸刘知之的头：“说得好，房安然不怕，她是个小天才，你也不怕，因为你有个财运高照的妈妈，有这样的妈妈，你败家都不怕。”

 第四十一章 道歉

    房子荐到了书店，哄着晃着女儿，总算把女儿弄醒了。房安然洗漱都是闭着眼睛的，直到坐在餐桌旁吃早餐，手中的筷子还是会掉下来。
    但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就拉过房子荐悄悄问：“房总，然然一直都是这么贪睡吗？”
    “是啊，然然一出生就二十四小时睡觉，从来不哭不闹，完全不用人哄，做什么事都不耽误，我和她妈省老了心了。”房子荐颇有些自豪的说。
    “这也太反常了，您没带然然去医院检查一下吗？”但泊对人对事的态度就是既然遇到了，他一定要管，他不介意别人是不是觉得他多管闲事，或是说话太直惹得别人心里不舒服，有些话就是要直说的好，“房总，也许您不爱听，但您必须得重视一下这件事，据我这几天的观察，然然情绪一低落，马上就会睡着，我怀疑她这种情况从生理到心理肯能都有问题。”
    病？房子荐从没把这个字往女儿身上联想，他总说女儿好像知道父母要花很多精力去照顾自闭症的哥哥，不光不哭不闹，还学习好，甚至从来不生病，长这么大连个头疼脑热都很少，从没去过医院，比起哥哥小时候三天两头跑医院，简直一个是天使一个是魔鬼。要说女儿唯一的缺点，就是贪睡了点，但房子荐也不觉得是缺点，因为学习成绩好，即是上课睡觉，老师也不会批评她。
    贪睡有可能是一种病吗？房子荐连忙给一个医生朋友打电话，朋友也建议他带女儿去医院检查一下，并且给他推荐了一个着名的睡眠科医生。房子荐没敢告诉艾真真，如果女儿再诊断出什么病来，这个家可能就真的过不下去了。
    艾真真没有去找老师，直奔教室，找到昨天和儿子打架的男生，男生显然也没占到便宜，脸上也带着伤。
    “你到底怎么欺负我儿子了，我儿子连学校都不敢来了！”艾真真气冲冲的质问道。
    男生有点懵了，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这个气场强大的胖阿姨，连话都说不出来。
    艾真真拽住他的胳膊：“你给我儿子道歉去！”
    男生本能的想要挣脱艾真真，不断挣扎着说道：“我不去，我不去！”
    艾真真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这个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壮硕男生无论怎么挣扎，手腕都被艾真真牢牢捏住，还被她从座位上拉起来，往教室门口走。
    “我不去！我不去！”男孩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住嘴！你欺负我儿子的时候，给我儿子说话的机会了吗？”艾真真一声怒吼，不光这个男生吓瘫了，全班同学都是一震，好像自己老妈就在自己的耳朵旁发出这样的怒吼一样，都下意识的看向书本，假装在学习。
    快要到门口时，班主任何老师收到消息赶了过来：“哎呦，房奂然妈妈，您这是干什么。快放开学生，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来好好商量。”
    “他打了我儿子，我让他去给我儿子道歉，有错吗？”这个时候艾真真可不会顾及班主任的面子，她要保持强大的气势，要是看见老师气势就弱了，老师就不会允许她把这孩子带回家去。
    “可是您儿子也打了他啊，昨天不是说的好好的，事情不大，孩子之间的事交给他们自己去处理，家长就不要多度插手了。”何老师年纪不大，温文尔雅略带羞涩的样子好像大学生才毕业，果然艾真真嗓门一大，他班主任的威严瞬间矮了半截。
    “我儿子今天死活不肯来学校，说是害怕他，我看他们之间的事已经超过他们自己可以处理的范围，家长必须要出面，我必须要给儿子讨个公道。”艾真真还是死死拽着男生的手腕，一点都没有松懈，男生想挣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已经放弃了，无精打采的乖乖站在艾真真身后。
    “不就是因为体育课打篮球时碰撞了一下吗？还有别的事吗？”何老师询问男生的语气自然就提高了一些。
    “没有别的事。”男生赶紧辩解。
    “不可能，我儿子从来就不喜欢玩篮球，根本不可能去跟你抢篮球，你们一定没有说出真相。我也不管到底是什么真相，你现在赶紧跟我到我家去给我儿子道歉去，要是不能把我儿子劝回学校，我就天天早自习来找你去我家道歉去，我肯定说到做到！”艾真真并不想深挖，要是说出真相没准自己儿子也不占理，现在这样不清不楚挺好。
    何老师眼看着拦不住艾真真，便堵在了教室门口：“房奂然家长，您这样在上学期间私自带走学生的行为是违法的，您要是不肯放手，我可要报警了。”
    “报警就报警，咱们把鼎鼎大名的明志中学的校园霸凌事件好好宣传一下，让全国人民都知道，那你们学校可要更出名了。”艾真真一把拨开堵在教室门口的何老师，身材瘦小的何老师被艾真真在肩膀上轻轻一推，没有一丝反抗的力气，也只能放弃了坚守教室门。
    艾真真到底还是把男生带出了学校。何老师一阵头痛，这件事要是被男生家长知道，再捅到校长那里，他可是要扛下所有的责任。但他也不能隐瞒，只好给男生的父母也打电话说明了情况。
    男生名叫金阳，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家里一向富足，因此他确实是有点飞扬跋扈仗势欺人，开学不过半学期，班里几乎所有同学都被他欺负过。金阳万万想不到自己会在这样一个胖女人面前怂了，现在艾真真说什么是什么，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反驳。
    艾真真开车进了地库，对金阳的态度变得和善起来：“金阳，你要是能把房奂然劝回学校上学，阿姨以后就是你的盟友，以后你有什么需要，阿姨保证帮你。你们现在还不懂，等到了社会就是知道了，学校里的友情是最真诚的，走出学校就没有这样的感情了，我知道，我儿子在学校没啥朋友，你也没啥朋友，以后你们就是哥们，多好啊。”
    “我听说房奂然患有自闭症。”金阳忽然说起他们打架的原因，“我问房奂然是不是真的，提到自闭症时他很生气，打了我。”

 第四十二章 打架

    艾真真带着金阳回到家，家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艾真真叹了口气，去敲儿子的房间。
    “奂奂，金阳同学来了，他对昨天的事情感到很抱歉，特地到咱家给你道歉来了！”艾真真声音很大，她知道儿子这时候一定是戴着耳机，但她不知道的是，戴耳机的好处是对于不想听到的声音，可以假装听不见。
    “他肯定是戴着耳机打游戏，听不见我说话。”艾真真有些尴尬的跟金阳解释。
    “他打游戏吗？我可以在游戏里给他道歉。”房奂然在学校一直在学习，金阳还以为他从来都不打游戏。
    “在游戏里跟他道歉，这不是鼓励他打游戏吗。”艾真真为了让金阳多待一会儿，便说道，“早餐吃了吗，阿姨做了很多好吃的，你吃点。”
    金阳确实肚子饿了，他爸妈做生意很忙，经常不回家，早饭都是在街上买着吃，今天他起床晚了，没有来得及买早饭，现在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便不客气的点点头。
    为了让儿子吃早饭，艾真真每天至少做十样，总有一样是儿子喜欢吃的。今天女儿也不在家，做好的早餐一点没动，一直放在保温板上，现在还是热乎的，艾真真赶紧把所有早餐都端到餐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
    “这是早饭呀？！”金阳看着满桌子的各种花样的早餐不可思议的问道。
    “才不到八点，当然是早饭了。”艾真真转动着餐桌，把她最拿手的豉油蒸鸡转到金阳面前，“来，尝尝这个豉油蒸鸡，这是阿姨的独家秘制。”
    金阳夹了一块鸡肉放在嘴里：“真香啊。早饭居然这么丰盛，房奂然有您这样的妈妈真幸福。”
    金阳一改之前艾真真见过的嚣张跋扈，变得彬彬有礼起来。
    艾真真不知怎的，忽然觉得鼻头一酸，十分的委屈涌上心头，平时习惯了儿子对自己的种种冷漠和不满，她总是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妈妈，她时常觉得自己无论怎么做，儿子都不会感到幸福，她这辈子唯一的奢望，大概就是儿子能对自己说一句“有您做我的妈妈真幸福”，今天从别人家的孩子口中竟然听到这句话，艾真真感动不已，忍住要掉下来的眼泪，不断给金阳夹菜。
    “多吃点，早餐一定要吃好，不然学习都没精神。”艾真真第一次见到十五岁的小伙子风卷残云吃饭的样子，自己的儿子吃饭都是一粒一粒的吃，每次都看得她这个老母亲心急火燎的。
    “我爸妈从不给我做早餐，都是在外面买的，您这早上做这么多菜，得很早就起来？”金阳凭借自己一人之力竟然吃掉了一半，艾真真看着真是感觉无比舒适。
    “还好，准备工作前一天晚上都做好了，早晨起来就是该蒸的蒸，该烤的烤，该炒的炒，也就半个小时就弄好了，你家住在哪？要是住的近，就每天早上过来吃。”艾真真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
    “我家就在对面的清北嘉园。”金阳回答道，“正对着你们小区大门的哈耶教育就是我家的公司。”
    “那是你家的啊？我还去咨询过，可惜我的两个孩子都不肯去上补习班，房奂然你也知道，情况有些特殊，放了学都是我盯着他学习，不太敢交给课外辅导班的老师，我还有一个女儿，马上小学毕业，成绩倒是很好，她不肯补课，我也就没逼她，可是明年就上初中了，必须得补课了，到时候就去你家的辅导班，你们可要多照顾照顾。”艾真真兴奋起来，她没逼女儿补课，主要是她没精力接送女儿去补习班，要是在对面上课，还是熟人的话，那可就方便多了，打断女儿的腿也得让她去补课。
    “没问题，不管是中考高考职教还是留学，找我爸妈都没问题，就连特殊教育学校，他们也都有投资的股份。我去过自闭症的康复学校，房奂然看上去和那里的孩子不一样，我觉得他不像，所以才会问他的，阿姨，对不起。”一顿饭把金阳吃的嘴巴也甜了。
    “如果去了那种学校，他就跟社会更脱节了，所以从小我都坚持对他说他是正常的，和别人都一样，虽然一路磕磕碰碰，总是会出现问题，那就把他当做问题少年解决问题就好了，你们正处于青春期，哪个学校没有一些问题少年呢？其实我家奂奂已经做的很好了，阿姨应该谢谢你，你这一句觉得不像，让阿姨觉得我的坚持是对的，是值得的。”艾真真现在已经彻底改变了对眼前这个“混小子”的看法，打从心底喜欢他。
    “其实我挺喜欢房奂然的。自从上了高中，班里的同学都结帮拉派的，我不太适应这种，我小学初中都是在老家读书，我们班里的同学彼此都挺好的，大部分也都住的不远，都是邻居，感觉就像是一家人一样。房奂然就不参加任何小团体，他平时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角落里静静待着，也有很多人想要拉他加入自己的团体，可他都一概不理会，我特别喜欢看到那些人对房奂然无可奈何的样子。”金阳有些后悔的神色，“我其实是想找个借口跟他说话，并不在乎他是不是自闭症，是我没有考虑周到。”
    “你老家在什么地方？”原来金阳是刚来倒bj，怪不得艾真真总觉得这孩子身上还残留些野性。
    “温州，我家原来是做包做鞋的。”金阳一边说一边无意识的扫过放在玄关处的书包和鞋子。
    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艾真真一愣，谁会一大早过来，她和任何人也都没有约定今天见面，会是谁来呢？艾真真边胡思乱想，边去开门，看到的却是金阳的父母。
    艾真真忍不住笑了，也是，把人家儿子拐跑了，人家父母肯定会找上门来，这是意料中的事，何况两家离得这么近，速度自然是很快了。
    “请进来说话。”艾真真礼貌的把大家让进屋。
    “我儿子呢？金阳，金阳！”金阳妈妈不客气的闯进客厅寻找儿子。
    最终在厨房里，金阳妈妈看见了儿子，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儿子居然在别人家吃早餐。

 第四十三章 让儿子开门

    金阳妈妈慌慌张张的拉起金阳看了又看：“儿子，你没事？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没事，我还吃了早饭。”金阳还打着饱嗝儿。
    “你怎么能私自带走别人家的孩子？你这是拐带儿童，我可以报警的。”金阳妈妈气愤极了。
    “呦，您这可有点大惊小怪了，我把儿子的同学接到家里做客，这是我们bj人的礼数，用得着惊动警察叔叔吗，您要是有空，也把我儿子接您家去玩，我没意见。”艾真真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这大清早的上你家来做什么客，现在还上着数学课呢，这不是让我家儿子旷课吗？我儿子学习被耽误了，你负的了责吗？”金阳爸爸一开始不说话，艾真真还以为是个闷葫芦呢，没想到战斗力也不弱，艾真真想着要是换作自己老公，肯定会说又不是什么大事，算了，绝不会帮着自己吵架。
    “孩子早饭都没吃，空着肚子上课，能学好吗？您看日本人为什么那么长寿，就是重视早餐，每个日本学生都是妈妈亲手给做早餐，不给孩子做早餐的父母都是可耻的。”艾真真成功把话题转移到早餐身上，炮火也调转到对方身上。
    果然，他们刚刚还咄咄逼人的气势一下子没了，金阳妈妈转头对儿子低声道：“阳阳，你怎么没吃早餐？”
    “今天煎饼摊子排队人多，我来不及买了。”金阳回答。
    “傻儿子，你非得上这一家买早餐啊，隔壁就是小笼包，味道好正宗的。”金阳爸爸随手轻轻拍了一下儿子的后脑勺。
    “我就喜欢吃煎饼果子，在老家天天吃小笼包，来bj我还不换个样。”金阳不满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艾真真立马表现出十分的热情：“我也刚知道，阳阳才来bj，你们老家是哪里？”
    “老家是温州的。后来去了杭州，最后到的bj。”金阳妈妈也友善了很多，“我们俩在bj创业有八年了，之前孩子在老家读书，现在想让孩子出国，就在bj读私立高中。”
    “好地方啊，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艾真真伸出手来笑道，“这真是不打不相识，我叫艾真真。”
    “我叫闵兰，他爸叫金鑫。”闵兰和艾真真友好的握了握手。
    “我听阳阳说了，你们俩都特别忙，以后孩子就上我这来吃早餐，住的这么近。”艾真真突然想起来，“杨阳怎么上学，打车吗？”
    “没多远，他都骑自行车。”闵兰又补充了一句，“他喜欢骑车。”
    “这么冷的天骑车，能行吗？打从明天开始我送阳阳，反正顺便，也让孩子们交个朋友。”艾真真有些难过的说，“你们知道我家奂奂的情况，医生说他有自闭症，我不相信这种诊断，我儿子就是有些孤僻，不太喜欢和人交往，有点怪而已，话又说回来，这世上谁不是有点奇怪呢？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谁规定所有孩子都得活泼开朗人见人爱？所以我坚信我儿子没病，我也要他坚信这一点，他只是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每个孩子都不一样，我一直都在告诉孩子他并没有生病，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他听到有人问他是不是自闭症，他才会动手打人，这责任真不在孩子，全在我。”
    “这怎么能是你们的错呢，是金阳的错，正好我们补习班里有奂奂的小学同学，跟他说了些闲话，金阳平时不是那种多嘴的孩子，也不知是脑子里哪根筋不对，冒犯了奂奂，让金阳道歉是对的。”闵兰赶紧拉过儿子，“快，给阿姨道歉。”
    “不用不用，而且已经跟我道歉了，刚刚突然就跟我说对不起，我感动的都要哭了，孩子都处在叛逆期，哪个肯主动跟别人道歉的，阳阳真是个好孩子。”艾真真脸色也有些惭愧，“说起来今天早上我太心急了，差点把阳阳吓到了，如果你们不介意，今天能不能让阳阳请一天假，在我家陪奂奂玩一天，他们同龄人之间好说话，我让奂奂上学他不去，阳阳说兴许有用。”
    闵兰和金鑫当然无法拒绝，他们寒暄几句就回公司忙了，只留下金阳和艾真真。
    艾真真给儿子发了短信，说同学来了，要不要一起玩，果然，房奂然打开了房门，允许金阳进去。看着儿子把同学请进去，却对自己紧闭的房门，艾真真的心里难受的很，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坐到餐桌旁，一边吃着剩下的菜，一边直掉眼泪，好像眼泪特别下饭似的，不知不觉，就把剩下的菜都吃光了。虽然每样量不大，可是毕竟有十样呢，金阳吃了不到一半，看到自己又吃了这么多，艾真真心中很是懊悔，明明下了决心今天一定要减肥的，又没有管住自己的嘴，此时的恼恨已经占据了心里的委屈，眼泪也就失去了源泉，今天绝对不能再吃一口东西了，艾真真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房奂然常常可以一天都不吃东西，这让艾真真着实有些羡慕，想想自己为什么会胖起来，就是因为儿子一直不好好吃饭，她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结果都进了自己的肚子，她从未想过，儿子想不想吃东西，跟她做了什么并没有关系，而是受其他因素的影响，只一味在食物上下功夫，以至于想要他吃的没吃，不想要吃的却吃了很多。房安然偶尔会毒舌妈妈太胖，但是艾真真并不把女儿的话放在心上，如果是儿子说她，她可能立刻就有了减肥的动力，可是儿子从来不会关心妈妈是胖是瘦。
    不过儿子肯接受同学进他的房间便是好事，艾真真虽然极度渴望进去看看两个孩子到底是在干什么，可为了不让儿子反感，还是忍住了去敲门的冲动，她紧紧地盯着时间，终于等到两个小时过去了，她才准备了点心和果汁，敲响了儿子的门。
    没有得到回应，但是门也不像之前是上了锁的，艾真真轻轻推开房门，看见儿子和同学，一个用电脑，一个用手机，正在紧张的打着游戏，他们全神贯注，眉头紧锁，目不斜视，艾真真放下食物嘱咐他们吃点东西，也只是金阳说了句“谢谢阿姨”的敷衍话，艾真真只得讪讪离开了。
    “要是他们学习也有打游戏的劲头就好了。”大概所有的家长看到这幅画面，都会发出这样的感叹。

 第四十四章 发疯的女人

    好在结果让艾真真很是惊喜，儿子终于同意去上学了，其他的事艾真真都可以忽略不计，她唯一迷惑的就是不知道金阳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让生人勿近的儿子愿意跟他一起玩。她问了金阳好久，金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两人就一起玩了，是很自然的一件事，这让一直努力讨好儿子的艾真真很是有点羡慕嫉妒恨的感觉。
    艾真真连忙把这个消息打电话告诉房子荐，房子荐听到她开心的声音，只是沉默，艾真真兴冲冲的说完儿子的事就挂了电话，仿佛在向丈夫炫耀自己的本事，这么棘手的事情自己都能解决了，丝毫没有感受到丈夫的异样的情绪。房子荐刚刚约好了医生，正在为女儿的事忐忑不安，他此时害怕极了，却无人述说。
    这时候秘书走进来，一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进来了又不说话？”房子荐真心乱，语气有点不耐烦。
    “房总，有件事我需要跟您说明一下，这件事不能很好解决，我恐怕以后很难继续留下来了。”秘书神色十分为难。
    “到底什么事？有人欺负你了？”房子荐奇怪，在公司里，恐怕没有哪个人敢欺负自己的秘。
    “是嫂子，她莫名其妙给我发这种短信，要是让我男朋友看见，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秘书说着，把手机递给房子荐看。
    房子荐看到是艾真真和秘书的对话框，便翻看起来。
    “张秘，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变成张蜜。”
    “你跟房总在一起的时间最多，小三不是你会是谁？”
    “一个女孩子要洁身自爱，千万不要做后悔的事。”
    “房总是永远不会抛弃家庭的，你永远只能是小三，永远见不得光。”
    房子荐看到妻子好像得了妄想症一般，给秘书发的这种信息一页又一页，他的心脏都不受控制的突突直跳，只觉着自己已经面红耳赤，根本没脸面对张秘书。他以为艾真真只是对杨阳这种好像家人一样的发发疯，他和杨阳年轻时什么蠢事没干过，就算丢脸也可以打个哈哈混过去，大家别再提这事就得了，可是张秘书是自己的下属，除了工作基本没有任何交集，就连张秘书有男朋友，他今天也是第一次知道。
    现在传媒有太多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妄想，事实上公司的老板和员工根本就是平行线，交朋友都不可能，又何谈爱上不爱上。
    “这是我的错。”房子荐把手机还给秘书，“你只是公司的员工，不应该跟我的家庭有任何关联，你现在就把我老婆的电话号码和微信号码都删除拉黑，以后她不会有任何机会打扰到你，我也会跟她说清楚。”
    “谢谢房总。”秘书如释重负，赶紧按照老板说的，把艾真真的一切联系方式删除拉黑。
    “房总，那没事我先走了。”秘书颇为同情的看了一眼房子荐，然后走出了办公室。
    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我很可怜吗？我堂堂一个老板，为什么会让一个秘书可怜？我拼了这么多年，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下场？房子荐脑里有无数个问号，他再也没有心思在公司里待下去，如果可以，他真想放下一切，像杨阳一样去一个远离现在一切生活的地方住上几个月，但为了孩子，他不可能一走了之。
    房子荐唯一能躲避一下的地方，竟然是风雨书店，他想了又想，只有这个地方可以来。之前的几次都是晚上来的，这还是第一次白天来到这里。
    白天的风雨书店里人很多，大部分都是附近高校的学生，如果消费一杯咖啡，就可以在消费区坐着看，没有消费的，或站或坐，把小小的书店挤的满满当当，尤其是学术专区，晚上是完全没人看的，白天却是人最多的地方。
    房子荐不禁笑笑，他明白，要期末了，教室图书馆书店都会生满为患，大学生们都在准备期末论文，到处寻找资料。他们上大学的时候流传一个段子，说是有人千辛万苦找到了合适的资料，却发现标注着“此段已抄”，也许是别的学校真有这种情况，清北大学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在图书馆的资料上写写画画，可是要罚款受处分的。
    早上房子荐亲自送女儿上学，但泊就一直留在书店，负责卖咖啡饮料。房子荐买了一杯咖啡，拿起一本藏地旅行的闲书翻着，其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就是看看图片。
    这时隔壁彩票站老板娘赵明明不知从哪里过来，大咧咧坐在了房子荐的对面。
    “你是老艾家女婿？王秀芬是你丈母娘，在清东村有两层出租公寓的那个？”赵明明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房子荐看，在努力辨认的样子。
    “是呀，您怎么认得我？”房子荐记得她是彩票站老板娘，但仔细想了一下，二人没有任何交集，实在有点莫名其妙。
    “王秀芬跟我带点亲，你和真真结婚我还去来着，怪不得觉得你眼熟呢，我终于想起来了。”赵明明哈哈笑了起来，“亲戚虽然远点，但住的近，我有个姨姥姥就住你丈母娘家斜对门，小时候我总去我姨姥姥家玩，所以很熟悉。你们两口子结婚，也快二十年了？”
    “有十六年了，我们2002年结的婚。”房子荐有些歉然的解释道，“实在对不起，当时真真的娘家人太多，我根本记不住谁是谁，后来再见到的也不多。”
    “没事，没事，这有啥可对不起的，自从我姨姥姥过世，我也很少去姨姥姥家了，我把那个小院子租给一个拍电影的住了。”赵明明说道。
    “那个导演啊，我认得，那个院子我也去过，那是你的院子吗？”房子荐注意到赵明明用的字眼是“我把那个小院子”怎样怎样，听起来她就是房东。
    “是我的院子。姨姥姥单身一辈子没有结婚，也没有儿女，我算是给她老人家养老送终了，她就把自己的院子留给了我，现在户主就是我。”赵明明这时候才表明来意，“我想问一下，你们拆迁款是怎么谈的，我对村民来讲就是外人，他们抱团谈判不会带上我的，我三姨姥，就是你丈母娘，肯定是把拆迁款的事交给你处理，你什么时候要是去谈判，能不能带上我。”
    “好的。”看着赵明明一双圆溜溜的满是期盼的眼睛，房子荐突然想起自己从前养过的一只京巴，就是这种眼神，他无法拒绝这样一双眼睛，只能答应。

 第四十五章 信箱

    赵明明得到肯定的答复很是开心，忙掏出手机和房子荐加了微信：“按辈分真真还是我小姨呢，不过我的年纪大，我就不叫你小姨夫了。”
    “我叫房子荐，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房子荐把自己的名字发给了赵明明。
    赵明明也把自己的名字发了过去：“我叫赵明明。我就叫你房子？”
    房子荐点点头：“随便，从小就很多人叫我房子。”
    “我就在隔壁彩票站，你有空过去玩。”赵明明敏锐的感觉到房子荐心情不大好，再多说恐怕会惹人厌烦，便起身离开了。
    房子荐看到咖啡区“风雨故事会”角落立着三个邮筒，不时有人过去投信或收信。之前都是晚上来，没看到有人使用那三个邮筒，还以为是个摆设，现在看到真的有人在用，他不禁有点好奇这三个邮箱是怎样运作的。
    但泊得空了，便走过来问房子荐：“房总，您今天要去接然然吗？”
    “我就抽空来这里歇一脚，一会儿还有事忙，放学还是你去接。”房子荐顿了顿，说道，“有件事我很好奇，我们认识时间并不长，不过我看得出然然很是信任你，有什么话也喜欢跟你说，你有什么秘诀吗？我总感觉女儿大了，和我疏远了。”
    但泊被问的一愣，他看出房子荐心情很不好，但应该不会是因为女儿。女儿的疏远是一种迟缓而隐约的感觉，不至于像房子荐现在这样一脸沉重，但泊也经历过妹妹在成长中与自己亲密关系的剥离，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便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总觉得然然和我妹妹小时候一样，我妹妹也叫然然，我妹妹是我带大的，我也算在不知不觉中有了经验。”
    “哦，你父母呢？”房子荐顺势问道。
    “我父母过世的早，我兄妹俩相依为命。”但泊回答。
    房子荐诧异地看了但泊一眼，并没有深问，只是用一种慈父的口吻说道：“你在公司好好干，我不会让你的才华埋没的。”
    但泊笑笑，他曾经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满腹的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可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假象而已，其实人和蝼蚁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蝼蚁更为聪明，它们凭借个体超强的力量和简单明确的分工形成一个任劳任怨合作无间的族群，拒绝任何内耗，团结一致对外，以至于同时期强大的恐龙灭绝了，小小的蚂蚁居然延续了上亿年，成为地球上最古老的生物之一。
    但泊并不想做庞大的恐龙，只想做一只小小的蚂蚁。他不会把这些想法说出来，他知道说出来只能是被人当做笑话，或是把他看作神经病。不过他并不希望妹妹受到他这种“无为”思想的影响，希望理想主义者的妹妹能够实现自己的抱负。
    “我哪有什么才华啊，我妹妹才是个大才女，她本科读文学专业，硕士读哲学专业，博士又攻读了社会学专业，然然来这，我都让我妹妹带她，希望然然能像我妹妹一样学有所成。”但泊讲到妹妹，瞬间眉飞色舞，宛然一个老父亲的模样。
    房子荐忽然有了个想法：“我听说但然博士论文也通过了，下半年没什么事了，我想请她给然然做家庭教师，不知道合不合适，我觉得然然现在这个年纪，需要一个女性榜样来引领她，我周围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你妹妹最合适不过来，然然又喜欢来这里，以后让然然放学后就来这里，但然帮她辅导一下，然然的成绩不太需要辅导，主要是有人陪伴然然度过青春期，这个我和然然她妈都办不到。价格就按照市场上住家家教的标准来，我知道现在很多清北大学毕业的博士硕士都会去做住家家教，这也是个很有发展前景的行业。”
    “这个……我要问一下但然，她的事一向是自己做决定的。”但泊看了一眼时间，“她大概两三点钟就会过来，这事我得当面跟她说。”
    “当然，这可是涉及到但然职业规划的大事，你们好好商量一下。”房子荐随即换了个话题，“这个风雨故事会也是但然搞得，那三个邮筒都是干嘛的？”
    “第一个装的是给自己的信，信投进去不会有人看，除非你自己想要看，才会打开找出那封信还给你；第二个装的是给陌生人的信，这个邮筒里的信任何人都可以随便打开看，看完之后也可以写回信，回信会放在台上，谁看到有人给自己回信就可以拿走；第三个装的是给会长的信，就是风雨故事会的会长，就是我妹妹，她会看写给她的信，然后根据信的内容开展风雨故事会的主题，对某个主题感兴趣的人就可以来参加，大家畅所欲言，让写信的人找到看问题不一样的视角，也许就会帮助她走出某个误区。”但泊认真的介绍道，“一开始我也觉得但然的想法很学生气，但事实证明这种解压法很有效果，网上虽然也可以写出自己的问题，让大家来说出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可是面对一个有思想又血肉的人在你面前表达他的想法，会更有说服力，关键是有情绪的感染情感的交流，现在这种场合很少了，大家都躲在电脑背后，活的想一个符号。”
    房子荐点了点头：“很怀旧的交友模式，小时候交笔友就是这样的，在杂志社上看到笔友的信息，然后写信联系，我说没交过笔友，我班上很多同学都有笔友，基本上都是文学爱好者。”
    “是呀，但然没经过那个时代，她以为她的这种想法很有创意，麻烦房总别去拆穿她。”即使妹妹不在面前，但泊都是一脸宠溺的说道。
    “放心，我不会说，我今天可算是见识了传说中的宠妹狂魔。”房子荐看了看信箱，“我也体验体验，小时候觉得同学们交笔友很无聊，错过了大好青春。”
    但泊忙去取了纸笔过来：“房总，那您写，我就不打扰了。”
    房子荐看去，信纸是有风雨书店logo的专门定制，还有罗曼罗兰那句有名的话：“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以后依然爱着生活。”

 第四十六章 传信人

    房子荐很快写好了信，却在信箱前犹豫了良久，不知该把信寄给自己、陌生人还是但然，总觉得这不是自己应该做的事，就把信又悄悄撕掉了，扔在了垃圾桶里。房子荐莫名觉得自己好笑，好在没有别人看到，他像没事发生一样离开了风雨书店。
    房子荐没想到有个人一直关注他的一举一动，赵明明趁别人不注意，去垃圾桶翻出房子荐撕掉的信，做贼似的藏在兜里，然后匆匆回到自己的彩票站。这时候彩票站没人会来，丈夫也不知道去哪疯了，是难得的清净时间。她虽然不喜欢看书，但她也喜欢这个时候去书店坐坐，去看看年轻人，去看看大学生，这些她本该拥有却不曾拥有过的生活，如今在她眼中是多么美好，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年少的时候为什么会厌倦这样的生活呢。作为老bj人她只要稍稍努力一点，考上大学都不是太难的事，可是那时候的自己，一心只想着玩，想着谈恋爱，从初中开始，就不知道是谁给自己的心理暗示，如果不谈个男朋友，就是十分丢脸的事，所以她所有的心思都在哪个男生喜欢自己这件事上。
    她也曾一直自欺欺人的说服自己，她所拥有的青梅竹马的缘分，是其他人一辈子都等不来，佛前五百年都求不来的爱情，可是自从看到凌潇华来到彩票站，丈夫看着凌潇华的眼神，她就明白了自己是多么可笑，自己引以为荣的爱情，从来都是她的一厢情愿，李伟强从来就没有爱过她，若不是两家太熟了，他们俩都没考上大学，李伟强除了她娶不到更好的人，他们是不会结婚的。
    年过半百，赵明明终于搞清楚了这件事。
    说来奇怪，在搞清楚这件事之前，她对其他男人没有任何兴趣，可是自从确认了自己从未拥有过爱情这件事后，她只看到房子荐一眼，她就觉得自己爱上了房子荐。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可是她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那样，忍不住想要靠近房子荐。所以她找了个拙劣的借口和房子荐攀谈，要来了他的微信，还捡到了房子荐扔掉的信。她迫不及待的把这封信粘好，双手忍不住颤抖，一颗心也紧张到快要窒息，尽管现在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人。
    好在房子荐只把信撕成了四大块，很容易就把信粘好了。一行行娟秀又有力的字，一看就是出自好学生的手笔，赵明明仔细回想，当年班上也有几个成绩优秀的男生，她就算想谈恋爱，也是应该去喜欢他们，为什么自己会喜欢干啥啥不行、闯祸第一名的李伟强呢。
    赵明明认真读起这封信，她从高中毕业就没读过超过五百字的文章了，而这封信足足有五页纸，将近两千字。房子荐分明就随手写了一会儿，一共都没超过一个小时，怎么会就写了这么长的信呢，他实在是太有才了，赵明明想到房子荐写信的样子，心里美滋滋的，又分了神，不得不又从头开始读这封信。如此反反复复了很多次，房子荐不到一个小时写的信，她竟然花了三个小时才看完。
    信里很多事情说的模糊不清，赵明明和艾真真家又不是常走动，赵明明并不了解他们家的具体情况，但从信中赵明明了解到一件事情，就是房子荐一度曾经不想活了，即便是现在，他也时常觉得不堪重负，不敢站在太高的地方，不然就会想跳下去。
    赵明明只觉得自己对房子荐很是心疼，他是那样优秀又看起来那样骄傲的一个男人，不应该受这样的苦。赵明明想要帮他，但她深知自己的能力有限，就算想帮他也不知该做什么。她忽然想到一个办法，她可以让但然这个博士生做自己的幕后军师。赵明明认为自己还是有些个小聪明的，她把房子荐的信照抄了一遍，用自己的名义投给但然，让但然为自己解答这封信，她再把但然的说法复制粘贴给房子荐，这不就是相当于帮房子荐把信投给但然了吗？既然房子荐不好意思把这封信投出去，就让自己做个中间人。
    赵明明认认真真抄了三天，才把这封信抄好，用了信中房子荐的署名“集齐七龙珠”投给了但然。这三天她也没闲着，经过多方打听，知道了房子荐和艾真真的儿子有自闭症这件事，甚至认识了他们家的保姆，从保姆口中了解到他们夫妻早已经分居多年的事实。这一切都鬼使神差的，推动着赵明明想要接近房子荐，她很想主动联系房子荐，但她忍住了，她知道自己只需要等待一个好时机。
    但然每天收到的信并不多，看到“集齐七龙珠”的信，她立刻警觉起来，因为这封信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写信的人或是已经患上了抑郁症。
    “我甚至时常产生一种幻觉，明明自己好好的站在地上，却好像站在了悬崖边上，我不敢再往前迈进一步，因为在我都意识里，往前一步就是跳下万丈深渊，就会粉身碎骨，我还不敢死，我还有家人亲人，我必须为他们活着，等我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幻觉，我发现自己早已经紧张到满头满身的大汗，仿佛刚刚真的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
    “我经常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己身在何处，以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要经过一段努力的回忆，来证明此时此刻的自己是真实的，我要把自己二十年的经历重新想一遍，才能让自己相信眼前要做的事是必须做的，是不能逃避的责任。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我总觉得我这过去的二十年是虚假的，我其实根本不是我，或者说其实真正的我早就死了，现在的我是个假的我……”
    “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冷血，没有感情，对任何事情都是勉强的伪装的热情，可是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心软的不行，脆弱的不行，一想到我的亲人，我的孩子，我都觉得自己还得活下去，我对他们来说，也许还有一点存在的价值……”
    但然认认真真的看完这封信，她觉得自己最好见见这个“集齐七龙珠”。

 第四十七章 哥哥的房间

    周末就是王秀芬组织的宜家公寓散伙饭，正好赶上书店老板老板娘从海南回来准备过圣诞节，但泊、但然和栀子就都有时间去参加聚会了，没想到王秀芬竟然把地点安排在bj颇有名气的自助餐厅，这在穷困潦倒的租客心目中算是大手笔了，大家不禁感叹，地主果然是地主，就算平时和大家都吃五块钱的煎饼果子，关键时候也是舍得拿出上万块请客的。
    然而房东眼里的座上宾却是从没住在公寓里的但然。从一进门，王秀芬就拉着但然的手看的欢喜，以她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但然绝对是那种有学问有见识却又没读书读到假大空的“好”博士，这要是介绍给她的姐妹们做儿媳妇，对自己也是倍儿有面子的事。
    以前在宜家公寓，栀子算是寓花一般的存在，男友虽然很情绪化，但在学历工作方面，也是这里的佼佼者，当然她并不知道但泊是清北大学毕业的。自从她结识了但然，和但然同吃同住，也接触到但然的朋友圈，她深觉自己是井底之蛙，以前满足并依附于男友的人生是多么的愚蠢。栀子从小到大也俨然是“小镇名媛”一般的存在，内心深处其实是很骄傲的，曾经的她也幻想过自己今后能闯出一番不一样的人生，可是她的这个幻想被突如其来的初恋击破了，林夏对她炽烈的追求和占有欲，让她不知不觉的以为自己以后的人生已经和林夏分不开了，只要跟着他走就可以了。
    不过多年以后栀子还是感谢林夏的，要不是他，她不会来到bj，她会在父母的安排下结婚生子，因为她一直生活在父母的保护圈里，如果不是林夏，她是不会拒绝父母的安排的。
    可此时此刻栀子最担心的还是林夏会突然闯进来，这些天她一直在做噩梦，林夏在梦中以各种方式追杀她，以至于她随时随地会觉得林夏就跟在她身后，吓得她每次回到但然宿舍前，总是东张西望看看林夏会不会跟着她，甚至她还会在宿舍附近转两圈，确定无人尾随她才会进去。
    好在聚会顺利结束，栀子战战兢兢的心情总算放松下来。但泊作为公寓里的老大哥，太多小弟小妹得到过他的照顾，聚会中被敬了太多酒，他第一次喝酒喝的如此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最后是被人架着回到公寓的。但然让栀子自己回宿舍，她跟着大家回公寓照顾哥哥。
    这是但然第一次来到哥哥住的地方，她说过无数次想来，都被哥哥拒绝了。她想象过这里的环境很差，但真正看到这里还是心头被深深刺了一下，朋友把哥哥放到床上离开后，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悲伤，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流个不停。她说不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这一方小小的房间，一张小床和一个小桌子一个小凳子一个简易小衣橱，看起来也并没有那么糟，但就是觉得这里承载的全是孤独与悲凉，这里就像是坟墓，葬送了哥哥最好的年华。
    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但然自己。如果不是为了照顾自己，哥哥就不会回到老家，耽误了他毕业后最珍贵的六年时间，然而那时候的自己太小，根本不可能在这种大事上做决定，哥哥的回乡让她觉得很踏实，也安抚了她失去父亲的悲伤，却对哥哥的牺牲浑然不觉，直到她懂得了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哥哥用自己的人生换来的，她才产生了一种深深的负罪感，但是时间不可能重来，她也无力改变任何现状。
    但然最初选择学心理学，大概就是想要弄清楚自己的这种负罪心理究竟该如何处理。她明明知道哥哥所做的这一切就是想让自己过的好，可这却成为但然的负担而无法感受到幸福。但然觉得这不对，如果是这样的结果，哥哥的付出不就毫无意义了吗？她不甘心，无论如何她想要找到一个办法，让哥哥和她都获得幸福，她相信一定是会有这样一条出路的。
    但然就坐在哥哥房间的小凳子上，默默哭泣，这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对哥哥一无所知，以前她以为哥哥不让她来是为了保护哥哥的自尊，为此她也尊重哥哥的这份自我保护，而置身在哥哥的房间里，似乎就能感受到哥哥的内心世界，其实但泊早就知道，但然一直生活在校园的环境里，尽管艰难可内心中始终是保有一份童真，要是她看到真正成人世界的生活环境，她的内心一定会被深深刺痛，她自然也就会很内疚，但泊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自尊，而是为了让妹妹这份纯真能保持的更久一些。
    一个人成长的最重要的标志，就是认识到赚钱的重要性，此刻但然就深深感受到这一点。她不能再躲在哥哥的保护伞下了，她必须开始正视赚钱这件事了。
    哭累了，但然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但泊这一觉睡得很沉，他似乎很多年没睡这样一夜的好觉了，直到天放亮，他才醒过来，还是因为喝过酒后，嘴巴实在太干，渴醒的。他一睁开眼，就看见妹妹坐在小凳子上趴在自己的床边睡着，灯亮着，他分明看到妹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他吓了一跳，猛地坐了起来。
    但然也被惊醒，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哥，你醒啦？”
    “你怎么在这？怎么不回宿舍睡觉？”但泊喉咙干燥，声音沙哑，说话有些艰难。
    但然连忙去倒了水，递给哥哥：“渴了，喝点水，昨天你喝多了，我当然要来照顾你了。”
    “就喝了点酒，至于要别人照顾吗！”但泊虽然嘴上这样说，可行动出卖了他，他接过他的老式搪瓷大水杯，咕咚咚一口气就喝了半缸子水。
    “还说不用别人照顾，渴了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哥，我看栀子挺好的，干脆让她给我当嫂子得了。”但然假装轻松，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起这个话题。
    “你别口没遮拦的瞎说，被栀子听见就不好了，她的前男友就住隔壁，我太了解他们俩了，分手是分手了，但一时半会儿都缓不过来，你可千万别添乱。”但泊特意压低了声音，生怕林夏听到点什么，这房间的隔音实在太差了，不得不小心，说实话但泊从没对栀子有过非分之想，不过他倒是想过如果他真的和栀子有点什么，林夏会是什么反应，怕是会拎着菜刀直接杀进来。

 第四十八章 不平静的周末

    今天是周末，但泊不用去送房安然上学，本来早上没什么事情，可忽然收到房子荐的信息，问他给房安然做家教的事，但然感不感兴趣。说实话但泊有点担心妹妹会答应，他领教过艾真真这个人，可以肯定的是去给她女儿当家教，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可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但泊还是问了妹妹的想法。不出意料，但然一口应了下来，本来她就想要多找个工作赚钱，没想到工作自己找上门来，又和自己现在的工作不冲突，她自然是欣然答应。当但然开开心心打开房门准备离开时，却看见林夏正在门口偷听。
    林夏有些尴尬，只好灵机一动说道：“但哥，我牙膏没有了，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但泊便拿出牙膏递给林夏：“给你用，我还有一管。”
    然而但泊的好心并没有换来一句谢谢，林夏反而是打量着但然说道：“你女朋友吗?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你带女人回来。”
    “这是我妹妹。”但泊从不撒谎，很自然的说了实话。
    “亲妹妹？”林夏狐疑问道。
    “怎么，不像吗？”但泊看了看但然，兄妹俩站在一起，细看还是很像的。
    “像的，站在一起看还是挺像的。只是咱们认识这么久都没听说过你有妹妹，也没见过，是刚来bj吗？”
    林夏继续打听的那种带着窥探意味的神情，但然很不喜欢。她不想老实的哥哥继续有问则答，便抢着说道：“是，我刚来bj。哥，我先走了，你再多睡一会。”
    但然说完便先行离开了，林夏却看到但然背着有清北大学标志的帆布包，心中有些再次狐疑：“但哥，你妹妹是来清北大学念研究生的吗？”
    “你怎么知道？”但泊诧异的看着林夏，也生出了警惕，林夏看起来对但然很是感兴趣，他可不能让林夏这种暴力男接近妹妹。
    “哦，我看见她背的书包是清北大学校庆的纪念款，我也有考研的打算，有机会还要跟你妹妹请教一下。”林夏说起话来总是一本正经，所以但泊也分不清他是不是真的要考研。
    “哦，我妹妹是博士，你要考也是考硕士，不是一回事。”但泊毫不客气的拒绝了林夏。
    “博士啊，你妹妹也太厉害了，我更要好好跟她学习学习。”林夏一脸羡慕的惊叹。
    “要学习这附近到处都是考研班，你还是报个考研班。我还有事，不跟你聊了。”但泊对林夏态度还是第一次显出不友善，即使林夏在打栀子时，但泊也没这样讨厌过林夏。
    果然是血浓于水，对亲妹妹的紧张和对栀子的同情很是不一样，想到这但泊甚至对栀子感到有点内疚，所以他其实并不太喜欢多管闲事，会给自己增加很多负担，可他又是个老好人，看到别人有困难就忍不住要帮一把，他对这样的自己也很是无奈。
    “行，那你忙，我也得加班，回头有时间咱们再聊。”好在林夏没有再纠缠下去。
    但泊关上门，想着要是但然成了林夏这种男人的女朋友，他该怎么办。没什么可犹豫的，他就算拼了命也要保护妹妹，必要时采取极端手段甚至杀了对方也在所不惜。
    经过一阵胡思乱想，但泊再次睡去，他确实太晕乎了，此时没办法做过多思考。
    房子荐得到但然的回复，总算松了口气。
    艾真真此刻正和女儿大战。艾真真已经给女儿报了金阳家补习学校的小升初一对一特训班，这种班是为学习成绩好的孩子而设置的，以前艾真真要报补习班，女儿会说教的东西自己都会，而这种补习班可以说是专门打击这些好学生的“气焰”的，当然是打着为他们好的名义，说是将来进入更残酷的竞争环境，这些优秀的学生心理承受能力太差，接受不了失败，所以提前让他们领教一下什么叫“不会”。这个说法一下子就击中了艾真真的而不至于被。女儿一大早就去上课，可女儿死活不肯起床。
    “周末就是要休息的，不然干嘛有周末！”但然还在睡眼惺忪的抗议道。
    “别的孩子都在补，而且周末都排满了课，我只给你报了一天的班，明天你就可以休息了。”艾真真拉开女儿的被子，就要把她拽起来。
    房安然死死的抓着床头栏杆，趴在床上大叫起来：“我还要写作业，没时间去补课！”
    “你昨晚就写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艾真真也不知自己是积了几辈子德，从小到大，女儿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作业一鼓作气写完，就算是寒暑假的作业，也会在放假的第一个星期之内就写完，她也问过女儿，女儿回答说早点写完就能每天安心睡大觉了。那时候女儿小，艾真真只觉得是孩子都胡言乱语，可是随着女儿渐渐长大，她女儿每天睡大觉的样子，就觉得抓心挠肝的，再也不能让女儿这样睡大觉了。以前是自己对女儿太纵容了，今天开始，她绝对不能再容忍女儿的“任性”了。
    “我着急写完作业是想更好的休息，列宁同志说了，不会好好休息的人，就不会好好工作。”房安然现在已经比妈妈还高，力气也出奇的大，即便是艾真真这样的体重，一时半会儿也弄不了她。
    “房子荐，你还不来管管你女儿！”艾真真没办法，只好把战火转移到父女身上。
    房子荐听到两人闹到不可开交之时才过来：“怎么还打起来了呢？”
    艾真真先放了手：“谁打起来了？”
    房安然也松开床头栏杆，动作迅速的拽过被子盖在身上，似乎是在用被子把自己保护起来，转身侧躺把后背留给爸妈。
    “你看看，你女儿现在多能耐，跟我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艾真真狠狠拍了被子一下，反正隔着被子，两人都感觉不到疼，她却能够得到发泄。
    艾真真和房子荐约定过，管孩子这件事上，底线就是不能动手打孩子，但有时候艾真真火气上来的时候，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忍得很辛苦。
    “我觉得你们俩一个要补课，一个不要补课，核心问题其实不是要不要补课，而是补课的老师合适不合适，女儿喜欢不喜欢。”房子荐推了下缩在被子里的女儿，“我给你找了个老师，但然，人家是博士，水平肯定比补课学校的老师高，难得她肯给你补课，你愿不愿意？”
    “在风雨书店补课吗？”房安然掀开被子露出小脑袋问道。
    “对，就在那，反正你每天也喜欢泡在那。”房子荐宠溺的擦了一下眼角，“看把闺女委屈的，都掉眼泪了。”
    “但然姐姐给我补课，我觉得还可以。”房安然也知道爸爸在救她，便答应了下来。

 第四十九章 面试

    “你说的是谁呀？靠谱吗？”艾真真一看丈夫女儿一条战线，心里莫名一阵不悦。
    “但泊的妹妹，是清北大学的博士，明年就毕业了，就这半年有时间，正好给然然做家教，帮然然考个好初中。”房子荐突然发觉，这是最近一段时间跟妻子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心中很是怅然。
    “学什么专业的？”艾真真又问。
    “中文专业，还有心理学专业，好像是本科硕士博士的专业都不一样，跨专业读博士，肯定有实力。”房子荐极力推荐道，“我是想着然然的成长过程中能有这样一个女性的榜样带一带，对她整个人生肯定是有好处的，不单单是提高学习成绩。”
    听到丈夫这样夸一个女人，艾真真心里更觉得堵得慌了：“你把她说的那么好，和她什么关系啊？”
    “能有什么关系？在然然面前你能不能别瞎说。”房子荐压低了声音。
    房安然依然背对着他们躺着，似乎对他们的话并不感兴趣，又似乎是睡着了。
    艾真真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端猜测有些过分了，便说道：“就算她很优秀，她是个文科生，然然的理科她能辅导吗？”
    房子荐把艾真真拉到门外，关上房门，低声说道：“一个堂堂博士生连小学数学都不会吗？再说了，然然的数学根本不成问题，她老师讲课都要担心自己是不是讲错了，怕然然给挑出来。我说的是孩子整个身心的成长，本来咱们一直以来就忽略了然然，我很担心然然的青春期会很叛逆，咱们提前给然然找个学心理的家教，这不是防患于未然吗？”
    艾真真总觉得房子荐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道貌岸然，越发怀疑他和这个但然之间的关系，可房子荐搬出女儿的人生大事做“幌子”，她也不能一下子否决，便道：“那我要要先见见这个但然，算是面试。”
    房子荐有些为难：“我可是好不容易求到人家给然然做家教的，你这还要面试，这不是打我脸吗？”
    “这有什么为难的，我作为然然的妈妈，不应该提前见一下她的家教老师，沟通一下孩子的情况吗？”艾真真白了房子荐一眼。
    房子荐点点头：“也是，那我就跟但泊约个时间，我都是通过但泊联系的。”
    听到这番话，艾真真心里舒坦了很多，能这样跟她解释，八成就是实话了。不过她还是翻了个白眼，夫妻之间说话何必这样拐弯抹角，他只要亲昵的说一句“老婆，除了你我是不会跟别的女人有任何关系的”，她就会完全信任丈夫，可惜她从未听过这样百分百肯定的诺言。
    但然和艾真真就约在了风雨书店见面。但然也从哥哥那里简单了解到房子荐家里的情况，知道房安然还有个患有自闭症的哥哥，妈妈更多的精力都在哥哥身上，还有艾真真这个人有点不讲道理，又很强悍，提醒妹妹要小心一点。所以见到艾真真的第一眼，但然就保持一种纯真的学生状态，本来她就一直在校园里，只是有时她要故作成熟一下，现在她只要表现她的学生气就好了。
    果然这样的但然，艾真真一看就很喜欢。
    “姐，然然这孩子我很喜欢，说实话她这么优秀我觉得根本没有补课的必要，不过这个年纪的女孩确实需要家长更多的陪伴，要是姐和房总没有时间，我来陪陪然然也好，我们现在已经是好朋友了。”但然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不过还是继续说，“然然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她最近和同桌相处不愉快，你知道为什么吗？”
    “然然和同桌吵架了吗？不会，然然脾气很好的，从小谁抢她玩具她都不生气，还把玩具让给人家，有时候我都觉得她有点傻。”艾真真有些不可置信。
    “你知道她现在的同桌是谁吗？”但然突然问道。
    “不是李子煜吗？”艾真真心里有些没底。
    “李子煜是她三年级的同桌，姐，然然早就长大了，她的心智要比同龄孩子成熟，她的同桌被班主任用来利益交换，谁给班主任送礼，就安排谁坐她的同桌，她现在已经进入叛逆期了，非常痛恨这种走后门的关系。”但然刚刚很严肃，现在突然又笑了，“不过我觉得这种叛逆是个好现象，在她的影响下，她的同桌也责怪妈妈给老师送礼，这种成人间的潜规则，一下子被孩子们打破，我都觉得很过瘾，我们应该好好保护孩子们的这份纯洁。”
    这可打开了艾真真的话匣子：“你不知道，然然就是这样一个心地特善良、三观特正的孩子，从来都不说谎，老师上课讲错了，她也没眼力见，当场就指出来，现在好多老师都有点怕她，其实我还真不是担心她的成绩，她也不学习，就知道睡觉，每次还是考第一，我就是担心她这情商，纯粹确实是好事，但以后到社会上，还是要吃亏的。”
    “我觉得这方面也没必要过分担心，这是每个人成长的必修课，谁在社会上没吃过亏呢，当然做家长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一帆风顺，不受任何社会的苦，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可能世界首富的孩子不用遭受这些，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有钱人的快乐我就想象不到了。”但然笑着调侃道。
    “啥叫有钱？啥叫没钱？我就希望我的孩子健健康康，比什么都强。现在各种奇奇怪怪的病，真是躲都没处躲，孩子能没病没灾的长大，我就要烧香拜佛了。”艾真真神色有些黯然，“我还有个儿子，从小就诊断为自闭症，可是我不信，不过是有点内向，不爱交朋友，这怎么就是病了，这些年我为了照顾儿子，确实是忽略了女儿，不过我家然然也是懂事，好像不想给我添麻烦似的，从一出生就喜欢睡觉，有时候我想哄她玩都没有机会，只要给她喂饱了，她可以二十四小时的睡，所以我也就习惯对她很放心，感觉她还是那个睡不醒的娃娃，没想到她也进入叛逆期了。但然，那我就把然然交给你了，以后你多帮帮她。”
    “那是一定的，我可是拿了你们工资的，我肯定尽心尽力，兴许，我以后就要从事教育行业呢，我还没想好，是我的人生的一个选项。”但然若有所思的说道。
    “到底是博士，我就希望我家然然长大以后也能这样说，我是要当老师医生还是科学家呢，有点选择困难症啊。”艾真真说着哈哈大笑，她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样开心的笑过了，从心底也更加认可了但然。

 第五十章 回信

    但然给“集齐七龙珠”的回信写好了，放在装回信的筐子里，每天会有写信的人在那里翻找有没有回信。但然看了半个月，也一直没有看到有人取走回信。赵明明想过去看回信的，可是每次她去，那里都有人在翻信，都是年轻的大学生，她实在不好意思跟他们一起。再加上圣诞节元旦双节在即，买彩票的人络绎不绝，她也实在没精力做这件事了，她想但然也不一定会回信的，这种事又不赚钱，但然干嘛要白费功夫多管闲事，就这样把这件事也淡忘了。
    房子荐有时会来陪女儿来补课，一日无聊便翻看回信箱，忽然发现有一封写给“集齐七龙珠”的回信，他一时有些恍惚，在这个小小的书店里，重名的可能性似乎并不大，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取出了这封信，躲到一个角落里打开来看看是不是给自己的回信。
    打开一看，第一句话便是引用他的最后一句话：“七龙珠你好，你说人生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承受不住，放手也不是不可以的……”
    写信那天，房子荐的心情非常糟糕，今天已经好多了，现在回想起来，甚至觉得自己很矫情，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但然会给她回信，难道是但然从垃圾桶里把他撕掉的信又捡了回来？好在但然似乎并不知道写信人是他，要不然他可没脸再出现在风雨书店了。
    房子荐平静了一下心情，看到女儿在但然的指导下正专心看《时间简史》。但然认为房安然的睡眠时间比普通人要长很多，将来时间这个概念势必要成为她人生的一大困扰。她现在不觉得困扰，是因为她的智商水平，小学课程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尽管一节课她能睡掉一大半，她也能考第一，所以她完全意识不到自己需要更多清醒的时间。可以后的课程压力会越来越大，到了社会上更没有可以这样呼呼大睡的职业，提前让她了解一下什么是时间，人的一生应该如何跟“时间”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朋友好好相处，对房安然来说这些认知应该比课本上的知识更重要。
    房子荐之前好容易约到了专家要给女儿看一下嗜睡的原因，可偏偏不凑巧，那天医生有事，没有出诊，再约就要半个月以后了。那天虽然专家医生没有出诊，可房子荐带着女儿早早就到了医院，足足的等了一个半小时，那可是神内科的候诊室，所有患者都有一个共同特征，他们神情呆滞，毫无生机，有个阿兹海默症的老人，完全不是影视剧中那样还有点浪漫的样子，那个老人就像是木头，甚至都看不到他眨眼睛，就那样呆呆的一动不动。他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场面，很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暗自下了决心，如果自己老了，也患了这样的病，那自己绝不会这样痛苦的活下去，还给孩子添麻烦。
    到了九点半医生还没来，有护士告诉大家医生今天有事来不了了，给大家办理退号。有些外地来看这位专家门诊的，很是失望，可房子荐内心深处却有一丝丝的窃喜，他怕，非常怕，万一医生给女儿诊出什么病来，他该怎么办，起码现在看来，女儿能吃能睡、成绩优秀、无忧无虑，他每次看到女儿，都是感到最舒心最幸福的时刻。
    房子荐在书店角落看着女儿，一时思绪飘忽，很难把注意力集中在信上，他索性把信放进兜里，等睡前再看。他来到女儿身边，凑过去看一眼女儿在看的书：“能看懂吗？会不会太难？”
    房安然点点头道：“能看懂一点。”
    “房总，我能跟你单独谈谈吗？”但然对房子荐说道。
    房子荐点点头，心中纳闷，她要和我谈什么，难道她知道了我就是“集齐七龙珠”，是我写的那封愚蠢至极的信？
    但然把房子荐带到咖啡区：“房总，喝点什么吗？我请客。”
    房子荐这下更确定了，她一个小丫头又是自己女儿的家庭教师，要请老板喝咖啡，肯定是大事，他强作镇定说道：“怎么能让你请客呢？我是不太爱喝咖啡的，不然天天来你这消费了。”
    “我给您沏杯普洱，是老板刚从海南带回来的好茶，给您尝尝。”但然给房子荐倒了杯最贵的茶，放到他面前，在他对面坐下，然后掏出手机，查询着什么，最后把手机递给房子荐看，“我问了下然然的一些情况，我发现然然的症状和这个很像，我知道您要带然然去看医生，也许可以有的放矢的跟医生讨论一下然然的情况。”
    “谢谢你这么关心然然。”房子荐没想到但然说的是女儿，很是诧异，还没等看手机的内容，就先道谢。
    “我既然做然然的家教，就会对然然负责，包括她的身体情况。我发现然然的一个情况，她有些时候似乎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她的同桌总来这里找他，有些事他俩说的不一样，我跟然然探讨之后，她会恍然大悟，那些事是她做的梦，并没有真实发生过，她都算在同桌头上了。本来偶尔有这种情况也可以理解，但多了肯定有点不正常。”但然十分担忧的说道，“甚至你们的家庭关系，我担心然然会根据梦境产生某些臆想，起码现在看来，她有些逃避回家的倾向，我觉得某种程度是有这个原因的。”
    房子荐一边听但然说，一边看手机百度的内容，是一个“发作性睡病”的词条，看到里面的症状，房子荐大脑产生了一瞬间的空白，差点晕了过去，如果是这个病，女儿身上很多事就解释的通了。他清楚的记得，他在女儿五岁生日的时候送的礼物是一个漂亮的水晶球，女儿很是喜欢，激动的抱着水晶球不撒手，忽然莫名其妙就摔倒了，水晶球破碎，女儿的小手按在了玻璃碎片上，最后缝了六针，女儿哭得撕心裂肺，他到现在一想到女儿的哭声，还觉得心痛的快要窒息了。他实在想不明白，地上什么也没有，女儿的肢体协调能力也一向都很好，为什么那天就突然摔倒了，他一直盯着女儿看的，哪怕有什么绊了女儿一下，有点征兆，他也绝不会让女儿受这么大的罪的。

 第五十一章 参加校队

    房安然这学期一直有个很大的困惑，就是听到有些同学背后会说她是谎话精。房安然很不服气，她自认为是个诚实的人，她从不作弊，更不喜欢加入小团体说某某同学如何如何，况且她课余时间基本都趴桌子上睡觉，也没有精力去传什么瞎话。她甚至耿直的有些古板，不然也不会因为课堂上指出老师的教学错误而得罪老师。直到有天妈妈指责他撒谎，她跟同学家长说回东北老家的时候她看见好大的雪，比膝盖还深，她在雪地里走啊走啊，根本走不动，可妈妈却说，房子荐的姐姐嫁给了一个bj人，房子荐上大学后，妈妈也跟着来到bj定居，从此他们一家再也没回过东北老家，艾真真和两个孩子更是没有去过东北老家。
    房安然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做的一个梦，她把梦境当做真实发生的事说出去了，她没跟妈妈解释，从此以后也变得沉默了，她不知道自己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人和事，哪件是真实发生的，哪件是梦到的，所以她选择三缄其口。就这样，原本她挺喜欢和要好的同学在一起玩的，慢慢开始选择独自一个人，她也是这个时候喜欢上看书的，直到发现风雨书店这个地方，就成了她独处的乐园。
    只是刘知之像个膏药一般，总喜欢粘着房安然，房安然自然而然的会和刘知之聊天，这样就会聊出很多“谎言”来，刘知之便跟但然打小报告，因此才有了但然对房子荐说的那番话。
    房安然看书会时时趴在桌子上小睡一会儿，房子荐从未仔细观察过，这次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睡着的女儿，却发现她身体抽搐了一下，突然醒来，然后似乎做了什么羞愧的事一样，瞄了一眼有没有人看到她睡觉，然后再揉了揉眼睛，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看书。
    房子荐的心被女儿睡醒时那个做贼似的眼神重击一下，原来女儿对嗜睡这件事这么敏感，而醒前的那一下抽搐，明显不对劲，可是自己从来没注意过。女儿从小喜欢趴在桌子上睡觉，不许爸爸打扰她，要是她被爸爸抱到床上，她睡醒就会大发脾气。现在想想，这可能是因为趴桌子只睡一小会儿就会醒，而一旦睡在床上，就会睡的时间很长，女儿大概是在本能的跟嗜睡对抗才会这样，可自己却只会对发脾气的女儿发脾气。
    “房子荐啊房子荐，你到底是怎么做爸爸的，你实在是世界上最糟糕的爸爸！”房子荐在心底狠狠的骂自己，他之前对带女儿去看诊这件事有点逃避，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逃避了，这样也许会耽误女儿一生的幸福的。
    然而越是焦急，事情越是不顺利，朋友介绍的那个专家到国外交流学习了。想起但然的那番话，房子荐索性去挂发作性睡病的专家号，直接去看看是不是这个病。但是没想到这个专家的号更难挂，辗转几回也没挂上，又因为是年底，这个专家也去外地开会了，就这样女儿去医院的事一拖再拖，迟迟没有兑现。
    十二岁的房安然个子已经直奔一米七了，在同龄的女生中也算是最高的那群人了。平时懒懒的，也不太运动，因此学校里的各种体育活动都没人会想到她。这天午后只有自习课，房安然做完作业照例是瘫软在桌子上，现在她正坐在临窗的位置，侧着脑袋正好能看到校队里正在训练的运动员。房安然此时突然有了个想法，在教室里也是睡觉，不如去操场上运动一下。现在负责校队的正好是房安然所在班的体育老师，对房安然也很熟悉，知道房安然的爆发力还是不错的，便欣然答应让房安然参加校队。区里明年的春季小学生运动会增加了女子百米跨栏的项目，正缺跨栏运动员呢，就让房安然试试看。
    和房安然一起练习跨栏项目的有五个女生，个子都在一米七左右，其中有三个是专业的体育生，她们的百米速度是房安然望尘莫及的，即使是另外一个跟她一样的非体育生，速度也比她快了不少。但是加上跨栏，大家都速度就差不多了，反而是跑得快的到栏前刹不住脚，常常把栏杆碰倒，反而是房安然兢兢业业，逢栏必跨，虽然每次都是最后一个，但她从不会碰倒栏杆，所以老师一直没有淘汰她。
    房安然却从几天的训练中，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快乐，每天运动后回家，虽然累得倒头就睡，但睡的很是香甜，睡醒便觉得神清气爽，不再是以前醒了也是浑浑噩噩的感觉，为此甚至暂时停掉了但然的读书课。
    艾真真自然是不想房安然参加什么校队的，她相信女儿在校队也是玩，以后绝对不可能成为奥运冠军，而且也从未听说哪个奥运冠军是从十二岁才开始训练的。不过房安然性子倔得很，尤其是这两年，不管什么事，只要她决定了，即便是艾真真也很难改变。艾真真也发现了这一点，她再反对也是徒增吵架而已，便和女儿约定，这次选上跨栏运动员就在校队继续，没选上以后就不再参加校队了。这是艾真真最近学到的策略，对待孩子要把命令改成定赌约或是二选一，下命令就是给孩子反抗的机会，这不可取，定赌约前提是确定孩子肯定会输，而二选一是给出一个家长想要的选项和一个不可能实现的选项，那孩子基本上就都会选择家长想要的那个选项。
    果然，房安然答应了赌约，可艾真真知道，在有三个专业体育生却只有两个选手名额的情况下，房安然是绝没有可能会被选上的。
    可房安然却是个极要强的孩子。刚上小学的时候，她每天早上都不肯起床，都是艾真真把她从床上拎起来，把早饭塞到她的嘴里，再把她送去学校的。直到学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这篇课文，迟到的小鲁迅在课桌上刻了个“早”字然后再也没迟到过，房安然被这个故事深深感动，下决心向鲁迅先生学习。从此之后，早晨妈妈再叫自己时，房安然立刻起身洗漱，尽管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但她还是坚持准时到校。有时候妈妈看着睡不醒的女儿硬撑着起床实在心疼，便主动提出让女儿今天就不要去上学了，好好休息一天，没想到女儿最习惯回复的一句话是“没事，我等去了学校再睡。”所以尽管房安然极度嗜睡，可她上学从来没有迟到过，后来房安然确诊时，医生也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患有发作性睡病的孩子，都是三天两头的迟到，有的同学旷课是家常便饭，上学从不迟到的孩子，只有房安然一个。

 第五十二章 入选

    房安然可不想当什么奥运冠军，她只是觉得运动后睡的那一觉非常舒服，早上起床也没那么痛苦了。尽管妈妈不断打击她肯定选不上，她也左耳听右耳出，完全没放在心上，反正她觉得自己有个最大的优点，不管什么事睡醒了就忘了，当然，这在妈妈眼中是最大的缺点。
    到了初选这一天，房安然早早来到操场自己练习。作为学霸房安然作业完成的最快，所以每次都是她最早来到校队报到的。这时候也没有老师指导，房安然自己一个人训练，她现在在练习左右脚都可以起脚跨栏的能力，因为都是刚刚接触跨栏，大家都不会用左脚跨栏，老师就教了大家一个点脚换脚的动作，把左脚换到右脚，这样就不会把栏杆碰倒了。而房安然从小就是左撇子，妈妈强迫她用右手写字拿筷子，但很多事情她还是会本能的用左侧肢体。比方说同学现在流行单手握把骑车，其他同学都是用右手握车把，房安然却还是用左手，还有体育课的单脚跳，别的同学都用右脚，房安然则选左脚，她的左脚比右脚跳起来更得劲儿。
    等大家都到齐了，就开始初选测试，原本最后一名的房安然，突然左右脚开弓跨栏，给主管校队的于老师一个大大的惊喜，测试的成绩是第三。而初选定的名额就是三个人，房安然有惊无险的进入了初选。但是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马上就进入复选环节，今天就要定下人选。
    跨栏这样的项目不像跑步，前后两名运动员可以是毫米之差，因为中间有障碍，再加上大家都是刚刚接触，很容易拉开距离，虽然房安然得到了第三的名次，但比前一名慢很多，入选的可能性基本没有，也有老师说不需要再比了。不过既然进入了复选，房安然并不打算放弃，坚持要再跑一次。
    其他两个同学显然有点嘲笑她自不量力的意思，起跑时跑出去还不紧不慢回头看了房安然一眼。她们是体育生，短跑速度自然是甩出房安然几条街，房安然每次都追着别人跑，不过之前人多，她没注意观察其他同学，此时前面只剩下两个同学，她们的背影变得无比清晰，房安然也能集中精神观察她们，她发现两个同学在跨栏的时候身体都微微有些向后仰，因为到了栏杆前都有些害怕，出于自我保护的原因力量自然而然向后拉，但房安然觉得这有点问题，既然是向前跑，劲儿就应该一直往前使才对，想通这一层，她就在跨栏的时候把前腿的力量向前往下拉，结果她意外发现身体不仅不再会往后仰，而且身体离栏杆的距离也变近了，她的速度自然就提升了很多。之前她为了跨过栏杆，身体都会高出栏杆很多，现在她的胆子越来越大，身体贴着栏杆跨过，到第三个栏杆时，她就已经超过前面的两个同学了，她们跑的再快，每次跨栏时都会停顿，然后再重新起跑加速，把跑和跨栏完全割裂开来，而房安然的跑跨是连贯的一体的，找到这个诀窍，房安然一路领先，第一个跑到了终点。
    结果出乎意料，于老师都以为房安然是个体育天才，直到房安然把自己的窍门说给马老师听，于老师才恍然大悟。于老师学的专业是游泳，对跨栏也是一知半解，只是在动作上形式的指导一下，他立刻把房安然的建议教给另外两个同学，那两个同学都跨栏速度也大大增加，为此于老师特别加了个名额，让她们三个人都一起成为明年运动会的参赛选手。另外两个同学对这个“学霸队友”也刮目相看，主动和房安然交起朋友，这还是房安然第一次交到外班的朋友，她很开心。
    因为比较嗜睡，房安然没有精力主动交朋友，全班也只有她一个没有微信没有qq这些交友软件，也没有网友，更不打游戏，在女儿班里其他同学家长为孩子沉迷网络而苦恼的时候，艾真真不免有些洋洋得意，称女儿是生活在上个世纪的人，但其实房安然也渴望交朋友，看到班上最受欢迎的几个同学总是前呼后拥，身边一大群人，她很是羡慕。现在她最开心的事，就是校队的两个好友在课间来到自己班级门口，高喊她的名字，然后三人一起出去玩，她每天最期待的就是这一刻。
    晚上在风雨书店，但然为房安然成为校队正是运动员举行了庆祝聚会，难得的是房奂然也肯出门一起参加，还有他的好友金阳，而且房安然也带上了她的两个队友。
    房安然到了风雨书店一看，刘知之已经在这里了。
    刘知之有些不满道：“房安然，你办party怎么连同桌都不请？”
    “不请你不是也来了嘛！”房安然翻了个白眼。
    刘知之撇嘴道：“上次我过生日请你，你也不去。”
    “你把全班同学都请到你家去，有意义吗，还不如直接在教室里给你过生日，多省事。”房安然现在怼人的本事与日俱增，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噎死人。
    刘知之也知道自己说不过房安然，便改变策略，拿出自己给她准备的礼物，是一双运动袜：“祝贺你成为运动员。”
    “谢谢。”果然拿人手短也嘴短，房安然收到礼物一下子就变得有礼貌了。
    参加聚会的人除了房安然一家以及两个孩子的朋友，还有凌潇华和刘知之，李伟强和赵明明，流浪老人也在，房安然和刘知之两个孩子很热情地把他拽到聚会中，虽然艾真真不愿意她的聚会中有“乞丐”参加，但她还要在孩子们面前表现出善良，只是偶尔给流浪汉一个厌恶的眼神。自然，还有风雨书店的“主人”，但然、但泊和栀子。
    但然看着大家，心里思忖着，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人似乎形成了一个小团体，总是在风雨书店相聚，并没有太刻意，可还是让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都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就会各奔东西，她想好好守护这一刻。

 第五十三章 聚会

    今天艾真真格外兴奋，把孩子安排到一桌后，便加入到成人这一桌，第一个举起了酒杯。
    “非常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来参加这个聚会……”
    “不忙不忙，这里就我最闲……”流浪老汉自嘲的接道。
    艾真真不满的白了老汉一眼，心想这个人蹭吃蹭喝还这么没礼貌，以后想办法让他再也别来这里，以免把孩子们都带坏了。
    艾真真没有理会老汉，继续说道：“咱们先举个杯，我真是太高兴了，我很多年都没喝过酒了，今天我儿子也愿意来参加聚会，无论如何我要敬大家一杯。”
    在座的人李伟强赵明明夫妻和凌潇华是不知艾真真话里的意思的，流浪汉也不知，但他并不重要，都糊里糊涂的跟艾真真碰了杯，心下纳闷给女儿举办的庆祝会为什么要为儿子干杯，但泊但然也难免腹诽，这个妈能不能照顾一下女儿的情绪，然然就在邻桌，妈妈说的每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自己女儿入选了校队，还不如儿子肯出门吃顿饭重要，女儿该有多失落啊。栀子一直待在风雨书店，也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房子荐家里的一些事情，但她没想到艾真真的这种做法能伤害到女儿，她的想法一向都是很简单。
    喝的是红酒，大家都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流浪老汉却把一杯都干了，然后阴阳怪气的说道：“你光为儿子高兴，不为女儿高兴吗？”
    但泊感觉不妙，他深知艾真真的暴脾气，敢这样跟她说话，她不会跟流浪老汉客气的，赶紧解围道：“老爷子，我这有瓶二锅头，咱爷俩去一边喝白酒去？”
    “有白酒不早说，这酒跟喝药一样，我知道现在年轻人都势利的很，赤裸裸把人分成三六九等，酒的颜色不一样，都不能坐一个桌子，我们这些下等人，就是要喝二锅头的。”流浪老汉也不“恋战”，就着但泊给的台阶就下了，嘟嘟囔囔着去了别桌，但然给分了几盘菜，爷俩就一边喝酒了。
    “他谁呀？凭什么管我家的事？”艾真真的样子看起来，要不是但泊拉走了老人，可能会直接动起手来。
    整个过程房子荐一言不发，感觉像是局外人一样，甚至嘴角还不自觉的扯出一丝嘲笑，有点看戏的幸灾乐祸感，赵明明的注意力一直在房子荐身上，她很敏锐的抓住了连房子荐自己都没察觉的嘲笑的那一瞬间，她心中一阵狂喜，她此时能够肯定，房子荐和他老婆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赵明明压抑住自己的激动，起身去了卫生间，她对着镜子仔细的审视着自己，想当年她也是村里的一枝花，论长相可比凌潇华漂亮多了，而且能歌善舞，活泼开朗，人气也比呆呆的凌潇华高得多，喜欢她的人多了，她却偏偏只对拽拽的李伟强上心，真是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怎么想的。
    那时候她是真的迷恋李伟强，她的性格也无法掩饰这种喜欢，李伟强戴个新帽子，她就一定要去买同款，李伟强考倒数第二，她绝不考倒数第三。如果她把对李伟强这份用心放在学习上，就算比不上学霸凌潇华，她考个师范院校应该不成问题。她也把这种话跟丈夫说过，可他的回答是，你要是真有那智商，玩着也能学习好，你要是没那智商，拼了命你也是个学渣。她气的说不出话来，她就在这样的精神打压下生活来十几年，儿子考上大学，也说儿子是随了他，直到有一天赵明明听朋友说，有研究证明儿子的智商百分百随母亲，她才感觉自己终于要翻身了，可丈夫一句“你要是有儿子的智商，为什么你什么都没考上”又把她噎的无言以对。
    都说不爱是在不断的失望中一点点积累的，但赵明明觉得，不爱就是某一瞬间的事。结婚之后，她的丈夫的爱从没消减过，甚至在丈夫沉迷赌博败光家产时，她生气，她愤怒，她想办法帮丈夫戒赌，但她从没对丈夫感到失望，她依然爱他的丈夫，一直陪在他丈夫身边。
    直到有一天，她接到一个电话，是她二十年前买的婚姻保险，那边工作人员说，如果你们还没离婚，可以领取999朵红玫瑰。就在这一刻，赵明明突然感觉自己不爱丈夫来，她告诉工作人员，他们已经离婚来，给你们省下了999朵红玫瑰。
    挂了电话她还有一种更强烈的感觉，就是这辈子她从没恋爱过。曾经那些炽烈的迷恋，在她发现自己不爱丈夫的那一刻，也同时消失了，仿佛根本就没存在过。她好像回到了十八岁，她对自己说，一定要谈一场真真正正的恋爱。
    现在五十岁的自己，常常感觉皮肤真是衰老松弛到不忍直视，可此刻看着镜子中这张熟悉的脸，觉得和二十岁的自己也没有太大变化。和房子荐的胖老婆相比，自己的状态还是很好的，她不禁把艾真真当成了她的假想敌，越发觉得自己和房子荐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从卫生间出来，看到此时取信角正好无人，聚会中的人们也没人会注意到她，她悄悄去翻了翻，没有发现给“集齐七龙珠”的回信，有点失望，但然果然是整整噱头，并没有真正的写回信。她之前不知道“集齐七龙珠”是什么，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日本的动画片，她最近追这部动画已经上瘾了，她从不知道动画片也可以这么好看，在她的概念里，动画片还是一休、花仙子那样专门给孩子看的。看了这部电话，她更加坚定了自己和房子荐的缘分，她是买彩票的，双色球不就是集齐七个球吗？集齐七龙珠和双色球说到底就是一回事啊。
    孩子们早已经吃好了，房奂然和金阳凑在一起打游戏，现在这俩孩子秤不离砣砣不离称，艾真真有时候都觉得有点嫉妒了，以前儿子的世界只有自己，她感觉自己被抛弃了。可是为了儿子能好起来，她能够把这种不适的心情忍了。可是女儿吃完一直犯困，嚷着要回家，她就不能忍。
    “睡睡睡，就知道睡！”她对女儿怒吼起来。

 第五十四章 站睡奇人

    房安然已经困得像小鸡啄米一样直点头，突然听见妈妈这样斥责，猛地惊醒，一脸茫然的看着妈妈，她努力在分辨妈妈刚才的斥责，究竟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在做梦，样子很是呆呆的。
    看着女儿的两个同学聪明伶俐的模样，艾真真更是觉得糟心，自己请来的客人还在，主人已经睡着了，这孩子简直就是个奇葩，以后进入社会估计连自己都混不明白，还能指望她照顾哥哥吗？
    艾真真变得更加严厉，对着女儿呵斥：“站起来！”
    正处在晕乎状态下的房安然很顺从站了起来，却有点摇摇欲坠的感觉。
    “坐着犯困就站起来，站着犯困就动起来，挺一挺就过去了，哪有人像你这么任性的，一犯困就必须睡的，就是对你太纵容了，上课也睡！今天必须把你这坏毛病板板！”艾真真按着女儿的肩膀，把她推到后面的台前靠着，“站直了！你就忍一会儿，忍一会儿困劲就过去了。”
    “然然困了，你……”房子荐看到妻子做的太过了，赶紧想要阻止。
    “你别说话，我一管然然，你就跟我唱反调，搞得现在我在然然面前一点权威都没有，现在动不动就拿话噎我，主意正的我说什么都不管用。”艾真真习惯性的把枪口转向丈夫，“你就会在孩子面前装好人，平时他们吃喝拉撒睡你关心过吗？”
    “你要教育孩子，不能回家再教育吗？当着这么多的人，女儿的面子往哪搁？但然，你说说，青春期的女生是不是很敏感？”房子荐无奈只好向但然求助。
    但然很尴尬，虽然她是心理学专业，但是不管调节家庭纠纷还是心理辅导，都需要在一个私密的环境，况且她从小和哥哥相依为命，社会经验又不足，这种夫妻吵架的场面她还是第一次见，不知是该以朋友的身份去劝解，还是以心理学的角度去分析，就是说，她也想不好应该以感性还是理性去解决眼前的状况。
    “阿姨您看，房安然好像睡着了。”刘知之突然对艾真真说道。
    大家转头一看，果然被罚站的房安然歪着头发出沉重的呼吸声，显然不光是睡着了而且是酣睡。
    “还有人站着也能睡着？”在座的全都开了眼界，啧啧称奇。
    刘知之接着说：“阿姨，房安然为了不睡觉，让我拿圆规扎她，都扎出血了，可是支持没一会儿，她就又睡着来，她也不愿意上课睡觉，可扎她都不管用，她已经很努力不睡觉了。”
    大家都看着房安然，有点被房安然的“站睡”功能震惊到了，却谁也没想到去扶她一把，只见房安然一瞬间双腿一软瘫倒在地，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神奇的是，摔都没摔醒她，房安然依然酣然大睡，大家再次被震惊了，都面面相觑，房子荐更是大脑中一片空白，他想起发作性睡病的表现之一，就是猝倒，刚刚女儿瘫软倒地的那个样子，和网上看的猝倒视频，简直是一模一样。
    “你们是怎么当父母的，孩子摔倒了都不知道扶一把。”流浪老汉喝了酒，嗓门更大来，他和但泊坐在另一个角落里，艾真真的嗓门大，这边发生的事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对着艾真真房子荐怒斥，“贪睡怎么了，孩子没嫌你贪吃，你却嫌孩子贪睡，你们和孩子比，就是魔鬼！”
    没想到第一个去扶房安然的，是房奂然，房奂然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游戏，跑到妹妹面前，蹲下来把妹妹的头抱在怀里：“回家！妹妹睡觉！”
    艾真真本来已经被流浪老汉气的火冒三丈，想要把他扔出风雨书店，没想到儿子的这一举动，让她瞬间变得无比开心感动：“好，回家，让妹妹好好睡觉。儿子真是长大来，知道心疼妹妹了。”
    从小到大，艾真真第一次看的儿子去关心另一个人，还主动抱起妹妹，要知道，平时就算她这个当妈的碰他一下，他都会抗拒反感，严重的时候还会突然暴怒。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儿子不仅愿意出来聚会，还会关心妹妹，艾真真要永远记住这一天这一刻。
    2018年12月14日，农历十一月初八，星期五，晚上九点二十。
    正好约的九点半，房安然两个同学的家长来接孩子，现在他们已经来了，于是房子荐和艾真真连忙跟大家告辞，他们一起离开。今天聚会的小主角房安然已经离开，大家也吃得差不多来，就也都散了。
    但泊喝了酒，虽然只喝了一点，剩下的都被流浪老汉喝了，但是他也没精神留下来帮忙了，要回家睡觉。流浪老汉最近一直在风雨书店过夜，可今天似乎喝多了，拉着但泊不松手，要跟他回家。因为风雨书店是收留无处可去的人的，地方有限，所以但泊从不在这里留宿，占用空间，他只要夜里在这，都是帮妹妹干活的。无奈他只好带着流浪老汉一起回到宜家公寓。
    宜家公寓里只有但泊和其他三四户老熟人来，王秀芬不让他们搬，想要在最后和开发商谈判的时候，让他们也能帮帮忙，壮大宜家公寓的声势。
    说实话，王秀芬平时虽然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可是让她独自守着这空旷的公寓，她还真是心里毛毛的，这几户都是住了五年以上的老租户，她习惯了和他们一起生活，每天见面，现在一到晚上，她就更加会紧盯着大门，回来一个，她就安心一分。
    但泊常常早出晚归，今天反而是最早回来的。
    “哟，宜家公寓的大忙人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但泊经过一楼王秀芬的门口，王秀芬准时碰巧打开房门。她的房间甚至比其他租户的房间更小，只有一扇窗对着院子，所以走廊这边并没有窗户，只能靠开门和租户打招呼。
    “喝了点酒，想早点睡。”但泊憨憨笑到。
    “最近怎么总喝酒，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有女朋友了？”王秀芬一脸八卦的问。
    “哪个女人会看上我？今天我倒是要带一个人回来陪我睡，只不过是个男的。”喝了酒的但泊说话也不那么拘谨了，和王秀芬开起来玩笑。
    “这谁呀？怎么这么脏，像个流浪汉！”王秀芬皱着眉头说道。
    “我的一个酒友，今晚就是和他一起喝酒，他有点喝多了，我只好把他带回来了。”但泊听到王秀芬说老汉是流浪汉，怕他忌讳，赶紧扯开话题，说的也算恰当，没有撒谎。
    “你那张小床，就别跟他挤了，那么多房间，给他开一间不就行了。”王秀芬拿出一把钥匙，“正好小林搬走了，你就让他睡你隔壁。”
    “谢谢王姨。”但泊接过钥匙，说实话他脾气再好，要和脏兮兮的老汉睡在一张床上，他也受不了，他本打算在地上铺个单子，盖件大衣，凑合一晚的。

 第五十五章 艾德华

    但泊打开小林那个房间，看见对着床头的墙上贴着一张科比的海报，他记得那里原来写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八个字，大概是栀子离开，林夏用海报给遮住来。林夏也是深深的爱着栀子，只是他不知道他的爱是扭曲的。爱是本能，但是真正的爱需要完整的人格甚至正念的觉悟来支撑，否则爱就是伤害。
    但泊一直不谈恋爱，大概就是觉得爱太神圣了，卑微的自己怎么可能会拥有它。
    流浪老汉躺在床上，伸展开四肢。
    “你们小青年的北漂生活真是不易啊，我们小时候睡的就是这个床，老板娘也太抠了，也不买好一点的。”话虽如此，他看起来躺的很是舒适。
    但泊苦笑道：“住在这里的人，还在乎睡什么床吗？”
    流浪老汉看着科比的画报：“干嘛对着床头贴画像啊，不吉利，帮我揭了。”
    但泊依言揭掉来画像，随着黏胶，有墙皮脱落下来，这要是在以前，王秀芬肯定要嚷着赔钱的，可是如今拆迁在即，她也不计较了。
    露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八个字，周围一圈脱落的墙皮，这八个字也变得斑驳残破，曾经沧海。
    “这不是栀子的字吗？”老汉皱眉道，“这就是栀子住的地方？她要分担一半的房租，还要被男朋友打？”
    但泊点点头：“您的眼睛还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是栀子写的。”
    “栀子天天在书店小黑板的写字，这点事我还看不出来吗？天下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老汉之前说话都是高分贝的，尤其喝酒之后，不知为什么到了这里一直压低声音。
    “您不是男人啊？您也不是好东西吗？”但泊不禁笑了。
    “我肯定不是好东西，我只想最后回来看一眼这个地方，毕竟我们老艾家祖宗三代以上都住在这里，我已经做好任打任骂的准备了，可我没想到，她竟然没认出我来。”老汉忍不住老泪纵横。
    但泊愣住了，他也知道房东王姨的丈夫结婚两年就离家出走了，这么多年过去来，大家都以为他早已经死在外面，他也听王姨隔段时间就会念叨要去派出所办理销户，但王姨一直都没有真正行动，她还在期待丈夫有一天能回来。
    “您叫艾德华？是王姨的丈夫？我去找王姨！”但泊就要下楼去叫王秀芬。
    艾德华一把拉住但泊：“不要告诉她！这样挺好，相见不相识，我们都老了，经不起折腾，保持原状对大家都好。”
    “可王姨一直在等你回来啊，这次拆迁也是，王姨一直在跟开发商对峙，什么条件都觉得不好，其实她就是舍不得这个地方，担心你以后回来了找不到她。”但泊有些急了，“您消失这么多年，抛妻弃子，你知道她们过得有多难吗？”
    “你看见她们难了吗？没有我她们怕是过得更舒心。”艾德华不屑的哼了一声，“看我女儿，就知道她这些年一点都没变，把女儿教的跟她一模一样，我是不想跟她多待一天，多说一句话。”
    “您连女儿也见过了？您认女儿了吗？”但泊问道。
    “当然没认，不然今晚能一起吃饭吗？”艾德华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着但泊。
    “今晚一起吃饭？谁是您女儿啊？”但泊在宜家公寓从没遇见过艾真真，也不知道她就是王秀芬的女儿。
    “然然她妈呀，就是那个胖子，你不知道她是王秀芬女儿？”艾德华说起自己的女儿也是刻薄的很。
    “房夫人是王姨的女儿？我还真是不知道。”但泊感叹，“还真巧！”
    “巧什么巧，我一直就在这附近流浪，一次也没碰见她们娘俩，在bj街头遇见个熟人，真是太难了。”艾德华说道，“我早就知道艾真真是我女儿，房安然是我外孙女，所以才会跟着然然去书店的，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书店里竟然可以过夜？你们也不挂个招牌。要说这家人里，我最喜欢然然，和我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艾德华唠唠叨叨岔开话题，可是没想到平时小绵羊一样的但泊，此时好像满是獠牙的青狼，拽起他的衣领，把他薅起来：“先别说这些没用的，我不管你有什么原因，可你既然结婚了，就要对妻儿负责任，要不你就别结婚！走，我带你去见王姨。”
    但泊疯狂的把艾德华往床下拉，艾德华流浪这些年，营养倒是一点都没缺，满身强壮的肌肉，但泊没把他拉下床，他反倒把但泊按床沿上了。
    “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个道理你吗？”艾德华用力撕扯挣脱但泊，他知道但泊心软，不会真的跟他较劲的。他再强壮也是近七十岁的人了，怎么可能打的过年轻小伙子，除非人家小伙子不是真心跟你动手。
    艾德华一把老骨头也是累的有些气喘：“你这臭小子，平时看你老实巴交，还会打架啊？我家的事你怎么这么上心，你是看上我老婆还是我女儿了？”
    “你抛弃她们，她们已经不再是你老婆你女儿了。”但泊很是嫌恶的眼神看着艾德华，“以后别这么称呼她们，你不配！”
    “玩笑也开不起，你这么敏感干嘛，难道你也是抛妻弃子跑出来的？”艾德华的直觉告诉他但泊这个反应有点过激了，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我才不会像你这样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但泊咬牙切齿道。
    “那就是你被人抛弃啦？谁抛弃了你？你爸还是你妈？”艾德华很是感兴趣，对于但泊的身世也好奇起来。
    “我给你三天时间去跟她们坦白，三天一到你如果还是藏着掖着，我就去告诉她们。”但泊看了看房门，“你也别想着逃，我从外面把门锁上，你晚上想撒尿，床下有个痰盂。”
    但泊不再多说，出了门，把艾德华锁在了这间屋子里。锁是那种老式的挂锁，从外面锁上，里面的人就打不开门了。他自己回自己的房间，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无法容忍抛弃家人的人，可是如果他的母亲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怎么做？他辗转反侧，怎么想也没有答案，或许就像艾德华所说，大家保持现状，互不打扰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第五十六章 不平静的夜（一）

    房子荐开车，一家人到了停车场，这次房安然睡的格外的沉，怎么折腾都没醒，没办法，房子荐只能去背女儿。
    “我来！”没想到儿子半蹲下来，要求背上妹妹。
    房子荐和艾真真都很是惊喜，有些不敢置信的将女儿扶到儿子的背上。
    看着儿子高大的背影，背起妹妹来轻身健步毫不费力的样子，艾真真忍不住哭了，这就是她理想中的画面，没想到今天竟然梦想成真。房子荐看的妻子的眼泪，知道妻子为儿子付出了多少心血，情不自禁的搂住她的肩膀安慰她。夫妻俩已经太久没有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和情感共鸣，艾真真觉得更加委屈了，靠在丈夫的身上哭出声来，又不想孩子们听见，只能压抑着轻声啜泣。
    “我知道，你辛苦了。”房子荐轻声安慰。
    “我们的儿子没有病，他只是第一次做人，不知道该怎么做，可是他是最善良最有爱的孩子。”艾真真哽咽着说道。
    “你说得太好来，你这妈当的，都快成诗人了。”房子荐还摸了摸艾真真的头。
    艾真真噗嗤一下破涕为笑：“我小时候的理想就是做个诗人。”
    “我知道啊，所以你已经实现了理想。”房子荐也笑了，“谁说诗人就一定要写诗，当妈也能当成诗，当环卫工人也能当成诗，当流浪汉也能当成诗。”
    “哟，房总这是当老板当成这人啦。”艾真真笑的更爽朗了，走进电梯时，早已经没有来哭泣过的痕迹。
    “商业互吹。”也不知道儿子听了多少，这样回了一句。
    “商业互吹我不懂，家人之间互吹一下倒是挺好的。”艾真真此时心情已经非常之好，她回家最想抱怨一下今晚的流浪老汉，再提醒孩子们远离那个老汉的，刚刚丈夫提到流浪汉，她居然忘了这茬。
    进了家门，房奂然把妹妹放到床上，房安然迷迷糊糊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便翻了个身继续睡了。房奂然小心的给妹妹脱了鞋袜和外衣，盖好被子，退出房间，关上来门。
    房子荐和艾真真站在门口看着儿子和女儿，今晚有点太温馨了，他们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这该不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明天周末，不要叫醒妹妹。”儿子说完这一句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知道关心妹妹了。”艾真真无奈的笑了笑，“啥时候也知道关心关心老母亲。”
    “孩子心里什么都明白，你需要关心的时候，他会关心你的。”房子荐尴尬的咳了一声，“那个，我回房了。”
    房子荐也进了他的房间兼书房。艾真真也舒了口气，彼此疏远太久，今天这样和谐的氛围，他们夫妻似乎合情合理的应该相拥而眠相互安慰，不过她竟然莫名感觉到压力，她猜想丈夫应该也是这样，所以急忙逃走了。这样也好，有些事习惯了，就不想改变了。
    房子荐和艾真真一直没请保姆，生怕保姆因为儿子的情绪不稳定而虐待孩子，还是自己带着放心，所以艾真真成了全职家庭主妇，也只请了一个做家务的小时工。艾真真躺在主卧的大床上，辗转难眠，儿子半年前还喜欢黏着她，甚至晚上要和她一起睡，自从上了高中，儿子就似乎越来越不需要她，她突然觉得日子变得很空很闲。她从没想过自己也有这一天，她以为尽管儿子结婚生子了，都少不了她的一手照顾，她好像一下子不知道日子该怎么打发了。她看了一眼房门，也许，这个时候，丈夫能走进来，她会允许丈夫上床跟她一起睡的，她这样想着，就起来把门开了一道缝，再到床上躺下，背对着房门，却有些期待的无法入睡。
    突然似乎听到很小心的轻轻的关门声，艾真真觉得有些不对，便起床到走廊看看，昏暗的廊灯光下能看到书房的门开着，艾真真走进去开了灯，看到床上的被褥平平整整，根本没有睡过的痕迹，丈夫也不见了身影。这么晚了，会去哪呢？也不知道告诉自己一声。艾真真顿时觉得怒火攻心，今晚所有美好的心情也随之一扫而空。
    房子荐觉得艾真真应该早就睡了，也没有跟她打招呼，况且他也没有去远，就去杨阳家里，他收到杨阳信息，让他赶紧去看看杨母的情况。杨阳大概是玩的乐不思蜀，已经好久没跟他联系了，这大半夜的，突然找他，是他家保姆告诉他杨母嚷着要去欧洲找儿子，和儿子一起度蜜月过圣诞，怎么拦都拦不住，马上就要去机场，要不是她不会在网上订机票，大概机票都买好了。
    房子荐捂的严严实实，尽管两栋楼不超过五百米的距离，到了杨阳家楼里还是冷的发抖。他有杨阳家电梯卡，所以直接就刷卡上楼了。深夜里电梯没有任何阻碍，直接上了顶楼。电梯门一打开，就看见杨母拉着行李箱，一身华贵的貂皮大衣站在电梯前，保姆怯生生的拉着行李箱跟在后面。
    “房先生，您可算来了！”保姆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发出惊呼。
    杨母回头瞪着保姆：“是你给杨阳通风报信的？我不是说要给他一个惊喜嘛！”
    保姆带着哭腔道：“杨阿姨，您这路上要是出什么事，我可担待不起啊！起码您要是实在想去，也有房先生送您去机场呀！”
    “我干嘛要他送，我没有司机吗？”杨母对房子荐道，“今天谁也拦不住我去找儿子，我要坐最快的一班飞机到芬兰。”
    “杨阳他们现在已经到芬兰了？”房子荐好容易找到一个自己能插嘴的话题，他也知道杨阳夫妻蜜月的终点站是去芬兰圣诞老人村，但不知道现在已经到了。
    “是呀，说要在那里呆一个月，那不就要等到过年才能回来，让我一个人置办年货吗？”杨母愤愤不平。
    “今年二月份才春节呢，杨阳他们回来再置办年货也不迟，再说还有我和真真呢，有什么需要我们去办就成了。您不知道芬兰有多冷，比咱老家还低二十度呢，您想想得多冷啊，您去了也不知道身体适不适应。”房子荐说着自己心里都打了个冷颤，他的怕冷真是深入骨髓了。
    这时电话响了，一看是但泊，房子荐突然灵机一动，接通电话：“但泊啊，你到停车场了，什么，车坏了？行，我知道了，回头我给你个电话，你明天去趟4s店，顺便把车保养一下。”

 第五十七章 不平静的夜（二）

    但泊半夜接到杨母电话，说她要去机场，立刻，马上，他第一时间赶到小区停车场，才想起要给房子荐打个电话，一听到房子荐的“胡言乱语”，就知道房子荐是在想办法阻止杨母去机场，便默不作声，只听着房子荐说话就好。
    “我家的车坏了，用你家的车不行吗？”但泊在电话里听见来杨母的声音。
    很快，电话挂断，他不知道杨母到底要不要去机场，只能在停车场等消息。
    最终，房子荐和杨阳沟通，杨阳承诺过了圣诞节就回来，也不过十天的功夫，让杨母不要折腾了，最后杨母才同意。其实杨母也知道自己一个人去欧洲不太现实，她不过做做样子逼儿子早点回来罢了，如果儿子不妥协，她走肯定是要走的，但不可能去欧洲，也许会去泰国，她挺喜欢那里的，冬天也暖洋洋的，她也不理解儿子为啥要大冬天去比东北还冷的地方度蜜月，如果儿子去泰国度蜜月，她早就跟去了。
    房子荐打开家门看见艾真真正在客厅里坐着。
    “怎么还没睡？”房子荐没有多想，随口问道。
    “大半夜的，出门一个多小时，你这时间管理大师做的可真优秀。”艾真真怕吵醒孩子，压低了声音，可她心中的火气依然可以感受的到，稍微思考一下就能知道她这一个多小时过得有多煎熬。
    然而房子荐早已经精疲力尽，根本没法思考，说了句：“早点睡，累死了。”
    本以为丈夫会解释一下去哪，但他一副疲态，让艾真真脑子里只回荡四个字：纵欲过度。艾真真再也压制不住怒火，大声吼道：“房子荐，你还是个人吗，我为了这个家劳心劳力，你们爷三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在你在外面玩女人，这日子没法过了，我现在就走，把位置让出来，让那个女人来给你们当牛做马，看她愿意不愿意。”
    “你要是觉得累，就再请个保姆。”房子荐实在懒得跟她争辩，甚至外套都没脱，就直接进了房间，关上了门，留艾真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浪打沙滩寂寞回”。
    艾真真呆坐着，她全部的爱都给了他们，可是她需要他们的时候，甚至没有一个人出来看她一眼，安慰她一下。她咽不下这口气，简单收拾了行李，想要离开这个家，她却发现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去，还有，她明天早晨还要给孩子们做早餐，想到这里，她颓丧的再次坐到了沙发上。
    房子荐脱外套的时候手伸进兜里，摸到了但然给他写的回信，他这才躺在床上细细的看这封信。
    “你这个状况我希望你能当面跟我谈谈，或是去医院看看，你以为的偶尔的念头，也许有着必然的原因，及时找出原因，是对你自己的负责，也是对你家人的负责。我很慎重的写这封信，因为我之前接触的都是有一些苦恼的学生，还没有遇到您这样成年人的问题，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力量能帮助您，但我会尽全力去做，如果您不想见我，我希望能收到您的回信。”
    “去医院？我们家不需要再多一个人去医院了。”房子荐苦笑着。
    就这样，房子荐和杨母都忘记了在停车场等待的但泊，他傻傻的等了一个小时，不禁哑然失笑，这应该就是不必再等的意思了。他也没有主动打电话问他们，这是老板家里的私事，不跟他说，他也不能没有分寸的去问，就只能等。现在他早已经没有了睡意，干脆到风雨书店帮妹妹干活。
    刚打开书店的大门，但泊就感到氛围有些异常，近两年他总觉得自己对周围能量的感知变得敏锐了，尤其是熟悉的人，他们不用开口，似乎他就能感受到他们的心情。
    门口的收银台没有人，平时多半是栀子在这里，有人来时说声欢迎光临，有人走时说声谢谢光临。自从栀子坐镇这里，店里的人气旺了不少，周围高校的男大学生们也都变得爱学习了。到底是年轻啊，看一眼漂亮姑娘心中就感到满足了。
    晚上人少，栀子不在这里也正常。但妹妹也没出现，就不太正常了，妹妹能够分辨出他开门的声音，尽管不会高兴的迎上来，但是会出现在很容易看见的位置，让他一眼就能看见妹妹。
    但泊快步转过阅读区，来到咖啡区，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林夏。林夏和栀子对坐着，但然在不远的地方警惕的盯着林夏的一举一动。
    林夏也一眼看到了但泊，他冷冷道：“我们英雄救美的男主角终于到了。”
    “林夏，你不要闹了。”栀子近乎哭腔的哀求他。
    “我们说好了一辈子在一起的，差一年，差一个月，差一天，差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这是你说的，你从十月三十一号晚上十点离开，到现在十二月十五号凌晨一点半，你算算已经差了多长时间，你要怎么补偿给我？”林夏情绪激动，目光逐渐凶狠。
    栀子是被他的冷热暴力吓坏了的，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说呀，说呀，背信弃义的人要怎样？”林夏进一步逼迫她。
    栀子喃喃说道：“要去做绝育，永远不能再找男朋友。”
    “你还记得就好，如果你乖乖跟我走，我可以不计较你差的这一个半月，至于你跟但泊之间的关系，但泊要赔偿给我五万块钱。”林夏看了一眼但泊。
    但泊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哪里好笑了？现在的社会，男人都会带点绿，有一天你也会被绿，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林夏的自尊猛的被刺，“刚刚那一笑，一万块钱，现在你要赔偿我六万块。”
    “我和但泊没关系。”栀子着急的辩解道。
    “我跟踪但然几天了，你跟她一起住一起打工，你要是跟但泊没关系，人家为什么这么照顾你，你绿我的事，我会好好回报你的。”林夏阴狠的把“回报”二字说得很重，栀子一听就浑身僵住。
    “绿绿绿，你是江南岸啊，这么希望被绿，你也说了，我和栀子同吃同住，要绿也是我绿你，你把性别卡的这么死，是不是偏见有点重啊？”但然举着手机，说道，“你刚刚说的话我都录下来了，你跟我哥索要六万块，已经涉及刑事勒索，你还不走，我报警了！”

 第五十八章 不平静的夜（三）

    林夏看来一眼但然：“你尽管报警好了，我说的就是事实吗，我还说你欠我一百万呢，你认吗？”
    “那你究竟要不要赔偿呢？”但然没想到林夏居然软硬不吃，以前她也遇见过这种人，对女朋友很残暴，但其实很胆小，来个更厉害的人他就怂了，林夏这个样子恐怕性格更加偏执。
    “我当然要，你们也可以不给，你们别忘了你们欠我的就行。”林夏又转头看栀子，“你这种烂货，刚流产就跟了别的男人，除了我没有男人会要你了，我是男人，但泊一看就是单身太久了，屋里有只蟑螂他都要看看是不是母的，他玩够你之后就会甩了你，你以为他会对你认真吗？”
    栀子实在忍受不了林夏的侮辱，站起身来挥起巴掌狠狠扇在林夏的左脸上，林夏还没反应过来，栀子反手又给了右脸他一巴掌：“我从武侠小说里学来的，练了好久了，今天终于用上了，你再说一个字，我就送你一巴掌！”
    “我……”林夏刚想说话，栀子又是一巴掌呼上，这次力道更狠，终于，林夏连滚带爬的逃离这里。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栀子的想象，她依然坐在林夏的对面，脸如死灰的看着林夏一副绝不会放过她的表情，之前在悲愤绝望中的全力一拼，以为能永远拜托这个魔鬼，当他再度出现，她也再次绝望，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一句话也不说。
    一旁的但泊再不想惹事，也忍不住想要揍林夏一顿，他冲上前，却被但然拦住：“哥，先动手咱们就被动了。”
    但泊：“他太混蛋了！”
    “栀子，我告诉你，我还是给你留了面子的，不然我把你的这些烂事告诉你爸妈，再在老师同学之间传播一下，你觉得他们还有脸在老家继续混吗？”
    栀子低着头，浑身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她抬起头，脸色惨白：“我是不会再跟你有任何联系的，你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早就没脸见父母了，也不打算再回老家，我以后都不想去和你有任何记忆的地方，包括bj，我明天就会离开，你继续在bj打拼好了，我祝你早日飞黄腾达。”
    栀子声音很低，语气却很坚定，好不容易逃出魔掌，她要是再回去，那不是胆小，是脑子有问题，她早就梦到过无数次林夏当着她的亲朋好友面前骂她淫娃荡妇，她早已经麻木了。她放弃家乡放弃大城市也放弃自尊，人生或许能更容易一些。
    下定这个决心，栀子就在手机上叫了车，站起身来，向但泊但然鞠了一躬：“但泊哥哥，但然姐姐，谢谢你们这一段时间的照顾，我决定离开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等到了车站再说，等我到了目的地之后，麻烦但然姐把我的行李寄给我，我也许会多走几个地方，最后具体在哪里落脚，就听天由命。车来了，我就先走了。”
    栀子的这一举动谁都没有想到，拎包就离开书店了，但泊但然赶紧追出去，看到栀子已经上了出租车，这个时候马路上空荡荡的，汽车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林夏也连忙叫了辆出租车，可是他不知道该去机场还是火车站，去火车东站还是火车南站，但是他觉得现在栀子手上应该没什么钱，坐飞机太贵了，打车费也不便宜，她只能去最近的火车站，于是他就追了去。
    “哥，会不会出事啊？”但然很是担心，不停的给栀子打电话，可栀子并没有接。
    “栀子这样做，就是肯定林夏找不到她，林夏去最近的火车站，我猜栀子早就想到了，她一定不会去那个站，我们就算找也不知道去哪找她。”但泊也很担忧，可这种情况他们也无能为力。
    “那干嘛连我的电话都不接啊，好歹让我知道她的下落，心里有个底。”但然无奈道。
    “怕林夏来找你麻烦，你要是装不知道，时间久了林夏应该是看得出来的，栀子这一走，林夏恐怕会常常来这里骚扰你，最近这段时间你不要一个人出门，平时上下班一定要等我陪你走。”但泊和但然边说边回到了风雨书店。
    “那倒不至于，他的目标是栀子，栀子离开了他应该就消停了，这种人他只是执着于某个特定的人，对别人应该没啥兴趣，他应该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找栀子，哪怕跑遍全国也有可能。”书店里过夜的人还不少，但然声音很轻，突然她惊呼出来，“哎呀，我得赶紧给栀子发信息，让她不要用他们能共同登陆的购票平台，这会让林夏看到购票记录，最好用自助购票机买票。”
    但然说罢忙坐在一边埋头编辑消息。这时后半夜有些书友饿了，但泊开始煮夜宵，忙碌起来也就顾不上看但然到底跟栀子说了啥了。直到第二天早上七点，书店老板夫妻过来接班，两人才回去。
    但泊坚持送但然回去，但然也拗不过。冬天的七点天还没有亮，又是周末，街道上除了清洁工几乎没有行人，他们并肩骑行在自行车道，来bj后还是第一次这样骑车，以前在老家几乎天天如此，天冷的说不出话，兄妹俩时不时彼此对视一眼，都打心底升起无限的怀念和温暖。把但然送到宿舍楼下，看着她上楼，但泊才离开。
    但然累的灯都懒得关了，倒头就想睡，她突然发现栀子的东西都不见了，她查看栀子的床铺，发现来枕头上放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但然姐姐亲启”，是她熟悉的栀子娟秀的字体。
    但然急忙看信：“但然姐姐，你没想到，我没有直接去车站，而是绕了个路回到宿舍，收拾行李又睡了一觉，早晨坐了第一班地铁走的，林夏他肯定想不到我这么聪明，把他耍了一晚上，他没准这个时候还在火车站里翻找我呢，就像乞丐在垃圾桶里翻找剩菜剩饭，哈哈哈。其实我已经想好要去哪了，我一直都想去，但一直没有勇气，这次是被他逼的没办法了，不得不去追求我的梦想。但然姐姐，我爱你。你也祝福我。等我状态稳定之后，会联系你的。ps：要是林夏这个混蛋缠着你，你就随便说个地方，让他天涯海角找我去，你们肯定想不到我去了哪里。”落款是“想要勇敢的栀子”。
    栀子抱着信呆呆坐了好久，她还没反应过来这份离别的感伤，她只是在猜测，栀子到底去了哪里，是去来西安、成都、深圳、上海，还是去小一些的城市，大理、丽江、北海、阳朔，难道是ls？她这个时候，很可能会去xz来次心灵之旅的。
    ，

 第五十九章 再次出走

    但泊回宜家公寓的路上，才想起来艾德华还被锁着，老人家万一有点什么事要出去，别再急坏了。他全力发动他的自行车，骑到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了。大门已经开锁，但泊一口气冲到楼上，看到他隔壁房间依然锁着，里面没有什么动静，他这才稍稍放心，打开了门锁。
    开门一看，房间里空空如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眼前这个情景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一个结果。他转身往楼梯看去，果然，王秀芬没一会儿就上来了。
    “你这夜不归宿去哪了？”王秀芬带着责怪的语气问道。
    但泊总去风雨书店帮忙，可还从未一整夜不回来睡觉过。
    “你怎么把一个老人家锁起来了？一大早就嚷着要出去拉屎，闹得鸡犬不宁。”还没等但泊回答和发问，王秀芬就自顾自说起来，“要不是我及时过来开门，他真能给我拉在房间里，但泊，我说你做人也不能太好了，道边的乞丐也往家里领，要是真遇到坏人，半夜把你身上的零件割掉点什么，可咋办？”
    “我最坏的运气已经早就用掉了，再遇到你说的那种大坏蛋的概率不大。”但泊笑着说道，心里却说，那个乞丐可是你日思夜盼的丈夫啊，艾德华这次又逃跑了，但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王秀芬说出真相，让她再伤一次心了。
    “现在的社会越来越可怕，你还是小心点好，以后不准再随便带人回来了。”王秀芬说到这里哑然失笑，“我说什么呢，这里都要拆了，总忘记这码事，再这样下去恐怕要老年痴呆了。”
    “您这么精明，想痴呆有点难。”但泊笑道，“等这里一拆，您搬进楼里，就不要这么辛苦了，每天打打麻将，逛逛公园，保证健健康康活到一百岁。”
    “快七十了，我还不退休，我疯了吗？行了，你赶紧睡会儿，黑眼圈跟大熊猫似的，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能这么熬了。”王秀芬说完就下楼了。
    但泊现在也深感不能太熬夜了，去年熬个通宵还没有现在这么难受，不光是困倦，还觉得身体的好多细胞在死掉，而且没办法硬撑，只能把觉补回来。好在今天周末，又没什么事，他能放心休息。
    艾德华平时都日上三竿才睡醒，在这里却凌晨五点就醒了，他抓心挠肝的坐卧不安，好容易忍到六点，才开始大吵大嚷让但泊给他开门，没想到开门的竟是自己的妻子。此时他的花白头发长及肩部，还有满脸的络腮胡子，把一半的脸都遮住了。还好他比其他的乞丐还算干净，也没有发出臭味，他基本上每个星期还是会去澡堂子泡泡澡的，此刻他庆幸自己坚守住了最后的底线。即便是这样，王秀芬也不想多看他一眼，眼神一直飘向别处，要不然这样近的距离，她是不可能认不出丈夫的，她曾经说过化成灰都能认出他来的。
    艾德华其实从没走远，就在清北大学这一带转悠，这里有他青春时代最美好的回忆，在这里他就会感到身心舒畅头脑清醒。刚开始流浪时他也曾经想过回家，可一接近村子，老婆吵闹的声音就会在他耳边莫名响起，他整个人的状态立刻萎靡不振昏昏欲睡，慢慢的他逐渐适应了流浪生活，便再也没有回家的念头了。
    艾德华还真去公厕拉了泡晨屎，他很少会在早晨蹲厕所，会打扰到他睡觉，只有太紧张了才会这样，几十年没进村子了，其他的地方虽然也变化很大，但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有公厕的变化是他没想到的，也太干净舒服了，以前村里的公厕真是一言难尽，而现在盖的跟个小洋房似的，甚至还有暖气，他要是实在没地方住，来这里睡一夜都没问题。
    不过他最中意过夜的地方还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肯德基，晚上楼上基本没什么人，他想怎么躺就怎么躺，要不是为了看外孙女房安然，他也不会去风雨书店，在那里都是爱学习的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还是觉得有点压力，只有在麦肯，他才能心安理得做条咸鱼。如今为了躲避但泊的“抓捕”，他干脆外孙女也不见了。
    可是偏偏就这么巧，栀子走了，但然心情不太好，晚上但泊来到肯德基给妹妹买汉堡，妹妹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么哄的，正好赶上艾德华的泡面时间，他们就这么四目相对的在肯德基点餐台又相遇了。
    “我跟你还真是有缘啊。”艾德华首先打破了沉默。
    “你是不想见到我？”自从但泊知道了艾德华抛妻弃子的是，但泊就再也没给他好脸色。
    “我是怕你不想见我。”服务员给艾德华的泡面加了开水，艾德华就抱着泡面上楼了。
    但泊也跟了上来。
    “都已经回家了，为什么还不相认，你就那么讨厌王姨吗？既然讨厌，为什么还要跟她结婚？”但泊坐在艾德华对面，愤怒的看着他。
    “你别像审犯人一样啊，你这气势，你这问题，都跟以前王秀芬审问我时一模一样，他让你来问我的啊？”艾德华不安的翻开泡面搅了搅，又盖上。
    “你放心，我没有告诉王姨，你都回家了却不肯相认，又再度逃跑，我还怎么告诉王姨，王姨知道了只能更加伤心。”但泊语气好了些，可还是气呼呼的。
    “你这么生气干嘛？你爸也抛弃你啦？”艾德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但泊目光变得有点凶，像只受伤的野兽一样瞪了艾德华一眼。
    艾德华缩了缩脖子，喃喃道：“我早猜到了，要不是原生家庭不好，你和但然都这么优秀，不至于到现在都是单身狗。这世上没什么爱情，婚姻说到底就是利益结合体，你们没本钱，这买卖自然难做。你也想开点，女人口口声声说爱你，到最后你会发现她们不过是把你当成了提款机，你要是不想赚钱，贤妻就变成了嫌妻，一天到晚嫌弃你，单身有什么不好，单身的人简直太聪明了，像我这样单身又不被资本绑架的人，就是达到了大智慧的境界。”
    但泊嫌弃的看了一眼艾德华：“吃你的面，这么能说，想当丐帮帮主啊。”
    “这就对了，开开玩笑，一笑而过，遇事别往心里搁，我都是七十岁的人了，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你想过的问题我也都想过，可是我就是个心里很脆弱的人，顶不住生活和婚姻的压力，我承认我做了逃兵，可我又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抛妻弃子的，我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富婆看上我，起码我还是个有良心的人。”艾德华一边叨叨一边嗦起他的泡面。
    但泊看着他沉默了，艾德华，他看起来就是吃包泡面就满足的人啊。

 第六十章 发作性睡病

    房子荐终于给女儿挂上了发作性睡病的专家号，就挂在圣诞节的前三天，女儿对小学的最后一次圣诞节充满了期待，房子荐则充满了恐慌。
    每年的十二月，是风雨书店最忙碌的日子，书店忙着推出各种纪念款的圣诞小礼物，除了日常的信封信纸笔记本等等，今年还特别推出猪年限定文具套装，猪年一向是个好年份，老板的孙子就是猪年出生的，现在已经十二岁了，那年猪宝宝特别多，老板娘也是十分高兴，定做这些文具套装大部分都捐给了山区，拿出来卖的只是这些只是意思一下，为书店添点节日的气氛。
    没想到这些礼品大受欢迎，老板老板娘临时决定卖到春节，工厂要赶工加量生产，栀子走了又一直没增加人手，老板老板娘不得不亲自到店里忙，他们虽然忙的很开心，但终究年纪大了，很快就病倒了，老两口双双住进了医院。
    风雨书店只剩下了但然和两个店员。这个时候但然得到个非常好的实习机会，可突然发生这种状况，但然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辞职，只能放弃了这次机会。
    房子荐前一晚告诉房安然，早晨要早点起，明天去医院看医生，房安然虽然心里很排斥，可去医院的这样的“大事”，她知道现在这个年纪还是无法自己做决定的。怀着低落的心情，房安然很快睡着，可是整夜都在做噩梦，等到第二天早晨爸爸叫她起床的时候，她根本醒不过来。
    “专家号很难挂的，爸爸也不想你这么难受，乖，就这一天，宝贝坚持一下。”房子荐不得不动手给女儿穿衣服。
    “同学们快看，有个星星要撞地球了。”房安然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房子荐愣了一下：“宝贝，做梦了吗，是个科幻片啊。”
    “不要慌，中国会拯救世界的！”房安然嘟囔着这一句，猛然醒了，瞪大眼睛看着爸爸，看着自己的房间，喃喃道，“我怎么在家？”
    “你不在家是在哪呢？”房子荐问道，他似乎明白了但然所说的“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是怎么一回事了，看女儿迷茫的眼神，分明还沉浸在梦境里。
    房安然的清醒只有一瞬间，马上又睁不开眼睛了，她迷迷糊糊的说：“爸，我还想再睡会儿，把梦的结尾做完，地球要毁灭了。”
    短时间的清醒，不足以让房安然从梦境中解脱出来，虽然她见到了爸爸，知道刚才是在做梦，可她还是把梦里的事情当了真，大概还惦记着梦里的同学们。房子荐不得不抱着女儿来到停车场，把她绑在后座上，让她继续睡觉。房子荐从前就很担心女儿一件事，睡着了被人抱走都不知道，这万一遇到坏人，岂不是要任人宰割，所以不管女儿多大，他都不能让女儿一个人出门，太危险了。
    早早到了医院，房安然还没睡醒，不过前面已经有十几个人排队，等到房安然看诊时，她总算醒了过来。这真是个让人矛盾的事，看病要起早，可是女儿得了个不能起早的病，看女儿来医院的过程如此痛苦，房子荐不禁疑惑，对女儿来说，是不是不来医院遭这个罪反而更好些。专家医生一眼就知道，房安然百分百是发作性睡病患者，本来还需要住院进行一个为期一周的睡眠检测，可是房安然根本不用住院，她瞬间入睡的情况，是典型的发作性睡病的症状，秒睡的速度之快就连医生也是第一次见到，而且一出生就有这个病了，大部分患者都是在十岁左右发病的，这就是说房安然根本没有体验过正常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听说房安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医生更有兴趣了，想让房安然说说，房安然却很抗拒：“我把梦里的事当真事说出来，妈妈说我撒谎，我就再也不想说我做的梦了，现实的事也不想说，因为我不能确定那些我以为现实的事是不是也是我做的梦。”
    “你这个年纪，语言表达能力很强啊，逻辑相当清晰，很多来看病的孩子表达的没你这么清晰，你能跟医生多说说吗？”医生好像看见来宝贝似的眼睛有点放光，“现在对这个病基本还在摸索阶段，我们迫切需要病人的第一手资料，你愿不愿意帮我？”
    房安然点点头：“有些事我不确定是真实还是梦境，但我还是可以想办法证实一下的。比方说我小时候拿着镜子突然摔倒，手被玻璃割破缝了六针，我总是觉得这是梦里发生的事，可是我手上有这个疤，我就知道那不是做梦，是真的。”
    房安然把右手掌心张开给医生看，医生果然看到手心处有一道长长的疤。
    “你还记得为什么会摔倒吗？”医生问道。
    “我就是很开心，然后就突然摔倒了。”房安然沉默了一下，说道，“我现在也不敢太高兴或是太伤心，不然就会突然摔倒。有一次早间操，我突然摔倒，全校同学都看见了。”
    “这就是猝倒症状，太典型了。”医生循循善诱的继续问，“你还记得其他摔倒的情况吗？”
    “还有一次我打针，就摔倒了，医生说我晕针。还有一次跟同学去小河里捞鱼，也摔倒了，同学家长说我是晕水。反正我什么都晕，下楼梯摔倒过一次，现在下楼梯也晕。”房安然也明白了自己病情的大体情况，“其实不是晕，就是您说的猝倒。”
    医生点点头。
    “咱们加个微信，我想跟踪一下房安然的情况，上午门诊人多，咱们以后再交流。”医生主动加了房子荐的微信。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房子荐还是第一次有医生主动加微信，连忙加上了：“医生，您看需要开什么药吗？”
    房安然却说：“我不喜欢医院，不想再来，也不要吃药。”
    房安然自从缝了针，对医院对打针吃药都很排斥，来一次就好像要了她的命似的，况且她也很少生病，类似感冒咳嗽这种，所以缝针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来医院。
    来一次医院的恐惧，会让她做几天的噩梦，而做噩梦就会很疲劳，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更加了解，所以这一次她想自己决定要不要来医院，要不要吃药。
    进入青春期的房安然有了个特点，就是一句话只说一次，而且谁也无法改变，房子荐也拿女儿没办法，不如让她快快乐乐过圣诞节。

 第六十一章 圣诞节（一）这是个机会

    挨到圣诞节，风雨书店老板老板娘终于出院，其实他们就是有点疲劳，年纪大了吃不消，但然严重怀疑他们早就没事了，为了不干活才躲进医院的。看着老两口在医院养的红光满面，自己造的灰头土脸，但然也是哭笑不得。
    平安夜这天，风雨书店老板老板娘邀请了很多朋友，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派对，把他们在bj的朋友和老熟客，以及他们的朋友们，凡是想来的都可以来，书架的书都用彩带遮了起来，似乎在告诉所有人，今天就是来玩的，谁也不要读书，还专门请了一个大学生乐团演出。因为人太多，大家几乎都不认识，即使是相熟的朋友也没有空间详聊，只能在音乐声中点头问候，而老板老板娘则坐在一边的角落里，根本不像是这里的主人，亦或是他们的表情好像是在做麦田里的守望者。
    但然总觉得有点奇怪，这种西方式的狂欢不是老板老板娘的风格。但泊怂恿妹妹多接触一下同龄男性，自己则化身服务员，一直为大家准备酒水。
    “钱姨，您和万总是怎么了，感觉像是要不干了似的。”但然坐到老板娘身边，老板娘姓钱，老板姓万，老板一直说自己老婆旺夫，如果没有老婆姓钱，他自己空有个万字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他特别爱他的老婆，绝不可能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有时候爱情就是这么奇妙，万老板特别爱钱，结果他爱上了能给他带来财运的女人，这种百分百建立在金钱上的爱情竟然也是动人的。
    “你是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我们是有退休的打算，孩子催我们去国外养老，我们这次一病，也感觉需要跟孩子们多相处，不然哪天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钱姨不舍的看了一圈书店，“其实我俩别的生意也都基本不做了，就剩下这一间书店，你知道这间书店对我俩的意义很重大，所以就这样关掉实在是舍不得，但是去国外已经是我俩决定了的，只是这间书店让我俩的决定有些痛苦。”
    但然本来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竟然成了真，她一时有些语塞，呆呆的看着老板老板娘，心里第一个想法是她刚刚为了经营书店失去了一个很好的面试机会，现在却告诉她书店要关门了，她真的是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可是这话，她没有说出口。站在老板老板娘的立场，他们选择出国和孩子们相聚，作为任何一个旁观者，无疑都会觉得他们这是最好的选择，她多说无益，现在要做的只能是安慰他们二老。
    “我早就知道你们最后肯定会是这个选择的，你们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也适合国外慢节奏的生活，你们一直没有离开，很大原因就是舍不得这家书店，可其实这两年你们已经在和这家书店做断舍离了，每年在这里总共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月，这时候走已经是不会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了。”但然握住老板娘的手，说道，“王姨，我知道您很想去的，您应该把自己的意愿跟万总说清楚，不能总是压抑自己的想法，处处以万总的意志为中心，万总他再喜欢待在国内，您要是想去国外，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听从您的意愿的，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看到万总对您的爱护和尊重都是真的，只是有时候你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不知道而已。”
    “真的吗？你很想去国外吗？”万总很是诧异的问道，“你不是一直说怕去那边不习惯，还是国内待着舒服吗？”
    “我是很想过去，主要是因为想孙子孙女，你知道我要是心里有啥牵挂，就容易失眠，最近这半年我又已经开始吃安眠药了。”老板娘缓缓说道，“可是我知道你喜欢国内热热闹闹有老朋友的生活，我不想你勉强去了那边又不快乐。”
    “老婆，那些朋友再老也没有你老，你想去哪我就跟到哪，这还存在什么歧义吗？”老板开始毫不掩饰的在但然面前秀起恩爱。
    “你才老呢，我可不老。”老板娘撒娇着说道，一看就是没少用这种手段拿捏老板。
    “你当然不老，我这不是搞一点幽默气氛吗？我那些朋友一个个吭哧瘪肚老气横秋的，哪有你年轻漂亮。”老板是从但泊那里学到的东北话，有点不自信，便问但然道，“吭哧瘪肚、老气横秋什么意思，在这里用合适？”
    “好像完全不对，又好像很合适。”但然笑道，“东北话的精髓就是随心所欲的运用，您这是掌握了。”
    “但然，这个店这几年真是多亏有你，你有没有兴趣接手这家店？”老板突然满眼希望的看着但然，“我们也想过把书店兑给别人，可又不想别人把这家店给弄的面目全非，如果是交给你的话，我们老两口也能放心的去享受天伦之乐了。”
    “这……”但然心里倒是很愿意，可是这家店在这个学院区的黄金位置，如果盘下来，费用对但然来说肯定是个天文数字，但然是想都不敢想的。
    “这个主意好啊，我也一直说要把书店交给你打理，可是你马上博士毕业了，肯定有更好的选择，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今天老万既然说出了这话，咱们就不遮着掩着了，你要是愿意接手这家书店，首先店面是我们自己的，不需要房租钱，其他的书店项目你自负盈亏，你也知道书店并不是个赚钱的行业，可是没有房租这一项你也算是没有了后顾之忧，也是值得一试的。现在咱们风雨书店在这一片也算是个小文化ip了，以后你们有精力有能力还可以开发周边商品，就像今年的创意文具，就很受欢迎的。”没想到一向不管经营的老板娘，说起经营之道来也是信手拈来。
    “不交房租的话，怎么好意思呢？这个地段的商铺，每年出租的收入就相当可观，我真是不好占这个便宜。”但然尴尬的笑笑。
    “这么说，但然，没有商铺的这点子收入，对我们的生活不会产生丝毫的影响，但是风雨书店能够以我们想要的样子以后一直存在下去，那对我们来说意义重大，你好好考虑一下。”老板这炫富而不自知的语气，真是让穷人看得后牙槽直痒痒。
    这对我也许是个机会，但然不禁想起了狄更斯的《远大前程》，这样对自己说。
    “这件事我需要和哥哥商量一下。”但然还是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欲望，没有一口就应承下来。

 第六十二章 圣诞节（二）邱姗

    但泊看到但然和老板老板娘聊的神情凝重，有些奇怪，便一直关注着他们那边的状况，直到他们谈话结束，都齐齐的看着他，他慌忙假装没看他们，以免他们看出自己很是好奇。
    咖啡桌很快就坐满了人，这时候一个女孩走了进来，四处张望，没有坐的地方，但泊忙迎了上去：“小姐，你有熟人吗？”
    “这里的人你都认识吗？”女孩有点趾高气昂的看了但泊一眼。
    “抱歉，我认识的人不多，我不是这里的店员，只是来帮忙，所以只认得几个很熟的客人，我看您应该不是这里的熟客，您要是有熟悉的朋友邀请你来，您跟我说一下，我要是不认得的话，就跟老板老板娘说一下。”
    “我说呢，这里我来过两次，没见过你，你也没穿这里的工作制服，你不是想要跟我搭讪假装帮忙的？我劝你别浪费心思了，你不是我的菜。”女孩颇为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
    “你也太自作多情了。”但泊的心里忍住这句腹诽，依旧满脸笑容的说道，“您要是觉得不合适，您就自己找找朋友，现在已经没有空桌了，如果有朋友，或者有人愿意，你们可以拼桌。”
    但泊说罢不再理她，自己忙去了。
    女孩见他真的就不理自己了，有些诧异，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台上的主唱吸引到了，她觉得主唱男孩酷似她最喜欢的歌手赵雷，演唱的也是以赵雷的成名歌曲为主，虽然是节奏舒缓的民谣，可是赵雷的歌迷众多，气氛竟然热烈的好像是摇滚演出的现场。女孩开心自己来对了，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亲友，原来是房子荐一家，房子荐和艾真真只带了女儿过来，儿子则在家里和朋友金阳玩。女孩走近他们，艾真真发现已经没有多余的空椅子。
    “表姐，妈，我去读书区看书，你们在这里玩。”房安然庆幸表姐来的及时，这样她就可以躲进自己的小领域，别人不会认出她来，也不需要她到处给人打招呼，说那句“圣诞快乐”的老套话。
    “这里怎么看书呀？不吵吗？”女孩询问表妹的神情可以看出这个女孩和房安然之间的关系平时并不怎么亲密，很是疏离和冷淡。
    房安然并不回答她，已经起身往读书区那边去了，留下一个空座位。
    “邱姗，你坐，然然就是这样，是个怪孩子。”房子荐回答。
    “谢谢小舅。”邱姗并不过多在意房安然，一屁股坐下，她关注的是台上的主唱男孩，现在应大家的要求，正准备唱赵雷那首经典的《成都》，掌声雷动，邱姗所坐的位置很靠近演出舞台，能够更清楚的看到主唱男孩，她感觉靠近来看他，他更像是赵雷了，于是她很快就用花痴般的眼神去看主场男孩。
    “你爸妈怎么没来呢？”房子荐凑近邱姗的耳旁问道。
    “他们没时间。”邱姗很是不耐烦的敷衍回答。
    看着邱姗用炽烈的眼神盯着舞台上的主唱男孩，房子荐会心一笑，只有年轻人才会拥有这样的眼神，曾几何时，他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舞台上的一个女孩。他看了一眼艾真真，只见艾真真脸拉的很长，厌恶的看了邱姗一眼，他知道妻子讨厌自己的姐夫，连带着也讨厌姐姐和外甥女，因此两家虽然住在同一个小区，却很少来往。
    这时但泊走了过来：“请问需要喝点什么？”
    “莫吉托有吗？”邱姗也不看单子。
    “有。”但泊回答。
    “那就一杯莫吉托。”邱姗说道，然后指着房子荐，“他会替我付账。”
    但泊看了一眼房子荐，房子荐点了点头。
    莫吉托送上来，主唱男孩也终于弹起了吉他前奏，一首《成都》浅吟低唱，唱到副歌部分，邱姗举着酒杯跟着一起大声跟着唱，一呼百应，开启了群体大合唱，主唱男孩对着邱姗笑了笑，帅气的脸庞带着大学生特有的一丝羞赧，邱姗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就醉了。

 第六十三章 圣诞节（三）怪异的小孩 怪异的妈妈

    房安然坐在一个有台灯的角落里，很投入的在看书，近在咫尺的热闹场面她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仿佛是存在于另一个空间的人。
    怪异的小孩。
    不管是谁，看到这一奇葩的场面，脑海中都会浮现出这样的想法，当然最发愁的还是她的父母，他们看到女儿遗世而独立的样子，心情很是复杂，疑惑孩子为什么会这样，担心孩子的未来能否很好的融入社会，艾真真甚至莫名有点愤怒，这不是她想要的女儿，她最近迷上了综艺节目中人家的女儿，可甜可咸人见人爱，凭什么人家的女儿就是小棉袄，自己女儿却是大钉子，她到底哪里做错了，她愤怒，愤怒的不只是女儿，还有丈夫，归根结底是自己嫁错了人。
    艾真真从不喝酒，喝了杯可乐，感觉比喝酒还上头，觉得心口有些发闷，就起身出去透透气，路过他们后边的桌子，就听见两个背对着她的女人在悄悄议论。
    “那个女人太胖了，他老公外面肯定有人。”
    “一个女人怎么活成了这个样子，她每天不照镜子吗？”
    这样嘈杂的环境聊天，声音自然会很大，艾真真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她浑圆的胯部用力的撞了她们的椅子，她们漫不经心拿着的酒杯都洒了一桌子，其中一个还本能的去桌子上舔酒，想必都是有点喝高了。艾真真从来都是清醒的，她的手机从不关机，如果儿子有什么问题或提出什么要求，她必须立刻接到电话并且第一时间去给儿子解决。只是最近儿子疏远了她，她很失落，她反而怀念以前半夜两点儿子嚷着要妈妈给他买生日蛋糕的时候，生日蛋糕是儿子最喜欢的食物，但是买来却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扔，每次儿子不开心，就要买生日蛋糕到处扔，她很无奈，感到压抑，就要吃两口蛋糕，甜食让她快乐，她顾不得会不会发胖，健不健康，她只想吃一口蛋糕然后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艾真真到门口站了一会儿，打开手机，调出监控，看见儿子正在房间里和金阳在打游戏。儿子疏远她，她没办法，只好在儿子房间装了监控，了解儿子的一举一动。她发现儿子和金阳最近总是盯着一棵快要死掉的茉莉花看，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儿子是不是对死亡产生来兴趣，她可不想儿子对“死亡”这个词有过多的想法过早的认知。小时候给他养了一只边牧，儿子很是开心，亲自给小狗起名叫毛毛，后来小狗吃错东西死了，她找了只一模一样来代替，没想到儿子一眼就认出不是毛毛，她只好顺势骗儿子说肯定是遛狗的时候两只一样的狗抱错了，也找不到是谁报错的。儿子拒绝毛毛以外的狗，她只能把新抱来的边牧送给了别人。其实她是很讨厌养狗的，养孩子都让她焦头烂额了，再添一条狗她感觉自己实在吃不消，可是医生说有动物的陪伴对儿子成长有好处，她为了儿子就咬咬牙弄了一条狗来。
    艾真真拨通了儿子的电话，接电话的是金阳，最近都是这样，艾真真已经习惯了：“金阳，你们在家还好吗？”
    “阿姨，我们很好。”金阳回答，“您不用担心，您就开开心心和朋友一起过圣诞，我刚跟我爸妈说了不用来接我，今晚我和房奂然一起住，您不用着急。”
    艾真真看监控，看到金阳正在跟儿子挤眉弄眼的耍怪，电话里的声音却很礼貌，不禁笑着说道：“那你们好好玩，早点睡。”
    艾真真挂了电话，忽然十分怀念起毛毛来，虽然她不喜欢，但是她精心照顾了半年，眼看着毛毛从一只小毛头变成了漂亮的大狗，她很难不喜欢它，但是每次遛狗依然是她头疼的事，毛毛精力太旺盛了，会拽着她一直跑，跑到她快断气了，她感觉不是自己在遛狗，而是狗在遛她。可是那段时间，自己好像瘦了下来，如果毛毛一直活着，自己应该不会变得这么胖。毛毛是因为儿子喂了他最喜欢吃的巧克力而死的，她发现后立刻就把毛毛送去宠物医院，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她清楚的记得那时候自己暗暗松了一口气，至今她都会经常为自己那个邪恶的瞬间而感到震惊不已。而此刻，她想象毛毛还活着，它带着她奔跑，她什么都不想，体会久违的简单的快乐。是的，她养毛毛的日子虽然累，但却是快乐的，如果不出意外，她会很用心的把毛毛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的。
    终于，艾真真确定自己是个善良的人，也是个善良的妈妈，没人有资格对她的身材进行指指点点，如果她们跟自己经历一样的事，她们不可能会比她做的更好。她爱儿子，她也爱毛毛，虽然他们是很沉重的负担，但是她绝对不会放弃他们。她仿佛看到毛毛在前面奔跑，又不时回头看她一眼，催促她快点跟上，她也就不自觉的迈出了脚步，开始跟着毛毛的幻影跑了起来。
    艾真真很快就气喘吁吁跑不动了，她感觉自己大概是跑了个马拉松，可一看时间，才过去两分钟，这真是要了她的命了，不过反正现在也没人需要她，她休息一段时间就再度奔跑起来，尽管在外人眼中，她不过是在快走，但是她已经感受到奔跑的快感和疲劳。
    艾真真出门的时候，房安然看了她一眼，再看时门口已经没有了妈妈的身影，她可以肯定妈妈是回家看哥哥了。除了在学校上学，哥哥最多能脱离妈妈视线半小时，终于今晚，哥哥不在，她多希望妈妈能多看她一眼，能够单独陪陪自己，可是她已经坐在角落里那么久了，妈妈却没过来跟她说一句话，正常的妈妈一定会来问她为什么要一个人坐在这里，可是妈妈没有这样做。
    她是个怪异的妈妈，房安然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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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四章 圣诞节（四）一起去流浪

    房安然没有等到妈妈对她的关注，她却意外的发现，在乐队的嘈杂环境中，她没有犯困。以前看书都是看一会儿就睡着，睡一会儿醒了再看，甚至是边打瞌睡边看，即便这样到了九点钟她也必须要睡，从未像同学那样学习到十一二点，每年的除夕守岁她更是从没熬到十二点过。可是今晚，她出奇的清醒，时钟已经指向一点，她依然没有睡意，原来不嗜睡的感觉是这样的，她手中的一本只看了一半的《远大前程》，现在已经看完了。
    “你要去爱就像从来没被伤害过，你要跳舞就像从来没有人看着你。”房安然学到了这句话。到现在，十二岁的她，完全能够理解妈妈对哥哥的偏爱，她自己也会尽全力的爱护哥哥，可是越是这样懂事了，她就越会对妈妈忽视自己而感到失落。不过这一刻她释然了，她喜欢上了狄更斯，两个月前她还热衷金庸天马行空的想象世界，而现在她为狄更斯笔下的苦难世界感到悲悯，原来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了，她一转头，看到了流浪的爷爷，她刚来时没见到他，不知什么时候他进来了，却和房安然一样，坐在远离狂欢区的角落，好像是处在另外一个平行空间的人。
    房安然坐到流浪爷爷旁边，她第一次问了这样的话：“爷爷，你叫什么名字。”
    艾德华一愣，这是他的亲外孙女，他不想骗她，便说：“我叫艾德华。你知道刘德华吗？”
    房安然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这不是她这个时代的偶像，她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而且房安然也不喜欢追星，比起影像音乐，她更喜欢文字。
    “现在的孩子连刘德华都不知道了吗？刘德华，你也有今天。我叫艾德华，在刘德华存在前艾德华已经存在了，老拿我跟刘德华比，刘德华好，你怎么不跟刘德华过去？我爸给我起的名，你有意见，跟我爸说呀，有本事你去地下找我爸去，你要是找到你也带给我看看，我都不记得我爸长啥样，我爸死的早，什么都没给我留下，就给我留下这个名字，你还嫌弃，你越嫌弃我，我就越懒，越邋遢，你喜欢刘德华，你天天看电视就够了，还要我干嘛，我走了，你可劲儿喜欢去，没人管你……”艾德华神经质般唠叨个不停。
    房安然有些话听的清楚，有些话听的囫囵，但大概是听出艾德华遭到妻子嫌弃而离家出走，她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心情，因此很是能够共情。
    “那……我可以跟你去流浪吗？”房安然问道。
    “要先我叫爷爷。”艾德华说道。
    “爷爷，我可以跟你跟你去流浪吗？”房安然兴奋的叫了声爷爷，以为自己流浪有望。
    “爷爷不好听，叫我一声姥爷试试。”艾德华进一步试探，他很想听外孙女叫自己一声姥爷，但是没有人会跟姥爷以外的老头叫姥爷，却能跟爷爷以外的老头叫爷爷，这就很不公平。
    “不叫，不带我拉倒。”房安然却一下子听出这老头只是在套路她，并不会真的带她去流浪，立刻换了一张冷漠脸。
    “你为什么想要去流浪，流浪的人吃不好穿不好住的更不好，还没地方洗澡，我老头子还能凑合，你这小姑娘都找不到洗澡的地方，还有各种各样的坏人欺负你，你想过这样的生活吗？你现在吃好的穿好的坐着豪车住着豪宅，有父母保护你疼爱你，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哦。”艾德华有些羡慕道，“我要是有这样的家庭，我可不出去流浪，让父母养我一辈子。”
    “我可不想让父母养我，父母为孩子花的每一分钱，付出的每一点爱，都是为了让自己小孩按照他们的意愿长成他们喜欢的样子，他们应该去养一盆花，想怎么修剪就怎么修剪，连小猫小狗都不要养，因为小猫小狗也有自己想长成的样子。”房安然神色很有几分深沉的忧郁。
    “哟，我的好孙女，你小小年纪，怎么想的这么多！这可不好，会早早就掉头发的。”艾德华摸了摸自己浓密干涩的头发，“你看我，头发一点都没秃，就是因为我无忧无虑，你这个年纪更应该无忧无虑。”
    “爷爷你没有兄弟姐妹吗？”房安然好奇道。
    “我是独生子，在我们那个时代这确实有点不可思议，但我父亲早逝，母亲和我相依为命艰难度日，所以我也就没有兄弟姐妹。如果不是母亲突然离世，我深受打击，我也不会出来流浪的。”艾德华眯着的眼睛带着深深的伤心，那个世上最爱他的人永远离开了他，他连呼吸说话都没有力气了，妻子还要跟他找茬吵架，他一怒之下才离家出走的，可是这番话他没有对任何人讲过，因为他不想那她最爱的母亲当做自己逃避生活的借口。
    “有妈的孩子是块宝，可我的妈妈只有一个宝贝，就是我的哥哥，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根草。我也把我的哥哥当做宝，所以我不生妈妈的气，要是她把两个孩子都当成宝，大概会很累。”房安然的话很心酸，但态度却相当释然。
    让一个小孩活成了大人，这大概就是父母最大的失败，可是自己对女儿又何尝不是这样呢？艾德华虽然心疼外孙女，可自己却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别人，尤其是自己的女儿艾真真。
    “孩子，你不要这么说，你也是父母的宝贝，可能他们在行动上不能分配的很平均，但是对你们的爱都是一样的，就像我，我的女儿很小的时候我就离家出走了，可是我很爱很爱她，即使她长成了我不喜欢的模样，我还是爱她，在她需要我的时候，我会不惜一切保护她。”艾德华一边说一边慈爱的看着房安然，好像她就是自己的女儿一样。
    房安然也看着眼前的老人，她觉得老人的脑子可能有些混乱，妈妈对她说很多流浪汉精神都有些问题，让她离这个流浪老人远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自己并不怕这个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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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 圣诞节（五）散场

    但泊一直关注着房安然和艾德华，尽管知道了他们的祖孙关系，可他总觉得艾德华有点疯疯癫癫的，不能完全放心让艾德华和房安然单独在一起。
    流浪的请求被拒绝，房安然的表情有些不高兴，艾德华看了连忙捏捏房安然的小脸讨好的说：“现在冬天太冷了，你看我平时都躲在这里，或是麦当劳肯德基里，等明年夏天你放暑假了，爷爷带你去流浪。”
    但泊看见艾德华捏房安然的脸就急了，急忙过去想警告一下艾德华，他在房安然面前是个陌生人，这样的亲密动作房安然要是拒绝还好，要是不拒绝可是很危险的，他看到房安然并不拒绝，艾德华竟然还圈拢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一起去流浪，他一下子觉得很愤怒，一把推开艾德华。
    “你太过分了！竟然让然然跟你去流浪。”当然他并不知道前情，要流浪其实是房安然的想法。
    风雨书店读书区摆放的是长书桌，配的是长板凳，没有椅背，艾德华被但然突如其来猛地一推，身体后栽重重摔在了地上，好在地上有地毯，并没有大碍。艾德华没有分辩，他不想把孙女要流浪的事说出来，他希望这是孙女只告诉他一个人的秘密。
    但泊看到艾德华摔倒，吓得他又连忙去把他扶起来：“没摔着。”
    “哎哟，疼死我了……可惜啊，这要是在外面陌生人推我一下，够我吃大半年的了，你在这推我，屁用没有。”艾德华很夸张的样子，让但泊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疼还是假疼。
    但泊扶他坐好，特别和房安然拉开一些距离，郑重其事的对房安然说：“然然，你不能让陌生男人随便触碰到你的身体的任何部位，甚至即使是你熟悉的男人也不行。”
    这种话但泊对妹妹说过无数次了，所以语气很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房安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她也是第一次看到但泊很严厉的样子，便顺从的点点头，可嘴上却说：“妈妈说要多跟别人交朋友，要学会接纳别人。”
    “那是对你哥哥说的？哥哥是男孩子，你是女孩子，不一样的。”这次倒是艾德华先说话了，“你妈妈真是心大，这种事都不好好教你，怎么当妈的……”
    但泊瞪了他一眼，阻止他再多说，他一个抛弃妻女的人，从未抚养过自己的女儿，还有脸指责她，要不是房安然在场，他会立刻把他的厚脸皮怼出几个大坑。
    此时房子荐扶着邱姗走过来，邱姗步履蹒跚，已经喝多了。
    房子荐看着房安然：“你妈呢？”
    “出去挺长时间了，没回来，大概回家了。”房安然说完又嘟囔了一句，“你自己老婆，不自己看着点。”
    “你表姐喝多了，咱们先送表姐回家……”房子荐话还没说完，邱姗就一把推开了他。
    “我不回家，我还要再喝一杯！”说完邱姗就奔向了门外。
    “你去哪啊？”房子荐看着邱姗跑到外面，他自己去找大衣穿，眼看邱姗往一边跑了，他很着急，不过他太怕冷了，可不敢不穿大衣就出门。
    但泊知道房子荐有多怕冷，便说道：“我去追她。”
    但泊也穿着单薄的就跟着跑了出去。
    此时乐队演出也已经结束了，乐队是大学生，客人也是大学生居多，他们还要赶在宿舍熄灯前回去，也都纷纷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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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六章 倔强又悲伤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邱姗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宾馆里，转头一看，但泊靠在旁边的沙发上睡着，显然是在守着她。
    她皱了皱眉头，叫了一声：“水……”
    但泊一下子被惊醒，赶紧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邱姗稍微一动，都觉得脑袋里有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在翻滚，便说道：“有止痛药吗？”
    “你喝了这么多酒，还是别吃止痛药了，我给你按按，很管用的。”但泊说完把沙发拉到了床边，“你冲这边躺着。”
    邱姗喝了口水，半信半疑的掉了个个，把头冲向床尾躺着。
    “你不是要趁机占我便宜。”邱姗此时仰头正对着但泊低头看她的脸。
    但泊嘴角边只闪过一丝带着嘲弄的笑意，并没有接话，直接用双手的大拇指按着邱姗的太阳穴揉了揉，同时用其他手指按摩她的额头。
    邱姗刚想抱怨但泊的手太粗糙，可是很快就感受到这简单的按摩带来的舒适感，情不自禁的轻哼了两声，在清晨静谧的酒店房间里显得很是诡异。但泊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起来，双手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邱姗觉得好笑，便又扭捏着声音说道：“继续，不要停！好舒服！”
    “你正经点。”但泊涨红了脸。
    “怎么，还不好意思了？你这么娴熟的手法，肯定给好多女孩子按过了，在我这装什么纯情？”邱姗翻了个白眼戏谑的说道。
    “我爸以前经常头疼，我都是给我爸按的。”但泊感觉到邱姗太阳穴的血管一跳一跳的，知道她很疼，又继续给她按摩，“我爸还喜欢让我把他的额头挤出一排红星星，有点像刮痧的那种红，不过很难看，就不给你挤了。”
    “解释就是掩饰，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会相信你这么孝顺，会给老爸按摩？”邱姗再度翻了个白眼，“你要是敢现在就给你爸打个电话，我亲自问他。”
    但泊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邱姗并没有发觉。
    “怎么样？不敢了？”邱姗洋洋得意的说道。
    “我怕是你不敢，我爸已经不在了，你要找他恐怕得去地下了。”但泊假装毫不在意的说。
    但泊很少把自己的家事说出来，只是昨晚邱姗衣衫单薄，在路上疯跑，但泊好容易追上她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想要把她弄回书店去，她又抱着路边的小树呜呜哭起来，叫嚷着不想回家。无奈但泊只得给房子荐打电话，房子荐已经带着房安然回家了，他嘱托但泊好好照顾邱姗，她刚刚失去了父亲，情绪有些不稳定，家里也是伤心的氛围，让但泊帮邱姗在酒店开间房，好好睡一晚。
    但泊把邱姗送到酒店，本来就想离开，可是看到邱姗睡梦中抽泣的脸庞，和自己父亲刚刚去世那会儿，但然梦中的小脸很是相似，他有点不放心，便留下来陪她了。
    听到但泊的话，邱姗愣了一下，突然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但泊也是一愣，然后回答：“我叫但泊，但是的但，停泊的泊。”
    但泊的名字太特别，自报家门的时候总是要解释一下。
    “你姓但？”邱姗突然大笑起来，“那我以后叫你蛋蛋，蛋蛋，哈哈哈，蛋蛋……”
    邱姗夸张的笑着笑着，又流下眼泪来，眼泪顺着眼角流到太阳穴，掉进了但泊的指肚里，虽然只是触感，可是但泊分明能感到那眼泪咸咸的味道。
    “太可笑了，我都笑出眼泪了。”邱姗忽然觉得自己很丢脸，便说出这样欲盖弥彰的话来，这时候的表情倔强又哀伤，但泊晃神间觉得这表情依稀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很快但泊意识到那个表情，在曾经的自己脸上见到过。他又看不见自己，怎么会记得自己的表情呢？但泊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缘由，他瞬间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似乎回到了父亲的葬礼上，在不远处看到那个二十四岁的自己，怀里护着妹妹，强忍着眼泪，一脸倔强与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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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七章 栀子的梦想

    但然收拾好风雨书店，只小睡了一会儿，便醒了。老板和老板娘的话总是回荡在她耳边，她要不要真的接手书店。昨晚她把但泊和邱姗的衣物送到酒店房间，本想跟哥哥商量这件事，可是她又不想把这个难题抛给哥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就在但然回宿舍的路上，突然收到栀子的微信，是她在横城平安夜狂欢的照片。也就一个多月不见，栀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甚至是处于一种亢奋状态。
    “你的状态很好啊，谈恋爱了吗？”但然虽然没怎么谈过恋爱，可看过谈恋爱的人太多了，一看她的样子就是在热恋的甜蜜中。
    “没有，没、没谈恋爱，怎么可能谈恋爱，我是找到自己的梦想了，我现在做群众演员，小时候也想过要当演员，可是父母不同意，我就再也没有想过，没想到今天我真的进组拍戏了。”栀子矢口否认，可她又不会撒谎，回答有些支支吾吾，一听就是不太真诚的样子，还用其他事情来掩饰，不过她在说梦想的时候也很兴奋，追求梦想的这份喜悦是真的。
    “能实现梦想那太好了，不过我听说做群演很辛苦，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但然有点想不通栀子为什么不跟自己说她谈恋爱的事，不过她也没有多想，有人就喜欢沉浸在二人世界里，不太喜欢跟其他人分享，这种情况也是可以理解，再说她们只是短暂的室友关系，和那种几年的无话不谈的室友关系还是不同的。
    “谢谢但然姐，我现在才知道你说的话是对的，所有的痛苦都是暂时的，所有的分别都是为了能够继续前进，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如果今天过得很不好，只管想一想明天要吃点什么。我永远会记得你跟我说的这些至理名言。”栀子说的很激动，语速快极了，几乎是一口气说下来的，最后感觉她都要断气了。
    但然笑着感叹：“栀子，真好，我们相处这段时间我都不知道你口才这么好，看来之前你真的是太压抑了，现在感觉你整个人都在发光。”
    “是呀，小时候我们那流行学习演讲与口才，我还得过县里比赛一等奖呢，就是那时候我想要以后当个主持人或是演员的，我现在才明白，做个乖孩子其实就是性格太软弱，我那时候要是敢反抗一下父母，也许我早就开始逐梦演艺圈了呢。”栀子那边似乎很吵，她开始扯着嗓子喊，“但然姐，替我跟但泊哥问好，我也开始拍自媒体短片了，到时候你们要关注我哦。”
    “好的，我们一定支持你。”但然也大声说道。
    “那行，我先挂了，这边朋友找我了。”栀子说完就挂了。
    但然就在宿舍的门口，平安夜的校园还灯火通明，一片喧闹，她却感觉有些落寞，不光是自己还孤身一人，想要栀子给当嫂子的美梦恐怕也是泡汤了，她苦笑了一下，他们兄妹这样潦倒的人生，究竟是为什么，就算她学习了心理学，她也想不清楚命运究竟是什么，这也是她不想做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或心理医生的原因，她根本没有自信去治愈别人的人生，反而是听听别人的故事，相互之间聊聊对人生的理解，这样的方式她更喜欢，所以她才在书店里设置了风雨故事会这样的角落，让她在自己热爱的专业领域里能够更加随意没有压力的观察这个世界。
    但然回到宿舍，今年她的室友都结婚住在外面了，只有她一个人，她疲劳的想要倒头就睡，可还是支撑着洗漱了一下，变得稍微清醒一些，然后舒舒服服的躺到床上，拿着手机刷一会儿，这是她一天最放松最舒服的时刻，她可不想倒头就睡，省略掉这一天最后的仪式感。
    不过这一看朋友圈，她立刻又清醒了，她发现栀子发朋友圈的图片背景和上次来参加悼念金庸读书会的李导是一样的。上次她加了李导和六哥的微信，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似乎栀子和李导也没什么交集，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都在横城拍戏，背景一样也是有可能的。但然这样说服自己，可是刚刚栀子欲盖弥彰的热恋感又让她忍不住怀疑，双子座的八卦因子在她内心反复跳跃，这个问题不弄清楚，她今晚恐怕是难以入眠了。思来想去，她翻出六哥的微信，他也在横城，给李导做文学顾问，可以探探他的口风。
    “六哥，圣诞快乐！”十二点多了，平安夜已经过去，据说六哥很养生，每天十一点前就入睡，不知他能不能回复。
    “但然啊，圣诞快乐，不过六哥是老派，不过洋人节。”六哥几乎是秒回。
    “我们书店今天有平安夜活动，不过看朋友圈您不在bj，就没邀请您。”但然客气了一下，转而直奔主题，“看到您在横城，我有个小妹妹在横城做群演，想问问您能不能照顾一下我这个小妹妹。”
    “你说的是栀子，我记得，当初在书店里见过她，其实后来我又去了一趟书店买书，你不在，栀子是店员，现在又在横城遇见她，还真是有缘，她现在就在我们组里呢，李导给她安排了个好角色，有导演撑腰，没人敢欺负她，你大可放心了。”六哥一点就透，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栀子确实漂亮，那次读书会，她虽然一脸病容，但是在座的男士，都时不时的多看她一眼，只有房子荐这样的脸盲症重度患者，才会不记得那张好看的脸。
    但然会意，心里也猜个八九分，可还是对那一二分抱有幻想，反正和他们不太熟，索性问个清楚：“李导他是香港人，网上有信息说他前妻是大明星，现在他单身吗？”
    “他再婚了，有一儿一女。不过这些事你不用操心，栀子她也是清楚的，在剧组里这样的事很多，李导不会亏待栀子的，这点我可以保证。”六哥也很坦诚。
    两人短暂的沉默后，六哥突然说了一句：“不过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那种人，六哥我基本上就是个出家人，已经达到了不戒大师的境界。”
    “那栀子就是单纯的小仪琳，还是要请你照顾一下。”但然还是不放心。
    其实栀子才比她小两三岁，早已就不是个孩子了。

 第六十八章 梦见妈妈

    但泊给邱姗的按摩很有效，很快她便再度睡去，但泊也悄悄离开了酒店，回到宜家公寓，天还没亮，王姨却准确的开门探出头来，问他怎么一夜没回来。但泊真是佩服王姨的本事，要是在战争年代，她绝对是个间谍高手。他含糊过去，自己都不知道回答了什么，王姨就点点头就表示她理解，还嘱咐但泊好好休息。但泊觉得好笑，不禁感叹生活真是一出喜剧，此时王姨如此可爱，实在不明白艾德华这个老家伙怎么会避之如虎。他心里很是矛盾，觉得自己有责任把这两个老冤家撮合一下。
    但泊做了个似乎很漫长的梦，梦中有个女人被人追杀，一会儿是但然，一会儿是栀子，一会儿又是邱姗，他拉着女人拼命逃跑，终于飞了起来，空中却又很多电线拦住他们的去路，来不及躲闪，就被电线给电得脸都黑了，这时候他才发现他拉着的女人竟是妈妈。
    意识到梦见了妈妈，但泊瞬间醒了过来，好像是被人唤醒似的，而唤醒他的声音竟也是他自己。他极少梦见妈妈，就好像把她彻底遗忘了，偶尔梦见一次，总是梦见妈妈被追杀，有时候他也在想，妈妈过得还好吗，甚至会怀疑妈妈还活着吗，每次一想到这里便立刻扼杀了这种关心的念头，他必须强迫自己不思不念才能不怨不恨，把自己从被妈妈遗弃的伤痛中剥离出来。
    天色微微发白，但泊看了看手机，才发现自己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他翻了翻朋友圈，看到了栀子发的照片，有些意外，看到她笑容明媚，即使是夜色中也丝毫不显得暗淡，还配了一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让他一下子想到了明代大才子沈周的那首《栀子花诗》，他在评论中打出“雪魄冰花凉气生，曲阑深处艳精神”的诗句，可转念又觉得不太好，很有点跪舔的意思，而他只不过看图生文，并没有格外的意思，让人看了容易误会，他又删掉了评论。想起大学时代，他堪称是计算机系语文学的最好的，也曾“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可是现在，连发个朋友圈或是给朋友圈写个评论，都要斟酌再三，最后还是删掉。
    忽然电话响了，但泊看是杨阳母亲的电话，他很是诧异，杨母从不会早晨给他打电话，她会一大早就起床监督保姆做家务，不会出门，也就不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用车。
    “但泊，你去火车站接个人。”杨母很有主人的派头，说话从不客气，她总觉得这些“下人”拿那么高的工资，都占了儿子的大便宜。
    “好的，阿姨。是哪个火车站？哪趟车？”还好但泊是老乡，杨母听到乡音，心里一下子就会顺畅很多。
    “我把她电话给你，你直接问她。你拿个纸笔，我说你写。”杨母停顿了一下，“找到纸笔了吗？”
    “找到了。”但泊深知自己不能反驳杨母，其实一个电话号码而已，他听一遍就记住了，并不需要记下来。
    杨母报了一个电话给他，但泊一看，号码是老家的，就知道接的是老家的亲友。
    “阿姨，接到人是送到家里，还是安排酒店住下？”但泊问道。
    “当然是来家里，人家大老远投奔咱来了，咱能让人住酒店吗？住哪都不如家里舒服。”杨母对但泊的问题很是不以为然。
    但泊心里思忖，杨阳和易晓度蜜月就快回来了，看到家里住了外人，杨阳还好，不知道易晓会不会不高兴。但泊虽然觉得不妥，可是他不能说出来，他知道就算自己说出来杨母也不会听，而且还会骂他一顿，他干脆就闭嘴。
    但泊和要接的人联系上，是个女孩，叫乔荞，这里离南站很远，现在出门时间已经很紧张了，但泊便匆匆出门了。经过王姨的门口，王姨再度探头出来。
    “这么快就出门啊，睡眠不够可不能开车。”王姨一脸心疼的看着但泊。
    “我昨晚也睡了，回来补个觉就行。”但泊急忙打了个招呼就出了大门。
    昨晚他把自行车留在了书店，现在他得跑到杨阳家小区停车场去，今天是圣诞节，天空竟然飘起了雪花，但泊在雪中奔跑，整个人都觉得一阵畅快。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凭生。

 第六十九章 司机而已

    但泊来到天翼书院门口，小区保安跟他早已经熟识，和他热情打了个招呼，他没时间寒暄，狂奔到停车场，把那辆劳斯莱斯开了出来。路过小区门口，保安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显然是对但泊刚刚没有回应他的热情很不满，不过转瞬他就换上一脸笑容，可这一眼还是被敏感的但泊捕捉到了，他默默苦笑，只能当做没看见，一溜烟开出来小区。
    他明白那一眼的潜台词，他不过是个司机而已，整天开着别人的豪车，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恐怕以后这个保安每看见他一次都会在心底骂他一次了。但泊也是有点后悔，他做事就是太钻牛角尖了，再着急也不至于连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可是他已经来不及了，他就要争分夺秒，别的事他都顾不上了。
    可是到了火车站，火车已经进站很久，乔荞还没有出站，但泊给她打电话，她一直不接，发信息也不回，但泊着实有点着急了，差点要报警，这才等到乔荞的回电。
    “你在哪呢？怎么还不进站来接我，我行李很多。”还没等但泊说话，乔荞已经怒气冲冲的质问。
    “我进不了站，只能在出站口接你。”但泊心想这姑娘不会是第一次出家门，还想要人进站去接她，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你不进来，我怎么出去啊？我一个人根本拿不了。”乔荞的语气很不耐烦。
    “关键是我真的没法进站，你拿这么多行李，是怎么进站的？”但泊问道，现在不能接站也不能送站，那多半就是花钱雇铁路搬运了，所以但泊也没要乔荞回答，就说道，“要不你再找找铁路搬运，让他们帮帮你。”
    “找他们不是要花钱吗，听阿姨说你就是个司机，专门跑腿的，我干嘛还要花钱雇别人，我吃饱了撑的啊？”隔着手机但泊都能感受到乔荞一副高高在上的蔑视，他很是无语。
    “就算我是跑腿的，我也得能进去才能给你跑腿啊，现在我不是进不去吗？”但泊的语气也不客气了。
    乔荞也不回复一声，突然就挂了电话，但泊傻了眼，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现在到底是该怎么办。不过好在她总是要从出口走的，但泊只好在这里守株待兔。
    又等了半个小时，乔荞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出来，虽然她的行李箱是大号，但也只有一个行李箱而已，而且看她的样子，颇有点儿社会人的意思，和他刚才猜想的从没出过门的小姑娘大相径庭。她一身名牌，但泊虽然不太明确的知道这些具体是什么牌子，但也看得出她这一身价格不菲，怪不得如此趾高气昂，原来是个从家乡来的大小姐。但泊问她是不是乔荞，她只点了点头，但泊有些疑惑，问她是不是还有别的行李，她又只是摇了摇头，但泊只得接过她的行李箱走在前面，她在后面边打电话边跟着，完全没有解释只有一个行李，为什么作妖一般非要但泊进站接她。至于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要但泊等她这么久，但泊一看她也就明白了，她肯定是在跟别人打电话。看她这副样子，真是比皇帝还要忙。
    他们上了车，乔荞这不停的在跟小姐妹打电话，炫耀她在bj是如何风光，住的什么豪宅开的什么豪车，还给她们看视频，照着但泊的背影，骄傲的说：“这是我的司机。”
    但泊就听见那边传来尖叫：“还有专门司机啊，乔荞，你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放心，等我找到好工作，我把你们都弄过来，咱们四人帮可不能散了。”乔荞志得意满的说。
    但泊想，乔荞到底是什么人，听起来像是杨家的至亲，可是杨阳婚礼上，明明听说他们孤儿寡母的没啥亲戚，也没看见这个乔荞参加婚礼，难道在国外留学，圣诞节放假回来？可是她又是从东北坐火车过来的，还要在bj找工作，又不太像是留学生。但泊想要问个清楚，也好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可是她竟然打了一路的电话，根本没给但泊开口的机会。
    进了小区，乔荞终于挂了电话，望着小区的环境感叹道：“杨阳哥哥又搬家了，我以前来过他家一次，不在这个小区。这个小区高档多了。”
    “你是杨总的妹妹？”但泊问道。
    “是呀，虽然不是亲妹妹，但是比亲妹妹还要亲。”乔荞很骄傲的说道。

 第七十章 原来做保姆

    终于把乔荞送到杨阳家，杨母让但泊把乔荞的行李搬到楼上，乔荞的房间在二楼。这还是但泊第一次上杨阳家的二楼，他意外的是房门都敞开着，看起来杨家人的关系比较随意，并不太重视隐私空间。乔荞的房间是靠近楼梯的客房，大概有二十平米，比但泊住的房间大多了。
    但泊把行李放进这个这个房间，乔荞却扫了房间一眼并没有进门，而是径直走向最里面的主卧，但泊猜到那是杨阳和易晓的婚房，他们不在，外人进去不太好，便上去阻止。
    “乔荞，这间房你应该不太方便进去。”但泊追上乔荞把她拦下。
    “我干什么用你管，你个臭司机干完活就赶紧滚，怎么还想混顿饭吃啊！”乔荞一伸手把但泊推开，大大咧咧走进了主卧。
    杨母在楼下监督保姆收拾卫生和做早饭，并没有上来，她腿脚不太好，也懒得上楼。
    但泊刚想下楼，乔荞又叫住他：“你先别走，等下帮我搬行李。”
    但泊有些不解，行李已经放进房间了，难道一个女孩子还要让他这个大男人帮忙整理私人衣物吗？
    乔荞走进主卧，首先是一间超大的外间，布置成了杨阳的电脑书房，很有科技感，就像是看过的科幻电影里的布景。连着这个房间的门却是关上的，乔荞毫不客气的推门进去，墙上还贴着鲜红的喜字，还好床是易晓喜欢的白色，而不是传统新婚的大红色。乔荞对着房间拍了很多照片，又进了比她房间还大的卫生间一通拍，最后锁定了衣帽间。可是衣帽间却上了锁，她很是懊恼，气呼呼走了出来。
    连着主卧是两间面积很大的次卧，最边上才是给乔荞安排的小房间，看起来像是个储物间的样子。主卧有自己的卫生间，其他房间要公用一个单独的卫生间，就在两个次卧之间。乔荞看了一眼两个次卧，其中一个连着一个大露台，建成一个玻璃屋温室，布置的像个花园，只不过现在是冬天，都说绿叶，没有鲜花。
    乔荞对但泊说：“我要住这个花园房间，你把我的行李搬到这个房间里。”
    “阿姨说你的房间是楼梯边上的，你不好私自搬到别的房间。”但泊看到给乔荞安排的房间，也是纳闷，为什么不安排到更好的房间里。
    “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哪那么多话，杨阿姨我会跟她说，从小她就很喜欢我，我提个要求她还会拒绝吗？我妈说了，我家可是对杨家有恩的，他们报恩还来不及呢，会在乎我换个房间？”乔荞边说边倒在花园房的大床上，“我累了，需要休息，你把行李搬进来就下去。”
    无奈，但泊只得照乔荞的话把行李搬进来，他便下了楼。
    “阿姨，那我就先走了。”但泊和杨母打了招呼，觉得还是要说一下乔荞的情况，便多了句嘴，“乔荞换到连着花园的那个房间住了。”
    杨母一听脸色一变：“哎哟，那间房她可不能住，那是我儿子的灵感屋，我都不能随便进去，你快上去叫她换到小房间去，那才是保姆房。”
    “乔荞是来做保姆的？”这可是大大出乎但泊的意料。
    “是啊，她妈开口让她女儿来投奔我，我也不能拒绝，乔荞连高中都没毕业，要工作也是去做个服务员保洁员什么的，我说不如就在我家当个保姆，干点家务，她妈也是同意了，她也不想女儿到外面打工，不知道能遇到啥人，万一遇到坏人就更糟了。还是你扶我上去，亲自跟乔荞说，不要让她觉得我们多小气，那个小房间也够她住了，楼下我的房间也就那么大，不要太大房间，空落落的不舒服。”杨母这时候总算清醒了一把，亲自去跟乔荞说，要是但泊上去跟她说，她肯定不会照办的。
    杨母主要是左腿能自如活动，右腿有点使不上劲，她也很不喜欢别人背她，但泊只好几乎把她“提留”上楼，没让杨母的右腿着地，杨母倒是很开心，平时杨阳扶她上去，感觉和没扶差不多，她觉得很累，所以她就很少上楼了。杨阳也说过可以装个电梯，但是杨母反对，反正她又不上楼，又何必为了方便她上楼而去装个电梯，这简直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这些事在上楼的过程中杨母絮絮叨叨的都跟但泊说了，但泊也不好回话，只能默默听着。
    乔荞大大咧咧躺在花园房大床，已经睡着了。杨母见了，急忙把她摇醒。
    “闺女，可不能睡这里，要是被我儿子知道了，她会剥了我们的皮的。”杨母急的去拉乔荞起来。
    乔荞睡的一脸茫然：“为什么我不能住这间房？有别人住吗？”
    “这是杨阳的灵感屋，那些花花草草都是经过大师指点按风水摆的，杨阳说这里形成了很好的气场，对他构思游戏很有帮助，要是平时有人进来会破坏这里的气场。”杨母边说边毫不客气的把乔荞拽出的房间，力气之大，乔荞想挣脱都不行。
    路过隔壁次卧，乔荞又说：“那我住这间房行不行？”
    “这间房也有用处，要是没用的话早就安排你住进去了，现在安排你在小房间，肯定是大房间倒不出来啊，要不然杨阿姨肯定让你住大房间啊，杨阿姨跟你还会小气算计吗？”杨母把乔荞拉进小房间，“这间房虽然小一点，可比其他保姆房好多了，床单被罩家具都是给你新买的。”
    确实，这间房布置的粉粉嫩嫩的，一切用品都是新的，好像是公主房一样。
    乔荞也不好再坚持了，只是表达了一些不满：“我以前来阿姨家，都是住最好的房间的。”
    “那是你杨阳哥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你，一两天还行，现在你常住我家做保姆，自然不能再把杨阳的房间给你住，再说杨阳又结婚了，他老婆也不会喜欢其他女孩子睡他们的床。”杨母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她最体谅儿媳妇的一次谈话，以后，她可没再站在儿媳妇的立场上考虑过问题。
    什么叫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但泊今天可是看到了，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他心里仿佛有另外一个小小自己在嘲笑外面这个高大蠢笨的自己，不明真相就胡乱猜测，还各种推敲把乔荞当成留学回来的大小姐，自以为聪明，实则愚蠢至极，关键是乔荞对他的态度，他根本没想到她是来做保姆的。

 第七十一章 乔荞

    乔荞的母亲正是杨母的闺蜜刘玉梅，上次她来参加杨阳的婚礼，就和杨母约定好，等刘玉梅退休了也来bj，她们一起养老。杨阳父亲刚刚去世的时候，杨母生无可恋，整天提不起精神，是刘玉梅带她来bj旅游，让她看到这个世界有多大，于是她很快又振作起来，所以bj成了她们友情升华的象征符号。自从杨母跟着杨阳在bj定居，杨母就会经常邀请刘玉梅来bj，可是小镇生活，要以孩子学习为主，所以刘玉梅只在女儿乔荞初中毕业时带她来玩过，无奈给乔荞排满了学习课程，乔荞还只是上了个不入流的三本，毕业后根本找不到可心的工作，在老家考公务员也失败了。
    杨阳和乔荞相差十六岁，乔荞一出生，刘玉梅就开玩笑说以后要给杨阳当媳妇，就连起名都是跟杨阳一样用了叠音模式。那时候杨母度日艰难，刘玉梅和丈夫都是公务员身份，在那个小镇乔荞可以说是千金小姐一般的成长，起初是杨母觉得自家儿子高攀不上，刘玉梅自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能开这样的玩笑，纯粹是增进老姐妹的情感。
    可是后来情况发生了逆转，杨阳不仅考上了最着名的大学，而且大学没毕业就创业成功，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毕业不到五年更是成了大公司的老板，刘玉梅对当初的玩笑话动了心思，想把这事做实，便在乔荞初中毕业后带着女儿到bj在杨阳家厚着脸皮住了一个暑假。刘玉梅觉得自己的意思很明显了，可是杨母始终没有再提起两家结亲的事情，她总不能自己先提这个茬，这太掉价了。杨阳整天忙得几乎见不到人，况且在他眼里乔荞就是个小妹妹，十六岁的年龄差让杨阳对乔荞没有一点儿关于男女的想法，刘玉梅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说。
    不过这次回到老家后，刘玉梅打着向杨阳哥哥学习的励志借口，对乔荞的学习要求更加严格，她看出杨阳还完全没有结婚的意思，如果自己的女儿能考上bj的重点大学，哪怕不是最高学府，也还是有机会的。乔荞常常被妈妈逼的歇斯底里，反而产生了厌学情绪，甚至在妈妈的影响下，她产生来一个幻觉，就是她以后肯定能嫁给杨阳做阔太太，她自己根本不需要努力，原本起码能上个一本的成绩，最后只上了三本。听到杨阳要结婚的消息，乔荞心里很是不舒服，所以都没跟妈妈一起来bj参加婚礼。
    直到刘玉梅回家跟女儿描述了杨阳现在有多富，婚礼花费有多大，乔荞才想通了，她要去bj，去给杨阳打工赚杨阳的钱，她觉得这是杨阳欠她的，最后还是杨母提议让乔荞在家做保姆，说是这样不会太累。其实杨母是不想给儿子添麻烦，她知道公司的事都是房子荐在管，房子荐对学历这块特别看重，而且最抗拒的就是杨母介绍的关系户，杨母在他那里碰过几次钉子了，再不敢提了。
    当保姆就当保姆，乔荞并不在意，而且这样可以名正言顺住在杨家的豪宅里，随时随地在朋友圈晒晒自己的“名媛”生活。可是乔荞万万没想到，杨母会给她安排在一个那么小的房间里，而且是有空着的大房间，就是不给她住。乔荞心里恨极了，可是旅途劳累她也真是困极了，现在她没精力去发脾气，只能倒在那张小床上，瞬间就沉入梦乡了。
    杨母完全没有意识到乔荞的不开心，还异常兴奋的为大家准备圣诞大餐，杨阳虽然不在，公司里有几个单身的老员工，都被房子荐叫到杨家过圣诞，这样既能陪陪杨母，又能让员工体会到公司当他们是家人，可谓是一举两得。
    乔荞完全没想到，来到bj的第一天，她就有机会见识一下有钱人的聚会。

 第七十二章 关店了

    但泊从杨阳家出来已近正午，他先去风雨书店骑自己的自行车，发现风雨书店竟然没有开门，要知道这家书店从但然来bj上大学那年就存在了，现在但然都博士都快毕业了，十年间，风雨书店就没有过白天关门的情况，但泊本想回家补睡一觉，可见但然没有回复他的信息，就急忙去清北大学找妹妹。
    但泊径直去了学校的清真食堂，果然找到了但然，但然酷爱这个食堂的牛肉米粉，每天中午会雷打不动的在这里嗦一碗粉。
    “哥，你怎么来了，我正好有新闻想跟你说呢。”但然看到哥哥满脸的兴奋。
    “什么新闻？是书店没开门的事吗？”十年常开的书店竟然关门，这也算是新闻了。
    但然一愣，显然没想到哥哥想的是这件事：“书店的事一会儿再说，我是说栀子，栀子现在在横城做演员呢。”
    但泊也是一愣，显然也没想到妹妹竟然是说栀子的事：“我知道，她不是发朋友圈了吗，看来她已经重新开始生活了，这算啥新闻，大家都能在朋友圈里看到。”
    “那你知道栀子的新男友是谁吗？”但然神秘兮兮的问道。
    “这么快就有新男友了？”但泊很是惊讶。
    “看你这个表情，我就知道这个消息算是新闻，你赶紧去买午饭，边吃边说。”但然把自己的校园卡塞给但泊，“二楼有新开的小吃窗口，你可以去看看。”
    “不麻烦了，我也吃粉。”但泊早已经习惯了妹妹喜欢吃什么，他自己跟着吃什么，况且这个食堂的牛肉粉也是远近闻名，深受学生们的喜爱。
    等但泊安稳坐下，开始吃饭了，但然才继续刚刚的话题：“栀子的新男友就是上次跟着六哥来咱这参加金庸读书会的李导。”
    “那个香港导演？看着年纪不小了，他还没结婚吗？还是离婚了？”但泊对那个李导印象深刻，因为他的港味普通话口音十分滑稽。
    “人家在香港有老婆孩子。”但然说道。
    “那栀子不就做人家小三了？”但泊脸色一变，“不行，咱们不能让栀子才出虎口又进狼窝，你劝劝栀子赶紧分了。”
    “我特意查了下，在影视行业这样的剧组夫妻挺普遍的，再说了，栀子现在正处于恋爱的狂热期，每天都处于发烧的状态，我说的话，她根本听不进去，而且再好的关系也不能对人家的恋爱指指点点，何况我俩的关系也没有亲密到可以谈这样私密话题的程度。”但然表情中流露出一丝坏笑，“我只是觉得可惜，本来我还指望栀子能给我当嫂子呢。”
    “这时候了你还开玩笑，栀子挺聪明的女孩子，怎么总看上这种不靠谱的男人。”但泊替栀子郁闷，就连嗦粉都觉得不那么美味了。
    “栀子是成年人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你别瞎操心了。”但然叹了口气说道，“你看栀子是找了个不靠谱的男人，现在是在受骗上当，可栀子却觉得自己终于遇到了真爱，真到她可以突破自己的底线，不在乎男朋友是已婚人士，对于这件事你们是不可能站在对方的角度去看问题的，爱情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我听着你怎么好像是支持栀子去给人家做小三呢，你不会也是喜欢上了有夫之妇？”但泊有些紧张的审视着妹妹。
    “你这脑洞也够大的，怎么说到我身上了，我可没那么傻，哦，我全部身心都去爱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却只能回报我他二分之一三分之一甚至更多分之一的爱，凭什么呀，这是对爱赤裸裸的剥削，违背人类等价交换的基本原则。”但然擦了擦嘴，吃饱了，“这个问题等我找机会跟栀子深入八卦一下再说。”
    “对了，风雨书店为什么没开？”话题总算回到但泊最关心的事情了。
    “老板和老板娘打算移民了，书店有两个选择，一是关门大吉，这几天好好清点一下库存，暂时不开门了。”但然说的轻描淡写，可是她心里很是纠结，从她大一开始就在那里打工了，快十年的时光，等于她的青春除了学习，就都投入在风雨书店了。
    “另一个选择呢？”但泊知道妹妹故意藏了一半话，大概是难以启齿。
    “老板老板娘倒是想把店交给我经营，也不需要付房租，但其他方面他们也都不再参与，由我来自负盈亏，我还没想好，一个是我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想把全部精力放在书店经营上，现在清北附属小学已经想要我去那里负责学校的心理咨询室了，我挺动心的，明年春天还会有更多的工作机会，万一有我很想去的地方呢？再一个老板老板娘年纪大了，也不打算再回国了，把资产全部卖了是最好的选择，留下这个书店也是给他们添麻烦的。”但然皱着眉头，一脸忧愁，但泊很少看到妹妹整个表情。
    “其实不能算是给他们添麻烦，风雨书店就像是他们的孩子一样，他们也舍不得关掉，有你接受他们兴许还很安慰，主要还是看你的想法。”但泊说道，“还有我会支持你的决定，你能去学校当老师是好事，要是你也舍不得风雨书店，还有我呢，我帮你打理书店。”
    “我真的没法下这个决心，这样的黄金地段，这样大面积的商铺，起码要上亿了，我们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个钱的，等于我们要一直守着这个好像是自己的，其实又不是自己的书店，值得吗？”但然苦笑道，“一个小目标，是我们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
    “所以你还是想让他们临走前把店卖了？”但泊有些心疼妹妹。
    “他们不忍心做这个了断，只能是我帮他们做。他们要赶过去过春节，所以没时间墨迹了，得马上找买家。”但然有点想哭，可马上又把哭意驱赶了。
    但泊还是看到了妹妹眼里隐隐有泪光，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兴奋的说道：“其实这个问题也不是不能解决，要是买下这个商铺的人也继续开这个书店，不就可以保持书店原样了。起码能等到你毕业，过度到明年再做决定。”
    “如果书店卖给别人，我再经营的话，就要付大笔租金，那书店铁定是亏死了，我有这个财力吗？”但然有时候真的会被哥哥蠢哭了，明明是智商超高的天才，生活中最简单的事却想不明白。
    “也是，只有老板老板娘肯把店白白交给我们不收房租。”但泊也又蔫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穷人是彻底无计可施的。

 第七十三章 难道我哥不优质吗

    “哥，我很清楚，就算我再喜欢风雨书店，而且为它投入了十年的心血，但那毕竟是别人的孩子，永远不可能属于我，如果我还想守着它过一辈子，我不是太可悲了吗？”但泊骑车回去的路上精神有些不集中，但然的这段话一直回荡在他耳边，他差点跟一辆车撞上。
    开车的人放下车窗，他连忙上前道歉，只见那人却一声惊叫：“但泊，但泊，你是但泊对不对？”
    但泊吓了一跳，仔细一看，这人正是睡在他上铺的兄弟，他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连放，因为这个名字，他给连放起了“臭屁王”的外号，别人听了这个外号还以为是他的性格很臭屁，其实他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他平时也谦谦有礼，是个优秀得有时候让但泊有点嫉妒的人。
    他们有十多年没联系了，准确的说，是但泊突然消失了十几年。连放现在也是清北大学的教授了，他马上要去开会，两人约好了晚上在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而但然，在书店里清点库存时也收到了艾真真的邀请，让她晚上去参加房子荐公司的聚会，她本来想问为什么他们公司的聚会要邀请自己，可是转念一想，哥哥也是他们公司的人，应该是因为哥哥的才邀请她的，她便欣然答应了。
    可但然按着约定，七点到达杨阳家时，却发现并没有哥哥的身影。
    “哥，你在哪呢，怎么还没到？我已经到了。”但然还没想到这个聚会只邀请了她，并没有邀请但泊。
    “什么意思？你约我了吗？书店又有活动了？”但泊看到信息很是疑惑，妹妹并没有约自己，难道有人打着自己的名义约妹妹？他想到这只觉得头皮发麻，连忙拨通了妹妹的电话。
    但然刚打字回信息，边看到哥哥的来电，哥哥总是这样，用连环夺命call来打断她发的信息。
    两个人一对，才发现是但然会错了意，但泊并没有收到公司聚会的邀请，可是实在太奇怪了，为什么会邀请但然，两个人百思不得其解，但然也不好意思马上离开，就当蹭吃一顿大餐。
    其实这场聚会的真正发起人是艾真真，也算是公司的老传统了，每到圣诞节，艾真真会组织一场单身聚会，主要是为了解决公司程序员的婚姻大事，因为公司总有几个特别优秀的程序员就是交不到女朋友，艾真真不得不亲自出马。而艾真真之所以这么做，也不全因为她的古道热肠，儿子刚确诊自闭症的时候，有个大师就告诉她，多做媒对儿子的健康有好处，每促成一对姻缘，儿子的症状就会减轻一分。于是艾真真就成了一个做媒狂人，她还有个笔记本是专门记录她做媒历程的，如今正停留在第八十二对，她的目标是做成一百对。
    晚餐的主厨是谢天明，也是艾真真找来的，谢天明本来就是厨师，以前村里的红白事都是他一人独掌大勺，可以做出百人席，不过常年累月的操劳，他的腰早就不行了，后来大家都流行去酒店办婚礼，他干脆也就退出饮食界，给房子荐做司机，平时房子荐应酬太晚都是直接叫代驾，让他早早回家休息，这工作清闲薪水又够用，他也事事知足了，现在也就只有房子荐和艾真真能叫动他进厨房了。
    “真真姐，你瘦了，气色也好了。”但然眼睛很毒，看到艾真真的面貌有了明显的变化，能够带来这种变化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夫妻感情变好了，二是开始运动了。
    “真的吗？你看得出来？我开始跑步了，两天轻了三斤。”艾真真很是开心，昨晚她从风雨书店出来没有回家，绕着清北大学的校园走了一圈，今天下午趁天气好时又去小跑了一圈，说实话，运动两天她已经觉得精疲力尽了，现在很需要别人的鼓励。
    “当然看得出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同了，运动是最好的自我调节方式，你如果跑上三个月，变化就非常明显了。”但然绝口不提减肥这两个字。
    “我就是想减减肥，实在太胖了，有些人嘴贱，都不认识我，就对我指指点点的。”艾真真想起昨晚遇见的那两个嘴碎的女人就来气。
    “嗨，嘴上在别人身上，让她说去，这些最后都会报应在她们自己身上，你不用放在心上。”但然看到艾真真很气愤，知道她是刚遇见这种人，气还没消呢，就说句狠的逗艾真真开心。
    果然艾真真的怒气一扫而空，哈哈大笑起来，并神秘兮兮的凑近但然的耳边说：“今晚我可给你留了个好的，你知道的，程序员，都是些理工科直男，你主动点。”
    但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题弄的一脸疑惑：“什么意思？今晚来的都是谁？”
    “都是房子荐的优质单身男同事，哦，对了，我没告诉你，这是个相亲局。”艾真真明显是先斩后奏，可她却演出一脸无辜的样子。
    但然一听这话，瞬间拉下脸来：“我哥也单身，怎么不叫我哥来？难道我哥不优质吗？”
    但然对所有事情都能善解人意，对所有冒犯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唯独对她哥不行。
    “哎，你瞅我这脑子，但泊一入职杨阳就去度蜜月，我见的少，还总是和你一起见的，我总把他当成风雨书店的人了，忘记也是我们公司的员工了。你哥在哪，你赶紧让你哥过来，还没开始呢。”艾真真在做媒这件事还真没有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她真的是把但泊给忘了，因为单身男员工好找，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搜罗身边的单身年轻女孩上。
    “我哥今天有约，来不了。”但然刚刚跟哥哥通话，知道他已经在咖啡厅跟老同学相聚了。
    “有目标了？”艾真真一脸八卦。
    “约的是男的。”但然无奈的笑笑，如果哥哥有心仪的女孩了，她刚刚会那么生气吗。
    “你放心，但泊的女朋友，你的男朋友，都包在我身上了，不是吹的，只要我出手牵线，还没有不成的。”其实一提起但泊，艾真真心里就有谱了，她刚刚和乔荞打了照面，他们一个是司机，一个是保姆，正合适。艾真真也听说过但泊在杨阳婚礼上破解电脑程序的事，可她始终不相信但泊有那个本事，她那天正好没看到，没看到的事，任凭别人怎么说，任凭说的人很多，她认定了但泊不行，那就是不行。

 第七十四章 十年契阔

    连放迟到了半个小时，他一进门就连连道歉，但泊觉得很怀念，大学时他和但泊有约，也常常迟到，他总是有很多事忙，每次迟到他总是这副样子，然后会跟上一句“这顿我请”啊，上学时但泊没有多想，直到很多年后一个夏日的中午，那天发了工资，他早早做好了妹妹最爱吃的蒜苔炒肉和红烧茄子，一个人百无聊赖的等妹妹放学，想象着妹妹回来时看到她喜欢吃的食物一脸高兴的样子，妹妹的脸一下子和连放的脸重合了，他突然想到连放说“这顿我请”时总是很开心的样子，那不是因为迟到愧疚而做出补偿的表情，他这才意识到连放是故意迟到的，因为他知道但泊家里经济条件拮据，所以在食堂之外的消费都是他买的“迟到单”。
    “你可真狠心，这么多年也不跟我联系，我结婚的时候找不到你给我做伴郎，差点都不想结了，这顿你请啊！”连放一上来就跟个弃妇似的带着一股幽幽的怨气。
    “以前都是你请我，该我请你一次了。”但泊笑道，“对不起兄弟，等你下次结婚我一定参加。”
    “你还别说，我太想离婚了，可身边没有一个能掏心掏肺讲心事的人，正好遇见你了，我得好好跟你唠唠。”连放还没说上两句话，东北口音已经被但泊带出来了。
    “我开玩笑的，你可别来真格的，到时候你拿我当挡箭牌，逢人就说是但泊让你离婚的，我可承受不了这等罪过。”但泊太了解连放那避重就轻、四两拨千斤的处事方法了。
    “真好，你一点都没变，身边的人都在变，只有你没变，一如既往的心灵纯洁。”连放说的有些心酸，但泊还是那个心眼实的憨憨。
    “你这是在夸我吗？”但泊也有些哭笑不得。
    “你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工作干的好好的，突然就辞职了，我想过去你老家找你，不知道你家在哪，起码知道你哪个高中毕业的，真想找还是能找到的，可是你既然选择跟大家都断联，一定有你的理由，我去找你可能对你是种压力，我就没去。”连放眼睛都潮湿了，“现在我挺后悔的，如果当初去找你，我们之间这十二年就不会是一片空白。”
    但泊忍不住噗嗤一笑：“你干嘛呢，搞得跟琼瑶小说似的。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年我爸出车祸过世了，我妹妹正好初三，我回老家陪我妹妹去了，后来我妹妹考到bj，我又陪我妹妹来bj了。回老家就换了电话号码，没通知老朋友，你知道，要一个个的告诉大家我爸过世的事，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有点痛苦，时间久了习惯了老家的环境，也就没联系bj的朋友了。”
    但泊说得风淡云轻，连放知道他的内心一定是很痛苦的，可是究竟有多痛苦，是他这个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连放深知这一点，便说道：“我本来不想问的，可是我太想知道了，我想知道你这么多是怎么过的，我无数次祈祷你过得好，尽管心底里有预感这是不可能的。”
    “其实我还好，那年我已经二十四岁了，心理足够强大了，可怜我妹妹才十五岁，正是最美好的青春年纪，却遭受这样大的打击，所以我不可能留在bj，一定得回家陪着她。”但泊笑着转移话题，“我妹妹也争气，明年就博士毕业了。”
    “都这么大啦，在哪个学校？”连放见过但然一次，是但泊上大学的时候，他爸爸和妹妹都来送他，他记得那时候但然才小学二三年级。
    “就在清北大学，从本科一直念到博士。”但泊就等着向连放炫耀妹妹呢。
    “咱妹妹真棒。你能想象吗，我女儿，小学数学竟然不及格，天天辅导她做作业，真是要了我的命了，我想说怎么这么笨啊，但这话又不能说。今天我豁然开朗了，说到底我还是占了地域优势，要是真的有高智商的基因，怎么可能学习这么费劲嘛，大学时也没见你怎么学习，成绩永远是第一，看你们兄妹才是妥妥的高智商，我女儿还是适合给她一个快乐的童年。”连放平时跟人聊天都是学术类的高大上话题，遇见但泊，可算能卸下伪装好好唠唠老婆孩子了，他说这些也是因为但泊身上的话题实在不好聊。
    但泊倒是恍惚了一下，这些年不联系，时间在他身上好像是凝固了，他无论如何也很难想象当年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如今给女儿辅导作业时急得抓耳挠腮的情景。变了，大家都变了，只有自己行着西西弗斯的罪罚，在原地打转。
    “你真是变了，居然说出这种唯智商论唯基因论的话。”但泊看连放的眼神有些陌生。
    “是不是觉得我油腻了？”连放对自己也毫不客气，“我现在每次一开会就头疼，感觉自己满口假话的样子丑陋的很，但是真搞科研，我又没那个水平，还舔个大脸当教授，我自己都臊得慌。”
    “你这样说就证明你是个好教授，要是真的禽兽一样的叫兽，自我感觉可良好呢。”但泊拍拍连放的肩膀，“我知道你的理想是当歌手，现在这个位置委屈了你。”
    “哈哈哈……”连放直笑出眼泪，惹的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他实在是忍不住，这眼泪在但泊说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他就想流下来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就是差那么一点，眼泪又回去了，现在反而流了出来，他抹了抹眼泪说道，“只有你这个疯子，才会认为当教授委屈了我，人家都说我靠着家里得了天大的好处。”
    “每个人不一样，这工作和结婚一样，合不合脚委不委屈只有自己知道。”但泊略一迟疑，还是问道，“你现在还出去演出吗？昨晚我看了一场清北大学乐队的演出，和你们当时比，水平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我是不演出了，可那个乐队归我管。”连放笑道，“我还不让他们出去演出呢，这几年学校风口收得比较紧，尽量让他们在校内折腾。”
    “哈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怎么能这样？”但泊笑了起来，当初连放可是系里逃课第一人，为了演出。
    “我自己实现不了的理想，总不能看着那帮兔崽子得瑟。”连放也笑的十分灿烂。

 第七十五章 相亲

    但然虽然在杨家参加聚会，可是心里一直惦记哥哥的情况，她知道哥哥今晚见的是大学时代最好的兄弟，她更知道哥哥十几年没跟他们联系了，这突如其来的久别重逢，不知道哥哥会是什么心情，会遭遇多少尴尬的瞬间。
    但然早就在校园里遇见过连放教授，她也记得送哥哥上大学时连放请自己吃哈根达斯冰淇淋的情景，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冰淇淋居然可以这么贵，当时她就想，以后自己赚钱也要买哈根达斯来吃，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始终没有再吃过哈根达斯，也不是因为贵，而是她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喜欢吃甜食。
    这是一个有点奇怪的现象，自己明明不喜欢吃甜食，然而小时候有人给自己糖吃还是开心的不得了，她也想过这是不是属于广场效应或是集体无意识，毕竟身边的小伙伴都喜欢吃糖，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就默认了这种感受，可她清晰的记得，从小自己的口味就是和甜甜的面包相比，她更喜欢吃纯麦香的馒头，和每年例行公事的生日蛋糕相比，她宁可吃披萨，所有的节日她也最喜欢端午节，因为粽子可以是不甜的，其他节日的食物都太甜了，所以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是但然心头长久以来想不明白的谜题。
    这次因为在杨阳家办圣诞相亲会，艾真真并没有找太多人，只挑了五男五女，男士自然是杨阳公司的职员，都是年纪年薪超过五十万资深工程师，而女孩除了但然之外，还有邱姗、房安然的音乐老师以及艾真真在医院新认识的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她把但然安排在了客人c位，把她心目中的最佳男一号安排在但然对面，也不顾外甥女投向她的不满眼神。
    本来邱姗是不想来的，在她眼里这些程序员就算薪水再高也依旧是土气刻板的打工人，况且她父亲留下的财产够她花几辈子了，她找男朋友根本不看对方有没有钱。只不过她爸爸临终时把她的终身大事托付给房子荐，房子荐逼她来参加这个相亲局，她也实在拗不过。
    不过在最终入座时出现了艾真真没想到的情况，杨母竟然让乔荞也一起上桌吃饭。本来杨母告诉艾真真这是他家新来的小保姆，虽然看着穿着打扮不像是保姆，但艾真真也没多想，只当是女孩子有些爱慕虚荣，穿了一身假名牌。等杨母让她上桌时，艾真真才惊觉乔荞比其他女孩都时髦精致，完全产生了喧宾夺主的效果。但然和其他三个老师医生都是比较朴实的风格，本来邱姗也是爱打扮的，但她为了显示自己对此次被逼相亲的抗议，她故意穿得很休闲，妆也没好好画，所以倒让乔荞这个局外人抢了风头。很快就有两个男士开始对乔荞献起了殷勤，搞得在座其余五个女士很是尴尬，气氛逐渐凝固。
    好在杨阳及时救场，给杨母打了视频电话，众人暂时松了一口气。
    杨阳笑着向大家问好，他正在圣诞老人的故乡，和当地人一起庆祝圣诞节。杨母不停的问儿子什么时候回来，杨阳总是回答就快回了，看他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很显然是在敷衍老妈。易晓当然也露面了，男职员们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的老板娘，虽然隔着屏幕但他们的眼睛都掩饰不了那种爱慕的光，易晓周身散发着大家闺秀的美丽，一下子就把乔荞也比下去了。
    在座的女士中有两个也很在意易晓。
    一个是邱姗。邱姗在几年前曾经追求过杨阳，那时候她还是个大学生，追求她的人很多，可是她心里只有杨阳，没想到却被拒绝了，她想看看杨阳到底娶了什么样的老婆。看到易晓她心想也不过如此，也没比自己漂亮多少，只不过易晓有个富豪老爸，而自己的老爸虽然是个比较有名的律师，但赚钱的本事肯定比不上做生意的，所以杨阳才会拒绝自己最终选择了易晓。
    另一个自然是乔荞。她看见易晓，脑子里想到的却是那间锁起来的衣帽间，易晓身上的装扮，应该都是从那个房间里拿出来的。她先是想着要是自己能进那个衣帽间就好了，再又想着她一定要进那个衣帽间，进去把里面所有的衣服都试一遍，这些本来就应该是她的，杨阳本来也应该是属于她的。
    所以保姆乔荞，根本没把面前的大厂精英放在眼里，任凭他们怎么讨好她也没用，她看中的是他们的老板。
    艾真真从没办过这样失败的相亲局，最后在尬聊和假笑中结束，一个修成正果的都没有，她的笔记本记录依然还停留在八十二对那一行。

 第七十六章 女儿病了

    艾真真回家已经是过了十二点，儿子女儿都睡了，房子荐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艾真真瞥一眼就知道他是有事情要跟她说，专门在客厅里等她回来。
    “今晚怎么样？顺利吗？”每年的相亲会都是艾真真自己策划执行的，杨阳房子荐都不出席，会影响气氛。
    “一对都没成，别人都无所谓，我怎么也要给但然找个男朋友，你多给我留意点有没有合适的。”艾真真坐到房子荐身边，喝了一口房子荐给沏好的茶，这种老夫老妻的默契，艾真真就会觉得很幸福。
    “看来你还真挺喜欢但然的，但泊也不错，我也挺喜欢的，好多人都觉得我俩长得像，你不觉得吗？”房子荐突然想起艾真真从提过这茬。
    “不像，他就像个民工，怎么能和你比，我老公是最帅的，再说自从嫁给你，我的眼里就没有别的男人，谁管他长啥样。”艾真真今天当红娘虽然失败了，奇怪的是心情特好，大概是和这两天运动了有关。
    “我跟你说个事，你得有点心理准备。”房子荐趁着艾真真高兴，把房安然的病例拿了出来，“我前两天带然然去看了专家门诊，然然嗜睡，是因为她得了一种病，叫发作性睡病。”
    艾真真拿过病例翻了翻，也是简略的记录，她也看不太明白：“这是什么病，我听都没听过。”
    “就是一种罕见病，还是但然发现的，然然所有的症状都和这种病一模一样，你还记得然然小时候摔了一跤打碎手里的玻璃瓶，手按在碎玻璃上缝了六针吗？”房子荐试图跟妻子解释，“还有带然然去游泳馆游泳，她直接在水里晕倒了，教练说她晕水，还有带然然去打针，她又晕了，医生说她晕针，这些都是发作息睡病引起的，其实然然不是晕了，而是瞬间睡着了，发生了猝倒，你看，网上有很多视频。”
    艾真真把房子荐保存在手机里的几个视频都看了一遍，然后坐着发呆好一会儿，才说道：“就睡的多一点，怎么就是病了，现在怎么什么都是病，有人睡的多有人睡的少，有人吃的多有人吃的少，有人说话多有人说话少，有人泪点高有人泪点低，照这么说，是不是所有人都有病。”
    “要光是睡多睡少当然无所谓，医生说这种猝倒症状很危险，就像晕水那次是在游泳馆，要是在海边玩，这得多危险啊。”房子荐就知道艾真真会这么说，他也不指望艾真真理解，他本来想独自承担起然然的病症，这样他们夫妻俩一个负责儿子，一个负责女儿，分工明确，他们夫妻的关系也会更和谐一些，可经过几天的考虑，房子荐还是觉得应该告诉艾真真，他不能剥夺然然因为生病被妈妈格外偏爱和关注的权力，以免以后大家谈起这件事都会有些遗憾的，“然然连骑自行车都能睡着，这么怪异的症状，我们俩心也够大的，谁都没想到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那现在查出来是这个病，要怎么治？咱们治病就行了。”艾真真一时还没有消化这个事实，就把它当成感冒看，说的很是轻描淡写。
    “这个病到现在还没研究出到底是什么引起的，也没法根治，只能减轻一下症状，用的药都说精神类药物，和奂奂差不多，奂奂现在也不吃药了，然然也不想吃药，所以现在就只能这么着。”房子荐不知不觉点起了烟，他已经戒烟很多年了，前阵子焦虑，忍不住又抽起来。
    “那不还是和没病一样吗，我就说这算什么病，然然一出生就能睡，我们当时不是也怀疑她是傻子吗，可是两三岁就能算数认字背诗，关键也没人教她，都是教她哥哥她在一旁听的，这样的孩子还有病，要是让她同学知道了，还不得气死，他们没病的也考不过咱们然然啊。”艾真真手里攥着检查报告，又看了看，“这个报告留着，要是有些家长再阴阳怪气，说咱家然然上课睡觉带坏学习风气，我就把这报告怼他们脸上，他们自己拉不出屎还怪地心引力不足，还要脸不？”
    “怎么，有家长对然然不满吗？”房子荐从没参与过孩子学校的事，都是艾真真一手处理的。
    “可不是，早些时候，一二年级，就有同学上课向老师打小报告，说然然上课睡觉，那时候王老师偏爱咱们然然，没说然然反而批评了打报告的同学，说你要是每次都考第一你也可以睡觉，后来换了现在的贾老师，就受了家长的蛊惑，把然然的班长撤了，变成学习委员了。这些家长也是忘恩负义，我家然然再喜欢睡觉，有同学问她题，她宁可不睡也会给同学讲解，还要帮老师批作业改卷子，不求任何回报，这样善良的孩子现在还有吗，我看新闻说，有个小学副班长，利用职权之便，收受贿赂几万块，再看我家然然，。”艾真真好久没跟丈夫唠叨孩子们的事了，每次跟他一说，他就说自己太计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搞得自己还惹一肚子气。
    “那这些事然然知道吗，她有没有难过？”医生一再叮嘱房子荐，得这个病很容易焦虑抑郁，甚至有的孩子有暴力倾向，所以不要给孩子太大压力，也不能让孩子太激动。
    人体太奇妙也太各色了，虽说儿子和女儿生的是不同的病，但都是不能激动不能压力大，他很是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或是妻子的基因出了问题。
    “怎么可能不知道，有和然然关系要好的同学，别人说然然一点坏话，他们立马就会告诉然然，毕竟然然帮助了那么多同学，人缘好，别人学习再好也不可能这么傻去给同学讲题的，怕教会了徒弟赶上了师傅，或是耽误自己的学习时间。”艾真真有些哭笑不得，她有时候觉得自己闺女太傻，有时候又觉得她很伟大，她这样单纯善良的品质，她这个当妈的可做不到。

 第七十七章 原来喜欢过他

    但然从尴尬的饭局出来，听说哥哥和连放还在咖啡厅，便去跟他们汇合。路上但然突然变得忐忑起来，她这才惊觉连放竟是她放在心里很久的男生，虽然这种情感多半是受了冰激淋的蛊惑，可是在她整个青春期的少女时代，她都会看着别人吃冰棍或是冰激淋默默发呆，朋友以为她想吃，有时会多买一个给她，她却并不喜欢吃。那个呆呆的样子，不正是对连放的思念吗？而当时的她并没有感受到这份思念，她只是觉得自己吃过的最好吃的冰激淋就是连放哥哥给买的，她以为因为那个冰激淋是哈根达斯，可是刚刚奔向咖啡厅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她喜欢吃的那个冰激淋的真正原因是喜欢买冰激淋的人。
    但然这才依稀看清楚自己的感情，每次在校园里都只是远远看着连放，不是因为哥哥不跟他联系，自己不方便先跟他打招呼，而是她内心深处还有少女怀春的那一份羞涩，她没有勇气再次面对连放，而且过于理性的但然，难免会想距离初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连放在她心中的形象也经过了漫长的美化和修饰，她更加不敢面对的是连放在她心里封存的美好形象会不会坍塌。于是等到咖啡厅的门口，但然刚刚去见心上人的激动和兴奋已经荡然无存，她只是冷静的想要看看哥哥的这次会面经历是否愉快。
    所以这也是但然很难谈恋爱的原因，她的感性时间太短，根本维持不到去深爱一个人。
    咖啡厅里有点喧闹，大概是因为圣诞节的原因，外国人比较多，大部分都是留学生，正是肆意狂欢的年龄，很难让他们安静。哥哥坐在一个很显眼的位置，她一进门就看到了，这肯定是连放选的桌子，哥哥要是约她，总会先到等她，然后她会在一个远远的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才能找到哥哥。
    “哥，你喝酒啦！”但然走到他们面前。
    但泊看到妹妹满脸都是笑意：“这是我大学同学连放，你还记得他吗？”
    “当然记得，你总是把睡在下铺的兄弟挂在嘴边，我想忘都忘不了啊。”但然笑着坐下，才转头看向连放，“连放哥哥，我是真记得你，你给我买的哈根达斯冰激淋，我吃完才知道很贵的，还说等我长大以后赚钱了也要请你吃，你记得吗？”
    连放神情有些尴尬，显然是忘记了，在但泊这样的“真人”面前又不想说谎，他只好歉然说道：“一个冰激淋就记得这么久，那我得多请你吃好的。”
    昏暗的灯光下，但然仔细看了看连放，印证着她脑海中那个连放哥哥的样子，说实话，她早已经忘记了十岁时候见到的那个连放的面目，当时只是觉得他有点像黄家驹，可是再次这样近距离的看他时，却发现他和黄家驹一点都不像。不过作为教授来讲，他头没秃，身材没走样，一副文质彬彬的眼镜架在鼻子上，使得他的一双单眼皮的小眼睛显得格外有神采，也算是仪表堂堂了。
    连放让服务员拿来餐单，让但然点餐，那种场合但然晚饭吃的并不是很好，这会儿倒是想吃点夜宵满足一下嘴巴，就点了一杯咖啡和一块蛋糕。
    “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但泊太了解妹妹的口味了，喝咖啡，但然最喜欢配的是包子，就算在西餐厅，也会陪咸咸的香肠。
    “圣诞节嘛，吃块蛋糕，有点仪式感。”但然笑着说道。
    “我跟你哥都喝酒，你不整点儿？”连放故意用夸张的东北口音逗但然开心。
    但然果然咧嘴一笑，她不漂亮，但她笑起来很美。这是很久之后连放对但泊说的一句话。

 第七十八章 满腹心事却无话可说

    连放和但然简单的寒暄过后，但然便识时务的专心吃那块蛋糕，和她平时狼吞虎咽的样子不同，她一小口一小口轻抿着蛋糕，倒不是在连放面前装淑女，而是要把那浓浓的甜味一点点在口腔里化开，她才能够感受到甜蜜所带来的美好，就像小时候她知道连放给她买的哈根达斯很贵，她不舍得大口吃，只是一点点的舔着，吃了好久好久。
    但泊和连放酒意渐浓，说话也一点点放开了，话题从怀旧到吐槽现实，再到对未来的危机，天马行空聊个没完，明明说了很多，可是到最后却又觉得好像什么都没说。
    “但泊，你觉得中年男人最大的悲哀是什么？”连放突然问道。
    但泊愣了一下，脑子迅速转了一圈，才说道：“给孩子辅导作业？具体我不太清楚，我又没孩子。”
    “辅导作业？你不说我都忘了。”连放一脸提起伤心事的苦笑，“我是觉得自己这两年总是满腹心事可话到嘴边却又无话可说，特别是面对我老婆，本来很想跟他说说心里话，可是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你说我是不是有毛病？我自己都觉得有点矫情。有时候我真羡慕我老婆，就买错了一样东西，能说上三天，我要是有这口才，估计早就当上名教授了。”
    “你还不到中年呢，世卫组织根据人类寿命和发展现状，得出结论，人的青年期要到四十五岁，你们才三十六岁，咋就是中年人了？”但然适时插了一句，在她眼里曾经青春激扬的哥哥，可不能让他们在自己面前聊天聊的越来越油腻，太破坏气氛了。
    “还没毕业，到底还是很天真。”连放笑着看了看但然，按着自己心脏的位置说道，“是中年还是青年不是年纪决定的，是环境决定的，是这颗心决定的，我的心早已经暮色苍苍了。”
    但泊很想笑，感觉连放此刻好像在演偶像剧，可是他知道这是连放憋的很久的心里话，他又不敢笑，只能憋着。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在他的命运里所谓的“心事”是改变不了的生死离别，说出来也没有用，他和妹妹都很少提起过去的伤心事，在这点上他们从没有沟通过，但很默契的达成了共识。
    但泊想起了之前邱姗在他面前说她爸爸太小气，去世了不直接把财产给她，而是搞了个基金，每个月是给她五万块生活费，直到三十岁她才能继承遗产，她也决定等她三十岁之后再把爸爸下葬。当时但泊听得瞠目结舌，一个人什么都不干每个月就有五万块，她还怨气这么大，真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我怎么感觉你这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呢，我看你不是中年危机，而是还没从少年中走出来。”但泊还是忍不住吐槽他。
    “我是真的愁啊，我感觉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说假的，对着学生讲课也不自信，觉得是在骗他们，这很不正常，我肯定是生病了，弄不好就是抑郁症，但然，你不是心理学的吗，帮我分析分析。”连放语气中还带着一点撒娇。
    “你别难为我妹妹，她还没毕业，还不算心理医生，犯不着给你看病。”但泊急忙抢在妹妹前面回答他。
    “你要是真想聊聊心事，可以来我们风雨书店故事会，那里的环境更适合。”但然笑着说道，“连教授，人是很多面的，在不同的环境做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在讲台上，不就是骗学生善良乐观、做个好人吗？”
    连放正郁闷的灌酒，被但然逗的噗嗤一笑，一口酒都喷在但泊身上，这下他笑的更开心了：“但然，这话你应该在学校教职工大会上说出来，我保证一大部分教授都会成为你的粉丝。”
    “我不敢，我的博士毕业证还没拿到手呢，第一个不能招惹的就是我的导师，他很热爱自己说的话，绝对不会觉得自己的那一套有任何不完美，他要是听到我说教授们大部分在骗人，他肯定是要发疯的甚至还会咬死我。”但然立刻摇头表示拒绝。
    “你们导师谁呀？兴许我认识，回头跟他交流一下你毕业后去向的问题。”连放看到但然很认真的拒绝他，他有点忍俊不禁，刚才心中的郁闷也瞬间一扫而空。这时候他几乎可以很肯定的告诉自己，自己根本没得什么抑郁症，一切都是他的幻觉，他很健康。
    想到这连放心情瞬间乌云转晴，再看但泊兄妹俩，脸上都挂着简单的笑容，他觉得这才是没有生活在牢笼里的样子。

 第七十九章 校园夜游

    但然在连放的热情相邀下，也喝了酒，三人酒量都不大，很快就微醺起来。他们并排走在校园里吹着冷风，连放和但泊却想起他们初入校园时，到处播放的都是《盛夏的果实》，连放忍不住大声唱了起来，但然也跟着哼唱，但泊笑着看他们，自从父亲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唱过歌了。
    那天正是中秋节，但泊参加公司的中秋团建活动，晚上大家都聚在一起唱歌，他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但然哭着告诉他爸爸没了，但泊顿时大脑一片空白，仿佛陷入了一个虚无的深洞，回过神的一瞬间周围正有人引吭高歌，他悲从中来，浑身无力，从此以后一想唱歌他就没有一丝力气，自然也就无法唱歌了。
    这事但泊从没跟妹妹说过，但然只是以为他舍不得花钱才不喜欢去ktv唱歌，她便也很少去，但然忍不住想，自己从没见过哥哥像连放这样在校园里肆无忌惮的大声唱歌。
    连放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哪怕是遇见自己的学生，看他放浪形骸的样子，学生们反而会跟他拉进距离，只不过这种状态不是常常都会有的，连放不是表演型人格，他的一言一行都习惯是出于真诚，所以他现在极度苦恼，觉得自己每天都在演戏。
    “咱们刚入学那会儿，《盛夏的果实》好流行啊，当时可没想到有一天，盛夏的果实变成来剩下的果实，都快腐朽了……死亡的生命已经腐朽，我对于这腐朽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唱完之后，连放又开始感概，感慨两句又开始高声朗诵。
    “三哥……”连放在宿舍排行老三，但泊排行老二，但泊叫他老三，但然便这样跟着哥哥叫他三哥，“我不应该叫你三哥，我应该叫你放哥才对。”
    “放哥，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这诗歌朗诵，连放还是张口就来。
    “你这是疯了。”但泊也是文学爱好者，知道他朗诵的是鲁迅的《野草题辞》和徐志摩的《再别康桥》。
    “三哥，你这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劲儿，真应该学文科。”但然是文科出身，对这些当然也清楚。
    “我们家是不允许有文科生出现的。”连放苦笑道，“用我爷爷的话说，学文对社会没有真实的贡献，连家人要么去当农民种地，要么去研究飞机导弹。”
    “你爷爷不是院士吗，他居然说这样的话。”但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个高级知识分子怎么会有这样深的偏见。
    “他们那时候实业救国的思想根深蒂固了，因为穷怕了，眼睁睁看着人饿死，他们很难喜欢文学艺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泊赶紧给妹妹解释，阻止妹妹再说对连放爷爷不礼貌的话，“上学的时候每次见到爷爷，爷爷都会嘱咐我们实业报国，科技报国，他们为国家的强大奉献一生，看不得现在的年轻人玩物丧志。”
    “那这样说也太狭隘了，人除了现实要吃饱，精神世界也是需要食粮的。”但然还是忍不住批驳了连放的爷爷，她可是因为热爱文学才考的文科，她的终极理想还是也当个作家。
    “但然说得对，你不用替我爷爷辩护，我是发现了，人一老是真的糊涂，和受过多高等的教育没关系，我爷爷现在还对我女儿说，要是真喜欢文学艺术，就当个课余爱好，不值得当做研究专业，文科的东西都是自己看看书就能学会的，我女儿挺喜欢画画的，我现在铁了心了让我女儿学美术，我反抗不了我爷爷，我不信我女儿还反抗不了。”连放说着说着又激动，干脆唱起了《国际歌》，“起来饥寒交迫的人民，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怒火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但泊赶紧阻止他发疯，但然却笑了一路，把连放的行为都录了下来，等明天他清醒了再发给他看。
    连放就住在清北校园里，那个家属区楼，以前但泊经常跟着连放去他家蹭饭，他很熟悉这一片，连放父母家早就搬去了专家区楼，连放住在他父母曾经住过的普通教师楼。但泊但然把连放送到他家楼下，连放扯着他们让他们上楼，没办法只好送他上去。
    连放家在三楼，楼道里那有些老旧的味道，但泊觉得既熟悉又陌生，以前来都是饭点，一走进楼道都是浓浓的饭菜香味，连放妈妈虽然平时不常做饭，但每次还是会变着花样做出一桌鸡鸭鱼虾俱全的好菜招待但泊，连放还会吃醋说都是借但泊的光，不然他回家也只有吃食堂的份。想到这些但泊觉得自己有些愧对连放父母对自己的关照，他还从来没报答过他们，只是现在要他去见连放父母，他也没脸去见。
    开门的是连放的妻子叶碧云，她和连放是青梅竹马，高中时就开始谈恋爱了，大学也是校友，经济系的，所以但泊对她也很是熟悉。
    只是叶碧云完全没认出但泊来，看见一男一女把丈夫送来，很是诧异：“你们是哪位？”
    “但泊，你不认识啊，还哪位，还能是哪位！”没等但泊但然回答，连放抢在前面回答了，语气中颇有点发酒疯的意思。
    “但泊，但泊……你是但泊！”叶碧云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泊是谁，连连重复着他的名字，“今晚连放是和你聚会啊，他光跟我说是个老同学，原来是你啊，但泊，快，快进屋坐。”
    但泊架着连放，叶碧云也丝毫没有接过去的意思，但泊只好把连放送进屋，叶碧云引着但泊进了他们的卧室，但泊把连放扶到床上躺下，连放还要起来再喝一杯，被妻子一句“别闹了”给吼回去了。但泊吓了一跳，很难想象当初那个清纯文静的邻家女孩，如今也变成了河东狮吼的野蛮妻子。已经过了午夜，但泊但然赶紧告辞便离开了，叶碧云也懒得跟但泊多寒暄，虽然连放常常在她面前提起但泊，而她其实并不太关心但泊的事。

 第八十章 醉话

    连放醉了，但是还没有太醉，刚好醉到心底有一点点的伤感，想跟妻子说说话的程度。叶碧云给连放脱了外衣，用热水擦了擦脸和手脚，自己才重新躺下。两人各睡一床被子，连放觉得舒服了，钻进妻子的被窝，从身后搂住妻子。
    “老婆，我辞职好不好？”连放用撒娇的语气说道。
    “但泊这些年去哪了？你是怎么联系上他的？”叶碧云知道连放工作一直都不开心，可敢说出辞职这样的话来，肯定是受了但泊的刺激。
    “要说这是神的指示，你信不信？找了他这么多年，就在校园里遇到的，他妹妹一直就在清北读书，他也一直就住在附近，这么多年愣是没碰面，偏偏我正琢磨辞职呢，碰见他了，当年他的工作多好啊，是他爸突然过世了，他为了照顾妹妹，才辞职回老家的。”连放逻辑不太清晰，绕来绕去总算把但泊的事说清楚了。
    “刚刚那个女孩就是但泊的妹妹？”叶碧云转过身来面对着连放，“我还以为是但泊的爱人呢，不过仔细一想，两人是有点像。”
    “嗯，她叫但然，不知道是不是名字的原因，感觉他们兄妹有点超然物外的意思。”连放整理了一下妻子凌乱的发丝，昏暗的台灯光里妻子的脸显得格外柔和，“跟他们一起，我觉得自己俗了。”
    “辞职就不俗啦？”叶碧云笑道，“连教授这个名号可不是人人都能轻而易举得到的。”
    “我也没有轻而易举啊，我累着呢，我真的很努力去尝试喜欢这份工作，可我太累了。”连放深深叹了口气，“我的叛逆期来的有点晚，我在选专业的时候就不应该听我爸妈的。”
    “你要是实在不开心，辞职就辞职，哪怕你什么都不干，我也能养得起你，只是咱们得搬家了。”叶碧云看着连放有些泪汪汪的眼睛，笑道，“你现在想做什么都还不晚，我也不想我嫁的人是个妈宝男。”
    “真的，你真的同意？！”连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的坐了起来，醉意也瞬间全无。
    “你都说出来了，就是心里有了决定，早晚你都会辞职，那就长痛不如短痛，早点辞职也早点重新开始，我们可以开个酒咖啡厅什么的。”叶碧云把连放拉着躺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困了。”
    连放这才重新躺下：“好，你明天还要早起上班，赶紧睡。”
    连放借着酒劲儿很快睡熟了，可叶碧云经过这一系列的折腾，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了。她看着丈夫有些疲惫的脸，心里很是复杂，她可以纵容丈夫任性，可是孩子呢，双方父母呢，何况连放还有个九十多岁的爷爷，老爷子的偏执异乎常人，丈夫肯定是鸵鸟一样把自己埋起来，这些问题都需要她去解决，她可不想当坏人。
    叶碧云自己在银行工作，也是个小行长，她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和丈夫退休以后，能够环游世界。她对目前的生活很知足，她也不是喜欢变化的人，可是她太爱连放了，看不懂他不开心的样子，从恋爱到现在有二十年了，她总是尽自己的一切力量让连放幸福，所以当连放提出要辞职的时候，她习惯性的答应了他。

 第八十一章 枯木回春

    圣诞节这种节日就是给孩子和年轻人过的，明明前一天晚上还是热热闹闹的，第二天一早起来，这些热闹就变得虚无缥缈，好像只是一场梦似的。艾真真起来做早饭，看到厨房窗台放了一盆花，是之前已经枯死了的茉莉，儿子看到她要丢掉便抢了过来，藏在自己卧室里，生怕艾真真强行把花丢掉，他还在花盆贴上“不许动”的标签。本来艾真真是要采取强硬手段的，她听风水师说过，家里不要摆放已经枯萎的植物，可又不敢触怒儿子，只能忍了。
    艾真真靠近花盆，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盆花已经完全焕发了新机，发出了几片黄绿的嫩叶，枝条上也满是即将破空而出的叶苞。
    “这难道是儿子救活的？”艾真真对着花盆自言自语，说着把花盆搬到客厅的阳台，那里阳光很好，也有很多其他植物。
    这盆枯木回春的茉莉，让艾真真整个早晨都心情愉快，感觉今天做的早饭都格外香。就快做好了，艾真真挨个房间敲门，叫孩子们起床。
    “花！我的花！”房奂然第一时间就冲进厨房看那盆茉莉，发现茉莉不见了，便失声尖叫起来。
    艾真真发现不对劲，赶紧把儿子带到阳台安抚他：“在这呢，这里阳光好，植物长得快，这盆茉莉我以为死定了，没想到又发芽了，我儿子真厉害，居然把花给救活了。”
    房奂把那盆茉莉花紧紧抱在怀里，好像有人要抢走似的，一头钻进房间，把门上了锁，任凭艾真真怎么解释，怎么敲门，怎么呼喊，他都不给一点回应。
    “你没事干嘛动他的东西。”房子荐忍不住埋怨。
    “我是一片好心，厨房窗台阳光不好，我给放到客厅阳台，那里朝南，阳光好，我这也有错吗？”艾真真没好气的回怼房子荐。
    “茉莉花并不喜欢阳光，太晒会死掉的。”房安然在一旁边吃早饭，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茉莉花不喜欢阳光吗？你怎么知道？”艾真真有些尴尬。
    “我听哥哥说的，哥哥为了救活这盆茉莉花，花了很多功夫。”房安然抬头看着妈妈，眼神里有些不可置信，“妈，你不知道这些事吗？我看哥哥买了很多和种花相关的东西，以为都是你给买的，我哥现在自己也能网购了吗？哦，应该是金阳哥哥帮他买的。他会和金阳哥哥做朋友，是因为金阳哥哥跟着爷爷奶奶种过地，会养植物，他可以跟金阳哥哥一起研究怎么救回那盆花，哥哥说他以后的理想就是去金阳的爷爷奶奶家种地。”
    “种地？”艾真真噗嗤一下笑了，“你哥不知道种地有多辛苦，我小时候也帮我妈种过地，只干了半天活我就发誓再也不做农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诗能流传千年，肯定是写的有道理，不是胡说的。”
    艾真真故意提高了嗓门，以便儿子能听得清清楚楚，想要打消儿子的异想天开。
    可是房奂然锁死了房门，这情境最近两年很熟悉，他这是又在拒绝去学校了，艾真真跟儿子妥协过几次，可她觉得也不能太由着儿子任性，今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儿子的“奸计”得逞。

 第八十二章 唱歌

    艾真真曾热情邀请金阳到家里吃早饭，然后和房奂然一起坐她的车去上学，可金阳更喜欢骑单车，一次也没来过。不过今天儿子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艾真真只好搬救兵，把金阳叫到家里来。
    “奂奂又闹着不肯上学……”艾真真每次都觉得是儿子在闹情绪，所以她总是要用一个“闹”字。
    “房奂然！房奂然！”金阳轻轻敲门，叫的声音也不大，他知道房奂然不喜欢大吵大闹。
    果然金阳还是有效果的，门轻轻开了一道缝，金阳从门缝里挤进去，门又砰的关上了。艾真真在门口呆若木鸡，内心却如烧如灼，根本顾不上房安然了，房子荐只好先送女儿去上学，再去公司。
    过了一会儿，金阳从房奂然房间里出来，有些愧疚地看着艾真真：“阿姨，房奂然不肯上学，他要盯着茉莉花，等到开花为止。”
    房门再次被关上，艾真真不可思议的看着房间的方向：“奂奂他这是怎么了？突然对植物这么感兴趣？”
    “嗯，那个，我也不知道之前是什么情况，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喜欢养植物，他经常看学校里的园丁师傅工作，我们还约好明年夏天去我家，跟我爷爷奶奶一起种地。这盆茉莉是我俩研究来很多资料救活的，现在是关键时刻，房奂然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等到它开花。”金阳很努力的把这件事说清楚。
    “喜欢植物可以上农业大学啊，不上学怎么行？”艾真真开始敲门，“奂奂，你开门，跟妈妈好好谈谈，你喜欢植物这很好，以后可以上农业大学。周末我就带你去农业大学转转，那里好多植物，你先去上学好不好？好好学习才能考上农业大学，我可以帮你看着茉莉花，妈妈也是很喜欢养花的，阳台那么多花不都是妈妈养的吗？你都把花救活了，妈妈肯定能养好。”
    艾真真不停的说，心里想的却是下午就去买盆开花的茉莉，骗儿子说就是这盆开的花。
    “房奂然看视频说花要不停的夸，不停的鼓励，才能开得好，所以他现在要一直对着花夸奖，鼓励，我看他暂时不可能和这盆花分开。”金阳也很矛盾，他想劝房奂然去上学，可是看到房奂然认真对着花讲话的样子，他又不忍心打断他，“也正好快元旦了，能不能给房奂然请个病假，让他过了这一阵再说？”
    艾真真有些颓丧的叹了口气：“我看今天是没办法了，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他遇到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事也会较劲几天，金阳，你吃点早饭，我做了一桌子呢，然然，吃饭了！”
    房安然走的时候，艾真真一心都在儿子身上，早就忘了女儿已经走了，叫了几声才发现女儿已经上学走了。
    金阳也礼貌的说道：“谢谢阿姨，有点来不及了，我骑自行车，到学校要半个小时，我得赶紧走了，改天再来您家吃饭。”
    “我开车去送你。”艾真真这样说着，可是这会儿她要守着儿子，不可能真的离开。
    好在金阳也没想过要坐车：“谢谢阿姨，我还是骑车，我喜欢骑车，早晨运动一下状态特别好，一整天都觉得有精神。”
    “真好，我家奂奂要是能像你这样多好啊！”艾真真有些羡慕的看着面前这个大小伙子。
    金阳很快告辞离开，艾真真守着一桌子只吃了几口的早餐，早把这两天的运动热情抛诸脑后了，一肚子的烦恼，还是要靠食物来解决。
    艾真真把食物端到儿子的门前，一边吃一边敲门：“奂奂，今天有你最爱吃的煎鱼，很香很香的，你快出来吃一点。”
    门里十分安静，艾真真吃东西的声音显得很突兀，艾真真觉得自己像是个唱独角戏的傻子，不过她是不会放弃的，她突然想到一个好说法，便用很难过的语气说道：“奂奂，你出来吃早饭好不好？妈妈一大早起来做的这么辛苦，妈妈也需要鼓励需要夸奖的，妈妈和花一样，都需要鼓励夸奖，你不能只夸奖那盆茉莉花，对妈妈却不理不睬，妈妈会难过的，妈妈难过了也和花一样会死掉的……”
    话音未落，只见门一下子开了，还吓了艾真真一跳。
    房奂然抱着茉莉花走出来，坐到餐桌前，把茉莉花放在手边的桌子上。
    艾真真忙开心的跟过来，把手里端的那盘鱼放到儿子跟前，再把筷子放到儿子右手里，笑眯眯的说：“我去给你盛碗粥。”
    “妈妈真厉害，做这么多好吃的。”房奂然突然开口，虽然夸的很像是例行公事，可是在艾真真听来，就是全世界最有感情的一句话。
    “奂奂真是妈妈的好儿子，你也很厉害，能把花救活，妈妈也救了好几次，都没有效果，你一出手就让它重新发芽了，奂奂简直太了不起了。”艾真真赶紧投桃报李，多夸儿子几句。
    “这盆花的生命力是很顽强的，它一定能开花，茉莉花开花很香的。”房奂然满是期待的看着旁边的茉莉花，轻轻开始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原来儿子是这么夸茉莉花的，这还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艾真真太久没听过儿子唱歌了，十岁之前还能哄着儿子唱两句，长大后就死也不开口唱歌了。儿子唱歌真好听，也许以后能当个歌手也不是不可能的，自己年轻的时候还玩过乐队呢。艾真真这样一想，又对儿子满怀希望了。不过让儿子去种花，当个花农或是园丁，她是从没想过的，太辛苦了，儿子再喜欢也不可能让儿子去受这个苦的。
    “你给妈妈再唱个世上只有妈妈好呗。”等儿子唱完一首茉莉花，艾真真用略带撒娇的口气祈求儿子。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儿子像块宝……”儿子果然没有拒绝，很用心的唱起来。
    艾真真听得心都要化了，眼里充满了泪花。

 第八十三章 有些梦想不必成真

    但泊折腾了一夜，天蒙蒙亮才睡着，睡的正香就收到一条连放的信息：“我辞职了！”
    但泊迷茫了好一会儿，我是谁，我在哪，连放是谁，他辞职了是什么意思？一连串的自问自答之后，但泊才猛的清醒过来，连放真的辞职了？！这，该不会是自己引诱的？我不会成为连家的罪人？但泊也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一种心理疾病，叫做“背锅妄想症”，不管什么事都觉得自己有责任，很容易产生负罪感，而他又是理性的，深知这种想法是不对的，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可就是控制不住。
    但泊正不知该怎么回复，打了一句“你怎么回事”又删掉，再打一句“你想好了吗”又删掉，连放就又发了一条信息：“刚和领导谈完，详情晚上面聊，十点，老地方，可以吗？”
    最终但泊回复了一个“ok”。
    但泊愣了一会儿，困意袭来，睡醒再想。
    风雨书店不营业，但然也难得睡了个懒觉，直到十一点才到店里，刚到店门口就看见房安然贴着窗子往店里张望。
    “然然，你怎么没去上学？”但然惊讶极了。
    房安然回身看着但然，眼神很是惺忪，好像没睡醒也好像不认识但然似的。
    “然然，你还号码？”但然伸手摸了摸房安然的头发，“怎么也不戴帽子，不冷吗？”
    房安然的眼神这才回复了一些神采，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但然老师，刚刚我梦见书店关门了，我就跑出来看看，没想到书店真的关门了。”
    “你确定是梦见的书店关门，而不是看见的书店关门吗？”但然看着房安然冻红了的小脸满是混淆了梦境与现实的迷茫，很是心疼。
    “我确定是梦见，我不光梦见书店关门，还梦见你和但泊叔叔变成两本书藏在书架上，和我在玩躲猫猫，我只能把所有的书都扔到地上，好找出你们俩。最后你们俩变成的书都长出人脸，我才终于找出你俩的，一开始我看到书上长出人脸觉得很恐怖，看到是你俩的脸我又觉得很亲切，恐怖也慢慢消失了。。”但然打开书店门，终于进到了温暖的地方，思路也变得清晰，房安然详详细细讲述了她能够记起的梦境。
    “我初步判断大概是你听到或是见到过风雨书店没有开门，便把现实中的所见所闻引入梦境，你再想想，今天有没有路线是路过风雨书店的，或是听到谁议论过风雨书店？”但然并没有想要房安然回答这个问题，很快转移了话题，“刚刚梦见的事情，睡醒就变成了真的，所以你现在是不是有了一种‘梦想成真’的感觉。”
    房安然这才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说道：“我可不想梦想成真，我的大部分梦都太恐怖了，要是这些噩梦变成现实也算是梦想成真。”
    “是哦，平时大家都说梦想成真，可万一是噩梦，成真就不太好了，然然说的很有道理，我们甚至从没去想过有这样看问题的角度，看来以后我们也要好好向你学习。”但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拼命夸房安然。

 第八十四章 刺猬

    “这书店为什么不开了？是倒闭了吗？老板破产了吗？你要失业了吗？”但然给房安然倒杯热水的功夫，房安然已经很是忧心地问了几个问题。
    “你不希望书店关门？还是不希望我失业？”但然笑着问。
    “我不希望书店关门，也不希望你失业，我最喜欢来这里找你看书。”房安然说的很坦诚，“其实我也不想去学校，哥哥不喜欢去学校就跟妈妈发脾气，以后我不想去学校就躲这里。”
    “你不去学校怎么行呢？学习怎么办？”但然本能的劝说房安然回学校。
    “老师讲的课我都会，去了也是睡觉，不如在这里看书。我今天和老师请假，本来还挺紧张的，怕老师不同意，没想到老师很快就答应了，好像巴不得我不上学似的，只要她不跟我妈打报告，我就不怕。”房安然漫不经心说着，完全没有意识到她轻而易举的好成绩在别人那里有多难。
    “这事肯定瞒不过你妈妈，你要是想只上半天学，最好还是跟你妈事先沟通好，你现在有医生开的证明，这样的要求也算合情合理……”但然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这是帮着孩子在计划逃课，连忙改口说，“当然你还是尽量在学校里好，你是个学生，学校的环境不光是学习，还有同学、伙伴、好朋友，这些校园生活都是你以后人生最珍贵的回忆。”
    “我下午都是在睡觉，就上午还能和同学玩会儿，还不如逃学呢，先不让我妈知道，当我妈知道了再说。但然，我可是把你当朋友，你可不能向我妈高密。”房安然这个丫头，在外人面前有模有样的叫但然老师，吃饭聚会叫但然姐姐，偶尔又直呼其名，真是个小人精。
    “今天我要清点库存，你先自己找书看。”但然也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这个出走的小学生，只好先把她稳住，拖一拖再说。
    但然正忙着，突然门开了，有人进来。
    “对不起，今天不营业。”但然忙从书架深处跑出来，看到的却是连放。
    “但然，听你哥说这家书店不错，怎么暂停营业了？”连放指了指门口竖着的暂停营业的牌子，“我看门开着，就进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的在。”
    连放突然的出现，让但然有些激动，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我在清点库存……我哥没告诉你书店的情况吗？你是要找书吗？还是去喝杯咖啡，我帮你做杯咖啡。”
    但然手足无措的把连放让到咖啡区：“你先坐。想喝什么咖啡？”
    此时房安然也坐在一张咖啡桌前看那本《时间简史》。
    “这位小朋友是？”连放礼貌性的先关心一下小孩子。
    “哦，这是我的学生房安然，我是她课外辅导老师。”但然忙也给房安然介绍，“然然，这是我哥的大学同学连放叔叔。”
    “叔叔好。”房安然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要和叔叔一起坐吗？”连放笑着问道。
    房安然有些局促的看了看但然，显然不太想被打扰，但然却想让她多跟人交往一下，便说道：“叔叔是清北大学的教授，你有问题的话可以问叔叔。”
    连放便坐在房安然身边对但然说道：“帮我做一杯卡布奇诺，我想喝点甜的。”
    “你呢？要不要也喝一杯，我多给你放牛奶，这个我可以不告诉你妈。”但然询问了一下房安然，她知道艾真真是禁止孩子喝咖啡的，不过房安然会偶尔在但然这里偷喝一次。
    “我喝拿铁，不放糖。”房安然眼神中闪过窃喜，却依然严肃着一张脸，“我还要在校队训练百米跨栏，不能吃甜的，会长胖。”
    “这么自律啊，你几年级了？”但然去给他们做咖啡，连放很自然的去看房安然正在看的书页。
    “六年级。”房安然答道。
    “六年级这么高了，我女儿五年级，感觉还没有你的肩膀高。”连放语气中很是羡慕，“还这么喜欢看书，我家上万本书我女儿一眼都不看，就喜欢玩游戏。”
    “看书也是一种文字游戏，差不多，你女儿都没嫌弃爸爸矮，你还嫌弃女儿矮。”房安然有些生气，口无遮拦的怼回去，她可不想给大人留什么脸面。
    连放的个子确实不高，为此他娶了个比他矮半个头的妻子，导致他们生了个长不高的女儿。早知道这样，连放一定会想方设法娶个个高的女人，能改善一下后代基因。只可惜年轻时候思想太过教条，不仅觉得男人一定要比女人个高，而且至少要矮自己半个头，这样自己才有做男人的感觉。这来自男权语境的自尊，在今天看来是多么可笑，可那时候却是连放找女朋友的神圣准则，不容任何人侵犯。
    “你说得对，我不应该拿女儿跟你比较，这是对你们的不尊重，对不起，房安然同学。”连放被房安然怼的无言以对，只好放低姿态，以退为进。
    果然房安然的态度缓和了好多：“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应该跟你女儿道歉。”
    “我女儿又不知道这件事，我也不想让她知道，所以我还是跟你道歉，你帮我女儿接受我的道歉，可以吗？”连放心想这个女孩可真难缠，这一对比，自己的女儿就像一只小白兔一样温顺，而房安然就是只浑身带刺的刺猬。
    “好，我替你女儿接受你的道歉。”房安然郑重其事的说道，“我个子高是因为我父母高，我爱看书是因为我朋友少，课后时间没事可干很无聊，你希望你女儿成长为什么样子，要先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
    连放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好像真的要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似的。
    “然然，你可真是给我上了一课，看来我做爸爸很不合格，以后我说话做事有什么你看不惯的，只管给我指出来，我一定好好改正。”连放说的这话是真心的，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好爸爸，女儿的问题他从没反思过是不是父母教错了，因为他是大学教授，怎么可能连个小孩子都教不了呢，这种傲慢的态度就已经证明他是一个十分糟糕的爸爸。

 第八十五章 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