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证穿越,开局差点太监》 第1章 遗书 惠丰三十年七月十二,这是我穿越的第二天,已经开始后悔了。 首先介绍一下自己,我叫许新正,是一名受过专业训练的持证合法穿越者。 我选择的这个位面尚属于封建王朝,国号大淮,是这块大陆最强帝国,历史悠久,底蕴深厚,曾经出过不少圣人仙人。 而我的新身份是大淮镇魂司一名新晋白幡执事,业务广泛,抓贼、反贪、卧底、仪仗、护卫,我们无所不能,无所不管。平日里也替皇帝干亿点点脏活,抄家才是我们的主要业务。 坊间称我们为“朝廷鹰犬”“座下走狗”,但我更喜欢“大内密探”这个称呼,多少正派一些。 品级暂定从九品,月俸五石,实际到手三石,依照现价折合约三两又三百八十文。 听说聆音阁点杯花茶(入场券)都要一两银子,再找个姑娘……嘶,我难得穿越一次,竟然连青楼都逛不起? 呜呼哀哉!说好的穿越之后非富即贵、妻妾成群呢?就这?就这! 当然,钱不钱的无所谓,关键是留给我的时间只剩下两天了。 昨天我初次醒来时就听周大夫讲,我中了魔教妖女的冰清玉洁掌。此掌专克男子,中掌后寒毒直捣黄龙,体弱者当场暴毙,哪怕命硬暂时扛过去,寒毒也会以此为根基蓄势重来,席卷浑身,最终五脏六腑溃烂而死。若没有那妖女的解药,则必须在三日内斩断毒根方可保命! 扣去昨日初醒调养身体,还剩下两天! 呜呼哀哉! 此女不当人妻也!这一掌怎会如此歹毒? 我的上司老王说我是在追捕妖女时受的伤,镇魂司不会抛弃我的,他可以替我引荐给魏公公,将来有机会调去宫内保护皇上。假如看对眼,兴许还能被魏公公收为义子,在宫内有优先选择对食的权力。 太监还有优先择偶权? 呜呼哀哉! 我怀疑他在侮辱我,他当时一直在笑,还说没有,明明就有! 但我没得选,穿越是单程票,我回不去的,这个开局再怎么惨都得想办法玩下去,想办法自救。否则要么割以永治,落个终生残疾;要么就真死了,生物、哲学和玄学三重意义上的“死亡”。 我按照穿越前训练的那样成功读取了原主的残存记忆,反复查看当晚他与那妖女交手的画面,总结如下线索: 目标性别女,穿一身夜行衣,蒙面看不清容颜,看不清长短发,但可以看出来她身材姣好,身高约169,三围83,60,84,右撇子。 但仅凭这些,我无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所幸,我还记得她身上有一抹淡淡的独特的香味,可能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记住这一点,哪怕她再擅长隐匿再擅长易容,只要她靠近我,我一定能认出她! 为此,我与上司老王一起制定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诱捕计划:由我易容成那妖女看上的吴家公子作为诱饵,等待妖女靠近便摔杯为号,收网抓人! 完美! 听说那妖女喜好男色,专门掳掠俊俏公子修炼甚么采阳补阴的邪功,至今已有三人被掳,实乃天下第一采花大盗也!不对,应该叫“握草大盗”!此番若能擒住她,我也算是为国为民除去一害,地利人和我都有,只差天时,老天爷应当助我! 求求了! 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只剩下两天就要断舍离。我与二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实在不愿就此分离。 虽然这次计划很完美,但我也不确定能不能顺利抓住妖女拿到解药。如果计划失败,那么我绝对不会给穿越者丢脸! 唉~不知道现在反奶一口有没有用。 来自故乡的同胞呀,如果你能看到这封遗书,说明我已经死了。感谢你愿意听我唠叨到现在,我会将火药、肥皂、水泥之类的制作方法附在遗书后面,希望能够帮到你。如果可以的话,请将我的坚贞事迹带回祖国。 祝你我都好运! ——许新正绝笔。 …… …… 吴府,书房。 易容成吴公子的许新正小心翼翼地将遗书墨迹吹干收好,希望这封遗书永远都用不上。 应该用不上? 他内心有点儿没底,实在是这桩案子过于离奇。 据镇魂司卷宗记载,案子最早发生在七天前,当时有三位公子在聆音阁醉宿,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人和作陪的姑娘素素。 夜里守在门外的奴仆听到素素姑娘一声尖叫便夺门而入,却已经不见自家公子身影,屋内只剩素素姑娘一人瘫坐地上,吓得神志不清,嘴里不断重复叫喊着“鬼火!鬼火!” 等到她清醒一些再问,只说当时三位公子觉得热要去打开窗户透透气,结果三人挤在窗前刚把窗户打开便浑身冒蓝火,眨眼间烧个精光。 人死了? 并没有。 镇魂司在现场根本没有找到骨灰,再厉害的火也不可能烧得什么都不剩。何况三个大活人眨眼烧个精光?这火力也过于离谱了。 所以镇魂司的结论是绑架,应该是有人从窗户进来把三位公子绑走了,素素姑娘看到的要么是幻觉要么是什么障眼法。 可这个结论显然还是有疑点,素素姑娘的房间是在二楼,窗户下面就是隔壁打茶围的院子,当时院子里还有不少客人在寻欢作乐,并未见到素素姑娘说的什么鬼火,更没有看到人从窗户进出。 这个世界倒是有不少玄妙的法术,但要将三个大活人凭空劫走,其中涉及空间法则,便是那些隐世大佬也只能运走尸体,不可能传送活物的。 想到这儿,许新正只觉得脑壳痛。 他现在要作为诱饵诱捕妖女,然而却连妖女会用什么方法来劫他都不知道。 如果真像卷宗里写的那样,他该不会等着等着也突然浑身起火,然后离奇失踪? 隔着衣服摸着刚收进怀里的遗书,他心里有些害怕了。 如果只是被那妖女抓去采阳补阴还好说,忍一忍嘛……但问题是他是假冒的吴公子呀!根本不是那妖女想要的男人!到时候别说二弟不保了,被发现是冒牌货连小命也得丢掉! “不对不对!这些都只是卷宗上的记载,里面水分很大。那位素素姑娘受了惊吓,神志不清难免会自行脑补,证词肯定有夸大的成分!就原主与那妖女交手的经历来看,那妖女不应该这么厉害的!那妖女留下一个神志不清的目击证人,显然也是为了干扰查案,所以不能顺着这条线索查!” 许新正拍打自己的脸颊,借助双手的冰凉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恢复逻辑和理性,重新推理。 但如果抛开鬼火,还有什么线索呢? 许新正想到了经典的密室推理,只不过这次并不是什么密室杀人案,而是密室失踪案。 “一个二楼的独立阁楼,只有一扇门和一扇窗可以进出,案发时门是关着的,外面还有奴仆把守,妖女不可能从门进来把人劫走;而窗户外面楼下也同样有人,妖女不可能从窗户进来把人劫走;事后奴仆搜过房间,妖女也不可能带着三个公子藏在房间里等人走了再择机离开;没有密道;不能用空间法术传送;素素姑娘尖叫后奴仆就进来了,连作案时间都没有;素素姑娘现在还关着呢,不可能是妖女假扮的,最坏的情况她是帮凶,但还是不可能凭空将三个大活人劫走……” “当种种迹象都指向妖女将那三位公子凭空劫走是不可能的,那么……” “兴许……” “这原本就是不可能的!” 他猛地抬起了头,眼神变得犀利起来:“换一个思路!既然不可能在密室里将人绑走,那就只有可能是在……外面?”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第2章 吴公子的秘密 许新正还没想明白那妖女是如何做到在外面将人劫走而后又制造出三位公子进入素素姑娘房间的假象,就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夹子音: “少爷,杏儿给您送中饭来啦。” 女的? 许新正心头一紧,迅速摆正少爷姿态,故作沙哑地应一声:“进来。” 门从外面缓缓推开,一个柔媚娇俏的丫鬟端着饭菜进来,见着许新正还羞答答地略微低头,再抬眼时,眼神中都带着一些魅惑,哪里像是正常丫鬟和主人相处的模样? 说曹操曹操到? 许新正眯眼微笑,虽然还是想不明白那妖女怎么制造出三位公子进入素素姑娘房间的假象,但以这个世界的诸多玄妙法术应该不难办到,至少比三个活人凭空消失要容易得多。 也就是说,那妖女还是得老老实实动手绑架,而不是靠那离奇的鬼火。 这么一来就好对付多了,只需要嗅出她身上的气味就能抓人了! 望着眼前这个丫鬟,许新正心说一句:抱歉,多有得罪。 接着便趁她摆盘悄悄绕到她身后,像条猎犬仔细搜寻嫌疑犯的气味。 嗅嗅~ 嗯?奇怪,怎么不像呢? 认错了? 许新正揉了揉鼻子再嗅,还是没有嗅到他记忆中那股淡香。 杏儿被他嗅得脸红不已,娇羞地唤一声:“哎呀~讨厌啦~少爷~” 这一声少爷喊的,听得许新正感觉自己浑身骨头都绷紧了,底下脚趾头可劲儿地抠地板。 “少爷,先吃饭,饭菜要凉了。” “咳咳,吃饭吃饭。”许新正咳嗽两声,不好意思再嗅了。 “少爷昨晚着凉啦?” 杏儿听出他声音和平时不一样却也没有怀疑,只是在他身旁坐下,心疼道:“是奴家没用,昨晚没能帮少爷暖床,哎哟~心疼死奴家了!” “……”许新正吃饭差点没噎着。 他已经想起来这丫鬟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吴公子的暖床丫头,平日里颇得吴公子宠爱,难怪说话的语气都不太对劲。现在,她显然是将许新正认作正牌少爷了,只怪镇魂司易容术过于高超。 杏儿见他不出声,又宽慰道:“少爷,杏儿知道您难受,但眼下镇魂司还在府上抓人,不准奴家暖床,等他们将那妖女抓住咯,咱就可以睡个安稳觉啦!到时奴家再来伺候少爷可好?” “嗯……”许新正勉为其难答应着。 不准杏儿暖床也是计划之一,禁止吴府奴婢过分接触吴公子,既能避免他假身份被看穿,也能制造一种严防死守的假象,让妖女有挑战感,免得她怀疑。不过镇魂司还是留了不少漏洞的,以那妖女的本事应该能找到才对,怎么还不上钩? “少爷?少爷您没事?”杏儿见他又走神了,紧张地伸手试他额头。 “没,没事儿,你先出去。” 许新正害怕露馅,只能故作心情不好,将她打发出去。 杏儿见他今日态度冷淡,眼神不免带些幽怨。但自家公子素来喜怒无常,她没敢多问,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锦盒递过去:“那奴家就不打扰少爷吃饭了,这是今日份的灵药。” 灵药? 看那吴公子虚弱样,莫非是治肾的? 许新正心中疑惑,但害怕说漏嘴,没敢多问,随手收入怀中。 杏儿递药时还悄悄挠了下他手背,可许新正却毫无反应,让杏儿有些失落,只能做万福礼退下了。 “唉~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许新正自然知晓杏儿在暗示什么,但他骨子里毕竟还是一名三好青年,实在不忍为了一时私欲而害了她。她毕竟是吴府的人,事后许新正回去有镇魂司罩着,任务期间不小心睡他一个丫鬟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但这丫头的性命却全在吴公子一念之间。 说实话,他还是挺佩服杏儿的。昨晚在镇魂司易容成吴公子时,他就从镜子里见到了这位传闻被美艳妖女盯上的俊俏公子。 那容貌不能说是一表人才,只能说是不堪入目。 整个人面容消瘦,五官扭曲变形,一脸病态再添浓妆艳抹遮掩……若不是为了抓妖女,许新正是真不愿意易容成这副模样。 而现在杏儿居然还能对着这么个极品撒娇求宠,也是不容易呀。 “果然,男人不一定要长得如我一般帅气,但一定要有钱!” 想到自己那微薄的俸禄,许新正就心疼不已,狠狠地多扒两口饭菜。 忽然,他注意到一个问题:“杏儿看上这位吴公子是因为他有钱,那妖女呢?” “对呀,那妖女为什么会看上吴公子呢?镇魂司说她是为了采阳补阴修炼邪功,但采阳补阴不用看脸的吗?即便不看脸,就这病怏怏的身子也遭不住?压根就没啥阳气,费这么大工夫抓他回去能吸几口哦?” “那妖女,到底想要什么东西?” 许新正恍惚间似乎又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如果能知道那妖女真实想要的东西,就能多一手准备。万一镇魂司废物又没能抓住妖女,他也能拿这东西去与妖女交易! 许新正虽然现在是镇魂司的人,但他一个穿越者可没什么立场,他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吴公子身上有什么东西是那妖女想要的吗?还有此前被掳的其他三位公子,他们之前应该有什么共同点的。” 他放下碗筷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是吴府的小书房,也是吴公子平时读书的地方,有时候甚至会在书房过夜。 对于读书人来说,书房往往是家里最机密的地方。 如果吴公子有什么小秘密的话,那么有很大概率也是藏在这里。 许新正现在不想放过任何线索任何机会,他只剩下两天的时间,必须要抓住一切可能自救! 他开始在书房里小心检查,每一块砖,每一件家具,每一本书……然后,还真让他在一本书里发现了吴公子的小秘密。 外界传言吴公子勤奋好学,整日宅家苦读。不过这书一翻开,许新正却发现里面的内容好像和儒家经典沾不上边,尽是些不堪入目的玩意儿! “原来是个老瑟丕!害我白欢喜一场,不找了!” 许新正暗骂一声,又气又无奈。 浪费时间,啥也没找到。 他愤愤将书塞回书架,转身……再转身,将书又拿了回来。 找了半天不能白找,带着书坐回去一边吃饭一边批判,兴许里面隐藏着什么重要线索呢? 还真别说,书中自有颜如玉,插画中的女子着实好看,就是男子画得未免过于潦草随意。 许新正看着书里插画,又看到放在一旁的牙签,捡起牙签对着书里一通比较,笑得合不拢嘴。然后就想到了自己,顿时悲从中来: “唉~许新正啊许新正,你自己的都快没了,居然还笑话人家牙签?” “这牙签还不是一般的牙签,竟是象牙打造的,值不少钱?” 许新正正评估着牙签价格,便听到门外有动静,赶紧将牙签别进腰带里。既是象牙打造的,拿来做暗器也挺趁手,将来哪天落魄了还能拿去当铺救急。 结果这次来的人还是丫鬟杏儿,应该是来收拾碗筷的,虚惊一场。 杏儿见到他在看书便媚笑一声:“少爷读书呢?” “咳咳,读书读书。”许新正尴尬地将书合上,莫名地心虚,仿佛干坏事被人撞见了一样。 但想到自己现在是吴公子,好像又没那么虚了。 杏儿倒没敢继续打趣他,十分体贴地走过来:“少爷读书辛苦了,让奴家给您捏捏肩膀。” 许新正本想拒绝,但又想到自己现在是吴公子不应拒绝,也只能再暗骂一声万恶的封建社会,然后被迫点头接受了。 说来这杏儿长得还真不赖,纯天然,虽然没那么惊艳,但也比后世那些网红脸好看多了,难怪会讨得吴公子欢心留在身边。 不过怎么一顿饭的时间,屁股就塌了一些呢? 等等…… 眼看着杏儿绕到自己身后,前胸贴后背,许新正终于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正要摔杯为号,身后的杏儿已经拿手帕捂住他口鼻。 “唔!唔……” 迷药入体,许新正几乎没怎么挣扎就失去了意识,冥冥中只听那丫头嘟囔道:“嘿嘿,又一个,师父教的法子果然好使……” 第3章 地牢三人 书房外,两个镇魂司暗哨扮作吴府下人在院子里干着杂活,一边留意书房的动静。每次有人进入书房他们就会加倍警惕,但到现在也没听到许新正的信号,让他们很怀疑这臭小子到底有没有本事辨认妖女。 狗鼻子真那么灵? 莫不是狗急跳墙害怕被阉才胡说一通的? 这时候,书房门从里面推开了,二人赶紧装作认真干活,悄悄瞥一眼里头出来的人。 只见“吴公子”一脸傻笑地搂着丫鬟的腰,乐呵呵地朝后院走去。 俩暗哨对视一眼,有些懵。 不过二人也没有这么放任他们离开,赶紧放下手头的活儿喊住他们,笑着提醒道: “少爷,少爷要去哪儿?老爷今天吩咐过了,不准少爷离开书房。” 言外之意:办正事呢,滚回去! 杏儿仗着少爷宠爱在府内其他奴仆前跋扈惯了,回瞪一眼仿佛在说:多嘴! 然后挽着“吴公子”快步离开。 “少爷……少爷!” 二人感到棘手不已,以他们现在的身份肯定不能拦人,会露馅的。但也不能让她带着诱饵乱跑呀! 许新正这臭小子怎么回事? 真走啊? “入他娘!那小子眼神不对!” 其中年长一人回想细节,立马意识到许新正可能中什么邪术被控制了,赶紧招呼搭档追上去,一边还不忘掏出信号弹,吹着火折子点咯。 “咻~嘭!”的一声,烟花在吴府上空绽放,这是收网的信号,一时间埋伏在暗处的其他镇魂司高手倾巢出动。 紧接着第二枚烟花升空,是后院后门的暗哨发的,标记目标最新位置。 不出三息时间,逃到后院的丫鬟杏儿和“吴公子”就被十几名镇魂司高手围住。 “妖女!还不束手就擒!” “上次让你侥幸先识破了陷阱,今日你已经落网,看你还能往哪儿逃!” 看着周围的一众高手,杏儿却一脸漠然,紧紧抓着旁边傻笑的“吴公子”的手。旋即,“轰”的一声巨响,后罩房突然爆炸,砖瓦四飞。 靠近后罩房一侧的镇魂司高手,反应快的闪身躲避,反应慢的直接就被埋了。 妖女早有准备,趁着爆炸炸开缺口,一把拽着“吴公子”逃出吴府。 府外繁华大街,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爆炸造成一片混乱,还有不少胆大的过来围观,正好让他们趁乱甩开后面的追兵,一路拐进胡同。这城内胡同错综复杂四通八达,只要躲进去就很难被人抓住。 忽然,一道硕大的人影落在妖女前面。 那人一身儒袍作文人装扮,体态展露着与体重不相配的轻盈。 他叫王景渊,字德润,大淮镇魂司血幡执事,许新正的上司,四品的武夫。 所谓四品,既是他的官阶,也是他的修为实力,大淮王朝的武官品级是与实力挂钩的。 武夫则是这个世界四大修炼流派之一,其他分别为儒释道三大主流派系。不同派系虽然走的路子不一样,但品级却可以统分为九品至一品,其中一品最高,世间罕见。 再往下的二品三品,京师凑不足两手之数。所以王景渊这位四品武夫,自认为在京师排进前二十名还是没问题的。 而眼前这个易容成丫鬟的妖女,就许新正那晚与她交手的经验来看,硬实力估计也就九品,只是会一些奇淫巧计擅长隐匿逃跑罢了。 可是二人之间差了五个大阶,这等实力鸿沟根本不是什么奇淫巧计能填补的! 那一夜,许新正一个九品小喽啰抓不住她让她跑了。 今天,王景渊这个四品的顶尖高手亲自坐镇,绝无可能再让她逃掉! 优势在我! 王景渊如猫戏鼠般笑道:“没想到你还能偷到火药?听声响分量不少呀?” 妖女当然也认出他来,自知打不过,二话不说抓起“吴公子”的手转身就要跑,却发现后面的路也被镇魂司的人堵住了。 王景渊含笑看着他们,尤其是那被她拽着走一直傻笑的“吴公子”,似乎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他不敢再浪费时间劝降,诱饵死了就自认倒霉! 此念一起,王景渊已闪至二人身前,势如雷电,掌若疾风!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妖女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然而,这凌厉的一掌打在她身上,却仿佛击碎了一颗泡沫。 “噗!”的一声,王景渊眼前的人如幻影般消散,现出两张浮空自焚的黄符纸人,幽蓝色的火焰被他一掌分作两团,纸人迅速烧尽,只剩下黑色灰烬在他面前纷飞。 “鬼火!”有个手下忍不住惊呼道,看见王景渊铁青着脸,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胡同外面,围观的百姓喧嚣不止。 胡同里头,却是死一样的寂静。 …… …… 许新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一处阴暗潮湿的地方,手脚都被束缚着,嘴巴用布团堵住。 看见此情此景,他恨不能解开绳子给自己一巴掌。 这都能翻车? 他心里骂了一句,继续观察起四周来。光线很暗,要等双眼适应后才能勉强看明白东西。 这是一处地牢,空间很狭小,看着更像是普通人家的地窖改造的,一共就隔出一间牢房。他被丢在靠近牢门的角落,而对角方向还有一捆人,同样被堵着嘴巴,只不过他们是背靠背绑在一起的。 虽然狼狈了点,但是从他们衣服上的金线还是可以辨认出是之前失踪的三位公子。 衣服还算完好,看着不像传言那样被妖女蹂躏过……额,也说不准是完事儿后自己把衣服穿好了。 一想到自己的下场,许新正就恨不得再给自己一巴掌,心里骂道: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也不知道我被绑到这里多久了,不过体内的寒毒还没发作还能再抢救一下,得尽快脱身找到解药才行!” 想到这儿,他开始扭动手腕,尝试着解开绳子。 穿越之前他受过这方面的专业培训,难度不大,稍微费一些工夫就解开了。 再将嘴巴里的布团拿掉,许新正活动活动被勒疼的手腕,吐了一口浊气,然后看向角落里的另外三个人。 先将他们放了,带着一起跑? 还是自己先跑,然后再搬救兵回来救人? 犹豫片刻后,许新正试探着小声呼唤道:“三位公子?” 听到他的声音,那三人立马有了反应,求生欲作用下开始疯狂挣扎,“呜呜呜”叫着要往他这边过来,只不过被绳子捆在一起,动弹不得。 三人的状态倒是让许新正有些意外,算起来他们至少被绑架七天,居然还这么有精神有活力? 看来妖女没有饿着他们。 既然这三人状态保持得还不错,一起带出去的话难度就没那么大了。 许新正打定了主意,刚要起身过去救人,就听到入口方向传来一些动静,想必是那妖女回来了。 他不敢再轻举妄动,赶紧先把布团叼上,抓起绳子假装自己还被绑着。 地牢入口的盖板被人从外面掀开,一道光打了进来,继而下来一个穿着淡黄罗裙的女子,一手端着盏青铜油灯,一手提着竹篮,先放下竹篮把盖板重新掩上,再重新提起竹篮沿台阶往里走。 身材看着眼熟,应该就是那妖女没错了。 这次她没有蒙面,鹅蛋脸有些婴儿肥,五官精致乖巧,乍一看很难将她与杀人放火、采阳补阴的魔教妖女联系到一起。 她来做什么? 喂饭? 还是……修炼邪功? 在许新正好奇的目光下,妖女提着竹篮在牢房门口的小板凳坐下,油灯放在前面,然后从竹篮里端出一盘包子,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许新正。 “想吃吗?”妖女有些调皮地故意问道。 许新正横眉冷对,傲然挺直腰杆,认真地点点头。 “哼哼,就不给你吃!”妖女十分挑衅且幼稚地咬一口包子。 “……”许新正。 就是这么一个沙雕玩意儿把老子绑来的? 第4章 南明离火 许新正耐着性子,静静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将包子吃掉,也不吭声。 妖女同样很有耐心,端着包子跟看猴儿似地看着他,慢慢吃,慢慢等,眼神带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期待。 这是什么恶趣味呀? 许新正内心有些无语,难道她把这些贵公子绑架过来,就是为了让人饿着肚子看她吃包子? 有病! “奇怪哎,你怎么还不变呀?” 将最后一个包子吃完,妖女终于忍不住了,放下盘子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变什么?变身?变大?变帅? 许新正听懵了。 妖女眯起眼,将盘子和竹篮放一边,端起油灯打开牢门朝许新正走来,在他面前蹲下,将油灯凑近一些仔细观察他的双瞳,又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脸。 “奇怪哎,为什么没变化呢?算算时间,你应该要变了呀……” “喂!我问你话呢!为什么还不变呀!” “……”许新正怀疑自己可能遇到古代精神病人了。 妖女伸手抓住他嘴里的布团,一边警告道:“不许大声喊叫,否则别怪姑奶奶不客气!” 许新正眨眨眼算是答应了,手在背后准备放开绳子搞偷袭。 他还记得先前原主与这妖女巷战时二人打得不分上下,只是不想这妖女不讲武德故意卖了个破绽,原主贪功冒进着了道,结结实实挨了一记冰清玉洁掌,这才让他穿越过来。 也就是说,二人硬实力其实差不多。 大家都是九品,这次换他偷袭,优势所在,没理由输! 妖女显然没有想到眼前这人已经不受束缚,自顾着将他嘴里的布团拿掉,准备继续拷问。结果就在布团拿掉的瞬间,许新正突然发难,猛地一拳如撼山般轰向她心口。 说时迟那时快,未等他得手,妖女已然反应过来,闪身躲避,本能地抡起油灯先将他砸翻了过去。 些许灯油洒他头上,连头发都给点燃了,疼得他在地上嗷嗷叫直打滚,一边还得忍痛拍自个儿脑袋把火拍灭。 随着火光熄灭,地牢里又恢复了黑暗。 好机会! 人眼突然从光明转入黑暗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谁适应得快,谁就能先一步恢复视野! 而许新正恰好就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 优势在我! 他睁开眼努力适应黑暗,却见黑暗中火光一现,那妖女剑指捏了一株火苗出来,将手里油灯重新点亮了。 “……”许新正。 “你不是姓吴的?你是谁?”妖女冰冷着脸问道。 许新正呲牙站起身来,下意识看了眼她手里的油灯。 就刚才那一手虚空攒火,显然不是武夫的招法,而是道门。 武夫虽然与儒释道并列为四大流派,但却是公认的垫底。儒释道三派各有玄妙术法,但武夫没有,全凭自身体魄辅以神兵利刃,对上同级别的其他修行者往往吃亏。 他万万没想到这魔教妖女竟然也是道门一系,看来原主输的不冤。 “你不会是镇魂司的人?”没等到许新正的回答,妖女便自己想通了一切,气得跺脚:“可恶!你们镇魂司也太阴险了!居然绕这么多弯来骗姑奶奶,吃我一鞭!” 说罢,便见她手中青铜油灯火光冲天而起,化作一条约莫五尺长的火鞭。 那不起眼的油灯竟是件法器! “pia!”鞭子破空打来,许新正慌忙打滚躲避。 那鞭子奇怪得很,虽浑身是火,来势汹汹,但打中地上的干草却没有点燃,莫非只是什么旁门左道的障眼法? “哈!” 正当他走神时,妖女又挥着鞭子抽来。 那鞭子像条邪火妖龙,凶得很。 许新正不敢冒险去验正自己心中猜想,只能再次闪身躲避,伺机再冲那妖女扑去。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如今他手无寸铁,可不敢与妖女这么耗着,必须贴近了打,让她鞭子发挥不了作用。 妖女见他扑上来,后撤半步猛地斜拽回鞭子,逼他止步护脸。 “pia!”的一下鞭子打在他肘子上,顿时灼痛无比。 “嘶~竟然是真的火!” 许新正慌忙拍灭了火焰,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哼!好叫你知道,姑奶奶使的这是南明离火,乃上古十大神火之一!” 妖女赤手抓着火鞭一脸骄横地介绍道,火焰却不伤她。 “南明离火?”许新正先是一惊,再是疑惑:“南明离火为先天八卦离位之火,也是神兽朱雀一族的伴生之火,威力无穷。相传此火因燃烧到极致而呈纯白色,怎么你这盏和寻常火焰无异?” 妖女脸颊被火光照得泛红,骂道:“你个朝廷鹰犬晓得甚么?寻常火焰能像我这般随意抓握吗?” 她赤手抓着火鞭抽拉两下以示她这火不一般,然后挥着鞭子又冲许新正抽来。 许新正心里一横,一手护着脸便硬扛鞭子抽打再次冲了上去。 这便是武夫的打法! 鞭子抽在身上依旧灼痛,却只伤皮肉,咬牙忍一忍便过去了,但他体内的寒毒却拖不得! 必须速战速决! 鞭笞我! “啊——”许新正咆哮着,倾斜身子,肩背迎着火鞭冲妖女撞去。 撼山撞! 妖女却不虚他,连鞭子都不收就迎着他跃步上前。就当二人要相撞之际,妖女忽然变换步法,身形一闪躲了过去,反手抓住落在他后面的鞭尾一拽,长鞭顿时化作一个圈套将他套住。 若不是许新正用手臂及时架着,这一套直接就勒住他脖子了! 灼痛感再次从手臂上袭来,仿佛套住他的并不是长鞭,而是一条烧得通红的锁链! 妖女得势不饶他,双手拽鞭,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借力,要硬将他勒死。 许新正穿越前也不是什么只会宅家打游戏的废材,当即后仰下腰,手臂一撑,借她拽鞭子的力道解了套,又枕着她踹屁股的腿缓了下腰时的力。紧接着反手抓住她的大腿,如鳄鱼捕猎般翻身绞杀! 妖女不曾想过他的腰力如此生猛,紧急跟着凌空翻身卸去力道才保住这只腿脚,却来不及稳住重心,侧身摔在地上。 许新正适时松手,正好双掌撑地,两腿猛地一蹬,整个人如恶狼般扑了上去。 “啊!滚开!”妖女尖叫一声,抓着油灯照着身上囫囵乱打。 许新正就是要与她贴身肉搏,混乱间摸出了此前藏在腰带里的象牙牙签,夹在掌中“啪”地一掌狠狠拍在她身上。 “啊——” 惨叫声在地牢回荡。 第5章 拼演技 “啊——” 惨叫声在地牢回荡。 伴随着妖女的惨叫声,二人终于分开。 许新正在地上翻滚两圈后站起,额头上已经一滩红黑。红的是血,黑的是碳。身上衣服也被灼得千疮百孔,狼狈不堪。 而那妖女也没好到哪儿去,披头散发地捂着屁股站起身来,怒目瞪着许新正:“狗贼!你找死!” 许新正早已将牙签悄悄甩入黑暗中,大喘着气撩了撩头发,重整发型,冷笑道:“妖女,你已经中了我的欲火焚身掌!如果没有我的解药,三日之内必然欲火焚身,欲死欲仙,最终口吐白沫而亡!” “你才欲死欲仙呢!你全家都欲死欲仙!” 妖女刚被他扑在地上本就恼怒,又听他这般轻薄话语,气得要挥鞭再抽他,只是动作稍微大一些,就感到屁股后面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不敢妄动了,实在是刚才那一掌古怪得很。 明明是掌,打在身上却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似的,还不是寻常的绣花针!这种感觉,倒有点像她使的冰清玉洁掌,掌心凝出冰锥,打在身上一掌一个孔。 “你堂堂镇魂司,怎么会这种阴邪的招式?你莫要诓我!什么欲火焚身掌?闻所未闻!”妖女有意诈他,但此话却漏了怯。 许新正的演技到底更胜一筹,说话时都不带尾音的,听着就无比自信:“没听过就对了!这是我家先祖中了魔教邪典冰清玉洁掌之后,临死前心有感悟创造的!我许家子孙世代潜心修炼,绝不轻易示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遇到使冰清玉洁掌的魔教徒,让她也尝尝这种痛苦!” “你怎会知道……” 妖女止住话语,双瞳不自觉放大了些。 听他这么讲……好像还真有可能。 毕竟过去两百年时间里,魔教冰清玉洁掌历代传人用这一招伤过太多人了,其中不乏天资聪颖的高手。 死前顿悟功法,在这大陆上并不少见。 因果循环,终有报应! 一定是那天晚上逃跑的时候施展冰清玉洁掌伤了镇魂司的人,这才被他认出来,以至于现在引火烧身! 妖女咬牙切齿道:“把解药给我!” “凭什么?” “就凭你镇魂司也有人中了我的冰清玉洁掌!我们可以交换解药。” “呵呵,你当我傻呀?中你冰清玉洁掌的人又不是我!算算时间,我那中招的弟兄到现在估计都毒发了,我拿你解药回去也无用。何况他中了冰清玉洁掌大不了割以永治,还能保住一条性命。而你中了我的欲火焚身掌,三日之内必死无疑,而且会死得非常痛苦非常难看!你别动手啊,方才交手你是知道我的厉害的!不一定能擒住你,但毁掉解药却是轻而易举!”许新正继续唬道。 虽然他很想要拿到解药,但这种东西急不得,越急越容易给对方谈判筹码,反而不好拿到。 看这丫头不太聪明的亚子,应该能唬住。 “那你想怎样!”妖女额头上已经不自觉冒起了冷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觉自己的伤口火辣辣疼得厉害。 许新正暗中一直在观察四周,尤其是地面上。 他已经记起来被迷晕前听妖女说过的话了,这妖女还有个师父,这段时间能将镇魂司耍得团团转应该都是她师父的功劳。 但刚才二人打得那么凶也没见有人下来,似乎目前只有她一人。 这是个机会,趁老的不在赶紧把小的唬住,否则等老的回来怕是要狗带。 “这里是哪里?”许新正强忍着内心的焦急,不急不慢地审问道。 妖女见他东扯西扯不说解药的事情,恨得直咬牙,但最后还是回答道:“城南城隍庙。” “城隍庙?城隍庙底下还有这么个地牢?” 许新正有些意外,原本还以为她把人抓到城外呢,没想到还在城里,搞了一出灯下黑。 “这是我们三年前开始挖的。” 你们? 果然还有同伙! “三年前你们就在筹划这次绑架案?为什么要绑架这么多贵公子?”许新正再次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妖女先是一愣,仿佛开窍了,戏谑笑道:“你们镇魂司不是已经知道了?哦~看来只有你不知道,在镇魂司的地位不怎样呀。” “……”许新正意识到自己可能哪里说漏嘴了,但脸色就是不变。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报仇而已。” “报仇?” “十六年前,徐家冤案,满门抄斩,就是这些奸臣一手造成的!姑奶奶今日就是来替天行道,抓了他们的儿子,让他们也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 “十六年前,徐家?”许新正听出她应该是徐氏遗孤,暗道一句什么狗血剧情,但仔细回忆也没有找到相关记忆。 不过他对徐氏冤案也没太大兴趣,只需知道这妖女作案动机是复仇就足够了。何况冤不冤也不能听她一面之词,这等陈年旧案哪里是三言两语能弄清楚的?当务之急还是自救,能顺手把这仨公子哥带回去立功也行。 他示意了下还被捆在角落里的三个贵公子:“你先将他们绳子解开,冤案不冤案的我自会查明,但今天我必须先把人带回去。” “哼!你自会查明?呵呵,你们镇魂司就是皇帝的走狗!你会去查自家主子做的孽?呸!狗一样的东西!”妖女满脸鄙夷地唾弃道。 “……”许新正。 怎么还带职业歧视的呢? “喂,你还想不想要解药了?”许新正再次威胁道。 妖女看了眼角落里还在挣扎的三个人,漠然说道:“他们已经死了。” 许新正闻言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这话什么意思,还又看了眼捆在角落里的仨公子:“你开什么玩笑?这不是还动着吗?” “行尸走肉罢了。” “行尸走肉?” “对呀,行尸,茹毛饮血那种,会吃人的。”妖女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自以为邪魅的微笑。 许新正看傻了: 你特喵在逗我?剧本不对?行尸都有? 等等,嘶~ 许新正猛地反应过来,后背顿时就被冷汗打湿了。 第6章 忘忧草 “我,你到底干什么了?”许新正怒了。 他忽然反应过来前面那妖女说的“还不变”是什么意思了。 合着是在等他也变成行尸呀! 此前昏迷的时候她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许新正内心那叫一个马卖皮日了哈士奇,冰清玉洁掌的毒还没解开呢,现在又出现了一个随时有可能把他也变成行尸的不知道什么的毒还是蛊。 这姑娘看着眉清目秀不太聪明的亚子,心肠怎么如此歹毒?一会儿把人变成太监,一会儿又要把人炼成行尸,这是人干的事儿? 妖女却一脸得意:“明晚一过就是七月半,城南城隍庙有庙会,百姓乃至京城权贵家眷都会来看热闹,到时候四位被鬼火掳走的公子如恶鬼附身,逢人就扑上去撕咬,最好再咬死几个官宦子弟……呵呵呵,这可是惊动天下的大事儿!哦,不对,现在就剩下仨公子了,有些可惜,竟然让那姓吴的躲掉了。” 许新正听得遍体发寒,愈加觉得这女子可能精神有问题。 但此刻他更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也变成行尸?还是个太监行尸?呜呼哀哉! 亦或者以毒攻毒,两两抵消正好相安无事? 这概率……许新正不敢赌。 “太丧尽天良了!无论当年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冤案也该冤有头债有主,你怎么能如此牵连无辜百姓?”许新正谴责道。 “呵,牵连无辜百姓?姑奶奶这是在救他们!让他们睁开眼好好看看这些人的下场,看看这个狗屁朝廷,看看这个吃人的世道!早日醒悟!”妖女红着眼眶,理直气壮地驳斥道。 你还委屈上了? 许新正真是服了她了,果然精神病不能以常理度之! 强忍着内心的愤怒,许新正继续劝道:“罢了,人先绑着,此事到此为止,他们都已经变成这样,你也算报仇了,莫要再伤及无辜了。这样,你放我离开,我给你解药,你带着解药赶紧走。” 许新正知道劝她自首是不可能的,只能先自保了。 妖女不甘心地瞪着他,也知道一旦放他离开,这个计划就不可能再继续了。街上有巡夜的官兵,还有镇魂司夜行执事,放他离开不出半炷香的时间就会带人找来,根本容不得她带尸体转移。 但眼下又中了他的欲火焚身掌,不可能继续强留他。 妖女咬了咬唇,最后还是选择了保命:“好!我放你离开,你把解药给我!” “先上去,到城隍庙再说,这里我怕你不讲武德再偷袭我!” “姑奶奶说一不二,不做这种龌龊事!” “呵呵。” 许新正死死盯着她,二人先后出了地牢,上面果然是城隍庙,入口就挖在城隍老爷屁股后。 看来这座城隍庙早就被魔教拿下了。 许新正没见到她师父,怕她师父回来堵门口,又提出到城隍庙门外交易。 妖女骂骂咧咧地跟他走到了大门口,再次伸手道:“现在可以把解药给我了?” “嗯,可以。对了,你先把解药给我。”许新正随口提到。 “什么解药?你这人怎么这样反复?”妖女见他出尔反尔,很是不满。 “当然是冰清玉洁掌的解药。底下那仨公子哥没啦,我总不能空着手回去?把冰清玉洁掌解药带回去碰碰运气,兴许我那弟兄还能救回来呢。哦,还有,我身上能变行尸的玩意儿,不管是毒还是蛊,虽然没发作,但你还是得给我解了,不能留下隐患。不然我就将欲火焚身掌解药毁了,咱俩同归于尽!”许新正一脸理直气壮地说道。 妖女跟他这等小人谈判恼得很,但还是从怀里掏了一瓶小瓷瓶出来:“这是冰清玉洁掌的解药,中掌第一天内一粒见效,两天两粒,三天三粒,超过三天吃了无效。” 许新正不动声色,仿佛与他无关,只是顺手为之。 “至于你……你又没吃忘忧草,怎么会变行尸?”妖女不耐烦地说道,说完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眯着眼上下打量他。 “忘忧草?什么意思?”许新正愣了下。 “若不是逃得急,我早该注意到的,你虽然面容憔悴,身体却沉得很,不像他们那样骨瘦如柴。你时间到了都没有任何尸变征兆,肯定是没有服用过忘忧草。”妖女懊恼道,然后伸出手:“好了,快把解药给我。” 许新正见她不耐烦,不敢再得寸进尺,小心翼翼地从自己怀里掏出之前在吴府收的小锦盒与她交换:“这是欲火焚身掌的解药,中掌第一天内一粒见效,两天两粒,三天三粒,超过三天吃了无效。” “哼,你许家先祖果然卑鄙,抄了我教掌法乱改不说,连解药都抄得这么像!来交换。”妖女撇撇嘴。 许新正也撇撇嘴:煞笔。 二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彼此,换完解药许新正立即退后拉开距离,打开瓷瓶把里面的解药倒出来。 一共三粒黑色的小药丸,不知是真是假,只能赌一把了。 赢了马上跑路,输了大不了进宫。 打定主意,许新正一把将解药服下,一股辛辣味瞬间上头,然后席卷全身,最终可以感觉到胯下仿佛冰水里倒了一盆炭火似的,热气直上。 顿时五窍生烟,浑身出汗,寒毒尽出,舒坦。 看来是真的解药没错了。 与此同时,那妖女也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锦盒,还没服下就认出来了:“忘忧草?” “嗯?” 许新正听到她的话,看向那锦盒里的绛紫色药丸。 原来这就是她说的能害人变行尸的忘忧草? 怎么会被当作灵药献给吴公子? 听丫鬟杏儿的话,吴公子服药应该有段时间了。 不等他多问,妖女便唤出火鞭来:“你又骗我!这根本不是解药!” 许新正见她发火,赶紧收嘴,转身就跑:“你别追了!根本没有解药没有什么欲火焚身掌,你追我也没用!” “你还骗我!姑奶奶今天非杀了你,将你扒皮抽筋!” “哎哟喂,有胆你就追!接着追!镇魂司!镇魂司!来人啊!妖女在这儿!” 见这小贼开始乱喊乱叫,妖女不敢再追,气得连跺两脚,转身逃了。 …… 第7章 背黑锅 镇魂司,二堂。 夜已深,王景渊没了白天时的傲气,野猪都变家猪了,一路小跑着进来,望见早已等候在此的白发男子,连忙上前行礼:“儿子见过干爹!” 被他叫做干爹的男子虽一头白发,却没有老人姿态,穿着身蟒袍,头戴三山帽,站在他面前只留给他一个伟岸的背影。 魏谦,字延益,钦差总督镇魂司掌印太监,简称提督镇魂司。实力为三品剑师,算是道门一系,但并非出身道门正统南山剑宗,而是在皇宫里习得的一身本领。 大淮对于武道两大修行体系的划分其实界限很模糊,世俗普遍认为炼体为主的是武夫,炼气为主的是道士。但作为道门正统自居的南山剑宗则认为只有出自道门(南山剑宗及其认证过的门派)才算道士,并依据不同侧重点细分为术师、剑师、符师、丹师……而其他散修哪怕会些道门法术也只能算是偷学了点皮毛的武夫,不能算是道门一系的修行者。 如果按照南山剑宗的观点,那么魏谦应该算是武夫,不过这里毕竟是世俗。 此时,他正背着手站在堂内正中的屏风前,抬头端详着屏风上所画的异兽。 那异兽形大如牛,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双目明亮有神,额上长有一角,名为獬豸(xiè zhi)。 传说中獬豸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发现奸邪的官员,就用角把他触倒,然后吃掉。在大淮,它是司法“正大光明”“清平公正”“光明天下”的象征。虽然这些词与镇魂司的行事作风相悖,但并不妨碍镇魂司用它自我标榜。 听见身后的动静,他才转过身来,那屏风上的獬豸双目也仿佛多了一丝神采,死死盯着王景渊,使得面容和蔼的魏谦也添了一些煞气。 “德润,今日在吴府动静闹得有些大了呀。” 王景渊(字德润)脸上的肥肉抖了一抖,俯首道:“是儿子莽撞,惊扰了干爹。” 魏谦浅笑着摆摆手,坐回主座,一边说道:“我倒是不打紧,但你害吴大人的宅子炸了,又让那妖女跑了,明早朝堂上那些个文官怕又要吵闹了。” 王景渊没脸抬头,今天白天的事情已经在圈子里传开了。堂堂镇魂司四品高手,借吴家宅子诱捕妖女,结果却被妖女戏耍一番,宅子炸了不说,人还跑了。得亏当时用的诱饵是假冒的,不然换成真正的吴公子,吴大人现在肯定邀着一众文官进宫告状去了。 “还没找到人吗?”魏谦问道。 “没……没有。” “德润啊德润,你要我如何保你呢?” 听见这话,王景渊面如土色,赶紧恳求道:“请干爹再增派些人手,儿子今晚便是掘地三尺也一定将那妖女抓住!” 魏谦却是一笑:“怎么?你要将这京城也炸了吗?” “儿子不敢!”王景渊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虽然魏谦始终面带微笑看似和蔼,但给他的压力却丝毫不减。 魏谦没有训他,抿了一口茶,轻飘飘地打发道:“去找,多少让我明日朝堂上有些东西可讲。” “是!”王景渊刚要退下,就听着门外一阵急报传来。 魏谦轻挑眉毛,望了眼外面,问一句:“何事?” 外面人连忙喊道:“魏公,许新正那小子回来了!妖女的藏身之所找到了!” 王景渊猛地抬头:“找到了?” 魏谦沉吟一下,道:“把人带来。” 稍等一阵,门从外面推开。 许新正在两个镇魂司弟兄的搀扶下迈过门槛,只见他身上道道灼痕,脸上满是血污,仿佛从地狱归来。 “卑职……咳咳咳……” 许新正颤抖着声音,正要上前行礼,结果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好在被左右及时扶住。 魏谦见他这副模样,摆摆手让他免礼,并让人给他搬张椅子坐下,又上下打量他一眼。 透过表象,魏谦看出他身上更多的是皮肉伤,不应虚弱至此。 这厮怕是有意卖惨呢。 王景渊却没有在意这些,见只有他一人,忍不住问道:“妖女呢?” “大人,那妖女狡猾得很,竟然藏在城南城隍庙,宋花幡已经先带人先去了,又叫五城兵马司连夜搜查,趁着夜间封城兴许能抓住她!”旁边搀扶许新正的一人禀报道。 王景渊听完有些失落。 妖女没抓到,明日早朝还是没法交代。 事前他可是信誓旦旦地跟魏谦保证计划天衣无缝,结果妖女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人劫走了。 啪啪打脸,这将是他一生的污点,也让镇魂司成了笑料。 许新正见状,忙主动请罪,气若游丝道:“魏公,是……是卑职没用,咳咳咳,是卑职没能留住那妖女,辜负了王大人的期望!咳咳咳……” 王景渊见他主动揽责,心里不免有些动容,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这般忠诚。但他也没有顺势将罪责推给许新正,这口锅太大了,许新正一个小喽啰背不动,最后还是得他自己扛,尽可能将镇魂司和魏谦摘出去。 其实罪责说大也不大,无非是办案不力。但更麻烦的是镇魂司的威信扫地,谋划半天,最后让一个小妖女耍得团团转,以后还怎么让皇帝相信他们的能力? 镇魂司的权力完全来自于皇帝,绝对不能让皇帝对他们的能力产生丝毫质疑。这是镇魂司的立身之本! 许新正自然也清楚这点,一路回来,他脑海中各种计较。镇魂司肯定不会因为这一个案子就倒台,倒台也是以后的事情。但真追责下来,王景渊负主要责任,他也逃脱不了干系!最轻的,这个铁饭碗是保不住了。而且因为他没能及时摔杯为号,也算是坑了王景渊一把,将来王景渊要办他,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思来想去,他必须主动揽锅! 但这口锅……得掉包换个小的。 “行啦,说说,怎么回事?” 魏谦早看出他在演戏,也看出他有什么隐晦的想法要讲,便摆了摆手,让旁人退下,又给了许新正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许新正会意,擦擦嘴角的血污,不演了。 第8章 让卑职来背这口黑锅吧 “魏公,王大人堂堂四品武夫,竟然让一个九品妖女当众戏耍,炸了吴家府邸,又带着诱饵离去,可是落了他人笑柄?也让镇魂司被人看了笑话?”许新正敞开了问道。 王景渊脸上横肉抖了抖,心说:臭小子怎么回事呢?刚才还主动揽锅,现在就在干爹面前告状了? 魏谦并不见怪,颔首道:“是个笑柄,说不过去。” 许新正接着问道:“那如果放跑妖女的并不是王大人,而是卑职呢?” 王景渊一愣,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白天他被妖女用黄符纸人引走,这可是有很多人亲眼看见的。这口锅哪怕许新正主动要揽,人家也不信呀! 京师的老百姓还不至于瞎到这种地步,连王景渊和许新正的体型都分不清楚。 魏谦却不想这么多,随口回答道:“你只是九品武夫,放跑了妖女情有可原,虽然也是个笑柄,但说得过去。” 许新正又问道:“那如果卑职只身涉险,深入敌营,拼死救下此前被掳的三位公子,却因为顾及人质安危,惜败妖女,让那妖女逃了呢?” 魏谦答道:“可歌可泣。” 许新正起身抱拳,一脸慷慨凛然:“那便让卑职来背这口黑锅!” 魏谦笑了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许新正迅速整理思绪,重新编排道:“回禀魏公,卑职依照计划扮作吴公子作为诱饵,故意让那妖女掳了去,在地牢中趁那妖女不备解开绳索,找到了此前被掳的三位公子,正欲带人离开,却不曾想被那妖女发现,只得拼死与那妖女一战。那妖女好生厉害,竟然唤出了上古神火南明离火,卑职赤手空拳拼了老命才将那妖女击败,却也身负重伤,全凭一口气硬撑着不叫那妖女发现。妖女见我如此难缠,又自知行踪败露只能落荒而逃!待那妖女离开,卑职一口气泄去,几欲昏死,好在镇魂司弟兄赶到……可惜,若卑职实力再强一些,或者手里有点匹敌的法宝,定能将那妖女留住!” “哦?这么说来,白天让那妖女逃了是有意为之咯?”魏谦含笑问道。 “当然!王大人担心妖女铤而走险伤了此前被掳的三位公子,特意安排了这么一出戏,让卑职假装被妖女掳走,借此套出那妖女的藏身之所,找到人质!如若不然,以王大人四品的实力,怎么可能放妖女逃掉?所有人都以为镇魂司被妖女戏耍了,却不知这只是镇魂司的计划之一,就是要让妖女自以为她得手了,以便我趁虚而入!” “哈哈哈,你这厮倒是个人才!”魏谦听完拍手笑道。 王景渊更是拍案叫绝,好家伙,这都行?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吴府设伏,等许新正摔杯为号就全员出动收网抓人,结果很显然,妖女逃了,计划失败。 但到了许新正嘴里,镇魂司的首要目标却不是抓捕妖女,而是捣毁魔教据点,解救被掳的三名人质! 而且,这三位人质可都是朝廷要员的嫡长子,都是文官阵营的人!那些个文官敢说人质不重要吗? 镇魂司可是担着责任把人给救出来了,他们好意思再揪着不放? “但是……魏公,王大人,卑职还有一个问题。”许新正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什么问题?”王景渊笑着问道。 他已经感觉这事儿成了,可以将他白天的污点笑柄洗涮干净了。 剩下的问题,那都不叫问题。 许新正低了低头:“卑职找到那三位公子时,他们……他们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 “……”王景渊。 “……”魏谦。 …… 许新正不知道那仨公子变成行尸走肉后他们老爹还认不认,反正他已经尽力了,好歹是捣毁了魔教据点,好歹那仨公子还能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而且最主要的是把镇魂司和王景渊摘出去了,只要妖女不是在王景渊手里丢掉的,只要镇魂司没有被妖女戏耍,一切都好办。 许新正在镇魂司值房里将就一宿,卸去那丑陋的妆容,再换回镇魂司的玄色公服,简单梳洗整理仪容,与此前判若两人。 身姿挺拔,气宇轩昂。 就是可惜那一头长发被妖女烧掉不少,只能裁短后用冠帽遮掩。 说来他这身体倒是结实,睡前敷一些金疮药,次日醒来时已经全部结疤了。 但保险起见,趁着王景渊给他批了两天伤假,他还是决定去找个大夫好好检查检查身体,免得留下什么暗伤内伤。 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 一路出了镇魂司后门,就在同一条街上有家名为“青禾堂”的药铺,镇魂司的弟兄们平日有什么跌打损伤、大病小病、滋补壮阳的都喜欢来此诊治拿药,这儿的坐堂大夫医术高超,而且可以挂镇魂司的账。 “许大哥来啦?”才进门,便听到有丫头怯生生地打招呼。 许新正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素裙,扎着双平髻的青涩少女站在柜台后,见他看过来,赶忙低头称药。 许新正脑海中浮现出这少女的相关记忆: 周家长女周姐儿,年芳应该十四了。“姐儿”并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大淮民间对女孩子的普遍称呼,比自己年纪小的也可以叫做“姐儿”,也有叫“姑娘”的。 虽然大淮民风比前朝开放了不少,女子也能出门抛头露面了,但仍然隐晦闺名,所谓“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 事实上这还涉及到大淮的“讳名”文化,男子也普遍忌讳被人知晓本名。在大淮,名是与生辰八字一样关系到命格的东西。只不过因为男子有大量社交需求,所有好友之间往往会知晓彼此姓名,但日常称呼仍用“字号”。 许新正没有字,因为他是孤儿,没有长辈帮他取字。 底层老百姓也不怎么忌讳这些,命贱有啥命格可在乎的? “周姐儿,周大夫在么?”许新正上前询问道。 她爷爷是这药铺的老板兼坐堂大夫,之前许新正中了妖女的冰清玉洁掌便是她爷爷诊断的。 “在的,在后院教小妹辨认草药,你自去找他。”周姐儿怯生生地回答道。 虽然经常在药铺帮忙,但性格使然,在与许新正这等年轻男子说话时仍然会脸红。 镇魂司不少人也喜欢调笑她,但都有分寸,毕竟经常要找她爷爷疗伤治病拿药。 也正因为做镇魂司的生意,这条街上的泼皮倒是不敢来了,便是五城兵马司的官兵过来也老老实实的。 所以相比较世人对于镇魂司的厌恶,这周家人对镇魂司还是有点好感的。 第9章 通灵丹 许新正对青禾堂已是轻车熟路,别过周姐儿便拐去后院。 才到后院,就看到一个青衫老人抓着颗干果对着个五六岁的女娃娃吹胡子瞪眼。 那女娃娃摇头晃脑的,看着就不是很聪明的亚子。女娃娃瞥见许新正过来,一把抢了那颗干果跑到他跟前,高高举起递给他看:“许哥儿,我爷爷非说这桂圆有毒,不许我吃!你说嘛,桂圆有没有毒?” “桂圆……没毒?”许新正看着她小胖手攥着的干果,与他记忆中的桂圆干似乎有点不一样。 “那给你吃。”女娃娃仰着头眼巴巴看着他,人畜无害。 “……”许新正。 “小妹,莫胡闹了!”周大夫呵斥道。 “许哥儿也说这桂圆没有毒!”周小妹不服气道。 许新正讪笑着接过她手里的桂圆干,却没有剥开吃掉,绕过她走到周大夫那儿坐下,交还给周大夫。 就原主的记忆里,这小妮子给的东西大多不能吃。 “许哥儿勿怪,这小娃娃不懂事,教她辨别龙荔非说是桂圆。这龙荔又叫疯人果,不能生吃的。”周大夫向他解释道。 许新正面露恍然。 “那可以煮熟了吃嘛?”周小妹也追过来,一边趴在许新正背上往上爬。 因为许新正占了她的小凳子,就要骑到许新正脖子上。 许新正只得无奈将她揪下来,抱在大腿上。 和前面的周姐儿相比,这周家的老幺就外向得多,有点社交牛逼症,仗着自己年纪小长得可爱,连凶名在外的镇魂司执事都敢骑。 “小妹,莫再胡闹了!许哥儿身上有伤呢!”周大夫也是头疼不已,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可这熊孩子就是皮。 许新正礼貌微笑,摸了摸她的小脑瓜:“不碍事。” 周小妹坐在他大腿上晃着小短腿,听见爷爷的话就好奇地转过头问他:“对呀,许哥儿,你的鸟儿好了吗?” “……”许新正。 尼玛,这老头私下什么都敢教给孙女吗? 周大夫也被气得脸色发紫,抄起边上的竹条要抽她。 周小妹“嗷”的一声,超级熟练地跑掉了。 周大夫头疼得很,拱手向许新正赔礼。 许新正尴尬笑了笑,说回正事儿道:“周大夫,我已经服了解药,身上的寒毒应该解了。” “那妖女抓住了?”周大夫惊讶道,一边示意要给他把脉。 许新正将左手递给他,然后解释道:“还没有,但我昨晚又与她打了一架,抢到了解药。” 周大夫号着脉,又让他换右手,时不时点头。 “如何?”许新正问道。 “嗯,从脉象看确实解干净了,你夜里应该不觉得那儿有冰凉感?今早起来时,可有血气勃发?”周大夫问道。 许新正有点不好意思地点头,服用解药后,晚上确实不冰了,第二天早起时也有正常反应了。 “周大夫,我与那妖女搏斗时又受了些外伤,你再帮我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暗伤。”许新正又道。 周大夫小心地帮他脱去外衣,又解开里面缠绕的绷带,露出已经结疤的伤痕,一边询问打斗过程,一边检查。 不只是查看伤痕,也会检查骨骼筋脉。 就在他捏到腰侧时,许新正忽然感觉酸疼了下,倒吸一口气。 “这里疼么?” “有些疼。”许新正想起来了,那晚与妖女战斗时用了腰力,鳄鱼翻滚的招式帅是帅,但费腰。 “周大夫,我腰伤严重吗?” “不碍事,一会儿我给你开点药,晚上带回去热敷就好。年纪轻轻的,谨慎些用腰,不然老了有你受的。”周大夫笑了笑,帮他把外衣披上。 许新正这才松一口气,男人的腰和命根子一样重要,若是因为那妖女玩坏了可就麻烦了。 “对了周大夫,你听说过忘忧草吗?”许新正一边穿衣服,一边随口问道。 这次过来,除了检查身体外,他也是来打听忘忧草的。 就昨晚妖女说的,是忘忧草害得那三位公子变成行尸走肉,可他在原主记忆中并没有找到关于忘忧草的信息。不过既然是草药,周大夫或许知道。 “忘忧草?”听到这个名字,周大夫神色明显变了下。 “嗯,周大夫知道忘忧草?” “许哥儿说笑了,这不是官营的药材么?镇魂司应该知晓的。”周大夫笑道。 “官营的药材?”许新正有些意外,解释道:“这个我确实不知道,半年前我才通过校阅加入镇魂司……” 周大夫见他表情不似作伪,心里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镇魂司追查到他手里藏有忘忧草呢。 他赶紧转移话题道:“许哥儿不知道忘忧草,但应该听说过通灵丹?” “通灵丹?”许新正点点头,他简单回忆了下,确实在原主记忆中找到了通灵丹。 这是早几年就在京师达官贵人圈子里流行开来的一种丹药,据说服用后能神游四海,更有甚者能望见天庭,好是玄妙。后来价格降下来,不少家境殷实的平民百姓也能买一两颗来体验体验权贵的快乐。 但许新正从小在育英堂长大,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训练,这等神奇的丹药他连见都没见过。入职镇魂司后,身边人也没有服用通灵丹,更不会三天两头聊到。 周大夫含糊其辞地解释道:“我曾经听人说过,这忘忧草就是炼制通灵丹的主药,但……呵呵,这是官营的丹药,我等平头老百姓也就听人说过而已,知道的真不多。许哥儿想了解,应该回镇魂司问。” 许新正微笑点头,内心却有所顾忌。 如果这忘忧草真的是官营的药材,而忘忧草又能把人变成行尸走肉……那这里头的水有点深呀。 难怪昨晚与魏谦和王景渊说到三位公子变成行尸走肉时,那二人只是沉默,并不惊异,反而叮嘱他不准将三位公子变成行尸的事情说出去。 许新正当时并不怀疑什么,因为人质变成行尸,确实对他们接下来的甩锅不利,镇魂司想要隐瞒也很正常。 “周大夫,你这儿有忘忧草或者通灵丹吗?”许新正试探着问道。 周大夫一听这话,吓得不轻,赶紧摆手:“许哥儿莫要说笑,我青禾堂的生意你们镇魂司是知道的,都是本分生意,怎么敢私自贩卖官营丹药呢?许哥儿要买通灵丹的话,倒可以去聆音阁逍遥楼问问。” 许新正看他这反应,知道是自己问得唐突了。这不是直接问他有没有走私吗? 他赶紧打诨道:“哈哈哈,周大夫别怕,我开玩笑而已。” “哈哈哈,许哥儿还是那么有趣。你先坐着,老汉去给你抓药。”周大夫陪笑着,生怕他再问点什么,赶紧离开。 许新正深深望了眼他的背影,虽然察觉到他有些心虚,但没有秉公执法追查到底的打算。毕竟老相识了,哪怕他真的走私点朝廷管控药材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 倒是这忘忧草…… “不应该呀,如果按照那妖女的说法,忘忧草会害人变成行尸走肉,但这玩意儿偏偏又是从达官贵人阶层流行开来的,这些统治阶级不应该毒害自己人?”许新正呢喃自语道。 第10章 许新正的伟业 许新正在青禾堂蹭完饭才离开,然后并没有回镇魂司去打听忘忧草的事情。 就目前所得的信息来看,这忘忧草背后恐怕还牵扯到不少势力,其中就有镇魂司! 以魏谦和王景渊的反应,镇魂司不可能不知道忘忧草能将人变成行尸,但却并没有要管的意思……而镇魂司的背后,可是惠丰皇帝! 许新正现在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他可不想作死掺和进去。 就连之前随口答应过妖女要查十六年前徐氏灭门案的事儿,他现在也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淮京师,天子脚下,一步不慎,含泪九泉。 活着,不好吗? 此事,就到此为止。 许新正一手拎着药,一手提着佩刀,缓慢走在热闹的古街上,两侧商铺连绵,街上行人不断。但他的身边,却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街上穿行的人流都被隔绝开来,几乎所有人在看到他时都会主动避让。 许新正两世为人,第一次体验到这种待遇,心里滋味复杂。 这不是尊重,这是害怕,害怕他这一身的镇魂司公服,害怕他手里的刀。 一路畅行无阻地回到自己的小院,这是镇魂司的官舍,一进的四合院,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同僚也住在这里。镇魂司是典型的有官无差,待遇要比寻常军队更好,就连许新正一个从九品的小武官也有自己一间独立房间,不需要挤大通铺。 “老四回来啦?” 进院的时候正见到一个年轻妇人在打水准备做饭,许新正忙唤一声“嫂子好。” 这少妇住在院子正房,是他上司宋泽的妻子,也是院里唯一的女眷。 依照镇魂司编制,自上而下分为血幡、花幡、白幡三个等级,宋泽是花幡执事,正七品,下辖包括许新正在内的三名白幡执事,算是一个特别行动小组,平时也住在一起。只不过这次妖女的案子许新正因为能闻香识人而被王景渊临时调走,这才没有一起行动。 现在,其他三位同僚还在当值,他因为伤假先回来。 少妇也只是简单打声招呼,没敢与他多说闲话。许新正也不敢上前去帮忙,打声招呼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这里可是大淮,孤男寡女共处还是注意些好。 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房门关好,许新正脱掉上衣,按照周大夫叮嘱的那样将药膏用热毛巾敷在腰上,老老实实地趴在床上。 趁着现在,他才稍微能静下心来思考自己的人生。 前世他辛辛苦苦考了证,拿到了穿越名额,为的是换一段更好的人生,但现在过得还不如不穿越呢。 “镇魂司虽然也是个铁饭碗,但并不是一个好出路,熬到头也就一个血幡执事,说白了就是一个大特务。手里是有生杀大权,但给宫里干脏活的最后能有几个落得好下场?” “想要荣华富贵尽享齐人之福,还是得走别的路子……可是,一日是镇魂司,一生是镇魂司。哪怕这次案子结束后我因为背锅被追责革职,下场也无非两个:要么灭口;要么转为暗子。不存在什么离职跳槽转行的说法。” 镇魂司明面上的编制只有不到三百人,但实际上这只是冰山一角,它还有更为庞大的遍布全国的情报网,也就是暗子。 暗子可就真见不得光了,待遇也远不如现在。 常年行走在黑暗中,变成鬼都没人在乎。 “咚!”他气鼓鼓地捶了下床板,懊恼道:“怎么会是这么个开局呢!日尼玛退钱啊!” 穿越前导师可是各种保证,说什么非富即贵妻妾成群,现在越想越气。 他有点怀念自己电脑硬盘里的那500g的老婆了。 “早知道就不来了,有那个钱买穿越名额,我拿去炒股说不定现在已经是世界首富了。” “都怪那些网文作者,整日瞎写什么玩意儿……” 许新正骂骂咧咧一阵,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在梦里,他梦见自己利用肥皂、香水、玻璃发家致富,然后圈地招兵买马,又造各种火器,拉起一支近代化军队,南征北战,好不快活! 待到江山一统,便开启大航海,出征海外……哦,必须要加一点,就是这一路上要收各种美女。 诶嘿嘿~ …… “啪啪啪!” “老四!老四!” “啪啪啪!” “唔?”许新正被一阵粗暴的拍门声拍碎了美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本来只是敷药睡个午觉,没想到一觉到天黑。 “老四!老四!”门外的汉子还在叫喊,听声音应该是住在同院子的另一个同僚韩烁。 宋泽手下三个白幡执事,许新正年纪最小,实力最弱,入行最晚,所以排行老四。 许新正将已经凉透的毛巾拿下,将沾在身上的药渣擦干净,穿好衣服才过去开门。 “老四,你睡觉呢?”站在门口的韩烁见到他还睡眼迷蒙,便笑道。 “嗯……”许新正砸砸嘴,想起来这个世界是有肥皂,早在前朝就有人将砂糖、猪油、猪胰、香料等成分按比例共混研磨,并加热压制成型,称为“肥皂”,富贵人家还有各种不同香型的“香皂”。 是的,就连“肥皂”这个词其实都不是后人发明的。 虽然效果比不上后世的化工制品,但问题是……以许新正的条件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而香水玻璃,也是有的。 就连火药火器,大淮也有个神机营。 何况这个世界有各种修行者,以黑火药的威力也就听个响儿。 岂可休!睡了一觉,朕的江山就这么没了! “老四你还好?”韩烁见他一脸颓废,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事……” “真没事儿呀?走走走,先去吃饭。嫂子知道你受伤了,今晚还给你炖了只老母鸡呢!哎哟,可香了!” “嗯,嫂子真香……”许新正打着哈欠,兴致乏乏地回应道。 “???”韩烁。 “咳咳咳,我是说……嫂子炖的老母鸡真香!我在这儿都闻到了,哈哈哈……” “……”韩烁无语地看着他,但也知道他是睡迷糊嘴瓢了。 毕竟在他记忆里,许新正可是个乖巧的小弟,未经人事,啥都不懂,哪里会说出“嫂子真香”这种混账话? 第11章 扶正 月明星稀,夜色静好。 宋泽便招呼着二弟箫尧将木桌抬到庭院里,晚饭就在庭院里吃。 还尬在房门外的许新正与韩烁见状也过去帮忙,四个汉子三两下就将露天餐厅布置好了。 官舍不大,庭院自然也不大,但总比五个人挤在屋子里吃饭要舒服。 “老四,伤势如何了?”宋泽一边招呼众人入座,一边关心道。 “白天我去找周大夫看过了,都是些皮肉伤,不碍事。”许新正笑道。 “老四你运气也是够好,本来哥哥们都做好心理准备要多个妹妹哩,哈哈哈……”韩烁叼着菜,一边打趣道。 宋泽踢了他椅子一脚:“哪壶不开提哪壶,去厨房端菜。” 韩烁便嬉笑着跑掉了。 许新正倒也不恼,平日里四人以兄弟相称,关系好得很,被韩烁这么一打诨,刚才嘴瓢的尴尬也缓了不少,随口问道:“对了大哥,那妖女抓住了吗?” 宋泽与箫尧对视一眼,笑着摇摇头,一个吃菜,一个倒酒。 “那妖女果然狡诈,听昨夜后半夜搜城的弟兄讲,他们与五城兵马司搜到天亮也没见到那妖女的身影,不知道又躲哪儿去了。” “狡兔三窟,想来她也不止城隍庙一处藏身点。”箫尧说着,也顺手给许新正倒了一杯酒。 “这么说来,那妖女应该是逃了,短时间不会再出来了。”许新正说道。 他清楚妖女绑架贵公子的动机和具体计划,那妖女明显是想把动静闹大,根本不想悄摸摸暗杀给仇家一个痛快。如今四位公子有三位变成了行尸,七月半也过了,她再盯着吴公子不放也没什么意思。但家仇还在,此事肯定不会就这么了结的,等风头过了,那妖女指不定又想出什么新花样来报复那四家人了。 下一次,或许就不是针对嫡长子,而是针对那四位官员了。 不过那妖女一逃,许新正就有些遭殃了。 按照他昨晚向魏谦和王景渊提议的方案来,如果镇魂司能抓住妖女那就万事大吉,如果抓不住,他可是要替王景渊背锅的。哪怕有捣毁窝点营救人质的功劳在,也不一定能够完全抵消放跑妖女的罪责,毕竟他救出来的仨人质已经变成行尸走肉了。 而他只是一个从九品的新人,无法降级,所以追责下来基本就是革职了。 按照镇魂司的传统,他不会失业,而是转入暗子。 但暗子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呀! 许新正郁闷地喝了一口酒,偏偏这还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他不主动背锅,下场会更加凄惨。 宋泽与箫尧见他喝起闷酒,忍不住笑了。 “哈哈哈,老四怎么突然闷闷不乐了?” “老四,你可知道今天朝堂上发生什么了吗?” 许新正抬眼看了他们一眼,看他们的反应似乎事情还有转机? 宋泽也不卖关子了,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递给他。 “这是?” 许新正接过腰牌仔细掂量,腰牌约莫半个手掌大,用黄铜打造,正面刻着“大淮镇魂司白幡执事许新正”的字样。 他认得这腰牌,这是镇魂司执事的身份腰牌,他自己也有一块,是加入镇魂司的时候发的。 想到这儿,他也拿出了自己原本的那块腰牌比对,几乎一样。 然后,他将两块腰牌都翻面。只见他原本的那块腰牌背面雕刻着镇魂司的獬豸图腾,而刚才宋泽递给他的这块腰牌背面则镶嵌着一枚圆环状乳白色玉石。 正好在室外,月光洒落在玉石上,仔细查看还能看见里面密密麻麻闪烁着各种玄妙符文。 “恭喜呀老四,你扶正了。”宋泽笑着道贺。 许新正有些懵。 他虽然也是白幡执事,但后面其实要加“见习”二字。 依照镇魂司的规定,新人加入镇魂司有三年的“习学”,先跟着前辈学习,等三年后才扶正补缺,成为真正的白幡执事。 而许新正,才加入镇魂司半年。 现在就扶正的话,显然是因为立功了。 “朝廷不追究我放跑妖女的罪责吗?”许新正问道。 “你什么时候放跑妖女了?”韩烁端着两盘菜过来,听到他的话便露出一抹坏笑。 宋泽与箫尧的笑容也同样意味深长。 “今日朝堂上发生什么事我等位卑不得而知,但那妖女可不是在我镇魂司手里放跑的。”宋泽笑道。 “啊?” “老四,你糊涂啦?昨晚你只身涉险潜入魔教窝点,成功救下三位人质,接下来五城兵马司本应赶到策应,可他们却来迟了,所以才让那妖女逃掉了!”宋泽解释道。 箫尧点点头:“确实,你不过是一个九品武夫,一边还要护着三位人质,如何能留下妖女呢?我镇魂司人手又不足,在不知妖女具体位置的情况下只能令五城兵马司全城戒严,随时准备策应你。可那五城兵马司却不当一回事,没能及时赶到城隍庙,坏了大事儿!” 许新正人都听傻了,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扯的了,却没想到魏谦比他还无耻。不只是把王景渊的大锅甩了,就连他这口小锅也不愿意留! 有功劳,那是镇魂司布置妥当、计划周全;有罪责,那是五城兵马司办事不力,拖了后腿。 真不愧是皇帝的人,简直和皇帝一模一样,就是不粘锅。 许新正欢喜举杯:“敬魏公!” “敬魏公!” 其他仨兄弟也都笑着举杯庆贺,却不觉得有愧于五城兵马司。 毕竟,这就是大淮的官场。 “老四,你以后就用这块新的腰牌了,将旧的给我,明日我要交还给库房。”宋泽喝完酒,伸手跟许新正讨要道。 许新正便将原本的那块腰牌递给他。 宋泽收下后,问他:“老四,你可知道这腰牌有何用途么?” 许新正把玩着手里的新腰牌,颔首道:“凭借镇魂司腰牌在京师可自由出入外城、内城、皇城,各地郡县官员见此腰牌如见钦差,凡事予以便宜,莫敢不从。” 宋泽却笑着摇头:“老四,这镇魂司的金玉腰牌可不只这些用途,你且仔细看腰牌上的玉环。” 第12章 古装版生化危机 其实不用宋泽说,许新正也早注意到了腰牌上镶嵌的玉环以及玉环内闪烁着的玄妙符文。 他一个都不认得,但还是知道这是道门的手笔,应该是某种符箓。 宋泽介绍道:“这腰牌上镶嵌的玉名为珠玉,和寻常宝玉不同,它并非采自山石,而是来自东海。” “东海?” “嗯,在东海海底产有一种食人巨蚌,每到月圆时分浮上海面吸收太华。积年累月下,体内孕育出一种似玉石的珍珠,称为珠玉,有滋养魂魄的功效。自我大淮立国以来,便是贡品。后来,仁宗令钦天监为镇魂司打造法器,便是以这珠玉为基底进行打磨,雕刻符文,炼成符箓,称为召魂符。” 许新正听得云里雾里,他本来就分不清珍珠和玉石有什么本质区别,不都是石头吗?只不过一个从珠蚌里挖出来,一个从石头里开出来。怎么从珠蚌里开出来的也叫玉呢? 倒是最后讲的,许新正听懂了。 这腰牌果然是个符箓! “老四,你将血滴在这玉上,便可驱使它收纳魂魄,若是遇到敌人可以随时召唤出来协助作战。”坐在旁边的箫尧指着他手里的腰牌道。 许新正一脸恍然,这不就是拘灵遣将吗? 好宝贝呀! 没想到镇魂司居然这么阔绰,才转正就给这么牛逼的装备! 惊喜之余,许新正又想到一个问题:“既然能收魂,那魂魄从哪里来?这世上有鬼魂么?” “魂魄当然是从人身上来了,这还用问?”韩烁嗤笑道,一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宋泽也回答道:“鬼魂应该是没有的,人有三魂七魄,死后便会飞散。所以想要收魂,就必须要找到活人,在他死前将召魂符摁在他眉心上,趁魂魄飞散之前将其抽出禁锢在符内,以珠玉滋养。” “活生生把人的魂魄抽出来?”许新正一脸骇然。 宋泽颔首道:“而且,必须要是入品的高手。寻常人魂魄过于脆弱,强行抽离只能魂飞魄散。事实上便是入品的高手也只有很小的概率能够将魂魄顺利抽出来,品级越高,魂魄强度也越大,越能成功抽离。你这块召魂符只是下品召魂符,最高能够收纳一名八品强者的魂魄。但七品以下的高手,成功剥离魂魄的概率只有不到一成!” “这么低?” 箫尧笑道:“本就是逆天行事,怎么可能容易?我的召魂符至今都还没住客呢。哦,还有,据说佛道两家的功法更能提升魂魄强度,所以同评级高手里,道士和僧侣的魂魄有更大概率成功剥离,而且今后召唤出来也会更强一些。” 许新正了然,点点头将新的腰牌收好。 虽然只能收纳一名八品强者的魂魄,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用了。 毕竟要找活人才能收魂,八品以上的他也打不过呀。 倒是这成功率,有些太低了。 以后执行任务,遇到幸运的敌人可以试试。 不知怎么的,许新正脑海中又想起了那三位变成行尸走肉的公子。 行尸走肉应该就是没有魂魄的尸体? “大哥,倘若我用这召魂符真将某人的魂魄活活抽走了,那他会怎样吗?会变成活尸吗?”许新正试探着问道。 宋泽动作一滞,提醒道:“什么活尸?老四,这种东西以后少提,王血幡应该跟你说过的。” 昨晚就是宋泽等人下地牢去把人质接走的,听许新正提到活尸,自然而然也联想到了那仨公子。 箫尧和韩烁低头夹菜,不愿多聊这个话题。 许新正见他们反应这么大,便解释道:“我就是担心这召魂符使用后会有什么隐患……” 宋泽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解答道:“不会的,放心。魂魄离体,人死灯灭,哪有什么隐患。老四,在镇魂司做事,少一些好奇心。” “哦……” 许新正见嫂子端着鸡汤从厨房出来,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他当然知道好奇心害死猫,但一想到自己所在的京城底下是暗流涌动,假如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又实在无法安心。 现在所有的信息仿佛都指向了镇魂司,或者说皇帝。 忘忧草、召魂符,怎么尽搞这些阴间玩意儿? 恍惚间,许新正有点出戏。他怀疑自己穿越的并不是一个玄幻大陆,而是生化危机,大淮皇帝和镇魂司就像是生化危机里的伞公司,不知道在背地里搞什么乱七八糟的研究。 古装版生化危机吗? “哈哈哈,怎么可能呢?” 许新正心说一句,应该是最近得到的线索太杂乱,害他想多了。 毕竟穿越前导师都跟他说好了,是个正常的玄幻位面。他过来就是来享受的,不会有什么末日危机。 …… ……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走在街上,一路报更。 忽然,旁边漆黑的胡同里传来一阵挠墙的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 更夫不只是报更,也有一定的防火防盗职责。 “是谁?谁在那儿?”他本能地冲胡同里喊道。 这种情况他并不是第一次遇到,很多时候都是猫狗在作祟。 但这次在他喊完之后,胡同里并没有传出猫狗逃窜的动静,只是那挠墙的声响暂时停下而已。 “谁?出来!” “外城宵禁,莫要在外乱逛!小心让五城兵马司逮住了!” 更夫又试着喊话,但里头依旧没有回应。 就在他提着灯笼要进去查看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从胡同里传来。 不等更夫看清楚,那黑影就将他扑倒在地如野兽般疯狂死咬起来。 “啊——” 惨叫声,在夜里回荡。 第13章 半具尸体 一晃假期结束,或许是因为胡思乱想,许新正已经连续两天梦见丧尸围城了。 就尼玛离谱,玄幻大陆出现丧尸围城? “真见鬼了,本来还想继续我那征服天下的美梦呢,结果尽梦到这些阴间玩意儿。”许新正一边吐槽,一边整理自己的仪容。 不得不承认嫂子炖的老母鸡挺补的,许新正看铜镜里的自己明显气色更好了,也更帅气了。 关键腰也完全恢复了,扭起来不酸不痛了。 在房间里臭美一阵,许新正才去嫂子那儿蹭粥喝。 简单吃过早饭,兄弟四人一起出门上班。 镇魂司的官舍在内城,衙门也在内城,中间要走过三条街,耗时约两刻钟(半小时)。 前文说到镇魂司的编制是幡,以血幡最高,目前镇魂司共八位血幡执事,各占一院,称为“总幡”。每日卯时三刻,血幡执事便让人在院内集合点卯。 许新正兄弟四人都在王景渊手下,点卯时自然又见到这位上司。 或许是朝堂上的风波平定,黑锅甩得干净,今早王景渊的心情相当不错,见到许新正时还乐呵呵地冲他点头,并且在早会期间特意点名表扬了他。 是的,在这个时代就已经有万恶的早会了! 许新正听得直打哈欠,但还是要跟着拱手致谢,说几句谦逊的话语,感谢上司的栽培,感谢同僚的照顾,感谢伟大的皇帝陛下。 等熬过了早会,众人才各自散去,回到自己的值房开始这一天的工作。 每个花幡执事下辖三至四人,称为“小幡”,共用一个值房,也就是办公室。每个人的办公空间偏小,就一张三尺多长的小书案。 每日工作主要是对大理寺送来的卷宗进行复审,都是一些来自全国的重大案件,这些案子前面过刑部、大理寺,基本上都已经定了,到镇魂司这边也只是走完程序而已。不过镇魂司每月都有指标,要将一定数量的案子打回去让大理寺重新审判。 这是硬性指标,避免三个衙门互相勾结。 除此之外,镇魂司还有来自暗子的各种情报要处理,但那都是血幡执事负责的,以许新正的级别还接触不到。 还有一些复杂的案子,可能是各地衙门、刑部、大理寺处理不了的,或者是皇帝指明要镇魂司负责的,也会直接转到血幡那边,再根据案件强度决定专案组。 除了文职,镇魂司也肩负着保卫京师的重任,每天每个小幡都要轮换去内城外城各区域巡逻督察,督察对象主要是五城兵马司,不定期也会代表皇帝到京营去巡查。 相比较坐堂办公,镇魂司的人显然要更喜欢出去外面巡逻。尤其是去外城,外城商贩多,是镇魂司额外收入的主要来源。 这并不奇怪,镇魂司本就不是外人认为的那样铁面无私,是皇帝的工具人,只盯着官员,一心为国为民。镇魂司也是要恰饭的,光靠朝廷给的那么点儿俸禄,怎么可能够用?所以偶尔也得用这铁饭碗去和商贩们讨要些银子。 上级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太过分都不会去管。 赚钱嘛,不寒碜。 许新正今天比较倒霉,轮值到了坐堂办公,一整个上午都是无情的盖章机器。 一直到午后,宋泽才从王景渊的书房里出来,招呼着三人准备出勤。 “大哥,什么案子啊这么急?”韩烁紧跟在宋泽身后,好奇地问道。 “外城出了命案。” “命案?” 这就奇怪了,命案虽然也算是重案,但通常走程序要报到顺天府的,不应该直接来镇魂司的。 “死者有古怪?”许新正直问重点。 “嗯,死者是外城一个更夫,前天夜里失踪,一直到今天尸体才被南城兵马司发现。恰好南城兵马司那边的人看出尸体不对劲,便截留下来没有移交顺天府,而是报到镇魂司来。”宋泽一边介绍案情,一边看了眼许新正:“那尸体,疑似被什么野兽撕咬过。但南城兵马司的人却认出来上面的撕咬痕迹是人为的。” “被人撕咬致死的?” 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 尸体已经被运到南城兵马司衙门,穿过一条胡同就到了。 才刚进门,许新正等人就嗅到了一股血腥和腐臭味。 南城兵马司里当值的人也紧闭房门,在外面当差的更是一个个捂着嘴脸色难看。 一个正七品的副指挥使过来接他们,一行人一路走进一间临时的停尸房,还没掀开盖在尸体上的麻布,众人就已经看出来它比正常尸体短了半截。 等那副指挥使拽了个倒霉蛋手下过去将麻布掀开,就连见过大风大浪的镇魂司执事都忍不住捂嘴。 许新正更是扭过头去干呕。 好家伙,这哪里是尸体呀? 分明就是一堆残骸,勉强才拼凑出半具尸体,血肉模糊花花绿绿的,细写都过不了审的玩意儿! 宋泽到底是大哥,那手帕捂着口鼻便上前去检查尸体。 箫尧踢了韩烁和许新正一脚,让他们跟上。 许新正心里那叫一个马卖皮日了哈士奇,他有点怀念在值房坐办公室的日子了。 好好当个盖章机器不香嘛? “出去外面说话。” 宋泽迅速检查完尸体,招呼众人道。 众人赶紧跑出去,反手将门关紧。 但那臭味依旧弥漫在空气中,副指挥使又邀着四人去他书房里说话。 “宋大人,怎么样?是……是那畜牲干的吗?”副指挥使小声询问道。 明显他也是知道一些内幕的。 宋泽脸色凝重地点点头:“目前看来确实是被人撕咬过的,并非什么野兽。” 副指挥使闻言脸色苍白:“果然……果然还有。宋大人,那晚你们镇魂司不是说只是什么恐水症,那咬人的疯犬也被找到打死了吗?怎么还有……” 恐水症,也就是后世说的狂犬病。 这副指挥使明显也是参与了那晚围捕妖女的行动,甚至看到了镇魂司从地牢里带出来的那仨公子。 镇魂司当时给他的解释是恐水症,并以保全三位公子家族声誉为由严令外传。 宋泽听他说及这件事,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 明明同为七品,被他这一瞪,那副指挥使顿时就蔫了。 宋泽由抓着他的肩膀,低声提醒道:“此事你做得很好,镇魂司记下了。但那晚的事情休再提及,你这脑袋若忘不掉,那就丢了!” 那副指挥使听得浑身哆嗦,连忙应是。 “那疯狗和被咬的恐水症患者,镇魂司自会去找。此案移交镇魂司负责,老二,你去顺天府那边销案。”宋泽吩咐道。 “是!”箫尧应了一声,便先离开了。 宋泽又道:“张指挥使,带我们去发现尸体的地方。” “是。那这尸体要送去镇魂司么?”副指挥使小心问道。 他也不笨,早看出来这根本不是什么恐水症。但明哲保身,他也不想掺和,只想赶紧撇干净。 宋泽眉头一跳,这玩意儿送去镇魂司,王景渊能把他皮扒了! “尸体先由兵马司看管,找几个亲信好生看着,不准闲杂人等靠近!若尸体丢了,唯你是问!” “是。”这副指挥使脸上那叫一个苦啊,却也只能应下。 南城兵马司只是一个六品的衙门,就连他们上级部门兵部也不敢忤逆镇魂司,他们哪里敢说不? 第14章 小老弟长大了呀 宋泽三人跟着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一路出了宣武门。 相比较内城的井井有条,外城要更为热闹,也更加杂乱。 南城兵马司发现尸体的地方就在外城南边的康圣庙旁的一个废弃坑道里。 这坑道原本是排水的暗渠,是京城地下排水系统的一部分,但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坍塌形成一个陷坑。附近的居民在旁边用废料堆砌一圈以作警示,防止有人踩空摔进去。 旁边的康圣庙原本是道门庙宇,但后来也荒废了,被城内叫花子占据。附近的居民自然不愿意过来,而南城兵马司也懒得巡逻。这次会查到这儿来,还是因为那尸臭味太烈了,盖过了叫花子的臭味。 哪怕现在,尸体都运走了,现场还残留着尸臭。 许新正也用手帕捂着口鼻,蹲下来仔细检查现场。 这年头也没啥警戒线,南城兵马司那些人也不懂得什么保护现场,到处都是脚印,杂乱得很,根本看不出什么。 “你们最早赶到此地时,可有发现什么拖拽的痕迹?”宋泽直接询问道。 “没有,倒是里面有过打斗挣扎的痕迹。”张副指挥使又指着坑里说道:“我来的时候,尸体就卡在那里,肠子什么的流了一地,暗渠里还有不少,负责打捞的弟兄都捞吐了。” 三人看向他手指的地方,正是暗渠缺口所在,里面还流淌着一些污水。 看得出来,哪怕已经年久失修,这条暗渠仍然在运行。 缺口不大,勉强能够让一个成年人钻进去。 宋泽忍着臭味,将脑袋探进去又仔细检查了一番,与韩烁、许新正分析道: “看来当时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在将尸体往里面拽,但因为尸体无法蜷缩,所以被卡在了这里。” “所以这里是案发的第一现场?”许新正问道。 宋泽摇摇头:“报案后,顺天府的捕快在铁盆胡同发现了血迹以及打更用的灯笼、铜锣、梆子。” “铁盆胡同?” 张副指挥使忙指着东南边说道:“在那个方向,到了东林街第一个胡同就是,不远。” 许新正望向东南边,说到东林街他就大概知道在哪儿了,脑海中迅速构建出这一带的立体地形图,又问道:“铜锣是在胡同里还是胡同外发现的?” “胡同口。”宋泽一边继续检查现场,一边回答道。 “也就是说,当时那东西是从胡同里冒出来的?”许新正分析道。 “为什么不是在东林街?”韩烁问道。 许新正手指大致比划了下,解释道:“此地与案发点连成一线,对着铁盆胡同,东林街恰好横在胡同口。人遇到危险时,第一反应往往是转身逃跑,而不是往左右跑,除非身后没路。如果那东西是从东林街冒出来的,那更夫不应该逃到这里来,而是顺着东林街逃跑。” “老四,你是觉得更夫是被什么东西一路追到此地,然后被杀的?”宋泽问道。 “嗯,既然外围没有发现拖拽尸体的痕迹,死者当时应该还活着,自己跑过来的,现场的痕迹也证明如此。而且……”许新正意味深长地与宋泽交换个眼神。 而且行尸举止如同野兽,并不会扛着尸体乱跑,只会拖拽。 相比较拖拽的痕迹,脚印更不易被发现,尤其是时隔两天一夜。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铁盆胡同口发现的血迹并不多。这两地说远不远,但说近也不近,能一路逃过来,说明他当时伤得不重。路上也没留下什么血迹,否则顺天府的捕快早就追查到这里了。”许新正又说道。 宋泽点点头,有些意外许新正能看出这么多东西。 这小老弟长大了呀! “说来顺天府的捕快怎么没发现这尸体呢?即便一路上血迹不多,但按理说在胡同口发现证据就应该扩大搜索范围,到附近找找的呀?”许新正困惑道。 宋泽笑道:“老四,你太高看这些人了。报案时,顺天府说那更夫是被什么野狗吓到了,可能跑迷路了,让家属回去等等,如果人还没回去再来报案。” “……”许新正。 这拖沓的风格,确实是大淮没错。 只要现场没发现尸体,就不算命案,不算重案。 “那这附近的老百姓没听到求救声吗?” “没问。” “好。”许新正服了。 “所以老四,你看出来那东西逃去哪儿了吗?”宋泽问道。 许新正看着这已经被践踏得乱七八糟的现场,庆幸还能剩下一大滩血迹:“那东西将更夫在这里撕咬致死后,应该是想将尸体拖进暗渠里,却没想到尸体卡在了缺口处,进退两难下只吃了半截。” “钻进暗渠里了?”宋泽并不意外许新正的推测,他也有怀疑是这样。 但如果真的进暗渠,后续追踪就麻烦了。 这底下四通八达,可不好追踪。 许新正则在目测暗渠缺口大小,一边回忆那晚在地牢里看见的三位公子的身材。 那晚之后,他并没有听到三位公子出殡的消息。 所以在得知这个案子时,他第一反应便是那三位公子逃出来了。 可现在仔细比对,很显然以那三位公子的身材是不可能钻进这暗渠里的。 也就是说,京师里还有其他行尸。 许新正抬起头看了眼西边天上的太阳,忽然呢喃道:“是害怕阳光么?”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那东西为何要把尸体拽进暗渠里。或许,是因为害怕阳光?这等阴晦之物,应该都害怕阳光?”许新正解释道。 宋泽点点头,没有接话,而是继续嘱咐张副指挥使,让南城兵马司派人看守现场。 这时候,许新正忽然插嘴道:“大哥,这次恐怕得我们的人亲自来了。” “嗯?” “更夫是在前天晚上失踪的,一直到现在,那东西都没有再出来作案。为什么?”许新正提醒道。 “为什么?”韩烁眨眨眼,没反应过来。 “因为有吃的。”宋泽沉声道。 他们都清楚作案的是一具行尸,但行尸也是人变的,而人的胃容量是有限的,不可能在一晚上时间里吃掉半截尸体。 所以其实在尸体发现之前,行尸都会在夜里顺着暗渠来此进食。 可是现在,尸体被南城兵马司发现,运走了。 它的存粮没了! “张指挥使。”宋泽忽然开口道。 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张副指挥使吓了一跳,连忙应“是”。 “劳烦你将那尸体还回来。” “???”张副指挥使大白天的打了个寒颤。 这镇魂司,是真的不当人呐! 不晓得死者为大么? 第15章 深夜加班捕尸 又是夜晚。 许新正趴在墙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实习生转正的第一天,加班。 还是夜班。 “老四,困啦?年纪轻轻的精神状态这么差?”宋泽打趣道。 许新正翻了个白眼。 他今天卯初(早上五点钟)就起床,卯时三刻(五点四十五分)点卯上班,午休一个时辰,然后就一直工作到现在都天黑了,鬼知道后面还要加班多久。 武夫体魄再强也不能这么剥削? “大哥,就我们四个人,真的能抓住那玩意儿?”许新正问道。 这次行动宋泽并没有向镇魂司要人,只有他们兄弟四个在此埋伏。南城兵马司倒也有派人,但都在外围戒备,防止有人误闯进来。 “放心,就一只行尸,我们兄弟四人联手抓捕,绰绰有余。”宋泽自信道。 行尸看着面露狰狞恐怖得很,但本质上还是肉体凡胎,欺负欺负不入流的普通人还行,遇上入品的武夫其实也就那样。宋泽是七品的武夫,箫尧和韩烁都是八品武夫,随便牵条狗都能打得赢。 许新正却忧心忡忡,这已经是他遇到过的第四具行尸了,如果真像那妖女讲的,是忘忧草害人变成行尸,而朝廷又用忘忧草炼制通灵丹公开售卖。 这不是批量在制造行尸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不是所有服用过通灵丹的人都会变成行尸,但终究是个隐患,或许有潜伏期什么的?万一以后陆陆续续爆发了,够他加班的。 “大哥,你说这朝廷为什么要用忘忧草害人呢?”许新正心累道。 “什么?” “通灵丹,不是这玩意儿害人变成行尸的吗?” “你胡说什么呢?谁告诉你的?”宋泽皱眉道。 许新正见他这反应,犹豫片刻,老实说道:“那妖女说的。” “妖女的话你也信?朝廷售卖通灵丹已有十余年,从未冒出过什么行尸,如何说是通灵丹害人变行尸的?反倒是那妖女,自从她出现,就坏事不断!”宋泽说着,还不忘提醒道:“老四,这种话你私下与我说说就好,莫在外面胡说八道,小心被人当成魔教。” “哦。”许新正乖巧地点点头。 宋泽说的也不无道理,行尸确实是伴随着妖女才出现的。 就原主的记忆中,过去十几年里的确没有出现过关于行尸的传闻。 “老四,那妖女还与你说过什么吗?”宋泽又问道。 “没了。” “这些个魔教徒最擅长蛊惑人心,不论她说些什么,你都不能信。老四,你还年轻没见过几个漂亮女人,内心有所动摇很正常。但你静下来好好想想,我们兄弟四人从小无父无母都是在育英堂长大的,我们的父辈是为国捐躯的京营将士,我们生来就与国一体!而那些个魔教徒与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谗言说得再动听,他们也是外人,是要颠覆大淮的逆贼!他们是要毁了你的家,你怎能听他们的话?” 宋泽语重心长地劝解道,就像个家长忽然听到自家小孩聊及某个臭名昭着的小太妹,顿时紧张得很。 面对宋泽突如其来的思想教育,许新正有些哭笑不得:“我晓得了大哥。” “嗯,好好盯着,莫再胡思乱想了。”宋泽怕误了正事,也没再继续说他,只是心里记下了,回头还得找机会再跟他探讨探讨人生的意义。 凉风袭来,那暗渠缺口终于出现了一些动静。 望着周围那一圈堆土,许新正恍惚间想起自己童年时在农村抓蟋蟀的画面。 蟋蟀洞口也是有堆土,小伙伴们就这么守在外面用诱饵勾引,静候蟋蟀出来。 可惜这一次,“蟋蟀”是会吃人的。 那半截尸体并没有放回原位,而是被拖到了堆土外。 从洞里爬出来的行尸似乎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它只是本能地在寻找食物,很快就顺着气味爬出了暗渠,站在堆土上。 借着月光,四人勉强看清了它的样子。 只有五尺不到的个头,看着骨瘦如柴,唯独肚子鼓鼓的。 整个人佝偻着身子,望见那半截尸体便像饿狼扑食般扑了上去。 “动手!”静夜中,宋泽一声令下。 躲在另一处的箫尧韩烁二人骤然跃起,掀起一张大网将那行尸兜住,连尸体一并掀翻在地。 “啊——” 行尸发出如海豚般尖利的叫声,疯狂地在网里挣扎,竟然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许新正听得耳膜发疼,见宋泽跳下墙,也赶紧跟上。 宋泽扯出一段红绳甩给他,许新正接住,二人颇有默契地绕上去,将那行尸连同网罩一并裹住,像个粽子。 行尸还在挣扎,许新正感受到了来自绳子那段的力量,大概有个九品武夫的力道,而且只有蛮力。 “闭嘴你!”韩烁也紧跟着冲到那行尸身后,膝盖顶着它的背,甩出一把红绳便勒住了那行尸的嘴巴,再甩一圈,将脖子也勒住。 那行尸便叫不出声了。 “镇尸符,定!”箫尧见他们制住了行尸,腾出手来取出一张黄符麻利地贴在那行尸眉心上。 一道浅浅的金光如涟漪般自那行尸眉心晕开,阴风散去,行尸不再动弹。 四人配合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过几息的时间便将行尸抓住了。 “呸!真他娘的臭!”韩烁没有松手,而是将绳子打了个活结才吐口痰骂道。 许新正与宋泽也将绳子捆好,一边警惕地望了眼暗渠方向。 以他多年研究网络通俗文学的经验,此时往往要出现什么意外,再杀出一具行尸之类的。 三位哥哥不是穿越者,没这方面的准备,他得自己注意点才行。 然而,一直到众人将行尸捆好,也没见到什么意外出现。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从街角传来。 许新正下意识就要拔刀,却被宋泽按住了肩膀。 不多时,一辆挂着白灯笼的马车从街角拐进来,缓缓走到众人面前。 赶车的人穿着湛蓝色公服,与镇魂司不是一个衙门的。 宋泽上前施礼,对方也客气回礼,看来是自己人。 马车后又跳下来两个汉子,带着一捆粗麻布上前来裹尸。 箫尧招呼着许新正后退一些,给他们让出位置。 原来是收尸队? 第16章 武夫修炼,唯有勤苦 “他们是什么人?这行尸不带回镇魂司吗?”许新正看着那些人将行尸打包好带上马车,小声问一旁的箫尧。 “钦天监,这些东西本就由他们处理。”箫尧随口解释道。 “钦天监?”许新正想起来了,他新获得的腰牌就是钦天监打造的,还有今晚他们用的这些道具也都是钦天监出品。 在大淮,最神秘的两个衙门一个是镇魂司(暗子),另一个就是钦天监了。 甚至,钦天监的等级还要更高一些。 大淮所有的衙门中,唯独钦天监不受镇魂司监察。 “之前我从妖女那儿救出来的仨公子也是交给他们的?”许新正又问道。 箫尧不愿再多说。 许新正只能看向韩烁,韩烁悄悄冲他点了下头。 “难怪一直没听到出殡的消息,三哥,你说这钦天监不好好看做天气预报,要这行尸走肉作甚?”许新正小声嘟囔道。 正在与宋泽交接的车夫似乎听到了他的话,往这边看了一眼。 许新正与韩烁不约而同地吹起口哨。 等那车夫继续与宋泽说话,韩烁才继续说道:“听说是要将人治好,你管他们做甚,反正咱把自己的活儿做好就是了。” “行尸都这样了还能治好?” “嘘~” 许新正没再继续问,守在一旁默默看着宋泽从那车夫手里接过一封文书,估计是收据之类的东西便目送马车离开。 “嘀嘀咕咕什么呢?”宋泽将文书收进怀里,回过身来无语地看了这哥仨一眼。 “大哥,他们真能把行尸治好?”许新正好奇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不该问的别问。老二你也是,跟着瞎嘀咕什么?”宋泽训斥道。 箫尧摊摊手,表示无辜。 “大哥,这半截尸体怎么处理?”韩烁问道。 “让南城兵马司的人过来,随便想个由头安置了。撤了,回去洗个热水澡睡觉。” “是。” 许新正最后望了眼那马车消失的方向,被宋泽拍了下脑袋,一把拽走了。 …… …… “啊——” 一大清早,许新正便被嫂子的叫声给吵醒了。 等他推开门出去查看,原来是宋泽正突然起兴抱着她做深蹲呢。 因为昨晚加班,镇魂司给他们今天补了一天休,还算是良心。 其他俩兄弟也被他们的动静吵醒了,同样开门探出头来查看。 嫂子见到小叔们,臊得脸红,锤了下宋泽的胸膛骂一句“你个粗胚”便跑去厨房了。 “大哥,你和嫂子闹甚呢?我还以为家里进了贼。”韩烁打着哈欠无语道。 “哈哈哈,你们都出来,每人过来打我一拳!”宋泽锤锤自己的胸膛吆喝道。 许新正翻了个白眼,第一次见到有人提这种要求的。 “大哥,我来!”韩烁一听要揍人,抢先跑出了房间。 宋泽不慌不忙地站直运功,示意他往胸口打。 韩烁拳头抡了半圈,“啪”地打上去,恍若打在铁板上一样,疼得他嗷嗷叫。 “大哥,你突破到六品了?”箫尧穿好衣服出来,看见这场景便明白宋泽这一早在兴奋什么了。 宋泽笑着点点头,示意他也来一拳试试硬度。 箫尧都不等他招呼,身形一闪,一记鞭腿就甩了过去。 这老影壁! 宋泽冷笑一声,早有防备,抬起手臂一挡便挡住了。 小腿撞小臂,反而是箫尧被震退,捂着小腿倒吸凉气。 “老四,到你了!”宋泽又大笑着看向许新正。 许新正犹豫片刻,转身回房间去了。 小院里顿时笑作一团。 稍后,就看着许新正提刀从房间里出来。 “……”宋泽。 “大哥,用刀可以不?”许新正问道。 宋泽咽了咽口水:“你等会儿,容我运功。” 许新正有些意外:还真能挡刀么? 过了一会儿,宋泽将上衣一扯,露出一身的腱子肉,招呼道:“来!往背上砍!” “真砍?” “砍!” 箫尧与韩烁已经退开了。 许新正深呼吸一口气,他本想开个玩笑吓唬吓唬他们,没想到这老大哥是真有种。 事已至此,许新正倒也想试试这六品高手的软硬,于是拔出刀走到他身后,用上五成的力量挥刀便砍。 “铿!”这刀砍在他背上,竟发出了金属一般的碰撞声。 许新正收刀,惊异地上去查看他的后背,只见一道浅浅的白印。 “老四,所谓武夫,九品炼精,增进体力;八品炼气,飞檐走壁;七品炼神,五感通明;到了六品,便是铜皮铁骨,能挡刀刃!为兄今日才步入六品,还未稳固,再过段时日便无需这么提前运功,可以随心所欲抵挡刀刃!” “祝贺哥哥了。” “哈哈哈。” 宋泽爽朗大笑,从箫尧手里接过衣服穿好,又扫了眼震惊中的老三老四,内心很是受用,又教训道:“你们三个呀,为兄老早就教育你们,武夫修炼,唯有勤苦!你们却总是偷懒,难得休沐还不早起练功,每次就躲在房间睡觉!如今天下太平,无仗可打,一年到头就对付几个宵小,就你们这样何时能追上为兄?” 韩烁与许新正挤眉弄眼,箫尧一副受教的表情,转身各回各屋。 昨晚忙活一宿,今早还要练功? 真当铁人用呀? 宋泽叹息一声,为自己的三个懒弟弟感到心累。 忽然,许新正停下了脚步,转身问道:“大哥,除了每日苦练,武夫还有别的方法增进实力么?” “有啊,每日早晚用灵药浸泡全身,可事半功倍。”宋泽抱着膀子冷笑道。 “哦。”许新正打了个哈欠,老老实实回屋睡觉了。 果然,想变强,不肝就得氪。 等行尸的隐患解决了再想想发财的路子,肥皂香水不行,总还有别的法子。堂堂穿越者,还能每天起早贪黑地练苦功么? 工作生活已经够苦的了,放过孩子。 回到房间,许新正却睡不着了,他昨晚又梦见丧尸围城,这玩意儿都快成他心魔了。 “啪啪啪。” 他拍打着自己脸庞,自我安慰道:“许新正啊许新正,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大哥都说行尸和通灵丹没关系了,这么一来就不是朝廷在批量制造行尸,而目前看来这里的行尸也不像电影里那样咬人就能传染,不可能大范围传播的。到目前为止,一共也就出现了四只,还只咬死了一个人……” “……” 许新正忽然沉默了一阵,想起了一个细节。 到目前为止,一共出现四只行尸,前面三只都是官宦子弟,身份可知,但过于特殊,不好追查。 那昨晚出现的第四只呢? 昨晚他们光想着趁那行尸再次杀人前赶紧把它抓住,却没来得急思考它是从何而来? 行尸是人变的,那么每当有一只行尸出现,就应该对应一个人失踪? 找到他,挖出他尸变前做过的事情!就能推断出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害人尸变的! 只有知道这个,才能提前防备,才能安心过日子。 “唉~我许新正为这大淮江山操碎了心呐!万一哪天真爆发尸潮了,老天爷得保佑不能咬我?” 第17章 开门见阎王 宋泽端着茶和糕点从房间里出来,见正在庭院里练功的只有箫尧韩烁二人便问道:“老四呢?” “他刚出去了,说是去找周家妹妹玩耍。”箫尧抡着石锁,一边回答道。 “周家妹妹?大的还是小的?” “大哥你这不是废话吗?周家小妹才五六岁,有什么好玩耍的?定是去找周姐儿了……”韩烁坏笑道。 “嘿嘿嘿……” “看不出来老四这人平时老老实实的,居然也会去勾搭人家闺女。说来老四也差不多到成家的年纪?”宋泽感慨道。 “大哥你总是偏心,我与二哥都还没讨媳妇儿呢你就想着老四了。”韩烁抱怨道。 “老二不用我操心,而你个混球,稍有些闲钱就去逛窑子,还用媳妇儿?”宋泽一边骂道,一边招呼他们过来喝茶。 箫尧卸下了石锁,舒了口气,接过他递来的茶杯。 宋泽又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老四自从被那妖女伤过之后,似乎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有么?”韩烁搓了搓手,拿了块糕点塞进嘴里,一边含糊道:“老四今年才十七,小大人,性情有所变化很正常,你我兄弟这个年纪时不也这样?” “我就是怕他这个年纪血气方刚的,又与那妖女处了一晚,怕他把持不住啊。也不知道那妖女究竟与他说了些什么,自那以后,这小子便开始执着于通灵丹和行尸,整日不知在胡思乱想什么,现在都不练功了。”宋泽叹息道。 “大哥你是说老四被那妖女睡了?”韩烁两眼一亮。 宋泽啪地给他脑袋一巴掌:“老子是说他不好好练功,满脑子总想着通灵丹和行尸!” “哦……”韩烁捂着脑袋,一脸委屈。 你方才明明想说老四与妖女上床了。 “大哥担心他被魔教利用?”箫尧问道。 宋泽点点头,一脸老父亲的担忧。 箫尧笑道:“我倒觉得大哥多虑了,老四虽然年纪最小,但打小就聪明。你看他这次立功,颇为魏公与王血幡赏识,心里拎得清呢,不会被魔教哄骗的。老四执着于通灵丹于行尸,兴许只是好奇。年轻人嘛,你越遮遮掩掩,他便越好奇越觉得里头有什么阴谋。” 韩烁也认同道:“对呀大哥,老四不就是想知道行尸是怎么一回事儿吗?他如今也转正了,你跟他说明白就好了,省的他瞎猜。” “我早就跟他说了,通灵丹与行尸并无关联,可他明显不信呐!”宋泽摊手道。 箫尧与韩烁沉默了片刻。 韩烁耿直道:“大哥,你自己信么?” “……”宋泽。 …… 铁盆胡同。 许新正站在胡同口往里看,他现在所站的位置大概就是那天晚上更夫遇袭的位置。 只不过现在是白天,看得清楚。 在此之前,许新正先跑了一趟顺天府衙门,亮明镇魂司腰牌进入案牍库调取了最近顺天府治下的失踪案。 然而,并未查到相关记录。 也就是说,要么相关记录被镇魂司销毁了;要么顺天府最近的确没有人口失踪。 很显然,后者是不真实的。 光是许新正来到这里后,就接手了两桩失踪案,都是与行尸有关,都是被镇魂司善后了。 如果镇魂司想要掩饰,许新正是不可能从官方记录中找到真相的。 于是,他只好亲自跑到案发现场来,再看看有没有被遗漏的线索。 不过此时距离那更夫遇袭已经过去三天了,即便有线索估计也被破坏了。 “试试看。” 许新正叹了口气,朝胡同里走去。 与其他胡同差不多,狭窄,阴凉,左右两侧都是老房子,是古城独有的画风。 “以那脏东西的移动速度,当晚应该就是在这一带与那更夫相遇的,再远的话,更夫就有足够的时间反应并逃跑。”许新正站在胡同里,回头看向外面的东林街,脑海中重构出当晚的画面。 行尸就在他这个位置,更夫正好从街面走过…… “不对,正常情况下更夫不会停下来的,更夫会继续往前走。此时即便那脏东西追出去了,更夫也已经走过十字路口了,再发现那脏东西时,逃跑路线定然是顺着东林街跑,而不是跑去康圣庙附近。” “也就是说,当时那脏东西是在胡同里做什么,闹出了动静,所以才吸引了更夫注意,停在巷子口观望。” 许新正站在巷子里,看了看周围,然后缓缓蹲下一点,模拟行尸的视野,果然让他发现了一处线索。 就在他边上的这户人家,院子木门旁边的狗洞有一道道划痕。 许新正凑近一些检查,划痕像是被人用指甲挠出来的,甚至还能看到一些黑褐色的血迹。 “当时那脏东西在刨狗洞?” “它是要钻进去吗?因为这洞口太小,所以想挖大一点?” 许新正站起身来,望了眼同一条胡同的其他几户人家,不远处就有另外一户人家也有留下狗洞。 这年头京师还没有禁止养狗的规定,很多人家都会养狗看门,或者养猫抓老鼠,所以不少人家都会留个狗洞。 狗洞不只是供猫猫狗狗进出的,也有排水的功能。 但许新正又去检查了其他人家的狗洞,并未发现被挠过的痕迹。 那一晚,行尸进入这条胡同,似乎就看上了这一户人家? “这一户人家有什么不同么?” 许新正好奇地打量起这一家,注意到门口有一盏已经熄灭的灯笼。 他想起来韩烁曾说过,外城这一带的巷子有不少暗娼,到了晚上会挂出灯笼揽客。若是晚上巡逻时寂寞,看见门口有挂灯笼的,便可以去叩门查房,不用花钱的。 这很好分辨,因为寻常人家夜里不会在门口悬挂灯笼的,浪费蜡烛。 看样子这户人家午后就开始准备做生意了,下午天还亮,正好还能省下一点蜡烛。 “所以,那脏东西也是个老瑟丕吗?还是说那晚听到屋里有什么动静才想钻进去看看顺便吃宵夜?”许新正揣测道。 忽然,院子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盘着发的妇人正提着竹篮出来,见到站在门口的许新正便呆愣住不动了。 秋风拂过她的发丝,她才反应过来,一脸惶恐地施礼:“见过大人!” 许新正此时还穿着镇魂司的衣服,配着刀呢! 开门见阎王了呀这是! 第18章 不懂怜香惜玉的许新正 这就是传说中的…… 鸡? 许新正有些尴尬地摩挲刀把,虽然前世在网上各种开车老司机,但现实中他也是个遵纪守法的三好青年,从未去过非法场所进行过非法消费。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风尘女子。 但很快他就平复了心情,摸出腰牌公式化地说道:“镇魂司办案,要问你一些事情。” “大……大人,奴家是本分人家……”那妇人怯生生地答道。 许新正不想被路人围观,便说道:“进去说。” 那妇人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将悬挂门口的灯笼收起来:“大人请……” “……”许新正。 一路进了里屋,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那妇人小心翼翼地为许新正斟茶,一边怯生生地打量这位客人。 她并不是第一次与镇魂司打交道,但如此年轻俊俏的镇魂司执事她还是第一次见。 这般想来,不给钱也是能接受的。 许新正察觉到了她怪异的目光,轻咳两声点明主题询问道:“三天前的晚上,你可有接客?” “嗯?” 妇人先是一愣,见他眼神中并无邪意,才意识到他居然真的是来查案的? 妇人吓坏了,赶紧跪下求饶:“大人,奴家冤枉啊!奴家是本分人家,并未犯事儿!” “……”许新正。 这镇魂司有那么吓人吗? 他明明语气很好的哇! 许新正暗自叹息,为了查案只能继续板着脸说道:“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是……是……” 妇人颤抖着,仔细回忆了下,老实回答道:“当晚奴家并未接客,近些天被那妖女闹的,外城时不时要宵禁,生意并不好做。” “没有接客?那你……”许新正有点不知道怎么问,斟酌了下措辞,问道:“那晚你屋里可有其他男人?不付钱的那种?” “……”妇人摇摇头,擦着眼泪回答道:“奴家相公去年便不见了,家中并无其他男人。唯有一子,年仅八岁,寄养在大伯家学做炊饼。” 好,这是误解许新正的意思了。 不过…… “你说你家相公去年不见了?怎么不见了?”许新正追问道。 “奴家不知……”妇人哭哭啼啼地说道:“那天傍晚他说身子不舒服要出去走走,便没再回来了。奴家报去官府,也一直没找到人。嘤嘤嘤……那死鬼不知去哪儿快活了,偏留下奴家孤儿寡母让人欺负……” 许新正见她哭得好是伤心,却来不及怜悯。这会儿他脑海中想到的全是昨晚那具行尸! 一年前失踪的? “你先别哭,我问你,你家相公长得高矮胖瘦?”许新正问道。 妇人抹着泪,幽怨地看他一眼,却不敢发作,回忆道:“那死鬼个子不高,约莫五尺,但还算健硕有力,是个干活的能手。奴家当年便是看中他这点,却不曾想……嘤嘤嘤……” 许新正自动忽略了她的嘤嘤嘤,脑海中将这些信息迅速比对。 至少身高与那具行尸对上了。 或许是巧合,但直觉告诉他,昨晚抓到的那只行尸便是这妇人一年前失踪的丈夫! 一年前失踪的,哪怕记录没被镇魂司销毁,许新正也确实找不到。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 没想到那行尸居然还会自己回家,帮他找到线索! 不过这一年的时间里,那行尸去哪儿了呢?怎么会到现在才重新出现? “罢了,先问通灵丹的事情。这位大姐,我再问你,你家相公离开前可有服用过通灵丹?”许新正急问道,他感觉自己已经接近真相了。 可那妇人却满脸困惑地摇头。 “没有服用过?” “奴家不知什么通灵丹……” 许新正恍然,通灵丹似乎还没普及到寻常百姓家。他换了个说法继续问道:“你家相公离开前吃过什么奇怪的丹药吗?绛紫色的。” 妇人回忆一阵,爬到柜子前从里面翻了个锦盒出来递给他:“奴家记得有一日他确实带回来一枚绛紫色丹药,就是用这锦盒装的,说是……说是……” 许新正见她吱吱唔唔的,将佩刀随手往桌上一放:“说是什么?” 妇人吓得伏在地上:“说是哪家公子落在轿子里的,他便带回来了。奴家当时被吓坏了,让他还回去,他却不肯,说是什么灵药,能延年益寿的宝贝。” “后来他吃了?” “应该是吃了,奴家再看这锦盒时已经空了。见这锦盒怪好看的,便悄悄藏下了。” 许新正都不用接过那锦盒仔细看,扫一眼就看出来与那天他假扮吴公子在吴府拿到的锦盒一模一样。 里面装的灵药,不出意外就是通灵丹了。 线索,接上了! 但许新正却高兴不起来,如果真的证明是通灵丹害人尸变,那眼下他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鬼知道这京师还有多少人服用过通灵丹? 许新正揉了揉脑袋,又问道:“他服用完通灵丹后多久失踪的?” “奴家记不清了……” “仔细想想!” “奴……奴家不清楚他何时服的灵药,只记得发现锦盒空了之后,应该过了一个月,他便不见了。” “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有过什么症状吗?” 妇人咬着唇,仔细回忆:“做噩梦。” “做噩梦?” “嗯,经常夜里做噩梦,还发冷汗。最初还好,到后来几乎每天晚上都做,厉害的时候就在地上打滚,一个劲儿地说难受,说想要……” “想要什么?” “不知道,就只说想要,是什么给他。奴家喊他也喊不醒,有次还被他咬了。” “被他咬了?” 许新正下意识抓住了自己的刀,又吓得那妇人趴在地上颤抖。 许新正咽了咽口水,问道:“你……被他咬后,有什么相同的症状吗?” “没……没有。” “那他除了做噩梦之外,还有什么异常吗?” “嗯……白天时,哪怕大热天的身体也凉,手脚冰凉冰凉的,而且总把自己关在屋里,也不出去干活了。嘤嘤嘤,奴家好苦啊,怎么摊上这么个死鬼,嘤嘤嘤……”妇人一想到那段苦日子,哭得更厉害了。 许新正脑海中整理着这次获得的信息,可旁边有个嘤嘤怪好烦人,他不愿继续留在这儿了,从怀里摸出一钱碎银子拍在桌上作为封口费:“莫哭了!此事便这样,莫要和人说及本官来过,否则镇魂司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奴家不敢!奴家不敢……”那妇人连连磕头保证。 许新正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了。 唉~ 第19章 线索 “唉~早知道不给了,给啥封口费呀。有镇魂司的名头在,不给钱她也不敢乱说话?” “娘的,白亏一钱银子!” 许新正抱着刀,骂骂咧咧地走在胡同里。 刚从那户人家出来,他就后悔了。 一钱银子,够她吃小半个月呢。 “罢了,就当是替三哥还了嫖资。” 许新正在心里记下:惠丰三十年七月十六,韩烁欠许新正一两银子。 念头通达,继续调查! 顺着铁盆胡同继续往里走,一路走到末尾,便是一块空地,与隔壁的大壶店胡同连通,空地上立着一座城隍庙。 正是此前他被妖女掳走关押的那座城南城隍庙,现在已经被封了地牢。 城隍庙以东,是座小型人工湖,名为城隍庙东湖,有说是平衡京师风水的,也有说是用来雨天蓄洪的,但附近居民主要用它洗衣服。 城隍庙往西走是南门街,是他那晚逃跑的路线。 这次算是故地重游了。 许新正特意进城隍庙仔细搜查一圈,并没有找到其他线索。 追查到这儿就四通八达了,实在看不出行尸能从哪儿冒出来。 线索,再次中断。 许新正并不沮丧,好歹今日出来也算是找到了不少重要线索。 他一边整理归纳线索,一边走到湖边看几个年轻妇人洗衣。湖岸修有向下延展的阶梯,妇人们便坐在阶梯上挨着湖面洗衣服。 许新正靠在岸边杨柳上,居高临下。 只觉得这个没有工业污染的年代,衣服真白。 “啪~”许新正给了自己一巴掌:“认真绘制线索图!” 线索图是探案中比较会用到的一种线索整理方式,主要用于理清脉络便于案情推导,有些类似思维导图。 许新正手里并没有绘制线索图用的大黑板,但他可以用脑子构建一张出来。 这对于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持证合法穿越者来说并不难,因为用的不是自己的脑子,体验有些类似操作电脑,只不过比手动操作电脑更加灵活,可以做到随心所欲。 他能随时读取原主的记忆片段也是基于此能力实现。 目前涉及到的势力有:魔教妖女;镇魂司;钦天监。 三股势力各占一角,而与他们都用关联的——行尸,落在黑板最中间。 魔教妖女知道行尸的真相,并且在暗自利用这点对朝廷实施报复。但就目前情况来看,并不存在主动制造行尸的行为。 镇魂司同样没有发现参与行尸制造的行为,但有意识猎捕行尸并刻意掩盖真相。 钦天监同样没有发现参与行尸制造的行为,但与镇魂司存在合作关系,接收来自镇魂司猎捕到的行尸。 所以,行尸的来源? 许新正将“行尸”圈起来,又延展出一股新的势力:聆音阁、逍遥楼。 这两个目前看来都是娱乐场所,但存在贩卖通灵丹的行为。 而以目前许新正掌握的信息来看,通灵丹是造成尸变的原因之一。 那么,聆音阁、逍遥楼背后的势力是谁? 周大夫说过,忘忧草是官营药材,通灵丹是官营丹药,但聆音阁和逍遥楼都不是朝廷机构,而是私营。许新正猜测,背后应该有官员乃至皇家的背景。 模式有点类似于盐引,由朝廷发放引子(销售许可证),商人拿着引子进货销售。 只不过,朝廷对通灵丹引子的掌控要比盐铁更加严格,目前京师只有聆音阁和逍遥楼两家拿到引子。 思索一阵,许新正在聆音阁、逍遥楼旁边做了个记号,找机会深入调查。 “还有什么遗漏的吗?” 许新正回忆了下,又从魔教妖女延展出一个新的势力:徐家。 十六年前的徐家灭门案! 但这种陈年案子实在不好调查。 “剩下的就是通灵丹了。” “通灵丹由忘忧草炼制,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服用之后最少一个月就会让人尸变……”许新正犹豫了下,在这条线索后面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因为从刚才那妇人的说法,只是说她丈夫可能服用了丹药,并且在一个月后失踪了,并没有明确证据表明他尸变了。 结合其他三只行尸来看,通灵丹只是尸变的一个原因,但应该还有其他的什么诱因最终导致尸变。单纯服用通灵丹的话,应该不会尸变,否则现在京师早就爆发尸潮了。 而这个诱因……箭头又指向了魔教妖女。 “她知道!” “但现在也找不到人呀。” “对了,目前四只行尸里,除了之前那三只在魔教妖女手中尸变的,还有一只……”许新正将行尸这一环又延展出一个新的势力,打上问号。 “还有一股神秘势力,在过去一年的时间里收留了这只行尸,全程见证甚至可能引导了它完成尸变……” 走到这儿,许新正没有继续推导。 这个神秘的势力有可能是魔教,也有可能是镇魂司、钦天监,或者是新的未知势力。 但就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来看,暂时只有魔教、镇魂司、钦天监存在抓捕或者收藏行尸的行为。 但魔教妖女的动机与目标都非常明确,就是冲着参与十六年前徐氏灭门案的官员去的,像第四只行尸这种家庭背景,可能性很小。 反倒是镇魂司与钦天监……许新正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有没有可能,这只行尸一年前就被镇魂司抓住并交给钦天监了?只不过最近因为某种意外越狱了? 许新正没有证据,也没有什么明确线索指向这一点,只是直觉而已,所以并没有加到线索图里。 反正接下来的目标就很明确了,去调查聆音阁和逍遥楼。但…… 许新正想到这儿,摸了摸自己的兜儿,囊中羞涩呀。 “他娘的,没想到最后难住我的居然是银子!呸!这个现实的社会!”许新正不屑地往湖里吐了口痰。 抬起头时,他注意到有个路过的老婆婆在看他。 让他不自觉想起前世那些带着被看章的街道大妈。 随地吐痰,罚款五十! 好在,他现在穿越了,还是大淮最高级别的监察,不怕了! “哼!呸!”许新正十分小孩子气地故意冲湖里又吐了一口口水,以表示他对这个万恶的封建社会的不满。 那老婆婆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勇气过来罚款,挎着竹篮扭着屁股走了。 这老屁股扭的…… 许新正笑容逐渐收敛,因为他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吴府的丫鬟杏儿! 这屁股扭的简直一模一样啊! 第20章 行走的一等功 “哼!真不愧是镇魂司,素质真差!”老婆婆心里这般想道。 她只是踩点时凑巧路过此地,没想到居然遇上了镇魂司执事,差点吓死。 但好在那镇魂司执事似乎不是在这儿等她,而是一个人靠在树下发呆,还特别没素质地往湖里吐痰。 长得倒是挺好看。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谁知那家伙居然当她面故意又表演了一次吐口水。 真服了,这般没素质,长得再好看也没用! 镇魂司连这等蠢货都招,难怪抓不住姑奶奶! 她这般想着,忍不住得意地扭起屁股,显然并没有认出眼前这个老熟人。 毕竟那晚,许新正是顶着丑碧吴公子的脸。 “阿婆,去哪儿呀?” 她正得意呢,许新正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吓得她心里一激灵,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了,笑着施礼道:“见过这位大人,老婆子我正要回家呢……” “哦,回家呀?来来来,本大人今天往湖里吐痰污染了鱼儿的家,心中有愧,要日行一善补救补救,正好扶你过马路,你不要不识好歹。” 许新正一脸乖巧地凑上来,伸手就抓住她的手臂,强行搀扶着她往走。 “……”妖女。 她心里在抓狂,恨不得一脚把这个多管闲事的狗官踹进湖里喂鱼。 但冷静下来后,她还是强忍着没有发作。 没必要再徒增事端了,早些摆脱这个狗官要紧。可不能被识破身份,否则又要像耗子一样被撵着满城跑。 她现在还是个老婆婆,镇魂司再怎么混账也不能平白无故欺负老人家? 就在她内心计较时,许新正却已经嗅出了她身上的气味。 真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二货妖女真白给? 休个假还能捡到一等功? 淡定!许新正你要淡定!被看出意图来,你不一定打得过她!回头再挨一下冰清玉洁掌可就换你白给了! 许新正也暗自劝诫道,一脸淡定地搀扶着她便要往南门街走。 南门街是主干道,更容易遇到兵马司的人。只要遇上自己人,这妖女便逃不掉了! “哎哟,不行不行……”妖女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阿婆?” “哎哟,这人老了,腿脚不灵光哦,走不动了,先坐一会儿。” “坐一会儿?那就坐一会儿呗。”许新正倒也不急,搀扶着她到旁边石条凳坐下,看她还想耍什么花招。 那妖女哪里有家可回,只是随口编个理由应付他而已,却不想许新正居然真的要送她回家。 这就麻烦了,往哪儿走呢? 妖女偏过头看了眼坐在旁边的许新正, 许新正嘿嘿一笑。 妖女嘿嘿一笑。 然后各自转过头去,笑容缓缓收敛: 他应该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她应该不知道我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他会不会已经看出来我的真实身份了? 她会不会已经看出来我看出来她的真实身份了? 二人下意识又转过头来对视一眼。 妖女嘿嘿一笑。 许新正嘿嘿一笑。 然后又各自转回去,心里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夕阳西下,二人并排坐在湖畔,画面很唯美,像对跨越时空重逢的恋人;但内心却很操淡,恨不得赶紧把对方打趴下。 “阿婆,天色不早了,我还是送你回去?”许新正先开口道。 “不急不急,老身再坐会儿。大人,要不您先回去?”妖女婉拒道。 “哎~我怎么能放你一个人呢?最近这外城治安不好,我先送你回去比较妥当,否则我良心过不去呀!” 良心?呸!你镇魂司还有良心? 妖女心中冷哼,脸上还得继续表演:“这太麻烦大人了,老身家就住在附近,一会儿自己慢慢走回去就好。大人还要回内城,先走。”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镇魂司的宗旨就是为老百姓服务!”许新正摆手笑道。 “……”妖女礼貌微笑。 许新正礼貌微笑。 底下洗完衣服的少妇们端着木盆上岸,望见坐在湖边这对奇奇怪怪的老少组合,避得远远的。 秋风拂过,二人的黑发与白发互给一巴掌。 妖女悄悄将手伸进了自己的竹篮里,许新正漫不经心地握紧了自己的刀。 却在这时,身后湖面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冒泡声。 二人警觉地对视一眼,心中分明已经意识到对方看穿了自己的伪装,却都迷之默契地选择了看破不说破,一起转身查看湖面。 太阳在他们刚才僵持不下时已经先溜了,偏偏月亮还没到位,天色暗得很,只能依稀看见湖面有什么东西在游动,要上岸了! 许新正先反应过来,起身后退。 那妖女也同样迅捷,落在他一侧,手中不知何时取出一盏油灯,虚空捏一株火苗点燃。 许新正冷笑一声,调侃道:“阿婆一把年纪,身手不得了啊。” 妖女懒得搭理他,端着灯往湖边照。 只见一只水猴子正从刚才妇人洗衣的地方爬上来,已经探出了半个身子。 许新正定睛一看,这哪是什么水猴子?分明是他们昨晚才擒住的那只行尸! “这鬼东西昨晚不是已经移交钦天监了?怎么又跑出来了?” 妖女听到他的自言自语,眼珠子提溜转,嘴角浮现一抹微笑,竟然转身跑了! “喂!混蛋!站住!” 许新正猝不及防,但也立即意识到这妖女想丢下他一个人去拖住行尸,自己正好脱身。 许新正可不上当,行尸才值几个钱?哪比得上这个行走的一等功? 而且谁还不是个长跑健将呢? 想靠行尸拖住老子?没门! 他大骂一句便去追那妖女,余光却瞥见那行尸上岸后径直往铁盆巷子去了。 “不好!这鬼东西还惦记着它老婆!” 许新正心道一声,望着前面撒丫跑路的妖女,又想到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怜人,气得直咬牙。 抓住魔教妖女,绝对是大功一件! 升官发财,就在眼前! 但另一边……却是一条人命呐! “我真特么日了那九年义务教育了!” 许新正恨恨地挥拳跺脚,转身改去追那行尸了。 第21章 回家的诱惑 今夜宵禁。 铁盆胡同没有灯笼照明,光线昏暗,连影子都照不出来。 许新正脸色阴沉地追进胡同里,脚步不自觉放慢了。他不会那妖女的虚空攒火之术,必须留点时间让双眼逐渐适应黑暗。 只身行走在黑暗中,这是人类最原始的恐惧。 许新正握紧了刀,不敢稍有松懈。 就在前方看不见的地方,一阵挠墙的声音幽幽传来。 许新正心里计算着路程,配合记忆中那户人家在胡同里的位置,迅速测出了自己与那行尸的距离。 三十步! 二十步! 十步! 他的双瞳已经适应了黑暗,可以看见两侧的墙面与地面的区别,以及十步开外蹲在地上的黑影。 那只行尸还在挠墙,浑然没有注意到有追兵到来。 它很专注于刨自家的墙根,或许那晚更夫少喊两句话就不会引起它的注意,惹上杀身之祸。 它在尸变后依旧记得自己的家吗? 回家的诱惑? 许新正心中短暂浮现出这么个奇怪的想法,但很快就将注意抽了回来。 “这只行尸的力量勉强能达到九品武夫的水准,而我的实力恰好就是九品武夫,但我懂得技巧,懂得应变,而它只保留着原始杀戮的冲动,不畏惧死亡。不怕死,是它的优势,也是它的劣势。” “可惜没有带红绳和镇尸符,还是不考虑擒获了,免得伤到自己。它的命门在……脑袋吗?” 许新正手头情报不足,只能凭借自己对于行尸的主观印象来推断。 那只行尸还在挠墙,很执着。 许新正脑海中预演出接下来的对战方案。 却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谁在外面?” 是那妇人! 一听到妇人的声音从门后面传来,那行尸立马就转移了目标,一下扑在门上。 好在那妇人并没有打开门栓,这一下没有被它撞开,只是吓了那妇人一跳。 许新正不敢再耽搁,急声喊道:“回去!不要开门!” “大人?是你在外面吗?”那妇人认出了许新正的声音,又喊道。 “不要开门!” 许新正来不及与她解释,拔刀就冲行尸杀去。 那行尸也注意到了胡同里的许新正,在新鲜血肉的吸引下,它放弃了回家的诱惑,长啸一声便朝许新正冲去。 狭路相逢,彼此不过十步的距离,转眼间一人一尸便要正面冲撞。 许新正忽然踩着墙面腾空翻身而起,这一刀像断头铡一样落下。 那行尸根本来不及反应,径直冲过去落在许新正下方,被他扎在了地上。甚至都来不及刹车,迎着刀锋就向前滑,等到停下时,许新正的刀已经从它后脑开到了后背。 没有任何戏剧化的意外,一刀,绝杀! “大人?大人您在吗?” 那妇人不安的声音再次从院子里传来,准备尝试开门。 许新正将刀从尸体上拔了下来,一边回应道:“别开门,外面有条疯狗,会咬人的。” “哦,好……”那妇人背靠着院子门,又问道:“大人您没事?” “没事,你回去睡觉。”许新正甩了甩刀上的污秽,满脸嫌弃。 “大人……谢谢您。”院子里又传来了妇人的声音,莫名带上一些哽咽。 许新正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尸体,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催她赶紧回屋里不要多管闲事,然后从怀里掏出信号弹,吹着火折子点咯。 烟花升空,很快就引来附近的南城兵马司巡逻队。许新正没让他们处理,打发他们守在巷子口,一直等到镇魂司的同僚过来才移交尸体。 这次带队的花幡执事并不在王景渊麾下,与他不是一个总幡的。但都是镇魂司的人,交接起来并没有什么困难,亮明腰牌,现场简单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遇到行尸后就算过关了。 妖女的事情许新正也没说,人都跑了才说,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 却在这时,一阵熟悉的铃铛声在南门街上响起,又是那辆收尸的马车。 “嘁,这帮神棍来得正好,尸体给他们处理,省得弄脏弟兄们的手。反正功劳不会少……呵呵,当然,许老弟你肯定是主要功臣。”那花幡执事笑了笑,拍拍许新正的肩膀。 许新正很识相地笑道:“也是兄弟们来得及时,否则就让这鬼东西跑了。” 几个同僚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笑了。 “东西呢?” 钦天监的人提着灯笼走进胡同,领头的穿着一身湛蓝色公服,但与昨晚许新正见到的不是同一个人。 镇魂司众人贴墙让开一条路,那人见到趴在地上没有任何动静的行尸却眉头一拧:“怎么给弄死了?” 许新正见他这反应并不意外,只是验证了心中的猜测而已。 花幡执事作为现场镇魂司最高官衔的人,此时也主动站出来帮他解释道:“事发突然,哪里来得及提前准备?一不小心就误杀了。” “你们这么多人,生擒一只行尸很难吗?” 听他这话,镇魂司众人脾气也上来了,一个个抱着刀将路重新挡住。 那花幡执事冷声道:“你这是什么话?尸体到底要不要?不要我让兵马司的人拉走!” 面对镇魂司,钦天监的人却不像其他衙门那样示弱,反而一副要追责的样子问道:“谁杀的?” 镇魂司同僚并没有说出许新正来,但许新正自己也不好躲着,主动站出来承认道:“我杀的。” 钦天监的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跟我们回去一趟。” 花幡执事见他如此无礼,横刀拦在了他前面:“这位大人好大的威风啊!真当我镇魂司是钦天监的附庸么?” “你可知道这只行尸有多珍贵?”钦天监的人语气阴沉地问道。 花幡执事却不虚他:“与我何干?这位大人怕是误会什么?我镇魂司的职责是保卫京师安宁,而不是帮钦天监去抓捕行尸!这只行尸既然珍贵,那你们钦天监自己派人去抓呀!有本事就抢在我们前面把这鬼东西带走,别妨碍我们巡城!” 那人被他说得胡子一抖一抖的,又见其他镇魂司执事抓着刀一幅随时砍人的模样,自知说不过他们,退一步招呼手下道:“把尸体带回去。” 花幡执事倒没有阻止他们收拾尸体,也顺着台阶下,招呼弟兄们撤离。 那人却突然拦住了许新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许新正抱拳道:“镇魂司白幡执事许新正。” 那人便放手让他走了,只是暗中记下了这个名字,回去好打小报告推卸责任。 一行人出了胡同,花幡执事拍拍许新正的肩膀宽慰道:“别怕,此事本就是他钦天监没有提前打好招呼,一只行尸而已,杀了就杀了。就算问了你的名字,谅他们也不敢来镇魂司要人!” 其他同僚也骂道: “就是,一群狗一样的东西,整日装神弄鬼,我镇魂司帮他们抓几次行尸就蹬鼻子上脸了。呸!” “老子不爽他们很久了,方才若不是头儿拦着,看老子不一刀削了他!” “一个从七品的灵台郎而已,真不懂他有什么可嚣张的!居然敢在我们头儿面前要人!” 许新正拱手道:“还是多谢哥哥们替我解围。” “哎,都是镇魂司的兄弟,不碍事。现在天黑了,外城宵禁,你虽说有腰牌,但毕竟不当值,还是早些回去,莫在外面溜达。哥几个还要巡城,就不送你了。”花幡执事提醒道。 “嗯,改日请哥哥们喝酒。” “哈哈哈,蹭了你的功劳怎能还让你请酒?快回去。” 花幡执事拍拍他的手臂,目送他离开。 镇魂司虽然在外面名声极差,但内部关系却相当不错。毕竟镇魂司大部分人都是育英堂出来的孤儿,无依无靠,彼此间天然亲近。 第22章 人相食 许新正回到家里与宋泽等人说了此事,宋泽先是怪他休假不好好宅家练功非要出去徒惹祸端,随后也同样安抚他不必害怕钦天监。 次日一早,点卯后,宋泽又带他去找上司王景渊汇报了此事。 说及那钦天监的灵台郎问了许新正的名字,王景渊同样表示不屑,击杀行尸的功劳照样给许新正记上。 事实也是,钦天监并没有派人来镇魂司追责。 至此,当前的局势也基本明了了。 镇魂司虽然知道行尸的事情,但并不参与制造行尸,抓捕行尸和隐瞒真相更多的是出于维护京城稳定的立场,顺便给钦天监一些便利而已。 相比之下,钦天监的参与度要更高,基本可以确定京师出现过的行尸都归他们收容,并且很有可能在利用行尸做什么试验?许新正有理由怀疑这次的行尸是钦天监自己放出来的,或许是为了验证行尸尸变后仍然留有一定的意识,记得回家的路? 趁着午休,许新正跑去案牍库翻出一张惠丰二十年修订的京城地图。 在地上,许新正很快就找到了城隍庙东湖,也就是那行尸上岸的地方。 除了地面建筑外,这张地图还标注了京城的排水系统,可见城隍庙东湖也是京城排水系统的一部分。 顺着湖往北,连通内城护城河,通过水门就能进入内城,继续往北并入太湖水系。 “太湖!” 看到这儿,许新正脸色异常凝重。 因为到了太湖,就是皇城了! “这大淮皇帝到底想做什么?” 许新正嘀咕道,目光继续顺着水系往西北出了皇城回到内城,来到了一处地图上标记为“无湖”的地方。 而钦天监的衙门便在湖心一座岛上。 许新正比对了钦天监与城隍庙东湖的距离,几乎是贯穿了整个京城! 如果那只行尸真的是从钦天监放出来的,就意味着它一路上要经过大半个内城、皇城,最后来到外城南端。 从行尸的角度来说,这太不可思议了。 “回家的欲望这么强烈的吗?哪怕都尸变了,也要游过整个京城回家?” 许新正无法理解,甚至一度怀疑这个世界的行尸会不会根本不是常规意义上的会走动的尸体,或许他们只是得了什么怪病而已?或许他们并没有死? 就在他联想时,案牍库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宋泽推门进来了。 许新正并没有躲藏,他是镇魂司执事,本就有权进入案牍库调阅文书。 宋泽见他在这儿也不觉得意外,将门带上,走过来看了眼他手里的地图。 “你还在调查行尸?”宋泽问道。 “嗯。” 宋泽叹息一声,语重心长道:“老四,你现在也转正了,有些事情我确实不该继续瞒着你。” 许新正闻言一愣,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宋泽坦然道:“那妖女说得没错,服用通灵丹的确会使人尸变。” 虽然已经调查清楚,但听见宋泽亲口承认还是让许新正有些震惊。 宋泽又接着说道:“通灵丹是用忘忧草炼制,而忘忧草据说是源自黄泉河畔,服用后能让人短暂忘记世间忧愁,有神游四海的效果,甚至部分人还能利用此功效望见天庭,参悟大道。” “真能看见天庭?真有天庭?”许新正好奇问道。 他来到这个世界也有段时间了,虽然知道这个世界存在修行者和各种玄妙法术,但神仙仍是只存在于传说中,更别说天庭了。 “我不知道,我也没有服用过此物。”宋泽见他面露困惑,接着解释道:“忘忧草虽然神奇,但也有副作用。很早就有人发现服用忘忧草后,魂魄会被侵蚀,使人逐渐丧失理智,最终沦为嗜血食肉的怪物,也就是你看到的行尸。即便钦天监加入一些佐料将忘忧草炼制称为通灵丹,其实也只是延缓了这一过程而已,并不能阻止忘忧草侵蚀魂魄。” “那为何还要服用呢?为何朝廷还要贩卖呢?”许新正表示无法理解这种自杀行为。 明明知道吃了会变成行尸,还要吃?还要卖? 宋泽就知道他会这么天真,笑道:“老四,你不懂世人对于天庭的渴望,对于突破桎梏的渴望,对于永生的渴望!这忘忧草是千百年来世人见过的最玄妙的灵药,只要能从天庭参悟大道,立地飞升也并非不可!” 许新正有些懂了,就像有人买彩票都能破产一样,老赌狗了。 “但是……后来宗门介入,却发现所谓的神游太虚只是幻象而已。服用忘忧草并不能让人窥见天庭,只能让人看见自己幻想的天庭的模样,一切都是虚假的,更别说参悟大道了!” 宋泽说到这儿,无奈一笑:“然而为时已晚,不只是修行者,很多凡夫俗子也想方设法要弄株忘忧草服用。甚至在几大宗门联合公告后,仍然有不少人觉得是方外势力想要独占忘忧草,根本不听劝阻,忘忧草屡禁不绝。朝廷见状,堵不如疏,索性收归官营,每年还能多一份赋税收入,并让钦天监炼制通灵丹淡化毒性。至此,通灵丹成为朝廷官营丹药。” “所以,服用过通灵丹的人都会变成行尸吗?”许新正追问道。 宋泽点点头,又摇摇头:“服用过通灵丹的人的确都会变成行尸,往常而言,在服用通灵丹之后短则一个月,长则两个月便会尸变。但是,只要在此期间接着服用通灵丹,就不会尸变了。” “……” 许新正听完这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他们聪明还是说他们愚笨。 好家伙,搁这儿无限续杯卡bug呢? 但很快,许新正便反应过来了,急忙问道:“但通灵丹毕竟有毒,多次服用难道不会积攒毒性吗?” “嗯,确实如此。每多服用一次通灵丹,就会加快尸变。” “朝廷这是饮鸠止渴啊!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这么玩?那可是行尸,会吃人的!”许新正急声道。 “吃人?”宋泽冷冷一笑,扫了眼周围的书架,随手抽了一本出来翻开给他看。 却是大淮各地的灾荒记录。 “文德二十三年,江北大旱,衢州人相食……” “宣武十六年,丘阳夏旱,幢。秋大饥,栗价涌贵,民刮木皮和糠秕而食,林木为之一尽。饿死者道相枕藉,乃有割尸肉而食者……” “安顺五年,靖西大旱,蝗。川泽竭,井涸。人相食。” “安顺十二年,永宁,四月至七月,不雨。六月,永宁河涸。冬大饥,人且相食。” “……” 一页又一页,满满当当全写着“吃人”二字。 这是许新正一个后世穿越者短时间内很难适应的,在后世,吃人或许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但在这里,吃人……是每隔几年都会发生的事情。 大淮幅员辽阔,灾荒根本躲避不了。 一有灾荒,紧接着就是人相食。 所谓行尸吃人,恐怖吗? 不恐怖。 哪怕没有行尸出现,大淮也经常有人吃人! 宋泽拍拍许新正的肩膀,安抚道:“老四,只要通灵丹续上,就不会尸变。而通灵丹,大淮有的是!而且朝廷一直都在管控此物,普通百姓买不起,每年消费的通灵丹数量并不多。这几日你见到的行尸都是意外,如那三位公子,若非被那妖女掳走断了通灵丹,也不会尸变。还有我们捕捉的那只行尸,若他没有偷偷服用通灵丹,同样不会尸变!” “退一万步讲,哪怕有人买不起通灵丹,但通灵丹有成瘾性,在尸变之前,会极度渴望服用通灵丹,会本能地去寻找通灵丹,最终还是会找到朝廷这儿,自投罗网!所以在尸变之前,朝廷完全可以控制住他们!这十几年下来,一切正常,天下太平!” “老四,为兄这般与你解释清楚了,你该放心了?莫再去追查行尸与通灵丹了,此事毕竟见不得光,小心惹火烧身!” 宋泽长舒了一口气,与许新正坦白说完后,他就安心多了。 至少不用担心这个好奇宝宝再私自乱调查,惹上祸端。 然而,许新正却已经听得傻愣在原地。 这大淮……要完蛋了呀! 一旦哪一环出现问题,他一直梦到的丧尸围城便会成为现实! 局部人相食,与全国爆发尸潮那能一样吗? 关键是,他还没法制止! 大淮朝廷明显和那些服用通灵丹的人一样,上瘾了,停不下来了! 连方外宗门都解决不了,这根本不是他一个小小九品武夫能够制止的事情! 一股绝望感涌上心头……稍许,许新正眼里突然有了光! “不对!行尸虽然恐怖,但战斗力其实不高!只要我实力够强,哪怕将来真的爆发尸潮了,我至少也能保住自己!” “大哥!” “啊?” “从明日起,我要与你一起努力练功!”许新正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只要在大淮朝廷撑不住前晋升到六品武夫,便能铜皮铁骨,谅他再多行尸也咬不动! 第23章 遗书(二) 惠丰三十年八月十二,白驹过隙,时光荏苒,不知不觉我已经来到大淮一个月,非常后悔。 首先介绍一下自己,我叫许新正,是一名受过专业训练的持证合法穿越者。 我选择的这个位面尚属于封建王朝,国号大淮,幅员辽阔、历史悠久、底蕴深厚,曾经出过不少仙人圣人,但现在差不多要完蛋了。 在这里,流行着一种名为忘忧草的神秘灵草,服用后可使人致幻,具有很强的成瘾性,并且在此过程中不断侵蚀魂魄,一旦发作便会使人变成嗜人血肉的行尸。但最要命的是,大淮朝廷非但不禁止此毒物,反而收归官营,仿照盐铁之法售卖。虽不是寻常百姓能消费得起,但并非什么奢侈品,家境小康便可尝试购买。 甚至上个月我去京营巡查时,发现连京营也有不少将士在服用通灵丹! 我实在不敢想象尸潮爆发的情景,到那时候不知道大淮朝廷该如何应对?或许方外宗门能够出手救场? 我基本可以看见大淮王朝的命运了,大厦将倾,这不是我能够阻挡的,眼下只能努力修炼寻求突破,早日晋升六品武夫。只有这样,我才有足够的实力在尸潮中自保! 于是在过去的二十多天时间里,我起早贪黑,每日抛去吃喝拉撒睡,生活节奏基本就是练功,上班,练功…… 现在,我还是九品武夫。 大哥安抚我说以我的资质在三十岁前至少有五成的概率能够突破到六品,让我不必着急。 三十岁? 我今年才十七岁啊!那都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搞不好坟头都能给行尸们蹦迪用了! 呜呼哀哉!原来不是所有的穿越者都是主角吗? 是我穿越的方式不对吗? 难道要我先去跳个悬崖赌赌运气吗? 唉~来到这个世界一个月,我甚至连个妹子的闺名都不知道。 累了,毁灭。 ——许新正绝笔。 …… …… 正经人不写日记,真汉子只留遗书。 许新正将新写好的遗书吹干墨迹收好,走出院子看着那棵光秃秃的树。 秋风萧瑟,令人惆怅。 有一种绝望,叫做真他娘的绝望! “老四,你去哪儿?不练功了吗?”宋泽一如既往地光着膀子在小院里抡石锁。 今日休沐,其他两位哥哥还在房间里睡觉。 “不练了,顺其自然就好,我出门找找机缘。” “妓院?什么妓院?”老三韩烁啪地推开房门,探出半个身子。 “……”宋泽。 “……”许新正没有理他,摆摆手出门去了。 “哎!老四,你等等我!这事儿我熟呀,哥哥带你!”韩烁赶紧披上外衣追出去。 “三哥,我就出门随便走走。”许新正无语道。 “我晓得的,晓得的。”韩烁坏笑地搭着他的肩膀。 “三哥,你上次还欠我一两银子没还。” “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个月十六,我在外城遇见你的老相好,就铁盆胡同那个。她说你几次去她那儿都没付钱,拢共欠了一两银子,我替你还了。” 韩烁一听这话,松开许新正肩膀了,抿着嘴辩驳道:“你个憨憨,她要你还钱你就还呀?你三哥我凭本事白嫖,她凭什么要钱?” “不管,反正你欠我一两银子。走,正好这次你买单。” “咳咳,大哥好像喊我回去练功,下次,下次一定。”韩烁笑了笑,一溜烟跑回院子去了。 许新正笑着摇摇头,总算将他打发走了。 他这次要去的地方,还真不方便带着韩烁。 他连镇魂司的公服都没穿,也没带刀,换了一身便装。 一路到了城北一处破落的宅邸,大门上的封条已经被岁月腐蚀殆尽,门上的牌匾更是早不知去处。 但许新正知道这里,那日在镇魂司案牍库查阅地图推测行尸移动轨迹时他便注意到了这里——徐府。 前两湖总督徐牧的府邸,十六年前徐氏满门抄斩,家产充公,这座府邸也被朝廷收回,摘去门匾。但或许是因为迟迟没有赐给新的官员,亦或是工部编撰时偷巧了,在那份地图上这里依旧标注为徐府。 许新正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翻墙进去,十几年没人居住了,里面杂草丛生,各种杂物胡乱堆放,甚至有些角落还有黑褐色的血迹没有洗干净。 当年负责抄家的正是镇魂司,所谓满门抄斩并不是说上下所有人都会被压去刑场的,依照大淮律,那是男丁或者身份尊贵的女眷才能送去斩首示众。 其他普通的女眷,是活不到公开斩首那天的。 连教坊司都去不了! “呜~” 秋风掠过,发出鬼叫。 许新正步入中庭。 一路走来,不少地方有过近期搬动的痕迹,有人来过。 之前满城抓捕妖女时,镇魂司也派人过来徐府埋伏过。显然在前三位公子被掳时,王景渊就根据他们三家只见的共同点联想到了这桩陈年旧案,猜到了妖女的身份可能与徐家有关,提前在此设伏,但并没能抓到妖女。 许新正今天来这儿也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遇到那妖女。 经过这二十多天的苦修无果,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无法在尸潮爆发前晋升六品,他开始寻找别的途径自救了。 魔教! 这个镇魂司的死对头,朝廷眼里的逆贼。 可就目前来看,却在用另一种方式试图将忘忧草的真相告诉世人。 显然他们也意识到了大厦将倾,兴许会有什么方法补救。 反正朝廷那套饮鸠止渴的法子许新正是不指望了,现在只能再看看魔教这边有没有别的方案。如果有的话,投敌也不是不行。 如果没有,反手当卧底把魔教卖了,也能换一份功劳。有了赏钱,再买些修炼用的药材辅助,修炼便可以事半功倍,提早晋升六品! “会不会太过卑鄙了?” 许新正扪心自问,但没办法,谁让他能想到的穿越者发财套路在大淮都不适用呢。 他在徐府逛了一圈,这是一座三进的宅子,比起吴府要小一半,很快就逛完了,并没有见到什么可疑人物,只好再翻墙离开。 却在他准备离开时,在街角忽然被人喊住了。 第24章 许仲元 “许新正?你在这儿做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新正顿时头皮发麻,僵硬地转过身。 只见一个身材圆润,衣着儒袍的中年男子握着折扇站在街角,正满脸意外地看着他,然后又下意识看了眼徐府方向。 这胖子,正是他的上司王景渊! “你刚去徐府了?”王景渊问道。 许新正心虚不已,刚才他还想过要投靠魔教呢,结果一出门就被王景渊遇见了? 这是什么狗屎运啊! “回大人的话,卑职刚从徐府出来。”许新正硬着头皮上前施礼,坦然回答道。 这都被人撞见了,再矢口否认反而更惹人怀疑。 王景渊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眼,拿折扇轻敲了下他的脑袋,笑骂道:“干爹果然没说错,你小子是个人才!竟然也推算出了那妖女的身份?不过你也太莽撞了,怎么擅自调查呢?只身涉险事小,打草惊蛇事大呀!” 噶? 许新正心里还想着要怎么解释呢,谁知这位大聪明上司自个儿给说圆了。 话都让他说完了,许新正还解释什么呢?只好主动赔罪道:“是卑职莽撞了!” “嗯,下次莫要再犯了。年纪轻轻的不要总想着立功,上司没给你的任务就不要掺和,急功近利,小心功劳没捡到,平添了祸端!”王景渊语重心长地教训道。 许新正连连应是,虚心受教。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孺子可教也!”王景渊颔首赞赏道。 自从上次许新正在魏谦面前献计帮他洗去被妖女戏耍的污点后,他对于这个年轻下属就一直很欣赏。 上下又打量了许新正一眼,王景渊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事儿,抓着折扇笑道:“新正,你今日也是休沐?” 许新正乖巧点头。 当然是休沐了,否则就是玩忽职守了。 王景渊见他点头,欣喜地一拍扇子笑道:“那真就巧了!我今天要赴一场诗会,身边缺个书童,你正好闲来无事,而且长得白白净净不像幡里那些大老粗,扮作书童再合适不过了!” “诗会?” 许新正面露诧异。 诗会是读书人的聚会,但王景渊却是个武夫,跟着凑什么热闹? 难道…… “大人,您莫非有什么线索,得知那妖女今日会去那诗会?”许新正小声问道。 王景渊鄙夷一眼,又教训道:“欸~小老弟你怎么回事?都说了今日休沐,你怎么还想着那妖女?经过前几日的围剿,短时间那妖女不会再出来兴风作浪了,此事暂且放下。今日的诗会,乃是风雅之事,莫要再提镇魂司那些琐碎事务!” 许新正明白了,这老王同志虽然是一介武夫,但也有一个文人骚客的心!今天休假,玩角色扮演来了! “但是大人,您是镇魂司血幡执事,这么去参加诗会,被那些读书人认出来不太好?”许新正又提醒道。 镇魂司在京师……不,在整个大淮,那都是人憎狗嫌的存在。而读书人,则是自诩清流,骨子里就与镇魂司不对付。 王景渊这趟过去参加诗会,在读书人眼里那和砸场子没什么区别。 但王景渊却怡然道:“新正啊,你还是年轻呀。读书人确实不喜镇魂司,但也因此与我镇魂司少有交集。只要不穿着镇魂司的公服去,不带着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他们是认不出来的!而且,就你我这白白净净的俊俏书生模样,谁能往镇魂司一堆武夫身上联想呢?” “……”许新正嘴角微抽。 上司还是上司,脸皮就是厚啊。 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许新正扮作书生确实白白净净没什么违和感,但他王景渊白白胖胖的……额,套一身儒袍,看上去也确实不像武夫。 像个土豪富商。 “怎么样?我这可是难得才弄到一张请帖,今日你我休沐在此相遇也算有缘,才想着带你去见见世面!像那些个大佬粗,我却不带的!”王景渊端起上司的架子催问道,一边悄悄眯眼观察他的反应。 毕竟是上司,许新正不敢推辞,只能答应。 王景渊满意地点点头:“嗯,识趣!干爹说的没错,你小子果然是个人才!不像那些个大老粗,整天只会打打杀杀!这大淮官场呀,可不是有刀就能混得好的,到底还是要靠脑子,要有眼力!你小子今日跟着我,将来定不会后悔!” “多谢大人赏识!”许新正顺着应道。 王景渊则纠正道:“诶~今日可不能称呼大人了,一会儿在外人面前要称呼我为公子。呐,我先与你交代好,咱家是来自江南的书香门第,虽是庶出,但本公子也是自幼跟随名师,饱读诗书的!” 许新正点点头记下了。 京城是天下首善之地没错,但在读书人这个圈子里,江南才是好出身。 这老王同志倒是会选身份,江南书香门第不胜枚举,而且还是个庶出,别人没听说过也正常,不怕露陷。 王景渊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既然是我王家的书童,自幼跟随我读书,耳濡目染下自然也不能像寻常奴仆那样粗鄙。举止谈吐要文雅,不可丢人现眼!” “小的明白。” “嗯,不错。一会儿进去我也不用你贴身伺候,你自可到处转转,见见世面,不要因为是书童就在人前露怯,要有大家风范!若有人问及,你就说你是……对呀,你的字呢?” “公子,我从小在育英堂长大,未曾取字。”许新正解释道。 “诶!我王家的书童随便拎出去也是个读书人,怎能没有字呢?”王景渊思索片刻,开口道:“许新正,新正,仲春也,元旦也,本公子便替你取字仲元!一会儿进了诗会,有人问及你便自称江南王家书童许仲元。” “多谢公子。”许新正欣然答应。 王景渊点点头,带他去寻了一顶小轿子。 住在京师的并非所有达官贵人家里都养着轿夫、车夫,除了一些真正的大户人家外,很多官员出行都还是要临时从外面雇佣,有些类似于后世的租车行,也有一些是停在路边可以随时招呼的,类似出租车。 王景渊的官舍在内城南面,而这里是城北,一路上他显然是走过来的,快到诗会时才在附近找一顶轿子充充门面。不然一路从城南坐到城北,以他的俸禄虽然不至于坐不起,但……确实心疼。 京师物价贵呀! 这会儿冒充文人,又不能拿镇魂司的名头来白嫖。 不过让王景渊没想到的是,那轿夫竟然以他体重为由要收三倍的价钱,气得王景渊拉着许新正与他们费了不少口舌讨价还价,就差掏出腰牌砸他们脸上了,这才以二钱银子的价格成交。 这个价格,能让许新正坐着轿子一路从城南过来。 王景渊心疼不已,但还是故作潇洒地甩袖,挤上轿子。四个精瘦的轿夫紧咬着牙一声吆喝将轿子抬起,许新正陪在旁边一把将摇晃的轿子扶稳,一行人吭哧吭哧地往梁家园去了。 第25章 听雨楼对对子 梁家园坐落在内城东北,原本是前朝一位王爷新修的宅邸,但还没建完便江山易主了。 大淮接手后,并没有继续修建,只保留了原来的花园及部分建筑,拢共十余亩地,取名“梁家园”。这“梁”便是前朝大梁,有点类似后世的主题纪念公园,虽然有鞭尸嘲讽的嫌疑,但官面上大家还是称赞大淮皇帝仁厚大度。 这梁家园目前归礼部管理,逢年过节举办诗会、茶会、酒会、花会、灯会之类的,其他时候也允许相关个人或者组织在此举办活动。但能来参加的,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么有功名,要么能跟以上三者攀关系,普通百姓是没资格进来的。 这次的诗会由礼部牵头举办,要一直办到中秋之后。今天只是诗会的第一天,算是提前给中秋诗会热热场子,等到了中秋当晚才是最热闹的时候,很多名流大佬都会到场。 不过到那时候,请帖就没这么好拿了。 王景渊乘坐的轿子在吭哧吭哧走过一条街后,总算到了。 见到是坐着轿子来的,守在门口的管事赶忙上前接待,不少正在进园的学子也纷纷侧目观望。 王景渊不急不忙地下了轿子,昂首挺胸,面带微笑,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快乐。不过周围人也没看太久,只是下意识看两眼便带着一种酸性的不屑先进园了。 许新正默默看着他装逼,等周围目光差不多散去,才从怀里掏出路上王景渊交给他的请帖。 负责迎送的管事接过帖子打开一看,立马仰着脖子唱道:“江南王氏,王公子到~” 站在门口的两排小厮便接着齐声道:“王公子请~” 这是坐轿子的客人才有的待遇。 听得刚进园没走多远的几个学子不屑地甩袖。 王景渊却很是受用,感觉这二钱银子花得值,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背着手便朝园内走去。 管事则将目光看向许新正,并不是要拦他,请帖是可以带人进去的,只是在等他表示表示。 这类贵客的赏钱通常是随行的仆从负责给的,贵客不碰钱,免得沾染铜臭味。 许新正却假装没看见,快步跟上王景渊。 赏钱?什么赏钱哦! 看戏的人都走了,还装什么阔? “哎?”管事轻叫了一声再次想要提醒,谁知这俩人都装聋作哑,脚力还特别过人,一眨眼人就消失在园子里。 这也不好再追进去,只能吃了个暗亏,见又来了顶轿子,赶紧重新收拾好仪态,再次迎接贵客。 …… …… “公子,这梁家园不愧是前朝王爷的花园,瞧瞧这亭台楼阁,假山湖泊,比吴府还要精致漂亮!”许新正看着左右的风光,小声与王景渊说道。 王景渊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摇着折扇教训道:“注意仪态,莫像个乡下人惹人笑话。改日得闲带你进皇宫后花园看看,那才叫一个气派,那才叫一个漂亮!” 许新正知道他在吹牛逼,那皇宫是说进就进的? 哪怕是镇魂司,估计也只有魏公公有这待遇。 不过看破不说破,许新正连连陪笑。 王景渊见周围没别人,又小声提醒他:“一会儿到了听雨楼,你陪我去露个脸,等诗会开始了,你就可以自己去转转了。外面有糕点可以自己拿,但注意吃相,别丢人现眼。” “晓得了。”许新正点点头。 他这趟是以书童的身份来的,没资格跟着王景渊入座,但可以在外面逛逛。听雨楼是这次诗会的核心圈子,但外围还有不少地方供人游玩。 等他们走到听雨楼前面,却见楼下已经围满了人。 王景渊膀大腰粗,三两下挤开前面挡路的书生。 许新正跟在后面,一路畅行无阻。 来到人群最前面,只见听雨楼门口守着个老管事正招呼小厮把一幅字挂出来。 他拱手笑道:“诸位才子,今日诗会我家大人说了,规矩要变一变,想上这听雨楼呀,得先对出我家大人出的对子。诸位请看……我家大人出的上联是:听雨,雨住,住听雨楼里住听雨,雨滴滴,听,听,听。可有才子来对下联?” 随着那卷字落下,人群中变沸腾起来,一群年轻文人交头接耳议论不止。 王景渊也忍不住拍手叫妙,一边不忘跟旁边的许新正解释道:“这往年的诗会,都是看功名地位,位高者上听雨楼。今天规矩变了,有才者上听雨楼!好呀,这才是文人的诗会嘛!” 许新正却小声吐槽道:“这诗会不考作诗,反而先出对子……” 王景渊折扇轻敲他手臂,笑道:“你懂什么,哪个会作诗的不会对对子?连对子都对不上来,作什么诗?” “那公子可有对子?”许新正问道。 “……”王景渊沉吟不语。 这时,人群中有个衣着青衫的俊朗青年站出来道:“既然无人来对,那某就先来抛砖引玉了。” “竟是白鹭书院的赵公子?” “赵公子今日也来参加诗会了?” “原来是赵公子,我方才竟然没有发现他。” 周围一群气氛组,听得许新正很好奇这位赵公子是谁。 旁边的王景渊还在沉思,没有帮他介绍。 那老管事笑着请道:“原来是书院赵公子,请赵公子出下联。” 赵公子摇着折扇,望着那上联笑道:“李大人出的上联是:听雨,雨住,住听雨楼里住听雨,雨滴滴,听,听,听。那晚辈对的下联是:闻风,风停,停闻风谷内停闻风,风啸啸,闻,闻,闻。” 话说完,周围人纷纷拍手叫绝。 “妙啊!” “赵公子高才,不愧是白鹭书院的学子!” “佩服佩服!” “李大人这上联说的是在听雨楼里听雨声,而最后的三个听字正好似雨落下的声音!而赵公子这下联说的是在闻风谷里闻风呼啸,最后三个闻字又恰似风声!此乃千古绝对也!” 赵公子笑着拱手感谢众人捧场,然后在老管事的邀请下走进听雨楼。 “可恶,我才想到,竟然被他抢先一步说出来了!” 王景渊这才回过味儿来,明白这对子的韵味,一脸可惜。 “……”许新正。 第26章 南北才子之争 “没想到这个世界的才子确实是有点东西的。”许新正心里也不由赞叹一句。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所接触过的所谓才子就是吴公子那类酒囊饭袋,可现在看来,这个世界还是有不少真才子的。 白鹭书院…… 许新正仔细回忆,很快就找到了相关信息。 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分为四个主要流派,分别为儒释道武。他所走的武夫路线比较散乱,没什么出名的大门派,应要说的话就属大淮军伍了,很多武道功法其实最早都是脱胎于军伍,是为战争服务的。 而儒家中,则以白鹭书院为首。朝中文官很多都出自白鹭书院,再加上三百多年前白鹭书院曾出过突破一品境界的圣人,因此在方外诸多宗门中也有很高的地位,是大淮唯一一个世俗与方外通吃的势力。 这般想来,刚才那位赵公子能在这里人前显圣也就不奇怪了。 就在许新正感慨时,人群中又有人站出来了。 “诸位,我也想到了一个下联。” “请说。” “我这下联对:望犬,犬跳,跳养犬场前跳望犬,犬吠吠,望,望,望!” 此对一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 “你这甚么狗屁玩意儿?”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这狗叫声倒是对上了,哈哈哈……” 那老管事听完也是汗颜,压了压手主持道:“可还有人出下联?”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无人回应。 老管事叹息一声,道:“罢了,此句也算!请这位公子上楼!” “啊?” “哈哈哈!”那公子听完大笑,与众人拱手:“诸位,本才子就先上楼去与赵公子吟诗了,哈哈哈……” 说完,背着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就上楼了。 楼下众人再次闹腾起来,一个个书生骂骂咧咧。 “这也行?” “如此却让他攀了赵公子的名气了!” “可恶啊!此子脸皮甚厚!” “如此狗屁不通的对子也能上楼?也配与赵公子相提并论?” 那老管事也很无耐,心说不服气你们倒是接着对下联呀! 今日诗会,总不能只有一个赵公子上听雨楼? 见老管事没有要反悔的意思,这标准真降下来了,王景渊抓着折扇懊悔不已:“哎呀,可惜啊,我刚才想到此联,怎的又让人抢先说去了。” “……”许新正。 大哥,这种水平的对子就没必要抢了? 现场乱哄哄一阵,很快又站出来几个说出各自的下联。 水准自然比不上赵公子那则,但勉勉强强也能对得上,老管事都挥手算他们通关了。 可即便如此降低标准,现场也不过五六人能对得上来。 王景渊在边上急得直跺脚,怎么总让别人抢先说出来呢? “还有人能对出下联吗?若是没有,今日就到此为止,诸位可以各自散去到园中其他地方游玩。”老管事粗略算了下时间,再次询问道。 众人左看右看,有些人已经悄悄离开了。 忽然,站在许新正斜对面一位年轻公子叫道:“我方才在园外分明听说江南王氏也来了位公子,怎么没有听到这位王公子应对呢?” 旁边的同伴也搭腔道:“早就听闻江南学子多才,江南王氏更是书香世家,曾经一门三进士,这王氏子弟应当才华过人?” “哎,王公子,原来您在这儿呢?看了这么久,不知王公子可有想到下联?” “我江北学子方才可是出了个赵公子,都说江南才子力压江北,我却是不服的。” 许新正认出来了,原来是之前在门外与他们一起赶到的那几个学子,听口音是北方人。 大淮科举南北矛盾由来已久,王景渊前面顶着江南才子的名头在梁家园门口高调登场,估计是惹得这些江北学子不爽了。 这会儿被他们逮住机会,自然要拿出来挣回一口气。 现场也不全是江北学子,还有不少江南来的,听他们这么说话自然站到了王景渊这边来,双方顿时分作了两个阵营相互打起口水战,甚至江南的学子人数还要更多一些,这是许新正没想到的。 这时候,王景渊也悄悄退到了许新正边上,二人交换一个眼神,趁着众人吵架炒的火热赶紧往后撤。 那老管事见现场学子吵闹起来,眼看着要动手了,赶紧站出来作和事佬:“诸位!诸位莫吵!诸位勿论江南江北都是我大淮的英才,怎么因为这等小事就吵闹不休呢?传出去有辱斯文呐!哎!这位王公子莫走!” “嗯?” 两边学子听到老管事的话,不约而同停止了吵闹,回头看着那不知什么时候溜出人群的王景渊与许新正。 二人弓着身子落在人群外,格外显眼。 “……”王景渊。 现场时间仿佛停滞了一样,终于,王景渊到底还是见过大世面的,站直身子整理整理衣裳,解释道:“乱哄哄的,有辱斯文!” 江南学子个个害臊,纷纷整理仪容。 江北学子同样整理仪容,一边不屑地盯着他。 “这位王公子可有下联?”老管事笑着问道。 王景渊淡定地打开折扇摇了摇,嗓子不知何时沙哑了:“咳咳咳,方才与尔等争吵不休,某伤着嗓子了,咳咳咳……” 许新正是真佩服他的脸皮,叉起腰附和道:“我家公子嗓子金贵,哪经得起这般吵闹?呐!哑啦!” “……”众人。 老管事也是人精,便顺着给台阶下:“既然王公子身子不适,还是早些休息好……” 江北几个学子却不肯轻易放他,连忙叫道:“哎!等等!原来王公子是想出了下联么?可否请上笔墨纸砚,让吾等瞻仰一番丫?” “就是就是!说不出来可以写出来嘛!” “还是说王公子对不出来?” “实在对不出来也无妨,诸位莫要为难人家。” “哈哈哈……” 王景渊砸砸嘴,脚底像是踩着滚烫的铁板,恨不得撒丫跑路。 他余光撇了眼旁边,却发现许新正这厮不知何时又退到他身后去了。 “……”王景渊无语一阵,忽然开口道:“咳咳咳,不必麻烦了,让我家书童代我说。咳咳咳,仲元,你将本公子方才与你说的那下联说与他们听听……” 他沙哑着嗓子,很努力地开口发声,好像真的要说不出话一样。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聚焦到了许新正身上。 这回轮到许新正傻眼了。 啥玩意儿哦? 让我抄古诗装逼可以,这突然来个对对子,哪里想得出来哦? “咳咳咳!”许新正下意识也咳嗽两声。 一位学子抢在他前面冷笑道:“怎的,你一个书童嗓子也娇嫩金贵么?” “……”许新正。 第27章 七步出绝对 岂可休! 书童怎么了?书童嗓子就不能哑吗? 许新正感受着现场众人百样目光,内心当真是马卖皮日了哈士奇。 他今天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小书童啊!明明都不动声色地退到老王同志身后了,居然还能被他推出来架在火上烤? 对对子单是对得工整就很难了,眼下这还是个顶针联的升级版,不只每个分句首尾同字,最后还要有拟音的趣味性…… “快说呀!你家公子不是已经将下联告诉你了?” “喂,你家公子让你代他说出下联呢!” “快点儿!” “王公子,你莫要骗人哦!大家都是读书人,对不出来就对不出来,骗人可就不齿了!” 众人见许新正面露难色,显然也猜到这位王胖公子是在将书童推出来挡箭,再次吵闹起来。 此时那些江南学子也没了声音。 王景渊不知何时退到了许新正身后,摇着扇子看天看地看花看草就是不看人。 “都闭嘴!”许新正被他们惹得恼火,开口呵斥道:“吵吵吵,害我将公子说的下联都忘了!” “……”众人。 “你这书童好生无礼!” “呵呵,主子说的话都敢忘?王公子好家教呀!” “咳咳咳……”王景渊也咳嗽两声警告他:别再把锅甩回来了啊! 许新正额头上一通黑线,深呼吸一口气,背着手踱步道:“莫催!让我想想方才我家公子跟我说了什么……” “哼。”众人见他还嘴硬,一个个抱着膀子冷笑,等着看他还有什么花招。 此前进入听雨楼的几个人也都站在二楼窗前看热闹,显然今日之事是要被这些人传出去的。读书人的嘴,自古就碎。 许新正背着手在众人面前踱步,大脑飞快运转,脑细胞挨个儿自焚。 一步…… 两步…… 摩擦摩擦…… “啪!”许新正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巴掌,啥玩意儿,重新想! 这一巴掌打的,看得王景渊都心生愧疚。 不论今日之事如何了结,以后在镇魂司还是要好好关照这个小老弟。 现场读书人也暂时不再起哄了,静静等他说话。 终于,在走到第七步时,许新正脑海中灵光一闪,拍手道:“我想起方才王公子与我说的下联了!” “?” 现场众人闻言一愣:还真说过呀? 王景渊也愣了下:本以为许新正在想什么理由脱身,却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真的想到了下联?莫非是胡乱想一个来应付的? 也行,随便说一个赶紧了结走人,反正他也没脸继续呆在这儿了。 却听许新正接着踱步道:“李大人出的上联是:听雨,雨住,住听雨楼里住听雨,雨滴滴,听,听,听。” “这听雨楼在江北,而我家公子便以江南观潮阁来应对。诸位且听我家公子的下联:观潮,潮来,来观潮阁上来观潮,潮滚滚,观,观,观!” 哗! 现场一众读书人先是一愣,紧接着江南一众学子便沸腾了。 “好!好一个观潮阁!” “哈哈哈,那闻风谷乃是杜撰之地,而我们江南这观潮阁却是真实存在的!” “听雨楼对观潮阁,此乃千古绝对也!” “观观观!咣咣咣!这是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呀!” “好一个观,观,观!好叫你们这些蛙居京城连海都没见过的家伙知晓,何为浪潮滚滚!” “王公子高才呀!不愧是江南王氏子弟!” “如此绝对,我们王公子可能上听雨楼?” 听见江南学子们的呼声,那老管事也意味深长地望了眼许新正,开口道:“王公子高才,请上听雨楼!” 那几个起哄的读书人此时也不为难他们了,虽不爽对面那些小人得志的嘴脸,却又不得不佩服这下联,确实是对上了,也比他们这些人强多了。 不少江北学子也忍不住拍手叫好,遇上这等才子,他们输得起。 反倒是王景渊这会儿还反应不过来,有些不敢相信。 这厮一介武夫居然也能想出这样的对子? 许新正却宠辱不惊地退回到王景渊身后,事了拂衣去。 等许新正悄悄揪了下王景渊的衣服,他才反应过来,乐呵呵地拱手,在万众瞩目下走进了听雨楼,一边还不忘给许新正一个赞赏的眼神。 许新正呼了一口热气,死了好些脑细胞,总算把这位上司伺候好了。 等到王景渊进入听雨楼,这边也散场了。没有进入听雨楼的读书人三三两两谈论着方才的对子,迫不及待地要去其他地方与人显摆显摆。 想出此对的许新正反而没人关注了,却在他转身要去其他地方的时候,那老管事喊住了他:“这位公子……” 许新正困惑地转身,拱手谦逊道:“小小书童,当不得这公子的名头。” 老管事笑道:“公子高才,当得!” 许新正笑笑不说话,暗自狐疑地打量他。 老管事也不藏着掖着,很直白地问道:“想来公子也是读书人,依附于那江南王氏?” “嗯?”许新正内心恍然,明白他的意思了。 大淮官面上是不准买卖奴仆的,最多只能签十年期的长工。 但世家大族们又往往有这个需求,他们想要的是买断终身、可以生杀夺予的奴仆而非自带一大堆限制的雇工。于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些世家大族开始流行收义子义女。 收为干儿子,那就不算买卖奴仆了。 但又不进族谱,本质上在家中的地位还是奴仆。如果官府非要追查,又随时能够添到族谱里去。 而且在封建社会,族谱有时候比卖身契还有约束力! 在大淮,主人打死雇工奴仆,是犯法的;但老子打死儿子,天经地义! 在这套规则里,书童的地位则更为特殊。多数情况下世家都会从奴仆、佃农的孩子里挑选模样清秀、聪明伶俐的男童,安排在自家少爷身边作陪读书童。如果自家少爷有才华,能考个好功名,那这些书童就会成为少爷的幕僚,或者安排去打理其他家业,等以后少爷做了老爷,书童就成了管家。 但如果这少爷是个废物,而书童恰好有读书的天赋,那么他这义子的身份就会坐实,是有科举的资格的。一旦中举,也能成为世家在官场的话事人。而且因为封建礼教的约束,这些书童即便中举也没法背叛世家。 正因为这个机制的存在,一些落魄的年轻读书人也会投靠世家,用自由换取读书的资本。 显然,刚才许新正与王景渊的表现让这位老管事误会了,以为许新正也是这类书童。 第28章 李大人的橄榄枝 既然老管事这般自行脑补,许新正也笑笑不解释。 老管事见他默认了,又笑着介绍道:“公子,我家老爷是当朝礼部尚书,你方才对的对子便是我家老爷出的。” 许新正随口一句彩虹屁称赞道:“李大人果然满腹经纶、才高八斗。” 老管事笑了笑,接着说道:“公子,我家老爷素来爱才,曾交代过我一首诗。若公子能当场解开这首诗,我家老爷愿意为公子赎身。” 见老管事突然抛出橄榄枝,许新正忍不住笑了。 原来对个对子还能被认为是人才吗? 居然能引来礼部尚书的招揽? 这位李大人是有多饥渴呀? 而且,他是礼部尚书,不是首辅,更不是什么皇子王爷,不至于这般招人? 难道背后还有什么人? 许新正暗自揣摩了下,笑道:“那便请先生出题。” 老管事虽然算是家奴,但也是读书人,听他称呼自己为先生自然受用,点点头吟诗道:“我家老爷说:巍巍古寺在云中,不知寺内多少僧。三百六十四只碗,看看用尽不差争。三人共食一只碗,四人共吃一碗羹。请问先生明算者,算来寺内几多僧?” 许新正听他说是诗,原本以为考的是诗词歌赋,却没想到竟然是道算术题? 不过这题目也不难呀,翻译成白话文后世小学生也能解开? “公子可有答案了?”老管事问道。 许新正见他追问,很快想明白了。 大淮的读书人偏科呀! 而这位李大人想要招的是不偏科的全才。 许新正简单心算一下,随口答道:“拢共六百二十四名僧人。” 老管事面露异色,这题目如果静下心来仔细算还是不难算的,但能这么快答出来就很证明实力了。 “没想到公子也通晓算术?” “略懂一二。” 老管事称赞道:“算术本是君子六艺之一,而今因为科举不考,能通晓算术的读书人却不多见了,公子也是奇才呀。敢问公子要在京师停留多久?现居何处?我好请我家老爷为公子赎身。” 这就算通过面试了? 君子六艺其他几项不考考? 许新正有些不太相信,若非是在听雨楼前面遇到这老管事,他肯定会认为对方是骗子。 不过哪怕被看上了,许新正却不能真的去。 毕竟他压根就不是什么王家书童,他是镇魂司的人呐! 就算他愿意去投奔这位李大人,李大人还敢要么? 稍加犹豫,许新正委婉答道:“先生,此事却要问过我家公子才行。” 老管事一愣,点点头:“该的,该的。那……你且在园内游玩,我稍后再与你家公子说事。” 许新正笑着施礼告辞。 目送他走后,老管事则面露难色:“这江南王氏家教竟然这般严格么?罢了,且去与那傻公子暗示暗示……” 老管事想到刚才王公子的表现,看着就不是很聪明,顿时就有了谈判的信心。 但他没想到的是,那位王公子可是镇魂司血幡执事! 镇魂司,是专门盯着他家老爷的! 一个礼部尚书私下招纳贤士? 他想做什么? …… 牺牲了一些脑细胞将老王同志送进听雨楼,又动了点儿小脑筋把老管事打发走,许新正总算可以自在一些,独自在梁家园内闲逛起来。 梁家园很大,今日来参加诗会的人也很多,并不只是听雨楼那二十多人。那些是自诩有希望进听雨楼的,还有其他很多读书人要么自知不可能去,要么没兴趣去,要么有其他原因,一开始就在梁家园各自游玩了。 这一路逛过来,许新正就遇到了好几伙人。在花丛前,在亭子里,在假山旁,在湖泊畔,反正哪哪儿都能吟诗作对。 可惜没有妹子,这样的聚会好无趣。 许新正连抄诗装逼……不对,连人前显圣的兴趣都没有了。 “飞咯~飞咯~” “哈哈哈,嫦娥仙子,竟然是嫦娥仙子么?” “美!美死我了!” “……” 前方亭子里传来的动静吸引了许新正的注意。 远远望去,只见四个衣着华丽的读书人站在亭子里手舞足蹈、喧哗不止。 许新正并没有走过去凑热闹,他远远就看出来这四个读书人身体消瘦、印堂发黑,与那吴公子一般气色。 这是服用过通灵丹呀? “原来吃完通灵丹是这样一种表现,像四个傻子。”许新正站在连廊里隔着花圃观望,无语地摇摇头。 “这位公子也认得通灵丹么?” 一个少年音从边上传来,许新正转身查看,只见一个比他矮半个头的秀气书生朝他走来,施礼道:“小生梁谞之,见过兄台。” 谞之,是他的字。 “兄台不敢当,在下不过是江南王氏一书童,草字仲元。”许新正也简单自我介绍道。 这位梁谞之听他自称是书童,并没有露出轻视的神情,只是好奇地多打量了他两眼,然后便站到他边上一起观望对面亭子里的“滑稽戏”。 许新正也同样好奇地打量了两眼这位突然过来搭话的书生,忽然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更加好奇了。 “仲元兄何故一直看着小生呀?”梁谞之察觉到他的目光,不愠不恼地问道。 许新正笑容更不加掩饰了,背靠着柱子随意坐下,继续打量他。 梁谞之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却不愿示弱,也跟着背靠邻近的柱子坐下,与他对视。 “你真姓梁呀?”许新正问道。 “当然。” “哦,我还以为你姓徐呢。”许新正笑道。 那梁谞之闻言脸色一变,顿时坐不住了,站起身走过来小声问道:“你竟然还能认出我?怎么做到的?” 许新正笑笑不回答。 刚才靠过来的时候他就嗅出这书生身上那抹淡淡的香味了。 老熟人了呀。 又是那妖女! 不过让许新正很意外的是这妖女的易容术当真是出神入化,女扮男装竟然也能藏得这么好? 啷个大的一对大白兔都能藏得住? 眼前这位书生虽然模样清秀,但却不像国产古装电视剧里那种女扮男装观众一眼就能认出,许新正咋一看根本就没把她往女人身上想。虽然扮相清秀了点,但依旧比后世那些小鲜肉更像男子。 若非嗅出她身上的香味,还真认不出来。 后来又仔细打量,发现她不只是兔子藏得很好,居然连喉结都有? 厉害呀! “喂!姑奶奶问你……不对,本公子问你话呢!”妖女见他不说话,气鼓鼓地追问道。 “嘁,我家祖传一对火眼金睛,任你这小妖精百般变化也能辨认出来!”许新正信口胡诌道。 “火眼金睛?”妖女半信半疑。 许新正不等她追问,反过来问道:“倒是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敢主动来勾引镇魂司执事?” “我呸!谁勾引你了?狗一样的东西,母猪都不勾引!”妖女嗔怒道。 第29章 猫和老鼠 许新正见她恼怒,还觉得挺可爱的,只是再看她现在这男儿扮相,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吓得赶紧扭过头去。 岂可休!此妖女果然心肠歹毒!居然想女扮男装掰弯我! 妖女见他又不说话了,就在边上坐下,自顾着说道:“我过来前已经仔细观察过了,这周围并没有你镇魂司的人,又很好奇此前在东湖湖畔你是如何认出我的,便过来试探试探,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又认出我了。不过你怎么成王家书童了?老实交代,你来梁家园做什么?” “我说我是过来参加诗会的你信么?” “呵呵,信你个大头鬼!你一介武夫过来参加诗会?若我没猜错的话,怕是你镇魂司又收到什么风声了?”妖女尝试着套他的话。 “呵呵。”许新正无奈一笑。 这回他还真没骗人,真的是被王景渊抓壮丁过来参加诗会的。 “吼!不说话就是被我猜中了!不过怎么就你一人?莫非其他人在园子外设伏?”妖女警觉地左看右看。 许新正翻了个白眼,不逗她了:“行啦,别看了。一回生二回熟,咱也是不打不相识,大家都老相熟了,我还能骗你不成?我真的是过来参加诗会的,却没想到在这儿都能遇见你。话说回来,你来这儿做什么?又盯上哪家公子了?” 妖女听他这种与熟人聊天的语气,怎么都觉得奇怪,往边上坐远一些与他保持距离:“谁跟你相熟了?莫与我套近乎!我是魔教妖女,你是镇魂司执事,你我如同猫鼠,不共戴天!” “呵呵,好一个如同猫鼠。那你这只老鼠见到猫怎么不跑呢?”许新正调笑道。 妖女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道:“你一个九品武夫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大半个月不见,好说出来叫你知道,姑奶奶现在已经晋升八品了!” “……”许新正内心如遭雷劈。 草! 扎心了呀! 明明当初大家都是九品,怎么我起早贪黑苦练了大半个月还是九品,她却晋升八品了? 妖女见他这表情更加得意了,竟然冷笑着上前来,一手撑在他背靠的柱子上,壁咚沉声威胁道:“当初姑奶奶还是九品的时候你就打不过,靠着耍滑头才脱身。今天姑奶奶都八品了,还能再怕你不成?那冰清玉洁掌的滋味不错?还不老实交代,镇魂司是不是又知道什么了?否则别怪姑奶奶再赏你一记冰清玉洁掌!” “……”许新正无语地扭头瞅一眼旁边。 只见走廊边不远处的小石道上恰好路过了三个书生,望见他俩这古怪姿势,虽不知壁咚为何物,但也嗅到了一股别样的酸臭味,指指点点一阵才窃笑着离去。 得,被人认作断袖之癖了。 妖女却浑然不觉社死,强行将他脸扭回来:“喂!我跟你说话呢,你看别人做甚?他们是你镇魂司的同僚?看着弱不禁风的不像呀……你不许再耍滑头,否则我真打你了呀!” “唉~姑奶奶,我实话跟你说,今日我休沐,从徐府出来时被我家上司撞见,然后就被抓来扮作他的书童了。能在梁家园相遇,只能说你我确实有缘。” “嗯?你去徐府做什么?”妖女警觉。 许新正认真回答道:“此前在城隍庙地牢里不是答应过你要查徐氏灭门案,还你徐氏一个公道么?” 妖女闻言一愣,终于放开他坐回去了。 “你又诓我?你一个镇魂司的走狗,怎么会想着帮我这个魔教妖女翻案?” 见她的语气明显缓了一些,许新正昂起头一身正气道:“你这是对镇魂司的偏见!镇魂司虽然有过种种不是,在外人眼里名声也不好,但它终究是大淮最高级别的司法衙门!肩负律法正义!我加入镇魂司便是为了维护大淮律法,维护天地正气!哪怕你是魔教妖女,哪怕你犯了法,但你也是我大淮子民!一码归一码,既然你说有冤屈,那我身为镇魂司执事,怎能不去查明?” 妖女听得一愣一愣的,眨眨眼:“你真会说话。” “咳咳,这叫职业道德!” “所以你查到什么了吗?” “没有,这种陈年旧案我一个小小的九品官怎么可能轻易查得到?所以才亲自溜去徐府看看,想找你问个清楚。” “哦。”妖女敷衍一句,却不接着往下说了。 很显然她并没有相信许新正的话,也不想跟他这个镇魂司的走狗透露太多。 许新正见她这反应,暗自牙疼。 怎么今天凶收起来,脑子也变灵光了呢? 许新正揉了揉额头,只能抛出更重磅的话题,坦白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想找你了解了解魔教。” “哦?” “外界都把魔教传得凶神恶煞的,我却觉得是世人有偏见,就像你对我镇魂司有偏见一样。所以,我想听听魔教妖女的说法,魔教到底是怎样一个组织?” “你这人好奇怪!”妖女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又道:“不过你确实与镇魂司其他人不太一样,上回在东湖湖畔,我本以为你会来追我的,却没想到你居然会折返回去救人?若换是镇魂司其他人,肯定不会放弃我这个大功劳。” 许新正咧嘴笑。 妖女见他不经夸,翻了个白眼,接着介绍道:“魔教是朝廷对我们的称呼,不过我们也懒得去改,魔教就魔教,挺好的,不疯魔不成佛!” “好一个不疯魔不成佛!”许新正一脸捧场地竖起大拇指。 “……”妖女。 “有一点朝廷也确实没说错,我们确实算是逆贼,确实在造反,在暗中策划推翻大淮。甚至,连同方外宗派一起毁掉!” “好!有种!”许新正是个专业的捧场王。 “……”妖女。 “朝廷以武镇压世人,儒教以礼束缚世人,道门佛门以虚妄的诸天神佛来欺骗世人。我们认为,这天下不应如此!” 妖女不等他捧场,接着问道:“你可知道为何三大宗派已经一千多年不曾出过圣人了吗?” “嗯?三百多年前白鹭书院不是出过圣人吗?”许新正问道。 妖女冷笑道:“假的,只是个半圣而已,并未登天入圣。” 许新正愣住了,这确实是他头一回听说。 这年头居然连圣人都能造假吗? 妖女接着与他说道:“这天下已经一千多年不曾有过圣人了,世人只晓得入圣难,可一千多年前入圣就容易吗?怎么一千多年前就能出圣人?” “为何?”许新正好奇道。 妖女凑近一些,一脸中二地说道:“因为诸天已死!” “噗~”许新正没憋住。 “怎么?你不信么?”妖女恼火道。 “没有,我信。”许新正笑道。 “你那眼神分明是不相信!好,那我问你,道门说天庭有诸多神仙,怎么不见有神仙下凡呢?呐,姑奶奶在这儿骂一句贼老天,狗都不拜!你看它降天谴了吗?”妖女指着天上问道。 许新正笑着摊摊手,那肯定是降不了的。 这个世界是有修行者没错,但天庭神仙却与他原本的世界一样只存在传说当中,谁也没见过。 他,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哪怕穿越到了这个带玄幻色彩的大陆,也依旧相信没有神仙。 即便有,那也是人装的。 至于魔教说的诸天已死,其实和三大宗派没啥本质区别,并没有进步到哪儿去。 果不其然,那妖女又接着与他宣传道:“你看,没有天谴!因为这诸天已死!而大淮朝廷还有方外宗派依旧抱着诸天神圣来蒙骗世人!哼,这世道就该变一变了!诸天已死,人族当立!我魔教便是要反了这大淮朝廷,反了这些宗派,要重新封神,再造天庭!” 许新正鼓掌。 造反嘛,总得扯点儿理由。 他可以理解的。 第30章 投名状 “所以,加入你们魔教有什么门槛吗?像我这样的美男子可以加入吗?”许新正一本正经地问道。 “臭不要脸,哪有人说自己是美男子的?” 妖女笑骂一句,不过再悄悄看他两眼,确实是俊俏。 不过重点是,镇魂司的人……要加入魔教? 妖女警惕地盯着他:“你又耍什么花样?哦~我懂了,镇魂司是派你来打入我魔教内部做探子的?” 许新正没再逗她,认真说道:“通灵丹与行尸的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朝廷这般玩法简直是在饮鸠止渴,现在服用通灵丹的人越来越多,迟早有一天通灵丹会不够用。到时候……诸天死不死我不知道,反正这天下是要死得差不多了。大厦将倾,我得给自己找一条退路。” “哟~原来是怕死呀。所以前面那些浩然正气的话果然是诓我的咯?”妖女冷哼道。 “可以是真的。” “哦?” “我可以替你徐氏翻案,但首先我要知道你魔教有没有办法解决行尸危机?忘忧草的毒有办法解开吗?” “没有,一旦尸变就不可能变回人了,钦天监一直在研究解毒之法,可至今无果。我们也找过法子,同样没找到办法。至于你……算了,你一个小小九品芝麻官,凭什么说能帮我徐氏翻案?何况,我也不指望朝廷能翻案了。等我们将大淮推翻,我徐氏一门的冤屈自然能洗净!” “可如果行尸的问题不解决,你们魔教就算推翻了朝廷也没用?难不成你们还要走朝廷的路子,继续卖通灵丹?”许新正问道。 妖女瞥了他一眼,漠然回答道:“不过是行尸而已,治不好,变不回人,提早杀了就是!魔教越早推翻朝廷,天下服用通灵丹的人就越少,要杀的人就越少。这么简单的解决之法,你都想不到?” “……”许新正。 好家伙,刚才还觉得你可爱呢。 到底是魔教妖女,真不把人命当回事儿呀? 按照这个办法,这全天下得杀掉多少人啊? 而且,真爆发尸潮了,怎么杀得过来? 许新正忽然不想加入魔教了,跟着这帮疯子估计也没啥好下场。 他下意识又看了眼妖女,想起了正在听雨楼装逼的老王同志,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魔教也靠不住了,那还不反手卖掉找朝廷要赏钱? “喂,你真想加入魔教吗?”妖女又问道。 “嗯?啊,对,可以吗?”许新正露出真诚的笑容。 妖女起身背着手踱步,想了想说道:“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先证明一下你是真心想入教的。” “如何证明?” “跟我来。”妖女招招手。 许新正看了眼那方向,与听雨楼不在一个方向呀。 有些麻烦……罢了,先跟过去看看。 二人顺着走廊一路来到了一处别院前,还有十来步距离的时候妖女就停下来了,指着前面别院的拱门与他小声说道:“你记得你我最初相遇时你所假冒的那个吴公子吗?” “嗯?”许新正眉头微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紧接着就听那妖女说道:“那狗东西今日也来参加诗会了,就在这庭院里面。” “你还不肯放过他?” “哼!当年迫害我徐氏时他家可出了不少力气,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这还只是开始,迟早有一天,我也要让他吴家家破人亡!”妖女恨恨地攥紧拳头。 许新正没劝她什么放下仇恨之类的话语,他未曾经过这种灭门之祸没资格这么劝别人。 妖女接着说道:“你方才不是说要加入魔教吗?很好,这便是你的投名状,只要你今日替我杀了他,我便以魔教圣女的身份特批你加入!” 许新正虽然也不喜欢那位吴公子,但着实不想替她杀人,便周旋道:“我现在的身份是镇魂司白幡执事,即便加入魔教,我的价值也体现在此,我可以作为魔教的卧底继续留在镇魂司。但如果我杀了吴公子,就只能和你一样东躲xz了。想来魔教也不缺我这个普通的九品武夫?” 妖女却并未改变主意,辩驳道:“我又没让你明着杀人,只要不被人知道,怎么会影响你留在镇魂司?何况你是镇魂司培养出来的,这种勾当你们镇魂司不是最拿手了吗?怎么,连杀个人都做不到你还想加入魔教?” “……”许新正一时间哑口无言。 这丫头今天好像真的变聪明了? 原来凶与智商真的成反比么? 妖女不知道他心里又在胡想些什么东西,从怀里掏出一包手帕来,小心翼翼地将手帕打开,里面包裹着一个半手掌大小的漆盒。 “这是什么?”许新正看了她一眼,见她点头才将漆盒接过来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粒朱红色的小药丸。 妖女将包裹漆盒的手帕收起来,解释道:“这是忘忧草炼制的高纯度忘忧丹,比起朝廷贩卖的通灵丹药效更强。别看它小小一粒,就这一粒能抵十颗通灵丹!当然,毒性也更强!纵然是吴公子这种多年服用通灵丹的老药罐也扛不住这粒忘忧丹,只要服下便会直接尸变!” 许新正听得瞪大了双眼,心道一句:好毒的丹药! 妖女却笑道:“那狗东西本来就因为长期服用通灵丹毒入骨髓,忽然尸变也不会引起旁人怀疑。你想办法让他服下此丹,便算是投名状了。怎么样?不要姑奶奶不帮你呀,这忘忧丹好贵的!” 许新正倒吸一口凉气,又瞥了眼身旁的妖女,内心纠结。 哪怕这计划听着很周全,但只要是杀人肯定会留下破绽的,迟早有一天会被人识破。到时候,他可是私通魔教毒杀朝廷命官子嗣,镇魂司都保不住他! 而且这把柄落在了魔教手里,以后可就有得威胁他了。 他现在已经不怎么想加入魔教了,只想把身边这妖女卖掉好换功劳……可这妖女居然八品了!老王同志不在身边,他打不过呀! 他毫不怀疑,走到这一步只要他敢拒绝,这妖女能当场打死他再从容离开。正好省得镇魂司有人能识破她的易容术,以后在京城活动都会安全一些。 “喂!你考虑好了没有?一句话,干不干?”妖女催促道。 许新正将手里的漆盒盖上,深呼吸一口气,点点头:“干!” 事已至此,死道友不死贫道! 以他的专业素养去暗杀吴公子,哪怕今后被人识破那也是不知道多久以后的事情了。 实在不行,私下与王景渊坦白说。 以镇魂司的作风,死一个吴公子也没啥大不了的,兴许还会替他掩盖,以便他能深入魔教作为镇魂司的卧底。 总之,吴公子这条小命他今日是必须要借来用用了! 第31章 杀人犯 “很好!去,姑奶奶在外面给你把风,手脚干净些不要留下痕迹啊。”妖女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一脸老娘很看好你的表情。 许新正深呼吸一口气,带着丹药朝庭院拱门走去。 来到这个世界,他刀下第一个亡魂是具行尸。 当时事出有因,而且他潜意识里并不认为行尸是活人,所以动作干劲利落。 哪怕当时直面死亡,也毫无愧意。 但现在那吴公子并没有变成行尸,还是个大活人,而且与他无冤无仇,即便只是投毒,不用直面死亡,许新正心中也有一些不适。 快到拱门前的时候,许新正忍不住犹豫了。此时他与妖女彼此相距十步,假如逃跑的话,那妖女或许追不上的? 许新正暗自衡量得失: 继续执行暗杀计划,小命暂时肯定是无忧了,后续操作得当还能飞黄腾达,就是杀一个无冤无仇的人有些让人不舒服。 撒腿逃跑,赌那妖女不敢追杀或者追不上他,活命概率应该至少有五成,甚至还有很小的概率能把妖女引到听雨楼去,小命保住不说还能立大功…… 怎么选呢? 许新正犹豫了一秒钟,抬脚走进庭院。 他不是欧皇,不赌。 还是老老实实请吴公子吃药。 走进拱门,这是一个被隔开的小庭院,种着各种花草树木,还有一座厢房供人休息。 在庭院最里面的一颗松树下,有套圆形的石桌石凳。 此时庭院里的客人就坐在石凳上,只不过…… 刚进门没走几步路,许新正就停下了。 石桌旁坐着三个人,准确说,是趴着三个人。 其中一人脸正好朝向许新正,七窍流血,血液甚至淌到了石桌上。 这是三个死人! 许新正一时间有些懵,不只是因为目标已经死了,而且很明显这三人里面并没有那妖女说的吴公子。 吴公子服用过通灵丹,哪怕因为其他原因死亡也会尸变,不可能如此安分地趴在桌上! “不好!中计了!” 许新正猛地反应过来,转身就要走,却听拱门外传来一阵人声。 “听说这边有位公子做了首不得了的佳作?” “哈哈哈,此地倒是幽僻呀,早知我也来这儿了,兴许也有灵感做出一首佳作!” “某却是不信!” “且去看看是哪家才子。” 说话间,四个读书人已经拐了进来,与刚转身要走的许新正正面撞上。 四人还笑着与他施礼,问道:“这位公子也是来瞻仰那所谓的不得了的佳作么?” “是怎样的佳作呀?” “哎?” 未等许新正解释,四人也望见了那三具尸体,现场沉寂了片刻后,这四个读书人惶恐不已,相互壮着胆子将门堵住不让许新正逃走。 “你站住!不许过来!” “你……你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快!快去报官!” “休让这贼人逃了!” “……”许新正此时内心就像一个要炸开的火炉,恨不得将那妖女抓住狠狠地鞭笞她! 他已经完全想明白了,刚才还在走廊上的时候,那妖女就是从这个方向过去的,正好在走廊上遇到他! 此后竟然故意将他骗来此地,将杀人罪行嫁祸于他! 就在他带着毒药进庭院时,守在外面说要帮忙把风的妖女则去引来了目击证人。 现在,一个封闭的庭院里,只有他与三具尸体,而且他身上还带着毒药,而且要离开的时候还被人撞见了…… 这特么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呀! 就在这辗转瞬间,许新正大脑疯狂运转起来,又是一堆脑细胞自焚。 不行,不能让他们就这么去报官! 等顺天府捕快过来,就真的洗不清了! 许新正有了一点头绪,见那四个读书人已经分出一人要去报官,立马喝止道:“站住!现在谁也不许走!” 被他这么一吼,四个读书人也吓了一跳。 许新正不给他们重整勇气的时间,立即掏出了镇魂司腰牌:“我是镇魂司白幡执事,方才进入此地发现命案,在场所有人都有嫌疑!谁都不许离开!” 四个读书人看他掏出镇魂司腰牌,全都傻眼了。 什么情况? 杀人犯竟然是镇魂司执事? 他们这是撞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吗? 早就听闻镇魂司经常替宫里干脏活,难道……他不会杀人灭口? 四人猛地脑补完一切,却难得没有逃跑,而是壮着胆子叫道: “你莫嚣张!镇魂司怎么了?镇魂司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就是!我们都看见你杀人了!你还想拿镇魂司来吓唬我们?” “吾辈读书人,养一身浩然正气,此刻绝不能低头!” “我刘子贤也不是吓大的,今日定要将你伏法!” 许新正却不理会他们的瞎叫唤,抓紧时间取出信号弹点燃。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先把附近的镇魂司同僚召唤过来! 主动权必须握在手里! 还有,在友军到来之前,验尸取证! 但不能他自己验,需要有证人。眼前这四个热血读书人就正好可以用上! “莫叫唤了!都说了我是来查案的,方才我已经替你们报官了,现在我需要两个胆子大的帮我去查验尸体!” “我与你们四人不相识,彼此可以作证!而且只要你们中的两人出来验尸,其他俩人可以在旁边守着,我不会趁机逃离甚至嫁祸给你们的。速来两个胆子大的,不要耽误时间!” 四个读书人被他的气场压得死死的,再加上头一回撞见这种事,除了会彼此壮胆子外哪有什么主见? 许新正又吼了他们一声,便站出来两个人,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检验尸体。 许新正自己则站在原地不动,他现在嫌疑最大,绝对不能在尸体上留下他的痕迹,否则后续真的解释不清楚了! “你们小心摸摸他们,从面部开始……肌肉是否僵硬?身上是否有尸斑?桌上的血液是何种状态?” “好生记下此时你们检查到的东西,一会儿要作为呈堂证供的!莫要有所隐瞒,你们相互监督,不准说话!谁在此时乱说话,就有串供的嫌疑!” “好叫你们这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知道,命案现场有一玄学的说法,凶手往往喜欢混迹在目击证人中!在老捕快眼里,你们四人的嫌疑可比我大多了!” “……”四个读书人内心欲哭无泪。 啥玩意儿哦! 好端端的怎么就摊上这种事了? 可即便内心抱怨不断,却真没有谁敢开口乱说话。 对方是镇魂司执事,镇魂司的凶名……暂且不必去惹他,等到了衙门再说。 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这不影响吾辈一身浩然正气! 第32章 公堂对质 信号弹发出去大约两刻钟(半个小时)后,在附近执勤的镇魂司小幡与北城兵马司先后赶到。 最先赶到现场的自然是王景渊,在许新正的主动要求下,他让人喊来了顺天府捕快。 在此之前,许新正始终没有任何可疑动作,有四个读书人可以作证。 一直等到三个衙门的人全都到场后,许新正授意顺天府捕快当众搜身。 当着所有人的面,顺天府捕快从他身上搜出了装有毒药的漆盒。 案发一个时辰(两个小时)后,所有人移步至大兴县县衙开审。 虽然案发在京城,但并不是直接走到顺天府喊顺天府尹出来审案子,那是越级了。 在京城也有县衙,自中轴线分东西两部分,东边归大兴县,西边归宛平县,这两个县衙称为“京县”,寻常案子走程序应该报到这俩县衙。 其实如果许新正要求的话,王景渊也可以插手将这个案子拿到镇魂司审理,但这么一来就落人口实了,甚至还会把镇魂司也牵扯进来。所以没必要,镇魂司只要全程在边上盯着,避免出现其他意外就好。 …… 大兴县县衙大堂。 “明镜高悬”牌匾下,山水朝阳图前,知县大人正襟危坐。 哪怕是京县知县,他也不过是个六品官。而此刻,坐在左侧陪审的王景渊却是四品官,而且还是凶名在外的镇魂司! 堂下进门左手边原告下跪石位置站着四个读书人,他们有功名在身,见官不跪;右手边被告下跪石的位置站着许新正,他有镇魂司官职在身,见官不跪。 好家伙,现场就没一个是跪着的! 知县大人到底是混京城的,什么场面没见过? 他呼了一口浊气,惊堂木轻轻一拍,开审! 先走流程确认完堂下人的身份,然后知县大人先问那四个读书人:“尔等将今日在梁家园杏林小院所见一一说来,不可作伪!” 四个读书人来到县衙后明显要冷静多了,彼此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为代表站出来说道:“禀知县大人,我等四人本在杏林小院附近游玩,听人说到杏林小院里有位才子作了首好诗便赶往拜访,就在入院拱门处撞见此人。当时他正要慌张逃离,我等四人望见他身后石桌趴着三具尸体,便堵住了他的去路将他留下。” “好让大人知晓,我等四人皆为太学学子,自幼饱读圣贤书,养一身浩然正气,嫉恶如仇,最看不惯这等杀人放火之恶徒!当时任他百般恐吓,甚至搬出了镇魂司作威胁,我等四人依旧悍不畏死,不退半步!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当时我等四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便是拼得一死,也要将这杀人犯拿下,誓死维护天地正义!请大人明鉴!” “……”许新正。 “……”王景渊。 马卖皮,作证人陈述就好好陈述,怎么插这么多私料? 这些个读书人,真他娘会说话。 知县大人也是读书人,听见这般言论不由连连点头表示赞许,然后看向许新正:“许执事,你可有什么说法?这四位学子所述你认么?” 许新正施礼,然后回答道:“禀知县大人,这四人所述大抵如实,只是对我有些误解。在他们之前,我路过杏林小院,在门口捡到一个漆盒便好奇地进去寻找失主,却发现里面有三具尸体。众所周知,我镇魂司乃是大淮最高级别司法衙门,肩负司法正义,维护社会安宁,见如此命案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于是我便转身退出去,准备召唤镇魂司同僚前来办案,同时保护现场以免被人闯入破坏了线索。却不巧与这四位公子相遇,让四位公子对我产生了误会!” “好让四位公子与知县大人知晓,我镇魂司素来秉公执法、光明正大,人人有勇有谋、一身正气,绝非如四位公子所想的那样什么慌张逃离,什么威逼恐吓!这只是四位公子撞见命案时内心紧张所产生的误解!诸位想也知道,堂堂镇魂司,国之利器,怎会如此呢?子曰:是也!” “好!”王景渊拍手叫道。 “……”知县大人。 “……”四个读书人。 辩解就辩解,怎么还往自己脸上贴金,胡乱吹嘘呢? 镇魂司何时也这般不要脸了? 神他娘的子曰:是也! 知县大人撇了撇嘴,又说道:“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当时庭院里只有你与那三位死者,且后来捕快确实从你身上搜出了未用完的毒药。你只解释说毒药是捡来的,如此过于巧合,不具说服力。许执事,如今你的杀人嫌疑最大,且人证物证确凿,若没有其他证据来证明你方才所说的话,那本县……” 说到这儿,知县大人有些头疼。 如果是寻常案子走到这个阶段,那还审啥呀?直接就大刑伺候,签字画押结案了。 可眼前这位却有官身,还是镇魂司的人,甚至连镇魂司的高层都过来陪审了,摆明了对他很重视。 边上的王景渊虽然不说话,但态度已经很明了了:你敢屈打成招试试?试试就逝世! 镇魂司代表的是皇帝,只要知县敢下令用刑,王景渊当场就能给他扣一顶造反的帽子。 许新正嘴角微微上扬,并没有故意让知县大人纠结太久,主动接话道:“禀知县大人,我想先问这四位学子,他们可有亲眼看见我杀人?” “嗯?”知县大人看向那四个读书人。 那四个读书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说道:“禀知县大人,我们并未看见他动手杀人,但当时庭院里就只有他一个活人,而且他身上还有没用完的毒药,不是他杀的人还能是谁?” 许新正笑道:“四位公子,我身上的毒药是后来才搜出来的,我们当时相遇时你们可不知道我身上有毒药呀,只因为我在案发现场就先入为主地认为我是杀人犯,此后尔等的种种想法、行为都是基于此展开的,带有很强烈的主观偏见。这证词,是有待商榷的!且四位也承认了,并没有亲眼看见我杀人,如何能作为人证来证明是我杀的人呢?” “???”知县大人。 “???”四个读书人。 很显然,许新正这种思路已经打乱了他们的惯性思维。 第33章 自证清白 “说完人证,我们再来说这物证。知县大人,仅凭从我身上搜出毒药是不能证明我就是杀人凶手的。因为这毒药并非是我的,我甚至一开始都不知道这是毒药,是何种毒药,是顺天府的捕快说这是毒药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捡到的是毒药。对此,镇魂司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我无法获得此药!而县衙却无法证明这毒药就是我的,如何能以此作为物证就草率地认定我就是杀人犯呢?”许新正辩解道。 他确实不知道这毒药的价格,但就那漆盒与用药效果来看,显然价格不菲。 他,穷。 买不起! 而且只要牵涉到镇魂司,那绝对是没办法取证的。 “你这是狡辩!”知县大人不悦道。 许新正笑着拱手:“那我再问这四位公子,当时我们相遇后,我是否第一时间让你们去验尸了?” 四个读书人不明白他还想做什么,但很老实地点头应“是”。 许新正便问道:“那我请问二人帮忙验尸的公子,当时那三具尸体可还有余温?” “尚有余温,但已经发凉。” “尸体是否僵硬?” “部分僵硬。” “哪里僵硬?” “面部。” “尸体可有看见红色尸斑?” “没有看见。” “……” 知县大人看着他们一问一答,脑子有些跟不上了。 他并不懂得验尸,县衙有专门的仵作负责验尸,知县只需要看最后的结果就行。 “许执事,你问完了么?”知县大人不耐烦地问道。 “禀大人,问完了。相信大人方才也听明白这四位公子所说的……” “……”知县大人不动声色。 许新正接着说道:“方才我已经证明了,县衙目前所收集到的人证物证并不能证明我就是杀人犯。现在,我却有证人能够证明我不是杀人犯!” “哦?证人何在?” “便是这四位公子,方才他们已经将证词说完了。”许新正伸手展示了一下他边上的四个读书人。 “???”众人懵逼。 许新正解释道:“知县大人,如方才这二位公子所说,他们在遇见我之后的第一时间对三具尸体进行了检验,发现尸体已经发凉。这是体感温度,也就是他们手触摸时直观感觉到的温度。众所周知,人死如灯灭,尸体会在死后的一段时间内逐渐变得冰凉。哪怕现在是秋天,气温低,尸体凉得快,最少也需要半个时辰才能让二位公子摸上去感觉到凉意。” “其次,尸僵!人死后最快要两刻钟才会出现尸僵,但通常情况下是在死后一个时辰才会出现尸僵。最初从面部开始,然后在死后三至四个时辰逐渐遍及全身。如这二位公子所验,当时死者尸体只有面部出现尸僵,所以可以大致推断死者死亡时间应该在两刻钟至三个时辰之间!后面的尸斑等特征也能证明这一点!” “而另外两位公子当时与我一起守在旁边,并没有接触尸体,他们可以证明这验尸过程的公正,可以证明我当时并未动手脚影响验尸。” “如此一来,四位公子在遇见我的时候,那三位死者死亡时间最少也超过了两刻钟,甚至很可能超过一个时辰!敢问知县大人,这天底下岂有凶手在毒杀死者后还在现场等候一个时辰,等到有目击者到来才当面要逃离的呢?” 听完他这一番分析,现场众人再次愣住了。 知县大人让人去找来仵作,也证明了许新正的验尸结果无误。 许新正嘴角微微上扬,还好他当时让人验明了尸体,否则等到仵作过来再验就来不及了。 中间路程间隔两个时辰,县衙完全可以认为死者是在许新正在场时死亡的,只是在仵作赶来的两个时辰里发生了尸僵。两刻钟的死亡时间,以这个时代的验尸手段是完全会被忽略掉的! 证明完死亡时间,许新正又接着说道:“知县大人,除了这四位人证之外,现场的物证也无法证明是我杀的人。那三具尸体乃至周围,根本没有我出现过的痕迹,如何能说是我杀的人呢?还望大人明鉴!” 知县大人抿了抿嘴,下意识看向旁边的王景渊。 王景渊一脸得意,也不说话。 知县大人叹一口气,拍案道:“既然如此,许大人确实没有杀人嫌疑,请诸位画押。” 四个读书人还有些懵,明明他们是来证明许新正是杀人犯的,怎么现在就变成证明他不是杀人犯了呢?但四人还是老老实实在证词上画押了。 许新正将文书仔细看过一遍,在上面签字画押,然后气势一变,向王景渊汇报道:“大人,既然现在已经洗清了我的杀人嫌疑,此案便不能再赖镇魂司。但我怀疑有人在设局陷害我,借此攻击镇魂司,请将此案移交镇魂司处理!” “好!此案涉及镇魂司,所有人证物证卷宗现由镇魂司接管!”王景渊起身一挥手,随行的几个镇魂司执事便风风火火地将卷宗、证物连同这四个读书人打包带走。 现在洗清了许新正杀人的嫌疑,他们再接手此案就不能说是自查自案了。 知县大人看着这些人在他的地盘风卷残云,内心情绪复杂。他可以感觉到自己只是个工具人,但这案子交给了镇魂司也确实省事儿。 另一边,虽然自证了清白,但许新正此时的心情并没有太好。 那个陷害他的魔教妖女还逍遥法外呢! “我一开始就不该对这妖女抱有侥幸心理的,妖女就是妖女,长得再好看,身材再好也是敌对阵营!”许新正心里懊恼道。 猫与老鼠,不共戴天! …… …… 等他们回到镇魂司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王景渊拍了拍许新正的肩膀道:“没事,此案已经移交镇魂司了,绝无后患!” 许新正知道他误会自己了,便解释道:“大人,我要你将案子拿回来并非是心虚害怕再被人翻案,而是此案可能与魔教妖女有关!” “哦?” “在县衙那有些话我没有实说,当时我是在梁家园遇见了一个人,嗅到了她身上妖女的气味才一路追到那庭院外的。可惜人没追到,却在门口捡到了这个漆盒。所以,我认为这并非巧合,而是那妖女在有意陷害!”许新正坦白说道。 却也没有完全坦白,绝口不提他尝试投奔魔教的事情。 王景渊自然也不会往那方面想,他知道许新正是可以闻香识人的,真真假假拼凑在一起,他压根就没有怀疑许新正说的话。 第34章 查无此人 “你是说那三个人也是妖女杀的?”王景渊诧异道。 许新正点点头,又问道:“大人,那三个死者的身份可有消息?” 王景渊说道:“其中两个是白鹭书院的学子。” “白鹭书院?”许新正一愣,追问道:“那他们家可与徐氏灭门案有关?” “无关,都是寻常良家子弟。”王景渊说到这儿也同样疑惑。 上一次妖女作案绑架三位公子并使其尸变是因为那三位公子家里曾经参与过陷害徐氏,是为了报复。 但这一次,死者与妖女无冤无仇。 王景渊也没想明白她的作案动机。 “那还有一人呢?”许新正问道。 王景渊回答道:“梁家园的请贴上写他是什么杨公子,可暂时查无此人,也没有家属前来指认尸体。” “查无此人?没有家属认领尸体?”许新正面露怀疑。 这个时代确实没有一套特别严格的户籍管理系统和人脸识别系统,尸体基本只能等人指认不可能在官府的案牍里找到的。 现在这具尸体无人认领,或许是家属好友还不知情,或许他是外地来的。 可能性很多,许新正也没法凭空去推测。 但如果已经查明另外两个死者与妖女无冤无仇,那么基本可以认为妖女的暗杀目标就是这第三个死者了,另外两个人只是被牵连到才丢了命。 “可恶,那妖女究竟又想做什么?” “谁知道呢,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兴许明天就能查到死者身份了,到时候再说,这段时间让巡逻的兄弟多注意点儿。” 王景渊叹了口气,又与许新正说道:“仲元,今日在梁家园多亏了你,否则我这颜面可就丢尽了。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你一介武夫居然也会对对子?” 许新正心中警觉,笑着解释道:“大人这么说可就瞧不起人了,卑职虽然是武夫,但从小在育英堂也是读过书的,只可惜育英堂更偏重练武。唉~现在回想起来,兴许卑职当时学文要更好一些。” “哈哈哈,今日看来你小子确实有读书的天赋!可惜,唉……”王景渊颇为感概地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许新正笑着将话题扯开道:“不过卑职还年轻,现在读书也不晚,休沐时可以兼顾着读些书。” “怎么,你想转变路数,改走儒家修行路线吗?儒家虽不像道门佛门要看灵根慧根,却也需要天赋。而且儒生五品以下并没有什么战斗力,不适合镇魂司这种衙门。”王景渊提醒道。 许新正是镇魂司的人,这个烙印不出意外要跟他一辈子。哪怕他转换修行路线,不练武改习文,也没法去科举,更不可能调去文官衙门。 王景渊虽然喜欢文人骚客,但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从武夫转变为儒生。没有读书的天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镇魂司血幡执事的身份。 许新正解释道:“大人误会了,卑职只是想兼修一些儒学罢了,技多不压身嘛。” “嗯,兼修确实不错,我也是一边习武一边读书的。”王景渊赞赏地点点头,但最后还是提醒道:“不过人的精力终究有限,兼修儒学还要等到晋升五品才能在战斗中派上用场。在此之前,儒学对你非但没有好处,反而占用你练武的精力与时间。仲元,这大淮武官的品级是与实力挂钩的,你自身实力提不上去,哪怕我愿意提拔你也没办法。” 王景渊已经毫不遮掩自己对他的关照了。 在大淮,武官的实力等级是升官的必要条件,想做七品官,那么自身实力就必须达到七品!而镇魂司花幡执事的品级,最低就是七品! 许新正在镇魂司想要升迁,实力至少要有七品王景渊才能提拔他。 一想到自己的实力,许新正也哀叹不断。 这是真的难受啊! 倘若今天他有八品乃至七品的实力,就不会有后续这么多麻烦了。 有七品的硬实力在,还用与那妖女废话?当场就给她摁地上了! 叹息一声,许新正忽然想到王景渊的实力,便请教道:“大人,卑职也想尽快突破,可是无论怎样努力修炼都卡在九品境界难以突破。大人是四品武夫,可否指点一二?” 王景渊一听这话,还真来了兴致,拉着他往外面走:“哈哈哈,本大人最好为人师了。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请教,本大人自然不会推辞。走走走,去庭院你先打一套拳让我看看!” “……”许新正忽然有些后悔,这老王同志给他的感觉就很不靠谱。 但到了庭院,许新正还是认认真真地打了一套拳。 王景渊站在边上观看,时不时点点头,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好了,可以了。你打的这套拳,是在育英堂学的?这是我镇魂司传承的《惠丰新编拳法二十四式》,与之配套的还有《惠丰新编刀法十三式》和《惠丰新编武道功法心法》。” 听见王景渊的话,许新正停了下来,点点头应“是”。 他刚才打的那一套确实是《惠丰新编拳法二十四式》,其他两件套他也有练。 这一套拳法、刀法、功法算是育英堂每个孤儿从小的必修课,到了镇魂司之后无缝衔接,练的也是这三件套。 王景渊为他详细介绍道:“你修炼的这三本是历代镇魂司高手集百家之所长编纂的,所谓惠丰新编正是在惠丰年间最新编纂的版本。这镇魂司的功法与江湖上诸多门派的功法不同,起初编纂时就是为了用最少的资源,更快更好地培养更多的镇魂司所需人才,所以最终这功法要更加简单易懂,易教易学同时适应实战!” “我们武夫的功法秘籍普遍是分为招式和心法两部分,开篇先说心法口诀,而后再讲具体招式。但一套功法怎么可能仅凭薄薄一本秘籍就能说透?尤其是心法,怎么可能寥寥几句口诀就能讲明白?所以镇魂司在此基础上进行了补充注解,并最终将其分为一套三本的教材。” “这么一来,长处很明显,就是简单易懂,修炼门槛极低,基本上是个健全的人都能练。而且因为有非常详细的注释,不用自己去悟,省了不少弯路,也不用师父天天带着,完全可以看书自学,按部就班地练就能稳稳地变强!” 许新正听懂了,其实就是教科书加教辅材料呗。 王景渊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道:“但其缺点也很明显,在大幅度降低修炼门槛的同时,这套功法也牺牲了自身的上限,并且为了通俗易懂,注解特别详细,几乎是手把手带着修炼者去练功,导致修炼者自己缺乏对功法的理解,完全是在复刻编纂者的修炼过程。但偏偏人与人的体质不同,修炼者是不可能完全达到编纂者的水平的!” 第35章 王氏八卦拳 “仲元,你前面说卡在九品境界无法精进,想来你也感受到了那层桎梏的存在?”王景渊问道。 许新正点点头,他练功的时候确实可以感受到冥冥之中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阻碍他晋升。 王景渊解释道:“无论是儒释道或者武夫,只要是修行者都会遇到这种情况,所谓实力品级实际上也是基于这一道道桎梏进行划分的。每个境界之间都会有一道桎梏,只不过因为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修炼阶段不一样,所以这桎梏也不一样。” “就好像一条拦路的河流,我们修炼的道路上每隔一段就会遇到它们。但每个人的体质不同,修炼的阶段不同,这遇到的河流宽窄、深浅、缓急等等都会不一样。通常来说,随着实力境界提升,所遇到的河流会越来越难以逾越。但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修炼途中遇到的前几条河就已经非常难逾越了!所以很多人就被卡在了九品八品七品,无法更进一步,除非他们自己在修炼中悟出了过河的方法才能突破桎梏!” “而镇魂司的功法,实际上就相当于在教修炼者如何伐木造桥,然后过河!甚至在还没遇到河之前,镇魂司的功法就已经提前告知修炼者前面有河,开始带着他们提前伐木准备造桥。有了这般详细的教程,修炼者只要足够努力,只要他们遇到的不是无法逾越的天堑,完全可以慢慢造桥,最终成功过河,这修炼的桎梏也就突破了。正因如此,比起江湖诸多门派,镇魂司的人往往能更快更早地突破桎梏!” “但这是针对大部分普通乃至平庸之人的,一些资质极佳的修炼者他们所遇到的桎梏其实就好比一条很窄很浅的溪流,完全可以轻松涉水过去,甚至直接跳过去!但按照镇魂司的功法,他们依旧要按部就班地一路准备木材,慢慢造桥再过河。偏偏天才不一定是全才,这类人往往不擅长伐木造桥,因为他们天生就不需要伐木造桥,骨子里就不具备这方面的能力!这类人修炼了镇魂司的功法,修炼速度会被极大地拖慢,甚至比一些资质普通的人还要慢!” 许新正听懂了,恍然拍手惊呼道:“竟是这样吗?原来是我天赋极佳,可这功法却过于低级,所以才迟迟无法突破!” “也不一定,也可能是因为你天赋极差,遇到的是无法逾越的天堑。”王景渊毫不留情地泼冷水道。 “……”许新正。 “哈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王景渊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不过十七岁就已经是九品武夫了,资质肯定不差的,不可能在晋升八品的时候就遇到无法逾越的天堑。想来,的确是这功法不适合你。” 许新正便问道:“可我也找不到其他什么功法,或许我可以抛开镇魂司功法的诸多注释,自己去领悟?” 王景渊依旧摇头:“这传统的功法就好比一根甘蔗,你要自己去啃才能尝到鲜甜。而镇魂司的功法就是前辈帮你啃好了吐出汁水来,你喝就是了。却也因此不知道甘蔗是什么样,不知道原本的功法是什么样,根本无法自己去啃。你若是将功法上面的诸多注释去掉,就会发现剩下的内容什么都不是。” “咦~大人你这比喻好恶心!” “哈哈哈,反正你能理解我所说的就好。这镇魂司的功法说白了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你现在想抛开里面的注解自己去感悟是不可能的。为今之计,只有找一本新的适合你的功法,自己慢慢啃去。若你天赋真的很好,想来并不会太费精力。反正这天下的功法都是殊途同归,总体的方向都是一样的,多练几本也不会出太大的差错。” 王景渊替他出招道,再一想,又说道:“罢了,帮人帮到底,想来你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功法,我便将我自己练的这套传给你,你自己领悟看看是否合适。” 许新正闻言大喜,忙道谢。 王景渊笑着摆摆手,让他附耳过来,先将心法口诀说给他听。 听完这短短几十字的心法口诀,许新正才真正明白镇魂司的功法有多么保姆。 人家几十字的心法口诀,放到书里不过一两页,镇魂司愣是用了一本书去讲解! “这便是我《王氏八卦拳》的心法,你记住了吗?”王景渊说完口诀问道。 “记住了。” “真记住了?”王景渊意外道。 原本还想说他如果记不住,可以抄一份给他的。 没想到说一遍就记住了? 果然有点读书的天赋呀!可惜生在了育英堂,孤儿一个。 “好,那我现在就将完整的拳法招式打一遍给你看,我只打一遍,你能记多少是多少,以后有哪里不会的再抽空找我。秘籍却不能给你了,你也要记住,此功法乃我王氏一门开宗立派的顶级功法,尤为珍贵,你不可传授给他人!”王景渊背着手,一本正经地叮嘱道。 许新正认真地点点头,集中注意力。 王景渊身形一闪落在庭院中,眨眼瞬间在庭院里留下道道残影,打出了一幅《王氏八卦拳》招式图! 打完,收工,前后不过一息时间! “……”许新正。 你妹的这是教学吗? 这是炫技! 王景渊也是有些恶趣味,憋着笑问他:“如何?你记住了吗?” 许新正深呼吸一口气,在脑海中将方才的记忆调出来。 就仿佛是一段监控录像,不断慢放,最终将这《王氏八卦拳》的全部招式完整重现,一招不落! 等检验完记忆片段的完整度,许新正才点头道:“记住了。” “嗯,就知道你记不住,没事,我再……等等,你说你记住了?” “嗯,记住了。” “……”王景渊在风中凌乱一阵,惊呼道:“你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哈哈哈,差不多。”许新正笑道。 也不能说是过目不忘,穿越过来后相当于涅盘重生,这具身体也被二次开发,所见所闻所感都可以完全记录下来,等他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调取查看。与其说是过目不忘,倒不如说是自带一个记录仪。 他能读取到原主的记忆其实也是因为这点,哪怕原主死了,其生前所见所闻所感也还是被大脑记录着,除非死的时候把脑子打坏了,否则后继的穿越者都能随意调取这些记录。 第36章 宫里的局势 回到官舍的时候,宋泽等人都还没睡,都在等许新正回家。 他一早出门后就没了消息,傍晚时宋泽等人还出门去找他,也没找到,一直到宵禁都不见他回来,着急得很。 现在天都黑了,才见到许新正从外面“鬼混”回来,三位哥哥是又担心又气愤,摁着他就一顿臭骂。 尤其是老大宋泽,骂的最凶,还是嫂子在边上拉着才没揍他。 还是嫂子好。 许新正倒也不生气,反而有些暖心,不知不觉中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在这个世界一直都有个家,不只是孤儿。 这冰冷的封建社会,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等哥哥们闹腾完,许新正才耐心地将今日在外面遇见的事情与他们说清楚。当然,妖女的部分直接就跳过了。 纵使是家人,许新正也不敢将自己尝试投奔魔教的事情说出去。 这三位哥哥可都是育英堂培养出来的,骨子里就刻着“忠君”二字!他要是敢说投奔魔教,哪怕只是一个念头,估计宋泽都能大义灭亲宰了他! 当他说到自己被卷入凶杀案,并最终胆大心细,凭借智商与专业素养自证清白时,屋内众人纷纷拍案叫绝。 那嫂子的眼神就跟听人说书似的,一闪一闪的。 这个时代娱乐项目很少,女人的精神世界更是贫瘠,尤其是普通人家的女人。聊天几乎是她们最主要的娱乐,世人只晓得女人爱八卦,却往往忽略了她们为何爱八卦。 这几乎是她们了解世界的唯一渠道,尤其是听家里男人讲述在外面的见闻,可稀罕有趣了。 许新正忽然有些心疼嫂子了。 “后来呢后来呢?那四个读书人怎么样了?”老三韩烁催问道。 “后来我们就回镇魂司了呀,连人带证物、卷宗全部打包带回去。那四个读书人先在镇魂司关一晚上,好好吓吓他们,免得出去后乱说话,明天再放他们回去。” 许新正紧接着也讲了他向王景渊请教的事情,当然,王景渊传授给他的功法具体内容肯定不讲的,只是简单概过而已。 三位哥哥听到这儿,可比在县衙那一段认真严肃得多。 “老四,这王血幡看来是真要将你做心腹培养了。”宋泽说道。 “嗯。”许新正也不否认。 实际上在上次妖女案件后,王景渊就对他特别关照,总幡里其他同僚基本也都看得出来他是上司看好的新人。 王景渊也是宋泽的上司,但他并没有为此感到嫉妒,而是提醒许新正道:“老四,有王血幡的栽培,对你来说,无论是官场前程还是武道修炼都是利大于弊。但有一点大哥还是要提醒你,王血幡他是魏公的干儿子!” 许新正闻言一愣,没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 王景渊是掌印太监魏谦的干儿子没错,所以呢? 会被说成是阉党吗? 可镇魂司就在魏谦的掌管下,哪怕他不和王景渊交好,那些文官也照样认为他是阉党? 宋泽见他面露不解,便为他解惑道:“老四,魏公现在是镇魂司提督没错,但他终究是宫里的人,只是代替皇上掌管镇魂司而已。这宫中的角力可不比官场简单,伴君如伴虎,今日得宠明日失宠是常有的事情!魏公不可能永远都能做镇魂司的掌印太监的,万一哪天他失势,换了一位掌印太监过来,定然要先清算魏公党羽的!我们这些人是育英堂养大的,根子纯,虽然在王血幡麾下做事,但我们身上的烙印依旧是育英堂,谁是皇上谁就是我们的主子,哪怕换一个掌印太监也不会动我们。但王血幡他不同,他认了魏公作干爹,几乎是与魏公完全绑定在一起,你若成了他的心腹,他日魏公失势,你也会被牵连的!” 大哥到底是大哥,听他这般分析,许新正才恍然明悟其中的利害关系。 边上的老二箫尧也提醒道:“王血幡在镇魂司也并非一天两天了,很多规矩他都懂,不会轻易笼络招揽心腹。既然他愿意招揽你,定是得到过魏公的授意!” 老三韩烁插嘴笑道:“搞不好是魏公看上你了呢,哈哈哈……” “……”许新正。 宋泽瞪了不着调的老三一眼,继续说道:“老四,你可知道现在宫里的局势?” 许新正摇摇头,这个他还真没去关注过。 他一个刚加入镇魂司半年多的新人,甚至连皇宫都没进去过,哪里知晓宫里的局势? 而且这玩意儿在外面也很忌讳说呀。 宋泽便与他介绍道:“当今圣上的身体是每况愈下,我说句不恭敬的话你们不准在外面与人说及,这陛下怕是……” 他最后也没敢说出来,只是比了个手势。 许新正看懂了。 当今大淮的皇帝是惠丰皇帝,应该是二十几岁就登基了。而现在已经是惠丰三十年,算算年纪已经有五十多岁了。 在古代,年过半百已是老人。 何况还有传闻说惠丰皇帝病了,看宋泽这反应,估计病得不轻,随时有可能撒手人寰。 宋泽又小声分析道:“老四,咱大淮的太子现在可只有七岁,一旦即位必定要靠母亲叶皇后来维系皇权,可魏公却不是叶皇后一系的人。镇魂司乃国之利刃,皇帝耳目,到时候叶皇后恐怕不会继续让魏公掌印。” 许新正眉头微皱:“那魏公是哪一派系的?” “怎的?你还想帮魏公一派夺位不成?”宋泽冷笑道。 许新正撇了撇嘴,心说也不是不行。 最好我来当这皇帝! 当然,目前来说这存粹是在想屁吃。 宋泽说道:“魏公是陛下的人,陛下还是太子时他就陪伴左右了,不可能换主子的。当今太子也是,有从小陪伴自己的东宫太监,一旦登基必定是从身边熟悉的太监里挑人用,这是皇位交接的老规矩了。而且大淮只有这一位皇子,必定是他继承皇位,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就不用胡想其他了。魏公不可能留得住这镇魂司金印的,现在只是时间长短问题而已。” 许新正挠挠头,这事儿有些麻烦了。 虽然他也没想加入魏谦这个派系,但现在的情况就是所有人都认为他是魏谦这一派的人。 他也不可能拒绝上司王景渊的招揽,那不是找死吗? 一旦哪天惠丰皇帝驾崩,新君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镇魂司也要易主,紧接着就是内部清洗。 靠! 要不要这么衰啊? 许新正心累地叹了口气,但冷静下来想想其实也还好。 虱子多了不嫌痒,眼下还有个尸潮危机在呢。再加个皇权交接,无非是再多一颗定时炸弹,看哪个先炸而已。 只要惠丰皇帝能撑住,坚持到尸潮爆发再挂。那么所谓的魏谦倒台,镇魂司内部清洗对于许新正而言就没啥影响。 甚至还能在这之前充分利用魏谦和王景渊的资源,尽可能提高实力以应对尸潮! 想到这儿,许新正豁然开朗:“大哥,你放心。反正事已至此,我也不可能说与王血幡断绝往来,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而且即便新君登基,也不会急着换掉魏公,总要先稳住局面再换人?到时候再作打算,想来魏公应该也有些底牌在。” “你……哎~你倒是乐观。但眼下也确实如此了,哥哥们也没别的法子,今日也只能提醒你一下,让你有些准备。实在不行到时候我看能不能使点儿银子,给你转去暗子,找个赋闲的地儿待着。但你切记,莫要认魏公作干爹!平日里哥哥们总喜欢拿这个与你说笑,但若真有一天魏公真想收你作干儿子,可千万要想法子回绝!否则,那是真摆不脱干系了!”宋泽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许新正点点头,暗自记下了。 第37章 死者身份 次日当值,许新正一边上班摸鱼,一边继续琢磨昨晚王景渊交给他的心法口诀。 虽然这心法口诀晦涩难懂,不如镇魂司的功法那么好学,但反而更加自由,没有太多的条条框框。 修行就好比是迷雾中前行,传统的功法便是给修炼者指出方向,最多加一些前辈修炼时的案例经验,但脚下的路却要自己去摸索,去走出一条最适合自己的路。刚开始或许困难,但适应之后便会逐渐积攒经验,越走越远。 而镇魂司的功法则是把具体的路都给标注出来,只能按照它的路去走,哪怕这条路对你来说特别难走也没别的法子,因为路边都是迷雾,进去就出不来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沿着路往前爬。 只是简单领略比较一番,许新正便体会到了两家功法的利弊。此前他一直修炼镇魂司的功法,却路况堪忧,而今王景渊给他的功法就好像在旁边给他指明了一个新的方向,即便进入两边的迷雾区也不会担心迷路。或许,可以绕过这段难走的旧路继续前进! “等回去后再仔细钻研,试着练练!”许新正欣喜道。 这时候,宋泽从外面推门进来了,冲许新正招招手:“老四,王血幡唤你。” 许新正隐约猜到是什么事情,连忙放下手头的工作跟他出去。 二人出了值房,拐个弯儿就到了王景渊的书房。 王景渊唤二人进来,然后对许新正说道:“仲元,你还记得昨晚那第三个不明身份的死者吗?” 许新正点点头,问道:“大人,可是查到他的身份?” 王景渊摇头道:“镇魂司的弟兄查了一宿也没查到,今天白天又换班去县衙询问,并没有人到县衙报案说有家人失踪的。” “没查到人?”许新正眉头微皱,嘟囔一句:“不应该呀……” 既然能去参加梁家园的诗会,显然不是什么流民,再怎样也得是良家子弟。失踪了一宿,家人好友总该有人察觉到的? 但那尸体却至今无人认领! “书院那边可有消息吗?既然他是与白鹭书院的两位学子一起遇害的,当时他们三人也是坐在一起的,或许有交情,可以从那两位学子如手调查。”许新正问道。 王景渊依旧摇头:“书院那边我也派人去问了,确定这第三人并非他们的学生。至于说三人之间的交情,却不好调查了。这些个读书人交际甚广,尤其是在诗会这种场合,往往互相通报字号,聊得来便能结交。” 好家伙,两朵交际花呀? “还有,我也让人从礼部入手调查,但那帖子来源同样不好追查。这次诗会虽然是礼部主持的,但中秋前几日的诗会请帖却并非礼部主动发出,很多帖子不需要登记就能拿到,梁家园那边登记的身份有不少都是假的,可以确定这个死者留的也是个假身份。”王景渊又叹气道。 “也就是说这死者很可能与我们一样本身是没资格拿请帖的,但是走了特别途径才拿到请帖混进梁家园的?”许新正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细节。 王景渊尴尬一笑:“仲元你这话说的,我们虽不是儒生,但也是读过书的,怎么没资格去诗会了?我只是不想因为镇魂司的名头吓到他们罢了……” 许新正忙着顺藤摸瓜,根本没有理会他的解释。 旁边的宋泽看着也是无奈,代替他向王景渊赔礼。 王景渊倒是不见怪,笑着摆摆手看向许新正:“仲元可是又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了?” 许新正沉吟片刻,才回答道:“大人,我方才是在想,这死者得是什么身份才能像我们一样有必要且有能力弄到请帖以假身份进入梁家园?” “嗯……”王景渊与宋泽对视一眼,双双沉默。 这范围太广了,现在还没到中秋,只是暖场而已,请帖并不难搞到手,甚至一些富商花钱托关系也能弄到。 许新正则继续缩小范围,分析道:“大人,如果仅仅凭借这条,确实不好锁定目标。但我们一开始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妖女的作案动机!” “哦?” “我们当时就想过妖女为何要杀这三个看似与她无冤无仇的人,却捉摸不透其中的作案动机,最后只能勉强归结到第三位不明身份的死者身上,暂且搁置,想等查明死者身份再回过头来推测妖女的作案动机。” 王景渊点点头:“确实是这般打算的。” 许新正沉吟道:“但现在死者身份却查不到了,不知道死者的身份,就无法推断妖女的作案动机,不知道妖女的作案动机,就很难着手调查死者的身份。我们,仿佛在林子里遇到了鬼打墙。” “老四,你莫要卖关子了,就说说你到底发现什么了!”宋泽催问道。 王景渊一脸淡定,仿佛自己已经听明白了,但实际上内心一团雾水,根本不明白许新正在讲些什么。 什么鬼打墙? 许新正继续分析道:“现在我们知道了死者是用了假身份进入梁家园的,已经可以锁定目标人群,但范围很大,不好查。所以,我们再加一个筛选条件:是什么人才能被妖女盯上?” “……”王景渊。 “……”宋泽。 你他娘的到底在说什么啊! 许新正笑着解答道:“妖女这次如果不是为了寻仇报复,那么很可能就是魔教给她的任务!上次在城隍庙与那妖女交手时我就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行尸!妖女是利用尸变来报复仇家的!并且她的计划是在七月半庙会上将尸变后的三位公子放出去害人,借此轰动天下!” “所以她不只是要报复仇家,更是想把通灵丹使人变行尸的事情给捅出来放给天下人看!她,不,准确说是魔教,一直都在关注忘忧草、通灵丹与行尸,想借此攻击朝廷!” 这里许新正隐瞒了他与妖女的很多事情,其实他现在能想到这些,更主要的原因是此前两次与妖女交手都伴随着行尸出没! 所以,现在基本确定死者与妖女无冤无仇后,他便联想到了另一个关键点——行尸! 王景渊显然也知道一些内幕并没有告诉许新正,在听完许新正的这段分析后恍然道:“这第三个死者,与行尸有关!” 许新正点点头,接着说道:“回到前面那一条,现在基本就可以排除掉那些普通的商贾或者权贵了。他们虽然也有本事弄到请帖混进梁家园,但他们不大可能被妖女盯上。这第三位死者很有可能与我们一样,身份特殊,不方便公开在诗会露面,所以只能通过特殊渠道搞来请帖顶着假身份混进梁家园。同时,他还与行尸有关,这才被妖女盯上!或许……他也供职于一个涉及行尸的衙门?” “钦天监!”王景渊惊呼道。 “可钦天监的人失踪,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以他们的作风肯定会使唤我们去帮忙找人。”宋泽提醒道。 许新正笑道:“大哥,你忘了我们为何一直抓不到那妖女吗?因为她擅长隐匿呀!” “你是说……”宋泽想通了一切,倒吸一口凉气。 那妖女在梁家园暗杀了钦天监的人,然后乔装打扮成死者回去。 这么一来,死者家属自然不可能去认领尸体了。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家人已经死了! 而且因为死者本就顶着假身份混进梁家园,要么没带钦天监腰牌,要么带了死后被妖女拿走了,总之案发后衙门很难追查到他的身份。 甚至,因为嫁祸给许新正导致案子移交给了镇魂司,看似有更专业的衙门介入,实际上是多加了一层障碍。要查死者身份,就势必要和读书人打交道,偏偏读书人最不齿与镇魂司打交道! “嘶~许仲元,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宋泽,速去找乔刚,你俩召集手下人待命,顺便把那死者的画像带来!我去找魏公要文书,我们去钦天监!那妖女定是抢了腰牌冒名顶替去了钦天监!”王景渊急忙下令道,说完便匆匆推门出去了。 “是!”宋泽也不敢耽搁,赶紧让许新正回去唤箫尧与韩烁,自己则去找另一个当值的花幡执事乔刚。 第38章 此地无湖 从空中俯瞰整座京城,内城坐北,外城居南,拼凑成一个“凸”字形。 据说前朝大梁最初修建京城时的规划并非如此,而是端端正正的“回”字形布局,内城居中称为“京城”,外城环绕拱卫称为“国城”,所谓“天子守国门”中的“国门”其实指的就是这国城的城门。 然而外城修完南边部分时朝廷就没钱了,被迫将外城与内城城墙相连,提早竣工。民间也不去区分什么京城国城,统称为京城(京师、京都),只分内外城。 往后历代皇帝也时常提及要继续修建外城,但都因为一个“钱”字而没了后话。时至今日,这座雄城历经两朝更迭,依旧是当初竣工时的“凸”字形,大体没有什么变化。 在这个“凸”字形的西北部分,有一块大面积的水泽,连接护城河与皇城太湖,称为“无湖”,属于太湖水系的一部分,本名“汲水湖”,又因形似葫芦而被一些民众私下唤作“葫芦海”(内陆部分民众因为没见过大海,所以会将大湖称作海)。 大淮惠丰二十四年,坤道苗道人因施法求子有功被册封为大淮国师,掌钦天监,这汲水湖被惠丰皇帝一并赐予了这位苗国师,钦天监衙署也搬到了此地。 这汲水湖顾名思义本是附近居民汲水之地,如今被钦天监占据自然不准外人踏入。为避免外人擅闯汲水湖,苗国师在周边布下玄妙阵法,使得汲水湖一带常年云雾笼罩,又在入口处立了一块碑,上书“此地无湖”以告示周遭百姓,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为此,工部还将惠丰二十年新修的京师地图上的“汲水湖”篡改成了“无湖”,假装这湖本就是叫做“无湖”,强行替这位苗国师挽尊。但这一通操作,又有些掩耳盗铃了。 但话说回来,这位苗国师在无湖布下的阵法确实玄妙,不止表面所见的云雾笼罩一般简单,常有人畜误闯后在其中迷失方向,转悠半天后从哪儿来又回哪儿去了,根本走不到湖畔见不到湖。 想要走到湖边,就必须从旁边的徳胜街经过钦天监大门进入。 可钦天监在大淮乃是和镇魂司并立的衙门,寻常人岂能通过大门随意出入? 便是有“代君监察天下”之称的镇魂司也不能擅闯! …… 王景渊从魏谦那儿拿到公文便亲自带着两个小幡的人手拢共九人一路向北往钦天监去。 这一路上许新正落在队伍末尾,听韩烁讲述钦天监的往事,听得他忍不住小声骂一句:“这苗道人真不是东西,居然将水源圈走,让附近的居民如何生活?” “嗨,谁在乎这些小老百姓的死活呀?要么去更远一些的大淮湖打水,要么自己打井呗,反正当年他们埋怨了几句后也不敢多说什么了。那苗国师据说是一品的道人,有通天的本事,实乃陆上真仙也,岂是这些小老百姓能招惹的?别的不说,就她那送子的本领,要个无湖算什么?这送的可是大淮唯一皇太子,只要她敢开口要,皇上能封给她一府之地!也正因为这送子的好本事,听说民间还有不少人给她立生祠求子呢。” 韩烁说着,还悄悄凑到许新正耳边小声说道:“我那晚起夜路过大哥窗外,听嫂嫂说也想供个苗国师的像,然后大哥说不用供什么苗国师,供他就行,嘿嘿嘿……” “……”许新正无语地将他推开,不敢再听后面的故事了。 你迟早有一天会被大哥打死。 不过这苗国师听着确实有点儿东西,先是当了送子观音,又布了迷雾大阵,一品境界本事这么大吗? 还有那见不得光的通灵丹和行尸,钦天监看样子可比镇魂司神秘多了。 …… 镇魂司一行人都是入品的武夫,脚力了得,很快就穿过了大半个内城来到钦天监门口。 许新正还真在门口处望见了那块刻着“此地无湖”的石碑,深感无语。 王景渊则带着魏谦给的公文去与守门的侍卫交涉,这公文也并非是什么搜查令,更像是拜帖。镇魂司的一把手给镇魂司的一把手写个帖子,说明缘由,请她卖个面子让他们进去抓人。 素来横行霸道的镇魂司此时在钦天监门口却有些蔫了。 许新正等人对视一眼,看得出来众弟兄心里是很不服气的。 自打这位苗国师执掌钦天监,钦天监在大淮的地位就扶摇直上,近两年更有踩到镇魂司头上的势头,着实令人不爽! 但不服气也没办法,谁让人家苗国师有本事能让皇后生太子呢? 唉,魏公公怎么就没这本事?否则今日镇魂司定然更加风光! 镇魂司众人在大门外等了快一刻钟,终于见到里面出来个从七品的灵台郎,端着架子与王景渊说道:“王大人,我们国师允许你们进来找人,但钦天监乃是大淮重地,机密无数,你们进去后可不准四处乱走乱逛,全程要跟着本官身后,可晓得?” 王景渊拳头一攥,皮笑肉不笑:“晓得了,请这位大人带路。” 身后一众弟兄更是悄悄抓住了刀柄,气愤不已。 镇魂司平日嚣张跋扈惯了,寻常去别的衙门可都是踹门大摇大摆进去的,从来都是他们用鼻子看人,何时受过这等气? 可王景渊没给暗示,众人也不好发作,只能阴沉着脸跟上。 “咦?” 就在一行人进门时,那个前来带路的灵台郎忽然发现了什么,朝许新正这边看来:“是你?” 许新正愣了一下,旋即想起来了。 这个灵台郎,正是那天晚上他在外城铁盆胡同击杀行尸后钦天监派来收尸的人,那晚双方还闹了些不愉快。那具行尸似乎是钦天监的珍品,这个灵台郎便要抓许新正回去顶罪,被当晚巡逻的镇魂司同僚给阻止了,最后只能记下许新正的名字回去告状。 “呵呵,你叫许新正是?咱俩可真是有缘呐!”那灵台郎径直走过来,满脸威胁地冷笑道。 许新正内心无语,真他娘的冤家路窄。 王景渊轻咳两声,帮他解围道:“这位大人,赶紧带路,我们还有公务在身呢!若是钦天监不需要我们抓人,那我们可就回去了!” 灵台郎冷笑着又瞪了许新正一眼,眼神中分明在说:你小子给我等着! 然后转身带着他们往里走去。 “这狗东西怎么回事?”韩烁凑过来小声问道。 许新正一边观察周围环境,一边与韩烁解释道:“这家伙就是那天晚上我说的,在外城与我闹了矛盾,记了我名字要回去告状的那个灵台郎。” 韩烁也想起来了:“就是他呀?这么欠收拾……” 一旁同行的另一支小幡的同僚听他们的话,也忍不住过来说道:“你与他有私怨么?莫怕,今日王血幡在呢,他若敢刁难你,看弟兄们不砍死他!” “多谢这位哥哥。”许新正悄悄拱手道谢。 那同僚摆摆手,没再继续与他说悄悄话。 韩烁则又凑过来,附耳小声道:“老四,我记住他这张脸了,回头去查查他家住哪儿,抽空带人给他套个麻袋往死里揍!嘁,不就是钦天监吗?出了这无湖一亩三分地也不打听打听外面谁是爷!” “……”许新正。 第39章 就你叫许新正呀 一行人进了钦天监大门,脚下是一条砖石铺成的笔直大道,四周云雾缭绕,可视度极低,最远只能望见三四米开外的东西。 道路两侧隐约能看见一些石像,看造型应该是十二生肖。 至于主体建筑,众人走了快一盏茶的时间才走到仪门。这是钦天监的第二重大门,到了这儿虽然还有雾气,但可见度已经高多了,可以看见七八米开外的地方。 灵台郎带着他们往右手边走,是一道小门,门匾写着“便门”,也叫做“人门”。与之相对的是另一边的“鬼门”。 活人走人门,死人走鬼门。 鬼门不吉利,平时也处于关闭状态。 过了仪门理应就是大堂,但这灵台郎并没有领着他们去大堂,而是又拐了个弯儿去了一个偏院的正房,算是钦天监的偏厅,让他们在此地候着,自己则带着死者画像先离开了。 “他娘的,这狗东西好无礼!” “王血幡好歹也是四品官,就这般招待我们吗?” “呸!老子大老远过来帮他们抓人,连盏热茶都没有!” 镇魂司一群人在偏厅里简单逛了一圈,一个个都骂骂咧咧的。 这偏厅小的可怜,他们一行九人进来连座位都不够分,许新正几个年轻人只能站着。 王景渊坐在椅子上也脸色阴沉难看,若不是担心那妖女再在京城惹是生非牵连到镇魂司,他才懒得过来呢! “仲元。”王景渊忽然呼唤道。 许新正连忙跑上前去,原来又是询问他与那灵台郎的恩怨,简单解释一遍后,王景渊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在钦天监小心一些,不要被人抓住把柄。 许新正自然也晓得这里是人家的地盘,所以一直紧跟着同僚。 过了一阵不见人来,王景渊又说道:“明日就是八月十五,钦天监要休沐两日,那妖女便是易容术再高超,可面对那朝夕相处的家人,休沐两日共处下肯定会被怀疑的,因此她今日必定要潜入钦天监将想做的事情做完。那灵台郎要了死者画像说去值房找人,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 “这狗东西别是让那妖女发现了?” “他娘的,防咱们跟防贼似的!” 镇魂司几个弟兄也不耐烦地骂道。 许新正望着外面灰蒙蒙一片,心里又焦急又无奈。 错过今日,可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再有机会抓住那妖女了。 偏偏这钦天监好不配合,带他们进来后都不准他们乱跑,这抓哪门子人呀? “大人,我怕那厮公报私仇,根本不急着去找人,故意先吊着我们呢!”许新正小声与王景渊说道。 王景渊点点头,在大门外他就看出这个灵台郎是个睚眦必报之徒,趁此机会公报私仇并非不可能。 “他娘的,若是因此让那妖女逃了,便是苗国师护着,老子也要……”王景渊重重捶了下桌子,但说到后面语气都轻了:“咳咳,想来苗国师不会护着这种宵小之徒的。” “……”众弟兄扭过脸去,假装没听见。 就在众人尴尬之时,屋外总算来人了。 这次却换了个人,看衣着装扮应该是个九品的监候。虽然还是有些趾高气昂,但比起之前那个灵台郎要好多了,至少上来懂得先施礼,然后才问道:“我家国师问哪个叫许新正?” 听到他问这话,镇魂司众人脸色十分难看。 许新正刚要答应,王景渊便先冰冷着脸问道:“妖女呢?” 那监候客气地又向王景渊施礼解释道:“王大人要找的人,叶大人已经去查了,但钦天监今日要赶在中秋休沐前把事务处理完毕,比较繁忙,需要多费些时间找人,你们在此耐心等候就是。但我家国师知道这个上次杀她水猴子的许新正也来了,特意让下官来传唤他。仅他一人!” 水猴子,指的是许新正上次杀的那只行尸。 居然被叫做水猴子? 合着是那苗国师养的宠物呗? 许新正内心冷笑一声,又听王景渊说道:“上次的事情两个衙门之间已经彼此照会过了,苗国师何必再纠结不放?” “王大人想多了,我家国师只是好奇镇魂司护的是什么人,单纯想见见而已。还请大人行个方便!”监候拱手道,话说得客气,语气中却带着威胁: 苗国师要人,你一个四品武夫废话什么? 王景渊也显得为难,早知道还有这破事儿就不带许新正过来了。 许新正见状,与他交换了个眼神,主动站出来回应道:“这位大人,在下便是你要找的许新正,草字仲元。” “哦,就你叫许新正呀?跟我走。”那监候好无礼地上下打量他一番,冷哼一声,与之前跟王景渊对话时分明两幅嘴脸。 王景渊拍拍许新正的手臂,故意大声些安抚道:“你且放心随他去,我们在此等你回来!苗国师素来仁厚,想必不会为难你,坏了与镇魂司的交情!” “呵。”那监候听出了他的话外音,冷哼一声带着许新正出去了。 等他们离开,宋泽等人才忧心忡忡地围过来,问道:“大人,这苗国师怎么这么记仇呀?莫不是那狗东西设局想加害老四?” 王景渊脸色阴沉地摇摇头:“不知道,这里是钦天监,他都说是苗国师要人,我也不好质疑什么。且等看看,仲元好歹是镇魂司的人,钦天监再怎么无礼也不能伤他,否则便是驳了皇上的脸面,到时候苗国师也说不过去!现在就怕他用什么东西来陷害仲元,只能指望仲元机灵一些,莫被人抓住把柄追责好!” “这钦天监,越来越不像话了!” “恃宠而骄,迟早有一天要办了他们!” 几个人恨恨地攥着拳头,再没人坐下了,守在屋里等人回来。 …… 而另一边,许新正跟着那带路的监候在雾气中左拐右拐,一路来到了湖畔。 湖面同样是雾气缭绕,望不见头。 许新正警惕地抓紧自己手中的刀,心想:这厮不会要将我踹进湖里,然后对外宣称我是失足溺死的?这雾气缭绕看不清路的,他们说是失足溺死,镇魂司还真不好追查。 “顺着这湖畔往前走,我家国师就在前面等你。自己注意些脚下,莫掉湖里了。”监候为他指路道。 许新正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大人不与我一起?” “国师只见你一人,我就在此地等你,一会儿见完国师,你原路返回就是,莫要乱跑!”监候冷漠地回答道。 听着好像并不是许新正担心的那样要将他踹进湖里? 难道苗国师真要见他? 第40章 苗国师 望着许新正逐渐消失在雾气中,那名监候并没有如他所说的那样留在原地等候,而是转身离开,回到值房外面与那姓叶的灵台郎碰面。 “叶大人,下官已经按照您吩咐的将那小子引去湖畔了。不过我们这样做,若是被国师知道了……”那监候一边汇报,一边担忧道:“大人,下官还是觉得直接派人将他做掉丢进湖里伪造成失足落水的好,莫要将国师牵扯进来。” “嘁,你懂什么?那镇魂司的人一个比一个能打,你以为他一个八九品的武夫就好偷袭么?何况像你说的这种肮脏手段,他们镇魂司是最拿手的,岂能没有防备?回头出点意外状况让他逃回去,镇魂司告到国师那儿,咱们更不好收场!” 叶灵台郎说着冷笑一声,望向湖畔方向:“国师大人在湖畔坐了大半天,一条鱼都没钓上来还把鱼竿弄丢了,这会儿正恼火呢!之前我路过那儿,上前去施礼还被她臭骂一顿,非说是我将她的鱼吓跑了,勒令不准再有人靠近湖畔。” “国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说了不准人靠近,那就是不准靠近!谁敢过去惊扰了她,不死也得脱层皮!你看隔壁房那赵灵台,屁颠屁颠买了副新钓鱼竿过去献殷勤,差点儿被国师活活抽死!那姓许的还不是咱钦天监的人,万一被国师当成什么探子贼人,火气上来没准直接就打死了,到时候看他镇魂司敢不敢找国师追责!” “回头就算国师问起来,咱就说是他自己偷溜出去的,反正只有镇魂司那些人知道此事,双方各执一词最后就是糊涂账。” 想起国师大人的雷霆怒火和那位赵灵台被人抬回来时的惨状,二人也忍不住哆嗦了下。 监候拱手笑道:“还是大人想得周全。” “呵呵,这厮上回将咱的水猴子给杀了,害咱白忙活一场还被罚了俸,今日定要让他知道咱钦天监的厉害!” “哈哈哈……” …… “哈秋!” 许新正沿着湖畔往前走,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虽然钦天监的人已经走了,但他还是手不离刀,随时防备可能出现的偷袭。 毕竟这云雾缭绕的容易埋伏人了。 “不过那苗国师堂堂一品道长,怎么会与我一个九品小武夫计较呢?”许新正仔细回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哪怕上次因为镇魂司护着他,让苗国师产生了些许好奇,也不至于这么特意单独召见他? 许新正猜到其中很大概率有诈,但偏偏又不能逃避。万一这位国师真就是记仇,真就非要见见他呢?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许新正又走了一段路程,终于望见前方湖畔的石头上坐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未等他多想呢,就听着一个不耐烦的少女声音从前面传来:“又是谁呀?本座不是说了不准来打扰本座钓鱼么!” 声音奶凶奶凶的,听上去还挺可爱。 许新正心有怀疑:这就是传说中的国师大人? 只是这走神的一会儿工夫,一股无比强大的威压就扑面而来,刹那间仿佛面前有山崩一般,许新正双腿忍不住就弯了。 但他并没有因此跪下,最后靠刀鞘拄着,硬撑住了。 大淮臣子之间不兴跪拜礼,只跪天地君亲师。 此时他反正已经不小心招惹过这位国师了,也不差这一个小小礼节再惹她一回,好歹不能损了镇魂司的颜面! 就是不跪! “下官许新正,见过国师大人!”许新正咬着牙,双手撑着刀鞘做了个古怪的揖礼。 “哦?”苗国师撤去了威压,颇为好奇地看过来,上下打量他两眼。 虽有些狼狈,但小伙子长得还挺好看的,顿时心情都好了一些。 “少年郎,你一个镇魂司的跑我钦天监来做什么?”苗国师问道。 许新正缓缓站起来,就她这一句话,便让许新正迅速意识到自己是被人陷害的了,冷静下来笑着回答道:“禀国师大人,下官今日是追随王血幡过来抓捕妖女的。我们得到线索说那妖女乔装打扮成钦天监的人混了进来,担心惊扰国师大人,便赶紧来这边抓人。” “你且走近一些说话。”苗国师笑道。 许新正小心翼翼地上前去,终于看清了这位苗国师的模样。 竟然真的是个只有十四五岁模样的小姑娘:心形脸带婴儿肥,桃红眼影浅画眉;双眸异瞳丹凤眼,一头银发惊鹄髻。身上穿的是件雪白轻纱道袍,身材与周姐儿一样无负担。一对脚丫子露在外面,鞋子被她随意踢在一旁,就这样盘腿坐在湖边半埋的巨石上。 七年前她应该只有七八岁?竟然就有一品的修为了? 再想想许新正自己现在的实力境界,一股挫败感油然升起。 有时候人与人的差别真比人与狗的差别还大! 苗国师同样又多打量了他两眼,颇为赏心悦目,又教训道:“少年郎,年纪不大,心眼不小呀。还不老实交代为何来到此地!” 许新正看不透她是真的看出端倪还是故意吓唬自己,只能老老实实交代道:“禀国师,我们确实是来钦天监抓妖女的,只是方才有位监候说国师大人召见下官,便带下官来这儿了。” “哦?”苗国师笑了笑,转过头去望着湖面:“你一个小武夫有什么好看的?定是上当了。” “原来国师没有召见下官么?哎呀呀,这人怎么如此不懂事,害下官惊扰了国师大人!还请国师大人为下官做主!” “不要。” “……” 许新正本来也没指望她为自己做主,听她干脆利落地拒绝,很识相地施礼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不继续打扰国师大人了,下官先行告退。” “站住!” “大人还有别的吩咐?”许新正心中咯噔一下,隐约意识到这少女并没有她表面看上去那么好应付。 然后果然听见苗国师骄横道:“本座在此地钓鱼,你突然过来将本座的鱼给吓跑了,就这么一走了之么?” “钓……钓鱼?” 许新正愣愣看着她手上,空空如也。 紧接着许新正又注意到放在一旁的装鱼用的鱼篓,好像真的是在钓鱼,并非随口扯个理由刁难他。 但你丫的鱼竿呢? 第41章 士可杀不可辱 真稀罕呀,钓鱼不带鱼竿的? 难怪空军! 许新正看着那空落落的鱼篓,又抬头看一眼那一脸骄傲的苗国师,没敢笑出声。 但仔细一想,对方堂堂一品高手怎么可能连条鱼都钓不上来呢? 莫非…… 她钓的不是鱼? 许新正不由想起了一个典故:相传当年姜太公立钩钓渭水之鱼,不用香饵之食,离水面三尺,自言曰:“负命者上钩来!” 路过的文王觉得这是个奇人,便主动上前攀谈结交。最终,姜太公辅佐文王父子伐纣,建立了周朝。 许新正不清楚这个世界有没有姜太公钓鱼的典故,但现在这位苗国师的做法却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 毕竟哪有钓鱼不带鱼竿的? 想来也只有这些世外高人有这种闲情雅致了! 人家姜太公好歹还有个鱼竿呢,这苗国师连鱼竿都没有,就带个空鱼篓,简直不要太可疑好! 莫非…… 她看出来我并非这个世界的人,看出来我是天选之子了? 嘶~一品高手竟有这般眼力么? 许新正想到这儿,之前遇到那灵台郎刁难的怨气顿时一扫而空,笑着上前拱手道:“下官镇魂司白幡执事许新正,草字仲元,年方十七,单身未婚,家世清白,为人坦荡,再次见过苗国师!” 苗国师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喂,少年郎,本座问你将本座的鱼吓跑了该怎样,你忽的介绍自个儿做什么?谁在乎你叫什么名字呀?快说,你将本座的鱼都吓跑了,该怎么赔偿呀?” 许新正讪讪一笑,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赶紧抑制住情绪,仔细思索对策。 鱼?赔偿? 这是她出的考题么? 哎呀,果然世外高人没那么好结交,得先把她出的考题对上才行! 所以,她问这个问题是要考校我什么呢? 许新正下意识望了眼一旁雨雾缭绕看不见尽头与水面的无湖,心想:难道要我下去帮她抓鱼? 不对不对,这逻辑太正常了!不符合世外高人的人设,肯定不是她要的答案! 她说我吓跑了她的鱼,这便是说我欠她的,若是我下去帮她把鱼抓上来,那就两清了。两清,便是意味着将来再无交集! 嘶~好险!差点错失卧龙凤雏! 所以她出这道题,想考验的不是我抓鱼的能力,而是想看看我的品性! 她连鱼竿都没带本来就钓不上鱼,怎么能说是我将她的鱼吓跑了呢?若是我傻乎乎地去帮她抓鱼,她定会认为我是畏惧权威,是个只懂谄媚阿谀的小人!这种人怎么可能是她想要辅佐的天选之子呢? 想到这儿,许新正心中顿悟,挺直腰杆,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与她理论道:“国师大人此言差矣!国师大人在此闲坐,并无鱼竿在手怎么钓鱼呢?既然本就钓不上来鱼,怎能说是下官将国师大人的鱼给吓跑呢?” 苗国师确实被他这举动给搞懵了,心想:这少年郎是活腻了? 许新正却依旧昂头挺胸,眼神中夹带着一丝希冀,像个即将被授勋的士兵。 苗国师无语地转过头去,一抬手,湖面一道水柱冲天而起,紧接着一条两掌大的鲤鱼便落在她竹篓里。 “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许新正。 “少年郎,看见了么?谁说没有鱼竿就钓不了鱼的?”苗国师得意地笑了笑,看一眼竹篓里的鱼,又一挥手:“这条太小了,换条大的来!” 话说完,竹篓里的鱼便自己跳了出来,一跃落回湖里。 紧接着,一道更粗的水柱冲天而起,一条两臂长的大鱼便一头栽进竹篓里,尾巴还装不下,露在外面甩呀甩,仿佛在隔空抽打许新正的脸。 许新正笑着拍手道:“国师好本事!哎呀,这鱼不是还在嘛,没被我吓跑嘛……” 听完这话,竹篓里的大鱼猛地扑腾起来,连带着竹篓一起跳回了湖里。 苗国师笑着瞥他一眼:“又被你吓跑了,连带着本座的竹篓都丢了。少年郎,你且再与本座狡辩狡辩?” “……”许新正。 这剧本不对? 这哪里是在考校我,这是在故意戏耍我? 岂可休! 许新正怒然拔刀:“国师大人,士可杀不可辱!” 苗国师眉头一挑,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像是在看耍猴。 许新正紧接着转身,一本正经地冲着湖面呵斥道:“尔等勿狂!小小鱼儿竟敢戏耍国师大人!国师大人且在此等候,下官这就帮您把鱼儿抓回来!” “原来你拔刀是要下去扎鱼呀?”苗国师笑道。 许新正无奈陪笑。 你丫的都这么玩了,我哪敢不下去抓鱼哦! “大人,您这湖……深不深呀?凉不凉呀?” “有点深,有点凉,但不必害怕,本座助你一臂之力!” “啊?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便见那苗国师双手一抬,紧接着他整个人就拔地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径直落入湖中。 顿时,一股刺骨的寒意便席卷全身。 许新正却顾不得这些,赶忙捂住口鼻辅助憋气,迅速调整状态。 正当他要游泳浮上水面时,却发现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抓着他的腰。 方才也正是这只大手将他抓起浸入湖中的! 这是……一品道人的能力么? “见鬼!难道方才我答错了什么,惹恼她了?”许新正内心叫道,却不觉得懊悔。 以九品境界面对一品,根本没有任何招架之力!他已经尽力了,哪怕前面他换一种答复,以这位苗国师的古怪性情,定然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儿去。 许新正又尝试着挣扎了两下,发现自己真的被禁锢在水里了,根本浮不上去! 冰冷的湖水在迅速消耗着他的体力,也在消耗着他肺里的氧气。 “可恶,她要将我活活溺死么?”许新正心里骂道。 忽然,那股力量又动了,一把将他拽了上前,拎在湖面上。 此时的许新正,像只落汤鸡,四肢无力地垂落,可右手仍然死死抓着刀。 “怎么样?看到鱼了吗?”苗国师站在石头上,笑着问道。 许新正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刀,强忍着怒意回答道:“没看见。” “哦,那再看看。”苗国师说完,手一压,许新正整个人便重新砸入了湖里。 这回许新正早有准备,提前屏住了呼吸,睁开眼看着四周游荡的鲤鱼。 他就像个夹娃娃机的夹子。 屈辱的热泪夹杂着冰冷的湖水,他从未如此深刻地认识到,原来弱者在强者面前,是如此卑微! 哪怕来到这个世界时早有面对弱肉强食的心理准备,哪怕此前与实力强于自己的妖女周旋时,也从未如此深刻过! 这就是……身为蝼蚁的感觉么? 许新正,抬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水面之上是云雾,穿过云雾便是天。 那只大手仿佛从天而来,将他摁在水里,令人窒息。 第42章 三年之期 “哗~” 许新正再次被那股无形的力量从水底拽上来,落在湖面上,故作自然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如何?看见鱼了么?”苗国师问道。 许新正笑着指向前面湖面:“那儿有一群鱼。” 苗国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笑了笑,将手一压,送他入水。 许新正在水里望着前方游过的肥美鲤鱼,挥刀便刺。 这湖里的鱼似乎太久没被人捕捞过,有点傻,见许新正的刀过来也不会躲,被他刺了个正着。 鲜血,在湖底散开。 忽然,一股危机感从身后传来。 许新正下意识回头查看,只见一道灰影正扭着粗长的身子,以“s”形泳姿朝这边过来。 很快,许新正看清了那庞然大物的模样,竟是一条灰白色的巨蟒! “呜!咕噜咕噜……” 许新正疯狂扑腾起来,想要逃离此地,却依旧被那只无形的大手抓着,根本逃不得! 眼看着那巨蟒张开血盆大口要将他一口吞下,苗国师才将他再次拽出水面。 “哗——” 许新正感觉自己在飞,飞离湖面好高好高。 身下那条巨蟒张着大嘴追出湖面,还想吃他! 许新正二话不说,也不管刀上面还扎着一条鱼,挥刀便砍! 苗国师眼疾手快,猛地一拽,抢在他刀子落下前将他拽离了湖面,摔回到岸上。 “咳咳……”许新正强忍着痛站起身来,抓着刀杀意正浓。 那巨蟒已经落回了水里,激起一大片的水花。 水花打在他们面前,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挡住。 苗国师回头看他一眼,笑道:“少年郎,好凶的哟!” 许新正胸口一起一伏,抬手擦了把脸,另一手还抓着刀。 这时,湖面又有了动静,一条蛇尾甩了出来,带起一片水花。 水花中,有一条鱼冲过了苗国师挡水的屏障,精准地落在竹篓里。 咦?这竹篓何时上来的? 许新正仔细再看里头那条肥美的鲤鱼,只见它身上附着浅蓝色的鱼鳞,中间一道贯穿的刀伤,正是方才他在水下刺中的那条鱼! “刀法不错,杀过人么?”苗国师问道。 “杀过行尸。”许新正答道。 “哦,那不算人。” “嗯,不算人。” “你恨本座么?” “我恨这种任人凌辱的感觉。” “可这就是本座身为上位者的权力呀,这便是规矩!要懂得尊卑!”苗国师教训道。 这是在说他前面的对答不懂尊卑,驳斥了上位者。 许新正低头不语。 苗国师反而对这小伙子更添了一些兴趣,背着手站在石头上,恰好与他一般高。 再踮起脚,比他高一些了。 苗国师居高临下看着他,发出仿佛恶魔的低语:“少年郎,你想要变成上位者吗?想试试这种人上人的滋味么?” 许新正抬起头看着她,认真回答道:“不想。” 谁不知道试试就逝世啊! “哎?”苗国师愣了下。 就在之前许新正突然抽风自我介绍时,她从许新正眼里看出了一抹狂热。哪怕许新正隐藏得很好,她也看得出来许新正当时想要博取她的认可和帮助。那是男人对于权力的渴望! 他藏不住的。 可是现在,许新正竟然说不想成为上位者? 许新正深呼一口浊气,蹲下身子将刀鞘捡起来,收刀归鞘,一边问道:“国师大人弱小的时候可曾被人欺负过?” 苗国师却不回答,背着手笑道:“你个少年郎,年纪不大心眼不小,又想引本座上套么?” 许新正望着湖面,继续说道:“国师大人,方才我在水下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蝼蚁。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我也像国师一样强大该多好?如果我也是一品武夫,就不会这么被国师欺辱了。” “本座可没欺辱你,是你自己要抓鱼的。”苗国师撇过脸否认道。 许新正浅笑一声:“可是当我抬起头望向天……呵,国师大人可知道蝼蚁望天能看见什么?” “看见什么?”苗国师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我看见一只从天而来的无形大手将我死死摁在了水里!” “呵。” “国师大人方才问我是否想成为上位者?那国师大人可知道当时在水里我想的是什么吗?是成为那只无形的大手么?” 许新正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她:“不!我想打碎它!” 苗国师看着他的双眼,仿佛看到了一抹这个世界从未有过的光彩。 “你可知道自己在与谁说话?” “钦天监的监正,大淮王朝的国师,一品的坤道!”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不想成为人上人,我要让这天下再无人上人!我受够这该死的令人窒息的尊卑与压迫了!” 许新正不再忍了,自蛇口脱身,他便知道任何机灵都无用了。 不如赤条条地走一回,好歹叫她看看身为持证合法穿越者的觉悟! “噗呲~哈哈哈……”苗国师笑了,无情地嘲笑。 此时许新正在她眼里,或许就是个犯中二病的少年。 “少年郎,你见过没有人上人的天下么?”苗国师笑着问道。 许新正摇摇头:“没有,但……总要有人为之奋斗!” “哈哈哈……”苗国师大笑着,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肩膀:“少年郎,你是本座百年来遇到过的最有趣最狂妄的一个。” 百年来? 许新正心里一惊,这国师竟然是个老太婆? “喂!你在心中骂本座是个老太婆么?”苗国师警觉。 许新正果断摇头。 “呵,少年郎,你既然说了要让这天下再无人上人!那本座便与你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嗯……一个没有人上人的天下,你没见过,本座也没见过,若赌你能不能创造一个,对你来说太过不公平,本座不是那种以大欺小的人。这样,我们就赌这天下还有多少如你一样傻的人?” 苗国师笑着一拍手,向后一跃落入湖面,浮于水上:“你且去找,看看这天底下可还有如你一样傻的人?哈哈哈,去嘛,看看还有谁放着人上人不做,愿意与你去妄想一个没有人上人的天下!” 许新正望着她,没有接受这个赌约。 苗国师却不管他接不接受,自顾着竖起三根手指道:“我们约好了,为期三年,若三年内你能再找到三个如你一样傻的,相信什么不该有人上人的家伙,便算你赢!” 只要三个? 许新正忽然有了兴趣,开口问道:“赌注呢?” “哈哈哈……” 苗国师见他敢接,又忍不住笑了,轻轻跺下脚,整个人在湖面上缓缓上升。 她脚下踩着的正是那条灰白巨蟒! “本座便拿小白与你对赌,这是本座早些年在百越南疆捡到的一条三品境界的白蟒。若你赢了,本座便将它赐予你。若你输了……”苗国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好像也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一时间犯了难,惹不住自嘲一笑: 也是,本座为何要与一个九品小武夫对赌? 许新正见她这神情,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镶玉的极品腰牌,高高举起,胡诌道:“若我输了,这块我许家老祖留下极品九转魂玉便归你了!” “呸!你这少年郎当真不要脸!这分明是钦天监为镇魂司炼制的腰牌!” “……”许新正。 “罢了,你若赌输了,便与小白一样来给本座当灵宠!” “啊?” “呵,记住啊,三年,你要让本座看到其他三个与你一般傻的人!莫要随便找几只阿狗就来糊弄本座,本座有法子验证!”苗国师笑了笑,一招手,留在岸上的竹篓与两只小鞋便飞到她手上。 她将竹篓里的鱼随手丢给白蟒吃,然后坐在白蟒头上穿鞋,一边拍拍白蟒的头:“小白,我们走。” 白蟒便载着她往湖心游去,消失在雾气中。 第43章 冬官正 钦天监,偏院。 王景渊等人在此左等右等不见人来,甚至连许新正也一去不复返,一个个早已失去了耐心,与守在门外的小吏对峙着。 “混账东西!我们是来抓人的,不是来坐牢的!” “让你们上司滚过来!找个人找半天没有动静,就这么将我们晾在此地,连我下属也不知带去哪儿了,你们钦天监究竟想做什么?反了不成?” “今日若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明日定要在皇上面前狠狠参你们一本!莫以为仗着国师就能为所欲为!” “滚开!” 两个守门的小吏哪里是这帮武夫的对手,一下子就被推开了。 王景渊阴沉着脸,他实在不愿招惹苗国师,但今日钦天监的作为实在过分! 钦天监上下拢共就那么点儿人,画像也给他们了,再忙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找到妖女? 即便找不到,也应该给点反馈,就这么将他们晾在此地无人搭理算什么事儿? 而且现在妖女也没抓到,许新正还不知被他们带去哪儿了,众人怎么想怎么憋屈! 就在众人走出院门寻找出路时,一声呵斥从边上传来:“站住!” 来者正是那姓叶的灵台郎与监候,他们在将许新正诱去湖畔后还抽空吃了点茶点再过来,正好撞见王景渊等人闹腾,脸色同样难看。 “王大人,你们想干什么?这里是钦天监,大淮机密所在,容不得你们放肆!”叶灵台义正言辞地斥责道。 “锃!” 一声清脆的刀鸣,冷光在雾气中闪过,宋泽手中的刀便架在他脖子上。 “人呢?”王景渊并未呵斥宋泽的举动,反而冲那叶灵台郎喊道。 感受到刀锋的冰凉,叶灵台膝盖都感觉软了三分,身旁的监候更是悄悄后退半步。 “王……王大人!你……你们要造反不成!” “呵,造反?我镇魂司便是专门纠察反贼的!今日来此捉拿魔教妖女,尔等却百般刁难,莫不是这钦天监也成了魔教贼窝不成?尔等莫非故意拖延,以便妖女脱身么!”王景渊质问道。 “这……这里是钦天监!机密甚多,不便搜查!那妖女我们去找了,没……没找到!” “没找到?” “没找到!”叶灵台嘴硬道,实际上是光顾着陷害许新正了,实在没空给他们跑腿找人。 “大人,我看这厮很不老实,让我先卸他一条胳膊见见血再问!”宋泽黑着脸说道。 “你敢!我是钦天监灵台郎,朝廷命官!” “呵,看天象看傻了?出去外面打听打听我镇魂司杀的朝廷命官还少么?”宋泽冷笑道。 “叶灵台,今日托你去寻妖女,至今未果,还将本官的下属给带走了。凭这个,本官今日要将你带回镇魂司审问,你看苗国师会不会出来护你!”王景渊威胁道。 一旁的宋泽刀子一逼,不给他思考的空隙紧接着喝道:“快说!你将人带去哪儿了?” 叶灵台咽了咽口水:“人……人是国师大人唤走的,王大人,您这找我们也没用呀!” 一旁的监候也附和道:“就是!有本事你们找国师大人要人呐!” 王景渊虽然平时看着不靠谱,但能坐到血幡执事的位置上也不是什么傻子,哪里看不出来他们是在狡辩,冲宋泽使了个眼色:“卸了他胳膊!” 一个从七品的灵台郎而已,就算杀了,大不了后续请魏公上门与苗国师赔个罪。 此事镇魂司还占理,哪怕告到皇上那儿也是各打三十大板。 见宋泽这粗胚扯过他胳膊真要砍,叶灵台郎立马慌了,一边挣扎一边吼道:“你敢!我姑母乃是当朝皇后!” “……”宋泽愣了下,回头看一眼王景渊。 叶灵台趁机将胳膊抽回来,躲到监候身后去。 “一个旁系庶子而已,砍了。”王景渊却满不在乎,先前听说他姓叶时王景渊就猜到这一层关系了。 但叶皇后娘家人基本都在镇魂司有造册登记,三服以内王景渊都有些印象,这厮显然不在三服以内,也不知道是多偏的远房亲戚。 砍了影响不大。 听到王景渊这话,那叶灵台人都傻了。 还砍呐? 他虽听说过镇魂司的凶名,但也就杀一杀那些臣子,却从未想过他们连皇亲国戚都说砍就砍? 奴才砍主子?反了!反了! 得了王景渊的命令,宋泽也再无后顾之忧,提刀便上来要砍他胳膊。 可怜那监候被推在前面当挡箭牌,腿都吓得直哆嗦,想跑还跑不掉。 却在这时,一股气浪从二人身后袭来,绕过钦天监二人直冲宋泽。宋泽忙横刀抵挡,被那气浪冲撞得连连后退,被王景渊一把接住才停下。 “王大人好大的威风呀!杀人都杀到我钦天监来了?” 一个身着绯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胸前补子绣的是云燕,原来是个四品的文官。 可他方才施展的手段并非出自儒家,而是道门。 钦天监的主官大多出自道门,也有其他两派的供奉,唯独没有武夫。 历朝历代中,钦天监的地位素来不高,监正的品级最高也不过五品,一直到惠丰十五年钦天监改制品级才开始上升。 再后来,惠丰二十四年苗国师兼管钦天监,钦天监的地位达到巅峰。 现如今钦天监光是四品的主官就有五位,更别提其他供奉了。 在大淮,文官的品级虽然不像武官那样与实力挂钩,但钦天监地位比较特殊,钻研的东西对实力修为是有要求的,因此钦天监主官的硬实力大抵不差。 眼前这位四品文官,那是真的有四品的实力的! 王景渊也是四品,但他是四品武夫,手段不及四品道人多,真打起来有些吃亏。 何况都到四品了,大家多少都认识,没必要当着下属的面打架。 王景渊笑着上前拱手道:“原来是冬官正,幸会幸会。” 钦天监有春夏中秋冬五位官正,合称五官正,本是六品官,惠丰十五年后改由四品官任职。 眼前这位便是其中的冬官正,出身南山剑宗门下,道门中的术师一系。 见王景渊打招呼,冬官正也礼貌地回礼,继续说道:“王大人,镇魂司大老远跑我钦天监来喊打喊杀,不合规矩?” 王景渊解释道:“冬官正误会了,我们是来捉拿妖女的,可这位叶灵台却好不配合,百般刁难我们!一进门就将我们晾在这小院里,拿着画像说去替我们寻人,结果至今没有消息。妖女没找到,中途还让人把我一个下属带走了,同样没了音信。如今问他,却依旧左右而言他!本官以为,此人怕是魔教的暗子!” 第44章 小人拱火 “你血口喷人!我姑母乃是当朝皇后,我怎会是魔教的人?” 听到王景渊的话,叶灵台立马凑到冬官正边上叫冤,一边反过来告状道:“大人,这帮武夫今日过来莫名其妙说什么要抓妖女,可我钦天监有国师大人布下的大阵在,岂能让那什么妖女轻易混进来?我看他们分明是故意找个由头,来我钦天监耀武扬威的!” 一旁的监候也跟着告状道:“就是!大人您有所不知,最近一段时间这镇魂司对我钦天监是愈加怠慢,在外抓捕行尸时好不配合!上个月还杀了我们一只罕见的水猴子,态度傲慢得很!” “你们胡扯什么!”宋泽听他们这么颠倒是非,恼怒得很。 王景渊抬手拦住他,又与冬官正说道:“冬官正,我镇魂司公务繁忙,不做这等稚子行径!那妖女的事情魏公已经在帖子上说明了,若你钦天监实在不信,那便将我那下属还来!这妖女,本官不管了!你们自个儿去查!但这二人百般刁难,很有嫌疑,本官要一并带回去好好查查!” 冬官正微微皱眉,他也觉得镇魂司没那么闲,可闹到现在这样,也不能拂了钦天监的面子。这两个混账东西好歹是钦天监的人,出什么事儿也该由钦天监自己惩处,若是让镇魂司带走,开了这么个头,以后岂不是又要被镇魂司管得死死的? “你们将他们的人带去哪儿了?”冬官正问道。 叶灵台却一改之前的口径,叫屈道:“大人冤枉呐!下官怕他们在钦天监乱闯乱逛便将他们带到此院来,然后去寻他们说的那什么妖女。可哪有什么妖女呀?下官什么也没找到,回来时他们就开始闹事了,说什么人丢了,谁知道那人擅自乱跑跑哪儿去了?大人,我看他们根本不是来抓妖女的,只是找个由头想要插手我钦天监内部事务罢了!” 冬官正憋着怒火瞪他一眼:还演?本官是让你给个台阶下呐! 叶灵台却不知看没看明白,缩了缩脖子没后话了。 王景渊也有些不耐烦了,冷笑道:“看来今日钦天监是真要与我镇魂司作对了?” 说话间,身后一众弟兄纷纷拔刀。 冬官正只觉得脑壳疼,虽然是在自家主场,但真要和镇魂司打起来闹了人命,后续却不好收场了。 “冬官正,本官现在就两个要求:第一,把本官的下属还回来!第二,这二人我们要带回去调查!本官怀疑他们是魔教暗子!”王景渊喊话道。 冬官正拱手道:“王血幡王大人,这二人乃是我钦天监之人,家世清白,不可能是魔教暗子,镇魂司无凭无据便要将人带走,这不合规矩!不若你们先回去,稍后本官让人四下找找你那走失的弟兄,等找到后再送回去。” “呵呵呵,冬官正当我王某人是三岁孩童么?”王景渊脸色阴沉,说话间身后影子一分为二,现出了两道鬼影,却是他那腰牌里收服的两只五品灵将! 冬官正手心有些冒汗,他倒是不怕打不过对方,这里毕竟是钦天监,只要打起来其他几位官正和供奉肯定会过来助阵。甚至动静闹大一些,惊动了苗国师,王景渊这些人估计要躺着出去! 可问题是,一旦打起来,那就是和镇魂司彻底撕破脸皮了!钦天监现在在大淮的地位是很高,但出了这无湖一亩三分地,外面依旧是镇魂司的势力。真与他们撕破脸皮,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呀! “去把人找来。”冬官正最后还是选择了让步,与边上的叶灵台吩咐道。 “大人,下官真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呀。” “本官说,去把人找来!”冬官正咬牙切齿道。 今日真让这俩混账牵连了,早知道就不该过来趟这浑水,骑虎难下不说,这俩混账还在嘴硬! 叶灵台自然感受到了他的怒火,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大人,人……是被苗国师唤去的。” “嗯?”冬官正一听到是苗国师,顿时没了脾气,但又狐疑道:“苗国师唤他做什么?” 叶灵台摇摇头,继续装傻。 事已至此,他也是豁出去了。 找人是不可能去找人的,鬼知道许新正那厮这会儿是什么情况? 苗国师钓鱼被人惊扰肯定还在气头上,这会儿过去找人,一不小心能被她打死! 还不如硬着头皮让钦天监与镇魂司打起来呢,到时候五官正都被拖下水,捅破了天就得大人们去顶着,谁还会在意他这个小喽啰? “王大人,你且冷静冷静,你那下属若是被苗国师唤去的,那……”冬官正露出一脸无奈的笑容。 王景渊同样为难,他最怕的就是扯上苗国师。 叶灵台见双方僵持住了,又跳出来拱火道:“王血幡您还是先带人回去,至于你那下属,后续看看国师大人的心情,总归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啪!”冬官正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放肆!这儿何时有你说话的份?” 那叶灵台脸都给打肿了,整个人怨毒地盯着他,却不敢再乱说话。 冬官正也没工夫去关注这小人,供着手上前与王景渊说道:“王大人先将灵将收了,本官让人去问问情况。” 王景渊也不想与钦天监闹得太僵,见他示好,也各退一步将灵将收回腰牌:“我那下属只是个九品武夫,冬官正觉得苗国师会主动传唤他么?” “这……”冬官正嘴角抽了抽,又狠狠地瞪了眼那俩混账东西。 “还请冬官正将人带来,这二人既然是钦天监的内务,本官便不插手了,后续的事情,你我两个衙门再谈!”王景渊说道。 冬官正点点头,招手唤来自己的随从:“去问问今日苗国师可有召见过谁?” “是!” 就在双方还要再斡旋一阵时,许新正的声音忽然从众人身后传来:“不用问了,我回来了。” 众人惊异地转身查看,只见他浑身衣裳还未干透,头发更是湿漉漉地贴着脸,狼狈得很。 镇魂司众人眉头紧锁,怒火再次燃起。 冬官正也暗道一声不妙,莫非这俩混账东西将人带去了无湖湖畔想要加害于他,却手脚不利落让人逃了? 如今苦主回来,此事怕是不好收场呀! 第45章 别人家的下属 “你……你……” 叶灵台与那监候看着许新正这副狼狈模样,下意识对视一眼,既幸灾乐祸,又心虚不已。 苗国师竟然没将这厮打死? “老四,你没事?怎么会变成这样?可有受伤?”韩烁连忙上来搀扶住他。 许新正看向那将他引去湖畔的监候与叶灵台,二人心虚地扭过头不与他对视。 镇魂司众人自然看在眼里,彼此交换眼神,随时准备砍人。 冬官正也退了半步,有意无意地将那二人护在身后,脸上带着一抹无奈。 能坐上这个位置的都不是傻子,哪里还猜不到此事的缘由?但他是钦天监的冬官正,岂能放任镇魂司在钦天监里随意砍杀钦天监的人? 哪怕他现在心里特别想一掌拍死这俩惹事精,也不得不先护着他们,等镇魂司的人走了再内部处理。 叶灵台摆明是吃死了他这一点,虽然有些害怕,但依旧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他是皇后叶氏一系的人,哪怕得罪了冬官正,事后也有钦天监的其他靠山保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就在双方重新剑拔弩张陷入僵局时,许新正却基本洞悉了局势,大致猜出其中的利害关系,咧嘴笑道:“我没事,没受伤,只是下水摸了条鱼而已。” 摸鱼? 现场众人愣了下,显然是不信的。 好端端一个镇魂司执事怎么会没事儿跑去摸鱼?就算摸鱼也应该脱了衣服鞋子再下水?怎么可能弄得这般狼狈? 王景渊看了他一眼,明白他是在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免得打起来后镇魂司等人在此吃亏甚至丢了性命,懂事得让人心疼。 就连那冬官正也看出这点,神色复杂地多打量了许新正两眼,再看看躲在自己身后耀武扬威的两个属下,内心更气了。 怎么人与人的差别就这么大?看看别人家的下属!多懂事! “老四,你莫怕!你就说是不是这俩狗东西害你的?”老三韩烁却不理会这些,举起刀指着叶灵台与监候问许新正。 “喂!你说谁是狗东西呢?这可是钦天监,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叶灵台躲在冬官正身后骂道。 他显然也看出了许新正的顾虑,逮住了把柄接着冲许新正暗暗威胁道:“许白幡,你可要小心说话!莫要在我钦天监血口喷人哦!” “王八蛋!老子今天便是血溅五步也要砍了你!”韩烁见他还敢威胁自家小弟,恼火着要上去砍他,被许新正一把拉住了。 “行啦三哥。”许新正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冲动,然后又对着钦天监那边拱手道:“请问这位大人是……” “本官,钦天监冬官正,可以做主。”冬官正回答道。 “原来是冬大人,久仰久仰……” “……”冬官正。 韩烁悄悄揪了揪他的袖子,小声提醒道:“冬官正是官职,人家不姓冬。” “额……哈哈哈……”许新正脸皮厚,一笑而过,继续说道:“下官镇魂司白幡执事许新正,草字仲元,见过大人。” “嗯。”冬官正颔首回应一声,心中在纠结要如何处理此事。 许新正自己说了是去摸鱼,显然是在说谎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他若是斥责许新正擅自乱跑坏了钦天监的规矩,镇魂司那边怕是又要闹起来。但若是不予回应,身后那俩惹事精恐怕也会得理不饶人。 “大人,下官有一事要禀报。”许新正笑道。 “哦?何事?”冬官正眉头一拧。 许新正接着说道:“大人,先前这位监候来寻我,说是国师大人有请,便一路将我带去了无湖湖畔。所以下官并非有意擅闯贵司禁地,还望大人明鉴。” “嗯。”冬官正看了眼王景渊,点点头算是做出让步,不追究他擅闯无湖的责任了。 而且方才叶灵台也与他提醒过,是苗国师传唤许新正的。 许新正却在这时话锋一转告状道:“可是大人,下官在湖畔虽然见到了国师,但国师却并未传唤下官。当时国师大人正在湖畔钓鱼,我这突然闯入正好惊扰了她的鱼儿,惹她生气了!这监候好歹毒的,竟然设计将我引去湖畔,利用国师来害我!好在国师大人仁厚,让下官下水把鱼抓回来后便没再怪罪。” 听到这话,叶灵台二人脸色都变了。 叶灵台捂着被打肿的脸叫道:“你血口喷人!” “叶灵台,我说的是这位监候来唤我,你激动什么?” “……”叶灵台意识到自己心虚嘴快了。 许新正又笑道:“大人,这位叶灵台与下官有过旧怨,今日在钦天监大门时就暗戳戳恐吓过下官,想来此事叶灵台也有份?” “你胡说!你无凭无据怎能如此污人清白?大人,这镇魂司最擅长栽赃陷害了,今日定是想做局插手我钦天监!”叶灵台跳脚道。 王景渊目光带着杀意,冬官正心累无比,打着官腔问道:“你可有证据?” 许新正答道:“回大人的话,证据确实没有,当时监候来传唤时我这些同僚都有听见,但想来大人也不信他们的证词。不过事后我已经与国师大人说明了此事,国师大人通情达理、明辨是非且神通广大,当场掐指一算便知道我并无撒谎!并且告诉我,这事儿背后其实是这位叶灵台策划的。” “……”冬官正。 “你胡说八道!”叶灵台恼怒道。 “哦?叶灵台这是觉得苗国师在胡说八道故意陷害你咯?”许新正笑着反问道。 叶灵台噎了下,连忙否认:“我没有,你莫要胡说!国师大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分明是你在这儿胡诌,血口喷人!” 许新正根本不和他辩解,笑着看向冬官正:“大人,下官所言句句属实,若是大人不信,可以去问国师。” “……”冬官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暗骂一句:方才居然还小瞧此子了! 去问苗国师? 谁不知道苗国师脾气古怪,今日钓鱼还被人打扰了,现在去问她这等琐事,不是自讨苦吃么? 许新正见他不说话,又接着转述道:“大人,国师大人还说了,这二人坏了她钓鱼的兴致,气得她连装鱼的竹篓都弄丢了,便罚他们下水去把竹篓找回来,找不到不准上岸!” “找竹篓?” 冬官正闻言一愣,本以为许新正会趁机说什么不得了的惩罚,甚至要求将人带回镇魂司去,却没想到只是让他们去找竹篓? “仲元,国师大人就说了这个?”王景渊也挤眉弄眼暗示道,想要让许新正说点更重的惩罚。 许新正假装没看出来,笑着点点头:“国师大人是这么说的。” “你胡说!此事……此事……”叶灵台还想再辩解,却被自家上司狠狠又瞪了一眼,只能闭嘴。 许新正则笑道:“怎么?诸位还不信么?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国师大人嘛,只是她方才坐着白蟒往湖心去了……” “哎~既然国师大人都交代好了,那便让他们去找竹篓,这等小事没必要再打扰国师大人。”冬官正笑着接话道。 这结果对他来说简直不要太好,大家各退一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必再给自己惹麻烦呢? “大人……”叶灵台还不乐意这般了事。 冬官正冷哼道:“怎的?国师的话你都不信么?那你们自己去湖心岛问国师大人,本官不管了!” “……”叶灵台。 那还是找竹篓,总比被苗国师打死好。 第46章 许哥儿又受伤了 从钦天监出来,王景渊一行人火气仍然没有消去,一个个脸色阴沉。 “老四,那苗国师真那么宽宏大量?”宋泽问道。 “没,差点弄死我。”许新正这才坦诚说道。 “他娘的!老子就知道!” “仲元,这次委屈你了。”王景渊安抚道。 “也不算委屈,好歹保住了命也没受什么伤。”许新正笑道。 “老四,那苗国师说的是真的吗?就让他俩去找个竹篓呀?便宜他们了!要我说就该抽死他们,反正他们也不敢去问苗国师。”韩烁愤愤不平道。 “三哥,那冬官正摆明了要在外人面前护短,没必要为此得罪他,随便说个不轻不痒的惩罚卖他个面子算了,我们与那姓叶的恩怨出了钦天监再慢慢算。何况……” 许新正回头看了眼钦天监的大门,贼兮兮地笑道:“他们找得到那竹篓才有鬼呢!” 众人对视一眼,忽然明白许新正挖了个什么坑。 无湖水凉,那二人体魄远不如武夫,在水里找上一整天不给活活冻死也得大病一场! 何况,那竹篓压根就找不到! “哈哈哈,老四你够阴险的呀!” “舒坦了,就让他们去找,哈哈哈……” “嘘~”许新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众人纷纷憋着笑。 许新正岔开话题问王景渊道:“大人,我们妖女没抓到,就这么回去么?” 说到这个,王景渊收起了笑容,招呼一旁的花幡执事乔刚上前来吩咐道:“钦天监就这一个出入口,你带人继续守在这儿,若能抓住那妖女最好,抓不到也没事。今日我们已经进去过了,事情也走过公文与钦天监知会过了,是他们百般刁难不准我们搜查的,若是因此被那妖女偷了什么坏了什么也怨不得我们!若是因此让那妖女逃了,我还要参他们一本!” “是!” “仲元你先回去,宋泽,我们再绕着这乌烟瘴气的大阵巡一圈碰碰运气。” “是!” 许新正也没有推辞,先告退了。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可是爱惜得很。这次在无湖水里受了寒,再这么穿着湿衣服溜达,纵使武夫体魄强于常人也不一定遭得住。 …… 回到官舍小院,嫂子听他说是摔湖里了,赶紧给他烧热水洗热水澡,再煮碗姜汤喝,明天就是中秋佳节,可不敢生病了! 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再喝一碗嫂嫂亲手煮的姜汤,许新正直呼嫂嫂手艺好,有嫂的叔子像块宝,没嫂的叔子任人……咳,去吃草。 总之,这个家不能没有嫂嫂。 这般肺腑之言,羞得嫂嫂掩面而逃。 “唉~怎么大哥一个粗胚娶了这么个娇羞的嫂子?” 许新正摇摇头,喝完了姜汤便出门去找周大夫了。 这厮惜命得很,为了以防万一还得再找个大夫好好检查检查,顺道再拿些补品,反正可以挂镇魂司的账。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去找周家妹妹探讨一些学术问题。 前往青禾堂的路上,沿街的商户已经张灯结彩准备过节了。这个时代的物质生活或许没有后世丰富,但节日气氛却要好得多,尤其是得知要解除宵禁后,沿街的百姓都仿佛欢快了不少。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京师就因为妖女袭扰的缘故一直处于宵禁状态,许新正除了夜里巡逻外基本没什么夜生活。这次中秋开始,京师就要解除宵禁恢复正常了,许新正还是挺期待这大淮的夜市呢。正所谓“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这个世界虽然没有十里秦淮,但有个聆音阁。不知道这聆音阁的夜晚,风儿可会喧嚣呐? “许大哥,你今日休沐么?”周姐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想。 “哦,受了点儿工伤,王血幡让我提前休沐了,过来拿些药。”许新正收起幻想,刚迈进药铺大堂,迎面就跑来个小不点抱着他的大腿,抬起头好奇地看着他:“许哥儿,你家鸟儿又受伤啦?” “……”许新正。 “……”周姐儿羞得扭过脸去。 “小妹,你又胡闹!”周大夫正好从后院追出来,听见这小孙女的话脸色由红发紫,抄起手里的竹条就上来要抽她。 周小妹一溜烟躲到许新正身后去,拿他做挡箭牌。 周大夫举着竹条不知从何下手,气得跺跺脚,然后跟许新正赔礼。 许新正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反手狠狠地揉了揉周小妹的脑袋,给她刘海都揉乱了。 周小妹“嗷”的一声,双手捂着一头杂毛就跑回房间去,不敢让人看见。 “哈哈哈……”周大夫笑了笑,将竹条随手放一旁,问起正事儿道:“许哥儿又受伤了?” “哦,掉湖里受了点儿寒。”许新正笑道。 周大夫邀他去一侧的方桌前坐下,又简单把了下脉,笑道:“许哥儿身子硬朗,没什么大碍,多喝热水就好。” “哎~周大夫此言差矣!我觉得还是开些滋补的药比较稳妥,什么人参鹿茸的给我打包一些。” “……”周大夫讪讪一笑,点点头让周姐儿给他抓药。 周姐儿也不悦地撅着嘴,这药虽说是挂镇魂司的账,可这账却不好讨要,非得拖欠大半年再说。 寻常看病也就罢了,怎的没病也要兜着走呢? 虽说这许哥儿长得好看,但周姐儿的心还是向着自家的。 许新正瞥见她撅嘴,还故意喊道:“周姐儿,我药量大,你多抓点儿。” “哦!”周姐儿被他逗得更恼了,给他按照猪的量抓药。 许新正笑了笑,又跟周大夫聊道:“对了,算来小妹也到蒙学的年纪?可曾启蒙?” 听他突然聊起这个,周大夫心中有些警惕,一边笑着答道:“女孩子家的不好去上蒙学,何况这小娃娃皮痒坐不住,也找不到先生给她启蒙。现在还是让她一边认药,一边识字,今后有天赋就跟着我学医,和她姐一样招个赘婿。若是没天赋好歹也认点儿字,找个读书人相夫教子去。” 许新正并不觉得意外,大淮民风虽然开放,但还远不及后世,“女子无才便是徳”依旧盛行。这周家好歹还有个学医的路可以走,已经领先很多人家的闺女了。 说话间,周小妹也蹦蹦跳跳地出来了,头发自己梳好了,又敢出来见人了。见到许新正这个大混蛋,狠狠地冲他做个鬼脸,然后跑去柜台后面找她姐姐了。 “小妹。”许新正笑着唤她。 “哼!”小萝莉甩着辫子不理他,这是在生他闷气。 许新正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包路上买的桂花糕,一下子就将她引出来了,又哇哇叫起“许哥儿”来。 看着这傻丫头,许新正很欣慰地眯眼微笑,终于图穷匕见了:“周大夫,我看这丫头挺有读书的天赋的,不如我来帮她启蒙?” “……”周大夫。 正在打包药材的周姐儿听见这话也愣了下:一个武夫居然说要帮人启蒙? “许哥儿莫不是说笑?”周大夫讪笑道。 “怎的,周大夫信不过我么?”许新正挑了挑眉。 他来之前可是想了好久,与苗国师的赌约说是找三个与他志同道合的人,却没说年纪! 在这个时代,成年人思想大多受礼教禁锢,确实很难找到认可“人人平等”观念的人,也很难说服别人认可这些观念。 但周小妹才五六岁,尚未受启蒙教育,只要从娃娃抓起,三年后完全可以成功交货!运气好的话甚至都不用三年! 而且这小萝莉有奶便是娘,好忽悠,在她这儿积攒一些教育经验后随便再物色俩小娃娃,轻轻松松找到三个志同道合之人。 那苗国师的三品白蛇,有如囊中之物呀! 等拿到苗国师的三品白蛇,他也多了一层强有力的保障,将来尸潮爆发,只需要像那苗国师一样跳上白蛇的脑袋,高呼一声“小白,我们走!” 第47章 镇魂司个个是人才 “许哥儿,你也会读书么?” 周小妹一边吃着许新正带来的桂花糕,一边还不忘质疑他。 周家其他俩爷孙显然也对许新正不太信任,倒不是说不信他的人品,而是很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能力教周小妹。 启蒙老师好歹也得是个秀才? 许新正别说功名了,他连个读书人都不是!整日挎着把刀到处转悠,反正周家是从未见他拿过书。 “嘿你们这什么表情呀?什么叫我也会读书么?”许新正听见这话可就不乐意,竖起三根手指自夸道:“学究古今、天下第一我不敢讲,但在镇魂司,我的才华必定能排进前三!” “……”周大夫。 “周大夫,您还真别瞧不起我们镇魂司这些武夫,我们平日里也不都是打打杀杀的,尤其是育英堂出来的人,那从小也是要读书的!平日里什么断案侦察的,没点文化光会舞刀弄棍的能行吗?” “周大夫,不是我吹牛啊,我们镇魂司上下个个是人才!也就身份所限没法科举,否则包揽皇榜前十也并非不可能!” 听见这厮又开始胡诌,周大夫露出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婉拒道:“镇魂司的才学我是知道的,但我家小妹她年纪尚小,而且女孩子家家的没必要读书……” “哎~周大夫此言差矣,女孩子怎么就没必要读书了?何况方才周大夫不也说了让周小妹学医么,以后还要招赘婿,那便是当孙子养嘛!多读点书没什么不好的!”许新正一脸诚恳地劝说道。 周大夫面露难色,他其实并不迂腐,否则就不会让俩孙女跟着学医了。 但问题是让许新正给周小妹启蒙?怎么想怎么不靠谱。 许新正见他为难,只能笑盈盈地看向周小妹:“小妹,哥哥问你呀,你想不想跟着哥哥读书呀?” 周小妹年纪小,但她不傻,看得出来这个连自己鸟儿都能弄伤的大哥哥不靠谱,果断摇摇头。 许新正目光瞥了眼桌上她还没吃完的桂花糕,吓得她一把将桂花糕护在怀里。 许新正又笑着与周大夫说道:“周大夫您放心,我平日也要当值,不会每天带着小妹的。平常时候她还是跟着您学医,只是我下值后过来教她一些……额,儒家经典!休沐时再带她出去外面格物致知,让她开阔眼界,知道天下之大,美食之盛!正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就好比这桂花糕,你听人说它美味,看着也觉得它美味,可到底还是要吃进肚子里才能知道它好不好吃!读书也是如此,得出去外面走走,尝尽天下美食!”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哎呀,好诗呀!不知这诗是何人所作呀?可有全篇?”周大夫本想辩驳,可是听到这一句诗便被转移了注意。 他虽是坐堂大夫,但也是读书人,对于诗词歌赋颇有兴趣。 周小妹也同样关注到了这话当中的亮点,抬起头好奇地看着许新正。 许新正笑着摆摆手:“哎~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句诗不过是我有感而发罢了,暂无全篇,周大夫谬赞了。”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哎呀又是一句佳句呀!这竟是许哥儿随口作的诗么?”周大夫听他随口一说又是个佳句,忍不住惊呼道。 一旁的周姐儿虽然才识有限,但听完也觉得厉害,张着小嘴好奇地打量起许新正。 原来许哥儿方才不是吹嘘,竟然真有些才华么? 天下怎的有如此能武能文还长得好看的人呢? 许新正信手拈来两句诗显摆后,趁着周大夫还在回味这两句诗,赶紧再问周小妹:“小妹,怎样?愿不愿跟着哥哥读书呀?” 周小妹咽了咽口水,很聪明地先与他确认道:“跟着许哥儿读书真的能到处吃好吃的吗?” “那肯定呀。” “好,那我要跟着许哥儿读书!” “小妹!”周大夫也缓过神来了,赶紧呵斥住自家小娃娃,又赔笑着与许新正说道:“许哥儿,这小娃娃生性顽劣,还是不麻烦许哥儿了。许哥儿这份好意,我心领了!” “呜~爷爷,人家就要跟着许哥儿读书嘛!”周小妹撅嘴撒娇道。 许新正也笑道:“周大夫言重了,我前面已经说过了,只是闲暇时候过来给她上课,不碍事的。你看小妹也很想跟着我读书嘛,我教她也不收钱,只是觉得她是个读书的苗子,不忍浪费了她这份天赋。” “……”周大夫一脸无语。 你是从哪儿看出来她有读书天赋的? 周小妹骄傲地抬起头,就差在额头上刻四个字:我很聪明! “若周大夫实在不放心,那我们就先试用一个月如何?一个月后,若周大夫还是觉得不妥,那我便不教了嘛!我们镇魂司的人还是很讲道理的!”许新正咧嘴笑道。 周大夫擦了把额头的虚汗,实在想不明白今天这厮到底哪儿抽风了,怎么非要教小妹读书呢? 但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大夫也不敢再多说,只好勉强答应了。 周小妹欢快得很,蹦蹦跳跳地上来抱住许新正的手臂:“许哥儿,那我们明天吃什么?” “明日中秋,带你去外城逛逛,给你买糖葫芦吃。”许新正笑着哄道。 “好呀好呀!”周小妹开心地拍手,一边还不忘自家姐姐:“姐姐也一起去?我听隔壁家的二狗子说外城中秋夜市好热闹的!” “啊?”周姐儿看一眼许新正,害羞地低下头。 “可以呀,那一起。周大夫要去么?”许新正问道。 周大夫摆摆手:“算啦,老了不想动了。你带她俩去,几天前这俩丫头就在说中秋要去外城玩,只是她们俩小姑娘大晚上的出去逛街我实在不放心。如果许哥儿愿意陪着,那是最好了。” “放心周大夫,到时候我家几位哥哥应该也要出去玩,正好可以同行。”许新正笑道。 听他这么说,周大夫也就放心了。 许新正又与周家姐妹约定了明日晚饭后过来接她们,然后便提着打包好的药材回家抓紧时间修炼。 虽说与苗国师的赌约他是胜券在握,但也要提防一手那老少女输不起。所以还是要好好琢磨王景渊给的功法,把自身实力提上去最为稳妥。 第48章 人类进步的本质就是烧开水 许新正回到官舍的时候,三位哥哥还没下值,家里只有嫂嫂在忙着做饭。 嫂嫂一个人操持家务总是忙忙碌碌,许新正看着很是心疼便决定不过去帮倒忙了。 趁着还没到晚饭时间,他便在庭院的石桌旁坐下,潜心温习《王氏八卦拳》的心法口诀。这两天琢磨下来,他基本已经将九品入八品的原理弄清楚了。 武夫九品炼精,也就是提炼自身精血,运转大小周天,不断拓宽巩固经脉,增进体力。但如果想要进入八品,就要开始炼气,也就是将体内精血彻底炼化,激发其中蕴藏的先天元气。 有了这道先天元气便可以与天地元气产生感应,称为气感。因此,先天元气的强弱便决定了气感的强弱,如果先天元气微弱甚至没有先天元气,那基本就卡死在九品境界了。 产生气感后,便可以借助吐纳之法引天地元气入体,因人而异运转数个周天,等到身体完全适应了外来的天地元气后,便可以化为己用,成功步入了八品境界。 “但具体要怎么将精血提炼出先天元气呢?” 许新正脑海中一边回忆心法口诀,一边对照着王景渊的拳法演示。 心法有些像是在教人如何蓄力,而具体拳法招式则是在教人如何用力,二者相互配合着来才能打出最高伤害。 武夫平常修炼也不像道门佛门那样打坐,武夫练功是要动起来的,把招式打完一遍又一遍,让精血随着招式沸腾起来才能运转周天。每次练完功,精血中的杂质便会随着汗水被排出体外,精血更加精纯,下一次运功时沸腾得也更快更猛。 所以生命在于运动,其实是有道理的。 镇魂司的功法并不会讲这些,而是直接给方法,按部就班去练就好。可许新正练了十几年,体内的精血早已经足够精纯了,却依旧无法激活先天元气,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先天元气具体是个什么玩意儿。 很显然,要么是镇魂司的功法不够“燃”,无法激活他体内的先天元气;要么他可能真的没有先天元气可以激活……当然,许新正是打死不信自己没有先天元气的。 所以,现在他要试试王景渊给的功法。 换功法其实并不影响修炼,但难的是如何避免两套功法练混了。不同功法运功时,气血走的路线是不同的,一旦气血走一半记混了路线便会练岔气,也就是走火入魔,所以大多数武夫都会尽可能专精一套功法。 镇魂司的功法许新正已经练了十几年,都成经脉记忆了,现在突然要换一套功法来练需要一些时间适应,不敢操之过急。实际上这两天下来他都不曾由内而外完完整整地将《王氏八卦拳》打过一遍,每次都是打一小节配合运转小周天,分解开来练习。 在脑海中又将完整的运功心法过一遍,许新正起身试着将《王氏八卦拳》完整打一遍。他的动作很慢,每一招都要仔细斟酌,但即便如此,身子也随着他运功慢慢热了起来。 他可以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精血在逐渐沸腾,就像是一股暖流随着他的牵引沿经脉流动,并且速度越来越快,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嘟——” 厨房里传来一声水壶烧开的声音,许新正不知不觉中第一次完整地打完了一整套《王氏八卦拳》,转头看了眼厨房的方向,若有所思。 “精血为什么会沸腾?” 这一点镇魂司的功法里并没有解释,但《王氏八卦拳》心法里却有提到精血同源,精血能生化气血,而气血又能转化为精血。 运功时精血先动,沸腾后化为气血,运转速度更快,温度更高。 如果进一步提速,进一步加温……是否就能转为先天元气? 许新正静下心来仔细回忆方才练功的细节,所谓的运功好像就是为了找到一条最高效的路线将动能转化为热能,加温引发精血转化为气血。所以这一切本质上其实就是…… “烧开水?” 许新正愣愣看着嫂嫂匆匆忙忙从厨房把水壶拎出来,忽然发现如果用能量转化来理解心法口诀里那些玄妙的说法好像也能讲得通。 “所以武夫本质上是在体内烧锅炉吗?” “假如把精血看成是蒸汽机里的水,气血便相当于加热蒸发后的水蒸气。当水蒸气气压足够强时,推动活塞运动产生动力,这便是……先天元气?从九品入八品实际上就是让这台蒸汽机动起来,然后去开矿采煤,也就是引入天地元气。” “当然,人体经脉肯定要比蒸汽机的结构复杂多了。” “难怪《王氏八卦拳》只说了主要的穴位和经脉顺序并没有给出完整的经脉路线,实在是人体脉络结构太过复杂了,每个人情况又不一样,根本没法归结出一条适合所有人的气血运转路线。人体除奇经八脉、十二经别外还有很多其他细小脉络,每个人的差异特别大,偏偏这些脉络也承担了一部分气血运转。” “此前我却忽略了这一部分,导致了能量损耗。而且天赋越好的人气血越盛,可主要经脉的承载能力终究有限,反而有比普通人更多的气血被迫走这些小道儿,如果不予以开发的话,那损耗可就大了!” 想通了这一点,许新正再次集中注意力,调动精血运转起来。 等到精血沸腾转化气血,他却不再像之前那样一股脑地挤满主要经脉,而是侧重于灌入沿线的支脉,甚至是从主要经脉里抽调气血,为的就是要有足够多的气血能够充满这些沿线支脉。 这次他气血运转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但随着气血灌满沿线支脉,一幅相当完整详尽的脉络图被他探了出来。 有了地图,接下来就是规划路线了。 主要的路线其实功法里面已经给他画出来了,他现在只需要围绕这条主线规划出更快捷的支线来分担气血运转时主线的承载压力就行。 气血运转到第二个周天时,支线已经不散乱了,整体运转速度明显开始加快。 这次许新正感受到的并不只是一股暖流在体内流淌,还有几股弱一些的暖流围绕着一起运转,周而复始,速度越来越快,温度越来越高。 终于,仅仅是到第三个周天,许新正便感受到了气血中出现了一股玄妙的能量,同时,周边的世界在他的感知中也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仿佛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呼吸到了世界的第一口氧气。 许新正,第一次感受到了天地元气的存在! 它与氧气一样看不见摸不着,但吸入体内的瞬间,令人精神焕发! 他体内的气血遇到这天地元气后更加沸腾了,仿佛火上浇了油。 许新正刚激发的先天元气也相当给力,一下子就成功与外来的天地元气勾搭上了,拽着运转一周天后便顺利融合。 “阿达~”许新正猛地打出一拳,震出了一道气浪,面前翩翩落下的树叶瞬间如断线的风筝一样飞远。 这一拳的内力,是九品境界打不出来的! 不只是力量的提升,随着天地元气入体,身体也与外界天地元气有了一丝感应,空气中仿佛有什么托举着一样,他纵身一跃便直接踩上了墙头。再一跃,踩下树梢直接跃过了院子稳稳落在房顶上。 底下正在杀鸡的嫂嫂都看傻了。 许新正淡定收功,如宗师一般背手而立:“嫂嫂,我,八……” “哎哟你快下来!莫踩坏了我房顶哦!上个月你大哥才修好的!”嫂嫂急得直跺脚。 “……”许新正。 第49章 天赋异禀 “老四!你爬我屋顶上做什么?快下来!” 宋泽三人刚下值回家,一进门就看到了许新正站在屋顶上,宋泽也忙喊道。 许新正见三位哥哥回来了,不敢再与嫂嫂炫耀,纵身一跃便稳稳落在三人面前。 三人立马看出了端倪,惊呼道:“老四你突破到八品了?” “嗯。”许新正笑着点点头,还是男人懂男人呀。 不像嫂嫂,那么大的人飞屋顶上,她居然只关注屋顶? “哎呀呀,不得了呀,老四今年才十七岁,已经是八品武夫了,这等天赋将来定是我们兄弟里走得最远的!” “我早就说过老四天赋好!” “没想到王血幡的指点这般好使么?昨晚才教的,今日傍晚就突破了?” “那也是老四悟性好!” “哈哈哈,哥哥们谬赞了。”许新正连连拱手,嘴上说着谬赞,心里很是受用。 今日一举突破到八品,便彻底打消了他心中的担忧,不是他没有练武的天赋,而是镇魂司的功法不合适! 若是早些遇到王景渊,兴许他还能更早突破。 “可惜今日被钦天监那帮狗东西浪费了时间,竟然没能亲眼见证老四突破。”宋泽一脸惋惜道,仿佛老父亲错过了自己儿子出生时的第一声啼哭。 “哈哈哈,大哥这话说的……”许新正笑了笑,又问道:“对了,那妖女抓住了吗?” 三位哥哥对视一眼,无奈摇摇头。 韩烁骂道:“抓个屁!我们在钦天监门外守了半天也没见她出来,他娘的老子现在真怀疑钦天监那帮狗东西勾结魔教,窝藏妖女!” “行啦,莫再胡说。”宋泽教训一声,招呼许新正坐下,仔细再说说他突破的事情。 三位哥哥都很好奇他靠那什么王八拳突破的,与镇魂司功法有什么区别,怎么效果这么显着? 此前许新正还在用镇魂司功法时,在九品境界卡了三年。 而换到王八拳,仅仅两天不到就突破了?而且这两天有大半的时间还是在睡觉和当值中度过的,实际留给他修炼的时间也就几个时辰。 难道镇魂司的功法真有那么差劲么? 许新正自然也不瞒着他们,与他们说起自己的修炼心得。其实不能说是镇魂司的功法差劲,而是这功法与他的体质不适配。 《王氏八卦拳》虽然也不见得多适合他,但《王氏八卦拳》足够灵活,给了他自己足够的空间去悟出适合自己的方法。 说白了就是流水线产品与半定制的区别。 宋泽三人却听得一脸懵逼,尤其是听他讲到什么“武夫的本质是烧锅炉”,什么“能量守恒定律”,什么“动能转化为热能”“热能转化为内能”“内能再做功转化为机械能”,什么“突破的核心就在于减少能量损耗提高能量转化效率”,明明每个字他们都认识,怎么凑在一起就完全听不懂了呢? 但作为哥哥,怎么能说听不懂呢?一个个边听边点头。 “原来如此!” “老四,你这也算是奇思妙想了,竟然能想到这些奇奇怪怪的方式来理解功法。” “哈哈哈……” 许新正看破不说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正三位哥哥目前用镇魂司的功法练得挺合适的,也没必要去理解他所说的这些新奇玩意儿,只需要提醒他们运功时多注意主经脉周围的细小脉络就好。 “细小脉络?”宋泽三人又愣住了。 韩烁实在忍不住了,尴尬地问道:“老四,这运功时气血不是只走奇经八脉和十二经别么?你说的那些什么细小脉络,我却从未感知到它们的存在。” “我是听人说过的,但平常根本感知不到这些脉络的存在,太细小了。”箫尧也说道。 “你们无法感知到这些细小脉络的存在么?”许新正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所有人都与他一样是平常修炼时忽略了这些,可按照韩烁与箫尧的说法,他们是基本感知不到这些细小脉络的,更别说像许新正一样去牵引气血灌入探明详细脉络图了。 宋泽沉吟道:“我曾听秦血幡讲过,武夫到了五品境界便可内视,对于自己身体了如指掌,到时候便能在奇经八脉与十二经别之外发现一片新天地!不过也有人天赋异禀,生来这些细小脉络就比普通人粗壮,也更容易感知到,如果能加以利用的话,运转周天的速度会比常人快得多!” “原来老四天赋这么好么?”韩烁惊呼道。 “老四,你牵引天地元气入体用了多久?”宋泽问道。 许新正坦诚回答道:“一周天。” “一周天?” 三人对视一眼,满眼的不可置信。 “九品入八品,需要先引天地元气入体。资质好的,只需运转三周天就能适应天地元气,化为己用。一周天的话,怎么可能呢?老四,你莫要与哥哥们吹嘘!”宋泽板着脸说道。 许新正哭笑不得:“大哥,这种事我怎会唬你们?天地元气确实只在我体内走了一周天便留下了。” “大哥,你听说过有谁运转一周天就能入八品的吗?”箫尧问道。 宋泽摇摇头:“想来一些天赋极佳的世家子弟能做到,若老四真的只用一周天便驯服了天地元气,这天赋可就不得了了!” 许新正惊喜地问道:“大哥,那你觉得如果按照我现在的状态,要多久才能进入六品?” 宋泽思索片刻,回答道:“我听说辅国公曾经七岁入品,十四岁时便有六品境界。老四虽然被耽误了几年,但如果天赋与辅国公相当的话,长则三十岁前入六品,短则二十五岁。” 许新正听完笑容便消失了,有些失望:“二十五岁,那也要八年后呀?这天赋也并不厉害嘛……” 箫尧与韩烁听见这话,气得想揍他。 “老四你这话说的当真气人!被不合适的功法耽误了快十年,现在只要潜心修炼,三十岁前依旧必入六品,这天赋简直是老天爷赏饭吃!” “老三这话说得不错,也是可惜了,若老四你在七岁时就得到王血幡的指点,少耽误几年,兴许现在就有六品境界了。可惜呀,唉……” 宋泽一想到这点,心痛不已,仿佛是他自己被耽误了年华似的。 辅国公啊,那可是一品武夫!如果许新正这天赋生在世家,将来妥妥又是一个一品武夫。 可惜,许新正生来孤儿一个。 宋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过老四,你现在也还年轻,还来得及,抓紧时间好好修炼,四十岁气血衰退之前依旧很有希望晋升三品!而且,你还记得昨晚我与你分析的宫中局势么?” “嗯。” “你有这等天赋在,将来即便魏公倒台,只要你不是死心塌地跟着他,也会有人愿意出面保你!”说到这儿,宋泽又凑过来小声提醒他:“等中秋过后,我们便将此事上报,镇魂司定会额外拨给你所需的修炼资源。但魏公也会更加器重你,你要自己把握好分寸,千万不能与魏公彻底绑死咯!” 许新正点点头表示明白。 白嫖嘛,我懂的! 第50章 家的感觉 惠丰三十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昨夜许新正睡得特别香,八品武夫虽然不能像六品武夫那样练就一身铜皮铁骨刀枪不入,但可以飞檐走壁呀!扛不住伤害,但跑得快! 面对随时可能爆发的尸潮也算是有了一道最基本的保障。 而且周家小妹那边也暂时敲定了,未来三年里只需要一边修炼提升实力,一边教书育人赢下赌约,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 今日兄弟四人都休沐,但白天基本也没什么活动,便在小院里比试起来。 宋泽的六品境界已经巩固,一打三不落下风。 许新正也在与哥哥们的实战中逐渐巩固境界,虽然初入八品,但与箫尧韩烁两个八品巅峰相差并不多。 许新正的气血要比寻常人更旺,脉络也更加发达,发力时迅猛得很! 休息时,韩烁坐过来与他小声说道:“老四,你现在也八品了,今晚要不要去实战一番。” “实战?去哪儿?” “当然是去外城啦,城南那边,找个女人叫她知道知道厉害。”韩烁营笑着抖抖眉毛。 “……”许新正。 韩烁见他不接话,又凑过来小声说道:“老四,你不知道?入了八品,有天地元气加持,像咱这样的年轻武夫,便是那些到了虎狼年纪的女人。。。!” 许新正一愣,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八品境界还有这种效果? 难怪天下武夫如过江之鲫! “老四,莫听你三哥的,整日想着寻花问柳,也不怕得了花柳病!八品武夫可没有自愈能力,染了花柳病照样没得治!” 宋泽一边给箫尧喂招,一边冲韩烁骂道:“你个混账东西,莫把老四带坏了!” 韩烁不服气地辩解道:“大哥分明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何况城南几家妇人我都相熟,有没有花柳病我能不知道吗?” “你个混账东西,迟早死女人肚皮上!”宋泽骂道,已经懒得再管他了。 韩烁又看向许新正:“怎样,去不去?放心,三哥还能害你不成?实在害怕,今晚三哥给你打前锋!” “……”许新正嘴角抽了抽,心说自己这三哥玩得真花,便是他这穿越者也时常自叹不如,赶紧婉拒道:“算了三哥,我今晚约了周家妹妹一起逛夜市,等送她们回去估计已经很晚了。” “又约周家妹妹?大的小的?”宋泽警觉道。 上次许新正也是说要约周家妹妹玩耍,结果却跑去私下调查行尸。 “小的,不过周姐儿也说要一起。今晚外城夜市繁华,大哥也带嫂嫂一起去逛逛?”许新正邀请道。 “嗯,我正有此意。老二老三你们要去么?” “我今晚也没别的事儿,那就同行。”箫尧答应道。 “别呀二哥,夜市有什么好玩的,你跟我一起去?”韩烁贼眉鼠眼地暗示道。 “滚蛋。”箫尧满脸嫌弃。 “哈哈哈……” “三哥,今晚中秋团圆日,还是莫去风流。”许新正劝说道。 “团圆归团圆,但晚上又不睡一个炕,不影响的!我晚饭先与你们团圆,然后再去关照关照我那几位熟人的生意,今晚就不必给我留门了。”韩烁摆手道。 许新正见他有安排,也就不再多劝了。今晚有宋泽和箫尧同行,已经足够安全了。 倒不是他多想,而是外城的治安的确不如后世。周姐儿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最容易招惹泼皮和衙内。他可不想大过节的还撞上经典网文男猪脚救美桥段。 好歹是个穿越者,必须提前提防一些。 有宋泽和箫尧同行就好多了,尤其是宋泽,人高马大一脸凶相看着就不好惹。 …… 中秋,又称“拜月节”,习俗大多与月亮有关,因此活动集中在晚上。 大淮有中秋拜月的习俗,圆月升起时,家家户户会在月光照得到的地方面朝月升方向设香案,摆上月饼、瓜果等贡品,全家人依次祭拜祈求月神福佑。 此事大多由家里女人在负责操持,许新正家里有个嫂嫂,因此今晚也要拜月。 兄弟四人都是育英堂出来的,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忠君,神不神的他们也不怎么信,所以象征性地上柱香就撤去边上喝桂花酒了。 嫂嫂倒是个虔诚的信徒,祭拜月神的时候还动着小嘴呢喃祈求,虽听不见她在和月神说什么悄悄话,但看嘴型好像是在求月神赐子。 月神也管生儿子吗? 许新正想了想,也跟着呢喃祈求几句。 “老四,你跟月神要啥了?”宋泽玩笑道。 “嗯?我祈求月神保佑大淮国泰民安,天下太平。”许新正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噗~哈哈哈……”三位哥哥明显不信。 “老四,天下太不太平那得看咱们武夫的!月神没这个本事!”宋泽笑道。 “哈哈哈,我也祈求一下月神。月神呀月神,今晚你来陪我睡觉。哈哈哈……”韩烁笑着冲月亮拜了拜。 “去!莫要对月神不敬!”嫂嫂恼火地抓颗花生丢他,生怕月神不高兴不给她赐子。 “嫂嫂莫恼,你抓大哥也拜一拜,今晚一准给你们赐个儿子。”韩烁接过花生,掰开来吃了,一边打趣道。 宋泽桌下踢他一脚:“胡诌什么?没大没小!” “哈哈哈。” “不过大哥嫂嫂成亲也有三年了,嫂嫂肚子还没动静么?”韩烁好奇地问道。 听他问到这个,宋泽也无奈地摇摇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他也想有个儿子呀,可惜依旧没动静。 嫂嫂坐到宋泽边上,自责道:“是我肚子不争气……” “你莫这样说!”宋泽打断了她的话,然后解释道:“我娶你的时候已经是七品武夫,本就不容易让你怀上。” “大哥,实力境界还影响生育吗?”许新正问道。 “不知道,但确实有这种说法,说是实力越强,越难留下子嗣。男女实力差距过大,也同样不容易怀上孩子。所以很多武夫都会选择在九品的时候就娶妻生子,但我们出身育英堂,又供职于镇魂司,身份特殊,很难像寻常武夫那样与人说亲。当初我与你嫂嫂家说媒时,也费了好些周折。唉……所以我一直劝你们早些成亲,你们却没一个肯听我的,尤其是老三!” “怎么又说到我了?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不想娶媳妇儿呀?这不是找不到嘛!”韩烁委屈道。 宋泽不说他了,又看向许新正:“老四,周家那大丫头不错,你可得把握好机会。” “噗~”许新正没憋住,尴尬地笑道:“大哥你误会了,我与那周姐儿并非你想的那样!” 周姐儿虽然长得好看,但年纪才十四五岁,放到后世也就一个初中生,实在下不去手呀! 他今晚带周家姐妹出去逛街,主要还是为了把周小妹哄好。 “我想哪样了?嘁。”宋泽只觉得他是害臊,手悄悄推了推一旁的媳妇儿,暗示她多帮许新正去与周家联络联络。 许新正自幼无父无母,长兄为父,长嫂为母,此事自然要嫂嫂多上心。 嫂嫂同样一副了然模样,说道:“我今晚悄悄帮你试试周姐儿的意思。” “……”许新正无奈地捂住额头。 也是服了,怎么都穿越了还逃不过被家里人催婚呢? 就在这时候,说曹操曹操到,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许哥儿,我们来啦!你快开门!”周小妹在门外喊道。 院子里的哥哥嫂嫂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嫂嫂赶紧过去给她们开门。 一开门,只见一个亭亭玉立、模样清秀的少女提着两包月饼站在门口。 周姐儿认出是宋家嫂子,笑着将手里的月饼递过去,乖巧地道一声:“宋大嫂好,这是我爷爷让我带的月饼。” “哎,好好好。”嫂嫂露出看儿媳的笑容,牵着手带她进门。 “嫂嫂,嫂嫂还有我,还有我。”底下的小不点不甘心自己被忽略,蹦蹦跳跳地追在旁边,嘟着嘴强调道:“嫂嫂,月饼是我挑的,而且没有偷吃哦!” “小妹也来啦,哎,真乖,去吃东西,想吃什么自己拿。”嫂嫂笑着摸了她脑袋一下,敷衍两句又将注意力放回周姐儿身上了。 周小妹撅着嘴,跑去找许新正吃他面前的零食以作报复。 许新正见这仨女人的戏码,无奈摇摇头,抬头望月,苦笑着感慨道:“这中秋呀,真有家的感觉……” 第51章 猜灯谜 “今年中秋可真无趣呀,一点回家的感觉都没有……” 京师外城,某座小院里,一位衣着袄裙、发饰精美的年轻女子坐在树下对月自酌。 若单看她这一身装扮,像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女儿,衣着艳丽却不过分华贵,发饰精美却只有三两件寥作点缀。但她眉宇之间所流露出来的自信乃至骄傲,是寻常女子身上很难看到的。 这种自信和骄傲不只是源于出身,更是源自实力与眼界,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气质而非普信做作。 若有眼力出众者在场甚至还能从她举手投足间看出一些被掩藏的边塞肃杀之意,将这一身红装换了戎装,或许也毫不违和。 当然,对于绝大多数男人而言,或许只能看到她的有容乃大。 “殿下,车已经备好了。”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奴上前来轻声提醒道。 女子随手将酒杯放下,起身望了眼皇宫方向,问道:“宫里有什么消息么?” “陛下照例在宫里宴请群臣,不过宫里人说,陛下身体抱恙并未出席,由叶皇后与太子代为主持宴席。”老奴慢条斯理地答复道。 “哪些人去赴宴了?” “朝臣大多应邀去了,镇魂司魏公公与钦天监苗国师也到场了,辅国公说在闭关让嫡子代为赴宴,几位外嫁的公主也没回来,应该是与殿下一样收到圣旨不准回京。” “呵呵呵,我那几位姐姐能碍她什么事?怕是不想让我多疑?”女子笑着摇摇头,又道:“这些个朝臣也是,几月不见我父皇都觉得不打紧么?” 老奴俯首不答。 “走,她不想我回来,那我们就不去宫里凑热闹了。”女子摆摆手,转身离开。 马车往城东夜市驶去。 …… …… 京师内城虽然富贵,但毕竟在皇城根下条条框框太多,实在热闹不起来。 反倒是外城,处天下首善之地又与政治中心隔着城墙,地理位置正好。 尤其是东城,各地商贾云集最是繁华,一到节日便热闹非凡。 不只是外城的百姓会来,内城的权贵家属甚至宗室也会跑出来凑热闹,坊间传闻皇帝也曾几次微服出巡,算是这京城里两大阶级难得的交集,美其名曰“与民同乐”。 许新正一家人除了老三韩烁要去城南慰问失足妇女外,其他人都结伴出来逛夜市。 沿街的商铺张灯结彩,大有不夜城的势头,若是从天上俯瞰,这里定是黑暗大陆上最亮的点! “糖葫芦糖葫芦!” “炒栗子炒栗子!” “糖人糖人,我要一个大鸟儿!” 周小妹一到夜市就疯了,许新正牵着她的手就跟牵着哈士奇似的,拽都拽不住。 “小妹,莫要吵闹,让人看了笑话。”周姐儿训斥道,牵着她的另一只手教她要端庄。 周小妹看看左右,发现自己两只手都被人牵住了,像是在押送犯人,嘴巴仿佛要撅到天上去。 宋泽三人在身后看着他们,窃笑不断。 “许哥儿,你说了要给我买吃的!”周小妹仰头看许新正,要他兑现在青禾堂时的承诺。 许新正翻了个白眼:“买买买,但你一个小娃娃大晚上吃这么多甜的,小心牙齿坏掉哦!” “那我不吃甜的,我要炒栗子!” “炒栗子烫。” “你帮我拿!” “哦,我不怕烫啊?” “嗯~不管不管!你说了要带我吃好吃的……” “小妹!不要胡闹!”周姐儿无语道,看向许新正时又害羞又抱歉。 许新正叹了口气,拦住路过的小贩给她买了一根糖葫芦才暂时堵住嘴。 “许大哥,那边有灯谜,我们过去看看。”周姐儿指着前面的摊位提议道。 “猜灯谜?”许新正看了眼那摊位,应该是什么商会办的,规模大得很,已经围着不少路人了,大多是些年轻的公子小姐,成群地聚在那儿。 猜灯谜并非是元宵节的专属,基本上热闹点的节日都会有。大淮民风已经初步开放,虽然还不提倡自由恋爱,但哪个时代的年轻人不思春?于是这猜灯谜就成了才子佳人心目中的一大烂漫项目。 通常套路是,若小娘子看上了某位公子,便走去他附近的花灯前猜灯谜,作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引得公子注意。若公子也中意她,便会上来搭讪,帮忙解出谜底赢下花灯相赠。一来二去就搭勾搭上了,结伴同游进一步了解对方,最后就问是哪家姑娘,若是门当户对就可以想法子让家里人去说媒。 反过来,若是哪位公子看上了人家小姐,便可以去帮忙解她正在看的灯谜。若小姐对公子也有意思,便会等他解。若是小姐没意思,便会自己先解开或者提前走掉。 至于猜不出灯谜……连灯谜都猜不出来还好意思过来泡妞? 总之才子佳人来来回回也就这么点儿套路,许新正洞若观火。 “姐姐你拽疼我了!”周小妹气鼓鼓地将手从周姐儿那儿抽回来,原来是这少女见他不语紧张了。 被周小妹这么一说,周姐儿脸更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把小妹塞进去。 “老四,走走走,过去看看,咱也赚他几盏花灯回去挂。”宋泽与箫尧十分默契地上来推着许新正往前走。 嫂嫂跟着边上窃笑,一脸磕糖的表情。 许新正内心当真无奈,他是喜欢人前显圣,但现在真不合适。 一方面是这周姐儿摆明了还没发育,实在下不去手; 另一方面,以他穿越者的经验来看,这种时候过去装逼肯定要招惹麻烦的。 尤其是身边还带着俩美女,一个清纯,一个人妻,绝了。 但同伴都起哄要去玩,他也不能扫兴,只能提醒宋泽照看好嫂嫂。 一行人来到灯谜摊位前,或许是因为刚才过于主动了,周姐儿羞得不敢再说话,心不在焉地观赏花灯,迟迟不愿锁定目标。 嫂嫂看着也着急,先指着面前一盏花灯暗示道:“相公,这盏好看~” 宋泽愣了下,细看那花灯底下挂着的小纸条:“烟火勿近便放心……啊这,咳咳咳,老四,你来看看这个花灯漂亮不?” “大哥,嫂嫂要你就给她解开嘛,问我作甚?”许新正故作不懂。 宋泽冲他挤眉弄眼一阵。 许新正也不好让大哥下不来台,便帮忙解道:“‘烟火勿近’,把‘烟’字的‘火’去掉剩下‘因’,在‘因’下面放‘心’,不就是恩人的‘恩’咯!” “哎哟,这位公子好才华!谜底正是‘恩’字!”守在摊子上的伙计赶紧称赞一句,将花灯取过来送给他。 “哎呀呀,老四啊,让你看下花灯好不好看怎么就直接解开了呢?”宋泽笑着责备道。 许新正将花灯递给他:“怪我嘴快,想来大哥心中早有答案,此等既然是大哥先看到的,还是给大哥。” “这……多不好意思呀!”宋泽笑着将花灯接过来,反手送给自己媳妇儿。 嫂嫂心照不宣,又笑着说道:“小叔子真有才,也帮周家妹妹解一个?” “啊?”周姐儿闻言羞红了脸,然后怯生生地看着许新正。 “姐姐姐姐,我要这个!”周小妹也跳起来指着头顶花灯叫唤道。 许新正扫了眼周围,见没有什么可疑的老瑟皮被他们吸引,才看向周小妹所指的花灯。 好家伙,你可真他娘的会挑啊! 第52章 读书人也玩套路 被周小妹所看上的那盏花灯作宫灯状,骨架不同于寻常花灯的竹编,而是用实木精雕细刻各种吉祥浮雕,外层八个面,内里还有一层纸轮绘有武将骑马图,在烛光中,纸轮转动,上面的图案映照出来,仿佛一骑追着一骑跑。 正是一盏精致的走马灯! 看着作工与摆放的位置,明显是这截摊位上最好最贵的灯,配的灯谜当然也更难! 许新正倒不怕答不出来丢人,就怕太高调引来不速之客,平添麻烦。 现在周小妹小手那么一指,张口就要最贵的花灯,怎能不引起周围其他路人的注意?一个个凑过来看热闹。 “你这小丫头眼神可以呀,小不点儿还能看到这么高的灯?”许新正无语道。 “哼!”周小妹撅起嘴,将手里最后一颗糖葫芦吃掉。 “公子想要这盏灯吗?那可得花些心思了,此前路过几位公子可都没猜出来呢!”守摊的伙计十分机灵地说道。 先说明之前已经有其他人来挑战过了,如果许新正猜得出来,那就是他厉害;如果猜不出来也不算太丢人。 “许大哥可以吗?”周姐儿也怯生生地问道。 许新正眉头一挑,来劲儿了。 当然可以!男人怎么能说不可以? “我看看啊,来人竟是蓬莱客,打一字。”许新正捏着下巴思索片刻,正要解答,却见一个锦衣公子从围观人群里走了出来,先与周姐儿礼貌施礼道:“这位姑娘请,在下赵秉文,这厢有礼了。” “……”许新正心累地扶住额头,真就是怕啥来啥。 周姐儿礼貌微笑点点头,悄悄退到许新正边上去。 宋泽与箫尧不知何时站到了许新正身后,摆着恶人造型。 赵秉文看这架势先是一愣,然后拱手笑道:“诸位莫要误会,只是在下有位心上人也相中了这盏灯,便过来看看,若有唐突还望见谅。” “是我先看上的!”周小妹仰着头叉腰看他。 “小妹妹,先看上也不一定就是你的呀,得先猜出灯谜才能拿走花灯。你猜得出来灯谜吗?”赵秉文笑着问道。 周小妹不服气地撅撅嘴,然后看向许新正:“我家许哥儿会解灯谜!” “哦?既然如此,那公子先说。”赵秉文也不抢,很礼貌地退一步请许新正先答,答错了他再来。 许新正饶有兴致地挑眉看他一眼,心里笑道:可以呀,这年头读书人都会玩套路了。 方才分明是冲着周姐儿来的,现在一问话就改口说是为了心上人来解灯谜,既给人留下痴情书生的印象,又暂时打消了旁人的警惕。 等后面猜出灯谜拿到了花灯,他肯定反手赠给周姐儿,不知不觉中完成告白! 这年头女孩子不谙世事好骗得很,哪里受得了他这样套路?再配合他这一身俊俏书生的形象,基本是手到擒来! 可惜啊,他遇到了许新正。 许新正微笑拱手,与那守摊的伙计说道:“既然赵公子让我先答,那我就先来蒙一个。嗯……莫非,这谜底是山峰的‘山’字?” “山?何解呀?” “对呀,怎么看出来是个山字的?” “我方才看了半响也没猜出来。” 周围围观的路人好奇地问道。 实在是这题灯谜与普通灯谜不太一样,普通灯谜的谜底往往就在字面上,拆字拼字即可猜出。可这一题,怎么拆怎么拼也凑不出一个“山”字。 那伙计也是明白人,故意不揭晓答案,给他一个人前显圣的机会。 许新正笑着与众看官拱拱手,解释道:“来人竟是蓬莱客,这从蓬莱仙岛过来的客人,不就是仙人嘛?什么字来个人便是仙呢?” “是山!” “原来如此!” “哎呀,妙呀!” “哈哈哈,我这脑袋一时半会儿竟然没转过弯儿来。” “还是这位公子机智呀!” 周围人纷纷称赞道,仿佛他花钱请的托似的,惹得他都觉得不好意思。 伙计听他解释完,笑着将花灯取下来:“公子答对了!公子果然才思敏捷,竟然连中两盏花灯,不如去前面挑战我们四海商会的灯魁?” 许新正笑着接过走马灯,随手将灯递给边上的周姐儿,又冲赵秉文歉意一笑:“抱歉了赵公子,此灯有主了,您且再逛逛?或是去看看那灯魁?” 周姐儿听他这话,浮想联翩,一时人面花灯相映红。 周小妹抱着她撒娇讨要花灯也没要到,气得很,一根糖葫芦哄不好的那种。 “哈哈哈……” 赵秉文倒是不恼,笑着再次与许新正施礼:“仲元兄好才学呀,前日梁家园未能当面请教,我回去后可是遗憾许久呢!今晚因为同一盏花灯而相遇,也是有缘,不如结伴同行?” 许新正闻言一愣,再仔细看他。 好家伙,原来之前在梁家园听雨楼下遇到的那位赵公子! 刚才光想着周姐儿一时大意没认出来! 这厮根本不是冲周姐儿来的,而是冲他来的! “赵公子说笑了,既然那日你也在梁家园,应该知道我的身份的。”许新正婉拒道。 赵秉文笑着点点头,却没有当中说破。 那天许新正与王景渊其实伪装得很好,可惜后面梁家园发生命案,许新正被卷了进去,王景渊坐不住现身去解围。以赵秉文的能耐,后续简单打听一下也就猜到他们的身份了。 镇魂司,与他这个白鹭书院的读书人可不是一路人! “老四,我们去那边看看。”箫尧适时站出来解围道。 许新正与赵秉文施礼道别,拉着还在生闷气的周小妹就走。 赵秉文并没有放弃,追上来小声解释道:“许公子莫要误会,在下只是好奇许公子有这等才华,为何要屈身于镇魂司呢?为何不好好读书,非要如此作践自己呢?” “嘿,臭小子你说什么呢?”宋泽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 什么叫屈身镇魂司? 我镇魂司怎么了? 怎么就作践自己了? 赵秉文不理会他,只给他一个眼神自己体会,气得宋泽想当街打人,好在被嫂嫂拉住了。 许新正看他一眼,漠然开口道:“因为我出身育英堂,公子请回。” “育英堂?” 赵秉文愣神,停住了步伐。 许新正等人没有理会他,自顾着离开,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 第53章 漂亮姐姐声音甜美 “老四,你莫要往心里去,这些个读书人最喜欢高高在上瞧不起人了!呸!一群狗一样的东西!” “我镇魂司好歹忠君爱国,不似他们白鹭书院只晓得党争把持朝政,与佛道两门一块儿趴在大淮身上吸血!” “迟早有一天要办了他们!” 宋泽与箫尧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安抚许新正。 周小妹也跟着同仇敌忾叫道:“办了他们!” 许新正轻笑一声,抓了抓周小妹的脑袋:“行啦你们,逛街呢。” 周小妹气鼓鼓地将他的手拿开,一边梳理头发一边奶凶奶凶地呵斥道:“不许你再摸我头了,爷爷说摸头长不高!你得给我再买一串糖葫芦!” 许新正故作听不见,看了眼跟在边上的周姐儿,只见她提着花灯脸颊通红,嘴角微微向上抿着,不知在欢喜什么。 “这走马灯有古怪,姐姐定是被它勾了魂儿!”周小妹眼巴巴看着她手里的走马灯,嘟嘴酸道。 “哈哈哈,你家姐姐怕是被我家老四勾了魂儿哦!”宋泽在后面调笑道。 “大哥莫要胡说了。”许新正无奈道。 “哈哈哈……” 被他们这么一笑话,周姐儿更加害臊,低着头不敢看人。 嫂嫂便上来牵她手,与她作伴同行,走在前面叽叽喳喳说些女人家的话题。 周小妹在后面跟三个大老爷们吵吵闹闹要买吃的,见许新正不为所动又转移目标去纠缠箫尧。 箫尧被熊孩子折腾得实在没办法,只好带她去旁边摊位吹糖人。 “这小娃娃就得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揍多了,她就乖了!周大夫定是隔代亲舍不得揍她,瞧这惯的。”宋泽掏掏耳朵,一边跟许新正分享他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育儿经。 许新正笑道:“我几次去他们家,都看见周大夫抄着竹条追着她打,该闹还是得闹。” “那定是打得不够,周大夫年纪大了,打不动了。” “哈哈哈……” “大哥,嫂嫂她们走太远了……草!”许新正说着,正看到一个麻衣小厮从嫂嫂身边擦肩而过,手一晃残影直接就顺走了嫂嫂的荷包。 嫂嫂还在和周姐儿说什么悄悄话呢,压根没发觉。 宋泽也注意到了,二话不说便要追上去抓人。 “大哥你照看嫂嫂,我去追他!”许新正小声提醒一句,绕过嫂嫂快步上前。 本不想打草惊蛇,可那小贼显然也不是新手,瞥见许新正的身影立马意识到危机感,拔腿就往人多的地方跑。 许新正虽是八品武夫,却不敢在这人满为患的大街上肆意施展轻功。毕竟只是跑得快跳得远而已,还不能御风飞行,到底是要落地的,总不能踩着路人脑袋追? 那小贼也是灵活,在人群中左右穿梭,浑然不被人群阻挡,反而想利用人群来阻碍追兵。 许新正虽不能施展轻功,但身法也同样灵活,晃悠几下与那小贼越来越近。 小贼身形一闪,拐入了一条胡同。 许新正眉头微皱,怀疑有诈,但还是追了进去。 一拐进胡同里,基本就没路人阻碍了。 二人撒开了跑。 “站住!” 许新正大喝一声,纵身跃起踩着墙头追击,再一个空翻便落到了小贼面前。 凌空前空翻不加速度,但看着帅气。 “小子,胆肥呀,东西还来。”许新正拦住小贼去路,抬手招了招,并不怕他转身往回跑。 小贼看见追兵突然出现在前面,也不慌张,十分淡定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绣花荷包甩给。 许新正接过荷包还愣了下,打开看一眼里面的碎银子和铜钱,应该没有少。 许新正并不觉得这是小贼主动求饶,反而内心更加警觉起来,未等他有下一步动作,一股金属的冰凉感便从脖子上传来。 一把剑,不知何时架在了他脖子上。 “别乱动,大过节的见血就不吉利了。” 说话的是个女子,就在他身后。 许新正本能地缓缓举起双手:“别,别,这位姐姐莫要冲动。既然姐姐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身后,想来实力了得,就算不用剑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呀。” “呵呵呵,小嘴真甜,人长什么样都没见到就喊姐姐么?” “姐姐声音甜美,听着就是位年轻貌美的女侠。”许新正毫不吝惜赞美之词。 “你可知道我是谁?” 听见她这话,许新正看了眼自己面前正在窃笑的小贼,心中很快有了猜想:“我一介武夫,能有交集的高手不多。仔细想来也只有一位魔教妖……咳,圣女会这般勾引我上套。我记得她有位师父,虽不曾谋面,但能教出如此有勇有谋、人美心善、实力过人的徒弟,想来也是位一身正气、傲世无双、貌若天仙的奇女子!” “咯咯咯……”身后那女子被他逗得发出鸽子笑,剑抖啊抖,吓得他可劲儿歪脖子倾身子,生怕这老娘们手一抖把他脖子给划了。 “哟~原来我在你心里的形象是这般伟岸呀?”面前那小贼背着手,笑盈盈地走上前来,声音也不加掩饰,一听就是那欠收拾的魔教妖女! 但剑架在脖子上,许新正是真硬气不起来,只能满脸堆笑:“伟岸,伟岸得很!不知二位女侠大晚上将我引到此地,有何贵干呀?” “我先问你,前日梁家园之事,你可记恨我?”妖女问道。 恨呐!恨不得将你捆绑起来狠狠鞭笞! 许新正憋住心里话,面带微笑:“我们说好的嘛,立个投名状。虽然情况和你说的不太一样,当时是让我有亿点点生气,但还不至于记恨你。” “哦?那你是真心想加入我们魔教咯?” 加入你个头啊!本来想加入的,那天在梁家园了解完还不如留在镇魂司给朝廷当鹰犬呢! “想!我做梦都想加入魔教!这大淮朝廷,真让我失望透了!”许新正捂着心口,一脸悲痛。 “呵呵呵,师父,我就说,这家伙好会说话的!”妖女笑道。 “呵,油嘴滑舌。”她师父冷笑一声,“啪”的就用剑身轻轻拍许新正脸蛋一下,吓得他心脏都要跳嗓子眼了。 你大爷的!怎的说好话还被嫌弃呢? 呵,女人! 呵,老女人! 好在对方也没有继续吓唬他,拍了下脸就将剑收入剑鞘。 “走,带你去见见世面。”妖女笑着冲他眨眼。 “不去行不行呀?” “嗯?”妖女瞬间收起笑容,说变脸就变脸。 “呵呵呵,开玩笑开玩笑。哎哟,我这人最爱见世面了!见见世面多好?人就得多见见世面!眼界打开了,境界就上去了!要不,您先请?”许新正礼貌谦让一下,见对方不为所动,这才尴尬地先走,跟上前面那位老娘们。 妖女跟在他身后,提防他逃跑。 第54章 地下鬼市 许新正被她们一老一少挟持着来到一户小院门口,老妖婆(妖女她师父)上前去轻轻叩门,“咚,咚咚,啪”,最后一下是拍门,很有节奏感,应该是什么暗号。 很快,一个长相憨厚的老汉过来开门笑着问道:“姑娘有事么?” 老妖女不废话地掏出一粒银锭抛给他:“三位。” 老汉笑着接过银锭,请他们进屋。 许新正好奇地打量着那老汉,以及他手里的银锭,估计得有二两银子? 这什么地方呀?入场券都快赶上聆音阁了。 “别乱看。”妖女跟在边上小声警告他。 许新正撇撇嘴,收回目光继续看前边的老妖婆走路扭屁股。 方才骂人家老娘们是有些过分了,现在仔细再看,其实她这位师父也不老,看着与嫂嫂差不多大,正是最懂得疼人的年纪。 应该换一个词形容她——人妻。 嫂嫂是正经人妻,她是不正经人妻。 胡思乱想间,三人已经被带到了一处井边。 本来院子也不大,进门就看见有口井,只是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这井里面还暗藏乾坤。 老汉将井盖掀开,热心提醒道:“绳子每位加一钱。” “不必。”老妖婆不冷不热地回应一声,先跳了进去。 老汉又看向许新正,许新正趴在井口往里面瞅,正值大半夜黑洞洞的看不见底。 但是听那老妖婆落地的动静,应该不深。 “你带钱了吗?”边上的妖女问他。 意思是可以花钱让老汉帮忙用绳子送他下去。 许新正抿抿嘴,十分笨拙地往井里面翻,先用手撑着井口,等准备好了再深呼吸一口气撒手做自由落体运动,转眼就到底了。 估摸着也就七八米的深度,以八品武夫的体魄完全没问题。 就这?敢开口要价一钱银子? 这老汉看着浓眉大眼老实人,心肠怎么这般黑? “呸!” 许新正不屑地吐口痰,就被旁边黑暗中一只手拽了进去,乌漆嘛黑的吓得他惊慌失措乱抓一通,然后一个清脆的耳光就在井底下响起。 “啪!” 许新正委屈地双手捂脸,嘟囔道:“姐姐你掌个灯嘛,黑漆漆的突然抓我,吓死人哦。” “呵呵,小猪蹄子抓到什么了?” 话说完,一道浅蓝色的荧光在洞里亮起,自下而上打在那老妖婆脸上。 隔着面纱都能看到她脸色冰冷,目光如刀。 更吓人了。 旁边“噗”的一声闷响,地面轻震一下,妖女也跳下来了。 “没想到几日不见你这狗官也八品了?” “走师父……师父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许新正赶紧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是无辜的,却露出他肿了半边的脸,上面还有个通红的巴掌印。 “你怎么惹我师父生气啦?”妖女盯着他脸上看,很好奇刚才在井口听到的动静。 许新正无辜地摊摊手,他喵的刚才真的啥也没抓到呀! 否则现在就不是打脸了,爪子都给他剁了! 妖女翻个白眼,从怀里掏出一个面具递给他:“戴上。” 许新正接过面具瞅一眼,是只兔儿爷。 今晚中秋节,市集上就有不少人在卖兔儿爷的泥人、布偶、面具,算是中秋节的一个吉祥物。 这面具应该也是她在外面随手买的,就是不知道她这怀里是有异次元口袋还是怎样,真能藏东西。 眼看着她又掏了一个兔儿爷面具出来自个儿戴上了。 许新正也跟着戴上面具,遮住脸上的巴掌印。 老妖婆一直都带着面纱看不见真容,所以并不需要再戴面具,拿着夜明珠在前面带路。 妖女也从怀里掏出一颗夜明珠来,催着他跟上师父。 “哎,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真叫梁谞之么?”许新正边走边问道。 “你不是早猜到我是徐氏后人么?” “嘿嘿嘿,这不是求证一下嘛?那我还是称呼你徐姑娘,总是喊你妖女不太好。”许新正习惯性套近乎。 “随你狗官。” “……”许新正。 “呵呵呵,逗你的,也不怕你知道,我姓徐,小字君雅。” “徐君雅?君子尔雅?” 许新正一边摇头晃脑说文解字,一边心想:这妖女怎么取了个男子的表字? “呵,你个狗官还挺能说的。”徐君雅笑道。 “徐姑娘,在下许新正,草字仲元,也是读过十几年书的,大家都是文化人,要文明一些好,请徐姑娘莫再说我是狗官了。” “哦,知道啦狗官。” “……”许新正。 “前面这位姐姐怎么称呼呀?”许新正又问道。 老妖婆不想搭理他。 徐君雅代为介绍道:“这是我师父,你称呼梁长老便可。” “原来是梁长老?长老长老,长者不老,久仰久仰。”许新正一本正经地拱手道。 “噗~” 二女憋不住笑了,她们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尤其是徐君雅,自打第一次见到许新正,她就总觉得这人与众不同,但具体哪里与众不同也说不上来。或许是因为他不太懂得尊卑,不像大淮的人。 许新正虽总是贱兮兮的,但骨子里却不像奴才。 毕竟他生来就是祖国的花朵,从小就被当成接班人培养。 “不知二位女侠,咱这在老鼠洞里走半天了,到底是要去哪儿呀?”许新正又好奇地问道。 “鬼市。” “鬼市?” “你可知道这京城的前身其实是另一座雄城?” “不知道。” 徐君雅便为他介绍道:“早在前朝大梁之前还有一个王朝,国号‘大康’,建都尚京,又称小玉京。后来大梁代康,在应天府建造京师,将毁于战火的尚京城改建为北方军事要塞使用,梁承祖还是燕王时就曾在此设立王府节制北方边军。当时的尚京城南面还没有现在这座外城,而我们所在的这一带还是乱葬岗,人烟稀少。据传燕王曾经在此打造地宫,私募阴兵,以图大业。” “大梁前面?那不是前朝的前朝咯?”许新正简单一算,好家伙,这故事要从六百年前讲起吗? 徐君雅自顾着继续说道:“再后来燕王即位,并将大梁都城北迁至此,城东南的乱葬岗则在兵荒马乱中被踏平了。直到外城修建后,有人发现了地宫,并进行了翻修扩建,形成鬼市,聚集了天下各路牛鬼蛇神来此交易。人人都说这京师是天下首善之地,却少有人知道,在这京师地下,也是天下藏污纳垢所在!” 许新正听得直呼涨知识了,又看看这幽长的隧道,显然不是普通人家能建起来的,便好奇地追问道:“当初是谁发现这地宫,并在此建造鬼市的?朝廷难道不管吗?” 徐君雅冷笑道:“方外宗门以道门南山剑宗和佛门金佛寺为首俱有出力,一些世家大族也暗中参与,各中利害关系错综复杂,朝廷哪里管得了?这些个方外宗门与千年世家历尽数个王朝更迭都屹立不倒,在京城地下挖个洞做点黑市买卖算什么?何况只是在外城,又没挖他皇城根,自然是各退一步就当不知道咯。” 第55章 鬼市的规矩 听完徐君雅的介绍,许新正不由感慨: 有这么个庞大的法外之地在,难怪之前镇魂司打死都找不到这妖女。 “一会儿到了鬼市,你莫要随意走动,更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能来这鬼市交易的,天下各路牛鬼蛇神都有,哪怕是方外宗门也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要到此地来转手。鬼市的规矩,只谈交易,莫问出处,更不要打听别人身份,小心惹火烧身!”徐君雅又提醒他。 “放心徐姑娘,我晓得的。” 许新正也不傻,黑市最忌讳官府的人来,他要敢在这儿表露身份,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个问题。 “不过梁长老,徐姑娘,你们今晚将我带来这鬼市莫非有什么地方需要我?” “不急,一会儿到了地方再与你细说。” 梁长老走在前面笑盈盈地回应道,徐君雅也不与他再透露了。 许新正只觉得眼皮子跳了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在这种忐忑不安中,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地道尽头,帘子一掀开,一座挑高约一丈五(5米),宽度十余丈的地下长街横在他们面前,左右望不见尽头,每隔一段路就会立起成对的柱子支撑,装饰成牌坊状。 这还只是路面,在街道两侧还有密集的店铺,像窑洞一样嵌入地里,只留着门面招揽顾客。各类生意应有尽有,与地面并无差别。只不过这儿不做寻常买卖,什么朝廷管禁的兵器、铠甲、火器、法宝、丹药、符箓……乃至人,地上看不见的,这里都能看见,只当是寻常物件来吆喝。 由于没有采光井,鬼市并不亮堂,全靠灯笼照明,暖色光在这里面反而给人一种幽暗、神秘的感觉。也有一些卖法宝的店铺用夜明珠来照明,幽蓝色的光线与周围环境形成鲜明对比,极为吸睛。 街上来往的行人相比较地面而言并不多,妆扮也大同小异,尽可能穿着朴素低调再戴个面具。或许是中秋的缘故,不少人都与他们一样佩戴兔儿爷的面具,若是往人群里一扎,一时间不好找到的。 二女已经将手里的夜明珠收起来,梁长老照例走在前面带路,徐君雅揪着许新正跟上,一边与他介绍道:“右手边直走尽头是个开放的市集,只需要缴纳一钱银子就可以租用一天的摊位。若你有什么东西想要自己兜售,或者是想淘些宝贝的话都可以去那边。不过那儿的东西真假好坏都有,买卖各凭本事,买到假货也怨不得别人,没点儿眼力还是莫去给人送钱好。” “而中间这些店铺就要靠谱一些,背后势力基本都有参与鬼市建设,不会轻易砸自己的招牌。当然各中关系也复杂得很,同样是背靠南山剑宗,有些不知哪儿买的关系,有些却是自家京营的,信用自然是不能一概而论的。不过即便是那些挂着大宗门旗子的店铺也无法保证卖的都是真货好货,还得自己当场验明白,一旦出了门发现假的再回来退换是不可能的。” “说白了,在鬼市里做买卖,得有眼力才行!” 许新正听明白了,又好奇地询问道:“徐姑娘,那这边可以杀人夺宝吗?” 徐君雅瞥了他一眼,识破了他的想法,冷哼道:“你莫要耍什么小伎俩来脱身!鬼市里是有规矩不能斗殴更不能杀人,但出了鬼市可就管不着了。而且即便是在鬼市里,往左手边直走尽头有个恩怨台,鬼市里若有什么恩怨都可以去那边决斗解决,打死人后身上财宝尽可收走,只是要给鬼市一些收尸钱。你若敢逃跑,当心我师父抓你去恩怨台上决斗!” “……”许新正无语了。 合着这恩怨台还能强行拉人上去的吗? 禁止斗殴禁了个寂寞? 不过也是,实力若是差不多的话,也没法将对方强行扭送上台。 想到这儿,许新正又好奇地打听道:“徐姑娘,不知令师尊是何修为呀?” “鬼市里莫要问人修为境界,也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修为境界。”徐君雅教训道。 许新正讪讪闭嘴,却见她得意地悄悄竖起三根手指。 三品? 那不是和小白一个境界? 嘁,还以为是一品的大佬呢。 许新正撇撇嘴,自打见过苗国师后,他都有些膨胀了。 举世无圣人,最高就是一品境界。而他来到这个世界才一个多月就已经与一品大佬交手过,彼此都能全身而退安然无恙,勉强五五开,从某种意义来说也是牛逼呀! 说话间,三人来到一家酒楼。 梁长老又潇洒地抛了一粒银锭出去,要了一间雅间,带着他们上二楼去。 由于是在地下,整座酒楼挑高也不超过五米,分作两层楼空间就显得很局促了。尤其是对许新正这样的高个子来说,那天花板与脑袋几乎只有一拳之隔,进个门都要弯腰。 楼板的隔音也不好,楼下大堂客人喝酒说话的声音都能传上来,吵闹得很。 等店小二上完了菜,梁长老才从怀里取出一枚巴掌的八卦玉盘往桌面一放,催动阵法展开,顿时就隔绝了房间内外的声音。 许新正越看越稀罕,忍不住与徐君雅问道:“话说你们魔教都这么有钱吗?银锭随手丢,照明用夜明珠,这还随身带个隔音的阵法?哎,这八卦玉盘多少钱呀?” 徐君雅见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满脸骄傲地笑道:“不过是一块七品隔音阵盘而已,不贵,鬼市里就有卖,市价四两……黄金而已。” “四两黄金?” 许新正砸砸嘴,好家伙,这玉盘看着都没四两重,比金子造的还贵。 依照当前的兑换比例,四两黄金大概是四十两白银。许新正月俸到手大概也就三两银子,不吃不喝攒个十三个月就能买得起。 嗯,不知道这个世界支不支持分期付款,否则十三个月后恐怕又是另一个价格了。 “行啦,说正事了。”梁长老打断了他们的闲扯,从怀里掏出一卷画像在桌上摊开来,并正对许新正。 上面画的是一个……额,一个衣着鲜丽的……可能是女子? 但从面相和身材看又像是男子? 第56章 叶清莲 “额……不知这位大佬是?” “叶清莲,本名叶祖荣,四海商会的二少爷,叶皇后的小侄子。” “又是叶皇后的侄子?她哪来这么多侄子?”许新正无语道。 他记得昨日在钦天监遇到的那个什么叶灵台也自称是叶皇后的侄子。 “你昨天在钦天监遇到的那个是三服开外的,叶皇后不认识的。这位是叶皇后同胞弟弟的儿子,地位差多了。”徐君雅解释道。 许新正眉头一挑:“你昨日果然去了钦天监!你去那儿干嘛?后来怎么脱身的?” “你又套我话?”徐君雅气得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 许新正早有防备,抬腿躲过去。 “行啦你们俩!说正事儿呢!” “哎,梁长老您接着说。”许新正一脸狗腿子笑容。 梁长老回以妩媚微笑,两眼弯弯温柔得很,然后敲了敲桌上的画像:“我要你去搞定他!” 许新正笑容僵住了:“不知……梁长老说的这个搞定他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咯。”梁长老像只老狐狸精,眼睛会勾魂儿。 许新正咽了咽口水,又看一眼桌上的画像:“这个……额,我是男的。” 徐君雅幸灾乐祸地笑道:“他就喜欢男的。” “……”许新正。 梁长老不挑逗他了,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到桌上,接着说道:“他今晚会到这家酒楼吃饭,我们会帮你接近他,你要做的就是在进洞房后将这瓶药给他服下。” 洞房? 许新正表情痛苦,下意识缩了缩后庭,连坐都坐得不自在。 旁边的徐君雅十分调皮地提醒他:“这娘娘腔是小欢。” 许新正无语地看她一眼:“谢谢你哦。” 大淮民间将有断袖之癖的人称为欢人,其中大欢相当于攻,小欢相当于受,另外还有林人可以根据对象灵活调整自己的属性。 梁长老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将他注意力拉回来,继续说道:“此药名为媚药,服用后会进入短暂的半梦半醒迷糊状态,眼前人问什么都会老实交代。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服用者就会彻底昏睡,等到醒来后,并不会记得这期间所发生过的事情。” “这么好用?” 许新正两眼一亮,心想:镇魂司要是有这玩意儿,审讯犯人不是轻轻松松? “小心点,这药很贵的!我现在手头也就这一小瓶,只够一个人的量!若是弄丢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梁长老见他要打开瓶塞子查看,急声喝止道。 许新正抿抿嘴,把瓶子放回去了,一边不服气地嘟囔道:“你怎么知道把我卖了赔不起?” 梁长老懒得像徐君雅那样跟他斗嘴,抓紧时间交代道:“等他把药服下后,你就问他,皇上还活着吗?” “嗯?” 许新正有些没反应过来,费这么大功夫就为了问一句皇上还活着吗? “发什么愣,就是问这个!一定要问清楚了,十天前他连夜进宫面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皇上驾崩了?”梁长老表情严肃地交代道。 许新正瞳孔缩小,这几句话里带来的信息量有些大了,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声音: 宫里面出问题了? 皇上疑似驾崩了? 叶皇后对外隐瞒了皇上驾崩的消息? 魔教哪里得来的信息?他们又想做什么? 大淮这么快就要改朝换代了? 魏公公要倒台了? 我该怎么办? 提前认输给苗国师当灵宠能不能躲过一劫? 她会喜欢骑我吗? 我要与小白争宠吗? 草……什么玩意儿? “喂!别发愣啊,这件事很重要的,一会儿可千万不能搞砸了!”梁长老见他没有反应,赶紧呼唤道。 许新正回过神来,果断摇头:“梁长老,这事儿我真干不来,那什么叶清莲既然能知道宫里的秘闻,肯定是叶家重点保护的对象,万一被他们发现,我岂不是小命难保?” “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怕死?”徐君雅激将道。 “啊,对呀,我就是怕死!你不怕死你上呀!”许新正理直气壮。 “……”徐君雅。 “放心,他只是家中的次子,平日进宫办事都是他父亲和兄长去的,只是那一晚正好二人都没空,他才被临时安排顶上去。叶家自以为没人知晓此事,所以和往常一样放他吃喝玩乐,身边也只有一个五品高手保护,若此事败露我会出手救你的。”梁长老保证道。 许新正却不信她这鬼话:“若他身边真只有一个五品高手,你直接出手掳走他不就得了?” “此事不能让叶家人知道!所以才要用媚药!”梁长老解释道。 许新正又推脱道:“你们不是擅长易容术吗?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是你们自己来,稳妥!我这笨手笨脚的万一搞砸了就不好了。这什么媚药还如此金贵,就一瓶,容错率也太低了!” “你以为我们不想呀?这容貌可以改变,可是有些东西就是改变不了呀!”徐君雅不耐烦地说道。 许新正见她俩叮当看,顿时会意,知道自己没法拒绝这趟任务了,头疼地捂着脑袋。 徐君雅到底还是黄花闺女,说完自个儿都觉得害臊,语气稍微好一些再劝说道:“我们在京师这边没太多人选可用,长得好看的男人没你机灵,机灵的男人没你好看……也没你机灵。何况你不是说了要加入魔教吗?此事若办成了,我们就让你入教,还给你升官当护法!” 谁特么稀罕你家护法了? 许新正翻了个白眼,这一趟任务既要牺牲色相,还要赌上小命,真他娘的马卖皮日了哈士奇了,怎么就倒霉摊上这么两位? 梁长老等的不耐烦了,猛地一拍桌子:“就一句话,去不去?不去我现在就杀了你,再让小雅装根假肢顶上,老娘赌他们不会检查。” “……”许新正。 “去,我去还不行吗?” “哼,算你识相!” “但二位姐姐,我这一趟可是赌上了贞操和性命……”许新正抿了抿嘴,硬着脖子与她们谈判道:“得加钱!” 二女对视一眼,徐君雅将一对黄纸小人放到他面前:“这是傀儡符,在上面缠上头发,滴血点睛即可生效。使用后,傀儡符会幻化成头发主人的模样,并且受鲜血主人驱使,最远操纵范围三里,不被毁坏的话可以持续一炷香时间。” “这么神奇?外面卖多少钱一张呀?” “这是我师父炼的独家符箓,外面没得买,此前一沓五张曾在鬼市拍卖会上拍出一百二十八两!我现在身上也就这两张了,这玩意儿虽然没什么战斗力,但炼制起来麻烦得很。” “五张一百二十八两?两张岂不是也值个五十多两?哎呀,笑纳了。还有别的吗?”许新正笑着将两张黄纸小人收下,又看向梁长老。 梁长老强忍怒气,掏出一枚玉符给他:“这是一枚五品玉符盾,饮血激活后最高可挡五品高手全力一击!你这趟若是败露,好歹有个临时保命手段撑到我出手救你。” “这么厉害?你们这些道人好东西可真多,难怪打起来我们武夫会吃亏。”许新正感慨一句,将玉符小心收好,这可是保命的宝贝,多少钱都不换。 “还有吗?” “……”二女沉默了片刻,梁长老亮出了她的宝剑。 许新正伸手接剑,一边好奇打量:“此剑……” “锃!” 梁长老拔出半截,冷光刺眼,杀气逼人。 许新正老老实实坐了回去,见好就收:“此剑乃是梁长老的佩剑,不好夺人所爱,就先这样。” “好处要够了?” “够了够了,哎呀,多谢二位女侠扶贫。”许新正拱手道谢。 徐君雅满脸嫌弃,递给他一杯酒,三人一起举杯对酌。 “许护法,小心行事,祝你成功!” “嗯。”许新正认真地点点头,一饮而尽。 心里想的却是一会儿怎么利用那个叶清莲脱身,赶紧跑路。 徐君雅笑道:“我方才在你那杯酒里下了七日断肠散,若没有解药七日后便会肝肠寸断而亡!不过不用害怕,等你功成回来我就给你解药。” “???”许新正。 姐姐,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第57章 投桃报李 许新正背手站在包厢门前,眼里是无尽的忧愁。 他现在是镇魂司白幡执事,正九品的武官,月俸五石五斗米,到手还是三石米,折价不过三两纹银出头。 而这边,魔教上来就是一对价值五十两的的傀儡符外加一枚能挡五品高手全力一击的玉符盾! 两相比较,哪边更加器重他自不必多说。 即便魔教难成大事,即便魔教如过街老鼠,即便魔教要被株连九族,许新正也毅然决然投桃报李! [末将许新正愿为魔教世代抽烟喝酒烫头陪圣女睡觉!] 最后一句内心独白唱罢,许新正鼓起勇气拉开房门,提着一壶酒装作醉醺醺的模样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楼下一伙戴着兔儿爷面具的男人正好进店。 队伍四角各有一名侍卫,往里还有一老一青两人左右相伴。 被他们护在其中的主子,衣着鲜红袄裙,两手相搭自然放置于胸前,小指翘起,小步慢行,端庄又不失可爱。 大堂里不少新来的客人好奇地仰着脖子观望,时不时咽咽口水好奇这位身材高挑的姑娘是哪家小姐;知道真相的熟客则低头憋笑,不敢多看。 这一行人早就预定好了头等雅间,就在酒楼门面之上,与街面打通,带一个榭台,配有艺妓弹奏琵琶。酒楼的其他雅间与之相比,就是个小黑屋。 就在众人上二楼时,一个酒鬼拎着酒壶晃晃悠悠地迎面下楼来,负责开路的两个侍卫上前驱赶,非但没把人赶走,反而害他一个踉跄没站稳朝自家公子摔去。 好在公子身边的白发老人眼疾手快挡在前面伸手拦住了他。 “嗙啷”一声,他手中的酒壶没抓牢摔在了楼梯上。 “我的酒……我的酒……”酒鬼挣扎着要上前去。 白发老人眉头一拧,警惕地将他推到一旁贴着墙,不敢让他接近自家公子。就在推搡时,那酒鬼的面具不小心被扯断了线,掉了下来。 原来是个俊俏的小哥,只是不知遇到了什么糟心事儿,眼神里带着一种让人心疼的忧郁。 被人护在楼梯口的叶清莲看得入神,忍不住唤道:“马供奉,扶他上楼。” 白发老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但想想还是听话将这酒鬼带上楼。 “嗯……放开我!酒……我的酒……”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酒……” 叶清莲捡着他掉落的兔儿爷面具上前来,柔声安抚道:“公子,我那儿有些好酒,请你去尝尝。” 许新正看他那妩媚的眼神,内心作呕,但还是得演出一副被他吸引的模样。 这不是叶清莲,这不是叶清莲! 把他想象成是嫂嫂……呸,想象成那妖女! 对,只穿了一件薄纱,若隐若现…… 呕~ 许新正只是勉强入戏几秒钟就忍不住干呕起来。 这尼玛实在是没法强行往徐君雅身上联想呀!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好在他这会儿是醉酒状态,干呕也并没有引起叶清莲的反感和怀疑。甚至那短暂几秒钟的深情款款,更让他痴迷了。 “这定是位痴情的男子,却不知是遇到何等打击,要来此地借酒浇愁?”叶清莲十分感性地说道。 “公子,这里是鬼市,寻常人不会来这种地方的!”白发老人终于忍不住提醒他一句。 叶清莲却娇嗔道:“马供奉此话太过伤人了,这鬼市当中又非全是些穷凶极恶之徒,也应有人如我一般,只是在世俗得不到认可才来此地寻个慰藉罢了” “……”白发老人嘴角抽了抽,憋着骂人的话不再多说什么。 “找酒家要些醒酒汤来。”叶清莲又吩咐道。 “是。”跟在后面的一名侍卫便去找店家了。 一行人上了二楼,径直去了头等雅间。 进到雅间,望见里头站着两位衣着清凉抱着琵琶的美人儿,恍若雾里看山,许新正心情顿时好多了。 叶清莲却满脸嫌弃地驱赶道:“都滚出去!来了几次了,这掌柜的还不知我的喜好么?怎的又安排这等污秽之人来扰我!” 你妹啊!怎么就污秽了? 两个小姐姐多白多嫩多好看呀!大冷天的穿那么少,你不请到被窝里暖和暖和居然还赶人家出去? 许新正眼睁睁看着俩小美人惶恐退下,心都碎了一地。 现在好了,偌大的雅间里就剩下一帮男人了。 “公子,醒酒汤来了。”侍卫端着一碗醒酒汤过来。 叶清莲接过醒酒汤,又示意马供奉将许新正扶过来,竟要贴心地抱着他亲自喂他喝下去。 马供奉明显犹豫了下,但还是服从命令将许新正送了过去,只是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防备突袭。 许新正倒也没有搞偷袭,他本来就不是来暗杀叶清莲的,眼下还是早些将这些侍卫支开的好。 尤其是那马供奉,应该就是情报里说的五品高手了。 想到这儿,许新正心里一横,主动抓住了叶清莲的手。 “锃!” 周围的侍卫顿时紧张地拔出刀,马供奉也身体微动,差点儿就一掌打了过去。 叶清莲被许新正的突然举动吓了一跳,更被自家侍卫吓了一跳。 只见许新正醉眼朦胧地看着他,深情款款地说道:“娘子你莫要离开我……莫要离开……” “唉~只是将我错认成他娘子了,定是我与他娘子长得太像了。你们莫要一惊一乍的,吓死人咯!”叶清莲怪罪道。 “……”众侍卫也不是头一天跟着这位主子,已经见怪不怪,默默把刀收了回去。 马供奉依旧狐疑地盯着许新正。 “你们都退下,我要与这位公子谈谈心,开导开导他。”叶清莲又吩咐道。 “是!”四名侍卫得令退了出去。 “马供奉,你也出去,可去隔壁间吃些酒菜。” “公子,此人有古怪,且容我先搜他的身!”马供奉说完,便要动手。 叶清莲不悦地将他爪子拍开,呵斥道:“你莫要粗手粗脚弄疼他,他的心已经被人伤过了,莫再被你伤了身子。你先出去,我一会儿自会搜他身子的。” “……”马供奉。 “哎哟~快出去!”叶清莲不耐烦地娇嗔道。 马长老受不住了,只能起身离开,最后又深深看了眼许新正,从外面把门关上。 成功! 许新正内心窃喜,接下来只需要把媚药喂给叶清莲就可以开始套话了。 等等,怎么还有一个人? 许新正余光一瞥,却发现叶清莲身边还守着一个人,看装扮不像是侍卫。 难道是什么男宠? 第58章 摔跤 许新正“清醒”一点儿了,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男子怀里,十分真实地挣脱开来,警觉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 叶清莲将他没喝完的醒酒汤放下,笑道:“这醒酒汤真好使……公子莫怕,方才你喝醉了险些摔下楼,是我们救了你,便带你上来醒醒酒。” 说话间,他身边的男子也摘下了面具施礼,果然是个白面小生! 许新正心中大呼一声:不妙! 计划赶不上变化,怎么还有第三人在场呢?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许新正礼貌地拱手道:“小生姓梁,字谞之,见过二位公子,感谢方才二位公子的搭救和照料。” “原来是梁公子,小生叶清莲,这是我家同庆,这厢有礼了。” 他们二人坐的很近,气氛有些不对劲。 若是常人,定然已经展露异色。但许新正却早有准备,非但不觉得奇怪,反而巧舌如簧暗示自己也有同好,成功博取到对方的信任。接着许新正又与他们一起痛诉世人的偏见,引发二人共情。具体内容过于偏激,不便详述。 总之几个回合下来,借着酒劲儿,三人竟然有种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错觉。 主要也是长得好看的人,说话自带说服力。 但这第三人的存在依旧让许新正有些头疼,他手中的媚药只有一人剂量。就目前叶清莲对同庆的态度,摆明了是不可能将他也支出去与许新正独处一室的。 既然不能送走,那就只好先“不小心”弄晕他了! 许新正心中打定主意,便笑着提议道:“二位公子,你我三人这么干巴巴地喝酒实在无趣,不如玩些什么小游戏来助兴?” “哎?好呀!” “不知梁公子想玩什么游戏呀?” 许新正沉吟片刻,笑道:“既然是男儿,那便玩个男人玩的游戏——摔跤!” “摔跤?”叶清莲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舔舔嘴唇。 许新正又笑着解释道:“正好喝了不少酒,运动运动消化一下酒劲儿!” “嗯,正好!梁公子,我来与你摔跤……”同庆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将上衣脱去,这小白脸竟然也有些肌肉。 但许新正毕竟是武夫,一身腱子肉更加亮眼。 叶清莲坐在边上端着酒杯两眼发光不断叫好。 同庆有些醋意,先扑上去要将许新正摔倒。 可他哪里是许新正的对手?任由他怎么使劲儿摆弄许新正都纹丝不动。 “哈哈哈,同庆,既然你摔不动我,那换我了!” 许新正大笑一声,揪起同庆的腰带就是一个抱摔。 “嘭”的一声巨响,顿时引得外面侍卫紧张地撞开门。 马供奉疾呼道:“保护公子!” 可一瞅屋内,并无打斗迹象,只是画面有些让人无限联想。 叶清莲正坐在边上觉得刺激呢,突然被侍卫们打断也恼火地很,尖声大叫道:“你们看什么?都滚出去!” “是……”众侍卫缓缓张张地退出去了。 马供奉更是甩袖而走,直呼:“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赶走了他们,叶清莲又取出一枚八卦玉盘开启隔音阵法,免得再被人打扰。 许新正趁他开启隔音,一记掌刀先将同庆打晕。 事发突然,又喝醉了酒,同庆根本毫无防备,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失去意识的。 抢在叶清莲察觉之前,许新正先叫道:“喂?醒醒?呵呵呵,酒量怎的这么差?莫不是方才动作大了些不小心摔晕了?” “同庆?同庆你没事?醒醒……”叶清莲忙上前查看,见没有伤痕才稍微放心一些。 许新正让开身位,趁他不注意取出媚药迅速倒入他杯中,一边说道:“叶公子,先将他扶上床?应该是醉了,被我一摔就昏睡过去了。” 叶清莲心想也是,便与许新正一起先将同庆扶上床。 等解决了同庆,现在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二人了! 许新正随手端起酒杯递给他:“叶公子受累了,现在只剩下你我二人了……” 叶清莲脑补了他的画外音,羞答答地接过酒杯与他对酌。 一杯酒下肚,媚药迅速生效。 叶清莲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许新正赶紧搀扶住他:“叶公子?叶公子你怎么了?” “我似乎……也有些……醉了……公子……” 许新正扶着他躺在同庆旁边,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双眼迷离便知道事成了! 可是没等他开始盘问,就感觉到有人抓住了他的脚踝。 许新正吓一跳,慌忙后退,只见床下滚出一道黑影。 “什么人?”他惊叫一声,那黑衣人已然翻身一脚踢来。 许新正双臂格挡,被她踢得发疼,连退三步都稳不住下盘,眼看就要将桌上的八卦玉盘撞翻。 那黑衣人显然也认得这八卦玉盘的作用,赶紧上来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拽停。 二人四目相对,鼻尖只隔着一拳距离。 “嗯?”许新正本能地耸了耸鼻子,嗅到一丝奶香,挺胸一顶,双兔蹬鹰。 那黑衣人被自家兔子蹬了个猝不及防,慌张后退,恼火地一手捂着胸口,一手从腰带里抽出柄软剑:“你找死!” “没有啊,我不找死……”一个不太聪明的声音在床上响起,打断了二人的战斗。 黑衣人愣了下,这才发现叶清莲并没有昏迷,而是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迷糊状态。 “你在酒里下的不是迷药?”黑衣人下意识质问道。 “不知道啊,什么迷药?”叶清莲本能地回答道。 “……”黑衣人。 许新正急忙做一个噤声的手势,一边防范黑衣人偷袭,一边抓紧时间盘问叶清莲:“叶清莲,你老实告诉我,惠丰皇帝还活着吗?” 第59章 差点进宫 黑衣人听到许新正问的话,眼神微变,不再打他,先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叶清莲迷迷糊糊地回答道:“活着呀,当然活着呀,皇上活得好好的,能跑会跳,吃嘛嘛香……” 惠丰皇帝还活着? 这个结果有些出乎许新正的意料,忙接着问道:“十日前你曾连夜进宫面圣,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姑姑宣我入宫的,给皇上送药……” “送药?送什么药?” “不知道,盒子封着我看不了……” “那当晚你有见到皇上吗?” “没有,只见了姑姑,还被姑姑骂了。” “骂什么?” “骂我送药怎么这么慢……” 许新正双眉紧锁,冥冥中总感觉这些信息中藏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却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只好先继续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就回去了……” “没了?” “没了。” 许新正挠挠头,这信息也太少了。 黑衣人忽然插嘴问道:“你上一次见到皇上是什么时候?” “元宵。” “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你如何说现在皇上还活得好好的,能跑会跳,吃嘛嘛香?” “是姑姑说的,我送药进宫时没见到皇上,便随口问了一句。” 许新正与那黑衣人迷之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忽然齐声问道:“皇上可有服用通灵丹?” “没有。” “没有?”许新正愣住了。 “是没有,还是你不知道?”黑衣人追问道。 “没有。”叶清莲还是同样的回答。 黑衣人便冲许新正喊道:“喂,你这什么破药管不管用呀?” “不知道……你说什么药啊?”叶清莲本能地回答道。 “……”二人。 黑衣人不甘心,又接着问道:“那你知道皇上最近几个月为何不肯接见朝臣吗?” “皇上病了。” “什么病?” “不知道。” “嘶……”黑衣人焦急地捂着脑门倒吸凉气,想想得怎么问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他只是个次子,不参与家族事务,估计也就只知道这些了。”许新正宽慰她。 “没有呀,我还知道姑姑把皇上软禁了。”叶清莲说道。 “???”二脸震惊。 “叶皇后为什么要把皇上软禁?可是要逼宫?”黑衣人下意识追问道。 “不知道。” 许新正则接着问道:“你怎么知道叶皇后把皇上软禁的?” “我与柔儿躲在密室偷欢时听父亲和大哥说的,他们还说……还说……” “说什么了?喂?你父亲和大哥还说什么了?别睡呀,怎么晕倒了?”黑衣人急声问道。 “别叫啦,药效过去了。都怪你,刚才还打我,浪费时间!”许新正无语道。 黑衣人伸手讨要:“药呢?将他唤醒再喂一次!” “没了,这叫媚药,稀罕得很,我手里也就这一瓶。话说你谁呀?为什么躲在床下?”许新正说着,留了个心眼,率先质问她:“莫非你是魔教之徒?” 黑衣人眉头一皱:“你又是何人,为何要打听宫里的事情?” “你管我?” “呵,那你又何必问我是谁?”黑衣人冷笑道。 许新正撇撇嘴,目光不自觉往下移。 黑衣人注意到他的目光,恼火得很,手里的软剑像条银蛇冲他刺去。 许新正早有防备,侧身躲闪,二话不说就去抢桌上的八卦玉盘。 “嗡——” 一道银光在他面前闪过,吓得他赶紧缩手,险些被削掉半截手掌! “他娘的,仗着手里有剑算什么好汉,有种将剑丢掉我们练练拳脚功夫!”许新正怒道。 黑衣人冷笑一声,根本不上他的当,哪怕实力足够碾压也照样挥剑继续刺他。 许新正运功蓄力,原地打出几招王氏八卦拳,一脚跺地,竟然震出一道气浪来,隐约可见一幅八卦图的轮廓。 黑衣人不理会他的花哨招式,一剑直刺他喉咙。 “啪”的一下,许新正空手接白刃,一边劝道:“这里是鬼市,鬼市有规矩禁止斗殴禁止杀人!” “呵!” 黑衣人眼里尽是不屑,手腕一抖,剑身像条银蛇剧烈扭动起来,直接错开他的双掌继续前刺。 许新正慌忙收掌下腰躲过一剑,抬腿踹她下盘。 一脚踹中小腿,那黑衣人稳如泰山,反倒是许新正被震得脚掌发疼。 这一下许新正清楚意识到双方实力差距,这娘们至少也有六品的实力呀!只不过估计是不想惊动外面的人,压着没有施展全部实力罢了! 否则若是放开了打,许新正估计现在脑袋都丢下他先跑路了。 “真他娘上辈子倒了血霉,开局开在京师,随随便便遇到的都是打不过的高手!”许新正心中暗骂一句,又在地上翻滚躲闭攻击。 那软剑紧追着他乱刺,左右左右,逼得他在地上来回翻滚。 黑衣人打得不耐烦,不小心稍微多用了点儿功力,一道细小的剑气便甩了出去。 几乎同时,许新正叉开双腿,蜘蛛式往后爬,屁股蹭着地板后挪,那剑气打在他胯下直接将地板打穿。 “楼下还有客人,你这一剑已经惊动外面的人了,还不快跑!”许新正提醒道。 黑衣人看一眼门外,手中软剑嗡嗡作响:“跑之前先取你狗头!” 既然暴露了,她便不再压制修为,要放开了打! 许新正两眼瞪直:这是什么怨什么仇呀?不就撞了你一对兔兔么?何止如此啊! 呜呼哀哉,我命休矣! “嘭!”关键时刻,雅间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马供奉还是靠谱的,并没有因为被公子恶心到就甩袖离开,还忠心耿耿地守在门外呢! 听见楼下被剑气误伤的动静,他二话不说就来护主了。 许新正急声喊道:“快保护叶公子!此人是刺客,要杀叶公子,我实在挡不住了!” 不用他多说,马供奉已经看见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叶清莲,也看见了房间里持剑伤人的黑衣人,虎躯一震,爆开上衣露出一身黝黑反光的腱子肉便杀了上去。 黑衣人不得不先放弃许新正,反手冲马供奉甩出一道与人齐高的剑气。 剑气破空,眨眼已穿过身体,却只打破了残影,马供奉真身早在许新正没看清楚动作之前闪到一旁。 反倒是门口的倒霉侍卫挨了剑气,一剑分尸,余威扫过走廊,最终打入末端的土墙三寸深! 许新正回想起刚才那鬼使神差地预判性后退,后怕不已。 差一点儿他就要进宫去找魏公公学习如何蹲着尿尿了。 第60章 车速太快了 “五品剑师?”马供奉同样错愕道,心中渐有退缩之意。 剑师乃是道门修行体系的一大分支,内修道法,外练剑术,五品便可剑气外放,锐不可挡! 而他只是五品武夫,武夫一系本就在四大体系中垫底,再加上现在年过半百气血衰退早已不复当年,如何能打得过这年轻气盛的五品剑师? 但此时若是退缩,叶家定不饶他! 马供奉迅速做出了取舍:不可恋战,先将公子救走! 几乎同时,许新正也猜到了他的打算,疾呼道:“马供奉,鬼市护卫将至,你我合力拖住她,莫让她伤了叶公子!你攻她下盘,她小腿刚被我踢了!” 马供奉下意识与那黑衣人对了一眼,黑衣人二话不说就挥剑刺他下身,先下手为强! 马供奉踹着墙借力避开,贴地翻滚,豹子跃进,出爪从侧面直攻她下三路,罡风烈烈! 许新正趁机鹞子翻身,王氏八卦拳大开大合气势逼人,见门口三个侍卫在摸鱼不敢上前,怒骂道:“你们三个还愣着做什么?她只有一人,我们合力拿下她!若是让她伤了公子,回去谁也别想活!” 三个侍卫闻言,一想到叶家人的厉害,也硬着头皮挥刀上前助阵。 马供奉压力稍微减轻一些,正想着此子临场应变能力不错呢,就见许新正撒开腿往榭台跑去。 榭台,可是通向街面的! 这狗东西竟然要溜? 黑衣人也注意到了许新正的动作,猛地回过神来:上当了! 她本就不打算刺杀叶公子,与这些人缠斗什么? 先杀此贼要紧,免得他将刚才听到的皇宫秘闻传出去! “狗贼休走!”黑衣人故意呵斥一声,一道弦月剑气横甩出去先将马供奉等人逼退,转身就去追杀许新正。 马供奉双臂张开压着左右的侍卫后仰躲过剑气,另一个倒霉蛋就反应不过来被她一剑枭首了。 “噗~”逃过一劫的两个侍卫被马供奉捶吐了口血,捂着心口站起来还要追。 马供奉没好气地将他们拦下:“白痴!此人是冲这姓梁的小子来的,我们被平白牵连了!快去看看公子的伤势!” 二人后知后觉,赶忙跑去保护自家公子。 另一边,许新正刚翻身跳下楼,就感觉身后如芒在背,等到他落地时,几根被剑气斩断的头发和一块衣角碎料便飘落下来。 那剑气余威径直打到了对面店铺,被一道“万”字佛光挡住,显然是里面的高人出手,这才没有伤及无辜。 沿街路人见此情景,一个呼吸的瞬间便躲入两侧店面,街道清空! “狗贼休走!”黑衣人持剑追来。 “见鬼!这什么破鬼市,不是规定不准杀人嘛?管理员呢?”许新正心态有些崩了,一边逃跑一边摸出玉符盾。 黑衣人落地再甩一道剑气,眨眼便追上许新正。 “铿!” 一道青色人影挡在了他身后,甩袖一剑将那剑气打散,消散的剑气余威正好将许新正方才被削掉的几根毛发和碎布都给抹去。 再看时,街上只剩下几道残影,二人皆不见踪迹。 黑衣人眉头一拧:“三品剑师?”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也在她耳畔响起:“殿下,鬼市的人要来了。” 这声音不知从何而来,只有她能听见。 她不再纠结许新正的身份和去向,转身撤离。 …… …… “呕~” 许新正一手扶着地道的墙面,一手扶着腰,感觉自己胃酸都要吐出来了。 一张脸也涨成了猪肝色,得亏他八品武夫体魄还行没昏死过去。 刚才梁长老突然出现抱着他逃离现场,速度太快了! 徐君雅捏着鼻子满脸嫌弃地挥挥手:“喂,你行不行呀?怎的这般浮夸?” “呕~” “不行了,这次真不行了,半条命丢在路上了。梁长老,您这车速有些太快了!呕~” “莫耍贫嘴!快走!”梁长老跟拎小鸡似地抓着他的手臂就走,还不忘反手甩出一团幽蓝火焰将他呕吐之物焚尽。 徐君雅举着夜明珠走在前面开道,一行三人顺着地道很快抵达一处枯井。 徐君雅先跳上去,梁长老抓着许新正往上一掷,在他的尖叫声中直接就飞出了枯井,回落时又让追出井口的梁长老接住。 “嘘~瞎叫什么?”徐君雅急忙上前来捂住他的嘴。 许新正环视四周,这里并不是他们最初下去的小院,而是换了一处,看来这鬼市的出入口多得很! 屋里的人听见外面的动静,推开窗户瞅了眼,见是从井底出来的,也就没多管,关上窗户回去了。 许新正将她的手拿开,抹了抹嘴,逗她道:“你是不是如厕没洗手呀?怎的这么臭?” 徐君雅气得打他一拳,又在他身上衣服蹭蹭刚沾上的口水:“你才如厕没洗手呢!还不擦嘴,恶心死了!” “莫吵闹,快走。”梁长老无语地看他俩一眼,揪着许新正就往外面走。 一行人辗转至一家客栈,进了客房,梁长老照例先打开隔音阵盘,然后才问许新正:“不是让你动静小一些莫要引起叶家注意吗?怎的当街打起来了?” 许新正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先喝半杯,感觉缓过来一些了,便与她们委屈地解释道:“我哪知道,好不容易搞定了那叶清莲,谁曾想他床下还藏了个人,上来就对我喊打喊杀。” “那是个五品剑师,来头不小。”梁长老说道。 寻常势力可养不起五品剑师,何况那剑气锐得很,根本不是寻常五品剑师能打出来的! “不是你们魔教的人?那还有谁?我看她对宫里的事情好像也挺感兴趣的,这次埋伏在叶清莲床下怕是与我们目标一致。” 听着许新正的话,梁长老陷入思索。 许新正又说道:“不过放心,叶清莲并不知道此事,他当时已经服用了媚药,醒来后不会知道这个黑衣人的存在。马供奉他们闯进来时也被我带偏了,大概率会认为自己是倒霉被我牵连的,只将那黑衣人当成是我的仇家,并不会想到我们俩都是冲叶清莲去的。实在掩盖不住我也没辙了,我已经尽力了,差点儿把小命也丢在那儿!” “好啦,知道你的功劳。”徐君雅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抿嘴偷笑。 “先不管那黑衣人的事情,我让你问的东西都问出来了吗?”梁长老又问道。 许新正笑着点点头,却不接着往下说。 徐君雅翻个白眼,将解药给他。 许新正服下解药,细细品味一番,又说道:“嗯,等我七天后没死再告诉你们。” 二女瞪眼:“你耍我们?” “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许新正仰着脖子,闭口不言,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 徐君雅胸口气得一阵起伏,终于又掏了一个瓷瓶给他:“呐,这才是真正的解药。” “哦~我就猜到了,你个妖女果然又骗我!”许新正抓住把柄指责道。 徐君雅理亏不与他争辩。 许新正一边服药,一边警告她们:“事不过三啊,再骗我我真不配合你们了!” “行啦,赶紧的!”梁长老催促道。 许新正服下解药,又仔细品味一阵,确实感觉到身体里的微妙变化,这才告诉她们:“惠丰皇帝还活着。” “什么?”二女惊呼道,显然并不相信。 第61章 想活命就得贪 “这狗皇帝居然没死?怎么可能呢?”徐君雅狐疑地看着许新正。 许新正耸耸肩膀:“我哪知道,叶清莲就是这么说的。不过他也是听叶皇后说的,他上次见到皇上已经是半年前了,哪里知道皇上死活?” “还有十天前他进宫是应叶皇后召见去送药的,具体什么药他也不知道,只是说那晚叶皇后骂他送货太慢……听他这么讲,我本以为皇上也服用了通灵丹,叶家是负责给他买通灵丹送进去的,或许十天前那晚因为叶清莲送药送晚了接过导致皇上毒发尸变,活死人可能在叶皇后看来并不算死人。”许新正说到这儿,悄悄留意了下梁长老和徐君雅的反应,想从中再套出一些有用信息。 徐君雅笑道:“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呀?” 许新正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只能继续说道:“但我又问了叶清莲,他说皇上并没有服用通灵丹。” 梁长老陷入沉思,显然许新正带回来的这些信息也超出了她的预料。原本她只是想去确认皇帝死亡信息的,却没想到皇帝居然还活着? 怎么可能呢? 皇帝已经连续几个月没有面见朝臣了,即便是病重,内阁大臣也该见一见的。 未等她想明白,又听许新正说道:“除了你交代的这些问题外,我还意外问到了一条可能很有用的信息。” “什么信息?”二女好奇地追问道。 许新正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缓缓伸出手:“加钱。” 二女被他这操作给惊呆了,徐君雅忍不住拍案而起:“你想钱想疯了?是觉得我们师徒二人脾气太好,好欺负么?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你可是被我们抓来的,居然还敢要钱?” 许新正却笑着摇摇食指,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不不不,徐姑娘你认错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现在的关系并非是绑匪与人质,你们事先答应过我的,只要我能带回情报,就让我加入魔教当护法。现在我已经成功把你们想知道的东西都带回来了,我觉得你不能再将我看作是阶下囚,而应该是你们在镇魂司的卧底。但给你们卖命,是要有好处的,上一笔交易已经结清,现在我要跟你们做一笔新的交易,理应额外收费!” 梁长老这次却没有拔剑吓唬他,而是会心一笑,取出一锭白银放到桌上:“这是定金,我先听看看你这情报值不值钱。” “师父,你还给他钱呀?”徐君雅不乐意了,可梁长老不听她的,反而示意她坐下。 许新正冲徐君雅得意一笑,接过银锭掂了掂,估摸有二两。 相比较之前给的那两样宝贝明显是少了,但毕竟交易的内容不一样,上次是要他去玩命的。 许新正将银子收下,然后与她们继续说道:“叶清莲曾在他家密室里意外听到过他父亲与兄长议事,说到叶皇后软禁了皇上。他们还说……” “还说什么?”徐君雅见他又卖关子,急得想打人。 梁长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丢给他一锭银锭。 许新正接过银锭,又是二两,这几句话赚比他在镇魂司当差一个月还多。 “哎呀,这……梁长老可真慷慨,谢谢啦!” “少废话,赶紧说后面的!” “额……没了呀。” “没了?不是……他们后面到底还说什么了?” 许新正无辜地摊摊手:“我也不知道,叶清莲就只说到这里,然后药效就过了,晕倒了。后面他们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已经将全部情报都给你们了啊,这尾款……笑纳了。” “锃!” 梁长老一剑就架在了他脖子上,恼怒道:“你敢耍我?” 许新正本能地举起双手,却不慌不忙地问道:“梁长老是要黑吃黑吗?” 梁长老盯着他那无辜的眼神,皮笑肉不笑地拿剑身拍拍他那俊俏的脸蛋:“没有,我只是习惯了这么跟人说事儿,你莫要多想。呵呵呵……” “呵呵呵。”许新正陪着笑。 梁长老吩咐道:“内城城东卤羊胡同口有家卖卤羊肉的铺子,掌柜的姓吕,你今后还有什么消息要找我们可以去那儿找他。你就问他前日路过他家铺子看到一盆罗汉松怪好看的,怎的收起来了?他便会带你来找我们。记住了吗?” “记住了。”许新正乖巧答应。 梁长老最后又恋恋不舍地拿剑拍拍他的脸:“呵呵呵,很好,你可以走了。” 许新正微笑地将她的剑拨开一些,礼貌施礼告退,走出房间将门关上那一刻,他背后衣服都湿透了。 梁长老也一直盯着他,直到他出门将门都关上了也没有收回目光。 “师父,您就这么放他走呀?”徐君雅不悦道。 “他说的没错,我们以后免不了还要找他合作。镇魂司是个铁桶,眼下也只有他愿意并且有能力跟我们合作了。这厮是个人才,将来在镇魂司或许能有一席之地,还是值得我们提前拉拢的。” “但他也太贪得无厌了!最后居然还敢骗我们钱!”徐君雅一想到刚才那家伙得意的样子就来气。 梁长老冷哼道:“不怕他贪,就怕他不贪。他今晚收了我们好处,便彻底与镇魂司分道扬镳了,今后有的是机会拿捏他!” 徐君雅听她这么说,也乐了:“这些个朝廷狗官,当真是要钱不要命!” “呵呵呵,不过叶皇后居然真的将惠丰皇帝软禁了,此事后续还有的是好戏看。今日那黑衣人我仔细一想,有动机打听宫里消息的,除了我们之外或许也就六公主永宁了。正好永宁公主也是个五品剑师,我今日挡的那道剑气锐得很,还带一些军伍的肃杀之意,确实有些像她的风格。惠丰皇帝被软禁的事情若是让她知道了……呵呵呵。” “永宁公主?她一个公主盯着宫里做什么?难不成她也要夺位么?”徐君雅对这个名号陌生得很。 “不好说哦,听说这位六公主性子娇傲得很,而且天赋极佳,八岁时便被南山剑宗某位长老相中收为亲传弟子,十四岁下山历练,在西北自家封地永宁郡募兵剿匪,将那边陲之地经营得有声有色。早年惠丰皇帝就曾感慨过,若她是男儿身该多好?可见惠丰皇帝是想过将皇位传给她的。直到后来太子出生了,这类传言才不再被人提及。” 徐君雅听她这么说,不由表露兴趣:“这位永宁公主倒是有些意思,想来也是位女中豪杰!我若是她,我也要逼宫夺了皇位,那太子不过七岁孩童屁都不懂也能坐皇位,凭什么女子就不能当皇帝?” “呵呵呵,你呀你。”梁长老宠溺地戳了下她脑袋:“你不必是她,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不就是夺皇位么?将来杀入皇宫,咱就把这规矩改一改,让女子也能当皇帝!你便做为师的太子!” “欸嘿?那徒儿就先谢谢师父了!师父,那到时候我要让许新正那厮进宫当公公!嗯,看他长得好看,赐他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当当!” “哈哈哈,傻样儿,就这点出息呀?” “嘻嘻。”徐君雅抱着她一阵撒娇傻乐,像对母女。 第62章 那人他好无耻 黑衣人离开鬼市,乘上了一辆马车,将夜行衣脱掉,想象成是在鬼市里遇到的那个狗东西狠狠地摔在车上又踩上两脚。 坐在前面赶车的老奴听见后面车厢的动静,便问道:“殿下这般生气,是没逼问出陛下的现状么?” 黑衣人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变回了六公主薛闵兮(封号永宁),一想起那人无礼的样子,气得她胸口一阵起伏。 “我已经知道宫里的情况了,只是中途出了些差错,有人也在关注此事,方才与我在酒楼雅间里撞上了。那人……那人他好无耻!” “殿下?” “总之,他也知道宫里的状况,现在应该将此事传给他背后的势力了。却不知是哪家逆贼,竟然觊觎我大淮皇室!” 薛闵兮仔细思索,又说道:“三大宗门不会在意谁当皇帝,几大世家各有算盘不联合起来没那个本事插手,打听了也是白打听。我思来想去最大嫌疑也只有魔教了……可是那人还反问我是不是魔教?听那语气,他似乎并非魔教教徒。” 老奴为她指点迷津道:“若殿下认为只有魔教这一个嫌疑,那便是魔教了。莫管他说什么,许是故意说给殿下听的罢了。” “嗯,此子确实有些心机,逃跑时还故意误导叶家人,让他们将我认作是他的仇家,洗去了我们从叶家打探消息的嫌疑。魏伴伴,你明日去查查他,他叫梁谞之,八品武夫。只是,这个名字恐怕是假的。” “京师在册的八品武夫没有三万也有两万人,更不遑一些不在册的,若不知道真名字,此人怕是不好查到。” “我一会儿回去将他容貌画下来,希望他没有易容。还有,我与他交手时看他用的招式有些花哨,魏伴伴你可知道有什么武夫的功法脚下能踩出八卦图的吗?” “江湖上不少武夫功法都是从道门流出改编的,身法中有八卦图并不稀罕,不过确实能缩小一些范围。” 薛闵兮又笑道:“魏伴伴,我记得你以前在宫里收过一个义子?是叫……魏谦么?他现在好像是镇魂司提督,若还靠得住,可托他在镇魂司的藏书楼里查一查,以镇魂司的能力应该会更好查到?” “殿下说笑了,老奴与他虽有过父子情谊,但已是多年往事,宫里头咱这些奴婢之间是最不讲感情的,心里头都装着各家主子呢。” 薛闵兮笑了笑:“也罢,总之你自去调查。若能抓住那人,先不急着杀,本宫要让他净身入宫赎罪!说来那人也机灵,兴许你会喜欢他,再收个义子哩。” “哈哈哈,殿下这般说,老奴倒对此人添了些兴趣。” 老奴陪着一笑,心中却有些困惑,这个梁谞之究竟对永宁公主做了什么?怎的这么遭公主记恨? …… …… 次日清早,镇魂司官舍。 “阿嚏~” 许新正从昨晚就在打喷嚏,可能是因为从客栈出来,汗水打湿了后背一路吹风着凉了? 都怪那俩该死的妖女! 一出房门,就看见大哥宋泽坐在院子里忧心忡忡。 “大哥,怎么了?”许新正抹了抹鼻子,上去问道。 “哎,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两个小的!昨晚你追个小贼不知追哪儿去了,大半夜才回来。而你那三哥更厉害,一宿没消息了!”宋泽没好气地埋怨道,为了这两个小弟他这当大哥的操碎了心。 许新正笑道:“大哥,我不是说了嘛,那小贼太能跑了,害我追了半座城,你看我回来时衣服都湿透了,吹了一路的风,现在还打喷嚏呢。至于三哥,你莫操心,他今日休沐肯定通宵犁地,一宿没回来很正常。他一个八品武夫还能丢了不成?” “什么通宵犁地?你这厮也让他带坏了!”宋泽听他现在黄腔说开就开,恼得踢他屁股。 以前这小老弟可乖巧了,不懂这些的! 定是让老三给带坏的! 许新正嬉笑着逃跑,也不否认。毕竟穿越的事情没法说,那就让老三帮忙背锅。 二人打闹间,院子门从外面推开了。 只见老三韩烁顶着俩黑眼圈,一脸疲惫地打着呵欠回来了。 宋泽一看他这鬼样子,又想起刚才许新正说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揪着他揍:“你个混账东西还晓得回来?” “啊?哇……大哥你有病么?怎的大清早一见面就揍我?” “揍死你算了,一宿不见人!” “走前不是说了我去慰问寡妇吗?定是留宿了呀!嗷呜……嫂嫂救我!” 许新正见这哥俩打起来,乐呵呵地看一会儿戏,忽然想起还有正事要办,才赶紧跟宋泽说一声要去找周家妹妹玩耍,便匆匆出门去了。 “又找周家妹妹?”宋泽一边逮着韩烁揍,一边听见许新正的话也是狐疑片刻,然后继续揍韩烁:“你看连老四都晓得要勾搭良家闺女,你个当哥哥的还整日出去寻花问柳!莫等哪天老四先你成亲了,看你丢不丢人!” “嗷呜~” …… …… 且说许新正出了家门,说是去找周家妹妹玩耍,实际上却先跑去找王景渊。 王景渊虽然已有四品官身,但也住在镇魂司的官舍,因为是血幡执事所以住房待遇要更好一些,独享一座四合小院,就连院子都比许新正家大一圈。 但这条件对于一名四品官来说是有些寒酸的,同为四品的文官,还是京官,再不济也能买一座二进的宅子,贪得厉害的甚至能住三进的宅子。大淮现在有些礼崩乐坏,对于官员的住宅限制早已不复当年。 王景渊这座四合小院显然也养不起什么奴婢,他家里一直是他一个人住,从外面雇了两个妇人定期过来打扫。 又是一条单身狗。 许新正心里有些替三哥叫屈了,人家王景渊堂堂四品京官都讨不到媳妇儿,韩烁一个八品小官也不能强求嘛。 只能说镇魂司的人,确实不受婚姻市场待见。 敲开院子门,王景渊正好在家,一开门见到许新正还有些意外:“仲元,你怎的来了?” 许新正觉得二人关系已经差不多了,便顺着套近乎,私下唤他一声:“德润兄,中秋好呀。” 王景渊觉得这样很有文人做派,欣喜地回一句“中秋好”,便拉着他进书房喝茶,一边给他展示自己刚写的佳作。 抛开诗的质量不说,他这一幅字写的还是很不错的,字如其人。 圆润! 商业吹捧两句后,许新正忽然说起了正事儿:“大人,我昨夜与魔教搭上线了。” “哎呀仲元,怎么又叫我大人呢?今日不当值,你我文人雅士……等等,你说什么?什么与魔教搭上线了?”王景渊都听懵了。 上一秒二人还在聊他新写的中秋诗作呢,怎么下一秒就说到魔教了? 许新正紧接着将删减改编过的来龙去脉与他说明…… 第63章 信息矛盾 纸终究包不住火,更何况面对的是镇魂司。 许新正自己就是镇魂司的人,经常听前辈说及镇魂司暗子的情报能力有多恐怖。他投靠魔教的事情迟早会被挖出来,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何况昨晚在鬼市他遇到的那个黑衣人,背后势力估计也不小,肯定也在暗中调查他,又是一个隐患。 再有魔教本身也靠不住,将来定会用此事作为把柄来威胁他做些他不愿意的事情,比如陪圣女和梁长老睡觉……哼! 与其等到身份被曝光,还不如主动与镇魂司坦白,做个双面间谍。 哎~对不住了徐姑娘,虽然你长得好看,你师父身材也诱人,可我终究是镇魂司的人,无论你们对我怎样热情,我的心永远是冰冰的! “你是说那魔教妖女被你的美色所迷惑,竟然还敢暗中勾引你?于是你便利用她对你的爱慕之情,成功打入了魔教内部?”王景渊听完许新正的一番叙述,只觉得不可思议。 这都行? 王景渊略带怀疑地又上下打量他两眼,不禁点点头:“也是,像我们这种翩翩公子最讨少女芳心了!” “……”许新正。 “此事事关重大,你可曾与其他人说过?”王景渊严肃一些问道。 “没有,这件事我连家里三位哥哥都不敢告诉。” “嗯,很好,此事要高度保密,知道的人越多,你这卧底的身份反而越危险,以后有什么情况你可直接找我汇报。”王景渊叮嘱道。 “是!”许新正应了一声,又从怀里掏出两张傀儡符与两锭银子,笑着与他解释道:“大人,这是那妖女为了收买我给的,您看该如何处置比较好?” 王景渊摆摆手:“既是给你的,你就收下好了,今后这种小事就不必上报了。我镇魂司从不贪自家人的东西!” “谢谢大人!”许新正这才敢放心将东西收好,又试探着问道:“大人,那宫里的事情?” “此事我也不清楚,不过魔教既然盯着宫里,定是想趁皇上驾崩朝廷不稳之际起兵造反,如今皇上身体安康,倒是让他们白费周折去打听了。” “大人,我说的是……叶皇后软禁皇上的事情。若此事当真,那我们镇魂司应该要出手的?”许新正问道。 王景渊眉头一挑,冲皇宫方向拱了拱手,满脸忠诚地回答道:“自当要出手的!我镇魂司历代保护皇上,乃是大淮上下最忠诚的衙门,岂能放任皇上被人软禁?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不能因为那什么叶家次子的几句话就妄下定论。总之,你莫要操心此事,我会与魏公说明的。” 许新正没想到他口风这么紧,未能问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心里有些失望,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应一句“晓得了”。 王景渊怕他又去私下调查,便安抚他道:“仲元,我知道你是育英堂出身,皇上对你有养育之恩,堪比再生父母。你担心皇上安危,这是应当的,我可以理解。但凡事要以大局为重,莫要擅自胡来去试探叶皇后和叶家!你且细想,魏公半辈子都在侍奉皇上,且常出入宫中,若皇上当然被叶皇后软禁了,魏公岂能善罢甘休?” 许新正心想也是,魏谦后半生的命运几乎与惠丰皇帝牢牢绑定,这段时间惠丰皇帝虽然不接见朝臣,但魏谦作为陪伴他一起长大的太监依旧可以随时进宫面圣。如果惠丰皇帝真的像叶清莲所说的那样被叶皇后软禁了,魏谦不可能不知道,更不可能坐视不理。 叶清莲的说辞与魏谦的反应明显是矛盾的。 但叶清莲中了媚药,不大可能会说谎。要么是他的信息来源本就有问题,要么就是魏谦这边出问题了。 王景渊这么一说,反而让许新正心里有了一个更大胆的猜想:莫非魏公公与叶皇后联手软禁了皇上? 但他们的立场不同,甚至可以说的对立面。一朝君子一朝臣,魏公公一生几乎是与惠丰皇帝绑定了,不可能背叛主子去效忠新君的。和新君的意愿无关,而是新君身边的人不乐意。 所以,魏公公是不可能与叶皇后联手软禁皇上的。 除非……皇上病了? 许新正不由得又往行尸身上想,假如皇帝尸变,魏公公还真的有动机与叶皇后联手将皇帝软禁。 可问题是,目前得到的情报显示,惠丰皇帝根本没有服用通灵丹,怎么可能会尸变呢? 一切,又矛盾了。 总感觉缺少了什么关键信息。 许新正挠挠头,想起了鬼市中遇到的那个黑衣人。看样子她并非魔教,但同样对宫里的事情关注得很。 这他娘又是哪股势力呀? 许新正有些脑壳疼,这大淮的水越来越深了,他一个“外乡人”啥都不知道就被迫卷在其中好是难受。偏偏这样身处漩涡又不知真相,更显得危机四伏,他又不可能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地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也就什么危险都不会有了。 罢了,还是先去把小白弄到手。无论将来宫里出现什么变故,无论大淮局势怎么动荡,好歹也有个自保的手段。 与王景渊又闲聊了一阵文学,许新正便主动告辞去青禾堂找周家妹妹了。 这次真的是去找周家妹妹,只不过找的是小的。 …… …… “许哥儿?你来啦!” 许新正刚迈入青禾堂后院,周小妹就激动地跑过来要抱他。 许新正笑着张开双臂迎接,结果这小妮子跑一半停下来了,仰起头盯着他看了一阵,无趣地撅着嘴坐回去继续看爷爷碾药。 “……”许新正看明白了,这是因为发现他没带吃的呢! “许哥儿来啦?招待不周,你自个儿看座。”周大夫笑着招呼道。 “周大夫,我过来给小妹上课,我们那天说好的,由我来给她启蒙。”许新正提醒道。 “哦,这事儿呀……可这难得中秋休沐,许哥儿上课不急一时?”周大夫放下了手中的活儿,笑着推辞道。 虽然那天被迫答应,但他心里还是不大乐意让许新正一个武夫来给周小妹启蒙。 启蒙老师对人的一生影响非常大,一旦没选好被他给带偏了,以后再想纠正回来可就难了! 许新正自然看得出他的想法,一本正经地说道:“周大夫有所不知呀,现在的小孩子竞争多激烈?每年赴京赶考的读书人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抓紧时间赶路怎么能从中脱颖而出?比起小妹的将来,我休沐时累一点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周大夫嘴角抽了抽,讪笑道:“许哥儿这话说的……小妹一个女娃娃又不需要参加科举,不必这般?” “周大夫此言差矣!小妹虽然不需要参加科举,但她未来的夫婿总要参加科举的?这读书人最稀罕才女了,小妹现在早些读书,多读点书长点见识,将来做了京城有名的才女,便能吸引到更好的夫婿!这每年皇榜上的金龟婿就那么多,满京城的适婚女子都在抢,竞争多激烈呀!咱虽然家世不如别人,但可以在学识上比一比的嘛!总归莫要让小妹输在起跑线上!”许新正苦口婆心地劝道,嘴脸像个后世的辅导班推销员。 周小妹懵懵地眨眨眼,浑然不知道有只叫做“内卷”魔爪正在悄然伸向她。 周大夫还真的仔细琢磨了下,看着眼前还年幼的小孙女,与那什么才女是八竿子打不着,平日任由他怎么管教也没用,野得很。这般发展下去,今后还真不好找到得意郎君! 许哥儿既然能看到这一层,要不……让他试试? 第64章 幼教好难 许新正见周大夫态度有所松动,赶紧趁热打铁问道:“前天听周大夫说过私下里有教小妹读书,不知道小妹现在是什么水平呢?能认得几个字?会写几个字?” 听他这么问,周大夫老脸一红,叹气道:“说来惭愧,我每日都带着这娃娃一边辨认药材,一边教她写药名,可至今依旧是大字不识一个,更别说写了!连她自个儿名字都写不来!唉……” 周小妹在边上像只斗鸡仰着头不服气,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许新正替她解围道:“周大夫,这药材名字大多难认难写,如此启蒙也太难为她了。” “就是!”周小妹立刻叉腰附和。 周大夫尴尬地笑了笑。 许新正早有准备,随手拿起他平日抽周小妹用的竹条在院子的地上先写下两列字:“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没错,正是穿越者选修的启蒙宝典——《三字经》! 周大夫凑过来细看,又自己念了两遍,只觉得朗朗上口,且字形简单,其中又包含了道德教育,浅显易懂,即便是他一个大人看了也觉得新奇不已:“哎呀,许哥儿这首儿歌编得好呀!小妹你快看看,这可比爷爷那枯燥的药材好学多了?” 周小妹嘟着嘴凑过来,只觉得他们在为难自己。 宝宝一个字都不认识,好啥呀好? 许新正笑着拿竹条逐字教她:“小妹,你且跟我读:人之初……” “人蜘蛛。”周小妹跟着读。 “是人之初。”许新正微笑纠正。 “人猪猪。”周小妹认真读。 “人之初!”许新正逐渐抓狂。 “人之初……”周小妹瘪着嘴,不开心。 许新正擦了擦汗,忽然意识到这熊孩子比他想象中的要难教呀。 周大夫在一旁看着也是着急:怎的这般简单都要学半天呢?莫不是我家小妹真是个傻妞? “性本善!”许新正接着教道。 “性本善。”周小妹这回没出幺蛾子了,老老实实跟着念。 许新正满意地点点头,与她解释道:“小妹,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们人刚生下来的时候,天性是善良的,都是好人……” “那我也是好人吗?” “对呀,小妹也是好人。” “那为什么爷爷还经常打我?爷爷为什么要打好人?爷爷是坏人吗?” “……”周大夫。 “……”许新正。 你丫的不傻呀? “咳咳,爷爷打你是因为你在学坏呀,是在纠正你的错误!不过周大夫,打人是不对的,以后还是少打她。”许新正劝说道。 “是是是。”周大夫笑着点点头,可是一看见周小妹那得意的笑容,就气不打一处来。 许新正接着指着下一句话的首个字问道:“小妹,我考考你,接下来这个字怎么念?” “不知道。”周小妹爱答不理。 “怎么会不知道呢?刚才不是教过你了?你再仔细看看。”许新正暗示道。 “你没教这句。”周小妹理直气壮。 “嘶……你没发现这个字我们刚才教的那句话里面有吗?” “有吗?” “没有吗?” “嗯,没有?” “……”许新正内心在学土拨鼠叫。 对不起,我低估幼教的专业性了。 这玩意儿真不是随随便便是个人就能上的。 “咳咳,许哥儿,你……唉,辛苦你了,我去给你们倒壶茶过来。”周大夫坐不住了,真怕一会儿忍不住要抽她。 不过许新正这两句三字经拿出来,确实让周大夫放心了一些,好歹是比他自己启蒙要专业易学的。而且也没有出现他担心的那些武夫打打杀杀的东西,应该不会把周小妹带偏。 等周大夫走后,许新正恼火地一把将周小妹揪到自己怀里,低声说道:“周小妹,你丫的故意耍我是不是?莫搞啊!” “哼!”周小妹甩头,用小辫子抽他。 许新正咬牙切齿,暗自劝解自个儿:忍!为了小白,忍一忍! 不就是教育个熊孩子吗? 老子前世连二哈都当警犬训练过,一个熊孩子再皮再野能有二哈难训? 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心态,许新正掏出了自己事先准备的另一个杀手锏。如果说《三字经》拿出来是为了让周大夫信服,那么这一个,便是专门为周小妹准备的! “小酥饼?”许新正才刚掏出来,外面的油纸都没打开,周小妹就已经认出来了,伸手就要抢。 许新正将零食举高高,任由她怎么蹦跶都够不着,只能可怜巴巴地仰头看着。 “想吃吗?” “想!” “来,你先将我刚才教你的背一遍我听听。”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周小妹眼巴巴盯着他手里的那包小酥饼看,小嘴巴拉巴拉就背完了。 “这不是会的吗?合着你个小丫头刚才装傻故意耍我呢?等等,我刚才没教你后一句?” “你写的时候爷爷不就在边上自个儿念叨嘛……你快给我啦!”周小妹撅嘴道。 “可以呀,够精的呀。”许新正呵呵一笑,打开油纸拿了一块小酥饼给她。 这是大淮民间一种糕点,皮酥馅甜,每个只有鸡蛋那么大。 不过周小妹的手小,看着就是个大饼了。 “就一个?”周小妹双手接着小酥饼,眼睛还盯着他手里的一大包。 “你先认真学,学会了就给你。” “哦。”周小妹咬了一口,露出幸福的笑容:“五仁馅儿哒!” “是呀,老贵了。”许新正翻了个白眼。 人家教书赚钱,他教书还得倒贴钱。 这个时代物资短缺,很多人连吃饱饭都是问题,即便是天子脚下的京师每年也有不少人饿死冻死,这种零食显然不是普通人家能经常吃得起的。 若非昨晚从魔教那儿赚了一笔,他还真舍不得买。 周小妹一边吃着,一边还不忘跟他保证道:“许哥儿你对我真好,这么贵的小酥饼爷爷都舍不得给我买。你放心,等我以后招个金龟婿,也让他给你买小酥饼吃!” “呵呵,谢谢啊,你现在能听我的话好好读书我就很欣慰了。” “嘻嘻。” “行啦,一边吃着,我一边教你这几个字怎么写。你若是学会了,我再给你一块小酥饼吃。” “好!”周小妹满脸乖巧。 第65章 三哥要娶妻 事实证明,周小妹不傻,甚至比一般小孩儿聪明,只要找对了方法也没那么难教。 看着周小妹蹲在地上歪歪扭扭地默写刚学会的几个字,许新正满脸老父亲的欣慰。 “许大哥,来喝茶。”周姐儿端着一壶茶过来,见到叼着小酥饼正在地上写字的妹妹,先是惊喜,而后又不好意思道:“又让许哥儿破费了。” “没事,几个小酥饼而已。你家小妹还是挺聪慧的,是个读书的苗子。”许新正接过她递来的茶杯,笑着夸赞一句。 此刻,他只觉得自己距离拥有小白又近了一步。 周姐儿腼腆地在他旁边的条凳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拿着,以免两手紧张得无处可放。 许新正看了眼旁边扭扭捏捏的周姐儿,哪里看不出来她的心思,不由暗自感慨: 唉,姑娘,哥真不是你能把握得住的男人。 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跟她明说,这个时代女孩子面子薄得很,谁知道拒绝完会不会想不开? “周姐儿也读书么?”许新正随口聊道,免得二人这般尬坐彼此都难受。 “嗯,读过家传的医书。” “周姐儿喜欢治病救人吗?” “嗯,我家没有男儿,得有人来继承这门医术。”周姐儿答非所问,也不敢与他对视着说话。 许新正笑了笑:“医者仁心,周姐儿这般善良,将来定是为好大夫。” 周姐儿一听他这般夸赞,羞得想将脸埋进水里降降温。 “……”许新正嘴角抽了抽。 你脸红个泡泡呀? 我家嫂嫂都没你这么娇羞。 “姐姐我也要学医,将来治病救人!”周小妹写完了字,挤到许哥儿这张条凳上,满脸骄傲地与他炫耀道:“许哥儿你知道吗?我爷爷医术好厉害的,我们家以前还是宫里的御医……” “小妹!”周姐儿轻声喝止道。 许新正好奇地问道:“哦?原来周家以前是御医吗?难怪医术这般高明,怎的从未听周大夫说过?” 周姐儿怯生生回答道:“我家祖上是前朝的御医……” 前朝的御医…… 难怪不好拿出来当招牌。 许新正一笑而过,主动转移话题道:“小妹,看来我今日教你的你都学会了,自己闲暇时还要多加复习,温故而知新。下次再来时,我会考你的。若忘了,我便不给你带吃的了。” “许哥儿放心,我都记着呢!下次我要吃杏仁味的小酥饼!”周小妹揪着他的衣袖,大大方方地撒娇道。 “小妹,许哥儿教你读书,你怎的还让他破费呢。”周姐儿责怪道。 “我又不白吃他的,我们说好了将来让我金龟婿也买好吃的给他。”周小妹甩着辫子,小娃娃根本不懂什么是金龟婿,只是听大人说过而已。 许新正笑着摸摸她小脑袋:“方才我与你爷爷说的那些话是打趣你的,你年纪还小,莫去想什么金龟婿。小妹,有时候人还是要有一些自个儿的活法。” “自个儿的活法?”姐妹二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就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嫁自己喜欢的人,莫要太过在意别人强加给你的。是不是金龟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不喜欢,是那人对你好不好。”许新正解释道。 姐妹俩眨眨眼,听不懂。 为什么不喜欢金龟婿?金龟婿多好,人人都喜欢。 许新正不知道该怎么与她们解释,一想到多年以后她们会被家里安排好与素未谋面的人成亲,内心便百味交杂。可即便让她们认同了自己的所谓“先进”观念,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在这种封建大环境下,或许麻木地随波逐流才是最好的。 至少不会感到痛苦。 我是否有些自私了呢? 许新正不由暗自反省,为了赢得赌约而去启蒙周小妹,让她明白人人平等,是否过于自私了呢? 这四个字看似简单,但实际上是一整套全新的观念,是对封建礼教的冲击。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自由恋爱观和婚姻观,若是连这些都不能自己做主,谈什么人人平等? 可周小妹明白并认可这些之后呢? 还是改变不了什么,长大后还是得听家里的去钓她的金龟婿,还是得向这个大环境低头,去相夫教子,去学会什么叫做“夫为妻纲,夫死随子”。到时候,她是否会痛苦知道这什么狗屁的人人平等呢? 许新正脑海中忽然又浮现出那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只是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的思想与这封建大环境格格不入,那他们便是异类。 但如果是一群人呢? 既然已经与苗国师立下赌约,想赢就必定要在这封建礼教的黑暗中点燃一株火苗,为何不再扇一把风,让它燎原呢? 想到这儿,许新正又不由自嘲一笑。现在大厦将倾,自身难保,还有心思去想这个? 自私就自私一点,他放在后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何必妄想成就伟大? 许新正起身告辞:“行,今日就先到这儿,天色也不晚了,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找你们。” “好!许哥儿记得买小酥饼,要杏仁味哒!”周小妹再三叮嘱道。 周姐儿听他说是来找“你们”,而不是只找小妹,内心不由得遐想,羞涩地起身相送。 只能说,思春少女的脑回路实在让人看不明白。 离开青禾堂,回到自家官舍的时候,正好是晚饭时间。 嫂嫂在厨房忙碌,三位哥哥在院子里布置餐桌。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几日正是赏月的好时间,晚上也无雨,在户外吃饭不仅宽敞舒适,还能省些灯油。 许新正洗了个手,进去帮嫂嫂端菜。 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围坐在一起吃晚饭,气氛却与昨日有些不同。 主要是宋泽与韩烁,似乎是吵架了,都闷声不说话。 许新正冲二哥箫尧使眼色询问情况,箫尧一脸无奈地摇摇头。 宋泽见他们的小动作忍不住了,拍桌子冲许新正问道:“老四,你来说说你三哥这般做丢不丢人?他去寻花问柳也就算了,竟然还想将那娼妇娶回家来?” “啊?”许新正略微震惊地看向韩烁。 他今天走的时候可没这回事儿呢,怎的上个课回来三哥突然要结婚了呢? 还是公车私用? 韩烁感受到他的目光,扭过头去不说话。 宋泽越想越气,与许新正继续抱怨道:“老四你今日出去了可不晓得你三哥与我说些什么,此事我说他几句,他竟然说什么咱们四兄弟非是亲生的,喊我一声大哥是看在我年长的份上,说我没资格管他的婚事儿!” 许新正明白了,公车私用还不算大事儿,最主要的是韩烁一番气话伤了宋泽的心。 他们四兄弟从小无父无母相依为命,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情同手足。宋泽是一直将他们当亲弟弟看待的,在育英堂的时候就经常照顾他们。而今韩烁因为一个娼妇说出这种话相当于是要将兄弟关系降级,不认为彼此是一家人,着实将大哥的心给伤透了。 第66章 兄弟矛盾 “大哥莫要这般生气,想来三哥也只是说气话而已。”许新正安抚道。 宋泽气呼呼地埋头扒饭,韩烁也不顺着许新正给的台阶下,同样闷声吃饭。 “老三,给大哥赔个不是。”箫尧开口劝道。 韩烁只当没听见。 许新正也知道韩烁在气什么,宋泽确实是有些封建大家长作风,但这里毕竟是大淮,讲究的是“父为子纲”“长兄为父”,就是这么个环境,也怨不得宋泽有这般作风。 何况韩烁确实不像话。 许新正不急着调解兄弟二人的矛盾,而是先好奇地问韩烁:“不知三哥看中的是哪家妇人呢?” 韩烁咽了两口饭,头也不抬,但还是回答了许新正:“城南铁盆胡同那个,就是上回你说与你讨要了一两银子嫖资的那个。” 许新正愣了下,很快也就想起来他说的是谁了。 上个月许新正追查行尸真相时曾在铁盆胡同遇到一户暗娼,与那妇人有过交谈,得知她丈夫因为误食通灵丹失踪,一时心善便给了她一钱银子。后来回家后与韩烁开玩笑说遇到了他经常光顾的暗娼,替他还了一两银子的嫖资。 值得一提的是,那妇人失踪的丈夫已经变成了行尸,当晚就被许新正诛杀在了她家门口,也就是钦天监叶灵台耿耿于怀的那只“水猴子”,让那妇人从名义上的寡妇变成了真正的寡妇。 这缘分……妙不可言呀。 韩烁觉得许新正与两位哥哥不一样,或许能够理解他,便继续说道:“我去城南那些暗娼从不花钱的,竟然有人敢找你讨要嫖资,我一时气不过,便去找她……找她将那一两银子白嫖回来,总不能让你白花钱?一来二去之后,我觉得她人还不错,渐渐便有了好感。昨日中秋与她一起度过,觉得像个小家……” “呵,我看你就是让那狐狸精迷了魂儿!”宋泽听完忍不住又骂道。 韩烁恼火得又不说话了。 宋泽便说道:“我们家虽然出身不好,但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家里有我一个六品官,你们仨也都有八品,若是娶个娼妇进门,今后如何在同僚面前抬头做人?呵,莫非你成亲后还要同僚们去照顾你家媳妇儿的生意么?” “你说什么?”韩烁怒然摔了筷子起身。 宋泽一个六品武夫哪能认怂,起身便要揍他。 许新正与箫尧赶紧上来将他们二人拉开,嫂嫂也慌忙上去安抚宋泽情绪。 韩烁自知打不过他,又不愿丢了面子,只能气冲冲地回房间去。 “哎?三哥,先吃饭呐……” “老四你莫管他!”宋泽气得很,坐下来吃饭都咬牙切齿的。 许新正麻溜地给二人碗里添满饭,再夹些菜,端着饭碗去找韩烁。 或许是真饿了,或许是知道许新正不会说他,韩烁也没关着门,放他进屋。 许新正将他没吃完的饭菜递给他,然后端着自个儿的碗坐在对面先扒两口垫垫肚子。 韩烁咽了咽口水,心说他怎的不劝我吃饭呢? 许新正扒了两口饭,才问他道:“三哥,你既然说要娶她进门,那她呢?她那边怎么说?” “嗯?” “就是那铁盆胡同的妇人,她可答应要嫁给你?”许新正问道。 韩烁愣愣地摇摇头:“此事我还未与她提及,但想来……应该是愿意的?” 许新正真服了他了:“三哥,这种事可不能想当然。人家都没答应你呢,你就回来与大哥吵闹?” “……”韩烁埋头吃饭不说话。 许新正继续说道:“我记得她还有个儿子,你可知晓?” “嗯,我不介意。” “既然有儿子,那她定会思虑更多,愿不愿意嫁你更不好说了。”许新正提醒道。 韩烁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被许新正这么一提醒,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许新正又接着与他支招道:“你一会儿出去先跟大哥认错道歉,莫让家里跟打仗似的。” “大哥不让我娶她。” “那你就先顺着大哥的意思嘛!就说不娶了,老老实实认错道歉,这一页也就翻过去了。你回头再去找那妇人问清楚态度,兴许人家都不愿意嫁你呢?自作多情什么呀?”许新正说道。 韩烁一脸不服气,但又说不过他,低着头吃饭,算是默认了。 缓了一会儿,韩烁又忍不住问道:“若是她愿意嫁给我呢?” “那你也不能娶她进门呀,大哥话虽说得难听,但此事确实有辱门楣。将来同僚笑话你,你忍得了一时,能忍得了一世吗?若是哪天忍不了后悔了,你要再休了她吗?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不娶!” 韩烁张张嘴,哑然无语。 许新正又小声与他支招道:“反正你先问明她的态度,若她真看上你了,你就先让她停了这皮肉生意。虽然不能娶进门,但不妨碍你们小日子先过着,就当是金屋藏娇了。此事即便被同僚们知道,也不会多说什么,顶多觉得你风流。” “这般没有名分,岂不是委屈她了?” “名分以后再说嘛,万一将来有了孩子大哥心软改变主意了呢?亦或是你升官了,外调了,有的是机会给她名分。她一个暗娼现在最需要的也不是名分,而是一个安稳的靠山,如此已经不错了。最重要的还是她这皮肉生意得停了,否则莫说大哥这边了,你自个儿能受得了?”许新正劝说道。 韩烁点点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二人又吃了一会儿饭,韩烁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老四,那啥……你能借我点儿银子不?” “嗯?” “你不是说了嘛,让她停了皮肉生意,如此一来她的生计就要靠我了,你也知道三哥我手头没积蓄……” “你大爷的,我这给你出谋划策还要掏钱给你养女人呀?”许新正忍不住骂道。 韩烁尴尬地挠挠鼻子。 许新正实在拿他没办法,从怀里掏了一枚银锭给他:“呐,加上这二两银子,你欠我三两了。” 韩烁接过银子,欣喜地点点头:“谢谢老四,你放心,这个月俸禄下来我就还你。” “你可拉倒,你跟我一个品级,每月俸禄到手折合也就三两出头,怎么还我呀?以后每月分期慢慢还,先将你这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改了,学着好好过日子。说来也奇怪,你这寻花问柳又不花钱,钱都花哪儿去了?” “寻花问柳怎的不花钱了?也就暗娼不花钱,那些正经的青楼、教坊司可都得花钱呢!越润的姑娘越花钱!”韩烁恬不知耻地回答道。 “……”许新正忽然有点后悔借钱给他了。 他娘的,老子穿越过来到现在都没逛过青楼呢。 第67章 财政危机 韩烁听了许新正的劝,又收了许新正的银子,便主动认怂出去跟宋泽道歉。 宋泽听说他不娶娼妇进门了,数落两句后也没再骂他。 一家人勉强恢复了和气,继续坐一桌吃饭,只是刚吵过架,宋泽与韩烁依旧是沉默寡言。 嫂嫂便主动提起话题道:“今日我看市集的粮价又涨了,你们俸禄发下来可得好生存着,我听说今年南方粮食又欠收,往后粮价还得涨。” 兄弟四人发的俸禄都是大米,可以自己拿去粮商那儿换银两,也可以在库房直接兑换,但大多情况下都会选择直接把米带回家。这年头,粮食可是硬通货,比银两还要硬! 韩烁正琢磨着以后要怎么省钱还债呢,听见嫂嫂的话不由惊喜道:“粮价涨了,岂不是能换更多银两?这不是变相着给我们涨俸禄么?” 许新正惊了,直勾勾地瞪着他。 好家伙,我才帮你,你竟然想利用通货膨胀来抵我的债? 韩烁被他这一瞪,也有些愧疚地低下头。 嫂嫂笑道:“你在胡想什么呢?粮价涨了,其他东西也得跟着涨,说不定还涨得更凶哩!哪能给你变相涨俸禄哦?” “想不到嫂嫂还懂市场经济。”许新正笑道。 嫂嫂被他这突然一夸,很是不好意思:“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懂什么市场经济?集市买菜的经验罢了。” 其他哥仨也从未听说过市场经济这个说法,但他们会装,只要不说话,就不会有人发现他们不知道。 宋泽忽然主动与韩烁搭话道:“老三,你莫嫌大哥说话烦,今日既然你嫂嫂提到这事儿,那我也与你再叮嘱一遍,今后花钱省着点儿,莫总把钱全花在女人肚皮上,听到没有?” 韩烁撇撇嘴:“晓得了。” 许新正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不对劲,追问道:“大哥怎的突然说这个?” 宋泽说道:“今年江北粮食又欠收了,这些年江南江北两大粮仓是轮番欠收绝收,西北去年又闹了蝗旱,刁民造反至今还未平定,田地荒废,颗粒无收。朝廷这两年可以说是入不敷出,我昨晚就听同僚在讲,朝廷似乎准备放开对通灵丹的管制……” “放开通灵丹管制?什么意思?”许新正人傻了。 宋泽说道:“就是把通灵丹的价格压下去,且放松管制,允许普通百姓像盐和粮食那样购买。甚至鼓励老百姓去购买,就说服用了能延年益寿。上行下效,达官贵人们都在服用,只要价格够低,民间肯定不缺销路。如此一来,朝廷就能多收上来一笔不菲的税款,解决燃眉之急。” “朝廷这是疯了吗?还嫌服用通灵丹的人不够多?还嫌行……”许新正急眼了。 宋泽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莫要大呼小叫。 许新正扶着额头坐下,心累得很。 嫂嫂见状,主动收拾碗筷避开。 “老四,你莫要杞人忧天,此事朝堂上已经争论好些年,现在既然能定下来,应该是有所准备的。朝廷能把通灵丹的价格降下来,产量肯定是有把握的,不会出现断供的情况。”宋泽安抚道。 可是说这话的时候,明显他也没有十足的底气。 “大哥,你我都知道这玩意儿的危害。现在只是在达官贵人圈子里流行,风险还算可控。若是放开了,让平民百姓也沾染上这毒物,简直是在自掘坟墓!哪怕朝廷能够保证通灵丹不会断供,但能保证所有沾染上瘾的老百姓都能持续负担得起吗?” “老四,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我只是一介武夫,朝堂诸公的决断岂是你我能改变的?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所以我方才就提醒你们了,尤其是老三,往后省点花钱!朝廷现在放开通灵丹管禁,说明朝廷已经没钱了!若是接下来几年还收不上税,恐怕你我的俸禄都不一定能全额发放。”宋泽脸色沉重地再次叮嘱道。 实际上这几年镇魂司的俸禄也不曾全额发放过,比如许新正现在九品官(实力八品,但官阶尚未批准升八品),月俸是五石五斗,石基本上到手只有三石,少的部分称为“损耗”,顾名思义就是运输保管和发放过程中损失消耗的。但他们是京官,离国库近,再怎么损耗也不可能少掉四成多快一半! 而且王景渊有句话说得没错,“镇魂司不贪自家人的钱”,这损耗还真就不是被上级贪掉的,而是朝廷真就只给了这么多。 这还是大淮执掌生杀大权的衙门,其他地位卑微的衙门就更不用说了,很多官员最终到手的俸禄都只有两三成,比后世资本家都狠。 好在他们大多也不靠俸禄生活,这才维持了官面上的一派和谐,否则官员们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许新正也想开了:毁灭,赶紧的,累了。 反正原本也不对大淮朝廷抱有什么希望,现在他们将通灵丹推向平民百姓,最多也就是撞车前继续猛踩油门罢了。 “我听说钦天监那边在研究解毒之法,或许将来哪天能解掉这行尸之毒,到时候自然天下太平。如今朝廷也确实没别的办法了,再不增加税收,连京营的粮饷都快发不下去了。到时候京营哗变,可比这几只行尸麻烦得多。”箫尧也自我安慰道。 “呵,京营也有不少人服用通灵丹呢。”韩烁抠抠鼻子抠抠脚,想着明天就去把许新正借的二两银子换成粮食,再与自家相好仔细说道说道。 许新正后仰头望着天上圆月,他在打腹稿,想着遗书要怎么更新。 这叫有备无患。 “对了大哥,嫂嫂会些拳脚功夫吗?”许新正忽然问道。 “她哪会这些……”宋泽笑道,忽然反应过来许新正这话的意思。 “大哥抽空还是教教嫂嫂,留把刀在家里,好歹遇到意外时能有点儿自保的手段。”许新正提醒道。 宋泽沉默不语,他六品武夫艺高人胆大素来不慌,知道许新正提醒他……家里还有个小娘子呢。 此刻仿佛有一团乌云笼罩在众人头顶。 “大哥,我们家明年中秋还能这般坐一起吃饭吗?” “天知道。”宋泽难得不再安抚他们,起身去喊着嫂嫂回屋说事。 剩下三兄弟对视一眼,也各回各屋。 第68章 看人看三重 惠丰三十年八月十八,中秋休沐后的第一个工作日。 人困马乏。 宋泽能打听到的内部消息,镇魂司其他同僚也差不离儿,早会时每个人的情绪都不高,甚至有不少人在早会后小声议论下个月俸禄能发下来多少。 许新正将新写好的遗书贴身收着,以防不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来的总会来。 前天晚上想开了之后就感觉每多活一天都是赚的,昨天照样去找周家妹妹玩耍。 他已经想清楚了,尸潮爆发前能晋升六品就晋升六品,能赢下小白就赢下小白,实在没有也没办法,尽人事而听天命,等着末日大逃杀呗。 大不了眼睛一闭一睁……哦,这次闭上就真的睁不开了,不可能再穿越重生的,除非真的有贼老天肯拉他一把。 就这狗日的朝廷,再出什么幺蛾子加速灭亡他都不会再感到意外和愤怒了。 不过也有一个好消息,宋泽将他晋升八品与武道天才的事情报上去了,镇魂司很快就有了回应,将他的官阶升至八品。 虽然职位依旧是白幡执事,但每月的俸禄从五石五斗升到了六石五斗。最主要的是因为他的武道天赋,可以额外从镇魂司领取一份修炼资源。 古人说“穷文富武”不是没有道理的,武夫每日的消耗都高于常人,除了食量大之外,也需要定期药膳药浴滋补调养身体,否则干练不补很容易亏空。 镇魂司愿意多补贴一份修炼资源,对于许新正而言自然是好事儿,能提高不少修炼速度。 上午在值房里做个无情的盖章机器,下午宋泽这一支小幡便轮值去外城巡逻。 京师的治安有五城兵马司在管,镇魂司每日派人巡逻主要负责的是督察五城兵马司以及代表皇帝保持和老百姓的联系,以免官员们瞒上欺下。 当然,这是镇魂司成立的初衷,现在……百姓若有冤屈宁可去拦轿喊冤也打死不找镇魂司。 文官们虽然贪,但好歹在坊间传说中还有那么几个青天大老爷的形象在。而镇魂司,在老百姓眼中那就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镇魂司,也乐得如此。 若镇魂司真与百姓军民团结一家亲,皇帝还不一定能继续信任他们呢。 宋泽四人穿着玄色公服,挎着制式的雁翎刀,大摇大摆走在大街上,沿途百姓纷纷避让。 许新正看向街边一家米铺,一斗米已经涨到了十五文,他依稀记得上个月一斗米价格还在十一文十二文之间反复横跳呢。 就在他心说“真贵”时,只见米铺的伙计将木板上的十五文字样擦去,重新写上了价格:二十文。 还在排队买米的百姓都被这涨幅惊呆了,堵住米铺吵吵闹闹。 米铺掌柜的扯着嗓子骂道:“吵什么吵?今年南方运不了多少粮食上来,你们嫌贵我还嫌贵呢!嫌贵就莫买了,滚回去莫在这儿妨碍我做生意!呵呵,实话告诉你们,这往后啊,米价还得涨!你们爱买不买!” 老百姓自然不乐意,又闹了一阵,有人恼火离开,不知是去看别家还是直接回去了;也有人憋着火继续排队,没办法,饭总是要吃的。 “老四,走啦。”宋泽回头见他在看热闹,便呼唤一声。 许新正看着那米价,无奈叹息一声,追上哥哥们的步伐继续巡逻。 “这米价比上月翻了快一倍,这么涨下去,下半年京城又要饿死不少人了。”许新正说道。 “老天爷不赏饭吃,咱能有什么办法?好好巡逻,这米价不怕饿死人,就怕饿急了要出乱子。”宋泽手里抓着刀,漠然说道。 韩烁也叹息道:“这几个月怕是又要宵禁咯~” 箫尧则看向前面一家酒楼,暗示道:“大哥,我看这家酒楼有些古怪,怕是藏有猫腻。” 宋泽上下打量一眼酒楼装潢,点点头招呼道:“走,进去查一查!” “是!” 箫尧韩烁来劲儿了,附和一声便跟着宋泽往酒楼里去。 许新正猜到他们要做什么,赶紧追上去。 宋泽四人一跨进酒楼,原本嘈杂的大堂瞬间安静了下,刚才还在划拳喝酒的几个江湖汉子都老老实实坐下。 宋泽凶神恶煞地扫了一眼里面,便见掌柜带着店小二小跑着迎上来:“几位官爷有请,小店有失远迎,还望……” “你这店里怎的乌烟瘴气、鱼龙混杂?”宋泽打断了他的废话,开口暗示道。 “大人,我们家做的是正经买卖,酒楼迎来送往的怎会乌烟瘴气?”店小二刚说完,就被掌柜瞪了一眼,老老实实闭嘴。 掌柜上前来小声说道:“大人,我们家做的真是正经买卖,您觉得乌烟瘴气或许是后厨烟火气,草民带您去看看?” “嗯。”宋泽冲韩烁使了个眼色,韩烁便挎着刀跟上他,二人与掌柜的往后厨去。 箫尧带着许新正留在柜台前,凶神恶煞地盯着店里人,似乎在寻找什么可疑人物,吓得一众食客不敢继续吃东西,也不敢起身离开。 “老四,二哥今日教你,这看人看三重,曰:皮相、眼神、心地也。首先观其皮相面貌,要懂得辨真伪,洞察入微。比如有些人衣着宽袍遮遮掩掩,免不得里头藏有兵刃……” 听箫尧说到这儿,靠里一桌的一个客人赶紧将自己的披风扯下来。 “有些人蓬头垢面故意让人看着厌烦避而远之,兴许就是个逃犯!” 那喝酒的汉子赶紧将酒泼自己脸上,仔细擦洗一番,又将头发撩到后面去,诚惶诚恐。 “……”许新正。 “再者观其眼神,做贼心虚者难免眼神闪烁不定。” 店里众食客纷纷抬头挺胸,目不转睛看着前方,更有胆大者将脸转过来,以免被镇魂司执事误以为心虚不敢直视他们。 箫尧浑然不理,继续说道:“这最难看穿的是心地,好人或是坏人,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要学会用心去看。” “如何用心去看?”许新正好奇地问道。 箫尧冷笑一声:“那便是你觉得他是好人,他便是好人;你说他是坏人,他便是坏人!” “……”众食客。 说话间,宋泽与韩烁也被掌柜欢送出来了。 “掌柜的,以后后厨还是要注意通风防火呀!”宋泽随口提醒道。 “晓得了晓得了,今日辛苦四位官爷了。”掌柜擦着汗,满脸堆笑。 宋泽摆摆手招呼道:“得嘞,哥几个撤了,去下一家查查。” “哎,四位官爷慢走。”掌柜的弓着腰一路送到门外。 出了酒楼,韩烁凑过来给许新正展示他怀里的一把碎银子,约莫五两。 是掌柜请他们喝茶的,小酒楼能出这个价,还算识相。 许新正心里虽然有些不习惯,但也没多嘴。 因为除了办案之外,这也是镇魂司的日常。朝廷克扣俸禄,不赚这份外快自个儿都得先饿死。 第69章 说一段神话 镇魂司外出巡逻是轮换的,而且不一定会到外城来,若是轮值到内城巡视或者出去巡视京营就没这么多油水可捞了。 基本上每个小幡每月只有一次两次的机会能够轮到外城巡逻,自然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多查几家。 当然,这收茶水费也是有讲究的,不能逮着一只羊薅。镇魂司内部有一套统一的收费顺序,交接前都会简单提一嘴自己收到哪一条街了,接班的人便会接着往后去收。每次轮值限收一条街,能捞多少油水各凭运气。这样既可以避免重复收费,也可以避免划地盘造成内部分赃不均。 还有就是,有皇家背景的店面不收;有朝廷背景的店面不收;有宗派背景的店面不收;有官僚世家背景的店面尽量不收,没必要惹麻烦;路边小摊贩不收,没啥油水。 许新正跟着哥哥们一条街都快走完了,拢共就收了三家,约莫十两银子,收入水平中等偏下,哥哥们的心情都不怎么好。 “大哥,这儿有家新开张的。”韩烁望见前头一家新店铺,两眼顿时发光。 众人看向那店铺的牌匾,只见“福寿延年馆”五个大字,边上则挂着四海商会的小旗子。 “是块硬骨头,不太好敲呀。”箫尧沉吟道。 四海商会是叶家的产业,叶家背靠的是叶皇后。说是皇家背景,外戚勉勉强强;说是朝廷背景,也不是朝廷经营的;说是宗派背景,那是八竿子打不着;说是世家,叶家没那底蕴,只是祖坟冒青烟出了个叶皇后生了个皇太子。 “四海商会还好说,但这是卖通灵丹的馆子?”宋泽认出来了。 “卖通灵丹的?”许新正看着那店里客人络绎不绝,而且衣着大多朴素,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了。 “四海商会有朝廷的引子,现在朝廷放开了对通灵丹的管制,可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宋泽犹豫片刻,招呼众人朝那福寿延年馆走去:“走,新店开张过去讨个喜气。” 四人才走到福寿延年馆门口,还未进门就听到里头的伙计扯着嗓子叫卖: “诸位老少爷们请看,这便是我们四海商会广邀天下顶级丹师共同炼制的福寿延年丹,用的主药乃是自家灵田培育的上等忘忧草!” “这忘忧草是何物也?说出来好叫你们涨涨见识!且说前朝大梁末年,北旱南涝,天下民不聊生。北方胡人遂乘虚而入,赫图可汗亲率十万骑兵南下掠夺,三日便攻破大梁尚京城,打得那大梁皇帝落荒而逃。眼看胡人马踏山河,杀我汉家儿郎,我大淮太祖皇帝奉天承运自西北淮海起兵东出,三万骑兵势如破竹直取尚京。胡人赫图可汗闻讯惶恐不已,暂缓南下攻略江南,收拢兵马在尚京西郊摆开阵仗要与我大淮骑兵一决高下!” “那是三万对十万呐!且我大淮骑兵一路征伐,人困马乏,而那北方胡人在尚京城休整已久,此战如何能胜?” “如何能胜呀?”有个顾客忍不住问道。 那伙计喝了一口茶水,接着往下说:“这位客官问得好,如何能胜呐?前头我们说道,我大淮太祖皇帝那是奉天承运,拯救九州万里江山而来,自有天助!便在那决战之际,三大宗门高手尽出,前来助阵!一时间西郊战场上风云滚滚、电闪雷鸣,双方骑兵还未冲锋,几发霹雳便落在胡人军中,炸得他们人仰马翻!” “好!”众顾客听完练练喝彩。 却听那伙计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可那北方胡人也有方外高人呐!赫图可汗请来胡人十大祭司做法,竟然以大梁数万俘虏的血肉为祭,霎时一道骇人的血光冲破天际——邪神,降临了!” 伙计说书很有一手,寥寥几句配合表情动作,一下子就将店里的紧张气氛营造起来。店内顾客一个个也听得紧张不已,仰着头听他继续往下讲。 “诸位可知那邪神叫什么?是何模样?” 众人摇头。 伙计便比划道:“传说,那邪神名为异律,受胡人世代供奉。它青面獠牙,三只眼,六只耳,身披无数鳞甲,每一块鳞甲上都是一张人脸。它发怒时,鳞甲上的人脸便会哀嚎咆哮,吐出毒瘴,凡人触之便会瞬间化为一滩血水,死无全尸!” “竟然这般厉害吗?” “那我大淮太祖皇帝如何胜之?” “快说快说,莫喝水了。” “诸位莫急,且听我说。那邪神异律虽然厉害,可本体却不在凡间。胡人祭司以血肉为祭撕开天幕,也不过容它半身通过而已!当时西郊战场天空云海翻滚,邪神异律上半身倒挂探入人间,就落于胡人军阵上方。” “秋风呼啸,胡琴胡鼓齐奏,胡人骑兵高唱古老歌谣。头顶的邪神异律随之高歌,身上鳞甲人脸个个哭嚎,泪水化作血雨落在胡人骑兵身上,血光四射,胡人个个实力连升三阶,胯下战马也膨胀得如蛮象一般巨大。” “我大淮太祖皇帝骑着一匹白色骏马立于阵前,身披金色铠甲,手持天降秘银所铸宝剑,高呼一声:大淮,万胜!” “陛下如此英勇,我大淮骑兵人人悍不畏死,齐呼:大淮,万胜!” “三大宗门高手惊呼:此乃千古一帝也!遂燃烧精血,法宝齐出,要助大淮渡此劫难!” “战鼓擂响,太祖皇帝一马当先,三万铁骑紧随其后,声势如雷,气贯长虹!三大宗门高手脚踩各自法宝,如烟花升空,如利箭离弦,直冲那邪神异律杀去!” “都说胡人骑兵天下第一,而今又有邪神力量加持,个个狂妄得很,十万骑兵嗷嗷乱吼如同一招重拳冲我大淮骑兵打来!太祖皇帝疾呼变阵,三万骑兵如臂使指,作一字长龙阵,以太祖皇帝及其亲兵为龙首,直直冲入敌阵最虚弱之处,瞬间冲破敌军阵营。此后七进七出,我大淮骑兵如同一柄利刃将那十万胡骑化作的铁拳砍了个细碎!” “胡人可汗赫图怒然咆哮,取一柄短剑刺入心口,竟然以自己性命为祭,请邪神赐下不死骑兵!霎时战场乌烟瘴气,此前被我大淮骑兵杀死的胡骑竟然复活了,且各个是不死之身!太祖皇帝闭目三息,再睁眼,双眸大放金光,一脚踏着马头拔剑跃起,化作一道巨大金色法相,头顶离天仅有三尺三!” “孽畜,受死!” “太祖皇帝如是喝道,紧接着挥剑一斩,斩断那邪神异律的右臂;再斩,斩断那邪神异律的左臂;再一剑,冲它头颅而去——” “血雨停,风云止,曙光普照大地。断头的邪神异律如海市蜃楼消失,胡人的不死骑兵再次倒下……我大淮——万胜!”店铺伙计踩在凳子上振臂高呼,底下看官纷纷叫好。 “好!” “说得好!” “大淮万胜!” “等等,那忘忧草呢?说了半天怎的不见忘忧草?” “是呀,忘忧草呢?” 听见客人问及,伙计不急不忙地喝一口茶,接着说道:“就在那一战之后,曙光普照西郊战场时,一株株灵光仙草从天而降,乃是上天对我大淮诛杀邪神的恩泽。而这些仙草,便是忘忧草!当时太祖皇帝念在三大宗门出山相助之情,便将这些仙草赐给了三大宗门,故而民间少有知晓此物者。再后来,在三大宗门的努力下,终于成功解出忘忧草的培育之法,感念太祖皇帝恩情,便将忘忧草放出与天下百姓共享。于是,便有了我们四海商会的福寿延年丹!” “诸位,这忘忧草乃是天赐的灵草,用它炼制的福寿延年丹自是非凡!此丹只需服用一颗,便能魂游太虚,受天庭灵气的滋养,待魂归之时,亦可延年益寿!早几年,一颗便作价千金!而今我四海商会自耕灵田,自种灵草,自炼灵丹,终于将成本压了下来,真正将忘忧草的好处与天下百姓共享!那么这福寿延年丹我们卖多少钱呢?” 伙计端着一个瓷瓶,环顾店内百姓,忽然看见站在门口抱着刀的四个镇魂司执事,脖子下意识缩了缩。 “卖多少钱呀?接着说。”许新正抱着刀冷笑道。 这伙计一顿胡扯,可把他给听乐了。忘忧草明明只是最近十几年出来的阴间玩意儿,居然让他扯出了三百年的历史,连太祖皇帝都给搬出来背书可还行? 什么狗屁福寿延年丹?这不就是通灵丹换个更接地气的名字吗? 他这一出声,也将店内百姓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前面还气氛火热呢,现在便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个个后退不敢出声。 第70章 又一个坏消息 “各位,各位莫慌!我们这是正经买卖,朝廷盖印受许的,这四位官爷只是照常过来巡视,以免人多出了乱子。” 掌柜笑着一边安抚客人,一边走到四人面前,搓着手笑道:“四位官爷,要不咱后堂说话?” 宋泽冷冷一笑,这掌柜的前面那句话看似安抚客人,实际上也是在警告他们,这门生意是朝廷批准的,甚至是朝廷鼓励的,朝廷还等着他们纳税好发俸禄呢! 宋泽看了眼那站在凳子上的说书伙计,吓得他赶紧跳下来俯首施礼。 但宋泽也没法砸人家场子,闹到朝堂上他也不好收场,便招呼三人一起跟着掌柜的往后堂走去。 许新正走在最后,才刚把帘子放下,就听着店面的伙计又接着开始叫卖了:“诸位,诸位都看见了?都听见了?我们这是正经买卖,还是朝廷与宗门联手背书的,镇魂司都来帮我们镇个场子!诸位还有何疑问?” “我们家这延年益寿丹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一粒服下,若是没有神游太虚的效果,您来这儿找我,我十倍退还!” “那么我们这一颗延年益寿丹售价多少呢?不要九万九千两,不要九千九百两,一粒仅售二十文!是的,你们没有听错,这么一粒延年益寿的仙丹只要一斤猪肉的价钱便能买到!今日本店新店开张,一律再打八折!货源有限,每人限购一粒,走过路过莫要错过哦!” 听完前面那一通神话故事烘托,这价格再次点燃了现场气氛,在一些托儿的带头下,百姓们纷纷掏钱抢购。 许新正阴沉着脸跟上哥哥们的脚步往里走。 一颗通灵丹,竟然被他们卖到了二十文,一斤猪肉的价钱? 如此一来,普通人家咬咬牙也能去买一粒尝尝鲜。 可问题是,这玩意会上瘾啊! 只要服用过一粒,一个月后马上就要再服用一粒!越往后,间隔时间越短,直到每日三餐都要服用,甚至更频繁……这年头能有几户人家吃得起? 去他娘的大淮万胜,这大淮都要完了还搁这儿万胜呢? …… …… “啪!”才进后堂坐下,宋泽便重重拍了下桌子,威吓道:“掌柜的,你们好大的胆子呀!竟然敢擅用我大淮太祖皇帝名号来招揽客人?” 掌柜没想到他会以此作理由,但也毫不慌张,笑着说道:“这位大人言重了,天下谁人不知我大淮皇帝英勇无敌,小的只是将他的一段坊间传说搬出来,广而告之罢了!这难道也有错?难道也犯了大淮律?” 宋泽等人眉头一拧,交换一个眼神,正要发作,便见掌柜从怀里取出两锭纹银送到宋泽桌上,客气笑道:“四位大人来此巡视,我四海商会万分感激,这些钱便当是请大人们喝茶了。” 这一锭银子便是二两。 “你在贿赂我们?”宋泽没收钱,反而冷笑道。 掌柜眉头微皱,又掏了两锭纹银奉上:“大人既是镇魂司执事,应当知道我们四海商会这门生意的,何必要为难彼此呢?” “好一个四海商会!怎的,你四海商会现在也敢与我镇魂司平起平坐、威逼利诱了?”宋泽冷笑道,配合箫尧与韩烁的摸刀动作,顿时杀气腾腾。 许新正也赶紧抬头挺胸,抓着刀把混入其中。 掌柜额头冒着虚汗,又掏了两锭纹银奉上:“请大人喝茶,消消火。” “嘁。”宋泽见好就收,示意韩烁将钱收好,起身便走。 “大哥?”许新正轻唤一声,还不肯放过他们。 宋泽头也不回:“走了。” 许新正只好快步跟上。 掌柜擦了擦汗,喜笑颜开地欢送他们出去。当着所有店内顾客的面将他们送走,演戏演全套,还每人送了一颗所谓福寿延年丹。 周围百姓见状,以为镇魂司是来勒索福寿延年丹的,愈发认为这是好东西,纷纷加入抢购大军。 许新正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拿到通灵丹,内心百味杂陈。 三位哥哥倒是乐观,他们知道毒性,肯定不会吃的,但也不会丢掉,好歹值顿猪肉,回头转手卖掉。 “大哥,我们今后怕是有的忙咯。”许新正无奈笑道。 这么多人服用通灵丹,头几个月可能还好,后续应该就开始出现有人买不起通灵丹而尸变伤人。 镇魂司到时候就得当捕尸队用了。 宋泽也骂道:“先收他十二两银子,往后真有那么多屁事儿,再喊同僚天天光顾!” “大哥还认为是钱的事儿?咱要早做准备了。”许新正提醒道。 “我晓得,你莫操心此事,拿了钱咱也好买些修炼资源不是?事已至此,顺其自然。” “嗯。”许新正点点头没再多说,跟着三位哥哥继续巡逻。 又过了一条街,迎面走来三个读书人,手中各捧一叠纸,见到他们四个并没有像其他百姓一样惶恐避让。 为首的那人还是个熟悉面孔。 “哟,这不是赵公子吗?”箫尧笑道。 宋泽也想起中秋那晚在灯谜摊前与赵秉文偶遇的经历,脸色阴沉了三分,那晚赵秉文说话可瞧不起他们镇魂司了。 赵秉文也认出他们,尤其是走在后面的许新正,便客气地拱了下手,只是再没有那晚的热情。 读书人一身傲骨,最瞧不起镇魂司这些依仗皇上恩宠肆意妄为之徒。 宋泽却不想轻易放他们走,侧移半步挡住他们去路:“赵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呀?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别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诗作?” 此话一出,三个读书人顿时跳脚。 大淮立国前百年,文字狱盛行,不少读书人因为写了所谓的大逆不道的诗作而被杀害。宋泽这话是在戳他们的伤疤哩! 赵秉文到底沉得住气,不想当街与镇魂司发生冲突,便将手中的传单抽了一张递给他:“大人想多了,只是些义卖的单子罢了,要发给外城的几户富贵人家。” “义卖?”宋泽接过单子粗略扫了一眼,大致是说什么白鹭书院的香山诗社三天后要在聆音阁举办一场义卖,义卖所得将用于购买粮食赈济灾民。 许新正也凑过来扫了一眼,好奇地问道:“是西北的灾民吗?” “江北。”赵秉文解释道:“今年江北绝收,有不少灾民正在北上逃荒,不久后就会抵达顺天府。” “江北绝收?”许新正愣了下,“我记得江北只是欠收?怎的变成绝收了?” “不知道,我们书院有江北的同窗,他们家里来信说有大批灾民正在北上。如此必不可能只是欠收!” 宋泽眉头紧锁,也没心思再与他计较中秋那晚的口角纠纷了,将传单还给他,把路让开。 赵秉文颔首示意,带人离开了。 许新正回头又看了眼他们三人的背影,脸色愈加凝重。 不只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江北灾民,更重要的是……他们镇魂司得到的消息竟然不如白鹭书院的学生? 镇魂司遍布全国的情报网呢? 哪怕暗子不会向他们这些小喽啰汇报,但这种事情连白鹭书院的人都知道了,他们在镇魂司多少也应该听到一些风声才对呀! 四人对视一眼,他们忽然意识到一个一直被忽略的问题—— 他们自己的俸禄都领不全,那数量更为庞大的镇魂司暗子呢? 朝廷这几年拿什么养他们? 第71章 红色信号弹 夜,多云遮月。 许新正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点上灯,仔细盘点今日的收获。 下午他们四人巡逻外城,拢共收了二十二两的茶水费,许新正分得五两,再加上韩烁归还的二两银子……是的,韩烁只还了二两银子,上个月欠的一两银子被他赖掉了。 许新正骂一句“狗东西”,又从怀里掏了一个小瓷瓶,顺手将里面的一颗小丹药倒出来。 这是四海商会给的所谓福寿延年丹,实际上应该就是通灵丹换个接地气的名字。 这玩意儿有些鸡肋,若是转手卖掉的话,许新正良心有点过不去,比上街收保护费还不舒服。但留在手里,他也用不着呀。 他正纠结着,忽然发现手头的这枚福寿延年丹似乎和他之前在吴府见到的通灵丹不太一样,便凑近灯火仔细查看: “我记得吴府看到的那枚通灵丹,颜色没有这么深?” “而且外表光泽也不如通灵丹,看着好粗糙,甚至还能看到一些植物纤维残渣?” “是为了节省成本,所以做工比较粗糙吗?” 许新正犹豫片刻,轻轻一捏便将这枚福寿延年丹捏碎,变成了一团裹着纤维残渣的粉末。 他虽然不会炼丹,但也知道丹炉炼过的丹药外表会形成一层光滑的保护层,而现在他手中这枚福寿延年丹显然并不存在这层保护层。另外,丹炉的作用就是将丹药里的杂质去除掉,不可能还留有如此明显的纤维残渣。 所以与其说它是丹药,不如说是药丸。一字只差,如同云泥! 丹药需要专业的丹师来炼制,而药丸,只需药材调配好,是个人都能搓出来。 许新正甚至在青禾堂见过周小妹那熊孩子帮周大夫把配好的药泥搓成药丸,连周小妹都会的东西,可见其技术含量。 “如果只是未经过炼制的药丸,难怪能将价格打到二十文还有得赚,甚至利润不菲。” “所以这里面的纤维残渣是忘忧草的吗?” “等等,我记得通灵丹是以忘忧草为主药,再添加其他几味药材中和毒性炼制而成的。四海商会既然已经将炼丹的步骤给省了,那么完全没必要再加几位药材来中和毒性?反正药效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毒性会更大而已……” 许新正看着手中这一团残渣,沉默良久不知是想通了什么事情,嘴唇微微颤抖:“原来如此……草!” …… 内城,某客栈二楼客房。 徐君雅将买来的福寿延年丹对着火光仔细检查,稍许过后同样选择将它捏碎,惊呼道:“师父,这不是通灵丹!” 梁长老满脸嫌弃地拿手帕过来帮她擦擦手:“知道啦,这是忘忧草最早流入九州大地时的样子。将成熟的忘忧草捣碎,掺上面粉搓成药丸,简单烘烤去除水汽之后就能长期保存。早期很多人服用的忘忧草就是这个,后来朝廷收归官营,觉得此药毒性太大才让钦天监炼制成了通灵丹。” “通灵丹炼制时需要不少珍贵药材,价钱甚至比忘忧草还高,再有丹师炼丹的费用,一枚通灵丹怎么也不可能卖到二十文。四海商会打出这个价格时,我就知道他们卖的并非通灵丹,而是毒性更强的忘忧草药丸。” 徐君雅沉思片刻,又惊呼道:“师父,我想到狗皇帝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服用的并非通灵丹,而是这种忘忧草粗制的药丸!他是最早服用忘忧草的一批人,那时候根本没有通灵丹,服用的就是这种药丸!后来有了通灵丹,但毒性和口味都不如这个重,他肯定吃不来!” “你才想到呀?想要牢牢把控住后宫,光靠叶皇后自己的力量肯定是不够的,必须要有魏谦那大太监的默许,可这二人又立场不同,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联手,魏谦更不可能默许叶皇后软禁惠丰皇帝。除非惠丰皇帝身体出了问题,必许要软禁起来!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尸变了!” “叶清莲说惠丰皇帝没有服用通灵丹,说的倒是真话,但也就迷惑迷惑许新正那种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小喽啰。而你是知道忘忧草可以直接服用的,竟然也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实在让为师失望!”梁长老忽然教训道。 徐君雅瘪着嘴,一脸委屈。 就在师徒二人说话间,忽然瞥见到窗外火光一闪。 梁长老敏锐地察觉到异常,挥袖收了隔音阵法,探出窗外查看。只见城北方向,一道烟花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一个獬豸图腾。 “是镇魂司的信号弹?”徐君雅也认出来了。 话音刚落,又见一枚信号弹冲天而起。 紧接着,第三枚也升空了。 “怎么回事?城北出什么事了?”徐君雅好奇道。 他们魔教一老一少两大妖女都乖乖待在房间里没有出去作案,还有什么人能惹镇魂司如此大动干戈? 梁长老望着城北方向良久,忽然嘟囔道:“那边是钦天监的方向……” 说话间,第四枚信号弹升空了。 这一次,烟花是红色的。 …… “大哥,什么情况?”许新正一手拿着佩刀,一手提着外袍就匆匆忙忙跑出了房间。 宋泽和箫尧已经穿好衣服,抬头望着城北方向夜空中闪烁的红色獬豸图腾:“是我们的信号弹,通常只放青色烟花的,现在却出现了红色烟花,说明那边的同僚遇到大麻烦了。” 许新正一边穿着衣服,一边也抬头仰望,又见到一枚红色的烟花升空绽放。 镇魂司执事身上通常会配备两种信号弹,一种是青色的,升空后负责巡逻该区域的同僚需要立即赶往支援;另一种便是红色烟花,轻易不得使用。一旦红色烟花升空,说明事态紧急,周围所有镇魂司执事无论是否当值,只要看到就必须赶往支援! “他娘的这大半夜搞什么?魔教又作案了?”韩烁也骂骂咧咧地跑了出来。 “莫废话了,快走!”宋泽招呼道,又看见自家娘子站在房门外满脸担心,便挥手赶她回屋:“莫怕,你就躲在屋里别出来,拿好我今日给你买的刀。我们很快就回来!” 嫂嫂点点头,眼眶湿润着还不肯回屋。 四人也不走大门,直接翻墙出去,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第72章 镇魂司内部危机 城北,旧鼓楼大街。 四道黑影在街上飞奔,他们是正在城东执勤的小幡,见到求救信号之后便赶紧就近过来,很快在大街上遇到了发信号弹的两名同僚,其中一人躺在另一人怀里,显然是受了重伤。 “怎么回事?”带队的花幡执事是个三十岁出头的老兵,警惕得很,虽然认出那二人身上穿的是镇魂司公服也没有轻易凑过去,与他们保持着至少三步距离。 “大人,我们是秦血幡的人,有行尸袭击我们!其他两位前辈去追了!”跪坐在地上的是个年轻的白幡执事,与许新正一样才加入镇魂司半年多,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这会儿已经哭得满脸泪痕了。 而他怀里的同僚,此时还有气,瞪着眼睛胸口一起一伏,似在凭借意志与伤痛作斗争。 他的脖子与肩膀交接位置被咬掉了一块肉,尽管那年轻的白幡执事拿手帕摁着,鲜血也还是不断地往外面冒。 赶来支援的花幡执事依稀认出伤员的身份,这才放心地上前去帮忙,取出一枚止血丹要喂他服下,却听那年轻的白幡执事哭道:“没用的大人,我已经将身上的止血丹用完了,还是止不住血。” “怎么这般冰凉?”花幡执事摸了下伤员的额头,又掰开查看他的瞳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起身带着自己的三个手下后退,一边下令道:“你快放开他!” “大人?” “他现在这状态分明是服用了通灵丹,这是要尸变了!否则八品武夫,又没被伤及要害,怎么可能如此虚弱?”花幡执事拔刀喊道。 那年轻的白幡执事哭着摇头否认:“不可能啊!不可能的,我们住在一起,从未见他服用过通灵丹……况且这毒物的危害我们都晓得的,怎会去服用?大人,您想想办法救救他!” 其他同行的三个白幡执事也忍不住看向他,镇魂司内部素来团结,不可见死不救啊! 花幡执事眉头紧锁着,还是不敢冒险,狠着心再次喊道:“你先放开他!” “这伤口不压住会血崩的!”年轻人哭喊道。 “大人,我们抓紧时间送他去医馆?”同行的白幡执事忍不住开口劝说。 花幡执事正在纠结,忽然见那伤员浑身抽搐起来。 “不好,他失血过多,痉挛了!”身边另一名白幡执事见状便要上前去帮忙。 却见那伤员骤然张口咬住了自家兄弟的脖子,吓得他赶紧退回来。 “尸变了!”花幡执事惊呼道。 “啊——”那伤员松开了嘴,重新站起来,发出与行尸一样的尖锐吼叫声。 纵使是在场最为年长见多识广的花幡执事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见到自家兄弟变成行尸,愣了一下眼看行尸冲来才咬牙挥刀上去。 身后三名白幡执事见状也紧跟着冲上前去,急声提醒道:“大人,没带红绳与镇尸符。” 花幡执事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闪身躲避本想生擒他,听见手下的话也只能痛下杀手:“砍脑袋!” “大人?” “杀!” “是!” 三人联手,一个合击便将行尸头颅斩下。 只是砍自家兄弟的脑袋,心里总归不是滋味。 还未等四人缓过一口气,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动静。一回头,却见刚才被咬的那名年轻白幡执事也直挺挺地站起身,像条疯狗一样冲他们扑来。 “噗——” 虽然事发突然,可面对的乃是一名六品武夫,岂能被他偷袭成功? 花幡执事闪身一刀,手起刀落,又是一颗脑袋。 鲜血,伴随尸体倒下撒了一地。 街边的房屋屋顶又传来了动静,四人提刀作防御阵型,却见是另一支小幡的同僚赶来。 新赶到的小幡眼看着他们砍下同僚的脑袋,一个个都懵了。 双方对视一眼,忽然拔刀相向。 “混蛋!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屋顶上的人怒然质问道。 …… 许新正等人是从官舍出发的,自然是与大部队同行。 赶到现场时已经有十几个镇魂司执事在了,分作两边彼此对峙。 这还是因为有血幡执事到场调停,否则气氛更加剑拔弩张。 许新正资历尚浅,落在人群最外,垫着脚尖也没看明白什么情况。宋泽拉了他一把,带他挤到前面去找王景渊。 一问才知道是另外两个总幡的人起了冲突,先是秦血幡的人在巡逻时被行尸偷袭有人受了伤,后来隔壁陆血幡的人赶到现场支援。可等秦血幡麾下的另一支小幡赶到时,却见他们砍了自家兄弟的脑袋,两伙人遂拔刀相向。 陆血幡的人解释说他们砍死的两名同僚已经尸变,可秦血幡的人非说不信,一口咬定自家兄弟没有服用过通灵丹,不可能尸变。 陆血幡的人又辩解说这二人是被行尸咬伤后中了尸毒才引起尸变的,另一方则骂他们扯淡,镇魂司自己就是抓捕行尸的,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秦血幡和陆血幡到场后,劝住了各自的手下,而后确实在尸体上检查到了行尸咬伤的痕迹。可毕竟是亲眼目睹自家兄弟被杀,秦血幡的人依旧铁青着脸心里不舒服。 除了这两具镇魂司的尸体外,现场还有一具尸体,正是此前袭击他们的那只行尸,咬伤人之后没跑两条街就被诛杀了。 “这行尸确实与我们上次遇到的那只不太一样,怎的只咬一口就跑了?说不准真的会传染。”许新正忧心忡忡地与身边人暗示道。 这个世界的九州大地其实很早就有行尸、僵尸的概念了,江湖上甚至有人以此为生,负责将客死他乡的旅人带回老家,称为“赶尸人”。 但这类行尸往往不具备传染性,被咬伤后虽然也会中尸毒,但尸毒是致死的,并不会将中毒者也变成行尸。后世影视剧里的僵尸咬人会导致中毒尸变,其实是借鉴了外国丧尸的设定,传统的僵尸并不具备传染性。 忘忧草现世后,人们借用了这个概念,将服用过忘忧草尸变的人也称作“行尸”。事实上这么多年下来也同样没有发现过行尸咬人会传染的概念,更多时候受害者是被行尸啃食殆尽的。 所以镇魂司很多人不相信这两位同僚是因为中了尸毒才尸变的,也是情有可原。比起这个,他们更愿意相信是有人私下服用了通灵丹,或者是自家出现了叛徒。 但许新正毕竟眼界不同,他老早听闻行尸这个玩意儿时就在担忧古装版生化危机了,哪怕后来发现这玩意儿并不会传染,也还是有这份心理准备。现在听说行尸咬人会传染后,非但不觉得奇怪,反而觉得很合理。 宋泽摇头不认可他的说法:“那畜牲有一点灵智的,逃跑兴许是知道自己不敌。若被行尸咬一口就会尸变,未免过于危言耸听了。何况这玩意儿也不是头一回出现,怎么以前没有遇到过被咬伤后尸变的呢?” 这点许新正也很纳闷,说来忘忧草流行也有十多年了?莫非是因为这些年镇魂司控制得太好,一有行尸出现很快就给抓住或者诛杀了,加上通灵丹价格昂贵消费得起的基本不会断供不会尸变,所以才没遇到行尸咬人传染的事件? 可上次遇到的那只行尸确实不像是会传染的,它直接就把人咬死吃掉了,怎么传染呀?亦或是这玩意儿也会进化? 第73章 魏公公的手段 亦或是这玩意儿也会进化? 许新正心想,只是当下条件也没法验证忘忧草中使人尸变的成分到底是病毒还是细菌,抑或是这个世界独有的什么玩意儿。 不过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今日遇到的行尸和之前明显有所不同,有理由认为这是两类毒物。或许真的是变异、进化,点了传播性? “大人,有没有可能忘忧草服用之后在人体内是会变化的,会成长的?”许新正暗示道。他一时没法和王景渊解释什么叫进化什么叫变异,只能简单地用成长作比喻。 “你是说忘忧草可能是一种蛊?种入体内后需要一些时间成熟?”王景渊顺着他的意思问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许新正点点头,说病毒他们可能不懂,但用蛊的话就好沟通多了。 “可即便是蛊,也没听说过是靠撕咬来传播的呀……” “仲元,你对蛊术也有了解?” 问话的人并不是王景渊,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音色略尖,但比太监要更有中气。 许新正心头一紧,回头才发现魏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吓得他急忙与周围人一起施礼,唤一声:“魏公!” 正在对峙的秦陆两方也纷纷停下,恭敬迎接魏公公的到来。 魏谦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又将目光投向许新正,再次问道:“仲元,方才路过时听你所述,莫非你是认同行尸咬人会传染的?又听你提及蛊术,你对蛊术也有了解么?” 许新正赶紧解释道:“禀魏公,卑职只是觉得镇魂司上下皆为同袍,自当情同手足,肝胆相照,携手效忠陛下,不该如此同室操戈!眼下闹出此事,卑职宁可相信是那忘忧草在作祟,使得行尸咬人可以传染!卑职愿意相信陆血幡麾下几位哥哥的话,想来他们被迫挥刀砍向已经尸变的自家弟兄时,内心不比我们痛苦!” 许新正的声音不大,但是在这寂静的夜里却能清楚地传到每个人的耳畔,不少人听完后羞愧地低下头。 是呀,镇魂司内部素来团结,怎的现在遇到无法理解的情况不去找原因反倒先怀疑自家兄弟呢? 觉悟竟然还不如一个刚加入半年的新人,惭愧啊。 此前砍杀行尸的那支小幡,也冲许新正遥相拱手示意。在他们被怀疑时,许新正这番话确实是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 许新正又接着回答道:“至于蛊术,卑职确实不懂,只是在江湖小说中听过一些。南疆有蛊师擅用各种蛊毒,其中不乏利用蛊来控制人的神志,与这行尸确实有些相似,很难不让人怀疑忘忧草或许也是一种未知的蛊。当然,这只是卑职的主观猜想,并无任何依据,一切还需魏公明断。” “仲元说得倒也不错,宁可信其有,不可能信其无。若行尸咬人真能传染,可得小心防备才行。”魏谦笑着朝那几句尸体走去,一边问道:“今晚出现的行尸都在这儿了?可还有漏网之鱼?这畜生可还咬过别人?” 秦血幡连忙上前汇报道:“禀魏公,事发第一时间卑职的人便紧追这只行尸,并未发现它咬过其他人。” “在你们遇袭之前呢?” “这……” “秦陆两支总幡留下,其余人,搜!但凡发现被咬伤者,一律带回诏狱!”魏谦背着手下令道。 “是!”众执事领命。 却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在寂静的夜晚街道上响起。 在他们的南面,旧鼓楼街与德胜街的岔路口,一辆挂着白色灯笼的马车拐了进来。 钦天监的人,照例来收尸了。 或许是之前已经看到了镇魂司的烟花信号,赶车的人早有心理准备,见到现场围着这么多镇魂司执事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将往日的骄傲收起来一些。 外围的镇魂司白幡脸色阴沉地横过刀鞘,作“止步”手势。 钦天监的马车难得一回没有废话,老老实实地停下。赶车的灵台郎带着两名负责抬尸体的力士跳下马车,客气地施礼道:“诸位同僚,晚上好呀,我们过来收尸……” 话刚说完,只见“哗”的一声,人群分开一条道儿,现出里面躺着的三具尸体和背手站在那儿的魏谦。 这位灵台郎认出了魏谦的蟒袍装束,赶忙上前施礼,又见到地上躺着的两句镇魂司执事尸体,心里不由叫苦:怎的这么衰?今晚轮到我当值呢? 魏谦都不转身看他,只是又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漠然开口问道:“这畜生是你们放出来的?” “……”灵台郎一时语塞,不敢回答。 连身后拉车的马儿似乎都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十分灵性地压着蹄子往后退两步。 “放出来几只?”魏谦又问道。 “就……就一只。”灵台郎颤抖着声音回答道。 周围众人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去,与死者同小幡的两名执事压不住怒火了,浑然不顾魏谦在场,拔刀就要上来砍人,顶头上司秦血幡居然也不拦他们。 灵台郎吓得连连后退,急声喊道:“魏公!魏公此事与下官无关呀!魏公,下官是钦天监的人……镇魂司不可如此啊!救命!救命啊——” 魏谦居然也不拦着他们,只是轻飘飘地提醒一句:“要活的。” 此话一出,周围其他人也出手了,连同后面马车与两名力士一并拿下。动作很粗暴,混乱中不知是谁一个不小心将那灵台郎的双腿都给踩断了,疼得他哭嚎不断。刚开始还喊着钦天监和苗国师的名号呢,后面发现没用就再不敢乱说话了,只是哭着求饶。 “秦总幡,将尸体带回镇魂司。放个人回去报信,让他们来镇魂司诏狱提人。” “是!” “其余人等,去搜。” “是!” 众执事得令,秦陆两位血幡带着各自的人留下收拾现场,随魏谦回镇魂司。 其余六名血幡简单聚首划分片区后便带各自的人散开,以小幡为单位,以遇袭点为中心向外地毯式搜查。 许新正全程看得直呼厉害。这魏谦也是好手段,难怪一个太监能将镇魂四上下一众血气方刚的汉子管得服服帖帖的! 第74章 风水轮流转 鸡鸣时,天拂晓。 通宵加班。 而且不算加班费。 而且次日照常上班。 许新正昨晚对魏谦的倾佩之意荡然无存。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三天两头加班,我何时才能突破到六品境界呢? “老四,堂堂八品武夫怎的一宿没睡就蔫了?”箫尧见他趴在案上摸鱼,便打趣道。 许新正懒洋洋地抬眼看他一眼,扭过头去继续闭目养神。 嘁,可拉倒。 八品武夫怎么了?八品武夫就不能上班摸鱼吗? “二哥,你说这行尸咬人真能把人也变成行尸吗?你说它不吃人它还是行尸吗?张牙舞爪咬人一口就为了把人也变成行尸,你说它图什么呢?”韩烁打着哈欠与箫尧聊道。 “我又不是行尸怎的知晓它的想法?要不你去让它咬一口试试?”箫尧笑道。 “啧,我还是觉得这不合理。老四,不是三哥说你啊,你昨晚那番言论是有些异想天开了,好在魏公没有怪罪于你,以后可不敢乱说话。”韩烁又转头对许新正说道。 许新正装睡不理他。 与这些没看过丧尸片的人说不明白,居然到现在都不相信行尸会传染。 “老三,其实老四的话也不无道理,否则魏公就不会那般紧张要我们连夜搜查了。若这玩意儿真能传染,恐怕比天花还要棘手!得了天花好歹不会乱跑,变了行尸却不会老老实实待着等死。我听陆血幡的人讲,这被行尸咬过后还不一样,昨晚最早被行尸袭击的那弟兄可是挺了好久才尸变的!如此细思极恐,若有人被咬过没有当场尸变,躲在人群中逃出去可还得了?天下百姓又并非人人如我们一样厉害,遇上这等邪物根本无力抵抗。”箫尧经过这一晚上的折腾,心里已经有点接受这个新事物了。 韩烁疲惫地趴在桌上,骂骂咧咧道:“嘁,我看昨晚那只就是钦天监养出来的。咱以前对付过的行尸可都是把人吃干净的,哪里会传染哦?上回去钦天监搜查妖女时我就怀疑他们有鬼,还遮遮掩掩不许我们搜查,定是在背地里养蛊呢!对,养蛊!我听茶楼的说书先生讲过,养蛊就是将蛊虫关在一个罐子里让它们相互残杀,活到最后的就是蛊王!若那行尸真能传染,定是他们钦天监用这类法子养出来的!这帮神棍真不是东西,呸!” 一想起昨晚无辜惨死的两名同僚,韩烁就来气。 昨晚就该把那灵台郎的第三条腿也踩断! 许新正眼皮也稍微动了下,睡不着了。 钦天监确实问题很大,上次他在外城铁盆胡同斩杀的那只行尸似乎也是钦天监故意放出去的。 他们似乎在做什么实验? 许新正想想也是服了这帮神棍,不管是什么实验,居然将行尸这么危险的东西放出去,真就把整座京城当作实验室吗? 人人都骂镇魂司跋扈,如今看来这钦天监背靠苗国师更加无法无天! 想到这儿,许新正听到门外有一些脚步声,“刷”的一下就坐直了,抓起案头的卷宗认真审阅。 箫尧韩烁二人也是老油条,原本懒散的值房瞬间就变得认真起来。 门从外面推开,进来的却是大哥宋泽,三人翻个白眼,许新正与韩烁二话不说又趴下了。 宋泽叩叩门框:“莫偷懒了,起来收拾收拾,我们去钦天监。” “嗯?” “动作快点,魏公与王血幡等着呢!” “是!” 三人不敢再磨蹭,赶紧穿好外袍,拿上佩刀跟着宋泽往诏狱去。 所谓诏狱,并非是某一座具体的监狱,而是一类监狱,由镇魂司署理,可直接拷掠刑讯,取旨行事,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三法司均无权过问。 这类监狱,京师共有三座,两座大的分布在内城一东一西。还有一座小的在镇魂司官衙地下,用于临时关押犯人。 许新正一行人这次去的就是位于镇魂司官衙的这座小诏狱,昨晚带回来的那个灵台郎就关在这儿。 地牢阴暗潮湿,昨晚那灵台郎本就被人不小心踩断了双腿,连固定骨头的木板都没夹直接就给丢牢里了,再加上一通审讯,仅仅一晚上的时间,许新正都认不出他来了。 现在他整个人瘫坐在牢房角落里,看到镇魂司的人下来时,眼神满是恐惧,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了,再不复曾经驱使镇魂司抓捕行尸时的趾高气昂。 与他同行的两个手下,一个运气好放回去报信,另一个也挨了顿毒打,半死不活地躺在隔壁牢房,任由他们怎么敲门都没动静。 许新正捂着鼻子,虽然他已经加入镇魂司半年多,但还是头一回下到诏狱来。这儿的气味很难闻,空气中除了排泄物的臭味外还夹杂着一股子血腥味儿和霉味儿,比早期农村自建的旱厕还臭。 宋泽踢了下他的屁股,他才不情不愿地跟着韩烁进去把人架出来。 四个人两两一组,将这俩嫌疑犯拖出了诏狱,从后门出去正好碰上去马厩提车的另一支小幡。领头的花幡执事叫乔刚,同属王景渊麾下,老熟人了,上回去钦天监捉拿妖女也是他们这一支小幡同行的。 这辆马车也不是镇魂司自己的,是昨晚钦天监这倒霉蛋驾来的,一并被当成罪犯拉回了镇魂司。只不过马儿的待遇明显比灵台郎好,往马厩一关该吃吃该喝喝,今儿放出来还能拉车。 众人将两个半死不活的犯人丢进车里,魏谦与王景渊也骑着马过来,同行的还有两个衣着绯袍的文官,其中一人许新正还认识,正是上回在钦天监遇到的那位冬官正。 都是老熟人了,可惜这一回,风水转到镇魂司这边来了。 这两个文官是来镇魂司要人的,但看他们的脸色似乎在与魏谦的谈判中落了下风。 现在人算是要归还他们,但镇魂司却要同行去钦天监,显然事情还没结束。 许新正一个小喽啰也不敢多问,只能跟着队伍一路往钦天监去。 一路无语。 一行人抵达钦天监大门口时,秦血幡带着麾下众执事与另一支披盔戴甲、衣着鲜丽的军队几乎同时抵达。 “御林军?” “魏公,这是何意呀?”钦天监同行的两位文官顿时又惊又恼。 御林军,负责守备皇宫的禁军之一,并不归镇魂司管辖,理论上也不归魏谦管,但他偏偏就是有法子能调动。 听到二人的话,魏谦骑在马上只是浅笑:“咱家听手底下人讲上次来钦天监捉拿魔教妖女,却被钦天监百般刁难,险些都回不来。咱家胆子小,此番再来钦天监,便多带些人壮壮胆子,陶监副可有意见?” 第75章 就是那个长得最好看的 好记仇! 看见这大太监的操作,许新正都惊呆了。 本以为上次在钦天监的事情已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却没想到魏谦居然还记着?这回被他逮住机会,直接就把御林军给拉过来了! 许新正不由感慨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这话声音虽小,但队伍前头的一众大人物都是京城里排得上名号的高手,哪里会听不见? 魏谦虽然是个太监,但听到手下人在背地里夸他大丈夫,嘴角也不由得微微上扬。 此子小声嘀咕本不想被人听见,并非是刻意溜须拍马,想来是肺腑之言! 边上的钦天监陶监副与冬官正却听得更为恼怒: “魏公,钦天监乃是大淮重地,岂能如此儿戏带兵闯入?” “咱家何时说要带兵闯入钦天监了?此次不是陶监副邀请咱家来的吗?” “本官只邀请了魏公一人,最多带几个镇魂司执事入内,怎能将这数百兵马也放进钦天监?若有人在里面擅闯出了什么差错,你我都担不了责任!” “呵呵,也罢。秦血幡,姚将军,既然陶监副不准你们进去,那你们便守在门外。”魏谦儒雅随和地下令道。 “是!” 陶监副看着这分列大门两侧威风赫赫的大队人马,脸色愈加难看。 镇魂司今日是想借题发挥,重新拿回对钦天监的督察权呐! 犹豫再三,陶监副还不肯带他们进去,暗戳戳地威胁道:“魏公,无湖乃是陛下赐予苗国师的清修之地,如此大批兵马堵在大门口,若是苗国师知道了……” 魏谦不再与他磨叽,甩了甩缰绳驱马向前,后面队伍立即跟上。 “魏公!”陶监副与冬官正急眼了,却听魏谦冷笑道: “苗国师是厉害,是得陛下恩宠,可她却是个方外之人,素来不爱理会钦天监这些腌臜事。钦天监总拿她作挡箭牌,这才是扰她清修?” 二人闻言大惊失色。 钦天监确实有狐假虎威的嫌疑,但毕竟是挂在苗国师名下,帮忙守着无湖大门,苗国师多少都愿意照看一些,最初也是苗国师将钦天监的督察权从镇魂司那儿夺过来的,就是不想外人插手钦天监。一直以来,苗国师也都知道钦天监的事情,但都放任不管甚至有意庇护。 如今魏谦敢说出这种话,敢图谋夺回钦天监督察权,莫非苗国师的态度变了? 莫非中秋宫中宴会上,他们二人私下说了些什么? 否则以往魏谦可不会这般公然与钦天监闹矛盾的! 论地位,魏谦不过是个宦官,而苗国师乃是一国之师; 论实力,魏谦只是三品剑师,而苗国师乃是一品坤道! 怎样他都不敢这般造次呀! 王景渊骑着高头骏马跟在魏谦身侧,还不忘回头冲他俩露出一副小人得志的笑容,让二人心中更加浮想联翩了。 带着这份忐忑,一行人过了钦天监大门,直达仪门。 半死不活的灵台郎连人带车归还给钦天监的人拉走,魏谦等人翻身下马,将马交给各自手下看管,步行继续往里走。 仪门没开,走的依旧是旁边的小门。 这倒不是怠慢,而是规矩。 过了仪门,又过了大堂,陶监副和冬官正并没有领着他们继续往里去二堂,而是看了眼许新正等人,暗示魏谦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不方便带这些小喽啰了。 魏谦点点头并未故意刁难他们,与手下人吩咐道:“你们便在此地候着,莫要随意走动……仲元,你跟来。” “嗯?” 魏谦这突然点名顿时让许新正成了全场的焦点,边上的其他镇魂司同僚也都疑惑地看向他,心中各有想法。 虽然早有传闻许新正受魏谦赏识,但更多时候还是看他与王景渊在一块儿,现在这种重要场合魏谦居然点名要他跟着,莫非也和王景渊一样认了魏谦作干爹? “愣着作什么?快过来!”王景渊催促道。 许新正下意识与宋泽等人对视一眼,才小跑着上前去。 “魏公,这是……”陶监副好奇地打量许新正。 “多带一个人,有问题么?” “没……没问题,既然魏公信得过,那便走。”陶监副最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许新正,继续带路往左手边走。 却在这时,一个钦天监监候急匆匆跑过来,先与诸位大人施礼,然后喘着粗气冲众人喊道:“传国师大人口谕:让那个叫许新正的少年郎速速滚过来见本座!就是那个长得最好看的。” “???”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许新正身上。 许新正自个儿都懵了:不会?还来? “仲元,你与苗国师认识?”魏谦狐疑地问道。 “额……上回来钦天监,有幸见过国师一面。”许新正讪笑道,又带着请示的目光看向魏谦。 魏谦眼神中有些幽怨,看得他心底发毛。 就苗国师这话的语气,还特意强调是长得最好看的那个,明显不可能只是有幸见过一面那么简单! 光听这一句话,说他是苗国师的男宠估计都有人信! “罢了,既然国师唤你,你便去。” “是。”许新正拱手应一句,在那监候的催促下先行离开了。 王景渊看着他的背影,啧啧摇头,心说:这小子厉害呀,既得魔教妖女迷恋,如今居然连苗国师都勾搭上了?如此下去,我镇魂司第一美男的名号岂不是不保? …… …… 许新正一路小跑着来到无湖湖畔,那监候又与上次一样带到这儿便走了,让他自己沿着湖畔去找苗国师。 看着这熟悉的场景,许新正忍不住擦了擦汗。 刚才苗国师让人传的话并没有让他感受到人前显圣的快乐,反而是如芒在背。 这老萝莉不是故意给他拉仇恨吗? 回头该如何与魏谦王景渊解释?如何面对镇魂司诸位同僚? 苗国师对他说这种俏皮话,怎能不让人胡思乱想呢? 呜呼哀哉!我许新正两世为人清清白白,怎的莫名沾染这等桃色绯闻? 难道长得帅也是一种错吗? 正当他胡思乱想时,一道熟悉的娇小身影出现在前方。 还是那块半埋的石头,还是那个空落落的鱼篓,还是那身雪白轻纱道袍,还是那么没素质在公共场合光着脚丫把鞋乱丢。 “哟~少年郎,几日不见还是那么喜欢腹诽本座呢?” “……”许新正。 第76章 神神叨叨的苗国师 “下官许新正,见过国师大人!国师大人童颜不老,神功盖世,下官对国师大人的敬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岂敢腹诽!”许新正赶忙上前施礼,顺嘴就是一通马屁。 苗国师倒没有像上回那样给他下马威,笑着翘起二郎腿脚丫子晃呀晃:“哟少年郎,这回学乖了小嘴儿变得这般甜啦?说说,上回与你立下的赌约你找到几个人啦?” “回国师大人的话,下官目前暂时……还在找。” “呵呵呵,那你可得抓紧时间咯,记住呀,你只有三年……呀!你可不能故意输了,想着来当本座的灵宠?那可就没意思啦。” 这苗国师萝莉身,却是个妩媚的御姐音,最要命的是她仿佛会读心术一般。 许新正绝望的时候还真想过干脆摆烂给苗国师当灵宠算了,好歹跟着一品大佬能在乱世中保一条命,还不用净身……额,这个时代的宠物应该还不兴绝育? “哟,不说话呀?怎的,你还真想过呀?”苗国师又笑道。 许新正赶紧收收神,不卑不亢地回应道:“能给国师大人作灵宠自然是件美差,但下官生而为人,自当要有做人的骨气,定会全力以赴赢下赌注,还望国师大人到时候遵守赌约!” “呵呵呵,这点赌注本座还是输得起的。”苗国师笑了笑,又问道:“好,此事先搁一边,本座问你,你们镇魂司今日又来钦天监做什么?” “下官不知。” “呵,嘴还挺紧的。不过你不说本座也猜得到,你们是冲钦天监圈养的行尸来的?昨晚钦天监放了只行尸,害了你们镇魂司两条人命,魏公公这是来讨说法呢?呵呵呵……” 许新正想不明白她突然问这个做什么,只能故作惊讶地反问道:“国师大人也知晓钦天监在圈养行尸吗?下官方才在钦天监大门外听魏公与两位大人的对话,说国师大人并不插手钦天监这些腌臜事儿的。” “不管又不代表本座不知情,呵,少年郎,你不必这般耍小机灵套本座的话,本座唤你过来就是想将这些事儿告诉你的。” “哦?”许新正面露不解。 无缘无故要将真相告诉他? “本座昨夜夜观天象,望见紫薇星光暗淡,东方煞星光芒渐盛,掐指一算,大淮气运怕是所剩无几咯,不出三年,必将天下大乱!”苗国师神神叨叨地说道,说完还挑眼看许新正的反应。 许新正心说:这还用看星象?就朝廷这一系列神操作,你手下钦天监还圈养行尸,大淮不亡才怪呢! 苗国师见他满脸淡定,便开诚布公道:“少年郎,明人不说暗话,自上回你与本座说什么人人平等,本座便晓得你对这大淮朝廷并无忠心。如今再试探你态度,也确实如此。恰好本座一个方外之人,同样不在乎改朝换代。只是本座不愿眼睁睁看着天下黎明百姓受此劫难,你若有心拯救苍生,本座不介意助你一臂之力。” “国师大人可真看得起我,我一个八品武夫……咳咳,不知国师大人准备怎么助我一臂之力呀?莫非要将小白赐给我?”许新正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苗国师翻了个白眼,虚空一捏抓出一个锦囊丢给他。 许新正好奇得很,这世外高人怎么都爱给锦囊呢? 苗国师见他开始扒拉锦囊,拿小鞋子丢他,骂道:“现在莫要手贱打开,打开就不灵了!等将来哪天你陷入你所恐惧的困境时再打开,本座这锦囊可助你逃脱,甚至能送你一段前程。” 许新正心里跟猫抓似的,好奇地问道:“国师大人,您这锦囊里可别装张纸条,到时候拆开来告诉我快跑?” “哼,本座在你心中会这般捉弄人吗?” “下官不敢,只是下官坚信,这天下不会掉馅饼,国师大人送我锦囊不可能只是为了拯救什么天下苍生?若我收下这锦囊,代价是什么呢?” “少年郎莫要这般现实,并非人人都只想着利益二字的。尤其是到了本座这个境界,很多时候只是图一个快活罢了。就好似你在街边看叫花子可怜,随手赏一个铜板给他,难道也会有什么图谋吗?无非图个内心快活罢了。” “……”许新正。 扎心了,原来我在你眼里和叫花子差不多吗? 苗国师又肆无忌惮地笑道:“少年郎,本座也不怕你知道,更不怕你说出去。不只是你,本座还给过好多人锦囊。包括……你们那日来钦天监要抓的魔教妖女。” “什么?”许新正闻言一惊,但很快就释然了。 她连大淮要亡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乱讲,包庇个魔教妖女给个锦囊算什么? 苗国师晃着脚丫子,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道:“唉~这天下呀,本座算是尽力咯。你个奇奇怪怪的少年郎也好,魔教也罢,随便是个谁都好,总该有个能救苍生的?” “国师大人?” 许新正看她这表现,似乎真的看出什么天机了,所以才广撒网连他一个八品武夫都不放过? 莫非这天下随着大淮灭亡真要面临什么大劫难? 真要生化危机世界末日了吗? “少年郎,本座给你的这锦囊要贴身收好,此事涉及天机,不可向他人泄露,否则遭了天谴本座也救不了你。可晓得?”苗国师又叮嘱道。 天谴? 许新正怀疑她在吓唬自己,但还是老老实实答应一声,心里一边琢磨回去后要怎么应对魏公公的盘问。 苗国师似乎又看出他内心的想法,笑着说道:“放心,本座前头不是问了嘛?你们今日是冲钦天监圈养的行尸来的?那里头的东西可够你家魏公公操心好久的了,接下来几天都不会有精力去琢磨你与本座之间的事情,你且安心慢慢编理由。” “听国师大人的话,钦天监圈养的行尸很厉害?” “嗯,差不多。” “差不多?” “就是你猜对一半咯。行尸是钦天监圈养的,却不完全是钦天监养出来的,不过厉害是真厉害。” “啊?”许新正听懵了。 苗国师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冲他勾勾指头让他将方才丢他的小鞋子捡回来再细说…… …… 另一边,钦天监南苑地牢。 王景渊与魏谦跟着陶监副和冬官正顺台阶一路往下走,各自拿手帕捂着口鼻。 这钦天监地牢的环境与镇魂司诏狱相比,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镇魂司诏狱里面关的好歹是活人,这钦天监地牢里关着的却是活死人! 沿着过道往前走,一排排独立的牢房里,一只只面目狰狞的行尸扑在粗木栅栏上,冲着走廊上的他们伸出爪子,不断嘶吼着,令人恍若身处地狱。 “魏公不是想要钦天监对昨晚之事给个解释吗?” 陶监副将火把往一旁的牢房前面随意一扫,像是介绍自己的作品般说道:“二位且看,昨晚那只行尸便是从这儿放出去的。” 第77章 行尸与行尸是不一样的 “二位且看,昨晚那只行尸便是从这儿放出去的。” 陶监副将火把往一旁的牢房前随意一扫,原本趴在粗木栅栏上咆哮的行尸纷纷被吓得后退,等待火把掠过之后才重新扑上来,如野兽一般。 “没想到这几年下来居然抓了这么多只行尸?”王景渊嘟囔道。 “也不全是镇魂司抓捕的行尸,还有一些是我们自己养的。”陶监副漠然解释道。 “自己养的?” “当然是自己养的,通灵丹价值不菲,能买得起的大多出自富贵人家,轻易不会尸变。普通人家买不起通灵丹,自然也不会有人尸变。这里的行尸大多是一些不在户籍上的流民,反正放他们在街头流浪迟早也会冻死饿死,不如发挥一些余热,抓来给我们试药用。” 陶监副这话虽然有些残忍,但落在魏谦与王景渊耳中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没有户籍,严格来说便不算百姓。 若是放任流落街头总归是治安隐患,被钦天监抓去试药,对于五城兵马司与镇魂司而言还省事儿了。 陶监副拿着火把照亮牢门前面的木牌,继续介绍道:“这木牌上面记录的是他们服用通灵丹的起止时间和尸变时间,若是有放出去,还会额外造册记录。” “陶监副,钦天监拿活人试药炼尸的事情咱家是知晓的,但为何还要将行尸放出去为祸一方?”魏谦冰冷着脸问道。 陶监副回答道:“魏公,此事钦天监早前就与镇魂司通过气了,是为了验明人尸变后是否还保留理智,保留了多少理智。” “可你们却从未告知过我们行尸咬人会传染!陶监副,你可知这玩意儿若是传染开来,可是比天花还要厉害的!” “魏公却是冤枉我们了,若非昨晚一事,我们也不知道原来行尸还能通过咬人来传染呀!此前放出去的行尸,确实没有遇到过此类情况!”陶监副解释道。 魏谦背着手看向一侧牢房里面目狰狞的行尸,没有继续追责,而是问道:“那现在可查明缘由了?为何此前没有出现过?” 陶监副颔首道:“昨晚事发之后,我们便对行尸的案牍进行比对,一个比较明显的区别就是,昨晚袭击镇魂司的那只行尸并非是钦天监圈养的。” “什么意思?”魏谦眉头一皱,怀疑他是在推脱责任。 陶监副赶忙解释道:“昨晚放出去的那只行尸,是上个月镇魂司从魔教妖女手中解救出来的三位公子中的一位。” 魏谦一时没记起来,旁边的王景渊便凑到他耳边小声提醒两句。 原来是许新正那桩案子,虽然被妖女掳走的三位公子最后都救出来了,但发现他们的时候已经因为没有及时服用通灵丹而尸变了。 如此自然不可能交还给他们的家人,镇魂司以得病为由将这三位公子移交钦天监治疗。不过他们仨家里都是朝廷大员,多少也猜到一些内情,已经当他们死了。 陶监副继续解释道:“忘忧草之毒虽然会使人尸变,既然尸变按理来说这人应该是死了的,但此物毕竟新鲜,古籍中并无记载,钦天监实在不敢妄下定论,兴许只要找对方法,尸变之人还是能变回来呢?” 魏谦点点头,这也是朝廷将此事交付钦天监的主要原因。钦天监不止要炼制通灵丹维持供应,更重要的任务是找到解毒之法! 旁边的冬官正补充道:“正因为如此,这些官宦子弟虽然尸变关在地牢中,钦天监也不会轻易拿他们作试验。一如我们与朝廷承诺的那样,将来若是得到解毒之法,还是要将他们变回活人送回各自家族的。” “那昨晚怎的将他放出去了?”王景渊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 冬官正不急着回答,先反问他:“王血幡可还记得上回来钦天监时你我闹的不快?” “哼。”王景渊冷哼不答。 冬官正继续说道:“那日矛盾始于你我二人手下之间的纠纷,追根溯源的话,是一只被钦天监戏称为‘水猴子’的特殊行尸。” “哦?这只水猴子有何特殊之处?”魏谦问道。 陶监副也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冬官正便解释道:“前面陶监副介绍过,我们这地牢里的行尸主要有两类,一类是来自权贵人家,他们因为各种意外未能及时续上通灵丹而导致尸变,数量很少,至今不超过两手之数。另一类便是钦天监收容的流民,数量众多,也是我们的主要试验对象。但这只水猴子却不属于这两类,他是有京师户籍的平民,正常来说是不该买得起通灵丹的,可他偏偏自己弄到一枚服用了。” 魏谦与王景渊面露不解,王景渊直率地问道:“什么意思?行尸也要看出身门第吗?” “二位稍安勿躁,且听我细说。此前我们发现,忘忧草之毒主要是侵蚀人的魂魄,使人神志不清化作行尸走肉。几经试探,我们又发现这人中了忘忧草之毒尸变后其实还是不一样的。” “比方说一个人只服用过一颗通灵丹,断药之后会在一至两个月的时间内尸变,变成嗜血食肉的行尸,但此时他仍然有一些理智存在。我们曾经将一对流民母子中的母亲变成行尸,她尸变后也吃人,可是将她与她的孩子关在一起时,虽然有过吃人的冲动,但总能及时止住,主动远离自己的孩子,等到距离远些了,又失去理智重新扑向自己的孩子,然后又重新抑制住对于血肉的渴望,再次退开。如此反反复复三天之后,她才彻底丧失理智吃掉了自己的孩子。” 听着冬官正的话,王景渊虽然未曾为人父母,但也忍不住暗骂这钦天监真不干人事儿。 冬官正却不觉得这有什么,继续说道:“此类试验我们还做过很多,基本可以确定一条:在尸变前服用过的通灵丹(忘忧草)越多,尸变后魂魄被侵蚀得就越厉害,就越快丧失理智!” 魏谦闻言皱眉,急声问道:“也就是说,如果服用过多忘忧草,尸变后魂魄就会直接被侵蚀殆尽?就无法变回活人吗?” 冬官正摇摇头:“不清楚,但服用的忘忧草越多,尸变后残魂留存的时间确实越短,变回活人的希望也就越渺茫。” 魏谦眉头紧锁,不知心中在担忧何人。 第78章 回家的执念 魏谦听得眉头紧锁,不知心中在担忧何人。 冬官正则话锋一转,继续介绍他们的试验:“但是,魂魄虚无缥缈实在不好探究。基本上服用过一年的通灵丹,尸变之后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所以,我们想到了一个新的验证之法。” “什么验证之法?”王景渊问道。 “回家。” “回家?” “嗯,世人眷念家乡,自古便有落叶归根、魂归故里的执念,民间也有各种习俗将客死他乡的人魂魄引回家。因此我们怀疑,即便尸变了,只要体内还有一丝残魂在,就很可能还保留着这个习性,会在冥冥之中引导行尸往家的方向走。所以这几年钦天监才不断释放行尸,就是想探究尸变后他们是否还会记得家的方向!” “就为了这个?”王景渊面露恍然,但依旧无法理解这群疯子。 探究明白了又如何?朝廷的是解毒之法,而不是弄明白行尸记不记得回家的路! 这玩意儿有意义吗?为了这么个破事儿,三天两头折腾镇魂司帮他们把行尸抓回来,还经常闹出命案! “王血幡可不要小瞧这一点,只要这行尸还保留着回家的执念,就说明它还留有最后一丝的理智,还有一丝残魂在,就还有希望救回来!只要能摸准这残留的最后一丝魂儿,就能顺藤摸瓜,以魂招魂,辅以解毒之法,兴许就能将行尸变回活人!”陶监副解释道。 王景渊听了个一知半解。 冬官正继续说道:“但实际验证时我们却发现了很多问题,很多服用通灵丹一年不到就停药放任尸变的行尸按理说应该体内还有不少残魂的,但放出去后便是漫无目的地猎杀,并没有往他们的籍贯方向去。很多来自西北的流民,被我们放出去后却在城东被镇魂司捕获,根本没有往家的方向走。” “再三考虑过后,我们怀疑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家距离京师太遥远了,尸变之后理智不清更难找对方向。亦或者是我们释放的范围太小了,如果不局限在京师,任由他们离开京师,或许多用一些时间多绕一些路就能在冥冥当中往家的方向走。就在我们考虑这两点该如何解决时,那只水猴子出现了!” “与我们圈养的流民不同,他家就在京城!后来的两次释放也确实证实了我们的猜想,他在尸变一年之后依然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两次释放都能准确地跨过大半座京城回到家门口!” 说到这儿,魏谦与王景渊都能明显感受到陶监副与冬官正的兴奋。 但很可惜,那只“水猴子”只经历了两次试验,然后就碰上了许新正,被他一刀直接钉死在了家门口,也算是助他“魂归故里”,直接超度了。 反正魏谦与王景渊并不觉得许新正做错什么,哪怕听完钦天监这番解释明白那只“水猴子”的珍贵。 陶监副叹息道:“后面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难得找到一只有用的行尸,却被你们镇魂司的人给诛杀了。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只需再找一只家在京师的行尸慢慢喂养就好。有籍贯的平民虽然抓的时候麻烦了点儿,但为了江山社稷,还是可以弄来的。原本……我们是这么打算的。” “但后来,我们实在等不住了。毕竟绑架平民,再重新喂他服用忘忧草,一直养到忘忧草毒性超过一年的水准,时间太漫长了……于是,我们想起了留在地牢里的那些权贵子弟。他们的家也在京城,而且都是服用过好几年甚至十几年通灵丹的,可谓是毒入骨髓了。若是他们都保有回家的本能,基本可以确定这忘忧草之毒是没法彻底侵蚀魂魄的,总归还会剩下那么一丝残魂!陛下,就还有希望!” 魏谦的双眸也不由瞪大了一些,甚至都忘记了要追究他们误伤镇魂司执事的事情,急忙追问道:“所以这些权贵子弟所变的行尸还记得家在哪里吗?” 陶监副苦着提醒笑道:“魏公,我们昨晚只放出去一只,结果还没等他回家呢就撞上了巡夜的镇魂司小幡,然后……唉。” “……”魏谦。 “不过昨晚的事情也让我们有了新的发现,那便是魏公所说的尸毒传染!” “此前几次试验,无论是我们圈养的行尸,还是那只特殊的水猴子,遇到活人后都是直接啃食干净的。哪怕咬一口之后分开,被咬伤的人无论死活都不会变成行尸。我当时便想:难道这权贵子弟所变的行尸与我们圈养的行尸有什么不同吗?经过我们连夜比较,还真发现了不同之处!” “由于此前对行尸的试验,我们发现尸变前服用忘忧草超过一年的行尸便已经基本丧失理智,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会直接吃掉。服药一年尸变,与服药两年尸变并无太大区别。因此,我们钦天监所圈养的行尸大多只喂一年的忘忧草,最多也不会喂养超过三年。可三年之后呢?如果一个人服用忘忧草超过三年之后再尸变会有什么不同吗?这一点,此前我们从未考虑过。直到昨晚的事情发生后,我们尝试着将几个健康的流民与地牢剩下的已经尸变的权贵子弟关在一起,这才惊喜地发现,他们居然不吃人了!” 陶监副激动地将他们领到一间牢房前,举着火把展示关在里面的行尸。 牢房里一共三只行尸,一只身上穿着锦衣,虽然已经破旧,但依旧看得出来是个富家子弟。而其他两只行尸就衣衫褴褛,显然是被钦天监投进去的流民。 魏谦与王景渊敏锐地察觉到,这两只流民行尸身上各有一处咬痕,他们是被行尸咬伤之后尸变的! “魏公,你们看明白了吗?原来这忘忧草之毒在人体内是会变化的,不只是侵蚀魂魄那么简单,它们或许还会吞噬彼此?或者说是融合彼此?对,就像活物一样!最初进入人体内时,虽然也会侵蚀魂魄使人尸变,但此时这忘忧草之毒就仿佛是幼童,并不具备繁衍的能力,尸变后的行尸咬人也不会传染,只是保留着最原始最基本的杀戮! 可一旦持续服用忘忧草,体内的忘忧草之毒越积越多,这毒便会逐渐融合变化。具体要多长时间,我们尚不清楚,或许是三年,或许是五年。总之,一旦此毒成熟后,服用者再尸变,这尸变出来的行尸可就不一样了。它们不再只是杀戮,更多的是为了繁衍后代!就像我们人一样,要传承香火,开枝散叶!哈哈哈,多么奇妙的小玩意儿呀!哈哈哈……” “而且更奇妙的是,被咬伤后尸变的行尸,居然也能传染?这已经是两种忘忧草之毒了?” “哈哈哈……” 陶监副与冬官正的笑声在地狱般的牢房里回荡,王景渊听得遍体发寒。 这俩疯子,居然还笑得出来? 魏谦双瞳震撼,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转身便走。 第79章 小白的祝福 “嘶~” 另一边,无湖湖畔的许新正听苗国师将钦天监的研究成果介绍完,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忘忧草还真被他猜中了,真的与蛊一样需要时间成熟! 相比较陶监副那冗长的具体陈述,许新正此时只想到了一句理论总结:量变引起质变! 只要吃的忘忧草足够多,体内的毒量积攒得足够多,就会引起质变,诞生更高级别的具备传染性的行尸! 不过坏消息中的一个好消息是,眼下局势依旧可控! 四海商会的福寿延年丹昨日才刚面向普通百姓发售,按照钦天监目前的试验结论,想要变成具备传染性的行尸,尸变之前至少要服用三年的忘忧草,所以这批服用忘忧草的平民至少也要等三年之后才有可能造成威胁。在此期间即便尸变了,但由于不具备传染性,只要不是集体尸变,镇魂司完全可以逐个收拾,问题不大。 现在比较棘手的是那些长期服用通灵丹的权贵,他们一旦尸变很容易人传人爆发尸潮! “国师大人告诉我这些,莫非有解救之法?”许新正好奇地追问道。 “这忘忧草非是九州产物,闻所未闻,本座又不是圣人,岂能什么都知晓?告诉你这些,只是让你个少年郎提早有些准备,莫到哪天自个儿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苗国师踩在大石头上,面朝无湖,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继续感慨道:“这天下呀,自有命数在,自有劫难在,本座乃是方外之人,靠着这遮天大阵才敢与你吐露些许天机,再多……怕是要沾染因果哒!世俗的劫数,到底要你们这些世俗之人去度!” 说话间,躲在湖里的小白十分配合地搅动湖水,引得湖面上的浓雾不断翻滚,如同云海。 “哟,小白,早上好呀!”许新正笑着与它打招呼。 小白嫌弃地摆尾一扫,将湖水甩了他一身。 苗国师明明有挡水的屏障,却偏偏不用,故意看他湿身,捂嘴笑出鸽子叫。 许新正抹了把脸,厚着脸皮笑道:“听说百越南疆有一泼水节,通过泼水祝福别人。我记得国师大人曾言是在百越南疆捡到小白的,想来它也是想借泼水来祝福我。” “……”小白从湖面缓缓探出蛇头吐着信子,虽然它不能言语,可双眼却十分传神,分明就写着嫌弃二字。 苗国师笑着跳到小白头上,一招手收回岸上的绣花小鞋和空鱼篓,与许新正说道:“总之,本座已经提醒过你,也送过你保命的锦囊,莫要三年之期未到便先丢了小命呀!” 许新正恭恭敬敬地拱手道谢:“多谢国师大人提点!” 苗国师笑盈盈地拍拍小白的脑袋:“小白,我们走。” 小白便载着她转身往湖心岛游去,转身的时候还不忘再甩许新正一潮湖水。 许新正淋了个透心凉,非但不恼,反而故意冲它喊道:“多谢小白的祝福!” 小白嫌弃地扭着水蛇腰加速游走。 许新正望着苗国师的背影心生羡慕:“唉~何时也能换我骑一骑小白呢?按理说,我们姓许的与白蛇最有缘了呀。” 一阵冷风拂过,许新正打了个哆嗦,这才想起来还有同僚在等候自己,赶紧转身往回走。 等他走到钦天监前衙时,只找到了宋泽、箫尧、韩烁哥仨,乔刚等人不知去哪儿了。 “老四,你怎的又浑身湿漉漉的?苗国师又拿你浸猪笼玩?”韩烁担忧地上前来搀扶他。 许新正没好气地将他的手甩开:“什么浸猪笼,三哥你莫瞎说!魏公与王血幡还没回来吗?乔大哥他们呢?” 宋泽解释道:“魏公与王血幡早就回来了,也不知道在里头见了什么,行色匆匆地带上乔刚他们先撤了。王血幡让我们留下来等你一起回镇魂司。” 许新正点点头,大概猜到缘由了。 说话间,钦天监的冬官正也笑盈盈地走过来。 宋泽四人礼貌施礼,冬官正笑着回礼,又上下打量了许新正两眼,主动搭话道:“仲元贤弟,我们又见面啦。上回手下人不懂事,害我们闹了些不愉快,好在仲元识大体懂进退,本官在此谢过了。” “下官惶恐。”许新正客气回应。 冬官正又好奇地问道:“仲元这是又去帮国师大人捕鱼了吗?” “嗯,国师大人说我技术好,让我下次有空还来。”许新正信口胡诌道。 韩烁面露古怪,总觉得他这话哪里不对劲。 冬官正倒是没多想,笑着点点头:“本官也曾听王血幡夸过你,如今又得国师大人赏识,仲元果然是个人才,将来若有需要,可来钦天监找我。” 许新正拱手道谢,心底却不敢与这些圈养行尸的神棍疯子过多来往。 不过有冬官正这句话,以后来钦天监找苗国师或许要方便一些。 双方又客套两句,冬官正便送他们出去了。 …… 另一边,魏谦带着王景渊等人离开钦天监,大队人马调头便往皇城去。 今日带来的御林军虽然负责守卫皇宫,但并不当值,擅闯有逼宫的嫌疑,在地安门(皇城北门)外便先回营了。 镇魂司其余人等也都各回岗位,魏谦仅带王秦两位血幡执事进入皇宫。 大淮皇宫共有两层,大致呈“回”字形布局。 外面一圈叫“皇城”,分布有各式宫殿、御苑、坛庙以及许多供奉宫廷日常生活的衙署、御库和作坊等机构,是为宫廷提供各类服务的地方。 而皇城里面还有一座“宫城”,这里才是大多数人所认知的皇宫,也就是皇帝与后妃们居住的地方。 宫城又以乾清门为界,分为“前廷”与“后宫”,前廷是皇帝上朝工作的地方,后宫是皇帝与嫔妃做另一项工作的地方。 魏谦是从北边的地安门进入皇城的,绕过景山(皇家园林)便到了宫城的神武门,进入神武门还要再过一道相对较小的宫门“顺贞门”才算进入后宫。后面一路上又是各种宫门,展现着皇家气派与等级森严。 不过相比较走前廷,从北边进后宫明显要快捷得多。 按理说王秦两位血幡执事是不能轻易进入后宫的,但有魏谦带着,问题也不大。 一行三人一路畅通并未被拦阻,七拐八拐最后来到了钟粹宫。 钟粹宫是一座二进的院子,整体呈“日”字形坐北朝南。这里曾是叶皇后的居所,后来惠丰皇帝生病便搬到这儿方便她就近照料。 不过现在,原本要就近照料皇帝的叶皇后却搬去了南边的承乾宫,钟粹宫里只留下惠丰皇帝一人与每日轮班看门的侍卫、太监,原本的那些宫女太监都被调走了。 秦血幡是第一次来这儿,看着门口戒备森严的侍卫,眉头不由皱紧:外界传言陛下被软禁,如今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只是外界传言说的是叶皇后软禁了皇上,但实际负责把守钟粹宫的却是魏谦的人。 第80章 大淮的皇帝陛下 “魏公!”把守钟粹宫的侍卫齐声施礼。 魏谦颔首,带着王景渊与秦血幡进去。 正殿前,还有两个小太监守着,见到魏谦同样施礼唤一声“魏公”。 魏谦在门口行跪拜礼,道:“臣司礼监魏谦求见!” 王景渊与秦血幡自然不敢站着,也跪在他身后。 两个守门的小太监弓着身子退至左右。 不多时,门从里面缓缓拉开,出来一个年长的太监,先对魏谦回礼,然后才说道:“魏公公起来,陛下请您进去。” 魏谦这才起身,眼神示意王景渊与秦血幡跟他进去。 按理说皇上只让魏谦进去,这俩人是要在门外候着的,但魏谦要带,这些太监也没多嘴,直接放他们进去。 秦血幡神色古怪,同样不敢多嘴,低着头跟在魏谦身后。 三人进了殿内,遇到一面屏风遮掩,殿门也从外面关上。 魏谦在屏风前再次下跪,高呼:“臣司礼监魏谦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景渊与秦血幡同样跟着跪下高呼万岁,只是这殿内的氛围让他们有些局促不安。 虽然是大白天,但大殿门窗封闭,仅有几盏灯提供照明,光线昏暗得很。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很浓很浓的熏香,给人的感觉非常不舒服。 三人话音刚落,屏风后面就传来了一阵铁链碰撞拖沓的声音,紧接着一道黑影便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屏风后面,嘶吼着要扑上来,却连屏风都触碰不到便被铁链拉住。 秦血幡下意识抓刀,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进后宫居然连刀都不用上交? 王景渊伸手按住了他,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跪在二人前面的魏谦更是淡定,一如既往地汇报道:“陛下,臣已经与钦天监问明缘由,此忘忧草之毒确实能够传染。钦天监仍在寻找解毒还魂之法,还望陛下稍安勿躁,且在宫中静候佳音!臣等必将誓死保卫陛下!” “吼——” 屏风后面的人影根本没有听他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要扑上来撕咬他们。 六根铁链被它拽得“哗啦”作响。 魏谦却当作是皇上让他起身说话,拍拍膝盖站起身来,与守在一旁的李公公说道:“李公公,陛下这病会传染,平日侍奉时要多加小心,一旦被咬便会尸变。” “奴才明白。”李公公答应道。 魏谦又吩咐道:“从今日起,不准再有人来打扰陛下静养。若是皇后娘娘过来,也不准她越过屏风半步!咱家有公务在身不能时刻留在宫里,李公公要多费心,多看着点儿,若发现有人被咬……” 魏谦给了他一个凌厉的眼神:杀! “喏!”李公公答应道。 魏谦又看向秦血幡,笑道:“秦血幡都看见了?陛下患此怪病,你我为人臣子,可要多尽心才是!” 秦血幡拱手低头不语。 虽然他早有猜想皇上已经尸变,可今日亲眼看见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尸变的话……算是驾崩了? 可看魏谦的态度,分明是不认为皇上驾崩的。 这都变成行尸了,真能像钦天监说的那样再变回活人吗? 难道在钦天监找到解毒还魂之法前,大淮要一直奉这么一只怪物为君主吗? “秦血幡?秦血幡?”见他不回应,王景渊便代替魏谦催了他两声,又笑着问道:“怎的?秦血幡莫非是太子党吗?” 听见这话,秦血幡眉头一跳,赶紧说道:“卑职出身育英堂,只忠于陛下一人!” 魏谦笑道:“秦血幡忠心耿耿,陛下都听见了。” “……”秦血幡悄悄瞅一眼屏风后面那只行尸,心情复杂。 王景渊则安抚道:“秦血幡今日与御林军守在门外没有进到钦天监南苑地牢,对于这忘忧草与行尸之事多有不解。经过昨晚之事,钦天监对于忘忧草之毒的了解更进了一步。此毒物虽然厉害,但并非无法治愈,只要还有一丝残魂在,陛下便还有希望能够恢复。哪怕仅有一线希望,你我身为臣子也该尽心尽力去辅佐陛下不是吗?” 魏谦也笑道:“秦血幡既然出身育英堂,自幼蒙受皇恩,如今看见陛下受此劫难,该如何去做不需要咱家多说?” “卑职明白。” “陛下伤病,太子年幼,最容易受朝中奸人蛊惑,行大逆不道之事。可若真让太子登基,皇权必定旁落,或落在外戚手中,或落在权臣手中,于陛下、殿下而言都绝非善事!在此关头,镇魂司应当有所作为,还请秦血幡与其他几位出身育英堂的血幡执事说明个中利害,稳住军心,携手保护陛下安危,匡扶大淮!最坏的情况,倘若再过十年陛下病情仍不见好转,那时太子也已长大成人,镇魂司再护着太子登基也未尝不可呀。眼下,还是要晓得轻重缓急才是!” 魏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辅之以刀劝说道。 镇魂司内部虽然和睦,但不可能人人都关系一样,总归有那么几伙人私下玩得比较好,形成圈子。 其中育英堂出身的最为团结,毕竟都是皇帝收养的孤儿,彼此情同手足,也是镇魂司里面人数最多的。 魏谦与王景渊都不是育英堂出身的,魏谦因为是掌印太监所以暂时可以使唤得动他们,但也仅此而已。真要在尸变的皇帝和年幼的太子之间做选择的话,并非所有人都会跟着魏谦。 魏谦需要秦血幡这些出身育英堂的血幡执事的支持。 秦血幡倒也识相,转身再向着屏风后面跪拜:“臣秦川愿誓死保卫陛下!” “吼——” 惠丰皇帝拉扯着铁链,想咬他。 …… …… 许新正回家换了一身干衣服,趁机摸鱼,带薪拉屎。等他再回到镇魂司衙门时,却感觉镇魂司内部的气氛似乎变得紧张起来了。 几位血幡执事匆匆跑去二堂议事,而后花幡执事也被叫走。 余下的白幡执事都在各自值房里议论发生什么事情了。 许新正刚迈进值房,韩烁便激动地凑过来与他说道:“老四,还真被你猜中了!那忘忧草之毒乃是一种蛊,持续服用超过三年便会成熟,此时尸变的行尸咬人是会传染的!” 许新正并不觉得意外,这事儿肯定瞒不住镇魂司,内部肯定要通告的,以便后续重点防备那些长期服用通灵丹的权贵子弟。 “既然确定行尸咬人会尸变,哥哥们今后执勤可要小心些了。”许新正笑着提醒道。 “那是自然,我可不想变成那鬼样子。哎老四,你说上头现在又议论什么呢?莫不是要封城?”韩烁问道。 “封城?” “对呀,既然确定了尸毒可以传染,难道不应该像天花那样封城防疫吗?” 许新正点点头,他也很认同韩烁这个法子。 简单粗暴好使! 只要封城,先把那些长期服用通灵丹的公子哥全部关起来,至少三年内都不用担心尸潮爆发。 不过很显然这想法过于天真了,在大淮不好操作的。 这时,宋泽也从王景渊那儿回来了。 三人连忙上前询问:“大哥,什么情况?” “这行尸真会传染呀,咱怎么搞?” 宋泽喝了杯茶,冷着脸回答道:“行尸之事自个儿小心一些,暂时不管,先查办太子党!” “啊?”许新正都懵了。 不是刚查明白行尸会传染吗?魏谦那大太监匆匆离开钦天监,结果东一榔头西一榔头,莫名其妙就要查办什么太子党?行尸不管啦? 第81章 菜市口砍头 许新正被这突如其来的党争操作给秀了一脸,但一切都容不得他个小喽啰多说什么,一道秘旨直接发到镇魂司,驱动这个军政特务机构满负荷运转起来。 查案,抓人,逼供,定罪,抄家…… 短短数日后,快刀斩乱麻,风波平息,尘埃落定。 …… “轰隆隆——” 一道银色的裂纹在天空迅速延展,却久久不见雨点落下,只有乌云笼罩着晌午的宣武门菜市口。 正在与摊贩讨价还价的大娘听见内城方向传来鸣锣开道声,顿时没了买菜的兴趣,挎着菜篮子跑上前去看热闹。 一些早有消息的民众更是提前占好了位置,准备好铜钱和馒头翘首以盼。 现在是惠丰三十年八月的下旬,秋后处决的名单上忽然插入了十余人,主要罪名是造谣皇帝病危和教唆太子逼宫。其中当朝礼部尚书兼太子少师的李大人赫然在册,也是这次查办太子党的首犯。 李大人的官阶只有二品,怎么看都不够太子党党首的资格,朝中文官虽有不少人上奏喊冤,但更像是走流程而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党争双方彼此妥协的牺牲品,也是魏谦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而镇魂司,便是那把刀,再次发挥了它“无视律法,奉旨灭门”的传统,震慑天下人。 此后将不准朝中再有请幼主提早登基的声音出现! 内阁大佬们都清楚皇帝病了,也都猜到皇帝可能尸变了,此刻却都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没人敢站出来喊一句“皇帝驾崩了”。钦天监都没有放弃,都还坚称忘忧草之毒可以解,行尸还有希望变回活人,那么皇帝就没有驾崩,他只是病了而已。谁敢再说皇帝驾崩,谁就是乱臣贼子! 事实上,除了害怕被扣上乱臣贼子的帽子外,不少官员他们自己或者家人都有服用过忘忧草(通灵丹),如何敢说变成行尸就是死亡呢?不知不觉中,小小一株忘忧草竟然成为了堂堂大淮王朝的支柱。 不只是经济支柱,也是精神支柱。 许新正挎着刀,护送刑车队伍从西诏狱出来,他的脸色如这天气一样阴沉,这几日的抄家让他目睹了太多封建王朝的黑暗面,内心有些倦了。 今日送往刑场公开问斩的只是首犯而已,还有很多等待发配的家眷关押在诏狱里,以及不少女眷在抄家过程中就被“损耗”掉了。 哪怕他一直都听闻过旧社会人命如草芥,穿越前对此也有心理准备,可是当他在抄家时亲眼目睹几位曾在食堂相聊甚欢的同僚将一个不过豆蔻年华的女眷拖进柴房蹂躏至死时,内心依然久久难以平复。 这就是避免不了的“损耗”,就像朝廷发给他们的俸禄一样,没有人会去追究“损耗”的部分去了哪里。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做。 大淮,在强暴他的三观。 这是很多穿越者在穿越前从未认真思考过的问题,去到一个封建王朝,三观是要被强暴的。 许新正很后悔自己在穿越前的心理辅导课上面开小差跟隔壁酷似悠亚老师的女同桌聊骚,如果当时好好上课,现在或许就不会这般难受了。 唉~不知道那个女同学现在穿越去了哪个位面? “老四,你还在纠结那日的事情吗?”韩烁凑过来与他搭话,一边安抚道:“老四你到底年轻心软,其实那女子即便不死在柴房里,送去教坊司也是生不如死,命中注定如此,怪不得别人,谁让她生在李家呢?” “三哥你也曾做过这种事吗?” “我没有,你莫瞎说!咱育英堂出身,好歹也是皇家抚养长大的,怎能这般野蛮?” 许新正翻了个白眼,大淮皇室也没文明到哪儿去。 这大淮果然气数已尽,行尸危机都已经查明情况了还放任不管,先把朝堂党争料理了。 “宣武门到了。”走在前面的箫尧忽然提醒一句。 过了宣武门,就是外城了。 注意仪态,莫要多嘴! 一行人赶紧抬头挺胸,挎着刀摆出生人勿近的表情。 车队穿过门洞,眼前忽然鼓噪起来,无数赶集的老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兵马司的步卒和顺天府衙役过来维持秩序,把老百姓挡在刑场外围。 这阵仗,一度让许新正有种回到后世演唱会的错觉。 砍头有那么好看吗? “哎哟,来啦来啦!” “这次砍这么多人哦?” “那大胡子的老头就是告示讲的礼部尚?好大的官也拉出来砍头啊?” “听说是密谋造反,镇魂司直接从他家里搜出密信和针扎人偶,诅咒皇上呢!” “不得了不得了,这大官的血应该更好使?” “孩他娘,馒头带了吗?记得是蘸那大官的血!” “呵呵,大兄弟你怕是想多了,这大官的血你没多使点儿银子也想蘸?” “……” “快看,人拉下来了!要杀头!” 几个步卒挎着刀过来喝止这些疯狂往前面挤的围观人群,后面刑车上的死刑犯被挨个拽下车,在刑场上从东到西跪作一排。 所谓的刑场其实也没有什么专门的台子,就是菜市口一些商铺前面的空地,摆上一张监斩官坐的椅子就当是刑场了,而且每次都不固定位置。这些商铺也觉得晦气,所以行刑之前会私下使银子把刑场放到自家铺子远一些。 反倒是判官圈画刑犯花名册的那根朱砂笔,每次行刑之后都能卖出不错的价格,据说挂在家里有镇宅辟邪的作用。 今日负责监斩的是王景渊,带了两支小幡护卫,再加上从其他衙门抽调的人手和外包的人手,可保证全程有条不紊地进行。 砍头其实是个脏活,在大淮都是民间有一拨人专门负责外包的。比如说刽子手,平日里可能是屠夫,每到秋后这几个月便去衙门接单,按人头拿钱,还可以抵徭役。 如果是镇魂司操办的话可能还会有一整支外包的送葬队伍,在行刑之后负责收尸和出殡。 这个“福利”是大淮独有的,与历朝历代都不一样。最早可以追溯到仁宗皇帝时期,也就是大淮的第七代皇帝。 在仁宗皇帝之前的镇魂司,编制其实和普通军伍编制差不多,杀人也是管杀不管埋。据说是仁宗皇帝在一场朝堂大清洗灭门了十几家臣子之后,忽然感慨君臣一场,即便这些臣子生前辜负了他,但人都死了,他实在不忍心看这些被灭门的臣子无人送终,于是便教训镇魂司要仁义,要有始有终。 从那开始,镇魂司每次灭门之后都会负责送葬,提供一条龙服务。 按照大淮民间习俗,送殡队伍前面要有死者的儿孙扛引魂幡。死者如果有儿子的话就让儿子们各扛一竿白色的引魂幡;如果还有孙子的话就再加几竿红绿相间的花色引魂幡由孙子扛;如果还有曾孙子或者曾曾孙子,那就要再加几竿红色引魂幡。有红色引魂幡出现就说明死者子孙满堂,生活幸福;而无子嗣的就把白色引魂幡放在死者棺材上让死者自己扛,称为“顶幡”,是最凄惨的。 依照仁宗皇帝的指示,绝不容许他的臣子在被灭门之后落个“顶幡”的凄凉下场,最低也得有个白幡,但都灭门了,哪来的儿孙?于是,镇魂司扛起了重任。 就在那之后,镇魂司进行了改制,形成今日的红幡执事、花幡执事、白幡执事三个级别。除了日常办案外,也会根据灭门官员生前的官阶高低与皇帝重视程度来决定派出对于执事负责扛幡送殡。 比如这次灭门的是礼部尚书李大人,官居二品,也算朝中大员,等砍完他的头,镇魂司就会安排一名花幡执事及其手下的白幡执事为他扛幡送殡,让他最后再风光一回。 很幸运,这次的扛幡送殡任务落在了宋泽这一支小幡身上。 第82章 专业团队 “真他娘倒霉,杀完头还要给人送殡。”韩烁吐了口痰,一边与许新正小声闲聊道:“哎老四,你是第一回给人家扮孙子?啧,这可不是什么好活儿……” “怎么说?” “累呗,要大老远跑城外乱葬岗,晦气,关键是还没啥油水。老四你不是和王血幡关系不错嘛,怎么也不跟他说说,给咱换个差事儿。”韩烁小声唆使道。 许新正假装认真执勤,不敢接话了。 这活儿就是他主动跟王景渊争取的,这几日在城里抄家抓人他心烦得很,正好出去走走散散心。 另一边,被拉下囚车的十余名死刑犯已经自东向西跪作一排,手脚缚着,背后插一块写有名字和罪行的木牌,叫做“明梏”,俗称“亡命牌”。 身为监斩官的王景渊拿着花名册上来,逐个验明正身,然后坐回监斩椅上等候午时三刻的到来。 在此期间,会有小吏提着酒饭上来喂犯人吃最后一顿饭。 等喂过一轮后稍等片刻,便听报时官扯着嗓子唱道:“午时三刻已到~” 王景渊提笔在花名册上挨个点名,勾画,刽子手将亡命牌一拔,喝一口酒喷在鬼头刀上,自东向西挨个儿砍过去。 “噗——咚!” 每一刀落下,便有一股热血喷出,随之脑袋就掉在了地上,眼睛都来不及闭上。 “啊——” “娘亲……” “砍了砍了!” “好刀法!瞧这血喷的多漂亮!” “哈哈哈,那边拉裤裆了!拉裤裆了!” 小媳妇和孩子吓得闭眼尖叫。 男人们为了表现自己的胆量反而要亢奋起来,拍手叫好。 随着一颗颗人头落下,现场再次喧哗起来,围观民众的声音直接盖过了死刑犯的哭喊声。 跟在刽子手旁边的之前给刑犯喂饭的小吏这会儿也忙活起来,每当一颗脑袋落下,他便眼疾手快地抄起一块馒头堵住正在喷血的脖腔,每一块馒头都能浸透鲜血。 这些人血馒头都是被提前预定的,据说可以治疗瘵(zhài)疾,也就是肺结核之类的古代绝症。 而挤在最前排围观的一些百姓也着急地掏出铜钱给士卒,士卒收了钱便放他们进去,趁着鲜血还热乎赶紧拿提前备好的馒头去蘸那些喷在地上的血。 “好啊,好啊,吾儿有救啦!吾儿有救啦!” “哈哈哈……” 看着那一个个衣衫褴褛,捧着人血馒头欢喜得手舞足蹈的平民,许新正有些看不下去地偏过身子。 却见另一边两个青衫老汉指指点点: “现在这辈刽子手不行呀,怎的这般砍头呢?” “哎呀呀,酒不够辣,刀不够快!” “你瞎说,这是刀快不快的问题吗?是刀法不够娴熟!想当年我还年轻的时候,有一回看人家杀头,那汉子的刀是真的厉害,快准狠一刀下去脖子咔擦断了还能连着皮挂在胸口,勉强给家眷留个全尸哩!这就叫仁义刀!” “呸!你看的那是刽子手收了人家的银子!今日这是灭门的,谁给银子呀?费那儿劲儿做什么?” “就是刀法不行,莫扯银子!” “……”许新正。 站在旁边的韩烁笑着拍拍他肩膀:“老四,莫理会这些贱民,他们懂甚么杀头?一辈子见过的都还没咱杀的多。” 许新正抿抿嘴,总觉得自己因为不够变态而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韩烁只觉得他胆小不敢看,又故意拿手肘顶他。 忽然,蘸人血馒头那边传来一阵尖叫声和骚乱。 却见一个原本跪在地上吃人血馒头的枯瘦男人忽然倒地浑身抽搐起来,嘴里还塞着没吃完的半块馒头,鲜血顺着嘴角往脖子流。 “后退!后退!”维持秩序的步卒赶紧驱赶围观群众。 “哎哟,吃噎着啦?哈哈哈……” “这痨病鬼不会死了?” “哈哈哈,白花钱买馒头了。” 围观路人在步卒的驱赶下依旧要往前面挤,看杀头看到有人吃人血馒头当场噎死,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更加餐似的。 好看! 贼有意思! 许新正却眉头一皱,有种不好的预感:“大哥,这不像是噎着的!” 宋泽已经拔刀上去了,其他弟兄也纷纷拔刀喝退围观群众。 “拿人血馒头的留下!”王景渊起身下令道。 “大人,这不合规矩……”一旁陪同的官吏上来提醒他,“啪”的就挨了一巴掌。 镇魂司执事们早就将那些捧着人血馒头的百姓抓住,匆忙拽到一边去丢给兵马司的人看管,然后又将那躺在地上抽搐的人围住。 “这是怎么了?” “怎么不让走啦?” “哎哟镇魂司又乱抓人咯!” “嘘~不要命啦?” 围观的老百姓一边吵闹,一边被步卒驱赶着后退。看到镇魂司的人拔刀后,这些人明显要好赶多了,没有再硬着脖子往前挤。 很快刑场这块地就宽敞了一大圈。 躺在地上的那人抽搐得越来越厉害,嘴巴吐着白沫和着血馒头碎屑,两眼瞳孔忽大忽小,最后直接翻白,整个人仿佛重获新生!明明上一秒还在抽搐还在濒死,瞳孔翻白的下一秒便浑身肌肉缩紧,平地跃起,张开双爪左看右看,似乎在观察周围环境寻找目标。 尸变了! 镇魂司众人抓紧刀,却没有着急冲上去砍杀,只是将它死死围住。 这和他们以前遇到的行尸都不一样,以前遇到的行尸见到人就莽上去撕咬,可眼前这只却仿佛知晓进退,见周围这么多人拿着刀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起攻击。 “红绳!” 另一支小幡的花幡执事乔刚发号施令,其手下纷纷取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红绳。 宋泽见状十分默契地带着许新正等人后退,将战场让给他们。 许新正眉头拧成了个“川”字,镇魂司这明显早有准备!两支小幡,他们这一支是负责给李大人扛幡送殡的,而另一支则带了红绳前来抓捕行尸! 许新正看向王景渊,王景渊背着手在观望。 “啊——”行尸又尖叫了一声,海豚音里带着气泡音,终于忍不住要逃离了。 乔刚小幡四人不慌不忙甩着红绳结阵,三两下便将它给捆住,放倒在地上,最后再甩着麻布掩护贴一张镇尸符莫让人瞅见。 全程行云流水,一看就是专业团队! 退到一边看戏的韩烁拍拍许新正的肩膀,小声笑道:“看见了老四,莫整天疑神疑鬼闷闷不乐的,这玩意儿好对付得很,想开一点儿。” “这只是一只,如果是十只,一百只,一千只,乃至一万只呢?”许新正冷着脸反问道。 “那就不抓活的,直接砍了呗。何况哪来那么多行尸?老四,你看这不都在魏公掌控之中吗?好家伙,这老乔居然瞒着咱们带了红绳与镇尸符。” “行啦你们,办正事儿呢莫吵了。” 宋泽呵斥一声后,挎着刀板着脸朝围观百姓走去,一边喊道:“镇魂司在此,都莫吵闹!此人患了恐水症,病发要咬人的!” “散了都散了啊,杀头都杀完了,回家吃饭去!” “没啥好看的,都散了!” 远处围观群众踮着脚尖没看够,倒真没人往行尸上面联想。 第83章 官家来施粥了 京师南郊,道路两边是密密麻麻的灾民,或是坐着,或是躺着,相互依偎着取暖,放眼望去就是一大片的灰黑色。 向北抬头望,还能望见外城城墙,但朝廷有令,不准流民进京,所以只能让他们临时安顿在此。时不时还有京营的步卒在周围巡逻,避免灾民暴乱,京郊各村镇也同样组织了壮丁加强警戒。 依照往年的赈灾惯例,朝廷会先带头施粥,同时号召仕绅们捐款捐物,然后再考虑流民的安置问题。不过基本也就那几招,要么等灾荒过去迁回故土,要么迁去其他地方垦荒,要么搞搞基建以工代赈。 可这一回,朝廷却毫无动静,甚至连临时安置灾民的棚户都没准备,就这么把他们放在路边。一些比较年长的有过逃荒经历的流民已经隐约意识到朝廷或许出问题了,可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干坐着等待赈济,好歹节省一些体力。还走得动远路的也有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 但饿是一回事儿,伴随而来的还有冷。八月末的顺天府气温已经显着下降,现在是晌午还有些太阳,等太阳下山了,每宿都能冻死好些人。再过一个月,顺天府就该下雪了。 很多人内心再怀疑,朝廷是否已经放弃他们了? “官家来施粥了……” 不知是谁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周围一片的灾民们纷纷躁动起来,望向京城,却只看见了冰冷的城墙。 再看刚才说话的方向,原来是个已经饿得迷糊的半大小子。 周围人没有怪罪他,只是眼巴巴地围坐在他身边。 等他咽气。 “咕噜。” 不知是谁咽了口水,惊动了那半大小子。 他垂死惊坐起,抡起早备在手中的石头就将旁边人的脑袋砸开了瓢。 没有尖叫声,没有哀嚎声,只有几个男人将那不知被砸晕还是砸死的人缓缓拖走。 半大小子握着带血的石头,继续双眼无神地躺在地上等死,嘴唇似是不受控制地呢喃着: “官家来施粥了……” “官家……” 就在他即将再次饿昏过去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不远处的动静,灾民已经躁动起来,不少人在喊:“官家来施粥了!” 他咬着牙重新坐起,望向京城,一支车队正在朝这边缓缓过来。 他的眼里逐渐了有光:“官家来施粥了……” …… 这支车队确实是运粮来赈灾的,但并非出自朝廷,而是白鹭书院。 准确说,是白鹭书院的香山诗社,一个由学生自发组成的社团,平日相聚吟诗作对、讨论学问。而今江北绝收,灾民北上,不知是谁提的主意,学生们一拍即合,早在灾民抵达前就开始策划义卖筹款筹粮。 也就是前些天许新正在路上遇到的赵秉文等人,不过后来的义卖会,许新正忙着抄家并没有去凑热闹。 当然,有空他也没钱去。 聆音阁点杯花茶(入场券)听说已经涨到二两银子了。 不过香山诗社这次借聆音阁的场地搞义卖会拍卖一些字画,本身就不是面向普通人的。 而除了有白鹭书院的背景外,这些学生家境大多也是非富即贵。今日骑马走在车队最前面的几位公子,哪个不是鲜衣怒马? 赵秉文也在其中,与他并肩骑行的是个衣着浅红道袍,脚蹬大红履,头戴飘飘巾的俊俏公子,姓沈名仕林,字子登,(后文称沈子登)二人皆是七品的儒生。 前面右手一人衣着秋色道袍,脚蹬玄色靴,同样戴着飘飘巾,腰上再系一块金穗五蝠捧寿玉,握着一柄檀香扇,挂着蜜蜡金扇坠,正与旁边人抱怨道:“书贤,这大荒之年,朝廷不思赈灾,却忙着党争,着实令人心寒!尤其是镇魂司,这几日将京城搅得风声鹤唳!” 他叫石徳玉,字启君(后文称石启君),六品儒士。 骑着白色骏马走在他边上的,是个衣着鱼肚白青竹纹道袍的玉面书生,头戴飘飘巾,脚踩宝蓝靴,握一支朴实无华的山水纸扇,并无额外华贵装饰。 他叫文余墨,字书贤,四品儒士。 这四人又被同窗称为“香山四君子”,乃是香山诗社的领军人物。 今天除了他们四人之外,还有其他几个香山诗社的学生也过来帮忙施粥,只是落在队伍后面照看。 听见石启君的抱怨,文余墨浅笑道:“启君想要入仕了吗?怎么关注起朝廷党争来了?” 石启君一脸不屑地将手中檀香扇一摇:“我石徳玉加入香山诗社时就曾立誓,终身不入朝堂,书贤此话是瞧不起人了!” 文余墨笑着拱手致歉,石启君也不是真的恼怒,立马又笑脸与他聊道:“不过书贤,你家终究是大淮首辅,这党争你不能完全不在意?” 后面两人也驱马上前来附和道: “是呀书贤,对方可是魏谦那阉贼,再加上镇魂司,手段阴险得很!听说今日礼部的李尚书就被他们拉去宣武门菜市口砍了!” “历朝历代党争都是凶险无比,尤其是内阁大臣,若是败了……唉~” “赵秉文,你莫说晦气话!” “抱歉,抱歉。” 文余墨笑着摆摆手:“秉文心直口快,没事的。不过你们三人也是多虑了,家父虽是首辅,却不参与党争。至于那镇魂司如何,是镇魂司的事情,是朝堂的事情,是大淮皇室的事情,与我们白鹭书院何干呀?三位,我们当初相邀建立香山诗社时可是约定好的,只做学问,不谈朝政!今日还是安心施粥,莫再白话此事了。” “哈哈哈,书贤果然豁达!” “咦?前面就是府尹大人说的灾民安置地?” 四人仰着脖子观望,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沿途的人海逐渐显现,四人有些愣神了。 沿途全是灾民,不知是几万人还是几十万人,根本望不到尽头! 再回头看看他们带来的七八车粮食,简直是杯水车薪! “怎的这么多人?” “沈子登,你那天不是说只有万余人吗?” “我……那天真只有万余人呀!哪曾想过短短几天就多了这么多人!” 三人说话间,饥民已经看清了运粮队伍,一边欢喜地叫喊着“官家来施粥了”,一边努力冲他们这边涌来。纵使每个人都饿得脚步虚浮,可乌压压一片的人头依旧骇人得很! 关键时刻,只见文余墨策马向前,白袍迎风轻舞,一道凡人肉眼不可见的领域迅速展开,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回荡在领域内所有灾民的脑海中: “诸君,请排队!” 声音毫无威慑力,所有灾民却纷纷听话,十分谦恭地在道路两边排队。 白马载着白袍书生就这么轻松横穿乌压压的人海,所过之处,皆改换了秩序! 儒家修行,归之为:礼! 俗称:规矩! 第84章 读书人果然会玩 过了一阵,一支从城里出来的送殡队伍也走到了此地,早已人困马乏,唢呐都吹不动了。 许新正扛着一竿白幡与哥哥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昨天怎么就那么欠呢?非主动跟老王同志讨要这个破差事儿! 大老远带着棺材从城里出来,走得口干舌燥,累死个人咯。 关键还没啥油水可捞! “啊……不行了,大哥,我看就别送乱葬岗了,这路边随便刨个坑给埋了!” 韩烁一个八品武夫,与相好耕田时一宿精神抖擞,如今扛个白幡才走了半个时辰,已经坚持不住了。 许新正也忍不住跟着叫道:“是呀大哥,怎么管杀还管埋的呢?” 宋泽板着脸教训道:“莫吵吵,送殡呢!不晓得死者为大吗?” “我看是杀人诛心?这李大人是被咱镇魂司灭的门,结果死了还是咱镇魂司给埋的,还大中午的一路扛着晒太阳,估计棺材里这会儿他眼睛还瞪着呢。”许新正嘟囔道。 “去!胡说八道什么?走快点儿,早点送到乱葬岗,早点回去,莫拖到太阳落山咯!”宋泽十分尽责地扛着他的花幡,大步走在队伍最前面。 “前面好多灾民,是从江北过来的吗?”许新正也看见了前面坐在路边的灾民,更远处还有人在排队。 灾民们看到又有人来了,下意识抬头观望,见是出殡的,便没了兴趣,倒是有几个人望着送殡队伍里的棺材咽口水。 但很快宋泽就察觉到了这隐藏在人群中的几道诡异目光,凶狠地瞪过去,吓得他们纷纷低头。 “快些走,这儿有几个是吃过人的。”宋泽小声提醒道。 “行尸?”许新正下意识摸刀。 “不是。” 许新正这才想起曾经在镇魂司案牍库里看到的关于各地灾荒吃人的部分记载。 这个时代,会吃人的可不只有行尸! “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灾民,也不知道朝廷打算怎么处理他们。这么多人,若是处理不好,可是会危及京城的!”许新正感慨道。 箫尧冷冷一笑,这朝廷连军饷都快发不下来了,还指望朝廷赈济灾民? 大概率就是冷处理了。 等到入冬,冻死了就没事儿了。 大淮现在啥都缺,就是不缺人! 不过这些话他却是不敢乱说的,眼下人从灾民堆里通过,若是被他们听见了,不好走脱。 “说来这粥熬得还挺香的,放了肉?”许新正嗅了嗅,又觉得不只是肉香,有一丝臭。 “不会是放了人肉?”韩烁语出惊人。 不只是镇魂司其他三兄弟,便是施粥的伙计与周围的灾民都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目光聚焦到他身上。 镇魂司四兄弟下意思摸刀。 施粥的伙计赶紧开口解释:“这位官爷说笑了,这是肉铺卖剩下的碎肉和下水,反正丢了也是丢了,便给我们一并熬粥赈灾,加一些花椒熬了好久,去去膻味,还能暖身子。” “原来如此……咦?除了有肉粥,这儿怎么还有人弹琴呢?”韩烁只觉得离谱。 送殡队伍继续往前走,只见有人在路边撑起了遮阳的棚子,摆上香案、古琴,八个读书人在那儿怡然自乐。 这画面……有点过于违和。 在难民堆里,一帮光鲜亮丽的读书人在弹琴喝茶? “这不是赵公子吗?”宋泽一眼就看到了读书人里面的赵秉文。 箫尧也眉头一皱:“白鹭书院的人?” “他们是来赈灾的?”韩烁忍不住笑了,“老子混江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这般赈灾的,读书人果然会玩!哈哈哈……” 听到韩烁的笑声,遮阳棚里的读书人纷纷露出不悦,认出他们身上的镇魂司公服后,更添一分不屑。 “呵,我说哪来的野犬在那儿狺狺狂吠呢!”一个书生装扮的女子先开口嘲讽道。 是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女扮男装。 所以即便是最容易冲动的韩烁也看在她长得可上的份上没有与她计较。 “小婵,莫乱说话。”赵秉文也笑着劝阻一声,起身拱手道:“几位,又见面了。” 许新正等人也客气回礼。 其实双方也没什么实质恩怨,只不过中秋那晚赵秉文说了些瞧不起人的话惹宋泽他们不爽而已。现在对方礼貌客气,他们也不好作小人姿态。 其他几个读书人也都起身拱手,双方算是打过招呼了。 不过没有互相通报表字,显然没有结交之意。 毕竟白鹭书院与镇魂司根本不是一路人。 文余墨注意到了他们抬的棺材,便问道:“这是李尚书的遗体?” “嗯。” “倒也辛苦你们帮忙收敛出殡了。” “职责所在。” “李尚书与吾等同为圣人门下,可否通融一二,让吾等添上三柱香为李尚书送行?” 许新正等人看向宋泽,宋泽犹豫片刻,看在他们好歹是真金白银出来赈灾的份上点头同意了,让队伍将李尚书的棺材暂时放下。 文余墨便让同窗师弟将香案重新摆设,八人依照长幼顺序站位,焚香祭拜。 许新正守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读书人,忽然又留意到遮阳棚里悬挂阴干的几幅新作字画。 画的是他们施粥赈灾的场景,还真别说,这灾民人山人海的居然被他们画出了山水的意境。 还有上面的娟秀小字,看得出来是其中唯一一个女子写的。虽然诗不咋样,但字是真好看。 另一张则是一篇短文,也是讲他们赈灾的,通篇不拘泥于灾民的凄惨,更是上升到了对世道的哀叹……嗯? 后面这是在暗戳戳抨击皇帝吗? 那边的学生们已经祭拜完了,有人注意到了许新正的目光,赶紧走过来假借斟茶用身体将那幅字挡住。 到底是没被社会毒打过的学生,这动作非但没遮掩住,反而让镇魂司的其他三人注意到了他的心虚。 韩烁挎着刀要上前去搜查,被许新正拦住了:“三哥,哪有客人主动去拿茶水的?” 韩烁刚想提醒他这人行为有古怪,但很快也就反应过来许新正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没有发作。 几个读书人故作镇定地端茶上来给他们,四人只是似有似无地抿一口便放下了。 “几位公子既然拜完了,那我们便走了,不打扰你们赈灾。不过赈灾就好好赈灾,少耍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告到书院去也是要挨戒尺的。”宋泽板着脸提醒道。 那被叫做小婵的丫头似乎没有理解宋泽的意思,站出来辩驳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呢?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乃是文人八雅,怎到你口中就成了花里胡哨的东西呢?还好意思与我们说赈灾?朝廷的赈灾粮呢?” “……”宋泽。 “小婵,够了!”赵秉文无语地将她拉回来。 “赵秉文,你怎么这么怂啊?不就是镇魂司吗?要告便去告,谁怕谁呀!我顾小婵最瞧不起这种正事儿不干,只晓得打官腔教训人的庸官!”顾小婵叉腰骂道。 宋泽三兄弟杀心渐起,许新正虽然无语,但也不想与这些读书人起冲突,好歹他们真的在赈济灾民。 而且,人家骂得也没错,这狗皇帝和朝廷确实没啥用。 不等许新正站出来劝解,忽然感觉到冥冥中周围的天地元气好像波动了下。原来在他肉眼看不见的地方,文余墨的领域再次展开了。 “小婵,以和为贵,女子当温婉贤淑。”文余墨笑着教训道。 顾小婵顿时跟变了个人似的,收起了泼辣性子,乖巧地将手放下。 宋泽三兄弟对视一眼,彼此确认过眼神,是惹不起的人。 告辞! 三兄弟杀意全消,抱拳要撤。 却听到后边施粥的摊子传来“哐哐当当”的一阵摔碗声。 许新正似乎猜到了什么,顿时头皮发麻,僵硬地扭头查看,只见方才还在喝粥的一群灾民此刻全部倒地抽搐。 “三哥,你大爷的乌鸦嘴……不会这么衰?” 第85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是怎么了?” “粥里有毒!” “哎哟吐白沫了!” “都翻白眼了!” 周边其他还没喝上粥的灾民都吓坏了,此前对读书人的感恩也瞬间消散,一个个怒火中烧,施粥的伙计更是被人拿碗当场砸翻了。 “就是他们!” “这些读书人一个个看着秀气,怎么心肠这般歹毒呀!” “咱们都这般惨了,居然还在粥里下毒!” “娃儿~我可怜的娃呀!” “莫让他们走掉!快报官!” 民怨沸腾,乌压压一片人头顿时就围了过来,那些倒在地上抽搐的灾民反而没人去管。 宋泽等人连上前验明情况的机会都没有,见状赶紧拔刀威吓道: “莫闹事!我们就是官差!” “镇魂司在此!所有人退后!” 镇魂司的名号在民间那可是堪比鬼差的存在,越偏僻的地方传得越离谱,甚至有些山沟沟的人还说镇魂司个个变身后三头六臂八只眼呢! 所以这三个字一喊出来,居然真把灾民们暂时唬住了。 可是好不容易才镇住这些暴乱的灾民,后面的人群又开始混乱起来了。 “啊——” 熟悉的嘶吼声和灾民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即便没有看到人群后面的情况,许新正等人也清楚此刻他们的处境了。 一股绝望感涌上心头! 居然真的有人在粥里放了人肉,而且还是已经成熟的具备传染性的行尸肉! 这玩意儿咬人会传染,就连血肉被人吃了都会传染! 此前在菜市口刑场,镇魂司是早有准备才顺利控制住场面。 可现在……偌大的南郊毫无建筑遮拦,难以计数的灾民就像个火药桶,一点即炸! “入他娘的,这些读书人害我们!”韩烁怒然拔刀指向白鹭书院众人。 “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几个读书人还不明白现状,红着脸跳脚叫骂。 “我们也在局中,如何陷害你们?”文余墨淡定地辩驳一句。 韩烁噎了下,确实,他们也被围着呢,如果尸潮爆发了,他们也不好逃脱,没理由在粥里加行尸肉害自己身陷困境。 韩烁抿了抿嘴,死要面子,小声找许新正求援:“老四,你会说话,你来跟他辩!” “辩你个头啊!”许新正选择拔刀与宋泽背靠背作防御阵型。 宋泽二话不说突然一刀砍死了出殡队伍里吹唢呐的吹手,吓得同行的扛夫丢下棺材喊着“杀人啦”就往后退,围观的灾民也被他震慑住了,不敢再上前来。 “大哥?”许新正回头看见躺在血泊中的唢呐吹手,人都傻了。 开局先杀队友? 宋泽不解释,他现在只想保住兄弟四人的安全。 周围人实在太多了,这下内圈的灾民不清楚外圈发生了什么事情,畏惧镇魂司手中的刀纷纷后退;而外圈的灾民则被行尸吓得拼命往前挤,双方相互推搡居然暂时僵持住,形成了一道拥挤的人肉防护墙。 可这道人肉防护墙显然顶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变成更厉害的尸潮汹涌而来! 这还只是在灾民安置地的前面,若是绕过他们,顺着道路继续往南走,还有数万乃至数十万不知这边情况的灾民!一旦行尸彻底扩散过去……宋泽不敢多想,趁机先点了一支红色信号弹求援,一边冲文余墨喊道:“文公子还不出手吗?” 他已经猜出来了:这些人是白鹭书院香山诗社的学生,被他们簇拥的白袍公子显然地位不一般,再有方才那展开的领域,实力至少是五品儒士甚至更高! 符合这些条件的,也只有大淮首辅之子文余墨了! 假如真是他,那就不止五品了,据说有四品的实力!绝对是在场最强的存在! “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杀……杀人了!镇魂司竟敢滥杀无辜!” “外面什么情况?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几个还处在懵逼中的师弟下意识围在文余墨身边,他是这些读书人的主心骨。 文余墨显然是知晓行尸的存在的,笑容亲和地安抚着师弟们,然后再次展开了领域,直接将周围方圆五里地笼罩进来。 此刻,他仿佛开了上帝视角,俯瞰着自己领域内的所有人,然后迅速锁定人群外围正在暴动的行尸,儒雅随和地教训道: “诸君,请住口!” “啊——”行尸的吼叫声依旧从外围传来,继续咬人。 “……”文余墨。 许新正境界不够,没看懂他在搞什么鬼,便问宋泽:“大哥,他在干嘛?” “儒家秘法,谓之【以礼服人】,能短暂蛊惑人心!你看方才那女扮男装的泼辣丫头忽然听话转变性子就是中了他的招!”宋泽解说道,一边也奇怪怎么外面的行尸还在咬人? 许新正恍然,原来是控制系的能力。 “诸君,请住口!”文余墨有些绷不住了,再次教训道。 可外面的行尸哪里搭理他在瞎逼逼什么?继续扑着人咬。 “入他娘!你行不行啊?”韩烁急声喊道。 文余墨身后一众读书人不乐意了,跳脚与他对骂: “文师兄乃是四品儒士,且注意你说话的态度!怎能如此粗鄙?”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韩烁骂道:“辱你娘的斯文!” “你你你……有辱斯文!”众书生气得甩袖,顾小婵的泼辣性子还没解封,他们就只会这几句骂人的话。 文余墨倒也没有强撑着,连试两次没成功便坦然承认道:“行尸已丧失心智,儒家礼法不管作用了。” “控不住?”许新正愣住了。 四品儒士,好歹也是和王景渊一个级别的。 结果就这?就这? 韩烁冷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啊!关键时刻一点用都没有!合着你们儒家就只会忽悠活人,搞不了活死人是吗?” “啊——”人肉防护墙也撑不住了,靠内圈的灾民意识到外面的东西比里面更可怕,转身就要往里面逃。 文余墨再次开口,彬彬有礼地劝道:“诸君,请止步!” 正在往里挤的诸多灾民齐刷刷停下了脚步,谦恭地向他施礼,浑然不管身后的危机。 “……”韩烁闭嘴了。 正如他所说的,文余墨控不住活死人,但能控制活人。 四品儒士,恐怖如斯! “莫说别的了,今日你我兄弟四人命中注定有此劫数,拼杀出去!”宋泽决然道。 其他三兄弟也收起了侥幸,不再指望白鹭书院那些人,眼下只能靠他们自己手中的刀了。 “听大哥的,杀他娘的!” “杀出去!” “大哥是六品武夫铜皮铁骨,行尸咬不动你。若弟弟们不幸被这鬼玩意儿咬了,还请大哥给个痛快!”许新正一脸悍不畏死,冲杀前先反向奶自己一口。 众人不懂这些,只觉得他是条汉子。 第86章 子曰 “杀!” 眼看人肉防护墙即将崩溃,宋泽一声令下,带着三个弟弟挥刀往京城方向突围。 现场虽然看着人多混乱,但他们只是在灾民安置地的最外围,还是有希望杀出去的。 而且他们也不是胡乱砍杀,四人结着阵型,依托宋泽六品武夫的坦度有序推进,彼此掩护配合,许新正私下戏称这阵法为“步坦协同”。 白鹭书院几个读书人见状又急得直跳脚: “师兄,他们要丢下我们自己逃跑!” “呜呼哀哉!这世道怎么这样?堂堂朝廷毫无作为!既已抛弃数十万受灾百姓,又要抛下吾等读书人吗?天厌之!天厌之!” 沈子登甩袖道:“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要逃且让他们逃,吾等读书人何须仰赖这些阉党走狗来救?” 石启君颇为认同地附和道:“是也!是也!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此等阉党,如何指望他们行君子之事呢?” 师弟们纷纷点头称是,又有人摇头晃脑欲接话道:“子曰……哎哟这是什么鬼东西?你莫再过来了!” “啊——”行尸才不听他们子曰,随着文余墨控制的灾民全部尸变,白鹭书院一众学生便成了它们的目标。 学生们这才纷纷就近抄起家伙,有拿毛笔的,有拿折扇的,有拿茶壶的,最靠谱的是个拿砚台的。 儒家修行者可以说是四大修行体系中的绝对大后期选手: 九品至七品称为“儒生”,主要修行就是读书,将圣贤书读透了开窍了才能进入下一个阶段。儒生除了能说会写之外,和普通人几乎没什么区别,甚至很多儒生由于埋头苦读,疏于锻炼,手无缚鸡之力。 在场的八个读书人除了文余墨与石启君之外都是战五渣的儒生。 即便到了六品,也就是石启君的境界,进入“儒士”阶段,也只能指向性地控制领域内某一人遵守儒教固有的礼法而已,也就是让对方严格接受“三纲五常”的规范。 只有到了四品儒士,也就是文余墨现在的境界才能初步掌握礼法,灵活变通地控制领域内低阶修行者的思维,不再局限于三纲五常。 到了三品,进入“大儒”阶段,彻底掌握礼法,才能有“言出法随”的效果!同阶其他体系的修行者都要避让三分! 可现在,他们遇到的是行尸,儒家的礼法完全失效了。莫说文余墨只有四品,即便他到了三品境界也没法控制行尸让它们懂文明不咬人! 但即便如此,香山四君子依旧站了出来,将四位师弟师妹护在身后。 “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赵秉文一手攥着毛笔,一手握着拳头,挡在师妹顾小婵身前,冲着一只扑来的行尸发出最后的身为读书人的呐喊,也在为自己壮胆。 未等他用手中的毛笔去戳行尸,便见一道冷芒掠过。 “噗——” 行尸的脑袋一歪,顺着肩膀滚落,鲜血如喷泉般从脖腔喷出。 一身血污的许新正出现在了这只无头行尸的身后,将最帅气的侧脸朝向他,嘴角上扬:“子曰:你说的对。” 镇魂司兄弟四人,杀回来了! 其他方向,宋泽等人也急刀将学生们从行尸嘴下抢救下来。 学生们看呆了。 “仲元……”赵秉文劫后余生,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许新正却转头看向文余墨,心里马卖皮,脸上笑嘻嘻,咬牙切齿道:“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原来他们这突如其来的该死的正义感……是被文余墨强行用儒家秘法【以礼服人】给施加上去的! 就这么愣是把他们给感召了回来! 文余墨回以儒雅随和的微笑:“子曰:你说的对。” 许新正内心恼得很,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能抑制住内心这股正义感,就是要拼了命地保护这些学生。刚才那一句辩驳,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这就是儒家的战斗方式吗? 简直比傀儡术还要恐怖! 傀儡一举一动都要受主人操控,可儒士不是,他们只是告诉你你应该怎么做!于是,你便自己努力去做了! 若这姓文的家伙忽然来一句:许新正,请你自宫。 嘶~ 想想都觉得胯下冰凉! “啊——”周围行尸的尖锐叫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提醒他周围还有数百只行尸没解决呢! 事已至此,逃无可逃,只能拼死一战了! 文余墨倒也不是召他们回来当肉盾,趁着镇魂司四兄弟临时构建起一道防线挡住行尸,他退回琴架后坐下,拨动琴弦。 琴声激昂,气势磅礴,听得人心潮澎湃,仿佛英雄置身沙场。 落在许新正等人耳中,望着周围再次逼近的行尸,很是应景。 宋泽的情绪已经被琴声完全点燃了,上衣直接爆开,露出他那黝黑发亮的腱子肉,大吼道:“吾乃大淮第一猛将宋泽!何人来战!” 箫尧手中雁翎刀转了个刀花儿,眼神锐如鹰:“哈哈哈哈,我箫尧如今武功已是天下第一,何须再偷偷摸摸?” 韩烁也仿佛打了鸡血一样,拍着刀仰天狂笑:“嘎嘎嘎嘎,我韩烁一夜能御三千女!杀几只行尸,不在话下!” “……”众人。 文余墨差点儿都弹错了弦。 结果又听许新正叫喊道:“没有人能在我的哔居嗯母里打败我!” “???”文余墨。 “杀!” 四人不只是情绪被点燃,就连力量、反应、速度都大幅提升。 或者说,是潜能激发! 宋泽毕竟是六品武夫,铜皮铁骨本就不怕行尸啃咬,如今被文余墨的琴声一激,直接冲如尸群乱杀! 其他三兄弟虽然没他那么勇猛,但也是左突右防,不叫行尸越过防线。 一颗颗脑袋像切瓜一样被他们砍下来,连同一具具无头尸体围绕着白鹭书院众学生一圈逐渐堆出一座矮墙。 可行尸前仆后继,还在冲,仿佛怎么杀都杀不完似的。 快! 快一些! 再快一些! 许新正甩着刀,左突右防,体内的元气在飞快运转消耗,又飞快引入外界的天地元气补充。 终于,他眼前的世界仿佛从某个瞬间开始变慢了。 张牙舞爪扑上来的行尸,落在他眼里就像是在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他只需要将刀瞅准行尸的脖子削过去,就能轻而易举地再砍下一颗脑袋。 不只是这样,冥冥之中,他仿佛多了一个感官。 就像是开了雷达扫描一样,即便是他没看到的行尸扑上来,他也能感知到并作出反应。 而且,这第六感的感知范围在不断扩大! 最初只是三步距离,一直到最后十步以内都能感知到! 紧接着,便是质量的提升。 最初只是简单地一个机灵,心头骤然一紧,知道哪个方向有危险而已。可到了后面,脑海中已经有了身边十步范围内的全方位视野,视野相当清晰。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识吗? 武夫也能炼出神识吗? 第87章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啪”的一声脆响,激昂的琴声戛然而止。 文余墨双手颤抖地悬于琴上,一根琴弦已经绷断。 他只弹奏了半曲,这琴便已经支撑不住了。不只是琴,他的嘴角也在溢血。很显然同时激发四个武夫的潜能也在快速消耗他的精力,不可能无限期让四个武夫都保持激昂状态的。 随着琴声停止,镇魂司四兄弟的情绪也在快速降温,前面的亢奋同样在透支他们的精气神,琴声停下时,四人连站都站不稳了,半跪将刀插入地面拄着。 武夫毕竟不是铁打的,即便是精铁锻造的镇魂司制式雁翎刀,在这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里也都砍得卷刃出现豁口。 兄弟四人具体砍了多少只行尸,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但看地上的尸体,没有三四百也有一两百具。 无头的尸体堆砌成矮墙,多少提供了一些掩护,暂时也没有行尸再扑上来。 但这不代表这里的行尸都被他们砍完了,许新正依稀记得从他们进入灾民安置地到遇见白鹭书院学生的这段路上,至少也有上千人!行尸爆发后,这些人不可能逃脱的! 许新正咬着牙重新站起身来向南边眺望,果然还能见到乌压压的一大片正在向南蚕食。 相比较他们这块硬骨头,显然更南边的数十万灾民更能吸引行尸的注意。 除了灾民,还有顺天府京郊的其他村庄!他们即便有住所躲避,碰上尸潮也不会比灾民好到哪儿去。 “大淮……完了。” “不,是这九州大地,完了!”许新正嘴唇颤抖着说道。 文余墨在身边同窗的搀扶下起身,解释道:“你看到的那些只是我领域最南端其他饥民结成的人墙,约莫三千人,安置地更南端的饥民应该趁机先逃了。” “饥民一路逃荒北上已经饿得虚浮了,哪里能跑得过这些行尸?”许新正绝望道。 “他娘的,这玩意儿也是饥民变的,哪来的这么大力气啊?”韩烁骂骂咧咧地将旁边一颗脑袋踢走。 宋泽缓了一口气,安抚道:“先不管这些了,赶紧回城。我方才已经发了信号弹,若镇魂司同僚看见便会过来支援。对了,还有京营!只要京营出动,肯定能赶在行尸扩散之前剿灭他们!” 赵秉文激动道:“对对对!我记得玄甲营驻地就在附近,他们有三万铁骑,任由这些行尸跑得再快,在这大平原上也不可能跑得过骑兵!” “师兄,师兄你去哪儿?” 众人说话间,文余墨已经丢下白鹭书院几个惊魂为定的师弟先自己翻出了矮墙,吓得师弟们赶紧追上去。 文余墨呼唤一声“顾菟”,便看见一匹白马撒欢地跑过来,正是他的坐骑。 运粮车队其他马匹也都安然无恙,这些行尸虽然嗜血食肉,但似乎只针对活人。 “现在才过去半盏茶的时间,玄甲营再快也赶不过来,但南边的人墙已经快撑不住了,再往南的灾民不在我领域内,我得过去重新再组织一道人墙拖延时间。”文余墨解释道,又看向宋泽:“这位宋大人,还请劳烦您将我这些师弟师妹一道送回城去。” “书贤,我跟你一起去!” “我们也去!” “书贤,方才一战你体力已经消耗太多了,如何再施展儒家领域呀!” 文余墨拍拍坐骑,蓄力才翻身骑上去。 “诸位同窗无需担忧,我还能再施展一次领域。即便最后体力不支,也有顾菟能带我逃离。你们修为尚浅,跟来也无用,还是回去等我好消息。”文余墨又和煦一笑,安抚众书生。 众书生懊悔,挥袖愤恨自己平日疏于修炼,关键时刻竟成了包袱。 “借匹马,我跟你一块儿去。”许新正忽然开口道。 “老四?”三位哥哥一听这话赶紧拉住他。 “老四你还被他控着吗?莫要逞英雄啊!” 刚才镇魂司四人可是直面行尸,杀得刀刃都豁口了,好不容易才活下来,许新正居然还想跟着去冒险? 那边可是数千只行尸!甚至局势控不住,很快就会发展成几十万的行尸! 累死他都砍不完啊! 许新正却十分决然地甩开了哥哥们的手,抽出手帕先擦擦脸上的血污,义正词严地说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放他只身一人过去出了什么意外没能将行尸拖到玄甲铁骑支援,让那数十万的饥民感染成了行尸,便再难控制住局面了!九州大地都完了,躲在方寸京城里又有何用?我镇魂司乃大淮利刃,此危急存亡之际岂能退缩?” 众书生闻言纷纷露出敬意,此前他们对于镇魂司的印象极差,但经历方才并肩一战后,再听许新正这一番话,顿时改观了不少。 石启君唤来自己的坐骑交给他,一边自我介绍道:“在下平阳石徳玉,字启君,最好结交天下英才!兄台此言此举,真乃仁义之士也!” 许新正拱手回礼:“在下镇魂司许新正,字仲元。见过启君兄台与白鹭书院诸位公子,今日诸位皆为仁人义士,我许仲元不过职责所在罢了!” 众书生听他这话,羞的脸红,也纷纷自报家门与他结交。 箫尧在边上捏着下巴思索,以他对自己这小老弟的了解,总感觉这厮的意图不止嘴上说的那么好听。 不会是想攀白鹭书院的关系? 可他一个武夫,还是镇魂司的人,与这些读书人再怎么交好也没用呀!身份摆在那儿呢! “时不我待,快走。”文余墨倒也懒得劝阻他,只是催促道。 许新正翻身上马,又笑着问他:“文公子,要不把你那琴也带上呗?万一遇上什么突发状况,你再给我加个霸福,只是断了根弦而已,还能弹?” “什么霸福?” “咳咳,就是增益效果。” 文余墨不明所以,甩着缰绳策马便走:“琴已经坏了,而且我现在也弹不动了。要走就快些跟上,人墙快崩溃了。” “哎?”许新正砸砸嘴,又与宋泽三人告辞,让他们先带学生回城,紧接着便策马追了上自己的神级辅助。 三位哥哥已经预感到他别有图谋,也没有继续劝阻他。反正在大平原上骑着马,只要这小子别作死冲进尸海当中,还是很容易逃脱的。 第88章 大淮铁骑 二人骑着马绕过尸群一路向南,文余墨也控制着领域内剩余的饥民往南边逃,一路又收拢了两千多人重新组织起一道人墙。 与其说是道墙,不如说是个诱饵,拿人命强行将尸群牵制住。 这很残忍,但很多时候电车难题总要有人来做。 许新正守在他边上,又点了一支红色信号弹求援。 事发至今,已经快两刻钟(半个小时)了,依旧不见京营兵马的影子。 不过在这个通讯技术落后的时代,确实没法指望援军这么快抵达。许新正的信号弹只能召唤镇魂司同僚,并没有狼烟的效果,没法直接召唤京营。想要调动京营,还是得镇魂司的同僚了解情况后再过去调兵。 “也不知道还能再拖多久……” 许新正望着那疯狂扑向人墙的行尸,有些无奈。 随着尸群壮大,想要拖住它们,让它们不会分散开来乱跑,就必须要有更多的灾民充当诱饵。可是用更多的灾民当诱饵,就意味着会让尸群更加壮大。就像下坡滚雪球一样,迟早会失控的。 而且,文余墨的体力也在快速消耗。 虽然他此刻还一副儒雅随和的翩翩公子姿态,但惨白的脸色、额头的汗珠和嘴角的血迹都在出卖他。 许新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拳头,方才一场鏖战过后,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在战斗中不知不觉晋升到了七品。 那恰似神识的感官很像是七品武夫的标志:武夫七品炼神,拥有敏锐的直觉和对危机的预感能力! 虽然晋升的具体原因尚不清楚,但很可能与文余墨的琴声有关。 这家伙不止是个神级辅助,或许还能开发出经验包的效果? “啊——” 忽然,原本正在猛攻饥民人肉防护墙的尸群突然停止攻击,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叫声。 数千只行尸齐声嚎叫,那声音堪比十八层地狱走一遭,厉鬼在耳边开派对!折磨啊! “怎么回事?”许新正捂着耳朵问一旁的文余墨,还以为是他的儒家领域出了什么问题。 文余墨看着荒地上微微颤抖跳动的土块,扭头看向了西方,只见远处一线尘埃滚滚似浪潮涌来。 “是骑兵!很多骑兵!动静很大,吸引了尸群的注意!” “玄甲营来了!”许新正惊呼道。 他原本还想着以大淮的办事效率,只是也要半个时辰才能赶到,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来了! 看来大淮还有最有一口气在,至少京营精锐还没有烂透! 至少当年大淮太祖皇帝发家的骑兵还保养得很好! 可是,随着远方这支骑兵逼近,许新正却发现他们身上的铠甲并非玄甲营的黑甲,而是有些锈色。 但旗帜确实是大淮的旗帜……大淮京营难道还有另外一支骑兵吗? 许新正有些懵,镇魂司不定期会代表皇帝巡查京营,京营有多少家底他不敢说完全摸清,但有几支骑兵营几支步兵营他还是很清楚的。 大淮京师十二营,其中十营皆为步卒,再加一支神机营是火器营,仅有一支玄甲营是骑兵营。 那眼前这支骑兵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看阵仗,一线横绝,扬尘蔽日,好歹过万骑? “边军!”文余墨到底是首辅之子,已经从对方的装备辨别出身份来了。 “边军?” “西北边军!永宁公主的人……快走!”文余墨说罢,收了儒家领域,策马便绕着尸群往京城跑。 许新正尚未听说过大淮在西北还有这么一支骑兵,以及那永宁公主是什么鬼? 但看到文余墨跑了,他也赶紧抽着马鞭追上去问道:“文公子等等我,这些人到底是敌是友啊?” “西北边军是我大淮的军队,永宁公主是我大淮的公主,自然不是敌人。但既然是边军,就不该出现在京师!呸!”文余墨一边策马狂奔,一边随口解释道,但是在吃了两嘴沙土后他就闭嘴不继续说话。 许新正也闭嘴跑路,没再多问。 当一支边军突然出现在京师近郊,原因懂的都懂。 只不过边军的统帅让许新正有些摸不着头脑:永宁公主?确定没说错?确定是公主而不是皇子? 许新正回头望了眼那支骑兵,骑兵已经向着尸群发起了冲锋,数千只的行尸在上万铁骑面前脆得像张纸,除了最初接触的时候能看见血肉横飞之外,后面直接就淹没在了马蹄声中没了动静。 甚至都不用瞅准了砍头,这么一冲阵,估计连尸体都给踩成肉泥了! 在这旷野上,活人面对行尸无处可躲,行尸面对铁骑同样无处可藏。 冷兵器时代,骑兵就是绝对的战场收割利器!尤其是重骑兵! …… 许新正与文余墨二人一路策马狂奔,避开战场绕至外城南墙的左安门。 守城的哨兵显然也发现了这支突然出现的陌生骑兵,在低效率地层层上报后,终于拖到二人赶来时才要关门。 许新正高举镇魂司腰牌,扯着嗓子吼道:“镇魂司在此,先别关门!镇魂司在此!我” 可守城的士兵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管他,吊桥依旧不断往上卷。 文余墨二话不说领域展开,控制守城的士兵将吊桥放下,二人这才得以通过。 与此同时,践踏完尸群的那支骑兵也调转方向朝京城冲来。 不过他们并没有赶着往左安门来,或许是因为望见左安门前面的吊桥已经吊起,毫不犹豫地便绕着城墙跑去东面。 “东面的城门关了吗?”许新正才通过门洞,赶紧问一旁守门的校尉。 校尉懵逼地摇头。 天下太平已久,几代守城的士卒都未经历过战事,此时他们能把自己守的城门关上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知晓其他城门的情况? “许公子,我先回府了,你回去若见到我那些同窗,就让他们来我家汇合。”文余墨说完,急匆匆地策马往内城跑。 许新正拍马跟上,想与他打听永宁公主。但文余墨却没有心思与他多说,二人一路无话,过了宣文门进到内城才分道扬镳。 可是此时内城已经乱套了,五城兵马司敲着锣驱赶百姓回家,商铺也匆匆忙忙关门谢客。 许新正逮住一人询问才得知,方才那支骑兵从东面的朝阳门直接进内城了! 左手边镇魂司衙署方向,一支红色的烟花升空绽放。 许新正不敢耽搁,赶紧往镇魂司衙署赶,终于在衙署大门外和宋泽等人重逢。 “大哥,西北边军进城了,到底怎么回事?”许新正跳下马,急不可耐地与宋泽打听道。 宋泽也摇头:“不清楚,我们一直在外城等你们,见到有骑兵从西边过来才撤回内城。文公子呢?” “他回家了,白鹭书院那些读书人呢?” “被我扣押在衙署里。” “啊?” “赈济灾民的粥是他们带去的粮食,也是他们雇人熬的,即便他们自己也深陷困局,但依旧有嫌疑!此事查明之前还不能放他们走!”宋泽解释道。 许新正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杀完行尸都忘了还有这一遭。” “先不说这些,先跟我去找王血幡!边军无诏进京,形同谋反,此事更要紧!” 说罢,兄弟四人小跑着进入衙署,连身上满是血污的衣服都来不及换。 第89章 清君侧 京师内城,朝阳门大街。 西北铁骑分兵一万进京兵不血刃就控制住了朝阳门,还有两万铁骑留在城外策应,预防京营出现变故。 三万训练有素的铁骑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够掌控局面了,像这种大杀器,京营也只有玄甲营的三万骑而已!若是换到一些通俗小说里,这不是三万铁骑,那必须得是号称十万大军,甚至二十万大军! 京营那些常年养尊处优的大爷们若是敢过来,他们也不介意杀几波祭旗! 沿街的商铺已经大门紧闭,放眼望去街道清空,压根没有百姓敢在这种时候上街。 一些胆子大的,就躲在门窗后面,透过缝隙查看街上的这些西北汉子。 不同于玄甲营那黑得发亮的铠甲,这些骑兵身上的铠甲已是锈迹斑驳。并非他们不够爱惜,而是在西北地处风沙之地又常年剿匪平叛,再怎么爱惜也不可能像玄甲营那么崭新靓丽。 再加上刚才城外冲了一波行尸,还带着一些血腥哩! 哪怕隔着门窗,沿街百姓都能感受到一股煞气。 就连他们胯下的战马,呼热气的时候都比玄甲营的马嚣张,眼神凶得很。 这时候,大街上迎面走来两骑。 为首的是匹棕色的战马,骑在马背上的是位红袍金甲的将军,仔细再看,竟是位女将军! 而跟随其后的,是个灰袍老人。 西北铁骑众将士不下马,于马上行军礼,整齐划一,肃然不语。 这女将军是他们的主人,大淮的六公主薛闵兮,封地在西北门户永宁郡,也是大淮立国以来唯一实封的公主。 实际上不只是公主,历代皇子也不会有自己的封地,只是取个好听的地名作为封号而已。当年惠丰皇帝肯将永宁郡实打实地封给她,远不只是父亲对女儿的宠爱那么简单,背后还有她的师门在出力。 有了封地,就有了根基。 永宁郡又是大淮西北门户,往西过了界碑就是西域诸国,于是募兵的理由就有了——剿匪! 出国剿匪,收取西域诸国的供奉,既能养兵,又能练兵! 于是,大淮京营才敢维系的三万骑兵,她也敢养,也能养出来! 从七年前大淮皇太子出生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在谋划今日了! “将士们!皇后叶氏恃宠而骄、胆大妄为,竟敢大逆不道,软禁我大淮天子,觊觎我薛氏皇位!我薛闵兮虽是女儿身,体内却也流淌着大淮皇室的血!此事,我决不答应!你们答应吗?” 薛闵兮冲着乌压压一片的西北铁骑喊话道,中气十足,英姿飒爽! 实际上这话也是说给城中百姓听的,她那些将士哪里在乎叶皇后做了什么,他们只在乎他们的公主殿下要他们做什么! 于是,薛闵兮话音落下,众将士纷纷振臂呐喊:“不答应!不答应!不答应!” 薛闵兮又喊道:“而今太子年幼,京营疲弱,天下间有能力制止她的就只有我们了!皇城就在前面,父皇已送出密旨,着本宫率军火速进京救驾!清君侧!” “清君侧!清君侧!清君侧!” 薛闵兮拔剑:“西北铁骑听令——” 众将士齐刷刷拔刀,冷芒逼人。 薛闵兮策马转身,剑指皇城:“直入皇宫,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 薛闵兮并没有杀进宫,等她在朝阳门大街上装完逼,镇魂司已经会同御林军将皇城城门都关上了。 不过她原本也没打算真的带兵杀回自己家里,真杀进去后面就不好洗白了。现在皇城一关,西北铁骑把门一堵,正好断绝了文武百官与皇宫的联系。 她是想逼宫,但惠丰皇帝已经半死不活了,所以关键其实不在宫里,而是在于宫外这些官员和宗室,尤其是的内阁大臣们。现在皇城关闭,内城落入她手里,正好可以带兵挨家挨户拜访,与他们好好商量商量。 等搞定了外面,统一了意见,叶皇后就是反贼,再不开门就是负隅顽抗,到时候就能调京营的炮灰过来攻城! 骑兵金贵得很,不可能拿来攻城消耗的。 …… …… “唉~这大淮真他娘见鬼了……”许新正站在皇城城楼上,望着皇城外凶神恶煞的西北汉子,内心无奈得很。 忘忧草、行尸辣么大的危机摆在面前根本没人去管,就是卯足劲儿内斗! 魏谦党争刚告一段落,现在又冒出个什么永宁公主,二话不说直接就把军队拉到皇城脚下叫着要清君侧。 你这是想清君侧吗? “老四别看了,走了,王血幡让我们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不需要在这儿督守城门。”宋泽招呼道。 “皇城都封了,怎么回去呀?”许新正比对了下皇城城墙的高度,也就十几米高,以他七品武夫的修为跳下去肯定摔不死。 但底下还有西北铁骑看着呢,跳下去怕是要被射成刺猬哦! “不回去,就在皇城里面洗,走。”宋泽拍拍他的肩膀,先下去了。 “在皇城里面洗?”许新正赶紧追上去,稀罕得很。 这皇城虽然不比宫城,但也是皇家御用,是专门给宫里提供各种服务的地方,也不知道这皇帝御用的澡堂子得多气派? 不知道有没有漂亮宫女帮忙搓背呢? 欸嘿? 一行四人被一个小太监领着在皇城里七拐八拐,周围的雕栏玉砌、奇花异草逐渐消失,最终进入一个破落的小院,来到一个小黑屋门前。 许新正的笑容也随之消失。 “四位爷,就是这儿了!咱家平日洗澡都在这儿,热水已经让人给您烧好了!”小太监热情地招待道。 许新正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你丫的确定没带错路? 这条件……配不上皇城呀!甚至都不如外面的澡堂子! 小太监见他目光,很是机灵地拍马屁道:“这些爷想来就是许大人?咱家的干爹就在魏公手下当差,常听魏公说及镇魂司有位新人长得好看,人还机灵,办事儿还利索!” 额,我在太监群里已经这么出名了吗? 许新正高兴不起来。 那小太监冲他眨下眼,翘着兰花指比划道:“许大人需要咱家帮忙搓搓背吗?哎呀,瞧您这一身血污,定是在战场上七进七出的好汉!” “得,打住,谢谢您嘞,我们兄弟自个儿洗就好。”许新正顶不住他的媚眼,赶紧把他打发走。 三位哥哥已经憋不住笑了:“哈哈哈,老四想不到你在宫里已经小有名气了呀!” “当初若是你不服解药,净身入宫,想来现在也是宫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大太监?” “呵呵。”许新正敷衍一笑,转身进去洗澡。 这大淮没救了,连个搓澡的宫女都出不起,派个小太监来糊弄鬼呢?毁灭,赶紧的。 第90章 战场才是武夫的修炼场 镇魂司兄弟四人坐在小黑屋里彼此搓背,许新正将自己在砍杀行尸的过程中晋升七品的事情与哥哥们说了。 三位哥哥听完都沉默了,这小子距离上次晋升好像才半个月不到? 天赋真有这般逆天? “嗷呜~三哥你轻点儿,疼!” 许新正惨叫一声,韩烁气愤地用力搓背,皮都差点儿给他搓下来。 “这人与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唉~怎么同样是砍行尸,我就没突破呢?”韩烁摇摇头,又狠狠地搓他的背。 箫尧也点点头,说道:“那文公子的琴声的确有些特别,在南郊砍杀行尸时我也隐约感觉到桎梏松动了,可惜天赋不如老四,最后还是没能晋升。没想到老四后来居上,成了我们仨当中最早晋升七品的。” 宋泽拍拍许新正的手臂,让他搓背的时候用点力气,一边也与他们仨讲道:“武夫一系原本就是脱胎于军武,功法武技根本上都是为了战争厮杀而创造的。因此,战场才是武夫的修炼场!” “文公子的琴声玄妙,确实有可能临门一脚送我们突破境界,但最主要的原因肯定还是当时周围数百只行尸的围攻,营造出了背水一战的沙场氛围!” 宋泽这话似在有意无意地提醒许新正,让他不要把文余墨的琴声看得太过重要。 许新正点点头,宋泽这话确实有道理。仔细回想,当时他确实是因为赶着要守防线,全身心投入战斗,满脑子只想着要更快一些,然后才突破的。 “你们有注意西北铁骑的那帮汉子吗?”宋泽又问道。 “嗯,嚣张得很!我在城楼上的时候,好几个瞪着眼瞅我。”韩烁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宋泽却教训道:“那才是真正的武夫,从战场上杀出来的实力,人家根本没瞪你,只是你自个儿虚,这般认为罢了!” 韩烁撇撇嘴,不服气地用力搓许新正的背,疼得他又一阵嗷嗷叫。 “大哥你能看出那些人的实力吗?”箫尧问道。 宋泽说道:“看那精气神,应该都是入品的武夫,至少也有九品的修为。” “全部入品?” “嗯。” “嘶~有些过于离谱了。京营不过三四成的士兵入品,精锐一些的营帐也不会超过六成,大多数人还是卡在九品之下不入流。我估摸着那西北铁骑得有两三万人?全员都是入品的武夫,边军哪来的钱能养得起呀?”箫尧满脸的不可置信。 “上过战场的军队都是这般,战场厮杀,不入品的武夫很难活下来,想活命就得逼着自己晋升!那种压力,是我们在太平盛世很难感受到的。”宋泽说着,竟然有些向往。 许新正颇为认同地点点头,优胜劣汰,虽然残酷,但确实能够快速筛选出一支劲旅。 宋泽又小声与他们说道:“现在大淮风起云涌,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也不知道这天下还有几日太平可过!将来若战事一起,虽生灵涂炭,却也是你我兄弟四人的机遇!武夫的一切,就该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干出来!” 三个弟弟沉默不语,这话说得不假,但武夫也不都是战争狂人。 每天喝喝小酒逛逛窑子不好吗? 娶房媳妇儿,逗逗儿子不好吗? 武夫又不同于修仙,哪怕晋升到一品,也没法长生不老呀。 在战场上踩着尸山血海升到一品又如何呢?最后不还是为了过个太平日子。 “大哥你觉得大淮会打内战吗?皇太子与那永宁公主为了争皇位会打起来吗?”许新正问道。 “我哪知道,不过就永宁公主手里这支西北铁骑,咱那位年仅七岁的皇太子拿什么跟她打呀?就算把京营调过来,就那帮养尊处优的大爷也打不过呀!”宋泽无语道。 说起京营,兄弟四人也是恨铁不成钢。 他们四人虽然是育英堂抚养成人的,但他们的父辈甚至爷辈都是京营的烈士。想当年大淮立国之初,天下未定,也是靠着京营南征北战才打得万国来朝的! 小时候他们也最爱与人吹嘘自己的祖上为大淮南征北战,那是他们儿时的骄傲。 怎么十几年不打仗就荒废成这样了呢? 上回去京营巡视,还有不少人因为服用通灵丹上头在军营里光着身子手舞足蹈,就这鬼样子怎么跟人家西北铁骑打呀? 许新正忽然感慨道:“能养出这么一支劲旅,想来那永宁公主也有些手段。若她有本事治好这大淮,我看让她夺了皇位也比现在靠忘忧草撑着强……唔?唔!” 韩烁吓得一把将他的嘴巴捂住,小声骂道:“你疯啦?这是在皇城!” 其他两位哥哥也是无语,自己这小老弟什么都好,就是口无遮拦,目无主上! 京营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儿,但现在大淮的皇帝还是惠丰皇帝!怎么能说出让永宁公主夺去皇位这种话呢? 宋泽板着脸教训道:“老四你莫胡说八道,那永宁公主再怎么厉害也是个女人,她凭什么坐上龙椅?” 箫尧也点点头:“确实,自古就没有女人当皇帝的说法!我看此事闹到最后,也是赏她一些好处将她打发回去罢了。真想逼宫夺位,朝堂诸公如何答应?宗室元老如何答应?天下百姓如何答应?” 韩烁啪地一巴掌拍在许新正背上:“反正我韩烁第一个不答应!笑话,让一个不带把的女人当皇帝?我大淮的男人又不是死绝了!” 许新正撇撇嘴不与他们争辩,心说:那是你们不知道有个娘们叫武则天。 不过这么说来,他倒是想起中秋那晚在鬼市遇见的黑衣女子是哪方势力了。 当时还百思不得其解,想不明白除了魔教还有谁会对宫里感兴趣,现在看来大概率就是这永宁公主派去的了。 他那晚虽未蒙面,但多少也有精心打扮过,比平日穿公服骚气得多,而且用的是梁谞之这个假名字,只要不被那黑衣女子当场指认出来,永宁公主最多只是听属下汇报过而已应该不至于记着他这个小人物? 第91章 各退一步,彼此安好 承乾宫。 今夜灯火通明,唯独东配殿熄灯让太子安睡。 依照大淮祖制,皇子通常六岁就要搬离后宫,去撷芳殿居住,以便就近到文华殿学习、观政,同时也是为了减少皇子对生母的依赖。 但叶皇后以太子年幼不能自理为由将他留在身边,便于照看。此事宗人府与内阁都颇有微词,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上奏催促太子搬离后宫,但都石沉大海,一直拖到现在也没搬走。 魏谦带着王景渊和秦川两名血幡执事压低脚步声通过前院往正殿去,虽然他们与叶皇后不怎么对付,但对于大淮唯一合法继承人还是很尊重的,并不想惊扰太子殿下休息。 进到正殿,便看见一媚眼少妇身着大衫霞披,头戴双凤翊龙冠,端坐明间宝座之上,正是大淮皇后叶氏。 魏谦三人照常施礼,叶皇后照常赐座。 “魏公公,我听宫里奴婢都在讲永宁公主回来了?还带了三万西北铁骑,将皇城围住了?”叶皇后端着茶盏细品,随口询问道。 “回娘娘的话,皇城确实被永宁公主率军围困住了。”魏谦回答道。 “她怎能这般胡来呢?让天下百姓看着岂不笑话?”叶皇后教训道。 魏谦不接她的话。 薛闵兮不管怎样都是公主,是主子。 而魏谦不管怎样都是太监,是奴才。 叶皇后可以这么训她,但魏谦不行,连表示赞同的小动作都不能出现。 其他俩人就更不用说了,若不是被魏谦拉来,他们根本就不想听见这些话,更不想掺和皇帝家的这些破事儿。 叶皇后眉头微蹙,又问道:“朝堂诸公如何说?宗人府的元老们如何说?就这般放任她胡来不管么?” 魏谦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不知。” “不知?” “皇城被围,臣不知外面是何情况。” 叶皇后冷冷一笑:“魏公公堂堂三品剑师,出入皇城不是轻而易举?是不愿知道?” 魏谦依旧淡然:“剑宗长老也在外面,臣出不去。” “好一个剑宗长老,这些个方外之人愈发不懂规矩了,不好好修行也来掺和世俗,真不怕染了因果坏了道行么?”叶皇后撇撇嘴,此时她也只能呈一些口舌之快。 什么沾染因果坏了道行?不存在的。 “那苗国师呢?她也不管了吗?”叶皇后又问道。 魏谦摇摇头:“臣不知,但苗国师乃是方外之人,素来不爱参与世俗纠纷。” 叶皇后觉得他这话是在故意气自己,恼火地将茶盏摔地上,叫道:“哦!都是方外之人,剑宗长老就敢现世作乱,苗国师却偏要在此时避世么?” 魏谦眉头一拧,语气不善地提醒道:“娘娘请注意仪态,莫深夜吵闹惊扰了太子殿下歇息。” “呵呵,你还知道大淮有位太子殿下呢!这朝堂诸公都不知道大淮有位太子殿下么?宗室也忘了这宫里还有位太子殿下么?竟然放任她薛闵兮这般欺凌我们母子!陛下还健在呢,他们想做什么?造反吗!” “……”王景渊与秦川有些心累。 堂堂皇后像个泼妇,搁这儿吵吵闹闹有用吗?人家永宁公主军队都拉过来了,可不就是造反吗? 魏谦倒是倒是不苟言笑地转述道:“公主殿下说要清君侧。” “呵呵,清君侧?清谁?是清她的母后,本宫吗?”叶皇后将双凤翊龙冠扶正,又冷笑着看向魏谦:“还是说要清魏公公呢?” “臣不知。” “我看她是要将陛下也一并清除?” 魏谦目光忽然凌厉:“娘娘慎言。” “那你倒是说说现在该怎么办?魏谦,陛下的状况你是清楚的,将陛下禁足宫中你也有份!若她真带兵杀进宫来,你也休想逃脱干系!”叶皇后威胁道。 “臣为陛下,死不足惜。” “你……”叶皇后被他这死太监气得直跺脚。 缓了一会儿后才听魏谦说道:“事已至此,守着皇城也无用,为了陛下与太子殿下的安危,还请娘娘降下懿旨,打开宫门,召永宁公主进宫面圣。” 叶皇后两眼一亮:“你是说在大殿两侧埋伏刀斧手,等那贱人进来,本宫就摔杯为号……” 魏谦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娘娘想多了,永宁公主不只是我大淮的六公主,更是剑宗的亲传弟子,无论实力还是地位都不容许这般陷害。臣只是想请永宁公主亲眼看看陛下的现状,明白臣的苦衷,化解误会罢了。” “误会?呵,你觉得她带兵进京只是一个误会吗?” 魏谦十分耐心地解释道:“永宁公主在外宣称是娘娘软禁了陛下,若皇宫大门紧闭不开,只会坐实此事。且如今宫里与朝堂断了联系,内城也落入永宁公主手中,等她说服了朝堂诸公与宗室元老,便会调京营攻城,这皇城还是守不住的。到时候,娘娘的处境只会更加被动!” 叶皇后咬着嘴唇,纠结得很。 魏谦叹息一声,再次劝说道:“娘娘,与其等到最后优势全失,兵戎相见,不如趁早开门见山,请永宁公主、内阁大臣与宗室元老进宫面圣,有陛下与太子殿下在场,朝臣与宗室总归还是要力保皇太子的。” “他们能说服薛闵兮退兵?” 魏谦沉吟道:“永宁公主到底是女儿身,坐不了皇位的。若是彼此各退一步……” “各退一步?”叶皇后一脸困惑。 魏谦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开口解释道:“请陛下退位,请太子登基,请永宁公主垂帘听政。” “那本宫呢?” “娘娘自然是升为太后,陪陛下去宁寿宫太极殿颐养天年。” “什么?”叶皇后拍案而起,她无法接受这个安排。 惠丰皇帝主动退位,薛闵兮就没有理由杀他,还得让他继续养病,魏谦保住主子便知足了; 太子登基,合法合规,宗室便无话可说,内阁大臣还能辅佐幼主更加欢喜; 长公主也不算白跑一趟,垂帘听政,已是她所能拿到的最大利益应当满足。 看着确实是各退一步,彼此安好。但叶皇后却成了唯一受害者,要用后半生去陪伴惠丰皇帝这个活死人。 这不是摆明了欺负老实人吗? 魏谦已经不想再跟她废话了,起身拱手再劝:“请娘娘降下懿旨,开宫门,召永宁公主进宫面圣!” 王景渊与秦川二人扶着刀跟着起身施礼:“请娘娘降下懿旨,开宫门,召永宁公主进宫面圣!” 叶皇后气得浑身颤抖,带着哭腔骂道:“你们这些逆臣贼子,怎敢这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魏谦三人只当没听见,也不再劝她,就这么直挺挺地扶刀站着,等她同意。 她没得选,如果拖到薛闵兮杀进宫来,她便是软禁皇帝的逆贼,连命都保不住! 去寿宁宫,好歹还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等到将来太子长大了,万一还能掌权给她翻盘呢? 第92章 金丝雀要啄御猫啦 “嘤嘤嘤……” “嘤嘤嘤……” 叶皇后掩面而泣,魏谦三人带着懿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过了一阵,一道隔音阵法在屋内徐徐展开,一个老嬷嬷慢悠悠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恭敬施礼。 前面还嘤嘤哭泣的叶皇后也徐徐收起了眼泪,冷笑道:“魏谦那阉人果然要出卖本宫!如此倒也省得本宫再想法子说服他放陛下出来见人……哼,他真当本宫出身商贾便不懂这朝堂纷争么?” 老嬷嬷陪笑不语,驼着背守在边上。 叶皇后将一块腰牌递给她,吩咐道:“刘嬷嬷,明早辰时永宁公主与内阁大臣、辅国公、苗国师会进宫面圣,你卯时便去钟粹宫帮陛下梳妆,有这块魏谦给的腰牌侍卫自会放你进去。守在陛下身边的李公公其实是本宫的人,你见到他便与他说:金丝雀要啄御猫啦。他便明白你是本宫派去的,会帮你把风,你趁机将阵法布置妥当,莫要出差错!” 刘嬷嬷接过腰牌,恭敬地应一声“喏”。 叶家虽然是商贾,底蕴不如那些千年世家,但自从叶皇后生下皇太子后便逐渐有了权势,开始砸钱招揽各种英才以备不时之需。 这刘嬷嬷便是叶家费了好大工夫帮她招揽的一名五品阵师,最擅长布置阵法机关,赶在薛闵兮带兵进京前送入宫中。 “明日,定叫他们看看本宫的手腕有多硬!”叶皇后冷笑着攥紧拳头,已然胜券在握。 早在惠丰皇帝断药尸变时,她就已经预料到这一天了。 薛闵兮手握重兵,心气儿又高,迟早会威胁到她的地位。 她怎能不防? …… …… 惠丰三十年九月初一,天还未亮,许新正就被哥哥们从被窝里拽出来了。 又要加班。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许新正揣着手,睡眼朦胧。 今早气温又降了,虽然不见下雪,但早起已经可以看见结霜,呼气也都是白雾。 “今年怕是个寒冬哦。”宋泽搓了搓手,又催老三老四两个还在彼此依偎且走且睡的弟弟快些跟上。 “城外那几十万的灾民不知又要冻死多少人,唉……有时候想想昨儿还不如放他们变成行尸算了,好歹行尸不怕冻。”韩烁打着哈欠,说话都不过脑子。 箫尧笑道:“你个泼皮何时也学会关心百姓疾苦了?” “呵,我韩老三只是生来放荡不羁爱自由,又不是二哥你那硬心肠!昨日出城看那些灾民的模样,实在心疼。唉~若非手头拮据,我定要收养几个义女。” 许新正翻个白眼,心道一句:狗改不了吃屎,不愧是你。 指望这三位育英堂养大的哥哥关心百姓疾苦,那得太阳从西边出来。 “也不知道这两天嫂嫂独自一人在家过得怎样,唉~外面兵荒马乱的,咱又回不去。”许新正叹气道。 想起还在家里等他们回去的嫂嫂,其他三人也顿时没了嬉戏扯淡的兴致。 一路无语,四人一路上又碰见不少同僚,不管是不是有家人还在皇城外面,自己被这么围困在皇城里面总归情绪不高。 镇魂司明部八个总幡拢共二百六十余人在宫墙前面集结,难得一次八个总幡全部到齐,平日点卯都是各个总幡在各自院子里开早会的。 魏谦没有现身,但八个血幡执事都来了,没有罗里嗦讲一大堆废话,只是传话说“不准问去哪里,不准问干什么,不准调戏宫女太监”,然后便带着各自人马进宫了。 “今天不去督守城门?”许新正嘀咕一句,看着左右的朱红宫墙,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摩挲自己的雁翎刀。 他原本的佩刀在昨日的战斗中砍坏了,换了一把新的,没有包浆摸着还有些不习惯,只希望一会儿若是打起来不要掉链子。 镇魂司虽然人数少,但都是精锐,全员至少也有九品境界,更不乏八品七品六品的高手,同等人数下质量比西北铁骑还要高。 现在调入宫中,显然是准备放弃守备皇城了。 “不过仅凭御林军这点人,确实也守不住皇城。看样子是宫里与外面达成初步共识,要邀永宁公主进宫谈判了。谈得妥还好,谈不妥很可能就直接要开战了。” “西北铁骑虽然厉害,但骑兵在宫里不好巷战,若真打起来,镇魂司或许还能占据上风。” 许新正心里分析道,一边祈祷谈判能够顺利。 毕竟,他可不想为了皇帝家女儿与后妈的内斗搭上性命。 于是一边跟着队伍往宫里走,许新正一边也在悄悄留意周围建筑物,在脑海中记录路线,构建起一幅皇宫立体地图。回头万一打起来,也好趁乱溜走。 魏谦将镇魂司调入宫中,也确实是为了防备永宁公主的。昨夜圣旨懿旨都连夜送出皇城了,虽然今日会有内阁大臣、辅国公、苗国师在场,永宁公主不太可能不讲道理直接砍人,但总归要防她一手的。 镇魂司一众高手穿过前廷进入后宫,各总幡散开布防,人手布置在钟粹宫与承乾宫附近。 王景渊与秦川手下两支总幡被安排进了钟粹宫里面,王景渊的人在前院待命,秦川的人在后院待命。辰时永宁公主等人回到钟粹宫来面圣,面圣之后各方势力将会在钟粹宫谈判,重新划分宫廷与朝堂的权力。 …… 刘嬷嬷提着竹篮,一路来到钟粹宫大门外,将叶皇后给的腰牌递给守门的侍卫。 侍卫核验过身份后,并没有直接放她进去,还要检查她竹篮里的东西,搜她的身。确定没有什么违禁之物后,侍卫才将门打开,放她进入。 随着门缓缓开启,守在前院的三十多名镇魂司执事齐刷刷地看过来。 刘嬷嬷愣了下:怎么这么多人? “干什么的?”王景渊大马金刀地坐在前院的石凳上,狐疑地盯着她。 刘嬷嬷挤出笑容来解释道:“这位大人,皇后娘娘让老奴过来替陛下梳洗打扮。” “梳洗打扮?”王景渊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起身冲她招招手,要亲自带她进去。 “……”刘嬷嬷。 “走快点,不是要帮陛下梳洗打扮吗?”王景渊回头看见她还在慢悠悠地走,便催了一句,一边敲了敲正殿的大门:“李公公,有个老嬷嬷说要过来给陛下梳洗打扮。” 片刻之后,门从里面拉开一条缝隙,李公公露出半张老脸看着外面。 镇魂司其他人也都好奇地看过来,他们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进宫,都没见过皇帝呢,自然好奇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长什么样。 可惜只看到个老太监。 刘嬷嬷内心纠结得很,这种时候报那句暗号,镇魂司不可能不怀疑? “放肆,怎么大呼小叫的,惊扰了陛下歇息!”李公公有些不悦地责骂道。 王景渊想起来了,便效仿魏谦重新施礼,将戏份做足,恭敬道:“李公公,这儿有个老嬷嬷说要给陛下梳洗打扮,劳请您通报一声。” 李公公看向站在台阶下面的刘嬷嬷,刘嬷嬷赶紧补充道:“是皇后娘娘派老奴来的。” “在外面儿候着。”李公公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将门关上,去与皇帝陛下汇报了。 许新正抱着刀靠着树,无聊地掏掏耳朵,就看他们演戏。 继续演,惠丰皇帝都尸变了,还通报个屁! “老四。”宋泽却不知道这些,见他吊儿郎当的便悄悄揪了揪他,让他站好咯。 这儿可是宫里,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就在殿内歇息,怎能这般放肆无礼? 第93章 是个狠人 听见大哥宋泽的话,许新正有些无奈,但也没法告诉他惠丰皇帝已经死了,现在里面是一只行尸,所以只好老老实实抬头挺胸继续站岗。 过了一会儿,李公公又开门了,煞有其事地传话道:“陛下宣她进去。” 王景渊点点头,招手让刘嬷嬷跟上,自己却被李公公给拦住了:“陛下只宣她一人觐见。” “嗯?”王景渊狐疑地盯着他。 李公公寸步不让:“王血幡,魏公是让你守在门外。” “嘁,也罢。”王景渊听他搬出魏谦来,也不再多说什么,摆摆手坐回去。 李公公带着刘嬷嬷进入正殿,将门关上后,刘嬷嬷才小声说道:“金丝雀要啄御猫啦。” 李公公点点头,这才确定她是叶皇后派来的人,领着她绕过屏风往里走,一边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娘娘让我来布置阵法,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劳烦公公去外面帮我把风,莫让镇魂司那些人进来。” “要多久?” “约莫两刻钟。” “行。”李公公带她走到龙床前面,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帐,只见一具身着金黄丝绸龙纹中衣的尸体躺在床上,皮肤已经有些干瘪发烂发臭了。 尤其是嘴角,裂开两条口子,看着十分瘆人。 虽然尸体安眠,但手腕、脚腕、脖子、腰上依旧挂着锁铐,共系着六根铁链。 锁铐铁链都是陨铁镀金的,既保证强度的同时又能保留皇帝的体面。 在惠丰皇帝的额头上,还贴着一张镇尸符,这才能让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李公公提醒道:“你莫要动这镇尸符,一动陛下就醒了。” “晓得了。” 刘嬷嬷认真答应完,李公公才退出去帮她把风。 等到李公公出去,正殿当中便只剩下她一人与皇帝的尸体。 刘嬷嬷瞬间换了个人似的,在外面还老态龙钟呢,这会儿动作却麻利的很。 取黄纸,磨朱砂,画阵符。 这些材料工具都不需要她从外面带进来,寝宫里都能找到。 不多时,一叠阵符便画好了,再施法注入元气将其贴到四周墙上,埋入地砖地下,藏到房梁上面,依照阵图有序布置妥当,最后就只剩下阵眼。 刘嬷嬷将目光投向床上的惠丰皇帝,小心翼翼地将其衣服扒开,露出胸膛,再取朱砂笔,顺着其穴位经脉描画,又书写各种玄妙符文,最终两条线顺着脖子向上,汇聚到它眉心所在。 刘嬷嬷收功,将朱砂笔放回桌上,取一张新画好的镇尸符回到床前。 看得出来她有些紧张,不断调整着自己的气息,然后将自己右脚的鞋袜脱掉,颤抖着将脚掌塞进惠丰皇帝嘴里,接着便将它额头的镇尸符揭掉。 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沉睡的行尸苏醒,瞪眼后本能地一口咬住她的脚掌。一股冰凉的刺痛感瞬间袭来,她眼疾手快,赶紧将备好的另一张镇尸符贴了上去,正好贴在两条赤线汇聚之处,盘活了阵眼。 金光自惠丰皇帝所在如墨水一样晕开,藏在四周的阵符纷纷连接起来,组成阵法。 刘嬷嬷却来不及欣喜,赶紧掰开皇帝的嘴将脚抽出来。 就刚才咬那么一下,脚掌已经留下一个很明显的绛紫色牙印,渗入血液。 她可以感受到那股阴邪的毒物在迅速顺着脚掌向上蔓延,好在距离脑袋很远,时间足够她防御。她赶紧取几根银针刺入右腿封住穴位,内力一震,直接将银针震断,只留针头在体内。如此一来,穿上鞋袜便不容易被人察觉出问题。 这时候,门外已经传来了李公公的大声呵斥,听动静应该是镇魂司察觉到古怪吵着要进来了。 刘嬷嬷赶紧将袜子鞋子穿好,又拔出发簪将惠丰皇帝身上的锁铐全部暗中破坏。 …… 门外,王景渊自打李公公也出来后就觉得不对劲了。 化个妆而已没必要把李公公也赶出来? 再加上对方是叶皇后派来的人,更可疑了。 不过李公公却一直拦着他不让他进去,若非知晓李公公是魏谦的人,王景渊都该直接闯进去抓人了。 好在这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刘嬷嬷提着竹篮从里面出来,看着门外对峙的二人,似被吓蒙地点头道:“李公公,妆容画好了。” “嗯,你退下。”李公公会意,点头放她离开。 “站住!”王景渊一声令下,院子里的镇魂司众弟兄便将人给拦下了。 “大人?” “呵,她与陛下独处一室,李公公就一点都不担心陛下安危吗?连查都不查一下就这么放她离开?”王景渊说着便要进屋。 李公公哪里肯放他进去,再次将他拦住,怒斥道:“放肆!陛下是你想见就见的吗?” “锃!” 院子里不知是谁先拔的刀,镇魂司众弟兄便都跟着拔刀了。 不只是李公公,王景渊都吓懵了,赶紧背后挥手让他们把刀收起来。 在皇帝寝宫外面拔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逼宫呢! 镇魂司众人收到王景渊的暗示,相互看了看,又将刀收了回去。 李公公咽咽口水,语气软了一些:“咱家进去看看,你们在外面守着。” 王景渊点点头,觉得他是魏公公的人,还算可靠。 等李公公进屋后,王景渊又让人搜刘嬷嬷的身。 韩烁自告奋勇便上去一顿摸索,看得自家弟兄也恨不得找个地缝把他埋了。 丢人哦!连老嬷嬷的豆腐都吃? “咦?”许新正站在边上,忽然耸了耸鼻子,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在脑海中迅速比对筛选起来。 “大人,没搜到什么可疑的物品。”韩烁意犹未尽地汇报道。 这时候李公公也开门出来了,冲王景渊点点头,表示一切正常。 王景渊眯了眯眼,还不肯放人走,凑过去上下打量着这老嬷嬷,讯问道:“你给陛下化妆为何要将李公公也赶出去?” 刘嬷嬷被韩烁搜身搜得有些恼火,但还是忍着辩解道:“大人,老奴哪敢驱赶李公公呀,只是化妆的时候有些……有些……李公公看不下去。” 王景渊一愣,便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了。 惠丰皇帝已经尸变,指不定还要缝针什么的,看着瘆人,李公公看不下去找个理由出来也挺合理的。 关键此事还见不得光,不能在外面乱说。 王景渊摆摆手,让弟兄们让开一条道儿。 “站住!” 刘嬷嬷刚要走,又被人喊住了。 这回发话的是许新正,只见他脸色凝重地凑近一些,又仔细嗅了嗅。 镇魂司众人无语地扭过头去,只觉得丢人。 这哥俩是怎么回事儿?想女人想疯了吗?这么大年纪都不放过? “仲元,你胡闹什么!退下,这儿轮得到你发号施令吗?”王景渊也开口训斥道。 宋泽赶紧上去将他拉回来。 许新正挣扎道:“大人,她身上有尸臭味!” “闭嘴!莫瞎说!好端端的哪来的尸臭味?忘了进来前怎么交代你们的吗?不准调戏宫女!老嬷嬷虽然长得老一点,丑一点,但也是宫女,不准调戏人家!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退下!” 王景渊反倒先慌了,一边呵斥许新正,一边目光催促刘嬷嬷赶紧滚蛋。 他此前跟着魏谦进过正殿,知道里面的尸臭味浓,刘嬷嬷在里面呆了那么久还接触过皇帝,难免会沾染上尸臭。只是他没想到许新正这狗鼻子这么灵,居然嗅出来了? 皇帝尸变的事情还不能透露出去,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什么有尸臭味呢? 第94章 永宁公主进宫 刘嬷嬷终究还是离开了,许新正气得差点心梗。 他很确定自己在这老嬷嬷身上嗅到的是尸臭味,还不是普通的尸臭,与他之前斩杀、抓捕过的行尸是一个味儿! 而且也不像是沾染上的,老嬷嬷在正殿内沾染的气味他也嗅到了,混杂着很浓烈的薰香味儿。但他嗅到的尸臭,却是另外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 “老四,你真让你三哥带坏了。”宋泽拽着他去墙边,低声训斥道。 许新正撇撇嘴:“大哥,我在你心里有那么变态吗?” “老四,你这话说的三哥可就听不下去了,此乃男儿本性也!怎能说什么变态呢?”韩烁凑过来辩驳道。 宋泽一脚把他踹开:“你滚蛋!你们两个安分一些,咱这是在宫里,不是在外面!” “……”许新正翻翻白眼,懒得再解释了。 连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怎么当队友哦? “老四,我相信你。”箫尧忽然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 “嗯?” “我虽然没闻到什么尸臭味,但那老嬷嬷给我的印象确实不对劲。你还记得之前上街收茶水费时我教过你的看人看三重吗?” “嗯。” 箫尧看了眼宋泽,继续说道:“我方才在边上留意她的眼神,觉得很不对劲,不像是好人。” “怎么个不对劲法?”宋泽听他也这么说,便好奇地问道。 老二在他眼里一直都是个正经人,不大可能跟这俩弟弟一块儿胡闹的。 箫尧沉吟片刻,摇摇头:“说不上来,只是以我多年甄别犯人的经验来看,给我的感觉就是不对劲……不,是很糟糕!此人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噗~”韩烁憋不住笑了:“二哥,那啥看人看三重的法子我记得你好像也教过我?说白了不就是颠倒黑白敲人钱财的玩意儿吗?我还记得你说过的第三重是看人心地,要用心去看,好坏全凭咱们说了算。哈哈哈……” “滚!”箫尧恼火地将他踢开。 宋泽也笑笑不说话,转身回去站岗了。 “老四,你信哥看人的眼光不?”箫尧看向许新正。 许新正笑着揉了揉鼻子,敷衍道:“信,我当然信啦。” 信你个锤子哦,这什么狗屁看人看三重?说得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结果重点正如韩烁嘲笑的那样,全凭自个儿一张嘴。 什么是好人? 镇魂司说你是好人你就是好人! 什么是坏人? 镇魂司说你是坏人你就是坏人! 那天箫尧是在教他怎么识别好人坏人吗?那分明是在教他怎么利用镇魂司权限敲诈勒索! 箫尧恼火得很,怒锤一下他的胸口:“你个混小子,兄弟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二哥,我不是都说了相信你吗?” “那你还笑!” “我没笑……” “你分明还在笑!” “……”许新正。 “行啦你们,有完没完?”宋泽呵斥道,催着他们赶紧回来站好。 王景渊也摇摇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对部下太过放纵了? 一点规矩都没有! …… “一点规矩都没有!” 承乾宫外,叶皇后终于见到了永宁公主,冷哼一声训斥道:“堂堂大淮六公主,见到母后不晓得要跪拜磕头吗?” 薛闵兮扶剑回答道:“大淮将士带甲不跪,这是太祖定的规矩。” “啪!”她身后五百亲军齐刷刷地扶刀行军礼,算是表达了对皇后娘娘的诚挚问候。 叶皇后气得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本想给个下马威,谁知这丫头居然不讲道理拿这些贼配军来威胁她? “娘娘,辰时了,陛下还在等着呢。”魏谦上前来提醒道,也算给她一个台阶下。 叶皇后这才甩袖,牵着小太子的手朝钟粹宫走去。 其余人跟着继续往里走。 薛闵兮一边留意着两侧,能看到不少镇魂司执事。 镇魂司并不藏着掖着,就是明摆着告诫她莫要冲动胡来。真打起来,宫里也有一战之力! 薛闵兮与走在边上的辅国公聊道:“皇叔祖,我可是看在您的面儿上才同意只带五百亲军进宫的,一会儿若是宫内有变,皇叔祖莫要害我?” 辅国公代表的是宗室,兼任宗人府宗令,听见薛闵兮的话便笑道:“永宁丫头出去几年就不信家里人了吗?放心,大淮皇室这点脸面还是要的,既然要谈就好好谈,不会耍这些小伎俩。” “嗯,皇叔祖小时候最疼我,我信皇叔祖的话。”薛闵兮笑道。 一旁随行的灰袍老人却不敢掉以轻心,看向同行的苗国师。 今日在场的两位一品高手,立场其实都很模棱两可。 辅国公作为宗室长者,并不想看到后人同室操戈,对于薛闵兮也从小颇为疼爱,但他很显然是更支持皇太子继位的,如果真要二选一最终肯定会放弃薛闵兮,不可能保证薛闵兮性命无忧。 苗国师外界都认为她是叶皇后一派的人,毕竟皇太子的降世就是她做法求来的。但她同时也是南山剑宗的太上长老,论辈分,这灰袍老人还得喊她一声师叔呢。而薛闵兮的师父现在是南山剑宗大长老的亲传弟子,真打起来苗国师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只要这二位一品高手不插手,灰袍老人自认为以他二品剑师的修为至少护永宁公主全身而退是没问题的。而且永宁公主也有些实力,二人联手仅凭魏谦和八个血幡执事根本留不住他们! 主要是魏谦这阉人着实狡诈,居然主动开门让他们进来,现在反倒是他们落了被动。若不敢进宫面圣,那就是抗旨不尊意图谋反,法理上站不住脚,白鹭书院那边不好交代。 三大方外宗派,只要有一家不同意,她夺了皇位也坐不稳江山! 想到这儿,灰袍老人笑着往苗国师那儿靠了靠,亲昵地唤一声:“师叔近来可好呀?” 苗国师瞥了他一眼,撇过头去不理他。 长得这么丑,也配叫本座师叔? “……”灰袍老人。 “苗国师,论辈分我该称呼您师叔祖?在山里常听师父说您童颜不老,今日一见果然是陆上真仙。”薛闵兮也凑过来与苗国师搭话道。 苗国师上下打量她一眼:“你师父是?” “家师道号灵溪。” “哦~宗门里后生晚辈太多,本座记不清了。” “……”薛闵兮。 “放心,既然你是剑宗的弟子,本座自然会保你的。只要本座不点头,这天下就没人能伤你。”苗国师笑道。 旁边的辅国公听完嗤之以鼻。 他是军伍出身的,看得出来自己孙侄女手中这支铁骑的厉害。 一品高手是很强,但终究只是肉体凡胎,做不到传说中仙人那样搬山倒海,动辄踏破虚空,说什么天下无敌呢? 都不需要同阶高手来收拾她,只要遇上一支八九品高手组成的训练有素的军队,结阵以煞气扰乱天地元气气场,再搭上千百条人命就能活活困死她耗死她! 而西北铁骑,就是这样一支劲旅,甚至西北铁骑还不止有八九品的高手。 薛闵兮现在与他们攀谈,一方面是想尽可能避免与一品高手正面冲突,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对长辈的客气而已。真打起来,还是得靠自己的兵。 她这次虽然只带了五百亲兵,但个个都是好手,最低也是八品的武夫,配上师门派来保护她的长老,结阵防御足以自保撑到城外大军支援。 若这宫里敢耍什么阴招,她也不介意顶着骂名铁骑踏破宫门,杀母弑弟。 第95章 只身涉险 攀谈间,钟粹宫到了。 薛闵兮只带了三十多人进入。 钟粹宫虽然是个二进的院子,前院面宽二十余步,进深十余步,说人话就是差不多后世篮球场那么大,算是宽敞了,但也容不下她这五百人挤进去。 何况人一股脑全进去了,真打起来施展不开,不如把多余人手留在外面盯防镇魂司那些执事,相互策应。 钟粹宫前院沿着中轴线一分为二,叶皇后带着小太子站在左手边,魏谦与王景渊手下护卫左右。 内阁首辅文向高与其他三位内阁大臣出于礼制也站在了皇太子这边,辅国公被皇太子奶声奶气地喊一声“皇叔祖”便也乐呵呵地跑过去了。 倒是苗国师,居然真的与薛闵兮站到了一起,任凭叶皇后怎么呼唤她都不理睬。 许新正在后面伸着脖子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苗国师这个老萝莉只是觉得右手边的院子有石桌石凳可以坐着而已。 果不其然,苗国师走到薛闵兮那边,二话不说就甩着绣花小鞋跳上石桌坐着看热闹了。 “哟,少年郎,你也来啦?”苗国师才坐上桌子,一眼就看见了人群当中画风突出的许新正,笑着冲他招招手,再次让他成为了焦点。 叶皇后等一众大佬转头困惑地看着这个小喽啰。 许新正受宠若惊地拱拱手求放过。 苗国师却不管场合是否合适,十分任性地冲他招手道:“喂!少年郎,本座喊你呢,还不快过来!几日不见就这般不记打了么?” 许新正擦了擦汗,笑着看向王景渊。 王景渊扭过头去不敢说话。 许新正又看向魏谦,魏谦摆摆手放他过去。 他这才敢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笑着喊一声:“见过公主殿下,见过国师大人,不知国师大人唤下官过来有何吩咐?” “没什么事儿,本座自个儿坐这儿无趣,喊你过来给本座揉揉肩,说说话。”苗国师笑道。 “……”许新正。 “咳咳。苗国师,这儿可是钟粹宫,陛下还在里头等着呢。”首辅文向高看不下去了,开口提醒道。 若非对方是苗国师,他直接就一句“成何体统”甩出去了。 “哦。”苗国师托着下巴一脸有恃无恐的样子,又拍拍自己肩膀,催许新正快点儿过来干活。 内阁众臣纷纷摇头,暗骂她不懂礼数,毫无规矩! 堂堂一国之师,怎能如此放荡?不晓得男女授受不亲么! 薛闵兮也好奇地上下打量起许新正来,若非苗国师把他从人群里揪出来,薛闵兮还真没注意到他。 那晚在鬼市的遭遇浮上心头,这厮的下作举动仍然历历在目。 这登徒子原来是镇魂司的人?难怪查了好些天都查不到! 许新正回头一脸悲愤地看了眼镇魂司的同僚们,然后忍辱负重走到苗国师身后为她揉肩,还真别说,手感真不错。 “你叫什么名字?”一旁的薛闵兮忽然问道。 许新正听见这耳熟的声音,心头不由一紧,再仔细打量一下她的身材,顿时想起那晚在鬼市遇到的蒙面黑衣女子。 好家伙,不会这么衰? 你一个公主不至于亲自冒险去鬼市打探情报? “他叫许新正,字仲元,出身育英堂,是镇魂司白幡执事,王景渊的手下,今年十七,尚未婚配。” 不等许新正开口,苗国师就笑着替他介绍道,那表情活像是介绍自个孙子。 许新正只能讪讪一笑:“公主您好呀。” 薛闵兮回以温柔甜美的笑容:“许新正是?本宫记住你了。” “……”许新正。 这时候,正殿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李公公走出来与两边大佬施礼,然后扯着嗓子唱道:“传陛下口谕,宣永宁公主觐见~” 陛下口谕? 薛闵兮将注意力从许新正身上收了回来,听见这话不由眉头一蹙,狐疑地看向站在对面的叶皇后和魏谦,心道:从各种消息推测,父皇应该已经驾崩甚至尸变了才对,所以才使得这二人联手掌控后宫将父皇软禁在此。如此哪来的口谕?莫非有诈? “薛闵兮,陛下唤你呢。”叶皇后阴阳怪气地笑道:“你不是要清君侧吗?且进去与你父皇好好告状咯,呵呵呵……” “殿下,陛下在等您呢。”李公公也催促道。 薛闵兮攥了攥手中的剑,才要迈出去,一旁的灰袍长老便忍不住拦住她:“殿下,不可再涉险了!” “放肆!这是我大淮皇宫,里面是我大淮天子,怎的到你口中像是什么虎穴狼窝了?”对面的内阁大臣开口骂道。 叶皇后又趁势扣帽子道:“你们这般心虚,莫非是什么乱臣贼子么?莫不是南山剑宗想扶个傀儡掌控世俗?” “大胆!你竟敢污蔑我道门圣宗!本座今日先斩你祭天!” “尔敢!”辅国公怒喝道。 灰袍长老自知不敌,转而看向苗国师求助,苗国师一边享受着许技师的服务,一边乐呵呵地看热闹呢。 薛闵兮深深地望了眼辅国公,又看了眼叶皇后,抬抬手让灰袍长老退下,自己朝正殿走去。 李公公又将她拦住,要她手里的剑。 薛闵兮便将剑给他。 李公公又要搜她身。 “差不多得了,莫要太过分。”辅国公忍不住开口训道,他虽偏心顺孙侄儿,但也不想让孙侄女过于难堪。 李公公看向魏公公,魏公公微微颔首。 李公公便不再刁难,放她进殿,反手将门带上。 门关上的一瞬间,大殿里的光线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薛闵兮下意识捂住口鼻,回头看着从外面关上的大门,不见李公公跟来,内心更加警惕。 迟疑片刻,她才再次迈开步子小心翼翼地朝屏风后面走去。 绕过屏风,只见龙床帘帐都放着,看不见里面是何情形。 薛闵兮不再往里走,而是尝试着轻声呼唤道:“父皇?” 没有任何回应,大殿里寂静得能听见她的回音。 薛闵兮只得继续向前,走到龙床边,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帐,只见一具尸体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额头贴着黄符。 她虽然早有猜测父皇已经尸变,可是亲眼见到的时候依旧有些心神慌乱,各中情绪很是复杂。 说高兴,也不是很能高兴得起来,好歹是亲生父亲,好歹也曾疼爱过她,父女之情还是在的。 但说难过,似乎也哭不出来,反而应该松一口气。她赌对了,惠丰皇帝真的死了,而非宫里对外宣称的病重。否则她现在的举措就是逼宫谋反,得位不正后续麻烦得很。 就在她百样情绪浮上心头时,却见那额头上的镇尸符血光一闪,符文竟然发生变化,随即凭空自燃,烧去了符纸只留下血红符文烙入额头腐肉当中,与两条自脖子延伸上来的红线融为一体。 “不好!” 薛闵兮顿时回过神来,转身便跑,可是当她要开门时,却被一道金光震退。 偌大的正殿内内壁,金光凛凛,似一口金钟将她与惠丰皇帝罩在了一起! “咯咯咯……” 一个诡异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就像是喉咙里卡着一口痰还要强行嘶吼。 铁链“哗啦”作响,紧接着一道人影就出现在了屏风后面,像条恶狼扑来:“吼——” “咔擦!” 原本用于囚禁惠丰皇帝的铁链被它这奋力一冲直接拽断,整只行尸顿时冲破屏风,出现在她眼前。 第96章 父皇说的 “父皇!”薛闵兮惊呼一声,撤步避让。 惠丰皇帝一头扑在门上,同样被阵法震退,压在倾倒的屏风之上。 但很快,它又翻身爬了起来,半蹲着起身,翻白的双瞳直勾勾地盯着退到一侧的薛闵兮,眼神中已经看不到半丝人性。 薛闵兮作防御架势,取出一张镇尸符,见那行尸再次扑来,十分灵巧地侧身躲避,顺手将镇尸符贴到了它额头上。 可是不等薛闵兮庆幸自己提早准备了镇尸符,便见那刚贴上额头的镇尸符再次自燃,很快就烧成灰烬飞散了。 “怎么回事?镇尸符镇不住它?”薛闵兮错愕道,又慌忙后撤拉开距离。 “吼——” 惠丰皇帝非但没有被镇尸符重新镇住,反而变得更加狂暴,咆哮着再次朝她扑去。 薛闵兮不信邪,又取了一张镇尸符给它贴上,但同样一贴就自燃。 它额头上烙印的血色符文似乎将印堂穴护住了,镇尸符贴到它额头上一盖住印堂穴就会被上面的血色符文烧毁,根本无法发挥效力! 眼瞅着惠丰皇帝再次扑上来,薛闵兮一咬牙,贴着身后阵法节点的立柱一蹬,借力腾空飞起,迎面一脚重重踢在它印堂之上。 惠丰皇帝受不住力,下盘不稳直接后仰栽倒。可已经尸变的它仿佛不知伤痛,根本没有眩晕感,倒地之后立马又站起来,更加狂暴地朝薛闵兮杀去。 它额头上的肉已经被踢烂,可血色符文依旧烙印在上面。 薛闵兮不得不绕着阵法边缘逃跑,一边再想对策。 虽然惠丰皇帝已经尸变,可出于孝道,她仍然不想将其斩杀。 死无全尸,在大淮是一种非常凄惨的下场! 纵使惠丰皇帝有些偏心,可毕竟是她的父皇,好歹也得留个全尸下葬? 可眼下,却根本不容许她有这份奢求! 牢笼之斗,要么砍下惠丰皇帝的脑袋,要么被它消耗完体力最终被咬变成跟它一样丑陋的行尸! 薛闵兮怎么想都想不到对策,越想越急,急得眼眶发红。 终于,再次躲过惠丰皇帝的袭击后,她从腰带上抽出了一柄软剑。 她不能死! 必须要做个抉择了! “父皇,儿臣得罪了!” 薛闵兮抬起剑指着惠丰皇帝,却见惠丰皇帝缓缓转过身来,那翻白的双瞳竟仿佛有了泪光。 原本腐败的面容似乎也在泪光中逐渐复原,惠丰皇帝的音容笑貌浮现眼前,和煦微笑着问她:“兮儿喜欢舞剑吗?” “父……父皇?” 薛闵兮有些慌乱地后撤一步,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这一步后撤,却仿佛直接踏破时空退到了儿时。 周围的环境如幻影般破灭,昏暗的正殿消失不见,囚禁他们的阵法消失不见,四周是鸟语花香的御花园。 小闵兮稚嫩的小手吃力地举起尚方宝剑,指着循声而来的惠丰皇帝。 “兮儿!你在做什么?快将剑放下!”一个贵妃装扮的年轻妇人惊呼道。 “母后?” 薛闵兮有些错愕,声音也变得奶声奶气的。 这是她五岁那年的记忆画面,当时生母还活着,惠丰皇帝也还健在。 一个五岁孩童,竟然能举得动一柄尚方宝剑? 惠丰皇帝脸上露出了惊喜,将一旁惊恐的贵妃拦住,半蹲着看向这个小女儿,笑着问道:“兮儿喜欢舞剑吗?” “喜欢!” “那……父皇便给你找个天下第一的剑师来教兮儿舞剑好吗?”在朝臣面前素来不苟言笑的惠丰皇帝此刻却像个宠溺女儿的父亲,非但没有责怪她,反而笑着哄道。 “好~父皇最好了,兮儿最喜欢父皇了!” “哈哈哈,父皇也最喜欢兮儿了。”惠丰皇帝被小女儿天真可爱的笑容温暖着,却在这一瞬间,又添了些遗憾,不自觉地呢喃自语道:“若兮儿是男儿该多好?大淮江山尽可托付了……” 小闵兮却听见了,蹦蹦跳跳地喊道:“父皇想让兮儿做男儿,那兮儿今后便做个男儿!哈——哈!父皇,你看兮儿的剑法腻不腻害?最近文师父教兮儿读书时常抱怨说西北又有沙奴来打我们,害得父皇吃不好睡不好。父皇别怕,等兮儿长大了,就去把他们打回去!” “兮儿,莫胡说八道!”贵妃斥责道,生怕童言无忌惹来祸端。 惠丰皇帝却笑道:“哈哈哈,兮儿你莫学文师父说话,官话都被他带偏了!” “嘻嘻,父皇你说嘛,兮儿腻不腻害?” “腻害,腻害,哈哈哈。”惠丰皇帝笑得合不拢嘴,“兮儿与父皇小时候一样腻害……唉……” 旁边的贵妃见他忽然又哀声叹气,便自责道:“是臣妾不争气,没能为皇上生下龙子……” 惠丰皇帝哄道:“爱妃何必自责,兮儿这般乖巧,朕也是喜欢得很呢!便是女儿又如何?与其要宗室过继的那些蠢儿子,朕宁可把皇位传给兮儿!朕有京营二十万大军在手,看哪个不服气敢来抢!” 贵妃吓得当场下跪:“妾身惶恐。” 惠丰皇帝无奈摇摇头,看向那仰着头看他,手里还攥着剑的小女儿,笑着逗她:“兮儿好好读书,好好练剑,将来做大淮第一个女皇帝好不好呀?若是有谁反对,你就砍他脑袋,父皇说的!” “好!”小闵兮十分认真地点头。 惠丰皇帝一笑而过,他这话既是哄这对妻女的,也是故意说给宗室听的。 他是无后,但这皇位依旧是他说的算! …… …… 钟粹宫,前院。 “师叔,公主都进去快半个时辰了,怎的还没出来呀?要不,您面儿大,问问?”灰袍老人焦急地凑过来,与苗国师恳求道。 苗国师依然悠哉悠哉地享受许大技师的服务,手指轻点一下,一道无形的护罩将这老头推开:“吵吵什么?这才进去两刻钟不到,你急什么?急的话自己去敲门问问咯。” 灰袍老人砸砸嘴,看向对面的辅国公,一咬牙,硬着头皮问道:“辅国公,公主殿下进去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们莫不是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 “呵,这位长老将我大淮皇室想成什么?父女数年不见,多待一会儿怎么了?”叶皇后抱着皇太子阴阳怪气道。 辅国公脸色也有些异常,他是知道惠丰皇帝尸变的,这次进去只是让薛闵兮亲眼看看,晓得叶皇后为何禁足惠丰皇帝,化解误会而已。以她的性子应该很快就能接受现实,而且后面还要商谈退兵事宜呢,确实不应该在里面待这么久呀? 莫非真有问题? “李公公,劳烦通报一声,内阁诸公还等着呢。”辅国公终于开口催道。 守在门口的李公公下意识看向魏谦,魏谦也点点头。 但他还是磨磨蹭蹭不肯开门,魏谦意识到不对劲了,猛地回头看向叶皇后。 叶皇后抱着皇太子,一脸有恃无恐。 “李公公,进去催一下。陛下大病未愈,不宜说太多话。”首辅文向高也催促道。 “李公公?”辅国公脸色阴沉下来了。 李公公傻愣着还是不敢开门,辅国公深深地看一眼叶皇后,正要亲自上去开门,便见门从里面打开了。 李公公下意识回头,看到一具行尸站在身后,直接被吓得瘫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往旁边跑。 “锃!”院子里的两方人马也都齐刷刷地拔刀,惊恐之后才有人反应过来: 那站在门里的行尸,竟然是惠丰皇帝! “陛……陛下?” 第97章 诛杀叶氏 “陛……陛下?” 辅国公声音方落,便见惠丰皇帝脑袋向前倾倒,随即“咚”地一下掉在地上,顺着台阶一路滚到了他脚前。 那还穿着金色龙纹中衣的无头尸体也随即倾倒,露出了执剑站在身后,眼眶红润的薛闵兮。 “陛下——” 叶皇后惊呼一声,挤出眼泪哭着扑倒在地,颤抖着爬上前去想要扶起惠丰皇帝的脑袋,却似乎因为过于悲痛,体力不支,爬不过去了,只能抱着年幼的皇太子坐在地上嚎啕痛哭: “陛下!陛下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呀!陛下,呜呜呜……你个贱人好狠的心呐,怎敢如此!怎敢弑君杀父啊!造孽呀,造孽呀,我薛氏奉天牧民,怎生出这等不忠不孝的暴戾之徒呀!呜呜呜……” 薛闵兮不作解释,持剑迈出大殿,杀气腾腾。 叶皇后满脸悲愤,怒吼道:“薛闵兮!你究竟想干什么!当众杀了你的父皇,现在又要将你的母后与皇弟一块儿杀了吗!来!将我们母子也一并杀了!陛下……呜呜呜……” “父皇……呜呜呜……”年幼的皇太子还不懂发生了什么,却也认得出来这脑袋是他的父亲,在母亲情绪的感染下也嚎啕大哭起来。 辅国公看着这身首异处的惠丰皇帝,已经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听见身后皇太子的哭声,终究还是出手拦在了薛闵兮身前,劝阻道:“丫头,够了!” 薛闵兮红着眼眶看着这个小时候还抱过她的叔祖父,忽然癫狂发笑,将手中的软剑一丢,转而走向自家阵营。 “殿下……”灰袍长老满脸心疼地上前来搀扶她。 一旁的许新正都看傻了,都忘了给苗国师捏肩。 内阁大臣们与辅国公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能忍下来就好,最怕就是上演自灭满门的悲剧,到时候大淮皇位谁来继承? 上哪儿去找这么合适的幼主? 而且兵祸一起,京城又是一番腥风血雨,谁都无法安然度日。 却见薛闵兮走到自家阵营前,忽然转身抬手御剑,先前交给李公公的那把佩剑如灵蛇般出鞘,腾空而起,转眼从辅国公身旁掠过,直刺叶皇后。 却在即将刺中时,飞剑悬停在了叶皇后身前。 或者准确说,是悬停在皇太子身前! 关键时刻,叶皇后居然“无意间”将皇太子抱在自己胸前。 飞剑,也被辅国公一把拽停,猛地摔到薛闵兮身前,怒然斥责道:“我说,够了!丫头,够了!” 薛闵兮漠然招手,飞剑落回她手中。 抬剑,剑指叶皇后。 “诛杀叶氏,谁敢拦,杀无赦!” “虎!”身后三十多亲兵其声答应,浑然无畏辅国公这个一品武夫。 灰袍长老更是二话不说就接上一道剑气。 “噗!” 辅国公闪至那对母子身前,双臂交叉格挡。 灰袍长老的剑气打在他身上,只划破了袖子便直接消散了。 “好强悍的肉身!”许新正忍不住惊呼道。 “保护太子殿下!”魏谦已经从皇帝驾崩的哀痛中缓过来,大吼着下令道。 镇魂司众人纷纷向前。 “虎!”西北汉子们也大喝一声,挥刀上前。 吓得夹在中间的许新正一个激灵,赶紧抱紧苗国师的大腿求庇佑。 苗国师恼火地抽他一巴掌,抬头望向西边,呵斥道:“莫吵吵!后院失火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有威压加持瞬间镇住了在场所有人。 原本还在剑拔弩张的双方不约而同地愣了下。 辅国公也回头望向西边,眉头紧锁,呢喃道:“西宫方向为何死气冲天?” “西宫?”薛闵兮也困惑地呢喃一句,手上动作却根本没停,先前被她丢在地上的那柄软剑突然飞起,试图趁辅国公不注意将叶皇后刺死。 “铿!”魏谦一剑将她的飞剑挑开,也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辅国公怒道:“丫头,你真要逼皇叔祖杀你吗!” 薛闵兮漠然道:“辅国公最好能杀本宫,如若不然,本宫外面还有三万铁骑待命,今日誓要诛杀这妖妇!” 辅国公听见这话恼得很,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同室操戈。可如今,薛闵兮却如此不懂事非要逼他做出抉择。 如果他现在不能杀掉薛闵兮,等薛闵兮出城与部下汇合,三万铁骑在手,他自身都难保更别说保护这对母子了。 “皇叔祖救救我母后!父皇死了,若母后也死了,孙侄儿也不想活了!呜呜呜……”年幼的皇太子忽然哭着求道。 叶皇后躲在后面,冲薛闵兮冷笑。 “穿云箭,破军阵!”薛闵兮一声令下,身后将士便以她和灰袍长老为核心结阵,同时一枚信号弹点着升空。 辅国公也似乎做出了抉择,将叶皇后母子拽起后撤,内阁诸公也赶来保护太子。 不过他们都是六品儒士,没啥战斗力。与其说是保护太子,倒不如说和太子站在一起更安全。 魏谦带着镇魂司众人上前护主,两军前排刀刃相碰,顿时杀作一团。 许新正缩着脖子躲在苗国师边上,人都看傻了。 西宫那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确实是死气冲天,连他这对肉眼都能看出来那边情况很糟糕。 可即便这样,双方还是不管不顾先互相杀了起来。 “看见了?本座那日与你说的没错?这大淮呀,没救了。”苗国师冲他得意一笑。 “大哥当心身后!”许新正根本没有心思听她说这些,眼瞅着有人偷袭宋泽,大喊着便要去助阵。 苗国师一招手,直接将他又拽了回来,笑盈盈地凑到他耳边问道:“少年郎,那天本座给的锦囊你可带在身边?” “嗯?”许新正懵了下,转头看她。 什么意思? 苗国师眨眼微笑:“少年郎,你保重,本座先走一步。” “???” 不等许新正反应,苗国师已经穿好绣花小鞋,身形一晃落在了墙头。 “喂!你别走呀!什么情况说清楚呀!实在不行你带我一起跑呀!喂!”许新正大喊一声,才发现留在墙头的那道只是她的残影,本尊已经不知跑哪儿去了。 没了苗国师的保护,周围的西北汉子立刻盯上了他,挥刀便砍。 许新正现在好歹也是七品武夫,哪里会反应不过来,身法灵活地避开,架起刀鞘又挡了旁边一刀偷袭,抽手拔刀弃鞘,转眼已经退至韩烁身边,二人默契地背靠背。 “三哥,找机会快溜!此地不宜久留!”许新正提醒道。 “什么意思?”韩烁不解,临阵脱逃可是重罪! “苗国师说的,她自己都溜了,快走!”许新正说罢,又且战且退去找其他俩哥哥。 忽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出现在身后,相伴随着他脑海中的神识视野内也出现了一个西北壮汉。 许新正弯腰躲过他一记斜斩,反手一刀捅向他腹部,却感觉像是捅在铁板上一样硬。 “不好!六品武夫!” “给爷死!”那壮汉猛地又是一刀砍来。 许新正猛驴打滚,滚到一旁,拍着地面借力站起,学着薛闵兮方才御剑的架势抬手冲他一指:“咻——” 那西北壮汉本能地双臂交叉格挡,结果毛都没飞来,再看时,许新正早溜了。 第98章 死气沉沉 两刻钟前,储秀宫。 自打惠丰皇帝卧病不起后,其余妃嫔便都被迁到西六宫来,相比较东六宫,这里的人要更多,而且禁军无法入内基本都是些毫无战斗力的宫女太监。 刘嬷嬷过来时,储秀宫正有三位妃嫔在此聚会喝茶闲聊东六宫那边的事儿,三方宫女太监里里外外加起来也有几十人。 门口的侍从将她拦下,但看到她手中的腰牌又听她说是叶皇后派来的,也不敢多问,放她进去了。 正在前院喝茶聊天的三位妃嫔见有个老嬷嬷闯进来,先是不悦,但听侍从说她是叶皇后派来的,也就没有斥责,只是问她:“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刘嬷嬷没有答话,有些瘸腿地朝她们走去,眼神逐渐狂热。 妃嫔及其侍从面露困惑,但看她这表情也感觉浑身发毛。 “放肆!本宫问你话呢!” “拦下她!” “快拦下她!” 面对前来阻拦的两个小太监,刘嬷嬷嘴角微微上扬,狂热自语道:“英灵殿,我来了” “噗——” “啊——”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这说的是什么,便听着她右手边的小太监一声哀嚎。 原来是她用内力逼出了扎在右腿上的银针,打中了小太监。 三位妃嫔震怒,喊着要将她拖出去打死,太监们也纷纷上前来捉她。 在这混乱中,刘嬷嬷的脸色迅速变得死白,很快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起来,最终两眼一翻,彻底尸变! “啊——”随着它一口咬住旁边小太监的侧颈,忘忧草之毒开始迅速蔓延。 一个个毫无防备的宫女太监在被咬后不出三个呼吸就直接尸变,爬起来寻找活人。 西六宫很多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就出现了汹涌而来的尸潮,根本招架不住,纷纷惊恐逃亡,但很快也被四面八方扑来的行尸所淹没。 …… …… 钟粹宫,镇魂司与西北边军仍在混战,砍得不亦乐乎。 “放开我!你们两个混账放开我!” “我宋泽绝不当逃兵!来人啊!” “快放开我!” 宋泽被许新正与箫尧左右架着,趁乱逃出了前院战场,可外面同样是杀作一团。 镇魂司以小幡结阵,西北边军五人一组,彼此掩护配合,混而不乱! 都是精锐啊! 许新正看着心疼,但打成这样他哪里拉的开,拽个宋泽都跟溜二哈似的吃力。 忽然,一道人影从里面翻墙出来,胸前满是鲜血,吓了哥仨一跳。 来人正是老三韩烁,只见他摔在地上,一手拄刀一手捂着胸口站起,见到三位兄弟赶紧喊道:“救我!” “老三!老三你没事!”箫尧赶紧上前来搀扶他。 宋泽也吓得不闹了,满脸担忧地看着三弟。 韩烁捂着胸口,指缝里也都是血,他声音颤抖地说道:“我不知道……我韩老三今日怕是要为国捐躯了……” 箫尧掰开他的手查看伤势,果然见到一道刀伤,斜着划破了他的……咪咪头? “入你娘!死不了!快走!”箫尧恼火地捶他一拳,回去拽起宋泽便跑。 “嗷呜……二哥你想打死我嘛!好疼的!嗷……”韩烁嗷嗷叫地跟上。 见宋泽又开始要闹腾了,许新正赶紧与他说道:“大哥,你还记得早上来给皇上化妆的那个老嬷嬷吗?” “嗯?” “我当时就嗅到她身上有尸臭味,你们还不信!那就是行尸的气味!刚才都看到了,皇上都尸变了,想来她定是在化妆的时候被皇上咬伤了!” “你是说……”宋泽猛地回头看向西宫:“不应该呀,当时老三搜身时也没发现咬伤的痕迹呀!” “鬼知道她被咬到哪儿了,快走!昨日咱可是经历过尸潮的,那玩意儿一旦爆发根本不是我们这点儿人能挡得住的!” “不行!”宋泽却再次甩开了他们的手,转身就要回去。 “大哥!” “你们先撤,先回家去保护嫂嫂。我去找王血幡与魏公,我不能丢下镇魂司这多弟兄不管!” “大哥,你如何能管得住他们啊!都他娘杀红眼了!” “你莫管我!你们先走,我乃六品武夫铜皮铁骨自有脱身之法!”宋泽说罢,提刀便杀回前院。 三个弟弟对视一眼,箫尧做主道:“听大哥的,撤!” 许新正脑海中调出之前记下的皇宫路线图,带着他们二人一路避战往前廷逃去。 可是才走过承乾宫不远,许新正忽然停下了脚步。 “老四怎么了?” 许新正眉头紧锁地望向前方,伸出手感受着空气中的元气波动:“天地元气……在逸散?” “什么?” “入他娘,真见鬼了,天地元气真的在变得稀薄!”箫尧与韩烁也感觉到周围气场的变化了,一脸的惊愕。 正常来说,如果没有人为干扰,天地元气应该是不会有大幅度变化。 可是现在,周围的元气却像是被鼓风机吹走一样,越来越稀薄。 九州大地四大修行派系对于天地元气的依存度和利用之法各有不同,但总归都离不开天地元气,所谓修炼,本质上就是利用天地元气来强化自身。 甚至战斗时,也需要调动天地元气,否则仅靠他们体内那么点儿元气哪里够用? 比如剑师甩出去的剑气,实际上是体内元气外放牵引天地元气凝聚而成的。 再比如八品武夫的飞檐走壁,一跃十余米直接能攀上城墙,这并不止是他们的弹跳惊人,很大一部分也是利用了天地元气作为依托,就像是鸟儿滑翔一样。 一旦天地元气消散,不说直接变成废物,毕竟修炼时被元气滋养过的体魄还在,但肯定无法发挥全部的实力。 如果长时间得不到元气滋养,甚至会损害到根基!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啊,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啊!” “二哥,忘忧草也是九州大地从未出现过的东西!” “你是说……” “死气!”许新正望向前方逐渐昏暗下来的巷子,仿佛一团正在变得愈加浓郁的黑雾。 “是从西宫那边过来的!方才望见西宫上空,也是这般死气沉沉!” “这玩意儿在逼退天地元气!”兄弟三人惊呼道。 紧接着,前方拐角处一个小太监慌不择路地冲了出来,一边呼救:“救命啊!有怪物!怪物,啊——” 不等兄弟三人作出反应,他便被后面冲出来的行尸扑倒在地。 乌压压的尸群随即如山洪般涌来! “快跑!” 许新正惊呼一声,转身就逃。 “入他娘!入他娘!莫追老子!”韩烁一路逃,一路骂骂咧咧。 “上墙!”箫尧大喊一声,奋力一跃才踩上旁边两米多高的朱墙。 第99章 山河一剑诀 钟粹宫前院。 “嗡——” 薛闵兮顶着剑硬接了辅国公一拳,连连后退,两个五品武夫腾出手来才将她接住,三人被其中的暗劲儿打得齐吐血。 另一边,辅国公的衣服被打得破破烂烂,身上几道伤口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灰袍长老一剑逼退他,落回到薛闵兮身边查看她的伤势。 薛闵兮摆手,抽出一沓黄符,念动剑诀,黄符顿时化作金光短剑环绕在她身旁。 “聚气!”薛闵兮一声令下。 周围立马抽出十二名部下结阵,煞气搅动天地元气向灰袍长老聚集。 “斩!” 薛闵兮率先出剑,身边金光短剑如暴雨般向着辅国公倾泻而去! 几乎同时,灰袍长老手中宝剑嗡嗡作响,猛地一道三丈余高的剑气斩出。 十余柄黄符所化的金光短剑先至,却在辅国公面前忽然散开,竟要绕过他去杀身后的叶皇后母子! 电光火石间,辅国公原地留下十余道残影,恍若一幅千手观音像,每一拳都将一道金光短剑击碎,无一遗漏。 可同时,灰袍长老的剑气也到了! “山河一剑诀!” 这灰袍长老乃是二品剑师,单打独斗或许不如辅国公,可如今有西北军汉结阵聚气加持,硬是打出了一道堪比一品剑师的剑气! 一剑直接将那十余道残影击碎,连同本尊也被撞飞! 好在关键时刻,魏谦从他身后掠过,将紧紧抱着皇太子的叶皇后一并拽走,否则先不论辅国公能否扛住这一剑,这对母子必定要被他撞得稀烂! “轰!” 剑气顶着辅国公穿过后面的配殿,开出一道三人肩宽的口子,配殿梁柱已碎,轰然倒塌! 这一剑,可是能破城的! “咳咳咳……噗!” 辅国公狼狈地从废墟中站起,双臂的骨头都被打碎了,只靠皮肉藕断丝连。 然后,几道肉丝自然生长又将断臂连接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灰袍老人有些吃力地喘着粗气,与旁边的薛闵兮对视一眼,内心骇然: 一品武夫,果然耐揍! 这都不死? 辅国公同样满脸忌惮地看着他们的聚气阵法,暗道一声:此阵竟这般厉害吗? 他可以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恢复速度在显着下降,很显然周围的天地元气在以惊人的速度被抽走了。 “不对!不是阵法,天地元气在逸散!”辅国公忽然反应过来周边气场不对劲,这种元气逸散速度根本不可能是那十几个武夫的煞气能搅动的! 在场其余人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打斗,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周围元气在逸散。 “那是什么?” “怎么这般死气沉沉?” “西宫那边过来的?” 众人惊呼道,只见辅国公身后那面被撞塌的朱墙后面,远处一团淡淡的黑雾在朝这边涌来,而且愈发浓郁。 辅国公猛地转身,正好看见黑雾中几道疾速奔跑的影子。 然后,是乌压压的一大片! 虽然还未看清来者何物,但武夫的本能在警告他们:有危险! “护着殿下快撤!”魏谦似乎猜到了什么,将叶皇后与皇太子推给王景渊,又招呼周围的镇魂司执事跟上。 至于内阁大臣与辅国公,他已经不管了。 灰袍长老见状,提剑便要去追杀皇太子,却被薛闵兮拦下。 “公主?” “行尸!”薛闵兮已经看出来那黑雾中的怪物,赶紧喊道:“快撤!是尸潮!” 原本还在互相对峙的双方,最后又警惕地对视一眼,各自找了方向撤离。 辅国公望了眼薛闵兮的背影,犹豫片刻,也追了上去。 “辅国公救我!”内阁大臣们求救道。 辅国公顺手拽起首辅文向高,一把将他甩到房顶去,再要丢其他三人时却发现周围天地元气已经几乎散尽,他不敢再耽搁,转身就逃。 这元气逸散,可是比遇上一品高手还要恐怖的事情! 其他三位老臣傻眼了,一边唾口大骂,一边提着绯袍慌张逃离。 …… 许新正与箫尧韩烁三人本想原路折返与大部队汇合,才跑到承乾宫就发现钟粹宫上方也布满了死气,便不敢再过去,转而爬上承乾宫正殿屋顶,往东边的永和宫跑。 “现在看来尸潮是从西六宫爆发的,现在已经感染到东六宫这边了。” “那整个后宫岂不是都沦陷了?前廷呢?” “不知道,我们遇到的这波尸潮或许就是从前廷来的。”许新正在脑海中构建地图辅助分析自身所处环境,脸色逐渐阴沉。 “前廷沦陷,后宫沦陷,那外面……” “二哥,你看过宫廷的地图吗?”许新正问道。 “此乃绝密,我哪看过?”箫尧无语道。 虽然他们在镇魂司当差,但也不能随意翻阅皇宫的地图。 许新正头疼得很:“天地元气逸散太快了,我们翻越不了宫墙的,太他娘高了!若没有地图,我们连出路都找不到!” “没事儿,反正咱在屋顶上,它们爬不上来。”韩烁没心没肺地笑道。 “那你自己留在此地过年,我们先走了!”许新正说罢,一阵助跑跳到正殿屋顶,脚下琉璃瓦差点儿害他滑倒摔下去,吓得他手脚并用才重新稳住身体。 没了天地元气相托,这身体也明显没有以前那么轻盈了。 落在后面的箫尧韩烁二人对视一眼,咽了咽口水,依次跟上。 韩烁险些都没跳过去,好歹是被俩兄弟给拽住了。 “吼——” 脚下的尸群开始兴奋,伸着爪子要抓他的脚,吓得他嗷嗷叫着往上蹬,等爬上房顶兄弟三人都累坏了。 “不行,不行啊,根本用不上劲儿,这怎么活命呀?” “怎么这般吃力,入他娘的,今日咱哥仨真要死在这儿了!要不趁着还有刀,自刎了!” “好呀,三哥你先。” “……”韩烁。 许新正坐在屋顶上喘着气,努力调整状态,一边说道:“只是天地元气逸散而已,短时间还死不了。等身体适应了这元气稀薄的气场,就会好些了。咱们武夫的体魄还在,不至于等死!” 他们现在的状态有点类似高原反应,天地元气忽然被抽走,短时间内身体适应不了。 但又不同于高原反应,高原待久了不会死,但在这死气中待久了,鬼知道会发生什么!反正没有天地元气的滋养,体魄迟早也要先垮掉的。 “得找路子出去才行,地图……地图……” 许新正忽然想起苗国师那老萝莉逃跑前提醒他的话:“锦囊!” “对,我还有锦囊!” “什么锦囊?” 许新正没有心思理会他们,匆匆将此前苗国师送他的锦囊找出来。 “姑奶奶,我这回可全指望您了,莫要随便塞张纸条耍我啊!呼……啊呼……叮当猫保佑!我愿以三哥十年寿命为代价,只求开个ssr!” 许新正双手合十夹着锦囊先相信玄学做一下法,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锦囊打开。 “你他娘的胡说什么老子的十年寿命啊?”韩烁虽然看不懂他的操作,也听不懂那“爱丝爱丝啊”是何物,但他听懂了许新正似乎是在用他的十年寿命作祭品进行某种邪恶的召唤仪式,顿时就急眼了。 箫尧也好奇地凑过来观望,却见许新正从锦囊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团白毛,膨胀开能有拳头那么大。 “……”许新正。 屋顶的风儿,忽然格外的喧嚣。 第100章 冤家路窄 “这他娘是个啥?” “你用老子十年寿命就换了这么个破玩意儿?” “……”许新正砸砸嘴,好奇地将毛团凑到鼻子前嗅一嗅,还真别说,挺香的。 “老四,你哪儿来的锦囊呀?”箫尧问道。 事到如今,许新正也不信苗国师说的什么天谴了,坦白了告诉他们:“苗国师给我的,说是能帮我化险为夷。” “苗国师的白毛?她送这玩意儿给你做什么?”韩烁笑容邪恶。 “……”许新正无语地看着他,虽然这话说的也没啥语法错误,只是从韩烁口中说出来怎么感觉语义都不对劲儿了呢? 不过话说回来,苗国师确实是银发,而且这团白毛上面气味挺像苗国师身上的。 这玩意儿不会是她的脱发? 但也不像呀,这团白毛很柔软,更像是棉花,与头发根本不是一个质地。 箫尧沉吟片刻,大胆推测道:“苗国师此人素来高深莫测,她送你的不应该只是一团普通的白毛,或许……老四,你看着白毛像不像一朵云?会不会将它放飞之后,它就会给我们引路,带我们出去呢?” “是这么用的?”许新正一时间居然觉得他这脑洞好像还有点道理,但还是翻了翻锦囊里面,试图寻找使用说明书,可惜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老四,要不你把它丢出去看看?”韩烁提议道。 许新正有些心动,但看到底下乌压压的行尸,又看看左右两位素来不是很靠谱的哥哥:“若是它掉下去了,咱哥仨谁去捡回来呢?” 箫尧挠挠鼻子,韩烁仰头看天。 许新正无语地撇嘴,将白毛收回锦囊里,然后望向北边的钟粹宫。透过灰黑的雾气,依稀能望见那边屋顶上也有人在逃命。 看来镇魂司与西北边军并没有拼命拼到底,见情况不对也都选择逃跑了。 “二哥三哥,咱得去找他们。” “找谁?” “魏公公,或者永宁公主,实在找不到,辅国公或者内阁大臣也成!他们多少都应该知晓皇宫的地形,知道哪里能躲,哪里有密道,哪里能逃出去!” “他娘的,这中间隔着几座宫殿呢,跳不动啊!” “跳不动也得跳!快走,多绕一绕,实在不行冒险踩墙头,以宫廷建筑风格来看应该大多都是相连的。莫躺下,快走,再磨蹭一会儿还指不定要出什么幺蛾子呢!”许新正催促道。 “等等,我处理一下伤口。” 韩烁小心翼翼地将上衣脱掉,露出胸膛上的刀口,不深,没有伤到内里,但也不浅,否则就不会出这么多血了。而且经过刚才一路逃亡各中折腾,伤口还被撕得更大了,确实需要好好处理一下。 好在镇魂司执事会随身携带应急的疗伤药物,外敷的金疮药用油纸小包不占位置,拆开直接撒到伤口上效果极佳。另外还有一卷干净的纱布,用于包扎。 箫尧过来帮他把纱布缠好,一边提醒道:“你小心一些,这行尸的血肉吃了会中毒,也不知道碰到伤口有没有作用。” 韩烁错愕:“不至于这般厉害?” 许新正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还是注意些好,多裹两层,免得沾到污血。” “嘶~二哥你轻点儿,疼!嘶……他娘的,老四我说你那团白毛莫不是用来止血的?” “嗯?”许新正一愣,联想到了医用棉球。 准确说不是用于止血,而是清创。 “要不给我用用呗?兴许往伤口一堵就能痊愈了。” “滚!用坏了怎么办?你不是都敷完药了?我留着等没药了再试试。” “他娘的真抠门,这还是用老子的十年寿命换来的呢!下次用你二哥的!” “信不信我把你踹下去?” 三兄弟心理适应得很快,又有心思斗嘴吵闹了。 缓了一会儿后,三人身体状态也恢复了不少,便小心翼翼地踩着屋顶继续往东北方向逃离。 按照速度推算,镇魂司与西北边军两方人马此时能活命的应当都离开钟粹宫了,行尸是从西边来的,他们也只能往东边逃。 “老四,快跑,行尸上来了!”身后的韩烁忽然大喊一声。 许新正回头一看,却见尸潮已经堆了起来,几只行尸顺着院墙往上爬,已经爬上正殿屋顶了。 “快走!” “前面也来了!” “砍死它!” “当心脚滑!”许新正提醒一句,挥刀便将前面刚攀上来的行尸劈开,又将底下还在往上爬的行尸乱砍一通。 身后传来屋顶破碎的动静,许新正回头查看,原来是负责断后的箫尧将一只追上来的行尸砍翻,尸体砸破房顶摔了下去。 “走墙头,注意脚下!”许新正提醒一句,率先跳上墙头,踩着墙头往东边跑。 韩烁箫尧二人也跟上。 这宫内的院墙不比城墙宽敞,就是寻常的围墙,只不过更高一些,有些地方墙头还有琉璃瓦装饰。好看归好看,但不好走路。 估计当初设计皇宫的那些工匠们也没想到有一天这朱墙会被当成应急逃生通道。 墙两侧都是高举着手嚎叫的行尸,更有甚者踩着同类身体往上爬,一路并不通畅,三人且砍且走有惊无险好不容易才逃到永和宫的配殿房顶上,忽然听见前方不远处宫殿倒塌的动静。 三人不敢多管闲事观望,赶紧绕路。 许新正回头看眼墙根下追逐他们过来的数百只行尸,看妆扮生前都是些没啥战斗力的宫女太监,尸变后虽然各方面都增强了,但依旧达不到九品武夫的体魄,只要站住地利还是能对付得了的。 真正麻烦的是更高品级的修行者所化的行尸,鬼知道他们尸变后会不会还保存生前的实力? 而且钟粹宫那阵厮杀,怕是留下不少高手喂了行尸? “轰!” 正当他担忧时,眼前的朱墙突然被撞塌了,一道人影从墙后面冲了出来。 仔细一看,竟是个西北汉子! 而且还是熟悉面孔……这不就是之前他在钟粹宫混战中遇到的那个六品武夫吗? “嘶~冤家路窄啊!” 第101章 六品行尸 那西北壮汉抓着柄马刀,身上衣服虽然被扯得破破烂烂,可并未发现伤痕,看他瞳色分明还未被感染,竟是个活人! 西北壮汉冲破朱墙后最先发现的并不是许新正等人,而是乌压压一片的行尸! “吼——” 原本追逐许新正等人而来的行尸顿时被他吸引了注意,咆哮着便扑了上去。 与此同时,另一波尸群也从他撞出的缺口里追了出来。 西北壮汉甚至都来不及理会许新正等人,转头就跑,却发现另一端也冲出一波尸群,无路可逃了! 西北壮汉慌张攀墙却被行尸拽住,他怒吼一声,挥刀便砍。 行尸悍不畏死,一个个扑了上去,张口咬在他那黝黑的肌肤上。 踩在墙头上的许新正哥仨看傻了,他们眼睁睁看着好几只行尸硬把自个儿牙齿给崩断了也未能伤及那西北壮汉分毫! 六品武夫,恐怖如斯! 那西北壮汉像个人形坦克,就这么顶着尸潮往前杀出一条血路。 可行尸实在太多了! 虽然咬不动他,但也死死围着他让他动弹不得,甚至很快就直接将他淹没了。 “入他娘,这么猛?” 许新正不敢再看了,赶紧转身招呼箫尧韩烁跳到对面院墙上,往正殿屋顶上跑。 “看来即便六品武夫铜皮铁骨陷入尸群当中也很难逃脱呀!” “却不知道大哥现在怎样了……” 箫尧与韩烁一边跑,一边还在担心宋泽的情况。同为六品武夫,这西北壮汉都被尸潮困住了,宋泽显然也没有众人想象的那么容易脱身。 却在这时,许新正眉头微蹙,一股危机感涌上心头,他下意识神识散开,虽然只有十步范围,可也足以探查一切。 危机感……竟然是来自于那身陷尸群的西北壮汉? 许新正脑海中浮现行尸堆里的画面,正是利用神识扫描出来的。只见那西北壮汉闭眼闭嘴保护着身体最薄弱的部位,任由行尸如何啃咬都伤不得他。 他甚至屏住了呼吸,想要让行尸误以为他是个僵尸,忽悠行尸放过他。 但似乎无济于事,在混乱中,一只太监妆扮的行尸或许是因为生前有着丰富的吹箫经验,一下就找到了他的罩门所在。 “啊——” 一声惨叫从尸群地下传来,吓了箫尧韩烁二人一跳。 “快跑!那六品武夫被咬了!”许新正疾呼一声,冲着正殿屋顶飞奔。 箫尧韩烁不知道尸群里面发生了什么,但看许新正跑了,也拼了命地追上去。 “老四,怎么回事?六品武夫不是铜皮铁骨吗?怎么会被咬?” “罩门被咬破了!”许新正随口答道。 韩烁猛地反应过来:“六品武夫铜皮铁骨,但还无法对身体掌控自如,做不到缩阳入腹,这厮怎么不晓得护裆呢!” “别废话了,快上来!”许新正跳上正殿屋顶,回头正好望见那堆压的尸群开始散开,显然是那西北汉子已经尸变,无法在吸引它们的注意了。 果不其然,许新正话音方落,就望见那西北壮汉躺在地上抽搐。 韩烁箫尧也爬上了屋顶,三兄弟手脚并用爬到屋顶反斜面趴着,连偷看都不敢偷看,生怕被尸群发现。 躺在地上的西北壮汉双瞳翻白,腾的一下站起,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声。 光这一嗓子就比其他那些行尸有劲儿! 许新正听得头皮发麻,连话都不敢说了。 忽然,危机感再次涌上心头。 一道黑影打在韩烁身上,并迅速变大。 “跑!” 许新正惊吼一声,拽着韩烁便往旁边连滚带爬。 随即“嘭”的一声响,一具尸体便落在了他原本趴着的地方,直接砸穿屋顶摔了下去。 “嘶~”韩烁捂着胸口的伤疼得倒吸凉气,刚才爬太急蹭着瓦片了。 “二哥快过来!”许新正急呼道。 落在屋顶破洞那头的箫尧惊魂未定,但也赶紧起身踩着房顶正脊过来。 许新正望一眼那六品武夫的方向,只见它又抓起身边一只行尸,蓄力便朝他们这边丢来。 “见鬼了!快跑!”许新正猛地拍一下韩烁,让他别叫疼了,再不跑命都得丢下! 兄弟三人手脚并用地在屋顶上躲避,“轰”的一声响又砸下来一具尸体,这次却砸在了正脊上,并没有砸穿房顶。 而那行尸,腰都被摔断了还嗷嗷叫着要爬过来咬他们。 “入你娘的!吓老子一跳!”韩烁咒骂着挥刀就将它脑袋砍下来。 “别管它了,快离开这儿!”许新正喊道。 现在不只是那只六品行尸,还有其他数百只行尸正在围过来。 兄弟三人又躲过两发行尸飞弹,终于跑到了正殿另一端,踩着望兽,许新正眺望着东边临近的另一个院子,傻眼了:“怎么会……这么远?” 那边的院子,与他们所在的这一座中间隔着快十步的距离,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根本跳不过去! “我入他娘的,老四快跳!快跳!” “跳你娘啊!跳不过去!” “跳不过去也跳,那杀神追来了!”韩烁推搡道。 许新正回头一看,只见那六品行尸一跃冲天,直接跳上了正殿屋顶。 天地元气逸散对它来说似乎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跳!”箫尧也急吼道。 许新正一咬牙直接跳了下去,落在过道最中间一个打滚卸力,也给后面俩兄弟留下着陆空间。 可地面的尸群却不等他们,看见有活人跳下来,一个个兴奋地冲了上来。 许新正挥刀便砍,韩烁箫尧二人也慌忙跳了下来,三兄弟背靠背将周围行尸砍死几只又砍退几只。 大批行尸还在另一头,这边只有十几只。 可屋顶那只六品行尸,也追上来了! 许新正并不想越级强杀他,纵身一跃便攀上了墙头,又将扑上来纠缠他的一只太监行尸砍翻。 “你们走门!”许新正招呼道。 他这一跃,正好吸引了注意,韩烁与箫尧赶忙从缺口逃蹿,撞门进了院子反手就将门关上,又插上门栓。 不等他们缓一口气,就见许新正荡着身子踩上墙,疾呼一声“进屋”,便踩着墙头自顾逃离。 韩烁箫尧不敢多想,拔腿就跟着往正殿方向跑。 几乎同时,那六品行尸直接就撞墙进来了,尘埃满院,砖瓦横飞。 韩烁箫尧果断调头撞进一侧的东配殿,一左一右连滚带爬地将门关上。 那六品行尸甩开尘埃,一眼便望见了在墙头上飞奔的许新正,蓄力一跃就追了上去,落在他前面。 许新正跑得太急根本刹不住车,眼看就要撞上了,猛地压身一个滑铲便从它胯下过去,挥刀再砍它罩门! 第102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 手起刀落,人过鸟散! 然后脚下一滑,许新正整个人直接压碎了琉璃瓦摔入侧院。 而那六品行尸,似乎尸变过后还更勇猛了,胯下掉了个物件儿连眼皮子都不带眨的,转身就继续追杀许新正。 许新正摔在地上一个猛驴打滚,起身见它跳下来,故技重施又偷学薛闵兮的御剑招式剑指一指:“咻——” “吼——” 这次它却连一点防守意识都没有,根本不上当,咆哮一声便朝许新正扑去。 许新正脚踩八卦步,身法灵活,闪身一刀砍在它脖子上,顿时听见雁翎刀“嗡”的一声响,震得他虎口发疼。 “入你娘,不会?” 许新正已经闪至它身后,双手握刀压住颤抖的雁翎刀,再抬头看它脖子上留下的一道白印,脑袋也跟着嗡嗡作响。 这就是他全力一刀砍出来的成果吗? 六品武夫居然尸变之后还是铜皮铁骨! 跑! 这一字真诀再次浮现脑海,许新正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回前院。 “老四!”韩烁箫尧打开一道门缝,压着声音冲他招手,许新正甩手让他们躲回去,又一脚踹开趴在围墙缺口上的一只行尸,便要逃出去。 然后,他又乖乖退了回来。 墙外,起码还有几百只行尸! “吼——”另一边,那六品行尸像头野猪再次冲撞过来。 许新正急撤步让开身位,眼瞅它一头撞上围墙,转身就往正殿方向跑。 他现在并不打算去东配殿与箫尧韩烁汇合,就这么个怪物,他们三人合力也打不过! 何况外面还有几百只行尸也在往院子里挤,与其哥仨合葬,不如各奔东西,凭运气活命。 许新正助跑着肩背猛地一撞便将正殿大门给撞开了,他的计划是先将行尸都引入正殿,然后他再找个后门或者打破窗户逃到出去,翻墙跑路。 他只有一个人,灵活得很。 尸群除了那六品行尸难缠一些,其他低级行尸一股脑追进正殿就很难再挤出去追他。 计划通! 可是,许新正刚撞进正殿,便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只见薛闵兮握着剑站在一侧柱子前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又是你!” “……”许新正看看空荡荡的四周,忽然意识到这是人家的庇护所。 薛闵兮此前好不容易才甩掉行尸,躲到此地来,却没想到才休整没多久,许新正就将尸群给引过来了。 “吼——” 外面行尸的动静打破了二人的僵持,许新正疾呼一声“快走”,便绕着大殿内供奉的神像往里跑。 薛闵兮也咬着牙追上去。 “后门呢?”许新正急声问道。 “什么后门?” “大殿后门呢?” “没有!” “那窗户呢?”许新正看着大殿内三面是墙,人都傻了。 薛闵兮听到身后行尸追进来的动静,赶紧掏出三张黄符贴到墙上去,催动法诀直接将后墙炸开一道缺口。 “厉害呀!” 许新正惊喜道,赶紧顺着缺口跑出去,又纵身一跃攀上墙头,回头还不忘拉薛闵兮一把。 这一拉他才注意到,薛闵兮的左手小臂好像受伤了? “吼——” 身后六品行尸的咆哮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吓得他赶紧跳下墙头逃跑。 薛闵兮也跳墙追过去,二人往北边的小院跑去。 一边跑,许新正一边抽空又看了眼她的手臂,眉头顿时紧锁:“你被咬了?” “嗯。”薛闵兮不否认。 “不是?被咬了你还跟着我?” “嗯。” “嗯?” “等我尸变了第一个咬你。”薛闵兮面无血色,却一脸平静地说道。 “……”许新正无法理解。 什么仇什么怨,至于这样吗? “敢问公主殿下几品修为?”许新正忍着怒火又问她。 “五品剑师。” “厉害呀!后面那行尸只有六品,回去杀它!” “你当本宫是傻子?你既然招惹了本宫就休想将本宫甩开,本宫今日就算死也要拉你垫背!” “……”许新正不说话了。 “前面左拐,院子里有个酒窖。”薛闵兮又提醒道。 许新正赶紧左拐撞开大门,薛闵兮断后将门拴上,又带他去了后院,让他把水缸移开。 许新正心里计算着那六品行尸追进来的时间,一边听话将水缸移走,果然看到压在底下的一个木门。 薛闵兮一剑砍断上面的铁锁,将木门掀开,示意他快下去。 许新正心一横,赶紧跳下去。 他原本还抱有侥幸,心想薛闵兮会不会突然良心发现,主动把门盖上把水缸掩上再去把那六品行尸引走呢,结果薛闵兮紧随其后就跳了下去。 许新正欲哭无泪地看着她:姑奶奶,你都要尸变了跟着下来干嘛呀?能不能有点大淮公主的气度? 薛闵兮不理他,从边上抄起一坛酒泼在入口处,用酒香来遮掩二人的气味,然后又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带着他往酒窖深处去。 这酒窖并非皇家酒窖,空间不大,看着更像是后宫哪位宦官的私藏。 二人往里走五六步就到头儿了,靠着墙各坐一边,互相敌视。 头顶传来厚重的脚步声,显然是那六品行尸追来了。 虽然它尸变后体魄更强了,但智力似乎有所下降,更多的还是凭借本能在行动。追到后院后没有找到目标,便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起来。 许新正只觉得牙疼,心想:如果没有其他人将这只六品行尸引走,它该不会就一直在上面游荡? 再看看眼前捂着手臂的薛闵兮,许新正绝望地抹干净脖子等死,只求一会儿薛闵兮咬他的时候能温柔一点,简单种个草莓就可以了。 薛闵兮不晓得他心里又在胡思乱想什么,自顾着取出一枚夜明珠叼在嘴里照明,又小心翼翼地将袖子卷上去,露出小臂上的咬痕。 伤口已经有溃烂的痕迹,血液变成绛紫色,尸毒似一条条藤蔓顺着她手臂经脉向上蔓延,却在手肘前止住,原来上面还扎着几根银针,暂时堵住了这些尸毒的去路。 可人体脉络错综复杂四通八达,哪里是她扎几根银针就能堵得住的? 尸毒还在疯狂地往周边细微的脉络蔓延,寻找其他路线绕过穴位。 这几根银针恐怕是封不了太久了。 许新正冲她眨眨眼抖抖眉,又比划了一个劈砍的动作。 薛闵兮顿时会意,这厮是教她趁现在尸毒还被封着赶紧砍掉手臂呢! 虽然这个办法她自己也有想过,可不知道为什么,收到许新正的建议就特别窝火,有种把银针拔掉赶紧尸变咬死他的冲动。 或许是这混蛋太招恨了,那表情有幸灾乐祸的嫌疑! 此前在地下鬼市的时候许新正就顶撞她轻薄她,刚才又带着尸群闯入她的临时庇护所害她,现在居然还教唆她自断手臂? 是可忍孰不可忍,当阉之而后快也! 薛闵兮越想越气,骤然挥剑刺向他的胯下,吓得他空手接白刃。 头顶的行尸似乎听到了什么细微动静,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 二人也赶紧停住,不敢再轻举妄动。 第103章 解毒之法 二人安静了一会儿,头顶上又重新传来厚重的脚步声,那只六品行尸没发现目标再次漫无目的地游荡起来。 躲在酒窖里的二人不约而同地暗自松一口气,四目相对,薛闵兮一脸鄙夷地将剑抽了回来,似是放过他了,却忽然杀一个回马枪。 许新正也早有防备,再次空手接白刃,二人又僵持住了。 薛闵兮心里更加窝火,若非天地元气逸散,她一个剑气就能将这登徒子削成两截! 许新正看着她脸色愈加惨白,又看看她小臂上的伤,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冲她点点头。 “?”薛闵兮狐疑地看着他,不懂这厮又耍什么花招。 许新正将她的剑拿开,比划着让她不要乱动,然后一边盯防着她,一边从怀里掏出锦囊。 薛闵兮倒也没有再偷袭他,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锦囊。 许新正又与她对视一眼,犹豫片刻后还是将锦囊里的毛团掏了出来。 薛闵兮见他拿着一团奇怪的白毛靠过来,立即将剑架到他脖子上,警告他后退。 许新正心累地指了指她手臂上的伤口,表示要帮她疗伤。 薛闵兮似乎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依旧狐疑,还是拿剑架着他脖子。 许新正心里骂骂咧咧,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去,否则等薛闵兮尸变了,他也逃不掉。 薛闵兮像只受伤的母老虎,警惕着所有试图靠近她的人,哪怕对方是来帮她疗伤的。 许新正任由她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小心翼翼地将她受伤的左臂抬起,尝试着将手中这团白毛当作医用棉球来给她清理伤口。 就在毛团触碰到伤口的时候,颜色开始变化,逐渐变成绛紫色——它在吸收尸毒! 薛闵兮最能感受到自己左臂的变化,她的小臂在被咬伤后就冰凉得像尸体,可是现在,随着尸毒被吸走,手臂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血色。 直到那团白毛彻底变成绛紫色时,薛闵兮体内的尸毒已经被完全吸走,伤口处流出来的血液已经变成正常的颜色。 然后,毛团突然冒出浅白色接近透明的火焰,吓得许新正赶紧丢出去。 还没落地,毛团就连同吸收的尸毒一块儿烧干净了。 二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这不就是钦天监苦苦寻找十余年的解毒之法吗? 薛闵兮惊异地看向许新正,心说:他一个镇魂司的小执事怎么会有这等宝物? 许新正同样疑惑:苗国师既然知道解毒之法,为何从来不说呢?她手下的钦天监可还在傻乎乎地研究怎么解毒呢! 这大淮,似乎又有得救了? 想到这儿,许新正下意识看向薛闵兮,赶紧抬头挺胸叉腰,一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表情,就差亮明身份牌:忠臣! “……”薛闵兮只觉得他有点傻乎乎的,将剑拿开了。 许新正又取出一包金疮药和一卷纱布继续帮她处理伤口。 薛闵兮犹豫片刻,将手臂上的银针拔掉,并没有出现尸毒复发的状况,看来刚才那团白毛确实将尸毒吸得干干净净。 酒窖中的二人算是暂时安全了。 可危机并未彻底解除,上面还有一只六品行尸在游荡,还有数千只行尸遍布后宫! 薛闵兮在他手背上写道:“想办法出去。” 许新正点点头,也要在她手背上写字,却被她甩开爪子瞪了一眼:登徒子!不晓得男女授受不亲吗? “……”许新正撇撇嘴,双手胡乱比划一通。 薛闵兮看了半天没看明白什么意思,只能将手递给他让他写出来:“六品武夫,砍不了脑袋。” 薛闵兮思索片刻,取出一张紫符,又写道:“三品天雷符,失去天地元气加持虽然无法发挥全部威力,但符内蕴含的元气应该足够破开六品武夫的防御!” 许新正接过紫符小心打量,越看越稀罕。 这些道士身上的好东西可真多,难怪同等境界武夫很难打得赢。 薛闵兮将天雷符抢回来,又写道:“你上去牵制它,我驱动天雷打它!” 许新正抬头看一眼上方,一脸衰样:又是我当诱饵? 他是真不想再与那铁疙瘩正面交手,砍又砍不动,万一不小心挨一拳不死也得断几根骨头! 薛闵兮眼神催他快些上去。 许新正咬咬牙,他也确实不能这么在酒窖里耗着,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将刀带上,悄悄走到酒窖入口处,神识散开搜寻那只六品行尸的具体位置和游荡规律。 等那六品行尸走到距离入口最远时,许新正赶紧顶开盖板爬出去。 “吼——” 果不其然,他刚爬出酒窖,那行尸就发现了他,咆哮着冲上来。 许新正换忙引着它远离酒窖,好让薛闵兮出来。 这院子并不大,但里面堆放着各中杂物,正好让许新正利用起来制造各中障碍。 那六品行尸像头野猪,横冲直撞。 便是那口水缸也让它直接给撞碎了,不多时院子里便一片狼藉。 “牵制住它!”薛闵兮喊道。 “我这不是在牵制了!” “让它别乱跑,这厮太凶了,我贴不上符!” “要求真多!”许新正一咬牙,骤然刹车转身一脚踹中它胸膛。 六品行尸寸步不退,反倒是许新正被震得摔了个四脚朝天。 “吼——” 六品行尸见他摔倒,兴奋地扑了上去。 许新正却早有准备,一个猛驴打滚躲开,翻身跃起骑在它背上,反手勾刀勒住它的脖子:“快——” “吼——” 六品行尸仰头咆哮,却见薛闵兮一个滑铲,剑指夹着张紫符便贴到它脑门上,随即剑指化掌,元气外放将紫符钉死、激发! “快跑!” 薛闵兮说完,直接拍地起身,翻过了围墙。 许新正看着那紫符上面冒出的电弧,吓得赶紧松手,一溜烟滚进酒窖里。 正当他以为所谓天雷符启动后会有晴天霹雳落下时,只见那紫符电弧迸发,直接将六品行尸的天灵盖给掀了,尸体倒下时脑袋还冒烟呢,一点花里胡哨的特效都没有。 “这就没了?” 许新正从酒窖里探头,无语道:“就这么点儿动静有必要躲吗?” “废什么话?若不是周围天地元气逸散,一准叫它尸骨无存!快走!”薛闵兮恼怒道。 第104章 天家无情 许新正翻出围墙便与薛闵兮一起折返回去,从她口中得知,原来此前他与箫尧韩烁闯入的那座宫殿名为“玄穹宝殿”,是宫里供奉天帝的地方。 此前薛闵兮带着部下从钟粹宫慌忙撤离,结果没跑多远就被辅国公追上。 薛闵兮与灰袍长老都是出身道门,专注于修炼道法,体魄远不如武夫。如今宫内天地元气消散,道法几乎用不了,只能靠一些法器符咒应急。而武夫体魄已经被强化过了,此时受到的削弱反而是四大修行派系中最小的。 如此一来,双方再次交战,原本就不占什么优势的薛闵兮等人顿时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不得已,灰袍长老只能带这十几名亲兵留下断后,拼命拦阻辅国公,而薛闵兮只带了两人趁机逃离,结果途中又遇到了尸群,薛闵兮被咬,靠着银针封穴暂时压住尸毒躲入玄穹宝殿,其余两名亲兵则将尸群引走不知去向。 再然后,她就碰上了许新正。 “没想到都尸潮爆发了辅国公还要杀你。”许新正听完不由暗自感慨一句。 “他已经铁了心要保叶氏母子,若让我逃出去整合兵马,他根本无力抵挡。这次宫内尸变,倒是给了他一次绝佳的机会杀我,自然不会放过。”薛闵兮淡然道,她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脸上看不出什么愤怒。 辅国公与她并非远亲,乃是同一个曾祖父所生,与她爷爷是同胞兄弟,自幼就对她疼爱有加,视若亲孙女。却没想到有朝一日,爷孙俩也会因为皇位反目成仇不死不休。 自古天家无情,果然不假! 许新正又向她打听镇魂司,她只知道尸潮过来后魏谦便带着十几名镇魂司执事护着叶氏母子先往东逃了,至于其他镇魂司执事的下落并不清楚。 大哥宋泽的消息自然也打听不到。 许新正叹息一声,只能先回去与箫尧韩烁汇合。 薛闵兮并不想自己一人在这四面危机的宫里冒险,便与他同行,一边旁敲侧击问他锦囊的事情。 许新正这会儿倒是不做墙头草了,坚定地站在苗国师这边,嘴巴严实,只说是逃亡路上捡到的。 薛闵兮当然不信,却也拿他没办法,只能等出去后再想法子打听。 二人绕路回到玄穹宝殿时,大殿里还有很多行尸没有挤出来,外面只有零零散散几只在游荡。许新正没有惊动它们,绕道东配殿接上了箫尧与韩烁。 二位哥哥倒是很默契没有乱跑,否则三兄弟恐怕就不好汇合了。 如今兄弟三人劫后重逢感慨良多,只是薛闵兮的出现让箫尧韩烁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们的立场可没有许新正那么灵活。 刚才他们镇魂司还和薛闵兮麾下杀得死去活来呢,现在就要结伴同行? 这敌友关系转变得太快,箫尧韩烁有点接受不了。 不过他们倒也没有多说什么,默默跟着许新正先离开这修罗炼狱再说。 薛闵兮虽然离家多年,但这宫内大体没什么变化,路线和密道她多少都还记着,带着镇魂司三兄弟往最近的一处密道入口逃去。 …… …… 薄暮时分,皇城太湖湖畔园林,一支巡逻小队发现假山里传出一些动静,立即悄悄地包抄过去。 不多时,果然见到有人从里面出来。 士兵正要拿下,带队的伍长却认出了其中的薛闵兮,赶忙惊喜地伫立行军礼。 这些人并非御林军,竟然是西北边军! 许新正有些意外,薛闵兮倒是松了一口气,让他们带路回驻地。 一行人一路走走看看,惊喜地发现皇城并未沦陷,而且天地元气也没有逸散。 原来早在尸潮爆发前,双方人马在钟粹宫开战时,薛闵兮就发出了信号弹让军队开进皇城。 原本他们是打算直接杀进宫里与薛闵兮等人里应外合的,却没想到赶上了尸潮爆发。 西北边军到底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精锐,见此阵仗并未慌张,几位将领果断指挥着军队封闭宫门,退守城墙,并未让尸潮蔓延出来。 镇魂司兄弟三人得知这个消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最后是这些突然闯入的西北汉子救了京城千万百姓。 “这位大哥,期间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人从宫里逃出来吗?”许新正客气地与他们打听道。 那伍长上下打量他们仨一眼,认出他们是镇魂司的人,下意识看向薛闵兮,见薛闵兮点头才回答道:“自午后就陆陆续续有人逃到城墙底下,让我们用绳子给拽上来。有我们自家弟兄,也有不少你们镇魂司的人,还有几个机灵的小太监,拢共几十号人。具体某不清楚,只晓得他们被安置在午门外严加看管,也不晓得他们身上带不带毒。” 许新正道一声谢,又看向薛闵兮。 薛闵兮知道他们还有个大哥也在宫里,下落不明,便答应道:“等我回到中军大帐,再派人带你们去找。” “多谢公主殿下!”兄弟三人欣喜道谢。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西北铁骑在皇城内的临时中军大帐。这里毕竟是皇城,未来若是薛闵兮登基还是要用的,所以这些西北汉子进城后并未放肆胡来,连那些宫殿都不敢占用,只在空地搭了军帐。 大帐内几位将军见到薛闵兮归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西北铁骑虽然是精锐,但没了薛闵兮也是群龙无主,关键时刻能想到将宫城封锁已经是尽力了。这会儿稍微稳定局面后几个将领就闹了分歧,有人要带兵杀进宫里寻找公主,有人觉得还要再等等从长计议,双方都快打起来了。 薛闵兮简单安抚几句,算是结束了将领们的争吵,重新掌控大局,然后坐上宝座,恢复了西北边军统帅的风采。 镇魂司三兄弟在门口看着不敢乱说话,等她掌控了局面后才想着要提醒她去找大哥宋泽的事儿,结果还没开口呢,哥仨就敏锐地察觉到现场气氛不对劲了。 薛闵兮大马金刀高坐,板着脸不说话,两侧将领警惕地打量他们仨。 “公主?”许新正挤出一抹微笑,眨眨眼不断暗示她。 薛闵兮随手抄过一支令箭丢出去:“来人,将这三个镇魂司狗贼押去午门外,与镇魂司残部一起严加看管!” “是!” “???”箫韩许三兄弟傻眼了。 这女人怎么翻脸跟翻书似的? 在宫里的时候明明还有说有笑的,结果这才刚回到西北边军就翻脸不认人了? “不是公主殿下,咱前面可不是这么说的!人不能忘恩负义呀!”许新正急声喊道。 薛闵兮漠然道:“你于宫中救过本宫一命不假,本宫却也带着你们三人逃出来,还你三条命,何来忘恩负义之说?如今尔等三人依旧是镇魂司执事,魏谦手下,妖后叶氏党羽,祸国殃民,助纣为虐!本宫岂能放任尔等逍遥法外?” 兄弟三人听她这话火气顿时就上来了,可是不等他们多说,几个西北汉子便直接将刀架到他们脖子上,缴了他们的武器,推出帐外。 第105章 信仰崩塌 午门,也就是宫城的南大门。 在午门外,东西北三面城台相连,环抱一块方形广场。 这里不是砍头的地方,而是宫廷的门面,是展现皇家威严的地方,也是大梁与大淮两朝皇帝与朝臣们斗智斗勇的一个重要场所。 自前朝大梁时期开始,就经常有朝臣因为犯错或者惹怒皇帝而被皇帝下令拉出午门施以廷杖,也就是打屁股,遇到暴戾点的皇帝直接将人打死的也不少见。 而朝臣们如果对皇帝实在不满,也会联合起来跑到午门外罢工抗议示威,称为“叩阙”。甚至大淮曾经还因为文字狱而出现过学生叩阙的,好不热闹。 西北边军选择将宫里逃出来的幸存者关押在此,主要是因为这儿离宫廷很近,而且空地大利于管理。如果发现有人尸变,直接就能关门射杀。 许新正三兄弟被押到午门广场时,几十个幸存者阵营很分明,西北边军的人坐在一边,镇魂司的人坐在另一边,两个小太监坐在中间瑟瑟发抖。 所有人都被要求脱光衣服检查身体是否有被咬过,许新正三人自然也不例外,接受过身体检查后才抱着衣服被赶去镇魂司同僚那儿。 “老二老三老四!” 三人刚过来,人群中就站起一个黝黑汉子冲他们激动地挥手。 正是老大哥宋泽。 见到宋泽安然无恙,三兄弟郁闷心情一扫而空,激动地冲上去与他抱在一起。 再看周围其他弟兄,不少还都是熟悉面孔,见到又有人活着从里面出来,自然也替他们高兴。 许新正简单数了一下,包括他们在内镇魂司只有二十多人在这儿。 劫后余生的喜悦过后,镇魂司众人士气再次低落了下去。 他们今早进宫时可是有二百六十多个弟兄的,而今活着逃出来的,连全员的零头都不到! 很多人都是亲眼看着自己同袍被尸潮吞没,然后变成行尸走肉的。 各中悲痛,难以言喻。 还不如在战斗中被西北边军砍死呢! 另一边的西北汉子显然也没好到哪儿去,同样只有二十多人逃出来,围坐在一起喝着闷酒。不过他们比较幸运的是,现在外面是被他们的人控制着,好歹还有酒喝,喝醉了也能安心睡觉。 “王血幡没有逃出来吗?”许新正问道。 宋泽摇摇头:“不晓得,我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逃离钟粹宫了,我只看见魏公与王血幡带人护着皇后娘娘与太子逃跑。” 许新正点点头,既然薛闵兮能带着他们从密道逃出来,对于魏谦而言应该也不难,只是不知道他们人现在在哪儿罢了。 “他们这一家可真不是东西,竟然在宫里藏匿行尸,害死咱们这么多弟兄!”韩烁愤愤道。 这话是大逆不道了,可是此时周围人听见了也不说他。 事实上今天镇魂司大部分人并非死在西北边军手里,而是死在突然爆发的尸潮当中。 “还有那什么狗屁公主,早知道老四你就不该救她!真他娘的忘恩负义!”韩烁又骂道,想起那翻脸不认人的薛闵兮,他是越想越气。 许新正此时倒是释怀了:“得了,不救她咱也出不来呀。” 韩烁抿抿嘴,话虽这么说没错,但想想还是窝火。 “你们遇到永宁公主了?”旁边的同僚听到他们的话便问道。 许新正回头一看,竟然是个血幡执事,姓杨名千里,与他们一样出身育英堂,算是前辈。 四人忙拱手施礼。 杨千里笑着摆摆手,安抚道:“此事也不必过于埋怨永宁公主,若非她手下西北边军及时封锁宫城,咱们怕是一辈子都逃不出那修罗炼狱了。” “就是,此事要怪就怪那妖后叶氏,居然在后宫埋下如此祸患!当真是害人!”旁边人也忍不住骂道。 “唉~现在想想,咱和那西北汉子拼啥命呀?现在好了,全他娘喂行尸了!” “你他娘的胡咧咧什么?我镇魂司乃是忠君爱国,是去护驾的!” “护驾护驾护驾,他娘的皇上都变行尸了,护哪门子驾!” “你个乱臣贼子,竟然辱骂圣上!” “入你娘,老子弟兄都死光了,还跟老子扣帽子呢!” “够了!”眼瞅身边人突然吵起来,杨千里怒喝一声道:“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还要自家兄弟内斗吗?” 众人低着头,不再说话。 许新正在一旁看着这些同僚的状态,很显然自从知道惠丰皇帝变成行尸后,又经历这一波尸潮劫难,很多人信仰崩塌了。 尤其是育英堂出身的,他们从小就被教育要忠于皇帝,皇帝是至高无上的,结果今日一见龙颜……就这? 他们所效忠的英明神武的皇帝,与他们这今年围捕诛杀的丑陋作呕的行尸,他娘的居然是一个玩意儿? 杨千里又问许新正:“仲元,永宁公主有说怎么处置我们吗?” 许新正无奈地摇摇头,一旁的韩烁愤愤道:“她说我们是叶氏残党,是祸国殃民,助纣为虐!估计晚点儿就要拉咱去砍头咯……” 众人一听这话,又闹起来了: “什么?” “岂有此理!” “我镇魂司忠君爱国,何时又成叶皇后的人了?” “他娘的,老子进宫是保护皇上的,怎的就祸国殃民,助纣为虐了?这尸潮又不是我镇魂司惹出来的!” “某虽不怕死,但绝不这般枉死!此罪某却是不认的!” 许新正看着愤愤不已的一众同僚,忽然意识到薛闵兮翻脸不认人似乎是另有意图? 这女人不会是想利用他们来动摇镇魂司立场的? 想到这儿,许新正又仔细盘点了一下活下来的这些人,几乎都是精锐!甚至还有杨千里等四个血幡执事,都是四品五品的武夫!除了硬实力之外,还有更为重要的镇魂司暗子情报网,哪怕现在因为没钱荒废了不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薛闵兮想要坐稳江山总归还是要用到他们的。 皇宫一直以来都是被叶皇后与魏谦把持着,魏谦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这会儿哪怕有怨言也不会明说,于是叶皇后便成了此次尸潮爆发的元凶。 这些人本来就已经怨恨叶皇后在宫内圈养行尸惹出尸潮害他们折损大批弟兄,现在薛闵兮又将他们与叶皇后归为一党,如此一激,他们岂能甘心?自然是吵着要与叶皇后划清界限,要讨回清白。 而这大淮皇位之争目前就两派势力,一派是叶皇后绑定了皇太子,一派是永宁公主。既然与叶皇后划清界限,剩下的选项可不就是她永宁公主吗? 原本惠丰皇帝还活着的话,镇魂司肯定是忠于皇帝的。现在惠丰皇帝死了,如果按照正常逻辑他们肯定是要支持皇太子的。但偏偏这尸潮一爆发把镇魂司伤得太惨了,上午在钟粹宫双方厮杀结下的恩怨反倒少有人去提及,镇魂司与西北边军之间的矛盾愣是给转移成了镇魂司与叶氏母子之间的矛盾。 第106章 你说的哦 宫城,夜色渐浓。 薛闵兮带着几个将领登上了城墙,借着火光巡视宫廷。 原本负责城防的御林军已经缴械投降关在军营里等候处置,现在城墙上都是西北边军的人。 用于登上城墙的阶梯要么封死要么炸塌,避免尸潮涌上城墙。 城墙脚下的空地上也每隔一段距离立着火堆,既是照明预警,也能吓退行尸。 这些行尸就像是野兽一样,畏惧火光。 “那死气似乎与尸群有关,只有尸群存在的地方才有死气。我们将宫城封死之后,行尸出不来,死气也同样被锁在了宫里。”随行的将领与薛闵兮汇报道。 薛闵兮感受着天地元气的波动,颔首道:“本宫在里面与行尸交过手,这些行尸尸变后会保存生前的实力,只不过所依仗的天地元气换成了死气而已。我们在死气中无法施展全部实力,而它们在天地元气中也同样无法施展。如此一来,只需要提防它们聚集成群,以死气逼退天地元气就好。” “殿下,却不知这宫里还有多少入品的人被咬尸变了?” 薛闵兮摇摇头:“不甚清楚,且让将士们今夜多加防范,单就今日我们留在宫里的弟兄就有不少是能攀上城墙的。” “白天时确实有几个入品的行尸攀上城墙,不过都被我们斩杀了。它们形单影只,并未形成尸潮。” “本宫只怕那辅国公与师叔……”薛闵兮叹息一声。 辅国公和灰袍长老一个一品武夫,一个二品剑师,至今都没有他们的下落。 如果他们也尸变了,这宫城恐怕就不好守了。 这些个顶尖高手可都是破城的利器! “有妖后叶氏的消息吗?”薛闵兮问道。 众将领讪笑着摇头,他们已经派人在城内搜查了,但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薛闵兮倒也不怪罪,西北边军虽然有三万铁骑,在战场上几乎是无敌的存在,但是换到这四九城,他们就有些玩不转了。 这四九城盘龙卧虎,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便是叶家的四海商会也在京城经营多年,明里暗里有的是地方躲藏。再加上叶皇后身边还有个魏谦,他们若真想躲在城里,光靠西北边军这些外来军汉是不可能抓到的。 对付地头蛇,还得用地头蛇! “镇魂司那些人怎样了?”薛闵兮又问道。 “依照殿下的吩咐,已经将诏狱腾出来,把他们关进去了。不过他们都在叫冤,并不认为自己是妖后叶氏的人。” “呵,他们还晓得这点就好。” “但是殿下,他们虽然不追随叶氏却追随魏谦,而魏谦如今可是与叶氏在一块儿。” 薛闵兮摇摇头,分析道:“魏谦他不是叶氏的人,他是父皇的人,如今父皇驾崩,他一心只想保护父皇唯一的子嗣,这才护着叶氏母子逃离。在宫里的时候,叶氏就曾几次拿太子当挡箭牌,可见这妖后心中并无母子之情,此事魏谦不可能看不出来。若是将皇太子送回叶家,难保会被叶家推出去再冒什么险。所以纵使他成功带叶氏母子逃离皇宫,也不可能送他们回叶家的。此时最有可能在哪个角落里躲着,等待与辅国公汇合。辅国公膝下并无子嗣,视太子若亲孙子,他才是真心要保太子性命的。” “而且镇魂司也并非魏谦的人,尤其是育英堂出身的执事,他们只忠于父皇,愿意追随魏谦无非是因为魏谦奉了父皇的旨意代掌镇魂司罢了。只需让他们晓得本宫现在就是代表大淮皇帝,他们自然会追随本宫。” 说到这儿,薛闵兮又吩咐道:“去将那个叫许新正的提出来,他是育英堂出身,为人又机灵,有些本事,或许有用。” “殿下,末将审问时听那俩宫里的小太监说,这个许新正他是魏谦身边的红人,据说还是魏谦的干儿子。镇魂司所有人都有可能投奔我们,唯独他不可能,此人对魏谦极为忠诚!” “哦?”薛闵兮有些惊异,这说的跟她认识的许新正是同一个人吗? 想到酒窖里许新正那见风使舵的模样,薛闵兮忍不住笑了:“你且去将他提出来便是,本宫一会儿亲自去审他。本宫倒要看看他对魏谦到底有多忠诚,呵呵呵……” “是!” 说完镇魂司的事情,薛闵兮又吩咐道:“将午门广场清理出来,布置火油,封闭其他门洞出口。明日天亮打开午门引尸群出来,纵火焚之!这宫内数千行尸,不可再这般围困不动,放任不管,迟则生变!” “是!” …… …… 东诏狱,刑讯房。 许新正被两个西北汉子一左一右架了进来,二话不说便将他绑上木架子。 看着周围各种熟悉的刑具,许新正咽了咽口水,赶紧劝说道:“二位大哥不必如此?有什么问题您就问,小弟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二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真他娘软骨头。 然后,二人便出去了,留许新正一个人在小黑屋里暗自揣测。 稍许,便听见牢门从外面推开,走进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不是薛闵兮还能有谁? 许新正笑容乖巧,正要施礼,这才想起手脚被束缚住,只能高声道:“原来是英明神武的公主殿下,微臣许新正,见过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呵,本宫可受用不起你这马屁,傍晚不是才说本宫忘恩负义吗?怎的现在就变英明神武了呢?”薛闵兮随手将门关上,打趣道。 许新正察言观色,听她这话便大抵猜到她的目的,赶紧解释道:“此前是臣愚钝了,未能领会到公主的用心良苦。” “哦?”薛闵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许新正煞有其事地分析道:“现在镇魂司与西北边军立场不同,从宫中逃出后镇魂司诸位哥哥都作了阶下囚,若我们兄弟三人得意而返,必定引得哥哥们猜忌不满,今后相处也会存有芥蒂。公主殿下宅心仁厚,温柔体贴,思虑全面,这才故意将我们三兄弟也扭送入狱,好消除我们与同僚之间的误会!是臣错怪了公主殿下,还请殿下责罚!” “呵呵,是嘛?你说的哦?” “嗯……嗯?”许新正愣了下,却见薛闵兮在墙上挑挑拣拣,最终选了一根皮鞭在空中甩得啪啪作响。 “公主?” “你说的要本宫责罚嘛,本宫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提这种要求呢。”薛闵兮笑道。 “……”许新正。 大姐,我跟你说说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第107章 逻辑鬼才薛闵兮 “嗷——” “呜——” “哦——” “耶——” 许新正的惨叫声在阴暗的地牢里回荡,惹得被关押在此的镇魂司众弟兄纷纷拍着牢门怒吼抗议。 实际上,刑讯房里的许新正也确实在挨鞭子。 但他一介武夫皮糙肉厚的,鞭子抽在身上并没有那么疼,只是他叫得比较疼而已。 薛闵兮抽了他几鞭子,又上来将他的衣服扯破。 许新正这下急了:“公主,不可以呀!” “什么不可以?这么一来才像是在诏狱里走过一回的嘛!”薛闵兮拍拍手,对自己的作品还挺满意。 “啊?” “本宫问你,魏谦与你是何关系呀?” “魏公公?”许新正心中机警,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魏公公乃是镇魂司提督,是臣的老上司。”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那本宫怎的听说魏谦是你干爹呢?”薛闵兮试探道。 许新正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瞪大眼睛辩解道:“公主听谁说的?怎能如此凭空污人清白呢?我许新正何时认过这门干亲?” “哦?是吗?那为何宫里逃出来的小太监也认识你呀?你一个镇魂司白幡执事,平日里与宫廷毫无交集,若非是魏谦的义子,怎能叫小太监认识?” 许新正噎住了,委屈道:“我哪知道魏公公怎么没事儿总喜欢在太监面前夸我呀,也许,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薛闵兮捏着他的下巴抬起头来,左看右看,憋着笑:“确实有点好看,是太监们喜欢的那种。” “……”许新正。 “罢了,本宫姑且相信你。不过魏谦既然肯在外人面前夸你,想来确实器重你,这点不作假?” “魏公是挺关照臣的,不过臣与王血幡比较亲近。” “嗯,如此更好。你也知道,今日魏谦与王血幡带人护着妖后叶氏与太子逃了,至今下落不明。本宫要你去将他们找出来,可能做到?” “我?”许新正讪笑道:“公主可真抬举我,我一个小喽啰上哪儿找人去呀?” 薛闵兮嘴角微微上扬,看着他的双眼,小声吐出两个字:“鬼市。” “鬼市?” 薛闵兮点点头,背着手在他面前踱步道:“中秋那晚本宫在鬼市中遇到你,当时并未想到你是镇魂司的人,因为镇魂司素来不在鬼市活动,至少明部的执事不会下到鬼市,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鬼市的存在。而你,一个小小白幡执事,竟然能在鬼市中行走? 魏谦能派你去鬼市套叶清莲的话,可见他对你不是一般的器重!能接触到这等差事,必定是暗子,可你偏偏又是明部的执事,明暗同身,可见他是将你作为接班人培养,将来或许要接触镇魂司暗子的!” 许新正听她这般脑补,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那次去鬼市是被魔教妖女绑去的,跟魏谦半毛钱关系没有。 薛闵兮却越想越觉得自己猜中了真相,不由感慨道:“素闻镇魂司暗子遍布天下,却没想到连自家明部也有耳目!呵呵呵……” “……”许新正。 “怎么不说话了?” “公主殿下见微知着、神机妙算,臣无话可说!” “哼!少恭维本宫!”薛闵兮得意一笑,又接着说道:“这京城虽大,但要说最安全且消息最灵通的地方,莫过于这鬼市了。若魏谦等带着叶氏母子逃出皇宫,鬼市必定是他最优的选择。即便他没有逃去鬼市,也总要与鬼市打交道,你去鬼市的话定然会引起他的注意。以他对你的器重程度,很可能会派人接你,等你见到了叶氏母子,你再想办法把消息送到本宫这儿来。此事,你可愿意呀?” “公主殿下这是要我背叛镇魂司呀!”许新正惊呼道。 “呵,本宫今日是给你一次改邪归正的机会,若你能找到魏谦与叶氏母子,本宫便对镇魂司所犯之事既往不咎!你那些关在诏狱里的同僚们也都能官复原职,重获自由!这本就是我大淮皇室的恩怨,镇魂司不过是被魏谦利用卷入这场争斗罢了。何况镇魂司效忠的是皇上,又不是他魏谦,你去抓魏谦怎能说是背叛镇魂司呢?” “可魏公公与王血幡对我有知遇之恩呐!” “许新正,你乃是育英堂养育成人的,这育英堂可是我大淮皇室操办的,钱粮出自内帑,皇室对你可是有养育之恩在先!便是魏谦施给你的什么知遇之恩,归根到底也是皇粮!还有那些被他带走的同僚,你若不管不顾让他们受魏谦蛊惑追随妖后继续做些大逆不道之事最终白白丢了性命,可对得起同袍情谊?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本宫现在便是替父皇下旨,要你去将魏谦与妖后抓捕归案,你若抗旨,才是不忠不孝不义!” 许新正被她说得瞠目结舌:“嘶~公主殿下当真是逻辑鬼才呀!”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此事你到底做不做?本宫已经将你打出这样了,就是要你狼狈一些出现在魏谦面前,让他少一些怀疑。若你不做,那可就白挨这顿打了。” “嗯,有道理!公主的皮鞭都抽完了,我若不做岂不是太吃亏?”许新正深以为是地点点头。 “所以你答应了?” “臣,领旨!只是希望公主殿下能遵守承诺,事后放过镇魂司!” “嗯,本宫最守信用了。” 薛闵兮见他还算识时务,满意地点点头,又与他交代事要。 她倒是不怕许新正趁机溜走一去不返,这镇魂司二十多条人命还在她手里呢,包括宋泽箫尧韩烁三人,许新正不可能不管他这三位哥哥的。 …… 次日清晨,薛闵兮率西北边军于午门外诱剿尸群,诏狱人手不足,关在刑讯房里挨了一晚上鞭子的许新正趁机越狱,不见踪影。 …… 午门广场。 东西南三面的出入口已经被西北边军完全封死,又在广场上铺满干柴、火油,几个死囚被临时征用作了诱饵。 随着午门开启,鸣锣敲鼓吹唢呐,宫内游荡的行尸纷纷被惊动,汹涌而来。 等到尸潮涌入午门广场,薛闵兮一声令下,伏兵出现,无数火箭从城台射下,顿时火光冲天,哀嚎不止! 但行尸不可能完全被引出来,总会有漏网之鱼的,后续还要西北铁骑进宫逐间清查。 好在尸潮付之一炬后,死气也消散了,剩下几只漏网之鱼在西北铁骑面前便没什么威胁。 这尸群初见时觉得恐怖,但在一支训练有素指挥得当的劲旅面前,也不过如此! 反倒是那逃亡在外的叶氏,是个隐患。人心比行尸更险恶! 薛闵兮站在城楼上,不管身后火海哀嚎,只望着这座乌烟瘴气的雄城,暗暗攥紧了拳头:“父皇,这便是你留给儿臣的江山吗?” 第108章 信任与背叛 皇城外,沿街无数百姓都被午门方向的动静给吸引了,他们虽然距离太远听不见行尸的惨叫,却能望见那浓烟滚滚,纷纷驻足观望,指点江山: “午门方向怎么着火了?” “岂有此理!那些西北军汉在午门纵火吗?” “唉~这六公主当真不像话!怎能纵容麾下如此胡来呢!” “我听说永宁公主打着清君侧的幌子要逼宫造反呢!” “这几日皇城杀得热闹,御林军已经败下阵来,唉……咱大淮莫不会真要出个女皇帝?” “呸!乱来!当真是乱来!哪有女人当皇帝的?如此岂不是阴阳颠倒,乱套了?” “公主称帝,国将不国呀!唉,难怪这世道天灾不断,原来老天爷早有预警呢!” “这扫把星,当真祸国殃民!” “嘘~你们活腻啦!小心叫那些西北汉子听见一刀砍了你们脑袋!” “哼!我京师上下老少爷们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要砍便砍,纵使血溅五步也绝不容许这等荒谬之事发生!” “说得好!我京师上下就没有一个是怕死的!谁怕死谁就不配带把儿当爷们!” “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我张三定身先士卒,自带干粮去勤王!” “说得好!俺也一样!” 一众老少爷们越说越起劲,顿时有种英雄惜英雄的既视感。 却在这时,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西北铁骑来啦——” 顿时,一帮人作鸟兽散。 刚才那个带头说要血溅五步的屠夫这会儿老实巴交地埋头切肉卖肉呢。 坐在街边扮作叫花子躲避追捕的许新正不屑一笑,端起破碗继续往外城走去。 虽然薛闵兮也不怎么当人,但她好歹肯杀行尸,好歹她麾下的西北边军昨天确实救了京城百姓一命。这点,许新正还是服气的。 “只不过我这上哪儿给她找人去呢?”许新正郁闷地挠挠头,昨晚薛闵兮那一通分析完全是基于魏谦对他的高度信任展开的。 但问题是魏谦怎么可能这么信任他? 这种关头即便他下去鬼市,魏谦也不可能来找他? 找不到魏谦就没法交差,那关在诏狱里的哥哥们可就完蛋咯。 “唉……唔?”许新正刚哀叹一声,忽然被人从身后捂住嘴,一把拽入旁边的胡同里。 “嘘~小声点儿,仲元,是我!” 听见这声音,许新正顿时瞪大了双眼:这声音?还有这duang duang的整块腹肌? 不会? 许新正猛地回头,居然真的是王景渊! “王……王大人?” “嘘~”王景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警惕地看看左右,便拉着他往胡同深处去,一边说道:“仲元,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诏狱戒备如此森严,你居然还能逃出来!” 许新正有些懵地跟在他身侧,按照腹稿写的那样解释道:“侥幸罢了,他们将我带去刑讯室审问,哥哥们在牢房里闹事,我趁他们分心的时候将看管我的那汉子打晕,就逃出来了。这些西北汉子虽然勇猛,可诏狱毕竟是咱的地盘,他们不熟。” “嗯,不错!”王景渊十分赞许地点点头,又道:“我们也在策划营救你们呢,没想到你自己先逃出来了。” 许新正听这话有些愧疚,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碟中碟中谍,还是二五仔。 “魏公也与你在一起吗?”许新正又问道。 “嗯,还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我们昨晚就护着殿下从密道逃出来了。不过身边只剩下七个弟兄,昨日一战,死伤太过惨重了!”王景渊说到这儿,又懊悔道: “仲元,昨日我应该相信你的!那老嬷嬷肯定有问题,当时就不该放她走掉的!唉……却没想到酿成如此大祸,害死了这么多弟兄!” “王大人何须自责,当时其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嗅到了尸臭而已。王大人碍于皇家颜面,也是情有可原。”许新正安慰道。 王景渊听他这话,更加觉得这个兄弟可以处,拍拍他的肩膀道:“仲元,我当初果然没看错你!你今后莫喊我什么王大人,与你说过多少遍了,你喊我表字德润便是!” “这……不合适?” “哎~你我这般交情,合适的!” “那……我今后便称呼你一声德润兄。” “嗯,仲元。”王景渊是个重感情的汉子,一把将他抱住,重重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兄弟!” 许新正神色复杂,他确实没想到王景渊会这么信任他。 可他这次过来,是要替薛闵兮做卧底,是要出卖他们的呀! “走,先去与干爹汇合。”王景渊放开他,继续带路道。 “王……德润兄,不知你们有多大把握可以把弟兄们从诏狱里救出来呢?”许新正追上去问道。 “既然你能只身从诏狱逃出来,这救人的难度应该要比我想象中的小一些,八九成的把握应该是有的。但麻烦的其实并非如何救人,而是救完人之后该怎么办!现在京城都在西北边军手中,即便我们将人救出来了,也只能继续躲藏。”王景渊说道。 许新正点点头,这个确实是问题。 他们家还有个嫂嫂呢,总不能下半辈子也带着嫂嫂隐姓埋名、亡命天涯? 而且,魏谦手里还有叶皇后和皇太子,他们把诏狱里的镇魂司弟兄救出来后不可能只是让弟兄们恢复自由而已,肯定是要继续夺取皇位的! “魏公怎么说?” “干爹在等辅国公和文首辅,等与他们汇合便带着太子南下陪都登基,重整旗鼓!” “什么?”许新正惊了。 这是要与薛闵兮划江而治呀! 王景渊见他惊愕,便笑着拍拍他手臂,安抚道:“放心,那西北铁骑虽然厉害,可战马又不会飞不会游泳!应天府北面有江水天险阻隔,又有两江水师在,三年五载他们打不过去的!到时候我们招兵买马,再联络三大宗门获取支持,即便不能灭掉永宁公主,也足够守住大淮半壁江山!” “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 “划江而治之后呢?” “这还用说?之后就等待时机北伐呀!”王景渊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许新正沉默了。 这大淮都快被忘忧草给榨干了,还要为了皇帝家的家庭纠纷打南北内战呀? 第117章 圣旨到 “嫂~嫂~” 许新正激动地撒开脚丫子冲哥哥嫂嫂跑去,快要拥抱时才想起来男女授受不亲,赶紧刹住好歹没抱上嫂嫂。 嫂嫂嗤笑着轻打他一下:“都这么大人了,还莽莽撞撞,让人看了笑话。” “嘿嘿……” “快让嫂嫂看看,这几天累坏了?可有受伤?这回得亏了小叔子……”嫂嫂说着眼泪又下来了,搞得四兄弟手足无措。 许新正笑道:“当初也没想到一连小半个月回不了家,让嫂嫂担心了。” 这时候街坊邻居也听到了动静,纷纷出门来迎接。 这边是镇魂司官舍,住的自然都是镇魂司的人。只不过经此一战,空了好多。 “许老四回来啦?” “仲元,哈哈哈,这回哥哥们可欠你一条命啦!” “好小子!不愧是我育英堂出来的!” “别的不多说啊,今晚哥哥请你喝酒!” “哈哈哈,走走走,今晚哥哥们请你去聆音阁玩耍!他娘的,在诏狱住了小半月,老子算是想开了,这世道真就得及时行乐!” “这回还好有仲元,否则哥几个还不知道得落个什么下场呢!哎呀,劫后余生呀。” 见到诏狱里的同僚们都回来了,许新正也是松了口气,好歹没人将他视为镇魂司的叛徒。 众人又寒暄了几句,忽然听到胡同口鸣锣开道声,回头一看,竟然是宫里的宦官。 “圣旨到——” 听见宦官唱道,胡同里的众人纷纷跪拜迎接。 那宦官笑盈盈地看向许新正,许新正也好奇地抬头打量他,原来还是熟悉面孔。 这宦官竟然是之前在皇城带他们洗澡的那个小太监,没想到这小太监也从尸潮里逃出来了,还升了官? 不过也是,这一场尸潮冲击后,宫里太监基本死光了。 正事要紧,宦官只是讨好一笑也没敢与他闲话,赶紧将手上的圣旨打开,扯着嗓子唱道:“镇魂司白幡执事许新正接旨——” 众人内心恍然,果然是来找许新正的。 只是众人都在镇魂司当差,多少也清楚许新正这次办的事情见不得光,不知道皇上要用什么名目来赏赐他? 只听那宦官接着喊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新登大宝,欲大治天下,正值用人之际,素闻镇魂司白幡执事许新正天资聪颖,文武全才,为官清廉,屡立奇功,封七品花幡执事。钦此!” “……”许新正抬头一脸懵地看着他。 这就没了? 这么大阵仗送道圣旨过来就为了封一个七品官? 关键是按照镇魂司内部晋升规则,许新正现在已经有七品武夫的实力,哪怕没有皇帝的圣旨,后续也能补缺升至花幡执事,统领一支小幡。 考虑到这次宫内尸潮导致镇魂司伤亡惨重,花幡执事有的是空缺,根本都不需要等太久。 “许大人,快接旨谢恩呀。”宦官笑着提醒道。 许新正暗骂一句薛闵兮这娘们真抠门,然后老老实实接旨。 宋泽等人倒是替他高兴,围上来看他手中的圣旨。 这圣旨乃是黑牛角作轴,以上好蚕丝编织,金黄底色,祥云瑞鹤纹案,十分富丽堂皇。很多人当一辈子官都得不到一份圣旨,更别说普通老百姓了。这玩意儿是能当传家宝供着的! 箫尧笑盈盈地掏一锭银子给那宦官作喜钱,宦官赶忙拒绝道:“大人客气了,都是在魏公公手下做事,可不敢收您的银子。” 宦官接着又与许新正说道:“许花幡,陛下还有口谕。” “哦?” “陛下说了,让您明日申时进宫。” “嗯,晓得了。”许新正随口答应道。 “嗯?”宦官错愕抬眼。 “咳咳,我的意思是,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宦官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回宫复命去了。 等宦官带人离开后,宋泽才教训道:“老四,你说你平时随随便便也就算了,这接圣旨呢,就不懂得收敛收敛?什么叫晓得了?你真当那太监是传话的呀?那是圣谕!咱可不能恃宠而骄啊!” 许新正牙疼,只觉得这大淮破规矩真多。 关键是这么大动静,最后就他娘封了个七品官!好歹也多赏赐一些银子? 对这种抠门皇帝,他实在尊敬不起来。 宋泽也是拿他没办法,又与周围弟兄寒暄两句,约好晚上一起喝酒,便各回各家了。 “你不许带小叔子去聆音阁,你也不许去,晓得不?”才进院子关上门,嫂嫂就抹着泪与宋泽交代道。 宋泽苦笑道:“娘子你莫听那些人吹嘘,聆音阁岂是他们能去得起的?就是说说而已,最后还是找家正经酒楼喝点儿酒。那聆音阁的酒菜又不好吃,还死贵死贵,去那儿做什么?” “嫂嫂,你管住大哥就好了,怎么还管老四呢?我还想着蹭蹭老四的福气,去聆音阁开开眼呢。”韩烁打趣道。 “滚!”宋泽踢他屁股。 韩烁嬉笑着躲到许新正身后去。 许新正无奈一笑,将手里的圣旨递给嫂嫂:“嫂嫂,这圣旨我留着嫌麻烦,你帮我先供着?” 嫂嫂不敢接,看向宋泽。 宋泽点点头,让她收下,一边说道:“行,这圣旨先让你嫂嫂帮你供着,等你将来娶媳妇儿了再还你,省得你小子一副不稀罕的样子,这可是能当传家宝的,莫弄丢了!” 许新正讪讪一笑。 这圣旨对他来说确实鸡肋,留着没啥卵用还占空间,虽然做工精致,但拿出去典当又没人敢收。既然嫂嫂觉得是份荣誉,那就让她供着,只当是小学生得了奖状给父母贴墙上炫耀。 宋泽又说道:“老四,你莫看这赏赐有些少,但能有圣旨册封,你这花幡执事可就不一样了,今后衙门里谁都知道你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将来官途必定亨通!” 许新正点点头:“我晓得了,镀一层金嘛。” “哈哈哈,言简意赅!” 一旁的嫂嫂小心翼翼地将圣旨轴上的指纹擦掉,然后与许新正说道:“老四,方才顾着高兴,忘记与你说了。你们不在这段时间,周家妹妹来找过你好几回,可担心你了。现在既然平安回来了,也该去与她说一声。” “周家妹妹?” “哎呀呀,看来嫂嫂你这圣旨是收不了多久了呀。”韩烁打趣道,一边拍许新正的肩膀,眉飞色舞的。 许新正挠挠头,有些头疼。 第118章 周家往事 青禾堂。 “许~哥~儿~” 一如许新正激动地扑向嫂嫂那样,周小妹看见许新正出现在门口,立马撒开小短腿跑了上去,开心地抱住他的大腿,仰起脑瓜子看着他: “许哥儿,我这几天快担心死你了,听爷爷说你进宫去了,你是丢了鸟儿去当公公吗?” 许新正笑容顿时僵住,直接赏她一记爆栗,内心再度怀疑这周大夫平时怎么教育孙女的。 “小妹!胡说什么呢!”站在后面的周姐儿教训一句,抬头看到许新正,又红着眼眶低下头:“许大哥你回来了?听说最近西北边军逼宫与镇魂司御林军打起来,死了好多人,我……我们都很担心你。” “哈哈哈,我没事儿,宫里也没多大事情,你莫听人胡说。”许新正笑着安慰一句,将手里的一包炒板栗递给周小妹,一边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小妹可有好好读书?” “嗯,我每日都盯着她呢,她已经会默写了。”周姐儿点头道。 周小妹抱着炒板栗去一旁的桌子上吃,鼓着嘴道:“姐姐明明是自己要偷学,还好意思说我……” 周姐儿恼羞地瞪她一眼。 许新正笑道:“周姐儿也想跟我读书吗?” “我……”周姐儿紧张地攥着小手,总是不敢与他说话。 “咳咳。”周大夫轻咳两声,从后院出来了。 周姐儿连忙跑回柜台后面假装整理药方子。 “周大夫。”许新正笑着与他打招呼。 周大夫微笑道:“许哥儿平安归来了?” “嗯,让你们担心了。” “我听说新皇已经登基,此事算是尘埃落定了吗?不打仗了?”周大夫与他打听道。 许新正倒也不瞒他,颔首道:“嗯,暂时不打仗了。” “哎呀不打仗就好,不打仗就好。自打那西北边军杀进城来,老头子我这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就怕这帮杀胚哪天上门来,这几日都不敢让她姐儿到前堂帮忙。”周大夫松了口气笑道。 “那西北边军有在城里打砸抢烧吗?”许新正好奇地追问道。 “这倒没听说过,但这些人到底是客军,还是得防着点!人家手里有刀,万一真遇上了我一个老头子也没办法呀。”周大夫说着,一边招呼他到旁边坐。 周姐儿十分乖巧地过来帮他们斟茶。 许新正听着周大夫的话,心头微酸。 周大夫因为担心西北边军强抢民女,所以不敢让周姐儿到前堂帮忙抓药,可按照嫂嫂的说法,这段时间周姐儿可是跑去他家好几次询问他是否平安回来。可见这小丫头有多担心他,兵荒马乱的也要跑出去找他。 许新正的心到底也不是石头做的,岂能不感动?可这周姐儿的年纪,放到他那个时代就是个初中生而已,当妹妹来看还可以,但是要当对象……有点太畜生了。 何况,还有个身份可疑的周大夫。 想到这儿,他将思绪收了回来,犹豫片刻后,继续与周大夫聊道:“这西北铁骑的军纪还是可以的,毕竟是永宁公主的亲军,有人管束的。相比较这西北铁骑,忘忧草反而才是一大隐患。” 周大夫听他突然又聊起了忘忧草,默默喝茶不接话。 许新正笑道:“周大夫应该有私藏忘忧草?还记得七月中旬时我曾与周大夫打听过,周大夫对忘忧草的了解竟然比我一个镇魂司执事还多。” “有吗?哎呀,都是听你们镇魂司的人来看病时说的……” “此事当时还是绝密,镇魂司不会在外面胡乱聊起的。”许新正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解释。 周大夫战术喝茶,心慌慌。 旁边俩孙女也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许新正,不懂他为何突然刁难爷爷。 许新正接着诈道:“周大夫既然经常做镇魂司的生意,应该听说过镇魂司的手段。那日听周大夫说漏嘴提及忘忧草之后我便私下追查过,周大夫去过鬼市?” 周大夫瞳孔一颤,显然是被许新正说中了。 这忘忧草乃是朝廷管禁药材,市面上根本买不到,如果周大夫真的有私藏忘忧草,也只能走鬼市了。 “爷爷,什么是鬼市呀?”周小妹吃着炒板栗,好奇地问道。 “小孩子问这么多做什么?”周大夫没好气地训斥一声,起身道:“许哥儿,我们去后院说话?” 许新正微笑点头,起身跟上他。 周姐儿担忧地看他们一眼,也快步追上去。 “她姐儿你过来做什么?去看着小妹!”周大夫呵斥道。 她这才不甘不愿地将帘子放下,退回前堂。 周大夫带着许新正去了后院,又带他进了里屋,从床板底下翻出一个木盒子递给他。 许新正接过盒子,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它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株已经晾干的草药,叶子细长形似花瓣,绛紫色。 这就是忘忧草? 许新正没有直接问这个问题以免露陷,转而问道:“周大夫私藏忘忧草作甚?” 周大夫见事迹败露,只能坦诚交代道:“这两个月相处下来,我知道许哥儿人好。既然许哥儿已经查到这儿了,我这老头子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这东西是犬子当年遗留下来的……” “周姐儿她爹?” “嗯,犬子当年曾是宫中御医,五年前夫妇二人忽然暴毙房中,顺天府衙门说是坐月子的鸡汤抓错了补药中毒而亡。但犬子乃是御医,怎么可能抓错药?此事怎么想怎么蹊跷,于是我便来到京城,一边照料两个孙女,一边调查此事。几经查访后只找到犬子藏下的这个木盒子,我一眼便认出这里面装的是忘忧草,想来犬子的死因定与这忘忧草有关!” 许新正恍然,难怪从未见过周姐儿与周小妹的父母。 “所以周大夫私藏忘忧草,是为了调查儿子与儿媳的死因?”许新正又问道。 周大夫却摇头:“死因,在看到这株忘忧草的时候,我大致就已经猜到了。想来是宫里哪位贵人在服用忘忧草,结果被我那傻儿子撞见了。他从小性子就耿直,不懂得变通,知道此药有毒,肯定会直说有毒。唉……” 说到这儿,许新正就大抵猜到周大夫的儿子遇见的那位服用忘忧草的贵人是谁了。 从时间上推断,当时惠丰皇帝应该还没尸变,还在服用忘忧草。结果没想到意外碰上了个耿直的御医,直说忘忧草有毒,最终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不过既然你已经大抵知道真相了,为何还要继续私藏这株忘忧草呢?只是为了留个念想?此物危险得很呐!”许新正提醒道。 “也算是。我儿子的性子我了解,耿直,但心眼好。他私藏这株忘忧草定是想找到解毒之法好给宫里的贵人治病,可是谁曾想自己先丢了性命。唉~我后来也释然了,既然是他未做完的事情,那我这当爹的就替他做完。反正一把老骨头了,有生之年若是能解开这忘忧草的毒,帮那宫里贵人把病治好,也算是了却了儿子的一桩心事,他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周大夫一边解释,一边又找出几株忘忧草上交给许新正:“我家在前朝时就曾在京城行医,知晓外城地下有座鬼市,这些便是我自己从鬼市里买回来研究解药的。” 许新正愣住了,一时间有些跟不上他们父子的脑回路。 既然都猜到是宫里那位杀了他儿子,他还想着找出解药去帮宫里那位解毒? 医者仁心也不必如此呀! 第119章 当断则断 许新正内心五味陈杂,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道一句“节哀顺变”,然后将这些忘忧草用纸打包好。 他姑且相信周大夫说的话,因为这老头根本不擅长说谎,否则从一开始就不会让他盯上了。 他也很同情周家的遭遇,但忘忧草还是不能留给周大夫,这玩意儿太危险了,万一哪天周小妹那吃货不小心翻出来吃掉了呢? “周大夫,此事我便不与你追究了,往后莫再去鬼市私购忘忧草。”许新正警告道。 “晓得了……”周大夫见他不抓自己回镇魂司,也松了一口气,点点头答应下来。 许新正只取了忘忧草,将那木盒子还给周大夫,再次严肃叮嘱道:“这盒子既然是令郎遗物,那就留作念想,莫再碰忘忧草了。” 周大夫一愣,老眼有些发红地点点头,接过木盒子:“嗯,晓得了。多谢许哥儿!” 许新正又问他:“不知周大夫研究这么多年,可有什么收获?” 周大夫摇摇头:“实不相瞒,这忘忧草早在十几年前我就听说过了,当年三大宗门都说这忘忧草是毒物,可惜没人相信。我那会儿还在西北行医,医治过不少江湖客,其中就有人服用过忘忧草,前来问我能否解毒。那时还没有通灵丹,是一种很粗糙的药丸,和现在四海商会卖的福寿延年丹差不多。我从未见过这种东西,自然也无法解毒。至今我还记得那江湖客断了忘忧草之后发病的样子,张牙舞爪,面目狰狞,骇人得很!最后他被同伴一刀砍了脑袋。唉……我十几年前就没能解开此毒,现在也没找到任何解毒之法,惭愧呀!” “哦?不知周大夫是如何研究解药的?”许新正又套话道。 既然是研究解毒,那么首先得有中毒者?就像钦天监直接关了一批行尸来做实验,许新正也很好奇周大夫是怎么做的。 看他们周家爷孙三人都不像是服用过忘忧草的,从他们身上也没闻到过尸臭味。 周大夫倒没多想,坦诚解释道:“我最早曾经用过鸡鸭喂药,但此物似乎只对人有效。再后来,我自取一杯人血,倒入忘忧草研磨而成的药粉,鲜血很快就变成了绛紫色。我就想,若能找到将血变回红色的药,或许就是解毒的主药呢?于是便一边继续查阅古籍,一边试药。但这么多年尝试下来,也没找到。” 许新正点点头,虽然这办法不太严谨,但对于他一个江湖郎中而言已经是最容易实现的了。 这时候,许新正耳朵一抖,敏锐地察觉到外面有人偷听,便展开神识探查,原来是周家那两姐妹。 周小妹这小家伙偷听大人讲话嘴里还不忘叼着一颗炒板栗,这是平日里欺负周大夫老年人听力不行欺负惯了? 倒是周姐儿,小脸紧张兮兮的,生怕被人发现。 许新正犹豫片刻,故意接着与周大夫聊道:“既然周大夫心里清楚此物的危害,那我便不与你多说了,很多事情我也没法与你明说。眼下新皇登基,时局暂且稳定,但也只是暂时而已,将来局势如何发展谁也不清楚。万一哪天京城也遭了战火,或者是其他劫难,周大夫可带二位妹妹去我家里与我嫂嫂一起避避。” 周大夫闻言一愣,隐约感觉许新正在暗示他什么,许新正说这话时的重音貌似不在战火,而在于那其他未知的劫难?周大夫并没有往尸潮方向去想,因为他十几年前遇到的那只行尸并不会传染,更没有自带死气。 想不明白,周大夫索性也不想了,诚恳地与许新正道声谢。 许新正笑着摆摆手:“周大夫客气了,周家两位妹妹我都喜欢得很,平日里也是将她们视为亲妹妹来看待,做大哥的保护妹妹是应当的。” 周大夫叹了口气,颔首道:“我老头子也活不了多少年,最担心的就是这两个孙女。许哥儿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有许哥儿这句话,我也安心多了。” 许新正回之一笑,带上忘忧草便要离开。 周大夫送他出去,回到前堂的时候,俩丫头已经先一步跑回去了。周小妹埋头吃着炒板栗窃喜,以为自己偷听没被人抓住。而周姐儿却一脸落寞,眼眶微红又怕丢人不敢哭出来。 许新正与周小妹交代道:“今日我还有事,只是过来看看你们顺便道个平安,先不上课,明早我再来继续教你读书,顺便考你三字经背得怎样。若答不上来,以后休想再让我带零食,所以今晚自己好好再温习温习,可听到了?” “知道啦!”周小妹自信得很。 许新正又看向周姐儿,一如往常那样阳光爽朗:“周姐儿,我先回去了,这段时间有劳你帮我督促小妹的功课了。” 周姐儿噙着泪,点点头。 少女还没恋爱,就失恋了。 许新正还没心没肺地笑道:“怎么这般委屈?” “没……没有。”周姐儿哽咽道。 “周姐儿,前面问你想不想跟着我一起读书你还没回我呢,莫怕你爷爷,若是你想读书明早便过来旁听,反正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周大夫应该不介意?”许新正将锅甩给了周大夫。 周大夫刚差点因为私藏忘忧草而获罪,现在哪里敢说不,只能点头答应道:“若姐儿喜欢,那便去听,不碍事。” “周姐儿听到了?莫难受了。” “嗯。”周姐儿点点头。 “行,周大夫请止步,不必送我,我走了。”许新正摆摆手,转身离开。 他知道自己今天这么做有些伤了周姐儿的心,但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此事不早点与周姐儿说清楚,以后越陷越深更加棘手。 这般让周姐儿偷听去,总比当面拒绝她,害她丢了女儿家的颜面羞愤寻短见好。 接下来在教周小妹的时候顺便再引导一下周姐儿,让她习惯兄妹的设定后此事就算是翻过一页了,后面也能专心去处理忘忧草这个最大的隐患。 周大夫这边暂时洗脱嫌疑,那么在背后制造尸潮的黑手到底是谁呢? 第120章 觐见新皇 镇魂司劫后余生,暂未安排当值,晚上的时候一众弟兄相约去酒楼喝酒。 素的酒局,没有姑娘。 许新正酒力还行,又有哥哥们帮忙挡酒,所以没有喝断片,次日早晨还能去周家给那两姐妹上课。 过了一晚上,周姐儿的状态已经比昨天好多了,虽然看他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自然,但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许新正简单教了几节三字经,趁周大夫在前堂接诊,又夹带私货教她们一些九年义务教育里面的东西。 到了下午,许新正便回家换上一身干净的公服,进宫赴约。 申时,也称为“哺时”“日哺”,是古人吃晚饭的时间。 许新正一家四兄弟都是武夫,吃得多,一日三餐,所以晚饭时间要更晚一些。但在大淮,主流的还是一日两餐。普通百姓是因为吃不起一日三餐,而皇室则是为了恪守礼制坚持只吃早膳和晚膳,顶多中间吃些点心饿不着而已。 薛闵兮约他申时进宫,正好是晚膳的时间,应该是要请他吃饭的,所以中午的时候许新正特意少吃了一点,打算留着肚子进宫吃回本,也不枉费他这些天费心费力促成和谈。 许新正亮明镇魂司腰牌表明来意后,便有小太监来带他进城。 进城,并非进宫。 进了皇城之后,小太监并没有带他进后宫,而是直接拐去了皇城西北的太湖。 途中许新正远远望了眼宫墙,早在薛闵兮登基前,宫里就已经清扫干净了。但听说薛闵兮并没有搬进宫里,而是继续住在她的公主府,不知道是有洁癖还是觉得皇宫太大没有安全感。 很快,到了太湖,小太监退下了,让他自己到前面亭子去面圣。 湖畔的亭子里,只有薛闵兮一人。 她已经换了一身龙袍,背手而立望着湖面。她身上的龙袍并非影视剧里常见的那种一身金黄,那是“衮服”,也就是皇帝上班时候穿的制服,并非一天到晚都穿那一套的,燕居在宫时会换上“燕弁(biàn)服”。 薛闵兮现在身上穿的这套便是燕弁服,衣身为玄色,领、袖、衣襟等处用青色缘边绣小金龙祥云图腾,前胸绘蟠龙圆补,后背绣双龙方补。下搭玄履白袜,头戴乌纱金线冠,体现“敬惟慎独”之意,表明皇帝哪怕闲居独处无人监督之时也要记得自己的身份,谨慎从事,自觉遵守各种道德准则。 看得出来,薛闵兮这么绷着很累。 当皇帝也不容易呀。 许新正内心刚萌生替她分担的念头,看见放在一旁的剑,赶紧打消这个可怕的想法,屁颠屁颠地跑上前去施礼,高呼:“微臣许新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薛闵兮转身瞥他一眼,憋着笑端着皇帝架子应道:“爱卿平身,赐座。”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薛闵兮终于被他这浮夸的表演给逗乐了,笑着教训道:“行啦你,又不是什么祭祀盛典,喊这么多万岁做什么?平常时候见到朕只需说‘恭请圣安’便可!” 许新正立马学道:“臣恭请圣安!” 薛闵兮坐下,许新正也乐呵呵地跟着坐下。 “昨日的封赏你可满意,可喜欢?”薛闵兮随口问道。 “满意,喜欢!” “大胆!你可知欺君之罪是要杀头了?” “嘶~皇上恕罪!微臣不满意,不喜欢!” “大胆!朕封赏你的,你怎敢说不满意,不喜欢?” “……”许新正。 “再给你一次机会,朕昨日的封赏你可满意,可喜欢?”薛闵兮憋着笑再问他。 “……”许新正算是看明白了,这姐们是昨天登基当皇帝端了一天的架子给憋坏了,拿他寻开心呢? “大胆!朕问你话怎么犹豫这么久?是不是在腹诽朕?”不等他想到对策,薛闵兮又呵斥道。 “微臣不敢!皇上初登大宝,百忙之中竟还惦念微臣,可见陛下心中是有微臣的!微臣每念及此,内心便暖流涌动,对陛下的敬爱之情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无论陛下赏赐什么,都是皇恩浩荡,此情已非简简单单‘满意’‘喜欢’能够表达,微臣忍不住要放声高歌,吾皇千秋万载,日月同辉,英明神武,一统天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去你的,前几日那不卑不亢、据理力争的许新正去哪儿了?一点风骨都没有,这般阿谀奉承,你定是个佞臣!”薛闵兮嬉笑地在踢他脚,这厮正经的时候是相当靠谱,可不正经的时候是真像个佞臣,什么马屁都敢乱拍。 “谢主隆夸!只要陛下高兴,微臣便是做这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佞臣又何妨呀!”许新正厚着脸皮笑道。 “行啦你,有完没完?今日朕喊你过来,是有正事要与你说的。”薛闵兮收了收笑容。 许新正也赶紧收住,认真听她说话。 薛闵兮接着说道:“朕知道昨日的赏赐让你委屈了,但此次宫内丑闻不便宣扬,也不好胡乱找由头来赏赐你。这发出去的圣旨可都是要留一份收入文渊阁供后人查对的,若是无缘无故赏得太重,将来被有心人查到了,对你也是个隐患。” 许新正点点头表示理解,他现在一个七品武官当然无所谓,但将来万一做了大官,被人翻旧账,这种直接参与皇位之争的事情对于官员来说可是污点,抓住把柄添油加醋一番搞不好要遗臭万年的!所以从现在开始就尽可能不要留下证据。 薛闵兮也是怕他心里有怨气,简单解释两句后又取了一个巴掌大的锦绣荷包给他。 “这是?”许新正接过荷包仔细打量,看上面的太极八卦图腾,明显不是皇家的东西。 “这是我南山剑宗的乾坤袋,耗材珍贵,且需要五品符师、五品阵师与五品炼器师联手炼制,内置玄妙储纳阵法,你莫看它只有巴掌大,拿来装米能装一斗米呢!此物稀罕得很,即便在鬼市也有价无市,剑宗内门弟子也只有功勋攒够了才有可能获得。你手里这个便是我当年拜入师门时师父送我的,下山前师父又给了我一个新的,这个便送你好啦。” “嘶~”听她这么介绍,许新正顿时觉得手中这小荷包重了好多。 原来是修真小说中的储物袋! 没想到这个世界也有? 这可真的是好东西呀! 第121章 没有下策 薛闵兮见他真心喜欢这个礼物,也舒心一笑,又接着教他怎么使用。 这乾坤袋像个荷包,但实际上储纳空间并不在荷包里面,而是在它上面镌绣的阵图当中,做成荷包样式更多的还是为了好看而已。 按照大淮的度量衡,一斗米大概相当于后世的12斤,装满的话大概6升,也就四大瓶农夫山泉矿泉水,储纳空间并不算大,但好在它有容量却无具体形状限制,不需要担心物件过长或过宽放不进去,可以充分利用空间。 许新正学得很快,薛闵兮只教一次他便取纳自如了。比较可惜的是薛闵兮真的把里面的东西清空了,啥也没给他剩下,原本许新正还好奇她平时乾坤袋里装些什么宝贝呢。 这道门的修士,好东西是出了名的多! “这回满意了?不抱怨朕抠门了?”薛闵兮打趣道。 “满意了满意了。”许新正乐呵呵地将乾坤袋贴身收好,这回他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可以收纳了。 薛闵兮接着说道:“今日唤你过来,还有第二件事要交代你去办。” “陛下请说。” “此前和谈时你曾经说过这两次尸潮背后另有幕后黑手在推动,朕也觉得此事有蹊跷,但那刘嬷嬷已经死于宫中尸潮,叶氏也问不出什么东西,实在不好追查,此事或许只能从香山诗社的赈灾粮着手调查了。”薛闵兮分析道。 许新正点点头:“我那日在南郊遇见他们施粥时就曾问过那施粥的伙计,伙计说粥里的肉都是城内肉铺卖剩下的碎肉和下水,我怀疑就是这些东西出了问题,很可能是有人在里面掺入了行尸的血肉。” “嗯,此事你且去调查,所需人手从镇魂司抽调,有什么事情可直接到公主府找朕禀报。”薛闵兮吩咐道。 “是。” “最后一件事,许爱卿觉得这忘忧草如何?”薛闵兮又问道。 许新正迟疑片刻,坦诚答复道:“此乃毒物也!若放任不管,定会祸国殃民、亡国灭种!” 薛闵兮眉头微蹙,臣子敢当着皇帝的面说亡国灭种,这话可就重了! 但许新正说得没错,最近京城内外两次尸潮已经足够证明他这句话并非夸大其词。 朝堂群臣难道不知道吗? 能进入朝堂的都不是傻子,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忘忧草的危害,但就是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宁可自欺欺人,维持现状。 薛闵兮反而觉得许新正这人可靠,便与他说明心意:“朕欲大治天下,禁绝忘忧草,许爱卿可有良方?” 许新正颇为感动,他娘的终于有个靠谱的皇帝愿意出手查禁忘忧草了! 但良方? “咳咳,陛下有点高看微臣了。”许新正讪笑道。 薛闵兮骂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你若这般没用,朕养你做什么?今日就将你丢进这太湖去喂鱼算了!” 许新正挠挠头,只能与她掰扯道:“陛下,这查禁忘忧草,其实最棘手的无非两点。” “哦?哪两点?” “其一,忘忧草有成瘾性,一旦服用就不能断药,一断药就尸变!此前朝廷已经放开对忘忧草的管制,服用者甚多,如果直接禁售忘忧草制品,恐怕会死很多人!” 薛闵兮点点头表示认同,这点确实让她投鼠忌器。 许新正接着说道:“对此臣有两策献上:上策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不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先查禁了忘忧草再说!尸变就尸变,反正大多都是刚服用不久,尸变了也不会传染,更不会出现那能驱散天地元气的死气!陛下只需要重点关注那些长期服用忘忧草制品的权贵人家就好,其他普通行尸发动各地官军剿杀就是!” 薛闵兮摇头:“你这也叫上策?呵,此策过刚,杀人太多容易激起民变!何况各地郡兵素质参差不齐,一旦遇上行尸这等邪物,大多人会被直接吓破胆,不堪重用!再有地方仕绅勾结,从忘忧草这门生意获利颇丰,如果强行要断了他们这门生意,免不了阳奉阴违、暗中使坏。” 薛闵兮这话给他点明了一个更重要的点:皇权不下乡! 大淮基层动员能力不行,直接下令查禁忘忧草根本不可能做到。 “那就温水煮青蛙,徐徐图之!忘忧草先不查禁,但要加强管制,只准已经服用过的人购买,并且只能在朝廷指定的销售点当场服用!同时宣传忘忧草的毒性,让世人知晓此物的危害!朝廷不便明说,那就让镇魂司去雇佣民间说书先生、戏班之流,编成各中段子传播出去!不管百姓相不相信,听多了总会害怕!总之先延缓忘忧草的扩散速度,减少新增的服用者,后续再想解毒之法!按照钦天监的推测,具备传染性的行尸尸变之前至少要服用三年的忘忧草,而像宫里那种能够发散死气的行尸,显然还要服用更多忘忧草!我们还有时间可以去找解毒之法!”许新正又提议道。 薛闵兮微微颔首,相比较刚才那条,这个显然要更温和可行。 但说白了还是靠这一个拖字诀,恐怕拖久了还要再生变故! 那幕后黑手可不会让他们这么一步一步慢慢解决忘忧草这个顽疾! “这是下策?没有中策吗?史书上人家献计策都是一次献上中下三策供主公选择,你怎就上下两策?”薛闵兮又好奇地追问他。 “陛下,这是微臣的中策。至于下策……暂时没想到。”许新正讪讪一笑。 下策其实是有的,但他没敢说。 那就是上策的激进版,既然皇权不下乡,由上而下治不了,那就由下而上,直接打烂了重塑山河! 忘忧草能够泛滥的根本其实就在于这大淮自身已经烂透了,改良只是权宜之计,到底还是要从底层重建一个强有力的以民为本的新政权!凤凰只有涅盘才能重生! 但这种话,许新正觉得薛闵兮的剑可能不太认同。 见许新正说不出第三条计策,薛闵兮也没再追问,转而问他另一个棘手的点是什么。 许新正便接着说道:“这查禁忘忧草另一个最棘手的点便是财政!” “财政?” “陛下既然已经登基,多少应该知道朝廷现在手头没钱。也正因为没钱,所以才会放开对忘忧草的管制,靠忘忧草来增加税收。但百姓服用过忘忧草之后,虽然不会直接尸变,可身体也会日渐疲弱,逐渐丧失劳动力。于是,朝廷就更收不上税了!” 许新正这话是一针见血,说到底还是一个“钱”字,朝臣们不敢提起禁绝忘忧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财政困境。朝廷非常缺钱,查禁忘忧草之后这一大块的税收就补不上来了,会出现更大的乱子。 第122章 五徳之运 薛闵兮颇为认同地点点头:“许爱卿此话也说中要点了,可有解决之法?” “有!”许新正直接竖起三根手指。 “有三条计策?”薛闵兮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许新正却摇摇头,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与她明说:“是微臣曾经闲暇翻阅镇魂司案牍库时发现的三个偷税漏税大户!” “哦?”薛闵兮愣了下,好奇地追问道:“哪三个?” 许新正便与她继续掰扯道:“其一,仕绅!依照大淮律,家中有举人便可免征赋税,故吸引大量同乡庶民主动投献土地,躲避朝廷征税,再有仕绅巧取豪夺,兼并土地,造成朝廷大量农税流失!” “其二,宗门!以三大宗门为首,掌控大量土地和人口,而且同样不纳税,恍若国中之国!” 才说到这第二条,薛闵兮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起来了。 因为她的师门也在这三大宗门当中,也是个避税大户。 许新正浑然不管她的脸色多么难看,既然已经说到这儿了,那便继续说道:“其三,皇族宗室!” “放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连朕的皇田皇庄也要纳税吗?”薛闵兮怒斥道。 “……”许新正砸砸嘴,不说话了。 “怎么不说话了?”薛闵兮稍微缓了一下怒气,又问他。 许新正委屈道:“陛下前面不是说了嘛?微臣是佞臣,又不是诤臣,不做这种以死相谏的事儿。陛下问及,想听,那微臣便说给陛下听,陛下既然发火了不想听,那微臣自然就不说了。” “你骂朕是昏君?”薛闵兮气鼓鼓地瞪着他。 “臣不敢。” “哼!你继续说。” 许新正这才继续说道:“陛下,大淮很大一部分税收来源就是土地税,是农税,这一部分税收被人私吞了,所以朝廷才缺钱,才会不得已选择开源。往常来说是要用商税来补,可大淮商业发展至今商税能收的也差不多到头了,于是朝廷只能拿忘忧草来填补这一块的税收。既然陛下想要根治忘忧草之祸,那必然要将这部分被人私吞的税收拿回来!这两大顽疾,要治理就得同时着手治理!” 薛闵兮撇撇嘴,嘟囔道:“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都是关乎大淮根基的东西,哪能说治就治……” 许新正摊手微笑,言尽于此,不再多说。 面对这种烂摊子,想凭借一位明君来救场,说实话那难度和成功率还不如砸烂了重建呢! 所以,大淮不能说完全没救了。九州大地地大物博,此乃地利!只要薛闵兮有千古一帝之资,再配上一批能人贤臣,君臣齐心协力,老天爷赏脸少降灾祸给个天时,一定能给大淮再续几十年上百年的国祚! 但这种事,很显然连薛闵兮自己都不敢去妄想。 太难了! 薛闵兮叹息一声,起身走到亭子栏杆前,望着湖面。 许新正见她走掉,赶紧伸手去拿桌上的糕点吃,腹诽道:他娘的本以为是进宫吃饭的,中午都没怎么吃饱,结果哔哔赖赖半天也没开宴,都快饿死人了! “许新正,你说我们这大淮是不是气数将尽了?”薛闵兮忽然问道。 听到薛闵兮忽然喊他全名,吓得他心头一个警觉,赶紧收手,陪笑道:“陛下何出此言呐?” 薛闵兮扶着柱子,略显疲惫地与他说道:“我从小就拜入道门修行,虽然不是术师,但也学过一些风水之术。你可知道这座皇城其实也是一座风水局?” 许新正听她以“我”自居,而非“朕”,顿时又松了口气,大胆地拿起桌上的糕点一边吃一边回应道:“我不是很懂风水。” 薛闵兮便与他介绍道:“五行相生相克,循环往复,连绵不绝,谓之天道。自上古以来,王朝更迭同样如此,即五徳之运!当年前朝大梁建造皇城时就据此打造了一盘风水大局,在这诺大的皇城当中布置五行自成循环,企图借此终结王朝更迭,让五徳之运在他一家轮转。但很显然,天道不可违,皇城再大的风水局岂能与九州天下相提并论?” “这皇城的风水局,最终还是自己破掉了。据说当年皇城中曾经饲养过一批拥有上古朱雀血统的赤羽雉供皇室使用,可随着大梁气数耗尽,这批赤羽雉身上的朱雀血脉也在日渐稀薄,最终变得与寻常野鸡无异。” “这赤羽雉属火,恰好应了大梁的火徳,故而天下术师认为这是大梁气数将尽的征兆,皇城五行风水局已破!果不其然,之后北方胡人南下,一举攻破京城,若非我大淮太祖皇帝起兵入主中原驱逐胡虏,必定又是一番生灵涂炭!” “而随着我大淮太祖皇帝入主皇城,这皇城太湖里竟然出现了远在西北淮海特产的蓝鳞锦鲤。蓝鳞锦鲤恰好属水,所以术师们认为这是感应了天道,太祖皇帝乃是天命所归!故而取国号大淮,以水德克继大梁的火徳。” “原来如此!”许新正一边吃着糕点配着茶,听得津津有味。 “好吃吗?”薛闵兮回头问道。 “嗯,味道还行。”许新正憨笑道。 薛闵兮憋着笑,一招手,那盘糕点便飞到她手上,她又招呼道:“你且过来看。” “看什么?”许新正叼着块糕点凑过去。 薛闵兮取了一块糕点捏碎撒入太湖湖中,只见涟漪一片,却无鱼儿冒头。 许新正吃着糕点,有些懵地看着她的举动。 “你看到蓝鳞锦鲤了吗?”薛闵兮问他。 “什么蓝鳞锦鲤?”许新正忽然敏锐地察觉到要素,脑海中迅速检索回忆。 薛闵兮以为他刚才没专心听自己讲话,嗔怒地踩他一脚:“当然是承载我大淮气运的祥瑞之鱼!一种产自西北淮海的浑身冰蓝色鱼鳞的锦鲤!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这是宫里喂鱼的,有那么好吃吗?” 许新正震惊,嘴巴停下,掉落半块糕点。 不是因为发现自己吃的是鱼食,而是因为他想起来在哪里看到过薛闵兮所描述的那种浑身冰蓝色鱼鳞的锦鲤了—— 钦天监,无湖! 许新正初次见到苗国师的时候,她钓的鱼就是这种蓝鳞锦鲤! 苗国师把他投进湖里抓鱼的时候,那里面全都是蓝鳞锦鲤! “喂!朕问你话呢,看见鱼了吗?”薛闵兮见他发愣,无语地又问他。 许新正下意识摇头,有些心虚地答道:“没有!没看见!” 薛闵兮倒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又捏碎一块糕点撒进湖里,依然没有看见蓝鳞锦鲤冒头。 “奇怪了,我记得我小时候这太湖里还有好些蓝鳞锦鲤的,我还经常过来喂鱼,那蓝鳞锦鲤可好看了!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湖里面一条都看不到了!”薛闵兮呢喃自语道,眼神带着一份对未知的不安。 如果真按照祥瑞的说法,这可是大淮气数将尽的征兆! 太湖里面消失的不是鱼,是大淮的气运! 许新正将嘴角抹干净,纠结半天还是不敢将苗国师的事情抖出去,只是暗示她:“陛下,这太湖又不是一潭死水,与外面是通着的,说不准鱼儿游出去了呢?” “不可能!你不懂风水!这蓝鳞锦鲤根本不是普通的鱼,而是皇城风水局的一部分,哪怕有河渠通向城外它也游不出去!大淮立国将近三百年,从未有一条蓝鳞锦鲤游出去过!我记得小时候调皮曾把一条蓝鳞锦鲤偷偷带出去放生,结果它还是自己游回了太湖!为此我还被父皇罚跪了半天!现在如果蓝鳞锦鲤真的游出去了,说明这风水局也出了问题,大淮的气数……唉~”薛闵兮头疼地捂住脑门。 如果只是风水局出问题也就罢了,关键是前面许新正的一通分析,这大淮确实也是岌岌可危,两者还真就相互映照了,她岂能不慌? 许新正无奈一笑,他是不懂风水,但苗国师懂呀! 但他也不敢再多说了,这苗国师展露出来的实力越来越离谱,真惹不起呀! “陛下,整治大淮说到底靠的是人,而非鱼,还是莫胡思乱想了,兴许解决完忘忧草的事情之后,这鱼就回来了呢?”许新正安抚道。 “唉~但愿如此,你退下去办事。” “嗯……嗯?不……不吃饭吗?” “吃什么饭?你武夫不是一日三餐吗?中午才刚吃过饭,现在就饿了?赶紧滚去追查幕后黑手!”薛闵兮呵斥道。 许新正瘪着嘴,敷衍地跪安,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第123章 血肉来源 次日,镇魂司衙署。 幸存的执事拢共不到六十人,根本无法维持日常运转,所以需要补充新人进来。 镇魂司执事的来源有三条:第一,育英堂孤儿,每年春季镇魂司都会在育英堂举行校阅,按照规定年满十五岁就可以参加校阅,许新正就是今年春招加入镇魂司的。 第二,京营,每隔三年镇魂司都会从京营选拔家世清白,三代以上从军的精锐士卒加入,这也是京营士卒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上升通道,不过近些年能通过镇魂司校阅的京营士卒越来越少了。 第三,皇上钦点,这个属于特殊情况,皇上不会吃饱撑着没事干往镇魂司里乱塞人,因为育英堂养出来的孤儿已经足够忠诚可靠了。王景渊就是走这条途径加入镇魂司的,不过他并非皇上钦点,而是魏谦利用职务之便将他送进镇魂司的。 现在这个时间点无论育英堂还是京营都不是举行校阅的时候,但镇魂司确实人手不足,只能提前举行了。 这事儿许新正没有参与,他还要追查制造尸潮的幕后黑手,为此特意抽调了宋泽、箫尧、韩烁三人过来帮忙,毕竟自家哥哥用着顺手。 简单开过早会之后,许新正先去王景渊那儿把自己的腰牌换成花幡执事腰牌,然后一行四人就来到衙署内的小诏狱提人。 当初从城外带回来的那批香山诗社的学生除了文余墨之外,其余人都还关在这里。实际上中间西北边军进城逼宫,镇魂司全员回防皇宫没空管他们的时候,文余墨就曾过来捞人。但这些读书人脾气也是犟,既然镇魂司说他们有嫌疑,那么嫌疑没洗刷干净之前他们就绝不离开诏狱,免得被说成是畏罪潜逃。 这是读书人的尊严! 最后文余墨没办法,只能三天两头带人过来照料他们,甚至将他们居住的牢房都打扫干净了。 许新正下到诏狱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只见牢房焕然一新,栏杆都用屏风遮挡,里面铺着地毯凉席摆着书案,文房四宝自是不缺,瓜果甜品茶酒插花琴棋书画也一应俱全。 甚至那女扮男装的顾小婵还有自己独立的一间临时闺房,遮掩得严严实实,掀开一看居然还有梳妆台? “他娘的,这帮读书人真会享受!牢头!牢头!还不滚过来!你这牢头他娘的是怎么干的?就放他们这么胡乱改动?这是蹲诏狱应该有的样子吗?”韩烁在一旁逮住牢头就是一通臭骂。 牢头也是委屈得很,前段时间镇魂司全员不在家,他没了靠山面对文余墨和这些书院学生实在是硬气不起来呀。 许新正笑了笑,倒也不跟他们计较这些,朝牢房走去。 “哟,仲元兄回来啦?” “仲元,早就听说外面风波平定,你又因祸得福升迁了?恭喜呀!” 学生们见到他,纷纷起身与他道贺,完全没有蹲诏狱的感觉。 当然,这些人本来也不认为自己应该蹲诏狱。 许新正颔首回礼,见到文余墨也在里面,又笑道:“文公子也来了?” 文余墨依旧温文尔雅,微笑着解释道:“嗯,前段时间家里出了事情,我便先回去了,还望仲元见谅。” “……”宋泽等人直翻白眼。 还他娘的有事先回去了?蹲诏狱还能告假回家吗? 许新正回之一笑,走进牢房在他们的邀请下入座,简单闲聊两句后便开始问话。 箫尧坐在角落帮忙做笔录。 不过事情拖到现在,能问的东西已经相当有限了。 假如是这些人在赈灾粥里放入行尸血肉,这么多天足够他们彼此串供,甚至让人把外面的蛛丝马迹抹干净; 假如不是这些人在赈灾粥里放入行尸血肉,这帮读书人连亲自给灾民舀粥都不肯去做,买粮熬粥这种琐事根本不会亲力亲为。 果不其然,问下来这帮读书人果然只组织了义卖筹款,后面买粮赈灾都是雇人去做,他们就是出城露个面显个圣而已。 “粮食是委托谁负责去买的?还有负责运粮的车队和负责熬粥施粥的伙计是从哪儿找来的?赈灾粥里的碎肉下水是哪家铺子捐的?”许新正细问道。 文余墨看向赵秉文,赵秉文一脸懵地回答道:“此事我包给四海商会了呀,怎需要这般麻烦去挨个联系?只需要包给他们去做就好了。” “……”许新正高估这些读书人了。 他们甚至连雇人都懒得自己去雇,直接打包一并委托给四海商会负责。 “等等,四海商会?是叶家的四海商会?” “嗯,叶家的四海商会。” “你可记得是委派给四海商会的哪个人?”许新正追问道。 赵秉文回答道:“我只知道他姓马,称呼他马掌柜。长得比我矮半个头,黑胖黑胖的,鼻子右侧有颗粗痣。” 许新正记下了,却听文余墨忽然插嘴道:“这位马掌柜已经死了,尸体应该还在大兴县县衙陈尸所。” “什么?” “这些天我也有派人去追查过,但线索断了,有人提前杀人灭口。”文余墨解释道。 许新正眉头微蹙,狐疑地看着他。 文余墨淡然回应道:“仲元你莫这般看我,你们镇魂司接了此案就跑了,若是在狱中干等你们回来,真凶早就逃掉了。我们是白鹭书院的后山弟子,仅凭这点就足够证明我们的清白,只是我不想就这般甩袖离开落人话柄罢了。早些抓住真凶,也好早些还吾等清白。” “……”镇魂司众人。 许新正又问道:“既然如此,除了已经被灭口的马掌柜,你还查到什么了?” “钦天监。” “什么?” “此案两个重点,一个是投毒之人,一个便是行尸血肉来源。投毒之人的线索随着马掌柜被灭口已经中断,我只能从行尸血肉来源着手调查。而能造成如此大规模传染的行尸,生前至少也要服用过三年忘忧草,寻常途径根本弄不到,我思来想去也只有钦天监最可疑!”文余墨分析道。 许新正微微颔首。三年期,这是一个很特殊的时间点。 就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行尸可以分成三大类: 第一类是普通行尸,生前服用忘忧草不足三年,尸变后会吃人,但不会传染; 第二类是具备传染性的更高级别行尸,生前服用忘忧草超过三年,尸变后咬人但不吃人,具备传染性。 许新正原本以为这第二类就是成熟后的行尸,但后来宫中尸潮证明,这行尸还有第三阶段,也就是生前服用忘忧草更长时间的。以惠丰皇帝为参照,他是最早服用忘忧草的一批人,十几年不曾中断。 而这类行尸,尸变后同样具备传染性,且聚集成尸群后,会散发死气,死气可以逼退天地元气,改变气场,危害性最高! 他们在南郊遇到的那股尸潮,便是第二类行尸。从服用忘忧草的时间来推断,最有可能的来源就是钦天监。 或者说,是苗国师! 结合昨日在皇城太湖湖畔所见所闻,许新正有理由怀疑苗国师在背后策划什么窃取大淮气运的事情,不排除制造尸潮也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第124章 小白是你吗 文余墨虽然有转移目标洗白自己的嫌疑,但许新正也不得不承认他所说的,赈灾粥里的行尸血肉目前最有可能的来源就是钦天监。 又简单盘问一番后,白鹭书院的教习便过来要人了。 按照大淮朝廷与三大宗门的契约,三大宗门的核心弟子(内门、后山弟子)无论犯什么法都只能交由宗门处理,不接受大淮律法处置。一旦宗门来要人,大淮衙门是没资格拒绝的。 所以许新正也没办法,只能让他们签字画押走人。 事实上正如文余墨所说,如果他们要走早就可以走了,只是看在许新正的面子上特意留在诏狱等他,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再走。 送走了白鹭书院的这些学生,许新正又让三位哥哥去大兴县县衙陈尸所查验马掌柜的尸体,接收相关卷宗,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而他自己则前往钦天监找苗国师,准备当面“审讯”她! …… 许新正第三次到访钦天监,比起之前两次,这帮人对他的态度明显好多了,亮明腰牌表明来意后便有人去通报,没过多久,就放他进门往无湖湖畔走去。 无湖与太湖属于同一水系,太湖在皇城城内,而无湖则在内城西北角,二湖中间还隔着一个面积更大的净海(湖)。 但净海并没有发现蓝鳞锦鲤,可见这批锦鲤从太湖游出来并非偶然。 许新正抬头,不见天空。 这无湖的遮天大阵实在厉害,使得无湖这一带常年云雾缭绕不见日月。 难道这就是蓝鳞锦鲤留在无湖的原因吗? 带着这份疑惑,许新正沿着湖畔继续往前走。 苗国师应该是住在湖心岛的,但不知为何,每次来找她的时候都能在湖畔的一块大石头上找到她。 透过雾气,许新正很快就见到了那块供苗国师钓鱼的大石头。 可站在石头前边的却是一个身材曼妙,衣着白色袄裙的女子,手持一柄油纸伞,望着无湖伫立,似乎在等什么人。 “苗国师……长高了?” 许新正愣了下,眼前这人显然不是苗国师。但无湖湖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尤其是这块苗国师钓鱼专用的宝地,能在这儿钓鱼的也只能是苗国师了? 但仔细一想,苗国师突然长这么高好像也不是很合理。 可是无湖除了苗国师还能有谁呢? 小白? “嘶~等等,白蛇?白衣女子,湖畔等人,油纸伞,这场景怎么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呢?” “对了,应该还要有位姓许的俊俏书生!” 许新正一个激灵,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荡起经典老歌《渡情》: “啊啊啊~啊啊啊~” “西湖美景三月天哪~” “春雨如酒柳如烟哪~” “有缘千里来相会~” “……” 许新正甩甩头,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办案过度用脑了,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这怎么可能呢?小白修成人形了?” “小白?”许新正到底还是忍不住呼唤了一声。 那站在湖畔等人的女子听到声音,也转身好奇地望向这边。 这一回眸,虽然隔着云雾,却仿佛是一眼千年。 有反应! “小白?真的是你吗?” 许新正咽了咽口水,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继续往前走,步伐越来越快,最后都快跳起来了,一边忍不住哼道: “十年修得同船渡~” “百年修得共枕眠~” “啊啊啊~啊啊……噶?” 脚步戛然而止,许新正笑容僵硬地看着眼前这位老熟人:“怎么是你?” “你在唱歌呀?”徐君雅紧了紧白袄,好奇地看着他。 “……”许新正。 “小白是谁?”徐君雅又好奇地问道。 “小白她……它,额,嗯。不对,这可是钦天监重地,你一个魔教妖女怎么会在这里?”许新正反过来质问道。 瞬间就不觉得社死了。 徐君雅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你一个魔教护法能来此地,我为什么不能来?” “什么魔教护法?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徐姑娘,念在你长得挺好看的份上,我今天就不抓你回镇魂司了。但我是正道,你是魔道,自古正邪不两立,你以后莫再找我了,我怕皇上误会!”许新正暗示道。 他也不是什么刻薄之人,好歹与她们师徒二人做过交易,买卖已成仁义还在。 但如果徐君雅不识趣还非要拿他加入魔教的事情作威胁,那就只能含泪打脸了。 此事,他很早就给自己留了退路,坦诚向王景渊汇报过了,告到皇帝那儿他也不怕。 徐君雅听他这般翻脸不认账,恼火地骂道:“你这厮果然靠不住!那晚我就该让师父一剑割了你,让你进宫去伺候那女皇帝!哼!” “梁长老?你师父今天也来了?”许新正机警道。 “没有,怎的,你怕啦?” “呵呵,我会怕她一个小小三品剑师?” “呸!大言不惭!”徐君雅跳脚骂道。 许新正看她这般生气,只觉得可爱,又故意气她:“徐姑娘,你实力不会还停在八品境界?” 徐君雅抿抿嘴:“你怎么知道?” “徐姑娘,咱俩也是不打不相识,你的脾气我多少还是知道的。若你实力在我之上,根本不会贪这口舌之快,一开始就该动手打我了!但你没动手,那就说明你知道自己打不过我!哈哈哈……” “去死你!”徐君雅气得拿手里的油纸伞打他。 “欸嘿~打不着!” 许新正身法娴熟,轻松躲过,眉飞色舞,笑得贱兮兮的。 七品武夫,无论速度、反应、力量都更上一层,再有神识加持,真要打起来,他有信心打得徐君雅叫爸爸! 徐君雅憋屈得很,她还真让许新正说中了,实力仍在八品,根本不是许新正的对手。挥油纸伞试着打他一下没打中之后,徐君雅也就放弃了,气鼓鼓地抱着油纸伞转过身去继续等人,不再搭理他。 反正这里是无湖,只要苗国师不点头,谁也不能在这里抓她。 许新正见她不说话了,又看看四周,没见到苗国师的身影,便主动上前套话:“你是在等苗国师吗?” 徐君雅愤愤地拿油纸伞在他们二人中间划一条线,学着他之前的嘴脸警告道:“我是魔道,你是正道,自古正邪不两立,你不要跟我讲话,我怕师父误会!” “……”许新正。 第125章 徐家往事 遮天大阵,云雾缭绕。 无湖湖畔,二人画线为界,各站一边,谁也不搭理谁。 徐君雅在等人,许新正也在等人。 他进来时已经通报过了,苗国师肯定是知道他来的,所以才让钦天监放他来无湖湖畔。 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许新正忍不住怀疑苗国师又在耍什么花招。 他下意识又看了眼一旁的徐君雅,至少有九成九的把握可以断定这妖女也在等苗国师。 苗国师同时约见了他们俩? 呸!这个渣女! 也不对,更有可能是苗国师与徐君雅早有约会,而他过来查案正好撞上了。 “你不要偷看我!”徐君雅瞥见他的眼神,忍不住又骂道。 “呵呵,你不偷看我怎么知道我在头看你?”许新正反驳道。 “我就是随口一诈,你果然在偷看我!”徐君雅狡辩道。 “放屁,我都看见你在偷看我了!”许新正毫不留情地戳穿她。 “哼!”徐君雅甩脸又不说话了。 “喂,这么干等也是无聊,说说话呗?”许新正主动示好。 “不要!” “徐姑娘,这遮天大阵据说连老天爷的眼睛都能遮住,你说怎就不能遮住你我的身份呢?若是抛开你我二人的身份,兴许我们会很合得来呢?毕竟物以类聚,你我都长得这般好看,若非有身份隔阂,肯定能彼此看得非常顺眼?” “呸!你真不要脸!”徐君雅笑骂道。 许新正伸脚将地上的线擦掉,又说道:“正邪不两立还是等出去再说,此地混沌,分那么清楚做什么?” 徐君雅撇撇嘴:“明明是你先要划清界线的。” 许新正讪讪一笑,又问道:“话说回来,你也是在等苗国师吗?奇怪,她让我来无湖湖畔找她,怎的不见人影?” 徐君雅听他主动说明缘由,便好奇地与他交换信息:“我是来与苗国师道别的,但中途她说有贵客要来,便先走了,让我在这儿等她回来。” “贵客?谁呀?” “当然是你家女皇帝咯,怎的,你不是与她一起来的?”徐君雅也尝试套他的话。 “什么?皇上也来了?” 许新正心里一惊,仿佛得知有人要来抓奸一样,吓得赶紧跳开,抬脚便在他们二人中间重新画一条线。 徐君雅人都看傻了,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刚才是谁说此地混沌,莫分正邪的? 许新正背手而立,昂首挺胸,刚正不阿。 苗国师目前身份立场十分可疑,不排除是故意将他引来此地与徐君雅相遇幽会,再引薛闵兮来抓他。这若是让薛闵兮撞见了,那还得了? 徐君雅翻了个白眼,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道:“放心,你不想与魔教有染,苗国师也不想让皇上知道。这里是无湖,是她的地界,若是让皇上撞见你我二人在此,她也逃脱不得!” “嗯,有道理。”许新正点点头,又假装无事发生过,将那道线给抹掉了。 徐君雅反手就将线重新画上:“你莫挨姑奶奶,姑奶奶再也不信你的话!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狗改不了吃屎,狗东西,狗腿子,狗!呸!” 许新正尴尬地搓搓脸,心说这丫头真会骂人,还一套一套的。 二人又沉默了一阵,依然不见有人过来。 徐君雅瞥了他一眼,忽然又开口与他搭话道:“皇上让你去查禁忘忧草?”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许新正十分警觉,知道她是在套话。 “嘁,谁愿意打听你这点破事儿呀?姑奶奶只是看你长得挺好看,大发慈悲提醒你一句而已!莫看那女皇帝现在对你多器重,伴君如伴虎,她到底是薛家的狗皇帝,将来说翻脸就翻脸!等你哪天上了断头台,可别后悔今日急着与魔教划清界线!”徐君雅冷笑道。 许新正哪里不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但他更知道魔教是一群疯子。最初遇见徐君雅的时候,她可是要将行尸放到庙会上去咬人的! 相比较而言,还不如现在的大淮朝廷呢,好歹薛闵兮已经打算禁绝忘忧草了。 “女皇帝刚登基,带来的人都是些只会打仗的莽夫,很少有能帮她治理天下的人,你既然能撮合两方和谈,无论是能力还是胆量都已经足够入她法眼了。将来若要动手查禁忘忧草,定是委派你做钦差大臣!”徐君雅忽然又与他分析道。 许新正害怕被她套话,连头都不点。 但徐君雅确实说的没错,虽然薛闵兮现在还没有委派他去查禁忘忧草,但昨日已经与他问过这件事了,将来真要动手,大概率还是会找他。 徐君雅见他沉默不语,也不追着问他表态,而是提醒道:“许新正,你可能不知道?当年家父便是奉了惠丰那狗皇帝的旨意南下查禁忘忧草的,结果……呵,家父乃是有进士功名在身的读书人都落得这般下场,你呢?” “什么?”许新正心头一颤,忍不住看向她。 薛闵兮抱着油纸伞,转身望着湖面,与他说起往事来:“惠丰十二年,我父亲调任两湖总督,发现有一种自百越南疆传来的绛紫色药丸逐渐盛行,服用后使人神魂颠倒、欲罢不能,倘若断药,便会发狂发疯似野兽般咬人吃人。此物,便是忘忧草。” “彼时忘忧草才传入两湖一带,家父便已经敏锐地察觉出此物的危害,上书直言‘忘忧草流毒于天下,则为害甚巨,当予禁绝。若犹泄泄视之,是使十余年后,大淮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饷之银’!同年晚秋,皇帝终于下定决心,任命家父为钦差大臣,赴百越南疆奉旨查禁忘忧草!” “这忘忧草乃是昂山人从海外带来的,在百越南疆兜售。我父亲到达百越南疆,一边明察暗访,一边整顿军备,待查清忘忧草贸易网,时机已到便以雷霆之势将忘忧草尽数收缴销毁,相关官民收押待审,兜售忘忧草所得财物查封充公!昂山人不服管制,竟公然起兵作乱!家父遂调兵平叛,将其驱赶入海,又招募沿海渔民组建水师重整海防。昂山人不敌,带着残存的商船落荒而逃!” “至此,本因是件喜事。可那昂山人岂能轻易罢休?逃离百越南疆后,便搬来昂山水师,绕过百越南疆沿海路北上,寻觅京师所在!沿途海防官员报喜不报忧,都说与我父亲一样打退了昂山水师,打得昂山水师落荒而逃,实则放任其过界北上,只想白捡战功!” “惠丰十三年末,那被沿海官员说是流寇不足为惧的昂山水师出现在白河口近海,遮天蔽日,浩浩荡荡,一举击溃两江水师,登陆白河口。惠丰十四年正月,京营十万兵马于白河口与之接战,不过半日,全军覆没!” “惠丰皇帝惶恐,请三大宗门出手,终于击败昂山匪军。而大淮皇室也从此衰弱,京师安危皆仰仗于三大宗门,予取予求,自太祖皇帝以来二百余年给三大宗门佩戴的枷锁荡然无存!” “结果那狗皇帝将怒火撒在我父亲身上,朝堂昏君奸臣沆瀣一气,硬说是我父亲擅自查禁忘忧草招惹来祸患,甚至将白河口兵败的罪责也扣在我父亲头上,使得京师父老、京营亲眷无不唾骂怨恨我徐氏,使得镇魂司灭我徐氏满门以平民怨!” 言尽于此,徐君雅红着眼眶转头质问许新正:“怎样?这些她薛闵兮都不曾与你说过?许新正,你到底哪来的胆量敢给她薛家的狗皇帝卖命?你也要搭上全家性命吗!” 第126章 比烂的时代 听完徐君雅的话,许新正默默递上手帕给她擦擦眼泪。 徐君雅倒是不客气,接过来故意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 许新正没有再与她斗嘴,而是坦诚说道:“这件事我不曾听人讲过,也不曾在镇魂司的案牍库里查到过。” “这种丑闻,朝廷岂能放任它传开?早就收拾妥当了!你去查也只能查到两湖总督徐牧徇私枉法、贪功冒进,在白河口害死京营十万将士!” 徐君雅说着,见他沉思迟疑,便恼火地将手帕丢还给他:“你爱信不信!就当姑奶奶今日闲着慌说给狗听了!哼!” “我又没说不信,你又骂我!” 许新正无语地将手帕收下,不管徐君雅这话说的是真是假,有几成真几成假,他本来就没打算死心塌地效忠大淮给皇帝卖命,徐君雅这话只是让他对大淮更添一份防备而已。 再有就是,她提到了什么昂山人? “徐姑娘,你方才说到的昂山人,不是我九州大地的部族?”许新正追问道。 “当然不是,他们是从海上乘船来的,长相古怪,与我九州黎民全然不同。据说是来自海外神山昂山,这忘忧草便是产自昂山的灵草。” “从海上来的?”许新正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试探着问她:“这昂山人莫不是长得金发碧眼,肤色苍白?” 徐君雅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未曾见过它们,自白河口一战后,三大宗门便勒令昂山人不准登岸,只在江南庆元府留有几个负责通商事宜。” “三大宗门这般厉害吗?所以白河口一战,三大宗门打赢了?既然打赢了,为何现在忘忧草仍然泛滥?”许新正实在无法理解。 虽然外敌都是从海上来的,但这个世界的历史走向与他原本的世界又明显不同。 徐君雅显然也是一知半解,十六年前她也才牙牙学语,哪里知晓这些?便是她的身世也是长大后师父告诉她的。 “我听师父说,十六年前的白河口战役三大宗门是渔翁得利,捡了便宜,并不想继续与昂山人作战,遂与昂山人和谈,吃尽了好处,又拿到了忘忧草植株。” “啊?” “在那之前昂山人带来的都是忘忧草制成的药丸,但在白河口战役后,三大宗门从昂山人那里要来了忘忧草的植株作为战败赔偿。再后来,因为三大宗门与大淮朝廷的角逐,忘忧草最终落入了大淮朝廷手中,从此官营。”徐君雅解释道。 许新正听得目瞪口呆,被三大宗门与大淮朝廷这一通操作秀了一脸。 “怎么?觉得很奇怪吗?”徐君雅问道。 “当然奇怪了!三大宗门与大淮君臣当时明明都知道忘忧草有毒,还让令尊去查禁忘忧草,怎么可能好不容易驱逐了昂山人,自己种起忘忧草来了?” 徐君雅解释道:“因为当时三大宗门与大淮朝廷虽然知道忘忧草有毒,却不知道会这般厉害。再者彼时还有不少宗门弟子与大淮权贵服用忘忧草,怎能轻易断绝?所以宗门才要来了忘忧草植株,以便掌控局面。” “而白河口战役后,朝廷需要支付三大宗门出兵平叛的军饷,据说是每家五百万两!此外还要再赏银赐田,割了大淮好大一块肉!而且往后每年还要给军饷给赏赐乞求庇护!朝廷没钱,自然要想办法挣钱,而这忘忧草便是一门暴利!朝廷更需要将其攥在自己手里!” 许新正恍然,原来是舍不得放弃已经中毒的部分权贵,想借此从对方身上源源不断地抽血,却没想到这玩意一旦沾染根本不是他们能把持得住的,最终把整个大淮都给搭上了! “哼,三大宗门与朝廷张口闭口就是魔教就是邪魔外道,自诩正道也不过如此!龌龊事比起我魔教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当年他们当断则断,彻底禁绝忘忧草,哪里会有今日的局面?” 徐君雅抱着油纸伞冷哼道,又瞥了许新正一眼,继续说道:“怎样?姑奶奶今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跟姑奶奶赔个不是,你前面说的那些混账话姑奶奶就当没听见,继续留着你魔教护法的身份!” “稀罕……” 许新正撇撇嘴,三大宗门、大淮朝廷再加一个魔教,搁这儿比烂呢?难道就没有一个靠谱点的势力可供选择吗? “不识好歹!”徐君雅见他一脸不屑,甩过头去又不理他了。 “喂,你魔教有多少兵马?”许新正问道。 徐君雅见他主动示弱,便得意地与他炫耀道:“我魔教占据半壁江南,拥有教徒百万,皆为可战之兵!” “徐姑娘,你我一回生二回熟,这都多少回了,也该熟透了?你说话能不能真诚点?你魔教若真有百万雄师,还窝在江南做什么?岂不挥师北上,平定九州?”许新正无语道。 徐君雅辩解道:“那是时机未到,等时机到了我们肯定挥师北上,打得她薛闵兮丢盔卸甲!你若还死心塌地跟着她,将来姑奶奶入主皇宫,定将你擒入宫中割了当太监给姑奶奶端洗脚水!” 许新正面露不屑,又问她:“你魔教可有一品高手?” “此乃我教机密,不便与你这外人说道!”徐君雅板着小脸与他说道。 许新正点点头,懂了,大概率是没有的。 靠谱的军队没有,顶级高手也没有,那魔教还有啥? 许新正又问她:“你魔教有什么旗号纲领吗?” 徐君雅昂头道:“此前在梁家园时不是与你说过了吗?诸天已死,人族当立!重新封神,再造天庭!” “我读书少,听不懂这些条条道道,你说人话!”许新正不耐烦地说道。 徐君雅撇撇嘴,暗骂一句“真笨”,然后坦白了与他说道:“等打下天下,给你封官进爵,荣华富贵!” “那你们和大淮有什么区别吗?” “我们禁绝忘忧草!” “嗯。”许新正点点头,至少这点是好的。 徐君雅见他点头,便又笑着问道:“怎样?认不认错?” 许新正下意识瞥她一眼,默不作答。 这魔教妖女性子野的很,莫看她现在好像很希望拉拢许新正,实际上只是为了争一口气而已。只要许新正认错道歉,同意回到魔教继续当护法,她肯定变脸,冷嘲一句“晚了!” 所以许新正果断不予答复,先吊着,反正魔教什么的也是一群乌合之众,他本来也不感兴趣。 三大宗门、大淮朝廷、魔教都不靠谱,这墙头草也不能再做下去了。 许新正暗自琢磨道:体制内这么混着虽然很香,但在这个比烂的时代,迟早会混不下去,也该认真着手创业的事情,是时候自己离开舒适区了。 就如同大冬天离开温暖的被窝那样,是很难受,但他必须要迈出这一步! 留在京城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天子脚下,根本没法搞事情! 他需要挪个窝…… 想到这儿,许新正又看向一旁还在赌气等他道歉的徐君雅,内心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我要南下查禁忘忧草!” 第133章 内臣 城外,西北铁骑军营。 薛闵兮这次带来三万铁骑,分作三大营,一处驻扎在北郊,一处驻扎在东郊,还有一处在内城,互呈犄角之势,内外策应。 这里是东郊军营,相比较步卒的营寨,骑兵的营寨要简单得多,几乎没有高墙,四通八达,最多建几座哨塔而已。毕竟骑兵讲究的是机动,不需要窝在营寨里依托工事进行防御,高墙反而限制了自己,一旦遇袭骑兵出不去就只能被迫下马打城防战,让战马在一旁看戏。 此外,营帐紧挨着就是马厩,平时与战马同吃同住,战时随时上马作战。 相比之下同为骑兵的玄甲营就更像是骑马的步兵,扎营几乎与步卒没什么区别,战马有统一的马厂负责养护,毕竟他们做不到西北铁骑的一人一马甚至一人双马,战马分配不下去索性集中管理,也更便于长官们操作。 玄甲营编制三万,永远是满编状态,但实际上军营日常能有个一万人就不错了,战马拉上驽马和驴骡凑数也凑不够五千匹。这其中的差额,便是长官们的一笔横财,俗称“吃空饷”。而且吃战马的空饷,可比吃兵饷要赚得多! 所以当初西北铁骑悍然进京逼宫,负责守备京师的玄甲营选择装聋作哑按兵不动不是没道理的。 薛闵兮今天也来了,但并没有穿龙袍带仪仗,轻装简行,秘密出城。 站在她身后的是个老太监,也姓魏。 过去的三天时间里发生了一件大事:魏谦主动交出了司礼监与镇魂司的金印,卸下所有职务去守皇陵了。按照王景渊透露的,他原本就不图谋权倾朝野,只是忠于主子而已,如今惠丰皇帝驾崩,太子也保住了性命,他算是功成身退了。 而接任魏谦职务的就是薛闵兮身边这个老太监,据说他是魏谦的干爹,论辈分王景渊地喊他一声干爷爷。 这也是一位能人,此前就是他去帮薛闵兮拿下两江水师的,最近才回京。 此次若非魏谦突然交出权力,镇魂司需要有亲信接收整顿,很有可能就是他代替许新正南下钦差了。 总之,这三天许新正是度日如年,好歹是熬过来了,赌赢了。 薛闵兮领着他走进军帐,取出尚方宝剑交给他,又教训道:“朕这次为了给徐氏翻案可是得罪了朝堂不少大臣,奏折现在跟雪花似地往朕的书房飘,若非文首辅帮忙压着,兴许朝臣们现在已经去午门叩阙了!” “你看朕对你多好,不准再说朕昏庸!朕当真是要大治天下,下定决心要查禁忘忧草的,不会像父皇那样退让,你且安心南下替朕办事就行!” 许新正施礼高呼:“吾皇英明神武,明察秋毫,有千古一帝之风范,微臣对陛下的敬仰之情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此刻忍不住要再高呼一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啦你。”薛闵兮笑骂一声。见他又恢复了这般不着调的佞臣模样,心里也自在多了。 “说正事,这钦差大臣至少也要是三品官才能做,而你实力只有七品,大淮官制你也是知道的,武官实力必须要配得上官阶,七品武夫最高就只能升到七品官,即便是朕也不能随意提拔坏了规矩。文官虽然不需要匹配修为实力,但你又没有功名,同样不能转文官取巧,否则天下读书人会闹事的。所以朕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途径能够让你越阶升迁。” “什么途径?”许新正好奇地问道。 薛闵兮冲他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你进宫?” “进宫?” 许新正顿时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一下子就跳开了,瞪大双眼看着薛闵兮,旋即悲愤道:“呜呼哀哉!我许新正为大淮劳累十余年,整日勤于公务,连个媳妇儿都没谈!我为了陛下那是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却要落个断子绝孙的残废下场吗?噗~咳咳咳!” 急火攻心之下,许新正捂着嘴狂咳一阵,等他将手拿开,也没咳出半丝血来。 薛闵兮看他这浮夸的演技,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行啦你,谁告诉你进宫一定是要净身的?” “不是进宫当太监?那是进宫当……”许新正恍然想起,今朝的皇帝是女的,不由得害臊道:“陛下才登大宝,这般急着纳男宠,容易招人闲话的?” 薛闵兮气得捶他:“你又胡思乱想什么?朕是说你不用净身,只是先当个内臣!如此一来,只需要朕的一道圣旨便可以绕过文武官制,让你代替朕出巡了。就是名声有些不好,你可愿意呀?” “内臣?那不还是太监?” “内臣又不只是太监,凡是从内帑领取俸禄的都是内臣,只不过自古以来能被重用的都是宦官罢了。”薛闵兮解释道。 许新正恍然,旋即又有些遗憾: 唉~还以为要进宫当男宠躺赢呢。 薛闵兮见他这表情,又恼羞地捶他一下,懒得再问他的意见,直接默认他答应做内臣了。 接着薛闵兮取出一份密信拍他怀里,继续交代道:“此次南下,你带二十骑走陆路先绕道去南山剑宗找我师父借几位师兄师姐助阵,然后再往东去江南暗访。钦差仪仗则会晚一些出发,走运河大摇大摆南下,帮你吸引注意。你切莫轻易在路上暴露身份,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晓得了。”许新正乐呵呵地将密信与尚方宝剑收入乾坤袋中。 薛闵兮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许新正便主动问道:“陛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薛闵兮纠结一阵,还是忍不住问他:“你这般拼命想替徐氏翻案,当真不是为了那妖女吗?” 许新正内心毛毛的,隐约感觉到被人盯上了。 好像是从军帐外面传来的? 许新正不动声色,摇摇头回答道:“不是。” 薛闵兮沉默不语,很快便听到耳畔传来那老太监的声音:“真话。” 这声音乃是道门秘术“神识传音”,外人听不见。 而这老太监,便是道门三品术师,心境大成,可随时窥探他人心境。虽然不能完全窃听他人心声,但至少可以辨别真情假意。 许新正怎么也没想到薛闵兮今日还带了这么一台人肉测谎仪来,好在他没有撒谎。 薛闵兮想了想,忽然又问道:“你喜欢那妖女吗?” “啊?”许新正有些猝不及防,刚才还在谈公务,怎么突然又扯起儿女私情来了? “朕问你你喜欢那妖女吗?”薛闵兮板着脸再次问他。 “不喜欢。”许新正果断摇头。 开什么玩笑? 这要是答了喜欢,还能活着出去吗? 却在这时,老太监的声音再次传入薛闵兮耳中:“假话。” 薛闵兮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那想杀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许新正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一脸懵逼。 不是?这关键时候怎么突然翻脸了? 第134章 离京 “陛下,怎么了?”许新正还不知死活地上前询问道。 “锃——” 薛闵兮忽然甩袖,一柄利剑出现在她手中,架在了许新正脖子上,将许新正吓懵了,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荡起一段经典台词: 当时那把剑离我的喉咙只有零点零一公分,但是四分之一炷香后,那把剑的女主人将会彻底地爱上我,因为我决定说一个谎话。虽然本人生平说过无数的谎话,但是这一个我认为是最完美的…… 等等,谎话? 许新正忽然警觉。 薛闵兮鬼使神差地挠了挠持剑的手,恼火道:“你再往前半步,朕就把你给杀了!” “……”许新正暗中又打量了她一眼。 这女人突然变脸,很显然是因为刚才的回答。 被她看出来是谎话了? 嗯?我刚才说的是谎话吗? 想到这儿,许新正更懵逼了。 却听薛闵兮咬牙切齿道:“许新正,朕这般信任你,你竟敢欺骗朕!你分明喜欢那魔教妖女!为何要骗朕?” “微臣……”许新正刚要解释,薛闵兮的剑便贴了上来,吓得他不敢再乱说话,免得一不小心刮到剑刃上。 薛闵兮越看他越气,气得胸口一阵起伏,但又下不去手,或许是怕血溅五步弄脏她的衣服。 想到这儿,薛闵兮决定给许新正一个解释的机会,将剑稍微移开一些:“说!你是不是投奔魔教了?” “没有呀陛下!微臣冤枉呀!”许新正赶紧叫冤。 薛闵兮见他还在狡辩,便要喊人将他拉出去斩了,却听耳畔再次传来老太监的声音:“真话。” “嗯?” 这回轮到薛闵兮懵逼了。 喜欢魔教妖女,却没有被魔教妖女诱惑投奔魔教? 这是什么情况? 许新正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神情变化,意识到她似乎真的有什么手段可以测谎? 稍微犹豫之后,许新正决定主动出击,坦然承认道:“陛下,微臣刚才确实说谎了,微臣确实喜欢那魔教妖女,但微臣又不是太监,微臣也是个男人呀!天下男人有几个能真正做到坐怀不乱的?微臣只不过是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见色起意罢了!” 军帐外面正在用神识窥探的老太监内心有些刺痛,但还是认真地甄别道:“真话。” 薛闵兮眨眨眼:“你是说……” 许新正理直气壮道:“我馋她的身子!” 老太监:“真话。” “……”薛闵兮。 不等她开口,许新正又说道:“陛下放心,微臣虽然喜欢有容乃大之女,但却是个有原则的人!断不会因此而投靠魔教!” 老太监:“真话。” “何况若要论这身材,陛下比起那妖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便是要以此来挑选,微臣也断无可能投奔魔教的!” 老太监:“真话……嗯?陛下,这厮竟敢调戏你!” “够了!”薛闵兮恼火地呵斥道:“你无耻!你下贱!这是臣子与君主该说的话吗?如此轻薄之语,你将朕当成什么?红尘之女吗!” “微臣不敢!”许新正意识到自己嘴贫过火了,赶紧认错认怂。 薛闵兮到底也是女人,许新正仗着宠信私下夸她长得好看身材好甚至调戏几句都没什么太大问题,可若是说因为这个才没有投奔魔教,岂不是说她用身子笼络臣子? 她不是用来笼络人心的侍妾,她是大淮天子! 这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薛闵兮狠狠地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严词警告道:“今后再敢这般口无遮拦,朕便真送你进宫净身!” 许新正老老实实认罚,也算是长记性了。 常在岸边在,哪能不湿鞋?骚话说多了,总会祸从口出。 “人马已经备下了,你去办事。”薛闵兮甩袖转过身,气鼓鼓地背对着他,短时间内不想再见他了。 许新正没敢再多言,施礼告退。 掀开帘帐的那一刻,忽然听见身后薛闵兮开口叮嘱道:“江南鱼龙混杂,见势不利莫要逞能,活着回来!” 许新正展颜一笑,默契地回以三日前用来赌气的五个字:“臣,领旨,谢恩!” 薛闵兮并未转身目送他离开,只是默默噙着眼泪,释然微笑。 …… …… 许新正一行二十一骑秘密离京,所有人都换上朴素劲装,像是一帮行走江湖的侠客。 胯下的骏马并非西北铁骑的战马,战马马屁股有烙印,容易被人认出来,所以骑的是从马市新购买的马匹,虽然不比战马膘肥体壮训练有素,但也是中上等的良驹。 一路上许新正也不摆钦差的架子,与这些西北汉子有说有笑,这些西北汉子虽然粗犷,但也豪爽,说话直,好相处,不用半日,便彼此称兄道弟了。 这二十骑的护卫是两支小队,一队十骑,由什长带领。两个什长一个叫马铁牛,因为他爹希望他长得结实;另一个叫马八斤,因为生下来的时候有八斤重。 二人都姓马,但并非亲兄弟,顶多算是同族。这薛闵兮麾下大多都是永宁郡的本地人,马姓在当地是个大姓,光是派给他做护卫的这二十人里面就有九个姓马的。 实力的话,两个什长都是七品武夫,队里还有伍长是八品武夫,其他人是九品武夫。 综合实力并不算很强,但大淮除了几座大城高手云集之外,其实行走江湖也很难遇到超过七品的高手。这个阵容已经比很多镖局都要强了,遇到土匪流寇之类的完全可以坦然应对甚至直接平推。 事实上看到这么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正常土匪也不会吃饱撑着来劫他们。 而随着南下,许新正的脸色也愈加难看。 一路上土匪确实是遇不到了,倒是满地的灾民,看得许新正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最后只能看着马头赶路。 这种情况一直到十天后,众人进入沙阳府地界逐渐偏离了灾民北上逃荒的路线后才有所好转。 到了沙阳府,再往南走就是浊河,流经沙阳府的这一段当地人也叫流沙河。 许新正一行人风尘仆仆已经疲惫得很,先不去打听这流沙河里有没有沙和尚,先进了府城找家客栈好好休整一番再琢磨渡河之事。 第135章 流沙河水妖 浊河发源自昆仑,几乎横贯大半个大淮流入北海,乃是大淮第二大长河,虽然不比江水,但也是阻断南北的一大天堑,想要过河并不容易。 这个时代普通人渡河无非就两种方式,要么架桥,要么乘船。 浊河下游齐鲁一带有座百年前高宗皇帝下江南时命人寻龙骨重修的石桥,谓之“大淮桥”,历经百年风雨坚不可摧,乃是南北交通要冲。 但不久前,据说被江北逃荒的灾民给踩塌了,至今还在筹款待修中,有生之年不知道能不能修好。 所以目前要过浊河就只能乘船,这沙阳府就有一处大渡口可以乘船渡河,过了河继续往南便到了两湖地带,也就是南山剑宗所在。 许新正一行人进了府城,费了好些工夫才找到客栈住,而且还是分住两家。倒不是因为他们人多一家客栈接待不了,这诺大的府城还是有不少大客栈的,只不过最近滞留在府城的商队有些多,好些客栈都没剩下几间客房,尤其是那种大通铺,几乎住满。 当晚到了饭点,客栈内更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各地的商贩各种的口音。许新正没找到空的桌子吃饭,便只好带几个弟兄出去外面吃,其余人留在客栈看管行李等他们打包晚饭回来。 逛了半条街,许新正等人才找到一间店坐下,点了酒菜。 等酒菜端上桌,许新正将那伙计喊住:“这位兄弟,跟你打听点事儿。” 店伙计热情地招待道:“哎听您这官话,定是京师来的贵客?有什么问题您尽管问。” 许新正胡诌道:“我家顺天府的,准备去两湖一带做点买卖,到了这沙阳府怎的有这么多商队,莫非这儿有什么发财的门道?” 店伙计笑道:“嘿哪来的什么发财门道哦?咱这沙阳府不比顺天府,平日里也没这么多商队,只是最近流沙河渡口出了点事儿,船家摆不了船,这不,要过河的商队全留在府城了。” “渡口出事儿了?出了何事儿呀?”许新正好奇地追问道。 店伙计啧一下嘴:“哎呀这事儿说来可就话长了……” 这说来话长,说到这儿,他便不再往下说了。 许新正随手掏了几枚铜板拍在桌上:“劳您费些口舌,拿去喝茶。” “客官豪气!”店伙计美滋滋地将钱收下,接着说道:“客官,咱这府城往南有个沙阳渡口,不大不小每日摆渡的船家也是忙个不停。却在半月前,这流沙河里忽然闹了水妖,据说连河神伯伯都给镇住了,任凭船家怎么祭拜都不顶用。直到今日,已经翻了三条船,吃了二十多条人命,剩下的船家便不敢再摆渡了。您看这城里的商队,好些都是等着要过河的。” “水妖?这乾坤朗朗也有妖怪敢现世作乱?”许新正怀疑他在胡说八道骗银子。 这个世界确实有妖,比如说那苗国师座下的白蟒便是一只妖兽。王景渊还曾与他吹嘘过,说是年轻时降伏过一只修成人形的女妖怪,差点儿将他吸成人棍。 但历朝历代的名门正派都在积极剿杀妖怪积攒功德,妖怪早已经所剩无几了,大多躲在深山老林里,过去数十年能修成人形的妖怪更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所以王景渊的话大概率是吹牛逼。 而眼下这流沙河里的水妖也有些可疑,都这年头了还有妖怪傻到光天化日之下出来作乱找死的? 店伙计见他不信,又接着说道:“客官您有所不知,咱这流沙河河水浑浊不清,即便是通晓水性的高手也很难下水降妖。再加上那妖怪狡黠得很,每次知府大人请来道长,它便不知躲到哪儿去,每次道长都说不见妖孽,只能无功而返。等道长走了,那妖怪变又出来兴风作浪了!您说人家道长也不可能天天守在渡口?唉~这般折腾下来,实在是遭不住呀!” “哟,这妖怪还懂得战法呢?”许新正打趣道。 “可不是?这知府大人头疼坏了,贴了几封悬赏请人除妖,去了好几拨人都拿它没办法。再这么闹下去,往后人家商队就不走咱这儿了,宁可多绕些路去其他渡口。”店伙计叹息道。 虽然这几日商队滞留府城让他们多赚了不少银子,可若时间长了,往后人家可就不来了!没银子赚了! 即便是这店伙计也发愁的很。 “小二,爷的酒菜呢!”旁边有客人拍桌子催了。 “哎!来了!”店伙计答应一声,又赔笑着与许新正等人说道:“几位客官,小的还要上菜,就先不与您聊了,您若着急,可得寻思绕路了,这水妖三两天的估计是治不好。” 许新正点点头,放他忙去了。 “水妖?” 许新正沉吟道。 “少东家,咱绕路吗?”一旁的马铁牛询问道。 现在他们是秘密钦差,不敢暴露身份,离京时许新正就与他们交代过了,出门在外称呼他少东家。 许新正摇摇头:“这沙阳渡口是一大交通要冲,绕路的话可就远了,没多跑大半个月根本绕不过去,而且鬼知道别的渡口会不会再闹什么事儿?说来哥几个有谁通晓水性么?” 几个西北汉子不由憨笑。 什么水性? 正经的套马汉子谁会游泳哦? “少东家,您该不会想去除妖?”马铁牛问道。 “先看看情况再说,我总觉得这里头有古怪,一会儿吃完饭你再去仔细打听打听,问问有谁亲眼见过那水妖的。”许新正交代道。 马铁牛点点头记下了。 这时候,忽然听见门口柜台前有个老叫花子哀嚎道:“国之将亡,妖孽现世!国之将亡,妖孽现世啊!” 掌柜的被他这胡言乱语给吓坏了,赶紧塞给他一个馒头,让店伙计打发他出去。 那老叫花子叼着馒头,一边继续乞讨,一边继续哀嚎,吓得路人纷纷避让。 许新正好奇地招来店伙计询问,原来这老叫花子曾是流沙河摆渡的船家,结果渡河被水妖掀翻了船,儿子和船都丢了,就他自己捡回一条命,让人捞上岸时就这般疯疯颠颠了。 第136章 度量衡 “国之将亡,妖孽现世!国之将亡,妖孽现世啊!” 老叫花子被反手绑在椅子上,嘴里依旧念叨着这句话。 许新正站在他面前,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奇怪,按照套路来说,这种突然出现的老叫花子不都应该是装疯卖傻,实则世外高人吗?再不济也应该是什么关键人物?居然真的疯了?” 马八斤举着根鸡腿,一边在老叫花子面前晃悠,一边问许新正道:“少东家,还继续审问他吗?” “鸡腿,欸嘿鸡腿……”老叫花子见到鸡腿又激动了,努力挣脱着。 许新正无情地拽着椅子,故意不让他吃道,再次问道:“老头儿,你跟我说说,那流沙河里的水妖长啥样,这鸡腿就归你了!” “水妖?”一听到这个,那老叫花子瞳孔震撼,似乎受了什么惊吓,顿时又不管鸡腿了,哀嚎道:“国之将亡,妖孽现世!国之将亡,妖孽现世啊!” 许新正无奈翻了个白眼,已经好几次了,都是这样。 “少东家?” “丢出去。”许新正摆摆手,让他把这老叫花子丢回街上去。 那马八斤也是个狠人,当着老叫花子的面把鸡腿吃了个干净,然后才把他解绑揪出去丢回街上。 但许新正也没打算就这么放弃,等把老叫花子丢出去后,又立马吩咐手下悄悄跟着他。 正常来说,就算是儿子和船都被水妖给弄没了,吓疯了也应该只是喊喊水妖什么的,怎么会说出这么有指向性的话? 给许新正的感觉更像是有人教唆的! 稍等一会儿,傍晚派出去打听消息的马铁牛也回来了,牛饮半壶水之后便与许新正汇报道:“少东家都打听清楚了,他娘的那什么流沙河里还真有妖怪!” “哦?有人亲眼看见妖怪么?”许新正好奇地问道。 马铁牛点点头,与他比划道:“那河里还不止一只妖怪!有的说里面是条黑龙,眼睛有咱脑袋这么大;还有人说河里有只大王八,翻个身河水就能起滔天大浪;还有个说里面有个蚌精,都修成人形了,水灵水灵的,可好看!哦,还有个是田螺精,听说看上了河边一户农家单身汉,天天跑去给他家洗衣做饭呢!” “你这打听的都什么破玩意儿,怎的田螺姑娘都出来了?你确定都是他们亲眼目睹的?”许新正无语地看着这个憨逼。 马铁牛瞪大眼点点头:“真的!好多人都在说!这还能有假?” “你听的这是不同版本的谣言?就这屁大点儿的地方能凑这么一锅水货?有大乌贼不?” “还真有!听说那玩意儿有十根手,每根都比咱腰还粗哩!不过我寻思着怕是假的,问了一圈就俩外地商人说河里有个大乌贼。哎少东家,你说这乌贼到底是何物呀?”马铁牛好奇地问道。 “那他娘是海里的东西!” 许新正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若不是担心牵连到其他同僚,当初就该带几个镇魂司的弟兄出来。这些西北汉子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打起仗来个个是好手,可让他们去打探情报还真不如镇魂司的人机灵。 马铁牛憨笑着说道:“原来是海里的东西,我就说哪来的什么乌贼,听都没听说过,果然是假的!少东家,我觉得那王八最靠谱,黑龙估计是条大黑蛇,其他那俩变成人的,我觉得也不太可能。” 许新正叹息一声,又问道:“还有别的什么情报吗?” “还有,知府大人又找了个得道高僧过来,明日便去除妖。我听说赌坊里都开赌局了,赌他能不能降伏妖怪,赌能的赔率都到一赔二了!” “那赌不能的呢?” “一赔一又一分。”马铁牛回答道,但看他的眼神显然不是很明白这个“一又一分”是怎么个算法。 这些西北汉子虽然也人均识个几十字,在这个时代勉强算是文化人,但算术就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了。 一赔二很好理解,就是押注一两银子,赌赢了赌坊退二两银子给你,相当于净赚一两银子。 而一赔一又一分相当于是一赔一点一,也就是押注一两银子,赌赢的话退还一两银子又八十文,净赚八十文。 大淮是有小数这个概念的,称为微数,个位数以下的便是微数,分别称为“分、厘、毫、丝、忽、微、纤”等,但日常使用最多也就用到分厘,不会算得太细,有些账房先生会四舍五入省去麻烦。 甚至为了不识字的农民日常使用便利,在重量度量衡上大淮干脆舍弃了十进制,改用十六进制,直接杜绝了十进制不好细分容易除余的问题。 所谓半斤八两便是如此,一斤粮食可以在不借助称重工具的情况下通过四次对半分基本做到平均分成十六份,每份大约就是一两重。 包括银子也是如此,都是用十六进制的,在没有称重工具时可以直接对半分切开,粗略分成十六份,也就是一两十六钱,一钱十六分。再切银子就切没了。 但值得一提的是大淮的货币却是用了十进制,因为官方货币并非银子,而是标准化铸造的铜钱,可以一枚一枚地细数,用手指计数,用十进制更加方便。 也正因如此,实际上银两与铜钱之间的兑换率是上下波动的,因为银两不是货币而是贵重金属,银价并非固定不变的。而按照目前的兑换率,一两银子大概就是八百文。 总之有点复杂,马铁牛算不明白也是情有可原。 许新正简单盘算了下,便与马铁牛接着吩咐道:“明日你带几个弟兄跟我一起去看看热闹,其他人留在客栈等着,让马八斤再留意一下那个老叫花子。” “好!”马铁牛答应一声,便掰扯着手指一边算一边回自个儿房间去了。 许新正无奈摇摇头,普通农民家里甚至连秤都没有,想要改变这种换算复杂局面不是简简单单统一用十进制就能解决的。一斤十两虽然便于理解,但对于农民来说就是没有一斤十六两好用。 “不过这阿拉伯数字倒是可以考虑用起来了,好歹记账的时候比用那什么‘分厘毫丝忽微纤’便捷多了。” 许新正颔首自语一句,取出自己的小本子记录下来,提醒自己将来圈地创业时可以用上。 这厮从离京开始就在规划未来了。 第137章 高僧除妖 “铛!铛!铛……” 天刚拂晓,街道上就热闹起来,锣声敲得震天响,沙阳知府带着一众官员亲自相送,闹出好大的阵仗,以表示自己对此事的关心和重视。 许新正睡眼朦胧地骑着马跟在队伍后面,同行的除了几个西北汉子之外,还有很多其他商队的人,跟着一起看热闹。 但他已经不对这趟除妖抱有什么太大希望了,就这动静只要那河里的水妖不聋不傻,大老远就躲起来了。 果然,队伍走了快两个时辰,等走到渡口搭起法坛时,那河面根本不见任何古怪。 许新正挤到围观人群最前面,好奇地打量起那刚从轿子里出来的老和尚。 只见他一身大红袈裟,用金线绣满菱形格纹,正好此时太阳高升,在阳光下金线闪闪发光,好是耀眼,直接就盖过了他那大光头。 “也不知道这老和尚是什么境界,看着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许新正与一旁的马铁牛闲聊道。 边上一个富商打扮的大爷不巧听见了,便不屑一笑道:“小伙子莫要口出狂言,你也配与慧明大师指指点点?” 许新正见他莫名过来招惹,倒也不生气,笑着请教道:“敢问这位慧明大师是何许人也?” “呵,金佛寺可听说过?”富商一脸骄傲地反问道。 “金佛寺?大名鼎鼎,自然听说过。” “这位慧明大师便是金佛寺的高僧,实力深不可测!而且行事低调,轻易不会下山开坛作法,这次若非恰好云游至此,任凭谁花费多少金银都请不动他的!”富商很是骄傲地介绍道。 “竟然这般厉害吗?”许新正本能地捧哏,又上下打量他两眼,问道:“听阁下的口音应该是沙阳府本地人,那金佛寺远在江南,慧明大师又低调不下山,阁下是从何得知他的?” 那富商噎了下,板着脸,摸着玉扳指训斥道:“你个白面后生晓得什么?老夫年轻时走南闯北,什么不知道?” “原来如此,厉害厉害,佩服佩服。”许新正呵呵一笑,便不再与他多说,转过头去继续看那位慧明大师。 此时慧明大师已经走上了法坛,只见他凝眉横手,忽地右脚跺地,口中低声默念短咒,单手结出一个“万”字金光法印,顿时平地起风,袈裟、白发、白须随风飘舞。 风卷黄沙,打得周围围观的群众纷纷眯眼。 许新正也拿袖子捂着口鼻,眯眼观望,心说:这老和尚还真有一手? 佛门的功法他并不清楚,但能用天地元气凝出肉眼可见的金光显然境界不会太低。 “去!” 慧明大师疾呼一声,手中“万”字金光法印顿时飞出,落在河面上方回旋,金光普照水面。 “妖怪!” “妖怪来了!” “快看河面!” 围观人群突然喧哗起来,许新正也伸长脖子望河面观望,只见那金光普照之处,浑浊的水下隐约有一道黑影在游荡,卷起一道漩涡。 “这慧明大师果然厉害!此前来了好几拨人,可都连妖怪的藏身之处都找不到哩!”一旁的那富商又开始吹捧慧明大师了。 他身边的几个人闻言也纷纷点头表示赞许。 “慧明大师这一手,至少也有三品境界!” “三品?呵,你定是不懂佛法?这得有二品的功力!” “你们莫吵了,慧明大师多年以前就已经有一品境界了,此次下山云游乃是寻找入圣契机的!”那富商得意地炫耀道,听得周边人又是一阵惊呼。 许新正听得眉头直跳,赶紧再打量两眼那法坛上结印之手与嘴唇不断颤抖的老和尚。 虽然这一身的金光还挺玄乎的,但他可以感受到四周的天地元气波动并没有很强烈,更没有苗国师与辅国公那种威压。 难道佛门一品就这水准? “噗——” 正当许新正内心怀疑时,法坛上的慧明大师忽然猛吐一口鲜血,身上的金光与那河面的“万”字法印瞬间消散。 风沙平息,漩涡缓缓停下,河里的黑影已不见踪迹。 “大师!” 知府大人惊呼一声,赶紧跑上前搀扶住他。 围观人群也惶恐得很: “慧明大师!” “慧明大师也敌不过那水妖吗?” “好厉害的妖怪,慧明大师都吐血了!” “完了完了!怎么会这样!” “我的银子呀!我的媳妇儿呀!” “呜呜呜……” “……”许新正听见周围人的哭嚎声,满脸的莫名其妙。 马铁牛凑过来提醒他一句才恍然,原来是在赌坊里押了慧明大师能够降伏妖怪,这是要输钱了呀! “诸位乡亲都静一静,静一静!慧明大师有话要说!”知府大人搀扶这慧明大师转过身来面向围观人群喊话道。 一众衙役也纷纷传话,很快就将现场秩序维持下来了。 “慧明大师,您怎样?没事?”知府大人关切道。 慧明大师摆摆手,嘴角还带着一丝血,念一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随后才解释道:“这河里的并非什么寻常水妖,而是一条吞了河神的妖龙!若是老衲早几日过来,兴许还能够降伏它。可今日它已完全吸收了河神的神力,与这流沙河融为一体,纵使老衲法力再高强也难以与之抗衡!” 众人闻言纷纷色变: “什么?” “妖龙吞了河神伯伯?” “这怎么可能呢?” “这该如何是好呀!” “河神?”许新正却下意识又看一样那流沙河,嘟囔道:“真有河神?” 旁边的富商听见他这话又不高兴了,板着脸训斥道:“你这后生怎么回事?方才对着慧明大师指指点点,现在对河神也敢指指点点!这流沙河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河,自然是有河神镇守的!” 周围人也投来鄙夷的目光,笑话许新正不懂事,没见过世面。 若非他说着一口顺天府官话,周围人都该以为他是那个山沟沟里出来的呢。 按照这民间的说法,只有那种偏僻角落的小溪小河才没有河神镇守。 这时候,慧明大师又压了压手,让众人安静下来,接着说道:“各位施主稍安勿躁,这妖龙既然吞了河神,那它便是新的河神,老衲方才搬出佛祖与它好说歹说,总算是劝服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大师,那这妖龙今后还会作乱吗?渡口可能摆渡过河了?”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喊道。 慧明大师却摇摇头说道:“哎~这河神庇护一方,理应建庙祭拜享受香火,此前那河神便是因为庙宇破败、香火不济以至于疲弱昏睡,让这妖龙趁虚而入一口吞了!如今这妖龙已皈依佛门,尔等可在这渡口旁建一寺庙,为其塑造金身好好膜拜,自可保这渡口顺风顺水,安然通行!甚至将来它觉悟,褪去妖气,还可保佑沙阳府风调雨顺、多子多福!” “……”许新正。 第138章 共襄盛举 沙阳府府城,鸿运酒楼上等雅间。 凌晨去渡口降妖的慧明大师一行人已经回城,虽然这妖怪暂时没有降伏,但慧明大师已经做出最大的努力,一场法事下来算是给这次水妖作乱定了调。 沙阳知府与其他官员喜滋滋地包下了这酒楼上等雅间设宴款待慧明大师,沙阳府其他有头有脸的仕绅也纷纷到场赴宴,共襄盛举。 慧明大师是出家人,酒肉不沾,但他体恤宴会其他人,便也勉为其难地入乡随俗,喝一点点花酒。 大师也是男人,出门在免不了要应酬的,这是公事,不妨碍他修行,所以在此众人也都表示理解和敬佩。 “哈哈哈,慧明大师好酒量!来来来,诸位再敬慧明大师一杯!此次若非慧明大师出手,这水妖还不知得再闹到什么时候呢!”沙阳知府举杯招呼道。 众人也纷纷跟着举杯向慧明大师敬酒。 左右的美人撒着娇,给慧明大师将酒满上。 慧明大师撩一把白须,一手搂着美人腰,一手举杯回敬众人。 “大师,不知重建这河神庙需要多少银子能让新的河神满意呀?”沙阳知府又喝了一巡酒,终于与慧明大师问起了正事儿。 雅间里顿时也停止了喧闹,众人满怀期待地看向慧明大师。 慧明大师端着酒杯斟酌一阵,开口道:“这流沙河渡口乃是浊河一大交通要冲,每日往来的旅客商队络绎不绝,做着河神要保平安也不容易呀。那妖龙才替了河神,新官上任就要担此重任,若河神庙修得不好,难免惹它不快,将来又生祸端。以老衲拙见,这河神庙怎么也要修个二十万两纹银?” 慧明大师说罢,有些忐忑不安地扫一眼酒桌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接话。 慧明大师眉头微挑,心说:要多了?也对,修个河神庙开价二十万两有些太过分了。 却听一旁的沙阳知府摇头道:“哎~大师!这流沙河渡口乃是我沙阳府一大命脉,每年赋税至少有一成是收自渡口,再有这往返商队驻留,吃喝拉撒睡,于是才有了这沙阳府府城,河神伯伯守护的乃是我沙阳府的钱袋子呀,说是财神爷也不为过!才二十万,未免有些怠慢了。以本官之见,不如修个二百万!” “咳咳咳……”慧明大师给吓噎着了。 二百万两银子修个河神庙?你这怕是要修宫殿! 二百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沙阳府去年的财政收入也就五百八十万两! 慧明大师到底还是出家人,没见过世面,没想过这贪官的胃口竟然如此之大! 酒桌众人却不以为然,因为沙阳府的财政收入并不能代表沙阳府的富庶水平,这沙阳府具体有多少钱,得看他们这些仕绅的。 别看这二百万两银子很多,但这还只是人家沙阳知府开的价!后面层层摊派到底下各州(郡)、县,乃至更底下的乡村地主,哪个不需要分一嘴的?最后究竟收多少,谁也算不明白,反正各凭本事,只要交够沙阳知府要的二百万两银子,多收的那便是损耗! 沙阳知府既然敢报价,那就是有信心不会出乱子! “大师觉得不妥?”沙阳知府见慧明大师不说话了,便笑盈盈地问他。 慧明大师摆摆手,笑道:“沙阳府对河神能如此厚爱,相比河神庙建成之后,河神定是欢喜,保佑沙阳府年年风调雨顺,家家多子多福呀!” “哈哈哈……” “说得好!” “这河神庙乃是造福一方,功在千秋,沙阳府百姓有福咯!” “来来来,诸位再举杯敬大师,大师这几日可得再劳累一番,多做几场法事!本官先替百姓们谢过大师了!” “应该的,应该的。”慧明大师笑着答应道,一边盘算自己这次究竟能捞多少香火钱。 还有那赌坊的抽成,今晚也该送来了? “慧明大师,这城内的商队也堵了好些日子了,以本官看明日起还是慢慢保一些过河。”沙阳知府又提醒道。 慧明大师颔首道:“行,既然知府大人吩咐了,那老衲明日起便抽空去摆坛做法安抚那妖龙,每日准许摆渡两个时辰。哎呀,这河神庙一日不建好,这妖龙就难以安抚,无法安安分分做个好河神保佑渡口安宁呀!” “晓得晓得,劳烦大师了。” “大师这几日辛苦,红红、兰儿今晚可要好好伺候呀!” “喏~” “哈哈哈,来人呀,接着奏乐接着舞!” …… …… 次日清晨,许新正一行人早早就收拾好行囊出城往沙阳渡口去了。 马铁牛这厮自从昨日见识过慧明大师作法,激动得一宿没睡好,现在还一边骑马一边跟许新正比划道:“少东家,您看我果然没说错?那河里的果然是条大黑蛇!定是黑蛇化龙吞了河神!” 许新正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前日分明说大王八更可信的。” “有……有么?”马铁牛讪笑着挠挠头。 马八斤也策马上前来,与许新正问道:“少东家,咱们真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你不是打听过了,今日渡口便可恢复摆渡,早些过河,免得再出什么意外。”许新正说道。 马八斤又接着问道:“可是少东家,那老叫花子的事情还没查明白了,我昨日跟了他一天,也没见到什么人教唆他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既然没见到,那便不管他了,兴许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许新正敷衍道。 “可是……” “行啦,你忘了咱们这趟绕路的目的吗?早些过河才是要紧事儿!既然现在渡口又能用了,就莫管这些琐事。”许新正提醒道。 他们这一行是绕远路去找南山剑宗秘密借人的,不能暴露钦差的身份。 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 马八斤与马铁牛对视一眼,也不再多说,招呼着弟兄们跟上。 一行人纵马轻而易举地超过了前面运货的马队。 他们是轻装出行,自然比这些运货的商队更快。 沙阳渡口每日只开放一个时辰过河,船只有限,先到先得。 落在后面的商队吃了他们跑马扬起的灰尘,个个骂骂咧咧不断。 “哈哈哈……”几个西北汉子不怒反笑,有些顽皮。 却在这时,前面田边的一阵哭嚎声盖过了他们的笑声,一行人也不由放慢了速度观望。 只见两个布衣青帽小厮一个提粮,一个抱着母鸡从农户家里出来,后面跟着对农妇苦苦哀嚎。 “呔!那俩小厮,青天白日抢人财物嘛!”马铁牛踢着马肚上前喝止道。 “滚一边去!” 两小厮正将农妇踢开,听见有人多管闲事正要发火呢,一转头望见这二十来个骑马挎刀的汉子,顿时便熄火了,赶紧解释道:“这位好汉误会了,咱是奉了张老爷的话过来征徭役的。你们也是要渡河?可知道这流沙河要建河神庙?” “府尊老爷下令了,沿河各县每户出一丁去修庙,这家男人在别地服劳役,家里没男丁就得拿钱粮来抵!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诸位好汉莫多管,快去渡河,晚了大师走了没人安抚妖龙可就过不去了!” 后面那婆媳俩妇人也不懂得怎么解释,只顾着哭嚎求他们莫抢家里越冬的口粮。 “铁牛,走了。”马八斤催促道。 马铁牛又忍不住看了眼那对妇人,回头看向许新正。 许新正不予理会,策马向前。 他也只好赶紧跟上,又忍不住追问道:“少东家,咱不管吗?” 许新正瞥了他一眼,问道:“怎么管?咱现在是出来做买卖的,我就一普通商行的少东家,拿什么管?何况你没听他说吗?这是徭役。” 徭役,在大淮是合法的。 即便他们暴露钦差的身份,也不好插手。 马铁牛心有不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闭嘴了。 一行人继续赶路,沿途又遇上好些鸡飞狗跳的事儿,吵得众人心烦。 终于,一行人赶到了沙阳渡口。 说好的来作法事安抚妖龙的慧明大师没见着,倒是有衙役设了关卡,抱着功德箱上来要钱: “你们要过河不?过河每人十文钱,马匹二十文,有货物再交二十文,只要交了香火钱河神便不掀你们的船!” 许新正脸色阴沉,这见了一路的农户哀嚎、鸡飞狗跳,他本就已经心烦,却没想到忍到最后这沙阳府还不肯放他离开! 还他娘的要香火钱? “喂!交不交钱呀,不交钱赶紧滚,别挡着路,后面还有的是人要过河呢!”衙役见他没动静,不耐烦地催促道。 “放肆!”马铁牛怒喝一声,骂道:“老子过河要给船家船费,怎的还要交什么鸟香火钱?你们这和劫道的土匪有什么区别!” 衙役被他这一吼,也吓了一跳,看了看他们这些汉子明显不是好惹的角色,但又想到身后有河神做靠山,顿时腰杆子便硬了:“大胆!这香火钱乃是慧明大师定下的,府尊大人同意的,尔等也敢多嘴?若是惹恼了河神伯伯,你们交再多的钱,一准也掀了你们的船!” 好小子! 众西北汉子高看他一眼,旋即便要拔刀砍人。 却见许新正策马调头往回走。 “少东家?” “少东家去哪儿?”众人也纷纷跟上。 “既然人家不愿让咱走,那便回去呗,与这些小喽啰较什么劲?”许新正冷哼一声。 一众西北汉子对视一眼,领悟到他的意思,顿时就来劲儿了,吆喝着策马跟紧。 …… 第139章 河神索命 三天后。 “唉~这年头,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啊。”徐君雅骑着马,一边感慨道。 梁长老与她并肩同行,听见她的话,忍不住笑道:“怪徒儿长大了,也晓得悲天悯人了?” 徐君雅不经夸,得瑟笑道:“那是!师父,这天下呀,不止有三大宗门,不止有大淮朝廷,不止有咱魔教,更有数万万的黎明百姓!不能所有人都只想着加官进爵、荣华富贵?总要有人想着百姓?” 梁长老无语地看着她,果然听见她又眉开眼笑地补充道:“许新正说的。” “自打离了京,你是左一个许新正,右一个许新正,小浪蹄子叫他迷了魂儿啦?”梁长老调侃道。 徐君雅不羞不臊地摇头晃脑得瑟道:“我才没被他迷了魂儿了,分明是他让我迷了魂儿。我徐氏冤案伤及皇家颜面、朝廷威严,这种事儿谁碰谁死,就他傻乎乎地答应我要给徐家翻案,结果还真的去做了。师父你说他心里能没我?哼,定是被我迷了魂儿才这般死心塌地帮我翻案!” 寒风吹过,梁长老紧了紧衣领,瞥一眼边上这傻丫头,仿佛看到她沐浴桃花雨中。 “师父,前面那就是沙阳府的府城?刚路上不是听人说渡口闹了水妖吗?许新正他指不定还在府城里呢,嘿嘿,总算追上他了,跑得可真快!”徐君雅望着前面的城池,不自觉地踢踢马肚,催马儿跑快点。 梁长老策马跟上,一边与她说道:“你呀,听人说话只听一半的吗?这水妖早就被那什么大师给镇住了,每日能走船两个时辰,即便那小子真被堵在府城,这会儿肯定已经想法子抢先渡河去了。” “师父,你莫将他想得那么坏,他和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伪君子不一样的,他虽然看上去有一点点贱兮兮,但内心其实是个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他心里装着百姓呢!这沙阳知府要建什么河神庙,趁机搜刮民脂民膏,搞得沙阳境内是鸡犬不宁,民不聊生!许新正既然遇上了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自己逃跑的!”徐君雅辩驳道。 自从徐家平冤昭雪后,许新正的形象忽然在她心中高大了起来。 这一路各种说他好话,听得梁长老都开始怀疑她们认识的是不是同一个许新正了。 “对对对,许新正大圣人,这一路上那么多的灾民,也没见他大发慈悲救济几个呀!”梁长老忍不住嘲讽道。 “那么多灾民,他也没办法呀,这叫心有余而力不足!”徐君雅替他解释道。 梁长老翻了个白眼:“那这沙阳府的知府他就对付得了啦?你可别忘了苗国师怎么跟你交代的,他这趟出来是不能暴露钦差身份的,没了这层倚仗,没了薛闵兮给他撑腰,他一个小小七品武夫,拿什么跟人家斗?” 一听薛闵兮,徐君雅嘴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哼!我给他撑腰!” “撑你的头!最后不还得为师帮你。” “嘻嘻嘻,师父~” “不准撒娇!走快点儿,前面围着好些人,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梁长老催促一声,策马上前。 只见城门之上悬吊着一具尸体,看穿着打扮像个地主,脖子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用血书着两列大字:“助纣为虐河神索命”! 二女对视一眼,翻身下马,牵着马上前去与围观人群打听。 “这位大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将尸体挂到城门来了?”徐君雅问道。 那路人回头一看,见是两个戴着斗笠、蒙着面纱装扮神秘的女子,便不敢怠慢,笑着答道:“二位女侠是从外地来的?您有所不知,咱这儿往南走二百里有条流沙河,最近闹了水妖,据说是条妖龙,吞了河神伯伯,可凶了呢!知府大人便请来了金佛寺的慧明大师作法,暂时将那妖龙给镇住了,但那妖龙已经替了河神,要重新修河神庙才肯安定下来。哎呀为了这河神庙啊,可把咱沙阳府上下搞得鸡飞狗跳!又是交税又是征徭役的,好些户人家都破落了,交不上赋税,仕绅养的恶奴便搬东西抢儿抢女!” “这些我们一路都听说了,修个庙而已哪用这么大阵仗?定是有贪官趁机搜刮民脂民膏?”徐君雅说道。 路人大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接着小声与她们说道:“可不是!这帮狗娘养的是真的狠!今年都征过几次税了还要征!现在好了,河神伯伯发怒了,昨天一早就好些人说梦见河神伯伯托梦,说这些人助纣为虐,不想着除妖反而将妖龙奉为新的河神,欺上瞒下、横征暴敛、罪该万死!结果今儿一早,这张员外就被河神伯伯给吊死在城门上了!” “听说张员外趁这回征收赋税又吃下了不少田地,还因为抢一户人家越冬的口粮将人家老娘给逼死了!河神伯伯这是杀鸡儆猴呢!” 徐君雅好奇地追问道:“河神伯伯不是被那妖龙给吃了吗?” 路人大哥摇摇头:“谁知道呢?兴许河神伯伯神通广大没死?反正我是觉得河神伯伯住在咱流沙河几百年上千年了,不至于轻易被什么妖龙吃了的。” 说话间,那挂在城门上的尸体也被衙役拽上去了,门洞里又出来一队捕快喝散围观人群。 徐君雅与梁长老也不再瞎打听,牵着马进城了。 沿街寻找客栈落脚时,又听仨孩童嬉戏玩闹地从边上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唱: “小大人,要听言 谁是妖龙谁是仙 老员外,不听言 逼死农妇毁家园 河神庙,血汗钱 再修再建招天谴 ……” “喂,小孩!谁教你们这么唱的?”徐君雅忍不住喊住他们询问道。 仨孩童扮了个鬼脸:“河神伯伯教的,全城的小孩都会唱!” “嘻嘻嘻……” “天灰灰,地黄黄 河神伯伯索命忙!” 孩童蹦蹦跳跳地跑掉了。 徐君雅转头看向梁长老,小声问道:“师父,怎么看着像是咱魔教的手段?” 梁长老板着脸,小声训斥道:“莫胡说,我圣教才不像佛道两门那样装神弄鬼,欺骗百姓!” “哦。” 徐君雅努了努嘴,脑海中又浮现起许新正的身影来。 不知为何,梁长老也几乎同时联想到了他。 二女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异口又不完全同声道:“肯定是他!常人哪里会想出这么阴险(聪明)的法子!” “……”二女。 第140章 定是魔教所为 沙阳知府府衙。 “哐当!” “废物!都是废物!” 沙阳知府恼火地又摔了一套茶盏,对着堂下一众人劈头盖脸就开骂:“都两天了,连造谣的人是谁都没抓到,现在又闹出了人命,满城风雨!再传都要传去顺天府了!” 捕头跪在地上,满脸衰样地解释道:“大人,这滞留府城的商队和外来人实在太多了,真不好追查呀!张员外家我们也去看过了,没发现什么打斗的痕迹,他家里人也没听见动静,一觉睡醒人就不见了。大人,该不会真的是河神伯伯显灵了?” “放屁!河神都让妖龙吞了,显什么灵?这分明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坏本官的好事!”沙阳知府拍案骂道。 众人缩着脖子又不敢接话了。 沙阳知府阴沉着脸,一招手让丫鬟换一套新的茶盏给他,一边喝茶一边琢磨道:“城门有三丈高,能在夜里悄无声息地将尸体挂上去,估摸着最少也是个八品武夫!还有这杀人手法,如此隐匿,不留痕迹,显然不是寻常人,定是老手了!再有这满城的谣言,嘶~莫不是被魔教盯上了?” 众人听见这二字,顿时议论纷纷: “魔教?” “魔教不是在江南吗?怎的跑咱沙阳地界来了?” “魔教全国都有,两月前听说在顺天府都作乱过!” “看这手法,定是魔教了!” “可是大人,咱修个河神庙怎么就招惹到魔教了?” 沙阳知府摇摇头:“既然是魔教,行事自然诡异,难以揣测!” 众人一听这话,更认定是魔教所为,随后也更加慌张了。 他们都不曾见过魔教徒,但听闻这魔教个个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有些还茹毛饮血以吃人为乐,现在被这群魔教疯子给盯上了,岂能不瘆得慌? “大人,要不咱这河神庙先不修了?”有胆小者忍不住开口劝道。 “混账!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岂能被魔教随便恐吓一下就屈服了?何况这河神庙乃是造福沙阳一方百姓、功在千秋的大事,岂能半途而废?你们没听那日慧明大师怎么说的吗?这河神庙一日不建好,那河里的妖龙便一日不停下!流沙河渡口难渡河,南北过河的商队岂不要绕道不往沙阳府来了?”沙阳知府训斥道。 众人又缩着脖子不接话了。 沙阳知府又道:“慧明大师还在城内,快去请他降魔!” “喏!” 众人如释重负,赶紧退下去找慧明大师求助。 …… …… 某客栈客房。 “现在就差那个慧明大师的实力尚不知晓了。”许新正捏着自己的下巴沉吟道。 在他面前,是一道他自己想象出来的白板,用来策划这次行动的。 上面详细地罗列出几个重要角色,包括他们的名字、地位、实力以及彼此间的关系,其中就有已经被吊死在城门的张员外。 话说回三天前,许新正一行人从渡口折返,又遇见那对被抢走口粮的婆媳,可惜再见面时那婆婆已经被张员外派去抢粮的恶奴踹倒,不小心摔死了。许新正一怒之下,计上心来。 既然那慧明大师说河神伯伯被吞了,那么索性就以河神伯伯的名义出手,既能打击慧明大师的威信,又能吓唬沙阳仕绅,还能赢得百姓信赖,这年头老百姓最爱信这些神神鬼鬼的玩意儿了。而那送上门的张员外,便顺手拿来祭天。 这沙阳府城的情况许新正也大致摸清楚了,除了那慧明大师之外其余人都没什么太大威胁。 说来还是得益于大淮的地方管理制度,大淮地方实行的是府、郡(州)、县三级制与总督制并行。府郡县的官员侧重于民生政务,而总督则侧重于地方军政。知府是一府的最高官员,而总督往往统辖数府,但总督又并非是知府的上级,二者都是直接对皇帝负责,相互制衡。 所以知府手头是没什么可战之兵的,真遇上大事儿的话得报到总督那儿,由总督调兵平叛。 就沙阳府里这些衙役捕快,九品武夫都凑不够两手之数,对付对付小贼还行,但遇上许新正这一群凶神根本没有招架之力。毕竟这也不是京师那种入品武夫满地走的大城,也没什么厉害的修行世家,最近的一股修行势力还在河对岸老远的南山剑宗呢! “少东家,人人都说那慧明大师是一品的高手,这……咱实在惹不起呀。”马八斤看不见他面前那虚构出来的白板,只感觉他是在发呆,便忍不住提醒道。 “怕啥!不服就干!一品高手咱西北铁骑也不是没对付过,在宫里的时候辅国公不也被咱的弟兄打服了!”马铁牛一脸无畏。 “那能比吗?那次是有剑宗的二品长老压阵!”马八斤说到这儿,意识到自己嘴快了,赶紧解释道:“少东家您别误会,我不是说你实力弱啊!” “……”许新正。 “你个憨批!哈哈哈……”马铁牛也学会了许新正平日里骂他们的话,冲马八斤骂道。 二人顿时在床上扭打起来。 “行啦你们,说正事儿呢!”许新正无语地喊住他们,又问道:“慧明大师的住所你们打听清楚了吗?” 马八斤点点头:“打听到了,住在沙阳知府的一所别院里。” “嗯,今晚去探探他的实力,顺便安排几个看官见证一下。”许新正吩咐道。 “试探慧明大师的实力?”二人面面相觑。 许新正接着说道:“一品高手咱也不是没见过,那日慧明大师表现出来的实力怎么看都不像一品,甚至连三品境界都达不到。只是不清楚他究竟有多少硬实力,多少是糊弄人的花把式,今晚我亲自去探探虚实!” “少东家,还是我去,万一这老和尚实力很强呢?您还要南下钦差呢,不能这么冒险啊!”马铁牛赶紧劝说道。 许新正笑着摆摆手:“放心,我有分寸的,不会在不清楚对方底细的情况下就傻乎乎撞上去,我今晚找个傀儡去试他。” “傀儡?”二人听不明白了。 许新正也不与他们解释过多,让他们今晚好好看戏就是了。 第141章 扮猪吃老虎 “哐!” “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入夜,更夫打着梆子沿街巡逻,街道上寂静无人。 沙阳府府城没有宵禁,但夜里普通人也没什么娱乐项目,大多早早回家造人去了,而有钱人大多会去酒楼戏院玩耍,不会在街上闲逛。 忽然,一道人影从前面的街道跑过,吓了更夫一跳。 “谁?谁在那儿?” 更夫喊道,见没人回应又赶紧追上去看看。若是贼人他有责任要报官的,还能得到赏钱。 而那道黑影逃到一处别院墙外就不见了,更夫望了望这别院,很快认出来是知府大人的产业,最近里面住的是慧明大师! 想到这儿,他便犹豫是否要去敲门通报一声。 这时,院子里也闹腾起来了。 …… …… 沙阳知府与几位仕绅今晚都来拜会慧明大师,不为别的,只因为不久前他们都收到了匿名信,告诉他们今晚河神便要索命,吓得他们赶紧跑来找慧明大师寻求庇护。 慧明大师原本正在房内与两个侍女讨教学术,被这一帮老爷坏了兴致此时脸色也有些臭,但还是出来安抚他们。 “大师,您看这河神伯伯是真是假呀?”沙阳知府忍不住问道。 虽然白天时他嘴上骂着是魔教在故弄玄虚,但真收到索命信的时候,他也是吓坏了,生怕明天一早也跟张员外一样被吊死在城门上。 “河神已被妖龙吞了,哪来的什么河神显灵?府尊大人白天不是说这是魔教妖人在作怪吗?”慧明大师说道。 “那这信便是魔教妖人送来的?哎哟河神也好,魔教也罢,大师可有法子抓住他们?这么闹下去,当真是让人寝食难安呀!”沙阳知府又问道。 同行的几个仕绅也纷纷颔首,一脸愁容。 慧明大师数着念珠,抬眼看他们一眼,不动神色。 众人会意,纷纷献上金银珠宝。 慧明大师才说道:“这些宵小之辈只敢躲在背地里装神弄鬼,显然是畏惧老衲的法力高深。与其费心思主动去找他们,不如设个局引他们出来!” “哦?大师有何高见呀?” “这……谁在外面?”慧明大师正要细说,忽然听见堂外有动静,大喝一声,便追了出去。 仕绅们哪里敢自己留在厅堂,也纷纷跟上。 众人追至庭院,与慧明大师一起停下了脚步。 只见庭院里,有一个背影似曾相似的男子背对着他们。 “何方宵小竟敢擅闯本官府邸!”沙阳知府躲在慧明大师身后冲那男子呵斥道。 话音刚落,便见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借着灯光月光可见其惨白面容。 仕绅当中有人认出他来了,惊呼道:“张员外!” “张员外不是已经死了吗?” “有鬼!有鬼啊!” “大师,大师救命!” 众人惊慌不已,赶紧躲在慧明大师身后求救。 慧明大师眉头微蹙,双掌合十,念道:“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莫慌,老衲在此,佛便在此,安有鬼魂敢来造次?定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 “哈哈哈……” “哈哈哈……” 几乎同时,一声苍老的带回音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开来: “本座流沙河河神,索张氏魂魄而来以告示尔等面壁悔改、休再伤民!却听见这妖僧口出狂言,实在好笑!佛?哪来的佛?本座怎么只见到一个秃驴呀?哈哈哈……” “放肆!何方妖孽,还不快快现身!” 慧明大师脸色铁青,猛地一跺右脚,单手结印,疾念短咒,浑身金光迸发。 背后一众仕绅纷纷退后拍手叫好,摇旗呐喊。 那死而复生的张员外却目光凌厉,招式大开大合主动冲慧明大师杀来。 慧明大师显然也不是只会耍花架子糊弄人,见它冲来非但不退,反而迎着上去接招。 身上的金光仿佛一件铠甲将他护住,令他有恃无恐。 而张员外胖胖的身材此时却无比灵活,忽左忽右像鬼魅一样飘着,吓得沙阳知府等人不敢说话。 慧明大师连拍三掌都没能打中它,也有些恼火,心中还夹杂一丝恐惧。 实在是眼前这人过于诡异,属实没有见过! 二人交手不过五招,张员外忽然飘到了院子墙头,将守在院子外面纠结的更夫给吓了一跳。 河神伯伯的声音再次响起:“尔等既然不知悔改,莫怪本座无情了!且看本座焚了这张老财的魂魄,令其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落下,踩在墙头的张员外忽然浑身冒起幽蓝火焰,眨演自焚殆尽。 “这便是尔等的下场!” “鬼……鬼火!” 更夫被吓坏了,尖叫着逃跑。 里面的众人也被这一手给唬住了,几个胆小心虚的仕绅甚至直接被吓尿。 “河神伯伯饶命啊!” “河神伯伯饶命啊!” 不知是谁带头的,仕绅们纷纷跪地求饶。 “混账!谁在外面装神弄鬼?”慧明大师听到墙外的动静,怒喝一声便跳上墙头追了出去。 大街上,果然有一道人影在狂奔。 “小贼,站住!”慧明大师大喊一声,挽着袈裟便追。 …… 夜幕笼长街,月光照人影。 许新正一袭夜行衣,戴着河神面具在街上狂奔。 刚才那张员外便是他用傀儡符绑上张员外头发,滴血现形化作的傀儡。 这傀儡符当初在鬼市徐君雅只给了他两张,据说稀罕得很,今晚一试果然厉害! 方才许新正一直躲在暗处操纵傀儡与慧明大师交手,动作行云流水,如臂使指。 吓唬人的同时,也初步摸清了那慧明大师的实力。 所谓的一品高手,水分简直不要太大! 就这实力,许新正觉得宋泽过来应该就能揍哭他了。 也就是说,这慧明大师实力不会超过六品,只是不清楚这佛门六品有什么独家的技能招式罢了。 慧明大师还在后面穷追不舍,倒不是他有多厉害,而是许新正故意吊着他。 单论体魄,武夫同境界无敌,甚至越级同样无敌。如果许新正真的全力逃跑,慧明大师是追不上的。 而从许新正故意闹出动静让他发现引他出来起,便已经动了杀心! 实际上在今晚动手前,许新正有两手准备: 如果傀儡试探完,发现这慧明大师实力果然强悍,那便及时收手,悄悄跑路; 反之,如果这慧明大师名不副实,那便故意引他上钩,进入埋伏! 终于,许新正缓缓地停下脚步,转身拔刀。 慧明大师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见他忽然不跑了,也意识到有诈。 不等他多说,周围便出现了十二个黑衣人,戴着统一的河神面具,好是唬人! “哼!原来是有帮手!” 慧明大师见对方人多,且埋伏在先,却浑然不惧,反而冷笑一声表示轻蔑,旋即再次念咒掐印,身上金光倍增,在夜幕下像个小金人,好闪眼! 许新正横刀摆出架势,同时挡住自己眼神中的震撼以免露怯,心叫一声:不好!遇上扮猪吃老虎的了! 第142章 劝退 “诸位施主,不知你我之间可有恩怨仇恨?” 慧明大师不急着动手,而是淡定自若地询问道。 “你我之间无怨无仇。”许新正随口答道,一边暗中展开神识以防他偷袭。 慧明大师却颇有大师风范,双手合十又念一句:“阿弥陀佛,既然无怨无仇,那你们走。” “嗯?” “啊?” 气氛正紧张,慧明大师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劝退让在此众人错愕不已。 原本看他实力不俗,众人自知退无可退,正要拼死一战哩。 慧明大师淡然解释道:“我佛慈悲,既然无怨无仇,老衲便不伤尔等性命了。” “呔!老秃驴,你莫诈老子,老子可不是被人吓大的!今晚非取你狗命不可!”张铁牛骂道。 慧明大师并不恼火,像尊佛像立在那儿:“阿弥陀佛,既然无怨无仇,尔等为何非取老衲性命呢?速速退去,若当真如此不讲道理,那老衲便只好送尔等去阿鼻地狱了!” 这下压力来到了张铁牛这边,眼前这慧明大师的实力好像真的有些深不可测,那金光耀眼得很,万一开打发现真打不过可怎么办? 张铁牛看向许新正,许新正冷哼一声,诈道:“老秃驴,莫一口一句阿弥陀佛,你吃喝嫖赌,为了一己私利纵容灵宠在流沙河伤了数十条人命,何时心中有佛了?你我确实无怨无仇,但吾等既然领了河神伯伯的旨意,便是拼死也要除掉你!” 慧明大师面无波澜,心中却震惊不已:他怎么知道流沙河里的水妖是我的灵宠? “结阵!”许新正也不与他再过多废话,总感觉他是在故作玄虚拖延时间。 就这杀人不眨眼的假和尚,还能如此慈悲考虑放他们一马? 若真有那本事,以他的作风早该大开杀戒了! 现在哔哔赖赖的,摆明了那浑身金光只是唬人的花架子而已! “狭路相逢勇者胜!” “杀!” 张铁牛等人得了许新正的指令,纷纷抛开顾忌,结阵挥刀便围攻上去。 许新正在宫中就见识过西北边军阵法的厉害,虽然不曾与之配合过,但各中细节都还记在脑海中,挥刀突进直取慧明大师人头。 十二个西北汉子见他入局,遂分作四组,三人一阵,各攻上中下三路,彼此配合,又留出空间给许新正游击。 面对众人的围杀,那慧明大师依旧站定不动,像尊金佛。 “铿!铿!铿!” 每一刀砍在他身上,就跟砍在铁块上一样,火花四溅。 “怎么砍不动?”众人有些虚了。 许新正身影一闪,趁着张铁牛等弟兄的掩护,从侧面滑铲一刀削他胯下罩门。 “铿!” 那清脆的金属碰撞声让众人再次震惊。 许新正翻身站起,惊愕地看一眼自己嗡嗡颤抖的刀刃,心说:见鬼了,怎么可能? 六品武夫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但有罩门可破,只有到了五品才能缩阳入腹隐匿罩门,无懈可击! 眼前这老秃驴的金光护罩与六品武夫的铜皮铁骨差不多效果,按理说既然四大派系可以统分为九品之一品,那么同境界应该差不了太多,但眼前这老秃驴怎么连罩门都砍不动? 刚才那一刀,许新正可分明感受到了,他那罩门可没有缩进去,就是大摇大摆地放在外面,也被金光给护住了,根本砍不动! 难不成他的实力不是六品?而是五品,甚至更高? “换个罩门试试!” 许新正不服气,与众人交换一个眼神,顿时变阵四面齐攻。 许新正与张铁牛更是肚脐、菊花前后齐刺。 “铿!” 还是坚不可摧! 慧明大师似乎也被他们打得有些不耐烦了,缓缓睁开双眼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双手合十,疾念咒语,瞬间金光又烈了数倍,“嘭”的一声爆开,震得众人四仰八翻。 许新正护住双眼,半蹲稳住下盘,仅退两步便止住,二话不说提到突刺。 “铿!” 慧明大师全然不管,任由他偷袭刺中自己的小腹,反手掐诀,一道“万”字法印便冲他打去。 许新正神识全开,瞬间捕捉到危机,几乎同时后仰躲过,翻身跃起又一记鞭腿抽在他脸上。 慧明大师稳如泰山,许新正吃痛蹙眉,反被他再次迸发的金光炸飞。 两个西北汉子十分默契地上前接住他,三人分担这一击的力道连退三步才稳住,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在颤抖。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施主收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慧明大师又一脸慈悲地劝说道。 “他娘的老子就不信这个邪!结阵,扰他气场!”许新正压根不信这秃驴有这等好心肠,都开打了,都占优势了,还大发慈悲放他们走? 他肯定有什么破绽!不可能真的无敌真的胜券在握! 听见许新正的指令,众西北汉子本能地执行命令,硬着头皮重新结阵再次围攻! 军伍,可以结阵以煞气扰乱天地元气,暂时压制对手。 但他们仅有十二人,而且实力大多是九品武夫,很难像上次在皇宫里那样显着干扰气场,结阵之后那慧明大师身上的金光也只是弱了一些而已。 不过这一招倒是让慧明大师有些开眼了,见世面了。 “砍你个大西瓜!” 正当他惊异之际,许新正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等他反应过来是,便又是“铿”的一声脆响,许新正跃起一刀重重地劈在他脑袋上。 “嘭!” 慧明大师不慌不忙催动咒语,身上金光再次炸裂,将众人逼退。 许新正这次早有防备,不去硬扛,顺着那金光稳稳后退,甩甩被刚才那一刀震得发疼的手,又突进砍了上去。 “铿!” “嘭!” 一刀,一炸! 许新正又稳稳后退,虽然被震得有些疼,但仔细一想,好像只要妥当卸力,也不会受什么特别重的伤? 周围众人似乎明白了什么,笑容怪异地互相使个眼色,旋即跟集体打年糕似地轮番上前砍他。 一时间,“铿!嘭!铿!嘭!”的响声不断在夜幕古街上回荡,颇有节奏,像打击乐。 慧明大师有些绷不住了,但还是努力维持着淡定与慈悲:“阿弥陀佛,尔等闹够了吗?速速收手,否则……” “咔擦!” 一声清脆的破裂声打断了他的话,只见许新正最后一刀劈在他脑袋上,金光护罩终于裂开条缝儿。 “……”慧明大师。 现场沉寂了一秒钟,忽然“啪”的一声,很快啊,慧明大师十分干脆利落地跪下了:“好汉饶命啊!” 第143章 鬼话连篇 “好汉!好汉饶命啊!” “先别杀我,有话好说!” “你我无怨无仇啊!我佛慈悲,放过我!” “不不要!等等,我有钱,我有钱!” “我是金佛寺的,如果你们杀了我,金佛寺不会放过你们的!” 慧明大师被几个西北汉子摁在地上,四肢动弹不得,身上的金光早被砍散,全然没有刚才的大师风范,一会儿求饶一会儿威胁,用尽浑身解数只为保住一条性命。 许新正半跪,膝盖压在他胸膛上,扭了扭砍得有些发酸的手腕,冲他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微笑:“慧明大师是?我问你,那流沙河里的妖龙究竟是何物?” “是……是一条三品黑蛇!” “啪!”许新正二话不说反手就给他一巴掌。 还糊弄鬼呢? 三品黑蛇都出来了? 若不是见过小白那婀娜多姿的蟒蛇腰,许新正差点就信了。 小白才三品,而那日在流沙河里的黑影单说体型就比小白差多了! “好汉,好汉饶命!我记错了,记错了,是一条五品黑蛇!”慧明大师哭喊着再次求饶。 “啪!” 许新正二话不说又是一巴掌。 五品黑蛇? 糊弄鬼呢? 你丫的自己才六品左右的境界,能收服五品的妖兽作灵宠? 慧明大师心态被打炸了,哭喊着交代道:“是七品,七品黑蛇!好汉别打了,放过我,我是第一次,真没想到那些船家要钱不要命,明知道河里有水妖还敢摆渡,就想给他们一个教训,哪曾想会淹死这么多人啊……” “啪!” 许新正二话不说又给了他一巴掌。 七品黑蛇? 这还差不多。 但……不知道,顺手就打了一巴掌。 “八品!是八品黑鱼!不是黑蛇!”慧明大师脸都被打肿了,再次纠正道。 “……”许新正沉默了片刻,又“啪啪”给了他两巴掌,看能不能再降一降。 “呜呜呜……好汉饶命啊,真的是八品黑鱼啊!诸位,诸位好汉,我可以给你们十万两纹银,只要你们肯放过我,我就给你们十万两纹银!” “哦?十万两……现银?”许新正饶有兴致地问道。 “现银!现银!” “拿出来看看。” “在沙阳知府那儿,他答应事成之后给我十万两!各位好汉只要肯放我一条生路,十万两纹银便转手奉上!” “啪!”张铁牛见许新正打得手疼,也上来给了他一巴掌,直接把牙齿给他打飞了两颗。 “哇,你下手这么重,打死了怎么办?”许新正惊呼道。 张铁牛委屈地撇撇嘴,嘟囔道:“刚才刀都砍不动,我哪知道没了金光这老秃驴就这么不经打了……” “呜呜呜……”慧明大师说话都含糊不清了:“是二十万两!二十万两!” “……”许新正给张铁牛一个眼神,张铁牛便又给了他一巴掌,打飞三颗牙。 “没了,真没了呀!”慧明大师有气无力地哭道。 张铁牛瞪着眼,挥手又要抽他,被许新正拦住了:“行啦,差不多行了,再打真死了!” 听见许新正这话,慧明大师垂死惊喜瞪眼,觉得自己还有救。 眼前这黑衣人是要抓活的! 然而,不等他继续加筹码买命,就见许新正掏出一枚精美的腰牌,那腰牌上面嵌着的乳白色玉石圆环在月光下发着诡异的光,好似能勾人魂儿。 慧明大师此刻已经被打得神志不清了,但隐约还是感觉有些眼熟,仿佛在哪见过这腰牌,或者准确说,是听人说过。 “老秃驴,也叫你死个明白,小爷镇魂司王景渊,记住咯,莫留怨气给他人!” 许新正附耳小声说罢,咬破食指将血抹在腰牌玉环上,顿时玉环荧光焕发。 那里面的勾魂阵盘启动了! 旋即,不给慧明大师反应的机会,许新正直接将腰牌嵌有玉环的一面盖在他额头上,顿时血光逸散。 “啊——” 慧明大师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疼痛,仿佛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活生生拉扯着。 周围的西北汉子赶紧将他压住,免得乱动误伤了许新正。 这一幕,有些瘆人。 慧明大师五官都扭曲变形了,声音尖锐似鬼哭狼嚎。 街道左右两侧的住户也不是聋子,闹出这么大动静早有人隔着窗户缝偷看,个个都被吓得捂嘴不敢出声。 许新正忽然大声喊道:“助纣为虐!” 其余西北汉子十分默契地接道:“河神索命!” 话音落下,许新正猛地拔腰牌,那腰牌仿佛吸在了慧明大师脑门上一样。 许新正腰臂齐用力,又配合周围西北汉子摁住才将腰牌从慧明大师脑门上拔出来。 紧随腰牌之后,是一道发着幽光的半透明的扭曲的人影,夜幕之下肉眼可见! 魂魄! 慧明大师的魂魄! 这一幕,便是许新正自己都有些震撼。 虽然之前在镇魂司的时候受过专业培训,但他还是第一次用镇魂司腰牌上面的珠玉来拘人魂魄,也是第一次见到人的魂魄! 依照这个世界的法则,人死便魂飞魄散去无踪,肉眼不可见,人力不可留。 眼前这肉眼可见的魂魄,是被腰牌上珠玉所发出的光芒给照出来的。 不愧是钦天监炼制的秘宝,玄妙得很! 前后不过一息时间,那慧明大师的魂魄便如同面条似的被镇魂司腰牌吸走了。 晚风吹过,街上恢复了寂静。 …… …… 次日早集,整个府城都快被吵炸了,所有人都在议论昨晚的事情。 有很多人声称自己亲眼目睹了河神索命,眼睁睁看着慧明大师被河神伯伯给勾走了魂魄。 也有人说那不是河神伯伯,而是河神伯伯派来的差役,毕竟现场十几个人呢,总不能全是河神? 还有人在传知府大人也死了,某某家的老爷也丢了,都被河神伯伯勾走了。 更有人说那水妖不是什么妖龙,只是条大黑鱼!河神伯伯并没有被吞掉,还活得好好的呢! 这些消息,随着民众口耳相传不断扩散,不久后便会传遍整个沙阳府,乃至传到其他地方去。 老百姓最爱听这种神鬼显灵惩治坏人的故事了,毕竟……现实中指望不上有谁能来惩治这些贪官污吏。 晌午,城外又有消息传来。 流沙河渡口收香火钱的关卡前,整整齐齐地跪着一排尸体,正是慧明大师与沙阳一众仕绅。 全都死了! 沙阳百姓无不信服,而逃过一劫的剩余仕绅个个吓得脸色惨白,据说有几个年纪大的当场被吓死。 不过落到老百姓口中,那就不是被吓死的了,而是不信邪被河神伯伯一并勾了魂儿。 至于那河里的水妖,也随之消停了。 之后有人在河滩找到了一堆硕大的鱼骨,便有传闻说是被河神伯伯给吃了。 逃过一劫的其余沙阳仕绅不敢再催收修庙的赋税,自己掏钱,在发现鱼骨的地方建庙,磕头跪拜求饶。 再往后,又传出新版本的谣言,说那晚被河神伯伯当众勾走魂儿的慧明大师其实还没死,魂魄被河神伯伯封在了流沙河河底为此前遇难的冤魂赎罪,称之“沙和尚”! 第144章 咱比少东家强 “沙和尚”的传说,自然是有许新正一行人在幕后推波助澜,用来混淆视听的。 那晚他们当街拘了慧明大师的魂魄后,马八斤等人也将留在别院里的沙阳知府及仕绅一并宰了。众人又连夜出城,利用慧明大师的魂奴将河里的大黑鱼引诱出来除掉。 这大黑鱼虽然是八品妖兽,还挺稀罕,但既然吃过人,许新正便不收它作灵宠,也不吃它的肉。 宰了之后,肉拿去喂马了。 战马不止吃草,也会吃肉,尤其是妖兽的血肉,偶尔吃一吃能大补。 吃了这妖兽的肉,一行人的坐骑仿佛都升级了,个个膘肥体壮直追西北铁骑的战马。 除了马匹受益,这些西北汉子们也赚了一笔横财。 马八斤杀沙阳知府时将他们献给慧明大师的金银珠宝也顺手卷走,事后上交许新正处理。许新正也不私吞,论功行赏,先将现银分了,珠宝留着等过河兑现了再分。 处理完这一切,许新正一行人并没有急着渡河走人,而是又停留了两天,暗中留意是否还有乡绅不信邪继续横征暴敛,发现了便动手再宰几个祭天。 好在乡绅们都老实了,连之前征收的钱粮也退了回去。 许新正这才没有继续逗留,启程南下。 …… 此前收香火钱的关卡早就撤了,渡口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水妖刚被除掉的那两天,滞留沙阳府的商队纷纷挤着过河,排队能排好几里地,从天亮排到天黑,不过现在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至少去渡口的路上前后商队都离得老远。 许新正一行故意多停留两天倒也省得去人挤人。 “也不知道这帮人能老实多久。”许新正回头望一眼府城方向,感慨道。 这几日折腾下来,众人倒是酣畅痛快,但许新正却知晓这并非治本之策。 仕绅不可能从此就不会再剥削百姓的,这段时间受了惊吓老实了,等再过段时间,等他们发现河神伯伯好像又“睡着了”,便会开始冒险试探,并逐渐恢复原来的样子。 “唉,是呀,若这世间真的有河神那该多好?”马八斤也感慨道。 许新正摇头道:“若真有河神,只不过是再多一座大山压在百姓身上罢了。凡事靠人靠神不如靠自己!” “靠自己?谁?百姓吗?”马八斤听得有些懵。 “嗯,靠老百姓自己。”许新正颔首道。 不只是马八斤,周围其他西北汉子也被他逗乐了: “哈哈哈,少东家说话真有意思。” “哎~你们不懂,少东家是读过书的,和咱这些大老粗想的能一样吗?俺在京城里瞎逛的时候就常听那些读书人说,这叫心系苍生!” 许新正听他们调侃自己,也不生气,而是笑着问道:“你们还真别不信,这老百姓是有力量的,只是他们不懂得用而已。我问你们,你们出身如何?” “我是永宁郡人!” “俺也一样!” “哈哈哈,好巧,俺也一样!” 西北汉子们纷纷大笑。 许新正纠正道:“我是问你们家里是干什么的?” 西北汉子们恍然,便答道:“俺家是种田的!” “我家也是种田的!” “俺爹是杀猪的!” “我家是给老爷放羊的。” “……” 许新正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们不就是老百姓生的养的吗?你们不就是老百姓的兵?” 众人迷茫地眨眨眼,脑子转不过来。 马铁牛愣愣地纠正道:“我们是西北铁骑的兵。” “对呀,俺们是皇上的兵!” “……”许新正无奈摇头,没再跟他们继续辩驳,点到即止。 几个西北汉子很快就自己聊到女人身上去了,显然这几日在城里他们也没闲着。 “哎,少东家,你睡过女人不?”马铁牛忽然问他。 许新正翻了个白眼,教训道:“你他娘的有没有素质?公共场合,莫问这些!” “哈哈哈,少东家害羞了!” “铁牛你他娘的有没有素质?少东家是读过书的,这叫洁身自好!” “少东家真没睡过女人吗?” “哈哈哈,少东家原来是个老实人,俺像少东家这么大时已经在偷看俺们村头寡妇洗澡了!” “嘁,偷看寡妇洗澡算什么?老子当年可是睡过隔壁村李寡妇的!” “不就是睡寡妇吗?爷当年十六岁的时候就睡过地主他小妾了!” “呸!吹你娘呢?那你还不给地主老爷打断三条腿哦?哈哈哈……” “谁他娘吹了?爷当年就是睡了地主他小妾,那小妾还夸爷生猛呢!后来是被地主撞见了才跑去边军的!” “哈哈哈……” 一群粗胚说着就开始攀比各自当年的英雄壮举,许新正轻咳两声提醒他们前面到渡口了,有旁人了,莫再瞎胡说,众人这才停下。 马铁牛却忍不住又与旁边人小声说道:“别的咱不敢说,但在睡女人这一块上,咱都比少东家厉害!” “噗~哈哈哈……” “以后抽空带少东家去开开荤,教教他,嘿嘿嘿……” “咳咳咳!”听着这群粗胚又开始了,许新正恼火地重咳两声。 众人憋着笑,不再伤他面子。 “梁谞之!” 忽然,前面传来一女子的呼喊声。 众人纷纷抬头观望,只见渡口边上驻着两匹马,马背上骑着俩戴斗笠的女侠,其中一人正挥着手冲他们呼喊。虽然蒙着面纱看不清面容,但朦朦胧胧别有韵味,且看身段想必也是个美人。 就是不知道她口中的梁谞之是何人,竟有这等福气? 众人好奇地回头观望,并未看到身后还有别人。 反倒是他们护在中间的许新正,一脸惊慌,低着头好像在躲人。 梁谞之,是徐君雅曾经用过的假名字。 许新正后来在鬼市里也借来用过。 而眼前渡口那性格跳脱的女子便是徐君雅! 她在府城没找到人,还真来渡口堵人了! “喂!梁谞之,本姑娘喊你呢!你躲什么?”徐君雅见他躲闪,便主动策马上前来与他打招呼,还眨眨眼暗示他别怕,人家没有暴露他的身份。 “嗯?” 马铁牛等人一边尽职尽责地保护许新正,一边也是满脸的懵逼: 少东家名叫梁谞之? 他不是叫许新正吗? 许新正擦了擦汗,见躲不过了只能硬着头皮答应道:“上……上午好呀,呵呵呵……” “听见没有!你们家公子发话了,还不快让开!” 徐君雅踢了踢马肚,策马调头与许新正并肩同行,笑着顶顶他的手臂,暗示道:“怎么样?他乡遇故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许新正一脸便秘:“惊喜呀,好意外呀!” 钦差南下,身边全是西北铁骑的人,鬼知道其中没有没有薛闵兮埋下的耳目? 结果这时候遇上魔教小妖女和老妖婆? 许新正内心很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偷睡了贼老天的小妾,怎么能这么搞他呀! 这若是让薛闵兮知道了……希望她能理解。 梁长老也策马过来,目光贼溜溜地在他身上打转,不知道又在憋什么坏水。 看着少东家半道突然被俩神秘女子缠上,这些西北汉子倒是突然乖巧了许多,默契地不再聊女人了。 这少东家哪里是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人家分明是看不上窑子里的胭脂俗粉哦!瞧这招惹的桃花债,这都能被追上? 第145章 八戒 许新正一行变成二十三骑,过了流沙河继续南下,进入两湖地区。当年徐君雅的父亲徐牧便是这两湖总督,辖区包括平阳府与南安府,分别位于江水中游第一大湖——平湖的南北面,与东边的江南地区并称为大淮的“两大粮仓”。 除了平湖之外,这二府之间的分界还有一座山,或者准确说是一群山,并称“南山十三峰”,简称“南山”,正是南山剑宗所在,也是许新正此行的目的地,中间还有三四天的路程。 赶在太阳落山前,一行人找到座破庙暂住。 西北汉子各自忙活起来,简单清扫一下今晚睡觉的地儿,又分出人去拾柴火。 许新正这位少东家落得清闲,一脸忧郁地坐在破庙外一块横倒的石碑上发呆。 徐君雅笑盈盈地过去与他坐在一起,有一种与这个世界传统女孩迥异的外向。 “喂,遇到我就这么不高兴呀?”徐君雅故意逗他,又回头看看四周,见没有西北汉子在附近才小声接着安抚道:“放心,我知道你这趟出来的目的,所以我才喊你梁谞之,都没暴露你的身份,而且你那些手下也不知道我们是魔教的。” 许新正呵呵一笑:“我谢谢你啊。” 徐君雅见他这敷衍的表情,拱了拱嘴,又问他:“这趟下江南你要不跟我回总坛?念在你替我徐家翻案的份上,我会善待你的。” “不去,我是钦差大臣,怎么能投奔魔教?”许新正一本正经地拒绝道。 “你真要去查忘忧草呀?”徐君雅又问道。 “嗯。” “可你知道江南的情况吗?江南现在好乱哒!” “我自会去了解。” 徐君雅暗示道:“我家就在江南呀。” “哦。” “喂!你干嘛对我爱搭不理的呀!我招你惹你了?”徐君雅恼火道。 许新正屁股往边上挪了挪,脚在地上画一条线:“徐姑娘,在无湖边上我就与你说得很明白了,正邪不两立,你我已经划清界线了,你又何必再来找我呢?” “你……那你为何要替我徐家翻案?”徐君雅见他又提此事,怒然质问道。 许新正漠然地看她一眼,解释道:“因为我敬佩徐公的为人,徐公乃是大淮忠良,不应落得这种下场,我与徐公志同道合,虽未曾谋面,但惺惺相惜,愿意为他冒险触及陛下逆鳞!此事与你无关,你依旧是魔教妖女,而我依旧是镇魂司执事,形同猫鼠!” “好个形同猫鼠!好你个许新正,姑奶奶只是念在你替徐家翻案的份上才来找你,你真当姑奶奶稀罕你呀?摆什么臭脸说什么大道理呢?呸!狗改不了吃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狗腿子,狗东西,狗!”徐君雅跳脚骂道,气鼓鼓地走开了。 见她走掉,许新正也不去追,继续自己坐在石碑上发呆,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天在军帐被薛闵兮测谎的画面,赶紧甩甩头忘掉。 若不是那天在军帐测谎点醒了他,他还真没意识到自己与徐君雅之间打打闹闹竟然真擦出些火花来。 这很危险。 徐君雅是魔教养大的,那是她的家,不可能叛离魔教,而以魔教的造反目标和行事风格来看,显然与他不是一路人。 哪怕抛开他现在的钦差大臣身份不谈,等他将来万一拉起自己的队伍,与魔教也必有一战! 与其到时候与徐君雅闹得死去活来,上演什么相爱相杀的狗血桥段,不如现在就划清界线。 当断则断! “嗯!我只是馋她的身子!我只是馋她的身子!我只是馋她的身子!”许新正自我催眠一阵,感觉舒服多了。 现在的九州大地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他去做,不应该被女人所影响。 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刀的速度! 想到正事儿,许新正又掏出了镇魂司腰牌,自从在沙阳府府城收了慧明大师的魂魄后,这腰牌上面镶嵌的乳白色玉环就多了一丝血纹缠绕,将意识探入其中便可以感知到一个灰蒙蒙的空间存在。 这是钦天监在东海珠玉当中开辟的养魂空间,与乾坤袋的储物空间不同,这里只能收容魂魄。 此时,慧明大师的魂魄便漂浮在里面,闭着眼睛蜷曲着身子一动不动,仿佛陷入了长眠。 按照当初在镇魂司接受的培训来看,这是魂魄剥离身体后的正常反应。这镇魂司腰牌里的拘魂阵盘虽然玄妙,但毕竟是将魂魄活活剥离人体,做不到毫发无损。在剥离魂魄之后,需要利用东海珠玉滋养七日才能驱使。 现在才过去三日,算算时间可能要等到南山剑宗时慧明大师的魂奴才能放出来伴随作战。 不过它的一些残存记忆已经可以看到了,这七日既是养魂,也是一次清洗多余记忆的过程。期间除了战斗相关的技巧经验会留存之外,其他多余记忆都会被拘魂阵盘清洗殆尽。 那记忆碎片就像是点点荧光从它的头顶逸散,在上方如电影般最后放映一遍,名曰“回光返影”。 许新正一直都在留意这消散的记忆片段,也从中找到了一些有用信息。 首先这慧明大师还真的在金佛寺呆过,但只是个入门的小沙弥,连度牒都没有,学了一点佛法之后便耐不住寂寞偷溜下山开始以大师的身份到处招摇撞骗,机缘巧合下还真让他自己混上了六品境界,而且在一次除妖时收了一只八品黑鱼作灵宠,可谓是主角般的开局。 估计也是那次除妖经历得到的灵感,后面他便与灵宠一起到处自导自演除妖的戏码骗人钱财,为此远不止一次杀害无辜百姓。 而这金佛寺的佛法也让许新正搞到手了,特意记了一份存档。各中奥妙,只能说不愧是三大宗门之一的金佛寺,单是给入门弟子的功法就已经强过市面上很多江湖门派的功法了。 王景渊那套《王氏八卦拳》与之相比,都判若云泥! 可惜这个世界的功法没有分个三六九等,如果让许新正自己分的话,《王氏八卦拳》大概“天地玄黄”也就配个玄阶下品,而慧明大师手里的佛门功法相比之下怎么也有个玄阶上品的水准。 当然,这只是许新正自己的主观划分,这个世界四大派系功法都保密得很,不会轻易拿出给外人评判,尤其是佛道两门,所以一直没有什么权威的功法分级。倒是各门派自己内部会有划分,好的功法基本只能核心弟子才能触及。 民间也有一些人会编各种功法排行,依据主要是该功法对应修炼者的实力,但也常有争议。毕竟修炼者厉害,不代表他所修炼的功法就厉害,擂台打输了也不一定是功法的问题。 说回这金佛寺功法,名为《大梵般若功》,总共有三卷,慧明大师只得其中的上卷。 功法虽好,但许新正并不打算练。 因为仔细研究之后他惊奇地发现这佛门的功法,入门第一样修行便是佛门八戒: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邪,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 难怪当年慧明大师在金佛寺待不住,才到九品境界就跑下山自我放纵去了。 许新正表示他自己也做不到啊! 而入了九品之后,对于戒律反而就没那么严苛了,更多是靠自觉。平时的话哪怕不遵守戒律也能继续修炼也能继续晋升,但施法的时候心中必须有佛。 这佛门的功法,归根到底就是向佛祖借力,心中若是无佛便借不到力。心中越有佛,借到的力量就越强劲! 这慧明大师虽然是六品禅师,但其中的水分特别多,平日里各种破戒,心里哪还有什么佛祖?关键时刻再临时抱佛脚,来一句“我佛慈悲”,结果就是被许新正这个七品武夫越级揍得爹妈不认。 第146章 强扭的瓜不甜 “不过它现在被我拘了魂魄,等再过四天,拘魂阵盘将其魂魄洗涤干净,彻底去除杂念,估计会比它活着的时候还要强?” 许新正盘算一句,有些期待这第一只魂奴的表现了。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些动静,他机警地回头,只见徐君雅这妖女不知何时又跑过来了,在他身后鬼鬼祟祟的想上来捂他眼睛。 小恶作剧被许新正撞破,徐君雅只能撅着嘴坐回到他身边。 “你又干嘛?”许新正问她。 徐君雅瞥了眼他手里的腰牌,笑着聊道:“听说你在沙阳府收了只六品魂奴呀?” “关你屁事。”许新正无情地翻了个白眼,将腰牌收入乾坤袋。 “你这么凶人家干嘛呀?” 徐君雅气得踩他脚,许新正早有防备,收脚躲开。 徐君雅再踩,许新正再躲。 徐君雅又踩,“锃——” 许新正的刀便落在了她脖子上,冷声警告道:“徐姑娘,我上次无湖已经放过你一回了!你莫要得寸进尺再来招惹我!” “许新正,你个王八蛋!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现在为了那薛闵兮便要与我划清界线吗?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徐君雅红着眼眶骂道。 周围正在收拾住所的西北汉子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眼里满是震撼: 皇上? 他俩之间的桃花债怎的还与皇上有关系? 莫非…… “嘶~”二十个壮汉猛吸一口凉气,似乎猜到了真相: 难怪许新正一个七品武夫就能当钦差大臣,原来他已经是皇上的人了! 而在此之前,他有与这位徐姑娘有过一段感情,可后来为了前程与荣华富贵,竟然抛弃糟糠之妻,跑去当了皇上的男宠! 没想到这许新正长得眉清目秀,背地里竟然是这种人! 禽兽啊禽兽! “……”许新正虽然没有听见他们的心声,但看那个个羡慕的表情也能猜到他们在想些什么。 这是真他娘跳进浊河也洗不清了! 未等许新正解释,只觉得脖子一凉,一柄剑不知何时也架在他脖子上。 梁长老如鬼魅般落在他的身后,目光冰冷地看着他:“把刀放下!” “锃!” 闹到这份上,西北汉子们也不敢再看热闹,纷纷拔刀围上来。 梁长老撇了他们一眼,毫不理会,再次将剑往许新正脖子上面抵,厉声警告道:“本座让你把刀放下!” 许新正难得没有耍贫嘴与她讨价还价,手一收,刀便化作流光收入乾坤袋。 “师父……”徐君雅乐呵呵地唤一声,却被梁长老回瞪一眼,训道:“为师平日怎么教你的?为了这一个臭男人就什么都忘了?命都不管了吗?” “没有……我们闹着玩而已。”徐君雅委屈巴巴地解释道。 梁长老根本不信她这一套,挟持着许新正往马匹方向走。 一众西北汉子已经看懵了,不知所措地看着许新正。 “梁长老想带我去哪儿?”许新正淡定地问道。 “当然是带你回总坛咯!”徐君雅笑盈盈地在他面前转悠道。 “徐姑娘你们这又是何必呢?强扭的瓜不甜。”许新正无语道。 “甜不甜吃了才知道,不甜我就拿去喂猪!对师父?” “闭嘴!”梁长老呵斥一声,忽然停下了脚步,看向南边天上,只见一道长虹飞来。 许新正也挪挪身子离剑刃远一些,望向天际。 那长虹竟然是一柄飞剑! 有人御剑飞行! “我去……”许新正满眼的震撼:“这才叫修行呀!” “住手!” 那御剑的修行者稳稳落地,飞剑化作流光落在他手里,耍一道帅气的剑花,开口喝止道。 原来是个衣着道袍,白面剑眉的年轻修士。 “尔等何人,为何在此剑拔弩张,挟人性命?” 徐君雅冷哼一声,正要骂他莫多管闲事,却被梁长老一个眼神给止住了。 能够御剑飞行,至少也是四品剑师! 看衣着与来向,显然是南山剑宗的弟子! 如此年轻就有四品修为,八成还是个内门弟子乃至哪位长老的亲传弟子! 此地离南山剑宗很近,正是在剑宗的势力范围,一旦打起来,剑宗援手很快就会到达,纵使梁长老三品剑师也不敢轻易招惹。 许新正笑着将梁长老的剑拿开,与他拱手道:“这位兄台误会了,我们是一路人,刚才只是在演习而已。” “演习?” “就是预演一下,假如我被歹人劫持,弟兄们该怎样营救我。”许新正笑着解释道。 梁长老默不作声,但已经配合着将剑收起来了。 “是这样吗?”那年轻弟子将信将疑,忽然他的声音在许新正耳畔回响:“公子莫怕,现在在下以神识传音与你相告,她们听不见,你若是被劫持就眨眨眼。” 神识传音? 神识还能传音? 许新正神识展开,果然冥冥之中察觉到有一道神识落在自己身上,便好奇地尝试与之勾搭。 那年轻弟子眼神惊异,传音道:“公子也是道门术师?” “我……略懂一二。”许新正尴尬地尝试回复道,哪曾想随便试试就成功了。 那年轻弟子又传音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必眨眼了。道友,你可是被她们挟持了?在下看她们面相便不像是什么好人!” “兄台误会了……滋滋滋……”许新正解释一半,忽然断开了连接。 梁长老见他们俩对视不语,自然是猜到他们在做什么,也展开了神识,虽然不能介入他们的聊天频道,却可以干扰阻断。 那年轻弟子挑起剑眉,许新正赶紧开口继续解释道:“兄台真的误会了,我们只是在演习而已。在下梁谞之,顺天府人士,南下做点生意,这位是家姐,一把年纪还没嫁出去,脾气不太好,没别的意思,望兄台海涵。” 梁长老又想拔剑砍他,只是碍于剑宗弟子在场,努力抑制着怒火。 许新正简单介绍一下梁长老,又看向徐君雅:“这位是……是我家丫鬟!” “谁是你家丫鬟了!”徐君雅委屈地骂道。 “放肆!休得无礼!”许新正呵斥一声,将她拽去丢给梁长老,又拱手与那年轻弟子问道:“家中琐事,让兄台见笑了,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那年轻弟子也客气回礼道:“在下南山剑宗弟子张清风,方才御剑发现此地剑拔弩张便下来看看,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原来是张师兄,张师兄侠肝义胆,路见不平,拔剑相助,实在令人敬佩!”许新正客套道。 “师门教诲,恪守天道罢了。既然是误会,那在下还有要务在身,便不打扰了,先走一步。”张清风说罢,便要御剑走人。 许新正赶紧喊住他:“张师兄,张师兄等等!” “还有事?”张清风问道。 梁长老暗中警觉,提防许新正耍花招利用张清风来对付她。 却听许新正问道:“看张师兄的去向,是要去北边的沙阳府吗?” “嗯?你怎么知道?”张清风惊异地看着他。 许新正便笑着解释道:“我们便是从沙阳府过来的,流沙河紧挨着平阳府,闹了水妖想必也传到剑宗那儿了。我看张师兄侠肝义胆,又听你说有任务在身,御剑直往北边去,便猜测你是去除妖,替天行道的。” 张清风点点头。 许新正便接着说道:“如此张师兄就不必多跑一趟了,那流沙河的水妖已经被河神伯伯降伏了。” “河神?”张清风一脸不信,随口反问道:“人神两界隔断已逾三千年,哪来的河神?” 第147章 师兄别走! “河神……他,兴许是哪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少侠路过顺手除了妖,但他为人低调,不愿伸张,于是就冒了河神之名?总之,我们既然能过河,河妖肯定是被除掉了。”许新正笑着解释道。 张清风以道门秘术探他心境,发现他说的竟然是真话,又转念一想,扫一眼他们这些人,好奇地问道:“那除妖的少侠莫非就是你们?” “额……既然那少侠不愿透露姓名,张师兄又何必多问呢?”许新正算是默认了。 张清风笑着拱手道:“原来道友也是行侠仗义之辈!” 许新正摆摆手,又问他:“张师兄方才说什么人神两界隔断已逾三千年?” “嗯,此乃我道门典籍记载,道友不知吗?” 许新正讪笑道:“实不相瞒,我没学过什么正经的道法,只是野路子机缘巧合下自己瞎看瞎学瞎摸索的而已。” 张清风惊异:“自学成才也能有五品修为吗?” 此言一出,全员震惊:许新正五品了? 许新正这才想起来自己露馅了,此前王景渊就曾与他说过,神识乃是道门五品才能施展的秘术! 许新正内心慌了:完了,若是承认自己没有五品,甚至都不是道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也有了神识,会不会被他当成妖孽诛杀?会不会被他误会是有什么秘籍,引他杀人夺宝? 张清风见他表情僵住,便猜到他的担忧,笑着摆手道:“哎,我道门修行各有机缘,道友既然为难,那我就不问了。道友莫怕,我南山剑宗乃是名门正派,又不是魔教,岂会做杀人夺宝的勾当?” “哈哈哈,张师兄为人正直,小弟佩服!”许新正客气道。 张清风浅笑一声,再次告辞道:“既然流沙河水妖已除,那我便先回宗门了。道友有缘再会!” “等等!”许新正见他又要走,赶紧将他喊住。 张清风神色古怪地看着他:“道友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许新正迟疑片刻,终于还是与他坦白道:“实不相瞒,我方才与张师兄说了谎话。其实我不叫梁谞之,我叫许新正,草字仲元,也要去南山剑宗。此前担心遇到歹人,便未与师兄如实相告。而今我看张师兄为人光明磊落,确实是名门正派教出来的弟子,实在有愧,遂坦诚相告,还望师兄海涵。” “原来是许道友,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可以理解。”张清风倒是好脾气,笑着应一声便不与他计较了。 接着张清风又问道:“道友远道而来,是要拜入我南山剑宗门下吗?” “拜入剑宗?”许新正一愣,竟然有那么一瞬间动心了,但一想到忘忧草祸患未除,这南山剑宗也不知表面上那么光明正大,便打消了念头,与张清风解释道:“我是受了故友相托,来南山剑宗送信的。” “送信?”张清风好奇地又打量他们一眼,心有疑惑,但很懂事没有刨根问底瞎打听,只是点点头,便又要飞走了。 许新正赶紧接着邀请道:“张师兄既然也是要回宗门,不如结伴同行?现在天色已晚,御剑赶路不安全。” 张清风有所顾虑,实在是这帮人奇奇怪怪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 他是有些正直,但不傻! 不过看许新正那真诚的眼神,似乎也不像是要害人的样子,而且天色确实很晚了。 迟疑片刻,张清风终于点头答应了:“也罢,那便结伴同行。” 许新正这才暗自松一口气,有这张清风在身旁,就不怕梁长老掳他去魔教总坛了。 梁长老与徐君雅岂能不知道他的打算,二女幽怨地盯着他。尤其是徐君雅,甩脸便抹着泪走掉了。 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许新正就是故意要疏远她。 越想就越气,越想就越委屈,越想眼泪就越忍不住。 …… 次日清晨,许新正睡醒,梁长老与徐君雅已经不见了,一问手下才知道她们天没亮就离开了。 面对这二女的不告而别,许新正莫名有些惆怅,但还是松了一口气。 断了好呀,省得以后更难受。 九州乱世,儿女私情实在奢侈。 许新正,不敢要。 “走,去南山剑宗!”许新正招呼一声,翻身上马带着众人继续南下。 一众西北汉子也察觉到了他情绪不太好,一路上没人敢乱说话。 张清风虽然狐疑,但也没多问,御剑随行,一面与他介绍平阳府风土人情,闲聊道法自然。 许新正则与他说起京城繁华,又讲天下局势。 张清风并不感兴趣。 许新正又试探他对忘忧草的态度,张清风对忘忧草也厌恶得很,二人遂有了共同话题。 许新正便暗中与他打听南山剑宗对于忘忧草的态度如何,原本以为南山剑宗会与朝廷一样依赖忘忧草,却没想到南山剑宗居然是禁绝忘忧草的! 不只是剑宗内部弟子不准服用,甚至剑宗名下的世俗产业都不准有人服用忘忧草,一旦发现有人在南山剑宗封地内服用、运输、私藏、兜售忘忧草,杀无赦! “张师兄,没想到剑宗对忘忧草竟然这般抵触吗?可我在京城时怎么听说剑宗也曾培植过忘忧草呢?”许新正试探着问道。 张清风听他问及此事并不恼火,只是愈加好奇他的身份,竟然能知道这么多秘辛?还有他随行的二十护卫,作风分明是军伍之人,听口音还是西北那边的? 张清风心里逐渐有了猜想,但也不明问,继续与他聊道:“当年忘忧草初入九州大地,三大宗门都有人服用,但很快便察觉到此物有毒。尔后虽各有灵田培植忘忧草,但只是为了研究解毒之法罢了。剑宗当年也曾告示天下修行者忘忧草乃是毒物,对内自然也不加隐瞒,自最早一批中毒的弟子受不住煎熬挥剑自刎之后,宗门内便再无人服用忘忧草,十余年来皆是如此。现在剑宗连培植忘忧草的灵田都毁了,不再沾染此物,只为保一方净土。” 许新正点点头,虽然对南山剑宗的印象有些许改善,但依旧不怎么看好南山剑宗。 这南山剑宗乃是当年白河口战役真正的胜利者,好处捞尽,根本不需要像朝廷那样靠倒卖忘忧草来回血续命。现在说白了其实也不是不靠忘忧草赚钱,而是自己洗干净不碰这毒物了,让大淮朝廷去折腾,自己则直接从朝廷吸血岂不美哉?大淮朝廷到现在每年都还要给南山剑宗上贡呢! 第148章 抵达剑宗 平阳府虽然紧挨着南山剑宗,又是大淮主要产粮地之一,鱼米富饶,商贸繁荣,但这一路走来,百姓的面色并不比其他地方的人好到哪儿去。 乡下农民很多照样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所见到的大多还是消瘦、驼背、黝黑的形象。而城镇里的居民也并同样没有好到哪儿去,城镇里的商业更为繁华,相对应的忘忧草也更易买卖,有更多人购买福寿延年丹来服用。这些服用者的面色甚至比乡下那些营养不良的农民还要差!很多人除了不咬人之外,看上去已经和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了。 一直到三天后,沿途所见老百姓脸上逐渐有了血色,有了些许笑容,许新正便知道进入南山剑宗的地界。 在阡陌连片的尽头,是一片云雾缭绕的群山,那便是南山十三峰。 山下朝北的地方有座“北门镇”,过了镇子便能见到上山的小径。而另一端还有座“问道城”,坐守剑宗南门,那才是真正的山门,气派非凡! 许新正懒得再绕一圈跑去南边,便直接从北面上山了。小径窄且陡,一路多为石阶,众人不敢骑马,纷纷牵马步行。 张清风也没有御剑,徒步上山,一边与他们介绍沿途景色。 到半山腰的时候便见到一座一间二柱的石牌楼,正是剑宗的北门所在,有弟子在此看守,见到张清风便恭敬地喊一声“张师叔”,他在宗门里的辈分还挺高的。 有张清风在,许新正便不用奉上拜帖了,一行人直接过了门楼继续上山。沿途的建筑物开始多了起来,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飞檐斗拱,丝毫不逊于皇家宫廷。 张清风先领他们去一座空置的小院安排住宿,又与许新正拱手笑道:“此前在山下许道友曾与我谎报了身份,实际上我也并未与道友说明。在下其实是南山剑宗平顶山的承剑弟子,论辈分的话算是宗门的大师兄。” “承剑弟子?” 许新正不明觉厉地拱手回礼:“原来是大师兄啊,失敬失敬。” 张清风又看了眼正在忙碌安顿行李的西北汉子们,与许新正问道:“我这一路看他们像是西北边军的人,想来你说的那位故友姓薛?” 许新正见他猜出来,便颔首承认了。 张清风笑道:“哈哈哈,如此便是相熟了。许师弟,咱们现在所处的便是南山十三峰之一的金洞山,掌峰的是灵溪长老,也就是薛师妹的师尊。” “我找的正是灵溪长老。”许新正说道。 “可有薛师妹的亲笔信?”张清风伸手讨要。 “这……”许新正见他伸手,便讪笑着解释道:“离京之前陛下曾叮嘱过我,要将信亲手交给灵溪长老。” 张清风爽朗一笑:“是我唐突了,既然如此,那便请许师弟稍等片刻,我去找灵溪师叔通禀一声。” “有劳师兄了。” 张清风摆摆手,便先离开了。 等他走后,马八斤才凑过来与许新正说道:“少东家,这南山剑宗可真是世外净土,与大淮全然不似在一块土地上。” “不然怎么说方外不同世俗呢?”马铁牛深呼吸一口山上的新鲜空气,兴奋地在院子里奔跑。 许新正却摇摇头感慨道:“与世隔绝,岁月静好,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这还不好呀?唉,若不是有公差在身,真想一辈子都待在这山上。”马八斤笑道。 “你可拉倒?人家剑宗可是天下道门宗主,收徒门槛极高,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收入门下的。咱这趟如果不是沾了少东家的光,还不一定能上山见见世面呢!”马铁牛无情拆台道。 马八斤不怒反而顺着拍许新正的马屁道:“那可不,少东家天赋过人,自学成才,我看那张师兄对少东家也颇有拉拢之意,若是少东家愿意,应该能拜入南山剑宗?” 马铁牛也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少东家要拜入剑宗吗?” 许新正翻了个白眼:“我拜入剑宗作弟子,你去江南钦差呀?” “嘿嘿嘿……”马铁牛傻乐呵。 马八斤笑道:“这拜入剑宗与江南钦差也不冲突?我听说不少方外宗门的弟子也在朝廷供职呢。” “就是,咱皇上不也是剑宗弟子?还是亲传弟子!哎,少东家,你要不跟那灵溪长老套套近乎,也拜入她门下?正好作皇上的师弟,岂不美哉?”马铁牛撺唆道。 “是呀,连皇上都是剑宗弟子……”许新正忽然叹息。 二人迷茫地眨眨眼,不懂他在叹息什么,便被他打发去收拾屋子了。 …… …… 平顶山,三清殿。 十三峰长老齐聚,掌门道虚真人高坐宝座,其余十二位长老依序分坐左右,弟子尽数屏退,大门紧闭,又启用阵法隔绝,显然有要事商讨。 道虚真人先开口道:“昨夜本座与道清师弟登上通天宝塔观望星象,见紫微星光暗淡,东方煞星光芒渐盛,仔细掐算,惊觉这大淮气数所剩不足三年!” 话音落下,一众长老纷纷左右议论。 大殿空旷,声音不需要多大都有回声,一时间喧哗得很。 “当年我南山剑宗便凭借这道祖所传的观星望气之术算出大梁气数将近,薛氏代梁,遂出手助淮太祖平定江山,延续至今二百七十年。而今又逢改朝换代,不知师兄可算出天子所在?”右手边一个约莫三十岁出头,保养极佳的坤道人十分关切地开口询问道。 她便是薛闵兮的师尊灵溪真人,亲传徒儿是当朝皇帝,她自然对这改朝换代的事情关切得很。 殿内众人看她一眼,也纷纷停下议论,望向掌门。 道虚真人却摇头道:“只见紫薇暗淡,不见五星连珠,算不准天子所在。” “怎会如此?” “难不成真命天子尚未出现?” “二百七十年前五星连珠垂落西北,这才算出淮海薛氏,而今不见五星连珠,倒是犯难了。” 众长老再次议论纷纷,并没有人敢质疑掌门道虚的观星望气术水准不够,竟然算不出新天子的方位。 一番议论之后,众长老忽然得出一个沉重的结论。 倘若不是道虚与道清两位一品术师的道行不到家,那便真没有出现新的天子了,或者说暂时没有出现。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南山剑宗的典籍里是有过记载的。在过去的两千五百余年时间里,九州大地上曾经出现过四次这种星象,每次都是长达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乱世! 第149章 押宝 乱世出英雄,乃是群雄逐鹿的大好时机,但对于南山剑宗这种方外宗门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在过去的两千五百余年时间里,九州大地改了一次又一次的国号,换了一代又一代的皇帝,但南山剑宗始终是南山剑宗。 立足方外,不与逐鹿,不在五德轮转之中,这便是南山剑宗两千五百余年屹立不倒的根本! 除南山剑宗之外,老对头金佛寺,乃至世俗的千年世家其实都是这样的。这些势力不争皇位,每次到了改朝换代就开始押宝,押对了飞黄腾达,压错了也能保住基业,因为他们根本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多押几个总会押对的。 当然,也有一些完美避开正确答案的世家,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了。 而像南山剑宗这种巨无霸,哪怕押错了也不会灭门,最多被打压一阵,节衣缩食割肉放血罢了。比如那金佛寺,在大淮代梁的时候就押错了宝,过去二百七十年时间里便一直被南山剑宗力压一头。 既然是押宝,最怕的就是选项过多,局势不明! 现在算不出下一个真命天子是谁,南山剑宗的长老们岂能不慌? 灵溪真人犹豫再三,忍不住开口道:“既然星象不明,紫薇光芒尚存,兴许只是一时疲弱而已,还未到改朝换代之际呢?道虚师兄也曾说过,兮儿有中兴之主的面相,且有雄主之姿,三万铁骑在手,宗门作她靠山,或许她能够力挽狂澜,为大淮再续百年国祚呢?”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众长老神色古怪地看着她。 虽然不可否认她这话有私心,但也确实有点道理。 五星连珠没有出现也不一定就是乱世,也可能只是虚惊一场,还没到改朝换代的时候,短暂混乱之后便会出现中兴之主延续国祚。 如果这时候没看清局势,误以为是改朝换代开始押宝,那损失可就大了! 坐在道虚左手首座的道清真人却摇头道:“灵溪师妹走的是剑师一途,不通这观星望气之术,道虚师兄已经说了,不只是紫薇暗淡,更有东方煞星出现,此乃大乱大凶之兆!兮儿的命数我也曾替她算过,确实有中兴之主的命数在,可当时并未出现煞星闪耀,而今星象已变,其命数自然也变化了!恐是……亡国之君也!” 道虚真人也颔首道:“兮儿的命数岂能与王朝气数相比较?面相岂能比得过星象?天机如此,螳臂岂可挡车呀?灵溪师妹,本座知道你对这徒儿宠爱得很,但大是大非应当明了,此事关乎宗门未来,不可私心作祟!” 灵溪真人叹息一声,拱手致歉不再说话了。 忽然又有人提议道:“咱宗门还有位太上长老也是一品术师?何不请她帮忙看看?兴许她能看到真命天子所在呢?” 此话一出,全场再次寂静无声。 那老实人顿时如坐针毡,讪笑着点点头,不敢再说话了。 他所提到的太上长老其实就是苗国师。 南山剑宗原本很多太上长老都是寿命将近闭关等死的前辈,对宗门内部的势力基本没什么影响。 偏偏七年前不知从哪儿跳出一个苗国师来,一品坤道,辈分还高,而且看着活蹦乱跳,估摸着掌门老死了她都还活着。 这算什么事儿呀? 好在当年苗国师回宗门点三柱香,领了个太上长老的头衔便回京师做她的国师去了,不然这掌门之位可有得争了。 现在突然又提她,岂不是变相说道虚道清两位一品术师的实力不济吗? 道虚真人脸色倒是没有阴霾,但也没有笑容,客气地答应道:“苗师叔确实也是一品术师,而且也是我剑宗长老,理应知会她一声。不过她远在京师,世俗红尘遮掩,想来不会比我们在通天宝塔上面看得准。” 道清真人也颔首认同道:“这天机有深有浅,若只是简单掐算个人命数,乃是浅层次,对于一品术师而言信手拈来。但演算天下大局,乃是深层次的天机,难以看穿,须找得风水宝地,如这平顶山上的通天宝塔,天下观星绝佳之地,再寻天朗气清时分静心施法观望星象,方可窥探一二!否则即便是一品术师也无济于事!” “二位师兄说得有理,若苗师叔能看出这大淮气数,岂能不飞书相告呀?岂能不回宗门与吾等相商呀?” “那就依掌门的意思知会她一声,若真乱世了也好让她有个准备,实在不行就回宗门避难,这闭关的洞府还是有的。” “哈哈哈……” 众长老也纷纷表示认同,将殿内气氛缓和过来。 不过他们说得也没错,大家都是一品术师,道虚道清还是在通天宝塔上面看的星象,苗国师自己一个人远在京城,难道看得还能有他俩清楚? 他俩合力都看不出来天子在哪儿,苗国师能看出来个屁! 众人在殿内又商讨了一阵,最终也没个准确结果。星象不明,他们也没办法去押宝,只能先防备乱世,再传讯各地弟子多加留意局势、征兆,过段时间若有情况再重新观望星象,再做定夺。 …… …… “灵溪师叔!” 灵溪真人才从三清殿出来,正要御剑回府,听到有人喊她,转身一看原来是张清风,便停下来等他。 张清风小跑着过来,施礼道:“师叔,我前些天下山除妖,碰巧遇见一伙自京城来的人,领头的叫许新正,说是受了薛师妹的委托来给师叔送信的。我已经带去金洞山北苑安顿了,若师叔有空可去唤他。” “兮儿派人送信来?”灵溪真人下意识问道:“可是有圣旨?” 张清风摇头道:“不像是来送圣旨的,我看他们一行人有意隐藏行踪身份,应该是秘密离京来宗门的。” “不是圣旨?”灵溪真人沉吟道。 薛闵兮登基之事已经昭告天下,原本还以为她是派人来册封师门的,可来的却是个密使? 莫非有别的事情? 灵溪真人感觉不像是好事,再想到刚才殿内商议之事,不由叹息一声:“行,本座知道了,你且自去修炼。对了,你下山除妖可曾与你师父说过?” “啊?”张清风讪讪一笑,不言而喻。 灵溪真人训斥道:“你呀,你乃是我南山剑宗的承剑弟子,怎能胡乱跑?速去找你师父领罚!” “是!”张清风苦笑一声,恭送她离开。 第150章 借人 许新正等半天没等到灵溪真人的传唤,便自己在周围转悠。 他原本看见张清风御剑飞行还以为这南山剑宗有多了不得呢,好歹也得是修仙小说里那样各种牛逼哄哄的陆地神仙? 结果到了这南山剑宗一转悠,找几个弟子一套话才发现,这南山剑宗的实力远比他想象的捞多了。 只说那御剑飞行,得到四品剑师境界,再炼出本命宝剑才可御剑升空,整个南山剑宗十三峰弟子长老加起来压根就没多少真正能够御剑飞行的。 或许是这个世界的法则限制了他们的寿命,连道祖都只活了一百六十岁,很多修仙者的寿命也没比普通人多几年,自然也做不到修真小说里那样各种神仙操作。 “不过这么看来,这个世界倒有些像是小说中的下位面,入圣应该就是突破下位面去另一个更适合修行的位面?”许新正暗自揣测道。 因为圣人仙人都只存在书里和传说中,一品之上究竟有什么,他也不知道。 这又不是网络小说,不能按照小说的套路来猜想。 这时候,天上一道剑虹飞来。 许新正下意识抬头观望,只见一个穿着青纱裙披着紫云褙子,仙气飘飘、圣光相伴的仙女御剑飞来,很快落在他身前。 再细看,原来不是小仙女,是个看着三十多岁,实则不知多少年纪的少妇仙女? 与梁长老相比较,眼前这位要更仙气一些。这二位少妇,一个妖一个仙,曹某人看了必定狂喜! “你就是那个从京城来的许新正?”灵溪真人蹙眉问道。 许新正赶忙收住胡思乱想,上前施礼道:“晚辈正是许新正,草字仲元,奉皇上密旨而来。方才望见前辈御剑而来,霞裙月帔,出尘脱俗,祥云环绕,仙鹤相迎,恍若九天玄女下凡尘,一时间竟然看得入神,未能及时恭迎,实在是失敬,失敬啊!” 灵溪真人冷若冰霜的面容被他这突然一通真诚的马屁拍得也有些绷不住,神色古怪地打量他一眼,心说:兮儿怎么派了这么个佞臣过来?莫非当了皇帝开始放纵自我了?不过这厮长得倒是挺好看,嘴巴还甜,做人实诚,难怪能讨兮儿欢心与信任。 许新正又笑着问道:“这位前辈想来就是灵溪真人?” “嗯,正是本座。” “哎呀久仰久仰,常听陛下夸赞师尊仙姿佚貌,修为高深,道心稳固,如今得见果然如此!” “行啦,莫要花言巧语胡乱吹捧,信笺呢?”灵溪真人打断了他的话,开门见山问道。 许新正赶紧将薛闵兮给他的信封取出来,屁颠屁颠地双手奉上。 灵溪真人接过扫一眼上面的符印,果然是薛闵兮的手笔,便颔首道:“你随本座来。” “哎!”许新正积极答应一声,便要上剑体验一下修仙者的快乐,结果灵溪真人压根没理他,自顾着飞走了。 许新正愣了下,才想起来这南山剑宗的飞剑载不了客,暗骂一句“辣鸡”,赶紧跑步追上去。 灵溪真人领着他来到金洞山主殿,乃是一座依山而建嵌入山体的巍峨宫殿! 宫殿里行走的弟子大多女子,颜值不差,更有几个堪称小仙女(褒义),只不过与徐君雅相比还是差多了。 徐君雅? 许新正愣了下,赶紧甩头甩脑跟上灵溪真人步入殿内。 灵溪真人甩袖赐座,自己坐上殿中宝座,掐剑指在信封上疾画解开符印,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查阅。 许新正很好奇那信里写了什么,但也不敢放肆用神识去探,只能紧张地等待灵溪真人看完。 结果那灵溪真人一边看信,时不时还抬眼看他两眼,好像薛闵兮在信里说了他什么似的,让他更加不安,只能回以微笑。 灵溪真人的表情也逐渐凝重,最后将书信收好,才开口说道:“兮儿说派你去江南抓捕昂山人,督查忘忧草,让本座派几个高手助你一臂之力。” 许新正连连点头。 灵溪真人却摇头道:“此事不好办,江南水深,各方势力云集,单说一个金佛寺便不好对付。” “我们不招惹金佛寺。” “但金佛寺就在庆元府边上,你们要去庆元府抓人,免不了要与金佛寺打交道!”灵溪真人提醒道。 许新正闻言一愣,察觉到她这话里有话。 莫非是在暗示金佛寺与昂山人有勾结? 灵溪真人似乎看出他的心思,便纠正道:“你多想了,本座只是提醒你江南局势复杂而已,在金佛寺边上抓人办事,总归会触及金佛寺的利益,不可能不招惹他们的。金佛寺好歹也是九州方外宗门,不至于与昂山这等海外蛮夷勾连。你只需注意好分寸,莫闹出太大动静捅了金佛寺的篓子就是。” “倒是那昂山人,也不是好对付的。昂山蛮夷修行之法与我九州不同,实力境界不好测算,你要去抓捕昂山人,身边至少也要有三品高手相助,而且多多益善。可入了三品境界,在我南山剑宗也是稀罕,要么是核心弟子,要么是宗门长老、客卿,如何能轻易调拨与你?” 许新正懵逼地眨眨眼,心说:听她这话的意思是给不了人咯?这师徒俩的说法怎么不一样呢?薛闵兮分明信誓旦旦地说能从南山剑宗借人的呀! 灵溪真人见他这副表情,也不多解释。 如果是平常还好,可以借他两三个三品境界的高手助阵,但刚在三清殿里掌门才说了乱世将至,宗门也需要收拢力量图谋自保,三品境界的高手岂能随便外调? 许新正犹豫片刻,试探着问道:“那……不知真人能借我多少人手?” 灵溪真人沉吟片刻,回答道:“最多四个六品境界的弟子。” “啊?”许新正人傻了。 从三品境界直接砍到了六品境界? 刚还说江南水深且昂山人不好对付呢,现在就给四个六品境界的弟子随行? 许新正可不信这四个六品境界的弟子有本事保护他,六品境界不就是宋泽那水平吗? 平时在自家地盘虐虐菜还好,但是去江南,魔教总坛所在,金佛寺所在,叶家经营多年的地儿,还有个不知实力的昂山人,这不是去给人家送菜吗? 第151章 危机也是机遇 “不行不行!这也太少了!皇上不给我大军随行,您这又只借我四个六品境界的弟子,我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好保住,如何能抓捕昂山人,如何督查忘忧草呀?如此我不如打道回府去找陛下认罚算了!”许新正果断摇头道。 灵溪真人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直白回应道:“那你便回去。” “……”许新正尴尬一笑,又试探着问道:“前辈,难道陛下在信里没跟您说这忘忧草的毒性有多厉害吗?” “说了,此事本座自会与宗门商议。”灵溪真人淡然答道。 许新正赶紧游说道:“前辈,这尸潮厉害得很,只要服用超过三年的忘忧草,尸变后便会具备传染性!我这一路南行,明察暗访发现民间已经有不少人长期服用忘忧草,这些人隐藏在千家万户中,一旦尸变很容易形成尸潮! 最可怕的是那种服用忘忧草十余年的,我至今虽然没有见到第二个,但最早一批服用忘忧草的人绝对不止先帝!南山剑宗当年下得了狠心,服用者已经自尽不给宗门留下隐患,可这天下其他人呢?但凡有一个还存活于世,将来便随时可以迅速蔓延开来!这诺大的天下可没有皇宫的宫墙与西北铁骑及时出手拦阻尸潮蔓延! 而这种级别的尸潮,是会伴随死气的!死气是可以逼退天地元气的!到那时候,便是末法时代!天地元气不存,便是南山剑宗也很难偏安一隅!” 许新正越说越激动,但灵溪真人却依旧淡然,颔首道:“嗯,兮儿在书信中有提过尸群衍生死气之事。” “???”许新正有点看不懂她的这份淡定了,甚至背后有些发凉。 “前辈对此一点都不震惊吗?莫非前辈已经提早知道了此事?”许新正紧张地问道。 灵溪真人摇摇头:“本座也是方才看了兮儿的书信才知道的,已经震惊过了,现在晓得了。” 许新正狐疑地看着她,心想:难道这就是大佬与普通人之间的区别吗?知道这么严重的事件,也就刚看书信的时候震惊那么一小下而已? “你还有什么要禀报的吗?”灵溪真人问道。 “前辈,这尸群死气可是会逼退天地元气的!一旦爆发就是末法时代呀!”许新正再次强调道。 灵溪真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此事你刚已经说过了。” “那前辈还是不肯借人给我吗?” “你能制止此事?”灵溪真人反问道。 “我……我得先抓住昂山人,从他们嘴里问出忘忧草的解毒之法才能有办法制止此事。”许新正见识过道门的测谎之术,不敢乱吹牛,如实回答道。 “若是昂山人也不知道解毒之法吗?若是这忘忧草根本无药可救呢?”灵溪真人又问道。 “……”许新正沉默了。 那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你退下,自己好好考虑考虑,若是还想去江南,本座可借你四位六品高手护卫;若是要回京城,本座亦可替你修书一封与兮儿解释。”灵溪真人下逐客令了。 许新正不甘心地又问道:“前辈难道连尝试一下都不肯吗?” 灵溪真人略显不耐烦地看他一眼:“借你六品高手,便是本座的尝试!本座并不看好你此行江南,如何能随意调拨三品高手随行?我南山剑宗可不是大淮的府库,予取予求!” 说罢,便起身甩袖离开。 “哎前辈!前辈要不再多给几个人手?给俩四品高手行不行呀?”许新正急忙追上去,却被弟子拦下了。 就在这时,灵溪真人忽然停下脚步,开口问道:“那死气是会逼退天地元气吗?” “嗯。”许新正没反应过来她突然问这话的意思,愣愣地点点头。 “是逼退,而非吞噬?”灵溪真人与他确认道。 “是……是逼退,前辈问这个做什么?” 许新正话音落下,灵溪真人便御剑往平顶山飞去。 “喂!前辈?前辈等等呀!”许新正隐约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却被左右两弟子直接拖了出去。 …… …… “不对不对,这南山剑宗肯定是出问题了!这与薛闵兮说的完全不一样呀!” 许新正搔着头发从主殿出来,沿着青石小道往回走。 这灵溪真人的态度过于冷漠了,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已经放弃了薛闵兮一样。 但薛闵兮可是南山剑宗的亲传弟子呀! 而且现在已经登基坐稳皇位了,南山剑宗没有理由放弃她再重新扶植一个新的皇帝? 除非…… 许新正顿住了脚步,瞳孔震撼:“南山剑宗放弃大淮了!而且是最近才做出的决定,否则一开始就不会帮薛闵兮逼宫夺位!” 想到这儿,许新正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日在无湖湖畔苗国师与他说过的话:大淮气数将尽! 现在想来,那不只是故弄玄虚,而是真的从星象上看出天机来了! 既然苗国师能看到,这南山剑宗必定也有高手能够窥探天机,意识到大淮气数将尽!这时候再借他三品高手,纯粹是白给! 灵溪真人已经不相信这个气数将尽的大淮有能力收拾好忘忧草的烂摊子,根本不愿意再投入资源了!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传弟子! “还有灵溪真人刚才的关注点,她最后考虑到的竟然是死气只是逼退了天地元气,而非吞噬天地元气?”许新正眉头紧锁,忽然跃起攀上树梢,俯瞰这座山林。 虽看不清整个格局,但粗略一看也知道此地易守难攻! “危机,也是机遇!这就是大佬的思维吗?” “从始至终,我只关注到尸群死气会逼退天地元气,会造成末法时代。而她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想到的却是死气逼退元气,而非吞噬元气!” “天地元气并没有消失,哪怕尸潮全面爆发,天地元气也不会消失,只会被尸群的死气逼往没有尸群的地方!而这南山剑宗,便是一块净土!” “他们已经放弃大淮了,与其相信一个气数已尽的大淮,不如相信自己!他们要收拢力量守住这一方净土!一旦尸潮爆发,九州的天地元气便会被逼到此处来!到了那时候,这里将不只是净土,更是修炼的宝地!” “九州大地的天地元气在此汇聚,对于修行者而言将是一次无与伦比的突破良机!” 许新正自言自语地推测道,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他脑海中回想起方才灵溪真人那转身时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一丝狂热,顿时通体发寒。 这个世界的修行者对于一品之上境界的追求,足够让他们做出任何疯狂的举动。当年就是为了窥探天庭,寻找突破一品的法子才有那么多人冒险服用从未见过的忘忧草! 而今,赌上九州黎民的性命换一个突破飞升的机会,又有何不可? “疯了!全都疯了!” 许新正大骂一声,慌忙跳下树便往平顶山追去。 方才他是代入了灵溪真人的视野去推断,是九州人最传统的看待世界的视角。 在他们眼里,世界便是九州,九州便是世界,海外蛮夷尽可忽略不计。哪怕已经与昂山人交手过,他们的思维模式依旧还是这套天朝上国的模式! 可许新正却知道,这种视角是狭隘的,世界远不止九州大地。 海外,还有昂山人! 如果放纵尸潮爆发席卷九州大地,这九州的天地元气并不会流入南山剑宗,而是会被逼退逸散到海外去! 第152章 渡劫,飞升! 南山十三峰,以“内五外八”的格局分布,象征五行八卦。平顶山乃是主峰,坐落在最中间。 平顶山是南山十三峰最特别的一座山峰,正如它的名字,山顶像是被一柄巨剑削平了一样。而平顶山的主建筑群就是建在这块“被削平”的平地上,外圈建筑较为低矮,越往内越高,最里的便是一座九层高的通天宝塔。 从外面眺望,就像是用人造建筑替代了天然山顶,巧夺天工! 许新正一路问路终于找到这里,但在山下便被平顶山的弟子拦下了,好说歹说就是不肯放他上山,最后是报了张清风的名号才肯帮忙通报一声。 而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张清风终于御剑下山来接他了。 “许师弟,又见面了,怎么这般匆忙呢?”张清风落在他面前,收起飞剑笑着打招呼道。 许新正赶紧拉上他上山,一边问道:“灵溪长老可是飞来平顶山了?” “灵溪师叔?嗯,约莫半个时辰前她便过来了,当时师父还在教训我呢,她也与你一样匆匆忙忙慌慌张张,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张清风笑道。 “她可有说什么?”许新正追问道。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师叔来了之后便将我赶出去了,与我师父不知在说些什么。许师弟,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张清风也敏锐地察觉到此事可能与薛闵兮的信笺有关。 许新正需要他的帮忙,便不瞒着他,将此事原委简单与他说一遍。 张清风听完,表情也逐渐凝重:“这忘忧草竟然这般厉害吗?尸群竟然会衍生死气来逼退天地元气?” “嗯,张师兄,此事关乎九州大地数万万黎民的性命,还请张师兄助我!”许新正鞠躬行大礼道。 张清风连忙搀扶住他:“许师弟莫要行此大礼,匡扶正义、守护苍生那是吾辈修行者本分所在!若这忘忧草与行尸当真如此威胁,我张清风必竭尽全力为九州苍生除此隐患!” 许新正颇为动容地点点头,他可以感受到张清风的赤诚之心,与灵溪长老给他的完全不是一种感觉。 迟疑片刻后,许新正又问他:“但是张师兄,我方才看灵溪长老的态度,似乎已经放弃大淮了?” 张清风并没有参加三清殿议事,听见许新正这话也惊讶道:“放弃大淮了?这怎么可能呢?薛师妹乃是灵溪师叔最疼爱的亲传弟子,我师父也曾说她有中兴之主的面相,怎么可能放弃大淮呢?” 许新正便又将自己的推断依据与他说了,听完后他也不由沉默了。 如果不是放弃大淮,灵溪长老是不可能拒绝薛闵兮的求援的。 许新正又接着试探道:“张师兄,我是外人并不知晓这南山剑宗发生了什么,但过去十余年来南山剑宗显然也没有要出手制止忘忧草在九州大地扩散的意思,而是偏安一隅,图谋自保。而今新的危机已经出现了,一旦尸群扩散开来,死气蔓延九州大地,那便是末法时代!可南山剑宗依旧不肯出手,莫不是想趁此危机,以死气聚拢天地元气,突破一品境界?” 张清风面露不快,与他辩驳道:“许师弟此话是将我剑宗当作魔教了吗?我南山剑宗传承两千五百年,也守护了九州大地两千五百年,怎么可能在此危急存亡之际牺牲九州黎民来谋取私利?” “如此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许新正也不与他争辩,了当认错。 这原本就是他的推测而已,没有证据的事情,拿出来说也只是想让张清风有个心理准备。 许新正看得出来张清风侠肝义胆,但万一他的师门准备放弃九州大地呢?他该如何抉择? “以后莫再说这种污蔑我师门的话!”张清风又警告了一句,便甩袖带路去找掌门道虚真人了。 …… …… 与此同时,道虚真人攥着灵溪真人带来的书信,脸色凝重:“师妹,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可是九州数万万条人命呀!” 灵溪真人十分冷静地解释道:“师兄自己也说了,大淮气数将尽,又无新君降世,未来数十年乃至上百年九州大地都将处于乱世!” “若只是乱世也就罢了,可这一回却与之前的四次乱世都不一样,这一次有忘忧草!” “依照兮儿信上所讲,这忘忧草毒性诡异,服用者尸变后可咬人传染,迅速扩散蔓延成尸群,而且尸群所衍生的死气能够逼退天地元气!” “这天地元气乃是修行者修炼的根本所在,天地元气逸散无异于釜底抽薪!此前四次乱世,我南山剑宗都可以安然度过,是因为天地气场不变,所以剑宗依旧是剑宗!可如果天地气场变了呢?宗门道基败坏,可还能安然度过这次乱世吗?一旦那尸群蔓延开来,九州大地还有未来吗?” “师兄,这不是乱世,而是沉沦!死气遮蔽,九州永堕地狱!” “我们能救得了九州大地吗?救不了!这忘忧草已经流毒十余年,九州各地都有人服用,又有各方势力交错阻碍,便是倾尽我南山剑宗所有人力也如螳臂挡车!九州大地死局已定!” “也正如师兄在三清殿内所讲,在此危急存亡之际,应以宗门利益为重!而这尸潮爆发,死气蔓延,便是宗门的唯一机会!死气只会逼退元气,并不会吞噬元气。一旦尸潮在九州大地全面爆发,死气便会驱赶元气往没有尸潮的地方聚拢。这就相当于一座天然的聚气大阵,以九州大地作阵盘,我们只需要守住南山这个阵眼,聚天下元气于此方寸之间,足以使我南山剑宗拔宅飞升!” “对!我们阻止不了尸潮爆发,但我们却可以控制尸潮的爆发!只需要控制得当,让尸潮先在九州外围爆发,便可将天地元气往里驱赶!沿途再加以干涉,引导天地元气有序往南山汇聚,此聚气大阵绝对可行!” 灵溪真人讲到这儿,眼中也不禁露出一抹无法掩饰的狂热。 她已经一品境界了,如果不能突破境界飞升,便只能和历代太上长老一样闭关等死! 而飞升仙界觅长生不就是修行的最终追求吗? 这不就是天道吗? “师兄,这忘忧草乃是九州大地的劫数,又何尝不是我南山剑宗的劫数?渡过此劫,必可飞升!”灵溪真人又劝说道。 道虚听着她这话,道心也有些动摇了。 渡劫,飞升! 渡劫,飞升!! “咚——” 一声钟鸣回荡在南山十三峰,也震醒了道虚真人与灵溪真人。 第153章 镇魂钟与镇魂司 “咚——” 古钟大吕之音,自通天宝塔最顶层传来。 原本焦急赶往书房的许新正与张清风也不由停下脚步仰头观望,钟响的那一刻,二人的内心都有一种莫名的平静和舒适。 “酉时了。” 张清风呢喃一嘴,见他对钟声感兴趣,便接着与他介绍道:“这是我南山剑宗自开宗立派时铸造的古钟,名曰镇魂钟,据传出自道祖之手,用于警醒后世弟子坚守道心,莫入歧途,有安神定魂之效。每天日出与日落时都会有弟子负责敲钟报时,钟响便开始修炼,再响则准备休憩。” “镇魂钟?怎么听着与我家镇魂司好像?”许新正笑问道。 张清风带着他继续往前,一边解释道:“说来镇魂司与镇魂钟的确有渊源,不过不是我南山剑宗的这口钟,而是金佛寺的钟。” “金佛寺也有一口镇魂钟?”许新正诧异道。 张清风得意道:“佛本是道嘛,当年道祖化胡为佛,自然也给他们留了一口钟。哦,还有你们京师边上的白鹭书院也有一口镇魂钟,当年夫子也曾向道祖求学,算是结下师徒情缘,道祖铸钟时便也给他们留了一口。不过那两家却是不信这说法的,非说是他们家佛祖与圣人造的钟反过来赠与我南山剑宗?呵呵……笑话!我南山剑宗传承两千五百余年,金佛寺传承一千九百年,白鹭书院传承才三百八十五年,许师弟你说谁先谁后?” 许新正笑而不语,这种两千多年前的事情,史书典籍都不知道改了多少回,三家各有说辞,他哪里知道谁先谁后? 不过张清风这比较之法确实有失偏颇,比如白鹭书院传承仅三百八十五年,这是它建立的时间,根本不能代表儒家传承的时间。 儒释道三家究竟谁是师父谁是徒弟,又传承了多少年,其实谁也算不准。当然就目前来看,道门确实要更为悠久一些。 张清风见他发笑,只当他是赞同了自己的说法,便接着与他说道:“镇魂司的名字实际上就是取自镇魂钟,据说前朝大梁皇室余党在亡国之后逃到金佛寺受金佛寺庇护,大淮太祖皇帝当时还是大梁旧臣,平定天下后便亲自去迎大梁皇室回京复国。” “结果皇室余党误以为太祖皇帝要杀他们,任凭太祖皇帝怎么解释他们都不信,最后竟然当太祖皇帝的面集体跳崖守节而死。” “太祖皇帝为此哀痛万分,有了心魔,据说当晚便梦见了大梁皇室鬼魂纠缠。一直到次日清晨,金佛寺的镇魂钟响,太祖皇帝闻之豁然开朗,问明钟声来源后称赞此钟有安神定魂之效,便想仿造一口能让全天下人都听见的镇魂钟。可哪有什么钟能让全天下人都听到的?于是就有了镇魂司。” 许新正听完忍不住乐了,他加入镇魂司也有大半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的。 不过说来这镇魂司可不就是悬挂在天下人头顶的一口镇魂钟吗?时刻警醒世人,莫要自误!而自从镇魂司建立后,大淮的历代皇帝们也确实安神定魂了。 闲话说完,书房也到了。 未等二人上去敲门,便见书房从里头拉开。 道虚真人与灵溪真人先后从书房出来,见到许新正与张清风在台阶下,灵溪真人与道虚真人介绍道:“他便是我跟你说的那个许新正,来找宗门借人的。” 许新正忙施礼道:“晚辈许新正,草字仲元,见过二位真人!” “嗯,你倒是忠心,竟然追到平顶山来了?”道虚真人以为他是追着灵溪真人死缠烂打的,便打趣一句。 灵溪真人也无奈摇摇头:“许新正,本座已经与你说过了,最多只能借你四个六品境界的弟子,再多……呵,你要不问道虚掌门借?本座洞府还有事情,便先走了。” 许新正见她要走,赶紧悄悄打张清风一下,张清风便喊道:“师父,师叔!许师弟与我说你们要放弃大淮甚至放弃九州了?” 听见张清风这话,二老脸色微变,再看许新正时眼神也凌厉了几分,好似在看后生晚辈的狐朋狗友。 许新正讪讪一笑,也不躲。 “清风,你过来!”道虚真人喊道。 张清风不依不饶地追问道:“师父,许师弟所说可是真的?宗门真的要放弃大淮放弃九州了吗?否则为何不肯出手帮他去江南抓捕昂山人,去寻觅解毒之法,去平定忘忧草之祸?” “宗门自有打算,你莫要听他胡说八道便热心肠瞎管!”道虚真人呵斥道,又眼神示意灵溪真人赶紧把许新正这小子带回金洞山去,莫留在这里带坏张清风。 许新正直接挑明了与他们问道:“敢问二位真人可是看出了大淮气数将近?” 道虚真人眉头微皱,下意识看向灵溪真人。 灵溪真人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将三清殿所议之事透露出去。 许新正一边回忆苗国师讲过的话,一边接着与他们说道:“道虚掌门莫要多想,这并非灵溪长老告诉我的,而是另有高人与我说过。她说她夜观星象,望见紫薇星光暗淡,东方煞星光芒渐盛,便掐指一算,发现大淮气数所剩无几,不出三年,必将天下大乱!” 二位真人闻言震撼,便是张清风也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刚才一路过来许新正可没说这个! “她姓苗,乃是大淮国师,钦天监监正,也是位一品坤道,不知二位真人可认识她?”许新正自信一笑,背手问道。 “苗师叔?” 道虚与灵溪下意识对视一眼:苗师叔怎么也看出大淮气数将近了? 许新正暗中观察他们的反应,显然是被他猜中了。这南山剑宗果然是算出大淮气数,所以选择了放弃。 “你们二人上来说话!”道虚真人神情凝重,招呼一声便转身回了书房。 灵溪真人也不急着回去了,深深地望一眼许新正,又催他们快点。 许新正与张清风小跑着爬上台阶,跟着进入书房。 第154章 拉大旗作虎皮 “你与苗师叔相识?”道虚真人问道。 许新正莞尔一笑,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道:“不打不相识。” 张清风惊讶地看着他,灵溪真人嘴角微撇,只当他是吹牛。 道虚真人则暗中窥探他的心境,惊觉他说的竟然是真的? 此子,竟然真的与苗国师交手过?而且看他这样子,分明还全身而退了? “不知道友是几品境界?”道虚真人下意识改了称呼,听得一旁的灵溪真人与张清风直瞪眼。 许新正谦虚地摆摆手:“晚辈不过七品,当不起前辈这一声道友,若前辈不嫌弃,称呼我表字仲元即可。” 才七品? 在场三人再次震惊。 张清风与他相处三日,原本以为他至少也有五品修为,否则如何凝练出神识来?结果现在才知道他竟然只有七品? 不过张清风虽然心存怀疑,但并没有当场揭露他凝练神识之事,还算讲江湖道义。 道虚真人也没有因此而看低许新正,心中反而更加顾忌他与苗国师之间的关系。 “仲元小友以七品境界便能与一品坤道交手,且全身而退,莫非有什么过人长处?”道虚真人好奇地试探道。 许新正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他在窥探自己的心境,这种被人偷窥的感觉和在西北铁骑营帐里那次一模一样,而且这道虚真人的境界显然比薛闵兮身边那老太监还要高。 许新正不敢说谎,只能坦诚相告:“前辈高看我了,当初我不过九品境界,莽撞之下意外招惹了苗国师。好在苗国师宽宏大量并未与我过多计较,简单教训我一番后便放我走了。往后又有几次相遇,苗国师都还算和蔼可亲,与我指点迷津,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苗国师宽宏大量?和蔼可亲? 道虚真人与灵溪真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是他们认识的那位嚣张跋扈、不讲道理的苗师叔吗? 可道虚真人窥探他心境,却惊觉他并未撒谎。 如此一来便只有一种可能性了:苗国师很器重此子! 许新正听不见他们二老的神识传音,但隐约可以感觉到周围气氛的变化,便猜到自己又成功拉到苗国师的大旗作虎皮了。 道虚真人又问道:“苗师叔对小友这般器重,莫非有收徒之意?” 许新正笑着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目前苗国师并未与我提起拜师之事。而且实不相瞒,我并非道门中人,修炼的是武夫一脉。” “武夫?” 三人脑袋逐渐凌乱:这怎么越问越离谱呢? 若许新正是个散修道人兴许还有可能被苗国师看中其天赋,起收徒之心,可他只是一介武夫呀! 按照这个世界的传统,有灵根者会优先拜入道门,有慧根者会优先拜入佛门,不一定要出家,这两派都可以带发修行,称为“居士”。其中慧根比灵根灵活多了,灵根有特定的法子检验,所以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而慧根则是和尚说你有你就有,说没有就没有,但基本遇到都会说有慧根,劝人皈依佛门。 如果没有灵根慧根者那就试试读书,如果连书都读不好才会选择习武。 武夫是最不挑人的,只要肯吃苦,只要四肢还算健全都可以修炼。虽说穷文富武,但穷也有穷的练法。 这种常识连乡野农夫都知道!许新正还是生在京城,有的是机会检验灵根,除非他是个没人管的孤儿,否则不大可能会在有灵根的情况下还选择练武。 “小友当真只是武夫,并未兼修道门功法?”道虚真人追问道。 许新正知道他在想什么,坦诚回答道:“前辈,我出身大淮育英堂,六岁时便有统一安排验过灵根,并无灵根,故而选择习武,不曾修炼道法,倒是书也有兼顾着读一点。” 道虚真人有些失望地点点头,旋即想到了一个更加让人兴奋的可能性,便拉回正题询问道:“方才在书房外,小友说苗师叔夜观星象,算准大淮气数将近?” 许新正听他终于扯回正事儿了,便颔首道:“算来应该是八月下旬的事情了,当时我去钦天监办案,凑巧又遇到了苗国师,便与她闲聊了几句,她便告诉我大淮气数将近,提醒我早谋退路。” “八月下旬?那岂不是快两个月之前了?”道虚真人内心震撼,又忙问道:“不知苗师叔可曾与小友说过五星连珠垂落何方?” “五星连珠?”许新正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他是在问什么,便摇头道:“并未听苗国师提及过。” “当真没有?” “没有。” 窥探到许新正并没有说谎,道虚真人的神情再次凝重起来。 “师兄?”灵溪真人神识传音呼唤他一声。 道虚真人便与她传音交流道:“师妹,我们低估苗师叔的实力了,不说别的,至少在观星望气术上,苗师叔的道行远在我与道清师弟之上!” 灵溪真人颔首,又传音道:“但苗师叔也没有看出真命天子落在何处……” “不,她有可能看出来了,只是没有泄露天机罢了。这次真命天子藏得极深,便是我与道清师弟联手再加上通天宝塔观星台相辅都未能窥探到,可见是个不得了的天机!若是苗师叔有缘窥探到,肯定不敢泄露出去,会遭天谴的!” 道虚真人打断了她的传音,不禁又上下打量许新正一眼。 灵溪真人领会到他的意思,也惊讶地看向许新正,忽然想通了为何苗国师明知此子没有灵根还能如此器重他,给他一副宽宏大量、和蔼可亲的形象。 原来苗国师早就看出他是真命天子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眼前这小子就有些炙手可热了。 被这二人突然一顿打量,许新正讪讪一笑,内心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又哪里说漏嘴让他们看出来自己是在扯大旗作虎皮了? 许新正不敢直问,试着转移话题,继续游说道:“既然二位前辈也看出大淮气数了,那咱就不遮遮掩掩了。晚辈斗胆猜测,这阻断大淮气运的便是忘忧草!只要解决了忘忧草的隐患,大淮还是有希望的!所以,南山剑宗可否借我……” 道虚真人抬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此事先不急!” “……”许新正。 第155章 窥探天机的意义 “此事先不急!小友,本座再问你,既然苗师叔已经告诉你大淮气数将尽,你可有何打算吗?”道虚真人再次试探他的态度。 许新正内心警觉,知道对方有甄别谎言的能力,便打着马虎眼道:“而今忘忧草流毒九州,祸国殃民!且先不论大淮气数如何,这忘忧草势必要先除去的!我此行领了圣旨南下,首要任务便是抓捕昂山人拷问真相,先解决忘忧草再说!” “所以小友仍忠于大淮,不肯舍大淮而去吗?”道虚真人言语犀利地再次问道。 许新正内心忐忑不安,实在摸不准这南山剑宗的态度。 目前看来,南山剑宗是放弃大淮了。 倘若他明说自己不再效忠大淮,他们是否还会向薛闵兮告密呢? 尤其是灵溪真人,好歹师徒一场,哪怕已经决定放弃大淮了,但是在不损害南山剑宗利益的前提下提醒薛闵兮一句她身边有个奸臣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儿,许新正赶紧接着打马虎眼道:“虽说大淮气数将尽,可终究尚有一口气在!当今皇上胸怀大志,欲查禁忘忧草,与我不谋而合,我许新正愿意竭尽全力再为大淮续上一口气!” 道虚真人眯着眼打量他,又与灵溪真人交换眼神。 许新正见状,努力转移话题道:“二位前辈已经问了我好些问题,我斗胆也想问二位前辈一个问题。” “哦?你问。” “南山剑宗可是想利用这九州尸潮大劫难来汇聚天地元气图谋飞升?”许新正直接抛出猛料质问道。 一旁的张清风听他又说这个,脸上略带愠色,却没有阻止他,反而悄悄窥探起灵溪真人的心境来。 张清风也是个三品术师,有能力探人言语真假。 只不过他师父道虚真人更厉害,是个一品术师,他不敢窥探,只能悄悄窥探灵溪真人这个一品剑师。 恰好此时道虚真人与灵溪真人的注意力都在许新正身上,没怎么留意他。 许新正倒是料到了张清风会窥探灵溪真人的心境,便又接着质问道:“灵溪前辈,方才在金洞山您曾与我再三确认过,尸潮只会逼退天地元气,而非吞噬天地元气。彼时,您可是动摇道心,要舍弃九州黎民图谋飞升?” “放肆!”灵溪真人见他如此直白地质问,恼羞成怒地呵斥一声。 许新正并不露怯,不卑不亢地继续说道:“若是灵溪前辈没有此念自然最好,若是动了这等念头,晚辈斗胆提醒一句,这天下可不只是九州大地!一旦尸潮爆发,死气并不会逼着天地元气往南山剑宗汇聚,更有可能将元气往海外驱赶,届时九州末法,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灵溪真人板着脸,心中冷笑:本座岂会想不到元气逸散到海外?本座早有防备! 道虚真人皱着眉头,方才与灵溪真人议事,被镇魂钟打断了一下,暂时平息了此念,可现在被许新正一提,又忍不住重新纠结起来。 那可是飞升!修仙者毕生追求的飞升! 即便是改朝换代都不如飞升重要! 许新正察言观色,见他们这副不屑的表情便意识到自己低估他们了,并非所有九州人都盲目自信看不见外面的世界。这二人显然也有防备昂山人利用尸群死气来盗取九州元气! 想到这儿,许新正眉头微蹙:“你们莫不是想引导尸群爆发?想从九州大地外围开始引爆尸潮?” 张清风闻言,不由得瞪大双眼。 落井下石可比见死不救要卑鄙得多! “许新正,你莫要胡乱猜忌,污蔑本座!”灵溪真人呵斥道。 “哦?所以前辈从未有过这种念头?”许新正诱导道。 “当然没有!”灵溪真人果断否认。 张清风攥紧了拳头,忽然感到一股威压,神识一蒙,竟然被人驱退了! “放肆!清风,你怎敢窥探你师叔的心境!”道虚真人慌忙喝止道。 灵溪真人闻言一愣,却恼火地瞪向许新正。 许新正一脸无辜,笑道:“道虚前辈息怒,不过是窥探心境罢了,从进入书房,晚辈不也一直在被人窥探吗?算不得什么事情,想来灵溪前辈也不会生气的。” 灵溪真人气得胸口一阵起伏,原本在金洞山初见许新正时还觉得他是实诚的孩子,说话又好听,却没想到这厮竟然如此狡诈! “师叔说谎了,师叔果然想过要牺牲九州百姓来谋取私利是吗?”张清风是个老实人,眼眶泛红地看向她,又看向道虚真人:“师父呢?师父也有动过这等念头吗?” 道虚真人深呼一口气,闭目背手承认道:“为师确实动过此念。” “师父!您可是从小教导徒儿要心怀苍生啊!吾辈修行,难道不是为了守护这天下苍生吗!”张清风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崩塌。 “那是因为仙途断绝,千百年来不再有人飞升过!” 道虚真人狠着心与他教育道:“清风,为师从小教导你要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是因为仙途断绝,是因为飞升无望!而守住了天下苍生,便能传承道统,便后继有人!但现在,九州沦落,仙途重现,若不能把握住这最后一丝飞升的机会,便再没有将来了!” 灵溪真人也努力辩解道:“清风,你莫听这厮胡扯,你自己也下山过,你应该知晓忘忧草已经遍及九州大地,这岂是他一个小小七品武夫能够解决的?这岂是一个气数将尽的大淮朝廷能够解决的?纵使借他三品高手随行去江南又如何?昂山人只留数人在庆元府,他们能知道什么东西?若没有解药,便是我南山剑宗高手尽出,也绝无可能根除忘忧草!这天下服用忘忧草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此毒若无药可救,你想制止尸潮爆发,制止九州沦落,那就必须杀光所有服用过忘忧草的人!清风,那些人何尝不是九州黎民呢?何尝不是你要守护的天下苍生呢?” 张清风心神动摇,慌张地看向许新正:“许师弟说昂山人有解药……” “你探他心境,你问他有几成把握能拿到解药?你问他如何确定这忘忧草是有药可解?”灵溪真人反攻道。 许新正根本不顺着她的节奏走,反而讥笑道:“这就是你们窥探天机的意义吗?” 道虚真人脸色阴沉。 许新正质问道:“难道天机告诉你们明天会死,你们就躺着等死甚至提早自刎算了吗?” “现在九州明明还在,数万万百姓明明还活着,你们却已经判了他们死刑,就仅仅因为你们认为九州已经没救了?就仅仅因为你们是一品道人,是先知吗?” 许新正看一眼张清风,全然不怕他窥探心境,了当承认道:“我当然不敢保证忘忧草之毒有药可解,但我至少知道九州黎民还有一线生机!至少我不会直接替他们放弃这一线生机!至少不会还没去找就直接说此毒无药可救!至少我不会拿这个做借口,为自己牺牲天下苍生谋取私利作开脱!” 灵溪真人的剑气骤然出现,直斩许新正头颅! 电光火石之间,许新正已然察觉到了危机,可那剑气实在太快了,即便他预判也躲不过去! 好在这时候,张清风一把拽着他往门外闪。 “嘭”的一声爆炸,木屑横飞,剑气破开半面墙从许新正眼前掠过。 他反应过来时,二人已经顺着书房外的台阶往下滚了。 得亏外面有台阶让他们摔下去,高低错开,躲过剑气,不然以张清风的速度拖着他也逃不掉! 第156章 彼此彼此 “莫伤及清风。” 道虚真人只是随口提醒一句,并没有出手制止的意思。 灵溪真人颔首,甩袖踏出书房。 台阶下,许新正扶着腰爬起来,疼得直呲牙,一旁的张清风已经祭出宝剑护在他身前。 “清风,你要与师叔讨教剑术吗?”灵溪真人浅笑道。 “师叔入魔了!竟然暴起杀人!”张清风大喊道,全然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呵呵呵,入魔?清风,何为魔?何为道?杀人便是魔吗?” 灵溪真人饶有兴致地问道,不等张清风回答,她又问许新正:“许新正,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省的清风说本座说不过你便暴起杀人。” 许新正背手而立,昂头挺胸,两股战战。 灵溪真人再次提道:“倘若那昂山人没有解药,你要如何拯救九州黎民?是放任它沉沦,还是竭尽全力在尸潮爆发前杀死所有服用过忘忧草的人?” 许新正沉默不语。 如果真的解不了毒,那就只能下狠心断臂求生了。 服用忘忧草的人实在太多了,不可能关着养着他们的! 每多养一个服用者,便多存一份危机! “呵呵呵,两湖一带每十人便有一人服用过忘忧草,江南一带更盛!九州上下加起来,那也是数千万条人命,他们可是有罪?其中很多无辜百姓只是受了哄骗才服用忘忧草的,难道他们也有罪过吗?难道为了所谓天下苍生而屠杀这数千万条人命就是天道,就不是魔道吗?” 灵溪真人冷笑道:“何况人太多了,他杀不过来的!清风,九州本欲沦落,我不过是顺势而为,好歹保住宗门,好歹没有手提屠刀滥杀无辜!我们只不过都是为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而已,怎么他就是正道,我就是入魔呢?” 张清风茫然地看向许新正。 许新正道:“灵溪长老,我不与你耍嘴皮子!当务之急应该是动手抓捕昂山人,先抓了,先审了再说忘忧草有没有解药,再来辩论这魔道正义!倘若真无药可救,我愿为天下苍生提起屠刀,永堕魔道!” “呵,一口一个为了天下苍生,冠冕堂皇!”灵溪真人嘲讽道。 “一口一个为了南山剑宗,彼此彼此!”许新正拱手道。 “清风,你让开!你就当师叔入魔了,你也莫护着这小魔头!”灵溪真人冲张清风喊道。 张清风内心纠结,正如灵溪真人所言,害死数千万无辜百姓,与害死数万万无辜百姓,有什么本质区别吗?五十步何必笑百步?为了救一部分人,而杀死另一部分无辜者,这是正义吗? 这时候,许新正忽然开口冲上面喊道:“道虚前辈,苗国师两月前窥得天机,可曾书信回报宗门呀?” 听他忽然扯起这个,灵溪真人不由皱眉,心说:这厮又想耍什么花招? 道虚真人倒是走出书房来了,背手回答道:“未曾回报。” “原来此事苗国师瞒着宗门不说呀?我听二位长老称呼她为师叔,还以为是一家人呢?如此看来,苗国师人品不如灵溪长老!”许新正阴阳怪气地嘲讽道。 “庶子死到临头还敢狺狺狂吠!”灵溪真人恼羞一句,便又要出招,却被道虚真人拦住了。 “小友这是何意?”道虚真人问道。 许新正反问道:“倘若苗国师只看到了大淮气数将尽,为何不回宗门避祸?” “为何?” “不知道。” “……”道虚真人。 灵溪真人又要出招了,许新正赶紧接着问道:“既然灵溪长老能看出来这次劫难危及九州,是九州沦落而不止改朝换代,苗国师难道就看不出来吗?若换作是灵溪长老,应该要回来保全宗门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灵溪真人不耐烦地喊道,一边催促道虚真人让开。 许新正嘴角上扬:“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苗国师其实看得更远?她已经看出来这次劫难,南山剑宗也在劫难逃了?如若不然,为何不肯回宗门避难呢?” 灵溪真人瞪大双眸,怒斥道:“你胡说什么!” 许新正浑然不惧,直言道:“既然灵溪长老能够神机妙算认定九州大地已经没救了,要选择放弃九州来保全南山剑宗。为何苗国师就不能神机妙算认定这南山剑宗与九州大地都要完蛋?为何她就不能舍弃南山剑宗以求自保?” 灵溪真人内心有些慌了,因为苗国师的观星望气术确实是在道虚与道清之上,她还真有可能看到道虚与道清看不到的东西! 许新正的说法只是猜测,但现实确实是苗国师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窥探到天机了,但她没有说,甚至连暗示都没有给过南山剑宗! 如果不是打算放弃南山剑宗,她为何不回来? 既然南山剑宗可以放弃九州大地,为何苗国师就不能放弃南山剑宗? 许新正趁势又问道:“灵溪长老方才说九州大地服用忘忧草之人有数千万,说我杀不完,说我制止不了尸潮的爆发?可难道灵溪长老就有把握引导尸潮从外向内爆发,就有把握驱使天地元气往南山剑宗汇聚而非逸散去海外吗?” “九州万里江山是个无比庞大的风水局,灵溪长老哪来的底气说要以此为基础构建聚气大阵来使南山剑宗拔宅飞升的?南山剑宗有这个实力在九州沦落之际掌控全局吗?” “再者说,这忘忧草毒性神秘莫测,研究到今天我才只知晓尸群衍生出死气能够逼退天地元气,可难道这就是它全部的效果吗?我们现在最多只见过后宫数千人的尸潮而已,确实也只是能够逼退天地元气而已。但如果是数千万人的尸潮呢?如果是数万万人的尸潮呢?难道这忘忧草就不会再出什么变故吗?灵溪长老你可以确保到那个时候,它所衍生出来的死气依旧只会逼退天地元气,而不会吞噬天地元气吗?” “我……”灵溪长老哑然无语。 “你不能!”许新正直接替她回答了,接着又骂道: “如此说来,好像南山剑宗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安全?九州沦落,南山剑宗还想偏安一隅?痴人做梦!现在不肯借我人手去抓住最后一丝生机,去抓捕昂山人审个明白,等到时候九州真的沦落了,我看你们怎么把危机变成机遇,怎么拔宅飞升!我看你们就是想当神仙想疯了,利欲熏心蒙了眼!” 许新正叉腰痛骂完,又拍了张清风手臂一把:“还纠结是魔是道呢?你师叔故意混淆概念跟你玩道德绑架呢!倘若真到那一步,断臂求生也是无奈之举,顶多功利一些,不算入魔!” “道德绑架?”张清风闻言豁然开朗,拍手叫道:“哎呀!好一个道德绑架!许师弟遣词造句直白易懂呀!” 第157章 问天 许新正感觉自己的嘴遁功夫越来越炉火纯青了。或许是因为他直接点破了灵溪长老对于飞升的幻想,或许是因为此前他拉了苗国师作靠山,总之灵溪长老最终在道虚真人的劝说下放他一马,让两个小辈先退下了。 等这两个小辈离开,道虚真人有些心疼地抚着自己的书房,叹息道:“师妹呀,那小子说的或许没错,你刚才是有些冲动,险些着魔了。” “呵,师兄现在马后炮了?刚才也没见你出来劝阻呀?” “你剑气那么快,我哪拦得住?唉……这修门修墙的钱得你们金洞山出!” 灵溪真人不服气地撇撇嘴:“师兄真小气,都到这种时候了还与我计较这点银子。若真被那混小子说中,此次劫难我们南山剑宗危矣!” 道虚真人倒是不慌不忙地浅笑一声,神识放开扫了一下已经走到半山腰的许新正与张清风。许新正这厮还在与张清风吹牛呢,忽然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一眼山上,好像察觉到了有人在窥探他。但其实以他的境界隔着这么远不可能察觉到道虚真人的神识,狐疑之后便继续跟着张清风下山了。 “此子倒是机警得很,多少也算是有点过人之处。之前我几次试探他有无造反之心,他都左右而言它,自以为能瞒过我的神识窥探,反而露了怯。”道虚真人笑道。 灵溪真人问道:“师兄还觉得他是什么真命天子吗?世上哪有这么贱的天子?” “哈哈哈,开国皇帝什么出身什么样子都不奇怪,那前朝大梁的开国皇帝起初还是个叫花子呢,咱大淮的太祖皇帝最初不也只是个在西北牧马的?这不影响他们将来一统江山,反而成就各种佳话。或许这就是九州大地的魅力所在,人杰地灵,非是贵族世家出身才能做君主。” 道虚真人说到这儿,背手眺望着眼前的山河,呢喃自语道: “飞升啊,我辈修行真的只是图一个飞升吗?修行一辈子,就只是为了舍弃这大好河山去一个祖辈口口相传却从未见过的地方吗?” 灵溪真人站在他边上,笑着调侃道:“师兄这是对仙途死心了吗?” 道虚真人笑道:“哈哈哈……谈不上死心,只能说机缘未到,不可强求。” 灵溪真人摇头道:“不敢苟同。吾辈修仙,本是逆天行事,岂能坐等机缘?什么不可强求?不强求不与天争,还修什么仙?” “哦?师妹还不肯放弃吗?” “嘁,我只是看不惯师兄这等认命的话而已,逆天行事又不是去送死。那小子虽然可恶,但他说得却没错,这聚气大阵着实漏洞百出。唉~原本我还以为真是个飞升的好机会,却险些堕入悬崖。” 灵溪真人骂完,又接着问道:“师兄现在认为我南山剑宗该如何抉择?还要借人给他吗?即便他真的是天子又如何?九州沦落,便是咱们押对了宝也无济于事呀!” “师妹方才不是说了不认命吗?既然不认命,那便只能照他说的,去抓昂山人审问,去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要能问出解毒之法,这九州便还有得救,我南山剑宗也能保住道统,且还能押对宝,将来等他登基称帝,我南山剑宗便可再续辉煌!” “可是苗师叔……”灵溪真人欲言又止。 道虚真人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无非是被刚才许新正的话给唬住了,以为苗国师真的技高一筹看出了南山剑宗灭门大劫。如果天机如此,那此行江南恐怕不会太顺利。 “苗师叔确实道行更高,或许真看到了我们所看不到的,但她不说,肯定有她的道理。或许如那小子胡诌的那样,是看到了南山宗门陨灭天劫所以才不肯回来;但万一她看到的是九州大地还有一线生机呢?只要九州大地不会沦落,以她的性子也不会跑回宗门避难的。”道虚真人推测道。 “师兄认为此行江南有几成胜算?”灵溪真人追问道。 道虚真人竖起一根手指。 “才一成?”灵溪真人眉头微蹙,但也不觉得意外。 先不论那庆元府的昂山人知不知道忘忧草的解毒之法,这能不能抓住人都还是个问题。一成胜算,其实还是乐观了。 道虚真人却摇头道:“我是指天,天知道有多少胜算。” “……”灵溪真人。 “若是我亲自护他去江南呢?既然已经知道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借他三品高手会不会太少了?”灵溪真人忍不住又问道。 道虚真人还是只竖起一根手指。 “还是问天?”灵溪真人问道。 “嗯,事已至此,派再多人陪他去江南都无济于事,够用就好了,一品境界还是留在宗门以防不测。” 灵溪真人以为他是担心其他势力会趁乱对南山剑宗下手,便又问道:“此事可要通报其他宗门?他们的根也在九州大地,若是九州沦落,他们也好不到哪儿去!现在也该他们出点力气了,好歹不要使绊子误事!” 道虚真人望着天边:“他们知道的。” “他们知道?” “三大宗门延续至今,自然各有手段窥探天机,何需我们去多嘴?” “可是……” “师妹,你说这飞升,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呢?”道虚真人忽然打断了她的问题,再次说起飞升来。 “飞升?我怎么知道。师兄怎么突然又问起这个来了?”灵溪真人狐疑地看着他。 道虚真人摇摇头:“不知道,唉……佛门涅盘,道门飞升,儒家入圣,大家说了千百年,可真有人做到过吗?” 灵溪真人蹙眉:“道祖不就飞升了?” “你见过吗?” “我……我怎么可能见过,但古籍就是这么记载的,师父也是这么说的。” “呵呵呵,所以说,我们到底在追求什么呀?虚无缥缈呀……” 道虚真人自嘲一笑,似乎今日许新正那一通痛骂有些打击到他的信仰了。 竟然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惜想要放弃当下这实打实存在的九州大地与黎明百姓? 修仙,究竟修了个什么? 飞升的意义在哪里? 真就是想当神仙想疯了,结果却连神仙是什么都不知道! “师兄,你道心不稳,小心入魔!”灵溪真人提醒道。 道虚真人却笑着摆摆手,眉宇间分明藏着什么心事并未与旁人多说 灵溪真人盯着他,刚想追问便听他又话题一转:“这次下山,让清风随那小子去。” “清风?”灵溪真人惊呼道:“他可是承剑弟子,怎能让他远去江南涉险?” “九州垂危,承剑弟子又如何?让他跟着去历练,结果总归不会坏到哪儿去。” “可是……哎师兄,师兄你别走呀!此事不能你一人说了算!师兄!”灵溪真人跳脚喊道,追着道虚真人不肯罢休。 …… 第158章 暴君 京师,南郊。 薛闵兮穿着一身常服,披着披风,出现在旷野上。 随行的是数千亲骑与重整过后的京营步卒。 许新正南下后,她也没有闲着,趁着逼宫建立的杀威还在,大刀阔斧地进行着改革,首当其冲的便是京营。 京营上下十几万人,却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以至于当初西北铁骑悍然进京逼宫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朝廷现在缺钱,还要养着这么一群只会嗑药的大爷做什么? 于是,十二京营在这一个月时间内直接被她削得只剩下五个,该遣散的遣散,该杀的杀了,反正一群药罐子瘾君子也不敢当着西北铁骑的面哗变。 留下的五个京营,四个步卒营外加一个神机营,满编四万五千人,虽不能说留下的都是精锐,但好歹练一练还能用,而且朝廷的军饷压力顿时减了一半,朝廷大臣们多少也轻松了一些。 但并没有让他们高兴多久,薛闵兮的第二刀便砍他们身上去了。大淮不需要那么多吃闲饭的文官,而且大淮现在缺钱,国库没钱,需要杀一批贪官来填补国库,连带着一些富商也遭了殃,尤其是粮商。 镇魂司十分高效地查出了十几起倒卖常平仓储粮的案子,有今年的,也有十几年前的,反正吃进去多少,现在都得加倍吐出来! 薛闵兮是个暴君,京城所有人都这么说,但也没人敢站出来振臂高呼推翻暴君的统治。 现在京营被整顿了,刀就完全控制在薛闵兮手里。短短几天时间,整个朝堂已经被她杀得风声鹤唳。今儿晌午,趁着阳光还算和煦,不知是自发的还是有人在背后挑唆,上百个官员便撂挑子跑去午门叩阙了。 薛闵兮也不理他们,带着查抄的粮炭便先出来赈灾。 城外,还有一大批灾民没有安顿好呢。 “咳咳咳……” “陛下保重龙体呀。”听见薛闵兮的咳嗽声,随行的老太监连忙关切道。 “这天气越来越冷了。”薛闵兮仰头望了眼天空,又看向那乌压压一片的棚户,问道:“现在京郊还有多少灾民?” “约莫五万人,但每天都有上百人冻死饿死。”老太监答道。 薛闵兮点点头,并未悲喜,淡然吩咐道:“天冷了,再多备一些越冬的物件,等熬过了冬天,还活着的便安排去西北屯垦。” 老太监记下了。 “许新正南下已经一个多月了?”薛闵兮又问道。 “快一个月了。”老太监纠正道。 “算算时间应该已经从宗门借到人手去江南了,可有消息传来?” 老太监摇头:“没有,应该还没到江南。” “南边情况复杂,莫不是遇到什么意外耽搁了?” “听说沙阳府闹了水妖,阻断了渡口,但后来河神显灵吃了水妖,还把沙阳知府和几个乡绅给杀了。”老太监禀报道。 路途遥远,且事件复杂,许新正在沙阳府犯的事儿昨日才传到镇魂司这边来。 “河神显灵杀知府做什么?嘁,罢了,让吏部再选个知府过去。”薛闵兮多少猜到了是许新正干的,懒得追查。 “陛下,吏部的官员现在大多还在午门外叩阙呢。”老太监提醒道。 “都去了?” “还剩下几个没去。” “那就让剩下的能干活的去办,再不济总不能连小吏也跑去叩阙?” “喏。” “把今日跑去叩阙的官员都记下,镇魂司去查查他们的底儿,不干净的就顺手抄了,南方不知什么情况,现在多备一些钱粮总归不是坏事儿。”薛闵兮挥手道。 老太监眉头一跳,这一句话下来,可又要死一大批人了。 这年头当官的能有几个屁股干净的? “陛下,这几日贪官已经杀得够多了,再杀真没人可用了。而且杀害叩阙的官员,史官那边会留笔墨的……”老太监忍不住提醒道。 “无所谓,一群酒囊饭袋而已杀了就杀了,人不够就开恩科。怎的,遇上暴君就没人肯当官了?呵呵呵……让那些史官记着,朕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朕登基时说的话不是为了博个脸面,朕要大治天下,朕说到做到!谁不服,尽可起兵!” 薛闵兮不屑一笑,甩着缰绳策马向前,西北铁骑紧随其后。 她这三万铁骑可不只是用来逼宫夺位的! 老太监落在队伍一侧,招来王景渊,小声叮嘱道:“加派人手,看住皇太子与太后娘娘,若是他们离宫……” 王景渊会意,拍着刀保证道:“干爷爷放心,镇魂司的刀足够快!” “嗯。” 老太监点点头,策马去追薛闵兮,只听着前面忽然传来了灾民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皇上来啦!皇上来啦!”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 老太监望着薛闵兮的背影,午后西沉的余晖洒落在她背上,像是承载着这块灰暗土地上的最后一道光明。 …… …… 南山剑宗,山门。 天方拂晓,许新正便带着人马下山了。 他们来的时候走后门,离开的时候却是走正门,好歹见识了一回南山剑宗山门的气派。 那是一座五间六柱的石牌楼,八角柱,没根柱子底座前后皆有抱鼓,栏板、檐椽刻祥云仙鹤,匾刻“南山剑宗”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一笔一划都饱含剑意。 “这是我南山剑宗的传统。”一旁随行的张清风与他介绍道。 “哦?” “南山剑宗道法玄妙,其中以剑法闻名天下,而这山门的匾额便是由剑法最强的弟子挥剑刻上去的,每一笔都饱含其剑意,期待后来者的挑战!每当有后辈新秀的剑强过前辈,这块匾额才会被替换,收入万剑阁供奉。你现在所看到的这一块乃是二百八十年前玄真老祖所留,剑意凌厉无比!是两千五百年来我南山剑宗最强的剑师!” 张清风得意道,想起他并不认识玄真老祖,便与他又补充介绍道:“玄真老祖便是苗师叔祖的师尊。” 许新正面露恍然:“嚯,这辈分够高的呀。不过这么说来,二百八十年你们南山剑宗都没再出现过比他剑法更强的剑师吗?” 张清风昂起头:“我现在已经有三品剑师的境界,是宗门最有希望在三十岁前突破一品的弟子,等我步入一品,便来挑战玄真老祖留下的剑意!” “哈哈哈,有志气!”许新正笑着竖起大拇指,又回头望了一眼山门。 并没有人来送行,不过南山剑宗肯将张清风借与他同行去江南已经表明态度了。 张清风,三品剑师兼三品术师,同时还是五品符师、五品丹师、五品阵师、五品炼器师,一节更比六节强! 最重要的是,他是南山剑宗的承剑弟子! 这两日留在山里,许新正总算打听清楚南山剑宗的承剑弟子到底是个啥玩意儿了。 南山剑宗弟子分为外门弟子、内门弟子与亲传弟子。 而承剑弟子便是亲传弟子当中最为特殊的一个,不是因为他是掌门的亲传弟子,而是因为他获得了南山镇山古剑伯阳的认可。据说这柄古剑乃是道祖传下来的,又名“道德剑”,有“指天天崩,指地地裂”之威,非一般人所能驱使。 但从未有人见识过,因为吹得太离谱了。 第159章 四海银票 下了山,张清风没有御剑而是骑马同行,一行二十二骑往东去。 “张师兄,你背上背的这柄就是南山剑宗所传承的道德剑吗?”许新正好奇地问道。 “不是,这把是我自己打造的,冠名清风。道德剑留在宗门里,我道行不够还不能驾驭它。”张清风解释道。 “那古剑真有传说中那么厉害?”许新正又问道。 “当然!” “那南山剑宗岂不是天下无敌了?只要带着那把剑往金佛寺一指,笑谈间金佛寺灰飞烟灭?”许新正调侃道。 张清风却一脸认真地与他解释道:“不是的,道德剑需要配合《天地一剑诀》来使用,一剑即可破开天地!但《天地一剑诀》传至今日早已残缺,历代南山剑宗长老都在努力补全,却始终发挥不出它的全部威力,现存版本只能称为《山河一剑诀》,修炼至炉火纯青也只能一剑开山断河。” “那也很厉害呀!原来平顶山的山顶真的是用剑削平的?”许新正惊呼道。 张清风讪笑道:“不是的,平顶山的山顶据说是当年道祖飞升渡劫时被雷劈坏的,后人加以修整而已。《山河一剑诀》不能劈开那么大的山头,只能劈个百来丈的小山。可即便如此,最近几百年来也只有玄真老祖修炼到那个境界,大多数一品剑师全力一剑,剑气也只有十丈而已。灵溪师叔的剑气据说能达到二十丈,便号称当今最强剑师了。” 许新正好奇地追问他:“那张师兄的剑气能有多高?” 张清风笑道:“我全力一剑剑气约莫三丈高。” 许新正惊呼道:“那岂不是有三层楼那么高?” “嗯。但即便如玄真老祖那般厉害,依旧驾驭不了道德剑。当年玄真老祖下山除了寻找突破一品境界的方法外,也是想补全《天地一剑诀》。”张清风惋惜道。 “玄真老祖都驾驭不了道德剑?那为何你前面又说他是南山剑宗两千五百年来最强剑师呢?连最强剑师都驾驭不了道德剑,难道南山剑宗最初就不存在完整的《天地一剑诀》吗?那作为道德剑的主人,道祖他老人家又是怎么驱使道德剑的呢?倘若道祖会《天地一剑诀》,那修炼《天地一剑诀》的道祖剑法还不如修炼《山河一剑诀》的玄真老祖?你不觉得这有点说不通吗?《天地一剑诀》照你说的是可以破开天地的!” 许新正敏锐地发现他话里的矛盾,很不识趣地拆台道。 “因为……因为……因为典籍残缺呀!总之,玄真老祖确实就是两千五百年来最强的剑师,这是我师父说的,他的剑意成功盖过了道祖!剑意你懂?哼,只可惜玄真老祖没有《天地一剑诀》,驾驭不了道德剑。”张清风辩解道。 “所以你们剑宗山门匾额其实只更换过一次是吗?此前两千多年都是用道祖留下的字?仅凭这个如何能说明玄真老祖更强?万一是道祖的剑意因为长时间挂在外面风吹日晒削弱了呢?” “……”张清风不想理他了。 许新正没有继续故意抬杠让他难堪,而是想到了远在京城的那位万能的苗国师,便问道:“苗国师也没有《天地一剑诀》吗?玄真老祖当年下山便无音讯,既然他那么强,有没有可能他已经补全了《天地一剑诀》并传给了苗国师?” 张清风摇头道:“苗师叔祖当年回宗门时就被问过了,玄真老祖并没有补全《天地一剑诀》,所以她也没有。而且苗师叔祖的剑法其实很一般,一剑只有十五丈,她更精通的是道术。” 许新正点点头,仔细回想确实也没见苗国师用过剑。 “唉~可惜我忙着要去江南拯救天下,否则让我留在南山兴许能自学成才,补全《天地一剑诀》。”许新正臭不要脸地感慨道。 张清风笑而不语。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加快速度赶路。 这一路又耗费了五天时间,一行人才走到平阳府府城。 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年代,确实快不起来。 一行人进了府城找了客栈休整,许新正趁此机会带着马八斤出门去将上次在沙阳府顺来的珠宝给典当折现。 这些珠宝大多价值不菲,一路上经过的县城根本吃不下,只能到府城这种大城市才能找到合适的下家销赃。 许新正警觉得很,将珠宝分作几批销往不同字号的当铺。路上有被人盯上,但也都被他俩轻松甩掉了。 最终顺利带着三千多两银子回来,再加上此前已经分掉的现银,差不多有三千二百两,许新正是“少东家”,自己分走一半,也就是一千六百两! 相比较他在京城当差辛辛苦苦直到离京也才存下八两银子,果然还是打劫来钱快。 值得一提的是这三千多两银子里只有二百多两是现银,其余二千八百两是各字号钱庄的银票。不然三千多两银子太重,也太多了,连许新正的乾坤袋都收不下,不方便携带。光这二百多两的现银就装已经了一大袋子。 在这二千八百两的银票中,又以四海商会的银票为主,有二千两。 四海商会是叶家的产业,虽然叶皇后已经实质上倒台了,但毕竟还是名义上的太后,薛闵兮登基后也只是打击其忘忧草生意而已,并没有将其连根拔除。 叶家很有经商头脑,很会利用叶皇后的权势,在过去的七年时间里四海商会发展得非常迅猛,现在已经是大淮最大的商会,牢牢把控着大淮的经济命脉,便是薛闵兮的刀子再怎么锋利也得三思而后行。 因此,这四海商会的银票反而是目前所有钱庄里面最稳妥的。它家底足够大,不会轻易倒台。拿着四海商会的银票可以在全国各地的四海钱庄提取现银,也可以直接在四海商会的商铺消费,甚至很多其他字号的商铺也愿意接受四海商会的银票。 银票并不是纸钞,但四海商会的银票某种意义上已经可以算是大淮官方纸钞了,比朝廷户部发行的“大淮宝钞”还要保值靠谱。 在许新正看来,这是一件非常离谱且恐怖的事情,只是他暂时管不了而已,而且还得继续捏着鼻子用着四海商会的银票。 一行人分完赃,在平阳府府城好好吃了顿大餐,歇息一宿次日吃过早餐便接着赶路了。 这一回总算没有像沙阳府那样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又过了两日,一行人便顺利抵达渡口渡过江水进入江南地界。 江南共有四府,勉强凑了个上窄下宽的“田”字形:左上应天府,右上庆元府,底下两个分别是九江府和江南府。 其中应天府和顺天府一样是直隶,辖区比较小,除了府城之外只有六个县,许新正一行渡江后抵达的便是应天府。 江南自古便有“鱼米之乡”之称,也是大淮的一大粮仓,可许新正一行人进入江南后却并没有看见稻田。即便这个时间晚稻已经收割完毕了,但稻田里也应该还能看得出些许痕迹才对,可许新正看到的却是一片又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紫色花海! 下马走近一些细看才发现这不是花,而是草。 一种叶片紫色形似花瓣的齐膝高的草本植物——忘忧草! 第160章 似曾相似的套路 “他娘的,万亩良田全种了忘忧草,难怪这几年江南的粮食一直运不上来!”许新正窝火地骂道。 张清风也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好多江南的粮商都跑去两湖收购粮食,这粮价是一年比一年高。” 马铁牛顺手摘了一株忘忧草喂马,结果马儿只是嗅了嗅便厌恶地甩过脸去,压根不吃。 马八斤骂道:“他奶的,这鬼东西连畜牲都不吃,怎么偏偏还有人就好这一口?” 张清风介绍道:“这忘忧草邪性得很,以前宗门也有种植过,莫说畜牲不吃了,便是蝗虫都不肯碰,每日只需简单浇水施肥便能长得很好,胡乱播种不管也能有些收成,比粮食好伺候多了。” “而且这玩意儿比粮食值钱对?” 许新正冷笑一声,将马铁牛手里的忘忧草丢掉,招呼道:“去前面找老乡打听点儿消息。” 一行人沿着田边土路继续往前走,很快便遇到了一个正在弯腰收割忘忧草的老汉。 那老汉见到这么一帮陌生人过来,也停下了动作,警惕地握着镰刀打量他们。 许新正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与他保持安全距离,倒不是怕他突然暴起伤人,只是怕再近会给对方过大的压力。 “老乡,我们是从西北过来收购忘忧草的,问下这片田都是你的吗?”许新正笑着冲他喊道。 应天府按地理分的话算是南方,但方言还算是北方语系,耐下性子多少还能听得懂。再往南一点,到了九江府与江南府那片,语言可就是个大问题了,越往南就越难沟通。 老汉愣了一会儿才摇摇头,拿着镰刀比划道:“这一片,到河边,都是王老爷的田。” “王老爷?所以我们要收忘忧草,得去找王老爷是吗?我们去哪儿可以找到这位王老爷呢?”许新正又问道。 老汉又打量了他们一眼,问道:“你们是第一次来应天府收灵草?” “啊,对,第一次来。”许新正不否认,像个江湖小白,根本不怕被人趁机坑骗。 好在老汉也没有坑骗他的心思,与他说道:“那就难怪咯,这灵草都是四海商会的,不卖给外乡人,你去找王老爷也没用。” 许新正又听见四海商会,便接着套话道:“为啥没用?这田不是王老爷的吗?我大不了多花点钱……” 老汉摆摆手:“没用,不卖就是不卖,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许新正想了下又说道:“老乡,我们家商会有朝廷的引子,可以买卖忘忧草的。” “哎呀,你个外乡人怎么说不明白呢?这是四海商会的灵草,你啥引子都没用。”老汉不耐烦地摆摆手。 “哦,四海商会已经付了定钱了是吗?” “没有,这就是四海商会的灵草。哎呀,你不信邪就往前去,过了渠再走五里地就能看见王老爷的宅子。”老汉打发道,似乎是嫌他们耽误他干农活了。 许新正礼貌拱手,没有再缠着人家老汉,继续往前走,沿途又遇到俩农夫打听几句。 零零散散的信息拼凑下来,简单分析后便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这附近几个村子种的都是忘忧草,也就是他们所谓的“灵草”。田地都是从王家佃来的,原本只是和其他地方一样种种粮食交交租子,直到后来四海商会开出高价收购忘忧草。于是在四海商会的鼓动下,这位王老爷便要求所有租他田的佃农都改种忘忧草,谁不种就不准租他的地。 不过随着忘忧草产量上来,这收购的价格便被四海商会打压下去了。为了这事儿王老爷还曾去和四海商会闹过,但最终也没讨到便宜。 因为此时自给自足的传统农业经营模式已经被打破,几年折腾下来地主家里也没有余粮,如果不种忘忧草就不能从四海商会买到粮食,连地主都得饿死。而且即便后来四海商会压价,种植忘忧草的利润依旧比种粮食高,反抗无果后地主老爷们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如此一来,四海商会虽然没有兼并大量土地,但实质上已经成了这一带最大的地主。 许新正随后又去拜访了这位王老爷,尝试提出要以高出市场价两成的价格收购忘忧草,也被拒绝了。 按照王老爷的说法,从几年前开始,这应天府一带的忘忧草就只能卖给四海商会,谁敢卖给别人,来年就别想从四海商会买种子买粮食,甚至还有可能被人摸黑点了宅子。 许新正惊叹于四海商会的手段,居然能把这帮地主老爷都管得服服帖帖的。 而且这还只是在乡下,四海商会的主场可是在商业更繁荣的城镇里! 离开王家祖宅,一行人进了江浦县县城才真正开始见识到四海商会的势力。 几乎县城里的店铺上面挂的都是四海商会的旗子,涵盖了各行各业,几乎可以说这县城里的人从出生到死亡都离不开四海商会! 县城如此,府城就更不用说了。 “好在当初阻止了太子南下登基,否则真让叶家掌控了皇太子,那这四海商会当真是如虎添翼了!”许新正看着沿街的四海商会标识,暗自庆幸道。 “少东家,咱现在怎么办?”马八斤凑过来问道。 许新正看了眼一旁的客栈,便带他们进去先找客房住下,然后趁着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又在县城里简单逛了一圈,越逛越惊叹于四海商会的手段。 这是一盘大棋! 他们不止用利润诱导附近的地主种植忘忧草,将地主们绑上四海商会的马车,而且由于忘忧草比粮食好种,地里便不需要那么多人力,家里老人女人孩子就足够种植好一块田,腾出来的壮丁则被四海商会以“高薪”聘请到工场里做工,把收购上来的忘忧草加工成药丸。 如此一来,便有大量壮丁脱离了土地的束缚,生计反而依附于四海商会,又进一步削弱了地主们的掌控力。 这时候,四海商会开始压低忘忧草的收购价,地主老爷为了保住利润就必须加派给佃农,佃农耕田收入锐减就更要依赖男人去工场做工赚钱补贴家用,底层民众的生计便更加依赖四海商会,四海商会也就可以放心地用各种理由压低工人工资。工人们没得选,因为如果不做工回去种田并不会增加收入而且一样还要被地主老爷剥削,日子只会过得更惨。 新的生产生活方式已经形成,底层劳动者千百年来被剥削惯了,只要还有一口饭吃就不会反抗;而地主已经基本失去了对壮丁的掌控,也没有能力煽动反抗。 这似曾相似的套路让许新正一度怀疑:四海商会的叶家,莫不是也有穿越者? 第161章 又遇见冤家 “嘤嘤嘤~嘤嘤嘤~” 一位浓妆艳抹、穿着鲜红袄裙的小娘子坐在马车里,以袖捂面,翘起小指,哭得梨花带雨。 坐在他边上的是个白发老人,一脸生无可恋。 “马供奉,你说嘛,爹爹他怎么能这样蛮不讲理棒打鸳鸯!嘤嘤嘤~” 这小娘子开口乃是个男儿声,原来不是小娘子,而是四海商会的二少爷叶祖荣,自取花名叶清莲。 马供奉被他吵了一路,脑壳嗡嗡的,但还是耐着性子开导道:“公子乃是男儿身,岂可留恋男色?这叶家家大业大,还需要公子多帮衬一些呢,好歹也要为叶家开枝散叶……” “哼!”叶清莲气呼呼地拿手帕抽他一下,瘪着嘴骂道:“你与爹爹一样顽固,偏见!嘤嘤嘤~” “……”马供奉搓了搓鸡皮疙瘩,又往车厢另一边缩了缩。 叶清莲哭罢,脑海中不由浮现一张俊俏面容,不由叹息道:“唉~还是谞之最懂我,不像你们这些臭男人,只想着开枝散叶开枝散叶!你们懂什么叫做爱情吗?梁公子,谞之~你究竟去哪儿了?为何那晚离开鬼市后就不再找我了?嘤嘤嘤……” 马供奉听他又提起中秋那晚在鬼市遇到的神秘男子,便再次提醒道:“公子,那梁谞之能入鬼市,又能招惹五品剑师作仇家,还有个更高实力的前辈助他逃脱,显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恐怕连他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哼!你怎的又诬蔑他!”叶清莲撅着嘴,气鼓鼓地捶他胸口,一想起那人深情款款的眼神,又面如桃花,娇羞得很:“我那晚看得真真的,他那双眸分明不会骗人。谞之~谞之,嘿嘿嘿……” 马供奉扶着车厢,胃里难受得很。 这时候,外面有人轻轻敲了敲车窗,叶清莲掀开帘子,只见一个中年圆润的男子谄笑着骑在马背上,伏着身子与他说道:“少爷,前面就是咱四海商会在江浦县的会馆了,这县城里外的掌柜已经候着了。晚上还有宴席,知县大人也会赴宴。” “嗯,晓得了。”叶清莲端着大家闺秀的范儿答应一句,却没怎么感兴趣。 若不是老爷子撵着他出来认认自家产业,他根本就不想碰这些东西认这些臭男人。 怎么想都还是京城好呀,还有个鬼市能让他快活,还有个蓝颜知己梁谞之,可恨那薛闵兮小贱蹄子带兵进京逼宫,害的他不得不溜回江南来避避风头。 “少爷?少爷。”那中年胖子又打断了他的思念,提醒道:“老爷让您换身衣服再去见人,这样有辱门楣。” “哼!觉得有辱门楣就不要让人家出来抛头露面!”叶清莲拍着车厢嘟嘴骂道。 中年胖子嘴角微抽,只能又小声提醒他:“少爷,老爷说了,您若是不听话,他便将同庆打死!” “呜啊~”叶清莲一听这话又哭了。 同庆,是他最喜欢的一个优伶。 老爷子又拿这个来威胁他,当真是欺负人。 泪眼朦胧中,叶清莲忽然看见有个熟悉的人影从街边闪过,赶紧将那中年胖子推开一些,探出车窗观望,却已经看不见那人了。 “公子,怎么了?”马供奉见他举止反常,便问道。 叶清莲坐了回来,嘟囔道:“我刚才好像看见谞之了。” “梁谞之?他不是在京城吗?怎么也来应天府了?”马供奉诧异道。 “不晓得,也可能是我思念成疾看花眼了,唉~马供奉,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好想谞之呀,嘤嘤嘤……” “……”马供奉。 …… 叶家马车后方,街边一家客栈。 许新正神识全开,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 他刚才带着马铁牛与张清风在街上闲逛,忽然就听到了叶清莲的“嘤嘤”声,吓得他赶紧就近躲好。 “许师弟,怎么了?”张清风机警地检查周围,并没有发现什么危机,便凑过来询问。 许新正踢了马铁牛一脚,让他出去看看情况,见马车已经拐走了才松一口气。 “刚才那马车是叶家的马车?”许新正问道。 “嗯,我看上面挂着四海商会的旗帜。”马铁牛点点头,狐疑地看着他。 许新正这种反应他之前见过的,在沙阳渡口遇见徐君雅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紧张兮兮地躲人。 马铁牛忍不住小声问道:“少东家,您该不会又招惹哪儿的桃花债了?” “招惹你娘的桃花债!滚!”许新正恼火地踢他屁股。 马铁牛见他这反应,内心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没错,不由暗自感慨道:少东家果然是少东家,样样都比咱强,就连女人也不玩胭脂俗粉,看上的都是大家闺秀呀!连叶家的千金都与他有过……等等,刚才车里那人好像是叶家少爷? “嗯?” 马铁牛瞪大了眼睛,惊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许新正“啪”的就给他脑袋一巴掌,骂道:“莫给老子瞎鸡儿乱想!如果真的是他,他必定认得我,快回客栈!” “许师弟,到底怎么回事?”张清风神识传音追问道。 “刚才过去的那个,像是四海商会的二少爷叶清莲,我在京城的时候曾与他一起喝过酒,若是让他看见我,必定能认出我来!我此次南行还不能暴露身份,不能让他遇上!”许新正简单解释道。 张清风恍然,又问道:“那四海商会怎么办?你不是觉得他们很可疑吗?” “先不管他们,我们直接去庆元府办正事儿要紧,到了庆元府再小心打探情报也行。唉,当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许新正叹息一声。 他原本计划在应天府逗留两日,一方面是为了进一步调查四海商会,尤其是查明白这些资本套路背后是谁主使的。依据社会发展程度来看,现在的大淮民间出现资本萌芽并不奇怪,可是四海商会这手段过于老练了,全然不像是萌芽阶段的资本家能干出来的事儿,让许新正一度怀疑是不是碰上同行了; 另一方面也是打探清楚江南的局势,为接下来庆元府抓捕昂山人做准备,好歹要知道万一局势不利自己应该往哪个方向逃。 可是现在,叶清莲的出现直接打乱了他的计划。 这娘娘腔认识他! 一旦被撞破身份,再被纠缠上,后续可就不好办了。 第162章 作战会议 许新正换上了离京前特意备好的丝绸衣服,手持折扇坐上马八斤置办的马车。 计划临时更改。 他现在是西北富商之子,张清风是他的表兄,马八斤等人是他护卫和从镖局雇来的镖师。他们此行是来尝试打通渠道采购忘忧草回西北兜售,但在应天府处处碰壁,只能继续往东到庆元府试试运气。 应天府与庆元府离得很近,次日晌午一行人便进入了庆元府府城重新找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再继续打探情报。 庆元府街上依旧能看到不少四海商会的影子,但比起应天府,四海商会的势力在此要弱不少。这里离金佛寺很近,有不少商铺、田地都投献在金佛寺名下,四海商会显然还不敢招惹金佛寺。 朝廷的钦差仪仗几天前就已经到了,停在江南府,还有个假钦差在那儿吃喝玩乐收受贿赂不干正事儿,暂时迷惑住了江南四府的官员,但不知道能瞒多久。 另一方面,九江府南边魔教扯旗造反了,据说已经攻陷了府城,还点了知府的天灯,江南总督调兵遣将正在九江府北部与魔教鏖战,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如此一来,反倒少有人会怀疑起有个真钦差在暗中搞事情。 至于昂山人,许新正至今都还没见到过,但有打听到它们在城东的住所。 …… 晚饭后,许新正将张清风、马八斤、马铁牛三人喊到房间里开作战会议。 张清风开启隔音阵盘,许新正取出一张庆元府府城的地图铺在桌上。 这地图是他今天白天实地调查时画的,只有城东一片比较详细,其他部分基本空白。 “先不管四海商会、江南各地官员和九江府那边造反的魔教,现在我们集中精力先将这昂山人拿下!兜兜转转到现在,不能再分心了!”许新正开门见山说道。 他们这一趟江南之行有太多的事情要办,除了薛闵兮交代的公务之外,许新正还有开辟根据地的私事儿,但最首要的还是这昂山人! 抓住昂山人,审出忘忧草的解毒之法,比什么都重要! 马八斤与马铁牛大眼瞪大眼,俩人在西北边军也只是什夫长,习惯了听命行事,问他们基本也只会点头。 张清风端坐在另一边,沉默不语。他是南山剑宗的承剑弟子,平时下山试炼都是一剑砍完走人的活儿,没玩过这么细致的,动手前居然还要开什么作战会议? 许新正看看这仨人,食指轻叩地图上的一处宅邸接着说道:“按照目前打探到的情报,昂山人便住在此地,总共有三人,实力尚不明了,平日里也深居简出,据说是三大宗门下的勒令,避免其容貌古怪吓到百姓?” 张清风颔首道:“白河口战役后,三大宗门准许昂山人留人在庆元府负责通商事宜,当中确实有这点要求,并且不准留在庆元府的昂山人擅自离开府城,金佛寺会派出高僧轮流看管。” “可知道是几品的高僧?”许新正问道。 “至少是三品,更有可能是二品。”张清风回答道。 “难怪之前在南山剑宗的时候灵溪长老提醒我不要招惹到金佛寺,如此一来便不能当着金佛寺高僧的面把人抢走了。”许新正沉吟片刻,又接着说道: “现在我们有两套方案,第一套,我们去与金佛寺交涉,想办法说服金佛寺与我们合作,直接拿下昂山人!” “第二套方案,我们瞒着金佛寺,避开那负责看守昂山人的高僧将昂山人绑走!” 张清风提醒道:“与金佛寺交涉你要先去江南府一趟,这儿负责看守昂山人的高僧不会听你胡扯的。而且这些金佛寺的僧人脾气最犟,远没有我南山剑宗的长老好说话。” 许新正挑眉瞥他一眼:“你家长老也不好说话?灵溪长老差点一剑砍了我。” 张清风抿抿嘴,不说话了。 许新正知道佛道两门不对付,张清风对金佛寺多少有些偏见,但也不得不承认说服金佛寺的难度的确要比南山剑宗大得多。 在南山剑宗他可以攀薛闵兮的关系,可以攀苗国师的关系,可是到了金佛寺,他谁都不认识! 哦,其实是有个认识的——慧明大师。 这会儿那老秃驴的魂魄已经净化完成了,可以随时从镇魂司腰牌里召唤出来伴随作战。 也不知道金佛寺看见了是何感受? “罢了,那就只能先考虑第二套方案了。张师兄,道门可有什么秘法能够在二品高僧眼皮子底下将那三个昂山人掳走?”许新正又问道。 张清风讪笑着摇摇头:“哪有这种秘法。” “那你……打得过二品高僧吗?” “寻常二品尚可一战!”张清风自信道。 许新正点点头:“这样的话好歹出什么意外状况还有底牌能打。但当前还是尽可能不与金佛寺正面冲突,悄悄动手!因此我们需要更详细的情报,包括负责看守昂山人的高僧具体实力境界,那三个昂山人的实力境界,这府邸的营造图,他们的作息规律,总之越详细越好!” “这些东西在酒肆茶楼打听不到?”马八斤终于开口说了句比较有用的话。 “酒肆茶楼当然打探不到,我们需要去一趟府衙,府衙的架阁房里应该存有府城的营建图。知府大人或许也知道一些东西,想办法套出来!” 许新正说完,屋里又沉默了。 术业有专攻,这仨人里面俩骑兵外加一个正派道士,搞这种偷鸡摸狗、套人话语的事儿压根不在他们的业务范围内。 许新正只觉得脑壳痛,忽然有些思念远在京城的三位哥哥……顺带还有嫂嫂。 张清风见他扶额,终于开口道:“那我去盗图,以我三品的修为,夜探府衙盗份营造图应该不会被人察觉。” 许新正点点头:“嗯,就先这样分工,明日一早我们扮作西北富商去拜访知府大人,张师兄也同行顺便踩点以便晚上盗图。” “西北富商?堂堂知府应该不会接见一介商贾?”张清风问道。 “庆元知府是惠丰二十年的进士,乃是读书人,最喜欢诗词歌赋,巧了,我也是!”许新正浅笑道。 张清风恍然:“你要写一首好诗来作拜帖吗?可是你一介武夫会作诗吗?” 许新正轻蔑一笑,笑他太天真。 “张师兄,你去京城打听打听,我许仲元那可是与白鹭书院文余墨齐名的大才子!文余墨你晓得?香山四君子之首!他是香山第一才子,而我许仲元便是镇魂司第一才子,我俩人送外号‘绝代双骄’!” “况且,谁说我要写诗去叩门的?张师兄果然还是方外之人,不懂官场现实。这年头哪来那么多爱惜后进才子的官员哦?写一首诗就想见知府大人?呵……我是去求知府大人墨宝的!” 第163章 求赠墨宝 求赠墨宝,自古有之,乃是文人骚客之间的一项雅趣,多是因为仰慕对方的才华,有些类似后世粉丝追着偶像索要签名。 不过代入官场之后,一切就都渐渐变味儿了。 官员们也是读书人,很多更是自诩“清流”,再加上大淮镇魂司的反贪力度远超前朝,这贪污受贿是千万不能沾的。于是下级官员想要送礼,便不得不多花点心思,打起“求赠墨宝”的幌子拜访上司。 无非就是说:某某公您的书法别具一格、自成一派,令我倾慕不已,只想求一幅回去临摹学习。某某公一听这话,自然要赠一幅字来勉励对方。而这字当然是的,某某公也是要脸的,怎能要钱? 可对方非得献上酬金不可,这是礼数,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对? 那么这酬金可就讲究了,字画这种东西乃是墨宝,无价之宝!随便给几两银子就有些侮辱人了,得往高了给,几百上千两都不为过,给得越多才能越体现墨宝的价值,体现对某某公的仰慕! 某某公当然要再三推辞,可是拗不过对方,再推辞就显得娇柔做作了,那就勉为其难收下。 这是贿赂吗?这当然不是! 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贿赂呢? 君子是不会在意这整个过程中出现的金钱的,君子只会看见文人骚客之间的感情,只有小人才会关注那幅字换了多少钱! 有了这项传统,许新正想见庆元知府那就简单多了,只需先送上拜帖,表明自己是读书人的身份,再说明目的是来求赠墨宝的,然后庆元知府家的管事便会意了,而且还会贴心地暗示一下价格。 是的,这项文人雅事发展至今已经可以明码标价了。毕竟不是所有来送礼的都是聪明人,不是所有人都能玩得转读书人这些套路的,明码标价可以有效地降低送礼门槛,提高效率。 总之,这位庆元知府一幅字的价格大概是五百两银子,如果能接受那就安排一盏茶的时间见见,如果不能接受那知府大人就要忙于公务了。 张清风在一旁已经看傻眼了,他原本还以为许新正会想出多么复杂、精巧的方法见到庆元知府呢,却没想到是如此简单粗暴的银子铺路! 许新正也是肉疼不已,他原本以为二百两银子就能拿下了,却没想到这江南的官儿身价这么贵,张口就是五百两银子!上回在沙阳府发的横财,他分到的一千六百两顿时少了快三分之一。 而且这还只是见一面,坐下来聊一盏茶的时间大概10~15分钟这样子,如果有什么具体的事情要麻烦知府大人帮忙,那得另外加钱。 果然是读书人,比聆音阁的姑娘贵多了! 五百两银子到位,缘分便也到了,庆元知府这天恰巧有空,请他到书房喝茶。 许新正只能带一个人进去,张清风便随行负责搬银子顺便踩点。 庆元府的府衙布局结构与皇宫相似,也是坐北朝南,沿中轴线左右基本对称,前半衙用于处理公务,后半衙又称“后宅”,是知府大人居住的地方。 许新正是私下拜访,所以不能走前面大门,得从后宅偏门进入。但存放营造图的架阁房在前衙,正好错开了。好在张清风三品术师的神识足够广,不需要冒险亲自去踩点,人在后宅神识一扫很快便找到了架阁房的具体位置。 另一边,许新正才走到庭院,庆元知府便很热情地在书房门前相迎了。许新正连忙作惶恐状,拱手与他客套两句,二人便进书房坐下聊。 “来人,上茶。”庆元知府招呼一声,便有丫鬟过来为二人斟茶。 这茶一倒上,便意味着收费时间正式开始了。 庆元知府是个实诚人,不与他故意扯东扯西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问道:“梁公子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许新正便笑着答道:“好让大人知道,我家在西北有些营生,攒了些本钱,也想做点忘忧草的买卖,家父便让我带人来江南一趟,可是人生地不熟的,实在不知去那儿才能收到这灵草,便来请教府尊大人。” “忘忧草?”庆元知府闻言脸色微变,但并没有过多怀疑,这些年从外地过来采购忘忧草的商人并不在少数,也常有人在四海商会碰壁之后来找他问个门路。 庆元知府摇摇头,笑着提醒道:“梁公子,这忘忧草乃是朝廷管制的药材,需有朝廷发放的引子才可买卖。” 面对庆元知府,许新正可不敢胡扯说自己有朝廷发放的引子,只能笑着暗示道:“不知府尊大人可有法子获取?” 庆元知府笑着摇摇头:“这忘忧草的引子得去户部才能办,不过……你若是觉得麻烦,亦可花些钱去租借其他商会的引子。比如四海商会,你交过会费便可以用他家的旗帜作生意,自然也可以用他家的引子去买卖忘忧草。” 许新正又道:“实不相瞒,我在来庆元府之前就曾去过应天府,却被告知忘忧草不卖给外乡人,只准四海商会收购。不知若是按照府尊大人指点的加入四海商会,可能直接与农户收购忘忧草呀?” 庆元知府还是摇头:“你若真要收购忘忧草,那只能从四海商会手里买。交过会费,入了商会便能买到相应份额。” 许新正蹙眉道:“竟要这样吗?如此经手一遭,那忘忧草的价格……” 庆元知府竖起三根手指:“翻三倍。” 许新正震惊地瞪大双眼。 庆元知府又笑道:“梁公子在西北偏远做生意,果然不太懂这忘忧草的门道。忘忧草早已是四海商会囊中之物,大淮七成忘忧草都产自江南,由四海商会经营。本府方才说加入四海商会便有资格买卖忘忧草,但也只是有资格而已。如你这样新入行的,最多只能拿到已经炼制好的福寿延年丹去卖,想要直接拿忘忧草自己炼制丹药……呵呵呵,梁公子,此事难度不小呀。” 第164章 再聊五百两 许新正面露不满,故意埋怨道:“岂能如此呀?这忘忧草明明是上天恩赐的宝物,天下人皆有份,怎能让他四海商会一家独大?” 庆元知府听他这话,忍不住笑道:“看来梁公子是头一回出来做生意?四海商会乃是叶家的产业,当今皇太后的娘家,你说他怎么不能一家独大?呵呵呵……想来令尊也只是让你出来见见世面,对这忘忧草本就不报什么期望,梁公子不必如此怨道。” 许新正听他这般训斥,讪讪赔笑。 庆元知府便接着说道:“况且这忘忧草也不是什么天赐的宝物,你听的那些不过是四海商会放出去糊弄百姓的说法罢了。忘忧草乃是采自海外,经三大宗门与朝廷之手才得以培育,交由谁来经营自然也是朝廷说了算。” 许新正点点头,又试探着问道:“此事我倒是在应天府听人说起过,好像是什么昂山人?我听说那昂山人就在庆元府?不知府尊大人可否帮忙牵线搭桥,让我从昂山人那儿直接采买忘忧草?” 庆元知府闻言眉头一跳,又上下打量他一眼,许新正故意露出一些狡黠。 庆元知府心说:原来这厮不只是想越过四海商会,甚至还想越过朝廷直接从昂山人那儿采购忘忧草?年轻人果然不知天高地厚! “梁公子,你可知道你这想法危险得很呐!忘忧草乃是朝廷管制药材,你若是从海外采办那便是走私了!”庆元知府横眉警告道。 许新正却一脸不知死活,又笑着暗示道:“府尊大人说得是,不过这财帛动人心呀。若是府尊大人愿意帮衬一二,我家定有重谢!” 庆元知府不屑一笑:“梁公子,这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脑袋的问题!本府念在你年轻不懂事,此次便不与你计较,往后莫再动这等歪心思!” “况且这冒着杀头风险从海外运进忘忧草也不见得比在江南收购忘忧草便宜。实话告诉你,这些留在庆元府的昂山人早已不经办忘忧草的生意了,它们留在这儿无非是采办一些茶叶瓷器丝绸罢了,甚至还要从四海商会手里买福寿延年丹运去海外卖!” “四海商会这么多年经营下来,炼制福寿延年丹的成本早已远低于昂山人,如此本事,你还想从他们手中分一杯羹?老老实实去与四海商会买福寿延年丹,若没有门路,本府可以与你介绍个四海商会的掌柜。” 许新正面露失望,叹息道:“如此就不劳烦府尊了,唉……我离开西北时还以为是个绝妙的商机,却没想到原来这般棘手。” 庆元知府笑他年轻莽撞愣头青,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喊丫鬟道:“看茶!” 第一杯茶,是上茶,迎客。 现在这第二杯茶,是看茶,送客。 五百两银子只能聊到这儿了。 许新正暗暗心疼,骂一句“真勾八黑”,但也只能堆笑道:“府尊大人这茶不错……” “哦?”庆元知府眼里闪过一抹金光。 许新正笑着示意丫鬟续杯,又与庆元知府说道:“府尊大人,咱再聊五百两如何?” “哈哈哈……”庆元知府忍不住乐了,心里只把许新正当作是西北哪家土财主的公子哥。 这作派,当真是觉得有钱啥都能买到? “好,既然梁公子这般雅兴,那本府便再陪公子聊一会儿。”庆元知府爽快答应道。 毕竟,五百两一盏茶。 傻子才不赚! “府尊大人,我还有一事相求。”许新正抓紧时间说道。 “说。”庆元知府也逐渐豪爽起来。 “此事却是件私事,家母信佛,临行前特意嘱咐我要去金佛寺与高僧求个护身符,但素闻金佛寺寺里只有些五六品的僧人而已,真正的高僧常年在后山闭关修炼,轻易不见人。此行南下,我怕也见不到真正的高僧了。不过听说庆元府也有位金佛寺高僧,不知府尊大人可否代为引荐一下?” “你想见法真禅师?” “法真禅师?” 庆元知府颔首道:“法真禅师乃是位二品禅师,受金佛寺委派镇守庆元府府城的,本府闲暇时候也会去找他请教佛法,确实是位得道高僧,若能得其亲自开光的护身符,必定能让令堂满意欣喜。” 许新正满脸欢喜道:“如此还请府尊大人代为引荐!” 庆元知府却摆手道:“法真禅师平日繁忙,即便是本府也很难有幸见他一面,此事……哎呀不好办呐。” 许新正见他这表情,哪里是不好办?分明是要加钱才肯办! “府尊大人,您直接报个价。”许新正像个待宰的羔羊。 庆元知府笑着摇摇头,心里着实嫌弃这些不懂规矩的土财主,接着又说道:“梁公子,你去金佛寺都不能见到的高僧,在金佛寺之外又岂能容易见到?便是本府也很难替你引荐,这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高僧不喜被人叨扰。不过你若是想求护身符,本府倒是可以替你跑一趟。不过这求护身符的费用嘛……” 许新正暗自倒吸一口凉气,心里骂道:你丫的是真的贪呐?也学四海商会中间商赚差价吗? 而且四海商会垄断的忘忧草好歹是真货,这庆元知府代求的护身符……鬼知道是不是法真禅师亲自开光的! 但事已至此,许新正也只能硬着头皮笑道:“费用好说。” 庆元知府笑盈盈地竖起三根手指。 “三千两?”许新正试着报价。 庆元知府闻言心中便对他的荷包有了计较,点点头:“三千两……黄金。” “咳咳咳……”许新正喝茶都呛着了,一脸错愕地看着他:“只是一枚护身符,竟要这么贵吗?” 庆元知府听他这么讲,脸色便有些嫌弃了:“这可是二品禅师开过光的护身符,若非本府与法真禅师有些交情,你上哪儿求去?哎呀,这三千两黄金还是给法真禅师的供奉,本府替你跑一趟却是分文未取呢!” “……”许新正。 “怎么?梁公子囊中羞涩?”庆元知府故意嘲讽道。 许新正也故意上套,死要面子道:“嘁,不过是三千两黄金罢了,若能讨得家母欢心,便是三万两黄金我也能拿的出来!” 庆元知府笑而不语,并没有趁机抬价。这三千两黄金,是他根据许新正的衣着档次和前面交谈时泄露的信息给出的最高报价,甚至还留了二千两黄金的砍价空间。 他看得出来三千两黄金对于此子而言已经有些困难了,再抬价也薅不到什么东西。 此子初次来江南采购忘忧草,哪怕他家里真的很有钱也不能带太多的。 “如此,梁公子可确定要与法真禅师求护身符?”庆元知府笑问道。 许新正犹豫片刻,颔首道:“三千两黄金,我要了!有劳府尊大人了!不过三千两黄金不是个小数目,还请府尊大人稍等,我回客栈取,明日再来拜访!” 庆元知府闻言不由挑眉再打量他两眼,显然是有些怀疑的。 三千两黄金买一块护身符?当真掏的出来? 许新正却将折扇一摇,一脸纨绔子弟模样:“反正这忘忧草的生意也做不成了,那便将货款拿来买护身符,回去讨好了家母,也能免家父一顿责罚。” “……”庆元知府。 第165章 浑水才能摸鱼 入夜,客栈房间。 张清风从外面回来,隔音阵法再次开启。 “怎么样,东西拿到了?”许新正紧张地搓着手问道。 白天的时候他可是真金白银砸了一千两进去,除了打探法真禅师的情报外和踩点盗图外,也得把钱捞回来才行! 张清风一脸不情愿地拍了下乾坤袋,放出一道流光落在地上化作两个木箱子,上面还放着一沓银票。 许新正、马八斤、马铁牛三人看得眼睛发直,赶紧上去清点财物。 那一沓银票主要是五百两和一千两面额,加起来总共八千五百两! 而两个木箱子,大的箱子装银锭,粗略掂量也有个一千两,小箱子装金锭,三百两。 折合大概就是一万二千五百两银子! “果然还是打家劫舍来钱快呀,哈哈哈……” “这么多银子?发财了!发财了!” “我的娘亲哎,这是把人家知府大人的金库给搬光了吗?”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说书人诚不欺我!”许新正不由感慨一句,看见张清风在一旁黑着脸,赶紧端正态度,将那贪财的马八斤马铁牛拍开,训斥道: “干什么干什么?都忘了自己什么身份吗?忘了咱是来干什么的吗?咱是钦差,不是土匪!这是赃款,回头要上交国库的,莫要惦记啊!瞧你们那贼样,赶紧把口水擦擦!” 张清风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他乃是名门正派,从不做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情。这次若不是许新正说是为了抓捕昂山人顺道惩治贪官,他是绝对不会答应去偷银子的。 许新正悄悄擦了擦口水,又与张清风说道:“张师兄,这赃款带在外面不方便,你的为人我信得过,这些金银便还是收在你那乾坤袋里。你乾坤袋比我的大,好收!” 张清风点点头,挥袖将那两箱金银收走,又看向许新正手里的银票。 “这里面有一千两原本就是我的。”许新正笑着从里面抽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收入怀里,张清风没有异议,然后就见他将剩下的影票也收了。 “???”张清风瞪大了双眼。 许新正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张师兄,不是我信不过你啊,这俗话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保险起见咱俩一人收一份,免得出现什么意外。” “……”张清风。 “怎的,张师兄信不过我的为人?觉得我会私吞这赃款吗?”许新正板着脸问道。 张清风不好质疑他,只是叮嘱道:“那你便收着,我这儿是一千两银子和三百两金子,你那儿是七千五百两银票,我们大家都记着,可不敢弄丢了!” “哈哈哈,放心放心,咱俩都是正人君子,又都有乾坤袋,轻易丢不了。万一丢了,指定是有内鬼!”许新正说着,警惕地看向一旁的马铁牛与马八斤。 俩西北汉子顿时懵了,一脸无辜地摇头。 张清风没再过多纠结,将一卷图纸取了出来,该说正事儿了。 这图纸便是他从府衙架阁房找到的昂山人所住府邸的营造图,有了这张图,府邸内部情况便了解得八九不离十了。 许新正快速扫一眼营造图,在脑海中备份一份,方便接下来的抓捕行动随时调用。 “那仨昂山人的具体情况我不敢与庆元知府打听,怕惹他怀疑,只是旁敲侧击问到了负责看管昂山人的金佛寺高僧法号法真,是个二品禅师,不好对付。” “不过在南山剑宗时灵溪长老曾说过,昂山人的修行境界与九州不同,不好估测,但她也说了,三品高手足以对付,所以才将张师兄借给我们。” “如此一来,抓捕昂山人的活儿得由张师兄负责了,法真禅师那边由我们去处理!”许新正主持分工道。 “我们?”马铁牛与马八斤对视一眼,怀疑他是不是说错了。 那可是二品禅师! 他们之前在沙阳府遇到的慧明大师也才六品,而且还是个花和尚,就已经让他们折腾够呛了。 现在要去对付一个货真价实的二品禅师,这拿人命去拖也拖不住呀! “许师弟,你确定你们能对付的了二品禅师?”张清风也一脸不信。 许新正浅笑道:“张师兄,你不会真以为我今晚让你把银子偷回来只是为了顺手惩戒贪官?” “不是吗?” “当然不是!俗话说得好,浑水才能摸鱼!不把这府城搅浑了,如何能趁乱绑走昂山人呀?”许新正解释道。 张清风沉思不语,马铁牛与马八斤还在怀疑他是想私吞赃款。 许新正接着说道:“庆元知府贪财,张师兄今晚将他的小金库搬空了,虽说不大可能是他的全部积蓄,但也足以让他心痛发怒了。知府大人的银子被偷,不得满城抓贼吗?” 张清风恍然:“如此一来这府城的水就搅浑了?” 许新正摇头道:“还远远不够!想要将水搅浑,还得再多偷几家银子!” “……”张清风狐疑地盯着他。 “张师兄,你莫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我,我许新正堂堂七品武夫,大淮钦差大臣,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身正气,岂会利用你去偷银子?一切都是为了大局着想罢了!况且咱也不偷良家,只偷仕绅大户为富不仁者!” 张清风沉默不语,但既然他不反对,就是默认了。 许新正接着说道:“府城闹了这么厉害的江洋大盗,光凭那几个捕快是绝对抓不住人的!庆元知府正常来说要找江南总督借高手协助办案,可眼下九江府正在造反,江南总督自顾不暇哪有工夫搭理他?于是这庆元府所能倚仗的便只有那位二品禅师了!” “你真觉得庆元知府与法真禅师的交情很好,足够让法真禅师放下昂山人不管跑去帮他抓贼?”张清风提醒道。 “法真禅师的任务是看守昂山人,而非镇守庆元府,便是庆元府被搅了个底朝天都与他无关!但倘若这个江洋大盗是他佛门中人呢?”许新正露出一抹贼兮兮的笑容。 一道浅金色佛光出现在他身后。 许新正卖弄地往右挪动两步,露出了慧明大师魂魄所化的魂奴。 “一个使用金佛寺功法的和尚,在府城肆意盗取金银财宝,诸位觉得满城上下仕绅百姓会怎么说呢?” “金佛寺也是名门正派,风言风语一旦起来,我倒要看他法真禅师能不能不管金佛寺名声,一心自顾昂山人!他若真不管,那咱就变本加厉,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怎么败坏金佛寺名声就怎么来!总之要让全城人逼着他出手清理门户给庆元府一个交代!” 第166章 造势 “哎哟我的青天大老爷呀,您可一定要为小民做主啊——” 一大清早,许新正便跑去府衙报案了,这一嗓子喊的那叫一个悲痛欲绝、可怜动人。 同在府衙报案的还有几个其他商队的人,见他这般哭嚎,便有人忍不住凑过来问道:“这位小兄弟莫不是也丢了银子?” “银子?什么银子?我丢的是金子!整整五千两黄金!五千两呀!”许新正张开五指与周围人哭诉道,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周围其他商队听到他这话,内心情绪莫名的好了一点。 虽然他们也被偷了银子,但最多的也就一万两银子,大多都是几千两银子而已,相比之下眼前这位公子可比他们惨多了。 “诸位大哥,实不相瞒,小弟自西北而来,到江南做些忘忧草的买卖,却不曾想遭此横祸,五千两黄金的货款尽数被那该死的贼人给盗走了!不是说庆元府治安极佳、路不拾遗吗?怎会如此呀?怎会如此呀!”许新正捶胸顿足哀嚎道。 众人一听他也是来采购忘忧草的,不由更添几分同情,彼此又安慰几句,颇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这时候,庆元知府也赶过来了,看他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并非是因为庆元府出现了江洋大盗,而是因为他的银子也被偷了! 见到人群中的许新正,庆元知府愣了下,上前问道:“梁公子你怎也来了?莫不是也被贼人偷了银子?” 许新正见到他,一脸有苦难言地点点头,暗示道:“府尊大人,我那五千两黄金的货款全让贼人偷了!” “五千两黄金?” 庆元知府闻言内心震撼,惊觉自己昨日到底还是低估了这纨绔子弟! 这厮竟然带了五千两黄金过来? 昨日花三千黄金买护身符便说是全部货款,那剩下二千两黄金莫不是想自己吞了? 贪墨自家钱财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庆元知府早就见惯了,只听他说带了五千两黄金便猜到了他的打算。 庆元知府暗自替他家老子感到不幸,生了这么个败家子。 不过想到这儿,庆元知府内心又有些惊喜:那贼人偷了这么多钱财,若是能抓到他,让他畏罪自杀,所盗钱财不知下落,岂不是成了飞来横财? 庆元知府遂摆出一副青天大老爷的姿态安抚众人两句,请他们到大堂细说,务必将那盗贼的信息说明白了,好让府衙捕快能够尽快抓住他! 不过众人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根本就没人见过贼人的身影,一觉睡醒钱就没了。 许新正也同样表示没看见贼人长什么样。他今日来主要是打入受害者内部,再抛出巨额丢失货款来催使庆元知府重视此案的,因此必须把握好自己的存在感,在受害者当中不容忽略,但也不能过于突兀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按照计划,他们将分成三个阶段实施盗窃搅乱府城。现在第一个阶段是铺垫,只是开胃小菜,还不能泄露慧明大师的身份。这江洋大盗的身份越神秘,偷的东西越多,才能越显得他厉害! 等到了第二阶段,经过多方势力的共同努力,盗贼虽然还没抓到,却意外发现对方用的是金佛寺功法,由此江洋大盗的身份才开始浮出水面。当神秘厉害的江洋大盗与金佛寺高僧双重身份叠加在一起,便足够将此事件推向新的高潮,引起全城轰动! 第三阶段,便是开始造谣诋毁金佛寺了,庆元知府也意识到仅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抓住贼人,便只能求助法真禅师。法真禅师大概率是会拒绝的,但庆元知府经过前面两个阶段已经上头了,绝不可能放弃,便会利用民意来暗中逼迫法真禅师出手相助! 总之,不能一上来就甩出金佛寺这张牌,那样太突兀了,很容易只有许新正等人在自嗨。此事得慢慢叠加,赃款越攒越多,线索越查越多,悬赏金额同样越来越多,在此过程中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从简单关注此事到深入参与进来,忍不住去分析案件,不自觉地代入当事人的立场,迫切想要抓住盗贼。 这就叫“造势”! 等到大势已成,便不需要许新正等人卖力摇旗呐喊了。 …… …… 报案三日后,庆元知府果然毫无收获,不经意间头发都揪掉了不少。 这三日内,盗贼非但没有收手,反而还在不断作案,每日都有人过来报案,被盗金额也成功超过了十万两白银! 十万两! 庆元知府已经快疯了,他调任此地三年都没贪墨这么多银子!一旦抓住那盗贼,可就发财了! 无论是为了政绩,还是为了横财,他都必须要抓住盗贼! 悬赏也张贴出去了,府城上来几乎人人都在关注议论此事。 一方面是这个时代确实没啥娱乐项目,老百姓无聊得很,现在闹出这么个大事自然就成了百姓们茶前饭后的谈资; 另一方面,悬赏金额也足够诱人,大部分人心底总是盲目相信自己的运气,万一运气好发现了盗贼呢?他们不需要抓人,只要能提供有效线索就能拿到赏钱! 除此之外,被盗的商家、仕绅也各自放出了悬赏,到处张罗人手追捕盗贼。他们也不傻,这年头官府是指望不上的,想拿回自己的钱财最后还是得靠自己! 如此叠加下来,现在许新正下楼吃顿饭,耳边全都是在分析那江洋大盗长什么样,到底偷了多少钱,把钱藏在什么地方…… 许新正便知道时机成熟了,开始策划第二阶段的行动。 于是次日晚上,那盗贼失手了! 这次他的目标是城内一家钱庄,却没想到行窃时被钱庄雇佣的高手撞见,二人简单交手两招,盗贼仓惶逃离。 这位高手成功守住了钱庄,名利双收,瞬间成为全城百姓新的谈资。 随后有人个更夫报案自称看见了盗贼是个光头,为官府提供了有效线索,获得五十两银子的奖赏,更是让百姓们羡慕嫉妒不已。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钱庄高手那样正面与盗贼交手的,但所有人都有机会像更夫一样意外看见盗贼的容貌特征从而获得五十两银子! 第167章 混入其中 庆元知府坐在书房里翻阅着此次案件的卷宗,抽丝剥茧分析着其中所隐藏的线索。终于,那盗贼的形象在他脑海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依照长兴钱庄保镖的说法,此人至少也有五品修为,但在与他交手时显然有所顾忌,收敛实力,似乎不想被人看出其所修炼的功法。好在长兴钱庄保镖凭借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还是看出了一些金佛寺的招式。” “再有那更夫所见,盗贼是个光头,隐约还能看见头顶的戒疤,坐实了此人乃是金佛寺的僧人!而且至少是五品禅师!” 庆元知府欣喜之后,神情又逐渐凝重起来:“江南总督在九江府与魔教鏖战,难以分兵支援。若此人当真是个五品以上的高手,庆元府恐怕只有法真禅师能对付得了他了!可是法真禅师岂是我能驱使的?” “唉……本以为是飞来横财,却没想到是个世外高人,如此非但十万两白银抓不住,连我那一万二千五百两银子也要被贼人卷走了!” 庆元知府焦头烂额地抓着头发,忽然听见门外有些嘈杂,便出去查看,只见一群衣冠华美的仕绅商贾推搡着闯进院子来,任凭老管事怎么安抚都不顶用。 这些人除了许新正等少数是外来的商人,其余都是庆元府本地的仕绅,领头的几个更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没有官身,可家族并不缺做官的人,便是庆元知府也不敢轻易怠慢,只能摆摆手让老管事退到一旁,自己亲自迎上去。 见到庆元知府出来,众人便蜂拥而上,围着他叽叽喳喳吵闹倾诉,无非就是催他赶紧抓住盗贼追回被盗的钱财。 庆元知府压压手,扯着嗓子喊道:“诸位,诸位且静一静!听本府说,这盗贼的身份本府已经基本查明白了,很快就能抓住他了!诸位且回去耐心等待……” “很快是多快呀?” “就是,人长什么样看清楚了吗?通缉令发出去了吗?” “嘁!案发已过四日,至今毫无进展,府尊大人可要小心来年京察了!” “府尊大人究竟能不能抓住那贼人?若是不能,那老夫便修书一封让我家大郎在朝堂上好好说说这庆元府肆意妄为的孬贼!” “李公息怒,息怒呀!”庆元知府赶紧安抚道,又接着与众人说道:“诸位,实不相瞒,这盗贼的身份已经大抵浮出水面了,原来是个金佛寺的僧人。” “金佛寺的僧人?” 现场终于暂时安静下来了,可见金佛寺在当地的影响力。 “胡说!金佛寺乃是名门正派,岂会做这种偷鸡摸狗之事?” “是也!是也!金佛寺千百年来保佑我江南风调雨顺,若是缺银子我等必定双手奉上,何需如此行偷盗之举呀?” “府尊大人莫不是抓不住贼,故意搬金佛寺出来说事儿?” 庆元知府一听这话,心里痛骂一声“老贼”!这些仕绅分明是欺软怕硬,一提到是金佛寺僧人作案顿时就蔫了。 “诸位且听我说完,这盗贼无论是使用的功法,还是那光头戒疤,都显然是金佛寺僧人无疑!但未必就是金佛寺内的高僧,这金佛寺难免也会出几个叛逆之徒,学了金佛寺的佛法却不守戒律,擅自逃下山为非作歹!想来诸位多少对此也有所耳闻?”庆元知府提醒道。 众人这才点头觉得有道理。 “金佛寺乃是名门正派,自然不会纵容弟子胡作非为,这盗贼想必是金佛寺的叛徒!” 庆元知府见众人情绪稳定下来,心中也有了一个妙计,便接着说道:“诸位,此贼至少有五品境界,只凭庆元府的人马着实难以将其抓捕归案!本府已经修书去请总督派遣高手相助,可诸位也应知晓,九江府那边魔教造反闹得正凶,恐怕总督大人也是分身乏术。且远水解不了近渴,诸位若真像抓住盗贼追回钱财,与其在此催促本府,不如去找法真禅师求助!” “法真禅师?” 众仕绅彼此对视,没人愿意带头答应。 他们也是老狐狸了,看得出来庆元知府打得什么算盘。 法真禅师素来不喜被人叨扰,去找他免不了要吃闭门羹招惹一身不快。庆元知府自己不去,反而将事儿甩给他们,事成之后还能坐享功劳,天下间岂能有这等美事?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个愣头青开口问道:“府尊大人不是与法真禅师相熟吗?” 这人自然是许新正了。 庆元知府双眼瞪大,暗骂一句此子害人! 众仕绅也纷纷附和道:“对呀,论交情府尊大人与法真禅师更加熟络!既然如此,还劳烦府尊大人去请法真禅师出手擒贼?” “说来那盗贼也是金佛寺出身,理应由金佛寺禅师出手清理门户!” “府尊大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必定可以说服法真禅师出手相助的!” 庆元知府额头满是黑线,只能继续与他们斡旋道:“诸位,本府并非不愿出力,早在昨晚本府就曾去请法真禅师出手相助了,可法真禅师坐镇庆元府是另有要务在身,只说爱莫能助呀!” 众人又叽叽喳喳议论几句,无非就是说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废话,但始终没人愿意做代表去找法真禅师。 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总之既要追回被盗钱财,又不肯出力,只想跟在别人后面坐享其成。 许新正也不作死跳出来带头,就跟他们这么耗着,看谁更着急。 终于,最后还是庆元知府忍不住,主动牵头道:“这样,诸位都是庆元府有头有脸的人物,咱们一起去找法真禅师求助,想来法真禅师会卖咱们一个面子的!” 仕绅们对视一眼,也不再强求让庆元知府一个人出头,纷纷点头答应。 一行人简单准备一会儿,便出发一起去找法真禅师。 与此同时,城内茶楼酒肆集市等等人群聚集场合也闹得沸沸扬扬。 不知怎么的,所有人都知道那盗贼是金佛寺僧人,而且越传越离谱,甚至还有人说那盗贼就是法真禅师。 谣言,越是离谱越容易传播开来。 第168章 法真禅师 庆元知府带着一群老爷或乘轿或乘车,一路浩浩荡荡地开往昂山人府邸。 沿途免不了引来百姓围观,等到他们抵达时,队伍已经跟满了人。 老管事凑过来与庆元知府悄悄说了几句,便见他满意点头,带着众仕绅去给法真禅师送拜帖。 这处府邸是金佛寺的产业,白河口战役之后租借给昂山人公办、居住,负责看守昂山人的法真禅师自然也住在这里。 今日府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了一半,庆元知府也来了,法真禅师虽然是二品禅师也不好完全不顾他们的面子,便请他们到大堂说话。 许新正与其他商队代表混在一起,也跟着进入府邸。 一进府邸,许新正脑海中便调出了府邸的营造图,悄悄开启神识扫描周边环境建筑与营造图进行比对,发现有出入的地方及时标注修改。最重要的是找到昂山人的房间! 快到大堂时,许新正终于见到了这位情报中的二品禅师——法真。 法真禅师年纪或有半百,胡子眉毛斑白,但面色红润,双眸清澈有神,看气质便与慧明大师生前全然不同,应该是位正经的出家人。 法真禅师念一句“阿弥陀佛”,便请诸位施主入座。 今日来的人很多,大堂内座位显然是不够的,那边依照地位尊卑排排坐,像许新正这些外来商人自然轮不到座位,只好陪站在一旁。 “大师最近可有听说庆元府来了个江洋大盗?”庆元知府开门见山与他聊道。 法真禅师微微颔首:“略有耳闻。” 众人私下交换一个眼神,似乎还在纠结谁来开口说明。 法真禅师自然看出他们的小动作,便主动说道:“几位施主过来还是为了此事吗?昨晚府尊已来找老衲说过,但老衲身负重任,需保护几位来自昂山的客人,实在不好抽身离开。” 庆元知府浅笑着与众仕绅使了个眼色,表明自己并未撒谎,真的已经尽力了。 李员外作为仕绅中年纪最大、地位最高的,此时也不好再躲着,便开口道:“法真禅师的职责我们也都清楚,但这次盗贼实在厉害,府城内除了您之外恐怕再没有人能够降伏他了!而且,老夫听府尊大人讲,这盗贼身份已经查明,乃是金佛寺僧人!” 纵使法真禅师已经到二品境界,心境稳固,可当听见那盗贼是金佛寺僧人时,双眸也不由略微波动,转头看向庆元知府。 庆元知府暗骂李员外老狐狸,竟然又将事情甩给他,连忙接着与法真禅师解释道:“昨晚有人与那盗贼交手过,认出他施展的是金佛寺功法,还有人看见他的戒疤,所以府衙捕头才怀疑是金佛寺僧人。不过金佛寺乃是名门正派,本府是断然不会相信金佛寺会做出这等偷盗行径的,所以本府就在想……会不会是从金佛寺叛逃的弟子?” 法真禅师倒是不急着否认,十分心平气和地答道:“寺里确实每年都有弟子耐不住戒律,私自逃下山去。但我寺佛法讲究心中有佛,此等不守戒律胡作非为者,即便修炼了我寺佛法也难成大器!” 庆元知府诧异道:“哎呀,如此便奇怪了,眼下线索看来,那盗贼至少也是个五品禅师,才能在府城内肆意妄为。” “五品禅师?”法真禅师笑着摇摇头:“能叛逃金佛寺之后自己修炼到五品境界的弟子,实在罕见,而在寺内修炼到五品的,早已心境稳固,不会下山胡作非为的。” 在场众人不说话了,彼此又交换一阵眼神,神色古怪。 不管法真禅师怎么解释,现实就是庆元府出现了一个五品禅师假扮盗贼盗取财物,至今被盗金额已经超过十万两白银了!可谓是庆元府百年来最大的一桩盗窃案! 甚至他这么说,反而让有心人更加怀疑这背后该不会真的是金佛寺在策划? 庆元知府也不与他辩驳,顺着颔首道:“既然大师都这么说了,我们也相信此事与金佛寺无关,兴许是有人假扮金佛寺僧人作案,故意混淆视听的?” 在场众人也都是老狐狸,听他这话便纷纷猜到他接下来的打算,个个默契地点头。 果然,庆元知府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可是大师,此事已经在庆元府传开了。无论您怎么说,即便我们信了,可那些百姓不相信呀!您深居简出,却不知道现在外面那些老百姓都在瞎传些什么!现在好多人都在说那盗贼是金佛寺派来的呢!甚至还有人说那盗贼就是您……哎呀,悠悠众口,本府实在是封堵无法呀!” 法真禅师眉头微蹙,念一句“阿弥陀佛”,接着说道:“我寺素来修行修心修己,渡己渡世渡众生。百姓不明真相,便是有误解想来等到真相大白便会晓得我寺清白了!” 庆元知府却摇头道:“大师,正所谓众口铄金,若是如此放任不管,难免要损害金佛寺名声的!而且现在本府实在拿那贼人无能为力,总督大人又被九江府的魔教反贼缠住,分身乏术,恐怕只能坐等那盗贼盗够了银子要逃之夭夭了!哎呀,如此哪有真相大白的时候哦?” 李员外也接话道:“是呀,听说昨晚那盗贼盗取钱庄时已经失手了,现在身份传得府城人尽皆知,恐怕是不会久留,要逃咯!若真让他带着十万白银逃走,金佛寺这冤屈可就再难洗清了!” 众人纷纷附和道: “大师乃是金佛寺高僧,岂能眼睁睁看着有人假冒金佛寺之名胡作非为?岂能看着他如此败坏金佛寺名声?” “且我佛慈悲,怎么忍心看着这些善人信徒辛苦攒了半辈子的钱就这么让贼盗走呢?” “是呀大师,我们每年供奉香火也不少,眼下遭此横祸,还望大师出手渡我们一程!” “法真禅师,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您都不能放纵那贼人胡作非为呀!” 法真禅师听着他们这么吵闹,心境并无太大波澜,只是确实有些纠结。 若是平常时候遇到这种事情,他肯定会出手替师门清理门户的。 可眼下他还要保护三位昂山人,下山前方丈曾再三交代过他,无论如何都必须保证昂山人在他灵识监视下,不可放任自由。如果他答应去帮忙抓贼,这一趟却不知道要抽身多久才能回来,期间昂山人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可就罪过了! 第169章 都是人才 “法真禅师,时不我待,早做决断呀!若是让那贼人逃了,金佛寺的清白就再难洗刷了!” 庆元知府见法真禅师还在犹豫,灵光一闪,提议道:“大师若是担心那三个昂山人的安危,正好今日庆元府各家的话事人都在,每家每户出点人手先帮大师守着宅子,让大师腾出手来抓贼岂不两全其美?” 此言一出,陪站在角落的许新正顿时来了精神,心里都忍不住惊呼一声:府尊大人,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呀! 法真禅师却有些迟疑。 李员外一想到自己被盗的三万两白银,以及其他巨额赃款,冥冥中便与庆元知府达成了一致,拍手叫道:“如此甚好!在座的大多是庆元府有头有脸的人物,家里也有些底子,五品高手没有,但六品七品八品的高手总归还是凑得出来的!大师抓贼不过最多不过一晚上而已,我们暂时替大师看着那三个昂山人,保证不会出什么差错!” “这……” “大师莫非不相信我们?”庆元知府浅笑一声,又接着说道:“诚如李公所言,大家的家业都在庆元府,都是本分人家,又有本府坐镇,大师还有什么疑虑吗?” 法真禅师有些被说动了。 在场的除了那几个外地商人外,其余都是庆元本地的乡绅,祖祖辈辈都住在这儿,家业也都在这儿,不大可能与金佛寺作对。况且那昂山人无论死活对他们而言都没有任何价值,他们也没什么动机去对昂山人下手。 再者他真正离开府邸去抓贼的时间不会超过一晚上,地点基本也都是在府城里面而已,哪怕真的出什么状况应该也能及时赶回来。 虽然有些风险在,但为了保全金佛寺的名声,还是值得冒险的。 思虑再三,法真禅师终于点头答应了。 众人欣喜,却听庆元知府开口道:“梁公子,还有其他几位掌柜的,你们也听见了,大师已经答应帮忙抓贼,你们可放心回去等候消息了。” 几个商队的代表脸色微变,但也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能点头道一声谢,先出去了。 他们是外乡人,不像本土仕绅那么可靠,替法真禅师看守昂山人的事情肯定落不到他们身上。 当然,他们也懒得去揽这差事,脸色难看更多的还是因为担心自己被盗的银子罢了。 才出大堂没走几步,就有一商队的老哥忍不住与许新正等人小声抱怨道:“他们接下来定是要商议抓捕盗贼的事情,却将吾等排除在外,恐怕抓住盗贼后,吾等被盗的银子也追不回来了!” 许新正故作惊异,一脸天真地说道:“不会?府尊大人乃是父母官,抓住盗贼难不成还能私吞咱的钱财吗?” 几个商队代表笑着摇摇头,与他传授经验道: “梁公子果然还是年轻,多出来走几趟商你便晓得人心险恶了!” “这些当官的,同乡或许还能称之为父母官,但像我们这种外地来的,在他们眼里就是待宰的羔羊!” “那庆元知府肯定已经在打被盗财物的主意了,本地乡绅的银子他或许不敢私吞,可咱这些外乡人的银子经过他的手岂能再还回来?” “梁公子你信不信?倘若真让他们抓住了盗贼,定是先私下审问出银子在哪儿,然后让那盗贼畏罪自杀。咱们去讨要,一准说银子找不到了!如此咱又能有什么法子?等咱走了,当地乡绅被盗的钱财如数奉还,而咱们的银子自然就是他府尊大人的了!” “竟是这般吗?不行,我得找府尊大人要个说法!”许新正惊呼一声,转身便要去找庆元知府讨要说法,吓得左右其他商队代表赶紧拦住他。 “你这后生是不是傻?” “你现在去找他们,他们岂能承认?” “哎哟几位老哥哥,你们丢的不过几千两银子,我丢的却是整整五千两黄金呀!我这才第一次出来带商队就丢了这么多钱,回去还不让家父打死哦!”许新正焦急道。 众商队代表并不怀疑他,也能理解他的心情,但还是死死抓着他将他拖出了法真禅师的府邸,又挤出人群,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才继续与他说道: “梁公子你莫着急,他们抓贼无非就在这两天晚上了。咱们几家把伙计都带上,夜里放出去盯着他们。那盗贼实力虽然不如法真禅师,但跑起来总还是能跑一段路的。而他们不是要腾出人手去替法真禅师看守昂山人吗?如此一来夜里能派去跟随法真禅师抓人的家丁护院实力肯定不行,一旦开打必定跟不上法真禅师与盗贼的脚步。这时候,咱们再趁机插空混入其中,只需要赶在官府的人之前找到法真禅师,便可以冒名顶替从法真禅师手里接过盗贼,然后咱再私下审问出银子的下落,呵呵呵……” 说到这儿,这位年长的掌柜便不再多说了。 众人却纷纷会意。 如此一来不仅能追回他们被盗的银子,甚至还能将仕绅们的那一份银子给贪咯! 他们本就是外地商人,到时候分了银子赶紧跑就是了,庆元知府无凭无据也拿他们没办法。 许新正听得也不由称赞一句“妙啊!” 都他娘的是人才呀! 全都想着浑水摸鱼呢? 原本他还郁闷被庆元知府赶出来没能拿到名额混进去替法真禅师看管昂山人呢,现在好了,这几个商人也想插一手,如此便将这庆元府搅得更乱了! 想到这儿,许新正心中逐渐又有了新的补充计划,胜算又多了几分。 …… …… 另一边,庆元知府与其他仕绅和法真禅师商议完抓贼计划,却不急着散场,而是转去府衙后宅继续议事。 等家里老管事从外面把门关好,庆元知府便先开口道:“诸位,法真禅师那边总算是答应出手抓贼了,可咱们却还不能高枕无忧!” “府尊大人此话何意?”有个乡绅困惑道。 庆元知府便与他们说道:“在座都是庆元府有头有脸的人物,彼此知根知底,可那些外地商人却不好说!” 众仕绅闻言,或点头,或左右交谈。 庆元知府接着与他们说道:“方才我请他们出去时,诸位可有留意到他们的眼神?” 李员外颔首道:“这些卑鄙的外乡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公看出来了?”庆元知府笑道。 李员外便接着与众人说道:“这次抓捕盗贼,咱们各家都要腾出高手去替法真禅师看守昂山人,一旦抓捕的时候出了什么乱子,很有可能被盗贼与法真禅师甩在身后,到时候难免有人见缝插针、冒名顶替!等最后法真禅师抓住盗贼,咱们的人很可能会落后一步找到法真禅师,被人捷足先登把盗贼要走!” “嘶~李公的意思是说这帮外乡人会趁乱接走盗贼?” “哎呀,若是让他们把盗贼劫走了,那银子岂不是追不回来了?” “岂有此理!这群卑鄙的外乡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此咱可要与法真禅师好好交代一番了,让他务必要将盗贼带回来,当面交给咱们才行呀!” 听见众人的议论,庆元知府却摇头道:“没用的,哪怕咱们再怎么交代法真禅师,在法真禅师眼里还是昂山人比较重要!若是到时候那些商人诈法真禅师说昂山人出了意外往城外逃了,你说法真禅师还有可能牢记咱们的叮嘱把盗贼带回来再考虑旁的吗?法真禅师到时候肯定会把盗贼就近移交,然后去找昂山人的!他宁可被骗也绝不敢冒险!” “这……这可如何是好呀?” “府尊大人,不如先下手为强,把那些外乡人先拿下!” “哎~无缘无故怎么能乱抓人?传出去岂不是被人说咱们想贪他们的银子?” “那你说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把咱的银子给卷跑了?尔等莫不是觉得他们抓了盗贼之后只想着拿回自己的银子?” 庆元知府压压手,止住了众人的争吵,接着说道:“诸位,本府倒有一计!” “哦?” “府尊大人请说。”众人好奇地看过来。 庆元知府便接着说道:“昂山人那边咱不需要派出太多高手去,只需要做个面子,等法真禅师走了,就可以撤了,随便换几个普通家丁看着想来也不会出岔子。咱手头六品七品八品的护院高手还是得腾出来抓捕盗贼才是,不可让他们捷足先登了!” 众人闻言顿时哗然,议论道: “嘶~府尊大人是说……阳奉阴违,偷梁换柱?” “不行不行,这若是让法真禅师知道了,他岂能放过咱们?” “呵呵,这有什么?那昂山人留在庆元府也有十几年了,你看可有出过什么事吗?哎呀,不过就是一晚上而已,咱多留几个家丁看着也差不多!甚至法真大师动作快一点,都不用一个时辰!这点时间能出什么事儿?” “嗯,此言有理!届时咱们就说担心盗贼还有同伙,故而才腾出人手去帮衬一把。只要昂山人不出事,法真禅师也不会过于怪罪咱们的,了不得事后备点礼品登门谢罪就是了!” “对对对,法真禅师乃是得道高僧,岂会因为这等小事怪罪我等?放心,不会出什么问题的。相比之下,还是确保盗贼能够落到咱们手里,追回被盗银子要紧!” “老夫也认同府尊大人的提议!” 少数几个胆小的仕绅对视一眼,终于还是拗不过众人,点头赞同了。 昂山人什么的与他们毕竟没太大关系,但那被盗的银子却是他们自己的呀! 若是他们不答应,恐怕就要被排挤出去了,等将来追回银子,肯定也没他们的份! 庆元知府见众人达成共识,喜笑颜开:“有诸位这话本府便放心了,到时候定不会被那些外乡人趁机顶替抢走盗贼!等抓到盗贼,追回银子,诸位的钱财本府必将如数奉还,甚至再添一些利息也未尝不可呀!” “哈哈哈,府尊大人高见!” 众人闻言也纷纷会意,心照不宣地笑了。 是那些卑鄙的外乡人觊觎他们的银子在先,那就别怪他们不讲道义了! 第170章 抓捕行动开始! 许新正回到客栈房间,将门关上。 张清风等人已经在房间里等待,见他进来,张清风便开启隔音阵盘。 许新正取出府城地图与昂山人居所的营造图铺在桌上,又接过马八斤递过来的笔在营造图上面涂改。他今日混入府邸内虽然没有见到昂山人,但神识粗略一扫也能帮张清风先排除掉大部分房间,再将一些布局变动标注出来,接着分析道: “庆元知府他们今日商议抓捕盗贼时将我赶出去了,虽然没听到他们的具体方案,但想来也就是在剩余几户有钱人家里设伏罢了,谅他们也没别的办法。以法真禅师的本事,只要到时候盗贼一出现,信号发出,他便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追捕盗贼!” “但说白了,现在的主动权依旧在咱们手里,无论他们怎么设计,怎么防备,那盗贼何时出现,在何地出现都是咱们说了算!如此一来,局面就好把控了。” 许新正将营造图墨迹吹干,递给张清风让他再熟悉熟悉,接着在府城地图上比划道:“我们要对昂山人下手,那么盗贼出现的地点离昂山人越远越好。城西还有几户富贵人家?” 负责踩点的马八斤便在地图上指出一户大户人家:“城西本就没有几家富贵人家,就剩这家了。” 许新正点点头记下了:“那便选他家了。明晚先不动手,故意吊他们一晚上,等后天晚上我再控制慧明大师现身,引法真禅师去追。张师兄你到时候提早去昂山人的府邸附近待命,等慧明大师走远了就动手抓人!” “好!”张清风答应道。 许新正又提醒道:“庆元知府与当地仕绅会凑一批护院高手去代替法真禅师看家护院,实力最高六品。但我怀疑他们可能不会实打实地派出高手……” “什么意思?”张清风不解。 “财帛动人心呀!这次被盗的钱财算上我胡诌捏造出来的五千两黄金,数额已经超过十万两白银了,无论是知府还是当地仕绅,亦或是外地商人,都惦记着呢!今日议事的时候,庆元知府便率先把我们这些外乡人赶出去,显然是想背着我们把钱财贪了。其他商队的代表唆使我与他们一同见缝插针,趁着抓贼时冒名顶替官府仕绅的人捷足先登把盗贼带走,私吞被盗钱财!” 一听这话,房间内其他三人也纷纷惊呼,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许新正接着说道:“可那庆元知府也是老狐狸,我觉得他们有可能猜到这些外地商人的计划,到时候可能会把看守昂山人的护院高手抽调走,去抢盗贼!” 马八斤与马铁牛对视一眼,俩人快要笑疯了。 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但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为了以防万一,八斤铁牛,你们二人到时候还是跟着张师兄一起行动,若有六品高手在场,你们也好替张师兄拖延一阵。如果没有那就最好,速战速决赶紧带人逃跑,我们在城外汇合。”许新正吩咐道。 张清风插嘴道:“你手上就他们二人是七品武夫,都让我带走了,你如何应对法真禅师?” 许新正笑道:“放心,我自有脱身之法,何况法真禅师是二品禅师,我带上这哥俩也对付不了他呀。境界差太多了,就算他们俩舍身取义替我断后也拖不过一息时间。” 马八斤与马铁牛讪讪一笑。 许新正又接着问道:“我让你们在城外找到的临时藏身之所找好了吗?” 马铁牛赶紧取出庆元府的地图与他在地图上指出位置:“在这里有处乱葬岗,旁边是座破庙,平日很少有人过去,我安排了四个弟兄在那儿守着。” “好,到时候你们劫完人就按照原计划把昂山人带出城去。我这边只带两个八品的弟兄就好,其他人后天早上就全部提前撤出去,悄悄走人,别被发现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许新正又交代道。 夜晚城门封闭,他们需要翻墙出城,而队伍里大部分九品武夫翻不过城墙,留在城内非但帮不了忙,反而容易在事后被瓮中捉鳖,不如提早带着马匹撤出去接应。 三人对视一眼,虽然有些担心他,但见他如此自信也只能点头答应了。 众人又重新将计划过了一遍,就各自去找其他弟兄安排任务,准备后天晚上的行动。 …… …… 又过了两天,行动当晚。 许新正带着队伍里的两个八品武夫和昨晚一样下楼与其他商队的人汇合。 其中一个老大哥见他身边只带了两人,便好奇地问道:“梁公子,你其他手下呢?” 许新正打了个哈欠,随口应付道:“和昨晚一样散布出去了。” 众人虽然心里有所怀疑,但并非怀疑他与盗贼一伙,而是担心他是不是也在背地里耍坏准备私吞钱财。 “梁公子,这庆元府水深,咱都是外乡人,这种时候可千万要抱团取暖,不可自私自利坏了大事!”领头的老大哥暗戳戳提醒道。 许新正板着脸道:“几位老哥哥若是信不过我,那我退出就是了!” “别别别,哎哟,梁公子,都这个时候了你就莫要耍性子!” “就是,大哥也是好心提醒,没有信不过你的意思。” “什么叫我耍性子?”许新正像个纨绔子弟与他们闹道:“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们阴阳怪气警告我!” “你……” “哎呀行啦,莫吵吵。是我的错,梁公子莫多想。”那领头大哥有点城府,主动认错稳住内部。 许新正也卖他一个面子,没再胡闹。 众人接着围坐到府城地图边上商议今晚的布局。 他们也不知道盗贼会在哪里作案,除了尽可能把眼线放出去盯梢之外,也只能靠瞎蒙押宝了。 许新正忽然开口提醒道:“说来前天我们那么大阵仗跑去找法真禅师,那盗贼肯定也知道的,昨晚果然没动静,该不会已经卷了银子逃了?” 众人闻言色变: “不会?” “府尊他们前天离开时把戏演足了,现在全城百姓都认为法真禅师没有答应,还在议论法真禅师为何不为师门清理门户呢,那盗贼应该也不知道法真禅师已经决定出手才是。” “唉~若是他真逃了,那咱们也只好自认倒霉了。” “不过梁公子这话倒是提醒我了,那盗贼忌惮法真禅师,如果还要作案的话应该要离他远一些的!”商队领头的老哥赶紧指着地图上的城西部分说道:“这里!这里最有可能成为盗贼的下一个目标!” 众人直呼此话在理,又吹捧他两句,赶紧动身去城西守株待兔。 …… 第171章 多方博弈,真假混淆 庆元府城,城西。 几家商队包括许新正等人在内总共凑了八个八品以上的高手躲在一处暗娼家里守株待兔,八品武夫才能飞檐走壁才有可能追得上,其他伙计只能散布出去当暗哨用。 众人已经换上了和李员外家护院家丁一样的衣服,方便随时冒充顶替。 那做暗娼的妇人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位客人,起初也很为难,但见到银子后便也乐呵呵接客了。 不过眼下众人并没有性致,只让她端茶倒水伺候着而已。 …… “哐哐哐!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外面远远传来更夫的声音,这已经是今晚第三次打更,表明时间过了子时,夜已深。 正枕靠在妇人大腿上呼呼大睡的许新正被人摇醒:“梁公子,别睡了,已经子时了。” “梁公子!” “嗯?”许新正睡眼朦胧地坐起身来,揉着眼睛问道:“干嘛?盗贼出现了?” “……”众人无语地看着他。 “梁公子,夜深人静正是盗贼出没之时,你莫再睡了!一会儿若是盗贼出现,你这般迷迷糊糊怎么追人?”商队老大哥教训道。 许新正打着哈欠答应一声“好”,然后又往妇人怀里躺。 众人无语地上去将他拉开,摇醒,就差泼他茶水了。 “梁公子,你这样如何抓贼呀!唉……” “知道啦知道啦,我不睡就是了嘛。”许新正敷衍两句,便起身出去。 “梁公子去哪儿?” “解手。” “……”众人并不怀疑,只觉得心累,怎么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公子哥。 许新正走到茅坑,不急不忙地先撒泡尿,把状态调整过来后才展开神识探查四周,确定四下无人便唤出慧明大师。 慧明大师的魂魄已经完全炼化,与他心神相通,只需心中一个指令,它便会自行行动,无需过多操控。当然,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转为手动操控。但最远只能离开镇魂司腰牌十步距离,基本只能伴随主人作战。 所以这次许新正需要亲自涉险去引法真禅师离开,好在他已经想好了脱身之法,今晚便仰仗他这一身李府家丁的衣服了! 准备就绪,许新正猛地一脚踹开茅坑木门,提着裤子便追了出去。 屋里众人听见动静纷纷追出来,便看见许新正已经翻墙出去。 “梁公子,怎么回事?” “梁公子!” “不好,快追!” 众人意识到情况不妙,赶紧跟着翻墙跑到外面巷子,只见一道金光人影从巷子口掠过,许新正已经先一步追上去了。 “嘶~这个混账怎么这般沉不住气!见到贼就追,他打得过吗?” “哎哟,弟兄快追上去!跟紧了,一会儿法真禅师一出现咱们就动手!” “好!” 众人骂骂咧咧,也抓紧追击。 不多时,一枚烟花升空,庆元府布置的暗哨也发现了盗贼,赶紧发信号召唤法真禅师。 这一枚烟花升空,远在城东的护院慌忙跑进大堂传话。 法真禅师与庆元知府等人叮嘱两句,便匆匆忙忙出门,飞檐走壁径直朝烟花升空之处追去。 望着法真禅师迅速远去的背影,庆元知府嘴角微微上扬,一挥手,原本说好留守府邸的一众护院高手便悄然撤离,绕道抄近路去追。 夜深人静的府城迅速热闹起来,越来越多人在街上飞奔,在屋檐上飞奔。 烟花也不断升空,标注着盗贼最新位置。很显然,为了抓住这盗贼,庆元知府伙同当地仕绅在全城都布置了暗哨,虽说不能做到监控全城,但至少可以提高发现盗贼的几率,为法真禅师提供更精准的位置信息。 法真禅师乃是二品禅师,速度快得惊人,此时浑身金光迸发,如飞火流星疾速掠过,只十息便从城东追至城西,但毕竟距离过远,等他追到时,只看见街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护院家丁,却不见盗贼身影。 看这些家丁的衣着装扮应该是李员外家的,其中一个衣服还被人给扒了。 因为高手都派去替法真禅师看家护院了,所以派出来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壮丁,遇上那盗贼肯定过不了一招就被放倒,因此见到这些人法真禅师并未多想,只是狐疑为何其中一人的衣服被扒了。 他赶紧上前去试探鼻息,发现只是被人打晕而已,便将其唤醒。 可那人也是迷迷糊糊,只说看见一个和他差不多的金光和尚出现,然后就被突袭打晕了,身上的衣服并不知道怎么丢的,应该也是被对方扒走的。 至于人往哪里跑了,这家丁也说不上来。 法真禅师眉头紧锁,将其放下,再次跃上房顶,灵识展开,却察觉到四周有好多穿着李府家丁衣服的人在跑动,混乱得很,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来是谁在追谁。 忽然,两个府衙衙役从邻近的巷子里追了出来,看见法真禅师便急忙喊道:“大师,我们听王家的兄弟说那盗贼穿了李府家丁的衣服逃了!” 法真禅师无语地看向他们,又问道:“可知道人朝哪个方向逃了?” “不晓得,但他好像有同伙,总共五个人呢!” “都换了李府的衣服?”法真禅师追问道。 “不晓得,我们也是刚追来,听旁人说的而已,没看见盗贼。”二人一脸懵逼。 法真禅师没再搭理他们,在灵识范围内快速搜寻目标,很快便发现了异常: 果然有一伙穿着李府家丁衣服的汉子在街上乱跑,总共五个人,人数对上了! 而且,看他们翻墙抄近路的动作,最少也是八品! 李府入品的高手都派去帮他看家护院了,怎么可能会有八品高手出现在这里? 很显然这帮人就是盗贼假扮的! 法真禅师迅速做出决断,身形一晃便追了上去。 留在原地报信的两个衙役对视一眼,也赶紧追击,可他们并没有真的追上去,辗转几条巷子后便往城南方向逃了。 …… 商队拼凑的一众高手翻到一处巷子里,气喘吁吁地骂道: “入他娘,怎么这么能跑?” “大哥,咱们好像跟丢了?” “先不要乱跑了,这城西全乱套了!” “乱了好呀,咱正好混进去。哎?那俩兄弟呢?” 五个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那位梁公子带来的人不见了。 未等他们多想,便见一道金光出现在头顶。 众人猛地抬头,一只金光大手便拍了下来,直接将他们像蝼蚁一样拍在地上。 “噗——” 领头的老大哥当场吐血,其他四人更是直接晕死过去。 “法……法真禅师?”他一脸错愕地看着金光消散,一个老和尚落在面前。 “阿弥陀佛~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法真禅师双掌合十,慈眉善目地劝说道。 “……”商队老哥。 第175章 昂山诡术 许新正看着自己胸口那发紫的淤青拳印,一边擦药一边疼得倒吸凉气,骂骂咧咧: “入他娘,这老头下手也太重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下内伤。” 张清风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包银针,把他手拨开,一边帮他化瘀,一边说道:“放心,刚才我帮你检查过了,没伤到骨头,就是有些淤血,我扎几针很快就好了。” “张师兄你还会医术?”许新正略显惊异。 张清风淡然解释道:“道门修行基本什么都会一点。” “但你这会的有点多呀,又是剑师又是术师,炼丹炼器符箓阵法,现在还会医术?啧啧啧,若是放到小说里,你妥妥是主角!”许新正啧啧称奇。 “什么小说?话本小说?”张清风下意识问道。 这个时代通俗小说已经悄然兴起了,但在上层阶级并不怎么流行,而民间又一堆文盲,因此更多的还是编成话本靠着说书先生传播。 像张清风这种名门正派的核心弟子,平时要学的东西很多,显然也没工夫自己找闲书去看,只是偶尔下山试炼听人说书接触过一些。 许新正见他追问,憋着笑看一眼被绑在角落的叶清莲,摆摆手不再往下介绍是哪类小说了。 张清风一脸莫名其妙,简单帮他扎完针便坐到门口去擦剑了。 许新正活动活动筋骨,确实感觉浑身舒畅多了,便将衣服穿好,朝那三个昂山人走去。 眼前这三个昂山人与他预想中的形象有不小的出入,让他不禁想起最初穿越时遇到的那位过度嗑药的吴公子,这三个昂山人也是五官极度扭曲,再加上肤色死白更像行尸,身上散发着一股很浓的体味。 但那些长期服用忘忧草的人双眸会麻木无神,尸变后直接翻白瘆人,而眼前这三个昂山人虽然长得很是像长期服用忘忧草,可他们的双眸却凶戾有神又带着一抹狡黠。 三个昂山人被张清风用一条写满朱砂符文的黄绫背靠背捆在一起,动弹不得,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他。 许新正笑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昂山人?看着也不是很可怕吗,和行尸差不多。” 张清风一边擦剑一边提醒道:“嗯,就是它们仨。许师弟你莫看它们这鬼样子,昨晚我动手抓它们的时候险些着了它们的道儿。” “哦?” “后面那俩,实力明明只相当于九品境界,可不知用了什么妖法,忽然就蹿到了七品;面朝你的那个更厉害,实力只有七品,硬是突然蹿到了五品。而且所用术法都与九州不同,若非离开宗门时师父交代过一些,当真是防不胜防!” 许新正点点头,昂山人来自海外,修炼路子不同于九州,且自从当年白河口战役之后便再没有进犯过,以至于九州人大多都不知道它们的存在,哪怕知道也基本只听说过名字而已。 张清风若非有个师父当年参与过白河口战役,初次遇到这仨不人不鬼的家伙确实会手足无措。 “它们会用火器吗?”许新正下意识问道。 “火器?”张清风摇摇头:“若是火器那还好对付,鬼知道它们用的是什么妖法。我师父当年在白河口与它们中的顶级高手交战过,也没认出来其修炼法则,只能笼统归为昂山诡术。” “不是使用火器的?” 许新正捏着下巴陷入沉思,看来这个世界有了各种修行者之后科技树也点歪了。 九州有儒释道武四大派系的修行者,而这昂山人显然也有自己的修行体系。只不过就白河口战役及后来十几年的太平来看,九州的修行者似乎仍要更胜一筹? 但眼下九州大地受忘忧草荼毒,日渐疲弱,恐怕再打一仗的话结果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儿,许新正将其中一人堵嘴布团拔掉,开始审讯道:“昂山人是?听得懂人话不?” 那昂山人不予答复,只是死死瞪着他。 许新正点点头,露出礼貌微笑,操着一口奇怪的语言再次试探道:“哈喽,薅啊油?” “???”周围同伴一脸懵地看着他。 就连那昂山人也有些愣住了。 许新正沉吟片刻,眯了眯眼注意观察它的眼神变化,接着一通问候:“邦茹?兹德拉斯特维杰?乔?吼啦?法克哟,你大爷的,真没一个听得懂吗?总不可能是空妮七挖亚美爹?” “什么爹?”马铁牛挠挠头,完全没听明白许新正在问些什么东西。 马八斤拍他脑门一下,得瑟道:“你个粗胚懂个啥?少东家这是在给它念咒呢!” 马铁牛恍然:“少东家果然是读书人,会的东西真多!” “……”许新正被这俩憨逼说得都有些害臊,恼火地直接给那昂山人一巴掌,攥着拳头恐吓道:“你大爷的,什么都听不懂,这个总听得懂了?再不说话老子先阉了你!阉割懂不懂啊?铁牛,给它们演示一下!” “这……这怎么演示?”马铁牛顿时慌了。 “先随便抽一个割了!就它!”许新正起身一挥手。 马铁牛会意,拔出一把匕首便邪笑着朝那昂山人走去,开始扒拉人家裤子。 仨昂山人顿时明白对方想做什么了,疯狂挣扎起来。 “啊——” “你们会死的!你们所有人都会死的!你们这群神的弃民!”那昂山人终于开口了,虽然带着口音,但很显然是会说九州官话的。 马铁牛回头看向许新正,许新正眨眨眼:“哟呵,原来会说人话呢?什么神的弃民?” “少东家,还割吗?” “额……你裤子都给人家扒了,不割说不过去?先割了呗,我倒要看看它家那什么鸟神能不能让它重新长出鸟来!” 那昂山人急得直瞪眼,又开始一通狂骂,最后叽里呱啦连家乡话都骂出来了。 许新正背过身去仔细听,仔细比较,居然一句话都没听懂。 看来确实是这个世界特产的土着。 伴随着一声逐渐无力的惨叫,马铁牛似乎完事儿了,随手从边上扯了一把稻草擦擦手,笑骂道:“他奶奶的,嗓门那么大还以为有多大只呢,结果就这么点儿。” “啊……啊——” “你们都会死!我要杀了你们!啊……” “行啦,别嚎了……把它嘴堵上让它休息一会儿,换下一个审问。” 许新正看着这满地血污,嫌弃地挥挥手,绕到另一边去,随机挑了一个,蹲下来拔掉它的堵嘴布,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你好呀,你听得懂人话吗?你叫什么名字呀?” 被他幸运选中的第二个昂山人已经被吓坏了,瞳孔颤抖着,在它眼里,许新正就像是个脑袋长着羊角的恶魔。 第176章 救赎之法 “布鲁!我的名字叫昂山·布鲁·卡特莱特!”第二个昂山人赶紧回答道。 “布鲁是?很好!” 许新正满意地点点头,顺手从一旁拖了张破旧的条凳过来在它面前端正坐下,温文尔雅地与它接着说道:“你看咱这样就对了嘛!我大淮乃是礼仪之邦,有话可以好好说,前面那位还非要装作听不懂人话,不愿与我好好交流,搞得现在满屋子血腥味,多不体面?” “……”布鲁。 “昂山·布鲁·卡特莱特,本官现在代表大淮朝廷对你就忘忧草一事进行审讯,请你如实回答我接下来的问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莫要自误!”许新正认真严肃地提醒道。 布鲁听得一知半解,但还是赶紧点头。 许新正不与它多啰嗦,开门见山直接问道:“首先,本官问你,忘忧草可是你们昂山产物?” 布鲁连忙点头承认道:“是我们昂山所产。” “可有解毒之法?” “解毒?”布鲁愣了下,赶紧摇头:“忘忧草不是毒药,而是昂山神圣山谷里生长的灵药!” 许新正一脸漠然地盯着它,盯得它浑身颤抖,赶紧又说道:“这位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忘忧草是天神赐予我们的灵药!” 许新正看向张清风,示意他帮忙测谎。 张清风看不惯这边的血腥场面,扭过头去用神识传音道:“它们的心境一片迷雾,我窥探不了。” “看不穿?”许新正有些惊异。 张清风乃是三品术师,除非遇到跟高品级的术师,否则不可能窥探不了心境的! 而眼前这个昂山人,按照张清风刚才的说法,实力也就相当于九品,爆发后最多提升到七品,按理来说不应该窥探不了心境的。 看来这九州大地与昂山的修炼路子差异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不能人肉测谎也没事,先打一顿再说。 许新正给中马铁牛使了个眼色,他便耍着匕首朝布鲁走去。 布鲁见这屠夫又来了,吓得哇哇叫,一个劲儿地说自己没有说谎,忘忧草真的是灵药。 许新正将马铁牛暂时拉住了,看着它的双眼接着问道:“忘忧草是灵药是?你们自己也吃吗?” “吃!”布鲁赶紧点头。 许新正咧嘴一笑,取出一个小瓷瓶,正是他之前还在京城时四海商会送的,里面是一颗福寿延年丹。 “认得这个?”许新正笑着问道。 布鲁愣住,只见许新正将瓷瓶里的绛紫色药丸倒了出来:“既然你说忘忧草是灵药,无毒,正好我这儿有一颗忘忧草炼制的药丸,送你尝尝?” 布鲁一脸无所畏惧地点点头,仿佛真的相信忘忧草没有毒。 许新正见它这样,内心反而有些狐疑,但还是让马铁牛喂它服下。 服下福寿延年丹之后,布鲁双眼也很快变得迷离起来,与九州大地其他服用者一样产生了幻觉,傻呵呵地自说自话。 只不过它说的是昂山土话,许新正听不懂。 “他娘的,这仨也是药罐子!”许新正无语地揉了揉脑袋,旋即又心声疑惑: 同样是服用忘忧草成瘾,为何九州人长期服用后变得羸弱不堪,而眼前这三个昂山人却依旧保有战斗力? 是体质不同?难不成这忘忧草对于昂山人而言真的是灵药? 想到这儿,许新正将布鲁的嘴巴重新堵上,又转去审问第三个昂山人。 第三个昂山人也十分老实地交代了,但说的话同样神神叨叨的。 在昂山人眼中,忘忧草确实就是天神赐下的灵药,服用之后不仅可以变得更加强大,而且可以洗涤此生犯下的罪孽,死后灵魂就能回归天神的怀抱。 “所以你们如果停止服用忘忧草,并不会变成行尸走肉?”许新正打断了它神神叨叨的话语,接着问道。 昂山人一脸认真地回答道:“如果停止服用忘忧草,灵魂就会被罪恶所污染,身体就会变成怪物!但我们昂山人是天神的选民,哪怕因此灵魂被罪恶污染,天神也会给予我们救赎,我们会在烈火中获得解脱!但你们九州人……” 说到这儿,它不敢再往下说了。 许新正冷笑道:“继续。” 它才接着说道:“但你们九州人是天神的弃民,你们不信奉天神,所以你们服用忘忧草之后就会变成吃人的怪物!被罪恶污染的灵魂,永远得不到救赎!” “噗~哈哈哈……” 许新正憋不住笑了,与一旁的马铁牛、马八斤问道:“你们听见它说什么了吗?我们是天神的弃民?它们是天神的选民?老子长这么帅居然是天神的弃民?它长这鬼样子就是天神的选民?” “少东家,我看不把它们都割干净,它们是不会说实话的!” 马八斤阴沉着脸,这些昂山人都沦落为阶下囚了,还狂妄地一口一个天神的弃民,他已经忍它们很久了。 那昂山人虽然害怕,但在天神这件事上却无比地硬气:“我说的都是真的!这是神的安排!你们如果想要获得救赎,就必须信奉我们的天神!” “哦?所以把忘忧草带到九州大地来,也是你们那位天神的安排咯?”许新正质问道。 昂山人一脸狂热地点点头:“是伟大的神指引我们过来救赎你们这些弃民的,但十六年前你们却辜负了天神,竟敢用武力驱逐我们,所以天神才会惩罚你们!让你们的灵魂得不到救赎,变成吃人的怪物!” “啪!” 许新正直接给了它一巴掌:“你大爷的,说得更真的一样?你们他娘不把这鬼东西带来,九州大地能出现行尸走肉?现在跟老子神神叨叨忽悠谁呢?老子最后再问你一遍,这忘忧草到底能不能解?” 那昂山人连连点头,依旧是那番话:“你们只要肯认错,肯求得天神的谅解,就能得到救赎!否则,你们只会变成吃人的怪物!忘忧草不是毒药,没有解药的,这是你们唯一的选择!” 许新正心累地揉了揉脑袋,起身摆摆手示意马铁牛给它一点颜色看看。 马铁牛便耍着匕首过来了,马八斤也揉着手腕趁机上来出口恶气。 “许师弟,怎么办?”张清风问道。 许新正摇摇头,招呼他去外面说话。 第177章 对照试验 二人来到破庙外,许新正暂不理会里面的惨叫不断,与张清风说道:“这些昂山人可能自己都被忽悠瘸了,我看它们的样子是真的认为有天神在指引它们。” 张清风摇摇头,十分笃定地说道:“人神两界隔断已逾三千年,现在人间哪还有什么天神?” 许新正一脸无奈地吐槽道:“你这话说的和它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张清风见他不信,顿时就不乐意了,与他辩解道:“我这乃是典籍里记载的,多部典籍可以相互佐证!而那昂山人分明就是胡说八道!” “是是是,它肯定是胡说八道。”许新正敷衍两句,背靠大树重新整理思路。 倘若真的像昂山人交代的那样存在所谓的天神,这忘忧草是真的是天神赐下的灵药,无药可解,只能像它们一样去信奉天神才能获得救赎……那和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主宰有什么区别? 倘若那昂山人只是被自己的统治者给忽悠瘸了,并不存在所谓天神,那么它们服用忘忧草不会变成行尸肯定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方法! “它所说的在烈火中获得解脱是什么意思?自焚吗?”许新正嘀咕道。 张清风也顺着思索道:“难道昂山人断药之后不会变成行尸,而是会自焚?但这怎么可能呢?人的身体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自焚呢?” “道门法术做不到?”许新正问道。 张清风摇摇头:“人乃血肉之躯,便是死后焚烧都很难烧干净,怎么可能自己烧起来?” 许新正沉吟片刻,又问道:“你说它说的烈火会不会只是一种象征?实际上并没有真燃烧,只是比较像被火烧着一样?” “走火入魔?”张清风脱口而出。 “走火入魔,经脉寸断,浑身灼痛,确实有点像被火烧的感觉,而且如果得不到及时救助的话也确实会没命。”许新正点点头,但总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张清风却从修炼的角度提出了自己的猜想:“许师弟,你说有没有可能它们昂山的修炼之法就是信奉所谓天神?就好像金佛寺的功法,也是要心中有佛才能发挥出全部实力。只不过昂山人的修炼之法还需要忘忧草作为辅佐,就好像我们道门在修炼时也会服用一些丹药助力突破!而忘忧草当中所蕴含的使人尸变的毒性恰好被其修炼的功法给化解了或者说中和了,所以它们断药之后也不会尸变,只会因为缺少修炼必备的灵药而走火入魔!” “嗯,你这么猜也有点道理啊,我们九州大陆的人不修炼它们昂山的功法,所以服用忘忧草之后无法化解其中的毒性……”许新正点头道:“要不咱们试试看?” 张清风没跟上他的思路,发愣道:“试试看?怎么试?” 许新正一脸淡然地解释道:“咱现在手里不是有三个昂山人吗?设个对照组实验,先抓一个断药,看看它停止服用忘忧草之后会发生什么反应?到底是走火入魔,还是自焚,或者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情况。反正看它们的状态服用忘忧草应该也挺久的了,服药间隔时间应该不长,不需要等太久就会有人发作了。” 张清风神色古怪地看着他:“许师弟,你这般凶残,有违天和,当心入魔了!” 许新正却不屑一笑:“入魔就入魔呗,早在南山剑宗的时候我就与你说过了,为了九州苍生,我愿意入魔。呵呵呵,天下人都想做圣人,可是张师兄,圣人能解忘忧草之毒吗?道门修行飞升仙界,佛门修行涅盘赴往西天,就连儒家修行入圣也是不留人间!古往今来,所以突破一品境界的都走了呀,谁管这九州大地死活了?” 张清风哑口无言,只是坚守自己的底线提醒道:“许师弟,我辈修行斩妖除魔扞卫正道,若有一天你入魔,我必斩你!” 许新正翻了个白眼,甩头回破庙里去,懒得搭理这个一根筋。 回到破庙里,马八斤与马铁牛已经完事儿了,顺手还将那昂山人的嘴巴重新堵上,省得它嚎叫不断。 而被捆在角落里的叶清莲与马供奉还闭着眼睛一副没有苏醒的样子,但叶清莲那颤抖的腿已经出卖了他。 早在许新正刚才审讯的时候,叶清莲就被昂山人的惨叫声给惊醒了。 许新正也懒得去拆穿他,径直走到第一个昂山人面前,低头看一眼他胯下,已经不冒血了。看来这昂山人的体魄也不赖,有一定的自愈能力。 “冷静下来了?想清楚了吗?能不能好好配合,坦白交代?”许新正在它面前蹲下,再次问道。 昂山人怒目瞪着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许新正浅笑一声,将他嘴里的布团拿掉,一边漫不经心地提醒道:“想清楚了再说话,我们手里不需要留这么多昂山人。” 昂山人最后还是没有开口继续咒骂他,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他而已。 它已经看明白了,眼前这个恶棍根本不讲道理的,是真的会一个不爽就宰了它们的! 许新正十分讲究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马八斤与马铁牛十分狗腿子地将他那张破条凳抬过来好让他坐下来继续审讯。 许新正接着说道:“刚才你那两位同伙交代的你都听清楚了?可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我也不怕你们串供,有什么说什么,只要我觉得你们说谎,那就随便割块肉下来喂狗。反正外面就是乱葬岗,野狗多,不会浪费。” “没有补充的。”昂山人老老实实答话道。 “好,很好。那本官再问你,八月下旬,京师城外的尸潮与皇宫内的尸潮可是你们昂山人在背后策划的?” “京师?尸潮?”昂山人愣了下,一脸不知情。 “行啦,又不老实了是吗?八月下旬京师爆发的两次尸潮都是人为策划的,而且策划者比我们都要了解忘忧草的毒性,除了你们昂山人,还能有谁会如此了解忘忧草并加以利用?”许新正质问道。 那昂山人还是摇头:“不知道,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京师爆发尸潮!” 许新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它的双眼:“留在九州的昂山人,是不是只有你们仨?” “只有我们!这个你们的三大宗门可以证明!” “也就是说,如果京师爆发的尸潮是你们昂山人干的,那就肯定绕不过你们仨咯?” “这不是我们干的!”昂山人愤怒地再次否认道。 “那你他娘告诉我,除了你们,九州大地还有谁能这么了解忘忧草的!” 许新正满脸不耐烦地再次质问它,但心里并没有要接着动刑的意思。 因为京师的两次尸潮确实很奇怪,以昂山人的奇特模样确实很难潜入京师搞出这么大动作,可偏偏当时就只有它们对忘忧草足够了解,只有它们有嫌疑利用忘忧草来引爆尸潮。 总之,忘忧草产自昂山,没有人会比它们更了解忘忧草,根源肯定还是在昂山人这里!要么是它们在背后策划,收买了九州人去京师搞破坏;要么是它们“无意”中将忘忧草的秘密泄露给了其他势力,使得其他势力更早了解到忘忧草的毒性并加以利用。 不管是哪种情况,许新正现在都必须要把这个躲在背后放冷箭的家伙挖出来! 第178章 读书人 许新正又挨个审问了一圈,还是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这时候,马八斤凑过来提醒道:“少东家,辰时了。” 许新正这才暂时停下审讯,吩咐马铁牛带人收拾现场,准备转移到下一个藏身地点。 他们昨晚刚把庆元府府城闹了个天翻地覆,把三个昂山人从法真禅师眼皮子底下给劫了出来,并且全身而退无人被擒。 但现在庆元府肯定在大肆搜捕他们,带着三个昂山人太过显眼,想要离开庆元府的难度不小。只要他们进入乡村或者通过关卡、渡口便很容易被人抓获。所以眼下进入城镇这类外来商队密集、鱼龙混杂之地反而更好隐匿。 而在庆元府,最大的一座城莫过于府城了。 正好府衙里面有座挺大的监牢,可以将三个昂山人分开关押,无论是做对照组实验还是进行审讯都更加便捷。 至于法真禅师,昂山人已经在他手中弄丢了,现在要么出去把人找回来,要么自己回金佛寺领罚。但昨晚张清风出手已经暴露了道门介入的事情,法真禅师自己已经不太能够处理的了,显然回金佛寺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许新正特意提前派人回去打听过,一切如他所料。 如此一来,府城反而是目前庆元府最安全的地方。 于是,许新正一行人便换上了江南边军的衣服,大摇大摆地折返回府城。途中不止一次遇到官府盘问,起初众人还会与他们解释说是江南总督派来抓贼的,正好之前庆元府知府确实写信向江南总督求助过;后来干脆懒得多解释,直接给衙役一巴掌他们也不敢再多问,只能老老实实地放行。 一路畅通进入府城,许新正便直接带人进了府衙,抓住知府给他喂了一颗“含笑半步癫”,以压根不存在的解药作为要挟,再加上张清风的武力威迫,成功控制住了庆元知府,借到了府衙牢房。 除了昂山人之外,许新正手头还有个叶清莲和马供奉,也分开关进监牢里候审。 …… …… 十一月的京师,到底还是下雪了。 南郊的旷野变成了雪原,原本乌压压的难民棚户区此时也换了白色。 若不是每间隔一段便有炊烟袅袅,路人远望定会将这里当作是乱葬岗,每一座低矮的棚户都是一座坟头。 尤其是覆上白雪之后,就更像了。 一队京营的步卒沿着棚户之间似有似无的小径巡查,不时要弯腰掀开帘子查看,找到里面被冻僵的尸体送去真正的乱葬岗。 “还剩下多少人?”文余墨骑着白色骏马从棚户边缘走过,身边跟着香山诗社的其他三位公子。 “不到四万人。”赵秉文叹息一声,答复道。 他们这次不是来施粥的,上个月负责赈灾的一批官吏因为贪污被杀了,薛闵兮在朝中找了一圈,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官员,只能临时从太学与白鹭书院选调一批学生过来帮忙,其中自然就有香山诗社的人。 “偌大的京城难道容不下这四万人吗?”石启君紧了紧他的狐皮袄子,随口问道。 “启君兄,偌大的京城每日也有冻死的尸体抬出来,没有安身立命的宅子进城有用吗?何况这么多灾民进城,容易出乱子呀。与其想这个,倒不如与陛下说说,看能不能建些房子安置,冬天到了,光靠棉衣和这些棚子是熬不过去的。”赵秉文与他说道。 石启君调侃道:“赵公子现在对这些琐事倒是娴熟得很,不去当官可惜了。” 赵秉文不以为意,浅笑道:“来都来了,既然接了这差事,总得做好?” “哈哈哈。”石启君笑了笑,又问一旁的文余墨:“说来书贤兄,你不是立誓终身不入仕途吗?怎么还肯接这差事,害得我们也要三天两头往这儿跑。” 文余墨笑道:“只是帮陛下赈灾而已,来年开春便可卸任了,不影响读书治学。而且山长也劝我带你们过来,莫总窝在香山对着红叶吟诗。” “山长?呵呵呵,山长定是又想借此劝吾等入仕。”石启君笑道。 沈子登骑马跟在他边上,也笑道:“书院恨不得所有弟子都入仕当官,却偏偏出了我们香山诗社这些徒有功名、拒不入仕的逍遥散人。” “嘁,八股取士,这功名不要也罢!”石启君一脸洒脱,紧接又与众人说起他当年考上进士后潇洒回书院的英雄往事。 文余墨听他们几个又开始抱怨科举,无奈摇摇头。 香山四君子里面除了他之外,其余三人都曾故意考上进士然后甩袖回家,以此表达自己对朝廷八股取士的不满。得亏最后有白鹭书院护着他们,否则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 “顾菟,且等等。”文余墨忽然开口道。 顾菟,乃是他胯下白驹的名字,听见他的话,便机灵地停了下来。 随行的三位公子也纷纷勒马,好奇地问道:“书贤,怎么了?” 文余墨望着不远处棚户区里的一块空地,示意道:“你们看那边。” 三位公子便仰头观望,原来是空地上有几个少年坐在一根圆木上,不知在耍些什么。 再仔细看,原来他们前面还有个五六岁的女童,攥着根小树枝,像个教书的老先生一边踱步一边摇头晃脑。 看他们的衣着装扮,坐在圆木上的应该是灾民里的大孩子,而那女童应该出自城内良家,身份相差甚远,怎么会耍到一块儿去? “走,过去看看。”文余墨翻身下马,拍拍顾菟的脖子让它帮忙看着其他马匹,便徒步往棚户区走去。 “哎,书贤!哎哟,这里面又脏又乱,你等等呀!”石启君无奈地跟着跳下马,提起自己的锦缎曳撒便小跑着追上去。 其他二位公子自然也快步跟上。 四位衣着华美的公子穿梭在棚户区里,仿佛是黑白画面中唯一的彩色,然后,他们遇见了另一个有色彩的人,朗朗读书声也传入了他们耳畔: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 “……” 这一瞬间,四位公子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带着大孩子们读书的周小妹也发现了这四个“不速之客”,叉着腰,仰起头问道:“喂!你们是什么人呀?为什么偷听我讲课!” 第179章 欺负小孩子 听见周小妹的话,坐在圆木上的一排少年也好奇地回头观望。 “哈哈哈,小姑娘,我们恰巧路过此地,见到有人读书,便过来看看。” 赵秉文笑着上前拱手施礼,逗她道:“小生赵秉文,这厢有礼了。” 周小妹上下打量他一眼,翘起小嘴儿叫道:“我认得你,你是那晚调戏我姐姐的登徒子!” 众人闻言纷纷神色古怪地看向他。 “……”赵秉文也想起来这小妮子是谁了,赶紧与同伴们解释清楚。 中秋那晚他曾在猜灯谜时遇见这个小妮子,是和许新正一起的,同行的确实还有个少女,只不过当时因为要与许新正攀谈,双方发生了一点误会。 “原来是仲元的妹妹吗?”文余墨嘟囔道,心想:许新正不是出身育英堂吗?怎么会有个这么小的妹子? 不过他还是相信赵秉文的人品的,便上前去与周小妹搭话道:“小姑娘,我们是许新正许仲元的朋友,你是他妹妹吗?” 周小妹警惕地看着他们,又壮着胆子说道:“许哥儿是我师父,但我不认识你们!你们莫要过来,不然我喊人了!宋大哥他们就在附近!” “好好好,我们不过去,我们就在这儿看看。”文余墨见她警惕生人,笑着摆摆手没有坚持走过去。 “宋大哥?难道是宋泽?”赵秉文嘟囔道。 “奇怪,仲元何时还收了这么个小徒弟?他不是武夫吗?怎的还教人读书呢?”沈仕林也困惑得很。 “你们不要说话影响我教书!”周小妹又叉着腰训道。 “……”香山四君子。 周小妹见他们终于老实了,便接着带学生读书,拿着树枝教他们在雪地上写字,还像模像样地纠正别人的错字。 忽然,她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一转头就见四个奇怪的叔叔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身后,正弯腰好奇地看她教人写字呢,吓得她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旋即便扯着嗓子喊道:“宋!大!哥——” “呼——” 一道疾风呼啸而来,文余墨敏锐地转身,施展儒家秘术轻唤一声:“且慢!” 那只正要擒拿他们的大手顿时停下了。 “文公子?” 宋泽见到文余墨同样诧异,他还以为周小妹在这边玩耍遇到什么意外了呢,跑过来刚要擒拿就步入文余墨的领域,被他给定住了。 “原来是宋大人,许久不见,近来可好?”文余墨微微一笑,解开了禁锢。 其余三位公子这才反应过来,转身笑着与他拱手。 宋泽回之一笑,又见周小妹这丫头跑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可怜兮兮地告状道:“宋大哥,他们吓唬我。” 宋泽抬头看向文余墨,文余墨温文尔雅一笑:“是我们唐突了,不小心吓到这位妹妹,抱歉。” 宋泽也顺着台阶下,摆摆手没再追究。 周小妹年纪虽小,却也是个人精,见素来粗鄙的宋泽突然这般好说话,便猜到眼前这四位公子不好惹了,撅着小嘴躲在宋泽身后不再闹腾。 文余墨接着与宋泽解释道:“我们过来巡查这边的灾民,见她一个女娃娃在此玩耍,身边又不见大人,便过来看看。” 宋泽点点头,也不认为文余墨等人会吃饱撑着跑过来欺负小孩子,便接着与他们介绍道: “这是青禾堂周大夫家的小孙女,你们唤她周小妹就好。这几日青禾堂的周大夫出来给灾民义诊,她姐儿在那边帮忙,她调皮被说了几句便自己跑来这儿玩耍,还结交了几个玩伴。我看这边有京营的弟兄巡逻,便也懒得管她。” 周小妹插嘴辩解道:“我是在教他们读书写字!” 宋泽讪讪一笑,懒得教训她。 一个小小女童大字不识几个还好意思当着白鹭书院弟子的面说自己在教别人读书写字? 文余墨倒是觉得挺有意思,便打发宋泽道:“宋大人既然有公务在身,便去忙,这边有我们照看着。” 宋泽迟疑片刻,便点点头,又摸了周小妹脑瓜子一把,让她不准再闹,便回去帮周大夫了。 周小妹不服气地嘟起嘴,小手娴熟地整理自己的发型。 等宋泽走后,文余墨便蹲下来看看地上的字,好奇地问她:“这是你师父教的?” 周小妹得意地点点头,与他们卖弄道:“这叫《三字经》,是小孩子启蒙的!” “《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倒是朗朗上口,易学易教呢。”文余墨赞赏道。 其余三位公子也纷纷赞许。 “只是我读书这么多年,怎么从未听说过?启君,你们平阳可有此文?” 石启君摇摇头。 周小妹见状又得瑟道:“这是许哥儿自己编的,厉害?” 文余墨心想也是,便继续套话道:“哦?仲元一介武夫还会编撰启蒙的韵文?” 周小妹叉腰道:“哼!那是当然,我家许哥儿厉害着呢!” 三位公子对视一眼,笑笑不说话。 文余墨又好奇地问道:“你家许哥儿这么厉害,除了《三字经》还会别的吗?” “当然会啦!我家许哥儿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能文能武,学贯古今!”周小妹得意道。 这几个词都是她以前听许新正自吹自夸的时候偷学的。 赵秉文闻言忍不住笑了:“仲元才思确实还算敏捷,我曾在梁家园见识过。能文能武也勉勉强强说得过去,但这学贯古今……哈哈哈。” “定是仲元私下与小孩子吹嘘的。”沈仕林一猜一个准。 周小妹却听不得这种话,拱着嘴叫道:“我家许哥儿才不吹牛呢!许哥儿就是厉害,他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 “哦?他还会什么?说来听听。”文余墨问道。 “他会……”周小妹话说到嘴边,忽然想起许新正走之前的叮嘱,便收住了:“许哥儿说了,这是家学传承,不准出去乱说!” 文余墨看向坐在一旁不知所措的难民子弟,问道:“既然是家学传承,你怎么还教他们呢?” 周小妹辩解道:“他们是我的学生,对?” 一众少年讪笑不语,显然是收了她什么好处才肯认一个比他们年纪都要小的女娃娃作师父。 文余墨浅笑着拱手道:“正所谓达者为师,敢请赐教。” 周小妹眨眨眼听懂了一些,纠结道:“但我就教了他们《三字经》啊……” “别的不能教?” 四位公子对视一眼,冥冥中总觉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文余墨迟疑片刻,露出了标志性的温文尔雅的笑容,领域缓缓展开:“周小妹,我们与许哥儿是很好的朋友,你说,他还教你什么呀?” 周小妹中招,坦诚道:“许哥儿教我,天下之人,生而平等……” 四位公子闻之色变。 这生而平等的言论其实在大淮也并非没有出现过,正所谓物极必反,在封建礼教极度压迫人性的同时,九州大地数万万人不可能全部麻木不仁,难免也会有人想过冲破礼教的禁锢,放肆一把。 早在前朝大梁末期,江南一带便已经有离经叛道的读书人喊出了这类口号,一直到大淮立国百年达到巅峰,甚至在白鹭书院也有此类辩论。 然后,就是一场席卷九州大地的文字狱! 第180章 深陷困局,信任危机 庆元府,府衙监牢。 “阿嚏~” 许新正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搓手哈气骂道:“他娘的这鬼天气越来越冷了,此时京师应该下雪了?也不知道嫂嫂怎么样了,有没有多添几件衣服?还有三位哥哥,嗯,还有周家两个妹妹,周小妹不知道有没有认真读书完成寒假作业?” “你不关心一下薛师妹?”张清风随口提醒道。 “哦,还有皇上。离京前我答应了皇上要抓住昂山人问出忘忧草解毒之法,要在江南帮她查禁忘忧草,结果现在两件大事就做成了半件,唉~无颜想她呀!”许新正感慨道。 其实是不敢想,他大老远跑南方来是要找机会屯兵造反的,哪里还敢想薛闵兮哦? 若是被她知道了真实想法,一准带着三万铁骑南下直接平了他,将他抓进宫里做太监。 张清风没有乱窥探别人心境的习惯,自然也没想太多,只是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不急,好歹现在抓住了昂山人,慢慢审总能问出来的。” “但愿,我已经将它们分开审问了,却还是没能问到有用的东西。张师兄,你确定你那阵法可以彻底隔绝它们之间的联系吗?”许新正问道。 “昂山人修炼之法诡异,我也不敢保证有用,但如此隔绝已经是我们所能做到的极限了,连神识传音都能隔绝。” 许新正神情凝重:“倘若它们没有私下串供,倘若它们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忘忧草之毒恐怕真的无药可解了。” 张清风看他这表情,顿时明白他话外音。 早在离开南山剑宗的时候他就曾说过,如果真的没有解药,那么想要解救九州于危亡之际,便只能做出取舍了! 杀尽九州数千万服用过忘忧草之人,断臂求生! 张清风揉着脑袋,不敢想象这个抉择。 那是数千万条人命啊!而且其中大多是无辜百姓,他如何能下得去手?哪怕不用他出手,也实在难以下此决断。 许新正也没有多劝他什么,抱着膀子背靠墙不说话。 他也不是什么杀神,随口说说装装笔还行,真要他下决定,他也良心不安,做不到呀! 可眼下,还有别的办法吗? 总不能继续养着,继续拖着,再留给下一代人去解决? 这就是当年朝廷做出的选择,硬是给拖成了这个鬼局面,如果当初朝廷也能像南山剑宗一样下狠心进行内部清洗,彻底禁绝忘忧草,无非就是死一批嗑药的权贵罢了,还不至于连累这么多无辜百姓。 “除了昂山人,背后很可能还隐藏着一方势力,我挖不出来。”许新正忽然又开口说道。 张清风回头看他。 许新正接着说道:“京师的两次尸潮绝对是有人在背后策划,但我从昂山人这里审问不出真凶。而且确实不大可能是昂山人直接参与,就它们这鬼样子太难办到了。” “许师弟认为有内鬼?”张清风问道。 许新正默默看着他,又不说话了。 张清风眉头微蹙,略微恼火地质问道:“许师弟怀疑我们南山剑宗?” 许新正坦然承认道:“不只是南山剑宗,金佛寺、白鹭书院、魔教、四海商会,乃至朝廷自己,我都有所怀疑。” 张清风恼火地辩驳道:“许师弟,昂山人可是我抓的!” “张师兄,我相信你是真心想救九州大地,可是在宗门的时候你也听见了,南山剑宗确实想过要放弃九州,献祭九州!” “那不是灵溪师叔听了你说的皇宫尸潮才起意的吗?此前我南山剑宗根本不知道那两次尸潮!” 许新正满脸疲惫地摊手道:“谁知道呢?南山剑宗也是九州大地最早接触忘忧草,最早培育忘忧草的一方势力不是吗?” 张清风生着闷气转身要走,但最后还是没走,只是愤愤地踹了下门框,也抱着膀子靠着墙与他辩驳道:“我承认宗门当初留下忘忧草确实是一大错误,可当初谁知道此物会如此厉害?宗门当时也只是想研究解毒之法来救下门内误服忘忧草的弟子而已呀!哪里错了?” “而且我南山剑宗世代守护九州,岂会做出这种有违天道的事情?当年昂山匪军来犯,在白河口可是我南山剑宗的前辈击退它们的!若非我南山剑宗出手,现在九州早已沦陷!” “再说后来我们也确实禁绝忘忧草了,是你们大淮朝廷舍不得让服药权贵自尽,非要索去种植才造成当下局面的!至今我南山剑宗都没有参与过忘忧草这门害人的生意!” 许新正懒得替大淮朝廷作辩解,能搞成今天这鬼样子几方势力谁都逃不了责任。 等他缓过一口气,许新正才接着逐条分析道:“不管怎样,我们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京城两次尸潮的幕后黑手肯定比我们更了解忘忧草的毒性。钦天监拿活人做实验,研究了十几年都没有研究出来,那幕后黑手却已经可以利用其毒性来制造尸潮了……” 张清风十分赌气地打断道:“你怎知钦天监没有说谎?若是他们早就研究出来,早就了解忘忧草真实毒性而没有告诉你呢?” 许新正抱着脑袋在墙角蹲下,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他只是个刚穿越到这个世界不到半年的外人,这个世界的各方势力都有自己的小算盘,都不可能与他说实话。只要有一方提供了一个假信息,那么他这几个月来所有推理都要推翻重来! 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线索没有思路继续调查下去了,感觉看谁都像是内鬼。 再这么下去,都不用考虑找根据地造反了,回去洗洗睡等死……死之前逛个青楼。 张清风见他这样,也没再故意气他了,冷静一些继续说道:“不管怎样,先按照你昨日说的那样把对照组实验做了?看看这些昂山人断药发作之后会怎样,会不会真的自焚……” 许新正忽然睁眼起身,接着说道:“不,不管它们断药发作后会发生什么,只要它们不会变成行尸,就足够佐证一点——昂山人与九州人不一样!” “……”张清风无语地看着他,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一样。 许新正却仿佛抓住了什么,越说越激动:“如果昂山人与九州人不一样,那么它们是怎么知道九州人服用忘忧草之后会尸变的?它们是怎么知道九州人服用忘忧草超过三年尸变后会传染的?它们是怎么知道九州人服用忘忧草超过十年尸变后会衍生死气逼退天地元气的?” “可是它们就是知道呀,昨日你不是问过了,它们不是说了九州是天神弃民,所以服用忘忧草灵魂会被污染,变成吃人的怪物……” “嗯,是吃人的怪物!但生前服用忘忧草超过三年的行尸不吃人,只是咬人来传染!”许新正打断了他的话。 “许师弟你的意思是……” “我们先入为主了,凭什么就认为昂山人知道这些?而且哪怕它们知道,它们又是如何知道的?总之,先做实验,先看看它们断药发作后是什么样子!”许新正激动地说完,便回去喊人开始实验。 既然已经从昂山人嘴里问不出有用的东西了,那就只能从实验里自己找出线索来了! 第181章 实验结果 许新正沿着阴暗潮湿的地牢过道往里走,前面传来昂山人的哀嚎求饶声。 他当初骂钦天监拿活人做实验的时候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会做出与钦天监一样的选择。 只不过钦天监是拿百姓做实验,而他是抓了昂山人做实验。 “怎么样?”许新正向守在牢房门口的一个西北汉子询问。 “今早巳时二刻开始发作的,已经快一个时辰了,一直在哀嚎求饶,看着也越来越虚弱。”西北汉子答复道。 许新正看向牢房里面,那断药的昂山人像条死狗趴在地上,时不时用九州官话求他们给它忘忧草。 “目前看来和九州黎民断药发作时差不多,都非常渴望服用忘忧草。”跟在一旁的张清风说道。 许新正瞥了他一眼,打趣道:“张师兄现在不觉得有违天和了?” 张清风面无表情地自我安慰道:“我很早就释然了,相比较数千万的无辜百姓,这三个昂山人受点折磨又算得了什么?就当是它们的自我救赎。” “哈哈哈,张师兄此念一起,担心入魔哦。”许新正笑道。 张清风不搭理他,看向牢房里的昂山人。 许新正也不再打趣他了,二人站在牢房门外默默等待着。 过了好一阵子,牢房里的昂山人逐渐没了动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断气了。 二人没有急着进牢房查看,而是继续守在门口。 忽然,牢房里的昂山人开始抽搐起来,然后嚎叫着满地打滚,像是浑身着火了一样,却并没有看见火焰灼烧的痕迹。 一直到它最后一声哀嚎过后,便彻底没了动静。 “居然真的没有变成行尸走肉?”许新正沉吟道。 “尸体也没有自焚,许师弟,看来很有可能被我猜中了,所谓的烈火焚烧只是走火入魔而已。”张清风笑道。 许新正点点头:“有道理,再等看看。” 二人站在门口又等了一个时辰,见牢房里的昂山人依旧没有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牢门走进去检查尸体。 没有任何意外发生,那昂山人真的死了。尸体没有尸变,也没有自焚,倒是五官比活着的时候更加扭曲变形了,就像是一根被人拧干的毛巾。 “许师弟,怎么样?” 许新正看着地上的尸体分析道:“昂山人断药发作后的状况与我们九州根本不一样,也就是说它们想要利用尸潮死气来驱散九州天地元气的话,就必须提前至少十年去做实验验证这一点,而且必须一次实验直接完成,否则就要再多耽搁几年,然后至少再用十年的时间来九州大地养毒。但忘忧草最早是在惠丰十二年传入九州大地的,至今也才十九年不到,时间对不上。” “你是说早在忘忧草传入九州大地之前,昂山人就已经拿九州人去做实验了?”张清风问道。 “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不大。先有因,然后才有果。我们是因为意外得知了昂山人服用忘忧草之后不会尸变,然后才会想到利用这个实验来进行验证。但在更早以前,昂山人又是怎么想到九州与昂山人服用忘忧草之后的效果会不一样呢?怎么会想到拿九州人做实验呢?难道真的是它们那所谓天神的指引吗?” 许新正摇摇头:“与其相信所谓天神,我更愿意相信它们是在某次意外中见到了九州人断药尸变,然后才惊觉原来它们的灵药对于九州人来说反而是毒药!” 张清风被他这话绕得有些晕了,沉思片刻后才问道:“也就是说,这昂山人很可能也是在忘忧草传入九州之后才发现九州人服用忘忧草会尸变的?” 许新正还是摇头:“不,不一定要等到忘忧草传入九州!也可能是在九州之外,南洋诸国也有不少我九州遗民!而且就地理位置而言,在忘忧草传入九州之前肯定也会先传入这些地方……走,还剩下两个昂山人可以审!” “还审?审什么?喂!许师弟你等等我!” 二人说着便先后出了牢房,结果出门才走两步便停下了。 只见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站在过道尽头,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法……法真禅师?”许新正懵了。 法真禅师双掌合十,念道:“阿弥陀佛,梁施主我们又见面了,或者应该称呼你为许施主?” 许新正也连忙跟着合十回礼:“幸会幸会。” 法真禅师笑道:“许施主似乎很意外?” “我……哈哈哈。”许新正讪讪一笑,与张清风对视一眼,忽然闪身躲到一旁。 张清风同时甩出一道剑气,直攻法真禅师。 法真禅师早料到他们会偷袭,不慌不忙地张开右手手掌。 只见金光迸发,一只金色佛手唤出,挡住了张清风的剑气,又迎面朝他们二人抓来。 “跑!” 张清风抬手一剑打破牢房屋顶便纵身跃了出去。 许新正也赶紧跟上,跳出牢房一个打滚落在外面的空地,起身便骂道:“见鬼了,这老和尚怎么回府城了?” 张清风落在他边上,蹙眉道:“我哪知道?你不是说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是很安全呀,这两天不是过得好好的?莫不是庆元知府那生孩子没屁眼的老东西跑去告密了?” “……”张清风。 “轰!” 二人扯淡间,一尊五丈高的金佛便顶破了牢房屋顶,面朝他们再次念道:“阿弥陀佛,许施主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但我佛有慧眼,岂能被你这雕虫小技所蒙蔽?” “那你之前怎么会中招?”许新正本能地拆台道。 法真禅师沉默片刻,忽然不想解释了,一掌便拍了下来。 二人赶紧后退。 金佛法相径直撞开监牢,挥动双手便再次抓向二人。 “分开跑!”张清风疾呼一声,便御剑往右手边逃。 许新正只能骂骂咧咧地甩开双腿往左手边逃,然后便听着身后大地一阵震动,那金佛法相居然选择追他来了! “草!为什么要追我呀?” 一直以来许新正都觉得自己的腿还挺长的,可是今日与这五丈高的金佛相比,顿时就变成小短腿了。这么跑,哪里能跑得过它哦? 没跑多久,许新正便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一股危机感,赶紧折返一个滑铲,正好躲过金佛的大手来抓,又顺手从乾坤袋取出雁翎刀偷袭。 可是当他举着雁翎刀从金佛胯下滑过准备砍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他这个滑铲什么也没砍到,就这么径直滑了过去。然后就看见张清风从天上被人打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他面前。 天上还有一个盘腿坐在莲花座上的老和尚,双掌合十念道:“阿弥陀佛,施主,我佛慈悲……” 许新正见势不利,赶紧将刀收回乾坤袋,高高举起双手:“懂!我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嘛!我投降!投降了啊,我佛慈悲,优待俘虏!” “……”老和尚。 第182章 有缘皆朋友 许新正投降之后并没有受到严刑拷打,甚至连手铐脚镣都没有用上,舒舒服服地被请上了马车。 因为他说得对,我佛慈悲,优待俘虏。 马车还是他们此前运送昂山人回府城时的那辆,就连外面骑马护送的也是西北铁骑。 两个老和尚并没有将这些西北汉子也收拾了,只擒了许新正与张清风,他们便老老实实跟着马车走,不敢轻举妄动。 许新正一脸乖巧地坐在马车上,看着坐在正对面的老和尚,双掌合十笑着问道:“阿弥陀佛,在下许新正,草字仲元,不知这位高僧如何称呼呀?” “老衲法智。” “原来是法智禅师,久仰久仰。不知法智禅师要带我们去哪儿呀?”许新正问道。 “金佛寺。” “金佛寺?”许新正掀开帘子看一眼外面。 法智禅师却转而问道:“许施主今年中秋时曾在鬼市被人追杀?” “嗯?”许新正诧异地看着他。 法智禅师笑着解释道:“当时你从酒楼二楼跳下来,身后黑衣剑师的剑气紧随飞出,老衲正好在对面店铺,顺手挡住了那剑气,也意外目睹了这一切。” 许新正仔细回忆,想起来当时薛闵兮的剑气打到对面店铺时确实被一道“万”字法印给挡住了,原来当时店铺里出手的高人就是法智禅师。 法智禅师又接着说道:“若老衲没看错的话,当时那黑衣剑师应该是大淮六公主薛闵兮?而后来将你救走的三品剑师看身法似乎是魔教长老?老衲那晚觉得有趣,便跟着又瞅了一眼,原来你还是镇魂司的人?” 许新正闻言心里顿时慌了,一想起过去这段时间都有个老和尚躲在暗处偷窥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法智禅师浅笑道:“施主莫怕,京师乃是天子脚下,老衲一个方外之人不敢久留,中秋过后便回金佛寺了。昨日正好奉方丈之命来庆元府带昂山人上山,却没想到又遇上许施主了。” 许新正好奇地追问道:“昂山人已经丢失,大师为何还要来府城呢?” 法智禅师解释道:“老衲在途中遇到了法真师弟,听他说了此事,在老衲仔细盘问下,他提起了在城西抓住的五个外地商人,便顺藤摸瓜想起了另一位曾与他们一起登门拜访的梁公子。于是,老衲便带他回府城试着找找这位梁公子,却没想到这般有缘。” “哈哈哈,是挺有缘的……”许新正满脸苦笑。 “不知许施主这次千里迢迢来庆元府绑走昂山人,是奉了魔教之命,还是镇魂司之命呀?”法智禅师又问道。 许新正斟酌片刻,坦诚道:“实不相瞒,我是镇魂司派去潜伏在魔教的卧底!大师莫要误会,我许新正为人光明磊落,亦是正道人士,绝非魔教之徒!” “哦?所以许施主这是奉了镇魂司的命令来的?或者说,是奉了皇上的圣旨来的?哈哈哈,有趣,有趣。看来老衲中秋倒是走快了,好像错过了不少有趣的事情呢。许施主倒也是个妙人,那晚老衲明明看你被永宁公主追杀,如今她登基为帝居然还肯如此重用你?” “欸~皇上胸怀宽广,有容乃大,自然不会与我计较这些私人恩怨。”许新正冲着北边遥相拱手恭维道。 法智禅师笑道:“魔教、皇上、镇魂司、南山剑宗,哦,现在还有位四海商会的二少爷,许施主当真是结交广泛呀。” “哈哈哈,我这个人最喜欢交朋友了。大师你我一回生二回熟,如今再次相遇,不也是缘分嘛,不如也交个朋友?正所谓多个朋友多条出路,将来大师若是再去京师,可以去找我尽地主之谊!”许新正顺着攀起交情。 法智禅师浅笑一声,念一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然后接着问他:“既然是朋友,那还请许施主能够坦诚相告。敢问许施主绑架昂山人私自刑讯有何目的?” 许新正眉头一挑,心说:好你个浓眉大眼的老和尚,竟然还想反过来利用交情套小爷的话? 法智禅师见他不说话,便接着说道:“老衲看那三个昂山人一死两伤,刑讯手段相当残忍,此等行径可不像许施主刚才说的那么光明磊落,不应是正道人士所为?” 许新正随口辩驳道:“大师,即便是名门正派也讲一个快意恩仇,这些昂山人自海外带来忘忧草荼毒我九州大地无辜百姓,便是千刀万剐,也是死有余辜!这与光明磊落、正道魔道无关。” 法智禅师摇头表示难以认同,又念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行啦大师,莫说旁的了,既然你我是朋友,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便与大师明说好了。我在京师查到有人利用忘忧草制造尸潮,妄图颠覆九州,便顺藤摸瓜找到了昂山人!现在金佛寺好端端的突然要将昂山人带回金佛寺,莫不是也查到了什么端倪?”许新正抛砖引玉道。 法智禅师颔首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既然许施主开诚布公,老衲自然也不瞒着施主。自白河口战役以来,金佛寺便在探究这忘忧草的解毒之法,与昂山人也常有交涉试探,却毫无进展。近几日,后山终于查出了一些端倪,特来请昂山人上山,仔细盘问。” “你们找到解毒之法了?”许新正惊喜道。 法智禅师纠正道:“只是窥得一些端倪罢了,尚未找到具体的解毒之法。” 许新正忽然不那么抗拒去金佛寺了,又好奇地看向法智禅师,希望他能再多透露一些信息。 但法智禅师只是笑着摇头,闭口不再细说,只让他耐心等待,等到了金佛寺再自己去细看。 于是,许新正便在焦急等待中度过了两日路程。 两日后,车队终于抵达金佛寺。 法智与法真两位禅师带着张清风与昂山人去了后山,而许新正等人却被一众僧兵给押去了牢房。 直到牢门从外面无情锁上的那一刻,许新正整个人都是懵的: 说好的朋友呢? 说好的有好东西看呢? 第183章 铁窗泪 “人生最大的悲剧莫过于失去自由,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失去亲人和朋友,我没有响亮的嗓音,也不具有动人的歌喉,但我有一颗,诚挚的心。在这美好的夜晚,我要介绍这首我心中的歌,奉献给我的亲人和朋友。我站在铁窗前,遥望星光闪闪,那闪闪的星光就像母亲的眼睛一样,让我低下头来悔恨难当!” 许新正站在牢门前,双手抓着栏杆,饱含深情地念罢一段独白,便接着颤声唱道: “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 手扶着铁窗望外边 外边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何日重返我的家园 何日能重返我的家园 ……” 人生就是这么变化无常,难以预料。回想两天前,他还是站在牢门外面审问昂山人,却没想到只过了两天,就轮到他被关进牢房里了。 一想到这儿,许新正的歌声就更加苦闷了,听得同样锒铛入狱的一众西北汉子几欲落泪。 同样被关进牢房的叶清莲更是泪流满面,他明明是来追求爱情的,却怎么蹲完一个监狱又换一个监狱呢? “公子莫哭了,我们乃是四海商会的人,与他们并非一道,等误会澄清,金佛寺就会放我们下山了。”马供奉坐过来安抚道。 叶清莲一头埋进他怀里,嚎啕大哭:“我委屈啊,为什么我喜欢的人都要离我而去呀!呜呜呜,他不是梁公子,他是杀人不眨眼、恶贯满盈的镇魂司走狗许新正啊!呜呜呜……我温柔善良、体贴入微的梁谞之呀!” “……”马供奉。 许新正无语地看了眼关在隔壁牢房的叶清莲,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凑上来拍了拍栏杆,喊道:“叶清莲!” 叶清莲不理他。 许新正又喊一声。 叶清莲还是不理他。 许新正想了下,喊他本名道:“叶祖荣!” 叶清莲恼火地抓起地上一把干草丢他,然后又埋马供奉怀里痛哭起来。 马供奉也怒目瞪着他。 许新正没心没肺地接着问道:“叶清莲,这几日我忙着审问昂山人却把你给忘了。我问你,你们叶家四海商会可是与昂山人有勾结?” “你个负心汉,你走开!”叶清莲又抓一把干草丢他。 马供奉也扯着嗓子骂道:“许新正,你这卑鄙小人,莫再来招惹我家公子!” 许新正辩驳道:“马供奉此言差矣,我承认在鬼市确实欺骗了你们,但那是任务所迫,我也没办法,怎能说我是卑鄙小人呢?说来你们叶家才是卑鄙,竟然哄骗百姓说忘忧草是天降灵草,硬生生捏造出一个福寿延年丹的故事来。叶清莲,你可知道这忘忧草吃了会害死人的!” “那是我家商会的事,与我何干?” “好一句与你何干?你这吃穿用度皆为叶家钱粮,皆是利用忘忧草收割的百姓血汗钱!花天酒地的时候怎没听你这般说了?”许新正质问道。 “哼!”叶清莲说不过他,埋头哽咽不理他。 许新正又拍了拍栏杆,接着诈道:“叶清莲,你不说我也知道。来庆元府之前我就在应天府查过,四海商会当真好手段,将乡绅地主与佃农工人耍得团团转,明明不占几分田地,却做了应天府最大的地主。如此手段,莫不是从昂山人那里学来的?” 叶清莲忍不住辩解道:“你胡说什么?这是我大哥想的计策!” “你大哥?”许新正仔细回忆叶家的情报,想起来他大哥叫什么了:“叶祖恩?他与昂山人可有交集?” “没有!” “叶清莲,你可知道作伪证是何下场?”许新正拍着栏杆恐吓道。 “哼!你自己都下狱了还审我?好好想想自己的下场!”叶清莲甩着鼻涕骂道。 许新正呲了呲牙,这话说的是真扎心。 思索片刻,许新正计上心来,赶紧调整好状态,彬彬有礼地呼唤道:“叶公子……” “你滚啊!莫学我家谞之说话!你个心狠手辣、辣手摧花、花马吊嘴、嘴尖舌快、快……快滚啊!” 许新正见他不吃这一套了,也只能叹息一声坐回去,自言自语道:“唉~也不知道张师兄他现在怎么样了?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身正气,而且不近女色,偏好男色,如今落到这帮顽固的秃驴手中,定会被认为是妖人?” 叶清莲竖着耳朵偷听,脑海中不由回想起那天张清风御剑而来的帅气模样,脸颊便发红发烫了。 比起许新正这个小人,张清风可就正派多了。 长得俊俏,实力高强,还是出身名门正派! 可惜怎么就碰上许新正了呢? 叶清莲满脸幽怨地看向他:“还不是因为你,胡作非为连累了张师兄!” 许新正听他这话便猜到他上钩了,心里憋着笑,继续套他话:“你一个叶家二少爷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我与张师兄此行抓捕昂山人乃是为了寻找忘忧草解毒之法,乃是正道!不像你们叶家四海商会,在应天府巧取豪夺、剥削百姓,又利用忘忧草赚取不义之财!尤其是你大哥叶祖恩,胆敢勾结昂山人,意图颠覆大淮朝廷,若非我等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办,张师兄早就杀入四海商会,一剑砍了你家大哥,替天行道!” 叶清莲辩说道:“你血口喷人!我叶家所行之事只是顺应商道,商人逐利何来过错?天下豪绅哪个不盘剥乡里,朝廷说白了不过是这天下最大的豪绅罢了,你镇魂司俸禄不也是盘剥百姓赚来的?还好意思在此冠冕堂皇说我!我家兄长与昂山人也只是正常生意来往,你莫要捕风捉影乱扣罪名!” “哦?只是正常生意来往?你刚才不是说他与昂山人没有交集吗?”许新正笑道。 “我……我刚才说的是气话。我大哥只是与昂山人有过几次正常生意来往而已,也可以说是没什么交集嘛。”叶清莲解释道。 马供奉赶紧拦住他,提醒道:“公子,你莫与他说话,这厮在故意套你话哩!” 叶清莲恼火地又瞪了许新正一眼,背过身去不再看他了。 许新正又喊了他两声,见他真的不理自己了才放弃,暗自分析道:“四海商会在应天府经营多年,垄断江南忘忧草生意。昂山人既然也会从江南采购忘忧草,便免不得要与四海商会打交道,从中学到一些资本手段也不是不可能。 此前我一直认为叶家需要仰仗叶皇后,不可能在皇宫里制造尸潮连叶皇后一并坑害。可现在看来,这叶家已经不是九州传统的商贾了。九州大地千百年来传统商贾赚了钱便会置办土地,转为地主,而叶家则更接近于资本,不再执着于土地。资本无国无家无君无父,却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私下将资产转移到海外?若是有,那这叶家便相当可疑了!”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出去才行,法智禅师说金佛寺找到忘忧草解毒之法的一些头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若是假的,那这金佛寺请昂山人到后山可就比叶家还要可疑了!若是真的,为何都查明我的身份了还要将我关在这里呢?” 想到这儿,许新正又唱起了《铁窗泪》,还叫着其他西北汉子跟他学唱,怎么凄惨怎么来。 第184章 内鬼误事 “哗啦啦……” 门外传来锁链拖拉声,紧接着门便从外面打开了。 负责看守牢房的僧兵从外面今来,看着牢房里鬼哭狼嚎的众人,满脸的无奈。 一开始还只是许新正自己一个人唱歌,听着虽然凄惨了点,但好歹还能听得下去,可是后来一众西北汉子们自以为学会了也跟着大合唱,歌声顿时就变成了一种折磨。 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许新正见僧兵终于被歌声吸引过来了,赶紧动情地喊道:“大师啊~人生最大的悲剧莫过于失去自由,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失去亲人和朋友!先不说我们犯了什么事情,但我佛慈悲,一定会原谅我们!求求大师看在佛祖的面上,放我们出去!我们是冤枉的呀!呜呜呜呜……” 牢房里的西北汉子们赶紧充当背景音乐烘托氛围,合唱道: “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 手扶着铁窗望外边 ……” 僧兵一脸生无可恋地拄着戒棒站到一旁。 这牢房平常是给寺里犯错误的和尚面壁思过用的,从未关押过这么吵闹的人! 张清风捂着耳朵从门外进来,无奈喊道:“许师弟,你们闹腾什么呢?” “张师兄?张师兄你没事?张师兄快救救我呀!我与法智禅师乃是忘年之交,说好的要做永远的好朋友,说好的上山后要带我去看好看的,为何一入金佛寺便将我关进牢房里呀!我委屈啊~佛祖啊佛祖啊,您老人家睁开眼看看,您若是觉得不公平就让天黑下来!”许新正捶胸顿足闹道。 张清风捂脸,与一旁的僧兵说道:“就是他了。” 那僧兵才黑着脸上来给许新正开门,放他出来,又催张清风赶紧把人带走。 “我这些弟兄呢?”许新正揪着那僧兵的衣服不肯走。 张清风赶紧过来将他抓走,一边解释道:“现在事情还没解决呢,你先跟我去与金佛寺说明白,之后金佛寺自然会放他们出来的。” 许新正这才点点头,又与马八斤马铁牛等人吩咐道:“兄弟们先在此接着唱歌,我去去就回!” “……”僧兵脸都黑了。 “哎哟,别闹了,省点力气。”张清风无语地开口调解道。 许新正又趁机与那僧兵提要求:“大师,我这些弟兄今天唱半天都没吃东西,好歹给点斋菜斋饭充饥?” 僧兵看了眼张清风,见他不说话,也只能捂着脑门点头答应了。 牢房里这才暂时清净下来。 “张师兄。”一侧的牢房忽然传来叶清莲怯生生地呼唤。 张清风有些懵地看向他。 叶清莲揪着自己的衣角,扭捏着关心道:“张师兄你没事?” “我……没事啊。”张清风愣愣地答一句,总感觉叶清莲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对劲,便疑惑地看向许新正。 他刚想问呢,许新正就慌慌张张地推着他出门了:“走啦走啦,赶紧与金佛寺谈妥,赶紧把人放出来!哎哟,张师兄,我们唱歌老半天了,你怎么才来呀?” “哎,张师兄!张师兄你……你自己要保重呀!”叶清莲见许新正这个小人又将张清风唬骗走了,恼火地跺脚。 …… 出了牢房,张清风一脸狐疑地盯着许新正,继续问道:“他怎么了?他不是叶家二少爷吗?怎么突然这般关心我?” “哎呀,现在大家都被金佛寺关住了嘛,算是患难之交,关心你一下怎么了?”许新正拍拍他的手臂,笑呵呵地让他不要多想。 张清风还是狐疑地盯着他,总觉得这厮背地里又干了什么坏事儿。 许新正赶紧扯回正题问道:“金佛寺那边到底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就把我们给关进牢房里了?还有你怎么没和我们关一起?他们带你去哪儿了?” 张清风这才暂且放下叶清莲的事情,与他解释道:“三大宗门虽然素来不和睦,但毕竟都是名门正派,同为正道联盟。我是南山剑宗的承剑弟子,即便闹了冲突落到金佛寺手里,他们也会以礼相待。这是名门正派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是礼节。” “那我呢?我都与法智禅师说明白了,我是镇魂司的人,代表大淮朝廷来的!大淮朝廷不要面子的吗?”许新正不服气道。 张清风委婉地继续说道:“先不论底蕴,大淮朝廷乃是世俗势力,虽说自我标榜正道,可相较于三大宗门而言其实非正非邪,也不算正道联盟。而且你又没与法智禅师说实话,他根本不知道你是钦差大臣,见你与我同行便误以为你又当墙头草投奔了南山剑宗,觉得你来庆元府抓捕昂山人是奉了南山剑宗之命,所以金佛寺便认为只与我对话就够了。” 许新正撇撇嘴,嘟囔道:“这法智禅师,还慧眼呢,怎么能说我是墙头草呢?我在他心中就是这等形象吗?” 张清风不接这话茬,继续与他说道:“金佛寺那边我已经替你说明了,包括你的钦差大臣身份、抓捕昂山人的目的,以及对九州危机的具体猜测,我都坦白说了。” “你全招啦?”许新正惊呼道。 “不然呢?难道让金佛寺继续关着你们吗?” “好歹留一点底裤嘛,你怎么这么老实呢?”许新正无语道。 张清风停下脚步,与他认真严肃地说道:“许师弟,我觉得眼下不是彼此怀疑的时候,大家都是九州人,应该摈弃前嫌、共度难关!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是时候彼此开诚布公了!” “就好像这些天你审讯昂山人,我看你是越审越乱,最后看谁都像是内奸,谁都不敢相信!你甚至都怀疑自家朝廷了,往后如何继续办案?仅凭你我二人之力,如何能救天下?” 许新正叹息道:“我知道这时候要团结,要合作,可他们确实有嫌疑呀,我总得把嫌疑洗刷干净,分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再来团结合作共度难关?若不把那藏在背后的内鬼揪出来,关键时候被人从背后捅刀子怎么办?而且我都已经审到关键点了,昂山人除了九州之外肯定还在其他地方放过毒……” 张清风打断了他的话,辩驳道:“大淮朝廷、三大宗门、魔教、四海商会,这么多势力,若要再细分,各家势力内部又有各自立场,就说你家镇魂司与钦天监难道就是一路人,彼此可以完全信任相互担保吗?按你这么慢慢追查,挨个洗刷嫌疑,等你抓住内鬼,九州都要沦落了!何况……你就这么确信一定有内鬼存在吗?” 许新正哑口无言。 他曾在皇宫里亲眼见过那位利用惠丰皇帝制造尸潮的刘嬷嬷,从长相来看很显然就是九州人,而非昂山人。所以内鬼肯定是存在的,但是否属于这些势力乃至于代表这些势力却不好说。 即便是他现在最为怀疑的四海商会,也没有足够有力的证据来证明四海商会或者四海商会中的某个人与昂山人勾结,是九州大地的内鬼。 有嫌疑的人太多,以至于他对所有势力都必须保持戒备,因为谁都有可能是内鬼。 可正如张清风所言,时不我待!那制造尸潮的幕后黑手不会等他挨个洗清嫌疑甄别出敌友,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制造尸潮将九州拖入地狱! 第185章 金佛寺的重大发现 “许师弟,我也不喜欢金佛寺这些秃驴,但我们不可否认,他们与我们道门一样守护了九州大地千百年!其他势力我或许可以不信,但这种时候,三大宗门是最值得信任的!哪怕三大宗门也有自己的算盘,也做过错事,甚至里面确实有人入魔了,但三大宗门的根就扎在九州大地,所以大多数人还是值得信任的!如果连三大宗门都不能相信,那么这九州大地也就无人可信了!” 张清风语重心长地与许新正提醒道:“许师弟,无论你怎么怀疑,怎么调查,最终都绕不过去的一个事实就是,在这偌大的九州之上,只有三大宗门有这个底蕴与实力可以挽救九州大地!” “十七年前白河口战役是三大宗门联手击败了昂山人,保住了九州安危!十七年后,你想要彻底禁绝忘忧草,想要再次挫败昂山人或者是其他什么力量,还是要靠三大宗门!” 面对张清风这番直白的话语,许新正纵使再怎么会诡辩此时也无法反驳。 因为这就是硬实力! 三大宗门就是有这个底气说出这种话! 哪怕今天换做是大淮皇帝薛闵兮来了,他也有底气说出这种话! 许新正深呼一口气,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最近一段时间陷入了思维泥潭,有些偏执于追查真相与幕后元凶了。 这是战争,不是探案! 案子可以慢慢查,战争却等不得。 张清风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许师弟,方丈还在等我们。” …… …… 金佛寺后山主体是一颗约莫十八丈高的石雕佛头,嵌入崖壁当中,双眸自然闭合似在打坐冥想。 据江南民间传说和部分野史记载,一千九百多年前有神僧西行取得真经归来,创建金佛寺传授大乘佛法。后来神僧在后山涅盘突破一品境界,法相金身嵌入崖壁,金光消散后便留下了这尊无比巨大的佛像。眼前这露在地表的佛头只是它的一部分,在地下还有其完整的身子。如果完全挖出来的话,据说有一百多丈高! 当然,这只是民间传说与野史记载,这颗佛头很明显是人工开凿的作品,当年的工匠故意只凿了颗佛头,给游客一种巨佛身子深埋土里的错觉。 除了佛头,崖壁上面还有各种石窟建筑,大多是金佛寺高僧们隐居修行的洞府。 许新正与金佛寺众僧开诚布公后便被带到这里来,但并没有登上佛头,而是去了崖壁底下的一座别院,然后从别院假山里的暗门进入地下密室。 下了阶梯,是一条类似甬道的过道,两侧每隔一段便有一盏半嵌入墙壁的莲花灯,随着众人的进入而逐个点亮,勉强可以照亮路面。 许新正有些紧张地跟在法智禅师身后,虽然张清风的话挺有道理,但一时半会儿他还是对金佛寺保有警惕。 而且此地阴森得很,像座地牢,给人的感觉就不像是佛门应该有的建筑。这些老和尚带他们过来,莫不是要将他们囚禁在此? 正当他内心怀疑时,空气中逐渐夹杂着一股熟悉的尸臭味——行尸! 许新正给张清风使了个眼色,神识传音道:“张师兄,此地恐怕是金佛寺圈养行尸的地牢!” 张清风并不多想,只是颔首道:“应该是。” 许新正下意识又传音道:“京师南郊的尸潮是用行尸血肉引发的,那行尸血肉的来源我们至今都没追查到!” 张清风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许师弟,你又来了,莫要这般多疑!” 许新正抿抿嘴,小心翼翼地跟上法智禅师与金佛寺方丈法济禅师的步伐。 一行人又沿着过道走了一段路,左手边的墙面便消失了,出现一道齐腰高的木制护栏,护栏外面似乎是一个深坑。 走在前面的法济禅师与法智禅师也停下了脚步,转身面朝护栏。只见法济禅师一挥袖,一盏盏莲花灯便逐个点亮,眼前豁然开朗! 这底下果然是个深坑! 而在坑里,是人头攒动的数百只行尸! 随着灯火点亮,底下的行尸也被惊动,开始暴躁地搜寻猎物,对着火光方向嘶吼,声音又被封闭的地下室不断回响放大。一时间,许新正感觉自己仿佛开启了地狱的大门。 法济禅师解释道:“这些是十几年来弟子们从山下带回的,他们的魂魄受忘忧草侵蚀,即便有一品禅师来念经超度也不得安宁。” “念经超度真的有用吗?”许新正好奇地问道。 因为就他所了解到的这个世界似乎并不存在轮回,人死如灯灭,灵魂会直接消散无存。 张清风悄悄扯了下他的衣服,示意他这么问太冒犯了。 法济禅师并不在意,浅笑答道:“信则有,不信则无。施主不信佛法自然觉得无用,若施主皈依佛门,这念经超度便有用了。” 许新正听了个糊涂。 法济禅师接着说道:“过去十几年时间里,我寺都在竭力寻找超度之法,但至今依旧没能唤醒他们。三大宗门与朝廷都一致认为,这些变成行尸的人已经去逝,魂魄被忘忧草吞噬,尸体被忘忧草支配,所以才会变成行尸走肉,相当于忘忧草取代了原有的魂魄,但我们却未能在忘忧草上面找到丝毫灵力。” 许新正逐渐听不懂了。 一旁的张清风插嘴与他解释道:“天下苍生皆有灵,我们人的魂魄便是一种灵,故而又称为灵魂。若没有灵,便是死物。人死后,魂魄无论是消散还是轮回,留下的尸体都会变成无灵的死物。若要让其重新动弹,便需要附灵。相传古代有借尸还魂之术,还有所谓夺舍之法,无外乎都是遵从了这条法则。这是天地法则,无法改变的!” 许新正恍然:“也就是说死物自己肯定动不了咯?” 张清风颔首道:“若没有外力催动,死物肯定是动不了的。而这些行尸的活动显然是内在力量在驱动,若没有附灵,是根本做不到的!但附灵岂是那么简单?先不说具体方法有多繁琐困难,至少也要有灵才能附到尸体身上去?据说一些邪魔歪道为给宝物附灵,会在锻造时以活人为祭,其实也就是剥取活人魂魄附加到宝物上化作器灵。” 许新正点点头表示认同,仔细一想他这趟穿越其实也是遵循了这条天地法则。 原主死去,魂魄消散,尸体便成了死物。而他则是新的魂魄,借尸还魂罢了。 如果没有新的魂魄,怎么借尸还魂? 忘忧草再怎么厉害,也必须要遵守这个世界的法则。既然要支配尸体,就必须要附灵。这所附之灵不一定是人的魂魄,也可以是别的,但不能没有。 法济禅师接着说道:“但我们无论怎么试探,这忘忧草就是不带灵力。忘忧草植株当然有灵,但人们服用的却是它晒干后所炼制的丹药,早就没有灵了。一颗没有灵的丹药,加上一具没有灵的尸体,如何能变成行尸呢?所以我们便怀疑,这忘忧草并没有完全吞噬人的魂魄,还留有残魂在人体内,故而行尸保留了部分活人的动作,却没有人性!” 许新正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开口提醒道:“方丈,你们所谓的有点头绪不会就是这个?其实……这点钦天监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发现了。” “哦?钦天监也发现了?”法济禅师好奇地看过来。 许新正无奈地点点头:“钦天监在行尸放归的实验中发现无论何种层级的行尸都会在冥冥中不自觉地往家的方向走,顺应了九州人魂归故里、落叶归根的理念,由此推测行尸体内还存有残魂。” 法济禅师点点头,感慨道:“如此倒是殊途同归,可以彼此佐证。” “……”许新正。 第186章 照魂镜 许新正眼里显露出一些失望,他原本还很期待金佛寺是不是真的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结果法智禅师确实出家人不打诳语,金佛寺也确实发现一些线索,但金佛寺发现的这个线索却是钦天监早就验证过的。 法济禅师见他这失望的神色,便接着问道:“许施主,除此之外钦天监可还有别的什么发现吗?” 许新正摇摇头:“没有了。” 法济禅师笑道:“哈哈哈,但我寺倒还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 “还有别的?”许新正顿时又来了兴趣。 法济禅师便接着说道:“许施主可知道东海珠玉?” “东海珠玉?”许新正点头道:“据说在东海海底产有一种食人巨蚌,每到月圆时会浮上海面吸收月光精华。积年累月下来,体内便孕育出一种类似玉石的珍珠,称为珠玉,有滋养魂魄的功效。自大淮立国以来,便是贡品!我们镇魂司的腰牌上便嵌有一枚东海珠玉打造的召魂符!” 话说着,许新正也将自己的腰牌给取出来展示。 法智禅师看见他的镇魂司腰牌,忽然插嘴问道:“那晚出现在庆元府行窃的僧人就是在这腰牌里面?” 许新正歉意微笑,也不再隐瞒,将慧明大师的魂奴从腰牌里放出来简单展示一下,又解释了几句收服它的过程。 好在二位高僧还算讲道理,并没有因此而责怪于他,只是说他在庆元府败坏金佛寺的名声,若非看在南山剑宗与皇上的份上,定不饶他。 说完庆元府的事情,法济禅师又说回东海珠玉,取出一面约莫两掌大的乳白色玉盘,外面裹着一层薄薄的金衣,同样镌刻着各种玄妙符文。 许新正都看呆了,忍不住惊呼道:“大师,您这珠玉好大呀!” 法济禅师解释道:“食人巨蚌在东海海底都有,但以靠近邪马台一侧的深海海底所产食人蚌体型最为庞大,其体内孕育的珠玉自然也最大,品质最佳。镇魂司腰牌上的珠玉乃是产自近海,而老衲手里这一块则是邪马台朝贡的上等珠玉。不过听说二十年前邪马台便停止朝贡了,如今这么大的东海珠玉已是有市无价!” 许新正忍不住舔舔嘴唇,心说:佛门果然有钱! 法济禅师倒没有过多炫富,接着介绍道:“这东海珠玉刻上符文打造成玉符、阵盘之类的法器后,除了可以拘魂、养魂之外,还可以照魂。” “照魂?” “嗯,魂魄无影无形,肉眼不可见。在末法时期以前,我佛门曾有慧眼可见魂魄,但如今也看不见了。” 法济禅师所说的末法时期与世俗认为的末法时代其实不太一样。 佛门将佛祖涅盘后的五百年称为“正法时期”;此后一千年称为“像法时期”;再往后一万年便是“末法时期”。 世俗认为的末法时代大概就是天地元气枯竭,无法修炼;而佛门所讲的末法时期其实更多的是指一种信仰败坏,佛法逐渐世俗化,开始有花和尚之流出现。按照时间推算,大淮现在正是处于末法时期。 张清风补充道:“道门也有此类妙法,即开天眼,可见鬼魅亡魂,但在大概一千年前阴阳两界隔绝之后,此法便不灵了。” “阴阳两界隔绝?”许新正诧异地看向张清风。 他记得之前张清风还曾说过,大概三千年前人神两界隔绝,现在又出了个一千年前阴阳两界隔绝? 这里的阴阳两界隔绝显然是真正意义上的隔绝,两界无法往来。 难怪这个世界很多人都认为人死魂消,并不存在地府之类的说法。 法济禅师却摇头,不认可张清风的说法:“非也!非也!阴阳两界并未隔绝,轮回还是有的!九州大地自一千年前起看不见鬼魅是因为进入了末法时期,红尘污浊染人心,你道门天眼当然也开不了啦!世人看不见魂魄离体,看不见轮回,便否认轮回,此乃谬论!” 张清风闻言蹙眉,又要接着与他辩论,许新正赶紧挡住他俩,哭笑不得道:“张师兄,方丈大师,轮回不轮回的你们有空再私下辩论,现在咱们先继续说这珠玉照魂之事!” 法济禅师乃是金佛寺方丈,得道高僧,一品禅师,此时自然不会与张清风这个晚辈计较,听见许新正的话便也顺着台阶下来,接着说道:“肉眼见不着魂魄,但这珠玉所打造的法器却可以照出魂魄来!” 许新正想起此前在沙阳府收服慧明大师魂魄时候的场面,当时确实是用腰牌上珠玉散发出的幽光照出了魂魄离体的画面。 张清风忍不住插嘴道:“禅师可是要用珠玉来寻找行尸身上的残魂?但魂魄隐匿在肉体内,便是用珠玉辉光也照不见呀!” 法济禅师问道:“你可曾用珠玉照过魂魄?” “没有。” “既然没有,如何晓得就照不见?” “这是常识呀!” 法济禅师闻言乐了,教训道:“道门认为阴阳二界隔绝也是常识,可有时候常识不一定就是正确的!” 张清风听他又说起此事,便忍不住要接着与他辩论,许新正赶紧再拉住他,又与法济禅师劝道:“大师,咱说珠玉照魂的事儿,您莫再提佛道两家的纷争了。” 法济法智俩老和尚爽朗一笑,显然也是故意逗他们两个后生晚辈罢了。 法济禅师摆摆手,不再多说,直接催动手中珠玉里所刻阵法,珠玉圆盘显露在外的一面顿时发出金光。 “老衲这一块法宝名唤照魂镜,金光所过,魂魄尽显!许施主,张道友,你们且看好咯!” 法济禅师说罢,将手中玉镜照向深坑里的尸群。 许新正仔细观望深坑底下,只觉得这照魂镜像盏聚光灯,所过之处照亮的行尸便是尸群里最靓的仔,然后……似乎就没什么特殊的变化了。 “咦?等等,它们头顶那是……” 许新正揉了揉眼睛,再仔细观望。 只见每只行尸头顶或长或短都有一根细如蛛丝、几近透明的丝线,直直往上绷紧,另一端仿佛扎入虚空,看不见了。 “魂魄?”张清风也满眼震撼。 法智禅师笑着纠正道:“准确说,是魂魄所化的丝线。正所谓命悬一线,再贴切不过了!” 第187章 圣人亦有过错时 “魂丝?魂魄都拉成丝线了,还能活着吗?”许新正好奇地问道。 “魂魄本就无影无形,附在人身上才有了人形。”张清风解释道。 “可是我这魂奴离了肉体怎么也有形?” “魂奴是经过召魂符炼化的,用天地元气与珠玉月华重塑了身体,当然有形。” “原来如此!”许新正恍然,又看向深坑底下的行尸,想起之前将慧明大师魂魄拽出体外的时候也是扭成一根,只不过没有这般纤细而已。 法济禅师接着与他们介绍道:“如今看来,这忘忧草并非侵蚀魂魄取而代之,而是将魂魄挤出体外,化作魂丝,只留残魂在体内,另一端却不知通往何处。老衲盘问过昂山人,它们说是通往昂山神殿,由它们的天神掌控。” “天神?真的有天神吗?”许新正再次问道,内心不免有些动摇了,不再像之前那么否认天神的存在。 法济禅师收了照魂镜,叹息道:“老衲也不知道,但看这等手段,显然已经突破了一品境界……或许,真的是有天神?” 张清风依旧不信地摇头,坚持道:“三千年前,人神两界隔绝,人间便不再有神!那什么昂山天神即便真的存在,也必然是伪神!” 许新正蹙眉道:“不论真神还是伪神,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对方的实力超过了一品境界。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不过倘若这昂山天神已经突破了一品境界,为何还能滞留人间?莫非它昂山的法则与九州不同吗?” 张清风摇头道:“这不可能!此乃天地法则!昂山天神若能违法天地法则行事,那它便是与天地同等的存在,它便是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法济禅师揣测道:“不一定是神,也可能只是半神而已。” “半神?” “嗯,许施主既然是京城人士,可曾听说过七步入圣的典故?” “七步入圣?”许新正摇摇头,他只知道七步成诗的典故。 法济禅师笑道:“看来时间过于久远,世人已经忘却了。” 许新正好奇地看着他。 法济禅师便与他细说道:“此事说来可就话长咯,一切要从京郊八十里外的雁鸣山说起……” …… …… 与此同时,顺天府,鹭鸣山。 周小妹仰着小脑瓜子看着眼前这尊她跳起来都打不到膝盖的雕像,惊呼道:“哇~好大的鸟儿呀……” 一旁的文余墨笑着与她介绍道:“这不是大鸟,这是白鹭,白鹭书院的白鹭。” 周小妹眨眨眼,好奇地问道:“所以你们白鹭书院是大鸟书院吗?” 童言无忌,文余墨不与她见怪,只是笑着敲了下她脑瓜,接着介绍道:“白鹭不是大鸟,但与我书院确实有渊源,倘若当年没有这只白鹭,恐怕就没有书院了。” 周小妹皮痒地要爬到白鹭雕像背上去,文余墨将她拎下来,笑着问她:“小妹,你可知道白鹭书院为何叫白鹭书院?” “不知道。”周小妹敷衍一句,便又要往上爬。 文余墨拽着她,继续介绍道:“一切要从三百八十五年前说起,当时这里还不叫鹭鸣山,而是雁鸣山。某日有位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来此,在后山堰塞湖湖畔结庐治学。” “晚秋某日傍晚,这位读书人听闻屋外有哀泣之声便出门查看,只见一只翅膀受伤的白鹭在湖畔扑腾,应是南迁落单的候鸟,不禁心生怜悯,遂收留白鹭并小心医治。从此一人一鹭在湖畔同吃同住,白鹭每日听他讲学竟然逐渐开了灵智,虽不能言语却总能与他心意相通。” “开春,白鹭翅膀伤愈,在湖畔起舞,读书人见状不胜喜悦,追随白鹭在湖畔肆意奔跑狂欢,忽然明悟,每走一步修为便拔升一阶,只走七步便突破圣人境界!” “时隔一千七百年,儒家再出圣人,天现祥瑞,四海共鸣!” “然而就在他入圣之际,望着一旁啼哭伴飞的白鹭却动了私心,遂自取心头血数滴落入湖中。霎时山河变化,风水移位,湖中竟然涌现温泉,一改四周群山气候,使得此地四季常青,使得来年白鹭不再需要艰苦南迁!” “但此逆天举动却也改变了北方风水大局,使得北方其他地方不再适合白鹭生存。此前南迁的白鹭不再北飞,北方除此一只外再无白鹭!而圣人也因此跌落半阶未能升天,外人称之半圣。但在我书院学子眼中,他便是新的圣人!” “此后,圣人在此开设书院治学讲学,书院得名‘白鹭书院’,也留下了‘七步入圣’‘圣人亦有过错时’的典故……” 周小妹打着哈欠甩着辫子,从文余墨手里挣脱开,绕过白鹭雕像撒开脚丫子快活地在青石板铺成的笔直大道上奔跑:“哇~好大的房子,好俊的哥儿~哇——” “……”文余墨。 这里是白鹭书院,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往来都是些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儒生,周小妹这活泼的性子顿时引得周围路人侧目。 “书贤,你真要带她去见山长吗?”赵秉文略显担忧地凑过来问文余墨。 文余墨浅笑道:“那日在南郊你也看见了,这小童机灵得很,思绪也活,我几次考校她都答得游刃有余。虽然活泼好动了些,但孩童天性嘛,不失是块璞玉。” 赵秉文提醒道:“但她却是个女娃娃,而且那天她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唉~仲元怎么胡乱教她!” 文余墨笑道:“怎么,许仲元教得了她,秉文觉得我们书院就教不了她吗?堂堂白鹭书院,难道还不如许仲元一介武夫思想开明?夫子说的有教无类呢?” 赵秉文抿抿嘴,嘟囔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若是让山长知道了……” “秉文觉得一百多年前的文字狱如何?”文余墨忽然问他。 赵秉文毫不犹豫地答道:“文字狱残害读书人,自然是可恨!” “那秉文觉得八股文如何?”文余墨又问他。 赵秉文同样不假思索回答道:“空疏无聊,败坏人才!” 文余墨一挥袖,望着这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诸多学子:“可书院弟子们却都在沉迷八股不是吗?你与他们谈四书五经,他们答圣人经注。天下千千万万的学子,竟然只有一种声音吗?” 赵秉文不断眨眼暗示他小声点。 八股取士由来已久,起初只是将考题范围圈定四书而已,再后来又逐渐限制文章格式要对仗排偶。而文字狱之后,八股文进一步僵化,要求“代圣贤立言”,即揣摩圣人的语气说话。这里的圣人是指白鹭书院的开创者,也称为“新圣”。 这时候的八股文就彻底变味了,考生不再允许自由发挥,不再允许有自己的想法,一切都必须要与圣人的思想保持一致。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天下读书人的涉猎书籍越来越狭隘,最后甚至连儒家经典的四书五经原着都不读了,所有想要科举的读书人只读《四书集注》,也就是新圣对于四书的注解。 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九州大地再见不到什么大规模的激烈的学术辩论了,所有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秉文,你觉得读八股文能入圣吗?你觉得天下学风如此僵化,还能再有圣人出现吗?”文余墨再次发问道。 赵秉文无语地看着他:“书贤,你与我说这些有何用?其实大家都明白,儒家修行已经不再只有入圣一条路可以走了。入圣太难了,比科举还难!所以自知入圣无望者竞相科举入仕,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是呀,入圣太难了。可如果没有圣人,哪来的白鹭书院?若人人只想着当官发财,无心治学,今后莫说圣人了,恐怕连一品大儒都难得一见!”文余墨甩袖道。 儒家修行也称治学,是要潜心钻研学问的,但其实这与入仕并不冲突,因为儒家研究的学问本就是人的思想,是规矩法则,入仕可以更好地实践。但随着朝廷腐败成风,很多读书人入仕后反而堕落了,迷失在权力和钱财之中,无心治学。 就比如文余墨的父亲文向高,入仕至今官居一品首辅,可修为却只有六品,反倒不如潜心治学拒不入仕的儿子。 “文大哥,你们走得好慢呀!”周小妹跑累了,饿了,坐在路边等他们。 文余墨莞尔一笑,招呼她往后山走。 “书贤!”赵秉文忍不住拉住了他。 文余墨甩开了他的手,直言道:“让周小妹这个顽劣女童进书院读书只是个开始!先生们不服气那就让蒙学那些孩童来与她比一比!再不服气,那就来与我辩一辩何为尊卑,何为平等!” “今天这僵化的学风皆源于百年前那场文字狱,源于白鹭书院的那场声势浩荡却混乱收场的尊卑平等之辩!” “所以想要改变这一切,也必须从辩论开始,继续当年那场无果而终的辩论!” “秉文你不是不服八股取士吗?那就摆下论坛与天下支持八股取士的读书人辩一辩!不敢辩论,做什么学问?” “无论最终辩论结果如何,至少要让天下读书人听见另一个声音!听见对圣人学问的另一种解读!读书不是牙牙学语,圣人亦有过错时!” “若是山长还想再来一场文字狱,那便从我文余墨开始!” “书贤?哎书贤兄?你吃错药啦?”赵秉文拉不住他了,只能无奈地跟上去。 文余墨没有吃错药,他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从香山诗社创建那一刻起,他就在默默抗争,但因为种种缘故只是局限于拒绝入仕而已,不敢再进一步。 但现在,宫中风云变化,薛闵兮登基并且坐稳了皇位! 她是女皇帝!她不是靠着尊卑礼制顺位继承皇位的,她是凭本事抢来的! 局势与百年前不同了! 第188章 群策群力 许新正并不知道自己因为一场赌约而启蒙的周小妹已经成为书院内部纷争的一根导火索,听完法济禅师对白鹭书院新圣的介绍后只想起徐君雅好像也曾经说过白鹭书院有个半圣。 半圣与半神都是一个境界,只不过不同派系的叫法不同而已。 “白鹭书院那位半圣还在世吗?”许新正问道。 法济禅师摇摇头:“不清楚,半圣这个境界本来就比较特殊,各家都知之甚少。按理说突破一品境界便可以获得永生了,半圣虽然不算入圣,但也突破了一品境界,有这个可能获得永生,至少寿命应该是会比一品境界多才对。反正白鹭书院至今也没有承认半圣已经寿终正寝,一直都宣称半圣在后山闭关。而这三百多年过来也没人敢去白鹭书院叩门,请半圣出关……” 许新正忍不住笑了,换作是他,他也要把半圣留住呀。 现在九州大地无人飞升入圣,最高境界就是一品,白鹭书院却藏着个半圣,顿时腰杆子就比别人硬了呀! 难怪白鹭书院传承才三百八十五年,却可以跟传承两千五百年的南山剑宗和传承一千九百年的金佛寺平起平坐。 “如此说来,那昂山天神若真在一品境界之上,且又能留在人间,大概率就是和白鹭书院半圣差不多的半神咯?” 众人纷纷点头,眼下只有这种解释最为合理。 许新正拍手道:“既然如此,那半圣应该能解半神的招式?” 法济禅师说道:“老衲没见识过那位半圣的手段,但想来应该可以。” 张清风提醒道:“但白鹭书院那位半圣真的还在世吗?据说他三百年前就闭关了,至今不曾再现身过。” 许新正笑道:“是死是活总要问了才知道嘛!我回去就写密折给皇上,说明这边所查所得,请她去白鹭书院问问。哦,我还认识文余墨,他在白鹭书院的地位与你张师兄差不多,有他出面应该能问出点东西来!” 法济禅师十分认同他的做法,赞许道:“是也!是也!而今九州濒临沦落,白鹭书院既然是三大宗门之一,也应当出一份力,不可再藏着掖着了!老衲也会修书一封,与你一同劝说!” 许新正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这老秃驴显然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三大宗门现在只有白鹭书院藏着个半圣,三百年来都像一把利剑悬在其他两派头顶,谁都好奇半圣是否还活着,但谁都不敢也没有正当理由去打扰半圣闭关。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若是白鹭书院真的请出半圣,那九州危机平息,金佛寺也能继续过好日子;若是白鹭书院请不出半圣,虽然不至于三大宗门变成两大宗门,但白鹭书院的地位肯定要落到三大宗门最末了。 张清风到底年轻,并未去想这一层,只是担忧道:“若是那位半圣不在了呢?我们还有其他方法可以自救吗?” 许新正看向法济禅师。 法济禅师摇头答道:“魂魄看不见摸不着,以老衲一品境界也实在无能为力。” 许新正思索片刻,又拿出他的镇魂司腰牌问道:“既然我这召魂符可以剥离魂魄,那是否可以用类似的宝物来将那魂丝抽回来呢?” “这……老衲还需要再研究研究。但无论是你的召魂符,还是老衲的照魂镜都是以东海珠玉打造的,这东海珠玉稀罕得很,即便真的有办法改造出法宝将那伸入虚空中的魂丝抽回来,数量恐怕也不会太多。这九州大地有数千万人服用忘忧草呢,哪里救得过来?” 许新正揉了揉脑门,这确实有些难办。 挨个抽魂太慢了,而且如果魂丝的另一端真的在那位昂山半神手里,即便他们有办法摸到魂丝也抢不过对方? 张清风说道:“我先修书一封回禀师门,大家群策群力,总会有办法的!” “好!” 三大宗门虽然各有算盘,但当年既然能够联手在白河口击败昂山人,肯定是有合作的经验的,这点许新正并不操心。 现在已经看见行尸头顶的魂丝了,便有了努力的方向,这九州还是有得救的! 众人又简单沟通了几句,便离开了地牢。 下山前,许新正却提出要再审昂山人一次,法济禅师犹豫之后也同意了。 …… …… 次日一早用过斋饭,许新正一行人便下山往将江南府的府城去。 朝廷钦差仪仗就停在江南府府城,现在他这位正牌钦差大臣也该归位了,然后再给薛闵兮和文余墨写信。 张清风也要去府城找宗门的师弟送信回禀。 除了他们之外,叶清莲与马供奉也被带下山来,依旧是阶下囚。 等处理完尸潮这个大隐患,许新正还要留着他们对付四海商会呢。 “许师弟,你昨晚从昂山人那儿又审出什么来了吗?”张清风骑马与许新正并行,好奇地问道。 许新正故意卖关子,先问他:“张师兄可还记得昨晚在地牢里法济禅师提到的东海珠玉?” “东海珠玉怎么了?” “他那枚东海珠玉是邪马台朝贡之物,但邪马台已经二十年没有朝贡了。” “邪马台?”张清风没反应过来他突然提起邪马台这个藩属国做什么。 许新正便解释道:“不只是邪马台,九州的三面环海皆有诸多藩属小国,邪马台只是其中一个。这些小国每一年至三年都会来朝贡一次,但过去二十年确实朝贡的海外岛国越来越少了,今年好像都没有海外藩属国来朝贡过。而昂山人便是从海外来的,在抵达九州大地之前难道不应该先抵达这些海上岛国吗?” 张清风这才恍然:“你是说忘忧草在传入九州之前已经在这些岛国先肆虐过了?” 许新正颔首道:“这些藩属国有的修行之法源自九州,有的甚至原本就是我九州遗民,他们服用忘忧草的效果应该与九州黎民差不多。昂山人兴许就是在这些岛国上面意外发现了忘忧草对于九州黎民而言是毒物,甚至可以用这些模样与九州人相似的藩属国人来作内鬼驱使!留在庆元府的三个昂山人坚称自己与京师尸潮无关,或许它们并没有撒谎,因为昂山人完全可以绕过它们,直接把内鬼送上岸。” “哈哈哈,许师弟你看我说得没错?莫要疑神疑鬼胡乱怀疑我们三大宗门!”张清风爽朗笑道。 许新正笑而不语,这也只是他的推测而已,没证据证明三大宗门就是清白的。 三大宗门可以结盟,但他不会因此就完全信任他们。 哪怕没有忘忧草没有昂山人,他与三大宗门也不是一路人。 三大宗门、仕绅、宗室,这是压在九州黎民身上的三座大山!许新正现在既然不打算留在体制内混日子,既然都已经跑到江南来了,迟早是要对他们下手的。 第189章 搅动一潭死水 惠丰三十年十一月二十,白鹭书院。 距离薛闵兮逼宫才过去三个月,整个京师或者说是顺天府,甚至说是北方的局势都处于一种长期紧张偶尔放松的状态。 自从薛闵兮登基后,先是大刀阔斧地对京营进行了改革,然后又整顿吏治进行大规模的反腐,已经使得京师上下人心惶惶。 学生们虽然嘴上不少在跟着朝臣们骂薛闵兮是暴君,可是朝臣叩阙的时候却没有一个学生愿意跟着去叩阙,甚至很多人心中在窃喜。因为这一轮清洗,杀了很多官员,朝廷已经严重缺人,甚至赈灾都要从学生里面临时抽调人手。 这是他们的机会! 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在积极备考,等待薛闵兮开恩科。 然而,恩科还未等到,学生们却先等来了刀子,或者准确说是刀子的影子——近些天有各种传言在说朝廷准备废除八股文,改回经义策论。 这下学生们可就炸锅了,其实考的还是儒家经典,但这相当于把考试范围扩大了呀!而且还加了一个策论,也就是考时政,这谁受得了? 当官还要考校时政?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于是一群读书人便嚷嚷着要联名上疏,其中白鹭书院的学生闹得最欢,一大清早便在书院里奔走相告拉人签名。 现在既然朝廷已经放出了“小道消息”,那就是在试探他们的态度,如果他们默不作声那随后就真的要改考经义策论了。所以必须要联名上疏,让皇上看到读书人的态度!他们坚决反对! 如果后面皇上还要坚持取缔八股文,那他们就要去叩阙!也就是罢课抗议! 但除了反对改革的之外,同样还有不少读书人支持改革,这部分人大多是屡试不中者,且不觉得是自己不行,只抱怨是八股文的问题,换个考法自己说不定能考中! 所以在听闻有人要联名上疏时,这群人也纠集起来捣乱,抗议他们的抗议。 两拨人聚在书院广场上互相对骂,竟然势均力敌,好不热闹! 文余墨站在阁楼上远远观望,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周小妹入学的事儿黄了,山长压根就不理他直接将他赶了出去。他说要与山长辩论男女平等,山长还是不理他,同窗也没人愿意过来凑热闹,都忙着读书呢。 于是,他便悄悄找到了薛闵兮,直言八股取士之危害。 现在果然闹起来了。 这么多年下来读书人已经麻木了,只想读书科举,什么“人人平等,天下大同”,他们看都不想看,骂一句歪理邪说便回去备考了。为了这种事情参与辩论,那是不可能的!连看热闹都嫌浪费时间! 可一旦涉及到他们的利益,顿时就闹腾起来了。 香山四君子的其他三位也跟在文余墨身边看热闹: “书贤,这下闹得可就厉害了,你看他们都要打起来了!” “哈哈哈,打起来好呀!” “哎,启君,你这话就不对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怎能期盼同窗打起来呢?” “嘁,你这人当真无趣!” “打起来事情才会闹大,书院才会同意我们组织辩论!” “秉文言之有理!” 赵秉文笑了笑,又看向文余墨:“书贤,只要这场百年来最大规模的辩论办起来,你的目的就达到了?” 文余墨摇摇头:“还不够,仅仅是这一个话题还远远不够搅动这潭死水!八股之辩只是个开始,尔后科举要考时政,便免不了再有各种辩论,要人人各抒己见,我大淮学风才能活跃起来!” 赵秉文回头看了眼坐在后面一边盯着糖葫芦流口水,一边背书的周小妹,又问道:“书贤还不肯放弃平等之辩吗?” “嗯,这是根源所在。当年就是这场辩论,让书院先生们感到惶恐感到不安,竟然在辩论期间暗中勾结朝廷掀起文字狱!此乃我大淮读书人的心结,若不解开,等科举改革风波过去,同窗们还是会惧怕文字狱,还是会不敢发声辩论!大淮学风无非是从一潭死水变成另一潭死水罢了!” 文余墨攥紧拳头道:“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人人平等,天下大同!这是千百年来最激进的思想,比当年的平等之论还要激进!当年所谓人人平等,无非是争一个士农工商平等与否罢了,男女平等虽然也有,可并未登上台面。而今日许仲元所言的平等,却远不止如此!” 石启君颔首调侃道:“这许仲元确实大胆,他竟然说什么天下之人,生而平等?难道我石启君与皇上也能平等吗?哈哈哈……” 沈仕林也忍不住笑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岂能平等?若真人人平等,岂不是礼崩乐坏?” 赵秉文提醒道:“皇上虽然可能认同你这男女平等之说,可若提君臣平等,那便是犯上了!” 石启君好奇地问道:“书贤真的相信仲元所说的人人平等?” 文余墨笑着摇摇头:“我不信,但必须要提,必须要去辩。只要这平等之辩重新开始,只要我能全身而退,只要再无文字狱,天下学风必为之一振,焕然一新!连平等都可辩,天下学问还有何不能辩?辩论无论输赢,在于各抒己见!唯有人人敢于各抒己见,方能再出圣贤!” 三位公子闻言无不钦佩。 这时候,底下广场的两拨读书人终于打起来了。 儒家修行前期大多没什么战斗力,但论打架可比武夫好看得多,什么扯衣服揪头发的,凶得很! 文余墨这才出手,领域展开,彬彬有礼地劝阻道:“诸位同窗请住手!” 此话一出,领域内众学生纷纷被控住,停下了打斗。 文余墨彬彬有礼地笑道:“正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既然为这八股改制各有想法,不若各出代表,坐下来好好辩论一番。吾辈读书,当晓得以理服人!” 众学生闻言交头接耳议论一阵,纷纷点头觉得有道理。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谁也不服谁,那就直接开始辩论! 文余墨作为书院大师兄,而且不愿入仕,不愿科举,正好中立!由他来主持,大家都信服。 于是,自文字狱以来白鹭书院最大的一次辩论开始了! …… 第190章 此乃奸佞之臣也 就在书院学生为科举改制闹得不可开交时,大淮皇帝薛闵兮也匆匆赶到了白鹭书院。 她没有带上仪仗,自己骑马带着一众亲兵就过来了。 白鹭书院山长李善言自然带着一众教习先生赶到山门迎接。 薛闵兮没见到文余墨,便问了一句。 李善言却先问道:“陛下,近几日有传闻说朝廷要改八股为经义策论?” 薛闵兮含笑点头,算是承认有这个打算。 李善言并不打算以书院的名义干涉,接着答复道:“此事学生们反响极大,有人支持有人反对,正在明理堂前的广场争辩,书贤也在那儿。” “哦?不知文师兄站哪方?”薛闵兮明知故问,并不打算告密说是文余墨提议科举改制的。 但李善言身为白鹿书院山长又岂能不知,领着她往明理堂去,一边答道:“书贤哪边都不站,他在主持辩论。” “哈哈哈,文师兄不亏是书院大师兄。”薛闵兮打趣道。 她并没有在白鹭书院读过书,但小时候文向高曾担任过她的启蒙先生,文余墨也曾陪她读书过,因此称呼文余墨一声师兄。 李善言幽幽地提醒道:“陛下可知晓书贤最近从哪听来的歪理邪说,说要宣扬什么‘天下之人,生而平等’,岂不荒唐?” “天下之人,生而平等?”薛闵兮略显诧异,摇摇头:“朕并未听说过。” “其中有一说,曰男女平等!”李善言暗示道。 薛闵兮面无表情地问道:“李大学士怀疑是朕教他的?” 学士、大学士是大淮给文官的一种贴职(兼职),比如文向高是内阁首辅,也领内阁大学士的职衔。李善言并不是朝官,但作为白鹭书院山长,天下读书人的一大表率,所以兼任文渊阁大学士,领朝廷的一份俸禄。 薛闵兮称呼他为大学士而非山长,显然有意强调他臣子的身份。 李善言自然表面恭敬地赔罪道:“微臣不敢。” 薛闵兮也没有不识好歹接着给他难堪,顺着台阶便下了。 一直以来,历代皇帝与白鹭书院都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君臣尊卑关系。 白鹭书院作为儒家典范,强调礼制,强调君臣尊卑,但实力却不允许他们真的做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们真正想要实现的其实是虚君,皇帝最好当个摆设,治国还得靠读书人,因此双方无时无刻不在暗中博弈、演戏。 李善言并不知道有个叫许新正的武夫,他听到文余墨提及“男女平等”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薛闵兮。 作为九州有史以来第一个女皇帝,她有足够的理由挑战男尊女卑的礼制,来为自己的皇位博得更多合法性。 哪怕薛闵兮现在否认了,李善言依旧怀疑她。 就在这微妙的气氛中,一行人来到了明理堂前,果然见到一众学生分列两边争辩不休。 有文余墨在中间主持,双方倒也没有再打起来,只是因为常年埋头读书,双方的口才都不怎样,辩论着辩论着总会演变为骂街。 文余墨第一个见到薛闵兮,赶紧带头上前来施礼:“学生文余墨,恭请圣安!” 众学生也纷纷停下辩论,整齐作揖施礼:“学生恭迎圣驾!” “平身。”薛闵兮颔首道。 众人这才起身,但依旧微微低头,无人敢抬头直面圣颜。 虽然知道这是一种敬畏的态度,可薛闵兮心中总感觉怪怪的,明明方才还很热闹,可是看到她之后就顿时冷清了。 或许是因为她还不适应这个位置,并没有从中感受到太多的敬畏,反而有种自己并不受欢迎的错觉。 薛闵兮忽然有点想念许新正了,那厮虽然总是目无尊卑,但与之相处却莫名的舒服。 想到这儿,薛闵兮才想起正事儿,招呼道:“尔等继续辩论,文爱卿你随朕进内堂说话。” “喏!” 众人答应一声,目送他们进入明理堂。 但皇上在里面,主持辩论的人又被拉走了,这帮学生哪里再敢吵闹。可皇上说了让他们继续辩论,谁也不敢擅自离开,于是只好就这么尴尬站着,彼此瞪眼。 …… 薛闵兮进入内堂才刚坐下,不等上茶便开门见山道:“李山长,还有诸位先生,两个多月前朕曾指派许新正作钦差南下巡查,本意是要查办忘忧草之患!今早终于有加急密折回报,直言九州危矣!” 书院一众先生闻言不禁左右小声议论起来,但并没有显露太多的惊讶。 白鹭书院离京师很近,入世最深,在朝中的影响力也最大,很多事情他们很早就知道了。 包括钦天监对行尸的最新发现。 薛闵兮取出许新正加急送来的密折,与众人坦诚相告。 当然,其中略过了许新正的自我吹捧、邀功和各种阿谀奉承。 听到金佛寺所发现的魂丝与昂山人那位半神,书院众人脸色终于有些变化了。 李善言伸手讨要,薛闵兮迟疑片刻还是将密折递给他。 看着上面开篇一大段好不要脸的吹捧与奉承,李善言脸都黑了,忍不住大骂道:“此乃奸佞之臣也!” 薛闵兮尴尬一笑,但还是努力替许新正开脱道:“许爱卿虽然说话圆滑了一些,但办事还是牢靠的。李山长请看他后文所述……” 李善言摇摇头,继续往下看,脸色逐渐凝重。 薛闵兮又取出一封信递给文余墨:“文师兄,这是许爱卿给你的。” “仲元给我的?”文余墨闻言一愣,上前双手接过信封,又看看左右神色古怪的先生们,满脸歉意地点点头,拆开信封查看。 刚才李善言才刚骂完这个叫许新正的钦差大臣是奸佞之臣,结果现在他就与文余墨勾搭上了? 书院先生们纷纷摇头表示失望,堂堂书院大师兄怎么能与奸佞之臣有交集呢?通个书信都不可以呀! 另一边,李善言也看完了密折,语气平淡地开口道:“若非老夫今早也收到了金佛寺法济方丈托人送来的密信,此等奸佞之臣的言论老夫是万万不信的!” 薛闵兮也故作淡定地提醒道:“南山剑宗的密信想必不久之后也会送达,李山长自可比对鉴明。” “书贤,他跟你说什么了?”李善言又问文余墨。 文余墨将手中的信递给他,答道:“仲元信中所言与密折所奏差不多,只是与我攀些交情,望我帮忙劝说。” “哼!攀附权势,打通关节,小人行径!”李善言不屑道。 文余墨蹙眉,开口辩驳道:“先生与仲元素未谋面,岂能仅凭书信寥寥几句便菲薄他人,此亦君子所为乎?” 第191章 薛定谔的半圣 李善言知道自己这个好学生最近吃错药似的总想挑起争端与人辩论,因此也不与他多计较,让他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然后与薛闵兮说道:“此事老夫已经知晓,白鹭书院会与佛道两门一起想办法处理此事的。” 薛闵兮与文余墨闻言不约而同皱眉,李善言这态度很显然是不打算请半圣出关了。 “李山长,想必金佛寺在给您的信中也有说明请半圣出关相助之事,就眼下线索来看,忘忧草与行尸的背后乃是昂山半神,纵观九州大地也只有白鹭书院的半圣能够与之抗衡!还望李山长能以大局为重,请半圣出关相助!”薛闵兮直言相劝道。 李善言抚须颔首道:“请新圣出关,此事非同小可,老夫需要与后山诸位先生再细谈。” 薛闵兮听出他是在搪塞自己,可人家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只能看向文余墨求助。 文余墨这时候却不与李善言顶撞了,附和道:“陛下放心,白鹭书院自有分寸。” 他虽然想改变当今学风,但并不想损害白鹭书院的根本利益。 天下人并不知道这位半圣是否还活着,实际上包括白鹭书院自己人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但这并不妨碍半圣成为白鹭书院的底牌和倚仗,只要他一直闭关不出,白鹭书院便永远都有一位半圣坐镇,所有想要招惹白鹭书院的势力都要自己掂量三分! 可一旦这张底牌掀开了……若半圣尚存白鹭书院的地位也不会再升到那儿去,可若半圣已经不在了,对于白鹭书院而言无疑是损失惨重。 所以白鹭书院为什么要去赌? 薛闵兮也很快想通了这一点,脸色逐渐难看,却也只能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几句。只要白鹭书院不愿意,哪怕她下旨了,白鹭书院也会有各种正当理由婉拒。 薛闵兮忽然又有点想念许新正了,如果许新正那个臭不要脸的东西在这里,肯定会有各种奇奇怪怪的花招说服白鹭书院。 …… …… 庆园位于江南府府城东北隅,占地六十余亩,乃是前朝某户部侍郎私产,大淮攻占江南府后将其抄没为官产,期间又几次赏赐、抄没,传至今日依旧是大淮官产,但里面的建筑、藏品却要比二百多年前丰富、华贵得多! 现在,被征用作钦差大臣的临时驻所。 许新正慵懒地躺在一张黄花梨躺椅上晒着太阳,身边有侍女负责捶肩、捏手、揉腿、喂水果、弹琵琶、唱小曲儿,七八个人就伺候他一个。 “啊~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居然用这种糖衣炮弹来侵蚀我纯洁高尚的心灵!”许新正心中如是感慨道,然后张嘴再吃一口侍女递来的橘子。 真甜~ 张清风满脸幽怨地抱着剑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许新正发誓不是没让他享受,是他自己拒绝的。 “许师弟不是说要查办江南贪官污吏吗?”张清风没好气地问道。 “嗯,我许新正这辈子最痛恨贪官了!查!”许新正舒服地眯着眼回答道。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现在……哎呀张师兄,凡事要有轻重缓急!现在是查办贪官污吏的时候吗?大厦将倾,九州危急,贪官污吏的事情可以缓一缓再办嘛!先处理忘忧草和尸潮的事情!” “那你处理呀!” “这不是在处理了吗?”许新正偏了偏头,换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侍女怀里,继续揉肩。 张清风不说话,就盯着他看。 许新正挑眉看他一眼,无语道:“张师兄,你这般充满恶意地盯着我做什么?我难道没处理吗?我不是已经把该查的事情都查清楚了,不是已经给皇上写了密折?你还要我怎样?我又不是半圣……总之眼下呢,咱们就安安心心等待京师那边的消息。莫着急,南山剑宗不也没给你回信吗?” “那你也不能如此堕落!”张清风斥责道。 许新正一本正经地辩解道:“张师兄,你怎能如此污我清白?我许新正怎么堕落了?我是欺男霸女还是杀人放火了?哎哟,我只是享受一下封建社会最后的温柔而已嘛!现在不享受,以后可就没有咯……” 张清风听不懂他又在扯些什么,继续聊道:“若是白鹭书院不肯请半圣出关呢?或者是半圣已经不在世了呢?难道我们不提前想好对策吗?” “想呀,想,当然要想对策。那张师兄有何高见吗?” “我……”张清风撇撇嘴,无话可说。 许新正慵懒地继续说道:“三大宗门与大淮朝廷现在都已经知晓此事的利害,他们会有办法拯救世界的。你说咱俩一个小道士,一个小武夫搁这儿着什么急?对?皇帝不急太监急,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呐,吃橘子,好甜哒!我就吃两个,剩下的都给你。” 侍女便端着橘子送到张清风面前,张清风摆摆手无心吃橘子,接着问他:“若三大宗门与朝廷都没有办法呢?” “那……我好歹享受过了,不虚此行了。”许新正砸砸嘴,继续躺着,让侍女把橘子端回来。 张清风无语地看着他,心说自己之前怎么会觉得他是高义之士,觉得他是拯救九州的大英雄呢? 二人说话间,小太监魏升屁颠屁颠地带着人跑过来了,叫一声“许大人吉祥!” 这小太监也是老熟人了,此前西北铁骑逼宫时就是他带许新正与三位哥哥去洗澡的,算起来应该是魏谦的干孙子。 这趟南下就是他负责带领钦差仪仗给许新正打掩护的,期间打着钦差大臣的幌子各种收受贿赂,若非看在他没有耽误正事儿的份上,许新正肯定第一个就砍了他! “许大人,人给您带来了。”魏升一脸狗腿子地汇报道,说着便要上来帮许新正捏肩,让许新正瞪了一眼才缩着脖子退到张清风身边去站好。 后面一队侍卫也押着叶清莲与马供奉过来了。 叶清莲看见许新正先骂他一句,然后便羞答答地看向张清风,问他近来可安好。 张清风抱着剑不说话,只留给他一个冰冷俊俏的侧颜。 “咳咳咳!叶清莲,本官今日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要老实交代!”许新正轻咳两声,将他的注意力强行拉回来。 叶清莲骂道:“你个狗官!我都说了,我叶家并未勾结昂山人,只是正常生意来往而已!” 张清风也疑惑道:“许师弟还审这个做什么?” 叶清莲闻言两眼繁花:他心里有我! 许新正解释道:“我又没说要接着审问四海商会与昂山人勾结之事,我今日想问的是,他四海商会可有往海外转移资产呀?” 第192章 钱都去哪儿了 “转移资产?” “嗯,就是有没有在海外置办产业,有没有把金银珠宝往海外运呀?”许新正问道。 叶清莲矢口否认道:“没有!” 许新正抬手,周围的侍女便退下了,然后他坐起身来盯着叶清莲的双眼,再次质问道:“是没有,还是你不知道呢?” 叶清莲甩脸不与他对视。 张清风疑惑地看向许新正,依旧想不通他这个时候还追查四海商会做什么。 许新正笑道:“张师兄莫不会真觉得我这几日真就清闲躺平等死?近几日我抽空让人去海关查了记录,发现四海商会近几年往海外卖的货物有些多呀。瓷器茶叶丝绸,每年要出海三千余艘,拢共六百万石,却鲜有从海外带货回来。叶清莲,你说这不奇怪吗?” 叶清莲解释道:“我大淮乃是天朝上国,海外蛮夷之货物并无销路!” “嗯,有道理,那钱呢?” “什么钱?” “货款呢?卖了东西总得有钱赚?可我在海关那儿却查不到多少税银,到底是四海商会逃税,还是把货物做了善事不收人家银子以至于空手而归?”许新正拍着躺椅扶手质问道。 叶清莲哑然无语,这怎么选都有问题呀! 许新正冷笑一声,又接着算道:“除了瓷器茶叶丝绸之外,我还发现四海商会每年要往海外运大量的福寿延年丹,每年约莫三十万石,而江南一带福寿延年丹年产约莫四十万石,都由四海商会垄断经营,也就是说四海商会每年要将产出的大部分福寿延年丹卖去海外?” 叶清莲解释道:“忘忧草乃是朝廷管禁之物,此前只准炼制通灵丹,每年消耗并不大,本就大多卖往海外去。不止我四海商会一家这么做,其他几家有朝廷引子的商会也都是卖往海外。” 许新正拍手称赞道:“原来四海商会这么遵纪守法呢?原来四海商会真的遵守朝廷禁令,在今年解除禁令之前都没有将忘忧草卖给平民百姓呢?” 张清风插嘴道:“忘忧草流毒多年,已是不争的事实!” 许新正颔首道:“张师兄说的没错,我这一路南下钦差,亲眼所见民间百姓多有服用忘忧草之人,且有很多人面若行尸,显然不是今年才服用忘忧草的!也就是说,过去几年包括四海商会在内的几家商会阳奉阴违,私下将忘忧草制成廉价药丸兜售给平明百姓!所谓大量售往海外,不过是为了平账,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叶清莲推说道:“此事我不清楚,你既然言之凿凿为何不去找我父兄询问?问我一个闲散少爷做什么?我哪知晓这些生意?” “我倒是想找你父兄呀,可他们人呢?” “我不知道。” 许新正看向张清风,张清风早在窥探其心境,点头暗示许新正他这话没撒谎。叶清莲真的不知道他的父兄在哪里。 张清风又神识传音问道:“许师弟还在怀疑四海商会与昂山人有勾结?” 许新正承认道:“嗯,四海商会每年盈利颇丰,却不囤地,不扩产,赚的那么多钱都去哪儿了?这已经不是寻常的商贾了,而是资本!资本无国无家,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若是他们真的将资产转移到海外,便不再像大淮朝廷与三大宗门那样依赖九州大地,即便九州沦落也与他们无关!” “如此着实可恶!”张清风愤愤挥拳道。 许新正忽然又问道:“叶清莲,你家可还准备扶持叶太后与皇太子?” “我不知道。” “假话!”张清风愤然威吓道:“叶清莲,你再不老实交代,莫怪道爷上刑了!” 叶清莲被他这一吓,心中小鹿乱跳。 马供奉嘴巴还塞着布团,可劲儿地摇头。 叶清莲终于招架不住了,交代道:“我曾听父兄说过,姑母还有希望掌权。” 张清风点点头,表示他说的是实话。 许新正揣测道:“难道四海商会勾结昂山人就是为了再次发动政变,借外族力量扶持皇太子登基,与叶太后垂帘听政?可如果九州大地都沦落了,他们要这大淮政权有什么用?难道他们并不知道这么做会导致九州沦落,因此被昂山人利用了?” 叶清莲听见这话,又骂道:“你个狗官,总是以最坏的恶意的揣测我们叶家!我们叶家匡扶皇太子登基乃是法理所在,有什么错?你分明是收了薛闵兮的好处,与那女皇帝沆瀣一气,抢夺幼主的皇位!” 许新正闻言不恼,故意冲张清风笑道:“张师兄,他在骂你薛师妹得位不正呢!” 张清风冷着脸不说话。 叶清莲却满脸错愕地看向张清风:“薛师妹?女皇帝是你师妹?你与她关系可要好?” 许新正不嫌事大地代为介绍道:“皇上八岁就上山修行,十四岁下山历练,他们都是剑宗亲传弟子,认识六年关系怎能不好?怎么也算是青梅竹马?” 叶清莲闻言心碎了一地,为何造化如此弄人呀? 为何他喜欢的人都要与他家站在对立面上呀? 为何连张师兄都是那女皇帝的走狗呀! 想到这儿,他不禁有感而发,带着戏腔哭唱道:“自古红颜多薄命,权贵人家少爱情!我的郎君啊~” 许新正无语道:“行啦行啦,差不多得了。张师兄既然能与我同行,从一开始你就该想到他与我是一路人,你却被他颜值迷惑,抱有侥幸!” 张清风蹙眉,总感觉他这话哪里有问题,却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 叶清莲恍然骂道:“是你!许新正你个狗官,你竟然又欺骗我!你不得好死,必遭天谴!” 许新正没心没肺地笑道:“天谴?开什么玩笑,我许新正虽然手段有点令人不齿,但总归是为国为民做了好事儿!再怎么样也轮到你们叶家人谴责我?对张师兄?” 张清风狐疑地盯着他:“你做什么了?” 不等许新正狡辩,马铁牛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见到许新正便大喊:“许大人,不好啦!不好啦!走水啦!” 叶清莲闻言大喜:“哈哈哈,狗官,你的报应来了!” 许新正看看四周,没见到烟雾,便问道:“哪里走水了?” 马铁牛大喘气道:“四……四海商会,四海商会走水了!” “噗~哈哈哈……” 许新正乐坏了,一脸幸灾乐祸地看向叶清莲。 叶清莲呆若木鸡:我家? 然而,还未多乐呵几下,许新正便猛地想起什么来,抓住马铁牛追问道:“四海商会走水了?四海商会哪里走水?商铺吗?” 马铁牛摇头答道:“是仓库!四海商会的仓库走水了,货物都烧光了!” 许新正整个人顿时瘫软,吓得马铁牛与张清风赶紧搀扶住他。 “许师弟?许师弟你没事?莫吓我呀!”张清风掐着他的人中呼唤道。 许新正面如死色地嚎啕道:“大淮七成忘忧草产自江南……七成啊!” 第193章 倒计时开始 大淮主要是木制建筑,因此极为重视防火,很多岗位都具备防火的功能,甚至有专门的“救火义役”,简称“火役”,类似于后世的消防队,由各地官府按照房屋间架收取特定的税银,再雇佣专人服役。民间也会有自发组成的各种救火会、救火社负责救火。 除此之外,《大淮律》也规定了城内居民每家都要设置水缸水桶,在商铺、仓库等地方也要有专门的救火设施,虽然不能与后世的消防大队相比较,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非常先进了。 当然,这并不能阻止大规模火灾的发生,尤其是人为纵火,防不胜防! 许新正赶到失火地点的时候,火势已经彻底蔓延开来,周围满是锣声、人声,可这靠人力送来的水简直是杯水车薪,火场里还时不时发生爆炸,空气中弥散着一股火油的气味。 他原本还抱有一些侥幸,觉得可能只是某个仓库意外失火而已,但现在已经彻底没有希望了。 四海商会在江南府远不止一处仓库,彼此之间也没有相连,可现在依旧全部失火。许新正站在这儿还能远远望见另一处仓库冒出的黑烟呢,很难相信这是意外失火。 “轰!” 火场里又发生了爆炸。 “火油,整桶的火油!”张清风也铁青着脸,神识扫着火海,瞳孔逐渐颤抖:“除了福寿延年丹之外就是柴薪和火油!这几样货物怎能存放到一起?” 许新正看着四周救火的人,怒吼道:“四海商会的人呢?” 马八斤灰头土脸地拎着一个管事过来:“大人,这儿就他最大了。” 那管事浑身颤抖,马八斤一松手他就跪下了。 “谁让你们把福寿延年丹与火油存放在一起?”许新正怒然质问道。 那管事一脸懵地摇头,整个人都在状况之外。 “四海商会就没一个说话顶用的在这儿吗?”许新正揉了揉脑袋,心情逐渐烦躁,但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很显然,四海商会已经不遮遮掩掩了。 他们甚至连失踪的二少爷叶清莲都不管了,直接放火烧了所有忘忧草库存。 许新正甚至都不用去江南其他三府询问,肯定也同步点火了。 这就是七成的忘忧草没了,全国各地的库存肯定撑不到明年! 图穷匕见,他们这是要直接引爆整个九州大地的尸潮呀! “王八蛋!王八蛋!” 许新正有些无能狂怒地踢着地上遗落的木头,转身便带人往金佛寺去,一边吩咐道:“马八斤,你传本官命令去应天府,先抄查四海商会与叶家,能抓几个头目抓几个!既然他们将护身符都烧了,那也没必要再隐忍了!” “是!”马八斤得令,带上手下弟兄便要上马赶往应天府。 许新正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一把将他拉住,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去了。 不等马八斤疑问,张清风便抢先问道:“许师弟,尸潮还有多久爆发?” 许新正满脸疲惫地摇摇头。 只要有几个点爆发,很快就能形成尸潮席卷全国! 这已经和剩下的三成库存无关了,不会等太久的!甚至各地奸商还会借此囤货居奇,只要失火的消息传开,市场上剩下的忘忧草立刻会被炒上天! 不,既然纵火有预谋,失火的消息也不会等待自然传播! 他们能撑多久? 按照钦天监的实验观察,服用忘忧草不满三年的人一旦断药会在十五天到一个半月内尸变; 服用忘忧草超过十年的人,一旦断药会在两到三个时辰内尸变,不过能服用十年以上基本非富即贵,家里也会有储备丹药,这部分很难被烧毁; 因此最危险的反而是服用忘忧草超过三年却不满十年的人,这部分大多是普通百姓,一旦断药就会在六到十二个时辰内尸变! 这个结论放到全国来看,那就是六个时辰!不存在撑到十二个时辰的! 因为六个时辰之后,就会有行尸开始咬人了。 甚至说,这还是最好的情况! 也就是假定所有服用者此时都正好服完药,或者手头还有至少一枚药丸可以续命! 但真实情况是,对于全国数千万的服用者而言,此时绝对有人濒临尸变,却发现怎么都买不到福寿延年丹。 而且忘忧草的强成瘾属性和致人羸弱逐步丧失劳动力的特质,注定了那些服用它的平民服用时间越长就越穷,就越没钱储备忘忧草,基本就是买一颗吃一颗,这种时候最容易出现断药尸变的情况! 所以六个时辰后恐怕不是尸潮开始爆发,而是已经席卷全国了! “八斤铁牛!”许新正喊住二位干将,又将魏升这个小太监也抓了过来,与他们小声交代几句,便让他们折返回府城,而且还带走了所有西北铁骑。 许新正则与张清风二人策马赶往金佛寺。 亡国……不,亡天下倒计时六个时辰(),开始! …… 京师,外城。 老三韩烁今日休沐,特意换了一身便装出来与相好团聚。 这位浪子自从听了许新正的建议后还真的没再到处白嫖了,带那城南铁盆胡同的寡妇刘氏搬了家。刘氏也不再操持皮肉生意,拿着韩烁给的银子改行卖烧饼,二人就此瞒着大哥宋泽在外城过起小日子来。 虽然韩烁只能偶尔打着逛窑子的名头出来找她,但二人这般躲躲藏藏的像偷情,还挺刺激的。 二人今日准备买点好酒好菜,晚上快活一顿。最近镇魂司的活儿莫名多了,韩烁难得清闲,快憋坏了。 刘氏正在挑菜呢,陪在一旁的韩烁却忽然听到了什么动静,猛地回头查看。 只见街上人来人往,喧闹热闹得很,一派和谐。 但韩烁心中却有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许新正南下之后,他也在一次床上劳作时意外突破到七品武夫,虽然没有许新正那逆天的神识,但也有了七品武夫应该具备的第六感。 他下意识抓住了旁边刘氏的手,害得刘氏娇羞地要甩开,小声骂道:“死鬼,在外面呢……” “快走!” 韩烁却根本没有与她调情的意思,抓着她便往内城跑。 “哎?怎么啦?我的菜……” “喂!你们两口子怎么回事?买不买呀?二文钱!最便宜啦!”小贩还在冲他们吆喝,以为他们突然走掉是要砍价。 可韩烁依旧没有要回头的意思,甚至加快了步伐。 刘氏也机灵地察觉到自家男人的异常,凑过来小声问道:“怎么了?遇见仇家了?” “不……不知道。”韩烁慌慌张张地摇头,时不时回头观望。 自从升入七品武夫,他头一回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危机感!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似曾相似? 韩烁再次回头观望,原本热闹的人群终于出现一些混乱,嘈杂声终于遮掩不住尖叫惨叫声。 虽然还未见到其他异常,但韩烁已经敏锐地意识到自己遇上什么东西了。 “尸潮!” 韩烁瞳孔震撼,一把将刘氏拽到自己背上,喊她抱紧了,背起就撞开前面的路人直冲内城跑去。 …… 许新正猜对了,尸潮爆发不需要六个时辰!既然策划好了,哪怕天子脚下这种一直严格执行忘忧草管控的地方,也有的是办法引发尸潮。 第197章 剑师之威 江南府,许新正与张清风还在骑马赶往金佛寺的路上。 大淮有七成的忘忧草产自江南,这里受忘忧草荼毒最为厉害,平均每四人就有一人服用过忘忧草,哪怕是乡下也同样有很多人服用过忘忧草。 不过也正因为是忘忧草的主要产地,各家各户多少都有些私藏,即便有奸商哄抬物价也影响不到他们,此时反而尚未爆发尸潮。 张清风途经一个村子时还特意提醒他们把服用过忘忧草的人隔离起来,准备抵御尸群的入侵,然后差点被村民追着打,让他一度怀疑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真的是在拯救天下黎民百姓吗? 这一刻,仿佛只有他们在奔走在忙碌。 “张师兄,打起精神来呀,神情怎么这般失望?”许新正此时反而已经缓过劲儿来,又没心没肺地笑了。 张清风沮丧道:“没有失望,只是有些失落罢了。大难临头,我们却连说服村民逃难和预防都做不到……” 许新正笑道:“这有什么?大淮本就没有基层动员能力,在村子里的威信还不如地主高,所以说地主村子是土皇帝。你突然跑去跟人家说什么忘忧草行尸的,要人家隔离同村族人,谁会信你哦?就算我掏出尚方宝剑也没用!” “张师兄,这大淮的百姓就像地里的庄稼,天灾来了庄稼是不会想着逃跑的,只有种庄稼的农夫会着急。你现在就是那个急得跳脚的农夫,一边还纳闷庄稼为什么自己不会跑,为什么庄稼不着急。” 张清风听出他话里的调侃意味,不服气地撇撇嘴:“那你呢?” “我?我草!” 许新正话说一半,忽然勒马。 张清风也赶紧勒住缰绳。 只见前方路上,一只行尸正在漫无目的地游荡,旋即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僵硬地抬起头看着他们。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会有行尸呢?”许新正嘟囔道。 张清风揣测道:“看装扮像是哪家商队的伙计,莫非是落单迷路,正好在路上尸变了?” “落单的?” 许新正神情凝重,江南四府这一带此时最不可能出现行尸的就是金佛寺周遭! 三大宗门很早就知道忘忧草的危害,早有防备,不止宗门内不准弟子服用忘忧草,甚至在宗门附近清除忘忧草隐患,颇有打造一方净土的想法。 可是现在,这只行尸却明显是从金佛寺方向来的! 真的只是张清风猜的那样巧合吗? 不等许新正多想,那行尸已经兴奋起来了,发出海豚音夹杂气泡音的尖叫声,悍不畏死地朝他们冲来。 紧接着,被土坡遮掩的道路拐弯处便又跑出两只行尸。 再后面,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 江南不比北方大平原一览无余,谁也不知道这丘陵后面还有多少行尸。 张清风神识迅速扫过,二话不说调头就跑。 许新正急忙策马跟上他:“此路不通,我们得换一条路走……张师兄你去哪儿?往这边走!” 张清风愣了下,很快便反应过来,赶紧转弯跟上许新正。 此时他们不能原路折回,不然会把尸群引去刚才那个村子的! 但许新正选择的这一条岔路,却明显不是通往金佛寺。 “许师弟,这条路错了!”张清风提醒道。 “拢共就两条路,总不能原路折返?哎呀将错就错,条条道路通金佛寺,多绕一段总能赶到的。”许新正应付道。 张清风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策马紧跟,一边观望后面穷追不舍的尸群。 人本就擅长奔跑,尤其是长跑,现在尸变了就更强了。 这么跑下去,虽然一时半会儿追不上他们,但他们胯下的战马可撑不住! “许师弟,你先走,我断后!” 张清风说罢便唤出飞剑,落后许新正一个身位,反手横扫一段剑气。 他此时不好蓄力,剑气仅有一丈长,但横在路上依旧是一柄无比锋利的镰刀,所过之处行尸尽数腰斩!威力一直穿过五层行尸才彻底消散! 而后面的尸群刹不住脚,直接被前面腰斩的行尸绊倒,尸群顿时就摔成一堵矮墙,暂时停下了。 “厉害呀张师兄!难怪世人都说道门剑师是四大修行体系之首!”许新正不吝赞美道。 张清风淡然收剑,昂首挺胸,不骄不躁。 二人骑马趁此机会快速甩开尸群,继续绕路。 但很快张清风便意识到不对劲了,再次喊住许新正:“许师弟,你这路绕得不对?怎么越绕越远?这是要往府城南郊去了,金佛寺是在府城东南!” 许新正解释道:“张师兄到现在还觉得刚才那波尸群只是途中旅人意外所变吗?” 张清风问道:“许师弟怀疑金佛寺一带已经沦陷了?” 许新正点点头。 张清风果断道:“那便绕不过去了,只能杀过去!” 许新正一边策马继续往南边逃,一边应付道:“没用的,张师兄的剑气固然厉害,可若真的深陷尸海,张师兄真能仗剑长驱直入吗?” 张清风沉默了,他每一剑都是要损耗元气的,若真陷入尸海,他是真的耗不起,最好的选择就是御剑逃离。 可他御剑却带不上许新正,只能自己跑。 犹豫片刻后,张清风又提议道:“许师弟不如你先走,我自己御剑去金佛寺找法济禅师求助。你放心,我御剑很快,速去速回。” 许新正提醒道:“张师兄,尸潮会衍生死气的。” 张清风说道:“我在天上远远望见死气便逃,不会傻乎乎闯进去的。” 许新正呲了呲牙,又问道:“到了金佛寺你可知道怎么与法济禅师说吗?” 张清风直率道:“到了金佛寺我就告诉他尸潮已经爆发,问他可有收到白鹿书院的回信,问他可有想到救世之法!” “若他说没有呢?”许新正又问道。 张清风沉默片刻,不再解答他的顾虑,而是挑明了问道:“许师弟不想我去金佛寺吗?” 许新正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赶路。 张清风蹙眉,再次喊道:“许师弟,你要逃去哪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许新正揉了下眼角吹进去的沙子,假装没听见他说话。 张清风怒然冲他喊道:“你又想留我在身边做保镖是吗?就像你我初次相见那样?” 他们二人最初相遇时,许新正正好被梁长老挟持。许新正看中了张清风剑宗弟子的身份,当时也是以各种理由留他同行,这才迫使梁长老与徐君雅放弃,不辞而别。 此时,恰如彼时。 许新正又开始各种扯理由留他在身边了! 张清风虽然正直,但他不傻,渐渐也猜到了许新正的打算。 第198章 张清风拳打许新正 听见张清风提起他们二人初遇的事儿,许新正欲言又止。 他承认自己有私心,留张清风这么个三品剑师在身边,一旦遇到尸潮也有个保障。 但他不放张清风去金佛寺其实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他已经透过重重迷雾看清这场浩劫的真相了。 其实在仓库火场边上他就已经猜到了,一直到刚才发现金佛寺附近地区率先爆发尸潮,他便不再抱有侥幸,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向张清风开口罢了。 毕竟,张清风是南山剑宗的承剑弟子。 张清风见他心虚不敢回答,也不再与他多说,准备唤出飞剑独自离开。 许新正这才开口道:“现在去金佛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什么?”张清风愣了下,追问道:“许师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新正应付道:“金佛寺若有救世之法,不用我们去他们也能施展;金佛寺若无救世之法,哪怕我们穿过尸海登门拜访,他们也没办法!那我们还去做什么?” 张清风满脸失望地看着他:“所以许师弟便要自顾逃离是吗?九州倾覆,你要逃去哪里去?” 许新正暗自淡疼,到底是低估了他的犟,只能攥紧缰绳,不再回答。 张清风质问道:“许师弟难道忘了当初在宗门时与我师父、师叔对峙所说的话吗?当初是谁骂南山剑宗置身事外,妄图偏安一隅,不顾九州黎民死活的?是谁口口声声说要为九州黎民谋取一线生机的?如今你却要自己脱逃吗?” 张清风的眼眶略微泛红,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当初那个高呼“我为苍生”的侠义之士许新正,现在却越来越像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二人策马并行,却仿佛不是一路人。 这时候,前方岔路口出现了一支有骑兵护送的车队。 正是此前折返回府城的马八斤等人! 府城尚未沦陷,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遇到行尸袭击。 而镖车上用麻绳牢牢捆绑固定的货物是一口口木箱,张清风一眼便认出来里面装的是什么—— 金子!银子! 包括此前在庆元府所得和小太监魏升假扮钦差时所收贿赂,拢共将近十五万两! 银票在过去几天时间里都让许新正悄悄兑换成了金银,便是这一车又一车的货物。 张清风人都看傻了,他本以为此前许新正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让他们去办呢,结果竟然是去运这些黄白之物? “许新正!”张清风怒吼道,第一次唤他的全名。 许新正听到他这一声吼,哪里敢回头问他“干嘛”哦?二话不说便策马跑路。 可他哪里跑得过张清风? 张清风策马追来,一拳便将他打下马,愤怒地扑了上去,二人摔在路边扭打起来。 前方刚与他们汇合的马八斤等人也看懵了,愣了好一会儿才赶紧跑过来拉架。 张清风显然没有下死手,否则以他三品剑师的修为要杀许新正是易如反掌。揍了他两拳出气后,马八斤与马铁牛跑来拉他,他便顺势放过许新正了。 许新正虽然及时护着脸,但第一拳还是结结实实挨上了,嘴角都被打破了,呲牙骂道:“张师兄你至于吗?好歹兄弟一场,怎能下这么重的手!破相了怎么办!” 张清风听他说话就来气,上去便要踹他,马八斤马铁牛赶紧拦住。 许新正拍着屁股从地上站起来,揉了揉嘴角又看向怒火中烧的张清风,坦白道:“三大宗门完了。” “你说什么?” 张清风闻言更加窝火,怒吼着再次冲上来揪住他的领子:“许新正,你个贪财好色、表里不一的小人!你心里根本没有九州苍生,你只是为了让三大宗门出手救世,替你在此劫难中谋得一条生路!现在三大宗门愿意联手救世,你便趁乱卷银子逃跑,你到底想跑去哪里?九江府,魔教是吗?当初在平阳府,那两个与你同行的女子是魔教中人对!法智禅师说得果然没错,你曾与魔教有染对!” 许新正一脸无语,辩驳道:“张师兄你怎能如此凭空污人清白?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法智禅师对我分明有误解,我在京师的时候确实奉命在魔教卧底过,但我从未想过投奔魔教!” 张清风红着眼眶瞪着他:“许新正,我不只是三品剑师,我还是三品术师!你个满口谎话的卑鄙小人!你就是要留我做打手,替你保驾往九江府去!” 许新正扶额,一时着急忘记这厮能窥探别人的心境了。 “许新正,我曾过说,若你入魔,我必斩你!你今日要丢下九州苍生带着你这些肮脏的黄白之物逃跑,我不拦你。但将来若让我看见你与魔教同行,我必斩你!” 张清风说罢,便将他推开,祭出飞剑要走。 许新正忍不住骂道:“张清风,你能不能听我解释?你现在去金佛寺根本毫无意义,甚至有可能搭上性命!” 张清风踩上飞剑,不予理会。 许新正一把将他拽下来,直言道:“你还记得那日在金佛寺后山所见到的魂丝吗?你以为这些行尸头顶的魂丝是什么?是控制行尸的吗?你以为这些行尸是傀儡吗?” 张清风将他的手甩开:“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鱼饵!” 许新正盯着他的双眼,一想到这个推断,声音都不自觉有些颤抖了。 张清风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许新正悲愤地吼道:“昂山人他娘的在钓鱼啊!” “咚——” 古钟之音远远传来,震得众人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东南。 那是金佛寺的方向! 这钟声…… “是镇魂钟?”张清风认出来了。 正是金佛寺所藏的那口镇魂钟! 这钟声与南山剑宗的那口镇魂钟几乎一样,张清风从小听到大的,不会认错。 但钟声不应该传得这么远。 许新正抹着泪,他虽然不知道这钟声到底怎么回事,但他知道金佛寺上钩了。 紧接着又一声钟鸣,比刚才更大声,传得也更远了。 众人望着金佛寺,隐约可见一道金光升起,如同日出。 “咚——” 金光化作一口古钟,飞快升空,越来越大,拖着一道尾巴像流星一样从众人头顶划过,直冲天际。 众人目光紧随着它,便看见了从其他两个方向飞来的金光。 当三道金光在空中相撞之时,风云变幻,金光代日,照得众人晃眼。 等再睁眼时,一尊无比庞大的金钟便悬于九州上空,如烈阳一般普照大地。 这手段,已经远远超过了一品境界! “半圣出手了吗?”张清风也看呆了,下意识说道。 第199章 镇魂钟响 “是半圣出手了吗?” 薛闵兮一行人在官道上策马狂奔,除了她带来的侍卫之外,同行的还有文余墨。 鹭鸣山下不知怎么回事突然爆发了尸潮,将白鹭书院围困住了。 相比较其他两大宗门,白鹭书院的普通弟子基本没什么战斗力,而大儒的领域对行尸又不起作用,面对行尸围困反而最难保全性命。 薛闵兮原本可以以此为要挟逼迫白鹭书院请出半圣,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示以诚意,主动带人下山引走尸群,总比被儒家秘法控制着下山好。 然而就在他们刚引着尸群离开,白鹭书院便传来了钟声,紧接着就是金光冲天,显然有大事发生。 “是先贤们出山了!”文余墨心情复杂地回应道。 在李善言让他与薛闵兮一起下山时,他便猜到李善言坐不住了。 三大宗门各有救世之法,谁来救世便成了一个问题。 但很显然,现在白鹭书院要更“仁慈”一些,先敲钟祭出底牌了。 文余墨心里是有些不甘心的,可是就在白鹭书院金钟升空的时候,他却望见其他两个方向也升起了金钟。 “金佛寺?南山剑宗?” 文余墨望着那三道冲天的金光在空中交汇并化作一口金钟时,忽然意识到自己理解错了。 镇魂钟响,先贤出山。 但并非一家牺牲,而是三家合力! “先贤?”薛闵兮望着高悬天上的金钟,内心无比震撼。 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很显然这已经堪比传说中神仙的手段了,远超凡人之力! 可这动静虽大,众人一回头,身后的尸群依旧穷追不舍,并没有因为金光普照便躲藏起来或者有其他反应。 文余墨回头望着鹭鸣山,只见又一道金光升空了,隐约看见金光里有道人影,双眸逐渐瞪大:“先生?” …… 南山剑宗,通天塔。 道虚真人携其余十二峰掌峰长老立于香案之后,人人盛装法衣,清风拂过衣带飘飘似陆上真仙。 通天塔下,内门弟子齐聚,仰望着长老们。 宗门各道场,外门弟子也换上了劲装,背上简单的包袱,带上佩剑默默望着天上那尊金钟。 他们都已经收到了宗门告示,山外尸潮已起,九州即将倾覆,若是救世之法不成,便只能守着山势搏命,能活一个是一个,能活一天是一天。 “师妹,你说这飞升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道虚真人眼眶泛红地望着天上高悬的金钟,忽然又问了灵溪真人一个同样的问题。 那日送走许新正后,他也是这般问的。 灵溪真人仰着头,无奈一笑:“师兄现在还说这个有什么意义?” 道虚真人颠笑道:“哈哈哈,是呀,有什么意义?吾辈修仙,修了一辈子的仙,到死也不见真仙!” 一旁的师弟道清倒是释然一笑:“师兄从小就教导清风修行当为苍生,为正道,如今看来,或许这就是吾辈修仙之意义?” “哈哈哈……” “愿九州长存!”道虚真人笑着回头看向众师弟师妹。 其余诸位长老拱手笑道:“愿道统永续!” 道虚真人含泪接着笑道:“愿江山代有才人出!” 众长老颔首接话:“愿后世子孙登仙途!” 道虚真人笑着转过身去,望着天上金钟:“师兄,先走一步!” 众长老接道:“师弟,紧随其后!” 道虚真人双眸一凝,疾念法诀,祭出飞剑,乘风直上,凌空结印,万千黄符化作流光相伴。 此刻,他仿佛化作了一道剑虹,以他此生从未有过的速度直冲天上金钟撞去,体内的先天元气已在丹田汇聚。 这一击,凝结了一品道人毕生的修为! 可撞在那巨大的金钟上,却只留下了一道金色的光斑与一声沉闷的响声。 “咚——” 不等钟声平定,便见到一尊金佛自东南方向撞来。 数十丈高的庞大法相撞在这同为金光所化的大钟上顿时破碎,现出里面七窍冒血的法济禅师,最后,也没入了金钟之内,只在金钟表面上留下一道光斑。 “咚——” 北方,白鹭书院李善言儒袍飘飘,挥袖如挥墨,似以画龙点睛之功点入金钟之内。 墨色化作光斑,又是一声闷响! “咚——” 三大宗门一品高手纷纷升空,以必死之势接二连三地撞向金钟。 金钟表面的光斑越来越多,隐约可见上面的符文图腾,而钟声也一声比一声响,向着九州更远的地方传去。 镇魂钟响,可安神定魂,却素来只在三大宗门之内。 但这一次,它将传遍九州,也传入三大宗门最隐秘的后山。 一座又一座封闭幽静的洞府内,有些先贤已经化作白骨,毫无动静;但也有先贤尚存生机,随着外来的钟声逐渐清晰,身前的鲛油灯骤然点亮。 随后,数百道金光自后山升起,如流星雨划过天际。 但流星是陨落,他们却在飞升! 众弟子泪眼朦胧地望着天上,不知是谁先明悟,忽然拔剑,剑指长空,高呼:“恭送师尊飞升!” 声音逐渐回荡,越来越多弟子拔剑,望着天上如烟花璀璨转瞬即逝的先贤,哭喊着吼道:“恭送师尊飞升!” 南山剑宗一代又一代修行者都在苦苦追寻着飞升之法,飞升登仙却始终如梦似幻仅存在于师徒口口相传当中。 但这一刻,无数弟子却在亲眼目睹这一品之上的力量! 仙途不再,但九州尚在! …… 金佛寺外,遥远的钟声终于传来。 一只扑在小沙弥身上的行尸忽然停下了动作,翻白的双眸在逐渐恢复光彩。 它头顶那根魂丝似被钟声拨动,伸入虚空的一端似乎摆脱了某种束缚,一下子便缩了回来。 “呕~” 他没有接着咬下去,而是趴在小沙弥一侧呕吐不止。 这钟声震得他头昏脑胀,就像是站在钟里一样。 小沙弥赶紧挣脱开来,心有余悸地看着他吐在地上的绛紫色污秽之物,明明是死物,却还在蠕动,吓人得很,但很快就被普照的金光炙烤成了焦炭,被钟声震碎。 小沙弥念一声“阿弥陀佛”,壮着胆子问道:“施主,你没事?” 那人揉着脑袋坐下,只觉得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再看看周围,还有很多与他一样的人从噩梦中醒来。 类似的场景也出现在九州各地,出现在所有行尸出没的地方,出现在钟声回荡过的地方。 但也有人再也醒不来了。 服用忘忧草越久,魂丝探入虚空便越深,即便这钟声玄妙无比也抢不回来了,只能度之离体,带着忘忧草邪毒没入虚空。 而魂魄彻底离体后,所谓行尸走肉便也不能再动弹,与寻常尸体无异。 事实上不只是行尸,尚未尸变的服用过忘忧草的人也是如此。 直到最后一声钟响,那悬在九州上空的金钟已布满了符文图腾,尔后金光迸发,如涟漪晕开,似柔风拂过九州大地,拂过每个人的心灵深处,一直到最后消失在九州之外。 …… …… ===上篇:忘忧草,魂归何处(完)=== 第200章 三段防线 许新正回头望着那金光远去的方向,再抬头时金钟已经不见了。 “老祖宗留下来的底牌,今天总算是全打光了,唉……” 虽然早已经猜到结局,但真正目睹三大宗门顶级高手祭天,许新正内依旧有些无奈。 自三圣祖之后,九州大地其实就没怎么再有创新过,基本都是在老祖宗留下的家底上折腾,折腾到现在总算是折腾不下去了。 祖上再阔,也只能最后再护这么一次了,往后的路得小辈们自己走了。 许新正看向那一车又一车的黄金白银,招呼马八斤等人上马,队伍启程继续南下。 “你……嘴角还好?”张清风忍不住主动开口搭话道。 许新正瞥他一眼,忽然抬脚抽他屁股一脚:“两清了!” 二人相视一笑,冰释前嫌。 男人的交情便是这般简单,喜怒恩怨都在拳脚间解决。 许新正翻身上马,接着与他说道:“我没想到三大宗门手里的救世底牌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早知道就不瞒你了,害我差点破相。” 张清风情绪还是有些低落,并非是因为刚才的误会而尴尬,而是因为目睹了师尊与其他长老的陨落。 他从小就是在宗门里长大的,今日可谓是家中长辈竞相陨落,他甚至都没能见到长老们最后一面,只能隔着千里之遥望着他们的身影。 而且宗门的底蕴也基本消耗殆尽了,往后的路却不知道该怎么走。 许新正拍拍他的肩膀:“张师兄振作点,战争才刚开始呢!” “战争吗?”张清风眼里依旧茫然,他只想着赶紧解决忘忧草隐患,从未想过还有这么多事情。 而许新正甚至在忘忧草隐患都还没解决之前就已经把银子带出来,已经准备好接下来的路了。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张清风忍不住问道。 许新正摇摇头:“我并不知道那金钟的事情,我只是猜到了三大宗门有舍命救世的法子,而且必定会用。这场忘忧草危机看似凶险,但实际上对于我们而言必定能度过。” “哦?怎么说?”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审问叶清莲吗?几通审下来,基本就确定了四海商会在向外转移资产,很有可能放弃九州大地投奔昂山人,利用忘忧草制造尸潮毁灭九州。” “但后来叶清莲又说四海商会并没有放弃叶太后与太子,还想着争夺皇位。也就是说,四海商会即便向海外转移了资产,依旧不肯放弃在九州大地的利益,他们勾结昂山人很可能只是想借助昂山人的力量来夺权。可昂山人是要毁灭九州的呀?如此双方的目的便冲突了,怎么能走到一起?” “我起初还怀疑叶家并不知道忘忧草会毁灭九州大地,因此被昂山人利用。但仔细一想,这么多年接触忘忧草,连三大宗门都提醒过了,叶家再蠢也应该知道此物的毒害。所以问题很有可能是出在昂山人那边,我们从一开始就对昂山人的目的产生了误判。它们并不想毁掉九州大地,只是想以此作威吓达到某种目的罢了。” “那么昂山人想要什么呢?破盾!”许新正自问自答道。 “三大宗门便是九州大地最硬的盾牌,三大宗门不除,它们便难以侵入九州!这一点,当年的白河口战役已经让昂山人吃过亏了!” “如此一来,叶家与昂山人便有了共同目的,可以狼狈为奸了。想通了这一点,哪怕我并不知道三大宗门的救世之法,但带入昂山人的角度思考,他们肯定是有把握才策划这场将近二十年的阳谋的!所以我也坚信三大宗门必定有救世之法,也必定能解决忘忧草行尸之患,我便不再去操心此事,转而筹划接下来要如何应对昂山人的入侵。对了,叶清莲呢?” 许新正解释一半,忽然反应过来队伍里没有叶清莲与马供奉的身影。 马八斤缩了缩脑袋,讪笑道:“大人,我们折返回府的时候他们就不见了,应该是趁乱逃掉的……” “罢了,跑就跑了,银子没被顺走就好。”许新正略感惋惜,但也没过多责怪他们。 张清风又问道:“也就是说接下来昂山人要登岸来犯了?” 许新正颔首,接着分析道:“昂山人是从海上来的,而大淮的海防大体可以分为三段:北段江北至北海沿岸,有江北水师镇守,登岸后有京营与西北铁骑随时阻拦,北段就一个深水大港,也就是当年白河口战役所在; 中段便是江南沿岸,有江南水师镇守,登岸后还有金佛寺在,金佛寺虽然高僧陨落,但中坚力量尚存,还是可以阻挡一二的,再不济九江府还有魔教呢,总归有得打; 而南段便是百越南疆,有当年徐公操练的百越水师和近岸海防体系,但徐公已故十六年,恐怕已经荒废了。这一段海防最为薄弱,现在我身为朝廷钦差大臣,理应效仿当年徐公,去镇守百越南疆!” 这里其实许新正又开始耍心眼了,现在三大宗门底蕴尽丧,已经不能再像当年白河口战役那样正面击败昂山人了。所以昂山人只要来袭,大概率是守不住的。 而这三段防线中,北段登陆可以直取京师;中段登陆可以与叶家四海商会里应外合,且拿下大淮最富庶的一块地;唯独这南段没什么战略价值,登岸后还到处是山沟沟,最不可能遭到昂山人攻击。 他现在就这么点家底,得找个安稳的地方先发育起来再说,可不敢逞英雄跑去跟昂山人打阻击战。 张清风则是正经出家人,不想这么多花花道道,听见许新正说是去百越南疆而非投奔正在九江府造反的魔教他便放心了。 “张师兄,你这一路上再与我们说说那昂山人的手段,好歹多些了解,免得接下来真碰上了手足无措。”许新正鼓动道。 张清风也没再深陷师门陨落之事,与他们介绍起昂山人来。 一行人一路聊,一路走走歇歇顺着江南府往百越南疆去。 …… 第201章 昂山军情 京师,永宁公主府(原徐府),现在被修葺作皇帝的行宫。 登基至今,薛闵兮还是没有搬去皇宫住,文武百官为此催了她好几次,只不过期间都因为各种大事给耽误了。 看薛闵兮的态度,估计今年是不打算搬进皇宫住了。 不过她也不纳妃嫔,偌大的后宫空荡荡的,确实不如外面的公主府温馨。 文余墨已经从白鹭书院的浩劫中缓过来了,这一次救世白鹭书院的损失很惨重,不只是底蕴耗尽,现存的一品大儒都陨落了,甚至后来为了彻底激发那金钟的力量,连不少二品大儒都搭进去了! 眼下文余墨三品修为,反而成了白鹭书院顶梁柱的存在,对内要稳住书院弟子们的心,要防备朝廷趁机吞下书院,对外还要提防昂山人随时可能到来的入侵,各中压力不可谓不大。 “永宁。”薛闵兮邀他入座,一边说道。 “嗯?” “新的年号定下来了,过了年便是永宁元年。”薛闵兮笑着解释道。 文余墨依旧是一副谦卑臣子的表情。 薛闵兮接着解释道:“永宁是朕做大淮六公主时候的封号,取自大淮西北门户永宁郡,也是朕当年的封地所在。选定永宁作年号,也是愿大淮天下永远安宁,愿往逝先贤在天之灵能永远安宁。” 文余墨听出了她的话外音,这是在变相承诺大淮不会落井下石对三大宗门下手,多少释放了她的善意。 但很显然,这天下安宁不了。 薛闵兮简单闲聊了一句便没再废话了,主动提道:“说正事,当年白河口战役京营全军覆灭,实在留不下什么有用的军情,唯有三大宗门与之交手且战胜。” 文余墨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卷图,上前献给她: “这是先师依据当年参与白河口战役所见画面绘制的《白河口杀贼图》,陛下可用神识探之。” 薛闵兮将画轴展开,里面原来是幅水墨画,仅有一色浓淡变化间却似晕开五彩,无须神识探查便已经可以感受到战场的萧瑟。 道门内部有剑师、术师、符师等诸多修行科目选择,儒家亦有“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八雅供弟子兼习,李善言便是一位一品画师!他的画作是可以“入画”的! 薛闵兮将神识探入画中,顿时如同进入墨池一样,眼前风云变幻,作了水墨色彩。 墨色晕开,似穿越过一团黑雾。 这画的是李善言当年御画飞抵白河口时的视角! 从空中俯瞰,可见昂山军阵排布规整,似一个又一个的方块,不见骑兵,不见弓兵,不见火器,似只有耍斧头的步卒? 文余墨在一旁解说道:“据先师所述,当年登陆白河口的昂山匪军约莫两万人,着黑袍,内藏皮甲,大多使一柄双头战斧,战法与武夫相似,却可斩出斧罡,远近皆有战力!且炼有昂山诡术,可大幅提升实力,以我朝武夫实力作比对的话,那昂山匪军中最低也是七品武夫!” “一支全部由七品以上高手组成的军队?”薛闵兮有些惊讶。 目前大淮最强的军队便是她的西北铁骑,全员入品,但大多都还是九品与八品的武夫。 可昂山人的军队,最低就是七品境界! 当然,它们不是一直都是七品,平常时候肯定没有七品境界,但战时却可以利用所谓昂山诡术提升到七品。 文余墨又接着介绍道:“殿下仔细看军阵中混杂着一些举法杖的昂山人,它们的手段有些像是传说中的巫,有各种邪异之法。据先师所知便有三种,其一为提振之法,可念咒使得周围其余昂山士兵体型增大,狂暴无畏; 其二为治愈之法,可念咒使得周围其余昂山士兵伤病自愈,自愈速度堪比三品武夫; 其三为火球之术,以其手中法杖为阵眼,驱使周围昂山士兵结阵,凝聚硕大火球,可射出二十里地之遥!” 薛闵兮闻言惊呆了,这都是一群什么妖魔鬼怪呀? 就说那火球术,大淮的大将军炮最远也就打个六里地,可这昂山人的火球却能打出二十里的距离,而且人家还不用器械,只需结阵便可! 这般说来,当年京营输得不冤。 但这还没完,文余墨只介绍完士兵,紧接着才开始介绍昂山人统帅,实力差不多相当于一品的顶级高手,手段也各有千奇百怪。李善言当年所遇到的就是个贼眉鼠眼的家伙,能放毒瘴,据说京营士卒在白河口战役中无人生还很大原因就是中了它的毒瘴。 但佛门的金佛法相可以轻易避毒,当年法济禅师开启法相如入无人之境,直取敌方统帅首级,斩获白河口头等功。此事李善言一直不服气,说是法济禅师抢了他的功劳。为此李善言还在此画中将法济禅师画成胖子驴头秃顶智慧眼神以泄愤。 薛闵兮看得忍俊不禁,原来大师们私下也有如此调皮可爱的一面。 可惜呀,如今为解忘忧草之患全陨落了。 一想到这事,堂内的气氛又变得低落了。 薛闵兮主动扯开话题道:“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想要对付昂山人,首先要有一品高手去牵制其统帅?” 文余墨颔首道:“嗯,最好要有一品高手压阵,否则再遇上个会放毒瘴的昂山统帅,我军必定要重蹈覆辙。” “一品高手……如今三大宗门一品高手陨落殆尽,甚至二品高手都所剩无几,京师倒是有两位一品高手坐镇。”薛闵兮面露难色。 九州大地拥有一品高手的就四大势力:三大宗门加一个大淮朝廷,连南边造反闹得起劲的魔教都没有一品高手。 而大淮朝廷的两位一品高手,一位是辅国公,一位便是苗国师。 但苗国师说来也不完全是朝廷的人,她只是挂个职,算起来应该还是南山剑宗的人。 九州大地尸潮爆发时,一直到后来镇魂钟鸣,她都事不关己般地坐在无湖边上钓鱼,也没人敢劝她去撞钟。 薛闵兮不避讳地与他明说道:“辅国公虽然立场偏向于皇太子,但面对外族入侵请他出手抵御应该不成问题。” “那苗国师呢?” “苗国师性情古怪,朕也摸不清她能不能接受调度。唉~若是许新正在就好了,他与苗国师熟络,苗国师最喜欢他了。” 薛闵兮忽然又感慨道,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来越后悔把许新正放去江南了。 文余墨提醒道:“苗国师乃是一品坤道,手段更多,在对付昂山人时会更加有利。” “嗯,朕会提前去探探她的态度的。”薛闵兮答应道。 文余墨又提醒道:“陛下,这些军情毕竟采自上一场战役,若昂山匪军再次来袭,还是要提早探明的好。两江水师布防东海,应担起海防重任来!” 薛闵兮颔首道:“此事朕已降旨督促过,不要求他们能在海上拦住昂山人,至少在昂山人入侵时能第一时间探明军情回禀京师。” “嗯,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第202章 大淮水师 月黑风高,白河口军港。 江北水师三艘主力战船一字排开停靠在海港,证明它们是海船。 大淮水师鼎盛时曾拥有超过五千艘战船,也曾走南闯北探索世界,但后来也就剩下这么几艘战船了。 归结原因就一个字:穷! 早在忘忧草流入九州大地之前的几十年,大淮国力就已经明显衰退了,实在供不起一支庞大且无所事事的水师。于是不少水师的战船都被改成了货船,拉进大运河去运送粮食。 仅留下这几艘,每年春天沿着海岸线巡视一轮就够用了。 江北水师这三艘主力战船还是用旧船的木料拼凑打造的,十六年前白河口战役之后若不是需要留着他们监视海上,大淮朝廷甚至都想将水师这吞金兽裁撤掉算了。 战船尚且如此,船上的士兵就更不用说了,大淮军队的老传统就是盘剥士兵。 军饷什么的先不提,目前江北水师有超过八成的士兵留在岸上,负责给水师的官员们种田。 留在船上看守战船的士兵则整日荒野求生,抓鱼打鸟,有啥吃啥,没有就饿着,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与京师南郊的灾民并没有太大区别。 据说之前还有一部分水师士兵偷偷溜了,混进灾民里跟着逃荒。 薛闵兮虽然知道水师不会比京营好到哪儿去,肯定也烂透了,但水师毕竟太远,不如京营重要,她刚登基也没过多精力去整顿水师,只能先收拾了京营。反正水师再烂,做个前哨岗总是可以的? 但薛闵兮还是太天真了。 就这么一支水师,入夜之后三艘战船的甲板上仅有一个水兵在走动,而且还不是出来巡逻的,是尿急出来撒尿的。 远处海面几盏灯逐渐靠近,他对着大海飞流直下三千尺,大珠小珠落玉盘。 海上波澜起伏得越来越厉害,他对着大海再抖两滴。 终于,他抬头看见了海面上出现的庞然大物,怀疑自己饿花了眼,砸砸嘴又抖了两滴。 江北水师,覆灭。 …… 次日清晨,还未从尸潮噩梦中缓过劲儿来的京城百姓便再次被东方升起的狼烟给吓坏了。 城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说昂山人打过来了,搞得人心惶惶,昨日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京城又乱了。 倒不是有人在恶意散播谣言,而是昂山人真的来了。 登陆白河口之后,距离京城仅有三百里,一宿的时间足够昂山人大军压境! 甚至那示警的狼烟都是昂山人自己今早在京师东郊点燃的,其嚣张得意气焰可见一斑。 五大京营这时候才开始敲锣打鼓,穿戴盔甲准备迎战。 西北铁骑倒稍好一些,早在昂山匪军抵达东郊还未自点狼烟时就已经有哨骑发现了它们,但也仅此而已了,西北铁骑不可能把哨骑放到三百里外的白河口去。 …… “混账东西!一群酒囊饭袋,敌军都兵临城下了,沿途三百里竟然无人通禀?” 薛闵兮一大早就在公主府大发怒火,她怎么也没想到最早发现敌情的居然是自己的西北铁骑! 大堂内赶过来的几位西北铁骑统领和京营统领也是满脸的心累。 虽然都知道友军很废物,但谁也没想到他们连最简单的通风报信都做不到。还好昂山匪军嚣张得意没有连夜突袭攻城,否则今早京师恐怕都被攻陷了! “昂山匪军有多少人马?”薛闵兮问道。 京营统领看向西北铁骑统领。 西北铁骑几位统领对视一眼,也都摇头,其中一位年长的汇报道:“哨骑回报,其军阵隐匿在红雾之中,神秘莫测。有哨骑冒险潜入探查,一去不回。” “红雾?” 薛闵兮想起了李善言留下的《白河口杀贼图》,入画后第一眼看见的也是黑雾,透过黑雾然后才能看见敌军,与今日来犯的昂山匪军如出一辙。 想来当年李善言看到的也是红雾,只不过画在水墨画中呈现出黑色。 “不过我看那红雾笼罩的范围,推测敌军应该在两万到五万人不等,最多不会超过五万人。”老将接着禀报道。 “可有发现毒瘴?”薛闵兮又问道。 “并未发现毒瘴。” 薛闵兮沉吟片刻,下令道:“在公主府设临时中军大帐,在西北铁骑北大营设副帐备用,统管京师防卫,即刻起军情直送两大帐。” “着西北两大京营入城守备;着东南两大营据守营寨,互为犄角;中大营留守外城候命。着西北铁骑东大营于东北城郊集结备战,守备北大营。” “即刻起京师戒严,城中百姓商户闭门不得外出,朝中官员居家候命,战时不得聚首,着镇魂司、五城兵马司上街巡查防范敌军奸细!” “宣文余墨公子觐见,宣苗国师、辅国公觐见。” “喏!” “陛下,大军后勤由何人统筹?”守在一侧的魏公公没听她提到首辅文向高,便开口提醒一句。 即便是在战时,也是需要文官的,不能全部都关在家里。 薛闵兮看了他一眼,淡然答道:“由文余墨统筹后勤,顺天府尹辅之,差遣此前赈灾学生接手战时后勤。” “喏!”魏公公答应下了。 薛闵兮这是不信任朝臣了,早在之前赈灾时她就抽调了一批学生取代了朝中官员,负责此事的就是文余墨。 如今遇到战事,这批人正好又能顶上去负责军队后勤。 首辅文向高在朝中地位太高了,而且站队太子党,薛闵兮登基后便在逐步削弱他的影响力。 文余墨虽然是文向高的儿子,但父子二人的政见并不一致,立场也不一样。文余墨并不怎么看好那个年仅七岁的皇太子,甚至他都不想当官,他只想在白鹭书院搞好学术,若不是这段时间薛闵兮手里缺人,他根本就不会进京。 但他终究是文向高的嫡子,现在用他来取代文向高,也不至于让这位两朝元老心寒,文官们也不好借此闹事。 随着薛闵兮军令下达,各部也纷纷动员起来。 镇魂司与五城兵马司上街驱赶百姓回家,勒令商户闭门,清空街面,城内的混乱局面暂时平息下来,但战争的恐惧仍在悄然蔓延。 京师已经一百多年没有经历过战争了! 即便是当年昂山匪军来犯也仅在白河口而已,并没有开到京师城外。 第203章 昂山人也讲武德 “哟~这不是辅国公吗?几日不见怎么这般苍老呀?” 苗国师坐在太师椅晃着脚丫子,见到辅国公进来,毫不留情面地损道。 辅国公气得吹胡子瞪眼,在薛闵兮的安抚下才肯入座。 辅国公已经年过花甲,但相比较苗国师其实要年轻得多。可是他们二人站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爷爷和孙女呢。 薛闵兮坐下来,开门见山道:“城外昂山大军已至,想必二位多少都有所耳闻。眼下三大宗门为解九州倾覆之危已经高手尽陨,九州便只剩下二位一品高手了,若昂山匪军有一品高手出战,还望二位能伸出援手,救国救民!” 辅国公拱手道:“陛下且放宽心,老夫既是大淮宗室,也是大淮朝臣,眼下家国危难,必定挺身而出!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老夫便带头冲锋,直取敌军统帅头颅!” 苗国师笑盈盈地损道:“辅国公一把年纪了还能带头冲锋呢?” 辅国公拍案而起,骂道:“姓苗的,老子忍你很久了!出事不见你,享福总有你,占着个无湖,平时屁事不干!你也配做我大淮国师?” 自从上次皇宫混战中苗国师偷偷溜走,辅国公就已经非常讨厌这个说话阴阳怪气的老妖婆了。 薛闵兮逼宫的时候不见她出手制止;九州倾覆时也不见她挺身祭天;现在昂山匪军来犯她又开始左右而言他,还好意思损别人? 苗国师不羞不恼,甚至坐姿依旧随性,晃着脚丫子捏着果脯尝一颗,笑道:“本座国师之衔乃是先帝所封,辅国公若是不满意可以带太子去找先帝收回嘛。” 辅国公气得说不出话来。 苗国师唯一能拿出手的功绩就是摆坛做法祈福,成功替惠丰皇帝向天求得一子,使得叶氏降下皇太子。 若没有苗国师,辅国公连站队皇太子的机会都没有。 薛闵兮自然不希望这俩一品高手关系和睦、统一立场,但眼下听见他们这般吵闹也是无奈,只能笑着又安抚辅国公两句,然后与苗国师说道:“苗国师劳苦功高,大淮国师当之无愧!但眼下正是朝廷用人之时,还望国师能出手相助。” “看他的态度咯~” 苗国师面对皇帝依旧不收敛,玩闹似地丢着操控数颗果脯浮空转圈圈,忽然不小心弄丢了一颗,冲辅国公丢去。 辅国公一把将果脯接住,再次拍案而起:“姓苗的!是你挑事在先,不要得寸进尺!有本事与老夫出去大战三百回合!” “哎哟哟,辅国公怎么这么大脾气哟?大敌当前,还想着内斗呢?” 苗国师托着下巴撅着嘴,娇小可爱,就是显得任性、无理取闹。 薛闵兮也是阴沉着脸,在苗国师面前,她这个皇帝是一点颜面都没有。 苗国师瞥了她一眼,终于没再继续胡闹伤她颜面,打着哈欠道:“知道啦知道啦,本座又没说不肯帮你。若是真打起来,本座会出手替你逼退敌军的。” 薛闵兮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一些,拱手道谢。 苗国师摆摆手,又忽然冲辅国公丢了一颗果脯。 辅国公一掌拍开,恼火地要追上去揍她,但一眨眼,人已经溜出去了。 “陛下,这老妖婆靠不住的!”辅国公愤愤地与薛闵兮告状道。 “咻——” 又一颗果脯突然射了进来,辅国公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苗国师的声音从外面幽幽传来:“老不羞,莫在背后说本座坏话!” “……”辅国公。 苗国师是一品术师,神识传音可以传得好远。 薛闵兮叹息一声,与辅国公安抚道:“辅国公且备战去,朕自有分寸。” 辅国公这才没再多说,甩袖回府。 …… …… “咻——” 一支箭忽然从天边飞了过来,直挺挺地射穿了城楼木柱,扎入地砖,吓得周围守城士兵纷纷躲避。 这飞箭是从昂山人营帐射来的,距离城门十里开外。 这个距离连床弩都射不过来,可见其手段。 守城的小将上去将箭拔出来,才发现箭头中空藏着一卷纸条,写着“我军明日辰时攻取朝阳门,不降者皆戮!” 好嚣张! 但那小将却被吓得双腿直哆嗦,赶紧带着纸条去禀报上司。 飞箭与纸条随后被送到了薛闵兮案桌上,看的薛闵兮怒拍桌子三下,直骂贼军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文余墨提醒道:“陛下,昂山匪军今日平旦就已经抵达城郊,却迟迟未有动作,拖至天亮才自点狼烟示警,而今又飞书直言攻城时间与攻城目标,着实反常!” 众将领也纷纷点头称是。 哪有人这么打仗的? 我打到你家门口了,你还不知道,但我不偷袭,我主动告诉你我已经打过来了,再主动告诉你明天上午在哪儿揍你。 这得多讲武德呀?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些贼人既然连夜突袭白河口,大军直杀京师,若它们真讲武德,白河口时怎不宣战?”某将领附和道。 众人纷纷赞同。 在场很多都是西北铁骑的人,打了半辈子仗,哪怕敌军表现得再骄傲再轻敌,他们也不敢当真。 兵者诡道也!谁当真谁就输了。 薛闵兮颔首道:“昂山匪军表现得如此嚣张,如此得意忘形,莫不是要麻痹我军,再伺机偷袭?” 一侧老将补充道:“也可能是要扰乱我军阵脚,恐吓城中百姓,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 “如此那昂山匪军却是低看吾等了!我西北铁骑个个是爷们,哪个是贪生怕死的?岂能被它一纸小条就吓得投降?” “冯将军说得对!入他娘的!要战便战!” “昂山老娘也长得跟鬼似的,你敢入?” “老邪连母猪都敢入,有什么不敢……” “入你娘的,老子何时入过母猪?” “哈哈哈……” 几个将领说着说着又开始满口粗鄙之语了。 文余墨蹙眉鄙夷,薛闵兮倒是习惯了,手指敲了敲桌面,他们便停下了。 “不管怎样,既然昂山匪军直言明日辰时要攻城,我军还要严加防范才是。” “陛下,昂山匪军真的会在明日辰时进攻朝阳门吗?”文余墨提醒道。 众将领对视一眼,脸色凝重。 “此乃磨人之策也!”有老将骂道。 第204章 打不得呀 虽然大淮一直称呼昂山人是蛮夷,但很显然这蛮夷也懂得战法,懂得困兽犹斗。 如今昂山人已兵临城下,京师正在危亡之际,若昂山匪军攻城,城内军民必定拼死抵抗,即便最终攻下城池,昂山匪军的损失也不小。 于是,昂山匪军故意告知攻城时间与地点,等次日辰时一到却不攻城或者派出小部队袭扰佯攻,而京城守军却不敢也不能怠慢,时刻都要保持警惕,每次都要被惊动做出防御。如此反复几次,谁受得了? 等到哪天守军真的倦怠了,昂山匪军再攻城,损失可就小多了。 当然,这只是将军们的猜测,无论如何既然敌军已经说了明日辰时要进攻朝阳门,他们也必须要加强戒备,加强防御。 如果昂山人真的准时攻城,那便死战! 如果昂山人并没有来袭,玩起这倦敌之术,那西北铁骑便出其不意反过来袭扰敌军! 玩了千百年战术谋略的九州大地,并不缺乏对策。 这一夜,薛闵兮并不敢睡得太死,以免昂山匪军提前偷袭攻城。 好在今夜平安夜,一直到天亮也没见到昂山匪军的身影。 等到卯时,昂山匪军如约而至,出现在京师朝阳门三里之外。但不急着进攻,就摆好阵仗等待辰时到来,颇为绅士。 红雾笼罩,不知敌军有多少人马,京师守军只能鸣鼓敲锣,全力备战。 西北铁骑则有哨骑探明,敌军是全军开拔,很可能真的要攻城了,便一边禀报,一边集结。 一旦昂山匪军真的进攻朝阳门,他们便会从侧面突袭。 …… 薛闵兮已经换上了战袍铠甲,却听见外面吵吵闹闹,招人一问竟然是朝中群臣。 薛闵兮蹙眉,看向魏公公。 魏公公无奈地摇摇头,虽然昨天薛闵兮下令要全城戒严,朝臣也必须呆在家里,可他们要来面圣,镇魂司与五城兵马司也拦不住呀。 朝臣面圣是不可以拦的,这是太祖皇帝定的规矩,就是怕有人把持后宫控制住皇帝。 即便当初叶皇后把持后宫也要暗中与内阁大臣通过气,允许内阁大臣面圣知晓皇帝病情的。 薛闵兮便也不责怪魏公公,冷着脸亲自出去应付他们: “如今战事紧急,诸位爱卿若有事务可等到战后再奏,莫要在此耽误军情!” 薛闵兮说完,一众朝臣便齐刷刷地跪下了,高呼道:“陛下,打不得呀!” 薛闵兮闻言震怒,又听这帮朝臣你一言我一语地摆道理劝说道: “陛下难道忘了当年的白河口战役吗?难道忘了那无辜阵亡的十万京营士卒了吗?昂山人来势汹汹,我军不敌之,理应避其锋芒,岂可再战呀?” “是呀是呀,而今三大宗门高手尽陨,已不能再像当年那样出手助战,仅凭我军如何能战胜昂山大军?” “当年京营十二营都不能胜之,如今被陛下裁得只剩五大营,如何能守得住京师呀?” “自白河口战役议和之后,昂山人退出九州大地,年年进贡不曾再犯,可见其已服王化,不再是不讲道理的蛮夷了!依老臣看,与其在战场上激怒它们,倒不如在其攻城之前派出使臣与之议和!” “然也!我听说这些昂山人最喜欢做生意了,乃是本分的生意人,只要许以钱财,必可劝其退兵,何需再动干戈?若是战火烧至城内,岂不是生灵涂炭?” “陛下,昂山人已发通牒,若是再开战激怒了它们,将来昂山人屠城,这京师百万黎民应当如何呀?陛下乃是皇上,战事应当考虑后果,岂能听信武夫,意气用事,贸然接战?” “陛下,昂山人经过我朝十余年之教化,而今亦是礼仪之邦。两邦交战,以和为贵!还是议和为好呀!” 群臣一说到议和,个个激动不已,恨不得现在就赶紧派人去跟昂山人议和,生怕晚了昂山人就杀进城来了。 薛闵兮看着跪在地上不肯让路的一众大臣,气得脸色铁青,骂道:“你们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昂山大军不宣而战,已经兵临城下!我大淮尚未接战便与之议和,莫不是要任人鱼肉吗?” 群臣见她不肯,纷纷嚎哭道:“陛下三思呀!” “呜呼哀哉,京师百万黎民之性命皆在陛下一念之间!陛下岂可如此意气用事呀!” “臣请议和!臣愿做使臣与昂山人议和,若昂山人不听要斩,便先斩了老臣!” “陛下莫再激怒昂山人了,白河口至京师三百里诸多军镇哨卡,昂山大军急行却无人察觉,可见其势不可挡!我军战则必败!将来迟早要与昂山人议和,与其等到战败议和,不如现在就示意诚意,晓以道义,双方结为兄弟之盟,各自安好,岂不两全其美?” “臣等替京师百万黎民,替九州大地数万万百姓恳求皇上开恩,与昂山人议和!” 群臣叩拜,齐声高呼:“请皇上与昂山人议和!” 薛闵兮气得胸口发疼,差点吐血,挑了个年轻点的臣子一脚踹开,指着鼻子骂道:“都给朕滚开!匹夫一怒,尚且血溅五步!泱泱大国,不战先言败,先求和,半点男儿气概都不存了吗?尔等也配替九州苍生说话?尔等也配!” “昂山匪军不宣而战,不义而侵,人人得而诛之!大淮将士有守土之责,朕亦有守国之责,理应血战沙场抵御外辱,绝不跪而求和!” “都滚回去!开战在即,谁再敢说这些扰乱民心、动摇军心的话,定斩不饶!” 薛闵兮说罢,左右侍卫赶紧上来将这些朝臣拉开,腾出一条路来。 她接过侍女递来头盔戴上,佩剑出府。 留守城内的五千西北铁骑早已在公主府外待命,人不言,马不啸,军容肃穆,个个雄赳赳气昂昂。 魏公公忽然拉住了薛闵兮,小声提醒道:“陛下乃是万金之躯,乃是我军主帅,便是开战也不必亲自出城啊!当下君臣异心,陛下在城外征战若有什么三长两短……” 薛闵兮冷笑道:“朕的三万铁骑都在城外,朕如何安坐城内?若是战败,则西北铁骑尽丧,朕留在城内又如何稳坐皇位?” “朕十四岁便在军中长大,与西北铁骑乃是一体,绝无西北铁骑冲锋在前,朕苟延在后!” “朕意已决,你莫再多劝,镇魂司且多留意城内宫内便是。当下军情为重,先打退昂山人再说旁的。” 魏公公听她这么说,也只能松手应一声“喏”。 薛闵兮翻身上马,冲身后的西北铁骑笑道:“昂山匪军来犯,群臣未战跪而求和,我大淮尚有男儿乎?” 众将士拔刀,振臂齐呼三声:“虎!虎!虎!” 薛闵兮喊道:“西北铁骑听令!” 众将士收刀,昂首注目。 薛闵兮转过头去,望着前方城门,下令道:“众儿郎随我出城杀贼!” 第205章 开炮! 安定门外便是西北铁骑的北大营所在,薛闵兮带兵出城,三万西北铁骑会师于京城东北角观望着昂山匪军的动向。 或是因为辰时未到,昂山匪军依旧藏在红雾之中,停在朝阳门三里开外。 “呵,这些昂山人还真守规矩?”薛闵兮冷笑道。 在她一侧跟着的是文余墨和辅国公。 文余墨神色凝重地提醒道:“昂山人此举着实反常,竟然真的要在辰时攻取朝阳门吗?此贼恐怕别有图谋,陛下要小心一些为好。” “文师兄怀疑昂山人是想引诱朕出城?”薛闵兮问道。 文余墨颔首道:“京营改制不久,兵将尚需操练,京师所仰仗莫过于陛下与西北铁骑,一旦陛下与西北铁骑有失,京城便不好守了。昂山贼人布局多年,理应知晓这点。” 薛闵兮点点头,他这个推测还是很有可能的。但眼下,薛闵兮不能不战。 昂山人已经摆开阵仗准备攻城,按照李善言留图所说的手段,它们可以用火球术炸开城墙,内城可能都撑不过第一轮攻击就陷没了。 后续再守便是巷战! 但巷战并非西北铁骑所擅长,而且会造成大量平民百姓伤亡,相比之下薛闵兮宁可带着西北铁骑在城外旷野与昂山匪军开战。 一如此前三大宗门高手祭天一样,这是阳谋,薛闵兮没得选。 辅国公拍着胸膛保证道:“陛下放心,有老夫在,那昂山人绝无可能伤到陛下半根毫毛!此战老夫必冲锋在前,直取敌军首领首级!” 薛闵兮笑道:“有辅国公这话,朕便安心了。但此次城外袭扰敌军,有朕与西北铁骑足矣,辅国公还是留守朝阳门防备敌军偷城为好。若是敌军一品高手现身,辅国公也免得疲劳应战。” 辅国公闻言也按耐住手痒,不再坚持冲锋了。 他虽然是一品高手,但陷入军阵之中难免四面环敌,体力消耗严重。若是这时候敌军一品高手出动,他却是也很难再有力气迎战。 薛闵兮看看他们二人,并未见到苗国师的身影,便问了一声。 文余墨摇摇头表示没看见苗国师。 辅国公冷哼道:“陛下,这老妖婆一准又要溜走了!要出力气永远找不到她!” “可有人去通禀她开战在即?”薛闵兮蹙眉问道。 魏公公出声答道:“陛下,老奴已经派三波人去催了,苗国师还在钦天监喝茶,说还没打起来呢,急什么?” 薛闵兮无奈摇摇头:“也罢,以苗国师的手段若真开战她应该能及时赶到。只是希望她莫要食言,唉……” 辅国公骂道:“这老妖婆当真会摆架子,若非开战在即老夫必定要狠狠教训她一回,让她知晓武夫的拳头有多硬!” 薛闵兮苦笑着与他安抚两句,便让他们回各自岗位去了。 …… 两军隔着三里地又对望了一阵,终于,辰时到了! 鞍山匪军的红雾却并未挪动,就在众人狐疑之时,只见一发与人齐高的火球便冲天而起,在天际划过一道弧线砸了朝阳门城楼上。 “轰!” 城楼应声倒塌,守城将士慌忙躲避。 站在城楼下的辅国公怒吼着从废墟中撞出来,却也拿这火球没办法。 文余墨没他那体魄,惊险躲避着压下来的砖瓦横梁,退至一侧城墙。 再看城楼位置已经是一片废墟!这火球还是打偏了,撞着城楼斜入城内,撞塌城楼后只将城墙擦掉了一块,在城内才爆开。 火球所落之处,方圆一里宅屋人畜不存,顿时化作火海! 这威力比大淮的大将军炮厉害多了! “回来!都他娘的给老子回来!” “谁敢逃跑杀无赦!” “开炮反击!” 辅国公咆哮着将几个吓得乱蹿的士兵跟揪小鸡似地揪了回来。 镇守城门的京营士卒早就被这一颗火球给吓尿了,毫无战意。 文余墨只能咬着牙开启领域,施以儒家秘法【以礼服人】控住众人道:“众将士莫慌乱,请恪守岗位,开炮还击!” 混乱的现场终于被稳住了,士兵们开始按照训练的那样搬运弹药,清理被废墟埋住的火炮,填充弹药,校准炮口……但还是太慢了! 未等他们开炮,第二发火球又来了! 这一次,火球却在半空炸开,化作无数颗小火球。 辅国公看得眼睛发直,二话不说便翻着墙头跳了下去。 文余墨哪里还敢逗留,躲着火球便往后撤。 士兵们中了他的控制,还在冒死点火开炮反击。 一阵轰隆巨响,火球直接将这一段城墙给荡平了。 架在墙头的六门火炮或刚点火,或都还未点火便被击毁。 连城墙都被炸矮了一截! 第一发火球只是校准,这第二发明显就精准多了,就是冲着城头的火炮而来的! 昂山匪军大可在二十里外发射火球,但今日故意开到三里外,已经在大淮火炮射程之内了,就是要明着告诉大淮守军双方实力差距到底有多大! 哪怕人家阵仗就摆在大淮火炮射程内,大淮依旧没有反击之力! 一股深深的绝望涌上所有目睹这炼狱般场景的军民心头。 薛闵兮等不住了,再来几颗火球朝阳门都要被夷为平地了! 她振臂一呼,三万西北铁骑从京师东北角杀出,绕行侧面袭扰敌军。 在旷野上,西北铁骑的移动速度非常快,也非常灵活。 昂山匪军冲着他们发出了第三颗火球,直接砸在骑兵阵型一侧落空了,仅有一些扬起的沙土打在外侧骑兵身上。 西北铁骑化作几条灵蛇,却并未直接冲入红雾当中,而是分作两股绕行,与红雾隔着百步距离。 策马奔腾的西北汉子们,侧身掏出早已填装好的神威铳,瞄着红雾内便射。 “砰砰砰……” 一轮齐射,无数铁丸构成一柄镰刀直入红雾当中,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哀嚎惨叫声。 西北汉子们也不好奇自己打中没打中,射完便压下身子伏在马背上。 靠阵型里侧的第二排骑兵同样端着神威铳,射完便趴下。 第三排骑兵立刻接上,火力不断。 他们在西北征伐,可不是靠着蛮力硬冲敌阵的。 骑兵的优势在于灵活机动,骑马射杀才是首选!只不过早期用的是弓箭,西北铁骑在西域诸国剿匪时,更新换代也用起了火铳。 第206章 红雾里的敌军 “砰砰砰……” 第三轮齐射射完,不等西北汉子们得意,便望见红雾中一道道火舌喷出,接敌一侧的西北汉子根本来不及躲避,大多被火焰覆盖,人马皆焚! 外侧骑兵见状赶紧策马拉开距离,绕过红雾在敌方阵后重新汇合。 薛闵兮心有余悸地看向那红雾。 方才他们是取巧了,先是直冲敌阵,临近才忽然分作两股绕行掏出火铳射击。敌阵显然没想到会是虚晃一枪侧面受敌,让他们连射了三轮。 可等敌军反应过来,立刻便做出了还击! 那火舌好厉害! 西北铁骑留在战场上的尸体此时已经被烧成了焦炭! “即便这个距离,依旧不敌吗?” 薛闵兮咬着下唇,旋即下令冲阵。 按理说骑兵作战是要先远程消耗敌军再趁敌军溃败时冲阵收割的,但眼下这么消耗下去,可能西北铁骑要先被烤光了。 远程耗不起,只能先冲一轮试试敌军深浅了。 开战至今他们都没见到半个敌军,就隔着红雾乱射一通。 “冲阵!” 薛闵兮一声令下,西北铁骑重新结阵,作冲阵阵型,再次向着红雾发起冲锋。 他们也可以中途变阵再次分作两股袭扰敌军侧翼,也可以真的冲杀进去。 反正敌军就猜,不然就得全面防御。 红雾里的昂山人显然也不想去猜去赌西北铁骑的进攻方向,眼见他们再次策马冲来,迎面一侧便先放出了火舌,旋即两侧火舌也逐渐放出,形成一道超过百步厚的火焰屏障! “风盾!” 薛闵兮疾吼道。 西北铁骑立刻煞气全开扰乱天地元气气场,在薛闵兮的牵引下于阵型最前面凝聚,化作一道屏障。 火焰触之,顿时被吹往两侧。 “呼——呼——” 耳边是风火呼啸之声,西北铁骑眨眼间已经冲入了火海,一个没防住便会被烤成焦炭。 但薛闵兮不退,便无人退缩,顶着风盾继续向前。 前排骑兵架起马槊,冲阵破防;后排骑兵拔出马刀,入阵收割! 其胯下战马亦非寻常,此刻同样亢奋,猩红着双眼全速冲锋! 战马不只是驮着骑兵作战,冲阵时或撞或踢或咬都能给敌军造成伤害。一支优秀的骑兵,可不只是骑兵在打仗! 战马亦是战士! 不过五息,西北铁骑便冲破了敌方火焰屏障,前排探入红雾! 薛闵兮于阵首,紧随着也冲入红雾之中。 果然,这红雾与李善言《白河口杀贼图》里记载的一样,只是障眼法而已,并不是毒瘴。 昂山匪军还不至于自己躲在毒瘴里面作战,那放毒的高手也是潜入敌军阵容里释放毒瘴的。 随着眼前红雾淡去,西北铁骑终于见到了敌军真容。 前排执马槊的骑兵已经傻眼了,挡在他们面前的不是步兵,也不是骑兵,而是……不知道! “嘭!嘭!嘭!” 根本不等这些骑兵反应过来这他娘是什么玩意儿,冲锋的速度已经带着他们直直地撞了上去。 后排的骑兵却看得真真的,拦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种从未见过的肩高约莫一丈、体长约莫两丈的四足怪物! 似野猪、似蛮象,却无象鼻,口似鸟喙,蒲扇耳可遮蔽双眼,肤色浅红有鳞甲花纹,但并没有硬质鳞甲,仅有野猪般的厚皮。 马槊扎在上面,头可以扎入,但却撞不动,猛地一撞便崩断了,紧随着便是人仰马翻,仿佛撞上了一堵肉墙! “散开!” 薛闵兮疾呼一声,后续西北铁骑纷纷散开,从这些四足怪物之间的缝隙穿过,挥刀便砍其四足。 “吼——” 四足怪物吃痛吼叫着,开始与骑兵碰撞。 本因刀光剑影的战场,此刻却如同野兽群殴一样,拼体型拼蛮力! 战马虽猛,可面对此等怪物也撼动不得,转眼无数西北铁骑被撞得人仰马翻,随即便被踩成了肉泥。 但更让西北铁骑绝望的还在后面! 这些外围的四足怪物明显只是最低一级,里面还有两丈高且覆盖鳞甲的更高级别怪物!更里面,薄雾中隐约还能望见三丈高的庞然大物! 没有昂山人,全是这种怪物! 薛闵兮双瞳震撼,却逼着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做出判断,看着周围人仰马翻的将士,下令道:“左右撤离!” 西北铁骑们左砍右劈,胯下战马更是左突右躲不敢与怪物硬碰硬,听见薛闵兮的神识传音,所有人立刻就近与同袍联系,默契地分作两股从左右两侧突围。 骑兵冲阵掉头是大忌,但眼下想要穿过敌阵几乎不可能!只能从左右侧突围! “吼——” 敌阵中央传来了一阵嘶吼,似乎也在下达某种指令。 旋即外围几圈四足小怪绕着奔跑起来,化作几堵肉墙,又像一道漩涡,要将西北铁骑困死在里面! 这不是漩涡,这是绞肉机! “山河一剑诀,破防!” 薛闵兮疾吼道,身边无数骑兵冒死聚拢,结阵为其聚气。 山河一剑诀乃是南山剑宗最强剑法,有开山断河之威! 但薛闵兮只是五品剑师,西北铁骑结阵聚气加持也仅能打出四品剑师威力。 这一道剑气仅有一丈高,但好在锐利,直接将一头四足小怪拦腰斩断,余威又将后面一只小怪砍翻。 “撤!” 西北铁骑赶紧趁机突防。 薛闵兮指挥着队伍有序突围,余光瞥见那只刚被斩作两截的四足小怪,只见其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瓦解,化作红雾消散。 而另一只被她砍伤翻倒的小怪,伤口处也在散发着红雾,但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聚气!”薛闵兮尝试着以煞气扰乱,但并不影响。 红雾似乎不是它愈合的关键,只是愈合时发散出来的废气而已。 薛闵兮眉头紧锁,又连斩两剑撕开敌军防线。 从另一侧撤离的西北铁骑也被挡了回来,重新与薛闵兮汇合。 忽然,敌阵中央的怪物又开始嘶吼了,激得全体怪物亢奋吼叫不止,吵得西北铁骑众人双耳发疼。 阵中那些两丈高的怪物也开始逼近了,如野猪般突进,所过之处西北铁骑避让不及便人仰马翻踩作肉泥! 这台绞肉机,开始加速了。 …… 第207章 伏地魔 朝阳门,城墙上。 文余墨从废墟中爬了出来,浑身狼狈不复他素来的翩翩公子模样。 身边是士兵们的哭嚎和惨叫,还有人看着已经被烧成焦炭的尸体呕吐不止。 这才只是他们人生中经历的第一场战争,就已经如此残酷。 如果不是因为身后就是京师,这些人早就溃逃了。 “大人,陛下带西北铁骑与敌军接战了!”有校尉上来搀扶他,一边禀报道。 文余墨扶着腰起身,眺望昂山人军阵方向。 红雾并未因为西北铁骑的冲入而散去,看不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忽然,红雾中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兽吼声。 不少士兵也伏在墙头观望,眼神中满是恐惧。 打到现在,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敌方长什么样子。 “西北铁骑进入红雾有多久了?”文余墨问道。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校尉禀报道。 文余墨眉头拧紧,摇头道:“不对劲,这不应该是骑兵冲锋的速度,他们被里面的东西困住了!来人,传令中大营集结。” “是!” “辅国公呢?”文余墨忽然想到。 周围人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 …… 撷(xié)芳殿,太子寝宫。 外围有御林军防卫,殿内还有镇魂司执事贴身保护,负责此殿的便是王景渊。 自薛闵兮登基之后,便让太子在此殿闭门读书,不准任何打扰。 朝中官员屡次上奏要求放太子到文华殿听政,薛闵兮都以太子年幼为由拒绝。 实际上,这已经算是判了太子十三年有期徒刑,要关到他及冠才肯答应放他离开撷芳殿。 这还是因为他是大淮唯一的皇子,世俗方外有多家势力出面保他,否则宫斗落败的下场可远不止如此!即便他只有七岁。 按照薛闵兮登基时与多方势力达成的妥协,她这个皇位还是皇太子的,只不过因为太子年幼害怕被外戚乱政夺位,所以暂时由她这个皇姐代掌玉玺,将来太子成年之后是要归还皇位的。 换而言之,薛闵兮是要当伏地魔的。 这也是薛闵兮作为女皇帝登基的唯一合法依据,世家、官员、方外宗门这才默许了她的逼宫成果,没有出现“十八路诸侯进京勤王”的混乱局面。 不过薛闵兮显然也不是很想归还皇位,只是缓兵之计而已,等她坐稳了江山,挨个收拾完这些势力,估计这位皇太子就要意外病逝了。 十三年,太漫长了,中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甚至都不用等十三年,这才半年不到,大淮已经变天了。 王景渊挎着刀坐在院子里无奈叹息:“这世道可真他娘的乱,干爹卸任来了个干爷爷,也不知道后面还要再怎么换?” 老魏公公不止一次交代过他,如果发现有人要来劫走太子或者太子有越狱倾向,他必须动手杀掉太子。 当然,事后他肯定要背黑锅的。 薛闵兮不会承认自己杀死了亲弟弟,老魏公公是薛闵兮身边的人也不能被卷进去,最多查到王景渊这里就要断掉。 王景渊不由得怀念起许新正来了,还是许新正好呀,会主动替他背黑锅。 他与许新正简直是相见恨晚,情投意合,一丘之貉。 “也不知道仲元现在在南方过得怎么样?忘忧草之患已除,他应该很快活?唉~同样是墙头草,我太难了……” 王景渊无奈摇摇头,暗自祈祷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他可不想杀太子。 只要拖到许新正钦差回来,他就可以把这烫手芋头丢掉了。 然而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有些动静,不等他多问,辅国公便带着一众侍卫从外面踹门进来了。 看他这模样,似乎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 王景渊狐疑地盯着他,微微施礼道:“辅国公,皇上有旨,太子要闭关读书不见客。” 外面的御林军也围了过来,领头的一人捂着心口喊道:“辅国公要擅闯太子寝宫吗!” 辅国公背手而立,从容答道:“老夫已经与你们说过了,是皇上让老夫过来接太子避难。昂山匪军兵临城下,随时有可能杀入城中,老夫要先带太子出宫,若战事有变也好南下重整旗鼓。” “可有圣旨?”王景渊问道。 “呵,皇上的口谕难道还能有假?王血幡觉得老夫堂堂辅国公会与你说谎吗?”辅国公威吓道。 王景渊内心直骂娘,但还是握住了刀,劝说道:“非是下官不信辅国公,只是职责所在,还望辅国公莫让下官为难。” “放肆!老夫今日就要带太子出宫,看哪个敢拦!”辅国公呵斥道。 “锃——” 王景渊二话不说拔刀对峙,其余镇魂司执事也纷纷现身拔刀拦阻。 辅国公拳头攥得“咔咔”作响,再次威胁道:“尔等可要考虑清楚了!” 王景渊寸步不退:“请辅国公回去!” “哈哈哈……好你个王家的小子,书香门第的传承你是一点没学到!”辅国公教训一句,身形一晃便闪至他身前,抬手就是一拳! 王景渊横刀格挡,翻刃朝外。 辅国公铁拳正面硬撼刀刃,直接将雁翎刀打断两截,拳头势如破竹直攻他胸腹。 王景渊急退却躲不掉,仅半步,辅国公铁拳便至! “噗——” 一口鲜血吐出,王景渊圆润的身材抖得跟海啸似的,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直接撞进了西配殿。 众人见他要强抢,也纷纷拔刀围攻上来。 可这些人哪里是辅国公的对手? 一品武夫,此刻如入无人之境,一拳打倒一个,径直朝正殿走去。 他带来的侍卫也个个是好手,将外面的御林军直接杀退,闭门严守。 忽然一道剑气从东配殿打出,辅国公忙转身架起双臂格挡,顿时便留下了一道入骨的伤口,但旋即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嘭!” 一位灰袍老人持剑撞开东配殿大门,闻声时他已执剑刺向辅国公双眼。 辅国公甩手夹住他的剑,往边上一推,配合着扭身躲过,顺势便欺身上前,肩背将其撞退。 这灰袍老人便是南山剑宗留给薛闵兮的二品护卫! 灰袍老人倒滑五步拉开距离,反手挥剑再斩出一道剑气。 辅国公这回却不硬扛了,早有防备地闪身躲过,再次逼近灰袍老人。 灰袍老人乃是二品剑师,岂能与他武夫硬拼体魄?见他杀上来,赶紧蹬地一跃飞上屋顶。 但辅国公紧随其后,一拳便砸了下去。 “轰”的一声巨响,二人从屋顶直接打落到东配殿之内。 旋即数道殿内金光一闪,乃是黄符所化的金光短剑,在狭窄的殿内追着辅国公打。 “啊——” 辅国公怒吼一声,竟一把抱起顶梁柱子,不等灰袍老人反应便直接一柱子顶上他的胸口,直往墙外撞。 “轰!”东配殿崩塌,灰袍长老吐一口鲜血,双手撑着柱子从废墟中撞了出来。 辅国公像头蛮牛,抱着柱子无视崩塌压下来的横梁砖瓦,咆哮着将他从东配殿一路顶到了西配殿。 “嗡——” 一声耳鸣骤起,辅国公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侧的危机,收力抱着柱子便往一侧横扫。 老魏公公现身门口,虚抓一爪便朝柱子打去。 “嘭!” 木屑纷飞,柱子被他抓掉了一层皮,却威力不减直将他抽飞出去。 “铿!” 几乎同时,那嘴角溢血的灰袍老人再次现身,趁机一剑刺在他腰子上,却只擦出了火花。 辅国公横眉,手中柱子一拉,停下了横扫的势头,尾端反冲灰袍老人撞去。 灰袍老人侧身滑步退开,落在正殿门前,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便往正殿跑。 辅国公急瞪眼,丢开手中柱子全速追上去。 第208章 无湖,起飞! “嘭!” 灰袍老人撞门而入,不管随后追来的辅国公,挥剑便冲太子卧榻斩去。 “老贼,尔敢!” 辅国公怒吼一声,靠山撞顿时将灰袍老人撞飞。 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剑气破开屏风,转眼便将床榻斩成了两段,屋内木屑、棉絮纷飞却不见血肉尸骸。 辅国公稍微松一口气,不等他去寻太子踪迹,便有一股危机感从头顶传来,连忙防御。 “轰”的一声巨响,屋顶忽然砸落一根柱子,正是他方才随手丢掉的那根,如泰山压顶一般冲他砸来。 他蓄力升拳,一拳直接迎着柱子底面砸去,齐腰粗的木柱子顿时像竹篾般破开。 老魏公公踩在柱子顶端随之落入正殿之内,不等柱子全部破开便双手虚空一抓,原本被破开的柱子突然闭拢,像株食人花一口将辅国公吞下。 四张金符同时落下贴在木柱表面,结作法阵将其束住。 一侧撞在墙上的灰袍老人浑身血污,忍痛抬手,掉落地上的飞剑立刻浮空,“噗”的一口精血吐在飞剑之上,霎时血光迸发,锐气逼人。 “杀!” 灰袍老人轻喝一声,神识透过木柱锁定辅国公侧颈所在,剑指一指,飞剑直冲他脖颈刺去。 辅国公自然也察觉到了致命的危机,怒吼着爆开上衣,束缚他的木柱牢笼也随之爆开,飞剑已至,他亦浑身血肉绷紧,焕发着青铜一般的光泽。 “铿!” 飞剑刺中他的脖颈,血光迸发破开铜皮直入! 他忙趁铜皮抵挡的短暂机会,双手抓住剑身,硬是拦住了飞剑。 灰袍老人七窍冒血,咬牙结印,御剑顶着辅国公继续往前刺。 辅国公被他飞剑顶着侧滑到外面院子才止住,双方一个御剑,一个攥剑,僵持不下。 老魏公公落地,浑身抖擞,双臂一震,神识化作利刺直冲与飞剑僵持中的辅国公刺去! 这神识所化利刺无形无影,却可直击人之魂魄! 即便辅国公是一品武夫,在神识上依旧不如他这三品术师强悍! 这一击,虽不能直接将辅国公的魂魄击溃,但足以让他神魂颠倒片刻,足以让飞剑刺穿他的命门! 却在这时,“嗡”的一声震荡,老魏公公只觉得神识一滞,似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给拦住了。 大门外,一个跟随辅国公过来的侍卫缓缓睁开双眼,双瞳锁紧如针孔一般细,乍一看似行尸翻白睛。 老魏公公咬破舌尖,激发本命精血,以十二分之精力再次冲辅国公刺去。 那侍卫也七窍冒血,满脸肌肤龟裂,似乎随时要爆体而亡,却依旧强撑着顶住了老魏公公的神识攻击。 他的实力明显不如三品术师,可这拖延片刻便足够让辅国公缓过来了。 灰袍老人,油尽灯枯,耗不住了! “咔擦”一声响,辅国公竟然将那飞剑捏断了三截。 “噗——”本命飞剑被毁,灰袍老人最后一口鲜血喷出,双眸已经失去光彩。 辅国公怒吼一声,手中两截断剑便朝屋内掷去。 老魏公公还在拼神识,哪里能来得及躲闪? 两截断剑直接刺穿他的胸膛,随后将奄奄一息的灰袍老人钉死在墙上。 辅国公双手亦是血肉模糊可见白骨,但他体魄强悍撑得住,不等伤口自愈,便将插在脖子上的第三截断剑拔出,不管鲜血迸发,咆哮着朝老魏公公再次掷去。 “噗”的一下,断剑扎入老魏公公眉心。 他再也支撑不住了,后仰倒地,神识溃散,死不瞑目。 外面与他僵持的无名侍卫也同样力竭,跪倒在地,嘴里含血,双眸狂热,仿佛看到了什么让他激动的东西,只听他呢喃着“英灵殿……英灵殿……”便倒地咽气了。 看着这满地的尸体,辅国公浑身是伤地走进正殿,四下搜寻一番很快在柜子里找到了蜷缩一团、浑身颤抖的皇太子,柜子里满是尿骚味。 这孩子也是机灵,在听见外面混战时便躲到角落柜子里了。 见皇太子安然无恙,辅国公这才松了一口气,将他从柜子里抱出来,准备带他离开皇宫。 刚迈出大殿门槛,皇太子忽然停住了脚,可怜兮兮地看向辅国公,提醒道:“母后……” 辅国公只能耐着性子安抚道:“殿下放心,太后有人去救的。” 皇太子抹着泪点点头。 却在这时,忽然大地传来一阵剧烈震动。 辅国公赶紧将皇太子护住,顺着震源寻去,竟然是无湖方向! “无湖?” “苗国师?” 辅国公警惕地攥紧了拳头,不等他想明白苗国师又在搞什么花样,便望见西北方向一团白雾升空。 他眼里的警惕,逐渐变成了震惊,变成了惊恐、惊慌。 只见无湖拔地而起,缓缓升空! 辅国公赶紧抱着皇太子退回殿内,把太子重新塞回柜子里,让他禁声躲好。 …… 满城百姓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地震给吓坏了,看着缓缓升空的无湖更是不知所措,无数人跪在地上叨叨求个不停。 一些家里供奉苗国师的人家此刻赶紧烧香跪拜,直呼“苗仙师显灵了”。 一直以来,京城里就有不少人家将苗国师当“送子娘娘”供奉,却没人想到她的能力远不止送子! 守在朝阳门的文余墨望着那拔地飞天的无湖,同样目瞪口呆: “半……半圣?” 无湖连同周围绿地占地一千余亩,能将这么一大块地皮挖起来,根本不是一品境界能做到的! 此刻,无湖就像是一盆水,被人托举着飞上天空。 在它下面,隐隐约约还真的可以看见一个娇小的人影,双手托举,衣带飘飘。 无湖上面覆盖的云雾遮天大阵此刻也在消散,白蒙蒙的雾气如瀑布般顺着无湖边缘落下,在半空中消散。 此景如梦似幻,美若仙境! 城外正在围剿西北铁骑的四足怪物们也为之一怔,仰头透过红雾望着京城上空那块缓缓朝它们飞来的湖泊。 困在敌阵中的薛闵兮等人尚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见敌阵出现破绽赶紧带着西北铁骑冲出去。 敌阵中央的兽首低吼着,周围的四足怪物便不再理会往外逃离的西北铁骑,快速退回阵地中央,严阵以待。 薛闵兮带着西北铁骑狼狈地杀出重围,一抬头看见那已经飞到朝阳门上方的葫芦状湖泊也傻眼了,一边往京城东北角撤退,一边不断观望。 一声龙吟从无湖里面传来,旋即便有一条白龙冲出了雾气,腾云驾雾一般在无湖上方盘旋着。 “神龙?” “九州怎么还有神龙?” 敌阵中央,一个戴着朱红傩面具的男人眼里满是惊异,不敢再有耽搁,赶紧下令撤退。 数千头四足异兽连红雾都不想维持了,全速奔腾着便往白河口撤退。 苗国师托举着无湖,撵着它们狂笑道:“哈哈哈,小白,好玩吗?来呀,快活起来!哈哈哈……” 白龙也撒泼似地在无湖里翻腾,激得白雾不断倾泻而下。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敌军已经跑没影了。 而苗国师却未乘胜追击,更没有把无湖还回去。只见小白最后一下甩尾,无湖上面的遮天白雾升起,如帘幕般再次将他们笼罩住。 等到白雾自然散开时,苗国师、无湖、白龙都消失不见了。 …… 第209章 四方灵兽 “假的!都是假的!” “九州自古传承的四方灵兽早已相继缺失,最后一次有灵兽现世已是前朝大梁之时。梁太祖起兵于江南,得朱雀气运,聚国运,北定江山。而大淮起兵于西北,本是大梁旧臣,得位不正,并无灵兽相守,其气运乃盗自大梁!大淮代梁之后,灵兽朱雀便失踪了!” “而且大淮源自西北,即便要引灵兽现身也应该是白虎或者玄武。大淮属水徳,或更暗合玄武。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该是苍龙现世!” 城楼下,叶叔时望着天上残存的几抹白雾,语气有些慌乱地与辅国公强调道。 虽然听到他说什么大淮得位不正,辅国公很是窝火,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没说错,大淮并没有镇国灵兽。 所谓四方灵兽,即“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对应天上四宫星宿的主神。 但四方之神与四方灵兽是不一样的,四方之神是天上的上古之神,而四方灵兽只是它们在人间的一种祥瑞体现,就像人投在地上的影子。 因此灵兽也不是有形体的飞禽走兽,而是与气运类似,虚无缥缈。气运是根本,国之气运谓之国运,国运不可无。但灵兽只是一种祥瑞,并非所有朝代都能出现真灵兽。 通俗讲,灵兽就相当于四方主神给某个朝代皇室的打赏,表示“我很看好你哦”。 有灵兽守护的话国运大抵会更加绵长。 倒是受它们感染的一些妖兽有形体,血脉越纯便越像灵兽,方才苗国师所召唤出来的白龙很明显就是这种情况。 那不是灵兽,不是苍龙(青龙),而是妖龙! 事实上,龙与龙是不一样的,很多人所知道的四海龙族其实也是一种妖兽,而被历代皇帝自喻的龙则是天上的神龙,是古神,所以皇帝的地位比四海龙王高。 二者的区别就跟人族和女娲差不多。 “即便那条白龙只是妖龙,观其形体,血脉也足够精纯,世间罕见,实力也不容小觑。更何况苗国师那托举无湖飞天的本事总不能有假?那是半圣!” 辅国公辩驳道,愈加后悔听信了叶叔时的谗言。 这叶叔时乃是太后叶氏的父亲,其立场不言而喻。 叶叔时还是摇头:“九州自大梁起便开始禁海,固步自封,如井底之蛙,因此无人突破一品入圣!所谓的半圣,不过是白鹭书院搞出来唬人的噱头罢了,半圣只是入圣失败的一品大圆满境界!世间没有半圣,一品之上便是真神,修炼之事岂能折中?” 辅国公问道:“那昂山人有真神?” 叶叔时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有!” 辅国公揶揄道:“昂山人既然有真神,为何当年白河口战役还会落败?要用这等卑劣手段来除去三大宗门顶尖高手?” 叶叔时解释道:“即便九州大地已经不能入圣也应该知晓真神不能降世?这是天地法则!所以即便昂山人有真神,也不能出手干涉昂山与九州的战争。” 辅国公拆台道:“嘁,既然昂山的天神也不能降世,那你为何又坚信昂山人有真神?” 叶叔时像看待蛮夷一样看着他:“因为昂山人有灵兽!” “昂山人有灵兽?”辅国公愣住了。 叶叔时耐着性子,接着与他说道:“九州自古便有四方灵兽,却只将其当作祥瑞,不懂得加以探寻和利用,浑然不知灵兽蕴藏着与天神沟通之法!两千多年前,天界短暂照拂人间,正位于九州之上,故而天门露出一缝,以三圣祖为首的一披修行者侥幸得以登天。但天门一关,九州便再无机缘可以登天了!” “千百年来,九州一直享用当年侥幸得来的恩泽,创下辉煌文明,视外族为蛮夷。却洋洋得意,沾沾自喜,不思进取!于是天界诸神不再看好九州,相继舍九州而去。最明显的就是灵兽不再现世,当大梁的朱雀在改朝换代中悄然离开时,便也意味着天界最后一位主神舍弃了九州大地!” “而今,被九州视为海外蛮夷的昂山人却悄然崛起,便是因为它们获得了天界诸神的青睐!据传当年有灵兽途经昂山,昂山人虔诚供奉之,遂得教化。尔后昂山人探得灵兽妙法,得以窥见天神,受其点拨,后来居上!现在,天界再次照拂人间,乃悬于昂山之上,使得昂山英才辈出!” “辅国公莫再自诩天朝上国了,现在昂山人才是文明之地,才是世界中心,我们九州才是蛮夷!这等道理连赤面鬼都晓得,辅国公却还在做着天朝上国的千秋美梦不肯醒来吗?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归顺臣服才是九州的出路所在,一如千百年来周围各族蛮夷臣服九州那样!” 辅国公听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越听越恼火,却又辩不过他。 因为九州现在就是羸弱,就是日薄西山。 不说昂山人了,就连归顺臣服昂山人的赤面鬼现在都比九州强,城外赤面鬼大军压境就是最好的证明。 即便它们现在被苗国师撵跑了,可苗国师不也同样溜走了吗? 可见刚才那一幕不过是唬人的手段而已! 叶叔时见他动摇,便继续劝说道:“辅国公,不论如何你已经杀了薛闵兮手下两员大将,已经闯入皇宫劫走太子,你觉得等她带兵进城会放过你吗?会放过太子继续给自己留下隐患吗?” 辅国公这才目光一凌。 是呀,开弓没有回头箭! 哪怕苗国师真的是半圣又如何? 他现在已经不能再后悔,再与薛闵兮相安无事了! 想到这儿,他也不再畏首畏尾了,拎着尸体便登上东直门城楼。 这时候,薛闵兮已经收拢完折损过半的西北铁骑,在底下叫门。 朝阳门被炸坏的城楼堵住了门,他们只能转来东直门。 可城门守军早已被朝堂诸公威吓住,不敢开门。 见到辅国公出现在城楼上,薛闵兮正要兴师问罪呢,便见他一手一个丢下两具尸体,正是老魏公公与灰袍长老的尸体! 薛闵兮先是一愣,认出这两具尸体后顿时便想通了一切,双眼通红地抬起头望着城楼上方,咬牙切齿大骂道:“薛元敬,你个背信弃义的老贼!朕当初就该一剑杀了你!” 辅国公冷着脸,回应道:“薛闵兮,你带兵进京逼宫,篡夺皇位,乃是大逆不道!老夫为保太子性命只能一忍再忍,而今不过是一雪前耻,做宗人府应做之事罢了。” “好一个宗人府!先帝让你做宗人府宗令就是为了忤逆圣旨造反吗?” 薛闵兮怒发冲冠,冲守城士卒喊道:“开门!朕让你们开门听见没有?尔等也要随他造反落个株连九族吗?” 第210章 民心不再 京营士卒畏惧薛闵兮,个个低头不敢直面她,却也没人敢打开城门。 西北铁骑已经人人拔刀,准备攻城了。 战马不能飞跃城墙,但他们当中不乏八品以上的高手,足以跃上城墙抢夺城门。 这段时间,薛闵兮整合的五大京营就是他们练出来的,岂能不知道这群孬种的实力? 只要他们带刀登墙,一准个个跪地投降。 他们只要拿下辅国公便可以了。 一品武夫确实厉害,但他也敌不过西北铁骑剩下的一万余人! 辅国公拍着城墙喊道:“薛闵兮,你真以为苗国师她一人能敌得过赤面鬼百万雄师吗?你看看她现在都逃哪儿去了?方才不过是唬人的把戏而已,等赤面鬼反应过来,大军便会重新杀回京师!你知晓它们的实力的!” “你说什么?”薛闵兮听他提及什么赤面鬼心头一惊: 什么赤面鬼? 方才那些怪物不是昂山人? 辅国公又是如何得知它们是赤面鬼? 辅国公笑着承认道:“老夫已经同意与赤面鬼议和,今日不过是为了将你这篡夺王位的逆贼引出京城与西北铁骑一并剿灭,顺带试探苗国师与三大宗门残存实力罢了。” 一旁的叶叔时也适时站了出来,得意道:“薛闵兮,满朝文武皆以臣服,只剩你还不识时务,老夫劝你……” 薛闵兮不听他放屁,拔剑指着辅国公骂道:“薛元敬!皇位之争不过是我薛氏家事,你却勾结外族,胆敢叛国!你对得起薛氏列祖列宗吗?你对得起九州黎民百姓吗?” 辅国公恼怒道:“你个黄毛丫头知道什么?天道轮回,而今天界照拂昂山,九州负隅顽抗只会自取灭亡!老夫这是为大淮延续国祚,是为九州谋条生路!来人,放箭!” 守城士卒对视一眼,无人敢有动作。 叶叔时忽然抬手虚空一掌,震得一个士兵七窍出血当场暴毙,又阴恻恻地威胁道:“朝阳门那边的下场尔等可看见了?还想跟着这女人去送死吗?” “放箭!”辅国公再次呵斥道。 不知是谁先抬起了手中的弓箭,城墙上一众士兵也纷纷弯弓搭箭瞄准了下面的薛闵兮和西北铁骑,个个浑身颤抖,眼眶含泪。 这段时间薛闵兮铁腕治军杀了很多人,但说实话……对于普通京营士卒而言,她其实并没有长官们骂的那样残暴不仁。 因为整顿之后的京营五大营,训练苦是苦了点,但好歹没人敢喝兵血,好歹普通士卒的日子比以前好多了。 辅国公见无人敢放箭,恼火地就近夺过一把弓,瞄准薛闵兮便射。 薛闵兮一剑斩掉箭矢,再次冲城墙上的士卒喊道:“京营的将士们,朕知道你们是被胁迫的,只要你们肯放下武器打开城门,朕只诛贼首,今日之事概不追究!” 叶叔时冷笑道:“尔等若放他们进城,赤面鬼大军再来之时,便是尔等灭门之日!” 话音落下,城墙后面一众官员便领着无数百姓出现在了东直门大街上,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四海商会早有预谋,这些人有京营家眷,也有在四海商会供职的平民百姓,早已获知赤面鬼之厉害。 如果薛闵兮再负隅顽抗,城破之日,便是赤面鬼屠城之时! 没有人想死,没有人想要家破人亡。 换个皇帝而已嘛! 大不了改朝换代而已嘛! 老百姓的日子怎么过不是过? 没有人想为了薛闵兮负隅顽抗,丢掉身家性命。 在官员们的带头下,所有百姓奋力哭喊着求饶,声音引得城墙上的士兵纷纷回首观望。 “哈哈哈,听见了吗?听见了吗!” 叶叔时大笑道:“薛闵兮,你听,百姓们在求你呢!求你投降!求你弃城!求你退位!求你不要带着他们去送死啊!哈哈哈……” 薛闵兮听着城门后面传来的百姓哭喊求饶声,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茫然。 哪怕她刚才闯入红雾之中,见到那些从未见过的四足怪物,也不曾这般茫然。 “放箭!”辅国公再次大吼道。 “啊——” 终于有人扛不住了,嚎叫着便松手放箭。 有人带头,满城士兵无人再敢犹豫,顿时漫天箭雨落下。 薛闵兮看着这漫天箭雨心如刀绞,她不喜欢被人背叛。 但今日,大淮背叛了她。 “陛下!” 左右的老将赶紧摇醒她,亲兵们更是挥刀挡箭。 西北铁骑众人护着她便往后撤,还不忘将地上的两具尸体一并带走。 西北铁骑披甲骑马跑得快,无人被射死,但撤出弓箭射程范围后,众人也无心攻城了。 军中几位统领暂时接过了指挥权,一边安抚着薛闵兮,一边防备着京城方向和白河口方向,一边让人收殓战死的同袍骸骨。 当日,西北铁骑便匆忙离开了顺天府,往西北撤离。 现在京师民心已失,苗国师又不知下落,赤面鬼大军很快就会回过味杀回来。 再继续耗在京城,西北铁骑将会两面受敌! …… …… 数日后,许新正一行人终于从山沟沟里钻出来了。 自打走到江南府南部,再进入百越南疆,这一路上看到的全是山呀! 偶尔遇到人,要么是穷得啥都没有的山村村民,要么是不长眼而且同样穷得叮当响的山匪,反正吃喝玩乐啥都没有!每天就是爬山,赶路,看野兽呲牙…… 许新正无一日不怀念在江南府的那些长相宜人、技艺精湛、小嘴抹蜜的侍女们,那才是穿越者向往的生活呀!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许新正坐在马车上,有感而发。 张清风拍手叫道:“哎呀,好词呀!许师弟竟有如此文采?” 许新正瞥他一眼,轻飘飘地摆摆手:“随口吟之而已,一般般啦。” 张清风又笑着与他聊道:“许师弟难道只想着江南,不想京城吗?久闻京城繁花似锦,远胜江南?” “呵,那是当然!京城乃是天下第一城!皇城根下要啥没有?张师兄可曾听说过聆音阁?” 张清风摇摇头。 许新正便与他炫耀道:“连大名鼎鼎的聆音阁都没听说过?这聆音阁可是天下最大最好的妓……寄情之所!是吾等文人墨客吟诗作对,寻觅红颜知己,寄托内心情感的绝佳去处!那里面各种风格的姑娘都有,个个美若天仙,谈吐文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针线活更是一绝!” “琴棋书画也就罢了,女红有什么好说的?” 张清风随口吐槽道,又仔细一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狐疑地看向许新正:“许师弟,这聆音阁莫不是青楼?” “张师兄瞧不起青楼?”许新正反问道。 张清风撇撇嘴不接话。 许新正笑道:“张师兄学坏了呀,怎么提到青楼就往皮肉生意想?” “你莫胡说,我可没想到那儿去!”张清风慌张辩解道。 许新正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张师兄莫激动,我说笑呢。张师兄的为人我最清楚了,与我许新正一样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就你还坐怀不乱?” “啊!我许新正坐怀不乱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张清风忍俊不禁。 许新正拍着胸脯吹嘘道:“张师兄不信大可去聆音阁打听打听,我许新正在聆音阁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多少姑娘痴情于我,愿意自荐枕席?就连她们家的花魁见到我,那都是不收我钱的!我若是愿意,可以夜夜做新郎,日日换新娘!可我却从未仗着自己的文采与容貌四处留情留种,我许新正就是这么的洁身自好,坐怀不乱!你以为皇上为什么愿意让我做钦差大臣?就是看中了我这一点!知道我不会被美色诱惑!” 张清风都懒得窥探他心境。 许新正又感慨道:“哎呀,也不知道皇上现在过得怎么样?京城啊京城,市井繁华之地,亦是盘龙卧虎之穴,她一个女皇帝本就不受人待见,现在又遇上了昂山人入侵,唉……” 张清风也心疼师妹,与许新正说道:“许师弟,薛师妹这般信任你,你不准辜负她!否则,我必斩你!” 许新正脖子一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哇,张师兄你有没有搞错呀?入魔也要斩我,辜负皇上也要斩我?我许新正不要面子的吗?” 张清风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不入魔,不辜负薛师妹不就好了?是你自己说的,你一身正气,忠君爱国。” “我……嗯,没错!”许新正噎了下,不敢再与他纠结这个话题,看向前面的城池,转移话题道:“哎呀,前面就是东越府了?走快点,去打听打听有没有昂山人的消息……” 第211章 整顿吏治 百越南疆拢共有三府之地,由东往西分别是东越府、南越府、西越府,三府地形皆为北面傍山,南面朝海,有超过八成是山林,曾经一度被称为“万妖之国”,其中西越府一直到前朝大梁才真正被征服,纳入版图。 现在的话百越南疆已经很少能看见妖兽了,需要进到山林腹地才有可能遇见,而修成人形的妖兽就基本存在于地方传说中了。 苗国师的坐骑小白就是在百越南疆捡到的,这一路上许新正还想着能不能也捡一条小白或者小青什么的,结果啥也没遇见。 一直到进入东越府府城,许新正才遇到了此行的第一头妖兽。 遇到,但也没有完全遇到。 因为他只是听人说过而已,明晚在万花楼会有一场唱卖,也就是拍卖会,其中就有一头五品妖兽。 这万花楼听名字就知道是很花钱的地方,不过许新正现在也是有十五万身家的人,钱对他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了,于是他便决定带张清风去见见世面,顺便看看能不能认识几个消息灵通的上流人士,再打听一些有用的消息。 值得一提的是许新正此行依旧没有摆出钦差的仪仗,还是打着商队的幌子过来。现在局势扑朔迷离,他这初来乍到的钦差不一定管用,甚至还有可能招来祸端。 从江南府离开时,除了卷走十五万银两之外,许新正的队伍也扩张到了五十多人,多出来的都是魏升从京城带来的侍卫,虽然大多是没入品的武夫,但都长得人高马大,一路上简单调教一下还是有些战斗力的。 在客栈安顿好之后,许新正便把张清风、马八斤、马铁牛和魏升喊到房间里开会。 其他三人不用多说,这一路跟着他闯过来都是骨干力量,而魏升这个小太监虽然没什么战斗力,但还算机灵识相,而且他这太监身份将来有必要的话,也是一张唬人的底牌。 关上房门,打开隔音阵盘,许新正与他们说道:“诸位都知道我这一趟离京南下钦差是奉了皇上的密旨,所为不过两件事情:其一是调查昂山人,解决忘忧草隐患,此事已经处理了;其二便是整顿吏治。” 众人点点头,只是好奇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许新正便接着说道:“整顿吏治这四个字说得容易,但做起来却很难。这一路过来,尤其是在江南,那些地方官员是个什么样子就不用我多说了?稍微少贪一点都可以称为清官了,靠着这些地方官员,皇上怎么能治理好大淮呢?” 众人深以为是,然后再次纳闷地看向许新正。 其实在场的四个人没有一个认为许新正是真的要整顿吏治,毕竟这太难了,当官发财是千百年来九州人的共识,不贪还当什么官? 而且现实也不允许有清官的存在,如果不贪的话,是会举家饿死的。 即便是官至一品自诩清流而且也确实没有贪腐行为的首辅文向高,他家里也并不拒绝乡里百姓投献土地,他家就是当地最大的地主,因此才能让他维持住“两袖清风”的清官人设。 哪有什么两袖清风?只不过是钱财不用自己经手罢了。 现在许新正说要整顿吏治,要查地方贪腐,很显然也是抓几个现行应付一下而已。若想根治,凭他是不可能做到的。 许新正看他们的表情便知道他们的想法,笑着解释道:“我们镇魂司内部有一句话,叫做:反腐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众人听着新鲜。 许新正笑道:“皇上说要整顿吏治,那是为了反腐吗?不不不,这只是一种手段,皇上想要的是一改大淮现在的局面,是解决内忧外患!” “何为内忧?目前大淮内部最大的问题不是魔教造反,而是缺钱,是君臣异心!所以皇上要整顿吏治,要反腐!除掉一批贪官,既能抄没大批钱财、土地,显着增加朝廷赋税收入;又能排除异己,提拔可靠的官员上任,使得君臣同心,大淮中兴!” “何为外患?昂山人入侵,大淮需要整顿军队抵御外辱,而打仗除了烧钱之外也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需要一批能人贤臣。因此其实又回到内忧上,必须整顿吏治!” 许新正信口胡诌道。 众人都不是混官场的,听得懵懵懂懂,只觉得有道理。 许新正接着忽悠道:“那么应该如何整顿吏治呢?如果真要查,这一路过来遇到的地方官员都该死!” “大人,您不会想把他们全砍了?”马八斤忍不住问道。 许新正颔首道:“嗯,差不多。” 众人这下坐不住了。 整顿吏治是这么整顿的? 把天底下所有贪官都杀了? 许新正压压手,笑道:“各位稍安勿躁,听我说完嘛。我们接下来是要和昂山人开战的,必须要有一批靠谱的官员来稳住后方,难道你们觉得就咱一路上遇见的那些肥头大耳的家伙能派上用场?昂山人打过来他们不投敌就不错了!这些人不杀,难道还等着开战之后捅咱们刀子吗?” “当然,也不能真的全杀了,得留一些干活的人,再从中提拔一些忠诚可靠的人。而且也不能操之过急,依我之见便先从这东越府开始,由点到面逐渐展开,最终推广到整个大淮!” 众人面面相觑,除了张清风若有所思外,其他人已经跟不上他的思维了。 马铁牛憨笑道:“大人,您说这些我又听不懂,您就说要干嘛,我们听您的命令做事。” 许新正总结道:“就一句话:打土豪,分田地!” “啊?” 众人彻底懵了。 张清风蹙眉道:“不是整顿吏治吗?” 许新正笑道:“都说了,整顿吏治只是手段,不是目的。皇上想要的是一个稳定的后方,是一支可战的军队!而且打土豪怎么就不是整顿吏治了?” “这些土豪仕绅也担负着治理地方的职责,若不治他们,只抓着知县知府处置,最终也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这些仕绅名下的土地多为巧取豪夺,而且他们不用纳税,大量本应该属于朝廷的税银全进了他们的口袋,朝廷哪里有钱粮打仗?贪官要抓,土豪也要打!如此方能解决大淮内忧!方能有底气打赢昂山人!” “此事,我与陛下说过了!”许新正看向张清风,丝毫不怕他窥探心境。 因为他确实没说谎,确实和薛闵兮提起过这件事,只不过薛闵兮的态度并没有那么坚决而已。 张清风却不知道这点,一探他心境发现他并没有说谎,看他那有所依仗的样子便以为是薛闵兮同意他这么做的,也不再质疑。 许新正接下来的动作会很大,如果不先搞定身边这帮人,尤其是张清风,到时候恐怕会被怀疑是造反,张清风必定又要嚷嚷着斩他。 他现在也没什么根基,打着薛闵兮的旗号搞事情最为保险。毕竟皇上总不可能造反? …… 第212章 销金窟 定下基调,给身边人打过预防针之后,许新正便开始着手准备了。 次日晚上,许新正换上一身从江南带来的华美锦衣,手持折扇便带着张清风雇顶轿子往万花楼去。 其余人留在客栈看守行李。 万花楼准确来说不是一座楼,而是一条街,街口的牌楼叫做万花楼。 所谓牌楼又称牌坊,很多是用来表彰、纪念某人或某事,原本是稀罕物件,要朝廷许可才能建立,结果时至今日,民间给钱就能立牌坊。 甚至这万花楼,连表子都能立牌坊,大淮礼崩乐坏可见一斑。 左右两侧巷子,大红灯笼一排又一排,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门口热情地挥着手绢招揽顾客。 即便这里是南方,冬天的夜晚依旧是有些寒意的,可这些姐们身上可谓是清凉,每当有风吹过,许新正都心疼得走不动路。 张清风目不斜视,抬头挺胸地推着许新正往里走。 许新正小声与张清风解释道:“百越南疆的姑娘就是大胆,京城女子可不敢这么穿,便是聆音阁至少也要披两件薄纱。” 张清风不想了解这些,幽幽地提醒道:“唱卖要开始了。” 许新正敷衍道:“知道啦知道啦,别急呀,要入乡随俗,你这般突兀怎么打探消息呀?” 张清风撇撇嘴,懒得再跟他多说。 二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襟,一路走到长街最里面最大的园子,交了二两银子的进场费才被放行。 进入园子后,里面还有诸多小别院,每个别院各有风雅名字,总共十二个别院,各有一位花魁坐镇。 想进院子里玩耍,还要再花钱点杯花茶,不同院子的花茶价格也不一样,最低二两银子,最高五两银子。等进了院子之后,还有给姑娘、侍从的赏钱,瓜果糕点另外再算钱,等喝过花酒、看过表演之后,如果还想与姑娘们深入交流,再加钱! 总之这一晚上下来,最便宜也要二十两银子才能玩得转。 如果有幸遇上了花魁,上不封顶。 除了这十二个别院之外,园子里还有一栋二层的阁楼,名为“溪客楼”,是这万花楼里乃至整个东越府最高端最风雅的娱乐场所。 这里不像万花楼其他地方那样经营皮肉生意,这就是个喝茶品酒听曲的地方,有姑娘作陪,但不上床,想睡姑娘的出门右转,颇有出淤泥而不染的意思。 而高雅自然也是最贵的,就这么个不能睡姑娘的地方,入场费一杯花茶就要十两银子,比外面有姑娘睡的院子都要贵! 今晚的拍卖会就在这溪客楼里举办,来参加的人自然是非富即贵。 许新正肉疼地交了二十两银子,二人进入溪客楼,便有个面容清秀、身材姣好、衣着得体却若隐若现的侍女过来领着他们到角落一张小方桌坐下,职业微笑地为他们倒两杯茶,又问他们要品酒吗? 若要喝酒,加钱。 许新正今晚有正事要办,所以不喝酒。 侍女又问他要姑娘作陪吗?有认识的头牌吗? 许新正表示不需要。 侍女便礼貌点头不再多问,只收了他五两银子的赏钱,继续陪侍。 这是最低消费,许新正也可以不要她留在这里倒茶,但五两银子必须给。 许新正笑盈盈地给了赏钱,一边喝茶一边环顾四周寻找冤大头。 “公子在找人吗?”侍女笑着问道。 “嗯?没有,随便看看。”许新正应付道。 侍女便又笑着聊道:“听公子口音是北方来的?” “嗯,我家顺天府,来百越做些买卖。” “公子初来乍到,想搭些人脉吗?”侍女又问道。 许新正一愣,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她。 侍女笑着解释道:“溪客楼乃是东越府最为风雅之所,贵人云集,不少外来商贾也会来此寻觅贵人。” 许新正点点头,又听侍女笑着介绍道:“不过公子,贵人们大多不会在一楼听曲,而是上二楼雅座。” “二楼雅座?”许新正内心警觉,挑眉看向她:“这二楼雅座……得加钱?” 侍女嫣然一笑:“五十两。” “……”许新正。 “……”张清风。 你丫的在逗我? 张清风在一楼神识一扫也能知道二楼客人的情况,再伺机去楼道口堵人搭讪就可以了。 何须再花五十两上楼当冤大头? …… 二楼,雅座。 许新正与张清风面对面坐下,只觉得恍恍惚惚。 侍女依旧是职业微笑,让人看着心里就莫名的舒服。 许新正尝了一口花茶,内心自我安慰道:不得不承认二楼雅座的茶就是比一楼的香,这五十两花得值! 周围环境也更好,两侧都有屏风格挡,桌上还有插花,茶香花香交融,简直是视觉、嗅觉、味觉的三重享受呀! 许新正竖起耳朵仔细听,周围其他雅座的客人聊天的内容都比楼下高档多了,还真有不少东越府的贵人。 而另一侧是栏杆,底下便是一楼中间的戏台,一会儿拍卖就在这戏台上举行。 许新正目光简单扫了一遍,又看向戏台正对着的二楼位置,有几个封得严严实实的房间,仅面朝戏台的一面用薄纱遮掩。 “那边是……” 侍女笑着答道:“那边是二楼的雅间,听说府尊大人今晚也会过来,还有其他几位贵客都预定了雅间。” 许新正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这雅间多少钱?” 侍女嫣然一笑:“二百两银子。” “咳咳咳……”张清风喝茶直接呛着了,咳嗽两声神识传音提醒许新正:冷静,别冲动! 侍女笑道:“公子想定雅间吗?不过这雅间要提前预约的,已经定满了。” “哦,可惜可惜。”许新正暗自松了一口气,却满脸遗憾:“可惜呀,我原本还想去体验体验呢,哎呀这雅座虽好,可是却在戏台侧面,看着不是很舒服呀,还是雅间舒服。” 侍女点点头表示认同,又接着说道:“既然公子想要一间雅间,那奴家便替公子去问问?” 许新正错愕道:“你不是说已经被人定满了?” 侍女甜美微笑:“奴家方才听姐妹说陈老爷今晚有事可能来不了了,奴家再去问问,若他确定来不了便空了一间雅间。公子乃是顺天府过来的贵客,理应有资格坐上雅间。” 张清风捂脸不想说话。 许新正含笑点点头,忽然问她:“嗯,姑娘怎么称呼呀?” 侍女从容答道:“奴家小月。” 许新正接着问道:“不知小月姑娘值多少钱呀?” 侍女一愣:“公子要替奴家赎身?” 张清风也懵了,努力冲许新正使眼色。 许新正却浑然不理,淡然地抿一口茶:“怎么?你觉得我买不起?” 一直以来占据主动的侍女小月此刻却有些局促了,双手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衣角,怯生生答道:“替奴家赎身,要……要二十两银子……” 第213章 拍卖会 侍女小月紧张地跪坐在桌子一侧,为二人添茶,没再引诱许新正消费。 她的姿色虽然不错,但并不算上等,牙行里花十两银子就能买到,来溪客楼的贵客家里并不缺她这等姿色的侍女,更不可能花双倍的价钱赎她回去。 说白了就是富人看不上,穷人赎不起。她如果想要赎身,就只能靠自己攒钱,可寄人篱下想攒钱岂是容易?而且即便赎身出去了,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去哪儿呢? 万花楼对女人来说是个火坑,但外面……是炼狱。 好歹她现在待在溪客楼里不需要卖身,不用担心染上花柳病,相比万花楼里很多女人来说已经很幸福了。 此时,许新正说愿意替她赎身,是福是祸她不知道,但她也没得选择,买卖与她无关。 倘若许新正是好人,便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报,不可再为一点蝇头小利忽悠他乱花钱,回头把他气跑了就不值了; 倘若许新正是坏人,那她也只能认命,现在少招惹,免得被赎身后多受罪。 小月不再多作诱导,许新正耳根子终于清净下来,立省开雅间的二百两银子,感觉自己仿佛白捡一个亿。 二人继续品茶静坐,一边展开神识留意周围的其他贵客,寻找有价值的目标,一边等待拍卖会开始。 不多时,底下戏台传来一阵琵琶声,溪客楼里便很快安静了下来。 来此的都自诩文人雅客,素质自不用多说。 许新正看向戏台,只见五个披着浅红薄纱的舞女登台随着乐声翩翩起舞,舞蹈红里透白好看得很。比起后世直播间小姐姐跳舞还要好看,还要刺激! 而且在二楼雅座居高临下,别有一番滋味。 这五十两花得真值! 张清风鄙夷一眼,摇摇头正襟危坐,默念经文告诫自己不可被女妖精乱了道心。 南山剑宗的弟子虽然可以成亲,但并不代表可以纵欲。 师父曾与他说过:天下女子千千万万,仅有一人能与你契合,不会扰乱你的道心,不会影响你拔剑的速度,那人便是你的道侣,除此之外,任何女色皆为,皆为动摇道心,皆为阻碍修行。 张清风,至今仍未寻得那个不会动摇他道心,不会影响他拔剑速度的女子。 但他并不着急,毕竟他的师父终其一生都没遇到这等契合的道侣,而他才二十二岁,何必着急找女人? 许新正无语地看一眼张清风,心说一句“没救了”,然后继续趴在栏杆上观赏这秀色可餐的舞蹈。 钱都花了,不能浪费呀,而且他还要仔细看,认真看,把张清风的那份也看回本。 一曲舞罢,舞女退场,上来一个姿色更为上乘,身材曼妙的女子,客套几句开场,又特意介绍下今日雅间里的贵宾,现场看官也回以阵阵迎合声。 侍女小月见许新正看得认真,便小声与他介绍道:“这是墨竹轩的花魁婉竹,溪客楼每次唱卖都会从十二位花魁中选取一位主持,今晚便是由她来主持。” 许新正微微颔首,这个时代还没有专门的拍卖行和拍卖师,所谓唱卖主要分两类,一类是官卖,由官府主持,主要拍卖的是抄家所得的部分家产,包括宅子田地,乃至家眷奴婢;另一类则是义卖,由民间主持,主要是义庄。 义庄是大淮民间一种很重要的组织,其功能远不止后世影视剧里常说的停尸房那么简单,更类似于家族基金,是地方宗族的产物,由族中发达者捐赠田产、钱财,有专人进行管理和经营,为族人提供最低生活保障,供宗族子弟读书,以保宗族永续。偶尔也会赈济乡里,具有慈善性质。 值得一提的是,义庄可以免朝廷赋税。因为能在这个时代设立义庄的宗族,不会是小宗族,族内至少也要出过进士,寻常宗族很难玩得转。 今晚的唱卖便是由东越府当地的陈氏义庄提起,所卖物品也大多来自东越陈氏。 侍女小月又接着与他介绍起东越陈氏。 东越陈氏是东越府最大的一个宗族,延续至今一千五百多年,光是在大淮王朝就出过两位进士,可谓是千年世家。目前族中虽然没有进士,但还有几位举人有机会考中进士,也有族人在外地任知县、知州。今晚拍卖的物品有不少就是这些在外当官的族人收到的礼物。 而承办这次唱卖的万花楼其实也是东越陈氏的产业。 侍女小月介绍完东越陈氏,底下侍女也端出了第一件拍品。 花魁婉竹笑盈盈地展示下托盘里的玉梳子,介绍道:“今晚我们的第一件藏品——牡丹白玉梳。此梳出自卫代玉器大师秦公望之手,由整块白玉雕琢而成,呈半月形,长五寸,阔三寸,仅九厘厚,梳背透雕三朵盛开的牡丹和两朵含苞待放的花蕊,其间辅之以枝叶缠绕,工艺极为精湛!且经由金佛寺圣僧明空禅师开光,有解乏醒神之功效,常梳之亦可多子多福……底价二千两白银,每次加价不低于一百两,有意者请举手出价。” 话音落下,四下宾客便纷纷举手示意,花魁婉竹从容不迫地唱价: “二千一百两!” “二千二百两!” “二千三百两……哦?林员外出价三千两!林员外志在必得呀,还有贵客出更高价吗?” 花魁婉竹环顾四周,见无人出价,不急着继续唱价,而是再次强调道:“今晚第一件藏品,牡丹白玉梳,卫代玉器大师秦公望精心雕琢而成,是其毕生最富盛名的佳作之一,又有金佛寺圣僧明空禅师开光,天下仅此一件!收藏可镇宅赐福,自用可解乏醒神,赠与夫人可多子多福。现在林员外出价三千两白银购之,还有贵客愿意出更高价吗?” “多子多福牡丹白玉梳,三千两首唱!还有贵客愿意出更高价吗?三唱未竞,溢价不犯哦!” “三千两二唱……好,三千一百两!三千二百两!林员外……林员外加价三千五百两!” “……” 看着楼下热火朝天的拍卖,许新正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没想明白一把梳子怎么能卖这么贵? “这玩意儿真能多子多福?”许新正好奇地问张清风。 张清风含糊其辞:“佛门自有妙法在,明空禅师乃是金佛寺一代高僧,修为一品大圆满,法力深不可测,开光或有奇效,不过其三品之后便不再替人开光了……” 许新正懂了,难怪二楼没人出价。 最终,这把白玉梳子被那位林员外以三千八百两的价格拿下。 …… 第214章 五品貔兽 底下又陆陆续续拍卖了几样珠宝书画药材,其中最贵的是根千年山参,据说每百年只长一寸,服用后可增寿十年,最终被楼下一位客商以一万二千六百两的高价买走。 但张清风简单用神识一扫,悄悄告诉许新正那根野山参最多只有五百年,而且即便是千年山参也不能增加寿命,只有成精的山参才有这种功效。 可见这拍卖会的水有多深,并非所有卖品都是真货。 这时候,一个盖着红布的笼子被八个壮汉抬了上来。 许新正不由坐正了些,仰着脖子观望,猜到今晚的重头戏来了。 花魁婉竹轻舞似地将红布掀开,只见铁笼里关着一匹灰白色的骏马,脊背上有一道深色的墨线,从头顶连到尾巴,额头鼓起两个包,仔细一看原来是额角。尾巴也不似马尾,有些像龙尾。 “这是一位与陈家交好的世外高人意外收服的,为五品貔兽,有灵兽貔貅之血脉,可日行千里,三丈阔的河一跃而过!且未作阉割,可作种马!” 婉竹简单介绍完,现场顿时喧哗起来,左右议论不休,哪怕是自知买不起的客人也对这匹五品貔兽充满了兴趣。 自前朝大梁与三大宗门联手剿灭西越妖国征服西越以来,九州大地便几乎遇不到妖兽了,更何况是这等五品妖兽。 而且还是未阉割的,可以作为种马,产下更多的貔兽! 虽然这样产下的貔兽血脉会稀释掉,但依旧是不可多得的妖兽,比寻常马匹跑得更快、耐力更好、灵智更佳! 许新正也看得有些动心了,好奇地投以张清风询问眼神。 张清风同样仔细打量笼子里的貔兽,然后颔首道:“是真的,看它体态模样气血,确实是五品貔兽,只不过野性还在,还未完全驯服。” 许新正摩拳擦掌,这玩意儿可是好东西呀! 要知道薛闵兮麾下那支西北铁骑所配也不过是寻常战马,就已经神气得很了!若是能养出一支貔兽骑兵,岂不是纵横九州平推天下? 这时候,花魁婉竹开始报价了:“今晚最后一件卖品,五品貔兽底价十万两白银,每次加价不低于一千两。请有意者出价!” “十万一千两!” “十万二千两!” “十万三千……五千两!” “这边,十二万两……十三万两?十三万两!梅字号雅间的贵客出价十三万两白银!还有更高价的吗?” “菊字号雅间贵客出价十五万两白银!还有更高价的吗?五品貔兽,千年难得一件的五品貔兽,且未作阉割,可作种马!” “梅字号雅间贵客出价十五万一千两!” “十六万两!菊字号雅间贵客……十七万两!菊字号雅间贵客再次加价到十七万两!这位神秘贵客出价豪气,志在必得呀!还有贵客愿意加价的吗?” “……” 许新正抬起一半的手自觉放下了,默默坐回到自己座位上,在张清风憋笑的表情中从容地抿了一口茶:“唉~真没意思。我仔细想想还是我家小白好,也不知道小白能不能跟马交配……” 张清风忍俊不禁地与他说道:“这貔兽祖上本就是马,只不过有幸受了貔貅灵气侵染,血脉发生了改变,从而具备一些貔貅的特征罢了。其本身还是马,故而可以与寻常马匹交配。但小白,我这一路听你说它应该是条白蛇?怎能与马匹交配?” 许新正无语地看着这个低情商道士,翻了个白眼,牛饮一杯茶,不服气地斗嘴道:“嘁,没见过世面,我家小白厉害着呢!别说跟马交配了,等以后它修成人形,跟我……呸!我家小白是正经蛇,不交配!” “哈哈哈……”张清风憋不住笑了。 陪侍在一旁的小月都有些绷不住了,小脸蛋憋得通红。 许新正懒得理会他们,又扭过头去看拍卖会。 梅字号雅间与菊字号雅间的土豪已经掐起来了,价格一路喊到了二十万两。 这两个雅间的客人很神秘,开场花魁介绍来宾的时候也只说他们是来自江南和江北的贵客而已,连姓氏都没有吐露。 这个时代的姓氏是一张非常重要的名片,往往一个姓就能追溯到哪个世家大族去。 张清风曾用神识窥探里面,却发现有阵盘阵法阻挡,虽然他可以破开阵法强行窥探,但会被对方察觉,因此也没敢这么做。 能防住三品术师神识的阵法至少也得是三品! 这个级别的阵盘,很显然不是寻常势力能够拥有的。 东越府大多是山地,良田不多,自古便是偏远蛮荒之地,但在大梁时期,随着民间工商业愈加发达,东越府也逐渐富庶起来。现在虽然相比较两湖两江和京城而言,东越府依旧被视为偏远蛮荒,但也不得不承认这里是有钱的,也确实吸引了不少高手来此发展,毕竟修炼也是要花钱的嘛。 再加上那位收服五品貔兽的世外高人,这东越府的情况已经有些超出许新正的预料了。 这里的情况,搞不好比江南还要麻烦。 江南四府都是大势力,金佛寺、朝廷、四海商会、魔教,很少有外来的修行者愿意在江南久留,所以只要不招惹这几个大势力许新正几乎可以在江南横着走,打遍江南无敌手! 但东越府这边,或许没有那么多顶尖的一二品高手,但藏龙卧虎,且少有约束,有更多未知的风险在。 说不定路上走着走着就遇到个不知道哪儿来的三品高手呢? 许新正内心思索着,至少先查清楚眼下这俩雅间里面的神秘客人到底有几品高手坐镇,他们是路过此地还是有所图谋? 他可不想刚开始发展势力就撞上各种打不过的对手。 这时候,五品貔貅的竞争也终于结束了。 菊字号的贵客以二十七万六千两的价格拿下这头五品貔貅。 梅字号贵客当场摔门走人。 许新正与张清风忙神识展开查看对方身份,却发现对方脸上也带着屏蔽神识的面具,身上也找不到任何有标志性的物品,防得相当严密。 二人对视一眼,许新正神识传音道:“张师兄,这家怕是要杀人夺宝了!” “杀人夺宝?”张清风蹙眉。 他虽然也是修行者,但一直都在宗门长大,偶尔下山历练也不会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从未经历过杀人夺宝的事情。 不过确实听宗门前辈时常讲起,提醒他将来若是行走江湖切记财不外露。 “啥也没买到,我们也回去。” 许新正故作无趣,打着哈欠开口道,又看了眼跪坐在一旁紧张兮兮的侍女小月,还真招来溪客楼掌柜要买她。 二十两银子豪气甩出,许新正感觉自己也不算空手而回,和那菊字号土豪差不多豪爽。 他带了个马子回去,许新正带了个妹子回去,大家彼此彼此。 第215章 干爹 恍恍惚惚,就好像是一场梦。 侍女小月换了身朴素但暖和的衣服,提着个小包袱,跟着许新正从万花楼牌坊下走过,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这保护了她八年,也折磨了她八年的地方,眼里情绪复杂,更透露着一抹迷茫。 “干嘛?舍不得呀?万花楼的待遇很好吗?”许新正好奇地问道。 小月忙收回眼神,低下了头:“公子说笑了,奴婢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就被赎身了。” “哈哈哈,走,我还有些事情要与你聊聊。”许新正招手道。 小月紧张地跟在他身后,三人一路回到客栈房间。 马八斤和马铁牛见许新正不仅自己去万花楼快活,还记得给他们带个姑娘回来,那叫一个感激涕零呀,搓着手就凑上来,然后一人挨了许新正一记脑瓜崩儿,老老实实地退到一旁去。 小月被吓坏了,躲在许新正身后。 “瞧你们俩粗胚把人家姑娘给吓的,我平时怎么教育你们的?不要见到女人就跟狗闻到肉一样,铁牛能不能擦擦你的口水?丢不丢人呀?”许新正一边训斥,一边将小月拉到自己身旁,与他们介绍道: “这是小月姑娘,现在暂时跟咱们一伙儿了,大家掌声欢迎。” 马铁牛擦了擦口水,一脸懵地与马八斤对视一眼,俩人憨憨地拍手欢迎。 许新正与她介绍道:“这是八斤,这是铁牛,那个小瘦子叫魏升。” 小月局促地回以万福礼。 “行啦,都坐。”许新正招呼道。 张清风等人很习惯地拉开椅子坐下,就连小太监魏升这段时间也习惯了这种圆桌会议。 小月没敢坐下,怯生生地说道:“奴婢站着就好……” “哎呀,让你坐你就坐,还要我仰着头跟你说话吗?” 许新正一把将她摁到椅子上坐好,然后掏出了她的卖身契,随口问道:“小月姑娘,你在万花楼呆了好些年?” 小月屁股只敢贴着椅子边缘,不敢坐全咯,听见许新正的问话,紧张地点头答道:“奴婢八岁就被爹爹卖到万花楼,在里面住了八年。” “原来才十六岁,是个妹妹呀?”许新正啧啧摇头,又冲马八斤马铁牛骂道:“你们俩真的是畜生,这么小的妹妹你们都能见色起意?没事多跟小魏学学,瞧瞧人家多有素质,多坐怀不乱!” “……”魏升莫名扎心。 许新正又接着与小月聊道:“小月呀,在万花楼的日子过得如何呀?” 小月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只能老实回答道:“奴婢八岁被卖到万花楼,先从打杂做起,再练身段,学礼仪,等长得开一些了便被选到溪客楼侍奉宾客。日子还算过得去,虽然时常会被人打骂轻薄,但有得吃穿,比留在家里好。” 许新正满脸的心疼,横眉一扫,马八斤等人也赶紧作心疼模样。 张清风面无表情不予理会,八斤铁牛表情浮夸吓人,倒是魏升演技在线,给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许新正摇摇头,接着问道:“既然万花楼比家里好,为何你还要急着攒钱给自己赎身呢?” 小月闻言一愣,错愕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是怎么看出来自己急着攒钱赎身的。 许新正笑着解释道:“今晚我在溪客楼一楼时仔细留意过其他桌的侍女,虽然也会问客人推销些酒水甜点,但只有你最大胆,也最卖力地忽悠我花钱上二楼雅座。想来是有什么提成或者赏钱?你说一个风尘女子这么努力赚钱是为了什么呢?我便猜,你应该很想赎身离开万花楼?” “公子心真细,竟能看出这些来。奴婢确实想赎身离开万花楼,因为奴婢今年已经十六了,等再过些年长得再开一些,便要被送去外面接客。听姐姐们说,那儿生不如死,轻则被凌辱,重则染了花柳病折磨死人的……” 小月说到这儿,忽然冲许新正跪下了,哽咽道:“公子今日恩情,奴婢永世难忘,愿终身侍奉公子!” 这姑娘也是机灵,当许新正说明自己一开始就察觉到她想赎身所以才为她赎身时,她便知道这个心主子不会太坏,赶紧表忠心。 许新正赶紧扶她起来,笑道:“哎哟,小月妹妹这是何必呢?你我相遇便是缘分,举手之劳罢了。我也不需要你侍奉,既然已经离开万花楼了,以后就莫再自称奴婢了,说‘我’就可以了。” 小月听得迷迷糊糊,实在猜不透眼前这人的心思,赶紧又跪下:“公子要赶奴婢走吗?奴婢身子干净的……” 许新正头疼地扶她起来坐好,摁着她的肩膀防止她又动不动跪下,与她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不赶你走,你若想留下,那我便继续雇佣你就是了。不过这卖身契,依照《大淮律》是不准买卖人身的,你不可再以奴婢自居了……” 小月恍然,原来公子是害怕被官府查到买卖奴婢,赶紧唤一声:“干爹!” “……”许新正。 “噗~哈哈哈……”马八斤等人憋不住笑了。 许新正随手抄过桌上的筷子丢他们,又与小月解释道:“小月妹妹,我今年才十七,就比你年长一岁,这干爹叫得不合适,你还算喊我公子。你也不是奴婢,只是我雇的女佣而已。我们这儿没那么多规矩,我也不喜欢那些动不动尊卑贵贱的规矩,你看那俩憨货,他们是我家商行雇的保镖,还有这个瘦子,他是我家男佣,还有这位是我表哥。你看我们虽然身份地位不一样,但不是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吗?我们身份地位虽然不同,但作为人而言是平等的,有同等的生命和尊严。” 小月似懂非懂地看着这帮奇奇怪怪的家伙,心底觉得他们并不是正经生意人。 不等她想明白,许新正便将卖身契交到了她手里,笑盈盈地说道:“小月,你自由了。” 小月看着手里的卖身契,眼眶发红,啪地又跪下了:“公子不要奴婢了吗?” 得,说半天白说。 许新正无语地将她重新扶起来:“哎哟,挺机灵的一个妹妹,怎么在这种事情上脑子就转不过来呢?我没说不要你,二十两银子呢,不得从你薪水里扣呀?” 小月小心翼翼地将卖身契又塞回他手里,眼巴巴地看着他。 许新正随手将卖身契丢桌上,接着说道:“行,等你以后自己慢慢适应,现在说正事儿。小月,你既然在万花楼呆了那么多年,人也算机灵,应该知道不少东西?” “嗯?”小月眨眨眼,没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下意识又瞥了眼坐在对面凶神恶煞的俩汉子,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进了贼窝。 …… 第216章 下乡调研 小月确实知道不少万花楼的秘辛,外人只知道万花楼是东越陈氏的产业,但其实七星门也有参股,并且在万花楼内留有高手坐镇。具体几品,小月一个侍女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他很厉害而已。 说到七星门张清风就知道了,是道门的一支,宗门立于东越府和南越府之间的金鸡山,奉南山剑宗为宗主,属于南山剑宗认证的道门正派。门内有数位三品术师,同样有自己的道田,再加上当地供奉的香火钱,日子应该还算富裕,不知为何要染指万花楼这等腌臜生意。 许新正倒是不觉得奇怪,没人会嫌钱赚得多。南山剑宗是道门宗主,天下三大宗门之一,家大业大且爱惜羽毛,自然不会去碰这等皮肉生意。但七星门只是偏远南疆的一个小门派,赚钱就没那么讲究了。 当然,很显然七星门也是要脸的,不敢明着经营万花楼,而是与东越陈氏暗中合作。否则道士开青楼,传到普通百姓耳中那还得了? 今晚拍卖的那匹五品貔兽就是七星门抓到的。 至于今晚为了抢购那匹五品貔貅而相互抬价的两个雅间客人小月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是外来的势力,而且听口音也不像是拍卖会开场介绍的那样来自江南和江北。 总之,这三家都不是好招惹的,许新正暂时也不想去碰。 倒是东越陈氏,作为东越府最大的地主,已经被许新正盯上了。但此事也不好办,许新正不可能直接带着众人直接杀进陈家把人家一家子杀光,然后把地分给佃农就可以扯大旗拉起自己的势力了。 佃农恍恍惚惚白捡田地是靠不住的,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便会配合官府把他们这些“强盗”拿下。 只有发动农民,让他们自己拿起武器反抗地主,才能真正起势。 许新正虽然读过不少理论书籍,但发动农民造反这还是头一回,其实他心里也没什么底,只能自己慢慢摸索着来。 首先,便是查明白这东越陈氏如何盘剥百姓,做过哪些坏事,找到矛盾最激烈的点,如此才能鼓动被压迫的农民起来反抗。 于是次日一早,许新正便带着张清风、小月和马铁牛下乡调研去了。 百越南疆的方言与北方有很大区别,城镇里还好,南来北往商业发达,不少人都会说官话,但到了乡下,如果没有小月的翻译基本就是鸡同鸭讲。 为此,许新正也在一边努力学习当地方言。如果连当地方言都不会讲,如何能跟当地农民打成一团,如何鼓动人家跟着他斗地主? …… 就在许新正等人出城下乡调研的同时,一支车队也从北门离开了府城。 车队里有一辆定制的大车,用来运送装有五品貔兽的牢笼,前面要两匹骡子拉车。牢笼用麻布罩住,可以让貔兽老实一点不会看着路边风景就想乱跑。 这头五品貔兽还未完全驯化,他们暂时只能用这种法子运回家去。 车队拢共有六十余人,其中几个坐在马车骡车里的便是昨晚在溪客楼菊字号雅间的贵客,来自南安修行世家李氏。 和三大宗门不同,这些修行世家涉及的修行派系很多,往往佛道两门的功法各精其一,再添儒家和武夫相佐。家族弟子到了一定年纪便会测灵根,有灵根者便修行道门功法,无灵根者能读书读书,读不了书就练武。 这趟车队中坐镇的便有两个五品武夫,一个五品术师和一个三品剑师。 随行的护卫还有七八个八品、九品的武夫。 得亏昨晚许新正没有动歪心思过来杀人夺宝,否则就踢中铁板了。 虽然真打起来也不一定打不过,但损失肯定不小。 这一行人似乎早有警觉,出城后往北走了一段后突然就掉头往东南的码头去,不准备走陆路回南安府,而是改道准备走海路乘船北上,再转入江水航道直达两湖。 …… “从这里,到那里,都是陈老爷家的地。那边的山林,周围也都是陈老爷家的地,所以那片山林也是陈老爷的。” 小月一边比划,一边给许新正翻译道。 许新正抹了抹额头的汗,那片山林明显是无主之地,要算也应该是官家的,但这位陈老爷把地一圈,就成他家的了,当地官府不管,也管不了。 “这这条路呢?这是官道?”许新正问道。 小月便代为翻译,一旁的老乡又叽里呱啦讲一通。小月翻译道:“这条路也是陈老爷家的,前面有关卡,外乡人路过要交修路钱。” 这种地方的官道都是官府从附近村子征用徭役修的,而负责征派徭役的便是地方仕绅,把官府撇开后,其实也就相当于是他们主持修的路。 一旁的老乡又开始叽里呱啦介绍了,小月接着翻译道:“过了那片山林一直走,一路上看见的地也都是陈老爷家的,然后就到达海边港口了,港口也是陈老爷家的,港口前边有个镇子,叫陈家镇……” “嗯,知道,也是陈老爷家的。”许新正已经学会抢答了。 小月笑着点点头。 “他娘的,怎么啥都是他家的?”马铁牛忍不住小声骂道。 “所以民间都说地主是土皇帝,不无道理的。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看这位老乡,人家就认陈老爷。”许新正冲那老乡笑了笑。 老乡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也回以憨笑。 许新正又说道:“小月,再问问他们这位陈老爷为人如何呀?咱是来做生意的,莫被人坑了。” 小月便代为传达。 那老乡其实心里也很怀疑这些外乡人乱打听什么,但听他这般解释也稍微释然了,笑着点头回应道(小月同声翻译): “陈老爷是个大善人呢,别人家的地要交八成的租子,他家只要七成,还借牛和农具呢!你们看这路,还有水渠,都是陈老爷修的,我们村的人用水不收钱!我家去年收成不好,幸亏陈老爷肯借粮,不然我们一家子都得饿死!你们放心,陈老爷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善人,你们要买粮食买糖找陈老爷准没错,不会蒙骗你们钱财的。” 许新正讪笑着,这和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呀,原本还以为佃农们会很怨恨地主呢,结果……千百年来,农民被剥削惯了,只要饿不死就不会有太激烈的矛盾出现,更不可能造反。 看着眼前这个老乡,许新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说他,如果跟他说陈老爷的坏话,会被打的? 就在许新正暗自头疼时,一支车队过来了。 许新正一眼便留意到了车队中最大的一辆骡车,下意识与张清风交换眼神。 张清风点点头,认出来里面装的是那匹五品貔兽。 一旁的老乡也好奇地望着车队,叽里呱啦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许新正询问一眼小月,小月解释道:“他感慨说今天好热闹,这么多人走这边去陈家码头,凌晨也有一拨人骑马过来,陈老爷发财了,赚好多修路钱。” “凌晨也有一拨人过来?平常时候这边很少有人走吗?”许新正问道。 小月解释道:“南边有条大路,从府城去陈家港的商队都走那边,很少有人走这边的小道。” 许新正眼里逐渐明亮,随意掏了一把铜钱将那老乡打发走,让马铁牛照看小月,接着便与张清风远远地跟上去。 …… 第217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许新正与张清风鬼鬼祟祟地摸上了山,这边的山都是五六十丈的矮山,但林子四季常青,为二人提供了很好的遮掩。 还未等他们看见人呢,已经听到山下传来的打斗声了。 因为担心被人发现,所以方才跟踪的时候他们二人隔着好远,等他们赶到时,埋伏在山林里的劫匪早已经动手了,两方人马在林间小道上打得不可开交。 二人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在半山腰找了两棵视野比较开阔的树,爬上去远远观望。 只见车队已经被路障截停,双方拢共一百三四十人,其中一方蒙着面人数占优势,应该是伏击的劫匪。看他们打斗的招式,大多都是没入品的武夫,倒是有几个人招式花里胡哨的,或御剑,或使符,显然是道门术法。 “有两个三品剑师,双方各有一位,劫匪这边还有个四品术师,人数也更占优。不过车队这边也不是好招惹的,硬拼恐怕要两败俱伤。劫匪动手前恐怕误判对方的实力了,现在有些骑虎难下。”张清风神识传音道。 许新正点点头,兴奋地搓手。 昨晚拍卖会的时候他就猜到这两家要打起来,早就有想过能不能跟着他们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后来转念一想,事发太过突然,他实在摸不准这两家什么时候会在哪里打起来,跟踪的话对方也有高手,长时间跟踪容易被发现,引火烧身,所以只能放弃了,却没想到今天居然还能让他再遇到。 但转念一想,这劫匪怎么会误判对方的实力呢?昨晚都是在二楼雅间的神秘贵客,不应该如此轻敌? 不等他想明白,便听张清风传音提醒道:“许师弟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劫人钱财岂是正道所为?这次与庆元府不同,你莫想利用我帮你抢那五品貔兽!” 许新正闻言瞪眼,传音道:“张师兄你怎么这般迂腐?这怎么能是抢呢?这是大自然的恩赐呀!等他们打得两败俱伤,我们上去捡就好了。” 张清风义正言辞地辩驳道:“你莫再说你那些歪理,那五品貔兽乃是人家花钱买来的,你躲在此地趁人之危,说什么都是抢!我不帮你!” 许新正有些牙疼,不知道这底下两家打完之后还能剩下多少高手。如果没有张清风这个三品剑师出手的话,仅凭他一个七品武夫加个六品魂奴估计可不好收菜。 不过张清风说得也对,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说得再怎么聪明,再怎么牛逼,不还是抢劫吗? 惭愧呀,惭愧! 许新正摇摇头,问道:“张师兄既然这般光明磊落,怎么也与我一块儿躲在这儿看热闹?此时不应该下去帮一手吗?正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张清风闻言脸一红,神识传音骂道:“还不是你非带我来此地看戏!哼,我这就下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许新正赶紧叫住他,神识传音规劝道:“等等!张师兄,行侠仗义自然是名门正派职责所在,可张师兄莫要忘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我现在还有保家卫国的重任在身,还要在百越南疆组织兵马抵御昂山人的入侵呢!你若贸然冲下去加入战斗,受了伤甚至丢了性命该如何是好?难道你要为救这一支商队而冒险,弃天下黎明百姓而不顾吗?张师兄,九州数万万百姓正面临昂山人的威胁,还在等你去拯救呢!此时你可千万不能轻易涉险!” 张清风面露纠结,又听许新正神识传音道:“张师兄,正所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山下那两拨人显然是昨晚在拍卖会上互掐的那两帮贵客,皆为钱财所动,在此大打出手伤了彼此性命乃是他们自己招来的劫难,张师兄即便为了匡扶正义也不必急着出手呀!为了他人之贪欲而伤了自己,岂是天道?” 张清风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劲,又听许新正接着神识传音劝道:“张师兄,这是人家命中注定的劫数,你如何能胡乱干预呢?不如等他们打完了,若还有伤者再出手相救?救死扶伤,不也是侠义行为吗?如此既不会干涉他人劫数,又能行侠仗义,两全其美呀!” 张清风早已经不是刚下山时的那个单纯小子了,一路上被许新正各种忽悠早有心理防备,一下子就看穿他的套路,神识传音道:“你又想扯这些歪理来忽悠我?” 许新正板着脸,辩解道:“张师兄怎么能这么说我?顺其自然,这是你们道门的说法!” 张清风摇摇头,神识传音与他辩道:“顺其自然,顺应的乃是天道,乃是天地法则,而非见死不救的借口!道祖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便是如此!” 哟呵? 许新正心说一句糟糕,忘了这厮是南山剑宗的承剑弟子,正儿八经的道门传人,与他引经据典论道,不是自讨没趣? 许新正眼珠子嘀溜一转,接着与他神识传音道:“张师兄,何为自然?” 张清风回应道:“自然,道也,天地法则也!” 许新正诡辩道:“那何为天地法则?难道天地法则只有太阳东升西落?只有天地两隔飞升不入人间不食烟火?这冥冥之中的命数,招惹来的祸患难道就不是天地法则,不是道吗?你我在此捡便宜,难道不是大自然的恩赐吗?你怎知天地法则里面没有这一条?” 张清风摇头辩驳道:“《庄子》有云:‘夫春气发而百草生,正得秋而万寳成。夫春与秋,岂无得而然哉?天道已行矣。’故而天道,大道也,道法自然也!你这所谓命数,劫数,非天道所致,乃人道所驱也!” “道祖曰:‘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许师弟所言命中劫数,说到底无非是人之道!乃小道,非道法自然之道!” “《庄子》亦云:‘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许师弟应当分清何为天道,何为人道,不可混淆而语!天道,顺也!人道,则辩也,不顺天道者岂能顺之?只顾人道不顾天道,乃是魔道也!” 许新正被教育得瞠目结舌,恨不得当场给他跪下,喊一句“大师,我知道错了!” 不过就在二人神识传音互相辩论时,山下的两帮人马可不会等他们辩论结束,只听见一声巨响从山下传来。 二人忙转头观望,原来是车队那一方的三品剑师打急眼了,竟然以毕生修为自爆,与劫匪中的三品剑师同归于尽。 其余人也是杀得尸横遍野,两败俱伤,只剩下少数几个人还站着,但也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怒吼嚎啕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 许新正无奈摇摇头:“道祖曰:你说得对!” “……”张清风。 许新正义正辞严地招呼道:“张师兄,咱下去救人?哎哟,那商队好像被灭了?可恶啊这帮悍匪!张师兄,你乃是出身名门正派,岂能视而不见?快快拔剑与我下山除暴安良,不可让这些悍匪逍遥法外!可怜那匹五品貔兽……罢了,我便代为收留它!” 张清风一把摁住了他,并非觉得恼怒,只是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神识传音提醒道:“又有人来了!” 许新正闻言一愣,顺着他目光所示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一伙穿着麻衣戴着斗笠蒙着面的悍匪骑马杀来,三两下便收拾了残局。 第218章 七星门的真面目 看着突然杀出来收割残局的第三方势力,许新正不敢再妄动了,就连刚才说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张清风此时也默不作声,二人就眼睁睁地看着山下那伙悍匪将战斗中幸存下来的人补刀杀死,然后带着财物包括那匹五品貔兽扬长而去。 张清风一身正气立志匡扶正道,但他又不傻,现在冲下山去一准要白给。 许新正也没有趁机揶揄他,只是嘟囔道:“这是黑吃黑呀?” 张清风问道:“许师弟猜到这伙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悍匪是谁了?” 许新正点点头:“多少有怀疑的目标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八成就是万花楼!” “万花楼?” “嗯,也就是东越陈氏,或者七星门,但更有可能是二者联手做局!” 许新正仔细回想拍卖会的各种细节,接着说道:“我就说嘛,五品貔兽这么珍贵的宝贝,哪怕是在京城鬼市也抢手得很,七星门怎么可能杀鸡取卵拿出来拍卖呢?以七星门的实力底蕴,也不大可能有比这头貔兽血脉还要精纯的妖兽存在?原来是在这儿钓鱼,黑吃黑呢?” 张清风一脸不相信:“七星门乃是道门分支,名门正派,岂能做出这种魔道行径?” 许新正撇撇嘴:“张师兄你怎么那么死板?挂个正派的旗子就真的是正派啦?七星门若真像你们南山剑宗那么正派,他们会去经营万花楼?” 张清风辩驳道:“青楼于我等出家人而言确实有些不堪,但经营青楼也算不得什么天怒人怨的行为,与今日这杀人越货岂能归为一谈?你们读书人还以逛青楼狎妓为风雅之事呢!” 许新正赶紧摆手否认道:“张师兄你莫凭空污人清白啊,我许新正何时狎妓了?我那不是为了打探情报吗?我可没有假公徇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啊!” “昨晚你也听小月妹妹说了,那万花楼干的乃是压迫妇女、逼良为娼的勾当!正所谓不分家,七星门既然染指了万花楼生意,早已突破了道门底线,岂能再以道门正派度之?你信不信他们还有经营赌坊生意?若非忘忧草被毁,他们现在肯定也有一份!只要他们碰了这三件罪恶之源,再干出什么违法乱纪之事也不奇怪!” “而且此事涉及三品剑师,若没有七星门出手,东越陈氏哪敢谋划这些?” “许师弟,你怎能仅凭七星门经营万花楼就以如此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们?” 张清风眉头紧锁,还是不肯相信同为道门正派的七星门会做出这种魔道行径。 许新正便质问道:“那张师兄是觉得我说错咯?张师兄认为七星门不可能经营赌坊咯?” 张清风犹豫片刻,点头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何况你连听都没听说过,就这么妄加诽谤,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那便打赌咯!”许新正拍着树枝说道。 张清风甩脸道:“出家人不赌博。” 许新正撇撇嘴,不理他答不答应,接着提议道:“张师兄,你我现在就回府城去,去赌坊打听打听他七星门到底有没有染指赌坊生意,若没有,那我便向你道歉,是我菲薄你们道门正派了!” 张清风点点头:“可以!” 许新正又问道:“若是我猜对了呢?” 张清风道:“那我便承认你说得对!” 许新正呲牙骂道:“你大爷的,就这?” 张清风认真地答道:“嗯,就这。止此为礼,越线便是赌!” 许新正不跟他在这儿钻牛角尖纠结什么赌不赌的,直接说道:“若是被我猜对了,接下来我要抢那五品貔兽,你莫再唧唧歪歪跟我讲什么大道理!” 张清风板着脸说道:“我何时唧唧歪歪与你讲大道理了?分明是你以歪理忽悠我在先,我以大道正道辩驳之!” “得得得了!说不过你!” 许新正懒得跟这个牛鼻子道士多废话,跳下树回去找马铁牛和小月了。 张清风也甩袖,不服气地追上去,今日誓要与他分出个是非公道,绝不允许他胡乱污蔑道门正派! …… …… 回到客栈房间,张清风铁青着脸一屁股坐在床上不说话。 “少东家,张公子这是怎么了?”马八斤问道。 许新正得瑟一笑,调侃道:“有人被现实教训一顿了呗。” 张清风甩脸不理他。 回到府城后,二人转转悠悠出入各种鱼龙混杂之地一番打探,结果还真让许新正猜对了。城内大大小小的赌坊,多少都有七星门的一份。 除此之外,还有牙行、骡马帮、铁脚帮,七星门也都有分一杯羹。 所谓牙行,大概相当于后世的中介,从买卖牲畜、农产品、丝绸布匹,到雇车雇船租仓库等等都有他们的身影,背地里也干买卖人口的勾当。 而骡马帮则是府城内的一个帮会组织,起初是一些马夫轿夫苦力抱团取暖摆脱官府徭役,后来发展壮大,城内苦力基本都要交钱加入骡马帮,不交钱的不准在府城卖力接活儿。除此之外,骡马帮也会对城内商户收取保护费,不交钱的会被砸毁店铺。 铁脚帮则与骡马帮差不多,只不过铁脚帮的地盘是在港口码头,主要由码头装卸货物的脚夫组成,也会从码头附近的城镇收取保护费。 这些勾当没有背景做靠山肯定是不长久的,而七星门便为他们提供庇护,并从中收取“孝敬”。 这种事情明显已经不在名门正派的范畴了,张清风的心碎了一地。 他怎么也不肯相信同为道门正派的七星门会染指这些腌臜勾当! 许新正懒得去安抚他的情绪,将隔音阵盘开启,与众人商议正事。 虽然不能确定,也没有证据,但许新正有八成的把握认为今日在城外黑吃黑的就是东越陈氏和七星门。 他正好想不到法子搞东越陈氏一手呢,这下倒是送上门来了! “这次从那两家抢来的钱财不知陈家与七星门要怎么分账,但那匹五品貔兽肯定是要运回七星门的。” “七星门做贼心虚,城内外地商贾众多,他们肯定不敢把五品貔兽弄回府城,否则走漏风声被那两家势力知道了,往后可就得防备别人捅刀子了。” “所以五品貔兽很有可能藏在东越陈氏那里,等分完脏再一起运回去。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找到这匹五品貔兽,然后……偷走它!”许新正邪笑着与左右众人示意道。 马八斤马铁牛兴奋地摩拳擦掌,魏升入伙以来第一次干大事儿也有些激动紧张,小月怯生生地缩着脖子,更加坚信自己进了贼窝。 张清风撇嘴道:“你果然还在觊觎人家的财物!” 许新正骂道:“你莫唧唧歪歪,说得好像之前在庆元府的时候你没干过一样。现在黑吃黑都乱套了,我们从中捞一把怎么了?” 张清风理亏,老老实实地闭嘴听他接着往下说: “而且重点也不在于五品貔兽,而是借此挑拨陈家与七星门的关系!这两家都不好对付,只有让他们打起来,我们才有机会动手!” 魏升提醒道:“不过许大……少东家,既然五品貔兽见不得光,咱们也不好找?” 马八斤点点头:“确实,乡下不比城镇,咱们一帮外乡人突然下乡打听,肯定会被觉察到的。” 马铁牛也附和道:“是呀,今天咱们在乡下打探陈家的情报,那老农跟防贼似的防咱们。” 许新正调侃道:“哟呵,八斤铁牛都学会思考了呀?” “嘿嘿嘿……”众人憨笑。 许新正则看向小月,小月浑身一颤,低头不语。 许新正真诚地眨眨眼:“小月妹妹,咱们现在是一家人对?” “……”小月。 第219章 又编故事 “公子,我虽然是东越府人,但却不是陈家村镇之人,对村民而言也是个生面孔。”小月怯生生地提醒道。 许新正笑着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并不打算让你自己一个人下乡。” “啊?” 不只是小月,众人同样困惑得很。 在场的除了小月之外,其他人甚至连本地人都算不上,哪怕陪同小月一起下乡也依旧是生面孔。 许新正便接着与他们说道:“今日我与张师兄在城内打探消息时有去过牙行,我记得小月妹妹也是被牙行卖去万花楼的?” 小月摇头道:“我是直接被爹爹卖去万花楼的,没有经手牙行。” 许新正却笑着纠正道:“不不不,你就是被牙行卖去万花楼的。” 小月听懵了。 许新正也不卖关子,接着编道:“你八岁那年被你爹爹卖给了牙行,后来转手卖到了万花楼,这八年里你吃尽了苦,受尽了虐待,终于苦尽甘来,你在万花楼遇到了一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为人心善的富家公子!这位公子对你一见钟情,于是为你赎身,要娶你过门!” 小月听得羞红了脸,揪着衣角低头不敢说话。 周围众人也一脸吃瓜的样子,谁都听得出来许新正这话外之音,原来许新正愿意花双倍价钱帮小月赎身是因为这个吗? 张清风挑眼仔细打量小月一番,怎么比较都觉得她不如薛师妹好,甚至都不如那个魔教妖女,实在想不明白许新正看上她哪点了。 许新正见众人走神,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把他们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接着说道:“富家公子看上了风尘女子,即便已经为她赎身,二人的身份地位也相差甚远,所以想要明媒正娶却是不可能的,依照礼制,只能纳妾。可这位富家公子实在太喜欢她了,觉得纳妾委屈了她……” “奴家不委屈……”小月低着头蚊声说道,脸烫得都快可以煎鸡蛋了。 许新正无语地敲了下她的脑袋:“抬起头来,跟你讲戏呢,你脸红个泡泡哦?” 小月羞答答的抬起头,被众人眼神一瞅,又埋头不敢见人了。 许新正拿她没办法,只能继续说道:“于是,这位富家公子决定帮她找到她的生父生母,虽然不能立为正室,但也要过个小礼!” 小月听他这般说,顿时芳心乱跳。 明媒正娶,三书六礼,是这个时代女孩子心中最高的浪漫婚礼,只有正妻才能拥有。 但正妻是要门当户对的,对于小月而言想都不敢想。 如今许新正却说要过个小礼,也就是说同样要明媒正娶,三书六礼,只不过进门时只能走小门,这已经是纳妾的最高礼节了! 得男主人如此宠爱,过门之后地位虽然不如正妻,但也不会轻易被人欺负。若是将来能生下儿子,兴许还能扶正哩! 想到这儿,小月羞涩地捂住了脸,不敢再想了。 许新正却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如此一来,张师兄你便有正当理由带着小月去乡下寻亲了,而且有牙行的人作陪,他们会替你们摆平所有的问题。若有人追问,你们便将这个故事说出去,痴情公子与风尘女子的爱情故事历朝历代都有一大批受众,足以转移人们的关注点。” “我?”张清风愣了下。 小月懵懵地抬头看向许新正。 许新正点头道:“当然是你啦,你便是这故事里的痴情公子!” 小月嘟嘴,满脸难以遮掩的失望:原来真的是在编故事呀…… “小月你这表情是几个意思哦?我们张师兄很差劲吗?”许新正打趣道。 小月慌张地摇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羞涩地捂脸不敢见人。 众人哈哈大笑,张清风虽然难为情,但也明白许新正的意思。 在场只有他是三品术师,神识范围最广。由他带着小月下乡寻找貔兽,可以在很远之外就探查到貔兽的藏身之处,高效且不易被人怀疑。 至于许新正,则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 …… 次日一早,城外闹悍匪的消息便传入府城,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议论此事,不少外来商队更是人心惶惶。 许新正带着几个弟兄悠哉悠哉地在路边小摊吃着热乎乎的锅边糊,配上炸得金黄的海蛎饼,小日子就很有烟火气。 周围人所议论的事情正是他昨日亲眼目睹之事,酝酿了一晚上终于传播开来了。 大概就是一伙不知从哪儿来的悍匪拦路截杀了两支商队,死了一百多号人。 至于悍匪从哪儿来的,有人说是从北边的山里来的,也有人说是从东边的海岛来的,反正就是一个扑朔迷离。 官府已经接手此案了,又发了告示安抚民众,表示只是流寇不足为惧,官府会尽快剿灭这活悍匪的。 许新正甚至已经猜到后续发展了,既然是流寇必定来无影去无踪,官府一通围剿之后留下几具尸体,然后流寇狼狈逃离东越府,至于是去海上还是去山上都无所谓。反正官府剿匪有功,东越府恢复安宁,这一页就算掀过去了。 等那两家人过来调查,估计已经是一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靠着官府卷宗根本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又不在自家地盘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少东家,咱一会儿去哪儿?”马铁牛凑过来问道。 许新正将最后一口汤喝完,取手帕擦擦嘴,吐出三个字:“骡马帮。” …… 骡马帮,总坛。 所谓总坛,其实就是一座在民巷里不起眼的院子,也是骡马帮帮主的家。 这名号在东越府震天响的骡马帮,说白了还是一群苦力,哪怕他们聚在一起兼职收保护费也改变不了他们在社会底层的地位。在小老百姓面前耀武扬威还可以,但遇上个府衙老吏,都得避让三分! 倒是骡马帮的几个头目日子过得不赖,基本处于半脱产状态,不需要自己去赶车扛包了。 许新正一身锦衣地站在门口,上下看一眼这破落的门户,心里便有底了,让马铁牛上去叫门。 “谁呀?来啦,莫拍门了!” 院子里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声音,旋即便见到一个穿着背心、下着短裤的精壮汉子出来开门。 “罗二爷?”许新正一脸的傲气,摇着手中扇子,上下打量他一眼。 那精壮汉子也同样暗中打量许新正,听他一口官话说得利索,又见他衣着华丽、气宇不凡,再看身边三个随从分明都是练家子,便知道这是大家族来的贵公子,身子顿时就矮了三分,赔笑道:“公子客气了,喊小的罗二就好,当不得您这一声爷。” “家父让我出门在外对人客气一些,你既然是骡马帮大当家,在东越府也算是号人物,喊你罗二不合规矩?” 许新正嘴上说着不合规矩,但眉宇间丝毫不掩饰他那富家公子的傲气,不等罗二说话,便接着说道:“罢了,今儿本公子亲自登门拜访也算给你面子了。有桩买卖找你谈,你可有兴趣啊?” 罗二点头哈腰,内心实在摸不准这人的背景,只能让开身位请他们进门细谈。 …… 第220章 运蔗糖 一进院子,许新正便神识展开将他家扫了个遍,连埋在床下的一包银子都给扫出来了。 五十多两的碎银子,堂堂骡马帮大当家就这么点存款? 再看屋子里的家具,并不比平民百姓家好到哪儿去。 要么是骡马帮本身收入就不多,要么是大部分都上缴给七星门了,这骡马帮就是七星门敛财的工具人而已。 骡马帮和东越陈氏不一样,东越陈氏代表的是仕绅阶级,是秩序,纵使七星门有三品高手坐镇也不愿轻易招惹;而骡马帮就是一帮苦力而已,如果没有七星门庇护他们甚至连官府的徭役都躲不过去。 而且估计除了七星门之外,官府那边也得打点一番。 罗二让婆娘赶紧上茶,然后陪笑着问道:“公子如何称呼呀?” 许新正不碰他家的茶,自报家门道:“我姓许,字仲文,顺天府秀才,家里做点小买卖,我来南方游学,顺道帮家里带点货回去。” 罗二闻言更加恭敬,连忙施礼道:“原来是秀才老爷,失敬失敬!” 说到秀才,总让人联想到“穷酸秀才”,但实际上大淮的秀才普遍不穷酸,因为本身能供子弟读书考上秀才的家庭条件就不会太差,即便是穷苦人家出身考中秀才之后也是十里八乡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有人视为金龟婿。 有了秀才功名,便能与县太爷说上话,与举人一起构成乡绅阶级,是大淮基层治理的主要力量。 哪怕现在大淮已经显现礼崩乐坏,平头老百姓见到秀才也还是得喊一声老爷。 即便是在府城这种读书人云集的地方,秀才依旧是平民百姓敬仰的存在。 当然,如果涉及自身利益那就另说了。 罗二恭维一阵后,又好奇地问道:“不知方才许老爷说的买卖是?” 许新正叹气道:“我在乡下收了一批蔗糖,准备运到江北去,谁知江南府最近魔教在造反,也不知道打到哪边了,我便想说该走海路避开他们,结果现在城外又闹了悍匪,闹得人心惶惶,少有骡车肯运货去码头。唉~我听说骡马帮在东越府有些威望,便来找你问问,骡马帮可有人愿意替我送这趟货?” 罗二闻言心中忍不住窃笑这个衰鬼,但脸上不敢表露出来,点点头附和道:“江南魔教造反我也听客商说过,凶得很呢,听说江南边军都镇不住他们。最近半个月,好些客商也都走海路了。昨晚那伙悍匪大抵也是看中了这点,便在去码头的路上杀人越货,实在可恶!” 简单附和几句后,罗二又面露纠结:“许老爷,我罗二在弟兄们面前确实有些面子,但眼下城外悍匪正凶,那可是要命的!弟兄们家里也有老小要养活,哪里肯冒险送货去码头哦?许老爷若是不急,可以再等等,等官府剿完匪再运货也不急嘛。” 许新正苦笑道:“这官府剿匪岂是一时半会儿能完事儿的?我这租货仓,还有一大帮人每天吃喝拉撒都是银子呢,哪里能这么干等着?再说了,货仓放在城外,城外又闹悍匪,我哪里安心哦?万一哪个天杀的悍匪手贱给我点了呢?那可是十万两银子的货呢!” “十万两?”罗二不由惊呼,那得是多少钱呀? 府城客商南来北往的他也不是没接触过,但第一次遇到这么大一笔生意的。 罗二有些心动了,但还是端着纠结神态:“哎呀,这城外的悍匪好凶的呀……” 许新正故作看不出他的心思,起身便要走:“既然骡马帮不敢接这桩买卖,那本公子便让人去问问铁脚帮。反正货在府城与码头之间,请谁来运都差不多,只是本公子人在府城,与骡马帮近一些罢了。” 罗二连忙喊住他:“许老爷等等,哎哟许老爷您莫急呀,我也没说不敢接。只是这城外闹悍匪,我手下弟兄冒着丢命的危险运货,这价钱……” 许新正轻蔑一笑:“罗二爷这话说的是半点格局都没有呢?本公子十万两的货,能少你这点儿卖力钱?” 罗二满脸堆笑,又问道:“不知许老爷需要多少辆骡车呢?” 许新正道:“我寻思着你也不可能把全城的骡车都给我拉来,一万石的货,你若能一趟运走那是最好,实在不行多运几趟也可以。总之,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你自己看着找人运货。” “一百两?”罗二先是一惊,旋即又迟疑了。 一百两对他来说已经很多了,但一时间却算不清自己是亏是赚。 对于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来说,要他突然算清这笔账实在是难为他。 许新正瞥了他一眼,便看出他在迟疑什么,接着与他说道:“怎么?还觉得不够吗?从府城运一趟货去码头平常也就四百文,我这一万石的货还是在城外,撑死了一千辆骡车就能一趟运完,四十两银子都给多了。现在城外闹悍匪,我便给你一百两,你若觉得不够,我便找铁脚帮来运货!” 罗二听他这么算,心里就有数了,见他又要去找铁脚帮,赶紧拦住他:“接接接!这活儿我们骡马帮接了!但一千辆骡车我这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没法给您找来的,估摸着要运十来趟才能运完。” 许新正蹙眉,很不满意。 罗二便说道:“许老爷您是客商可能不懂我们东越府的规矩,铁脚帮那些脚夫虽然也运货,但主要还是在码头扛包的,手头没多少骡车马车。您要是找他们呀,十天半个月也运不完!” 许新正点点头:“那行,此事便交给你们骡马帮去办。” 罗二乐呵呵地搓手,准备要钱。 许新正不等他开口,便先说道:“你先问人,到底能叫来多少辆骡车,明日午时前到来福客栈找我,我们再签契约,定运货时间,付定金。” 罗二点点头:“在理,在理。” 许新正与他谈妥,也不多逗留,带人离开了。 至于那一万石的蔗糖,得等明天罗二的答复再说。 看他能拉来几辆骡车再让人去买,够他们运的就行,反正不可能真买一万石蔗糖的。 第221章 十三间地牢 陈家在东越府府城外的地盘主要就五处:陈家村、甘蔗村、白沙村、陈家镇、陈家码头,中间就是连片的耕地和一片小山林,也就是昨日许新正二人躲着目睹黑吃黑的地方。 这个时代的建筑少得可怜,貔兽不可能藏在耕地里面,也不大可能藏在哪户村民家里,所以最可疑的其实就是陈家祖宅和陈家祖祠。 张清风跟着牙行的人在城外逛了半天,很快就找到了貔兽的藏身之所,果然就藏在陈家祖祠里。如此一来,便坐实了许新正的推测,计划也可以正常展开了。 …… 月黑风高,一伙儿悍匪出现在了陈家村附近,衣着装扮与前两天黑吃黑的那伙儿悍匪差不多。 张清风神识全开,提前侦察锁定了貔兽的位置。 貔兽并没有被运走,对方也没有增加人员防备,只有和往日一样的巡夜护院而已,其威胁性甚至不如看门狗。 这个时代乡下富庶人家都会养狗,像陈家这种大地主家里更是养了好几条狼狗,看家护院忠实可靠。 不过这对于三品术师而已并不是什么难题,远远神识化作利刺一刺便将其全部放倒了。狗也是有魂魄的,而是不如人的魂魄强劲,面对三品术师的神识攻击根本反应不过来。 解决完了狼狗,众人才悄悄摸了上去,翻墙入院,三两下打晕正在打瞌睡的护院家丁,如入无人之境。 “怎么不见七星门的人?”许新正神识传音道。 张清风摇摇头,表示没有在他神识探查范围内发现其他人。 许新正犹豫片刻,便示意马铁牛去撬锁。 其余弟兄也默契地散开把风,让张清风集中注意力去探查祖祠内部。 “咔擦”一声脆响,门锁被撬开了。 马铁牛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许新正与张清风紧随其后。 其余弟兄留在外面警戒。 祖祠内供奉着陈家列祖列宗的排位,像座金字塔一样排开,有半面墙那么高,香案上陈列着糕点水果都是新鲜的,每日一换。香火同样有专人定时过来续上,确保祖宗们能用受香火供奉,庇佑陈氏千秋万代永享富贵。 旁边墙上还有各种壁画,画的是经典的二十四孝。 屋内提供照明的也不是蜡烛,而是夜明珠! 许新正轻拍一下马铁牛的肩膀,他便会意,开始抄家伙去将夜明珠撬下来。 来都来了,不可能只带一匹五品貔兽离开的。 张清风见他们这等土匪行径不悦地蹙眉,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带着许新正绕到牌位后面,简单摸索一阵便找到了开关。 转动开关,地上便出现了一道暗门和阶梯。 张清风走在前面,许新正跟在后面,二人顺着阶梯往下走,拐个弯下到一座砖砌的地下密室,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盖着红布的牢笼。 许新正掀开红布看了眼里面,并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这里面关的就是那头五品貔兽。 貔兽这会儿也被惊醒了,瞪着眼睛打着响鼻。 许新正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谁知那貔兽还来劲儿了,“咴咴”叫唤起来。 许新正不惯着它,伸手啪的一下就给它脑袋一巴掌。 貔兽懵了下,愤怒地去咬他的手。许新正眼疾手快收手躲开,反手将红布给它重新盖上。 “密室应该有其他的出口,从大堂台阶抬不下来的。” “嗯。”张清风点点头,神识展开继续探查密室,旋即便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许新正问道。 张清风抬手示意他噤声,然后小心翼翼地朝一侧的墙面走去,在墙上摸索一阵后便按下了一块墙砖。 没有任何反应。 张清风思索片刻,便试着把墙往一侧推,稍加用力,墙便被挪开了。 原来是道隐藏的推拉门。 而暗门后面,又是一个宽阔的空间。 张清风拿着夜明珠一照,只见一排牢房远远地伸延进去,没入黑暗之中。 这一间又一间牢房里关押着的,是一个又一个裹着白布的少女,看着都是十一二岁的模样,个个清秀可怜。 听到暗门推开的声音后,靠近门这边牢房里的少女便被惊醒了,抓着身上的白布蜷缩到角落,双眼惊恐地看着他们,然后其他人也陆续被惊醒。 没有尖叫声,她们似乎已经初步适应这种环境了。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张清风开口问道。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脸上都挂着一丝恐惧。 许新正则好奇地打量起牢房来,里面其实相当的干净,不知没有异味,空气中更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与其说是牢房,倒不如说是……橱窗! 许新正隐约猜到了什么,轻轻拍拍张清风的手臂,示意他撤退。 张清风不理他,拿着夜明珠继续往里面走。 许新正赶紧追上去,小声提醒道:“你干嘛呀?咱这趟是来抢貔兽的,莫多管闲事啊。” 张清风固执道:“此地颇为蹊跷,我看这些姑娘像是被人掳来的。” “你这不是废话吗?正常人家的姑娘会大半夜睡在这种鬼地方?” “既然是被掳来的,我们理应救她们离开此地。” “这不在我们的计划里,人太多了,怎么带呀?”许新正无奈道。 张清风停下了脚步,前面已经到头了:“十三间牢房,总共十三位少女。” “十三?”许新正沉吟一声。 十三这个数在九州是个吉祥高贵的数字,儒释道三教都有其象征寓意,比如儒家十三经;佛塔十三层;道门十三则相天;在世俗也有“九州四海”的说法。 这里突然出现的十三间牢房和十三位少女显然并非巧合,是有讲究的。 许新正看向张清风,他是道门弟子,对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比较了解。 张清风沉吟片刻,终于想明白了,与许新正说道:“此行我们有十二骑,每人可以骑马载一位姑娘,我自己御剑,让出一个座位来,正好可以将她们全部救走!” “你算半天就算这个?” 许新正服了,还以为他刚才在揣测什么呢。 张清风点点头,接着便要动手开锁救人。 许新正一把拉住他,问道:“那貔兽呢?谁来照看貔兽?这畜生可没有完全驯化,不会老老实实跟着咱们走的。” 张清风包揽道:“我会看着它的。” “哦,你去看着貔兽,然后让那俩丫头自己骑马是吗?摔不死她们!” 许新正翻个白眼,接着说道:“今晚我们本就不是冲她们来的,带走她们没有任何意义,下次再来。” 张清风不悦地甩开他的手,辩驳道:“下次再来又不知道她们会被带去哪儿了,岂能还留在原地等我们来救?许师弟,人命关天的事情,吾辈正道怎能见死不救?” “什么见死不救,她们死不了,以后肯定有机会救的。哎哟你莫暴露我啊……”许新正头疼得很。 张清风固执道:“你怎么知道她们不会死?哪怕不死,你看她们的样子能有什么好结果吗?今夜若是我们不救走她们,明日谁也不知道陈氏会对她们做什么!” “但我们根本带不走这么多人!”许新正叹气道。 “可以带走!”张清风坚定地点点头,回头看向外面那匹五品貔兽。 …… 第222章 伟吼忍啊 “可以带走!”张清风坚定地点点头,回头看向外面那匹五品貔兽。 许新正顿时会意,一把将他拉住:“你不会想丢下貔兽?喂,我们这趟过来就是冲着这五品貔兽来的啊!” 张清风纠正道:“我们是要利用貔兽来挑唆陈家与七星门的关系,不是为了抢貔兽来的,不是贪图这五品貔兽!这是你自己说的!” “啊,是我说的。” “这十三位姑娘既然被关在这里,可见对于陈家来说,她们与五品貔兽差不多重要,甚至更重要。劫走她们,效果一样的!” “这怎么能一样?五品貔兽是七星门的东西,是两家都知道的赃物,而这十三位姑娘却情况不明,你如何确定劫走她们之后能够嫁祸给七星门?” 张清风撇撇嘴说不过他,竟然学会耍赖皮了:“你想办法。” 徐熙只能骂道:“我想你娘的办法!赶紧把貔兽带走,等收拾完陈氏再来救她们。” 张清风却将他拉住:“你我方才的话全让她们听见了,若不带她们走,定会传到东越陈氏与七星门耳中,会引起他们警觉的!” 许新正满脸淡疼,骂道:“好你个牛鼻子道士,平日看你正派得很,竟然下套阴我?” 张清风淡然答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许新正。 张清风笑着拍拍他的手臂,挥剑将牢门上的锁斩断,一边比划,一边与里面的少女安抚道:“莫害怕,我们是来救人的。” 少女们依旧蜷缩在墙角,害怕得很,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忍不住要叫出声了,似乎很恐惧有人进来带她们出去。 张清风有些不知所措,许新正将他推开,自己走进了牢房。 关在里面的少女见许新正进来,又往角落缩了缩,惶恐地看着他,摇头尖叫起来。 许新正身影一晃,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试着用从小月那儿学来的蹩脚的东越方言与她沟通道:“汝吼啊?伟……额,伟吼忍啊。”(你好啊,我好人啊) 少女眨眨眼看着他,似乎听懂了,眼神中没有那么恐惧了。 许新正便松开了她,然后就听她几里哇啦开始哽咽着诉苦,说的啥玩意儿许新正也听不懂,只是笑着做个噤声的手势让她安静,然后又站起身比划着与其他少女强调道:“吼忍,吼忍,伟吼忍啊……” 他这蹩脚的东越方言说得像个傻子,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比起二人这一身悍匪装扮要更让人安心。 张清风道一句“佩服佩服”,便也跟着一边强调自己是“吼忍”,一边打开牢门,将少女们挨个救出来。 二人带着十三个少女出了暗门,许新正忍不住驻足又看一眼那头五品貔兽。 “许师弟,走了。”张清风怕他反悔,再次劝道。 许新正犹豫片刻,还是将那红布掀开。 里面的五品貔兽见到他,便要咬他。 许新正眼疾手快缩手,反手又给了它一巴掌,骂道:“你大爷的,再给你一次机会,老实点!” “许师弟?”张清风一边招呼少女们顺着台阶上去找马铁牛,一边又拉了拉许新正。 许新正将他的手拨开,直接从乾坤袋里拔出雁翎刀。 冷芒在幽暗的密室中一闪而过,吓得那五品貔兽后退半步。 许新正一刀砍掉了牢笼上的锁,又将贴在笼子上的黄符撕掉,彻底解开了囚禁阵法。 貔兽顿时兴奋,要撞开笼子出来。 不等它又动作,许新正却先将门拉开了,一脸凶恶的看着它:“出来单挑!” 貔兽脾气也上来了,打着响鼻就冲了出来,在这密室狭窄的空间里根本不容许新正躲避,但同样也不容它冲锋。 一人一兽相撞,许新正一把抱住它的脖子,顶着它往后推。 “许师弟!”张清风紧张地唤了一声,他看出来许新正是要当场驯服这匹五品貔兽。 可貔兽岂是这么容易驯服的? 野马脾气暴躁,貔兽比野马的脾气更暴躁! 这若是让它咬一口或者踢一蹄子,即便许新正是七品武夫也够呛! “他娘的,来都来了,老子还能二选一就罢休的?” 许新正骂骂咧咧地与那貔兽较劲,一边冲张清风说道:“张师兄,你去找门!老子今晚就要骑着它回去!莫怕,老子有主角光环!” “什么主角光环?”张清风听不懂了,只能神识展开替他找另外的出口。 许新正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却被那貔兽顶着不断后退。 人与兽的力量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何况许新正只有七品,貔兽却是五品! 即便许新正自认为穿越者应该有主角光环,这会儿也不顶用呀。 “许师弟,门开了!” 张清风在另一道墙上打开了一扇暗门,门后面是长斜坡,也不知道通往何处。 许新正已经被顶到了墙上,双腿撑着墙面与貔兽僵持着,听见张清风的话,突然蹬脚前翻直接骑到了貔兽身上。 貔兽见这个低级的人类竟然敢骑它,顿时更暴躁,四蹄又蹬又跳要将他摔下去。 许新正的姿势不好,前空翻的时候坐反了,只能抱着屁股任由它颠簸。 张清风见貔兽扭头要咬许新正,赶紧上来按住它的嘴巴。 貔兽瞪着前蹄踹向张清风,张清风不敢硬扛,只能松手后退躲避。 貔兽趁机掉头,颠着许新正便往暗门跑去。 “嘭!” 就在通过暗门的时候,这畜生似乎是故意的,侧着身子就往门框上撞。 许新正左腿夹在貔兽肚子与门框之间,差点骨头都断了,疼得直呲牙。 “咴儿!咴儿!” 貔兽亢奋地叫着,不急着跑,又驮着许新正往门框上撞。 许新正哪里敢再硬扛,赶紧抬腿翻身半吊在貔兽另一侧。 这貔兽却也是灵活,趁机后蹄蹬地就猛地将他摔了下去,完了还要踢他。 张清风及时大步上来,拽着许新正便往后退,躲开了貔兽这一蹄子。 “入他娘!”许新正不甘心地拍着地,扶着大腿重新站起来便要追上去。 张清风一把将他拉住:“莫从马屁股上去!” 貔兽,也是马。 从马屁股上去会被踢的。 这时候貔兽也不回头与他们继续较劲了,撒欢地顺着斜坡跑了出去,一下撞开了上面的木门,又在园子里一阵闹腾,最终在黑夜中扬长而去。 “少东家!”马铁牛见他们迟迟没有上来,便下来喊他们一声。 “快走!”张清风也拉了许新正一把,三人赶紧跑路。 这貔兽动静闹大了! 第223章 真假悍匪 深夜的陈家村鸡飞狗跳,陈家祖祠就在祖宅边上,许新正等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陈家祖宅的护院家丁都被惊动了,鸣锣喊人,拽着狼狗抄着家伙就跑出来抓贼。 村里的男人们也纷纷响应,抓着锄头、镰刀、木棍就跟着跑。 许新正不与他们正面冲突,带着人骑马便跑,远远将他们甩开。 一队陈家的护院家丁骑马来追,但不知是他们胯下驽马不太行,还是因为他们看出来这波悍匪不好惹,简单追了一段路就追不上了。 而另一边的五品貔兽更不用说,跳出院子撒开四蹄转眼就跑没影了。 马铁牛等人个个怀中抱妹,策马狂奔莫名地兴奋,甩掉追兵后才在许新正的骂声中慢下来。 “少东家,咱接下来去哪儿?”马铁牛乐呵道。 张清风也御剑牵马过来,马背上两个姐妹两眼放光地看着他,这是把他当成仙师了。 许新正扫了眼众人,又喝止了几个毛手毛脚的西北汉子,接着说道:“计划有变,转去甘蔗村弄几套衣服给妹妹们,她们这样裹着白布等天亮了可没法见人……马铁牛,你他娘再摸人家大腿,老子送你去跟小魏作伴!” 马铁牛委屈巴巴地缩了缩脖子,其他几个人也看出来许新正是真的怒了,不敢再乱来。 许新正接着说道:“我原本雇佣骡马帮是想把貔兽给悄悄藏进去的,现在貔兽没了,便不需要他们了。等会儿去甘蔗村的时候,顺手把陈氏放蔗糖的仓库给老子点咯!” “啊?” “啊什么啊?咱现在是悍匪!快走!”许新正踢了踢马肚,策马便带人往甘蔗村去。 陈家的蔗糖他只付了定金,约定好明天带骡马帮来拉货然后支付尾款。今晚把仓库给他点了,明天陈氏就交不出货来。 双方契约白纸黑字写着,要货到才能付款,才算交易完成。陈氏交不出货来,不止要退回定金,还要赔付违约金! 但以陈氏的作风肯定不会认账,肯定会耍赖,许新正便成了受害者,可以再像庆元府那次那样混入其中。 然而让许新正没想到的是,他们才跑到一半,远远就望见了甘蔗村方向的火光。 众人赶紧勒马停下观望,夜幕漆黑一时间根本分辨不出是哪里着火了。 但许新正心中却隐约有了猜测:“有人抢在我们前面放火,是陈家存放甘蔗的仓库!” “什么?” “是悍匪!” “什么悍匪?我们不就是悍匪吗?”马铁牛下意识问道。 许新正摇摇头,顿时想通了缘由,骂道:“演戏要演全,只有那两家受害的话太可疑了,这桩案子在结束前,悍匪必须要再抢几票混淆视听!他娘的,东越陈氏把老子当成肥羊宰了!” 众人没跟上他的思路,便见他招呼众人往陈家镇去。 …… 次日早集,府城内便传开了。 昨夜悍匪又动手了,抢了东越陈氏的祖祠,又将东越陈氏在甘蔗村的仓库给烧了,好不嚣张! 一大清早,陈家的人就进城来找东越知府报案了,有不少人看到他们火急火燎的,不似作假。 城内的商队在感慨陈家不幸时,更多的也在担忧自己。 这帮悍匪连陈家这种地头蛇都敢招惹,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外地商人了。 与此同时,“后知后觉”的许新正也慌慌张张跑到府衙门口来堵陈家家主。 骡马帮帮主罗二去客栈没找到许新正,稍后也匆匆忙忙追到府衙来。 不等陈家家主出来,倒是罗二先赶到了,见到许新正便慌慌张张地喊道:“许老爷!许老爷!” 许新正在府衙门外踱步,听到罗二喊他,故作惊讶道:“罗二爷?你怎么找这儿来了?” 罗二身边还跟着几个精壮的汉子,跑到他面前喘着粗气问道:“许老爷,我听弟兄说你的货被悍匪烧了?” 许新正没好气道:“什么我的货?那是陈员外的货!他还没交货呢,仓库就让悍匪一把火烧了,我这也是来找他问个明白的,我的蔗糖到底还在不在!我定金都交了!” 罗二皱着眉头,警惕地看看左右,又拉着许新正小声提醒道:“许老爷,我不晓得你家多厉害,但这是东越府,陈家的地盘。若你那批蔗糖真被悍匪烧了,定金指定是退不回来的。” 许新正甩袖道:“这叫什么话?我与陈员外可是签了契约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现在交不上货,难道还要贪我的定金吗?” 罗二无奈笑道:“许老爷,你这定金既然交了,那货就是你的,现在被烧了,也是你的事儿,陈家不会赔你的,指不定还要你付尾款呢!” “岂有此理!这还有王法吗?” “许老爷,在这东越府,陈家就是王法!总之我可是提醒过您了,您要有些准备,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还有啊,这货虽然没了,但我们骡马帮的弟兄可都是推了别人的活儿来给您送货的,今天哪怕不送货,您也得把弟兄们的工钱给结了?” 罗二客气地提醒道,说到“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时候语气故意加重了一些。 东越陈氏是地头蛇,他骡马帮也是地头蛇! 许新正蹙眉道:“你在威胁我?” 罗二笑道:“这我怎么敢呢?我罗二只是个苦力,哪敢招惹秀才老爷呀!但凡事都得讲一个理不是吗?咱可是说好的买卖,一百两银子无论有没有货要运,一文钱都不能少!” 许新正被他这无赖样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开骂呢,便见到陈员外从府衙里出来,赶紧先将罗二撇在一旁,追上去喊住正要上车的陈员外: “陈员外!陈员外!且稍等!” 陈员外见到他,便猜到他的来意,也不急着跑,从仆人背上踩下来,拱手打招呼道:“原来是许公子。” 罗二等人也追了上来,笑着冲成员外拱手。 陈员外没有理会这些低贱的苦力,接着问许新正:“许公子来找我可是为了蔗糖?” 许新正颔首道:“我听说昨夜陈员外的仓库让悍匪一把火给烧了?不知我定的那批蔗糖还在吗?” 陈员外叹息一声,摇摇头:“唉~许公子,您那批蔗糖让悍匪烧了,一点都不剩下。” 许新正如遭雷击。 …… 第224章 为村民讨公道 陈员外瞥他一眼,不等他开口便先主动提道:“许公子,此事老夫也很遗憾呐,但咱们说好的今日要交割尾款,您看……” 许新正不乐意了:“陈员外,咱说的可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您现在货没了,怎么还跟我要尾款呢?” 陈员外也板起脸了:“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呀,前面你交了定金,老夫交了货,只是你说船家还没找好,先将货留在老夫那儿,还拖着尾款没给呢!” 许新正骂道:“你这是强词夺理!天下哪有这么做生意的?陈员外,咱契约上可是白纸黑字写着,是交了尾款才算交货!现在你货交不上来,理应退我定金,怎么还敢与我讨要尾款呢?” 陈员外听他提起契约,果断不接话茬,指着鼻子就骂道:“好你个奸商,老夫原本看你也是个读书人,故而答应让你拖欠几日,也不收你仓库的租金,现在你竟然要耍赖不认账!走,与我去找府尊大人评评理!” “正有此意!”许新正冷哼一声,与他进了府衙。 罗二等人也赶紧追进去,却被衙役拦住了,知府大人可不是他这种贱民说见就能见的。 …… 东越知府听说陈员外又折回来,还带着个外地商人,便请他们去二堂说事。 府衙大堂是审理重大案件的,平时不会动不动就升堂办案。 日常这些民事纠纷,如果是在乡下便会先到乡绅那边去调解,如果是在城里则会去衙门门口的申明亭调解,这两处调解不了的话才能告到衙门去,在二堂进一步调解。最后如果实在调解不了,才会挪到大堂正式开审。 不过基本上在二堂就已经能出结果了,如果有人头铁非要去大堂再审,可能会惹知府大人不快,最终审判结果会更加不利。 东越知府请双方先简单说明了缘由,见许新正取出契约来,心里就有数了,意味深长地看向陈员外。 这是在问他要好处呢! 毕竟许新正有契约在手,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且双方签字画押不作假,东越知府哪怕与陈员外相识也不可能平白无故替他翻这种案子。 现在证据越不利于陈员外,他若想赢,就得给东越知府更多的好处! 陈员外又不是第一次与这狗官打交道,对此早已司空见惯,更是有备而来,浑然不提要给好处的黑话,而是拱手继续讲道理: “府尊大人,这契约一式两份,他只给一份,做不得数!” 许新正闻言都惊呆了,还能这么赖皮的? 东越知府也不悦地挑眉,倒不是因为陈员外开始耍赖,而是因为他没有要给好处的意思。 陈员外接着说道:“那日晚生见他是读书人,便答应让他拖欠尾款,谁曾想他这般言而无信,今日府尊大人可得为晚生做主呀!” 到了东越知府面前,陈员外就不自称老夫了,改口自称是晚生。 虽然他年纪看着比东越知府要大,但他只有秀才功名,而知府是同进士出身。大淮读书人之间以功名论资排辈,如果双方都是官员则以官阶论资排辈。 东越知府挑眉看他表演,一言不发,就等他还有什么花样使出来。 这是要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还不肯给点好处,那接下来东越知府可就要公事公办了。 许新正站在一旁看他们眉来眼去,也没有傻乎乎地拆穿他们,同样好奇这陈员外想怎么凭白让东越知府替他说话。 陈员外也不再遮遮掩掩了,丢出底牌接着说道:“府尊大人有所不知,晚生今日前来告官非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是为甘蔗村上百户农民讨公道来的呀!” 东越知府听他这话,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这话里的威胁之意,冷声问道:“陈员外这是什么意思?” 陈员外煞有其事地解释道:“好叫府尊大人知晓,甘蔗村种的都是甘蔗,每年收成之后皆上交委托我陈家制糖,等制成蔗糖卖出银子后,扣除七成的租子再将银子付给农户。而我陈家今年的蔗糖早已卖给各路商队,这位许公子来得晚,收购的都是甘蔗村村民们的蔗糖,村民们还等着他的尾款越冬呢!” 此话一出,堂内东越知府与许新正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双眼。 这操作,绝了! 陈员外心中冷笑,脸上却保持着忧色,再次向着东越知府深深作揖:“府尊大人乃是父母官,此事可要为甘蔗村村民们做主呀!若是让这奸商赖了尾款,村民们便要凭空蒙受损失。没有这笔银子,他们要如何采购粮食棉布过冬?如何准备来年的耕种?如何有钱上缴赋税呀!” 东越知府脸黑得都要发紫了。 这老贼的话几乎是明示了,先不说村民过冬和来年耕种的事情,哪怕没了这笔银子,陈家也会放高利贷给村民,村民饿不死的,更闹不起来的。 真正让东越知府感到威胁的,是赋税! 大淮官府只到县一级,无论是征收税银还是征调徭役都是摊派给地方乡绅的,官府没有能力直接向百姓收税。 一旦今天这笔钱东越知府不帮他讹到手,他便有理由拖欠赋税!而且不只是甘蔗村一村的赋税! 大淮的征税惯例,就是官府召集当地乡绅过来,直接把赋税摊派下去,剩下的就不再多问了。乡绅们手里几个村子具体怎么分配,每家每户具体要缴纳多少赋税,那都是他们说了算,官府管不着,也管不了。只要陈员外愿意,他甚至可以把白沙村、陈家村的赋税也算在甘蔗村头上! 东越知府坐不住了,这可是要影响政绩的! 一旁的许新正却两眼闪过精光,他还是低估了这些乡绅地主的贪婪! 他是真没想到陈员外会这般操作,居然想要村民、商人两头通吃? 这么看来,甘蔗村的租子恐怕不止七成哦! 正常来说,大淮农民们种的是粮食,交的租子也是粮食,交完租子后剩下的粮食便是自己的,也就是所谓的“自给自足”;可甘蔗村种的是甘蔗,是经济作物,甘蔗又不能当粮食吃,所以农民要先将甘蔗换成钱再去买粮食。 但问题是各地商人不买甘蔗呀,他们买的是蔗糖! 所以,农民们就不得不把甘蔗统一卖给地主家,由地主家的工场加工成蔗糖再卖出去。 偏偏这陈家玩赖的,收了甘蔗之后不给钱的,要等到蔗糖卖出去之后再根据行情给农民们结账。这中间可操作空间就大了,鬼知道他们贪了多少! 甚至这一次,陈家显然是一文钱都不打算给佃农,要借着悍匪的风波,吃掉许新正的货款,再吃掉佃农的收成,来年接着放高利贷!直接三赢赚麻了呀! 甘蔗村! 突破口找到了! 第224章 为村民讨公道 陈员外瞥他一眼,不等他开口便先主动提道:“许公子,此事老夫也很遗憾呐,但咱们说好的今日要交割尾款,您看……” 许新正不乐意了:“陈员外,咱说的可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您现在货没了,怎么还跟我要尾款呢?” 陈员外也板起脸了:“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呀,前面你交了定金,老夫交了货,只是你说船家还没找好,先将货留在老夫那儿,还拖着尾款没给呢!” 许新正骂道:“你这是强词夺理!天下哪有这么做生意的?陈员外,咱契约上可是白纸黑字写着,是交了尾款才算交货!现在你货交不上来,理应退我定金,怎么还敢与我讨要尾款呢?” 陈员外听他提起契约,果断不接话茬,指着鼻子就骂道:“好你个奸商,老夫原本看你也是个读书人,故而答应让你拖欠几日,也不收你仓库的租金,现在你竟然要耍赖不认账!走,与我去找府尊大人评评理!” “正有此意!”许新正冷哼一声,与他进了府衙。 罗二等人也赶紧追进去,却被衙役拦住了,知府大人可不是他这种贱民说见就能见的。 …… 东越知府听说陈员外又折回来,还带着个外地商人,便请他们去二堂说事。 府衙大堂是审理重大案件的,平时不会动不动就升堂办案。 日常这些民事纠纷,如果是在乡下便会先到乡绅那边去调解,如果是在城里则会去衙门门口的申明亭调解,这两处调解不了的话才能告到衙门去,在二堂进一步调解。最后如果实在调解不了,才会挪到大堂正式开审。 不过基本上在二堂就已经能出结果了,如果有人头铁非要去大堂再审,可能会惹知府大人不快,最终审判结果会更加不利。 东越知府请双方先简单说明了缘由,见许新正取出契约来,心里就有数了,意味深长地看向陈员外。 这是在问他要好处呢! 毕竟许新正有契约在手,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且双方签字画押不作假,东越知府哪怕与陈员外相识也不可能平白无故替他翻这种案子。 现在证据越不利于陈员外,他若想赢,就得给东越知府更多的好处! 陈员外又不是第一次与这狗官打交道,对此早已司空见惯,更是有备而来,浑然不提要给好处的黑话,而是拱手继续讲道理: “府尊大人,这契约一式两份,他只给一份,做不得数!” 许新正闻言都惊呆了,还能这么赖皮的? 东越知府也不悦地挑眉,倒不是因为陈员外开始耍赖,而是因为他没有要给好处的意思。 陈员外接着说道:“那日晚生见他是读书人,便答应让他拖欠尾款,谁曾想他这般言而无信,今日府尊大人可得为晚生做主呀!” 到了东越知府面前,陈员外就不自称老夫了,改口自称是晚生。 虽然他年纪看着比东越知府要大,但他只有秀才功名,而知府是同进士出身。大淮读书人之间以功名论资排辈,如果双方都是官员则以官阶论资排辈。 东越知府挑眉看他表演,一言不发,就等他还有什么花样使出来。 这是要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还不肯给点好处,那接下来东越知府可就要公事公办了。 许新正站在一旁看他们眉来眼去,也没有傻乎乎地拆穿他们,同样好奇这陈员外想怎么凭白让东越知府替他说话。 陈员外也不再遮遮掩掩了,丢出底牌接着说道:“府尊大人有所不知,晚生今日前来告官非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是为甘蔗村上百户农民讨公道来的呀!” 东越知府听他这话,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这话里的威胁之意,冷声问道:“陈员外这是什么意思?” 陈员外煞有其事地解释道:“好叫府尊大人知晓,甘蔗村种的都是甘蔗,每年收成之后皆上交委托我陈家制糖,等制成蔗糖卖出银子后,扣除七成的租子再将银子付给农户。而我陈家今年的蔗糖早已卖给各路商队,这位许公子来得晚,收购的都是甘蔗村村民们的蔗糖,村民们还等着他的尾款越冬呢!” 此话一出,堂内东越知府与许新正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双眼。 这操作,绝了! 陈员外心中冷笑,脸上却保持着忧色,再次向着东越知府深深作揖:“府尊大人乃是父母官,此事可要为甘蔗村村民们做主呀!若是让这奸商赖了尾款,村民们便要凭空蒙受损失。没有这笔银子,他们要如何采购粮食棉布过冬?如何准备来年的耕种?如何有钱上缴赋税呀!” 东越知府脸黑得都要发紫了。 这老贼的话几乎是明示了,先不说村民过冬和来年耕种的事情,哪怕没了这笔银子,陈家也会放高利贷给村民,村民饿不死的,更闹不起来的。 真正让东越知府感到威胁的,是赋税! 大淮官府只到县一级,无论是征收税银还是征调徭役都是摊派给地方乡绅的,官府没有能力直接向百姓收税。 一旦今天这笔钱东越知府不帮他讹到手,他便有理由拖欠赋税!而且不只是甘蔗村一村的赋税! 大淮的征税惯例,就是官府召集当地乡绅过来,直接把赋税摊派下去,剩下的就不再多问了。乡绅们手里几个村子具体怎么分配,每家每户具体要缴纳多少赋税,那都是他们说了算,官府管不着,也管不了。只要陈员外愿意,他甚至可以把白沙村、陈家村的赋税也算在甘蔗村头上! 东越知府坐不住了,这可是要影响政绩的! 一旁的许新正却两眼闪过精光,他还是低估了这些乡绅地主的贪婪! 他是真没想到陈员外会这般操作,居然想要村民、商人两头通吃? 这么看来,甘蔗村的租子恐怕不止七成哦! 正常来说,大淮农民们种的是粮食,交的租子也是粮食,交完租子后剩下的粮食便是自己的,也就是所谓的“自给自足”;可甘蔗村种的是甘蔗,是经济作物,甘蔗又不能当粮食吃,所以农民要先将甘蔗换成钱再去买粮食。 但问题是各地商人不买甘蔗呀,他们买的是蔗糖! 所以,农民们就不得不把甘蔗统一卖给地主家,由地主家的工场加工成蔗糖再卖出去。 偏偏这陈家玩赖的,收了甘蔗之后不给钱的,要等到蔗糖卖出去之后再根据行情给农民们结账。这中间可操作空间就大了,鬼知道他们贪了多少! 甚至这一次,陈家显然是一文钱都不打算给佃农,要借着悍匪的风波,吃掉许新正的货款,再吃掉佃农的收成,来年接着放高利贷!直接三赢赚麻了呀! 甘蔗村! 突破口找到了! 第225章 甘蔗村村民 在陈员外搬出赋税作要挟后,东越知府果然开始偏向他了。 只见东越知府将许新正的契约按在一旁先不管,开始与许新正说起百姓劳苦来,教训他读书人要体恤百姓,甘蔗村村民辛苦劳作不容易啊,他怎么能赖掉村民的血汗钱呢? 总之先动之以情,劝他不要不识好歹。 看这这二位老爷的演技,许新正自愧不如,真他娘受教了! 擦了把额头的汗珠,许新正心中有了计划,先试探着问道:“陈员外此话可当真?你卖给我的那批蔗糖确确实实是甘蔗村村民所有?莫不是故意编造谎言,道德绑架我?” 陈员外甩袖道:“我陈家乃是书香门第,饱读圣贤书,岂能做这种违背圣人教诲之事?若你不信,大可随便找几个甘蔗村村民询问!” “好!” 许新正拍手叫道:“我就是不信!天下间岂有先收甘蔗不给钱,等到甘蔗制成蔗糖卖出去之后再结账的道理?既然陈员外这么说了,那我便要去甘蔗村见识见识!” 陈员外愣了下,没想到这厮不按常理来,还真就不撞南墙不回头? 不过陈员外也不怕他去查,因为陈家真就是这么做的。 甘蔗村的收成都在陈家手里,村民们还真的在等陈家结账。至于昨晚的大火“烧”掉的蔗糖具体是谁家的,村民们也说不明白,陈家说是谁的就是谁的! 随便他问!随便他查!陈老爷不在乎! 陈员外与东越知府使了个眼色,东越知府顿时会意,掺和道:“许公子有所顾虑也在情理之中,本官愿意陪二位走一趟甘蔗村,找几个村民问问。但话先说在前头,若陈员外所言不作假,你可愿意赔付甘蔗村村民们的尾款?” 许新正一脸书生意气:“若我买的真是甘蔗村村民的蔗糖,昨晚被烧掉的真是甘蔗村村民的蔗糖,我便认了这个亏,把尾款给村民们结清了!不过是一万两银子,对我许家来说不足挂齿,对甘蔗村村民而言却是救命钱,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我许家亦是书香门第,圣人教诲不敢相忘!” 陈员外乘胜追击道:“此话可当真?府尊大人在此为证,你可莫再赖账!” 许新正甩袖道:“我许仲元为人光明磊落,从不赖账!若陈员外不信,我可以带着一万两现银前往甘蔗村。只要情况属实,我当场给钱!连之前付给陈员外的二千两定金我都不要了!” “好!”陈员外拍手叫道,又看向东越知府。 东越知府点点头,起身喊人摆轿甘蔗村。 …… …… 许新正中途回了趟客栈,与众人简单交代一番后便点了一万两银子装车带走,张清风亲自带人随行护送,小月也跟着他一起作为翻译。 三家人马在城门汇合,浩浩荡荡地开往甘蔗村。 张清风策马跟在许新正边上,神识传音道:“队伍里我探过了,没有七星门的高手,就是不知道甘蔗村有没有。许师弟,你带这么多银子过去,不怕被人黑吃黑吗?” 许新正传音道:“就是怕对方动用武力所以才带着你呀,如果真遇上什么意外,你得保护我跑路!” 张清风点点头,又传音问道:“那银子呢?真给他们呀?甘蔗村的村民分明是听陈家的,陈家让他们说什么他们就说什么,你这银子肯定保不住!” 许新正笑着传音道:“本来就打算给出去,我们兜兜转转折腾这么多天不就是因为佃农们不够怨恨陈家吗?就是因为一时半会儿发动不了百姓,所以我们才被迫利用七星门来对付陈家。现在好了,这地主老财自己露出破绽来,这不捅他一下我今晚都睡不着!” 张清风还是想不通,难道一万两银子丢出去就能收买人心,就能让村民们跟着他去对付陈家? 许新正也不再与他多解释,先卖个关子留一手晚点儿人前显圣用。 约莫半个时辰的路程后,队伍终于抵达了甘蔗村,早有人鸣锣开道,村民们全部被喊到村口的大树前迎接知府大人和地主老爷。 甘蔗村是个大村,一百多户,男女老少加起来有五六百人,往村口空地一站,乌压压一片人头,嘈杂得很。 但陈员外板着脸从轿子里下来后,村民们便迅速安静了下来,孩童也不敢吵闹了。 东越知府见状颇为满意地夸赞道:“陈员外教化百姓有方呀。” 陈员外谦逊微笑:“府尊大人谬赞了,不过是些贱民,略施恩威便可管教老实。” “哈哈哈……” 二人说话全然不避着村民,村民们听见他们说自己是贱民也没人敢吱声,甚至没人觉得受到了侮辱。 他们从有记忆以来,便是贱民。 老爷们打骂他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什么好奇怪好愤怒的。 许新正看着这些跪在地上表情麻木的村民,心里突然有些没底了。 前世打游戏的时候他连故意挂机摆烂的队友都带不赢,现在真的能带领这些麻木的村民打倒土豪地主吗? 一股莫名的压力压在了许新正肩膀上。 东越知府看了过来,示意道:“许公子不是要问?甘蔗村的村民都在这儿了,你想问谁就问。” 许新正拱手,旋即带着小月走到村民们面前。 村民们低着头,不敢看这位和老爷们一起来的贵公子。 陈员外与东越知府坐在奴仆们提前备好的太师椅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陈员外已然胜券在握,他甚至没有让人提前跑回来警告村民,根本不需要这么费事儿。 张清风站在装有银子的马车边上,神识展开探查周围,确定没有比他更厉害的高手存在。 这时候,许新正踱步到了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身前,蹲下身子看着他。 小月自然不敢站着,也跟着许新正蹲下。 那少年发现这位公子蹲下了,不禁抬头与他对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颅,慌慌张张不知所措。 “抬起头来说话。”许新正笑着唤道,小月在他身后同声翻译。 少年紧张地攥着手,重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笑容亲和的大哥哥,只觉得他和老爷们不太一样,和地主家的少爷也不一样,哪怕他们身上的衣服看着都很贵很漂亮。 “你叫什么名字?”许新正话家常似地问道。 “狗……狗剩。”少年紧张回答道。 许新正点点头,接着问道:“你们家也种甘蔗吗?” “嗯,种甘蔗。” “甘蔗都是卖给那位陈老爷的?”许新正又问道。 少年不敢回答了,下意识看向一旁的父亲,见父亲低着头没动静,又看向坐在树下的陈老爷。 陈员外骂道:“你个贱皮,许公子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看老夫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夫心虚呢!” 少年吓得低头,颤抖着语无伦次地回答道:“老……老爷,卖……卖了。” 第225章 甘蔗村村民 在陈员外搬出赋税作要挟后,东越知府果然开始偏向他了。 只见东越知府将许新正的契约按在一旁先不管,开始与许新正说起百姓劳苦来,教训他读书人要体恤百姓,甘蔗村村民辛苦劳作不容易啊,他怎么能赖掉村民的血汗钱呢? 总之先动之以情,劝他不要不识好歹。 看这这二位老爷的演技,许新正自愧不如,真他娘受教了! 擦了把额头的汗珠,许新正心中有了计划,先试探着问道:“陈员外此话可当真?你卖给我的那批蔗糖确确实实是甘蔗村村民所有?莫不是故意编造谎言,道德绑架我?” 陈员外甩袖道:“我陈家乃是书香门第,饱读圣贤书,岂能做这种违背圣人教诲之事?若你不信,大可随便找几个甘蔗村村民询问!” “好!” 许新正拍手叫道:“我就是不信!天下间岂有先收甘蔗不给钱,等到甘蔗制成蔗糖卖出去之后再结账的道理?既然陈员外这么说了,那我便要去甘蔗村见识见识!” 陈员外愣了下,没想到这厮不按常理来,还真就不撞南墙不回头? 不过陈员外也不怕他去查,因为陈家真就是这么做的。 甘蔗村的收成都在陈家手里,村民们还真的在等陈家结账。至于昨晚的大火“烧”掉的蔗糖具体是谁家的,村民们也说不明白,陈家说是谁的就是谁的! 随便他问!随便他查!陈老爷不在乎! 陈员外与东越知府使了个眼色,东越知府顿时会意,掺和道:“许公子有所顾虑也在情理之中,本官愿意陪二位走一趟甘蔗村,找几个村民问问。但话先说在前头,若陈员外所言不作假,你可愿意赔付甘蔗村村民们的尾款?” 许新正一脸书生意气:“若我买的真是甘蔗村村民的蔗糖,昨晚被烧掉的真是甘蔗村村民的蔗糖,我便认了这个亏,把尾款给村民们结清了!不过是一万两银子,对我许家来说不足挂齿,对甘蔗村村民而言却是救命钱,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我许家亦是书香门第,圣人教诲不敢相忘!” 陈员外乘胜追击道:“此话可当真?府尊大人在此为证,你可莫再赖账!” 许新正甩袖道:“我许仲元为人光明磊落,从不赖账!若陈员外不信,我可以带着一万两现银前往甘蔗村。只要情况属实,我当场给钱!连之前付给陈员外的二千两定金我都不要了!” “好!”陈员外拍手叫道,又看向东越知府。 东越知府点点头,起身喊人摆轿甘蔗村。 …… …… 许新正中途回了趟客栈,与众人简单交代一番后便点了一万两银子装车带走,张清风亲自带人随行护送,小月也跟着他一起作为翻译。 三家人马在城门汇合,浩浩荡荡地开往甘蔗村。 张清风策马跟在许新正边上,神识传音道:“队伍里我探过了,没有七星门的高手,就是不知道甘蔗村有没有。许师弟,你带这么多银子过去,不怕被人黑吃黑吗?” 许新正传音道:“就是怕对方动用武力所以才带着你呀,如果真遇上什么意外,你得保护我跑路!” 张清风点点头,又传音问道:“那银子呢?真给他们呀?甘蔗村的村民分明是听陈家的,陈家让他们说什么他们就说什么,你这银子肯定保不住!” 许新正笑着传音道:“本来就打算给出去,我们兜兜转转折腾这么多天不就是因为佃农们不够怨恨陈家吗?就是因为一时半会儿发动不了百姓,所以我们才被迫利用七星门来对付陈家。现在好了,这地主老财自己露出破绽来,这不捅他一下我今晚都睡不着!” 张清风还是想不通,难道一万两银子丢出去就能收买人心,就能让村民们跟着他去对付陈家? 许新正也不再与他多解释,先卖个关子留一手晚点儿人前显圣用。 约莫半个时辰的路程后,队伍终于抵达了甘蔗村,早有人鸣锣开道,村民们全部被喊到村口的大树前迎接知府大人和地主老爷。 甘蔗村是个大村,一百多户,男女老少加起来有五六百人,往村口空地一站,乌压压一片人头,嘈杂得很。 但陈员外板着脸从轿子里下来后,村民们便迅速安静了下来,孩童也不敢吵闹了。 东越知府见状颇为满意地夸赞道:“陈员外教化百姓有方呀。” 陈员外谦逊微笑:“府尊大人谬赞了,不过是些贱民,略施恩威便可管教老实。” “哈哈哈……” 二人说话全然不避着村民,村民们听见他们说自己是贱民也没人敢吱声,甚至没人觉得受到了侮辱。 他们从有记忆以来,便是贱民。 老爷们打骂他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什么好奇怪好愤怒的。 许新正看着这些跪在地上表情麻木的村民,心里突然有些没底了。 前世打游戏的时候他连故意挂机摆烂的队友都带不赢,现在真的能带领这些麻木的村民打倒土豪地主吗? 一股莫名的压力压在了许新正肩膀上。 东越知府看了过来,示意道:“许公子不是要问?甘蔗村的村民都在这儿了,你想问谁就问。” 许新正拱手,旋即带着小月走到村民们面前。 村民们低着头,不敢看这位和老爷们一起来的贵公子。 陈员外与东越知府坐在奴仆们提前备好的太师椅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陈员外已然胜券在握,他甚至没有让人提前跑回来警告村民,根本不需要这么费事儿。 张清风站在装有银子的马车边上,神识展开探查周围,确定没有比他更厉害的高手存在。 这时候,许新正踱步到了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身前,蹲下身子看着他。 小月自然不敢站着,也跟着许新正蹲下。 那少年发现这位公子蹲下了,不禁抬头与他对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颅,慌慌张张不知所措。 “抬起头来说话。”许新正笑着唤道,小月在他身后同声翻译。 少年紧张地攥着手,重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笑容亲和的大哥哥,只觉得他和老爷们不太一样,和地主家的少爷也不一样,哪怕他们身上的衣服看着都很贵很漂亮。 “你叫什么名字?”许新正话家常似地问道。 “狗……狗剩。”少年紧张回答道。 许新正点点头,接着问道:“你们家也种甘蔗吗?” “嗯,种甘蔗。” “甘蔗都是卖给那位陈老爷的?”许新正又问道。 少年不敢回答了,下意识看向一旁的父亲,见父亲低着头没动静,又看向坐在树下的陈老爷。 陈员外骂道:“你个贱皮,许公子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看老夫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夫心虚呢!” 少年吓得低头,颤抖着语无伦次地回答道:“老……老爷,卖……卖了。” 第226章 散财童子 看着眼前这个被陈员外一声呵斥就吓得浑身颤抖的少年,许新正也没有过多地安抚他,这时候表现出再多的仁慈都不会让村民们增添太多的好感。而且如果因为这种事与陈员外起了冲突,这少年一家往后免不了要被陈员外针对,到时候他们不敢怨恨陈员外,反而会埋怨许新正多管闲事给他们招来的祸端。 陈员外再凶恶也是他们的地主老爷,许新正再友善也是个自作多情的外乡人。 许新正接着问道:“陈家收你们家甘蔗的时候给钱了吗?” 少年战战兢兢地摇头,不敢说陈老爷赖账。 许新正也不逼问,起身看向其他村民,再次问道:“你们家的甘蔗也都是卖给陈家制糖工场吗?陈老爷可是说要等蔗糖卖出去后再给你们结账?” 村民们下意识对视一眼,不知道是谁先开口的,便也纷纷点头称是。 陈员外得意笑道:“许公子怎么样呀?老夫没有骗你?” 东越知府也笑着给许新正使了个眼色,催促他赶紧给钱。 许新正走到村民们正前方,接着问道:“昨晚甘蔗村的仓库被悍匪放火烧了,可有人亲眼目睹?” 陈员外听他突然问到这个,脸色一沉。 不等他开口威吓,村民们便老老实实交代地交代道:“大概是昨晚后半夜的时候,仓库就着火了。” “我们在睡觉,没见到是谁放的火。” “看管仓库的陈二狗说见到骑马的悍匪了。” “铁柱也看见了,是土匪放的火。” “我去救火的时候悍匪已经跑了,货仓全烧了,救不了。” “哎呀,那火烧得好快,老汉去的时候都烧完了。” “对对对,就在村子后面,今早还在冒烟呢。” “……” 这些事情不涉及陈老爷的坏话,再加上刚才陈老爷呵斥过他们许公子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此刻个个没有心理负担,七嘴八舌就全交代了。 陈员外插嘴质问道:“许公子问这些无关的事情做什么?难道想拖延时间赖账吗?” 许新正笑道:“陈员外急什么?来都来了,总得让我问个明白?既然陈员外一口咬定被烧的是我的货,难道我没有资格了解货是如何被烧掉的吗?” 陈员外心里有些虚了,看许新正的样子好像发现了什么。 不过许新正倒没有继续追问村民们昨晚火灾现场的细节,而是问道:“昨晚被悍匪一把火烧掉的是你们甘蔗村的货吗?” 村民们愣住了,左右相互对视,没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 只有一个愣头青开口问道:“货仓不是陈老爷家的吗?” 许新正正要抓住机会追问,陈员外抢先一步呵斥道:“货仓当然是老夫的,但里面存放的货都是你们的!” 村民们还在状况之外,完全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他们从来不掺和蔗糖交易,每年都是交完甘蔗等几个月后去陈员外家领银子。在他们认知中,他们就是卖甘蔗的,蔗糖都是陈员外的。 许新正冷声质问道:“陈员外这是心虚吗?” 陈员外甩袖道:“老夫是看你问的问题太过刁钻才开口代为解答罢了,你莫要凭空污人清白!” 接着,他又与一旁的东越知府解释道:“府尊大人,这些贱民大字不识一个,哪懂得这么多东西?一切都是委托我陈家代为操办的。” “晚生在府衙的时候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陈家并非是收购村民们的甘蔗再制成蔗糖转手卖出去,并非是故意拖欠村民们的货款,而是村民们将收成的甘蔗委托给我陈家制成蔗糖再卖出去。” “在此过程中,我陈家不曾收过他们额外的银子,只是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顺手帮衬一下而已。将甘蔗加工成蔗糖也是要本钱的,还有建仓库的钱,这些我们可都没跟村民们收呀!如今落在这位许公子口中,怎么成了我陈家拖欠村民们甘蔗钱了呢?这般诱导村民陷害我陈家,岂有此理!” 许新正心里暗骂他臭不要脸,明明是拖欠村民们甘蔗钱不给,结果硬是说成了善事。 按照他的说法,陈家每年帮村民们把甘蔗加工成蔗糖,出仓库给他们存放货物,再帮他们找销路? 合着是陈家给村民们打工,结果陈家越来越富,村民越来越穷呗? 后世996福报与之相比,都显得要脸了。 东越知府虽然也觉得陈员外是在颠倒黑白,但考虑到赋税和政绩,此时也默认了。 许新正铁青着脸,再次看向村民们:“陈老爷说的可是真话?” 村民们听他又问到陈老爷了,个个噤若寒蝉。 许新正无奈一笑:“罢了,既然昨晚被烧的那批货真的是甘蔗村村民所有,那我便认了。” 陈员外与东越知府对视一笑,舒坦了。 却听许新正接着说道:“还请陈员外取来账簿,验明各家各户到底有多少货物卖我,逐户来领货款。” 陈员外脸色一僵,拍着椅子扶手质问道:“姓许的,你这是几个意思?” 许新正一脸无辜,阴阳怪气地笑道:“陈员外怎么莫名其妙发火呢?陈员外不是说了,这批货是甘蔗村村民的,是村民们卖给我的,如今要结账,自然是将银子分发给村民咯?村民们不识字,不会算账,但陈员外懂得,便劳烦陈员外帮衬一把,咱们现在就把银子给村民们结算清楚?陈员外放心,我不查你们陈家的账簿,一切都由你们陈家的人来操办,我与府尊大人就在一旁看着,不插手。” “怎么?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陈员外不会想要背着我们中饱私囊?不会不会?陈员外可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善人呢!” 东越知府默不作声,让陈员外自己面对。 陈员外看他这副欠揍的嘴脸,心口气得发闷。 一旁的老管事赶紧凑到他耳边小声安抚几句,他才缓过气来,咬牙切齿地看着许新正微微点头:“好!很好!来人啊,没听见许公子说的吗?去取账簿来,给村民们把银子分发下去!” 过了一阵子,便有家丁快马加鞭取了账簿过来。 陈员外将账簿交给老管事让他负责发钱,又看向许新正:“许公子,老夫的账簿取来了,你的银子呢?” 许新正潇洒入座,挥了挥手,故意拔高了一些音量:“不过是区区一万两银子而已,我许仲元给得起!” 话音落下,张清风直接让手下人抬着一箱又一箱的银子走到村民前面的空地上,“哗啦啦”的就把银锭给倒了出来! 白花花的银子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莫说是跪在地上的村民了,即便是东越知府也看得两眼发直。 一万两银子,哪怕对于东越知府而言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而且还是白花花的现银,简直不要太有视觉冲击力! “都愣着干嘛呀?给村民们发钱呀!这难道不是他们今年种甘蔗的收成吗?发!” 许新正吆喝一声,打破了现场的沉寂。 此刻他在村民眼里恍若财神爷身边的散财童子,身上仿佛自带耀眼的金光。估计村民们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今天这一幕,这是他们几代人都未曾见过的银山! …… 第226章 散财童子 看着眼前这个被陈员外一声呵斥就吓得浑身颤抖的少年,许新正也没有过多地安抚他,这时候表现出再多的仁慈都不会让村民们增添太多的好感。而且如果因为这种事与陈员外起了冲突,这少年一家往后免不了要被陈员外针对,到时候他们不敢怨恨陈员外,反而会埋怨许新正多管闲事给他们招来的祸端。 陈员外再凶恶也是他们的地主老爷,许新正再友善也是个自作多情的外乡人。 许新正接着问道:“陈家收你们家甘蔗的时候给钱了吗?” 少年战战兢兢地摇头,不敢说陈老爷赖账。 许新正也不逼问,起身看向其他村民,再次问道:“你们家的甘蔗也都是卖给陈家制糖工场吗?陈老爷可是说要等蔗糖卖出去后再给你们结账?” 村民们下意识对视一眼,不知道是谁先开口的,便也纷纷点头称是。 陈员外得意笑道:“许公子怎么样呀?老夫没有骗你?” 东越知府也笑着给许新正使了个眼色,催促他赶紧给钱。 许新正走到村民们正前方,接着问道:“昨晚甘蔗村的仓库被悍匪放火烧了,可有人亲眼目睹?” 陈员外听他突然问到这个,脸色一沉。 不等他开口威吓,村民们便老老实实交代地交代道:“大概是昨晚后半夜的时候,仓库就着火了。” “我们在睡觉,没见到是谁放的火。” “看管仓库的陈二狗说见到骑马的悍匪了。” “铁柱也看见了,是土匪放的火。” “我去救火的时候悍匪已经跑了,货仓全烧了,救不了。” “哎呀,那火烧得好快,老汉去的时候都烧完了。” “对对对,就在村子后面,今早还在冒烟呢。” “……” 这些事情不涉及陈老爷的坏话,再加上刚才陈老爷呵斥过他们许公子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此刻个个没有心理负担,七嘴八舌就全交代了。 陈员外插嘴质问道:“许公子问这些无关的事情做什么?难道想拖延时间赖账吗?” 许新正笑道:“陈员外急什么?来都来了,总得让我问个明白?既然陈员外一口咬定被烧的是我的货,难道我没有资格了解货是如何被烧掉的吗?” 陈员外心里有些虚了,看许新正的样子好像发现了什么。 不过许新正倒没有继续追问村民们昨晚火灾现场的细节,而是问道:“昨晚被悍匪一把火烧掉的是你们甘蔗村的货吗?” 村民们愣住了,左右相互对视,没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 只有一个愣头青开口问道:“货仓不是陈老爷家的吗?” 许新正正要抓住机会追问,陈员外抢先一步呵斥道:“货仓当然是老夫的,但里面存放的货都是你们的!” 村民们还在状况之外,完全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他们从来不掺和蔗糖交易,每年都是交完甘蔗等几个月后去陈员外家领银子。在他们认知中,他们就是卖甘蔗的,蔗糖都是陈员外的。 许新正冷声质问道:“陈员外这是心虚吗?” 陈员外甩袖道:“老夫是看你问的问题太过刁钻才开口代为解答罢了,你莫要凭空污人清白!” 接着,他又与一旁的东越知府解释道:“府尊大人,这些贱民大字不识一个,哪懂得这么多东西?一切都是委托我陈家代为操办的。” “晚生在府衙的时候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陈家并非是收购村民们的甘蔗再制成蔗糖转手卖出去,并非是故意拖欠村民们的货款,而是村民们将收成的甘蔗委托给我陈家制成蔗糖再卖出去。” “在此过程中,我陈家不曾收过他们额外的银子,只是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顺手帮衬一下而已。将甘蔗加工成蔗糖也是要本钱的,还有建仓库的钱,这些我们可都没跟村民们收呀!如今落在这位许公子口中,怎么成了我陈家拖欠村民们甘蔗钱了呢?这般诱导村民陷害我陈家,岂有此理!” 许新正心里暗骂他臭不要脸,明明是拖欠村民们甘蔗钱不给,结果硬是说成了善事。 按照他的说法,陈家每年帮村民们把甘蔗加工成蔗糖,出仓库给他们存放货物,再帮他们找销路? 合着是陈家给村民们打工,结果陈家越来越富,村民越来越穷呗? 后世996福报与之相比,都显得要脸了。 东越知府虽然也觉得陈员外是在颠倒黑白,但考虑到赋税和政绩,此时也默认了。 许新正铁青着脸,再次看向村民们:“陈老爷说的可是真话?” 村民们听他又问到陈老爷了,个个噤若寒蝉。 许新正无奈一笑:“罢了,既然昨晚被烧的那批货真的是甘蔗村村民所有,那我便认了。” 陈员外与东越知府对视一笑,舒坦了。 却听许新正接着说道:“还请陈员外取来账簿,验明各家各户到底有多少货物卖我,逐户来领货款。” 陈员外脸色一僵,拍着椅子扶手质问道:“姓许的,你这是几个意思?” 许新正一脸无辜,阴阳怪气地笑道:“陈员外怎么莫名其妙发火呢?陈员外不是说了,这批货是甘蔗村村民的,是村民们卖给我的,如今要结账,自然是将银子分发给村民咯?村民们不识字,不会算账,但陈员外懂得,便劳烦陈员外帮衬一把,咱们现在就把银子给村民们结算清楚?陈员外放心,我不查你们陈家的账簿,一切都由你们陈家的人来操办,我与府尊大人就在一旁看着,不插手。” “怎么?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陈员外不会想要背着我们中饱私囊?不会不会?陈员外可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善人呢!” 东越知府默不作声,让陈员外自己面对。 陈员外看他这副欠揍的嘴脸,心口气得发闷。 一旁的老管事赶紧凑到他耳边小声安抚几句,他才缓过气来,咬牙切齿地看着许新正微微点头:“好!很好!来人啊,没听见许公子说的吗?去取账簿来,给村民们把银子分发下去!” 过了一阵子,便有家丁快马加鞭取了账簿过来。 陈员外将账簿交给老管事让他负责发钱,又看向许新正:“许公子,老夫的账簿取来了,你的银子呢?” 许新正潇洒入座,挥了挥手,故意拔高了一些音量:“不过是区区一万两银子而已,我许仲元给得起!” 话音落下,张清风直接让手下人抬着一箱又一箱的银子走到村民前面的空地上,“哗啦啦”的就把银锭给倒了出来! 白花花的银子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莫说是跪在地上的村民了,即便是东越知府也看得两眼发直。 一万两银子,哪怕对于东越知府而言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而且还是白花花的现银,简直不要太有视觉冲击力! “都愣着干嘛呀?给村民们发钱呀!这难道不是他们今年种甘蔗的收成吗?发!” 许新正吆喝一声,打破了现场的沉寂。 此刻他在村民眼里恍若财神爷身边的散财童子,身上仿佛自带耀眼的金光。估计村民们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今天这一幕,这是他们几代人都未曾见过的银山! …… 第227章 又得一张牌 一万两白银就这么当众分发下去了,发完银子,许新正也不再多说,与东越知府一道回府城,此次商业纠纷算是暂时了结。 许新正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骡马帮帮主罗二还锲而不舍地守在客栈等他回来。 不等罗二开口要钱,许新正便主动掏出一百两银子给他。但这不是赔偿他们今日的误工费,而是一笔新买卖的定金! 许新正拉着他附耳几句话便又给他画了个大饼,听得他两眼冒金光,喜滋滋地带着银子回去了。 送走了罗二,许新正又带着张清风和小月去客栈后院的大通铺。 他们这一队原本五十余人,只有许新正、张清风和魏升开了单间,其余人都包了大通铺,后来给小月也开了单间。昨晚劫下那十三个少女,许新正并没有给她们单独安置,而是伪装成商队伙计也给她们包了一间大通铺。 如此一来,客栈后院的大通铺全被许新正一行人包下了。 今天一整天魏升都陪在少女们身边,虽然语言不通,但这小太监比较老实,看着也比马铁牛那帮西北糙汉子更让少女们安心。 见到许新正和小月进来,少女们也纷纷起身,脸上都带着笑容,尤其是对小月的时候。 在场只有小月会东越方言,可以与她们正常沟通。 许新正取出隔音阵盘,招呼众人自己找位置坐下,然后让小月开始问话。 他们昨晚在城外待了一宿,等到天亮之后才分批从不同城门回城,许新正又急着去找陈员外讨公道,折腾到现在才有空询问这些少女的情况。 听着姑娘们坐在那儿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许新正是一句话都没听懂,心中愈发体会到掌握当地方言的重要性。 等小月问完了,才与许新正转述道:“她们今年都是十二岁,最早一个是在五年前,最晚一个是在两年前被带到陈家的,有的是被陈家买来的,也有的是被拐来的。被拐到陈家之后,她们便被关到地牢里,每天会有婆子过来给她们送饭,带她们练习舞蹈,每七天还会带她们去泡澡……嗯,她们说泡澡的水里有很多草药。” “草药泡澡?”许新正下意识看向张清风,问道:“莫不是炉鼎?” “什么炉鼎?”张清风没听懂。 许新正调侃道:“连炉鼎都不知道你还跟人家修仙呀?就是用女修士来采阴补阳。” 张清风撇嘴道:“此等功法一听就是邪魔歪道,我南山剑宗不屑为之!” “那你听说过类似的功法吗?”许新正又问道。 张清风回忆片刻,颔首道:“我曾听门内师叔说过,偏远地方确实流行过一些采阴补阳的邪术。小月姑娘,可否让她们展示一下她们所学的舞蹈?” 小月点点头,便代为转述。 房间里空间有限,少女们便选出一位展示舞蹈,其他人在一旁打着拍子。 听拍子的节奏就诡异得很,那舞姿更是奇怪。 与其说是跳舞,不如说是跳大神。 张清风蹙眉道:“看着确实很像一些淫祀的舞蹈,用于愉悦鬼神的,听说命格合适者练到极致还能请鬼神上身。” “这么邪乎?” “也不算很邪乎,许师弟还记得此前在金佛寺处理行尸的时候方丈曾与你说过的灵吗?天下苍生皆有灵,但灵力有强有弱,人为灵长,灵魂灵力自然要更强。这些所谓的请鬼神上身之法无外乎也是利用了这条天地法则,钻研出了夺灵之法,通过各种奇奇怪怪的招式和药物辅佐从周围花花草草身上吸收残碎的灵力,也有从将死之人身上吸收的。这灵力一杂,人的魂魄难免会受影响,还能影响周围人产生幻觉,出现一些邪祟效果,也就是这些邪魔歪道所谓的请鬼神上身。” 张清风说着,又伸手请那展示舞姿的少女停下,要看看她的手相。 那少女便羞涩地将手递给他。 张清风抓着人家女孩子的手仔细端详,看完手相又号脉象,眼神迷迷糊糊的。显然他也是个半吊子,只听师叔讲过一些而已,并没有接触过这类江湖邪术。 “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吗?”许新正忍不住问道。 张清风沉吟片刻,又将那少女的衣袖缓缓卷上去,露出手臂上面的一颗守宫砂。 “看样子她们好像是另外一种情况,都是十二岁,同一年出生的?若我没猜错的话她们的生辰八字很可能也是一样的,而且很可能与某位鬼神的生辰八字吻合。用特殊的方法养着她们,等成熟了再采阴补阳,就能获得该鬼神的一些赐福,大多是延年益寿、多子多福之类的玩意儿,和你说的炉鼎差不多。不过这等江湖神棍传出来的法子都是唬人的,也就这些老地主愿意信。” “你确定?”许新正问道。 张清风松开了那少女的手,认真地点点头:“确定!许师弟,天地法则玄妙,生死更是上等法则,岂能被这等低劣的伎俩所利用?哪有玷污几个少女就能延年益寿的可能哦!倒是多子多福……呸,一帮渣滓!” “我是问你确定她们都是同样的生辰八字?” “这我怎么知道,要不你问问?” 许新正又看向小月,小月便与她们询问,但众女大多摇头表示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仅有两人能说出自己的生辰八字,而且正好一样。 如此,张清风的猜测便八九不离十了。 “啧,我原本以为这些妹妹只是被那老东西豢养来取乐的,若真有这么多门道,而且生辰八字全都一样的话,可就稀罕咯!”许新正陷入了沉思。 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鬼神之法不说,要凑够十三个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女子,哪怕是东越陈氏这种一方土皇帝也很难办到。 目前基本可以认定这十三个少女对于陈家而言就是无法被取代的。 许新正忽然觉得昨晚放跑了那头五品貔兽换来这十三个少女,好像也不是很亏。 至少他是二选一,而陈家是两样全丢了。 “许师弟又有主意了?”张清风见他沉思,便好奇地问道。 “嗯,差不多了,又多了一张牌可以对付东越陈氏。不过眼下先不用这个,今日放银之事还未结束呢。” “我今着陈家当众将银子发给村民,便坏了他们这些年贪墨村民收成的法子。当然,以这些地主豪绅的性子肯定不会就此收手,哪怕被村民知道了又如何?他们照样盘剥。若不出意料的话,现在陈家肯定扯各种歪理把白天发下去的银子又重新收了回来。”许新正推测道。 “竟然这般不要脸吗?”张清风忍不住骂道。 许新正笑道:“就是要他们不要脸,就是要他们的贪婪!平日盘剥百姓还好,百姓们忍习惯了,反正钱财也从未经过他们的手,不知道就没什么好心疼的。可今日,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就堆在村民们面前,哪个不动心?钱财得而复失,可比从未得到过更难受!” “只要陈家将这笔钱从村民们手里抢走,二者之间的矛盾可就激化了!村民们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张清风恍然道:“如此一来,便可以煽风点火鼓动村民们起来反抗陈家了?” 许新正却摇摇头:“还不够,这只是一个突破口,还不足以让村民有胆量站起来反抗陈氏。我们还得再下一点猛药,进一步激化矛盾,同时削弱陈家在佃农心中的威望。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先应付暗杀了……” 第227章 又得一张牌 一万两白银就这么当众分发下去了,发完银子,许新正也不再多说,与东越知府一道回府城,此次商业纠纷算是暂时了结。 许新正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骡马帮帮主罗二还锲而不舍地守在客栈等他回来。 不等罗二开口要钱,许新正便主动掏出一百两银子给他。但这不是赔偿他们今日的误工费,而是一笔新买卖的定金! 许新正拉着他附耳几句话便又给他画了个大饼,听得他两眼冒金光,喜滋滋地带着银子回去了。 送走了罗二,许新正又带着张清风和小月去客栈后院的大通铺。 他们这一队原本五十余人,只有许新正、张清风和魏升开了单间,其余人都包了大通铺,后来给小月也开了单间。昨晚劫下那十三个少女,许新正并没有给她们单独安置,而是伪装成商队伙计也给她们包了一间大通铺。 如此一来,客栈后院的大通铺全被许新正一行人包下了。 今天一整天魏升都陪在少女们身边,虽然语言不通,但这小太监比较老实,看着也比马铁牛那帮西北糙汉子更让少女们安心。 见到许新正和小月进来,少女们也纷纷起身,脸上都带着笑容,尤其是对小月的时候。 在场只有小月会东越方言,可以与她们正常沟通。 许新正取出隔音阵盘,招呼众人自己找位置坐下,然后让小月开始问话。 他们昨晚在城外待了一宿,等到天亮之后才分批从不同城门回城,许新正又急着去找陈员外讨公道,折腾到现在才有空询问这些少女的情况。 听着姑娘们坐在那儿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许新正是一句话都没听懂,心中愈发体会到掌握当地方言的重要性。 等小月问完了,才与许新正转述道:“她们今年都是十二岁,最早一个是在五年前,最晚一个是在两年前被带到陈家的,有的是被陈家买来的,也有的是被拐来的。被拐到陈家之后,她们便被关到地牢里,每天会有婆子过来给她们送饭,带她们练习舞蹈,每七天还会带她们去泡澡……嗯,她们说泡澡的水里有很多草药。” “草药泡澡?”许新正下意识看向张清风,问道:“莫不是炉鼎?” “什么炉鼎?”张清风没听懂。 许新正调侃道:“连炉鼎都不知道你还跟人家修仙呀?就是用女修士来采阴补阳。” 张清风撇嘴道:“此等功法一听就是邪魔歪道,我南山剑宗不屑为之!” “那你听说过类似的功法吗?”许新正又问道。 张清风回忆片刻,颔首道:“我曾听门内师叔说过,偏远地方确实流行过一些采阴补阳的邪术。小月姑娘,可否让她们展示一下她们所学的舞蹈?” 小月点点头,便代为转述。 房间里空间有限,少女们便选出一位展示舞蹈,其他人在一旁打着拍子。 听拍子的节奏就诡异得很,那舞姿更是奇怪。 与其说是跳舞,不如说是跳大神。 张清风蹙眉道:“看着确实很像一些淫祀的舞蹈,用于愉悦鬼神的,听说命格合适者练到极致还能请鬼神上身。” “这么邪乎?” “也不算很邪乎,许师弟还记得此前在金佛寺处理行尸的时候方丈曾与你说过的灵吗?天下苍生皆有灵,但灵力有强有弱,人为灵长,灵魂灵力自然要更强。这些所谓的请鬼神上身之法无外乎也是利用了这条天地法则,钻研出了夺灵之法,通过各种奇奇怪怪的招式和药物辅佐从周围花花草草身上吸收残碎的灵力,也有从将死之人身上吸收的。这灵力一杂,人的魂魄难免会受影响,还能影响周围人产生幻觉,出现一些邪祟效果,也就是这些邪魔歪道所谓的请鬼神上身。” 张清风说着,又伸手请那展示舞姿的少女停下,要看看她的手相。 那少女便羞涩地将手递给他。 张清风抓着人家女孩子的手仔细端详,看完手相又号脉象,眼神迷迷糊糊的。显然他也是个半吊子,只听师叔讲过一些而已,并没有接触过这类江湖邪术。 “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吗?”许新正忍不住问道。 张清风沉吟片刻,又将那少女的衣袖缓缓卷上去,露出手臂上面的一颗守宫砂。 “看样子她们好像是另外一种情况,都是十二岁,同一年出生的?若我没猜错的话她们的生辰八字很可能也是一样的,而且很可能与某位鬼神的生辰八字吻合。用特殊的方法养着她们,等成熟了再采阴补阳,就能获得该鬼神的一些赐福,大多是延年益寿、多子多福之类的玩意儿,和你说的炉鼎差不多。不过这等江湖神棍传出来的法子都是唬人的,也就这些老地主愿意信。” “你确定?”许新正问道。 张清风松开了那少女的手,认真地点点头:“确定!许师弟,天地法则玄妙,生死更是上等法则,岂能被这等低劣的伎俩所利用?哪有玷污几个少女就能延年益寿的可能哦!倒是多子多福……呸,一帮渣滓!” “我是问你确定她们都是同样的生辰八字?” “这我怎么知道,要不你问问?” 许新正又看向小月,小月便与她们询问,但众女大多摇头表示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仅有两人能说出自己的生辰八字,而且正好一样。 如此,张清风的猜测便八九不离十了。 “啧,我原本以为这些妹妹只是被那老东西豢养来取乐的,若真有这么多门道,而且生辰八字全都一样的话,可就稀罕咯!”许新正陷入了沉思。 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鬼神之法不说,要凑够十三个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女子,哪怕是东越陈氏这种一方土皇帝也很难办到。 目前基本可以认定这十三个少女对于陈家而言就是无法被取代的。 许新正忽然觉得昨晚放跑了那头五品貔兽换来这十三个少女,好像也不是很亏。 至少他是二选一,而陈家是两样全丢了。 “许师弟又有主意了?”张清风见他沉思,便好奇地问道。 “嗯,差不多了,又多了一张牌可以对付东越陈氏。不过眼下先不用这个,今日放银之事还未结束呢。” “我今着陈家当众将银子发给村民,便坏了他们这些年贪墨村民收成的法子。当然,以这些地主豪绅的性子肯定不会就此收手,哪怕被村民知道了又如何?他们照样盘剥。若不出意料的话,现在陈家肯定扯各种歪理把白天发下去的银子又重新收了回来。”许新正推测道。 “竟然这般不要脸吗?”张清风忍不住骂道。 许新正笑道:“就是要他们不要脸,就是要他们的贪婪!平日盘剥百姓还好,百姓们忍习惯了,反正钱财也从未经过他们的手,不知道就没什么好心疼的。可今日,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就堆在村民们面前,哪个不动心?钱财得而复失,可比从未得到过更难受!” “只要陈家将这笔钱从村民们手里抢走,二者之间的矛盾可就激化了!村民们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张清风恍然道:“如此一来,便可以煽风点火鼓动村民们起来反抗陈家了?” 许新正却摇摇头:“还不够,这只是一个突破口,还不足以让村民有胆量站起来反抗陈氏。我们还得再下一点猛药,进一步激化矛盾,同时削弱陈家在佃农心中的威望。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先应付暗杀了……” 第228章 狗头军师 另一边,还真被许新正猜中了。 在许新正与东越知府离开之后没多久,陈家的护院家丁便跟着老管事去甘蔗村将银子全部收缴,甚至一文钱都没给村民们留下。 理由很简单,昨晚被悍匪烧毁的蔗糖里也有陈家的货物,而且陈家占了大头,连仓库都是陈家。最主要的是,陈家有优先出货的权力,所以许新正买的应该是陈家的蔗糖,这笔尾款自然收归陈家所有。 至于甘蔗村村民们的蔗糖,很遗憾,还未找到买家就被悍匪烧了,村民们要么去找悍匪索赔,要么就自认倒霉。 总之不管今天白天陈老爷与许新正和东越知府说了些什么,那都是大人物之间的博弈,与他们这些底层贱民无关。谁敢多废话,今年过冬就别想找陈家借粮食了,明年也别想租陈家的田了! 村民们自然有人忍不住反抗,但挨了两棍子后也就老实了。 毕竟,日子还得过。 …… 陈家祖宅。 “老爷,银子都收回来了。这些刁民,与他们好说歹说都听不明白,非要挨棍子才老实!”老管事毕恭毕敬地站在陈员外边上汇报道。 陈员外“嗒”抽了一口旱烟,脸上依旧布满阴霾。 这一万两银子虽然不算少,但与他这两日的损失而言也只是回了一口血而已。 “貔兽和玉驹有消息吗?”陈员外问道。 玉驹, 是他给自己豢养的那十三个少女取的“雅称”。 老管事汇报道:“有人看见貔兽往北边去, 老奴已经派人去追了,暂时还未发现貔兽的踪影。玉驹……还未有消息。” 陈员外又抽了口烟, 吞云吐雾道:“再多派些人手出去找,七星门那边扣着我们二十万两银子,若是貔兽找不回来,不止这二十万两银子拿不到, 可能还要赔偿七星门额外的损失。还有那十三匹玉驹……唉~” 一想到这些, 陈员外就头疼。 貔兽还好,最后实在找不到就是割地赔款道歉罢了。 但他好不容易才凑够的十三匹玉驹,若是被悍匪破了身子,哪怕找回来也没用了。 老管事欲言又止。 陈员外见状便问他:“还有什么事情吗?” 老管事小声说道:“老爷, 东越府素来安宁, 您说这哪里来的悍匪呢?而且偏偏就知道咱家藏貔兽和玉驹的地方……” “你怀疑七星门?”陈员外语气并没有过多惊异,实际上他心里也对七星门有所怀疑。 人但凡干过一件坏事,便很容易担心自己也被人这般陷害。 七星门既然能伙同陈家布局搞起黑吃黑来, 难道就不会在背地里设计咬陈家一口? 要知道他们那日吃掉的两家商队,背后也都是些千年世家,底蕴不比陈家差。 七星门有什么不敢碰陈家的? 而且这东越府的地也瓜分得差不多了,往外地发展风险又实在太大了,很容易像那两家商队一样被其他地方的地头蛇给吃掉,所以最优选择就是对东越府其他势力下手。 老管事接着提醒道:“昨晚护院家丁说那貔兽和悍匪是分开跑的,悍匪似乎只是将貔兽放出去而已,并没有劫走貔兽。此事老奴觉得颇为蹊跷, 哪有人这么打劫的?” “哦?” “老爷, 那十三匹玉驹是契合您的生辰八字来选的,对于其他人来说无非就是普通的十三个少女, 远不如貔兽稀罕。岂有劫走少女, 却放跑貔兽的道理?” 陈员外抽着烟点着头,此事确实蹊跷。 这不合理! 老管事接着说道:“老奴左思右想, 愈加怀疑那貔兽是受了悍匪的使唤, 故意分开跑甩掉追兵的。” 陈员外摇头道:“那貔兽尚未完全驯服。” 老管事却提醒道:“老爷, 咱家可没人懂得驯服妖兽, 这貔兽驯服与否可都是七星门说的!何况尚未完全驯服,并非完全没有驯服, 七星门多少还是能控制得了它的?” “哦?” “老奴虽然不懂得驯服妖兽,却也驯服过马匹。所谓尚未完全驯服, 无非是还不能骑马罢了。但这马,还是认主人的。妖兽灵智更胜寻常马匹,想来是听得懂七星门的指令的。兴许这会儿那貔兽已经跑回七星门去了,咱的人哪里能找得到哦?” “如此一来,七星门非但利用貔兽作饵吃掉了两家商队,获利三十余万两银子,还能以此作要挟吞掉咱们应该分得的二十万两银子,甚至还能再讹诈我们一些钱财良田!” “而且那十三匹玉驹之事,七星门是知道的, 最初老爷还请教过他们哩!外人兴许不晓得这十三匹玉驹对老爷的重要,但七星门知道!寻常悍匪劫了姑娘, 无非是作压寨夫人罢了。若是七星门劫走,接下来很可能就要写信向老爷索要赎金了。” 老管事化身狗头军师,分析得有理有据, 让本就怀疑七星门的陈员外更加坚定自己的怀疑了。 “也就是说接下来如果收到劫匪索要赎金的书信,便可以确定是七星门假扮的?”陈员外问道。 老管事沉吟片刻,摇摇头:“不好说, 若是寻常绑匪见那十三匹玉驹藏的地方隐蔽,也有可能猜到她们对老爷来说很稀罕,也有可能留着索要赎金。不过寻常绑匪不会思虑太多,信应该很快就会送来。而如果是七星门,必定要先利用貔兽讹诈一笔之后再利用玉驹进一步勒索赎金!” “哦?” “老爷您想呀,如果这两件事同时发生,我们陈家哪里能一口气掏出这么多银子哦?中间总得让我们缓一口气,然后才能讹诈更多的银子?” 陈员外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假如现在是他在背地里搞七星门,也不会一下子发力太狠,细水长流才能捞更多好处! “七星门这般牛鼻子道士当真是贪婪!”陈员外忍不住骂道, 心里已经默认是七星门干的了。 老管事又提醒道:“老爷, 若真的是七星门假扮悍匪,咱们可要提早防备呀。七星门毕竟是方外宗门,门内高手无数,若撕破脸皮,咱家这些护院家丁可打不过他们。” 陈员外冷声道:“方外有方外的力量,但世俗也有世俗的规矩。老夫会稍加隐忍,不会与他们撕破脸皮的。但若真是他们在背后陷害我陈家,老夫必定要修书一封给百越总督和朝廷御史,狠狠地参他们一本!” 七星门并非三大宗门,在大淮还不能无法无天,一旦因为干涉世俗、祸害地方而被当地仕绅状告到朝廷,很容易被打上魔道的印记,引来三大宗门的调查。而七星门在东越府的所作所为,很难禁得起调查。 特别是如果七星门还灭了陈家,那就彻底洗不干净了,必定要被其他名门正派围剿,瓜分殆尽。 算计完七星门,陈员外又想起了许新正,便吩咐道:“对了,安排人手盯着那姓许的。无论悍匪是否是七星门,这回我陈家损失都相当惨重。此子看装扮气派应该也是出身豪门,随行商队应该带了不少银子,而且今日在甘蔗村这般刁难老夫,正好拿他来弥补损失!” …… 第228章 狗头军师 另一边,还真被许新正猜中了。 在许新正与东越知府离开之后没多久,陈家的护院家丁便跟着老管事去甘蔗村将银子全部收缴,甚至一文钱都没给村民们留下。 理由很简单,昨晚被悍匪烧毁的蔗糖里也有陈家的货物,而且陈家占了大头,连仓库都是陈家。最主要的是,陈家有优先出货的权力,所以许新正买的应该是陈家的蔗糖,这笔尾款自然收归陈家所有。 至于甘蔗村村民们的蔗糖,很遗憾,还未找到买家就被悍匪烧了,村民们要么去找悍匪索赔,要么就自认倒霉。 总之不管今天白天陈老爷与许新正和东越知府说了些什么,那都是大人物之间的博弈,与他们这些底层贱民无关。谁敢多废话,今年过冬就别想找陈家借粮食了,明年也别想租陈家的田了! 村民们自然有人忍不住反抗,但挨了两棍子后也就老实了。 毕竟,日子还得过。 …… 陈家祖宅。 “老爷,银子都收回来了。这些刁民,与他们好说歹说都听不明白,非要挨棍子才老实!”老管事毕恭毕敬地站在陈员外边上汇报道。 陈员外“嗒”抽了一口旱烟,脸上依旧布满阴霾。 这一万两银子虽然不算少,但与他这两日的损失而言也只是回了一口血而已。 “貔兽和玉驹有消息吗?”陈员外问道。 玉驹, 是他给自己豢养的那十三个少女取的“雅称”。 老管事汇报道:“有人看见貔兽往北边去, 老奴已经派人去追了,暂时还未发现貔兽的踪影。玉驹……还未有消息。” 陈员外又抽了口烟, 吞云吐雾道:“再多派些人手出去找,七星门那边扣着我们二十万两银子,若是貔兽找不回来,不止这二十万两银子拿不到, 可能还要赔偿七星门额外的损失。还有那十三匹玉驹……唉~” 一想到这些, 陈员外就头疼。 貔兽还好,最后实在找不到就是割地赔款道歉罢了。 但他好不容易才凑够的十三匹玉驹,若是被悍匪破了身子,哪怕找回来也没用了。 老管事欲言又止。 陈员外见状便问他:“还有什么事情吗?” 老管事小声说道:“老爷, 东越府素来安宁, 您说这哪里来的悍匪呢?而且偏偏就知道咱家藏貔兽和玉驹的地方……” “你怀疑七星门?”陈员外语气并没有过多惊异,实际上他心里也对七星门有所怀疑。 人但凡干过一件坏事,便很容易担心自己也被人这般陷害。 七星门既然能伙同陈家布局搞起黑吃黑来, 难道就不会在背地里设计咬陈家一口? 要知道他们那日吃掉的两家商队,背后也都是些千年世家,底蕴不比陈家差。 七星门有什么不敢碰陈家的? 而且这东越府的地也瓜分得差不多了,往外地发展风险又实在太大了,很容易像那两家商队一样被其他地方的地头蛇给吃掉,所以最优选择就是对东越府其他势力下手。 老管事接着提醒道:“昨晚护院家丁说那貔兽和悍匪是分开跑的,悍匪似乎只是将貔兽放出去而已,并没有劫走貔兽。此事老奴觉得颇为蹊跷, 哪有人这么打劫的?” “哦?” “老爷, 那十三匹玉驹是契合您的生辰八字来选的,对于其他人来说无非就是普通的十三个少女, 远不如貔兽稀罕。岂有劫走少女, 却放跑貔兽的道理?” 陈员外抽着烟点着头,此事确实蹊跷。 这不合理! 老管事接着说道:“老奴左思右想, 愈加怀疑那貔兽是受了悍匪的使唤, 故意分开跑甩掉追兵的。” 陈员外摇头道:“那貔兽尚未完全驯服。” 老管事却提醒道:“老爷, 咱家可没人懂得驯服妖兽, 这貔兽驯服与否可都是七星门说的!何况尚未完全驯服,并非完全没有驯服, 七星门多少还是能控制得了它的?” “哦?” “老奴虽然不懂得驯服妖兽,却也驯服过马匹。所谓尚未完全驯服, 无非是还不能骑马罢了。但这马,还是认主人的。妖兽灵智更胜寻常马匹,想来是听得懂七星门的指令的。兴许这会儿那貔兽已经跑回七星门去了,咱的人哪里能找得到哦?” “如此一来,七星门非但利用貔兽作饵吃掉了两家商队,获利三十余万两银子,还能以此作要挟吞掉咱们应该分得的二十万两银子,甚至还能再讹诈我们一些钱财良田!” “而且那十三匹玉驹之事,七星门是知道的, 最初老爷还请教过他们哩!外人兴许不晓得这十三匹玉驹对老爷的重要,但七星门知道!寻常悍匪劫了姑娘, 无非是作压寨夫人罢了。若是七星门劫走,接下来很可能就要写信向老爷索要赎金了。” 老管事化身狗头军师,分析得有理有据, 让本就怀疑七星门的陈员外更加坚定自己的怀疑了。 “也就是说接下来如果收到劫匪索要赎金的书信,便可以确定是七星门假扮的?”陈员外问道。 老管事沉吟片刻,摇摇头:“不好说, 若是寻常绑匪见那十三匹玉驹藏的地方隐蔽,也有可能猜到她们对老爷来说很稀罕,也有可能留着索要赎金。不过寻常绑匪不会思虑太多,信应该很快就会送来。而如果是七星门,必定要先利用貔兽讹诈一笔之后再利用玉驹进一步勒索赎金!” “哦?” “老爷您想呀,如果这两件事同时发生,我们陈家哪里能一口气掏出这么多银子哦?中间总得让我们缓一口气,然后才能讹诈更多的银子?” 陈员外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假如现在是他在背地里搞七星门,也不会一下子发力太狠,细水长流才能捞更多好处! “七星门这般牛鼻子道士当真是贪婪!”陈员外忍不住骂道, 心里已经默认是七星门干的了。 老管事又提醒道:“老爷, 若真的是七星门假扮悍匪,咱们可要提早防备呀。七星门毕竟是方外宗门,门内高手无数,若撕破脸皮,咱家这些护院家丁可打不过他们。” 陈员外冷声道:“方外有方外的力量,但世俗也有世俗的规矩。老夫会稍加隐忍,不会与他们撕破脸皮的。但若真是他们在背后陷害我陈家,老夫必定要修书一封给百越总督和朝廷御史,狠狠地参他们一本!” 七星门并非三大宗门,在大淮还不能无法无天,一旦因为干涉世俗、祸害地方而被当地仕绅状告到朝廷,很容易被打上魔道的印记,引来三大宗门的调查。而七星门在东越府的所作所为,很难禁得起调查。 特别是如果七星门还灭了陈家,那就彻底洗不干净了,必定要被其他名门正派围剿,瓜分殆尽。 算计完七星门,陈员外又想起了许新正,便吩咐道:“对了,安排人手盯着那姓许的。无论悍匪是否是七星门,这回我陈家损失都相当惨重。此子看装扮气派应该也是出身豪门,随行商队应该带了不少银子,而且今日在甘蔗村这般刁难老夫,正好拿他来弥补损失!” …… 第229章 相互猜忌 与此同时,万花楼。 七星门几位长老相聚一堂,除了原本就在万花楼坐镇的一位五品剑师外,这次七星门还派了一位三品术师带队,随行四品五品高手拢共六位,显然很早就盯上那两家商队了,也知晓对方的实力,不敢轻敌。 但最后事情的发展还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两条大鱼确实让他们吃下了,可是用作鱼饵的五品貔兽却丢失了。 五品貔兽拍卖价格二十六万余两银子,相比较他们这回收获的五十多万两,哪怕鱼饵丢了也是赚的。但账不能这么算,原本貔兽就是七星门的,丢了就是亏了! 而且五品貔兽有市无价,拍出二十六万两只是因为当时拍卖会最有钱的买家只能掏出这么多银子,若是换到其他更富裕的地方,还能卖出更高价格! 这一趟哪怕没吃掉那两家商队,貔兽也是不能丢失的! “唉~是老夫大意了,不该轻信陈家的话,放心将貔兽留在陈家的,好歹也应该留下人手看管。唉……”那三品术师抚须自责道。 众人见状,连忙揽责道:“师兄不必自责,是师弟们放松大意了,自以为大事已成,只顾着进城庆祝享乐, 却没想到会发生此等变故!” “唉~貔兽可有下落了?” 众人对视一眼, 无奈摇头。 其中一人开口汇报道:“七师弟八师弟已经带着往北山去寻了,但至今没有发现貔兽的踪迹。陈家那边我已经再三催促过了, 但同样毫无音讯。” “这陈家当真是废物,那晚信誓旦旦与吾等保证他家密室安全,结果这就把貔兽给弄丢了?” “也不知道那伙悍匪从何而来,莫不是陈家的仇家?” 堂内众人忽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脸上都不约而同地浮起疑色。 终于, 一个年轻些的道人点明道:“师兄,我看此事蹊跷得很!我们前脚刚冒充完悍匪抢了商队,后脚就有悍匪抢我们的貔兽?这未免也太巧了!” “东越府素来安宁太平,怎么凭空冒出一伙儿悍匪来?而且出手如此精准, 分明就是冲咱们来的!”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忽然又有人开口道:“陈员外声称貔兽是被悍匪劫走的, 此事……恐怕不能全信他的话。” “哦?” “师兄,咱们那晚就是信了他的鬼话,将貔兽藏在他家, 结果才弄丢了貔兽。现在他说貔兽是被悍匪劫走的,但东越府哪来的悍匪?” 那名负责坐镇万花楼的长老也点头附和道:“这些乡绅最为狡诈贪婪,这些年陈家在万花楼经营上欺负我们七星门没有几个经商的人才,也不知道私下做假账贪墨了多少银子!此事我与掌门多次禀报过,可惜都没什么法子,唉……” “吾辈精于修行,那陈家却精于贪墨,嘁!小人!” “师弟们怀疑是陈家监守自盗?”那位三品剑师终于开口挑明了。 众人附和着, 无一不怀疑陈家。 又有人提及今日甘蔗村的事情道:“师兄, 昨晚陈家连夜将甘蔗村货仓里的货物运走,然后冒充悍匪一把火烧了货仓, 以此来讹诈那姓许的外地商人。现在听说那外地商人已经认栽丢了一万两银子, 这笔钱自然是进了陈家的口袋。” “此事我知道,陈家有与我通过气, 说还要再假扮悍匪多做些案子来混淆视听。我们也在物色客商, 倒是他陈家先找到先下手了。” “师兄可有想过, 既然甘蔗村的货物是陈家监守自盗, 难道貔兽就不会是陈家监守自盗吗?所有人都在说是悍匪作案,可有谁真的亲眼看到是悍匪抢劫了陈家?只有陈家人看见了!” “诸位师兄可还记得那日我们运送貔兽到陈家时陈员外的反应?我看他当时对这貔兽稀罕得很呢!” 众人听他们这么说, 愈发觉得有道理。 虽然现在他们以貔兽丢失为由扣住了本应该分给陈家的二十万两赃款,但一头五品貔兽的价值可远不止二十万两银子!如果陈家监守自盗, 哪怕丢了这二十万两银子,他们依旧是赚的! 何况这二十万两银子原本就不是他陈家的,这相当于是白赚了一头五品貔兽呀! 而且此事还见不得光,七星门不能以此为由去找陈家索赔,不能光明正大地给陈家施压,只能吃闷亏。 “可恶!这些卑鄙的仕绅,当真觉得我七星门好欺负,不敢灭了他们是吗?”一个脾气暴躁的道人拍着桌子骂道。 众人却没人接这话茬。 他们这趟过来原本就是干脏活的,杀人越货的事情见不得光的, 如果再灭门陈家,动静可就闹大了。 那两支外地商队还能掩饰成两家自相残杀, 最后被流窜的悍匪捡了便宜。但以陈家的实力,哪里能被寻常悍匪灭门哦?东越府有这个实力的就七星门一家,瞒不住的。 到时候东越府其他仕绅必定会怀疑七星门, 人人自危,联名上书告状,将七星门从正道联盟除名……那可是要被当成邪魔歪道围剿的! 七星门乃是名门正派, 为了这种事与陈家同归于尽实在不值。 “东越陈氏这是有恃无恐,吃定我们七星门了?” 众人越想越觉得憋屈,但最后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扣住陈家的二十万两赃银,然后等待七师弟和八师弟的消息,希望他们能找到貔兽。 倘若真的找不到貔兽,这笔账就只能先认亏,后续再背地里慢慢跟陈家清算了。 …… …… 就在陈家与七星门相互猜忌之时,甘蔗村的村民们也邻里相聚,个个愁容满面。 “陈老爷说咱们的货被悍匪烧了,今年的收成全没了, 唉……再过半个月就要过年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哦!” “我家去年跟陈老爷借的粮食今年还没还上呢,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跟陈老爷借粮食。” “把你家二丫送去陈老爷家当丫鬟, 能抵债, 还不用受饿。” “呜呜呜……这日子怎的过成这样子哟……”那农妇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哭了。 明明每天都起早贪黑在干活,为什么一年到头还是吃不饱,还是穿不暖,还是欠下一大笔债,还是要卖女儿抵债呢? 不只是她,屋子里其他人也想不明白。 明明他们的租子已经比其他地方的人还要低了,为什么还会这么穷呢? 这贼老天真欺负人! “莫嚎了!老子还没死呢!”一个额头敷着草药的老农忍不住拍着桌子无能怒斥道。 屋内稍微安静了一些,妇人孩子依旧哭哭啼啼,小声抽泣。 忽然,坐在角落的一个少年忍不住开口问道:“阿爹,咱家今年怎么分了二十两银子呢?往年不是才分九两银子,十两银子吗?” 那少年掰着手指算道。 他算术确实很差,但还是清楚二十两银子和十两银子的区别的。 往年分到的卖甘蔗钱,他两手十根手指就能掰算清楚。但今年分到的银子,明显多了好多! “那是陈老爷的银子……”旁边汉子没好气地说道。 “许公子白天明明说那是我们的银子,陈老爷也说是我们的蔗糖卖的钱,怎么到了傍晚就变成陈老爷的银子了?”那少年不甘心地问道。 老农扶着今天被陈家护院家丁打破的额头,无奈道:“你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老爷们的事情,唉……天知道怎么回事。” “阿爹,陈老爷贪了我们家的银子?”那少年红着眼眶再次开口道。 屋内妇孺抽泣得更厉害了,男人们也忍不住掩面抹泪。 他们确实不识字,但他们不是傻子。 谁不知道是陈老爷在背后使坏呢? 但……那又怎么样? 今天这老农只是被打破了额头,蹭破点皮而已,若是再敢多说,是要被打断腿的! 被打断了腿还怎么种地?怎么谋生?怎么养家? 那老农也扛不住压力和委屈哭了,抹着泪骂道:“这贼老天,怎的不睁开眼看看这个世道啊……啊!” 第229章 相互猜忌 与此同时,万花楼。 七星门几位长老相聚一堂,除了原本就在万花楼坐镇的一位五品剑师外,这次七星门还派了一位三品术师带队,随行四品五品高手拢共六位,显然很早就盯上那两家商队了,也知晓对方的实力,不敢轻敌。 但最后事情的发展还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两条大鱼确实让他们吃下了,可是用作鱼饵的五品貔兽却丢失了。 五品貔兽拍卖价格二十六万余两银子,相比较他们这回收获的五十多万两,哪怕鱼饵丢了也是赚的。但账不能这么算,原本貔兽就是七星门的,丢了就是亏了! 而且五品貔兽有市无价,拍出二十六万两只是因为当时拍卖会最有钱的买家只能掏出这么多银子,若是换到其他更富裕的地方,还能卖出更高价格! 这一趟哪怕没吃掉那两家商队,貔兽也是不能丢失的! “唉~是老夫大意了,不该轻信陈家的话,放心将貔兽留在陈家的,好歹也应该留下人手看管。唉……”那三品术师抚须自责道。 众人见状,连忙揽责道:“师兄不必自责,是师弟们放松大意了,自以为大事已成,只顾着进城庆祝享乐, 却没想到会发生此等变故!” “唉~貔兽可有下落了?” 众人对视一眼, 无奈摇头。 其中一人开口汇报道:“七师弟八师弟已经带着往北山去寻了,但至今没有发现貔兽的踪迹。陈家那边我已经再三催促过了, 但同样毫无音讯。” “这陈家当真是废物,那晚信誓旦旦与吾等保证他家密室安全,结果这就把貔兽给弄丢了?” “也不知道那伙悍匪从何而来,莫不是陈家的仇家?” 堂内众人忽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脸上都不约而同地浮起疑色。 终于, 一个年轻些的道人点明道:“师兄,我看此事蹊跷得很!我们前脚刚冒充完悍匪抢了商队,后脚就有悍匪抢我们的貔兽?这未免也太巧了!” “东越府素来安宁太平,怎么凭空冒出一伙儿悍匪来?而且出手如此精准, 分明就是冲咱们来的!”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忽然又有人开口道:“陈员外声称貔兽是被悍匪劫走的, 此事……恐怕不能全信他的话。” “哦?” “师兄,咱们那晚就是信了他的鬼话,将貔兽藏在他家, 结果才弄丢了貔兽。现在他说貔兽是被悍匪劫走的,但东越府哪来的悍匪?” 那名负责坐镇万花楼的长老也点头附和道:“这些乡绅最为狡诈贪婪,这些年陈家在万花楼经营上欺负我们七星门没有几个经商的人才,也不知道私下做假账贪墨了多少银子!此事我与掌门多次禀报过,可惜都没什么法子,唉……” “吾辈精于修行,那陈家却精于贪墨,嘁!小人!” “师弟们怀疑是陈家监守自盗?”那位三品剑师终于开口挑明了。 众人附和着, 无一不怀疑陈家。 又有人提及今日甘蔗村的事情道:“师兄, 昨晚陈家连夜将甘蔗村货仓里的货物运走,然后冒充悍匪一把火烧了货仓, 以此来讹诈那姓许的外地商人。现在听说那外地商人已经认栽丢了一万两银子, 这笔钱自然是进了陈家的口袋。” “此事我知道,陈家有与我通过气, 说还要再假扮悍匪多做些案子来混淆视听。我们也在物色客商, 倒是他陈家先找到先下手了。” “师兄可有想过, 既然甘蔗村的货物是陈家监守自盗, 难道貔兽就不会是陈家监守自盗吗?所有人都在说是悍匪作案,可有谁真的亲眼看到是悍匪抢劫了陈家?只有陈家人看见了!” “诸位师兄可还记得那日我们运送貔兽到陈家时陈员外的反应?我看他当时对这貔兽稀罕得很呢!” 众人听他们这么说, 愈发觉得有道理。 虽然现在他们以貔兽丢失为由扣住了本应该分给陈家的二十万两赃款,但一头五品貔兽的价值可远不止二十万两银子!如果陈家监守自盗, 哪怕丢了这二十万两银子,他们依旧是赚的! 何况这二十万两银子原本就不是他陈家的,这相当于是白赚了一头五品貔兽呀! 而且此事还见不得光,七星门不能以此为由去找陈家索赔,不能光明正大地给陈家施压,只能吃闷亏。 “可恶!这些卑鄙的仕绅,当真觉得我七星门好欺负,不敢灭了他们是吗?”一个脾气暴躁的道人拍着桌子骂道。 众人却没人接这话茬。 他们这趟过来原本就是干脏活的,杀人越货的事情见不得光的, 如果再灭门陈家,动静可就闹大了。 那两支外地商队还能掩饰成两家自相残杀, 最后被流窜的悍匪捡了便宜。但以陈家的实力,哪里能被寻常悍匪灭门哦?东越府有这个实力的就七星门一家,瞒不住的。 到时候东越府其他仕绅必定会怀疑七星门, 人人自危,联名上书告状,将七星门从正道联盟除名……那可是要被当成邪魔歪道围剿的! 七星门乃是名门正派, 为了这种事与陈家同归于尽实在不值。 “东越陈氏这是有恃无恐,吃定我们七星门了?” 众人越想越觉得憋屈,但最后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扣住陈家的二十万两赃银,然后等待七师弟和八师弟的消息,希望他们能找到貔兽。 倘若真的找不到貔兽,这笔账就只能先认亏,后续再背地里慢慢跟陈家清算了。 …… …… 就在陈家与七星门相互猜忌之时,甘蔗村的村民们也邻里相聚,个个愁容满面。 “陈老爷说咱们的货被悍匪烧了,今年的收成全没了, 唉……再过半个月就要过年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哦!” “我家去年跟陈老爷借的粮食今年还没还上呢,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跟陈老爷借粮食。” “把你家二丫送去陈老爷家当丫鬟, 能抵债, 还不用受饿。” “呜呜呜……这日子怎的过成这样子哟……”那农妇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哭了。 明明每天都起早贪黑在干活,为什么一年到头还是吃不饱,还是穿不暖,还是欠下一大笔债,还是要卖女儿抵债呢? 不只是她,屋子里其他人也想不明白。 明明他们的租子已经比其他地方的人还要低了,为什么还会这么穷呢? 这贼老天真欺负人! “莫嚎了!老子还没死呢!”一个额头敷着草药的老农忍不住拍着桌子无能怒斥道。 屋内稍微安静了一些,妇人孩子依旧哭哭啼啼,小声抽泣。 忽然,坐在角落的一个少年忍不住开口问道:“阿爹,咱家今年怎么分了二十两银子呢?往年不是才分九两银子,十两银子吗?” 那少年掰着手指算道。 他算术确实很差,但还是清楚二十两银子和十两银子的区别的。 往年分到的卖甘蔗钱,他两手十根手指就能掰算清楚。但今年分到的银子,明显多了好多! “那是陈老爷的银子……”旁边汉子没好气地说道。 “许公子白天明明说那是我们的银子,陈老爷也说是我们的蔗糖卖的钱,怎么到了傍晚就变成陈老爷的银子了?”那少年不甘心地问道。 老农扶着今天被陈家护院家丁打破的额头,无奈道:“你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老爷们的事情,唉……天知道怎么回事。” “阿爹,陈老爷贪了我们家的银子?”那少年红着眼眶再次开口道。 屋内妇孺抽泣得更厉害了,男人们也忍不住掩面抹泪。 他们确实不识字,但他们不是傻子。 谁不知道是陈老爷在背后使坏呢? 但……那又怎么样? 今天这老农只是被打破了额头,蹭破点皮而已,若是再敢多说,是要被打断腿的! 被打断了腿还怎么种地?怎么谋生?怎么养家? 那老农也扛不住压力和委屈哭了,抹着泪骂道:“这贼老天,怎的不睁开眼看看这个世道啊……啊!” 第230章 二次交易 东越府东郊这几个村子离得很近,彼此相互通婚都有亲戚,甘蔗村的遭遇自然是瞒不住的,很快就在其他村子里传开了。 紧接着又有传言说陈家村的某某村民那晚上听见动静,好像是陈家在运货。 甘蔗村查看过火场的村民也说火场里没留下蔗糖烧过的焦炭。两则传言相互佐证,便让人愈加怀疑是陈家偷了甘蔗村村民的蔗糖然后自己放火烧了空仓库。 但陈家不承认,也没人敢去质问他们,甚至很快连这些传言都没人敢继续说了,因为陈家村有几个村民乱嚼舌头被陈员外知道了,让护院家丁逮着直接揍了一顿。 虽然这么做显得心虚,但陈员外并不在乎。他很清楚这些贱民的性子,等到开春农忙就不会有人再想起这件事了。农民嘛,只要有田种就行了。 为了不让甘蔗村村民过于游手好闲乱嚼舌头,陈员外又下令让村民们去给他重建货仓。毕竟货仓是因为存放村民们的蔗糖才被悍匪烧毁的,村民们有责任有义务替他把货仓重建好。 不只是出力,还要出钱! 否则就直接拆房子,正好拆出材料来重建货仓。 谁敢说一个“不”字,莫说来年租不了陈家的田,今年过冬的粮食都别想从陈家借!全家人都得饿死! 都说皇帝有祖传的帝王心术,这土皇帝当然也有祖传的“御民之术”。陈员外从小就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下他很早就知道这些贱民的底线在哪儿。 只要饿不死,只要还有一口吃的,他们就不会反抗,就可以当牲口用。平时怎么打骂都没事,只要偶尔给点小恩小惠, 比如借点粮食, 他们立马就会感恩戴德。 反之如果平时对他们太好,就容易惯坏他们, 以后就不好使唤了,稍微多收点租子多征点苦力都要起来闹事。 今日佃农们这般听话,那可都是陈家祖祖辈辈驯化出来的,好不容易传到他这一辈, 可不能惯坏他们了。 但陈员外从未认真想过, 在开春之前,村民们这口怨气是卸不掉的,只会越积越深,他几乎是坐在火药桶上举着火把耀武扬威。 …… 又过了几日, 貔兽依旧不见下落, 七星门有些急了,与陈家又吵了几次,言语中丝毫不掩饰威胁讹诈之意。 陈员外窝火得很, 并表示自己也被悍匪抢了宝贝,同样很着急。但七星门只当他又在胡说八道,半句话都不信,两家再次不欢而散。 到了晚上,一封信被人裹着石头丢进了陈家祖宅,很快就送到了陈员外房里。 陈员外拆开信封一看,竟然是悍匪的勒索信! 那帮悍匪以从陈家祖祠里绑走的十三个少女作为人质,要求陈家两日后交付赎金, 否则就撕票。而且狮子大开口, 赎金开到了每位一万两银子,拢共十三万两! 陈员外怒然痛骂七星门无耻, 白天讹诈不成, 晚上绑匪的勒索信就送来了?天下岂有这么巧的事情? 然而这种事只要七星门不承认,他无凭无据也拿人家没办法, 再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凑齐的十三匹玉驹, 只能先捏着鼻子认了。 次日晚上, 陈家老管事便带着人马护送十三万两银子去悍匪指定的地点。 十三万两银子, 光是镖车就装了十几辆,车队排成一队停在山脚下, 靠着火把照明。 陈家没有报官,既是害怕悍匪撕票, 也是担心官府会趁机讹诈。与其靠官府,还不如多带几个高手同行。 陈家的护院家丁个个彪壮,其中不乏从江湖上聘请的八九品武夫。 众人一直等到后半夜,终于见到一队人马过来了。 “骡马帮?” 老管事认出了这些人的装束,脸色逐渐阴沉。 外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这骡马帮就是七星门的一条狗! 七星门已经如此嚣张了吗?连掩饰都不愿意掩饰一下? 罗二从车队边上走过,一路好奇地打量车上装的货物,见到陈家的老管事后也认出他来了, 笑着打招呼道:“哟?这不是陈管事嘛?” 老管事冷哼道:“你家主子让你来的?” 罗二听他这阴阳怪气的话就不乐意:“陈管事,瞧您这话说的, 咱不就是赚点辛苦钱吗?哪比得上您卖身陈家哦?” 如果是陈员外,罗二自然不敢招惹。 可今晚来的只是个管事,管不到他头上。 而且罗二心里是真瞧不起这陈家, 一批蔗糖还能卖两次的?也太欺负人家许公子了! 老管事听这泼皮嘲讽他是陈家的奴才,气就不打一处来,但想到今晚的任务也只能暂时忍下。 老管事又看了看罗二身后, 只见他带了二十多个弟兄过来,却没见到玉驹的身影,便皱着眉头问道:“人呢?” 罗二答道:“明日一早就送去府上。” 这些许新正都与他交代过,还特意叮嘱他要保密,不能吐露自己的身份,哪怕是骡马帮的其他弟兄也不能告知。 因为这是陈家交代的,这批交易的蔗糖原本应该是已经被烧毁的,现在又拿出来交易,而且还是卖给同一家,如果传出去很损陈家的名声。 所以今晚,只能是神秘买家购买神秘货物。不可说! 罗二的嘴巴很严实,对得起许新正付给他的一百两封口费。 至于老管事问的人是什么人, 罗二想当然以为是在问许新正, 或者是许新正为了与陈家这条地头蛇讲和而献上的女人。 “明日一早?”老管事眉头紧锁,担心七星门又耍什么花招。 万一收了赎金, 却不放人怎么办? 万一明天又来一封勒索信, 还要银子怎么办? 见罗二已经着手要接手骡车了, 老管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慢着!我怎么确保你们明日一早真的会把人送过来?” 罗二甩开他的手,冷笑道:“我就知道你们要耍花样!老板说了,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东西你们爱给不给!莫要这般欺人太甚!” 老管事瞪眼道:“我们欺人太甚?到底是谁假扮悍匪来我们陈家打劫的?你居然还好意思说我们欺人太甚!” 罗二看他这反应,心里也是佩服。 这陈家的老管家果然是个人精,演得可真像呀! 明明是他们陈家自己假扮悍匪烧了货仓讹诈了许老爷的货款,现在还要将悍匪的帽子也扣在许老爷头上吗? 哪怕他一介泼皮,也不敢这般不要脸! 罗二冷哼一声,抱着膀子道:“算啦,我也不想招惹你们陈家,今晚只是拿钱办事儿而已,你又何必这样刁难我?总之你们自己看着办,如果还愿意做这单买卖那就把东西留下,你们可以回去等明早我家老板的消息。如果不愿意,那哥几个就回去了,这大半夜的你们不觉得冷,兄弟们还困着呢。” 老管事面露纠结,双方又僵持了一阵,罗二依旧满脸无所谓,老管事便只能咬牙认了,希望七星门不要太过分。 …… 第230章 二次交易 东越府东郊这几个村子离得很近,彼此相互通婚都有亲戚,甘蔗村的遭遇自然是瞒不住的,很快就在其他村子里传开了。 紧接着又有传言说陈家村的某某村民那晚上听见动静,好像是陈家在运货。 甘蔗村查看过火场的村民也说火场里没留下蔗糖烧过的焦炭。两则传言相互佐证,便让人愈加怀疑是陈家偷了甘蔗村村民的蔗糖然后自己放火烧了空仓库。 但陈家不承认,也没人敢去质问他们,甚至很快连这些传言都没人敢继续说了,因为陈家村有几个村民乱嚼舌头被陈员外知道了,让护院家丁逮着直接揍了一顿。 虽然这么做显得心虚,但陈员外并不在乎。他很清楚这些贱民的性子,等到开春农忙就不会有人再想起这件事了。农民嘛,只要有田种就行了。 为了不让甘蔗村村民过于游手好闲乱嚼舌头,陈员外又下令让村民们去给他重建货仓。毕竟货仓是因为存放村民们的蔗糖才被悍匪烧毁的,村民们有责任有义务替他把货仓重建好。 不只是出力,还要出钱! 否则就直接拆房子,正好拆出材料来重建货仓。 谁敢说一个“不”字,莫说来年租不了陈家的田,今年过冬的粮食都别想从陈家借!全家人都得饿死! 都说皇帝有祖传的帝王心术,这土皇帝当然也有祖传的“御民之术”。陈员外从小就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下他很早就知道这些贱民的底线在哪儿。 只要饿不死,只要还有一口吃的,他们就不会反抗,就可以当牲口用。平时怎么打骂都没事,只要偶尔给点小恩小惠, 比如借点粮食, 他们立马就会感恩戴德。 反之如果平时对他们太好,就容易惯坏他们, 以后就不好使唤了,稍微多收点租子多征点苦力都要起来闹事。 今日佃农们这般听话,那可都是陈家祖祖辈辈驯化出来的,好不容易传到他这一辈, 可不能惯坏他们了。 但陈员外从未认真想过, 在开春之前,村民们这口怨气是卸不掉的,只会越积越深,他几乎是坐在火药桶上举着火把耀武扬威。 …… 又过了几日, 貔兽依旧不见下落, 七星门有些急了,与陈家又吵了几次,言语中丝毫不掩饰威胁讹诈之意。 陈员外窝火得很, 并表示自己也被悍匪抢了宝贝,同样很着急。但七星门只当他又在胡说八道,半句话都不信,两家再次不欢而散。 到了晚上,一封信被人裹着石头丢进了陈家祖宅,很快就送到了陈员外房里。 陈员外拆开信封一看,竟然是悍匪的勒索信! 那帮悍匪以从陈家祖祠里绑走的十三个少女作为人质,要求陈家两日后交付赎金, 否则就撕票。而且狮子大开口, 赎金开到了每位一万两银子,拢共十三万两! 陈员外怒然痛骂七星门无耻, 白天讹诈不成, 晚上绑匪的勒索信就送来了?天下岂有这么巧的事情? 然而这种事只要七星门不承认,他无凭无据也拿人家没办法, 再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凑齐的十三匹玉驹, 只能先捏着鼻子认了。 次日晚上, 陈家老管事便带着人马护送十三万两银子去悍匪指定的地点。 十三万两银子, 光是镖车就装了十几辆,车队排成一队停在山脚下, 靠着火把照明。 陈家没有报官,既是害怕悍匪撕票, 也是担心官府会趁机讹诈。与其靠官府,还不如多带几个高手同行。 陈家的护院家丁个个彪壮,其中不乏从江湖上聘请的八九品武夫。 众人一直等到后半夜,终于见到一队人马过来了。 “骡马帮?” 老管事认出了这些人的装束,脸色逐渐阴沉。 外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这骡马帮就是七星门的一条狗! 七星门已经如此嚣张了吗?连掩饰都不愿意掩饰一下? 罗二从车队边上走过,一路好奇地打量车上装的货物,见到陈家的老管事后也认出他来了, 笑着打招呼道:“哟?这不是陈管事嘛?” 老管事冷哼道:“你家主子让你来的?” 罗二听他这阴阳怪气的话就不乐意:“陈管事,瞧您这话说的, 咱不就是赚点辛苦钱吗?哪比得上您卖身陈家哦?” 如果是陈员外,罗二自然不敢招惹。 可今晚来的只是个管事,管不到他头上。 而且罗二心里是真瞧不起这陈家, 一批蔗糖还能卖两次的?也太欺负人家许公子了! 老管事听这泼皮嘲讽他是陈家的奴才,气就不打一处来,但想到今晚的任务也只能暂时忍下。 老管事又看了看罗二身后, 只见他带了二十多个弟兄过来,却没见到玉驹的身影,便皱着眉头问道:“人呢?” 罗二答道:“明日一早就送去府上。” 这些许新正都与他交代过,还特意叮嘱他要保密,不能吐露自己的身份,哪怕是骡马帮的其他弟兄也不能告知。 因为这是陈家交代的,这批交易的蔗糖原本应该是已经被烧毁的,现在又拿出来交易,而且还是卖给同一家,如果传出去很损陈家的名声。 所以今晚,只能是神秘买家购买神秘货物。不可说! 罗二的嘴巴很严实,对得起许新正付给他的一百两封口费。 至于老管事问的人是什么人, 罗二想当然以为是在问许新正, 或者是许新正为了与陈家这条地头蛇讲和而献上的女人。 “明日一早?”老管事眉头紧锁,担心七星门又耍什么花招。 万一收了赎金, 却不放人怎么办? 万一明天又来一封勒索信, 还要银子怎么办? 见罗二已经着手要接手骡车了, 老管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慢着!我怎么确保你们明日一早真的会把人送过来?” 罗二甩开他的手,冷笑道:“我就知道你们要耍花样!老板说了,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东西你们爱给不给!莫要这般欺人太甚!” 老管事瞪眼道:“我们欺人太甚?到底是谁假扮悍匪来我们陈家打劫的?你居然还好意思说我们欺人太甚!” 罗二看他这反应,心里也是佩服。 这陈家的老管家果然是个人精,演得可真像呀! 明明是他们陈家自己假扮悍匪烧了货仓讹诈了许老爷的货款,现在还要将悍匪的帽子也扣在许老爷头上吗? 哪怕他一介泼皮,也不敢这般不要脸! 罗二冷哼一声,抱着膀子道:“算啦,我也不想招惹你们陈家,今晚只是拿钱办事儿而已,你又何必这样刁难我?总之你们自己看着办,如果还愿意做这单买卖那就把东西留下,你们可以回去等明早我家老板的消息。如果不愿意,那哥几个就回去了,这大半夜的你们不觉得冷,兄弟们还困着呢。” 老管事面露纠结,双方又僵持了一阵,罗二依旧满脸无所谓,老管事便只能咬牙认了,希望七星门不要太过分。 …… 第231章 狗爷! 次日一早,陈员外便坐在大厅里焦急等候了。 事实上昨晚他压根就没怎么睡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越想越气,越想越担心。 那十三匹玉驹对他来说可不只是泄欲工具那么简单,更是采阴补阳的好宝贝!据说享用之后至少能增加二十年的寿命,可谓是千金不换! 这等宝贝落在别人手里,尤其还是懂行的七星门,他是实在睡不着觉。 老爷睡不着,管事自然也不敢安心睡觉,早早就陪在他边上了。 “他们昨晚真的说今早会把人送过来?”陈员外忍不住又问道。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老管事只能苦笑着答应道:“老爷,他们确实是这么说的。” “哎呀,现在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送来?莫不是反悔了,又想诈我的银子?” “老爷,寅时刚过,还早呢,再等等。七星门既然已经挑明了身份,不应当再得寸进尺的。” “怎么不会再得寸进尺?我看这帮牛鼻子老道最贪了!”陈员外扶着额头,一宿没睡好,稍微动怒就头疼。 老管事赶紧让丫鬟过来给老爷揉揉,然后便替他出去再问问,兴许对方悄悄把人丢下就跑了呢? …… 甘蔗村外,天才蒙蒙亮,男人们就被陈家监工的敲锣声给喊醒了,简单吃点自家昨晚剩下的粗面馒头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便到工地干活了。 这几日压迫下来, 佃农们的怨怒情绪已经隐隐压不住了, 前天开始就逐渐有人忍不住顶撞监工,挨了几鞭子后才被压下来。 来这儿干活不仅没有工钱, 陈家还不管饭的,甚至还要他们倒贴材料来修建货仓。 村里有十几户人家的房子都被拆了,孤儿寡母嚎啕不止看得众人心疼,却也无能为力。 如果不拆这些弱势者的房子, 那么就得拆他们的房子了。 千百年来乡下生活都是这样子的, 弱肉强食,家里没有顶用的男人就该被欺负!若是连男丁都没有,还会被吃绝户! “啪!” 监工狠狠地抽了一鞭子,骂道:“还磨磨蹭蹭呢?快点干活!建几座货仓都拖几天了还没建完, 想拖过年呀?老爷说了, 过年之前不把货仓建好,谁也别想过个好年!” 底下几个男人怨毒地悄悄瞪他一眼,却也没敢站出来当出头鸟, 老老实实跟着其他人一起开始干活。 几个监工站在一旁冷笑,目光死死盯着工地上的每个佃农。 其实他们也是佃农出身,但毕竟已经混到了陈家的护院家丁,还被老爷任命做了监工,地位一下子就不一样了,有种翻身做主人的痛快感。 看见谁偷懒,就上去抽他一鞭子。 陈二狗是这几个监工里的小头头,老管事亲自指派他来负责工地监工, 从这一刻起他就不再是以前那个陈二狗了。 村里人见到他, 必须改口喊一声“狗爷”! 前天还有个不懂事的老汉仗着年纪大喊他二狗子,直接被他打到不能下床了。 用老管事的话说, 这就叫做“立威”! 他现在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村民们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就好像平日里看老管事的眼神……当然,比起老管事他还差了一些。 还不够狠! 忽然, 前面传来“轰”的一声, 只见一个背着土砖的少年晕了过去。 旁边人赶紧跑过去把压在他身上的砖头搬开, 可劲儿地喊他名字。 “这才干多久活儿呀就晕了?”一个监工摇头道。 另一个监工冷笑道:“怕不是在偷懒哦?” 陈二狗瞥了他俩一眼, 知道这时候自己必须比他们还要狠还要无情,遂甩着鞭子就走过去, 二话不说先抽两鞭子将围观的人打散,然后骂道:“都滚去干活!谁再敢偷懒老子抽死谁!” “看什么看?滚!” 周围人缩了缩脖子, 不敢顶撞他。 陈二狗愈加得意,又看向趴在地上没动静的少年,“啪”地一鞭子就抽了下去。 少年闷哼一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哟?装不下去啦?起来干活!” “你们还看?都滚去干活!再偷懒,今年谁也别想从陈老爷那儿借到粮食!” 陈二狗使着鞭子喝退旁边人,见趴在地上的少年还没站起来,便又抽了他两鞭子:“再偷懒!再偷懒!起不起来?” 后面俩监工抱着膀子看热闹,欢笑得很。 他们不怕打死人,打死了有老爷顶着, 官府不管事儿的。 而且打死了最好,这家老汉前天刚被二狗子打得下不来床, 今天他儿子来顶上再被打趴下,明天他家就没男人能干活了,正好拆了他家房子抢了他家东西。 最好爷俩全打死, 明年还能多腾出几亩地来。他们在陈老爷家做事,肯定能优先佃到。 这年头人多地少,陈老爷家的租子还比其他地主少一成, 不得抢着佃? 这时候,旁边有个汉子看不下去了,上前抓住陈二狗的手腕。 他本要发怒,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挤出笑脸劝道:“狗爷,他还是个孩子,今早饭都没吃就来干活了,实在干不动了,算了。大家都是一个村的……” “你他娘谁呀?” 陈二狗恼火地将他推开,“啪”地就抽他一鞭子: “赵虎是?你他娘的一个外姓人还管老子的事儿?讨打是!” “看什么看?你再瞪老子!今年不想借粮食过年了是?明年不想佃我家老爷的地了是?” 那叫赵虎的汉子挨了两鞭子,却只能攥紧拳头不敢动手。 不远处的小山坡后面,许新正远远看着热闹, 心里给他打劲儿:揍他!揍他!揍他! 他已经悄悄观察好几天了,感觉这火药桶已经差不多要炸了。 现在,就等一个火花来点燃它了。 然而,赵虎最终还是让许新正失望了。 他默默低下了头,认一声错,回去继续干活。 却在这时,陈二狗喊住了他:“站住!老子让你走了吗?跪下!” 许新正差点跳起来喊一声:二狗子你他娘真是个人才! “啪!”陈二狗又抽了他一鞭子,狞笑道:“赵虎,老子让你跪下!怎么?管完闲事就想走呀?跪下!” “跪下!”一旁的监工也不嫌事大地起哄道。 “你个外姓贱皮子还不给狗爷跪下!” “快跪下!” “狗爷,再抽他两鞭子,看他皮硬还是鞭子疼!” “哈哈哈……” 这外姓人娶了个媳妇儿还挺水润的,把他打死了正好村里多个漂亮寡妇! 第231章 狗爷! 次日一早,陈员外便坐在大厅里焦急等候了。 事实上昨晚他压根就没怎么睡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越想越气,越想越担心。 那十三匹玉驹对他来说可不只是泄欲工具那么简单,更是采阴补阳的好宝贝!据说享用之后至少能增加二十年的寿命,可谓是千金不换! 这等宝贝落在别人手里,尤其还是懂行的七星门,他是实在睡不着觉。 老爷睡不着,管事自然也不敢安心睡觉,早早就陪在他边上了。 “他们昨晚真的说今早会把人送过来?”陈员外忍不住又问道。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老管事只能苦笑着答应道:“老爷,他们确实是这么说的。” “哎呀,现在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送来?莫不是反悔了,又想诈我的银子?” “老爷,寅时刚过,还早呢,再等等。七星门既然已经挑明了身份,不应当再得寸进尺的。” “怎么不会再得寸进尺?我看这帮牛鼻子老道最贪了!”陈员外扶着额头,一宿没睡好,稍微动怒就头疼。 老管事赶紧让丫鬟过来给老爷揉揉,然后便替他出去再问问,兴许对方悄悄把人丢下就跑了呢? …… 甘蔗村外,天才蒙蒙亮,男人们就被陈家监工的敲锣声给喊醒了,简单吃点自家昨晚剩下的粗面馒头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便到工地干活了。 这几日压迫下来, 佃农们的怨怒情绪已经隐隐压不住了, 前天开始就逐渐有人忍不住顶撞监工,挨了几鞭子后才被压下来。 来这儿干活不仅没有工钱, 陈家还不管饭的,甚至还要他们倒贴材料来修建货仓。 村里有十几户人家的房子都被拆了,孤儿寡母嚎啕不止看得众人心疼,却也无能为力。 如果不拆这些弱势者的房子, 那么就得拆他们的房子了。 千百年来乡下生活都是这样子的, 弱肉强食,家里没有顶用的男人就该被欺负!若是连男丁都没有,还会被吃绝户! “啪!” 监工狠狠地抽了一鞭子,骂道:“还磨磨蹭蹭呢?快点干活!建几座货仓都拖几天了还没建完, 想拖过年呀?老爷说了, 过年之前不把货仓建好,谁也别想过个好年!” 底下几个男人怨毒地悄悄瞪他一眼,却也没敢站出来当出头鸟, 老老实实跟着其他人一起开始干活。 几个监工站在一旁冷笑,目光死死盯着工地上的每个佃农。 其实他们也是佃农出身,但毕竟已经混到了陈家的护院家丁,还被老爷任命做了监工,地位一下子就不一样了,有种翻身做主人的痛快感。 看见谁偷懒,就上去抽他一鞭子。 陈二狗是这几个监工里的小头头,老管事亲自指派他来负责工地监工, 从这一刻起他就不再是以前那个陈二狗了。 村里人见到他, 必须改口喊一声“狗爷”! 前天还有个不懂事的老汉仗着年纪大喊他二狗子,直接被他打到不能下床了。 用老管事的话说, 这就叫做“立威”! 他现在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村民们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就好像平日里看老管事的眼神……当然,比起老管事他还差了一些。 还不够狠! 忽然, 前面传来“轰”的一声, 只见一个背着土砖的少年晕了过去。 旁边人赶紧跑过去把压在他身上的砖头搬开, 可劲儿地喊他名字。 “这才干多久活儿呀就晕了?”一个监工摇头道。 另一个监工冷笑道:“怕不是在偷懒哦?” 陈二狗瞥了他俩一眼, 知道这时候自己必须比他们还要狠还要无情,遂甩着鞭子就走过去, 二话不说先抽两鞭子将围观的人打散,然后骂道:“都滚去干活!谁再敢偷懒老子抽死谁!” “看什么看?滚!” 周围人缩了缩脖子, 不敢顶撞他。 陈二狗愈加得意,又看向趴在地上没动静的少年,“啪”地一鞭子就抽了下去。 少年闷哼一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哟?装不下去啦?起来干活!” “你们还看?都滚去干活!再偷懒,今年谁也别想从陈老爷那儿借到粮食!” 陈二狗使着鞭子喝退旁边人,见趴在地上的少年还没站起来,便又抽了他两鞭子:“再偷懒!再偷懒!起不起来?” 后面俩监工抱着膀子看热闹,欢笑得很。 他们不怕打死人,打死了有老爷顶着, 官府不管事儿的。 而且打死了最好,这家老汉前天刚被二狗子打得下不来床, 今天他儿子来顶上再被打趴下,明天他家就没男人能干活了,正好拆了他家房子抢了他家东西。 最好爷俩全打死, 明年还能多腾出几亩地来。他们在陈老爷家做事,肯定能优先佃到。 这年头人多地少,陈老爷家的租子还比其他地主少一成, 不得抢着佃? 这时候,旁边有个汉子看不下去了,上前抓住陈二狗的手腕。 他本要发怒,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挤出笑脸劝道:“狗爷,他还是个孩子,今早饭都没吃就来干活了,实在干不动了,算了。大家都是一个村的……” “你他娘谁呀?” 陈二狗恼火地将他推开,“啪”地就抽他一鞭子: “赵虎是?你他娘的一个外姓人还管老子的事儿?讨打是!” “看什么看?你再瞪老子!今年不想借粮食过年了是?明年不想佃我家老爷的地了是?” 那叫赵虎的汉子挨了两鞭子,却只能攥紧拳头不敢动手。 不远处的小山坡后面,许新正远远看着热闹, 心里给他打劲儿:揍他!揍他!揍他! 他已经悄悄观察好几天了,感觉这火药桶已经差不多要炸了。 现在,就等一个火花来点燃它了。 然而,赵虎最终还是让许新正失望了。 他默默低下了头,认一声错,回去继续干活。 却在这时,陈二狗喊住了他:“站住!老子让你走了吗?跪下!” 许新正差点跳起来喊一声:二狗子你他娘真是个人才! “啪!”陈二狗又抽了他一鞭子,狞笑道:“赵虎,老子让你跪下!怎么?管完闲事就想走呀?跪下!” “跪下!”一旁的监工也不嫌事大地起哄道。 “你个外姓贱皮子还不给狗爷跪下!” “快跪下!” “狗爷,再抽他两鞭子,看他皮硬还是鞭子疼!” “哈哈哈……” 这外姓人娶了个媳妇儿还挺水润的,把他打死了正好村里多个漂亮寡妇! 第232章 绑匪爽约 许新正远远望着甘蔗村工地那边的情景,无奈叹了口气。 他并没有等到他想要的暴动,那个叫赵虎的汉子最终还是跪下了。 他跪的不只是陈二狗,更是现实。 虽然早有预想到会是这样,可是真的看见这一幕时许新正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这个时代底层百姓的底线根本不是后世出生在太平国度的人们可以想象的,他们几乎没有底线。哪怕承受着身体和尊严的双重践踏,甘蔗村的村民们依旧没有站起来反抗。 穿越之前,他也曾信一些沙雕作者吹牛逼的鬼话,一度觉得振臂高呼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能拉起队伍。然而纵观历史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无一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揭竿而起,甚至被起义军裹挟着到处流窜。 对于这些社会最底层的百姓而言,王侯将相什么的从来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甚至连一夜暴富的美梦都不敢去想。 寒门子弟至少还能幻想通过科举考试来改变命运,而对于这些底层百姓而言,祖祖辈辈所为的不过就是“生存”二字罢了。 “许师弟,卯时快过了。”一旁的张清风提醒道。 许新正最后又看了眼工地那边,终于下定决心:“动手,东越府今年风调雨顺的,陈家也不是傻子,没必要真的将这些人逼上死路,现在已经是他们怒火的极限了,我们再怎么等也等不到他们爆发的。” “赌一把,赢了逆天,输了跑路!” 张清风点点头,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激动。 他们精心布局多日就是为了今天的放手一搏! 虽然出家人不赌博,但他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太刺激了。 二人从土坡后面悄然离开,随后与在土地庙附近等候的其他人汇合,开始行动! ……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甘蔗村几个村妇慌慌张张地跑到工地来,远远见到自家男人便哭喊道:“不好啦,不好啦,当家的,陈老爷没粮食啦!陈老爷把原先要贷给我们的粮食都卖啦!” “什么?” 正在工地干活的佃农们纷纷停下来了,就连一旁的监工也愣神片刻。 陈二狗甩着鞭子骂道:“你们胡说什么?陈老爷好端端的卖什么粮食!” “是真的!陈家村好几个人都看见了,昨晚陈管事亲自带人一车一车地往外面运粮食!” “今早客商也来了,还要继续收粮食呢!” “听说是北方缺粮,来了好些客商高价收粮食,陈老爷一准是把粮食卖了!” “胡说!卖了粮食陈老爷吃什么?”陈二狗骂道。 “陈老爷肯定是留足自家的粮食,就是把要贷给咱们的口粮给卖了!” “哎哟,这可怎么办呀!” 工地上的佃农们慌了,他们丝毫不怀疑村妇们说的话。 村妇们每日最喜欢聚在一起干活,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聊,消息最灵通,而且也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自家男人。 最关键的是,这种高价卖粮食的事情陈老爷还真做得出来! 陈老爷压根就不在乎他们的死活,愿意贷粮食给他们也只是因为“大斗进,小斗出”能连本带利收回来更多。可如果外地客商愿意开出更高的价格,陈老爷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粮食卖掉! “不行,我们得赶快去找陈老爷,不能让他把粮食都卖了!” “走走走,快去找陈老爷借粮食!” “如果陈老爷把咱们的粮食都卖了,明年咱们吃什么哦!” 佃农们你一言我一语,在这种关乎肚子的问题上很快就达成了共识,纷纷丢下手头的活儿跑去陈家找陈老爷借粮。 这种时候任凭陈二狗等监工怎么打骂都不顶用了,混乱中还被几个佃农下黑手捶了几拳踹了几脚。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工地上便只剩下陈二狗等几个监工趴在地上哀嚎咒骂。 …… 陈家祖宅。 陈员外还不知道甘蔗村发生的事情,这会儿他还在等悍匪把他圈养的十三匹玉驹还回来呢。 老管事已经替他出去外面问了一圈,悍匪并没有把玉驹悄悄丢在陈家外面。 现在已经是辰时,看样子悍匪很可能要爽约了。 “哐当!” 陈员外忽然暴怒,一把将茶盏摔在地上,痛骂道:“这帮该死的家伙究竟想干什么?整整十三万两银子还不够吗?还不够吗!” “咳咳咳……混账!一群混账东西,都该死!” “老爷息怒呀,气坏身子就不值当了。”老管事听见他咳嗽,赶紧上来扶住他,轻轻帮他顺着气,又让丫鬟收拾地上的碎片,再换一杯热茶过来。 陈员外一宿没睡好,两眼都冒起血丝了。 昨晚骡马帮的出现几乎就是挑明了告诉他那晚抢劫陈家祖祠的悍匪是七星门假扮的,就是明着要讹诈他的银子。 大家都是东越府的地头蛇,闹到这份上按照惯例肯定是各退一步。陈家十三万两银子给出去,七星门把人还回来,此事就算了结了,没必要继续死磕。 但七星门收了银子说好了今天一早就把人还回来,结果到现在都没动静,这是什么意思? 故意拖到中午乃至晚上再送来,以此戏耍陈家吗? 甚至爽约不放人,继续再讹诈陈家? “欺人太甚!他七星门简直是欺人太甚!” 陈员外越想越气,连拍几下桌子都不解气,看见正跪在地上收拾茶盏碎片的丫鬟,又愤怒地踹了她一脚。 丫鬟被他踹翻在地,手还被碎片割破了,哭嚎不止。 “晦气玩意儿,再嚎老子将你卖去窑子!”陈员外又气愤地踹了她一脚,差点自己没站稳摔倒,还好有老管事及时搀扶住他。 丫鬟哽咽着不敢哭出声来,又听见陈员外骂一声“滚”,才赶紧退出去。 陈员外稍微出了一口气,扶着额头依旧心烦意乱。 倘若七星门今日真的爽约不将他的玉驹还回来,接下来该怎么办? 继续让七星门讹诈,再给十三万两银子吗? 这帮道士如此贪婪,陈家再有钱恐怕也喂不饱他们! 就在陈员外心烦意乱之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 陈员外第一反应便是绑匪还人来了,赶紧与老管事小跑着出去看看。 结果等他急冲冲跑到门外,却没看见他心心念念的那十三匹玉驹,只有甘蔗村一群浑身脏兮兮的贱民! 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再次阴沉下来了。 …… 第232章 绑匪爽约 许新正远远望着甘蔗村工地那边的情景,无奈叹了口气。 他并没有等到他想要的暴动,那个叫赵虎的汉子最终还是跪下了。 他跪的不只是陈二狗,更是现实。 虽然早有预想到会是这样,可是真的看见这一幕时许新正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这个时代底层百姓的底线根本不是后世出生在太平国度的人们可以想象的,他们几乎没有底线。哪怕承受着身体和尊严的双重践踏,甘蔗村的村民们依旧没有站起来反抗。 穿越之前,他也曾信一些沙雕作者吹牛逼的鬼话,一度觉得振臂高呼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能拉起队伍。然而纵观历史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无一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揭竿而起,甚至被起义军裹挟着到处流窜。 对于这些社会最底层的百姓而言,王侯将相什么的从来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甚至连一夜暴富的美梦都不敢去想。 寒门子弟至少还能幻想通过科举考试来改变命运,而对于这些底层百姓而言,祖祖辈辈所为的不过就是“生存”二字罢了。 “许师弟,卯时快过了。”一旁的张清风提醒道。 许新正最后又看了眼工地那边,终于下定决心:“动手,东越府今年风调雨顺的,陈家也不是傻子,没必要真的将这些人逼上死路,现在已经是他们怒火的极限了,我们再怎么等也等不到他们爆发的。” “赌一把,赢了逆天,输了跑路!” 张清风点点头,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激动。 他们精心布局多日就是为了今天的放手一搏! 虽然出家人不赌博,但他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太刺激了。 二人从土坡后面悄然离开,随后与在土地庙附近等候的其他人汇合,开始行动! ……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甘蔗村几个村妇慌慌张张地跑到工地来,远远见到自家男人便哭喊道:“不好啦,不好啦,当家的,陈老爷没粮食啦!陈老爷把原先要贷给我们的粮食都卖啦!” “什么?” 正在工地干活的佃农们纷纷停下来了,就连一旁的监工也愣神片刻。 陈二狗甩着鞭子骂道:“你们胡说什么?陈老爷好端端的卖什么粮食!” “是真的!陈家村好几个人都看见了,昨晚陈管事亲自带人一车一车地往外面运粮食!” “今早客商也来了,还要继续收粮食呢!” “听说是北方缺粮,来了好些客商高价收粮食,陈老爷一准是把粮食卖了!” “胡说!卖了粮食陈老爷吃什么?”陈二狗骂道。 “陈老爷肯定是留足自家的粮食,就是把要贷给咱们的口粮给卖了!” “哎哟,这可怎么办呀!” 工地上的佃农们慌了,他们丝毫不怀疑村妇们说的话。 村妇们每日最喜欢聚在一起干活,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聊,消息最灵通,而且也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自家男人。 最关键的是,这种高价卖粮食的事情陈老爷还真做得出来! 陈老爷压根就不在乎他们的死活,愿意贷粮食给他们也只是因为“大斗进,小斗出”能连本带利收回来更多。可如果外地客商愿意开出更高的价格,陈老爷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粮食卖掉! “不行,我们得赶快去找陈老爷,不能让他把粮食都卖了!” “走走走,快去找陈老爷借粮食!” “如果陈老爷把咱们的粮食都卖了,明年咱们吃什么哦!” 佃农们你一言我一语,在这种关乎肚子的问题上很快就达成了共识,纷纷丢下手头的活儿跑去陈家找陈老爷借粮。 这种时候任凭陈二狗等监工怎么打骂都不顶用了,混乱中还被几个佃农下黑手捶了几拳踹了几脚。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工地上便只剩下陈二狗等几个监工趴在地上哀嚎咒骂。 …… 陈家祖宅。 陈员外还不知道甘蔗村发生的事情,这会儿他还在等悍匪把他圈养的十三匹玉驹还回来呢。 老管事已经替他出去外面问了一圈,悍匪并没有把玉驹悄悄丢在陈家外面。 现在已经是辰时,看样子悍匪很可能要爽约了。 “哐当!” 陈员外忽然暴怒,一把将茶盏摔在地上,痛骂道:“这帮该死的家伙究竟想干什么?整整十三万两银子还不够吗?还不够吗!” “咳咳咳……混账!一群混账东西,都该死!” “老爷息怒呀,气坏身子就不值当了。”老管事听见他咳嗽,赶紧上来扶住他,轻轻帮他顺着气,又让丫鬟收拾地上的碎片,再换一杯热茶过来。 陈员外一宿没睡好,两眼都冒起血丝了。 昨晚骡马帮的出现几乎就是挑明了告诉他那晚抢劫陈家祖祠的悍匪是七星门假扮的,就是明着要讹诈他的银子。 大家都是东越府的地头蛇,闹到这份上按照惯例肯定是各退一步。陈家十三万两银子给出去,七星门把人还回来,此事就算了结了,没必要继续死磕。 但七星门收了银子说好了今天一早就把人还回来,结果到现在都没动静,这是什么意思? 故意拖到中午乃至晚上再送来,以此戏耍陈家吗? 甚至爽约不放人,继续再讹诈陈家? “欺人太甚!他七星门简直是欺人太甚!” 陈员外越想越气,连拍几下桌子都不解气,看见正跪在地上收拾茶盏碎片的丫鬟,又愤怒地踹了她一脚。 丫鬟被他踹翻在地,手还被碎片割破了,哭嚎不止。 “晦气玩意儿,再嚎老子将你卖去窑子!”陈员外又气愤地踹了她一脚,差点自己没站稳摔倒,还好有老管事及时搀扶住他。 丫鬟哽咽着不敢哭出声来,又听见陈员外骂一声“滚”,才赶紧退出去。 陈员外稍微出了一口气,扶着额头依旧心烦意乱。 倘若七星门今日真的爽约不将他的玉驹还回来,接下来该怎么办? 继续让七星门讹诈,再给十三万两银子吗? 这帮道士如此贪婪,陈家再有钱恐怕也喂不饱他们! 就在陈员外心烦意乱之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 陈员外第一反应便是绑匪还人来了,赶紧与老管事小跑着出去看看。 结果等他急冲冲跑到门外,却没看见他心心念念的那十三匹玉驹,只有甘蔗村一群浑身脏兮兮的贱民! 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再次阴沉下来了。 …… 第233章 借粮食 “陈老爷出来了!陈老爷出来了!” 被护院家丁拦在门外的甘蔗村佃农们见到陈员外,齐刷刷地就跪下了,七嘴八舌地哀求道:“老爷,不能卖呀!” “求老爷开恩呐,不能卖粮食呀!” “我们甘蔗村五百多户人明年全都指望老爷的粮食过活,可不能卖给客商啊!” “呜呜呜……老爷开恩呐!甘蔗村今年的收成都给老爷了,老爷再把我们的口粮卖了,这是要逼死我们全村老小啊!” 这帮佃农也没个代表,几乎所有人都在说话。陈员外今早本就心烦意乱,被他们这么一吵闹就更窝火了,开口呵斥道: “闭嘴!通通闭嘴!你们这群贱皮子一大清早不去干活跑来我这儿做什么?什么粮食!老子何时说过要卖粮食了?都滚回去干活!谁再吵闹就别想从陈家借粮食了!” 听见陈老爷说不卖粮食,佃农们却是不信的。 前些天陈老爷还当着府尊老爷和许公子的面口口声声说被悍匪烧毁的蔗糖是甘蔗村村民的呢,结果当天傍晚就翻脸不认账改口说是他的蔗糖他的银子了。 现在陈老爷说不买粮食,一准又是在哄骗他们,等他们走了,肯定还要卖粮食! “陈老爷答应过要借粮食给我们的!”不知是谁先开口喊了一声,佃农们纷纷附和。 “是呀,陈老爷答应过要借粮食给我们的,可不能把粮食卖了呀!” “求陈老爷行行好,先把我们村的口粮借给我们!” “呜呜呜……陈老爷开恩呐!” 陈员外被他们吵得头疼,不耐烦地骂道:“老子都说了没卖粮食,你们这群贱皮子从哪儿听来的?都不准再吵了!” “所有人都在说!” “昨晚有人看见陈管事偷偷运粮食出去了!” “陈老爷莫在哄骗我们了,求您先把口粮给我们!没有口粮,要饿死人的!” 佃农们再次恳求道,他们已经不在乎别的了,也不相信陈员外说的任何话,总之今天必须把口粮带回去。 不管陈员外说什么都不如抓在手里的粮食实在! 陈员外听见他们说陈管事偷运粮食,顿时就明白又是村头那些村妇乱嚼舌头让人误会了。 这些妇人最爱在背后乱嚼舌头了,而且现在又是农闲,正好让她们有空乱传乱编谣言。前几天因为乱传蔗糖村货仓失火的事儿已经让人教训过她们了,没想到还不长记性,还敢在背后造谣! 陈管事也满脸错愕,没想到昨晚运银子的动静还是让村民发现了。但也确实没办法,十几辆车呢,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的。 陈员外不想与村民们解释他为什么让管事大半夜偷运银子出去,恼火地挥袖再次呵斥道:“都闭嘴!谁再乱嚼舌头老子打断他的腿!都滚回去干活,年前不把仓库建完,谁也别想从陈家借粮食!” 佃农们自然不肯走,跪在地上再次恳求,今日非要带走粮食不可。 今天借不到粮食,他们绝不回去干活! 陈员外听见这些贱皮子竟然敢跟自己讨价还价,竟然还敢威胁自己,火气更盛了,冲府内护院家丁喊道:“来人啊,把他们都给我打出村口去!” 护院家丁立马抄着鞭子、扁担冲出去打人。 以往时候只要护院家丁一动手,村民们就会屈服求饶、落荒而逃,可是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肯走。 陈员外越恼怒,他们就越相信陈员外是要背着他们把口粮卖掉。 如果他们今天空手而归,接下来大半年全家人没有口粮都得饿死! 甘蔗村的地好,如果他们饿死了,肯定会有外村人来抢着佃,陈员外无所谓的。 这老扒皮! 佃农们抱头躲着护院家丁,他们人多,护院家丁打不过来,所以只有少数几个躲得慢的被家丁打倒。 被打倒的佃农心里愈加怨恨陈员外,可是一想到家里还在等着他们借粮食回去养活的妻儿老小也只能忍着痛,哭嚎着继续哀求陈员外。 有个佃农头都被打破了,还撞开家丁冲到陈员外面前,死死抱住他的腿,哀求陈员外把口粮拿出来。 陈员外被他蹭了一腿的血污,气得要打死他。 旁边的老管事赶紧喊家丁过来把人拉开,拖下去往死里打。 这是要杀鸡儆猴! 看哪个还敢违背他的意志继续闹事! 地主绝对不能向佃农让步,说了等他们建完仓库再借粮食就必须让他们把仓库建完再说借粮食的事情。如果被他们这么一闹就松口把粮食给出去,往后这些贱皮子可就得寸进尺、没完没了了! 今年他们敢闹事提前借粮食,明年他们就敢闹事要求降租子! 陈员外可听在外地当官的族人说过,北方有些地主就是这么被刁民要挟的,租子都降到五成了! 就在佃农们被护院家丁打得在地上抱头翻滚哭嚎不止的时候,一支商队过来了。 领头的正是许新正,上来便焦急地劝阻道: “哎哟,这是怎么了?” “住手!都住手!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呀!” “陈员外,快让他们住手呀,再打要打死人了!” 护院家丁见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下意识停手看向陈员外。 “许公子?”陈员外同样纳闷许新正怎么又来了,却没有注意到他现在说的是东越方言,显然有备而来。 这几日许新正也没有闲着,每天都抽空跟着小月学习东越方言。 小月教他的东西都被他记录在脑海中,可谓是过耳不忘。短短几天时间冲刺学习就已经可以与当地人沟通了,虽然口音奇怪了点,但还是能听懂的。 许新正看着地上一群被打得头破血流都不知道反抗的佃农,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冲陈员外拱手道:“陈员外,你们这是闹哪样呢?要不先停手,咱先进屋谈买卖?我这边船家还等着呢。” “什么买卖?”陈员外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佃农们先反应过来了,有人开口叫道:“许公子您是来收粮食?” “哎?对呀,你们怎么知道的?”许新正诧异地看着他们,然后又看向陈员外:“陈员外你不是交代过我此事要保密吗?” 第233章 借粮食 “陈老爷出来了!陈老爷出来了!” 被护院家丁拦在门外的甘蔗村佃农们见到陈员外,齐刷刷地就跪下了,七嘴八舌地哀求道:“老爷,不能卖呀!” “求老爷开恩呐,不能卖粮食呀!” “我们甘蔗村五百多户人明年全都指望老爷的粮食过活,可不能卖给客商啊!” “呜呜呜……老爷开恩呐!甘蔗村今年的收成都给老爷了,老爷再把我们的口粮卖了,这是要逼死我们全村老小啊!” 这帮佃农也没个代表,几乎所有人都在说话。陈员外今早本就心烦意乱,被他们这么一吵闹就更窝火了,开口呵斥道: “闭嘴!通通闭嘴!你们这群贱皮子一大清早不去干活跑来我这儿做什么?什么粮食!老子何时说过要卖粮食了?都滚回去干活!谁再吵闹就别想从陈家借粮食了!” 听见陈老爷说不卖粮食,佃农们却是不信的。 前些天陈老爷还当着府尊老爷和许公子的面口口声声说被悍匪烧毁的蔗糖是甘蔗村村民的呢,结果当天傍晚就翻脸不认账改口说是他的蔗糖他的银子了。 现在陈老爷说不买粮食,一准又是在哄骗他们,等他们走了,肯定还要卖粮食! “陈老爷答应过要借粮食给我们的!”不知是谁先开口喊了一声,佃农们纷纷附和。 “是呀,陈老爷答应过要借粮食给我们的,可不能把粮食卖了呀!” “求陈老爷行行好,先把我们村的口粮借给我们!” “呜呜呜……陈老爷开恩呐!” 陈员外被他们吵得头疼,不耐烦地骂道:“老子都说了没卖粮食,你们这群贱皮子从哪儿听来的?都不准再吵了!” “所有人都在说!” “昨晚有人看见陈管事偷偷运粮食出去了!” “陈老爷莫在哄骗我们了,求您先把口粮给我们!没有口粮,要饿死人的!” 佃农们再次恳求道,他们已经不在乎别的了,也不相信陈员外说的任何话,总之今天必须把口粮带回去。 不管陈员外说什么都不如抓在手里的粮食实在! 陈员外听见他们说陈管事偷运粮食,顿时就明白又是村头那些村妇乱嚼舌头让人误会了。 这些妇人最爱在背后乱嚼舌头了,而且现在又是农闲,正好让她们有空乱传乱编谣言。前几天因为乱传蔗糖村货仓失火的事儿已经让人教训过她们了,没想到还不长记性,还敢在背后造谣! 陈管事也满脸错愕,没想到昨晚运银子的动静还是让村民发现了。但也确实没办法,十几辆车呢,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的。 陈员外不想与村民们解释他为什么让管事大半夜偷运银子出去,恼火地挥袖再次呵斥道:“都闭嘴!谁再乱嚼舌头老子打断他的腿!都滚回去干活,年前不把仓库建完,谁也别想从陈家借粮食!” 佃农们自然不肯走,跪在地上再次恳求,今日非要带走粮食不可。 今天借不到粮食,他们绝不回去干活! 陈员外听见这些贱皮子竟然敢跟自己讨价还价,竟然还敢威胁自己,火气更盛了,冲府内护院家丁喊道:“来人啊,把他们都给我打出村口去!” 护院家丁立马抄着鞭子、扁担冲出去打人。 以往时候只要护院家丁一动手,村民们就会屈服求饶、落荒而逃,可是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肯走。 陈员外越恼怒,他们就越相信陈员外是要背着他们把口粮卖掉。 如果他们今天空手而归,接下来大半年全家人没有口粮都得饿死! 甘蔗村的地好,如果他们饿死了,肯定会有外村人来抢着佃,陈员外无所谓的。 这老扒皮! 佃农们抱头躲着护院家丁,他们人多,护院家丁打不过来,所以只有少数几个躲得慢的被家丁打倒。 被打倒的佃农心里愈加怨恨陈员外,可是一想到家里还在等着他们借粮食回去养活的妻儿老小也只能忍着痛,哭嚎着继续哀求陈员外。 有个佃农头都被打破了,还撞开家丁冲到陈员外面前,死死抱住他的腿,哀求陈员外把口粮拿出来。 陈员外被他蹭了一腿的血污,气得要打死他。 旁边的老管事赶紧喊家丁过来把人拉开,拖下去往死里打。 这是要杀鸡儆猴! 看哪个还敢违背他的意志继续闹事! 地主绝对不能向佃农让步,说了等他们建完仓库再借粮食就必须让他们把仓库建完再说借粮食的事情。如果被他们这么一闹就松口把粮食给出去,往后这些贱皮子可就得寸进尺、没完没了了! 今年他们敢闹事提前借粮食,明年他们就敢闹事要求降租子! 陈员外可听在外地当官的族人说过,北方有些地主就是这么被刁民要挟的,租子都降到五成了! 就在佃农们被护院家丁打得在地上抱头翻滚哭嚎不止的时候,一支商队过来了。 领头的正是许新正,上来便焦急地劝阻道: “哎哟,这是怎么了?” “住手!都住手!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呀!” “陈员外,快让他们住手呀,再打要打死人了!” 护院家丁见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下意识停手看向陈员外。 “许公子?”陈员外同样纳闷许新正怎么又来了,却没有注意到他现在说的是东越方言,显然有备而来。 这几日许新正也没有闲着,每天都抽空跟着小月学习东越方言。 小月教他的东西都被他记录在脑海中,可谓是过耳不忘。短短几天时间冲刺学习就已经可以与当地人沟通了,虽然口音奇怪了点,但还是能听懂的。 许新正看着地上一群被打得头破血流都不知道反抗的佃农,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冲陈员外拱手道:“陈员外,你们这是闹哪样呢?要不先停手,咱先进屋谈买卖?我这边船家还等着呢。” “什么买卖?”陈员外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佃农们先反应过来了,有人开口叫道:“许公子您是来收粮食?” “哎?对呀,你们怎么知道的?”许新正诧异地看着他们,然后又看向陈员外:“陈员外你不是交代过我此事要保密吗?” 第234章 为陈老爷打抱不平 “什么保密?你莫要胡说,我们何时谈过买卖,我何时又要你保密了?” 陈员外隐约意识到不对劲了,但一时半会还是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想不通许新正这么做的用意在哪儿。 许新正会心微笑地点点头:“明白明白,我们没有谈过买卖。那陈员外,咱……进去喝杯茶,聊会儿人生?哎呀,读书人吟诗作对总没问题?村民们总没意见了?” 不管陈员外明不明白,在场的村民们是看明白了。 陈员外说没有,那肯定就是有了! 陈员外果然真的要把他们的口粮卖掉! 这怎么得了? 不等陈员外答应,甘蔗村的村民们便齐刷刷地给许新正跪下了,哭喊着恳求道:“许公子,许老爷!求您开恩呐!” “这……这是怎么了?”许新正满脸莫名其妙地后退一步,那被打得满脸是血的村民便爬了过来要抱许新正的大腿。 许新正收腿快,没让他抱住。 村民们哭喊道:“求求许老爷放我们一条生路!” “许老爷,那是我们全村人明年的口粮啊,不能卖呀!” “许老爷如果把我们村的口粮买走了,我们全村老小都要饿死啊!” “呜呜呜……许老爷行行好,快走,莫买粮食了!” 许新正满脸委屈,又诧异地看了眼陈员外:“哎呀呀,这是怎么回事呀?陈员外,那粮食不是您的吗?怎么又成这些村民的口粮了?” 陈员外还在琢磨许新正到底想干什么。 村民们便解释道:“那是陈老爷答应要贷给我们的粮食!” “是呀,陈老爷答应过的!” “陈老爷还答应过这种事?”许新正又诧异地看向陈员外。 陈员外不耐烦地骂道:“姓许的, 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许新正满脸无辜道:“我一个来做买卖的外乡人, 我能耍什么花招呀?倒是陈员外,怎么?又要仗着当地乡绅的身份来欺负我吗?上回买卖蔗糖, 我已经认亏了,就当是初来乍到给乡亲们送份见面礼了!否则就你我交易的字据而言,这被悍匪烧毁的损失怎么也不能算到我头上?” “结果现在,您又要坑骗我吗?一批粮食要卖两拨人?” “陈老爷, 您是东越府绕不过去的地头蛇没错, 可也不能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人?此事若是传出去,往后还有谁敢来东越府做买卖?” 许新正说完了陈员外,又转而看向跪在地上的村民,忍不住接着训斥道:“还有你们也是, 即便陈员外答应借给你们粮食, 可毕竟无凭无据的事情怎能作数?这粮食毕竟还是陈员外的不是吗?既然粮食是陈员外的,他愿意卖给谁就卖给谁,轮得到你们在此说三道四?” “北方缺粮, 好些粮商都要来南方收粮食,即便今日我看你们可怜不买陈员外的粮食了,接下来还会有其他客商过来高价收粮食!难道你们要一直堵在这儿,将每家客商都逼走吗?” “且不说其他客商有没有我这么好说话,你们这么做不是在挡陈老爷的财路吗?正所谓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陈老爷平日对你们不薄?我可是听说了,陈老爷是东越府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大善人,平日给乡里修路架桥挖渠的事儿可没少做!租子还收得比别家低,你们这一年到头辛苦劳作的, 最后只需要交出七成的收成给陈老爷!若是哪家过不下去了, 陈老爷还借粮食给你们!最后实在还不上债的,还收你们家女儿做奴婢!哎哟, 那是收奴婢吗?这年头你们贱命能值几个钱啊?陈老爷这分明是赏你们女儿一碗饭吃呢!哪怕最后卖去窑子里, 好歹也有口饭吃不是吗?” “这些还都是道听途说,我那日可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陈老爷替你们加工蔗糖, 替你们保管蔗糖, 替你们寻找销路, 那是分文不取呀!甚至蔗糖被悍匪放火烧了,陈老爷为了你们还丢下读书人的脸面来与我死搅蛮缠威胁恐吓, 不就是为了帮你们讨回一万两银子的尾款吗?” “那天整整一万两银子,可是实打实地分到你们手里了, 陈老爷一文钱都没拿呀!那天我可是看得真真的,啊,就是你,还有你,那天嘴巴都笑歪了!是不是!” “你们每家每户怎么也得分个十几二十两银子?比别地儿的佃农好多了!分了这么多银子,再怎么也不缺口粮?就不能自己去买吗?非要纠集这么多人来堵陈老爷的家门,来挡陈老爷的财路吗?” “简直不可理喻!一点良心都没有,一群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许新正越说越入戏越替陈老爷感到不值,一片善心都喂了狗了, 气得他直甩袖子。 甘蔗村村民们被他这劈头盖脸训斥一通,此前埋下的火药桶顿时就炸了, 个个怒不可遏。 “什么一万两银子?后来全让陈老爷收走了!” “如果真分了钱,我们还用借陈老爷的粮食过活吗?” “陈老爷算什么善人,那修路架桥挖渠的活儿都是我们干的, 陈家一文钱没给,连粮食都要我们自己带!” “我阿爹现在还被陈家二狗子打得下不来床!呜呜呜……” “陈老爷怎么能这样欺负人!那就是我们的粮食啊!” “对,就是我们的粮食!我们要讨回我们的粮食!” 陈员外听完怒骂道:“你们这帮混账东西, 胡说些什么?通通闭嘴!谁再敢乱说话,再敢诋毁我陈家,明年就别佃我陈家的地了!” 此话一出,如同一盆凉水泼在了所有村民的身上。 心中火气顿时消散大半,畏惧重新涌上心头。 土地! 那是他们的命脉! 他们就好像地里的庄稼,没了土地就活不下去了! 至于抢夺陈家的土地,他们是想都不敢想。 大淮是有王法的! 抢夺陈家的土地是要被杀头的! 一旦官军来了,他们谁都别想活命! 而且实际上他们很多人祖上就是自耕农,是自愿将土地投献给陈家的。因为陈家有举人,甚至出过进士,可以免征徭役。如果不把土地献给陈家,以此隐匿田产甚至隐匿户籍,朝廷每年摊派给他们的赋税可远不止七成! 各种杂七杂八的赋税加起来最夸张的时候曾经达到十二成! 是的,十二成! 当年白河口战役之后朝廷为了凑够军费和给三大宗门的保护费, 不断加征赋税, 一年下来要收农民十二成的赋税!也就是说, 哪怕农民不吃不喝把自己全部的收入都上缴也不够, 还倒欠朝廷两成的赋税! 所以抢陈家的土地干嘛? 村民们顿时不敢再乱撒火说陈员外的不是了,再次看向许新正,委屈地恳求道: “许老爷您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是我们的口粮啊!” “总之,求您行行好,赶紧走!莫抢我们活命的口粮呀!” “许老爷大人有大量,好人有好报!您不缺这点银子的,求您开恩可怜可怜我们,赶紧走!” “……”许新正。 第234章 为陈老爷打抱不平 “什么保密?你莫要胡说,我们何时谈过买卖,我何时又要你保密了?” 陈员外隐约意识到不对劲了,但一时半会还是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想不通许新正这么做的用意在哪儿。 许新正会心微笑地点点头:“明白明白,我们没有谈过买卖。那陈员外,咱……进去喝杯茶,聊会儿人生?哎呀,读书人吟诗作对总没问题?村民们总没意见了?” 不管陈员外明不明白,在场的村民们是看明白了。 陈员外说没有,那肯定就是有了! 陈员外果然真的要把他们的口粮卖掉! 这怎么得了? 不等陈员外答应,甘蔗村的村民们便齐刷刷地给许新正跪下了,哭喊着恳求道:“许公子,许老爷!求您开恩呐!” “这……这是怎么了?”许新正满脸莫名其妙地后退一步,那被打得满脸是血的村民便爬了过来要抱许新正的大腿。 许新正收腿快,没让他抱住。 村民们哭喊道:“求求许老爷放我们一条生路!” “许老爷,那是我们全村人明年的口粮啊,不能卖呀!” “许老爷如果把我们村的口粮买走了,我们全村老小都要饿死啊!” “呜呜呜……许老爷行行好,快走,莫买粮食了!” 许新正满脸委屈,又诧异地看了眼陈员外:“哎呀呀,这是怎么回事呀?陈员外,那粮食不是您的吗?怎么又成这些村民的口粮了?” 陈员外还在琢磨许新正到底想干什么。 村民们便解释道:“那是陈老爷答应要贷给我们的粮食!” “是呀,陈老爷答应过的!” “陈老爷还答应过这种事?”许新正又诧异地看向陈员外。 陈员外不耐烦地骂道:“姓许的, 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许新正满脸无辜道:“我一个来做买卖的外乡人, 我能耍什么花招呀?倒是陈员外,怎么?又要仗着当地乡绅的身份来欺负我吗?上回买卖蔗糖, 我已经认亏了,就当是初来乍到给乡亲们送份见面礼了!否则就你我交易的字据而言,这被悍匪烧毁的损失怎么也不能算到我头上?” “结果现在,您又要坑骗我吗?一批粮食要卖两拨人?” “陈老爷, 您是东越府绕不过去的地头蛇没错, 可也不能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人?此事若是传出去,往后还有谁敢来东越府做买卖?” 许新正说完了陈员外,又转而看向跪在地上的村民,忍不住接着训斥道:“还有你们也是, 即便陈员外答应借给你们粮食, 可毕竟无凭无据的事情怎能作数?这粮食毕竟还是陈员外的不是吗?既然粮食是陈员外的,他愿意卖给谁就卖给谁,轮得到你们在此说三道四?” “北方缺粮, 好些粮商都要来南方收粮食,即便今日我看你们可怜不买陈员外的粮食了,接下来还会有其他客商过来高价收粮食!难道你们要一直堵在这儿,将每家客商都逼走吗?” “且不说其他客商有没有我这么好说话,你们这么做不是在挡陈老爷的财路吗?正所谓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陈老爷平日对你们不薄?我可是听说了,陈老爷是东越府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大善人,平日给乡里修路架桥挖渠的事儿可没少做!租子还收得比别家低,你们这一年到头辛苦劳作的, 最后只需要交出七成的收成给陈老爷!若是哪家过不下去了, 陈老爷还借粮食给你们!最后实在还不上债的,还收你们家女儿做奴婢!哎哟, 那是收奴婢吗?这年头你们贱命能值几个钱啊?陈老爷这分明是赏你们女儿一碗饭吃呢!哪怕最后卖去窑子里, 好歹也有口饭吃不是吗?” “这些还都是道听途说,我那日可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陈老爷替你们加工蔗糖, 替你们保管蔗糖, 替你们寻找销路, 那是分文不取呀!甚至蔗糖被悍匪放火烧了,陈老爷为了你们还丢下读书人的脸面来与我死搅蛮缠威胁恐吓, 不就是为了帮你们讨回一万两银子的尾款吗?” “那天整整一万两银子,可是实打实地分到你们手里了, 陈老爷一文钱都没拿呀!那天我可是看得真真的,啊,就是你,还有你,那天嘴巴都笑歪了!是不是!” “你们每家每户怎么也得分个十几二十两银子?比别地儿的佃农好多了!分了这么多银子,再怎么也不缺口粮?就不能自己去买吗?非要纠集这么多人来堵陈老爷的家门,来挡陈老爷的财路吗?” “简直不可理喻!一点良心都没有,一群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许新正越说越入戏越替陈老爷感到不值,一片善心都喂了狗了, 气得他直甩袖子。 甘蔗村村民们被他这劈头盖脸训斥一通,此前埋下的火药桶顿时就炸了, 个个怒不可遏。 “什么一万两银子?后来全让陈老爷收走了!” “如果真分了钱,我们还用借陈老爷的粮食过活吗?” “陈老爷算什么善人,那修路架桥挖渠的活儿都是我们干的, 陈家一文钱没给,连粮食都要我们自己带!” “我阿爹现在还被陈家二狗子打得下不来床!呜呜呜……” “陈老爷怎么能这样欺负人!那就是我们的粮食啊!” “对,就是我们的粮食!我们要讨回我们的粮食!” 陈员外听完怒骂道:“你们这帮混账东西, 胡说些什么?通通闭嘴!谁再敢乱说话,再敢诋毁我陈家,明年就别佃我陈家的地了!” 此话一出,如同一盆凉水泼在了所有村民的身上。 心中火气顿时消散大半,畏惧重新涌上心头。 土地! 那是他们的命脉! 他们就好像地里的庄稼,没了土地就活不下去了! 至于抢夺陈家的土地,他们是想都不敢想。 大淮是有王法的! 抢夺陈家的土地是要被杀头的! 一旦官军来了,他们谁都别想活命! 而且实际上他们很多人祖上就是自耕农,是自愿将土地投献给陈家的。因为陈家有举人,甚至出过进士,可以免征徭役。如果不把土地献给陈家,以此隐匿田产甚至隐匿户籍,朝廷每年摊派给他们的赋税可远不止七成! 各种杂七杂八的赋税加起来最夸张的时候曾经达到十二成! 是的,十二成! 当年白河口战役之后朝廷为了凑够军费和给三大宗门的保护费, 不断加征赋税, 一年下来要收农民十二成的赋税!也就是说, 哪怕农民不吃不喝把自己全部的收入都上缴也不够, 还倒欠朝廷两成的赋税! 所以抢陈家的土地干嘛? 村民们顿时不敢再乱撒火说陈员外的不是了,再次看向许新正,委屈地恳求道: “许老爷您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是我们的口粮啊!” “总之,求您行行好,赶紧走!莫抢我们活命的口粮呀!” “许老爷大人有大量,好人有好报!您不缺这点银子的,求您开恩可怜可怜我们,赶紧走!” “……”许新正。 第235章 好人就该被人拿枪指着 好人有好报! 好一个好人有好报! 好人就该被人拿枪指着? 虽然许新正早知道启发民智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早有想过这些村民不会轻易醒悟跟着他奋起反抗,但现在看着这帮被陈员外打得头破血流的村民跪在地上非但不反抗陈员外的暴行,还反过来逼求他赶紧离开,一股无名邪火就蹿上心头。 这和课本上教的不一样啊! 一个被封建奴役了千百年的民族,真的能被他一个小小穿越者唤醒吗? 许新正攥紧了拳头,但最后还是松开了。 “罢了,你们去找陈老爷借粮食,这粮食我不买了!你们就在这儿堵着,再有客商过来也逼走他们!你们就在这儿继续求陈老爷开恩,看是你们的头硬还是陈老爷家的扁担硬!” 村民们茫然无措地看向陈员外。 陈员外有土地在手,根本不怕他们造反。哪怕现在突然冒出个许新正来捣乱,他也从未想过让步。 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绝对不能惯着这些贱民! 村民们知道陈老爷心硬,许老爷心软,不知是哪个机灵鬼带头,又纷纷看向许新正,再次求道:“许老爷,您也是老爷,和陈老爷说得上话,您替我们劝劝陈老爷!我们就想借到口粮,别的我们都不要了……” “是啊是啊,许老爷行行好,救救我们!” 许新正差点吐血,他今天算是被陈员外给上了一堂生动形象的社会实践课。 难怪陈员外都被闹到这份上了都不肯松口,不肯做出让步来安抚佃农情绪。 什么叫主子? 这就是主子! 对奴才欺软怕硬的性子抓得死死的! 连张清风这个不问世事的出家人都看不下去了, 轻轻拍了拍许新正的肩膀以作安慰。 许新正心里也自我安慰一句:没事, 前辈们也是这么过来的,我还有备用保险方案, 稳住心态!我还能凯瑞! 他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叹息道:“唉~行。陈员外,想来甘蔗村一村所需口粮也不多,您将他们的口粮借给他们, 我只买剩下的部分, 这样可好!” “好好好!可好可好!” 村民们一听许新正这话,个个都欢喜,仿佛已经拿到粮食似的。 然而陈员外却甩袖骂道:“好什么好?你们这帮贱皮子究竟想伙同这个外乡人耍什么花招?我何时说过要卖粮食了!” 一旁的陈管事已经隐约意识到许新正在煽动民怨来对抗陈家了,语气稍微缓和一些, 替陈员外劝解道:“老爷根本没打算卖粮食, 你们莫被这卑鄙的外乡人骗了!都回去干活,老爷说话算话,只要你们能在过年前把货仓修好, 肯定会借粮食给你们的!” 陈员外是主子,绝对一丝一毫都不能退让,包括语气! 但事情闹到现在这样,继续一味强硬下去可能真的要激起民变了,作为陈家管事,他必须要站出来给双方一个台阶下,缓和矛盾。 但甘蔗村村民经过上次陈家收银子一事,早就不信任他们了。这会儿拿不到粮食, 根本不肯走, 但也不敢再闹事,只能又可怜兮兮地看向许新正。 许老爷是好人, 也是读书人, 读书人都聪明,肯定有办法帮他们! 许新正今天已经被教育够了, 早就对此免疫, 与旁边人使了个眼色, 众人便知道他要动用最后一招了。 “行, 陈老爷还是不肯借粮食,那这样, 粮食我照样高价收购,我把粮食买过来, 再借给诸位乡亲,这样可好呀?” 村民们闻言大喜,纷纷拍手叫好,不惜赞美之词。 许老爷果然心善! 这么一来,他们的口粮有了,陈老爷的银子也赚到了,大家都满意都高兴! 就连陈员外也暂时抛下了狐疑,饶有兴致地看向许新正,连称呼都变回来了:“哦?不知道许公子打算出多少钱, 买多少粮食呀?” 许新正冷笑着拍手,看看陈员外, 又看看满地的村民:“好呀!真好!陈员外方才还矢口否认粮食买卖,还说不卖粮食,结果现在又能卖了是吗?你们莫不是私下说好了, 在此演戏蒙骗我?” 陈员外蹙眉,村民们也纷纷摇头否认。 许新正只是这么一嘲讽,并没有接着穷追猛打, 随手一甩袖,身后的伙计们便将盖在镖车上的麻布掀开。 “我今日带了十三万两银子过来,陈员外按照此前说好的卖我七百万石大米,而且至少一半要是今年的新米!” “甘蔗村不过五百多户人,每户我借五十石陈粮,够你们吃大半年的?拢共不过十余万石的陈粮,我许仲元今日便开恩借给你们了!” “呵呵呵,我一个外乡人,却也不怕你们来年还不上粮食。只是走之前好心再提醒你们一句,今日我给你们发了粮食,可别再像那天发的银子一样, 等我转身一走就全交给你们陈老爷了!” 村民们原本听到许新正如此慷慨,个个欢喜得不得了。 每户五十石粮食, 说给就给了? 要知道陈员外虽然也借粮食,但从来都是一点点扣出来的, 不可能一口气借给他们一整年的粮食。 一下子全给了,接下来还怎么拿捏他们? 总不能每次都用田地作威胁? 然而听到许新正后面的话,村民们个个如遭雷击。 是呀,几天前陈员外才把他们的银子给收走,现在为什么就不会再扯出什么荒唐的理由把他们的粮食给收走? 十几万石的粮食呢!直接收走再细水长流慢慢放贷借给他们,这才是陈员外的作风! 现在怎么办?再求许老爷救救他们? 许老爷是心地善良好说话,但也不能总逮着他求救呀! 这地盘终究是陈家的,许老爷只是个外地商人,不管他们再怎么央求都不可能留下来帮他们守住粮食的! 有这么一瞬间,村民们心中闪过一抹奇怪的想法:如果许老爷是他们的地主该多好? 陈员外和老管事此时并不知道村民们的想法,他们正直勾勾盯着许新正身后的镖车呢。 尤其是老管事,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他昨晚运出去的镖车吗? 十三万两银子? 那他娘不就是他们陈家拿来给悍匪赎人的银子吗? 现在又原封不动还回来了? 嘶~用我的银子来买我的粮食? 陈员外猛吸一口凉气,旋即就想明白怎么回事了。 虽然还不清楚许新正具体在谋划什么,但他可以确定的是,那晚假扮悍匪的并非七星门,而是眼前这个卑鄙的外地商人! 陈员外怒骂道:“好你个姓许的!竟敢在我陈家头上动土,还不快将我陈家的银子还来!还有我那十三匹玉驹!” 老管事也招呼着陈家的护院们抄家伙将许新正一行人团团围住。 夹在双方中间的甘蔗村村民傻眼了,他们还在纠结自己的口粮要怎么保住呢,局势就瞬间剑拔弩张了。 什么银子? 陈老爷又想欺负许老爷,又想抢人家银子了? “你们这些贱皮子还不快起来替老爷拿下这些贼人!”老管事呵斥道。 如果是往常时候,村民们肯定一呼百应。 但经过这一番闹腾,先不说他们心里愿不愿意了,他们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情况,一时间全都傻愣着不动。 几个机灵点的还往后面悄悄挪了挪。 …… 第235章 好人就该被人拿枪指着 好人有好报! 好一个好人有好报! 好人就该被人拿枪指着? 虽然许新正早知道启发民智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早有想过这些村民不会轻易醒悟跟着他奋起反抗,但现在看着这帮被陈员外打得头破血流的村民跪在地上非但不反抗陈员外的暴行,还反过来逼求他赶紧离开,一股无名邪火就蹿上心头。 这和课本上教的不一样啊! 一个被封建奴役了千百年的民族,真的能被他一个小小穿越者唤醒吗? 许新正攥紧了拳头,但最后还是松开了。 “罢了,你们去找陈老爷借粮食,这粮食我不买了!你们就在这儿堵着,再有客商过来也逼走他们!你们就在这儿继续求陈老爷开恩,看是你们的头硬还是陈老爷家的扁担硬!” 村民们茫然无措地看向陈员外。 陈员外有土地在手,根本不怕他们造反。哪怕现在突然冒出个许新正来捣乱,他也从未想过让步。 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绝对不能惯着这些贱民! 村民们知道陈老爷心硬,许老爷心软,不知是哪个机灵鬼带头,又纷纷看向许新正,再次求道:“许老爷,您也是老爷,和陈老爷说得上话,您替我们劝劝陈老爷!我们就想借到口粮,别的我们都不要了……” “是啊是啊,许老爷行行好,救救我们!” 许新正差点吐血,他今天算是被陈员外给上了一堂生动形象的社会实践课。 难怪陈员外都被闹到这份上了都不肯松口,不肯做出让步来安抚佃农情绪。 什么叫主子? 这就是主子! 对奴才欺软怕硬的性子抓得死死的! 连张清风这个不问世事的出家人都看不下去了, 轻轻拍了拍许新正的肩膀以作安慰。 许新正心里也自我安慰一句:没事, 前辈们也是这么过来的,我还有备用保险方案, 稳住心态!我还能凯瑞! 他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叹息道:“唉~行。陈员外,想来甘蔗村一村所需口粮也不多,您将他们的口粮借给他们, 我只买剩下的部分, 这样可好!” “好好好!可好可好!” 村民们一听许新正这话,个个都欢喜,仿佛已经拿到粮食似的。 然而陈员外却甩袖骂道:“好什么好?你们这帮贱皮子究竟想伙同这个外乡人耍什么花招?我何时说过要卖粮食了!” 一旁的陈管事已经隐约意识到许新正在煽动民怨来对抗陈家了,语气稍微缓和一些, 替陈员外劝解道:“老爷根本没打算卖粮食, 你们莫被这卑鄙的外乡人骗了!都回去干活,老爷说话算话,只要你们能在过年前把货仓修好, 肯定会借粮食给你们的!” 陈员外是主子,绝对一丝一毫都不能退让,包括语气! 但事情闹到现在这样,继续一味强硬下去可能真的要激起民变了,作为陈家管事,他必须要站出来给双方一个台阶下,缓和矛盾。 但甘蔗村村民经过上次陈家收银子一事,早就不信任他们了。这会儿拿不到粮食, 根本不肯走, 但也不敢再闹事,只能又可怜兮兮地看向许新正。 许老爷是好人, 也是读书人, 读书人都聪明,肯定有办法帮他们! 许新正今天已经被教育够了, 早就对此免疫, 与旁边人使了个眼色, 众人便知道他要动用最后一招了。 “行, 陈老爷还是不肯借粮食,那这样, 粮食我照样高价收购,我把粮食买过来, 再借给诸位乡亲,这样可好呀?” 村民们闻言大喜,纷纷拍手叫好,不惜赞美之词。 许老爷果然心善! 这么一来,他们的口粮有了,陈老爷的银子也赚到了,大家都满意都高兴! 就连陈员外也暂时抛下了狐疑,饶有兴致地看向许新正,连称呼都变回来了:“哦?不知道许公子打算出多少钱, 买多少粮食呀?” 许新正冷笑着拍手,看看陈员外, 又看看满地的村民:“好呀!真好!陈员外方才还矢口否认粮食买卖,还说不卖粮食,结果现在又能卖了是吗?你们莫不是私下说好了, 在此演戏蒙骗我?” 陈员外蹙眉,村民们也纷纷摇头否认。 许新正只是这么一嘲讽,并没有接着穷追猛打, 随手一甩袖,身后的伙计们便将盖在镖车上的麻布掀开。 “我今日带了十三万两银子过来,陈员外按照此前说好的卖我七百万石大米,而且至少一半要是今年的新米!” “甘蔗村不过五百多户人,每户我借五十石陈粮,够你们吃大半年的?拢共不过十余万石的陈粮,我许仲元今日便开恩借给你们了!” “呵呵呵,我一个外乡人,却也不怕你们来年还不上粮食。只是走之前好心再提醒你们一句,今日我给你们发了粮食,可别再像那天发的银子一样, 等我转身一走就全交给你们陈老爷了!” 村民们原本听到许新正如此慷慨,个个欢喜得不得了。 每户五十石粮食, 说给就给了? 要知道陈员外虽然也借粮食,但从来都是一点点扣出来的, 不可能一口气借给他们一整年的粮食。 一下子全给了,接下来还怎么拿捏他们? 总不能每次都用田地作威胁? 然而听到许新正后面的话,村民们个个如遭雷击。 是呀,几天前陈员外才把他们的银子给收走,现在为什么就不会再扯出什么荒唐的理由把他们的粮食给收走? 十几万石的粮食呢!直接收走再细水长流慢慢放贷借给他们,这才是陈员外的作风! 现在怎么办?再求许老爷救救他们? 许老爷是心地善良好说话,但也不能总逮着他求救呀! 这地盘终究是陈家的,许老爷只是个外地商人,不管他们再怎么央求都不可能留下来帮他们守住粮食的! 有这么一瞬间,村民们心中闪过一抹奇怪的想法:如果许老爷是他们的地主该多好? 陈员外和老管事此时并不知道村民们的想法,他们正直勾勾盯着许新正身后的镖车呢。 尤其是老管事,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他昨晚运出去的镖车吗? 十三万两银子? 那他娘不就是他们陈家拿来给悍匪赎人的银子吗? 现在又原封不动还回来了? 嘶~用我的银子来买我的粮食? 陈员外猛吸一口凉气,旋即就想明白怎么回事了。 虽然还不清楚许新正具体在谋划什么,但他可以确定的是,那晚假扮悍匪的并非七星门,而是眼前这个卑鄙的外地商人! 陈员外怒骂道:“好你个姓许的!竟敢在我陈家头上动土,还不快将我陈家的银子还来!还有我那十三匹玉驹!” 老管事也招呼着陈家的护院们抄家伙将许新正一行人团团围住。 夹在双方中间的甘蔗村村民傻眼了,他们还在纠结自己的口粮要怎么保住呢,局势就瞬间剑拔弩张了。 什么银子? 陈老爷又想欺负许老爷,又想抢人家银子了? “你们这些贱皮子还不快起来替老爷拿下这些贼人!”老管事呵斥道。 如果是往常时候,村民们肯定一呼百应。 但经过这一番闹腾,先不说他们心里愿不愿意了,他们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情况,一时间全都傻愣着不动。 几个机灵点的还往后面悄悄挪了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