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姻嘉偶》 第1章 归来 二月的春风依旧带着寒意,它就像一双无形的手抚摸着京城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万物复苏,花红柳绿,生气勃勃…… 靖宁侯府的仆妇下人早早地打扫好各个院子,远山轩里的两株桃花展开花苞,丫鬟松月看着桃花,嘴里数着“一、二、三……”。 叶柔嘉猛地睁开双眼,盯着帐顶,看了半晌,又看了看四周,这是自己未出阁之前住的闺房,陌生又遥远的记忆在脑子里翻滚。 她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身着柳色棉衣,窄肩细腰的松雪走进里间,轻声唤着:“姑娘您醒了。” 院内的松月听到西厢房的说话声,连忙进屋。 叶柔嘉盯着松雪仔仔细细地瞧,就听松月打帘进来说: “姑娘您醒啦!起身用早膳吗?今早大厨房送来了玫瑰豆沙包、水晶虾饺、南瓜小米粥……我放在小炭炉上温着呢。” 松月,她居然还活着!叶柔嘉看着她如满月般白净的脸,一双眼睛炯炯充满活力。 叶柔嘉猛地起身,紧紧抱住松月,那个到死都陪着她的松月…… 松月呆在那,任由叶柔嘉抱着:“您是做噩梦了吗?” 一旁的松雪拿来银狐皮袄给叶柔嘉披上,又将浸过热水的面巾递到面前:“姑娘,擦擦脸!” 叶柔嘉抬起头,两滴泪水还挂在粉嘟嘟的鹅蛋脸上,明眸如一潭清泉,露出的皓腕细润如玉,双唇似那粉红的桃花。 她看着眉目清秀、身材窈窕的松雪,缓缓放开松月,接过松雪手里的面巾盖在脸上。 松雪,前世在她出嫁后就不知去向了…… 面巾上的热气渐渐散去,叶柔嘉清醒了很多,上一世的遭遇还历历在目,甚至在她醒来之前,还感觉到小腹处撕心裂肺的疼痛…… 前世祖父病逝后,父亲在祖父灵前吐血,之后一病不起,紧接着母亲也跟着离世,亲弟弟莫名摔落假山成了痴儿。 先后失去三位至亲,她痛苦万分,甚至伤心到流下血泪。 前世她的父母素来康健,弟弟也是聪明伶俐,她想查清这背后的真相,却在热孝期间被叶府实际当家人的二叔叶寒,嫁给了诚意伯独子林伟杰。 她从此掉进了另一个深渊,那个无能又薄情的男人林伟杰,纵容他青梅竹马的曹表妹曹忻,亦是他的爱妾,欺辱她这个正妻。 婆母林曹氏刻薄愚蠢,日日磋磨她。 还有她公爹诚意伯林正春,常常用阴鸷的目光盯着她…… “松雪,把铜镜拿来。”叶柔嘉嗓音有些艰涩,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她摸着自己的脸,难以置信。 难道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吗? 叶柔嘉缓缓地咀嚼着,品味食物的滋味,亦是咀嚼前世的酸甜苦辣,吞下那一世的所有过往。 她前世二十九岁就死了,那是熙德二十七年。 皇帝杨堃病重,代王杨弘和生母顺贵妃里应外合,起兵谋反,后被秦王杨昭和襄王杨叡合力剿灭。 代王杨弘伏诛,顺贵妃自尽,母家及其党羽全被杀了个干净。皇帝不久驾鹤西去,秦王杨昭继位。 林伟杰告诉她,叶家参与代王谋反,满门倾覆。 从那以后她活的不如府里的一只猫儿,府里人人都可欺她。 那林曹氏和曹忻两人更是急不可耐地给她下毒…… 叶柔嘉缓缓咽下嘴里的食物。 那些人,那些事,不急,一个一个来…… 用完早膳,叶柔嘉舒服了很多。松雪端来清茶,叶柔嘉漱了口:“今儿是什么日子?” 一旁的松月连忙答道:“今儿是二月初八。” “熙德十年二月初八……”叶柔嘉慢慢说。 “姑娘您记差了,现在是熙德九年。”松月笑着说。 叶柔嘉轻轻颔首,对着二人说:“走,该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了。” 松雪拿来大氅,松月将手炉装上炭,主仆三人出发前往明德堂。 叶府共有四个院子,占地不到十亩。屋舍建造陈设,皆是崇尚实用质朴,无雕梁画栋,无歇山转角。 只有正院里有一汪小小莲池,如今只有几尾龙睛眼、天仙子在水里摇头摆尾。 叶柔嘉来到明德堂正房,巧慧连忙笑着说:“您来了。” 说完打起帘子对着里面唱到:“大姑娘来给太夫人问安。”说完松月就凑上来和巧慧小声寒暄起来。 松雪跟着叶柔嘉进去,门帘把外面的寒气隔档。松雪替叶柔嘉解了外面的大氅。 一位端庄娴静的妇人正坐在大红酸枝松鹤延年罗汉床上喝茶,她戴着鱼形绣迎春花的靛青色抹额,身着铜绿色寿字纹刺绣比甲。 约莫五十上下,鬓间已有些许白发,插着银鎏金嵌绿松石簪子。 那双眼依旧明亮,依稀能窥见年轻时的风姿绰约。见到来人,妇人眼睛立马笑成一条缝,眼角也出现条条纹路。 “我的阿柔儿,今儿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起得这么早。” 太夫人说着拉过叶柔嘉的手,温声询问,“是被子薄了冻着了?还是做噩梦了?”一边问一边探叶柔嘉的额头。 叶柔嘉看着祖母,鼻子一酸,扑在她怀里,瓮声瓮气地说:“嗯,我做了一场噩梦,醒来就好想祖母。” 前世祖母遭受丧夫、丧子,忍者巨大的悲痛,依然强打起精神,将痴傻的弟弟养在自己膝下。 她奋力留住大儿子的一脉骨血,却不知等来的是叶府满门覆灭。 祖母叶华氏,广德侯嫡女,从二品诰命夫人,一下子成了阶下囚,看着她的子孙一个一个命丧黄泉,她所经历的伤痛丝毫不比她少。 太夫人摸着叶柔嘉的后背,嗔道:“你虚岁十一了,怎的还像个七八岁的孩子,竟还抱着祖母撒娇!” 一旁的佟妈妈笑眯眯地解围:“大姑娘在您面前,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是啊,这时间过得可真快,我抱着你,就想到你刚出生那会……” 叶柔嘉和太夫人说了一会话,就准备去往远山轩见她的母亲谢氏。 路过二房揽月斋,听到有女孩子在大声呵斥:“你个下贱东西,一大早就鬼喊鬼叫地扰人清梦……” 叶柔嘉走近一看,是二堂妹叶思嘉,正颐指气使地指着三堂妹叶和嘉的鼻子破口大骂。 叶和嘉一动不动地瞪着叶思嘉,眼神里充满怒气。 叶柔嘉疑窦丛生,在她的印象里,叶和嘉这个庶出的妹妹,生母是个通房,在她五六岁的时候就病逝了。 她父亲,也就是二叔叶寒对她毫不关心,二婶对她不算苛待,衣食上尚且过得去。 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叶和嘉,怎会有这样的眼神。 叶思嘉看着这样一双似要喷火的眼睛,更是气笑了:“呵,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还敢瞪我!我这个做姐姐的今天就教训教训你!”说完扬起手就要扇过去。 第2章 姐妹 叶思嘉的那只手竖在半空,在将要落下之时,叶柔嘉上前拦住,瞥了一眼气血翻涌的叶思嘉,冷冷地说:“收收你的坏脾气,都是一家子姐妹,天天跟乌眼鸡似的。” “你!”叶思嘉气得咬牙切齿。 “欺负自己的妹妹算什么好本事,我明个去问问祖父祖母,你这些个光荣事迹,要不要拿出来给下面的弟弟妹妹学习学习?叶家二姑娘!” 叶柔嘉实在不想看叶思嘉那张气急败坏的脸。 一听这话,叶思嘉只好作罢,气哼哼地前往二太太的房里,估摸着是去诉说委屈了。 叶和嘉感激地看了一眼叶柔嘉,什么话都没说,低着头回屋去了。 叶柔嘉看着两位堂妹的背影,慢慢地回忆起来…… 前世叶思嘉一直就是这样跋扈的性子,欺软怕硬,上不得厅堂,更是下不得厨房。 二叔叶寒承袭爵位,成了靖宁侯之后,费劲心思将这个女儿嫁给了正三品的兵部右侍郎做填房。 婚后没过多久,她的丈夫本就有七八个妾室,在她进门后没过多久,又纳了两个小妾。 婆家丝毫不把她这个正妻放在眼里,原配留下的子女,也没一个待见她的,更别说称她为母亲。 叶思嘉回娘家和爹娘哭诉,叶寒却说她自己作天作地,刁蛮任性,叶思嘉和叶寒闹僵,发誓再也不回娘家。 而叶和嘉被叶寒送进代王府中做了侍妾,叶和嘉没什么心机,更是胆小懦弱。 她在众多侍妾中毫不起眼,长相也不十分出众,代王杨弘新鲜了两三天就把她抛到九霄去了。 代王谋反兵败,党羽一个个被揪出来清算,其中就有那位兵部右侍郎。 因此在叶寒呕心沥血地算计和谋划之下,他的子女无一幸免,全都跟着他一起,给代王陪葬…… 叶家只剩下三房一家三口,因叶平早年治水有功,又有恩师,当时的工部尚书宋渤,在秦王杨昭那里说情。 三房幸免于难,三叔叶平由原来的工部都水清吏司正五品郎中,贬为庶人。 至于后来叶文嘉嫁给何人,叶柔嘉实在不知。 她在父母双亡之后,三叔叶平一家对她关怀备至,三叔家的独女叶文嘉当时年纪尚小,却也经常来找她说话。 她和林伟杰快速敲定婚事,三叔叶平也因这事和叶寒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后来知道叶柔嘉被林家磋磨,三叔叶平十分自责,常常托人送来书信和银钱。 叶柔嘉一张纸片、一颗铜板也没见到过,还是有次听个碎嘴的婆子闲聊才得知,那信拆都没拆,全都拿去灶台引火了,那银子,呵…… 算了,不想了! 叶柔嘉一边回忆一边朝远山轩走去。 她似乎又想起什么,突然转过身,差点撞着紧跟着她的松月。 松雪一把扶住叶柔嘉,说道:“姑娘小心!” 松雪白了一眼面露愧色的松月,松月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幸好姑娘没被她撞着。 叶柔嘉揉揉松月的大脑袋,露出微笑,示意自己没事。 看着叶柔嘉走向叶和嘉的屋子,松月疑惑开口:“姑娘,您不是去……” 松雪急忙捂了她的嘴:“嘘!” “你们两个别跟着。”叶柔嘉朝她俩摆摆手小声说。 叶柔嘉悄声靠近窗边。 她听到有个小丫鬟哀求着说:“三姑娘,求求您下次可别再招惹二姑娘了,不仅您受罪我们日子也不好过……” “我招惹她?我什么时候招惹她了,都是她在欺负我好吗?你眼睛看不见啊?”叶和嘉气得抬高声量。 “奴婢看见了,往常不是一直都是这样么,您都没发过火。” “三姑娘您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还是思念陈姨娘了?最近您总是说梦话,奴婢书读的少,一句都听不懂。” “我……哎!跟你说也说不清。”叶和嘉唉声叹气。 “那您就少和二姑娘碰面,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你没看到她刚才都要动手打我脸了,我凭什么给她打?等着,看我不……”叶和嘉下面的话一下子被截住了。 “我的三姑娘,您别跟她较劲了,最后二爷和二太太还不是向着她,吃亏的还是您,您清醒一点。”小丫鬟掏心掏肺,苦口婆心地劝着。 叶和嘉却毫不领情:“哎呦,你还来教训我了?出去出去,我想一个人呆着。”这句话说完,屋里就没了声音。 小丫鬟茗儿咬着下唇,从屋里出来了,看到窗前站着的叶柔嘉,刚要问安行礼,就见叶柔嘉向她摆摆手让她离开。 叶和嘉真是转了性子了,居然能从平时唯唯诺诺的女孩子嘴里,听到这番话。 叶柔嘉此时若有所思。 这时,屋里传来叶和嘉的哀嚎: “坑爹啊!我特么得罪了哪路大神了?啊啊啊……” 叶柔嘉震惊到无法言说,这还是她印象中的三妹妹吗? 接着就听到里面的人继续说道:“哎,我还是睡一觉,说不定睡一觉就回去了。” 没过多久,屋里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叶柔嘉转过身去,将满心的疑虑压在心底,心想还是快快去远山轩瞧瞧母亲。 屋前打帘的月枝远远看到叶柔嘉,连忙朝屋里唱道:“大夫人,姑娘来了。” 祖母是这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和善人,免了大家的晨昏定省,也从不给儿媳立规矩。 她的母亲谢氏一般都辰时末起身。 谢氏坐在一张黄花梨小圆桌前,看样子刚用完早饭,正拿着甜白釉盖碗茶杯漱口,看到叶柔嘉进来,连忙放下杯子问道:“你可用过饭了?” 叶柔嘉看着母亲的脸,点点头。谢氏约莫二十七八,面容秀丽,肤如凝脂,青丝满鬓,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和她一样的鹅蛋脸上带着少女般的纯真烂漫。 谢氏身着家常的蔷薇色素绸棉袄,鬓间只有一枚镂空雕刻的喜上梅梢白玉发簪。 母亲谢氏和父亲叶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婚后叶成对她也是呵护备至。 前世如果那一切没有发生,那她的母亲谢氏就是全京城妇人都羡慕嫉妒的对象。 父亲暴病而亡后,她看着母亲那双杏眼由清透明亮,一夕之间变得空洞无神,直到她亲手将那双瞳孔放大、毫无光泽的眼睛阖上…… 叶柔嘉忍住眼泪,心里默默发誓绝不让上一世的事情重演。 和谢氏说了一会子话,弟弟叶致真一股风似的跑进来,看到叶柔嘉也在,开心地说:“阿娘早啊!阿姐你来啦!” 叶致真坐在凳子上,看着桌上的早饭,说道:“我今儿早上写了十篇大字,又背了两篇文章,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那就别说话了,快吃。”谢氏看着儿子,语气里带着心疼。 叶致真如今应有七岁了,四岁启蒙后,祖父叶晟就让他每天早上做早课,之后才能用早饭。 谢氏虽有些心疼儿子,却也深知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姐弟二人一左一右坐在谢氏身旁,大概做母亲的都喜欢孩子吃饭欢得像小狗仔似的,叶致真吃得畅快却不粗鲁。 真好! 这样的场景极其平常,却是叶柔嘉前世无数次在梦中才能看到的景象,只能在梦中,抓不住,回不去…… 一笼虾饺吃完,一碗南瓜小米粥喝光,叶致真准备吃第三个豆沙包,叶柔嘉忙说:“真哥儿快别吃了!” 谢氏摸着叶致真的头说:“你姐姐说的没错,吃太多了会积食,我们真哥儿虽是长身体的时候,但是吃七八分饱就行了,千万别把小肚子撑得圆圆的,不然你呀,越长越圆就不长个了。” 叶致真想象着自己脑袋圆溜溜,肚子圆溜溜,实在不美…… 他放下筷子,接过一旁覃妈妈递来的杯子漱口,又擦了擦嘴。 “真哥儿会越长越高,像祖父那样伟岸挺拔。”叶柔嘉说。 叶致真觉得姐姐说得好像有点问题,怎会像祖父,难道不是儿子像父亲吗?但一想到父亲圆滚滚的肚子,不行不行,一定要像祖父。 叶致真用完早饭,被覃妈妈带到院子里散步消食。 叶柔嘉和谢氏说了一会子话,等到谢氏要小憩才离开。 第3章 黑猫 话说叶思嘉气性也真是大,她气鼓鼓地去找亲娘诉苦,二太太好言好语哄了半天,又让叶和嘉过来给她赔礼,看着叶和嘉拉着她的衣角,哀求了好一会儿,叶思嘉才勉强消气。 午饭后,叶思嘉不想午睡,就在长廊里百无聊赖地坐着,揪着一旁的金森女贞叶子。 她没注意到屋檐边上有一双眼睛正紧盯着她…… 正当她起身想要离开的时候,一团黑不溜秋毛茸茸的东西,从天而降,挂在她的侧腰处,发出“喵呜喵呜”的声音,露出尖牙准备撕咬她的大腿。 一旁的大丫鬟竹心快速上前,伸手想要抓住那东西,却只揪下一撮黑毛,在这刹那,那黑猫扭头在她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竹心忍痛,将黑猫从叶思嘉的身上掰下来,那黑猫哪里会任由她钳住,疯狂地扭动身体,爪子和牙齿配合默契,吓得竹心双手一撒,黑猫落地后,像一支箭似的窜出几米之外,不见踪影。 叶思嘉吓得面色惨白,腿脚发软,竹心扶住她,在她耳边大声喊:“二姑娘!猫已经跑了,没事了!没事了!” 叶思嘉平复下来,伸手摸摸侧腰,大腿,所幸这天还冷着,衣服穿得也厚实,没被抓伤。 她仔细一看衣服,心疼坏了,这个月才做的绣着彩蝶、花鸟的缎面袄裙上有一个个猫爪印,那几只栩栩如生的彩蝶刺绣都被黑猫勾了丝。 叶思嘉抬腿踢了竹心一脚,恨恨说道:“没用的贱婢,连只猫儿都拦不住,真是个废物!” 竹心连连认错,眼睛里蓄满泪水,将自己受伤的那的手藏在身后,生怕血染到叶思嘉的衣服上,再添一份罪责。 叶思嘉骂骂咧咧地回到里屋,竹影过来小心翼翼地给她净面更衣,这时被惊动的二太太赶过来,忙把女儿搂在怀里,一边安抚,一边检查是否受伤。 竹心不敢在跟前伺候,去了后罩房,舀来清水洗了洗伤口,坐在屋檐下低低啜泣。 竹影回来看到竹心这个样子上前安慰:“你别哭了,一会眼睛肿了怎么在二姑娘面前做事?我这有药,给你上点,光用水洗是不行的。” 竹影细心地给竹心上药,竹心拿帕子将眼泪擦干净:“竹影姐姐,我真没注意,那黑猫我真是拼了命才把它弄下来。” 竹影将手包扎好,打了一个花节,拍拍竹心可怜兮兮的小脸:“不怪你,那猫儿多灵活,二姑娘就是吓着了,你看到了她最狼狈的样子,拿你出出气罢了,好好做事,过段时间就忘了。” 竹心点点头,对竹影说了好多感激的话。 叶柔嘉午睡醒了,松月迫不及待地将二姑娘差点被猫儿抓伤的事儿讲与她听。 叶柔嘉想起上午在窗边听到的那未言明的话。 “等着,看我不……” 叶柔嘉收拾了一下,拉过松月说:“跟我去二房找三妹妹玩儿。” 松月问:“松雪不用跟着吗?” “嗯,就带你一个人,你一个顶俩儿。” 松月美滋滋地应着,将大脑袋扬得高高的。 叶柔嘉进了二房的院子,松月从口袋里抓了一把香瓜子,倒在门房的刘婆子手里,那刘婆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叶柔嘉对松月说:“你在这跟刘妈妈聊会,聊完了再把你那瓜子分点给茗儿,我去找三姑娘玩儿了。” 刘婆子忙搭腔:“大姑娘您真是个和善人儿,这茗儿也不容易,一个人伺候三姑娘,里里外外虽说事情不算多,摊到她一个人身上也够累的。” 叶和嘉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这次叶柔嘉没听到叶和嘉自言自语,却听到叶和嘉在那嗤嗤地笑。 想到叶和嘉的种种反常,还有她的胡言乱语,叶柔嘉决定走进去问问清楚。 深吸一口气,怕什么,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你是谁?” 叶和嘉浑身一震,抬起头来。 “你是谁?”叶柔嘉再次发问,她的目光像一把利剑,直刺人心。 “我,我是叶和嘉。” “你不是!” 叶柔嘉的声音不大,却让叶和嘉有些发慌。 “你是人是鬼?” “我当然是人啊!我真的叫叶和嘉。” 叫叶和嘉…… 叶柔嘉坐在窗前的鼓凳上,一手搭在小桌上,轻轻地用食指敲着桌面。 这个屋子面向西边,一片乌云盖住了太阳,室内慢慢变得昏暗。 叶柔嘉正巧挡住了采光的窗子,她的脸隐没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面目。 “说说你的来历!”叶柔嘉的声音清脆,但是整个人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幽灵。 叶和嘉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女孩子看透了,暗暗给自己鼓气,死就死,细细叙说起来: “我记得我被车撞了,然后醒过来就躺在这张床上,有个小丫头叫我三姑娘。” “我也叫叶和嘉,我原来生活的地方跟你们这不一样,这么说,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爸妈……就是我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哦……就是平头老百姓。” “我从学校毕业出来也没找到好工作,就在桃宝……嗯……小店里面当客服。” “就是……”叶和嘉在脑子里拼命搜索自己看过的古装剧,“就是店小二。有人来退货,就来和我交涉,还有人来找茬,我就怼他……” 叶和嘉刚要接着往下说,就听叶柔嘉沉吟一声:“嗯,我知道了。我看过这类的志怪书,这叫夺舍,这个身体还是我三妹妹,芯子却换成了你。” “对对对!”叶和嘉拼命点头。 “你知道你表现得有多反常吗?”叶柔嘉起身走到床前,一双明眸望着她的眼睛。 外面的云雾渐渐散开,阳光从窗棂穿透进来,驱散了室内的阴暗,光照在叶柔嘉的身上。 这让叶和嘉感觉这个女孩子全身有了温度,似乎借助阳光,让她周身充满了能量。 她的潜意识告诉自己,这个女孩子可以信任,甚至可以成为朋友。 叶和嘉呆愣愣地看着叶柔嘉,突然反应过来,抓住她的一只胳膊,急切地说:“有人起疑了吗?那我怎么办?” “你不会把那东西也抹在我身上?”叶柔嘉看着抓住她胳膊的两只手,笑着问。 “你,你,你怎么知道?”叶和嘉松开双手,睁大眼睛,惊恐万分,心中暗想:这个女孩子太可怕了! “别耍这些小把戏,伤不着别人却暴露了自己。”叶柔嘉闻闻自己的衣袖,没什么味道。” “给你讲讲我听说的真人真事,有个七八岁女孩子在蜀地土生土长,有次大病初愈,醒来就熟练地说着鲁地的方言。” “她家人找来高人,高人说她恶鬼缠身,如不赶快烧死,不久所有家人便会死无全尸,魂魄都会被这恶鬼吸走,生生世世不得轮回。后来……”叶柔嘉看了一眼此时已经瑟瑟发抖的叶和嘉。 “她,她被烧死了!那我呢?我也会被……”叶和嘉再次抓住叶柔嘉的胳膊, “我不想死,虽然我对这个什么大荣朝一无所知,也不是历史书上学到的任何一个朝代。” “但是我也想活着呀,能活着就挺好的了!不是有句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么,什么蝼蚁尚且偷生,啊啊啊……呜呜呜……” 叶和嘉大约是哭猛了,一边哭一边打嗝,还不停地叨叨,“我从小到大都在上学读书,也没有一技之长……” 说到一技之长,她突然灵光一闪,“咦?我要是从小学个古筝、书法、围棋啥的,我是不是就能在这里混下去了?” 叶和嘉又哀嚎起来,“可是我没学这些啊,我妈说学这些没用啊!咦?武术、散打好像也可以哦?” “可是这些我爸也不让我学啊,说一个女孩子天天打打杀杀的,就跟街上的太妹似的。呜呜呜……啊啊啊……我什么都不会啊!” 叶柔嘉听得只想扶额。她打断叶和嘉的哀嚎,拿来湿帕子给她擦眼泪和鼻涕。 第4章 改变 叶和嘉看着这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再想想自己,上辈子自己好歹也活了快三十年,怎么和人家差距那么大? “你想好好活着,就要按照我三妹妹的性子来,她……”叶柔嘉细细与她说着原来那个叶和嘉的性格、习惯,还有她的父亲叶寒、嫡母二太太等家人的生辰、性格、爱好等等。 最后又补充了几件三妹妹小时候的事情,及其她早逝的生母陈姨娘。 叶和嘉认真地听着,讲到中途只恨不得找来纸笔,一一记下来,被叶柔嘉瞪了一眼,察觉不妥。 还是用自己的脑袋瓜死记硬背,暗暗佩服自己,这认真的劲儿,怕不是比大学期末考试前,老师给划重点时还要认真。 叶柔嘉止住了话头,觉得自己说的差不多了,叶和嘉揉着自己的小脸,一脸的生无可恋:“这也太多了!” “暂时就那么多,等我想到了再给你补充。” 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叶和嘉面露讨好:“小姐姐,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叶柔嘉忍住扶额的冲动,无奈地说:“我比你大两岁,你得叫我长姐,从现在开始,私下里也别乱说话,万一哪天在人前说漏了嘴,后果你知道!” “嗯嗯嗯。”叶和嘉点头如捣蒜。 “少说少错,多说多错,万一别人问到你不知道的就低头,假装咳嗽,还有最重要的,你得把性子收一收,要时刻清楚自己的地位和处境,至于叶思嘉,你别管她,她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 叶和嘉看着这个女孩子,像个老母亲似的不停地对她叮咛嘱咐,那感觉真是……违和。 两姐妹聊到天色将晚,叶柔嘉就带着松月回远山轩。 “姑娘,茗儿跟我说,三姑娘从半个月前就有些不一样了,那天一大早,二姑娘将一盆洗脸水浇在三姑娘的身上,回来之后三姑娘就发起了热,她躺在床上一直睡了好长时间。” “第二天已过了巳时三姑娘还没起身,茗儿就去唤她,谁知道三姑娘猛地睁开眼睛起身,说自己是不是在医什么院,还问茗儿是不是在演戏,多少钱一天什么的,茗儿都吓懵了。” “然后三姑娘就四处转,到处摸,嘴里嘀嘀咕咕什么,茗儿也没听清。后来吃过早饭、午饭,三姑娘又开始跟茗儿说,她穿……穿越了,说了好多遍。” “她又拉茗儿问来问去,茗儿当时觉得三姑娘肯定是烧糊涂了,脑子受了刺激,可能过段时间就好了。” “但是过了半个月了,她还是那个样子,说了很多茗儿听不懂的话。” “夜里说梦话喊爸、妈什么的,经常哭……对了,她还老骂人,说脏话。” 叶柔嘉点点头:“嗯,你打听得很细致。这事不要和任何人说,松雪也不行,就咱俩知道就行了。” 松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接着又问:“姑娘,三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 “一个人受欺负久了,总会反抗。胡言乱语可能就是发烧之后,脑子不清醒,导致言行举止有点反常罢了。”叶柔嘉耐心地解释。 “哎,也是个可怜孩子!”叶柔嘉叹口气。 “哈哈,姑娘您这口气怎么这么像老夫人!”松月憋着笑说道。 叶柔嘉微微愣了一下,轻轻拍了一下松月的头,装作生气的样子:“好啊,你敢打趣我了!”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回到了远山轩。 还没进屋,就听到远处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圆墩墩的人由远及近,唤着:“小阿柔,小阿柔,看看今儿阿爹给你带了啥!” 那男人走近了,笑呵呵地在袖袋里摸摸索索…… 叶柔嘉眼睛酸涩,刚要开口,就听到谢氏走过来说道:“你呀,先进屋再说,这都要用晚饭了,还拿零嘴儿逗孩子。” 说完吩咐覃妈妈去把叶致真叫过来用饭。 几人进了屋,父亲叶成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叶柔嘉:“今儿我在东长街那里发现了一个新来的小摊儿,专门卖状元糖。” “我尝了一块,那糖甜而不腻,里面裹着熟花生碎,那花生炒得极香,使得那糖越嚼越香,口感极佳。” “晚饭后你跟真哥儿分着吃,但是别贪嘴儿多吃,吃多了可是会坏牙齿的……” 二房的揽月阁 正房内此时闹闹哄哄,叶思嘉在和父亲叶寒哭诉,又指着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竹心大骂,二太太哄着劝着,这对叶思嘉丝毫不起作用。 “还不是这个贱婢无用,我才会被那畜生抓到,阿爹你不知道我当时都快要吓死了。” “那畜生爪子多尖啊,牙那么长……”叶思嘉声音尖细刺耳,充满怒气。 叶寒脸色铁青,上前一脚踹在竹心的肩头,竹心猝不及防向后一倒,后脑勺重重磕在地上,一声儿闷响让父女二人都消了气。 竹心只觉得后脑一阵麻木,接着就是痛意袭来,四周天旋地转,就算是这样她也只能悄声流泪,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阿爹,那畜生肯定是那个小贱人弄来的,不然好端端地怎么会来抓我,怎么不抓她?”叶思嘉指着奋力跪好的竹心,愤愤不平。 叶寒有些不耐烦,呵斥她:“你个小姑娘怎么说话的,那好歹是你妹妹!”然后朝二太太翻眼,“你怎么教的?” 二太太不敢搭腔,叶思嘉也偃旗息鼓了。 叶和嘉对她这个便宜爹的突然到访,颇有些意外,还没来得及开口。 叶寒就扇了她一个耳光:“不管是不是你干的,你都给我安分一点。”说完转身就走了。 叶和嘉:我擦! 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从来没见过这样做父亲的,什么都不问,上来就是扇巴掌。 她揉着被打的脸,有些想哭,看来她这个便宜爹是指望不上,能依靠的就是那个女孩子,她的长姐叶柔嘉。 这时茗儿拿来一个鸡蛋递给她,叶和嘉看了一眼:“我不是刚吃过晚饭吗?” 茗儿刚要解释,叶和嘉就秒懂:“哦,敷脸消肿的!我懂!我在电视剧里看到过。想不到我如今居然能体验一把……” 她接过鸡蛋慢慢地剥壳,一颗眼泪滴在鸡蛋上,此时的叶和嘉只觉得自己好悲催,好想回去找她的爸爸妈妈…… 茗儿在一旁安慰了两句,又说:“三姑娘,我看你近来老是收不住性子,就备了鸡蛋,估摸着你能常常用到。” 叶和嘉默默翻了个白眼,让茗儿出去打水给她擦擦脸。 “我妈跟我说,嫁人是第二次投胎,看来我想摆脱这些人,必须得找个好人家嫁了。”叶和嘉自言自语, “可我今年才九岁啊,除非当童养媳!” “算了,当童养媳更惨,电视剧里那些人都是做牛做马,还不如现在呢!啊啊啊……我怎么这么惨啊!” “就算嫁个好人家,我起码也得是个嫡女,起码得精通琴棋书画,起码我那个便宜爹是个官儿,擦!越想越难过!……啊啊啊……呜呜呜……” 茗儿端水进来,就听到“我好惨啊!呜呜呜……” 她拧了帕子,走上前说:“三姑娘您想想,您再惨到底是个主子,有我们这些下人惨吗?” “我听说竹心被二爷一脚踹在地上,后脑勺着了地,现在被安置在柴房,有个婆子还听到她呕吐的声音,她要是熬不过去,估计这条命就交代了。” 叶和嘉把脸上的眼泪鼻涕擦干净,心想这父女两人真是坏,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地少惹事的好,明哲保身才是当前最重要的。 第5章 生意 “你这几天没作妖?”叶柔嘉朝叶和嘉的嘴里塞了一块糖。 叶和嘉嘴里嚼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叶柔嘉:“再给我两块行不行,我都好久没吃牛轧糖了!” 叶柔嘉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糖递给她,“我们都叫状元糖,这名字比牛轧糖吉利。”叶和嘉接过糖问:“你哪来的?” “我阿爹在东长街买的。” “你阿爹真好!好羡慕!”叶和嘉叹了叹气,想到扇自己大嘴巴子的叶寒,顿时觉得嘴里的糖都不甜了。 叶柔嘉不置可否,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你如果愿意,跟我一起做生意!”叶柔嘉突然开口。 叶和嘉吓一跳,忙问:“我们可以做生意吗?这边的女孩子不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 问完又觉得既然这个女孩子说出这话,定是有些把握,“做什么生意?” 叶柔嘉指指她手里的状元糖。 “啊?我会吃但是我不会做啊!”叶和嘉呆若木鸡,只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放心,有人去做……”叶柔嘉又说,“过两天你和我上街市上转转。” “真的吗?真的可以去吗?”叶和嘉有些难以置信。 “可以……” 这天正值官员休沐,早上街上就人来人往,有一些官员带着自家孩子上街,买些零嘴儿,玩具哄孩子。 临近正午,钱芳儿正收摊准备回家,有两个人站在她摊子前面, 两个人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看像是哪家的家仆,那两个人不怀好意地看着她笑,目光似毒蛇般缠绕在她身上。 钱芳儿吓得退后两步,小声说道:“没有状元糖了,都卖完了。” 那两人相视一笑,对钱芳儿说:“我们不买糖!” 其中一人上前就要拉她的胳膊,淫笑着说:“长得不错,我家爷应该喜欢,我来仔细看看身段儿怎么样。” 钱芳儿大惊失色,她拼命向后退去,大喊救命。 另一个人就要上前帮忙的时候,没注意身后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男人大喊一声:“放肆!你们俩居然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 话还没说完,旁边两个小少年,一个手持板砖,一个举着苕帚,冲上前去。 那两个家仆听到声音就转过头来,想要看看来人是谁,却不知道迎接他们的是板砖和苕帚。 那板砖拍得人头破血流,跌倒在地,另一个人被苕帚一下敲在鼻梁,鼻血直流。 一开始开口的男人,也惊得说不出话来,回过神来,声音带着威严:“你们俩今后再为非作歹,本官绝不放过!还不快滚!” 两个人一听这人自称是“本官”,吓得赶紧跑了,一个捂着头,一个捂着鼻子,好不狼狈。 “哎呀,你们俩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来。你们俩真是太……哎呀,吓死我了!那么多血……” 男人有些絮叨,上前连忙把少年手里的“凶器”夺下来,远远地丢开。 钱芳儿这才看清,动手打人的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身上的穿着有些说不出的奇怪,那个男人看着有三十上下,胖乎乎的,应是两位少年的父亲。 两位少年上前询问她是否受伤,钱芳儿摇摇头,然后才想起给二人行礼道谢。 其中一个稍大的少年摆摆手说:“咱们找个地方说话,我们有事跟你详谈。” 钱芳儿看了看三人,有些迟疑。 另一个少年说:“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想请你做铺子里的甜品师傅。” 稍大的少年说:“据我所知,你的母亲常年吃药,每月花在抓药看病上的银钱就不少?” “何况你刚才差点遇到危险。我们诚心诚意地跟你合作,这样,给你五天的时间考虑考虑。” 三人转身就要离开,钱芳儿急忙说:“等等,去北边的李记大碗茶,您几位坐下来慢慢说。” 稍大的少年转过头看着她,微微点头。 三人先行到了大碗茶摊儿,钱芳儿收好摊后,来到这边坐了下来。 钱芳儿这才仔细打量起三人,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头戴方巾,身穿锦袍,应是价格不菲。 两位少年,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眉目如画,面上却有些暗沉,一双手却是白皙无暇。 另一个小些,大约八九岁的样子,双眸灵动,跟大一些的少年一样,面部暗沉…… 四个人开始谈起开店的事情。 钱芳儿暗暗奇怪,这三人中,像是那个稍大的少年当家作主,其余两人只是偶尔插句话。 而那个中年男人则是宠溺地看着那个少年,时而惊讶,时而骄傲,时而感慨。 “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小少年突然开口问。 “钱……钱芳儿!” “那我们就取……六芳斋!哈哈,六六大顺!”小少年脱口而出。 其余二人没有反对,钱芳儿颇有些惊喜,居然店名里有她的名字,她最遥不可及的梦想居然就这么实现了? 三人和钱芳儿告别,临别之前稍大的少年说:“你这几天别再出摊了,如果有你信得过的、手艺好的人,也可以一起叫来做事。” 钱芳儿走在回家的路上,只觉得自己有些恍惚,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捏了捏自己的脸,确定不是做梦。 此时已过了正午,三人都有些饿了。 叶成领着男孩打扮的叶柔嘉、叶和嘉去了天方楼。 伙计把单子递给叶成,叶成又递给叶柔嘉。 “阿爹您点!”叶柔嘉又送了回来。 “他家的八宝鸭很是有名,里面用料特别讲究,金华的火腿,广昌的莲子,石岛的干贝,庆元的香菇……”叶成如数家珍。 叶和嘉在心里默默竖了个大拇指,她这位大伯在现代就是个美食家呀! 吃完饭三人就回家去了。叶柔嘉和叶和嘉换好了衣服,松月和松雪忙活着烧水沏茶。 “今儿要不是我们把那两人打跑了,那钱芳儿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叶和嘉有点骄傲, “你真是厉害,随手拿起板砖就拍,我看有两个人,也不能你一个人上,正巧旁边有根破苕帚,也就顺手拿起来冲上去了!” “这种英雄救美的戏码真是太老套了,没想到我还能当一回英雄,哈哈哈……”叶和嘉哈哈大笑起来。 叶柔嘉低垂的头慢慢抬起:“如果今天我们没有出手,那女孩子过不了几天就会被恶人霸占,到时候她的母亲因没人照顾,应该也活不了多久。” 叶和嘉惊诧地睁大眼睛。 只有叶柔嘉知道,钱芳儿在被恶霸强占之后,不久母亲就死了,她得知后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费尽心思在那个家中站稳脚跟。 五年后,钱芳儿在她制作的窝丝糖里加了砒霜,将恶霸家中所有人全部毒死,而她被人发现在母亲坟前服毒自尽。 虽然她七窍流血,却是面上含笑。 前世这桩投毒灭门惨案,人人皆知。 大家都骂那恶霸一家罪有应得,怜惜钱芳儿命运多舛,京城里再没有出过,比钱芳儿做甜食更好吃的人…… 此事引起不小的轰动,当时她才嫁给林伟杰不到一年,婆婆林曹氏因为这件事,让她在身边时时服侍,还让她每日清晨背《女诫》。 那时候祖母还在世,听说之后虽然怜惜她,可也无能为力…… 第6章 开店 “你阿爹阿娘怎么会答应你开铺子?你阿娘还大力支持?简直是匪夷所思!”叶和嘉的问话打断了叶柔嘉的回忆。 “我阿娘从小就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所以对我也从不严苛,只希望我过得舒心肆意。” “虽然阿爹这么多年以来待她极好,祖父祖母开明慈爱,但她也是知道大多数的女子出嫁后,多多少少都会受委屈。” “所以阿娘希望我在未嫁人之前,能够开开心心。至于我扮成男孩子,开店做生意,只要不人尽皆知就行了。” 在谢氏看来,就算被人知道了又怎么样,以后他们夫妻俩定会好好挑选未来的女婿,家世钱财不论。 只要人品好,性格好,小两口恩恩爱爱的,她也就放心了。 午后闲来无事,两个女孩子谈兴正浓。 叶柔嘉对叶和嘉细细叙说着那天发生的事儿…… 那日晚饭后,叶柔嘉和父母说起自己的打算,谢氏二话没说,就从箱笼里翻出十几张店铺的地契,大手一挥:“喏,自己挑去!” 父亲叶成拿起茶杯轻轻啜口茶,淡定自若。 叶柔嘉挑了个东长街上不大不小的二层店铺。 “你怎么挑这个?这也太小了点,怕是不够你用?”谢氏有些担心。 “够用了,等我店开起来,生意稳定了,再考虑大一点的地方。”叶柔嘉接着说,“您能不能拨几个得用的人给我?” “嗯,京郊的庄子上有个赵大管事,是你祖母特意栽培留给我的人,你外祖父也经常夸他极是得用。” 谢氏喝了一口茶,又道:“过两日他要过来报账,顺便带两个儿子过来给我见见,到时候你也过来。” 叶柔嘉连连点头,笑着搂住谢氏的腰:“阿娘,等我赚了钱,这地契折成银子还给您。” “好啊!我还要收利息呢!”谢氏说完笑得合不拢嘴。 叶成也跟着笑起来:“哈哈哈哈……按现在放印子钱的最高利息收!” 叶致真放下书,看着笑得不能自已的父母,叹了叹气,说:“你们!阿姐你放心,我一定把我认识的小伙伴,都拉去买你们铺子里的东西。” 叶成和谢氏听了又是一阵大笑。 叶柔嘉也笑着给叶致真道谢…… 两个女孩子聊了一会儿,都有了困意,各自回去歇息了…… 话说这铺子想要开起来,不仅要有做事的伙计,还要找个能干的掌柜。 那日远山轩门房的孙婆子来报,赵大管事到了。 谢氏让月枝去请叶柔嘉过来。 “夫人,今年种的一百五十亩小麦长得很好,也没有虫害,今年两座山上的春笋卖了八十九两七钱银子……” 赵大掌柜恭敬地站着,报出开春以后的支出和收成。 “嗯,之前我没想好山上种什么,就让你都种上毛竹。回去之后只留下原来的两成,其余的全部改种果树,梨、枣、杏什么的,只要能种,不拒什么果子。”谢氏开口。 “是!回头我就让人去采购果树苗。”赵大掌柜回头看了两个离他有两步远的青年,“你们俩过来见过大夫人和大小姐。” 那两位青年从进门就一直低着头,恭敬地站在父亲身后。 直到听到父亲的吩咐,才走上前来,跪下磕头。 谢氏示意两人起身,问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大一点的青年答:“回大夫人,小的叫赵朋今年二十,弟弟叫赵友今年十八。” “是在庄子里跟着你父亲做事吗?”谢氏接着问,让一旁的覃妈妈给三人添茶。 “我一直在庄子里帮父亲打下手,弟弟十四岁就跟着族叔出去做生意,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父母都很担心,去年年底就把他叫回来,现在也在庄子里做事。”赵朋答。 叶柔嘉一直在观察赵朋、赵友兄弟俩,心里有了计较。 谢氏让父子三人去偏房歇息歇息,用些糕点。 “阿娘,我想让赵友当店铺掌柜的!”叶柔嘉看着谢氏。 “嗯?说说。”谢氏眼睛里带着笑。 “赵大管事是很不错,但是杀鸡焉用牛刀,让他一个大管事去做店铺的小掌柜,着实有些屈才。” “还是赵友比较合适,他虽才十八,却很规矩,走南闯北的见识也有,好好历练历练,以后也是得力的人才……”叶柔嘉解释道。 谢氏笑着看着叶柔嘉:“暂且让他试试……” 偏房里父子三人正在说话。 “父亲,你出门前不是答应我,在大夫人那给我求个差事吗?”小花厅里传来赵友的声音。 “你就这么不想呆在庄子上吗?”赵大管事还没开口,哥哥赵朋就气呼呼地反问。 赵大管事看了赵友一眼,说道:“往常我来给夫人报账,都是夫人一个人在场,今儿大小姐也被叫过来了,你猜猜是何原因?” 赵友猛地站了起来:“难道让我跟着大小姐做事?大小姐能做什么事?最多吩咐我跑跑腿,让我买个针头线脑的这类小事。” “你!你大胆!主子的事不分大小,你还挑三拣四起来?”赵大管事很是气恼。 他暗自悔恨,早早让小儿子出去闯荡,现在养成了这样手高眼低的性子,刚要继续训斥,就看到覃妈妈过来,立马止住了话头。 覃妈妈笑着说:“赵大管事,夫人请赵友过去问话。” 赵友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一眼正在眼神暗示他不要放肆的大哥,他那样子似要上那刑场,垂头跟在覃妈妈身后。 ………… 父子三人回庄子的路上,“啥?叫你当铺子掌柜?”赵朋瞪大眼睛大声问到。 “嗯!”赵友眉飞色舞。 “这大小姐怎么想起来要开铺子了?”赵大管事捏着下巴上的胡须,疑惑不解。 “反正比在庄子上种地好!我一口就应下了!”赵友十分开心。 “嗯,你总算如意了,好好干,攒点钱还能娶个媳妇儿,到那时候我和你阿娘就放心了。”赵大管事看着赵友开心的样子,也深觉欣慰。 “大小姐说了,除了该给的工钱,年底还给我一成的分红!” “啥?”赵大管事和赵朋异口同声。 “哎呀!阿爹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心尽力,把这个铺子开好,到时候再在京城的西长街开一家分店。” “等京城这边弄好了,再去江浙、齐鲁、川蜀…………”赵友喋喋不休地展望将来。 赵大管事用双手捂住脸,赵朋遮住了耳朵…… 第7章 青楼 四月的风已带了些许夏日的味道。 一大早,六芳斋门前排满了人,几个伙计有条不紊地招呼客人,收钱、打包、制作,各人分工明确,忙得不亦乐乎,二楼的包间也全都客满。 一过路人看到这景象,啧啧惊叹:“这家的东西到底是有多好吃?排那么多人,真是闲的!” 旁边一个店铺小二站在门口,听到后搭腔:“据说吃过东西他家的人都赞不绝口呢!” 六芳斋后厨里,七八个人都在低头做自己的事。 赵友递给钱芳儿一张单子。 上面写着:肉松小贝、蛋黄酥、手撕面包。后面还附上食材、用料。 这些东西她从没听说过,更没有吃过。 钱芳儿拿着单子给旁边的四婶看了看,四婶放下手里的面团,拍拍手上的面粉,接过来仔细瞧。 “还是老样子,做出来让店里的人都尝尝,觉得哪里不好,咱们再调整用料。做得像样子了,再给东家送去。” 四婶说完就把手上的事儿交给一旁的小学徒,照着单子开始准备。 钱芳儿点点头,回想起那两个少年,明明是未及笄的小姑娘,见识和魄力简直让常人望尘莫及…… 她居然能分店铺一成的利,按照现在的火热势头,到了年底,分到的银钱怕是不少…… 还是多做事少说话,有这样的东家是她莫大的福气…… 远山轩的西厢房门口,松月和茗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屋里叶柔嘉和叶和嘉在说话。 “长姐,你知不知道京城里有没有卖芒果的?”叶和嘉把嘴里的高粱饴拉得老长。 “我没听说过这种果子。”叶柔嘉想了想答道。 “啊?对哦,就算有也很难运到京城来,这个时代的交通运输还很落后。”叶和嘉感慨了一番。 突然她灵光一闪,“芒果干!芒果干,倒是不怕运输时间长!” 叶柔嘉问:“这个果子长在什么地方?” “热带,哦,就是南方,气候炎热的地方。”叶和嘉解释。 “南方,很炎热的地方……”叶柔嘉想了想,“你这有纸笔吗?我写封书信。” 叶和嘉连忙找来纸笔,问:“写给谁啊?” “三叔叶平,他前几天来信,说他现在在两广地区,沿着珠江查看水情。”叶柔嘉一边磨墨一边说。 “这叶家老三真是个人才呢,他一个庶出的儿子,能做五品的官儿,肯定是个特别厉害的人物。”叶和嘉看着砚台有些出神。 不一会儿叶柔嘉就写好了,她拿起信纸吹了吹,把信封交给门外的松雪,就坐下来喝茶。 “长姐,我们下次出门去青楼转转!我早就……”叶和嘉话没说完,叶柔嘉差点把茶喷出来,谁知一下子就呛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叶和嘉连忙上前帮她拍背,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我们扮男装出门就已经够出格的了,还想去青楼楚馆?万一被人知道……”叶柔嘉下面的话不说,叶和嘉也知道她想说什么。 哎,好可惜!哪个穿越的人不去趟青楼转转,有的还去当头牌呢! 当头牌就算了,自己受过那么多年的教育,那样的事情她可做不出来,何况这叶家也不会允许她胡作非为…… “也不是不行,得有个人带我们去。”叶柔嘉想了想说,“让赵友带我们去,但是不能呆时间长,容易被人察觉,那里面鱼龙混杂……” 此时已是申时,六芳斋的店门口有三四个人在排队,二楼没什么客人。 拐角的包间门上挂着“有客勿扰”的木牌子。里面的赵友此时的头摇得已经看不清人形,嘴里还不停说着: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叶和嘉乞求:“求求你了,小哥哥,你就带我们去!我们保证不乱来,就去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拜托拜托……” “三妹妹!!”叶柔嘉突然大声喊道,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言辞。 叶和嘉吓了一跳,连忙闭嘴。 “三小姐,您别为难我了,要是被我阿爹知道了,我会被打死的,要是夫人知道了,我这差事就干到头了!” “好,你不愿意我们也不愿强求!”叶柔嘉将一粒小小的蛋黄酥放入口中,细细品味起来。 赵友听了这话,这才松了一口气,将两手伸展放在裤腿上擦擦手心里的汗。 “我们俩自己去!”叶柔嘉的话让赵友瞬间额头冒冷汗。 “啊!您!……”赵友反复思量了一会。 “好!我带你们去!”赵友现在的心情如丧考妣,内心哀嚎:天啊!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主家? 叶和嘉听到赵友答应了,调皮地向叶柔嘉眨眨眼。 将近戌时,天色渐晚,花满楼的屋檐下亮起了红彤彤的宫灯,每个灯笼都是做工精细,雕刻着花鸟人物,上下垂着八个红穗子。 “传说中的青楼!我来了!”叶和嘉在心里大喊,双眸熠熠生辉。 三人离花满楼还有十几步远,就有个女子笑着迎上来,略略打量这三人,就挽着赵友的胳膊问到:“您带两个弟弟来玩儿呀!我们这儿的歌舞可是京中一绝!” 赵友有些不好意思嗯了一声,但是他脸黑,好处就是让人根本看不出来他已经脸上发烧。 三个人先后进了大堂,此时大堂里还没什么人。 大堂里摆着用料讲究的桌凳,擦得一尘不染,且每桌都摆上了一碟干果、一碟蜜饯。 里面的伙计穿着统一侍立在大堂各个角落。 正中有一座布置华美的高台,铺着红色的地毯,围栏上缠着藤萝、花束,那高台应是供人弹琴跳舞的。 老鸨走了过来,朝那女子使了使眼色,就热情地招呼三人:“您几位随便坐,咱们这儿的姑娘,弹琴唱曲样样出彩,那舞姿也是天上有地下无。” “还有我们的酒菜,都是名厨掌勺,无论是鲁菜、川菜、粤菜、苏菜,随便您点,保证地道,您几位一会可以一边吃菜一边欣赏。” 他们三个人坐在最角落的桌子旁,进门时迎接的女子已经不见踪影,给他们报菜名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哥。 “怎么没有女子来招待我们?”叶和嘉点好了菜问二人。 “不知道,我也第一次来!”赵友摇摇头。 “你居然没来过?”叶和嘉看着赵友,一脸的不可置信。 赵友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我,我在外面两年从没来过这种地方,我没有那么多钱。而且我出去之前,我阿爹阿娘就再三叮嘱,要是敢去青楼厮混,就打死我!” 叶和嘉点点头,想要拍拍赵友的肩膀,又缩回了手,说道:“嗯嗯,你阿爹阿娘说的对!” 叶柔嘉看了一眼二人,说:“那老鸨早就看出来我俩是女孩子了。” 第8章 碰见 赵友和叶和嘉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叶和嘉上下打量自己,没发现自己哪里露出女孩子的痕迹,她出门之前照了很长时间的镜子。 叶柔嘉接着说:“你不想想,这里的老鸨日日迎来送往,接触过多少形形色色的人。她能没有一点眼力吗?钱芳儿也是,她可能和我们第一次交谈的时候,就发现了我们女扮男装。” 叶和嘉简直怀疑人生了,这古代人都这么聪明的吗?就自己还以为隐藏得很好,没有一个人发现,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 “看破不说破,才是聪明人!”赵友小声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叶和嘉白了一眼这个装老成的小黑脸。 已过了掌灯时分,大堂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台上有女子开始表演,一会儿弹琵琶,一会儿跳舞,叶和嘉和赵友都入了迷。 这时,门外走来一个大约四十上下的男人,看穿着低调又不失富贵,个子不高,身形清瘦,面容儒雅,须发打理得十分齐整。 老鸨看到此人,先是有些发愣,然后又立马笑成一朵花,上前亲热地寒暄,叫来一个美貌女子将他领上楼。 叶柔嘉心中暗道:今儿还真是走运!原想着碰碰运气的,居然真被她给撞上了。 这中年男人就是她前世的公爹,诚意伯林正春。 叶柔嘉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正在听曲的赵友,示意他看向林正春那边。 林正春上楼后不久,那个带她上楼的女子就匆匆下来,找到老鸨像是在哀求什么。 “你过去听听她们在说什么!”叶柔嘉吩咐赵友。还在认真听曲的赵友一脸茫然,叶柔嘉用眼神示意一下。 赵友抓起一把花生米,站起来扔起一颗用嘴巴接住,然后就假装闲逛的样子凑了过去。 “妈妈,求求您!”那女子拉着老鸨的衣袖快要急哭了。 “做我们这行的哪里能挑三拣四?”老鸨板起脸。 “可是……我的伤还没好呢!”女子眼泪流下来,看起来十分可怜。 老鸨安慰那女子:“蔓蔓,我也没办法!这次的银子都归你,行,你快去!” 那个名叫蔓蔓的女子低头擦干眼泪,然后缓缓地上楼去了。 赵友逛了一圈,将他听到的一一告诉叶柔嘉。 “天色不早了,我们俩就先回家去了!剩下的交给你了!”叶柔嘉拉着叶和嘉起身。 叶柔嘉小声吩咐赵友:“…………聊聊天就行,可别想什么歪心思。” 赵友像只被遗弃的小狗,可怜巴巴地看着叶柔嘉。 叶和嘉同情地看了看赵友,转头问叶柔嘉:“我们现在就走吗?下次还能再来吗?” 叶柔嘉没有答话,却问赵友:“刚才你去晃悠的时候,有人找你结账了,花了多少?” “五两银子。”提到这个,赵友的心都在滴血。 叶和嘉对银子没有概念,就问:“五两银子能买多少大米?” 赵友想了想:“成色普通的米,大概能买3000斤左右。” 叶和嘉倒抽一口气,惊讶到结巴:“就……就……吃了一顿饭,看看表演!”然后又小声嘀咕,“还没大保健就……花了那么多……那要是……” “三弟,我带你们来的可是京城最好的青楼,如今涨了见识了!” 赵友特地抬高了声量,接着说,“你们俩快回家去,哥哥我还有事!” 又低头轻声说,“大夫人交代我,不能让你们在这时间长,容易暴露。” 叶和嘉点头,大声说:“嗯嗯,大哥你真好!那我们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 赵友看着两个女孩子离开花满楼的背影,手里握着叶柔嘉悄悄塞给他的银子,心里有点慌…… 花满楼离靖宁侯府大概有三刻钟的路程,要经过三条街。叶柔嘉和叶思嘉两个人也不敢贸然租个轿子、马车什么的。 花满楼的那条街还有不少人,街道两边的店铺也都开着。 两个女孩子并肩走着,拐了一个弯儿,转到了另一条路上。 这条路上没什么行人,两边的铺子也都打烊了。偶尔听到几声犬吠。 叶和嘉见周围什么人,悄声说:“这里的人睡觉好早啊!” 话刚说完,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声音——“喂!喂!” 借着一点儿月光,叶柔嘉依稀看见,有个人一边叫一边朝他们招手。 叶柔嘉觉得声音有点熟悉,又不敢上前。那人见两人一动不动,就走上前来,那人的面目渐渐清晰。 “阿爹,你怎么来了?”叶柔嘉惊喜万分。 “你这么晚不回家,你阿娘担心,让我赶紧来迎你。”叶成回答说。 叶柔嘉心里猜到:定是赵友派人去给阿娘递过消息! 三人上了马车,赶车的汉子挥动马鞭。马车缓缓启动,车轱辘发出滚动的声音。 “你们俩晚饭用没用?”叶成问。 “用过了。”叶柔嘉答,叶和嘉缩在角落一声不吭。 叶成继续问:“花满楼的饭菜咋样?里面什么样子?好不好玩?” 叶和嘉抬起头,吃惊地看着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 “饭菜一般,里面有女子弹琴唱曲,技艺也一般。一点儿也不好玩,以后再也不去了!太黑了,一顿饭花了我十五两银子!”叶柔嘉抱怨。 叶和嘉张大嘴巴望着叶柔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啊?十五两!这得买多少话本子?”叶成有些吃惊,“你去见识见识也好,你阿娘怕你遇到什么事,急急忙忙让我来接你。” 接着又问,“你为啥带着阿和?回去被你二叔知道,她怕是要吃苦头!” “她性子好,又不会乱说,要是带着叶思嘉,不仅去不成,怕是现在已经人尽皆知了。”叶柔嘉解释道,随后又说:“至于怎么跟二叔交代,就交给阿爹了!” 叶成宠溺地揉揉叶柔嘉的头:“交给我!不过你们俩以后再去这种地方,我可不会再帮你们打掩护!” 叶柔嘉和叶和嘉纷纷点头答应。 两人回到家在叶柔嘉的房间里刚换好了衣服。 “哎呦,总算回来了!你们俩吃没吃过饭啊?” “覃妈妈,去小厨房下两碗面条。”谢氏脚步匆匆,进门就问。 叶柔嘉连忙拦着覃妈妈,说已经吃过了。 “花满楼什么样子?你跟阿娘说说。”谢氏有些迫不及待,拉着女儿的手问…… 叶和嘉行礼告辞。 “你这么晚去哪了?一天到晚到处乱跑!”叶思嘉堵在叶和嘉的房间门口,厉声问道。 第9章 打听 “大伯和长姐带我出去吃饭了。”叶和嘉低下头回答。 “真的?为什么不叫上我?”叶思嘉简直要气疯了! “你天天跟叶柔嘉混在一起,现如今大伯还带着你出去吃饭!我们二房是不是容不下你了?你干脆去给大伯做女儿!”叶思嘉咄咄逼人,言辞激烈。 叶和嘉没说话,心里想:自己要是叶成的女儿就太好了,求之不得呢! 看看人家叶成怎么对自己女儿的! 哎!一个宠娃狂魔的阿爹,一个豪富慷慨的阿娘!叶和嘉暗暗地羡慕叶柔嘉…… “诶?我跟你说话呢!你耳朵聋啦?”叶思嘉见这个小庶女居然在走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刚要开口责骂,就听叶和嘉说:“大伯和长姐盛情邀请,我也不敢拒绝。二姐姐我知道错了,下次他们再叫我,我一定央求他们带你一起去!” 叶思嘉一听此话,气顺了一些,又说:“我不去!我才不稀罕呢!我让我阿爹带我去!不带你!哼!” 说完朝叶和嘉啐了一口,扬长而去。 这小姑娘不过才十岁,怎么这么让人讨厌?叶和嘉默默擦了擦身上的口水。 叶柔嘉洗漱好躺在床上,想到今天晚上遇到的林正春,心里默默盘算…… 两个女孩子回去睡大觉了,却不知赵友却正经历着怎样的“痛苦”。 “公子今儿可是来开荤了?”老鸨笑盈盈地看着赵友。 “嗯,我把两个小尾巴赶走了!”赵友强装镇定。 老鸨拿着帕子捂嘴笑:“不知道你中意哪位姑娘?要不要妈妈我给你推荐推荐?” 赵友想想:“刚才跟你说了一会儿话的那个,我挺喜欢的!” “蔓蔓呀,她现在正在服侍客人,要等好一会儿呢!我给您找别的小娘子,保证您喜欢!”老鸨说着就要唤来人。 “我就喜欢她,她长得特别像我们村的阿花,可惜阿花去年嫁人了!”赵友十分惋惜,说得自己都信了。 老鸨没有怀疑,笑着调侃:“呦,公子还真是痴情呢!行,您坐下先喝喝茶。” 赵友喝了两杯茶,又吃了一盘子蜜饯,看到蔓蔓挽着林正春从楼上下来。 蔓蔓脚步有些虚浮,林正春则是面带微笑。 老鸨热情地送走了林正春,回过头对蔓蔓耳语了几句…… “公子不脱衣服吗?”蔓蔓看着局促不安的赵友。 “我……我……我还没准备好!” “那我们先说说话!你第一次来?”蔓蔓坐下来递给他一个果子。 赵友接过来握在手里,微微点头。 “您……是来打听事儿的?看样子不像是来玩儿的!”蔓蔓揉揉胳膊。 “是的,我想问问你刚才那个男人的事儿。”赵友直接承认。 “我……我不能说,妈妈早就再三警告我们,不要把客人的事儿说出去,这是砸自己的招牌,会招来祸事。”蔓蔓落下一滴泪来…… “我看出来了,他不是个好人。我来打听他,说明有人盯上他了!”赵友十分坦诚。 “真的吗?您不会是哄我的!”蔓蔓泪盈于睫,看赵友一脸的认真,信了几分,犹豫了半晌说道: “林老爷表面看起来有礼有节,实际上心肠最是坏。他经常以凌虐我们为乐,叫得越凄惨,他就越开心,从来不把我们当做人。” “前两年,有个叫苏苏的妹妹身子比较弱,被他折腾死了。摊上了人命,他给妈妈一笔银子,这事就这么了结了。” “那次之后林老爷很久都没有过来,我们都以为他手里有了人命,转了性子,谁晓得没过他又过来了。” “来者就是客,妈妈也没办法。他比之前是有所收敛,但是哪个姐妹想去受那份活罪啊!” “苏苏的死状凄惨,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儿好皮!就是监牢里的刑罚也不过如此!” “我大概也要跟苏苏一样了……” 说完蔓蔓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赵友听着这些话,气得捶桌子,简直不是人! “您能把林老爷送进大狱吗?要他偿命我看是难,毕竟我们这样的青楼女子也没人当回事,但总要让他吃点苦头……”蔓蔓抬起头,用一双泪眼看着赵友,急切地问。 “这事儿应该能成,咱们今晚说的话你别说出去,以后你就知道我没哄骗你了!”赵友也挺同情这个女孩子的。 “嗯嗯,我绝不会说出去,为了苏苏,也为了受过他凌虐的姐妹……我……我不收你银子了。” “那你怎么跟老鸨交代呀?” “放心,我来说!”蔓蔓擦干眼泪冲着赵友微微一笑。 赵友打死也没想到,蔓蔓跟老鸨说他不举,半天没成事儿,所以没好意思收他的银子。 老鸨颇是赞同,这样的雏儿第一次难免紧张,以她多年的经验,那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儿不可能是个天阉。 又夸蔓蔓做得好,不能只看到眼前,要做长久的生意。 晚上叶柔嘉躺在床上想着事,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梦里林正春站在她的窗前,用阴鸷的眼睛看着她,面上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叶柔嘉吓得抖若筛糠,一下子坐了起来,身上全是冷汗。 她慌张地看了看四周,确定自己是回来了,回到了十一岁…… 松月听到叶柔嘉起身,正坐在那茫然四顾,就问:“姑娘是准备起身了吗?” “什么时辰了?”叶柔嘉深吸几口气,问。 “将将卯正,您再躺一会。” “不躺了,早饭摆上来。”叶柔嘉伸了伸胳膊,揉了揉太阳穴。 松月唤松雪进来,二人帮叶柔嘉梳洗,松月拿着犀牛角梳,一边给她梳发,一边说:“姑娘,我前两天听巧慧姐姐说,姑太太今儿要来府里。” 第10章 来客 叶柔嘉嗯了一声。 松月说的这个姑太太就是祖母的女儿叶箐,十年前嫁给了光禄寺少卿俞承东,育独子俞天麟。 姑母叶箐的婆母以子嗣单薄为由,替姑父俞承东纳了两个良妾,又塞了三个通房,给他们俞家添了三个庶子、四个庶女。 后宅里的人多,是非也多,妾室通房争宠手段层出不穷,庶子庶女因吃食、服饰常常打闹吵嘴。 姑母虽然聪慧又有手段,但是常常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偶尔带着儿子回娘家躲躲清静,却总是过不了多久,就有婆母派人来催促她归家。 叶柔嘉拿起一小块甜酥烧饼,小口小口地吃完,又拿起小银勺喝鱼片粥。 一碗粥喝完,她示意松雪将桌子上的东西收了,松月端来一盏绿茶给她漱口。 这时有个小丫鬟在门口探头,松月看见了,跟叶柔嘉说:“姑娘,我出去一下。” “去。” 不一会儿,松月就进来:“姑娘,太夫人院里的霜儿来跟我说,刚才姑太太带着俞大少爷到二门了,估摸着现在正在太夫人房里说话呢。” 叶柔嘉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在远山轩的院子里散步消食,听到东厢房里叶致真正在大声诵读着《史记越王勾践世家》。 叶柔嘉闲庭信步,听着朗朗书声。 “…………後不量力,灭於无疆。”叶致真读完,又从头开始诵读。 半个时辰之后,叶柔嘉已出了一身汗,回到西厢房洗洗脸,换了身衣服。 正房里,谢氏和叶致真在用早饭,见到叶柔嘉进来,两个人放下碗筷,谢氏问:“你今儿起得早啊!要不要坐下来再吃点?我刚才起身的时候,就听月枝说你在院子里转悠好长时间,这七月的天儿那么热,容易中了暑气!” 谢氏转头吩咐月清,去端一碗冰镇的百合绿豆汤给叶柔嘉。 叶柔嘉端着冰冰凉凉的汤,一边喝一边看谢氏和弟弟用饭,感觉那汤甜在了心尖儿上。 用完早饭,谢氏和叶致真正在漱口,就听到祖母身边的佟妈妈过来,笑着行礼:“大夫人,我们太夫人请您过去说说话儿,姑太太带着俞大少爷来府里了。” 谢氏母子三人进了明德堂正厅,叶柔嘉和叶致真先后给祖母、姑母行礼问安,又和俞天麟互相行了平辈礼。 叶柔嘉看着比母亲只小了两岁的姑母叶箐,眼角眉梢已有细细的纹路,穿着簇新的伽罗色绸衣,上面点缀的缠枝花纹刺绣看起来有些许粗糙,头上还带着那枚熟悉的点翠鎏金钗。 叶箐婆家人口众多,开销不小,若靠着俞承东的薪俸,家中怕是能饿死一半。 她成婚半年开始掌管中馈,一开始人员简单,开销不大。后来妾室通房,庶子庶女一个接着一个出生…… 京城本就居大不易,这些年叶箐已把大半嫁妆贴进去补贴家用。 叶柔嘉猜想祖母私下里定是给这唯一的女儿贴补不少私房银子。 这时候门外又来了几人,是二太太牵着叶致书过来了,后面还跟着叶思嘉和叶和嘉。 纷纷行过礼之后,就听到叶箐笑着说:“阿娘,您多有福气,孙子孙女个个都是好孩子,我瞧着这几个女孩儿,都是标致的美人儿。” 太夫人听到这话儿十分开心。大夫人和二太太两个人立马夸起俞天麟聪敏好学,行止有度。 叶柔嘉默然感受着这其乐融融的气氛。 叶思嘉悄悄地撇撇嘴,叶和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箐自谦了几句,然后让身后的刘妈妈拿出准备好的几个纸包递给孩子们。 “姑母给你们每个人都带了糕点,六芳斋的招牌,昨天我让人去排了半天才买到的。”叶箐笑着说道。 太夫人说:“你有心了!”转头又对几个孩子说,“你们几个小孩儿一块儿到花厅吃糕点,吃完了再一起玩玩,都是自家兄弟姐妹,应多多亲近。” 几个孩子以叶柔嘉为首,纷纷道谢行礼。 出了明德堂,俞天麟拉着叶致真说话,五岁的叶致书被二太太身边的申妈妈带回了二房。 叶思嘉拉过俞天麟,毫不客气地问:“你和你阿娘又来我们家干啥?” 俞天麟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叶思嘉白了一眼俞天麟,准备带着竹影回揽月阁。她看叶和嘉一动不动地站在叶柔嘉的旁边,丝毫没有想要跟她一起回去的样子,就指着叶和嘉问:“你不回去?呆在这干嘛?” 叶和嘉刚要开口,叶柔嘉挡在她的身前:“你要走就走,我和三妹妹有话要说。” 叶思嘉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走了。 叶致真看着叶思嘉的样子,摇摇头,然后对俞天麟说:“表哥,你跟我去我房里,我给你看看最近写的字。” 两个男孩子跟叶柔嘉、叶和嘉告别,开开心心地结伴走了。 两姐妹进了花厅,松雪和茗儿一左一右地站在门口,松月也不知道和谁聊天去了。 “长姐,你不是跟我说过叶箐家不宽裕吗?我看她穿的还不错啊,衣服都是崭新的嘛!”叶和嘉将糕点放在一旁,丝毫没有想拆开尝尝的冲动。 叶柔嘉也没有打开纸包,六芳斋开了这么长时间,这些个糖啊、点心啊,都快吃腻了。 这纸包里的也不会是六芳斋新出的,新品都是限时限量,只卖给前三十个顾客。 “你要知道真正的富贵人家,衣食住行甚是讲究,尤其是衣着看着不打眼,其实非常舒适实用,仔细看都是针脚细密,做工精良,就那衣服上的一片绣花,就常常耗时半年以上。” “但凡有衣料簇新,穿红着绿,往往会被认为是久贫乍富之人。”叶柔嘉细细地跟她说着。 叶和嘉点点头,表示学到了,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叶柔嘉倒了满满一杯茶。 看着无从下手的茶杯,叶柔嘉叹了口气。 叶和嘉吐吐舌头,将茶杯小心翼翼地移到自己面前,伸头吸溜了一口。又重新给叶柔嘉倒了一杯七分满的茶。 “那叶箐……” 叶柔嘉说:“你改口叫姑母,别一口一个叶箐,万一说顺嘴了,被人听到……” “哦,姑母姑母,那姑母来家里干啥呀?”叶和嘉问完,拿起茶杯喝茶。 “想说服祖母,把我嫁给俞天麟。” 第11章 姑母 “噗!”叶和嘉嘴里的茶喷在了叶柔嘉的裙摆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叶和嘉拿帕子,慌忙擦拭着叶柔嘉的裙摆。 叶柔嘉表示没事。 “你才十一岁啊,十一岁就结婚啊!俞天麟那小屁孩才多大呀?”叶和嘉目瞪口呆。 “俞天麟今年八岁了,比我小三岁,比叶致真大半岁。”叶柔嘉拿帕子把裙子上的一片茶叶拂去。 叶和嘉陷入沉思,想她上辈子快三十了,还是条单身汪!这古代小孩八九岁就要结婚了,天哪! 她看了看叶柔嘉尚未发育的身体,不禁唉声叹气。 “现在只是试探,就算这桩亲事成了,这纳彩、问名、纳吉……等六礼走完了,也要好几年。”叶柔嘉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那……你真要嫁给那小屁孩吗?”叶和嘉担心地问。 “不会!祖母不会同意,就算祖母同意,我阿爹阿娘也不会同意的。” “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 叶和嘉拍拍胸脯,又问,“娶不到你,姑母不会转移视线,看上叶思嘉?或者是我?” “这你用不着担心,姑母看不上二房的,她看重我不过是因为我有个堆金积玉的阿娘……”叶柔嘉轻描淡写地说。 叶和嘉嘴里说着幸好幸好,然后又哀叹:“我好穷啊!人家都看不上我!” 叶柔嘉安慰她,表示到了年底就把六芳斋的分红给她。叶和嘉听了瞬间喜笑颜开,她表示拿到分红,一定会到京城里最好的酒楼,摆一桌感谢叶柔嘉,两姐妹聊着笑着。 只有叶柔嘉知道,姑母叶箐还想着拿银钱,替俞承东在官场铺路。 俞承东在光禄寺寺丞的位置熬了八年,叶箐拿出自己的嫁妆给他疏通,六年之前,大批的银子撒出去,好不容易升到了光禄寺少卿。 从从六品到正五品,一座小山似的银子花出去了。 没有和大房结成亲,叶箐后来找了个江浙的盐商独女。 可惜啊!可惜!事与愿违! 后来俞家被叶家的谋反之罪连累,俞承东的官途戛然而止。 被人举报俞、叶两家来往密切,叶箐常常回娘家,俞承东不可能对谋反之事毫不知情。 谋反重罪,祸及九族,本是出嫁女的叶箐本应逃过一劫,却因这次举报,俞承东被一撸到底,贬为庶民。 那个富可敌国的盐商女,舍了所有的嫁妆和俞天麟合离,丢下出生不久孩子归家去了…… 叶箐和俞天麟在明德堂陪太夫人用了午饭,之后叶箐就去找大夫人说话。俞天麟又去找他的小伙伴叶致真玩去了。 叶柔嘉睡午觉之前,抓了一把蜜饯塞给松月,眼睛朝着远山轩的正房示意。 松月欢欢喜喜地去了,将手里的蜜饯分一半给月枝,两人坐在门口吃着,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叶柔嘉午睡刚起,一边喝茶一边听松月说话。 “大夫人说姑娘的婚事她做不了主,而且姑娘还小,想多留几年,舍不得早早嫁出去。大夫人又说,这亲事总要姑娘您自己乐意……” “对了,姑太太说光禄寺卿这个位置要动了,姑老爷很快就能当上光禄寺卿了。” 这话让叶柔嘉发笑,太夫人可能对叶箐的话信上几分,但是谢氏绝对不可能相信这种鬼话。 谢氏虽然单纯,却不傻! 前世俞承东根本没当上光禄寺卿。 现在这个光禄寺卿卢江,亦是宣宁侯。 祖父叶晟的至交好友,二人年少时一起追随太子,也就是当今的皇帝杨堃。 后来杨堃坐上皇帝之位,两人又一起被封为靖宁侯、宣宁侯。 叶柔嘉想起这个冬天,祖父叶晟病了一场,可能就和好友宣宁侯倒台脱不了关系。 那场病后,祖父更是在从二品的都督同知这个官位上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错处。他更是时时训诫子孙,勿要狂妄,勤勉踏实。 祖父!祖父! 还有三年,他就会突然离世,离世前来诊脉的太医说,是他旧疾未愈,又吃了发物…… 不可能!叶柔嘉知道,祖父病后恢复如初,卢江曾几次来探望祖父,每次两个人关起门,都会聊很长时间。 后来每到休沐,祖父还会找已经被革职的卢江,去京郊骑马射箭。他经常带回自己猎到的野鸡、野兔。 还有一次祖母在她面前抱怨,祖父和老友卢江像孩子似的,下河摸鱼,祖父一身淤泥,浑身还滴着水,带回来好些泥鳅、田螺…… 或许,祖父的死并不是旧疾突发…… “姑太太!”门口传来松雪的声音。 只见叶箐微笑着走进了内室,看到叶柔嘉立马上前说:“哎呦,我的阿柔,今儿姑母带给你的点心你吃着可好?” 松月连忙给叶箐端茶倒水。 叶柔嘉笑眯眯地揽着叶箐的胳膊:“好吃好吃,我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点心,谢谢姑母!” 说完就拉着喜笑颜开的叶箐坐下来。叶箐看着这个黄花梨的小桌子,雕刻精美,做工讲究。 叶箐心里暗叹叶柔嘉的吃穿用度真是精细,这个谢氏不愧是开封谢氏大族的掌上明珠,太有钱了! 可恨这个谢氏,跟她虚与委蛇,却没露出一点儿答应结亲的话头,她费劲了口舌都没有得到一句准话! 还有她母亲,从前最是疼爱她,如今有了孙子孙女,也不把她放在心尖儿上了! 看来想要结亲,还要从这个不知世事的叶柔嘉入手,哄得她答应下来,最好是非她儿子不嫁,要死要活…… “阿柔啊,姑母最喜欢你了,你要是爱吃六芳斋的点心,我就让人天天去排队,买来给你吃。”叶箐拉着叶柔嘉的手,十分宠溺地说。 叶柔嘉说:“谢谢姑母,可是这么好的点心,阿柔觉得应该拿给祖父祖母,他们年纪大了,阿柔作为孙女应该先让他们享用。” 叶箐呆住了,心里暗想:这女孩子是在暗示自己,不孝顺父母吗? 第12章 谈话 叶箐看着女孩子一脸的天真烂漫,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叫来旁边的丫鬟:“去把少爷叫过来!” 转头对叶柔嘉说:“你表弟最喜欢你这个表姐,让他来跟你说说话,你们表姐弟可不能生分了。” 叶柔嘉反问:“俞表弟每次来不是都跟真哥儿玩吗?他俩一见面就形影不离。何况祖母早就告诫我们姐妹,男女七岁不同席,我和表弟是不是也应该避嫌呢?” 叶箐简直要发飙了,这个女孩子怎么回事? 已经不软不硬地顶了她两次了,她桌下的一只手攥紧了,面上依然挂着笑:“没事,避什么嫌?姑母不是在这吗?” “你这丫头倒是守规矩,都是一家子骨肉!”叶箐强颜欢笑着。 这时门外来了两个人,正在说话的叶箐和叶柔嘉都停下来,看向来人。 是俞天麟和叶致真两个男孩子一起过来了。 叶箐看了一眼俞天麟,然后笑着说道:“真哥儿怎么也来了?来来,都坐下喝杯茶,你姐姐这里的茶真不错,你们俩都来尝尝。” “是表哥拉着我一起来的!”叶致真给姑母行了礼,就坐下来喝起茶来。 叶箐瞪了一眼俞天麟,随后笑着对叶柔嘉笑着说:“你们姐弟三人难得聚在一起,麟哥儿跟你们姐弟最是投缘,一定能聊得来。”说着叶箐起身要走,“我还有点小事要去找你们祖母说,一会儿就回来。” 叶箐带着丫鬟走后,俞天麟直截了当地说:“表姐,我阿娘她有难处,你能不能不要跟她计较?” 叶柔嘉没回答俞天麟的话,问:“你知道你阿娘的打算?” “嗯,每次来外祖家,我阿娘都会反复叮嘱我,多和你说说话,我就大体猜到了她的用意。”俞天麟如实说。 叶柔嘉不置可否,笑着问:“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我家……我配不上表姐。”俞天麟低下头,想到父亲后院的那群口蜜腹剑的姨娘,小小年纪就勾心斗角的庶弟庶妹…… “这些我早就看清了,所以我好好读书,努力上进,以后出人头地。虽然我知道这条路很难。” “我曾经试图说服过阿娘,不要想着和表姐结亲来改变家中现状,可她斥责我小小年纪懂什么?”俞天麟叹了一口气。 叶柔嘉回想前世,叶箐也是跟祖母提过,估计被祖母推到谢氏那里,她在谢氏那里也没得到准话,又来哄着她。 她当时好像答应了,叶箐说她姑父马上就三品官了,三品官啊!祖父是从二品,那姑父俞承东是不是不久就能超过祖父了? 她去跟谢氏说这事,那一次她难得见到谢氏发火,斥责了她,说她轻信他人,容易被人摆布…… 可不是吗? 上一世她叶柔嘉一直被人摆布,绞尽脑汁、汲汲营营才让自己活到了二十九岁…… 叶柔嘉收回思绪,看到叶致真正在拍着俞天麟的肩膀安慰他:“表哥,你别难过!” “虽然你确实配不上我阿姐,但是你已经很好了,你只比我大半岁,却比我高,学问也比我好,你一定会成功的。” 叶柔嘉看着这两个男孩子,真是感慨。 不同的生活环境造就不同的性格,俞天麟性格敏感,心思缜密,自己这个弟弟却是心智尚不成熟,一副孩童的纯真可爱。 “俞天麟,你要努力读书,别的事儿你别管,你阿娘一定会拼了命保你平安。” “有能力了,再回报你阿娘。那时候你就能用实力帮你阿娘扬眉吐气了,再也不会让你阿娘过现在的日子。”叶柔嘉看着俞天麟的眼睛,语气真诚地说。 俞天麟看着这个女孩子,眼睛里有了泪光,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个女孩子懂他,知道他和阿娘的处境!知道为他着想和打算! 还没等他的眼泪落下来,又听到女孩子说:“但是,我希望你记住,在功成名就的路上,必定受尽委屈和苦楚,你要有心理准备。” “不要为了名利不择手段,永远保持着初衷和善良。”叶柔嘉一字一顿地说,“相信上天,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俞天麟的眼泪落了下来,滴在他衣袖的绣花上。 不同于叶箐衣服上的做工粗糙,他衣袖上的绣花十分精致,针脚细密,祥云朵朵相连……一看就知道是叶箐的手艺。 叶致真用自己的袖子帮俞天麟擦眼泪:“表哥,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但是你也不能废寝忘食,熬坏了身子,你看你的胳膊,还没有我一半粗!” 俞天麟点点头,感激地看着姐弟俩。 天色渐晚,叶箐和俞天麟也告辞回去了。 明德堂内,老太爷叶晟回到了家。 “今儿卢江被圣上斥责了。”叶晟将官服脱下。 太夫人吓了一跳,接过叶晟手里的官服,问:“他出什么事了?” 叶晟抿口茶:“他的亲家做的恶,然后他儿子又被牵出来了,卢江难辞其咎,怕是要被圣上严办了。” “哎,花无百日红,旦夕祸福真是无法预测。你啊,以后更要好好替圣上做事,不能出一点差错。”太夫人给叶晟添了茶。 “嗯,箐儿这次回来有什么事吗?”叶晟问。 “她想求娶阿柔,我说孙子孙女的亲事我不过问,让她去找成儿和文茵。”太夫人答。 “俞承东这人专门搞这些不上台面的事,那升官是有银子就行的吗?箐儿也是,脑子不清醒!”叶晟有些气恼。 “当初她要死要活地非要嫁,她自己选的路……”太夫人也有些无奈。 叶晟瞅了瞅太夫人,问道:“你又补贴她银子了?” 太夫人点点头。 “他们家就是个无底洞,一大家子那么多张嘴,还要去巴结送礼,你把你这身老骨头卖了,也不够用!” “那我能怎么办呢?看着自己的女儿操心劳力,精打细算,每次回来都戴着那一根簪子,我心里……” “你怎知她不是故意做给你看,惹你怜惜,诓你的银子?” “心里清楚又能怎样?算了算了,咱们用晚饭,不说这事儿了!”太夫人吩咐佟妈妈摆饭。 叶晟其实也心疼女儿,看着老妻为叶箐伤心,只能叹气,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老两口对坐无言。 第13章 朋友 京郊一村口,一个老者守着一个茶棚。 两个穿着窄袖短衫的中年男人围着一张小桌坐了下来。 老者拎着茶壶给两人倒上茶汤。 缺了口的大瓷碗里飘着几根茶叶梗,两个男人各自喝了一口。 “赵老弟,遇到你这个朋友,真是我毕生之幸啊!”开口的中年男人年纪稍大,须发斑白,脸上还有一道刀口已经结了痂。 “唉,莫老哥,你别这么说。”另一个男人摆摆手。 “要不是你,我早就活不下去了,你给我看病的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姓莫的男人眼中含泪。 “不用你还,咱俩是朋友。说不定哪天我遇到难事,你还能帮我一把呢!”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姓赵的男人说天色不早了,要去六芳斋买些点心给家里的孩子,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一旁烧水的老者。 姓莫的男人跟他告别后,起身回村去了,他脚步一深一浅,明显看出他的右腿有点瘸。 姓赵的男人叫停了一辆路过的驴车,问是不是进城去的,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轻轻一跃坐上车。 他来到六芳斋门前,没有跟着人群排队,而是径直走到正在收钱的赵友身边,赵友放下手头上的事,从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两个大纸包。 笑着对男人说:“三叔,这都是我们店的新品,一般人吃不到哦!” 那姓赵的男人笑眯眯地接过来,说道:“谢谢你啊,二侄子!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是个有出息的,年纪轻轻就当上掌柜的了。” “还要多谢三叔您啊,当年带我出去闯荡,让我涨了不少见识。”赵友面露感激。 “哈哈哈哈……你小子!”男人甚是开心。 话说一个月之前,赵友找到他,说让他去帮忙找个姓莫的男人,找到他之后一定要让他活下来。 他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找到了这老莫,他的经历和赵友交代的大差不离。 这老莫是个可怜人…… 老莫的婆娘早些年就死了,留下个女儿莫莲和老莫相依为命。老莫给一家富户种菜,还负责给一些大户人家的厨房送菜。 有时送的菜太多了,莫莲就主动帮父亲的忙。却不知道送到诚意伯府的时候,出落得甚是美貌的莫莲,在后门碰上了诚意伯林正春。 转过头林正春就吩咐仆人,把老莫的女儿扣了下来,说她偷了府里的东西。 老莫百口莫辩,他跑遍了所有的衙门都无人搭理。 过了两天,他在后门守着,夜里有两个仆人抬着一具尸体出来了,他冲上前去,仔细一看正是他的女儿,衣衫不整,浑身是伤…… 他把女儿安葬之后不久,就有五个人大张旗鼓地过来,穿着同样的衣服,最前面的一个人捧着一个精致华美的钱袋子,看起来鼓鼓囊囊。 胡同里的邻居全都围在他家门口,还有的人趴在窗子那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屋内。 “这老莫失了个做小偷的女儿,却发了一笔横财。” “是啊,这诚意伯府真是个大善之家。” “这么多银子,要我也乐意舍弃一个丫头。”一个男人捏着他的几根鼠须,面露贪婪。 这话引得一些人朝他露出鄙夷的神色,还有三两个人点头赞同他的话。 一个嗑着瓜子的婆子,呸了一声:“就你家那丫头,倒贴人银钱都没人要!你让我给你家丫头说媒,人家见过了之后,我再上门,差点被人打断腿!” 周围的人听到这婆子的话纷纷笑了起来。 那婆子和旁边的人说话,眼睛却是盯着屋内。 那领头的人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又把钱袋子放在桌上,五人扬长而去。 老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那一双眼睛看着屋顶。 一群人涌进屋内,有两三个人对老莫说着话,劝他拿着这钱再娶个年轻的媳妇儿,以后还会有儿有女。 老莫撑起身子,嘴里嘶喊着:“都给我滚!滚!”然后用尽所有力气将人轰了出去。 一扇木门将所有人拦在门外,有人说老莫听不懂好赖话儿,还有人说他不识抬举。 当天夜里,老莫家的门就被人撬开了。 那个蒙面人进来之后,老莫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那人看到桌子上大大的钱袋子,嘿嘿笑了一声,握在手里掂量…… “他马的,敢耍老子!”那蒙面人气急败坏,将银袋子里面的棉絮全部掏出,扔在老莫的脸上,将老莫拖下床,疯狂地踢打他。 “说!银子呢?” 老莫被那人踢得到处都疼,他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没有……没有……他们没给我银子……那钱袋子我没碰过!”老莫龇牙咧嘴地挤出话来。 “你还敢骗我,那么多人都看见了!”那蒙面人从腰里抽出一把匕首,割在老莫的脸上,“你说不说?不说我杀了你!” 匕首在老莫脸上隔开一个长长的口子,顿时他的半边脸上流满了鲜血。 老莫心里咒骂:林正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蒙面人见他死不张口,气得举起匕首就要插在他的心口。 说时迟那时快,有只脚一下子踢在蒙面人臂弯的麻筋上,匕首掉落在地上。 蒙面人扶着胳膊站起来,冲上前用脚踢来人,谁知那人的脚更快,趁着蒙面人抬脚一下子踹在裆部。 蒙面人应声到地,捂着裆部久久发不出声音。 那人摘下他的黑面巾:“呦,果然是你!” “你小子被我踢废了!记住了!以后要复仇,来找我赵三爷!”中气十足的声音让蒙面人瑟瑟发抖。 蒙面人半天才爬起来,虚弱地说着:“赵三爷……您是赵三爷!……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说完就猫着腰歪歪扭扭走了。 老莫被赵三爷扶起来,他的血顺着脸颊流到了下颌,一滴一滴流在衣襟上,“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没有银子!你杀了我!” 赵三爷看着老莫,知道他误会自己也是来抢银子的,并不急着解释,小声说:“有人让我来救你,你猜为什么?” 老莫望着赵三爷:“我不知!我除了女儿,没有任何亲戚。” “那人应该跟林正春也有过结,请我来救你,我猜是让你留着一条命。” “你要是死了,以后怎么出堂作证,扳倒林正春,为你女儿复仇?” ”赵三爷拍拍他的肩膀,“那林正春做这样的局,就是让你别再四处喊冤。你好好活着!我会帮你!” 老莫的眼泪和血混在一起,面目狰狞的脸上露出恨意,拳头紧紧攥着。 赵三爷说:“走,这儿不能住了,我给你安排住处好好养伤。” “谢谢您,赵三爷!”老莫诚心致谢,抬手擦拭脸上的血泪。 “江湖上的兄弟给面子叫我赵三爷,你比我年长,就叫我赵老弟,不要那么客气,称呼而已。”赵三爷十分随意。 之后赵三爷找来大夫给老莫治伤,又在京郊的小李庄,赁个两间的小房子给老莫住下。 赵三爷每隔几天就过来找老莫,到村头的茶摊上喝喝茶,聊聊天,于是就有了开头那段对话。 第14章 安排(一) 叶柔嘉和叶和嘉穿着男孩子的衣服,坐在二楼的雅间,听赵友报账。 六芳斋五月份的进账一百六十几两,因为菜单上添了不少饮品,单单桃子乌龙茶就卖了不少银子,比四月份多了五十几两。 叶和嘉在心里默默算着,她这个月可以进账三十几两。 她心里开心地直冒泡,拿手捂着嘴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 叶柔嘉倒是并不在意,听完了赵友的汇报,开口说:“你这两天抽空去花满楼问问蔓蔓,可愿意替她的好姐妹伸冤报仇。” “老莫的事情你三叔做得挺好,还得麻烦他,再找几个受害女子的家人。” “我知道这事儿不好办,可能有的人已经被银子收买了,甚至有的人已经死了,能找到几个就几个。” 赵友面色凝重,点点头。 叶柔嘉喝了口茶,又问:“几位御史谁和林正春有过结,你可打听清楚了?” 赵友点点头:“熊御史和林正春年轻时就不对付,因为熊御史的夫人婚前曾和林正春议过亲,但是他夫人没有看上林正春,就和熊御史成婚了。” “谁知熊御史成婚当天,有人送来了一份没有标记姓名的贺礼,第二天盘点的管事打开一看,竟是两只血淋淋的死鸡,一公一母……” 叶和嘉拍桌大怒:“这也太缺德了,肯定是那个林正春干的!” “熊御史也这么想,但是当时婚礼现场太混乱,人多眼杂,根本找不到证据。这些年他一直在找林正春的错处。” “奈何这个林正春太过狡猾,做事滴水不漏。”赵友义愤填膺,尤其想到蔓蔓身上的累累伤痕,更是想立刻就把这个林正春关进大狱…… “这种人就应该关进大狱,受一百种酷刑!”叶和嘉气得锤桌,把茶杯都震得跳了一跳。 叶和嘉的想法和赵友不谋而合。 “赵友,你找人盯着林正春,一旦他出现在花满楼……”叶柔嘉细细交代。 赵友得了吩咐就退出门外。 这时包间门口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我凭什么不能进去?我认识的人在里面,你们开门做生意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 “这位姑娘,这里面已经有客人了,您不能进去。”赵友示意旁边的小伙计去忙,自己耐心地和那姑娘解释。 这时包间里传来叶柔嘉的声音:“让她进来!” 赵友听到吩咐就打开了包间的门。 叶和嘉看向来人:“二姐姐!”说完这才站了起来,恭顺地退到桌子旁边。 叶柔嘉继续啜着茶。 叶思嘉看了看两个人:“你们俩穿成这个样子,真丑!” 低着头的叶和嘉心想:嗯,你漂亮!出趟门把自己打扮得跟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举着的草靶子似的! 画面感有了,叶和嘉有点想笑,拼命忍住了。 “我早就盯着你们了,经常偷摸出来玩,还穿成这个样子!” “快点告诉我,你们有什么阴谋诡计,不然我就去告诉祖父祖母!”叶思嘉坐下来拿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面露威胁。 叶和嘉看向叶柔嘉,只见叶柔嘉放下茶碗,慢条斯理地说: “我们只是喜欢这里的点心,怕自己的身份暴露给家族蒙羞,才做这样的打扮。” “你看看你,这样大张旗鼓是生怕别人看不到你吗?” “对了,你是怎么出来的?”叶柔嘉问。 “我!我是……关你们什么事?”叶思嘉有些心虚。 叶柔嘉把自己面前的蜜饯,推到叶思嘉的面前:“那咱们都别去告状。我请你吃你想吃的。” 叶思嘉拿了一颗蜜饯放进嘴里,瞬间蜜饯上的甜味沁入口腔,等嘴里的蜜饯咽下,又说:“行啊长姐,我同意,不过你以后出来都得带着我!” 低着头的叶和嘉一听这话就急了,刚要开口就看到叶柔嘉用眼神制止她。 “带你出来的话,我跟二叔没法交代,二婶也会怨我的。”叶柔嘉摇摇头,没有答应。 叶思嘉指着站在一旁的叶和嘉说:“她这个贱人都可以跟你出来,凭什么我不可以?” 叶柔嘉拍掉她指着叶和嘉的手,说道:“她不指望嫁给高门大户,你阿爹阿娘也毫不在意她,你呢?” 几句话让叶思嘉哑口无言,她心里暗暗想着,自己可不能与她们同流合污,走街串巷的,被人知道前途和名声可就毁了! 可是叶思嘉不想这么算了,她叫来伙计,让他把店里的所有点心,都打包一份带回去,最后指着叶柔嘉说,都记在她账上! 看着叶思嘉这番操作,叶和嘉简直气得火冒三丈,她只觉得这个野蛮霸道的女土匪在抢她口袋里的银子。 这时候叶柔嘉走过来,握着她的手,冲她轻轻地摇头。 到了掌灯时分,赵友让伙计收了铺子,自己换了一身衣服,匆匆奔向花满楼。 他在花满楼对面的铺子停下来,看到对面胭脂铺子门口,站着一位小伙计,正坐着发呆。 “嘿,兄弟!”赵友上前与小伙计打招呼。 小伙计回神,立马上前:“您需要什么胭脂?咱们店里的……” 赵友拦住把他朝铺子里带的小伙计说:“我不买胭脂,我有个事请你帮忙。”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快碎银子。 小伙计看那碎银子,足有一两,差不多是他两个月的工钱。 那小伙计喜笑颜开,接过银子又反应过来:“您不会是让我去杀人放火?犯法乱纪的事咱可不能干!” 赵友解释了一番,又承诺事成之后再给他一两银子作为报酬。 “嗯嗯!”小伙计接过银子揣进怀里,“您放心,这等小事我肯定能做好。” 赵友和小伙计分别了之后,就进了花满楼。 小伙计看着赵友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这家伙,看着是个憨厚的,没想到却是个风流的!” 赵友被门口的妖娆女子拉进了门,那女子娇娇俏俏地说:“公子,您长得可真俊!您用过晚饭没?我伺候您到雅间里用饭?” 赵友赶紧答:“我吃过了,吃过了!” “那我带您去房里,我给您捏捏,让您松快松快!”那女子缠着赵友。 “我要蔓蔓……蔓蔓陪我。”赵友想要甩开那女子缠上来的双手,却如何也甩不开,哪知道此话一出,女子主动撒开了手,对着楼上喊:“蔓蔓,蔓蔓,你相好的来了!” 女子并不恼怒,依然笑着靠近赵友说:“公子,您哪天要是想换换口味,可要第一个想起我啊!我叫苗苗!” 说完苗苗就扭着腰肢走了,还不忘回头给赵友抛媚眼。 蔓蔓此时下楼来,老鸨也看到了赵友,对着蔓蔓使眼色,颇是赞赏。 蔓蔓看到是赵友,立马露出笑容,亲亲热热地挽着赵友的胳膊,带他上楼去了。 第15章 安排(二) 老鸨暗想,这次估计能成事儿了!她不会看走眼的! 老鸨喊来伙计,吩咐他一会儿蔓蔓屋里完事之后,给这位客人送上一杯上好的枸杞参茶补补身子。像她这样会做生意,处处为客人着想的老鸨,难怪把花满楼经营成了京城最顶尖的青楼。 蔓蔓关好门,刚坐下来就听到赵友问:“蔓蔓,我们准备让人去告林正春了,到时候你愿意出堂作证吗?为了苏苏,也为了你自己。” “真的能十拿九稳地扳倒他吗?可是万一没扳倒他,回头来找我算账,我……我一个青楼女子,不就死定了吗?”蔓蔓面露担心。 赵友给她倒杯茶,说:“你放心,我们找到了好几个被林正春害死的女子家人,大家一起上告,有凭有据,还有那么多人证,他肯定跑不掉!” “那几个女子都是青楼女子吗?”蔓蔓问。 赵友回答说:“不是,我们找到了三个都是良家女子,还有一个是苏苏,另外还有怡红楼的春燕,但是怡红楼的老鸨却坚决否认,只说春燕是得了急病死了。” 蔓蔓吃了一惊,说道:“他手里有那么多条人命?良家女子他也敢杀害?真是没有王法了!我愿意做证人,但是老鸨那里,怕是要费些周折。” 赵友见她答应了,松了一口气,连忙向她道谢。 他好像又想起什么,连忙从怀里掏出银子,蔓蔓连忙推辞,说赵友赚钱也不容易。 赵友坚决要给,怕蔓蔓再不收银子,老鸨会为难她。蔓蔓这才收了二两银子。 过了一会,赵友要走了,门口有个伙计端来一杯茶,赵友问这茶哪来的,伙计说是妈妈吩咐送的。 赵友想都没想,一饮而尽后就离开了花满楼。 老鸨有些生气,问蔓蔓:“怎么才收这点银子?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花满楼的定价了?” 蔓蔓小声解释。 “什么?又没成事儿?”老鸨简直要怀疑人生了,嘴里嘀嘀咕咕地说,“不可能啊,我不会看错!这小伙子看着身强力壮的,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可能不举……” 嘀咕完了,又叫蔓蔓不要说出去…… 老鸨又叹息:“可惜了那杯上好的枸杞参茶!哎……” 花满楼门口的胭脂铺,小伙计看到匆匆离去的赵友,心说这哥们从进去到出来,好像也没多长时间啊! 小伙计看着赵友的身影有些意味深长…… 夜色里脚步匆匆的赵友,奔向一家小酒馆。小酒馆里坐了不少人。 他进了门就看到有个男子朝他招手,赵友连忙跑过去坐下来,喘着气说:“三叔!……我喝口水。” 赵三爷给他倒茶,赵友连呼不敢,接过茶壶给赵三爷的杯子添了一点,才给自己倒了一杯,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听说你在花满楼找到相好的了?”赵三爷面带微笑。 赵友忍住将要喷出的茶水,连忙摆手解释说:“没有没有,不是不是,误会误会……” 看着赵三爷一脸的“我不相信”,赵友只能小声解释说:“我也是去找苦主的……” “哦?”赵三爷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赵友把苏苏被折磨致死,蔓蔓浑身是伤的事,跟赵三爷细细叙说。 赵三爷听了也是怒火中烧,盘子都被震得跳了一跳,随后又叹气:“我这些日子费了多少功夫,才找到三家苦主,无一例外的都不愿意上告。” “后来有个老妪跟我说,她想去官府讨个说法,被儿子儿媳死死拦着,说她会把全家都连累死。” “那老妪没有办法,偷偷跟我说了,还把身上的铜板全都掏给我,希望我给她孙女报仇。” “还有一家,只有母女俩相依为命,女儿被林正春折磨死之后,她阿娘就疯了,蓬头垢面、衣不遮体,每日在村子里游荡……” 叔侄俩皆是又气愤又无奈,只好闷头喝酒。 赵友只能期盼着熊御史可以抓住林正春的把柄…… 半个月后,已是掌灯时分,赵友和伙计站在胭脂铺门口聊天,赵友的眼睛一直盯着花满楼门口。 出来揽客的苗苗一眼看见了对面的赵友,笑着朝赵友挥帕子。 伙计以为那女子是朝他抛媚眼,笑眯眯地走过去,却和正在朝他们走来的女子擦肩而过。 伙计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挠头回来。 “公子,你怎么不进来玩啊?”苗苗揽着赵友的胳膊。 赵友有些不敢抬头,想把苗苗的手撸下来:“我……我没银钱了!” 苗苗随即松了手,转身回去,边走边说:“那公子有了银钱再来玩,我恭候您啊!” 这时林正春从巷子里出来,快步迈向花满楼的大门。赵友连忙拉过伙计:“看,就是那人,你帮我盯着,我去去就来!” 伙计不停点头应着:“哥,放心!” 赵友连忙奔向熊御史家…… 门房的老头十分不耐,问:“谁啊?这时候来敲门?老爷都已经睡下了!” 赵友隔着门对老头说:“麻烦老人家进去禀报熊御史,小的这么晚来找他,是因为此事和林正春有关!” 老头也知道这人,老爷一喝醉了就大骂林正春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已经快要会周公的熊御史听说来人的意图,连忙起身穿衣。 打开门,直接开口问赵友:“林正春怎么了?是不是死了?怎么死的?” 赵友被问得有些转不过来弯儿,一边跪下行礼一边连忙说:“没有没有!” 熊御史冷静下来,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顺了顺自己的美髯,站定了问:“那你来做什么?” 赵友恭敬答道:“熊御史,小的刚才听人说,林正春去了花满楼狎妓不给钱,还大闹花满楼。” “人人都说林正春是个大人物,在花满楼里找姑娘从来不付钱!” “小的没有见识,听说书人说过,御史可以弹劾百官,不知这事儿归不归您管?” 熊御史一听,瞬间来了精神:“这事儿当然归我管了!我管定了!小哥你快给我带路!” 熊御史一边跟着赵友快步奔走,一边撸起袖子大骂:“无耻小人林正春,你给我等着!” 第16章 眼见 熊御史走了几步,突然大叫:“呀!不行!我作为御史应是百官之表率,如被人发现我出入烟花场所,反咬我一口,那就不妙了!” 走在前面的赵友也停下来,暗想:完了完了,这熊御史怕引火烧身,恐怕要前功尽弃了! 赵友此时心里已是百转千回,失望难过的情绪就要将他击垮,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就听熊御史说:“我去把刘御史、马御史都叫来,也好有个见证!”说着就吩咐身边的随从赶紧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赵友有些惊喜,来的人越多越好! 熊御史发现这样走着去,实在太慢了,又回头叫门房的拉来马车,也顾不得礼仪尊卑,将赵友一把拉上车,马蹄踢踏起地上的尘土,疾驰而去。 到了花满楼门前马车停了下来,赶车的仆人将马车停到一边,熊御史一边问赵友一边等另两位御史的到来。 一炷香的功夫,刘御史和马御史也坐着马车过来了。熊御史示意赵友,让他和两位御史说了事情的原委。 三人决定进花满楼一探究竟,毕竟眼见为实。 赵友推说自己这个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怕被诚意伯记恨,连忙告辞离开,三位御史毫不在意,挥手让赵友自行离去。 三人前后进了花满楼,老鸨见这三人估摸着有些来头,热情招呼,谁知走在前头的熊御史推开老鸨:“我们自己先转转,你不用跟着。” 老鸨心里盘算了几次,这些人难不成是来抓人的?自己是个生意人,还是少管这些官场上的事。 她面带微笑,客气地说:“三位老爷您随便看,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三人看了看一楼大堂,又来到了二楼。 正巧林正春从一间房里出来,熊御史一眼就看见了他。 “你!你!果然来狎妓!”熊御史指着林正春,惊喜万分。 其余两个御史也看向一脸惊愕的林正春。 “好你个诚意伯,出入烟花场所,私德败坏!我回去就写奏折弹劾你!”熊御史掷地有声,刘御史和马御史纷纷点头。 林正春此时内心十分慌乱,只能强装镇定地说:“我,我来这里是有要事……” 熊御史哼笑一声:“来这种地方能有何要事?”说完就走进林正春刚才出来的房间。 在楼下一直盯着三人的老鸨快速上楼,此时此刻也明白了三人的身份,却紧闭嘴巴没有出声。 林正春眼神示意老鸨,老鸨却假装没看到。 众人只听熊御史进屋后大喊:“禽兽!简直就是禽兽!畜生!毫无人性!”刘御史和马御史也快步跟进去。 只见床上有个女子衣不附体,双手双脚都被捆绑起来,嘴里塞着帕子,身上青青紫紫到处都是伤口。 这种场面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老鸨急忙上前唤着紧闭双眼的女子:“蔓蔓!我的蔓蔓!你醒醒!”,见女子没有任何反应,老鸨又探探鼻息,还有一丝气息。 老鸨慌忙叫人去找大夫,将一旁的衣服拿过来,发现都已经被人撕烂了,只好拿被子将女子遮好。 三位御史气愤不已,尤其是熊御史,恨不得现在就去夜闯宫门,将所见所闻一一禀报圣上…… 刚才的场面实在让人惊骇不已,回过神来的熊御史到处寻找林正春的身影,又问其余两位御史有没有看到。 两位御史纷纷摇头。熊御史恨恨说道:“这个畜生!他一定是趁乱跑了!” 代王府内,周管家正在给用早饭的代王禀报。“殿下,昨夜子时,诚意伯连夜送来拜帖,还有两箱子东西。” 代王杨弘放下碗,抿茶漱口,一旁的婢女递上帕子。 “哦?拿来看看!”杨弘擦完了嘴,将帕子丢在一边。 几个婢女悄声将桌上收拾干净,退了出去。 杨弘看完周管家递过来的帖子,又让人把两个箱子抬来。 一个箱子里装满了银子,杨弘看完之后让人阖上。 另一个箱子里装满了玉器、宝石、砗磲、珍珠等物,还有一株血红的珊瑚,纵纹密布,色泽明亮。这株红珊瑚被软布隔开,下面有个紫檀木的底座。 杨弘指着这个红珊瑚,对周管家说:“红珊瑚不俗,请人雕刻好给母妃送去,其余的就退回去。” 周管家应了一声,就叫几人过来将东西抬走。 杨弘将桌上的帖子递给周管家:“烧了。” 一个诚意伯而已,无官职无实权不值得费心…… 乾清宫的东煖阁,皇帝杨堃正在批览奏折处理政务。 他拿起一本折子,那双犀利如鹰般的眼睛快速扫过,“诚意伯,这个诚意伯,好像未曾担任要职……” 一旁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孟方笑着说:“圣上您记性真好,先皇封了林文善为第一代诚意伯,三代而终。如今的林正春承爵,是第二代诚意伯。” 皇帝经孟方提醒,一下子想起来了…… 前朝皇帝昏庸,官员腐败,民不聊生。先帝当时还是驻守北疆的一名将领,朝廷几年不发军饷,兵乱时有发生。先帝竖起杨家大旗,联合众将领起兵,推翻前朝,南征北战多年,终于打入京城。 等众人打进宫门,发现皇帝自缢,宫内混乱不堪,宫女太监四处逃窜,这时有个宫里的侍卫,前来投诚。 此人正是林文善,他把身后的大包袱展开,里面是三个襁褓中的婴儿。他把皇室玉牒一字排开,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林文善杀了所有八岁以下的皇子、公主共七人,砍死砍伤十几个手无寸铁的妃嫔,他拿这些“战绩”当做投名状…… 在场众人虽然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见过的尸骨无数,却从没有见过有人这样残忍,专门屠杀无辜的妇孺孩童…… 后来先帝坐上皇位,论功行赏时没有忘了这个林文善…… 皇帝杨堃冷哼一声,落下朱批:交由顺天府尹查办。 林正春看到代王府里仆人抬回来的箱子,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额头间冒出颗颗汗珠。 管家打开箱子查看,连忙说:“伯爷,少了一株红珊瑚摆件!” 林正春这才缓过神来,上前仔细查看,果然…… 他心想:收一样也是收,为何把这些退回来呢?难不成只有那一个看得上眼。 林正春稍稍安心,拿袖子擦了擦额间的汗…… 他这种小事,只要代王殿下跟皇帝说句好话,此事也就小事化无了,最多自己名声受损,无伤大雅…… 第17章 实证 这日顺天府衙门口围了一群看热闹的民众。 “什么事啊?谁犯事了?” “不知道啊!这人是谁啊?” “我听人说是个伯爷狎妓被御史参了!” “狎妓啊!多大点事啊!哪个官老爷不狎妓?” “就是就是,不过被打顿板子的事嘛!走了,打板子太常见了。” “我虽见过打板子,但是还没见过伯爷打板子,嘿嘿!” 民众交头接耳地议论,这让站在衙内的林正春很是不耐,这些刁民,跟苍蝇似的惹人厌烦。 顺天府尹白敬湖拍了惊堂木,民众议论声渐渐小了。 “诚意伯林正春,你被人发现在花满楼狎妓,这你可认?”白府尹问。 林正春没有答话,一旁蓄着鼠须,身着书生长衫的男子立马上前行礼,慢条斯理地回答:“白府尹,我们伯爷认罪。” 白府尹看了看林正春,又问:“那你差点害死一条人命,这谋害人命的罪,你可认?” “冤枉啊!白府尹,我们伯爷冤枉啊!这个罪从何说起啊?这青楼女子本就是做这皮肉生意,我们伯爷也是不小心。再说了,那女子不是还活着嘛!怎么能说是谋害人命呢?”鼠须男子呼天喊地,像是他家伯爷受了天大的委屈。 白府尹转头询问一旁的推官,推官点点头。 “看来也就是打顿板子。” “是啊,这种事情玩过头了,女子受点伤是常事。” 民众们又开始议论纷纷,有几个人还互看一眼,露出那种意味不明的笑容。 白府尹想着这估计就要定案了,谁知衙门外面冲进来一个男子,双手高举着一卷纸,嘴里大喊:“府尹大人!小民有冤!小民有冤!”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喊冤男子畅行无阻。 人群里有人说道:“这不是老莫吗?” “谁啊?哪个老莫?你认识啊?” 认出老莫的人小声跟周围人介绍起老莫来。 白府尹问:“你是何人?有何冤屈?一一说来!” 林正春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老莫,露出阴毒的眼神,一旁的鼠须男子让他稍安勿躁。 只听老莫将自己女儿的遭遇细细说来,声泪俱下,并呈上了状纸。 白府尹一边看一边听。 最后老莫说完,跪在那里泣不成声。 鼠须男子上前,问:“你说你女儿没有偷我们伯爷的东西,你可能拿出实证来?” 老莫抬头看着这个鼠须男子。 “莫大石,本官问你,你可有证据证明你女儿莫莲未曾偷过伯府的东西?”白府尹问。 “我,我自己养大的女儿,她的品行街坊邻居都是知道的,怎么可能偷人家的东西?”老莫气愤不已。 “品行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谁能保证不是你女儿进了伯府,被富贵迷了心起了贪念?你就是拿不出实证,在这信口雌黄!”鼠须男子颇是愤慨。 他接着又说:“你女儿偷了府里的东西,不仅不承认,而且还畏罪自杀。我们伯爷看你失去了女儿,可怜你,给你送了二十两银子,你现在居然反咬一口?你说!是不是银子花完了,又想来讹诈我们伯府?” 老莫被这一连串的颠倒黑白气得眼睛冒火,嘴里却只能说:“你放屁!你们……卑鄙无耻!” “怪不得这老莫又出现了,原来是银子花完啦!” “胆子真够大的,敢讹诈伯爷!”民众议论纷纷。 林正春甩了甩袖子,正色说道:“清者自清!” 此时站在人群中做男孩子打扮的叶和嘉都要吐了,要是林正春是清白的,那全天下都是菩萨! 叶和嘉气得像只小青蛙,两腮一鼓一鼓的。 一旁比她高半个头的,也做男孩子打扮的叶柔嘉,安静地看着。 那鼠须男子围着跪在那里怒不可遏的老莫一边转圈,一边细数其罪状。 这时衙门外又来了几位女子,为首的正是花满楼的老鸨,跟在她后面的女子都是低头垂目。 “哎呦,这婆娘不在花满楼迎来送往,跑衙门干啥来了?” “不会是花满楼没客人了,跑这里拉客的?” “就该没客人,那么贵,谁去的起啊?” “那里都是有钱人的销金窟,是你这样的小商小贩能去的?” 叶和嘉认真听着,不时点头赞同,花满楼的消费真的太贵了。 只听见白府尹问完来人,那老鸨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府尹大人,我是花满楼的妈妈,今儿我带着我的姑娘们过来,就是为了状告诚意伯林正春,残害我青楼女子……” 嘶!围观民众都很诧异,一个个恨不得把耳朵伸到老鸨的面前。 “还有这事?啧啧啧……” 只听那老鸨继续说道:“我的蔓蔓上次差点被林正春给折磨死,我请遍了京城里的大夫,花了大把的银钱,才将我的蔓蔓救回来……” 有个男子叹道:“这妈妈真是仗义!”有些人跟着点头。 “被林正春折磨致死的叫苏苏,本就身子弱,被他弄得浑身是伤,肋骨都断了三根,我可怜的苏苏就这么一命呜呼……”老鸨拿着帕子抹泪。 鼠须男子走到老鸨跟前,质问道:“你这个老鸨,口口声声说我们伯爷害死了苏苏,是不是觉得我们伯爷好性子,容易攀扯?你作为老鸨,为了赚钱,姑娘每日接多少客?你就这么能确定那个什么苏苏是被我们伯爷弄死的?” 有个婆子啐了一口骂道:“呸!这婆娘就不是个好东西!”旁边的几位婆子纷纷附和。 叶和嘉看向那几个婆子,一个个满脸横肉,身材粗壮。叶和嘉不解,这几位和老鸨是有啥大仇吗?难道是嫉妒老鸨的美貌? 老鸨听到围观人群中有人骂她,又看着咄咄逼人的鼠须男子,腾得一下站了起来,挥着帕子大声说道: “我齐梦自从当了花满楼的妈妈,哪个女子不是当成大家闺秀在培养?你们大家看看她们穿的、用的,哪一样不精细?” “自小就是请的名家指导,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光是花在请这些名家上的银子就超过数千两!更别说这些姑娘每季五套衣服首饰……” 叶和嘉此时默默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老鸨果然有头脑,这时候还能趁机宣传一波,厉害厉害! 白府尹拍响了惊堂木,呵斥道:“那齐……齐梦!不要啰嗦,说这些无用的!” 老鸨连忙闭了嘴,跪下来说:“府尹大人,苏苏确实是林正春折磨死的,她们都是来作证的。” 一直跪在那里的蔓蔓虚弱地开口:“府尹大人,我……我是花满楼的蔓蔓,我……我身上的伤……都是林正春……” 她一边说一边撸起袖子,却不知这样小小的动作让她差点失去重心,歪倒在地,幸亏她身边的两个女子扶了她一把。 蔓蔓强撑着将两只手臂举起…… “哎呦,这也太狠了!这样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下得去手啊?”有个书生模样的男子面露怜惜。 旁边一个男人叹道:“这些个达官显贵,怎么把人命放在眼里?何况是青楼里的姑娘!” 竟还有人幸灾乐祸:“做的就是这种生意,活该!人贱命也贱……” 话没说完就被老鸨打断:“我们青楼的女子怎么了?我们是偷了还是抢了?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凭什么我们的命就是贱命?” 那个幸灾乐祸的人讪讪闭了嘴。叶和嘉趁这人不备,恨恨踩了那个人的脚。 “哎呦喂,谁踩我?”那人气得脸色通红。 第18章 定罪 鼠须男子见势头不妙,和林正春耳语几句,对着府尹说道:“府尹大人,这些青楼女子都是一伙的,这样的证词不能取信于人?” “我们伯爷那是运气不好,那个苏苏本来身子就弱,恰巧碰上了,况且我们伯爷仁义,还补偿了一笔银钱,真的是仁至义尽了!” 老鸨听此话立马大声呼喊:“府尹大人啊!您明鉴!苏苏死后,林正春就给了我十两银子啊!就让我不要再提此事!我一个好好的姑娘,费心费力培养出来,起码花费了上百两啊!” “他就给了我十两!上次蔓蔓差点死了,林正春是趁乱跑了,银子都没给啊!这件事有御史可以作证的呀!” “什么?提起裤子就跑了?这也太无耻了!”刚才怜惜蔓蔓的书生气得直叫唤。 众人的指指点点,让林正春如芒在背。 府衙外面围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后来的向前面的人打听。人越来越多,都向府衙门口聚集,连平时最精明能干的小商贩也把东西一收,买卖不做也要赶来看热闹。 此时的诚意伯府,诚意伯夫人林曹氏坐立不安。 林正春被府衙的人喊走之前,跟她说这等小事不要慌张。可是这都一个多时辰了,伯爷竟然还没回来。 林伟杰也急得转圈:“阿娘,阿爹怎么还没回来?” 林曹氏看着这个刚满十二岁的儿子,想要说什么又没开口。 这时门外走近一人,母子二人都以为是林正春回来了,连忙迎上去。却是那林曹氏的侄女曹忻,端着茶盘进来了。 “姑母,表哥,喝点茶,你们不要担心,姑父定会平安归来的。”曹忻安慰着魂不守舍的两个人。 林曹氏接过曹忻手里的茶,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曹忻心中暗暗想着:要是姑父诚意伯因狎妓之事被打了板子,在京城中名誉扫地,那就不会再有高门大户的女子愿意和表哥结亲了,我曹忻再小意讨好,哄得姑母高兴,我就能做表哥的正妻,等表哥承袭爵位,我就是…… 想到这里,曹忻面上露出笑容,突觉场合不对,又立马露出担忧的神情。 此时门外曹忻的丫鬟叫了一声:“姑娘!”曹忻走过去,丫鬟和她耳语几句,曹忻转头对林曹氏说:“姑母,我去厨房看看为姑父熬的安神汤好了没有,看时辰一会儿姑父回来应该就能喝上了。” 林曹氏满意地看了看曹忻,温声说:“去,我阿忻小小年纪就如此贴心懂事!” 曹忻和丫鬟匆匆离去,却不是奔向厨房,而是走到了后门。 “阿忻,阿忻!” “阿娘,你怎么来了?”曹忻有些疑惑。 “不好了!街上人人都说伯爷摊上了人命,怕是要遭!”曹忻的阿娘小声说着,面色凝重,“你快把金银细软都收拾好,拿给阿娘,防止万一被抄家什么的。” 曹忻大惊失色,嘴里连连问:“真的吗?真的吗?阿娘你别骗我?” “你这丫头,阿娘还能诓你?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再做伯夫人的春秋大梦了!” “好,阿娘你在这等着。”说完,曹忻就带着丫鬟跑到自己房里开始收拾。 路上遇到的仆妇们都停下手头上的事,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曹忻也顾不得呵斥他们,对拿着包袱的丫鬟大声说:“这些我穿不下的衣服,都让人带回去改改,咱可不能大手大脚地过日子……” 仆妇们听到此话,纷纷夸赞表姑娘持家有道。 曹忻跑到后门,将包袱递给母亲,想要跟着母亲一块儿走。谁知道她的母亲拦着她:“你慌什么?你又没犯什么事!你只不过是借住的表姑娘,人家官府不会拿你怎么样的!现在伯府不是还没倒嘛!” 曹忻觉得母亲说的有理,万一姑父平安归来,自己却跑了,以后有什么脸面再见表哥林伟杰呢? 只见曹忻深吸了几口气,带着丫鬟去了厨房…… 而此时的顺天府衙门口,热闹的简直像盛大的庙会。那场面,估计城内的人,只要是有腿的都跑了过来。 赵三爷对着围在衙门口的人大喊:“让让,让让!” 我凭本事占到的位置,凭什么让给你?有些人本想骂那挤来挤去的赵三爷,但是一看那人豹头环眼,身强力壮,就识趣地闭嘴让开。 “府尹大人,民妇有冤!” 一声凄厉的喊冤声让围观民众都将目光转向来人。 “哎呀,这不是我们村的那个疯子吗?” “你们村的?快说说!快说说!” “她女儿死后,她就疯了!每天都穿得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在村子里跑来跑去,还打人呢!我就被她用石头砸过!” “你个老小子,是不是对人家图谋不轨,才被打的?” 叶和嘉朝那几个人白了一眼,这些老不正经的男人,真让人倒胃口! 而大家印象中的疯女人,此时衣着整洁,头发明显细心梳理过,用一根木簪将长发盘好,恭恭敬敬地跪在堂内。 白府尹看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这林正春手里到底还有几条人命啊? 林正春和鼠须男子也是惊恐万状,这,这女人不是疯了吗? 鼠须男子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见了鬼,因为他曾经派人去打探过这个疯女人,那人回来说,是真疯了,睡在猪圈里,还吃猪屎…… 他问那人,疯女人吃的是猪食? 那人回忆那场景,忍着吐出来的冲动,艰难又肯定地说:“是猪的排泄物,不是猪食!” 得到这样的答复,让他无比确定这女人确实是疯了!他和伯爷也放心了…… 现在,她居然好端端地站在众人面前,嘴巴一张一合,条理清晰地向白府尹细数自己女儿的冤屈,哪里还能看出来这个女人曾经是个令人作呕的疯子…… 林正春这时候也是暗暗悔恨,自己当时怎么就被蒙蔽了?早知道就除掉这个妇人,永绝后患。 还有那个老莫,那种情况都没被匪徒杀死,后来居然找不到人了,这背后又是谁在帮他? 站在人群中的叶柔嘉盯着慌乱的林正春,心里满是快意。赵友曾经劝过她,这个伯爷可不容易对付,虽然他杀了那么多女子,但是后续处理得很干净,而且他杀的都是平民家的女孩子,谁敢和伯爷作对? 可是叶柔嘉态度坚决,她一刻也不能等了。 原来她不知道林正春手里有这么多条人命,当赵三爷和赵友打听的消息越多,就越触目惊心。 叶和嘉心中也是百感千回,这万恶的封建等级制度,哎,这么多花般女子,就这样被一个恶魔折磨死,林正春居然逍遥法外至今? 真是枪毙十回都够了! 看看,世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想到这里,她又用崇拜的眼光看着身边的叶柔嘉…… 第19章 还有 林正春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这目光让他不安。 他的感觉告诉他,这道目光的主人定是幕后黑手,想要置他于死地。 谁呢?政敌?他没有担任官职,不可能有政敌。 前朝皇室后人?不可能,他的父亲林文善将前朝的小皇子小公主杀了个干净。 林正春一双阴鸷的眼睛,看向人群…… 他看到了一个跟他儿子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不对,是身穿男装的女孩子,正在看着他。 她的眼神里有大仇得报的欢喜…… 她是谁?难道是那些女子的姐妹? 林正春绞尽脑汁,他看到那个女孩子对他做出口型,他竖起耳朵可是他听不清,人太多了。 他想上前抓住她,他想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鼠须男子的话打断了林正春的思绪:“府尹大人,您明鉴啊!这个女人是个疯子,她的话怎么能相信啊?” “这些人都是有人安排,聚在一起冤枉我们伯爷。您一定要查清事实,还我们伯爷清白!” “他们一个个肯定是收了背后之人的好处,府尹大人,青天大老爷,您可以派人去他们家里搜,定会有所发现!” 林正春也附和,表示自己是冤枉的。 围观民众有些人觉得鼠须男子说的有理,有的人就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些人怎么偏偏跟你诚意伯过不去?” “谁吃饱了没事干来诬陷一个伯爷?”赵友在人群中说道。 民众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府尹大人,民妇有冤!” 还有!!!竟然还有人来喊冤! 众人看向来人,是个颤巍巍的老妪,被一男一女搀扶着走进大堂,看这二人的年纪像是老妪的儿子儿媳。 那老妪得到准许,将自己孙女的遇害过程细细叙说,她的儿子儿媳还不时为其补充…… 白府尹怎么也没想到,这桩小小的伯爷狎妓事件,竟然能牵出如此多的人命…… 在衙门大堂中的苦主都快把整个衙门装满了,白府尹见案情重大,他命府丞和几个衙役将证物、状纸一一收好,又询问在一旁的书吏,是否将刚才堂中众人的话详细记录。 书吏揉了揉执笔的手腕,对白府尹示意已经记好了。 这时白府尹将惊堂木一拍:“……案情重大,择日再审!”他虎目威严,吩咐衙役:“来人,将诚意伯林正春和幕僚苟明暂时收押!” 鼠须男子听到这话,吓得两腿一软,瘫倒在地。 林正春身形微晃,似乎快要站不稳了,目光呆滞无神,再无一开始说“清者自清”时的坦荡自信。 在民众的目光中,林正春和那个名叫苟明的鼠须男子被衙役戴上镣铐,押送走了。 而府衙堂中的苦主,一个个都是面露哀容,老莫等人更是痛哭流涕。 围观民众见没有热闹了,也渐渐散去。 这场热闹一直持续到了午后,路上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抱着他阿娘的大腿:“阿娘,阿娘我好饿啊!” 男孩子的母亲哄着:“乖,阿娘这就回家生火做饭。” 男孩子扭捏着身子嘴里嚷着:“阿娘,我们下馆子,您带我下馆子,我快饿死了!” “你个小崽子!下什么馆子?家里现成的……”那男孩的母亲提溜着将男孩子薅走了,一路还骂骂咧咧。 叶和嘉看着母子俩走远了,回头对叶柔嘉说:“长姐,我们去哪吃点东西,我饿了。” 赵友将二人带到了天方楼。 在天方楼吃着美食的叶柔嘉不知道,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代王府 周管家将顺天府衙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汇报给了杨弘,此时的杨弘已经被侍女服侍准备午歇。 听完了周管家的话,杨弘坐起身子,说道:“这个诚意伯,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他又指着周管家说,“你去,把那件红珊瑚偷偷还回去,务必不要让人发现。” 周管家应声而去。 乾清宫的东煖阁 皇帝正在喝茶,大太监孟方躬身上前:“圣上,顺天府衙白府尹递来折子,看样子十分紧急。” “呈上来。”皇帝放下手中的白瓷暗花双龙纹茶杯,接过孟方递过来的折子。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皇帝把折子拍在案几上,突如其来的响声让孟方抬起头,只见皇帝面无表情。 正当他疑惑不解的时候,皇帝开口:“你去,命顺天府派人将诚意伯府的人,全部扣押。” 皇帝抿了一口茶,茶水有些微凉,孟方连忙上前添上。 “传口谕到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让他们协同白敬湖将诚意伯所犯之事,查个清楚。” 孟方心里一咯噔,究竟这诚意伯是犯了什么样的事,发展到三司会审的地步。 孟方行礼应声退去。 诚意伯府里乱糟糟的,他们还不知道灾难就要降临。 自从有仆人回来汇报,林曹氏就吓得昏了过去,林伟杰在一旁抹泪,嘴里喊着阿娘。 曹忻此时来到了诚意伯府的库房,听到有几个人正在门口鬼鬼祟祟,她大声呵斥道:“你们几个不做事,跑到库房来做什么?” 几个人一看是曹忻,头也不回就跑了。 曹忻刚才趁着林曹氏昏厥,从她身上摸到了一串钥匙。 说良心话,她的姑母对她着实不错,自从曹忻两年前住进诚意伯府,林曹氏就待她如亲生女儿,经常教她如何算账,如何管家。 这串钥匙中的那把库房钥匙,曹忻早就记在了心里。 她有些哆嗦,半天没把钥匙插进锁孔。丫鬟在旁边也是着急,上前帮忙,主仆俩好容易将锁打开了。 进了库房,曹忻有些眼花缭乱,她径直走向那一排箱子,打开其中一个,里面装满了摆放整齐的银锭。 她让丫鬟拿出准备好的布袋子,两个人拼命地朝袋子里装银锭子…… 库房的墙上挂着的一张仕女图,上面画着一主一仆,皆是美目倩兮,眉眼含笑,似乎在看着正在装银锭子的主仆二人…… 装到实在装不下了,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曹忻又打开另一个箱子,里面都是宝物,钗环首饰无一不精致,是她从没见过的样式,宝石折射的光,晃了她的眼睛。 她心里瞬间升起一股怨毒的情绪,姑母口口声声我的阿忻,说把她当亲生女儿,嘴上喊得亲热,却没有将这些钗环首饰送给她! 林曹氏真是心口不一的小人! 她抓起一把就朝怀里塞,腹部慢慢被撑起,像是怀胎六七月的孕妇。曹忻又抓起一把塞到丫鬟的怀里,直到丫鬟连连喊着装不下了,她才住手。 两个人正要离开,丫鬟指着墙角对她说:“姑娘你看那个!”曹忻看过去,是一株红色的树枝,奇怪的是那树枝红润光滑,难道是红玉石雕的? “不能拿那个,太扎眼了!快走!”曹忻狠了狠心对丫鬟说道。 曹忻还不忘将库房门锁好,将钥匙丢在一旁的花丛里。 两个人一路低着头向后门走去,路上有个婆子端着药匆匆忙忙走过来,看见曹忻猫着腰,手捂着肚子,跟着的小丫鬟手里捧着一个包裹,很是吃力的样子。 “表姑娘您……”婆子问。 “我……我阿娘病了,叫我赶快归家!我回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服侍姑母。”曹忻哽咽,想要抹泪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抬手。 那婆子听了说:“您快去!”又发觉自己得赶快给夫人送药,忙不迭地快步走了。 曹忻连忙奔向后门,她的阿爹阿娘早就得了消息,租了一辆马车等在后门。主仆二人钻进车里…… 天方楼里,两个扮男装的女孩子吃完了饭,正在喝茶。 门口有人敲门,赵友打开门:“三叔,快进来!您将人都送回去了?” 赵三爷应了一声,随后就要向两个女孩子行礼。 叶柔嘉示意他不要客气,又让赵友吩咐人将桌子收了,重新上几个菜。 赵三爷连声道谢。 叶柔嘉轻轻俯身向赵三爷行了一礼,吓得赵三爷丢下了茶杯。 “叶柔嘉谢过赵三爷,您这些日子辛苦奔波,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女孩子目光熠熠,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第20章 询问 赵三爷连忙拿起手边的茶杯,也将茶一饮而尽。 他忽略了杯中的几片茶叶,这时候吐出来好像有点不妥当,赵三爷把嘴里的茶叶嚼嚼咽了下去。 好苦…… “赵友,虽说我是你的东家,但是我也要感谢你,我也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委屈你了……”叶柔嘉再一次一饮而尽。 赵友有些受宠若惊,他嘴里说着:“应该的,应该的!”,激动地将茶水灌进嘴里,然后学着赵三爷,嚼嚼把茶叶咽了。 叶和嘉奇怪,怎的长姐没有嚼茶叶? 她伸头看看,原来长姐在敬茶之前,就将茶叶全都撇在了杯盖上,这叔侄俩,真是一样豪爽的性子,一激动都忘了撇茶叶…… “我……我不委屈……”赵友小声说,他感觉自己的脸很烫。 他今天离开府衙之前,老鸨在人群中看到了他,特地在他耳边小声地说:“公子,你莫灰心,下次来我花满楼,妈妈我给你准备上好的药酒,保证你持久不衰!洗刷你不举的耻辱。” 赵友当时脑子里只反复回荡着那句话: “保证你持久不衰……洗刷你不举的耻辱……” 他当时盯着自己的裆部,久久无法平静…… 直到叶柔嘉叫他,才让他回了神。 赵友觉得自己的心,比那嚼碎的茶叶还苦,可是他又能跟谁说呢? 他又不能专门去花满楼找那老鸨证明自己…… “我一直有个疑问,您和林正春是有仇吗?”赵三爷吃完了饭,问叶柔嘉。 “我第一次在花满楼见到他,就觉得他不像好人,就让赵友去打听。后来偶然听店里的客人提到过老莫,还有诚意伯府,我就上了心,请您去一探究竟。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女子被害。” 叶柔嘉慢条斯理地说,忽然她又提高语气:“这种专门残害女子的恶人,人人得而诛之!” “对!咱们既然发现了线索,就应该追查到底,让真相重现天日,让亡魂安息,让被害家属感到些许安慰,惩奸除恶,这是我们所有人应当做的事!”叶和嘉接过话头,慷慨激昂地说。 赵三爷颇受震撼,这两个女孩子,比他们这些江湖人还要嫉恶如仇。 诚意伯府 林曹氏这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和林伟杰抱头痛哭,院子里的仆从都在慌慌张张地议论。 “伯爷被关押了,这林府就要倒了!”一个婆子站在正房檐下仰天叹气。 “哎,也不知道咱们应该何去何从呢!”另一个婆子攥着手,坐地上唉声叹气。 林曹氏身边的冷妈妈走出来,看见两个婆子,呵斥道:“说什么丧气话?快去打点热水过来!” 两个婆子缩着头赶紧去打水。 这时门房的婆子慌慌张张跑过来,看见冷妈妈就大喊:“府衙的人来了!来拿人了!来抄家了!” 冷妈妈一巴掌扇在大喊大叫的婆子脸上:“胡说什么!你……” 话没说完,一群衙役浩浩荡荡地走进正院…… “白府尹,这里的银子和账目不符!”负责清点财产的许通判说道。 “府尹大人,外面草丛里发现了一串钥匙。”一个衙役进来禀报。 “咱们已经将所有门封锁了,先将府内的人逐个排查,带回去仔细盘问。”白府尹吩咐衙役。 诚意伯府的正门、后门、角门全都围满了人,虽然门关起来了,但是丝毫挡不住人们想要看热闹的热情。 正门前有人拿来了家里的小板凳。旁边有个闲汉手里攥着一把瓜子,一个婆子手里还有一根香瓜,在衣服上蹭了蹭,咔嚓咬了一口,看到关系好的婆子,将手里的香瓜掰开一半递了过去。 “我头一回看抄家,从没见过这样大的阵势!”有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啧啧惊叹。 嗑瓜子的闲汉将瓜子皮吐飞,不屑说道:“这算什么?小哥外地来的?” 那书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林曹氏和林伟杰被衙役押出来,后面的仆从鱼贯而出。 后面紧接着抬出一个个大箱子。 民众里有不少人都发出惊叹声,怪不得人人都想封侯拜相。 直到诚意伯府的大门被贴上封条,围观的民众才心满意足地各回各家。 叶柔嘉和叶和嘉从天方楼回到家,已是申初,两个人刚换好衣服,松雪和松月就进来了,松月慌慌张张地说:“姑娘!姑娘!太夫人吩咐您回来了就去明德堂!” 叶柔嘉和叶和嘉对视一眼,该来的还是来了。 两个人朝明德堂走去,路上叶柔嘉告诫叶和嘉一会不要说话,一切都让她担着。 叶和嘉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会让人起疑,她可不敢低估这古人的智商。 “哈哈,你们俩要倒霉啦!看你们还敢天天跑出去!”叶思嘉幸灾乐祸地笑。 叶和嘉看着那张令人讨厌的脸,怀疑就是叶思嘉告的状! “你们俩终于舍得回家了?外面的热闹好看吗?”太夫人坐在罗汉床上,看起来十分生气。 “祖母,我们错了!”叶柔嘉拉着叶和嘉跪在地上,低头认错。 太夫人面上露出心疼,有心将两个可怜兮兮的女孩子扶起来,却又狠狠心,坐了回去。 “哦?那我问你们,错在哪了?” “我们不应该私自跑出去,我们女孩子就应该在家读书、写字、画画、做女红。”叶柔嘉轻声答道。 “谁说的?”太夫人抬高声量,随后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轻咳了一声又问,“你们俩可曾想过,万一被人发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注重家族声誉的人家,绝不会与我家联姻,是我们连累了家中的兄弟姐妹!”叶柔嘉说完给又给太夫人磕了一个头,叶和嘉慢了一拍,连忙也跟着磕了一个。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遇到危险怎么办?被林正春那样的恶人掳去怎么办?”太夫人继续追问。 叶柔嘉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说:“我绝不受辱,如果无路可逃,我会自我了结。” “愚蠢!”太夫人怒斥,只觉得听到自己最疼爱的孙女说要自我了结,心都在滴血,她无法想象,也无法承受这样娇俏可爱的女孩子变成一具尸体。 叶柔嘉和叶和嘉抬起头,看到太夫人神色悲戚。 “你们两个女孩子,哎,祖母生气不是因为你们跑出去,而是你们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安全,连个保护你们的人都没有,你们可曾想过你们的阿爹阿娘,会担心害怕?” 叶和嘉眼泪滴下来,没有阿爹阿娘担心她,她的亲生父母不知道现在还难不难过?有没有从她突然离世的噩耗中走出来? 想到这里,叶和嘉泣不成声。 太夫人走到叶和嘉身边,将叶和嘉抱在怀里,轻轻地用温软的手摸着她的头…… “乖,可怜的孩子,有祖母疼你……” 温柔的声音让叶和嘉这么长时间积累的各种情绪,全都爆发出来,她抱着这个跟她妈妈差不多大的妇人,肆意地流泪、流鼻涕…… 叶和嘉好一会才停止了哭泣,却还在不停地抽噎,鼻涕也一吸一吸的,叶柔嘉递上自己的帕子。 太夫人也拿出自己的帕子,擦叶和嘉摸上去的鼻涕,叶和嘉很不好意思,想要上前帮忙,太夫人阻止了她,微笑着让她不要在意。 “我给你们俩一人一个丫鬟,她们可以保护你们,有她们在,你们出门我们也能放心。” 两个女孩子又惊又喜。 第21章 商议 太夫人看到两个女孩子,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个世道,对咱们女子甚是苛刻,光是名声二字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要是我的挚友阿云能想明白,也不会在花般的年纪香消玉殒……” 太夫人苦笑摇头,“算了,不提这些陈年往事了!你们不用担心亲事,但凡将女子管得死死的人家,无一不是沽名钓誉,咱还不稀罕呢!不过这次,你们两个必须受惩罚,不然下面的弟弟妹妹都学你们偷摸跑出去!” 叶柔嘉和叶和嘉连连点头,表示愿意受罚。 “就罚你们每日清晨在院子里跑十圈!” 这时佟妈妈带来两个丫鬟,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个子高高的,身材匀称,站在左侧的丫鬟嘴角有颗红痣。 行完礼后,太夫人让两个女孩子给两个丫鬟取名,叶和嘉就取:松语、松雅。 嘴角有红痣的松语跟着叶和嘉,松雅就跟着叶柔嘉。 “别人问起来就说她们俩是看着你们受罚的,以后再出门,穿着男装,带上她们俩。”太夫人说完,挥手让几人回去。 “长姐,祖母怎么会有会武功的丫鬟?”叶和嘉好奇地问。 叶柔嘉拍拍她的头:“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说过,祖母可是将门虎女,有几个会武功的丫鬟算什么?” “那祖母会武功吗?” “不会。” 叶思嘉从远处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问:“祖母……罚你们抄佛经……还是跪祠堂?” “罚每天绕院子跑十圈。”叶柔嘉心平气和地说。 “啊?就这?”叶思嘉难以置信,“谁知道你们会不会真去跑?万一我看着你,三妹妹却在偷懒,我也发现不了!” “用不着你二姑娘操心,喏,这两个就是祖母派来监视我们的。”叶柔嘉指着身后的两个丫鬟。 “那我就放心了!”叶思嘉拍拍胸脯,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说到那曹忻一家,此刻一家四口正围坐一团。 九岁的曹金手里拿了一个冰糖肘子,正大快朵颐,红色的汤汁顺着嘴角滴落在圆滚滚的肚皮上,曹忻的阿娘将儿子嘴角的汤汁用手指抹去,然后又把沾了汤汁的手指放进嘴里嗦了嗦。 曹忻露出一脸嫌弃。 曹忻的阿爹曹福敲敲桌子说:“你们娘俩说说,现在怎么办?” “阿爹,还是将那些钗环首饰丢了!上面都是都伯府的印记,万一被人发现了,那咱们一家都得蹲大狱!” “不行!我藏好了,等风头过了,再拿出来戴!”胡氏坚决反对。 曹福一巴掌拍在她头上,骂道:“蠢妇!” “这些东西我们怎么丢,丢在哪都是个问题!”曹忻一时也没有主意。 这时在一旁啃肘子的曹金咬了一块瘦肉,含糊不清地说:“你不是从伯府带回来一个丫鬟嘛!真笨!” 胡氏摸着曹金的头大喜,直夸我儿聪明…… “那银子咋办?”曹福问道。 “融了!然后敲碎了慢慢花。”曹金说道。 曹忻心里也暗暗佩服自己这个弟弟,从一出生就特别能吃,但是脑袋瓜特别聪明。 可是这个曹金被阿爹阿娘宠上了天,天天就琢磨着吃这吃那,很少动脑子,这次估计是威胁到自身安危了。 没想到这个脑满肠肥的小胖子,还有这样急中生智的时候,她还以为他的脑子已经锈了。 “我的儿,你这么聪明就应该去读书,肯定能考个状元回来!”胡氏把曹金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我才不读书呢,好烦的!”曹金将手里的骨头,丢在盘子里,打了一个嗝。 胡氏连忙哄着:“不读不读,我儿不愿意就不读!” “阿爹,阿姐,你们想好了没?”曹金问。 曹福说:“我们就说一家子准备出去避一避,把那丫鬟也带着,到了城外的河边,就把她和那些东西都丢进河里,假装是她逃跑过程中失足落水,我们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家。” 母子三人都点头,认为这方法可行。 胡氏哎呦一声捂住胸口:“可惜了那些精致的首饰!” 都察院 左都御史范耀宗此时正在查看案卷,稳坐都察院头把交椅多年的他,黜幽陟明、铁面无私,官声极好。 熊御史捏着自己的美髯,在门口犹豫再三还是走了进去,先是行了一礼,开口:“范公……” 范耀宗抬头看了一眼:“哦,正毅啊!有什么事吗?” 熊御史问:“明儿就是三司会审的日子,那诚意伯的案子,您可需要下官帮您分忧?” “这倒不必,虽然牵涉的人比较多,但是案件清楚,记录详细。”范耀宗又接着说,“你弹劾林正春有功,慧眼识奸,我应当嘉奖于你!” 熊御史连说:“范公过誉了,此事左佥都御史刘庆、右佥都御史马景安也参与其中,从旁协助,下官不敢独揽功劳。” “嗯,我知道了,正毅,我一开始就没看错,你好好做事,以后前途无量。” 溢美之词让熊御史大受鼓舞,他忙向范耀宗行礼致谢…… 顺天府衙 今日是三司会审,府衙门口围了多少人可想而知。 顺天府尹白敬湖和大理寺卿杜惟臣,向官高一品的吴霖、范耀宗行礼。 几人简单寒暄,互相谦让着入座。 衙内正中坐着白府尹,在他左边坐着刑部尚书吴霖,都察院左都御史范耀宗,右边坐着大理寺寺卿杜惟臣。 莫大石,老鸨齐梦等苦主全都到场,另外还有几家是听说林正春因人命案被关押,也准备好了状纸过来上告。 当时衙役找到他们说明来意,他们听说可以给惨死的女孩子伸冤,都抱头痛哭,又向衙役反复解释自家害怕诚意伯报复,所以之前才闭口不言…… 诚意伯府的仆从,有的曾经负责看管,有的负责抬尸,有的负责送银钱给家属,有的负责威胁恐吓,全部都交代得一干二净…… 鼠须男子作为林正春的门客,经常帮他出各种阴损的主意,这些事情也在大刑之下,悉数倒了出来。 而林正春则是死咬牙关,拒不交代,拒不认罪。 白府尹低声与三位官员说话,三位官员纷纷点头,白府尹的提议征得了统一,宣布开始验尸。 十几个衙役将八具尸骨抬进堂内,那味道瞬间充斥整个大堂,离得近一点的民众有的已经开始作呕,有的紧紧捂着口鼻,年纪小的孩子早就被家里人蒙上了眼睛…… “这几位官老爷真是稳如泰山,面不改色,哪像我们!我……呕……”一个围观男子话没说完,胃里翻江倒海,捂着嘴巴就要吐出来。 老鸨和几位女子退到一旁,也拿帕子死死捂住口鼻,她们的帕子再香也盖不住冲天的气味。 有个衙役给几位官员递上姜片,范耀宗刚想伸手接,看吴霖和杜惟臣都摇头表示不需要,他那只手也只好摆了摆。 老莫女儿的尸体抬上来之后,围观的人更是吐翻了一大片,有几个衙役本来没想吐的意思,看到民众一声声作呕,府衙门前一摊一摊的秽物,也忍不住跑出去吐上一吐。 范耀宗面部扭曲,眼看就要受不了,旁边的仆人连忙将手里所有的姜片都捂在他家老爷的口鼻之上,有个姜片甚至钻进了范耀宗的鼻孔里……搞得好不狼狈。 吴霖和杜惟臣见惯了这种场面,两人岿然不动,十分淡定。 要说这也不怪大家受不住,这莫莲死了也不过月余,又值酷暑,那尸体臭不可闻,蛆虫遍布。 唯有老莫,心中无限悲戚,一遍遍哭喊着女儿的名字…… 第22章 落定 四名仵作身穿素衣,焚香净手后,将自己的一套工具打开,开始忙碌起来…… “此女头盖骨有两处裂纹,是被反复撞击硬物所致……” “这一位盆骨断裂,应是被棍棒之类大力锤捣……”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的肋骨断裂,这根插进了心脏……” 围观群众都忍住呕吐,掩住口鼻竖起耳朵认真听,还有人小声叹道:“太惨了!真是太惨了!” “这具尸体被小兽啃食,只剩下头骨和脊椎骨,半根胫骨,还有一根尚且完整的股骨,是在旁边村子玩耍的孩童手里发现的……” 整个验尸过程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两个书吏挥汗如雨,奋笔疾书,将各个女子的伤痕、死因等内容详细记下。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审案,府衙内的人都已经有些疲累。已经过了正午,白府尹宣布休息两刻钟。 几位官员移步顺天府衙后面的大厅。 “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刑部尚书吴霖喝了一口茶,又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坐在下首的杜惟臣说道:“林正春的父亲就是残暴弑杀之人,林正春正是遗传了他的父亲。” 白府尹叫仆人赶紧给几位添茶,带着歉意说道:“吴尚书,范御史,杜寺卿,白某招待不周,您几位多包涵,委屈各位暂且吃些糕点、果子垫垫。” “嗳,你莫要客气!案子要紧。”吴霖摆摆手,其余二位官员也跟着附和。 “白府尹,衙役来报,有人在城外河里发现一具女尸!” “哦?”白府尹连忙让衙役把人带上来,又吩咐几人去找人将尸体打捞上来。 三位官员面面相觑, 吴霖喝口茶说:“如今虽快要入秋,但是天气依然炎热,尸体上没有捆绑重物的情况下,一具沉尸浮出水面大概一到四日。看来这具女尸和林正春无关。” “嗯,林正春已经被关押十天了?”范耀宗问道。 “是。”白府尹答道。 “虽然不是林正春杀的人,但是这个女子可能和这桩案子有些关系。”吴霖说道。 “前几日查抄诚意伯府的时候,少了一些银子,还有一些首饰。”白府尹回想了一下,又吩咐人,将女尸打捞上来后,再派人潜入水中,看看有没有其他物品。 毕竟那些首饰可不会像尸体一样浮起来。 “另外仔细勘察现场,发现可疑的脚印、车辙印之类的,都拓清楚呈上来。悬赏贴出去,寻找附近目击的民众。”吴霖补充道。 白府尹看看时辰,两刻钟已到,又请几位官员回到府衙大堂…… 此案一直审到日落时分,白府尹将口供、证词、尸检交给三位官员细细核审,并宣布择日宣判,这场声势浩大的案件才走向了尾声。 几个小衙役被分派出去清扫府衙内外,他们一边打扫一边在骂骂咧咧,这群看热闹的一个个吃那么多干嘛?还有那些老油条衙役,碰到这些脏活累活都躲得远远的,就知道欺负他们这些新来的! 几日后,六芳斋二楼拐角的包间门上,挂着“有客勿扰”的木牌子。 叶柔嘉喝着茶,叶和嘉吃着新做出来的抹茶红豆饼。 赵三爷将茶水喝了两口继续说道:“……林曹氏和林伟杰被判流放。还扯出一个林正春的本家侄儿林伟彬,他也曾帮着林正春掳掠女子,从中获得好处。” “这个林伟彬是京中有名的恶霸,背靠诚意伯府常常欺男霸女,他老娘也是恶名远扬,一条街上就没有谁没被她骂过,据说她可以叉着腰一口气骂上一天。” 叶和嘉心中感慨:这人战斗力简直无敌,她也就在屏幕前敢跟人骂来骂去,面对面吵起来立马就怂了,被人骂到哭唧唧都没办法回嘴。 赵三爷说:“自从官府把这两个人扣押了,就天天有人去告他们的状,说那恶婆子偷过他家的鸡蛋,抢过他家孩子手里的糖人,还有林伟彬喝多了在他家门前撒尿,林林总总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府衙的几个兄弟都跟我抱怨,这段时间简直都要累死了……” 叶柔嘉听着这些话,心里很是欣慰,这世钱芳儿没有被林伟彬强占,也没有毒害林伟彬满门,她的阿娘身体康健,这个女孩子正在开开心心地做她拿手的甜食,一派岁月静好的样子。 林正春,游街十日,秋后问斩…… 林曹氏、林伟杰,流放三千里…… 曹忻呢?她定是趋利避害逃回了家,这时候的曹忻也就才十一岁,跟她一样大,还不是那个生了两个儿子的曹姨娘。 是呀,现如今才十一岁的女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叶柔嘉低估了这个曹忻,更没想到比曹忻小两岁的曹金,更是个心思缜密的孩子。 “白府尹,我们将女尸打捞上来之后,又潜入水底发现了一个包裹,对照账目,就是林府库房丢失的那些首饰。” “但是就是没有找到丢失的银锭子,也没有发现可疑的痕迹。” 白府尹问那个衙役:“脚印、车辙印都没有?” “没有。” “那有没有找到目击者?” “没有。” 白府尹想到有林府的仆人说,有个表姑娘曹忻两年前就来林府借住,抄家之后就再没有人见过她,问那衙役:“你们去曹福家可发现可疑之处?” “我们都搜遍了,没发现大量的银锭子,只有一些碎银子,还有林曹氏送给曹忻的首饰,这个我们也问过林曹氏,确有此事。” 衙役说完,好像又想到什么,继续说道:“有个林府的婆子,被放回去之后就得急病死了,邻居都说是在大狱里受了惊吓,旧疾突发。” 白府尹疑窦丛生,这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他把丫鬟偷窃落水案单独放在一边,陷入了沉思…… 曹忻家的小院内 “金哥儿,我们不会被发现?”曹忻被顺天府的推官反复盘问多次,虽然丝毫没有露出破绽,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曹金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两腮被撑得鼓起两个包,他把山楂籽吐在地上,又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缓缓说道:“我们小孩子能做什么坏事呢?” 曹福和胡氏正在怄气,因为曹福想拿银子纳一房妾室,胡氏骂他不要脸,冲上去撕打了一番,直抓得曹福满脸的血印子。 胡氏的头发也被曹福薅下来一大把。 两个人精疲力竭,只能坐在那对骂。 曹金将目光看向曹福和胡氏,轻声对曹忻说:“阿姐,如果我们想好好活下去,关键时候得狠得下心……” 曹忻心中大骇,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看着这个胖墩墩的曹金走到阿爹阿娘身边,说道:“阿爹啊,你要是想纳妾,那我现在就去买一包老鼠药给你!” 曹福目瞪口呆,指着曹金的胖脸骂道:“你个小王八羔子,你什么意思?我好吃好喝地把你养得肥肥壮壮,你就这么报答我的?我现在不过是想纳一房妾室,你他娘的就要毒死我?啊?” 曹福咆哮着,口水喷得到处都是。 曹金擦擦脸上的口水,嫌弃地说:“真是蠢死了!你哪里来的银子去纳妾?衙役刚走你就开始得意忘形了?” 胡氏一听,一下子来劲了,搂着曹金,指着曹福的鼻子开始骂道:“我儿说的对,你个老色坯,就是想害死我们娘三儿!有点银子就开始想着裤裆里的那点事儿!” 曹忻看着曹金,曹金朝她调皮地眨眨眼,仿佛刚才暗示她狠得下心的男孩,是她凭空想象出来的…… 第23章 散心 皇帝此时在看顺天府尹呈上来的折子,抬头对孟方说:“换壶凉茶来。” 孟方换了一壶茶,皇帝对他说:“林正春就是个坏种,妻、子流放途中就杀了。” “是,这种恶人就不应该留在世上,当初还是先帝仁慈……”孟方躬身说着。 “也怪朕把这人给忘了。老二他们几个跟这人没有来往?” 孟方一愣,回答说:“林正春被弹劾之后,曾经给代王殿下送过礼,被殿下退回去了。” “哦?老二挺聪明的嘛!”皇帝面无表情地说。 清晨,叶柔嘉在远山轩的院子里跑步,松雅站在一旁,垂手侍立,松月挤到松雅旁边,从袖袋里抓了一把高粱饴,塞给了松雅,笑眯眯地说:“松雅姐姐,你能教我武功吗?” 松雅将高粱饴还给松月,说道:“不行,没空!” “哦,那能让姑娘歇歇再跑吗?”松月收回糖,依旧笑眯眯的样子。 “不行!”松雅说道。 松月又问:“松雅姐姐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 “多谢,不需要。” “我送你我绣的帕子,我绣的可好看了,姑娘都夸呢!” “多谢,不……” “哎呀,松雅姐姐,你不要跟我客气嘛,我们都是服侍姑娘的,应当好好相处,我见了你第一面就把你当成自家的姐姐了。” “再说了,帕子又不是值钱的东西,你练武的时候可以拿出来擦擦汗呀!” 松月一张小嘴巴巴地说着,大脑袋还摇来晃去。 “好,多谢!”松雅终于答应了。 松月听了笑得露出两排白牙,立马跑到自己屋里拿帕子。 松雅盯着手里绣着不知道是狗还是猫的帕子…… “这是我绣的兔子,像不像?”松月一脸得意。 松雅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从小到大都没遇到这样难回答的问题。 松月又拿出一张帕子,递了过来:“这个是我的得意之作,也送给你!”然后又小声说,“松雪想要我都没舍得给呢!” 松雅仔细一看,问:“为何……绣一串绿色的糖葫芦?” 松月笑着说:“这是竹子啊!翠竹!你知道?” 自己眼睛瞎了? 还是她从前见过的竹子都是假的? 她又想到自己拿这样的帕子擦汗,和她过招的人是不是都会立马趴下来认输,因为他们都去找笑掉的大牙了…… 松雅看了一眼松月,自己已经答应收帕子了,总不能再反悔。 她默默把帕子塞进袖子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叶柔嘉跑步。 东厢房的叶致真也开始读书了,男孩子清亮有力的声音传出来:“……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左师公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叶柔嘉认真地听着,慢慢地喝着松月递过来的温水。 她等叶致真诵读完毕,走进了东厢房…… 揽月阁的院子里,叶和嘉也在跑步,她将一个面巾挂在脖子上,一边跑,一边小声嘀咕:“都多长时间……没有跑步了……哎,我不会猝死?”她放慢脚步,让自己稍微喘口气。 “看来我……还是要多运动,这样才能……活得久,健健康康地……享受美食。”叶和嘉给自己打气,心里默念一、二、一。 茗儿和松语并排站在一旁,茗儿有些心疼自家三姑娘被太夫人罚了。 穿着中衣的叶思嘉打着哈欠从揽月阁的西厢房出来了,看到叶和嘉在认真地受罚,面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她让竹影搬来凳子,坐在廊下看着,似乎在欣赏美景。 许久不见的竹心端来一盆水,交给竹影就走了,她自从伤了后脑,就只能做些简单的事。 用完早饭,叶柔嘉来找叶和嘉一起去给太夫人请安,叶思嘉也不好推脱,不情愿地跟着去了。 “祖母,我可以去阿娘的陪嫁庄子住些日子吗?”叶柔嘉语出惊人,吓得叶思嘉和叶和嘉睁大了眼睛。 太夫人也吃了一惊,问道:“怎么突然想去庄子上了?你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没有,我上次听阿娘的大管事说,现在正是秋收时间,我想去看看一亩地能收多少粮食,田间、山头的景色又是什么样子的。”叶柔嘉细声细语地说着。 “嗯,是应该去看看,外面的天地很是宽广。”太夫人觉得叶柔嘉说得很有道理,她又问另外两个女孩子,“你们可愿意跟着阿柔去看看?” 叶思嘉急忙说:“我不去,祖母我不去,我过两天要去参加一个赏菊会。” 叶和嘉小声地说:“我愿意跟着长姐去。” 太夫人点点头,又吩咐两个女孩子多带上几个丫鬟,尤其是松语和松雅,还有穿的用的,都让人细细收拾。 三个女孩子告别了太夫人,鱼贯离开明德堂。 “大姐姐你不去菊花会啊?你是不是没收到卫家的帖子?”叶思嘉问。 “收到了,不想去。” “那……那人家要是问我,你怎么没去……” “你就说我们犯了错,被祖母罚到庄子上反省了。别的就不要胡说了,会把你自己的名声搭进去。”叶柔嘉告诫叶思嘉。 叶和嘉被叶柔嘉拽进了自己的西厢房。 “问!刚才拼了命地跟我使眼色。”叶柔嘉无奈地扶额。 “卫家是哪家?你为什么不去菊花会?我怎么没收到帖子?”叶和嘉一口气问下来。 “卫家指的是是户部尚书卫利年,帖子是他孙女发的。这个菊花会没什么意思,就是一帮女孩子赏赏菊,聊聊天,吵吵架,没什么意思。至于你怎么没收到帖子,你觉得呢?” “我是庶女呗……”叶和嘉抬起头又问,“去庄子干什么?” “散心……” “阿柔啊,这个红狐皮大氅带上,庄子上可比京城凉。还有这个软垫给你,这一路到通州坐马车最少要大半个时辰,有了这个垫子也能舒服一些,这个垫子是给阿和的……”谢氏絮絮叨叨地嘱咐。 “阿娘,不需要大氅啊,这天那么热,穿上这个我会中暑气的。”叶柔嘉将红狐皮大氅拿出来,放在一旁。 第24章 出发 “带上带上,眼看这几天就立秋了,早晚还是很凉的,没让你穿在身上,晚上睡觉的时候盖一盖也好。阿和啊,你衣服带了多少啊?有没有厚的衣服啊?” 谢氏问一旁呆呆傻傻的叶和嘉,这孩子没有亲娘管着,看这样也是没有准备的,“你去年的衣服都小了不能穿了?阿柔这里还有好多衣服,从来都没穿过就小了,你要是不嫌弃都给你穿,好不好?” 叶和嘉连忙说:“不嫌弃不嫌弃!大伯娘,谢谢您。” 谢氏嗔道:“这孩子,谢什么!下次做衣服的时候我让人叫你过来,不让你再穿阿柔以前的衣服了,虽不是旧衣服,我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谢氏摸着叶和嘉巴掌大的小脸,面露歉意。 叶和嘉看着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心里很是感动。 “阿柔啊,那个马桶你也带上,庄子里的茅厕可不像家里的净房,没有净手的皂豆,更没有好闻的熏香,你肯定会受不了的,哦,皂豆、熏香也带着!” ……………… 谢氏吩咐赵大管事找来三辆马车,专门装两个女孩子要用到的东西,太夫人叫人把家里的两辆马车,仔仔细细地擦了几遍,又换了新的车辙,亲自检查过才放心。 傍晚祖父叶晟和父亲叶成回来了,叶成递上一大包零嘴儿,祖父在那说一个个小题大做的,搞得跟要去打仗似的,却还嫌叶成准备的东西太少了,说他抠门小气,又说太夫人让人新换的车辙这里不好,哪里不好…… 叶柔嘉看着这样的场面,心里涌起无限的欢喜。叶和嘉也挺意外的,自己能感受到这些人真心实意地关心着叶柔嘉和她。 二房的一家也只有二太太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第二天一大早,叶柔嘉和叶和嘉用完早饭和长辈辞别后,就开始去往通州凉水河边的庄子。 马车缓缓地走着,穿过热闹的街道,不久就出了城门。 叶柔嘉掀开马车帘子,看着人来人往,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出京城…… 两个女孩子坐在一辆马车里,叶和嘉觉得心情特别舒畅,就好像一只小鸟被放出了笼子! 叶和嘉此时也打开了话匣子。 “长姐,我以前生活的那个社会,跟这里可大不一样呢!就说这个交通工具,像这样的马车,几十年前就已经没有了。” “为什么?”叶柔嘉好奇心也被提起来了。 “太慢了呀!我们那一开始流行的是自行车,两个轱辘,人骑在上面用两只脚踩……” “最普及的就是汽车,汽车就是……” “还有火车……高铁……飞机……” 叶柔嘉认真听着,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太小了,前世自己被困在后宅,活得不像个人…… 叶和嘉的话让她想了很多,也让她觉得自己还是眼界太窄了。 “我们那里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重婚是犯法的,要被抓起来的。”叶和嘉的一句话,让叶柔嘉惊骇不已。 “一夫一妻?不可纳妾?不能收通房?” “结婚之前要是和一个以上的异性相处,被人知道是要被道德谴责的。结婚之后要是再找别的异性,也是被人骂的,严重的就会触犯法律,要被抓起来坐牢的。”叶和嘉和叶柔嘉耐心解释。 “不过你阿爹和阿娘就挺好的,没有妾室,也没有通房。叶寒好像也没有,祖父也没有……” “祖父没有?那三叔是哪来的?”叶柔嘉白了她一眼,“你阿爹没有?那你又是哪来的?” “啊?我忘了,哈哈哈哈……”叶和嘉笑完又说,“那这个家就你阿爹是从一而终的好男人。” 叶柔嘉补充:“还有三叔也没有纳妾……” 女孩子一脸认真地看着叶和嘉:“你怎么办?这里可不容易找到我阿爹这样的男人。难道你要一辈子不成婚吗?” 叶和嘉低下头,不知道怎么回答,在这里结婚,就意味着下半辈子都在坐牢,尤其是那些高门大户。 上一世她就是单身狗,穿越到古代,又要当一辈子单身狗! 下次投胎就让她当一只狗好了! “你别灰心,虽说不好找,但也不是没有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的男子。”叶柔嘉安慰她。 但愿! 马车晃晃悠悠到了通州的泰和庄,这个庄子风景极好,背靠凉水河,庄子旁边是大片的农田,远处还有两座不大不小的山,赵大管事让人在那山上种满了果树。 两个女孩子下了车活动活动筋骨,赵大管事忙走过来说:“大小姐,三小姐,还没到你们住的地方呢!” “还有多远?”叶柔嘉问。 “不远了,还有一里多地。” “那我们走着去,马车坐累了。”叶柔嘉对赵大管家说。 后面车上的松月、松雅等人都纷纷下车,陪在两个女孩子身边。 “姑娘,姑娘,这里好漂亮啊!有山有水,还有那么多韭菜!”松月激动万分,“就是有点黄,不知道炒出来味道好不好吃。” 赵大管事听了直摇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是水稻,就是你吃的大米!” 其他几个丫鬟都离松月远远的,好像生怕她冒出的蠢气会传染她们。 松月毫不在意,笑着对赵大管事说:“谢谢您指点,我这下认识了。” 这一路上女孩子们嘻嘻哈哈,给这里的美景又添了一抹亮色,欢快的笑声撒了一路,远处的老农也跟着露出笑容…… 赵大管事将女孩子们带到一个四合院,马车停在院子里,松雪和茗儿指挥着仆人将箱子搬到房里。院子打扫得很干净,地上的青砖也仔细地冲刷过,房子白墙青瓦,外面种着高大的杨树,站在院子里就能看到远处的两座青山。 “咱们这里一百零三户人家,往东二十里是皇庄,往西十五里是颍国公太夫人的庄子。”赵大管事的婆娘行了一礼,介绍说,“我娘家姓江,大姑娘和三姑娘可以叫我江妈妈。” 叶柔嘉微微颔首,叶和嘉向江妈妈露出微笑。 第25章 傻子 叶柔嘉住在正房,叶和嘉住在东厢房。丫鬟们将衣服、被褥等东西收拾好,已经是午时了。 正房厅堂的圆桌上,已经摆好了饭。叶柔嘉和叶和嘉先后入座,只见桌上摆着:油爆河虾,炸茄盒,蟹黄豆腐,凉拌藕丁,栗子烧鸡,清汆丸子汤…… 叶和嘉看到这些菜,食指大动。一旁的江妈妈笑着问:“我们庄子里没有山珍海味,不知道这些农家菜合不合两位姑娘的胃口,如果不满意,我现在就叫人重新做。” 叶柔嘉说:“挺好的,江妈妈费心了。”江妈妈连说应该的。 一顿饭两个女孩子吃得很是满足,松月给二人沏了从家里带来的六安瓜片。 “啊!神仙一样的日子!”叶和嘉感叹。 “我们出去消消食!”叶柔嘉提议。 两个女孩子还没出门,就看到一个大脑袋从门口探进来,在偷看她们,松雅和松语快步上前,将那人拎了出来。 这是一个脏兮兮的女孩子,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头发乱糟糟,身上的衣服全是灰尘,有的地方已经黑到发亮。她的脸上鼻涕混着灰尘,像是泥地里的车辙印,眼睛一大一小,傻乎乎地看着叶柔嘉。 “阿花!阿花!”江妈妈从外面跑进来,向叶柔嘉解释,“这个是我们庄子里的阿花,吓着姑娘了!我替阿花给您赔罪。” 叶和嘉问:“她怎么这么脏啊?” “这孩子从小就没了阿娘,她阿爹娶了新的婆娘就再也不管她了,吃百家饭活着。今儿不知怎么的,就跑这边来了。” “估计是闻到饭菜的香味了,松月,你去拿一包点心过来。”叶柔嘉吩咐。 江妈妈拉着阿花不停地道谢,阿花抱着点心,窝在一个草堆里撕开纸包,开心地吃了起来。 两个女孩子带着五个丫鬟,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每个人都笑意盈盈,心情很好。 “啊啊啊!七仙女下凡啦!快看快看,七仙女下凡啦!”这声音突如其来地吓人一跳。 “在哪呢?在哪呢?”松月张大眼睛四处看,看遍了东南西北,也没发现什么七仙女! 只有松月还在找七仙女,其余人都在看着这个在水稻田里,像只大青蛙一样蹦跶的少年。 “这个庄子里怎么那么多傻子?”叶和嘉挠挠头。 叶柔嘉仔细看着这个还在蹦跶的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一副公鸭嗓子很是难听。 脸长得倒是极为出众,一双桃花眼亮如星辰,下颌棱角分明,身穿藤色锦衣,头上的玉冠已经跳歪了。 他脚下的稻子也被踩倒了不少。 突然他脚一崴,“哎呦”一声摔在了地上。 少年在稻田里蜷缩着,离他不远处,本在弯腰割水稻的中年男子闻声过来:“这位小哥,你没事?” “哎呦,哎呦我的脚!” “你家在哪啊?我送你回去?” “那边!那边!”少年指向西边的方向。 中年男子扶着少年一瘸一拐地向西边走去。 叶柔嘉被这一闹,也没了兴致,一行人就回到了四合院。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在所有人走后不久,有个农妇看到自己的水稻被踩倒了不少,她一边骂一边小心翼翼地过去扶起来。 她突然看到不远处一块水稻被割了,瞬间气得在地里拍着大腿哭骂道:“哪个挨千刀的缺德玩意儿啊?把我家的稻子给割了啊?王八蛋生儿子没屁眼的东西!” “水稻还有一个月才能收呢!我不能活了呀!是谁割了我家的水稻啊?我辛辛苦苦种的水稻呦!日日来拔草放水,就被这挨千刀的给割去了那么多啊!……” 中年男子跟在少年身后,打了一路的喷嚏。 “你受了风寒?”少年问。 “没有啊!”中年男子答,“阿嚏!”,打完一个喷嚏继续说,“您下次能不能选个好隐蔽的地方?” 少年瞥了他一眼。 “还有拿匕首割稻子,真是不顺手……” “你非要割人家的稻子?你就不能装成拔草的样子?”少年摇头,感叹他脑子不够用。 “怪我吗?我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根杂草!……” 日落时分,叶柔嘉和叶和嘉并肩站在院外,看着西边的落日,红红的霞光温柔地照在女孩子的脸上。 从西边的霞光中走来几个人。 两个女孩子没有站在那看清来人,而是回到了正房。 “大姑娘,三姑娘,颍国公太夫人过来了。”江妈妈匆匆来报。 叶柔嘉让江妈妈去备茶备点心,又吩咐再多点几盏灯。 日落西山,屋外已经渐渐变暗,厅堂里已是灯火通明。 颍国公太夫人傅梅氏走进了大门,叶柔嘉拉着叶和嘉迎上前去,刚要磕头行礼,傅梅氏连忙扶起二人,笑着说:“是我冒昧前来,不知是否惊搅了两位姑娘!” “欢迎您过来,许久不见太夫人了!不知太夫人在庄子里,若是知晓应是我们主动上门请安。”叶柔嘉轻声说着。 傅梅氏笑着拉过女孩子的手,笑得十分开心:“哈哈哈哈……我们每次来庄子都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不怪你们不知道。” 她仔细端详两个女孩子夸道,“你们祖母就是个好性子,将你们也教得也好,真羡慕她,有这样两个秀外慧中的孙女。” 叶柔嘉和叶和嘉微笑谢傅梅氏,忙将她引进正房厅堂。 却见傅梅氏走了两步,停住脚步回过头大喊:“景哥儿!快进来!” 两个女孩子都向院外看去,只见少年笑嘻嘻地跑过来,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下午穿的那身沾满泥点的藤色锦衣,已经换成了月白色暗花绸衣。 他听话地跟在傅梅氏的后面,傅梅氏这才回过头,和女孩子一起迈进了厅堂。 松月和松雪给几人上了茶。 少年坐定之后,就看到桌上放的果盘和点心,拿起一块蛋黄酥就认真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点头,露出满意的笑。 傅梅氏喝了一口茶,看到少年这个样子,看他吃得十分开心,转头对叶柔嘉说:“我今儿匆匆过来,是代小孙儿傅润景给二位姑娘赔罪的。” 叶柔嘉忙说:“太夫人您客气了,我们没有受到惊吓。” “那就好那就好,是你们善解人意不跟他计较。”傅梅氏说完又叹了一口气,“你应该听说过,景哥儿五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我请了好几个太医,才将他救了回来,醒来之后就是这个样子了。” “我怕景哥儿受委屈,就把他养在身边,从不跟外人接触,就怕人家笑话他。” 说着指着景哥儿说,“你别看他傻乎乎的,实际心里清楚着呢!对他好的人,他也喜欢亲近人家,凡是虚心假意的,他都能察觉躲得远远的。” “我啊,又怕景哥儿呆国公府里呆闷了,就经常把他带到这边庄子上,这里天宽地广,有山有水,景哥儿很是喜欢。” 第26章 往事 傅梅氏看着叶柔嘉,说:“阿柔啊,我现在还记得,有一回我去你家找你祖母说话,一个粉嘟嘟、肉乎乎的小女娃儿,歪歪扭扭地向我扑过来,当时你还不到两岁,看到你啊,我的心都软成了一滩水。” “我把你抱在怀里,香香软软的,心里爱得不行,就跟你祖母说,夜里要来把你偷回家,日日把你抱在怀里。” 叶柔嘉看着这个跟她祖母差不多大的夫人,温温柔柔地说着话,那么久远的事,关于她的事,这位颍国公太夫人还记得…… 她极力让自己不要失态,喝了一口茶说:“阿柔那时候太小了,还不记事呢。” “是呀,你肯定记不得,当时你扎着两个小包包,仰着头叫着‘外祖母’、‘外祖母’,我当时就恨不得把脸揉成你外祖母的样子,把你哄骗回家。你祖母啊,阿娘啊,笑得肚子都疼了……” 一番话说完,傅梅氏哈哈地笑起来,叶和嘉也捂住了嘴偷偷地笑。 叶柔嘉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说道:“阿娘说您惯用檀香,我外祖母也喜欢檀香。那时候外祖父乞骸骨,外祖一家在那一年都回了开封老家,阿娘说我是几日没见到外祖母了,我大概是闻着檀香味儿,将您给错认成了外祖母。” 这时候江妈妈过来说,晚饭已经备好了,傅常氏起身说:“我该走了。” 叶柔嘉挽留,傅梅氏笑说今日唐突,自己还有事要处理,就带着景哥儿离开了。 两个女孩子吃了晚饭,叶和嘉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提问了:“她是什么来头啊?听起来和祖母关系不错。” 叶柔嘉让松月泡了一壶山楂水,和叶和嘉细细叙说…… 颍国公傅怀信现在是正一品太师,三公之一,地位超群,政绩斐然,原配妻子傅常氏是鄂国公嫡长女,夫妻两人感情甚笃,没成想这个傅常氏不是个长命之人,生下儿子之后不久就病故了。 当时的傅怀信还是世子,爱妻病故对他打击很大,儿子也不管了,老国公爷和老妻都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想要张罗着给傅怀信续弦。 这时汝南侯的一个庶女梅氏,给老国公夫人寄来书信。 梅氏在信中说,她为傅常氏的突然病故感到无比悲痛,傅常氏曾对她有恩,她不愿看到她留下的孩子没有阿娘的爱护,愿意进府,看护挚友的孩子,让他平安长大。为了显示她的决心,梅氏瞒着家人,已经喝下了绝子汤药…… 老颍国公夫妻二人,和傅怀信好说歹说,又把孩子叫过来,跪在傅怀信身边。 傅怀信看着男孩子,酷似亡妻的眼睛泪光闪烁,嘴里唤着:“阿爹,阿爹……” 他为傅常氏守了三年后,从众多的京城贵女中,挑选了那个小小庶女梅氏,做自己的世子夫人。 梅氏进府后,恪守本分,孝敬公婆,老国公夫妻都是活到了七十多岁的大寿才安然辞世,放心地把国公府这个大摊子全数交给了梅氏。 梅氏日日督促傅常氏留下的儿子傅青山,读书写字,还请个师傅教他练武强身健体,她陪着傅青山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后来傅青山点了探花,名噪一时,现在是正五品翰林院学士,娶的是吏部尚书周甫的长女。 傅青山出自翰林,以后极可能也是内阁重臣,他和周氏育有两个儿子,长子傅润章小小年纪就冠上“京城第一才子”的名号。 次子就是傅润景,五岁的时候生了病,傅梅氏日夜守候,细心照顾,请遍了所有太医,最后救回来了,就一直被傅梅氏养在身边。 “这个傅梅氏真是了不起,将好友的儿子、孙子都教养得非常好,看来傅常氏泉下有知,定是无比欣慰。”叶和嘉感叹,随即想到午后看到的那个阿花,“哎,再看看阿花,她的阿爹和后娘,和傅梅氏一比,简直天差地别。” “不是人人都有太夫人傅梅氏的胸怀和见识。她当初进颍国公府的时候,京城里有人说她为了自己的前程,居然能自绝子嗣,真能豁得出去。如今世人有目共睹,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足以证明她的一片诚心。京城里的世家女子,没有几个能做到她这种程度。” 叶柔嘉感慨万千,她私心里觉得,定是傅梅氏的嫡出的姐姐,嫉妒她进了国公府,诋毁于她。 而傅梅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得到了她应得的锦绣前程,得到了傅家上下所有人真心实意的敬重,也得到了皇家的褒奖,尤其是当今的太后娘娘对她青眼有加,时长宣她进宫,与她无话不谈…… “你!你!你个臭小子!”傅梅氏指着傅润景,气得火冒三丈! 少年缩着头,一脸的害怕。 “你敢糟蹋人家的稻子!我听人说,你在那地里跳了有一刻钟?!”傅梅氏说完,想到那个画面又好气又好笑,连忙转移视线,看着后面跪着的中年男子, “你!还有你!割人家稻子干什么?你要是闲得慌,一个月之后我们庄子上一百五十亩稻子,都交给你一个人!” 中年男子连忙磕头认错。 “那个妇人在田间哭骂了一个时辰!你,明天带上银子去赔礼。”傅梅氏想想又叮嘱,“带银子不妥,你拎只能下蛋的母鸡去。” 傅梅氏挥挥手,让两个人赶紧走,别在这惹她生气。 两人走后,傅梅氏身边的刘妈妈说:“奴婢听说,二少爷把玉冠都跳歪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可惜我没能亲眼看到!下次再有这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我……”一想到那个俊美无比的少年,像只蛤蟆一样上蹿下跳,她就忍俊不禁。 中年男子拎着一只鸡,来到了一户农家,他挠着头有些不敢迈步进门,院子里的农妇正在一边切菜,一边念念有词:“挨千刀的!生孩子没屁眼!我剁死你!……” 男子有些心疼那块砧板…… “你找谁?”农妇抬头看着他问。 “我……我……我赔你一只鸡!”男子结结巴巴。 “为啥?”农妇满脸的疑惑不解,这无缘无故天上能掉鸡? “我昨天路过你家的稻田,就看这稻子怎么长得那么好,我家的水稻比你家的矮多了,我就心生嫉妒……” “好啊!是你个缺德鬼啊!怪不得我骂了半天也没人吱声!” “我错了,我一时糊涂,这只鸡赔给你,这是我家唯一一只下蛋的鸡,我给你赔礼!对不住!对不住!”中年男子将鸡放在地上,连忙跑出了门。 农妇盯着地上被捆了双爪的鸡,两个小孩子从屋子里跑出来,大一点的女孩子问:“阿娘,哪来的鸡啊?” 第27章 阿花 小一点的男孩子说:“今儿中午就杀了吃!阿娘!我去烧水!” 农妇揪着小男孩的耳朵,骂道:“你个败家子儿!就知道吃鸡!这鸡能下蛋呢!” 小男孩被揪得嗷嗷叫…… 早上吃完早饭,叶柔嘉和叶和嘉说:“今儿我们去买阿花。” “啊?阿花!我们俩去吗?”叶和嘉问。 叶柔嘉解释说,“让江妈妈出面,把阿花从那个家脱离出来。” “好!” 两个人和江妈妈商量好之后,叶柔嘉就让江妈妈写好了契书,又叫松雪在装纸墨笔砚的箱子里,找了一盒上好的朱砂印泥,东西全齐了,江妈妈去了阿花家。 还没进门就听到妇人的叫骂声,女孩子的哭喊声…… “你个婊子养的贱货!竟然敢偷鸡蛋吃?看我不把你的手脚打断!” “呜啊……我……我不吃了……我还给你……呜啊……” 江妈妈连忙上前,挡住了那根就要打在阿花身上的烧火棍,妇人一看是江妈妈,立马换了一张笑脸:“哎呦,江妈妈您怎么来了?”妇人连忙丢了手中的棍子。 “我家姑娘厨房里,还少个烧火的丫头,反正阿花在你家过得也不是人的日子,让她去做事!”江妈妈面无表情地说。 “可是我们家还有一堆儿事等着阿花做呢,她要走了,我家的事谁做啊?”妇人有些犹豫。 “三两银子!”江妈妈竖起三根手指。 “三两!真的?”三两银子够他家半年的嚼用了,妇人想了想,刚要答应,只听一个男人走过来,张开大手说:“五两!” 妇人拼命地使眼色,阿花那样子,哪里值五两银子?别把价叫得太高,惹恼了江妈妈可就得不偿失了! “五两?你做梦呢!不卖拉倒!烧火丫头而已。”江妈妈嗤笑。 “哎呀,我家男人脑子进了水,您别跟他计较!他瞎说呢!三两就三两!”妇人连忙拉住江妈妈。 男人咬咬牙,说道:“那就三两!” 江妈妈把契书和印泥拿出来,几个人按过手印之后,江妈妈就拉着阿花走了。 妇人欢天喜地地拿着银子,男人两眉紧锁,似乎有些伤感…… 两个女孩子站在远处看着,见到事成了,就回了四合院。 江妈妈把阿花带回家,让她洗个澡,又拿出自己干净的衣服换上,给她一边梳头一边说:“你不用感谢我,是姑娘叫我把你买来的。你也不要问为什么我现在才把你拉出来,你后娘那性子,谁家给你一口饭吃,她都能跑人家骂上半天。” 阿花看着镜子里自己干干净净的脸上挂着泪珠,说道:“谢谢你,江婶子。” 江妈妈叹口气,说道:“你好好跟着姑娘做事,婶子知道你其实不笨,你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那恶妇就嫌弃得无处下手了是?” 阿花低下头,抠着手指。 “十七八岁的姑娘,谁不爱俏?都过去了,你也别惦记你阿爹了,以后好日子长着呢。” “嗯。” 叶和嘉围着阿花转了两圈,问江妈妈:“这,这,这是阿花?” 此时的阿花穿着杏色棉布衣裳,头发也梳成了简单的双丫髻,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任由女孩子打量。 阿花虽然长得其貌不扬,眼睛一大一小,但是和之前见到的脏兮兮的样子,已是天差地别。 “你以后叫松花……”叶柔嘉话没有说完,叶和嘉已经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不解地看着她。 叶和嘉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说道:“长姐,换个名字!” 女孩子略略思索,说道:“松怡。” “松怡谢姑娘赐名。”阿花俯身一礼,极是标准。 松月带着改了名字的松怡去后罩房的住处。 “松怡姐姐你多大啊?” “十七了。” “哎呀,比我大三岁呢!” “这张床给你睡,我睡旁边那张床,你初来乍到的,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不要跟我客气哦,对了,我送你一张我亲自绣的帕子,作为我的见面礼。” “可是,我没有东西送给你。”松怡讷讷地说。 “哎呀没关系,帕子不值钱的,你以后要是想起来就送我回礼,想不起来就算了。我跟你说,我绣的帕子可好看了……” 松怡看着帕子上的绣花,松月跟她说这是梅花,虽然一点也不像,但是松怡依然将帕子仔细叠好,装进了最贴身的小兜里。 “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今后定要好好帮姑娘做事哦。”松月拉着松怡的手,龇着牙笑。 “嗯。” “你要是想家了,也可以回家看看,姑娘待我们很宽和的,也从不打骂。” 松怡看着松月说:“我不会再回那个家了,阿爹已经不是我的阿爹了。从第一眼见到姑娘,我就知道她是个好人。她让你给了我一包东西,我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我吃完了,就找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哭了很长时间,觉得自己这样不人不鬼地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松怡说着眼泪流了出来。 “哎呀,你别哭啊!”松月慌忙帮她擦眼泪,“你以后再不会过那样的日子了,那些点心算什么?铺子都是姑娘的。” “铺子是姑娘的?我还以为是大夫人把阿友哥叫去当掌柜。”松怡擦干了眼泪,继续和松月坐下来说话…… 松怡不知道的是,她的阿爹和后娘已经在家打了几次架了,因为没有松怡做事,后娘被家中琐事搞得不厌其烦。 她的阿爹每日忙完地里的活,回来之后只想吃饭睡觉,哪里还想动弹,家里还有两个混小子,每天招猫逗狗,追鸡赶鸭…… 第二日用完早饭,叶和嘉问叶柔嘉今日怎么打发时间。 叶柔嘉指着远处的山说:“去那儿。” “爬山?”叶和嘉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赶紧让茗儿去收拾收拾,带上蜜饯,点心,水袋等等东西。 赵大管事听说了,派十几个健壮的仆人,让他们不远不近地跟着。 两个女孩子带着松月、茗儿,还有会武的松雅、松语,就向着小山出发了。 山上种满了各种小树,山路也没有想象的崎岖不平,几个女孩子走得有点累,只有松雅和松语脸不红气不喘,甚是轻松。 她们在半山腰的小草亭里坐下歇息,松月和茗儿递来水袋,又拿出一些芝麻桃酥给女孩子。 叶柔嘉拿帕子擦擦嘴,又把手上的碎屑擦干净,突然一个人影跳到众人面前,松雅和松语反应极快,挡住了叶柔嘉和叶和嘉。 叶柔嘉定睛一看,是那个叫傅润景的少年,傻乎乎地想要将手里的果子递给她。 赵大管事吩咐跟着的人也连忙跑过了,刚要上前,叶柔嘉就说:“这人我认识,你们不要紧张。” 她又示意松雅和松语让开,少年笑嘻嘻地说:“这个给你吃。”叶和嘉也看到了少年手里的果子,生气地说:“你居然偷山上的果子?这里的果子都是我长姐家的!你知道吗?” 叶柔嘉接过果子,笑着说了声:“谢谢你啊!” 然后将包袱里的芝麻桃酥、红豆卷、荷花酥拿了一些,扎好了递给少年说:“这是我的回礼,拿回去吃!” 叶和嘉吃惊地看着叶柔嘉。 然后又问少年:“为什么你只给她果子?怎么不给我?” 少年抱着叶柔嘉给他的回礼,笑得露出两排牙,说道:“她长得最好看。我的果子只给最好看的仙女。” 一旁的丫鬟们都忍不住捂嘴笑。 “你!”叶和嘉无语了,这个小子看着傻乎乎的,审美还挺正常的。 第28章 混乱 叶柔嘉看着少年问:“就你一个人吗?跑这山上来可不安全,你祖母要担心的。” 少年看向自己的后面,只见两个穿着同样衣服的年轻男子正立在不远处,看起来应该是在少年身边服侍的。 叶柔嘉放下心,对少年嘱咐:“回去路上小心,莫要贪玩逗留。” 少年笑嘻嘻地冲叶柔嘉点头。两个人上前带着少年走了,走了几步,少年又回头看看叶柔嘉,冲她直挥手告别,眼睛里溢满了欢喜…… “他!他偷了果子,你还给他好吃的?”叶和嘉看着少年开心得意的样子,不解地问叶柔嘉。 “这果子不是这座山上的,阿娘跟我说,这山上的果树最少三年才能挂果。”叶柔嘉说完,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这个少年在上一世没有活到十七岁,一次贪玩,落到水里淹死了,尸体也是很久才被找到…… 她当时在林府听松月提过,傅梅氏十分伤心,卧病在床很久才痊愈。 叶柔嘉和众人下山回庄子,这一路上她都在想如何让那场惨剧不再重演,让这个少年快乐无忧地活到寿终正寝…… 叶和嘉说道:“长姐,这里真好,我都不想回家了。” “那我们过几日再回家。”叶柔嘉开口说。 “真希望一辈子住在这!”叶和嘉嘟起嘴,有些不太开心的样子。 “还有很多事要做……” 快要到四合院的时候,一行人远远的就看到,四合院门前围了一群人,一个妇人睡在地上撒泼打滚,嘴里喊着:“哎呦,我不能活了啊!你们欺负人啊!” 松怡的阿爹站在一旁也是脸红脖子粗,向江妈妈大叫:“要么加钱,要么还我闺女!” 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妇人,也跟着喊道:“加钱!加钱!” 江妈妈身后的松怡冷漠地看着两个人,对她阿爹仅存的那点孺慕之情也烟消云散。 原来松怡的后娘,今儿不知道抽什么风,跑到四合院门前,扒着门缝偷看。 突然一个穿着整齐,面容白净的女子出现在院子里,她觉得十分眼熟,想了半天,才从那双长得大小不一的眼睛看出,这是阿花! 阿花!她张大了嘴巴:“我的个娘!我的个娘诶!” 她从没见过如此干干净净的阿花,脱胎换骨一般扎在她眼睛里。 “亏了亏了亏了!哎呀!亏大了!”她拍着大腿,肠子都要悔青了,“这要是给有钱人家做妾,或是卖到青楼,起码得多赚十多两银子!哎呀哎呀!”她一直以为阿花天天把自己搞的脏兮兮,看样子也是呆头呆脑,就默认她又傻又笨,能卖三两已经是顶天了! 她一路絮絮叨叨,十分懊悔,喊来她男人,说她看到阿花了,然后又跟男人说,自家都被那个老奸巨猾的江妈妈给诓骗了,三两银子太少了…… 她男人被她撺掇着来四合院里要人…… 江妈妈哪里是人人揉捏的,她看着出尔反尔的两口子,大声说道:“一式两份的卖身契在这,就是到了官府我们也是有理的。” “大家快来看啊!赵管事家欺负人啦!他们强行买了我家闺女啊!”那妇人像翻了壳的乌龟,四只爪子不停地挥舞着,“你们看看,十七八岁如花似玉的黄花闺女,就给了我家三两银子啊!” 妇人指着江妈妈身后的松怡大喊大叫,松怡死死盯着她那个阿爹。 “啊?这个人是阿花?” “乖乖!我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这么干净的阿花!原来她长这个样子啊!” 十几个人庄子里的闲人围着品头论足。 男人躲开了松怡的目光,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来人,拉他们去见官!”叶柔嘉吩咐身后的十几个仆从。 一听说要见官,妇人立马闭了嘴,哀求叶柔嘉:“大小姐,您行行好,我们家过得苦,家里还有两个男娃,您再补点。” 然后又低下头小声嘀咕:“就是卖去青楼也不止这点银子。” 叶和嘉一听这话,简直就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两个黑了心肝的东西,原来是打这个主意,她叫来茗儿,低声吩咐几句。 江妈妈见妇人缠着叶柔嘉,立马让人将叶柔嘉护了起来,对着两口子说道:“当初是你们同意卖松怡的,我们也从没有强迫任何人,如今你们突然反悔,是你们背信弃义。你们可以问问松怡,她可愿意跟你们回去?” “我不愿意!我和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松怡走到江妈妈身前,眼睛含泪大声说道。 妇人此时也无话可说,她男人看了一眼松怡,也低下头沉默不语。 “当!当!当!” 一连串清脆的敲锣声引的众人纷纷看向声音的来出。 只见一个男子在庄头敲锣,一边敲一边说:“狗夫妻大闹管事家,出尔反尔要回女儿,撒泼打滚样样上演,无耻至极不配为人……” 那个男子就是赵管事家的一个长工阿旺,十分伶俐,毛遂自荐将那差事揽下后,立马在庄子里窜来窜去,又到田间地头见人就说…… 庄子里的人都围了过来,叶柔嘉和叶和嘉进了正厅,坐下来喝茶,看着这场闹剧。 “这个后娘最是坏,好吃懒做,日日还打骂阿花。” “就是,这些年阿花过的是什么日子!阿花的亲娘在地下有知怕是要心疼死了。” “可怜的阿花,大年三十都被赶出来,饿了一天,我就可怜她,让她在我家吃了一顿饭,这个恶婆娘大年初一早上就在我家门前骂上半天,我家婆婆气得心口疼,躺在床上我服侍了好几天。” “作孽哦!” “为啥又要把阿花要回去?” “看到阿花过得好,心里不得劲呗!” “瞎说!怕是看到阿花现在这个样子,起了歪心思。” “这两口子,什么坏点子想不出来!哎,可怜阿花有了后娘,亲爹变后爹!” 一群大婶大娘将四合院门口围得水泄不通,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也越来越大,那睡在地上的妇人,早就爬起来像斗鸡似的,冲着指指点点的人大骂: “关你们什么事!一个个吃饱了撑了管我家的事!” “你是什么好人,你没打过你家孩子?” “还有你这个老光棍,你也好意思说我?你睡人家小寡妇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老不死的,红口白牙地敢来骂我,先回家管管你那儿媳妇,你的碗都是给狗舔过才给你用的!” 被她说到痛处的那个儿媳妇冲上来,薅了妇人的头发,大嘴巴子就扇在她脸上:“叫你胡说!叫你胡说!贱人!” 那些被她骂过的妇人也纷纷冲了上去,这个踹她一脚,那个掐她一把,还有个假装拉架的闲汉趁机揉了她一把…… 场面一片混乱,江妈妈将松怡等人都拉进家里,关上了大门。 松怡的阿爹上去拉架,也别人打得鼻青脸肿,夫妻二人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一瘸一拐地回了家,关上家门,外面追来的人,见两人躲起来,还在不停地向院子里扔石子,门外还有几个精力旺盛的婆娘,插着腰中气十足地叫骂着。 家里的两个男孩,看到狼狈不堪的两个人进了屋,大一点的男孩问:“你们俩找谁?我阿爹阿娘不在家,有事出去了!” 脸上肿得像头猪,头发比鸡窝还要蓬乱的妇人,一巴掌打在男孩子肩膀上:“狗崽子!连你老娘都不认识了!” 自此以后,这一家四口在这村子里再无立足之地,只要有人经过他家门口,都会吐上两口痰,隔两天就有人站在门前骂上几日。 就连天下雨了,鸡蛋少了一个都怪罪到他家头上。 赵大管事也收回了租给他家的地。 这一家四口不久就搬离了村子,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躲进哪个深山老林去了。 第29章 回家 “你阿爹这个样子待你,你可难过?”叶柔嘉问松怡。 松怡跪了下来,眼泪滴在青石地面上,哽咽道:“姑娘,从今以后我就死心塌地跟着您了,我亲娘死了,我也没有阿爹。” “这一闹也是好事,彻底断了你们父女情谊,以后你就可以好好生活,再不会过从前那般屈辱的日子,更不会被他们几个拖累。”叶柔嘉让一旁早就急不可耐的松月,上前扶起松怡。 松月拉着松怡的手,轻声安慰道:“松怡姐姐,你别难过了,你不是还有姑娘吗?还有我们都是你的朋友。” 松怡看着松月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脸,只觉得心窝里热热暖暖,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你想去叶府跟在我身边做事,还是去六芳斋铺子里帮忙?”叶柔嘉问。 “我……”松怡心里有些犹豫。 “你不要思虑过多,在铺子里做事,一样可以回报我的恩情。”叶柔嘉一下就看破松怡的心思。 叶和嘉觉得这个松怡真是不简单,隐忍这么多年,将自己弄得脏兮兮,让人人都以为她是个傻子。 直到遇到叶柔嘉,她才真正做回了自己。 后来姐妹两人也谈过此事,叶柔嘉和叶和嘉无法想象,如果她们没有回庄子散心,这个松怡装疯卖傻的日子将要过多久。 更没有想过,这个看似平凡普通、其貌不扬的松怡,能让叶和嘉发家致富的美梦成了真……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在庄子里又过了几日,叶柔嘉准备带着叶和嘉归家。 四合院里的丫鬟们已经开始忙活着收拾行装,四辆马车也整齐地停在院子外面,马儿打着响鼻,蹄儿在原地踢踏。 收拾完了差不多到了正午,用完午饭之后,叶柔嘉和叶和嘉就准备回程了。 女孩子刚坐上叶府的马车,就发现帘子被人掀起,一旁赶车的人刚要驱赶,叶柔嘉制止了。 “你要走啦?”少年一张脸出现在车窗上,笑嘻嘻地露出白白的牙齿。 叶柔嘉点点头。 “哦,那你等我一下……”少年说完就快速放下帘子,窗外传来少年急匆匆的脚步声。 “哎,多么漂亮的一张脸,可惜脑子不好使!”叶和嘉感慨,这张脸放在她之前生活的那个时代,绝对能原地出道,迷倒万千少女。 随着一声马鞭响起,车轮缓缓地开始滚动。 江妈妈等人都站在一旁,露出不舍的深情。 “这个大小姐和三小姐都是难得一见的好性子。” “来我们庄散散心,还能顺手让可怜的阿花脱离苦海。” “休得议论大小姐和三小姐,快快散去!”江妈妈一脸严肃,斥责碎嘴的几人。 马车渐行渐远,江妈妈等人却还站在原地目送。 走了大约不到两刻钟,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赶车的人怒斥:“不要命了!拦车作甚?” 叶柔嘉掀开马车帘子,看到少年气喘吁吁,晶莹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到红润的面颊,阳光的照射下汗珠闪若星光,却不及少年眸光璀璨…… 少年手里捧着一盆花,他喘着气,十分开心地对叶柔嘉说:“送……给你!” 叶柔嘉伸手接过花盆,她看着仍在微笑喘气的少年,心里微酸,这样纯良俊美的男孩子,只怕是世间罕有,可偏偏在上一世…… “谢谢。”叶柔嘉抱着花盆,俯身向少年行礼。 少年笑着转身,向她挥手告别。 叶柔嘉将花盆搬上了马车,坐定之后,马车再一次缓缓启动。 叶柔嘉看着笑倒在马车里的叶和嘉,她头上的一根钗子掉落在一旁,捂着肚子,直呼:“哎呦!哎呦,不行了,我要笑死了,哈哈哈哈……”。 叶和嘉笑够了,喝了一口茶说道:“长姐,我……” 她差点又没憋住笑,又轻咳一声,才说道:“对不起我失态了,我第一次见到送人菊花的!” “还是连盆端给你……”叶和嘉又笑。 颍国公太夫人此时急得跳脚。 她大声问着身边的人:“我的鬃掸佛尘呢?我辛辛苦苦培育的鬃掸佛尘呢?” 身边人纷纷摇头…… “那可是我培育出来的珍品!我费了多少心思,今年才刚开花,就连盆带花得消失了?” “难道是我培育太好了,长成了菊花精,成了仙?成了仙也不会连花盆也成仙?” 傅梅氏快要急死了,她抚着心口,心痛万分,继续念叨:“我还特地带到庄子上来,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 “不会是那个混小子,给拔了玩儿去?” 傅梅氏觉得自己八成猜对了,这里除了那个少年,还有谁敢碰她的鬃掸佛尘? 正想着,门外进来一个俊美少年,脸上还挂着汗,面上喜气洋洋,甚是开心。 傅梅氏压下心中怒火,面无表情地问:“疯玩回来了?” 少年嗯了一声,傅梅氏上前给他擦汗,擦完了顺手揪起少年的耳朵,问道:“我花呢?” 少年面露痛苦,却丝毫不怕,嘴里求饶:“哎呀呀,哎呀呀,好祖母,我亲祖母,我……我……拿去送人了!” 傅梅氏心里那个气啊,手劲又增加了几分,疼得少年嗷嗷直叫唤,大声问道:“送谁了?” 少年抽着气说:“叶家……叶家大姑娘……” 那只死死揪着耳朵的手猝然收了,少年揉着耳朵看着傅梅氏,只听傅梅氏说了一声“哦”,转身就走了。 少年这时候才有些缓过神来,那只被揪红的耳朵,像是一股子红染料,将本来白净的脸也染成了红色,一直蔓延到了另一只耳朵、脖子…… 少年这下也不揉耳朵了,只顾搓着自己发烫的脸,看向周围也没有人看着他,才稍稍松一口气。 傅梅氏带着身边的刘妈妈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就开始哈哈大笑,刘妈妈也跟着笑。 “这混小子,眼光挺好!哈哈哈哈……” “您是说他搬了您的鬃掸佛尘,还是……” “都有……” “此事莫要和任何人提起,景哥儿还是少年心性,咱们得护着这份好感。”傅梅氏说完又叹口气,小声说道,“且不说这事我做不得主,就说这门第家世……” 刘妈妈劝道:“您别想那么远,说不定景哥儿过段时间就忘了这事了!” “也是!”傅梅氏知道刘妈妈在宽慰她,拍拍她的手,面露微笑。 第30章 家中 马车在官道上稳稳地走着,叶和嘉又天南海北地和叶柔嘉说着话。直到大半个时辰之后,马车才停在了靖宁侯府门前,太夫人和谢氏也是早早地站在门前等着,看到侯府的马车出现时,都露出笑意。 “总算是回来了!”太夫人搂着两个女孩子,开心地说。 “祖母我们也可想你了!”叶柔嘉笑靥如花,惹得太夫人更是开怀,谢氏也跟着笑。 一行人回到了明德堂,坐定之后,太夫人又问二人这几天吃得可好,睡得可好。 叶柔嘉细细答了,太夫人又怕两个女孩子坐马车太久,忙叫二人回去歇着。 “你这鬃掸佛尘哪里来的?”谢氏看到这花颇为好奇,问道。 叶柔嘉想起那个双眸晶亮的少年,笑嘻嘻地露出头问她是不是要回去了,又将花盆交给她之后,挥手自兹去的身影…… “阿娘问你话呢!这么名贵的菊花可不多见,一株难求,培育起来也十分费心。”谢氏的话打断了叶柔嘉的回忆。 “我遇到颍国公太夫人了,她送给我的。”叶柔嘉答道。 谢氏想想说:“碰到也不稀奇,她家的庄子就在泰和庄西边,我也听说过,颍国公太夫人侍弄花草极为在行,很多行家里手也不如她。” 谢氏看着叶柔嘉又说:“你这一趟,可有什么收获?” 叶柔嘉说:“水稻长势很好,还有二十来天就能收割了,今年虫害很少,雨水也充足,收成应该很好。山上的果树也活了九成,长势也不错,赵大管家也找人悉心管着,不出年定能挂果。” 谢氏听着不住点头,笑意盈盈。 “赵管事家的江妈妈也很得用,整个庄子管理得很是妥帖,另外还有一桩事要跟阿娘说……”叶柔嘉停住了话头。 谢氏喝了一口茶:“哦?阿柔你且说来。” 叶柔嘉将松怡的遭遇全数说了出来,谢氏听了也是气愤:“竟还有这样的父亲?哎……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话果然不假。阿柔,你做得好,至于这个松怡想去铺子,就让她去,在铺子里历练也是好事,但愿她能抛却过往,重新开始……” 谢氏又转了话题,“阿柔,这几日家里可正值多事之秋,你祖父和你二叔已争执了两回。” “因为什么起的争执?” “你祖父前几日突然跟我们说,他要辞官……” 叶柔嘉一脸的震惊,内心却想:果然成了! 谢氏一边扒橘子皮一边说,“你祖父辞官这事甚是突然,之前也毫无征兆,你二叔都快急疯了,一听这话跳起来就反对。我和阿爹虽是意外,倒也没反对。” 她将一瓣蜜桔上的橘络择干净,塞进了叶柔嘉的嘴里。 甜甜的汁水在嘴里漾开,橘子香气弥漫在鼻尖,叶柔嘉心情颇好。 她咽下嘴里的橘子,对谢氏说:“也许祖父是累了,他想学着外祖父那样,做个富贵闲人,好好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了。” 谢氏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瓣橘子,她觉得叶柔嘉的话说得有理。 明德堂内,叶晟盯着脱下来的官服,唉声叹气。 太夫人瞧见劝道:“既然都已经决定了,就别再叹气了,以后就安心在家含饴弄孙,亲自教导两个孙儿功课,你也该歇歇了。” 叶晟抬眉问道:“两人回来了?” “嗯,未正时分就到家了。”太夫人答。 叶柔嘉吃过晚饭就和叶致真来到了东厢房,叶柔嘉看着案桌上的书卷,还有一卷卷练过字的宣纸,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阿姐,你交代给我的事,我办好了。”叶致真一脸的得意。叶柔嘉摸摸他的小脑袋说:“嗯,我就知道真哥儿厉害!” “祖父当时什么反应?” “我把《勾践世家》问了一遍,又将《触龙说赵太后》问了一遍,祖父给我讲完了之后,就跟我说他要出去一趟,第二天晚上回到家,让所有人都去明德堂用晚饭,吃完晚饭喝茶的时候,祖父跟大家说他要辞官了。后来二叔先是劝祖父,二人没说几句就争执起来……”叶致真说得特别详细。 叶柔嘉刚要再夸夸他,就用余光看到门口进来一人,正是叶晟。 姐弟二人连忙行礼,叶晟坐在一张椅子上,示意二人也坐下,他盯着叶柔嘉好一会,才开口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叶晟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些你借着真哥儿之口说出,就是劝我辞官?” “是。”叶柔嘉答道,女孩子目光沉着。 “那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叶晟看着叶柔嘉的眼睛,严肃且威严。 一旁的叶致真大气也不敢出,他从未见过如此严肃的祖父,就算他书背得不好,祖父也是笑着打他的手板,从没对孙子孙女板起脸。 叶柔嘉思考了一下,开口说:“圣上处置宣宁侯,是有人看上了他光禄寺卿的位置。” 叶柔嘉看了一眼叶晟,叶晟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多半是给皇子的人腾地方,而祖父的都督同知之职,虽实权不大,但是官居从二品,迟早也会被换。圣上也是做父亲的,连他也要给继任者让位……” “大胆!”叶晟大喝一声,吓得叶致真一哆嗦,叶柔嘉却没有露出丝毫的怯意。 “你!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叶晟看到叶致真被吓到了,降低了声音,质问道。 “祖父知道,培植朝中势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圣上将一帮旧臣换掉也是为大局考虑,如今大荣朝已不是刚建成的大荣朝,俗话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朝中也需要新鲜的血液。”叶柔嘉的声音轻缓温柔,却是字字珠玑。 叶晟原地转了几圈,抚掌大笑:“好!好!好!” 叶致真看着刚刚还吹胡子瞪眼的祖父,此刻竟然大笑起来,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阿柔,我和卢江也促膝长谈过此事,卢江劝我早做打算,不要守着权势舍不得放开。我和你祖母也说过此事。算啦!原先还打算将自己的这身老骨头舍弃,也要为圣上鞠躬尽瘁。现在想想真是……想岔了!” “古人说:‘枉使心机闲计较,儿孙自有儿孙福。’真的是至理名言,你阿爹,你二叔、三叔,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叶晟感慨地摸着叶致真的头。 叶致真觉得自己的头好像要被摸秃了,可祖父还是不停手,他刚要开口劝祖父,就听祖父说:“真哥儿,你明年开春就该入学了,祖父打算让你进崇文书院,你可愿意?” 叶致真瞪大眼睛,开心地问:“是全京城最好的崇文书院吗?我真的能进吗?” 叶晟收回笑容:“不一定,要先考较学问,要是胸无点墨,就是皇帝来了,陈山长也不卖面子!” “哎呀,祖父你快回去安歇,阿姐你也快回去,我要看书了,我要考崇文书院。祖父您请,我送您到门口,阿姐你我就不送了,这么近也不会走丢……” 叶晟和叶柔嘉就这样,被叶致真连请带拉地送到了门外。 第31章 游街 “阿柔,祖父以后就是个空头的侯爷了!”叶晟看着星空,似乎在对着月亮说话。 “祖父你莫要伤怀,您还有子孙后代,他们若是有用,也不需要依仗您的权势地位,他们若是无用,您的权势地位只会给他们带来灾祸。”叶柔嘉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你倒是通透!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一退,你们姐妹以后的婚事会艰难很多?” “姻缘这种东西,各有各的缘法,祖父就安心做个悠闲的侯爷,这些事您和祖母就不要挂心了!”叶柔嘉虚扶着叶晟,将他送出了远山轩。 叶晟让女孩子赶紧回屋歇息,自己还没到七老八十,不必相送。 第二天一大早,叶和嘉就匆匆过来了,叶柔嘉请她和自己一起用早饭,叶和嘉也没客气。 吃完了饭,叶和嘉就迫不及待地说:“长姐,我们今儿去看林正春游街?再不去,十日可就要过去了!” 叶柔嘉问:“游街可乱了,若是真要去,就把人都带齐了,防止发生意外。” “嗯嗯嗯!”见叶柔嘉答应了,叶和嘉十分开心,赶紧让人去准备。 游街啊!还是个罪大恶极的坏人游街,自己只在电视里看过游街,是不是要准备臭鸡蛋、烂菜叶等东西啊? 赵友有些为难,对女孩子说:“三小姐,现在市场上的臭鸡蛋和烂菜叶子比新鲜的还难弄到!” 啊?这? 叶柔嘉对赵友说:“今儿给你带来一个人,你应该认识,就让她在六芳斋里帮忙。” 松月把松怡带到赵友面前,赵友睁大眼睛,上下打量了半天,惊呼道: “阿花!阿花!你是阿花?” 松怡点头:“阿友哥……” “你,你跟着大小姐了?这倒是一桩好事,你那阿爹后娘都不是好东西,你算是脱离苦海了!”赵友看起来十分开心,想当初阿花的阿娘还没死的时候,阿花过得还是很好的,她阿娘经常给她做新衣服,把她打扮得干干净净…… “快快快,靶子来了!”街上有个男孩子大声喊着。 “兄弟们,准备好手中的武器!”另一个为首的男孩子命令后面的小跟班。 孩子们一窝蜂围到了囚车旁边。 只见囚车上的林正春蓬头垢面,脑袋耷拉着,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最让人觉得惊悚的是他那双脚,没有鞋子,一只脚血迹斑斑,另一只脚趾已经没有皮肉包裹,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这才几天,他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叶和嘉惊呼。 “他呀,被关在最脏最差的死囚牢房,里面的老鼠都以吃人肉为生了,他双手被锁在墙上,双脚也带着镣铐,只能任由老鼠啃食。”赵友解释说道。 “活该!罪有应得!” “祸害了多少女子!真应该千刀万剐!” “烂了心肝的东西!一家子都不得好死!” 站在路两旁的民众纷纷唾骂。 虽然林正春如今下场十分凄惨,但是没有一个人会同情他。 三司会审结束之后,还有四家苦主上衙门喊冤,另外查到还有三个孤女,无父无母,尸体就丢在乱葬岗,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京城中的百姓只要得空,或者是想锻炼一下准头,都专门等着林正春游街,过来砸上一通。 “看着就行,我们不要上前。”叶柔嘉劝住正在忙着找东西的叶和嘉。 看着囚车缓缓地走在街上,民众们纷纷大骂,孩子们也像是有着用不完的力气,拿着弹弓,小石子,树枝等上前招呼。 “看到恶人罪有应得,真是大快人心!”叶和嘉看着囚车缓缓消失在视野中。 叶柔嘉和叶和嘉上了二楼的包间,赵友叫人端上茶。 “这几天有没有什么事发生?”叶柔嘉问。 “我们这边倒是一切正常,生意还像之前一样好。就是三叔好像被人盯上了。” 赵友回忆说,“林正春被关押之后,老莫就搬回了原来的住处,三叔经常去看他。有一次老莫碰到个胖墩墩的小男孩来跟他闲聊,还顺带打听了三叔,老莫长了个心眼说是自己多年的老友。” “哦?有人开始留意赵三爷了?”叶柔嘉思索了一番。 “是的,后来有人来告诉他,有个小男孩去两个苦主家套话。这些人早就得了三叔的吩咐,没有多说。” “小男孩是什么人?多大年纪?”叶柔嘉问。 “三叔这两天也去查了,这个小男孩叫曹金,他祖父原来是个六品官,因为贪污受贿被罢免了。他父亲叫曹福,母亲胡氏,他姑母就是诚意伯的夫人林曹氏,他家里还有一个姐姐,叫曹忻。” 曹忻!曹金! 叶柔嘉心想,难道是曹家不甘心诚意伯这颗大树倒了,失了靠山,想要揪出仇家复仇? “以后万事小心,让赵三爷也谨慎些,虽说我们做的是为民除害的好事,但也不要声张,更不能炫耀。”叶柔嘉吩咐。 赵友点头记下。 “但做好事,莫问前程。”叶和嘉也来了一句,叶柔嘉看着这个摇头晃脑的叶和嘉微笑。 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异世来的女孩子了,善良,乐观,正直,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女孩,以后嫁人……自家多费点心! “赵掌柜,不好了,有人来六芳斋闹事了!”有个伙计在包间门外敲门。 “我去看看。”赵友对着叶柔嘉说了一句,见女孩子点头,立马下了楼。 “大家评评理啊!我家男人吃了六芳斋的点心,就害病了!哎呦喂,我不能活了,我家男人好好的一个汉子,就快要没命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坐在六芳斋的门前哭爹喊娘,一边抹泪一边向路人、客人说着自己的遭遇。 围观的人对着六芳斋指指点点。 “不可能啊,他家的点心我都吃过,我怎么没问题啊?”有一位老顾客质疑。 “他家点心就是有毒,要不然我家那个小孙子,吃了一次想第二次,天天缠着我买给他吃,定是下了药了。”一个面容消瘦的老妇人愤愤说着。 “对对对,就是下了药了,我家男人就是吃不够,这不,昨晚突然说自己手脚麻木,心慌气短,头也晕,眼睛也看不清了,就快死了啊!” “我男人要是死了,我这个家也就毁了!一定是你!”三十多岁的妇人指着赵友的鼻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叫人在点心里加了慢性的毒药,你要让我们京城里的人全都中毒!” 赵友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有质疑的,有同情的,更多的是幸灾乐祸的。 “我们六芳斋所有点心的用料都是精挑细选的,从没用过坏的东西,更没有在里面下什么慢性毒药,至于你家男人吃完了害病,是不是他本来就有病在身?”赵友问坐在地上的妇人。 “呸!你才有病!我家男人身强力壮,还在外面做工呢,能挑能抗的!就是吃了你家东西,才倒了下来,现如今他是这个样子,你们居然还反咬一口,真是店大欺客啊!”妇人不依不饶,大声叫喊着。 第32章 解围 “你家男人是长期吃六芳斋的点心?昨天出现了手脚麻木,心慌气短,头晕目眩等症状?”一个俊美的青年站在妇人面前,只见这个青年身着琉璃色锦衣,身姿挺拔,眉目含笑,儒雅温润。 “是……是的……”那妇人看得有些呆。 莫说这妇人,就连楼上窗户上,向外张望的叶和嘉看了,也暗自叹了一声:真帅啊! “根据你的描述,我在药王孙思邈的《千金要方》中看过,这种情况很可能是因为你男人得了消渴症。”青年说话温文尔雅,让周围的人发自内心的信服,纷纷点头觉得有理。 叶和嘉看着众人的表现,哀叹真是哪个时代都逃不过看脸,一个个都是颜控。 只看那青年长得好,就觉得他说的都对! “这样,赵掌柜你去找个大夫,咱们一起去她家,看看我说的是否属实。”青年对着赵友温声说着。 农妇一听青年要去她家,连忙在前引路。 一群看热闹的人也跟在后面,有人问:“这位公子是谁啊?” “这我哪里知道?富贵人家的公子又不是天天上街闲逛的。” “原以为我自己长得够俊美了,今儿算是见识到了,看来我这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称号要让给别人了!我就暂居第二。”一个穿着富贵的青年看着那个俊美青年的背影,扶额叹息。 “切!就你那满脸的痘疮!还京城第一美男子。”旁边的大娘嗤笑他。 “你!我阿娘从小就跟我说,我是这京城最好看的男子!”满脸痘的富贵青年昂起头,觉得那个大娘真是没见识。 这时有个人,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你阿娘都是骗你的……” 富贵青年拨开在他耳边的人,驱赶道:“去去去!” 妇人家里围满了人,赵友请来的大夫给躺在床上的男人搭了脉,然后对赵友说:“赵掌柜,这人肾阴亏虚,肺胃藴热,此乃消渴症。” 此话一出,众人皆向俊美青年投来崇拜的目光,只听那老大夫继续说道:“此症应该限制米面、甜食、肉食等物,且不能饮酒,不能频繁房事,不能吃过咸之物。” 那妇人哀求道:“还请大夫您开个方子!” 老大夫拿出纸笔,写下:熟地黄五钱,山药二钱,炒白术三钱,川芎三钱,淫羊藿二钱…… 妇人拿了方子千恩万谢。 俊美青年微笑向妇人说:“此事是你家男人自身有疾,又每日吃大量的点心,才致疾病突发,万不能冤枉了六芳斋。” “是是是,是我疏忽,公子说得对。”妇人连连认错,又走到赵友身边,鞠躬致歉,“赵掌柜,还请原谅则个。” 赵友摆摆手,表示原谅,赵友和俊美青年都抬脚离开妇人家,路上赵友谢道:“这位公子,今日多谢您解围,不知公子可否告知姓名,我六芳斋定会送上谢礼到府上。” “不必不必,赵掌柜不必客气,我叫傅润章。”俊美青年很是客气。 “哇!傅润章啊!”一旁一个竖着耳朵听他们对话的人惊呼出声。 “是傅润章啊,大名鼎鼎的傅润章啊!京城第一才子啊!” “是啊,今儿真是运气好,见着真人了!果真俊逸不凡,绝世佳公子啊!” 群众中议论声不断,有女子想伸头仔细看,却有些不好意思,还有妇人挤来挤去,想要凑近了仔细瞧,都被傅润章身边的仆人拦住了,赵友也护着傅润章,几人离开了人群。 众人见人走远了,就都纷纷散去,还有人对妇人指指点点,躲在人堆里的一个中年男子,低声骂道:“废物!真是废物!” 远处有两个戴着帷帽的女子,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子轻声询问:“那位就是傅润章?” 穿着天青色衣裙的女子轻嗯了一声。 “传闻真是一点不假,果然俊美无双。”白衣女子赞道。 “您今儿运气真好,不虚此行呀!”天青色衣裙的女子恭维。 赵友回来汇报此事,并说了自己在人群中看到了这条街上的另一家点心铺子的掌柜,也躲在人群中。 “背后东家可知道是谁?”叶柔嘉问赵友。 “吏部郎中蔡理夫人的陪嫁铺子。”赵友答。 “同行啊,看来是眼红我们六芳斋抢了他家生意,特地找人来捣乱的!”叶和嘉分析得一分不差。 突然叶和嘉灵光一闪,对叶柔嘉说:“长姐,我觉得我们可以改变一下经营模式,多搞一些售卖形式,彻底压垮那个荷香斋。” 赵友和叶柔嘉纷纷看向志得意满的叶和嘉,叶和嘉接着说道:“今天下午打烊后,就把铺子里的人都喊来开会,我亲自来培训。” “三姑娘!您!”赵友惊讶极了,他看向叶柔嘉,叶柔嘉也用眼神询问叶和嘉。 叶和嘉笑着说:“你们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过了一个多月,京城的东长街出现了一道奇景,这条街上的人纷纷挤到六芳斋门前,手里拿着银钱,疯狂地向六芳斋里面挤。 才从庄子上提拔到店里的阿旺,此时已经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活计。 阿旺大声叫卖着: “家人们,朋友们!” “今儿我们六芳斋给大家送福利来了!” “错过今日,再等十天,但是十天后就不是这个东西了,价格也不是这个价格啦!” “只限今日!今儿只需要三百个大钱,你就可以得到一包,两包,三包……” 赵友在旁边声嘶力竭地喊道:“谁允许你这么卖的?我们要亏死了!” “今儿我就是卷铺盖走人,也要把这个福利带给大家!” “来来来,只有两百份,还是组合!这一盒里面有老人孩子最喜欢的枣泥糕,还有好吃又好看的荷花酥,还有最新的新品抹茶红豆卷,甜而不腻,不管是自己吃,还是送礼请客,都有面儿!” “家人们,家人们!” “今儿只有两百份!我再说一遍,只有两百份!” “另外买五盒再送一盒,再送您一杯饮品,店里的饮品随便您选!” 人群像是疯了一般…… “各位请排好队,排好队!不能插队!” “就算没买到,我们六芳斋也会赠送您一张号码牌,下次给您优先。”伙计们笑容满面地维持秩序,劝说想要插队的人。 松怡和钱芳儿站在后厨那里,都被前面店铺里的火爆场面,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按照叶和嘉的经营方式,这三个月的盈利比之前翻了三番,后厨又添了不少人,钱芳儿和四婶又各收了五位学徒。 赵友看这形势,又立马招了四个能说会道的伙计专门负责售卖,都是心思活泛,巧舌如簧,这些人都签了五年的契书,中途毁约都是要赔偿大笔银子的。 “长姐,我看我们需要扩大规模开分店了。”叶和嘉坐在叶柔嘉的房间里,悠闲地喝着最爱的桃子乌龙茶。 “嗯,我晚上去找阿娘商量商量。”叶柔嘉托着腮,说道。 第33章 分店 晚饭之后,叶柔嘉叫松月回屋取来一个木盒子,放在谢氏面前的桌子上,谢氏挑挑眉,问:“这是什么?” “还您的铺子钱,一共一千三百两。”叶柔嘉笑着回答。 谢氏看了一眼盒子,揶揄道:“阿柔,你跟阿娘这么见外呢?” 叶柔嘉拉着谢氏的手说:“阿娘,我说到做到,既然赚到了银子,还给您也是应该的呀,再说了,我还有求于您呢……”说到最后几个字,叶柔嘉的声量也变小了。 “我就知道,六芳斋火成这样,是要开分店了?”谢氏见叶柔嘉点头默认,接着说,“只是你有没有想好,再开分店成本又增加了一倍,万一京城人都吃腻了,那你之前的银子可会赔进去的。” 叶柔嘉想了想,觉得谢氏说的有理,按照叶和嘉的经营模式,客人迟早会习惯,如今的火爆场面是不会持久的。 谢氏见她也在犹豫,起身去箱子里翻出西长街的一张铺子地契,递到叶柔嘉的眼前说:“这个你拿去,银子我暂时帮你保管着,等你嫁人了原封不动都给你压在箱底。” 叶柔嘉搂着谢氏,谢了又谢,母女俩个好不亲热。 一旁的叶成劝叶柔嘉别搂来搂去的,说她都多大了,还粘着阿娘。 过了几日,天已经有些冷了,六芳斋的包间里已经放上了炭盆,整个屋子里暖意浓浓。 屋子里的两张椅子上坐着叶柔嘉和叶和嘉,几张小凳上坐着赵友、钱芳儿、四婶、松怡等人。 “说说,你们有什么想法?”叶柔嘉将自己要在东长街开分店的事情和大家说过之后,开始询问大家的想法。 赵友最先开口:“还像这边这样经营呗,六芳斋开了大半年了,我们人手也有,经验也足,定会像这边一样火爆。”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叶柔嘉没有吱声。 这时候一向怯懦的松怡开口了,“姑娘,我觉得……不妥。”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松怡,松怡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 “没事,你说!”叶和嘉走到松怡身边,鼓励她。 松怡看着叶和嘉,朝她笑了笑,然后对叶柔嘉说:“姑娘,如果再开一个分店,只会让这个店生意变差,并不会让盈利变成双倍。” 松怡思考了一下说:“不如找到地方,专门开一家作坊,这个作坊只做量大的生意,零散的售卖还放在六芳斋。” 叶和嘉拍大腿,赞道:“这主意好!” 这不就是批发和零售分开吗?她怎么没想到啊?这个松怡看着其貌不扬,却是个聪慧心细的姑娘。 赵友看着松怡,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 “你说的量大,谁会大量地买点心?放在家里吃不完,不就霉了、馊了吗?”四婶这时候插嘴问道。 叶柔嘉看向松怡,只见她不慌不忙地说:“供给京城里的酒楼,茶楼,还有青楼,这些商家对点心的需求量极大,而好的点心师傅工钱也不少,咱们去和他们谈,让他们从我们六芳斋拿货。” “以我们六芳斋现在的名气,谈下来应该不难。”赵友补充说。 “那价格怎么定?”钱芳儿问赵友。 赵友又看向松怡,松怡说:“每个酒楼的定价都不会一致的,例如像天方楼那样的地方,定价会比一般的酒楼高很多,咱们就按照各个店里定价,收六成。” “绝了!这办法好!”叶和嘉鼓掌赞道。 众人见叶和嘉带头,也纷纷鼓起掌来,这让松怡更加不好意思,脸也红透了,赵友朝松怡竖了个大拇指。 叶柔嘉笑着看看松怡,又看看叶和嘉,无比庆幸将松怡带到了六芳斋,赵友早就跟她说过,松怡学东西快,脑子又灵活,在铺子里帮了他不少忙。 松怡,终于在六芳斋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毫无顾忌,一心一意地为六芳斋做事,为她和叶和嘉做事。 叶柔嘉吩咐松月,给松怡包上五两银子,作为嘉奖。松怡连忙推辞,觉得自己为叶柔嘉出力是应该的。 松月劝她:“松怡姐姐,姑娘赏的你就收着,姑娘是不会收回去的,你拿着银子,多给自己做些新的衣服,买些胭脂水粉,首饰钗环,你受了那么多年的苦,从今往后可别再苦了自己。” 松月的一番话,让松怡热泪盈眶,她先向两个姑娘行礼致谢,又向松月、赵友、钱芳儿、四婶等人一一致谢,大家客气了一番。 隔了几天,松怡悄悄给松月塞了一个红布包裹的东西,松月打开吓了一跳,这簪子是鎏金的,看起来价格不菲,起码值七八两银子,吓得松月连忙跑到叶柔嘉跟前,跳着请叶柔嘉下次去还给松怡。 “你收着,这也许是松怡攒了很久的银子,给你买的簪子,你要是不收,就是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松怡会哭的……” 松月觉得自己真是左右为难,她第一次收到如此贵重的礼物,想到自己退还给松怡,再把这个身世可怜的姑娘惹哭了,又是于心不忍。 她只好将这个簪子放进自己贴身的小口袋里,硌到了小肚子上的肉肉,也没舍得掏出来。 姑娘给她的月钱都被她买了零嘴儿,一个铜板也没存下来,自己拿什么回报松怡呢?绣帕子,自己最最拿手的就是绣帕子…… 一个多月之后,作坊就在城内一个偏僻的大院里开了起来, 钱芳儿和她的四婶是作坊的大师傅,下面的十个徒弟自己又分别收了几个徒弟。 六芳斋的后厨也改成了仓库,每日都有送货的板车,从作坊运大量的成品到六芳斋里。赵友带着男子打扮的松怡,去找各个酒楼里的掌柜谈供货。 到了花满楼的时候,老鸨一见赵友,立马亲切地上前招待:“哎呦呦,这是不是赵掌柜吗?今儿终于来了,我可是盼了您好久了!” “快快快,把我早就准备好的药酒拿来!你,你,快去把蔓蔓喊来,就说赵掌柜的来了!” 老鸨的一番忙活,让赵友摸不着头脑,松怡听出来了,赵友是这里的常客,挺受老鸨待见,还有个相好的叫蔓蔓。 赵友瞥见松怡的眼神,小声解释:“误会误会!我回去跟你解释。”松怡私心里愿意相信赵友不是那样的人。 蔓蔓泪盈于睫,娇滴滴地喊着:“赵友哥哥,您终于来看我了!” 这种语气谁能不多想? 幽怨又可怜,娇媚又哀婉,松怡觉得自己都想上去替蔓蔓抹泪了,察觉到自己可怕的心思,连忙甩甩头,怎的自己也被迷得神魂颠倒了? 赵友手足无措地慌忙解释:“我,我今儿来是跟妈妈您谈生意的!”蔓蔓嘤嘤哭出了声,拉着赵友说:“您不是来看我的吗?我好难过啊!我养伤的时候天天念着您呢!” 赵友词穷,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老鸨拉着蔓蔓哄道:“赵掌柜是个正派的人,他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事,不要再让人为难了,你快上去!” 蔓蔓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看着赵友。 赵友一下也不敢回应她的眼神,只把头低着,老鸨将两个人带到了一间安静的小花厅,叫人上了茶,笑着对赵友说:“赵掌柜,您来谈什么生意啊?” “我们六芳斋可否给您的花满楼供货,各式点心,饮品,饴糖都有,价格比店里优惠。”赵友开门见山。 “行啊!常有客人抱怨我们楼里的点心没有你们六芳斋的好吃,为此我换了好几个点心师傅,若是请你们供货,我可省了一笔银子。什么价格呢?”老鸨问道。 “按照你们定价的六成分给我们六芳斋,你看如何?” “这倒新鲜,我还从没见过这样定价的!行,看在你赵掌柜的面子上,我拍板同意了。”老鸨是个爽快人。 “行,下次我过来带上一些先试着吃,如果客人反应颇好,我就将契约带来签订。”赵友说着接下来的安排。 “好,就这么定了!对了,一会我送你一坛鹿茸马鞭人参酒,是我多年的珍藏,一般的客人可没有这待遇,也就你赵掌柜有这么大的面子。” “不用不用,实在不需要!” “哎呀您就收着,我敢保证效果绝对让你满意!”老鸨露出你我都懂的神色,冲着赵友挤眉弄眼。 赵友抱着一坛子酒,浑浑噩噩地和松怡出了花满楼。 第34章 花会(一) 代王杨弘有个别苑,名叫洛梅园,里面种满了各色的梅花。朱砂、照水、绿萼、黄香、宫粉、龙游、洒金等品种应有尽有。 腊梅虽不属于梅花一种,却也专门辟了一处园子,种植上了素心、磐口、红心等品种,如今腊月正是花开满园、香气四溢的时候。 各家女眷纷纷接到代王妃的帖子,叶柔嘉也不例外,连叶思嘉、叶和嘉也收到了。 叶思嘉抱着帖子在二太太面前笑着,跳着。二太太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说道:“你好好打扮,开年你就十一了,这次去花会若是遇到中意的男子,回来可与我说,我帮你祖母打听打听。” 叶思嘉想了想说:“阿娘,我想嫁的起码是个二品官员的嫡子,若是运气好,入了王府为侧妃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二太太劝道:“阿思,你阿爹无官无职,你祖父又将从二品的都督同知给辞了……” “阿娘别说了!这都怪祖父,好好的为什么要辞官?我阿爹,如此才德出众,祖父却一直不为阿爹谋个官职!害得我总是被叶柔嘉压下一头!” “还有那个三叔!明明是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庶子,还和大伯一样是个工部五品官!凭什么?我阿爹可是祖父祖母亲生的!野种都能超过我阿爹!”叶思嘉气得脸歪嘴斜,替自己的父亲不平。 二太太斥责道:“你可不要胡说,你阿爹就是怀才不遇,你祖父也没有办法,你大伯和三叔都是进士出身,当年也是殿试二甲呢。” “谁知道是不是祖父打通了关系才考中的?”叶思嘉反驳二太太。 “你这个孩子,越大我越管不住你了,什么混账话都敢说!那殿试是能作假的吗?”二太太呵斥叶思嘉,可是丝毫不起作用,只得转移话题哄道:“阿思你别想那么多,这次花会阿娘拿出自己压箱的首饰,给你装扮,让我的阿思在花会上光彩夺目!” 听了这话叶思嘉才开怀起来,转念又对二太太说:“阿娘你这能有什么好东西,外祖家不过是小富之家,拿出的首饰钗环能比得上大伯娘?” 二太太被这番话弄得哑口无言,暗暗觉得自己的出身实在是拖累了丈夫、子女,心中满是内疚。 叶思嘉看到二太太有些伤神,没有上前安慰,只好把“为什么大伯娘不是我亲娘”的话咽下去。 她觉得甚是无趣,对二太太说:“阿娘你继续绣鞋面,我去找叶柔嘉。” 二太太看着叶思嘉离去的背影,心里感慨万千,当初她的表姑母让她和叶寒相看的时候,她对风度翩翩的叶寒一见倾心。 她家是太夫人的远亲,按照辈分,她叫太夫人一句表姑母。自己家世普通,姿色也普通。初次相看叶寒,只觉得这婚事怕是成不了,可不知道为何最后她居然美梦成真。 后来她进了门才知道,亲事是表姑父叶晟极力促成的,叶寒最终也妥协了,并且在进门后没多久,叶寒就纳了十分貌美的陈氏做姨娘。 陈姨娘是个本分的女子,只可惜命太短,留下个六七岁的女儿叶和嘉。叶寒对这个庶女也毫不上心。她闲时看顾着,对她不咸不淡,偶尔忘了添置衣服首饰,叶和嘉也不敢忤逆她。 二太太绣着鞋面,泪水滴到花瓣上,晕湿了一团,她连忙拿来帕子擦,这个鞋面可是给叶思嘉穿去花会的,她可不能弄坏了。自己在银钱、首饰上帮不上女儿的忙,不能连个鞋面都绣不好…… “长姐!长姐!”叶思嘉跑到叶柔嘉的房里,见到叶和嘉也在,斜了她一眼,“你也在啊?来做什么?” “我……我来和长姐说说话。”叶和嘉低头答道。 “你来说什么话?是不是来借衣服首饰?就你也能收到花会帖子,真是让人大吃一惊呢!”叶思嘉面露鄙夷。 叶柔嘉坐在那看着叶思嘉那样子,心里十分厌烦,面上没有丝毫情绪,问道:“那你又是来做什么?” 叶思嘉坐下来,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说道:“好茶!长姐我来是和你商量花会的事情的。” “此次赏梅会和我上次去的赏菊会可大不一样,这赏梅会可是代王妃发的帖子,邀请的不仅是京中的名媛淑女,还有京中的青年才俊。” 叶柔嘉抬眉:“嗯,所以呢?” “所以我们得重视起来,好好选一下衣物首饰,不能给家族丢脸啊!这还要我来教你吗?”叶思嘉看叶柔嘉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急得提高了声量。 “你今年冬天做了不少衣服,回去好好挑选不就行了?”叶柔嘉这话一出,伶俐的人都能听懂这是逐客了。 无奈叶思嘉心中有求,只能装作没听懂的样子,继续说道:“长姐,你这次也是要好好打扮的?不如你把衣服首饰拿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啊?” 她看了一旁低着头的叶和嘉说:“还有三妹妹,她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花会,一定也是一筹莫展!平时没什么好衣服,长姐你可怜可怜她,也给她出出主意啊!” 叶柔嘉心中明了,这是打着参谋的旗号,借首饰来了。说是借,实际什么时候还,也是叶思嘉自己做主的。叶柔嘉重活一世,对这些身外之物并不在意,但是对于叶思嘉这种求人的态度,心中很是恶心。 女孩子看看一旁的叶和嘉,心里猜到叶和嘉定是无比好奇,刚才跟她说起花会的时候也是眉飞色舞,满心盼望。 罢了,看在叶和嘉的面子上,暂且忍了一回。 “松月,你和松雅去把将我的首饰抬过来。”叶柔嘉吩咐,叶思嘉面露欢喜,却强忍住了,叶和嘉依旧低着头,站在一旁,她心里虽然膈应叶思嘉,但是为了不要徒增麻烦,只能忍气吞声。 两个大箱子抬了过来,松月说道:“姑娘,这一箱是您七岁之前戴过的,这一箱是七岁之后戴的,还有这个匣子,是今年大夫人给您做的。”松月有些脱力,松雅面不改色。 松雪在一旁将匣子放在桌子上。 叶柔嘉让人打开两个箱子,自己打开匣子。 多年后叶和嘉依然记得当时那个场景,自己那时候的样子,实在是没见过世面,就是去了商场的一楼专门卖金银的柜台,那也是不如的。 暂且不说数量,单说这精致程度,做工手艺,简直让叶和嘉起了贪心,恨不得把这些东西搬回到现代,那她岂不是一辈子都吃喝不愁,买房买车,走上人生巅峰…… 她强忍住不让自己张大嘴巴,流出哈喇子…… 天知道她叶和嘉用了多大的毅力…… 第35章 花会(二) 叶思嘉是比叶和嘉见多识广的,毕竟她从小知晓谢氏的富贵,她看了看两个大箱子,又将目光移到了那个匣子,拿起一支镶嵌五色宝石的金步摇,说道:“这个步摇挺适合长姐的。” 她又拿起一支鎏金拉丝点翠发钗,中间镶嵌一个莲子米大的珍珠,简直让人爱不释手。叶思嘉装模作样地说:“这个发钗很是一般,不过倒是和我新做的那件翠色比甲很是般配……” 说完又看向叶柔嘉,瞧着她的反应。 叶柔嘉啜了一口茶说道:“可以借给你,不过花会之后你要还给我,有借有还,若是食言,那下次再有什么花会,你就别来找我商量了!” 见叶柔嘉答应了,叶思嘉喜形于色,随即又小声嘀咕:“不就一个发钗吗?至于吗?” 叶和嘉心说:绝了!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低着头,将小拳头攥紧了,松月等丫鬟也很生气,唯有叶柔嘉毫不在意的样子。 叶思嘉笑眯眯地将发钗拿在手里,对叶柔嘉说了一句“谢了”,然后就起身离开了屋子。 “松月,这些日子二房有没有出什么事?”叶柔嘉见叶思嘉走了,问松月。 松月回忆了一下说:“前几日二爷和二太太发脾气了。二爷这些日子都在外面用晚饭,很晚才回来,有的时候还彻夜未归,太夫人跟前的巧慧姐姐跟我说,太夫人把二爷叫过去训斥了一回。” “彻夜不归?外面有人了?”叶和嘉问。 松月摇头表示不知。叶和嘉反应过来,松月再能打听,也不能打听到府外的事情。 “莫要计较这等小事。”叶柔嘉劝说叶和嘉,然后将自己的匣子推到她面前说,“你也挑两件。” 叶和嘉看着满匣子的金银、宝石、玉器,简直不知从何下手,她叹了一口气说:“长姐你帮我挑,我实在不懂这些。” “你也知道了,这次花会很是盛大,公主皇子都会去,比起那些皇亲贵胄,我们实在不值一提,还是不要太扎眼的好。”叶柔嘉耐心教她。 “我懂我懂!不就是低调嘛!况且我也不喜欢出风头。”叶和嘉心想自己可是真正的社交恐惧症,如今遇到这种大场面,还有那么多龙子凤孙,自己大出风头像什么话? 枪打出头鸟的事情,宫斗剧里多得是,那华妃的一丈红还记忆犹新呢! 叶柔嘉帮她挑了一只飘绿的梅花玉簪,又配上一双蓝田玉镯,叶和嘉眯起眼睛对她致谢,说等花会结束一定会双手奉还。 转眼就到了赏梅会的日子,早上出门前,先是谢氏反复叮嘱,后又有太夫人将三个女孩子叫过去,耳提命面一番:“你们姊妹三人且要记住一点,自身的安全最重要,高门大户之间的种种龃龉与你们无关,不要强出头,不要抢风头……” 洛梅园 十几个侍女穿着一样的素色袄裙,梳着双螺髻,手里端着酒水、糕点、干果、蜜饯等物,步履轻盈,穿过游廊,鱼贯进入洛梅园中,专门招待女宾的花厅。 “妹妹许久不见,近来可好?”一个身穿大红织金妆花孔雀缎衣,身上披着银鼠皮大氅的女子笑着对下首的女子寒暄。 下首女子身穿青色暗花?衣,梳着堕马髻,头上只有一只金步摇,做工虽然精致,却是宫中常见的样式,她微笑答道:“谢王妃记挂,妹妹身体尚可。” 代王妃李氏笑了笑,轻扶了头上的掩鬓,坐在下首的一个女子发出惊叹:“代王妃您这掩鬓甚是富丽,雕刻的竟然是广寒宫,这样的巧夺天工,精美绝伦,将仙境的琼楼玉宇展现无遗,映衬得您雍容大气,风度无双呢!” 代王妃对那女子笑道:“你这张巧嘴,真是会哄我开心!” 落座的其他女眷也纷纷开口恭维,让代王妃喜笑颜开。 “妹妹为何打扮得如此素净?”代王妃蹙眉问道,“可是三弟待你不好?还是……” 三皇子妃程氏笑容依旧,答道:“王妃多虑了,妹妹自小就不爱戴金银,素净惯了,三皇子也曾多次劝我多打些首饰,可我实在是戴不惯,怪重的。” 在场的女眷纷纷掩口轻笑,代王妃却是哈哈笑出声,说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个样子!” 刚才首先开口恭维代王妃的女子说道:“王妃您这恩宠可是我们大荣朝头一份呢,二皇子早早就封了王,圣上又舍不得他去封地,一直留在身边,顺贵妃又风华绝代,宠冠六宫,您就享福!” 众女眷说笑着,三皇子妃程氏偶尔说上一句,几个炭笼将厅内烘得好似春日,整个花厅氛围融洽。 女孩子们给王妃和众人见过礼之后,都跑到了园子里,有的女孩子在赏梅,有的女孩子在踏雪,还有三两个坐在湖边的暖亭里说着话。 代王妃看着院子里玩闹的女孩子们,说道:“这些女孩子到底是年轻,也不怕冷,都不愿意待在这暖融融的花厅。” 结冰的湖面上折射着耀目的日光,一座石头做的画舫上,似是暂时停靠在湖边等着游人。石舫上雕花红漆,金顶飞檐,两层的小楼挂着八个喜庆的大红灯笼。 石舫前端摆着一张大理石圆桌,四个石凳上还铺着厚厚的软垫,可见主人家的细心妥帖。 圆桌前围坐着三个女孩子,正在笑着说话。 “会会姐姐好久不见。”叶柔嘉拉着一个女孩子的手说道。 “阿柔,我记得咱们还是七八岁的时候在一块玩耍的,这都好几年了,你三妹妹都长那么大了。”白会会看着叶和嘉,又转向叶柔嘉说道,“以后咱们可要常常走动,京城里那么多女孩子,都是看人下菜碟,我就看不惯那些人,还是你最得我心。” 叶柔嘉嘻嘻笑着:“得到你这一句夸奖是我的荣幸啊!”说完又对白会会介绍说,“我三妹妹叶和嘉,因为姨娘去的早,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近来我常开导,又带她去庄子上散心,开朗了许多,你以后就知道她的好处,是个好姑娘。” 这一句好姑娘惊得叶和嘉抬头看着叶柔嘉,原来她在长姐心中评价那么高呢! “能得到你的夸奖,那说明她真的不错,叶和嘉,你以后也是我白会会的妹妹了。”白会会也是个爽快的性子。 “对了,我跟你说一件稀奇的事,原先的诚意伯夫人和他唯一的儿子,在流放途中死了。”白会会压着声音继续说道,“有人说这两个人一路上都被死去女子的冤魂缠着,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活生生地熬脱了形。” 叶柔嘉和叶柔嘉皆露出惊恐的神色,她们俩对看一眼,以她们自身的经历而言,本来就是无法与人解释的。 至于这世间到底有没有神鬼,谁也不敢妄下结论。 “回来的衙役说,母子二人都是被女鬼掐死的,脖子上的掐痕清晰可见,而且两个人都没有反抗……”白会会说得很是神秘。 见叶柔嘉和叶和嘉被吓得说不出话,白会会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说:“我阿爹虽然是顺天府尹,但是他经手的案子从来不和我们多说一句。我有一回听到什么林府丫鬟偷盗落水,就偷偷跟一位判官叔叔打听,这才知道林府抄家那日,还少了许多首饰和银子。” 第36章 争吵 “三司会审那日,在城外河里发现了一具女子的浮尸,经查是林府的丫鬟,还打捞上来一大包首饰,和林府库房账册上丢失的一模一样,但是丢失的银子却依旧下落不明……” 叶柔嘉略一回想,问道:“林府抄家当日,有没有人出逃?” 白会会答:“有,那个落水的丫鬟和借住的表姑娘曹忻,在抄家之前就走了,但是我阿爹派人到曹家盘问了几次,都没发现什么异样,也没发现失窃的银子,那家人也没有突然变得豪富,没有添置任何物品,日子还像之前一般。” “银子可能已经熔了。”叶柔嘉说道,又问白会会,“你回去一定要提醒你阿爹,务必要盯着曹家,他家嫌疑最大。” 白会会笑着说:“阿柔你放心,他家一直派人盯着呢。咱们不说这个了,你之前说你去庄子了?庄子上好玩吗?” 叶柔嘉回答说:“是阿娘在通州陪嫁庄子,叫泰和庄……” 她的思绪回到了那个庄子,那个笑着送她果子、送她鬃掸佛尘的少年的脸浮现出来…… “你二妹妹去哪了?怎么一会功夫就不见人影了?”白会会突然问叶柔嘉。 姐妹两人都站起来,朝着园子里扫视,原来在赏梅的叶思嘉,已经不见踪影。 这时松雅匆匆跑过来,唤道:“姑娘,二姑娘和蔡家的两位姑娘吵起来了,您快过去看看。” 三个人连忙起身,松雅在前面带路。 松雅其实是叶柔嘉吩咐去盯着叶思嘉的,就怕这个女孩子在花会上出什么意外。 “就你还能用点翠的钗子?你也配?”一个穿着桃色大氅的女孩子轻蔑地嘲讽着叶思嘉,看起来十一二岁的样子。 “我怎么不配了?这是我阿爹买给我的!”叶思嘉大声地叫着。 另一个女孩子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身穿薄梅色大氅,面庞和穿桃色大氅的女孩子有六七分相似,身量高一些,开口劝道:“妹妹,她叶思嘉穿戴什么跟你无关,总之你得记着,以后出去赴宴、赏花什么的,万万不要学她,为了面子去借人家的首饰,不仅没有让人高看一眼,反而惹出笑话。” 叶思嘉气得鼻子都歪了,她拔下那支鎏金拉丝点翠发钗,攥在手里,又不知怎么反驳,急得满脸通红。 “穿桃色的是户部郎中蔡理次女蔡卿婷,另一个是长女蔡卿妍,她们两个人在京城贵女中很不受待见,这次不知怎么和你二妹妹杠上了!”白会会对两个女孩子说。 叶柔嘉上前挡在叶思嘉的身前:“为了一支簪子吵闹,是不是有失风范?” “我们才不稀罕什么簪子,听说六芳斋是你阿娘开的?”蔡卿妍看着这个漂亮的女孩子,心里满是怨念,为什么同样是女子,她叶柔嘉就生得如此好。 她有个不仅会做生意,还特别有钱的阿娘,明明她们的爹都是五品官…… 更可气的是,她阿娘的陪嫁铺子荷香斋,生意越来越差,门可罗雀,再看今年春天才开的六芳斋,已经将她家的荷香斋挤得无立锥之地,月月亏损。 今日趁着赏梅会,定要好好出口恶气,灭一灭叶家姑娘的气势,好叫她们知道,她们蔡家可不是好惹的。 “我已经找人打听过了,上次来六芳斋闹事的人,是荷香斋掌柜家的亲戚。不知道是掌柜自己自作主张,还是得了什么人的指使,来给六芳斋泼脏水呢?”叶柔嘉并没有回答蔡卿妍,只是面露微笑地反问。 “当然是掌柜的自作主张,我们可没有让他去污蔑六芳斋!……”蔡卿婷急忙说道,却看到姐姐蔡卿婷怒目而视,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真够笨的!”白会会低声说着。 蔡卿婷对白会会敢怒不敢言,因为白会会的爹可是正三品的顺天府尹,得罪不起。 叶柔嘉觉得跟这两个女孩子吵架,实在无趣,一手拉白会会,一手拉叶和嘉,离开了游廊。 叶思嘉被竹影劝着,松雅又上前帮忙,被二人连搀带架地拉走了。 “拿去,还给你!”叶思嘉将手里的钗子塞到叶柔嘉的手里,气呼呼地说。 看着被捏坏的点翠发钗,叶柔嘉心疼不已,对叶思嘉说:“你弄坏了,得赔我!” 叶思嘉“哇”得一声哭出来,指着叶柔嘉大声说道:“连你也欺负我?你忘了出门前祖母说的话了吗?你如今还来落井下石!” 叶柔嘉抬起手扇了一巴掌,“不识好歹的东西!”转头又叫松语和竹影,“把二姑娘送回家去!就说她在洛梅园里与人吵架,丢人现眼,还弄坏了我的钗子撒气!” 竹影低头应着,松语二话不说,勒住叶思嘉胳膊就将她拖走了,叶思嘉还想再喊,松语小声警告:“二姑娘尽管叫,我会卸了你的下巴,直到回到府中。” 叶思嘉知晓松语是太夫人身边的人,也不敢造次,只能乖乖回家去。 少了这个小恶魔,叶和嘉感觉整个园子的空气一下子好了起来,花香扑鼻,心情甚好。 白会会拉着叶柔嘉的胳膊,晃了一晃:“好阿柔,莫要为这等小事置气,咱们好不容易聚一回,应当尽兴而归。”她又道,“听说傅润章在受邀之列呢,也不知道今日有没有机会,能够一睹真容?” 叶柔嘉笑笑没有说话,不止白会会有这个心思,估摸这园子的女子,八成都想见见这位才名远播的傅润章。 可惜这次代王妃命人将两个园子严防死守,生怕出一点乱子,让她和代王殿下担罪过。 “会会姐姐,上次有人来找六芳斋的麻烦,就是傅家公子解的围。”叶和嘉对白会会说。 “哦?真的吗?阿和快跟我说说。”白会会来了兴趣。 三个女孩子又回到画舫坐下,开心地说着话。 园子里一个僻静的角落有两个女孩子在说话,服侍的人远远地站着。 “傅润章来没来?”身穿一件白狐皮氅衣的长平公主开口问。 “我刚才听我哥哥说,傅公子已经到了隔壁园子了。”蔡卿妍恭敬回到。 长平公主目光看向远处,轻声说:“自从上次在街上见到他替人解围,抱打不平,我就知道傅润章的才学人品,果真如传言那般出色。” 蔡卿妍说道:“您何不借此次花会向他表明心迹?以您的身份,配上傅润章是绰绰有余的。” 长平公主瞥了一眼蔡卿妍,想到自己暗示父皇两次,父皇都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她才去求母妃帮忙想办法。 要不然哪来的这次赏梅会?冰天雪地的,谁稀罕来看什么梅花? 长平公主收回思绪,对蔡卿妍说道:“今儿若是你帮我成了这事,二哥的侧妃之位,我也会去母妃那帮你求来。” 蔡卿妍轻咬下唇,暗自欢喜,内心祈祷傅润章对长平公主一见钟情,两个人成就一段佳话。 第37章 被拒 “阿章,你可是稀客!”代王杨弘穿着黑色描金的皮裘大衣,坐在官帽椅上,笑着和傅润章说话。 傅润章规规矩矩给代王杨弘、四皇子杨舒等人行礼,才笑着答道:“殿下盛情邀请,不敢辜负。何况这洛梅园之景极富盛名,我早已心驰神往。” “都是王妃李氏的功劳,她将这园子打理的极好。今日你既然来了,就不要拘礼,尽情饮酒赏花。”杨弘朗声说道。 这时坐在下首的四皇子杨舒走到傅润章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好久不见你了,你能不能不要天天躲在家里做学问?从不见你和我们去骑马射猎。” 傅润章面露歉意,说道:“我祖父祖母对我极为严苛,我祖父日日都要考较我功课,我丝毫不敢懈怠。” “今日你正好有机会出来松快松快,一会我邀你痛饮一壶,你可别躲啊!”杨舒很是同情傅润章,虽说他父皇也偶尔过问他的学问,但是对他要求并不严苛。 “二哥,你今儿备了什么酒?可有梨花白?竹叶青?”杨舒向杨弘看去。 杨弘看着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很是无可奈何地说:“都有,但是你可别太肆意了,若是喝得酩酊大醉,我少不得又被母妃埋怨。” “我知晓好坏,你怎么和母妃一样,都把我当三岁小孩子?我今年都十七了,比他也就小一岁而已。”杨舒指着傅润章对杨弘说,语气有些气恼。 杨弘看着这个弟弟,虽然个子窜得和他差不多高,却依然是个小孩子的心性,母妃将他护得极好,对于他的亲事也是挑来挑去,这家不满意,那家不合适,一直到现在也没成亲。 母妃私下里交代他,借着这次花会,让李氏留意合适的女子,毕竟四弟年纪也不小了。 他又看向傅润章,不知道是不是傅家的眼光过高,还是他傅润章太过出色,满京城的贵女好似都配不上他。 名门贵女既然不行,那长平公主这个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应该是天作之合了!母妃让他安排傅润章和长平见一面,成与不成都让长平心里有个着落,不然天天跑到寝宫烦她。 蔡卿妍和蔡卿婷的哥哥蔡嵇也站在一旁,刚才他在园子长廊的窗口,给他妹妹递了消息,让她转告公主,傅润章如约而至了。 “三弟这个时候还没来?”杨弘问杨舒。 “三哥不喜欢这种场合,不过三嫂来了。”杨舒答道。 杨弘抬眉:“哦?程氏来了,他们夫妻二人能来一人也是难得了。” 蔡嵇走到傅润章身边,悄声对他说:“傅兄,我有要事找你商议,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什么事?你就在这说!” “这里说话不方便。”蔡嵇有些为难,看着傅润章不为所动,接着说道,“就算你不跟我走,也会不断有人请你去,你推辞不得的。” 傅润章看向上面坐着的杨弘,正在和别人说话,猜到了这是代王默许的,心下明白自己必定是要走这一趟的。 他跟着蔡嵇来到了一个小花厅,蔡嵇到了门口就悄悄转身走了。 只见里面站着一个穿着白狐皮大氅的女孩子,女孩子转身看向他,气度和富贵都是极为出众的。 傅润章脑子里快速推断,随后行礼:“参见长平公主。” 长平微微吃惊,这个傅润章居然猜到了她的身份。 她立马恢复如常,说道:“傅润章,我早就听说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公主谬赞。”傅润章再行一礼。 “你既然猜到我的身份,那你可知我约见你,是何缘故?”长平两只手指捏起桌上的一个茶杯,目光专注地看着杯身。 傅润景目光垂视地面,答道:“傅某和公主初次相见,实在猜不出何故。” “我且问你,你可有婚约在身?”长平放下杯子,走到傅润章身边,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没有婚约。”他依旧垂目。 “那你可有意中人?”长平公主看着傅润章的脸追问。 “有。”傅润章将头微微抬起。 长平一怔,心想这个年纪有心上人也不奇怪,她转念问道:“是哪位女子?为何你到这个年纪,还没有和她定亲?” “恕我不能说,不久前我才遇到她,对她一见钟情,可是她却不知道我的心意。等过段日子,就会求家中长辈,前去提亲。”傅润章想到那个女孩子,露出微笑。 长平缓缓问道:“难道你不想做皇帝的乘龙快婿吗?我带给你的荣耀天下,哪个女子能比得上?”她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子,心里无比希望能看到他的转圜。 “傅润章多谢公主抬爱,公主雍容华贵,倾国倾城,定能觅得佳婿,享于飞之乐。”傅润章俯身又施礼,只有见到长平的时候,目光停留了一瞬,后来就再也没直视长平一眼。 长平不是个蠢人,在宫里长到十五岁,这点眼力都没有,那她也算是白活了,知道他对自己无意,也不愿强求。 她拿起桌上的杯子轻啜。 傅润景行礼告辞,离开了小花厅,长平强忍着没有目送。 花厅外面窥视多时的蔡卿妍见傅润章离开了,连忙进了小花厅,小心翼翼地看着公主,公主此时面无表情,蔡卿妍心里猜到这是被拒了,开口安慰道:“这个傅润章不识抬举,您别难过,这种沽名钓誉的男子……” 话没说完,长平公主打断她:“玉秋!”一个侍女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啪!”一巴掌扇在蔡卿妍的脸上。 “他也是你能诋毁的?”长平公主冷冷开口,带着侍女离开了小花厅。 花会还没结束,女孩子们在赋诗作画,王妃和三皇子妃作评判,气氛热闹。 隔壁的园子也不时传来喝彩声,应是和这边差不多的景象,男子们就射箭投壶,饮酒畅谈。 白会会和叶柔嘉、叶和嘉都想离开了,三人都觉得这样的宴会实在没意思,个个都想出风头,结识权贵。幸亏代王妃早做安排,没有给任何人私会的机会。 白会会邀请姐妹两个人去白府作客,叶柔嘉欣然答应。 在洛梅园的门口,白会会刚要上自己的马车,就听到有个男子叫“白会会!” 白会会转过身,睁大了眼睛,这个人长得也太好看了…… 身披月白色的大氅,眉目俊朗,儒雅谦和,这么好看的男子,她怎么不认得? “你认得我?”白会会指着自己的脸。 叶柔嘉和叶和嘉给傅润章行了一礼,叶柔嘉开口说道:“润章哥哥,好久不见。” 傅润章看着叶柔嘉说道:“是啊,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他笑着比划。 “你怎么会认得我?”白会会盯着傅润章又问道。 傅润章回想自己第一次见到白会会的场景,她男扮女装在府衙门前听白府尹审案,虽说穿的和普通民众一般无二,想要将自己隐没在人群中。 可是路过的傅润章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白白净净的瓜子脸,长眉入鬓,不同于女孩子家的温婉柔顺,她身上带着独有的气质,像是一个嫉恶如仇的女侠。 独特又光芒四射,从此他就留意了这个女孩子,他知道了她的名字,知道她的父亲是白敬湖白府尹。 “你每次扮男装的时候,记得将鬓角的碎发梳好。”傅润章眸中带笑,语声温柔。 “你!”白会会摸着自己的刘海,脸慢慢变红。 叶柔嘉看到这样的场景哪有不明白的,看来这两个人再续前缘了,果然这个婚姻就是上天注定的,看着好友通红的脸蛋,她悄悄拉着叶和嘉上了自己家的马车。 “这两人有点意思啊!看来大名鼎鼎的傅润章,早就将会会姐姐种在心里了。”叶和嘉悄声跟叶柔嘉说。 “你会武功?你可有佩剑?”白会会和傅润章聊着。 “我下次带给你看,你如此喜欢行侠仗义,为什么没有练武?”傅润章问。 “我!我阿爹不让啊!他说女孩子打打杀杀嫁不出去。”白会会有些沮丧,“在江湖行走,怎么能不会武功呢?哎……” “我可以教你!”傅润章扬眉说道。 “真的吗?什么时候?明日还是后日?还是下个月?下个月就过年了,你怕是不得空。”白会会眸光闪耀。 “不急……”傅润章宠溺地看着激动的白会会。 “你真的愿意跟着我……练武?”傅润章凑近了问。 一张俊美的脸靠近,白会会有些愣神,一时忘了刚才傅润章问了什么。 半天白会会才说出了三个字:“我愿意……” 傅润章将身子站直了,说道:“过些日子,挑个日子,你就行拜师礼?” “啊?还要拜师?”白会会小声嘀咕。 站在洛梅园门口,不便多聊,说了几句,两个人就施礼告辞,叶柔嘉也掀开帘子和傅润章打了声招呼。 第38章 外室 叶柔嘉、叶和嘉在白会会家玩了一会,就告辞离开了,白会会的阿娘明氏很是热情,看着两个女孩子也是满心的欢喜,嘱咐两个人以后常来。 时辰尚早,两个人在马车里换了衣服之后就去了六芳斋的二楼,松怡端来茶水和糕点。 赵友关上门,对叶柔嘉说道:“三叔最近找人跟着叶二爷,发现他在金鱼胡同赁了一个小院子,经常进进出出,那个小院子里有个女子住着,还带着一个服侍的丫鬟。” 叶和嘉此时内心在呐喊:天哪!她便宜爹包二奶了?不对,是养外室了! “女子什么来历?有没有打听清楚?”叶柔嘉问。 “原是一个暗娼,姓柳,不知道怎么就和叶二爷认识了,叶二爷被她哄得赁了房子,还给她买了一个丫鬟。”赵友回答。 金鱼胡同 一个小男孩站在一个门前,探头朝里面看去。 门前坐着一个女子,打扮得甚是艳丽,涂脂抹粉,晒着太阳,丫鬟在一旁晾着衣服。 女子看到胖乎乎的小男孩,笑着招手让他过来。 小男孩手里还拿着一个糖人,他看着这个女子问道:“你是刚搬来的?” 女子笑着应了了一声。 “我前两日见到一个男的来过这里,你家男人呢?”男孩子问,肉嘟嘟的脸上还粘着糖渍。 “他不常住在这。”女子依然笑着。 “你是他养在外面的外室?你长得这么好看应该当他的正妻啊!”男孩子天真无邪的话逗笑了女子。 女子笑完了,叹口气说:“他家里有正妻,有儿有女,还有对他颇为严厉的父母,我怕是一辈子进不了门。” 男孩子抬头看天:“看来这个人家世不一般呀,要是寻常的人,早就把你接回家去了。这种大户人家,最在意名声面子了。” “年纪不大,懂得倒挺多!”女子拍拍那孩子的头,继续说道,“他父亲是个侯爷,他在家排行老二,他郁郁不得志,他父亲也不给他谋求个官职。” 男孩子问:“侯爷?排行老二,那是不是他大哥以后承袭爵位?”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女子蹙眉答道。 “如果他承爵了,当家了,你不就可以名正言顺了吗?”男孩子舔了一口糖人,看着手中的糖人漫不经心地说道。 “承爵啊……”女子在心中默念。 这时外面有妇人在外面大叫:“金哥啊!金哥,回来吃饭啦!这孩子又跑哪去了?” 女子的思绪被叫声打断,笑着看着要走的男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子回头说了两个字,匆匆离开了。 “曹金。”女子将听到的两个字重复了一下,又笑了笑。真是个无知又憨厚的小孩子! 六芳斋 松怡对叶柔嘉说起,最近有江浙的商人来问,六芳斋是否有意去他们那边开分店。 叶柔嘉想了一下,问道松怡:“你怎么想?” 松怡说:“姑娘,我觉得咱们可以试试,但是不能全权将铺子交给他们。如今六芳斋里得用的人有几个,还有钱芳儿和钱四婶的徒弟也能独当一面了,咱们可以将自己人派过去,和那些人五五分成。” 叶柔嘉点头,又说:“还要去当地看看原料,这些东西万不能以次充好。让赵友现在就留意着,看谁适合派过去,年后就和那些人谈谈。” 叶和嘉在一旁听着,开心地简直要飞起来了,这是要开连锁店的趋势啊!自己岂不是要发达了?她看着叶柔嘉一脸的镇定,看不出丝毫欣喜的表情。 “长姐,咱们的六芳斋就要遍地开花了,你不开心吗?”叶和嘉问女孩子。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看到你如此开心,而他们又找到自己的方向,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我内心也是替你们欢喜的。” 楼下的赵友热情地招呼着客人;松怡在那里盘账,驾轻就熟地打着算盘;赵旺在门前大声地吆喝着,顺便跟过路的熟人聊上几句;作坊里钱芳儿在指导新来的学徒拉糖;钱四婶在教几个徒弟如何揉出暄软的面团…… 这些人都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而此时的揽月阁里,却是愁云密布,气氛压抑。 叶思嘉自从被叶柔嘉打了,又被撵回了家,在二太太这里已经哭了两回了。 “阿娘!为什么我被人嘲笑?还不是你没有银子给我打造精贵的首饰!”叶思嘉怒吼着。 二太太也深觉自己委屈了女儿,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 “阿娘你明日就去街上的金铺给我买个最贵的!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叶柔嘉凭什么打我?凭什么压我一头?” “可是阿娘这里实在拿不出许多银子,前几日你阿爹又把我手里积攒的银子都要去了,说是疏通关系,看看能不能谋个差事。”二太太真是要为难死了。 “那祖母给的月例银子呢?”叶思嘉将眼泪擦擦问道。 “都被你阿爹拿走了呀!”二太太上前替叶思嘉擦脸,安慰她说,“阿思,你阿爹这次花了不少银子,应该是要成了,等你阿爹有了差事,拿了俸禄,阿娘就给你买最好的布料,最贵的首饰,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 叶思嘉点点头说:“等我阿爹当了大官,看叶柔嘉还敢如此对我?” “阿思,你阿爹人才出众,定能青云直上,到时候给你寻门好亲事,你也就不再受委屈了。”二太太好生哄着。 叶柔嘉到了家,天色已经不早了,松雪刚要叫人摆上晚饭,叶柔嘉就制止了,说是在外面吃过了。 松雅进来说叶思嘉到了家,在二房闹了好一通,叶柔嘉说道:“且让她闹,叫三姑娘换好衣服,带上惯用的东西过来,今晚在我这边睡,免得她受无妄之灾。” 叶和嘉将衣服换好,又将头上的梅花簪子,手上的镯子找了块绸布包好,来到了远山轩的西厢房。 “长姐,这个还给你。”叶和嘉将绸布包递给松雪。 叶柔嘉让松雪将东西收到箱子里。 叶和嘉看到桌子上那根被捏坏的鎏金拉丝点翠发钗,心疼不已:“这要找人好生修补?” “可能要等开春,这时节翠鸟可不好找。”叶柔嘉说道。 两个女孩子躺在一张床上,闲聊了一会,迷迷糊糊之间,叶和嘉揽着叶柔嘉小声说了一句:“叶柔嘉,认识你真好……” 说完就发出了细细的鼾声。 叶柔嘉在心里说道:叶和嘉,认识你,我也很荣幸。 第39章 发现 快要过年了,京城里的小商贩渐渐多了,金鱼胡同里传来一阵吆喝声。 “糖葫芦!卖糖葫芦!”一个小贩在胡同里叫卖。他周围站着几个小孩子,一个个唆着手指,流着鼻涕,擦着口水,都眼巴巴地看着红彤彤的糖葫芦。 一个胖墩墩的小男孩跑过来,递上两个铜板,在一群小孩羡慕的目光中,舔得满嘴通红。 “小孩儿,我家的糖葫芦好吃?”小贩笑着问。 “嗯,还不错。”小男孩看了一眼小贩说道。 “这胡同里,也就你天天来光顾。你家阿爹阿娘不仅有钱,还很疼你嘛!”小贩将下面的一根糖葫芦拔起,插到刚刚空出来的位置。 “我家没钱。”小男孩心里有些怀疑,看见小贩依然摆弄着草靶子上的糖葫芦,觉得自己有些多心。 小男孩拿着糖葫芦,转过头蹦蹦跳跳地走了。 小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回想着掌柜的交代他的话,不要操之过急,一定要有耐心。 曹金拿着糖葫芦进了家门,和往常一样,坐在家里看曹福和胡氏吵架。 曹忻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见曹金手里拿的糖葫芦,嘴里泛出涎液,说道:“金哥儿,你怎么每次都不给我买一根?” “要吃你自己买去,你又不是没钱?”曹金看都没看曹忻一眼。 胡氏骂着曹福:“你个不要脸的夯货,一心就想着纳妾,你是不是嫌自己太舒坦了?” 曹福摔了一个碗,指着胡氏喊道:“这都过去这么久了,我纳个妾怎么了?我老曹家就这一个独苗苗,你肚子又那么多年没动静,以后我金哥儿连个帮衬的兄弟都没有!” 曹金将糖葫芦吃完,抹抹嘴,走到曹福身边说道:“我不需要什么兄弟帮衬。”说完就走进屋子里睡觉去了。 卖糖葫芦的小贩在胡同里转悠一会,又去了东长街,不一会就卖完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贩又扛着一大串糖葫芦又来到了金鱼胡同口,他盯着从一个门里出来的人,这人就是叶寒。 叶寒出了院门,就将脸用衣领挡住,匆匆走了。 小贩等叶寒的身影消失,就回到了六芳斋,此时的六芳斋还没开门,他从后门敲了敲。赵友打开门,小贩进去和他说起这事。 说完了话,小贩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还有一些碎银子,笑着对赵友说:“掌柜的,你本来是叫我假装卖糖葫芦去打探消息的,结果生意太好了,一会就卖完了。我赚这些个钱,好像有些不务正业啊!” 赵友无奈摇摇头,这糖葫芦可是钱芳儿亲自做的,他一说要卖糖葫芦,钱芳儿一脸的不可思议,这种小生意赵掌柜也要做? 转念一想,生意不在大小,能赚钱就行。 钱芳儿认真地熬着糖稀,精挑细选个大又好吃的山楂,酸甜比例恰好,又将籽儿一个个挖掉,搞得赵友欲言又止…… “那你就一边卖糖葫芦,一边探听消息。生意好也别担心,我请钱芳儿多做一点就是了。”赵友看看小贩又说,“阿胜,你年纪也不小了,好好干,这生意虽小,说不定能让你攒下钱,好好娶个媳妇呢。” 小贩阿胜喜出望外,再三感谢赵友。 这天傍晚,小贩阿胜在金鱼胡同门口,拿了一串糖葫芦给曹金的时候,看到叶寒带着一个人进了那个小院子。 曹金看着阿胜的眼睛看向的院子,心里明了,原来这人不是来盯着他家的,于是放了心。 不一会儿,叶寒一个人出来了。 阿胜心里奇怪,这不是叶寒的外室吗?怎么带别的男人进去了?难不成是这个叶寒落魄到开始拉皮条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那个人也挡着脸,匆匆离去。 阿胜一路跟着,路上有人叫他:“嘿!等等!给我拿一根……” “我有急事,明儿你再来买啊!”阿胜跟他说了一句,就急忙追了上去。 那个人到了一家门前,门房的人开门把他请了进去。 阿胜抬头一看,门匾上面写着“蔡府”两个大字。 叶柔嘉坐在包间里喝着茶,一旁的炭炉烧得火热。 赵友说着阿胜的发现。 “看来二叔不仅养了外室,还和蔡家的混到了一起。”叶柔嘉说。 赵友点点头。 “曹家有没有什么发现?”叶柔嘉又问。 “曹忻一直待在家里,她的父母老是吵架,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吵得惊天动地,不过阿胜听到过一回,曹福想纳妾,被胡氏骂了。她的弟弟曹金,这个小男孩看着憨厚,实际上非常警觉,什么话都套不出来。”赵友说着他和阿胜之前的分析。 赵友又说起阿胜打听来的一件事,是关于曹金的。 有个拐子曾经到金鱼胡同,那时候曹金也才七八岁的年纪,看到曹金白白胖胖,就想把他给拐走。 谁知道这个拐子最后把另一家的孩子拐走了,并没有带走卖相最好的曹金。 而且这样的事发生过两次。 “这个孩子不得了!”叶和嘉惊叹不已。 叶柔嘉也觉得事有蹊跷,曹金这个小男孩城府极深,也难怪林府库房的银钱丢失,嫌疑最大的曹家却找不到蛛丝马迹。 “还要留意二叔,看看他搭上蔡家,是什么目的。”叶柔嘉说。 叶和嘉想了想说:“我估计是因为想走蔡家的门路,求个一官半职的。叶……阿爹这段日子总是找母亲要银子,说是要疏通关系。二姐姐跟我说过很多次,我们的阿爹马上就是官身了。” 蔡家!难不成是搭上了吏部郎中蔡理?还是他那个纨绔儿子蔡嵇? 叶柔嘉问:“出入金鱼胡同的男子,年纪大概多大?” “阿胜说那人很年轻,应该是蔡家的公子。”赵友答道。 叶和嘉真是无语了,她究竟摊上了什么样的爹?自己在外面养了个外室,还请别人享用?想想就令人作呕。 她在心里哀叹,她可不可以不要这个爹啊? “快要过年了,你请作坊那里每日多做一个时辰,到了二十八就休息,发工钱和分红,等到初三开工。六芳斋多备一些货,初二开门。”叶柔嘉吩咐着。 一听说要发分红,叶和嘉心中的阴霾被驱散得一干二净,笑嘻嘻地喝着茶。 赵友也是满脸喜气,出了包间下楼忙去了。 第40章 拜师 已是腊月二十三,北方的小年,京城的大街上挂满了红灯笼。 街市上人来人往,卖葵花籽、炒花生的,卖春联、窗花、年画的,卖天南地北各种干货、野味的,应有尽有。 白会会穿着一身蓝靛色棉衣,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在人群中慢慢走着,旁边有个一样打扮的丫鬟安安,后面还有两个衙役远远地跟着,不时地看着她。 “还是金鱼胡同那儿的糖葫芦好吃。”白会会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斥着口腔,让她不禁眯起眼睛。 “哎呦!”撞着人了,白会会连忙跟被撞的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看路。” “没事。”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 “啊!傅润章!你怎么也上街来了?”白会会睁大眼睛问道。 傅润章说道:“我祖母让我来买些年货。” 啊?白会会心想,这采办年货需要傅家大公子亲自来? “相请不如偶遇,今日是个好日子,不如我们找到地方坐下来,你向我敬茶,叫声师父,我下次传授你一套剑法?”傅润章说。 “啊?现在?”白会会已经懵了。 傅润章指着天方楼的方向,说道:“去那,我让人去定位置。” “可是,可是,这才巳初,离午饭时间还有一个半时辰呢!天方楼现在还没开门?”白会会更懵了。 “那就去六芳斋,他家二楼也有雅间。”傅润章说。 看白会会还在犹豫,他说道:“我请你吃他家最新的点心,快走!” 傅润章叫来身边服侍的人,让他先去排队,另一个人去定楼上的雅间。白会会朝身后挥挥手,示意两个衙役不要再跟着了。 六芳斋已经开门好一会了,门口排着队,里面的赵旺热情洋溢地喊着:“家人们,朋友们!” “这是我们六芳斋的经典礼盒,年前最后一次送福利了!” “这个礼盒里有蛋黄酥,肉松小贝,还有蛋卷,桃酥等十种最热卖的点心,另外我们再送一盒红豆饼,一包最新的芒果口味饴糖,仅送前五十位顾客……” 白会会好心动,她摸出怀里的银子就要上前排队,却被旁边的傅润章一把拉上了二楼。 “诶诶诶!你别拉我啊!这福利我必须不能错过啊!” “我要买他!买他!……”白会会叫着,声音越来越小。 赵友领着二人上楼,打开倒数第二间的包间门,二人走了进去,早已有人点上了炭盆,里面已经有了一些热气。 伙计又上了一壶茶,赵友对傅润章客气地说:“傅公子,之前您帮六芳斋解围,我一直没找到机会感谢你,今日您随意,东家吩咐了,给您免了银钱。” 傅润章笑了笑,对赵友说道:“掌柜的客气了,你转告东家,傅某只是看不惯那种行径,顺心为之,无需感谢。” 赵友客气了一番,就退了出去。 “你别担心,那个不会卖光的,一会我让人买两盒,给你带回家去。”傅润章看着白会会抓心挠肝的样子,不禁好笑。 白会会这才放下心来,忽又想起此次好像是来拜师的,刚要给傅润章斟茶,又停下来问:“你说要教我剑法?你的剑法如何?万一是花拳绣腿,我岂不是亏大了?” “我祖母请的是江湖上人称‘剑仙’的段天飞,从我七岁时教授我剑法,到了十五岁,师父说我剑法大成,而后就归隐江湖了。” “剑仙!剑仙啊!你是剑仙的弟子?”白会会激动地站了起来,绕着桌子又转了一圈,然后走到傅润章身前,“咚”一声跪在地上,正色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一旁的小丫鬟安安已经吓得面如土色,想要扶起又怕自家姑娘怪自己自作主张。 这一跪也让傅润章猝不及防,他忍住把她扶起看看是否伤了膝盖的冲动,又仔细看了白会会的神色,应当是没事,暗暗松了一口气。 白会会又“咚咚咚”地磕头,傅润章看着她的额头已是通红一片,心里悔得恨不得锤自己两下。 他将情绪强压下来,扶起白会会说:“你这么大动静干什么?快快起来。” 白会会给傅润章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搁在他手边,傅润章抿了一口,说道:“我师父说过,不可将他收我为徒的事情宣之于众,所以我们之间的师徒关系也需要保密。” 白会会连忙掩住嘴巴,又悄悄移开,小声问:“我最好的朋友叶柔嘉也不能说吗?” 傅润章点点头:“师门规矩,必须遵守!” “好的,徒儿一定守口如瓶。”白会会郑重其事地说。又对这旁边的丫鬟说:“你也不许说出去。”安安点点头。 傅润章看着她红红的额头,心中不忍:“下次为师送你一把佩剑。” 白会会拱手道谢,想要再次下跪,被傅润章拦住了。 隔壁包间的叶和嘉此时已是笑得花枝乱颤,叶柔嘉也是扶额叹息,倒不是两个人故意偷听,只是白会会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动静那么大,搞得二人云里雾里,只得竖起耳朵听。 虽说不是句句听得清楚,却也是大差不离。 这个傻姑娘! 叶柔嘉其实也很清楚,白会会也不过十五岁,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哪里知道人心险恶,看这个傅润章长得俊美非凡,又名声在外,怎么会哄骗她? 白会会丝毫不知自己拜师的事情已经被人听了去,追问傅润章:“师父,您什么时候传授剑法给我?” 傅润章想了想,回答道:“开春,我找个机会看看你的资质,然后再选一套适合你的剑法,传授与你。” 两个人说了一会,傅润章身边的人敲门进来,对着他耳语几句,就和白会会告辞离去了。 赵友将两盒点心交到傅润章身边的仆人,仆人从怀里掏出银钱递给赵友。赵友和他几番推辞,终是收下了银钱。 看着手里的银子,赵友感叹:“不愧是傅润章,颇有君子之风。” 白会会坐那里吃着碟子里的点心,小口地喝着茶,叶柔嘉和叶和嘉走了进来。 白会会咽下嘴里的糕点,笑着说道:“你们今日也出来了!” 叶柔嘉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红红的额头,抬起手帮她揉了揉。 三个女孩子聊了一会,白会会就要走了,赵友递来两盒点心。白会会让丫鬟掏钱,叶柔嘉想要推辞,白会会说:“虽说你也不缺钱,我呢,也不缺钱,但是我却不能占好友的便宜,咱们一码归一码。” 白会会捏捏叶和嘉的小脸,笑着说:“况且这铺子养了那么多人,我白女侠可不会白吃人家东西。” 叶和嘉笑着和白会会说:“会会姐姐走好,咱们年后再聚。” 白会会头也不回,抬高右手摆了摆。 “长姐,你为什么不提醒会会姐姐?这女孩子明显被套路了,那个傅润章真是,靠着一张俊脸,蒙骗会会姐姐。”叶和嘉看着白会会离去的背影,问叶柔嘉。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傅润章才貌双全,和会会姐姐也是相配的。你看她如此开心畅意,我又何必去坏一桩姻缘呢?”叶柔嘉说道。 这时松月从外面进来,对叶柔嘉说:“叶三爷回来了,已经到家门口了,大夫人请人来让早点回去。” 叶柔嘉点点头,拉着叶和嘉回府去了。 第41章 三叔 明德堂 叶平带着妻女给叶晟和太夫人行礼,叶晟和太夫人笑意融融,气氛和睦。 唯有坐在下面的叶寒面容冷峻。 谢氏笑着上前,拉着三夫人沈氏和叶文嘉坐下:“三弟妹一路舟车劳顿,赶紧坐下歇歇。陶然轩早就让人收拾好了,被褥垫子也都是晒过了。” 沈氏搂着叶文嘉跟谢氏道谢。 “阿文真是惹人喜爱,才五岁的小闺女,行礼却有模有样,还是你这个阿娘教得好。”谢氏看着粉雕玉琢的叶文嘉,心生喜欢,“看到阿文我就想到我家阿柔这么大的时候,香香软软的,哎呦,快给大伯母抱抱,大伯母给你变个小礼物。” 谢氏一手搂着叶文嘉,一手从怀里拿出一只小金兔子,约有鸡蛋大小,雕刻得栩栩如生,眼睛还点了红色。 叶文嘉笑着想要接过来,又朝阿娘沈氏看了一眼,沈氏笑着说:“大嫂您太客气了,小孩子用不到这么贵重的东西。” “阿文收着,你阿娘虽说也不缺金银,但是你大伯母那金山银山,不拿白不拿。”太夫人逗着叶文嘉。 沈氏只好让女儿收下,叶文嘉立马站好,给谢氏行了一礼:“谢谢大伯母。”小女孩甜甜的声音,让谢氏又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疼了又疼。 一旁的二太太有些不好意思,拿出自己绣的小猫戏蝶的帕子,对沈氏说:“三弟妹,我给阿文绣了帕子,希望你别嫌弃。” 沈氏替叶文嘉接过帕子,赞道:“二嫂你有心了,这个帕子上的绣工十分精巧,我怎会嫌弃?” 谢氏也看了看,笑着说道:“二弟妹的手艺一向很好,不像我手笨,只能送金银这些俗物。” “不论是金银,还是帕子,都是心意,没有什么好比来比去的,都是一家人。”太夫人看着妯娌三人有说有笑的,也很是开心。 叶思嘉盯着小女娃手里的金兔子,心里生着闷气,为什么大伯母不顺便送她一个,还有她阿娘,送的礼物太随意,又想着三叔不过是个庶子,何必精心准备,一时内心百转千回。 “怎么没看到阿柔?”沈氏问谢氏。 谢氏说道:“我让她出去买些点心回来,刚才已经派人去喊过了,估摸着快回来了。” 叶柔嘉和叶和嘉换好了衣服,拎着从六芳斋带回来的点心,来到了明德堂。 两个女孩子先是给祖父祖母行了礼,又给三叔三婶行礼。 沈氏拉着叶柔嘉说道:“阿柔都长这么高了!越来越像个大姑娘了,过了年就十二了?” 叶柔嘉轻声应着。 “这是叶和嘉,从前从没仔细瞧过,这孩子总是低着头。” 叶和嘉将头抬起,对着沈氏微笑,暗暗打量。 沈氏约莫二十四、五的年纪,菱形的小脸很是俏丽,微微上翘的眼角给她平添了一丝妩媚,面色红润,唇红齿白。 她又用余光看到此时的三叔叶平也微笑看着沈氏,看得出两个人感情极好,叶柔嘉曾经和她说过,叶平只有这一位正妻。 叶平常年在外勘察水情,各地奔波,太夫人不忍夫妻常年聚少离多,让三婶带着叶文嘉跟随叶平。 沈氏娘家是富贾,在各地都有置产,所以叶平无论到哪里,沈氏都能安排好吃穿住行。 “我和你们三叔从两广带了不少东西,给你们兄弟姐妹,一会我让人送到你们房里。”沈氏笑着对孩子们说。 谢氏和二太太让孩子们赶紧道谢。 “老二、老三,你们跟我来书房。”叶晟对叶寒、叶平说。 父子三人坐定,仆人沏了一壶茶,退了出去。 “阿爹,您辞官这么久,可还习惯?”叶平笑着问。 “哈哈哈,一身轻松啊!”叶晟开怀大笑,“你呢,在外面可还好?” “还好还好,沈氏是个细心妥帖的人,把我和阿文都照顾的很好。”叶平答道。 叶寒看着两人聊得开心,仿佛自己是个外人,他放下茶碗,语气不善:“您是天天会友、钓鱼,清闲无忧。可想过我的处境?” 叶晟将茶碗放在桌上,问道:“你什么处境?” “我!我就不明白了,这些年你为何一直压着我?不为我谋个差事?”叶寒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叶平说道,“他一个庶出,现如今都官居五品了!” “我压着你?你不是上场考过几次吗?如何?”叶晟没有生气,继续反问。 叶寒想到自己从十七岁开始上场,却名落孙山两次,气势立马降了下来,嗫嚅道:“那是考官没有慧眼,文章无伯乐赏识。” 叶晟哼了一声说道:“幸亏你没有考中,你若是当了官,祸害了一方百姓,岂不是要连累全族?” 叶平在一旁,不知如何开口相劝。 叶寒愤然离去。 “阿爹,您……” “你莫要劝我,你二哥什么性子你自小就知道,你那后脑勺的疤还是他将你推下假山摔的,我这么多年没让他踏入官场,就是看透了他。这种人一旦得志,便要猖狂起来。”叶晟看着叶寒离去,也是无奈摇头。 “您身体还好?”叶平只好转移话题。 “好啊,无事就去找老友喝酒、钓鱼,有时还去郊外射猎,肆意山水,好不自在。”叶晟摸着胡须,笑着说道。 “那您为什么要辞官呢?您身体硬朗,也不过五十出头……”叶平话没说完,叶晟摆手制止了他。 “你或许看我还没老,可在圣上那里,我就是老了,应该退了,让位给更有才干的年轻人。” 父子俩又说了一会话,太夫人就请人来喊,午饭已经摆好了。 叶平跟在叶晟的身后,来到了大厅。 “哎呀,三弟好久不见!”叶成欣喜万分,冲上来抱住叶平,拍着他的后背说道,“你怎么瘦了?” “大哥你又胖了!”叶平也拍着叶成宽厚的背说道。 两个人分开,相视而笑。 除了叶寒,其余人都到场了。叶晟和太夫人带着儿孙坐在一张大桌上,谢氏和两个妯娌,带着女孩子们坐在另一张圆桌上。 “今日是小年,又是全家团聚,大家不必拘礼,咱们叶家三代人举杯共饮此杯。”叶晟作为一家之主,最先举杯。 叶思嘉想要开口说她的阿爹还没回来,就被二太太攥住了手,眼神示意不要多嘴。 连最小的叶致书和叶文嘉都将小杯盏双手端了起来,晃晃悠悠将温开水洒了半杯,众人满饮杯中酒水,开心地坐下来用饭。 谢氏拿着公筷给叶文嘉布菜,把叶文嘉的碗堆得像小山似的。叶文嘉温温软软地道谢。 叶平见叶致书小手小脚,想吃的菜也够不着,筷子拿得也不算稳,离得近的菜都能夹掉在桌上,于是帮这个小孩子布菜。 他将鸡腿夹了一只,刚要递过来,叶致书就站起来喊道:“给我给我!” 叫声也惊动了隔壁桌子,二太太见儿子这个样子,不禁脸红。谢氏安慰她道:“孩子还小,慢慢教。” 二太太看了一眼手里拿着鸡腿的叶致书,再看看将小脸埋在小山下面,乖乖巧巧吃菜的叶文嘉,暗自叹口气。 第42章 上街 吃完午饭,闲来无事,一家人还坐在大厅里说说笑笑。叶平和大家说着他的见闻,小孩子们坐不住,在大厅里跑来跑去。 叶柔嘉把叶致真叫过来说:“你这些日子学习那么用功,累不累?” 叶致真点点头。 “那我们一起去街上转转,去六芳斋喝茶吃点心,你去和祖父说说。”叶柔嘉轻声说着。 叶致真走到叶晟身边说了几句,叶晟看了一眼坐在厅里的人,说道:“你们也离京多年,今儿正好,带孩子们去街上玩耍,买些零嘴,玩具可好?” 众人都笑着点头,太夫人笑着说:“我就不去了,你们去玩!” 叶成也开口说道:“我不得闲,这就要走了,礼部还有一堆事等着我。”说完告辞离去,走了几步又对叶平说:“等我晚上回来,再跟你喝几杯。” 叶平说了一声好。 “谢氏你的六芳斋,如今已是名满京城,今儿你可要好好出回血,好好招待你三弟和三弟妹。”太夫人转头又对沈氏说,“你啊,千万别客气,连吃带拿,让她心疼去。” 妯娌几个都笑了起来,谢氏装作求情的样子说道:“哎呦太夫人饶了我,我这可是小本买卖。” 大家又纷纷笑了一场,沈氏用帕子掩着嘴,拉着谢氏说道:“大嫂,我得带辆板车去!” “你啊!土匪打劫来了!”谢氏轻轻捏了沈氏的耳朵,乐不可支。 叶晟一手牵着叶致真一手牵着叶致书,谢氏、沈氏带着叶柔嘉和叶文嘉,叶平带着叶思嘉和叶和嘉,再加上一些仆人、婆子,一群人三辆马车浩浩荡荡出发了。 到了街市,虽不如早上热闹,却还是有不少人。 六芳斋门口,门口乌央央的人群,里面还有不少人,赵旺在卖力地介绍吆喝。 赵友见到来人,刚要将来人带到楼上,叶晟就说:“我们先去别的地方,过一会再过来,你给我们留一间。” 沈氏拉着谢氏说道:“大嫂,这六芳斋生意真是好啊!还有那个伙计,能说会道,我听了都想掏银子了!” 谢氏说道:“这是叶柔嘉想的主意,也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里哪来这么多主意。” 沈氏朝着谢氏竖了竖大拇指。 谢氏妯娌三人带着女孩子们去看衣服首饰,叶平和叶晟带两个男孩子去买文房四宝。 谢氏给几个女孩子都买了首饰,又给叶文嘉买了小老虎枕头,帽子等东西。 沈氏也让女孩子一人挑一匹布料,她又和谢氏看来看去,给太夫人也挑了一匹。沈氏和谢氏推推搡搡半天,到底是沈氏付了银子让身边的婆子递回马车。 二太太看着店里的布料,也很心动,但是一问价格,惊得咋舌。 两个妯娌挥金如土,二太太哪里不想豪爽一把奈何囊中羞涩,默不作声站在一边,谢氏让她参谋,她也推说自己眼光不行。 叶思嘉看着自己阿娘窝窝囊囊的样子,心里全是不满,看到一旁的叶和嘉开心的样子,就在她胳膊掐了一把想要出出气。 谁知道叶和嘉穿得太厚,一点也没被掐着肉。 叶柔嘉在一旁看得清楚,将叶和嘉拉到旁边,让她看看店里的成衣有没有喜欢的。 叶晟带着两个男孩子逛了半个时辰,叶致真手里抱着新买的宣纸,叶致书手里拿着木头做的小马,就到了六芳斋的包间,叶晟坐下来喝点茶,吃糕点。 谢氏一行人两个时辰后才心满意足地回来了,坐在另一个包间里歇息喝茶,说着今日的收获。 叶晟已经又带两个小孩子去了郊外骑了马,见谢氏众人回来,就让叶平去叫众人回去。 赵友连忙让人装了几包点心,让二太太和沈氏带回去,沈氏想要掏钱,谢氏连忙阻止:“说好今儿都是我付钱的。” 沈氏只好作罢,二太太有些局促不安。 叶致书一直掀着帘子看着外面,路过金鱼胡同的时候,看到胡同口有个人举着一大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在叫卖,闹道:“祖父,祖父,我要糖葫芦!快停下!” 说着就要跳下车去,叶晟拉着他的后领,将他提下了车,叶致真也跟着下了车,对叶晟说道:“祖父,阿姐跟我说过,金鱼胡同的糖葫芦最好吃了,既然今儿碰到了,咱们就买来尝尝。” 叶晟将几个女孩子也叫下车,一群孩子们围着小贩,挑着自己看中的糖葫芦,六个孩子按着从小到大的顺序拿到了糖葫芦。 谢氏三个妯娌挑起帘子,看孩子们一个个开心地蹦蹦跳跳,也跟着笑。 叶晟付完钱,刚要带孩子们离开,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道门里出来…… “阿爹!阿爹!”叶致书大叫。 叶寒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到自己儿子的叫声,只得慢慢挪了过来。谢氏等人在马车里面面相觑,看着叶寒。 “你在这干什么?”叶晟问道。 “我……我来看一个朋友……”叶寒十分慌乱。 这时那个门里又出来一个人,叶晟一双锐利的眼睛看了过去,那人见到叶晟,也是吓得不轻,哆哆嗦嗦上前行礼:“侯爷。” “这位是?”叶晟并不认识这个年轻人。 “家父吏部郎中蔡理。”蔡嵇低头不敢直视叶晟。 叶晟点点头,又追问他:“你在这做什么?” “我……我来……”蔡嵇看一眼旁边的叶寒,叶寒此时也不敢抬头,他只好说,“我来寻狗……我家狗丢了……” 叶寒恨不得踹蔡嵇屁股,扯得什么匪夷所思的谎话,傻子才会相信。 叶晟“哦”了一声,蔡嵇连忙说道:“家中还有事,晚辈先回去了。”说完就小跑走了。 叶晟叫孩子们都上了马车,叫上一旁的叶平,走到那个门前,敲了敲门。 一个小丫鬟将门打开,刚要开口询问,就看到后面的叶寒。屋里出来个女子,棉衣的扣子还没扣好,见到门口又来了两个男子,叶寒站在后面,立马哀嚎起来: “哎呦喂!你个冤家还让不让我活了,这下又带了两个人过来,你是不是想折腾死我啊?”女子自顾着嚎哭,也没看见叶寒在朝她使眼色。 叶晟和叶平看这样子,哪有不明白的。 这个女子定是做皮肉生意的,叶寒他! 叶晟气得双目赤红,却又不好声张,只能挥袖离去。叶平也跟在后面,不敢多言。 他的二哥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叶寒想要痛打那个女子,却看到叶晟拂袖而去,也不敢多呆,只好跟着走。 三辆马车扬尘而去,叶寒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他该怎么办?怎么解释? 第43章 责骂 隔壁的门打开了一条缝,有只耳朵一直竖在那听着动静。 柳姓女子嚎了几声,拿着帕子抹并不存在的眼泪,这才看到门前早就空无一人。 她心思回转,觉得好似不大对劲,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事发了? 她被叶二爷的家人发现了? 不行!不行!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她慌慌张张跑到屋子里开始收拾东西。 丫鬟问她为何要走,柳姓女子放下手中的金银细软,对丫鬟说:“看在你服侍一场,我实话跟你说了,那个蔡公子对你颇有情谊,咱们俩一起伺候他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叶二爷就是个没心肝的,你可别指望他能收留你,而且也是他,把你个清清白白的小丫头拉了进来。” 她说着拿出一小锭银子,约莫有二两,塞到丫鬟手里,“你还小,多去蔡府门口转转,万一遇到蔡公子,得了他的怜惜,纳入府中收用是最好的。” “记住,这世间男子最是看不了女子柔弱可怜,你就视他如菩萨,如天神。万一哪天你进了蔡府,可别忘了我这一番指点。” 说完又叹了一口气:“你比我尚且干净一些,这京城里我也混了不少男子,看来得换个地方经营了……” 丫鬟给柳姓女子磕了头,拿了身契离开了小院。 不久之后,小院被柳姓女子上了锁,她背着包袱匆匆离开了金鱼胡同。 “真是无用!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曹金将门掩好,摇摇头说道。 卖糖葫芦的小贩阿胜,看着金鱼胡同里先后发生的一切,将剩下的三根糖葫芦插在顶端,继续叫卖着:“糖葫芦!糖葫芦!最后三根便宜卖啦!” 天色将晚,叶寒低着头走进明德堂正厅。 叶家所有人都坐在厅堂里,准备用晚饭,今儿桌上还摆上了酒壶。 叶寒只觉得这个酒壶长的嘴,也在嘲笑他,偏偏是这个时候被发现,他那些不堪之事…… “二弟快快入座,我带回来一壶好酒,咱们兄弟三人今晚痛饮一番。”叶成不明所以,他只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于是他继续喋喋不休,识图改变一下略为尴尬的氛围。 “咱们兄弟好些年没一块喝酒了,还是七年前三弟去两广之前,我们给他送行那一晚,没成想倒把我自己喝醉了,差点耽误第二日点卯……” 叶寒被叶成拉着坐了下来,他也不敢抬头看父亲叶晟。 “今晚就不要喝酒了,晚饭后所有的孩子都让丫鬟婆子带回去睡觉,其他人都留下来,我有话要说。”叶晟突然开口说道。 众人默不作声吃饭,平时动静最大的叶致书也感觉到压抑的氛围,不停地扒拉碗里的饭,叶平又像中午那样给他布菜。 别说叶寒此时心中忐忑无心关注叶致书,就算在平时他也没有给孩子夹菜的习惯。 叶致书看了一眼阿爹叶寒,又看了看三叔,叶平对他笑了笑。叶致书又看了一眼,一直低着头,不吃也不喝的阿爹,觉得要是他是三叔的儿子就好了。 叶平回来这大半天,不管是在饭桌上,还是在街上,都对他笑眯眯的,他闹着发着脾气,叶平都是轻声跟他说话。而他的阿爹,他若是闹脾气,只会冷冷地看着他。 另一桌的妯娌、姐妹也是各怀心思。 谢氏和沈氏也都瞧见了,她们都时刻关注着二太太,想劝一劝又不知怎么开口。对她说世间男子都这样,可是她们的丈夫都是一心一意守着她们,这不是火上浇油、落井下石吗? 二太太早就面若死灰,坐在那里眼神涣散,从下午回来的时候一直就是这样,谁跟她说话都不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思嘉看着二太太,只觉得自己的阿娘太无用,连她阿爹都笼络不住,又怪她阿爹这次丢了脸,这下她在姐妹面前更要抬不起头了。 叶柔嘉小口小口地吃菜,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即使叶和嘉十分想笑出声,但是她还是狠狠心,掐了自己的胳膊忍了下来。 这时候她可不敢吃东西,就一直低着头坐在那里,想着晚上一定要去远山轩紧急避险…… 谁知道叶寒和叶思嘉会不会突然拿她撒气,这场祸事很可能会殃及她这条池鱼,她可是见证者之一呢。 叶柔嘉最后停下筷子,松月端了茶给她漱口。 “孩子们都回去歇息。”太夫人吩咐。 丫鬟婆子带着两个男孩子,四个女孩子回到各自的房间。 叶和嘉走了一半,叶柔嘉就让松雪来叫她,说是有事找她。叶和嘉在心里赞了一句:“好姐妹!真是心有灵犀!” 她微微蹙着眉跟着松雪走进了远山轩。 明德堂的大厅外面,松月和太夫人身边的巧慧并肩守在门外,松月从袖袋里掏出丝线,对巧慧轻声说:“你针黹女红好,这个送给你,我特意帮你买的。” 巧慧拿着各色的丝线,笑着轻声谢她,两个丫鬟在门口互相暖着手,偶尔说上一两句话。 “老二你说说,在外面都做了什么?”叶晟坐在太师椅上,太夫人坐在右边,很是失望地看着叶寒。 “我……我在外面赁了院子。”叶寒艰涩地开口。 叶晟拍了一下桌子,“啪”的一声,惊醒了一直处在呆滞状态的二太太,她泪眼婆娑,看着站在那里的叶寒。 “我养了外室柳莺。”叶寒继续说,“我让柳莺和丫鬟服侍吏部郎中蔡理的儿子蔡嵇。” “你!这种腌臜事你都能做得出来?”叶晟气得站了起来,指着叶寒问道。 叶寒嗫嚅:“我事出有因……” 叶晟被太夫人拉着坐了下来,一听这话,又站了起来:“做这种令人不齿的事,能有什么原因?还不是你荒淫无耻,将礼义廉耻都忘到了脑后!” “我荒淫无耻?”叶寒被话激怒,“我还不是为了我的前程?蔡理为他的儿子筹谋,给他弄个官身,我搭上蔡嵇,不过是希望他能拉我一把!” 叶寒用手指着自己,大声喊道,“我都快而立之年了,一事无成!”他又指着叶成,“他!就知道吃喝!也能坐在礼部衙门做个五品郎中!” 叶寒又指向叶平:“他!一个庶子!也能混到工部都水清吏司!还是个五品官!” “我呢?我呢?”叶寒青筋暴起,双目通红,看向叶晟嘶吼质问。 叶晟看着叶寒通红的眼睛,说道:“你大哥,殿试二甲一百六十五名!你三弟,殿试二甲七十八名,又师从前工部尚书宋礼之子宋渤,这些年他四处奔走,勘察水情,修建堤坝,立下多少功劳!” “呵呵!他那是治水?那是游山玩水!”叶寒嗤笑,“他到哪处不是住大宅,吃穿用行哪一样受了委屈?” 太夫人听不下去了,站起来大声驳斥:“那是沈氏娘家富庶,各地都有别院,亲家又不舍得女儿女婿受苦,给他们暂住。” 第44章 华氏 叶和嘉坐在叶柔嘉旁边,她看着女孩子问:“你安排的?” 叶柔嘉点头。 “现在叶寒怕是不好收场了!祖父会怎么处置呢?”叶和嘉托着腮问。 “不知道,但是应该不会有大动静,毕竟这种事情太影响家族声誉了,仅仅是养外室,旁人只当是风流韵事,如果再拉上吏部郎中之子,一深究事情就闹大了,说不定还会挖出更多……”叶柔嘉说道。 暂时就这样,她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翻不了天覆不了地,她哪有能力去搅动朝局…… 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只会招来灾祸…… “长姐,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针对叶寒呀?”叶和嘉将手平放在桌子上,表情十分认真。 “直觉告诉我,他不是好人,无才无德,迟早会拖累整个叶家。”叶柔嘉看着桌上的灯火摇曳。 前世,祖父怎么会突然病死,阿爹阿娘为何相继病逝,叶致真又是被谁推下假山摔坏了脑子,最后得利的人,是谁? 是叶寒,是他承了爵位,成了靖宁侯! 谁能保证那一桩桩一件件,与他叶寒无关? 明德堂内,叶寒已经癫狂,他指着二太太质问叶晟和太夫人:“为什么你们非要我娶她?” 二太太惊愕地看着叶寒,眼泪扑簌簌地流着,她的丈夫这是在嫌弃她?她做错了什么?为他生儿育女,对他言听计从…… 叶寒又将手指向谢氏和沈氏,大声喊道:“为什么不是谢氏?沈氏?” 谢氏和沈氏嫌弃地向后面躲,叶成和叶平都怒目而视,揽住自己的妻子,这个疯子是在觊觎嫂子和弟妹吗? 叶晟走上前,在叶寒面前站定,抬起拳头打在叶寒的脸上。 叶寒被打得眼冒金星,他用手捂住脸,嘴里流出血,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地流出眼泪:“你们强塞给我一个华氏,才貌平平,家世普通,性格懦弱无能,对我没有一分助益!” “为什么不给我娶高门大户的女子?为什么不给我娶像她们一样豪富的女子?”叶寒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因为你不配!”叶晟说道。他此时无比嫌弃,只觉得这是一滩烂泥,“你小时候就不敬兄长,欺负幼弟,蛮横霸道,你这样的人哪家闺秀能看得上你?” 叶寒的脸上满是泪水,他抬头看着叶晟,他在他父亲心里就是这样的评价?他的父亲就是这样看他的? 他不配!他不配! 太夫人站在那里拭泪,她既心痛又无奈,叶晟说的都是事实,这个二儿子,从小就让他们夫妻俩操碎了心。 “我早就说过,你这样的人当上官,只会祸害黎民百姓,一旦拥有权势地位,你会得意猖狂,所以我一直压着你。”叶晟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 叶寒笑出了声,笑声越来越大,他干脆躺在地上,他呛咳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眼泪从眼角流到了耳后。 叶成心有不忍,想要上前扶起:“二弟,二弟,你好好跟父亲认个错,以后跟二弟妹安安稳稳过日子,没什么事过不去的。” 叶成掏出帕子给他拭去泪水,给他擦嘴角的血迹。 叶寒看着这个胖乎乎的大哥,没有丝毫反应。 他想起,柳氏曾经在床上问他,以后他能不能当靖宁侯,他当时是怎么回答柳氏的: 继承爵位的都是嫡长子,他是次子,不可能越过大哥叶成…… 叶寒赤红的眼睛看着这个男人将他扶起,给他擦脸,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跟他说:他要是死了你就可以当上靖宁侯! 他要是死了……叶成要是死了…… 目光从叶成脸上移开,还有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叶致真,天资聪颖,勤学上进,叶晟对他极为看重,亲自教导。 而他叶寒和华氏的儿子叶致书,见到书就烦躁不安,握个笔就叫苦叫累,终日只知道吃喝…… “从今天开始,你就待在你的揽月阁反省。”叶晟说道。 太夫人想上前看看叶寒的伤势,叶晟却把她拉走了,太夫人回头,只见叶成和叶平一左一右搀着叶寒,略微放了心,跟着叶晟进了卧房。 谢氏和沈氏面面相觑,知道彼此心里都十分膈应,这场闹剧最难过的应当就是二太太华氏了。 华氏的出身和家世成了她的原罪。 二太太此时已经瘫坐在椅子上,她看着这场由她的丈夫主导的闹剧,回想起这么多年,她从未感受过叶寒对她的情意,天知道她多羡慕谢氏和沈氏。 她刚嫁进来叶寒就吵着要纳妾,她拼了命给他生儿育女,现在肚子上还是布满蚯蚓一般的纹路,阴雨天就腰酸腿疼,她哄着哭闹的孩子却被叶寒骂不会带孩子,不配为人母,叶寒说她能嫁给他应该感恩戴德…… 成婚这么多年,她华氏总是在苦痛中煎熬,她的枕头换了一个又一个,那一团一团发黄的泪渍,书写着她的孤寂和悲伤,她一次又一次说服自己应该贤良,应该知足…… “我要和离!”二太太声音虽小,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你个残花败柳居然要跟我和离?”叶寒刚刚站定,险些被二太太的话惊得再次跌坐在地。 叶寒被扶稳了,大叫道:“我要休妻!” 二太太将眼泪拭去,站起来质问叶寒:“休妻?我做错了什么?” 她对他的情意,被今天发生的一切冲得干干净净,现在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只觉得恶心。 “呸!”二太太啐了一口,指着他,“我要和离!我华采娴不愿与娼妓共用一夫!” “我虽然不是出自名门望族,富贾大户,却也是正正经经好人家的女儿,字认得不多,书也读得少,礼义廉耻却是知道的!” 华氏掷地有声,指着叶寒问道:“我凭什么任由你个无耻之人作践?” 谢氏抚掌:“说得好!采娴,我谢文茵支持你!” 沈氏也站了出来:“和离!必须和离!”说完走到华氏身边,“你若是想再醮,我帮你寻觅良人。” “文茵,你?”叶成瞪大了双眼。 “阿佩,快要过年了,咱们能不能劝合啊?”叶平听到沈氏的话,又看了看叶寒已被气得浑身发抖,唇色发白。 沈氏白了叶平一眼:“都这样了,凑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 “就是!”谢氏附和。 “你们!你们!”叶寒手指颤抖,指着妯娌三个。 谢氏似乎没有看到那支颤抖的手,问华氏:“阿思和书哥儿怎么办? 没等华氏说话,叶寒就大叫:“你一个也别想带走!他们是我的儿女!你休想让他们认别人做爹!” “阿思,书哥儿……”华氏喃喃,她抚住心口。 若是和离,以叶寒的性子,不会再让她见孩子一面。他们母子三人将会骨肉分离,至死不能相见…… 第45章 和离 谢氏看出华氏很为难,想要脱离这个男人,又必须舍弃儿女,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是剜肉挖心搬的痛苦。 “和离这事说起来容易,你回去再好好想想。”谢氏拉着她的手,叹口气。 “多少女子都是被儿女牵绊住了……”沈氏叹息。 叶平看沈氏这个神色,吓得三魂去了二魄,慌忙走到沈氏面前说道:“沈佩,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从今往后我会对你更好……” 叶平紧张的样子让沈氏发笑,她嗔道:“你胡思乱想什么?我又没要和你和离!” 谢氏看着两个人这样子,劝道:“行了都回去,天色也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好好商量。”说完向叶成使了个眼色。 叶平和沈氏回了陶然轩,叶成将叶寒送回揽月阁,谢氏陪着华氏走在后面。 叶成小声劝道:“二弟,二弟妹这些年也不容易,你体谅体谅她,莫要说休妻这种伤人的话。你回去好好歇着,事情都会过去的,人生还很漫长,以后好好过日子。” 叶寒沉默不语,到了揽月阁径直去了东厢房,原本这个东厢房是等叶致书满了七岁住进去的。 叶成被关在了门外,无奈摇头。 谢氏将华氏送进揽月阁的正房,轻声安慰几句,出了门和叶成一起回去歇息了。 “阿娘,阿娘。”叶致书看到华氏颓丧的样子,摇晃着她的胳膊,“阿娘我要你抱着睡。”华氏搂着儿子落泪。 她拉开距离,看着叶致书的脸,哽咽说道:“书哥儿,阿娘要怎么办?若是和离,阿娘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要和离?阿娘你要和离?”叶思嘉走进来听到了,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华氏,“你为什么要和离?阿爹不过是在外面养了女人,你就要和离?你不要我们了吗?” 叶思嘉拽过叶致书,质问华氏。 一旁的申妈妈也不知道怎么劝。 叶致书不知道什么叫和离,懵懵懂懂地看着华氏。 华氏听着叶思嘉的质问,心已经凉了半截,这个女儿从来不跟她一条心,永远向着叶寒。 “他……”华氏欲言又止,不想把叶寒的龌龊说给自己的儿女。 “阿娘你能嫁进叶家已是侥幸了,你没有大伯母和三婶的财富,也不如她们貌美,你还有什么不知足?你自己笼络不住阿爹,难怪他要去外面找别的女子……” “啪!” 一个巴掌打在叶思嘉的脸上,华氏用尽了力气,自己也跌坐在床上。 申妈妈连忙上前扶着华氏,心疼不已,跟着华氏一起落泪。 叶思嘉胸脯起伏,捂着脸质问:“你打我?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打过我!” 华氏此时不想再看叶思嘉,那张脸和叶寒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心性也是一样的凉薄。 她受的苦痛总是自己默默咽下,自己千疮百孔,依然用尽力气去呵护子女,无数个夜里,她擦干眼泪去哄惊醒啼哭的孩子,前一刻还是愁苦满面,看到孩子又强撑微笑…… 女儿却说她应该感恩戴德,知足常乐…… 叶致书看到叶思嘉被阿娘打了,吓得大声嚎哭起来。 任由申妈妈怎么哄也没有用。 “阿娘,你可知道因为你,我受了多少委屈?” “你看看叶柔嘉,再看看我!你给不了我貌美的脸,也给不了我精致的首饰,现在连阿爹都守不住,你来打我?这一切怪我吗?你拿我撒气?”叶思嘉泪如雨下,委屈极了。 一句句质问如杀人的刀,扎进华氏的心脏,将她彻底击溃。 这就是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 从她生下这个孩子,亲自喂养,熬了多少夜,哺乳时被她咬得掉下一块肉,结了痂吸了又破,破了又结痂,反反复复折磨得她大半年,乳汁混着她的血将这个女儿养大。 扶着她走路,教她说话,现在她骨头长成了,走到她面前说着字字诛心的话…… 罢了!这一巴掌打断了母女情分,从此只当没有这个女儿。 华氏面容枯槁,任由儿女哭闹,她坐在那里充耳不闻,一动不动。 申妈妈看到这样的母子三人,也只能暗自摇头拭泪。 明德堂正房 叶晟和太夫人坐在那里相对无言。 太夫人说道:“老二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一直就是这样的人,莫要心存幻想了。”叶晟说道。 “为什么我费尽心力就是教不好他,你看老大多好的性子,老三也是个好孩子,他亲娘虽然只带他三年,却也将他教得有礼有节。”太夫人给叶晟倒了一杯茶。 叶晟盯着上浮的茶叶,缓缓说道:“淑楠,我有事瞒着你……” 松月掀开帘子,进了远山轩的西厢房。 叶柔嘉和叶和嘉都穿着中衣坐在床上,看到松月进来,叶和嘉忙问:“怎么样了?” 松月说着在门外听到的话。 “禁足反思?”叶和嘉看向叶柔嘉。 叶柔嘉点点头,和她猜想的差不多。 “我嫡母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居然能说出和离的话!”叶和嘉有些诧异。 “这倒是超出我的预料,没想到二婶反应这么大。”叶柔嘉又叮嘱松月,“你这些天一定要常去二房转转,还有告诉赵友,过段时间只要二叔出府,一定要派人跟着,一举一动都要留心。” 松月应下,就将灯吹灭了。 “你怕叶寒搞事情?”黑暗中叶和嘉问道,她实在不想叫那个人阿爹,对叶寒直呼其名。 “狗急跳墙,我感觉他会想办法翻身。”叶柔嘉说道。 叶和嘉翻了个身,将脸面向叶柔嘉,继续问道:“那华采娴真的会合离吗?她能舍下一儿一女?” “舍不下也得舍,何况她的儿女都是生性凉薄,不会站在她那边。你觉得叶思嘉能放弃侯府的富贵,跟着华氏去过寻常日子?”叶柔嘉问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叶柔嘉轻声说:“睡!不要想这些事了。” 两个女孩子闭眼休息,一夜无话。 被两个孩子闹到半夜的华氏,一夜无眠,依旧呆呆地坐在床边。叶致书在里面呼呼大睡,衣服没有脱下,还是申妈妈临走时,将被子拉过来给他盖上。 叶思嘉在自己的床上哭到半夜,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46章 离心 腊月二十四,晨光微熹。 太夫人服侍叶晟穿衣,佟妈妈掀帘子进来说,二太太跪在明德堂正房门外,佟妈妈也陪着跪在一旁。 两老口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不解。 难不成是来给叶寒求情的? 叶晟迈步出了正房,太夫人紧随其后,佟妈妈低头打帘。 二太太华氏低头跪在那里,听到脚步声,抬头看着叶晟和太夫人说道:“我要与叶寒和离。” 叶晟愣了一瞬,虽说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太夫人看着跪在那里的华氏,一夜之间,她眼睛变得空洞无神。太夫人连忙上前,和佟妈妈一左一右将她搀扶起来。 “采娴,你一夜没睡?”太夫人轻声问。 华氏心中的委屈被这一句话勾起,鼻子一酸,眼泪又从红肿的眼睛里滚落出来。 “我们进屋慢慢说,外面凉。”太夫人将华氏带进屋里坐下来,佟妈妈吩咐巧慧倒上热茶。 热气氤氲,华氏双手握着茶杯…… “哎呀,二太太!”巧慧慌忙叫道。 太夫人掰开华氏已经被烫得通红的手,劝道:“你又何必折磨自己呢?又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 “我识人不清,肤浅愚蠢,受尽委屈也不知悔改。”华氏咬牙,泪水滴在桌上。 “当初相看,我明知他对我无意,却依然死心塌地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这都是我的错!” 太夫人拿帕子给她拭泪:“采娴,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我对不住你,没把他教好。”说到这里,太夫人也落了泪。 “您和表姑父这些年从没亏待过我,您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华氏将头抬起,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从今天开始,我华采娴愿与叶寒恩断义绝,一别两宽!” “好,你既然决定了,我和你表姑父没有意见,归还你的嫁妆,额外再补偿你一笔银子。”太夫人看向一旁坐着的叶晟。 叶晟颔首:“是我们叶家对不住你!你还年轻,如今大荣朝民风开化,再醮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华氏起身又低头跪了下去,佟妈妈想扶又住了手。 “再醮不过是重蹈覆辙,将之前的苦再吃一遍。”华氏抬头苦笑,佟妈妈将她拉起来。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离?今儿是二十四,要不等过完年再说?”太夫人问。 “表姑母,我很久没有看到阿爹阿娘了,每年的大年初二,叶寒都不让我回娘家。我都记不清他们的样子了。”华氏接着说道,“和离的事越快越好。” “我现在派人将两姓族老,还有你的父母请来,你回去写好和离书,一切办妥,我们亲自给你父母赔礼道歉。”叶晟一锤定音,太夫人也点头赞同。 巧慧将华氏送到了二房,临走时她和华氏说:“太夫人让我嘱咐您,不要饿着自己,吃点东西才有力气办事。” 华氏谢了巧慧,申妈妈连忙让竹心摆早饭。华氏勉强喝了一碗粥,漱了口,问道:“你们可愿意跟我归家?” 申妈妈跪在地上说道:“老奴愿意跟您回去。” 华氏看向跪在一旁的竹心。 竹心攥紧双拳,结结巴巴地说道:“婢子……昨夜被二爷……收用了……”说完立马将头伏在地上。 申妈妈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个小娼妇,趁着二爷和二太太生了龃龉,居然敢爬床?” 竹心哭道:“我……我本不愿的……是二爷……” 华氏已经麻木了:“呵!他还有这心思呢?这个时候收用我身边的人。” 叶寒就是在打她的脸! 叶致书说话声吵醒,他从床上翻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到桌上摆了饭,连忙下床,坐在凳子上自顾吃起来。 华氏面无表情看着吃得正香的儿子,自嘲:“他和他阿爹是一样的,有我没我都可以过得自在。” 申妈妈拭泪,没有再说话。 远山轩院子里 叶和嘉一大早就来找叶柔嘉绕着院子跑步,呼出的白气很快飘散,松雅和松语站在一旁看着,松月和松雪忙着打热水,摆早饭。 茗儿也在一旁帮忙:“松月姐姐,大姑娘对我们三姑娘真好,处处照顾三姑娘。” “那是!我们姑娘心性是最好的。”松月傲娇地抬起头,撅着嘴巴。 松雪在一旁也笑着点头。 早饭后,松月对正在喝茶的叶柔嘉说:“早上我去明德堂转了一圈,听说老太爷一大早就派人去请族老了。” “请族老干吗?”叶和嘉问。 “见证二叔和二婶和离。”叶柔嘉吩咐将桌子上的东西撤走,又让几个丫鬟也下去休息。 叶和嘉见只有她们二人,说道:“华采娴这是下定决心了!” “嗯,离开二叔对她来说是好事,你看看她只比我阿娘小一岁,如今却比我阿娘老那么多,可知这些年她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叶柔嘉叹息。 叶柔嘉看到华氏就想到前世的自己,不同的是,华氏有儿有女,但是她…… 在被毒害之前,她察觉到自己月事推迟了半月有余,曹忻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迫不及待地要除掉她…… “虽然说她对我不好不坏,但是我也蛮同情她的,我可以提前支点分红银子吗?我想帮帮她。”叶和嘉期盼地看着发呆的叶柔嘉。 她的话女孩子只听到一半,便收回了思绪,起身搬来银钱匣子,问:“你想支多少?” 叶和嘉想了想说道:“我算了算今年我的分红大概四百两,我支二百两,华采娴才二十七岁,希望她能再觅良人,我也是聊表心意。” 这一番话让叶柔嘉也很动容,只是她不想打击这个善良的女孩子,华氏在这场姻缘里,承受了多少痛苦外人无从得知,都是她自己打碎牙齿和血吞。 可是从华氏坚持和离的决心,就知道她已经被彻底压垮后,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本心,大概是不会收她的银子。 可是就算不收,她和叶和嘉一样,也想尽绵薄之力。 “你不要忧心,祖父祖母也会补偿她的,这事毕竟错在二叔。”叶柔嘉安慰唉声叹气的叶和嘉,“银钱对她来说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重拾信心重新生活。” “哎,这个时代的女子太不容易了!”叶和嘉托腮,“也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遇人不淑,最后一辈子郁郁而终……” “不要胡思乱想,我会给你把关!”叶柔嘉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一个时辰之后,明德堂里坐了两位叶姓族老,还有华氏的族老也来了三位。 简单寒暄之后众人纷纷入座,坐在上首的叶晟,让仆从给各位端茶,说道:“今日劳烦各位族老过来,实在唐突,叶晟给各位先赔个礼。” 众人忙放下茶杯还礼,有个须发花白的华氏族老说道:“侯爷您客气了,不知道今日请我们过来所为何事?” 一双双眼睛看向叶晟,叶晟开口答道:“二儿媳华氏要与次子叶寒和离,请各位来做个见证。” “谁要和离?”另一位华氏族老问道。 “我华采娴要求和离!”华氏从门外进来,一一见礼。 叶晟低声吩咐让人去把叶寒叫来。 众人看着眼睛红肿的华氏,皆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有两位面面相觑,低声说:“她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侯府二太太的身份说不要就不要了?” “怕不是失心疯!孩子也不要了。” 族老低声说起来,所有的话都传进华氏耳朵里,她依旧面不改色,站在厅内。 太夫人坐在上首看着华氏,目光中流露出赞许之色,不破不立,华氏勇气可嘉。 叶寒匆匆来到厅内,上前就打了华氏一个耳光:“贱妇!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要和离?” 这一巴掌打得众人措手不及,叶寒还要动手,只见一只茶碗从堂中飞了过来,先是“咚”的一声砸在他额头,随后又碎了一地。 “你若再动手,后果自负!”叶晟声如洪钟,带着怒气。 叶寒不敢上前,只捂着出血的额头,怒视着华氏。 华氏垂首下跪:“各位族老,我华氏采娴与叶寒二心不同,难归一意。还烦请诸位做个见证,从此各还本道。” “一别两宽。” 第47章 离德 叶寒抬脚要踹,看到父亲叶晟正在用眼神警告他,只好收回脚,说道: “我叶寒今日休妻,还烦请各位也做个见证。华氏貌若无盐,无才无德,无端忌妒,已不配为我妻室。” 华氏掏出袖中的和离书,仆人双手取来交给叶晟,叶晟看后交给了族老传阅。 “我华采娴育有一儿一女,恪守本身,孝敬公婆,从不与人口舌相争,也无偷盗,身无恶疾,至于叶寒说的忌妒,我清白人家的女子,为何要忌妒娼妓?”华氏字字铿锵,“我既没犯七出之条,何谈休妻?” 叶寒指着华氏,嘴里只说:“你!你!……” 这时门外又来几人,族老们纷纷转头看去,是华氏的父母和兄嫂匆匆赶来。 华氏看到许久不见的父母,已是花白了头发,瞬间泪如泉涌,身上失去了气力,哭倒在地,华氏阿娘王氏抱着女儿安慰,就如同哄着儿时的她。 嫂子也在一旁帮她抚背。 华氏的父亲看着抱作一团的几人,悲从中来,眼中已是泪光点点,他一直疼爱幺女采娴,小的时候捧在手心的长大的女儿,如今发髻凌乱,脸上还有红红的指印。 原来圆润白皙的一张脸,已是瘦得脱相,他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叶晟上前拱手一礼:“亲家,今日将你们从房山接来,是为了华氏和次子和离之事,错在叶寒,我和淑楠也有责任,我们代叶寒向你们赔罪,是我们教子无方,让华氏受了委屈。” 华氏的父亲见叶晟语气真诚,态度谦和,也不知要怎么回答,只得低头叹息。 “阿娘,我要和离,我要和离……”华氏抱着王氏痛哭,她的嫂子站起来,对着叶寒说道:“我家小姑出嫁之前,最爱说笑,无忧无愁,这才几年光景,就成了这个样子?你说要休妻?” 叶寒不想与她多言,转过脸去。 华氏的嫂子对着族老说道:“这些年,叶寒作为女婿从没将我公婆放在眼里,更没有叫过一声岳父岳母,但是我公婆对他如何?” “他去过家里两回,二老都是倾尽所有,生怕怠慢,不就是希望叶寒善待我家小姑吗?各位长辈也看到了,他说打就打,说骂就骂。我小姑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族老们都低声议论,叶晟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和离!”华氏的哥哥说道,“你赶紧签了这和离书,我们要带妹妹归家,再也不受你这鸟气!” “你若再敢说出休妻的话,我现在就将你除族!”叶晟盯着叶寒威胁道。 叶寒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叶晟,额头上的血滴落在地面上,他喃喃说道:“父亲,你……你居然帮着外人?” 叶晟转头不再看他。 “你们!你们!”叶寒手指着华氏的父母,又指向华氏的兄嫂,转过脸又扫视在场的族老,“你们居然没有一个为我说话?我不过是养了外室,这是什么天地不容的大罪吗?啊?” 叶寒嘶喊着,面目扭曲。 有位叶姓族老想要帮叶寒说句话,但是察觉到叶晟的态度,也不敢贸然开口。 “一切皆有因果,万事皆有定数。你还是从自身找找原因,不要觉得是别人处处对不住你,成心为难你。”太夫人缓缓开口。 叶寒大笑出声,直笑得弯下了腰:“好,是我的报应,不就是和离书吗?我签就是了!” 一切办妥,叶晟安排好了马车,将族老送了回去。 王氏给华氏理了理凌乱的鬓发,将她的衣襟整好,说道:“阿娴,没事,有阿娘在,阿娘带你回家。”华氏含泪点头。 华氏向叶晟和太夫人拜别,和母亲、大嫂一起出了大厅。 谢氏和沈氏站在厅外的院子里许久,见华氏出来连忙上前,拉住华氏的手。 “采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回去置田产,买院子,重新开始。”谢氏将一沓银票塞进华氏手里。 “姐姐,咱们妯娌一场,虽说相处的时日不长,但是我依然支持你,恭喜你脱离苦海,这些是我送给你。”沈氏将一沓银票和地契也塞到华氏手里,然后在她耳边说道,“你若是想再醮,我可以帮你留意合适的男子。” 叶思嘉气鼓鼓地看着华氏,叶致书被竹心牵着,他舔着手里的饴糖,丝毫不在意他的阿娘就要走了。 叶柔嘉拉了一下叶和嘉的衣袖,叶和嘉会意,走到华氏身边,小声说道:“母亲,这是长姐和我给您的。” 她将五百两银票也放在华氏手中。 华氏的嫂子看见这个场景,低声和丈夫说道:“这叶家上上下下都有情有义,除了叶寒。” 她又看到在那生闷气的叶思嘉,还有专心吃糖的叶致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添上一句:“还有他的崽儿。” 华氏将手里的东西一一归还,挨个致谢,最后摸着叶和嘉的头,愧疚地说:“阿和,好孩子!从前是我对不住你,对你不冷不淡,现在你还来雪中送炭,真是让我无地自容。” “你唤我一声母亲,我诚心诚意地祝愿你,余生平安喜乐,诸事顺遂。”华氏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裹起来的布包,放在了叶和嘉的手里。 华氏的泪滴在叶和嘉的手心,叶和嘉眼眶一热也落了泪。 “你给了她什么?你又留给我什么?”叶思嘉冲过来,对着华氏大叫。 华氏擦去泪水,冷冷地说:“我的嫁妆没动,都是留给你的,你还想要什么?” “就那些破铜烂铁?过时的衣料首饰?你也好意思?”叶思嘉指着华氏继续说道,“为了丁点小事,你就弃我们而去,我恨你!我会恨你一辈子,你休想再让我叫你一声阿娘!” “我也只当没有你这个女儿……”华氏叹息,看了一眼正在和竹心说着什么的叶致书,转身走了。 瘦弱的华氏被兄嫂扶着,上了马车。 竹心用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在心里默默说:二太太,别怪我没有跟你回去,我还有事要做。 站在叶思嘉后面的竹影悄悄拭泪,她和竹心都是跟着华氏嫁过来的,如今两人都留在了侯府,只有申妈妈跟华氏归家了。 竹影暗自打算,自己和竹心都已双十年华,留在侯府才能有更好的出路…… 门外马蹄声响起,车轮滚动,谢氏等人站在门口目送,叶晟和太夫人站在厅前,“五千两银票悄悄给你表兄了?”叶晟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 太夫人轻轻嗯了一声。 “当初你表兄来求我,说采娴对叶寒动了情,非他不嫁,我就逼着叶寒结下了这门亲事,没想到最终竟是这样的结果。”叶晟说。 太夫人叹口气:“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断送了半生,现如今幡然悔悟未为迟也。” 马车渐行渐远,谢氏拉着叶柔嘉回远山轩,叶平和沈氏牵着叶文嘉也回陶然轩了。 揽月阁的西厢房里,叶思嘉扑在床上痛哭。 竹影立在一旁也有些难过,二太太走了,二房剩下的都是不好伺候的主。自己也跟着二太太走,二姑娘哪里会罢休? 以前她们这些奴仆犯了错,二姑娘要处置的时候,二太太总是劝着,帮她们说情,还有竹心要不是那次二太太让人看顾着,小命早就交代了。 东厢房里,竹心仔细地给叶寒处理额头上的伤口,身边服侍的仆人忙着倒热水,拿干净的棉布…… “抬你做姨娘,可愿意?”叶寒看着竹心白净的脸。 竹心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轻声说道:“二爷,奴婢服侍您是应该的。” 叶寒对竹心的回答很是满意,想了想又说:“过了年再说,如今二老正看我不顺眼,暂时还是不要添麻烦了。” paoshuba.com 第48章 媒人 今日已是腊月二十六,白府尹家里来了客人,白会会的阿娘明氏,作为主人,热情招待。 等到将客人送走,明氏急急忙忙叫人去看,白府尹有没有下衙,又叫来两人去催催。 明氏捏着帕子,急得团团转,转着转着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一个时辰之后,白府尹才脚步匆匆,皱起眉头大声问:“你着急忙慌地催我回来,作甚?年底了衙门事务繁忙,你别添乱!” 明氏急忙过来给白府尹脱外袍,递上茶杯。 她悄声在白府尹耳边说了一句,白府尹吓得把茶杯摔在了地上…… “真的吗?真的吗?”白府尹也顾不得地下摔坏的杯子,拉着明氏的胳膊,难以置信。 明氏看着白府尹的样子,说道:“你怎么比我反应还大?” 白府尹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失态,轻咳一声又小心问道:“你,答应了?” “没有,我当时掐了自己好几把,缓了半天,跟她说我还要跟老爷您商议商议。”明氏回想自己当时的态度,好像很含蓄,应该没有露出急不可耐的神态。 白府尹赞道:“好!答得好!”转头又叮嘱明氏,“此事一定要保守秘密,千万别让会会知道。” 他又补充一句:“最好悄悄地办妥了……” 白会会在后院里,拿着一根树枝在舞来舞去,她耍了一会,停下来叹口气:“师父什么时候能把剑给我啊?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学习剑法啊?” 丫鬟安安说道:“姑娘,您师父定是在考验您的耐心呢?拜师学艺哪有这么容易的?” “你说的对!我一定要沉住气,通过考验!”白会会站起身子,目光坚定。 白府尹和明氏躲在宝瓶门后面,瞧着院子里的白会会。 “就她这个样子,人家傅润章是怎么看上她的?”白府尹简直怀疑傅润章的眼神是不是有问题。 “都请了大理寺卿杜惟臣的夫人,亲自来说媒了,还能是假的?你别说我当时听到杜夫人说明来意,愣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明氏看着白府尹的样子,有点感慨。 “她居然被人看上了?居然还是傅太师的嫡长孙,傅润章!你快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做梦?”白府尹在明氏耳边说。 明氏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是在做梦!因为做梦都不敢这么做!谁敢这么痴心妄想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 白府尹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已经做好养白会会一辈子的心理准备了,天天穿着男装,上街窜来窜去,喊着行侠仗义,为民除害。 上次林正春的案子调查的时候,白会会出了不少力,亲自带人去乱葬岗找被害女子的尸骨。 还有那个欺男霸女的林伟彬,在牢里被她找的衙役折磨了他好几次。 荷香斋故意找六芳斋的麻烦,她后来抓到荷香斋用发霉的面粉,用料偷工减料…… 记得她十岁时最大的梦想是去当山贼,劫富济贫。 她有没有把自己这个做顺天府尹的父亲放在眼里? 难道要他去大义灭亲? 他提着亲生的女儿去圣上面前请功? 明氏也是愁啊,白府尹有个表姑,是个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白会会从小就闹着要听表姑婆的故事。 这不耳濡目染,白会会就一心想着去做女侠仗剑走天涯! “这亲事,一定要瞒到她上花轿!等她拜了天地,再去做山贼、当女侠,就不是咱们能管的了!买定离手,概不负责!”白府尹郑重说道。 明氏点头,竖了个大拇指! “不行,咱们得多备点嫁妆,不然我这良心上过不去!”明氏说道。 “嗯!” 还在挥舞树枝的白会会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阿爹阿娘合起伙来卖了! 颍国公府 傅梅氏笑着听杜夫人说着话。 “没有一口回绝,说明白夫人还是有些心动的。”杜夫人说道。 傅梅氏点头:“看来咱们阿章就要心愿达成了,这都要感谢你,愿意做这个大媒!” 杜夫人笑说:“能给傅家大公子说媒,是我的荣幸。” 傅梅氏和她又说了几句,就客气地将人送到门口轿子。 傅润章从旁边的游廊走过来,给傅梅氏行了一礼,问道:“祖母,怎么样?白家有没有答应?” 傅梅氏看着傅润章强作镇定的样子,故意叹口气说:“没有答应。” “啊?怎么办?”傅润章将平时的庄重儒雅丢在了爪哇国,急得攥紧拳头。 白家拒绝了他家的提亲,以后白会会就会嫁给别人,想到这里他的心都要碎了…… 早知道他就亲自去了,在会会的父母面前表明心意,立下誓言一辈子对会会好,不娶妻不纳妾,一心一意待她,或许他们会被他的真诚打动…… 傅梅氏看傅润章急得冒汗,急忙说:“白夫人说要等白府尹回来商议,人家要考虑考虑。” “考虑考虑,就是有希望?”傅润章期待得看着傅梅氏。 “一般来说,是。” 傅润章得了这句话,立马露出笑容,给傅梅氏行礼:“多谢祖母!” 傅梅氏扶起他说道:“我还得谢谢你,你都十八了,过了这年就十九了,你阿爹阿娘都要急死了。你祖父甚至怀疑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子。” 这话把傅润章吓得连连摆手:“您和祖父千万别乱想!” “前两年,满京城的适婚女子你没一个看得上的,上次你还拒绝了长平公主,着实把大家都急得团团转。如今看上了白会会,也是你们的缘分到了。”傅梅氏笑着说。 傅润章眼前浮现出那个俏丽可爱的女孩子,一身男装,眸光闪闪,有着和大家闺秀完全不一样的灵动活泼,鬓角的碎发拂过他的心间,撩动了他尘封已久的悸动…… “等到六礼走完,她就快十七了,我也到了弱冠之年,一切都刚刚好。”傅润章想象那个女孩子穿着一身红嫁衣的样子。 “你祖父说了,只要你不是断袖,就算是山贼的女儿,你祖父也去把他招安,让他安安心心把女儿嫁过来。”傅梅氏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傅润章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因为他的亲事,家里人都操了不少心,向家里人打听他的也有不少,都被他拒绝了。 在他心中,唯有会会与众不同。 唉,可惜!这个女孩子还没开窍,心悦君兮君不知。 一口一个师父叫得他窃喜又心碎…… 第49章 年会 六芳斋今日没有开门,门上贴着休店通知,里面传来一阵阵的笑声和掌声。 “今日是腊月二十八,咱们六芳斋开了大半年了,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生意蒸蒸日上。我代表东家给各位发年底的工钱,过节的福利,另外东家还给大家额外包了红包。”赵友大声说道。 大家鼓掌欢呼,这里有店里的伙计,也有作坊的师傅、学徒。 在他面前堆了一摞摞六芳斋点心大礼盒,一个个排着队上前领一个红纸包,再搬上大礼盒,嘴里说道:“谢谢东家,谢谢赵掌柜……” 全部发完了,赵友看着下面喜笑颜开的众人,说道:“快要过年了,大家回去过个好年。” 众人抱着礼盒,和赵掌柜道谢告别,鱼贯从后门离开了。 叶和嘉一直躲在二楼偷看,自言自语道:“不错,就应该这样,有开年会的感觉,下面就该开领导和中层干部会议了!” 她笑眯眯地回到包间,和长姐一左一右坐在上首。 下面坐着赵友、松怡、钱芳儿、钱四婶、赵旺五个人。 “人齐了,咱们开始!”叶和嘉对着叶柔嘉说。 叶柔嘉轻轻颔首,叶和嘉清了清嗓子,说道:“感谢大家一直以来为六芳斋做出的贡献。” 这一句话惊得下面的几人坐立难安,为六芳斋做事不是应该的吗? “废话不多说,今日发各位的分红。赵掌柜、钱芳儿应得六芳斋一成的盈利是二百八十两。” “松怡为六芳斋出谋划策,开辟了新的生意,奖励一百两。” “钱四婶作为作坊的大师傅,勤勤恳恳,奖励五十两。” “赵旺自从来了铺子,凭借出色的口才,盈利节节攀升,奖励五十两。” 叶和嘉笑着给各位发银票,钱芳儿已经激动地泪流满面了,对着两个女孩子致谢,她哪能想到自己会有今天。 松怡也没想到自己能分得那么多的银子,她连忙推辞:“三姑娘,这么多银子,我实在受之有愧,我……” “这是你应得的,因为有你的提议,我们六芳斋的生意才越做越大,京城里的酒楼、茶馆都用六芳斋的点心,这都是你和赵友功劳。” 叶柔嘉喝了一口茶,又说,“松怡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攒些嫁妆。” 说道攒嫁妆,松怡红了脸,叶和嘉惊讶地发现赵友居然也脸红了。 她立马对着叶柔嘉耳语。 “姑娘,三姑娘,我……”赵友结结巴巴开口。 “你有合适的人要介绍给松怡吗?”叶柔嘉问道。 “啊?不是!没有……”赵友慌张答道。 松怡跪了下来:“我与赵友情投意合,请姑娘成全。”赵友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姑娘成全。” 两个女孩子相视一笑,果然这两个人早就暗生情愫。 “赵大管事和江妈妈知道这事吗?”叶柔嘉问。 赵友抬起头回道:“前些日子我跟阿爹阿娘说了,他们都同意,说松怡是个聪慧贤良的女孩子,让我好好对她,不然打断我的腿。” 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钱四婶看着低下头的钱芳儿,收敛了笑容。 赵旺真心替赵友和松怡开心,他和他俩一个庄子里长大,松怡之前过的什么日子,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 “阿友哥,松怡,恭喜你们,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赵旺拦着赵友的肩膀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赵友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们家里的意思都是越快越好,又怕委屈了松怡。我和松怡商量明年立夏之前把婚事办了。” “好!好!”叶和嘉鼓掌,其他人也跟着她鼓掌祝贺。 “司仪就交给你了!”叶和嘉看向赵旺,“你可是我们六芳斋最厉害的带货主播呢!” “啥?啥播?”赵旺挠挠头。 “今天就到此,大家回去买些年货,欢欢喜喜地过春节。”叶柔嘉看着众人说道。 钱芳儿和四婶一路回家,到了钱芳儿家门口。 钱四婶开口说道:“你的心思我都看出来了,如今赵掌柜和松怡的亲事算是敲定了,你还是早些斩断情丝!” 钱芳儿看着地下,轻声说道:“四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知道赵友对我无意,可是我哪里能放下,就算回到家歇着,他的影子还是在我眼前晃……” “芳儿回来了,四妹你站门口作甚,进来坐啊!”钱芳儿的阿娘突然从门里面出来。 钱芳儿立马抬头,露出笑脸。钱四婶忙说:“老嫂子,我就不进去了,我还要带着儿子出去买些年货。” “哦,还没备年货呐,那你快去!”钱芳儿的阿娘笑着说。“有空来家坐啊!” 钱四婶看了钱芳儿一眼,走了约有十几步,进了家门。 母女俩目送钱四婶的身影消失在家门口,也回到了家里。 “阿娘,东家给了我分红,有两百八十两。”钱芳儿将银票交给阿娘。 “乖乖!那么多?”妇人吃惊地看着手里的一沓银票,“哎呦,你可是遇到好东家了!来年你定要更加尽心尽力,万不能辜负人家对你的看重。” 钱芳儿点点头。 “有了这笔银子,你的嫁妆我就不愁了,开春阿娘就找人打听打听,找个合适的人家,你也十七了,过了年都十八了。” “前两年我拖累了你,日子也不好过,你的亲事耽搁了下来。今年你又忙,好不容易你得空,让相看几个,你都看不上……” 妇人唠唠叨叨,钱芳儿沉默不语。 “你心里是有人吗?是什么人?阿娘帮你去说说。”妇人拉着钱芳儿的手,问道。 “他要与别人成亲了……”钱芳儿落下泪来。 妇人帮她抹着泪,心疼地说道:“莫哭,莫哭!我家芳儿从小就懂事能干,阿娘相信你定能找到一个疼爱你的男子……” 母女两个又说了一会话,钱芳儿想买一处一进的小院子,不想再让阿娘住在这个破旧的老屋。 她还想找个能干的婆子来照顾阿娘,免得她经常忙得顾不上,她阿娘怎么也没同意,自己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了,家务事都能做,不需要花那冤枉钱…… 叶柔嘉和叶和嘉并没有离开,松怡和赵友也没走。 “听赵友说,你阿爹和后娘带着两个儿子搬出了泰和庄,你想回去吗?”叶柔嘉问松怡。 “那不是我的家,也不想再回去了,我就跟着姑娘。”松怡说道。 “你过年可以住我家!”赵友急忙开口。 三个人齐齐看向他,赵友急得忙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可别想歪了……” “松怡你过年跟我去侯府,松月老是念叨你。”叶柔嘉说道。 松怡想到松月,露出微笑点点头嗯了一声。 谁也不知道赵友此时面颊有多烫,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不过谁信呢?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 “阿友哥,阿友哥!”门外有个人被松雅和松语拦着。 “是阿胜。”赵友听到声音,对叶柔嘉说道。 “让他进来。”叶柔嘉大声吩咐。 阿胜还扛着糖葫芦,进来看到屋里坐了两个少年,也不知道是谁,只好放下糖葫芦,向两个少年行礼。 赵友见他行过礼,问道:“什么事说,这里都不是外人。” “金鱼胡同一大早来了几个衙役,把曹福和胡氏带走了。前段时间胡氏去铺子里买了最新款式的金钗,被一直盯着的人发现了,没过多久就来了一个判官,带了一群衙役进了他家。” “我当时也在他家门口看着,衙役在鸡窝下面找到三大块银子。曹福和胡氏吓得连忙磕头认罪。接着就被衙役押走了。” 阿胜将事情经过细细讲述。 “曹福的儿女呢?”叶柔嘉问。 “判官就问了他们一些情况,最后带走了夫妻俩。”阿胜回答说。 第50章 过年 赵友看着叶柔嘉的眼色,对阿胜说:“你做得很好,这几个月你一边卖糖葫芦一边打探消息,辛苦了!” 阿胜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不辛苦!不辛苦!我卖糖葫芦都赚了不少银子,现在大家都知道金鱼胡同的糖葫芦好吃,同行看到我都翻白眼。” “阿友哥,我是不是不需要再打探消息了?那我还能不能继续卖糖葫芦了?”阿胜看着赵友期待地问。 “事情还没完,糖葫芦的生意你继续做,如果哪一天你不愿意做了,来跟赵掌柜说一声。”叶柔嘉开口说道。 “想做想做,我打算这一辈子都卖糖葫芦……”阿胜看着叶柔嘉态度十分诚恳。 叶和嘉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阿胜说:“这是你的奖金,继续努力,争取把这个糖葫芦做成咱们京城的招牌。” 她心里想着:哈哈,看来有希望做成百年老店,那不就是老北京糖葫芦嘛! 自己一不小心成了老北京糖葫芦的创始人之一…… 阿胜接过红包连声道谢,欢欢喜喜地离开了六芳斋。 叶柔嘉带着松怡回到了家中,又将银票交给一脸期待的叶和嘉,只见她拿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对着太阳看了又看…… 谁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过了一会,叶和嘉看着手里的四百多两银子叹口气,说道:“我给华采娴的银子,她也没收,反倒是给了我一沓银票子,一两、五两、十两,加起来足有一百两,应该是她积攒了很久的私房银子……” 松怡心里惊讶,三姑娘居然直呼二太太的名字…… 叶柔嘉察觉到了,立马说道:“她归家了,你也不能叫她母亲了。不过叫她的名字,还是有些不敬的。” 得了叶柔嘉的提醒,叶和嘉才知道自己失言了。 金鱼胡同 曹金坐在门前晒太阳,曹忻站在一旁发呆。 “金哥儿,他们……不会出事?”曹忻担心地说,“我们会不会也被抓去?” 曹金白了她一眼,说道:“你就是瞎担心,虽说是你盗的银子,杀人灭口的主意是我出的,但是他们也不会说出来的,难不成盼着自己断子绝孙吗?” “烦死了!今年过年我都不能大吃大喝了!”曹金抓起地上的小石子,扔到远处。 曹忻想着自己这个弟弟,这时候还想着吃喝,再想到自己父母被抓后,他毫不关心的样子,心里就一阵阵发寒…… “你放心,按照我告诉他们的交代,最多被关几年,不会丢了命的。”曹金看着曹忻惴惴不安的样子,出言安慰。 “阿姐你过了年就十二了?” 曹金的问话让曹忻一怔。他看向远方,缓缓地说:“该提前打算打算了……” 冬日的暖阳瞬间没有了温度,曹忻此时觉得遍体生寒…… “最近连糖葫芦都不能吃了,我防着阿爹纳妾,却没防住阿娘买首饰……” 远山轩 叶柔嘉和叶和嘉在房里说着话。 “一直以来曹家总给我怪异的感觉。曹福和胡氏被抓了,两个孩子只是哭闹了一番,什么动静都没有了。”叶和嘉看着陷入深思叶柔嘉。 “在常人眼里,做坏事的都是父母,小孩子都是无辜的。可能没有想过,小孩子也能指使父母做坏事,可惜抓不到实证。”叶柔嘉说道。 叶和嘉想起赵友说的话,曹金曾经几番打听赵三爷和他背后的人,利用自己小孩子的身份,让人放松警惕。 “姑娘,姑娘,刚才我在院子里玩的时候,从天上掉下来一封信。”松月得到允许从门外匆匆进来。 叶柔嘉接过松月手里的信,信封上写着:叶柔嘉亲启。 女孩子又仔细看了看平平无奇的信封,才将信拆开。 展开澄心堂纸,只有短短的一句话:除夕夜东南方向 写信之人用的是规规矩矩的台阁体,方正淳和,笔力虬劲。 叶柔嘉一时不解其意,将信递给了叶和嘉,叶和嘉看了看,小声嘀咕:“啥意思?难不成除夕夜有流星雨?还是要地震?” 叶柔嘉想想好像不太可能,摇摇头将信塞进了信封,让松月收起来。 颍国公府 傅家二公子的书房里,一片狼藉。 傅润景坐在椅子上,对凌乱的书房视而不见,问身旁的中年男子:“阿劲,你可将信送到了?” 阿劲答道:“我亲眼看着一个丫鬟将信递了进去。” 傅润景说道:“那你去办。” 阿劲点头离开。 傅润景看着地上铺了一地的纸团,露出了笑容。 “景哥儿,在不在里面?”门口有个声音传来。 傅润景连忙蹲下身子开始收拾地上的纸团:“祖母,我不在!” 他说完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 “哎呀!这里怎么这么乱啊?”傅梅氏从外面进来,捡起脚下的一团纸展开,之间上面写着:除夕。 她又捡起几个纸团,一个个打开,上面要么写着东,要么写着南。 “你在练字啊?”傅梅氏挑眉。 傅润景见被发现了,将怀里的纸都丢在一边,说道:“是啊,练字!” 随即又问,“祖母您来有什么事吗?” 傅梅氏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哦,你大哥要定亲了,我和你商量商量。”说完让刘妈妈带人将书房收拾干净,又上了一壶热茶,祖孙两个喝着茶商议事情…… 除夕这天,家家户户都早早起来,连平时最爱赖床的孩子也从被窝里爬出来。 靖宁侯府每个院子的仆妇,都早起将里外打扫干净。远山轩里,谢氏拿出早就剪好的窗花,交给叶致真,让他去叫叶柔嘉,将远山轩的窗户上都贴上。 因为先帝勤政,官员在春节的时候也就大年初一休息一天,而这一天上午文武百官还要到奉天殿参加大朝会。就算是除夕,叶成和叶平也还是去了礼部和工部点卯。 少了叶成和叶平,远山轩和陶然轩也热闹非常,谢氏和沈氏带着子女、仆妇剪窗花,贴春联,贴年画。 唯有二房冷冷清清。 竹影已经催了几遍,叶思嘉躺在床上不愿起来。自从华氏归家,叶致书就被提前搬到了东厢房,此时他还在东厢房呼呼大睡,两个小丫头守在床旁边。 正房里叶寒坐在床边,披着衣服,看着竹心跪在地上给他穿鞋。吩咐她说:“你一会找两个人把揽月阁贴上春联。”竹心应着。 “阿思和书哥儿起没起?”叶寒又问。 竹心将叶寒的鞋子穿好,又取来一杯热水给叶寒漱口。 “二姑娘和二少爷屋里都没动静,估摸着都在睡。”竹心答。 “让人叫起来,一会吃完早饭还要去明德堂给二老行礼。”叶寒将衣服穿好,竹心让人摆饭。 各房都用完早饭,先后来到明德堂,给叶晟和太夫人问安。 谢氏和沈氏带着孩子们和太夫人说说笑笑,叶思嘉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叶致书像是早饭没有吃饱,抓起桌上的果子、蜜饯大快朵颐。 叶和嘉轻轻拉叶柔嘉的袖子,小声说道:“长姐,我发现竹心好像不对劲。” “她可能要做二叔的妾室了。”叶柔嘉轻声在她耳边说,“松月打听到了,前两日竹心就贴身服侍二叔了。” “啊?”叶和嘉捂住嘴巴,才没惊呼出声,“这么快,怪不得呢!叶思嘉这几天老是骂竹心。” “这些事你不要管,就当不知道。”叶柔嘉温声吩咐。 快要到正午的时候,叶晟带着众人开始祭祖。案桌上摆着鲤鱼、羊头等物品,按着长幼次序跟在叶晟后面,三叩九跪。 先帝规定祭祀只祭四代先祖,靖宁侯府也没有像寻常百姓家祭祀灶神、户神、土神、门神、行神。所以祭祀也不繁琐,没过多久就开始摆午饭了。 叶晟在用饭之前告诫众人要常自省其身,莫要狂妄贪婪。又劝勉叶致真和叶致书要勤学刻苦,女孩子们要知书守礼,温良淑慎。 众人恭敬承训,才开始动筷子。 午饭后,孩子们又按着长幼的次序给叶晟和太夫人磕头,二老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压岁红包,笑着发了下去。 叶柔嘉又领着几个弟弟妹妹给二叔等长辈磕头。 讨完了压岁钱,叶晟和太夫人就叫众人回去午歇。 第51章 烟花 傍晚,叶成和叶平都回了家。 年夜饭之后,长辈们在明德堂的厅里聊天,孩子们在一旁玩耍,到了亥时,年纪小的叶文嘉和叶致书已经有些困倦,不停地打哈欠。叶晟就让众人都回房歇息。 叶柔嘉拉着叶和嘉的袖子,轻声说道:“去我屋里。” 叶和嘉点点头。 其实在吃饭的时候,叶柔嘉看出来叶和嘉心情有些低落,一直没怎么动筷子。 “你想你前世的父母了?”叶柔嘉和她一路走着,轻轻在她耳边问道。 叶和嘉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滴落下来。 这个除夕,让她格外触景伤情,想到自己每年过年的时候,厚着脸皮笑嘻嘻地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讨压岁钱,却被爸妈嘲笑这么大了,还好意思要,奶奶和外婆说她只要没成家,就是孩子,就应该给压岁钱…… 今晚的年夜饭勾起了她的回忆,那些嬉嬉笑笑的场面就像放电影般在脑子里出现。 她好几次都差点鼻子一酸,流下眼泪…… 前面是叶成和谢氏,叶致真则跟在谢氏的后面。 叶成和谢氏将要进屋,谢氏回头看了两个并肩的女孩子,嘱咐:“你们俩可别熬太晚,明天早上眼睛睁开的时候,记得吃一片云片糕,来年步步高升。” 叶柔嘉笑着应了,叶和嘉低着头行了一礼。 等到院子里只有她两个,叶和嘉看着天空中的繁星,开始肆意地流泪。 她真的好想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好好过年,有没有包很多饺子,有没有因为想她日日流泪…… “噼……啪……” 一声炸雷,天空绚烂,星空瞬间被点亮! 烟花绽放,璀璨夺目。 叶柔嘉停下为叶和嘉拭泪的手,看向天空。 两个女孩子拉着手仰望东南方向,眼睛里皆是繁华绚丽,心里的阴霾被暂时驱散。 苦痛,仇恨,忧愁,思念,种种情绪被压下,只享受这一刻的美好。 不知什么时候院子里来了很多人,都站在他们身后看着漫天的烟火,不时发出惊呼声和赞叹声。 叶致真吟诵:“天花无数月中开,五彩祥云绕绛台。” 松月拉着松怡的手,叽叽喳喳地指着:“快看快看,好漂亮啊!” 松怡心中无限感恩,有朝一日她也能亲历京城的繁华,看见如此惊心动魄的烟火,交了松月这个朋友。 还有赵友,此时此刻不知道他在庄子里干什么…… 二房和三房的院子里也站了很多人,大家都在看这场美丽的烟火,就连叶思嘉也被这场烟花迷住了,竹心刚帮叶寒洗完脚,端着一盆水,站在主屋门口,只叹息流泪…… 一样的烟花,看烟花的人却是各有各的情绪。 直到两刻钟之后,天空才恢复了原来的宁静。 群星闪烁,似乎刚才的烟火从未出现。 众人散去,叶成拉着谢氏回屋,说道:“奇怪啊!这烟火好像是专门为我们靖宁侯府放的。” 谢氏嗔他:“谁闲得发慌专门给我们放烟火?咱们又不是买不起烟火!若不是公爹和婆母不喜欢铺张,我都想从三十放到十五……” 叶成笑她:“知道我的文茵财大气粗,哈哈哈哈,我们明日派人去买一些小的,让孩子们自己放着玩玩,过过瘾就行了。” “不过这是哪家,真是舍得花银子!”谢氏问叶成。 “管它哪家,京城里高门大户,富户巨贾多得是,我们已经过了眼瘾,还没花一份银子,就不要细究了!”叶成牵着谢氏的手进了卧房。 院子里依然还剩两个女孩子,她们并肩站着,一步未动。 “东南方向!”叶柔嘉开口。 “对对对!那封信!是谁?”叶和嘉转脸看向叶柔嘉。 叶柔嘉脑中浮现出那张少年的脸,从第一见到他,到离开庄子的路上,他那双比烟花还要绚烂的眸子,俊美无双的脸见到她时,总是笑得如春日暖阳。 “也许是白会会……”叶柔嘉轻声说。 “啊?会会姐姐啊,有可能。” 叶柔嘉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女孩子撒了谎,她内心深处想把那个少年藏在无人知道的角落。 她背负太多,不想让自己身上的黑暗与算计,让那个纯净明朗的少年沾染一分一毫。她的灵魂还带着血腥气,十几年的钻营与算计,全是令人作呕的腥臭与不堪。 入睡前,叶和嘉抱着叶柔嘉的胳膊,说道:“长姐,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太深沉,太稳重。” “不管什么事,都无法让你真正的开心,从未见过你开怀大笑,你似乎是一个历尽艰辛的老人,沧桑又看尽世事……”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错觉,还是这个世间的女孩子都早熟。”叶和嘉轻声说着。 叶柔嘉的泪水就像开了阀门,她忍不住啜泣…… 叶和嘉连忙询问女孩子怎么了。 那么多委屈怎么说?如何说?没办法说,她自己都没办法解释自己神奇的经历。 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忽然痛了起来,蔓延到五脏六腑,让她呼吸困难,她猛地坐起身子,下身就像有只石磨在碾压,那种感觉很像她前世将死之时…… 松月和松雪连忙进来点上灯。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松月着急问道。 松怡也跑了进来,微微喘着气。 叶和嘉将被子掀开,只见叶柔嘉的身下一小滩红色的血迹。 众人也都围过来。 远山轩的主屋内,听到动静又看原来熄了灯的西厢房,又重新点上了灯。 叶成和谢氏连忙披上衣服赶了过来。 “阿柔!阿柔怎么了?”叶成进来一脸紧张地问。 松月跑到谢氏身边耳语,谢氏露出微笑,拉着不明所以的叶成回了主屋。 “你拉我干什么?到底是怎么了?”叶成看着笑眯眯的谢氏。 “阿柔长大了,她初潮来了。”谢氏解释。 叶成了然,对谢氏说:“幸亏你拉我出来,女孩子都是很害羞的,我还记得你第一回的时候,我被你吓得不轻,到处找喊人找大夫,搞得大家鸡飞狗跳……” 谢氏也被叶成说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不是你,让我出了大丑!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来了月事……” 夫妻两个回忆起当时的场面,又聊了一会往事,就睡下了。 松月等人帮叶柔嘉换衣服床铺,又忙活了一会,两个女孩子才再次躺下来。 叶和嘉将汤婆子放在叶柔嘉的小腹,说道:“明天开始又是新的一天,充满希望,吃好喝好,快快乐乐地过好每一天,才不枉在这人间到此一游。” 叶柔嘉嘴角微弯,叶和嘉就像一个温暖的小太阳,用身上带着的温暖和善意,吸引着她不自觉靠近,烘着她的心…… 第52章 心愿 “二公子,你选的地方是最好的,靖宁侯府是最佳的观赏地点。” 阿劲和坐在床上准备歇息的少年说着。 “你确定她看到了?会不会早早睡了,没听到声响?”少年有些着急,追问道。 阿劲十分肯定地说:“肯定看到了,我买了十辆板车的烟火,足足放了两刻钟!那声音全京城的人都能听见,除非是睡觉特别死的,雷打不动的,那我实在没办法。” “我也不能跑去姑娘的闺房把她摇醒,叫她起来看烟火……”说到最后阿劲也有些担心。 万一叶柔嘉睡熟了,那他忙活这么久,岂不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吗?少年起身在床前走来走去:“怎么办?过几日再放?那你还要去送一趟信。” 阿劲一听这话为难极了,说道:“二少爷,靖宁侯府又不是没有家仆,而且靖宁侯也不是傻子!万一被人逮到,我怎么说?难不成说我是去修墙头的,人家能信吗?” “那也只能这么办了,你别把我招出来就行!”少年面色凝重。 阿劲嘴里嘀咕:“这是弃车保帅啊?我就这么被舍弃了啊!”说完装作擦泪的样子。 少年锤了他肩膀:“别装了!你唱戏呢?算了,暂时就这样,等我找机会问问她。” 阿劲立马换了一张笑脸,叫人来服侍他睡觉。 白府 白会会也看了一场美丽的烟火,她手里捏着一封师父的来信,自言自语说道:“师父说择日要将宝剑授予我,还叫我对着烟火,许个新年愿望,来年他帮我实现,师父也太好了?” 白会会坐在床上托腮想着:“什么愿望?许什么愿望呢?” 一旁的丫鬟安安听到了,说道:“姑娘您以前不是许过愿望,说要占个山头,当匪首吗?然后劫富济贫,行侠仗义……” 白会会一拍大腿,对呀!她怎么给忘了? 十岁的时候,她日日夜夜都在想自己怎么能当上匪首。 可惜被阿爹和阿娘劝说过无数次,呵斥她是坟头上拉二胡,鬼扯! 阿爹更是威胁她,她要是真去做匪首,那他将会是京城最大的笑话,圣上也会将他罢免,全家日日团聚吃牢饭…… 白会会掀开被子,快速下了床,找来纸笔写下:占山头,当匪首。六个大字,然后又捏着毛笔,想了想又添上几个字:不连累家人。 她将信吹干,折好了塞进了一个新的信封,这个颇为棘手的愿望就抛给师父,自己可是诚心诚意许的愿。 白会会交代安安把信放在院子里那处老鼠洞里,躺在床上想着自己拿着剑,英气十足地对那些为富不仁的过路商贾大喊: 人可过,财留下!刀口上舔血,管杀不管埋! 白会会笑着睡着了。 傅润章看到信时,将头凑近了,又将信仔细读了好几遍,这……着实为难他了,倒也不算太难办,不过要多花费些心思…… 傅润章笑了起来,他的会会还真是与众不同,自己的眼光真是好! 皇宫中的夜宴也结束了,代王杨弘禀退了宫女太监,拉着长平说道:“你莫要对傅润章念念不忘了,二哥给你找更好的男子,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傅润章一个出色的男子!” “可是傅润章只有一个……”长平低头喃喃,说完又抬头看向远处,“罢了,强求得来也是没趣!” 杨弘看她似乎释怀,也没再劝,转了话头说道:“长平,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轻易就把你二哥卖了?你二哥的身子就这么不值钱?” 长平看向他,一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那个蔡卿妍,腰粗如桶,鼻子如蒜,人家女子宽衣是轻解罗裳,她活脱脱是给猪松绑,就这样还给我做侧妃?你是不是觉得二哥饥不择食啊?”杨弘刮着长平小巧的鼻头。 长平“噗”一声笑出来,连忙用帕子掩住了嘴。 “二哥,以后不会了,这次是我太心急了,才让她帮忙。”长平笑着看着也微笑的二哥。 兄妹二人又说了一会话,就回了自己的住处。 皇帝去了顺贵妃的寝宫,顺贵妃服侍皇帝宽衣,皇帝说道:“这些事让宫人做就行了,你也忙了一天了。” 顺贵妃笑着将皇帝的衣服交给一旁的宫女,说道:“臣妾服侍您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她瞧着皇帝虽饮了一些酒,眼神却依旧清明,斟酌着说道:“老四和长平都到了适婚的年纪,我日日忧心,不知道怎么办?” “长平和傅润章不合适。”皇帝开口。 顺贵妃心突得漏跳了一拍,低头应着。 “老四不也是没找到两情相悦的女子,才耽搁至今吗?你莫要闲操心,这姻缘就是天定的。”皇帝语气平淡,听不出起伏。 顺贵妃依旧应着,露出笑容服侍皇帝漱口。 “老二成婚已有五年了?”皇帝突然发问,顺贵妃立马明白皇帝的意思,回到:“程院使给她调理了两年不见起色,现在一直吃着黄院判开的药,已有三年了,两个孩子也着急。” “孩子这个事情不是能强求的,得空劝劝你侄女,不要心急。”皇帝拉着顺贵妃的手,继续说道,“你诞下了老二,老四,还有长平,你们李氏女子应该是好生养的。” 顺贵妃叹气:“前两年李氏也怀了一个,不到两个月的时候没保住,老二和她都难过了许久。” 说完顺贵妃又收敛面上的哀伤,说道:“在过半个时辰就是新年了,不说这些陈年旧事了。明日大年初一,您还有大朝会。” “嗯,明日看看老二推荐的这个光禄寺卿温疏,是不是有真本事。”皇帝挑眉。 顺贵妃想到当初,杨弘想方设法筹谋,撤掉了原来的光禄寺卿卢江,推荐这个温疏,那时她心里也没有底,暗自责怪杨弘太心急。 这点小心思皇帝能看不出来?不过好在皇帝并没有过分在意,他们母子也是圣宠不衰,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顺贵妃李氏这些年位同副后,一直掌管后宫,皇帝早早将她的儿子杨弘封了王。 即使后来皇后徐氏又诞下三皇子杨昭,五皇子杨叡,也没有越过她的杨弘。 她多次劝诫杨弘,不要心急,他的荣宠在皇帝那里可是独一份的,三皇子沉默寡言,籍籍无名,也不见皇帝对他如何关切,娶的还是太医院程院使的女儿程瑜。 五皇子病体孱弱,他五岁那年的宫宴,皇后和他一起中毒,皇后薨逝,五皇子因为食用的有毒之物较少,捡回了一条命,就常年养在太后的寿康宫里,除了皇帝以外,见不得外人。 他们母子只要不犯下大错,杨弘坐上那个宝座,也是有六七成机会…… 第53章 有孕 初一的大朝会,皇帝在百官面前赞了新上任的光禄寺卿温疏,这也是对代王杨弘的褒奖。 家里只剩下叶寒和一群孩子,靖宁侯和叶成、叶平都带着家眷参加大朝会去了。 命妇们要穿上诰命服拜见太后和妃嫔。 太夫人和一些同品级的侯夫人站在一起。 蔡理的夫人万氏和五品命妇站在一起,她白了一眼鹤立鸡群的谢氏和沈氏,她的陪嫁荷香斋到底没撑到腊月,关张大吉了。 女儿蔡卿妍和蔡卿婷,还在代王妃的花会上,和叶家的姑娘闹得很不愉快。这个谢氏,仗着有钱纵容女儿为所欲为,欺负她家孩子。 还有她的儿子蔡嵇,把家门口路过的一个小丫头拉进家里,抬了姨娘,她看到那个贱婢就想上去扇大嘴巴子。 蔡嵇还处处维护,宠妾灭妻,儿子的后院天天鸡飞狗跳,简直是要把她给气得一佛升天,整个腊月都过得不顺心。 谢氏才不在意那个不善的目光,笑着和熟悉的夫人打招呼,沈氏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 五品命妇行完礼退下去,人群中的万氏扭着身子,慢慢靠近谢氏,谢氏正在与另一位礼部郎中的夫人说话,靠着廊柱后面还有几个低着头的宫女。 此刻正是好时机,就在她就要推向谢氏的时候,有个端着茶盘的宫女从旁边冒出来,向她的侧身了过来。 茶盘上的茶翻了,滚烫的茶水连带着茶叶全部泼在万氏的身上。 万氏惊呼一声,在场的命妇们纷纷朝她看去,大家都让出了一个圈,她一个人呆愣地站在那里,感受到大家各种情绪的目光,万氏脸色通红。 太后和顺贵妃也看过来,万氏刚要解释,就听到顺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开口: “万氏失仪,带出去!” 万氏惊恐万分,却不敢出声,用帕子死死捂着嘴巴,被两个宫女拉了出去。 那个撞她的宫女早就不见了踪影。 太后和顺贵妃快速地互看一眼,都以为是对方的人,并在心中猜测对方的用意。 这一场小小的风波很快就过去了,太后和颍国公夫人傅梅氏许久没见,两个人继续聊了起来,样子很是开怀。 代王妃和三皇子妃程氏规规矩矩坐在下首,悄声说着话。 突然代王妃拿帕子捂着嘴干呕起来,程氏一愣,在场的众位命妇也鸦雀无声,太后急忙询问:“李氏你这是怎么了?” 顺贵妃也追问:“是不是吃错了东西?” 代王妃李氏轻抚胸口,压下恶心,向太后和贵妃行了一礼说道:“回太后娘娘,孙媳是有了身孕,刚才实在没有控制住。” 太后和贵妃都露出笑容,太后说道:“正好程氏会些岐黄之术,让她给你搭搭脉,看看胎气是否稳固。” 代王妃笑着看了程氏一眼,说道:“哪里能麻烦妹妹,黄院判昨日来看过了,胎气稳固,太后娘娘和母妃莫要担心。” “你瞒得倒紧,怎么不提前告诉本宫?几个月了?”顺贵妃嗔道。 “已经满三个月了。”代王妃回答。 太后抚掌,众人纷纷恭贺。 谢氏和沈氏飞快对视一眼,这个代王妃真是颇有心计啊,这个时候向众人宣布她怀孕的消息,是要龙颜大悦,普天同庆的节奏啊! 果不其然,皇帝、太后赏赐了大量的金银、锦缎、补药,代王在众人的恭贺声中,笑得合不拢嘴。 朝会结束后,三皇子杨昭扶着程氏出了宫门,回到府邸。 程氏的小腹微凸,被厚厚的冬衣遮着,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杨昭轻轻握着她的手,笑着说道:“二哥和二嫂真是好打算。” 程氏摸着小腹说道:“我们不要管他们,这个孩子等到瞒不住了再跟太后和陛下说,别让他受了算计。” “阿瑜你放心,我会护你和孩子周全。”杨昭站起身子问道,“你从李氏的样子,可看出什么了吗?” “怀孕倒是真的,我看她在宫宴上食欲不振,说话时舌质淡,苔薄白,神疲肢倦,面色苍白,应是常有出血,是脾肾两虚之症。她说的胎像稳固,怕是假的。”程氏喝了一口茶说道。 杨昭两眼亮晶晶看着程氏,程氏笑了出来:“你这么看我作甚?看得我发毛!” “我的阿瑜真是太厉害了,简直就是扁鹊再世。”杨昭轻抚程氏秀丽的小脸,未施粉黛依然清丽动人。 程氏轻拍杨昭的手:“你从小就惯会灌我迷魂汤!哄我开心!” “我只哄你,我可从来没和别的女子,说过这么好听的话。”杨昭笑着说道。 杨昭和程氏情意绵绵,代王杨弘却在回府后,冲着代王妃李氏发了脾气。 “你为何要说胎像稳固?你说话之前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商量?”杨弘冲着李氏发问。 李氏泪盈于睫,说道:“当时我是突然发作,在场那么多人,我只能捡好听的话说,哪里敢扫太后和母妃的好兴致。” “黄院判怎么说?”杨弘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将脾气压了下去。 “他说拼尽他毕生的医术,也会努力保到七个月,然后催产。”李氏抹着泪,内心痛苦无比。 她先是让程院使调理了两年,程院使是三皇子妃的亲爹。虽然是太医院德高望重的一把手,但是她和杨弘都长了个心眼,方子都拿给别的大夫看过,开的药也是找人看了又看才敢用。 调了两年也没什么起色,正好有了正当的理由,这才换了黄院判。 想到自己两年前,刚刚得到怀孕的消息没有一个月,就小产了。那是她和杨弘的第一个孩子,黄院判只说是先天不足,好好调理还会有的。 杨弘看着李氏也有不忍,这是他们第二个孩子,他和李氏是表兄妹,自小感情就好,他的后院只纳了两个侍妾和一个自小服侍的通房。 为了不伤李氏的心,那三个女子也是常年服用避子汤药,没让庶子庶女冒出来,伤李氏和李家的脸面。 杨弘觉得烦闷,去了侍妾的屋子里。吩咐服侍的人,今晚不用给侍妾准备汤药了…… 李氏暗自垂泪,自从有孕,杨弘就一直宿在侍妾的屋里,避子汤药也不让她们喝了,这样下去迟早…… 第54章 营业 大年初二,六芳斋开了门,就迎来一大批客人。 赵旺在门前大喊:“走娘家大礼盒!走亲访友必备!” “种类齐全尽情挑选!物美价廉!疯狂让利!” 天蒙蒙亮就被赵友接到铺子里的松怡,在铺子里忙着装礼盒,钱芳儿和四婶也来帮忙。 “四婶您怎么也来了?明日作坊才开,您不在家多歇一天?”松怡笑着和钱四婶说。 “哎,我闲不住,在家呆得发慌!估摸着今天开张肯定很忙,就拉着芳儿过来帮忙!”钱四婶眼角的纹路都要飞起来了。 这样的东家哪里找,今天过年她和钱芳儿挺直了腰杆,亲戚朋友自从知道了她们在六芳斋做事,都对她们客客气气,有人还私下里拜托她们弄一些礼盒。 钱四婶和钱芳儿可不是拎不清的,推说六芳斋规矩严,要买只能去店里,她们这些讨生活的,可不敢作死,把这么好差事给丢了。 手里有了银子,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钱芳儿也看好了一处小院子,准备过了十五就搬过去,她的阿娘又给她相看了几个男子,有一个听说她在六芳斋做事,嫌她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就给回了。 还有两个男子倒是不介意,但是其中一个说若是成了婚,就不能再去做事,另一个男子家徒四壁,觉得钱芳儿补贴家用也挺好的。 钱芳儿一气之下,全给回了,她的阿娘急得直掉泪。 她一边装点心,一边想着这些烦心事,赵友的身影还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一会给松怡递杯茶,一会送个果子…… “赵掌柜,你家松怡正在忙着,别在这添乱!”钱四婶都看不过去了。 赵友挠挠头,他好几天没见到松怡了,自打今天早上看到她,心里就欢喜得不行。 钱芳儿看他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在松怡面前展示着他的殷勤,他自己也是一大堆事,还抽空过来献媚。 本来心里就有一堆烦心事,看到赵友只觉得更烦,真想拔光他的毛!想到这里,钱芳儿也噗嗤笑出了声。 钱四婶见侄女笑了,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松怡红着脸叫赵友别再盯着她,店里这么多事要做。赵友这才收敛了一些。 “赵友哥哥,好久不见!” 众人都看向娇滴滴声音的主人,一颦一笑都牵动人心。 “蔓蔓!”有人认了出来。 “这是不是花满楼的蔓蔓?”旁边一人问。 “想不到掌柜的居然和蔓蔓……”有个大婶意味深长地说。 赵友看到蔓蔓也是吓了一跳。 “蔓蔓,你怎么来了?”赵友挤出笑容。 蔓蔓袅袅婷婷地走进了铺子,男客人都看直了眼睛,一些大娘大婶则在小声唾弃。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你过得好不好?”蔓蔓毫不在意身后的各种各样的声音。 赵友尴尬到抠手指,强笑答道:“还好还好。” 钱四婶和钱芳儿面面相觑,早就知道赵掌柜之前老去花满楼,原来真的有个相好的,看这个蔓蔓妖娆动人,说话轻轻柔柔,一个眼神就让众人五迷三道。 钱四婶撇撇嘴,和钱芳儿一起看向松怡,都露出同情的神色。 松怡手下的活一刻未停,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叫来伙计把包装好的礼盒拿到前面去。 原来堆在赵旺面前,像小山似的礼盒已经被抢空,两个伙计又连忙补上。 路上有人看到有个貌美的女子进了六芳斋,都伸头进来看,六芳斋门口围的人越来越多,赵友连忙把蔓蔓请到后面松怡等人忙活的仓库。 赵旺见来的人越来越多,他更是卖力吆喝:“家人们,家人们!” “看看!看看!我们六芳斋推出新年礼盒,初二特惠!” “岳丈看了笑呵呵,岳母吃了直赞扬!” “都说女婿半个儿,买了六芳斋,女婿超过儿!” “限时福利!朋友们,听我的!买它!” “今年走亲访友必备!必备啊!朋友们!” 一个原来只是看热闹的过路人,提着大礼盒笑眯眯地走了一段路,摸着头想起,自己好像去要打瓶酱油的。 “蔓蔓,你来是什么事啊?”赵友问。 钱四婶和钱芳儿手里的活没停,但是都将耳朵竖了起来,连呼吸声都屏住了。 “我就是想……见见你……”蔓蔓红着脸低头,“我好不容易求妈妈放我出来半天,就是想跟你说两句话。” 赵友听了这话,如遭雷击,偷偷看了一眼不停忙活的松怡,见她没有生气,依旧在做事,他心里更是发慌。 “蔓蔓,我……要定亲了。”赵友觉得自己的嘴好像有些哆嗦,“你……我,我们不合适,而且我们是清白的。我去找你也是事出有因……” 蔓蔓哪里看不出赵友的慌张,要是在花满楼,她就算违心说出这样的话,那些男人也被哄得浑身都软了。 “你要定亲了?”蔓蔓睁大眼睛,泪光闪烁,“那你成亲以后能不能来花满楼找我,我保证不让你妻子知道。” 钱四婶和钱芳儿在心里默默呸了一声,再瞅瞅松怡,她依旧像是没听见的样子。 “啊?”赵友将头摇得飞快,“我不会去找你,我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阿爹阿娘也会打死我。” 蔓蔓拿着帕子拭泪:“赵友哥哥,你是个好人,我也知道我不可能成为你的妻子,我这样的人是配不上你的。” 赵友劝道:“蔓蔓,你心里清楚我对你是无意的,要不然也不会……” “我知道你点了我两次都没碰我,是因为有事在身,可是我还是忘不了你,罢了,来见你一面我也很欢喜了,我要回去了……”蔓蔓将自己的眼泪擦干,和赵友施了一礼,又和忙活的几人施了一礼,转身走了。 此时钱四婶和钱芳儿心中,就像炸了锅,什么?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居然…… 这个赵友……是不是…… 钱四婶和钱芳儿看向赵友,又看向松怡,然后又面面相觑,眼神里有惊讶,有同情,有感慨…… “我……”赵友想要和松怡解释,松怡笑着向他挥挥手,让他去忙。 钱四婶见赵友走了,欲言又止。 钱芳儿干脆开口:“和赵掌柜定亲的事,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钱四婶也点头,也在等松怡的态度。 松怡知道这两个人是好意,笑了笑说道:“你们别乱想,阿友哥是正常的男子。” “啊?你怎么知道?”钱四婶惊呼出声,却又很快意识到自己有些大惊小怪,“难道你们已经……” 钱芳儿也长大了嘴巴,胡思乱想起来。 松怡看两个人的样子就知道她们想歪了,小声说道:“都在一个庄子上长大的,我看见过他在河里洗澡……” 这话让钱四婶和钱芳儿松了一口气,随后钱芳儿反应过来:“你!你偷看人家洗澡!” 松怡红着脸,捏着钱芳儿的脸说道:“你个坏妮子,你当我乐意看啊!我这不是运气不好,撞上了嘛!” 钱芳儿笑着逗她:“哈哈!不要不承认,你就是偷看!” 两个女孩子嘻嘻哈哈打闹着,钱四婶也跟着笑,仓库里传来女孩子欢快的笑声。 赵友远远地听到,松了一口气,还好松怡没有生气,她应该知道自己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小伙子? 第55章 表弟 paoshuba.com 叶柔嘉本来今天想要去六芳斋看看,但是松月告诉她,叶箐带着俞天麟一大早就来了靖宁侯府。 用完早饭,叶和嘉就来找她,两个女孩子一起去了明德堂。 谢氏和沈氏也早早就到了,姑母叶箐看起来很精神,看着叶柔嘉的时候,没有之前的热切,反而有些愧疚。 俞天麟和叶致真坐在一旁说着话,俞天麟不时向叶柔嘉这边看过来。 叶箐笑着和谢氏、沈氏寒暄,然后给孩子们发了红包,太夫人就让孩子们出去玩,叶柔嘉猜到她们要说华氏的事情,暗娼什么的不适合孩子听了。 叶思嘉揣好红包,拉着叶致书回了揽月阁。 旁边的小花厅里,叶和嘉和软萌的叶文嘉在玩翻花绳,叶致真坐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想要帮还不怎么熟练的叶文嘉。 “表姐,我家这段时间出了不少事,我阿娘打消了结亲的想法。”俞天麟轻声跟叶柔嘉说。 “是你劝的?”叶柔嘉问。 俞天麟摇摇头说:“是我病了,养了小半年。” 叶柔嘉追问怎么回事。 原来那次叶箐带着俞天麟回去之后,他也劝过母亲,并且立誓一定会刻苦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出人头地。 叶箐哪里肯听,结亲这样的事最简单快速,可以少走很多弯路。谁知道不久后就听说了叶晟辞去官职的消息。 接着又空降了温疏,当上新的光禄寺卿,俞承东没有再进一步,她之前在太夫人和谢氏面前说的大话,就如泡沫般破灭了。 叶箐被婆母挤兑,祸不单行,一次叶箐被婆母拉去立规矩,一个妾室偷偷给俞天麟的茶水里下了生草乌。 俞天麟虽说没有危及生命,但是前前后后也调养了小半年,叶箐发了狠心,将中馈全权丢了出去,专心照顾儿子身体。 这下她的婆母慌了神,才知道府中开销多大,自己媳妇这些年贴补了多少银子进去,又将那个下毒的妾室打得半死,卖给了花街柳巷。 这场风波,让俞家着实慌了手脚,俞承东也知道自己的后宅乌烟瘴气,将几个不安分的妾室全都发卖了。 进了腊月,俞天麟的身体才痊愈,叶箐经过这一场也是彻底想明白了,在这期间谢氏也是托人送去了银钱和补品,沈氏也写信安慰,并且让谢氏一起将自己的心意带给了叶箐。 后来六芳斋的名气越来越大,她一打听才得知,六芳斋也是谢氏的产业。上次回娘家,所有人都没有戳破,更没有给她难堪。 叶箐这才知道娘家人的好,日日想着挖娘家的墙角,是多么的狼心狗肺。她受了谢氏不少好处,竟还想着算计人家的掌上明珠,每每想起都让她无地自容,而且也让儿子在表亲面前抬不起头。 “表姐,我阿娘悔不当初,请你原谅她。”俞天麟低下头给叶柔嘉行礼。 叶和嘉和叶致真都看向这边。 “你身体可痊愈了?”叶柔嘉问。 俞天麟抬头说道:“大体上是好了,就是吹着冷风就会咳嗽,体质比之前是差了一些。” 叶柔嘉想了想说:“你去请祖母给你找个武师,教你一些的功夫,日日锻炼,强身健体还是有必要的。” 俞天麟笑着道谢。 叶致真跑过来,问道:“阿姐,我可以学吗?我也想学。” 叶柔嘉和叶和嘉都笑了起来,叶文嘉见两个姐姐都在笑,她也咯咯笑了起来。 “松雅和松语,你想跟着谁学?”叶柔嘉问。 叶致真摇摇头说:“我想跟男子学,跟着女孩子学,会女里女气的。” 叶致真比划个兰花指,学做女孩子娇羞的样子。 几个人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俞天麟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拍着他的头说:“那你一会,和我一起去求外祖母。” 叶致真又娇羞地点点头,叶柔嘉轻轻拧了一下他的耳朵,说道:“别让我把早饭吐你身上!” 叶和嘉立马装作要吐的样子,喊道:“呕!我年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哈哈哈哈……几个人又笑作一团,叶文嘉学着叶致真的样子,也举着兰花指,更是让人笑得直不起腰。 “看看,你把小阿文都带歪了!调皮鬼!”叶柔嘉笑得都要岔气了,教训叶致真。 明德堂的大厅内 “阿娘,我这回知道自己错了,那些日子我是被猪油蒙了心,就想着怎么样才能有大笔银子的进项,贴补夫家。” 叶箐对太夫人边说边拿着帕子抹泪,又走到谢氏和沈氏身边行礼,“大嫂,三弟妹,这小半年你们对我毫无芥蒂,还雪中送炭,实在是让我无地自容,我真心实意地给你们行一礼。” 谢氏开口说:“小姑你别这么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牙齿和舌头还会打架呢。虽然你做的事确实让人来气,但是看到你真心悔改的份上,我就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原谅你了!” 沈氏被谢氏的装模作样给逗笑了,嗔怪地拍了一下谢氏。 叶箐也笑了出来,拿帕子拭去眼泪,说道:“是,大嫂大人大量,我再也不敢了。” 一直没有出声的太夫人看到姑嫂三人冰释前嫌,也非常开怀。 叶箐被谢氏拉着坐下来,沈氏问:“我看你面色不错,后院是不是省了不少心?那些狐媚有没有再作妖?” 叶箐苦笑:“这次承东也发了狠,将不安分的都发卖了,只留了两个老实的,庶子庶女都由她俩看着,我是省了不少心。只苦了我的天麟……” 太夫人也叹气,外孙这回是受了无妄之灾,自己送过去那么多补药,隔几日就过去看看,俞家的太夫人也是轻易不敢露面,总是躲着她。 “后院是非多,就是乱家的祸根,你看咱们侯府,老大和老三都守着发妻好好过日子,从来没有那些花花肠子。”太夫人说道。 “是啊,看看大嫂和三弟妹,夫君疼爱,儿女乖巧,都养得面色红润,看起来比我年轻多了。只是华氏,哎,二哥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叶箐对二房的事也清楚,太夫人也跟她提过一些。 “这些年是委屈了华氏,大过年的不提也罢,不说老二这个不省心的。”太夫人断了这个话头,不想再次提起叶寒。 谢氏和沈氏想起那日,叶寒质问为什么叶晟,不为他求娶她们的样子,到现在都觉得膈应。 小花厅里,叶致真要和俞天麟去自己的书房,沈氏身边的人也过来叫叶文嘉。 叶文嘉赖在叶和嘉身上不肯走,叶和嘉只好抱着她,亲自去把她交到沈氏身边。 小女孩摸着叶和嘉的脸,笑嘻嘻地将她的脸揉来揉去,揉过了又啪嗒亲了一口,把叶和嘉的脸上糊满了口水。 叶和嘉也不嫌弃,反击似的也亲了亲小女孩肉嘟嘟、白嫩嫩的小脸,香香软软,像果冻似的。 痒痒的触感把小女孩弄得,缩着脖子笑,叶和嘉和她边笑边进了大厅。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可爱的样子,让大厅里的人都露出笑容。 叶箐说道:“这个阿和,真是越来越讨喜了,以前总是低着头闷不做声。” “她呀,天天跟我家阿柔腻在一起,两个人天天在一起嘀嘀咕咕,说说笑笑,姐妹俩感情越来越好,慢慢就开朗了。”谢氏笑眯眯地看着叶和嘉小心地将叶文嘉放在沈氏面前。 “三姐姐,三姐姐!阿文好喜欢你,你过会再来和我玩。”叶文嘉稚嫩的声音让叶和嘉心都软了。 “三姐姐也喜欢阿文,等吃过午饭我再来找你玩,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叶和嘉温声哄着。 叶文嘉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叶和嘉点头。 第56章 心意 俞天麟走出小花厅之前,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叶柔嘉,女孩子的侧脸精致美好,在叶柔嘉回看他的时候,他又慌忙地转过了头。 他和叶柔嘉,这辈子再也没有除了表姐弟以外的交集了,他庆幸又惋惜。 庆幸的是自己家那个样子,只会拖累这个女孩子,惋惜自己初初萌动的喜欢,已经被早早扼杀…… 他卧病的时候,脑子里总是会想起那日女孩子认真地对他说:不要为了名利不择手段,永远保持着初衷和善良。 相信上天,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如果他这次侥幸活下来,他就在她面前表明心迹…… 今日见到了她,他又将心里的话咽下去了。 说了又能怎样?徒增烦恼,日后如何相见?只会尴尬。 叶和嘉和俞天麟擦身而过,她坐在叶柔嘉旁边,拿起一杯茶喝了起来。“长姐,俞天麟是不是喜欢你?我总觉得这个小男孩太早熟了。” “他从小在那种环境长大,怎么可能还是小孩子心性,如今又经历大病初愈,肯定是会快速成长的。”叶柔嘉想了想说,“就像叶思嘉,华氏归家,她觉得自己被生母抛弃,最近一段时间也性情大变。” “对对对,她最近都呆在屋子里,也不找我麻烦了。真像是换了一个人。”叶和嘉说道这个,立马倒抽一口气,“她不会像我这样,换了一个灵魂?” 叶柔嘉翻了个白眼:“你当谁都能随随便便换个芯子呢?” 叶和嘉也觉得自己是在胡思乱想,原来的叶和嘉病死了,才有她的出现,叶思嘉无病无灾的怎么会像她一样。 想起俞天麟跟她说中毒的事,她发现俞天麟聪明又通透,一个猜想在叶柔嘉的脑子里冒出来。 “你说这件中毒事件,会不会是俞天麟故意促成的?”叶柔嘉问道。叶和嘉经这一提醒,也觉得很有可能,俞天麟怎么会随随便便,喝父亲妾室送过来的茶? 如果真如她们猜想的那样,俞天麟就是自己跳进这个局。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真是一个十分惊险的局,差点搭上自己的小命。 “这个俞天麟是个狠人!对自己这么狠,以后肯定是个人物!”叶和嘉只觉得无比佩服。 叶柔嘉点头表示赞同。 俞天麟这种狠是对那些心术不正的人,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是值得让人钦佩的。 “他才九岁,只是有懵懂的好感,而且我和他也只能是表姐弟的关心,等他长大了一些,也会遇到真正喜欢的女孩子。”叶柔嘉说道。 叶和嘉看着叶柔嘉:“长姐,你也才十二岁,怎么像是把世事都看透的样子?” 叶柔嘉不知怎么回答,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这个聪明的女孩子总是有意无意地追问她。 叶和嘉见她沉默了,也没再问。 叶箐这时候走了进来,看到两个女孩子,笑着坐了下来:“阿和,我和你长姐说会话。” 见叶和嘉走出了小花厅,叶箐拉着叶柔嘉的手说:“阿柔,姑母对不起你。” “姑母你别这么说,我相信你经过表弟中毒这件事,也看透了很多事情,你和表弟以后的处境,不会再像以前那么艰难了。”叶柔嘉看着叶箐,毕竟是自己的亲姑母,除了宽慰还能如何呢? “我……我也是身不由己,阿柔你知道我是没有坏心的,是我鬼迷心窍,从前你祖父祖母劝我,我都没有听进去。” 叶箐落泪,叹了一口气,“人啊!只有真正摔疼了,才知道自己走错了路。那天我看到天麟口吐黑血,真的是吓得不能喘气了,到现在我不敢回忆那个情景。” “我十月怀胎的儿子,像闺女一样和我贴心,在我难过的时候时常宽慰我,受了委屈他替我与人争辩,我拼尽全力护着他,何尝不是他拼尽全力护着我?” “他真正开心的时候很少,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也不像别的孩子一样爱玩爱吃,就一心一意读书。唯有提到你,他的眼睛里才有光亮和欢喜……” 叶箐擦擦眼泪,继续说:“我算计你,是我不对,可是我也是看到天麟真的是喜欢阿柔你的,我不敢说我没有觊觎你的陪嫁,你阿娘的富贵,没有人不会眼红。” “这一次我真的是知道自己错了,俞承东一心想往上爬,我作为妻子应该规劝他走正途,婆母不慈,我也不应该逆来顺受,最终害了我儿,害了自己。” 叶柔嘉看着叶箐眼泪扑簌簌地流,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血脉亲缘,她何尝不替姑母难过? “阿柔,姑母不是跟你诉苦,也不是求你原谅,只是想用自己真实的遭遇告诉你,千万别在婚姻中迷失了自己,丢掉脸面,失去自尊。一个人都不好好爱自己,为自己打算,谁又来疼你,怜惜你呢?” “姑母看着你长大的,你十二岁了,再过几年也要嫁人生子了。我亲手将天麟的一点光亮掐灭了,也是你们命中无缘,姑母真心地祝愿你能觅得一心人,平安喜乐地过日子。” 叶柔嘉被叶箐打开了前世的回忆,她忍不住环住了叶箐,姑侄俩个抱头痛哭了约有一刻钟的时间。 叶箐替叶柔嘉擦擦眼泪,嗔怪她:“你这孩子,怎么也哭得那样厉害?招我又流了那么多眼泪。这下好了,咱们俩四只眼睛就像四个烂桃子,出去肯定被人家笑话!” 破涕而笑的叶柔嘉说道:“我就说姑母把我揍哭了!” 本来就是啊,叶箐的话句句捶打着她的内心,她前世不就是丢失了自己吗?锁在后宅就像只老鼠,最后也像老鼠一样死去…… “姑母,日子只会越来越好,那些不愉快都成了过往,总有一天伤口会结痂,会长出新的皮肉。” 傍晚,叶箐带着俞天麟离开了叶府,正好赵友送松怡回来,还带回来两个六芳斋的礼盒,叶柔嘉让松怡放在叶箐的马车上,俞天麟隔着帘子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叶柔嘉,然后向太夫人和谢氏等人告别。 “天麟,你表姐沉稳冷静远超同龄女孩子,她会有大造化的,是阿娘对不起你,你还小,以后还会遇到许多人,许多事,路还很长,你向前看!”叶箐看着垂目的儿子,母子连心,她哪里不知道他在难过。 俞天麟低头未语。 叶箐只好转移话题:“你怎么突然想到,向你外祖母要一位武师?” “我身子太弱了,表……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得练武强身健体。”俞天麟把表姐两个字压了下去。 “嗯,这法子不错!”叶箐微笑点头。 第57章 商谈 这天,叶柔嘉和叶和嘉快要到正午的时候回到了家,叶和嘉坐下来连忙倒了杯茶给叶柔嘉,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咕嘟咕嘟”一杯茶下肚,叶和嘉小声说:“长姐,怎么办?” 叶柔嘉也紧锁着眉头。 赵友说,年前要和六芳斋商谈的四个江南富商,来信说初十就要到京城了。 他们在信里说一定要见见背后的东家,这样才能放心合作。 叶柔嘉和叶和嘉如果穿着男装出面,一个十二岁,另一个十岁,谁都会觉得这是小孩子过家家,耍他们玩儿呢! “大伯娘能去和他们谈吗?”叶和嘉问完就觉得不可能,谢氏可不会因为这点银子抛头露面,叶成也不会因为这事告假。 “看来只能去求祖父了!”叶柔嘉思考再三,说道。 叶和嘉印象中的叶晟就是威严的当家人,她在心里嘀咕,不会被叶晟骂个狗血淋头?再来个家法伺候? 为了银子,试试! 午饭之后,叶晟在书房里看书,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进来!”叶晟躺在一张榻上,眼睛没有离开手里的书,说道。 两个女孩子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前面的叶柔嘉身姿挺拔,后面的叶和嘉低着头。 叶晟将书移开:“你们俩来我书房,有什么事吗?” “祖父知道,六芳斋实际的东家是我和三妹妹?”叶柔嘉开口问。叶晟看着书点点头。 “您也知道我们经常跑去六芳斋?”叶柔嘉继续问。 叶晟放下了书,坐直了身子,说道:“你祖母都跟我说了,如果没有我的默许,你们以为可以出得了二门?” 叶柔嘉笑着说:“早就知道是祖父宽和,没有和我们计较。” 一直低头的叶和嘉惊讶,原来叶晟一直都知道啊! “你们就是为了这事,专程来感谢我的?”叶晟挑眉。 叶柔嘉拉着身后的叶和嘉坐在凳子上,笑着对叶晟说:“阿柔和三妹妹在心里十分感谢您,我们现在来打搅您,是求你帮忙的!” 叶晟说道:“哦?帮忙可以,但是有什么好处?” 叶和嘉抬头惊讶地看着叶晟,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些突兀,又赶紧低下头装鹌鹑。 这点小动作哪里能逃过叶晟的眼睛,他心里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送您六芳斋的贵宾定制大礼盒!”叶柔嘉说。 “贵宾定制?”叶晟顺着自己的胡须,这个听起来不错,随机又问,“就一盒?” 叶和嘉连忙开口:“您想要多少有多少!” “哈哈哈哈……”叶晟大笑起来。突如其来的笑声让两个女孩子懵住了,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向好不容易才停止微笑的叶晟。 “这样,每隔半个月给您送一盒,里面装的都是最新的品种。您年纪在这摆着,吃多了甜食对身体也不好。”叶柔嘉说道。 两个女孩子期盼地看着叶晟,叶和嘉在心里说,平时她们也没少送,不过那时候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所以送给二老的大多数都是招牌的点心,很少有最新的品种。 “好!新品好!”叶晟说完,又小声说道,“我要拿到那个老家伙面前好好炫耀,这可是他排断了腿也买不到的!” “遗憾的是,我还不能跟他炫耀是我孙女开的店,老家伙最爱占我便宜!”叶晟又自顾笑了起来,老怀甚慰的样子,“行了,你们回去!都是好孩子,孝顺孩子!” 叶和嘉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将目光看向叶柔嘉。 “可是……”叶柔嘉和叶和嘉就要被叶晟推出了书房的门。 “我们还没说,找您是什么事呢!”叶柔嘉急忙说道。 叶晟拍拍头:“哎呀,老了老了,记性不好给忘了。”说着又把两个女孩子拉了进来。 叶柔嘉将事情说明,叶晟大手一挥:“这有何难?想当初两军对垒,我可是打头阵去和敌军谈判的。” “祖父您现在依旧气势非凡,不减当年!”叶柔嘉顺杆恭维。 “对对对!”叶和嘉狗腿附和。 “你们俩拍马屁倒是溜!放心,你们祖父肯定会震得那些商户丢盔弃甲,屁滚尿流!”叶晟双手插腰,中气十足。 叶和嘉看叶晟这架势,那些人怕是会把口袋里的银子全掏出来,大叫好汉饶命!然后跪地求饶…… 叶柔嘉和她想到了一起去了,有些尴尬地开口:“祖父……您大可不必这样吓唬他们……” 女孩子将合作的条件一一告知,尤其是食材和用料上的采购和把控,必须严之又严。叶晟点头赞同,最后表示自己记下了。 两个女孩子临走时,依然惴惴不安,生怕叶晟掌握不好,京城的六芳斋传到江南,会说六芳斋不是点心铺子,而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土匪老巢。 人定时分,叶晟将下午的事说给太夫人听。 太夫人笑呵呵地说:“你啊,闲着也是闲着,帮阿柔她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也好。” “我总觉得阿和与之前不一样了,今日的她虽然还是拘谨的样子,却敢抬头看我,还和我说了几句话。”叶晟抚着胡须说。 “这段时间有阿柔带着,她也长进了许多,或许是我们从前对她关心太少,阿和这孩子也是可怜。”太夫人叹气。 叶晟拍拍太夫人的肩头,说道:“她改变一下也挺好,女孩子还是活泼一些又灵气,就像你年轻时候那样,骑马射猎,英姿飒爽,比整天守在家里的闺秀强多了!” “哈哈哈……都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你还提那些陈年旧事来恭维我?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把孙女的事办砸了,我把你的胡子全部拔下来!”太夫人威胁。 “好好好!”叶晟握住胡子连声应着。 “哎……若不是你那次为了救我伤了身子,也不会将多年的功夫丢了,说不定你现在都能将我打败!我能活到现在,首先得感谢你,其次就是她……”叶晟的话也让太夫人回忆起故人。 “她的性子,在后宅只会折断她的翅膀……”太夫人没有丝毫醋意,继续说道,“也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这么多年杳无音信。” “不提也罢,终究是我对不起她!”叶晟有些伤感。 明德堂的正房安静了下来,太夫人熄了灯。 第58章 悲喜 代王府正院 代王妃穿着中衣坐在床上,眉头微蹙。 一个婢女端来一碗漆黑的汤药,蹲下身说道:“王妃,该喝安胎药了。” 代王妃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浓烈的药味和苦味直冲口鼻。婢女递上一盘子蜜饯,她摇摇头,轻声说:“不吃了,我怕会影响药性。” 随后她又问:“王爷昨晚歇在谁的院子里?” 婢女轻声答:“昨夜是陈氏。” “哦?怎的换了陈氏?”代王妃问。 “听说是张氏这两日不舒服,陈氏月事来了半个月,身上才干净就服侍王爷了。”婢女答。 “你扶我到园子里转转,我睡了半日,头有些昏沉,小腹也有些痛。”代王妃掀开被子,婢女拿来衣服和大氅给她披上。 婢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劝道:“黄院判让你一定要卧床休息,不能挪动。” 代王妃摆摆手,说道:“我心里有数。” 婢女见她不听劝,也没有再坚持,服侍王妃穿好了厚厚的衣服,披上了貂皮大氅。 代王府原来是前朝一个最得宠的醇亲王府邸,小湖中间的那座太湖石,光从江南运过来就耗费了无数人力财力。 已是立春,园子里的冰雪还未消融,亭子假山上的积雪还很厚,几棵松树的树枝被大雪压弯,微风吹过,枝头的雪又纷纷落下。 一主一仆莲步轻移,来到了园子里,脚下的蜿蜒小路清扫得很是干燥,两个人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半空中。 “太冷清了!”代王妃突然开口。 婢女不明所以,不知怎么接话。 “这么大的园子,这么多假山,应该有成群的孩子,在这里嬉闹玩耍,堆几个奇形怪状的雪人,嘻嘻哈哈吵着笑着……”代王妃慢慢说着,摸着并不凸出的小腹,“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平安出生?” 婢女扶着她的胳膊,说道:“一定会的,您的小世子一定会平安降生。” “这还没成型,你怎的知道一定是世子?”王妃笑了笑,觉得自己昏沉的感觉似乎好了很多。 婢女还要再说话,代王妃只觉得身下有一股东西流了出来,心中一缩,抓住婢女的手,颤抖说道:“快……快扶我回去!叫人去请黄院判!” 两个人心中发慌,慢慢往正院走。 没走几步,婢女只觉得代王妃身子都压在她的身上,她一把没拉住,代王妃瘫软在地,从裤腿中流出的血,滴在地面上,大氅里面也粘上通红的血。 一旁侍立的仆人都跑过来,婢女大叫:“快去请黄院判!快去!” 两个仆人连忙小跑出去。 三个婆子和两个婢女将代王妃小心抬到主屋的床榻上,贴身服侍的婢女虽然眼中带泪,依然沉着冷静地吩咐,一人去请王爷过来,两个人给王妃换身干净的衣服,再让婆子去烧热水,煮棉布…… 一时间主屋内忙而不乱。 代王杨弘匆匆赶过来,随后又有两个穿着富贵的美貌的女子也站在外间。 杨弘闻到浓重的血腥味,眉头紧缩,上前握住代王妃李氏的手,轻声唤着:“阿柠。” 躺在床上的人眼睛紧闭,面色苍白,没有丝毫反应。杨弘看向一旁刚换下来,还没来得及拿走的衣服,知道事情不妙…… “阿柠,没事的!黄院判马上就到,一定会没事的。”杨弘心中剧痛,抓着李氏的手喃喃安慰,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 黄院判提着药箱匆匆进来,杨弘让开站在一旁。 室内无声,黄院判搭了好一会的脉,跪下来对杨弘说道:“微臣无能……” 婢女虽然已经猜到大概,但是依然怀着一丝希望,听到黄院判的话之后,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刚才王妃还跟她说肚子里的孩子,说王府里太冷清,没有一个孩子…… 杨弘重重跌坐在床上,目光涣散,他擦去流到脸颊的一滴泪,对黄院判说道:“有劳黄院判,您去开方子!” 黄院判起身,躬身告退,由仆人带下去开药。 外间的两个女子互相看了一眼,心里也知道王妃的孩子没保住。 婢女擦干眼泪,跪在杨弘面前说道:“王妃服用过安胎药之后,没有一刻钟就发作了,请王爷一定要查一查,是否有人动了手脚。” 杨弘看着躺在那面无人色的李氏,说道:“你去把药渣拿给黄院判看看。” 婢女刚要起身,杨弘又说:“王妃为什么倒在园子里?不是说只能卧床休息的吗?你护主不力,一会去领五个板子。” 婢女应声退下,经过两个貌美女子身边的时候,她攥紧了胸前的双手。 两个女子正是张氏和陈氏,两个人各有各的风情。张氏媚眼如丝,樱唇红润,身材窈窕。陈氏则是白皙胜雪,柔弱无骨。平日里杨弘也很是宠爱她们俩,但是王妃和他是自小的情意,又是表兄妹。 这个时候两个人谁也不敢上前安慰,只能远远地看着。 张氏睁大眼睛看着,说不出自己个是什么情绪,倒也没有幸灾乐祸,代王妃也不是恶毒的主母,素日里也不苛待。 陈氏想到自己身子弱,这个月身上淋漓不尽,月事不调,她也盼子心切,有些替代王妃难过,拿帕子轻轻拭泪。 主屋内诡异的安静,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板子打在身上的声音,沉闷的声音响了五次,可见行刑之人没敢手下留情。 王爷哪能不生气,眼见着嫡子化为乌有,这时候谁犯错都会成为撒气的由头。 黄院判将药开好,抓了药就亲自熬制,不到一个时辰,就有婢女将冒着热气的汤药端了上来。 另一个王妃身边的婢女将王妃扶起,杨弘将调羹中的药吹凉,放在李氏的唇边,药汁慢慢滴进嘴里。 一碗药下去了小半,李氏缓缓睁开了眼睛,看清了面前的人,又看到他手里的药碗,身下传来阵阵绞痛。 她内心悲怆,只觉得无一处不痛,浑身好像被锤打,所有这一切都在告诉她:她的孩子没了,她第二个孩子又没了…… 是她非要走走,是她非要下床,是她无用,害了她的骨肉…… 李氏握紧拳头,狠狠锤向自己不争气的小腹!可是她此时哪有力气,高高抬起,落到小腹的手绵软无力。 杨弘见她如此难过自责,内心也不好受,抓住她的手,在她耳边安慰:“阿柠,阿柠,不是你的错,孩子还会有的,你还年轻,我们还年轻,还会再有孩子的。” 黄院判在一旁说道:“王妃这一胎怀得艰难,本来应该是三个多月,实际胎心一直微弱,长得也不好。” 杨弘看了他一眼,黄院判连忙转了话头:“刚才微臣仔细查验了那碗安胎药,是没有问题的。微臣又开了补血补气的药材,王妃只要好好调养,合理饮食,很快就能恢复。半年之后就能再次有孕。” “只是小月子还是要注意不能受凉,更不能行房,尽量不要郁郁寡欢,心情郁结对恢复也是有影响的。” 黄院判事无巨细地说着,李氏此时哪里能听进去,杨弘认真地听着。 不知道是药味和血腥味太浓,还是室内气氛压抑,张氏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干呕。 一旁的陈氏瞪大双眼,看着拿帕子死死捂住嘴巴的张氏。 张氏这一声干呕惊得在场所有人将眼睛移到她身上。连王妃都用泪眼看向了她,张氏脸色涨红,不敢抬头。 杨弘收回目光,对黄院判说道:“劳烦您给她看看。” 黄院判应声走到张氏身边,正好旁边有张紫檀木小桌,张氏拿帕子捂着脸,羞答答地坐下来,伸出了皓腕…… 天色将晚,李氏吃了半碗小米粥,就再也咽不下去了,被打了板子的婢女站在一旁,手里端着碗,劝她再用一点。 “你是因为我受罚,下去歇着。”李氏淡淡说道。 婢女垂泪说道:“婢子不疼,能服侍王妃。只是那碗安胎药居然没查出不妥,王爷也没有再追查下去。婢子觉得这事太过蹊跷,一定是有人想要谋害您和您的小世子。” “不要查了,是我无能没保住他,没让他在肚子里长大、落地,与他人无关。是我不配做他的母亲,我也不配为人母。我保不住孩子……”李氏说着眼泪又一连串地落下来。 “定是那个张氏,为什么您失了孩子,她就诊出有孕?这也太巧合了!”婢女咬牙切齿。 “那是她比我有福分……”李氏看向地面苦笑。 大家一定都在恭喜张氏,连王爷都去她房里了…… 第59章 场面 初十早上,坐在六芳斋二楼包间的叶和嘉忐忑不安。 叶晟不会不来? 他会不会睡过了时辰? 他会不会为了震慑四个富商,把自己那把带着杀气的宝刀挂在腰上? 叶柔嘉看她走来走去,将一个个奇怪的问题抛给她,本来很是平静的内心,被问得泛起波澜。 楼梯上有了脚步声,叶和嘉悄悄拉开一条缝,瞄了一眼。只那一眼,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叶晟穿着一身玄色锦衣,银线绣栩栩如生的巨兽,外面披着黑狐狸皮的氅衣,手指上戴了六七个各色戒指,大拇指上还有个玉扳指。 看到门缝里的眼睛,叶晟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他内心也是百般不愿意啊,是太夫人非要他这么打扮,弄得他浑身不自在。 他叶晟从来不喜欢戴任何饰物,他还悄悄将手上的戒指拔了几个,就这样十个手指都并不到一起了。 门被叶柔嘉拉开,她看到叶晟这个样子,也有点想笑。她把叶晟的戒指都摘了下来,只留了一个扳指。 赵友从叶晟身后走上前,敲了敲隔壁的门,然后就将叶晟请了进去。 两个女孩子坐在一墙之隔的椅子上,屏气凝神听着隔壁的动静。 “长姐,我怎么听着好像有人下跪了?”叶和嘉将耳朵靠在墙上。 “这个人说话好像带着哭腔……”女孩子继续说,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叶柔嘉深吸几口气,小声说道:“应该不会的,我们要相信祖父。” 叶和嘉擦着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继续偷听。 隔壁慢慢没了动静,叶和嘉的心反而被提了起来,她颤声说道:“祖父不会把他们都吓得昏过去了?” 还没等叶柔嘉答话,隔壁的门就开了,有三位穿着富贵的富商向门里躬身行礼,很是谦卑恭顺,面上带笑说:“侯爷,小民告退,小民告退!” 叶和嘉在心里惊呼:完了!完了!完了!怕是谈崩了! 两个女孩子拉开门出去,站在隔壁包间门口,向里面看去。只见一个男子匍匐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不会死了?”叶和嘉将嘴巴慢慢靠近叶柔嘉的耳朵,用气声说道。 “你们俩个进来!”叶晟的声音传来。 叶柔嘉拉着战战兢兢的叶和嘉走了进去。 “这个人为富不仁,我只用了些许手段,就将他做过的坏事全都招了,他之前开米店在米里掺砂石,开酒馆在酒里掺水,克扣伙计的工钱,还不赡养老母。”叶晟说着,跪着的男人求饶道:“侯爷,侯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两个女孩子面面相觑,叶柔嘉开口说:“六芳斋可不能和这种人合作,这是自砸招牌。侯爷英明!” “侯爷英明!侯爷威武!”叶和嘉笑着呼喊道。 叶晟被两个孙女恭维得十分满意,赵友将手中签好的文书,递给叶柔嘉说:“其他三位都签好了,对侯爷提出的条件都无异议。” “那三个人多多少少也做过偷奸耍滑的事,但是大体还是好的,无奸不商也能理解。”叶晟抚着胡须说道。 跪在地上的那个商人见两个少年好像也有些话语权,嘴里喊着:“两位少爷,我再也不敢了……”说着还想抓两个女孩子的裤脚。 赵友见他想要伸手,就要上前阻拦,谁知道叶晟的速度更快,一脚踢在商人的下颚。 商人被踢翻,重重后仰在地,捂住下颚发不出声音。 “你找人把他送到顺天府尹,交给白府尹处置。”叶晟吩咐。 赵友拖着商人出了门,喊来楼下的两个伙计,将人带走了。 叶柔嘉拉了叶和嘉的袖子,两个人向叶晟施礼道谢。 女孩子甜甜的声音,让叶晟抛开怒气,露出笑容:“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一定要喊我来!有祖父给你们把关,魑魅魍魉都逃不出我的眼睛!” 叶柔嘉和叶和嘉相视一笑,又齐声向叶晟道谢。 赵友将事情安排好,又拎着一个大礼盒上楼来,递给站在门外的叶晟仆从,又恭敬地给叶晟行礼。 “你们俩可要跟我一起回去?”叶晟将叶柔嘉还给他的戒指装进袖袋里,披上了黑狐狸皮大氅。 叶柔嘉想来还有事情,就说:“祖父您先回去,我还要看看近来的账目。” 叶晟交代两个女孩子可别太晚回家,就带着仆从离开了。 叶和嘉看着叶晟离开的背影,暗自佩服,又感觉自己格局太小了,刚才居然那样猜测她的侯爷祖父。 年轻时那可是杀人无数的将军,追随皇帝多年,如今宝刀未老,震慑几个富商那不是小事一桩? 这不,本来是奔着发财的那个富商,扭头送进了顺天府衙,银子没见着,喜提了牢饭! 两个女孩子回到原来的包间里,松雅和松语守在门口,赵友叫伙计进来给她们换了热茶,端上了刚出蒸笼的玫瑰糕。 赵友进来,笑着说道:“姑娘,今儿我算是见识了一回靖宁侯的威武霸气,您没见到那场面,侯爷只一个眼神,那个商人就吓得立马跪了下来,哭哭啼啼将自己干过的坏事全交待了。” “我当时有些腿软,都想跟着一起交待点什么!” “您不知道,侯爷眼里是有杀气的,我都不敢直视!”赵友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叶柔嘉笑了笑,问道:“金鱼胡同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赵友想了想回答:“阿胜说曹忻和曹金每天在家也不怎么出门,好久没去买糖葫芦了。他家隔壁搬来一个妇人,带着三个子女,都在十一二岁,那几个孩子和妇人长得也不像,看着不像亲生的,阿胜也不确定是不是拐子。” “应该不是,都是十一二岁了,早就记事了。如果他们都是拐来的,那么大的孩子想要跑,一个妇人怎么能拦得住?”叶柔嘉分析。 叶和嘉想了想说:“说不定是收养的孩子。” 叶柔嘉和赵友也觉得有这个可能。 “你请阿胜继续盯着那边。”叶柔嘉说。 赵友连忙说:“糖葫芦的生意特别好,他想一直做下去,也赚了不少银子,现在他家日子可比以前强多了。” “还有三叔,年前您给他的银子,他到底没收。他让我谢谢您,说他就是个江湖人,惩奸除恶的事他喜欢做,乐意做,收了银子就变味了。” “你转告赵三爷,以后有用得着我叶柔嘉的地方,请赵三爷尽管开口。”叶柔嘉抿抿嘴说道。 赵友应声退了出去。 第60章 跟踪 一大早,叶寒跪在明德堂的厅外。 佟妈妈掀帘子进了主屋,向正在用早饭的叶晟和太夫人禀报。 叶晟轻哼一声,没有说话。太夫人让佟妈妈把叶寒带进来。 “父亲,母亲,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痛改前非,请二老再给我一次机会!”叶寒再次下跪。 看着七尺男儿又是忏悔又是下跪,太夫人到底心有不忍,让佟妈妈把他扶起来。 “以后你就安心在家过日子,好好教导书哥儿,找个稳妥持重的妈妈,给阿思立立规矩,过几年给阿思挑个好人家。”叶晟将碗推到一旁,仆人立马端上早就准备好的茶水。 “你别好高骛远,想着为官做宰,若是你想做生意,倒是可以和你母亲商量看看找个营生。”叶晟漱了口,对叶寒说。 叶寒看到太夫人微微点头,也赞同叶晟的安排,敛去心中的不平,呼了一口气说道:“我自知自己无经商的头脑,只求父亲母亲能帮我找个续弦。” 太夫人说:“等开春了,我就帮你打听打听。” “我已经将竹心收房,想过了十五就抬做姨娘。” 叶寒此话一出,叶晟和太夫人皆露出惊诧的神色,接着就听到叶晟问:“什么时候的事?” 叶寒答道:“就前两日。” 叶晟对他实在不想多言,太夫人也转过头不再看他,竹心和竹影都是华氏带过来的,竹影一直在叶思嘉身边服侍,没有跟华氏回去情有可原。 竹心也没有跟华氏回去,原来是这个原因。 之前竹心的事他们也有耳闻,这个丫鬟能对叶寒有甚情意?只可能是叶寒用强…… 二老都是聪明人,猜个八九不离十,于是心里更是对叶寒失望透顶,估计是华氏要和离的时候收用的竹心,给华氏难堪。 “你想续弦也行,可别指望我们给你找高门贵女,有心人稍微打听打听就知道你以前都做过什么事。”叶晟冷冷地说。 “该有的份例我都会给竹心,给她体面,也不驳了你叶家二爷的脸面。你回去!”太夫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叶寒见二老都沉默喝茶,不再说话,就行礼退了出去。 十几日都憋在家里,叶寒换了身衣服,就迈出了二门,门房的人想要阻拦,却被叶寒狠狠地瞪了一眼。 他刚出靖宁侯府的大门,就直奔大街,在街上转了几圈,就直奔金鱼胡同。 叶寒绕过被小孩子围着的卖糖葫芦的小贩,走到柳氏住过的小院门前,刚想伸手敲门,有个小男孩过来跟他说:“那女子搬走了,这里住了新的人家。” 看着这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叶寒问他:“她什么时候搬走的?” “就你家里人找来那天,你走了之后,她就带着包袱出了胡同,再也没有回来过。”小男孩说。 “哦,谢谢你。”叶寒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给你,去买糖葫芦吃!” 小男孩摇摇头,笑嘻嘻地说:“你去帮我买!” 叶寒买了一根糖葫芦递给他,小男孩拉着他走到墙角,悄声对他说:“我听说你的阿爹是个侯爷?” 叶寒抬眉:“这你都知道?” “姓柳的告诉我的,她说你不能承爵是不是真的?”小男孩咬了一口糖葫芦说。 叶寒看着这个小男孩,没有说话。 “最近被家里人关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叶寒问小男孩。 “我告诉你这些,也就赚你一根糖葫芦。要是你现在就是侯爷,应该会赏我一锭银子?”小男孩的眼睛一眨一眨,看起来天真无邪。 “侯爷啊,我成不了侯爷!”叶寒苦笑。 “你想想办法呗!”小男孩拿着糖葫芦转身走了。 叶寒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贩想听他们俩说了什么,又不敢靠得太近,身边还有四五个小孩子围着他,叽叽喳喳地吵闹。 他用余光看着若有所思的叶寒走出了胡同,将五根糖葫芦分给了围着他的孩子,然后扛着空空的草靶子远远地跟在叶寒后面。 叶寒转到了街上,抬头看到旁边有一家书斋,进去买了一本书就走了。 “掌柜的,刚才那人买的书给我拿一本。”小贩阿胜说道。 “你个卖糖葫芦的,买《本草纲目》作甚?难不成要在糖葫芦里下毒?”书斋掌柜的笑着把书拿给了阿胜。 阿胜付了钱,道了谢。 他把书翻来翻去看,啥?本草啥?自己也不识字,还是赶紧回去找赵掌柜。 正月十五,京城里大街小巷挂满了彩灯。 白天看着已经是美不胜收,可以想象夜晚所有灯都点亮,又是怎样的流光溢彩。 叶柔嘉和叶和嘉睡过午觉,就带着几个丫鬟到了六芳斋。 白会会得了信,早早就在二楼张望。 见到两个女孩子来了,开心得直招手。 服侍的人都避了出去,屋里只有三个女孩子,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突然白会会叹了一口气。 叶柔嘉和叶和嘉对视了一眼,就听白会会开口:“我,我遇到一件事,越想越不对劲,可是我一遇到那人,就会情不自禁地相信他,他说什么我只会点头。” 白会会托着腮,说道:“我只要看到他的脸,脑子就不转了……我肯定是被他施了法……” 两个女孩子都心中有数,知道她说的是傅润章。 叶和嘉心里叹气:这给谁谁不迷糊?傅润章看起来应该有一米八五,家世好,学问好,长得还是惨绝人寰的帅!也难怪白会会被忽悠得智商下降…… “你跟随自己的本心就行了,不要想那么多!”叶柔嘉看着白会会说道。 “我没有心了,我的心早就飞走了……”白会会幽幽说道。 说完三个女孩子又哈哈笑了起来,叶柔嘉和叶和嘉也没有点破,白会会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子,这种事情还是要两个人自己捅破窗户纸。 “你们晚上换上漂亮的衣裙吗?今儿可是十五,女孩子都可以上街看灯,我们就不要穿男装了!”白会会提议。 叶柔嘉表示自己没有准备,叶和嘉是无所谓。 “那我们去成衣铺子买啊!走走!”白会会拉着两个女孩子上了街,松雅和松语,还有白会会的丫鬟安安三个人跟在后面。 路过一家药房的时候,看到叶寒身边的仆人提着一包药匆匆走了,阿胜正好这在跟着他。 白会会见到阿胜,说道:“阿胜!今天糖葫芦这么快就卖完了!”阿胜看到老主顾,笑嘻嘻地说:“我家里还有,今儿准备不少,这就回去拿。” 阿胜装作不认识叶柔嘉和叶和嘉的样子,笑着点头离开了。 叶柔嘉知道这是叶寒第二次让人来取药了,赵友让阿胜打听,据说是治跌打肿痛的。 难道是给刘姨娘开的?竹心如今已是二房的刘姨娘了。可是她后脑勺受的伤,这过了大半年了,应该早就好了呀? 女孩子暂时放下了这些疑问,讨论起元宵节的花灯会。 叶柔嘉写了帖子邀请白会会元宵节晚上同游灯会。 第61章 面具 华灯初上,京城里人头攒动。 街上的花灯各式各样,还有人摆摊猜灯谜,猜中了就能得到彩头。 赵友吩咐伙计今晚要晚些时候打烊,将店里的事安排好,就带着松怡上街,买来一摞七八个面具,让三个女孩子挑选。 白会会和叶和嘉一个一个试戴,商量着哪个好看。 叶和嘉和白会会挑了好一会,将一个小兔子面具戴在叶柔嘉的脸上,白会会说:“阿柔你带这个好看。”叶和嘉也在一旁笑着点头。 三个女孩子带着面具,手牵着手,在街上东看看西瞧瞧。 白会会在一个摊子面前猜灯谜,叶和嘉在旁边出谋划策,叶柔嘉离她们有两步远看着。 两个女孩子手里都拿着一个花灯,是猜出灯谜的彩头,女孩子兴致正浓,继续猜着灯谜。 这时有个人站到叶柔嘉的右手边,叶柔嘉感觉到了有人靠近,并没有在意。 那个人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她:“除夕夜的烟花你看见了吗?” 叶柔嘉微微转过头,看到一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子,带着老虎的面具,眼睛在灯火的照映下星光点点,而她的身影被灯光围着…… 那双桃花眼温柔缱绻,带着温暖的笑意,让她想起在泰和庄遇到的少年…… 叶柔嘉点点头,轻声说:“我看到了,很美!” 少年的眼睛微眯,应该是在笑。得到了期待的回答,看到了期盼见到的女孩子,少年转身消失在人群里。 松雅和松语刚想上前,见人走了,以为只是路过看热闹的人,又收回了脚。 留在原地的叶柔嘉,好像已经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她抬头看向远处星星点点的花灯,和那晚的烟花何其相似…… 除夕夜,东南方向。 漫天的烟花,是为她绽放吗? 叶柔嘉一遍遍回忆少年的问话,说话声虽小,可是她听出了,他的嗓音醇厚温柔,没有变声期的沙哑,一字一字如钟鼓敲着她的心…… “阿柔!” 一声呼唤让她回头,她目光里没有看到刚才带着虎头面具的他。 “阿柔!是阿爹!”叶成拉着谢氏向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叶致真。 走近了,谢氏挣脱开叶成的手,笑着说:“阿柔,你这个面具真好看,今晚人多,你一定要看住会会和阿和,别走丢了。” 叶柔嘉点头,谢氏又嘱咐了松雅和松语几句。 “大哥!大嫂!” 从另一个方向,叶平抱着叶文嘉,旁边跟着笑容满面的沈氏,向他们走过来,叶思嘉跟在后面。 一群人聚在一起,说着话。 被叶平抱在怀里的叶文嘉扭着身子要下来,刚落到地上,叶文嘉就撒欢乱跑,沈氏跟在后面追着,人多拥挤,小孩子身子小,窜来窜起,让沈氏很是着急。 几个人也帮沈氏去追叶文嘉。 突然不远处有火光四起,传来女子和孩子的惊呼,人群突然乱了起来。 人群一下子轰乱起来,没头苍蝇般不知往哪里跑。叶成和叶平只能一手拉着妻子,一手拉住靠自己最近的自家孩子,不让他们被人群冲散。 巡防营和顺天府衙派出来的人,赶紧维持秩序,上前大声呵斥,有两个贼眉鼠眼,故意挤来挤去,想要趁乱行凶,被衙役拎住后领。 叶柔嘉也拉着白会会个叶和嘉,三个女孩子站在一起,没被人群挤散。 “阿文!阿文!”沈氏满眼看不到自己的女儿,急得大声哭喊。 她的声音哪里能传出去,人群的声音更大。叶成和叶平也急得满头是汗。 “莫要慌张!只是一个灯笼烧了!” “拉好自家的老人、孩子!” “都站在原地!不许动!”巡防营的人大喊。 叶成和叶平听到了也一起跟着喊:“都站在原地!不许乱动!” “身边有挤来挤去的人,要么是拐子,要么是扒手!”衙役的声音也传来。 “莫让歹人有可趁之机!” “不要慌乱!站在原地不要动!”叶成和叶平大声吼着。 民众渐渐稳定下来,没有人敢挤来挤去,听说只是一个灯笼烧了,都放下心,看看自家孩子丢没丢,身上的钱财少没少。 “可恶!我的银子丢了!”一个男人摸着空空的腰袋。 “哎呀,我家小子呢?”一个妇人急得团团转。 “阿娘我在这。”一个小男孩从大人的腿中间,挤过来拉住妇人的手。 “三婶!三婶!”叶致真拉着叶文嘉也从一只只腿中挤了过来,沈氏见到叶文嘉安然无恙,总算是放了心,抱着两个孩子一边哭一边向叶致真道谢。 叶成和叶平清点了一下,一个都没少,松了一口气。 几个人也不敢再逗留,拉着孩子们就回府去了。白会会和众人行礼告辞后,也被几个衙役护送回了白府。 府里的马车都停在六芳斋的后院,叶致真和叶柔嘉、叶和嘉坐在一辆车里。回去的路上,叶致真悄悄对叶柔嘉说:“阿姐,我看到二姐姐把小阿文,朝我们反方向的人群里推。” “幸亏我拉了一把,不然小阿文就被挤走了。”叶致真也心有余悸。 叶文嘉长得玉雪可爱,谁见了不喜欢? “这个叶思嘉,真是坏到骨子里了!”叶和嘉气得牙都疼了。 “无凭无据,我们也不好向三叔三婶说。”叶柔嘉也很气恼。 叶致真说道:“阿姐,三姐姐,咱们以后不要跟她玩儿了,她太可怕了!” 两个女孩子点头。 叶和嘉以为这些日子叶思嘉转了性子,一直也没找她麻烦,也不打骂身边丫鬟,原来是憋着劲使坏! 三叔三婶看她和叶致书姐弟俩呆在家里,没有亲娘照看着实可怜,想趁着元宵节花灯盛会,带他们出来玩玩。 谁知道叶致书被叶寒拘着读书,不肯放他出来。 他们就把叶思嘉带了出来。 谁能想到叶思嘉居然坑害他们唯一的宝贝女儿,那么软萌可爱的叶文嘉,她也能下得去手? 沈氏在马车里搂着失而复得的叶文嘉,擦着眼泪,跟谢氏道谢:“大嫂,今日多亏真哥儿,要不是他,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阿文了!” “这不是好好的嘛!真哥儿也是顺心而为。阿文别怕,以后可不能乱跑了!”谢氏摸着叶文嘉的小脸,温声说着。 “我没乱跑,是二姐姐推我!”叶文嘉稚嫩的声音让谢氏和沈氏心中发寒,两个人面面相觑,眼神里都露出愤怒和惊诧。 沈氏将叶文嘉抱紧,轻声安慰:“没事了,咱们以后不跟二姐姐玩儿了!” 叶文嘉点头说道:“嗯,我不喜欢二姐姐,我喜欢三姐姐。” “那你喜不喜欢大姐姐?”谢氏笑着问。 “大姐姐最好看,我喜欢大姐姐。” 充满稚气的童声把妯娌两人都逗笑了,叶文嘉也跟着笑。 第62章 搬家 “姑娘,二爷这两天让人去抓药,但是他让人熬好了药,拿到房里都倒了。”松雅说。 “倒了?没喝?也没给别人喝?”叶和嘉问。 松雅点点头。 松月在一旁瞪大眼睛问:“你咋知道的?” 松雅看了一眼松月,回答说:“我在屋顶上看到的。” 叶和嘉和松月倒抽一口凉气。 看向一旁嘴角有颗红痣的松语,叶和嘉问:“你也能飞上屋顶?” 松语走到屋外,腾起双脚“嗖”的一声,沿着外墙三步攀上了房顶,落地无声。 追着跑出来的叶和嘉和松月都捂住了嘴巴,瞪大了双眼。 松语展示完了,从房顶上一跃而下,轻轻落在两个人面前。叶和嘉双手拉着松语,一边说一边进屋:“能不能教教我,我想学!” 叶柔嘉说道:“你练不了了,她们都是从三四岁就开始练的,才有这样的身手。” 松月和叶和嘉都叹了一口气。 “二叔最近还是有点反常的,你们要继续盯着二房。”叶柔嘉吩咐松雅和松语。 “你天天朝远山轩跑,二叔有没有为难你?叶思嘉有没有找你麻烦?”叶柔嘉问正在吃着一块松糕的叶和嘉。 叶和嘉咽下嘴里的松糕,说道:“我正要跟你说呢,最近叶思嘉都没找我,叶……阿爹就更不会管我了,他心里眼里那有我这个庶出的女儿。” “那你去和祖母说一声,过两天干脆搬过来。” 叶柔嘉的话让叶和嘉喜出望外,谁还想住在气氛诡异的二房,爹不是啥正经爹,姐姐整天阴气沉沉,不知道哪天就会突然发疯。 没有主母,整个揽月阁乱糟糟的,仆妇们做事也散漫,门房的婆子逮着空还赌钱喝酒。 刘姨娘原来就是个丫鬟,根本没有人拿她当主子,面上恭恭敬敬,背地里都骂她狐媚子就会爬床。 叶思嘉也老给她使绊子,叶寒知道也没多过问,仆妇们甚至传出风声要再纳一个良妾。 这话传到了明德堂,叶寒又被太夫人拉过去训斥了一顿。叶和嘉尽量躲着父女俩,看到他们低头垂目,不让自己太过惹眼,成了出气筒。 又过了两天,叶和嘉得了太夫人的准许,叫了几个人将东西都搬到了远山轩,西厢房北边的屋子,和叶柔嘉的屋子只隔着一个小厅。 屋子原来是存放叶柔嘉以前衣物的,谢氏知道叶和嘉要搬过来,叫人把叶柔嘉的东西,都挪到了正院的耳房。 当晚,远山轩的晚饭特地多加了几个菜,叶柔嘉和叶和嘉相视而笑,叶成举起杯子开口说道:“你们俩现在住在了一个院子里了,阿和就不用跑来跑去了。以后可别斗嘴吵架,闹翻了我们可不会掺和!” 叶和嘉点头应着,将杯子里的茶一口饮下,心里想着:我都三十岁了,会跟十二岁的小姑娘吵架吗?况且这个小姑娘比她还老成持重,自己的心理年龄差她一大截…… 谢氏看了一眼叶成,说道:“阿和是个好女孩,我们阿柔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怎么会吵架呢?” “阿姐和三姐姐两人形影不离,而且三姐姐比原来更爱笑了,说明你们已是无话不谈、亲密无间了。”叶致真举起杯子,“三姐姐,希望你以后能越来越好。” “谢谢真哥儿!祝你学业有成!”叶和嘉举杯。 看着孩子们郑重其事的样子,叶成和谢氏都开心地笑起来。 “还是孩子多热闹……”叶成一句话还没说完,谢氏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嗔怪地看着他:“我可不想生了,要生你生!我们远山轩有这三个孩子就足够了!” 叶成也是随口一说,听了谢氏的话点点头,随后又摇头:“我想生,我也生不出来啊!” 叶致真摸着叶成的肚子,调皮地说:“这里不是有宝宝吗?” 大家看着叶成的肚子哈哈笑起来,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 叶和嘉住的屋子比原来大了一倍,采光通风也很好。之前住的地方,是一个小跨院改建的,夹在西厢房和主院耳房中间。 自己也就带来了一些衣物,还是今年谢氏帮她做的,别的就是惯用的物品。 这个屋子被精心收拾过,最里面有一张精美的雕花大床,大床旁边有个梳妆台,摆上了胭脂水粉,都是叶柔嘉送来的。 隔着一道帘子,还有一张和叶柔嘉屋里一样的黄花梨木的小圆桌,配四个小圆凳。 两旁的架子上是羊角宫灯,隔了几步是两个博古架,谢氏在博古架子上添了不少瓷器、摆件。窗前的书桌上,是叶致真送来的笔墨纸砚。 叶和嘉处处都能感受到,这一家人对她的关心和照顾,她在心里默默叹气,自己真应该感谢叶柔嘉,是她一直用柔嫩的臂膀护着她,让她在这个世界感受到了友情和亲情。 小小的女孩子,心中似乎藏着无限的能量,自己不能为她做什么,只能默默感恩。 人定时分,叶柔嘉从外面走进来,轻声问着:“住着还习惯吗?” 叶和嘉点头,让茗儿赶紧倒杯茶。 叶柔嘉阻止了茗儿,说道:“太晚了,我一会也要睡了,就不喝茶了,你也早点睡。别忘了明天,会会姐姐约我们去她家玩呢!” 送走了女孩子,叶和嘉很快躺在了温暖舒适的床上,床上早就放了两个汤婆子。明早谢氏起来一定要好好向她道谢,连汤婆子都为她准备好了。 临睡前,她又会想到自己收拾东西的时候,叶思嘉站在门口看她的眼神,阴沉得可怕,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搬走,没有意外,更没有阻止。 叶寒也出来看了一眼,只是哼了一声,就拂袖进了屋。 再对比叶柔嘉一家三口,简直是天差地别。 自己离开二房,那父女俩都没啥大反应,真是太奇怪了,难道他们有什么阴谋…… 想着想着,睡意袭来,叶和嘉闭上了眼睛。 “这个贱人,吃里扒外的东西!”叶思嘉原本躺得好好的,又气得坐了起来骂道,“我们二房容不下她了!好像我们多苛待她似的,急不可耐地抱上了长房的大腿!” 竹影怕她受凉,拿着衣服披在她身上。叶思嘉将衣服甩到床尾,看着竹影一言不发。 竹影被她看得手足无措,轻声说:“奴婢怕您着凉……” “你不会去爬阿爹的床?”叶思嘉幽幽开口。 她吓得跪在地上:“奴婢一心只想好好服侍二姑娘,从来不敢有其他的想法。” 女孩子躺下来,盖好了被子说道:“那样最好!”竹影小心翼翼地要站起来。 叶思嘉突然说道:“跪着!等我睡着了再起来!” 她只能再次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第63章 病了 虽说已经立春,可竹影还是病了。 她在地上跪了大半夜,膝盖已经冻得麻木,捏着鼻子不让自己的喷嚏打出来。 叶思嘉翻来翻去,过了子时才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竹影还是照常过来服侍,叶思嘉听到她吸着鼻涕,将擦过的面巾摔倒盆里,骂了一句无用。 竹影退了下去,换了青儿和玉儿两个小丫头过来伺候梳头和穿衣。 远山轩的东厢房,没有出现往日的读书声,叶致真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坐马车去崇文书院。他刚通过前几天的考核,被陈山长安排在丁班,这个班都是八九岁的小孩子。 谢氏和沈氏拉着手站在一旁,谢氏面露紧张,沈氏笑着安慰她。叶柔嘉欣慰地看着叶致书,叶和嘉也是真心为他开心。 叶晟和太夫人也站在门前,众人看着马车缓缓离去。 “祖母,您给真哥儿选的书童,能打得过松雅和松语吗?”叶和嘉虚扶着太夫人,悄声问。 叶柔嘉离得不远,听到了叶和嘉的问话,笑了笑。 “这几个孩子都差不多,你莫要担心。”太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叶和嘉。 沈氏说道:“父亲,母亲,阿文这个时候应该睡醒了,她睡醒了就会找阿娘,我回去看看。” 太夫人挥挥手让她快去。 谢氏也说了一声,也回了远山轩。 “咳咳咳……” 比她们慢了两三步的叶晟突然发出重重的咳嗽。 “祖父,您怎么了?”叶柔嘉转过身子,关切问道。 叶和嘉和太夫人也转过身。 没等叶晟回答,太夫人就生气地说:“这乍暖还寒,你就和卢老头去城外湖边钓鱼,昨天夜里就咳得人睡不着觉!” “无事无事,吃两剂药就能好!”叶晟朝女孩子摆摆手,又板起脸对太夫人说,“都约好的事,我怎么能爽约呢?老卢把窝子都打好了!” 太夫人白了他一眼,嗤之以鼻:“也不知道是谁,昨天下午回来,别说没看见一条鱼,就是只虾壳都没有!那胡子上还挂着鼻涕,都冻成冰块了!” “你!我都跟你说过了,钓了四五条,不过是我嫌小,就给放了!”叶晟被太夫人嘲讽的话,弄得也有些不耐烦。 叶和嘉捂着嘴笑,叶柔嘉叹气。 “行啦!当这孙女的面我就不说你了,赶紧去喝点姜汤!”太夫人又对两个女孩子说,“你们也回去歇着!” 叶柔嘉见叶晟面色还好,精神也还不错,就放下了心,和叶和嘉一起回到了远山轩。 “松雅和松语,你们这两天一定要留意二房的动静。”叶柔嘉吩咐。 松雅和松语应着退下。 叶和嘉给女孩子倒了一杯茶,自言自语:“最近二房有些安静得诡异,总觉得是在谋划什么?” “谋求爵位!”叶柔嘉看向远处。 “长姐,我们需要怎么做?”叶和嘉低声问。 叶柔嘉喝了一口茶:“静观其变!” 其实她已经悄悄告诉太夫人,叶寒最近的动静,相信明德堂也会有所警觉。 “长姐,我生活的那个时代,有很多骇人听闻的事件。有子女为了还债,杀害父母骗取赔偿金;有父亲为了讨好新欢,将自己亲生的儿女从高楼推下去坠亡。这些事情我本以为离我很远,到了这里我才发现离我如此之近。”叶和嘉趴在桌子上,心有悲戚。 叶柔嘉从不敢低估人性的恶意,这世上有好人就有坏人,有性本善,就有性本恶。 这世上有父母为了讨好新欢不顾儿女死活的,也有子女不赡养杀害年迈的父母,有些人长得一副人的样子,实际是不配为人父母、为人子女的。 像叶寒这样人情淡薄的,从不知什么是舐犊之爱,反哺之恩! “二叔如果执迷不悟,一意孤行造成严重的后果,你就干脆求祖父祖母,让你和二房彻底脱离关系。我让我阿爹阿娘出面,把你过继过来。不过,在这之前你一定要……”叶柔嘉在叶和嘉耳边低语。 叶和嘉眼睛渐渐变得明亮…… 揽月阁正房 叶致书咳嗽得很厉害,将早上吃的早饭吐了一地。 刘姨娘带着两个洒扫的婆子正在收拾,屋子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刘姨娘丝毫不嫌弃,轻轻地帮叶致书擦着脸。 叶寒捂着鼻子说道:“谁服侍的书哥儿?怎么夜里也不知道帮他盖被子?” 一个小丫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刘姨娘低头沉默不语。 地上收拾干净了,难闻的味道也淡了一些。 “二爷,二少爷夜里蹬了很多次被子,奴婢都盖上了,可是后半夜奴婢实在撑不住睡过去了……”小丫头哭着磕头。 “拉出去打板子!”叶思嘉开口说道。 两个仆人将小丫头拖了出去,院子里一阵打板子声和哀求声。 门房的婆子远远地看着,和旁边一个婆子说:“到底还是亲娘照顾才处处妥帖,原来书哥夜里从没受过凉,吃得好睡得好。你看现在!” “就是,这么短时间瘦了一圈了!”另一个婆子撅撅嘴巴说道。 “二太太也是伤透了心了,闺女也跟她不亲,儿子也是个小白眼狼的样子。”门房的婆子撇撇嘴。 “这儿女要么是来报恩的,要么就是来讨债的,这两个就是讨债的……”另一个婆子悄声说。 “就是就是!父不慈,子不孝,二房啊!啧啧啧……” “你看看人家远山轩,天天欢声笑语的,大少爷还考上了崇文书院,你再看看我们二房,死气沉沉的。” “就是,自从没了亲娘,二姑娘天天沉着一张脸,我们也没欠她银子。” “快去请大夫!”主屋里传来叶寒叫喊声。 刘姨娘匆匆出了主屋,吩咐门口的两个仆人去请大夫。 两个婆子也散了做事去了。 过了不久,太夫人身边佟妈妈带着一位须发皆白的大夫,来到了二房的主屋, 佟妈妈向着叶寒和叶思嘉行了一礼说道:“太夫人听说书哥儿也咳嗽,正好邹大夫刚给老太爷看过,就让我带着邹大夫来这边,给书哥儿看看。” 叶寒点头致谢,说道:“劳烦母亲了,还请邹大夫给书哥儿看看,刚才他还吐了。” 邹大夫行过礼走到床前,见叶致书脸色通红,微闭着双眼,不时咳嗽两声。 他探了探小男孩的额头,翻了翻他的眼皮,又看了舌苔和喉咙。看过之后,他坐在床边搭上叶致书的脉搏。 “脉象浮紧,外邪侵犯肺卫,伴有咳嗽、发热、流涕等症状,呕吐也是咳嗽太猛烈导致的。二爷莫要担心,我开个方子,吃了之后小心调理,莫要再受凉,很快就能好了。” 邹大夫拿出纸笔,坐在小桌上开方子:麻黄、葛根、紫苏叶各二钱,陈皮、苦杏仁…… 叶寒和佟妈妈先后向邹大夫道谢,佟妈妈就引着邹大夫离开了揽月阁。 刘姨娘安排人去抓药,熬药。 第64章 孝心 “你祖父也病了,等会我们一起去看看。”叶寒对叶思嘉说。 叶思嘉应着。 “药熬好了没有?”叶寒问旁边的刘姨娘。 “应该差不多了,我这就去看看。”刘姨娘离开主屋。 叶思嘉看了一眼刘姨娘离去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 “你这两日去明德堂侍疾,替我尽尽孝心。”叶寒对叶思嘉说。 “知道了,我会去的。” 明德堂 叶思嘉忙着给叶晟倒茶,太夫人看着叶思嘉说道:“你祖父身子没有大碍,你不必日日过来服侍,祖父祖母知道你的孝心。” “阿思从前任性妄为,脾气又坏,和姐妹也没处好,也没有好好孝顺祖父祖母,现在想起来实在羞愧难安。”叶思嘉低着头,“如今想替父亲给祖父侍疾,还请您不要赶走阿思。” 叶晟和太夫人对视一眼,纵然性格骄纵,也到底是自小看到大的女孩子,叶晟说:“阿思也懂事了。” 太夫人点头赞同:“阿思,你莫要怨恨你阿娘,她也是有苦衷的,这些年她过得如何,你都看在眼里,稍稍体谅一下她。”太夫人提起华氏,让叶思嘉心中烦躁。 抛弃就是抛弃了,能有什么苦衷?自己的亲生儿女都不要了,凭什么要体谅她? 心里虽然这样想,叶思嘉嘴上却是应得痛快。 以叶晟和太夫人的阅历,哪里看不出叶思嘉的敷衍,两个人暗自叹气,这母女俩之间的龃龉,哪是一时半刻就能烟消云散的。叶思嘉又是个倔性子,认准了一件事不会轻易改变。 过了几日,叶思嘉亲自端了一个托盘进了正屋,佟妈妈帮她打了帘子。 “祖父,您这几日还会咳嗽,我把书哥儿的药拿来给您试试,他吃了这个药,昨日开始已经不咳嗽了。”叶思嘉将托盘放下,端了一碗药走到桌前。 叶柔嘉和叶和嘉坐在旁边的罗汉床上,和太夫人打着花牌。 听到叶思嘉的话,叶柔嘉开口说道:“二妹妹,祖父和书哥儿的病症并不相同,怎么能让祖父用书哥儿的药呢?” “阿思,祖母知道你心意是好的,你长姐说得对,药是不能乱吃的,万一两个人的药性有冲撞,那就不妙了!”太夫人温声说着。 叶思嘉轻咬了下唇,说道:“是阿思思虑不周,还请祖父祖母原谅。” “无事,你年纪小,考虑事情的时候难免不周全。祖父知道你的孝心,只是病好治,咳嗽却不容易根治,反反复复也是常事。”叶晟安慰叶思嘉。 叶思嘉轻轻嗯了一声,将药碗端走了。 看到叶思嘉出了门,叶和嘉悄声问叶柔嘉:“她搞什么名堂?” 叶柔嘉摇摇头,太夫人嗔怪地拍了一下叶和嘉:“休要草木皆兵。” 叶和嘉吐吐舌头,三个人继续玩花牌。 叶晟看着做鬼脸的叶和嘉,笑了笑继续看书。 大厨房里,叶思嘉在给叶晟熬药,浓重的中药味弥漫了整个屋子。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她面前。 “阿爹,您怎么来了?”叶思嘉看着来人问道。 叶寒看着叶思嘉皱起的眉头,说道:“你这几日侍疾辛苦了,我来看看。” 叶思嘉放下手中的小扇子,锤着胳膊抱怨道:“哎,阿爹你怎么给我安排这个苦差事,我哪里会伺候人?这几天都要累死了,尤其是熬药,得盯着看着,我就差亲尝了。” 叶寒瞪着眼睛说道:“这点小事就叫苦不迭!”刚要训斥,他忽然转了话头,“阿思你去歇着,阿爹帮你看一会。” 叶思嘉见父亲体谅自己,立马放下扇子:“阿爹,那我去喝点茶,吃点东西垫垫,过一会再来换您!” 叶寒点点头,叶思嘉开开心心地出了厨房的门。 “你们都出去忙,药我来看着。”叶寒吩咐身后的一个婆子。 大厨房里就剩下叶寒一个人。 后窗有一双眼睛盯着里面的动静…… 叶寒在搅药罐子的时候,一滴药汤溅起落在他的虎口处,烫得他手一缩,将勺子丢在一旁,连忙在衣角蹭了蹭,然后盖上药罐盖子就出了大厨房。 叶思嘉端上熬好的药,放在小桌上。 叶晟看了眼桌上的药碗,就在他要喝下的时候,就听到有个婆子在门口大叫:“老太爷,太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佟妈妈掀开帘子刚要斥责,那个婆子就冲进了主屋,跪在地上大喊:“二少爷不好了!二少爷吐血了!” 叶思嘉一听是叶致书,急忙冲出了门。 叶晟和太夫人也连忙起身,叶柔嘉和叶和嘉紧随其后。 明德堂的正屋里只剩下桌上的药碗,还冒着热气…… “书哥儿!书哥儿!”叶寒抱着嘴里全是血沫的叶致书大叫,“快去请大夫!快去!” 刘姨娘慌慌张张叫小丫头去请大夫。 叶思嘉跑进来,慌张地问:“怎么了?怎么全是血?”语声颤抖。 “书哥儿是怎么回事?”叶晟一边问一边走到床前。 “不是说好了吗?不咳嗽了吗?怎么会吐那么多血?”太夫人看到地上的一滩血问叶寒。 叶寒抱着还在吐着血沫的叶致书唤着:“书哥儿!”他没有回答叶晟和太夫人的话,“大夫呢?大夫呢?怎么还没来?”叶寒大声喊着。 “已经去请了!”刘姨娘说。 地上血红的一片触目惊心,叶和嘉攥紧叶柔嘉的衣袖,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屋子。 叶致书紧闭双眼,不管大家怎么呼唤,都没有丝毫的反应,只有肚子微弱的起伏告诉大家他还活着。 突然平静的叶致书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呕!”的一声,暗黑的血吐在叶寒的前襟,喷溅的血沫粘在叶寒的下颌。 “书哥儿!”叶寒和叶思嘉喊着,叶晟和太夫人也焦急万分。 “大夫怎么还不来?佟妈妈快去看看!快去!快去!”太夫人催着。 叶致书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抱着他的叶寒,艰难地喊:“阿爹……” “阿爹……我……好……疼!” 小孩子稚嫩的童声让在场的每个人的心都揪起。 谢氏和沈氏听到消息,也过来了。 谢氏问叶柔嘉怎么回事,叶柔嘉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妯娌两个看到地上的一滩血,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被叶寒抱着的叶致书喊着疼,都心疼地落泪。 都是做母亲的,哪里能看这样的场面,叶致书不过是个将将六岁的孩子。 沈氏叫身边的妈妈赶紧带叶思嘉回去,孩子太小了,见不得这样的血腥,一不小心魂儿就吓没了。 paoshuba.com 叶寒含泪问着:“书哥儿哪里疼?大夫马上就来了!你再撑着点,一会就不疼了!马上就不疼了!” 六岁男孩叫疼的声音,让在场的每个人都痛心不已,叶思嘉更是涕泪横流,半蹲在床前,不停地喊着书哥儿。 叶和嘉攥紧了叶柔嘉的衣袖,落下泪来,她真是看不得小孩受苦,虽然这个小孩子平时一点也不讨喜…… 叶柔嘉心里虽然难受,但是也留着一丝清明,想着究竟是谁会跟六岁的小孩子过不去,吐出的黑血明显是中毒,谁会给叶致书下毒? “阿娘……我疼……”叶致书声音越来越微弱,他用尽全力想要伸出双手拥抱,好像华氏就在他的面前。 “我好疼……阿娘……”慢慢的,小男孩没有了声音,泪水从眼角流到了耳后…… 叶寒摸着叶致书的后背,想要靠轻抚减轻他的痛苦,感受到怀里的儿子身体瘫软,两只攥紧的小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叶致书喊阿娘的声音,让谢氏和沈氏都泪崩了,两个人抱在一起痛哭到不行,可怜的书哥儿,临死前都没见到华氏。 如果华氏知道自己的书哥儿临死前叫着阿娘,说自己好疼,华氏怕不是悔死了,痛死了,她会多么后悔离开自己的孩子。 可是谁都知道,这并不是华氏的错,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在吃自己种下的苦果…… “书哥儿!书哥儿!你醒醒!醒醒啊!”叶寒摇晃着怀里的孩子。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叶致书的后背,“我去把你阿娘找回来,我去找你阿娘……你快醒醒,我带你去找阿娘……” 叶晟上前摸了摸叶致书的手,已是微凉,再探一探脉搏,叶晟愣在原地,向后跌去。太夫人一把扶住了他,两个老人互相搀扶着,太夫人的泪水也止不住地滴在前襟。 “书哥儿!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一个孩子这是怎么了?”太夫人痛哭说道。 叶和嘉看到叶致书的脸色发青,她将脸埋在叶柔嘉的后背,低声抽泣起来。 叶柔嘉擦去脸上的泪水,看着叶寒痛不欲生的样子,心中一丝一毫的畅快都没有,只有悲悯。 佟妈妈在门口语速极快地喊:“邹大夫到了!” 太夫人连忙说:“快快快!快请进来!”她来不及拭泪,劝着叶寒,“让书哥儿躺下来,给大夫好好诊诊脉!” 叶寒呆滞地将叶致书放平,邹大夫上前,看到叶致书铁青的脸,还有毫无起伏的前胸,心中一惊,猜到这个孩子,怕不是已经无力回天了…… 邹大夫伸出两指探上脉搏,又翻开叶致书的眼皮,叹口气摇摇头说道:“二少爷已经去了……” 在场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紧接着都悲伤不已。 叶思嘉立马上前喊道:“不可能!你这个庸医!你会不会诊病?你给我滚!” “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儿子早上还是好好的,他早上还是好好的!也不咳嗽了,也能吃饭了!”叶寒拎着邹大夫的衣襟大声叫着。 叶晟和太夫人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叶晟拉开叶寒的手,对邹大夫说:“您再看看,您再好好看看,这个孩子一向无灾无病,这次不过是小小的风寒。” 邹大夫给叶晟行了一礼说道:“侯爷节哀,二少爷确实已经没有脉搏了,我看他吐的血,还有他青紫的面色,初步诊断应该是中了毒。” “中毒?中什么毒?他一直吃的是你开的方子!”叶寒眼中的泪滴在地上,指着邹大夫质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下的毒?你受何人指使?为什么要毒害我的儿子?” 邹大夫被叶寒的胡搅蛮缠弄得焦头烂额。 叶晟也看不下去,他尽量平息自己心中的悲痛和愤怒,劝说叶寒:“老二,你别疑神疑鬼的,让邹大夫查查是中了什么毒,我们再查查这毒的来源。” “可怜的书哥儿,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招来如此灾祸?”太夫人攥紧帕子锤着自己的心窝,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叶致书。 邹大夫用一张干净的帕子擦了擦叶致书嘴角的血,小心地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他又用帕子的干净的一角,沾了一点地上的血,又仔细地闻了闻。 叶和嘉泪眼婆娑,贴着叶柔嘉的耳朵说:“长姐,太可怜了!叶致书太可怜了!” “谁给六岁的孩子下毒啊?是谁啊?真的是太狠心了!”叶和嘉哭得不能自已,她前世还没见过死人。更别说一个活生生的孩子,死在她的眼前。 这事给她很大的冲击,也让她心里无比难受,都不敢看向床上的叶致书,太可怜了,也太可怕了! 叶柔嘉轻轻摇摇头,将泪水擦干,看向屋子里的众人。 刘姨娘呢?刚才忙前忙后的刘姨娘去哪了? 叶柔嘉目光扫视,没有找到刘姨娘的身影。 她正在心中狐疑,就听到邹大夫说:“从二少爷吐出的血中,我似乎闻到了雪上一支蒿的味道。” 此话一出,众人都露出惊诧的神色。 “雪上一支蒿源于云南和川渝,是当地人用来治疗跌打的止痛药,还能治疗风湿肿痛。这种药毒性极大,我们大夫用这个药都要小心斟酌,一旦过量就容易导致中毒,严重的会丧命……”邹大夫向叶晟和太夫人解释道。 他接着又对叶寒说,“我给二少爷开的的药方中,根本就没有雪上一支蒿。” “那这味药是从哪冒出来的?”叶晟看向叶寒,目光犀利。 叶柔嘉注意到叶寒神情有些慌张,她想起前些日子叶寒叫人去药房抓药,跟着他的阿胜跟药房打听,说开的是治疗风湿的…… 叶和嘉也想到了,与叶柔嘉对视一眼,叶寒这是自作孽,害了自己的孩子? 可是叶寒肯定知道雪上一支蒿是有毒性的,绝不会将药喂到自己儿子的嘴里。 午后靖宁侯府的门匾旁挂了一块白布,表示府中有丧事,府前有人议论。 “这府里是谁死了?你知道不?”一个婆子问旁边的妇人。 妇人小声说:“我隔壁的大娘她家的侄儿的表妹,在靖宁侯府里当丫鬟,听说是二房的小少爷得了急病死了。” 旁边一个大娘扯扯她的袖子问:“什么病啊?小少爷应该年纪不大?” “说是风寒,这孩子刚满六岁。可怜哦!”妇人唏嘘不已。 “就是就是,前段时间二太太还和离归家了,这才多久,儿子就死了!”婆子露出怜悯。 妇人看了两人一眼,不屑说道:“你们懂什么?大户人家里不能见人的事多着呢!谁知道是碍了哪个狐媚子的眼?” 三人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说了几句就散了。 第66章 丧子 过路的人站在门前朝里面看看,也没看出什么就走了。 灵堂摆在揽月阁的正院。 叶思嘉将叶致书的脸擦洗赶紧,叶寒将他身上的衣服换了,贴身穿了白色的中衣,外面穿上新的衣服。他在叶致书的头上戴上一顶挽边黑色帽子,谢氏还在帽顶上缝上了一个红球,用作驱除煞气。 按照习俗小孩子是不需要停灵的,越快下葬越好。 叶致书被放在一口楠木小棺材里,叶思嘉跪在一旁烧着纸钱,边哭边念念有词。 叶寒听到叶思嘉的话,小声让她闭嘴。 不到半个时辰,靖宁侯府就换了模样,所有人都换上了白衣,因为叶致书的辈分最小,长辈也不必披麻戴孝。 太夫人坐在棺材旁边抹泪,叶柔嘉和叶和嘉一左一右拉着她的手,面容哀戚。 谢氏和沈氏站在一旁落泪。 这时佟妈妈走到太夫人身边说道:“书哥儿的阿娘到二门了。” 太夫人刚要说话,叶寒怒气冲冲地问道:“她来干什么?谁让她来的?” “我让她来的!”叶晟站起来说道,“去请华氏进来。” 华氏穿着一身素衣,头发凌乱,看起来一路颠簸,风尘仆仆。她身后还有她的父母。 刚进揽月阁,看到正厅里停放着一口小小的棺材,身子一软就要瘫倒在地,申妈妈和旁边的一个丫鬟,连拉带拽将她扶起来。 华氏的父母也控制不住地掉眼泪。 太夫人上前拉着华氏母亲王氏的手,不知如何开口…… “我的儿啊!”华氏哀嚎出声。 她被搀扶着走到棺材旁边,朝着里面看去,瞬间就停止了呼吸,一个月前还蹦蹦跳跳的叶致书,此时此刻面色青紫,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面…… 申妈妈也哀痛万分,呆立在那里,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华氏一口气没有喘上来,瞬间瘫软在地上。 太夫人连忙让佟妈妈上前去掐华氏的人中。王氏和儿媳也慌忙去看华氏,生怕她悲伤过度,出什么意外。 整个大厅里手忙脚乱,华氏人中被掐出了血珠,才幽幽转醒。华氏喃喃:“我在哪?我是不是在做梦?” 缓了好一会,华氏才有了一些力气。她拨开众人,再次看到那口小小的棺材。 “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儿子好好的,怎么会死?”华氏惊恐地睁大眼睛,浑身颤栗。 “不可能啊!我走的时候好好的!他好好的,还让我抱着他睡觉,他能吃能喝,小年夜他还吃了那么多东西,他还吃了鸡腿!” 华氏看向一旁的叶平,睁大眼睛问道:“是不是,三弟!他是不是吃了鸡腿?你夹给他的鸡腿!” 叶平点头的同时,眼泪也砸在地上。 他和大哥叶成被父亲派人从工部和礼部叫了回来,说是家里出了事,他们俩人连忙告假回了家。 进了揽月阁就看到叶思嘉在帮叶致书擦着嘴角的血,两个婆子在擦地上的血,斑斑的血迹,映在两个人的瞳孔里…… 谁能想到,一场风寒能带走一个孩子的性命! 叶致真也跟先生请了假,被叶晟派人接了回来,他站在叶晟的身后,擦着眼泪。 华氏又扒在棺材前,眼睛里的泪水一颗一颗滚落,滴在棺材里,她颤抖地摸着叶致书的小脸,大声说道:“他只是睡着了是?阿思,他是不是睡着了?” “你快叫你弟弟起来,叫他起来,跟他说阿娘来了!阿娘给他做好吃的,阿娘带他上街买小玩意!快来叫醒他!快来!”华氏转过身,推搡着站在一旁的叶思嘉。 “你是谁?你是谁阿娘?书哥儿临死前喊你的时候,你在哪?啊?”叶思嘉大声尖叫,将华氏推倒在地。 “书哥儿病的时候你在哪?我夜夜想你的时候你在哪?你给我滚!滚!”叶思嘉捶打华氏,接着又撕扯着她的头发。 王氏作为外祖母也听不下去叶思嘉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大声斥责:“你怎么能这般指责你的母亲?有你这样做女儿的吗?” 叶思嘉哪里肯听,手上抓挠的动作不停。 在太夫人的示意下,丫鬟婆子都连忙上前拽开叶思嘉。 叶思嘉已经疯了,她想挣脱众人的手,想要上前踢打华氏,嘴里叫她滚。 “啪!”叶晟重重拍了面前的桌子,吼道:“好了!不要吵了!” 叶思嘉怨毒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华氏,狠狠地啐了一口。华氏的大嫂回了叶思嘉一口,王氏看这个外孙女也再没了一点慈爱。 华氏坐在地上懊悔不已,王氏和大嫂一起搂着她痛哭,华父站在一旁也是老泪纵横。 叶寒冷冷地看着这一场闹剧,没发一言。 华氏捂着心口哀嚎:“我的书哥儿,我的儿,我的肉啊!阿娘对不起你啊!阿娘不该丢下你归家!” “昨晚你还在梦里跟阿娘说,你想阿娘了,你要阿娘抱抱你!” “阿娘伸手抱了,却怎么也抱不住你啊!” 华氏狠狠捶着自己的心口,心那里很痛很痛,任她怎么捶打,身体上感受到的疼痛都不及心脏的万分之一。 华氏的父母一左一右拉着华氏的手,王氏在她耳边喊道:“我儿,我儿,莫要再折磨自己了,阿娘心疼啊!” 站在她身后的谢氏和沈氏都跟着她哭,想要开口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当初两个人都支持华氏归家,现在都有些懊悔,谁能想到华氏大归后一个月不到,叶致书就死了呢? 族中有人听说了靖宁侯府的二少爷夭折,都穿着素衣过来上了一炷香。 渐渐的来人越来越多,叶晟让人都安置在揽月阁外面现搭的棚子里。 “我的书哥儿,你好好地怎么丢下阿娘走了?你带阿娘一起走!”华氏的哭喊声响彻整个院子。 腊月二十四的时候,华氏与叶寒和离的场景历历在目,几位族老在一起小声交谈着,有人说这个华氏不值得同情,谁不知道小孩子离不得生母,没有母亲的照料,叶致书才会早早夭折。 灵堂里哭声一片,突然华氏追问叶寒:“书哥儿怎么死的?他好好的怎会突然暴病而亡?” 叶寒嗫嚅:“得了风寒,咳血……” 华氏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叶致书是她一手带大的,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生过大病,着凉流涕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好好的会咳血? “不可能!我的书哥儿自小身子康健,能吃能喝,很少生病,怎么会一场风寒就病死了?”华氏指着叶致书的尸体问道,“他为什么面色青紫?嘴唇乌黑?” 叶寒嗫嚅不知如何作答。 太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事发突然,给了一笔银子给邹大夫之后,太夫人就命家里的仆妇不许声张,若有人胡言乱语就立刻发卖。 叶致书死得蹊跷,很有可能和叶寒有关,这件事也只能暗中去查,若是传了出去,连累的是叶氏一族的名声。 厅内的众人鸦雀无声,叶柔嘉此时虽然猜到了,但是这种场合没有十足的把握,谁都不敢乱说,况且还有那么多族人在这。 叶晟说道:“采娴,事发突然,表姑父还没有来得及详查,但是我保证会把事情查清,给你一个交待。” 外面棚子里的人看似坐着聊天,实际上耳朵都竖了起来,认真听着里面的动静。谁能忍得住一颗八卦的心,何况现在还处在是非中心。 华氏此时心痛万分,她忍不住往叶寒的身上想,叶寒反常的样子,实在让她怀疑。 “老太爷,太夫人!我要告发叶家二爷叶寒!”一个女子的声音传进大厅。 第67章 告发 外面棚子里的人都站了起来,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 一个素衣女子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出现,向着灵堂走来。 叶寒大步走出来:“你个贱婢,谁让你在这大呼小叫?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来人,把她拖下去!” “慢着!让她说!”叶晟叫人把面露凶光的叶寒拦住。叶寒被两个健壮的仆人架着,一步都不能挪动,急着大叫:“放开我!放开我!” 众人看着叶寒的样子议论纷纷,又对着穿着素衣的女子指指点点。 女子跪在地上,双手交叠在两膝:“奴婢是叶寒的妾室,刘氏竹心,我要告发叶寒弑父!” 一语惊起千层浪,众人像是炸开了锅。 弑父?弑父? 众人都一头雾水,那棺材里的是叶寒的爹?可是叶晟不是好端端地站在哪里吗? 难道不是杀子?怎么变成了弑父? 奇闻啊!简直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闻异事! 众人看看气急败坏的叶寒,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叶晟和太夫人,似乎二老并没有多么惊奇,心领神会的众人心里都信了七分。 不管真假,不出今日,叶寒在京城的名声将一败涂地! 太夫人悲从中来,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她在昨天之前,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养大的孩子,会下毒谋害自己的丈夫。 可是又想不通为什么明明是给叶晟的药,却掉换给了叶致书。看到跪在厅前的素衣女子,刘竹心,想了很久的谜题,此刻突然就解开了…… “叶寒在今日午饭之后,将有剧毒的雪中一支蒿粉末,倒进了老太爷的药罐之中,奴婢亲眼所见。” 棚子里或站或坐的众人一齐转头看向叶晟,听到女子继续诉说,又一齐将视线转向女子。 刘姨娘接着说:“奴婢趁人不备,将二少爷的药罐和老太爷的药罐偷偷换了,结果就是大家看到的这样,叶家二少爷叶致书中毒身亡!”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都交头接耳小声交流。 刘姨娘将事情原委交待清楚,叶柔嘉想到刚才换衣服的时候,松雅来跟她说,午后看到叶寒进了大厨房,但是他进去干什么,松雅没有看到。 因为她发现后窗还有刘姨娘站在那里,为了不暴露自己,她只能远远地看着,直到叶寒出了大厨房。 她也跟着叶寒出了大厨房,站在正房的窗下听叶寒在里面走来走去,非常紧张不安。 后来松雅看到叶寒吩咐小丫头,给叶致书喂药,谁知道叶致书喝了药不久就猛烈地咳嗽,吐出了一滩血。 整个二房都慌乱起来,有婆子着急忙慌地去明德堂禀报…… “你胡说!你胡说!快来人,将这个血口喷人的贱人拖下去打死!”叶寒被人架着,依然像只猴子一般上蹿下跳,模样十分可笑。 不过这个时候,没人有嘲笑他的心思,只有鄙夷和唾弃。 叶思嘉被这突如其来的现实击倒,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叶寒。 华氏用手撑着地面爬起来,颤巍巍地走到叶寒面前,抬起手狠狠地打了他两巴掌,血红的眼睛盯着叶寒,让叶寒心生恐惧。 眼前的华氏此时就像一只暴怒的母狮,仿佛下一刻就要伸出利爪撕碎他,咬向他的脖颈。 华氏真的这么做了,她抓住叶寒的头发,恨恨地咬在叶寒的脖子上。 钻心的刺痛让叶寒青筋暴起。 “啊!” 撕心裂肺的嚎叫让在场的所有人头皮发麻。 叶晟让婆子上前拉开华氏。 华氏满嘴是血,牙缝之间的血液沾满了整个嘴唇,还有的血流到了下巴,显得狰狞恐怖。 她看着鲜血淋漓的叶寒,一字一顿地说: “你!杀了我的儿子!那也是你的儿子!” “这就是你叶寒想要弑父的报应!报应在了我儿子身上!” “我华采娴真是瞎了眼,嫁给你这么个东西!你叶寒畜生不如!” 叶寒捂着脖子,鲜血从指缝流出来,沾湿了衣襟:“华采娴!你疯了!你这个疯子!” “阿爹!阿爹!如果不是那个贱婢换了药,那碗毒药将是我亲手送给祖父的!”叶思嘉缓缓开口问。 “不,阿思,你听阿爹解释!”叶寒看叶思嘉在向他发问,心中更加慌乱。 “你叫我去歇歇,原来是支开我!”叶思嘉眼中全是泪水,嘴角却是可怕的哂笑。 “你让我端毒药给祖父?你让我去侍疾!你早就打算好了?是?”叶思嘉慢慢走到半边身子都是血的叶寒身边。 叶寒慢慢朝后面退,一只手捂着鲜血淋漓的脖子,一只手颤抖地摇摆着:“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阿思,我是你父亲,我不会害你!” 叶思嘉眼睛看向身后的棺材:“你不会害我?你把你的儿女当什么?” “一个试毒工具?一个弑父工具?” 叶寒无法回答,他看向众人,他们都在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只过街老鼠,没有人帮他说话,没有人同情他。 此时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对面,他一个人,面对华氏的指责,面对叶思嘉的质疑,面对一个个鄙夷的目光…… 他的父亲叶晟目光里是失望和愤怒,他的母亲低着头没有看他。他的大哥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叶成,叶成,他心最软。 叶寒看向叶成,嘴唇翕翕:“大哥!大哥!帮帮我,求你帮帮我!”叶成看到了,也听到了,可是这样的二弟,他要怎么规劝?错已酿成,叶致书死了,他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叶成低下头,不再看叶寒。 叶寒慌乱地看向叶平,想要开口求他,帮他说说情。 他想让叶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真的是一时糊涂…… 叶平也扭过头去…… 看着自己孤立无援,叶寒内心满是绝望,他觉得自己站在悬崖边,这里的所有人都在眼睁睁地看着他掉下去,看着他身败名裂,看着他去死…… 为何要逼他到如此地步? “今日族中长辈都在,还请众人见证,叶寒作为儿子弑父不孝,毒杀亲子不慈,事到如此依旧不思悔改,全无人性。我叶晟宣布,今日将叶寒剔除叶氏家谱,将其除族。”叶晟站在厅前,声如洪钟,朗声宣布。 “好!这种败类早就应该除族,免得污了叶氏家族的名声!”有个族老高喊。 “应该立刻报顺天府衙门,除了族就交由官府处置。”另一个叶氏族人提议。 旁边有个人拉拉他的衣角,低声说道:“有损家族声誉的事情,让侯爷自己决定!” “也是!弑父,杀子,哪个传出去都不好听……” “证据呢?证据呢?”叶寒此时才想起来,“你们有什么证据?全都是污蔑!这全是污蔑!”叶寒指着地上跪着的刘竹心,“她一个贱婢,早就记恨于我,今日趁机污蔑我!” “还有她,华采娴,与我和离被我羞辱,怀恨在心!在这火上浇油!”叶寒大笑起来,“全都是污蔑!你们没有证据!凭什么除族?凭什么报官?” “谁说没有证据?”叶柔嘉站了出来,走到叶寒面前,一旁的谢氏连忙拉着她,示意她不要出头,免得叶寒误伤她。 叶柔嘉轻轻向谢氏摇摇头,松雅快步走到叶柔嘉身边,准备随时出手护着女孩子。 “你在医馆开药的记录,医馆可以查到。”叶柔嘉掷地有声。 叶寒一惊:“你,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 第68章 除族 叶柔嘉没有回答他,继续朗声说道:“我们叶家没有任何人患有风湿,你却在医馆里开了治疗风湿的药,而且里面有一味药叫做雪中一支蒿,过量服用是有剧毒的。” “你每隔三天就去开半个月的风湿药,那些药呢?你吃没吃?”叶柔嘉温声质问。 叶寒目瞪口呆,这个女孩子居然什么都知道! 他忘了捂住自己的脖子,用沾着鲜血的手哆哆嗦嗦指着叶柔嘉:“你!你胡说!药方呢?药渣呢?” 跪在地上的刘竹心大声说道:“三张药方都在奴婢这里。”说完从袖中掏出一小卷纸,双手捧着。 叶晟身边的仆人上前取来,递给他。 “没有用到的药,有一部分烧了,还有一部分被奴婢埋在主院旁边的小花园里。”刘竹心说道。 叶寒看向刘竹心,大骂:“你这个贱人!你蛰伏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 “为了算计我!为了去年我踢你的那一脚!是不是?” “是不是?你这个贱人!” “你勾引我,让我抬你做姨娘!你早就打算好了是?啊?” 叶寒上前想要踢刘竹心,却被松雅一脚踢在膝盖。 只见他单膝跪在地上,他看向众人大笑,那笑声阴森可怖,眼神不怀好意地扫视每一个人。 “叶柔嘉!你早就盯着我了?和刘竹心里应外合,想置我于死地?”叶寒将手上的血抹在脸上,笑看着众人,恍如地狱里的恶鬼…… 叶晟在众人的见证之下,将叶寒从族谱中划去,又吩咐身边的人,将叶寒送进顺天府衙…… “阿娘……阿娘……”突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小棺材里传来。 松雅和松语看着里面的叶致书微微有了气息,暗自松了一口气,叶柔嘉也抚了抚心口。 刚才松雅和松语过来在她耳边说,叶致书像是暂时闭了气,可以用她们身上的药丸用水化开,喂到嘴里试试。 华氏站在厅前的台阶上,听到孩子微弱的呼唤,以为自己哭的时间太长,出现了幻听。 华氏的大嫂壮着胆子看向棺材。 “哎呦!我的娘!”大嫂吓得捂住嘴巴朝后退去,瞪大眼睛指着棺材说,“他……他睁开眼睛了!” 众人纷纷围过来,院子里的族人也伸出头张望。 “是不是诈尸啊?” “好吓人啊!我活这么大岁数,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亲娘诶!这孩子到底死没死啊?” “哎呦,我们刚才就上香,没朝里面瞅瞅!死掉的小孩子有什么好看的,早知道我刚刚就仔细看看了……” 华氏在申妈妈的搀扶下爬起来,看到棺材里的叶致书眼睛微张,轻声唤着她。 小孩子的面色不像刚才那样青紫。 华氏立刻用袖子抹去嘴上的鲜血,跑到棺材前将叶致书抱起来,她能感觉到她的儿子身上有了热度, 华氏将儿子搂在怀里,喜极而泣。 “阿娘来了,阿娘抱抱,阿娘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叶晟叫仆人快去请大夫,叶寒听到叶致书好像醒过来了,瘸着一条腿想要上前看看,却不知道被谁一把推开,摔倒在地上。 “书哥儿!书哥儿!”叶寒坐在地上喊着,“书哥儿没死,他没死!”他想笑又想哭。 在大厅里的人,谢氏和沈氏等人都看到刚才叶柔嘉身边的松雅,站在小棺材旁边,用调羹一勺一勺地喂着什么。 当时大家都在看刘竹心在指控叶寒,叶柔嘉居然也知道叶寒的阴谋,众人的目光都看向院子里的几人。 没有人注意到棺材旁边的松雅和松语。 “松雅姐姐,你们是神仙吗?”站在不远处的松月问松雅,是她刚才去拿来了一碗水和调羹,她亲眼看到这神奇的一幕。 “二少爷只是闭了气,用猛药试一试,能不能救回来也是看运气,之前我也不敢保证他能活过来。”松雅说。 “松雅姐姐,你那个药我能不能看看?”松月将一张圆圆的脸凑了过去,“等我哪天不行了,你能不能也用这个药救我?” 松雅的白眼就要飞到天上了:“这药是有剧毒的,寻常人尝上一口,立马归西,你要尝尝?” “啊?那……那我不要了……我也不看了!”松月缩回了脑袋,讪讪说道。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有仆人禀报。 邹大夫后面还跟着一位大夫,刚才靖宁侯府的仆人去请他,说是二少爷醒过来了,吓得他差点尿了裤子。 他好不容易控制住那根没用的东西,才没有当众出丑,去了一趟茅房,就拉着隔壁坐诊的唐大夫,请他一起去。 听说是诊断已是断气的孩子居然活过来了,也谁能忍住不过去看看,唐大夫义不容辞就跟着过来了。 邹大夫擦擦自己额头的汗,就和唐大夫一人抓住一只手,开始诊脉。 邹大夫掐断了几根胡子,努力让自己诊脉的手不要哆嗦,过了有一刻钟,两个老大夫对视一眼,点点头。 “侯爷,二少爷脉搏虽然微弱,却是有了一线生机。”邹大夫躬身走到叶晟面前禀报。 唐大夫走上前,说道:“现在尚未脱险,还请侯爷安排人赶快喂水,喂大量的温水,等到吞咽顺利,再喝一些解毒的汤药,慢慢养起来,命就能保住了。” 叶晟和太夫人连忙叫人去准备,将两位大夫赶紧坐下来。两个人坐下来讨论着如何开方子,斟酌用药和药量。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谢氏和沈氏拉着手,面上都露出微笑。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谢谢菩萨,谢谢王母娘娘,谢谢玉皇大帝!谢谢阎王爷!”太夫人也是不停地念叨。 叶晟听着太夫人在这谢满天的神佛,心里也是宽慰不少,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赞赏地看了看叶柔嘉,还有她身边的两个小姑娘。 刚才她们做得一切都没逃过叶晟的眼睛。 靖宁侯府的仆人连忙扯掉府里挂的白布,灵堂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小棺材也不知道被丢在哪个角落。 院子里的亲戚族人见孩子是真的活过来了,都跟叶晟和太夫人说了两句安慰的话,就匆匆离去了,看热闹的心也收了起来。 一旁的叶思嘉此时才反应过来,嘴里叫着书哥儿,二房只剩下靖宁侯府一家人。 有人还想将头伸进主屋,也被仆人请了回去。 叶寒颠颠撞撞走进主屋,从缝里看到被人围着的叶致书,已经睁开眼睛,嘴巴微微一张一合,像是在叫华氏。 “把叶寒关进柴房!”叶晟回头看到叶寒,吩咐仆人。 叶成和叶平看着狼狈不堪的叶寒被两人拖走,只听见叶晟对他们说:“你们还告了假,快回礼部和工部做事,这里你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叶成犹豫,叶平也有些担心。 “有大夫和华氏照顾,你们俩赶紧回去!”太夫人也挥手让他们赶紧走,“屋子里围那么多人,不利于孩子休息。谢氏,华氏你们也回去换身衣服歇歇,这里有我和华氏就行了。” 几个人退了出去,太夫人又吩咐将揽月阁的东厢房收拾出来,让华氏的父母住下来。 “太夫人,我就不住这里了,家里还有孩子我也不放心,过两天我和大丰再过来看书哥儿,顺便把二老接回去。”华氏的嫂子连忙开口,谢过了太夫人,要给她安排住处的好意。 华氏的父母老迈,一路奔波又经历大悲大喜,也有些心力交瘁,被两个婆子带到了东厢房歇息。 “老伴,当初我怎么会瞎了眼,给阿娴求来这桩姻缘?”华氏的父亲老泪纵横,悔不当初。 “哪有父母能拗得过儿女的呢?”王氏拉着老伴的手叹息,“那时候,阿娴见过叶寒之后,就茶饭不思,我们做父母的能眼睁睁地看着,好好的一个闺女郁郁寡欢?” “哎……孽缘啊!叶寒人模狗样的,谁能想到他的心那么黑啊!”华父感慨,“你再看看侯爷,阿娴大归前他怕阿娴受苦,还给了我们五千两银票,你好好收着,莫要让人知道,等以后交给阿娴。” “你莫要防着儿媳,她不像是个贪财的人。”王氏劝道。 第69章 上吊 华父看了老妻一眼说道:“人心难测,咱们还是谨慎一些,现在阿娴刚刚归家,儿媳态度还尚好,日子久了呢?我们做父母的当然无所谓,做嫂子的怎么想?何况我们家里还有四个孩子。” 嫌揽月阁主屋里的人太多,叶柔嘉和叶和嘉也被太夫人赶回了远山轩。 叶和嘉揉了揉红红的眼睛,坐下来喝杯茶缓了缓。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叶和嘉默念。 这一下午,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虽说自己也大致清楚,那个混蛋爹的所作所为,但是真正看到血淋淋的真相被揭开,她的内心依然是大受震撼。 “其实还要感谢他的母亲,将他养得强健结实,服用的药量不大,松雅和松语大胆一试,到底是将叶致书挽救过来了!”叶柔嘉缓缓开口。 “那叶寒的罪责是不是就轻多了?他还会不会被送官府?这种人,就应该被关起来!”叶和嘉忿忿不平。 “叶致书活着,祖父也毫发未损,就看祖父怎么处置了。”叶柔嘉叹口气,“已是被除族了,家法也不适用了,可能被驱逐出府,自生自灭……” “真是太便宜他了!”叶和嘉气得捶桌。 “一条生命没有逝去,比严惩坏人更有意义,他会自食恶果的,从此以后在京城声名尽毁,再无立锥之地。”叶柔嘉安慰气鼓鼓的女孩子。 “那我怎么办?我还是他的女儿……”叶和嘉慌张地抓住叶柔嘉的胳膊,她不会也被赶出去,以后跟那个渣爹生活在一起,想想就可怕! “过几天,我们一起去求祖父祖母,把你过继给我阿爹阿娘。”叶柔嘉握着女孩子的手,“” “姑娘,姑娘!”松月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喘着气说道, “刘姨娘……刘姨娘……上吊死了!” 叶和嘉惊恐地张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 她看向叶柔嘉也是微微有些吃惊。 “是婆子在二房的后罩房发现的,大家都忙着,没人注意。等到发现,已经断气了!”松月害怕地将打听的事都说了出来。 这个女子隐忍至今,就是为了给叶寒致命一击。她换了药,又拿出铁证,谁知道叶致书起死回生,叶寒只是被除族。 她算计隐忍,忍辱负重,最后…… 叶柔嘉不知道她有多痛苦绝望,叶致书中毒是她导致的,可是她又避免了祖父中毒,她自尽是不是得到了叶晟的默许…… 这也许是竹心最好的归宿了,最终她自我了结,将自己的罪责都一起吊死在那根麻绳上…… 太夫人找来四个婆子将刘姨娘收殓,竹影在一旁痛哭,帮着她净面:“你怎么这么傻?你当了姨娘,原来是想着报仇!你一个小小奴婢干吗跟主子作对啊?” “你傻不傻?傻不傻?”竹影眼泪止不住地流,“你看看你,舌头伸这么长,一定很痛?” “还有你后脑,缺了一块头发,我怎样给你补起来?你死了还是这副模样!”竹影跪在地上抱着竹心痛哭。 “他还好好的呢,你活过来啊!” “你去打他,你去骂他,你别让他好过啊!你起来啊!” “他现在不是侯府的二爷了,随你怎么打他,也不会说你以下犯上了!”竹影絮絮叨叨。 门外有几人抬了一口杉木棺材,停在后罩房前,五个人将竹心放在棺材里。 华氏身边的佟妈妈,掏出身上的铜板,洒在竹心的身上,含泪说道:“下辈子投胎不要再为奴为婢了,去个大富大贵的好人家,来生平平顺顺,嫁个好夫君,做个正妻……” 两个仆人盖上了棺盖。 棺材被抬上了大板车,竹影将身上的钱全部掏出来,请拉车的汉子一会在路上买些纸钱…… 申妈妈拉着竹影的手说:“你放心,太太都交代过了,侯爷和太夫人也安排好了,她会安安心心地上路。” 华氏的父母听说了,也让人去买了香烛、纸钱等物。 一辆大板车放着棺材,一辆小板车放上了香烛、纸钱、纸扎人……有明德堂派人送来的,还有远山轩、陶然轩送来的,堆了不少。 两个人跟着板车拉着竹心的棺材,慢慢出了二房,平日里服侍刘姨娘的两个小丫头,也跟在后面,抹着泪送到了大门口。 叶柔嘉和叶和嘉远远地站着,心中悲悯,一个姨娘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了,草草地葬了,连摔盆打幡的人都没有,可怜又可叹…… “她没有家人吗?”叶和嘉吸吸鼻子。 “应该是自小被父母卖给了人牙子,华家又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哪里能寻到亲人?”叶柔嘉答道。 叶和嘉揉了揉鼻子,又想落泪:“她也就二十岁左右!说没就没了,我曾经还害她被叶寒责骂,她被叶寒踢一脚,是我造成的……” 看着叶和嘉自责不已,叶柔嘉摸着她的头说:“你别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叶思嘉刁蛮偏激,叶寒暴虐残忍,你也没想到会那样,是?你若是不安,下次我们去给她烧点纸钱,让她在那边过得好一点。” “真正害她的人都好好地活着,没有一丝愧疚不安,反而觉得她死有余辜,我们却在这愧疚自责!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我们决定不了任何人的命运。” 叶柔嘉怕这个善良的女孩子留下心病,拿别人的错来折磨自己,只能耐心地宽慰叶和嘉。 太过懂事的人,出了事都会找自己的原因,凭空给自己添罪过。罪魁祸首反而洒脱自在,觉得这都是别人造成的,跟自己一丝一毫关系都没有…… 叶思嘉守在叶致书旁边,听申妈妈来说,竹心已经葬在城外了。女孩子幽幽说了一句:“费心费力地安葬干嘛,丢到乱葬岗就行了。” 华氏喂药的手一抖,看向叶思嘉,这个女儿简直让她快要认不出来了,她的阿思越来越冷漠,眼神阴郁,想到她被自己丢下,又被叶寒利用,阿思变成如今这样,自己也是难逃干系…… “阿思,你跟阿娘走,阿娘赁个二进的院子,咱们母子三人一起好好过日子。”华氏轻声开口,“阿娘以后不会再丢下你们姐弟,你忘了这一切,好不好?” “这个侯府,以后也没有我们姐弟的容身之地了。” “行,我跟你走,不然我还能去哪呢?”叶思嘉看向华氏。 “好,好,等书哥儿好一些,咱们就搬出去,我这就让申妈妈去找房子。”华氏见她答应了,连忙叫申妈妈去办。 第70章 安抚 柴房里,传来妇人的说话声,还有男子的哭声。 “阿寒,你自小顽皮,最爱使坏,阿娘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地跟你说道理,从没伸手打过你。”太夫人蹲在地上,看着坐在墙角的叶寒说道,“可是这一次,你真的错了!” “你阿爹不是不疼你,昨晚上一夜没睡,翻来覆去地叹气。你想想,若是书哥儿要下毒害你,你什么感受?” 太夫人说完,又把他脖子上的伤换了药,一旁的佟妈妈拿来温软的湿布,太夫人接过来帮他擦着脸和脖子。 她仔细地擦着叶寒的指缝和指甲,就好像他小时候玩一身泥巴,她给他细细清洗。 只不过那时太夫人还年轻,如今却是鬓边斑白,曾经调皮的孩子,已是将近而立的…… “阿娘……我错了!”叶寒再也忍不住了。 “我太害怕了,昨天大家都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所有人都针对我,我才知道什么叫众叛亲离。” “我真的错了,我是一时糊涂,鬼迷心窍,这些年我活在父亲的光环下,我的兄弟都当了官,比我有出息,我太着急了,我需要一个身份证明自己……” “阿娘你相信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您,不要抛弃我!我是你亲生的儿子啊!”叶寒痛哭流涕,拉着太夫人的手。 “阿寒,你该庆幸,书哥儿没有死,你父亲也没有服下那药,不然谁都救不了你。按律例你这是死罪,可是我和你父亲商量,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你父亲已经吩咐下去,让族中的人守口如瓶,仆妇也不许再议论此事,你不要再为此担心。”太夫人含着泪水安抚他。 “真的吗?父亲能原谅我吗?您能原谅我吗?”叶寒期盼地看着太夫人。 太夫人替他抹去面上的泪水,说道:“伤痛都是需要时间去抚平的,阿寒,你从此以后洗心革面,改过自新,路还很长……” “人一辈子哪能不犯错,大错小错,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一个堂堂的男子汉,要敢于承认错误,承担责任,你还有儿女,你也得为他们考虑考虑。” 叶寒低下头说道:“阿娘,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反省……” “这是阿娘给你的银子,够你嚼用一段时日的。还有一个一进的房子,虽然不大,但是周围清净。华氏可能会带着阿思和书哥儿单独生活,他们对你的怨气还没消,你暂时也不要去打搅他们。” 太夫人从怀里掏出银票和地契,又说,“这几个人都是你惯用的,他们的身契我也带来了,一并都交给你。” “阿娘会去看你……”说到最后太夫人松开了手,站起了身子。 叶寒看着手中的东西,心里感动又难受,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朝太夫人磕头,他把脸埋在地面,哭着说道:“不孝子,谢母亲……” 佟妈妈扶着太夫人出了柴房。 太夫人将眼泪擦干,迈步回明德堂。 “你去看他了?”叶晟坐在小桌旁边问走近的太夫人。 “嗯。”太夫人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说道,“到底是在我身边长那么大,就是猫儿狗儿也养出感情了。” “我当初就不应该……没想到竟成了乱家的祸根!”叶晟叹气。 太夫人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真不知道他的身世?他可是你亲自抱回来的!” 叶晟说道:“我真不知道!哎……不提也罢!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他现在差不多是在绝境之地,人人都当他是罪大恶极之人,如果我这个做母亲的再不安抚他,他会就此坠入地狱深渊,难保再做出什么恶事。”太夫人也叹气,“穷寇莫追的道理,你比我懂!” 夫妻俩说着叶寒小时候的事,一直从早上说到了正午时分。 他们不知道乾清宫里的皇帝,和大太监孟方也在说叶寒。 “除族啊!”皇帝停下朱批,抬头看向远处。 孟方低头应着:“是的。” 皇帝笑了笑:“真不知道叶晟从哪里抱来的孽子!” 孟方答道:“这个老奴真没查出来,靖宁侯自己恐怕也不知道。” “哈哈哈,真是奇事!”皇帝大笑着说,“弑父变成了杀子!” 皇帝又收敛了笑容,幽幽说道:“朕现在笑叶晟,说不定哪天朕也会吃下自己儿子下的毒,五十步笑百步!” 孟方一听,吓得立马跪下,挤出笑容说道:“圣上您莫要说笑,吓得老奴腿都软了……” 皇帝让孟方起身,说道:“后宫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潮涌动,要不然梓潼如何会薨逝?小五又怎会缠绵病榻多年?” 说起往事,皇帝目光中露出黯然的神色,一瞬间又换成了杀意。 孟方想到,当初皇帝听说皇后徐氏不治而亡,吐了一口血之后,整个皇宫都乱了套了,皇帝在程院使施针后转醒,就立刻把从鬼门关拉归来的五皇子交给了太后,请她亲自照料。 那一年,随着皇后去了的妃嫔和宫人,足有五百多人。 前朝牵涉其中的人,也死了上千人。 他如今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孟方连忙劝道:“圣上您别再想这些伤心事了,龙体要紧!” 皇帝将视线转到手下的折子,吩咐道:“去换一壶明前龙井!” 孟方应声去了,心里在想,圣上这是想到了皇后了,皇后生前最爱明前龙井…… 明德堂的大厅 叶晟和太夫人坐在上首。 “今日老大和老三沐休,我们就趁着今日把叶寒的事情解决。”叶晟扫视一下众人,说道,“叶寒犯下大错,已被叶氏除族,以后和靖宁侯府再无关系。华氏会将叶思嘉和叶致书接出府,今后就交由她教养。” 太夫人坐在上首看着众人的表情,叶寒站在厅中低头垂目,脖子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却仍然裹着白纱布。 底下众人都有心理准备,没有人发出声音。 叶成想要开口说什么,又被谢氏悄悄拉住了胳膊。叶平皱着眉头,沈氏专心地看着手中的帕子。 叶柔嘉悄悄拽了拽叶和嘉的衣袖。 叶和嘉这才反应过来,忙换了张苦哈哈的脸,心想:该我表演了! 她掐了一下胳膊内的嫩肉,疼得她眼泪立马飚了出来…… 第71章 表演 叶和嘉扑在叶寒的面前,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阿爹,阿爹,求您不要丢下我!阿和自知自己胆小无用,只会拖累他人,可是阿和是您亲生的女儿啊!” 女孩子突如其来的哭喊,震得满屋子人一怔。 叶寒看着脚边的女孩子,自己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哪里能顾得上这个庶女,自己也从没考虑过她今后的生活,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华氏看到叶和嘉可怜的样子,心有不忍,开口说道:“阿和,你跟着母亲,母亲会拿你当亲生的孩子。” “我不同意!”叶思嘉站出来,她指着跪在地上的叶和嘉,“她早就搬出了揽月阁,也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早早地攀上了远山轩,赖在叶柔嘉的身边同进同出,摇尾乞怜。” “这样吃里扒外的人,怎么能和我们一起生活?”叶思嘉转过脸质问华氏。 “阿思,她到底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你看看阿和,连亲娘都没有了,我们再不管她,她何去何从啊?”华氏劝道。 “总之我不同意,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自己选!”叶思嘉看着华氏一字一句地威胁道。 一边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一边是心性善良的庶女叶和嘉。 华氏私心里真的是想选叶和嘉,但是如果这样,阿思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自己以后恐怕不得安生。 就在华氏为难的时候,叶寒看了一眼在用袖子抹着眼泪鼻涕的叶和嘉,说道:“既然她住在远山轩,还请大哥大嫂继续收留她!” 叶和嘉怕自己笑出声来,在袖子的遮挡之下,又掐了自己大腿内侧的肉,她差点倒抽一口气,连忙把那口气转换成了哀嚎:“阿爹啊!你不要丢下我啊!阿爹,我……我会听话,会好好孝顺您啊!” 她一边哭,一边蹭着叶寒的裤脚,顺势把鼻涕都抹在上面…… 叶寒嫌弃地看着自己的裤脚湿了一大片,眼泪混着鼻涕糊在上面,甚至还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好不恶心。 “你就留在远山轩,平时还能替我在你祖母面前尽孝,我不需要你孝顺!”叶寒强忍住恶心说道。 “既然你不想带走叶和嘉,那就让她继续住在远山轩,等你哪天想她再把她接回去!”太夫人看出叶寒对叶和嘉没什么感情,干脆出面说和。 叶和嘉听到太夫人的话,心里欢喜不已,以叶寒素日里对她漠不关心的态度,估计一辈子也不会想起她来。 可她面上丝毫不敢显露出来,抬起头看看叶寒,有看看叶成和谢氏,再看看叶晟和太夫人。 她用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像只被人丢弃楚楚可怜的小兽。 她目光茫然,环抱自己的身子坐在地上痛哭,弱小又无助。 叶柔嘉都想笑了,她轻咳了一声说道:“三妹妹又不是没有亲爹,这不明不白的养在我们长房,以后二叔要是不接回去,到了适婚年龄,我们还得赔上一笔嫁妆!” 弱小又无助的叶和嘉看着叶柔嘉,露出了更加悲伤的神情,迅速趴在地上,哭到就好像要断了气…… 叶思嘉听说这话,冷哼一声,心说,平时看起来姐妹情深,关键时刻还不是要把叶和嘉推出去?叶柔嘉,你也不过如此! 叶成站出来说道:“既然这样,叶和嘉就过继给我们长房!” 此时叶寒恨不得早点摆脱这个烦人的女孩子,毫不犹豫地说:“好,那就麻烦大哥大嫂了!” 见叶寒对叶和嘉毫无孺慕之情,叶晟立刻让仆人去准备文书,对叶寒说道:“那你们签订过继文书,防止以后再有牵扯。” 叶晟看向叶寒,说道:“老二,这个文书签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叶寒低头说道:“不必再考虑,现在就签。” 叶和嘉趴在地上,哭声又起,身子还一抽一抽的。 很快文书就准备好了,叶成和叶寒签了自己的名字,还按上了红手印。 “从此以后,叶和嘉的一切都与你叶寒无关了,若是以后觉得用得着她了,可别反悔。”叶晟对按过手印的叶寒说道。 “您大可放心!”叶寒转过头去。 叶柔嘉上前拉起叶和嘉,掏出帕子把她的小脸擦干净。 叶和嘉抱着叶柔嘉继续低声啜泣,叶柔嘉感觉到女孩子一抖一抖的,估计她在笑。 事情了结,叶晟让大家散了。 回到了揽月阁,叶寒就进了东厢房,关上了门。 主屋里,叶致书被申妈妈扶着喝水,华氏看他渐渐有了起色,也是满心欢喜,她上前接过申妈妈手中的碗,亲自喂他。 叶思嘉在旁边絮叨,埋怨她刚才想要收留叶和嘉,华氏充耳不闻,一句也没搭腔。 申妈妈叹气,叶思嘉的性子真是和叶寒一模一样,也难怪太太心灰意冷。 远山轩的正屋,谢氏拉着叶和嘉温声说道:“阿和,你跟着阿柔叫阿爹阿娘,还是像以前一样叫大伯大伯娘,都随便你。” 叶和嘉看了一眼叶柔嘉说道:“我还是叫您大伯娘,我……” “没事没事,就是个称呼,不管你喊我们什么,我们都当你像亲生的孩子一般,你莫要担心。”谢氏安慰。 叶和嘉就要行礼,叶柔嘉忙拉住她,跟叶成和谢氏说道:“三妹妹刚经历一场大变,心绪还不稳定,我带她回去歇一歇。阿爹阿娘你们不要担心,我会好好宽慰她,过几日就好了。” 叶成和谢氏微笑看着两个女孩子手拉着手走了。 进了西厢房,叶柔嘉让几个丫鬟守在门外,松月带上了门。 “好了,别装了!”叶柔嘉坐下来对女孩子说道。 叶和嘉捂着脸的手放了下来,压着声欢呼雀跃起来。 看着蹦来蹦去的女孩子,和刚才弱小又无助的样子判若两人。 叶柔嘉也跟着笑起来。 “长姐,你那招以退为进真是太妙了!要不是你之前跟我说过,我真的会以为你也嫌弃我,不想收留我呢!”叶柔嘉跳了一会就坐下来,眸光闪闪继续说道, “我早预料到渣爹不会收留我。但是我没想到华氏居然开口要带着我生活,我当时都懵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叶柔嘉说道:“当初二婶大归的时候,你雪中送炭感动了她,可是就算她愿意,叶思嘉也不会愿意。何况还有叶致书,叶思嘉闹起来,肯定让她焦头烂额,也不利于叶致书养病。所以后来她也左右为难,没再坚持。” “嗯,那真得好好感谢叶思嘉!”叶和嘉翻了一个白眼。 刚刚过了正月,靖宁侯府进进出出许多人在搬东西,叶寒坐着一顶小轿子去往自己新的住处。 华氏带着叶思嘉和叶致书也搬到了新买的宅子里。 半日之后,靖宁侯府恢复了平静。 明德堂的厅前,太夫人站着看了许久,谢氏劝道:“您莫要伤心了,日子还得往前看。” 太夫人叹了一句:“走了好,走了清净。” 沈氏和谢氏虽说心里也赞同太夫人的话,面上却不好跟着附和。 【感谢小叶子,安琪娜,劫财的推荐票】 第72章 请客 一大早,松月和茗儿就眼巴巴地看着两个女孩子,每次都是松雅和松语跟着姑娘们出门,她们也好想出府玩……不对!她们也担心姑娘们的安危,她们也想保护姑娘! 松月对茗儿说:“我们俩就泪眼汪汪地看着姑娘,姑娘心一软,就能带我们出去了!” “怎么样泪眼汪汪?”茗儿苦恼极了,连忙请教松月。 松月小声说:“你见没见过小奶狗?” 茗儿点头。 “小奶狗饿的时候,那个样子,就差不多了!”松月指导茗儿,眼睛尽力睁大,嘴巴微微撅起来…… 六芳斋 叶柔嘉和叶和嘉坐在二楼包间里,门口站着笑眯眯的松月、茗儿,还有一脸认真的松雅、松语。 “好久没有出来了!”叶和嘉喝了一口茶,看向窗外。 虽然每天傍晚松怡回到府中,都会向叶柔嘉说说铺子里的事,但是两个女孩子还是想去看看。 “是啊,一年了……”叶柔嘉看着茶杯。 一年啊,她重生回来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她搜集林正春的证据和证人,他秋后问斩了,妻儿也在流放途中死了。还有叶寒这个隐患,不管前世那些事是不是他做的,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什么一年了?哦!我来这也有一年了啊!”叶和嘉感慨,坐回叶柔嘉身边,“长姐,这一年多谢你的照顾,我手里也有银子了,今天中午咱们就去天方楼!我请客!” 叶柔嘉见她豪情万丈的样子,忍俊不禁:“好!我可专点贵的菜,你可别心疼啊!” 叶和嘉笑着摆摆手:“怎么会?不心疼不心疼!你就是把我身上的银子都吃完了我也不心疼,哈哈哈哈……” 赵友敲门进来。 “姑娘,三姑娘,你们好久没来铺子了!”赵友笑着行礼。 叶柔嘉见赵友满面春风,笑着答道:“最近家里事多。” “松怡没跟你说吗?”叶和嘉狐疑。 赵友答道:“听到一些风声,我也问过松怡,她叫我不要打听府里的事,一心把手头上的事做好就行了。” 叶柔嘉颔首,说道:“松怡说的对,这些事你们知道也无益。派去扬州、镇江、苏州三家铺子的人选好了吗?” 赵友将安排的人说了一遍,都是钱芳儿和钱四婶带出来的徒弟,另外安排了三位账房,三名经验丰富的伙计。 两个女孩子认真地听着。 “不过,我总觉得还是要东家亲自去看看那边的分店,才能放心,可是松怡说姑娘们怕是不能走那么远的路,家里人也会担心你们的安危。” 叶柔嘉点头赞同。 “要是不去看看,万一人家把我们的人架空了怎么办?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去考察考察,长姐你说呢?”叶和嘉看着叶柔嘉,面露乞求。 这女孩子什么心思,叶柔嘉哪里不知道,她就想出京。 “路途遥远,我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叶柔嘉有些犹豫。 “我走……”叶和嘉刚要说,连忙住了嘴。 在那个世界,上大学的时候一放假,她就跟朋友到处旅游,去了不少城市。那种拎着行李箱,说走就走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赵友见两个女孩子意见出现了分歧,就劝道:“两位姑娘回去可以好好商量商量,也不急于一时。” 到了正午,两个女孩子带着四个丫鬟进了天方楼,伙计看到两个人热情地接待:“二位这边请。” 大厅里还有两张桌子,叶和嘉扫了一眼说道:“小哥麻烦安排个雅间。” “客官,雅间也是要二两银子的……”伙计笑着说道。 叶和嘉大手一挥,让后面的茗儿拿出了二两银子递给了伙计。 伙计见银子到手,连忙将人带到了雅间。 “都坐!都坐!”叶和嘉招呼四个丫鬟。 四个人面面相觑,又看了看叶柔嘉。 “坐!这里没有外人。”叶柔嘉看着四个手足无措的丫鬟。 松月拽了拽茗儿,两个人有些扭捏地坐下来,脸上带着窃喜。松雅抱拳一礼说道:“姑娘,三姑娘,主仆有别,我们不能乱了规矩。”松语也点头赞同。 松月和茗儿慌忙起身,推到桌子旁边。 叶和嘉见大家拘束,也不知道怎么劝。 “今日难得三妹妹请客,这里没有主仆,大家一起坐下来吃饭。”叶柔嘉说道。 叶和嘉赶紧附和:“就是,光我们两个人吃起来有什么趣儿?”她上前拉着松月和茗儿坐下,又拉着松雅和松语落座。 伙计拿来菜单,看到桌上的人,先是一愣,随即又像没看见似的笑着请叶和嘉点菜。 叶和嘉将单子交给叶柔嘉,叶柔嘉笑着让她做主。 “糖醋鲤鱼每人来一条!” 女孩子一开口,众人惊得张大嘴巴,松月结结巴巴开口说:“三……三少爷,一人一条也太……” 伙计也从没见过这么点菜的,纵然见多识广也不禁张大了嘴,吃惊不已。 “你别调皮!”叶柔嘉拉着叶和嘉,然后又对伙计说,“我弟弟就是爱说笑……” 叶和嘉有些怅然,上次和大伯在天方楼,点了一条糖醋鲤鱼根本就没够吃的,她可是想了很久了,下次来一定要一个人吃一整条…… “好,那上两份糖醋鲤鱼,一个坛子肉,八宝鸭也来一只,四喜丸子,油爆双脆,一品豆腐。”叶和嘉将招牌都点了,接着又说,“这些菜不够硬啊,再来一个白扒四宝。” 伙计不停地记着,又听到“三丝鱼翅?”他刚写下“三”就听叶和嘉摇着头说:“鱼翅不行不行,这个不能吃!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松月等人一头雾水,叶柔嘉也低头轻笑。 “那再加一个诗礼银杏。”叶和嘉说完问伙计,“这些够吃吗?” 伙计点头答道:“足够了!” 叶和嘉又询问了已经呆住的松月等人,几人也纷纷表示够了够了,三姑娘是不是当她们是好几天没吃饭逃难过来的灾民? 松月有些后悔,早上吃了三个包子一个馒头是不是有点多了,她悄悄地松了松衣带,扯完了还好心提醒旁边的茗儿,撅起嘴巴示意她也松一下。 几个女孩子吃饱喝足,松月揉了揉圆圆的肚子,感慨:“天方楼啊,菜真好吃啊!” 茗儿点头,心里想着这一桌还不知道得花多少银子。 也不知道三姑娘身上的银子够不够?要是一会银子不够,她就主动要求押在这,让三姑娘回去去银子…… 松雅和松语倒没有想那么多,肚子里满满的美食,心里有满满的感谢。 她俩站起来向叶柔嘉和叶和嘉抱拳施礼。茗儿也扶着松月给站起来,叶和嘉连忙阻止:“不就一顿饭吗?谢来谢去的干嘛!” 叶柔嘉拿着茶杯笑看一脸豪气的叶和嘉,问道:“你银子带没带够?” “那当然,我现在可是腰缠万贯!” 一句话让众人哈哈笑起来,茗儿也打消了押在这里洗碗的想法。 第73章 王八 两个女孩子到了侯府门前,刚下马车,就碰到叶晟,骑在马上卷着湿淋淋的裤腿,手里提着一只鳖。 “快看快看,我今天可是有大收获啊!”叶晟下马,一手叉腰哈哈大笑。 女孩子看着叶晟满脸满身的泥点子,再看看他手里提的那只碗口大小的鳖…… 叶和嘉心想:真可怜,这小王八怕是还没满月,就要被炖了! “恭喜祖父!”叶柔嘉笑着像男孩子一样抱拳道贺。 一旁看着小王八不停挣扎的叶和嘉,也顾不得胡思乱想了,跟着叶柔嘉附和:“恭喜祖父……” 叶晟又大笑:“这可是我下河摸了许久才逮到的,老卢还想跟我抢!他能打得过我吗?哈哈哈……” “我要好好养着!”叶晟笑着进了大门,两个女孩子紧随其后。 女孩子将祖父送进明德堂大门,站在门口不一会,就听到里面传来太夫人的大叫声:“你!你!怎么能把王八放我脸上?” 两个女孩子感紧进屋,看见太夫人嫌弃地离叶晟远远的。 “我就是想让你看看,它是公是母,好取个名字!”叶晟很是无辜。 谁知道这只鳖四脚朝天时间长了,迫切要找个落脚的地儿,这不,就要攀上太夫人的脸…… 太夫人咆哮:“你赶紧去洗洗,看你满身的泥点子,要是洗不干净,今晚你就去书房睡!” 叶柔嘉看着叶晟裤腿上、鞋子上全是泥,连忙上前劝说叶晟。 叶晟被仆人带下去换衣服梳洗。 叶和嘉拉着太夫人的胳膊说道:“祖母,您别生气,我给您倒杯茶压压火。” 太夫人见两个女孩子乖巧懂事,喝了叶和嘉倒的茶,舒了一口气,总算是露出笑脸来,问道:“你们俩这是在哪吃的午饭?” 叶柔嘉笑着说:“六芳斋去年赚了不少银子,三妹妹功劳不小,这不,她在天方楼摆了一桌,请我这个大东家吃饭。” “哎呦!阿和你个小财主,你只知道请大东家,也不知道来孝敬孝敬我老婆子?”太夫人揶揄地看着叶和嘉。 “我的好祖母,我请我请!孝顺您不是应该的嘛!您看您哪天得空,我再摆一桌!”叶和嘉笑嘻嘻地搂着太夫人的胳膊。 “你个小甜嘴儿!祖母看着你们高高兴兴的,吃得好穿得暖,心里就舒坦。”太夫人瞧着两个女孩子这一年长高了不少,尤其叶和嘉,长进了许多,性子也活泛了,心想把她养在远山轩真是明智之举。 若是继续在叶寒膝下,还不知道养成什么样子。 太夫人和两个女孩子说了一会话,就让她们回去换身衣服歇息歇息,等会过来明德堂用晚饭。 叶柔嘉婉拒了太夫人,因为谢氏都会早早准备她们的饭菜。 等两人走后,佟妈妈和太夫人说起了叶和嘉,太夫人叹道:“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好。”她想到叶晟又气不打一处来,“佟妈妈,你看看,都是做老太爷的人了,居然越来越不着调!吩咐厨房现在就去把王八炖了,多加点生姜!正好给老东西驱驱寒。” 佟妈妈想劝,看太夫人气呼呼的样子,又怕火上浇油,只得去了厨房。 明德堂的晚饭,多了一道鳖汤。 叶晟睁大眼睛,看着被姜片包围的鳖,壳上面还有一大撮香菜叶。 “别看了,你现在去请大夫,也救不回来了!”太夫人瞥了叶晟一眼,伸手给他盛了一碗汤,“喝!” “你怎么能把它炖了?”叶晟摊出自己的一双手,对着太夫人说道,“我在河塘里挖了多久你知道吗?” 眼看两个人剑拔弩张,就要吵起来,佟妈妈连忙说道:“老太爷,这不是你抓的那只!您那只鳖在厨房的水缸里养着呢!” 叶晟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吃饭。” 嘴里说着吃饭,却是端起鳖汤喝了一大口,品了品说:“真鲜!就是姜放多了,味儿有点重……” 晚饭后,两个女孩子敲了敲叶晟书房的门。 “你们俩这么晚不睡觉作甚?”叶晟抬眉问道。 “祖父,我们来是想求您一件事……”叶柔嘉说道。 叶晟眸子转了转,然后摆手说:“不行不行!” 叶和嘉无语了,他还没问什么事,就摆手拒绝?叶晟接着又说:“那个鳖和我颇有缘分,我也不会送给你们的!” “祖父,我们来可不是为了那只鳖。”叶和嘉急忙说道。 “哦,那是什么事?”叶晟坐直了身子,等着女孩子继续开口。 叶和嘉在叶柔嘉的示意下,深呼一口气说道:“是铺子的事,您上次帮我们出面,和江南的三个商人签订了合作契书。赵掌柜说我们最好去看看,以防他们架空我们派去的人。” 叶晟沉吟一会,说道:“你们打算去南下?” 两个女孩子点头。 “那我还是把那只鳖送给你们!”叶晟叹气。 叶柔嘉笑着说:“祖父,我们来求您,是请您出山,和我们一起去。您现在没有官职,也无琐事烦忧,就当是带我们俩一起游山玩水,也让我们长长见识。” “我啊,年轻时候去过太多地方,现在老了,不想跑了。”叶晟摆手。 “祖父您身强力壮,英武不凡,宝刀未老,您哪里老了?” 叶晟听着叶和嘉说着一箩筐的好话,虽然知道这个女孩子是在拍马屁,却也是十分受用。 “哈哈哈哈……” 两个女孩子对视一眼,叶柔嘉又说道:“祖父,我和三妹妹年纪尚小,还能出京看看,要是到了年纪议亲、嫁人,那大半辈子都困在四四方方的后宅里,一辈子就能见到多少人?能看多少美景?终日只有家长里短的那些琐事,又能有多大的见识?……” 叶晟听女孩子的话中,似乎流露出无尽的悲伤和哀怨,再看她的神情,也不像是在做戏。从小看着长大的孙女这个样子,让他有些心疼难过。 十多岁的女孩子,不就是应该被家里宠着捧着,终日无忧无虑、不知愁滋味吗? “行!我答应陪着你们去一趟,不过你们最好做好准备,此去路途遥远,到时候可别跟我喊苦喊累啊!” 听到叶晟同意了,叶和嘉激动地双手捂在胸口,就要跳起来,她看了一眼叶柔嘉,冲她眨眨眼睛,到底还是她演技更胜一筹! 叶柔嘉看着女孩子调皮的样子,也露出浅笑。 第74章 计划 “阿柔啊,你这一趟出门,可不像去通州的庄子啊!”谢氏忧心忡忡地说。 叶柔嘉和叶和嘉在谢氏用完早饭,跟她说了要去江南的事情。 “阿娘,有祖父带着我们,你放心!”叶柔嘉说道。 “大伯娘,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何况身边还有武艺高强的松雅和松语。”叶和嘉也跟着安谢氏的心。 谢氏紧皱眉头:“傻孩子,那哪够啊?起码要把府里的护院都带上,还有常用的……” 话还没说完,月枝打帘唱道:“三夫人、四姑娘到。” 沈氏带着叶文嘉进了屋子,看到几人笑着说道:“哎呦,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 谢氏起身搂着叶文嘉,从旁边的盘子里拿了一块梅子软糖,放进小女孩的手里,笑着说道:“来的正好,大伯母可想阿文了!” 叶文嘉甜甜地道谢。 “昨晚她们俩去求了老太爷,带她们走一趟江南,我正劝她们多带点人手。”谢氏对沈氏说道。 沈氏明艳的脸上全是笑,对两个女孩子说:“大嫂说的没错,穷家富路,这年头虽然还算太平,可是路途遥远,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我和你们三叔这些年在外面也经历不少事,你们可千万别大意。” 沈氏又转头对谢氏说道:“你名下的产业多数都在北边,江南那边估计认识的人不多。” 谢氏点头。 “大嫂莫要担心,我们沈氏在江南那边还是能说得上话的,一些地方官也有交情,我用沈家的名帖给他们去信,请他们多看顾。等阿柔和阿和到了江南任何一个大县,都可以住在我名下的别苑。” 叶和嘉抿住嘴巴,瞳孔微张,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 请原谅她,没见过世面,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 “谢谢三婶,只是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考察铺子经营情况,如果大张旗鼓,反而会弄巧成拙,白白走这一趟。”叶柔嘉给沈氏施礼道谢。 “我倒忘了这一点,那行,三婶给你们多准备一些便于携带的金叶子,到了地方住最好的客店,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说完沈氏立马吩咐身边人回陶然轩。 谢氏连忙拦着了,嗔道:“这还要你破费?在你眼里难不成我是个破落户吗?” 沈氏笑道:“好!大嫂你富可敌国!” “好你个沈氏,惯会取笑人!”谢氏也笑。 叶和嘉此时此刻内心正在被两位大佬碾压…… “阿娘,我们得准备一些药丸,路上也是要用到的,例如治风寒的,腹泻的,还有治跌打损伤的。”叶柔嘉说道。 “这事交给三婶,我们家有个故旧,现在在太医院,医术很好,我这就派人请他帮忙制上一些。” 谢氏听了沈氏这话,让两个女孩子赶紧向她道谢。 叶文嘉吃完了两颗梅子软糖,跑到叶和嘉的身边,拉着她的胳膊笑着要抱抱,沈氏连忙说道:“阿文,你别把糖渍弄到三姐姐的衣服上。” 叶和嘉抱起软乎乎的小女孩说道:“三姐姐才不怕你弄脏衣服呢,你个小可爱!” 小女孩看了看沈氏,又看了看叶和嘉,抱着叶和嘉的脸认真地问道:“我是小可爱,那你是不是大可爱呀?” 谢氏哈哈笑起来,沈氏替叶和嘉答道:“你三姐姐是三可爱,你长姐是大可爱!” 叶文嘉点头说道:“阿娘,你说得对!”叶和嘉蹭着小女孩白嫩嫩的小脸将她逗得直笑。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 叶柔嘉和叶和嘉回了西厢房。 “我们还得和白会会说一声。”叶柔嘉找来纸笔,就要写帖子。 “也不知道会会姐姐最近都在忙什么?好久没看到她了,会不会在跟着腹黑男傅润章练武?”叶和嘉想到白会会在傅润章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忽忽悠悠就上当的样子,就莫名担心。 叶柔嘉听出女孩子的担忧,一边写字一边安慰她道:“按照这个架势,他们两家迟早会结亲的。” 叶和嘉想想也是,自己担心也多余,傅润章兜那么大的圈子,还能把她吃了不成?不就是想把白会会娶回家嘛! 城外的树林 “师父,我这个动作是不是错了?”白会会挠头问道。 傅润章没理她,只是看着她,让白会会有些心虚,她小心翼翼地上前,喊道:“师父?师父?” 傅润章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看女孩子舞来舞去,虽穿着一身男子的装束,但是动作优美,衣袖翩翩,还有白会会那张认真专注的样子,让他不禁心生喜欢…… “很好。”傅润章严肃着一张脸,说道。 白会会更懵了,自己刚才那个招式是俯身出剑,而她记得上一次师父演示的好像是仰身出剑…… “剑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大成的,今天咱们就练到这里,你休息休息,不要累着。”傅润章站起来,身姿挺拔,林中的树叶哗哗作响,春风拂动他的衣角。 “师父我不累!”白会会目光坚定。 傅润章突然问:“你的新年愿望是做匪首?” 白会会低头,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十岁时许下的愿望,我想带一帮兄弟自立山头,歃血为盟,但是要立誓不做为非作歹的恶事,专门帮助穷苦之人。” “因为你是女子,不能为官,实现不了你为国为民的抱负。” 傅润章的话让白会会像是找到了知己,女孩子欣喜点头:“是的,是的!我有个表姑婆曾经就占过一个山头,做了大当家。” 傅润章对白会会的表姑婆也略有耳闻,是个奇女子。 “为师帮你打听打听,这京城附近肯定是没有,要往更远的地界看看,有没有隐藏在山中的匪贼。先把他们一网打尽,然后你再鸠占鹊巢,捡现成的……”傅润章看着一脸期盼的白会会。 “就咱们两个?师父,以我现在的功夫……”白会会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那你就更要好好习武练剑,不然怎么做大当家的?从今天开始,每隔一日就来这里,跟着我好好下苦功。”傅润章说道。 白会会开心地应着。 叶柔嘉和叶和嘉两人计划着下江南的事宜,却不知道白会会在傅润章的支持下,逐步实现自己成为匪首的愿望。 第75章 出行 两个女孩子很快就准备好了行装,有谢氏准备的银票,金叶子,还有沈氏送来的药丸,太夫人叫人做了新的厚垫子铺在马车里。 叶成早上去礼部之前,检查了一下马车,又跟赶车的仆人叮嘱了一番。 太夫人领着众人在门口目送,谢氏有些担忧,沈氏拉着她的手。叶文嘉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 “我让阿柔带上的东西,她给搬下来大半。”谢氏跟沈氏小声说。 沈氏笑着安慰:“你放心,有公爹在不会有什么事,何况你又塞给她们俩那么多银钱。” 太夫人也赞同,在这之前她也是在叶晟面前嘱咐了许多,还威胁他说,要是她两个孙女少了一根头发,就把他所有的钓具,全部塞进大厨房的灶炉里。 两辆马车轻装简行。 叶晟带着几个仆人坐在前面一辆,女孩子们坐在后面那辆。 马车上坐了六个女孩子也不显拥挤,松月拽着茗儿的小手,激动万分。 这次姑娘可只带她和松雅出来了,连松雪都没跟着,看来自己就是姑娘最贴心的心腹大丫鬟。 茗儿也有些激动,自己居然能跟着三姑娘去江南,在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一年多以前三姑娘还被人欺负,爹不疼娘不爱。 松雅和松语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实际心里还是有些开心的。 叶柔嘉手里拿着一本江南的游记,是三叔昨天特地交给她的,这本书里有江南的风土人情,还有名胜美景,地方美食。 叶和更是开心,不停地捂嘴笑,隔一会就掀开帘子看看外面:“长姐,我们好像走过这条路啊!” “我跟祖父说,稍微绕一点路,经过泰和庄看看。”叶柔嘉其实是有私心的,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遇到那个少年。 上次匆匆一面,他已经没有了公鸭嗓,面具之下的他声音低沉温润,一双眼睛在灯光的掩映之下,如漫天的星辰。 颍国公太夫人傅梅氏说他在五岁时,因为生病伤了脑子,可是他给她的感觉,却是与常人无异。 至今她都没有和叶和嘉说那场烟花的由来。 将近一个时辰之后,马车停在了泰和庄,江妈妈听说有靖宁侯府徽记的马车要到庄子的时候,连忙换身干净的衣服,准备迎接。 她以为是姑娘和三姑娘来了,谁知道第一辆马车下来的居然是靖宁侯,一大帮人连忙下跪行礼。 “泰和庄,名字不错,景致也好。”靖宁侯夸赞。 赵大管事不在,赵朋在江妈妈的示意下,上前恭敬答道:“谢侯爷赞许,不知侯爷是否在庄上小住,小的这就去安排收拾。” 叶晟挥手说道:“不必麻烦,是阿柔想路过看看。” 说完叶晟就背手朝庄子走了两步,环顾四周看着庄子,赵朋在躬身在一旁介绍。 “江妈妈好久不见。”叶和嘉笑着说。 江妈妈看着两个女孩子,笑容满面:“姑娘和三姑娘好久不见,瞧着都长高了不少,你们这是要行远路吗?” 两个女孩子点头,叶柔嘉说:“我们要跟祖父去一趟江南。” “哎呦,那起码有一千多里啊!这大老远的,一定要带足吃的穿的用的。”江妈妈转头吩咐身边的婆子,赶紧回去给两位姑娘装些东西。 叶柔嘉没有拒绝江妈妈的好意,两刻钟的功夫,叶晟被赵朋带着在庄子上走了一会,江妈妈身边的几个婆子,一人手里拎两个大口袋,小跑到马车旁边。 叶和嘉看着十几大包的口袋,目瞪口呆,这要是都带上,那得把丫鬟挤下去三四个! “这袋是熟花生,五香瓜子,路上打发时间,这是煮熟的鸡蛋,饿了吃着也方便,还有这个是庄子里收的大米、红薯,这是我前两天刚磨好的面粉……”江妈妈一一介绍,就要让人抬上马车。 我的天!居然还有大米和面粉! 女孩子赶紧摇头,推说装不下了,在说这路上怎么吃这些大米和面粉? “我们走的都是官道,到处都是客店,也会路过街市。又不会在夜里赶路住在深山野林,不需要带这么多东西。”叶柔嘉笑着阻止江妈妈。 眼看快到正午了,江妈妈早就安排好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几个人在庄子里吃了午饭,又歇了歇。 最后两个女孩子在江妈妈的盛情之下,只带上了熟花生瓜子和鸡蛋。马车在泰和庄的路上缓缓起步,叶柔嘉掀开帘子看向远处,心里有些失望。 走了大概不到一刻钟,叶柔嘉又一次掀开马车的窗帘子,看到远处有个人在向她挥舞着双臂。 远远的,只能看到少年穿着玄色衣服,面白如玉。 叶柔嘉伸出手,朝他挥了挥手中的帕子。 叶和嘉和四个丫鬟正在剥花生,嗑瓜子,笑呵呵地说着话。 他皮肤依旧白皙,看着很康健,可惜看不清脸…… 直到那个身影越来越小,再也看不见了,叶柔嘉才放下了帘子。 “喏!我给你剥了花生,皮都去干净了。”叶和嘉小心地将帕子里的花生,倒进叶柔嘉的手里。 叶柔嘉一粒一粒吃着手中的花生,见到他平安就行了…… 出了通州,叶晟就让人把靖宁侯府的徽记摘了下来。 马车在官道上快速地前行,车里垫上了厚厚的垫子,里面的人只能感觉到些许的颠簸。 可是就算是这样,坐了两个时辰的几个女孩子也是面如土色。 只有松雅和松语好一些。 快要日落时分,叶晟让人将马车停在路边的一家客店。 女孩子早已在马车里换了男子装束,几个人下了马车。 “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伙计热情接待,问着叶晟身边的仆人叶大富。 叶大富掏出银子说道:“安排两间上房,再上一些好酒好菜。” 伙计接过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嘞!您几位请坐。” 几人分了两桌吃了饭,就到房间休息。 叶和嘉舒服地瘫倒在床上,将被子抱在怀里,打了个哈欠说道:“吃饱了,就想睡觉。” 叶柔嘉坐在床边喝茶,微笑看着发出鼾声的叶和嘉。 莫名的,女孩子想起之前见到的玄色身影,可惜没能说上一句话,其实她是有话要跟他说的,但是如果停下马车,必然会惊动叶晟。 窗棂上飘过一片叶子,落在叶柔嘉的手边。 “你们去哪?”一个声音轻轻从窗边传进来。 第76章 送别 叶柔嘉转头看到了一个少年。 准确地说是一个少年的头,还有攀在窗台上的一双指节修长的手。 “你?”叶柔嘉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这可是二楼,他是怎么做到把自己的头伸得这么高的? 她压下心中的疑问与震惊,轻声对少年说:“我们去一趟江南。” 少年听她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敷衍,心中欢喜,双眸似水波流动。 他刚要下去,就听女孩子轻声又略带急切唤道:“傅润景!” 他回过头,露出洁白的牙齿,在室内烛火的照映下,一双眸子认真地看着女孩子。 “你莫要去危险的地方玩儿,尤其是……水边。”女孩子轻声嘱咐道。 少年有些莫名,却依旧笑着点头:“嗯!”他快速地消失在窗棂里,叶柔嘉后知后觉地将半边身子探出窗外,却什么也没看到。 她再次坐回凳子,看着窗外的夜色,好像那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那个少年,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臆想。 从窗棂中只能影影约约看到远处的农田…… 夜晚的春风吹起了叶柔嘉鬓角的发丝,女孩子心中怅然,但愿他能记住自己的叮嘱…… “您最近吃得有点多!”中年男子阿劲揉着肩膀说道。 少年满面春风,丝毫不在意阿劲的抱怨,二人打马回去。 一个时辰后,两个人回到了庄子。 “您来回跑那么远,就说了两几个字。”阿劲掸掸身上的尘土,“人家去那么远的地方,你不送东西也就罢了,也不折个柳枝什么的?” 少年瞅着阿劲,说道:“你才十九岁,怎么这么唠叨?” 阿劲说道:“我哪里唠叨?再说了,我虽然十九岁,但是有一颗成熟稳重的心。” “面上瞧着更成熟稳重……”少年幽幽说道。 阿劲不以为意,说道:“我十九岁是这个样子,到了四十九岁还是这个样子,这有什么不好?” 少年心情颇好,不想与他再争辩下去。 “替我想想,一会怎么和祖母说!” “你们俩又商量着如何诓骗我呢?”傅梅氏突然出现,吓了两个人一跳。 “去哪里野了?晚饭都没回来吃?”傅梅氏佯装生气,问道。 两个人这才发觉已是饥肠辘辘,忙说去山上玩忘了时辰。 傅梅氏也没深究,猜到两个人还没吃饭,说道:“快进去吃饭,给你们留着饭菜呢!” 一大早女孩子刚吃过简单的早饭,叶晟就派人来催着继续赶路。 叶和嘉在心里嘀咕,怎么有种行军的感觉。 两辆车、四匹马整装待发,叶晟吩咐天黑之前在武清县落脚。 日落时分,一行人已经在武清县最好的客店住了下来。 叶和嘉躺在床上和旁边的叶柔嘉说话:“长姐,这两天还是挺顺利的嘛!不知道后面的路程会不会也这样平顺?” “你放心,马都是好马,赶车的都是祖父精心挑选的,不仅赶车技术好,而且有功夫在身。祖父身边的叶大富,早年跟着祖父南征北战,也是有一身高超的武艺。” 叶和嘉惊讶:“哇,看起来平平无奇,实际都身怀绝技啊!” “祖父身边的人都是高手,不会武功的只有我们和松月、茗儿。”叶柔嘉说道。 “你为什么只带了松月?松雪不是也挺好的吗?”叶和嘉随口问道,可能是因为午后睡得时间长,此时她一点睡意也没有。 “我觉得她有问题。”叶柔嘉答道。 叶和嘉追问:“有疾病?不忠心?还是不如松月伶俐?” 叶柔嘉摇摇头,又发觉黑暗中女孩子也看不到她的动作,说道:“这个事我还得问问祖父,可能祖父有答案。” 第二天一大早,叶柔嘉就对叶晟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哦?你怎么看出来的?”叶晟抬眉问道。 叶柔嘉也不能说前世的经历,只能说是直觉。 叶晟在心里感叹女孩子心思灵敏,用食指朝上指了指,小声说道:“这不奇怪,京城的世家大族里,哪家没有几个这样的人?” 女孩子明了点头,叶和嘉却一头雾水,啥意思?天上的仙女? 叶晟继续说道:“有的官员晚上和小妾说的话,第二天就能传进圣上的耳朵里。就算大家发现了府中有这样的暗线,又能如何?谁敢随意处置?” 叶和嘉懂了,说的是皇帝安插的眼线。 这也太耸人听闻了,简直让人起鸡皮疙瘩。这皇帝怕不是专业培养特工的? 对臣民的家事了如指掌,将存在的隐患和阴谋掐死在萌芽之中,这才是一国之君,何况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君主还收拢了全天下最精英的人才,有大把的人为其出谋划策,鞠躬尽瘁。 “明德堂也有。”叶晟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叶和嘉差点丢了手中的杯子。 两个人面面相觑,叶柔嘉问道:“那我们家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叶晟点点头默认:“圣上应该都知道,毕竟闹得那么大,又如此惊世骇俗。” “咱们只要安分守己,这些暗线也不会如何。最麻烦的是,不是圣上的暗线,可能会明里暗里影响主子的判断和立场。” 叶柔嘉想到前世叶寒和代王有私下往来,可能有也这一方面的原因,何况叶寒此人野心勃勃,从龙之功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翻身机会。 幸亏他已被除族,以后他再想跟着代王,没有了靖宁侯府二爷的身份,估计也没有那么容易了。 吃完早饭,女孩子带着身边的丫鬟,在武清县城里买了些吃食。叶和嘉让人将水囊装满了凉白开,两辆马车才继续上路。 过了两天,一行人走走停停,一大早就到了天津城。 “您介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呢?咱们这儿的天津菜倍儿地道,您要不要尝尝?”悦来酒楼的伙计热情地招呼几人。 安顿好了,叶和嘉提议到城里转转。 叶晟倒是没什么兴趣,嘱咐了几句就回房去了。 两个男装打扮的女孩子,后面跟着同样是男子打扮的四个人,就在天津最繁华的街市里逛着。 “快看,天津麻花!”叶和嘉拉着叶柔嘉看向一家铺子。 “虽说我们六芳斋也有麻花,这几天赶路把带来的点心都吃差不多了,我想尝尝这里的麻花。”叶和嘉说着就走进店里。 除了麻花,还有豆根糖,牛皮糖,叶和嘉买了不少,松月和茗儿两只手都拎满了。 叶柔嘉见女孩子买得开心,最后结账的时候,叶柔嘉掏了银子。 “谢谢大哥。”叶和嘉喜笑颜开地道谢。 那模样引得几人都跟着笑起来。 叶和嘉买好了吃食,几个人就城中最热闹的街市走去。远远的就听到锣鼓的声音,走近了还能听到喧闹声。 叶和嘉拉着叶柔嘉赶紧来到了街市,这里虽不如京城繁华,却也是十分热闹,两边有各种饭馆、酒肆、商铺,街上还有说书的、唱曲的、杂耍的…… 在她们不远处,有一大群人围着一个最高处有三个伞的高杆,三个伞自上而下,由小到大,两边还有小旗,下面长长的锦旗上写着“天津陆三太平中幡”八个醒目的大字。 耍中幡的人上身只穿了件无袖褂子,可以看见身上壮硕的肌肉,他将幡一次又一次抛起,一会用头接住,一会用胳膊肘接住。 松月和茗儿鼓掌叫好的同时,也掏出自己身上的铜板。 叶和嘉摸出袖袋里的碎银子,激动地跟着大家伙儿打赏。 第77章 所见 “您瞧好了,老虎翘大尾!”旁边一个人敲着手中的铜锣。 “好!好!好!” “金鸡独立!” 众人再次鼓掌叫好。 “再来一个,霸王举鼎!” 叶和嘉看得眼花缭乱,动作一个比一个惊险,不禁赞叹这人技艺高超。 下面围观的人爆发出一阵阵叫好声和鼓掌声,那个人更是卖力,这次他用鼻子接住了中幡,吓得众人当场惊呼。 “这……鼻梁不会断吗?”叶和嘉捂住嘴巴,也被那人高超的技艺震惊,这个竹竿加上上面的伞盖,起码有三层楼高,这得多少斤啊! 松月和茗儿也紧紧拉住对手的手,两个人手心里全是汗。 竹竿上的幡随着耍中幡艺人动作的变化,随风舞动,幡上挂着的铃铛伴着风声传来一阵阵悦耳的声音。 两个女孩子也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表演,叶和嘉更是激动地连连叫好鼓掌,围观的人不时将手中的铜钱抛向场内。 等到耍中幡表演完了,几个人又去看别的表演。 “传说中的胸口碎大石!”叶和嘉惊叫。 一个壮汉躺在密密麻麻的铁钉上面,胸口上压着一块三四寸厚的石头。 旁边一个举锤的大汉,就要将手中的石锤落下去,有害怕的都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叶柔嘉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叶和嘉在她耳边说:“长姐,没事的,你不要紧张!” “咣!”一声巨响,一些人吓得惊呼,松月和茗儿更是将头缩了起来,慌乱地不知道捂住眼睛还是耳朵,又怕自己被溅了一身血…… 只见石头从中间裂成好几块,躺在下面的大汉将身上的石头推开,起身让众人查看。 他的背后除了被铁钉扎得密密麻麻的小坑,一点儿血都没有流出来。 他又搬起一个大南瓜,砸到了铁钉床上,只见那个南瓜被铁钉刺穿,拿起来给众人展示南瓜上全是被铁钉扎的洞。 众人见这人是实实在在的功夫,都鼓掌叫好。 松月和茗儿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随后在众人抛钱的时候,也将怀里的铜钱掏出来,放在大汉伸过来的铜锣里。 叶和嘉也激动地掏银子,大汉看她打赏碎银子,连连鞠躬道谢。 叶柔嘉看着这几个人慷慨解囊,摇摇头,叶和嘉还有点底子,那两个小丫鬟怕是把自己的月钱都撒了出去…… 再看看松雅和松语,抱手站着,面不改色,看到现在也没掏银子,也没鼓掌叫好。 松月也发现了,就问二人:“你们为什么没有打赏啊?他们这么厉害!” 松雅“切”了一声,松语没有说话。 一行人又看了一会杂技表演,就听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在唱曲,一群男人围着她,有老有少。 叶和嘉觉得女孩子唱得蛮好听的,凑过去想要听一听,却被叶柔嘉一把拉走了。 叶和嘉不明所以,疑惑问道:“为啥不让我听啊?” 叶柔嘉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什么?唱的是淫诗艳曲? 女孩子眼睛一亮,更想上前,却被叶柔嘉无情地拉走了。 几个人走在热闹的街市上,忽然听到路边有人围着议论纷纷。 “真可怜啊!” “介女子真是个孝女!” “哎,可惜我没有那么多银子。” 叶和嘉凑过去一看,我擦!卖身葬父!她轻笑出声,被周围的人翻了无数白眼。 一个清丽的女孩子跪在地上,穿着一身素布麻衣,默默垂泪,她的后面躺着一个人,从头到脚用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女孩子前面还有一块白布,上面写着四个字。 叶和嘉只能在心里嗤笑,这也太烂俗老套了? 周围人议论纷纷,有人还不住叹气,说着可怜。叶柔嘉见女孩子丧父,想到了自己的前世,不由生出恻隐之心,就要掏出银子。 这时候叶和嘉拦着了她的动作,轻声说道:“咱们看看再说。” 叶柔嘉见叶和嘉朝她调皮地眨眨眼,想到她并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如此做定是有用意,就停止了手下的动作。 旁边有人继续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这么可怜的女子都没有人施以援手,哎……” 叶和嘉朝那人看了看,那人就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这不是典型的键盘侠吗?只会说好听话,正经事一件不做,道德绑架别人做好事。 说不定这个人和跪着的女孩子是一伙的! 叶和嘉悄悄跟叶柔嘉说:“你看着,一会就有人上当了!要是那人是个男子,长得惨不忍睹,这个女子就会说做牛做马无以为报。” “如果长得挺拔俊朗,她就换套说辞,小女子唯有以身相许,为奴为婢什么的。” 叶柔嘉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会轻易就识破,不过到底叶和嘉还是很有见识的。 松月和茗儿急得抓耳挠腮,自己身上带的银子,全都在之前打赏完了,两个人懊悔不已。 虽然两个人加起来也没有几两银子,但是能帮一点是一点,最起码能让这个可怜的女孩子买口薄棺。 两个小丫鬟急得都要掉眼泪了,却看两位姑娘只是看着,也没有什么动作,只能唉声叹气。 忽然有个男子蹲下身子,将一锭银子放在抹泪的女孩子面前。 女孩子抬起头,一双泪眼楚楚可怜。看着男子说道:“多谢公子,小女子无以为报,来是结草衔环,做牛做马,以报公子恩情!” 叶柔嘉震惊不已,看了一眼叶和嘉,她一脸得意的表情,像是在跟她说:看!我说对了! 叶柔嘉在看那个男子,满脸的胡子杂乱无章,身上的衣袍也是点点污迹,看起来并不是个富贵的。 “哎呀,这位义士真是慈悲心肠!”有人赞道。 “就是啊,一出手就一锭银子,如此积德行善,必有福报!”一个人附和。 地上的女孩子捧着银子,不停地给胡须男磕头道谢。 胡须男刚要走,叶和嘉对松语耳语几句。 松语上前拉住已走了几步远的胡须男,轻声对他说了两句话。 又过了不久,来了一名穿着锦衣华服的男子,命自己的仆人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女孩子面前。 女孩子再次抬头,看着男子不停地道谢。 “多谢公子慷慨,小女子和父亲相依为命,如今有了公子资助,父亲就能入土为安了。” 女孩子伏在地上痛苦。 锦衣男子连忙上前扶起她,出言安慰。 “公子,小女子失了父亲,家被族中叔伯占了去,已是无家可归了,小女子愿意给公子为奴为婢,求公子收留。” 女孩子哭得梨花带雨,本就清丽的面庞更是我见犹怜。 叶柔嘉惊讶叶和嘉全都说对了,对女孩子的怜悯之情全都烟消云散,看来这就是个街头骗局。 叶和嘉见男子就要上当,心里着急,突然灵光一闪。 “快看,你爹活了!” 她指着女孩子后面躺着的人大叫。 众人纷纷看向被子下面的人,跪在地上柔弱无骨的女孩子将将被锦衣男子搀扶起来,被这一声大喊,吓得又跌坐在地。 锦衣男子也被吓了一跳,手上的劲一松,也没拉住女孩子。 女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顾不得摔疼的屁股,抱着盖着被子的人大哭起来。 这演技,这眼泪,真是说来就来!叶和嘉感慨:影后啊! “爷们,咱可不兴拿可怜人打镲儿!”一个围观的人斜着眼睛对叶和嘉说。 “对,别胡沁!介小闺妞儿可怜!” 众人又看向叶和嘉,叶和嘉毫不惊慌,指着地上的人说:“你看,他还喘气儿呢!肚子一起一伏的。” 大家又朝着地上的人看去,个个都伸长了脖子。 看了有四五息的时间,躺在地上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憋得时间太长,盖着被子都能看到肚子起伏很大。 “噗!” 居然还放了一个屁!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捂住了口鼻,这不就是个活人嘛! “爹!爹!你活啦!”女子还想继续演戏。 大家被愚弄了一把,哪里还会信? 第78章 戳穿 “好么!介家伙骗人!” “嘛玩儿?拿爷们打镲儿?” “嚯!真麻应人!哥儿几个散了散了!” 叶和嘉捂着嘴乐不可支,就好像周围有无数个郭大爷! 站在不远处的胡须男看清这是一个骗局,立刻被气得攥紧了拳头,他快步走上前,朝着表情狼狈的女子伸手,瞪着大声说道:“银子还给我!” 女孩子被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坏了,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胡须男。 “揣进怀里的银子,介哪舍得还回去啊!” “揍是!还没焐热呢!” “不给?大耳瓜子扇她!”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躺在地上的人听说要动粗,连忙爬起来,跪在地上,哀求道:“好汉,求您大人大量,我们都是外地人,在这生活不容易,您可怜可怜我们!” 女孩子和男子不停地哀求。 满脸胡须的男子不耐烦说道:“谁不是外地来的?你们就是靠行骗谋生,钱来得多容易!老子三个月的工钱都被你骗了去!快还我!不然我可要去报官了!” 一听说报官,两个人吓得不轻,女孩子连忙掏出银子放在他手里。 锦衣男子也知道自己受了骗,也没有了怜香惜玉的心思,叫身边的仆人,也上前索要银子。 女孩子极不情愿地掏出了银子。 男子一双绿豆眼巴巴地看着,到手的银子又被要了回去,看向幸灾乐祸的众人,还有一脸得意的叶和嘉。 满脸胡须的男子还不忘向松雅道谢。 女孩子和她父亲,灰溜溜地收拾东西。 众人见没热闹看了,纷纷散去。 叶柔嘉和叶和嘉一行人看着,旁边有两个恶狠狠地盯着叶和嘉看了一眼,就要上前教训。 站在一旁的松雅和松语,一拳一个将两个人打倒在地。 两个人不甘心,举起拳头再次上前。 松雅一脚揣在一名男子的胸口,松语踢在另一名男子的膝盖。 两个人一个躺在地上捂着胸口痛苦万分,另一个趴在地上一嘴的泥土,然后又抱着膝盖大声嚎叫。 散去的众人又重新围了过来,伴随着松雅和松语的出手,还有人跟着鼓掌叫好,仿佛在看卖艺人精彩的表演。 松雅和松语丝毫不在意围观人的喝彩,见两个男子没了还手之力,也就没再出手。 “看来得送官,这个女孩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那个所谓的父亲。”叶柔嘉对叶和嘉说。 女孩子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面容秀丽。 而她的“父亲”却是一双绿豆眼,眉毛呈八字,一口黄乎乎龅牙横七竖八,长相极其丑陋。 一场打斗引来了府衙的人。 就在府衙的人要把松雅和松语带回去问话的时候,叶晟出现了,他和为首的衙役亮明了靖宁侯的身份,几个衙役也连忙跟着下跪施礼。 听到衙役嘴里喊着“侯爷”,两个被打倒在地的男子吓得魂飞魄散,知道自己惹了了不得的大人物,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跪地求饶,面貌丑陋的男子也吓得尿了裤子,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 两个衙役皱着眉头,忍着味道架着丑陋男子。 几个人就要被带走,女孩子一下子跪在叶柔嘉的面前哀求:“公子,求求您救救我,我是被逼的。” 她指着丑陋的男子说,“我十一岁就被他拐来做行骗的事情,他们几个人辱了我的身子,天天变着法的折磨我,我真的是受够了!我再也不想跟着他行骗了!” “求您垂怜,我真的是被他们胁迫!” 女孩子痛苦万分地哀求,声声泣泪。 叶和嘉这下有些同情这个女孩子了,再看那个长得惨不忍睹,一身骚臭味的男子,想到女孩子一直被三个男子凌辱,有心想帮帮她,却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 “你跟府尹说清楚,你若是从犯,也会从轻处理的,我们帮不了你。”叶柔嘉对女孩子说道。 叶和嘉从怀里掏了一锭银子,对她说:“你以后莫要再做恶事,如果还有亲友,就去投奔他们,远离这些坏人。” 女孩子跪在地上磕头感谢叶柔嘉和叶和嘉,又转过头对叶晟磕头。 衙役将四个人带走了。 叶晟看了一眼两个女孩子:“呦嚯!路见不平啊!” 叶柔嘉和叶和嘉笑了笑,叶晟也无奈摇头:“走,热闹都看完了,回去!” “祖父,那个耍中幡真厉害,你都没看到,那人用鼻子顶住了辣么长的竹竿!”叶和嘉兴奋地跟叶晟描述,“还有胸口碎大石……” “这些把戏我都看过,天桥多得是。”叶晟司空见惯的样子,让叶和嘉讶异。 “啊?在京城吗?”叶和嘉问道。 “在京城的南郊,原来叫‘锣锅桥’,后来历代皇帝会在那里祭天,又被百姓改称做‘天桥’。那里有很多卖艺、说书的。”叶晟解释。 “这样啊!”叶和嘉惊喜万分,转头对叶柔嘉说,“长姐,等我们回京城,就一起去看看。” “你们两个还想着玩儿,今天要不是我来,你们就被衙役带走了,居然还打架闹事,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叶晟继续教训两个女孩子,“出门在外,莫管闲事,少惹麻烦。” 两个女孩子低头应着。 叶晟话锋一转:“不过像今天的事儿,还是要管的,不然人人都为了自保,岂不是纵容坏人作恶?” 几个人都点头赞同,叶和嘉也因为话中流露出的赞许而欣喜。 回到悦来酒楼,天津的府尹派人送来帖子,想要拜见叶晟。 叶晟给拒了,对两个女孩子说:“今天就好好休息,咱们明日继续赶路。” 叶和嘉回房悄悄问叶柔嘉,为什么叶晟没有见府尹。 叶柔嘉说道:“祖父没有实权,府尹也是听衙役说了,碍于情面下的帖子,这样的会面毫无意义,就是浪费双方的时间。” 叶和嘉又担心起“卖身葬父”的女孩子,也不知道她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境遇,但愿她能逃脱丑陋男子的魔爪…… 几天的路程都是走走停停,几个女孩子也习惯了颠簸,住到官道旁的客店就吃饭休息,如果是在城里,就会出去逛逛,买些当地的特产吃食。 第79章 狐仙 paoshuba.com “侯爷,前方的官道被山石堵住了。”叶大富对叶晟说。 “那只能绕道了,地图拿来!”叶晟吩咐身边仆从。 他指着地图上的“太平镇”,说道:“咱们从这里绕过去,重新上官道往南。” 得了指令,两辆马车掉头,走上了一条小路。 “从马车看起来,应该非富即贵!” “但愿能有点用处,不然咱们又要白忙一场!” “老天保佑……” 官道旁边的树林里,两个人看着调头离去的马车,小声说着话。 两辆马车在小路上走着,叶和嘉掀开车帘子看向路边寂静的树林,突然一块石碑出现在路边。 石碑上刻着“太平镇”。 马车在酉时停在了一家客店,伙计上前热情地招呼。 等到住进了房间,将东西收拾好,也是用晚饭的时间,几个人来到大厅里坐下。 大厅里的坐着不少人,听着口音不像是当地的。 “吃完饭早些安歇,明早一定要早起抢第一炷香!”邻桌一个男子吩咐同桌的妇人。 另一个桌子的客人,在伙计上了饭菜之后,将筷子横放在手中,虔心祈祷:“感谢狐仙娘娘赐予!狐仙娘娘慈悲!” 叶和嘉听得一头雾水。于是问上菜的伙计:“你们这不拜菩萨吗?拜什么狐仙娘娘?” 伙计一听就皱起眉头很是不悦,碍于不能得罪客人,说道:“什么劳什子菩萨?哪有我们狐仙娘娘灵验?” “就是,这太平镇的狐仙娘娘,普度众生,悲天悯人,只要我们心诚,求财得财,求子得子。”邻桌男子跟着伙计后面说道。 叶柔嘉微微蹙眉。 叶晟见多识广,且百姓迷信愚昧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倒是没什么反应。 “客官您不知道,我们这的狐仙娘娘是有求必应的,你看我,前两年腿差点瘸了,都被狐仙娘娘施法恢复如初了。”伙计指着自己的腿,认真地说道。 “还有我们县首富的女儿,三年前得了中了邪,也是狐仙娘娘赶走了邪祟,如今嫁了人还生了个大胖小子。从那以后,狐仙娘娘的仙名传遍了整个县。” “狐仙娘娘是咱们县太爷的座上宾,三年前县太爷还是主簿,有了狐仙娘娘的保佑,没过多久就当上了县太爷。” 叶晟听了伙计的话,也面露凝重,正九品的主簿一下子就升到了正七品的知县,还是什么狐仙保佑,真是匪夷所思。 “那原来的知县和县丞呢?”叶晟问。 伙计笑了笑:“原来的县太爷根本不信咱们的狐仙娘娘,说什么妖言惑众,然后就遭报应了,被罢了官,人还变得疯疯癫癫,不知道现在人在哪里,落了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 “原来的县丞也是不信的,这不,跟在那个县太爷后面拍马屁,亵渎了狐仙娘娘,有天夜里自己上吊了。” 女孩子听了面面相觑,叶晟觉得这些事很是蹊跷,整个太平镇也古古怪怪。 “祖父,咱们明天早上也去拜拜狐仙娘娘,请她保佑我们这一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叶和嘉对叶晟说道。 叶和嘉想见识一下,朝着叶柔嘉不停地眨眼,示意她一起说服叶晟。 叶柔嘉明白了叶和嘉的心思,说道:“路过了就要虔诚地拜一拜,不然狐仙娘娘会怪罪我们不敬。” 看出两个女孩子想要掺和,叶晟心中苦笑,谁让自己的两个孙女,都遗传了她们祖母好管闲事的性子。 “好!咱们明天就在太平镇停留一日。”叶晟说道。 旁边的客人说道:“你们只要心诚,狐仙娘娘定会保佑你们平安。” “对头。”伙计应和。 临睡前,叶和嘉对睡在旁边的女孩子说:“长姐,在天津遇到的是小骗子,如今遇到了大骗子了!将一个县的人都蒙骗了。” 叶柔嘉没有吱声,她只觉得事情蹊跷,想要探个究竟,内心也不确定这个狐仙娘娘是好是坏。 似乎猜到了叶柔嘉的犹疑,又想到古人都是有些封建迷信的,叶和嘉心想,自己长在红旗下,接受的唯物主义思想,什么鬼啊仙啊,通通都是蛊惑人心的手段。 想要自己的奇妙境遇,又有些心虚,说不定这世间真的有鬼有神,叶和嘉挥去脑中的胡思乱想,默默背了一遍核心价值观,又觉得浑身充满了正能量。 “长姐,这些蛊惑人的把戏,都是为了搜刮民脂民膏,说不定县太爷也和这个狐仙娘娘勾结在一起,在县里只手遮天。” “他们坐拥那么多银钱,只需上下打点,就能持续地作恶。” 女孩子的话清醒又通透,让叶柔嘉醍醐灌顶,只怪她前世只有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对大千世界的形形色色了解太少。 “明天去看看,可是就算这个狐仙娘娘和知县都是坏人,我们又如何去揭露他们的罪行。” 叶柔嘉叹口气说,“这是和一县的百姓为敌,就凭我们,简直难如登天!” 叶和嘉瞬间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唉声叹气起来。 是啊,她们六个女孩子,加上叶晟带着的四个人,另外两个车夫,别说是一个县的百姓,就是这个客店里的信徒,也是寡不敌众。 两个女孩子辗转反侧到子夜时分才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都不需要人指路,叶晟带着几个人就跟着民众到达了狐仙娘娘的庙宇。 这座庙宇占地很大,约有四五百亩地。高高的大殿金碧辉煌,京城第一皇家禅寺估计也不及如此,不同的是,庙宇中立着四五米高的狐仙娘娘的金身塑像,狐仙娘娘的塑像闭着双眼,手中拿着拂尘,身后还有九条金光闪闪的尾巴。 庙宇前被信徒围得水泄不通,众人在门口就开始三叩九拜,有年迈的老人,跪下后又撑着拐棍费劲地起身,还有妇人身后背着婴孩,虔诚地叩拜,嘴里都念着“狐仙娘娘保佑”之类的话。 叶晟等人站在外围远远地看着,被这样盛大的场面给震住了。信徒们都向前烧香,过了大半个时辰,几个人才跟着进了第一道大门。 两边的房子前的桌子上堆着一捆一捆的供香,堆得高高的,有穿着白色长袍的人专门负责收银子,然后给信徒发三根香。 旁边竖着牌子,三根最细的供香就要一两银子。 叶和嘉看到了价格不禁张大嘴巴,可是四处弥漫的烟立刻就钻到她的口鼻,呛得她直打喷嚏,涕泪横流。 叶晟只觉不对。 转头对叶柔嘉说了一句话。 叶柔嘉叫身后的松雅掏出一个小瓷瓶,悄悄给身边的人每人发一颗,塞进了嘴里。 叶和嘉头原本晕晕乎乎的,将松雅给她的药丸含在嘴里,慢慢地脑子清明起来。 也有一小部分人掏不起银子,没有买供香,进了第二道门,看到了里面的大殿。 大殿前密密麻麻跪着许多人,前排的人三个人在白衣使者的指挥下上前,进了大殿。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才轮到叶柔嘉和叶和嘉等人。 叶晟也不知道去哪里了,看来他实在不想纡尊降贵,给这个狐仙娘娘叩拜。 叶柔嘉,叶和嘉还有松雅三人被带到了大殿中。分别跪在蒲团上,对着狐仙娘娘叩拜。 白衣使者用手指着狐仙娘娘面前足矣装下十个人的功德箱。 三人才反应过来,掏了银子放进了功德箱。 “凡人有何心愿?”尖细的声音传来。 叶柔嘉说着愿狐仙娘娘保佑路途顺畅,平安顺遂。 叶和嘉微微抬头,用余光看着坐在正中间的狐仙娘娘,是个面容艳丽精致,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女子,旁边还站着两个十来岁的白衣童子。 几个人脸上不知涂了什么东西,惨白到令人心惊,两个童子的脸颊上还打上了重重的红圆圈。 这样诡异的装扮,让叶和嘉想起自己看过鬼片里面的纸扎人,瞬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等到叶柔嘉说完了,愣了一会的叶和嘉才在叶柔嘉的提醒下,开始说着自己的心愿。 等三人说完了就躬身退了出去,后面排着的松月等人又被带了进来。 叶和嘉出了大殿,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狐仙娘娘右侧的童子正盯着自己。 女孩子吓得连忙转过头,缩着身子,心里默念:别看我!别看我!别看我! 她真是被这一眼看得心惊胆战,暗暗责备自己沉不住气。 第80章 妖魔 几个人找到坐在长廊在休息的叶晟,叶和嘉想要说什么,却被叶柔嘉拉住了,周围都是信徒,还有许多穿着白衣的狐仙娘娘的拥趸。 等出了庙宇,几个人看着这个庙宇周围依旧围着众多的人,许多人上完了香,捐完了银子,也舍不得离开。 突然庙宇里传来男人的吼叫声,外面的人群也渐渐骚动起来,只见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被四个白衣使者抬了出来。 那个男子面色通红,声嘶力竭地喊着:“妖魔,狐仙是妖魔,她占我的房子,占我的土地!” 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他被架着,双腿已经离开了地面,朝着民众大声喊着:“她是妖魔!她是妖魔!大家不要被蛊惑了!” “这个人被鬼怪附身,被狐仙娘娘识破,现在与狐仙娘娘作对。”其中一个白衣使者大声说道。 “怎么能说狐仙娘娘占他家的房和地呢?明明是他家有邪祟,必须要狐仙娘娘亲自镇压,不然我们一县的百姓都要遭殃。” 叶和嘉听到离她有几步远的一个妇人说道。 “这人真是白眼狼!不感谢狐仙娘娘的大恩大德,居然反过来污蔑?”旁边的老妇人将手中的拐杖一下下戳在地上,气愤不已。 “老张不是搬到隔壁镇了吗?怎么又回来闹了?还穿成叫花子的模样!”说话的老者看起来认识那个大呼小叫的男人。 “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是被恶鬼附身了!”旁边的年轻男子说。 叶晟带着女孩子回到了镇上的客店。 女孩子见识到了狐仙娘娘的影响力,都有些悲观丧气,尤其是叶和嘉,还心疼自己掏出去的银子。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了!”叶和嘉坐在凳子上,双手托腮,无力地靠着桌子。 松雅和松语走到两个人面前,松雅说:“姑娘,不如夜里我们两个去探探!” 叶柔嘉沉吟了一会,说道:“太危险了!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狐仙庙宇里 “为什么没有除掉姓张的?”女子声音尖细,语气中带着不满。 两个白衣使者跪在地上,一个说道:“他之前装得太顺从了,我们都被他骗过去了。” “收房子的时候,他确实是感恩戴德,这三年也是悄无声息,让我们放松了警惕,谁知道今天来了这么一出。”另一个白衣使者说道。 “去杀了他,这个人留不得,做的干净利落些!”女子面容艳丽,说得却是最狠毒的话。 “是!”两个人应声而退。 旁边的童子上前,说道:“仙人,这两个原来都是土匪,见识和眼界都不行,看来咱们得多收用一些读书人。” 女子笑着点着童子的脸颊说道:“读书人?心术正的不容易蛊惑,心术不正的我们又会被他们算计,暂时就这样。” “再说了,县太爷也播了几个门生给我们出谋划策,我们只要保持现状,地位就稳稳的,我这狐仙娘娘的名头也就长久不衰。” 客店里,叶晟在房间里喝茶。 “大富,我记得丁百户,好像是太平镇的,你记不记得?”叶晟捏着手里的茶杯问道。 叶大富回忆了片刻说道:“是的,丁正刚是太平镇上的,我这就去找他。” 叶晟颔首。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叶大富回来了。 叶晟瞧他的脸色不对,追问怎么了。 “丁正刚三年前死了!” “什么?怎么死的?”叶晟察觉事情不对,为什么是三年前! “我跟他家人打听半天,亮明了身份,他的儿子才开口说出原委……” 三年前,丁正刚在狐仙娘娘刚刚声名鹊起的时候,就日日到在建的庙宇前辱骂捣乱。 不仅大骂狐仙迷惑百姓,还骂知县与她狼狈为奸,两人不仅关系匪浅,而且一起搜刮钱财,占百姓房子、田地…… 在狐仙娘娘的怂恿下,丁正刚被挑拨起来的民众活活打死了,有的人拿着棍子,有的人拿着石头,还有妇人、孩子没有武器的,赤手空拳地打,用牙齿撕咬。 丁正刚的妻儿还等着他回来吃饭,像往常一样吃饱了饭,再去骂上一通。结果有家里的亲戚将噩耗告知,妻儿来收尸的时候,他的尸身已经四分五裂,内脏都被扯了出来,大片的鲜血、皮肉、脏器零零散散地散落在庙宇前的空地上…… “咔嚓!” 叶晟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叶大富回忆起丁正刚儿子泣不成声的样子,描述着父亲的惨状,铮铮铁汉的眼睛再次湿润。 叶柔嘉和叶和嘉听到了隔壁的动静,本来准备宽衣睡觉的两人,立马过来敲门。 两个女孩子看着开门的叶大富眼中有泪,都疑惑不解,在看叶晟冷着一张脸,严肃又悲伤。 叶大富在叶晟的示意下,又将丁百户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这个狐仙娘娘真是该死!”叶和嘉忍不住咒骂。 叶和嘉骂完了眼泪也落了下来,叶柔嘉擦拭着眼角,说道:“百姓愚昧,容易被蛊惑。” “丁百户可是曾经保家卫国的士兵,他用半生守护着国家和百姓,最后居然死在一帮被愚弄的百姓手中。” “祖父,丁百户太惨了!”叶和嘉抹泪。 叶晟和叶大富会对丁正刚印象深刻,甚至记得一个小小百户的家乡在太平镇,都是因为丁百户在多年的征战中,永远冲锋在前,铁血男儿一身的正气,从不枉杀无辜。 甚至在一次战斗中为了保护无辜的孩童,身受重伤,差点因此丧命。 本以为老兵征战多年,带着浑身的伤病,能够回到家乡,平安养老,过着悠闲的日子。 因为看不惯知县和狐仙,不畏权势,执拗的丁正刚一个人孤军奋战! 谁知道居然被装神弄鬼的狐仙给弄得死无全尸,连一具全乎的身子都拼凑不起来…… 叶晟气得拍桌: “他娘的!敢动老子手下的兵!” “老子不信了,干不过这帮魑魅魍魉!” 叶和嘉也想跟着爆粗口,到底是忍住了。 时辰不早了,两个女孩子被叶晟赶回去睡觉,躺在床上,叶和嘉低声啜泣:“今天听说了丁百户的遭遇,我真是心痛极了!” 叶柔嘉摸着叶和嘉的头跟着落泪:“过两天我们让松雅给丁百户家送些银子。” 叶和嘉点点头,逝者已去,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生活。 两个女孩子心情十分沉重,直到子夜才沉沉睡去。 第81章 喝血 早上,四个仆人都被叫到叶晟面前。 “阿俊、阿坤,今晚你们俩去夜探狐仙庙。” “二昌、大洲,你们俩拿着这些名单去把这些人都找来。”叶晟吩咐。 四个人应声退了下去,叶晟又吩咐去喊两个女孩子起来吃早饭。 过了一会,叶大富回来说两位姑娘想在房间里用饭。 叶晟抬眉,叶大富低声在叶晟耳边耳语:“两个姑娘眼睛哭肿了。” “哎,这两个都是好孩子,都替丁百户伤心呢!你看她俩昨晚的气势,倒是有点像我带出来的兵!” 叶晟摸着自己的胡须,与有荣焉。 “大小姐到底是您和太夫人的血脉,不过三小姐倒是一点也不像叶寒……”叶大富说道。 “不提他!”叶晟制止了叶大富的话,却又自顾说起来,“阿和有颗善心,性子纯良,确实不像他!” 叶晟转头又说:“那个陈姨娘,是不是给他戴了绿帽子?” 叶大富也在想有没有这个可能性。 “罢了,歹竹出好笋,也许是全都遗传了亲娘!”叶晟示意叶大富将早饭摆在屋里,并让他也坐下一起吃饭。 出门在外不讲究那套虚礼,何况叶晟这么多年也没拿叶大富当外人。 到了半夜,叶晟派出了阿俊、阿坤和松雅、松语撞在了一起。 四个人穿着夜行衣,穿梭在庙宇的屋顶。 后院的每个门都上了锁,门前站着昏昏欲睡的白衣使者。 看来狐仙在太平镇上经营三年,又有郝知县这个保护伞在,早已疏于防守,放松了紧惕。 松雅和松语来到了后院的屋顶上,轻轻掀开瓦片。 借着月光,松雅看到房里铜钱堆成了小山似的,还有高高摞起来的大箱子,从没盖严实的缝隙中,看出来应是金银。 松语在隔壁一间屋顶上,看到下面全是信徒上供的各种宝物,最显眼就是一座一人高的玉雕狐仙像。 阿坤来到了旁边的院子,看起来像是给香客留宿的。 一个男子自屋顶看向房中,床下被人随意丢着白色的衣袍,床上躺着像是昏迷两个人,一个是妇人,另一个像是丫鬟,都未着寸缕,一个男子在妇人身上发泄着…… 阿俊经过没人的跨院,旁边被盖得严严实实的枯井似乎有种难闻的气味,以他行军打仗十几年的经验,应该是腐尸的味道。 看来有不少人命丧于此。 四个人探查得差不多了,看看时辰也准备回去了。 一大早,叶晟派出去的两个人正准备将昨夜所见禀报给他,松雅和松语也被两个女孩子带了过来。 “侯爷,我们最先探查的是狐仙的寝殿,看到她正在让人给一个小女孩取血,然后她将半碗血喝下了肚。” “小女孩只有三四岁,头发却是白色的,皮肤也比常人白很多,她被人捆起来,嘴巴也被堵住了。”阿俊说着,很是气愤,当时他就想冲下去杀了那个所谓的狐仙,可是想到侯爷交代只是打探,还没做好万全的准备,就贸然行动是军中大忌。 “这样的孩子被称作是白子,只是容貌与常人有所差别,实际上都是正常的孩子。这个妖孽居然如此血腥残忍!”叶大富见多识广,和两个女孩子解释。 叶和嘉心想白子应该就是白化病,她握紧拳头问道:“她为什么要挑这样的孩子喝血?她真的是妖怪吗?” 众人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等她落入我们手中,再好好问问!”叶晟沉声说道。 “还有西跨院的枯井应该是抛尸的地方,据我的经验,很可能已经堆积成山。” 阿坤话说到一半,看有四个女孩子在场,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个……额……那个……” 叶晟白了他一眼,说道:“如实说,看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在香客住的院子里,看到……看到……狐仙的手下奸女香客……” “啪!”叶晟拍桌,阿坤只好把话憋了下去。 “应该是求子的女香客,狐仙的手下亲自播种……”叶和嘉接了下去。 叶大富等人惊掉了下巴,三个人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叶和嘉,叶晟更是险些喷出了口中的茶。 “三妹妹分析得不错。”叶柔嘉也不尴尬,连忙帮叶和嘉说话。 见两位姑娘都不扭捏,叶晟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大。 松雅和松语也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 另外要走的时候,她们又在狐仙的寝殿听到一件事,狐仙手下的人,办砸了事,昨天大闹狐仙庙的老张跟丢了。 老张早做准备,不仅有人接应,还换了装束,趁着夜色的掩映下,甩了跟踪追杀的人。 狐仙还说派出的人无用,本就是山贼手下的小罗罗,只有些三脚猫的功夫,斥责他们轻敌,要再派武功高强的人到老张家,将其灭门。 “为狐仙做事的人居然还有山贼?”叶晟皱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县里的恶棍应该差不多全被收拢,为她所用了!” “祖父,太平镇的狐仙这么有名,圣上可不可能也有耳闻?”叶柔嘉问叶晟。 “京城中一点风声都没有,看来是有人刻意隐瞒,而且现在的知县,很有可能花了大价钱打点了吏部的人,不然他不可能升官如此之快!” “这里山高皇帝远,就算是皇帝的暗线,也不可能到这个偏僻的县,皇帝哪有那么多得力的眼线。或许有,也不是不能拉拢。财帛动人心啊!” 听着叶晟的话,众人都觉得他分析得十分合理。 “难道我们就治不了他们了吗?就让他们继续无法无天下去吗?”叶柔嘉想到自己筹谋很久,费了很大的心力才扳倒了诚意伯林正春,利用的正是民心和舆论。 现在,民心向着狐仙! 就这一屋子里的人,如何与民心民意相斗? “阿柔,你别担心,我已经派人去找帮手了,都是我麾下的好手,相信有他们在,事情会更容易办。” 叶晟安慰叶柔嘉,然后看向众人说道,“过两天是狐仙修炼的日子,庙宇会闭门谢客,咱们就在那时候关门打狗。另外派几个人封锁附近的路,立上牌子:狐仙修炼,凡人不得打扰。” “祖父,让咱们的人外面穿上白衣,更方便行事。”叶柔嘉建议道。 “他们有多少人?”叶和嘉问。 “一百多人。”叶大富答道。 “我们有多少人?” “五十七人。” “以一敌二打得过吗?”叶和嘉问道。 叶晟呵呵一笑。 叶大富说道:“三小姐,以一敌百不敢说,一个打十个是没有问题的!” 叶和嘉握紧了拳头:“那就好,揍死他们!丁百户所受的每一拳,咱们都十倍百倍还回去!” “阿和说得对!拳拳到肉,刀刀见血!对付这帮人不必手软!”叶晟赞道。 “我们一会就去街上买伤药,万一有人受伤,也能及时救治!”叶柔嘉拉着叶和嘉就要回房,叫上松月和茗儿帮忙。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三长一短,自己人。 第82章 备战 叶大富打开了门,是叶晟派出去找人的两人回来了。 “侯爷!”大洲说道,“我这边一个都没找到!” “什么?”叶大富难以置信。 “我们按照名单后面的地址打听到详细的住处,家里有人的,告诉我们早就出门了,有的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敲了半天都没有人应。” “我也是一无所获!”二昌低下头十分沮丧。 “这不可能啊!怎么会一个都找不到呢?”叶大富疑惑不解,看向叶晟。 “这就不好办了……”叶晟皱眉说道。 “侯爷,就算只有我们七个人,也可以一试,我们定当竭尽全力,与他们殊死一搏!”叶大富表情凝重。 “不!是八个人!”叶晟说道。 “不行,太危险了,侯爷您不能去!”叶大富心急如焚劝道。 “管家说得对,您不能冒险!” “请侯爷三思!”四个仆人都上前劝说。 叶晟起身,环视众人,看到叶柔嘉和叶和嘉虽然没有相劝,却也是面露担忧。 “祖父,我们与你共进退!我们也去!”叶柔嘉目光坚定。 “我也去!”叶和嘉泪光点点,心想,死过一次了还怕什么?跟这帮人拼了! “瞎掺和什么?你们会武功吗?”叶晟心里高兴,但是还是斥责了两个女孩子。 “再说了,祖父这一去万一英勇就义了,还等着你们俩收尸呢!”叶晟此话一出,女孩子的眼泪再也绷不住了。 一旁的松雅和松语高昂着头,泪水一滴一滴落在衣襟。 “大富,阿俊,二昌,阿坤,大洲。” 被叶晟点到的五个人,齐齐看向他。 “你们跟随我多年,了解我的脾气!” “从前打仗的时候,老子就带着你们冲锋陷阵,可当过缩头乌龟?” “这一次,老子再和你们并肩作战!死了也值!” 叶大富等人热泪盈眶,都想到了二十几年前,跟着叶晟打仗的情景。 叶晟总是把他们每一个人的命看得十分珍贵,真正打仗的时候,却比他们还要拼命。 他们这五个人当时全部在场,五个人早就立誓,一生跟随将军,就算不打仗了,也护在将军左右。 若不是叶晟护着他叶大富,曾经帮他挡了敌军的一刀,他坟头的树都一人粗了! 五人也不再出言相劝。 女孩子拿帕子擦干净眼泪,带着松雅和松语回房,找出箱子里银子,准备出门买药。 松月和茗儿见两个女孩子表情严肃,都感觉氛围有些紧张。两个小丫鬟再看看跟着女孩子一起回来的松雅和松语,更是一脸的肃杀之气,吓得两个人也不敢多问。 “姑娘,咱们接下来做什么?”松雅问。 “我们带的药中可有迷药?”叶柔嘉灵机一动问道。 松雅和松语翻开箱子,将离京时沈氏请太医给她们配的瓶瓶罐罐,全都拿了出来。 “有两瓶。”松雅清点了一下说道。 大概是沈氏没有料到叶柔嘉等人会遇到如此棘手的事情,两瓶迷药只是以防万一。 “咱们再去配一些,这两瓶怎么够用?”叶和嘉拿起瓶子,心说沈氏真是个办事周全的人,只可惜太少了。 “我们分头行动,松雅带着松月配药力最猛的迷药,松语带着茗儿再去买一些最好的伤药。”叶柔嘉将任务派发下去,松月就连忙从匣子里拿出一叠银票交到她手里,问道:“姑娘,那我呢?” “你去和叶管家说我们的打算,请他们也做好准备。咱们人太少了,只能智取。”叶柔嘉捏了捏松月的小脸说道。 叶柔嘉的计划和叶晟不谋而合。 出了药房的叶和嘉被一个老乞丐拉住了裤脚。 “不要和狐仙作对!没有好下场!”老乞丐坐在地上,仰头对叶和嘉说。 松雅和松语就要上前,被叶和嘉制止了。 她听清楚了,叶柔嘉也听清楚了。 叶和嘉蹲下身子,轻声问道:“老先生,你也是被狐仙迫害至此吗?” 老乞丐没有回答,满是污泥的脸上看不清面目。 “我们不能在让这样装神弄鬼的人继续祸害百姓了,放心,我们一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叶和嘉小声说。 她从怀里掏出银子,对老乞丐说道:“您买些东西吃,再换身干净的衣服。” “老朽能为您做些什么?”老乞丐利索地收了银子,快速揣进怀里,一双眼睛看着叶和嘉。 “若是我们一去不回,人都死光了,请您想办法到京城的靖宁侯府报信。”叶柔嘉又拿出一张银票和一封信,在袖子的遮挡下,悄悄叠好塞给了老乞丐。 老乞丐浑浊的眼睛里,流出泪来:“你们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叶柔嘉和叶和嘉点头。 “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若是不敌,千万要保全性命,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老乞丐低声劝着。 “我们不能等了,既然被我们遇到了,就是命运的安排,相信上天也会帮我们!”叶柔嘉说完就起身,又去下一个药房。 两天时间,叶晟等人将整个县的药房都跑遍了。 叶和嘉点头,问道:“长姐,我们会死吗?” “也许!”叶柔嘉看向黑漆漆的窗外。 窗外除了树影摇曳,什么都没有。 若是现在是她叶柔嘉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夜晚…… 她想见见那个少年,亲口祝福他一生无忧无虑,平安终老。 还有谢氏和叶成,这一世是她先离他们而去。对比逝去的人,活着的人才最痛苦,是她不孝,让双亲承受她上一世日日思念亲人的痛苦。 还有祖母,她还能像前世那样坚强吗?松怡没有她撑腰,跟赵友也会过得很好…… “叶和嘉,你有遗憾吗?”叶柔嘉看着窗外。 “我?”叶和嘉撇去眼角的泪,仰头看着屋顶,“在这里倒是无牵无挂!” 叶柔嘉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女孩子内心还是牵挂那个世间的亲人。 两个女孩子拥抱对方,内心千愁万绪,没想到此次江南之行,路还没走一半,就要赴死了! 夜色如幕,树叶哗哗作响,似要奏响一曲悲歌…… “长姐,我们不要这么悲观,你看我们有那么多迷药,万一狐仙等人都被我们迷晕了,捆捆堆在一起,一刀一个就解决了!”叶和嘉抹了抹泪笑着说。 叶柔嘉见这个女孩子刚才还一副悲伤的模样,现在却还有心思宽慰自己,叹了口气,默默说道:但愿如此! 第83章 兄弟 “明日就要行动了,可做好了准备?” 叶晟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面容严肃。 “我们都准备好了!”叶大富答道。 四个人站在一排,旁边还有车夫大喜、二喜。 叶晟摆摆手:“我问的不是这个,你们可给家人去了信?” 叶大富憨笑:“侯爷,我的妻儿老小,早些年打仗的时候,就做好了我随时身死的准备,如今已是白捡了那么多岁月,过了这么多年的安稳日子,跟那些死去多年的兄弟们相比,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点头。 叶晟看向做了叶府多年管家的叶大富,脊背依旧挺拔。 阿俊,二昌,阿坤,大洲四个人也鬓发斑白,只有大喜、二喜稍微年轻些,也已经是而立之年。 “两个丫头……如今我也顾不了她们了,我已经去信让夫人派人来接她们回京,估摸半夜人就到了。” “以后若是还想去江南,只能找老大或是老三陪她们去了!”叶晟笑着说道。 “大小姐和三小姐都是嫉恶如仇的好姑娘,若是她们不肯走怎么办?”叶大富问道。 “我在信里交代了,不行就敲晕!”叶晟摸着胡子说道。 隔壁的房间,两个女孩子还不知道叶晟的打算。 “长姐,祖父就不能上报朝廷吗?把这事捅到皇帝面前!”叶和嘉问道,“我们府中就这几个人是祖父从军中带出来的人吗?就不能从府中叫更多的援兵吗?” “我们没有十足的证据,何况还会有人从中作梗,甚至倒打一耙,祖父身边的几个人已是极限了,再多就容易被猜忌。帝心难测,祖父作为臣子也是如履薄冰。” “那祖母呢?她身边不是也有武艺高强的人吗?”叶和嘉想到了松雅和松语,还有拨给叶致真、俞天麟的书童。 “祖母?”叶柔嘉经她提醒,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我们现在,立刻和松月、茗儿换房间!” 叶和嘉不明所以,却也跟着照做,收拾衣物。 隔壁叶晟的房门被敲响。 三长一短。 叶大富看着屋中的所有人,他们的人手都已经到齐了,还会有谁? 叶大富在叶晟的指示下,犹疑地打开门。 “屠老二!”叶大富大叫。 “屠百户!”屋子里的几个人也惊喜地看向来人。 屠百户大步迈进屋中,单膝跪在地上,对着叶晟抱拳行礼。 “叶将军!” 叶晟挑眉:“屠二柱!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也是来拜狐仙?” “呸!我拜他娘的狗屁狐仙!”屠百户狠狠啐了一口,“叶将军,自打您出了通州,通州的李四就快马加鞭给我们传消息,兄弟们越聚越多,一路追随保护!” “叶将军,兄弟们都到齐了!” “钱六做过您的斥候,打探到您要干那个狐仙,请您带上兄弟们!”屠百户话音一落,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喜万分。 “人都在哪?”叶晟目光精亮,站了起来。 屠百户起身,说道:“现在都聚在丁百户的家中,我带您过去!” 两个人边走边说,叶大富和其余六个人也紧跟其后,听说兄弟们都到齐了,激动不已。 “叶将军,我们一路跟着,找回了当年跟您打仗的感觉,虽然风餐露宿,却是十分高兴痛快!为了不给您添麻烦,一直小心隐藏,以防有人说您图谋不轨,被人猜忌。” “我们得知了丁百户的事情,兄弟们肺都要气炸了,一个个都要去砍死那个娘们!” “叶将军,我们没有您,就像没头的苍蝇,所以兄弟们让我来找您。我们一起将这娘们和她的手下全都灭了!” 屠百户骑在马上大声地说着。 “侯爷,我们后面有人跟着!”叶大富骑马上前追上叶晟。 叶晟拉住缰绳,几个人都停了下来。 “祖父!祖父!”不远处传来女孩子的声音。 “是大小姐,好像还有三小姐。”叶大富说道。 原来刚准备换房间的叶柔嘉和叶和嘉,在楼梯口听到了叶大富的声音,知道叶晟屋里来了熟人,两个人决定先回房,暂时先看看情况。 不一会就看到一行人牵了马出了客店,松雅和松语连忙找来两匹马,带着两个女孩子骑马追了上去。 叶柔嘉以为叶晟是要提前行动,两个人追着追着就被发现了,而且这条路并不是去狐仙庙宇的。 “那就一起走!”叶晟对女孩子说道,随后一夹马腹,打马疾奔。 十几匹马一路狂奔,马蹄在路上溅起一人高的尘土…… 到了丁百户的家,屠百户上前敲门,依旧是三长一短。 丁百户的儿子将门开了一个缝,他看到屠百户后面影影绰绰,像是有十几个人。 “快开门!将军来了!”屠千户笑着催促。 声音传到了小院中,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两息之间又消失了。 木门被拉到了最大,叶晟向院子里面看去。 小小的院子里站满了人。 列队整齐! 所有人抬头挺胸,目视前方。 叶晟昂首阔步迈进院门,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 “你小子怎么胖成这样?”叶晟拍着其中一个人的肚子说道。 那人露出不好意思的笑。 “呦!头秃了!这个样子吃上一筐何首乌也长不出来了!” “你还不到四十,头发怎么白了?看起来比我还老!” 叶晟一个一个跟他们说话,众人站的笔直,目光中似有火焰在跳动。 叶大富几人看到站在面前的一个个,都是曾经跟他们并肩作战的兄弟! 出生入死,肝胆相照的兄弟! 每次打完了仗,活下来的人不管是千户,还是百户,甚至是小兵,都能搭着肩喝酒吃肉。 现在站在这里的中年人,哪一个不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 叶晟看到了后面还站着两排人,看起来十三四岁到二十多岁,他们的面容,和前面站着的一些人年轻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叶晟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了二十几年前。 当初他还是个小将,带着同样年轻的士兵。 那时候,他们就像这群孩子一样,面带稚气,眼睛明亮,没有一丝一毫的杀伐之气…… “你叫什么名字?”叶晟问其中一个男孩子。 男孩子有些腼腆:“我叫曾庆。” 叶晟问道:“哪家的?” “叶将军,这是我的儿子,十六了!”一个男子大声喊道。 “曾大牛,将军没问你!”叶大富佯装威严。 叶晟不以为意,拍了拍男孩子的肩膀说:“你父亲叫你出来干什么?” 男孩子说:“我阿爹说要带我去见将军,真正的大将军,我远远地看到过您。阿爹说要跟着将军一起收拾那个狐仙,为丁大伯报仇。” “那你愿意吗?”叶晟笑着问。 “我愿意!”男孩子目光炯炯看着叶晟的眼睛。 “行啊!曾大牛,你这儿子生的不错!”叶晟回头对曾大牛说道,“这小子青出于蓝!” 曾大牛笑得脸上全是褶子。 “将军,我们也愿意!”十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地说道,并没有围过来,依旧站在原地。 叶晟看出来,这些孩子有点兵的样子了。 第84章 部署 叶晟感慨万千,说道:“我早已卸任!不要再叫将军了。” “侯爷!”叶大富带头喊了一声。 “侯爷!”众人跟着叫。 男子喉咙里齐齐发出的声音,震飞了附近树上归巢的鸟儿。 院子里点燃的火把在跳动,众人的影子忽明忽暗。 站在院子里的丁妻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若是她的丈夫能看到这一幕该多好,儿子抚了抚母亲微驼的背,尽力不让眼中的泪水滴落。 “男子汉,流血不流泪!”这是丁正刚常对他说的话。 女孩子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们的祖父,戎马半生,英雄却并未迟暮。 这群曾经沙场上的将士,时时刻刻将护卫百姓的使命刻在心间,如何能不让人动容? “侯爷!”一个叫声突兀地响起。 声音苍老,像是从门外传来的。 叶大富上前打开门。 一双双眼睛看向门口,甚至有人抓起了脚边的棍棒。 借着火把的光亮,大家看到来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衣着整洁,花白的头发和胡须打理得也很整齐。 这人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人脸上布满沧桑,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众人,他刚才在院外听到里面聚集着不少人,却没想到这群人如此训练有素。 看到叶晟身后站着两个少年,老人向两个少年微微点头。 叶柔嘉想起来了,他就是前两天在药房门口遇到的老乞丐。 “严知县!”列队里有人喊道,“好像是严知县!” 叶大富看向身后,喊道:“吴刚,出列!” 吴刚小跑过来,仔细看了看,对叶晟说道:“我以前来找丁百户的时候,见过几次严知县。这个人是严知县的模样,但是老了很多,严知县应该才四十多岁,而且前几年就不知去向了。人人都说他不敬狐仙,早就死在荒郊野外了。” 众人都愣住了,一个早就去世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和嘉靠近叶柔嘉,抓住了她的衣袖,这个人不会是鬼…… 叶柔嘉感受到她的紧张,握住了她的手。 丁百户的妻儿这时也赶紧走上前,仔细打量老者。 “他是严知县!”丁百户的儿子说道。 “老朽正是严楷!”老者躬身给众人行礼,“当年我和老仆被恶人追杀,老仆为了救我,换上了我的衣服,最后惨死在荒郊野外。” 老者面容哀戚,“我苟且偷生逃过一劫,却也是家破人亡。我隐藏身份,不敢投奔亲友,只能在太平镇上乞讨流浪。过了三年居无定所、东躲西藏的日子,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在场众人听到堂堂知县居然被狐仙迫害至此,无不气愤不已。 “这个娘们就应该千刀万剐!”屠百户将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严楷将身后的包袱拿下来,就要递给叶晟。 叶大富虽然已经确认老者身份,但他还是心生警惕,连忙拦着了叶晟,自己拿了过来。 严楷看着叶晟说道:“我听两位公子说您是靖宁侯,就悄悄留意他们的行踪,一路尾随而来。” 其实严楷早就看出叶柔嘉和叶和嘉女子身份,只是此时他见女孩子还是男装打扮,只称他们为公子。 他又指向那个包袱,“这个包袱里,有我当知县的时候搜集的罪证,还有这三年我打听到的,受害人的名单,都被详细记录下来了。” 包袱被叶大富打开,叶晟拿起里面的一摞纸,后面有仆人立刻竖起一个火把给他照明。 最上面的一摞纸皱皱巴巴,很不规整,甚至还有油污泥垢,墨水也是有浓有淡。 能看出来严楷在行乞期间记录下来的。 纸上的字却是一笔一划极其规矩,颜筋柳骨,可见造诣之深。 最底下的一摞纸是好一点的纸,四四方方,可以看出是严楷当知县时记录下来的。 “侯爷,有了严知县搜集的这些证据,我们就师出有名了!”叶大富激动不已。 “曾大牛!”叶晟看了一会,大声喊道。 “在!” “你当过驿兵,今日就再跑一次八百里加急,拿着我靖宁侯的印信,还有这块令牌,骑上快马,将这些交给司礼监孟方孟公公,请他立刻交给圣上。” 叶晟摸出怀中的印信和令牌,继续吩咐,“大洲和阿俊一起护送,不能出一点纰漏!” “领命!”三个人带上东西,转身去后面牵马。 马蹄声渐渐远去。 “你们带来多少匹马?”叶晟问领头的屠百户。 “三十五匹。”屠百户答道。 叶晟环视众人,只有三十几匹马,这里足有七十人,这一路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这群人中能买得起并养得起马的恐怕没有几个,叶晟这才看到这群人,有的穿得好一些,有的衣服上还有补丁。 当初因为一场败仗,他被降了级,这群人没有背景,又没有家世,被抹了军籍,每人只拿到一小笔遣散银子。 叶晟让叶大富将身上带着的银票全都掏出来,叶柔嘉和叶和嘉也将袖袋里的金叶子掏了出来,放在叶大富手里。 “大小姐,三小姐,这!”叶大富看着一大把金叶子,不知道怎么办。 众人这才知道,这两个小哥原来是叶晟的孙女。 “侯爷的两个孙女巾帼不让须眉!”严楷赞道。 叶晟笑了笑,对叶大富说:“收着!她们俩比我有钱!” 叶大富想到六芳斋,还有江南的分店,也没客气。 “现在就去买粮食,咱们这么多人加上马,必须吃饱喝足。”叶晟派叶大富带上几人,现在就出发。 “侯爷,我们探查过,明日正是一网打尽的好时机,狐仙对外宣称闭关修炼,实际是所有人聚在一起分赃。”屠百户说道。 “嗯,我知道!”叶晟点头,又问,“你们还掌握了哪些消息?” “狐仙正殿里有十几个人,寝殿守卫的人最多,有三十几个,还有后院十几个,香客的院子也有十几个人,外围也有……” “进屋画图,详细部署。”叶晟一边听,一边走进正屋。 严楷也被叶大富请了进来。 “咱们一共有八十三个人,他们有一百二十五个人……”屠百户还没说完,就被叶晟打断,“那些孩子不算,他们不能去!……” 丁妻将一个房间收拾出来,让两个女孩子能够休息一会。 屋檐下众人挨挨挤挤,几个少年又搬来柴添在火堆上。叶柔嘉透过窗子看向外面,这些人这么多天,就是这样风餐露宿过来的…… 远处村子里传来一声声鸡鸣。 丁妻掀开锅盖,拿了一支筷子锅里炖得脱骨的几只鸡戳碎。 “阿娘,你怎么不叫醒我啊?”丁百户的儿子打着哈欠,走进厨房。 他坐在风箱旁边,哈了哈两只手,然后就将风箱拉得呼呼作响。 厨房里的动静吵醒了屋檐下的一些人,他们拍拍旁边还在熟睡的兄弟。 “嘿!小伙子的觉就是好睡啊!”屠百户踢了踢熟睡的儿子。少年揉了揉眼睛,掀开身上盖着的大袄递给屠百户,从地上爬了起来。 十几个少年陆陆续续爬起来,舀了水,漱口洗脸,然后就去厨房帮忙。 叶柔嘉和叶和嘉听到院子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就醒了,松雅和松语两个人将被子叠好,几个人就去了厨房。 两个女孩子刚想拾些柴火,就被人抢了先。 “这些粗活就交给我们做!”一个憨厚的少年对女孩子说。 “就是!我们这么多人,不需要你们亲自动手。”旁边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笑着应和。 “侯爷家的千金教养得真好,一点儿也不娇气。”屠百户赞道。 周围人都点头赞同。 两个女孩子走进厨房,看到丁百户家的米缸见了底,面粉袋子也空了。 丁妻的脸上全是歉疚,掏出怀里的铜板叫儿子去旁边村子买一些。 厨房中的众人正在着急的时候,上街采买的人驾着板车回来了,马儿打了个响鼻,喘着粗气,估计是一路狂奔而来。 “还是大小姐的办法好,那米店的掌柜的本来不愿意开门,见我们穿着白衣,手里还举着金叶子,他立马就做我们的生意了。”采买的人看起来十分高兴,对过来卸货的人说, “你们看,一片金叶子买了一板车的米面,还有油盐酱醋。他还想多送一些,我们估摸着他再送就要亏本了,就没要。” “哎,哥儿几个小心点,后面还有两捆新买的大碗,别打碎了!”另一个人提醒道。 三个少年将新买来的米洗洗,又过来两个人将米倒进锅中,丁百户家的水缸早就被丁妻刷洗干净,用来装蒸熟的米饭。 鸡汤咕嘟嘟地冒着泡,上面飘着一层黄澄澄的油。 丁百户的儿子洒了一把盐,拿来一个勺子尝了尝,然后又将剩下的一点酱油全部倒进锅里。 天蒙蒙亮,小院里热气腾腾,丁妻舀了一瓢水,浇灭了木柴。 丁百户家的小院里,众人正在吃饭,一人一碗饭浇上鸡汤和鸡肉,有些喜欢吃面食的,吸溜着碗里的鸡汤手擀面。 “将狐仙铲除后,兄弟们一块吃顿庆功酒!”叶晟大声对院中吃饭的众人大喊。 “好!好!”众人高举手中的碗,好似碗中装的是酒,一个个互相碰碗,笑容满脸。等大家都吃饱了,买马和粮草的人也回来了。 几个人立马上去换他们吃饭。 丁百户家的米缸装得满满的,旁边还有好几袋大米和面粉。 众人吃完了饭,丁妻和少年们忙着收拾。 叶柔嘉将几张金叶子悄悄放在干净的碗里,摞在最下面。 叶晟看着院子里的众人,轻声叹气。 叶大富感慨:“这场面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年,您领着我们行军打仗的时候。” 叶晟抬手制止了他的话:“他们不应该忠于我叶晟一人,他们应该效忠于大荣,效忠于皇帝,或许是我连累了他们……” “侯爷!”叶大富听出了叶晟话中之意,“侯爷,那场仗输得蹊跷,我们定是被人算计了,有人忌妒您屡立战功,又有威望,才……” 叶晟抬手制止了他。 第85章 怒火 太阳刚刚在东方露出一个头。 客店里松月和茗儿担心了一夜,太夫人派来的佟妈妈问她们两个姑娘去哪了,她们哪里知道! 三更半夜的,也不知道去哪里找,都只能干着急。 丁百户家的所有人已整装待发,他们身上都包上了白布,远远看上去像是一群狐仙的白衣使者。 两个女孩子被松雅和松语带着骑在马上。 叶晟在队伍最前面,他大手一挥,所有人拉起缰绳,马儿的嘶鸣声划破了寂静的破晓。 后面的众人目光带着血性,面容严肃,一个个心中似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四个女孩子此时也是一腔热血,她们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窥斑见豹,可见叶晟年轻时的骁勇善战。 此去既是为民除害,也是为丁百户复仇! 马蹄声引得村子里的人都出来查看。 “呦!这群白衣使者在哪办事才回来啊?”一个老妇手里端着饭碗,嗦着筷子,眯眼看远处路上一队人马快速经过。 一个穿长衫的老者小声鄙夷:“不知道又去哪祸害人了!” 他的老妻拿筷子抽他的嘴,骂道:“你个老酸儒,活腻了就自己去上吊!” 过了一会,一辆马车跟在后面,严楷掀开马车帘子,看向远去的那群人,浑浊的眼睛似乎被泪水涤荡渐渐清明。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严楷叹道,想到自己堂堂知县,沦落成乞丐,若不是侯府千金的施舍,自己连一身干净的衣服都没有。 自己家破人亡,老母和妻子也被自己连累,郁郁病死。儿子远走他乡,现在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马车并没有跟在叶晟后面,而是拐到了去县衙的路。 离狐仙庙宇还有一里地的树林中,众人下马,开始分头行动。 五六个人少年披上白衣,分别去往各个路口,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白布,上面写着:狐仙今日修炼,凡人不得打扰,违者必受天罚。 其余少年三两成群,蹲守在镇上,还有两个拿着叶晟的信物去给客店里的人报信。 一行人离庙宇还有几十步远,门旁边守着两队人。 松雅和松语和几个人蒙上脸,越上高墙,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六个人双脚落地来到后院。 住在后院的白衣使者有几个人正在穿衣,大部分人还躺在床上。 他们摸出怀里的迷香,用火折子点燃,轻轻放进门缝里。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后院各个房里都没了声响。 “不愧是上好的迷香,劲儿真大!”其中一个蒙面人小声惊叹。 松雅和松语看向两人,示意他们赶紧再去别处。 随后他们又如法炮制,将香客院子的各个房间也点了迷香。 松雅和松语来到厨房。 厨房里有七八个婆子,正在烧早饭。 见到院子里突然出现的两个人,一个婆子吓了一跳,就要大叫的时候,松雅手刀劈向后脑,在那个婆子瘫软在地之前,将她拉到了墙边。 屋子里有几个人在说话。 “咱们七八个人烧一百多口人的饭菜,真是要累死了!一个个还越来越挑嘴,真要命!”在灶台前煮饭的婆子抱怨。 烧火的婆子用火钳,狠狠地捅了捅灶炉里的木柴,说道:“连着几个月不发工钱,我都想走了。” 还有一个老妇人像是新来的,战战兢兢地问:“你们为狐仙娘娘做事,也敢发牢骚?” “什么狐仙娘娘,天天不是也要吃喝拉撒吗?”婆子搅动手里的大汤勺,鄙夷说道。 旁边一个揉面的妇人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说道:“你小心点,别被白衣使者听了去,不然我们一个个都落不着好!” “什么白衣使者?那个狗蛋就是我们村的,整天偷鸡摸狗,现在披了一件白衣,就在老娘面前人五人六的,他有几根毛,老娘能不知道?”灶上的婆子嗤之以鼻。 烧火的婆子打趣她说:“你咋知道他有几根毛?你数过?” 几个婆子都笑了起来。 “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七八岁的时候还偷过我家的鸡蛋,我……我的头怎么这么晕啊?……”灶上的婆子丢下手里的勺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烧火的婆子也歪倒在柴堆里,手里的火钳还夹着一块木柴,掉落在柴堆旁边。 眼看那块木柴就要引燃旁边的柴堆,松雅连忙从缸中舀了一瓢水,浇灭了将要燃起的火焰。 京城 皇帝下了早朝,回到了乾清宫的东煖阁。 “靖宁侯?呈上来!”皇帝坐在榻上,喝了一口茶。 孟方后面小太监手中捧着一摞纸,躬身上前放在皇帝面前的小几上。 皇帝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那一摞纸。 孟方不知道纸上写得是什么,来找他的人是靖宁侯的亲信,风尘仆仆,手里拿的也是皇帝当年赐给叶晟的令牌。 他一刻也不敢耽误,下了早朝,就和皇帝说了这件事。 东煖阁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皇帝一张一张认真地看着,他没有嫌弃那些纸,粗粝又有污渍,眼睛微眯。 “啪!”皇帝将手中的纸拍在了案桌上。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小太监浑身一抖,孟方手中的拂尘差点掉落,幸亏他手稳住了,冷汗从帽檐流到了耳边。 整个屋子里诡异的安静。孟方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 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皇帝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凉的茶。 孟方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太监,小太监立马给皇帝添了热水。 “小小主簿这么快就顶替严楷,升了知县,看来吏部有人收了好处,只手遮天啊。”皇帝看着茶杯里冒出的热气,缓缓说道。 孟方明白,这是圣上对吏部不满了,可是代王殿下现在在吏部历练,这事会不会牵扯到他?孟方脑中快速思考,也不敢贸然说话,只是躬身站着。 “孟方,你看,有人要蒙住朕的眼睛和耳朵!”皇帝面带笑容,指着自己,像是和他说着玩笑话。 孟方心中一惊连忙下跪:“圣上,圣上息怒!” 以他对皇帝的了解,此时皇帝定是怒火中烧,只不过作为帝王,喜怒不形于色已是早已养成的习惯。 见孟方惊恐万状,皇帝只当没有看见,将一摞纸丢在地上,说道:“派范耀宗去一趟!” 皇帝沉吟一会,接着说道, “命山东布政使秦仞,调兵精兵五百,从旁协助。允许二人便宜行事,先斩后奏。” 孟方和小太监跪在地上将散落的纸整理好,小太监抱着纸就退下传口谕去了。 皇帝压下心中的怒火,喝完了一盏茶,捏着手中的甜白釉暗龙纹茶杯,就看到一个小太监进来禀报,代王殿下过来拜见。 孟方低头眼睛却看向皇帝,皇帝挥了挥手,孟方立马唱道:“宣代王殿下。” 杨弘快步进了东煖阁,对着皇帝磕头行礼。 过了一会,里面就传来父子俩的谈笑声。 杨弘告退出来,孟方将他送到外面。 “孟公公,父皇最近心情还好?”杨弘小声询问,面露关切。 孟方笑着说:“殿下放心,圣上一切都好。” 杨弘看着孟方的表情不似作假,点点头说道:“有劳孟公公,务必妥帖服侍父皇。” “服侍圣上是老奴本分,从不敢懈怠。” 杨弘要将手中的一包东西塞给孟方,孟方连连推辞,没有收下。 一个小太监躬身过来,对着杨弘耳语一句。 两个人和孟方打了招呼就匆匆离去。 景和宫 “弘儿,听说张氏有孕了?胎像可好?”顺贵妃让宫人给坐定的杨弘上茶。 “母妃莫要担心,张氏年轻体健,儿子找了黄院判时刻看顾。”杨弘答道。 “可惜是个庶子!”顺贵妃叹气,想到李氏接连失去两个孩子,就嘱咐杨弘,“这是你第一个孩子,你要交给李氏抚养,你要知道妾室哪里能教养出好孩子!” 杨弘点头应着:“母妃我知道了,虽然是庶子,也比老三强,他和程氏到现在也没有嫡子出生。” “他只有程氏一个正妻,连个通房都没收,估计是给自己添个痴情专一的好名声呢!” 顺贵妃嗔怪道:“你莫要管他的事,你一会去给太后娘娘请安,顺便告诉她这件事,上次她听说李氏小产,也惦记着你们。” 寿康宫 杨弘给太后请了安。 “王妃身子可还好?”太后手里不紧不慢地拨弄着手里的小叶紫檀佛珠。 杨弘笑了笑说道:“劳您挂念,一切都好。” “小月子也要好好调养,你们都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太后身子微微前倾,温声安慰杨弘。 杨弘刚要说什么,太后身边的嬷嬷端着一碗药进来:“太后娘娘,五皇子的药熬好了。” 太后接过药碗,扬了扬碗里的药汁,说道:“有些烫,稍微放一放。”她将药又放到嬷嬷的托盘上。 “既是到了五弟吃药的时间,孙儿就不打搅了。”杨弘站起身子,“孙儿告退。” 出了太后寝殿,杨弘停住了脚。 “今早起来,五皇子又开始咳嗽了。”是刚刚端着药碗的嬷嬷在和太后说话。 “这孩子,定是昨日开窗通风的时候,受了寒气……” 这位五弟还真是羸弱不堪,难怪连年节的时候父皇都不让他露面。太医院各种名贵的药材将他吊着一口气,不知道他能撑到哪天? 杨弘迈开腿,大步离开寿康宫。 第86章 决战(上架加更) 狐仙庙的大厨房里,锅中的粥还冒着热气。 松雅和松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将几个已经昏倒的婆子手脚捆了起来。 刚走出厨房,就听到主殿方向传来了厮杀声,两人连忙跑出去帮忙。 主殿看守的二十几个人很快被制服,寝殿那边的白衣使者听到动静,都跑到主殿这边。 为首的小头领看到倒在地上呻吟的同伴,怒气冲冲问:“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这种人,根本不配知道!”叶大富将手中的大刀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 “一群老白菜帮子敢闯狐仙娘娘金殿?”这人像是一个小头领,看清来人就是一群年纪大的老头。 “就是,老胳膊老腿的,上炕都费劲!还学我们穿着白衣。”另一个白衣使者嘲笑道。 “他娘的,他们敢嘲笑我们老!”屠百户气得胡子都炸毛了。 “你们哪个山头的?”小头领猜想这群人定是来打劫银子的土匪。 叶晟哼笑。 见叶晟等人不答,一副要拼命的架势,为首男子吩咐身边聚拢的手下: “杀了他们!” 叶晟提刀上前与为首男子交战。 屠百户抬手挡了旁边一人袭来的一拳,伸腿踹在他的腰腹。 他还想再踹,只听那人大喊:“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屠百户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我可没有你这种孙子,换个词!” “大哥饶命!大哥饶命!” “谁是你大哥!再换个词!”屠百户又一巴掌扇了过去。 “屠老二,你就别再为难他了,一会该叫你老弟了!”叶大富不屑地看着地下躺着的白衣使者。 屠百户将男子敲晕,麻利地将他手脚捆了起来。 “这么多年没见叶将军出手了!”叶大富一手撑着刀,站在那看着。 屠百户闪身过来:“是啊!兄弟们不枉此行!” 叶晟手里那把杀过无数敌军的大刀,在朝阳的照耀下,泛起红色的光,好似沾满了血。 刀尖锋利,在小头领身前不停地变换,此时他就像是笼子里的蛐蛐,被人不停地拨弄,毫无还手之力。 “这是在耍猴?”远处的叶和嘉,看着叶晟用刀挑破了小头领的白衣,发冠被打落在地,头发散乱让他看不清袭来的刀,只能不停地求饶,好不狼狈。 “无趣!真是无趣!这点功夫也能当头领?”叶大富叹息摇头。 “侯爷这是活动筋骨,要不然还不够侯爷十招的!”屠百户也对他嗤之以鼻。 此时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小头领,将头埋在地上,不停地哀求。 叶晟也不想再戏耍他,用刀背猛地拍在他的后背,将他的脊椎骨上的算盘珠敲碎了一节,。 “噗”,小头领吐了一口血,昏倒在地。 “呦!陈三,你挂彩了?”一个汉子调侃旁边的陈三。 “哎,老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被那狗东西偷袭了!”陈三看着小腿上的刀伤,笑了笑。 “这是伤药,快敷上止血!”叶柔嘉掏出袖袋中的小瓷瓶递给了陈三。 “谢谢大小姐!这点伤没事的。”陈三推辞。 “叫你敷药你就敷,娘们唧唧的!”刚才调侃他的男子骂道,向叶柔嘉低头致谢,拉过陈三的腿,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给他敷上药。 “谢谢大小姐。”陈三再次向叶柔嘉道谢,又看向给他敷药的男子,“我也谢谢你,刘二狗!” 刘二“啪”一巴掌打在他的大腿上,骂道:“他娘的,你不叫我小名心里难受是!我看你就应该被多砍几刀!” 虽然嘴里骂着,刘二手上的动作还是继续。 “你们是什么人?敢伤我狐仙的人!”一个尖厉的女声响起。 屠百户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看向寝殿前站着的女子。 女子拢了拢身上薄纱衣,遮住了半露的酥胸,发髻慵懒,红唇娇艳欲滴。 两手边各站一名男子,身后还有一群白衣使者,加起来不到四十人,看来这是狐仙的底牌了。 “你们可知道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郝知县。”狐仙尖细的声音里带着威慑。 “哼!”叶晟不屑地看向女子。 女子见搬出了知县,众人却没有一个露出惧色,不禁皱眉看向左手边的男子。 白衣使者已经倒下了一半,大殿里守卫的头目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狐仙左手边的锦衣男人也眉头深锁。 哪个山头的? 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 “好汉,不如这样,给你们每人一百两银子,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怎样?”锦衣男子走下台阶,对叶晟笑着说道。 旁边的屠百户走到叶晟旁边:“大哥,一百两也太少了!”表情十分不满。 叶大富也点头附和:“就是,打发叫花子呢!” 叶和嘉捂住嘴巴:惊呆了老铁,这是什么表演? 叶柔嘉不动声色,她知道这是在戏耍狐仙等人。 锦衣男子回头和狐仙对视一眼,见狐仙微微颔首,心里有了算计。 看来下面这群人是来打劫的土匪,只能先用银子摆平,把这帮人打发走,然后再从长计议。 锦衣男子伸出三根手指,笑着说道: “那这样,大当家的,在座的兄弟每人三百两银子,我额外再添二百两,您一个人拿五百两,你看如何?” 叶晟微笑。 见为首的叶晟表情松动,锦衣男子心想他必定是动心了,正暗暗松口气,就听到旁边的大胡子喊道: “不行!” 叶大富拉了拉屠百户:“这事要好好谈,怎么能直接说不行呢?” 狐仙哂笑,这是有了分歧?到底就是一帮土匪,只要价钱出得高,也不是不能摆平。 “这位好汉,说说你的条件,开个价!”锦衣男子看向叶大富。 “我要的也不多。”叶大富看向身后笑容满面的兄弟,“你们狐仙庙每年的收入,分给兄弟们八成,咱们兄弟也不全拿!” 锦衣男子瞬间收起了笑容,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这群人胃口还真大! 叶和嘉忍不住捂嘴偷笑,真想给这两位双簧表演者一些掌声。 “你!……”狐仙气得发抖。 “你这是成心耍我们?”锦衣男子面色通红,“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我可告诉你们,我们已经派人去通知郝知县了!” 见如此威胁,下面的众人依然神态自若,有的甚至面带微笑,就好像他们这些人是在台上唱戏,而底下则是一帮忠实的票友。 叶和嘉见狐仙被气得口眼歪斜,忍不住笑出了声。 锦衣男子退后一步,又站在了狐仙的身旁。 狐仙气急败坏,发号施令: “大家上,杀了这帮恶贼!” 趁着说闲话的功夫,众人都歇了口气,此刻再次与这帮白衣使者打斗起来,也没有泄了气力。 狐仙右手边的长衫男子,目光中露出狠厉,拔出手中的剑护住狐仙。 叶晟提刀劈向迎面而来的白衣使者,他身后的人也冲了上来,陈三不顾腿上的伤口崩裂,和兄弟们并肩作战。 这群白衣使者明显比上一波人更强。 朝阳已经渐渐升起,照在叶晟等人的身上,时光仿佛定格,一下子把众人拉回到,梦中无数次出现的战场…… 不敢轻易提及,却又难以忘记…… 那时的他们年轻气盛,不惧生死,甚至可以在战友的尸体旁调侃他死状难看,黑白无常都不会来收,然后又含着泪将他们的残肢遗骸细心收拢。 他们这帮被战场遗忘的人,现在又聚在了一起,在叶将军的带领下,与敌人近身肉搏。 手中的武器在半空中挥舞,甩起来的血,像是挥毫的墨,对着上天,书写着他们这群人曾经的战绩、逝去的岁月…… 第87章 胜利(上架加更) 台阶上站着的狐仙见叶晟等人渐渐占了上风,内心焦急不已。 “把后面所有人都叫过来,我不信那么多人打不过这帮老头!”狐仙吩咐旁边的白衣使者。 “已经派出人手去通知郝知县了,过不了多久援兵就到了。”锦衣男子安慰道。 狐仙等人实在想不通,这群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仙人,后院的兄弟全都被迷晕了,叫都叫不醒!”有个白衣使者急匆匆过来禀报。 狐仙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嘴唇变得苍白,她踉跄退了一步,被锦衣男子扶住了。 这帮人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现在只能盼着去报信的人,赶紧到县衙求助。 “快……快去把金宝、金豆藏起来,他们不能有一点闪失!”狐仙慌张极了。 在两名白衣使者的护送下,锦衣男子和她退到了寝殿中。 “长姐,你看!”叶和嘉指着被关上的寝殿大门。 “别慌!”叶柔嘉拉住就要冲上去的叶和嘉。 贴身守卫狐仙的这波白衣使者明显强于前面的那群人,屠百户等人也有些吃力,战况很是激烈。 “他娘的!老子跟你拼了!”受伤的陈三大叫,他受伤的那条腿被白衣使者踹中了伤口,本就崩裂的伤口流出了更多的血。 松雅一剑刺穿了那人的肩膀,扶住了快要倒下的陈三。 “你特娘的,就知道逞能,受伤了就去旁边歇着!”刘二刚将一名白衣使者打倒在地,就听到陈三的大叫。 刘二将他扶到一边,叶柔嘉和叶和嘉赶紧上前,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纱布包扎。 “妈的!我还以为都是一群废物,没想到还有两下子,要是我再年轻十岁,这帮人哪个是我的对手……” 刘二打断他的话:“闭嘴,就你伤得最重,好好歇着,其余的交给我们!” 两个人斗嘴还不忘感谢两个女孩子。 锦衣男子拉着狐仙躲进寝殿,忙叫几个丫鬟将两个童子塞到床底下。 “怎么办?我们躲哪里?”锦衣男子此时也没了之前的镇定,外面的打杀声不时传进寝殿,好像随时都会有人冲进来。 丫鬟们都面如土色,狐仙的脸色更难看。 “彦超武艺最高,但愿他能抵挡一阵。”她失魂落魄地站在寝殿里,“早知道有今天,我们就应该多花些银子雇一些江湖上的高手!” 锦衣男子也懊悔不已,当初他们也不是没想过会有人黑吃黑,想要招揽高手,那些人要么出价奇高,要么根本就不愿效忠狐仙。 本以为有了郝知县罩着,有他上下打点,这几年都是平安无事。何况全县的百姓七成以上都是狐仙的信徒。 两个人在寝殿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寝殿外武艺高超的长衫男子正和叶晟酣战。 “你们来自军中?”长衫男子持剑的指向叶晟问道。 “不是,一帮闲人罢了!”叶晟笑道,想不到这个长衫男子居然有点见识。 “闲人?”长衫男子见他渐渐逼近,将剑指向叶晟,大喝一声,“那我就来讨教讨教!” 长衫男子飞身跃起,将剑刺向叶晟眉心。 叶晟快速转身一躲,用大刀挡住了又向他转过来的利剑。 “一身武艺不走正途,却在这里为虎作伥!”叶晟横刀劈在男子的剑上,两个兵器猛烈碰撞,瞬间砰出火花。 “与你何干?多管闲事!”长衫男子与叶晟相持,咬牙说道。 叶晟身子一闪,再次出刀,斜着旋向长衫男子的腰腹。 “枉费了你读过的书,吃过的苦!”叶晟冷哼。 长衫男子堪堪躲过那一刀,谁知叶晟下一刀更快,他躲避不及,被叶晟砍在了大腿。 鲜血顺着大腿沾染了裤子和长衫。 长衫男子看都没看一眼自己的伤口,又挥剑迎上叶晟手中的刀。 两个人又过了二十招,叶晟有一下差点被那把剑伤着脸,实在是惊险万分,不禁让两个女孩子惊呼。 女孩子想让松雅和松语上前帮忙,却被旁边的屠百户拦住了。 “两位小姐放心,他不是侯爷的对手,最多再过十招!”叶大富气定神闲地安慰女孩子。 “这货有点身手,不过和咱们侯爷比差远了,如果他练到侯爷这个年纪,可能就不相上下了。”屠百户也摸着大胡子评价起来。 两个人说的话传进长衫男子的耳中,虽说知道两个人是在激怒他,致使他露出更多的破绽,但是他还是有些心急。 被叶晟逼得开始步伐凌乱,攻不成攻,守又吃力,渐渐节节败退。 长衫男子被大刀迎面劈上,他快速转身,躲了过去。 却正好看到狐仙和锦衣男子被人从寝殿抓了出来,手脚都被捆了起来。 他心中急躁,想要快点解决叶晟。 屠百户等人基本是一对一还有富余,他们这帮人只有四五个人受了伤。 女孩子上前给受伤的人送伤药。 “这药真是神了,敷上去伤口立马不痛了!”其中一个人说道。 另一个人叹气,“真是不如年轻时候了,这种蟊贼都能伤到我尤大锤!” 没受伤的人都从怀中掏出麻绳,捆住被自己打倒的白衣使者手脚,脸上极为开心,就好像手下的人是过年要宰的肥猪,最后都打上了猪蹄扣,并系上了死结。 白衣使者被绑成了一串。 “好汉饶了我!求求你了!我上有老下有小……” “都是他们指使的,我没做坏事啊!” “有本事你放了我,咱俩一对一再比一回!” 有人求饶,有人咒骂,还有人喊冤…… 屠百户踢了一脚还要跟他比拼的白衣使者,骂道:“你当老子傻吗?放了你?哼!” 叶柔嘉和叶和嘉走到狐仙面前。 “你为什么要喝小孩子的血?”叶柔嘉问道。 狐仙看这女孩子年纪虽小,长得却极美,她正在脑子想着这个女孩子的身份。 “快说!” 松雅将匕首架在她白皙的脖子上,锋利的匕首立马将她的脖子划出了一道伤口。 长衫男子见狐仙被匕首抵在脖子,更是心急如焚,愣神的功夫,叶晟举刀劈来。 他下意识地抬手挡,只听“咔”一声响,他的一只右手和剑先后落在地上。 鲜血喷涌,足有一米多高,长衫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断肢,片刻之后才痛苦嚎叫起来。 他跪倒在地,面目狰狞,另一只手拼命按住被切断的胳膊,想要捂着那里,不让血液继续喷溅。 血液依旧从指缝中汩汩流出,男子看向台上的狐仙。 狐仙感觉到脖子上的口子生疼,她喉咙滚动一下,汗水从鬓间滴落。 “民间偏方,喝了白子的血,皮肤白皙,青春永驻……”她声音颤抖。 “什么?”叶和嘉难以置信。 叶大富和屠百户听了也是目瞪口呆。 “他娘的,居然是为了这个?要不是老子立过誓,绝不打女人,老子非揍得你亲娘来了都认不出!”屠百户握紧大拳头,咬牙切齿。 锦衣男子一直在跟旁边捆住他的人求饶:“好汉,求求你放了我,我只是听命行事,都是她,还有他的主意。” “我是无辜的,我只是她养得小白脸,我从来没做过坏事!”锦衣男子的鼻涕拖到了嘴唇,给他俊朗的面容添上了滑稽与可笑。 他手脚都被捆绑起来,根本没办法擦。 屠百户嫌弃地转过头,骂了一句:“老子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小白脸!” “侯爷,这是想去通风报信的人,半路被我们截下来了!”二昌拎着一个人的后领,将那人摔在地上。 断了手的长衫男子见大势已去,也无援兵,本就面色难看的脸更加惨白,问道: “侯爷?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们什么时候得罪你们侯府了?” 叶大富踹了他后背,问道:“丁正刚还记得吗?” 长衫男子思索了半天,语气虚弱:“你们……是为他复仇的?他一个平头百姓,不过是年轻时当过兵,居然能有侯府的人来为他复仇?” 第88章 诛心(上架加更) “侯爷,我们从床底下又找到两个孩子。”叶大富带着几人进寝殿将两个童子带了出来。 两人依旧是惨白惨白的脸,血红的脸蛋,目光阴森。 叶和嘉心中一惊,攥紧了叶柔嘉的手臂。 “去打两盆热水来。”叶柔嘉感受到叶和嘉的害怕,吩咐松雅和松语。 热水浇在两个童子的脸上,两个人脸上的红白颜料,瞬间融化滴落下来,看到两个童子被泼水,地上跪着的狐仙急得就要站起来。 “求求你放了他们,他们还是孩子!”狐仙哀求。 “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他会把你们一个个都砍头!”一个童子恶狠狠地开口。 “哦?你爹是谁?”叶晟反问。 另一个童子答道:“我爹是京城里的大官,比知县都大!你们就等着被灭门!” 叶晟摸着胡子沉吟:“这样啊!那就看看,你们的爹会不会来救你们!” 长衫男子睁大了眼睛,刚才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他嘴唇发抖,向狐仙问道:“你!你不是说他们是我的孩子吗?” 狐仙扭过头去,避开了他的目光。 叶和嘉看到两个童子露出了正常的皮肤,仔细看了看两个人的眉眼,又看了看长衫男子的五官,认真说道:“不像!一点也不像!” 看着叶和嘉一本正经的样子,叶柔嘉心中好笑,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看来你当了乌龟,白养了别人的儿子!”屠百户都有些可怜这个长衫男子了。 “噗!” 长衫男子气血攻心,喷出一口血来,歪倒在地。 那只断臂又重新开始流血,浸染了地上的青砖。 狐仙哭着大喊:“俊彦!俊彦!”此时她身边所有人都被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人虐待,爱人被砍断了一只手。 看到长衫男子血越流越多,叶柔嘉和叶和嘉连忙让人给他包扎,以防他失血过多而亡。 “声音难听死了!真刺耳!”屠百户忍不住又挖了挖耳朵。 “姑娘,您为什么要救他?”松雅拉着叶柔嘉的袖子问道。 叶和嘉说道:“这种人虽然恶贯满盈,但是他知道的内幕最多,他死了就麻烦了,很多事就说不清了。还有,若是这样就死了,白白便宜他了!” 叶柔嘉点头赞同。 狐仙被松雅和松语带进了寝殿。 “你叫什么名字?”叶柔嘉现在狐仙面前,开口问。 “放了我的孩子,我就告诉你。”狐仙抬头看着女孩子。 狐仙见她年纪不过十一二岁,心想定是好糊弄,谈谈条件也不是不可能。 叶和嘉想起那两个孩子的脸就起鸡皮疙瘩,要是把他们俩放出去,就凭那人不人鬼不鬼的装扮,还不知道要吓坏多少人? “你做梦!你抓了那么多无辜的孩子,喝干了他们的血。你要是不老实交代,等会我就叫人去抽干你儿子的血!”叶和嘉威胁道。 “不要!不要!”狐仙想到自己的孩子也要被抽干血,心里害怕极了,连忙哀求,“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原来这个狐仙名叫胡仙,亲娘是跳大神的,所以她从小就对装神弄鬼那一套把戏极为熟悉。 到了十三四岁,胡仙出落得十分美艳,她亲娘将她高价卖给京中一家富商做了小妾。 她极有眼色,长得又好又会服侍人,富商很是喜欢她,但是富商的正妻却看她不顺眼,经常对她非打即骂。 后来富商无奈只好将她送给了一个官员,这个官员又巴结上司,又将她转手送了。 谁知道她突然有孕,自己也不知道怀的是谁的孩子,新的主母也容不下她,将她赶出了府。 在她就要被街头的地痞侵犯的时候,刘俊彦救了她,并把她带到了太平镇。 日子过得清苦,胡仙根本就受不了这样的苦日子,就算她原来给人做妾,也是锦衣玉食。 她便学着亲娘的样子装神弄鬼,想要以此谋些钱财傍身,一开始刘俊彦并不同意。 胡仙就拿两个孩子要挟,刘俊彦没有办法只能顺从她的心意。 有了一点小名气之后,胡仙一家四口的日子虽说比以前好一些,但她并不满足于此。 四五年前,县里的主簿带着妻子过来求子,胡仙就和主簿商量将狐仙的名声传出去,赚取更多的银子,两个人一拍即合。 胡仙之前做过一个吏部官员的小妾,那个官员对她还念念不忘。有她引荐,加上大笔的银子开路,他们的计划顺利实施,并将反对他们的人暗中铲除。 将严楷挤下了台,郝主簿也如愿当上了知县,这些年来,她网罗各种各样的人为她效力,渐渐地在这太平镇上站稳了脚跟。 “你为什么要给两个孩子打扮成那样?”叶和嘉突然问道,这个问题藏在她心里很久了。 胡仙低头说道:“他们跟着我这个母亲,耳濡目染,喜欢上了装神弄鬼,就像我小的时候那样。再说他们那个样子,吓到了不少人,既然孩子高兴,就让他们继承我的衣钵,以后也有口饭吃。” “你把这一套,当成世代传承的手艺了?”叶和嘉简直不知道这个女人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果真是龙生龙凤生凤! “刘俊彦当初就不该救你,遇到你,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叶柔嘉幽幽说道。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胡仙的内心,想到外面生死未卜的刘俊彦,她失声痛哭,良久才说道: “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一直被我威胁利用,他是被我拖下水的,你们放了他,事情都是我指使的,一切坏事都是我做的!” “害人终害已。”叶和嘉一点也不同情这个女人,她本可以和刘俊彦过安稳的日子,可是因为她的野心和私欲,将他和两个孩子全都拉入了深渊。 “我们不会对你动用私刑,严知县并没有死,他在太平镇上四处搜集你们的罪证,那些罪证已经上报给了皇帝,相信不久你们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叶柔嘉看着胡仙的眼睛说道, “你,你的孩子,还有所有为你卖命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 胡仙没想到她们居然搬动了皇帝,她面上没了血色,浑身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也不再求饶。 叶柔嘉说道:“现在你若是还想利用两个儿子去投靠京城里的那位官,也行不通了,说不定他也自身难保。” 胡仙最后一点底气也没有了,她原以为自己就算事发,也不会弄得难以收场,现在一切都完了。 她瘫在地上,目光空洞。 松雅打开门,几个人出了寝殿。 屋外的太阳已经刺眼,照耀着整个庙宇。 叶和嘉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畅快: “长姐,做为民除害的事,真是过瘾!” “嗯,原本以为会很难,没想到如此顺利。” 叶柔嘉前世对太平镇狐仙的事情有所耳闻。 那时候她刚刚嫁进林家,她的婆母林曹氏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狐仙娘娘庙求子灵验,想带着妾室曹忻去求子,被林正春骂个狗血淋头。 直到一年以后她才听说狐仙庙被皇帝下旨端了,因为这个县的百姓饿死了不少,易子而食的事情很是常见。事情闹大了,传进了皇帝的耳朵里…… 前世她不知道是狐仙害了那么多人,直到机缘巧合路过这里,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 “这次都是他们的功劳,我们只是尽了微薄之力。”叶柔嘉目光看向,坐在地上休息的众人。 那几个受了伤的汉子,面上都带着笑。 第89章 知县 主殿里捆着一排排的人,叶大富等人又去别的地方,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被迷晕白衣使者迷迷糊糊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被捆住了手脚。 身后的绳扣越挣扎越紧,勒得手腕生疼,嘴巴也被堵住了。 厨房的婆子歪在墙角,有两个人还打起了呼噜。 旁边一个婆子叫醒了打呼噜的婆子。 “别睡了,都大难临头了,你居然还能睡得着?” “怕什么,我们只是烧饭的,又没作恶事,还能把我们都砍了?” “就是!” 几个婆子坐在墙角就这样聊了起来,就好像平时做饭时说闲话一样。 “越有钱越抠!这都三个月没发月钱了!” “那个狐狸精睡在金堆银堆上,养了那么多小白脸,这日子过的,就是现在死了也值了!” “看看,报应来了,我们都被连累了!” “到时候我们就求县太爷,我们也是被迫给狐仙烧饭的。” “县太爷跟狐狸精也有一腿,求他没有用,说不定他也泥菩萨过河!” “喂,我还听说狐狸精在京城还有相好的,好像是个大官。” “亲娘诶,这女的到底睡了多少男人啊?” “长得稍微俊一些的,都……”婆子一脸你懂我懂的表情。 “有时候还会因为争风吃醋打起来。” “听说那两个孩子也不是刘护法的!” “乖乖!我还以为是刘护法的儿子,怪不得越长越不像,眉眼也不像狐狸精。” 几个婆子聊得来了精神。 范耀宗接到旨意后一刻也不敢耽误,和山东都指挥使秦仞在县衙会合。 郝知县五短身材,一双牛眼显得十分突兀,他见来人强装镇定,带着县丞等人在县衙门口跪拜迎接。 二人亮出身份后,郝知县更是点头哈腰:“几位大人,您看要不要先用点饭菜然后再好好歇息,远道而来定是劳累疲乏。” 旁边的雷县丞等人也是将一张脸挤满了笑容。 站在县衙门口的范耀宗,虽然屁股已经被这一路颠得,快要四分五裂了,大腿也被马鞍磨破了,但是丝毫不敢有歇息的想法,他摆摆手:“不必客气,还是赶快做正事!” 郝知县等人一愣。 “正毅、明权,你们去查县衙的账簿。” 他身后的熊御史和马御史应声而去。 郝知县等人惊愕不已,怎么好端端地要查账簿? 随即又想到自家的账面早就做得十分好看,暗自舒了一口气。 秦仞转头示意身后的指挥同知。 指挥同知打了个呼号,震天的铁蹄声由远及近。 五百骑兵在府衙前勒马停下,然而卷起的灰尘,却是慢慢向知县等人迎面扑过来。 灰尘呛得郝知县和雷县丞抬起袖子捂住口鼻,不停地打喷嚏。 身穿铠甲,手持长刀的骑兵下马,吓得郝知县等人腿都软了。 难道是事情暴露,自家就要大难临头了? “将县衙所有人控制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违者斩立决!”秦仞声音洪亮。 “领命!”五百兵士齐声答道。 郝知县慌了手脚,昨日有白衣使者过来跟他说,狐仙身体不适,要休息两日,他那时候并没有在意,现在想想才后知后觉,定是那边有了麻烦。 此时得赶紧派人去京城求救,不然自己可就要倒大霉了。 他正紧皱眉头思考对策,就被上前的两个兵士架住了胳膊。 两个兵士身材高大,他瞬间就双脚离了地面。 “下官做错了什么?下官是人人称颂的好官,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郝知县瞪着一双牛眼,两只脚不停地划拉。 范耀宗看他的样子,冷冷说道:“你做了什么,不需要你来说,有人会说。” 郝知县大喊:“你们凭什么抓我?我虽是七品知县,但也是朝廷命官!你们怎么敢随便抓人?” 范耀宗不想与他多说,秦仞也是做事干脆果断,一刻也没耽误就开始拿人。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县衙内的所有人都被赶到了县衙院子里。 郝知县的家眷都没来得及逃跑,全都被秦仞的手下擒住了。 范耀宗站在县衙后面的监牢门口,听着前面吵吵嚷嚷喊着冤枉,手里拿着半块饼,就着水囊里的水,一口一口地吃着。 秦仞见他嘴唇胡子上全是面粉,怕他被噎着,掏出了自己腰上的水囊递过来。 范耀宗喝了口水,咽下嘴里的饼,说道:“不用不用,我这两天都习惯了,我这里还有水。”说完朝着秦仞晃了晃水囊,“哗啦哗啦”的水声响起。 秦仞收起自己的水囊问道:“你可以一边骑马一边吃啊?” 只见范耀宗摇摇头:“不行不行,我试过,颠掉了好几块饼……” “哈哈哈哈……”秦仞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这也不怪你,御史大人常年不骑马射箭,骑术不精,手也不稳。” 听秦仞这么说,范耀宗丝毫不生气,点头说道:“是,我们文官四肢都退化了,就现在我的老腚还酸疼着。” 两个人虽是第一次见面,但是颇为投缘,因二人都是坦荡豪迈的性子。 “看样子是要昼夜不停地查了,你看看这县衙里关押的人,哪一个像是十恶不赦的匪贼、大盗?一个个面黄肌瘦,手无缚鸡之力。”范耀宗将手里的饼吃完,拍了拍手上的碎渣。 “顺者昌,逆者亡。圣上派的天使已经大致跟我说了,我估计这个县里鸡鸣狗盗之辈,都被狐仙收入麾下,为她做尽坏事。” 秦仞说完,范耀宗也点头赞同。 “走,秦指挥使,咱们这一回就化身青天大老爷,帮蒙冤的民众洗刷冤屈。”范耀宗调侃道。 一直审到了半夜,除了四五个确实是犯了刑律,其他人都被解了枷锁,销了案,当堂释放。 两个人舒了口气,到县衙的后院,找了屋子休息去了。 郝知县被单独关在一间屋子里,屋子里除了四面墙什么都没有,桌椅板凳早被那群官兵搬了出去。 他双手被紧紧绑着,嘴巴也被堵上了麻核桃,依靠在墙角失魂落魄,窗户那边,不时有官兵会朝他看一眼。 知道自己估计难逃一劫,心里只能想着,将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或许京城的那位看在自己忠心的份上,护一护自己的亲眷。 转念又想那人高高在上,怎么会在意他小小知县,自己反正老命不保,要不要死也拖个大人物垫背。 郝知县自己一个人在墙角琢磨,思来想去,也没打定主意。他呆在这个屋子里不知道时辰,也不能说话,更没有亲信可以商量。 他暗恨这帮官兵实在是狠绝,对付自己用的都是军中那一套,恐怕更可怕的刑罚还在后面。 天蒙蒙亮,隔壁屋子里传来嚎叫声,还有棍棒敲打在骨头的声音,将昏昏欲睡的郝知县一下子惊醒,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之前遇到骨头硬,死也不认罪画押的人,他就在他们身上用遍了牢中的刑具。 他脸上的肌肉都在颤动,双脚在地上支撑,恨不得让自己嵌入墙中。是谁在受刑?雷县丞?还是他的仆人? 渐渐他的耳朵里全是人哭喊求饶的声音,有男有女,甚至还能听出其中一个凄凄惨惨的哭声,是出自他最宠爱的小妾,。 从前只觉得她哭的样子惹人怜爱,现在听来只让他心惊胆战。这个小妾是他威逼利诱抢占来的,前年纳入后院的时候不过十一岁,她不会把她的遭遇全盘托出? 还有狐仙和她的手下,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会不会像他一样被人控制住了。 第90章 离去 范耀宗和秦仞将事务交给自己的下属,一大早就带着三百骑兵去太平镇的狐仙庙。 有个少年躲在暗处看到他们离去,立马放了一个窜天猴。 太平镇街上的百姓就听到有七八个少年在街上到处喊。 “狐仙吃人肉啊,骨头都被挖出来了!” “大家快去看看啊!狐仙其实是个妖怪。” 少年快速在人群中穿梭,人们听说这个骇人的消息,都十分震惊,也有人想要拦着少年好好教训,无奈他们速度太快,喊完了立马消失在人群里。 “老婆子,我就说,你信的那个狐仙不是啥好东西。”一个长须老者对身旁的老婆子说道。 “呸,听这帮小兔崽子胡说。”老婆子嗤之以鼻。 “你若是不信,咱们这就去看看。” “去就去,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污蔑我们的狐仙娘娘。” 每走一段路,身后不远处就会响起鞭炮声。 秦仞对范耀宗说道:“看来是有人通风报信,但愿不是郝知县的人手。” 秦仞一抽马鞭,转头吩咐后面的骑兵:“快!全速前进!” 范耀宗也跟着抽起马鞭,顾不上自己已经被颠得七荤八素,暗自庆幸早上吃的是干粮,若是汤汤水水早就吐了。 一行人远远的就看到,巨大的狐仙金身塑像高高耸立,塑像身后大殿金光闪闪,占地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庙宇比想象的还要富丽堂皇。 等他们靠近庙宇,看到狐仙庙前的大空地上,被人摆满了尸骨。 众人连忙下马,走上前查看。 摆在最前排的是个小女孩,像是刚死不久,头发是白色,面色是诡异的灰色,范耀宗蹲下身子查看。 秦仞也蹲下,看了看说道:“这个孩子是白子,身上居然没有尸斑,她的血应该被抽干了。” “这里有不少这样的孩童尸骨,他们为什么专门找白子?”范耀宗问。 “官老爷,狐仙娘娘说这些孩子都是被鬼魅附身,会祸害家人。”旁边围观的一个老者说道。 两个人看看老者,又看向面前的皑皑白骨,有大有小,其中还有几个小孩子的遗骸,头顶的头发虽然灰扑扑的,但是也能看出来是白色的。 一个官兵清点后,向秦仞报告:“秦将军,一共八十九具尸骸。” 这时有民众渐渐围拢过来,看到这一景象无不目瞪口呆,有的孩子胆子小,被吓得哇哇大哭,被自家大人捂住了眼睛抱在怀里。 “狐仙吃了那么多人?”一个汉子惊恐地对旁边的同伴说。 “可能是,要不然怎么会有官兵来这,肯定是来抓人的。”同伴回答。 “哎呀,我的老天爷啊,我把我的棺材本都捐给了狐仙了,这可怎么办啊?她要是被抓起来,还能保佑我的小孙孙吗?”一个老妇人听到旁边两人说官兵来抓人,急得大哭起来。 “三奶奶,她自身都难保了,哪里还能保佑你小孙孙啊?”汉子此话一出,旁边的同伴就捂住他的嘴,小声说道:“你个傻大个,瞎说什么大实话。” “我不信,我们狐仙娘娘是好人!” “哎呦,我的孩子,可怜的孩子,都说你是鬼魅附身的怪物,娘知道根本是胡说八道,我的孩子就这样死了啊!……”一个妇人扑在小女孩的尸体上嚎哭。 也有几个人通过衣服认出了自家亲人的尸骨,跪在地上哀嚎哭泣。 人越聚越多,都在议论纷纷,还有的人不信的,看到此时此景不由得信了七八分。 “开门!攻进去,有反抗者格杀勿论!秦仞一声令下,身后的官兵就绕过骸骨,队列朝着大门小跑。 领头的没有费力气就推开了门,里面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 狐仙娘娘的金身塑像下捆着一排排的人,都被堵了嘴,看到他们进来都有气无力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两天没有吃饭,一个个身上都散发着粪便的恶臭味。 民众围在大门口,一个个都伸头看向里面。 “狐仙也拉屎放屁吗?”一个老妇人闻到了里面臭烘烘的味道。 “早说了,他们就不是神仙!你们都不信!”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捂着鼻子说道。 “三奶奶,毁了,狐仙保佑不了你了!她自己都尿了一裤子……” 看来他们被人捆在这里至少有两三日了,留下几个看守的士兵,领头的官兵带人去主殿后面仔细搜索。 秦仞早有预料,有人将尸骨排列放在庙前的空地上,那这里面的人一定是被人控制了,看来刚才放炮的人就是通知这边的人撤离。 幸亏不是和狐仙一伙的,不然就要耗时耗力。 太平镇的一家饭馆大堂里坐满了人。 “真是痛快!兄弟们,干了!”屠百户举起手里的酒碗,一口将酒灌进嘴里,漏出来的酒水顺着他的胡子滴下来,他豪爽地用袖子一抹。 “干!丁正刚!”大家对着一个空着的位置大喊。 好像那里坐着丁正刚,他的前面有一碗满满酒。 叶晟抬手,将那碗酒洒在地上。 大家看到都哈哈笑着,“丁正刚最好喝酒,您亲自灌他,不知道他高兴成什么样!”叶大富轻声对叶晟说道。 叶晟笑笑没有说话,将桌子下面的罐子拿出来,从里面提溜出一只鳖。 众人都看向这只鳖,在半空中挥舞着四爪。 “我记得刘石在军营里的时候,偷偷养过一只王八。”一个汉子眼睛瞪得溜圆,指着鳖说道。 “就是!你还记得他叫刘石,我只记得大家都叫他刘王八。” “侯爷,您养这个鳖是不是想起刘石了?” “当初他重伤,军需又紧张,我们怕他没有油水,就把他的鳖炖了,喂他肉吃,骗他说是打来的兔子。” 回忆起那段往事,众人脸上都露出哀伤。 “吃了鳖,他还是死了,万幸没成饿死鬼。” 叶晟将鳖提得更高,说道:“我和它有缘,你们看它壳上有个凸起,跟刘石养得那只鳖位置一样,说不定就是刘石的鳖重新投胎。” 叶柔嘉和叶和嘉坐在一旁面面相觑,原来叶晟如此宝贝这只鳖,是这个缘由。 众人仔细看了那只鳖,都觉得叶晟说的有道理。 叶晟将鳖放进罐子里,他也不嫌这里的酒劣还掺了水,将自己碗中的酒一口喝完,将碗猛地磕在桌子上,大声说了一句:“散了!都给老子回家去!” 众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面上的笑容也随即消失,一个个惊讶地看向叶晟。 “将军……”屠百户讷讷开口。 “都回去!”叶大富看叶晟背着手不再言语,于是对众人说。 叶晟带着叶大富等人上了马车,叶柔嘉和叶和嘉看着一双双不舍的眼睛,看向叶晟的方向,都在心中叹气。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众人齐声对着叶晟的马车说道:“侯爷后会有期。” 帘子纹丝未动,里面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两辆马车缓缓启动,屠百户等人看着马车走远,纵然心中有万般不舍,可是也知道他们这群人也不能再跟着了。 叶晟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人,他决定的事,他们这群人没人敢违背。 屠百户等人黯然地向着相反的方向骑马离去,他们这群人,只因一次战败,全部被脱了军籍。 他们当中有人,也曾猜测是因为叶晟遭同僚忌恨,身边的亲信才被遣散。当今圣上老谋深算,也不会允许叶晟拥兵自重,威望过高。 叶晟一路都冷着脸,看出他心情十分不好,叶大富等人也不敢说话,情绪也很低落。 “银子呢?”叶晟突然问。 叶大富叹气说道:“他们谁也不肯收。” 叶晟似乎早有预料。 后面那辆马车里,松月和叶柔嘉说:“姑娘,太夫人派来的人应该到家了,他们没有把你们带回去,会不会被太夫人责骂呀?” “我们如今平安无事,太夫人也不会为难他们。”叶柔嘉说道。 叶和嘉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柔嘉抓起旁边袋子里的香瓜子,递到她眼前,叶和嘉摇摇头:“长姐,我吃不下。若是没有我们碰巧经过太平镇,这个县的百姓不知道还要被祸害多少年。” 算算时间,前世狐仙娘娘庙前的香火旺了八年。 叶柔嘉揉揉她的脑袋说道:“不要再想了,咱们收拾好心情,接下来就游山玩水,好好散心。” 叶和嘉又叹气,接过瓜子握在手里:“祖父这时候心情也不好,离别这种事情,最让人伤怀了。” 两个女孩子又担心起叶晟来。 第91章 是谁 “肃言,这回吏部必将有一番动荡。”四皇子杨舒面上带笑,对头戴儒巾的幕僚张肃言说道。 “东翁神机妙算。”张肃言抚须。 “你兄长一家可还平安?”杨舒问。 “他们有您派人暗中保护,肯定安然无恙。我的两个侄儿听从您的安排,几次堵住官道,终于等来了靖宁侯,把事情捅到了圣上那里。” “这一回狐仙必死无疑,她占了我兄长家的房屋田地,又吸干了我儿子的血,我发妻也悲痛离世。”张肃言谈起往事泪流不止,说着就要下跪,“小人要多谢东翁的大恩。” “你过几日就回乡好好祭奠你的妻儿,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杨舒扶起张肃言。 杨舒小声问他:“二哥在吏部历练已有四年,他把朝中那么多官员都换成了自己人,这次他首当其冲,父皇会如何处置他?” 张肃言用袖子擦干眼泪,略作思考才答道:“以他在朝中的地位……” “圣上最多会让他反省思过,吏部会推出一个人出来揽下所有过错,代王和吏部尚书等人都会毫发无伤,最多被斥责一番。阿柔,阿和,你们要知道换掉一个吏部大员,会让朝局不稳……”叶晟坐在椅子上,对两个女孩子认真教导。 “你们女儿家,了解些朝廷政务也没有坏处,祖父就跟你们多说一些。”叶晟喝了一口茶,坐在下首的两个女孩子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一个高品阶的官员能爬到那个位置,背后往往是一个家族甚至是几个家族的共同培养,这背后又牵涉多少门生旧故,他是他的老师,他是他的亲家,换了他一个,上位者很可能还是这个利益集团的人。” 叶晟的话让两个女孩子双目微张,叶和嘉问道:“那去年诚意伯林正春,为什么就轻而易举地被处置了呢?” 叶晟也想起这桩事,想了想说道:“首先林正春父亲的爵位是靠杀幼子得来的,被世人所不齿,其次他也被圣上厌弃,他所背负的人命倒是最次要的,关键是圣上需要稳定民心。” “祖父,我总觉得这次太平镇的事情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叶柔嘉眉心微蹙。 叶晟赞赏地看向叶柔嘉,叹口气说道:“我们这回算是站在了代王殿下的对立面了,把我们推到如此境地的人,除了那几个皇子,还能有谁?” 叶和嘉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有这么复杂,她脱口而出:“那我们岂不是做了别人的刀?” “能做别的人的刀,说明我叶晟还有点利用价值。哈哈哈哈……”叶晟大笑起来,继续说道,“只是我麾下的那群兄弟,以后可能再也不能相见了,临别时我就料到了这个结局……” 叶柔嘉见叶晟目光渐渐黯然,叶大富将金叶子如数归还的时候,她想让叶大富分给那群可敬可畏的老兵,可是他却说,他们打死也不会收大小姐的金银。 “祖父,您别担心,他们都会好好过日子的。”叶柔嘉安慰道。 叶大富想起前两天和屠百户等人并肩作战的场面,也心生畅快,笑着说道:“大小姐说得对!他们跟我说,这次的事,够他们吹半辈子的牛了!” 想象着屠百户、陈三等人对自己的孙子孙女说着:你爷爷我当年…… 屋中几个人都哈哈笑起来,大家原来略有伤感的情绪都被驱散。 叶和嘉心想,人生最大的幸事,就是没有遗憾,可是若是没有遗憾,那人生又是不完整的。 “回去好好休息,再过两天我们就到扬州了。”叶晟让叶大富送女孩子回房休息。 没过几天,郝知县被定了十几个罪名,灭了九族。 严楷作为原来的知县,对本县情况了如指掌,在皇帝的授意下,官复原职,重新上任。 从知县到衙役被一撸到底,县衙里的人重新换了一拨,太平镇的亭长、里正、里保也换了一半以上。 太平镇的河流,半个月都是血红一片。 狐仙的拥趸全部被斩首,狐仙被凌迟的那日,街市上围满了人…… 叶晟等人住的那家客店,第二天就有伙计发现掌柜躺在床上,早已断了气。 住在店里的客人都没有听到任何异响,重新上任的严楷严知县亲自过来勘察,发现掌柜住的房间被人翻找过,却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严楷只能判定掌柜是突发疾病而亡。 严楷按照原来狐仙让人记录的账簿,归还了第一年记录在册供奉狐仙的银子,其余两年因为没有记录,只能将这批银子上报朝廷。 皇帝得知这笔银子足有三四十万两,相当于一省十年的赋税,立马下旨,播了十万两银子给县衙,劝农桑,兴学堂,扶住孤苦,尤其因狐仙家破人亡的民众,补贴其银钱修建房屋。 另外还免去了县里三年的赋税,全县百姓无不对皇帝感恩戴德,称颂皇帝是千古明君,爱民如子。 代王府 杨弘急得在正厅里来回踱步,吏部尚书周甫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的模样,两个人刚才在乾清宫被皇帝斥责,并让杨弘反省己过,写一篇思过书两日后呈给皇帝。 “是谁?”杨弘停下步子,紧皱眉头问周甫。 周甫沉吟:“难道是三皇子?” “不无可能!定是嫉妒我比他得宠,又早早封了王!”杨弘咬牙切齿,一拳锤在周甫身旁的案几上。 “可是我们无凭无据……”周甫犹疑开口。 “迟早会有!”杨弘目露凶光。 周甫见他气极,转移话题说道:“殿下消消气,这次我们把蔡理推出去,损失也算是降到了最小。” “他可心甘情愿?”杨弘面色微霁。 周甫说道:“您放心,他家族中还有人在朝为官,他也不想整个家族跟着他一起沉落。何况此人能力平庸,后宅也乱,要舍也舍像他这样的人,用来挡箭最合适不过。” 杨弘点头,“父皇这回真是既得了银子,又收拢了人心……” 周甫闭了嘴,儿子私下议论老子,他作为外人可不敢插话。 如傅怀信傅太师那样,当着皇帝的面骂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失察,哪个敢像他那般英勇无畏? 杨弘也知道自己失言,不敢再议论皇帝,于是让人送周甫回去。 自己则进了书房,喊来府中的长史一起商量,如何写一篇感人肺腑的思过书。 “殿下,殿下!张夫人不好了……”杨弘身边的小太监在书房门口着急地喊着。 屋里的两名长史皆震惊不已。 杨弘更是惊得丢下了手中的毛笔,急忙抓住小太监的肩膀问道:“张氏怎么了?” 小太监的肩膀被捏得生疼,说道:“张夫人小产了。” 杨弘最听不得“小产”二字,他睁大双眼,放开了小太监,站直了身子喃喃自语:“又小产?难道本王注定命中无子吗?” 其中一位长史连忙上前劝说:“王爷您要不过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遭了算计?还是自身原因。” 另一位也跟着附和。 小太监在前引路,将杨弘带到了张氏住的院子。 很快,代王府侍妾小产的消息就悄悄传遍了。 第92章 张氏 三皇子府,程氏脸色红润带着微笑,小腹微微凸起,一旁的杨昭也心情颇好。 “你安排的?”程氏问。 杨昭笑:“什么?” 程氏见他装模作样,也不生气,问道:“杨氏小产,是你安排的?” 杨昭摇摇头说道:“没有,我要为我们的孩子积福积德,这次恐怕是杨氏自作主张。” “她这是对你念念不忘,所以……” 杨昭打断程氏的话,说道:“阿瑜,这都多久的事了,你还拈酸吃醋?” 他蹲在身子,看着程氏的眼睛认真地说:“何况我和她清清白白,也是她自愿去做二哥侍妾的。” 程氏笑道:“我就是说说,我还不知道你?看来张氏是真的不想生下他的孩子。” 杨昭见程氏没有真的生气,也松了一口气,心说幸亏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岳丈程院使曾经暗中交代他,孕期的妇人容易情绪起伏不定,请他多多体谅程氏。 此时的代王府,代王杨弘从张氏的院子里出来就去了正院。 他看着头上戴着抹额的王妃李氏说道:“张氏小产了,你可知情?” 李氏被他这么指着,猜到他是在怀疑自己,心中对这个男人失望透顶,她撇过脸去,说道:“我还在做小月子,王爷还是莫要沾染这里的污秽之气。” 杨弘走到床边,问道:“你可知道张氏是被何人所害?她一向身子强健,黄院判也说胎像稳固,这才查出有孕不到一个月,就小产了。” “我不知。”李氏压下心中的火气说道。 “你是怎么管本王的后院的?为什么一问三不知?”杨弘质问李氏。 “王爷,我还在坐小月子,没有精力去管那么多事。”李氏一滴泪滴在被子上。 杨弘气得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李氏见他走了,心中涌起悲伤,杨弘和她是自小的情谊,如今居然怀疑她害了他的孩子,怀疑她的品性? 旁边服侍的婢女劝道:“王妃,王爷刚被圣上斥责,又听闻张氏小产,心情不好,您不要往坏处想。” 李氏冷笑:“那就是来我这撒气了。” 婢女见她心灰意冷,继续说道:“您和王爷感情深厚,万不能因为这点事伤了夫妻情分!张氏小产,就是她的报应,与我们何干?” “报应不爽,您失了世子她就查出有孕,您小月子没出,她的孩子也没有了,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李氏捂住头,大声说道:“不要再说了!” 代王府的秋婵院,张氏一个人在屋子里躺着,她面色苍白,茫然地看着帐顶。 她原来侍寝王爷之后,都有婢女端来一碗避子汤药,她从来都是喝得一滴不剩,自从四个多月之前王妃查出有孕,她和陈氏侍寝后再也没有服用过汤药。 张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庶子?她才不想给代王添个庶子。 下身还疼着,她烦躁地翻了一个身。 “姐姐,你还好吗?”有个温柔悦耳的声音传进张氏耳朵里。 张氏两手支撑缓缓起身,看向来人。 “你莫要起身,快躺好,我就是来看看你。”陈氏慌忙走到床前,身后的婢女从旁边搬来一个凳子。 陈氏坐在凳子上,面露关切:“张姐姐你莫要伤心,孩子还会有的。” 张氏靠在床头面无表情。 张氏的婢女端来茶水,陈氏将茶杯捧在手里,说道:“说实话,其实妹妹挺羡慕你的……” 连张氏的婢女都要忍不住翻白眼了,羡慕什么?羡慕她小产? 见张氏面色不善,陈氏连忙解释:“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知道我身子弱,月事从没准时过,你刚断了汤药就有孕,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王爷添上一儿半女。” 说完,陈氏就拿着帕子拭泪。 张氏抿嘴没有说话,就静静地看着陈氏。 陈氏见张氏没恼,小声说道:“你身子比我好,这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姐姐你得好好想想,是不是中了别人的算计?” “妹妹我累了,请回!”张氏拽过被子,身子躺下来,将头给蒙上了。 陈氏翻了个白眼,真是不识好人心。 “怎么还不走?”张氏突然掀开被子,脸上很是不耐烦。 陈氏起身,对着又蒙上头的张氏说道:“那姐姐好好休息,养好身子再替王爷开枝散叶!” 说完,主仆二人就离开了秋婵院。 见两人走远了,张氏的婢女朝着她们啐了一口。 “夫人莫要与这种小人生气,她就是专门来挑拨您的,您若是气伤了自己的身子,不是正好遂了她的愿吗?”婢女走到张氏旁边温声劝道。 张氏掀开被子,看了婢女一眼,问道:“汤药熬好了吗?我要喝药。” “好了,奴婢这就去端。”婢女走出屋子,另一个婢女上前又重新将她扶起,靠坐在床前。 张氏目无表情地看着手上一根平平无奇的红绳,婢女已经习以为常,因为她经常这样看着红绳发呆。 纵然她刚小产,脸色还很差,但是也不得不说她的容貌依旧是绝色动人。 婢女端来了药,张氏接过来用勺子扬了扬药汤,然后一口喝干了,药汤烫得她心口微疼,两个婢女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她一定是伤心至极,却没看到她躺下后,绝美的脸上露出了浅笑。 景和宫 顺贵妃蹙眉问道:“弘儿,有没有查出张氏是被谁所害?好好的怎么会小产?” 杨弘摇摇头。 “你也莫要责怪阿柠,她刚失了孩子,不要让她劳心,你和她这么多年的情分,应该清楚她的品性和为人。”顺贵妃说道。 杨弘没有接她的话,说道:“母妃,过段时间府中再纳位侧妃。” “那你要好好安抚阿柠,莫要因为这些事离了心。”顺贵妃嘱咐,看儿子点头应承,又说道,“你有没有中意的人选?” “周甫的嫡孙女倒是合适,只是不知道父皇那里……”杨弘踌躇开口。 顺贵妃先是目光一亮,接着又叹口气,皇帝的心思哪里这么容易揣摩,缓缓说道:“母妃帮你去提一提。” 第93章 蔡家 自打蔡理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脱下了官帽就坐在太师椅上发呆。 “老爷,老爷,你看看阿嵇,还有那个来历不明的贱人,把整个蔡府搞得乌烟瘴气。我要把那个贱人发卖,你儿子居然敢忤逆我?”蔡理的夫人万氏急匆匆地进门,嘴上喋喋不休。 “老爷,你听没听到我说话?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养了个这么个儿子,女儿的婚事也迟迟定不下来,卿妍还想着做代王府的侧妃,哭着闹着不肯相看。一个个都是讨债来的,到底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 万氏哭嚎了半天,见蔡理依旧不为所动,也不似平时要么安抚要么发火,只是呆呆地坐着。 “老爷!”万氏将手在蔡理眼前晃了晃,“老爷,你怎么了?” 蔡理抬头看着万氏,嘴唇颤抖,满眼是泪。 万氏心中一惊,只听蔡理颤声说道:“我们蔡家……要完了……” 此话一出,万氏难以置信,拉住蔡理的衣袖问道:“什么完了?我们蔡家好好的,怎么会完了?” 蔡理叹气,将目光看向门外侍立的奴仆,又环顾整个大厅,摆摆手说道:“老爷我这条命就快没了……” “你们……”蔡理哽咽实在说不出话来。 今日他被吏部尚书周甫喊道一边,他看着周甫笑眯眯的样子,还以为有什么好事,哪成想居然是…… 若是他将罪责全部揽下,他们就尽力保全他的妻儿老小,不牵涉其他蔡家族人。言下之意就是他若敢攀咬,那蔡氏一族都没有好下场,还有他的家人,全部跟他一起走上绝路。 他能怎么选?还能怎么选?他现在就是一颗弃子,明明那些银子,他都是过了手,并没有得到多少。 “老爷,有人从后门过来,说要送点东西给您,他说他家老爷和早就您说好的。”管家过来禀告。 “抬进来,搬进库房。”蔡理说道。 “老爷,你究竟犯了多大的罪?平时我们不过是收了点银子,再说这京城里的哪个官没私下里收贿?”万氏被旁边的妈妈扶起来,追问蔡理,“送东西来的又是谁?是来帮我们一把的吗?” “收受贿赂,卖官鬻爵,欺上瞒下……”蔡理说着周甫给自己定的罪。 万氏大呼冤枉,蔡理不过是个五品吏部郎中,如何卖官鬻爵? “老爷,我去求见贵妃娘娘,我去求见太后,这都是污蔑!咱们蔡家罪不至此,我哪怕是去闯宫门,告御状,也要……” “啪!”万氏话没说完,就被蔡理狠狠地抽了一个巴掌,她震惊地望着怒不可遏的蔡理,只听蔡理一字一句问道:“若是想我蔡理断子绝孙,你就去!你是想拉着蔡氏一族所有人,跟着我蔡理一起死吗?” 万氏捂着脸痛哭不已。 “为什么偏偏是你?偏偏选我们家?” 蔡理当时听完尚书大人的话,也在脑子里不停地问为什么偏偏选他? 直到他回到家,听到万氏又在唠叨着儿子如何忤逆,女儿如何不省心,他突然就明白了…… 如今他还能去责怪谁呢? 蔡府的库房多了几箱金银,蔡理让管家把三年前的账簿拿了出来,将这批金银添了上去。 “阿娘,今天的菜也太多了?”蔡卿婷看大圆桌都快要摆不下了,而且鲍参翅肚什么都有,比过年吃的还好。 “吃你的,不要说话!”蔡卿妍拿出长姐的范儿教训妹妹。 蔡嵇见母亲没有像往常一样见到他就数落,心里有些奇怪,闷头吃起饭来。 “多吃菜!”万氏一开口就要落泪,连忙收住了泪意,给自己的三个儿女夹菜。 儿媳乔氏恭敬地给蔡理和万氏布菜。 三人见父亲蔡理沉默不语不动筷子,也不敢提起筷子。 蔡理见一桌人都看向他,慢慢提起筷子夹了一块火腿塞进嘴里,三个人才开始拿起筷子吃饭。 万氏转过头,说道:“我去看看炖的汤好没好,乔氏你也坐下吃。” 蔡嵇和蔡卿妍都感觉到有些异样,但是看到蔡理一脸严肃,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伴着诡异的气氛一顿饭就这样吃完了,剩下的菜被万氏赏给了仆妇。 “姐姐,我吃得好饱啊!陪我散散步消食!”蔡卿婷拉着皱着眉头的蔡卿妍说道。 姐妹二人走在蔡府的花园中,“妹妹,你觉不觉得今日阿爹阿娘有些奇怪?”蔡卿妍问道。 “阿爹估计就是心情不好,阿娘也不像以往那么唠叨,就连我勺子碰在碗上,她都没说我。”蔡卿婷因为没被万氏斥责而窃喜。 蔡卿妍点着她的额头:“你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也不知道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家?如此没有眼色,看你以后不被婆母、小姑磋磨!” 蔡卿婷不以为意,说道:“我嫁给什么样的人家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姐姐你啊,一定会嫁到王府做侧妃的。” 一句话哄得蔡卿妍喜笑颜开,转念又想,自己给长平公主递了许多封信都没有回音,也猜到自己希望渺茫,她长长舒了一口气,但愿自己能心愿达成。 自己七八岁时,就被一个路过的师太看过命局五行流通,是大贵之格,食神得禄旺,故美而胖,将来可媲美杨贵妃。万氏听得心花怒放,赠与师太一大笔金银,欢欢喜喜地将人送至府外。 蔡府里的仆人私下里经常说,大小姐命中注定就是做贵妃的。也有婆子说那个师太就是走街串巷的骗子,这话传到了万氏的耳朵里,那个婆子被打个半死。 蔡嵇吃完饭就和乔氏回了院子,乔氏跟在他后面面无表情,这个男人的一颗心早就被那个小妖精迷住了。 那个贱人还不知道是从哪个花楼里出来的,天天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看着就来气,挑拨得夫妻两人常常置气。 就这样,婆母万氏还明里暗里催她生个孩子,她都多久没和蔡嵇同房了,让她去哪变出个孩子? 处处受气的乔氏撕扯着手中的帕子,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自己作为正妻,打骂奴婢的权利都没有。 何况婆母万氏到现在都没同意抬那个贱人做姨娘,有万氏撑腰,乔氏心里稍微好受了些,等她找到机会,就把她发卖了。 第94章 群殴 蔡嵇睡着午觉,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惊醒,他坐起身子问道:“小娥,你去看看外面怎么了?” 小娥放下手中的针线,袅袅走到门前,看到院子里的仆妇都慌慌张张,其中一个婆子径直向她这边跑过来:“姨娘,不好了!” 小娥秀眉微蹙,问道:“莫慌莫慌,你好好说究竟是怎么了?” 那个婆子指着主院的方向说:“官府来抄家了,已经进了主院。就要到我们这边来了。” “胡说什么?”蔡嵇穿着中衣,遢着鞋子下床呵斥那个婆子,“听风就是雨,一个个信口胡诌!” 婆子不再言语,只跪在地上拿袖子抹泪。 乔氏匆匆过来,面上全是泪,哽咽说道:“是圣上委派刑部尚书吴大人过来,我们蔡府……” 蔡嵇怒斥:“不可能!不可能!我不信,我要去问问父亲。”说着就要向主院走去,却看到一列官兵小跑进了院子。 “所有人原地呆着,若敢反抗,就地格杀!”领头的官兵大声叫喊。 院子里的仆妇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若是主家被满门抄斩,那他们这些仆妇也会跟着人头落地。 一个个在心里祈祷,老天保佑,不要牵连他们,谁家没有一大家子妻儿老小。 小娥搀扶着快要昏厥的蔡嵇,忧心忡忡。 乔氏看了一眼蔡嵇,嗤笑了一声。 乔氏的父亲也在朝为官,虽然品阶不高,但是她也知道一旦被抄家,所有女眷要么一起陪葬,要么发卖为奴为婢,运气不好就充入教坊司做官妓。 她可不想过那样屈辱的生活,看到一队官兵就要向他们这边围拢过来,乔氏眼中全是泪水,她颤抖着从头上拔下金钗,紧紧握在手里,猛地将金钗插进了自己的咽喉。 鲜血喷溅在蔡嵇的脸上,他惊恐地看向乔氏,感觉到自己脸上有温热浓稠的液体,这才意识到那是乔氏的鲜血。 “啊!啊!……”蔡嵇从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一旁的小娥也目瞪口呆,看着乔氏软软地瘫倒在地,发簪掉落在地,脖子上划开的大口子不停地往外冒着血…… 小娥松开扶着蔡嵇的手,连忙去拉乔氏,从前乔氏没少打骂她,可是此时她却对乔氏没了恨意,只有同病相怜的悲悯。 乔氏在小娥的怀里,觉得嗓子里发甜,却说不出话来,也喘不过气,她用手抠向被自己划出来的洞口,眼球凸起,像是离开水的鱼儿,拼命地张大嘴巴。 小娥眼泪滴在乔氏的脸颊上,看着乔氏的样子痛不欲生,她也要向乔氏这样死去吗? 乔氏脑子里快速闪过自己小时候被母亲抱在怀里亲昵,被父亲举高高,十五岁及笄时万氏给她插簪,后来她穿着凤冠霞帔嫁给了蔡嵇,万氏成了她的婆母,后来小娥进府,她和蔡嵇每日吵吵闹闹…… 乔氏脑子里黑乎乎的,什么画面都没有了,她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喉咙里咕噜咕噜,嘴里和脖子不断地涌出鲜血。 小娥抱着乔氏不断抽搐的身子不停地流泪,渐渐地,乔氏停止了抽搐,两只沾满血的手也从脖子上滑落下来,眼睛空洞地看向天空。 她短暂又无趣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至少她死的时候清白干净。 小娥身上沾满了乔氏的血,她看着乔氏瞪大的眼睛,将她平躺在地,用尚且干净的一只手,阖上她瞪大的双眼。 她拭去泪,看向坐在地上呆若木鸡的蔡嵇。 蔡嵇已经被吓傻了,他被两个官兵拎了起来,嘴里喃喃叫着乔氏的名字。 蔡卿妍和蔡卿婷住的院子里,所有的箱笼都被官兵抬了出来。屋子里凌乱不堪,一具女尸挂在房梁上,随着官兵的进进出出,轻轻地摇晃。 服侍的丫鬟已经被吓晕过去,还有一个婆子扒着门哭喊着:“求求……求求各位官爷,将我家姑娘抬下来……” “求求您!求求您!” 官兵没有一个搭理她,只顾着将东西抬到院子里清点。 蔡卿婷被人拉到了外面,她坐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她姐姐旁边吊着的另一根绳子。 那本是为她准备的,可是她根本不敢站到上面…… 短短时间里,他们蔡家就跌入泥潭,明明刚才午饭的时候,母亲还准备了那么多喷香可口的饭菜。 她现在全懂了,听说死刑犯上路之前,都是要吃断头饭的,母亲为大家准备的,就是断头饭! 等屋子被清空了,才有官兵将蔡卿妍的尸体放了下来。 尸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啊!啊!……”蔡卿婷捂着头尖叫,她的姐姐瞪着眼睛看着她,脖子上是触目惊心的勒痕…… 那双眼睛,似乎在质问她,为什么没有跟她一起死? 她不想死,她还小,怎么能就这样自缢呢? 蔡卿婷不敢再看,她尖叫不停,直到被官兵拉起来带走…… 她一直都以为姐姐会成为杨贵妃一样的贵人,没想到居然是和杨贵妃一样的死法,自缢,多么可笑。 要说那位师太算的准还是不准呢? 她和所有女眷都被关在了一起,万氏身边的仆妇过来跟她说,万氏服了毒,蔡卿婷抱着头不停地哭。 一天时间,她就失去了几位亲人,旁边缩着的是她的几个庶妹,还有哥哥最宠爱的小娥。 平时这些人哪里能进她蔡卿婷的眼,她站起身子,踢向那几个庶出的妹妹,嘴里声嘶力竭地喊着:“你们为什么不去死?去死!去死!” 几个小女孩被踢得哇哇大哭,这间监牢里全是哭喊声,求饶声。 其中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女孩子,一把抓住了她的脚,拼尽力气将她摔在地上。 女孩子骑在蔡卿婷的身上,雨点般的巴掌落在蔡卿婷的头脸上,旁边几个小女孩见状也抹了抹眼泪,爬起来对着她拳打脚踢,像是在发泄压抑已久的委屈和不满…… 有个婆子想上前拉上一拉,却被旁边的人拽住了衣角,朝她摇摇头。 小娥缩在墙角,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第95章 抄没 “尚书大人,这是蔡家查抄的清单。正房一所共二十六间,东房一所十八间,西房一所十二间,东西侧房共十二间,杂房二十余间。” “宋砚三方,端砚二十方,玉马一匹,珊瑚树一株,东珠十四颗,珍珠手串、红宝石……” 刑部侍郎陈邦安读着单子上的内容。 “赤金元宝、白银元宝、金饼、金沙、白银加起来估计一共值多少万两?”吴霖问道。 “估银十万余两。”陈邦安答道。 大荣朝五品官一年的俸禄不过两千多两银子,不吃不喝五十年才能积累十万两银子。 更何况还有这么多奇珍异宝、古董字画…… “尚书大人,您看这本账簿,这些字像是新添上去的,墨迹很新。”旁边一个查看账簿的吏员说道。 吴霖接过账簿仔细查看,翻了几页,对吏员说道:“将这些记录下来,整理到一起再重新核对。” 乾清宫 皇帝正在看手中的账簿。 “这事办得不错。”皇帝将账簿丢在案上。 吴霖躬身一礼,说道:“圣上,蔡理有大笔的银子来源不明,臣仍在追查……” 皇帝打断了他要说下去的话:“这些银子正好解了户部的燃眉之急,卫卿天天在朕这里哭穷。” 见皇帝转了话题,吴霖只能压下未尽之言。 “吴霖,你做刑部尚书已有十年了?”皇帝示意孟方将账簿递给他。 吴霖躬身答是。 “好好干,朕很欣赏你!” 突如其来的赞扬让吴霖有些怔楞,他跪下磕头: “臣定当为圣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圣上隆恩。” 出了宫的吴霖坐在马车里,紧锁眉头,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皇帝说的话。 “尚书大人,那些凭空多出来的金银器物,我都记录在这本册子上,只要顺着这些往下查,肯定能摸到大鱼!”陈邦安给刚刚坐定的吴霖倒了一杯茶。 吴霖将册子接过来,放在了桌案上。 陈邦安暗中奇怪,刚要开口询问,就听他沉声说道:“这些先放一放!” 陈邦安面露诧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蔡理的案子查到这里就行了,不该问的别问。”吴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那蔡家自尽的女眷怎么处置?”陈邦安压下心中的波澜问道。 吴霖说道:“买几口薄棺葬了,皇帝是仁厚之君,不会为难这些女眷。” 过了几日旨意下来,果真如蔡理所说,他被处以绞刑,死在了狱中,儿子蔡嵇被流放,蔡府女眷发卖为奴,万幸没有被充入教坊司。 树倒猢狲散,蔡府落难,亲友族人恨不得立即撇清关系,生怕牵涉到自家头上。 小娥因为既不是奴婢,也不是姨娘,刑部核实后她被放了出来。 当初被蔡嵇带进蔡府的时候,她做梦都想成为姨娘,却被蔡嵇的母亲万氏和正妻乔氏百般阻拦,小娥苦笑造化弄人,她现在是不是应该感谢这两位。 小娥怀里贴身揣着几张银票,都是蔡嵇平时偷偷塞给她的。这个男人一事无成,不堪大任,对她的疼爱却是实实在在的。 小娥使了银子打听到蔡嵇的消息,又拿出一大半的积蓄打点押送他的官差,哀求他们在流放途中对他多多善待。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蔡嵇看着小娥,干裂的嘴唇翕翕,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想到蔡家死的死,卖的卖,最后只剩下小娥拼尽全力护着他。 官差拿了银子,转过身让小娥和蔡嵇告别。 “你将傍身的银子都花完了,以后拿什么生活?”蔡嵇流着泪轻声问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我?小娥泪如雨下,“你一定要撑住,只要留住一条性命,将眼下的难关撑过去。” “我阿爹阿娘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蔡嵇仰头看天,他父亲从前对他疾言厉色,恨铁不成钢,他总觉得烦,认为父亲就是看不起他。 现在父亲不在了,才知道自己多么让他失望…… 小娥见他生无可恋,也不嫌弃他身上污秽不堪,抱着他哭道:“老爷和夫人都死了,是你撑起来的时候了,若是遇到皇帝大赦,你还有机会重新开始。” “你想想,蔡家还有你妹妹,她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家为奴为婢,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将来有能力让她脱离苦海。” 提到蔡卿婷,蔡嵇眼中才慢慢有了亮光,他用戴着镣铐的手,捂着脸痛哭出声。 后面的官差催促,小娥只能放开手,和蔡嵇告别。 其实小娥只是想唤起蔡嵇的求生念头,至于蔡卿婷现在处境如何,她毫不关心,当初乔氏对她非打即骂,也有她和蔡卿妍的挑拨。 蔡卿婷在监牢中被几个庶妹抓花了脸,破了相。 人牙子以低价买了,以为好好养养,等她伤口好了,再提价卖出去。谁知道砸手里了,伤口太深,养在家里个把月,蔡卿婷的面目依旧狰狞可怖。 这个女孩子不肯吃饭也不说话,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人牙子受不了,这样下去非死在她家里不可,决定将她亏本卖出去。 蔡卿婷的外祖母四处打听她的下落,命自己身边的婆子日日到市场上寻摸,哪知道运气好,真让她给碰到了。 初见到蔡卿婷,婆子仔细端详了半天,看了人牙子手里的身契才将人认出来。 她脸上都是疤痕,人瘦的不像样子,实在是与印象中的蔡卿婷相差甚远。 如果老爷太太看到她如今这个样子,恐怕会更加不满,好在人牙子才要两百个铜板。 幸亏她急中生智说是只是买个厨房烧火的,又讨价还价去掉了五十个铜板。 回去后,婆子将事情和老太太讲了,本以为老太太会夸奖她办事得力,谁知道等来的却是一顿臭骂。 蔡卿婷的舅舅舅母听说人被接回来了,都气得不轻,人家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家里的老太太却几次三番,要花银子去打点负责流放蔡嵇的官差。 尽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谁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现在又把蔡卿婷给买回了家,还不知道又花了多少银子出去! 一家人正因此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老太太身边的婆子一句话就让夫妻俩闭了嘴。 几番羞辱,蔡卿婷的尊严被人践踏,她才知道当初姐姐自缢是多么明智的选择…… 她原以为自己被免了死罪,又没有沦落到教坊司,能活下来总是好的,却不知道面对的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虽说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却也是活得连个丫鬟都不如。 外祖母身边的婆子因为她被老太太责骂,更是看她不顺眼,时常明里暗里地给她下绊子。 她本就不是讨人喜欢的性子,如今更是阴晴不定,脸上还有深深浅浅的疤痕,再加上有人别有用心地挑拨,连当初力排众议要收留她的外祖母,也渐渐对她不再上心。 第96章 欺负 “当年我们跟着先帝来到扬州的时候,这里满目疮痍,整个扬州城接二连三遭遇战乱、饥荒,易子而食都是寻常事。”叶晟带着两个女孩子走在扬州的街道上。 “当时扬州城中仅剩几十户人家,扬州府衙的屋子都破了大洞,唯一一张能坐的椅子还瘸了一条腿。经过三十多年的休养生息,扬州城又重现繁华景象。” 两个女孩子初到这里,一切都很新鲜,尤其是叶和嘉,脸上的雀跃都掩藏不住,欣赏着扬州的街景。 叶晟找了客店休息,叶柔嘉等人来到了扬州街上的六芳斋。 “各位,我们六芳斋今日推出的福利史无前例!” “这是新出的点心凤梨酥,凤梨大家都没吃过,我给众位介绍一下……” “现在只需二十个大钱,就可以买一盒回去尝尝鲜儿!” “只限前五十位!只限前五十位!” “咱们是亏本做的促销福利!” 让女孩子没想到的是,赵旺说的还是扬州本地的方言。 “赵旺到了扬州,依旧是干得风生水起啊!”叶和嘉赞道。 赵旺吆喝完了,将剩下的事情交给了自己的助手,突然看到门前熟悉的身影,连忙走到两个人身边,刚要行礼,就被叶柔嘉制止了。 “大少爷,三少爷,我带你们去楼上雅座。”赵旺机灵地改了称呼。 赵旺让人上了茶,就关上了雅间的门。 “大小姐,三小姐,我们这边开张了一个多月,虽说比不上京城,但是和扬州城里的其他点心铺子相比,还算是生意比较红火的。” “咱们铺子里有三人是从京城调过来的,钱小红是钱芳儿的表妹,也是她的高徒,钱芳儿的手艺她学了没有九成也有八成。另外还有一个陈术,也是十分得力的。” “铺子里食材都是钱小红控制,绝没有偷工减料的可能。金老爷也是个规矩的生意人,他在扬州有点威望,一般同行也不敢打压我们六芳斋,就是李家的铺子……” 叶柔嘉问:“李家?” “是顺贵妃的娘家,李家在扬州势力强大,名下的产业也多,只要是敢和他家竞争的,都会被打压。”赵旺接着说, “金老爷之前给李家不少的好处,因此六芳斋才在扬州开得下去。但是想要像总店那样开作坊,垄断酒楼、客店、花楼的供应,怕是很难!” “还有李家的庆祥轩,我们出的新品,他们也搞出一模一样的来,我们店的经营模式也被他们学了去。” “什么?这也太不要脸了?”叶和嘉喊道。 赵旺见女孩子生气,连忙安慰说:“三小姐别担心,他们庆祥轩的点心外表虽然和我们店里的一样,但是味道差得远了,顾客吃过一次就知道其中的差距。” 叶柔嘉点头赞同。 “庆祥轩的掌柜曾经私下过来,想要出高价挖走钱小红,被钱小红拒绝了。” “还有这事?”叶和嘉睁大眼睛,看向叶柔嘉说道,“这是要挖我们墙角啊?” “我们初来乍到,哪里能轻易扎根立足。”叶柔嘉说道。 见叶和嘉有些沮丧,赵旺连忙转移话题: “大小姐,三太爷也来了扬州,我前两天还看到他了。” “你三太爷?是谁啊?”叶和嘉问道。 “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赵三爷啊,我在村里的辈分比赵友晚,他喊三叔,我喊三太爷。”赵旺挠挠头。 “那赵友岂不是跟你爷爷同辈了?”叶和嘉瞪大眼睛,想到赵友和赵旺两个是差不多岁数。 赵旺嘿嘿一笑说道:“我从小就追在他屁股后面叫他二爷爷,过年他还要给我压岁钱呢!” 女孩子想到那个画面,都笑了起来。 “我还欠赵三爷人情呢,明日在扬州最好的酒楼定一桌酒席,你帮我去请赵三爷,咱们一起坐下来商量商量。”叶柔嘉对赵旺说道。 两人有问了铺子里的其他事情,就离开了铺子。 走在繁华的街市,叶和嘉还有些气鼓鼓的,想要再去庆祥轩看看。 路过一家成衣铺子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这么贵的衣服你能买得起吗?”一个店铺里传来女子的声音,语气极为嚣张。 女孩子朝着铺子里看去,一个丫鬟模样的粉衣女子面露讥笑。 粉衣丫鬟身后的女子开口说道:“莫不是你父亲任知府贪墨来的银子?你才如此挥金如土?” 女子长得明艳动人,穿衣打扮看起来极为富贵。 但凡富贵人家的女孩子都会好好教养,这个人怎会如此跋扈,没有家教? 叶柔嘉听到她信口污蔑,微投微蹙,心中思量这个女子的身份。 见女孩子不动声色,叶和嘉也站在一边,看看情况再说。 “你们怎么张口就给我家老爷泼脏水啊?”一个绿衣丫鬟上前质问。 粉衣丫鬟鼻孔朝天。 她身后的主子哼笑一声说道: “是不是泼脏水,你们心里没数吗?父亲贪了民脂民膏,女儿就拿过来做善事,博个好名声,你们父女两个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呐!” 此话一出,气得绿衣丫鬟眼中蓄满了泪水。 “绿枝,算了,我们不要跟她们吵,走!”绿衣丫鬟身后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走到她旁边拿帕子给她拭泪。 绿枝委屈道:“姑娘,她们李家处处和我们作对,这回还当街污蔑老爷和您,您还让着她们?” 女孩子叹了一口气,拉着绿枝就要走。 叶和嘉拉着叶柔嘉的袖子,小声问道:“这女子污蔑朝廷命官,是犯了律法?就这么算了?” 叶柔嘉轻声答道:“这个女子可能是李家的,一般人得罪不起。” 叶和嘉明了,怪不得如此嚣张呢! 这个女子长得十分娇艳,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不过她嚣张跋扈的样子真是让人讨厌。 旁边有个路过的妇人小声嘀咕:“看看,这两位又吵起来了,李家姑娘为什么老是针对我们知府千金?” “眼红她呗,任姑娘人美心善,跟她父亲任知府一样都是好人。”一个大娘搭话。 见主仆二人要走,粉衣丫鬟却不想放过她们,拉着绿衣丫鬟的衣服喝道:“不许走!你们得向我家姑娘道歉!” 二人一愣,绿衣丫鬟怒气冲冲地问:“道什么歉?我们凭什么道歉?一直以来都是你们咄咄逼人,信口污蔑!” “就是!凭什么道歉?”叶和嘉忍不住应和。 旁边的大娘看着叶和嘉,摇摇头说:“怕是外地来的……” 叶和嘉以为自己此话一出,会得到围观民众的响应,谁知道周围不仅雅雀无声,原本看热闹的人还退后几步,离她们远远的。 叶柔嘉开口:“姑娘,这事你确实不占理,不应该让人道歉。” 粉衣丫鬟怒目而视,指着两个人说道:“你们俩从哪冒出来的?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你!”叶和嘉被人指着鼻子骂,心里气得不行。 看这两个少年只是寻常打扮,衣着也并不富贵,听口音也不像本地人。 “真是什么猫猫狗狗,都敢跟我们李家作对了!”粉衣丫鬟两手叉腰,吩咐旁边站着的仆人,“你们给我教训教训他们!” 原本围观的寥寥几人也一哄而散,只剩下叶柔嘉一行人,见李家仆人就要动手,有女孩子大声叫道:“住手!” 叶和嘉看到被路人称作任姑娘的女孩子上前,挡在她和叶柔嘉面前,说道: “李樱!你若是敢当街打人,事情闹大传到京里,你们李家就会因你,再被贵妃娘娘训斥!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李家女子听她搬出贵妃娘娘,制止了想要上前打人的仆人,朝着任姑娘狠狠瞪眼。 因为自家老是闹出事端,几次被贵妃娘娘警告,若是再肆意妄为,贵妃娘娘为了儿子的前程,定会大义灭亲,所以李家近些年在扬州收敛了很多。 第97章 忍着 粉衣丫鬟见自家姑娘偃旗息鼓,也不敢再拱火。 真要传到贵妃娘娘耳朵里,追究起来自己首当其冲,老爷太太肯定会把罪过都按在她的头上。 “都回去!”粉衣丫鬟在李家女子的暗示下,指挥身边的仆人。 李家女子甩了甩袖子,忿忿说道:“真晦气!我们走!” 任姑娘走到叶柔嘉和叶和嘉面前行了一礼,说道:“谢谢两位小哥仗义执言。” 叶和嘉想要拉起她,却觉得自己身着男装有些不妥,于是小声对她说:“我和长姐都是女子,我们只是看不惯你被人欺负。” 任姑娘一怔,看着只有十岁出头,少年打扮的两人,随即微笑说道:“我没事,今日你们因为我得罪了李樱,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我请你们去前面的茶楼喝杯茶,压压惊。” “任姑娘,等我们回去换身衣服再过来。”叶柔嘉抬头看了看茶馆的招牌,记下了位置,就和叶和嘉回客店换了身女孩子的衣服。 “我叫叶和嘉,这位是我的长姐叶柔嘉。”叶和嘉坐下来介绍。 “两位妹妹好,我叫任南星。” 任南星亲自给两个女孩子斟了茶,看到穿着女装的叶柔嘉面容出尘脱俗,气质淡然,叶和嘉娇憨可爱,活泼灵动,对两个女孩子很是喜欢。 “南星姐姐,这个李樱太跋扈了,她是不是老欺负你?”叶和嘉想起之前看热闹人说的话。 “李樱如此做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次闯了祸,也没人敢拿她如何,就算是污蔑我父亲,他们李家也会说是小孩子口角,我家要是计较,就是得理不饶人。” “这里山高皇帝远,李家在扬州就是土皇帝,我父亲也得让李家三分,我受了委屈也只能忍着,更何况还有背后给李家撑腰的贵妃娘娘、代王殿下。” “今日你们因为我得罪了李家,我担心你们会被李樱报复,你们这几日暂且在亲戚家里避一避,莫要再出门。”任南星面露担忧,对两个女孩子说,“若是她真的找上门,你们就来找我。” 可以看出这两个女孩子只是普通人家,年纪也小,不知人心险恶,今日初来扬州城就撞上了李家。 “我们可不怕她!”叶和嘉笑着说道。 任南星摇摇头,这小姑娘真是不谙世事,还要再劝,叶柔嘉开口说道:“南星姐姐,李家如此下去总不是办法,我们在扬州的铺子也被李家的庆祥轩打压,看来我们得好好想想,如何对付李家。” 任南星原以为叶和嘉就已经很天真无知了,没想到这个年纪大一些的小姑娘更是语出惊人,她愣了半天,才抓住叶柔嘉的话头,问道:“六芳斋是你们家的产业?” “是我们姐妹俩的产业!”叶和嘉笑着说道。 任南星诧异不已,这两个女孩子居然是六芳斋的实际东家,真是人不可貌相。她们家里人真是心大,将铺子交给两个小女孩打理。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任南星在心里暗想,今日可真是涨了见识,都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果真不假。 任南星见二人不像是在说笑,端起茶杯说道:“原来是六芳斋的两个大东家,失敬失敬!”她嘴角露出梨涡,让清丽的面容增添了些许甜美动人。 叶和嘉哈哈笑起来,拱手说道:“不敢不敢!” 三个女孩子在茶楼里说说笑笑,却不知道李樱此时正在吩咐仆人,好好收拾刚才帮任南星说话的两个少年。 粉衣丫鬟说道:“那任家那位,要不要也顺便教训一下?” “你傻呀!好歹她爹也是个知府!”李樱一巴掌打在粉衣丫鬟的身上,“她爹又那么疼她,我们要是动了她,她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粉衣丫鬟闭了嘴。 “呵!没想到这两个少年居然是女扮男装,还真是出乎我的预料!”李樱笑道。 “姑娘,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养出这样的女儿!”粉衣丫鬟鄙夷。 “哼!听说是跟着祖父出来的?那今晚就连她们的祖父一块揍,好叫他们知道厉害,回去好好约束自家的孩子,别再出来四处惹祸。” “姑娘你说得对!” 坐在茶楼里的叶柔嘉和叶和嘉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依旧和任南星说着李家的事。 “贵妃娘娘秉性端淑,风姿雅悦,堪称六宫典范,李家多行不义,迟早会拖累贵妃娘娘。”任南星皱眉说道。 叶柔嘉想到顺贵妃李氏风评一直都极好,就连太后娘娘也对她多加褒奖,夸她温良柔顺。 直到前世代王谋反,顺贵妃才露出真面目,只是他们都没想到皇帝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早就留了后手。 “南星姐姐,都说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李家总有一天会倒霉的。”叶和嘉说道。 任南星也点头赞同。 叶柔嘉见任南星面露坚定,心里叹息,若真是这样,前世的任南星也不会被嫁给李家病恹恹的次子,大婚当晚就成了寡妇。 前世代王谋反失败,贵妃倒台,李家在扬州的恶事被翻了出来,传到了京中,那些日子里,街头巷尾的说书人都在说李家的故事,真是连着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大家最爱听的就是任知府的爱女,都被李家拉去冲喜,后来李家又让长子一肩挑两房,她不堪受辱自尽而亡。 说书人都说是任知府帮李家做事罪有应得,巴结李家,卖女求荣…… 任知府若真是十恶不赦,又怎么会养出任南星这样的女儿,从刚才遇到她,到现在相谈甚欢,叶柔嘉从她只言片语中,能看出任南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她的父亲任知府也不是她印象中的贪官污吏。 为何会有如此反差,叶柔嘉不禁深思。 叶柔嘉喝了一口茶,问道:“不知南星姐姐有没有定下婚约?” 任南星疑惑看着叶柔嘉,摇摇头。 叶柔嘉悄悄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幸好此时还来得及。 叶和嘉惊讶这话题也转得太快了些,这都问到人家的婚事了! “南星姐姐今年都十六了,为何还没定下人家?”叶柔嘉问道。 叶和嘉不禁看向发问的叶柔嘉,初次见面就问人这些问题,是不是有些不妥?她只觉得叶柔嘉有些一反常态,又不好开口询问。 任南星只当是女孩子一时好奇,便说道:“我的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所以舍不得我早早出嫁。” 叶柔嘉心中更是疑窦丛生。 那为何前世会把女儿轻易地许给了李家次子?这其中必有缘由。她心中暗下决心,定要将这事查得水落石出。 叶和嘉早已和女孩子有了默契,也厚着脸皮顺着叶柔嘉的话问道:“那南星姐姐有没有意中人?” 任南星一怔,没想到叶和嘉会有此一问,脸色微红,心里想着这两个女孩子年纪尚小,有些冒失也情有可原。 刚才两人又帮她说话,抱打不平,自己也应该坦诚相待,于是犹豫再三,压下心中的羞涩,说道:“我父亲有个门生名叫陆邈,他说今年若是榜上有名,就会来我家提亲……” 叶柔嘉心中记下这个名字,便不再追问。 “其实我们央求祖父,陪同我们从京城大老远地来扬州,就是看看六芳斋的经营情况,万一这边经营不善,那之前的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叶和嘉又和任南星聊回了自家的铺子。 任南星又跟两个女孩子说了李家的庆祥轩,不好好做生意,专门模仿别人家,还四处挖墙脚,有几家点心铺子就被李家挤兑得关张了。 第98章 插手 “听说六芳斋的师傅是京城来的,点心的味道不错,在扬州城里生意挺好的,每日门前都排很长的队。”任南星说道,“今日我们相遇也是缘分,若是你们信任我,我可以帮你们看顾一二,有什么情况也可以写信告知。” “那就多谢南星姐姐了。”叶柔嘉找茶楼伙计找来纸笔,将自家在京城的住址写下来,交给任南星。 “靖宁侯府?你们祖父就是靖宁侯?”任南星看着字条,讶然问道,没成想眼前的两位居然是侯府的姑娘。 怪不得这两个小姑娘如此有底气,知道李樱的身份,还敢与之叫板。 本来还担心两个女孩子被李家责难,有了靖宁侯的身份,想那个李家也不敢造次。 三个女孩子又说了一会话,见天色不早,相互告别离去。 两个女孩子回到客店,晚饭后,叶柔嘉将今日在街上的遭遇讲给了叶晟。 叶晟心里无奈叹气,又舍不得教训,要说这两个小姑娘,真是眼里揉不得沙子。 “贵妃家的事情你们俩也敢插手?”叶晟斜睨着两个女孩子。 叶和嘉心想,贵妃怎么了?贵妃也不能这样纵容自己的家人,在扬州横行霸道、为所欲为! 叶柔嘉看到叶和嘉一脸的不以为然,猜到了她的想法,开口说道: “祖父,你不知道李家姑娘当街就敢给任知府的女儿难堪,咄咄逼人的样子实在嚣张,我们作为旁观者都看不下去了。” 叶和嘉说道:“李家的一个丫鬟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任南星是一直退让,李家却不依不饶。” “祖父,我们今日去看了铺子的经营情况,了解到李家在扬州的产业遍布各个行业,而哪家敢与李家分庭抗礼,必将受到打压和排挤,我们六芳斋弄不好将会血本无归。”叶柔嘉说道。 “对对对!李家的庆祥轩还模仿我们,他们还想挖走我们铺子里的钱小红,实在是太气人了。这样下去,我们六芳斋迟早会在扬州开不下去的。” 叶和嘉连忙附和,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她这辈子唯一的志向,就是成为像谢氏和沈氏那样豪富的女子,银子享用不尽,一辈子舒舒服服。 见两人一唱一和,义愤填膺的样子,叶晟刚想说话,就听到了敲门声。 “咚!咚!咚!” “进来!”叶晟说道。 “侯爷,有四个家仆过来打听您和两位姑娘,看样子来者不善。”叶大富进门禀告。 “这么快就找来了?”叶和嘉皱眉看向叶柔嘉。 叶晟面带怒意,对叶大富说:“交给阿俊他们!” 一个家仆抓过旁边的伙计问道:“外地来的老东西和他的孙女住在哪个房间?” 楼下的声音传了上来,松雅和松语站在门口,看向四个家仆都是五大三粗,看来应该是李家养的打手。 松雅和松语刚要出手,阿俊等人就拦住了她们。 “交给我!” 过了不久,四个家仆被打得趴倒在地,嘴里不停求饶再无刚才的嚣张,跌跌撞撞逃出了客店。 “终于有人治他们一回了。”大堂里有人说道。 “哎,只怕会招来更大的祸事!得罪李家哪会有好下场!”另一个人摇头。 刚才被拎起来的伙计,看四个李家爪牙仓皇逃跑,笑嘻嘻地从旁边桌上,端来茶递给阿俊几人:“几位客官,喝口茶歇歇。” 李府 “什么?你们连面都没见到,就被打回来了?”粉衣丫鬟看着四个人都受了伤,有两个还一瘸一拐,怒不可遏地问道。 “小玉,怎么回事?”坐在屏风后面的李樱,放下手中的小银叉皱眉问道。 叫小玉的粉衣丫鬟快步走到屏风后面,低声对李樱说话。 “没想到她们身边居然还有护卫?”李樱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忙低声吩咐人明日去查查祖孙三人的来历。 第二日 叶柔嘉和叶和嘉早早就到了和赵三爷约定好的酒楼。 “赵三爷,好久不见!”叶柔嘉站在雅间内,看向来人笑着说。 叶和嘉也笑眯眯地站在一旁。 “好久不见,大小姐和三小姐都长高了不少!”赵三爷大步流星走进来,抱拳施礼。 女孩子和赵三爷落座,赵旺在旁边想要斟茶倒水,被松月抢了先:“赵旺现在也是掌柜了,这种事情就交给我们做。” 叶和嘉看了一眼松月,这个丫头真有眼力见,不由得轻笑。 “哎,松月姑娘,您别打趣我了!”赵旺在叶柔嘉的示意下,不好意思地坐下来。 “这回真是巧了,要不是赵旺告诉我们,还不知道赵三爷也来了扬州。”叶柔嘉说道。 “我来扬州是受人之托,帮忙查些事情,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二位,这六芳斋真是经营地越来越好了,居然在扬州开了分店。” “赵三爷,你可知道扬州李家?” 赵三爷皱眉问道:“三小姐说的是顺贵妃的娘家?” “正是!”叶和嘉点头。 赵三爷喝了一口茶,放下手中的杯子说道: “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扬州就是受人之托,来打探李家的。” “这几日,我打探到不少事情,闹得最大的就是前几年,李家要买一家富农的水田,价格压得极低,那个富农不愿意卖。没过多久,那家富农家里就着了火,一家人只逃出来一个孩子,现在这个孩子不知去向。” “后来,富农家里的田全被族人低价卖给了李家。这背后究竟是谁干的可想而知,事情闹大了,任知府想要查清楚,却没有证据,且苦主都死了,族人也没有人愿意上告,这事最后不了了之。” “不过那件事之后,李家有所收敛,听说是顺贵妃听说了此事,借着年节赏赐的时候,敲打了娘家的兄嫂。” “顺贵妃的兄长有两子两女,长子李耀是个读书人,李家一直用心栽培,前些日子进京赶考去了。次子李康出生起就病弱,都说是靠源源不断的名贵药材吊着,才得以续命,贵妃娘娘年年也赏赐不少。” “嫡长女李柠就是当今的代王妃。嫡次女李樱都说是扬州第一美人,当初代王殿下选正妃的时候,因为她年纪尚小,没有进王府,但是扬州城内人人都说,李樱是最像年轻时顺贵妃,以后肯定也是要进王府的,两姐妹注定效仿娥皇女英,一同服侍代王。” 叶柔嘉听赵三爷说起李家的几个儿女,想到了任南星前世悲惨的遭遇。 不仅如此,她还知道前世李家为了次子在地下不孤单,还寻了几个新丧女子作为妾室,希望他在九泉之下也妻妾成群。 “你可了解任知府的事情?”叶柔嘉问道。 “任知府担任扬州知府已有十余年,深得民心。前几年扬州发水灾,任知府亲自带人去疏散民众,带领手下跳进决口,若不是被旁边力气大的小吏拉了一把,就被洪水冲走殉职了。” “他的独女任南星在扬州城里名声也极好,她经常接济穷苦,和任知府的续弦夫人经常在城里施粥。” 提到任知府任青泉和任南星,赵三爷赞不绝口。 又说了一会话,赵三爷就告辞离去了。 叶柔嘉和叶和嘉也回了客店。 叶晟此时也刚回来,看着他的面颊微红,似乎喝了不少酒。 叶晟步伐有些凌乱。 两个女孩子想要上前搀扶,叶晟笑着甩开手说道:“放心,我没有喝醉!” “叶管家,今日有没有李家的人过来?”叶柔嘉问道。 叶大富答道:“我和侯爷都以为李家定不会善罢甘休,阿俊他们都把家伙什准备好了,等了半天也没人找人。” 站在门口的女孩子就听到了房间里传来叶晟的鼾声。 叶和嘉疑惑不解说道:“真是奇怪,难道李家就这么算了?” “也许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不过也要做好防备,以防有人偷袭。”叶柔嘉吩咐。 她满脑子都在想任南星的事情。 算算日子,科考也结束了,陆邈至少大半个月才能回到扬州…… 房门被人轻轻敲响。 叶柔嘉想得正出神,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门又轻轻地被敲响。 奇怪,怎么松雅和松语没有阻拦?难道是熟人? 她脑子里不断地猜想着来人,走到门前,隔着一道房门, 轻声问:“谁?” 第99章 邀请 “是我。”声音压得有些低沉。 女孩子只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叶柔嘉打开门,见到了少年的脸。 十几天前,在通州庄子上匆匆一面,没有看清。 在客店里,他扒着窗子和她只说了两句话。 叶柔嘉心如擂鼓,回头看了一眼在熟睡的叶和嘉,连忙走出门外,将门小心带上。 “你怎么会在扬州?”叶柔嘉小声问道。 少年已经比女孩子高出一个头,他看着她仰着头,睫毛扑闪,眼睛里有讶异和担忧。 “跟祖母一起来的。”少年笑着说。 叶柔嘉点点头,微微放了心。 少年见小姑娘一脸的担心,笑着想,明明是个小姑娘,怎么比他祖母还操心? 见少年只知道傻笑,旁边的中年男子阿劲想要说什么又不好开口,只能干着急。 “祖母让我来邀请你们,晚上去她的别苑用饭。” 见少年终于说出此行的目的,阿劲才暗自舒了一口气。 “那我祖父知道吗?”叶柔嘉问。 少年看向阿劲,阿劲说道:“刚才和叶管家说过了,他说等侯爷酒醒就跟他说。” 叶柔嘉点点头,心里想原来他是和祖父那边打过招呼了,怪不得松雅和松语没有出手。 “您为什么一直盯着人家,也不说话,急死我了,就不怕叶家大小姐被你看急眼了?”回去的路上阿劲抱怨。 少年没有说话,眼前浮现女孩子长长的睫毛,精致白皙的小脸。在得知叶柔嘉初到扬州就得罪了顺贵妃的侄女,他就知道定是李家的人在扬州横行无忌惯了。 他让阿劲以颍国公府的名义递了帖子,明面上是跟李家打声招呼,告知傅梅氏到了扬州,实则是警告李家,收敛自己的行径。 李樱的父亲李远智拿着帖子,听着昨日李樱在街上闹出的事,心里知道定是她得罪了颍国公府的人。 还没打听清楚叶柔嘉等人的来历,李樱就莫名其妙地被父亲斥责一顿,禁了足。小玉也被打了板子,那四个去客店里打架的家仆则是被打断了腿。 李樱在屋子里发了一通脾气。 等叶和嘉午觉睡醒,叶柔嘉告诉她傅梅氏也来了扬州,晚上邀请他们去别苑作客。 叶晟睡醒之后,挥挥手说道:“你们去,我晚上和老友有约。” 叶柔嘉私下里叮嘱叶大富,莫要再让叶晟喝多了酒。 两个女孩子换了身衣服,带着丫鬟去傅家的别苑。 红红的夕阳照在青砖绿瓦的别苑,大门前的一对汉白玉抱鼓石上雕刻着莲花和鲤鱼。 傅梅氏笑着迎上由远及近的马车,两个女孩子下车后就向傅梅氏行礼问安。 “好久不见,两位姑娘越来越标致了。”傅梅氏连忙扶起女孩子,将她们带进了花厅,“我听你们祖母说,你们来江南了,没想到咱们在扬州碰上了。” 刘妈妈笑着给女孩子上了茶。 吃晚饭时,桌上摆着清蒸鲥鱼、蟹粉狮子头、莼菜汤等全是扬州当地特色菜肴。 “当初扬州刚经历战乱,十室九空,我家国公爷就买了这处院子,留下了一些仆人打理,在京中呆的久了,春日里也会抽空过来住上两日。”吃完饭,傅梅氏就带两个女孩子到院子里转转,说着家常。 “这个院子景致极好,五步一换景,十步一重天,假山清泉,小桥卧石,别具匠意。”叶柔嘉赞道。 “你们喜欢就好,扬州是个风水宝地,你们可以多呆些日子。”傅梅氏笑着说道。 “太夫人,我们过几日还要去镇江和苏州,看看那边的铺子经营得如何。”叶柔嘉说道。 “哦?”傅梅氏看到身后的少年在跟她使眼色,心里哂笑, “正好,我们也准备去一趟苏州,我娘家有位老姐妹嫁到了那边,过些日子正好是她家曾孙的生辰,不如我们一路同行?”傅梅氏面带微笑,心里却恨不得现在就去揪少年的耳朵。 叶柔嘉心中狐疑,傅梅氏和娘家的姐妹应该早就断了来往,难道这两年又有了联系? 这也不无可能,颍国公傅太师是皇帝器重的国之重臣,傅梅氏的娘家人来讨好巴结也是人之常情。 “我听说你祖父在扬州也有不少老友,这两日肯定应酬不少,近期怕是抽不出空,你们两个小姑娘独自前往又不安全,就当陪陪我这个老婆子,一路上也能说说话。” 傅梅氏又指着少年说道,“你们都不知道,我都看腻了家里这个小魔星,天天气得我头疼。” 少年见祖母指着他,一脸无辜的样子。 傅梅氏心中好笑。 叶柔嘉看了一眼叶和嘉,对傅梅氏说道:“那祖父那边……” “我去跟你祖父说,咱们作为邻居这么多年,知根知底的。我带的人手多。苏州那边也去信让他们接应,这一路来回,定会护你们周全。” 见傅梅氏全都安排妥当,两个女孩子也不好拒绝,点头答应:“那就劳烦太夫人了。” 傅梅氏让刘妈妈将女孩子送回了客店。 “你小子,我这个老太婆被你安排得明明白白!”傅梅氏将手中的茶杯丢在桌子上,“苏州的那位,我都多少年没和她往来了,倒是她的长媳孙氏还记着我,年年给我写信问安。” “祖母,苏州那边的信我来帮您写!”少年自告奋勇。 傅梅氏斜睨了他一眼:“本来不就应该是你写吗?我在家里好端端的,非要拉我这个老婆子来扬州!” 少年笑着讨好:“祖母,我是怕您在京城呆腻了,带您出来散散心!” “那我可真谢谢你了!”傅梅氏朝着少年翻了个白眼。 傅梅氏一日去靖宁侯府串门,听太夫人抱怨叶晟多管闲事,差点让两个孙女涉险,这才知道事情原委。 回家后,她就告诉了傅润景太平镇狐仙的事,两个女孩子也参与其中,狐仙极其党羽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其中凶险可想而知。万幸的是,此事顺利解决,两个女孩子也安然无恙。 少年担心叶柔嘉再遇上危险,央求傅梅氏一起南下…… 第二日,叶柔嘉和叶和嘉就接到任南星的帖子,邀请她们去任府作客。 一下马车,二人就看到任南星和一位年轻的妇人站在门口迎接。 “两位妹妹,这位是我的母亲。”任南星笑着向二人介绍。 两人和妇人见了礼。妇人穿着素雅,头饰简单,看年纪不过二十三四,二人猜想这位应该是任南星的继母安氏。 “母亲,这两位就是叶柔嘉和叶和嘉。”任南星拉过两个女孩子。 安氏笑容温婉,“欢迎你们来府中做客,我们家南星在我面前说了,靖宁侯府的两位千金聪慧和善,和她很是投契。我已叫人备好了茶点,我们进屋坐下慢慢说。” 任南星引着两个女孩子进了花厅。 安氏坐在上首,笑着让身边的仆妇上茶:“听我家南星说,六芳斋就是二位姑娘开的?” 叶柔嘉点头:“我们只是闲来无事,开铺子打发时间。” “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就能将铺子经营好的,可见两位姑娘有多精明能干,以后做了当家主母,管理后宅、执掌中馈肯定也是游刃有余。”安氏夸赞。 “夫人过奖了。”叶柔嘉面上带笑。 “长得又好,又能干,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安氏面上笑着,心中却暗叹,到底是京城侯府的姑娘,气度就是不一样,那个年纪小一些的,也是气定神闲。 “你们几个年纪差不多,定是有不少话要说。”安氏起身,笑着对任南星说,“一定要好好招待两位姑娘,不得怠慢失礼。” 第100章 孤儿 任南星应着,起身要送安氏,安氏朝着两个要起身的女孩子说道:“两位姑娘不必多礼,你们聊着,我去看看厨房备了哪些菜。” 送走了安氏,任南星拉着两人坐了下来,说道:“中午在府里用饭,我请母亲做了好几道她的拿手菜,你们一定要留下来尝尝。” 叶和嘉看向叶柔嘉,叶柔嘉点点头。 任南星见她答应,十分高兴。 “你的这位继母看起来挺好相处的,年纪看起来也不大。”叶和嘉说道。 “嗯,我十岁的时候她做了我爹的续弦,那时候她才十七岁。这些年我们相处极为融洽,母亲没有孩子,待我如亲生的女儿。”任南星说道。 叶柔嘉手中捏着一块糕点出神,安氏若真的待她如亲生,前世又怎么会允许她嫁给时日无多的李康? “南星姐姐!”门外响起男孩子的喊声。 叶柔嘉和叶和嘉朝看到从院子里跑来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约有六七岁的年纪,半边脸上全是疤痕,有些狰狞可怖,小男孩见屋子里有客人,忙收住了脚步,转头想要离开。 任南星拉住了小男孩的手,说道:“别跑,她们是姐姐的好朋友。” 小男孩被拉住了,又顺势躲在任南星的身后,畏畏缩缩,不肯露面。 “他小的时候被火烧伤了脸,家人都去世了,我们家收养了他。”任南星向女孩子介绍。 任南星接过叶和嘉递过来的点心,转过身子蹲下来,将点心塞进小男孩的手里,说道:“不要怕,这两位姐姐是好人。” 小男孩小声在任南星耳边说道:“她们会被我吓到。” 任南星心中一酸,摸着小男孩的头。 看到小男孩湿漉漉的眼睛里全是戒备害怕,小小的身子拘谨僵硬,两个女孩子都心疼不已。 “我们不害怕,你不要担心。”叶柔嘉也蹲下身子,温声宽慰。 小男孩的身子微微放松,叶和嘉看到他手里还握着点心,说道:“点心快要碎了,快吃,吃完了姐姐这里还有。” 见小男孩将手里的点心放进嘴里,叶和嘉又继续说道, “你吃没吃过肉松小贝,是六芳斋的招牌,还有小鸭子形状的豆沙包,小兔子形状的奶黄包。” 小男孩点点头,咽下嘴里的点心,说道:“南星姐姐经常买给我吃。” “那我这里有一样,你肯定没吃过。”叶和嘉眯起眼睛,故作神秘。 “是什么?”小男孩被她说得来了兴趣,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女孩子。 “噔噔蹬蹬,你看!”叶和嘉像是变魔术般,从后面变出了一包东西,她将手里的包裹打开,里面是金黄色饺子形状的糕点。 任南星看着她故弄玄虚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这是什么?”小男孩凑近了看,却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他皱起鼻子说,“哎呀,姐姐,这个点心馊了,有股味道。” 叶和嘉哈哈大笑,拿起一块说道:“这不是坏了,而是一种水果独特的香味,你闻着有点臭,可是味道很好吃。” 见小男孩一脸怀疑,叶和嘉说道:“这种水果长在很远的地上,上面全是刺,成熟了之后就会有一股臭味……” 任南星和叶柔嘉坐回了椅子上,相视而笑,没想到叶和嘉哄孩子居然这么厉害,这么快就和小男孩混熟了。 “你们收养这个孩子,李家知道吗?”叶柔嘉轻声问任南星。 任南星知道女孩子猜到了小男孩的身份,摇摇头说:“应该不知道,我们府中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来历。” 叶柔嘉心中感动,任知府和任南星心怀善念,冒着得罪李家的风险,偷偷收养了这个小男孩,让他有了栖身之所。 “叶和嘉姐姐,你说为什么会有榴莲这么奇怪的水果,吃起来又香又臭的。”小男孩将一块榴莲酥吃完,叶和嘉又递了一块给他。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阿潇你要多读书,就会发现这世间有许多奇妙的东西,可好玩了……”叶和嘉笑眯眯地看着小男孩。 “嗯,我喜欢看书,南星姐姐送给我很多书,我都看过了,她教我认了很多字,我每天都练字,任伯伯还夸我字写得越来越好。”小男孩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和叶和嘉聊起来。 “阿潇,你真是个好孩子!”叶和嘉越来越喜欢这个小男孩,可见任知府和任南星是真心待他好,教他读书习字。 叶柔嘉和任南星小声说着话,得知宋潇这个孩子进府时已经记事了。 刚被抱到府中,三岁多的孩子都被吓得木木呆呆,任知府找来任南星的奶娘精心照顾,后来有了任南星的陪伴,宋潇才慢慢恢复过来。 那场大火,给小小的孩子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害,任南星也从他断断续续的描述中知道,是他的母亲将他护在怀中,他才幸运地活了下来,母亲却被烧断的房梁砸中了头…… 虽然安氏对宋潇也不错,经常嘘寒问暖,但宋潇始终和安氏不亲近,反而黏着任南星,还有一直照顾他的奶娘。 中午吃饭的时候,安氏见宋潇被叶和嘉牵着进了餐厅,先是一愣,随即又笑着请女孩子入座。 叶柔嘉察觉到宋潇见到安氏微微地缩了一下脖子。 “今天我下厨做了几道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安氏客气道。 “夫人真是太客气了,我们姐妹实在是不好意思,劳烦夫人亲自下厨。”叶柔嘉和叶和嘉坐在安氏的左手边。 任南星坐在安氏的右手边,宋潇紧挨着任南星。 一顿饭宾主尽欢,宋潇埋头吃饭。 “和嘉姐姐,你以后会经常来找我玩吗?”宋潇拉拉叶和嘉的衣袖小声问道。 “我们得空就过来。”叶和嘉也喜欢这个小男孩,不忍心跟他说,她们不久就要回京。 站在二门的安氏和任南星正和叶柔嘉寒暄告别。宋潇眼巴巴地看着两个女孩子上了马车,向马车不停地挥着小手。 叶和嘉隔着帘子看着小小的宋潇扁着嘴,她心里酸酸的。 “赵三爷上次说的,因为不愿意低价卖田给李家,一家人都被烧死的那家人,就是宋潇的家人?”叶和嘉语气里带着鼻音。 叶柔嘉点头。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能遇到任知府和任南星也算是幸运。若是李家知道他养在任府,那任府就麻烦了。”叶和嘉做在马车里叹气。 “但凡有人泄露一点风声,李家迟早会知道的。”叶柔嘉心里盘算。 “我们想想办法呀,这个世间也没有整容医院,要是找人能把他的脸修复一下就好了。” 叶柔嘉突然想到了什么,拍拍沮丧的叶和嘉,说道:“或许可以试试……” 第101章 神秘 叶柔嘉和叶和嘉到客店的时候,正好看到叶大富将叶晟的房门带上,鼾声瞬间小了许多。 “大小姐,三小姐。”叶大富行礼。 “叶管家,祖父怎么又喝多了?他是有些酒量的,怎么回回都喝醉?”叶柔嘉皱眉问道。 叶大富挠挠头说道:“老友重逢,喝得多些是人之常情。” 见两个女孩子半信半疑,叶大富也没有继续解释。 “长姐,不对劲!”茗儿将房门关好,叶和嘉神神秘秘地对叶柔嘉说,“在京城的时候,我就没怎么见过祖父喝酒,就算是逢年过节,也是喝两杯意思意思。” 此话一出,松月和茗儿也纷纷点头。 “难道是有人要算计老太爷?”松雅问道。 松月和茗儿捂住了嘴巴,谁敢算计老太爷?难道是因为前些日子两位姑娘得罪了那个李家姑娘? “我们跟在老太爷后面看看?”松语看向叶柔嘉。 叶和嘉听几个丫鬟分析,也觉得有可能。 “不行,祖父身边的人一定会发现,不如明早直接问祖父。”叶柔嘉相信叶晟不是轻易就能被人算计的。 叶和嘉慢慢靠近叶柔嘉的耳朵,轻声说道:“长姐,听说扬州的美女特别多,祖父不会是……” 女孩子将眉毛向上挑了挑,“要不然为什么要瞒着我们,连叶管家也支支吾吾的,定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叶柔嘉虽然内心也不愿意这么想自己的祖父,可是又觉得女孩子说得似乎有点道理。 “明日我们就去看看!再说祖父再这么喝下去,对身体也不好啊!”叶和嘉拉着叶柔嘉的手,晃来晃去, “长姐,不管怎么样,搞清楚了我们也放心了,就能安心去镇江和苏州了。” 第二日一大早,两个女孩子就换上了男装去了铺子,两个人坐在楼上雅座听赵旺汇报,近一个月来铺子里的盈利情况。 叶和嘉想了想,对赵旺说道:“咱们搞的促销手法再多一些,新品出来的时候多多试吃,并且可以鼓励顾客多提意见。” “毕竟每个地方的人,口味都不一样。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要注重和本地美食融合,不能一味地学习京城的总店。” 想不到叶和嘉年纪不过十岁,居然能提出这样好的建议,赵旺面色如常,而钱小红和陈术却是由衷地佩服,心里更加敬重这两位姑娘。 “三小姐您说得对!”赵旺和钱小红认真地将叶和嘉的话记录下来。 叶和嘉心里美滋滋,茗儿也觉得自己三姑娘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还是跟着大姑娘后面好,连脑子都跟着好用了。 临近中午,松雅悄悄过来对叶柔嘉说,叶晟等人进了一家酒楼。 “人多就太显眼了,松月和茗儿留在这里。” “松雅和松语,我们走。”叶柔嘉吩咐。 说完,四个人就匆匆去了酒楼。 路过叶晟那边屋子的时候,听到里面正在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四个人坐在隔壁的雅间,叶和嘉贴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 “来来来,我再敬你一杯!” “必须喝完,不许剩!” “你酒量越来越好了!” 叶和嘉对旁边的叶柔嘉轻声说:“这样下去,祖父又要喝多!” 听了一会儿,女孩子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松雅叫来伙计,叶和嘉点了菜。四人匆匆吃完,隔壁的几个人都喝大了,讲话也都是大着舌头。 “长姐,果不其然,都喝多了!”叶和嘉轻声说道,“喝多了好啊,喝多了就能说些有用的了。” 两个女孩子贴着墙不敢再出声,生怕错过一点谈话内容。 “我跟你说……喝酒可以……但是,若是想让我透露半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个男人声音断断续续。 “你啊!当年……就不应该……”另一个男人话说到一半,就被之前那个男人制止了: “不提!这事不许……再提!今日……就是喝酒,不谈往事!” 良久才听到叶晟的声音。 “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她,我……再自罚……三杯!” “侯爷!您不能再喝了!” 这是叶大富的声音,隔壁渐渐没有了声音,估计是都趴下了。 叶柔嘉听着隔壁的话,一头雾水,却见叶和嘉微笑点头,表情无法言喻。 叶柔嘉见女孩子神情怪异,就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 叶和嘉大咧咧地坐下来,喝了一口茶,见上茶的人退了出去,才神秘地说道:“祖父说是他的错,对不起她。” 叶柔嘉点头,面露疑惑,仅凭这一句话,叶和嘉能想到什么。 “还能是什么错?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叶和嘉捂嘴笑。 “什么?” 见女孩子还是疑惑不解,叶和嘉清清嗓子说道:“长姐,肯定是祖父辜负了哪个女子,这种风流韵事,祖父是绝对不会和我们说的。” 叶柔嘉轻轻拍了一下叶和嘉的脑袋说道:“你呀,脑子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怪不得这么神秘。”叶和嘉脑补,叶晟是不是年轻时欠下了风流债,搞大了美人的肚子,然后又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将美人带进侯府…… 她自己在脑子里想了一出,有情人终成怨偶,凄美缠绵的爱情故事,然后又“噗嗤”笑了出来。 叶柔嘉看着女孩子在神游,揉了揉女孩子的头,说道:“算了,我们回去,祖父的事我们也不便打听。” 隔壁散了席,叶晟被叶大富扶着回了客店。 叶大富刚将叶晟的被子盖好,叶柔嘉就过来敲门。 “叶管家,我们明日就跟颍国公太夫人去苏州了,你要好好照顾祖父,不能再让他这么喝酒了,身体要紧。” 屋子里弥漫着酒气,叶柔嘉面露担忧,看着床上烂醉如泥的叶晟。 “大小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侯爷,下次再喝酒,我就让阿俊他们都上,帮侯爷挡酒。”叶大富应着。 叶柔嘉听他这么说,也放了心。 “大小姐,你们也要注意安全,侯爷不能和你们一起南下,让大洲和二昌跟着保护。” 女孩子摆摆手说:“不必了,苏州那边有人接应我们,太夫人身边也带了不少人,您不用担心我们的安危。” 见已经安排妥当,叶大富放下了心中的担忧,将女孩子送出房外。 看到叶晟不省人事,叶大富也叹口气,拿了面巾又给他擦了一把脸。 这么多年,叶晟一直也没有放弃寻找那个人,只可惜他们这群人,没有一个愿意向叶晟透露半点消息,想来定是她的吩咐。 当年,叶晟真的是伤透了她的心…… 第102章 同行 第二日一大早,两个女孩子跟叶晟告别,他又仔细叮嘱了一番。 刚上马车,就听到有人过来,叫着她们的名字。 “南星姐姐,你怎么过来了?”叶和嘉笑着问,和叶柔嘉连忙下了马车。 “我记得你们说今日启程,这到苏州也有两百多里路,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些春饼、五仁糕,都是我和母亲亲手做的。”任南星将丫鬟手中的包裹递了过来。 “祝你们一路顺利,过些日子你们回来,再去我家做客,我再给你们接风。”任南星拉着两个女孩子的手说道。 和任南星正在告别,傅梅氏身边的刘妈妈就过来了,她奉傅梅氏的命过来接两个女孩子。 任南星见颍国公府做事周全妥协,定会将二人照顾好,心里也放了心。 松月和茗儿在翻花绳,松雅和松语在一旁看着。 “松雅姐姐,你玩不玩?”松月笑嘻嘻地问。 松雅摇摇头,说道:“我不想玩。” 两个小丫鬟笑嘻嘻地拉她:“玩玩,不然多无聊啊!” 叶和嘉的嘴巴塞得鼓鼓的,嘴唇上还粘着春饼皮。 “长姐,这春饼真好吃,你也尝尝!” 叶柔嘉接过卷好的春饼,却听到帘子外面有人影靠近。 她掀开帘子,就看到少年骑在马上对着她笑。 女孩子将手里的春饼递出窗外,少年伸出修长的手指接过,一口全塞进了嘴里。 “他居然会骑马?”叶和嘉也看到了帘子外骑马的傅润景。 “太夫人教得好。”叶柔嘉放下了帘子,想到少年五岁时伤了脑子,智力只停留在五岁,能写出一手漂亮的字,还能骑马,可见傅梅氏付出了多少心血。 “不是亲生的孙子,都能这样用心教导培养。”叶和嘉也竖起了大拇指,真心地敬佩这位太夫人。 傅梅氏怕女孩子累着,马车走得极稳,速度也放慢,一路走走停停,中午在一家客店停留休息。 直到傍晚时分,她们才到了镇江城内。 傅梅氏让众人在城里休息两日,正好让两个女孩子有时间看看这边的六芳斋经营情况。 镇江的掌柜也是赵友一手培养出来的,和赵旺一样,人机灵,嘴皮子利落,跟扬州的铺子情况差不多。 因为离扬州不远,两个掌柜也能相互照应,有什么情况也能及时通气商量,于是第二天晚饭后,叶柔嘉就提议明日启程去往苏州。 早上起来,几个女孩子想要像之前跟着叶晟那样,上街买一些吃食,却被刘妈妈拦住了。 “两位姑娘,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一样俱全,不需要你们再上街采买了。” 刘妈妈笑着让丫鬟,将一包包东西放到叶柔嘉她们的马车上,“看看还缺什么,尽管说,可别跟我们家太夫人客气。” 叶柔嘉和叶和嘉向刘妈妈致谢。 马车走在官道上,车窗被人敲响。 赶车的大喜看了一眼骑在马上的少年,默默翻了个白眼。 在他看来,这个傅家二公子可一点也不傻,一路上就跟在他家大小姐马车旁边。 叶柔嘉掀开车帘子,少年笑嘻嘻地递过来一包东西。 “呀!是桃子!”叶和嘉惊叫起来。 “哪里变出来的桃子啊?这桃花才刚谢。”圆圆脸的松月凑上来问道。 “可能是镇江城里有人家搭了暖棚,桃子熟得早。”叶柔嘉将桃子分给几个人,桃子已经被人仔细清洗干净。 “太夫人身边的人做事就是体贴,这得花不少钱?”叶和嘉咬了一口红红的桃子,想着到京城能不能也将蔬菜大棚搞起来,应该也很赚钱…… 松月和茗儿两个丫鬟舍不得吃,握在手里闻了又闻。 听到松雅和松语“咔嚓咔嚓”嚼着,松月盯着桃子吞了吞口水:“这一口下去,就是几十个铜板下肚……”。 茗儿把桃子都要握烂了,也没舍得下口,松月急了:“你再不吃,我帮你吃!”茗儿这才拿帕子又把桃子擦了擦,小口小口地吃下肚。 “长姐,等回了京城,我们去看看泰和庄子上能不能也搭一些暖棚?反季的瓜果蔬菜比当季的要贵上许多。”叶和嘉建议道。 叶柔嘉点头应了。 “等暖棚搭起来,咱们秋天可以看桃花,冬天可以吃西瓜……”叶和嘉拍了拍茗儿的肩膀说。 看着几个丫鬟欣喜的模样,叶和嘉叹口气,都是苦命的女孩子。 叶柔嘉每天都能收到少年给她的一包东西,有时是一包果子,有时是一些糕点,还有一次送了话本子。 “我是秃子给月亮沾光,才有这口福!”傅梅氏拿着手中的果子,对旁边笑眯眯的刘妈妈说。 “您呀,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刘妈妈笑道。 傅梅氏目光茫然,叹了一口气,“别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就算他乐意,也不知道那人同不同意……” “您别想这么远,走一步看一步!” “不然还能怎办?”傅梅氏轻笑摇头,问道,“这是到哪了?” 刘妈妈刚要回答,就听远处有人大声问道: “请问,可是颍国公府的马车?” 刘妈妈掀开帘子看向远处骑马而来的仆人,后面还有一位中年男子,看起来像是个管事。 “这是苏州那边过来接应的。”刘妈妈示意车夫停下马车。 听到车夫回答,几人上前行礼。 “太夫人,看来离苏州城不远了。”马车跟着几人继续前进。 苏州城外 “二姐姐,都说国公爷的长孙俊美无双,才学出众,都是一个爹娘生的,次孙长得应该也不错?”一个娇俏的女孩子对旁边的姐姐说道。 “脑子不好使,长得再好又能怎样?”她的姐姐嗤之以鼻,随后又吃惊地看向女孩子,“你不会要听从母亲的话……” “有和不可?那可是颍国公府啊!这大荣朝,除了皇家,还有谁能比他们更尊贵?”女孩子轻声说着,还朝她的姐姐努努嘴。 远处的马车由远及近,马车的规制是她从没见过的,整个苏州城里,也没有哪家有这样豪华阔气的马车。 “到底是国公府!”女孩子想象着自己坐在这样的马车上,苏州城里的那群眼高于顶的闺秀,还不嫉妒地咬碎了银牙。 若是嫁进国公府,她就是府中的二奶奶…… 看到站在前面不远处的母亲,带着身边的人热情地迎上前,两姐妹也赶紧上前。 她们的母亲向马车上的人行礼问安,而后就在前面引路。 原来也不觉得自己家的马车小,这一对比,突然就觉得逼仄狭窄,娇俏的女孩子撇撇嘴,要是她真嫁进傅家,就把他们汤家的马车都换了…… 第103章 敌意 一行马车浩浩荡荡地进了苏州城,街市上的人都出来看热闹。 “这就是国公府的马车啊!今日真是见了世面了!” “估计是汤家老太太的妹妹,这城里谁不知道她家和颍国公府是亲戚?” “当初皇帝若不是看在颍国公府的面子上,这汤家就倒了!” “还有这事?快说说!” “这事说来话长……” 民众的小声地谈论,松雅和松语虽然听到了只言片语,却不懂其中的意思。 叶和嘉却默默记在了心里,她有室友是苏州人,所以能听懂一些苏州方言。 松月和茗儿兴奋地掀开车帘一角,看向街市。 马车在城内走了很久,才到了汤家。 傅梅氏被刘妈妈扶下了马车,汤老太太的儿媳殷勤地等在旁边,伸手想要扶她。 为首的汤家家主约有四十岁,他上前恭敬行礼。 傅梅氏见他眉眼和自己多年未见的长姐,有七八分相似。 “叫我姨母,不用那么拘谨。” 听到傅梅氏如此不摆架子,夫妻俩笑容满面一同称她姨母。 汤家儿媳孙氏刚要再说几句恭维的话,马车上又下来一个少年,让在场的众人无不睁大了眼睛。 “到底是京城的风水养人,我从没见过如此出众的公子。”孙氏看着傅润景夸道,心说就凭这般俊朗的长相,就是个傻子,她也乐意将女儿嫁给他! 站在几步远的两个姐妹在看到少年面目的那一刻,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二姐姐,你看!他的脸长得多好看啊!”女孩子一脸欣喜。 她的姐姐拽了拽她的胳膊说道:“玥儿你小点声。” 这个叫玥儿的女孩子悄声问道:“没听说姨祖母家有孙女啊,那两个女孩子是谁啊?莫不是姨祖母给他纳的妾?这年纪也太小了。” 她的姐姐汤敏说道:“你别说话了,祖母教你的规矩都忘了?” 汤玥这才不情愿地闭上嘴,就听傅梅氏给她们的父母介绍说道:“这两位是我家旁边靖宁侯的千金,我们在扬州相遇,她们的祖父忙于应酬,我就将她们带来苏州玩玩。” 两个女孩子刚要给孙氏行晚辈礼,就被孙氏拦住了,她笑着夸道:“原来是侯府千金,难怪气质出众。” “莫让姨母和公子小姐在门口站着了,这一路劳累,赶快进去喝杯茶,坐下来慢慢说。”汤家家主汤佑韬连忙叫孙氏,将众人请进门。 汤佑韬和孙氏一左一右,将傅梅氏带进了汤家的正厅。 只见正厅前站着一位穿着藏青色寿字纹单氅衣的老太太,右手拄着鸡翅木的拐棍,面容严肃看着底下众人。 “你来了!” 老太太声音低沉没有丝毫情绪。 她打量傅梅氏,明明只比她小五六岁,看那一张保养得宜的脸,却像是比她年轻十几岁。 傅梅氏笑着说:“长姐,咱们有多少年没见了!” 老太太轻哼一声。 傅梅氏也收起了笑容,不再说话。 见气氛尴尬,孙氏连忙朝着汤佑韬使眼色。 “母亲,姨母这大老远地从京城过来,我们赶紧请人家进去坐下来歇歇。”汤佑韬心里也怕场面不可收拾,老太太这样的态度,傅梅氏没有转身就走已是好气度了。 老太太没有吱声,孙氏连忙对傅梅氏说:“我家老太太就是这个脾气,您别介意,老太太听说你们要来,早就催我安排好住处,千叮万嘱莫要怠慢。” 见孙氏绞尽脑汁地打圆场,汤佑韬还想说什么,老太太却转身进了正厅,被旁边的仆妇扶着,坐在了最上首的椅子上。 汤佑韬微微欠身,伸出手请傅梅氏,见她又迈步前行,他和孙氏才松了一口气。 众人依次落座,孙氏叫仆人上了茶。 “这是我家的长子,这是他媳妇……”孙氏一一给傅梅氏介绍,“这是我的两个女儿,汤敏和汤玥,还有个长女,前两年嫁到了金陵……” 傅梅氏给了见面礼,坐在上首的老太太只当没看见。 孙氏看她拿出的见面礼都十分贵重,心里高兴,面上更是殷勤。 老太太让人拿了一块端砚,送给了傅润景。 叶柔嘉和叶和嘉也给了两支金步摇。 大厅里一派和气。 傅梅氏刚要茶杯喝茶,就听老太太阴阳怪气地说道:“我们汤家不如国公府富贵,没什么好茶招待。” 孙氏笑着说道:“我们老太太的意思是,希望姨母不要嫌弃,若是喝不惯,我们再遣人去买。” “不必了。”傅梅氏轻轻喝了一口,说道,“这茶很好。” 她放下茶杯对汤老太太说道:“我初次登门,备了些薄礼。我们还在闺阁的时候,长姐就爱品茗,我特地叫人买了你最爱的都匀雀舌,还有云南的普洱。” 说着刘妈妈叫让人将东西抬上来。 “姨母您太客气了!”孙氏还要再说,却被老太太打断了。 “这些对她来说就是九牛一毛,你不要客气,尽管收下。” 汤佑韬和孙氏都面露尴尬,不好意思地看向傅梅氏。 叶柔嘉只低头喝茶,叶和嘉也掩饰住自己的情绪,默不作声。 “孙氏,劳烦你带这几个孩子出去转转,我和你婆母说说话。”傅梅氏轻声对孙氏说道。 “好好,我们汤家虽然园子不大,但是景致还不错,阿敏和阿玥,你们俩带着傅家二公子和两位姑娘去园子里转转。我和儿媳去厨房看看午饭准备的如何。”孙氏将两个女儿推向叶柔嘉等人的身边。 汤佑韬领着众人都下去了,大厅里只剩下汤老太太和傅梅氏。 “长姐,这么多年了,其实我心里还是记挂你的。” 汤老太太没有看她,只是喝茶。 傅梅氏让身边的刘妈妈退了出去。 “我知道,你恼我当初不听你的劝,喝下绝子汤。”傅梅氏面上带着笑,“你这么多年一直记挂我?” 汤老太太冷哼一声:“谁记挂你了?” 这些年,若是没有这位老太太的默许,孙氏怎么可能年年给府里去信,问候她这个姨母。 傅梅氏见她依旧态度不善,并不恼怒。 “你是国公夫人,这些往事何必再提!” 屋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你也知道那时候,我别无选择了。”傅梅氏苦笑。 “呵!你不是别无选择,而是一意孤行!”汤老太太朝她白了一眼。 傅梅氏上前想要拉汤老太太的手,却被她甩到了一边,傅梅氏苦笑:“是我!是我将你当年的苦心,糟蹋个干干净净。” 看到汤老太太对往事耿耿于怀,傅梅氏轻声说道: “长姐,他心中只有常氏,常氏又曾救我一命,我只能将这份情谊埋在心中。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完一生,没想到常氏病逝,我才重新动了心思。” “都说我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豁得出去,可你知道吗?纵然他心里没有我,我就这样日日看着他,为他抚养孩子,也是心中欢喜的。” “我这些年过得很好,儿孙成才,媳妇孝顺,就算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我也没有遗憾。” 屋子里再次没了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汤老太太舒了一口气,说道:“罢了,鞋子穿在自己的脚上,合不合适只有你自己知道。看你这个样子,也知道傅怀信待你不错,想必你也没吃什么苦头。” 傅梅氏笑着点头。汤老太太推了她一把,冷着脸说道: “你莫要在我这炫耀!死老头子,前些年一命呜呼,丢下这一大家子给我,让我操碎了心,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人在的时候,天天在面前晃来晃去,惹人烦厌。人走了,反而念起他的好了。长姐,你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我真应该早几年就来看你!” 傅梅氏起身拉着汤老太太的手,眼中带泪。 汤老太太看她流泪,心中虽然也难过心疼,却还问道:“你如今这是知道错了?” “嗯!” “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母亲都相继去世了,我的丈夫也走了,我也老了不中用,我们见一次就少一次,下一回还不知道我这个老婆子还在不在世了。” “长姐,你一定要好好保养身体,我以后得空会常来看你。” “你为何到现在才来苏州看我?跟我摆国公夫人的架子?是不是想着等我死了再过来上柱香?”汤老太太枯瘦的手,一下下拍打在傅梅氏的肩膀。 傅梅氏笑中带泪,心里内疚又欢喜…… 第104章 生气 汤敏跟叶柔嘉、叶和嘉介绍自家的园子。 园子不大却有山有水,颇为雅致。 汤玥跟在傅润景的后面,只见少年身姿挺拔,丰神俊逸,心里怀疑传闻是否属实,这个少年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傻子。 “表哥,你今年多大?”汤玥小心试探。 “祖母说我今年十五岁了。”少年答道。 汤玥心中一惊,什么叫祖母说他十五岁?又问道:“那你都看什么书?你可会写字?” 少年抿嘴思考。 汤玥心中暗想,自己问得是不是太难了,于是换了个问题:“你喜欢什么?” 少年伸手从树上捏了一个东西,放在汤玥的眼前,说道:“我最喜欢这个。” 汤玥看清了少年手里的东西,瞬间汗毛炸起,惊叫出声。 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得叶和嘉差点歪到池子里去,幸亏叶柔嘉拉了她一把。 叶柔嘉定睛一看,少年手里捏着一条青色的虫子,那条虫子又肥又粗,还在少年的手里不停地扭动。 少年捏着青虫凑在汤玥的面前,说道:“你看,多好玩啊!” 汤玥拿手捂着脸,躲到了汤敏的身后。 “阿景,不要顽皮!”叶柔嘉像在哄小孩子,“你把人家吓到了。” 少年笑着将虫子揣进了袖子。 现在汤玥才确认这个少年确实脑子不好使,哪个十五六岁的人,还喜欢玩毛毛虫? 看到少年笑容明媚,本就英俊的脸上更添了几分温暖,汤玥压下害怕,小心翼翼地说道, “表哥,比虫子好玩的东西多了,不如我带你放风筝?” 叶和嘉看看叶柔嘉,这女孩子好像别有居心啊! 汤敏心中叹气,自己这个妹妹就是年纪太小,不谙世事,也不想想嫁给这样的男子,以后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二姑娘,三姑娘,太太那边来人说,请侯府两位姑娘去大厅,说是沈家来人了。”一位仆妇过来禀告。 沈家?是三婶的娘家沈家? “你们居然和沈家认识?”汤敏一边走一边问叶柔嘉。 叶柔嘉点头:“是我三婶的娘家。” 汤敏和汤玥面面相觑,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异之色。 沈家在苏州那可是响当当的人家,产业遍布江南,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靖宁侯府居然和沈家是姻亲,汤敏和汤玥不禁对这两个女孩子更加另眼相看。 沈家派来的妈妈正在给傅梅氏行礼,汤老太太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们家姑奶奶早就来信交代,等两位姑娘到了苏州,就住到沈家别苑里去,我们那边都收拾妥帖了。” “只是没想到亲家老太爷不得空,倒是将您给盼来了,您若是不嫌弃,就和两位姑娘一块住到我们沈家别苑,那边所有家具物什一应俱全,园子也是名家设计。”沈家妈妈笑着邀请傅梅氏。 “沈家家大业大,我们汤家是比不了的。” 听汤老太太语气里带着揶揄,沈家妈妈连忙笑着说道:“老太太您莫要生气,只是姑奶奶在信里千叮万嘱,让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两位姑娘,老奴要是办不好这事,姑奶奶定是要罚我的。” 傅梅氏开口解围:“正好我喜欢清净,长姐你这本就一大家子人,突然多了我们一行人,又有那么多仆妇丫鬟,怕是要手忙脚乱,安排不过来。” 汤老太太心里也知道,傅梅氏说的是实话,她也没想到傅梅氏带了那么多人,还有侯府的两位千金,她在傅梅氏一进门的时候,就盘算着今晚自己怕不是要和两个孙女挤在一起了。 她心里一直烦恼着,也就没什么好脸色。 沈家妈妈见汤老太太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面上不显,却在心里嘲笑她装相。 十几年前汤家老太爷获罪,汤家在苏州没落,大宅被抄没,上上下下四代人挤在了这个三进宅子。 汤敏和汤玥站在厅外看着两个女孩子走进大厅。 沈家妈妈连忙给两人行礼,笑着说道:“老奴是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两位姑娘盼来了,今日一见果真是天仙般的人物,侯府真是有福气。” “祖母。”少年突然喊了一声。 傅梅氏笑着向他招手。 “哎呦,这是您家的二公子?”沈家妈妈看着傅梅氏点头,“早就听闻您家大公子是京城第一才子,不仅学问好,长得也俊,今日得见二公子这相貌,才知道这兄弟俩都是人中龙凤。” 汤老太太听她嘴巴不停,翻了个白眼,到底是巨贾富商家的仆妇,就是能说会道,一个智力只有五岁的傻子,居然也能夸成人中龙凤。 说了几句,沈家妈妈就说晚饭后再来接傅梅氏等人。 晚饭时,除了汤老太太依旧板着一张脸,倒也宾主尽欢,气氛融洽。 沈家妈妈带人来接,临走时,汤玥悄悄拉着叶柔嘉问道:“我们可以去沈家的别苑找你们玩吗?” 见她没有回话,继续说道:“都说沈家别苑堪比皇家园林,我早就想去看看了,一直也没有机会。” “这我可不能做主。”叶柔嘉为难。 汤玥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汤敏拉了拉衣袖。 却被走过来的沈家妈妈听到了话头,笑着说道:“姑奶奶交代了,两位姑娘住进去,我们都听姑娘的,您就当它是自己个的家。” 汤玥听了沈家妈妈的话,开心不已,拉着叶柔嘉的手不放。 叶柔嘉无奈只能点头答应。 沈家妈妈在心里嘲笑汤家,到底是没落了,教养出来的女孩子也是眼皮子浅。 这一幕并没有逃过傅梅氏的眼睛,她拉着傅润章默默上了马车。 一行人走了之后,汤佑韬喝得有些多,被仆人扶回去休息。 汤老太太就在正屋里发了脾气。 孙氏和儿媳徐氏低头站在那里不敢说话。 “你怎么掌家的?啊?” “你看看今晚上的菜,那条鱼个头是不小,我尝了一筷子,差点没吐出来!那是给人吃的吗?啊?” “那鱼刚刚翻肚皮,并不是死鱼,再说了,价钱便宜了一大半……”孙氏小声解释。 “我们就差那点银子吗?你是在打我老婆子的脸吗?”汤老太太声如洪钟,“她这么些年头一回来汤家,你就用这些东西招待?你当人家吃不出来吗?” “还有那两位侯府的姑娘,没当场摔筷子走人,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那酒倒是好酒,就是客人没有人喝一口,全灌进了你丈夫的肚子里去了,就跟八百年没喝过好酒似的!一个人自斟自饮,喝到烂醉如泥!” “丢不丢人!啊?你说丢不丢人!” 孙氏被她骂得面红耳赤,再也不敢出声反驳。 儿媳徐氏战战兢兢开口说道:“祖母……祖母,婆母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能有什么原因?还不是舍不得掏银子!”汤老太太素来喜欢这个孙媳妇,声音小了很多。 “祖母,再过几日就是振兴的生辰,到时候要张罗几桌宴席,还得再花不少银子,我们手头上的银钱也不多,与其再众多亲友面前丢脸,还不如……”徐氏声音渐渐变小。 第105章 要脸 “还不如在傅梅氏面前丢一回脸是?”汤老太太替她说完了后面的话。 “母亲,您别生气,我明日再去典当一些首饰,振兴的生辰我也一定会用心操办,定不会再丢您的脸面。”孙氏见老太太气得不轻,心中惧怕,知道自己这回,为了省些银子惹怒了她。 汤老太太从怀中摸摸索索,掏出一个小布包展开,露出了唯一一张银票。 “我这里还有,拿去!” 徐氏惊讶抬头看着银票,孙氏却落下眼泪不敢接,知道这是老太太最后一点家当。 “母亲……” “你莫要跟我罗里嗦的,叫你拿着就拿着!烦死人!”汤老太太气得躺在了床上,拉过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 “一个个都是讨债鬼!”汤老太太见孙氏捏着银票,还在抹泪,拿起床边的拐杖敲着床框,“出去!出去!” 汤敏和汤玥躲在自己的房间,正笑着说话,原本母亲孙氏安排她们俩,今晚和祖母挤在一起,谁知道沈家将人全都接走了。 “我可不想和祖母睡在一起,她脾气可坏了!”汤玥笑嘻嘻地说,“我小的时候受了风寒流鼻涕,她都嫌弃我不爱干净。” “祖母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没有你说的那么坏。”汤敏说道。 “今天一天她都没有好脸色,国公夫人虽然是她的妹妹,她都摆着一张臭脸,吃饭的时候更是朝着阿爹阿娘翻了好几个白眼,我都看见了。”汤玥当时正美滋滋地吃鱼,看到汤老太太的白眼,差点被鱼刺卡着。 汤敏叹了一口气,汤老太太平时就像是人人都欠她银子的模样,原以为今日家里来了客人,面上能好看一些,没想到还是不停地怼人,阴阳怪气的让她大气都不敢出。 “二姐姐,明日去沈家别苑看看,那个叶柔嘉和叶和嘉看起来很好相处。” 见汤敏有些犹豫,汤玥撒着娇,“去去,我早就听说那里还养着仙鹤、梅花鹿。” “除了这些,我猜你还想看傅润景?我看你吃饭的时候就差把他也夹到碗里了!”汤敏揶揄道。 汤玥趴在她身上哈哈大笑:“我就光看着他,就多吃了半碗饭。” 汤敏捏了捏汤玥的小脸说道:“你要不要脸啊!” “不要不要,送给你了!哈哈哈哈……” 沈家妈妈将傅梅氏和两个女孩子带到了沈家别苑。 叶柔嘉和叶和嘉住的院子比整个靖宁侯府还要大,本来安排叶和嘉住另一个院子的,但是在女孩子的坚持下,还是和叶柔嘉住在一起。 因为下午沈家人走的时候,已经将她们的东西都搬进了别苑,所以很快就收拾好了。 时辰也不早了,两个女孩子就睡在一张雕花大床上。 “长姐,我们今天刚到苏州城的时候,我听到街上的人说,汤家十几年前老太爷就被罢官了,还是皇帝看在颍国公府太夫人的面子上,才从轻发落,保住了命……” 叶和嘉将自己听到的信息都告诉叶柔嘉。 “还有那个汤玥,吃饭的时候一直盯着傅润景,她不会是看上傅润景了?” 叶柔嘉想了想,和叶和嘉分析,以汤家现在的地位,与位高权重的国公府结亲,确实是一条一步登天的捷径,孙氏和汤佑韬殷勤热切,看出他们还是想促成这桩姻缘。 汤老太太却是冷冷淡淡,和傅梅氏像是结怨已久。傅梅氏早些年被泼的脏水,大家都说就是汤老太太的手笔。 庶出的妹妹嫁到了国公府做了续弦,自己作为汝南侯嫡女却遭遇家道中落,夫君早亡,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对比傅梅氏的朱轮华毂、锦衣玉食,难免心生嫉妒。 但是传闻只是传闻,有太多的事都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 叶柔嘉今日见到汤老太太虽然说话不好听,但是招待她们却是一点也不马虎。 可以看出,汤家已经拿出最大的诚意和热情了。 叶柔嘉注意到,晚饭的时候,汤老太太一开始面上还带着点微笑,只是吃了一口鱼肉,就拉下了脸。 她看到汤佑韬喝酒没有节制,脸色更加难看了,汤老太太极有可能是因为自家怠慢了客人而撂脸子。 “颍国公太夫人不会同意这桩亲事的,以傅润景这样的情况,不管哪个女孩子嫁给他,都不会幸福。你看汤玥,没什么心机,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在京城那个地方,怕是难有立身之地。” 叶柔嘉想到,汤玥总是跟在傅润景后面,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她的心思。 这个女孩子就是看傅润景的一张脸长得好看,却没考虑到她若是和傅润景做了夫妻,需要解决的困难会很多很多。 别人会说她攀龙附凤、贪慕权势,傅梅氏坚定决绝挺了过来,才有如今的地位。 汤玥能像傅梅氏那样撑下来吗?况且傅梅氏嫁的傅怀信还是皇帝倚重的国之栋梁。 恐怕像傅梅氏那样的坚韧的人寥寥无几,比她更厉害的人,更是世间少有…… 两个女孩子说了一会话,想到明日还要去苏州城的六芳斋看看,就喊来松月和茗儿吹了灯。 “呦啊……呦啊……” 叶和嘉一咕噜爬起来,问道:“长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啾啾……” 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这别苑不会闹鬼?幸亏我没有一个人住一个院子。”叶和嘉惊恐地握着叶柔嘉的手。 茗儿也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又听叶和嘉说像是闹鬼,更是瑟瑟发抖,她看向旁边的松月,松月却在呼呼大睡。 不一会儿,松雅和松语从外面进来,和两个女孩子说道:“姑娘,三姑娘,我们去看过了,是别苑里养的鹿在叫。” “这里居然养了鹿!”叶和嘉拍着自己的胸脯,“我还以为闹鬼了,吓死我了!三婶家真是太有钱了,居然能在别苑里养鹿!” “除了鹿,还有仙鹤,孔雀,天鹅……”松语说道。 两个女孩子只听说过皇帝的御花园会养这些动物,想不到在沈家别苑,居然养了这么多的珍禽奇兽。 叶和嘉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好像住在了动物园里…… 第106章 冷清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丫鬟送来了热水,梳洗完了之后,丰盛的早饭也摆上了桌子。 沈家妈妈刚从傅梅氏住的院子过来,笑着给女孩子问安: “不知道两位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叶柔嘉笑着点头。 “我忘了和两位姑娘说,我们园子里养了鹿,平时夜里也不怎么叫唤,昨晚不知道怎么就叫起来了,我连忙让养鹿的老张去看看,就怕吵着你们睡觉。”沈家妈妈面带歉意。 叶和嘉在心里幽幽说道: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繁殖的季节…… 这话也只能在心里说,她怕一出口,长姐会将嘴里的茶喷到她脸上…… “今日天气正好,不知两位姑娘有没有安排?若是闲来无事我带两位姑娘去城外游湖?” 叶柔嘉笑着拒绝了沈家妈妈的提议:“我和三妹妹还要去一趟苏州城的铺子,看看那里的生意如何。” 沈家妈妈想起姑奶奶沈氏在信里提到过,连忙说道:“六芳斋是,我带两位姑娘去。” 叶和嘉本以为苏州这边的六芳斋,就算不如京城火爆,也会像扬州、镇江的铺子那样兴隆,谁知道这里门可罗雀。 叶柔嘉和叶和嘉下了马车,看到偌大的铺子里,伙计比顾客还多,掌柜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 见到一行人进了铺子,掌柜定睛一看,却是叶柔嘉和叶和嘉,穿上女子的服饰他差点没认出来。 掌柜姓李,是赵友培养出来的高徒。 后厨里的几个人都坐在那里说闲话,钱四婶的徒弟钱多正在唉声叹气。 叶柔嘉让李掌柜把京城里来的两人,都喊到包间里。 “开会!开会!”叶和嘉拍拍手,“都打起精神来!” “大小姐,三小姐。”三人和女孩子行礼。 “李掌柜,给他们发纸和笔,下面开会的内容必须认真记下来。”叶和嘉坐下来吩咐。 叶和嘉和叶柔嘉耳语几句,叶柔嘉点点头。 叶和嘉清清嗓子,说道:“今日我们来苏州,看到这里生意清冷,我想咱们还是很有必要开个会,总结一下原因。” 三人纷纷点头赞同。 叶和嘉宣布:“会议第一项,每个人都说说,这个店铺都存在哪些问题。” 李掌柜第一个起身,说道: “吴老爷从前是开酒楼的,他只让我们做招牌的点心,不要老是推出新品。招牌的点心,大家很快就吃腻了,回头客很少。” “他名下还有三个酒楼,忙不过来,见铺子生意不好,渐渐地也不再管我们这边了。” 李掌柜说完,钱多和赵途都点头赞同。 钱多:“我们推出的新品,很多用料都很昂贵,吴老爷不愿意花额外的银子买。有的时候还有让我们用酒楼里剩下的东西,虽然没有坏,但也不新鲜了。” 钱多也说完了,众人看向负责吆喝的赵途。 “我……我说话顾客听不懂……” 叶和嘉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 失算了! 赵旺就是个语言小天才,他在扬州快速地学会了当地的方言,所以才将带货的套路继续进行。 可不是人人都有赵旺那种能力的。 叶和嘉看了一眼叶柔嘉,见她微微颔首,就说道: “下面进行会议第二项,你们都有哪些想法和建议,畅所欲言!” 还是李掌柜先发言: “咱们不能和吴老爷合作了……” 话说到一半,钱多和赵途就说道:“对!” 李掌柜又接着说:“吴老爷欺负我们听不懂方言,和铺子里的其他伙计经常嘀嘀咕咕,那些伙计经常装作听不懂我的话,偷懒耍滑。” 果不其然,两个女孩子担心的事都发生了。 “我教徒弟做点心,他们只想学手艺,真正做事的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在做,一个个都站在旁边看着。说到这个我就来火!”钱多气愤说道。 叶和嘉:“就不能辞掉这些光拿钱不做事的人吗?” “都是吴老爷家的实在亲戚,哪个也赶不走!”李掌柜垂头丧气。 叶柔嘉早就料到这一点,所幸的是,现在才开一个多月,损失也不多,她说道:“趁现在亏损的不多,咱们要不就把这个铺子关了?” 叶和嘉觉得叶柔嘉说的有道理,可是她又不甘心。 叶柔嘉不在乎这一点银子,可是叶和嘉在乎啊! 她拉了拉叶柔嘉的手,转头问三人: “你们呢?也想关掉铺子吗?” 李掌柜看看叶和嘉,又和其他两个人视线碰撞在一起,他握紧拳头说道:“大小姐,三小姐,我从出京的时候,就跟家里的父母说好了,不混出头,绝不回家!就这样关掉铺子,我不甘心啊!” “是啊!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赵掌柜怎么看我?钱芳儿怎么看我?”钱多说道。 嗯?钱多的师傅不是钱四婶吗?关钱芳儿什么事? 赵途目光怪异地看向钱多,只见他的脸慢慢红了。 叶和嘉忍住笑:“既然这样,我们进行会议第三项,说说你们自身有什么要改进的地方。” 见三个人面面相觑,叶和嘉又补充说道: “铺子经营成这个样子,你们也要想自己有哪些不足,古人都说,吾日三省吾身,我们要经常自我反思,自我总结。” 叶和嘉心里在表扬自己,瞧瞧,这话说得多有水平! 三个人各自说了自己存在的不足,叶和嘉点头,看来这个铺子还有救。 “没关系,失败是成功之母,咱们先和吴老爷解约,辞退那些吃空饷的人,再重新将铺子开起来,我们总店会给这边大力支持。每个月一次的汇报,也改成每半个月一次。”叶和嘉侃侃而谈。 坐在上首的叶柔嘉不禁对这个女孩子再次刮目相看。 “长姐,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女孩子看向叶柔嘉。 叶柔嘉沉吟:“要是想在这里站住脚,就需要找个本地的合作伙伴,光是你们这三个人是不容易成事的。咱们这几天就在苏州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叶和嘉小声在她耳边轻声问道:“能不能请沈家帮忙?” 只见叶柔嘉摇摇头:“还是不要给沈家添麻烦了,沈家产业多,这么多年培养出来的人手,放进小小的六芳斋实在浪费。” “再说了,沈家也有自己家的点心铺子,用沈家的人还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叶和嘉抿嘴,这确实不是一个好主意。 叶柔嘉让李掌柜得空去找吴老爷,看他哪天有空,和他解除合作契约。叶和嘉又鼓励钱多和赵途两人,叫他们重拾信心,为自己再搏一把。 三个人从前只知道她们两人,是六芳斋的实际东家,却没有经常接触了解,今日都涨了见识。 果然是靖宁侯府教养出来的姑娘,见识和格局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听着十岁的女孩子对他们褒奖鼓励,那感觉真是…… 听说侯府的人来了,吴老爷下午就过来了。 见是两个小少年,他猜想这两个估计是侯爷的小厮,心里觉得侯府也并不重视这个铺子。 “两位,本以为六芳斋开到苏州,也能像京城那样生意兴隆,结果让我大失所望,我的家底都亏进去了。现在是血本无归!”吴老爷开始诉苦。 “我们家侯爷说了,开不下去就不开了,好聚好散,买卖不成仁义在。”穿着男装的叶和嘉装作老成的样子。 “可是我亏损了那么多银子……”吴老爷还想再赖些银子。 叶和嘉摆摆手,很是不耐烦:“你要是想要银子,去跟侯爷说,我们做不了主!正好侯爷就在扬州,我们现在写信过去,快马几日就能到……” “不不……不必劳烦侯爷跑一趟……”吴老爷还记得和自己同去京城的富商,转脸就被叶晟审犯人似的,将自己做的坏事交代地干干净净,之后就被关进了大牢。 叶和嘉心中叹口气,自己只能拿着叶晟的名头狐假虎威,不得不承认,还真管用! 叶柔嘉见她装模作样,心里好笑,她掏出袖袋中的印信,交给叶和嘉盖了章。 “那就从明日开始,铺子就关了,咱们合作就此结束,祝吴老爷以后生意兴隆。” 两个男装打扮的女孩子抱拳行礼。 第107章 慧眼 忙了大半日,沈家妈妈来接两个女孩子回别苑,路上说: “两位姑娘,汤家的汤敏和汤玥一大早就来别苑,见你们不在,就和太夫人在一块说话,中午还一起用了饭。” 叶柔嘉点点头,问道:“她们现在还在别苑吗?” “应该还在,我出门的时候,她们正陪着太夫人看孔雀。”沈家妈妈答道。 到了别苑,女孩子就去了鹿园,看到汤玥正拿着一根菜叶子喂小鹿,而汤敏则是目光淡然地站在一旁。 傅梅氏笑呵呵地看着汤玥,没看见傅润景的身影,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你们回来了?铺子怎么样?”傅梅氏看到叶柔嘉和叶和嘉走过来笑容更盛,却见叶和嘉有些垂头丧气,“做生意嘛,有赚有赔很正常。莫要灰心!” 叶和嘉叹气。 汤敏和汤玥也过来,几个女孩子互相行礼。 “你们今日也累了,回去歇一歇。”傅梅氏看出叶柔嘉和叶和嘉一脸疲态,尤其是看到叶和嘉撅着嘴巴微微蹙眉,有些心疼。 沈家妈妈笑着说:“厨房那边炖了雪梨燕窝,还备了好些菜。两位姑娘也留下来一块吃?” “我们叨扰了这么久,该……”汤玥有些不好意思。 汤敏扬声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汤玥睁大眼睛,拉了拉汤敏的衣袖,小声说道:“二姐姐……” 沈家妈妈原本只是跟两人客气客气,没成想这汤敏还真就顺着杆子往上爬! 她面上仍然带着笑,吩咐后面的人,让厨房再多炖两盅燕窝。 汤玥红了脸,心里暗暗责怪汤敏,平时阿娘都说她没有眼色,怎么今日汤敏也一反常态,她就这么想吃雪梨燕窝? 吃晚饭的时候汤玥有些如坐针毡,她总觉得沈家妈妈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她和汤敏,目光里似乎带着鄙夷和嘲笑。 汤敏却神色如常,像是没有察觉到沈家妈妈投射过来的目光,气定神闲地喝完了小盅里的燕窝。 汤玥心里又气又委屈,菜也没吃几口,燕窝更是碰都没碰。她今日来还想见见那个俊美少年,结果大半天连影子都没看到,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大家都吃完了饭,几个女孩送走了傅梅氏,汤玥就拉着汤敏回家。 汤敏却没有理睬她的小动作。 松月和茗儿给几人又添了一遍茶,叶柔嘉见汤敏仍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就开口问道: “什么事说!” 汤敏直接问道:“你们名下哪家铺子开不下去了?” 居然是为了这个事,看来刚才傅梅氏说的话,汤敏都默默记在了心里,叶和嘉脸上的沮丧也显而易见。 当时汤玥和小鹿玩得正开心,并没有注意她们的谈话,看到叶和嘉脸上不高兴,也认为是她们姐妹,贸然出现在别苑的原因。 “苏州城的六芳斋,今天关店了。”叶柔嘉说道,她目光直直地看向汤敏。 “关店了?”汤敏有些惊讶,“这才开一个多月就关店了!” 汤玥皱眉,汤敏管人家的事干嘛?铺子关了不是很正常吗?自打祖父获罪不久,家中的产业被抄没,孙氏手里的几家陪嫁铺子就陆陆续续开不下去了。 叶和嘉听到她的话,简直就是在她伤口上撒盐,她站起来就想哄走这两姐妹,在沈家别苑里大半日,吃了吃了,玩也玩了,还在这幸灾乐祸? 叶柔嘉拉住了叶和嘉的手,示意她冷静,不要冲动。 “你什么意思?”叶柔嘉冷声问道。 见自己的话惹怒了两个女孩子,汤敏连忙解释:“我只是好奇问问。” 汤玥听不下去了:“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二姐姐,我们赶紧回家,不然阿爹阿娘……” “茗儿送客!”叶和嘉喊道。 躺到床上,汤玥就不停地抱怨汤敏。 “别说了,赶紧睡觉!”汤敏盖上被子,舒了一口气说道,“明日我们再去沈家别苑。” “还去?你疯啦!”汤玥掀开被子,爬起来喊道,“我可不陪你去!” 汤敏幽幽说道:“你不是想嫁给傅润景吗?今日你连他面都没见到,再过几日就是汤振兴的生辰,等生辰一过,他们可就要回京了!” 汤玥今日被沈家妈妈的目光看得浑身难受,被汤敏这样一提起,又想看看那个俊美的少年,有些心动,心中踌躇起来。 第二日,叶柔嘉和叶和嘉刚吃完早饭,就听到沈家妈妈过来说,汤敏和汤玥又来了。 “有完没完?”叶和嘉实在是不想再看到那两个人。 叶柔嘉心中猜测这其中必有蹊跷,就把人请进来了。 沈家妈妈离开前,朝汤敏和汤玥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松月将茶杯重重地搁在小桌上。 汤玥低下了头,汤敏却像是没看到松月对她摆脸色,毫不在意地端起茶喝了一口。 “好茶!”汤敏赞道,“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喝过这么好的茶了。” 叶柔嘉面色沉静,并没有接她的话。叶和嘉听着觉得奇怪,这个女孩子不过十四岁,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没有人搭话,汤敏却并不尴尬,自顾说道:“我三岁那年,家中差点遭了灭顶之灾,皇帝仁慈,放了祖父一条生路。” “刚开始家里饮食起居还尚可,慢慢地一日不如一日……我运气好,过了几年好日子。” 汤玥听她提起旧事,一脸疑惑,汤敏这是来卖惨的吗? 叶和嘉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叶柔嘉却认真听着,汤敏继续说道:“我小的时候就喜欢在阿娘怀里,看她算账,听管事的汇报账目。可是后来,家里的铺子全都关了,管事也都因为付不起薪酬遣散了。” “我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叫世态炎凉,我祖母将自己多年的积攒都补贴了家里的开销。就连长姐出嫁,都凑不齐三十二抬的嫁妆。” “她刚嫁过去,还会给阿娘写信抱怨,婆母苛待,给她立规矩,妯娌看不起她,经常给她使绊子。后来她生了孩子,因为没有奶水被婆母羞辱,姐夫因她臃肿邋遢而厌弃她。” “我长姐月子里差点掐死自己的亲生骨肉,被婆家人认定是得了疯病,我阿娘急得整夜整夜地哭,痛恨自己无能,长姐嫁得那么远,受了多少委屈我们全都不知道……” 汤敏将眼泪拭去,汤玥也低下头拿帕子抹泪。 叶和嘉连忙让一旁的茗儿给两人递上面巾擦脸,她在心里叹气,女人就是艰难,汤家长女定是得了产后抑郁症。 “你长姐是得了心病,得找大夫先把身体调养好,再好好养着,就能慢慢恢复。”叶和嘉说道。 汤敏朝叶和嘉点头致谢,接着叹口气苦笑:“她手里没有体己银子,汤家又自顾不暇……” “所以呢?你的目的是什么?”叶柔嘉抿了一口茶。 汤敏站起身子,朝叶柔嘉行了一礼: “我想和你们合作,将铺子开起来,请你让我试一试!” 汤玥一脸茫然,什么合作?汤敏这是在说什么?她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汤敏,你今年不过十五岁,我如何放心把铺子交给你?”叶柔嘉面无表情。 汤敏目光坚定,看着叶柔嘉的眼睛,只觉得女孩子的眼睛像是深幽的水潭,让人看不透。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退缩,也许这是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 “我祖母从小就让我们读书写字,绝不许我们当睁眼瞎,我还跟着母亲学会了算账,我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年纪虽小,可是学东西很快,我有信心将六芳斋经营好。请你们让我试一试!” 叶和嘉惊喜地看向叶柔嘉,这简直就是瞌睡遇上了枕头。 却见女孩子依旧平静,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汤敏说道:“我相信你们也总结过铺子存在的问题,我想知道具体的情况。” 叶和嘉将今日的会议内容向汤敏细说。 汤敏听完,深思一会:“首先,吴老爷原先是开酒楼的,对于六芳斋来说就是外行管内行,其次你们忽略了一点,就是苏州的点心本就品类繁多,做工精巧,当地人的口味也和京城有所差别。” 叶和嘉点头,问道:“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汤敏笑着说道:“我回去好好想想,等我想好了,拟一份详细的计划给你们。” 三人商定了,汤敏就带着汤玥告辞了。 “二姐姐,你忘了你昨天晚上说的,要我跟着来是看美少年的?我……我还没见到呢!”汤玥路上嘟着嘴生气。 “看什么美少年,看了你也得不到!还是别看了!”汤敏说道,“现在赚钱才是最重要的。” 汤玥叹气,不得不说汤敏说的是实话,她转了话题问道: “你真要和她们一起合作开铺子啊?那你的名声怎么办?你若是抛头露面,以后怎么嫁人啊?” “嫁什么人?你看长姐那个样子,看看阿爹,家里都这个样子了,还想着纳妾。你再看看大嫂,一天到晚伺候老伺候小。嫁人有什么好的!况且我连嫁妆都没有!” “名声?呵!名声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银子花?” 汤玥嗫嚅:“阿爹阿娘不会同意的!” “等真正见到银子了,就不会反对了……”汤敏目视前方。 第108章 识珠 “这个汤敏,和我想象的真是不一样!”叶和嘉惊叹。 叶柔嘉不置可否。 “你说她怎么会想要和我们合作呢?一般人看我们年纪小,很难相信我们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汤敏这个女孩子真是让叶和嘉刮目相看。 “汤敏没有别的选择,没有人会把生意交给她打理,她就不会有出头的机会,只能抓住我们这根稻草。” 叶柔嘉浅笑,“况且我们年纪比她还小,都能开铺子,她为什么不行?这世上有本事的女子,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两个女孩子没有想到,今日一个看似草率的决定,居然改变了整个汤家的命运,汤敏也因此有了能力,治好了汤家长女汤婕的疯病,助她在金陵开了分店。 汤婕用心经营,手里有了银钱,在婆家挺直了腰杆,公婆都要看她的脸色,丈夫更是日日纠缠,乞求她的谅解。 汤婕被丈夫伤透了,早就死了心,一心只想着如何把六芳斋再扩大规模。听二妹妹说,六芳斋的大东家居然是比她们还小几岁的小姑娘,心里更是佩服敬重。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汤敏拟好了计划,交予叶柔嘉和叶和嘉。 几日后,在沈家妈妈的介绍下,租赁了街上的一间铺子,六芳斋重新挂牌开张了。 铺子里的三个人重整旗鼓,再汤敏的建议下,改进了糕点的制作工艺,甜度更适合当地人的口味。 避开苏州本地传统糕点的激烈竞争,专门引进新的品种,开发新的产品。 钱多新收了几个徒弟,并听了叶和嘉的建议,采取优胜劣汰的机制。汤敏给赵途找了个伙计,专门教他说苏州本地的方言。 重新开张第一天 叶和嘉坐在二楼的雅间,看到街道上排着长长的队伍,笑得合不拢嘴。 两个女孩子笑着,却不知道汤家正经历一场怎样的风暴。 “母亲,您劝劝阿敏,她这样抛头露面去做生意,以后哪还能说到人家?”孙氏眼睛通红,“我劝了她几回,她都不肯改变主意……” 汤老太太冷着一张脸问道:“阿敏怎么说的?” “她说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哪里还在意什么名声?”孙氏哭诉。 “她说的没错!”汤老太太斜眼看着孙氏,“糊涂东西,还不如一个丫头通透!” 孙氏被她突如其来的责骂,吓得忘记了啼哭。 “你去把汤佑韬叫来!”汤老太太吩咐孙氏。 夫妻两个站在老太太的屋子里,大气都不敢出。 汤老太太敲了敲手里的拐棍,说道: “叫你俩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们,阿敏的事,你们不许掺和!” 汤佑韬和妻子对视了一眼,连忙开口说道:“母亲……” “闭嘴!” 汤老太太呵斥,抬手就拿拐杖敲了儿子的头, “敢打断我的话!你还有没有规矩了?” 汤佑韬揉了揉自己头,闭上了嘴不敢再言语,孙氏更缩着身子像只鹌鹑。 “阿敏和侯府的姑娘合开这个铺子,若是开不起来,就当是小女儿家过家家闹着玩,我们没什么损失,他们也不会跟阿敏一个小姑娘过不去!若是开得红火,那也是侯府的产业,我们阿敏只是沾了光。” “哪天铺子日进斗金,你们眼红想要去插上一脚,我跟你们说,不是我吓唬你们,到时候铺子出了问题……” “不光是靖宁侯发难,还有傅梅氏也会因你们丢了脸面,你们想想,我们汤家可能承受得住?” 此话一出,夫妻俩个吓得倒抽一口气,汤家现在已是摇摇欲坠,靖宁侯想要整他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汤佑韬头上顶着一个包,和孙氏恭敬地低头表态:“我们定会听从母亲的吩咐。” 汤老太太这才满意地眯了眯眼睛,问道:“明日是振兴的生辰,你们可都准备好了?” 孙氏抬头说道:“菜式都准备好了,媳妇备了三桌酒席。” 汤老太太抬眉:“去年还是四桌,今年怎么才三桌?” “许多亲戚已经不来往了……还有几家,推说不得空,没有接请柬……”孙氏的声音越来越小。 见老太太手里的拐棍又要举起来,汤佑韬捂住了头,孙氏眼睛吓得眨个不停,缩着脖子等着拐杖落下来。 谁知道没有等来拐杖敲打,却听到汤老太太的叹息:“侯府的两位千金有没有邀请?” “有有有,我让阿敏和阿玥专门去了一趟,她们回来说,两位姑娘答应了,明日也会过来。”听了孙氏的话,汤老太太点点头。 汤家的宴席摆在了大厅,三个桌子都没有坐满,除了汤家自己家一桌,就是傅梅氏和叶柔嘉等人,剩下几个就是孙氏和徐氏的娘家人。 这也太冷清了!叶和嘉面上不显,心里叹气。 “谢谢你们能来!”汤敏坐在女孩子旁边,对叶柔嘉致谢。 傅梅氏抱着四岁的小寿星,让刘妈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一只赤金的项圈,看起来沉甸甸的。 “快别挂振兴脖子上了,你没看他小脖子都被压弯了吗?”孙氏拦住了徐氏,心里暗暗嫌弃儿媳妇没见过世面。 叶柔嘉和叶和嘉也准备了观音玉佩、金锁交给了徐氏,徐氏喜笑颜开地收下了。 汤敏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眼中闪着泪花,悄悄对两个女孩子说:“让你们破费了……” 桌子没有坐满,邀请的人怕是不来了,汤佑韬就叫儿子到门口放鞭炮,准备开席。 谁知刚要点燃鞭炮,门外又来了几辆马车。 “哎呦,要开席啦!是我来迟了!”一个穿着富贵的老妇人在门口就大声说笑着。 老妇人后面还跟着几个年纪小一些的妇人。 老妇人被身边人扶着,还没进大厅,笑着和后面跟着的妇人说道:“原来人还没到齐啊!那我这是到早了还是迟了?” 还没等后面的妇人回答,老妇人眼睛一亮,看到了坐在厅中的傅梅氏:“哎呀呀,这不是颍国公夫人嘛!您也来啦!”说着又朝后面的几人说道:“你们快快给国公夫人行礼!” 傅梅氏笑着说道:“都是自家亲戚,不必多礼。” “你们看看,国公夫人多平易近人,气度和胸怀就是不一样。”老妇人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你怎么来了?我们汤家可没给你下请柬!”汤老太太面色难看。 “咱们妯娌一场,你这不是要赶我走?”老妇人笑得满脸褶子,“来着是客,都这么多年了,你的脾气一点也没变!” 汤老太太还要说话,孙氏连忙上前:“三婶,您能来真是太好了,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 孙氏又叫家里的孩子给她行礼,行礼之前,汤敏悄悄跟叶柔嘉和叶和嘉介绍,这位汤田氏是汤老太太唯一再世的妯娌,去世的汤老太爷行二,她家老太爷行三。 “呦,这位姑娘是哪家的?长得真是好看!”汤田氏在女宾席落座,就看到长相出众的叶柔嘉。 她心想从没听说傅家有什么孙女,看这女孩子穿着简单,头上只插了根简单的发钗,只当是孙氏或是徐氏家的亲戚。 孙氏见傅梅氏没有吱声,汤老太太更是不想与汤田氏多言,就说道:“这是我们家的远亲。” 见两个女孩子依旧坐着,也不起身给她行礼,汤田氏有些不悦,小声嘀咕: “怪不得!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不懂规矩。” 傅梅氏喝了一口茶,并未说话。 孙氏脸色大变,想要说什么,却被汤老太太拿拐杖敲了一下。 叶和嘉看叶柔嘉也不动声色,心想自己还是不要多嘴了,专心看戏好了。 “国公夫人,咱们都多少年没见了,这一别多年,咱们好好叙叙旧。”汤田氏将坐在傅梅氏旁边的老妇人挤了过去,老妇人差点摔倒地上。 孙氏手疾眼快扶住了自己的亲娘,敢怒不敢言,只好将亲娘带到旁边的桌子安置下来。 外面鞭炮声响起,大家都开始动筷子,整个大厅热闹了起来。 “当年您去了京城,我这个妯娌就病了一回,大夫说是急火攻心,后来汤家老太爷落难,大家都让她去找您,她打死都不肯!”汤田氏说着,眼睛瞥见桌上的菜,满脸的嫌弃。 第109章 做妾 见傅梅不搭她的话,汤田氏也毫不在意:“您不计前嫌,是您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痴长你几岁,把你当自家的妹子,我实话跟你说,那老太太可是打心底眼红您!这样的人家,实在不值得您大老远地跑这么一趟!” 傅梅氏笑着问道:“这么说,当年说我趋炎附势,一心攀附颍国公府的人,也是她喽?” 汤田氏拍了一巴掌:“对喽!” 见众人纷纷朝她看来,汤田氏又压低声音说道:“不然还能有谁?”她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茶水。 茶水刚进嘴,她的五官就挤到了一起,嫌弃地说:“这能叫茶?这是拿树枝泡的?” 汤田氏叫来孙氏:“你去给我换一杯茶来,这个我实在喝不下去!” 孙氏忙前忙后又给她换了一壶茶,她示意孙氏:“那个丫头长得不错!年纪虽然小些,但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不如你给我牵个线,我给我家小孙子纳回去当妾室……” “咣当!” 众人吓了一跳,孙氏更是就要跪倒在地。 只见傅梅氏面前的碗,被摔得粉碎。 汤田氏屁股底下的凳子突然一歪,她瞬间失去了重心,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桌上离她最近的蛋花汤,被她一扒拉,全倒在了头上。 她气急败坏,嘴里不停地骂着。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来这种破败的人家吃席,桌椅板凳都没个全乎的!” “你们家是不是穷到屙血了?拿坏了一条腿的凳子给我坐!把我摔坏了,你们家就卖房子赔我汤药费!” 阿劲吹了吹自己的手指上的灰尘,想着刚才要是将这个老婆子的门牙打掉就好了,说话真是难听。 汤老太太拄着拐棍过来,扬起拐棍,就要朝着她的头敲去,汤佑韬慌忙上前拦着,一个拐棍又敲在了他的头上。 汤佑韬知道这一下要是敲在汤田氏的头上,还不知道又要惹来多少麻烦,好歹汤田氏的儿子是苏州府正七品的推官。 自家无官无职,且三代不许为官,今日过生辰的小娃娃汤振兴,目前就是汤家唯一的希望。 孙氏也拦着自家婆母,生怕她惹出祸端。 孙氏的亲娘也赶紧拦着亲家母汤老太太,不停地劝说她消消气。 几个女孩子都被汤田氏气到了,叶和嘉更是捏紧了拳头,恨不得给这老婆子来上一拳。 汤田氏带来的几个妇人急忙上前,掏出帕子帮她擦脸上、身上的汤汁。 “哈哈哈……真是太好玩了!”傅润景拍手叫好。 “哪家的小畜生?敢嘲笑我!”汤田氏气急败坏,她看不清是谁在嘲笑她,只能吩咐自己的儿媳,“去把他抓过来掌嘴!” 有两个妇人骂骂咧咧上前就要将傅润景拉过来,给汤田氏赔罪。两个妇人却被傅梅氏身边的仆妇拦住了去路。 “我看谁敢动我的孙子!”傅梅氏冷冷开口。 妇人吓得连忙后退,汤田氏一听朝着她泼汤的少年是傅家的少爷,连忙住了嘴,轻轻打着自己的脸: “哎呦,我有眼不识泰山,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瞧我这张破嘴!” “我说这位公子怎么如此俊美不凡,连声音也如此洪亮,原来是您家的孙子!”汤田氏想到自己刚才骂的话,心中懊悔不已,连忙给自己补救。 她心里不停地盘算,刚才自己是提到那个小丫头,长得那么好看,难不成是傅梅氏给这个二傻子的? 汤田氏赔着笑脸:“这……我不知道那位姑娘是您孙子的妾……” “掌嘴!”傅梅氏吩咐刘妈妈。 “啪!” 刘妈妈早就准备好了,抡圆了手臂,手掌狠狠地打在汤田氏刚刚擦干净的脸上。 叶和嘉默默给傅梅氏点了两个赞,这时间点卡的,绝了! 这一巴掌打得过瘾! 汤田氏顺风顺水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大庭广众之下,自己不仅摔在地上,身上淋了汤,还被人扇了嘴巴。 她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她身后的那群妇人也不敢上前。 “你!我!我说错了什么?”她睁大眼睛惊恐万分。 汤老太太哈哈大笑起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这么多年了,我头一回看到你吃瘪,真是痛快啊!” 大厅里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孙氏还没来得及合上长大的嘴,只听又是一声脆响。 “啪” 是刘妈妈,又打了汤田氏一个巴掌。 这下她脸上的巴掌印可算是对称了,刘妈妈心里舒了一口气。 叶和嘉心说,想不到这位刘妈妈居然是个强迫症!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位姑娘也是你敢觊觎的?你的那个小孙子,一条腿残疾,十四五岁了路都走不稳,话也说不清楚,你是哪来的底气,敢叫靖宁侯府的嫡出大小姐给他做妾?”汤老太太中气十足,骂得汤田氏一屁股坐在地上。 地上还有黏糊糊的汤汁,汤田氏只觉得屁股底下湿漉漉的一片,想要爬起来,沾了汤汁的手一打滑,又滑倒趴在了地上。 “靖宁侯府?侯府千金……”她打死也想不到这位好看的姑娘居然是侯府的千金。 汤家今日是祖坟冒了青烟了?不仅请了多年不来往的颍国公夫人到场,还有靖宁侯府的千金也是座上宾。 汤田氏后悔不已,自己在汤老太太面前猖狂多年,哪一次不是她全胜而归,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不仅得罪了傅梅氏,还轻慢了靖宁侯府…… 本来她只是听说傅梅氏来了苏州,想来巴结巴结,将她哄好了也能将自己儿子的官职提一提。 顺便再挑拨挑拨这两姐妹的感情,本以为汤老太太跟傅梅氏一定是水火不容,自己再添把火,定会搅得两人老死不相往来。 谁知道自己这是上赶子来闹笑话了…… “送客!送客!”汤老太太杵着手里的拐棍,脸上全是笑容,就好像这场宴席办得宾主尽欢。 汤佑韬和孙氏强撑起一张笑脸,将宾客都送出了门,实际上心都揪了起来,今日虽然是傅梅氏得罪了汤田氏,但是他的儿子汤名全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自家的苦日子还在后面…… 大厅里的宾客全都走了,孙氏带着徐氏和几个仆妇收拾残局。 汤老太太将傅梅氏拉到了自己屋里。 叶柔嘉和叶和嘉也在院子里,和汤家的两个女孩子说着话。 “柔嘉妹妹,你们真的不再多住几日了吗?”汤敏真心挽留。 叶柔嘉笑着摇摇头:“祖父还在扬州等我们,他来信说祖母催了好几回了,我们得回京了。” 叶柔嘉掏出一张银票,对汤敏说道:“这是我提前预支给你的工钱,你好好经营,不要辜负你自己的抱负!” 汤敏眼中有泪,双手接过女孩子递过来的一百两银票。 她此生能遇到这两个女孩子,真是无比幸运,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做出如此儿戏的决定, 可是叶柔嘉和叶和嘉信任她,并且相信她,她如何能辜负她们的托付和信任? “你不是喜欢傅润景吗?今日怎么见你冷淡了许多?”叶和嘉直截了当地问汤玥。 汤玥叹了一口气:“算了,我祖母跟我说,不要打表哥的主意,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就我这样的,嫁到了高门大户,还不被人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叶和嘉挑眉,呦,这个小丫头倒是听劝!看着她娇俏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喜欢这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小丫头。 她摸了摸汤玥的头,说道:“你跟着你二姐姐好好学,把六芳斋开好了,我也给你分红!” 汤玥挪开她的手,这个叶和嘉比她还小,个子也没她高,被这样一个小丫头摸头,这感觉还真是怪异,她满怀疑虑: “你?你能做得了主吗?” 叶和嘉哈哈大笑,这小丫头居然看不起她! 第110章 掏心 “你啊,这回是帮我出了一口恶气!从前多少次我都想抽她的嘴。”汤老太太笑容畅快。 “长姐,都这么多年了,你的脾气真是一点都没改,因为这脾气你吃了多少暗亏?”傅梅氏无奈摇头。 当年汤老太太和汤田氏在汤家做妯娌,会说话的汤田氏哄得婆婆对她格外偏心,两人每次发生龃龉,婆婆都是偏帮汤田氏。 傅梅氏面容渐渐严肃:“今日我从汤田氏的话里听出来,当初败坏我名声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她!她就见不得你好过,生怕你仗着国公府的势,压她一头,因此费尽心力从中挑拨。” 汤老太太冷哼一声,似早有预料。 傅梅氏拉着汤老太太枯瘦的手,温声劝慰:“一切都过去了……” 汤老太太很不习惯傅梅氏的亲昵,想要将手抽出却又忍住了,看着妹妹面容上的细纹,她不禁想到两人十几岁时的种种过往。 白驹过隙,两人都老了。 “我那个儿媳孙氏,怕是存了攀附的心思,你别搭理她!我虽然老了,却也了解我这两个孙女,汤敏气性高,志向大,说了多少人家都看不上,说是要自梳终生不嫁。另一个汤玥就是孩子心性,憨憨傻傻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傅梅氏见她满脸的嫌弃,笑着说道:“哪有做祖母的,这般评价自己孙女的?” 汤老太太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傅梅氏的手:“怎的?我还不能实话实说了?” “京城居大不易,况且那些高门大户里龌龊事多得很,汤玥要是搅进去,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是在当地,给她找个老实可靠的夫婿,安安稳稳地过完一辈子!” 傅梅氏点头赞同:“能安安稳稳地活完一辈子,就是最大的福气。” 汤老太太将傅梅氏拉近,压着声音说道:“你带来的两个小姑娘,真不是一般人,那个老虔婆这样出言不逊,那两个小姑娘居然面不改色,稳如泰山,绝非常人,如此沉得住气,能成大事!这铺子铁定能成,我们家汤敏算是遇到贵人了!” 傅梅氏不置可否,想起刚才两个小姑娘处变不惊的模样,也在心里赞叹不已。 那种时候也不能让两个小姑娘出手,一旦传出去,免不得辱没了姑娘家的名声。 “长姐,我明日就回京了,你好好保重身体,我得空再来苏州看你。”傅梅氏从袖袋里掏出一叠银票,塞进汤老太太的怀里。 “我不要!”汤老太太说着就要将银票还回去。 “你这一大家子都张着嘴要吃喝,你若是不收,以后拿什么去供养子孙后代读书?你们汤家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出头?” 傅梅氏深知汤老太太的性子,苦口婆心劝道, “你拿这些银子去买一些好的水田,慢慢的家里就有了进项。等振兴过两年启蒙了,再给他请个先生,教他好好读书,这日子不就有了盼头嘛!” 见汤老太太有些松动,她又接着说道:“你想想你的曾孙振兴,四岁的年纪,聪明伶俐,我听说他在徐氏的教导下,都已经开始识字背诗了,你莫要耽误了他!” 汤老太太想到曾孙,终于肯收下银票,许久才缓声叹息: “其实我欠你的,早就还不清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一些银钱……” “阿熙!”汤老太太叫着傅梅氏的乳名, “我欠你一句谢谢!谢谢!” 傅梅氏在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眼眶里的泪水就已经决堤了,多少年没有人叫她的乳名了…… 阿熙…… “阿熙!你真的喜欢他吗?可他有妻子了……” “阿熙,给你相看了那么多男子,你都看不上吗?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 “阿熙,你就算去做续弦,也不需要如此伤害自己?你为什么要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你是疯了吗?” 长姐歇斯底里的质问似乎回响在耳畔。 傅梅氏出嫁前,她含泪跟长姐告别,却听她说: “国公夫人,您身份贵重,我可担不起您一声长姐!” 从那以后,两人再无联系。 傅梅氏知道长姐心里有怨气,这几日的相处,傅梅氏才知道汤老太太其实一直在心里惦记着她…… 往事种种,浮上心头,她们姐妹俩的心结直到今天才算彻底解开。 汤老太太抱着傅梅氏默默流泪,就如她当初喝下绝子汤时,长姐抱着她心痛流泪,捶打着她的后背,骂她是个疯子…… 第二天,傅家的马车停在了城外。 汤佑韬带着妻儿恭敬地站在一旁,汤敏拉着两个女孩子说着告别的话。 孙氏扶着汤老太太,见她脸上依旧是一副冷淡严肃的样子,心中疑惑,本来以为老太太不会跟来,没想到天蒙蒙亮,她就把他们夫妻俩都叫了起来。 直到几辆马车渐行渐远,汤老太太才转开视线,孙氏惊讶地发现老太太眼中有泪,刚想递上帕子,就被老太太抬手拂了过去。 “灰尘太大,迷了眼!”汤老太太揉了揉眼睛,大声喊道,“走啊!一个个还杵在这里干嘛?” 孙氏心说,您一步也没挪,谁敢走?她也就敢在心里说说,面上带笑扶着老太太上了自家的马车。 汤敏坐在逼仄的马车里感慨,孙氏说振兴生辰过后,马车就要卖了,没想到傅梅氏来苏州一趟,改变了家中窘迫的现状。 她打起精神,舒了一口气。 汤老太太还没进门就看到自家门口围满了人,家中的老仆跑过来哭喊道:“老太太不好了,三老夫人带人过来,说要把汤家砸了!” 汤老太太拉长了脸,将拐棍杵在地上:“她敢!” “还有没有王法了?她以为苏州城都是她家的?” 汤佑韬哭丧着一张脸,孙氏更是都要哭出声来了。 傅梅氏才刚走,汤田氏就过来闹上了! “你们家的破凳子,害我摔了一跤,找大夫开药就花了不少银子,你们家得赔我!如若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汤田氏坐在大厅的椅子上,中气十足。 “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不客气?”汤老太太在儿子媳妇的搀扶下,走到了大厅。 “谁允许你坐在那的?给我麻利地滚下来!”汤老太太提起拐棍就要把她从椅子上勾下来。 汤田氏身边的仆妇眼疾手快抓住了汤老太太的拐棍,她顺势将拐棍一甩,汤老太太差点摔倒,幸亏儿子媳妇扶得稳。 “看你这样子,是不赔了?”汤田氏轻笑出声,“那我可就要搬东西抵了!” “你敢!”汤老太太作势就要上前薅她的头发,却被汤田氏身边的仆妇拦住了。 汤敏等人见自家祖母要吃亏,全都围了上来,护住汤老太太。 “这些破桌子烂板凳也不值多少钱,算了,你们把房契拿来,我就不再追究了!”汤田氏摆出一副大度的样子。 “你欺人太甚!”汤老太太气得嘴唇发抖。 孙氏生怕婆母气出好歹来,连忙帮她顺气,哭着给汤田氏认错,哀求她放自家一马。 “不出房子也行,把你两个孙女抵给我家……” “呸!不要脸的老娼妇!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汤老太太气坏了,她恨不得上去撕烂汤田氏的嘴。 “我今天就是死,也不会称你的意!你们给我听着,我今日要是死了,就是这个老娼妇害的!”说着汤老太太就要朝着大厅的柱子撞去。 “母亲!” “祖母!” 汤佑韬和孙氏等人拼命拉着自家的老太太。 汤敏和汤玥也哭花了脸,自家祖母平时虽然脾气不好,总是拉长一张脸,可是却是实实在在为儿孙打算的好祖母。 她对孙子孙女一视同仁,督促他们读书习字,不许有一日懈怠。有什么好吃的点心蜜饯,她都一脸嫌弃说早就吃腻了,其实就是省着给孙子孙女吃。 就连四岁的汤振兴也抱着汤老太太的腿,哭喊着曾祖母。 一家子哭天喊地,毫不凄惨,汤田氏笑着摇头,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老夫人!老夫人!”一个仆妇从门外跑进来。 汤田氏还在笑眯眯地看戏,却听到有人叫她。 她板着脸问来人:“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没看到我在办正事吗?” “老夫人不好了,大老爷被抓起来了!”仆妇一张脸上全是惊慌。 “什么?”汤田氏吃了一惊,“我儿怎么会被抓起来?” “说是大老爷玩忽职守,收受贿赂,证据确凿……” 汤田氏摇摇欲坠,此时也没有了任何看热闹的心情。 汤田氏带来的仆人全都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快!快!”汤田氏惊慌失措,“快回去看看!” 一群人呼啦啦地跟着汤田氏后面走了。 汤佑韬和孙氏都听得清清楚楚,汤田氏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汤家三房的支柱,现在被查办了…… “哈哈哈哈……”汤老太太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到上首的椅子上,坐在了汤田氏刚刚坐过的椅子上。 “釜底抽薪!”汤老太太吐出四个字。 汤佑韬面露不解,孙氏等人更是一头雾水。 第111章 大礼 汤老太太在心中叹气,难怪汤家会一日不如一日,就没一个通透伶俐的。 这时,一贯少言寡语的汤敏,走到汤老太太旁边说道:“祖母,这是姨祖母送给我们汤家的一份大礼!” 汤佑韬和孙氏等人面面相觑。 汤老太太赞许地看向汤敏,鼓励她继续说下去,让她点醒站在下面,你看我我看你的糊涂虫。 “姨祖母早就料定汤田氏会来找我家麻烦,所以暗中做了安排,。” 汤敏看向厅中众人,声音坚定而有力, “现在就是我们汤家的转机,只要我们心往一处使,从今往后,苏州城里,再也不会有人敢随意欺辱我汤家。” 众人恍然大悟。 汤佑韬和孙氏讶然,汤老太太不是一向不喜欢傅梅氏吗?只要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她都会发好大一通脾气。 当初老太爷被免去一死,汤老太太更是扬言,不需要傅梅氏发善心可怜他们汤家。 如此大恩,汤老太太却毫不领情。 汤玥崇拜地看向自己的二姐姐,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汤佑韬和孙氏心里无比感激靖宁侯府的两位姑娘,是她们慧眼识珠,才有现在这个站在大厅中侃侃而谈,浑身上下散发着自信从容的汤敏。 原来昨天晚上汤老太太和傅梅氏聊到了汤田氏,傅梅氏看出汤田氏手上的祖母绿戒指,头上的赤金掩鬓,皆不是凡品,做工繁复,用料讲究,以汤家三房长子的官职地位,汤田氏用这些饰物很是反常。 更别说跟在汤田氏后面的几个媳妇,全都是穿金戴银,衣着富贵华丽。 当夜,傅梅氏就派人给傅太师的学生,负责巡察苏州的崔御史去了信。 没想到崔御史早就搜集好了汤名全的罪证…… “佑韬,孙氏,跟我进来!”汤老太太撑起拐杖,挺直了脊背吩咐,“还有阿敏,你也进来。” 三人跟着汤老太太进了里屋。 “这些银票,拿去买些水田。”汤老太太掏出银票,汤佑韬刚要接过来,就听老太太厉声喝道,“擦亮眼睛,别被人诓骗!若是办不好这事,看我不拿拐杖敲烂你的狗头!” 汤佑韬被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一哆嗦,双手立马捂着头。 孙氏不知道老太太又从哪变出来的银票,悄悄伸头东看西看。 “别看了!我舍了一张老脸,找你们姨母借的!” 孙氏这才发现自己的举动都被老太太看在眼里,她立马缩回了脖子,安静如鸡。 汤佑韬刚哆哆嗦嗦地接过银票,汤老太太就不耐烦地挥手: “出去出去!跟两个木头桩子似的!” 等到夫妻俩退了出去,汤老太太看向一直沉默的汤敏,沉声问道: “阿敏,今日祖母演技如何?” 汤敏讶异地看向汤老太太,像是第一天认识她…… 原来刚刚大厅那一出,是汤老太太和傅梅氏商量好的,汤敏心里百转千回,她真的以为…… “你是不是以为,我真要一头撞死在汤田氏面前?你是不是以为,我和你姨祖母早已交恶?”汤老太太看汤敏的神情就猜到她心中所想。 “若是你还是如此天真,我看这六芳斋还是趁早放手。” 此话一出,汤敏有些自惭形秽,开口说道:“我猜想当初祖父获罪,您是怕牵累姨祖母,所以才表现得如此决绝,不让人提及您和国公府的关系。” “是啊!她一个人在京城,没有亲生的儿女,也没有亲朋好友,其中有多苦多难,我岂能不知?” “我又如何能狠心再扯她的后腿?我们汤家是福是祸,是兴是亡,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巴巴地去太后那里给我家求情,简直就是愚不可及!”汤老太太抹去眼角渗出的泪水,叹气道: “罢了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了,祖母只是想告诉你,看人看事要用心,我今日教你,是看你还算聪慧,以后行事切要谨慎谦逊!……” 一颗泪珠滴在地面裂开缝的砖石上,汤敏俯身一礼,恭敬受训。 “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 “父母教,须静听。父母责,须顺承……” 汤振兴稚嫩的诵读声回荡在汤家的小院里…… 汤老太太一个人坐在屋里,闭着眼睛听着外面传来的读书声,叹气说道:“笨虽笨了点,好在个个本性都纯善孝顺。” 听着听着,她敲了敲手里的拐棍,气愤说道: “刚夸完就背错了一个字!这小子!” 她风风火火地起身出去,一副要骂人的架势。 几日后,一行人回到了扬州。 傅梅氏收到傅太师的信,催他们赶快回京,得知叶柔嘉等人还要在扬州盘桓,傅梅氏和傅润景没有停留,又马不停蹄启程回京。 “你们就住在我家别苑,别再住客店了。”临行前傅梅氏笑着交代两个女孩子。 “太夫人……”叶柔嘉想要推辞,却被傅梅氏阻止了。 “莫不是嫌弃我家别苑比不上沈家?”傅梅氏揶揄。 女孩子知道她是说笑,就没拒绝傅梅氏的好意。 临行前,少年笑嘻嘻地看着叶柔嘉,让女孩子心中一软,想要再嘱咐他几句,又觉得他跟着傅梅氏,定会万事妥帖。 “一路平安!”叶柔嘉小声跟少年说道。 少年利落地上马。 阳光照在少年的脸上,原本轮廓分明的脸更加俊朗。 “京城见!”少年笑着说。 马车和少年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这孩子真好看,可惜了!”叶和嘉不禁再次发出感慨。 叶柔嘉知道她的意思,打起精神,回到了客店收拾东西,却被伙计告知,东西早就被搬走了。 原来早在女孩子离开扬州的当晚,叶晟就应了傅家的邀请,住进了别苑。 “傅怀信这个老狐狸,早早就给自己选好了养老的地方!”叶晟坐在小亭子里悠闲地喝茶。 “当时这样的院子也不过几十两银子就能买到!”叶晟拍大腿,“我当时怎么没想到在扬州也置办个院子!” 叶大富笑着说:“傅太师深谋远虑,整个大荣朝有几个能赶得上他老人家。” “也是!”叶晟抿口茶,愤然说道,“老家伙口风也太紧了,当初也不跟我通个气!” 阿俊进来禀告说,叶柔嘉等人回来了。 “什么?才一个多月就关张了?”叶晟胡子都翘起来了,气愤说道,“定是仗着苏州离京城太远,姓吴的就糊弄老子!” “大富,准备快马,咱们去找姓吴的问问清楚!”叶晟抬脚就要走,叶柔嘉连忙拦住叶晟,又将和汤敏合作的事情全盘说出。 “你将铺子交给一个小姑娘?”叶晟质疑道。 叶柔嘉笑着说:“祖父,您莫要把我们女孩子看扁了,你瞧我和三妹妹,不也把铺子开起来了吗?” “那能一样吗?你们可是我叶家的女孩!” 两个女孩子看着叶晟傲娇的模样都觉得好笑。 “侯爷,您就让汤家的姑娘试试,不成咱们再另想办法。”叶大富出言相劝。 叶晟见两个女孩子一路风尘仆仆,连忙叫她们回到屋子里歇息歇息。 叶柔嘉一路走来,发现院子里人似乎比上一回来,多了不少,还有几个是随行去苏州的仆妇。 看来是傅梅氏担心叶晟和两个女孩子,身边的人手太少,特意拨了一部分人留在扬州别苑。 在回扬州的途中,傅梅氏跟她们说起了汤老太太,见女孩子忧心汤田氏会找事,她又将自己留的后手告知她们。 叶和嘉躺在床上,看着屋子里的陈设,对叶柔嘉说道:“长姐,我喜欢苏州的沈家别苑,这傅家的别苑也很好,以后咱们也在各地置办产业!” “那要等我们的六芳斋,在大荣朝的疆土上遍地开花。”叶柔嘉笑道。 “一定会的,咱们努力干!我想想再出哪些新品……”叶和嘉越说越兴奋。 叶柔嘉坐在旁边认真听着。 松月从外面进来:“姑娘,任家送来了帖子。” 叶和嘉坐了起来,叶柔嘉将看过的帖子递给了她。 叶和嘉一目十行,说道:“南星姐姐这么快就知道我们回来了!” 看来任南星是要兑现承诺,给两个女孩子接风。 “她在信里还说陆邈这几日就回来了,那她是不是就快成亲了?”叶和嘉又仔细回头看了一遍任南星的帖子, “是啊,我之所以没有立刻回京,就是想着给她送份贺礼!”叶柔嘉嘴里说的是喜事,眉头却是微蹙。 第112章 接风 “那我们要待在扬州,等到南星姐姐婚礼后在回京吗?”叶和嘉其实觉得,这样到处走走玩玩也挺好的。 叶柔嘉摇摇头,说道:“住不了多久,况且京城里还有其他事情,我们不得不回去。” 叶和嘉想到自己还要搞蔬菜大棚的计划,六芳斋还要开发新品,确实是事务繁多,至于游山玩水,也不急于这一时,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叶柔嘉叫松月去跟送帖子的人说定会如约而至。 屋子里只剩下二人。 “阿和,你说,一个一直疼爱孩子的父亲,会亲手把自己的孩子推入深渊吗?”叶柔嘉说出心中深藏已久的疑问。 她翻来覆去想来很久,都没有一丝头绪,或许这个女孩子能帮她解开疑虑。 “长姐,我只知道这世上最疼爱孩子的,就是他们的父母,他们可以牺牲一切盼着子女好,怎么会舍得将他们推入深渊?” “当然我说的是大多数,也有人是不配为人父,为人母的,就像叶寒。” 叶和嘉提到这个人就咬牙切齿,当初自己刚到这个世界,还以为原身的父亲叶寒,会照拂她一二,没想到他对自己无比冷漠,甚至不分清白皂白就训斥打骂。 叶柔嘉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拉着她的手又问道: “我是说,有没有原来父亲是疼爱孩子的,一夕之间就态度逆转,丝毫不顾骨肉亲情。” “除非子女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否则这种情况基本是不会发生。”叶和嘉想了想又说,“长姐,你想想,有没有可能父亲不是原来的父亲,比如我,我也不是原来的叶和嘉!” 女孩子被一语惊醒。 父亲不是原来的父亲! “像我这样的毕竟是少之又少,但是这世界上,长得七八分相似的两个人,也不是很难找。” “在我那个世界,替身是很常见的事情,就如此戏子大腕儿,都会有自己的替身,化了妆基本上分辨不出真假……” 第二日两个女孩子就早早去了任府。 任南星和安氏还向上一回那样,站在门前迎接。 “我们家南星早就盼着两位姑娘了!”安氏笑靥如花,热情地和两个女孩子寒暄, “苏州之行还顺利?知道有国公夫人带着,我也稍稍放了心。快快进屋,我们南星早就叫人备好了茶点,都是让人一大早就去六芳斋排队买的新品糕点。” 叶柔嘉笑着向安氏道谢。 叶和嘉进大厅就看到缩在一个仆妇后面的宋潇,想来那个仆妇就是一直照顾他的奶娘。 宋潇露出半边没有受伤的白皙小脸,看到叶和嘉进来时,他的目光立马充满惊喜。 叶和嘉朝着宋潇招手,笑着叫他过来。 小男孩身形微动,眼睛又看向安氏,停住了脚步。 叶柔嘉注意到小男孩的目光,也向安氏看过去。 只见安氏笑着嗔道:“这孩子就是腼腆害羞,阿潇,快过来叫人!” 任南星拉过宋潇的小手,蹲下身子说道:“阿潇,你不是喜欢和阿和姐姐玩吗?姐姐把她请来了。” 叶和嘉也蹲下身子说道:“嘿!好久不见,阿潇想没想我啊?” 宋潇笑着点点头。 “你是想我啊?还是想我给你带礼物啊?”叶和嘉从身后变出一个鲁班球。 做工精巧的鲁班球立刻吸引了宋潇的目光,叶和嘉将鲁班球塞到他的小手里,说道:“阿潇,这是从苏州给你带回来的礼物,看看能不能解开?” 宋潇仔细研究手中的鲁班球,两只小手扳来扳去,叶和嘉只在旁边笑看着并不出声。 安氏拍拍叶柔嘉的手说道:“怎好叫你们破费呢?还给阿潇带了礼物。” “就是些小玩意,不值多少银子的。”叶柔嘉笑着说道。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宋潇就将鲁班球拆开就重新装了起来,叶和嘉轻轻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赞道:“阿潇真厉害!” 说完叶和嘉转头看向茗儿。 茗儿将手中的盒子递过来,叶和嘉将盒子打开。 宋潇张大嘴巴看盒子里全是差不多大小各式各样的鲁班锁。 “这个叫梅花锁,这是井字锁,这是十八柱,这个最复杂的是二十四锁……”叶和嘉一一介绍着。 “都是给我的?”宋潇小声问。 叶和嘉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当然,这礼物我只送给聪明可爱的小孩子,要是蠢蠢笨笨又不讨人喜欢,我才不送呢!” 一番话说得宋潇心里暖暖的,小男孩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在旁边看着的任南星鼻子一酸,忙拿帕子掩饰。 宋潇拿过盒子里的梅花锁,坐在椅子上开始专心地研究。 “叶和嘉,谢谢!”任南星轻声说。 微笑看着宋潇的女孩子,回头朝着任南星龇牙咧嘴。 任南星被她逗得拿帕子捂嘴笑。 吃饭的时候,宋潇也没舍得放下手中的鲁班锁,紧紧握在左手中,吃一口饭就看一眼,吃一口菜又看一眼。 叶和嘉将鲁班锁拿过来,揣进他的衣兜里,板着脸说道:“阿潇,吃饭的时候要专心,不然不好消化,肚子会不舒服的。” 宋潇笑着点头,专心吃着碗里的饭。 任南星停下筷子,从前她觉得宋潇身世可怜,从不会如此严厉教训,看到他的一张脸,更不忍心说他半句。 只是这孩子向来胆小,又极其懂事,从不让人操心。 今日看叶和嘉哄着他,他开心地笑,训斥他,他也甘之如饴,任南星不禁反思自己从前对宋潇,是不是太过小心翼翼。 父亲任青泉也和她谈过此事,叫她把宋潇当成正常的小孩子就好,过分呵护可能会适得其反。 父亲教育孩子还是很有一手的,只可惜他作为扬州知府,公务繁多,席不暇暖,经常几日见不到人影,根本抽不出时间教导宋潇。 “也不知道今日我准备的饭菜,合不合两位姑娘的口味?”安氏的话打断了任南星的思绪。 “夫人客气了,您的手艺很好,我和三妹妹还要感谢您盛情款待。”叶柔嘉笑着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南星也没有同龄的姐妹或是手帕交,只有你们和南星是闺中好友,午后你们好好说说话,我再去看看准备晚上的饭菜。” “刚才老爷派人回来说,今晚也会回来,不知靖宁侯得不得空?”安氏殷切地看向叶柔嘉。 “祖父应该有空。”叶柔嘉答道。 “哎呦,那真是太好了!我这就让人递拜帖。”安氏说着告辞离去。 叶柔嘉等人被任南星带到了她住的小院,叶和嘉在旁边陪着宋潇玩。 “咱们来一场比赛!”叶和嘉举起两手中的鲁班锁说道。 “好!”宋潇痛快答应。 “赢的人唱一首歌,输的人学一种小动物!” “行!我一定会赢!”小男孩信心满满,眼中像是藏着星星。 叶柔嘉笑着转过头,问任南星: “陆邈这回考得如何?” 任南星听她突然提到陆邈,先是有些愣神,随后答道: “中了二甲一百名,我父亲说他这个成绩虽不如期望的那样,但是也很不错了。” “那你们很快就要定亲成婚了?”叶柔嘉接着问道。 任南星点头:“嗯,他写信给我父亲,说是到家后就筹备上门提亲。他寒窗苦读十几年终于熬出头了,父亲说他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成绩,也是下了苦功夫的。” 宋潇放下手中的鲁班锁,笑着跳了起来,嘴里喊道:“我赢啦!我赢啦!” 叶和嘉装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说道:“好,我愿赌服输!你唱一首歌!” “有请宋潇给大家带来一首歌曲,请鼓掌欢迎!”叶和嘉带头鼓起掌来。 任南星和叶柔嘉也笑哈哈地鼓掌。 宋潇面上害羞,只觉得唱歌还不如学小狗叫呢! 可是自己堂堂男子,又不能反悔,只好清清嗓子,开口唱了起来。 “黄公鸡,尾巴拖,三岁娃娃会唱歌。” “不是爹娘教我的,是我聪明学的歌。” 唱到最后,宋潇哽咽了。 叶和嘉一把搂住小男孩,说道:“想爹娘了? “哭哭,阿和姐姐不笑你,和你一起哭!” 宋潇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 任南星想要过去,却被叶柔嘉一把拉住了,女孩子冲她摇头。 叶和嘉也哭出声来。 任南星看着一个十岁,一个七岁的两人在抱头痛哭,眼泪也扑簌簌地滴落下来。 “这歌是阿娘教我的……呜呜呜……” “她每晚都都唱给听,哄我睡觉,我还记得……” “呜呜呜呜……阿娘她死了,没有人再唱给我听了!” “阿潇再……再也没有……爹娘了……呜呜呜呜呜……” 小男孩积攒多年的委屈,瞬间爆发出来,他不停地抽噎,叶和嘉自己也是泪流满面,拿着帕子帮他擦眼泪鼻涕。 “你有爹娘,你爹娘变成了星星在天上看着你呢!” “他们时时刻刻都在守护你,不然你怎么会活下来呢?又怎么会遇到任伯伯和南星姐姐呢?” “阿潇,好孩子!你要记得,不管他们是生是死,你爹娘都爱你!” 叶和嘉哭着在宋潇耳边安慰。 “阿和……姐姐,你……你爹娘也死了吗?”宋潇看她哭得跟自己一样伤心,问道。 “我才没有!”叶和嘉拿袖子抹了抹眼泪说道。 “那你……为什么哭?”宋潇抽噎着问。 “还不是因为你哭得太惨了!”叶和嘉板起脸埋怨宋潇。 第113章 密谋 任南星被叶和嘉的样子弄得又哭又笑,连忙过来打圆场:“行啦行啦!看看你们现在这个样子,真是小孩子,刚才还说说笑笑,一转脸都哭成泪人!” 她让丫鬟去打热水来,给两个人洗洗脸。 洗完脸,宋潇内疚地叶和嘉帮她拧面巾,生怕她跟他置气。 叶和嘉将自己的帕子递到小男孩的面前说道:“你看看,我的帕子都被你的鼻涕眼泪沾满了,你得给我洗干净!” 宋潇破涕为笑,连忙点头答应。 “刚才你把我弄哭了,你得讲个笑话再把我逗笑了,要不然我就跟你玩了!”叶和嘉装作生气的样子。 宋潇讷讷地说:“我不会讲笑话。” “那我讲一个……” 任南星的屋子里又重新响起了欢声笑语。 叶柔嘉压低声音和任南星说着悄悄话。 晚上,任知府回到家,叶晟就登门了。 两人初次见面,相谈甚欢,晚上的宴席上,任知府和叶晟还喝了几杯酒,因为明日还有要事,任知府浅尝辄止。 回去后,叶晟和女孩子说起任知府,评价他是个胸怀抱负、心系人民的好官,只可惜很多时候都被李家压制,许多政令都无法落实,他为此也很是忧心。 叶柔嘉又和叶晟聊了一会,就听到叶大富过来说了一句,下午李家让人递来了帖子。 “我都拒了几回了,都说不去了!”叶晟烦躁说道。 叶柔嘉看了一眼帖子,居然还邀请了她和叶柔嘉,看来是李樱知道了她们的身份。 “祖父,李家邀请多次,我们坚持不去岂不是打了人家的脸。”叶柔嘉温声劝道。 “行!闲着也是闲着。”叶晟也觉得叶柔嘉说得有理,不管她打着什么主意,反正和李家迟早都会碰上。 临睡前,叶和嘉挤在叶柔嘉的旁边说道:“咱们明日就是去找事的?” 叶柔嘉轻笑出声,就听旁边的女孩子说道:“放心,这个我在行!哈哈!” 夜晚的扬州城,勾栏瓦肆,高烛吟唱。 一间屋子里,暧昧的声音刚刚停歇。 一番收拾之后,传来男子刻意压低的声音。 “芸娘,东西都准备妥当了?” “嗯!” 男子见她懒懒的样子,面容严肃呵斥她:“你莫要这种懒散的模样,我们这回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 芸娘叹气说道:“非我不可吗?” 男子压下心中怒火,哄着她:“只要你做成了这件事,就是大把大把的银子到手,下半辈子都不用接客了。” 见她面露犹疑,男子又提高了声量,“你想想你儿子!你总得为他考虑考虑!” “我……我总觉得这种事情太伤天害理了!”芸娘找了件衣服披在身上,“人家辛苦读书这么多年……” “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去找别人了!”男子穿上衣服转身就要走,芸娘赶紧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身上的衣服掉落在地都顾不得捡。 “你别走!我就是说说!” 男子也就是吓唬她,见目的达成,他顺势搂过芸娘,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说道:“你就是妇人之仁,那个人跟你有半分关系吗?” 芸娘低下头幽幽说道:“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们扬州城里有名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前途不可限量。” 她抬头看着男子的脸,“我这么做,他这一辈子的前途就毁了!还有哪个姑娘家能看上他?” “你尽操这等闲心!这天底下的青年才俊多的是,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不多!谁让他碍着贵人的眼!” 男子见芸娘蹙眉的样子楚楚可怜,身上又未着寸缕,心生怜惜安慰道,“我们都是听命行事,混口饭吃,就算是报应,也不会报应到你我的身上。” 男子将芸娘抱到了床上,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抖了抖,披在她身上:“我有一家老小要养活,你也有儿子病着等大夫医治。你还有空可怜旁人,先顾着你自己!” 芸娘点头叹息。 男子又检查了一下准备的东西,过了一会,屋子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才消失。 酒楼的大厅里,依旧人声鼎沸,喝酒划拳声不绝于耳。 “陆邈这次高中,我们几个都和他同窗多年,等他回来,我们几个好好为他庆祝一下。”一个男子说道,他身上的长衫已经洗得有些泛白,袖口也磨破了。 “刘兄,这种大喜事怎么能庆祝一回?”坐在他对面的男子异议,“等陆兄回来,先是要让他请我们一顿酒,然后我们几个同窗再轮番请他。” 男子撩了撩身下的锦衣长衫,继续说道,“这样我们就有由头日日聚在一起喝酒了!” “王兄你这主意好!我家老头子日日骂我学业不精,不学无术,平时都不肯放我出门,我可不想呆在家里等着他训斥!” 同桌的几个男子面上都露出善意的笑,在座的哪个不是学业不精,要不然早就中举,跟陆邈一起进京参加会试了。 他们当中也就是姓刘的男子是个监生,上回只差一名就成了举子,五人之中已是佼佼者。姓王的男子至今还是个童生,其余三位也是前两年才成了监生。 “不知道皇帝长什么样子?等陆邈回来我们仔细问问他。”刘监生提议。 几人纷纷点头,先生早就断言,他们几个这辈子都不可能参加会试和殿试,更没有机会窥见龙颜。 “当年陆邈头一回院试就成了案首,当时大家都以为他能中三元,是状元之才,悄悄,才中了二甲一百名,他也不过如此!”王姓男子面带轻蔑,此言一出,其余四人皆闭口不言。 王姓男子是个童生,家中又富贵,就算读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哪里知道读书科举之路有多难,有多苦,中举人已是他们可望可不可及的梦想,更别说参加会试和殿试了。 那可是参加殿试! 能够站在皇家的大殿里,是莘莘学子一辈子的梦想。 “你们不知这其中内情,陆邈进京之前病了一场。”刘监生压低声音说道。 “哦?还有这事?” “若不是他病了两个月,定能拿个更好的名次,就连书院里的先生都叹可惜!” 五个人又喝了一会酒,见天色不早就散去了。 刘监生微醺,刚才付银子的时候,其余四人争着抢着,他捏了捏荷包里的几个铜板,站在旁边不敢开口。 先生叫他不要和王生等人深交,免得耽误学业,若是再考一回,定能在乡试中桂榜有名成为举子。他家中的母亲,因为供他读书,给街坊邻居浆洗衣服只有微薄的收入。 母亲将将四十,头发就已经花白,身形也日渐佝偻。日日在他耳边唠叨,他如今只想躲着她。 走在无人的街上,路边突然窜出一个人影。 他心里害怕,以为是街头的混混。 “我我……我没有银子……”刘监生慌张地说。 等到人走近了,他才看清是王童生,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想到刚才自己说的话,有些窘迫。 “我还以为是……抢银子的……”刘监生小声解释。 王童生心里很是不屑他这副穷酸样,面上却是微笑,搂过刘监生的脖子低声说道:“刘兄,我知道你家中不宽裕。” “这不,我这是来给你送银子了嘛!” 刘监生一愣,说道:“多谢王兄好意,只是我借了银子,也还不起……” “诶!你想差了!”王童生拍拍他的肩头说道,“刚才我们说要轮番请陆邈宴饮,我知道你家出不起银子,所以给你送些银子来。我先声明不是借给你的,是赠与你的,不需要你还!” 刘监生知道他家产业多,家中堆金积玉,可就算这样他也不好意思白拿人家银子,更何况刚才那顿酒菜也是王童生付的钱。 “这……这我如何能收!无功不受禄……”刘监生说到后面突觉不对,他必定带着别的目的。 刘监生面色惶恐,王童生搭着他的肩,和他一路走走说说。最后到了刘监生的家门口,王童生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递给他。 正当他犹豫不想接的时候,门里面传来妇人的呵斥声。 “喝酒喝到三更半夜才回来!老娘看你,要是把这功夫用在读书上,早就中了举!” “站在门口磨磨唧唧的干什么?你小子是不是欠收拾?”妇人拉开门的瞬间,刘监生将银子揣进了袖子。 “哎呦,是王家公子啊,谢谢你送我家阿明回来!”妇人看到旁边站着的王童生,立马换了副面孔。 “那我走了!”王童生没有理睬妇人,对刘监生说道。 “这就走了啊!不到家坐坐?”妇人热情地招呼,看到王童生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说道,“身上的料子真好,啧啧!果然是富贵人家!” 妇人满眼都是羡慕,回过头看到自己儿子缩着头站在那里,又气得火冒三丈,举起手就打在刘监生的胳膊上骂道:“还愣着干吗?快给我回去读书!今夜不许再睡了!……” 第114章 寒酸 第二日,叶晟带着女孩子去了李家。 李远智带着正妻和李樱早早地站在门口迎接。 见到叶晟等人下了马车,连忙带着家中众人下跪行礼。 李远智本以为自己如此大礼,靖宁侯定会客气一番,谁知道等他行完了礼,才听叶晟说了一句不必多礼。 他作为贵妃的亲兄长,都多少年没有下跪行礼了,一时间差点闪了腰。 站在后面的李樱更是不情不愿,心里嘀咕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靖宁侯,也敢在这摆谱。 再看看叶柔嘉和叶和嘉的衣服首饰,真是寒酸,她想扶一扶头上宫中敕造的步摇,却摸了个空。 李樱这才想起,早上母亲来告诫自己,今日一定要收敛低调,换上一件布料寻常的衣裙,头上也只插了一根丫鬟带的银簪。 “忍过了今日就行,我们家要给靖宁侯留个好印象,再怎么说他也是和圣上能说得上话的,若是我们勤俭持家的名声传到京城里,只会给你姑母带来好名声。” 李樱想起母亲说的话,满是嫌弃地扯了扯身上的衣裙。 “今日能请到靖宁侯来我家,真是莫大的荣幸!我们李宅蓬荜生辉啊!”李远智站直了身子,语气谦逊。 “客气客气!”叶晟抚须说道:“这宅子不错。” 李远智拱手抬高,笑着答道:“承蒙圣上厚爱,将这个宅子赏赐给我李家。” 大门上挂着“李宅”的门匾,李远智在前引路,叶晟迈进了大门。 李远智的妻子和叶柔嘉寒暄之后,就跟她介绍:“这是我家的次女李樱。” 李樱和两个女孩子互相行礼。 “我们上回在街上见过了。”叶柔嘉笑着说道。 李樱一愣,叶柔嘉说这话难道是要旧事重提? 想到自己还派人去教训他们,结果派出去的人全都狼狈而回,后来才得知她们的祖父居然是靖宁侯叶晟。 父亲告诫她,这次颍国公夫人也来了扬州小住,若是敢在这个时候闹出事端,就在扬州随便找个人嫁了,再别想着入京成为侧妃。 看着叶柔嘉和叶和嘉的样子,这是来兴师问罪了? “哦,你们见过了,看来真是巧啊!”李妻朝李樱拼命使眼色。 “上回的事是我不对!”李樱不情不愿地服软。 叶柔嘉抬眉问道:“你指的是哪一件?” 李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说道:“就是你们帮任南星说话的那回。” 叶和嘉气鼓鼓地问:“你忘了你还派人打我们!” 李樱昂起头说道:“我没有!” “你胡说!”叶和嘉指着李樱说道。 李妻见她和侯府庶出的三姑娘吵起来,连忙拉住李樱让她闭嘴,赔着笑脸跟叶柔嘉说道: “误会!误会!”李妻连忙解释。 李远智给叶晟介绍家中布局,最后还添了一句:“家中简陋,还望侯爷不要嫌弃。” 李远智听到女孩子的吵闹声,冲着李樱大喊道:“吵什么?像什么样子?还有没有家教?” 叶晟不动声色,他李远智这没有指名道姓,颇有些指桑骂槐的意味。 李远智朝着叶晟拱手说道:“侯爷,上回的事真是误会!都是因为家中出了几个不安分的恶仆,他们自作主张,要帮我次女去讨回公道。” “他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两位千金,那些个狗东西,已经全被我打断腿发卖了。” “李樱,这事你也有错,还不快快给大小姐道歉!” 李远智话音一落,李樱就涨红了脸,大庭广众之下,父亲居然让她给叶柔嘉道歉? 李妻拉了拉她的袖子,也在催促。 “对不起!”李樱语速极快。 “你还应该向南星姐姐道歉,当着街上那么多人,你给她难堪,实在是欺人太甚!”叶和嘉咄咄逼人。 “什么?”李樱见女孩子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气得就想扇她的脸,她的长指甲被她掐进了手心,“休想!她算个什么东西!” “你!”叶和嘉指着李樱的脸,“真是野蛮霸道,欺人太甚!” “你才……” “住口!”李远智怒斥李樱,“如此不知礼数,就不应该出来见客!” 李樱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发怒,她一直都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她眼里全是泪水,心里全是委屈和不服气,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李妻心疼极了,想要拉过李樱的手劝慰,却被她甩到一边。 叶晟一直站在一旁,事不关己的样子。 叶柔嘉看到场面有些尴尬,便开口说道:“李伯父,莫要斥责李姑娘,我三妹妹也言辞不当。” “你看看人家,到底是靖宁侯府嫡出的姑娘,阿樱你跟着学学!”李远智看着沉不住气的李樱,暗自后悔平时对她太过宠溺。 李樱感觉自己快要被气死了,叶和嘉不停地在拱火挑衅,叶柔嘉就在这装好人打圆场,她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样的亏! “我?我凭什么……” 李远智也被李樱一而再、再而三地犟嘴,弄得失去耐心,他快步走到李樱身边,抬手就要打下去,只听见一直没有出声的叶晟说道:“要教训孩子就背地里教训,你这是要赶我们走吗?” “哎呀!侯爷侯爷!我被这孩子气昏了头,实在抱歉!”李远智连忙致歉,他狠狠地瞪向李樱。 “小女儿家打打闹闹很是常见,咱们做长辈的还是不要掺和!”叶晟缓缓说道。 “是是,侯爷说的是!您这边请!”李远智脸上堆着笑。 李妻心有余悸,刚才老爷差点就要动手了,幸亏靖宁侯出言,不然真是难以收场,她知道女儿这是受了委屈,没想到那个庶女居然如此牙尖嘴利,寸步不让。 叶柔嘉还算明理懂事,李妻朝着叶和嘉的背影看去,在心里啐了一口,到底是小娘养的庶女,一点规矩都不懂。 “大厅里早已备好了茶水、糕点,都是今天早上庆祥轩里刚刚做好的。”李妻虽然在心里替李樱不平,但是面上依旧带着和善的笑。 “等过几天靖宁侯就返程回京了,你只要忍过这一时。”趁着叶晟等人都在厅中喝茶聊天,李妻将眼中蓄着泪水的李樱叫到了外面。 “阿娘!她们姐妹俩没一个好东西,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我看着她们的样子就来气,恨不得撕烂她们的嘴。”李樱委屈极了。 “阿娘知道,我的好女儿,你听阿娘的,任她们如何作妖,你都别生气,只当她们不存在!”李妻搂着李樱,柔媚的眼睛已是通红,原本娇艳的嘴唇都没了血色。 “你以后是要成为贵妃娘娘那样的人,这种小丫头看到你都是要磕头行礼的,不要跟这种人计较。”李妻将女儿的鬓发整理到耳后,低声说道, “再说了,你看看这两个虽是侯府的姑娘,哪一个长得比我的阿樱更貌美?她们就是嫉妒你!故意惹你出丑,你莫要上当。” 李樱点头,深吸了几口气,用帕子把眼泪擦干,走进了大厅。 见到李樱进来,叶和嘉故意提高声量说道:“长姐,这红豆酥齁甜!红豆居然没有蒸熟!还是六芳斋做的好吃,入口细腻湿润,甜度又适中。” 叶柔嘉点点头,把刚刚拿起的红豆酥又放进了盘子里。 李樱胸口起伏,刚要说话,就看到了母亲朝自己使眼色,她将发抖的拳头慢慢松开,坐在了叶和嘉旁边的椅子上,轻笑说道: “两位姑娘从京城来的,怕还不知道这扬州城里点心做得最好的,就是庆祥轩。那可是我家开的,就连贵妃娘娘也曾赞不绝口。” 她拿起小桌上的一块红豆酥,轻轻咬了一口。 “咯噔”一声,李颖皱起眉头,连忙将嘴里的红豆酥吐了出来。 原来是一颗生红豆,差点把她的牙给硌掉了。 旁边的叶和嘉捂着嘴笑得不能自已。 李樱将半块红豆酥放在了盘子里,牙还疼着,看到叶和嘉在笑话她,更是将之前的怒气全都发泄出来。 “你!你欺人太甚!” 叶和嘉收住了笑,挑眉说道:“我什么都没做啊!怎么?硌到牙了!我都提醒过你了,红豆是生的。” 李樱无话可说,只得忍气吞声。 好不容易挨到了吃饭的时候,李远智和叶晟坐在一桌,他还请来了李家的族人过来作陪。 李妻吩咐人上菜。 桌上只有两三道荤菜,其余全是素菜,总共八道菜,再加上一碗青菜汤。 叶和嘉眼睛都看直了,她们来李家做客就这待遇? 李樱看到叶和嘉目瞪口呆的样子,心里终于好过了一些,于是抱歉说道:“实在不好意思,不是我们家故意怠慢,只是我们平时都节俭惯了,还望两位姑娘不要嫌弃。” 叶柔嘉心中有数,这是李家成心要摆出一副俭朴的样子。 隔壁的桌子上,李远智笑呵呵地说: “侯爷,我是我家精心准备的饭菜。” 李远智的表兄附和道:“侯爷,我们李家一直都是这样的谨小慎微,时时谨记贵妃娘娘吩咐,不能狂妄自满,务必克勤克俭,细水长流才是兴家之根本。” 叶晟瞅了一眼他袖子上的补丁,心里好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翻出来的,真是难为他了! 第115章 露馅 叶和嘉被李家的骚操作震惊了,没想到这家人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方式,让叶晟对他家留下艰苦朴素的印象。 叶晟年轻时是吃过苦的,向来对吃食没有多大的要求,叶柔嘉和叶和嘉更是处之泰然。 午饭吃完,李妻让人上了茶。 “外人都说我李远智是贵妃娘娘的兄长,定是像那杨国忠品行不端,仗着贵妃娘娘的势,在扬州横行无忌,欺压民众。实际上传言哪里能信啊!” 李远智说着说着,就抬起泛白的袖子拭泪, “侯爷你不知道,我受了多少冤枉!我……” “我们李家连仆妇都没有多少,尽己所能开源节流。” 李远智的族中兄弟连声安慰他,皆作出感同身受的样子,有两个也跟着李远智湿了眼眶。 “侯爷,我家艰难啊!” “我家长子李耀从小聪慧过人,一心只读圣贤书,前两年还中了举人,贵妃娘娘常常来信劝勉,但是供养一个读书人,哪有这么容易?” “我的次子胎里带着弱病,常年求医问药,他吃的药材不仅价钱极高,而且很难寻到,流水的银子花下去了,都还不知道能活几天!” 说完李远智在心里连着呸了几声,他眨眨眼,将泪水挤下来,继续说道, “要不是这院子是皇帝陛下赏赐的,不能随意典当,我……”他连声叹气。 “你的长子这回考得如何?”叶晟突然发问。 李远智本以为叶晟能出言安慰几句,没想到他突然提到李耀,就回答道:“不瞒侯爷,阿耀这回名落孙山!” 叶晟喝了一口茶,看向茶杯里的几根茶叶梗,问道:“次子如今病情如何?” “多谢侯爷关心,得贵妃娘娘照拂,自打开了春,他的身子就好多了,这几日还能偶尔下床走动。只是……”李远智皱着眉,拉长了语声,“只是汤药不能断!” 叶晟颔首。 大厅里陷入了安静。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仆人慌里慌张地跑过来。 还没等李远智开口训斥,仆人就喘着气说道:“走……走水了!二爷的院子……走水了!” 厅内众人都吓了一跳。 “他们家又搞什么鬼?”叶和嘉悄声在叶柔嘉耳边问道。 叶柔嘉摇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我的阿康!”李妻心急如焚,大声喊道。 “快!快去叫所有人都去救火!”李远智一边快步疾走,一边吩咐管家。 李妻跟在后面哭着说道:“老爷,阿康病情才刚有起色,他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李樱听说二哥的院子着火,也是心急火燎,跟在李远智的后面。 众人站在院子里,只见乌央央的仆人提着水桶,个个都急匆匆地奔向李康的院子。 “火灭了吗?二爷怎么样?”李远智抓过一个,从里面跑出来的仆人问道。 “什么火?”仆人一愣,看到李远智的目光里全是急切,又急忙说道:“二爷好好的啊!” 李远智丢下仆人,快步走到屋子里,看到李康正坐在床上看书。心中顿时疑窦丛生。 “我的阿康!”李妻快步走到床前,看到李康心中的石头才放下来,笑着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听说你院子里走水,阿娘快要吓死了!” “阿娘……咳咳咳……”李康咳嗽起来,“有人假传消息……咳咳……你们都上当了……” “我刚要派人去……咳咳……告诉你们……” 说完话,李康不停地咳嗽,李妻不停地帮他拍背顺气。 “是谁?究竟是谁?”李远智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估计是……咳咳……今天请的客人……”李康说完又咳起来,李妻看他咳得厉害,刚刚擦干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李康咳得说不出话,只能朝母亲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叶晟?”李远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靖宁侯,实在想不通,叶晟为何要在他家放出假消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肯定是叶柔嘉和叶和嘉搞的鬼!从第一次遇到,我们就结了梁子,她们蓄意报复,想要让我们家乱中出错,瞧我们家的笑话。”李樱走到李远智身边大声说道, “阿爹,你就不应该三番两次地邀请靖宁侯!” 李远智呵斥道:“你懂什么?” “阿爹……咳咳……快出去善后!咳咳……我们家露馅了……”李康的话点醒了李远智。 “糟了糟了!”李远智捶胸顿足,他为了卖惨,将自家的仆人都拘在了旁边的院子里。 那些都是他多年以来,蚕食吞并街坊四邻的地皮,慢慢将李宅扩大到数倍不止。 叶晟站在院子里,锐利的目光看向四面涌过来的仆人,印证了心中的猜想,李远智刚才的那番话里,十句有九句都是糊弄人的。 李远智带着妻女出了李康的院子,他心中忐忑,不停在想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叶晟挑了挑眉毛,院子里站着数不清的仆妇,一个个提着桶、端着盆,不知道该走该留。 “这都是街坊邻居!”李妻急中生智笑着说。 李远智恨不得抽她一嘴巴子,哪有街坊邻居都穿着一样的衣服? 哪有街坊邻居可以随随便便开了角门冲进别人家的院子? “这些街坊邻居都是穿一模一样的衣服呢。”叶和嘉笑着说道。 李樱快步走上前,指着叶和嘉的鼻子质问道:“是不是你?” “什么?”叶和嘉莫名其妙。 “是不是你搞的鬼?是不是你放的假消息?”李樱见她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心里更是来气,不想再掩饰自己的情绪。 “李远智!”叶晟厉声喊道,“你就这样放纵自己的女儿,随意诬陷我叶晟的孙女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靖宁侯府的姑娘软弱可欺?” 叶晟的声音里杀伐之气暴露无遗。 李远智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他制止李樱道:“阿樱,无凭无据不要随便乱说。” 虽然他心里知道李樱猜得八九不离十,但是现在还不能撕破脸,若是与侯府交恶,那贵妃娘娘定会责怪他这个兄长没有笼络好靖宁侯。 李远智暗中后悔,没有听次子李康的话,下了一步臭棋。 “既然没有着火,那就是虚惊一场!”李远智的族兄李远安出来打圆场,“我们回去继续喝茶!” “侯爷,我这个侄女年纪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计较。”李远安笑容满面对叶晟说道,然后又朝着李远智使眼色。 李远安给了台阶,李远智也就接着他的话说道:“侯爷,小女不懂事,信口胡诌,我会私下好好教导她。” 叶晟看了李远智一眼:“周围的房子,都是你们李家的?” 此话一出,李远智再也顾不得其他,额头上慢慢渗出了汗珠,他抹了一把,低下头不知道如何回答。 刚才自己卖惨,把话都说死了,现在要怎么圆回来? “侯爷,这是我们族中看远智家太过艰难,于是共同出资,将周围的房子买下来,以防将来李家遇到难处。” “阿康吃药治病花了不少银子,我们都是看着他撑到了如今,实在不忍心远智和他媳妇,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们得贵妃娘娘多年的恩惠,也要知恩图报。” “远智,你说是?”李远安看向汗水涔涔的李远智。 “对,是……是这样的!我本来不想要,可是实在推拖不过。”李远智心里万分感激族兄,关键时候出面解围。 “是啊,侯爷,我们兄弟几个都出了银子,远智这些年真是不容易。”一个李姓族人说道。 第116章 纵火 李远智此时无比感激这帮族中兄弟,到底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 叶晟见他们如此费尽心力地去扯谎,面上也就装作相信的样子,不住点头。 正当李远智松口气的时候,就听到有人从门外进来。 “侯爷!”是阿俊和大洲,两个人手里拽着一个人,嘴里不停地喊着“放开我!放开我!误会误会!” 两个人把他丢在大厅内,那人连忙将头埋在地面,趴伏着瑟瑟发抖。 “侯爷,我们在外面发现这人形迹可疑。”阿俊对叶晟说道,“他在墙根鬼鬼祟祟,怀里还揣着不少东西。” 李远智看着这人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搜身!”叶晟吩咐。 “不要啊!不要啊!”趴在地上的人不停地磕头,然后他爬到了李远安的脚边喊道:“大老爷救我!大老爷!……” 李远智这才想起来,这人是李远安身边的仆人,他也只见过一两回,印象并不深刻。 “你在我家外面鬼鬼祟祟,想要干什么?”李远智走到他身边问道。 阿俊和大洲得了叶晟的吩咐,拉扯着他的衣服,怀里、袖子里叮呤咣啷的,搜出来不少东西。 有几锭银子,两块玉佩,一方砚台,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李樱眼尖,指着玉佩说道:“那是我二哥哥的!他偷的是我二哥哥的东西!” 李远智仔细看看,确实是李康的玉佩,还是贵妃娘娘赏赐下来的,刚要质问,就听到李远安将哭喊求饶的那人狠狠踢到一边。 “你居然敢偷东西!胆子不小了!”李远安色厉内荏。 “大老爷救救我,我只是一时起了贪念。”那人又转过头哀求李远智,“请国舅爷原谅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 李远智气得火冒三丈,立马看向叶晟,面露谄媚:“侯爷你别当真,都是这些不懂事的狗东西乱叫的。” 他一脚踹在那人的身上,大骂道,“什么国舅爷?哪来的国舅爷?” 那人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顾不得自己被踹得生疼,连忙爬起来打自己的嘴:“小的不会说话,小的笨嘴拙舌,该打!该打!” “啪!啪!啪!……” 大厅里全是他自打嘴巴的声音。 直到他将自己打得满嘴是血,李远智有些看不下去了,叫他停手。 那人又是一顿磕头感谢。 “远智,念在他是初犯,又跟着我多年,请你让我带回去,我定会打断他的手脚,让他再也不敢伸手偷盗!”李远安面上全是歉疚,“都是为兄没有约束好下人,我给你赔礼。” 说着李远安就朝着李远智躬身行礼。 李远智想到刚才他一直帮自己解围,何况现在赃物都已追回,自己也没什么损失,于是说道:“那就交由族兄处置……” “且慢!”叶柔嘉开口。 众人看向出声的女孩子。 叶晟也看向叶柔嘉,朝她微微点头。 “此人怕不只是偷盗那么简单!”女孩子轻轻柔柔的声音让全场的人都楞住了。 “这有你说话的……”李远安刚要开口训斥叶柔嘉,就看到叶晟斜着眼睛,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李远安连忙收声。 女孩子蹲下身子,捡起一个东西,朗声说道:“如果是偷盗之人,为什么大白天的带个火折子?” 众人目光聚集到女孩子的手中之物。 李远智这才想起刚才一场子虚乌有的走水,他指着地上已经面无人色的仆人:“原来你真的是想纵火?” 叶柔嘉问道:“你受何人指使?” 李远智也跟着问:“快说!你究竟受何人指使?” 叶晟看向李远安,这人是他的仆人,他的嫌疑最大。 见众人都向他看过来,李远安此时冷汗直冒,他拉住李远智的胳膊说道:“远智,你相信我,我绝没有指使他!” “族中你我兄弟关系最好,我一直都是向着你的,怎么会指使人在你家纵火偷盗?你要相信我!” 地上跪着的仆人连忙说道:“我没有纵火,无人指使我,我只是偷了些东西,只是偷东西。” “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纵火啊!这宅子可是御赐的!” “既然没有损失,就不要追究了,都是一家子亲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李姓族人劝道。 “是啊是啊,闹僵了大家都不好看!贵妃娘娘早就说过,家和万事兴。”另一个人也劝和。 “远智,是我没有约束好下人,我对不起你,我保证下不为例!”李远安低声下气地说。 李樱在旁边拽拽母亲的衣服,李妻小声说道:“你阿爹会看着办,你不要多嘴。” “可是伯父这些年真的待我家挺好的,大伯母也疼爱我们,我相信他们不是坏人,定是这个下贱的仆人贪心不足,见我家富贵顺手牵羊。”李樱小声在母亲耳边说道。 李妻想着女儿的话也有道理,今日李远智将家里的仆妇都遣到了兼并来的房子里,每个院子里只留下一两个人看守。 今日家中宴客,仆人又少,他动了邪念也是有的。 李妻刚要开口劝说,就听大厅的后门处传来咳嗽声。 声音由远及近。 “阿康!你怎么过来了?”李妻连忙上前搀扶。 “阿樱,你不仅……容易被人挑拨利用,而且不辨是非,我看你还是趁早……打消念头,安心待在扬州……咳咳……”李康说完,就不停地咳嗽,好一会才缓过来。 “二哥!你!”李樱没想到,一向对她温和的李康,居然如此评价她。 李康没有理睬李樱,而是看向父亲李远智,缓缓说道:“阿爹,每次大伯……弄出事端来,咳咳……你总是息事宁人,顾念同族情分……咳咳……” 李远智看李康咳得厉害,体力不支,心疼不已,连忙叫他回去休息躺着。 李康面色苍白,笑着摆摆手,说道:“我没事,暂时还死不了。” 一句话让李远智和李妻心酸不已。 “我要……是走了,就没人……知道实情了。”李康挥挥手,后面有人将东西拿了过来。 一捆烧过的木柴湿哒哒的还在滴水。 拿木柴的仆人行完礼说道:“小的在二爷的院子里发现后墙那里冒烟,上前查看时发现此人在墙角点火。” 他指着地上跪着的人说,“当时院子里只有小财和我两人,二爷身边离不得人,我只能一边去打水,一边叫人来灭火。” “这人找来的木柴潮湿,烟气大,他以为火势起来了,就趁着没人看守,跑到二爷书房里顺手牵羊。”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各异。 “我的阿康本就病体孱弱,这个该死的东西,居然专挑他的院子放火!”李妻痛哭出声。 “大家都听到了,刚才李家二姑娘,还诬赖是我们姐妹俩放的火。”叶和嘉挑衅地看向李樱,“你给我道歉!” “侯爷,侯爷,都是我家阿樱的错,她脑子糊涂,做事又冲动,请您和两位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谅她年幼无知,口无遮拦!”李远智向着叶晟等人恭敬行礼,满脸歉疚。 李远智拉过李樱:“糊涂东西!快给两位姑娘道歉!” 李樱刚才被李康贬低,又被李远智强迫像叶柔嘉、叶和嘉道歉,她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她从小到大都没遇到这样的事,受这样的委屈,自己的父亲、二哥哥,都向着外人! 李康看着李樱倔强的样子,轻笑摇头。 叶晟将手中的茶杯摔在桌上,哼了一声。 “李家的待客之道真是闻所未闻啊,我叶晟从来不介意粗茶淡饭,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吃过苦!” “就是我家两个孙女,都是顶顶好的女孩子,小小年纪识大体,明是非,今日在你家不仅被怠慢,还被无故泼脏水!” “我靖宁侯府居然沦落至此,被你李家的人欺辱到如此地步!传到京里,我叶晟如何在京城立足?” 杯子在桌上摇摇晃晃,摔落在地。 叶晟的责难伴随着清脆的碎瓷声,让李远智汗毛炸起。 “祖父!我好委屈啊!嘤嘤嘤……”叶和嘉被叶柔嘉轻轻推了一下,立马化身嘤嘤怪。 李远智连忙让人换上好茶,又朝着李樱瞪去。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李樱向叶柔嘉和叶和嘉各行一礼,“还请两位姑娘原谅。” 叶和嘉擦擦眼泪,说道:“既然你知道错了,我就原谅你了。” “不过你以后要是再随意欺负别人,我就将此事宣之于众。为了你们李家的名声,你务必要改过自新啊!” “是!”李樱紧咬后槽牙应下。 第117章 野心 “你们还有家事要处理,既然这样,我们就不在这里待着了!”叶晟起身。 李远智连连拱手:“侯爷,侯爷,我家招待不周,特意备了厚礼赔罪,还请您不计前嫌,务必笑纳!”李远智吩咐管家,将几个箱子抬了过来。 叶晟点头,看向两个女孩子说道:“收下!” 李远智刚要送叶晟等人离开,就听到有人出声: “侯爷!请留步!咳咳……” 众人转头看向李康,只见李康说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今日……咳咳……还望侯爷留下,就当是……看一出戏。” “阿康!”李远智急忙出声,想要制止。 “阿爹,你今日就请侯爷……和两位姑娘……看看……我们家这位大伯……真面目!”李康咳得厉害,依旧面上带笑。 叶晟对李家的家事丝毫没有兴趣,但是却看到两个女孩子一脸期待的模样,只好停住了脚步。 “我也闲来无事!”叶晟又走回来,坐到了原先的位置上。 李远智不好再赶人,只好让仆妇给叶晟和两个女孩子上了好茶,还有几盘从六芳斋买来的点心。 “有瓜子吗?”叶和嘉问端来点心的婆子。 婆子愕然,又点点头。 “来点五香瓜子。”叶和嘉吩咐。 李樱低着头,心里将叶和嘉骂了一百遍也不止,这个死丫头,真的当自己是在戏院呢! “大伯,若是没有……你的吩咐,他也……不敢做出如此行径!”李康说道。 “你的目的……是什么呢?让我……猜猜……取代我们?” 李康语出惊人,李远安吓得面色惨白。 “我阿爹是……贵妃娘娘的亲兄长,如果没了……我们家,你家就是和……贵妃娘娘最亲近的,我说的……没错?” “那么……贵妃娘娘……就会更加照顾你家,你家几个……混账儿子,说不定都能……烂泥扶上墙!” 叶和嘉看向叶柔嘉,努努嘴,轻声说道:“你看这个李康,不简单啊!” 叶柔嘉紧锁眉头轻轻点头。 “虽说我们也不是……什么大善之家,阿爹和阿娘没见过世面……没有什么见识……贪小便宜,也做过错事,可是十恶不赦……的坏事,我们是没有……胆子做的。” “这些年你……”李康指向其余几个李姓族人,“你,还有你……兼并土地……欺压民众,杀人放火……这些恶事全都……栽到了我们家的头上。” “我们家头上……的恶名,真是一个接一个,扬州李氏的名声……全都败在……你们这群人手里……” 说完一段话,李康就跌坐在椅子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李康嘴里吐出一小口鲜血。 “阿康!阿康!我的儿啊!”李妻看到地上触目惊心的一小滩鲜血,急得大哭起来,“你不要再说了,不要说了!” “阿康,我早就叫你不要管这些事,你身子不好,不能忧心劳累!”李远智抬起袖子,擦眼中的泪,“是我耳根子软,都是阿爹不好,让你躺在病榻上,还惦记着这些事。” “阿娘,我没事,一口血咳出来,心里……好受多了。”李康舒了一口气。 “侯爷,你看看,他们都等着……取代我父亲,做那权势……滔天的国舅爷呢!”李康大笑起来,牙齿上还粘着血,显得诡异又恐怖。 叶晟没有搭理李康,继续喝茶。 “阿康,我又能怎么办?都说独木难支,孤掌难鸣,我别无选择!”李远智叹息。 “今日有靖宁侯在场作为见证,我李远智在此立誓,若是你们再利用贵妃娘娘的名头,在扬州为非作歹,我李远智就与你们分宗,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我明日就给贵妃娘娘去信,相信贵妃娘娘也会赞同我的决定!” 李远智站在厅中,目光中闪着泪花,举起右手大声立誓。 李氏族人皆面露惊愕之色,李远安更是瘫坐在地,若是没有了贵妃娘娘这棵大树,他们在扬州哪里还有立锥之地? 这些年,仗着李姓这个姓氏,得了多少便利和好处,都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几个人连声保证,以后再也不敢。 叶晟嘴里嘟囔了一句,对叶柔嘉和叶和嘉说道:“走!” 李远智连忙相送,李康也被旁边的李妻和仆人扶起来,叶晟带着两个女孩子刚出大厅,就听李康又说道:“侯爷,可否让我和叶家大姑娘说两句话?” 叶晟皱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侯爷不要误会,只是敬仰……侯府大姑娘……气度不凡,想要……和她说两句话而已。”李康解释。 叶晟刚要拒绝,就见叶柔嘉点点头答应了。 叶柔嘉走到长廊,李康扶着栏杆坐下来,看到叶晟离他们只有十几步远,目光锐利,正盯着他们这边。 女孩子迎着日光站在那里。 “叶柔嘉,我听李樱说过你。”李康笑着看向女孩子。 见女孩子抿着嘴,没有说话,李康继续说道:“没想到你……一个侯府姑娘……不仅开铺子,而且还喜欢……多管闲事,抱打不平!” “今日一见,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日光刺眼,李康看到女孩子的皮肤白皙无暇,长长的睫毛垂下,正在看着他。 “你如此殚精竭虑,很伤身体?” 李康没想到女孩子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他像是听到了十分好笑的笑话,大声地笑起来:“暂时还死不了,起码我要等到……” “等到和任南星成亲?”叶柔嘉幽幽问道。 “你!你怎么知道?咳咳咳咳……”李康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叶柔嘉,他捂着嘴不停地咳嗽。 “刚才那出,也果然是戏啊!想要把自家撇出去,哪有这么容易,你觉得我祖父会信?还是你觉得我会信?”叶柔嘉眼睛看向远处。 “哈哈哈……你居然……看出来了……”李康面色潮红,看起来十分激动,“这么多年了,家里人……都说我是宰相之才,只可惜我……身体不好,不能参加科考,他们都……不让我多思多虑……” 他兴奋又激动,“没想到今日……我居然遇到了你,如果让我……早一点遇到你,我一定好好……筹谋,将你娶回家,那我所剩……不多的日子,将会……充满趣味,就算死了,也是……含笑而终!” “你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也不要妄想……改变任何事情,任南星她……注定要嫁给我,我哪怕……把她拘在身边一日,一个时辰,我心里都高兴!” “知府的女儿……又怎样?注定……要被命运捉弄!这种随意……操纵别人命运的感觉……真是好!哈哈……咳咳咳咳……” 笑容畅快又舒朗,就好像李康此时正在和叶柔嘉说着院中美景。 叶柔嘉转身要走,李康突然停止了大笑,语气阴沉:“为什么……你如此洞察人心?小小年纪……冷静自持……你这是受了……多少磨难?” 女孩子转身迈步离去……她的心被李康的问话,翻起惊涛骇浪,他看出了什么?他又怎么会看出来? 女孩子没想到他如此敏锐…… 若不是李康身体不好,她就算是重来一次,也斗不过他。 他真的是极其聪明,她如果不是知道前世,李家一心拥护代王杨弘,和扬州的任知府一起,头一个站出来支持代王,她都要相信今天这场精心策划的闹剧了! 也许李远智的族兄,真的想要取代李远智,也许那些恶事,也真的是李家族人按在李远智的头上,也许他们说的半真半假,但是不能否认,他们李家所有人都是有野心的。 那个位置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机会,一个家族都翻身的机会,李远智就算是目不识丁,也会是皇帝的舅舅,太后的亲哥哥,可比现在强上不止一星半点。 第118章 护着 “那小子有没有对你无礼?”叶晟捏紧拳头问叶柔嘉。 叶柔嘉笑着摇摇头,她拉着叶和嘉的胳膊,对叶晟说道,“祖父,我们回去!” 李康坐在长廊的美人靠,看着女孩子离去的背影,目光忧郁:“可惜!我们不是朋友!” 病弱的男子,一个人坐在长廊回想,大约一年前杨弘给他的信中提到,他曾经拉拢过叶晟,却被拒绝。 “呵呵……纯臣!天下有几个纯臣?”李康轻声笑道,“还不是看出杨弘,没有荣登大宝的潜质,不想下注罢了!” “叶柔嘉,才十二岁!十二岁的女孩子……却像是历尽沧桑的老妇人,难道她是……”李康还想说什么,忽然刮过来一阵邪风,呛进他的嗓子里。 喉咙好像有无数蚂蚁在啃噬,李康握着栏杆的手已经泛白发抖,咳嗽声也越来越重,快要喘不上气来。 突然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到他有了意识,察觉到自己躺在熟悉的床榻上,李康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嘴里喃喃念着:“南星……南星……” “阿康又在喊任南星的名字!”李妻急切地对李远智说道,“老爷,我们赶紧去任家提亲!” 李妻泪如雨下,“就算是让我跪在任知府,面前磕一万个头,我也要了却阿康的这桩心愿!老爷,您想想办法!” “我们把家里所有的银钱,都拿出去做彩礼,任知府一定会同意的,老爷!我的阿康就是我的命啊,你怎么舍得他抱憾而亡啊?” 李远智心里也焦急万分。 叶晟等人刚回了傅家的别苑,天上就开始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密布队伍乌云像是要压垮整座扬州城。 忽然之间,一大颗雨滴落在了地上,紧接着无数雨滴,噼里啪啦从天而降。 天地之间,一片模糊,雨势比想象中的大很多。 傅家别苑里仆妇来来往往,都冒着雨在园子里忙活,原先盖在牡丹花上的油布,差点被大雨打落。 两个女孩子在花房里,看傅梅氏最珍爱的娇容三变有没有被大雨淋坏。 松月打着伞匆匆来报,裙角和鞋子都淋湿了。 “姑娘,三姑娘,任家姑娘来了!” “快请!”叶柔嘉连忙吩咐。 丫鬟撑着伞追在任南星的后面,女孩子裤脚湿了一大片。 见到二人,任南星嘴角露出了梨涡。 叶柔嘉忙叫丫鬟拿了面巾给任南星擦拭,又让她进内室,换上干净的袜子。 “南星姐姐你遇上了什么喜事?那么大雨还跑过来!”叶和嘉让茗儿端来茶,递给任南星。 “陆邈来信了!”任南星接过茶杯,目光闪闪,“陆邈给我阿爹来信,说他大概后日就能到扬州!” “阿爹说,高邮有个县丞的缺,他会向朝廷引荐陆邈,到时候陆邈就可以在高邮走马上任,施展自己的抱负。” “陆邈还在信中说,挑个好日子就会请媒人到我家提亲……”说着说着,任南星红了脸。 叶和嘉拉着她的胳膊,笑着恭喜她。 “那你准备好了吗?”叶柔嘉问道。 任南星郑重点头。 屋外的狂风暴雨在天地间肆虐,风声就像厉鬼的吼叫,让人不寒而栗。 “南星姐姐,宋潇,不能再留在你家了。”叶柔嘉看着屋外的暴雨说道,“我们想带他进京。” “你们要把阿潇带走?”任南星惊诧地起身,“他在我家过得挺好的,我们一直小心隐藏他的身份……” 叶柔嘉制止了女孩子的话:“你要备嫁,任知府忙于公务,你如何能保证宋潇的安危?” “我母亲……” 任南星刚要说安氏可以看顾,可是又想到宋潇对安氏从不亲近,甚至还有些怕她,她不由得有些踌躇。 “南星姐姐,你放心,我和长姐都会照顾好阿潇。”叶和嘉拉过任南星攥紧的手,说道: “他跟着我们去京城,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我们可以请御医给他治脸上的伤,可以让他进学院读书,让他像正常孩子一样生活。” “他年纪还小,到了新的环境,就会慢慢忘记过去,重新开始!这是对阿潇最好的安排。” 任南星不得不承认,叶和嘉说的都是对的,但她还是很舍不得阿潇离她而去。 四年前的一天夜里,父亲任青泉将受了伤的宋潇抱回了家中。 父亲带她见了半边脸血肉模糊的宋潇,并告诉她是因为他的家人,不愿意将自家的良田卖给李家,遭到了李家的报复,家里人都被活活烧死了。 她当时就赞同了父亲的决定,因为她不知道扬州城里,还有谁能给小小的宋潇一个庇护之所。 “顺贵妃如今正得宠,代王势力也是如日中天,你们护得了宋潇一时,却护不了一世。” “还有你的未婚夫陆邈,如果任家和陆家结了亲,陆邈也会因为是任青泉的乘龙快婿,受到牵连。” 叶柔嘉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泼在了任南星的头上。 从一开始进门时的欢欣雀跃,到现在的忧心忡忡,任南星像是从云端跌入了谷底。 叶柔嘉也不想打击她,只是前世的种种,让她不得不出言提醒。 在陆邈身上发生了什么,让原本一心待嫁的她对他死了心? 任青泉和安氏又是怎么说服她,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了李康? 叶和嘉以为,作为扬州知府的独生女,任南星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没想到处境也如此艰难。 在扬州街上初识任南星,女孩子被李樱挤兑,受了委屈,都没有人愿意出言相帮。 去任府做客,安氏说她在扬州城里没有朋友,想必是因为李樱,她被满城的闺秀孤立。 叶和嘉拉着任南星冰凉的手,轻声地安慰: “我们会经常给你写信,你也可以去京城找我们玩。你不要担心,我和长姐都会护着阿潇,不会让他受委屈受欺负。” “我们有个弟弟叫叶致真,和阿潇只差一岁,真哥儿是个纯真善良的性子,跟阿潇一样爱读书习字,他定会和阿潇成为朋友。”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任南星也知道靖宁侯府,是可以放心托付的。 任南星点点头,又问道:“我阿爹同意吗?” 两个女孩子点头。 任南星心想:看样子靖宁侯早就和父亲说过这件事了。 宋潇的事商议完了,屋内的气氛有些压抑。 叶和嘉见叶柔嘉和任南星都有些伤感,就提起了任南星的婚事。 “南星姐姐,你一定要早早给我们发请帖,我到时候定会随上一大笔礼金,给你压箱底!” “好好好,小财主,我先谢谢你啦!”任南星被叶和嘉逗乐了,一时间屋里一片欢声笑语。 两日后,陆邈乘坐的马车进了扬州城。 亲朋好友早已在陆家门前等候。 “快看!是不是陆邈回来了!”有人指着远处的马车。 “应当是!” 马车由远及近,人群开始欢呼鼓掌。 陆邈被小厮扶下马车,与随行护送的官差道谢。 陆邈的母亲方氏赶紧上前,掏出红封递给了几名官差。 紧接着,陆家门口就燃起了爆竹。 恭贺声不绝于耳,陆邈笑着拱手,向亲朋好友、街坊四邻道谢。 “这么多年,你们孤儿寡母终于熬出头了!”有人在方氏耳边感慨,让方氏想到这些年的种种不易,她不禁泪如雨下。 一个妇人见方氏抹泪,连忙安慰: “大好的日子,可不能掉眼泪呀!” 妇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贺喜的话。 “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老嫂子你就等着享福!” “我侄儿真是俊俏,年纪轻轻就考中了进士,如今还没有定亲,也不知道哪家闺女能嫁给他?” “你也应该考虑考虑儿子的婚事啦,我们都跟你差不多年纪,孙儿都会跑了!” 陆邈的母亲方氏只笑着点头不说话。 “阿娘,我回来了!”陆邈被人围着,挪了半天才见到同样被人围着的母亲,他笑着向方氏喊道。 “好好,回来就好!”方氏用帕子擦擦眼角,又仔细端详儿子的脸,“瘦了!阿邈你瘦了,这来回奔波很辛苦!有没有挨饿受冻?” “老嫂子,阿邈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快别问了,进屋慢慢说!”旁边一个妇人笑着拉着方氏的胳膊。 “对,快进屋歇歇。”方氏笑着拉儿子进屋。 第119章 宴饮 陆家的亲友全都围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问起陆邈的情况。 “听说你参加了殿试,可见着了皇帝陛下?” “对啊对啊,皇帝陛下长得什么样子?是不是特别威严?” 陆邈笑着答道:“我只专心答卷,不敢窥视。” “哎呦真是可惜!就抽空看一眼又能怎样?”一个妇人惋惜道。 “阿邈啊,你现在可是天子门生了,真是我们陆家一门的荣耀啊!” “是啊!我们以后都要依仗你了。” 陆姓的族中兄弟连连点头。 “皇帝陛下可给你赐了官?”一个婆子问道。 站在她旁边的年轻人拉着她胳膊说道:“阿娘,你什么都不懂,不要瞎问。只有皇帝钦点的一甲三名,才会赐进士及第,没有人会被皇帝当场赐官。” 那婆子瞪了儿子一眼,转脸朝着陆邈笑道:“都说你考中了,那你是第四名还是第五名啊?” 陆邈笑着摇摇头。 儿子看不下去了,小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二甲一百名?这么差啊!我还以为……唔……” 婆子的嘴巴被儿子捂住了。 青年人面带歉意,连忙朝着厅内怒目而视的众人点头致歉。 有个中年男子沉声说道:“要不是阿邈去年生了一场病,养了两个月,耽误了些时日,这回定是能提高一些名次。” 厅内众人都点头赞同。 “这些年姑母真是熬干了心力。” “是啊,我家老嫂子这么多年容易嘛!” 大厅里的说话声、谈笑声不绝于耳。 很快到了正午,陆家的宴席摆了起来,亲朋好友都开始入座。 “陆邈感谢各位亲朋,光临寒舍,为我庆贺!感谢各位叔伯长辈,对我陆邈的关照,我今后定会臻于至善、履践致远,不辜负母亲和各位的期望。”陆邈举杯,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婆子低声问邻桌的侄儿:“大侄子,阿邈说的啥?我怎么听不懂?” 少年红着脸小声回道:“二婶,我也没听懂!” 婆子朝他撇撇嘴,嫌弃说道:“你爹叫你多读书,你非去放羊养猪!” 坐在陆邈母亲方氏身边的妇人,穿着是桌上所有人中最富贵的。 她转了转手上的大金镯,对方氏说道:“大姑姐,都说成家立业,如今阿邈中了进士,你该考虑考虑他的终身大事了!” 方氏笑了笑。 “我娘家有个侄女,家中金娇肉贵地养着,如今也已经及笄了,出落得极为美貌,不如我从中拉个线,让两人相看相看?”贵妇人低声提议道。 方氏刚要说话,贵妇人旁边的妇人就说道:“哎呦呦,您介绍姑娘的一定不会差,你侄女家一定比你家还要富庶?” 贵妇人扬起头:“那是当然。” 旁边的妇人笑容谄媚:“阿邈青年才俊,再加上您娘家哥哥家财万贯,以后阿邈走上官场,有大笔的银钱开路,定能步步高升。” “大嫂,你考虑考虑,这可是桩难得的好姻缘!” 方氏笑着叹气:“我的儿子,向来最有主见,他要读书,我就供他读书。” 桌上的众人都点头称是。 “我从不干涉他的决定,只能尽全力帮助他,照顾他,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心无旁骛地做学问。” “至于他的婚姻大事,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得要他自己乐意。若是我一言堂,擅自做主,以后若是儿子媳妇过得不好,都将是我的罪过!” 方氏的一番话让她旁边的贵妇人变了脸色,这话明显就是在推脱做不了儿子的主。 “这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儿子考中进士,你就管不了他了?”贵妇人笑着打趣。 方氏放下了筷子,收敛了笑容。 一时间桌上气氛十分尴尬。 有人打圆场说道:“不谈这些,大家快吃菜!再不动筷子菜都凉了!” 贵妇人轻哼一声,面色不善。 桌上旁人也不敢为贵妇人说话,自己家的田地都挂在陆邈家避税,若是一言不合,方氏不想再庇佑他们,那就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陆邈此番中了进士,前途不可限量,现在得罪了方氏,以后陆邈为官做宰,自家肯定会被记恨。 宴席结束,众人纷纷告别,陆邈一一拱手相送。 “阿娘,我想下午带着礼物去拜访山长和先生。” “应当应当!”方氏笑着问道,“你没喝多,若是带着酒气,那多失礼啊!” “阿娘放心,我请了族中兄弟帮我挡了几杯,没喝多少。” 见陆邈面色如常,方氏才放了心,又问道:“身上银钱够不够?” 陆邈笑道:“够了,进京时带的银子我没怎么花,回来的时候在京城里买了些礼物,就是准备送给对我多有照拂的山长和恩师。” 方氏心疼陆邈:“我给你银子时就嘱咐你,莫要亏了吃喝,你会试前病情才好,身子还亏空着,你怎么就舍不得花钱呢?” “阿娘,你莫要再操心我,我心里有数。” 陆邈看着方氏脸上的细纹,安慰道,“儿子已经长大了,您别再忧心了,供我读书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从今以后您就享享清福。” 方氏叹气:“家有黄金万两,不过一日三餐,家有良田万顷,也只睡三尺之床。” “阿邈,阿娘现在就只盼着,你能早日将任姑娘娶进门,等你们有了孩子,我就是真的享清福了,就算是立刻去见你阿爹,也是没有遗憾了!” 陆邈笑着说道:“阿娘你别急,我这几日闲下来就找媒人去任府提亲,在京城的时候,任知府就去信激励劝勉于我,我榜上有名第一时间给他报告了这个好消息。” “我们现在就看看,把名下的一些水田卖了,多准备一些聘礼,拿出十足的诚意,不能亏待了南星。” “是是是,你说得对,阿邈你放心,阿娘定会好好张罗,我们万万不能怠慢了人家。”方氏想到任南星也十分高兴。 当初陆邈跟她说,倾慕知府千金的时候,她觉得儿子简直是痴人说梦,自家如何能高攀得上。 不过方氏没有出言打击陆邈,而是鼓励他努力读书,只有在会试中取得好名次,挣得好前程,才不算辱没任家千金。 “阿娘,晚上我就不回来了,之前的几个同窗邀我饮酒,我实在推脱不得,你晚上早些歇息,不必留灯等我了。” “那你可不要喝多了酒,你身子不好,又连日赶路,散了席就回来好好歇歇。”方氏叮嘱道。 陆邈应着,带上从京城买的礼物,去拜访从前的恩师。 到了傍晚,陆邈刚刚忙完,就被王童生等人拉去了酒楼。 与此同时,一家青楼里,芸娘正看着来人,惊呼出声。 “赵三爷!您怎么来了?” 赵三爷坐在桌边的凳子上,看着芸娘说道: “你儿子还好?” 芸娘跪在地上,郑重地朝着赵三爷磕头: “我替我儿多谢您当年的救命之恩!” “听说你很缺银子,怎么?那小子身体不好?”赵三爷自己斟了茶,喝了一口。 “得了痨病,离不得汤药。”芸娘想到儿子,不由得悲从中来, “我再不能生育,这辈子只能有他一个孩子,我怎么舍得看着他被病痛折磨,只好重操旧业……” “这一回仙人跳,你能得多少银子?” 芸娘吓得跌坐在地,睁大了泪眼,惊恐地看向赵三爷。 “您,您怎么?……” 赵三爷放下杯子,笑着说道:“我怎么知道的?在这扬州,还没有我赵三爷打听不到的事!说说,这回算计谁?” 芸娘低下头,默不作声。 赵三爷自顾说道:“是新科进士,扬州城的才子,陆邈!” 芸娘吃惊地抬起头,他居然连这都打听到了? “你的姘头如今在我手里,他都交代了!真是好算计啊!陆邈如此年轻有为,前途远大,居然用如此阴损下作的手段!” 赵三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壶杯盏都跳了一跳,“芸娘,你也不怕遭报应?” 芸娘哭着辩解道:“我本是不愿意的!赵三爷,我也不忍心的,只是他们给的实在多,我又急需银子……” 赵三爷低下头,沉声说道,“这种银子有命拿,没命花!” “老人都说,父母一旦造孽,就会殃及子孙后代。你做成了这件事就会被人灭口,至于你的儿子,没有你这个母亲,是生是死,谁人又能保证?” “三爷,三爷!求求您再救救我们母子,我死不足惜,可是我的儿子他才三岁,上个月刚学会走路,昨日还叫了我一声阿娘!他还那么小,他不能死啊!” “求求您!救救我们!……”芸娘抱着赵三爷的脚踝,不停地磕头,苦苦地哀求。 “那我就给你指条明路,你想办法把这事推了,我来找人善后……” 第120章 心仪 “陆邈,恭喜啊!”王童生举起一杯酒,走到陆邈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敬你一杯!” 等到陆邈喝完,刘监生手持酒壶过来,又给两人满上,笑着说道:“四杯太少了,没有诚意,必须再饮上四杯!” “不行不行!”陆邈红着脸摆手,“我酒量尚浅,不能多饮!” “诶!这酒量就是练出来的,从前你就是一心读书,很少和我们一起饮酒,如今我们几个定要将你的酒量练出来。” “就是,今后你走上官场,没有酒量怎么能行?你没把上官陪好,自己就醉倒了,那多难堪!” 陆邈笑着说道:“我舟车劳顿,身子也才养好,不适宜多饮酒,还请各位放我一马!我出门前母亲就百般叮嘱,让我量力而行……” 刘监生打断陆邈的话:“陆兄你都是进士了,还将母亲挂在嘴边,你又不是刚断奶的娃娃!” “刘兄说得对!喝!必须喝!” “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刘监生将陆邈手中的就被满上,握着他的手腕,将酒倒进了陆邈的嘴里。 陆邈没有看到袖子遮挡下的刘监生,面上闪过一丝狰狞。 “我来迟了!”雅间进来一人,连声拱手致歉。 王童生连忙上前寒暄:“李兄!你来了!” 众人连忙上前打招呼。 刘监生也连忙放开陆邈,挤到前面,和来人笑着说道:“不晚不晚!您来得正是时候!” 陆邈笑着看向来人。 李耀笑着落座:“家中有些琐事耽误了。” 随后举起杯子,刘监生执酒壶谄笑,给他倒了一杯酒。 李耀点头感谢,随后向众人说道:“我自罚三杯!”说完他一饮而尽。 “你能来就好,不必自罚三杯,我们同窗多年,没有那么多讲究。”一个男子说道。 “是啊是啊!”刘监生附和。 陆邈坐在座位上,看着一群人围在李耀身边,说说笑笑很是亲热。 这场宴席,像是专门给李耀准备的,陆邈眼睛里全是清明,就连下午拜访先生的时候,也有两位先生向他问起了李耀,得知他名落孙山还连声可惜。 李耀和众人寒暄完了,像是才想起今日的主角陆邈,连忙致歉说道:“陆兄,对不住,一时来了谈兴,把你给忽略了!” 李耀端着酒杯,走到陆邈旁边说道:“祝贺你!” 陆邈笑着给自己斟了一杯。 “乒!” 两个酒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雅间里好不热闹,劝酒声不绝于耳。 “陆兄,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今日可否问问?”王童生搭着陆邈的肩膀说道。 陆邈笑笑说道:“今日我们畅所欲言,你问!” “你为何到了这个年纪不成亲,我们这些人,除了你,李耀,刘明,别人都当爹了。” “李耀虽然没有正妻,也是有美妾相伴,刘明是家中困苦,出不起彩礼,你今日跟我们说说,你是为何?” 王童生的话音刚落,众人都笑着看向陆邈。 “是啊!我也一直在想这个事,当年我还想让你相看我的亲妹妹,你都拒绝了!”一个男子说道。 “你们不懂,我们陆兄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先立业再成家,堂堂扬州才子,何患无妻?”另一个男子也笑着说道。 “哎!各位各位,让陆兄自己说!”王童生打断几个人的话。 众人再次将目光看向陆邈。 “我心中已有心仪女子,只是我立过誓,会试后榜上有名,再向她家提亲。”陆邈脸上带着一丝羞赧。 “哦哦哦哦哦……”众人开始起哄。 甚至有人拿着酒杯和碗盘在叮叮当当地敲。 “那可否透露一下,这位有幸被你藏在心中的女子是谁啊?”王童生按下众人的哄闹,笑着追问。 李耀朝着王童生摆手,说道:“怎么能如此为难陆兄呢?若是传扬出去,那女子会被世人耻笑!” 刘监生见李耀帮陆邈解围,眼睛一转,对陆邈说道:“我听说任知府对你特别看重,不知道是不是……” “砰!”突然一声脆响,打断了刘监生的话。 “不好意思,我喝多了手滑!”李耀向众人解释道。 刘监生心中一惊,知道自己多言了,连忙闭了嘴,坐回了位置。 王童生见场面有些安静,就劝大家继续喝酒,雅间里重新恢复了刚才的热闹。 等到散了席,李耀让自己的仆人付了银钱,王童生忙抢着要付钱,李耀说道:“明日,明日我们再聚,就由你付账!” 王童生笑着应了。 见人都走完了,王童生拉过刘监生说道:“你今日怎么回事?” 刘监生抿嘴。 “若是再沉不住气,明日你就别来了!”王童生毫不客气。 刘监生想到自己临出门前,母亲说他的话, “你看看人家陆邈,你再看看你,同样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怎么人家就能考上?你的脑瓜子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你今日去赴宴,好好向陆邈请教,沾沾人家的喜气和才气,下次乡试也能有点把握!” “我跟你说,付账的时候朝后面躲躲,别给老娘装阔绰,你那些同窗家里,哪个不比我们家富庶!” “拿着这个布袋子,若是有好的肉菜,你就装在里面带回来,老娘都个把月没沾过荤腥了,你要是觉得丢人,就等人都走了再装……” “你想什么呢?跟你说话听没听见?”王童生见刘监生在发呆,大声喊着。 刘监生回过神,支支吾吾问道:“我刚才酒劲上来了,脑子有些晕。” “明日我做东,你将李耀和陆邈都陪好了,不要再像今日这般说错话,得罪人!”王童生吩咐, “我给你的银子,你收好了,别乱花!” 刘监生点头。 王童生又嘱咐他几句,两个人就分开了。 “今日的酒不好,像是掺了水,明日你做东,我带些好酒来。”李耀站在酒楼旁边的巷子口,像是在等着王童生。 “好的。”王童生点头。 李耀问:“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嗯,您放心。” “你还是别走科举的路了,跟着我后面做事!”李耀拍着王童生的肩膀。 王童生面露难色:“这,我父亲他还是希望我继续读书……” “好!”李耀面露惋惜。 刘监生慢悠悠地回到家,刚要进门,就听到一声厉喝: “你死外面了?” 一个妇人从门里面闪出来,看到他两手空空,骂道:“菜呢?让你带的菜呢?” 刘监生低着头,没有吱声。 “你个白眼狼,自己在外面吃香喝辣,你老娘我在家饿得半死,就等着一口肉吃!我打死你个没用的东西!” 妇人跳起来就扇了刘监生几巴掌,“读书读书不成,还拉不下脸,你要着脸皮有什么用?” “你就稍微夹几筷子,都够我们娘儿俩吃上几日。你就这么抹不开脸?”妇人的打骂,引来了周围邻居,披着衣服站在门口张望。 黑夜中刘监生的脸被打得滚烫发热,他束手站着,不敢挡也不敢反抗。 “阿明他娘,大半夜的别打儿子了,他又不是小孩子!” “你这样在门口吵闹撒泼,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妇人叉腰骂道:“关你们屁事,一个个咸吃萝卜淡操心,我生的儿子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你要是像陆邈那样,考中了进士,现在我也不会遭人挤兑,你看看这一个个都敢欺负我,就是因为你不争气!” 刘监生的头更低了,被妇人推搡着进了自己家。 “人家陆邈的亲娘可是出自书香世家,哪像她这泼妇,日日嘴上不停歇地骂儿子,福运都骂没了,这辈子也做不了举人的娘!” 邻居大娘摇头叹息,“可怜的刘小哥,修到这样的亲娘也是倒了血霉哦!” 第121章 变数 男子喊道:“你我夫妻,你怎能不帮我证明?” 他见安氏低头不语,急得直跺脚。 安氏刚要开口,就听任青泉说道: “安氏,你我都清楚,当时我应下你父亲的临终嘱托,让你做了续弦,只是为了庇护你,给你一个安身之所。” 安氏身子发抖,如遭雷击。 任南星不解地看向任青泉,父亲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回忆过往,父亲在她亲生母亲去世的时候,就立誓不再续弦娶妻,哪知道过了几年,父亲就娶了安氏。 当时她还怪父亲背弃了对母亲的承诺,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隐情。 难怪,难怪父亲对安氏从不亲近,甚至可以称得上客气。 每次安氏给父亲斟茶倒水,父亲都会致谢,梳洗换衣等小事,父亲也是亲力亲为。 “青泉,到了这个时候,就不要再瞻前顾后了,你就讲实情讲出来,好让大家知道,这人的真面目。”叶晟对任青泉说道。 任青泉看向失魂落魄的安氏,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么多年,我和安氏一直都是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我们至今从没有同床共枕。” 众人哗然。 他们府中的老爷居然和续弦夫人一直都没有圆房! 天呐!这谁敢相信? 在场的仆妇全都面面相觑,想要议论几句,却又不敢开口。 任南星不可置信地看向任青泉。 她的父亲母亲亲密无间,在她面前经常说说笑笑,有一次她还撞见父母搂在一起,亲昵地说话。 任南星一直以为是父亲对她的生母的感情要比安氏深得多,没想到如今父亲当众说出有名无实的话,一点也没有顾及安氏的脸面。 父亲这是,对安氏一点爱意都没有吗? 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没想到,任青泉娶安氏回来只是因为恩师托孤。 他对安氏根本就没有夫妻之情,那她不仅没办法证明他才是真正的任青泉,安氏还成了他最大的破绽。 “你胡扯!”男子压下心中的惊骇,“我任青泉和安氏一直情投意合,你别在这里混淆视听!什么临终托付!什么有名无实!你为了证明自己,撇开安氏,真是什么谎话都能扯出来。” 还没等任青泉说话,就听安氏带着哭腔说道: “难怪!” “难怪你态度相差如此之大!” “有时候明明你说过不回来,晚上却突然出现在房中!” “原来都是假的!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妻子!从来都没有!”安氏捂着脸痛哭。 任南星想要上前安慰,叶柔嘉却拉住了她的胳膊,冲着女孩子微微摇头。 众人的目光都朝安氏看过来,有人同情,有人鄙夷,有人嘲笑…… 男子见安氏坐在地上痛哭流涕,连忙上前想要将她搂在怀里。 “你滚开!别碰我!”安氏歇斯底里。 男子被安氏一把推开,坐在了地上。 “你!”男子恼羞成怒,“你相信他是吗?你居然不相信我?我才是你的丈夫!” 安氏冷漠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她清清白白的身子被眼前这个男人占了! 这个人,他虽与任青泉有九分相似,但是气质和言谈却是天差地别。 她心目的任青泉,如清风朗月,怀瑾握瑜。 她仰慕他,崇拜他,听说他痴心一片,为结发妻子守节,忠贞不渝,她更是对他芳心暗许。 父亲曾做过私塾先生,也是任青泉的启蒙恩师,耐心教导顽劣不堪的他。可以说没有她的父亲,就没有如今的任知府。 父亲弥留之际,任青泉赶来见他最后一面,谁知道父亲为自己的女儿不要陷入孤苦无依的境地,居然挟恩图报,临终托女。 任青泉感念师恩,不忍让恩师抱憾而亡,于是答应了迎娶她作为续弦。 一开始,安氏只是想守着任青泉过日子就好,好好待他的女儿任南星。 大约一年多前,眼前的这个男子在一个夜晚突然出现,和她浓情蜜意,她一直以为是自己陪伴任青泉那么多年,终于让他打开了心房,接纳了她。 虽然有时候她也会怀疑,为何态度差别如此之大,可是她又不敢开口问,一直深陷其中,自欺欺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不满现状,想要索取更多,想要得到任青泉的心…… 仆妇们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知府大人与原配妻子鹣鲽情深,后来任知府成了鳏夫,依然独自一人带着女儿生活。 直到娶了安氏作为续弦,这个任府才重新有了主母。 安氏相貌平平,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一手好厨艺,他们当时都说,定是安氏的厨艺征服了任知府,不然凭什么选择她做了续弦…… 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内情…… 李宅 李远智和妻子站在李康住的院子里说话。 “老爷,都这么久了,是不是婚事没谈成啊?”李妻心急如焚,“阿康刚才又咳血了,嘴里还念着任南星的名字。” 李远智心里也七上八下,但还是安慰妻子说道:“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任知府只有这一个爱女,真的会舍得把女儿嫁给我家阿康吗?” “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说他会答应就一定会答应!”李远智不耐烦地甩开妻子的手。 李妻双手合十,祈盼郭夫人赶快来报告喜讯,她就能安下心来,为李康筹备婚事。 李康的身后垫了床被子,他半躺在床上,目光凝视窗外。 听到屋子里传来咳嗽声,夫妻二人前后脚快步进了屋。 “阿康,你放心,你阿爹都安排好了。”李妻宽慰李康。 “假知府吗?”李康笑道,“这么久了,怕是已经……被拆穿了。” 说完,李康又咳嗽起来。 “不可能,那人已经可以做到以假乱真了。”李远智大声说道,以掩盖心中的不安。 “怪我,病情加重,没有时间……细细筹谋。”李康缓了缓说道,“首先,郭夫人……不应该这么久……没来府里报喜,其次,我们安插……在任府中的仆妇……一点消息都没有,看来事情……进展不顺,我们的人手……还被控制了。” 李远智脸色大变,确实到现在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而且李耀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大哥呢?”李康问道。 “已经派人去找了。”李妻说道。 “阿爹,赶紧撤手,我们的计谋……失败了……” 第127章 暗算 一个小小的脑袋从叶和嘉身后冒出来,睁大眼睛看着跌倒在地男子,又看了看站在任南星身边的任知府。 “他是假的!”小男孩指着地上的男子,说完又躲到了叶和嘉的身后。 叶和嘉蹲下身子,笑着安抚他:“阿潇真聪明,你怎么看出来的呀?” 宋潇鼓起勇气说道:“他鞋子里垫了东西。” 任青泉笑着摸了摸宋潇的小脑袋。 众人都朝着撑起身子爬起来的男子看去。 男子穿的官靴,在脚踝处有明显的褶皱。 叶晟示意叶大富上前查看。 叶大富一手掐住男子的麻筋,踹在他的膝窝,又用脚勾起他的官靴,踢飞到半空中。 伴随着男子的惨叫声,官靴里的软垫被甩了出来,官靴和软垫先后落在地上。 软垫约有一寸多高,这男子是身高不够,软垫来凑。 “你是不是还在奇怪,怎么没人来救你?”叶晟看着被叶大富控制的男子龇牙咧嘴表情十分痛苦。 任青泉上前一步说道:“这两天我和南星,没有忙别的事,就是在查安插在府中的内线。” 男子惊恐地看向任青泉。 “按律例,伪称官员者,斩!” 任青泉走到男子身边,“如果你能说出是受何人指使,或许我可以饶你一命。” “无人指使,你休要再问!”男子一副任打任杀的模样。 “既然你不想交代,那也好办!” “大富,卸了他的下巴,检查一下他全身上下,有没有凶器或者毒药。”叶晟吩咐,“阿坤,二昌,你们两个捆住他的手脚!” 叶大富仔细检查了一番,居然没有翻到任何东西。 男子被堵了嘴,也干脆放弃了抵抗。 李宅 “老爷!老爷!大爷回来了!”有仆人进来禀告。 “回来就回来,着急忙慌地喊什么?”李远智瞪着仆人。 李妻现在的心思也不在长子身上,吩咐道:“他昨夜也不知道去哪里到现在才回来,让他回房歇歇,若是还有酒气,就去厨房煮一碗醒酒汤,我们现在都忙着。” “老爷,太太,大爷被人打了,浑身是伤,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仆人语声急切。 “什么?”夫妻俩齐齐出声。 李远智沉声说道:“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打我的儿子?” 李妻听说儿子受伤,也跟着担心起来,这个长子向来不惹事,从小就让人省心,好端端地怎么会跟人起争执。 两人都以为仆人夸大其词,没想到见到李耀的狼狈样子,简直都要怀疑眼前之人到底是不是李耀本人。 他穿着的衣服像是从破烂堆里捡来的,里面的长衫不仅沾满了泥土,还有几个补丁,头发散乱,脸上青青紫紫,哪里还有一副人样! “是谁?是谁干的?”李远智气极,他的长子从小打到,他和妻子都没舍得碰过一下,这是谁?如此无法无天,敢将李家的骄傲,贵妃娘娘最看重的侄儿,打成这个模样? 仆人正在给李耀上药,他疼得发出嘶嘶的声音,李妻更是心疼地抹泪,想要上前查看,碰到他胳膊的时候,李耀疼得缩了回去。 “李伯父,是忆香楼的人打的!”王童生支支吾吾开口解释,“老鸨说是因为李兄睡了姑娘没带银子,所以……” “荒唐!我李家会出不起银子?”李远智吩咐仆人,“你们带人去,砸了忆香楼,我就不相信了,一个花楼也敢跟我李家作对!” “阿爹,不能去!”李耀忍着疼痛阻止李远智。 李远智压着怒火,疑惑不解。 “现在忆香楼还不知道我的身份,若是你带人去了,那全扬州都知道被打的人是我李耀,既然王兄已经用银子将事情解决,我们就不必在声张。” “事情闹大,我宿嫖的事情传扬出去,说不定会被革去功名。万一再传到圣上耳朵里,也会觉得我们李家不安分,到时候还会牵累姑母。”李耀忍着疼痛说道。 他记得自己落榜后,杨弘,他的表哥兼姐夫特地邀请他去了代王府,和亲姐姐李柠一起勉励他,并转告了贵妃娘娘的话,李家在扬州务必要安分守己,万不能做违法乱纪之事。 等到有合适的机会,就会举荐李耀入朝为官。 “那你怎么会大半夜地跑去了忆香楼?”李妻问道。 她的儿子向来不去那种地方,而且自己也给他安排了几个极为美貌的通房,称得上是丰盈窈窕,环肥燕瘦,素日里被看添香。 王童生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昨晚两人饮了酒,他就告辞离去,后面李耀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是一无所知。 李耀揉着脑袋回忆道:“昨夜我喝过酒,就睡下了,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处忆香楼。” “我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换了。忆香楼的人不认识我,我也就干脆没有承认。” “你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一下子出现在忆香楼?你就没有察觉出异样?”李远智震惊不已,“你被人换了衣服也不知道?” “阿耀,你平时睡觉没有这么死的!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李妻也追问。 李远智百思不得其解,想再去问问李康,可是李妻拦住了他,李康现在病情严重,岌岌可危,若是再让他劳心费神,只怕会加重病情。 “我家中还有要事,就不在这久留了,伯父伯母,我先回去了!”他又看向李耀,“李兄你好好养伤,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王童生抬腿要走,李妻连忙叫住了他: “哎,王家小哥,你的衣服!” 王童生披上衣服,连连拱手离去,刚出屋子,就迎面撞上了被软轿抬过来的李康。 他向李康拱手施礼,就告辞离去了。 李康在仆人的搀扶下,慢慢走进了大哥李耀的内室:“我们……遭人暗算了,人家不仅技高……一筹,而且早就做……好了防备。” 任府 “青泉,事关重大,我建议你上奏圣上,至于他的党羽仆从,慢慢审,总有一两个会开口交代的。”叶晟抿了一口茶。 任青泉点头称是。 “阿爹,李家前脚来提亲,他后脚就冒充您,说服我答应亲事,这肯定都是李家算计好的!”任南星说完看向叶柔嘉和叶和嘉,目光里全是感激。 先是找个假冒的任青泉,告诉她陆邈醉酒宿娼,让她对陆邈大失所望,而后又请媒人郭夫人颠倒是非,谎称李康身子大好,又对她一往情深。 甚至还拿宋潇的性命威胁于她,真是软硬兼施,好话坏话都说尽了,若是没有叶家的两个女孩子提前告知,她和父亲早早做了防备,说不定真的会让他们得逞。 “我们现在只需要找到证据,就能将这些事上报陛下,交予陛下裁决。”任青泉说道。 “任叔父,南星,他们可能很早就找了替身,提前做好了一切安排,现在我们想要去追查,怕是很难找到充分的证据。”叶柔嘉说道。 第128章 安胎 安氏受了刺激,昏厥了过去,任青泉让人请了大夫,又让几个仆妇好生照顾。 任南星守在安氏床前,就算是她后来有了私心,但是这些人安氏对自己着实不错。 自己和安氏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虽说不像母女,但也是有了感情,安氏性格软弱,又没什么主见,内宅里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都会找她商量。 父亲任青泉找她做续弦,可能也是考虑到自己,不会被强势的继母磋磨,又能养成独立自强的性子。对父女俩来说,安氏是最合适的人选。 看着安氏紧闭的双眼,睫毛还在微微颤动,任南星知道她这是不愿面对残酷的现实。 要怪只能怪这幕后主使,污了安氏的贞洁,这世间无论是谁都不会容许自己的妻子与他人苟且。 请来的大夫专注地搭脉,任南星站在一旁。 任青泉则是在外间等着。 叶晟等人被安排在大厅喝茶,叶和嘉和宋潇正在小声说着话。 “阿和姐姐,你的祖父真的是将军吗?”宋潇贴着叶和嘉的耳朵小声地问道。 “当然了!我就亲眼看过祖父一刀一个,将坏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你跟着我们,一定会有机会看到祖父耍上两招。”叶和嘉也贴着小男孩的耳朵说道。 叶晟抬了抬眉,这个叶和嘉,把自己当成街头卖艺的? “阿潇,我跟你说,祖父摸鱼可厉害了!他上回在河里逮了一只小鳖,现在还养在身边呢!” “真哒!”小男孩惊讶地抬高了声量,然后又瞅瞅叶晟和叶柔嘉,压低了声音问叶和嘉,“阿和姐姐,鳖怎么养的?能像栓小狗一样牵着吗?”小男孩问道。 “哈哈哈哈……”叶和嘉忍不住大笑起来。 叶晟差点没拿稳手中的杯子。 任府的主屋里,气氛诡异。 “知府大人,夫人首次有孕,还需要安心静养。我刚才诊脉发现,夫人心绪不宁,脉象有些乱,这样会影响胎气稳固……” 安氏脑子嗡的一下炸了,什么有孕?她居然怀了孩子? “多谢孙大夫,还请您开个安胎的方子。”任青泉温声说道。 孙大夫内心百转千回,知府大人老夫少妻,要是旁人老来得子,此时还不欢天喜地,激动不已。 要说人家是知府大人呢,就是冷静自持,淡然自若! 最关键的是,居然没有赏钱…… 孙大夫转身就要去外间开方子,安氏却突然喊道:“且慢!劳烦孙大夫开一副堕胎药!” 啊?孙大夫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太大,耳聋眼花出现了幻听,这?这任夫人好不容易怀了孕,说不定还是任知府的嫡长子,她在说什么? 他听错了?安胎药听成了堕胎药? 任南星连忙安抚安氏,安氏却不为所动,只是掉泪。 任青泉连忙将孙大夫拉到了外间,小声解释道:“内子最近心情不好,与我闹了别扭,还请孙大夫开一副上好的安胎药。” 孙大夫点头表示理解,老夫少妻他见过太多,妻子年纪小,与丈夫闹一闹那是闺房之乐,越闹感情越好。 “母亲,您别这样!”任南星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只怪对手太过狡猾,连你我都算计到了!” “南星,我不配做你母亲,我也不配做你父亲的妻子……” 安氏心如死灰,“我识人不清!我失了贞洁!我对不起你父亲!”“我也对不起你,南星,今日郭夫人来说媒,我被她说动了!” 安氏拉着任南星的手,内疚不已。 “我是存了私心的,院子里摆了那么多聘礼,花了我的眼,扰了我的心,南星,自打我嫁进任府,你就叫我母亲,我对不起你这声母亲。” 任南星听着她发自肺腑的一声声对不起,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共同生活在一起这些年,点点滴滴都是做不得伪的。 任南星想问宋潇的事,可是看安氏的样子,就算不问也能猜出大概。 安氏对父亲用情至深,宋潇养在府中终究是个祸患,所以对待宋潇一直不亲近。 “母亲,你好好休息,先养好身体,不要想太多。”任南星嘱咐几个丫鬟仆妇好好照料安氏,不得出一点岔子。 叶柔嘉站在主屋外面,双眸看着远处。 任南星走近她,叹了一口气,将刚刚屋中发生的事告诉了叶柔嘉。 “南星姐姐,看人要用心。” 叶柔嘉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任南星一怔。 “你又怎知安氏不是在利用你?” “利用你的同情心,利用那个假冒的男人借种生子,利用你父亲的宽和仁慈在府中站稳脚跟。”女孩子一字一句都不带一丝感情, “人心,是这个世间最复杂的东西,今日她能忍心将你嫁入李家,明日就能将你推入深渊!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你同情怜悯。” “你若是狠得下心,任伯伯也会尊重你的意见,毕竟人心不足蛇吞象,现在心慈手软,就是在自掘坟墓。” 任南星想要帮安氏辩解几句,却又被女孩子打断。 “你再想想,如果今日那人得逞,对安氏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那人对安氏日久生情,岂不是比跟着你父亲更好,不仅能做名副其实的知府夫人,还能有自己的孩子。” “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你早已无关紧要,连你父亲也会性命不保,彻底消失在这个世间!” “你在李家处处被婆家拘束,说不定一年也见不了任知府两回,谁又能证明任知府不是原来的任知府?你父亲不是你父亲呢?” 女孩子语声轻柔,似乎在说天上的云,远处的树…… 任南星浑身汗毛炸起,只觉得叶柔嘉在说一个,让人凉到骨髓的惊悚故事,比她听过的什么鬼怪、妖魔故事更可怕。 到底是年纪小,见识少,安氏的示弱和坦白,让她的戒心全无。 任南星沉思了一会,突然抬起头看向依旧云淡风轻的叶柔嘉。 “你……”任南星想问叶柔嘉怎么会知道,安氏的所思所想,可是又觉得与她相识至今,叶柔嘉又数次相帮,自己把她想得腹黑又绝情,好像太过分了。 “南星姐姐,你若是知道我家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就知道我为什么会如此不轻易相信他人了。我二叔,曾经试图弑父,谋求爵位……” 叶柔嘉只将前段时间叶寒的所作所为,和任南星说了,以此消除了任南星的疑虑。 “京城里世家大族里的妻妾,哪个不是各怀心思,争宠手段层出不穷,无所不为。”叶柔嘉看向任南星, “你马上就要定亲,为人妻,为人媳,所要面临的将会比从前要复杂得多,但是你要记住,以真心换真心,不要再轻信他人,不听他如何说,只看他如何做。” 十二岁的叶柔嘉在教她,教已经及笄的她,嫁到婆家如何生存! “叶柔嘉,你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任南星将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 “你别多想,我家人都很好,只是我这些年听说了太多京中的内宅秘事,总结出的经验。”叶柔嘉笑着说道。 任南星舒了一口气,叹道:“我还以为你在家里受了十几年的磋磨!” 任青泉出了主院就来到了待客的大厅,和久等的叶晟说了抱歉。叶和嘉带着宋潇去后面玩了,松雅和松语得了叶柔嘉的吩咐,都跟在后面。 松月和茗儿一人揣了两把瓜子,也不知道去哪里和仆妇套近乎去了。 “就算是没有证据,只需要将事情原委向圣上阐述清楚,这其中的内情,相信正常人都能参透一二,跟别说圣上这为英明神武的一国之君了。”叶晟抚须,继续说道, “青泉,你是科举出生,写奏疏这种事你比我这个武官要拿手,至于如何使用春秋笔法,如何让圣上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就要看你的功力了!” “侯爷您过奖了!”任青泉谦逊说道。 “你打算怎么处置安氏?”叶晟问道。 任青泉沉吟,自己还没有想好。 若是将她休戚,她又没有娘家,能去哪里生活? 叶晟看出他的犹豫,直言道:“安氏不是个安分的,你要早做打算,不要一时心软。她性子立不起来,容易随波逐流,之后不仅不是你的助力,很有可能会成你的拖累。” “今日李家来提亲,若是真心为任南星打算,没有你的吩咐就会将人赶出任府,又岂会和什么郭夫人聊那么长时间,我猜想她八成是被说动了心。” 任青泉也考虑到这一点,“侯爷说的是,我怕南星于心不忍,所以一时还没有好的办法安置安氏。” “阿爹,侯爷说得对,您不用顾忌我。”任南星和叶柔嘉一同迈进大厅。 女孩子与刚在像是换了一个人,她目光坚毅,语气果决:“我听说犯了错的妇人,都会被送进庵堂,我们每年送些银钱去庵堂,保证她性命无忧就可。至于孩子,去留随她自己。” 第129章 仇怨 任青泉听了女儿的话,甚是惊奇。她似乎一瞬间成长了许多,他点头赞同:“如此也算是最好的安排。” 叶晟猜到定是自家的阿柔充当了一把军师。 李宅 “我们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将……所有痕迹……都抹干净,人手能撤就撤,不能撤就……杀之。”李康在咳嗽声中断断续续地安排事情。 李妻见他咳得厉害,揪心不已。 “那任青泉要是上报皇帝,我们该怎么办?”李远智虽然也心疼儿子的身体,可还是忍不住要问上一句。 “没有实证……皇帝不会拿我们如何,接下来……就要小心蛰伏,等待时机……”李康歇了一下,继续说道,“可惜啊!错算了靖宁侯,突然冒出来……搅乱了一切……” “不管之后……皇帝做出……如何举动,我们李家……都不能自乱阵脚,有贵妃娘娘……和代王殿下在前面撑着,只要他们……有一个没倒下,我们都有机会……卷土重来……” 说完了话,李妻就安排人将李康,用软轿抬回了自己的院子。路上,他剧烈的咳嗽声响彻整个李家宅院。 “我,命不久矣!任南星……”说完这句话,李康就歪倒在软轿上,一颗脑袋半死不活地耷拉着。 整个李家又是一番鸡飞狗跳,李妻哭哭啼啼,帕子湿了一条又一条,李远智不停地哀声叹气。 李樱在一旁安慰父亲母亲,看着她的二哥哥一日不如一日,她心里也十分难过。 肿着一张脸的李耀也是失了魂一般,坐在李康的屋子里发呆。 “我们就不能安安稳稳地生活吗?非要帮着杨弘争那个位置?”李耀吐字不清,但是李远智听得清清楚楚。 “你读书读傻了吗?”李远智抬手想要拍他的脑袋,又看到他猪头一般的脸,到底是没下得去手。 “他,现在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你居然想着放弃?”李远智简直想要扒开他的脑子看看,是不是被忆香楼的人敲坏了。 “可是,我去过京城,参加了会试,才知道这世间人才济济,我太普通,太平凡,我哪能做国之重臣?” 李耀的话刺激了李远智,他见一个儿子灰心,一个儿子不省人事,只觉得气血上涌,他厉声喝道: “你好歹是个举人,为何要妄自菲薄?贵妃娘娘还指望你们撑起李家,难不成你们要眼睁睁地看着,李氏族中李远安这帮跳梁小丑,挤开我们站到高位吗?” 李远智激动地口水四处喷溅,李耀也不敢抬手擦。 “大哥,你不能这样就放弃了!二哥这个样子,说不定哪天就……” 李妻一巴掌拍在李樱的身上,斥责道:“你混说什么!” 李樱抿抿嘴,“阿娘,我说的是事实,这些年二哥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转,大夫也是回天无力。” “我们倾尽全力,能让他多活一日算一日!”李远智神情哀伤,慢慢坐在凳子上,眼神空洞。 李樱擦擦眼泪:“大哥,你不能自暴自弃,我们家以后都需要你顶着,若是有机会做了官,有姑母和表哥的引荐,定是平步青云。” “就算我以后是嫁到王府还是嫁到别人家……”李樱咬了咬下唇,她想起李康说过她,不适合去代王府中做侧妃的话, 她看着李耀继续说道,“你要相信自己的能力,我和父亲母亲都还要依仗你。若是以后婆家磋磨我,你还能给我撑腰。” 李耀听了李樱的话,又看看床榻上躺着的李康,只想叹气。 任府 任青泉和叶晟正说着话,就听到仆人来报:“老爷,陆邈前来拜访,已经到了二门了!” “哦?快请进来!”任青泉笑着吩咐,随后又转过头与后面侍立的仆人耳语几句。 “早就听你说过陆邈,今日终于能见上一见了。”叶晟笑着说道。 任青泉点头:“他很不错,聪敏好学,为人谦和有礼。” 一个青衫文士走在最前面,陆邈紧随其后。 “魏山长!好久不见!”任青泉连忙迎出大厅,拱手施礼。 “哈哈……任知府!许久不见!”魏山长回礼。 任青泉将人请进大厅,笑着向魏山长介绍叶晟:“这位是靖宁侯,他来扬州游玩,我们有幸结识。” 魏山长胡子一翘:“哼!” 叶晟斜了他一眼,也没出声。 陆邈在一旁恭敬行礼。 任青泉见魏山长和叶晟两人都收敛了笑,气氛有些尴尬,于是问道:“两位,是……旧相识?” “这等负心寡情的人,魏某怎会认识!”魏山长甩了甩袖子。 任青泉根据魏山长的话猜测,这两人定是因为哪个女子结了仇怨。 “一别多年,没想到你都成了扬州书院的山长了!”叶晟抚须,讥讽道,“如此小肚鸡肠之人,也能教好学子吗?” “你!”魏山长气得指着叶晟的鼻子回击,“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叶晟真是一点都没变!” 任南星压抑住心中的悸动,安静地站在门后,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刚刚父亲任青泉让人来叫她,说是陆邈到了,出来却听到魏山长和叶晟在斗嘴。 叶晟语气中带着得意,说道:“我依旧如当初那般年富力强,你魏岩却老了许多。” 叶晟将脸凑近仔细端详魏山长,“怎么?教书育人太过费神?” “你怕是理解错了,我说你没变,并不是指你的长相,而是你那性子依旧是这般,惹人讨厌!”魏山长朝着叶晟直翻白眼。 “哼!”叶晟脾气也上来了,但是瞅见旁边的任青泉一脸为难,到底是没有再出声。 魏山长的袖子被陆邈拽了又拽,看到陆邈不停地朝他拱手,于是清清嗓子说道: “侯爷,我们还有要事与青泉详谈,您在这也多有不便,还是去游湖赏花玩乐去,魏某恕不远送。” 叶晟哼笑一声:“从没见过主人还没开口,就有客人出言赶走客人的?你魏岩这些年,就是这么教书院学生的?” “误人子弟啊!真是误人子弟!”说到最后,叶晟大笑起来。 魏山长被叶晟气得面色通红,陆邈连忙将他请到了旁边,面色尴尬地说:“山长,您别生气,您想想我们这一趟是来干吗的?” 魏山长拍拍自己的脑门,说道:“我都被气糊涂了!” “您和靖宁侯这是结过仇吗?”陆邈好奇问道。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打听!”魏山长一句话都把陆邈堵了回去。 陆邈也是心思通透的人,猜到这定是有不便明说的隐情,于是温言细语地劝说魏山长消消气。 任青泉也将叶晟请到一边,低声问道:“侯爷与魏山长是旧识吗?” 叶晟刚才将魏山长气得不轻,面上高兴,笑着点头:“当初我遇到他,他还是个穷秀才,天天吟诵他写得那些酸诗。” 任青泉生怕叶晟的话传到魏山长的耳朵里,两人再起争执,于是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侯爷,这回陆邈请了魏山长过来,八成是为了南星的婚事,还请您给青泉一个面子。” “好说好说!”叶晟笑着摆手,“这个老酸儒,吵也吵不过我,打也打不过我,我今日就让让他。” “多谢侯爷!”任青泉感激地拱手施礼,请叶晟就坐,并命仆人再添热茶。 陆邈将魏山长请到椅子上落座,喝了口茶缓了一会,魏山长才说明来意:“青泉,你我相识多年,你也知道我是不轻易给别人做媒的,只是陆邈此人被褐怀玉,又是我的得意门生,如今高中二甲,成了进士。他进京之前就同我说过,若是榜上有名,就拜托我做媒。” “府上千金在我们扬州素有贤名,知书识礼,性姿敏慧,我家内子对她也是赞不绝口,今日我来,就是想要撮合陆邈和令嫒这一对才子佳人,他们两个极为登对,若是结两姓之好,必成佳话!” 魏山长抚须哈哈笑着,突然瞥到了坐在对面的叶晟,立马又变了脸,收起了笑容。 “魏山长谬赞!”任青泉笑着自谦,“发妻早亡,小女自幼没有生母教导,我又忙于公事难得看顾,能养成这样我也很是欣慰。” “陆邈其人我也是了解的,当年先后得了案首和解元,这个孩子依然不骄不躁,勤奋求学从不懈怠,我也曾多次勉励他。” 陆邈看着任青泉和魏山长,目光中满是感激,自己自幼失怙,与寡母相依为命,直到自己考上解元成了举人,家中情况才好转许多。 这一路走来,扬州书院的魏山长和扬州知府任青泉都对自己一路扶持,在他困惑彷徨的时候,时常指点迷津,劝勉激励。 第130章 攀比 任南星屏气凝神,在门后听着动静。 叶柔嘉和叶和嘉带着宋潇在后院里玩,两个女孩子都为任南星开心。 “阿潇,南星姐姐不久后就要成亲了,你是怎么想的?”叶和嘉见小男孩有些心不在焉,就蹲下身子问道。 “我就是有些舍不得南星姐姐。”小男孩扁扁嘴,有些难过, “她的丈夫要是对她不好怎么办?我跟你们去了京城,又帮不了她。” 叶和嘉哈哈大笑,这小孩年纪不大,操心的事还真不少。 叶柔嘉经宋潇提醒,也有些担心起来,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可是陆邈既然得任知府看重,心性品格应该都错不了。 “阿潇,那你一会就去警告陆邈一番。” 叶柔嘉觉得叶和嘉这样撺掇小孩子,很是不妥,却是看到宋潇坚定地点头,又不忍心出言劝阻。 大厅里魏山长和任青泉正在商讨,叶晟坐在一旁喝茶,偶尔也搭上一句。 陆邈离门口最近,余光中看到门口有个小男孩露出半张脸,盯着他看。 小男孩冲他招了招手。 陆邈趁着他们说话的间歇,说要暂时出去一下。三人心知肚明,以为他是想要和任南星说上两句话,便也放他离开。 “你是宋潇!”陆邈笑着蹲下身子,看着小男孩的眼睛,像是没有瞧见他脸上的疤痕。 “你怎么知道?”宋潇睁大了眼睛。 陆邈笑了笑,摸摸他的头,解释道:“你南星姐姐跟我说的,她说你聪明可爱,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 “你是不是要娶南星姐姐?”宋潇直接问道。 “嗯,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她,定不会欺负她!”陆邈郑重说道。 宋潇惊讶,他居然知道自己要跟他说什么。 他举起自己的小拳头说道:“你答应我不许欺负南星姐姐,要永远对她好!” 陆邈点头说道:“好,我答应你。” 说完他和小男孩碰了碰拳头。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三个女孩子看见了,叶柔嘉叶和嘉见陆邈并没有当宋潇年纪小,就糊弄他。 任南星心中感动,她走到陆邈身边,行了一礼,然后蹲下身子和宋潇说:“阿潇,谢谢你!” 她笑着擦去泪水,“你不要担心南星姐姐,你跟着两位姐姐去了京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宋潇点头。 叶和嘉将宋潇拉走了,知道这两个人应该是许久不见,还要说说话。 “长姐,要不是我们早做准备,这两人还不知道……” 叶柔嘉柔声打断了叶和嘉的话:“这里人多眼杂,小心说话。” 陆邈向任南星说着昨夜的事情…… “南星,你可知是谁帮我了?我以后有机会定要回报他的大恩。”陆邈见任南星似有所思,猜测她可能知道其中内情。 任南星说道,“靖宁侯身出手救了你,还有我父亲。” “什么?你们府中也出了事?” 任南星点头,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和陆邈说了大概,只是隐瞒了安氏那一部分。 “李家胆大包天,就没有人能治得了他们了吗?”陆邈气愤不已。 还没等任南星说话,就有仆人来禀报,说大厅里的魏山长和靖宁侯吵起来了。 陆邈匆匆说了一句,就回到了大厅,任南星则是去叫叶柔嘉和叶和嘉。 大厅里气氛已经有些剑拔弩张。 “靖宁侯府银子堆积成山,嫁妆里添金银?哼!真是俗不可耐!” “我魏岩愿意拿出家中多年珍藏的孤本,记在陆家的聘礼单子上,也好叫扬州城里的人看看,什么叫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 魏山长将头昂起,看向叶晟的目光很是不屑。 “你以为这天下就你魏岩家中有藏书,有孤本吗?”叶晟笑着放下茶杯, “那我再添了一幅前朝名家画作《乞巧图》,以贺任知府嫁女之喜,此画应情应景,价值连城。” 魏山长脸色一变,这叶晟成心是要和自己比个高下吗? 任青泉脸上丝毫没有欣喜之色,连连推辞并且从中劝和,两位这是杠上了,好像是到他任府比阔来了。 “我家里也有一副珍藏多年的前朝古画,《重屏会棋图》,当做我给这对新婚夫妻的贺礼……”魏山长丝毫不让,再次加码。 “您两位可别再折煞我了……”任青泉擦着脑门上的汗,生怕两人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 “青泉你别说话!”叶晟阻止任青泉,然后又对魏山长说道, “魏岩,你若是跟我叶晟比这个,那我可不会输给你,等我回京,我家里宝瓶、字画多得是,还有先帝御赐……” 任青泉只好拉过陆邈,叫他帮忙劝一劝。 “两位,学生感谢两位厚爱!”陆邈躬身向魏山长和叶晟各行一礼。 “学生虽出生贫寒,但是也是倾尽全力拿出聘礼,绝不让任知府的爱女受委屈。” “至于两位的心意,学生心领了,我想只要学生踏实努力,以后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 陆邈语气真挚,让原本斗富的两人也偃旗息鼓。 “你看看,魏岩,你还不如你学生懂事!”叶晟指着陆邈,损魏山长道。 “叶晟你……”魏山长气得面红耳赤。 “祖父!”叶柔嘉迈步走进来。 叶和嘉见一个青衫文士被叶晟气得快要翻白眼了。 两个女孩子给魏山长和任青泉行礼。 魏山长见两个女孩子有礼有节,温顺可爱,终于找到反击叶晟的话:“叶晟,你还没有你的两个孙女有涵养!” 叶晟挑眉笑道:“那是!” 魏山长这才察觉,夸两个女孩子就是变相夸了叶晟,瞬间又觉得自己输了一回。 任青泉又连忙打圆场:“两位两位!孩子们都来了,我们就商量正事!” 任南星和陆邈一左一右站在厅中,眼观鼻鼻观心。 任青泉心情复杂,自己的掌上明珠,一转眼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欣慰,有不舍,感叹光阴似箭。 叶柔嘉和叶和嘉站在叶晟身边,笑着对视一眼。 “南星,今日陆邈请了魏山长做媒,请求我将你许给陆家,你可愿意?”任青泉看着与亡妻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儿,心中酸涩不已。 任南星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只觉得面上发烫,她忍住羞怯,轻轻点头说道:“女儿愿意。” 陆邈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露出灿然的笑容,拱手作揖向任青泉致谢:“多谢任伯父,多谢老师,多谢侯爷!” 最后又向任南星作揖施礼。 魏山长开口说道:“陆邈,听说你为了多下聘礼,准备将家中的水田卖掉?” 众人看向陆邈,任青泉皱眉。 陆邈没想到魏山长这个时候,提到家中卖水田的事情,心中感激魏山长这是为自家着想,又不能辜负他拳拳爱护之心,于是解释道:“家母和学生商量,不能亏待任姑娘。” 任青泉沉吟道:“我家女儿不是个爱慕虚荣的孩子,我也不在意聘礼多少,只看重你陆邈的为人品性,还有陆家的家风,我只希望我的女儿嫁进陆家,与你相濡以沫,余生安平喜乐。” “你把家中田产变卖,以后就没有稳定的进项,难不成还指望着任南星的嫁妆过活吗?这实在不是个好主意!”叶晟说道。 “陆氏族中有些田产是记在我家名下的,他们免了赋税,每年也会交给我家一部分收成……” 任青泉打断了陆邈的话:“家无恒产,人无余财,我劝你还是不要卖掉田地。再说办婚礼宴席都要花银子,总不能因为娶我家女儿,将你陆家弄得囊空如洗!” 陆邈只得点头应下。 叶晟看着抚须微笑的魏山长,这老家伙目的达成了,他靠近魏山长的耳朵说道: “你作为老师,倒不必使出这种手段心疼学生,不就是舍不得掏银子嘛!” “家中财政大权归家中雌虎?没存下什么私房银子?” 魏山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叶晟挤兑得脸面全无,任青泉见魏山长一口气没喘过来,就要昏厥过去,连忙大声喊着上去掐他的人中…… 大厅里一阵叫喊声,仆妇们忙忙乱乱,请大夫的,打热水的,递面巾的,好不热闹…… 第131章 大案 魏山长的人中被掐得冒了血珠,叶晟在一旁气定神闲地喝茶。 叶和嘉刚想说话,就被叶柔嘉眼神制止了。以叶晟的耳力,说什么悄悄话,估计都能被他听见。 其实叶和嘉就是想问问,叶晟跟这位魏山长是什么仇什么怨,把人气成这样。 魏山长悠悠醒过来,任青泉连忙拿来拧好的热面巾,帮他擦了擦脸。 “哎呦,我这是在哪啊?”魏山长睁开眼睛,一时间不知身在其何处。 任青泉和陆邈都围在他旁边,跟他小声说着话。 魏山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任府给陆邈和任府千金做媒的。 做媒怎么会昏厥过去呢? 他又慢慢回想,直到看到叶晟那张讨人厌的脸,才想起来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魏山长哆嗦着手指着叶晟,陆邈则是挡住了他的视线,和任青泉一起劝他消消气,侯爷说的都是玩笑话,莫要当真。 叶晟也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任青泉示意陆邈,既然事情大体已经敲定,等之后选了黄道吉日,再行纳吉纳征之礼。 陆邈会意,连忙扶着魏山长与众人告辞。 叶晟见任青泉疑惑不解地看向他,也不想开口解释,简单说了一句私人恩怨搪塞过去。 不多时,叶晟也带着两个女孩子向任青泉和任南星告辞。 “姑娘,任姑娘的奶娘跟我说,他们夫人对任姑娘挺好的,但是对宋潇就有些……”松月犯起难来,不知道怎么形容。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茗儿补充说道。 叶和嘉摸着下巴:“想不到安氏还有两幅面孔呢!” 两个小丫鬟点头,松月继续说道:“大娘跟我说,当着任知府和任姑娘的面,安氏就对宋潇温言细语,关怀备至。但是背地里,就冷言冷语,所以宋潇总是很怕安氏,不愿意与她亲近。” “安氏这是怕宋潇拖累任知府,本就养着一个年纪相差不大的继女,又要照顾来历不明的小孩子,安氏没有做过母亲,哪有什么耐心!”叶柔嘉站在安氏的角度,分析给几人听。 “若是李家的计谋得逞,任南星又嫁出去了,那宋潇这条小命就……”叶和嘉说不下去了。 任青泉和任南星正在商量如何安置安氏的事,听到仆人进来禀报,有民众到府衙报案,说是出了人命大案,刘通判和张推官都已经赶了过去。 只是案情重大,民众议论纷纷,影响极其恶劣,还需要任青泉亲自去一趟。 任青泉叫仆人带上官服,匆匆坐上马车去往府衙。 到了府衙就听到民众议论声。 “那场面真是太惨了!” “听说脑浆子稀碎?” “我没敢看,我邻居大娘趴在窗户上朝里面看了一眼,差点被吓得昏过去。” 任青泉将民众的议论声都听了进去,决定立即就去案发现场看看。 整条巷子里看热闹的乌央央一群,小院子的门前更是挨挨挤挤站了不少人。 “知府大人到!”一个小吏大声喊道。 众人连忙让出了一条路,许多人都被挤得贴在了墙上。 有一群小吏的开路,任青泉顺利进了院子。 刘通判连忙过来向任青泉回报: “杀人者名字叫刘明。被杀者是他的生母,刘郑氏。” 任青泉紧皱眉头,问道:“亲生儿子杀母?” 刘通判点头:“是的,刘明是个监生,听邻居说去年他只差一名,没有中举,母子俩日子一直过得十分穷苦。” “哦,知府大人,之前刘监生被他亲娘从忆香楼带回来的,邻居们都看见了,到家后刘郑氏就一直在院子里骂儿子,直到听到一声惨叫,邻居发觉不对劲,过来就看到刘监生举着锤子,一下下地砸着刘郑氏的脑袋。” “刘监生砸的时候,嘴里还念念有词说着什么,邻居们都不敢上前,于是就请住在巷子里的屠夫去我们府衙报案。” 任青泉问道:“忆香楼?是怎么回事?” 刘通判找来一个知情的邻居。 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也不知道怎么行礼,刚要磕头就被小吏拦住了,叫他赶快说他早上看到的事情。 汉子说道:“知府大人,我也是早上卖完菜,路过忆香楼的时候,看到刘家小哥衣服都没穿好,就站在忆香楼的门口,听老鸨说他睡了楼里的姑娘,没付银子,拘在那里等家人拿银子去赎。” “刘家大嫂哪有银子赎人啊,就和老鸨吵起来了,最后还是刘家小哥的同窗从家里拿了银子,将两个人赎了出来。” “两个人?”任知府问道,“还有一个是谁?” 那汉子回忆了一会说道:“有人说像是李家的大爷,可是那人一直捂着脸,说自己不是李耀。” “那赎人的同窗是谁?”任知府又问。 “好像姓王……”汉子挠挠后脑勺,有些苦恼。 任知府让一旁的刘通判,将汉子说的都详细记录下来,又继续问道:“刘监生和母亲的关系如何?两人经常吵架吗?” 汉子摆手说道:“刘家小哥平时沉默寡言,也不爱说话,倒是他的阿娘很是碎嘴泼辣,我们这一条巷子,没有哪个能吵得过她。” “她经常骂街,只要别人稍微有点不顺她的意,刘家嫂子就能骂上半天……”话没说完,一阵阴风刮过。 汉子瞬间脊背发凉,连忙双手合十,“刘家嫂子我知道你死得冤,你别来找我啊!我没说你的坏话!” 任青泉让汉子缓缓,又让几位小吏抓紧时间疏散围观民众。 “那边蹲在树上的,墙头的,都叫他们小心一点,慢些下来!”任青泉吩咐道。 刘监生浑身是血,手里的锤子落在一大滩浓稠的血水中,他目光涣散,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两名衙役将他架了起来,押送去了府衙大牢。 仵作小心地收拢刘郑氏散落一地的脑壳,这个妇人整个头颅都被锤子锤烂了,血糊糊的一滩。 “我当了那么多年仵作,还是头一回见如此残忍血腥的杀人场面。谁能想到这是亲生儿子干的?”仵作一边做事,一边和旁边帮忙的小吏说话。 有几个小吏都面无人色,吐过好几次了。 任青泉迈步查看刘监生家的环境。 刘家厨房的一口锅里还剩下半碗稀粥。 碗橱里只有两双筷子,整齐地摞着两个粗瓷大碗,几个豁口的碗碟。 两间卧室,大些的卧室里有书桌和一张大床。 书桌上的笔墨、书稿和宣纸也是被人细心整理过,摆在最正中的纸上一片空白,看砚台和墨条也像是几日没有用过。 这个刘监生最近定是有所懈怠。 另一件房间小很多,里面很是阴暗,小小的一张床是几块木板搭起来的,只能容一人睡觉,床上还有几件破旧的妇人衣裳。 虽是一贫如洗,刘郑氏依然把最好的都留给了儿子,将儿子读书用的东西都收拾得干净利索。 任青泉迈出小院,就听到几个街坊邻居说话: “天天骂,天天骂,到底是把孩子逼急了!” “就是,从来不顾及孩子的脸面,骂他下贱,骂他是偷儿,什么难听说什么!” “怎么会有这样的亲娘,专戳孩子的心窝子,瞧瞧,老实人逼急了最是可怕!” 任青泉从邻居们的话里,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他叹了一口气,回过头看到妇人的身子,已经被仵作用白布盖了起来。 两间低矮的茅草屋,墙体已经有些歪斜,用几根粗木棍抵着。 任青泉迈开步子出了小巷,他想到陆邈,和这位刘监生情况差不多,都是幼年失怙,寡母辛苦供儿子读书。 同样的成长环境,却有着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第132章 赔罪 第二日一早,傅家别苑里,赵三爷本是前来拜访叶柔嘉和叶和嘉,却得知两人不在别苑。 叶晟让仆人将赵三爷带到了待客的大厅。 “侯爷!”赵三爷向叶晟行礼。 叶晟点头:“我听说过你!” “不敢不敢,侯爷手下的几位兄弟智勇双全,我赵三这一回也是有幸相识!”赵三爷语气谦逊。 他是江湖中人,能得靖宁侯叶晟另眼相看,是莫大的荣幸,更何况赵三爷对叶晟的威名仰慕已久。 “要不是我两个孙女察觉不对,早做提防,只怕这个扬州府就变天了!”叶晟语声严肃, “没想到李家居然能有这样的胆子,知府都能偷梁换柱,只可惜如今证据不足,李家又及时收了线。” “侯爷,我这段时间都会留在扬州,继续搜集李家的罪证,迟早有一天,扬州李氏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你为谁做事?”叶晟竖起了三根手指,双目如炬。 赵三爷没有想到叶晟会直截了当问他,背后之人的来历,他不敢让叶晟瞧出端倪,只能低头答道:“侯爷恕罪,我暂时不能明说。” 叶晟摆手说道:“罢了,你也是听命行事。” 赵三爷暗自松了一口气,问道:“不知侯爷何时返程回京?” “快了,阿柔和阿和去任府接一个孩子,等一切准备好,这两日就该启程了。” “侯爷莫要怪我多嘴,回程路上十有八九凶险万分,从铲除狐仙党羽,到真假知府,您是将代王彻底得罪了……” “我知道!”叶晟打断了赵三爷的话,“实不相瞒,我早就得罪了代王,而阿柔她们要接的孩子,就是宋家唯一幸存的宋潇。” “原来那个孩子,是被知府大人收养在了家里,难怪李家寻了那么长时间都杳无音讯。侯爷是准备将孩子接到京城吗?” 叶晟点头:“都是两个孩子的主意。” “如此也好,待在扬州迟早有一天会被李家察觉。”赵三爷拱手,“您和任知府都是爱民如子的好人,您和两位小姐以后有用得着我赵三的地方,我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知道你们江湖中人都讲义气,但我没想到你也会投奔皇子,这是想奔个前程?” 叶晟的话说着说着又绕回了赵三爷背后之人,赵三爷只能强颜笑着:“侯爷莫要追问了,我也是为了报恩才效忠的。” 没过多久,赵三爷就告辞了。 阿俊得叶晟的吩咐,将他送到二门的时候,正巧遇到了叶柔嘉,叶和嘉身后还带着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 他看到赵三爷连忙躲在叶和嘉的身后。 赵三爷躬身行礼,他刚才瞥见小男孩半边脸上全是疤痕,猜到他就是宋潇。 叶柔嘉说道:“过两日我们就要回京了,恐怕没有机会设宴感谢赵三爷出手相助。等到了京城,我再请赵友邀您。” 赵三爷笑声爽朗:“大小姐客气了,你们在扬州人生地不熟,许多事情不如我出面方便,只是我暂时还不能离开扬州。听侯爷说,你们这两日就要回京,您和侯爷路上定要多加防备。” 叶柔嘉笑着点头:“赵三爷放心!”女孩子话音一转,“不过既然赵三爷暂时留在扬州,那一事不烦二主,有件事还要麻烦您。” 赵三爷收起笑容郑重说道:“大小姐尽管吩咐。” “忆香楼还不知道得罪了李家,是不是要上门好好赔罪?” “另外,听说全扬州城的好大夫都请去了李宅,现在药房里坐诊的大夫都没有几个了,我估摸是李家二爷的病,又加重了!” “那我们就利用李耀的事,给李康下剂猛药。” 女孩子的话语里像是带着冰霜。 叶和嘉忿忿不平:“就他李康的命要紧,寻常人家都命如草芥!” 赵三爷:“两位姑娘放心,我会安排好。” 到了下午,忆香楼的老鸨听说,昨日被自家打手揍得面目全非的穷酸,就是李家大爷李耀!老鸨吓得脸上敷的厚粉都掉三层。 老鸨花了大笔的银钱,请了黑白通吃的高人指点,说是这样的事,闹得越大越好,防止李家以后再找忆香楼的麻烦。 她连忙叫人去准备银子,带上了李远智最爱的头牌姑娘,还有之前跟她一样有眼无珠的打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李宅赔罪。 街上的人哪见过这个阵势,都跟在队伍后面看热闹。 “哎呀!这是去干仗吗?” “难道是忆香楼生意太差?带楼里的姑娘出来遛一遛?” “啧啧……真俊!”有个闲汉直吞口水。 女子朝他抛了个媚眼。 有个猥琐男子还想趁机揩油,手一抻出来,就被自家的婆娘打了回去。 “你这婆娘真是,这样的头牌姑娘,见上一面都要花好几两银子呢,我摸一把不是赚了十几两吗?”猥琐男子朝婆娘翻白眼。 婆娘想想好像也对,反正自家男人吃不了亏。 猥琐男子又要伸手,后面的打手冲上来,飞起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 “你为啥打我家男人?”婆娘扶起猥琐男子,质问打人者。 “嗯?”打手面露凶狠,扬了扬自己的大拳头,吓得婆娘立即缩头闭上嘴。 来到了李宅门口,老鸨见着嗓子大叫:“李家大爷,是我忆香楼有眼不识泰山,误以为您睡了姑娘想要赖账。” “求求您大人大量,我们忆香楼来给您赔罪啦!” “给您赔罪啦!给您赔罪啦!”站在老鸨后面的众人跟着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种能见花楼头牌姑娘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更何况还有李家的热闹可以看。 看热闹的看热闹,看姑娘的看姑娘。 李宅门前人声鼎沸,却都没有盖过老鸨的声音。 “李家老爷,您宰相肚里能撑船,饶过我忆香楼这一回,我们也是混口饭吃,求求您放过我们!” “放过我们!放过我们!” 李家宅子里,老鸨高亢的叫喊声,还有跟着附和的声音不断回荡。 李远智急得不行,李康人事不省正在救治。 李妻拿帕子捂着脸哭,李康现在已经是危在旦夕,屋子里团团围着十几位大夫有人施针,有人搭脉,外间还有二十几个大夫聚在一起商议。 李康昨日听说,陆邈带着媒人到任府提亲,婚事已经敲定后,就吐了一大滩血,陷入了昏迷,到现在还没醒来。 李耀本来是在写文章,等他站在院子里,听清了宅子外面的叫喊声,气得将书房砸个稀烂:“忆香楼怎么知道是我?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大哥!你别砸了,赶紧想想办法呀!”李樱眼中噙着泪,在门口急得直跺脚。 “我能有什么办法?这事情闹这么大,难道把扬州城的人嘴全堵上吗?”李耀咆哮着,牵动脸上的伤也顾不上疼了。 李樱见他也想不出办法,不禁埋怨:“还不是你贪花好色惹出来的事,害得我们全家都跟着丢人现眼,你不想办法还跟我大喊大叫!” “这样下去,我还有什么好名声?以后怎么嫁人?” 李耀将门咚的一声关上:“你给我滚!别在这烦我!” 李樱见他不仅毫无歉意,还跟她发脾气甩脸子,一路哭着跑到李康的院子里,找父亲母亲告状。 第133章 病危 李樱还没来得及告状,就听到有大夫喊道:“二爷醒了!二爷醒了!” 李远智和李妻都看向对方,眼睛里流露出惊喜,忙不迭地跑进李康的内室。 屋里的大夫赶紧给夫妻二人让出了地方,有些人干脆出了屋子透透气。 李樱也紧随其后进了内室,边走边用帕子擦拭眼泪。 “李老爷,太太,二爷将将醒过来,还不能说话。”负责施针的孙大夫轻声说道。 李远智和李妻忙点头如捣蒜,表示知道。 孙大夫又说道:“这里站那么多人,会让室内气味污浊,不利用二爷养病。” 李远智连忙叫人将屋里的大夫请出了屋外。 仆人将众位大夫安置在小花厅,上了些茶点,并从外面锁上了门。 大多数大夫都敢怒不敢言,有人站,有人坐,有人走来走去,还有人气不过,低声咒骂,又被旁边的人捂了嘴。 李宅外,老鸨一浪高过一浪的赔罪,也听在了大夫们的耳朵里。 “没想到李家大爷居然是这样的人!” “还是个举人,真是有辱斯文!” “嘘!你们声音小一点!” 一个大夫撇撇嘴:“这下闹开了!真是丢人!” 李康悠悠转醒,渐渐看清了围在他身边人的脸,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 李远智知道李康这是在叫他,眼中的泪滴在李康的衣襟上,说道:“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李妻攥紧帕子,想要冲着李康笑一笑,却将泪水挤落下来,连忙转过头想用帕子擦了擦,哪知手里的帕子早已湿透了。 听说二哥醒了,李樱也十分关切,她个子小,只能拼命地踮起脚,焦急地朝床榻里张望。 李宅外面的声音还在不断地传进来。 “请李家老爷宽恕我们忆香楼,我们给您赔礼道歉啦!” “给您赔礼道歉啦!” 李康静静地躺着,忆香楼众人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可他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 李远智恨不得现在冲出去杀了这帮人,这明显是有人在给李家挖坑。 若是闭门不出,任由这群人在宅子前这么搞,迟早会传得沸沸扬扬。 如果出去和这种下九流的人据理力争,伤了李家脸面又跌了份。 如今这个场面,他更不能派人将这群人全都灭口,出了事别人第一个就能想到是他家干的。 李远智进退两难,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也许躺在床上的李康能想出办法,可是以李康现在的情况…… “李老爷,二爷身子太弱,好不容易苏醒过来,万万不能再让他多思多虑,否则要是再次陷入昏迷,就是华佗在世,也束手无策了!”孙大夫在一旁叮嘱道。 “是是,多谢孙大夫!”李远智不停地点头。 “二弟,二弟!”李耀也听说李康已经苏醒了,连忙跑过来看看。 李耀看到床上的李康睁开了眼睛,半跪着扑到了床边,拉着李康的手哭着求道:“二弟,你想想办法!你救救我!” 李远智面色一变,就要命人将李耀拉出去。 “大哥现在身败名裂,大哥被人算计了,我该怎么办啊?” 李耀拽着李康的手不放,李远智见仆人不敢使劲拉他,于是撸起了袖子,亲自要将他拖走。 李妻惊恐万状,想要拿手捂住李耀的嘴:“阿耀,你不要再说了!阿耀,你弟弟需要休息,大夫说了不能伤神啊!” 李耀只顾喊着李康救他,哪里能听得进旁人的劝说,他死死拽着李康的手喊道:“我是举人啊,以后是要做官的,不能丢了名声!” “你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 孙大夫见刚被自己救回来的李康,被李耀拽得半边身子都要离了床,任凭母亲和妹妹怎么拉扯,李耀都不肯放手,好像那只手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孙大夫看到半死不活的李康,被李耀如此拉扯,刚伸出双手,又往回缩了缩,装作想帮又不敢帮的样子。 李家的事自己还是不要掺和,虽然医者仁心,可是这时候他也有了一些私心…… “你们都是死人吗?”李远智咆哮着,叫来仆人帮忙拉走李耀。 孙大夫见状急中生智,掏出身上的银针,扎向李耀的手。 也不知道孙大夫扎的是哪个穴位,李耀吃痛,猛地缩回了手,李妻和李樱见状连忙将喘不过气的李康,重新移到了床榻上。 “啪!啪!” 李远智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抽了李耀两个耳光。 “你弟弟才刚刚醒来,大夫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再让他劳心费神,你还求他想办法?” “他都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想着你自己的名声!” 李远智对李耀失望透顶。 他指着李耀的脸,骂道:“他为你操的心还少吗?你忘了你当年,若是没有你弟弟的帮助,你能中举吗?……” 孙大夫恨不得捂上自己的耳朵。 这是他没付银子就能听的私密吗? 难道李耀中举,是弟弟李康出谋划策?还是帮他舞弊? 天爷,这屋子他可不能待了! 孙大夫贴着墙,一步一步挪出了屋子。 李妻和李樱忙着照料李康,李远智忙着教训李耀,都没注意悄悄溜走的孙大夫。 “阿康!阿康!”李妻大声喊着。 “二哥,我的二哥啊!”李樱趴在床边痛哭。 李远智的训斥被妻女的声音打断了,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跌跌撞撞地来到床边。 只见李康一口一口地喷着血,血沫飞溅到他的鼻子、眼睛,还有他的衣襟和枕头,鲜红的血浸染了衣服、床铺。 李康的喉咙里还在不断地发出咕噜的声音,他的目光涣散,胸口激烈起伏。 李耀连滚带爬,跪在床前看着弟弟这副骇人的模样,惊得三魂丢了二魄。 “孙大夫!孙大夫!”李远智慌张地找孙大夫,屋里却没有孙大夫的身影。 “快去!”李远智抓过一个仆人吼道,“去把大夫全都找来!” 李妻心如刀绞,不停地叫着李康。 院子的仆从,都在低声议论。 “怕是活不成了!” “小点声!” 仆人将花厅外面的锁打开,请众位大夫到李康的屋子。 有的大夫嗤之以鼻,并不想挪动一步。有些人整整衣襟,迈步出了花厅。 三十几个人拖拖拉拉到了李康的院子,孙大夫在院子里离得近,第一个被仆人拉了进去。 “老夫医术有限!哎……”孙大夫看了直摇头。 李远智又叫来后面进来的大夫,看了一眼气若游丝的李康,都无奈摇头。 “吐了那么多血,恐怕……”有个大夫话还没说完,就被李远智推到了一边。 “你们!都是一帮庸医!”李远智急得跳脚大叫,“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救得了我儿子了吗?” “啊?啊?”李远智的口水均匀地喷在大夫们的脸上,活像一个洒水壶在浇灌蔫了头的盆景。 大夫们嘴里小声说着无能为力,医术不精,心里却是恨不得将这个暴躁的李远智掀翻在地。 仆妇端来水,李妻和李樱母女俩帮李康擦着脸上、脖子上的血迹,慢慢地李康像是有了些精气神,抬手挥了挥。 “阿康!你要说什么?”李妻将耳朵贴在李康的嘴边。 “阿爹,不要吵了,二哥醒了!”李樱尖声喊着李远智,李耀也想过来,却被李远智推到了一边。 “阿爹,阿娘。”李康眼睛中有了一星光亮, “不要帮杨弘争皇位。” 李远智和妻子含泪点头。 李康声音微弱,“扬州李氏,务必团结起来,低调行事。”说完他又看向拿着帕子,眼睛肿得像桃子的李樱。 李康扯了一下嘴角,想要笑却笑得比哭还要难看,“阿樱,找个外地富庶人家,嫁了!” 李樱愣了一下,点点头。 第138章 刺杀 李家出殡的队伍少了一半,叶柔嘉等人不知道的是,这些人等到李康的棺材安葬完了,就换了衣服,坐上了马车走在通往京城的路上。 远处的农田里,一个四十岁的庄稼汉目睹了这一切,他看着那群人,心里默默数着。 一个老农走过来,跟庄稼汉说话,“哎呦,真是糟践了,都要开花了!” 庄稼汉将锄头还给老农说道:“谢谢你借给我锄头!”说着还塞了一角银子给他。 老农目瞪口呆地看着手里的银子,今日真是走了大运了,只是借了一把锄头,这人就给了他一两的银子! 一两银子啊,他欢欢喜喜地将银子揣进了胸口。 老农正乐呵着,就听到有声音传来。 “好你个老张!你居然把我家的花生连根刨出来了!”一个婆子从远处骂骂咧咧地跑过来。 “哎呀哎呀!不是我!不是我!”老农连忙摇头摆手。 “你都被我逮到了!锄头还拿在手里,居然还不承认!你真是坏了良心!”婆子指着老农的鼻子跳起来骂道。 老农慌张地东看西看,找刚刚那个始作俑者,却发现周围空无一人,那个四十多岁的庄稼汉居然凭空消失了! 大白天的见了鬼了! 老农还想解释,却被婆子拽着:“今日你要是不把我这一片的花生重新种好,我就把你拉到官府!” 老农哭丧着脸,撅起屁股干活,凭空来的横财,果然不是那么好拿的! 天色渐晚 叶晟的马车走在官道上,路上人迹罕见,两边树林里的鸟儿发出啾鸣声。 “看样子今晚我们得夜宿在马车里了。”叶柔嘉看向帘子外面夕阳余晖。 “长姐,我们来的时候,祖父从没有赶过夜路,今日这是为何?”叶和嘉问道。 叶柔嘉笑着说道:“祖父这是怕伤及无辜。” 叶和嘉点头,心里却不免担忧起来:“就咱们这些人,是不是有些势单力薄?” 女孩子抿嘴,默不作声。 叶和嘉叹了一口气,从她到了这个世界,经常体验到惊心动魄的事情,好像时时刻刻都危机四伏,她到底还是怀念之前的和谐社会…… 暮色降临,两辆马车走在官道上。 “慢着!” 走在前面的马车,突然被人拦住了。 后面的马夫也猛地勒住了缰绳,马车猛地一晃,车里点的灯差点被晃灭。 叶柔嘉和叶和嘉对视一眼,心说该来的到底是来了。 “我们这些兄弟落了难,缺衣少食,向你们借点银钱花花!”为首的男子大声叫道,后面的人举着火把。 叶晟坐在马车里一动未动。 叶大富将半个身子探出来,大喊道:“替李家卖命的!掂量掂量,敢截杀皇帝亲封的侯爷,可是灭族的大罪!” “什么李家王家?我们就是借点钱财花花!”为首男子笑着说道。 “我们可不管你是猴爷还是狗爷!有银子就是爷!”后面的手下附和。 看来无疑就是李家派来的人,想要在此截杀他们。 叶晟抽出暗格下的大刀,刀锋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着森然的杀气。 “车上的人,要钱要命……” 随着暗器破空的声音,为首男子的语声也戛然而止。 叶晟看向叶大富,叶大富朝着叶晟摇摇头,表示不是自己人出手的。 “叶晟!”林中有人大声叫着叶晟的名讳。 叶晟知道是熟人,叶大富将马车帘子掀开,叶晟看向来人。 借着拦道之人手中的火把,几人看到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后面跟着四五个差不多年纪的男子,从林中疾行而来。 叶柔嘉和叶和嘉也掀开帘子一角,看向外面,两个女孩子不认识这几个人,声音却像是在哪里听到过。二人回忆了半天,猜到了这几人定是和叶晟,连喝了好几顿酒的老友。 “本来准备送送你的,没想到来迟了!” 几人像是没看到倒在地上的男子,以及一群惊慌失措的贼人。 “你们几个没有看到,我的刀已经抽出来了吗?”叶晟丝毫不领情。 “哈哈哈,打架这种事,不需要你靖宁侯亲自动手,我们几个老家伙还没老掉牙!”几人都笑呵呵。 叶晟也笑着:“这么多年过去,你们还是像年轻时那样,见打架就像吃肉一般!” 见自家的头领被杀,这些人虽然害怕,也不得不上。 他们刚要举起刀,林中又窜出一群人来。 “看来你还有后手啊,倒是我们瞎操心了!”友人调侃叶晟。 叶晟看向冲出来的人,仔细分辨着。 这是傅家留在别苑里的人手。 没想到,傅家居然也考虑到了他们的安危,随行在他们后面保护。 叶柔嘉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看到了一张男子的脸。 阿劲!阿劲! 他居然在这里! 那傅润景呢? 叶柔嘉四处寻找那个少年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杀声四起,与李家派来的人交手的,全都是傅梅氏和傅润景从京城带来的人手。 阿俊等人想要帮忙都插不上手。 傅梅氏祖孙两人回京了,却给叶柔嘉他们留了一大半的人手,就连傅润景身边的阿劲,也在其中! 叶柔嘉心中感激不已! 装作贼人的李家杀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叶和嘉原本吊着的一颗心也落了回去。 叶晟和几位老友谈笑,阿劲等人与贼人厮杀,伴着几个人的笑声,诡异的和谐。 夜风吹着林中的树叶,哗哗作响,随着最后一个人的倒地,只剩下叶晟和几名老友的说话声。 不知道谁摸出了一坛子酒,几个人轮番喝上了。 “今日我不叫你侯爷,我们兄弟来给你送行的,此去京城,我们还不知道何日才能把酒言欢!” “我叶晟感谢各位的深情厚谊!来!将这坛子酒喝完!”叶晟豪爽地将坛子单手举起,将酒倒入口中,衣襟渐渐湿了一片,酒香四溢。 几个人将一坛子酒喝完。 当坛子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时,最后一个拿着酒坛子的人,“呯”的一声,将酒坛子摔向旁边的树干上,大大小小的碎瓷片散落一地。 “告辞!”叶晟拱手。 “后会有期!”几人其声说道。 叶和嘉见几个人穿衣打扮极为随意,头发也是简单地绑着,跟赵三爷差不多的打扮。 上回在酒楼,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今日终于得见,想来这些人也是江湖中的英雄豪杰。 叶柔嘉坐在马车里,看着豪情万丈的几人潇洒离去。 “侯爷!”阿劲对叶晟行礼。 叶晟虽喝了酒,但目光精亮,对阿劲说道:“身手不错!练了有二三十年了!” 阿劲一愣,说道:“侯爷,我今年十九……” 叶晟哈哈大笑:“小哥,还要麻烦你们带些人,将这帮贼人带去府衙,交给任知府处置。” 阿劲点头。 第139章 脾气 本来闭关三个月的代王杨弘,正准备解了禁闭就改变行事风格,力求低调稳妥,让皇帝看到自己已经改过自新,脱胎换骨。 另外周甫的孙女已经准备好入府做侧妃,王府里已收拾好了院子,一切物什都已准备妥当。 哪知道噩耗传来,先是母亲顺贵妃因为不孝太后,被降了位份,丢了掌管后宫的权力。 后又有太监来王府传了圣谕,皇帝让自己继续蹲在王府思过,无召不得出府。 得到消息的杨弘久久不能回神。 母妃向来恭谨,怎会不孝太后,而且他也没有听说太后身体有恙,一切都毫无预兆,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还没等杨弘缓过神来,扬州的事又传到他耳朵里。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专挑细处断! 杨弘顿时觉得,是不是自己的王位也岌岌可危了?又惋惜李家唯一有头脑的人病逝,李家现在无可用之人! “二哥!二哥!” 杨弘在书房里摔了一个瓷瓶后,就听到门口有人在叫他。 “二哥!我进来了!” 是他的弟弟杨舒。 “怎么办?二哥,你快想想办法啊!如今母妃在后宫里处境困难,庄贵妃那个贱人如今小人得志,日日找母妃的麻烦!”杨舒语声急切。 “我能有什么办法?你没看到我现在正在府中闭门思过吗?”杨弘厌烦无比,自己自身难保,哪里还敢将手伸到宫里,插手后宫的事情? “二哥,你说舅舅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胆子,居然敢找人冒充知府?”杨舒叹息。 “闭嘴!无凭无据你莫要胡乱定罪!你怎么知道不是旁人陷害?”杨弘斥责自己的弟弟道。 杨舒也知道自己失言,连忙闭上了嘴,母妃也只是透露一二,没有明确说明,此事就是他们舅家做出来的。 屋里只有他们兄弟二人,好在并没有被旁人听了去。 “杨昭那边有没有什么动作?这些时日我都在府中,打听不到消息。”杨弘问。 杨舒摇摇头。 “不应该啊!”杨弘自言自语,又看向杨舒问道,“之前都是我隔三差五为父皇伺候笔墨,现在都是孟方一人在身边服侍吗?” 杨舒面露难色,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二哥,你不知道,自打你被拘在府中,父皇就叫我去了东煖阁……” 杨弘一脸震惊,他的亲弟弟这么快就取代了他吗?可是随后又想,总比杨昭去好。他点点头,说道:“你去也好!” 他拍着杨舒的肩头问道:“怎么样?你可还习惯?” 杨舒挤出笑说道:“二哥,我诚惶诚恐,都说伴君如伴虎,我哪里有二哥处变不惊的本事?生怕说错话,做错事,惹来父皇的厌弃。” 杨弘笑笑,鼓励道:“慢慢来,父皇既是君,也是父,你莫要怕他,只当他是寻常的父亲相处就行。” 杨舒点点头,却依然有些局促不安。 “对了,母妃说你已经选好了皇子妃,不知道是哪家的闺秀?”杨弘随手端起案桌上微凉的茶杯。 杨舒羞红了脸,像是个大姑娘。 杨弘也不急,给杨舒递上一杯茶。 过了一会,杨舒才说道:“前几日已经交换了庚帖,是父皇首肯的。” “哦?父皇要赐婚?”杨弘问道。 “嗯!” “哪家?” 杨舒小声说道:“吏部尚书家的孙女……” 杨弘皱眉,难道杨舒选的皇子妃,与自家的侧妃是一家子姐妹? “周心贞。” 杨弘摔了手中的杯子,怒目看向呆滞的杨舒道:“你!” 杨舒吓得结结巴巴,问道:“怎……怎么了?二……二哥,是有何不妥吗?” 看着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眼神慌张,杨弘觉得他定也是被周甫那个老狐狸耍了! 周甫啊周甫! 果真是算无遗策!自己这边正陷入困境,就将自己的嫡亲孙女嫁给了四皇子杨舒? 怎么? 看他杨弘如今是失了势? “二哥!你之前说要纳侧妃,不会就是这个周心贞?”杨舒突然福至心灵,解释道,“我真不知道!周尚书他从没跟我提过这事!若是我知道周心贞是你看好的侧妃,我打死也不会跟你抢人……” 杨弘竖起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没有的事!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杨舒看杨弘面上带笑,也舒了一口气,答道:“父皇说我不小了,要抓紧时间把婚事敲定,因此定在了明年开春。” “那还有半年多的时间……”杨弘缓缓说道。 杨舒和杨弘又说了一会话,就离开了代王府。 代王府门口,一辆马车停在那里,杨舒上了车,就跟车上之人说笑起来。 “肃言,我这一回可是差点惹怒了二哥!” “看东翁的神色,定是有惊无险!”张肃言笑道,“没事,就算王爷怪罪,也是周甫的错,是他左右逢源,将孙女待价而沽。” “没错!如今我也进了父皇的东煖阁,只要我做得好,母妃迟早还会当上贵妃,到时候她就是沾了我的光了!” “走!回宫,父皇那里缺不得人!” 张肃言点头赞同,马车缓缓穿过街道,入了宫门…… 杨弘将书房博古架子上的笔洗、花瓶摔了大半,地上全是碎片。仆人站在门口瑟瑟发抖,不敢进去相劝。 有人去禀报了王妃李氏。 李氏刚刚得知自己的二弟李康已经下葬的消息,正在伤心抹泪,哭得头脑发晕,一时间也猜不透杨弘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对仆人挥挥手说道:“我也没法子劝,你们去找张氏和陈氏,王爷一向疼爱她们!” 仆人见请不动王妃,不知道如何是好。 杨弘发了一顿脾气,便让人去叫府中的长史和幕僚。 众人被喊来,见到一地的碎瓷片,都不敢贸然开口。 景和宫 顺嫔相较于前几天,已是清减了些,原本光洁的脸上也多了细纹。 “娘娘,四皇子刚去了乾清宫。”锦绣低声跟顺嫔说道。 顺嫔揉着自己的手腕和胳膊,说道:“知道了!” 锦绣蹲下身子,帮她揉肩:“从前我们并没有和庄贵妃交恶,为何她总是来与你为难?” 顺嫔叹气:“这宫中哪个不是捧高踩低?” 锦华匆匆进来禀报:“娘娘,刚才王爷派人过来问您,知不知道周心贞做四皇子妃之事。” 顺嫔面色一变,她至今从没听到风声,甚至连自己的亲儿子杨舒都没有和自己说一声。 “他这是来怪罪本宫吗?”顺嫔泪如雨下,“我说自己并不知情,他能信?” 她伤心不已,皇帝当真是无情,太后不过是犯了头疼的老毛病,十几年了,后宫嫔妃没有人当做一桩大事,他就利用这个来怪罪于她! 生生给她扣了个不孝的罪名! 她明明在皇帝面前提过,将周甫的孙女抬进王府做代王侧妃,当时皇帝并没有反对,她还以为这事已经八九不离十。 哪知道皇帝,转脸就将这个周心贞许给了老四! 这是什么意思?利用一个女子让亲兄弟阋墙? 都说天家无父子,果然是一点也没说错! 顺嫔原本就昏沉的头,突然一阵发涨,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娘娘!娘娘!”锦绣和锦华一边一个,将快要昏厥的顺嫔扶到了床榻上,又吩咐太监赶紧去请御医…… 第140章 妥帖 扬州府衙 任青泉将刘明杀母案,上报至提刑按察使司。由于案情清楚,手法残忍,影响恶劣,刘监生判斩立决。 深夜,正当任青泉整理李家数年以来积压的案卷时,仆人来报,有一群人押了拦路抢劫靖宁侯的贼人,来府衙报案。 除了李家,谁还敢拦路抢劫靖宁侯?看来这一夜又要忙通宵了! “带到府衙大牢,将刑具都准备好!”任青泉边交代边大步迈了出去…… 城外官道上 林风阵阵,两辆马车外面站着十几个护卫。 风吹走了马车里的闷热,松月靠着茗儿早已在一边呼呼大睡。 松雅将烛火拨暗了些,盖上了罩子,对叶柔嘉和叶和嘉轻声说道:“夜已深,两位姑娘早些安歇!” 叶柔嘉虽没有睡意,但也是点了点头。 叶和嘉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角:“长姐,这就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们这一路从初春走到盛夏,遇到了这么多事,总是能化险为夷。” “都是沾了祖父的光。”叶柔嘉说道。 叶和嘉躺了下来,抓了个大迎枕靠在后背。 林中传来鸟儿的叫声,不同于白日的清脆动听,声音沉闷又有些诡异。 “头一回露宿野外,还挺新奇。”叶和嘉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可能是因为周围护卫的人多,马车里又宽敞舒适,不一会她就入了梦乡。 叶柔嘉隔着马车帘子,看到了外面的火光跳跃。树枝烧起来偶尔还会发出劈啪的声音。所有的护卫都沉默不语,甚至有人抓来了野鸡,在火上烤了起来。 肉香飘散开来,野鸡身上的油脂被火烤得滋滋作响。 叶柔嘉时不时地掀开帘子看向外面,却总是一无所获。想来那个少年已经安全回到了京城。 回去也好,真要出现在这里,才让人担心…… 叶柔嘉躺下,疲倦席卷而来,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清晨,女孩子陆续醒来。 松月和茗儿下了马车端来了热水给两个女孩子梳洗。 洗漱之后,就有婆子送来两个大食盒,里面有红枣粥、香菇青菜包子、糖角、豆沙糯米饼,还有宝塔菜和腌黄瓜两个小菜。 她们这里离扬州城已经有四五十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些都是从哪变出来的? 叶和嘉看着小桌上都放不下了,问了送早饭的婆子。 “三姑娘,这都是我们国公府太夫人交代的,让我们务必将几位的吃住安排妥帖。”婆子笑着说道。 原来是傅梅氏,之前同去苏州,她们一路上就是饭来张口,无处不考虑周全。 “等到了京城,我们再去向国公府太夫人致谢。”叶柔嘉和叶和嘉笑着向婆子点头。 “两位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扬州城外静心庵 带着帷帽的任南星,在庵主的指引下来到了安氏的住处。 服侍安氏的婆子听到动静,立马出来相迎。 任南星走进屋子,见安氏半躺在床上。 逼仄的屋子里有一张床,床尾放着安氏从府中带来的大箱子。 小桌子上摆的早饭像是没有动过。 来人帷帽未摘,安氏却将任南星一眼认出来。 “母亲……” 安氏冷笑:“我可不敢当!” 任南星摘下帷帽交给旁边的丫鬟,服侍安氏的婆子将自己身上的帕子掏了出来,却见另一个丫鬟,已在凳子上铺上了雪白干净的帕子。 婆子又将自己发黄的帕子悄悄塞了回去。 任南星坐下来说道:“这些年叫惯了,一时没改过来。” “如今我成了这个样子,可是称了你们父女的心?大可不必再来我面前装好人!”安氏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指着任南星,面上全是恨意。 “你呆在这里,并没有让我称心!”任南星缓缓开口,“这世间总有一些人,将别人对他的好当成理所当然,却没有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 “我和阿爹庇护了你,原本你可以安安稳稳地当知府夫人,吃穿不愁,受人尊敬。” “李家给了你们家多少好处?” 安氏注意到任南星的措辞,心里一惊,没等她说话,就听到任南星说道:“你父亲是受了谁的唆使,宁愿晚节不保,也要将你嫁进任府?” 任南星轻笑一声,说道:“那时候阿爹根本没有时间细想这其中关窍,而我年纪又小,哪知道这人心险恶。” “你们没有料到,我阿爹对我故去的阿娘痴心不悔,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你是不是就成了一招废棋?” 安氏身子颤抖起来,仿佛眼前的女孩子已经换了一个人。 “你,你不是任南星!”安氏声音颤抖。 任南星笑了起来:“你们李代桃僵的把戏玩时间长了,魔怔了吗?”女孩子站了起来,“人总是要成长的,陆邈以后走入官场,若我还是单纯可欺,岂不是要拖他的后腿?” 李家受了重创,这艘大船很有可能就要沉没。 而任青泉和陆邈翁婿二人,没了李家暗中使绊子,又有了靖宁侯这个助力,以后将是前途无量。 “安氏!” 任南星改了口,将袖中的一封信丢在了桌子上。 “从此以后,我们任府和你再无瓜葛!” 安氏离桌子不远,所以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信封上的两个字。 “你们!”她指着任南星,咬牙切齿,“居然如此绝情!我也是受人蒙骗!” “是受人蒙骗还是顺势而为,你心知肚明。我们都知道奶娘来你这边了,你之前虐待宋潇,她也没敢跟我们说,就是怕我们父女和你生出嫌隙,闹得家宅不宁。” “其实我还是有必要来一趟的,亲自看了看也好安心,毕竟也叫了你五年母亲。” 任南星目光忽然变得凌厉,“安氏,你若是想好好活下去,就不要再生妄念。” 丫鬟给任南星带上了帷帽,一行人离开了屋子。 婆子笑着将众人送了出去,回来就看到安氏双手扶着桌子,摇摇欲坠,刚才放在桌上的信,被安氏捏在手里揉成一团。 婆子眼疾手快,抢过了她手中的信。安氏娇小,再加上身子虚弱,哪里有她的劲大,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这可不赖我,是夫人你自己没站稳!”婆子将信收好,才慢慢悠悠地将人扶起来。 “我……我给你银子,你……去帮我……请个大夫……”安氏虽知道婆子使坏,却也想试着拉拢她。 婆子笑笑:“你不过是来了月事量多了些,犯不着请大夫跑一趟。何况你以后每个月还要给庵里交银子,你还是省着点花!” “若是银子花完,静心庵撵你走,我倒是可以回府中继续做事,你可就无处可去了哦……” 安氏疼痛难忍。 婆子嘴巴没有停:“夫人你放心,不过是疼上四五天,等淤血秽物排干净了,身子也就清爽了,死不了人的!” 过了一日,阿劲给两个女孩子带来了任南星的书信,信中最后写道:安氏被休,所有事宜安排妥帖…… 第141章 认识 走了十几日,离京城也只有三百来里路程。 傅家的四五十名仆妇一直随行保护,侯府马车后面坠着七八辆车架。 叶晟指着地图上的一座山说道:“还有二十几里地就到黑风山了。”叶大富点点头:“二十多年前这一带是有名的山匪窝。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我们是不是要提前戒备?” 叶晟倒是不怕,但考虑到两个孙女还有宋潇的安危,还是不要轻敌为好,于是吩咐道:“先让阿俊和二昌去探探。” 马车全都停在了路边的树荫下,旁边树上的蝉鸣声戛然而止。 宋潇仰着头仔细看着树上的知了,长睫毛扑闪。 叶和嘉拉了拉松语,和她耳语几句。松语小声说道:“三姑娘,不必如此费事。”话音未落,她飞身上树,一把捏住了知了。 宋潇惊喜万分,笑着给松语鼓掌。松语将知了递到他面前,宋潇连忙道谢。 不一会阿俊和二昌就回来了,两人手里都拿着一个果子。阿俊缓了缓说道:“侯爷,我们刚到那边,山下的凉棚里就出来几人,给我们端茶送水。” 二昌说道:“我们怕他们在茶水里下毒,没敢喝,他们就硬塞了我们两个桃子。” 真是怪事! 叶晟叫来傅家的护卫阿劲,问道:“你们南下走的可是这条路?” 阿劲点头,说道:“当时我们路过黑风山的时候,根本没有一个人。” 众人都一头雾水,叶晟决定看看再说。 阿劲将众护卫找过来,和叶大富等一群人围在一起,听叶晟安排部署。 叶晟随手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着…… “叶大富和阿劲,你们俩负责突袭,将匪首身边之人拿下。我就负责擒住匪首……” 叶柔嘉见众人严阵以待,悄悄吩咐松雅时刻护住宋潇。 宋潇将蝉放进袖中,拉了拉叶柔嘉的衣袖说道:“叶柔嘉姐姐,我们是不是有危险?你让松雅姐姐保护我,你怎么办?” 见小男孩担忧不已,叶柔嘉笑着说道:“姐姐没事,不过是几个山匪,我也是以防万一。” “阿潇,你不知道祖父身边的人有多厉害。”叶和嘉拿出帕子,擦了擦小男孩头上的汗,又让他喝了一点水,平复一下情绪。 一旁的松月说道:“国公府的大娘跟我说,她们都是身上有些功夫的,所以才被国公府太夫人留下来服侍。” 叶柔嘉点点头。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烈日高照。先行的一辆马车慢慢来到了山下。凉棚里的几个人摇着扇子,看到来人立马上前,笑着请马车上的人下来歇歇脚,喝杯茶。 大洲和阿坤下了车,被几人热情地请到了凉棚里。 旁边的水桶里还镇着一个西瓜,两人刚坐下,就有人递上了擦汗的面巾,倒上了凉茶。 “您二位请喝茶,不知道二位是要到什么地方?”一人问道。 二人没有回答。 “出门在外难免会有戒心,不瞒二位,你们大可以放宽心,我们大当家的热情好客,吩咐我们只要是路过之人,有需要帮忙的,都会施以援手。” 另一个人搭话:“没错没错!迄今为止,我们已经帮助过上百个过路人,还救了两条人命,我们大当家就是为了行善积德。” 见二人还是默不作声,那人解释道:“茶虽不是什么好茶,却能解暑止渴,也有人如你们这般,怀疑我们居心叵测。”话音刚落,那人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我们大当家还备了西瓜,这天气炎热,时常有人中了暑气,前两天有个人就晕倒在路上,我们又是喂水,又是扇风,那人好不容易转醒有了精神,又吃了一小块西瓜,没过多久就缓过来了!” 另一个人在旁边附和。 大洲笑着问道:“人生在世,不过名利二字,既然你们大当家的如此慷慨,想来不是为利,那就是为名了?” “诶,您有所不知,我们既不为名也不为利,设了这么一个落脚点,只是为了多行善事,力所能及帮助过路人。我们山上还收容了几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还有几个身世可怜的妇人……” “哦?当真?”大洲问道。 “那当然,您若是不信,可以跟我去看看。”一人指着山上说道。 阿坤低声对大洲说道:“要不我们去一趟?” 大洲点头。 一人在前引路,大洲和阿坤跟在后面…… 叶晟等人见二人迟迟没有动静,以为已是遭了毒手,他皱眉看了一眼蹲在旁边的叶大富。 叶大富一声唿哨,就有六七个人冲进凉棚。 本以为要有一通恶战,没想到那六七个人却与凉棚里的三人谈笑起来。 众人都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突然后面有人喊道:“那不是门房的张全嘛!” “还有许四!” 叶晟转过头问道:“确定是你们府里的人?” 后面几人都点头,窃窃私语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国公府向来不克扣工钱,老太爷和太夫人都是宽和的人,怎么好好的就逃出来了?……” “难道是犯了事?还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叶晟打断了他们的话:“既然认识,你们就去问问。” 后面的一帮人本来是安排断后扫尾的,现在计划被打乱,国公府的护卫都被叫出来。 小小的凉棚里挤满了人,水桶里的大西瓜被拿了出来,阿劲拿起刀,将西瓜切了。 他拿起一块递给了一旁站着的叶晟。本来还保持警惕的叶晟也放下了戒备,心中却还是疑虑重重。 上山查看的两人也下了山,见到凉棚里言笑晏晏的景象不禁一怔,他们的侯爷居然吃起了西瓜。 “侯爷,果真如他们所说,他们就是做善事的,山上收留了几个孩子,有一位识字的妇人教他们读书习字……”大洲低声和叶晟禀报。 难不成真是误会了?还是这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你们有没有见到他们的大当家?”叶晟问道。 二人摇摇头。 “走!去会一会!”叶晟将西瓜皮丢在桌上,“大富,我们上山!” 能将国公府的仆从招揽来做自己的手下,这个大当家肯定不简单。凉棚里吃完瓜的护卫,丢下满桌子的瓜皮,抹抹嘴,也跟着叶晟上了山…… 距离山脚下有两里地远的林中,叶柔嘉和叶和嘉见众人久久不回,不由得担心起来。 叶和嘉不停地踱步,心里也发慌。 “长姐,我们杀上去!” 第142章 惊喜 “祖父这么久都没回来?会不会有危险?”叶和嘉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这么久以来,叶晟对她和叶柔嘉一视同仁,没有因为她是叶寒的庶女而有丝毫苛待。 “松雅,清点一下我们这边有多少人!”叶柔嘉压下心中的焦急,吩咐道。 “姑娘,我们这里会武功的一共二十一人。”松雅说道。 “松语,你带三妹妹和宋潇躲进林子,隐蔽身形。”叶柔嘉语声坚定,“其余人跟我一起去营救祖父他们!” “姑娘您不会武功,万万不可冒险!”松语焦急劝道。 “是啊,松语姐姐说的没错!”松月说。 茗儿抓着松月的胳膊,不停地点头。 “两位姑娘若是出一点闪失,我们这些人怎么跟太夫人交代?怕也是要没命了。”仆妇、婆子都过来相劝。 听到叶柔嘉要将她和宋潇留下,叶和嘉急忙说道: “长姐,你怎么能丢下我和阿潇呢?”她泪如泉涌, “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护了我这么久,你以为你要是出事了,我还能苟活在这个世间吗?” 叶柔嘉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说道:“祖母,阿爹,阿娘都会好好待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柔嘉!”女孩子直呼其名,“我以为我们早就是生死之交!你现在要把我撇到一边吗?难道我不配与你同生共死吗?” 话音刚落,叶柔嘉也落了泪。 松月等人见一向温和的叶和嘉突然之间发了脾气,都愣住了不敢劝。 有伶俐的婆子见两个女孩子陷入了沉默,于是出声打破了僵局: “三姑娘这是心疼姐姐,哪里忍心让姑娘您以身犯险啊?” “是啊!看看把我们三姑娘急得!” 茗儿也忍不住维护自己的三姑娘,小声道:“我们三姑娘是心急,说错了话。姑娘您别生她的气……” 叶柔嘉抿嘴不语,只是鼻子和眼眶都酸酸的。 她哪里会生叶和嘉的气,她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在了心里。 还记得初见她的那一刻,眼神里全是倔强和不服,没有等级观念,没有贵贱尊卑,甚至将丫鬟、婆子当成朋友说话,一块坐下来吃饭…… 叶柔嘉知道自己,多多少少也被她影响,变得豁达、乐观…… 叶和嘉就是她这一世的惊喜和幸运! “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我不想被留下来!”宋潇摇晃着叶柔嘉的手臂,眼泪一颗一颗地落在衣襟上,“我不想再被留下来了!我不怕死,我死了就能见到阿爹阿娘了!” 叶和嘉弯下腰,看向宋潇,语声哽咽:“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是有福气的,这辈子定要活到寿终正寝,再去找你爹娘!” 仆妇、婆子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知道了宋潇的身世,没有了爹娘,小男孩独活于世,幸好他遇到了这么多真心爱护他的人,如今也是得了大机缘,被靖宁侯府的姑娘带去了京城。 松雅用袖子抹去泪水,上前一步说道:“姑娘,事不宜迟,我们出发!” “既然这样,咱们都去,说不定祖父他们正在鏖战,我们去了也能里应外合,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叶柔嘉将众人集结,准备出发。 女孩子知道这时候要稳定军心,万不能自乱阵脚。 虽然她身后的是一群女子,可是所有人气势如虹,全是不输男儿的英勇。 “阿柔!阿和!” 正当叶柔嘉领着众人要冲出去的时候,突然有个女孩子的声音传过来。 蓄势待发的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阿柔!阿和!”女孩子响亮的声音越来越近。 叶柔嘉和叶和嘉惊喜地看向来人。 穿着干练的女孩子束着裤脚,身穿粗布衣裳,腰间还挂着一把佩剑,一头青丝只简单束着。 她小麦色的脸上闪着汗珠,露着亮晶晶的牙齿,边跑边向叶柔嘉等人招手。 白会会! 居然是白会会! “大当家,您慢点!”后面的丫鬟追在后面喊着。 白会会拉着两个女孩子的手跳着笑着。 “我们多久没见了,你们回来了,怎么也跟我说一声啊?”白会会笑着说道,随即反应过来,“嘿,我也不在家,就算给我写信我也收不到!” “会会姐姐?你?”叶和嘉看她的打扮,满头的问好。 “我呀!”白会会笑嘻嘻地转了一个圈,“我这样打扮像不像一个侠女?” 叶和嘉点头。 “你们看这个山头。”她指着身后的山,“现在是我的了!我是这里的大当家!” 白会会拉着两个女孩子,边走边说:“这里原来叫黑风山,现在叫白风山。山上有原来山匪留下的房屋住所,我们找人修了修,收留了一些孤苦无依的妇孺儿童,如今我手下有十几个人……” “我们建了一个大厨房,孩子们上午读书写字,下午就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自给自足。” “平时我们就会帮助过路人,送上热茶,馒头,新鲜的果子,这个山附近方圆几十里,都知道我这个大当家乐善好施!不过也有想来占便宜的,我的二当家一举拳头,都吓跑了……” 白会会滔滔不绝,给两个女孩子介绍自己的山头。 “会会姐姐,恭喜你啊!你实现了自己的愿望,现在多开心啊!”叶柔嘉笑着恭喜。 “阿柔,你不知道,我手下的人都是改邪归正,真心归顺我这个大当家,从前我想着惩恶扬善,匡扶正义,后来发现这世道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大奸大恶之人。”白会会说道。 “那你们这样得花不少银子?”叶和嘉看向山顶的房屋,应该是刚刚修缮粉刷过,何况还要养这么多人。 “这个我可要跟你们好好说说。”白会会眉飞色舞,激动地说道, “我当初带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在他们的屋后挖出了一个大箱子,里面全是金银,真是上天助我!我想这些金银肯定也是来路不正,不如就把这些金银拿出来,分给附近村子里的孤寡鳏独。剩下的也足够抚养那几个孩子。” “快快快,大家快进寨子,我已经叫人杀鸡宰羊了!”白会会转身朝着后面的人招手叫着。 她将众人带进了门,嘴上还在说着, “我从旁边的村子回来,就看到叶祖父在我们寨子里四处查看,叶祖父一见到我,眼睛瞪得老大!哈哈哈哈……他没想到我居然会是这里的大当家!” 院子里众人都在忙活着,已经过了正午,大家都没吃午饭,宽敞的厨房里有几个妇人在忙活,可是人太多,要准备的饭菜更多,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后面跟上来的仆妇婆子见状,撸起了袖子就上去帮忙。 “爷爷,这把剑好漂亮啊!” “您是大侠吗?我们大当家也会剑术……” 几个小孩子围着沉着脸的阿劲问来问去。 “叫叔叔!”阿劲吐出三个字。 第143章 款待 院子里站着的叶晟看到女孩子都来了,也露出笑容。 “叶祖父要派人去把你们都叫来,那哪成啊!我这个大当家得亲自迎接两位。”白会会又给叶晟行礼。 “你阿爹可知道你在这?”叶晟问道。 “知道!他很支持我!” 白会会的话让叶晟有些吃惊,不知道她是怎么说服白府尹的。 四个孩子看到了叶和嘉背后跟着的宋潇,都从阿劲身边跑开。 阿劲刚刚满脑子都是孩子围着他叫爷爷,怎么纠正也不管用,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孩子看到宋潇脸上的伤疤,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害怕与嫌弃。 “你叫什么名字?”其中一个女孩子问道。 “我叫宋潇。” 三个女孩子,唯一的男孩子是个裂唇,他们和宋潇互相说了姓名,就拉着宋潇去后院玩了。 后院有一架秋千,旁边还养着鸡鸭。宋潇没有玩过秋千,很是新奇。四个孩子说他是客,都让他先玩。 后院里很快就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宋潇也渐渐放开了,和他们玩到了一起。 直到一个个满头大汗,前面有人来叫他们吃饭。 一个妇人习以为常,麻利地端来一盆水,将宋潇拉过来就是一顿搓揉,雪白的面巾立马变了色。 “谢谢……”宋潇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这是王婶子!”后面有个孩子提醒他。 “谢什么谢,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玩得头大汗!”妇人把手中的面巾淘洗干净,又把下一个孩子拎过来,朝着她脸和脖子又是一顿擦。 最后一个小男孩,连鼻涕都被擦干净了,妇人才满意地点点头,大叫着几人再去把手都洗干净吃饭。 宋潇跟在后面洗手,然后和他们几个一起坐在专门的小桌上吃饭。 “哇!今日吃羊肉啊!”裂唇的小男孩睁大了眼睛。 “你忘了大当家说过,要食不言寝不语吗?”最大的小女孩提醒道。 小男孩低下头嘀咕:“不是还没开吃嘛!” 五个孩子乖乖地坐在那里,虽然有些馋,但也没有一个人动筷子,旁边最大的桌子上叶晟等人也已经落座。 院子里摆的桌子坐得满满当当。 他举杯说道:“今日我们来到白风山,多有叨扰,还要感谢大当家的盛情款待。” “多谢大当家!”阿俊等人带头高声喊着,其余人也反应过来跟着附和。 白会会坐在那里羞红了脸,站起来朝着叶晟行礼:“您是我的长辈,应该的应该的,什么大当家,都是喊着玩的……” “大家赶路都饿了,赶紧吃饭!”白会会做出了请的姿势。 看她一脸窘态,叶柔嘉和叶和嘉也没用笑话她,叶柔嘉拉了拉她的手,让她也坐下来吃饭。 众人见叶晟动了筷子,也都开始吃了起来。 本来白会会还让二当家带人去买些酒回来,却被叶大富拦住了,说是下午还要继续赶路,不便饮酒,白会会才作罢。 吃饭的时候很是热闹。 “诶?张全,你从京城到这里来,家里的婆娘孩子怎么办?国公府门房这么好的差事说丢就丢了?”一个护卫大声问道。 “啪!” 白会会丢了筷子。 那个叫张全的拼了命地朝说话的护卫使眼色,哪知道他还是将话问了出来。 “二当家,张全!”白会会喊道。 张全丢下手中的筷子朝着那个护卫指着,无声说了几个字,就快去走到白会会身边。 那个护卫看向桌子上的人,问道:“我说错话了吗?” 看着众人一言难尽的眼神,护卫一头雾水,表示自己很是无辜,刚才他去茅房了,回来就看到张全、许四等人挥着手让国公府的护卫、仆妇散了。 他也没在意,坐在一旁就等着吃饭。 白会会脸色极为难看,对张全说道:“你跟我来!” 叶晟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依旧在吃着饭。叶柔嘉和叶和嘉听出了点门道,心里都有了数。 “你不是说你是本地人吗?”白会会冷声问道。 “这个……那个……”张全挠着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白会会见他支支吾吾,直接问道:“是不是国公府的大少爷派你们来的?” 张全低着头,心里暗恨刚刚那个护卫,是不是脑子坏了?刚才他不都交代过了,千万不能露出端倪,否则大少爷傅润章安排这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你们早都商量好了?”白会会气得眼中蓄满了泪水。 张全连忙摆手:“不是的,大当家您听我解释……” “不要再叫我大当家!我就是只猴儿,被你们国公府的大少爷当猴儿耍!”白会会抬起袖子将眼泪擦去,问道,“这里还有谁,是你们大少爷的人?” “除了四个孩子,别的都是我们的人……”张全犹豫半天,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白会会狠狠地瞪着张全。 张全根本不敢抬头。 女孩子倒也没拿他撒气,只是连舒了几口气,才将情绪缓和下来,重新回到了桌子上。 她坐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看着桌上的菜发呆。 难怪附近村子里找来的厨娘,厨艺如此出色,她还当自己捡到了宝。 她看向负责教孩子读书的妇人,这个人四书五经无一不通,一手好字,说的一口流利官话。 妇人低着头吃饭,她能怎么办,都是她家大少爷叫她说,自己是秀才的女儿,父母早亡身世可怜,请求大当家收留…… 还有负责记账的妇人,山上开销不大,但是她将每一笔账目都记得清清楚楚,打起算盘来让她眼花缭乱…… 她当时说自己被婆母苛待,丈夫嫌弃,自己娘家又在千里之外的浙江,只能哀求大当家给她片瓦遮身…… 白会会越想越觉得错漏百出,她沉浸在大当家的名头里,只顾着实现自己行侠仗义的梦想,却没想到眼前的这一切都如虚幻泡影。 她攥紧拳头,咬紧了牙关。 除了叶晟那一桌,别的桌都是诡异的安静。 等到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白会会“腾”地站起身子,将众人都吓了一跳,同桌的几个妇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纷纷低下了头。 “我要回京了!你们是去是留,随你们自己!”白会会大声说道。 追随她的人全都你看我,我看你,惊慌不已。 “大当家!” 负责教书的妇人站起来刚喊了一声,就被白会会抬手制止了:“我以后再不是大当家!” “白姑娘!”妇人改了称呼,“您要回京?这个白风山怎么办?” “是啊,这里可是我们所有人共同重建的!”张全说道。 “大当……白姑娘,您要是回去,我们这些人怎么办啊?”许四焦急万分,这边全暴露了,大少爷还不知道怎么惩罚他们…… “你们从哪来的就回哪去!原本就是跟着我瞎胡闹,也没犯什么错,相信国公府会重新接纳你们。”白会会转身回自己住的屋子。 叶柔嘉和叶和嘉连忙跟了上去。 坐在小桌上的四个孩子比她们俩速度更快,跑到白会会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当家,我们……” “您不管我们了吗?” “那我是不是还回去讨饭?”一个孩子小声问自己的同伴。 裂唇的小男孩哭道:“我长得这么丑,讨饭都讨不到,呜呜呜……” 白会会停下了脚步,对四人说道:“我带你们去京城,以后就叫我姐姐。” 她掏出帕子,给四人擦擦眼泪,说道:“姐姐既然收留了你们,就不会反悔,你们放心!” “你们现在就去收拾东西,我们跟着靖宁侯一起回京。” 白会会一声令下,四个孩子就纷纷回了自己的屋子收拾。 第144章 伤心 白会会很快就将东西都收拾好了,她眼睛红红的,坐上了女孩子的马车。 松月等人见状,拉着丫鬟安安换了一辆马车。 叶柔嘉了解白会会现在的心情,她就像是一个猎物,掉进了猎人精心布置的陷阱里,周围人全都在蒙骗她。 “当初让我拜他为师,我还咣咣地给他磕了头。” 这事两个女孩子知道,叶和嘉回想起当时那个场面,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白会会自顾说着,根本没看到叶和嘉的表情变化, “说是学习剑法,可是总共加起来也没学一个月,他就去参加会试了。会试是大事,我哪里敢耽误他的前程?” 白会会抹着泪,“他会试之前说我剑法练得不错,可以去历练历练。我就萌生了去江湖闯荡的念头,他告诉我这里有个山头,据说原来是山匪的窝。” “我一听就带上丫鬟,偷偷从家中跑了出来。路上遇到投奔我的人,全都是他安排的。这个身世可怜,那个生活不易,哭得那样惨,我正好也缺人手,全都带上了黑风山。” “我就是被他给骗了,我没想到我身边的人都是国公府的人!”白会会气恼不已,“阿柔,你说我是不是太笨了,这么久都没发现!要不是遇到你们……” 白会会突然转了话题, “诶,对了,你们身边怎么会有国公府的护卫?” 白会会沉浸在自己被诓骗的痛苦里,到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叶柔嘉将她们这一路的事情跟白会会说了,详细说了太平镇狐仙的事情,简单提了提扬州李家的事。 “什么?太平镇狐仙,是你们发现的?早知道我就跟你们走了……” “狐仙手下有多少人?你们有多少人?场面一定很惊险,你们俩有没有受伤?”白会会紧张地打量两个女孩子。 叶柔嘉笑着说:“我们都没事,都是祖父和他从前部下与那些恶人正面交锋。” “没想到你们运气这么好!我怎么就遇不到呢?” “我到了这边全忙着修缮房子,将这个地方收拾出来就忙了好几天!”白会会掀开车帘,看向山上的寨子,目光中全是不舍。 “就这么离开吗?”叶和嘉问道。 “没什么意思!都是人家刻意营造的假象,我哪里是什么大当家,就是个笑话,陪我演戏玩呢!”白会会放下帘子,声音里全是自嘲。 “会会姐姐,你做的事情都是有意义的。”叶和嘉说道。 白会会抬起头看向叶和嘉,见她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调侃。 “你收留了四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让他们不至于忍饥挨饿,附近村子里,那么多人都得到你的帮助,你可能已经在无形之中挽救了好几条人命。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会会姐姐,你一心向善,所做之事也是积德积福的好事。” “哪是我做的好事?没有他们的帮衬,我只怕是一事无成。”白会会说到这里,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她的阿爹白府尹说的没错,她的姑婆是在乱世之中闯出的一片天地,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当家,手下有几百号的人手。她姑婆吃过的苦她根本难以想象,一介女流白手起家哪有那么容易。 想到她的父母,白会会突然很想他们,说来离家也有两个多月。 当初她将黑风山改成白风山,又将自己做的事全都写信告知了父母,本以为白府尹会派人把她提溜回家,没想到他来信说,支持她的决定…… 白会会想到定是傅润章和阿爹早就说好了,换一种方氏让自己达成愿望,碰碰壁吃些苦头,以后也就断了闯荡江湖的心思。 好,他们的阴谋得逞了!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笑,忍不住捂脸哭了起来。 “会会姐姐,等到了京城,我们一起出资办善堂!”叶柔嘉拍拍白会会的后背。 白会会抬起泪眼,看向女孩子。 “长姐,要办也要以六芳斋的名义办,咱们六芳斋在京城赚了那么多银子,也应该做些善事。”叶和嘉眼睛一转,“会会姐姐,你们家有哪些铺子,可以一起来冠名啊!” 啥叫冠名?叶柔嘉和白会会疑惑地看向叶和嘉。 “开善堂总是要银子的,比如我们六芳斋出银子,那么善堂就叫六芳斋善堂,这样既做了好事,又让铺子扬名。” “等六芳斋出的银子用得差不多了,再换另一家铺子冠名。”叶和嘉说道。 “这主意好!”白会会赞道。 见她不再伤心,于是三个女孩子开始商量起如何开善堂。 “可是……”白会会有些为难,“张全他们肯定是要回国公府的,我也不能拉着他们继续为我做事?” 叶柔嘉笑着说道:“这倒好办,你自己去问问他们不就行了?”其实女孩子心里知道,这些人手傅润章早就拨给白会会了,也是提前让他们熟悉未来的国公府大奶奶。 白会会就将之前的人手都叫了过来。 这些人见白会会还愿意搭理他们,面上都有些高兴。 “你们……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白会会问道。 “大……白姑娘,我们出京之前,大少爷就交代过,唯您马首是瞻,我们这些人永远都是您的手下。”张全说道。 其余人也跟着点头。 “我?你们跟着我不到两个月,就认定我了?”白会会有些猝不及防。 张全坚定地点头,其余人又跟着他点头。 白会会心想,难道自己这是以德服人? 她哪里知道,国公府和她家年后就换了庚帖…… 叶晟坐在车里,看了一眼马车后面跟着的张全等人。 “这个傅润章,真是给我漏了一手!”叶晟轻哼一声。 宋潇给陶罐里的鳖喂肉,这只鳖比刚出京城的时候长了不止一圈,四只爪子趴在陶罐里,将头伸起,吃宋潇手中的肉干。 叶晟见小男孩从刚来时的拘谨,变得越来越开朗,心里也有些欣慰。 “阿潇,等到了侯府,你就跟着真哥儿后面读!”叶晟对宋潇说道。 “我这个样子会不会吓到哥哥?”宋潇有些担心,低下头问道。 叶晟刚要说话,马车就停了下来。 “侯爷,前方我们发现打斗痕迹。”阿俊过来禀报。 叶晟跳下了马车,叶大富劝道:“说不定还有危险,让我们几个先去看看!” 第145章 清扫 叶晟抬手制止了叶大富的劝阻,来到了路边的树林。 “侯爷,草和树枝都有被踩踏的痕迹,定是有人在这里埋伏。”阿俊指着草丛说道。 叶晟点点头,伸手摸了摸旁边树干上的剑痕,还有暗器扎出的深孔。 叶大富也注意到了,用手丈量了一番:“埋伏在这里的人遇到了另一波人反杀,而且对阵双方都是下死手。” 阿俊捡起地上的半片树叶,翻过来一看,上面竟然还粘着暗红色的血迹。 “侯爷!”阿俊连忙递到了叶晟面前。 叶晟接过看了看,说道:“看来就发生在这一两天!” 阿俊带着三人四处查看,打斗的痕迹一直蔓延有两三百米,虽然已经被人收拾过了,可是草木上的刀剑痕迹无法掩盖。 是谁要伏击叶晟一行人,答案可想而知。 叶晟面露嘲讽:“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消息早已泄露。就是不知道是谁在帮我们?” “会不会是国公夫人身边的人?”叶大富刚说完也觉得不对,算算时间,傅梅氏的车架应该半个月之前就到了京城,可不能在这里逗留。 此处离京城不过二百余里,叶晟准备到了京城再细查。 坐在马车里的女孩子见马车停下来,便下车透了透气,她们还不知道一场危机已经被悄然解决。 白会会询问被她带来的几个孩子,这几日下来可还习惯。孩子们第一回坐马车,都觉得无比新奇,一路上不停地说话玩闹,也不觉得疲累。 “我能看看你养在陶罐里的东西吗?”裂唇的小男孩悄悄问宋潇。 宋潇直摇头,说道:“不行不行,那是侯爷的宝贝,我可不能随便给你看!” “好!”小男孩有些沮丧,他以为这些天相处下来,宋潇早已把他当成了最好的朋友。 三个小女孩倒是对鳖没什么兴趣,松月将自己袖子里装的零嘴分给了她们,几人就坐在一起玩起了翻花绳。 叶晟带人查看完了,就准备继续赶路。 谁知道一阵马蹄声渐渐靠近。 “父亲!” 叶晟看到远处的一骑越来越近,那人的面目逐渐清晰。 叶寒! 离叶晟等人还有十几步远,他跳下马快步上前行礼,激动地说道: “父亲,我听说您就要回京,特地过来相迎。” 他浑身全是尘土,看来赶了很久的路。 叶晟挑眉:“听说?听谁说的?” 叶寒没想到叶晟没有丝毫动容,而是问他从哪里得知他的行踪。 “当然是听母亲说的,我担心您这一路有什么危险,所以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幸好在这与您相遇。我这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叶寒用袖子擦脑门上的汗。 这不是巧了吗?伏击的死士选在了这个地方,叶寒也选在这里迎接他们,叶晟敏锐地察觉到这其中必然有所关联。 “你怎么知道我有危险?”叶晟又问道。 叶寒愣了一瞬,回答道:“儿子听说这一带经常有山匪出没,拦路抢劫屡见不鲜,您看我把身边人都带出来了,就是想一路护送您回京。” 见叶晟不语,叶寒以为他已经打消了疑虑,便走到远远看着他的叶和嘉身边,面上露出慈爱的笑。 “阿柔,阿和,几个月没见,你们都长高了不少,跟祖父去了一趟江南,可还顺心?”叶寒步步走近。 他抬手想要摸一摸叶和嘉的头,哪知道叶和嘉却退后一步,并向他行礼。 “阿和,你是我亲生的女儿,不必与我如此客气!”叶寒有些尴尬地缩回手,依旧面上带笑。 他以为这个女儿见到他必然十分惊喜,她依附大房,跟在叶柔嘉后面,肯定也是为奴为婢。 叶寒笑着将叶和嘉拉到一旁,叶和嘉朝叶柔嘉看了一眼,见女孩子微不可察地朝她点点头。 叶寒将两人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心想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叶和嘉连和自己说话,都要叶柔嘉的同意。 他心里虽然很不舒服,但还是忍住了,看着叶和嘉的小脸,比之前圆润了不少。 “阿和,你跟阿爹说,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叶寒懊悔不已,没等叶和嘉回答继续说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让你过继了!哎……” “你知道那时候阿爹处境困难,带上你,并不会给你更好的生活,你不会怨阿爹对?” 叶和嘉见叶寒装作关切的模样,心中只想作呕,从始至终他对她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父爱,现在又来关心她有没有受苦,是不是有些突兀? 如果叶和嘉没有换一个灵魂,也许真的会被叶寒突如其来的嘘寒问暖所感动。 叶和嘉心中一动,低头沉默,用手使劲地揉着眼眶,迫使自己赶紧飙出眼泪。 “阿和,委屈你了,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么会丢下你不管?等到阿爹功成名就,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叶寒承诺道。 “女儿有阿爹这句话,就算受再多的苦也值了。”叶和嘉抹泪说道。 “不过阿和,你怕是不知道,你祖父已经得罪了代王!”叶寒皱着眉说道,“这可不好办了!” 叶和嘉吃惊地捂住嘴,战战兢兢地问道:“那怎么办?祖父是不是要麻烦不断?他怎么得罪了代王殿下?” 叶寒见她什么都不知道,想来叶晟肯定是极不重视她,所有行动和计划怎么会让叶和嘉知道? “你们在扬州的时候,是不是得罪了李家?”叶寒问道。 “我不知道啊!”叶和嘉抬起泪眼摇摇头。 叶寒心里暗骂她没用,什么消息都不知道,也怪嫡母华氏忽略了对她的教养,导致她胆小怕事,笨嘴拙舌。 “你可知道代王府前两日,派人在这里埋伏,准备暗杀你们一行人?”叶寒压低了声音。 这事叶和嘉还就真不知道了,她吓得踉跄退后,却被叶寒一把抓住了,叶寒说道:“你再猜猜是谁救了你们?” 叶和嘉哆哆嗦嗦地问道:“难道……难道是您?” 叶寒点点头,心里想还算这个丫头有些眼色。 “阿爹,您有没有受伤?您为何要冒险来救我们啊?”叶和嘉面露关切。 “你祖父无情,我作为儿子可不能不孝,更何况这危及到你的安危,我就是拼出一条命,也要将你们救下来。”叶寒说道, “这事你不要告诉你祖父,我怕他担心!” 叶和嘉在心里呸了一声,想要叶晟死的人,恐怕也有你叶寒! 叶寒话里有话,暗示自己不要忘了他这个父亲,就算他当初放弃了叶和嘉,叫她也不能忘记生养之恩,否则就是不孝…… 第146章 赶人 叶和嘉怯怯地问道:“阿爹,我要把这事告诉长姐吗?” 叶寒沉吟道:“为了你以后能在她那里少受点委屈,这样的救命之恩,倒是可以透露一二,不过最好等进京以后再说。” 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让她告诉叶柔嘉,不就等于告诉叶晟吗? 叶和嘉这才知道,叶寒原来是打着这样的算盘,想着利用这件事,给叶晟心中留下一个改过自新的印象。 叶和嘉嘴上应着,心里却在嘲笑叶寒自作聪明,这样的谎言,叶晟分分钟就可以拆穿。 叶寒见她乖巧听话,心里也很高兴。 他转身又走向后面国公府的护卫,拱手道:“各位!各位一路护送,我叶寒实在感激。”说着示意后面的仆从,仆从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 叶寒将银票发给为首的阿劲,说道:“这是我们侯府的一点心意,请各位吃酒!” 阿劲盯着他手上的五两银票,有些莫名其妙。 “多谢叶二爷,我们不能收!”阿劲说道。 见阿劲不好说话,叶寒又拿着银票走到后面,谁知道一个个都摇头拒绝不肯收。 “多谢二爷好意!” 叶寒见他们不收,就将银票还给了仆人。 “这一路实在辛苦,剩下的路程就交给我,你们也早些回去交差……” 此话一出,众人都有些吃惊。 这个叶二爷是在赶人吗?众人都看向不远处的叶晟。靖宁侯还没发话,叶寒就出面又是道谢,又是发银票,他这么做是靖宁侯的意思吗? 众人只知道靖宁侯府的二房,前些时候搬出去住了,至于这其中是何原因也只是有些猜测,至于除族之事,叶晟还没有公之于众。 叶柔嘉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叶寒,他这般急着赶走国公府的护卫,定是有所图谋。 阿劲见远处的叶晟皱起眉头,面色很是难看,就猜到十有八九是叶寒自作主张,于是说道:“叶二爷,我们是奉命行事,若是现在就不管不顾地走了,回到府中定会被太夫人责罚!” 叶寒抿嘴,这人是不是嫌弃银子少?再说了,离京城不过二百里的路程,自己作为亲儿子,带人护送叶晟,难道不比这些外人更妥当? 阿劲继续说道:“反正侯爷和我们都是一路,而且我们吃住都是国公府掏的银子,也不给侯爷添麻烦。” 叶寒笑着客气道:“那多不好意思!我们侯府……” 叶晟听他还以侯府二爷自居,出声打断道:“叶寒,不要逼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难听话说出来!” 叶晟整个人都被阴郁笼罩,似乎在努力压抑心中的怒火。 叶寒一怔,没想到叶晟居然如此不给他面子,心里气恼不已,连忙小跑到叶晟身边,说道:“父亲,我这一回是真心实意过来迎接你们入京的,我知道从前那桩事伤了您的心,可是我已经痛改前非了。您一定要相信……” “走!”叶晟打断他的话,朝他挥挥手。 叶晟这是在赶他走吗? 当着这么多人! 叶寒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不顾父子情分,这般下他的脸面。 “叶寒,适可而止!”叶晟说道,“投奔代王并不是明智之举!” 叶柔嘉心中一惊,祖父是怎么看出来叶寒已经被代王招揽?她压下心中的疑惑,看向同样震惊不已的叶寒。 “父亲,我没有!”叶寒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究竟是哪里露了破绽,他慌忙辩解道,“我现在哪有门路去投奔代王?……” 叶晟没有听他说话,径自上了马车,叶大富对车夫说道:“启程!” 三个女孩子坐在马车里,叶和嘉不时地看向后面的叶寒,面上全是委屈,像是被人胁迫一般。 等到走远了,叶和嘉才将头缩了回去。 白会会再也憋不住了,问道:“侯爷怎么对你阿爹那么……”话说道一半,白会会惊讶地发现,叶和嘉居然笑得很开心。 “你亲爹都被你祖父挤兑成那样了,你还笑得出来?”白会会指着叶和嘉问道。 叶柔嘉解释道:“会会姐姐,你若是知道我二叔的所作所为,就晓得祖父为什么这些做了!” 白会会一脸好奇,可还是问道:“这样的家族秘闻,我可以听吗?” 叶柔嘉想到刚才叶晟说的,叶寒可能已经像上辈子一样,依附在代王门下,逃脱不了做乱臣贼子的命运。 她叹了口气说道:“告诉你也没什么,也许过不了多久,祖父就会把这桩事公之于众。” 三个女孩子凑到一起,叶柔嘉和叶和嘉将之前侯府中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 白会会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居然是因为弑父不成,差点毒杀了亲子,叶寒才被除族,赶出靖宁侯府的。 “那他今日是来示好的?”白会会问道。 叶和嘉:“怎么可能,他跟我说代王要来刺杀祖父,被他带人阻拦了。就他那点功夫,祖父一个打他十个。我都怀疑那些埋伏的人,说不定就是他带来的!” 叶柔嘉点头,有一就有二,叶寒借代王府的人手,除掉叶晟也不是不可能! 代王拉拢叶寒,何尝不是给叶晟添堵? 若是他坐上皇位,像前世一样,再封叶寒做靖宁侯…… 想到这里,叶柔嘉的眼中尽是冷意,原以为将他除族,他就掀不起风浪了,看来叶寒这人怕是留不得了…… “你二叔到底是不是你祖父亲生的?你阿爹和三叔在京城里名声颇好,怎么就出了个这样心肠歹毒的二叔?” “而且我看你二叔和侯爷长得也不像……” 白会会的一番话,提醒了叶柔嘉,她心里暗暗盘算,要不要换个思路,查一查叶寒的身世,说不定他真的不是叶家人…… 叶寒站在路边,看着长长的车队从他面前快速走过,气得咬牙切齿,没想到他这般放低姿态,都没有让叶晟感动。 他心里安慰自己,不要急于一时,更何况自己还有叶和嘉作为内应。他翻身上马,带着仆人坠在队伍的最后面。 几日下来,叶寒想要鞍前马后,端茶送水,却总是被叶大富拦住了。 叶柔嘉也做了一回恶人,叶寒想要和叶和嘉说话,她就喊叶和嘉给她捏肩捏腿,当着叶寒的面使唤起叶和嘉,气得叶寒想要冲上马车,又被松雅和松语拦住了。 “他生气是因为,不能指使我做事,而不是心疼我被长姐呼来喝去!”叶和嘉在马车里翻着白眼和白会会小声说道。 第147章 迎接 城门外,太夫人等人翘首以盼。 谢氏和白会会的母亲明氏,一左一右站在太夫人两侧。 靖宁侯派人给白府递了信,说她女儿白会会迷途知返,今日也要跟着他们到京城。 明氏大喜过望,虽然傅润章向他们夫妻二人保证过,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白会会定会平安无事,等到她过足了瘾,也就能安心备嫁,踏实过日子了。 明氏嘴上说放心,实际上还是日思夜想,做母亲的哪有不担心的道理。 “也不知道孩子们这一路吃没吃好,睡没睡好。”谢氏拿帕子掩住发酸的鼻子,就要落泪。 尤其是听到这一路遇到了不少事,在太平镇的时候更是险象环生,叶成和谢氏夫妻俩的心都揪到了一块。 好在后来叶晟让管家叶大富连着寄了几封家书,才知道所有人全都平安。 “没事,肯定都全须全尾地回来,孩子嘛,经历点事情还是好的。”太夫人虽然在宽慰谢氏,可紧紧攥着的帕子暴露了她此时的心情。 赵友站在后面也是一脸紧张,不时看一看离他几步远同样紧张的松怡。钱芳儿、钱四婶看得眼睛都酸了,两人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 远远的一个黑点慢慢变大,后面还跟着不少车架。 赵友等人激动地挥舞着双臂。 谢氏挽着太夫人的胳膊,一手指向马车的方向:“回来了,总算回来了!” 靖宁侯府的徽记越来越清楚,迎接他们的众人都激动起来。 钱芳儿和钱四婶更是泪水模糊了眼眶,又连忙拿出帕子拭泪,生怕看不清楚。 太夫人笑着点头,等到看清了后面还跟着叶寒,太夫人和谢氏等人心中警铃大作,都收了笑脸。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马车离众人还有十几步远,叶晟掀开帘子,看到太夫人面容严肃,猜到是因为叶寒的原因。 这一路他也说过多回,可他就是像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为了让自己多活几岁,索性就当看不见这人。 谢氏和明氏领着众人向叶晟行礼。 三个女孩子也陆续下了马车。 太夫人这才重新露出笑脸,她“哎呦”一声迎上前去,和叶晟擦身而过,连忙盯着叶柔嘉和叶和嘉仔细端详,“还好,我的阿柔和阿和都没怎么瘦!” 白会会给太夫人行过礼,明氏也快步上前,两个多月没见女儿,她心里又挂念又生气,刚要开口斥责,白会会就扑倒明氏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嘴里喊着阿娘,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她的女儿向来不是个哭包,她从来没有像这样伤心难过…… 明氏哪里还舍得再打骂她,一声声阿娘叫得她心里又酸又软,只低下声哄道:“会会,莫要哭了,这么多人看着你呢!有什么事咱们回家说啊!” 白会会哭了一会也收起了情绪,依偎在明氏的肩头,鼻头和眼睛都红红的。 “多谢侯爷一路护送!”明氏带着白会会行礼道谢。 太夫人对明氏说道:“你赶紧带孩子回家,舒舒服服洗个澡,好好歇一歇。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如今见到了会会,你也总算放心了!” 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却让白会会好不容易收住的泪水,又流了出来,她嗯了一声,就对明氏说道,“阿娘,都是我不懂事,让您和阿爹操心了……” 明氏拿着帕子给白会会擦去眼泪,又感激地看向太夫人。 白会会想起后面马车上的人,抬头对明氏说:“阿娘,我收留了四个孩子。” 明氏被她一句话吓得退后了几步:“什么?”她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太夫人也被白会会震住了。 明氏又惊又怒,指着白会会问道:“你还是个未成婚的姑娘,怎么能收留孩子?还四个!” 只见白会会一路小跑到后面的马车,将四个孩子带了下来。 四个孩子从没见过衣着如此富贵的人物,只觉得这些人莫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畏畏缩缩地给太夫人等人行礼。 “阿娘,他们身世可怜,无家可归,要不是我收留他们,他们早就饿死了。我哪里忍心不管,只好全都带到了京城。”白会会一脸恳求地看向明氏,“就让他们暂时住在我家,我保证会照顾好他们!” 明氏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平白无故的,谁愿意再养四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且不说花多少银钱,光是好好教养就要费无数心血,还不一定养得熟。 白会会一个,就已经让她磨秃了头! 叶柔嘉知道明氏为难,上前说道:“伯母,等我们京城里的善堂开起来,就将他们接过去。” 明氏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谁家都有一大家子要操持,你们府中要是多出四个孩子,还真是不轻的负担。何况你还要准备大事……”太夫人朝着明氏眨眼,意思是给白会会备嫁,一大堆的事情要忙。 明氏见太夫人心如明镜,更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阿娘,我都和阿柔、阿和商量好了,善堂开起来就将他们都接过去。他们在我家也只是暂住。”白会会开口说道。 “行!我真是拿你没办法!”明氏无奈。 等到明氏母女走后,叶寒见太夫人终于得了空,便笑着上前行礼。 “回去,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太夫人温声说道。 叶寒会意,朝着叶和嘉深深地看了一眼,似乎别有深意。 这一眼没有逃过叶晟的眼睛,他低声跟太夫人两句话。 太夫人微微一怔,随即点头,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多年情分了,皇帝正值壮年,身子康健,早早选定皇子站队并不是明智之举。如果继续与他牵扯不清,到时候会把这一大家子都拉下水…… 况且叶寒没有真才实学,就是个草包,要不然叶晟这么多年也不会一直压着他。就算他押对了代王,从龙之功也轮不上他…… 可惜叶寒没有自知之明! 看到叶柔嘉和叶和嘉平安归来,赵友激动地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松怡和钱芳儿、钱四婶将两位姑娘围住了,七嘴八舌问东问西。 叶柔嘉和叶和嘉见到他们也十分开心,因为实在不知道回答哪句话,只能不停地说好,一切都好。 巧慧和月枝等丫鬟,拉着松月跳着笑着。 松月迫不及待地从袖子里拿出各种新奇的小玩意,一个个都塞到巧慧等人手里。 茗儿手里也被塞了一个小泥人,她还没反应过来,松月又连忙抢了回去:“我都给忘了,你也买了!” 茗儿哭笑不得。 第148章 面圣 阿劲和国公府的护卫和仆妇,都向叶晟等人告辞离去,他们还要回府复命。 但是张全、许四等人却回不去了…… 白会会走的时候,招呼都没和他们打,看出来还在气头上。 张全等人只能回家,毕竟也有很长时间没见到家中的亲人了,至于怎么跟傅润章交代,大家一块商量商量再说! 太夫人被白会会收留四个孩子的举动惊呆了,还好自家的两个女孩子,没有给她来这一出。 要是靖宁侯府也突然多了那么多孩子,真的能把房顶都掀翻。 白会会那个丫头,还真是与众不同。 等到了府中,叶晟的马车上,冷不丁地下来一个孩子,手里还抱着叶晟离家时带的陶罐,那只陶罐是用来养他那只宝贝王八的。 众人看着孩子目光清澈,半边脸上却是伤疤,都疑惑不已。 太夫人更是吓了一跳: “鳖……那只鳖成精了?化成人形了吗?” 叶晟笑着摇摇头,说道:“你是不是和老大一样,话本子看多了?” 太夫人知道自己是有些大惊小怪了,看着宋潇小小年纪远道而来,定也是吃了不少苦。 叶晟从宋潇手中接过陶罐,叶柔嘉就将宋潇带到太夫人和谢氏面前行礼。 宋潇就要下跪磕头,太夫人连忙将这个孩子扶起来。众人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他一直坐在马车上,不吵不闹,根本就不像一个孩子该有的样子。 他大大的眼睛里全是茫然和无措。 众人进了大厅,叶柔嘉走在太夫人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太夫人微微点头,原来宋潇身上还有这样的隐情。 叶柔嘉和叶和嘉收留宋潇,也是情有可原。况且这孩子有礼有节,想来扬州的任知府,也是把宋潇,当成自家孩子好好教养的。 “祖母,怎么没看到三婶和阿文啊?”叶柔嘉问道。 太夫人说道:“上个月,圣上又将你三叔派到了川蜀,我就让你三婶带着阿文跟着去了。” 叶晟像是早就知道这事,坐在一旁喝茶。 谢氏拉着宋潇说话,将糕点递到他手里,又叫月枝端来冰镇的绿豆汤,分给叶柔嘉等人。 “你们初春启程南下,如今都过了三个多月了,这一路回来定是累了,等有空都来明德堂,给我说说这一路的趣事。”太夫人只让几人略坐了坐,就催他们回去歇歇, “等到晚上,老大和真哥儿回来,咱们一家人再一块吃个晚饭。祖母今晚亲自做几道菜,给孩子们好好补补!” 谢氏带着几个孩子刚要会远山轩,就听到门房匆匆来报。 “老太爷,太夫人,圣上派来的的天使到二门了!” 众人一惊,叶晟刚到家,消息就传到皇帝耳朵里了? 叶晟带着众人快步迎了出去。 小太监带着笑向叶晟拱手:“侯爷!” 此人正是大太监孟方身边最得用的徒弟孟秉。 “小孟公公别来无恙!”叶晟客气道。 “侯爷客气!”孟秉说道,“圣上宣您进宫!” 叶晟笑着应下:“还请小孟公公稍等片刻,我刚刚到家,容我去换身衣服。” “圣上还吩咐了,请您带着两位千金一道进宫,贵妃娘娘想要见见!” 叶晟心中疑惑,嘴上却向孟秉道谢,转过头就叫叶柔嘉和叶和嘉换身衣服。 叶和嘉慌了! 她回远山轩的路上就有些走不稳了,天呐!谁能想到,她居然要进宫了?甚至很可能见到最高统治者…… 夏日的阳光很是刺眼,照在她的头顶,让她整个脑壳都热热的,叶和嘉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升仙了? “长姐!”叶和嘉瞪大眼睛,“我们要进宫了!你,你打我一嘴巴,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阿和,你和阿柔快点梳洗换衣服,我给你们说说宫中的规矩,到宫里万万不能失了礼仪!” 谢氏虽说也见过世面,大朝会的时候也拜见过太后娘娘和各宫的嫔妃,但是叶柔嘉和叶和嘉都是头一回。 她也有些慌,刚要再说什么,太夫人也快步过来,和谢氏一起指导两个女孩子。 太夫人身边的佟妈妈和巧慧都来了,整个远山轩忙忙乱乱。 松雪站在一边,眼中似有水光。从进远山轩的院子,她还没和一直服侍的姑娘行礼请安,看到两位姑娘平安无恙地回来,她心情也十分激动。 刚才又听谢氏和太夫人话里话外,都在指导她们礼仪规矩,才知道圣上要宣老太爷和两位姑娘进宫。 谢氏身边的覃妈妈和佟妈妈两人都会梳头,两个女孩子将头发绞干,就被按在梳妆台前,开始梳头。 两人离家这些日子,谢氏也没忘记给两人做了新的衣裳,都是用最好的料子,进宫见贵人也是不差的。 “一会你们带哪个丫鬟跟着去?”太夫人问道。 叶柔嘉从镜子里看到远远站着的松雪,冲着她微微一笑,说道:“我就带上松月和松雪!” 松雪听到叶柔嘉点到她的名字,颇有些吃惊,随后又笑着朝叶柔嘉行了一礼。 松月乐得牙花都露出来了,她要进宫了,亲娘诶,她出息了! 看着松月一脸无知者无畏的样子,谢氏不禁有些担忧,太夫人却赞同道:“松月不错,只是到了宫里可不能随随便便与人搭茬说话。” “是,太夫人!”松月笑嘻嘻地应着。 太夫人转过头又问叶和嘉:“你呢?” “啊?我不知道啊!我现在心里慌得一……” 叶和嘉慌忙掩住嘴,覃妈妈手上梳头的动作没停,叶和嘉一下子被扯了头发,疼得龇牙咧嘴。 “都怪老奴!”覃妈妈见她泪花都出来了,愧疚不已。 “不怪你不怪你,是我太紧张了!”叶和嘉连连宽慰覃妈妈。 “那就让月枝和月清去,她们两个都有经验。”谢氏说道。 见谢氏将自己身边的两个大丫鬟都拨给了自己,叶和嘉有些不好意思:“您将她们都指派给我,您身边不就没有人使唤了吗?” 谢氏笑道:“我身边怎么会没人使唤?” 太夫人说道:“这样,就让月枝和茗儿一起去。” 和松月站在一起的茗儿面色大变,她不像松月那样喜笑颜开,反而愁眉苦脸。 “凡事总有头一回,机会难得,多经些大场面就能快速成长,慢慢地也能独当一面。”太夫人说道。 第149章 觐见 四个要进宫的丫鬟都换了身衣服,互相帮助梳好了头。 太夫人让叶大富包了个红封,塞到了孟秉的手里。 不到半个时辰,靖宁侯府的马车就重新出发,去向宫门方向。 马车里的叶和嘉盛装打扮了一番,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刚才太夫人说,既要不失礼于人,又不能被人轻视,所以在穿着打扮上,太夫人和谢氏也是费尽了心思。 因为是夏日里,叶柔嘉穿了身琉璃色薄纱裙,内衬月白色素纱。叶和嘉则是外穿着杜若色薄纱裙,内衬玉色素纱。姐妹二人看起来清新又爽利,四个丫鬟一齐换上了葱白纱衣裙。 马车停在了东华门外的城墙根,由孟秉在前引路,一行人入了宫门。 “靖宁侯爷万福,两位姑娘万福!” 刚进东华门,迎面就看到一位二十多岁的宫人,眉眼含笑向叶晟和两个女孩子行礼。 叶和嘉看叶柔嘉有了动作,连忙跟着行礼。 孟秉赶紧介绍道:“这位是长春宫的女官,亦瑾。” 亦瑾笑着对叶晟说:“侯爷,庄贵妃娘娘想和两位姑娘说说话。” 叶晟:“那就劳烦亦瑾女官了!” “侯爷客气了。” 叶和嘉记得太夫人和谢氏的吩咐,别人让你抬头的时候再抬头,可不能一双眼睛到处看,更不能盯着宫里的人看。 二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向着亦瑾又行礼道谢:“有劳女官。” 亦瑾见两人年纪小,却有规矩,礼仪周全,于是对着叶晟夸道:“侯府的两位千金如此出挑,侯爷和侯夫人真是有福气。” 叶晟客气了几句。 等快要到乾清宫时,孟秉和亦瑾就分了道。 叶晟随着孟秉侯在了西煖阁,等待圣上传召。 亦瑾边走边和两位姑娘介绍,两人也只是笑着点头,后面的丫鬟更是一路紧紧抿着嘴,汗水流在了睫毛上,也不敢抬手擦一擦。 “我们庄贵妃娘娘膝下有位公主,圣上赐了永福的封号,年纪跟你们差不多大,此时正陪在庄贵妃娘娘身边。”亦瑾提到永福公主,语声里都带着笑意。 来之前,太夫人和她们简单说了这位庄贵妃崔氏,出身于天下闻名的清河崔家。 当初圣上想要纳清河崔家的嫡女为妃,可是崔家宁死也不愿意。像这样的清贵,根本不屑送崔氏女入宫,换取荣华富贵。 说句不好听的,不管龙椅上的皇帝姓张还是姓李,清河崔氏都能数百年屹立不倒,只因这样的大家族人才辈出,底蕴深厚且根基强大。 庄贵妃崔氏,虽然在后妃之中才德出众,却总被原来的顺贵妃,现在的顺嫔李氏压上一头,因自己膝下只得一个永福公主。 况且后宫之中从来不是以学识来确立位份,崔氏性子不争不抢,又不屑使手段献媚争宠,能在这个时候升为贵妃,也让前朝后宫心悦诚服。 “两位姑娘不用紧张,我们娘娘脾气极好。”快要进长春宫的时候,亦瑾又宽慰了一直不敢抬头的两人。 乾清宫 叶晟在外面的大太阳下,可能已经站了两刻钟,皇帝却依然没有要召见他的意思。 孟秉因为收了红封,拿了银子也不能不办事,请熟悉的当值太监又通传了一次。 叶晟在心里自嘲一笑,皇帝这是恼了他,要让他在外面晒晒太阳,或许还有反省一下的意思。 这么多年过去,皇帝变得越来越深不可测了,真会折磨人。若站在这里的不是叶晟,估计此时已经站不住吓得跪倒在地。 未正的太阳正是毒辣的时候,叶晟的身体和影子一样,笔直如青松,汗水打湿了衣襟,他依旧面不改色。 就连旁边站着的孟秉也不禁对叶晟肃然起敬,孟秉都看出来了,圣上是故意晾着靖宁侯,靖宁侯却一点也不慌,表情和姿势从始至终都没有变。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里面才传来的声音。 “宣靖宁侯觐见!” 叶晟迈步进了西煖阁。 孟秉听见这是师父孟方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 等到叶晟行了跪拜大礼,皇帝幽幽说道:“平身!” 叶晟道了谢,慢慢起身。 他余光里见到皇帝杨堃,依旧是之前的模样,面容严肃,不怒自威。 叶晟见他只盯着手中的书,他干脆假装自己就是根柱子,是个盆景。 “叶晟,我们多久没见了?”皇帝终于开口问道。 “自打臣辞了都督同知的差事,到现在也快一年了!”叶晟说道。 “你去江南干吗?”皇帝没有继续叙旧,突然转了话题。 “两个孙女在扬州、镇江、苏州开了六芳斋分店,请我带着她们两人南下看看。反正我无官一身轻,闲来无事……”叶晟说道。 “闲来无事?”皇帝轻笑一声,看向一脸轻松的叶晟,问道,“所以你吃饱了撑的,到处管闲事?” 叶晟一脸无辜,却没有辩解。 皇帝起身,走到叶晟身边,仔细打量他。 比他还大十来岁的叶晟,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脊背依旧笔直,身上穿的侯爵补服已经被汗水浸湿,甚至还能看到汗水晒干后的白色痕迹。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皇帝说道。 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 “圣上这些年却变化很大。”叶晟低头说道。 一旁的孟方一怔,靖宁侯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说圣上变老了,还是别有深意? 皇帝抬眉,朝着孟方挥了挥手,孟方会意,躬身退了出去。 皇帝见屋中只有他们两人,低声问道:“你和老二有什么仇?专挑他一个人过不去?” “冤枉啊!圣上明鉴!”叶晟叫屈,“我哪知道怎么碰巧全都被我赶上了?” “哼!不知道?你那眼睛里从来揉不得沙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你干的还少了?”皇帝指着叶晟的鼻子, “我看你不是帮孙女开铺子,你这是替朕南巡?” “臣不敢!”叶晟低下头诚惶诚恐。 “你不敢?难道不是微服私访去了?这是把自个当成巡查御史?还是钦差大臣?”皇帝哼了一声,“既然辞了官,就在家钓钓鱼,养养花!不要再出来捣乱!” “臣遵命!”叶晟依旧低着头。 第150章 后宫 皇帝和叶晟两人说起了一些旧事,西煖阁里不时传来二人的说笑声。 “你家老二看起来挺让人费神啊!”皇帝递给叶晟一杯茶,挑眉说道。 看皇帝语气里带着嘲笑,叶晟接过了茶杯,不知道是不是放松了下来,直接来了一句:“您家老二也不是省油的灯!” 皇帝瞬间变了脸色,自家的儿子再不好也轮不到叶晟来调侃。 叶晟刚要喝手中的茶,就被皇帝一把夺了过来,杯子里的茶撒了一地。 皇帝将茶杯放回到案桌上:“你惯会蹬鼻子上脸,也不怕朕摘了你的脑袋?” 叶晟也不敢擦手上的水渍,躬身说道:“臣惶恐!臣有罪,不该调侃代王殿下!” 见他极其敷衍,皇帝气极反笑。 “臣在烈日下站了那么久,就不能喝杯水解解渴!”叶晟苦着一张脸说道,多年相处,他知道皇帝并没有真正动怒。 皇帝见他嘴唇干裂,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自己倒!” 一杯茶下肚,叶晟只觉得舒服了一些,又接连倒了几杯,直到将茶壶里的水全部喝完,才神清气爽。 皇帝喊来孟方,又添了一壶茶:“今日你走运,茶是上好的狮峰龙井。”他随即又指着叶晟说道:“让你这般牛饮,真是暴殄天物!” 叶晟又赶紧道谢,皇帝面色微霁。 长春宫 叶柔嘉和叶和嘉正在和庄贵妃说话。 “靖宁侯为何会带你们走到了太平镇?”庄贵妃对太平镇的事情很是好奇。 叶柔嘉细细说着。 永福公主坐在庄贵妃旁边认真听,不时还要问上一句:“她居然喝人血?她怎么这么残忍?” 得知狐仙只是为了容颜不老,庄贵妃嗤之以鼻:“本宫自小读过那么多书,从没在哪本书上看到这样的偏方!真是荒谬至极!” 永福公主也跟着点头,她跟母亲一样喜欢读书,小小年纪也见识不凡。 听完了叶柔嘉的讲述,得知罪魁祸首全都伏诛,母女二人心中快慰。 长春宫主殿里只放了一个冰盆,厅内又站了那么多宫女太监,还有跟着两人服侍的侯府丫鬟,亦瑾让人上了两回凉茶,叶柔嘉和叶和嘉头上依然出了细汗。 “说了这么久的话,想来两位姑娘也累了,正好本宫也想要歇一歇。”庄贵妃看向永福公主,“永福,你替母妃好好招待两位姑娘。” 永福公主笑着应了,叶柔嘉和叶和嘉向庄贵妃行礼。 三人年纪相仿,都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一丝倦意都没有,永福公主就提议带二人去北边的千秋亭,那儿靠近御花园很是凉爽。 “喂!叶柔嘉!” 叶柔嘉刚坐进亭子里,就听到远处有人叫她的名字。 永福公主皱眉,看到一个容貌绝美的女子,从御花园方向疾步过来,后面还有一个女孩子跟着。 李樱? “叶柔嘉,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你?”李樱脸上全是鄙夷。 “放肆!你是什么人?” 永福公主身边的女官拦住了李樱, “见到公主居然不行礼?来人!把她拖下去!” “且慢!” 李樱身后的女孩子挡在了她的前面。 “这位是我扬州舅舅家的二表姐,她今日刚刚进宫,还不懂宫中的规矩,还请永福妹妹多多包涵!”开口替李樱解围的是长平公主。 “无事,想来姐姐的这位表姐,应是初来京城,还当这里是扬州呢!”永福公主笑着说道。 李樱在长平公主的示意下,向永福公主行了一个别别扭扭的礼。 女官没有再多说什么,退到一边,心里却十分看不起没规矩的李樱,这是把皇宫当成她姑母家的园子? 叶柔嘉没想到,李樱居然和她们前后脚到了京城,看她穿衣打扮,也不像在扬州那样华丽张扬。 就是不知道她的姑母顺嫔娘娘,把她接进宫里是何目的。 “听说扬州出美人,今日我见了你才知道这话不假!”永福公主夸赞道。 李樱听到永福公主夸她长得美,心中挺高兴,笑着向永福公主道谢。 叶和嘉憋着笑,果然是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同时也为你打开一扇窗。这个李樱真是空有美貌,一点脑子都没有。 长平公主冷着脸,对永福公主说道:“既然妹妹这里有客人,就不耽误你们说话了。” 叶柔嘉和叶和嘉给长平公主行了礼,让身边的女史把李樱拽走了。 永福公主看到两人离去的背影,也忍不住拿帕子掩住嘴轻笑。 “公主殿下,若是顺嫔娘娘不好好教她规矩,不出两日,这个扬州来的美人就要出丑了!”女官轻声在永福公主耳边说道。 真不知道顺嫔娘娘怎么想的?永福公主看向两个女孩子,沉静内敛,和莽撞轻浮的李樱一比,高下立判。 叶柔嘉心里清楚,可能是顺嫔娘娘知道李耀没有出头之日,李康又英年早逝,只能将这个貌美的侄女接到京城,寻个好姻缘,也算是一个助力。 叶和嘉真是不敢小看这个永福公主,之前在长春宫的时候,只觉得她是个娇贵又爱读书的小公主,没想到她刚刚说话句句带刺,连长平公主都无法反驳。 果然后宫之中的女人,没一个简单的! 宫斗啊!没想到自己亲眼看到了一场宫斗! 叶和嘉也想高低整两句,只可惜自己地位太低,嘴又笨。她真是谁也不敢怼,只能装怂默默在一旁缩着头。 千秋亭果真凉爽,风虽然带着热气,却也比之前在长春宫好多了。 “她怎么会认识你?”永福公主问叶柔嘉。 叶柔嘉将自己在扬州街上,遇到李樱为难任南星的事情说了,却隐瞒了真假知府的事情,毕竟这件事关系重大,如今还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就是扬州李家做的。 来之前,太夫人和谢氏百般叮嘱,在宫中一定要谨言慎行。叶和嘉在一旁静静听着,也不插嘴,因为她怕自己收不住,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回到景和宫的长平公主,见顺嫔娘娘正在喝药,她把抱怨李樱的话全咽了下去。 李樱看到长平公主的脸色一直不好,才反应过来,刚刚永福公主的话越想越不对劲。 那个小妮子居然在嘲讽她,扬州出的美人,都是男人们的玩物!她把她李樱当成什么了? 李樱转脸就要冲出去,却被旁边的女官死死钳住了臂膀,疼得她直抽气。 “你想干什么?”长平公主低声问道。 顺嫔刚把嘴里的药咽下去,就看到表姐妹二人像是起了争执,本就皱着的眉头,更添了疑惑,一双和李樱一模一样的眼睛看向两人。 “她!”李樱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女官掐得更狠,直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从顺嫔那边只能看到李樱的半边身子,长平公主正好挡住了女官的动作。 第151章 委屈 李樱十分委屈,自己被人无缘无故地骂了,都不能回嘴吗? 女官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低声在李樱耳边提醒:“那是永福公主,是庄贵妃的女儿!” 李樱到底还是听进去了,如今姑母可不比从前,不仅被降为了顺嫔,还病了一场,一直卧病在床。 “二表姐是见您吃了药,想去拿些李子给您去去嘴里的苦味!”长平公主一步一步走到顺嫔的床榻前。 “阿樱初来乍到,对宫里的规矩不熟悉,你多多提点她!”顺嫔半躺在床榻上,笑着对李樱招招手。 李樱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官,女官早就松了手,垂手侍立在一旁,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李樱的臂膀处还疼得发麻。 她忍住泪,走了过去。 “我们阿樱长得这么漂亮,想来脑子也好使,宫中礼仪定能很快就学会。”顺嫔看着李樱我见犹怜的小脸说道。 李樱想到刚刚永福公主也夸她美貌,她却没往深处想,亏了一个暗亏,还不能反击,心里真是来气。 长平公主面上不显,心里却极为厌烦。自打母亲顺贵妃成了顺嫔,宫中人人都变了一副嘴脸,恨不得都踩景和宫几脚,好像受了多少年的委屈似的。 原来母妃执掌六宫,向来处事公平,也没有苛待任何人,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些见风使舵的宫女太监,转过头就巴结起长春宫来。 长平公主真的替自己母亲委屈,她都这样了,还求了太后娘娘,将李樱这个没眼色的接到宫里来,尽给她们景和宫添乱。 顺嫔虽然猜到了长平公主心有不满,可是她也没有办法,自从上回皇帝突然摆驾景和宫,几句话就将她降为嫔位之后,再也没有踏进景和宫半步。 后来又得知扬州出了事,李康也死了,大病一场后她再也没敢照过镜子,摸摸自己的脸就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她今早看到与她年轻时有七八分相似的李樱,就想到了刚进宫时的自己,面容青春貌美,一双眼睛妩媚明亮。 若是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眼,嫁个公子王孙就是最好的出路。 “阿樱,一会我让锦绣教你宫中礼仪,明日你和长平一起,去寿康宫给太后娘娘问安。”顺嫔拉着李樱的手嘱咐道,“太后娘娘一向慈和,喜欢漂亮活泼的小姑娘,你去了定能获得她老人家的喜欢。” 李樱笑着点点头,说道:“谢谢姑母,我定会好好学规矩,明日好好表现,不给您丢脸!” 千秋亭里,叶柔嘉又和永福公主说到了苏州的铺子,六芳斋重新开张后,在汤敏大刀阔斧地改良下,生意越来越好。 永福公主惊叹:“阿柔,没想到你居然有如此魄力,启用这么年轻的女孩子为你做事!” 叶柔嘉说道:“公主殿下过奖了,其实我们女孩子也是能成事的,我们若是在乎世俗的眼光,又怎么能将六芳斋开到江南?” “你们这番游历真是有惊无险,比话本子还要精彩,真羡慕你们!”永福公主叹息道,“我在这皇宫生活了十一年,看到书上说道各地的大江大河,风俗人情,真是心驰神往!” 永福公主站了起来,看向远处高高的宫墙。 人人羡慕金枝玉叶的公主,哪知道身为帝姬,却羡慕平常人的生活,可以无拘无束,肆意人生。 正当几人都出神的时候,有位女官笑着走到永福公主面前行礼。 “太后娘娘请靖宁侯府的两位姑娘去寿康宫坐坐。”女官看向躬身行礼的两个女孩子。 永福公主心中一怔,太后娘娘怎么会心血来潮突然要请叶柔嘉和叶和嘉,她心中思量面上却含笑:“皇祖母是不是把永福给忘了?只请了她们吗?” 女官笑着答道:“太后娘娘也念着您呢!” 叶柔嘉跟在女官和永福公主的后面,边走边想,不知道自己这趟进宫,怎么会惊动太后娘娘?这一趟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叶和嘉更是惴惴不安,她原以为会见到皇帝,没想到见到了贵妃和公主,皇帝根本就没搭理她们。也是,她们都是小姑娘,皇帝能有什么话跟她们讲! 来之前,太夫人不是说太后娘娘只一心抚养病弱的五皇子,不问世事,年节都很少出寿康宫,她担心太后娘娘久久呆在宫里,会不会脾气古怪,她还是抿紧嘴巴,不然说错了话还要掌嘴、挨板子。 到了寿康宫,叶柔嘉和叶和嘉行了跪拜大礼。 太后连忙叫身边的嬷嬷将两人扶起来。 “阿熙在我面前说起过你们,今日终于见到了!”太后吩咐女官给两人搬来了凳子。 永福公主坐到了太后的旁边,笑着对太后说道:“能得颍国公府太夫人称赞的人,还没有几个!” 太后笑着点头,对两个女孩子说道:“听说六芳斋是你们俩开的?” 两个女孩子点头称是。 “哀家有幸吃过几回,味道不错!年后有一阵子食欲不振,吃起你们家的糕点倒是合胃口。” “还有什么榴莲酥,抹茶红豆饼,哀家之前更是听都没听过!” 叶和嘉手心里全是汗水,怎么?她们六芳斋的产品已经卖进皇宫了吗?太后娘娘居然都夸赞了!这绝对是卖点!大卖点! 她这是要发财了! 正在神游的时候,叶柔嘉笑着对太后说道:“承蒙太后娘娘喜爱,是我们六芳斋的福气。” 太后见大一些的叶柔嘉有礼有节,小一些的叶和嘉似乎在神游,心里感叹不过是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能做到如此沉静也是不容易。 “那回去转告你们祖母,以后来看哀家,必须带上六芳斋的糕点,否则不许进哀家的寿康宫!”说完太后就笑了起来。 “我一定告知祖母,每次进宫都给您备上每一季的新品大礼盒。”叶柔嘉眉眼弯弯。 太后哈哈笑道:“你这孩子,跟你祖母一样伶俐!” “太后娘娘,金鱼胡同的糖葫芦也是我们家大师傅做的,山楂里面的种子都去了,中间加上水果、坚果,外面裹上冰糖稀,深受京城人的喜爱。”叶和嘉在叶柔嘉的眼神示意下,开口说道,“有食欲不振的时候,吃我们家的糖葫芦,胃口可香了!” 太后喝了一口茶,说道:“那下回你带来给哀家尝尝!” 叶和嘉笑嘻嘻地应下了,原来这个太后娘娘真的很慈爱,相处起来并没有那么可怕! 第152章 太后 “那些新品都是谁想出来的?”太后问道。 叶和嘉刚要说话,就听叶柔嘉说道:“我们铺子里请的师傅一起研究出来的,想办法从南方买来,北方不常见的水果干,也让京城的人尝尝不一样的味道。” 叶和嘉差点得意忘形暴露了自己,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永福公主在一旁说道:“多亏你们开了六芳斋,让我尝到了书上写的水果。” 叶柔嘉:“公主客气了,我们本意也只是想多赚些零花银子,才绞尽脑汁做出跟别家不一样的糕点,也是费了不少心思。每出一样新品,店里的师傅还有我们都要不停地试吃,有几回我和三妹妹都吃伤了!” 永福公主没想到开个铺子这么不容易。 “你们还陪着阿熙去了苏州,她的长姐汤梅氏如今身子可好?”太后突然问道。 “汤老太太身子康健,儿孙也都纯善孝顺,曾孙汤振兴虽才四岁,却已经开蒙。我们到了汤家,他们家很是用心地招待我们。” “我们六芳斋在苏州的分店,交给了汤家的二姑娘汤敏,前些日子听说铺子里的糕点,已经开始供不应求……”叶柔嘉详细说着。 “汤梅氏守了寡,还要支撑起一大家子,实际上很不容易。这回阿熙与她重修旧好,摒弃前嫌,都是你们俩的功劳!你们不知道阿熙心里有多感激!”太后叹息, “你让汤家的姑娘有了进项,多少也能改善汤家的窘境,阿熙跟我说,若不是你们陪她走了一趟苏州,她们姐妹俩的误会说不定会带进棺材里……” 两个女孩子一愣,明明是傅梅氏从扬州一路护送,怎么到太后这里,就变成了她们陪着傅梅氏? 这样的功劳她们可不敢揽下。 叶柔嘉连忙解释:“我们这一路都是得颍国公太夫人庇护,在扬州的时候,也是住的傅家别苑。回京途中,国公府的护卫和仆妇尽心尽责,无微不至,我们刚到家,还没去隔壁的颍国公府道谢!” 太后颔首:“你们心怀善念,小小年纪又知礼持重,阿熙果然没有看错人!十成十继承了你们祖父祖母的做派,以后哀家若是想找你们说话,可不要推辞,嫌我人老嘴碎!” 整个大荣朝谁敢嫌弃太后娘娘?叶和嘉觉得她说话也太客气了,一点也不摆架子,真是大大出乎预料。 “太后娘娘,我们今日进宫见您已是毕生的荣幸,我下回若是再来,一定带六芳斋专门给您定制的糕点大礼盒!”叶和嘉心情彻底放松下来,笑嘻嘻地说道。 此话逗得太后很是开怀。 “别忘了我啊!”永福公主在一旁喊道。 “没问题!”叶和嘉笑着做了个手势。 永福公主朝豪爽大方的叶和嘉眨眨眼,侯府的两位姑娘,一个沉静,一个活泼,从她们做的事就能看出,品性极好,能处! 大家都知道六芳斋的礼盒有钱也买不到,都是限量供应的,更别说专属定制大礼盒,一听就是最好、最贵的。 “六芳斋的两位东家真是大气!”一旁的嬷嬷夸赞道。 “怪不得生意做得这么好!”永福公主也赞道。 “过奖过奖!”叶和嘉眼睛笑着一条线。 一时间寿康宫里全是小姑娘的说笑声,太后也难得有如此好的兴致。服侍太后的嬷嬷见时候不早,轻声在太后耳边提醒了一句。 “今日就说到这,你们跟祖父回侯府去,想来你们祖母也一定在家等着你们吃晚饭。”太后起身,对一旁扶着她的永福公主说道,“我也不留你了!” 永福公主和两个女孩子向太后行礼告退。 刚跨出太后娘娘的寝殿,两个女孩子就听到一阵微弱的咳嗽声。两人猜到可能是五皇子,装作没听见,跟在永福公主的后面离开了寿康宫。 乾清宫的西煖阁 叶晟正在和皇帝说着扬州的事,皇帝紧锁着眉头认真听。 “李家虽没有官职,却能在扬州呼风唤雨,想来定有人是想借势攀附代王,这其中有没有人推波助澜,您还要派人好好查一查。”叶晟说道。 “你要知道水至清则无鱼,若是将满朝的官员都查个底儿掉,那还有几个人为朕做事?”皇帝对叶晟说道,“朕自有主张,你莫要插手!” 叶晟低头称是。 “你看好谁?”皇帝突然问道。 “啊?我看好您!”叶晟装傻。 皇帝指着叶晟无语,冲着外间喊道:“孟方!” 孟方进来行礼。 “侯府的两位姑娘呢,叫她们来带糊涂老迈的祖父回家去!回去多吃点核桃酥,补补脑子!”皇帝看向叶晟的眼神十分嫌弃。 “刚从寿康宫里出来。老奴这就请人去接!”孟方刚要走,就听皇帝问道:“太后怎么想到要见你两个孙女了?” 叶晟晃了晃脑袋表示不知道。 “行了行了,去!不想再看见你那张脸!”皇帝挥手。 “那臣以后就称病,再不进宫了!”叶晟笑着说道。 皇帝回头怒视:“你敢!” 叶晟躬身退了出去,皇帝见他身影消失在门口,坐在椅子上笑得翘起了胡子。 孟方将叶晟送到门口,孟秉连忙上前。 “侯爷,老奴要服侍圣上,还让徒儿小秉送您出宫,您慢走!”孟方说道,态度很是谦和。 “多谢孟公公!”叶晟拱手。 孟方连连客气了一番,目送叶晟离开。 半路上,叶晟正好和两个女孩子相遇,一起出了东华门。 坐在马车里的叶晟心情颇好,女孩子也面上带笑。 “你们怎么被太后召见了?”叶晟刚问出口,就觉得两个人应该也不知道原因,毕竟太后一反常态,谁能说得清? “是颍国公太夫人在太后娘娘面前,夸赞了我们。我们也是沾了光,莫名其妙捞了个大功劳……”叶柔嘉和叶晟解释。 “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眼,以后更要小心行事,荣宠之事瞬息万变,今日将你捧上九天,明日就能摔入泥谭!”叶晟心中喜忧参半。 叶柔嘉和叶和嘉也郑重点头。 第153章 定金 出了东华门,天色已经渐晚,夕阳照在宫墙上,映红了每个人的脸。 叶成看到几人出来,连忙笑着迎了上来,叶柔嘉见父亲原先胖墩墩的身子瘦了一圈,不免有些难过。 “父亲,阿柔,阿和,我下了衙就听说你们进宫了,于是赶紧过来接你们回家!”叶成说道。 “老大!你好似瘦了些?”叶晟拍了拍叶成的肩膀。 叶成笑笑说道:“苦夏罢了!” 叶晟知道叶成大约是为了他们几人日夜担忧,便也不再多言。 叶成向孟秉道谢,两个女孩子向长春宫的女官行礼,上了马车回侯府。 侯府大厅里早已摆好了大圆桌子。 桌上摆着冷碟,酸辣凤爪、卤素鸡、醋泡花生……看起来就很爽口开胃。 叶致真和宋潇站在二门处说话,眼睛却看向门口。 “阿潇,你的字写得真好!”叶致真刚到家就和宋潇快速熟络起来。 宋潇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哥哥写得好,我还需要多多练习。” “祖父和阿姐回来了!”叶致真眼尖,看到侯府的马车由远及近,宋潇脸上也带着笑。 叶晟刚下马车,叶致真就跑上前扶着叶晟:“祖父,您回来啦!我好想你啊!” 看到自家的大孙子如此,叶晟摸着叶致真的头,脸上笑开了花:“真哥儿!” 叶致真回头看到叶柔嘉和叶和嘉也下了马车,激动地喊道:“阿姐,三姐姐!你们可算回来了,我都快担心死了!” 叶柔嘉见到叶致真也十分开心,叶和嘉见宋潇一个人站在一边,朝他挥了挥手。 “祖父,阿潇的字写得好,学问也不错,能不能让他进崇文书院和我一块读书啊?”叶致真朝宋潇笑了笑,问叶晟。 叶和嘉没想到叶致真这么快就和宋潇成了朋友,宋潇被活泼纯真的叶致真带一带,对他的成长也是有很大益处的。 “阿潇明年可以试一试,你比阿潇大一岁,你们俩要互相督促,一起进步!叶晟鼓励道。 两个小男孩眼睛都亮晶晶的,有了同伴,以后将是新的征程,两个毫无交集的孩子,命运将他们连在了一起。 叶柔嘉跟在后面进了大厅,半年的时候,不知道够不够宋潇治脸上的伤疤。 毕竟他还小,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果顶着这一张脸,以后还不知道要受到多少嘲笑和轻视。 这世间的大多数人,都是以貌取人。 吃饭的时候,叶致真不停地给宋潇夹菜,宋潇碗里堆得满满的。 一桌子人祖孙三代,其乐融融,与宋潇脑子里久远的画面重合,此时此刻,宋潇就像回到了梦中…… 一滴泪落在脸颊,一只柔软的手拿着帕子,快速地帮他拭去了泪水。宋潇抬头,看到了叶和嘉笑眯眯的脸。 “阿潇,好好吃饭!”叶和嘉轻声说道。 阿潇,好好吃饭,快快长大! 同样的话,家人和他说过,任南星和他说过…… 宋潇没有多少伤感,只觉得此时无比幸福。 回京的路上,有两个国公府的仆妇说话,人这一辈子,也就只有自己的家人会真心地对待你,若是没有血缘的人,能不求回报地对你好,那真是莫大的幸运…… 宋潇都听在了耳朵里,记在了心里…… “真哥儿,你莫要夹那么多肉给阿潇,肉吃多了不克化。小孩子不能挑食,蔬菜也要多吃一些!”太夫人见宋潇碗里有鸡腿,鸭翅膀,还有一个大狮子头,忙阻止叶致真。 叶致真手里的公筷正夹着一块羊排,听到太夫人的话,就将羊排放到了自己碗里。 太夫人让身边的佟妈妈给两个男孩子添了一大勺青菜蘑菇。 叶致真硬着头皮,将苦苦的青菜咽了下去。 吃完饭,太夫人和叶晟低声说了一句,叶晟轻轻点了点头。 “真哥儿,你和阿潇从明日开始,就搬到二房的揽月阁,那里我已经收拾出来了,住在那边也宽敞。”太夫人说道。 叶晟喝了一口茶:“至于改成什么名字,你们哥俩自己商量!” 话刚说完,就有仆人来报: “老太爷,太夫人,宫里又来人了!” 今日是怎么了,宫里来了两拨人? 叶晟领着众人到厅外迎接。 只见两个太监手里捧着匣子,笑着走上前来。 “侯爷,这是我们太后娘娘给侯府姑娘的定金。” “这是永福公主的定金。” 叶晟心有疑惑,却没有表现在面上,领着众人就要下跪。 “诶,侯爷,太后娘娘说了,这是定金,不是赏赐。”太监连忙出声阻止。 “多谢太后娘娘,多谢永福公主。”叶晟说道。 叶柔嘉和叶和嘉上前恭敬地接过匣子。 太夫人身边的佟妈妈早已准备好了红封,交给了叶大富,叶晟将两位太监送到了门外,叶大富趁着夜色将红封塞进他们的袖子里。 捧着雕花红木匣子的两个女孩子受宠若惊,想来这时候派人送来银子,是怕惊动旁人,宫中耳目众多,这也是对两个女孩子的保护。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后娘娘思虑周全! 茗儿和松月小心翼翼地接过匣子。松月问道:“姑娘,这匣子要供起来吗?要不要准备香炉每日焚香?” 没等叶柔嘉开口,太夫人就笑道:“倒也不必如此,不过以后可以当成嫁妆,这可是宫中赏赐,是能当成传家宝的!” 两个女孩子随着太夫人去了明德堂,叶晟则带着叶成还有两个男孩子进了书房。 谢氏回到了远山轩,吩咐仆妇再把两个女孩子的床铺收拾收拾,挂上有助睡眠的香囊,熏上驱蚊的艾叶,等一切妥当,才想起洗澡水还没准备…… 和太夫人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两人才回到了远山轩的西厢房。 叶和嘉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两个匣子,太后娘娘付的定金是一尊金子做的四季平安宝瓶,约有半尺高。 永福公主则是一个小金碗,直径约有两寸。 头一回见到如此阔绰的大主顾,叶和嘉嘴都合不上了。 “松月,松雪,把这两个匣子妥善收好。”叶柔嘉倒是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阿和,以后这些都给你做陪嫁。” “长姐,这是太后娘娘给我们两个人的……” 叶柔嘉打断她的话,说道:“这不仅仅是金子,也是太后娘娘和永福公主对我们的认可。六芳斋办得好,都是你的功劳,这些都是你应得的。以后拿到夫家,也能让人高看一眼!” “嫁人啊,算了!”叶和嘉叹口气,如今她有了分红,在侯府不缺吃不少穿,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至于嫁人,更是这辈子别指望了! 在寿康宫的时候,她小心谨慎,生怕说错话,若是嫁了人家,天长日久就会发现她的异常,到时候她是被烧死还是浸猪笼,就不得而知了…… 第154章 坏话 第二日 景和宫的偏殿里,李樱被进进出出的宫女吵醒,她从小就是有起床气的,可是在这里她又不敢发作。 昨日她的手臂就被景和宫的女官,掐得又青又紫,她哪受过这种委屈? “李二姑娘,今日还要去太后娘娘的寿康宫里问安,您还是快些起身洗漱!”一个小宫女轻声唤着。 “知道了!”李樱闷闷地回了一声,将被子摔到一边。 小宫女叹了一口气,昨日晚上锦华女官跟她们都说了,对李樱不要太客气,一味地纵容,只会让她在宫里死得更快。 可是李樱的脾气又哪里能这么快就改过来,在家就是金娇玉贵,昨晚睡觉前,嫌枕头太硬、被子太丑,甚至帐子里不知道怎么飞进来一直蚊子,搅得大家都没睡好。 顺嫔现在病着,谁也不敢把这样的事告诉她,说了也只能是她们这些人没有伺候好。 李樱看着桌上简简单单的早饭,大失所望,难道宫里就吃这样的东西吗? “我吃不下。”她放下筷子,起身对小宫女说,“我去找姑母!” 小宫女只能在前面打帘,进了景和宫主殿,顺嫔坐在床上,长平公主正在给她喂药。 “阿樱,你来了!有没有用过早膳?”顺嫔将药一口饮下,笑着问李樱。 “姑母!”李樱委屈巴巴,“这宫里的吃食怎么还不如我家里?” 纵然长平公主涵养极好,也忍不住想要朝李樱翻白眼,这里能和扬州比吗?李家在扬州就是土皇帝,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若不是她的舅舅如此行事,她母妃能被牵连至此吗? 李樱居然好意思在这里叫屈? “阿樱,宫中有宫中的规矩,姑母如今被降为嫔,一年的份例也就二百两银子,吃食上也是有严格规定的,不像你们在扬州那般山珍海味。”顺嫔耐心地教她。 “若是你受不了,就赶紧回扬州去!”长平公主冷冷说道,顺嫔生怕李樱吃不好,睡不好,已经百般照顾了,她居然还如此挑三拣四! “表妹!你这是要赶我走?”李樱难以置信。 “长平,你莫要这样疾言厉色,你表姐自小生活在扬州,锦衣玉食地养着,初到皇宫里肯定是处处都不习惯,总要给她适应的时间!”顺嫔拉着长平公主的手劝着。 “就是啊,我昨天才进宫,哪里能这么快就适应?”李樱见姑母为她说话,对长平公主很是不满。 顺嫔又在表姊妹之间调和,叫女官上了茶,给两人去去心火。 “长平,你一会带阿樱去寿康宫,定要处处提点你表姐,莫要让她出了差错!”顺嫔小声交代。 长平公主点点头。 见李樱有些露怯,顺嫔又安慰她道:“太后娘娘最是宽和,还免去了众嫔妃的晨昏定省,你莫要紧张。” 长平公主怕李樱礼仪出错,就叫来锦绣又教了几遍,直到李樱发了一通脾气,嘴里直嚷知道了,锦绣才退了下去。 到了寿康宫,已是日上三竿,离午时已不到一个时辰。 李樱跟在长平公主后面,低垂着头,进了太后的寝殿。 “长平,快来坐!”太后娘娘正在和嬷嬷挑选山参,见长平公主来了,连忙招呼她。 “呦!这是?”太后看到长平公主身后还跟着一位女子,太后一发问,李樱立马抬起了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太后见她容貌甚是出挑,只是脸上的脂粉有些厚重,却仍然遮不住眼下的青色。 “皇祖母,这是扬州的表姐李樱,听说母妃病了,急得不行,从扬州千里迢迢过来,昨日刚进的宫,特意带来给您问安。”长平公主笑着介绍。 “哦,这模样和你母妃年轻时一模一样。”太后笑道,“哀家差点以为是你母妃一夜之间年轻了十多岁!” “哀家倒是忘了问,你母妃的病养得如何了?” 长平公主坐在凳子上答道:“多谢皇祖母关心,母妃已经大好了,只是怕过了病气,一直也没敢来寿康宫给您问安。” “心意到了就成,你母妃执掌六宫多年,也是尽心尽责,劳心劳力,乍一闲下来无事可做,可不就容易身子不爽利吗?”太后笑着宽慰。 提起顺嫔被降位份,此时此刻坐在眼前的正是 长平公主又关切地问道:“皇祖母您身子可好?长平本想替母妃在您身边侍疾,又怕这里人多,到时候不仅帮不上忙还会添乱。” 太后笑说:“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何况你母妃也病着,身边也离不得人,哀家只不过是老毛病犯了,就把皇帝给惊到了,发了一顿脾气,把后宫闹得鸡飞狗跳的!” 长平公主抿嘴,不知道怎么搭话。太后这话意有所指,又将事情都推给了皇帝! 那谁又是鸡?谁又是狗啊?反正这其中必有一个是她母妃。 嘴上虽说是小事,却没有替顺嫔说情,看来太后还是心有芥蒂的。长平公主不敢也不能,对太后和皇帝有任何怨言。 李樱坐在一旁想要开口说话,却被身后的锦绣点了一下后背,她立马收住了话。 “听说昨日下午,您召见了侯府的两位姑娘?”长平公主转移了话题。 什么?太后居然召见了叶柔嘉和叶和嘉?李樱想,她怎么不知道?那两人还不知道如何甜言蜜语哄骗太后,说不定还添油加醋,说了扬州李家的坏话! “只是聊了一些南下的趣事罢了,哀家在这宫里呆着,难得见到宫外的小姑娘,就多聊了一会。” 太后话音刚落,李樱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太后娘娘,您莫要轻信叶柔嘉和叶和嘉。您知道吗?我在扬州第一次看到她们的时候,她们俩就穿着男装在大街上闲逛!不仅……” 长平公主瞪向李樱,李樱像是没有看到似的,她又示意后面站着的锦绣,锦绣点了李樱好几次,才让李樱住了嘴。 “哦?还有这样的事?”太后却很是感兴趣,“李二姑娘你继续说,哀家想听听!” 长平公主听太后准许,也不好再阻止,李樱朝身后的锦绣看了一眼,将心里的气愤和委屈,全都向太后说了出来。 叶柔嘉和叶和嘉在扬州街头,如何给她难堪的。好心好意邀请她们去李宅做客,叶和嘉却故意挑衅,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 至于李耀被忆香楼打了一顿的事,虽然她知道肯定是两人从中作梗,但是也留了个心眼没提,毕竟关系到李耀的名声。 李樱说着说着,就流出了眼泪。 第155章 待遇 “可怜见的,打些水给李二姑娘擦擦脸,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在哀家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哀家真是于心不忍!”太后心疼地吩咐嬷嬷打来水,给李樱净面。 李樱脸上的脂粉擦了,眼下的乌青更是明显。 长平公主此时恨不得将李樱拖出去,她居然在太后娘娘面前哭哭啼啼? 她不知道这叫失仪吗?刚刚锦绣教她的礼仪规矩,是不是一转眼全忘了? 完了!这下李樱算是完了!别看太后言语行动上全是关切,其实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看李樱? 这后宫之中,从来都是笑着捅刀子,如果只看表面,不下功夫揣测人心,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长平公主想要李樱闭嘴,可是当着太后的面,又不敢有过多的举动,哪想到李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太后娘娘,和您说话真是舒服多了,感觉您就像是自家的祖母一样!”李樱擦过脸才想起锦绣教过她,千万不能在太后面前哭泣掉泪,宫里最最忌讳这个! 可是她看太后娘娘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关怀备至,心里想姑母的话果然没错,没想到太后娘娘就是一个慈爱宽和的老妇人。 “太后娘娘,我再给您说说扬州的六芳斋,就是叶柔嘉和叶和嘉开的铺子。”李樱怕太后不知道,特意解释了一句, “六芳斋根本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好吃,我也买过几次,有一回吃了他家的红豆糕,差点没把我的牙磕掉了。” 太后喝了一口茶,问道:“怎么回事?” 李樱笑道:“是因为那里面的红豆是生的,硬邦邦的,我还以为嚼到了一颗石子!可把我气坏了!” 太后也跟着笑道:“哎呀,那可真是委屈你了!你有没有找他们六芳斋?” “我哪会跟他们计较,做小生意也不容易!不过我猜六芳斋迟早关门大吉,如此糊弄敷衍,生意是不会长久的!”李樱说道。 “是啊,做生意还是要本本分分,就跟做人是一样的,踏踏实实,实事求是,才是立身之本!”太后娘娘叹道。 李樱心里有些虚,却依然不停地点头:“太后娘娘,您说得太对了!” “好了,时辰不早了,哀家一会就要用午膳了,就不留你们了!我们这样的老人家牙口不好,吃的都是软烂无味的东西,想来你们小姑娘也吃不惯的。”太后端起茶杯,让嬷嬷添了水。 “太后娘娘,若是您闲来无事,阿樱就常来陪您说话,阿樱定会将您当做自己的亲生祖母一般孝顺!”李樱笑着说道。 “阿樱是个乖孩子,只是哀家老了,程院使特意交待过,要静养,说话一多就容易头晕眼花。” 长平公主知道太后这话中的意思,这是叫她和李樱少来烦她,只可惜李樱没听懂,依然和太后说要保重身体之类的话。 “二表姐,我们该走了!”长平公主无奈出言提醒。 李樱这才和长平公主一起告退。 这也怪不得李樱,她从小到大听到的话都是褒奖和赞美,从来没有瞧着别人的脸色,更没有被人撵过。 李樱觉得自己这一趟没白来,感觉太后对她很是喜爱,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很是开心。 踏出了寝殿,李樱听到了男子的咳嗽声,问道:“这是久病的五皇子吗?怎么咳成这样?” 长平公主对她已经无话可说了,让锦绣推着她快点走。 “我二哥死之前也是这般……” 李樱话没说完,就被锦绣死死捂住了嘴巴,后面又上来两个宫女,连拖带拽将李樱拉出了寿康宫。 长平公主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她就不来这一趟,李樱她口无遮拦,又在太后娘娘面前失仪,如今又将五皇子比作已死之人…… 长平公主和几名宫女只能暗暗祈祷,太后娘娘没有听到李樱说的话。 走在皇宫里,李樱被这般拉拉扯扯也是难看,正巧前面来了一群宫女太监,抬着庄贵妃经过。 庄贵妃久居深宫,哪里看不出来李樱是被锦绣等人挟持,问长平公主道:“长平,你这是干什么?” “贵妃娘娘,这位是我扬州来的表姐,中了暑气,体力不支,我正要将她带回景和宫!”长平公主笑着答道。 “扬州来的?”庄贵妃仔细端详李樱,惊叹道,“这天下居然有如此相像之人,李二姑娘和顺嫔年轻时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庄贵妃似乎是想到了从前,叹息道:“当初你母妃刚进宫,凭着一张脸艳压群芳,后宫之中无人能与她比肩!这二十多年来圣宠不衰,前些日子陛下还跟本宫提到你母妃当年的风采!” 等庄贵妃说完,长平公主对庄贵妃行了礼,就带着李樱回到了景和宫。 李樱回头看着庄贵妃华丽的步辇,身边服侍的人就有三四十人,如今和姑母的现状一对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接她进宫,从前风光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到她?李樱心里百转千回,就连景和宫的小宫女都敢在她面前吆五喝六,那些品阶高一些的女官,更是胆敢凌虐她! 李樱的胳膊被拖拽着,挣扎不得,正好锦绣又掐住了昨天受伤青紫的地方,更是疼得她眼泪直流。 她辛辛苦苦从千里之外的扬州来到宫里,居然就是这样的待遇? 回到了寿康宫,长平公主让锦绣把李樱在寿康宫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述给了顺嫔。 顺嫔起了一身的白毛汗,她看着李樱依然气恼委屈的模样,真是有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感觉。 怎么李家的脑子都长到了李康的头上,李樱这样一个草包,一句话就将太后得罪个干干净净,连带着长平公主也受了连累。 真不知道她哥哥李远智,在家是怎么教导这个孩子的! “拖下去掌嘴,动静搞得大一些!”顺嫔无力地挥挥手。 “姑母!”李樱急得大喊,“我做错了什么?为何要掌嘴?”此时她又被锦绣等人钳住了双臂。 “姑母这是为你好!”顺嫔看着李樱无助害怕的模样,心有不忍,却又不能不这么做,否则等太后娘娘亲自责罚下来,就不止掌嘴那么简单。 李樱被锦绣堵住了嘴巴,她拼命地挣扎,她哪里想到姑母居然要对她用刑? “唔唔唔……”不知道李樱是在骂人还是在求饶,她被带到了院子里,跪在烈日之下,晒得滚烫的砖石硌得她膝盖生疼。 “啪!啪!……” 巴掌声响起,李樱白皙的脸瞬间红肿了。 景和宫里的宫女太监都在看着她,甚至景和宫的大门口,也伸进来几个脑袋。 耻辱,羞愤,不甘,甚至是绝望,李樱内心快要崩溃了! 脸生疼,膝盖生疼,胳膊生疼,哪里都疼…… 她也不知道自己被打了多少下,毒辣的太阳照在她的头顶,脸上已经麻木,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歪倒在地昏了过去。 顺嫔拿着帕子痛哭,那一声声巴掌就像抽在了她的脸上,长平公主知道她的用意,只能温声安慰顺嫔。 “娘娘,李二姑娘厥过去了!”锦绣进来禀报。 第156章 差距 顺嫔心疼不已,正拿着帕子低头拭泪,听见宫女的禀报,抬起泪眼连忙吩咐道:“快去请御医!快去!” 长平公主心里恨不得李樱死了才好,见母妃如此难过,只好劝说母妃,让李樱吃点苦头,长长记性也是好的。 顺嫔哪里想到李樱刚进宫就闯下如此大祸,五皇子自打五岁时中毒,太医院的所有太医拼尽全力保了一条小命之后,就养在了太后的寿康宫里。 在太后娘娘那里莫说是探望,提都不能提一句! 皇帝和太后将这个孩子当成眼珠子一般护着养着,现在李樱居然敢将金尊玉贵的五皇子,与已死李康相比! 想到这里,顺嫔恨不得也随着李樱昏厥过去。 过了半日,寿康宫那里送来了一本《女戒》,顺嫔战战兢兢地接过书,向寿康宫方向谢恩。 李樱躺在偏殿的床上,她做了一个梦,母亲抱着她,给她唱童谣。父亲从外面回来,给她带了漂亮的金发钗。 大哥站在一旁,笑着看着她。二哥手里拿着一枝桃花,向她递了过来,谁知道那枝桃花突然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向她的脖颈刺了过来…… 二哥!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不是不听你的话,都是姑母和父亲、母亲的主意,都是他们让我进京的!我是不愿意的! 二哥不是死了吗?二哥不是已经下葬了吗? 自己亲眼看着二哥咽气,亲眼看着他下葬…… 李樱惊醒! 身上湿淋淋的,全是汗! 她勉强睁开自己的眼睛,仔细看了好久,才发现这里不是自己的闺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敷上了药,冰冰凉凉的,减轻了她的疼痛。 小宫女见她有了动作,连忙上前查看。 “李二姑娘,您醒了!您想喝点水吗?要不要扶您起来坐坐?”小宫女上前,语声温柔地问着…… 景和宫,主殿里,顺嫔正在和长平公主说话,桌上放着太后娘娘送来的《女戒》…… “母妃,她实在不堪大用,又上不得台面,您还是别再她身上寄予希望了!”长平公主劝道,“就算是嫁进了高门大户,也做不了当家主母,更别说当您的助力!” 顺嫔心酸不已,哽咽道:“长平,我苦苦支撑至今,不就是为了你们兄妹,为了拉拔你舅舅家吗?我也不知道阿樱她是这样的性子,你大表姐明日进宫,希望她能点拨点拨阿樱……” 李柠进京嫁给杨弘也有四五年的时间,长平公主与代王妃李柠相处的时间不短,既是表姐妹又是姑嫂,两人关系极为亲近。 长平公主没见过李樱,和顺嫔一样对她更是一无所知,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姐妹情。 “娘娘,公主,李二姑娘醒了!”宫女进来禀报。 顺嫔忙起身,让长平公主扶着她下了床榻,锦绣帮她穿上了鞋子。 偏殿里,李樱听到脚步声,猜到定是口口声声,说着为她好的姑母来了。 她翻动身子,将后背朝着外面,只觉得自己现在孤苦无依,受尽委屈都无法反抗。 还有那个表妹长平公主,自打她进宫,她就看出长平公主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鄙视和不屑。 是,她是帝姬,是公主,而她李樱就是扬州来投奔的穷亲戚! 想起远在扬州的爹娘,李樱委屈得不行,蜷缩着身子低声哭泣,自己这张脸平时长个小疙瘩都要紧张半天,现在打成这样,是不是要毁容了? 姑母是不是看到自己年轻貌美,心生嫉妒?还是长平公主给她挖了坑? “阿樱!”顺嫔见她脸上敷着厚厚的纱布,坐在床边上,想要伸手摸一摸,却又怕弄疼了她。 之前还是一张绝美容颜的李樱,现在双颊红肿,裹着厚厚的纱布,顺嫔也不忍心再教训她。 罢了,等她伤养好了,再慢慢教她! 顺嫔转过头问锦华:“御医怎么说?” 锦华压低声音回道:“御医说没有大碍,敷几日药养一养就好了,也不会影响到容貌。” “那就好!那就好!”顺嫔双手合十,又吩咐锦华,“用最好的药,不要舍不得花银子!” “是!”锦华回道。 李樱听到顺嫔和锦华的话,在心里冷哼一声,打都打了,如今还假惺惺地猫哭耗子! “阿樱,明日你长姐进宫,你们姐妹俩也多年没见了,你和她好好说说话。”顺嫔见李樱依旧不想搭理她,只能无奈地叹气。 想到自己的亲姐姐李柠,李樱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李柠比她大七岁,要说除了她爹娘,就算是长姐李柠对她最好了。 顺嫔听到李樱的抽噎声,心里也为难,十五岁的李樱性子差不多已经养成了,这么大的姑娘想要从头教,难度很大。而且有很大的可能,会与她这个姑母犟着来。 代王妃李柠初到京城的时候,温柔知礼,请了女官教了一年半载,就能做到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气度上更是仪态万方。 怎么一母同胞的李樱,与李柠差距如此之大? 寿康宫 皇帝来给太后问安,太后提到靖宁侯府的两个姑娘赞不绝口。 皇帝喝了一口茶说道:“能得您一声夸赞,想来定是不错的!朕听说长平带着她的表姐也过来给您请安了?您觉得如何?” 太后收敛了笑意,喝了一口茶。 皇帝见太后神色不对,抬眼看向太后身边的嬷嬷。 只是嬷嬷也没得到太后的允许,不敢贸然答话。 “都说背后不说人短,哀家也不想多评论,只是这位姑娘初到宫里,什么规矩都不懂,难免还是有些莽撞!”太后搁下茶杯,幽幽说道。 皇帝知道太后的意思,也没再多问,说了一会话就摆驾回了乾清宫。 “你知道哀家为何不让你说话吗?”太后见皇帝的身影消失在寿康宫门口,问身旁的嬷嬷道。 嬷嬷想了想说道:“放李二姑娘一条生路,您是为五皇子积福积德?” 太后点点头,赞许地看向嬷嬷,不愧是跟在她身边的老人,皇帝要是知道李樱临走前说的话,定是要大发雷霆。 至于李樱这样的女孩子,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是活不了多久的,自己倒不必因此费心。 第157章 隐情 靖宁侯府 在家休整了一日的叶柔嘉和叶和嘉身心舒畅,再也没有连日赶路的疲惫。 叶和嘉在远山轩也有了回家的感觉,太夫人和谢氏都将她与叶柔嘉一视同仁,新做了夏季的衣裙,还添置了不少首饰。 叶致真和宋潇也搬到了原来二房的揽月阁。 两人给院子重新起了名字叫“同勉楼”,匾额还没做好,两人就欢欢喜喜地搬了进去。 天没亮,叶成就起身穿上官服去了礼部。 休息了一日,叶柔嘉和叶和嘉就早起跑步,两人身上出了汗,只觉得浑身轻松。 谢氏还没起,听动院子里脚步声,伸了伸懒腰,孩子们回到了家,这一夜她睡得特别踏实。 “覃妈妈,多备些解暑的饮子,小姑娘火气旺,又闲不住!”谢氏一边穿衣一边吩咐。 “早就准备好了!夫人您放心!”覃妈妈笑着说道。 “都说人活九十九,忧心到白头!做娘的不管到哪天都牵挂自己的孩子,怕他们冻着饿着,怕他们受伤流血……”谢氏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我们去看看阿潇,他这两日住在府里,也不知道习不习惯?” 刚到揽月阁,谢氏就看到宋潇小小的身影站在院子里,拿着一本书大声地诵读。 早晨的阳光照在宋潇的身上,让他整个人充满了活力。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汨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 谢氏远远地站在一边,认真地听着,没有上前打扰。 “阿潇和真哥儿一样,都是刻苦上进的好孩子!”谢氏低声和覃妈妈说道。 叶致真就带着宋潇早起在远山轩读书,如今两人搬到了同勉楼,依旧勤学不辍。 两个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互相督促,共同学习,就如他们给院子取的名字一般,同勉! “只可惜阿潇脸上有疤,以后也不能入朝为官!”覃妈妈叹息道。 谢氏也跟着叹气。 突然,一个男声传来。 “路上捡来的野种,也能住在揽月阁?” 谢氏转头看到来人,看到叶寒带着两个仆人,站在揽月阁的门前。 叶寒走上前大声地质问道:“谁允许你住在这里的?” 他面露狰狞,恶狠狠地盯着小小的宋潇。 谢氏上前揽住惊慌失措的宋潇,捂住他的耳朵怒斥道:“你在这喊什么?叶寒你要搞清楚,这里已经不是你的揽月阁了!” 叶寒扫视了一圈,看到揽月阁的牌匾全都被摘了,房子也被修缮一新,甚至院子里花草都被翻新过了,就连他喜欢的美人蕉被铲得干干净净…… “你还当你是靖宁侯府的叶二爷?”谢氏讥讽,“是不是把自己除族的事给忘了?” 叶寒被戳到了痛处,气急败坏冲到谢氏面前,指着谢氏说道:“我是被除族,可我还是姓叶!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谢氏将宋潇推到了覃妈妈怀里,覃妈妈就像老母鸡护着小鸡崽一般,将宋潇保护起来,生怕面前的叶寒发疯伤到这个孩子。 “我们叶家可没有你这种人,这里不欢迎你!”谢氏丝毫不惧叶寒的怒火。 “你谢氏有什么资格赶我走?”叶寒站在院子里,看到面目全非的揽月阁,怒火中烧,“谁把揽月阁搞成这个样子,这都是谁的主意?” “我的主意!”叶晟迈步过来,目光里似是带着寒冰。 叶寒看到叶晟瞬间偃旗息鼓,低着头喊道:“父亲!” 谢氏屈身行礼,心里鄙夷叶寒欺软怕硬,若不是叶晟过来,还不知道这个畜生如何嚣张! 叶晟将刚刚叶寒的话听了个大概,冷声说道:“将放他进来的门房,打十个军棍!告诉府里的人,以后再放叶寒进侯府,就打一顿发卖!” 叶大富应声而去。 叶寒也是花了银钱才进入侯府的,叶晟如此吩咐,以后他怕是再也不能踏入侯府半步了! 揽月阁的动静闹大了,惊动了远山轩,两个女孩子放下筷子,赶紧来到了原来的二房。 “谁让你来的?”叶晟瞪着叶寒问道。 叶寒不敢直视叶晟,支支吾吾道:“我……我很长时间没来见见母亲了……” “大可不必!我们二老身体很好,但是你一来,保不齐会被你气病!”叶晟说道,“赶紧从哪来回哪去!” “父亲,我为了感谢颍国公家对您和阿和的一路照拂,特意备了谢礼登门致谢,再说您和母亲养我这么大,我总不能过家门而不入?”叶寒十分委屈。 “是吗?我们老两口可不是住在这里!你怕不是走错了地方?”叶晟喊着来人,“将他给我轰出去!” “父亲,您究竟要怎样才肯原谅我?我已经知错了……”叶寒哀求道。 叶寒的窘态被两个女孩子看在眼里,可是经历了那一场弑父不成,又毒害亲子的事情之后,叶寒的脸皮似乎变得更厚了! 叶寒察觉到身后女孩子的目光,猛然转头看到了叶和嘉。 大概是想让她为他在祖父面前求情! 叶和嘉脑子坏了才会帮这种人求情! 叶柔嘉怒斥叶和嘉道:“你还站在这里干吗?别忘了你早就过继了!快回去收拾床铺,清扫院子!” “她是你妹妹,又不是丫鬟仆妇!在回京的路上,你就指挥她做这做那,一刻也不得闲!”叶寒一副慈父的模样,让叶和嘉作呕。 “当初是你不要她的,现在她过得什么日子,关你什么事?”叶晟挡住叶寒,“来人,将这个私闯民宅的贼人打出去!” “贼人?我是贼人?”叶寒指着自己的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叶晟。 “你和我们侯府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你以后不要叫我父亲!” 叶晟语气狠决,没有丝毫余地,叶寒也不敢反驳,自己还不够叶晟一脚的。 他不甘地看了一眼自己曾经居住的院子。 揽月阁,寓意着上天揽月,一飞冲天,偏偏自己在此沉寂了小三十年! 仆人拿着棍棒将叶寒叉了出去,叶寒估计是怕那些棍棒打在自己身上,倒是老实,没有挣扎。 叶大富站在侯府门前大声说道:“叶二爷,您已经不是侯府的人了,以后不要跑错了家门!” 原本在路上的人听到这里的动静,都围了过来。 议论声传进了叶寒的耳朵,众人也都知道了之前的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侯府大管家的言行,更是印证了民众之前的猜测…… 父母健在,好好的侯府怎么会把老二分出府?看来这里面定是有还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我们侯爷不止一次给过你机会,可惜你都不珍惜,现在还回来闹!……”叶大富像教训孙子一样教训叶寒。 人群中炸开了锅,原来叶寒被分出府的事情,大家也只是私下议论,现在连管家都对叶家二爷如此态度,看来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啊! 叶寒紧咬着后槽牙,默默激励自己,韩信当年也是受过胯下之辱,等到代王称帝,自己飞黄腾达,看他不回头收拾叶大富! 还有靖宁侯府,迟早他会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第158章 野种 “阿潇,以后不管在哪遇到这人,都离他远远的!”谢氏蹲下身子对宋潇说道,“别怕!不要把这事放在心上!” “伯母,谢谢你!”宋潇将谢氏之前的维护看在眼里,心里暖融融的,“伯母,我不是野种!我有爹娘!” 谢氏鼻子一酸,转过头擦擦眼泪,笑着对宋潇说道:“我知道,阿潇籍贯扬州,父亲叫宋元进,母亲叫冯雅琴!” 宋潇听到父亲母亲的名字,惊喜地说道:“伯母你都知道啊!” 谢氏点头说道:“是啊,你叶姐姐告诉我的。” 宋潇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他现在提到父亲母亲的名讳再也不哭了,因为在父亲母亲的保佑下,才会有那么多人关心爱护着自己,他不觉得伤心。 他到了靖宁侯府,有祖父祖母,有伯父伯母,还有哥哥姐姐,一大家子人,他心中全是欢喜! “你昨夜睡得好不好?饭菜可还吃得惯?”谢氏笑着问宋潇。 宋潇笑着答谢氏的话,谢氏又鼓励他几句,便坐在一边听他继续读书。 叶晟挑挑眉,宋潇这孩子还真不错!刚刚叶寒带来的不悦,全被宋潇的读书声冲淡了。 远远站着的两个女孩子,本来也想吃完早饭就去给祖父祖母问安,也就擦擦眼角,跟在叶晟的后面,进了明德堂的正屋。 叶柔嘉进门看太夫人皱眉的样子,明显知道刚刚发生的事,只是她没有出面,想来也是不想见到叶寒的嘴脸,给自己添堵。 见两个女孩子过来,太夫人脸上立马露出了笑,温声问着两人有没有吃过早饭。 “祖母,您再赏我们一些糕点,我们都还没吃饱呢!”叶柔嘉笑着说道。 “佟妈妈,快把柜子里的栗子糕、千层酥拿出来,我家阿柔和阿和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饿着!” 太夫人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女孩子,小口小口地吃着糕点,一旁的佟妈妈又端来两杯茶。 等到两个女孩子吃好了,太夫人才叹气说道:“你们离京的这段日子,叶寒也常常来府里,我看在之前的母子情分上,偶尔也让他进门……” 原来叶寒还没死心,一进门,不是诉苦要银子,就是哀求太夫人想要回到靖宁侯府。 生生将太夫人对他仅存的一丝感情消磨殆尽。 同样是搬出侯府,华氏身边还有叶思嘉和叶致书,她不仅没有伸手向侯府要过一分钱,还开了一间小绣坊,多少有了进项,可以补贴家用。 华氏时常托人给太夫人送来自己绣的枕巾,帕子,虽都是些小玩意,却深得太夫人的喜欢。 再看看叶寒,百无一用,坐吃山空,时不时地还要回侯府求援! 他以为自己是遇到了代王这个伯乐,其实人家只是想利用他对付靖宁侯府。 “阿柔,阿和,祖父今日要跟你们说一件事,原来顾及阿和的处境,祖父和祖母一直瞒着……”叶晟深吸一口气说道。 叶柔嘉和叶和嘉都屏气凝神。 “叶寒不是我和你祖母的孩子,他是抱来的!” 叶晟此话一出,两个女孩子瞪大了眼睛。 叶柔嘉心中震惊不已。 难怪!难怪叶寒一点都不像叶家人!上一世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才无所顾忌地杀害她的父母? 前世叶晟旧疾复发,溘然离世是在两年后…… 叶和嘉已经惊呆了,她那个便宜爹居然是抱来的,刚刚他还骂宋潇是野种!原来他自己就是野种!哈哈哈哈…… 叶和嘉刚想仰头大笑,却突然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不对!她便宜爹是野种,那她? 靠!好尴尬! 庶女也就罢了,关键是亲爹还是抱来的! 叶柔嘉似乎猜到了叶和嘉的想法,握紧了叶和嘉的手安慰道:“三妹妹,你不要担心,你已经过继给我阿爹阿娘,以后我们还会一如既往地待你!” 叶和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太夫人摸着叶和嘉的小脑袋说道:“阿和,你不要胡思乱想,之前你过得什么日子,以后还是什么日子!” 也是,叶晟早就知道叶寒的身世,这一路对她和亲生的孙女叶柔嘉并没有差别,这个家里所有人都是真心待她。 叶寒是不是太夫人亲生的,好像和她也没有多大关系! 何况她还不是真正叶和嘉呢! 叶和嘉想到这里,觉得也无所谓了,笑着喝了一口茶,身心舒畅。 老两口见女孩子强颜欢笑,都心疼不已,现在叶和嘉一定感觉到自己在侯府的地位尴尬,可能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自处。 太夫人不由得担心起叶和嘉来。 这孩子也就这一年来才有些活泼,之前一直都是沉郁胆小的性子,若是经不起打击,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样子倒还好,万一想不开…… “我父亲他知道吗?”叶柔嘉问道。 太夫人点点头说道:“我前些日子也跟他说了,这个府里目前也就我们三人知道。” “现在这件事必须尽快传扬出去,我已经多次给叶寒机会,只可惜他冥顽不灵,我们侯府也是忍无可忍!”叶晟说道。 “祖父说得对!”叶柔嘉赞同道。 听谢氏说,叶寒曾多次在礼部衙门口,守着下衙的叶成借银子,叶成心软,将自己的私房银子全都掏给了他。 说是借,却从没有还过。 谢氏知道了,气得将家里的银子都锁了起来,每天只给叶成十个铜板。 叶寒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叶成的宽厚仁慈,利用祖母对他的母子之情,越来越无耻,越来越没有下限。 自己不忠不孝,不仁不慈,却要求别人对他仁慈宽容!以后不管是言官还是御史,都会站在靖宁侯府这一边。 两个女孩子离开明德堂之前,太夫人拉住叶柔嘉百般叮嘱,叶和嘉从前那般性子,好不容易开朗了些,可不能因为这件事让她心生芥蒂。 太夫人让叶柔嘉时刻盯着叶和嘉的一举一动,万不能让她想不开,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 叶柔嘉面容严肃,郑重地点点头。 被担心抑郁要自杀的叶和嘉回到远山轩,乐呵呵地吃着西瓜,又喝了一碗藕粉莲子羹。 第159章 好事 等到叶柔嘉回到了远山轩,松月匆匆过来说道:“姑娘,角门的陈大娘,看到叶二爷一大清早就带着厚礼,去了颍国公府,结果吃了闭门羹。” 预料之中,不管是老谋深算的傅太师,还是看透人心的傅梅氏,都不会把叶寒放在眼里。 叶晟这样的人,轻易不会将自己的亲生儿子赶出家门,定是叶寒做了什么事,让叶晟忍无可忍,稍微有些脑子的人谁能想不到? 两个女孩子坐着马车出了侯府,就来到了六芳斋的后门。 伙计们已经在摆放糕点,准备开门迎客,外面的队伍已经排了起来。 “大小姐,三小姐,楼上的雅间收拾干净了,茶点都备好了。”赵友笑着在前面引路。 进了雅间,叶柔嘉坐定了说道:“我们准备办一个善堂,你看看能不能找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赵友想到了一个地方:“阿胜说金鱼胡同住着的妇人,前些日子带着孩子搬走了,隔壁的院子也空着。两个院子一打通,屋子足够多,院子也大。您看要是可以,我就去打听一下价格!” “行!找到牙行,我们过去看看。”叶柔嘉点头,又继续说道,“找几个说书先生,将叶寒之前做的事,编成故事传扬出去,既不能指名道姓,又要大家觉得说的就是他……” 赵友看了一眼叶和嘉,有些犹豫。 “你不用顾忌我,我亲爹早就不要我了。”叶和嘉见赵友为难,便主动开口打消他的顾虑。 赵友放了心,想了想说道:“赵旺的阿爹就是说书人,找他就行。” 叶柔嘉点点头。 这时,从作坊里赶来的钱芳儿和钱四婶也到了。 等两人坐下来,喝口茶缓口气,就听叶和嘉把昨日进宫的事情说了。 听到要给宫里的太后娘娘、永福公主做糕点,两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谁能想到自己能有这般造化? “此事暂时不要宣扬出去,防止被有心之人利用。”叶柔嘉提醒道。 经过叶柔嘉这么一提醒,叶和嘉这才想到,之前自己太过天真! 宫里的贵人都是很忌讳自己的口味、喜好被其他人知晓的,如果想要打着太后娘娘的旗号做生意,那是万万行不通的! 这无异于锦衣夜行,叶和嘉心里有些难受,不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赚钱和命相比,还是狗命要紧! 钱芳儿和钱四婶知道事关重大,都郑重点头,这将是前从未有的挑战,没想到她们两人,如今能为宫里的太后娘娘做糕点。 “你们倒也不必有压力。”叶和嘉说道,“献给太后娘娘的大礼盒,要少糖少油,可以加一些开胃的山楂,清新的水果……” “至于具体怎么做,还请你们研发部,多下功夫。可以请年纪大一些的客人试吃,再将他们的意见记录下来,慢慢改良……” 几人认真地听着叶和嘉的话。 叶和嘉交代完这桩大事,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另外,你们手下的徒弟,挑两个最好的尽快派到扬州,我估摸着不久扬州就要扩大规模,我已经写信让赵旺找场地筹备了。”叶柔嘉对钱芳儿和钱四婶说道。 昨日任南星从扬州寄来书信,李家的一些铺子已经被变卖了,其中就有庆祥轩,随着李家渐渐没落,扬州的六芳斋没了李家的打压,将会越开越大。 在扬州开个作坊,就能做酒楼和客店的糕点供应,再加上赵旺等人的经营,金老爷的人脉关系,将六芳斋壮大指日可待。 “那苏州那边呢?要不要也派人过去?”钱芳儿问道。 “暂时不用,苏州那边维持现状。” 等到叶和嘉说完了,整个屋子里也安静了下来。 赵友看了一眼松怡,有些害羞。 “姑娘,三姑娘,过些日子我就要和赵友成亲了!”松怡说道。 “哦?这是好事啊!日子定在什么时候?”叶柔嘉笑着问道。 “本来是定在了二月二十八,可是两位姑娘都去了江南,我们就和阿爹阿娘商议,把日子推到了七月二十八。”赵友红着脸说道。 叶柔嘉算算日子,说道:“那还不到一个月,都准备好了吗?” 赵友:“早就准备好了,新买的小院早就粉刷过了,新打的家具也都搬进去了,离这里只有一刻钟的路程。” “不错不错!”叶和嘉赞道。 叶柔嘉笑着说:“到时候松怡就从我们远山轩出嫁!” 松怡知道这是两个姑娘要给自己撑脸面,可是她一个孤女何德何能,连忙说道:“三姑娘,这不妥当!” “没什么不妥的!”叶柔嘉站起来对赵友说道,“以后我们就是松怡的娘家人,你可不许欺负了她!” 赵友连忙说不会不会,他哪敢欺负松怡,上回蔓蔓又来店里找他说话,松怡半天没理他,吓得他差点哭出来。 “多谢两个姑娘!”松怡含泪施礼。 “祝你们永结连理!百年好合!”钱芳儿笑着道贺。 “早生贵子!”钱四婶也说吉祥话。 叶和嘉带头鼓起掌来,钱芳儿和钱四婶也跟着鼓掌,雅间里全是笑声和掌声。 众人退了出去,叶和嘉将钱芳儿留了下来。 “现在在苏州六芳斋的钱多,和你一个村子的?”叶和嘉问道。 钱芳儿不知道叶和嘉为何提起钱多,点点头答道:“一个村子里长大的,同姓不同宗。” 叶和嘉皱眉问道:“当初你为什么要推荐他来六芳斋?” 钱芳儿见叶和嘉皱眉,心中一惊,焦急地问道:“怎么?他哪里做得不好?三姑娘您跟我说,我让他改!” 叶和嘉叹了一口气:“之前苏州的铺子关张,就是因为钱多学东西慢,人又不机灵,我在考虑辞退他……” “三姑娘,钱多这人勤快踏实,也很上进,您再给他一次机会!当初他进了六芳斋,不知道心里有多高兴,去苏州之前还跟我保证一定要将铺子开好,不辜负两位姑娘的信任!”钱芳儿替钱多求情道。 叶和嘉看了一眼叶柔嘉,对钱芳儿说道:“我们对钱多也不怎么了解,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人到底有哪些可取之处!” 第160章 说情 钱芳儿抿抿嘴,说道:“钱多正直善良,我阿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同村的孩子见我没了阿爹就欺负我。每次都是钱多站出来帮我。” “我以前出去做小买卖,只留下阿娘一人在家,钱多经常帮我照应着,有时候我忙不过来,他也会帮我阿娘抓药、熬药……” 叶柔嘉和叶和嘉相互看了一眼,看来钱多和钱芳儿的事有希望,只不过钱芳儿为什么没有考虑过钱多呢? 叶和嘉想,还是要激一激钱芳儿,试探出她真实的想法。 “他对你好,关六芳斋什么事?”叶和嘉很是不耐烦。 “啊?”钱芳儿察觉到自己没说到正题上,脸红了红,想了一会又说道:“钱多是个有决心,有毅力的人,若是两位姑娘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好好珍惜,重新把铺子开好……” 叶和嘉打断了钱芳儿的话,说道: “我在扬州的时候,收到汤家二姑娘汤敏的来信,提到钱多说他决定在苏州找个媳妇,在那里扎根,而汤敏也在张罗这件事。本来我是想将他辞退的,如果他为了铺子能做到这种地步,我倒是可以考虑继续任用他做掌柜……” 叶柔嘉听叶和嘉信口胡说,虽然有些想笑,却也跟着点头。 钱芳儿呆住了,钱多从来没有在信中提起要在苏州娶媳妇的事…… 也是!自己算是钱多的什么人,这种事情好像也没必要跟她说…… 想到钱多要说亲,与苏州本地的女子定下婚事,钱芳儿一滴泪落在了衣襟上,她抬手赶紧擦去了,强笑说道:“这也是好事!” “你们俩既然是青梅竹马,怎么没考虑过结为夫妻?”叶和嘉喝了一口茶,随意问道。 “之前我阿娘也考虑过,可是他的家人嫌我家太穷,在我阿娘面前说过难听话,气得阿娘犯了病,阿娘发誓以后与他家老死不相往来,叫我以后不要再搭理他……” 钱芳儿低下头说道,“后来我引荐他进六芳斋做事,也是瞒着阿娘的。” 想到从前两家交恶,钱芳儿被迫和钱多断了来往,初到六芳斋的时候,因为赵友人好,她也曾对赵友有过好感。 可是赵友早就心有所属,松怡又是她的好友,她实在不想破坏这份友谊,只能将这一点好感压在心里。 后来她慢慢观察赵友和松怡才知道,两情相悦是这个样子。而钱多对她的好,就像是赵友对松怡那般掏心掏肺…… 叶和嘉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对钱芳儿说道:“喏!钱多请我带给你的!” 钱芳儿接过信,向叶和嘉道谢。 她拿着信,猜测信里定是与她告别,京城和苏州相距两千余里,说不定以后就再也见不到钱多这个人了。 想到这里,钱芳儿心里一阵难过,想到钱多走之前还在她面前发誓,定要活出个人样来,赚更多的银子,都交给她…… 当时她还问了,为什么赚来的银子都要交给她,钱多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来。 她心里有了数,可是想到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可能,这层窗户纸还是不要捅破。 “打开看看!毕竟之前也议过亲,早做了断也好!”叶柔嘉说道。 钱芳儿忍着泪,颤抖着打开了信。 只读了头一行,钱芳儿就以为自己是不是眼中泪水太多,将字都看错了。 她连忙拿帕子擦了擦,又将信从头看了起来。 这封信里的内容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钱芳儿读完了信,将信小心地收了起来,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你莫要怪我试探你,只是我们不知道你的想法,也不敢轻易将这封信交给你!”叶和嘉没想会到把钱芳儿惹哭,歉疚地说道。 “多谢两位姑娘!钱芳儿给你们磕头!”说着钱芳儿就要下跪。 叶柔嘉和叶和嘉连忙上前搀扶。 钱芳儿却倔强地将头磕在地上,抬头说道:“初次见面,就是两位姑娘和大老爷救了我,后来开铺子给我分红。” “阿娘能用上好药,养好了身体,我们在京城也有了安身之所。现在三姑娘又帮我和钱多牵线搭桥,我钱芳儿无以为报!” “说什么无以为报?”叶和嘉将她扶起,“咱们是互相成就,若是没有你的好手艺,我们六芳斋也不会发展到如今的规模。” 钱芳儿和钱四婶都毫无保留地将手艺传授给徒弟,从不藏私,研制新品的时候也是不厌其烦,反复调整食材的比例,做出来的味道比叶和嘉之前吃过的都要好。 “信里可定了日子?”叶柔嘉问道。 钱芳儿点点头,说道:“钱多说,苏州的经营情况很好,他已经给家里去了信,下个月就请媒人到家里提亲。他好好努力,一年后拿到分红,就娶我进门。若是我愿意,就带着阿娘,一块去苏州……” “你想去苏州吗?”叶柔嘉问道。 钱芳儿被叶和嘉拉着坐下来,叶和嘉安抚她道:“不急,你好好想想。”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钱芳儿说道:“京城的作坊有四婶,扬州有钱小红,如今苏州最需要人手,我知道苏式的点心品类繁多,制作精细,我也想到苏州学一学。” “一开始听说六芳斋要在苏州开分店,我就想到那边竞争还是很大的,六芳斋到那里不容易出头,没想到和我预料的一样。” “再说,若是我与钱多成亲,难免要与钱多的家人相处,我阿娘和钱多的阿娘有了之前的嫌隙,怕是不容易处好,还不如到苏州去。” 两个女孩子觉得钱芳儿想得很周全,也同意了她的决定。 “那你还要想办法,说服你阿娘答应这桩亲事啊!”叶柔嘉提醒道。 钱芳儿笑着说:“只要我说是两位姑娘牵的线,我阿娘准会同意!她早就说了,你们对我们母女俩有大恩,叫我一定要听你们的话,服从你们的安排!” 行!叶和嘉没想到自己这么好使,哈哈笑了起来,拍着钱芳儿的肩膀说道:“以后跟钱多好好生活,苏州是个好地方,我和长姐有空会去那里看你们。” “等那边的生意做好了,你就帮我买个庄园,我也要在园子里养天鹅、梅花鹿……”叶和嘉想到苏州的沈家别苑,真是羡慕得很,若是自己也能拥有一个那样的庄园,简直能让她美上天。 钱芳儿点头答应,她一点也没觉得叶和嘉异想天开,她相信只要两位姑娘想,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第161章 买房 叶柔嘉将铺子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下午的时候,赵友就联系了牙行取了钥匙,准备带两个女孩子去看金鱼胡同的两家院子。 叶柔嘉叫松雅到白府请白会会,这事也要她拍板。 听说这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院子,白会会很是惊讶,而她的母亲明氏更是高兴,府中突然多了四个孩子,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白会会换了衣服,就匆匆出了白府的大门。 到了金鱼胡同,就看到巷子口新开了一个小铺子。小铺子的上面上挂着“凉饮”的旌旗,阿胜和一个伙计忙得不亦乐乎。 炎炎烈日下,小铺子前面却排着长长的队伍。 赵友和牙人走在最前面,三个男装打扮的女孩子走在中间,后面还跟着两个丫鬟。 阿胜眼尖,看到了两个男装打扮的女孩子,许久没有见到两位东家了,他立马将手头的事情丢给了伙计。 “赵掌柜!”阿胜热情地迎上来。 赵友知道这里的生意很好,却没有时间过来看看,排队的人甚至比六芳斋还要多。 阿胜装作不认识叶柔嘉和叶和嘉,向几人介绍:“我们铺子里有酸梅饮、百合绿豆汤、桂花赤豆汤,都是用井水镇着的,大夏天里喝上一杯最是解暑!”阿胜回头叫伙计,“快快,端上几杯给几位客人尝尝!” “好咧!”伙计笑着应道。 排队的人都很不满:“嘿!把咱们晾这儿啦?” “我可是先来的!” 人群里甚至有人开始骂起人来,有几个气得就要走了。 “各位消消气!”赵友连忙出声,“先来后到!先来后到!”六芳斋常常遇到这样的情况,赵友处理起来很是得心应手。 阿胜十分气恼,赵掌柜和两个东家难得过来,将这帮人得罪了,又不会损失什么! 叶和嘉笑嘻嘻地对阿胜说:“掌柜的小本生意也不容易,再说了,咱们可不能插队啊!这不讲究!” “就是嘛!”排队的人纷纷说道,“我们排了好久了!” “等我们看完院子,再过来喝你家的凉饮。”叶和嘉说道。 “好好!”阿胜笑着说道,想不到东家如此通情达理,他又让伙计回到铺子里给排队的客人盛凉饮。 赵友将阿胜拉到一边,教训了几句,这样做生意,得罪了客人对铺子没有好处…… 阿胜挠挠头也知道自己做错了。 赵友又和颜悦色地鼓励了他几句,阿胜有些不好意思。 叶和嘉在旁边观察着,打了巴掌又给个枣儿,赵友现在越来越有大掌柜的样子了! 白会会低声问叶和嘉:“他原来不是卖冰糖葫芦的吗?这人与你认识?” 叶和嘉说道:“这也是我们六芳斋的产业!” “这样小的凉饮铺子,赚不了多少银子?费这事干吗?”白会会很是不解,边走边和叶和嘉说话。 “会会姐姐,我们赵掌柜早就安排好了,这里冬天卖冰糖葫芦、糖炒栗子,夏天卖凉饮,春秋天卖小糕点,生意好着呢!”叶和嘉有些得意,别看这铺子小,一年下来,她也能分红一百两银子。 白会会以前可经常到金鱼胡同买冰糖葫芦,那味道真是让她念念不忘,这里的凉饮应该也很好喝…… 过一会事情办好,一定要来尝一尝! 叶和嘉看到这里生意好,心情也好,和白会会一路说笑,来到了院子前。 这里对于叶柔嘉和叶和嘉来说并不陌生,之前叶寒就是在这里养外室,被她们设计,让叶晟抓了个现行。 院子不大,但是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白会会看了也很是满意。 再到隔壁的院子,叶柔嘉知道这里原来就是曹忻的家,让阿胜在金鱼胡同做小生意,也是为了盯着曹家。 “半个月前,这里住的姐弟俩悄悄搬走了,阿胜白天的生意太忙,晚上也没有精力去盯着。房子什么时候卖掉的,也只有牙行的人知道。后来阿胜去牙行打听,牙人也不知道这两人去了哪里!”赵友轻声跟叶柔嘉说道。 叶柔嘉点点头:“迟早会知道的,他们父母出了监牢,就会去找他们姐弟俩。” 赵友点头。 曹家的院子有些破败,想来这两姐弟住在这里,也不会去收拾维护,甚至小厨房的屋顶还漏了一个洞。 曹忻吃不得苦,想来那个被宠上天的曹金,更是好吃懒做。这姐弟俩无论哪个都不会动一下手。 想来牙行的人买过来还没有收拾过,屋子里面也是乱糟糟的,桌子上的碗和筷子全都生了霉。 内室里杂物成堆,到处都能看到衣物、袜子。 女孩子有些受不了里面的气味,都跑到院子里透透气。 牙人一脸尴尬,心里后悔早知道是这个样子,他就应该再压一压价格,没想到他被两个孩子给糊弄了。 虽然一墙之隔,两个院子差不多大,却相差十几两银子。 赵友又和牙人一番讨价还价,挑剔着曹家这里墙塌了,那里屋顶漏了,牙人自己都不好意思抬价。 最后赵友和牙人敲定,两个小院子九十八两银子。 花了不到一百两银子,叶和嘉觉得京城的房价也没用想象中的那么高,不过也要感谢曹家姐弟俩,把屋子糟蹋成这个样子,不过是费些事,花点银子找人清扫收拾。 白会会很是满意,若是将中间的墙推倒,两个院子加起来也不算小了。 很快一切手续都办好了,因为银子全是白会会出的,地契上写的是白会会的名字。 叶柔嘉想要出五十两,却被白会会拦着了,说是黑风山山挖出的银子还有很多剩余,这些小钱不算什么。 两个女孩子过意不去,等到这里修缮好了,再给这边添置一些家具、书籍等东西。 坐在树荫下喝凉饮的叶和嘉,仿佛回到了现代,冰冰凉凉的酸梅汤让她神清气爽。 小铺子上挂了“休店”的木牌子,叶和嘉端起杯子对白会会说道:“会会姐姐,祝我们的善堂越办越好!” 白会会笑着和叶和嘉碰杯,又碰了碰叶柔嘉手里的杯子。 夕阳照在女孩子身上,映红了三人的脸庞…… 天色渐晚,白会会告辞回家了,两个女孩子却还有事要忙。 叶柔嘉拿了靖宁侯府的拜帖,来到了程院使的府上。 门房见了拜帖,立马进去通报。 第162章 院使 程院使刚刚到家,听门房说靖宁侯府递来拜帖,人已经等在了门外。 他连忙换了身上汗湿的衣衫,心里疑惑不解,侯爷这时候来找他会有什么事? 听说叶晟的车架昨日才回到京城,难道是长途跋涉身体有些不适? 他换好了衣服,喝了一口温茶,就出门相迎。 程院使原以为会见到叶晟,没想到来的是两个小少年。 “你们是?”程院使皱眉,疑惑问道。 两人屈身给他行了一礼,从礼节上,程院使看出这是两个穿着男装的女孩子。 叶柔嘉笑着说道:“院使大人,我们祖父是靖宁侯,父亲是礼部侍郎叶成,我是长女叶柔嘉,这是我的三妹妹叶和嘉。” 程院使了然,将两个女孩子请进了厅内。 程夫人早就让人准备好了晚饭,听说有客人来,又连忙叫厨房再多做些菜。 “冒昧前来,是我们有事相求。”叶柔嘉直接开口说道。 “之前沈氏托我给你们制的药丸,可还好使?”程院使没有问女孩子所求何事,却问了这么一句话。 叶和嘉看了看叶柔嘉,原来沈氏请的御医居然就是程院使,太医院的一把手,也是品级最高的御医。 叶柔嘉笑着说道:“您制出来的药丸,自然是极好用,尤其是迷药,可帮了我们大忙!我们应当好好感谢您!” 程院使抚了抚花白的胡须,笑得很是开怀,随后又问道:“不必不必,不知两位姑娘今日到访,是需要我帮什么忙?” “我们在扬州遇到了一个孩子,今年七岁,四年前遭遇一场大火,他半边脸被烧伤了,我想着他年岁还小,以后长大了莫说做官,就是做个普通人,也要承受世人异样的目光。我和三妹妹实在心有不忍,就将他带到了京城,就是想请您帮帮他。” 程院使点点头,说道:“两位姑娘宅心仁厚,实在佩服!办法也是有的,不过极其痛苦。先要将长出来的瘢痕疙瘩小心割去,在这个过程中不可用麻沸散,因为可能会造成面瘫,眼睛不受控制地抽动。” 叶和嘉听懂了,这就是不能打麻药,生生将脸上的瘢痕割下来…… 她无法想象那种场面,宋潇才七岁,他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痛苦? 叶柔嘉听到这话也蹙起了眉头。 程院使接着说道:“切割完了,再用丹参和羊脂敷在创口处,每日换两次药,不出半年,就能长出新的皮肉,几乎与原来无异。孩子才七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皮肤新生的速度可能比大人要快上许多,可能都用不了半年。” “只不过每日都要用上好的丹参,连续用上小半年,需要花费的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 叶柔嘉点头,对程院使说道:“院使大人,银子不是问题。我们回去后再问一问那个孩子,如果决定好了,再请您施以援手。” 程院使点头应下,心里盘算这个孩子究竟是什么身份,让两位姑娘费心又费银子。 他正想着,就听到叶柔嘉说道:“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就此告辞!” 两个女孩子再次向程院使施礼。 程夫人进门就听到了两人要告辞,连忙说道:“两位姑娘,这个时辰了,不如留下吃了饭再走,我已经让厨房又多做了几道菜!” “多谢程夫人,府里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我们回去,就不叨扰了!”叶柔嘉笑着婉拒。 夫妻二人也没有多留,将二人送到门口。 临上马车前,叶柔嘉低声对程院使说道:“院使大人,我还有几句话要跟您说。” 叶柔嘉走到马车一旁,轻声说道:“我知道三皇子妃近日就要临盆……” 话没说完,程院使惊得一身冷汗,他心中大骇,三皇子和自己的女儿瞒得那样紧,这个女孩子是怎么知道的? 除了那夫妻二人,满京城知道三皇子妃有孕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消息究竟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她居然还算到了大概的临盆之日! 程院使盯着女孩子的脸,天色渐暗,但是女孩子的目光沉静,面容严肃…… “都说女人生孩子就像进鬼门关,这些院使大人应当比我更清楚,我要提醒您,在此之前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三皇子妃发动之时,身边人一定要确保都是可信之人。” 尚未及笄的叶柔嘉在教程院使如何防范…… 程院使有些恍惚。 “院使大人,三皇子妃生产之时,万不能忙中出错,出一点纰漏!”叶柔嘉嘱咐道。 程院使仿佛回到了前两日,他去寿康宫请平安脉,寿康宫那位太后娘娘,也跟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他的爱女,三皇子妃程瑜自打有孕以来,能吃能睡,也没有孕吐。 更何况她自己就精通医术,能出什么差错。 难道是他们过分自信了? 答案是肯定的,程瑜有孕的消息不仅泄露了出去,而且到底有多少人知道,根本无法查起。 泄露消息的不可能是皇帝和太后,只能是三皇子府中,近身服侍程瑜的仆妇。 一想到程瑜身边有人心怀叵测,程院使不由得心急万分,恨不得现在就飞到三皇子府,将事情尽快告诉三皇子杨昭,好好商量一下对策…… 女孩子字字句句恳切认真,程院使有些动容,程家和侯府无亲无故,叶柔嘉却处处为程瑜考虑,真心实意地为她的安危着想。 “你是怎么知道,阿瑜她要临盆了?”程院使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我上午在街上偶然听旁人说的。至于消息来源,我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叶柔嘉面不改色,信口胡诌。 难不成还能说她重活了一世,上辈子听说过三皇子妃产后大出血,却没有得到及时地救治,自那以后缠绵病榻,孩子没满周岁,程瑜就去世了…… 当时知道这个消息,她的祖母和母亲都诧异不已,三皇子妃出自医药世家,父亲是太医院的程院使,自己又自小学习岐黄之术,还能得不到及时救治? 简直是荒谬至极! 这其中全是阴谋诡计,想到不到周岁的孩子没了亲娘,父亲杨昭又日日借酒浇愁,沉溺在痛苦中无法自拔,导致皇帝多次当着群臣的面,斥责醉醺醺的杨昭。 “街上听到的?”程院使急得大叫出声,正在说话的程夫人和叶和嘉伸头看了过来。 程院使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了,多谢叶姑娘提醒!” 第163章 胃口 等到靖宁侯府的马车渐渐消失在暮色中,程院使将头上的汗擦去,连忙吩咐门房备车。 “老爷,您这是要去哪?晚饭还没吃呢?”程夫人着急问道。 “我有急事,得赶紧去找阿瑜!”程院使慌张不已,又怕妻子担心,简单交代一句就匆匆坐上了自家的马车。 叶和嘉坐在马车里,对叶柔嘉说道:“也知道阿潇能不能受得了割肉剥皮之痛,我真是不忍心再让他受苦了!” “阿和,不经一番彻骨寒,又怎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叶柔嘉拉着叶和嘉的手说道,“只要他能熬过去,就是新的天地!” 外面程府的马车从旁边快步驶过,叶柔嘉心里暗暗祈祷,但愿这一世三皇子妃程瑜能够顺利生产,三皇子就不会像上一世那样,十多年才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 代王府 代王妃李柠刚从宫里回到了府中,面对一桌子的饭菜,一口也吃不下去。 “王妃,您多少还是吃一点!”婢女温声劝道。 代王妃摇摇头说道:“把饭菜撤了,盛一碗汤来!” 婢女见她心情极差,知道再劝也没有用,就吩咐人将桌子上的饭菜收了。 “王爷可用了晚饭?”代王妃问道。 婢女有些踌躇,直到代王妃看向她,她才说道:“王爷还没吃过。” 代王妃见她表情,就猜到了,这个时候杨弘定是拉着美人饮酒作乐,自打上回他又被皇帝训斥,杨弘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变得颓废不堪。 府中长得出色的婢女,都被他拖进了书房…… 想到这里,代王妃难过又恶心,她和杨弘也过了几年如胶似漆的恩爱时光,现在已是到了相见两厌的程度了。 今日在景和宫的偏殿里见到了小妹李樱,她根本就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女子就是李樱。 她脸上敷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下的双颊红肿得像发面馒头,当李樱一声声叫她姐姐的时候,代王妃忍不住与她抱头痛哭。 李樱哀求姐姐将她带走,死活都不肯再呆在景和宫,可是王府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能让李樱安心养伤? 从前扬州寄来的家书里,父亲母亲话里话外都让她提携自己的小妹,让她进府成为代王侧妃,她也只是以小妹年纪太小敷衍了过去。 自己已经陷入了深渊,她哪里忍心小妹步自己的后尘? 代王妃拿起帕子拭泪,将桌上的绿豆汤小口喝完。 “王妃,秋婵院的张夫人过来了。”有位婢女进来禀报。 张氏这么晚过来作甚? 代王妃理了理发髻,又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婢女端来清水,给代王妃漱口。 张氏得了准许,提着食盒袅袅婷婷地进了小厅,恭恭敬敬地给代王妃行了礼。 婢女端来凳子,张氏笑着道谢。 张氏将食盒放在桌上,对代王妃说道:“王妃,近来甚是炎热,容易没有胃口,妾身就做几样小菜给您尝尝。” “你有心了!”代王妃笑着说道。 整个王府中,张氏性子极好,素日里从不生事,所以代王妃对她的印象很好。 三个小碟子摆在了桌上,醋拌海蜇黄瓜,梅菜笋丝,泡椒鱼皮,还有一小碗红豆薏米粥。 光是闻着味道,已经让代王妃身旁的婢女悄悄吞咽了一下口水,王妃只喝了一碗汤,她们也没有用饭。 “都说人是铁饭是钢,您莫要饿着自己的身子。正好妾身也好没有吃晚饭,就让妾身伺候您用膳!”张氏低声劝道。 自打失了第二个孩子,王妃就日渐消瘦,脸上更是添了细纹,同为女人,张氏也感同身受,她何尝不是掉进了深渊,日日挣扎? “整个府中,也就你最明理懂事,还惦记着我!坐下来一起吃!”代王妃有些心酸,拉着张氏的手说道:“你身子养好了吗?听说你小月子还碰了凉水,可别落下了病根!” “多谢王妃关心,我这破败的身子,不提也罢!”张氏忍不住落泪,她吸了吸鼻子说道,“您快喝些温粥,虽是夏日您也别贪凉,容易伤胃!” 代王妃见她伤心,也没再往下说,拿起银勺小口小口地吃起粥来。红豆和薏米都很软烂,里面加了少量的冰糖,口感微甜。 脆脆的海蜇和清爽的黄瓜,打开了王妃的味蕾,见她吃完了碟子上的小菜,张氏又帮代王妃布菜。 两人将桌上的小菜和粥吃得差不多了,代王妃也用了小半碗粥,只觉得自己好久都没有吃得那么饱了,心里也舒畅了些。 桌子被婢女收拾干净之后,代王妃挥挥手,让屋子里的婢女都退了出去。 “现在王爷身边最得宠的就是陈氏,还有她身边的两个婢女,都被王爷拉上了床。”张氏抿抿嘴说道, “这几个人勾着王爷通宵达旦地饮酒作乐,王妃您还是要管管才好,这样下去王爷迟早要被那几个妖精掏空了身子!” 代王妃无奈摇头,苦笑道:“你以为我没有劝过吗?劝了几回之后,王爷连我的面都不肯见了!” 张氏也沉默,不知如何开口。 “幸好现在皇帝还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否则会对王爷更加失望透顶。”代王妃想到去年的这个时候,顺贵妃在后宫之中一枝独秀,杨弘更是意气风发。 现在顺贵妃成了顺嫔,代王也像是被皇帝软禁在王府中,原来巴结的官员全都没了踪影,就连府中的幕僚也走了好几个。 “王妃,您莫要怪妾身多嘴。”张氏坦言道,“王爷对您感情是最深的,他对陈氏那些人也是一时新鲜,迟早会念起您的好……” 代王妃抬手制止了张氏的话,涩声道:“回不去了!我如今已是人老色衰,以后可能也生不出嫡子,王妃之位说不准换个人来坐!” 张氏大惊失色,心里却觉得此话不无道理,若是杨弘真要争一争那个位置,没有嫡子将是一大阻碍。 “不会的!”张氏劝道,“就算王爷有这样的想法,宫里的顺嫔娘娘也不会允许!” 顺嫔?她的亲姑母,今日见到了李樱被打成那样,代王妃哪里还敢将希望寄托在顺嫔身上? 虽然知道李樱被打事出有因,可是为了不牵连到景和宫,顺嫔也是让女官下了狠手。 自己亲生的孩子,比起侄女,孰轻孰重,放在谁身上,都会选自家的孩子。 她在景和宫的时候,就看出长平公主看向李樱的目光中,全是厌恶和鄙夷。 小妹作为家中幺女,娇惯跋扈些也是正常的,可是姑母和长平公主为何不费些心思好好教一教她? 出了错,丢了脸,就给打了一顿,小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第166章 闲聊 有个老妇人见夫妻俩实在可怜,回家拿了两个粗面馒头塞到了胡氏的手里。 衣衫破烂的夫妻二人,在牢狱里吃了很久的粗糠烂菜,见到这两个馒头眼睛都发光了。 两个人靠在墙边吃了起来,真是活脱脱的与路边乞丐无异。 白会会也知道关于曹家夫妻俩被抓的事情,只是苦于没有十足的证据,那个丫鬟又落水而死,死无对证,就算她爹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给二人定罪,能关到现在已是极限。 没了曹福和胡氏的阻拦,张全等人继续动工。 亲眼看着自己家的门被拆了,墙院被推倒,夫妻两人心痛不已。胡氏嘴里的馒头还没咽下,张着嘴巴无声哭喊。 曹福更是捶胸顿足,那可是他们曹家的祖产,他的父亲曾经也是六品京官。他的妹妹还嫁到了诚意伯府,成了诚意伯府的夫人。 一年多前自家还是吃穿不愁,女儿曹忻更是差点成为诚意伯独子林伟杰的正妻。 现在呢!院墙被人推了,一双儿女不知所踪,自己究竟是得罪了何方神圣,才落得如此下场? 叶柔嘉盯着不远处的夫妻二人,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不在京城,倒是将这家人给忽略了。 之前不想被机警的曹金发现,从而暴露了自己。现在是时候找周围的街坊邻居好好打听打听了。 叶柔嘉环视四周,看到松月正和一个老妇人在聊天,老妇人似乎特别喜欢松月,和她聊得正起劲。 “大闺女,我跟你说啊,他家一年多前可是咱们胡同里最富的人家,谁也得罪不起!自打……”老妇人神神秘秘,低声和松月说着。 “哦哦,原来是这样,那他们家到底都做了什么恶事?”松月低声询问。 “哎呀,这里面弯弯绕绕可多了,他家在去年林府出事的时候,就将闺女偷偷摸摸接回来了,生怕牵连到自家。和她闺女一起回来的还有个丫鬟,我倒是见了一眼,谁知道没过多久就死在了城外的河里!” “大娘,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就死了?”松月瞪大眼睛问道,将袖子里的一把葡萄干塞到老妇人的手里。 老妇人接过葡萄干,笑得脸都皱在一起,她将葡萄干小心地揣进口袋。 她警惕地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道,“老婆子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这心跟明镜似的,那个丫鬟死了八成和他们家脱不开关系!” 松月倒吸一口气,拉着老妇人问道:“大娘,您有没有跟府衙的官差说这事啊?” 老妇人看了松月一眼:“大闺女,不管闲事才能活得长久!” “您说的对!大娘,平白无故谁愿意和府衙打交道,都是街坊邻里,您心善也不想得罪人!” 听到松月如此善解人意,老妇人越发喜爱这个圆圆脸的姑娘,拉着松月的手说道:“大闺女真是可心人儿,不知道有没有婚配?我家里有个……” “大娘,我年纪还小呢!”松月忙拒绝。 老妇人见松月说到婚事,没有一丝的羞赧,在心里摇摇头,这孩子定是还没开窍。 “他们家的孩子您认识不?”松月又从袖子里摸出两块糖,放进老妇人的手里。 老妇人更是喜笑颜开,从家里端来两个小板凳,放在了树荫下:“都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么会不认识?” 松月顺势坐了下来,亲昵地拉着老妇人说道:“那您跟我说说!” “大的是个闺女,叫曹忻,小脸尖尖的,长得不如你好看,前些年她娘日日在我们面前炫耀,她闺女以后是要嫁进伯府当夫人的。” “小的是个胖墩墩的男娃,叫曹金,我们街坊邻居都说是吞金兽转世,那张嘴可能吃了,一条街上也没有比他更胖的……” 太阳渐渐升高,炙烤着大地,站在胡同里围观的人都渐渐散去,还有的想要去小铺子里买杯凉饮,解渴消暑。 谁知道小铺子到了这个时辰还没开门,而店铺的门上挂着“休店”的木牌子。 阿胜从店里出来,跟伙计交代了几句,就朝着胡同里走去。 “几位小哥,这天气太热了,莫要在这里站着,我已经熬好了酸梅饮,去铺子那边坐坐!”阿胜对女孩子说道。 白会会鼻尖也出了细汗,这边也没有坐下来休息的地方,她倒是无所谓,就怕把叶柔嘉和叶和嘉热坏了,就拉着两人去了凉饮铺子。 正在熬绿豆汤的伙计看到几人,才知道阿胜的用意。 叶和嘉拿帕子扇着风,装作无意说道:“这样的天气,光是站在日头底下都热得头昏脑涨,不知道那些做事的人,会不会中暑气……” 白会会心中一惊,在黑风山的时候,她可是亲眼看到中暑之人,好不容易才救了回来。 “掌柜!今日多熬些绿豆汤!”白会会让丫鬟安安掏出一锭银子,对阿胜说道。 阿胜看了一眼两个东家,见她们没有出声阻止,就乐呵呵地接下银子。 张全等人忙得热火朝天,将院墙推倒后,又把能用的砖头整整齐齐地摞起来,能用的木料也堆放在一边。 王婶子带几个妇人,将曹家的屋子里的杂物全都清扫得干干净净,院子里长出来的草也被连根拔起。 凉饮铺子前的树荫下,三个女孩子伴着蝉鸣声,围着图纸商量着如何改造两座院子,只可惜这三人都是外行,说了半天也毫无头绪…… 阿胜一手拎着一大桶绿豆汤,另一只手拎着一大摞碗,来到了院门前。 “大家伙儿都歇歇,喝些凉饮!”阿胜朝着里面大声喊着。 众人都停下手中的活,拍了拍手上的灰,笑嘻嘻地朝着阿胜这边走过来。 “辛苦了!掌柜的!” “正觉得口渴,您来得真是时候!” 众人接过阿胜手中的绿豆汤,纷纷道谢。 张全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子:“我请大家喝!” 阿胜笑笑说道:“银子早就付过了!” 见张全等人都愣住了,阿胜又小声说道:“白姑娘吩咐了,让我日日给你们送凉饮,她已经付过银钱了!” 众人听了,只觉得心中比喝了凉饮还畅快! 他们曾经的大当家白会会,到底还是关心他们的…… 他们大口喝完杯中的绿豆汤,将碗整齐地摞好,又开始干活了。 一大桶绿豆汤见了底,阿胜看到不远处的松月还在和老妇人说话,就将剩余的汤倒进两个干净的大碗里,端到了树荫下。 “松月姑娘,大娘,还剩两碗绿豆汤,送给你们喝!”阿胜笑着说道。 松月忙接过碗,看着碗底沉着半碗绿豆,她笑着朝着阿胜眨眨眼说道:“多谢多谢!” 阿胜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说道:“松月姑娘客气了!” 老妇人笑着道谢,她瞅着阿胜的样子,接过碗将汤喝完,碗底只剩下一两颗熬开花的绿豆。 她也没有浪费,将碗倒扣,抖了抖,两个绿豆顺势滚落到嘴里。绵软的绿豆味道极好,老妇人咂咂嘴。 “哎呀,我老婆子这是沾光了!”老妇人将碗还给阿胜。 看到松月的碗里竟然有半碗的绿豆,老妇人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第167章 撒糖 “松月姑娘!”老妇人嘴巴撅起,“那小伙儿是个掌柜呢!” 松月将嘴里的绿豆咽了下去,笑着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啊!” 老妇人:“小伙儿长得挺精神的。” 松月望着阿胜的背影,想了想说道:“还成!” 老妇人啧啧两声,这姑娘真是一点也不开窍,她也就没往下说。 “茶楼的说书人就要来了,老婆子不能跟你闲聊了!”老妇人拿起旁边的拐棍,用力撑起,松月见了连忙搭把手扶起老妇人。 “今儿就讲到通房告发二爷了!我得赶紧去听!”老妇人捶了锤自己的后腰,对松月说道,“这板凳你要是不坐了,别忘了帮我端进院子里。” “大娘,我现在就帮您端进去!”松月一手拿一个小板凳进了院子,临走前还帮老妇人锁好了门。 松月将自己和老妇人说的,关于曹家的事全都跟叶柔嘉说了。 “大娘说,今日说书先生说到竹心告发二爷了,好多人去听呢!”松月说。 叶柔嘉笑着看向白会会,问道:“会会姐姐,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白会会腾地站起了身,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走!” 到了茶楼,大堂里坐满了人,一个长衫老者站在一张案桌后,一拍抚尺,堂中嘈杂的声音立马消失。 三个男扮女装的姑娘带着丫鬟坐在二楼的小隔间里,听着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讲着通房如何告发二爷,又是藏毒又是下药,结果反而害了自己的儿子。 “他当时是不是在你家亲眼看到了?”白会会低声问叶柔嘉。 叶柔嘉摇摇头,自己只是将事情大概写下来交给了赵友,让赵友交给说书的老赵。 没想到经过说书人的润色,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都被梳理得清清楚楚。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抚尺一响,众人爆发出激烈的掌声。 “您说的是不是靖宁侯府的叶二爷啊?”台下有人问。 说书人笑而不语,向听众拱手施礼。 “肯定是!虽然没说是哪个侯府,我敢肯定就是靖宁侯府!” “我觉得不是!肯定是胡乱编的!” “那咱打个赌!若是你输了,就给我二两银子!赌不赌?” “不了不了!” 听完了说书,白会会觉得意犹未尽,追着问叶柔嘉后续。 叶柔嘉笑着说:“说书人讲得比我要精彩多了。” “也是啊!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明日这个时辰再来!”白会会起身离开之前,也没忘了让丫鬟安安给说书人赏钱。 等回到了金鱼胡同,院墙已经砌好了一半,已经是正午了,见张全等人还在干活,白会会心里愧疚不已。 人家在烈日下干活,自己却跑到茶馆里听说书! 白会会拿起旁边的木棍,敲了敲卸下来的门板,大声说道:“各位!停下手里的活,我请你们去天方楼吃午饭!” “白姑娘!”张全跑过来,头上的汗水在阳光的照射下亮闪闪,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笑着对白会会说道, “我们买了米、面,还有一些菜,这里正好有锅灶,随便炒几个菜就能对付过去了!” 白会会迈进院子,看到几个妇人正在生火做饭,她连忙撸起袖子,揭开锅盖说道:“米少了,再多淘一些!” “嗳!”一个妇人见白会会进来,高兴地应着,几个妇人传递了眼神,看来白会会这是要留在这里吃饭。 “姑娘中午想吃什么?这里有鱼,还有五花肉!”掌勺的妇人殷切地问道。 “好长时间没吃你做的红烧肉了,嘴馋得很!”白会会也不客气,一边择菜一边说道。 妇人连声说着:“我这就做!做红烧肉给大……白姑娘吃!” “哈哈哈……我不叫大白姑娘!”白会会乐不可支。 几个妇人都哈哈地笑起来,这些日子压在她们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白会会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但是她们家的大少爷可怎么办呢? 算了,这也不是她们能操心的事! 叶柔嘉和叶和嘉也想进来帮忙,却被白会会给撵出了厨房:“这里烟熏火燎的,你们快去凉快的地方坐着,等着吃饭就行!” “大婶!我想吃您烧的糖醋鱼!上回吃过了至今念念不忘!”叶和嘉站在厨房门口喊道。 “好!”里面的妇人痛快应道。 吃饭的时候,屋里摆了两张桌子,香喷喷的饭菜上了桌,众人刚要入座,就看到院子里进来一人。 那人穿着正七品文官补服,身姿如青松般站在院子里,眉目含笑看着正在摆筷子的白会会。 众人站在那里欣喜又无措。 “大少爷,还没吃午饭!”张全上前问道。 白会会这才看到院子里站着的傅润章。 他怎么来了? 还笑?是觉得她可笑吗? 白会会想到自己前段时间被他骗得团团转就来气! “会会!”傅润章温声喊道。 叶和嘉拉着叶柔嘉出了院子,众人也撤到了巷子里。 叶和嘉仰天长叹,还吃什么饭啊!吃狗粮! 可惜了那道糖醋鱼,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也不知道白姑娘能不能原谅大少爷?”张全忧心忡忡。 “放心,咱们大少爷都能当探花郎,自小就聪明,一定有办法!”许四说道。 叶和嘉默默翻了个白眼,没看到刚刚白会会看到傅润章,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院子里,傅润章依旧在那站着,白会会走上前,仰着头质问道:“你为什么骗我?” 傅润章将她一把拥入怀中,轻声说道:“因为我心悦于你啊!” 白会会的耳朵正好靠在傅润章的胸膛,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很快,像是鼓槌般,敲红了白会会的面颊。 白会会咬了咬唇,想要用痛觉让她不至于头晕目眩。 “会会,我好想你!”傅润章又是一句情话,将白会会彻底击垮,她只觉得有些窒息。 是不是中暑了? 一定是! 傅润章闻着女孩子身上独有的馨香,心中溢满了幸福,他终于见到了她,他要参加科举,完成自己的梦想,而她要远赴深山,也要实现自己的愿望。 为了让白会会当一回大当家,他也只能将所有事情全都安排好,护她周全,还要忍受几个月见不到她的思念。 那他又能怎么办呢?谁叫他的白会会如此与众不同? 白会会实在是有些喘不过气,心跳也在加快,她推开傅润章,连忙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你……你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要动手动脚?”白会会拿手扇着自己的脸,“这天也太……热了……” 傅润章蹲下身子,拿出身上的帕子给白会会擦汗。 白会会有些愕然,连忙拿出自己的帕子抖了抖:“不用不用,我有!” 小麦色的肌肤上沾满了汗水,青丝粘在额头和脖颈,傅润景伸手将她额头的发丝拨了拨,说道:“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白会会歪着头问道:“为啥要哄骗我当你的徒弟?你究竟是不是剑仙的亲传弟子?” 傅润景没想到白会会还在纠结这件事,正色道:“当然!这件事我可没有骗你!” 第168章 幕僚 也不知道傅润章说了什么,白会会笑逐颜开地将外面站着的众人喊进来吃饭。 众人见两个人和好了,也都松了一口气。 几个妇人更是强忍着笑,生怕惹得白会会恼怒害羞。 “吃饭吃饭!菜都要凉了!”白会会招呼众人。 张全给傅润章也添了一碗饭,傅润章笑着接过。 一顿饭吃得很是开心,叶柔嘉看着两人和好,也为白会会高兴,傅润章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吃完饭,傅润章告辞去了翰林院。 白会会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交给了张全,说道:“你们就按着这个图纸建房子!” 张全把图纸展开,众人都凑过去看。 “哪来的图纸?”叶和嘉问道,上午她们还在商量在哪里盖房子,现在她就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张布局合理,设计精细的图纸来。 “探花郎画的!”白会会有些小得意。 叶和嘉看着白会会傲娇的小模样,白眼都要飞上了天。 也不知道谁,从黑风山回来的时候,一副和傅润章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这位姑娘,麻烦你矜持一点可以吗? 图纸上清楚的标明了住处,学堂,厨房,杂物间等等。 傍晚的时候,又有人送来了青砖和木料,堆放在院子里。张全等人为了防止遭贼,安排每晚都留下两人住在这里看守。 曹福和胡氏无家可归,只能沿街乞讨,有时两个人也会过来看一看,眼见着自家的院墙被推倒,祖宅被拆得七零八碎,只能坐在胡同里痛哭流涕。 张全等人也见怪不怪,只当是没看见。 这能怪谁? 只能怪他们俩生了一双儿女自私自利,无情无义! 街上茶馆的说书人,靠着《侯府逆子》小赚了一笔银子,每日茶馆里都爆满,不少人都慷慨打赏。 至于是哪个侯府,说书人并没有说清楚,每当有人问起是不是靖宁侯府叶家的时候,说书人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叶家的族人听到风声,知道这定是靖宁侯的主意,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去吊唁的族人清清楚楚,无奈侯府下了封口令。 这些事也只能憋在心里,就好像买了个大西瓜,只能一个人吃到撑,实在难受得很! 有叶家族人私下找到说书人,告诉他哪里哪里细节出了错,还补充了上吊的通房,原来被叶寒踹过一脚,差点一命呜呼,后脑勺还有个疤。 通房也不是自愿委身于侯府的二爷…… 说书人眼睛放光,忙拿出纸笔记录,原来还有这么多隐情呢! 明日就把通房忍辱负重,只为给侯府二爷致命一击这段补充说一下…… 叶寒无论走在哪里,都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叶晟是绝对不会将这种事情公之于众的,难道是叶家的族人? 每日都有有闲着没事干的人,朝他家门前扔臭鸡蛋。叶寒对此十分恼怒,却也丝毫没有办法。 叶寒日日躲在家中,就连家中的仆人、婆子也悔不当初,之前早知道就求了太夫人留在侯府。他们跟在叶寒后面,出门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这一日,叶寒住处来了一人。 听到敲门声,仆人还以为是顽劣的孩子又来捣蛋,想要开门驱赶的时候,发现门口确确实实站着一个人。 这人戴着面巾,遮住了大半张脸,见有人开门连忙挤了进去。 仆人不知这人身份,赶紧拦住了问:“请问您是?” 那人自己将门关好,摘下来面巾问道:“你家二爷在家吗?” 仆人听他语气和善,知道这人定是二爷的好友,于是客气地将他引进书房。 叶寒听到动静出了书房,看到来人立马拱手相迎:“刘兄!” 这人叫刘文韬,是代王府的幕僚之一。 “叶贤弟!” 两人进了叶寒的书房。 简单寒暄之后,叶寒多日的委屈一下子涌了出来:“您现在还来关心我,真是患难见人心!” “我现在是声名狼藉,求刘兄帮我想想办法!若是传到王爷的耳中,那我的前程就都毁了!” 叶寒说着就躬身作揖,拜托刘文韬为他出出主意。 仆人上了茶,刘文韬抿了一口就放下了茶杯,看得出来叶寒现在的处境真是每况愈下,现在都喝不上好茶了! “其实我这一趟来就是王爷的吩咐……”刘文韬开口说道。 叶寒一怔,只觉得如遭雷击:“王爷……王爷知道了?” 刘文韬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京中关于你的流言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想要不知道也难!” 叶寒瘫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他撑着椅子扶手问道:“那王爷派刘兄来,所为何事?” “原本这个月你就要进王府,成为王爷的幕僚之一,可是流言四起,你若是为王爷效力,就必须扭转目前的局势!”刘文韬看了一眼叶寒。 当初是自己献计,收拢叶寒作为幕僚,用来对付靖宁侯府,让他们父子同室操戈,王爷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靖宁侯居然主动把家丑外扬。 这一招釜底抽薪,实在是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我……我没有办法!我想不出办法!”叶寒捂脸痛哭。 刘文韬嫌弃不已,没想到叶寒居然这般不堪一击,他真是看走了眼! “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刘文韬端起了茶杯,想到那茶的味道,又放了下来。 “不是真的!都是他们编排出来的!”叶寒慌忙摆手否认,“现在他们就是无所不用,在我身上泼脏水!” “行!我给你出个主意!”刘文韬抚了抚胡须。 叶寒现在无比感激,恨不得给刘文韬下跪,他期盼地看向刘文韬,说道:“多谢刘兄!多谢刘兄!我洗耳恭听!” 刘文韬:“既然有人花银子收买说书人,想要搞臭你的名声,不如你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就多花些银子,多找些人,将之前的故事改写……” 叶寒面露为难,他自从搬进这里,除了当初太夫人给他的一笔银子,根本就没有进项。 他好多次都是觍着脸去找叶成,或是在太夫人、叶箐那里死缠烂打,才能得到一些银钱。 如今叶成也不知道怎么了,两只袖袋翻遍了,也只能翻到几枚铜钱。 “刘兄!我实在囊中羞涩!您看能不能……” 第169章 无耻 刘文韬推说自己最近手头也紧,家中的一子一女都在张罗婚事,准备彩礼和嫁妆都是不小的开支。 叶寒也就不好再开口借银子了…… 戴上面巾告辞的刘文韬,再也不愿意多看叶寒一眼,若是他能解决这桩危机,尚且能让他高看一眼。 若是自己已经帮他出了主意,还不能扭转局势,那他叶寒也只能是弃子,再无利用的价值…… 叶寒在家里急得直转圈,这个时候他能去找谁借钱? 侯府根本进不去,可恨的谢氏将银子管得死死的,还有叶氏族人见到他更是如见了瘟神…… 叶寒灵机一动,华氏! 华氏手里应该有银子,虽然已经不是侯府的二儿媳,但她还是太夫人的侄女。 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若是自己去找她,温言软语哄一哄,说不定还能让华氏回心转意! 叶寒让仆人打来水,好好净了脸,刮了乱糟糟的胡子,将头发高高束在冠中。 等一切收拾妥当,叶寒环顾四周,看看屋子里有什么能带给华氏作为礼物,从前华氏最喜欢什么? 他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记得华氏刚成婚那会,最仰慕他的才华,于是叶寒提笔蘸墨,铺开一张宣纸,龙飞凤舞地写下一首《碧牡丹破镜重圆》。 “破镜重圆,分钗合钿,重寻绣户珠箔。说与从前,不是我情薄……” 叶寒吹了吹尚未干透的墨汁,满意地点点头,一旁伺候笔墨的小厮悄悄地撇撇嘴。 “看看,你家二爷写得如何?”叶寒将宣纸举起,笑着问一旁的小厮。 “好!二爷写得真好!”小厮竖起大拇指赞道,见叶寒难得高兴,于是趁热打铁说道,“二爷,我家最近出了事,独居的老爹出门摔断了腿,家中又无人照料,我想……” 叶寒皱起了眉头,语气有些不快,问道:“你想如何……” “我想赎回自己的身契,回家照顾老爹!”小厮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有一把碎银子。 看得出来这些银子都是他积攒下来的,叶寒吃了一惊,身边的小厮都比他富裕了吗? “念在你一片孝心,又服侍我多年,我也不能强留你!”叶寒翻出小厮的身契,交给了他。 “多谢二爷!多谢二爷!”小厮捧着身契,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我定会铭记二爷的大恩大德!” 叶寒很是满意,这个小厮跟着自己多年,长得眉清目秀有些女相,有时候还能帮自己纾解一二,等到自己解决了眼前的困境,再寻个更好的小厮也就行了…… 小厮千恩万谢地出了书房,院子里的几人连忙围了过来,看到他拿到了自己的身契,羡慕不已。 小厮早已收拾好了包袱,本以为自己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叶寒这么痛快就放了身契,小厮刚出了院子,就恨恨地在门前吐了一口痰。 叶寒将手中的一幅字小心收入袋中,刚要出门,就想到自己忘了蒙上脸。 等到他到了华氏的住处,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给一双儿女带些礼物,也不知道叶思嘉还记不记恨他这个父亲。 他也派人来问过几次,叶致书的身子如今恢复得如何,可是里面的仆妇知道是叶寒派人的,立马就关上了门。 叶寒来到华氏的住处,他理了理衣襟,敲敲门,里面有婆子问是谁。 叶寒压低声音说:“是我!” 婆子打开了门,叶寒顺势摘下了脸上的面巾,把开门的婆子吓了一跳,想要关上门已经来不及了。 叶寒看到华氏的小院收拾得整整齐齐,甚至要比他住的地方,大了不止一倍,心里隐隐不甘,想到自己此行目的,又不得不换上一张笑脸。 “阿思!书哥儿!阿爹来了!”叶寒站在院子里大喊。 “哎呦,您别在这喊叫,我们书哥儿还在养病,受不了惊吓!”华氏身边的申妈妈听到叫声,连忙出来阻止。 她也不怕得罪叶寒,毕竟能毒害亲生儿子的人,也不需要给他好脸。 “你给我滚出去!”华氏从屋中走出来。 相较于和离时的憔悴苍白,现在的华氏面色红润,似乎比从前年轻了许多。叶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之前从来没有像这样细细打量华氏,没想到她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叶寒看呆了,注意到叶寒目光的华氏,就像吞了苍蝇一般,她厉声吩咐:“你们拿上棍棒,将这人轰出去!” 仆妇应声去找家伙什,将叶寒团团围住。 “你我夫妻一场,你怎么能如此对我?”叶寒本能地想要抬起双手护住自己的头脸。 看着人模狗样的叶寒,华氏面色阴冷,命令道:“私闯民宅,给我打断他的腿!” 仆妇们纷纷上前拿起棍棒敲打叶寒,叶思嘉站在屋檐下,冷冷地目睹着院子中的场景。 叶寒丢下手中的字画护着头,蹲在地上大喊救命,棍子敲打在他的头上,肩上,还有背后,疼得他眼泪直流。 “大家听着,以后他再敢出现在这里,见一次打一次!”华氏拉过叶思嘉进了屋。 叶寒被众人狠狠地踹出了院子,狼狈不堪地半躺在地上,路过的人认出来叶寒,有好事者还趁机在他背后踢了一脚。 他顾不得疼痛,拿袖子捂住脸,如过街老鼠般回到了家。 自家的院门大大地敞着,院子里一片狼藉。 叶寒鼻青脸肿地看着四周空无一人,家里的仆妇也不知道都去了哪里! 他走进自己的书房,看到书房里被翻得一团糟,博古架上的花瓶、笔洗、摆件全都一扫而空。 用来装地契和身契的小箱子,不知被谁撬开,小箱子里面空空入也…… 叶寒颓丧地跌坐在椅子上。 想到他出门之前,说家中出事的小厮,这是蓄谋已久想要离开他! 绝对是蓄谋已久! 这院子里的所有人,应该是早就盘算着要走,今日终于逮着了机会!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正在说起侯府的二爷,事发后被亲爹暴打了一顿,浑身是伤,当着众位族老的面,这个侯府逆子被除了族…… 听众爆发出激烈的掌声,大声地叫好…… 第170章 产子 叶寒去找华氏的事情,又被人告诉了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叶寒继续作妖,他才会有源源不断的素材,关键是民众们爱听…… 这一日,侯府迎来了程院使这位贵客。 叶晟将人请到了待客的大厅,上了好茶之后,程院使就说明了来意。 听到是专程来为宋潇治脸上的疤痕,叶晟也有些喜出望外,没想到叶柔嘉真的能请动太医院的一把手。 叶晟亲自带着程院使来到了宋潇住的同勉楼,得到消息的两个女孩子,还有太夫人和谢氏,也都聚集在了同勉楼的院子里。 “有程院使出手,肯定会万无一失!”太夫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谢氏也由衷高兴。 程院使仔细查看了宋潇脸上的伤疤,就让人准备热水,还有干净的棉布,纱布,在身边人的协助下,开始切除宋潇脸上的瘢痕增生。 “孩子,你怕不怕?”程院使看着眼睛亮亮的宋潇。 “我有一点怕,可是两个姐姐和我说过了,会有些疼,我想我可以撑住!”宋潇脱了鞋子,脱去了外衣,主动躺在床上。 宋潇深吸了几口气,眼睛看着帐顶…… 屋子外面等着的太夫人和谢氏,虽然相信程院使医术精湛,却也难掩紧张。 那可是生生地割下一层皮肉,谁能受得了啊?何况宋潇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但是谁都知道,只要忍过这一时,以后的宋潇将会是另一番天地…… 屋子里静寂无声,叶晟坐在外间,手里紧握着一个扳指,手心里的汗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内室里悄然无声,叶晟有些疑惑,明明程院使已经开始动刀了,怎么宋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叶晟心绪不宁,将扳指放在桌上,缓步来到床榻前查看情况。 只见宋潇紧紧咬着嘴里的纱布,小手攥紧身下的床褥,他的双腿双手,被程院使的药童死死地按着…… 纵然年轻时见过无数血腥,此刻的叶晟仍然偏过头不忍再看,他又回到了外间,慢慢地坐回了凳子上。 “长姐,阿潇是不是疼晕过去了?”叶和嘉带着哭腔问道。 叶柔嘉紧锁着眉头,用湿润的手掌握住了叶和嘉的胳膊。 谢氏扶着太夫人坐在了长廊下,看着正屋上新做的匾额,心中酸涩难忍,想到宋潇此时正在受着切肤之痛,更是难忍泪水。 “放心!会没事的!”太夫人叹了一口气,安慰谢氏。 院子里的众人坐立不安,屋子里又没有任何声响,让所有人都悬着一颗心,想要冲进去看看情况,又怕打扰到程院使…… 不知过了多久,程院使才收起了手中的小刀,身边的人递过来沸水煮过的面巾。 程院使将宋潇脸上的血迹全都擦干净,药童连忙将准备好的药膏递到他的手中。 程院使并没有接过药膏,而是换了一个干净的面巾,将宋潇脸上豆大的汗珠拭去。 “谢谢您!”宋潇取下嘴里的纱布,虚弱地向程院使道谢。 程院使点点头,将药童手中的药膏拿过来,涂抹在纱布上,轻轻地贴在宋潇血肉模糊的脸颊上。 等到一切做完,程院使才擦了擦额头刚刚又生出的汗珠。 “侯爷,好了!”程院使朝着外间喊了一句。 叶晟立马起身上前查看,院子里站着的众人听到动静,也快步进了屋子。 叶柔嘉和叶和嘉围在床榻前。 “阿潇,你还好吗?是不是很疼?”叶和嘉泪如雨下。 宋潇点点头,抬手将叶和嘉脸上的泪擦去,轻声说道:“三姐姐,别哭,现在不疼了!” 叶柔嘉泪眼看着宋潇没有血色的嘴唇,还有身下的床褥,不仅汗湿了一片,被他紧攥的床褥也被抓烂了。 “谢谢程院使,谢谢!”太夫人和谢氏向程院使道谢后,也过来看宋潇的情况。 “侯爷,我有些话想和您家的大姑娘说,不知道方不方便?”程院使低声向叶晟询问。 得到叶晟的允许后,叶柔嘉站起了身子,拿帕子将眼角的泪水擦干,带着程院使来到空无一人的大厅里。 “多谢叶姑娘提醒,阿瑜已经顺利产子!”程院使躬身作揖。 叶柔嘉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她侧了身子,并没有受此一礼。 “前日半夜,阿瑜破水,经过了三个多时辰才产下一子,产后阿瑜就大出血,命悬一线,我用金针将其稳住……” “谁知道忙乱之中,有个婆子悄悄地换掉了我带去的野生党参,要知道这种党参在危急时刻是可以吊命的,幸好姑娘之前提醒,我和三皇子全都提前做好了防备,只等着瓮中捉鳖,阿瑜这才安然度过危机……” 程院使说完还有些心有余悸,对叶柔嘉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是三皇子妃福泽深厚,您又医术高明!”叶柔嘉听到三皇子妃顺利产子,心里也宽慰了许多。 “不知道姑娘是如何知道,有人要加害阿瑜的?”程院使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叶柔嘉想了想说道:“院使大人,您的爱女嫁给皇子,就难免会卷入皇位争斗之中,如今三皇子妃产下圣上的嫡长孙,获得了荣耀和地位,这难免会遭人嫉恨,毕竟人心难测,保不齐有人从中作梗。”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百密一疏也是有的,我不过是提醒一句,万万不敢居功!”女孩子言语谦逊。 程院使抚须大笑:“侯府的孩子果然都不简单,那个叫宋潇的孩子也是非比寻常,在我施刀中间,他疼晕了一次,后面硬是靠着坚强的毅力撑了下去!” “多谢院使大人施以援手!”叶柔嘉再次替宋潇谢过了程院使。 两人出了大厅,太夫人命人送来了诊金。 “倒是用不了那么多!”程院使看着一匣子银锭,说道,“除了上好的丹参,别的都是不值钱的药材……” 最后程院使收下了五十两银子,带着药童准备离开。 “您忙了这大半日,不如留下来用饭!”太夫人笑着对程院使说道。 “不了不了,我急着去看我的小外孙!哈哈哈哈……”程院使拱手告辞离去,留下了一脸震惊的叶晟和太夫人。 什么小外孙? 哪来的小外孙? 第171章 洗三 叶晟和太夫人缓了半天,才想起程院使的爱女正是三皇子妃程瑜,怎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突然就产下小皇孙了? 还没等众人收起惊讶的表情,靖宁侯府的门房就收到了三皇子府的帖子。 “快快快!咱们靖宁侯府得准备贺礼,送到三皇子府去!”太夫人拿着烫金的帖子,着急忙慌地吩咐叶大富。 叶晟拦住了太夫人,说道:“倒也不必,明日去参加洗三礼,顺便带过去就行了!” 程院使现在透露给侯府,想必不久之后消息就会传开。 果不其然,三皇子妃产子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京城。 皇帝得了嫡长孙,是大荣朝的第一大喜事,整个京城都跟着欢喜起来,大街小巷就像是过年一般! 三皇子妃亲自下帖,邀请太夫人、谢氏还有两位姑娘参加小皇孙的洗三礼。 以往靖宁侯府和三皇子府从无来往,为何要给靖宁侯府下帖子?叶晟和太夫人看向了叶柔嘉,叶柔嘉却笑着说道:“祖母,明日我们就去沾沾喜气!” “既然这样,哪有不去的道理!”叶晟抚须对太夫人说道。 快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叶晟和太夫人都坐在大厅里,等着叶成和叶致真回来。 宋潇也被叶和嘉带了过来,他脸上缠着纱布,只露出一张小嘴和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 “阿潇!你好厉害!我都没听到你喊疼,真是个勇敢的小男子汉!”叶和嘉摸着宋潇的小脑袋夸赞道。 一句话逗得太夫人和谢氏笑了起来,两个孩子相差不过三岁,叶和嘉像个小大人似的。 众人的夸赞和鼓励让宋潇有些难为情,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我回来了!”叶致真蹦蹦跳跳地从外面进来,后面还跟着叶成。 “这位是?”叶致真好奇地看向宋潇,“阿潇?” 宋潇眼睛弯弯,点了点头。 “你的脸!被谁打成这个样子?”叶致真气得鼓起了双颊,“怎么趁我不在家,欺负我弟弟呢?” 男孩子面色涨红,握紧了拳头。 除了不知情的叶成也是一头雾水之外,其他人都在笑。叶成走到谢氏身边,谢氏在叶成解释了几句。 “哥哥,我不是被人打的,我脸上涂了药……”宋潇将自己今日的经历说给了叶致真。 叶致真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却敬佩不已,关切地问宋潇还疼不疼。 吃饭的时候,叶致真坐在宋潇旁边,不停地叮嘱他注意忌口。 第二日一大早,女孩子穿戴整齐准备跟着谢氏和太夫人去三皇子府。 经过同勉楼的时候,听到了宋潇的读书声: “君子之学也,入乎耳,着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 宋潇在朗诵荀子的《劝学》,稚嫩的童声里带着坚定。 谢氏有些心疼:“这孩子!怎么不休息两日,脸上的伤口还没好呢!” “这孩子将来有大出息!”太夫人拍了拍谢氏的手感慨道。 到了三皇子府门口,下了马车就看到程夫人站在门口迎接。 “欢迎欢迎,我家阿瑜身子还没恢复,不能亲迎,还请见谅!”程夫人连忙上前,对太夫人笑着说道。 “您实在太客气了!”太夫人也笑意盈盈,向程夫人介绍道:“这是我的大儿媳谢氏,这两位是我的孙女。” 程夫人和谢氏相互见了礼,看向两个女孩子,笑意更浓,说道:“我是见过的,侯府教养出来的两位姑娘,真真是京中闺秀的典范!” “当不得您如此夸赞!”谢氏笑着自谦。 “当得,当得!快请进!”程夫人在前引路。 三皇子府房屋古朴实用,园子清幽雅致,东南角有个鱼池,堆砌着湖石假山,看着随意,却颇有意趣。鱼池旁有座木凉亭,里面坐着几位男子正在喝茶谈笑。 见到来人,坐在正中的男子站起身子,向太夫人含笑点头。 太夫人和谢氏连忙向男子施礼,两个女孩子也跟着施礼。 那位男子二十多岁,眉目俊朗,玉质金相,透露出皇子的矜贵和雍容,看来他就是三皇子杨昭。 叶柔嘉只看了一眼,心中就莫名地升起了一丝怪异…… 院子里已经站了一些夫人在闲谈,有太夫人认识的礼部尚书汪裴的夫人,还有大理寺卿杜惟臣的夫人。 还有一些不认识的,是程瑜的姑母、婶娘,程夫人的姊妹。程夫人又给太夫人和谢氏介绍了一番,寒暄之后,太夫人和谢氏进了正屋。 三皇子妃程瑜半躺在床上,头上戴着鱼形抹额,正与一名女子说话。 程瑜面上还有些苍白,看到来人,她扶着旁边婢女的手就要起身。 “您莫要挪动!”太夫人忙出声阻止,“三皇子妃莫要折煞我等!” 程瑜这才又躺了回去,笑着对太夫人说道:“您是长辈,我这身子尚未恢复,没能亲自迎接,实在失礼!” 太夫人和谢氏也客气了一番,她们与程瑜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大朝会的时候有过几面之缘。 程瑜看向谢氏身后的两个女孩子。 大些的女孩子粉面桃腮,肤若凝脂,和谢氏有五六分相似,再长大一些还不知道如何倾国倾城。 小一些的明眸皓齿,一双丹凤眼晶晶亮亮,虽不如姐姐貌美,却也伶俐可爱,惹人喜欢。 “这两位姑娘就是叶柔嘉和叶和嘉?” 听到三皇子妃点到了两个女孩子的名字,两人连忙上前行礼。 程瑜笑着说道:“无需多礼,今日来的都是关系极好的亲朋,两位姑娘不要拘束!” 她看向旁边跟她说话的女子,向几人介绍道:“这位是吏部尚书周大人家的孙女,周心贞。” 周心贞和几人见了礼,悄悄打量起叶柔嘉。 “你们几个女孩子年纪差不多大,到庭院里赏赏荷花,吃些点心。”程瑜让身边的婢女带三个女孩子出了内室。 “刚刚看到院子里还有宫里的人,想来圣上和太后娘娘也是欢喜的。”太夫人说道。 “圣上按照祖制派了二十个宫女,二十个内侍,太后娘娘又赏了上好的补药,还有新进贡的丝绸、蜀锦……”程夫人体谅女儿身子尚未恢复,于是和太夫人细细聊了起来…… 第172章 目光 鱼池旁边的假山下,有一张石桌和四个石凳。 三个女孩子坐在石凳上喝茶吃点心,丫鬟们就站在女孩子的身后。 石桌上摆着一壶茶,一碟冰糖金桔,一碟金丝蜜枣,还有荷花酥、绿豆冰糕。 婢女笑盈盈地对女孩子说道:“姑娘们尝一尝,这些都是从六芳斋买来的!” 夏日里,吃些绿豆冰糕再合适不过了,叶和嘉拈起一块糕,放进嘴里,绿豆冰凉绵密,带着一丝清甜。 周心贞坐在那里有些烦躁不安,不时地看向不远处的月洞门,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她信手拿起一粒荷花酥,不知道是不是没拿稳,荷花酥还没送到嘴边,就从她手中掉落在盘子边缘,就要落在地上的时候,被叶和嘉一下子接住了。 周心贞却毫不在意,叶和嘉见不得有人浪费食物,瞬间对她好感全无。 之前她和叶柔嘉品尝新出来的糕点,都要吃吐了,也没随意糟蹋丢弃…… “我们六芳斋做的糕点虽然不符合周姑娘的口味,但也是师傅花心思做出来的!”叶和嘉说道。 “我不过是手滑而已。”周心贞轻蔑地看了一眼叶和嘉,“到底是庶出的姑娘,一点也没有教养!” 叶和嘉刚要开口,就被叶柔嘉拉住了胳膊说道: “三妹妹不要激动,周姑娘能坐在这里和我们喝茶,已是给足了我们脸面。” 周心贞看了一眼叶柔嘉,这个姐姐倒还有些自知之明。与她们姊妹两人不必花心思结交,她也不想多费口舌。 忽然周心贞眼睛一亮,站起了身子。 随着她的目光,两个女孩子也朝着那边看去。 “三哥!我来迟了!”一个男子笑着拱手致歉。 没等三皇子开口,那个男子又解释道:“我实在事务繁忙,幸好没有耽误了筵席!” 三皇子笑着说:“四弟替父皇分忧,能来我府中已是赏脸,为兄怎会怪你?” “哎,还是三哥理解我!咱们兄弟四个,也就我能来了!二哥被禁足,五弟身子又不好……” 来人正是四皇子杨舒,他身穿华服,头戴金冠,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矜贵之气。 凉亭里的人纷纷给杨舒行礼,原来坐在杨昭旁边的男子,让开了座位,杨舒点头致谢。 “天气炎热,四弟喝杯花茶消消暑气!”杨昭提起茶壶,就要给杨舒斟茶。 “三哥,怎么能让您给我斟茶?”杨舒忙接过茶壶,给杨昭添了一点茶,又给自己倒上一杯。 一旁的几个男子都没能插得上手。 “大家不必拘束,喝茶喝茶!”杨舒面上带笑,很是随和。 杨昭啜了一口茶:“你在东煖阁这些日子,真是长进不少,想来父皇对你也很是满意!” “诶,三哥谬赞了,我不过是伺候笔墨……” 杨舒言语之间很是谦虚,其他三人都是三皇子妃这边的表兄弟,只听三皇子和四皇子说话,不敢插一句嘴。 “对了!忘了恭喜三哥喜获麟儿!这是我准备的贺礼!”杨舒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身后的太监将一物递了过来…… 叶柔嘉和叶和嘉低头继续喝茶。 她们这个方向被假山挡住了大半,可以清楚地看到凉亭里的人。 两个女孩子都不想与皇子扯上关系,而周心贞却恰恰相反,她捏着帕子,含情脉脉地看向四皇子杨舒。 她向凉亭方向走了几步,却又停住了,一只手扶着假山。周心贞身穿桃红色的衣裙,站在假山旁边,很难不让人注意到她。 “阿贞!”杨舒也注意到假山这边的一抹桃红,笑嘻嘻地朝着假山这边挥了挥手。 周心贞心情激动,想要回应却生生忍住了,她转过头又坐回了石桌,将自己刚才没喝的茶端了起来,啜了一口。 见到周心贞面色酡红,像是喝了陈酿一般,叶和嘉心里默默地唾弃:这个小姑娘还有两幅面孔呢! 叶柔嘉见亭中的杨舒说了两句话就起了身,朝着她们这边走过来。 “阿和,我们快走!”叶柔嘉拉着叶和嘉起身就要离去,谁知道却听到杨舒喊道:“两位姑娘留步!” 叶柔嘉心里十分不愿,却也不能当做没听见。 周心贞狠狠地看了一眼两个女孩子,叶和嘉察觉到周心贞的目光,只觉得莫名其妙,杨舒又不是她们招来的! “阿贞,这两位是?”杨舒大步走过来,盯着叶柔嘉问周心贞。 周心贞见杨舒只看了她一眼,就移到叶柔嘉的脸上再也没移开,纵然气恼,却还是笑着介绍道:“这两位是靖宁侯府的大姑娘和三姑娘。” 杨舒一笑,上下打量着叶柔嘉,继续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周心贞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她今日一大早不请自来,就是为了在三皇子府和杨舒见个面,说说话。 哪知道杨舒的眼睛自打看到了叶柔嘉,就再也没有多看她一眼,叶柔嘉才十二岁,已是如此夺目,若是等她及笄,还不知道要俘获多少男人的心! 叶柔嘉虽然低着头,却能看到脸颊粉嫩,小巧的耳垂上戴着粉色的珍珠耳坠,身上穿的衣裙颜色也是淡雅清新。 杨舒心想,若不是看着身量不高,年岁还小,定要求了父皇纳了这个女孩子…… 女孩子感觉到有道目光在她身上游移,比夏天的日头还要炽热,这让叶柔嘉想到前世的公爹林正春,这种煎熬的感觉让她心里很是难受,只想快快逃离这个地方。 叶和嘉用余光看了一眼杨舒,这人面上含笑,眼睛却在叶柔嘉身上转来转去,一看就是不老实的主儿! 她心急如焚,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搭救,只能在身后悄悄拉了拉叶柔嘉的裙角。 见叶柔嘉迟迟不开口,杨舒以为她害羞,正准备再次开口询问的时候,就听到远处传来声音。 “我的两个宝贝孙女在这呢!祖母找了你们半天!”太夫人和谢氏快步走了过来,向杨舒行礼, “四皇子殿下,我两个孙女年纪小,若有礼数不周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杨舒笑着摆摆手。 “我们快去正厅,筵席就要开始了!”太夫人一手拉过一个,向四皇子杨舒告辞。 看着女孩子离去的背影,杨舒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美则美矣,却是沉默寡言,少了些许趣味!” 周心贞听他这话,心里才稍微好受了些,自己到底是圣上亲自指婚,是杨舒未来的正妻,就算杨舒对叶柔嘉有那么点意思,进了门也是要给她磕头敬茶的。 况且叶柔嘉年纪还小,还有三年才及笄,自己明年与杨舒成亲之后,给他纳几个貌美的侍妾,说不定到那个时候,叶柔嘉也就被杨舒抛之脑后了…… 第173章 来迟 “阿贞,好久没见你了,近来可好?”杨舒似乎这才想起旁边还站着周心贞。 周心贞红着脸,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是念着你的,只是我忙于公事,也不得空见你……”杨舒离周心贞只有两步远。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杨舒深情地念了一句诗,瞬间击溃了周心贞的心防。 周心贞脸红到了脖子,她娇羞不已,此刻心中无比庆幸,自己壮着胆子,瞒着家里偷偷来这一趟,没想到真的和杨舒说上了话,还得知了他的心意,对她这般情深。 她以为杨舒一定会介意,之前祖父私下里想要把她许给代王杨弘做侧妃,她后来请人传信给杨舒,表示自己毫不知情,只是不敢违逆家中长辈的决定。 杨舒回信安慰她,表示自己并没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让她彻底放了心。面前的杨舒身为皇子,性子宽和爽朗,自家祖父选择他作为自己的夫君,真是走了大运。 “等到一个月后的秋狝,我们再相约围场……”杨舒离周心贞又近了一步。 周心贞鼓起勇气仰着头,看着面前俊朗的男子,他的瞳孔中全是她的倒影,男子面容温柔,语气缱绻。 “咳咳……” 有人不合时宜地咳了一声。 周心贞立马退后了两步,低下了头。 杨舒皱眉看向旁边的人,竟是宫中的女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两人的旁边。 这个女官是太后身边的,杨舒猜想定是宫里派来三皇子府服侍的,自己可得罪不起。 “四皇子殿下,周姑娘,筵席要开始了!”女官提醒道。 杨舒向女官笑着点头,大步流星走向正厅,而周心贞等他走了十几步远,才迈开步子。 月洞门又匆匆进来一群人,正中的女子虽然年约二十五六,敷上了厚厚的脂粉,难掩憔悴,而身子用瘦骨嶙峋形容也不为过。 “二嫂?”杨舒差点没认出来。 “四弟!”代王妃李柠点头微笑。 “二嫂怎么瘦成这个样子?我都没敢认!”杨舒直接说道。 当着众人代王妃李柠有些难堪,只当是杨舒性子直爽,脱口而出,尴尬地笑了笑:“近来胃口不好,苦夏而已!” 杨舒见她尴尬,于是出言安慰道:“二嫂可要多多进补,养好身子,你看三哥三嫂,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有了嫡子,您和二哥闲在府里,也要迎头赶上啊!” 代王妃李柠从前只觉得杨舒性子大大咧咧,毫无心机,却没想到今日见到他,听他说出的话,句句扎她的心窝子。 面前的这人和去年举办赏梅花会时的杨舒,判若两人,对她的态度更是天差地别…… 看来杨舒在皇帝那里,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代王妃虽然心里怄火,却不敢轻易发出,他杨舒既是自家的嫡亲小叔,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她抿抿嘴说道:“我要去看三弟妹了,四弟自便!” 杨舒做了请的手势,笑容温润。 立在不远处的周心贞,心里真是无比畅快。 今时不同往日,代王的处境每况愈下,原来的顺贵妃也失了宠,从前祖父周甫说过,十有八九代王能坐上那个位置,自己做了王府侧妃,以后最差也是贵妃。 可就算是贵妃,还不是低李氏一头,毕竟她才是结发妻子,以后是正宫娘娘! 现在自己许给了杨舒,等到杨舒封了王,那她就和代王妃李柠平起平坐!祖父周甫真是深谋远虑,算无遗策! 周心贞身子微屈,给代王妃施礼。她此时的心情极好,忍不住嘴角上扬。 代王妃也看到了周心贞,这两个人真是天生一对,人只有在低谷的时候,才能看清身边人的嘴脸,这话一点也不假! 周心贞以往的谦卑和恭谨,像是镜花水月,全都消散殆尽…… 院子里或坐或站的各家夫人,都在谈笑说话。 见到代王妃过来,各家夫人纷纷屈身行礼。代王妃颔首,程夫人上前热情地引路,随后代王妃就在众仆妇的簇拥下去了正院。 “三弟妹,我来迟了!”代王妃面上带着笑容,进了内室。 程瑜乍见代王妃,心中微微一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笑着回应道:“不迟不迟!王妃能来我心里真是高兴,请恕我身子不便,不能下床给王妃行礼!” “无须多礼!”代王妃打量程瑜的面色,语气担忧,“怎么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是不是生产时不太顺利?” “劳王妃记挂,一切都好,只是这孩子夜里醒七八回,我没有睡好罢了!”程瑜笑着答道。 “那就好,你说你,不声不响地就生了孩子,瞒得可真紧!算算日子,今年大朝会的时候,孩子就有三四个月了?我竟然一点都没瞧出来!”代王府拉着程瑜的手,叹气道, “若是我那个孩子保住了,现在应该和你儿子差不多大!可惜我没有你福泽深厚,也没你口风那么紧……” 说到这里,代王妃收住了话头。 “那时候胎相不稳,我心里也没有底,所以就一直瞒着没有说,后面更是不想惊动旁人,太后娘娘吩咐让我足不出户,安心养胎,等到生产再公布消息也不迟!” 程瑜搬出了太后娘娘,代王妃也不敢再提这桩事,于是就转移话题问道:“你和吏部尚书周家也有往来吗?我刚刚在院子里看到了周姑娘。” 程瑜笑了笑,说道:“这次洗三礼,我没有给周家下帖子。” 代王妃心中有了数,看来这个周心贞是不请自来。 刚刚还看到杨舒与她一前一后从假山那边走出来,定是避着旁人私下相会,真是伤风败俗,不知廉耻! 之前代王得势的时候,她的祖父三天两头去代王府,代王更是让她收拾好朝霞院,准备迎周心贞做侧妃。 现在她转脸就成了准四皇子妃,跟她的祖父一样朝秦暮楚,如此水性杨花的女子,真是让人看不起! “妹妹,我今日来迟,因府中事物实在多,平时里帮我理事的张氏突然病倒了,我只能安排妥了才能离府……”代王妃说着,程瑜却抓住了重点。 张氏病了?昨日三皇子府才将喜得麟儿的消息传出去,偏偏是昨日病了…… 第174章 添盆 程瑜听着代王妃的话,面上带着笑。 聊了一会,旁边的女官看了看时辰,已是快到正午,再说下去必定误了吉时。 代王妃经过女官的提醒,才察觉到时辰不早了。 “都是我的过错,许久没有见到你,一时间起了谈兴。”随后又对一旁的奶娘说道,“快把孩子抱来给我看看!”说着就要伸手报小婴儿。 奶娘笑着说道:“王妃您恕罪,小皇孙刚刚尿了,尿布还没来得及换,莫要脏了您的衣裳!” 代王妃缩回了手,看了看襁褓中的小婴儿,夸赞道:“这眉眼长得真像三弟!以后定是个聪明伶俐的!还没取名字吗?” 程瑜摇摇头说道:“我和三皇子都毫无头绪,想着等到满月,请太后娘娘赐个名字!” “为何不请父皇取个名字?”代王妃话刚问出口,就想到三皇子性子唯唯诺诺,一直不得皇帝喜欢。 想来这夫妻俩,将消息瞒得这般紧,皇帝突然得到消息,说不定心中气恼,并不情愿给这个皇孙取名字! 见程瑜抿嘴,代王妃觉得自己肯定是猜中了,便也不再多问,叮嘱了程瑜要保重身子,才起身去了正厅的筵席。 代王妃一落座,外院的爆竹声随之传来,宾客才开始动筷子。 午饭后,洗三仪式在产房外厅举行。 外厅正中设了香案,供奉了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等十三位神像。 三皇子亲自将鱼龙变化盆端在案上,盆里盛着槐树枝和艾叶熬的水。 小婴儿穿着吉祥如意红肚兜,被宫中的接生的嬷嬷抱起,在程夫人的带领下,亲友们纷纷往盆里添上清水。 水添了七八成满,就是各家夫人添盆的时候了。 太夫人和谢氏都是放了赤金的花生,叶柔嘉和叶和嘉添了银锞子还伴着桂圆、红枣,还有几个夫人在盆里添了金项圈…… 轮到周心贞的时候,她咬着下唇,攥紧了手里的帕子,今日她出门换了好几身衣服,袖子里空空如也…… 周心贞实在是没想到还要添盆,她身后的丫鬟拉了拉她的裙角,悄悄塞给了她几枚铜钱。 别的人都是金银,轮到自己的时候,手里的几枚铜钱实在是寒酸,她踌躇间,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周心贞面色涨得通红,怎么自家的丫鬟如此不堪大用,出门之前也不提醒自己…… 众人都在看着自己,这个形势下不添盆更是不行,周心贞求救地看向杨舒。 杨舒此时的眼睛正在看叶柔嘉,一点也没注意到周心贞正在向他求助。 嬷嬷都有些着急了,添盆之后还有很多事项,这个姑娘怎么这么能磨叽。 周心贞低着头走到盆前,伸出了手,三枚铜钱落在了鱼龙变化盆里。 众人目瞪口呆,杨舒这时候才注意到周心贞的窘迫,盆里的铜钱特别突兀刺眼。 周心贞连带着将杨舒的脸面,也丢进了盆里! “呦!周姑娘出手还真是大方!”代王妃拿着帕子笑出了声,看着周心贞狼狈,她之前被杨舒奚落的不快一扫而空。 这两人既然有了婚约,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周心贞丢了脸,就是周家丢了脸,也是杨舒丢了脸! 其他夫人也是捂嘴笑了起来,有人甚至笑出了声。 嬷嬷等了这么久,还以为周心贞是舍不得出银子,没想到连三个铜板也舍不得拿出来! 嬷嬷愣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吉祥话,看不出来穿得如此富贵的姑娘,却这般抠门,这以后嫁到谁家那也是倒了霉了…… 想到这里,嬷嬷恨不得敲自己的猪脑子,奈何手里还抱着一个胖娃娃。 自家真是昏了头,居然敢诅咒皇家,所幸是在心里说说,也无人知晓! 可怜四皇子居然要娶这样的姑娘…… 嬷嬷在心里腹诽,将孩子交给了后面的奶娘,拿起一个棒槌搅动盆里的金银…… 整个仪式用了多久,周心贞就被异样的目光看了多久,这让她恨不得钻到地缝里面去。 然而杨舒更为担心的是,在场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张嘴巴,不出今日,周心贞上不得台面的消息,就能传遍京城各个角落! 若是可以,他现在恨不得立马与她解除婚约,撇清干系,但是这桩婚事是父皇亲自指婚,金口玉言,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 看在她祖父周甫的面上,杨舒还是决定暂且忍下来,以后再找机会扭转世人对周心贞的印象。 这边的消息传到了正院,程瑜听丫鬟说着,既没有嘲笑也没有同情,对旁边的女官说道:“定是急着出门,忘了准备,这姑娘年纪小,做事难免不周全!” 女官顺着程瑜的话说道:“姑娘小不懂事,家里的长辈也不懂事吗?您看靖宁侯府的两个姑娘,比周家姑娘年纪还小一些,规矩礼仪都无半分出错,在寿康宫的时候,就进退有礼,沉稳持重!老话说得不错,货比货得扔!” 不知道是不是在宫中憋闷太久,到了三皇子府,这个女官十分爱说话,陪在程瑜身边,倒是让坐月子的程瑜一点也不闷。 “能得太后娘娘青眼,这两位姑娘定是品行极佳……”程瑜笑着赞同,心中记下了女官的话,一开始对靖宁侯两位姑娘还存有疑心,特地到程府提醒自己的父亲程院使,是否别有居心。 现在看来,真是自己防人之心太过,有些草木皆兵…… “还有一桩事,我说给您笑一笑,代王妃的亲姊妹,前些日子被顺嫔娘娘接到了景和宫,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口不择言,回去之后被她的亲姑母顺嫔娘娘掌嘴了!” 女官笑嘻嘻地说着,“我在宫里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般漂亮又愚蠢的女子,她养伤期间,被她身边的两个小宫女哄骗去了上百两银子,还有一些从扬州带来的首饰……” “哦?还有这样的事?”程瑜有些不可思议。 “那个叫李樱的姑娘,真是愚不可及,打赏小宫女的事,死死瞒着顺嫔娘娘和长平公主,至今她都没察觉有何不妥。”女官捂着嘴笑道。 程瑜想了想说道:“定是这位姑娘,挨了打之后,对顺嫔娘娘和长平公主再无信任,也不知道那两个小宫女是谁的人?” 女官笑着附在程瑜耳边说了一句。 程瑜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这姑娘真是不明是非,将真心为自己好的亲人都当做了仇敌!” “谁说不是呢!怎么天下居然有这种奇人?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了!”女官啧啧道。 第175章 礼物 洗三礼结束之后,周心贞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三皇子府。 大家对她的印象又坏了几分,周家的姑娘不仅抠门,还不知礼数! 有些差不多年纪的姑娘,都诧异周心贞究竟是怎么被四皇子看上的,难道四皇子找正妻,只是看中身家背景,不看姑娘品性德行吗? 再说了,周心贞也没有那么国色天香! 众位夫人都来正院向三皇子妃辞别,女官怕程瑜累着,代她接待了来告别的众人。 三皇子也在送男宾,却没有看到杨舒的身影,想来杨舒可能有急事先走了。 太夫人和谢氏带着两个女孩子,正准备上前打招呼的时候,另一个女官笑着上前对太夫人说道:“三皇子妃特地吩咐,请您莫要急着回府,她想要和侯府的两位姑娘说说话。” 太夫人心中诧异,笑着应下。 太夫人等人被女官带到了一个小花厅,里面有婢女伺候茶点。 等到众人都离开了三皇子府,叶柔嘉和叶和嘉被带到了内室之中。 婢女搬来了两张凳子,叶和嘉将手中的包裹交给了旁边的女官,说道:“这是我为您准备的礼物。” 之前来的时候,想着自己准备的礼物有些拿不出手,就没好意思交给三皇子妃。 在叶柔嘉的鼓励下,想要在离别之前悄悄请个婢女送一下,没想到居然有机会将礼物亲自送到三皇子妃的面前。 程瑜面露惊讶,之前太夫人和谢氏已经给了厚礼,没想到这个女孩子还另外为她准备了礼物。 女官有些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在程瑜的示意下,女官打开了包裹。 只见里面是一摞话本子,还带着油墨的香气,女官惊喜的程度甚至大过了程瑜,她在宫中爱看话本子可是出了名的! “您月子里不能过度用眼,可以让身边的人读给您听,也可以解解闷。”叶和嘉笑着说道。 想着古代坐月子的女子,定是枯燥无聊,叶和嘉就想着给三皇子妃程瑜带些话本子。 来之前她还做了功课,昨日晚饭后,她特意请教了对话本子颇有研究的叶成。 叶成将自己的珍藏全都拿了出来,挑了几本交给了叶和嘉…… “读书这活儿交给我!”一旁的女官主动说道。 程瑜看女官笑得很是开怀,心里也十分高兴,对叶和嘉说道:“叶三姑娘这份礼物,我很是喜欢!你有心了!” 父亲程院使特地交代她,一定要坐双月子,把身子养好,她还愁这些日子要如何打发,叶和嘉就雪中送炭,递来了话本子。 什么金银玉器,珍奇异宝,钗环首饰,程瑜从来都是可有可无,倒是打小,除了医书就喜欢看奇闻异事,灵异志怪之类的书。 除了这个女孩子,谁能想到她程瑜有多难熬? 她朝着女官使了个眼色,屋子里的婢女和宫女都退了出去,内室里只剩下三人。 程瑜正色道:“多谢两位姑娘的救命之恩!”说着就要起身施礼。 两人连忙上前扶着程瑜,叶柔嘉说道:“您真是折煞我们姐妹了!” “若不是你们提醒,我说不定已经命丧黄泉!”程瑜眼中带泪,“纵然我们夫妻俩如何防备,也没想到我身边如此信任的婆子,竟然心怀叵测,想要害我和我的孩子!” “恕我直言,既然您选择嫁入皇家,就无可避免地要参与皇权争斗,根本就无法置身事外!”叶柔嘉温声说道。 程瑜坐回了床榻,拿出帕子将眼角的泪水擦干,笑了笑说道:“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些年来我们不争不抢,可还是遭人嫉恨!” “不争不抢?史书上不争不抢的人,最终都是湮灭在史书中,连只言片语都没有……”叶柔嘉幽幽说了一句,让叶和嘉汗毛竖起。 长姐这是怎么了?这是在撺掇三皇子…… 程瑜更是睁大了眼睛,谁能想到十多岁的女孩子,居然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代王德不配位,身居高位,却不思民生社稷!”叶柔嘉想到之前的事情,就愤怒不已,不管是太平镇狐仙,还是扬州李氏,虽然不是代王造的孽,却和他的纵容有直接的关系! 吏部收受贿赂,他能不知道? 扬州李氏一手遮天,他没有耳闻? 说到底,不过是代王认为这些都是小事,他还能从中获利,于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我夫君杨昭,这些年也毫无建树……”程瑜笑着说道。 “我们这次去江南,得到三皇子殿下多次搭救,是三皇子对我们靖宁侯府有恩!”叶柔嘉恭恭敬敬地向程瑜施礼。 叶和嘉惊到了,三皇子什么时候救她们了?她怎么不知道? 算了算了,还是不要暴露自己的智商了,她连忙跟着叶柔嘉一起行礼。 “我知道赵三爷是为三皇子府效力的,他搜集诚意伯的罪证,其实是得了三皇子殿下的准许,否则怎么能轻易地在短时间之内,就将诚意伯府扳倒?可见三皇子殿下心系百姓,嫉恶如仇!” 叶柔嘉面色凝重,继续说道, “还有回京途中,也是三皇子帮我们清扫了埋伏,我们姐妹铭感五内,不忘于怀!” 叶和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程瑜微笑:“原来我们三皇子府和靖宁侯府早就有了交集。我夫君救了你们,你们也救了我,也算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叶和嘉低着头,以防自己惊讶的表情,暴露自己的后知后觉,好在程瑜也并没有注意到她。 “姑娘之前说的话,我会转告夫君,要知道那是一条艰难的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程瑜抬起头,看向两个女孩子。 “我相信你们不会输!”叶柔嘉郑重说道, “三皇子殿下虽然还没立太子,甚至还没有封王,却是徐皇后嫡出,无论是立嫡,还是立贤,都无可争议。” 程瑜叹了一口气,说道:“借姑娘吉言!刚刚那番话,就是叶家大姑娘送给我的贺礼?” 叶柔嘉微笑着点点头。 回家的路上,太夫人和谢氏也没有问三皇子妃喊她们进去都说了些什么。 倒是叶和嘉进了远山轩,立马将丫鬟都叫了出去,关上了门,和叶柔嘉在屋子里嘀嘀咕咕。 第176章 缘由 叶和嘉实在是有些后知后觉,现在想想赵三爷那样的江湖豪杰,能够效忠三皇子也是一条好出路。 由此看来,三皇子的人品定是不错的。 叶柔嘉分析,朝中能够与代王抗衡的人,只有三皇子和四皇子,四皇子和代王是亲兄弟。 如果四皇子出手,就是和代王为敌,他犯不着因为靖宁侯府,得罪自己的亲哥哥。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回京途中帮他们扫清埋伏的人,必定是三皇子无疑。 靖宁侯叶晟如今既无官职,又无兵权,还有什么值得三皇子拉拢?这一点不仅叶柔嘉没想明白,就连叶晟也没想出原委。 叶和嘉看着叶柔嘉娇嫩的面颊有些出神,难道杨昭是和杨舒一样,看上了叶柔嘉? 叶和嘉甩了甩脑子,叶柔嘉才多大,杨舒看起来起码二十出头了! 这两人相差十来岁,不太可能! 今日在三皇子府,叶和嘉发现三皇子的后院一个小妾通房都没有,说明杨昭和程瑜夫妻恩爱,感情甚笃。 若是杨昭有意,今日程瑜不可能没有芥蒂,还跟她们俩推心置腹,郑重道谢…… 想到这里,叶和嘉担忧不已,说道:“长姐,你一定要注意杨舒,他今日看你的眼神就不怀好意,自己的未婚妻就站在旁边,还肆无忌惮地盯着你看!” 叶柔嘉想起杨舒的目光如蛇般,缠绕在她的身上,就心有余悸。女孩子将心中的不适抛开,笑着安慰叶和嘉道: “放心!虽然他是皇子,婚姻之事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做主的!让我做妾,估计家里没有一个人会点头答应。” 也是! 让靖宁侯府的嫡女做妾,以叶晟的性格,说不定能闯宫门和皇帝理论。 叶和嘉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又问道:“那三皇子那里?你救了程瑜一回,这也算是相互抵消了?” “哪有这么简单?”叶柔嘉揉了揉女孩子的小脸,“恐怕我们想躲也躲不过去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靖宁侯府参加小皇孙的洗三礼,明眼人都能看出,三皇子开始与靖宁侯府来往。 说不定还有人会认为,代王殿下失了势,靖宁侯就开始押宝下注了……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松月在门外喊道:“姑娘,三姑娘,巧慧姐姐过来,请两位姑娘去大厅用晚饭,姑太太带着俞家少爷来府中了!” 等到两人换了一身衣服,进了明德堂,看到叶箐正和太夫人说着话。俞天麟坐在一旁,见到女孩子进来,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 “姑母!”两个女孩子一起给叶箐行礼。 叶柔嘉又看向一旁的俞天麟,笑着喊了一句表弟。 “阿柔来了!快来姑母这边坐!”叶箐笑着朝叶柔嘉招手。 叶箐的气色红润,身上穿的衣料明显比之前要好上许多,看来做了甩手掌柜之后,烦心事也没了,手头也宽松了,现在只一心教导儿子俞天麟读书。 被自动忽略的叶和嘉也不觉得尴尬,叶箐这样的态度也是正常的,她肯定从太夫人这里知道了叶寒的身世。 关于叶寒恶行,通过说书人的口,短时间内已在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除非叶箐是聋子,否则不会没有耳闻。 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笃定这个侯府逆子,就是靖宁侯府被赶出了的二爷叶寒。 叶箐去年想要和大房结为儿女亲家的事没成,被叶晟狠狠教训过一回,很少再回靖宁侯府,更不敢插手娘家的事。 刚才太夫人和她说,叶寒根本不是叶家人,而是从外面抱来的,她心中懊悔不已,之前叶寒找她借了好几回银钱。 她手头虽然也不宽裕,打小和叶寒的关系也不好,但看在兄妹一场,也借了十几两银子给他。 叶箐看到叶和嘉,就想到叶寒没脸没皮地缠着她借钱,她心里就怄火!之前她就没把叶和嘉放在眼里,如今更是只当没看见这个女孩子。 站在面前的叶和嘉,就是一个被叶寒丢弃的庶女,与侯府也没有血缘关系。太夫人和谢氏心善,才会将她继续养在府中。 太夫人自然也知道叶箐心中所想,于是慈爱地对叶和嘉说道:“阿和,到祖母这边坐。” 叶箐正和叶柔嘉谈起去江南的见闻,还有六芳斋分店的情况,俞天麟坐在一旁,竖着耳朵认真地听着。 太夫人拉着叶和嘉的手,小声地说道:“好孩子,有什么委屈和难过不要憋在心里,就跟祖母说!你是知道的,祖父和祖母待你和阿柔是一样的!” 太夫人还在担心叶和嘉想不开,温声安抚。 叶和嘉笑着点点头:“祖母,我没事,你不要担心我!” 越是这样,太夫人越觉得叶和嘉在强颜欢笑,心里愈发疼爱这个女孩子。 叶箐这种态度还算是好的,以后叶和嘉还不知道因为生父叶寒,要受多少连累和白眼,毕竟她身上流着叶寒的血。 好在两个女孩子前些时日进了宫,在太后娘娘那里也挂上了号,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轻易为难叶和嘉,只是她以后的亲事,可就难说了…… “阿柔,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厉害!六芳斋都被你开到苏州去了!”叶箐笑着夸赞叶柔嘉。 “姑母,其实这里面有三妹妹一大半的功劳!”叶柔嘉眼睛看向遥遥相对的叶和嘉。 叶箐干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是啊,我们阿和很能干的!”谢氏从外面走进来,笑着说道,“饭菜都准备差不多了,等公爹钓鱼回来,再烧个鱼汤就差不多了!” “真是麻烦大嫂了!”叶箐对谢氏说道。 叶和嘉突然想到宋潇,于是悄悄在太夫人耳边问道:“祖母,要不要去把阿潇也叫过来?” 太夫人和叶箐说话,倒是把宋潇给忘了,让佟妈妈去同勉楼,把宋潇带过来。 叶和嘉坐在太夫人旁边有些担心,叶箐刚刚漠视她,对宋潇更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宋潇本来就敏感。 果不其然,脸上裹着纱布的宋潇,把叶箐吓了一跳。 看到宋潇,想到之前俞天麟被小妾害得大病一场,心里也对宋潇起了怜惜之心。 叶和嘉不懂叶箐为何对宋潇和她的态度有那么大的差距,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叶箐呢? 俞天麟这个孩子还不错,刚刚还朝着她笑了笑,叫了一声三表姐,态度和从前一样。 第177章 上进 俞天麟乍看到宋潇脸上缠着的纱布,也是有些吃惊,但是知道缘由之后,也不由得佩服宋潇的勇气。 两个男孩子互相说了姓名,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俞天麟之前自怨自艾,与眼前这个小男孩悲惨遭遇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阿潇弟弟最近在读什么书?”俞天麟主动攀谈起来。 宋潇见他对自己很是友好,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担心,回答道:“这两日在读荀子的《劝学》。” 俞天麟有些惊讶,原以为他年纪小,应该还在读一些诗词,没想到他居然开始学长篇的论说文。 “‘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至江海。’是我最喜欢的一句。”俞天麟对宋潇说道。 “天麟哥哥,我和你一样,也很喜欢这句话!真哥哥跟我说,‘后圣’这句话就是教导我们,做任何事都要持之以恒,尤其是学习上,更是一日都不可懈怠!” 宋潇像是找到了知己,和俞天麟说道,“只是里面还有好多句子,我没有搞懂,能不能向你请教?” “我也是翻阅《荀子注》,加上自己反复琢磨,才理解了其中含义。若是有解释不对的地方,还请你不要见笑!……” 俞天麟和宋潇聊得十分投机,他也开始对这个小男孩刮目相看。 家中庶出的弟弟妹妹,平日里从来不敢与他说话,叶箐将他护在羽翼之下,生怕俞天麟再受人暗害。所以俞天麟在家也没有同龄的小伙伴可以玩耍,父亲又忙,更不可能有人跟他谈论诗词歌赋。 过了一会,叶成就带着叶致真回来了。 崇文书院很少放假,叶致真也好久没见到俞天麟了,进了门打过招呼,就跟俞天麟介绍起宋潇。 “表弟,我和阿潇很聊得来!”俞天麟笑着和叶致真说道,“对了,我已经通过了崇文书院的选拔,等到秋天也要进书院读书了。” 叶致真激动地拉着俞天麟:“太好了!太好了!表哥恭喜你!” 宋潇每日早上都和叶致真一块起床读书,看着他背着书箱去崇文书院,他都对叶致真羡慕不已。 听说崇文书院非常有名,里面的先生也是出了名的严格。叶致真散学回来,都会跟他讲今日先生教授的内容,两个孩子还经常讨论到夜深。 “阿潇,等到明年你也试一试,我觉得你肯定也能考上!到时候我们三个人,就可以一同去书院,一同进学!”叶致真拍着宋潇的小肩膀说道。 宋潇在叶致真的鼓励下,对自己也充满了信心。 太夫人看着三个男孩子玩在了一起,说的都是读书进学的事,心里很是欣慰。 叶箐听到宋潇和俞天麟谈话,也放下了心,她不许家中的庶子和俞天麟说话,就是因为妾室生的孩子上不得台面,怕他们带坏自己的儿子。 谢氏让覃妈妈打来水,拿着帕子给满头大汗的叶致真擦了擦脸,又叫他赶紧回去换一身干爽的衣服。 等叶致真换好了衣服回到了大厅,就看到祖父叶晟提着两条鱼回到了靖宁侯府。 太夫人暗暗叹口气,自打叶晟上回进宫面圣之后,他就是奉旨钓鱼、养花。 名贵的花草买了不少,叶晟每日亲自浇好几瓢水,有几株花的根儿都已经泡烂了。 叶晟还去鸟市买了几只小鸟,前两日夜里忘了关鸟笼子,一夜之间那些小鸟,全都飞得无影无踪。 关键是养花养鸟,都花了不少银子,看来唯一不糟蹋银子的消遣就是钓鱼了! 太夫人眼不见心不烦,只能天不亮就将叶晟赶出去,不到天黑不许回家。 孩子们给叶晟行礼,看到叶晟手里提着的两条大鱼,纷纷向他投来崇拜的目光。 太夫人撇撇嘴,以往从来没有钓到鱼的人,今日居然能拎两条大鱼回来,八成是在鱼摊上买的,只是儿女和孙辈都在,她也不好当众戳穿。 “佟妈妈,快拿去厨房打理一下,放几块豆腐进去,烧个鲜鱼汤给孩子们喝!”太夫人吩咐道。 叶晟笑呵呵地将鱼递给了佟妈妈,然后又叫人将自己养的鳖端出来,给俞天麟看看。 宋潇还演示了一下如何喂肉给鳖吃,俞天麟在一旁凝神看着,他还从来没见鳖。 吃过了晚饭,三个男孩子就被叶晟喊进了书房考较学问去了。 叶箐问叶柔嘉进宫面见太后娘娘的事,如今侄女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眼,以后的婚事更是不愁。 听叶柔嘉说,最近和白府尹家的姑娘,在筹备办善堂的事,叶箐愣了好一会。 真是有银子没地方花,这办善堂可是个无底洞,有那么多银子还不如多开几间铺子。 叶箐真不知道娘家人都怎么想的,开六芳斋也就罢了,怎么能这样纵容叶柔嘉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难道是叶柔嘉想要在京城里博一个好名声,以后找个好婆家? “姑母,我要和三妹妹去院子里消消食,就不陪您说话了!”叶柔嘉拉着叶和嘉出了正厅,来到了远山轩。 叶和嘉叹了一口气,叶箐话里话外都在劝说,叶柔嘉不要办吃力不讨好的善堂,估计叶柔嘉也是烦了,才找了借口跑了回来。 不久之后,叶箐就带着俞天麟回家去了。 叶晟回到明德堂,和太夫人说起了叶箐和俞天麟。 太夫人心里愈发后悔将叶箐嫁到了俞家,可是后悔也没有用。 作为靖宁侯叶晟的唯一嫡女,叶箐越来越小家子气,没有交际没有朋友,终日呆在府里守着儿子。 但是太夫人也没有办法,叶箐这样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除非和离,才能跳出俞家那个牢笼。 俞天麟作为俞家嫡长子,俞家肯定不会放手,叶箐更不可能舍弃儿子,所以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死局。 “好在天麟好学上进,将来说不定也能金榜题名。那阿箐的日子就会好过得多,俞承东靠不住,天麟还是靠谱的。”叶晟啜了一口茶说道。 “好歹还是有盼头的,天麟勤学上进,又是孝顺的,只盼着我的女儿将来也能享享儿子的福。”太夫人转念又说,“我们家的真哥儿和阿潇也是好孩子,这三人互相扶持,互相鼓励,以后都能有出息!” 叶晟欣慰说道:“儿孙上进,还有什么不知足呢?这就是我们的福气!” 第178章 捐款 这一日,凉饮铺子前的树荫下,三个女孩子正在喝冰冰凉凉的桂花赤豆汤。 一辆马车进了金鱼胡同。 张全等人正在休息,看到马车过来都有些奇怪。 马车里下来一个丫鬟,对着张全等人喊道:“你们这里谁主事?” 在众人的目光下,张全走上前问道:“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丫鬟上下打量了一下张全,问道:“你是这里主事的?” 张全看向远处的白会会,白会会微微颔首,张全才朝着丫鬟点了点头。 丫鬟哼了一声,回过头将马车里的人扶下了马车。 只见那人穿着红梅色的长裙,戴着帷帽,看样子是哪家的小姐。 王婶子等人都面面相觑,大夏天的,这位小姐莫不是有啥大病? “我们家姑娘要给你们善堂捐银子!”丫鬟趾高气扬,等着张全这群人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多谢这位姑娘,我们这里不需要您捐银子!” 丫鬟惊呆了,没想到张全居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就连她身旁那位姑娘的帷帽也晃了一晃。 “姑娘!他们不要银子!”丫鬟有些高兴,凑到那位姑娘耳边说道。 “我听见了!”戴着帷帽的姑娘语气很冲,她将自己头上的帷帽一摘,拿出身上的帕子给自己擦满脸的汗。 半月前,周心贞在三皇子府的洗三礼上出了丑,回家之后她就把那个给她三个铜板的丫鬟发卖了。 丫鬟居然还敢喊冤,说什么已经好几个月没发月钱了,那三个铜板是她身上的所有积蓄。 简直荒唐,若不是当时形势所逼,她头上、手上戴的都是她最爱的首饰,打死她也舍不得拿出来添盆。 再说了,祖母安慰她说,添盆就是走个形式,寓意好就行了。 倒是她阿娘忧心忡忡,帮她打听到了这里正在建善堂,让她拿出一笔银钱,捐给善堂,也能扭转一下自己抠门的名声。 站在远处的三个女孩子认出来,那位姑娘就是周心贞。 周心贞将帕子丢给了一旁的丫鬟,开始打量这群人,一个个都穿着窄袖短衫,布料也是普通的青色棉布。 “居然说出不缺银子的话来。难不成你们办善堂是为了牟取暴利?”周心贞质疑道。 “当然不是为了牟利,我们这是做善事!”张全反驳道。 “我捐银子也是想做善事,你们为何不接受呢?”周心贞问道。 这让张全怎么回答? 难道告诉这位非要捐银子的大小姐,他们背靠颍国公府,又有白府尹、靖宁侯府的三位姑娘全力支持,后续还有将分店开到江南的六芳斋银钱供应? 见张全在发呆,周心贞以为他已经开始动摇,便开口说道:“我捐五两银子!” 张全瞪大了眼睛,后面的人纷纷也捂住了嘴…… 看这位小姐,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还有坐的大马车,没想到她这么大的架势来到这里,一出手就只有五两银子! 说实话,五两银子对于平民百姓来说,也不算少了,可是在张全等人眼里,不过是他们一个月的工钱。 “不过,我捐银子是有条件的……”周心贞让丫鬟取出五两的银锭子,拿在手上在张全面前晃了晃。 见张全并没有立刻接下,她又将银子递给丫鬟,让她高高捧在掌心,好叫众人都看见。 捐五两银子还有条件,张全惊得说不出话来,后面的人都捂着嘴笑出了声。 周心贞见后面的人都在窃喜,面上很是满意,之前她和祖母去寺庙上香,捐香油钱的时候,祖母也只让她捐一两银子。 祖母跟她说,只要心诚就行了,捐多少银子菩萨是不在意的,况且那么多人都只是捐几个铜板。 她现在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这群人定是高兴地找不到北了。 “什么条件?”张全问道。 周心贞指着胡同口说道:“在那立一块碑石,将我的名字刻在第一个!” 张全手捂着脑门,简直没眼看了,心里无比确定,这位小姐是嫌他们干活太累,来讲笑话给他们听的。 张全身后的人都笑弯了腰,王婶子更是眼泪都笑出来了。 丫鬟看到有人抹泪,心里也替自家姑娘高兴,看!都感动地流眼泪了! 张全用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这位小姐是想求个好名声?” 丫鬟高扬着下巴说道:“那当然!难道大热天的,我们家姑娘来跟你们说笑的吗?” “哎呦哎呦……我不行了……”王婶子笑得扶着一旁的砖石,蹲下了身子。 张全心想,你们可不就是来说笑的吗?这简直就是往金饭碗里扔铜板,磕碜自己呢! 叶和嘉原来以为周心贞上次只是意外,可能是因为一时忘记了,身上没带添盆的金银,现在看来这个姑娘是真的抠门! 三个女孩子站在远处,叶柔嘉说道:“周心贞的祖母是童养媳,小的时候吃过苦,所以将银钱看得极重,想来周心贞也是受她祖母的影响。” “原来是这样啊!”叶和嘉点点头。 白会会瞥了一眼周心贞说道:“她祖母跟别家夫人打叶子牌,只要是输钱就赖账不给,有两次还闹到了我阿爹那里。如今京城里,已经没有哪家夫人愿意跟她打叶子牌了!” 胡同这边,张全对周心贞说道:“不知您是哪家的小姐?” 周心贞并没有开口,旁边的丫鬟说道:“我家姑娘姓周,老太爷是吏部尚书,你可知道?” 张全躬身行礼:“原来是周尚书家的千金!” 王婶子等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周甫家的孙女,他家的太夫人可是出了名的抠门,这也算是一脉相承了! 胡同里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周心贞觉得自己现在不方便暴露于人前,只好又将帷帽戴了起来。 张全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众人全都听见了,有后来的人还向许四等人打听事情原委。 “这位是周尚书家的小姐,她慷慨解囊,想要给我们善堂捐银子。”许四解释道。 “捐多少?”有人问。 王婶子张开一只手,朝向她询问的老妇人示意。 “五百两?” “不是!” “五十两?” “也不对!” 周心贞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这些民众都觉得自己会捐几十上百两?他们都家财万贯吗? 难道银子是大方刮来的?她捐五两银子很少吗? “啥?我没听错?堂堂尚书家的千金,才捐五两银子?” “我不信!你肯定是逗我呢!” “谁逗你了?丫鬟手里明摆的,就是五两的银锭子!” 丫鬟觉得越来越多的人看向她,只觉得这些目光就像一束束火焰炙烤着她的掌心…… 第179章 结仇 周心贞听到周围人说出的话,心中不解,这与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受不了众人向她投来的目光,慌忙爬上了马车,留下一个小丫鬟站在那里。 丫鬟将银锭子握在手里,低着头听众人的话,只想赶紧离开,可是没有自家姑娘的吩咐,她也不敢上马车。 周心贞躲在马车里,心里烦躁不已,为何事情的发展没有像她预料那般?自己出银子还被人指责,这还有天理吗? 再说了,哪家夫人小姐,不给善堂、佛寺捐银钱,怎么到她这里就被人苛责捐的太少? “这位小姐也是好意,大家不要再说了!”张全见围观的人都在议论周家小姐,连忙出面劝说民众。 周家小姐和白会会差不多大,张全想到若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被大家谈论和嘲笑,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 “身为尚书府的大小姐,才捐这么点银子,也好意思拿得出来?”一个闲汉叫嚣。 许四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走到闲汉身边问道:“我们善堂从动工到现在也有半个月了,那你掏过银子没有啊?” 闲汉一愣,随即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家可没有尚书府富贵,哪里有银子捐?”说着还将自己身上的口袋全都翻了出来,给众人看, “我是有那心,可是口袋空空!” “那你就能帮人家做主?慷他人之慨?”许四出言讥讽。 “我只是说句公道话!” “你的话哪有公道可言,周家小姐做善事,还被你们议论嘲笑,也不看看你们自己,平日里遇到乞儿都是躲得远远的,看热闹倒是不嫌事大,一窝蜂地围上来说三道四!”王婶子说道。 原先议论周心贞的人也都闭上了嘴。 坐在马车里的周心贞不禁有些感激这帮仗义执言的人,她虽然带着私心,但掏银子可是实实在在的。 张全见闲汉被怼到无言以对,就对围观的人说道:“大家都散了,周家小姐也是出于好心,五两银子也不少了,只是我们善堂现在不接受任何人捐款,周家小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张全对着马车里的周心贞拱手。 他们还要继续干活,耗在这里真是耽误时间,于是许四等人都来驱散围观的民众。 “散了散了,我们还要做事!”许四大声对人群说道。 周家的丫鬟站在那里看人群散去,自家的马车也可以顺利走出胡同,现在她只想赶紧回到尚书府中。 马车上的周心贞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张全不接受捐款,难道办善堂的人是豪商巨贾? 周心贞现在也想逃离这个地方,刚刚人群的议论声和前些日子在三皇子府的场景简直一模一样,这让她又开始恐慌起来。 “快走!”周心贞吩咐车夫。 丫鬟听到周心贞的吩咐,连忙上了马车。 车夫甩了一下马鞭,喝了一声,马车快速地从胡同里出来。 此时路中间正站着两个小孩子,正在流着口水看着铺子里的凉饮,也没注意到马车驶来。 “滚开!别挡路!”车夫大声喊道。 两个孩子见马车由远及近,吓得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挪动。 几步远的三个女孩子看到这个景象,都急得不行,白会会一下子冲出来,想要拦住马车。 叶柔嘉和叶和嘉也后悔自己为何没有一身高超的武艺,只能叫松雅和松语快点去救人。 说时迟那时快,松雅和松语飞身上前,一人勒住一匹马的缰绳,马儿疼得嘶鸣,马前蹄高高抬起,整个马车也被掀起来。 车夫手中的缰绳被人夺了,也没有可以抓的东西,一下子从马车上摔落在地上。 松雅和松语拼尽全力死死拉着缰绳,她们的脚在地面上踩出了坑,马儿高高扬起的前蹄落回了地面。 稳稳站在地上的马儿甩头,不停地打着响鼻。 马车硬生生地停在了两个孩子的面前。 吓傻了的小孩子被白会会一手一个抱到了一边,才想起来害怕,嚎啕大哭起来。 叶柔嘉和叶和嘉慢了一步,走上前查看两个孩子有没有受伤。 周心贞被马车的突然停下来,先是后脑撞在了马车后壁,然后随着马儿站稳,马车突然又回到了原来的高度,周心贞直接从座位上摔落,前额又磕到了木板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丫鬟也被撞得七荤八素,最后摔在了周心贞的身上,让周心贞的额头再次重重地磕在木板上。 周心贞气急败坏,一手捂着额头,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狠狠踹了丫鬟几脚,说道:“没用的东西,你这一年的月钱都别想要了!” 丫鬟捂着嘴不敢哭出声,缩着角落里尽力让自己不再碍眼。 周心贞听到外面孩子的哭泣,掀开帘子正好看到了叶柔嘉那张脸,此时的叶柔嘉正拿帕子给脏兮兮的小男孩擦眼泪。 而白会会也在安慰另一个孩子,叶和嘉端来凉饮给小孩子,让他们喝点酸梅饮,压压惊。 张全等人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生怕刚刚马车冲撞的是三个女孩子,纷纷跑过来查看。 见三个女孩子都没事,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张全上前询问白会会,两个孩子有没有受伤,要不要找个大夫瞧一瞧。 马车里的周心贞看到张全恭恭敬敬的模样,一下子就明白了…… 原来这个善堂是这三个女孩子开的!之前不接受她的捐款,就是不想让人抢了这三人的功劳! 还有那些议论她的民众,肯定也是这三人找来的,成心要给她难堪! 她们三个人就躲在角落偷偷看她周心贞的笑话! 周心贞更气了,此时她被摔得头昏脑涨,狼狈不堪,刚刚街上的人还不知道如何编排她! 这一切定是这三个女孩子有意安排的! 自己急于挽回颜面,没有打听清楚就来金鱼胡同,不仅没有挽回名声,还被围观的民众嘲笑羞辱。 京城里谁不知道叶柔嘉的母亲谢氏,出自洛阳的世家贵族谢氏,办个善堂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还有那个穿着男装的白会会,作为白府尹的独女,日日在街上闲逛,被京城里所有的名门闺秀暗中笑话。 这样的白会会如何能嫁得出去,哪个世家公子瞎了眼会看上如此离经叛道的女子?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叶柔嘉和白会会这种人混在一起,能学到什么好? 幸好刚刚那个管事,没有接受她的捐款,不然知道真相后,自己岂不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周心贞被怒火冲昏了头,她认出了三个女孩子的身份。 她下了马车,脸上全是压不住的怒气,这三个死丫头想要通过开善堂获得好名声,简直是做梦!自己一定不会让她们得逞! 第182章 不满 京城里傅家要与白家结亲的事传得人尽皆知,人们谈论之余还提到了本来想要搅局的周家小姐。 女官因为在宫中时间长了,能够出宫服侍三皇子妃,本就想着能够到京城繁华的街市上转一转,没想到居然见到这样的场面。 女官回去之后就将事情和程瑜说了。 “周家姑娘这门亲事怕是成不了了……”程瑜叹气,没有哪个男子会容忍自己的未过门的妻子惦记着别的男子。 虽然满京城的女子大多都仰慕傅润章,但是事情传出去,杨舒这样的皇子,还是皇帝目前最宠爱的儿子,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程瑜甚至听说,周心贞前些时候要做代王的侧妃,不知这其中出了什么变故,又被皇帝许给了四皇子。 “圣上亲自指婚,她这番做派不是打了皇家的脸吗?若是亲事作罢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就怕她已经被家族厌弃,这条命能不能保住可就难说了!” 女官在宫中多年,早已养成了谨言慎行的习惯,不该说的话,就算是说梦话都不能讲出来。 像周心贞这样说话不经过脑子,随随便便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反对傅润章和白会会的亲事,她都没想过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周心贞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中,就将自己的房门关得严严实实,等到心中的怒火平息,她冷静下来才知道后怕。 “长姐,母亲叫你吃饭了!”庶妹周心悦在她门口敲门。 周心贞此时害怕得牙齿打颤,仿佛门外站的是索命的鬼,她双手捂着耳朵,将头蒙在被子里。 门外的周心悦抿抿嘴,觉得周心贞有些反常,平日里趾高气扬的一个人,怎么会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难道她出门遇到什么事了? 周心悦几次敲门周心贞都没有理会,她只好回去告诉祖母。 “心贞那丫头是不是捐了一回银子,心疼得不想吃饭了?”周甫的老妻对儿媳陈氏说道。 陈氏一向看不上婆母抠搜的做派,可是作为儿媳又不能忤逆婆母,而且府中的中馈都死死捏在婆母手中。 随着公爹周甫的官位越来越高,周老夫人比以往好了不少,至少在服饰穿戴上,也舍得了些。 毕竟家中女眷出门,要是穿得还不如人家府中的仆妇,也实在是丢脸。 上回女儿周心贞也没跟家中人商量,就偷偷跑去了三皇子府,没有长辈提醒,礼数上不周全。 谁知道周老夫人听说了之后,丝毫不以为意,那些添盆的银子最后都是被接生嬷嬷一并带走,三个铜板都算是多了。 周心贞的母亲陈氏笑着说道:“我们阿贞可不小家子气,想来定是天气炎热,在外面被日头晒着了,我让人给她端一碗解暑的饮子!” “也好,也好!”周周老夫人笑着点头。 陈氏对婆母不满已有多时,今早拨五两银子,还是陈氏好说歹说,周老夫人才同意的。 女儿不久就要嫁给四皇子,作为皇室的儿媳,跟婆母一样抠搜以后怎么当四皇子妃? 周甫下了衙回到家,面色阴冷,脸色极差。一家人没有一个敢开口询问的。 “阿贞呢?”周甫扫过众人,问了一句。 周老夫人笑着说道:“在外面晃得久了,中了暑气,在房里歇息呢!” 周甫冷哼一声,接过仆人递来的茶。 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周老夫人见周甫带着怒气,心想定是在吏部衙门里遇到了烦心事,于是朝儿媳陈氏使了个眼色。 两个婆子开始摆晚饭,小麦面稀粥,里面掺了些野菜叶。每人两个白面馒头,还有两小碟子咸菜。 除了周甫和老妻,其他人都微微皱了皱眉头,又吃这个,三天两头吃这个! 谁能想到堂堂尚书家如此俭朴,晚饭就吃这些? “母亲,孩子都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如再加些鱼和肉?”陈氏忍不住对周老夫人说道。 “你懂什么?”周老夫人斜睨了儿媳一眼,“这些东西最是养人,你看我活这么大岁数,无病无痛的!” “再说了,小孩子晚上吃那么多大鱼大肉,容易积食,老话不是说了,若想小儿安,三分饥与寒!” 陈氏抿紧了嘴,再也没有出声。 家里的孩子都比同龄的矮了一些,尤其是自己的女儿周心贞,从小就瘦小干瘪,就连头发都是枯黄的。 但是周老夫人就是信奉小时候黄毛的孩子,长大都是有出息的。 站在一旁的周心悦,听到祖母毫不客气地驳回嫡母的提议,低着头弯了弯嘴角。 作为庶女的周心悦,平日里除了周心贞,就数她最受周老夫人宠爱,只因她的生母是周老夫人的亲侄女,家中姊妹当中,她的容貌最出挑。 晚饭的时候,除了周老夫人嗦着筷子,给孙子孙女夹咸菜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声音。 周甫将一碗粥喝完,舒了一口气,放下了碗筷,其余人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周老夫人用小拇指上长长的指甲,剔着牙缝里的菜叶子,就听到周甫说道: “过些时日,你带着家中的几个孙女去法华寺敬香!法华寺的素斋不错,可以带去孩子们尝一尝,顺便求一求姻缘!” “吃素斋就算了,家里什么没有啊?”周老夫人将指甲上的菜叶子弹了出去,“求姻缘倒是可以!希望其余几个姑娘都能像阿贞那样,找个皇亲贵胄!” 周心悦和几个姐妹听到要去法华寺烧香,心里都十分高兴。 周甫目光看向几个正在高兴的女孩子,对老妻说道:“家里的姑娘都到了打扮的年纪,多给她们做些时兴的衣裳,莫要丢周家的脸面。” 周老夫人心说,过年的时候就做了不少衣裳,春日里又做了一回,怎么又要做新衣裳。 衣橱里的衣服都没穿几回,又要重新做! “哎,这些孩子可真是福窝窝里长出来的,我像她们这般大的时候,一年也就两身新衣裳,如今……” 周老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周甫出声说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周家难道供不起这些?” 周老夫人听出周甫语气中的不满,也就住了嘴。 “你们都回去歇息!”周甫挥了挥手。 第183章 惹祸 周心悦回到苏姨娘的住处,就将刚刚大厅里的事,全都跟亲娘说了。 “阿悦,你长姐的事情,你不要管,我们就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苏姨娘拉着女儿的手,让她坐在小凳子上。 苏姨娘知道女儿刚刚肯定没有吃饱,将柜子里的糕点拿出来给女儿,又让服侍的丫鬟倒了一杯茶。 “既然你祖父让你们过些日子去法华寺,你就好好准备,衣服式样一定要大方得体,切莫花枝招展,对佛祖不敬。”苏姨娘说着,替女儿拢了拢耳边的碎发。 苏姨娘的母亲和周老夫人是亲姊妹,只是幼年家贫。就快要过不下去的时候,父母将作为长女的周老夫人,被卖给了周家做童养媳。 有了卖女儿的银钱,家中才慢慢缓了过来。 而苏姨娘的母亲后来却嫁给了姓苏的富商,日子比周老夫人好过不知多少倍。 哪知道风水轮流转,周甫青云直上,渐渐地周老夫人也就翻了身,得了诰命,成了尚书夫人。 自打周老夫人做了童养媳,后来周家又搬到了京城,她就和娘家没了来往。多年之后,周老夫人又主动寻到了娘家妹妹,得知她现在日子过得并不好,对妹妹一家很是怜惜。 周老夫人抬举妹妹,将妹妹的女儿一顶小轿,抬到了儿子周敬的后院。 苏姨娘这些年谨小慎微,讨得周老夫人欢心,连带自己的女儿周心悦也比别的庶女受宠。 她当年得知自己要给人做妾的时候,父母为此吵了不知多少回,母亲宁死也不愿意自己进周家为妾,认为这是周老夫人在羞辱她这个妹妹,只可惜父亲为了攀上尚书府,就算母亲以死相逼,父亲也毫不动摇。 苏姨娘知道父亲作为商户的不易,遇到官吏都是卑躬屈膝,如果不将她送进周家,以此得罪了周家,那他以后的生意更是难做。 何况苏家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 苏姨娘倒是不觉得委屈,周敬性格宽厚,也很是宠爱她。 再加上她性子好,容貌也娇美,在姨母和周敬的庇护下,也没有被陈氏过分为难,不久就生了一个温婉可爱的女儿周心悦。 她的女儿周心悦长得像自己,比周心贞标致许多,只可惜托生在自己的肚子里,不是家中嫡出的姑娘,所以嫁给四皇子的好事,怎么也轮不到周心悦。 周心悦将口中的糕点咽下,朝苏姨娘笑着说:“姨娘,这些事你不要烦心,你晚上就不要点灯做针线了,仔细别熬坏眼睛!” 见女儿懂事,苏姨娘十分欣慰。 “姨娘这里有些私房银子,你拿去!”苏姨娘从怀中摸出一小锭银子,交到周心悦手中, “到了法华寺,一定要诚心祈求,不要舍不得花银子。我的阿悦年纪也不小了,姨娘只盼你嫁个好人家做正妻。” 周心悦点头应下。 周甫的长子周敬和朋友宴饮到一半,听到邻桌说了今日街上发生的事情,瞬间起了一身的白毛汗,跟友人说了一句就急匆匆地回到了家。 陈氏还意外周敬今晚怎么来正院了,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到了周心贞今日做的蠢事。 她的女儿现在已经沦为京城的笑柄,陈氏吓得瘫坐在地,这才知道一向爱说爱笑的周心贞,为何一到家就把自己关在房内。 陈氏哀求周敬救救女儿,这样下去周心贞恐怕会名声尽毁…… 周敬叹气,自己只是光禄寺从七品的典簿,他能有什么办法?事情是周心贞做的,话也是从周心贞嘴里说出来的,在场那么多民众都亲耳听到了…… 只能盼着周甫能为孙女周心贞想想办法,若是传到皇帝和四皇子的耳朵里,那可要引来大麻烦了! 陈氏害怕之余还担心周心贞会不会一时想不开,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说不定会出事,连忙带人将房门破开,看到周心贞只是哭肿了眼睛,陈氏才松了一口气。 陈氏看女儿这个样子,只能怪自己平时没教好,母女俩抱在一起哭到了天亮。 周敬没有想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长女,会给自己家惹来如此灾祸,想要教训一顿,却又不忍心动手,只能将高抬的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周甫和老妻聊到了深更半夜,随着周老夫人的一声叹息,两老口才躺下休息。 第二日一早,周心悦就感觉到了家中气氛诡异,而长姐依旧呆在自己的屋子里没有出来。 早饭都是婆子端进去的,周心贞就像是被禁足了,直到周敬当晚宿在苏姨娘的院子里,苏姨娘母女二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金鱼胡同 白会会一大早就和丫鬟一起去早市上买了鸡鸭鱼肉,提到了善堂的大厨房。 大厨房里的妇人迎出来,接过白会会手里的东西说道:“白姑娘三天两头买这么多东西送过来,我们都吃不完!” “每日都做那么多事,吃食上一定不能亏待了!”白会会笑着对妇人说。 锅里刚蒸好的大肉包子,散发出的香气让人直流口水,妇人拿筷子夹出一个,递给了白会会。 “侯府的两位姑娘今日怎么没来啊?”妇人问道。 白会会被包子烫得左手换到了右手,说道:“她们今日进宫去了!” “那她们什么时候回来?我还特意多包了一些!若是到了下午,包子可就馊了!”妇人有些可惜。 白会会咬了一口肉包子说道:“放心,多出来的包子交给我和安安,这样好吃的肉包子,我感觉能吃上五个!” 丫鬟安安手里也拿着一个肉包子,她抬起头对妇人说道:“严大婶,我可以吃六个!” 妇人笑弯了眼睛,厨房里烧火、刷碗的几个妇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她们家里的孩子都跟白会会差不多大,虽说有些僭越,可是看白会会就像是自家的闺女一般,越看越喜欢! 白会会跟一般的大家闺秀不一样,没有一点扭扭捏捏的做派。 昨日傅润章在大街上维护白会会,又向白会会表明了心迹,让她们几人激动了许久,到了家躺在床上还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她们傅家大少爷的一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 第184章 听闻 白会会在吃大肉包,而叶柔嘉和叶和嘉已经跟着祖母进宫去了。 不知道怎么的,叶和嘉跟在太夫人后面,一点也不像上次那样紧张,心也不慌了。 这一回她们直接被女官带到了寿康宫。 太夫人领着两个女孩子给太后跪拜行礼,太后连忙叫女官将太夫人扶起。 “淑楠,托你孙女的福,哀家总算是见到你了!”太后笑着对太夫人说道。 “我家两个孩子年纪小,若是有不到之处,还望太后娘娘您多包涵,我回家定会好好教导!”太夫人看了一眼两个女孩子,恭敬说道。 “你这两个孙女很好,哀家就是喜欢她们这样的小姑娘!”太后让女官搬来凳子,叫祖孙三人坐下说话。 叶柔嘉和叶和嘉将自己准备的礼盒交给了女官。 “这个礼盒里有一些是咸味的点心,有牛舌饼,酥虾球,还有清甜不腻的绿豆冰糕,椰汁奶酥……” 叶柔嘉一边说,一边想到了叶和嘉前两日交代的,夏日里人流汗多,应该多补充盐分,所以在点心礼盒里加了几样咸口的糕饼。 “太后娘娘,夏日酷热,我三妹妹还给您准备了早上刚熬的酸梅饮,生津解渴,还能开胃!”叶柔嘉笑着对太后说道。 这时外面进来一人。 祖孙三人都转头看过去,见是永福公主,便起身向她施礼。 永福公主扶起太夫人,笑着示意两个女孩子坐下。 她坐到太后身边,说道:“皇祖母,我在门口都听到了,可以尝尝酸梅饮吗?” 太后笑着说道:“哀家以为是永福过来了,没想到来的是一只小馋猫!” 听到太后打趣,永福公主顺势猫在太后的怀里“喵喵”地叫起来。 屋子里的人都被永福公主可爱的模样逗笑了。 “公主,我给您准备了一壶冰镇的!”叶和嘉让茗儿将一壶冰冰凉凉的酸梅饮递给了女官。 “壶里的酸梅饮还是温的,您要不要尝一杯?”叶和嘉向太后询问道。 太后颔首,女官重新拿来了琉璃杯。 喝了一会酸梅汤,太后就对永福公主说道:“你带两位姑娘去你殿里说说话,哀家这里不用冰盆,你们小姑娘燥得慌!” 永福公主知道这是太后和侯夫人有话要说,便带着叶柔嘉和叶和嘉告退。 “你们带来的酸梅饮太好喝了,我闻到里面还有桂花的香味!”永福公主拉着两个女孩子的手说道,“这么大的点心礼盒,值不少银子?” “公主给的定金太多了,我们就是一日送一盒,送到我们白发苍苍也是够用了!”叶和嘉笑着说道。 永福公主拿着帕子捂嘴笑道:“好啊!那我白发苍苍的时候,还请你们送糕点给我吃!” “好!我们会努力!我们六芳斋也努力做到百年老店!”叶和嘉笑嘻嘻地说道。 永福公主把两个女孩子带到了自己的住处雍芳宫。自打她母妃成了贵妃,她就从长春宫的西殿搬到了这里。 宫女端来冰盆,上了茶,将女孩子带来的点心礼盒打开,只见里面的点心都是各种花和动物的形状,摆放得十分漂亮。 “植物的都是素馅的,动物形状的都是肉馅的,这两日天气热,要尽快吃完。”叶柔嘉提醒道。 永福公主叫来亦瑾,分出一半,让亦瑾送到庄贵妃那里,又分出一些,让女官递到了乾清宫。 礼盒里只剩下四五个糕点,永福公主拿起一个玫瑰花形状的点心,笑着说道:“我这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一块玫瑰糕吃完,永福公主擦了擦手,又拿了一块绿叶形状的绿豆冰糕,问道:“听说你们去了三哥府中参加洗三礼了?” 叶柔嘉点点头。 “我的小侄儿长得怎么样?眉眼像谁啊?”永福公主问道。 叶柔嘉答道:“小皇孙还小,我们也看不出来!” “可惜我不能出宫亲眼看看!”永福公主惋惜道,“不过我听说,我四哥未过门的妻子周心贞也去了。” 永福公主压低声音问道, “她真的只添了三个铜板?” 两个女孩子面面相觑,怎么这事都传到宫里了? 想想也难怪,接生嬷嬷是太后派去的,回到宫里,当然要事无巨细向太后禀报。 看来这个接生的嬷嬷也心中有火,为皇家的儿媳接生这种事,一辈子能有几回? 她本想借着这一回多赚些养老银子,谁知道周心贞如此抠门,打发叫花子也不止这么多!她回到宫里无意中和交好的嬷嬷、女官透露出来,让宫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叶和嘉正在想着,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宫里的人,否则真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是真的了!真是没想到,我四哥居然找了这样的女子!”永福公主叹了叹气,又说道, “都是差不多的年纪,怎么李樱就如此大方呢?” 叶柔嘉和叶和嘉都齐齐看向永福公主。 永福公主让宫女都退了出去。 “虽说背后不能议人长短,可是我实在是憋不住,这宫里我跟长平姐姐关系也不好,那些小的更是没话讲,只能跟你们说一说!” 永福公主将手中的绿豆糕放了下来,凑到两人面前,神秘兮兮地说道, “李樱啊,服侍她的两个小宫女,从她那里哄骗了不少金银首饰,前两日才被顺嫔娘娘发现,李樱还维护那两个小宫女呢!” 叶和嘉来了精神,眼睛里燃烧起八卦之火,问道:“怎么哄骗的?” 永福公主想要撇嘴,又觉得自己作为公主,有些失礼,就直接说道:“就说好话呗,把她捧得高高的,耳边听到的都是好听话,谁不高兴?” “那顺嫔娘娘是怎么逮到的?”叶和嘉好奇问道。 永福公主挪了挪身子,离叶和嘉更近了,她说道:“景和宫的宫女发现,那两人偷摸藏着赤金的首饰,各个都往偏殿跑,那叫一个勤!” “顺嫔娘娘想要支使人做事的时候,发现一个个都围在李樱身边,气得顺嫔娘娘当场就发落了绿腰和红苓!” 见叶和嘉面带疑惑,永福公主解释道:“就是在李樱身边服侍的小宫女,她们两个在李樱那里不仅拍马屁,还说自己身世如何凄惨。” “那李樱也傻,不去求证,只觉得自己姑母身边的人,定不会是坏人,哪知道在顺嫔娘娘降位份的时候,景和宫里的人就换了一拨!” 第185章 舍弃 “李樱出生在扬州,从小受家中宠爱,养成这样的性子也是理所当然的!” 叶柔嘉从看到李樱出现在御花园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女子根本不适合在宫里生存。 她的父母预见李家将要衰败,李樱这般相貌,在扬州随便找个婆家实在是不甘心。 所以才快马加鞭,把最小的幺女送到宫中,请顺嫔娘娘庇佑,帮她找个高门大户。 永福公主接着叶柔嘉的话说道:“只是李樱这样的性子,实在是撑不起一家主母的位置,哪家高门大户不是娶妻娶贤?” 说着又叹口气,“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父皇和母妃为了我以后能找个好夫君,从小就让我学那么多的礼仪规矩,在这四四方方的宫墙里,我事事谨慎,从不敢行差踏错!” 叶和嘉同情地看向永福公主,抿抿嘴无声地安慰她。 永福公主从没见过有人,用这样的表情看着自己,叶和嘉真情流露让永福公主心中一暖。 “公主,您有尊贵的身份,享受到的一切,也是常人无法僭越的,这世间所有事都是有得就有失,您不必为此难过!”叶柔嘉劝道。 “我母妃也这么跟我说的!”永福公主笑道。 叶和嘉被叶柔嘉的一句话说得醒了神,自己刚刚怎么能同情公主,这简直就是在找死啊!幸好自己没有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 “因为李樱的事情,顺嫔娘娘告到了母妃这里,母妃这两日就是在整顿宫中不良风气,绿腰和红苓被宫正司打了五十板子,前两日断气前,被扔到了宫外!” 永福公主语声没有波澜,脸上也没有丝毫怜悯,看着一点也不像十岁的小女孩。 叶和嘉被永福公主的话,吓得浑身一凛。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逝了吗? 常在宫中,人人都是喜怒不形于色,难得见到叶和嘉这般,把所有表情都摆在脸上的,虽然她也看出,叶和嘉在尽力收敛。 永福公主想提醒一下叶和嘉,但是回头想想她作为侯府的庶女,和长姐在闺阁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开铺子就开铺子,家中的长辈也开明,受了这些规矩约束,反而让她没了灵气。 这个女孩子身上有着让人羡慕的肆意和快活,说不定她比叶柔嘉还要无忧无虑! 叶柔嘉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女孩子抬起头,看向永福公主,突然转了话题:“周心贞,只怕不能嫁给四皇子了!” 永福公主笑道:“若她只是小家子气,倒是拦不住我四哥!既然你这般笃定,是不是周心贞惹出事端了?” 叶柔嘉点点头,将昨日发生在金鱼胡同的事,跟永福公主详细说了。 永福公主皱眉,想到长平公主之前几次三番求父皇,想要嫁给傅润章,都没得到父皇的应允。 傅太师就是长情之人,想来傅太师也希望自己的长孙,能娶一位情投意合的妻子。 傅家哪里会攀附皇恩,容许前途一片光明的傅润章尚公主? 皇帝也是个惜才的君王,傅润章是做驸马,还是做国之栋梁,相信皇帝心中有也思量。 牵涉到长平公主的私事,永福公主也保持谨慎,将刚刚那番思量全都隐藏在心底,并不是她不相信这两个女孩子,而是知道得太多,对她们来说未必是好事! “周心贞要被家族舍弃了!”永福公主避开傅润章的话题,谈起了周心贞。 “圣上亲自指婚,如果周心贞当不成四皇子妃,那只能走一条路!”叶柔嘉和永福公主对视。 叶和嘉想了想,也明白叶柔嘉的言中之意,周心贞死了,一点也不耽误那个色坯娶妻,她有些担心,装作无意地说了一句:“不知道四皇子这下要选谁家的女子……” 永福公主挥了挥手说道:“反正不会是你们!” 叶和嘉问道:“公主怎么知道?” 永福公主笑道:“你们祖父刚正不阿,岂会趋炎附势?我四哥如今是父皇身边的红人,现在想要嫁给他的人,都是起了攀附之心! “我四哥志不在此,若是看重情爱,他早会成婚了,哪里会拖到现在?” 几句话让叶和嘉微微放了心,这个世间的男子,娶妻娶贤,纳妾纳色,靖宁侯府对杨舒没有什么助力,杨舒选的正妻,定是对他夺位有巨大帮助的女子。 兵部、户部、五军都督府……总会挑到一个合适的。 永福公主细细思索一番,突然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她幽幽开口:“我跟你们说,也许一开始,我四哥就没有打算娶周心贞……” 一句话吓得叶和嘉瞪大了眼睛,叶柔嘉也捏紧了手中的杯子。 “我二哥原本准备纳周心贞做侧妃,可是吏部出了事,父皇发怒,让二哥在府中闭门思过,过了不久,父皇就给四哥和周心贞指婚!” “周心贞,父皇利用她离间了二哥和四哥,说不定四哥在试探父皇对他的宠爱,求娶周心贞也是为了恶心四哥!都说皇家无父子,皇家无兄弟,这话真是一点也没说错!” 永福公主攥紧了帕子,“周心贞,只是一枚棋子!” “怎么能这样?他们……”叶和嘉捂紧了嘴巴,大逆不道的话又差点脱口而出! “在周家那里,周心贞也是棋子!她的家人见代王势大,就将他许给代王做妾!如今四皇子得宠,转过头又许给了四皇子!没有人在乎她究竟喜欢谁,想要嫁给谁!”叶柔嘉语气很是落寞。 叶和嘉拍案而起:“周心贞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懂什么?只能是任由家中摆布!只是说了一句话,就要被亲人舍弃,丢了性命!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永福公主惊讶地看向怒气冲冲的叶和嘉,叶柔嘉连忙拉着气血上涌的叶和嘉坐下来,将温茶递到她的手中。 “三妹妹,我们改变不了别人的命运,只能尽力过好自己的日子!”叶柔嘉轻声在叶和嘉的耳边劝道。 叶和嘉将叶柔嘉的话,听进了心里。 自己来到这里一年多,不也是处处小心,从不敢畅所欲言,就连街上的帅哥她都不敢多看,过得多憋屈,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 好在靖宁侯府里的叶晟和太夫人,都是好相处的,纵然她和宋潇,跟靖宁侯府没有一丝血缘关系,府中所有人也是真心待他们。 她虽姓叶,本质上却和宋潇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叶和嘉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衣襟上。 永福公主连忙叫来宫女,打来水给叶和嘉擦脸,心说这个女孩子也太善良了!自此更是对叶和嘉另眼相看,两人后来也成了一生的挚友…… 第186章 心碎 看看时辰不早了,两个女孩子也打算再去寿康宫,永福公主也不惧天气炎热,一路随同。 去往寿康宫的路上,她们遇到了长平公主。 几人见过礼之后,长平公主挑眉,问叶柔嘉道:“白会会与你是好友?” 叶柔嘉心中已有思量,长平公主这句话并不是无的放矢,她低头称是。 长平公主握紧的拳头微微发抖,她尽全力让自己语气变得轻松:“听说……她与探花郎已定下婚约?” “是!” 叶柔嘉听出长平公主说到“探花郎”三个字,语声有些颤抖,心中已经确定,长平公主专程在这里“巧遇”,就是为了打听傅润章的事情。 一个字敲碎了长平公主心中所有希冀,虽然她无数次安慰自己,劝说自己放弃那个人。 可是她不甘心!她究竟比白会会差在哪里? 白会会就是整个京城贵女的笑柄,根本没有几个大家闺秀,愿意与白会会那样的女孩子来往。 而眼前的这两个女孩子,偏偏特立独行! 谁能想到她白会会,日日穿着男装在街头闲逛,居然攀上了傅润章? 难道傅润章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白会会如此这般,正好投其所好? 长平公主心中已有六七分笃定,弯了弯唇角:“那还真是有些可惜了,我大荣朝的探花郎,竟然会娶那样的……” 长平公主突然住了嘴,意味深长地看向叶柔嘉。 叶柔嘉听出她话中之意,长平公主这话带着酸味,她在为傅润章惋惜,莫不是觉得白会会配不上这门亲事? 叶和嘉想,白会会的好,身处深宫的长平公主怎么会知道?不过也是道听途说,就妄下结论。 她有心想帮白会会分辩几句,刚要开口,永福公主就上前说道: “长平姐姐,这婚事都已经敲定了,想必傅家和白家也是欢喜的,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姻缘都是上天注定的!” “难道探花郎这般德才兼备之人,会被人强逼着娶个貌合神离的女子?” 永福公主这一番话,让长平公主又惊又怒,惊的是,傅润章真的心悦白会会!怒的是,永福公主在讥讽自己,爱而不得,自己之前还想求父皇指婚…… 傅润章曾经告诉她,他已经心有所属,她一直以为是他尚未取得功名,想要专心准备会试,而对她说出的推托之词。 那她就等他,等傅润章功成名就!没想到今日就有人传信给她,京城里人人都在说傅润章当街承认,傅家已经和白家换了庚帖…… 叶和嘉眨眨眼睛,没想到宫里还有傅润章的爱慕者呢!长平公主如此酸溜溜的,让她都有些牙疼。 白会会哪里不好了,活泼可爱,又热心善良,她就觉得两个人是天生的一对。 “我还有事,先走了!”长平公主微笑着转身离去。 永福公主回头看了一眼离去的长平公主,见她抬了一下手臂,永福公主唇角微弯。 “谢谢!”叶柔嘉轻声道谢。 为永福公主刚刚的仗义执言,也为她执意将她们姐妹二人送到寿康宫。 若是没有永福公主在场,说不定长平公主还会趁机向两个女孩子发难,在这宫里,想要惩治人的理由多得是…… 既然长平公主听说了傅润章的事,不可能不知道周心贞在大庭广众口不择言。 长平公主似乎对四皇子和周心贞的事情毫不关心,急着来向叶柔嘉求证街头传言,看来她早就对傅润章情有独钟。 三个女孩子都是通透的,她们对此心照不宣,说说笑笑来到了寿康宫。 太夫人还在和太后说话,两人也是旧相识,因此聊了很长时间。 见到女孩子进来,太后叫宫女取来两枚赤金嵌八宝的簪子,赏给了叶柔嘉和叶和嘉。 宫女奉上簪子的同时,和女孩子说道:“五皇子很喜欢两位姑娘带来的点心和酸梅饮,让我专程给两位道谢!” 叶柔嘉笑了笑:“能得五皇子一句喜欢,是我们的荣幸!” 叶柔嘉和叶和嘉屈身施礼,向太后道谢。 太夫人领着两个女孩子出了宫。 回到景和宫的长平公主,再也忍不住了,趴在顺嫔的怀里,泣不成声。 顺嫔心疼不已,连忙问随行的宫女怎么回事。 得知是因为长平公主向叶柔嘉证实了,傅润章和白会会亲事千真万确,她这才在亲娘面前,将所有压抑的情绪倾泻出来。 “我到底哪里不如白会会?” “我是公主,我是长平啊!他就那么不愿意做驸马吗?” 长平公主抱着顺嫔的腰哭个不停,作为亲娘的顺嫔心都要碎了。 为何自己的女儿贵为公主,却不能得偿所愿,顺嫔联想到自己,都是自己的娘家拖累了杨弘和长平。 她觉得亏欠长平太多,却又力不从心,自打她病了一回,皇帝就再也没来景和宫,从前的恩宠就好像是镜花水月…… 但是想想现在杨舒还在乾清宫,为皇帝忙前忙后,顺嫔又百思不得其解。 终究是帝心难测,她陪伴在侧这么多年,依旧看不透皇帝的心思。 宫女禀报,李樱在正殿外面候着,到了教她规矩的时辰了。 为了手底下的宫女从中作梗,顺嫔命令女官把李樱带到她面前,由她这个姑母亲自看着,让人给李樱立规矩。 “算了,让她回去……” 顺嫔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长平公主说道:“让她进来!” 长平公主抬起头,用帕子将眼泪擦干,正襟危坐。 李樱畏畏缩缩地走了进来,与刚进宫相比,已是判若两人。 “站直了!”长平公主拍桌喝道。 李樱吓得一哆嗦,立马挺直了腰背。 这些日子她吃了不少苦头,如今终于看清了现实,她只是依仗着姑母顺嫔,得以在宫中生存。 她亲眼看着绿腰和红苓,被宫正司的太监打得血肉模糊,像死猪一般被人拖走,留下了一地血,那片血红一直蔓延到她的内心…… 虽然宫正司地上的鲜血已经被冲刷干净了,可是渗进地砖下的血有多少,纵然李樱再蠢,通过这一场事情也窥见一二…… 那些多多少少收过自己好处的宫女,一夜之间全被换了,她也没办法打听,还有她带来的两个丫鬟,如今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樱在这里,只能顺从屈服,再没有了往日的嚣张跋扈。 代王妃李柠也来看过她几回,反复叮嘱她一定要听话,要好好学习宫中的规矩。 她百般哀求李柠带她出宫,李柠流着泪死活没有松口,只告诉她,她在宫里比在代王府好。 李樱的眼神慢慢变得空洞,一身的尖刺,被一根一根剪去…… 第187章 来客 这日夜里,宫门早已落了锁,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口,侍卫将马车拦下。 “什么人?不知道宫门已经关了吗?这个时候还出宫?”为首的侍卫厉声问道。 坐在里面的人亮出一块令牌,那块令牌在黑夜中闪着金光,使得领头的侍卫,连忙拱手行礼,恭敬喊道: “孟公公!” 宫中能拥有这样令牌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孟方这样的人,是侍卫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圣上令我出宫办事,快快放行!”马车里传来孟方的声音。 领头的侍卫挥了挥手,让手底下的人,赶快打开宫门放行。 看到马车渐行渐远,侍卫暗暗舒了一口气。 三皇子府 正院里,三皇子杨昭抱着已经熟睡的孩子,坐在程瑜的床榻边。 “已是人定时分,阿瑜你早点睡,孩子交给我!”杨昭轻声说道。 女官侍立在一旁,唇角微弯,都说三皇子和三皇子妃琴瑟和鸣,在她这几日观察来看,果然一点都不假。 三皇子后院里只有程瑜一人,两人感情极好,三皇子对妻子格外体贴,简直是羡煞旁人。 程瑜笑了笑说道:“我还没有困意,等会再睡!” 父亲程院使亲自开方,府中有宫中派来的宫女、嬷嬷,白日里还有程夫人在府里照应,她如今饮食起居都被安排得妥妥帖帖。 关键是宫里派来的这些人,都是由太后娘娘亲自挑选的,所有人的身家背景都干干净净,以防有人再从中作梗。 杨昭刚要再劝,就听到内侍慌慌张张进来禀报: “殿下,府中来了贵客!” 杨昭与程瑜对视一眼,他将孩子交给了奶娘。 程瑜也起身穿衣。 “贵客到哪了?”杨昭扶着程瑜问道。 内侍低头说道:“书房!” 居然已经到了书房?杨昭心里有了数,捏了捏程瑜的手,无声安慰。 程瑜知道杨昭的意思,这是让她不要紧张,她笑了笑说道:“那我们走!” 书房的窗户上,印着两个人的身影,一个身姿高大,另一个低着头,身体微微屈着。 里面的人听到脚步声,身体微屈的那个人,打开了书房的门。 开门的人,正是司礼监大太监孟方。 孟方恭敬行礼,笑着将夫妻二人请了进去。 杨昭和程瑜齐齐向孟方点头致谢,夫妻二人走到里间,向里面站着的那人行跪拜大礼。 “父皇!” 手里拿着一个手札的皇帝,目光看向夫妻二人,说道:“平身!” 孟方虚扶着杨昭,杨昭又扶着程瑜的胳膊,两人站直了身子。 在烛火的映照下,杨昭的眼睛里闪耀着惊喜,他从没有想过,皇帝会出现在这里。 “程氏,你身子可养好了?”皇帝问道。 程瑜低头恭敬答道:“生产时的亏虚已经补得差不多了,多谢父皇关心!” 皇帝将手札丢在案几上,说道:“身边的人,一定要留心,以后别再出这种事情!” 皇帝语气中带着告诫,杨昭和程瑜低头称是,身边的人有问题,也是他们夫妻俩识人不清。 “朕的小皇孙呢?”皇帝问。 程瑜退出书房,吩咐人把孩子抱过来。 半盏茶的功夫,奶娘怀里抱着孩子进了书房。 孩子头上还包着一块蓝布,襁褓上坠着桃木雕刻的辟邪牌。 孟方多少年没有抱刚出生的孩子,心里莫名有些紧张,他从奶娘手里接过孩子,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交给了皇帝。 皇帝倒是驾轻就熟,一手搂住孩子的腰,一手托住孩子的小屁股,眼神里全是期盼和慈爱,喜得胡须都一翘一翘的。 孟方的脸堆满了褶子,他也替皇帝欢喜。 今天晚上皇帝批完折子,孟方以为连日劳累的皇帝要早些歇息,谁知道皇帝换了一身常服,叫他备车出宫。 出了宫门,皇帝才轻声吩咐去三皇子府。 孟方这才知道皇帝这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迫不及待去看自己的小皇孙。 他还记得那日,三皇子府派人来宫中报喜,皇帝波澜不惊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这可是皇帝的嫡亲孙子,既没有赐名,也没有赏赐,让孟方有些猜不准皇帝的心思,这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如今看着皇帝乐得眉眼弯弯,孟方总算知道了,作为亲祖父,哪有不喜欢自己大孙子的? 小婴儿本来已经熟睡,被皇帝抱在怀里的时候,突然睁开了双眼,张开小嘴打了一个哈欠,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皇帝,两手小手挥舞着,发出像猫儿一样的声音。 皇帝心情极好,逗弄着怀里的小皇孙,小皇孙露出了一个笑脸,让皇帝惊喜不已。 “朕的大孙子笑了!他出生才不到十日,居然就会笑了!”皇帝龙颜大悦,接着对杨昭说道,“朕记得,你是两个多月才会笑的,朕的大孙子果然……” 皇帝突然住了嘴,想到他的发妻徐氏在诞下皇长子的时候,他也是喜出望外,直夸他的皇长子杨桓天赋异禀,不愧是他的长子。 徐氏那时还不是皇后,连忙告诫夫君,小婴儿是夸不得的。 那时皇帝不以为意,哪成想他与徐氏的嫡长子不到三岁就夭折了,他一度悔恨,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于得意忘形,说了太多赞美儿子杨桓的话,折了他的寿…… 杨昭和程瑜不知道皇帝为何又突然叹气,杨昭刚要出声,就听到皇帝问道:“名字有没有取?” 杨昭笑着说:“没有,我和阿瑜一直等着您赐名!” 皇帝点了点头,对着怀里的小皇孙笑着说道:“杨昌!我的乖孙儿叫杨昌!” 夫妻两人低头行礼:“谢父皇赐名!” 书房里传来皇帝爽朗的笑声。 小婴儿攥着拳头,又打了一个哈欠,皇帝才依依不舍地将孩子交给了孟方,他对程氏说道:“时辰不早了,带着昌儿回去,早些歇息!” 奶娘接过小婴儿,程瑜跟着奶娘一起告退,孟方则守在书房外面。 书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皇帝活动了一下胳膊说道:“好久没有抱小孩子了,当年你小的时候,朕就常常抱你,你还算老实。倒是你五弟,朕一抱他,他就在朕怀里撒尿!” 回忆起过去,皇帝又笑了起来,他坐在太师椅上,将面前的茶杯端了起来。 “朕这些日子忙于朝政,好久没见他了!” 皇帝啜了一口茶,突然转了话头,指着刚才丢下的手札说道,“朕刚刚看了,关于江西大旱的应对之法,你总结得还不够具体,有些地方还有疏漏!” “儿臣实在忧心江西的百姓,但是没有亲自实地探查,只能算是纸上谈兵!”杨昭恭敬答道。 皇帝挑了挑眉,说道:“这次殿试,傅润章的那篇文章很是出众,在国事民生方面也颇有见地,他是饱读诗书的探花郎,是我大荣的栋梁,你与他年纪相差不大,以后要和这样的人,多多结交!” 杨昭抬头看向皇帝,脸上浮现出一抹惊喜,他连忙掩饰自己的翻涌的情绪,低头答道:“是!儿臣一定多学多思,不辜负您的期望!” 第188章 佛寺 皇帝和杨昭父子二人说话,眼看将近子时,皇帝突然来了一句: “朕今晚不回去了,就住在你府中!” 杨昭就要下去安排,皇帝抬手制止了他:“朕刚来的时候,孟方就安排好了,无需你费心!” 杨昭低头称是。 “你府中也太清静了些,许多院子都是空着的。”皇帝说道。 杨昭明白皇帝的言外之意,笑了笑说道:“父皇,您是了解儿臣的,儿臣心中只有……” 皇帝打断杨昭的话:“好了!日子是你们两人过,朕不想掺和!”他斜睨着儿子,“朕只是想告诉你,作为皇子,莫要儿女情长!” 杨昭低头恭敬承训。 “明日朕去一趟法华寺,过些日子就是你母后的忌日了……”皇帝放下茶盏,站起了身子。 杨昭一怔,说道:“父皇,法华寺香火旺盛,那里人鱼龙混杂,儿臣多派一些人手与您随行?” 皇帝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朕是微服出宫,不想惊动旁人,何况暗卫今早已经出动,法华寺那里应该已经布置妥当了。” 杨昭听到一切都安排好了,才放了心。 皇帝出宫住在三皇子府的事,宫中除了太后无人知晓,各宫嫔妃也习惯了皇帝十天半月不来后宫,只因为皇帝勤政,经常通宵达旦忙于政事。 程瑜因为皇帝的突然造访颇有些意外,等到儿子熟睡之后,她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她好不容易等到杨昭回到主院,听说了皇帝要在府中住一晚,更是诚惶诚恐,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她有些不知所措。 杨昭安慰她,只当是服侍家中长辈,莫要过分紧张。 程瑜稍微安了心,又听杨昭说,孟方早已将一切事宜安排好了,只需要准备明日的早膳就行了。 程瑜叫来身边的女官,哪知道女官早就和孟方通过气,明日的早膳食单早就列好了,皇帝思虑周全,让尚在月子中的程瑜心里无比感激。 夫妻二人说了几句话,也就安心睡去。 第二日清早,皇帝难得多睡了一会,用早膳的时候,又见到了自家的大孙子,心情甚好,还多用了半碗粳米粥。 杨昭精心挑选了马匹,又反复检查了马车的车轮和坐垫,直到马车悄无声息地从后门出去,他才大松一口气。 三皇子府,离法华寺有半个时辰的车程,而那辆马车却在京城中故意绕了一大圈,就算是有心之人,也难发现这辆马车到底是从哪家出来的。 通往法华寺的路上,陆陆续续也有一些马车,也有徒步行走的平民百姓。 这其中就有吏部尚书周甫家的两辆马车,前面一辆里面坐着周老夫人和周心贞,后面一辆坐着周家的两个庶女。 周老夫人闭着眼睛,养精蓄锐。周心贞则是紧张地攥着手里的帕子,这些日子她的事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四皇子杨舒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让周心贞寝食难安。 前些日子,祖父让祖母带着家中的女孩子去法华寺上香祈福,她这些日子心中忐忑,去佛寺求个心安也是好的。 周老夫人一路都没有和她说话,这让周心贞有些无措,而她也不知道能跟祖母说什么。 临出门前,母亲陈氏拿出了她所有的私房钱,零零总总一共五十两银票,让她全都捐到功德箱里…… 后面马车里的气氛,与前面马车完全不同,周心悦和妹妹周心童一路说说笑笑,一会翻花绳,一会猜谜语。 尚且年幼顽皮的周心童,还时不时地掀开车帘子,看一看外面的风景。 远远地听到后面马车里传来的说笑声,周心贞抿抿嘴,她这个时候无比羡慕自己的两个庶妹。 她们无忧无虑,就算是拿来联姻,价值也不大,以后说不定嫁个小富之家,做个清闲的当家主母,过着安稳的日子…… 四皇子杨舒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也不了解,只觉得他对她和颜悦色,甚至还对着她念诗。 她只觉得她与杨舒定下了亲事,他就是自己未来的夫君,从旨意下来那日起,自己就要爱他、敬他。 可是傅润章呢?那是她遥不可及的梦! 从傅润章十岁在京城扬名,她就经常听说了这个名字,他饱读诗书,才华横溢。 后来到了傅润章束发之年,见过他的人都说他俊美无双,直到有一次花会,她远远地见到了传说中的京城第一才子…… 周心贞结交的所有京城贵女,没有一个不仰慕傅润章的,甚至她还听说,长平公主也对傅润章赞不绝口。 那样丰神俊朗的傅润章,怎么能娶白会会? 她不同意,傅润章还是探花郎,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白会会就是又臭又黑的牛粪! 京城中的民众,眼睛都瞎了吗? 可无论如何,祸从口出,纵然她并不是觊觎傅润章,但这一切都没办法解释了。 祖父周甫让她来法华寺上香,是让她自求多福吗? 她可是府中唯一的嫡女,祖父总会帮她想办法? 周心贞脑中思绪万千,而一旁的周老夫人依旧闭着眼睛。 “阿贞,若是饿了就吃点东西!”周老夫人突然开口,吓得周心贞浑身一震。 “祖母,我还不饿!”周心贞强笑说道。 周老夫人从盘子里拿了一个白面馒头,掰了一大半塞到了周心贞的手里,说道:“那你就陪着祖母吃点!” 说完,周老夫人将剩下的一小半馒头,塞进了嘴里,大口地嚼了起来,发出唧唧的声音。 周心贞不敢再拒绝,只能揪下一小块馒头放进嘴里。 馒头很暄软,口感很好,落到周心贞口中,只觉得有些苦涩。 周老夫人又拿起茶杯,猛地喝了一大口茶,抹了抹嘴边的水渍,说道:“喝了这么多年茶,我都觉着苦,还是井水最好喝。” 周心贞不敢反驳,她知道周老夫人出身贫苦,喝不惯茶叶,只能跟着点了点头。 “你阿娘给了你多少银子?”周老夫人问。 周心贞抿抿嘴,沉默了许久。 “罢了!你们母女俩想多少捐多少!我也不管了!” 周心贞头更低了,她不知道该不该和祖母说实话,若是以祖母的行事风格,绝对不会允许她往功德箱里捐那么多银子…… 马车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周心贞小口小口地将手中的馒头吃进了肚子里。 周老夫人咽下嘴里的馒头,继续闭目养神。 第189章 签文 马车停在了半山腰,剩下的路都是石阶,周心贞和两个庶出妹妹下了马车,陪着周老夫人进了法华寺。 周老夫人带着三个孙女,后面还跟着几个丫鬟婆子,周心贞敬香之后,就去了主殿,跪在观世音大士的神像前。 她双手合十诚心祈求,嘴里念着佛经。 周心悦见身边的丫鬟紧紧攥着衣角,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到她们定也是想要敬上一炷香,毕竟机会难得。 于是周心悦避开了周老夫人,悄悄给丫鬟塞了一个小银锞子。 丫鬟欣喜,给周心悦快速地施礼道谢。 周心悦的生母苏姨娘,手里有不少私房银子,而且她的外祖母生怕她们娘儿俩在周家受委屈,所有每次来府上都要给周老夫人一大笔银子,另外还要悄悄地接济她们母女。 对此,周老夫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银子都流到了周家。 几个丫鬟婆子轮着班去烧香拜佛,心里都对二姑娘周心悦感激不已。 这一切都被周心童看在眼里,她的二姐姐待她最好,性格又和善。 周心童的生母魏姨娘早逝,在府里没有什么地位。她得苏姨娘和周心悦的照拂,日子也算过得去。 周老夫人看了一眼还跪在正殿里的周心贞,对周心悦说道:“你带着阿童去修明大师那里求个姻缘!” 周心悦脸色微红,点头应下。 周心悦带着妹妹跪在周心贞的旁边的蒲团上,对着神像三叩九拜之后,默念自己的姓名,生辰八字,以及心中所求。 在心中念完之后,她再次叩拜神像,并且向功德箱里投了一个银锞子。 旁边的小沙弥递上一个签筒,周心悦刚要伸手接过,就听到周心贞说道:“二妹妹,我先来的!” 小沙弥没想到两姐妹居然起了争执,先前跪下的周心贞一直没有动作,他还以为周心贞要跟菩萨倾诉的事情太多。 小沙弥左右为难之时,就听到周心悦温声说道:“先给我长姐!” “可是,那位女施主,还没有布施……”小沙弥抱着签筒说道。 这时周老夫人走了进来,对小沙弥说道:“小师父,她们都是一家的姐妹,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不需要分得如此清楚!” “这……”小沙弥有些为难,“布施又不是买功德,是让凡人舍弃贪欲,旁人是不能替代的!” 周老夫人板起脸说道:“你这小师父怎么如此不知变通?那穷苦百姓……” “祖母!”周心悦出声打断了周老夫人的话,“菩萨面前,众生平等!我们不能在这里起争执,这是对菩萨不敬!” 周老夫人心中不悦,但是看到周围的香客和僧侣都朝她们这边看过来,只好闭上了嘴。 周心贞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碎银子,放进了功德箱,在周心悦的示意下,小沙弥将签筒递给了周心贞。 “女施主,在摇签之前,必须平心静气,摒弃杂念,否则是不灵验的!”小沙弥提醒道。 周心贞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过了几息,她才双手抱着签筒开始摇签。 一枝竹签掉在了地上,周心贞睁开了眼睛,将签筒交给了小沙弥。 她捡起竹签,起身走到东南角坐着的老僧面前。 “修明大师,请您为我解签!”周心贞施礼,恭敬说道。 老僧接过竹签定睛一看,立马倒抽一口气,他又看向一脸疑惑的周心贞,念了一句佛号。 第三十二签,签筒里为数不多的下下签! 老僧看了又看了一眼周心贞,缓缓展开签文,一字一句念道: “劳心汩汩竟何归,疾病兼多是与非,事到头来浑似梦,香消玉殒断亲缘。” 话音刚落,周心贞像是遭受了雷击一般,睁大了眼睛,定在了那里。 周老夫人虽然不识字,却也听懂了签文的意思。 她急忙走到周心贞的身边,说道:“不作数的!阿贞!他们都是唬人的,说得那么骇人,不过是让我们出一大笔银子,向他们寻求破解之法!” 老僧不忍再看周心贞,只能低头无奈叹气。 这种大凶的签,若是有人能找到破解之法,那他定能原地坐化,成佛升天了! 这姑娘印堂发黑,已是无力回天之相! 而跪在蒲团上摇签的周心悦,也摇出了一枝竹签,她将竹签捏在手里,静静地听几人的对话。 周心贞终于回过神,泪眼婆娑看向周老夫人,说道:“祖母,我刚刚抢了二妹妹的签筒,这签一定搞错了!” “对对对!”周老夫人边说边将周心贞拉到了殿外。 周心悦走到修明大师面前,施礼问道:“大师,我长姐的签文可是大凶?” 修明大师点了点头。 “那可有破解之法?”周心悦心有不忍,急忙问道。 “女施主,刚刚你姐姐说,那枝下下签,本应该是你的!”修明大师幽幽说道。 周心悦摇了摇头:“我并不在意,只是想求大师替姐姐想个破解的办法,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姐妹,要我出多少银钱都行!” 一旁的周心童拽了拽周心悦的衣袖,凭什么要二姐姐出银钱给长姐周心贞消灾? 周心贞平日里都是如何欺负她们的,从刚才她的言行举止中可见一斑。 下下签就是二姐姐的,若她抽到上上签,还会不会说是二姐姐的? 周心童的小动作被修明大师看在眼里。 “女施主心存善念,必有好报!”修明大师捋了捋胡须,看向殿外的周心贞,叹道,“那都是她的命数,老衲既不是佛,也不是仙,没有办法扭转她的命运!” 周心悦只能在心里默默期盼,厄运不会降临在周心贞的头上,但愿签文说的都是假的…… 修明大师伸出手,周心悦一愣,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握着一枝竹签。 周老夫人把周心贞拉到没人的角落,压低声音对她说道: “祖母跟你说,这些不能信的!几十年前战乱的时候,我们村里有个老婆子,将自己的棺材本都捐到了寺庙里,可是最后菩萨保佑她了吗?” 周老夫人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人在注意她们,她撇了撇嘴说道,“那个老婆子,几个儿子全都死在了战场,她最终也活活饿死在家中,尸身都臭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周心贞拿帕子擦了擦眼泪,收敛了悲伤的情绪。 “若不是你祖父提议,我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周老夫人看向金殿,咂咂嘴, “这些庙宇,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金银,那么多人将钱财捐到了这里,真正得菩萨保佑的又有几人?” 周心悦在修明大师那里听完了签文,迈步出了主殿,走到了周老夫人的身边,柔声喊道:“祖母!长姐!” “你是什么签?”周心贞问道。 周心悦低着头说道:“中下签!” 周老夫人说道:“阿贞你看,祖母说得没错!他们签筒里肯定没有一枝好签,诓骗香客花钱消灾呢!” 周心贞觉得周老夫人说得一点没错,她这才放了心,说道:“祖母,那我们回家!” 一行人出了法华寺的门,就看到了也来敬香拜佛的靖宁侯夫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孩子。 第190章 坠崖 周老夫人和靖宁侯夫人并不相熟,两人只是互相行了礼,打了一声招呼,便擦身而过。 周心贞看了一眼叶柔嘉和叶和嘉,想到那日在金鱼胡同的遭遇,心里瞬间燃起了怒火。 若不是她们,自己怎么会当众出丑? 周心悦回过头,看着侯府的两个姑娘的背影,她对叶柔嘉和叶和嘉早有耳闻,心里无比羡慕她们俩,可以游江南,开铺子,家里的长辈又慈爱开明。 叶柔嘉察觉到有人看向她,于是也回过头看去。周心悦见叶柔嘉看过来,向她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叶柔嘉微微颔首。 叶和嘉没有注意到叶柔嘉的动作,她正欣赏着周围的景色,她从前从没去过寺庙,心里还有些小激动。 昨日晚饭后,太夫人把她们俩叫到了明德堂,太夫人心血来潮,想要到法华寺上香,叶晟带着孩子们去了江南一趟,太夫人则整日憋闷在家里,也想出来散散心。 京城里风景最好的寺院,莫过于法华寺。 太夫人临时的决定,让叶柔嘉和叶和嘉有些猝不及防,只好派人去跟白会会说一声,明日有事不能去金鱼胡同。 太夫人和两个孙女介绍法华寺。 法华寺是皇家寺院,这里有数位得道高僧,其中修缘大师还曾点拨过先帝,助先帝登上皇位。 因此法华寺很得世人推崇,一直以来香火都很旺盛。 据说寺院里还供奉着先皇后徐氏的灵位,每到徐皇后忌日,寺院里的修缘大师都会彻夜为她诵经。 “你们俩要不要求求姻缘?这里的签文很是灵验!”太夫人问道。 叶柔嘉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姻缘都是天注定,并不是求来的!” 太夫人挑了挑眉毛,她的阿柔向来有主意,既然她不想求,就随她。 她又看向叶和嘉,只见叶和嘉眼睛眨得飞快,猜到她有些心动,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银锞子,笑眯眯地对她说道:“一会先在心里自报姓名,还有生辰八字,再将银子双手放进功德箱里,僧人就会给你签筒。” “祖母,我身上带了银钱!”叶和嘉摆手推辞道。 太夫人强行把银子塞到叶和嘉的手里,说道:“拿着!还能叫你花银子?祖母的私房银子多得很!” 两个女孩子都笑了起来,叶和嘉也不好拂了祖母的心意,便将太夫人给的银锞子握在掌心。 祖孙三人刚要迈进主殿,就听到里面传来声音。 “师父,我从没见过有人抽中过这枝签!这三十二签还放进去吗?” “哎,放!这样的签,别说你没见过,我都没见过!大凶,而且命不久矣!” 祖孙三人笑容一滞,听里面没了声音,才齐齐迈步进去。 叶和嘉原本有些期待的心情,瞬间冷静了下来,居然有人抽中了那样的签? 虽然她并不迷信这些,但是她知道这种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这其中的奥妙无穷,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解释的。 她想求签的心思,瞬间被刚刚的对话浇灭了,而且她还不是真正的叶和嘉,会不会被大师看破身份? 这让她不禁攥紧了双手,心里也开始紧张起来,算了算了,求什么姻缘,还是老老实实拜菩萨! 叶和嘉恭敬地跪在蒲团上,学着太夫人的样子三叩九拜。 等到拜完了,她把手中的银锞子双手投进了功德箱中。 叶柔嘉也掏出了银锞子放了进去,她看着悲天悯人的观世音神像,心中升起一股敬意。 也许她的重生,就是菩萨显灵…… 旁边的小沙弥向叶柔嘉递上签筒,叶柔嘉却笑着摇了摇头。 小沙弥有些摸不着头脑,又将签筒递给了叶和嘉。 “不了!不了!”叶和嘉慌忙摆手,她怕自己也抽中大凶的签。 就是不灵验,也冲击到她的小心脏,若是签文说自己马上就要大祸临头,这谁能受得住? 小沙弥更是有些傻眼了,怎么今日都遇到奇奇怪怪的人,刚刚那祖孙几人抠抠搜搜,眼前的几人又十分豪爽大方…… 小沙弥陷入了沉思,同样生而为人,怎么做人的差距如此之大?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耳边突然响起女孩子的声音。 “请问小师父,抽中大凶签的是何人?”叶柔嘉轻声问小沙弥。 小沙弥从没有见到过如此貌美的女孩子,而这个女孩子应该和他差不多的年纪,正温言软语地跟他说话,声音还那么好听…… “是周家大……” “咳咳……” 小沙弥的话被咳嗽声打断。 正是修缘大师在提醒小沙弥,莫要泄露天机,况且还是别人求的签,他差点犯了寺规! 小沙弥懊恼不已,平日里自己嘴巴是最严的,做事也稳妥,今日怎么差点犯错…… 小沙弥闭上嘴,合上双眼,心中默念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拜完了菩萨,叶柔嘉和叶和嘉一左一右扶起了太夫人,祖孙三人出了正殿。 叶柔嘉心中已有想法,她看了一眼侍立在两旁的松雅和松语。 三人还准备在法华寺用素斋,于是在另一个小沙弥的带领下,来到了后院的禅房休息。 刚刚坐定,就听到院子里又来了一群人,进了隔壁的禅房。 叶柔嘉听见外面的说话声,似曾相识,而太夫人笑着说道:“应该是颍国公府的傅梅氏,她的声音我熟得很!” 两个女孩子没想到今日居然能撞见傅梅氏,还真是巧了。 自打回了京城,还一直没有到颍国公府道谢,倒是叶寒去过一回,还吃了闭门羹。 “相请不如偶遇,今日正好,咱们一起去郑重道个谢!” 太夫人领着两个女孩子去了隔壁禅房。 傅梅氏见到老友很是高兴,见到老友还带着两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更是欢喜。 “我的两个孙女,好几次都想登门致谢,礼物都备好了,你却一直不在家,难道又是去通州了?”太夫人笑着问道。 “是啊!可能是因为天气炎热,府中憋闷,阿景最近病情有些反复,脾气暴躁,前些日子我带他去庄子上养一养。” 叶柔嘉提起了一颗心,傅润景是犯病了吗?之前在苏州还好好的…… 可是这个时候,叶柔嘉也不好开口询问,只能把心中的担忧暂且压下来。 太夫人刚要说话,众人就听到寺院外面传来喧闹声。 “不好了!有人坠崖了!” 第191章 孝女 坠崖?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坠崖? 通往法华寺的山路一向好走,怎么会在马车里坠崖? 诸多疑问,让禅房里的几人坐不住了,都想一探究竟。 叶和嘉刚刚还和周心贞擦肩而过,这么短的时间,这个人就坠落悬崖,生死未卜了? 她看向叶柔嘉,只见叶柔嘉也是眉头微蹙,叶和嘉突然想到前几日进宫,她们和永福公主的谈话,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叶和嘉的脑子里…… 傅梅氏和太夫人相继离开了禅房,走到了院子里。 “怎么回事?”傅梅氏厉声问道。 院子里听到动静的仆妇都有些慌张,她们都听出国公夫人这是动了怒气。 可是站在这里的仆妇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都缩着脑袋不敢出声。 此时除了寺院外面,民众吵吵嚷嚷的声音不断传来。 没过多久,就有颍国公府的一个仆妇,匆匆忙忙进了院子。 她拍了拍胸脯,喘了一口气,立马说道:“听说是……吏部尚书周家的……大小姐周心贞,从马车上掉了下来,滚下山崖,现在生死不明!” 此话一出,傅梅氏和太夫人互相看了一眼,双方脸上全是惊异的神色。 叶和嘉紧紧攥着叶柔嘉的衣袖,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去,还能有机会存活吗? 叶柔嘉感觉到叶和嘉的紧张和愤怒,握紧了叶和嘉的手,此时两个女孩子的手心里,全都满是汗水。 傅梅氏追问道:“究竟是怎么掉下去的?” “周家老夫人如今正趴在悬崖边哀嚎,说是她家孙女是为了护着祖母,一时失了重心,从马车上滚下来的!”仆妇答道。 纵然这个仆妇身上有些功夫,但是她从半山腰爬上来,气息还有些乱。 寺院里也传来求救声,是周家的丫鬟婆子,在哀求法华寺的僧人帮忙下山找人。 说不定大家一起帮忙,抓紧时间找,她们家的大小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顿时寺院里和半山腰都乱成了一团,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傅梅氏和太夫人结伴同行,她们也准备去看看。 颍国公府带来的人也不少,傅梅氏也派出十几个人,跟在僧人后面帮忙寻找周家大小姐。 太夫人在清点人数的时候,突然发现两个女孩子身边,随行的松雅和松语已不见踪影,便问叶柔嘉道: “那两个丫头跑哪去了?” 叶柔嘉答道:“她们两个功夫好,脚程快,我让她们帮忙找人去了!” “你这孩子,她们是保护你们两个的!”太夫人有些不悦。 傅梅氏出言劝道:“去就去!你这是关心则乱!这里还有不少人手,我能让你两个宝贝孙女在这里少跟头发丝?” 太夫人朝傅梅氏笑了笑,没再多说。 与此同时,山间一个凉亭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背着手,正在俯瞰山中全景。 半山腰处人声鼎沸,有老妇人的哭嚎,女孩子的哀求,还有仆妇声嘶力竭在喊人求救。 围观的民众越来越多,黑压压的一片。 “你都瞧见了吗?”男子问。 身旁的一个面白无须的仆从答道:“奴婢瞧见了!那姑娘是被人推出来的!” 男子点点头,他也看见了从马车里伸出的手臂,还听到坠崖女子惊恐的尖叫。 男子转过身子,吩咐道:“去查查,那辆马车是谁家的?” 他大步出了凉亭,迈下了台阶。 过了不久,有暗卫过来禀报: “圣上,是吏部尚书周甫家的马车,坠崖的是周家大小姐周心贞。和她同乘一辆马车的,只有她的祖母,周老夫人。” 暗卫的话音刚落,显然他也将刚才发生的一幕,看在了眼里,特意打探了,刚刚那辆马车里都坐着什么人。 孟方惊疑,忍不住问道:“嫡亲的祖母?” 暗卫点头称是。 孟方依然难以置信,睁大了双眼,小心翼翼地看向了皇帝。 皇帝薄唇紧抿,面色冷峻,没想到出来一趟,居然亲眼看到一场谋杀案! 还是嫡亲的祖母,亲手谋害自己的亲孙女! 简直阴狠绝情!荒唐可笑! “她在那哭嚎什么?”皇帝冷冷问道。 暗卫说道:“周老夫人在向民众哭诉,是她孙女为了挡住她,才失了重心,摔落山崖。她悲痛万分,也要随周家大小姐而去,被她的两个孙女和仆妇死死拉着!” 他的语声没有波澜起伏,却让孟方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这个周家老夫人,居然在瞒天过海,欺骗世人,她究竟是什么目的? 周甫! 他作为祖父,到底知不知情? 还是他们周家蓄谋已久? 孟方在心中反复思量,不管是什么情况,那么多暗卫都亲眼看到了,皇帝也将整个过程看在眼里,这个周家只怕要糟…… 皇帝心情极差,甩了甩袖子,对孟方说道:“回宫!” 孟方连忙躬身跟在皇帝后面,上了马车。 一路上,马车里的气氛都十分诡异,孟方更是不敢说一句话。皇帝眼睛闭着,眉头微皱,像是在想事情。 来到半山腰的傅梅氏和太夫人,隔着众多的人看到了悲痛欲绝的周老夫人,她跪倒在地上,身上全是泥土。 两个女孩子一大一小,也跟着跪在旁边,涕泪横流地劝着自家的祖母。 还有两个仆妇从后面抱着周老夫人的腰身,生怕周老夫人也跟着跳下去。 “真是难得一见的孝女啊!” “是啊!真是太可惜了!听说才十六岁!” 民众纷纷惋惜,还有心肠软的妇人,跟着周老夫人抹眼泪。 “之前还有人说周家大小姐,不仅抠门又水性杨花,看来全都编排污蔑!” “这么好的大小姐,到死还护着祖母,怎么可能是传言中的那种人?” “听说马上就要成为四皇子的正妃了!圣上亲自指的婚,这样的儿媳能差吗?” “哎,流言不可信啊!到底还是眼见为实!” 周老夫人两只枯瘦的手,紧紧攥着地面的,嘴里不停地哀嚎:“我的阿贞!祖母的好阿贞!都是祖母的错,害了你跌下马车!” “祖母随你一起去!我这个老婆子都半截入土了,你救我干什么啊?” 第192章 寻找 “祖母!您不能想不开啊!”周心悦拦着周老夫人哭道,“您身子要紧!长姐一定会没事的!您不要自责!” 周心童又惊又怕,自己的长姐居然掉下山崖了,如今生死不明,刚刚还活生生的一个人,一瞬间就没了…… 残酷的事实让小女孩害怕得浑身发抖。 她刚才悄悄地看了一眼山崖下面,周心贞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还有可能存活吗?说不定连一具全尸都没有…… “这都是意外,祖母,这不是您的错!” 周心悦的声音,拉回了周心童的思绪,她也跟着二姐姐一起拦着周老夫人。 “老夫人,我们已经请法华寺的武僧下山去找了,菩萨保佑,我们大小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抱着周老夫人腰身的仆妇劝道。 一旁的民众有人伸头看了看,有人叹气有人摇头,这山崖极为陡峭,一眼望去哪有什么树木,只怕周家大小姐凶多吉少! 见周老夫人哭得如此伤心,也没人敢站出来戳穿仆妇的话。 “快!快去府中叫人,让家里的仆从都过来找!快点去!”周老夫人回过神,心急如焚地催促仆妇。 “祖母!已经有人回去禀报了,我扶着您起来,我们回府中等消息!”周心悦拿帕子给周老夫人擦脸上的泪,想要将她扶起来。 可周心悦毕竟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哪里能拉得动粗手粗脚、身强体壮的周老夫人? “老夫人,您还是先跟两个姑娘回府!”仆妇也使出全身的力气,想要将周老夫人从地上拉起来。 围观的民众也纷纷出言相劝,有几个热心的妇人还上前来帮忙。 当然其中也有想要攀附的人,这可是尚书家的老夫人,若是得了老夫人的青眼,说不定还能去府中做事…… “尚书夫人,您年岁大了,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还是回府!” “这么孝顺的姑娘,法华寺里的菩萨一定会保佑她的!” “老人家经不起折腾,再这么哭下去也不是办法呀!这位小姐,您快带着祖母回去!” 周老夫人依旧趴伏在地面上痛哭,对众人的劝说充耳不闻。 “我的阿贞啊!”周老夫人还在哭嚎,捏了一把鼻涕,抹在了鞋底,“祖母老迈无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落下山崖,祖母没用啊!……” “祖母您别这样说!这不关您的事!”周心悦哭着劝道。 周老夫人转头看了一眼周心悦:“我的好孙女啊!我家的姑娘都是孝顺懂事的好姑娘,怎么老天爷不开眼,让我的孙女出事啊!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我怎么跟你祖父交代啊?” “阿贞的爹娘,定也不会原谅我啊!都是我的罪过!”想到这里,周老夫人悲从中来,哭声更加大了。 围观的民众见证了一场人间惨剧,都十分同情周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女出事了,还是未来的皇子妃,谁家能受得了如此打击? 周心悦突然想到之前,修明大师解的签文。 “香消玉殒断亲缘!” 香消玉殒! 都说在法华寺求签最灵验,难道周心贞真的如签文所说,此时已经…… 周心悦心中难过,眼泪止不住地流。 可是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祖母,周心贞出了事,自家的祖母可不能再出事了! 周心悦看了一眼身边的仆妇,几人会意。 周心悦和周心童姐妹二人,又和仆妇一起,边劝说,边强拉硬拽,才将周老夫人从地上扶起来。 周老夫人一身的尘土,脚步踉跄不稳,仿佛随时都要摔倒一般,周心悦吃力地扶着周老夫人的胳膊。 两姐妹陪着周老夫人上了马车,还有民众站在旁边观望,有几个人擦擦眼角的泪,对周家三位大小姐赞不绝口。 大的护着祖母摔落悬崖,两个小的也为祖母着想,拼命地劝着拦着。 有人看了看远处的佛寺,念着一句佛号,希望佛祖、菩萨保佑周家大小姐出现奇迹,能保全一条性命。 远远站着的傅梅氏和太夫人,也不禁叹息,只是周心贞坠崖实在蹊跷,这也让两个睿智的老夫人心里起了一丝疑虑。 只不过事关人命,而周老夫人又痛失嫡亲的孙女,周心贞还是未来的四皇子妃,傅梅氏和太夫人并没有立场去质疑和查问,两人只能把疑虑压下。 叶柔嘉冷冷地盯着周家的马车,她怎么也没想到,周家居然用这种方式除去周心贞! 周家不仅替周心贞挽回了名声,说不定周甫还能在皇帝那里,为周心贞求个死后的封赏,以此作为孝女的典范! 前世今生,周甫,还有他的童养媳出身的老妻,都是一样自私凉薄的人,为了达到目的,自家的女孩都是可以拿来牺牲的。 上一世,周家所有女儿都被用来联姻。 嫡出的周心贞做了代王的侧妃。 庶出的两个女儿,大一些的周心悦抬进了四皇子府,做侍妾。 小一些的周心童,嫁给了七十多岁的太仆寺卿,做了续弦。 当时周甫最小的孙女周心童才十五岁,嫁给了七十五岁的夫君,让京城里的人全都瞠目结舌,孙女婿居然比祖父还要大,这简直就是千古奇谈! 周心童沦为笑柄,她在夫家的处境可想而知…… 而周心贞因为长相不出众,所以不得宠,又没有子嗣,后来被周家所弃。 后来代王谋反,周甫急于撇清干系,让周老夫人亲自带着含有砒霜的糕点,送给狱中的周心贞。 周家声称对代王谋反之事毫不知情,自家还大义灭亲,以求在皇帝那里减轻罪责。 但是周甫没有料到,皇帝最后将周家满门抄斩,鸡犬不留…… 这一世,因为代王接连出事,如今代王府有被皇帝厌弃之兆,周甫转脸就将周心贞嫁给了四皇子。 叶柔嘉想,若不是三皇子杨昭和程瑜感情甚笃,周甫说不定会将孙女送一个到三皇子府中…… 周甫如此左右逢源,一心想要攀附皇家,想必皇帝也是清清楚楚,可能只是一时没有选好,接替吏部尚书的人选,才迟迟没有拿周甫开刀! 乾清宫 “圣上,查清楚了,救下周心贞的两名女子,是靖宁侯府的丫鬟!”暗卫跪在地上向皇帝禀报。 “靖宁侯府叶晟!又是他!”皇帝皱眉。 第193章 受伤 周家的马车消失在视野里,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也有附近的百姓,自发地下山搜寻。 傅梅氏和太夫人心情沉重地回到了寺院,仆妇们也开始收拾东西。 周家出了事,法华寺的许多僧人都下山帮忙寻找周心贞,两位老夫人也不便留在寺院,更没有心情留在这里品尝素斋。 两位老夫人便派人去和寺里打了招呼,准备回去了。 “老姐姐,您不如跟我回侯府用饭?”太夫人笑着邀请道。 “我带阿景去庄子养病之前,就在法华寺祈愿,今日我既然还了愿,还需回到通州,阿景一人在那里我也不放心!”傅梅氏婉言拒绝了太夫人的邀请。 听到傅梅氏担心小孙子,太夫人也不好多留,叶柔嘉将马车上备着的糕点全都拿给了傅梅氏身边的刘妈妈。 “去通州还需大半个时辰,您先吃些糕点垫一垫!”叶柔嘉说道。 傅梅氏笑着点头,向太夫人和女孩子告了别,就乘马车去往通州。 坐在回府的马车里,佟妈妈对太夫人说:“周家出动了七、八十名下人,还有法华寺也派出了二十多个武僧,目前还没找到周家大小姐!” “山崖下面河流湍急,只怕是凶多吉少!”太夫人叹息,“好好的姑娘,一转眼就生死不明了,真是世事无常!” 叶柔嘉和叶和嘉坐在后面一辆马车里,沉默不语。 这哪里是意外,明明就是人祸,只是这个时候她们也不好和太夫人明说,毕竟她们现在也只是猜测。 马车快要到靖宁侯府的时候,突然有人敲了敲太夫人的车窗。 佟妈妈掀开帘子,见是松语,便问道:“你跑哪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松语抿抿嘴说道:“我和姐姐去帮忙寻找周家大小姐,姐姐的腿被树枝刮伤了,流了很多血……” “什么?”太夫人惊呼,扶着佟妈妈的胳膊下了马车,“怎么这么不小心?” 松语低下头说道:“我刚把姐姐送到医馆,现在已经无碍了,只是大夫说,暂时不能挪动!” “你们急着救人,也要量力而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太夫人止住了话头,她心疼又气恼,这两个丫头都是她看着长大的。 后面一辆马车上坐着叶柔嘉和叶和嘉,听到动静,连忙让松月下车询问。 松月听说是松雅受了伤,急得不行,着急忙慌地向两个女孩子禀报。 两个女孩子下了马车,见太夫人也是一脸的担心,面上还有余怒未消。 叶柔嘉温声安慰道:“祖母,您消消气,松语不是说松雅并无大碍吗?想来应该是皮肉伤。” 她看了一眼叶和嘉,又说道:“我和三妹妹想去医馆看看,请大夫尽管用上好的伤药!” “去去!”太夫人挥挥手,“把丫鬟都带上,万事小心!” 两个女孩子将太夫人又重新扶上了马车。 太夫人掀开帘子,看到另一辆马车走远,突然对身旁的佟妈妈说道:“松雅和松语都是习武之人,身上不是常年装着金创药吗?” 佟妈妈愣了一息,随即又点点头。 “不是说没有大碍,怎么又被送到医馆?”太夫人又问。 佟妈妈再次愣了一下…… 太夫人转过身,笑着摇摇头:“随她们去!女孩子家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我才不多管闲事讨人嫌!” 马车既快又稳,在京城的街道上飞快地行使,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停在了一家医馆门前。 两个女孩子快速地下车,进了医馆后面的院子。 这里的几间房子,都是给病情严重的病人休养的,在松语的带领下,进了一间屋子。 松雅见两个姑娘带着丫鬟进来,连忙站起了身。 床上躺着一个女子,浑身是上,血浸染了身上的中衣,脸更是惨不忍睹。 松雅指着床上的女子说道:“她被我们俩救了下来,保全了一条命,只是她的脸上的伤,深可见骨,牙齿也被磕掉了几颗,如今容貌尽毁。” “对周家来说,她已经是个死人了!毁了容貌对她来说,也许不是坏事!”叶柔嘉轻轻叹气。 “你的腿!”叶和嘉这才发现,松雅是真的受伤了,小腿上还缠着纱布。 “三姑娘,我没事!已经上过药了!”松雅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松月和茗儿连忙上前,拉着松雅问来问去,她们担心了一路,茗儿还掉眼泪了。 叶柔嘉看了一眼松月,松月会意,几个丫鬟出了屋子,带上了门,守在院子里。 “阿和,你说怎么安置她?”叶柔嘉轻声问道。 “长姐,我们办善堂,不就是为了帮助处在困境的人吗?”叶和嘉看着面目全非的周心贞说道,“她现在被家族遗弃,亲生的祖母更是亲手将她推向绝路……” 叶和嘉转过头,目光坚定:“她才十六岁,她懂什么?只知道一味地服从,叫她嫁给谁就嫁给谁,没有人在意她喜不喜欢,愿不愿意!” “只不过说错了几句话,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凭什么身为女子,我们要活得这般艰难?” 叶和嘉说着说着,眼泪滴落下来。 在她那个时代,十六岁的女孩子大多数都是懵懵懂懂,今日喜欢这个偶像,明日喜欢那个明星,每日嘴里嚷嚷着,我是某明星的老婆,谁又会说她们什么呢? 到了这里,女子就是这般不值钱,像个物件一般,没有价值就可以随意毁掉,随意杀掉! 她叶和嘉至今,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在外人面前露出端倪,若不是叶柔嘉护着,提醒着,说不定自己哪天也会落到周心贞这般下场…… “长姐,如果我们不救她,那就没人救她了,这是一条生命!”叶和嘉握着叶柔嘉的手,轻声问道,“不然我们开善堂又有什么意义?我既然遇到了,却视而不见,我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两个女孩子说着话,却没有察觉到床上躺着的周心贞,紧闭的眼睛悄悄渗出了泪水…… 第194章 安置 “你就不怕她以怨报德?毕竟我们和她发生过冲突!”叶柔嘉挑眉问道。 “她害过我们吗?”叶和嘉反问道。 叶柔嘉没有出声,等着叶和嘉继续说下去。 “何况我们也没有害过她,我只求问心无愧,做不到见死不救,女孩子间拌个嘴,吵吵架不是很平常吗?” “我们给她一个容身之地,她这样的女孩子,从小就学习琴棋书画,不如请她教一教那些孩子,也能找到自己的价值。我相信白会会也会同意我的决定!” 叶和嘉焦急地看向叶柔嘉,只等她点头答应。 “我若是想看着她命丧黄泉,又怎么派松雅和松语去救她?还差一点搭上松雅的一条腿!”叶柔嘉点了点叶和嘉的额头,没好气地说。 叶和嘉开心地捂着嘴笑,她就知道叶柔嘉会同意,这个女孩子就是面冷心热。 “只是不知道她经历如此大的打击,会不会一蹶不振?” 叶柔嘉蹙眉说道, “我们的善堂,与尚书府天差地别,没有锦衣玉食,也不能呼奴唤婢,让她和无父无母的孤儿住在一起,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床上的周心贞睁开眼睛,幽幽说道:“我愿意!” “你醒啦!”叶和嘉惊喜万分,原以为周心贞不会那么快醒过来。 她趴在床榻前,轻声问道,“你要不要喝水?” 周心贞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叶和嘉对她的关心,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陈氏。 “你别哭啊,你脸上还有伤呢!”叶和嘉劝道。 “叶柔嘉,叶和嘉,多谢您们的救命之恩!”周心贞被叶和嘉扶起,她看了看两个女孩子说道,“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叶柔嘉脸上没有一丝惊讶,因为她刚刚注意到,周心贞的脸上有泪水流过的痕迹。 “其实我早就醒了,只是我不愿意接受现实,我没想到祖母会害我!”周心贞哽咽, “我现在才想明白,为何祖母硬是让我吃下大半个馒头……” “那是她最后的善念,不想让我做一个饿死鬼!” 说完,周心贞就捂着脸哭了起来,她也顾不得脸上的伤,她的心比身上的伤更痛。 “周心贞,你还活着,你才十六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祖父祖母要害你,可是你爹娘说不定还念着你!”叶和嘉劝道。 “没用的,谁都不敢忤逆他们!我不能再拖累我阿娘,我不能让阿娘知道我还活着……”周心贞抬起头,心如死灰。 她的祖母周老夫人有多狠心,她是知道的。母亲陈氏跟她说过,周老夫人害死过祖父身边不少妾室和庶出子女,如今祖父后院里只有她一个正妻,孩子也只有周心贞父亲一个嫡子…… 周老夫人手上的人命,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亲生的孙女可以杀,儿媳也能下得去手…… 这个世间已经容不下她,周家也容不下她,她为自己的口不择言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改个名字!换个身份活着!”叶柔嘉说道。 周心贞低下头,幽幽说道:“就叫陈珍!” 陈,取自她母亲的姓氏,珍,让她提醒自己珍惜生命,摔落悬崖时的恐惧,让她知道活着多么可贵…… “好!”叶和嘉见周心贞给自己重新取了名字,心里很是为她高兴。 “等你伤养好了,我们请会会姐姐想办法,给你立一个女户,我们善堂目前有四个小孩子,你可以当一个女先生,我们给你发月钱。”叶柔嘉说道。 周心贞没想到两个女孩子已经将事情全都安排好了,自己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她向两个女孩子郑重道谢。 “等天一黑,我们就带你去善堂,这个医馆人多眼杂,很容易被周家找到。”叶柔嘉说完,叫来院子里的丫鬟。 “你放心,医馆的人不知道你的身份,我们会打点好。至于善堂那里,你更不用担心,那里所有人都是颍国公府的仆从!” 周心贞心中微惊,这才终于明白,为何那些人如此维护白会会?傅家和白家亲事已定,他们已然把白会会当成未过门的少夫人。 夜幕降临,医馆关了前门,街道上也没什么人。 周心贞被松月和松语架着,从医馆后门出来,上了马车。 马车到了金鱼胡同,早已得到消息的白会会站在门口等着,看到是靖宁侯府的马车,开心地跑过来迎接。 当看到浑身是伤的周心贞下马车时,白会会楞了好一会。 叶和嘉在白会会耳边,将周心贞的遭遇大致与白会会说了,白会会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周家的老夫人居然会做出这种事,这还算是人吗?虎毒不食子,这周家二老,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阿和,你放心,我白会会绝对守口如瓶!就让她在这里住着,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若是她愿意,以后让她教小草他们几个读书习字。”白会会说道。 叶和嘉就知道白会会不会见死不救,搂着白会会笑着说道:“不愧是我的好姐姐!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松雅等人将周心贞带到了一间刚刚建好的屋子,里面只简单铺了一张床,一张小圆桌上点了一盏灯。 屋外留守的张全对同伴说道:“侯府的姑娘今日不是去法华寺上香吗?怎么带回来一个受伤的女子?” 许四说道:“肯定是在路上遇到的,两位姑娘心善,接到我们这里来。咱们这里不就是收留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吗?” 张全等人虽然前几日见过周心贞,可是刚刚几人根本就没认出来,那名浑身是伤,脸上还缠着纱布的女子,就是周心贞。 今日的活早就做完了,可是他们看到白会会没走,也都没有急着回家。 厨房里王婶子等人也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饭。 屋子里,叶柔嘉对周心贞说道:“这里条件简陋,等过些日子我们还要再添置一些家具,你看看你需要什么,可以跟王婶子她们说。” 周心贞看了看四周,说道:“我能有个容身之处就已经很好了!” 白会会和叶和嘉走进屋子,周心贞低头行礼。 “你要记住,你是我白会会从黑风山带来京城的女先生,没有父母亲人,是一个孤女!”白会会对周心贞说道。 周心贞点头拭泪。 “陈珍,时辰不早了,我们一起吃晚饭!”叶和嘉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从早上到现在,她午饭只是吃了一些糕点。 第195章 善意 周心贞没想到三个女孩子如此平易近人,她们不分尊卑,和丫鬟、仆妇一桌子吃饭,而看她们脸上稀疏平常的样子,这好像是早就习惯的事。 回头一想,自己又何必再摆尚书府大小姐的架子,若不是叶柔嘉和叶和嘉派人搭救,自己早就死无全尸了…… 自己现在的处境,还不如这些丫鬟、仆妇! 还有一直安慰自己的叶和嘉,她是庶女,从小没了姨娘,也是被父亲叶寒抛弃的可怜人。 还被父亲过继给了叶柔嘉的父母。 她以为叶和嘉在靖宁侯府,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善良豁达,想来她在靖宁侯府的日子,肯定惬意又舒适。 据街头传言说,靖宁侯叶晟和靖宁侯夫人,并不是叶和嘉的亲生祖父母。但是她叶和嘉能和叶柔嘉同进同出,一起开铺子,一起进宫觐见太后,就知道靖宁侯府将她和叶柔嘉一视同仁。 而尚书府的周甫和周老夫人,那可是自己嫡亲的祖父母,为何与靖宁侯府相差如此之大…… 她还以为祖父一定会为她想办法补救,没想到他们二老想出的办法,就是杀了自己! 一夕之间,自己就被家族所抛弃…… 经历了一场生死,周心贞也大彻大悟,而这三个女孩子摒弃前嫌,显露出的善意,也让她怀疑自己之前所受的教导…… 叶和嘉难以想象,周心贞这一下午都经历了怎样一番心路历程,她坐在那里一直低着头,根本没怎么动筷子。 桌上摆着的鸡鸭鱼肉,色香味俱全,叶和嘉看周心贞这个样子,也有些食不下咽。 “陈珍,快吃!你还受了伤,得多吃点好的补一补!”叶和嘉拿起公筷,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周心贞的碗里。 周心贞抬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许久才呐呐问道:“你们……晚饭都吃这些吗?” 叶和嘉呆住了,看了看叶柔嘉和白会会。 负责做饭的严婶子等人,更是眼中有了怒气,这姑娘怎么如此不识好歹? 这桌上有八菜一汤,有鱼有虾,有荤有素,怎么? 这还不满意? 王婶子看不下去了,阴阳怪气地说道:“我们这里哪里比得上尚书府,要是周姑娘看不上,那就回尚书府去!” 严婶子用胳膊肘抵了抵王婶子,压低声音说道:“你少说两句!她要是回尚书府,还能有命活着?” 刚刚严婶子等仆妇中,有人认出了周心贞。 于是白会会也不再瞒着众人,将周心贞的遭遇都跟张全他们都说了,并且让他们以后保守秘密,不能将她的身份泄露出去,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更会连累善堂。 张全等人都是傅润章精挑细选出来的,哪里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纷纷点头,郑重应下。 虽然大家也很同情周心贞,可是这个姑娘实在有些不识抬举,现在还嫌弃他们饭菜,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白会会一向待他们和善,在吃食上从不亏待,夏日里一日几趟给他们送凉饮、瓜果,还担心他们吃不好,鸡鸭鱼肉从来不间断。 这要给寻常百姓家,比过年吃得还好! 况且掌厨的严婶子,还是颍国公府最好的厨娘! 周心贞听到王婶子的话,就知道她们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她哪里是嫌饭菜不好,她是觉得这里的饭菜太丰盛了! “你们……你们误会了!”周心贞连忙解释,她的眼泪又情不自禁地落下来,“实不相瞒,我们家的晚饭,都是稀粥、馒头和咸菜。” “我们家一天只吃两顿饭,午饭只有一道荤菜,我祖母说小孩子吃多了肉会不克化,容易积食,只有过年的时候,再加两道荤菜……” 严婶子吃惊地长大了嘴,看向王婶子一脸的不可置信,问周心贞道:“这么多年,你们家就是过这种日子?” 周心贞难堪地点了点头,她的父亲周敬经常不在家里吃饭,而她的哥哥周应,也是情愿在几百里外的书院里吃住,常年不愿意回家。 她最盼望的就是出去吃席,上次三皇子妃办洗三礼,她不请自到,一是见一见四皇子,二也是想吃点好的改善一下伙食…… 王婶子也抬高了眉毛,随即也有些明白,就凭周老夫人那般抠搜,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早就在满京城出了名! “你看看,误会了!”严婶子拽了拽王婶子的袖子。 周心贞拿起筷子,心里百感交集,叶和嘉将一块红烧肉夹到周心贞的碗碟里,说道:“严婶子做红烧肉最拿手,软烂又入味,肉香四溢,你快尝尝!” 周心贞本来没有一点胃口,可是看到了通红还冒着热气的红烧肉,心里也有些意动。 她尝了一口,肉汁在嘴里蔓延开,她有多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了?上一回还是在三皇子府的筵席上…… 见到周心贞开口吃饭,叶和嘉心里很高兴,这个小姑娘啊,花一般的年纪,人生还长着! 松月拿起公筷,也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松雅的碗里,说道:“松雅姐姐,你也受伤了,多吃些肉补一补!” 茗儿也在一旁帮忙夹菜。 松语停下筷子,自己看好的那块红烧肉被松月夹走了,自己看上的一块鸭腿,又被茗儿夹走了。 她默默翻了个白眼,夹了一筷子青菜。这两个小丫头!姐姐松雅只不过受了一点皮外伤而已,况且都上过药,已经要结痂了! 整个屋子里其乐融融,所有人都是没有血缘关系,可是他们却能欢声笑语,真真切切地关心旁人。 周心贞被这些人的真诚和善意所感动,眼泪落在了碗里,她把泪水混着米饭吃下了肚。 没有人说她不能用勺子碰到碗碟,没有人说她不能光吃肉不吃菜,也没有人嫌她吃得多,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畅快和肆意。 若是她周心贞能在这里呆一辈子,也算是不枉此生了,谁能想到自己因祸得福,来到这个善堂安身立命…… 吃完了饭,白会会也回白府去了。 叶柔嘉和叶和嘉也上了马车,回到了靖宁侯府。 周心贞刚要回屋中休息,严婶子在一旁提醒道:“厨房里有热水,陈姑娘要是洗漱,可以自己去打水,厨房外面摆着的那些盆都是新的!” 谢过了严婶子,周心贞刚要去打水,就见王婶子端着一盆热水进了屋,她将盆放下,说道:“水帮你端来了,你还受着伤!” 第196章 偷听 周心贞刚要谢,王婶子就说道:“等你伤好了,可别再指望我鞍前马后伺候你,咱们这里都是自力更生!就连白千金都帮我们生火做饭呢!” “我知道了,谢谢你!”周心贞点头。 王婶子见她还知道好歹,也对她有了改观,至于前段时间她当街斥责白会会,还有侯府的两位姑娘,那三位姑娘都能不再追究,她们这些人也应该大度一下。 不过也要看周心贞以后的表现,若是她心怀鬼胎,以怨报德,她们几个人必定饶不了她,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 王婶子做完了事,就睡到了外面一间屋子里。 严婶子不放心,怕这个姑娘一时想不开,铺了床和周心贞一墙之隔,也方便照顾。 周心贞躺在床上,想到今天的事心里还是很难过,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想到救了自己的松雅也受了伤,也不知道她现在伤势怎么样? 外屋睡着的严婶子听到了里面女孩子的叹息声,便趿拉鞋子,敲了敲内室的门。 “陈姑娘,你睡了吗?”严婶子隔着一道门问道。 周心贞擦擦眼泪说道:“还……还没……” “那我可以进去吗?”严婶子问。 周心贞起身,穿上鞋子打开了门。 “是伤口疼得睡不着?”严婶子点了灯问道。 周心贞擦了擦眼泪,摇摇头:“松语姑娘给我上了药,伤口早就不疼了!” 严婶子叹口气说道:“你知道吗?白姑娘从黑风山带回来的小草,因为是个女娃娃,从小就被家里卖了!” “被人贩子卖来卖去,被毒打辱骂那是家常便饭,不过十岁,就差点被五十多岁的老光棍……” 严婶子顿了顿又说道,“幸亏我们白姑娘救了她,才会被带到京城!和她一起进京的三个孩子,身世一个比一个惨!”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世间苦命人多的是!我们白姑娘和侯府的两位姑娘,办这个善堂,就是想为那些人,建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她们一心付出,不求回报,只希望来这里的人能重拾生存的希望,学一技之长,在这个世间好好活下去,也不枉来人间一回!” “我们能跟随这样三位姑娘做事,也是我们毕生的荣幸!我说这些,就是想要你知道,人活一世不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要向前看!” 周心贞早已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周尚书府中还是乱糟糟的一片。 周心贞的母亲陈氏,已经昏过去几次了。 派出那么多人,找了一下午,只在河流的下游找到周心贞的一件外衫。 而周心贞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下午的时间,周心贞说不定已经被河流冲到了几十、上百里远,这条河还有那么多支流,这怎么去找? 周敬看到床上人事不省的妻子,想到自己生死未卜的女儿,将近四十岁的周敬急得眼泪直流。 周心悦在一旁照顾嫡母,看到周敬心急如焚,也不禁落下泪来:“阿爹,祖父祖母派那么多人去找了,您别担心了。” 虽然已经劝说过很多次,但是对周敬来说,丝毫没有任何作用。 周心悦还想再劝,就听到周敬说道:“你去看看你祖母,她平时最喜欢你,你让她保重身子!” 周敬对周老夫人是有些怨言的,但是想到母亲这么大岁数,如果因为这件事伤心过度,也容易损伤身子。 他现在实在不想去探望,就让周心悦代替自己去看看。 周心悦得了父亲的吩咐,带着丫鬟去了周老夫人住的院子。 周老夫人不喜欢身边有很多人伺候,所以院子里没什么人,周心悦忧心忡忡走到正屋外面,刚要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周老夫人的声音。 “阿贞阿贞!别怪祖母心狠……祖母也是逼不得已……” 周心悦立刻死死捂住了自己和丫鬟的嘴巴,她只听到自己的心在疯狂地跳动,就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你死了,可以平息皇家的怒火,你祖父会给你博一个好名声!等我们找到你的尸身,一定将你风光大葬!……” 周老夫人双手合十,对着周心贞的衣衫不停地祷告。 周心悦强忍住不让自己发出惊呼,轻手轻脚拉走了丫鬟,她一路小跑到了苏姨娘的住处,失魂落魄地抱着了苏姨娘的腰。 “阿悦,你这是怎么了?你长姐还没找到吗?”苏姨娘摸着周心悦的头安慰道,“不要担心,已经派那么多人去找了,说不定今夜就能找到了……” 周心悦浑身颤抖,抬起头看了一眼同样惊慌失措的丫鬟,说道:“你先出去!记住!你刚刚听到的,一个字都不许说不出,不然你也会死!” 丫鬟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泪水也被晃得滴落在地上,离开之前还将门带上。 “究竟是怎么了?”苏姨娘脸色大变,她从没见过女儿这个样子。 周心悦将自己今天上午去上香的事情说了,那个大凶的签文,还有刚刚祖母在屋里自言自语,寻求周心贞宽恕的话语…… 苏姨娘听完也吓得面无人色,她拉着周心悦的手说道:“阿悦!阿悦!她怎么这么狠心?” “周心贞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们就把她弃了!我的阿悦,你怎么办?” 苏姨娘泪眼婆娑,抚摸着女儿的脸,“嫡女都可以舍弃,你又会被塞给谁?你长得好,定会拿你去讨好哪个权贵!” 她抱着女儿痛哭,她唯一的女儿要怎么办? 周心悦被苏姨娘的一番话说得不寒而栗,她喃喃说道:“不会的,祖母她是疼我的!她不会这么做!” “傻孩子,我们能在周家安稳生活,你以为是她顾念姊妹亲情吗?”苏姨娘捧着周心悦的脸,说道,“还不是你外祖母担心你我受她磋磨,这些年把家里赚的银钱,大半都送到了府里!” “我们苏家,就是她的钱箱子,所以我们母女才能在她那里得脸,若是没有银钱供应,她立马就会翻脸无情!” 周心悦知道苏姨娘说的她,就是周家老夫人,她的祖母!亲手将周心贞推下山崖的祖母! “姨娘,我们怎么办?怎么办啊?”周心悦慌了。 苏姨娘拿帕子将女儿的脸擦干净,深吸了几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才缓缓说道:“我们必须逃离这个地方,让姨娘想一想……” 周心贞出事,让苏姨娘和周心悦母女二人,见识到周老夫人的狠毒和可怕,而她们心里更清楚,没有周家当家人周甫的首肯,周老夫人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第197章 晕倒 第二日,周家的人出去找了一夜,都没有任何发现。 出去找的仆人筋疲力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周家。 陈氏被身边的仆妇扶着,一听女儿没有找到,又瘫倒在地。 她嗓子早已哭哑了,眼睛也肿了,从得知消息到现在,陈氏滴水未进。 周敬也告了假,他想要出去寻找周心贞,却被周老夫人派人死死拦住,母亲和妻子伤心欲绝,他只能守在家里等消息。 他将陈氏扶到床榻上,自己也抹了一把眼泪,他现在真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女儿找不到,妻子又悲伤过度躺在这里,母亲到现在还下不来床…… 周敬恨不得将自己劈成几瓣…… 得知经过搜寻,依然一无所获之后,那些仆人被周老夫人身边的妈妈骂得狗血淋头。 “一群饭桶!我们周家养着这帮废物,就是浪费粮食!”周老太太捶着床板骂道。 “老夫人,您别伤心了,您身子要紧!我再叫他们出去找,找不到我们家姑娘,就不许他们回来!”服侍周老夫人的妈妈说道。 这些人累得站都站不稳,本以为回到府里能歇一歇,没想到周老夫人根本没拿他们当成人,没有歇上半个时辰,又被派出去搜寻。 周老夫人发话,若是找不到周心贞,出去寻找的所有仆人,都提脚发卖。 仆人们各个都无精打采地缩着头,听到周老夫人要把他们都买了,瞬间都来了精神! 仆人们出了周家的大门,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还找什么人啊? 还不如躲在无人的地方,乘凉睡觉! 原本在院子里做事的仆妇,一听说还有这种好事,都泪流满面,哀求周老夫人身边的妈妈,让自己也一块出去寻找周家的大小姐! 周甫对家里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因为他寅时就坐马车出了周家,他一夜未睡,用冰凉的井水擦了一把脸,强撑着去往奉天殿上朝。 在宫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文武百官才陆续进了奉天殿。 周甫站在朝堂里有些恍惚,他年事已高,又一夜没有进食,此时头脑有些发晕。 朝堂里的文武百官开始议事,皇帝高坐龙椅,目光沉沉。 几个官员禀报了山西旱灾的情况,皇帝让众位官员各抒己见,提出解决之法。 三皇子杨昭在皇帝的示意下,提出了自己的建议:“父皇,我认为山西这场旱灾是因为,原先的森林植被被民众破坏,才造成今日的局面。” “应该立刻在山西修建农田灌溉的沟渠,再多种一些树,退地还林,这才是长远之计……” 杨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四皇子杨舒打断了。 “父皇,如今当务之急是从各地调拨粮食到山西赈灾!而不是像三哥所说,劳民伤财去兴修水利!”杨舒上前一步对皇帝说道。 杨舒见三皇子杨昭并没有反驳,心里更加不屑,杨昭在朝堂之上从来都像个柱子一般,不问世事,如今竟然敢插手朝中事务! 他这个三哥有几斤几两,他能不知道吗? “四皇子殿下说得对,山西饿殍遍野,百姓哪有力气去挖沟修渠?”一个官员小声附和道。 有些官员都在窃窃私语。 大多数人都是赞同杨舒的观点,现在开仓赈灾才是最要紧的。 也有一小部分人赞同三皇子杨昭的观点,毕竟长远看来,兴修水利功在千秋。 下面的官员争执声渐渐大了起来,皇帝平静地坐在龙椅上,看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孟方。 “肃静!” 孟方出言,让朝堂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既然有争议,不如众位卿家,畅所欲言!”皇帝挥了挥袖子。 “圣上!”工部尚书宋渤上前一步,“如今汾河水位过低,沁河、漳河两条河流已经干涸,河床在连日的暴晒之下,已经龟裂。若是现在从汾河引流,就可以缓解干旱的情况。” 宋渤的话音刚落,就见皇帝微微颔首。 “圣上,臣以为,直接放粮不是长久之计,况且周边的省份多多少少也受到大旱的影响,小麦接穗少,想来到了秋收,收成必定锐减!”户部尚书卫利年说道, “不如朝廷出一笔银子,从江浙一带购入一批粮食,运往山西,再免去山西一年的赋税……” 杨舒见这两个尚书大人都与自己意见相左,连忙朝着光禄寺卿温疏使眼色。 “不可!”光禄寺卿温疏大声喊道。 众人看向出声的温疏,宋渤和卫利年更是一愣,他一个掌管祭祀、筵宴的光禄寺卿,为何要贸然插嘴? 温疏被众人看得有些面红耳赤,他也不想出言,只是杨舒朝他示意,他不敢不从。 皇帝挑眉问道:“不知温卿有何见解?” “这个……那个……”温疏的脸越来越红,脑子一片空白。 “圣上……”突然有个声音传来,众人又看向出声的那人,正是吏部尚书周甫。 周甫刚要开口,只觉得眼前一黑,腿一软就要摔倒,幸亏身边的一名官员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周甫一动不动,紧闭双眼,似乎已经昏厥过去。 孟方余光看到皇帝毫无反应,于是出声问道:“周尚书这是怎么回事?” 有知情者答道:“周家大小姐昨日坠落悬崖,想必是周尚书担心孙女,没有休息好,这才撑不住倒下了!” 众位官员里有些人听说了周家的事情,有些人还不知道,知道内情的官员和关系好的同僚解释,有人将耳朵凑过来听。 “听说是为了救祖母,摔下悬崖的……” “哎呀,太惨了!” “找到没有啊?” “整个河段都打捞过了,啥都没捞着啊!” “周尚书估计也熬了一夜,还强撑着来上早朝,真是不容易啊!” 三四个官员扶着周甫,有个下属还用手帮他扇风,大多数官员都面露同情的神色。 杨舒上前几步,对皇帝说道:“父皇,请太医,周尚书年事已高,躺在这里恐怕会危及生命啊!” 皇帝转过头对孟方说道:“天太热了,孟方,叫人端一盆凉水来!” 杨舒一愣,众位官员也被吓了一跳。 “父皇,这……不妥?”杨舒嘴角微抽。 第198章 换人 周甫被小太监一盆冷水给泼醒了,在场所有官员都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是皇帝想要给周甫难堪,还是真的想要救周甫。 “阿贞!我的阿贞!”悠悠转醒的周甫嘴里小声念叨。 “周尚书念叨谁呢?”挨得近的一个官员听到声音,悄悄问旁边的人。 “估计是他孙女!”那人说道。 周甫像是才看清楚,自己身在奉天殿,连忙跪在地上,向皇帝告罪:“臣……殿前失仪!请圣上责罚!” 没等皇帝开口,杨舒就开口说道:“父皇,周尚书是忧心自己的孙女,如今周家姑娘还生死不明……” “哎呦,四皇子这是在关心未来的妻子和岳丈!”有官员小声说道。 另一个官员附和:“未婚妻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四皇子心里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 “喂,你不知道吗?前段时间街上流传,说周家大小姐实际上心悦之人是新晋的探花郎……” “这街头传言怎么能信?” 官员嗡嗡的议论声传进了周甫的耳朵里,他痛哭出声:“我的孙女不是那样的人,她乖巧孝顺,定是有人在诋毁她!” 杨舒对低声议论的官员说道:“事实胜于雄辩!周家大小姐如今为了救祖母摔下悬崖,难道不能说明这位姑娘纯善仁孝,人品贵重吗?” 他指着那帮官员,质问道,“你们怎么忍心在周尚书面前,说这些扎心窝子的话?” 刚刚说话的官员缩着脖子,捂住嘴不敢再吱声。 “父皇!如周家大小姐这般的好女子,应当作为女子的典范,我提议,将其孝行公之于众,再追封她为县主!”杨舒拱手向皇帝行礼。 “使不得!使不得!我的孙女何德何能!万万使不得!”周甫跪在地上,颤巍巍地摆手。 皇帝面无表情,依旧坐在那里像是老僧入定一般。 朝堂里除了周甫的哽咽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确定死了才能追封!不是还没找到吗?说不定还活着!”皇帝平静说道。 杨舒一愣,看了看低着头的周甫,可惜他只看到周甫的后脑勺。 他还想再说什么,就看到皇帝挥了挥手。 孟方立刻拉长声音唱道:“散朝!” 朝堂里的官员纷纷下跪,三呼万岁。 皇帝起身大步离开了奉天殿,孟方并没有追在后面,而是对下面就要离去的傅太师说道: “傅老,您留步!” 孟方笑着说道:“圣上请您去东煖阁议事!” 傅太师向孟方拱手:“多谢孟公公!” “傅老您客气!”孟方脸上笑出了褶子。 周甫在下属的搀扶下,出了奉天殿,杨舒一头雾水,他只觉得今日皇帝的态度很是奇怪。 皇帝的心思向来让人猜不透,杨舒也不确定皇帝对周家的事到底在不在意。 自己虽然也膈应周心贞,但是这个时候,为了显示自己有情有义,必须出言维护…… 出了奉天殿,杨舒心情莫名烦躁,此时此刻他也不想再做戏,脚步匆匆地上了马车,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三皇子杨昭和几位官员同行,走到了宫门口,他幽幽叹了一口气,对工部尚书宋渤说道:“本来指望今日早朝,就能议出解决山西大旱的方法,没想到都被周尚书给打乱了!” “依我看,周尚书就是装的,若是真伤心,也不会等到那个时候晕倒,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宋渤无奈摇头:“就连圣上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了,周甫简直就是不分轻重缓急,山西的百姓已经等不起了!” “朝中那么多官员尸位素餐,耳朵竖起来只愿意听街头的流言八卦,而枉顾民生大计,只觉得事不关己!”卫利年忿忿说道,“身在其位,不谋其政,真不知道圣上是怎么……” 宋渤连忙捂住卫利年的嘴,压低声音说道:“卫尚书,慎言!” 卫利年移开宋渤的手,恨恨地跺脚。 此时宫门口只有他们三人在说话,眼看几人就要上马车,一个小太监追到了杨昭的身后,对杨昭说道:“殿下,圣上召您去乾清宫议事!” 杨昭停下了脚步,另外两人也回头看向小太监。 小太监又向卫利年和宋渤拱手说道:“圣上也叫了两位尚书大人同去!” “哦?”宋渤抚须,连忙和卫利年一起,跟在杨昭后面去了乾清宫。 一路上几人都满面春风,看来皇帝并没有忘了正事,想来召回他们,八成就是为了山西的旱灾。 皇帝刚进入东煖阁,就有小太监上了茶水,傅太师坐在鼓凳上,喝了一口茶,就听到皇帝问道: “老师,依您看,朝中可有人,能接替周甫?” 傅太师像是早有预料,想了想说道:“吏部的两个侍郎,左侍郎是他的门生,才能还是有一些的,只是若是换了他,换汤不换药!还有一个右侍郎是破例提拔,上任才两年,资历尚浅。” 皇帝将茶杯放下说道:“那就从地方选调!” “老臣这里倒是有个人选!”傅太师说道。 “老师请讲!”皇帝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扬州知府任青泉,他在任十几年,政绩斐然,兢兢业业,历年来考绩都是优!”傅太师说道。 “任青泉!”皇帝念道。 “此人刚正不阿,霁月风光,这些年将扬州治理得极好……”傅太师刚要详说,就被皇帝抬手制止了: “扬州李氏作恶多年,他都没有搜集到足够的证据,将违法乱纪之人一网打尽,这人能力还待商榷!” 傅太师默默翻了个白眼,若不是皇帝宠信代王,而之前顺嫔还是顺贵妃,若是任青泉公然挑战贵妃娘娘和当朝王爷,他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任青泉能在夹缝中生存至今,已是不易! “圣上,他前些日子不是已经将李氏一族的案卷,送到您的御案上了吗?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您给任青泉一次机会,臣敢为此人担保!”傅太师笑着说道。 “那好!朕看在老师的面子上,让他试一试!只是朝廷的烂疮不小,只怕他要费好一番功夫!”皇帝说道。 傅太师:“不破不立!任青泉要是真有能耐,肯定会下决心整顿吏治,您正好利用这次机会,将那些尸位素餐之人,清除出朝堂!” 三皇子杨昭和两位尚书进了东煖阁,皇帝和傅太师止住了话头,让内侍搬来凳子,几人开始商讨山西的事务。 第199章 活埋 周甫走路歪歪斜斜,被下属扶上了马车,几位同僚临行之前,还不忘嘱咐周尚书千万要保重身体。 一连几日的搜寻都一无所获,周老夫人头上捂着棉布巾,躺在床榻上哼哼唧唧,旁边的小桌上还摆着一口未动的稀粥。 周心贞的母亲陈氏更是奄奄一息,嘴里无力地念叨周心贞的名字。 周敬已经连着请了数日的假,他坐在守在家里心力交瘁,几日时间,头发就白了大半。 已经写了书信通知,在几百里外的儿子周应,妹妹周心贞出事,母亲忧思过度一病不起,想必周应回来,也能宽慰一下陈氏。 有儿子在身边,陈氏说不定也能慢慢缓过来…… 看着儿子媳妇这个模样,周老夫人隐隐有些后悔,可是转念又想,若是自己不这么做,拖累的可是一大家子人。 “老夫人,苏姨娘和二姑娘病情加重了!”周老夫人身边的仆妇匆匆进来禀报。 周老夫人皱眉,难道是这母女二人也是因为担心周心贞?不大可能啊! “什么?”周老夫人虚弱地问。 “原来只是身上起了疹子,听院子里的丫鬟说,苏姨娘和二姑娘全身上下的疹子,都汇成了脓疮,如今已经病得起不来床了!” 仆妇说着还拿帕子捂住了口鼻。 “这病居然过人?”周老夫人起身,惊疑问道。 仆妇点点头说道:“这两日,她们身边服侍的丫鬟都长了疮,但是不如苏姨娘和二姑娘严重。” “怎么不早说?”周老夫人怒气冲冲,摔了头上的布巾。 “家里一直忙着找大姑娘,没人留意。有人今日见到丫鬟脸上都长了疮,才瞒不住了!” 仆妇看到苏姨娘院里过来禀报的丫鬟,吓得她倒退了好几步。 “带我去看看!”周老夫人扶着身边的仆妇,就要去苏姨娘的院子。 “老夫人,您不能去!”身边的丫鬟、仆妇劝道。 周老夫人不亲眼看看,哪里会相信,于是让人取来纱巾,将口鼻遮得严严实实。 她还不放心,又让仆妇取来了帷帽,将身子从上到下都遮住了,这才迈步前往苏姨娘的院子。 “老夫人来了,都避到一边去!”扶着老夫人的仆妇,在院子门口就大喊道。 院子里的人都贴着墙站着,低头垂手,仿佛和身后的墙融为一体。 屋子里服侍的丫鬟出来迎接,周老夫人隐约看到屋里出来一人,连忙止住脚步。 仆妇定睛一看,丫鬟的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红疙瘩,汇在了一起,露出的胳膊和手血迹斑斑。 仆妇吓得连忙捂住了口鼻,心中后悔不已,早知道自己也学老夫人,将全身上下都遮起来。 “你给我滚到一边去!”仆妇怒斥丫鬟。 丫鬟被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远远地走开。 看到这样的情况,周老夫人已经确定,苏姨娘和周心悦肯定比丫鬟的情况还要严重。 仆妇用袖子挥了挥刚刚丫鬟站过的地方,像是要把那里污浊的空气驱散开。 站在门口,周老夫人缓缓掀开帷帽,小心地朝里面看去。 只看一眼,周老夫人就要作呕了。 周心悦趴在床边,露出的半张脸像一个烂苹果,手上的烂疮还在流着脓水。 床上躺着的苏姨娘面色青灰,额头的脓包上,还有几只苍蝇在飞来飞去。 离那么老远,周老夫人似乎都能闻到腐烂的味道,那种味道她唤醒了她久远的记忆。 她被卖掉那年,村子里就死了不少人,他们那个村子整日都弥漫着这样的味道,那是人体腐烂的气味。 周老夫人面色大变,连忙放下了帷帽,快步出了院子,就连身边的仆妇都差点没追上。 跑出了院子,周老夫人大大喘了几口气,她刚才站在屋子门口,一直都是憋着气的。 “叫几人,将她们两个抬到城外,挖深坑掩埋了!”周老夫人吩咐道。 仆妇吓了一跳,老夫人这是要将母女二人活埋吗?就挖个深坑?要不要再买两口棺材? 仆妇心里反复思量,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支支吾吾地说道:“可是,苏姨娘和二小姐还没咽气呢!” “怎么没咽气?你没看都招苍蝇了吗?”周老夫人呵斥道。 仆妇心凉了半截,她刚刚明明看到苏姨娘和二姑娘都还在喘气,这种情况下,作为祖母的老夫人,第一时间难道不是请大夫救治吗? 怎么问都不问,就放弃治疗了? 病情发展成这样,如果要请大夫来治,估计得花上不少银钱,以老夫人这样的性子,她能舍得? 平时里,老夫人多么疼爱二姑娘,仆妇们有目共睹,这个时候老夫人居然如此凉薄? “老夫人,您要不要跟大老爷商量一下?”仆妇又问道。 她实在是不忍心,苏姨娘素日里待她们这些下人都是和颜悦色的,而且苏姨娘和二姑娘出手阔绰,经常打赏她们。 到底是大老爷的爱妾,二姑娘还是他亲生的女儿,若是大老爷能劝得动周老夫人,找个大夫看一看,说不定还有救…… 周老夫人厉声问道:“怎么?这个家里我做不了主了?”她反手扇了仆妇一个耳光。 她枯瘦的手打起人来,分外疼,仆妇不敢再多言,更不敢捂脸,连忙退出去找人。 “你们几个听着,不要让大老爷知道!谁要是敢多嘴说出去,就立刻拖出去打死!”周老夫人对身边人说道。 几人点头应下。 家里年轻力壮的仆从都被派出去了,只剩下一些做粗活的婆子,有两人得过苏姨娘的恩惠,自发地前来帮忙。 周老夫人坐在屋子里,喝了好几杯凉水,对身边的仆妇说道:“那些搬运尸体的人,将身契给她们,出了府就不许再回来了!” 仆妇应下。 苏姨娘和周心悦被担架抬出院子,身上还盖着被单,遮住了全身上下,如果不仔细看肚子还有起伏,简直与死人无异。 哪知道出了院子就碰到了周家大老爷周敬。 周敬吓了一跳,他这几日又是服侍年迈的老娘,又要照看妻子陈氏,还要不停地打听女儿的消息,根本忙不过来。 “谁死了?”周敬问道,他以为是苏姨娘院子里的下人。 哪知道婆子犹犹豫豫根本不敢说,因为周老夫人已经下了封口令。 周敬看婆子为难,心中更是疑惑。 就在他要上前揭开被单的时候,有人连忙拉住了周敬的胳膊。 “大老爷,这是苏姨娘院子里的两个丫鬟,得了疫病,您不能上前!”婆子劝道。 不知是谁,快步去禀报了周老夫人,就凭她们几个,怎么能稳得住周敬? 周敬这些日子没怎么吃饭,早已心力交瘁,哪有什么力气去和人拉扯。 他不想再探究,被单下的人是谁,转过头想要去苏姨娘的院子看一看。 既然院子里的丫鬟染了病,他也想知道苏姨娘和周心悦现在的情况如何。 哪知道婆子也不愿意让他进院子。 若是看到里面空无一人,那岂不是漏了馅?躺在担架上的人,一猜就知道是苏姨娘母女! paoshuba.com 第200章 无奈 “我的儿!你莫要靠近!”周老夫人戴着帷帽大声喊道。 她步履匆匆,没想到儿子周敬居然撞上了,这下子再也瞒不住了。 周敬一脸疑惑,回头看去,婆子趁机又将他拽走,离担架越来越远。 周老夫人走到周敬身边,哭着说道:“儿啊!娘不瞒你了,苏氏和阿悦都染了疫病,刚刚娘才去看过,已经断气了!” “什么?” 周敬只觉得脑袋一嗡,腿上再没了一丝力气,婆子一把没拉住,周敬跌坐在地上。 他没想到担架上躺着的是苏姨娘母女! “尸身都已经开始烂了,儿啊!你再看最后一眼!”周老夫人让婆子将呆呆愣愣的周敬扶了起来。 几个婆子放下担架,揭开了母女二人脸上遮盖的被单。 两张毫无生气的脸暴露在阳光之下,还有触目惊心的烂疮。这是他最宠爱的妾室,还有心爱的女儿吗? 这哪还有一点人样?一时之间,周敬根本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他近半个月一直悬着一颗心,嫡女周心贞还没找到,爱妾和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突然之间就病逝了? 周敬再也撑不住了,他捂着心口,面上痛苦万分,突然之间,他觉得嗓子眼一股腥甜,再也压不下去了。 “噗!” 周敬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周老夫人慌了神,连忙上前喊道:“我的儿!我的儿!” “快去请大夫!快去!”她大拇指狠狠地掐在周敬的人中上,直到冒出了血珠,周敬才幽幽转醒。 周老夫人见儿子醒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周敬说道:“儿啊,不过是个妾,娘过些日子再帮你纳个好的!” 周敬泪如雨下,悲伤得说不出话来。 “阿悦是个好孩子,定是服侍姨娘的时候也染了重病,娘一定会多烧点纸钱,让这母女二人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周老夫人哽咽说道。 “娘!她们真的……死了吗?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得了这么重的疫病?”周敬强撑着一口气,断断续续地问道。 周老夫人哪里知道,她只能含糊说道:“哎,这就是她们母女俩的命数,老天爷要收了她们,娘也没办法!” “为什么之前不请大夫医治?”周敬又问。 “不是娘不想请大夫,是她们母女俩一直隐瞒病情,硬生生把命给拖没了,娘要是早知道她们染了病,能不给她们请大夫吗?” 周老夫人听周敬一直在质问自己,也知道她作为府中的当家主母,苏姨娘母女如今这个样子,自己难辞其咎。 前些日子她确实有所耳闻,只是周老夫人觉得小病小痛的,应该不打紧,请大夫来,又是开方子,又是抓药的,得花费不少银子。 母女俩撑一撑应该能好! 她哪里想到,这母女二人居然如此命薄,都说长得好看活不长久,果真应验了。 可惜了周心悦,周甫和周老夫人早就安排好了,周心贞出了事,就把周心悦送给四皇子做妾,也能讨好一下四皇子。 周心悦长得好看,打小就善解人意,定能讨得四皇子喜欢。 现在府里只剩下一个年纪尚小的周心童,长得也还可以…… 罢了罢了,等过些时日,再给周敬多纳几个美妾,多生一些孩子,还有她的大孙子,也已经十七八岁了。 等这阵风头过了,也要开始张罗大孙子周应的婚事了。 “娘,买两个上好的棺材,厚葬了!”周敬抓着周老夫人的手哀求道,“还有苏氏的身契,也一并烧了!” “不行!”周老夫人厉声拒绝,“她苏氏既然是你的妾室,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身契怎么能烧了?” 其实周老夫人早有打算,苏姨娘的身契,可以拿出来最后敲苏家一笔银子,她怎么能做赔本的买卖? 烧了苏姨娘的身契,就如同烧一叠银票! 苏家就是她的钱袋子,苏姨娘死了,周老夫人损失不小,她唯有最后一张身契作为要挟的本钱。 “娘!”周敬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苏氏这些年尽心尽力地服侍我,还给我生了阿悦,如今她去了,我实在不忍心,您就放过她们!” “若是您不答应,儿子就跪死在这里!” 周敬哪里不了解周老夫人的性情,只能以自己的性命威胁她。 “你这个不孝子!”周老夫人气极,想要抬手打在周敬的身上,可是看到周敬已经花白的头发,实在又不忍心。 她只有这一个儿子,若是周敬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估计也要去了半条命! 这世间周老夫人最疼的,就是儿子和孙子,她所有的算计,不都是为了儿孙吗? 周老夫人反复思量,到底是儿子比银钱重要,于是取出内衣兜里的钥匙,对身旁的仆妇说道:“去买两口棺材!把苏氏的身契也取来。” 一会的功夫,苏姨娘的身契就被仆妇拿来了,周老夫人努努嘴,仆妇将身契交给了周敬。 周敬跪在那里,看着身契心如刀绞,苏姨娘是他的最喜爱的女子,这十几年来,他和苏姨娘从来没有红过脸,往昔的郎情妾意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几次想要上前再仔细看看苏姨娘,都被下人死死拦着。 周敬慢慢撕碎了手里的身契,咸咸的泪水流进了他的嘴里:“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你安心去!下辈子,我定娶你为妻!” 周敬手里拿着撕碎的身契,想要上前塞到苏姨娘的怀里,却被婆子挡住了。 “大老爷,让奴婢来!”一个婆子上前说道。 婆子跪在地上,恭敬地捧着双手,接过周敬递来的碎纸片。 婆子将这些碎纸片塞到了被单下面。 刚刚做完这一切,周老夫人就催促着婆子,赶紧将二人抬走,生怕再耽误一刻,就会传染上恶疾。 “苏青!阿悦!”周敬痛哭,喊着母女二人的名字。 几个人拽着周敬,不让他跟着,周敬哪里还有力气反抗,他只觉得自己被抽干了力气,魂也像丢了一般…… 陈氏听说了苏姨娘和周心悦今日突然病逝,瞬间有了兔死狐悲之感,苏姨娘从来没有恃宠而骄,对她也是恭恭敬敬,所以一直以来,她和苏姨娘关系尚且过得去。 而周心悦那个丫头,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她也生出怜惜之情。 陈氏此时想到女儿还下落不明,只觉得周家接连出现变故,有种大厦将倾之感…… 第201章 报应 周老夫人派去取银钱的仆妇,将只够买两口薄棺的银钱,悄悄地揣到了自己的怀里。 两个担架被抬上了板车,婆子快速地给母女二人身上盖两张草席。 远远站着围观的人都唏嘘不已,苏姨娘和二姑娘病死了,连个棺材都没有,真是太惨了…… 而周家的当家人周尚书,连个面都没露! “大小姐还没有找到,周家接二连三出事,如今还死了两人,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自打周老夫人去法华寺上香回来,府里一直都不安生,周老夫人一向不敬鬼神,是不是遭报应了?” 几个仆妇掩住口鼻,小声议论。 平日里服侍母女二人的丫鬟,都拿着面巾遮住了脸,哭哭啼啼地跟着板车后面。 “老夫人交代了,不许哭!”仆妇从院子里出来,叉着腰站在后门呵斥道。 她们抬起袖子擦泪的时候,还隐约能看到手臂上被挠破的伤口。 抬担架的婆子站在周家的后门迟迟未走,期盼地看向手里拿着她们身契的仆妇。 那个仆妇目光里全是嫉妒,府里半年都没发月钱了,她也想走,可是她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老夫人肯定不会放她离开。 “老夫人说了,挖个深坑埋了!就不需要浪费银子买棺木了!”仆妇说道,到了自己手里的银钱,她怎么舍得再掏出来。 这种情况下,老夫人不可能再去探究,这母女二人是如何下的葬,得了疫病,只要是个正常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说完,她将手里的一沓身契甩在地上。 几个婆子和丫鬟千恩万谢,赶紧捡起了地上的身契。 板车这时才缓缓移动,两个婆子拉着板车,另外两个在后面推。 仆妇远远地跟着板车,天气炎热,让她走出了一身的汗。 路过街上一家茶摊的时候,她再也不耐烦了,坐在了板凳上,叫了一壶茶,自顾喝了起来。 她准备喝完茶,休息一会,再回到府里向老夫人复命。 大中午的,路上也没什么行人,草席盖得严严实实,只有一两个人向板车投来探究的目光。 路人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草席下面是什么。 板车拐了几个弯,婆子和丫鬟见那个仆妇没有跟上来,连忙将板车拖到了无人的巷子里。 “姨娘!”周心悦推开身上的被单、草席,坐了起来。 躺在那里的苏姨娘,脸上全是泪水。 周心悦知道苏姨娘这是在伤心,不知道是因为父亲,还是周老夫人的冷漠无情,或许二者都有…… 周心悦哪里不难过,自己和姨娘“病”成这个样子,周老夫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将她们母女二人丢弃,而不是救治。 “姨娘,您看,您都猜对了!”周心悦拿出帕子替苏姨娘擦泪,却把脸上用胭脂画的疮,给擦干净了。 母女二人脸上只剩下一些小红疙瘩。 苏姨娘泣不成声,抱着女儿哭了一通。 周敬对苏姨娘的好,是实实在在的,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轻易割舍? 周心悦想到父亲周敬,刚刚似乎吐了血,受了不小的打击,心里也担忧。 苏姨娘似乎猜到了周心悦的心思,说道:“老夫人疼儿子,定会找大夫医治的!阿悦你别担心!” “姨娘,您都是为了我!”周心悦抱着苏姨娘,心里十分难过。 “傻孩子,姨娘也是为了自己!”苏姨娘将一沓碎纸片拿出来,叹了一口气说道,“隐忍了这么久,终于有了自由身!做人妾室哪有这么容易!” “你瞧瞧三姑娘的生母,生了三姑娘之后损了身子,以后再也不能有孕,老夫人就急不可耐地给她下了药,生怕她再多吃周家一粒米!” “如今我们母女二人假死脱身,以后好好过日子,周家和我们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周心悦点点头。 如果不离开周家,她的命运也会像周心贞那样,以她祖母的狠毒,她定没有好下场。 苏家一旦没有银钱供应,周老夫人也不会再庇护苏姨娘半分,到时候她们母女就如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旁边的丫鬟并没有闲着,她们拿出水囊,将被单撕成一条一条,蘸着水,将母女二人脸上擦干净。 周心悦原本长着烂疮,还泛着青灰的脸,变得白皙起来。 丫鬟身上背的包袱里,早就准备好了母女二人的衣服,两人换上蓝色的棉布衣裙,看起来与农家女子无异。 几人的有条不紊,动作丝毫不乱,想来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苏姨娘心里暗叹,若不是周家老夫人长年累月克扣下人的月钱,那些婆子哪有这么容易就收买了? 一时之间,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周老夫人! 母女二人收拾好了,板车也没了用处。 城门前,已经有几个人等在那里。 “外祖母!”周心悦扑到老妇人的怀里,泣不成声。 苏姨娘见到母亲和大哥,也是激动万分。 祖孙三人都是喜极而泣,苏姨娘哭了一通,心中的苦闷也消散了不少。 十日前,苏姨娘给母亲苏老太太去了信,没想到娘家人这么快就来接她们了。 “妹妹,我们已经办好了路引,你和阿悦赶紧跟我们走,京城不宜久留!”苏姨娘的大哥苏江说道。 苏姨娘含泪点头。 她回头看向几个婆子,说道:“你们已经恢复了自由身,自行离去!” 四个婆子家里有儿有女,舍不得离京,只能下跪给苏姨娘磕头,千恩万谢地告辞离去。 而贴身服侍的几个丫鬟,都是苏姨娘带来的,她们的父母亲人,都在苏姨娘的家乡沧州。 “城外的坟茔都弄好了,妹妹你放心!”苏江安慰道。 苏姨娘母女二人向苏江道谢,苏江摆摆手:“母亲这些年,日日担心那个老虔婆虐待你们母女,如今你们终于出了周家那个牢笼!” 苏老太太含泪看着苏姨娘母女,她每个月都托人给周家银钱,每隔一年半载,还厚着脸皮到周家探望。 她为了女儿和外孙女,忍受了周家多少白眼和奚落,真是热脸贴着人家的冷屁股。 她嫁到了商户,而做童养媳的姐姐做了高官夫人,她们姊妹两人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母亲,妹妹,赶紧上车!”苏江提醒道。 若是这时候被周家的人看到,那就功亏一篑了! 几人上了马车,匆匆离去。 自打苏姨娘母女出了周家的后门,就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那辆板车,看到马车出了京城,松语才松了一口气。 第201章 报应 周老夫人派去取银钱的仆妇,将只够买两口薄棺的银钱,悄悄地揣到了自己的怀里。 两个担架被抬上了板车,婆子快速地给母女二人身上盖两张草席。 远远站着围观的人都唏嘘不已,苏姨娘和二姑娘病死了,连个棺材都没有,真是太惨了…… 而周家的当家人周尚书,连个面都没露! “大小姐还没有找到,周家接二连三出事,如今还死了两人,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自打周老夫人去法华寺上香回来,府里一直都不安生,周老夫人一向不敬鬼神,是不是遭报应了?” 几个仆妇掩住口鼻,小声议论。 平日里服侍母女二人的丫鬟,都拿着面巾遮住了脸,哭哭啼啼地跟着板车后面。 “老夫人交代了,不许哭!”仆妇从院子里出来,叉着腰站在后门呵斥道。 她们抬起袖子擦泪的时候,还隐约能看到手臂上被挠破的伤口。 抬担架的婆子站在周家的后门迟迟未走,期盼地看向手里拿着她们身契的仆妇。 那个仆妇目光里全是嫉妒,府里半年都没发月钱了,她也想走,可是她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老夫人肯定不会放她离开。 “老夫人说了,挖个深坑埋了!就不需要浪费银子买棺木了!”仆妇说道,到了自己手里的银钱,她怎么舍得再掏出来。 这种情况下,老夫人不可能再去探究,这母女二人是如何下的葬,得了疫病,只要是个正常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说完,她将手里的一沓身契甩在地上。 几个婆子和丫鬟千恩万谢,赶紧捡起了地上的身契。 板车这时才缓缓移动,两个婆子拉着板车,另外两个在后面推。 仆妇远远地跟着板车,天气炎热,让她走出了一身的汗。 路过街上一家茶摊的时候,她再也不耐烦了,坐在了板凳上,叫了一壶茶,自顾喝了起来。 她准备喝完茶,休息一会,再回到府里向老夫人复命。 大中午的,路上也没什么行人,草席盖得严严实实,只有一两个人向板车投来探究的目光。 路人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草席下面是什么。 板车拐了几个弯,婆子和丫鬟见那个仆妇没有跟上来,连忙将板车拖到了无人的巷子里。 “姨娘!”周心悦推开身上的被单、草席,坐了起来。 躺在那里的苏姨娘,脸上全是泪水。 周心悦知道苏姨娘这是在伤心,不知道是因为父亲,还是周老夫人的冷漠无情,或许二者都有…… 周心悦哪里不难过,自己和姨娘“病”成这个样子,周老夫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将她们母女二人丢弃,而不是救治。 “姨娘,您看,您都猜对了!”周心悦拿出帕子替苏姨娘擦泪,却把脸上用胭脂画的疮,给擦干净了。 母女二人脸上只剩下一些小红疙瘩。 苏姨娘泣不成声,抱着女儿哭了一通。 周敬对苏姨娘的好,是实实在在的,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轻易割舍? 周心悦想到父亲周敬,刚刚似乎吐了血,受了不小的打击,心里也担忧。 苏姨娘似乎猜到了周心悦的心思,说道:“老夫人疼儿子,定会找大夫医治的!阿悦你别担心!” “姨娘,您都是为了我!”周心悦抱着苏姨娘,心里十分难过。 “傻孩子,姨娘也是为了自己!”苏姨娘将一沓碎纸片拿出来,叹了一口气说道,“隐忍了这么久,终于有了自由身!做人妾室哪有这么容易!” “你瞧瞧三姑娘的生母,生了三姑娘之后损了身子,以后再也不能有孕,老夫人就急不可耐地给她下了药,生怕她再多吃周家一粒米!” “如今我们母女二人假死脱身,以后好好过日子,周家和我们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周心悦点点头。 如果不离开周家,她的命运也会像周心贞那样,以她祖母的狠毒,她定没有好下场。 苏家一旦没有银钱供应,周老夫人也不会再庇护苏姨娘半分,到时候她们母女就如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旁边的丫鬟并没有闲着,她们拿出水囊,将被单撕成一条一条,蘸着水,将母女二人脸上擦干净。 周心悦原本长着烂疮,还泛着青灰的脸,变得白皙起来。 丫鬟身上背的包袱里,早就准备好了母女二人的衣服,两人换上蓝色的棉布衣裙,看起来与农家女子无异。 几人的有条不紊,动作丝毫不乱,想来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苏姨娘心里暗叹,若不是周家老夫人长年累月克扣下人的月钱,那些婆子哪有这么容易就收买了? 一时之间,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周老夫人! 母女二人收拾好了,板车也没了用处。 城门前,已经有几个人等在那里。 “外祖母!”周心悦扑到老妇人的怀里,泣不成声。 苏姨娘见到母亲和大哥,也是激动万分。 祖孙三人都是喜极而泣,苏姨娘哭了一通,心中的苦闷也消散了不少。 十日前,苏姨娘给母亲苏老太太去了信,没想到娘家人这么快就来接她们了。 “妹妹,我们已经办好了路引,你和阿悦赶紧跟我们走,京城不宜久留!”苏姨娘的大哥苏江说道。 苏姨娘含泪点头。 她回头看向几个婆子,说道:“你们已经恢复了自由身,自行离去!” 四个婆子家里有儿有女,舍不得离京,只能下跪给苏姨娘磕头,千恩万谢地告辞离去。 而贴身服侍的几个丫鬟,都是苏姨娘带来的,她们的父母亲人,都在苏姨娘的家乡沧州。 “城外的坟茔都弄好了,妹妹你放心!”苏江安慰道。 苏姨娘母女二人向苏江道谢,苏江摆摆手:“母亲这些年,日日担心那个老虔婆虐待你们母女,如今你们终于出了周家那个牢笼!” 苏老太太含泪看着苏姨娘母女,她每个月都托人给周家银钱,每隔一年半载,还厚着脸皮到周家探望。 她为了女儿和外孙女,忍受了周家多少白眼和奚落,真是热脸贴着人家的冷屁股。 她嫁到了商户,而做童养媳的姐姐做了高官夫人,她们姊妹两人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母亲,妹妹,赶紧上车!”苏江提醒道。 若是这时候被周家的人看到,那就功亏一篑了! 几人上了马车,匆匆离去。 自打苏姨娘母女出了周家的后门,就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那辆板车,看到马车出了京城,松语才松了一口气。 第202章 相助 这些日子,姑娘一直让她盯着周尚书家的一举一动,如今看到周心悦和苏姨娘安全地离开了京城,也不枉姑娘从程院使那里弄来的药粉。 松语见马车离开,也就回去跟两个姑娘复命了。 “阿悦,我们已经离京了,你跟姨娘说说,那包药粉是怎么回事?”苏姨娘问道。 “姨娘,就在你想办法离开周家的那天晚上,我正在睡觉的时候,有一封信从房梁上掉了下来,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老鼠作怪。” “可是我一直也没听到老鼠的叫声,只好点上灯,看到地上有一个鼓鼓的信封,里面有一个纸包,还有一封信……” “信上写着,这包药粉吃下去,会发烧无力,浑身长满小疙瘩,症状与疫病极为相似,以祖母……老夫人的性子,为了防止传染府中其他人,定会急着将我们丢出去!” 周心悦已经不想再称祖母,当周老夫人连看都没看,就下令将她和姨娘活埋的时候,这份祖孙情就荡然无存了…… 周心贞顿了顿接着说道: “我和姨娘商量,不如再用胭脂和锅底灰,将自己弄得如将死之人,能看的见的地方都涂满了猪血,乍一眼,还以为我们真的长满了脓疮。” “内室里放一些臭掉的生肉,让我们身上恶臭难闻,之后我们再买通院子里服侍的人,那样我们就可以顺势逃出周家。” “只是没想到半路遇到了父亲……”周心悦有些说不下去了。 父亲周敬撕掉苏姨娘的身契,对她们来说算是意外之喜。 “你父亲不惜拿性命要挟,才换回身契,也不枉我一心一意侍奉他一场,他还有儿子,只盼他能有个安稳的后半生……”苏姨娘低头拭泪。 只是周敬想要与苏姨娘下辈子再做夫妻,只怕苏姨娘也是不愿意的。 她苏青在闺阁之时,已经许了门当户对的人家,那个男子与她情意相投,是周老夫人突然出现,将她与那个男子硬生生地拆散了…… 周心悦出声打断了苏姨娘的追忆:“外祖母,姨娘,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害怕。” 苏姨娘疑惑地看向女儿,等着她继续说。 “那封信,可能是死去的长姐递来的……” 也许人在本能反应之下,都会去找亲娘,周心悦话音刚落,苏姨娘握紧了苏老太太的手。 “那封信最后的署名,只有一个贞字,而上面的笔迹与长姐一模一样……” 苏姨娘和苏老太太听得汗毛竖起。 “更可怕的是,我看完了那封信之后,信纸就突然烧成灰烬了!我吓得一夜没睡,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长姐这么做肯定不是来害我的!”周心悦如今回想起那晚的场景,都还心有余悸。 “是不是你不小心将信纸碰到蜡烛了?”苏老太太追问。 “外祖母,当时我离烛台足有两尺远!”周心悦说道。 “你们两个真的吃了那个药,你们就不怕是毒药吗?”苏老太太又问道。 “娘,你看我们不是好端端的吗?除了身上还有一些小疙瘩,这两日已经不痒了!”苏姨娘将头靠在苏老太太的臂膀上。 苏老太太看着苏姨娘脸上的小疙瘩,想碰又不敢碰,抱着苏姨娘念叨:“我可怜的女儿!” 她转脸又对周心悦说道,“阿悦,你若是痒了可不能挠,等我们到下一个城镇落脚,外祖母就帮你们找大夫看一看!” “外祖母,没事的,信上说最多二十日,这些小疙瘩就会消了,也不会留下疤痕!” “那就好!那就好!”苏老太太放了心。 “阿悦!” 伴随着一个声音响起,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周心悦心中一惊,却不忘紧紧护着了苏老太太,苏姨娘也扶着母亲,以防老人家摔倒。 “姨娘!”周心悦浑身颤抖。 “是祖父的声音!” 苏姨娘也听出来了,苏老太太猝然间抓住了苏姨娘和周心悦的手。 赶车的苏江吓得浑身发抖,惊恐地看着骑在马上的周甫。 “怎么?我们周家是龙潭虎穴?你们母女俩一刻都不想呆了?”周甫目光森然,盯着马车帘子。 “出来!你们走不了了!”周甫身边的仆从呵斥道。 苏姨娘和周心悦扶着苏老太太,战战兢兢地下了马车。 “你们那些小把戏,可逃不出我的眼睛,你们以为我真的是在家养病,不知道府中都发生什么事吗?”周甫坐在马上俯视这周心悦,似乎在看地上的蝼蚁。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仆人,各个孔武有力。 苏老太太有些腿软,她从来没有和周甫打过交道,当然她这种身份,根本就没有资格跟京中的二品大员说话。 “祖父!”周心悦上前一步,仰头问周甫,“我长姐是你们嫡亲的孙女,你们为什么要害死她?” 啪! 马鞭甩起,抽在周心悦的身上,女孩子的后背瞬间皮开肉绽。 苏姨娘尖叫一声,冲到周心悦身旁,看她的血已经浸染了衣服,心疼地眼泪直流。 “你居然敢这么和我说话?”周甫愤怒地举起鞭子。 又是一声鞭响,却是结结实实地抽在了苏姨娘的身上。 苏老太太吓得瘫在地上,苏江此时也不知道顾哪头,只能扶着苏老太太,他冲着周甫喊道: “都是我的主意,鞭子冲我来!” “不!是我的主意!办法都是我想的!”周心悦喊道。 “阿悦!”苏姨娘抚摸着女儿的脸心疼不已,她抬起头看向周甫:“你和那个老虔婆做了多少孽?这些年我们苏家给了府里多少银子?” “你任由老虔婆强纳我做妾,以此羞辱我们苏家,我若不是想给阿悦挣个好前程,早就一死了之了!” “你们老两口一个阴险狠毒,一个小肚鸡肠,生出来的儿子也是软弱无用,孙子更是个草包,你们周家后继无人!” 苏姨娘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依然朝着周甫的肺管子上戳,“等你归西,周家就倒了!再无一人支撑门庭……” 周甫暴怒:“贱人!来人,给我狠狠地掌嘴!” “父亲!”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周敬坐在马车上,声嘶力竭地喊着。 离苏姨娘还有十几米远,周敬飞快跳下马车,却踉跄几步摔在地上。 “父亲,求您……求您放他们走!”周敬趴伏在地上。 周甫恨恨看着儿子狼狈的样子,苏姨娘说的一点都没错,他的儿子心软又无能。 其实周甫年轻的时候,也是希望自己多些儿子,可是周老夫人容不得人,但凡有女子进了他的后院,周老夫人都要想方设法地除掉。 如今周家三代单传,若是不拿孙女铺路,等他百年之后,周敬和孙子周应如何在京城立足? 第203章 要挟 “周敬!”周甫怒气上涌,拿着鞭子指着周敬问道,“你可知道苏氏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她从来都没把你放心上,她一直都想逃离周家!你还护着她们母女?” 周敬勉强撑了起来,他丝毫不在意浑身的尘土,苦笑着说道:“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啊……” 苏姨娘猛然看向周敬。 周敬察觉到苏姨娘投来的目光,咧了咧嘴说道:“其实我知道你们是为了离开周家,我也知道你们还活着,并没有生病!” “对不起,我没能拦住他!”周敬十分歉疚。 苏姨娘知道周敬说的“他”,指的是周甫,她低下头不忍再看那个男人。 他这些日子因为周心贞坠崖失踪的事情,已经愁白了头,如今她们母女也要弃他而去,可想他心中有多么痛苦! “阿爹,长姐是祖母推下山崖的,我亲耳听到的!”周心悦嘴唇发颤。 周敬像是遭到雷击一般,茫然地看向周甫:“就因为……阿贞说错了话?你们……就……” 周敬捂着胸口,表情痛苦万分,苏姨娘见他快要站不稳,本能地伸手扶了一把。 周甫见儿子痛苦难忍,连忙下了马,轻声在周敬耳边解释道:“她犯了忌讳,会给我们周家招来祸事!敬儿,为父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父亲……”周敬跪在地上,“求您放了……她们母女!” 周甫抿嘴不语。 “我已经……没了阿贞,不想她们母女……再步阿贞的后尘!”周敬抱着周甫的腿,苦苦哀求。 “阿爹……”周心悦呆呆地站在那里,从来没见到周敬如此卑微的样子,而他这么低声下气,都是为了她们! 周敬见周甫不为所动,知道父亲向来说一不二,他仰头对周甫说道:“若是你不放她们走,就别怪儿子不孝……” “怎么?你敢杀了我?”周甫咬牙厉喝。 “儿子哪敢弑父?”周敬哭着说道,“我只有这条命可以……” “闭嘴!”周甫呵斥道,“我怎么养了你这样的儿子,没有继承我和你母亲身上半点好处!心慈手软像个妇人!如今因为这个贱人,居然敢忤逆我?威胁我?” 周甫气极,想要一脚踹翻周敬,可是恍然间看到周敬头上比他还多的银丝,瞬间有一股悲哀的情绪蔓延在周甫的内心…… 他脑子里晃过无数个画面,儿子出生时,他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儿子蹒跚学步,快要摔倒时他牵住了他的小手;儿子启蒙读书,他一字一句地教导…… 如今儿子也长大了,有儿有女,有妻有妾,却比他先白了头…… “要走可以!”周甫看向扶着周敬的母女二人,“不过你们得告诉我,究竟是谁在暗中相助!” “是长姐……”周心悦将之前的事情如实相告,信是怎么从天而降的,又是怎么样自燃的。 周甫皱眉,见周心悦的表情不似作伪,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走!以后别在京城出现!” 苏老太太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周甫,又立马低下了头,和儿子苏江一起跪在地上,不停地给周甫磕头。 “阿悦,带着你阿娘上马车!”周敬温声对周心悦说道,“路过镇上的时候,别忘了买些伤药!” 这个时候,周敬还想着她们身上受的鞭伤,不禁让苏姨娘鼻子一酸,这些年若不是周敬护着,再加上苏家银钱供应,她们母女二人的日子也不会过得那么容易。 周心悦含泪连连点头,苏姨娘低声对周敬说了一句“保重”,转头扶起苏老太太,几人又重新坐上了马车…… 周甫看着马车绝尘而去,心里却是另一番考量,周心悦因为周心贞坠崖的事,已经和周家离了心,就算是用来联姻,也不会对周家有多大助力! 六芳斋 雅间里,叶柔嘉和叶和嘉听到松语说,苏姨娘和周心贞已经随着苏家人出了京城。 “姑娘,您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帮她,还让她误以为是她姐姐鬼魂相助?”松语不解问道。 叶柔嘉捧着一杯凉茶没有出声。 叶和嘉站了起来,拍了拍松语肩膀说道,“松语,你要知道,这世间最难还的,就是恩情!” “她们母女这样离开,也算是了无牵挂!”叶和嘉拍拍手,心里很是高兴。 “三姑娘,那封信为什么会燃烧,我当时吓得差点从房顶上掉下来!”松语压低声音问道。 “哈哈……只不过是变个民间戏法!”叶和嘉若是用化学知识解释,谁能听得懂?只好拿戏法之说掩饰过去。 “走!咱们去通州!” 叶柔嘉放下茶杯,对屋里的几个丫鬟说道。 松月嘴里还塞着糕点,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她含糊不清地问道:“啊?为啥去通州?” 一旁的茗儿睁大眼睛冲松月摇头。 松雅和松语面面相觑,难道是因为两位姑娘想要去庄子上避暑? 叶和嘉笑了笑,今天早上她也是这么问叶柔嘉的。 叶柔嘉说:“你不是说要在庄子上建一些暖棚吗?” 几个月之前叶和嘉无意中说的话,叶柔嘉居然还记得?这让叶和嘉十分感动,拉着女孩子的手泪眼汪汪。 叶柔嘉有些尴尬,不敢与叶和嘉对视。 其实,她是因为半个月前听傅梅氏说,傅润景病了…… 她翻来覆去想了好几个夜晚,才终于想到叶和嘉曾经说过,想要在庄子上建暖棚。 这时,赵友在门外进来,笑着对叶柔嘉说道:“姑娘,我想请三天的假!” 几人齐齐看向赵友,怎么一向勤勉的赵掌柜,居然要请假? 赵友挠挠头,不好意思说道:“后日是七月二十八,是我和松怡大喜的日子!” “哎呀!看我的脑子!”叶和嘉拍拍自己的额头,说道,“怎么把这件大事给忘了?” 说完她又看向叶柔嘉,目光里全是崇拜:“我说长姐怎么突然要去庄子上,原来是想去观礼啊!” 叶柔嘉此刻懊恼不已,她早就将赵友和松怡的婚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赵掌柜,刚刚我长姐还说,现在就启程去通州,原来她早就计划好了!”叶和嘉笑着和赵友说道。 赵友喜出望外,没想到两位姑娘要亲自到庄子上观礼,这简直就是给他和松怡天大的面子! 赵友眼泪汪汪,他此生能遇到这样两位重情重义的东家,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几个丫鬟没想到她们家的姑娘居然有如此安排,松月和茗儿更是激动地原地转圈。 “长姐,你说过要让松怡从靖宁侯府出嫁,我们现在走了不太合适?” 叶和嘉突然问了一句。 第204章 嫁妆 叶柔嘉点头,对赵友说道:“你还有很多事要忙,明日一早就要回庄子,铺子今晚早点关门,从明日开始六芳斋和作坊休息三日!” 赵友有些受宠若惊,他支支吾吾说道:“这……也不能因为我和松怡成婚,就把铺子关了?” “赵友,没事!想要去的伙计,我这个二东家出银子租马车,大家伙儿一块去庄子上喝喜酒!”叶和嘉笑着对赵友说道,“等会你就去问问,一共有多少人!” “三小姐,这个银子应当我来出,怎么能让您破费呢?”赵友心里感激,却不好意思领受叶和嘉的好意。 “行!”叶和嘉拍了拍手,看向叶柔嘉,“长姐,现在时辰尚早,我们去街上逛逛,给松怡买些陪嫁!” 几个女孩子出了六芳斋,赵友将休店的事情和店里的伙计说了,正在忙着的松怡放下手里的算盘,将赵友拉到一边,小声说: “你怎么不劝劝两位姑娘,这六芳斋休店三天,得少赚多少银子?而且作坊那边怎么能停工呢?” “各大茶楼、酒楼都等着糕点、茶饮供应!不能因为咱们的事,耽误这些正事!两位姑娘一时没想到,你这个做掌柜的怎么也思虑不周?” 一番话说得赵友面红耳赤,自己刚才光顾着激动,竟然没想到这些,要是断了茶楼、酒楼的供应,那会对六芳斋的口碑产生很大的影响。 “松怡,幸亏你提醒!我真是个猪脑子!”赵友慌了神,刚刚在铺子里他已经把话说出去了,这时候再出尔反尔,好像也不妥当。 松怡见赵友面露为难,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出主意说道: “这样!铺子可以放假,作坊那里绝对不能停工。你一会去跟钱芳儿她们说,作坊里留下的伙计,你自己掏银子,补偿他们三倍的工钱!” 赵友连连向松怡作揖,感谢松怡为自己出谋划策。 “在过两日,我们就是夫妻了,以后的日子我们两个要相互扶持,努力经营好六芳斋,以报两位姑娘的知遇之恩!” 松怡说完,深深看了赵友一眼,低头继续盘账目。 赵友有些恍然,松怡这个女子一向头脑清醒,见她忙着,他呆呆看了一会松怡认真的侧脸,才想起自己还要去作坊一趟,连忙把手头的事情交代了一下,就匆匆离开了六芳斋。 忙着盘账的松怡不知道,叶柔嘉和叶和嘉不停地买买买,已经要把自家的大马车堆满了,松月和茗儿手里也抱着许多盒子。 还有一些大件,例如梳妆台、脸盆架、浴桶、木盆等,都是铺子里派人送到靖宁侯府。 松语脚程快,回到府中,请谢氏列了清单,又请太夫人看看有没有疏漏之处,又匆匆回到了街上,将一张纸递给了叶柔嘉。 两人看了单子,才知道还有很多东西没有买。 “这个锦缎是今年江南来的新品!两位小姐看一看!”布店掌柜亲自接待两人。 叶和嘉摸着上面的绣花,不禁睁大了眼睛。 “都是绣娘亲手绣的,您看看这针脚,这图案!这花色!送给新嫁娘再合适不过了!”掌柜见叶和嘉喜欢,不遗余力地介绍手中的布料。 叶和嘉刚要掏银子,就看向叶柔嘉,用目光询问她的意见,毕竟自己对布料什么的一窍不通,根本辨别不出好坏…… “料子不错,就是上面绣的花样有些过时了!”叶柔嘉说道。 叶和嘉向掌柜摆摆手说:“过时了,我们可不买过时的布料!拿出去送礼会让人笑话!” 掌柜见没糊弄过去,一点也没恼,竖起大拇指赞道:“这个小姐有眼力,只是我推荐的都是性价比极高的,这个绸缎上的花样虽是去年时兴的,但是价格便宜许多……” 他心里暗暗奇怪,那个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没想到居然还挺识货,看来这些存货她们也看不上。 掌柜转头对伙计说:“去把昨天刚到的货,拿来给两位小姐看看!” “不用了,我们再去别家看看!”叶柔嘉转身说道。 叶和嘉瞥了一眼面上由晴转阴的掌柜,这个掌柜的做生意不实在,看她们年纪小,就想诓骗她们。 这京城又不是只有他家一家布店。 两个女孩子一直逛到了傍晚,马车停在靖宁侯的后门,丫鬟婆子一趟一趟地帮忙搬东西。 从铺子里回来的松怡看到这个场面,拉住满头大汗的松月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松月用刚要用袖子擦汗,松怡就掏出自己的帕子,把松月的汗擦干净了。 “都是两位姑娘买来送给你的!”松月笑嘻嘻地说。 松怡一怔,不可置信地问道:“都是给我的?” “是啊,姑娘说,你没有父母亲人为你准备这些,就让她们来采买,她们还专门请教了太夫人和夫人,有妆匣、樟木箱、子孙桶,还有龙凤被、痰盂、花瓶……” 松月的嘴巴不停说着,还不停地用手指数着,可惜东西太多,两只手根本不够用,她又抓过松怡的手。 一滴水落在松月的手上,松月立马回头,朝着仆妇们大喊:“下雨了,你们快点搬啊!可不能淋湿了!” 搬东西的人都停了下来,望了望红红的晚霞,又仰头看了看天,嘴里嘀咕:“没下雨啊!” 松月这才看到是松怡在哭。 “松怡姐姐,你好端端的哭什么?”松月拿起刚刚松怡为她擦汗的帕子,用干净的帕子一角为松怡拭泪。 赫然看到帕子上绣着一朵像红梅图案,松月一把抱着松怡,吸着鼻子说道:“这帕子绣得这么丑,你还留着呢?” “松怡姐姐,我好舍不得你嫁人啊!呜呜呜……”松月抽噎。 “这条帕子可是我来京城收到的第一件礼物,我很喜欢!松月,别哭了!”松怡捧着松月圆盘似的脸,看着她圆圆的眼睛说道, “我又不是嫁到千里之外?婚后我们就住在帽儿胡同,离六芳斋也不远,况且我还在六芳斋做事。” 松月笑弯了眼睛,说道:“我都把这事忘了!还以为你成了婚,我就不容易见到你了!” 第205章 失踪 天色渐晚,不当值的丫鬟、仆妇连晚饭都顾不得吃,聚在远山轩院子门口,看着松怡的嫁妆。 “这么多东西都是给松怡当陪嫁的?”一个小丫鬟问旁边的同伴。 “当然了!你没看都贴着红双喜吗?”另一个丫鬟答道。 “我们府里的两个姑娘也太好了!” “你也不看看,松怡在铺子里做事,帮两位姑娘挣了多少银钱!听说开作坊就是她出的主意!” “还有各大酒楼、茶楼的生意,也是她去谈的!” “不可能,她一个女子,谁搭理她?”有个丫鬟质疑道。 “反正我听说,两位姑娘的生意做那么大,其中她有不少的功劳!” “人家有好用的头脑,我们这些做粗活的可比不上!”一个烧火的婆子酸溜溜地说道。 远山轩的门口的说话声,让屋子里正在做事的松雪听到了,她从西厢房里走出来。 “不要围在这里,看过了就回去做事!”松雪朝着丫鬟、婆子挥挥手。 有婆子撇撇嘴,看两眼怎么了,又没上去摸! 这个松雪就是惹人嫌,不如松月讨人喜欢! 见叶柔嘉身边的松雪出面赶人,众人也不敢有二话,只能离开。 “诶,你说,松月和松雪以后出嫁,两位姑娘会不会也准备那么多东西?” “松月可能有这个脸面,松雪倒是不一定,你没看姑娘出门都不愿意带她吗?” “不会?姑娘上回进宫还带着松雪呢!” “可是去江南就没带她!” “哎呦,姑娘的心思真难琢磨!……” 松雪站在门口,隐隐听到了丫鬟们的说话声,看人都走远了,她深吸一口气,回到了西厢房给两位姑娘铺床。 后罩房里,松月和茗儿欢欢喜喜地拿出自己准备的贺礼。 “松怡姐姐,我去了一趟江南,见过了世面,才知道我的绣工有多差!”松月拿出一对枕巾,递到松怡面前, “这枕巾是我买的,上面的花样是茗儿绣的,她的手艺比我好!” 茗儿有些不好意思:“松怡姐姐,这是我们俩的心意,希望你不要嫌弃!” 松怡接过来,摸着枕巾上鸳鸯戏水的图案,郑重向两个丫鬟道谢,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们的关系就像是亲姐妹。 其实她早就发现松月和茗儿常常点灯熬油地做绣活,她们以为自己瞒得紧,实际上松怡早就知道了。 “祝你和赵掌柜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松月笑嘻嘻地说着吉祥话。 茗儿想了想说道:“那我就祝你们相亲相爱,白头到老。” 松怡笑着说:“你们以为夫妻是那么容易就能相守一生的吗?” 松月和茗儿愣了愣。 “哎,人心都是会变的!”松怡低下头,“我和赵友虽然是自小就相识,也知道他的人品,但是没有人能保证,他能一辈子守着我!” 松怡笑了笑说道,“他年轻有为,如今人家都叫他赵大掌柜,江南的分店都归他掌管,奉承巴结他的人越来越多,以后会有很多女子主动贴上来!” 松月瞪眼:“他若是敢招惹那些女子,你就去两位姑娘那里告状!” 松怡摸了摸松月的大脸盘子,说道:“哪里能让姑娘管这些事?我样貌不出众,又没有娘家撑腰,赵友纳妾是迟早的事!” 松月和茗儿哑口无言,松怡说得没错,世间男子纳妾,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哪家不愿意多子多福? 见两个小丫鬟都板着脸气恼不已,好像赵友过两日就要纳妾一般。 松怡笑着说道:“不用担心我,不管怎样我都是他的正妻,至少赵友现在心里只有我,以后的日子我会努力过好!” “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我和你们说这一番话,是想告诉你,这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姻缘,不要把希望寄托在男子身上!” “以后你们嫁人,一定要请姑娘给你们长长眼,我们姑娘心明眼亮,通透着呢!” 两个小丫鬟点点头。 “松怡姐姐,若是赵掌柜敢纳妾,惹你伤心,我就请松雅和松语把他头上套上麻袋,狠狠揍他一顿给你出气!”松月举起拳头,认真地说。 “对!我们都是你的娘家人!可不能让你被人欺负!”茗儿挺起小胸脯说道。 松怡拉着两人的手笑着道谢。 远山轩的正屋 谢氏身边的月枝和月清,正在给叶柔嘉和叶和嘉捏肩。 两人舒服得有些昏昏欲睡,谢氏在一旁喝着茶,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女孩子。 叶柔嘉睁开眼睛,看到窗外天色已黑,问道:“什么时辰了?” “应该是戌时了!”谢氏答道, “阿柔,我已经请覃妈妈去订了明晚的席面,给那些小丫头们好好热闹一下,你和阿和吃过晚饭好好歇歇……” 叶柔嘉蹙起眉头,问道:“阿娘,真哥儿和阿爹怎么还没回来?” 谢氏被问得一愣,叶和嘉睁开眼睛,连忙坐起了身。 已经立过秋,天黑得有点早,往常这父子两人都是早早就到家了! 难道是在明德堂里陪太夫人用饭了? 不应该啊,至少找个人过来传个话! 明德堂里,太夫人身边的佟妈妈面上有些焦急,往常这个时候,叶晟早就到家了,怎么天都黑透了,还不见人影。 “哼!也不知道去哪里野了!不等了,摆饭!”太夫人没好气地说。 “阿潇,饿了!”太夫人拿起一块酥油烧饼,递给了宋潇。 宋潇接过烧饼,捧在手里说道:“祖母,阿潇不饿,再等等!” 太夫人怜爱地摸了摸宋潇的头,他可爱又懂事,让太夫人和谢氏都很喜欢他。 “奇怪,大老爷和真哥儿也还没回来!”佟妈妈开口说道。 太夫人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了下去,经过佟妈妈的提醒,太夫人才想起确实有些不对劲。 往常叶成和叶致真回到家,都来明德堂坐一会,和太夫人说说话,今日这父子俩,不是这祖孙三人,齐齐不见踪影! “去把管家叫来!”太夫人吩咐道。 话音刚落,谢氏带着两个女孩子走了进来,见明德堂里只有太夫人和宋潇在,全都慌了神…… 偏僻的小屋里十分昏暗,屋子里只有一张小圆桌,桌上放着一盏如豆的油灯,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孩子,手脚都被绑了起来。 而小屋的正中,躺着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身上全是伤痕,可以看出是与人打斗造成的,他的胸腹没有起伏,脖子上还有骇人的青紫掐痕。 小屋的门被打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他狞笑着看向墙角的孩子,开口喊道:“真哥儿!” 第206章 诱饵 墙角的叶致真听到声音,慢慢地抬起头,看到的是叶寒那张狰狞的脸。 祖母给他挑选的书童为了护他,被一群身强力壮的男子打死了,叶致真被人捂着嘴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叶致真心里有了数,原来把他抓来的人是叶寒! 不对,听姐姐叶柔嘉说,叶寒现在已经是孤家寡人,身边服侍的人早就跑了,他哪里还有可以使唤的下人? 叶寒背后之人是谁?叶致真极力压制心中的恐惧,沉默地看着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叶寒。 “真哥儿,别怪二叔把你骗到这里,谁让你祖父那么无情呢?”叶寒慢慢逼近,“还有你父亲,多次找他借钱,他都一毛不拔!” “你们为何如此狠心?”叶寒将手掐在叶致真的脖颈上。 “二叔……”叶致真被他的一双手掐得喘不动气,两只小手不停地扒着叶寒的胳膊,可是一个小孩子哪里能和一个壮年的男子对抗。 “叶寒!快点放手!”门外进来一人,快步上前拉开叶寒,“你若是把他掐死,就坏了大事了!” “刘兄,我刚刚是一时冲动……”叶寒缩回手,讷讷解释道。 “二叔,你想要多少银子?只要你不伤害我,我阿娘定会要多少给多少!”叶致真不敢激怒叶寒,因为他早就见识到叶寒的可怕。 “银子?”叶寒冷笑,“我不仅要银子,还要靖宁侯府的所有人都下地狱!” “当初你祖父把我赶出家门,后来又叫人污我名声,让我在京城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就连那些下贱坯子,也敢对我评头论足!” “你可知道,王爷早就想对付侯府了,你祖父不识时务,一次又一次地坏王爷好事!” 叶寒指着屋子对叶致真说道,“你那么聪明,能猜得出来这是哪里吗?” 叶致真心里已经清楚,是代王叫叶寒绑了他,他此刻只能强忍着泪水,摇了摇头。 叶寒得意地发出怪笑,对叶致真说道:“你猜不到,你祖父也猜不到!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派人送了信,他们正赶过来找你呢!” 刘文韬内心里很是鄙视叶寒这个样子,得意便猖狂,而叶致真毕竟也是他的侄儿,地下躺着的孩子,也是叶寒下令让人打死的。 叶寒家中的银钱都被仆人卷走了,他去顺天府衙上告也没有人愿意搭理他。 日日蹲在他家门口,无论家里的仆人怎么驱赶,叶寒都不愿意离开。 过了几日,刘文韬终于将叶寒拉到家里,交代他若是能帮王爷办好这件事,就给他一笔银钱。 叶寒知道叶致真身边的书童是太夫人亲自挑的,有些功夫在身上,他怕自己一个人对付不了,特意又找来几名帮手。 先是找来路边的小乞丐,将两个孩子引到了无人的角落,躲在暗处的几个大汉一哄而上。 谁知道小书童拼死反抗,有一人拎着叶致真威胁小书童,让小书童不敢再动一下,就这么被绑到了这里。 叶寒说反正这个孩子是个下人,留着也没什么用处,干脆就让几人出出气,顺便杀鸡儆猴。 小书童的呼吸声渐渐弱了下去,直到没了一点反应,几人才住了手…… “王爷说了,这一回定要叶晟付出代价,若是你早早就把这孩子弄死了,叶晟定会跟我们鱼死网破!” 刘文韬看到地上断了气的小书童,对仆人说道:“在院子里挖个坑埋了!” 天气还热着,尸体这么放一夜容易发臭,刘文韬家中也是有儿有女的,看着小书童的尸体躺在那里,也有些不忍心,没想到叶寒居然如此残暴! 叶成有事耽误了一会,下了衙就匆匆去崇文书院接叶致真,平常他来迟,叶致真总是在门口等他。 今日叶成在书院门口没有看到叶致真和书童的身影,他向书院的仆从打听,仆从告知两人早就走了,还是跟一个小孩子跑去玩了,仆从只当是小孩子玩闹,却没想到叶致真一去不回。 叶成心中大呼奇怪,叶致真向来就不是贪玩的孩子,怎么会跟陌生的孩子跑去玩了? 反复考虑之后,叶成跑到叶晟经常钓鱼的地方,和叶晟说起此事。 叶晟本来正和老友卢江悠闲地钓鱼,听到自己的孙子不见了,急得立马丢下鱼竿。 叶晟的老友卢江见状,也顾不得鱼儿已经咬钩,叫仆人赶紧收了两人的东西,回家让家人也帮忙寻找。 阿俊飞快地回到靖宁侯府,问了门房。 得知叶致真根本就没有回家,阿俊心里焦急,却不忘吩咐门房,不要声张,以免太夫人等人担心。 叶晟和叶成首先来到的就是叶寒的住处,小院里一片狼藉,屋子也空无一人。 叶成没想到叶寒的住处居然被糟蹋成这个样子,从他出了靖宁侯府搬出了住,太夫人就给了他不少银钱,自己也私下里补贴了不少,那些银子加起来,足够他做个富贵闲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侯爷,四处都搜过了,没有找到人!” 叶晟紧抿着嘴,攥紧了拳头。 这京城这么大,要去哪里找两个小孩子? 叶成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问叶晟道:“难道在代王府?” “代王不会这么蠢,把人藏在自己府中!”叶晟快步出了院子,却碰到了叶柔嘉和叶和嘉,正扶着太夫人下了马车。 “祖父,找到真哥儿了吗?”叶柔嘉焦急地问。 叶晟叹气,太夫人急得跺脚:“真哥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怎么活啊?” “祖母,您别急!”叶和嘉搀扶着太夫人宽慰道。 “侯爷!”叶大富下了马,快步跑到叶晟面前,“一刻钟前,门房收到了一封信!” 叶大富将信递给叶晟。 叶晟接过信,借着仆人手里举着的火把,看到信上写着: 叶致真在蔡宅,不许报官,准备两万两银票,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居然把两个孩子,带到了原来的吏部侍郎蔡理家的宅子! 据附近住着的人说,那个宅子经常闹鬼,夜里还能听到女人的哭泣声,民众都说是蔡理家的女眷阴魂不散…… 第207章 烧了 整个京城也只有代王和靖宁侯府结过仇,先是代王招揽叶晟不成,又逼着宣宁侯卢江辞了官职。 后来南下,两次触及到代王的利益。 前不久,扬州李家的御赐宅子被皇帝下令收回,又将李家犯了事的族人,依照大荣律法处置。 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被逼无奈之下,李远智将所有事情推到了已死的李康身上,自己也不过是教子无方,包庇纵容。 顺嫔和长平公主跪在乾清宫的大殿前,脱簪请罪,苦苦哀求,希望皇帝能网开一面。 杨舒也在东煖阁里长跪不起,皇帝下旨,李远智和李耀由任知府监督,各打五十大板。 李远智直接废了两条腿,而李耀也落下了残疾。 顺嫔得知消息,不知该庆幸那父子二人保住了命,还是难过李家就此没落,李家再也没出头之日! 这一切若是没有靖宁侯的搅和,代王和李家怎么会到如此地步? 所有这京城里还能有谁会助叶寒一臂之力? 叶晟想到这里,目光中全是杀气。 “书信才送到,那真哥儿目前应该还是安全的,祖父!我们报官!”叶柔嘉此时心急如焚。 “不行!若是我们报官,真哥儿就有危险,决不能报官!”太夫人头一个反对,她转头吩咐佟妈妈, “去将我装银票的匣子取来,还有告诉谢氏,让她把现在身上所有的现银都拿出来,我们先凑个万把两递过去,只求他们不要伤害两个孩子!” 太夫人纵然历经世事,可是摊到自己头上,依然方寸大乱。 叶成在一旁也不知道该报官,还是跟父亲叶晟一起到蔡府,拿出两万两银票,赎回自己的儿子…… “他们要的不仅仅是银钱那么简单……”后面的话叶晟没有说出来,但是叶柔嘉已经猜到了。 叶致真是叶家全家人的软肋,有他作为诱饵,不愁抓不到叶晟。 太夫人也想清楚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不仅是叶致真,还有侯府的当家人,包括叶成和谢氏,让所有人都急着去营救,才是他们这群人的真正目的! 代王这是想把这个侯府一举歼灭! 这时,天空中突然一闪,随后传来震耳欲聋的雷鸣…… 伴随着雷声,太夫人不禁悲从中来,代王如今势力虽不如从前,可他到底是皇帝的儿子! 他背后依然还有很多支持者。 气氛越发紧张,整个大地沉闷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阿坤,去府里取来弓箭!”叶晟沉声吩咐。 太夫人一把拉住叶晟:“你不能拿真哥儿的命去冒险!叶寒那个人根本没有人性!你要是把他逼急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太夫人泪如雨下,紧紧攥着叶晟的衣袖。 “放心,我自有分寸!”叶晟拍了拍老妻的手,安抚道。 阿坤再没了犹豫,领命而去。 “二昌,你去找白府尹,请他协助!” “是!侯爷!”二昌应声而去。 “叶大富,你去东城兵马司,请蒋指挥使帮忙,围住蔡府!”叶晟话音刚落,叶大富就犹疑道:“蒋指挥使?” “侯爷,他应该不会帮忙?”叶大富小声说道。 叶晟看向叶大富说道:“我倒不是真想请他出面,不过是让你试探一下!” 叶大富瞬间懂了叶晟的意思,蒋指挥使是代王前两年才引荐提拔的,说不定这事蒋指挥使多多少少也知情! “阿柔,带着你祖母回家,一切交给祖父处理!”叶晟看向两个女孩子。 “祖父!”叶和嘉忧心叶致真,哪里肯回家等消息,“我们随你一起去! “你们两个又不会武功,跟去干吗?现在蔡府就是龙潭虎穴!”太夫人拉着两个女孩子的手,“走,跟祖母回家!” 府里已经被抓去了两个孩子,若是再陷进去两个,那事情会越来越糟,说不定叶寒正挖好坑,等着他们一个一个地往里跳。 两个女孩子和太夫人上了马车离去。 太夫人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叶晟和儿子叶成,说道:“你们务必小心……” 叶成点点头,又叫叶柔嘉回去之后,好好宽慰谢氏。 叶晟见马车走了,回头看了一眼叶寒的小院子,对身边的阿俊说道:“放把火烧了!” 阿俊举着火把冲到了屋子里,点燃了叶寒书房里的书架子,还有卧室里的被褥…… 背后的院子里燃起了火光,叶晟早已带着叶成离去。 有个老者,原本在自家的院子里乘凉,听到雷声,才慢吞吞地端起板凳,准备回屋。 谁知道他猛然间,看到了叶寒住的院子里,冒出了冲天的火光,老者本能反应,连忙大叫走水。 街坊四邻有的在吃晚饭,有的已经搂着媳妇躺到床上,听到老者嘶声力竭的叫喊声,全都从家里冲了出来。 当大家看到是叶寒家的院子着火,都松了一口气! “烧就烧!我才懒得去救火!”一人说道。 “他家独门独院的,也连累不到别家,都散了!” “你说是谁放的火?”有人窃窃私语。 “诶?刚刚是不是打雷了?” “哦!这是被雷劈了!遭天谴了!”一个老妇人撇撇嘴说道。 刚开始喊走水的那个老者看了一眼,被火光照耀脸上红扑扑的街坊,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刚刚在院子里,恍惚间看到一个火球从天而降,落在了他家的房顶上!” 那些人听到这话,更是印证了叶寒是遭天谴了,于是有个围观的人说:“看看,那个混账做的坏事太多,老天爷都容不下他!” 众人纷纷附和。 有人闲着无聊,干脆搬了小板凳,坐在巷子里亲眼看到火光越来越小,猜想着应该是已经烧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天空中才落了雨,有个汉子啧啧道:“果然是老天都不帮他,等到烧完了才开始下雨!人啊,还是不能做丧尽天良的事啊……” “知道就好,下回你再勾搭那个小寡妇,我就在家日日诅咒你被雷劈!”汉子的婆娘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汉子悻悻闭了嘴。 太夫人带着女孩子走到了半路,却听到叶柔嘉对太夫人说道:“祖母,我和三妹妹去三皇子府一趟!” 太夫人一愣,随后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第208章 求援 “祖母,我和三妹妹去就行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求得三皇子的援助!”叶柔嘉拉着太夫人的手郑重承诺。 太夫人拉着女孩子的手说道:“这么晚了,我不放心!真哥儿着了别人的道,你们若再出事,祖母也活不下去了……” “祖母,家里还有阿娘和年纪尚小的宋潇,您得在家里镇着!防止叶寒再趁机作乱!”叶柔嘉拉着太夫人的手说道。 太夫人被叶柔嘉劝了一番,只能回家守着,马车在三皇子府停了下来。 叶晟和叶成来到了蔡府,里面黑漆漆的,还能听到虫鸣声。 “侯爷,弓箭拿来了!”阿坤低声说道。 “你和阿俊先四处探一探,看看里面埋伏了多少人!”叶晟沉声说道。 阿坤和阿俊领命而去。 “父亲,一会我先进去和二弟交涉,看看真哥儿是否安全,然后稳住他的情绪!”叶成说道。 叶晟点点头,若是他亲自进去,可能会让叶寒更加激动,说不定会做出过激的事情来。 天空中不断传来雷声,一道道闪电照亮了半边天。 柴房门口站着的刘文韬看着天空,紧皱着眉,自言自语说道:“这场雷雨来得甚是奇怪,我夜观天象明明这两日都是天晴无雨,怎么会突然打雷呢?” 叶致真蹲在墙角, 看着窗外电闪雷鸣, 只觉得依然喘不过气来,他的眼中全是惊惧, 再没了孩子的纯真无邪…… 叶寒得意地坐在一张小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瑟瑟发抖的叶致真说道: “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跟你那个软弱无能的废物爹一模一样, 你们都不像你祖父, 这个家里,只有我最像他!” “我阿爹不是废物!”叶致真反驳道,“他孝顺父母,疼爱子女, 和我阿娘鹣鲽情深, 是个好儿子,好父亲,好夫君!” 听到这话, 戳中了叶寒的内心,他忤逆叶晟,下毒差点害死自己的儿子,还和华氏和离,他和好儿子、好父亲、好夫君半个字都不沾边! 叶致真读了书,就是不一样啊! 叶寒站起身子,气冲冲地走到叶致真身边,抬起脚就朝着叶致真踹去:“你在讽刺我?你找死!” 叶致真本能地抬手挡着, 叶寒一脚踹在叶致真的胳膊上, 力道之大,让叶致真的头磕在了墙上。 “咚”的一声响, 让叶寒十分痛快, 他恶狠狠地看着叶致真说道:“再敢顶嘴,我就废了你的右手!你不是再崇文书院进学吗?我看你没有右手, 以后还能不能科考, 还能不能做官?” 叶致真吃一堑长一智, 将头深深地埋在隔壁下面, 眼中全是泪水,忍不住抽泣起来,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激怒叶寒了,保全性命比什么都要紧! 门口守着的人匆匆进来禀报:“叶侍郎已经到门口了!” 叶成? 叶寒听到声音连忙走出来, 问道:“只有叶成一个人?” 那人点点头。 叶寒看了看刘文韬,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只有叶成一个人来? 他期望的是,侯府的人来的越多越好,这样才能一网打尽,哪知道叶晟根本就不上当! “真哥儿,你听见了吗?”叶寒转过头,恶狠狠地看向叶致真,“你祖父祖母, 根本就不在意你呢!只有你那个胖得像猪一般的阿爹来了,全家也就只有他把你放在心上!” 叶致真依旧埋着头, 只有微弱的抽泣声。 小男孩这个样子,丝毫没有让叶寒产生一丝同情心,就连刘文韬都看不下去了。 “你少说两句!他还是个孩子!你何必把气撒到他头上!”刘文韬忍不住说道。 若不是叶寒还有一点用处, 他真是一刻也不想与这样的人呆在一起! “前院的火药都准备好了吗?”刘文韬问旁边的人。 “好了!”旁边的仆人回答道。 “叶寒,你等会就说,要和叶晟亲自谈谈, 光一个叶成还不够!我们这次要的就是靖宁侯的命!”刘文韬看向叶寒,继续说道,“只要靖宁侯府的当家人死了,那侯府的天就塌了,其他人也就掀不起浪!” “我懂!”叶寒攥紧拳头,“这一回定让他们父子把命交代在这里!相信蔡家众多冤魂,也乐意看到这一场面!” “可惜,叶平去了川蜀……”叶寒想到叶平,有些惋惜,若是叶平也在京城,那可以让父子三人齐齐归西! “王爷在川蜀已经布置好了, 过些日子叶平也难逃一劫!”刘文韬说道。 叶寒眼中全是惊喜之色,他抚掌道:“太好了!” “二弟!”前院传来叶成的喊声。 整个蔡家杂草丛生, 阴森诡异,让人遍体生寒。 叶成慢慢朝前走着,仔细分辨脚下的路,直到走到正院的前面, 看到正厅前的地上,已经长出一人高的杂草,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几个人站在那里。 纵然叶成从小读圣贤书,不信鬼神之说,还是忍不住心里发憷,可是一想到儿子叶致真被关在这种地方,担心就战胜了恐惧。 “真哥儿!阿爹来了!你不要怕!”叶成穿过前厅,走到了后面一个院子。 院中寂静,叶成的声音传得很远…… 叶致真隐隐约约听到父亲的声音,纵然心里充满了期盼,可他依旧埋着头。 蔡府外面,叶晟手持弓箭,站在暗处。 阿坤过来禀报:“侯爷,前院里埋伏着十几个人,都躲在草丛里。” “大少爷应该被关在柴房,我看到了一个戴着四方巾的文士,正在和叶寒说话,柴房附近有四五个人,因为不敢靠得太近,他们说什么我没有听到!”阿俊说道。 叶晟眯起眼睛说道:“那位文士,应该是代王府的幕僚,听说叶寒一直和刘文韬走得近,这些日子他没被饿死,应当都是得到刘文韬的相助!” 二昌匆匆过来说道:“侯爷,白府尹带着衙役马上就到了!” “请白府尹稍等片刻,等我擒住那个畜生,就将人交由他处置!”叶晟说道。 “侯爷,蒋指挥使的门房说,他们家的指挥使和好友出去喝酒了,现在还没回来,而且今日蒋指挥使和人换了班不当值!”叶大富低声说道。 这全在叶晟的意料之中,本就是试探,倒也没指望蒋指挥使帮忙,看来他这是有意推脱。 第209章 箭雨 叶成走到了后院,走的路虽然不长,但是每一步都小心谨慎。 路上长着很多杂草,磕磕绊绊,甚至还能听到草丛里“嘶嘶”的声音。 这一路走来,让叶成处在崩溃的边缘。 当他穿过后院,才看到不远处亮着一点火光,叶成知道这定是叶致真被关的地方。 “真哥儿!”叶成激动地不停地发抖。 当他走近,看到叶寒那张脸的时候,心里的愤怒不禁涌了出来。 “你何必为难真哥儿?”叶成难掩怒色问道。 叶寒笑道:“若是不抓住他,怎么能把你叫来?”他看了一眼叶成身后,问道,“怎么?叶晟没来?他就不担心真哥儿的安危?” “父亲听说真哥儿被绑架,气得旧疾复发!”叶成默默在心里连着呸了三声。 叶寒哈哈大笑起来,居然被气病了!真是让他喜出望外。 不远处藏在草丛里的刘文韬摇了摇头,叶寒还真是蠢,叶成随随便便两句话,他就相信了。 叶晟不来,那他们布置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叶成,去叫叶晟过来,不然我就卸了叶致真一只手!”叶寒咬牙切齿道,“动作快一点,我可没有耐心再等下去!” “叶寒,你让我看一眼真哥儿!”叶成声音里带着哀求。 叶寒看了一眼墙角缩着头的叶致真,喊道:“过来!” 叶致真抬起头, 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小男孩慢慢地站起了身子, 衣服上布满了灰尘和脚印,他刚走到柴房门口, 就被叶寒一把抓住了后领。 “阿爹!”叶致真挣扎,本能地想要挣脱叶寒的手。 叶成心急如焚,想要上前救儿子,却被黑暗中冲出来的两个人拦住了去路。 “看见了吗?他还好好活着!不过他的书童, 不久前已经咽气了!”叶寒冷哼一声。 听到小书童已经死了, 叶成愤怒不已:“小安还是个孩子,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谁让他不识时务?去把叶晟叫来,不然我可不会放人!银票带没带来?”叶寒问道。 叶成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交给了旁边的人。 “叶寒!”一个声音从前厅传来。 这个喊声让叶寒本能地害怕, 他从小到大最害怕听到叶晟这样喊他, 严厉中带着不满。 叶寒睁大眼睛看向黑漆漆的前方,却什么都没看到。 院子里埋伏的人,悄悄地抬起了头, 他们也没看到人到底在哪。 突然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叶寒一下子看到了前厅的屋脊上站着一个人。 叶致真也看到了屋脊上的叶晟。 就在这时,叶成被身边的两个人架住了胳膊。 叶寒瞬间就有了两个人质在手,他志在必得,这次定要让靖宁侯祖孙三代命丧于此。 躲在草丛里的刘文韬示意身边的人准备点燃引信。 等到事发后,人们只会认为这是叶寒蓄意报复。 叶寒将叶致真的一条胳膊扭曲到极致,叶致真却咬紧牙关,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 他想用这种办法, 逼叶晟下来, 没想到叶致真却没有如他所愿,发出求救或是惨叫。 叶寒加大了力道, 用一把匕首抵在叶致真的脖颈, 然后得意地看向叶晟。 叶致真感受到脖子上的凉意,他长长的睫毛轻颤, 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发抖。 突然, 天空骤然亮起一道骇人的亮光, 只见空中乌云滚滚, 随后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隆声。 一道闪电过后,整个院子再次陷入无边的黑暗, 叶晟快速地拿起身后的箭羽,拉满了手中的弓箭…… “嗖!” 破空声响起, 那支箭的速度和力量,容不得叶寒有丝毫的躲闪。 利箭射穿了叶寒的右臂,他手中匕首瞬间掉在地上。 叶寒的右手失去了力量,叶致真趁机挣开了叶寒的束缚,躲到了门框后面。 而院墙上瞬间出现数不清的人,每个人都手持弓箭。 阿俊等人一愣,这些人从哪来的? 管他从哪来的,反正不是敌人就行! 叶晟从身后快速取箭,再次射出一箭! 叶寒还没缓过神来, 他只觉得右臂无力又麻木,紧接着他的右腿又中了一箭。 而刚刚钳制住叶成的两个人, 也已经中箭倒地,无数支箭伴随着雨点落在蔡府中。 刘文韬没想到,叶晟居然喊来那么多高手相助。 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天空中电闪雷鸣, 像是替叶晟等人摇旗呐喊一般…… 他预想过无数个可能,推演过叶晟会如何出现,头顶的轰隆声让他怀疑, 是不是上天都在帮叶晟? 墙头那些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又是什么人? 雨越下越大,埋在地上的火药受了潮,想去点燃火药根本不可能! 见所有计划落空,刘文韬恨不得捶地,他在代王面前保证过,这件事绝对万无一失,代王给他拨了那么多死士,如今…… “撤!”刘文韬趴伏在地上大声喊道。 七、八个人护着他,一路躲避箭雨,来到了后面的小厨房…… 随着刘文韬身边中箭的人越来越多, 最后护卫着他的人只有两个,一个肩头还中了箭。 “快走!”中箭的那人喊道。 在夜色的掩护下, 刘文韬和身边另一个护卫,钻进了水缸下面的地道里…… 而中箭的那人忍着剧痛,将水缸移到原位,并将地上的痕迹抹去。 墙上的那些黑衣人的功力, 丝毫不逊于阿俊等人,看样子也是训练有素,叶晟见叶寒没了反抗之力,从屋脊上纵身一跃,快步向柴房跑过来。 若是没有那些人的相助,叶晟根本就没有十足的把握救下叶致真。 “阿成,你没事?”叶晟先是扶了一把叶成。 叶成回过神,连忙和叶晟一起走进柴房,看到门框后面躲着的叶致真,父子二人都心疼不已。 他手上的麻绳已经将他的手腕勒破了皮,鲜血浸在绳子上,叶晟快速地解开了叶致真身上的绳子。 “真哥儿,别怕!我们来救你了!”叶成也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只觉得自己声音有些颤抖。 当他看到叶致真被叶寒挟持,锋利的匕首抵在叶致真脖子上的时候,仿佛已经有一把刀插在了他的心口,只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叶晟想要脱下身上的衣服披在叶致真的身上,却发现自己的衣服早就湿透了。 第210章 惊吓 叶大富从马车里取来一件披风,顺便告诉外面等着的女孩子,叶致真已经获救。 叶柔嘉低声和叶大富说了几句话…… 叶晟亲手将披风裹在叶致真的身上,叶成在一旁不停地叫着真哥儿,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男孩子依旧呆呆的,像是听不到任何声音。叶成看到他胳膊上青紫一片,小腿上还有被打的痕迹,更是心疼。 没人愿意再多看叶寒一眼,他躺在泥泞中,血水染红了身下的雨水。 相信京城中的百姓,也是很乐意亲眼看着这样的人,在菜市口身首异处! “侯爷,派来的都是死士!刚刚去检查过了,除了被射杀的,其余受了伤的全都服毒自尽,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阿俊禀报,他身上的衣服还在不停地滴水。 “活口?”叶晟看向地上如丧家之犬的叶寒说道,“这里还有一个活口!” 叶大富伸手拔出叶寒身上的两支箭。 鲜血一下喷射出来,叶寒惊叫出声,痛得他立马昏厥过去。 叶大富抬脚踩在叶寒的血窟窿上,用尽全力碾压他的伤处。 “嗷”的一声,叶寒又被疼得清醒过来。 “说!是谁?”叶晟盯着死去活来的叶寒问。 这时白府尹正好走了过来,听到了叶寒从嘴里挤出的两个字。 白府尹恍然间理清了所有思绪,之前他也听说,叶晟三番两次得罪代王, 与扬州知府一起揭露代王舅家的种种罪状。 满朝官员, 敢公然与代王作对的,恐怕没有几个! 叶晟向白府尹拱了拱手说道:“白府尹, 辛苦了!” 白府尹拱手说道:“侯爷客气!” 衙役们冲到院子里,看到草地里一具具尸体,被射得像刺猬一样,全都目瞪口呆, 原来这里这般惊险, 死了那么多人! “侯爷,刚刚那些人是?”白府尹指着院墙方向问道。 叶晟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 那些黑衣人行动敏捷,来无影去无踪,训练有素, 定是来头不小。 “祖父, 小安因为护着我,被他们打死了……”叶致真抬起头对叶晟说道,眼睛里全是泪水, “院子里还有火药,他们说要把我们全都炸死……呜呜呜……” 一直没有说话的叶致真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说完就嚎啕大哭,将压抑许久的情绪全都哭了出来。 小男孩从傍晚到现在,经历了种种惊吓,亲眼看到自己的玩伴死在眼前,身上还有那么多伤痕。 “真哥儿,没事了, 没事了……”叶成抚摸着叶致真脏兮兮的小脸, 心疼极了, “跟你阿爹回去, 请你阿娘熬一些安神汤, 好好睡一觉,若是做噩梦就说出来, 不要闷在心里。” “我向你保证, 会将小安找到, 好好安葬, 那些坏人一个都跑不了!”叶晟向小男孩郑重说道。 叶致真被叶成搂在怀里,就要迈步离开的时候, 叶致真突然回过头说道: “祖父,还有一位刘先生, 叶寒很怕他,也很听他的话……” 叶晟看着叶致真,朝他点了点头,说道:“都交给祖父,你跟你阿爹回去!” 叶致真在那种极端恐惧的情况下,居然还有心记住了叶寒和别人的谈话,叶晟心里有些宽慰。 叶晟将桌上的小油灯拿起,仔细打量着这个小柴房,屋子正中还有一滩血, 叶晟猜测应该是小安的。 他攥紧了拳头,白府尹也跟着走了进来, 只听到叶晟的拳头“咔咔”作响,他抿抿嘴,知道叶晟如今正在气头上。 墙角有一对脚印, 深深地陷入了泥土之中,墙上大片的霉斑,壁虎、蜘蛛, 甚至还有窸窸窣窣像是老鼠的声音。 叶成把叶致真带出了蔡府,出了大门就看到两个女孩子撑着伞等在门口。 见到两人出来,两个女孩子快步上前。 “真哥儿!”女孩子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 叶柔嘉也没用料到代王会突然向叶致真发难,若是可以,她情愿替叶致真受这份罪! 这全都是自己的疏忽! 小安的死,叶致真受伤,让叶柔嘉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自己思虑不周,就算是再活一回,也没有避免家人被代王和叶寒算计! 可是叶柔嘉却忘了,自己如今才十二岁,只是个未及笄的女孩子。 深深的无力感, 折磨得叶柔嘉十分痛苦…… 叶致真看到两个女孩子为他担心,勉强露出笑容说道:“我没事……” 刚说完, 叶致真就闭上了眼睛昏睡了过去…… 叶和嘉拽着叶致真的手, 看到他手臂上全是伤痕, 她急得就要上前掐人中。 “真哥儿只是睡着了……”听到叶致真均匀的呼吸声, 叶成对两个女孩子说道,“我们回去!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叶致真一晚上都处在极度害怕和紧张的状态,刚刚又大哭了一场,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十分疲倦,此时能睡一会也是好的。 叶致真被抱上了马车,两个女孩子守在叶致真的身边,叶柔嘉轻声问叶成:“祖父他们没事?” “你们祖父没有受伤,不用担心,剩下的事情就交给白府尹。”叶成说完,就让车夫驾车回了侯府。 门房远远地听到马车的声音,瞪大眼睛仔细看着,等到确定马车是靖宁侯府的,他才激动地跑去明德堂禀报。 坐立不安的太夫人和谢氏连忙起身,来到了门口,宋潇紧随其后。 看到马车稳稳地停在门口,谢氏搀扶着太夫人上前。 叶成抱着叶致真下了马车。 看到失踪了一晚上的叶致真,婆媳二人都忍不住失声痛哭。 宋潇踮起脚,急着想要看看叶成怀里的叶致真。 叶成将叶致真抱到了远山轩,轻轻地将叶致真放在主院的床上。看着叶致真睡着却还紧锁着眉头,谢氏心疼得直掉泪。 覃妈妈连忙去小厨房熬安神汤,叶致真夜里肯定用得上。 时辰也不早了,太夫人催着几个孩子回去睡觉。 “阿潇,今晚你就住在远山轩!”叶成对一脸担忧的宋潇说道。 宋潇没有说话,看了看谢氏。 谢氏心中一酸,对宋潇说道:“知道你担心真哥儿,让你回同勉楼你也睡不好!” 宋潇点点头,他看了一眼熟睡的叶致真,就跟着仆人去了东厢房。 见宋潇一步三回头,太夫人暗暗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当时自己怕叶寒狗急跳墙,放他一条生路,也不会有今日担惊受怕的局面…… 叶晟也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叶寒已经一无所有,本以为他在京城之中只会慢慢腐烂,没想到代王依然没有放过利用叶寒的机会。 而至今,叶寒的身世依旧没有查清…… 第211章 后招 雨停了,可是阴谋诡计并没有停歇…… 叶柔嘉和叶和嘉回了屋子,松月等人本来准备服侍两个姑娘洗漱,没想到两个女孩子进了西厢房就开始换衣服。 “长姐,他还要搞事啊?”叶和嘉低声问道。 叶柔嘉知道叶和嘉说的“他”就是代王。 她心里知道,代王极难对付,他前世瞒着皇帝养了死士。 而那些死士都是从民间招募。秦王,也就是现在的三皇子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那些人一一找出来。 “今日之事,不仅仅是绑架叶致真那么简单!代王必定还有后招!”叶柔嘉目光沉沉。 叶寒只是马前卒,代王绝不可能现身。 他会抹去一切痕迹,说不定会将所有罪名,都安在叶寒的头上…… 松月将小糕点塞到叶柔嘉的怀里,说道:“姑娘,你们还没吃晚饭呢!饿着肚子哪有力气做事?” 叶柔嘉对松月说道:“帮我看着主屋的动静,若是有人来问,就说我们都睡下了!” 松月点点头,却掩饰不住脸上的担忧。 两个女孩子在松雅和松语的帮助下,翻墙出了侯府…… 松怡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刚才若不是两位姑娘都在忙着,她真想跟她们说,将自己的婚事再推迟。 侯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松怡哪里还有心思办婚事? 夫人还出了银子给她安排了席面,说是为她准备的送嫁酒,让府里要好的人好好热闹一番。 松怡恨不得现在就去铺子里, 找到赵友说府中的情况, 听两位姑娘说话,她知道还有更大的事要发生 若是她也会翻墙就好了! 夜色寂静, 整个京城万籁俱寂。 叶柔嘉心中的不安之感,愈发强烈…… 小皇孙洗三的那日,叶柔嘉曾经有意无意提过,代王可能会暗中培植人手, 也算是间接给三皇子提个醒。 四个人只能步行, 脚步匆匆穿行在黑漆漆的街道、长巷,还要避开巡逻打更的人。 蔡府 松软的泥土被大雨冲刷,一只孩子的手臂露出了地面。 叶大富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小安的尸体。 等到几人挖出了小安的尸体,看到他的衣衫上有无数个撕破的口子, 叶大富知道他生前定是跟人拼死搏斗, 只为护着自己的主子。 小安是太夫人亲自挑选的小书童,机敏又活泼,还能识文断字, 府中哪个不喜欢这样的孩子? 叶大富小心地将小安清理干净,抱到了叶晟面前。 白府尹亲自查验尸体,让手下的书吏,仔细记录下小安的生前伤和致命伤,叶大富又把小安抱到了马车上。 一群衙役将尸体全都排在院子里,进行清点。 火光照在那些人的脸上,面目清晰可辨。 “这不是王屠夫吗?”有个衙役惊叫出声。 “还真是!他怎么在这?”另一个衙役也认出了那具尸体。 “他!他是天桥卖艺的!”又有一个衙役惊呼出声,“他是石老二, 专门表演胸口碎大石的!” 众位衙役面面相觑,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府尹将眉头紧锁的叶晟拉到了一边,问道:“侯爷, 这些都是代王殿下派来的?” 叶晟面容严肃, 沉默良久,突然说道:“不好!” 白府尹一怔, 随即反应过来。 “我们中计了!”叶晟沉声说道。 话音刚落, 从门外进来一队官兵。 “呦!都说蔡府闹鬼, 原来不是鬼啊!”一人大步走了进来。 当他看到满院的尸体, 身上还扎满了弓箭,面上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死了那么多人?”那人问道。 来人正是五成兵马司里, 负责东城的蒋指挥使。 蒋指挥使朝着白府尹和叶晟行礼。 “我说这里怎么这么热闹!”蒋指挥使笑着说道,当他看到叶晟身后背着的弓箭, 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叶晟心里冷笑,只怕这人到这里来,是别有目的! “哎呀,侯爷!早就听说靖宁侯英武不凡,精于骑射!”他指着地上的人问道,“难道这里的人,都是您……” 蒋指挥使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双眼睛瞪大了看着叶晟,又看了看白府尹。 “有歹人挟持了侯爷的孙子, 并向侯府索要两万两赎金……”白府尹说道。 叶晟冷冷地看着蒋指挥使,只有千日做贼的, 哪有千日防贼的!没想到代王将每一步都算计好了,之前让人去找蒋指挥使,却吃了闭门羹,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那……那也不能,杀了这么多人!”蒋指挥使指着地上的一人说道,“这些都是歹人?” “府尹大人, 这人明明是杀猪的,我家婆娘经常在他家肉摊上买猪肉!”一旁的官兵苦着脸,上前白府尹对说道。 下面的官兵七嘴八舌,显然他们也看到了熟人的尸体…… “白府尹,就算您是顺天府尹,也不能徇私枉法啊?” 蒋指挥使痛心疾首,“您位高权重,多少人做梦都想坐顺天府尹的位置,您现在包庇靖宁侯,简直就是在自毁前程!” 白府尹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对蒋指挥使说道:“是不是包庇,本官自会向圣上言明,倒是你一进门就说侯爷滥杀无辜, 你这不分青红皂白就扣罪名,是否有些草率?” 蒋指挥使连忙说道:“哎呦, 我哪敢啊?” “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死了那么多平民百姓,等到天一亮,全京城的人就都知道了!”蒋指挥使面露难色,继续说道, “这事我可不敢隐瞒,既然被我遇上了,我肯定要如实上报!” 说完蒋指挥使摇了摇头,嘴里嘀咕道:“没想到侯爷居然找这样的借口!孙子被绑架,呵呵……” 叶大富在一旁听到了,质问道:“你说什么?你敢……” 叶晟轻咳一声。 叶大富停住了话头,立马明白过来,蒋指挥使就是在激怒他们。 他巴不得叶晟等人将事情闹得更大,这样就能再给叶晟添个殴打朝廷命官的罪名。 叶致真和小安被绑架的事情,本就事发突然,叶晟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这其中的蹊跷。 代王费尽周折布置了这个陷阱,还真是看得起他叶晟,就连白府尹这一回,恐怕也难逃罪责。 叶晟突然想到之前帮忙的黑衣人…… 这时叶大富走到叶晟身边,附耳说道:“姑娘让我转告您,三皇子既然出手相助,也会帮我们扫尾,请您放心……” 第212章 拆招 叶晟想,怪不得那些人出现得如此巧合,这一回又是三皇子出手相助! 叶晟不明白为何三皇子会伸以援手,这个问题困扰他多时,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又想到前些日子程院使亲自来府中,为宋潇治疗脸上的瘢痕,后来又多次来给宋潇换药,查看伤势。 这恐怕和两个女孩子脱不开关系!叶晟想着等这事一了,定要找两个孙女好好聊一聊…… “什么人?”阿俊听觉灵敏,看向黑漆漆的门口。 那人迈步走了进来。 若是赵友在这,就能一眼认出来,这人就是熊正毅,熊御史,京城里出了名的刚正不阿。 半个时辰之前,熊御史正在家睡觉,却被仆人给叫醒了,听说有人来举报靖宁侯叶晟枉杀无辜,拿普通的老百姓当成箭靶子,视人命如草芥。 熊御史使劲地掏了掏耳朵,不敢相信仆人的话,靖宁侯在京中风评甚好,怎么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仆人禀报,那人说只要去案发地看一看,自然就一清二楚。 熊御史披上衣服,火急火燎地来到了蔡府。 刚进门的熊御史借着火光, 看到尸体上都插着箭, 熊御史内心的怀疑瞬间消了大半,他还认出其中一个是酒楼的伙计。 他经常在那个酒楼吃饭, 伙计和他也是相熟的,平日里待他很是热情。 “天爷!这……”熊御史忍不住惊呼出声,他从没见到过那么多尸体,心里忍不住发憷。 “熊御史, 事出有因!”白府尹上前解释道, “这群歹人劫持了……” 熊御史不可置信地看着白府尹,他居然在为靖宁侯开脱? “他们明明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头百姓,怎么可能有胆子挟持靖宁侯府的人?”蒋指挥使站到了熊御史的身旁,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气得脸色通红, 指着叶晟说道:“你是先帝亲封的靖宁侯, 也曾战功赫赫,如今却把屠刀指向了无辜的百姓!” 却见叶晟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面露惧色,反而神态自若, 这让熊御史更是火大,难道这人久经沙场,心肠已经入铁石一般冷硬吗? 蒋指挥使在拱火,而熊御史明显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叶晟心知肚明。 白府尹想要将熊御史拉到一边,将事情言明,却被熊御史呵斥道:“拉拉扯扯作甚?你作为顺天府尹,助纣为虐, 徇私枉法, 你也没有好下场!” 熊御史的狗熊脾气是全京城出了名的,向来急公好义, 这背后之人也是利用了他的性格特点, 将他拉入这场是非之中。 白府尹向他解释了半天,见他油盐不进, 只能任由他去。 四皇子府 杨舒正搂着怀里的美人睡觉, 就听到服侍的小太监轻声叫他。 杨舒困意正浓, 推开美人翻了个身, 嘴里嘟囔一句别吵。 “殿下,张先生有急事找您!十万火急的事!”小太监快要哭出来了。 杨舒的好梦别打搅, 瞬间来了脾气,捡起身边的一样东西就要朝小太监砸过来。 “是……是代王殿下那边出事了!”小太监连忙抬袖子挡住脸, 急声说道。 听到代王殿下,杨舒立马有了精神,他笑着坐起身,问道:“出什么事?” 小太监连忙说道:“奴婢不知,张先生说事关重大,让奴婢一定要将您叫醒!” 听到动静,本来也昏昏欲睡的美人,见杨舒起了身,连忙服侍他穿上衣服。 美人面若桃花, 羞怯的模样很是惹人怜爱,杨舒捏了捏美人的柔荑, 心情甚好。 没等衣服穿好,杨舒就匆匆出了寝室,来到了书房。 张肃言早已在书房等候, 他急得在里面不停地踱步,还时不时地看向窗外。 终于听到了脚步声,张肃言立马躬身迎接。 “肃言不必多礼!快快与我说说, 我二哥出了什么事?”杨舒高兴地坐在椅子上。 “根据线人来报,代王殿下让叶寒劫持了靖宁侯的孙子叶致真,他们把人绑在原来吏部侍郎蔡理的宅子里……” 张肃言的话音未落,杨舒就大笑出声:“二哥这是被逼急了啊!” “那个院子里埋了火药,听说还挖了地道,代王殿下肯定筹谋已久!”张肃言说道。 杨舒笑着接过一旁小太监递过来的茶,啜了一口说道:“居然用火药!那靖宁侯有没有被炸死?之前电闪雷鸣,是不是盖住了爆炸声?” 张肃言叹了一口气:“火药估计被大雨淋湿了!” “哦?这么说,功亏一篑了?”杨舒问道,“不是还有人手吗?短兵相接,靖宁侯也得脱层皮?” 张肃言道:“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对弓箭手,将院子里的人手全都解决了!靖宁侯毫发无损, 他的孙子现在也回家去了!” “查清楚是谁派来的弓箭手吗?”杨舒问。 张肃言摇头表示不知。 杨舒将杯子放在案桌上,讥讽道:“二哥这样都能输,老天爷还真是偏帮靖宁侯啊!” “殿下,线人送来了一份名单!”张肃言从袖中掏出一沓纸,递到了杨舒手中。 杨舒定睛一看, 纸上写着人名、籍贯、住址等信息。 他不明所以,用眼神询问张肃言。 张肃言解释道:“这是代王殿下前些年招募的死士,我们几个幕僚暗中调查了数月,当下查明的就有四五十人,总人数还不知道有多少,。” “而今晚参与其中的人,全都在这名单之中,还有一些人被派到了外地,据我估计,可能不少于两三百人!” 杨舒激动地站起来:“二哥!他这是要造反啊?” 说完他立马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轻咳了一声。 张肃言压低声音说道:“只有这么多人手,造反还有点难度,不过我想代王殿下一定在布局,只不过这次他太心急了,把自己的人手暴露了!” “靖宁侯专门和二哥作对,现在二哥被父皇软禁,我母妃也被降了位份,若不是我在前面撑着,说不定……” 杨舒长叹一口气,脸上看不出是悲是喜,沉默良久,他才说道:“等天一亮,我就将这份名单递到父皇面前……” “殿下,您最好现在就去!”张肃言建议道, “白府尹此人能力出众,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得圣上器重,稳坐顺天府尹的位置。若是再耽搁下去,说不定他已经查明了这些人的身份,到时候您可就落了下乘……” “对对对!我得赶紧进宫!”杨舒将名单塞进袖子,连忙叫人备车。 第213章 高低 熊御史在蔡府中待了一会,满院子的尸体,死相凄惨,浓重的血腥味让他忍不住想要呕吐。 “谁能想到靖宁侯如此残忍,就算如他所说,这群人绑架了他的孙子,也没必要杀那么多人泄愤?” 蒋指挥使上前一边帮他拍背,一边劝道:“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御史大人还是赶快回去,这里的事都交给我们处理!” “多谢提醒,我恐怕是睡不着了,得赶紧回去写折子!”熊御史向蒋指挥使告别。 他临走前却狠狠地瞪向叶晟,有看了看白府尹。 白府尹被熊御史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他小的时候贪玩不好好读书的时候,他的父亲也是用那种怒其不争眼神看着他。 衙役们冒着雨在搬运尸体,还清理出不少火药,堆在了廊檐下。 见到这么多火药,白府尹恨不得双手合十,感谢老天爷下了一场及时雨! 若是全都点燃,到时候别说整个蔡府,就连附近的百姓也要跟着遭殃。 东城的房子一家连着一家,十分密集,一旦烧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代王为了除掉靖宁侯, 竟然不惜拉着半城的百姓陪葬! 想到这里, 白府尹恨不得立刻砍了那人的脑袋! 但是那人姓杨!那脖子镶了金,铸了铁! “府尹大人, 后面的地道通向城外小香庄的一户人家!”一名衙役来报。 “可抓到什么人?”白府尹问道。 “没有!不过地道里有两个人的脚印,我们已经将脚印拓下来了!”衙役答道。 白府尹点头,命人将尸体的体貌特征记录下来,有些衙役认识的, 反复确认后将尸体署名。 乾清宫 杨舒正在大殿外面等着传召。 凌晨的风有些凉, 但是杨舒心里却是火热。 等了约有两盏茶的功夫,里面终于有了动静,杨舒整了整衣襟,将腰背挺得更直。 孟方从里面出来, 笑着向杨舒行礼, 说道:“圣上昨夜睡得迟,到现在也就歇了不到两个时辰。这会正在醒神,您再等会!” 杨舒朝着孟方点头:“是我唐突, 扰了父皇的好梦,只是事关重大,关系到几十条人命,我不得不来一趟!” 孟方一怔,连忙说道:“那奴婢再去帮您通传一次。” “有劳孟公公!” 又过了一会,孟方才从里面再次出来,对杨舒说道:“圣上宣召您进去!” 杨舒朝孟方点头致谢。 “父皇!”杨舒跪下磕头行礼。 “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你这个时候着急忙慌地过来作甚?”皇帝坐在榻上喝着刚刚沏好的茶。 “父皇, 二哥他……”杨舒欲言又止。 皇帝挑眉问道:“他不是闭门思过吗?” “他这回犯下大错了, 他……”杨舒支支吾吾,刚要将袖子中的名单掏出来, 就听外面进来一个内侍。 “圣上, 三皇子求见!” 杨舒一愣,杨昭怎么也来了?他在心里来来回回猜想着, 若是张肃言在这, 定能猜出一二。 正在他愣神的功夫, 三皇子杨昭就大步迈进来, 当他看到杨舒也在这里的时候,脸上有了一丝震惊, 却很快恢复平静。 “父皇!”杨昭磕头行礼,皇帝笑着示意他起身。 “今日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来找朕, 这让朕想起你们小时候,这个来告状,那个来哭诉,都围着朕要讨个说法!” 皇帝笑着放下茶杯,似乎在追忆往事。 室内沉默了一会。 杨昭出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说道:“父皇,儿臣过来请罪!” 皇帝转头看向杨昭,问道:“老三,你何罪之有?” 杨昭:“我命您拨给我的暗卫, 射杀了三十多个贼人!” 此言一出,杨舒张大嘴巴看向杨昭, 他这个三哥从来都是胆小如鼠,谨言慎行,怎么会让暗卫随意杀人? 皇帝拨给他们的暗卫, 不是为了保护他们安全的吗?杨昭居然命暗卫杀人? 还杀了三十多个人? 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对! 杨舒的脑袋快速地思索着,刚刚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他来不及抓住…… “父皇, 那群贼人挟持了两名人质,靖宁侯的孙子叶致真,和他的小书童,贼人伙同叶寒守在原吏部侍郎蔡理的宅子里,并索要赎金两万两白银!”杨昭说完呈上叶寒写的字条。 孟方将字条递到皇帝面前。 杨舒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他说什么? 贼人?什么贼人?明明是受代王杨弘指使…… “父皇,实不相瞒,我着急来找您,也是为了这事!其实那些不是贼人,而是……” “四弟!”杨昭厉声打断了杨舒的话。 “父皇,那些人我全都暗中查过了, 确实是贼人,而且都曾做过不少恶事,这是我之前搜集到的罪证。”杨昭又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 他两手捧着, 孟方上前接过,递给了皇帝。 杨舒瞪大眼睛看着那本装订好的册子,才想起自己袖子里也有一沓名单。 他连忙掏出名单, 也想抢在杨昭之前递给皇帝,却被孟方接了过去。 “老四,你怎么忘了规矩?”皇帝瞥了一眼杨舒。 杨舒心中一惊,忙解释自己只是一时心急。 皇帝先是翻了翻杨昭呈上来的册子,然后抿了一口茶,又拿起杨舒带来的一沓纸。 杨昭跪在地上,低头垂目。 杨舒坐回凳子上,却像是坐在了炭炉上,他强忍着才没有动来动去。 原以为三皇子杨昭是个不争不抢好脾气的,日日躲在府里,和他的青梅竹马程氏腻歪,还偷摸生了个小皇孙! 如今看来,杨昭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老实。 没想到他居然暗中调查代王府! 杨舒想不通,刚刚杨昭为何要打断他的话? 那些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代王杨弘,瞒着皇帝养的死士,为何杨昭要称他们是贼人? 难道杨昭在替他二哥开脱? 杨舒想,若是把杨弘拉下来,那杨昭不就少了一个对手吗? 他能有这样的好心? 这一刻,杨舒忍不住怀疑,或许三哥杨昭才是杨弘一母同胞的兄弟! “啪!” 突如其来的响声,让沉浸在遐想中的杨舒一哆嗦。 第214章 失望 杨舒看向皇帝,只见他面色铁青。 难道是杨昭撒谎,被皇帝发现了? 也是,皇帝有多英明神武,杨昭这点小伎俩能发现不了吗? 还是因为暗卫随随便便就射杀了那么多人? 明面上还是京城里的普通百姓,这要是被御史言官知道,那他杨昭的恶行,可就瞒不住了! 杨舒不禁有些头疼,到底是什么原因,他实在想不通。 皇帝的心思向来最是难猜! “父皇,您别生气!相信三哥这么做,也是事出有因!”杨舒斟酌好语言,开口劝道。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不禁惊讶地看向杨舒。 惊讶之余,皇帝面上难掩失望,原本他也是想好好栽培这个儿子,他当不了皇帝,也能辅佐新君,日后也能有一番成就。 没想到,杨舒居然三番两次要拉亲哥哥下马,之前太平镇附近的官道屡次被堵,也发现是他的手笔,他自己不想与亲哥哥为敌,不去揭露,设计让靖宁侯去掀起狐仙之事…… 当初皇帝以为, 杨舒身边的幕僚又是从太平镇逃出来的, 知道实情,杨舒这么做是想要为民除害, 虽使了手段,也想要匡扶正义。 皇帝实在是把自己的儿子想得太好了些,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 自己高估了杨舒! 皇帝沉思片刻, 看向一直跪着的三皇子杨昭: “老三,你说的事朕都知道了,朕赦你无罪,只是以后做什么事都要思虑周全, 万不能落下把柄!” “过些日子, 你就到刑部历练,吴霖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你跟着他虚心学习!” 话音刚落, 杨昭磕头谢恩。 皇帝把案几上的册子递给孟方,对杨昭说道:“回去告诉白府尹,让他将此事快速了结!记住,此事到此为止,任何人不许泄露半句!” 杨昭接过孟方递来的册子,嘴里应是。 看着杨昭出了门,杨舒还没缓过神来,杨昭不是来请罪的吗?他还派暗卫杀了杨弘的人?怎么好端端的, 就要去刑部历练了? 皇帝将杨舒呈上来的纸递给了孟方, 冷声说道:“拿去烧掉!” 孟方低头应下。 “父皇!”杨舒不解。 寝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皇帝喝了一口茶, 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开口问道:“怎么?你就这么想把你二哥拉下马?” 杨舒一愣,喃喃说道:“不……不是……” “你以为你二哥死了, 你就能一飞冲天?再也没了阻碍?”皇帝问。 “咚” 杨舒一下子跪在地上, 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腿软, 还是真的认错, 他慌慌张张想要解释:“我,我不是……” 他不是想把杨弘置于死地, 他是来求情的啊! 这件事皇帝迟早要知道,与其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不如让皇帝看到自己的能力,他早就将事情查得一清二楚。 “老四!你如今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皇帝难掩失望,看着杨舒问道。 杨舒看了一眼皇帝,那种失望的神色刺破了他所有的幻想,他做错了什么? “父皇,我只是来说明实情,想求您宽恕二哥!……”杨舒解释道。 皇帝允许儿子犯错,也能容忍他们觊觎皇位,但是像杨舒这样, 拿皇帝当做刀子使,除掉自己的亲兄弟, 这种事情皇帝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杨舒这是在挑战一个帝王和父亲的底线,他到了此时居然还不明白? 孟方在火盆旁边,将手中的纸一张一张放进火盆里, 直到烧到最后一张,那张纸最后的字,让他猛然间瞪大了眼睛。 “以上诸人皆为死士效忠于代王杨弘” 刚刚的那些纸, 孟方也看到了一些,有名有姓,后面还标注了有的是酒楼伙计,有的是街上小贩,甚至还有小吏…… 看着火盆里的纸变成灰烬,孟方才松了一口气。 杨弘若是成了,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靖宁侯,若是不成,就可以利用这群人的身份,给靖宁侯泼脏水,到时候叶晟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但是,朝中的官员不是傻子,白府尹也不是傻子,迟早会查到杨弘身上,到时候丢的是皇室的脸面,皇子不仁, 利用百姓,构陷忠臣…… 熊御史到了家门口,刚要下马车,门房就快速上前,对熊御史说道:“老爷,刚才有人将那位通风报信的人,捆起来放在了门口!” “什么?”熊御史惊讶道。 “送来的人说,这个人是代王府的!”门房的仆人说道。 熊御史想起之前白府尹对他说的话…… “熊御史消消气,你有没有查一下,究竟是谁半夜去给你通风报信?” “没有将事情前因后果都说明,就跟你说靖宁侯滥杀无辜,这可是诬告,你想想,是不是有人成心想要利用你?……” 熊御史向来看不惯代王,之前就上了无数道折子,弹劾代王好大喜功,任人唯亲…… 今日若是知道是代王派人来报信,他就不会火急火燎跑到蔡府,对靖宁侯叶晟和白府尹一顿指责。 熊御史瞬间歇了要写折子想法,如今事情还没查清楚,等到所有细节水落石出,若是叶晟真的是被冤枉的,他再到靖宁侯府负荆请罪…… 三皇子杨昭出了宫,就派人给白府尹和靖宁侯传了口信。 那人骑着快马,来到了蔡府,将手里的册子交给白府尹,说道: “府尹大人,三皇子早已暗中查明,他们做过的事这本册子上,记录得很是详尽。圣上说,他们伙同叶寒,绑架了靖宁侯的孙儿和书童,勒索赎金,数罪并罚,这些人死不足惜……” 白府尹双手接过册子。 叶晟心想,皇帝到头来,还是庇护了背后的始作俑者! 站在一旁的蒋指挥使心中大惊,那他忙活大半夜,又是演戏,又是拱火,到头来全白费力气! 他上蹿下跳,将靖宁侯和府尹大人全得罪了! 蒋指挥使垂头丧气地拱手告辞,心里想着,自己可是尽全力报答代王的提携之恩了! 估计他这个东城指挥使的位置,很快就要做到头了…… 松雅在墙头听到了里面的声音,将那人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了马车里的两个女孩子。 她们忙了一夜,去三皇子府求援,又去绑人,一夜没睡,总算有了结果! 叶晟也能从这个局中全身而退。 叶柔嘉从不指望皇帝能对代王下狠手,好歹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就算是帝王也舍不得说杀就杀,能有这样的局面也算是幸运了! 鸡鸣之前,女孩子才回到了远山轩的东厢房,松月和茗儿担心得一夜没睡。 两个女孩子心中的巨石落地,躺到床上立马沉沉睡去。 第215章 推迟 佟妈妈得太夫人的吩咐,一直观望着远山轩的动静,两个女孩子带着松雅和松语翻过了院墙,太夫人那里就知道了。 等到叶晟回来,太夫人将两个女孩子半夜出去的事告知,叶晟这才知道,是她们姐妹俩忙活了大半夜,全都是为了侯府。 “淑楠,我何德何能,能有这样两个孙女?”叶晟感叹。 “你护着她们,她们也护着你!”太夫人擦擦眼角的泪水,“孩子们都长大了……” “她们是如何说服三皇子出手相助的?”叶晟疑惑问道。 太夫人说道:“我没有跟她们去,阿柔有意支开了我!” “哦?”叶晟皱眉。 “别想了,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把湿衣服换了,赶紧上床歇着!”太夫人劝道。 “明日让大富去买一口好棺材,将小安送回家,咱们再补偿一笔银子……” 叶晟和太夫人说着说着,等到鸡鸣时分,才闭上眼睛睡着了。 第二日,叶柔嘉比平时晚起了一个时辰,她还没洗漱,就冲到了正院,却看到谢氏一个人正拿着筷子发呆。 “真哥儿呢?”叶柔嘉问道。 这时叶和嘉也跑了进来,也问谢氏同样的问题。 见两个女孩子发髻散乱, 一看就是刚睡醒的样子, 谢氏说道:“早上真哥儿还是早早就醒了,你阿爹说要给他请几日假, 在家休息休息,可是……” 谢氏鼻子一酸,她拿帕子掩了掩鼻子,继续说道, “真哥儿说他没事, 若是让他闲下来,反而会胡思乱想。阿潇自告奋勇,陪他去书院了!” “你们两个,赶紧去梳洗一下, 若是让人看到了, 像什么样子!”谢氏将两个女孩子推到门外,“梳洗完了,过来陪我用早饭!” 叶柔嘉和叶和嘉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刚进屋, 叶柔嘉就看到松怡,她刚要问松怡今日怎么没去铺子,就想到铺子从今日起放了三日的假。 “姑娘,府里出了事,要不把我的婚事延迟?”松怡一边帮叶柔嘉梳头,一边说道。 “你的婚期已经推迟了半年,再推迟的话,说不过去!”叶柔嘉说道, “就算你不为赵友考虑, 也要为赵友的父母考虑!” 松怡抿抿嘴,叶柔嘉说的没错, 所有的酒席都准备好了, 亲朋好友也早就发了请柬,这时候再变卦, 实在不妥当。 “松怡, 赵友的父母都是开明的长辈, 又给你们在京城置办了新房, 以后定要跟赵友好好过日子,夫妻之间, 一定要相互体谅包容!”叶柔嘉温言细语。 “有什么委屈,你就回来跟我说, 我帮你做主!” 几句话让松怡忍不住落了泪。 “嗯!”她哽咽应道。 梳洗完了,叶和嘉在门口等着叶柔嘉。 她低声问道:“长姐,我不明白,为什么死了那么多人,这件事还能被轻易压下来?” “因为皇帝要保全皇室的颜面,而且杨弘是他的亲生儿子,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亲手杀掉自己的儿子!就像祖父,到了那种地步, 也只是想叶寒逐出府去!”叶柔嘉轻声解释道, “代王杨弘有后手, 他却不知道三皇子杨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叶和嘉小声问道:“那杨昭以后会不会是下一任皇帝?” “十有八九!”叶柔嘉淡淡说道。 而叶柔嘉不仅仅是去三皇子府求救,也是让杨昭知道如今已经时机成熟, 这个时候出面为代王解围,是替皇帝挽回颜面。 儿子做了恶事,难道作为父亲脸上就有光吗? 代王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将自己的布局和野心暴露出来。 他到底还是不如杨昭沉得住气! 叶和嘉却难掩激动的神色,想着自己和叶柔嘉现在算不算是抱上了大腿? “你们俩个发什么呆啊?”谢氏站在门口喊道,“快来吃早饭,饿着肚子对胃不好!” 经历了昨晚的事,三个人胃口都不怎么好,略略吃了些,谢氏就让人收了桌子。 等到月枝上了茶,谢氏抚着茶杯,叹了一口气。 “小安是为了护着真哥儿,才丢了命……”谢氏忍不住哽咽道。 叶柔嘉拉着谢氏的手,也跟着难过落泪。 “我请人送去了银票和地契,希望能补偿一二,那么好的孩子,我心里真是……”谢氏拿帕子擦了擦眼泪。 “阿娘, 你不要难过了, 事已至此,我们也没办法改变, 祖父和祖母也会让人好好安葬小安!” “昨夜那群歹人已经全部被射杀,还有叶寒也受了伤,现在也被关进了牢房,也算是告慰了小安的在天之灵……” 叶柔嘉从谢氏的反应来看,叶成并没有将昨晚发生的事和谢氏说清楚,可能也是怕谢氏担心。 若是谢氏知道,那些人不仅埋了火药,还反咬一口,诬陷叶晟杀害平民,那现在她肯定不是这个反应! 幸好有三皇子做了周密的布置,才让叶晟有惊无险,全身而退。 “大伯娘,您别难过,都说人各有命……”叶和嘉揉了揉鼻子,也说不下去了。 谢氏见两个女孩子都在安慰她,心里暖暖的,于是转移了话题问道:“松怡那丫头,明日就要出嫁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叶柔嘉点点头,说道:“她刚刚还跟我说,府里出了事,想要推迟婚期。” “赵大管事和江氏就盼着小儿子成家,前些时候就推迟了半年,若是婚期一推再推,别人会以为他们夫妇对松怡不满,这让松怡以后如何立足?”谢氏继续说道, “成亲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松怡能嫁给赵友,两人也算是珠联璧合,今晚叫那些不当值的丫头都去给松怡庆贺一番。” “明日我让覃妈妈给她梳头,覃妈妈她儿女双全,爹娘和公婆都在世,也做过好几回全福人。” “阿娘,谢谢你!”叶柔嘉轻声说道。 “松怡不仅是你的得力助手,也是我手下管事的儿媳妇,给她脸面也是应该的,这样她以后才会更加忠心于你!” 叶柔嘉知道谢氏是在教她御下之术,只是谢氏不知道,松怡在两个女孩子眼里早已不是婢女……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宽慰 到了下午,管家叶大富从小安家回来,就来了远山轩。 谢氏见到叶大富,问道“小安已经安葬了吗?” “是的!”叶大富从袖子里掏出银票和地契,放在谢氏面前的桌上,他面上还带着哀戚, “夫人,小安的父母说,自打小安跟着大少爷,那他的命就是大少爷的,他们家说什么都不愿收您的东西!” 谢氏听到叶大富这番话,心里有些愧疚,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下头拭泪。 “夫人您莫要难过,侯爷也补偿他家一笔银子,原本小安的父母也不肯收,侯爷都发火了,他们才收下……”叶大富说道。 谢氏知道,小安的祖父母都是太夫人的陪嫁,年纪大了便放了身契,出了侯府荣养,太夫人很多次都想贴补他们家,都被婉拒了。 后来太夫人看中了小安,让他到侯府给叶致真当书童,小安的家人很是开心,反复叮嘱小安,万事都要以叶致真为重。 小安也将家人的叮嘱时时铭记…… 两个女孩子今日也没有心情出门,草草吃完了午饭,也没心情睡午觉,两人听到主屋的动静,便让松月去问了问。 很快小安下葬的消息就在府中传遍,小安家没有停灵,小安的亲娘在小安下葬的时候,哭晕在坟前。 整个靖宁侯府都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中,甚至有和小安家相熟的仆妇、婆子,谈及此事还唏嘘不已。 直到晚上,远山轩的后罩房才有些了谈笑声。 谢氏订的席面送来了,没有当值的丫鬟都来给松怡庆贺。松怡依旧穿着寻常的衣服,也没有戴任何钗环首饰。 有人不禁为松怡感到惋惜,一生一次的大喜事,就赶上了这样的事,谁能有心情打扮地花枝招展? 就连一向爱说爱笑的松月,话也少了许多。 明德堂的大厅里,众人围聚一堂,鸦雀无声。 太夫人叫大家今晚都在明德堂用晚饭,桌子上的菜都齐了,也没人动筷子。 桌子下面,叶成拉着谢氏的手无声地安慰,坐在一旁的叶致真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和嘉时不时地看他一眼,心里害怕昨夜的事,会给这个孩子留下心理阴影,也不知道他这一天,在书院里都是怎么过来的? 若是叶致真一直这么下去,这孩子可就废了!要是有人疏导一下叶致真就好了! 叶和嘉还在左思右想,怎么样才能让叶致真从这件事中尽快走出来,他现在的样子,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他的眼睛中,像是没有了孩子的纯真…… 终于,叶晟出声打破了平静。 “今日上午小安已经厚葬,那些人也已经伏法……”叶晟顿了顿,继续说道, “从前,我们行军打仗,身边的好兄弟刚断了气,看着他们的尸体,我们依然要咽下嘴里的食物!因为我们没有时间悲伤,敌人也不会给机会我们哀悼!” “叶致真!” 原本低着头的叶致真缓缓地抬头,看向叶晟,他脸上还挂着泪。 “你不要将小安的死都怪罪于自己,否则你这一辈子都会活在痛苦与自责中!” 叶晟的话让叶致真一怔。 叶致真一直在想,若是自己没有发善心,就不会上小乞丐的当,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小安也就不会死…… “逝者已逝,我们还要好好活着,好好吃饭,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才不会被人随意欺负!”叶晟扫视众人,然后拿起了筷子。 一桌子的人都安静地吃饭,让叶致真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叶致真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从悲伤中走出来,他不想再让所有人担心,他要好好读书,每日再抽出一个时辰,跟着祖父习武练功。 等到自己像祖父那样,练就一身武艺,就有能力保护自己,也能保护身边的人…… 吃完了饭,叶致真就和宋潇一起回到了同勉楼,谢氏还想让两个孩子继续住在远山轩,却被叶成拦住了。 叶致真回到同勉楼刚坐定,就想到了什么,让人给松怡送去了早就准备好的贺礼。 宋潇今日一直陪着他,虽然书院里有些人,会有意无意地看向他脸上的纱布,探究的目光并没有让宋潇感到无措。 宋潇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了正在发呆的叶致真“哥哥,你是不是经常会想起小安哥哥的死状?” 温热的触感,让叶致真回了神。 “我之前也经常想起我母亲,无数个梦里,我都看到她突然睁开了眼睛,我既惊喜又害怕!因为我知道她已经死了,可是我又盼着她活过来,跟我说说话!”宋潇语气平淡, “后来南星姐姐跟我说,母亲那是放不下我,所以老出现在我的梦里,她睁开眼睛就是想看我过得好不好,叫我不要害怕!” “我想小安哥哥出现在你的梦里,也是想看看你,他肯定是怕你受到伤害,就算死了也担心你的安危!” “哥哥,若是你想他,我们去他的坟上给他多烧些纸钱,和他说说话,告诉他你现在很好很安全,让他不要担心……” 叶致真含泪点点头,说道“明日就去向先生告假,我们去找小安!” “嗯!”宋潇应道。 站在门外的叶柔嘉听到小小的宋潇,居然在安慰叶致真,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慨。 叶柔嘉和叶和嘉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叶和嘉摸了摸宋潇的头,又将他拉到一边,问今日叶致真在书院里的情况。 “真哥儿,是我的疏忽……”叶柔嘉拉着叶致真的胳膊,心里还愧疚不已。 “阿姐,这怎么能怪你?”叶致真知道一家人都为自己担心,他也想尽快忘记昨晚的事,所以今日才坚持和往常一样去书院。 宋潇和他说,尽量不去想那些可怕的事,时间长了就会慢慢忘记的。 叶柔嘉想说自己早该想到的,也许可以提前筹谋,就能避免这场祸事…… 可是看到叶致真关切的眼神,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自责和愧疚让叶柔嘉陷入了迷茫。 上一世叶柔嘉对所有的事都无能为力,自从她带着前世的记忆回到了去年的春天,头一回让她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因为叶致真的事,叶柔嘉本来已经放弃了通州之行,但是叶致真听说了,劝叶柔嘉去庄子上住几日。 姐弟两人聊了一会,叶致真就催着叶柔嘉赶紧回去休息。 。 第二百一十七章 迎亲 第二日清晨,叶成就带着叶致真和宋潇,去了书院请了一日的假,然后一行人就出城来到了小安的坟前。 仆人将早就准备好的元宝纸钱拿了出来,叶致真和宋潇蹲下来,边烧边和小安说话。 叶致真从怀里掏出两本书,放在了熊熊燃烧的火中,一本是白居易的诗集,一本是从叶晟书房里找来的剑术秘籍。 烟雾绕着圈,慢慢飘散在半空之中,离得近的两个男孩子丝毫没有被烟气熏到。 叶成站在一旁,心里啧啧称奇,他一向不信鬼神,但是看到这样奇怪的景象,也怀疑冥冥之中小安是不是还在护佑着两个孩子。 突然一阵风吹过,原本旺盛的火焰渐渐变小,直至熄灭。 微凉的风,吹散了热气。 叶致真和宋潇肃然站起,朝着小安的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远山轩的后罩房,覃妈妈换上了喜庆的衣裳,早早就来到松怡的屋子给她梳妆。 松怡刚来侯府的时候,体质弱,头发枯黄,如今已经养出一头瀑布般的乌发,面容也越发清秀,大小眼也不见了。 “一梳梳到头,恩爱不忧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多福寿……” 覃妈妈语声和蔼,每说一句,松月和茗儿就在旁边叫一声好,逗得一旁的丫鬟、婆子笑得合不拢嘴。 松怡却拼命眨着眼睛,想要把眼泪憋回去。 等到头梳好了,松雅和松怡跑了进来,对松怡说道“迎亲的队伍到了。” 松怡身形微动,就被覃妈妈按住了,覃妈妈嗔道“衣服还没换呢,新郎官就着急接人了?” 一句话说得松怡脸色通红。 等到松怡换好了衣服,佟妈妈替太夫人过来,赏了一对白玉镯子,松怡朝着明德堂的方向恭敬地磕头。 赵友站在后门,被侯府里的仆妇们围着讨喜糖,附近的街坊也过来看热闹,有人认出了赵友,就是六芳斋的赵掌柜。 年纪轻轻就做六芳斋的掌柜,如今还娶了侯府里的丫鬟,让围观的人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不远处,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向身穿喜服,一脸喜气的赵友…… 后门口吹吹打打的声音喜气洋洋,昨夜发生的事情丝毫没有传到民众耳朵里,赵友更是不知情。 蔡府附近的人昨夜想要看热闹,全都被衙役拦了下来,大家只猜测是白府尹是不是亲自派人来蔡府抓鬼? 毕竟蔡府闹鬼的事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附近的街坊全都人心惶惶,大白天也没有人敢路过他家门口。 松怡没有父母亲人,赵友考虑到这一点,天没亮就带着迎亲队伍,从通州出发,一开城门就快速来到了靖宁侯府的后门。 等到赵友通过了重重考验,才看到了一身凤冠霞帔的松怡,被佟妈妈牵着走到了赵友面前。 而二门那里,叶柔嘉等人也收拾好了行装,准备跟着迎亲的队伍一块去通州的庄子上。 太夫人和谢氏听说两个女孩子是跟着赵友他们一起走,也稍微放了心。 侯府门前,看到了赵友的迎亲队伍已经走远,车夫才扬鞭,跟了上去。 坐在马车里的松语掀开帘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戴着帷帽,可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姑娘,蔓蔓也跟在迎亲队伍后面!”松语说道。 叶和嘉伸出头看了一眼,然后对叶柔嘉说道“她对赵友还没死心呢?” 见叶柔嘉没有出声,一旁的松月小声说道“姑娘,我听铺子里的伙计说,蔓蔓已经赎了身,现在一心想给赵友做妾,三天两头去铺子里找赵友!松怡姐姐也不拦着……” “钱四婶说,就凭蔓蔓的长相,赵友迟早会动心!若真是纳了蔓蔓,那松怡姐姐能有好日子过?” 叶柔嘉摆摆手说道“江妈妈不会同意这样的女子进门!” “姑娘,他们都说,江妈妈离得远,赵大管事手头的事又那么多,哪里能管得了赵友?蔓蔓这样的人,就算是做赵友的外室,也是一条好出路!”松月说道。 “哎……”叶和嘉叹了一口气,“这还真是难办!” 松月又将松怡昨日跟她们说的话,告诉了两个女孩子。 叶和嘉皱着眉听着,到底是松怡没有娘家撑腰,心里又极其自卑,长得也不算出众,在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青梅竹马的情意能撑多久,谁都不敢保证! 赵友年轻有为,没有蔓蔓,还会有别的女子。 迎亲队伍在京城里绕了一圈,锣鼓唢呐响彻大街小巷,吸引了很多小孩子追在后面,有几个胆子大的围着新郎官说吉祥话,要喜糖。 负责撒糖的阿胜也喜气洋洋,撒了一路的花生喜糖,心里想着自己成亲的时候也要这么热闹。 阿胜一年多来,卖冰糖葫芦赚了不少银子,后来又开了凉饮铺子,收入比之前翻了两番。 突然一个圆溜溜的小男孩冲到了阿胜的身旁,对阿胜大声喊着“给我喜糖!给我喜糖!” 阿胜定睛一看,正是消失已久的曹金。 他停下脚步,笑着对曹金说道“哟,这不是我的老主顾吗?好久不见了!” “看在老主顾的面子上,多给我几把喜糖!”曹金毫不客气地摊开两只胖乎乎的手掌。 “好!”阿胜从袋子里掏出一把糖,随意问道,“你搬哪里去了?我开了凉饮铺子就没见到过你!” 曹金接过糖,头也不回地走了。 “诶?”阿胜朝着曹金喊了一声,却很快被一群孩子又围住了,让他无暇再盯着曹金。 马车里的松语一直掀开帘子看着外面,她一眼便看到了和阿胜说话的曹金,他胖乎乎的身子,在一群孩子里十分显眼。 松语和叶柔嘉说了一声,悄悄地跳下了马车,追向了曹金。 直到马车跟着赵友的队伍出了城,松语才回来。 “姑娘,他和父母住在城北的一家善堂!”松语匀了匀气息说道,“善堂的人对曹金和他父母的态度很是恭敬,里面的孩子都很怕曹金……” “善堂里只有曹金和他父母?”叶柔嘉打断了松语的话,问道,“曹金不是还有个姐姐吗?” “我没看到!”松语说道。 叶柔嘉示意松语继续说。 “有几个孩子缺胳膊少腿,我见过他们在街上乞讨,松月和茗儿还施舍过他们,其余的孩子都在干活,曹金和他父母在院子里乘凉,看到有人偷懒,就上前打骂……” 。 第二百一十九章 爱慕 赵友坐在高头大马上,穿着新郎官的衣服满面春风,整个队伍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接近午时才到了泰和庄。 江妈妈早就得了信,安排两个女孩子还住在之前的四合院里,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 赵大管事的故交好友来了不少,赵家的宅院里满满当当摆上了酒席。 六芳斋的伙计,也全都跟来了庄子上,场面比赵友大哥赵朋娶媳妇的时候还要热闹许多! 甚至连赵旺和赵途也从扬州和苏州赶了回来,都站在庄头等着赵友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赵大管事和江妈妈忙着迎接宾客,赵朋的妻子陶氏帮着里里外外张罗着。 赵朋的两个孩子也前前后后跑着,一会踢翻菜篮子,一会打碎一个碗,陶氏放下手头的事,提着扫把跟在两个孩子屁股后面追…… 喜庆的唢呐声响彻整个村庄,赵友在庄头下了马,赵旺和赵途一下子从人群中跳了出来。 赵友高兴得拥住了两个自小的玩伴,如今还是一同为侯府两位姑娘做事的掌柜。 如今扬州的作坊也开起来了,苏州的生意也越来越好,这两个大忙人能抽空回来,赵友心里十分感动。 赵友回头看了看,想要把新娘子带到家里,谁知道刚要迈步,就被众人给拦住了。 “虽然咱们是打小的交情,可是你别想蒙混过关!”赵旺说道,“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要五包喜糖,五包花生,五包红枣!” 见赵旺等人狮子大开口,赵友无奈只能不停地讨价还价,和众人哄闹了起来。 泰和庄的庄头,从来没有过的喜庆和热闹。赵友差点被人绑在了树上,还是一块来的覃妈妈怕耽误了吉时,出来打了圆场。 最后还是阿胜急中生智,抛了一大把喜钱在空中,大喊“快捡银子啊!新郎官撒银子了!” 阿胜不停地撒花生和大枣,众人以为上当的时候又看到了满地的铜钱,纷纷弯下腰哄抢了起来。 有些小孩子钻到了大人的两腿之间,哄抢声中还带着惨叫声! 都是一个庄子上的,那几个中了招的男人不敢教训孩子,只能痛苦地捂着裤裆…… 赵友一把抱起了马车里的松怡,穿过捡钱的众人,快速地跑在两个人都熟悉的路上。 松怡和赵友在孩提时,无数次在这条路上奔跑…… 红盖头下的松怡,一手搂着赵友,一手按着自己头上快要飞走的红盖头,看到赵友脚下熟悉的路,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这里承载着松怡的欢笑与痛苦,从她离开这个庄子开始,就像断了根的浮萍。 侯府的两位姑娘,给了她现在所有的一切,名字,银钱,自由,尊严,还有一个丈夫! 如果她还是阿花,她也不可能嫁给赵友。 自亲娘死后,她受尽了打骂和折磨,庄子上的人是可怜她,以至于她没有被饿死。 那些人的恩情她记在心里,真正让她重获新生的是叶柔嘉和叶和嘉。 抱着她的男子,胸膛如擂鼓一般,松怡抬起头,看向这个男人,他脸上挂着汗珠喘着粗气,露出亮晶晶的牙齿。 赵友察觉到松怡的目光,将嘴咧得更大“松怡……你比小时候……重多了!” 松怡破涕而笑,轻轻捶打了一下赵友的胸膛。 赵友扭头看了看后面,已经有人追了上来,他跑得更快了些。 这一刻,松怡才觉得自己是真正爱慕他,赵友确实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 吹唢呐的几人也跟着众人追了上来,他们从没见过哪个新郎官,直接抱着新娘满村子跑的…… 赵旺和赵途勾肩搭背,看着赵友远去的身影,笑得合不拢嘴。 江妈妈站在门口,远远地看到赵友抱着新娘,又气又笑,连忙叫人把赵友拦了下来。 “这小子,这才什么时辰,就急着入洞房?”围观的宾客纷纷哄笑道。 江妈妈站在一旁一脸尴尬。 于是在江妈妈的安排下,将松怡接到了隔壁的院子里,西厢房那里也专门布置了一间屋子,给松怡梳妆休息。 两个女孩子早已在正厅吃过了午饭,正在喝茶的时候,听到西边人群闹哄哄的声音。 松月跑前跑后,一会塞给松怡一块点心,一会递过去一个鸡蛋,生怕把她饿着。 本以为回到了庄子上,自己没有娘家,会有很多不便和尴尬,没想到赵友的父母全都安排妥当了。 这个院子原本就是留着谢氏他们偶尔过来小住的,松怡暂时歇在下人住的后罩房,才算是合情合理。 但是赵友因为这件事请人悄悄地问了叶柔嘉,叶柔嘉当时就说,在庄子上不需要这么多的规矩,直接安置在西厢房,也算是给了松怡十足的脸面。 松怡规规矩矩地坐在西厢房的床上,来屋里看新娘子的女眷络绎不绝,她身上的新娘喜服,做工和料子都十分考究,庄子里的村妇都艳羡不已。 “真是好命,能在侯府姑娘手底下做事!”有妇人小声说道。 “你看那衣裙上的绣工,啧啧,工钱都要好几两银子?” 一个尖尖下巴的小妇人,怂恿身旁的小孩子道“诶,二丫,你去摸一摸!看看那料子滑不滑溜!” 那个叫二丫的小女孩刚要上前,就被覃妈妈一声轻咳吓住了。 “这是我们夫人给松怡姑娘专门定做的喜服,这上面的花样都是请江南的绣娘绣的。”覃妈妈笑眯眯地对众人说道,还看了一眼尖下巴的小妇人。 目光交汇,小妇人吓得连忙缩了身子,心有余悸地跑到院子外面。 陶氏的两个孩子听说新娘子来了,跟着看热闹的人群挤进屋里。 两个男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看到满床的大枣、桂圆,鞋子都没脱,就想要跳上床。 一路追过来的陶氏眼疾手快,将两个孩子拎小鸡似的提溜起来,她连忙给松怡和覃妈妈赔礼。 松怡没有吱声,覃妈妈朝陶氏笑了笑。 陶氏将两个捣蛋的孩子带了回去。 马上就要成为妯娌的两个女子碰在了一起,难免就被人比较了起来。 有妇人还用胳膊抵了抵身旁的人,轻声说道“前些年她和赵朋成亲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体面!” “我记得当时也就不到二十桌,今天足有四十几桌,看看,同人不同命啊!” “偏疼小儿子呗!哪家不是把好的都留给幺儿?” 。 第二百二十章 酸话 几个人的谈话断断续续传到了陶氏和松怡的耳朵里。 陶氏手里拎着两个不断挣扎的孩子,在门口停顿了一刻,就离开了四合院。 她把两个孩子交给了家里的婆子,交代不再让孩子跑出去。 覃妈妈最烦这些挑拨是非的长舌妇,毫不客气地说道“行了,松怡姑娘要整理一下妆容,请各位都出去!” 转身离去的妇人撇撇嘴“哪家新娘子不给人看?真是小气!” 覃妈妈不理这些人的闲言碎语,理了理松怡的裙摆说道“那些人嘴巴碎,你别往心里去。” “谢谢覃妈妈,我不在意的。”松怡说道,“您也忙到现在了,歇一歇!” 覃妈妈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一旁的小丫鬟给两人倒了茶,她喝了一口茶对松怡说道 “赵友是兄弟两个,以后妯娌之间难免有龃龉,你听听刚刚那些人说的话,估计都进了陶氏的耳朵!” “不过幸好你们在京城买了小院,不用时时刻刻服侍公婆,小两口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再舒服不过了!” 红盖头下的松怡说道“都是托两个姑娘的福,我才有如今这个样子,以后我定当竭尽所能,和赵友一起帮两位姑娘经营好六芳斋。” 覃妈妈微微颔首,松怡不仅会说话,也会做事,要不然两位姑娘对她这么好呢! 快要到吉时,赵友家的院子里站满了宾客,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松怡在赵友的搀扶下跨过了火盆。 高坐在大厅里的赵大管事和江妈妈都面带喜色,看着两人从门外款款而来。 江妈妈心里感慨,没想到兜兜转转,赵友还是娶了松怡,当初两个孩子小的时候,赵友天天回家跟她说,要和小阿花成亲…… 孩子像是一瞬间就长大了,原来围着自己转的赵友,也成了独当一面的掌柜,还将媳妇娶回了家。 他们夫妻俩人盼了好几年了,今日终于盼到了小儿子成家。 随着司仪大喊吉时已到,两人就要拜天地的时候,院子里传来女人的哭声。 赵大管事和江妈妈看向院子,只见一个模样十分貌美的女子正在哭哭啼啼,宾客也看向那名女子。 “这不是蔓蔓姑娘吗?”宾客中有人认了出来。 赵友看向院子里,与蔓蔓四目相对。 蔓蔓哭得梨花带雨,江妈妈也听说过有个青楼女子老是缠着赵友,于是眼神示意两边的仆妇。 覃妈妈朝着赵友翻了一个白眼,吓得赵友立马扭过了头,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蔓蔓被几个人强拉硬拽带走了,宾客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混进来的!下面看热闹的人,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这不是纯粹给两位新人添堵吗?” “看不出来啊,赵友还挺能招蜂引蝶的!” 店里的伙计都忍住没有插话,他们知道的内幕可太多了,不禁都有些佩服赵友,这样的大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他都坐怀不乱! 江妈妈手下的人动作极快,没有耽误吉时,随着司仪高喊“送入洞房”,宾客都纷纷高声欢呼祝贺。 赵友和松怡被众人的簇拥下进了新房。 全福人覃妈妈说了吉祥话,赵友就迫不及待地挑起了松怡的红盖头。 屋子里围观的人都倒抽一口气,新娘子实在太好看了,有些人知道松怡就是原来的阿花,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揉出来。 阿花拖着鼻涕傻乎乎的模样似乎已经很遥远了,现在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是端庄秀丽的松怡。 赵友更是惊掉了下巴,她真的是松怡吗? 怎么这么好看? 大家看新郎官比她们还要惊讶,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赵友在大家的哄笑声中缓过了神,也跟着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覃妈妈看众人的反应,心里很是得意,松怡的五官其实并不难看,这些日子肌肤养得白,身段也窈窕。 她只需稍微打扮一下,就能让原本相貌平平的松怡变得艳丽夺目,再加上人逢喜事精神爽,松怡从里到外都像颗宝石般熠熠生辉。 “到底是京城的风水养人!”有妇人啧啧叹道。 覃妈妈放下红布缠着的剪刀,将两人的头发打了结,放在了小木匣里。等到喝完了合卺酒,赵友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依依不舍地去了前院。 屋子里只留下覃妈妈和陶氏陪着松怡。 忙了半天,覃妈妈也累得直捶后腰,松怡就让小丫鬟送覃妈妈回去休息,临走时松怡还塞给了覃妈妈一个红封。 覃妈妈拍拍脑袋像是才想起来什么,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册子,放到了松怡手里 “原本昨晚想跟你说说的,都怪我一时之间给忘了,你好好看看,若是有不懂的……”覃妈妈难得红了脸。 “若有不懂的,我就问赵友!”松怡直接说道。 “好,一会你们夫妻俩慢慢研究,早日生个大胖小子!”覃妈妈笑弯了腰。 等到屋里只剩下陶氏和松怡,陶氏端给松怡一杯热茶,让她润润嗓子。 一番嘘寒问暖之后,陶氏才转了转眼珠说道 “咱们现在都是一家人了,我想问问,小叔在铺子里一年能拿多少分红啊?” “这要看六芳斋的经营状况。”松怡答道。 陶氏听她敷衍自己,更加好奇了,接着问“那他去年分了多少?” 见松怡笑着看着她,并没有说话,陶氏又转了话头“江南的三家铺子,小叔也有分红吗?” 松怡摇摇头。 “都说京城寸土寸金,你们在京城的院子花了多少银子?”陶氏伸长脖子问道。 “具体我也不清楚,都是赵友张罗的!”松怡依旧笑眯眯。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陶氏嗔怪道,“你看看今日你们大婚,都有女子闹上门,你若不把银子攥在手里,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要爬床!” 松怡笑着点头“嗯,我知道了!” “我家里有个妹妹,想到侯府做事,你能不能帮我去姑娘面前说说?”陶氏殷切地看着松怡。 “这我可说不上话,况且姑娘身边也不缺服侍的人!”松怡面露为难。 陶氏轻轻拍了一下松怡的肩膀说道“你帮两位姑娘赚那么多银子,又在侯府得脸,你看看夫人还亲自给你订做喜服,这点小事不过动动嘴皮!” 。 第二百二十一章 倾诉 松怡笑着说道“大嫂,府里的下人都是自小买来调教的,想要到姑娘身边服侍,起码得调教七八年。” 松怡看向陶氏,略带歉意说道,“这个忙我实在帮不上,您的妹妹今年应该有十七八岁了,府里是不收这个年纪……” 陶氏打断了松怡的话说道“那就跟着你在铺子里做事,若是她做得好了,请姑娘给她一成的分红也行啊!” 说完陶氏就殷切地看着松怡。 松怡收敛了笑容说道 “能拿到一两银子,就要帮铺子赚一百两,若是没有这个本事,六芳斋也不养吃闲饭的人!府里的主子给我脸面,我不能得寸进尺,不识抬举,您说是?” 松怡面色不虞,话里带着刺,一时间让陶氏哑口无言。 陶氏心里有火,又不敢向松怡发出来,毕竟她是姑娘身边的人。她只能讪讪地说道“既然你不肯帮忙,那就算了!” 陶氏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于是找了个借口,对松怡说道“我去前面看看赵朋喝没喝多!” “大嫂慢走!”松怡说道。 陶氏既没有问出什么东西,也没有将妹妹安排到侯府做事,出了新房的陶氏翻了个白眼,恨恨地甩了甩手里的帕子。 原来村子里人人嫌弃的傻姑,脑子也不好使,每次回来就见她窝在草堆里逮虱子。 许久不见她,不仅模样大变,还如此伶牙俐齿! 不就是请她带带自己的妹妹吗?庄上好几个人都到铺子里做事了,发的工钱还不少。 如今赵友一年的工钱,她和赵朋起早贪黑,种十年地也赶不上! 公婆如此偏心,陶氏私下里跟赵朋抱怨多回,两口子经常因为这件事吵架…… 夜幕降临,赵旺带人放烟火,伴随着礼花绽放,赵友家也是人声鼎沸。 叶和嘉吃完了晚饭,就带着几个丫鬟去看热闹。 叶柔嘉回了住处,推杯换盏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唤起了她久远的回忆。 前世她成亲那日,婆母林曹氏嫌弃她父母双亡,可是又听说叶柔嘉的嫁妆丰厚,只能捏着鼻子让她嫁进林家。 林曹氏命人将火盆点得旺,说要驱一驱叶柔嘉身上的晦气。 后来,嫁衣的裙摆烧去了一大片,小腿也被火燎到了,起了很大的水泡…… 想到前世,叶柔嘉心里烦闷,想要出去走一走,松雅紧随其后。 身后不停绽开的焰火照亮了田间小路。 叶柔嘉低着头,一步一步慢慢走着,回想起这一年多,许多事,许多人,都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一滴泪珠滑落在脸颊,叶柔嘉感觉到脸上的凉意,拿起帕子拭泪。 “为什么哭?” 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声音低沉又温柔。 叶柔嘉茫然抬起头,刚想看看是什么人,就被松雅冲上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叶致真出事让府中众人草木皆兵,松雅更是提着一颗心。 “是我!”那人语声带着笑,离她们只有两步远。 叶柔嘉歪过头,借着月光看到了笑意盈盈的傅润景。 女孩子俏丽的模样,让傅润景觉得十分可爱,之前见她都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 松雅见是熟人,心里松了一口气,退到了一旁。 叶柔嘉仔仔细细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小半年没见,他又长高了些,褪去了少年的稚嫩,面部也有了棱角。 夜空中,群星闪耀,月如弯钩,远处不时闪耀的烟花,印在他俊美的脸上,又开在了女孩子心里…… “听说你病了?”叶柔嘉轻声问道。 傅润景笑了笑,反问道“你是因为这个流泪的吗?” 叶柔嘉一怔,随后看了看天上的群星。 前世今生,叶柔嘉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她心里有一丝慌乱“我……我刚刚眼里飞进了小虫子……” “我帮你看看!”傅润景又上前一小步,离女孩子只有半步距离。 松雅看不下去了,连忙伸手挡住了男子。 傅润景身上的气息向女孩子扑面而来,与此同时,叶柔嘉朝后退了一步。 女孩子没有觉得冒犯,心里有些懊恼,自己出于本能退后的举动会不会让他伤心? 傅润景虽已有成年男子的模样,却还不懂男女大防,仅仅是出于关心。 “松雅,阿景不是坏人!”叶柔嘉对挡在她身前的松雅说道,“我和阿景说说话。” 松雅点点头,退后了几步。 叶柔嘉和傅润景慢慢走在田间,月光温柔地散落在少年人的身上。 喧嚣声越来越小,叶柔嘉轻声问道“我听你祖母说,前些时候你病了,现在可好了?” “是我夏日里到处乱跑,中了暑气,早就好了!”傅润景说道。 叶柔嘉嗯了一声,又问道“我之前嘱咐过你,不要去危险的地方玩,尤其是河边,你可还记得?” “记得啊!我一刻也没忘!” “阿景真乖!”叶柔嘉像是哄孩子一般,声音很是温柔。 傅润景笑了笑说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嗯,我知道!”叶柔嘉也笑了笑。 两人站在田埂间,微风吹过田里的稻子,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沉默了一会,叶柔嘉开口说道 “阿景,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梦到祖父旧疾复发,随后阿爹阿娘也病逝,我的弟弟摔下假山,成了痴儿。我嫁给了不爱我的夫君,刻薄的婆母,残暴的公爹,让我痛不欲生……” 傅润景静静地听着。 叶柔嘉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可是那些事,憋在心里无人倾诉,去年,她多少个夜里,她都回到了诚意伯府,置身于深渊之中…… 本以为时间可以抹平心中的伤痛,可是叶柔嘉没想到,她心中的波澜,被前日的事情掀了起来。 昨夜她梦见了小安死了,叶致真也被叶寒一刀毙命,涔涔汗水浸湿了被褥,梦魇折磨得叶柔嘉心力交瘁! 等到叶柔嘉说完,傅润景也没有出声。 叶柔嘉有些庆幸,也许是自己说得太多,他没有听懂。 女孩子暗暗舒了一口气,那就当是自己对着稻谷倾诉,好歹有沙沙的声音在回应她。 微风吹着叶柔嘉鬓角的发丝,憋在心里许久的话一下子倾诉出来,让她舒服了许多。 傅润景转身看向女孩子,轻声说道“叶柔嘉,无需伤心自责,都过去了!” 叶柔嘉猛然间抬起头,与面前的男子四目相对…… ------题外话------ 撒花!傻乎乎又温柔的男主来喽! 。 第二百一十八章 清算 听到松语的话,叶和嘉说道“我想曹金肯定是故意将小孩子的腿脚打断,让他们上街乞讨,博取同情!” 她抓住叶柔嘉的手肯求道,“长姐,这事我们必须管,把那些受迫害的孩子解救出来!” “松语,你去前面借一匹快马,再回去一趟,去将这件事告诉白会会!”叶柔嘉吩咐。 松语应声而去。 有了白会会帮忙,曹金和他的父母肯定跑不了,没想到曹福和胡氏刚出大狱,就开始作恶! 两个女孩子出了京城,却不知道已经请假多日的周甫刚上朝堂,就已经是大祸临头。 早朝时,皇帝心情极差,不仅训斥了四皇子杨舒,还将历年来弹劾吏部尚书周甫的折子,全都搬到了朝堂。 皇帝让孟方当着众臣,一条一条地宣读了出来…… 都察院左都御史范耀宗,也像是早就准备好了,将他们都察院这些年,搜集到的证据全都整理成案卷,呈到皇帝面前。 另外刑部尚书吴霖,也拿出了账册,记录着蔡理抄家时没收的财物,竟然有一些是从周甫家搬来的。 周甫心惊不已,这些日子朝堂上都发生了什么?怎么几日不来,这些人像是商量好了,矛头全都对准了自己! 浸淫官场多年,周甫心知这一桩桩一件件,肯定是早就安排好的,就是不知自己到底是因为何事触怒了皇帝。 他悄悄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四皇子杨舒,却见他低着头,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半点也没有为他说情的迹象…… 周甫此时才开始后悔,若是自己没有让周老夫人杀掉周心贞,自己也就没有必要装作悲痛告假,这几日朝堂上发生什么事,都没有人跟他说一声。 刑部尚书吴霖正在向皇帝启奏“……经查,周甫十几年前曾经将胡仙纳到家中做妾,胡仙有孕后,又被善妒的周老夫人赶出周府。” “后来周甫又私下联络到太平镇的胡仙,并且提拔了郝知县,为自己曾经的爱妾和双胞胎儿子保驾护航……” 周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吴霖居然将十几年前的旧事都挖了出来?这个时候,他也只能喊冤“圣上,冤枉!臣冤枉啊!” “什么胡仙?什么郝知县?我根本就不认识!全都是原来的吏部侍郎蔡理做的!他们这是捏造证据,想要置我于死地!” 皇帝端过茶啜了一口,压了压心中的怒气,周甫这只老狐狸,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周尚书,这里有证人证词,还有画像,可不是本官随意诬陷你!”吴霖说道。 周甫还在大呼冤枉,皇帝却不想再看他的嘴脸,于是开口问道“你孙女的尸身可找到了?” 周甫一愣,抬头看了一眼皇帝,不知道他为何会问起周心贞。 “朕也没想到,能当一回人证!”皇帝笑着说道。 跪在地上的周甫像是浑身没了骨头一般,瘫软在地上,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吴霖,你记一下!”皇帝正襟危坐,说道, “七月初五,辰时三刻,朕在法华寺旁边的无相亭中,亲眼看到周甫的孙女被人推下山崖,而我派人查询得知,当时那辆马车中只有周甫的夫人!” “哦,对了!你若是不信,孟方他也看到了!” 皇帝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周甫震惊不已,时间,地点清清楚楚,甚至还不止皇帝一人,就连孟方都亲眼看到那一场坠崖戏码! 朝堂里一片哗然! 众人纷纷看向瘫倒在地上的周甫。 上次,周甫晕倒在地,哭诉自己孙女遭遇意外,大家都是同情和关切。 这一次,全都是鄙夷和唾弃! 那场戏周甫演得可真好,把朝堂里的大多数人都骗了,有人想到皇帝还让人泼了周甫一盆冷水。 现在想想,皇帝肯定是腻歪到不行,这算不算是欺君? 而四皇子杨舒居然还建议,追封周家的大小姐为县主,想到这里,众人又悄悄地看向四皇子杨舒。 平时在朝堂上神采飞扬的杨舒,这时候耷拉着脑袋,垂手立在那里就像个木头桩子。 众位官员小声议论,杨舒到底知不知情?有人猜想杨舒应该是乐见其成,毕竟周心贞的名声坏了,大街小巷都流传她爱慕探花郎。 也有人相信杨舒应该不知情,从始至终杨舒都是被周甫蒙蔽,而且周甫这人左右逢源,杨舒虽是皇子,但是年纪还小,哪里看得透周甫这个人精? 周甫被侍卫押走,孟方就宣布散朝。 到了下午,周甫家就被吴霖带人查抄了。 周老夫人睡得床榻下面搜出了数百块金砖,纵使吴霖查抄过那么多官员,也没见到过这样的场景。 周甫和他老妻,居然日日都睡在金砖铺的床榻上! 就连院子里的仆妇都忍不住痛骂出声,大家都以为周甫廉洁奉公,才会拖欠下人的工钱。 没想到这个老虔婆手里有那么多金子,都舍不得吃喝,每天都是咸菜稀粥,只有过年过节才吃一顿肉! 自打周家的大小姐坠崖,二小姐和苏姨娘得了疫病而死,周家就一片死气沉沉,他们这些仆妇的日子比之前更难过了! “青天大老爷,我要告发!”有婆子跪在吴霖面前。 有人出了头,其他人也蠢蠢欲动。 吴霖似乎看出了众人的跃跃欲试,大声说道“告发有赏金!”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向吴霖告发周甫和周老夫人,说的最多的就是不发工钱。 “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只要言之有物,不是胡编乱造,不仅补发周家拖欠的工钱,另外再给一笔赏金!” 吴霖话音刚落,就连周老夫人身边仆妇、丫鬟也过来排队。 跟着吴霖来的官员,谁都没有想到在周家居然遇到这样的场面。 周家的仆妇丫鬟拿到了工钱,有的还额外拿到了赏金,整个院子里全是欢声笑语,吴霖头一回被那么多人感谢。 光听这声音,还以为周家在办什么喜事! 拿了身契,出了周家大门的仆妇们,让围观的民众都惊呆了,从没见过哪家抄家了,家里的下人如此开心的,各个都说要去点挂鞭炮庆祝一下。 吴霖带人一直忙到了半夜,书吏们筛筛选选也整理出不少有用的口供。 不知道是不是周甫算到了自己将会有几日,他的儿子周敬和孙子周应没有沾染丝毫,全都对周甫所做之事毫不知情。 周老夫人又将家中的银钱管得死死的,吴霖查问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因此周家也只有周甫和周老夫人被关进了大狱。 。 第二百二十二章 星光 “我说的是梦,不是真的……”叶柔嘉强装镇定解释。 “嗯!那就不要为了一个噩梦伤心难过!”傅润景替女孩子拨了拨吹乱的发丝,说道。 细长的指尖挑起女孩子的青丝。 他不知道这一缕头发该朝哪里放,放到头顶还是拨到耳后? 耳后?看到女孩子小巧白皙的耳垂,傅润景突然涨红了脸。 恍然间,傅润景指尖的发丝已经溜走,被女孩子快速地别在了耳后。 “多谢!”女孩子轻声说。 四周一片静谧,一轮弯月如羞怯的闺秀,只露出一点点白润的面颊。 众星闪耀,让叶柔嘉想起了除夕夜的烟花。 远处,乍看以为是星星降临人间,星星点点越来越多。 “姑娘!”松雅快步走到叶柔嘉身边,“时辰不早了!” 火光越来越多,并向四周散播开来。 叶柔嘉想要离开,但是看了看四周,却只有傅润景一个人。 她不免有些担心,刚要出声询问,这时阿劲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站到了傅润景的旁边。 “你也早些回去!”叶柔嘉嘱咐了一声。 女孩子提起裙摆,和松雅匆匆离开。 叶和嘉本来在看众人闹新郎官,赵友被画成了大花脸,那样子十分好笑,叶和嘉乐得直揉肚子。 松月笑完了,突然说了一句“要是姑娘在这就好了!” “那你们去把她和松雅喊来!”叶和嘉朝着松月和茗儿说道。 松月和茗儿进了四合院,到处都没有找到叶柔嘉和松雅,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两人急急忙忙禀报叶和嘉。 叶和嘉第一反应就是叶柔嘉和松雅也被人抓走了,杨弘这个混蛋居然还派人跟到了通州? 得赶紧派人去找,这里这么多人,说不定还能将两人救回来! 叶和嘉立刻去找到赵大管事和江妈妈。 本来已经快要喝醉的赵大管事,听说叶柔嘉不见了,手里的酒杯一下子摔在地上,瞬间醒了酒。 若是叶柔嘉在庄子上出了事,他们姓赵的全家,一个都别想活命! 旁边桌上的覃妈妈听叶和嘉说了之后,撒了杯中的酒,差点昏厥过去,明明府中已经出过事了,自己还一时昏了头,没有将叶柔嘉保护好…… 若是姑娘少了一根头发,她如何向谢氏交代? 覃妈妈不敢喧哗,只能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赵大管事集齐了所有仆人,点燃了火把,也不管满院子目瞪口呆的宾客,带人冲出了院子。 “出了什么事了?”有人问道。 “不知道啊!难道是新娘子跑了?” “不会!庄子里好多姑娘做梦都想嫁给小赵掌柜!” 宾客议论声不断。 看到赵大管事和江妈妈铁青的脸色,大家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 院子外面,仆人举着火把,整整齐齐地站好了,等待赵大管事发号施令。 “赵朋,你带一队人去东边找,包括山上。”赵大管事厉声吩咐道,“赵友,你带人去西边!” “其他人,跟我走!”赵大管事向身后的挥了挥手。 江妈妈让身边的人,将家里的仆妇,厨房里烧火的婆子,全被叫了过来。 “庄子里所有的地方都不要放过,有人问起,不许说一个字!”江妈妈一改之前和善, “若是有人敢多嘴多舌,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往日里碎嘴的仆妇、婆子全都噤若寒蝉。 在赵大管事的一声令下,下人们全都四散开来。 新房里的松怡听到动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想要出去看一看,就被丫鬟拦住了。 按照规矩,新娘子是不可以出新房的,覃妈妈走之前还反复叮嘱了她们。 前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松怡隐隐感觉不妙,不顾两个小丫鬟的阻拦就要迈出门槛。 走到门口,松怡被一个女子挡住了。 原来,看管蔓蔓的婆子全都被叫了出去,蔓蔓抓住机会,悄悄来到了新房。 “松怡姑娘!”蔓蔓含泪看着松怡,说道,“看到你们成亲,我是真的高兴!” 松怡身旁的小丫鬟忍不住撇撇嘴,她可没看出这个妖娆女子的面上有一丝一毫的高兴! 只要长眼睛的都看见了,她在新人拜堂的时候哭哭啼啼,还差点误了吉时。 “我并不是想和你抢赵友,只是我现在无处可去,求你收留我在你们身边服侍,我琴棋书画样样都精通,还会算账的,可以在铺子里帮你打下手!” 蔓蔓的声音娇娇柔柔,十分可怜,她见松怡脸上没有丝毫变化,立马跪在了地上,拽着松怡的手说道, “赵友对我有救命之恩,哪怕让我做个洗衣、烧火的粗使丫鬟,我也乐意!” 松怡冷眼看着蔓蔓殷殷恳求的模样,只觉得好笑,若自己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子,说不定就心软收留了她! 只可惜,她在庄子上装疯卖傻多年,早就看透了人心,有些人嘴上说只要一颗芝麻,实际心里想得到的是大西瓜。 “蔓蔓姑娘,你我早就熟识,又何必在我面前装腔作势呢?”松怡没有给蔓蔓留一丝情面,直截了当地说道, “之前你日日来铺子里找赵友说话,那时候我们还没有成亲,我也不好说什么!今日我们成亲,你跟到庄子上来闹,安的又是什么心?” 蔓蔓低头拭泪,带着哭声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成心的,当时实在是情难自禁……” 说着她跪了下来,“若是你还介意,我给你磕头赔罪!” 松怡退后一步,对两个小丫鬟说“把她扶起来,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成心刁难她!” 蔓蔓被松怡点破了心思,暗暗咬了咬后槽牙,站起了身。 她还真是小看了这个乡野女子! 在铺子里,她多数时候都在低头算账,很少与人说话。就算是去谈生意,也是穿着男装,跟在赵友后面一声不吭。 松怡长得不出众,性格还沉闷,真不知道赵友看上她哪一点! “我知道,你们都嫌我从前倚门卖笑,可我已经赎身从良了,我原来也是好人家的……” 松怡打断蔓蔓的话,冷声说道“我做不了主,想要做赵友的妾室,还得婆母点头。若是婆母她没有意见,我也不会反对!” 听到松怡将事情推到了江妈妈那里,蔓蔓瞬间泄了气。 刚才两个婆子看管她的时候,就在她耳边警告,他们赵家虽然是谢氏一族的家奴,但也绝不会纳风尘女子进门,叫她彻底死了这条心。 蔓蔓从两个婆子的反应来看,赵友的亲娘,绝对不是个好糊弄的! 。 第二百二十三章 虚惊 松怡斜睨了蔓蔓一眼,就要从她的身旁跨出门去。 “慢着!”蔓蔓拔下头上的发钗,抵在自己的脖颈。 松怡回头一看,蔓蔓手里的发钗闪着寒光,细嫩白皙的脖颈上,已经被蔓蔓划出了一道口子。 “反正我也没了家人,你们不收留我,那我就死在这里!”蔓蔓看向四周,紧紧攥着手里的发钗。 蔓蔓怨毒地看向松怡,歇斯底里地喊道, “我都说了,我不会跟你争,而且我早就喝了绝子汤,也不能生孩子,根本就威胁不了你正室的位置!” 松怡暗暗叹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全在她面前演完了,她不禁替蔓蔓可惜,若是赵友在这,说不定早就动了恻隐之心。 想到赵友,松怡察觉到前院诡异得安静,根本没有喝酒吵闹的声音,院子里忙忙碌碌的仆人也全都不见了。 一定是出了大事! 松怡不想再跟蔓蔓纠缠下去,她甩袖说道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对赵友一片真心,那也是你得知赵友做了掌柜,后来六芳斋越开越大,而你因为受了伤,恩客越来越少,才想到赵友这条出路。” “赵友是个老实人,心软又好说话,你稍微使一些手段,就能让他死心塌地。到时候我这个正室可有可无,说不定你还有机会鸠占鹊巢,我的孩子会把你当亲娘一样孝顺!” “想自尽就自尽!反正我无父无母,从不怕晦气!” 松怡的一番话戳破了蔓蔓所有的心思,她赎身之前都想好了,若是能说服赵友娶她做正室,以六芳斋如今的势头,可保证她后半辈子穿金戴银,吃喝不愁。 蔓蔓后来向铺子里的伙计打听到,赵友居然和铺子里的松怡定了亲,两人还是青梅竹马。 松怡看起来也是老实本分好欺负的,若是她退而求其次,做赵友的妾室也能过上好日子。 现在所有的打算都被松怡看了出来,蔓蔓甚至以死相逼,都没让松怡松口,她这些年来头一回看走了眼。 “我为自己的后半身打算,我有什么错?”蔓蔓哪里是真的想死,她放下了发钗,扶着门框痛哭出声。 松怡见她不再寻死觅活,便大步迈向前院,两个小丫鬟也紧跟在后面,想要劝说又不敢劝说。 前院里,宾客全都离了桌子,站在院子外面四处张望,小声议论。 松怡满眼都没找到赵友,心里更是着急。 “哎呀,新娘子怎么跑出来了?”有宾客看到了茫然四顾的松怡。 “这新娘子是阿花?”有个老妇人问旁边的老者。 “不是!肯定不是!阿花哪有这么标致?”老者坚定地摆了摆手。 “可是赵大管事说,他家小儿子娶的就是阿花啊,大小姐还她赐了名字,叫松……松……” “松怡!”有人提醒道。 “对对对!” 松怡顾不得听众人的闲言碎语,拨开众人,正好看到焦急等待的叶和嘉,她走近一看,女孩子的眼睛里全是泪水。 “三姑娘,出了什么事?”松怡拉着叶和嘉的手低声问道。 “长姐和松雅不见了!”叶和嘉尽力克制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这个时代女子的名声比命还重要,叶柔嘉和松雅被人掳走的消息不能公之于众。 赵家所有人都去找了,江妈妈反复叮嘱叶和嘉一定要留下。 叶和嘉不过是个小姑娘,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若是她再出什么事,他们一家只能以死谢罪。 松怡脑子一嗡,瞬间天塌地陷一般,眼泪不自主地流了下来。 叶柔嘉对于松怡来说,犹如救世主一般,将她从烂泥中拉起来,信任并重用她,才有松怡的今日。 “姑娘不会有事的!”松怡紧紧攥住叶和嘉的手,“走,我们一起去找姑娘!” 两个人牵着手就要走,却听到松雅的声音传来。 “你们要去哪?” 夜色中松雅快步走过来,后面还跟着叶柔嘉。 “你们跑哪去了?我还以为……”叶和嘉呜呜地哭。 “阿和!”叶柔嘉抱住叶和嘉,安慰道,“我和松雅在田间走走,消食去了!” 松怡激动地又哭又笑,她微张双手也想要抱住眼前的两个女孩子,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能逾矩,而且她们身后还有那么多人看着。 “松雅和松语,你们去把人都叫回来!”叶柔嘉吩咐道。 松语正拉着松雅的手,听到叶柔嘉的吩咐,立马飞奔而去。 宾客们离得远,没有听到她们说什么,只看女孩子又哭又笑,让众人更是疑惑。 很快,赵大管事等人全都回来了,赵朋、赵友看到叶柔嘉安然无恙,全都松了一口气。 江妈妈也气喘吁吁,朝着宾客挥手说道“没事没事,大家都回去喝酒吃菜,是我们家的小孙子贪玩跑丢了,刚刚才找回来!” 江妈妈身后的松月和茗儿看到叶柔嘉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全都弯下了腰,刚刚她们跑得急,现在胸口疼得难受。 宾客这才恍然大悟,既然已经找到了,也都回去继续喝酒。 赵大管事朝着众人拱手道歉。 叶柔嘉两只耳朵发烫,心里愧疚不已,自己出去这么长时间,应该跟叶和嘉说一声,害得大家这么担心。 叶柔嘉拿出帕子擦了擦叶和嘉的脸,走到了江妈妈身边想要开口道歉,却被江妈妈抢了先“姑娘不必担心,只是虚惊一场!” 说完朝着叶柔嘉笑了笑,女孩子明白江妈妈的意思,朝她微微点头。 “松怡,快回新房去!”叶柔嘉对松怡说道。 这时赵友快步走过来,牵着松怡的手进了院子。 宾客看到新郎官牵着新娘的手,全都欢呼起哄,赵家又回到了之前的热闹。 “手都牵了,下面就该入洞房啦!”有人起哄道。 “入洞房!入洞房!”众人齐声叫着。 赵友和松怡全都羞红了脸,只不过以赵友的肤色,不太能看出来。 松怡面颊红红,添了娇羞和妩媚,赵友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不禁看呆了,只觉得松怡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 有些人直接跟在两人的后面,哄闹着将两人簇拥着到了新房。 新房里的景象让众人一愣,杯盏碎了一地,桌椅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龙凤被和帐子被剪得稀巴烂…… “这……这是……遭贼了?”有人结结巴巴问道。 。 第二百二十四章 抬价 覃妈妈看到屋里一片狼藉,连忙喊来几个仆妇将新房收拾一番。 作为婆母的江妈妈不能进新房,却也听到了屋里的说话声,立刻就猜到了是谁在作怪。 江妈妈正要找人去将蔓蔓找出来的时候,松雅将她带了过来。 蔓蔓楚楚可怜的样子,让江妈妈十分厌恶。 之前赵大管事在外面逢场作戏,她可以不过问,但是决不许把外面那些不干不净的女子带回家里来。 就连两个儿子她也耳提面命,不许招惹青楼女子,这些人银钱来得容易,花得更容易。 家里就算有金山银山,也不够这种女子挥霍,更别说持家有道,相夫教子。 因为她们打小学的东西都是如何让男人为她花钱,为她死心塌地,与寻常的良家女子都是反着来的。 “蔓蔓姑娘,你有何必死缠着阿友?比他有钱的男人多得是,何苦大老远地跑来我家搅和?”江妈妈质问道。 蔓蔓胳膊被松雅钳制着,也不说话,只低头垂泪。 “你要知道,这场婚宴花的都是阿友这些年攒的银子。”江妈妈看了一眼蔓蔓头上的发钗、耳坠,说道, “你穿的,戴的,我们乡下人见都没见过,想必都价格不菲。” “我们阿友虽然在六芳斋做事,大家给他脸面,叫他一声赵掌柜,可他也是为主家做事,替主家赚钱!” 江妈妈说着话,却有意无意地看向蔓蔓, “为了娶松怡,从彩礼到酒席,都是阿友掏银子张罗的,半年前他跟人借了上百两的银子,在京城买了个二进小院,为的就是给松怡在京城安一个家。” “他们小两口青梅竹马,心往一处使,你若是真盼着阿友好,就该真心祝福他,而不是来婚宴上给新人添堵!你搞砸了阿友的婚礼,除了泄愤,没有一点好处!” 蔓蔓抬起头,看了一眼江妈妈,只见她面上含笑,眼睛里却带着冷意。 这让蔓蔓想到了花满楼的老鸨,这两个妇人都是一样的精明通透。 老鸨在她赎身的时候就告诫过,赵友虽然是掌柜,但也是个下人,身契都握在主家手里,选择赵友并不是一条好出路。 而且赵友心有所属,就算她进门也只能做小,正妻说打就打,说卖就卖,那种日子还不如呆在花满楼里来得自在。 蔓蔓心中自有打算,当然听不进老鸨的话…… 可是现在她才知道,赵友根本就没多少钱,她也知道赵友买了院子,离六芳斋不远,位置极好,绝对不少于四五百两银子。 “我错了!我给您和赵友赔罪!” 蔓蔓软下身子,向江妈妈行礼告罪,她慢慢站起身,含泪对江妈妈说道, “我可以帮他,我愿意在六芳斋做事!我写得一手好字,也会算账……” “呵!你当六芳斋是什么?是花满楼吗?”江妈妈嗤笑道。 蔓蔓雪白的贝齿,死死咬着下唇,疼痛让她清醒得认识到,就算是赎了身,在世人眼里自己永远是个下贱的女妓…… 江妈妈和蔓蔓的说话声,吸引了无数道好奇的目光,就连屋子里的赵友和松怡也向这边看过来。 离得不远的陶氏,听清楚了婆母与蔓蔓的对话。 她隐隐有些高兴,听到婆母说赵友欠了不少钱,而且婚礼和院子都是他自己出的银子,她的心里瞬间就平衡了许多。 说到底,赵友也是为两位姑娘做事,最后赚的银子,还不都进了姑娘的口袋? 赵友被众人挡着,听不真切,见母亲笑着和蔓蔓说话,而蔓蔓却在掉泪,只觉得奇怪,刚想出去问问,腰间就被人掐了一把。 赵友疼得哎呦一声,周围的人纷纷看了他一眼。 松怡知道赵友是个看女子掉泪就心软的,她下手也没有留情,赵友此刻跑过去一打岔,会让蔓蔓有了依仗。 众人见赵友瞎叫唤,并不像出什么事的样子,目光又移到蔓蔓身上。 “蔓蔓姑娘,今晚来的客人当中,有不少管事掌柜,我看其中有几个还是你从前的恩客。如今你是自由身……”江妈妈压低声音,意有所指。 陶氏忍不住将耳朵凑了过去,却没有听到只言片语。 蔓蔓哪能听不出江妈妈的言下之意,赵家肯定不会让自己进门,她也就歇了心思。 但是,今晚机会难得,前院里有那么多男人,之前他们热切的目光蔓蔓不是感受不到。 自己被赵友拒了,他们都看在眼里。 若是再找下家,自己算是主动找上门,可就跌了份,那些男人只会以为她已经走投无路…… 男人嘛,轻易得到的,向来不会好好珍惜,争着抢着到手的,都会如珠如宝! 更何况自己现在还能做得了主,稍微耍些手段,也能从那些人中挑个顺眼又有钱的,对自己也算有个交代…… 江妈妈见她有所意动,便朗声说道“既然蔓蔓姑娘愿意赏脸,那就请到前厅喝杯喜酒!” 蔓蔓见江妈妈给她台阶,也就顺势点了头。 她盈盈施礼后抬起脸,笑容满面,再也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在仆妇的指引下来到了前厅。 赵大管事正和别人喝酒,见到蔓蔓入了座,先是一愣,刚要叫人将她赶走,却被江妈妈拦了下来。 宾客见蔓蔓端起了酒杯,趋之若鹜,围在她身边,纷纷要与她对饮。 还有不少男人蠢蠢欲动,却在自己婆娘的骂声中退回了座位。 男人的恭维和谄媚,女人的唾弃和咒骂,让赵家院子里陷入诡异的喧闹。 蔓蔓丝毫不在意,这种场面对她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之前在花满楼,想要和蔓蔓姑娘喝酒,可是要花几十两银子的,如今机会难得,宾客们可不想错失良机。 有熟悉的人和蔓蔓寒暄起来,得知她已经是自由身,几乎所有人都起了心思。 围着蔓蔓的男人,有的嘴里只剩下两三颗牙,有的大腹便便满脸油光,可是她依然笑脸相迎,左右逢源。 蔓蔓本就千杯不醉,那几个年老的,肥胖的,穿着普通的,长得不忍直视的,全都被她哄得灌下去不少酒。 到了最后,围在蔓蔓身边意识清醒,还能站稳的,只剩下七八个。 端着酒杯的蔓蔓突然叹了一口气,感慨自己身世可怜,孤苦无依,今晚与众人喝完了酒,就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七八个男子围着蔓蔓开始安慰,说着说着,其中有一个人说道“蔓蔓姑娘,你跟我走,我一定好好疼你,给你买一个院子,每月再给二十两银子作为零花!” 旁边就有人抬高了声音“……我给你买两个丫鬟、两个婆子专门服侍你!每月给你三十两!” 。 第二百二十五章 负责 最后有人出到八十两,众人才望而却步,一个月就要花八十两,一年就是将近一千两,不是人人都出得起那么多银子的。 蔓蔓看向最后出价的那个男子,三十多岁,长得还算过得去,于是不再吱声。 “疯了疯了!这群男人简直就是疯了!” “这种小妖精,倒贴银子我都不要!” 旁边的妇人纷纷唾骂。 她们的声音瞬间就被一群男人的声音压了下去。 “恭喜吴管事抱得美人归!” “蔓蔓姑娘国色天香,与吴管事简直是郎财女貌啊!” “抱一个!抱一个!” 吴管事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就要上前揽住蔓蔓,谁知道蔓蔓躲了过去。 他一愣,不解地看向蔓蔓。 众人也看向躲闪的蔓蔓,难道这样的条件,这女子还不满意? 蔓蔓在众人的目光中,不疾不徐开口道 “吴管事,我是个弱女子,今后只能依仗着您过日子,您得给我一个保障……”蔓蔓的声音娇娇柔柔,像是在向吴管事撒娇。 吴管事立即明白过来,蔓蔓是想让他立个字据,毕竟口说无凭,在生意场上多年,他当然知道口头协定大多时候并不作数。 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不在众多宾客前丢脸,吴管事当即就找赵大管事借来纸笔,当着蔓蔓的面写了凭证。 “呸!花那么多银子,纳了这么一个烂货!”有妇人朝地上啐了一口。 “吴管事这两年从南边倒卖丝绸,赚了不少,当然财大气粗!”有人羡慕道。 “蔓蔓前两年也是花满楼的头牌,多少人想要一亲芳泽!” “我看他们喝的不是酒,是汤!” “等着,吴管事家里再有钱,也不够这个狐狸精糟践的!” “他家婆娘能容得下?……” 吴管事也不管众人的议论,从怀中摸出了印章,哈了哈气,在字据上盖上了私印,交给了蔓蔓。 蔓蔓也按了手印,她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从今往后她就是吴管事的小妾,不仅给了她一个宅子居住,承诺给她找服侍的丫鬟婆子,还有大把的银子花用。 她也知道凭自己的身份,几乎没有可能当人家的正妻,而且她还生不出孩子,这已经是自己最好的出路…… 蔓蔓拿着字据心满意足,被吴管事搂在怀里,馨香的味道加上酒水的催化,让吴管事心猿意马。 他在蔓蔓耳边低语了两句,蔓蔓娇羞地点了点头。 两人便不再多留,跟赵大管事和江妈妈匆匆告辞而去。 江妈妈见蔓蔓心愿达成,自己为赵友和松怡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这个女子若是真心爱慕赵友,就不会将自己待价而沽,江妈妈早就察觉蔓蔓是别有居心。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若是蔓蔓今后还缠着他,赵友又心软,迟早有一天松怡会与赵友产生嫌隙。 最后必定落下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的叶和嘉,心里无比佩服蔓蔓的手段,几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哄得男人,又买宅子又给银子。 一旁的叶柔嘉像是猜到了叶和嘉的想法,对她轻声说道“如今再花团锦簇,她也是妾室,做不了正妻,当不了主母,以后的日子也是看人脸色过日子!” “姑娘说的对!”覃妈妈走到两个女孩子身边,说道,“都说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你们看到这群男人为她争风吃醋,愿意为她一掷千金,可是说到底她都是个低贱的妾室,可以随意买卖送人,连个物件都不如!” 覃妈妈面无表情,对女孩子继续说道, “跟赵大管事交好的那些人,哪个不是生意场上的人精!” “说不定他们早就算好了,一年半载以后再将那女子转手,到时候一分钱没花,还能落一份人情!” “若是她聪明,能攒下一笔养老的银子,下半辈子不靠男人也能衣食无忧,就怕她贪心不足!” 蔓蔓自己作死,还破坏了新房,这时候谁会愿意去提点她,江妈妈既然把她带到人前,就是乐意促成这事。 新房里已经被收拾干净,刚刚赵旺等人闹了一会新郎官,全都被覃妈妈赶了出来。 覃妈妈知道,江妈妈盼着小儿子成家盼了很多年,若是没有出去闯荡,说不定现在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门窗都被覃妈妈关好了,赵友和松怡待在新房里,丝毫不知前院都发生什么。 赵友红着脸翻着小册子,结结巴巴地说“这……这……画的都是啥?” 松怡瞥了他一眼,问道“你从前没看过?” 赵友无辜地摇摇头。 “这不就是男子的屁股吗?有什么看不懂的!”松怡指着小册子说道。 “你咋知道?”赵友问。 “你忘啦?你十三岁那年下河洗澡,我都看到了!” 松怡的话音一落,赵友双手护在自己的胸前问道“你……你都看到了什么?” “你全身上下我哪里都看到了!”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赵友大惊失色。 “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我回家做了好几天噩梦!”松怡朝赵友翻了个白眼。 “你做什么噩梦?”赵友不解,怎么看了自己的身子,还会做噩梦? 松怡看了看赵友,说道“梦见一条大蟒蛇追着我不放……” 赵友若有所思。 “既然我把你看光了,我会对你负责的,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妻子,你就是我的丈夫,我们两个人守望相助,以后一起好好为两位姑娘做事!”松怡拉着赵友的手,正色说道。 赵友就像个害羞的小媳妇,红着脸点点头。 “把喜服脱了!”松怡松开手,就要解开赵友的衣襟。 “啊?这么着急吗?我还没做好准备!那个册子我还没看完……”赵友有些慌。 “想什么呢?喜服这么厚,你又一身酒味,衣服脱了到耳房洗洗澡!”松怡一边帮赵友宽衣,一边说道。 看着赵友害羞又担心的模样,松怡忍不住笑出了声,问赵友道“要不要给你倒一杯鹿茸马鞭人参酒?” 赵友一听这话直摇头“我……我可以……我不需要!我一会证明给你看!” 。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家产 第二日 松怡和赵友早早就起了身,松怡给挽起自己的长发,梳了妇人头, 赵友坐在一旁,一会递梳子,一会递胭脂,殷勤的样子活像一个想要讨赏的小丫鬟。 两人收拾好,准备给赵大管事和江妈妈敬茶。 赵大管事和江妈妈来得稍微早一些,赵家的亲戚也陆陆续续到齐,还有庄里看热闹的人。 都是乡里乡亲的,赵大管事也不好撵人,整个厅堂已经站得满满当当。 其实松怡对赵家的亲戚都熟悉,大多数都是庄子上的。 松怡神态自若,反而赵友却像个羞答答的小媳妇一般,让整个大厅里的人忍俊不禁。 突然,赵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三叔!”赵友惊喜喊道,“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三爷笑呵呵地说“昨晚你们洞房的时候,我怕打扰你们,就没让人告诉你!” 赵友挠着头,更加不好意思了。 等到敬完了茶,赵友带着松怡认亲的时候,就看到赵三爷从怀里掏出了两个大红封,递到了二人的手里。 小两口笑着接过。 陶氏今日也是神清气爽,自打知道婚宴全都是赵友出的银子,就连京城的小院子也是借钱买的,她就对小两口没了怨气。 将赵家的亲戚认全了,松怡收的红包全都交到了赵友手上。 赵友知道这是松怡给他脸面,笑呵呵地接过代为保管。 江妈妈看向小两口说道“等会吃完早饭,我们一起去祭拜松怡阿娘。” 松怡本想明日和赵友两个人去,没想到作为婆母的江妈妈,主动提出来要和他们一起去祭拜。 江妈妈拉着她的手,柔声说道“你出嫁了,要跟你阿娘说一声,她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松怡想到自己的亲娘,有些伤感。 若是她还活着就好了,看到自己穿上了嫁衣,与自小就相熟的赵友共结连理,应该也会为她高兴…… 一行人来到了松怡娘的墓地,自从松怡去了京城就再没回来祭拜,一是路途遥远,二是铺子实在忙。 清明和大冬,还有松怡娘的生辰、忌日,松怡都是在岔路口,烧些纸钱祭拜。 许久没来亲娘的坟茔,松怡已经认不出来了,坟茔被修整得很好,没有杂草,旁边还种了棵一人高的松树。 松怡知道这定是江妈妈关照的,含泪对江妈妈道了谢。 江妈妈站在坟前,对松怡娘保证,以后会将松怡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定不会让她受苦。 知道松怡有好多话要和亲娘说,赵大管事和江妈妈都提前回了家,只留下小两口在坟前。 “阿娘,我成亲了……”松怡坐在墓碑旁边,微笑着说道, “这一年多来,我过得非常好!两个姑娘宽和善良,没有她们就没有我的今天……” “阿娘,我是你的小阿花,赵友是你的女婿,我们两个人会好好过日子,你不用担心,也不用护佑我,你在那边无病无灾就行了……” 赵友见松怡落了泪,笨拙地想要给松怡拭泪,却不小心戳到了松怡的眼睛。 松怡疼得捂住了眼,赵友慌忙地道歉。 松怡想笑,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下来“阿娘你看,赵友他对我很好,就是太害羞了!平时在铺子里,是说一不二的掌柜,到我面前就像只任人宰割的小兔子!” 赵友嗔怪道“哪有人这样说夫君的?我才不是小兔子……” 他对着墓碑说道, “阿娘,我以后也跟着松怡叫您阿娘!您在我十岁那年病逝的,可是我还记得您的样子,您总是笑眯眯的,对我们这群孩子也很有耐心……” 想到过去,赵友不禁有些难过,都说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松怡娘是多么善良的一个妇人,却早早地撒手人寰…… 赵友正色说道“您可以放心地把松怡交给我,我会好好待她,她叫我上东,我绝不上西!叫我打狗,我绝不撵鸡!” “您的女儿聪慧又漂亮,我会好好珍惜她,我向您保证!我阿娘说,要是我敢对不起松怡,就打断我的腿,我阿爹也说,松怡是个有能耐的,又会过日子,打着灯笼都难找……” 松怡听他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阻拦,坐在那里又哭又笑。 坟前的纸钱已经燃尽,袅袅的青烟带着小两口说的话,慢慢升到了空中。 松怡想,也许她的阿娘都听见了…… 四合院里,赵三爷没想到叶柔嘉和叶和嘉也来了庄子,正和两位姑娘说着扬州的事。 “李家已经倒了,李远智和李耀被杖责五十,李远智废了双腿,李耀瘸了,李家的其他族人,按照刑律砍头、流放……” 赵三爷说完喝了一口茶。 听到这个消息,叶和嘉十分高兴,连忙追问道“那宋家被烧的案子,有没有查明?” 赵三爷点点头说道“李氏一族有人主动投案,承认是看中了宋家的水田才纵火杀人,那人和同伙已经被判斩立决。” 李氏一族得到了该有的惩罚,也算是给宋潇报仇雪恨,叶和嘉心情复杂,恨不得现在就回京城告诉宋潇这个好消息。 “任知府不仅判那人归还所有土地,还让他拿出所有家产,赔偿给唯一幸存的宋潇。土地加上家产,据说加起来足有好几万两白银!”赵三爷扬起眉毛。 叶和嘉喜出望外,没想到宋潇还能拿到田产和补偿,有了这些傍身,他这一辈子都可以吃穿不愁了! 只是他还小,手里有那么多资产,难免会被人觊觎。幸亏他现在住在靖宁侯府,旁人也不敢轻易打他的主意。 至于宋潇如何保管这笔银钱,还要看他自己的想法。 赵三爷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等到新的扬州知府到任,任知府就会启程进京。听说调令已经下来,他马上就是吏部左侍郎了!”赵三爷笑着说道。 听说任青泉要调来京城,那任南星很快也会进京,叶和嘉心里十分高兴。 叶柔嘉却有些意外,地方官变成了京官,还是从正四品升到了正三品,这简直就是飞一般的速度。 “赵三爷,任知府为何升迁如此之快?”叶柔嘉皱眉问道。 叶和嘉听她这么问,也有些疑惑,收敛了笑意看着赵三爷。 赵三爷见两个女孩子好奇,也没有隐瞒,他看看周围,压低声音说道 “据小道消息说,是傅太师在皇帝面前极力推荐,原来的吏部尚书周甫已经被抄家,现在傅太师接管了吏部。” 周甫被抄家的消息,没有让两个女孩子感到意外。 “原先吏部的官员被大换血,原先的左侍郎是周甫得意门生,也被皇帝一并撤职,现在朝中,凡是和周家沾亲带故的官员,全都人人自危。” “有些人前一刻还在朝堂侃侃而谈,下一刻就被扒掉了官服,关进天牢待审。” 赵三爷消息灵通,对朝中的大事也略知一二。 。 第二百二十七章 闲谈 “赵三爷,之前请您打听叶寒的身世,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发现?”叶柔嘉问道。 “毫无头绪!”赵三爷说道,“而且事情过去这么多年,那个破庙也不复存在,想要查清叶寒的身世,实在太难了!” 叶柔嘉抿抿嘴,原本她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叶晟查了那么多年也没有丝毫线索,赵三爷也不太可能在短短几月之内就有所收获。 叶寒还有几日就要被处决,看来他的身世将会是永远的谜团…… “我从扬州回来,途经徐州,发现了一家新开的镖局,专门运送南北各地的货物。” 赵三爷转移了话题说道, “听说他们都是从北边买的快马,速度虽不如朝廷的八百里加急,但是也比一般镖局要快上许多。从福州到金陵,一千六百多里的路,他们只需要天就能到达。” 叶和嘉一听来了兴趣,六芳斋需要开发新的糕点,也需要用到各地不同的特产和水果。 因为运送的时间较长,交通也不发达,只能买果脯和果干,味道上比新鲜水果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叶和嘉问道“这家镖局叫什么名字?都是怎么收费的?” “叫龚记镖局,在江南各个府县已经开了分店,他们以徐州为中转地,估计过不了多久,京城也会有龚家的一席之地。” 赵三爷停顿了一下说道,“听说是按照货物的重量和路程的长短来收取银子,具体怎么收费的,我也不太清楚。” 叶柔嘉心里有了数,但是并没有当一回事。 毕竟只是运送一些水果,要是花那么多银子,那制作的本钱就要贵上许多,不是一般百姓能买得起的。 叶和嘉却想着若是等龚记镖局开到京城,那她大可以和他们谈一谈。 赵三爷昨夜回来,还没怎么休息好,和两个女孩子说了一会便告辞了。 四合院外面早就等着的赵旺和赵途心里激动不已,原本他们打算到京城见见两位姑娘,说说扬州、镇江和苏州的分店情况。 没成想两人居然亲自来了庄子,这让两人喜出望外。 赵旺接过松月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说道“扬州那边的作坊,由钱小红和她的徒弟管理,我们已经谈下来十几家茶楼和酒楼,他们都愿意每日从我们六芳斋进货!” “相信不久,扬州和镇江那边的生意会越来越好!”赵旺高兴地说道。 “赵旺你们好好干,等到年底我给你们发奖金!”叶和嘉鼓励道。 赵旺不停地点头,他从一个小伙计升至一个分店的掌柜,全都仰仗两位姑娘,他心中无比感激。 “钱多让我向两位姑娘道谢,他说没有你们从中撮合,让钱芳儿的亲娘答应了他们的婚事,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娶到钱芳儿!” 赵途说着就跪了下去,“他叮嘱我一定要替他给您二位磕个头!” 两个女孩子来不及阻拦,赵途磕完了头,挺直了身子郑重说道,“我们这些人,原本都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没有您二位,就没有我们的今天!” 赵旺一听这话,心中也有所触动,“咚”的一声,挨着赵途跪在地上。 “哎哎!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叶和嘉急忙说道。 叶柔嘉也开口说道“有什么话坐下说!” 松月和茗儿搬来凳子,赵旺和赵途坐了下来。 “汤敏汤掌柜,她对铺子十分上心,每日都将账目算得清清楚楚,前些日子,铺子里又招了一些苏州有名的白案师傅,每晚清点的时候,铺子里的糕点大部分也都买完了,有些不能隔夜的点心,也都及时处理……” 叶柔嘉知道苏州的事,汤敏每隔十天就写信给她,说说铺子里的情况。 虽然远在京城,两个女孩子也对千里之外的事情了若指掌。 “等到钱多和钱芳儿成婚,钱芳儿也会去苏州!”叶柔嘉啜了一口茶说道。 赵途一愣,他以为叶柔嘉可能会将钱多和钱芳儿调回京城,毕竟苏州那边生意也没有那么好。 赵途犹豫了一会,说出了心中的疑问“钱芳儿可是六芳斋的大师傅,若是她到苏州,会不会对京城的生意产生影响?” “京城的六芳斋也是钱芳儿的心血,她得了空一定会回来看看!”叶柔嘉笑道,“京城和江南两地的师傅还要互相交流,六芳斋才能融合南北的口味。” 赵旺和赵途点头称是,几人又聊了一会,赵旺和赵途就告辞离去了。 他们两人也放不下铺子,稍作休整,就要马不停蹄地回到江南。 叶柔嘉又让松月请来了江妈妈,女孩子说想要在庄子上搭一些暖棚,种上反季的蔬菜水果。 叶和嘉没想到叶柔嘉还记着这个事,自己当初也是随意一说。 江妈妈听后,表示可以专门找一片地试试,反季的蔬菜水果卖到京城,肯定能赚不少银子,冬日里的一根小黄瓜,抵得上十两银子。 几人正在聊着,就听到门口来了人。 几个仆妇抬着两筐鲜桃,进了四合院。 “这是我们庄子上收的桃子,我们太夫人说两位姑娘爱吃,挑了一些好的送过来。”傅梅氏身边的刘妈妈笑着说道。 两个女孩子笑着向刘妈妈道谢,送来的桃子果然是又大又红。 “这一筐是脆秋桃,这一筐是口感比较软的水蜜桃!”刘妈妈指着两筐桃子介绍道。 叶和嘉喜欢吃脆桃,而叶柔嘉喜欢吃软桃,傅梅氏竟然将两个女孩子的喜好都记了下来。 现在已经立过秋,秋桃不少见,但是水蜜桃却是稀罕物,江妈妈知道,傅梅氏的庄子也搭了暖棚,种了许多名贵花草。 江妈妈心思一动,连忙留住了将要离开的刘妈妈,两人聊起了暖棚的事情。 上午和赵三爷聊了半天,又和江妈妈说了暖棚的事情,吃完午饭还要听赵大管事汇报一下庄子上的收成。 等到这些忙完还要赶回京城,两个女孩子也没有时间到傅梅氏的庄子拜访。 明日六芳斋还要开门做生意,赵友和松怡还要回去准备一下明日的糕点。 三日没有开张,可是作坊没有停工,手头上还有许多事情,赵友和松怡也是归心似箭。 原本叶和嘉还想再泰和庄住几日,可是京城还有事,覃妈妈也着急回侯府。 到了傍晚,一行人进了城门,赵友和松怡等人将两个女孩子送到了侯府,才回到自己的小院子。 。 第二百二十八章 把柄 善堂已经粉刷过了,从外面看十分漂亮。 两个女孩子迈步走进院子,王婶子眼尖,热情地迎上来。 “……再吹上十天半月,漆味散了,就可以接小草他们过来住了,这些日子给白府添了不少麻烦!” 王婶子话里话外,已经把小草他们几个当成了自己家的孩子。 叶柔嘉点点头,问道“会会姐姐呢?今天她没来吗?” 王婶子低声说道“陈珍姑娘听说周家被查抄,祖父和父亲被罢了官,一下子病倒了,昨晚发了一夜的烧!” “白姑娘正在屋里陪着她呢!我们请了大夫,那位大夫说,陈珍姑娘本就有伤,再加上心里有事,郁结难消。” 两人进了屋,看到白会会坐在床边,面上全是担忧。 白会会起身,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将两人带到了外面说道“严婶子说她昨晚烧得迷迷糊糊,说了大半夜的胡话,喂了药之后又吐了,哭了半天,刚才好不容易才睡去。” 说完白会会又叹了一口气,“嘴上说自己和周家没关系了,其实心里还是惦记着。好在她亲爹没有犯什么事,只是被罢了官!” “我听我阿爹说,和周家有关系的,现在都急着撇清干系,皇帝……” 白会会压低声音,对两个女孩子说道,“皇帝这是要下决心要惩治周家!当初周心贞坠崖的时候,皇帝全都看见啦!” 两个女孩子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震惊不已,那一日皇帝居然也去了法华寺? 那他肯定也看到松雅和松语出手相救! 叶柔嘉随后又想到,自己是为了救人,又不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皇帝应该不会追究…… 紧接着白会会又带来了不好的消息,藩属国玉安将要派王子和使臣,到京城来朝拜大荣的皇帝。 叶寒等一些死刑犯,要过些时候再处决,叶寒也要在地牢里多熬一些日子。 叶寒身上中了箭,又带了死刑枷锁,日日与虫蚁蛇鼠为伴,想必在大牢里的日子定不好过。 白会会考虑到叶和嘉的心情,没有将叶寒的事情详细说出来,毕竟是叶和嘉的亲爹,若是知道亲爹现在惨不忍睹的样子,说不定也会像周心贞那样病倒…… 为了给外邦的王子和使臣留下好印象,白府尹这些日子忙得找不到北。 京城主要的街道被洗刷一新,原来有些泥泞的胡同小巷,也铺上了青石板。 之前叶柔嘉和叶和嘉经过街道的时候,也发现了京城的变化。叶柔嘉心里不禁怀疑,前世并没有玉安国来京之事,这一世是出了什么变故? “对了,会会姐姐,曹金那边的善堂有没有查出违法的事情?那些孩子是不是被人打断了手脚,被迫到街上乞讨的?”叶和嘉问道。 白会会生气道“我正要跟你们说这事!前日我得了你们传来的消息,就请阿爹派人查了整整一日!” “那些残疾的孩子都是善堂收留的,而他们的父母将孩子送到了善堂,至于他们是去乞讨还是做别的,他们的父母根本就不管!” “我当时也有所怀疑,找人给那些孩子验了伤,发现都是陈年旧伤,有两个孩子还是天生残疾。忙了两日,竟然一点把柄都没有发现!” 叶和嘉一怔,难道她们都猜错了?她看向一旁的叶柔嘉,只见叶柔嘉面沉似水,脸色十分难看。 “阿和,曹金这是在试探我们!阿胜暴露了!”叶柔嘉轻声说道。 曹金隐藏那么久,突然出现找阿胜要喜糖,就是在试探阿胜。 哪有那么巧,曹金刚现身第二日,就有衙门的人上门搜查?而现在曹忻还下落不明,也不知道她躲在哪里。 叶柔嘉从没见过像曹金这么聪明的孩子,只可惜他没有将这份聪明用在正途。 自己不可能时时刻刻派人监视这姐弟俩,而且他们又无权无势,只是日后,迟早会成为隐患。 “会会姐姐,你现在也知道,曹家兄妹不简单,他们手上还有人命,只要盯着他们,迟早有一天会露出马脚!”叶柔嘉对白会会说道。 白会会点点头“诚意伯府丫鬟投河的案子还压在那里,现在三皇子到了刑部历练,并且要将积年的案子全都查清,相信不久,一切真相都会水落石出!” 三个女孩子说话的空档,就听到屋子里传来陈珍的叫喊声。 “阿娘阿娘!我没死!阿娘我不是鬼……”已经化名为陈珍的周心贞睡在那里,紧闭双眼,两只手在不停地挥舞。 “她还记挂着爹娘,周尚书和周老夫人已经被关进了天牢,是时候暗中安排她见一见母亲了!”叶柔嘉说道。 白会会十分赞同叶柔嘉的话,于是说道“我让衙役们打听打听她的母亲住在哪里!听说她母亲知道她坠崖后就病了,她也一直记挂着,却不敢回家探望!” “说不定她们母女二人见了面,病就能好转许多!”叶和嘉说道。 “悄悄安排在法华寺见面,毕竟周心贞之前和四皇子订过亲事,要是走漏了风声,又要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叶柔嘉对两个女孩子说道。 三人打定了主意,严婶子端来凉水,换掉了陈珍头上盖着的面巾,陈珍感觉到头上的凉意,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正好王婶子端来了熬好的汤药,喂了陈珍一些,喝了汤药,陈珍也有了精神。 看到床前站着的两个女孩子,嘴角弯了弯,露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你们来了!” “你的庶妹周心悦,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沧州外祖家!”叶柔嘉说道。 陈珍咳了一声,激动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如今周家倒了,留在京城也没什么出路,倒不如去沧州,还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她自小就是个聪明的,倒也不枉费我的一番提醒!”说着陈珍就要下床,严婶子扶着她的胳膊。 “就算你们拦着我,我也要给你们磕头道谢,没有你们出手相救,我难逃一死,周心悦也不能逃脱周家这个泥潭。”陈珍恭恭敬敬地给三人施礼道谢。 “快回床上躺着!”白会会拉着陈珍的手说道,“等你养好了身子,我就安排你见见你母亲!” “你知道他们在哪?”陈珍攥紧了白会会的手,眼泪流淌在苍白的脸上,“白姑娘,求你尽快让我见我母亲,我梦到她已经危在旦夕,她已经认不出我了,一直说我是鬼!” 陈珍说完,泣不成声。 “好好好,我这就回去问问,衙役中肯定有人知道!”白会会安抚道,“我这就去!你在这里等我!” 陈珍点点头,被严婶子扶着坐回了床上。 。 第二百二十九章 害怕 白会会叹口气,陈珍现在脸上还有深深的伤疤,牙齿还少了几颗,已经和原来的样子完全不同。 再加上病了一段日子,就算是在亲娘面前,也不一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白会会来到府衙门口,衙役们一眼就看到了她。 有个小吏快步跑过来,笑着问道“大小姐有什么事吗?府尹大人正在和礼部侍郎谈事,要不要我去把府尹大人请来?” 白会会连忙摆手说道“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想向你打听点事!” 小吏躬着身说道“您说!” 白会会低声问道“周家的事都查清楚了?” “还没呢!牵扯的人太多,怕是要查上一段时日,刑部那边忙得脚不着地,我们这边也事情也多得很,抽调过去的人手这两天全都回来了。”小吏答道。 白会会点点头,问道“周家宅子被抄,周甫的儿子、媳妇现在住在哪里你可知道?” “好像是在城西租了两间小瓦房,具体什么位置我也不太清楚,住在城西的小九可能知道,我等会帮你问问。”小吏答。 “若是你手头没什么事,现在就去帮我问问!”白会会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块银锞子。 小吏慌忙摆手拒绝“我怎么能拿您的银子?” 白会会知道这些衙役油水极少,从前这人也帮了她几回,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你一人要养活一家老小,日子过得也不容易,收着!”白会会笑着说。 小吏接下银子,心里很是高兴,他们白府尹的千金素日里就平易近人,对他们这些小官小吏也是和颜悦色。 于是连忙进去找到小九,问清楚了周敬和陈氏的新住处,回来禀报给了白会会。 白会会道了谢,又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善堂。 “知道了住的地方就好办了,只是想要见面却没那么容易!”叶柔嘉的话让陈珍瞬间由喜转悲。 这个时候必须和陈珍说清楚,万一被四皇子和周家知道,是靖宁侯府的婢女出手救了周心贞,到时候不仅是陈珍这一条命难保,就连收留她的白会会,也会被拖进去。 有心之人会觉得,这是靖宁侯府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 “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哥哥,如今周家落了难,他正四处求亲访友,想要挽回局面,从前他也和四皇子关系匪浅……”叶柔嘉提醒道。 以周应现在的处境,肯定会想尽各种办法,若是知道自己的妹妹周心贞还活着,定会利用周心贞曾经和四皇子订过亲,从中斡旋。 现在京中人人都以为周心贞已经死了,四皇子当然乐见其成,一个活生生的周心贞,绝对不能再出现在世人面前。 这对于四皇子来说是个耻辱。 “那我怎么样才能见到母亲?”陈珍问道。 “只能找个别的地方见面!”叶柔嘉想了想说道,“不如就去法华寺,既不引人怀疑,又能避人耳目。” 白会会觉得叶柔嘉的办法好,陈氏这时候去法华寺也符合情理。 于是几个女孩子聚在一起,如法炮制之前的方法,由陈珍写下书信,再用白磷粉末涂在信纸上,这样能达到阅后即焚的效果。 陈氏住的院子是个大杂院,院子里闹哄哄的,直到夜深人静,陈氏的耳朵边才不嗡嗡作响。 周敬在另一间屋子里和儿子说话,这些日子以来,周敬的头发已经全都白了。 周甫和周老夫人将儿孙保护得很好,知道周敬没什么大能耐,周甫的事情从不让他知晓。 周应去了外地的书院求学,周老夫人对这个大孙子倒是不吝啬,每个月都寄给他大笔的银钱,生怕大孙子在外面吃不好穿不暖。 周应不久前付了两间屋子一年的租金,还要给陈氏看病、抓药,他说在书院那里开销大,自己现在身上余下的银钱也不多。 要是蹲在牢里的周老夫人,知道儿子周敬和陈氏处境,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将家里的银钱全都握在手里,现在周敬一家四口,只能挤在两间小瓦房里。 周心童小心地从外面端来汤药,吃力地扶着陈氏坐起来。 “母亲,喝了这碗药您就能睡得安稳些……”周心童用勺子扬了扬浓稠的药汁。 陈氏没想到周心童这个庶女在周家落难之后,还能衣不解带地照顾她这个嫡母,真正是患难见人心。 “阿童,你也早早歇着,母亲不用你伺候!”陈氏伸出手摸了摸周心童的小脸。 “母亲,我不累!”周心童看了一眼药碗说道,“自从哥哥给您换了药方之后,您的病却越来越重,要不明日再换个大夫看看?” “哎……”陈氏叹了一口气,将药碗放在了桌子上说道,“母亲这是心病,哪有这么快就好的,换了御医来也没有用!” “母亲这是要去找你姐姐了,昨晚我还梦到她,我在梦里见到她面目全非,我一直以为是个恶鬼,哪知道她抱着我,拼命地喊我阿娘……” 说着陈氏的眼睛又疼了起来,她这些日子眼泪都流干了,视力也越来越模糊。 “母亲,您别难过了,到现在还没找到姐姐,说不定她被人救了!”周心童安慰道。 虽然陈氏母女平时里待她不冷不热,但是也没有苛待她,周心童没了亲娘,一直都养在陈氏身边,她也会小心讨好陈氏。 陈氏看着周心童,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周心贞,心里也有了一丝安慰。 就在陈氏就要喝药的时候,一个纸包突然从屋顶掉落下来。 药碗一下子摔在地上,药汁流了一地。 陈氏看不清,还以为是老鼠,抱起枕头就要驱赶,却被周心童叫住了。 “母亲,不是老鼠!”周心童说道。 旁边屋里的周敬和周应听到动静,立马跑了过来。 周应看到地上碎掉的药碗,目光变得阴狠起来。 心思敏锐的周心童察觉到了,连忙说道“是有一只老鼠掉进了母亲的药里!母亲吓得打碎了碗!” 周心童将纸包攥在手里,不管这个纸包里是什么,她本能的不想让周应知道。 周应和他的祖母周老夫人,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性格也是一样的吝啬。 周心童对他有一种畏惧,而父亲周敬,祖父在的时候听祖父的,儿子回来就听儿子的,自己完全没有主见。 若是陈氏一病不起,那周心童往后过什么样的日子,简直无法想象。 不过七八岁的周心童心里清楚,如今只有陈氏能庇护她了! 。 第二百三十章 母女 等到父子二人去了隔壁,周心童才松了一口气。 “阿童,你手里握着的是什么?”陈氏问道。 刚才陈氏情急之下也没有看清,而周心童眼疾手快,将那个东西握在手里,还跟周敬和周应撒了谎。 陈氏知道这个小女孩是个机灵的,但是目前情况下,周心童绝对不会害她,否则这些日子也不会尽心尽力地侍奉她。 “母亲,是一个纸包!”周心童展开小手,慢慢打开小纸包。 周心童也是识字的,便把纸上的字读给陈氏听“明日酉时,法华寺相见,阿贞。” 周心童读到“阿贞”的时候,语音都颤抖起来,而自己的两只手也像是不听使唤一般,纸片飘飘悠悠落到了地上。 小女孩哆哆嗦嗦想要捡起,再仔细看一看,哪知道纸片突然起了火,转眼间就燃烧成了灰烬。 这一幕吓得周心童久久回不过神来,本能地趴在陈氏里怀里,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陈氏拿着帕子捂住嘴,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尖叫出声,刚刚纸上的字已经让她心神大震,接下来纸条自燃的一幕,她也看在眼里。 她感受到小女孩的恐惧,只能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摸着周心童的头哽咽道“是你姐姐!是你姐姐回来了!呜呜呜……” “阿童莫要害怕,姐姐不会害你!明日我们就去法华寺,我们一家人一起去见你姐姐!” 陈氏生怕小女孩吓丢了魂,不停地和周心童说话, “我的阿贞!她不是想吓唬我们,只是想和亲人见一面!她一定也想着我,知道我这个做娘的,想她想的患了病……” 周心童在沈氏的安抚下,终于回了神,又不是自己害死周心贞,何况还有陈氏在身边。 只是刚刚诡异的一幕,实在让人不得不多想…… 陈氏将怀里的小女孩拉起来,高兴地吩咐道“你去旁边叫上你父亲和哥哥,我们明日一起去法华寺!” 周心童看着陈氏的脸,心里想,周心贞肯定是变成鬼了,她总不能捡起地上的灰烬去说服父兄? 可是这个时候,周心童又不想打击陈氏,只能想了想说道 “母亲,哥哥读的是圣贤书,应当不会信鬼神之说,就凭地上的一片灰烬,说不定哥哥会以为我失心疯!” 小女孩灵机一动,对陈氏说道,“而且我听说,明日下午父亲和哥哥还要去四皇子府!” 陈氏知道周应这些日子都在奔走,想要找人替周甫和周老夫人说情,但是一直以来都收效甚微。 可能四皇子杨舒是最后的希望,陈氏也不敢耽误儿子的大事,对周心童说道“既然他们不得空,那就咱们两个人去!” 周心童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她最怕见到周应,她的哥哥看人的眼神总是带着一股狠厉,和祖父周甫如出一辙。 这样一个性格像祖母,面相又像祖父的哥哥,周心童实在亲近不起来。 周应自小养在祖父祖母身边,跟父母不亲近,也根本就没把她这个庶妹放在眼里。如今她吃喝都要依靠这个哥哥,在周应眼里,周心童就是个累赘。 若不是陈氏身边没有服侍的人,说不定周应会立马把她卖了…… 想到这里,周心童更是希望自己的嫡母,能够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你哥哥这些日子一直走访你祖父的故旧门生,想要凭借着旧日的情分拉周家一把,可是现在这种形势下,谁都怕引火烧身……” 陈氏叹着气,看了看懵懵懂懂的周心童,又觉得她小小年纪,哪里懂得这些人情世故,便止住了话头。 她想到明日就可能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儿,不管是人是鬼,她心里都充满希冀。 陈氏想了想对小女孩说, “那明日就跟你父兄说,我们俩想要在你姐姐坠崖的地方祭拜一下,顺路去法华寺为你祖父祖母祈福,但愿他们能平安脱险,我们一家能够重新回到周府……” 她心知这样的愿望不可能实现,就连周心童也没有任何反应,陈氏顿了顿,又说道, “等到见到你姐姐,确定她还活着,我们再叫上你父亲和哥哥!若是只是鬼魂,去的人多,说不定你姐姐也不会现身……” 周心童点头应下,她刚要服侍陈氏安歇,就想到陈氏今晚的药还没有喝。 陈氏笑着说道“这么晚了,你就不要再忙了,我知道你姐姐的消息,这心里好受多了,比吃什么仙丹灵药都强!” 这一晚,陈氏心情激动,和周心童说了很多话,能够得到女儿的一点消息,对陈氏来说都如获至宝。 周心童也是辗转难眠,心里担心又害怕,不知道明日自己会不会见到真的鬼…… 夜已深,叶柔嘉和叶和嘉还没有安歇。 等到松雅从外面回来,告诉两个女孩子,陈氏已经收到了信,但是周心贞的庶妹周心童在她身边服侍。 “那周心童也看到了信?”叶和嘉问道。 “信就是周心童读给陈氏听的,但是周心童刻意隐瞒了父亲和哥哥。”松雅说道。 叶柔嘉沉思了一会,看了看一脸疑惑的叶和嘉。 “我还听到周心童说,陈氏喝了那个药,病像是越来越重了,也许是思女心切,可是我心里有点怀疑,正好丢下信的时候,陈氏打翻了药碗。”松雅事无巨细,和两个女孩子说着。 松雅的话让叶柔嘉起了疑心。 说不定周应是嫌母亲陈氏拖累了他…… “周甫和周老夫人向来不掩饰对唯一孙子的疼爱,逢人便说周应是最像他们的。周应十有,也是自私又吝啬的性子。”叶柔嘉说道, “既然周老夫人疼爱孙子,那么周应手里肯定有不少银钱,但是他母亲都病成那个样子了,还住在人群杂乱的大院子里,根本就不利于陈氏好好养病。” 叶和嘉倒是不意外,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夹在中间的周敬和陈氏真是活受罪。 上面有吝啬苛刻的父母,下有不孝冷酷的儿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周心悦和苏姨娘能早一步逃离那个家,也算是幸运了。 若是落在周应手里,说不定这母女二人全都没有好下场。 。 第二百三十一章 周应 第二日,叶柔嘉和叶和嘉到了善堂,就让松雅把昨晚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病床上的陈珍。 陈珍立马撑起了身子,听说母亲陈氏已经收到她的信,得知周心童还替她在母亲床前服侍,心里感慨万千。 之前她母亲给她的五十两银子,还被她好好地保管着。 母亲攒了那么久的银子,她舍不得捐进功德箱,还不如买些好的给母亲补补身体。她觉得什么神啊,佛啊,哪里会保佑她? 倒是这个善堂里的所有人,待她如亲人一般…… 自己在这白吃白喝这么多天,顿顿大鱼大肉,她想要把银子交给白会会,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收。 严婶子是个心善又和软的人,经常开导她,见她面黄肌肉,经常给她做红糖馒头,红豆卷,还给她熬了黑芝麻糊。 王婶子面冷心热,有时候会拿本书给她看,偶尔也会和她说说话,鼓励她积极面对当下的生活。 其他的人也当她是自家的妹子,一口一个陈珍妹子,叫得十分亲热。 后来自己病了,白会会还给自己请了大夫,善堂里的七八个妇人轮流照顾自己。 叶柔嘉对发着呆的陈珍说道“你如今已经有新的身份,但是你要知道,一旦回到周家,四皇子可能不会放过你!因为你这个人消失了,那桩亲事也就不了了之!” “我哥哥周应也不会放过我!”陈珍一句话让几人都愣住了。 陈珍解释道“周应向来是站在祖父祖母那边的,他从小就养在祖母屋里,后来到了入学的年纪,就去了大同书院,和家里的妹妹向来就不亲近!” “我们兄妹一年也见不了一回。我小时候就经常听祖母跟哥哥说,我们这些女孩子,迟早都是别人家的媳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全都是外人。” “只有哥哥他才是周家真正的骨血,等到周应到了弱冠之年,祖父会为他铺好路,作为周家的继承人,会举全族之力培养他!” “若是周应知道我还活着,定然拿我要挟四皇子。祖父倒了,他日后的前程就没了!我作为一个好用的筹码,周应定会孤注一掷。”说完,陈珍就低头拭泪。 周应作为周家的接班人培养,肯定不会顾及兄妹之情,这让白会会和叶和嘉都没有料到。 “幸好你母亲没准备带周应去!”白会会说道。 叶和嘉赞同点头,若是周应知道了,陈珍还能活命? 紧接着,叶柔嘉问道“你那个庶妹周心童心性如何?” 叶柔嘉从来不以恶意揣测他人,可是为了陈珍的安全,还有未知的危险,谨慎起见,她不得不问清楚。 陈氏作为母亲,不太可能出卖自己的女儿。 但是周心童就不一定了,没有嫡出的姐姐,那她就是周家唯一的孙女,那她得到的将会比之前更多,父爱,母爱…… “阿童?”陈珍想了想说道,“她在我母亲面前处处讨好,之前我也挺讨厌她的,觉得她小小年纪,就心计颇深!” “但是现在想想,阿童那个样子也是情有可原,没了生母护佑,她只能拼命讨好我和我母亲。” “祖母最喜欢……”陈珍觉得自己用词不妥,自打她知道周心悦装作得了疫病,周老夫人就命人将她们母女抬出周家,想来周老夫人也不是真心喜欢周心悦母女。 陈珍改了措辞,“明面上最喜欢周心悦,而我母亲又偏疼我这个亲生女儿,阿童在三个姐妹中年纪最小,又没了亲娘,父亲对她也不如周心悦,她只能在我母亲这里费心思。” “既然她读了信,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那我就想办法尽力说服她,叫她不要告诉周应。” 叶和嘉问道“那你亲爹呢?” “他……哎!”陈珍叹了一口气,泪水已经浸湿了伤口,疼痛已经让她麻木,“都说子不言父过,可我父亲他说是愚孝也不为过!” “他从来不敢忤逆祖父祖母,当年阿童的亲娘生产后,大夫说她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不久之后阿童的亲娘就死了。” “我母亲偷偷跟我说,是祖母怕她浪费口粮,既然生不出孩子,就不必再留。我父亲他心有不忍,纵然有万般不舍,也不敢去祖母那里求情!” 陈珍像是没有对周敬抱任何希望,她没有跟叶柔嘉说,她心中对父亲存有芥蒂,因为他最喜欢的女儿是苏姨娘生的周心悦。 小的时候,周敬看到周心悦就笑脸相迎,十分亲热,周心贞也曾经嫉妒过周心悦。 可是陈氏告诉她,周心悦再得宠也是庶女,自己作为府中唯一的嫡女,要拿出嫡女的气度来。 陈氏和周敬也是相敬如宾,陈氏作为正室,也不愿意苛待、为难苏姨娘和两个庶女。 想到这里,陈珍不由得悲从中来,不知道周敬得知周心贞是被周老夫人推下山崖,爱妾和女儿被周老夫人下令活埋,会不会怨恨自己的父母太过残忍? 她对父亲周敬并不是没有感情,可是她心里堵着一口气,实在不愿意再提起这个父亲。 若是周敬自己能立得起来,她们姐妹也不会有如今的下场,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还能指望他做什么呢? “陈珍!”叶柔嘉唤了一声,把陈珍从悲伤的思绪里拉了出来。 叶柔嘉从严婶子手里端来了药,对陈珍说道,“你把药喝了,中午多吃些,下午也有精神去见你母亲!” 陈珍嗯了一声,将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 叶和嘉心里难过,这母女二人,都是因为牵挂对方而生了病,都说母女连心,可能她们之间真的有心理感应! 希望她们见面后,都能重拾信心,养好身体,好好生活下去…… 陈氏和周心童租了一辆马车,到了半山腰,陈氏被周心童扶着,一步一步拾阶而上。 很快就到了酉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山路上的人慢慢变得越来越少。 陈氏早早就到了法华寺,每一个路过的人,她都仔仔细细看,这时候陈氏真希望自己的眼睛能够恢复以前的视力。 原本想着去法华寺烧香拜佛,可是周应只给她租赁马车的银子,陈氏没有多余的银钱捐功德箱,只能望而却步。 陈氏虽然有些累,可是依然站在法华寺的大门外,不时地拿帕子揉揉眼睛。 周心童又期待又害怕,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 第二百三十二章 见面 就在陈氏快要站不住,将要跌倒的时候,突然有个人上前扶了一把。 周心童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哪里能扶得住陈氏,差点也被陈氏带着摔倒,她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 陈氏和周心童齐齐抬头,看向出手相助的人。 眼前站着的是个戴着帷帽的女子。 周心童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而陈氏却急切地上前。 “你是阿贞?你是我的阿贞吗?”陈氏两手颤抖,扶住女孩子的肩膀问道。 女子身上的温度,让陈氏真实地感觉到面前这个是活生生的人。 “阿娘!”一声之后,女子泣不成声。 陈珍站在日夜牵挂的母亲面前,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她脸上的伤口深可见骨,牙齿也掉落了几颗,现在她的面貌大改,丑陋可怖。 陈氏听出这就是周心贞的声音,心里一块巨石落了地。 “我的阿贞啊!”陈氏抱着面前的女子痛哭出声。 她声音嘶哑,“阿娘没想到你还活着!你失踪了那么久,你去哪里了呀?” 虽然寺院已经关了门,山上也没什么人,但陈珍还是害怕被人发现,将陈氏带到了偏僻的角落。 等到两人站定,陈氏颤声说道“我的女儿,阿娘想得你好苦啊!让阿娘看看你!” 陈氏眼睛酸涩,想要揭开陈珍的帷帽。 “阿娘,我……”陈珍怕陈氏看了自己的样子会受不了,她现在也不敢照镜子。 周心童跟在一旁,紧紧拽着陈氏的衣角。 小女孩只觉得冷风阵阵,她不敢上前,恍惚间她看到地面上拉长的影子。 都说鬼是没有影子的,周心童看向女子的身后,她确实是有影子的,胸口狂跳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陈珍紧紧拽着帷帽,不愿让陈氏看到自己的脸,她低声对陈氏说道“那日我被祖母推下山崖,又被人救起,脸上受了伤……” 陈氏看到陈珍的手,又听她说话,越发确定这个女子就是自己的女儿。 当她听到是周老夫人推周心贞掉落山崖,手下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陈氏惊诧问道“什么?居然真的是你祖母?” 陈氏一直在养病,虽然抄家的时候也听到一些传言,但是她始终不相信,周老夫人真的能做出那种事。 儿子周应多次叫她不要相信外面的流言蜚语,更不要胡思乱想,周心贞的事只是意外。 外人只是看周家倒了,编造流言攻讦周甫和周老夫人。 随着陈珍嗯了一声,陈氏才缓过神来,现在女儿亲口告诉她真相,陈氏不得不相信,事实就是如此。 她这些日子躺在床上,反反复复回忆之前府中发生的一切。 周心贞在大街上口不择言之后,周甫就让周老夫人带几个孙女去法华寺求神拜佛。 现在想来,周家老两口的如此安排必有用意,如今被女儿亲口证实,那次法华寺之行,也是周家老两口早就商量好的。 陈氏身上汗毛竖起,她的公婆简直就是心狠手辣、畜生不如! 当初她嫁到周家的时候,周老夫人就把她的嫁妆全都收了过去。 周老夫人说,他们周家就是这样的规矩,而陈氏的娘家也不敢与周老夫人叫板,更不敢得罪周甫周尚书。 陈珍的话打断了陈氏的思绪。 “我犯了大错,机缘巧合之下被人救回一命。可是我不敢与你相见,更不能回去,毕竟我名声已毁,与四皇子的亲事还没解除,我不能拖累你们!”陈珍含泪说道, “阿娘,前两日我还梦到你了,我请人打听到你病得很重,就想办法给你传信,见你一面!让你知道女儿还好好地活在世上!” 陈氏紧紧握着女儿的手,不住地点头。 “阿娘你好好养病,我现在立了女户,名字改叫陈珍。”陈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布包,塞到了陈氏手里, “这是我出事之前,你给我的钱票……” “阿贞,你留着!你留着!”陈氏推给了女儿, “你没有父兄帮衬,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不易!阿娘省吃俭用惯了,没有要花钱的地方!” 陈珍心里难过,在周老夫人的压榨下,父亲的俸禄全都上交给了周老夫人,陈氏在周家过得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手里的五十两银子,可能是陈氏十几年里,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所有私房钱。 “阿娘,我也不瞒你,我现在住的地方是一个善堂,那里有吃有喝,里面的人对我很好,要不是他们,我可能早就病死了!” “自打我下落不明,你就病倒了,一直吃着药!如果身子一直这么亏虚,也会拖累哥哥……” 陈珍不忍提醒母亲,哥哥周应给她新开的药可能有问题。 陈氏看了看身旁站着的周心童,这些日子她们从来没沾过荤腥,周应每次给周心童的银钱,抓了药之后也只能买一日所需的米面。 她收下银票,又拿出一半来塞到陈珍的手里,说道 “我们娘儿俩都要振作起来,好好把日子过下去,就当是从头再来,阿娘见了你,这病就好了一大半!” 陈珍叮嘱道“阿娘,你好好吃饭,病很快就会好了,如今你是周家的主母。你叫阿爹不要闲在家里,如今不在光禄寺了,就去酒楼饭馆找个事情做!” “这个时候了,就不要拉不下脸面,周家现在是树倒猢狲散,想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陈氏没想到女儿会讲出这一番话,原来的周心贞不懂人情世故,时时刻刻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派头。 果真是磨难使人成长! 经历了亲人的抛弃和暗害,如今换了一个身份和名字,眼前的女孩子也像是换了一个人。 “好,阿娘都听你的!我回去就跟你阿爹说!”陈氏心里很是宽慰,女儿不仅活得好好的,还变得懂事了。 “阿娘,我跟周心童再说几句话!”陈珍对陈氏温声说道。 “好好!”陈氏将身旁的周心童推到了陈珍面前,走到了旁边,看着两个女孩子。 周心童看了一眼走远的陈氏,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阿童,我已经不是周家的女儿,只要你安分守己,替我好好服侍母亲,我会给你一笔银钱!等到你及笄,我会请母亲给你找个合适的人家,我再给你添一笔嫁妆!”陈珍摸出一张五两的银票,悄悄塞到了小女孩的手里,说道, “不要再给母亲吃药了,也不要相信周应的话,我给你银钱,你买些丝线布料,跟着母亲学些女红,绣些枕巾帕子,日子慢慢就越过越好!” “记住!你以后再也不是尚书府的三小姐,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不求显赫富贵,只求平安终老!” 。 第二百三十三章 真香 周心童看不见陈珍的表情,但是她能听出刚才的话里,全是善意的忠告。 她将陈珍给的银票握在手里,心里已经做出了选择,她只能依靠嫡母和长姐。 “今日之事,你定要守口如瓶,否则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陈珍也不想这般疾言厉色对周心童,可是人心隔肚皮,她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不想再让自己身陷险境。 周心童点头嗯了一声,她隐隐约约明白姐姐的意思。 她知道,周应对她爱搭不理,根本就没有兄妹之情,只把她当成丫鬟使唤。 “阿娘,时辰不早了,你们回去!”陈珍唤道。 “阿贞!”陈氏好不容易见到了女儿,哪里舍得,正要和陈珍再说几句,就听到远处传来喊声。 “夫人,小姐!”原来是车夫。 他在半山腰等得着急,看时辰不早了,过来催促道,“再不回去,城门就要关了!” 陈氏朝着走来的车夫应了一声,转脸再去找陈珍,却发现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陈氏想哭也哭不出来,只能揉了揉发涨的眼睛,周心童上前劝道“母亲,我们回去!” 在周心童的搀扶下,陈氏一步一回头下了阶梯回到了马车上。虽然她除了茂密的树林,什么也没有看到。 陈珍绕过了法华寺,在松雅的接应下,走小路回到了善堂。 见到了陈氏,陈珍心里安定了不少,她郑重地向叶柔嘉等人道谢。 陈氏和周心童回到了大杂院,天已经漆黑,原以为周应还没回来,却没想到两人一进门,就看到了脸色阴沉的周应坐在那里。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周应看向周心童,冷声问道。 周心童害怕地缩在陈氏身后。 陈氏见周应生气,只能好言劝道“不怪阿童,是我在菩萨面前说了太多,山路又难走,才耽误了时辰。” 周应不好指责母亲,便不再追问,对周心童说道“劳累父亲在小厨房熬粥,你快去帮忙,否则今晚别想吃饭!” 周心童转身就去了小厨房,说是小厨房,其实就是挨着两件瓦房搭起来的小隔间,里面昏暗又狭小,周敬正拿着勺子在不停地搅动着锅里的米粥。 见到周心童进来,周敬说道“阿童回来了?” 周心童应了一声,洗了手想要接过了周敬手里的木勺。 “交给阿爹,你刚回来,坐这里歇一歇!”周敬指着地上的一个小木凳说道。 周心童安静地坐在小木凳上,看着两鬓斑白的周敬。 “刚刚我去买了一小块肉,剁碎了放进粥里,只需再放一些盐,味道就很鲜美,盛起来之前打个鸡蛋,在撒一些青菜碎。”周敬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教周心童, “这样的肉菜粥,最适合你母亲这样体弱的人吃,一会你也多吃一点,你也是长身体的时候……” 周心童听着父亲周敬的话,已经泪流满面,她心里想,若不是周心贞“失踪”,最喜欢的二女儿周心悦病逝,她的父亲可能不会想到他还有周心童这个小女儿…… 周敬很少关注到她,几乎不会对她嘘寒问暖,当着两个姐姐的面,她哪里敢与她们争抢父亲的关注。 周心贞不愿意回来也好! 小女孩心里打定主意,定要想尽办法劝说陈氏,不要将周心贞还在世的消息告诉父亲周敬…… 热腾腾的肉菜粥香味飘得老远,院子里养的几条狗鼻子灵,闻到了肉香叫唤不停。 离得近的人家,已经有小孩子哭着闹着要吃肉,声音都传到了小厨房。 周敬怕烫到周心童,亲自将锅端到了陈氏面前,周心童放下手里的碗筷,将小木桌上的药罐、药碗、汤勺等东西放到旁边。 “你父亲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毕竟在光禄寺也待了十多年,今日也是难得下一回厨!”陈氏心情颇好,对周应说道。 周应读的是圣贤书,信奉孟夫子说的君子远庖厨,祖父周甫在他面前老说父亲周敬一无是处,只能在光禄寺从七品的位置上混到死。 所以周甫才将孙子周应,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周应打心眼里看不起他,可是端起碗,他又不得不承认父亲做饭确实香。 吃完了饭,周心童习以为常主动去洗碗。 “母亲今日好像心情颇好,是有什么喜事吗?”周应盯着陈氏的眼睛问道。 陈氏根本看不清儿子的眼神,想到女儿的叮嘱,于是随口说道“我下午去法华寺见到了修缘大师,大师说我病气渐消,后福绵绵!” “借大师吉言!”周敬双手合十,对陈氏说道。 周应抬眉,接着问道“那你有没有问修缘大师,妹妹的尸身现在哪里?” 陈氏心中一惊,沉默了一刻才说道“我问了,大师说他不知!” 周应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我今日出去走了走,脑子也清醒了些,我想着让你父亲出去到酒楼饭馆找个事情做,也好补贴家用,我们总不能这样坐吃山空……” 陈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应打断了。 “不行!我不同意!”周应站起了身子,对陈氏说道,“祖父是吏部尚书,堂堂二品大员的儿子,去酒楼做厨子?” “若是让别人知道,你让我周应以后如何见人?我还有什么脸面在京城立足?” 陈氏没想到周应的反应这么大,吓得不敢说话,就连周敬也呆住了。 看着自己的儿子已是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玉树临风,又才学出众,陈氏作为母亲的姿态还没摆出来就软了下去。 “可是……可是你祖父……”周敬讷讷开口道,“我们这一家四口,总要活下去!” “这件事没得商量!”周应甩袖离去。 周敬看着周应的背影,就像是看到了严厉的周甫…… 周心童刷完了碗,站在门口听到了周应怒气冲冲的叫喊声,便立刻躲到了墙边。 “你说的对,我们应该好好想想出路了,明日我就去街上看看哪家需要掌勺的大厨,就算是给大厨打下手我也是乐意的!”周敬安抚妻子道。 “嗯,我也打算绣些帕子,也能贴补家用,咱们总不能伸手朝儿子要银子花……” “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些?”周敬疑惑问道。 陈氏目光里闪耀着激动的神色,对周敬说道“是阿……” “母亲!” 陈氏刚要说是周心贞,周心童立马进屋打断了陈氏的话。 夫妻二人看向忽然闯进来的周心童。 周心童深吸了一口气,压了压狂跳的心,咧了咧嘴说道 “母亲,我看到隔壁大娘绣的帕子还不如您绣的好看,都能卖十个铜板,要是将您绣的帕子拿出去卖,说不定能卖到一两银子!” 。 第二百三十四章 忙人 周心童打断了陈氏的话,心里仍然惴惴不安,以陈氏的性子迟早会将周心贞还活着的消息告诉父亲。 可是父亲周敬太过老实,以周应的敏锐,迟早会从周敬嘴里得知真相。 周心童从陈氏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悦,可她还是硬着头皮劝道“母亲,您身子还未痊愈,今日又走了不少山路,我给您打些热水泡泡脚,再给您揉揉腿脚,今晚就早些休息!” “也好也好!还是阿童想的周到!”周敬赞许地看向周心童,“你母亲身边还有你这个贴心的孩子,真是太好了!” “阿童真是乖巧懂事!”陈氏也消了气,顺着周敬的话夸赞道。 “那你们娘儿俩就早些休息,我再去跟儿子说说!”周敬起身离开了屋子。 “母亲!”周心童带着歉意站在陈氏面前。 “不是我成心想要打断你的话,只是姐姐跟我说,一定要保守秘密,不能让父亲和哥哥知道她还活着!”周心童只能拿出周心贞作为借口,劝说陈氏, “她已经换了姓名,改了容貌,如果让父亲知道,定也瞒不住哥哥!哥哥现在正在找门路,若是哥哥把姐姐送到四皇子府,姐姐就没有活路了!” 陈氏沉思了一会,觉得女儿好不容易活了下来,若是再现身于世人面前,还不知道要承受多少痛苦! 这样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也好! “我知道了!”陈氏淡淡说道。 她哪里不了解自己的丈夫,心里根本藏不住事,唯唯诺诺的样子让她暗中嫌弃多少年! 周心童见自己说服了陈氏,心里很是高兴,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急忙打来热水给陈氏泡脚,然后又揉捏陈氏的小腿。 她将嫡母伺候好,以后也能请母亲做主,只要不像亲娘一样,做人家妾室,凭借自己的本事,定能笼络住婆家…… 大杂院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周敬和儿子的争执声,其实都是儿子周应在大声叫喊,引得院子里的狗一片乱吠,大杂院里吵吵闹闹很是平常,大家也都没当一回事…… 叶柔嘉和叶和嘉在善堂里吃完了晚饭才回家。 今晚严婶子做了茄盒、藕夹,还烧了一条糖醋鲤鱼,香得叶和嘉挪不动步子,再加上白会会的盛情挽留。 叶柔嘉无奈,只好叫松语跑一趟远山轩,告诉谢氏吃完晚饭就回去。 陈珍见到了母亲陈氏,心情也颇好,晚饭的时候比平时多吃了半碗米饭。 看到陈珍振作起来,白会会也非常高兴。 晚饭后,叶柔嘉和叶和嘉告辞离去。 白会会在离开之前,对陈珍说道“再过几天,小草他们都能搬过来了,到时候就请你教他们读书写字!” “还有,明日六芳斋的掌柜会买一些书籍、笔墨送过来,需要什么你就跟王婶子说!” 陈珍点头说道“我身体已经大好,明日就能和王婶子一起整理,前些日子探花郎送来的书我已经归置好了!” “我病了这些日子多亏你们的照顾,以后我一定竭尽所能,为善堂做事!” 白会会摇摇头说道“不是为善堂,是为你自己!” 陈珍明白女孩子的言下之意…… 两个女孩子刚到侯府门口,门房的人就迎了出来,恭敬地对两个女孩子说道“老太爷让两个姑娘回来就去他的书房叙话。” 叶柔嘉点点头,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看来祖父早就想找自己和叶和嘉谈一谈了。 两人来到叶晟的书房,听到里面叶晟的说话声。 “真哥儿!你这几天起得太早了,习武练功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成的。” “我明白祖父的意思,可是我不累!”叶致真声音里带着坚定。 “祖父这些日子一直想找你说说话,我知道小安的死,对你触动很大!可是你还小,每日又要读书又要练武,休息的时间太少了!”叶晟声音温和,带着劝导, “你这样逼自己,时时刻刻紧着那根弦,迟早有一天会产生心病,到时候很可能会走上极端,性格会变得冲动暴虐。” “你可以跟阿潇,还有书院里的玩伴分担心中的苦闷,示弱不代表你就是弱者!” “那种情况下,就算是祖父也不能全身而退,更别说护住身边的人,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你要接受现实!” 叶晟摸着叶致真的头,轻声说道,“回去休息!” “可是先生布置的课业我还没完成,那篇文章背得还不熟!”叶致真小声说道。 “好好睡一觉,明早自然而然就能背熟了!” 叶致真给叶晟行了一礼,退出了书房,在门口遇到了两个女孩子。 “真哥儿,回去好好休息!”叶柔嘉嘱咐道,“睡足了身体好,才能长得高!” 叶致真笑着嗯了一声,便回了同勉楼。 看着小男孩离去的背影,叶柔嘉想那件事对叶致真的打击很大,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祛除影响。 旁人劝说太多,又像是在时刻提醒,很可能会让叶致真稍微平复的情绪,再次掀起波动。 叶致真再也回不到之前单纯可爱的模样,叶柔嘉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心里又怅然又难过。 两人走进书房,向叶晟施礼。 “你们姐妹俩还真是大忙人啊!”叶晟啜了一口茶,揶揄道。 叶和嘉一怔,叶晟这是什么意思? 是嫌弃她们到处乱跑,一天到晚不着家吗?可是之前祖母也说过,想做什么就去做,祖父祖母不想拘着她们的呀? 叶和嘉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叶晟的话。 “祖父,我们手头的事情太多,您不要生气!”叶柔嘉上前替叶晟添了茶。 叶晟冷哼一声,说道“说说,真哥儿出事那晚,你们都做了什么?”他面容严肃,言语更是带着寒意。 叶和嘉悄悄地看向叶柔嘉,见女孩子沉默,她更加害怕了,叶晟这是要兴师问罪啊? “祖……”叶和嘉刚要开口解释,就被叶柔嘉出声打断了,只听女孩子说道 “祖父,真哥儿出事,和代王脱不了关系,满京城里和我们靖宁侯府有仇的,恐怕只有代王杨弘了!” “所以你就去求三皇子帮忙?你怎么敢确定三皇子一定会出手相助呢?”叶晟抬眉问道。 。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大胆 叶柔嘉解释道“三皇子邀请祖母和我们,去参加小皇孙的洗三礼,就是释放一个信号,愿意与我们侯府来往!” “三皇子手中已经掌握代王死士的名单,除掉他们,对三皇子来说有利无害!而且您也看到了,皇帝并没有因为这事追究三皇子。” 叶晟颔首,接着问道“那程院使又是为何愿意帮宋潇治疗?我想程院使也不是个贪财之人,否则也不会只收几十两银子!” 叶柔嘉想了想,答道 “因为我之前进宫,听到太后提到过,三皇子妃的肚子有些偏大,我听我阿娘说过,妇人生产本就是九死一生,一旦腹中的胎儿过大,很容易发生意外。我就特意提醒了程院使一声。” “没想到我一语成谶,万幸三皇子妃最终脱离险境,顺利产下小皇孙,程院使因为我提醒及时,心中感谢,便来侯府帮阿潇治疗脸上的伤疤。” 叶晟不置可否,心里并不相信,叶柔嘉还有三年才及笄,哪里懂得妇人生产之事? 说不定是叶柔嘉歪打正着,幸好程院使和三皇子妃也将这个恩情记在心里。 叶柔嘉继续说道 “洗三礼之后,我和三皇子妃说,代王德不配位,任人唯亲搅乱朝堂,已经让皇帝不满。三皇子趁势而上,只要不出大错,登上宝座指日可待……” “大胆!” 叶晟打断了叶柔嘉的话,呵斥道,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叶晟摔了手中的杯子,惊得叶和嘉浑身一颤,她从没见过叶晟发这样大的火! 叶和嘉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自己作为知情者和参与者,叶晟不会家法处置她和叶柔嘉? 打板子还是跪祠堂?或者是关起来三天不许吃饭? 但是叶柔嘉说的也没错啊…… 正当叶和嘉在脑补的时候,叶柔嘉像是没看到叶晟脸上的怒气,面不改色,继续说道 “三皇子之前一直寂寂无名,表面看起来并不受皇帝重视,可是我知道,三皇子不仅是先皇后嫡出,而且人品端方,爱民如子!” “他可能早就对代王不满,只是代王在朝中的势力很大,他只能暂时隐忍,等待时机给代王致命一击!” 叶晟拍案而起,指着叶柔嘉怒斥道 “你只不过是个闺阁女子,靖宁侯府的大姑娘,居然敢在三皇子妃面前进言,怂恿皇子争权夺位?” “谁给你的胆子?” 叶柔嘉见叶晟气极,直直跪了下去,看着暴怒的叶晟说道 “祖父,我们之前已经将代王得罪狠了,如果有朝一日代王上位,我们靖宁侯府将会有灭顶之灾!” “从前,我们靖宁侯府不参与党争,也不巴结皇子,更不求从龙之功,可是现在局势如此,我们侯府早就站在了代王的对立面,您不得不做出选择!” 叶和嘉慢了一拍,连忙跟着叶柔嘉跪在地上一动也动。 叶晟缓缓地坐回了椅子上,对叶柔嘉说道 “你可知道,若是三皇子妃程瑜心胸狭隘,将你的那番话告诉皇帝,那我叶晟九死一生换来的爵位和富贵,将会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你妄言朝政,揣测圣意,可曾想过家中年迈的祖母,还有你父亲母亲,三叔三婶,弟弟妹妹?”叶晟看向腰背笔直的叶柔嘉,一字一句问道。 “想过!” 叶柔嘉怎么可能不想? 前世叶晟没有辞官,也不愿意效忠代王,靖宁侯府才改天换地,让外面抱来的叶寒承袭爵位。 而那时的三皇子,还沉浸在丧妻之痛中无法自拔,才让皇帝对他大失所望,代王的势力却日益壮大。 有顺贵妃在后宫一手遮天,代王在前朝翻云覆雨,百官群臣以他马首是瞻,将整个大荣朝搅得乌烟瘴气。 为了靖宁侯府,为了亲人不再重蹈覆辙,叶柔嘉不得不费尽心思! 纵然现在祖父怪她,误会她,叶柔嘉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祖父,我只能说,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叶柔嘉不能把自己重活一世的事情告诉叶晟,这种事情本就匪夷所思。 而这一路走来,只有叶和嘉,无论她做什么,叶和嘉都是无理由地支持着她! 在祖父面前,还是让叶和嘉少说话,要是让叶晟知道,叶和嘉已经被另一个世间的灵魂夺舍,那后果不堪设想。 祖父祖母还能容得下叶和嘉吗? 所有的一切,还有前世的那些痛苦,让她一个人默默承受就行了…… “叶柔嘉!”叶晟喊道。 叶和嘉心想糟了糟了,长辈喊孩子全名,准没有好事! 叶和嘉鼓足勇气对叶晟说道 “祖父!长姐都是为了这个家,而且三皇子妃也是通情达理,她知道真哥儿有难,二话没说就请三皇子派了人手,还帮我们扫清了后续的麻烦!” “您要打就打我,都是我出的主意!”叶和嘉将头实实在在地磕在地上。 叶晟被叶和嘉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得一头雾水,他什么时候说要打人了? “祖父,都是我的主意,如今代王被圈禁,顺贵妃也成了顺嫔,他们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以后也不敢再针对我们侯府!” “从今往后,我和三妹妹安心在家,再不出去惹祸!”叶柔嘉保证道。 叶晟沉思一会,事已至此,已经没办法改变,三皇子又对靖宁侯府有恩,看来这个人情,迟早有一天要他叶晟来还…… 至于是抛头颅还是洒热血,叶晟当然没有二话,只不过要是想打两个孙女的主意,那他是一百八十个不愿意! 身为帝王的儿子,哪有一个是简单的角色? 就在叶晟深思的时候,一支飞镖射到了窗棂上。 铁器深深嵌入了木框上。 叶晟走出书房,扫视四周,却没有发现形迹可疑之人。 屋子里的两个女孩子面面相觑,她们只听到窗户上“咚”的一声,并没有放在心上。 叶晟拔下飞镖,看了看下面的那张纸,走进书房。 叶和嘉不敢抬头,只能竖起了耳朵。 “都起来!”叶晟接着说道,“赶紧回去睡觉!” 两人默默施礼退了出去。 叶晟将手里的纸条摊在书桌上,纸条上赫然写着四个字 “枉为人父” 。 第二百三十六章 妙娘 两个女孩子走在路上,松雅低声对叶柔嘉说道 “姑娘,刚刚有人在一丈之外射出飞镖,我和松语追上去,那人速度极快!早已不见踪影!” 叶柔嘉一怔,想到之前叶晟出去,定是察觉有异。 “那人功夫极高,若是来者不善,我和松雅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松语说道。 见叶柔嘉面露担心,松雅安慰道“姑娘放心,那人不过是来传信的,说不定是侯爷的人。” 两个女孩子觉得有道理,既然叶晟让她们回去,想来定是没什么大事。 书房里 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四个字,叶晟如古井般的心在胸腔之中疯狂跳动起来。 他认出纸上的字迹,就是出自那个女子之手。 这天下除了她,还有谁会以这种口吻指责他叶晟? 枉为人父! 可能她还想说自己枉为人夫? 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两个女人,就是妻子华氏,还有一个就是妙娘。 叶晟回想到在扬州的时候,他和老友喝了那么多次酒,多少次想要套话,都没能问出她的下落。 当年她走得那么干脆决绝,任他如何打听,都一直杳无音讯。 如今妙娘却突然出现,短短四个字,让叶晟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叶晟心底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渐渐浮现,那个叫妙娘的女子英姿飒爽,长相娇俏,人人都说她是江湖第一美人。 江湖上多少英雄豪杰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还有扬州那个老酸儒魏岩,日日追着妙娘,念他写的情诗! 自己却误了她终生,妙娘心甘情愿为他生育一子,他没能给她一个名分…… 顾不得长吁短叹,叶晟很快就想到八成是叶平出事了,要不然妙娘不会特意给他传信! 叶晟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叶平现在的情况,正当他准备出书房门的时候,听到了叶大富的声音。 “侯爷!侯爷!”叶大富匆匆跑过来。 叶晟看向气喘吁吁的叶大富,他手里拿着一封信,对叶晟说道“蜀地寄来的家书!” 以往叶平都是月初写信,最快也是月中才能到京城,这封信来得蹊跷,让叶大富心中有隐隐的担忧。 十有是叶平那里出了事…… 叶大富焦急地看着叶晟。 叶晟打开信,见落款是三日之前,定是沈氏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京城的。 看完了信,叶晟一掌拍在书桌上,震得桌上的笔墨晃了晃,茶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侯爷,出了什么事?”叶大富问道。 “杨弘居然派人去蜀地暗算叶平!差点让他命丧于长江之中!” 叶晟想到刚刚那张纸条,妙娘这是怪他得罪代王,却连累了儿子叶平…… 当初为了叶平的前途着想,妙娘将三岁的叶平交给他,千叮万嘱叶晟一定要将他护好,若是敢亏待他半点,就要叶晟付出代价! 妙娘性子洒脱不羁,不愿被规矩束缚,更不愿入府为妾,与人共侍一夫。 她从小跟着义父四海为家,可是她不希望叶平也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 “侯爷,三爷可有大碍?要不要备马去一趟蜀地?”叶大富问道。 叶晟摆摆手说道“妙娘出手救了他,信中说,他现在已经没有大碍,正在休养身体,这封信也是叶平亲自写的。” 叶大富长舒一口气,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随即又想到什么,问道“代王这事做得太阴狠了,我们决不能咽下这口恶气,上回暗算大少爷,这回又想暗害三爷……” 叶晟抬手制止了叶大富,冷声说道“不止是我们家,沈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叶大富点头,叶平作为富可敌国的沈家女婿,绝不可能坐以待毙,沈家每年交的赋税,足足抵得上三个省。 这回代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更何况,叶平虽官位不高,但是一直受皇帝器重,皇帝知道了也不会饶了杨弘! “我估计不久,工部尚书宋渤也要上奏弹劾,如此布局,究竟是出自杨弘的本意?还是他身边的幕僚出了问题?将他引入一条自取灭亡之路?” 叶晟沉思了一会,吩咐叶大富道“去把叶成叫来!” 叶大富应声而去。 远山轩,叶成正在和谢氏说着话。 “文茵,你尝尝我刚熬出来的梨膏糖!”叶成将一盘子凝固的糖块端到了谢氏面前。 “你怎么想起做这个?”谢氏疑惑问道。 “早上我送真哥儿去书院的时候,听到他咳嗽了几声,我估计是他早上起得早,吹了风,就想着熬些秋梨,润肺止咳!”叶成说道。 谢氏笑道“你呀,比我这个做娘的还细心!” 谢氏拈起一块糖放进了嘴里,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她看着叶成说道“甜而不腻,口舌生津,好像还有薄荷的味道?” 叶成笑着点头。 “做吃食,我不如你!”谢氏看着叶成说道,“我去给真哥儿和阿潇送去!” 叶成拦着了谢氏说道“晚上风大,还是我去!” 话音刚落,就听到月枝过来禀报,管家叶大富来请叶成,去侯爷的书房。 谢氏接过叶成手里的盘子,催促道“父亲肯定是有急事找你!” 叶成心里疑惑,这么晚了叶晟找他会有什么重要的事? 等候在院子里的叶大富见到叶成出来,也没有隐瞒,低声对叶成说道“侯爷请您去书房,蜀地出事了!” 叶成惊呼出声,引得谢氏回头张望。 叶成怕谢氏担心,连忙跟着叶大富离开了远山轩。 守在西厢房门口的松雅,将两人的对话听到耳朵里,等到叶成和叶大富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松雅掀起帘子,进了内室。 松月刚要将烛火熄灭,见松雅进来,不禁有些奇怪。 刚刚躺好的叶柔嘉见松雅面色凝重,坐起身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松雅将刚刚叶大富对叶成的话转告了叶柔嘉。 叶柔嘉心中大惊,刚刚有人来传信,说不定就和三叔叶平有关。 她连忙起身,吩咐松月道“把我衣服拿过来!” 松月也看出事情紧急,快速地给叶柔嘉穿上衣服。隔壁一间房里的叶和嘉本就是个夜猫子,她正和茗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听到叶柔嘉这边有了动静,叶和嘉立马起身,披上了衣服。 叶和嘉刚要敲门,房门就被打开了,叶柔嘉脸色极为难看,对叶和嘉说“阿和,三叔那边出事了!” “啊?”叶和嘉一惊,追问道,“出什么事了?” 叶柔嘉摇摇头说道“暂时还不知,我们去找管家问问!” 两个女孩子夜色中步履匆匆,叶柔嘉心里更是担心不已,叶平出事,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叶平和沈氏有没有受伤?想到还有一个叶文嘉,粉嫩可爱的小女娃,有没有受到惊吓? 思及此,叶柔嘉一颗心七上八下。 。 第二百三十七章 细作 守在书房外面的叶大富看到两个女孩子过来,连忙上前相迎。 “大小姐,三小姐,这么晚有什么事吗?”叶大富问道。 叶柔嘉急忙问道“三叔那边出什么事了?” 叶大富看了看叶柔嘉身后的松雅,便不再隐瞒,说道“被人暗算落水了,不过被人救了,现在已经没有大碍!” 两个女孩子松了一口气,只要人没事也就放心了。 “可查出是什么人动的手?”叶柔嘉又问道。 叶大富了解叶柔嘉的性子,既然知道了,必定会寻根问底,便和两个女孩子细细说了事情的经过…… 代王府 书房里,有个仆人已经被杨弘一箭穿心,满地的鲜血让在场众人瑟瑟发抖。 “派出去的人为什么会暴露?”杨弘将手里的剑摔在地上,眼睛血红盯着跪在地上的刘文韬。 “听逃回来的人说,是江湖上的人插手了!”刘文韬战战兢兢,喉头滚动了一下,继续说道,“江湖中有一味失传已久的秘药,听说吃过之后,无论是什么人,都会问什么答什么。” “怎么会有江湖上的人?”杨弘抬起手中的剑,指向刘文韬问道。 “还……还没查清,我们的人折损殆尽,隐藏在民间的人还被三皇子一一拔除,现在我们手下可用之人……已经不多了……”刘文韬语气里带着颓丧。 “杨昭!”杨弘咬牙切齿,拿起桌上仅剩的一个杯子摔在地上,嘶吼道,“他处处跟本王作对!” “王爷,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实力去和三皇子抗衡!为今之计,只能找个人出来顶罪,无论如何都要给圣上一个交代!否则……”刘文韬看着杨弘。 眼前这个暴虐的人,眼下青黑,身体发福,酒色已经掏空了他的身子,与之前意气风发、一呼百应的代王殿下判若两人。 原本后院只有两个侍妾,现在王府里的女人,多得都快住不下了,不仅是府里稍有姿色的婢女,杨弘还让人从民间找来不少美人。 其中还有以为人妇的女子,也都偷偷送进了王府服侍。 短短半年时间,王府中已是乌烟瘴气,那么多女人住在一起,每日争风吃醋,勾心斗角。 “这件事就交给你,若是再办不好……”杨弘瞥了一眼刘文韬。 刘文韬收回了思绪,立马磕头保证。 “王爷,我们还要仔细查一查,那本名册是如何泄露出去的!”刘文韬提醒道,“我们府中定是出了细作!” 他看了一眼屋内站着的人,有婢女,有仆从,但是能从杨弘书房里拿到名单的,只能是贴身服侍的仆从,还有那些美人…… 杨弘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虽然这段时间他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在事关机密的事务上,杨弘还是很小心谨慎的。 能在书房里被看添香的,只有张、陈两位夫人。 在杨弘眼里,她们两个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家里也都是书香世家,而且进王府多年,一直安分守己。 书房里记录名单的册子,仍然放在暗格好好的,泄露名单的人,是硬生生将这些名字背下来的,谁又这样的能耐? 可是除了她们两个,杨弘是在想不到还有谁会拿到那份名单…… “去将张夫人和陈夫人叫来!”杨弘吩咐婢女道。 站在一旁的婢女早就腿软了,满屋子的血腥气充斥着鼻腔,那个仆人死不瞑目,眼睛似乎还看向她们这边…… 瞪大的双眼,吓得几人不敢多看一眼,纷纷撇过头去。 得了代王的吩咐,几个婢女如蒙大赦。 其中有一婢女,鞋底粘到了地上黏腻的鲜血,一下子滑倒在地。 衣裙上鲜血淋漓,她拼命忍住尖叫的冲动,慌忙起身的同时,素白的手指尖也粘上了鲜血。 其余几人见状,连忙拽了她一把。 张夫人这些日子心中烦闷,正在院子里乘凉。 每日不是这个来告状,就是那个来请她评理,吵得她头疼不已,她恨不得将那些女人全都提脚卖了! 代王妃李柠,已经不想再管后院的这群莺莺燕燕,终日将自己关在正院里不出来,更不许那些乌七八糟的女人去拜见她。 更可气的是,和她一起进府的陈夫人不仅不帮忙,还从中挑拨离间,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有两个婢女匆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浑身沾满鲜血的婢女,样子极为吓人。 张夫人一惊,代王殿下被禁足以来,喜怒无常,王府中时常闹出人命,难道今日又发疯伤人了? 这些婢女能犯什么大错?将人伤成这样! 衣服上全是血迹的婢女见她投来关切的目光,心里一暖,主动对张氏说道“张夫人,婢子没有受伤,这都是……都是四喜的血……” “四喜怎么了?”张夫人追问道。 四喜是贴身服侍杨弘的,也是杨弘的心腹,她不免心生疑虑。 “他办事不力,已经被……被……殿下……”婢女想起刚刚骇人的场面,憋了许久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张夫人怔怔地呆立在那里,半天才回过神来,她见婢女并无大碍,于是说道“快去洗洗换身衣服!” 婢女感激地向张夫人施礼。 另外两个婢女,这才想起来的目的,对张夫人说道“夫人,王爷请您去一趟……” 张夫人从袖子里摸出两个银锞子,塞到两个婢女手里,问道“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婢女收了银子,张夫人平时待她们也很好,而且她在府里也是有几分颜面,很受王爷和王妃信任。 二人便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大致和她说了。 而匆忙赶来的陈夫人以为是杨弘想起她了,便特地打扮了一番,换上新做的粉色纱裙,摇着团扇走到门前,正好碰上了张夫人。 陈夫人眉头微蹙,心里疑惑,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今日将她也叫来了? 张夫人不是自命清高,向来不喜欢献媚争宠,往日王爷叫她来玩乐,她总是百般推脱。 难道是被王爷冷落久了,想通了? 陈夫人轻蔑地看了一眼穿着淡雅的张夫人,不知道还以为她正在守孝呢,穿得白不白,灰不灰,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她拢了拢耳边的发丝,心里想着,自己精心打扮,无论是衣着还是发誓,都已经将张夫人比了下去,王爷肯定不会多看她一眼! 。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处死 两人走在路上,陈夫人趾高气扬,引得众多美人都嫉妒不已,而张夫人低头垂目。 杨弘等得口干舌燥,连着灌了两杯茶,才稍微冷静下来。 下面站着的仆人只顾着低头做事,尸体也被悄无声息地抬走了。 屋子里一会的功夫,已经被仆人打扫干净,地上的血迹也被抹去,婢女点了香,屋子里的血腥气很快就被驱散了。 陈夫人率先走了进来,看到杨弘,立马娇娇柔柔地跪到了他的腿边。 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看到杨弘了,围在他身边的新人越来越多,自己已经成了旧人。 杨弘之前对陈夫人甚是宠爱,以前一见到她,定会不顾他人在场,与她耳鬓厮磨一番。 陈夫人察觉到杨弘的冷淡,心里猜想定是出了什么事,于是也不敢造次,乖乖地跪在地上,一双美丽的杏眼直勾勾地看着杨弘。 张夫人紧接着走进来,施施然给杨弘行礼,见陈夫人跪在地上,这个样子的她,张夫人早已是习以为常。 “听说你们俩在闺阁的时候,就颇有才名!”杨弘面无表情,看向两个女子。 两人进王府多年,全都一无所出,除了张夫人前段时间怀了一个没保住。 “妾身粗笨,才疏学浅,识得一些字,不是睁眼瞎罢了!”张夫人淡淡说道。 陈夫人朝着张夫人翻了一个白眼,装什么装? 若她真的粗笨,哪里会另辟蹊径,去讨好王妃? 现在王府中的小事,王妃直接都交给张夫人去管,真是得了好处还卖乖! 陈夫人搂着杨弘的小腿,语声轻柔“王爷,妾身从小就喜欢读书,我爹娘都说我要是男子,说不定现在已经成了举人!” 杨弘目光一转,低头看向陈夫人。 见杨弘目光灼灼,陈夫人心中更是得意,继续说道“妾身过目不忘,小时候读过的诗词,看过的书,现在都还记得!” “过目不忘?”杨弘笑问道。 “是啊,妾身打小记性就好!不过后来我爹娘说,妾身读了那么多书也够用了,又请了金陵的大师教妾身弹奏琵琶……” 陈夫人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杨弘一脚踹在胸口。 突如其来的一脚,让陈夫人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她的身子被踹飞,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旁的张夫人被吓了一跳,缩在一旁,她从来没有见过杨弘这个样子,看来杨弘是真的着急了…… “王爷……”陈夫人捂住剧烈疼痛的胸口,不可置信地看向凶相毕露的杨弘。 “是不是你?”杨弘上前,抬脚狠狠踢在陈夫人的脸上。 陈夫人脸上一阵发麻,脑子也发晕,随后整个头就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她身娇体弱,王爷以前也怜香惜玉,根本就不会这般对她。 很快,娇媚的小脸慢慢红肿起来,嘴里传来血腥味。 “说!你是不是杨昭派来的?”杨弘近乎疯狂地拽起了陈夫人的头发。 陈夫人不敢反抗,只能不停地喊冤、求饶“王爷,妾身冤枉!妾身冤枉啊!” “你的哥哥,曾经和三皇子府的幕僚在同一家书院读书,是不是那时候你们家就和杨昭商量好了?” “你来我王府里当细作,将消息都传递给杨昭,害得本王节节败退!”杨弘掐住陈夫人的脖子,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手下的力气不断增加。 陈夫人喘不过气,更说不出话。 一旁的张夫人见到这一幕,心里十分慌乱,看着陈夫人已经翻白眼,想要出声阻止又怕牵连自己。 正在犹豫的时候,杨弘忽然放开了手。 陈夫人有了喘息的机会,她两手护住自己的脖颈,生怕杨弘再出手。 “还是你?”杨弘走到张夫人身边,死死盯着张夫人的眼睛。 张夫人跪在地上,颤声说道“王爷,妾身这几个月,见到您的次数屈指可数!日日都在帮着王妃打理中馈,安排那些美人的寝食、衣饰,根本就没有一丝的空闲!” “妾身虽然愚笨,却不敢有一丝错漏之处。妾身对王爷的心,天地可鉴,怎么可能帮您传递消息?况且妾身和家人与三皇子府从无来往……” 张夫人的话有理有据,杨弘对她的怀疑也消了一些。 杨弘又看向陈夫人,十有就是她了,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 之前他也派人查问过,自打陈夫人进了王府,陈家的兄弟为了避嫌,已经和昔日的同窗断了来往。 陈夫人长得十分出众,而且很会服侍人,杨弘心有不舍,便放下了戒心。 没想到事情一次又一次竟然坏在她身上,如果不是她,还能有谁? 他心中的怒气再也压制不住。 “来人,将这个贱人拖出去,乱棍打死!”杨弘厉声吩咐道。 陈夫人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杨弘这是不顾往日的情分,要处死她吗? 她做错了什么?明明自己是被冤枉的! 是谁要害她? 紧要关头,她已经顾不得思考这些,只能不停地磕头哀求。 “王爷!王爷饶命!”陈夫人声音凄厉,见杨弘没有丝毫动容,她似乎想到什么,大声叫道 “王爷,妾身不可能背叛您!妾身已经有了您的骨肉!” 陈夫人此刻已经顾不得其他,能拖一时是一时,自己的月事向来不准,两三个月不来也是常事。 这一回也超过了半个月,赌一把! 王府里现在最缺的就是孩子,王爷这些日子纳了那么多女子,还不是为了生孩子吗…… 万一真的怀上了,自己这条命就能保住了! 杨弘听到陈夫人声称有了身孕,心里的怒气消了不少,可他心里还有怀疑,是不是陈氏在垂死挣扎。 杨弘对进来的仆人说道“去给陈夫人找个大夫来!” 仆人应声退了出去,自家王爷把陈夫人打成这样,还说要乱棍打死,现在说了一句有孕,又要请大夫。 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他都看出来了,陈夫人要是真的有孕,早就说了,明显是怕死,才说出诓骗王爷的话。 王爷难道没看出来? 难道是在王府里关久了,脑子出了问题? 仆人也只敢在心里嘀咕,王爷行事作风真是越来越奇怪了,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 第二百三十九章 顶罪 陈夫人被婢女扶了起来,坐在椅子上。 自己真正是受了无妄之灾,若不是自己急中生智,现在可能已经死在棍棒之下…… 没过多久,仆人就带着大夫快步走了进来。 大夫见到陈夫人这个样子,暗暗叹了一口气。 陈夫人月事不调,他之前一直帮陈夫人调理身体。 他刚要查看陈夫人脸上的伤,就被杨弘出声制止了“那些不过是皮外伤,你先帮她看看是否有孕!” 大夫不敢违逆杨弘的命令,只好将一方丝帕盖在陈夫人的腕间,神情专注开始号脉。 在杨弘的眼皮子底下,陈夫人不敢有一点小动作,只能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陈夫人的心跳越来越快,身子也有些颤抖,她无比希望听到那句梦寐以求的话。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大夫才站起身子,走向杨弘,双手作揖躬身说道“王爷,可能是时日尚浅,老夫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确定夫人有孕。” “那就是没有怀孕?”杨弘问道。 “需要等一段时间才能确定。”大夫解释道,“陈夫人的身子本就和别的女子不同,所以脉象也和别人有差别。” 杨弘眯了眯眼睛,对婢女说道“送陈夫人回去养胎,不许踏出春霖院一步!” 婢女扶着陈夫人退了下去。 杨弘走到张夫人身边,吩咐道“好吃好喝养着,确保她安安稳稳把这一胎生下来。” 张夫人应声退了出去,派了身边的婢女去了一趟主院,告诉王妃,然后就着手安排陈夫人的饮食起居。 另一边,刘文韬带人进了幕僚们住的院子,原先喧闹的院子只剩下零星几人,这还是加上了服侍的仆人。 刘文韬原本在众位幕僚中并不出众,但是他一直对代王忠心耿耿,并为他出谋划策,这些日子以来,愈发受到王爷的器重。 他大步迈进屋子,看到里面有个文士正在写信,察觉有人进来,文士停笔,从旁边拿了一本书将纸张盖得严严实实。 “刘兄,有什么事吗?”文士面上不悦,问道。 “钱贤弟,王爷需要你到圣上面前为他辩解几句,那件事明明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刘文韬捋着胡须说道,“你口若悬河,这点小事应当不在话下!” 文士听出刘文韬话中之意,大惊失色,问道“我对王爷一片赤诚之心,自从王爷被圣上责罚,钱某一直殚精竭虑,为王爷筹谋,如今居然要把我推出去?是不是你给王爷出的主意?” “诶,钱桓,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刘文韬不疾不徐地说道。 “王爷身边就是有你这个奸佞之人,才会节节败退!”文士痛心疾首,“明明形势一片大好,你多次进言,出那么多馊主意,最后事情败露,还没办法收场!” “蔡府里,死了那么多人,为何只有你刘文韬一个人逃出生天?我一直就怀疑你,是三皇子派来的细作,现在看来,我的怀疑一点都没有错!” 刘文韬丝毫不以为意,反驳道“我为王爷冲锋陷阵,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倒是你,不过是让你去为王爷辩驳几句,就开始到处攀咬。” 文士气极反笑,走到刘文韬身边,咬牙说道“那些死士的名册,只有我们二人知晓,是何人泄露出去的,你我心知肚明!” “当然不是我!”刘文韬摊手,随后压低声音说道, “皇帝只是要一个说法,无论王爷犯什么错,只要不是谋反,皇帝都不会对亲儿子下杀手,等渡过这个难关,王爷还是有机会东山再起!” “既然你对王爷如此忠心,需要你顶在前面的时候到了,王爷定会将你一家老小全都安置妥当……” 文士看向刘文韬,心里一片冰冷。 派人去蜀地暗杀叶平的主意就是刘文韬出的,当时他就强烈反对,暗杀叶平,若只是为了泄愤,就是得不偿失。 不仅得罪了大财阀沈家,而且作为叶平的恩师,工部尚书宋渤也不会善罢甘休。 这对王爷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可是钱桓人微言轻,又是半途投奔代王,一直不被器重。 就算是这样,当府中幕僚纷纷离开的时候,钱桓也没想过背弃王爷。 在钱桓看来,三皇子儿女情长,四皇子张扬幼稚,都不适合当一国之君。 他到王府这些年,替王爷选拔人才,挑选民间的高手作为死士,一直默默付出,没想到最后,自己却被王爷舍弃…… 钱桓被仆人带走,刘文韬拿起桌上的纸,看了一眼,便将纸撕得粉碎。 没想到钱桓居然猜出了他身份有异,不过刘文韬并不慌张,因为他背后之人,早就将他的家人送到了千里之外。 京城里住的那家人和他刘文韬毫无关系,只不过是花银子顾来的逃难之人。 再等等,等到王爷丢了王位,彻底失了圣心,他也就完成任务,可以和家人团聚了。 两日之内,叶平被人暗杀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坐在六芳斋二楼的女孩子听着楼下的议论声,就连排队买点心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看来是沈家花了大价钱,请人传播消息!”叶和嘉啧啧说道,“这么快就传到京城了,看来杨弘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未必!”叶柔嘉说道。 叶和嘉看向女孩子,叹了一口气“是啊!就算是这样,他都是皇帝的儿子!” “不要灰心,他很快就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了!”叶柔嘉笑道。 熊御史匆匆路过六芳斋门口,听到了众人的议论声,甚至有人已经猜出暗算侯府三爷的人就是代王。 熊御史早就憋着一股劲,他这些日子以来搜集了关于代王的事情,强抢民女,欺压百姓,这样荒淫无道之人怎么能觍居高位? “哎,这可不能乱说,你有没有证据?”熊御史问道。 “江湖上的人都传遍了!再过些日子,认证物证都要押送到京城……” “听说叶平前些年在两广修理河道,累得晕倒在河边,差点被大浪卷走!” “有两广的百姓,给他建了生祠。侯府的三爷是我们大荣朝的功臣……” “沈家能不告御状?他们沈家这个女婿前途无量,要是死了,沈家的女儿可就是寡妇了!” 听着听着,熊御史不禁跳脚,他当街大喊道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 第二百四十章 冷宫 上一次熊御史差点被人利用构陷靖宁侯,那口气还憋在他心里无处宣泄。 这次机会终于来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他! 不止是他,还有都察院的几位同僚,也多多少少对代王不满。 熊御史回到家奋笔疾书,又给几位同僚传了口信,大家一块弹劾代王,势必要让他一败涂地! 半个月里,弹劾代王的折子,如雪片般堆在皇帝的桌案上。 皇帝正由孟方按着太阳穴,看了那么多全是说杨弘的折子,他的头疼得快要炸开一般。 卖官鬻爵,强抢民女,中饱私囊,就连山西的大旱,也是杨弘私吞了修缮河道的银钱,而山西的粮仓里,堆的全是石子…… 这些人将所有的罪名都安在了杨弘的头上,就算他是皇子,也逃脱不了被万民唾骂的结果…… 他能拿自己的儿子怎么办? 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再圣明的君主也无法做到这一点。 “代王杨弘忠奸不分,听信谗言,贬为庶民!王府两位长史赐死,幕僚钱桓凌迟……”皇帝说道, “顺嫔教子无方,褫夺封号,迁到景福宫!” 孟方躬身,即刻就去传旨。 皇帝这是下定决心了,杨弘这些日子来闯出那么多祸事,皇帝已是百般包容,也暗中帮杨弘处理了不少事。 儿子犯错,却牵连母亲,孟方也不敢多嘴,皇帝这时候正在气头上。 万幸的是,杨弘和顺嫔今后只要安分守己,看在顺嫔为皇室生育两子一女的功劳上,往后也可性命无忧。 景福宫和景和宫一字之差,却是天差地别。 实际景福宫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虽然也偶尔修缮,不至于破败不堪,但处在皇宫偏远的东北角,是离乾清宫最远的宫殿。 皇帝是将顺嫔打入冷宫,景和宫已经是冷冷清清,太监、宫女都不愿意去那里服侍。 景和宫上下刚刚得知旨意,全都慌作一团。 原本指着顺嫔东山再起的宫女,现在也彻底歇了心思,纷纷想着花银子托人调走,决不能跟着去景福宫…… 长平公主愣愣地跪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什么叫教子无方? 二哥自八岁启蒙,就离开了母妃,每日课业繁重,隔好几日才能母子相见。 十五岁之后,就迁出皇宫,住到了如今的代王府。 究竟是谁教子无方? 儿子做错事,怎么成了母亲的罪过? 长平公主起身,想要去皇帝面前讨个说法,却被身边的锦绣拉住了。 “长平,不要去,没有用的!”顺嫔神情落寞,“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今日我算是体会到了!” 殿里三两个宫女神情落寞,沉默着收拾东西,其余的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偷懒去了。 这宫里的人都是见风使舵的,谁都不想跟着顺嫔,到那暗无天日的景福宫去。 “这些东西不能再用,收拾几件衣裳就行!”顺嫔对两个宫女说道。 宫女应声,将钗环首饰又放回了匣子里。其中有一个宫女,偷偷将一枚赤金簪子顺手放进袖子里。 顺嫔万念俱灰,哪里会留意到宫女的小动作。 “母妃!”长平公主抱着顺嫔泣不成声。 “长平,你是大荣朝的公主,千万不要行差踏错,你也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活着,看着你四哥和你成家立业,儿孙满堂。” “还有阿樱,找个机会让她出宫,我让你表姐在京城给她置办了三进的宅子,我如今自顾不暇,没能帮她挑个好夫婿……” 顺嫔紧紧拉着女儿的手,细细交代着, “以后你们表姊妹一定要守望相助,你不要担心我,皇帝他始终是你的父亲,他会帮你择一个好驸马……” 虽然自己被皇帝厌弃,但是长平依然是皇帝的女儿,这几回杨弘出事,也没有牵连到长平。 “姑母!”李樱从外面颠颠撞撞地跑进来,苍白的小脸上挂着泪珠。 想必李樱也听说了,顺嫔看着自己的侄女,心里十分内疚,当初哥哥李远智千方百计将李樱送入京城,就是想给她找个好夫君。 可是李樱她自己不争气!没有成为顺嫔的助力,反而成了拖累。 学了那么久的规矩,才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说话做事也比之前有分寸。 可惜,如今为时已晚! 朝中那些年轻有为的官员,根本不屑娶李樱这样的女子为妻,簪缨之家更是连公主都看不上。 高不成低不就,李樱的婚事真是让顺嫔头疼了许久。 只盼着她的亲姐姐,王妃李柠能留意一下,为她找个好人家,安安稳稳渡过余生…… 顺嫔心里有些愧对远在千里之外的哥哥,见李樱哭得伤心,顺嫔刚想出言安慰,就听到李樱开口说道 “姑母,我月事有一个月没来了!我应该是……” 李樱的话如炸雷般,将顺嫔和长平公主愣在那里,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景和宫里除了内侍就是宫女…… 长平公主盯着李樱,她是怎么怀孕的? 肚子里又是谁的孩子? 顺嫔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她定了定心神,将寝殿里的宫女都遣散出去,又命身边的女官去请太医。 “说!是谁的?”顺嫔厉声问道。 李樱攥紧手中的帕子,嗫嚅道“我……我不知道……” 长平公主气得抬手扇了李樱两巴掌,指着李樱呵斥道“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跟我们说实话?” “我真不知道!我只是去御花园散心,哪知道莫名其妙就晕倒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衣衫不整……” “母妃!”长平公主看向顺嫔。 顺嫔叹气道“不怪阿樱,她被人暗算了!”她冷笑道,“我都这个境地了,居然还不放过阿樱?” “母妃,是不是庄贵妃?她年轻时就不如您得宠,见到阿樱与您如此相像,便心生歹意,毁了阿樱……” 长平公主看向李樱,除了庄贵妃,还能有谁会利用李樱,打顺嫔的脸? 服侍李樱的小宫女,怎么可能没察觉到异常,她们居然也没有和顺嫔禀告。 太医院的人都在忙着,听说景和宫要请人去诊治,没有一个愿意去。 自从顺嫔失势以来,皇帝就再也没有踏足景和宫,谁都知道顺嫔已经失宠。 这时有一位年纪约莫二十左右的御医走到女官身边,请她在前面带路。 锦绣心里愤愤,但是想到只是诊脉,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这位御医年纪虽不大,应该能诊断李樱是不是真的有孕。 。 第二百四十一章 庶民 御医提着药箱,跟在锦绣后面,来到了混乱不堪的景和宫。 锦绣呵斥一声,那些如无头苍蝇一般的内侍和宫女,才回去做自己的事。 御医低着头进了寝殿,余光里,他看到里面坐着两人,分别是顺嫔和长平公主。 他恭敬地行礼问安。 “褚御医,公主殿下近日食欲不振,请你把把脉!”锦绣说道。 听到是公主有恙,褚御医急忙想要追问,但是随即又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硬生生将话咽了下去。 锦绣心里想着别的事,并没有注意他的失态。 褚御医看到长平公主面色苍白,不免有些忧心,前些日子他还见长平公主气色极好,怎么如今成了这个样子…… 长平公主明白锦绣的意思,伸出纤纤玉手。 褚御医顾不得耳尖已红,修长的手刚要探到长平公主的皓腕,就被锦绣铺上了一层帕子。 年轻男子的脸一下红透了,他连忙向顺嫔和长平公主告罪,自己太过慌乱以至于失礼。 顺嫔在宫中多年,哪里看不出褚御医的窘态,他想看长平又不敢直视的样子,让顺嫔心里有了数…… 之前顺嫔身体抱恙,这个年轻的御医也来过两趟,顺嫔特意打听过这位御医的来历。 知道他并无背景,也不是庄贵妃那边的人,于是也放心让他调理身体。 良久之后,褚御医才说道“公主殿下并无大碍。” “多谢!”长平公主道谢。 正当褚御医就要离开的时候,顺嫔说道“有劳褚御医,帮我娘家的侄女把一把脉。” “娘娘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褚御医躬身道。 李樱从内室里盈盈走出来,褚御医瞥了一眼,便低下了头。 他之前来过景和宫,但是没和李樱碰过面。 他出声寒微,也没见过如此貌美的年轻女子,一时间有些愣神,但是李樱美则美矣,气度上与长平公主差了一大截。 褚御医再次诊脉,察觉到脉象有异,他抬手,活动了一下手腕,再次搭上李樱白皙的细腕。 他确定自己刚才没有诊错,他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惊诧,心如擂鼓一般,余光看了一眼美艳无双的李樱。 除了皇帝,还能有谁会让女子有孕,但是这人却不是后妃。 褚御医的脑子不停在转,若是皇帝,李樱现在也不会没名没分…… “这……”褚御医察觉到大家都看着他,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既然没有大碍我也就放心了,长平,你送一下褚御医!”顺嫔开口道。 “不敢劳烦公主殿下!”褚御医战战兢兢。 自己人微言轻,只是太医院一个最普通的御医,怎么敢劳烦金尊玉贵的长平公主。 “褚御医!” 正当褚御医发呆的时候,长平公主叫了他一声。 “这边请!” 年轻的御医心里忐忑不安,无比后悔自己刚刚为了见长平公主,自告奋勇跟来了景和宫。 长平公主将褚御医带到了无人的角落,轻声问道 “李樱她怀孕多久了?” 褚御医一怔,原来长平公主已经知道了,于是不再隐瞒,说道“李二姑娘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从脉象来看,胎像稳固。” “你可知道这番话会招来杀身之祸?”长平公主冷笑说道。 这个褚御医到底还是年轻,若是个老练聪明的,刚才那句话根本就不会冒出来。 褚御医被她的一句话吓得腿都软了。 “公主饶命!微臣什么都不知道!” 长平公主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起身!以后在宫里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今日之事,希望你守口如瓶!” “微臣谢公主殿下提点!”褚御医跪在地上,给长平公主行了大礼。 长平公主小巧的双脚离他只有不到一尺远,上面精致的绣花让褚御医心神荡漾。 长平公主看了看灰蒙蒙的天,长叹一声说道 “李樱,她并没有秽乱宫闱,她也是被人算计,我和母妃都不知道究竟是谁下的手!” “今日开始,我母妃……她就不是顺嫔了,我以后在宫中将会举步维艰,你也知道在这深宫之中,想要平安顺遂多么不易,说不定哪天我会遭到人暗害……” “微臣……微臣会拼尽全力……护您周全!”褚御医抬头看向泪盈于睫的长平公主。 公主脸上晶莹的泪珠,像是冬日里的冰棱,扎在褚御医的心上,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长平公主,居然在他面前露出了如此脆弱的一面。 天知道他多想站起来,帮她拭泪,温言细语安慰她一番,甚至想将她拥入怀中…… 正当他浮想联翩的时候,突然听到长平公主说道“你回去忙!” 褚御医慌忙站了起来,不敢再窥视长平公主,提着药箱匆匆离去。 长平公主望着褚御医离去的背影,轻蔑的表情转瞬即逝,她顺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回到了寝殿中,命身边的两名宫女将李樱看管在偏殿,不许任何人进出。 顺嫔的东西已经全都收拾好了,女官亲自拿着包袱,旁边只有一个宫女。 顺嫔的脸色十分难看,锦绣作为女官,跟着去景福宫服侍有违宫规,只有一个小宫女跟在顺嫔身边服侍。 长平公主朝着顺嫔微微点头,顺嫔知道了她的意思,拉着她的手嘱咐道 “今晚就送她出宫,让你表姐接应!她留在这里,逃不掉一个秽乱宫闱的罪名!” 顺嫔压低声音说道,“不可能是皇帝的种!我想,很有可能是宫中的侍卫。宫里耳目众多,等出了宫,再让你表姐悄悄地解决掉。” “那个褚御医对你有意,你可以利用他保全自己,但是千万不能与他互生情愫!他的父母都是庶民,举全族之力才让他进了太医院!” “一个正八品的小御医,年俸不过四十两白银!长平,你一定要擦亮眼睛,为自己找个好驸马!以后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不要惦记我……” 说到这里,顺嫔已经泪如雨下, “你努力与永福交好,她年纪小,心眼也不多!还有太后那里,只要你真心诚意地孝顺她老人家,以后定不会亏待你……” 其实这些话,顺嫔之前全都和长平公主说过,只是想到以后再难见面,顺嫔忍不住再交代一番。 “我知道,我都记下了!”长平公主拉着顺嫔的手,心里总有万般不舍,可是皇命难违。 她若是再去求情,激怒了父皇,说不定顺嫔会性命难保。 长平公主怎么会看上褚御医,自从知道傅润章已经和白会会定亲,她就再没了成亲的想法,这世间还有哪个,能比得上探花郎傅润章? ------题外话------ 求票票,求评论! 今天看到一个读者的评论,一天心情都超级好! 哈哈哈! 。 第二百四十二章 卒中 顺嫔被褫夺封号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六宫,最先得知消息的庄贵妃,特地派女官亦瑾去了一趟景和宫。 亦瑾见母女二人正在辞别叙话,便向长平公主施礼。 顺嫔不再多言,庄贵妃派亦瑾来这一趟,多半是来看她笑话。 她挺直腰背,将眼泪擦干,再落魄也不能让外人看在眼里,何况亦瑾还是个奴婢。 “庄贵妃娘娘念在李氏服侍圣上多年,又为皇室诞下两儿一女,允许锦绣女官到景福宫继续侍奉。”亦瑾站在院子里,对顺嫔等人说道。 锦绣扶着顺嫔,心里正难过着,听到亦瑾的话,激动地落下泪来。 只有一个小宫女,哪里能照顾好顺嫔? 若是再有人使坏,轻轻松松就能要了顺嫔的命。 锦绣跪下向亦瑾磕头“奴婢多谢贵妃娘娘!” “若是收拾好了,就赶快搬离景和宫,一会还有人要来清点!”亦瑾提醒道。 顺嫔也不好在耽搁,锦绣和小宫女身上背着包袱,一左一右扶着顺嫔,慢慢离开了景和宫。 李樱被长平公主的人按在了偏殿里,堵住了嘴巴,若是让外人看出一丝端倪,就算是长平公主出马,也保不住李樱这条命! 宫里的人都是人精,更有甚至,从女子的外貌上就能看出女子是否有孕。 这个时候也不需要她出面相送,自从她进了宫,不仅没有帮到顺嫔,还到处惹是生非。 顺嫔的处境每况愈下,李家更是一败涂地…… 长平公主甚至怀疑李樱就是个灾星! 长平公主心碎欲裂,从前她母妃还是贵妃的时候,身边围着多少人巴结奉承,后宫之中哪个敢与顺贵妃抗衡? 望着顺嫔离去的背影,长平公主恍然间发现,她的脊背已有些佝偻,短短半年的时间,母亲像是苍老了十岁不止。 亦瑾身后的小宫女低声和旁边的人说着话“李氏还真是惨,之前多么风光,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就连王爷也被贬为庶民……” 顺嫔猛然间转身,几步走到小宫女面前,厉声喝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亦瑾瞪了一眼小宫女,不疾不徐地向顺嫔道歉,只说是小宫女有口无心。 长平公主离得远,并没有听到小宫女的说话声,见顺嫔反应如此之大,还以为是小宫女出言羞辱。 当着她的面,都有人敢给顺嫔难堪,长平公主气得握拳的手不停地颤抖,她快步走上前,怒视着小宫女。 “长平,她说你二哥被贬为庶民!”顺嫔睁大眼睛不可置信,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一个人告诉她? 看到长平公主的反应,顺嫔一下子明白过来,她的女儿也知道,大家全都瞒着她! 小宫女不是骗她的,她刚刚说的全是真的! 顺嫔觉得天塌了一般,眼前一黑,瘫软在地上。 长平公主命身边的人,将顺嫔抬进寝殿,又慌忙让人去请御医。 哪知道亦瑾却拦住了锦绣等人,说道“那就先找个软轿,抬到景福宫去!李氏已经拖延了这么久,若是让圣上知道了,还以为李氏要抗旨……” 长平公主朝着身边一个小宫女看了一眼,那个宫女悄悄退了出去。 软轿在宫道慢慢走着,长平公主一直拉着顺嫔的手,只盼着御医能够快点过来。 路过每一个妃嫔寝殿,都有人探头探脑,小声议论。 长平公主甚至听到了背后传来了说笑声,她回过头去,想要看看是谁,那些人纷纷缩回了脑袋。 这一路,让长平公主备受煎熬,她心底又有一些庆幸,若是母妃听到六宫全在看她的笑话,会不会更加伤心难过? 被长平公主派出去的小宫女回来了,跪在长平公主的面前,哭着说道“圣上正在忙,孟公公几次去禀报都说没有空。” 长平公主不知道皇帝是有意推托不见,还是真的在忙。 她担忧地看向软轿上的顺嫔,此时此刻,她别无所求,只盼着母亲能够安然无恙地醒过来。 就要到景福宫的时候,褚御医提着药箱,满头大汗地出现在长平公主面前。 在景福宫门口,褚御医给坐在软轿上一动不动的顺嫔号了脉。 诊完脉,褚御医跪在地上,语声微颤“公主殿下,娘娘这是卒中!” “什么?”长平公主看向不省人事的顺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之前微臣也诊断出娘娘有卒中的症状,只是那时候病症较轻,也一直用熄风降火、平凉开窍的方子调养。” 褚御医顿了顿说道,“这种病最怕受到刺激,一旦昏倒,醒来后极有可能两目斜视,口不能言,半身不遂……” 长平公主之前根本就不知道顺嫔身体有恙,顺嫔也说上了年纪的妇人大多都会头晕眼花,所以长平公主也没当成大事。 她腿脚发软,幸好身边的宫女扶了一把,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请你……一定要救救我母妃……”长平公主语声近乎哀求,泪眼婆娑看向褚御医。 “微臣定会用毕生所学,尽力保住娘娘的性命。只是,卒中之病并不能仅仅依靠药石,还要有精通医术之人,每日为娘娘针灸、按摩……”褚御医面露为难。 顺嫔已经搬到景福宫,往后景福宫会大门紧锁,除了一日三餐,不许任何人进出,与牢笼一般无二…… 褚御医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进去为顺嫔治疗! “你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啊!”长平公主蹲下身子,抓住褚御医的肩膀直视男子的眼睛。 她心中急切,哪里会顾得上这个举动已经不合礼仪规矩,而褚御医感受到肩膀上的两只手,他眼珠转动,喉头滚了一下。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根本就没办法思考。 他与公主近在咫尺,甚至能闻到公主身上由内而外的馨香,褚御医是个风华正茂的男子,又仰慕长平公主多时…… 锦绣见状,连忙上前扶起长平公主。 褚御医低下头不敢再看,抬起双手行礼道“微臣……微臣回去就配最好的药!” “但是针灸和按摩,微臣实在……” “奴婢愿意学,还请褚御医常来指点一二!”锦绣开口说道。 褚御医点头答应,告辞离去。 长平公主听了锦绣的话心生感激,紧紧握住她的手,这些年锦绣对顺嫔一直忠心,如今顺嫔这个样子,锦绣还愿意追随。 和锦绣一同服侍顺嫔的锦华,早就找了后路,去了别的妃嫔宫里。 不忠之人,留着也没有好处,顺嫔看在多年的主仆情谊,也就放锦华走了。 长平公主知道,就算是褚御医指点,也隔着一扇大门。但是如今这种情况,锦绣能学一些也能有所助益,聊胜于无。 长平公主将手腕上翠绿的玉镯,放进了锦绣的手中。 这个镯子是十岁那年,皇帝送给长平公主的生辰礼,她一直戴在手上。 锦绣推脱,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收。 。 第二百四十三章 求情 “锦绣,收下!替我好好照顾母妃!” 长平公主言辞恳切, “你对我母妃忠心耿耿,我会给你家人一笔银子,保证他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长平公主明白作为宫女的艰难。 前两年锦绣已满二十,本来准备放出宫去,还是贵妃的顺嫔身边没有得力的人,锦绣自愿留下来。 半年多前,顺嫔还是顺贵妃的时候,锦绣和锦华也是女官中的佼佼者,那时候简直是风光无限。 现在锦绣虽然还是女官,近况却不可同日而语。同品级的女官都不待见她,锦绣处处看人白眼。 锦绣跟着顺嫔进了景福宫,那她只能等到顺嫔寿终正寝才能出来,顺嫔现在又这个样子,锦绣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见长平公主执意要给她镯子,锦绣也不再推辞,将镯子珍而重之,放进自己怀中。 长平公主又拔下头上的金簪,放进了小宫女的手中。 赤金的簪子样式很是寻常,但握在手里分量不轻,想来是长平公主早就准备好的。 “请你们好好照顾我母妃,长平此生定会铭记两位的恩情……”长平公主纡尊降贵,给两人施礼。 锦绣和小宫女哪敢受这一礼,二人避开,又跟长平公主承诺一番。 时辰不早了,一旁的侍卫轻咳一声,想要出言提醒长平公主,却被她瞪了一眼。 锦绣劝长平公主早些离去,毕竟在这站着,更会引起旁人非议,白白让人看了长平公主的笑话。 景福宫的大门被上了锁,长平公主站在门前久久不愿离去。 顺嫔还没有苏醒,就这样被抬了进去。长平公主想要跟着进去,却被宫女拦着了。 回去的路上,身边的宫女劝道“公主殿下,娘娘这个病得慢慢调理,不能急于一时!既然有褚御医愿意帮忙医治,您就放宽心!” “是啊,景福宫地处偏僻,但也远离喧嚣无人打扰,适合娘娘静养,等圣上气消了,说不定就想起娘娘往日的好处来……” 长平公主知道身边人这是在宽慰自己,但她这时候也希望听到好听的话,即使母亲挪出景福宫的机会渺茫。 宫女有句话说得对,今日父皇在气头上,所以没有理会自己派去的人,等过些日子,再去父皇那里求求情。 若是能让御医时常进出,那顺嫔也能慢慢把病养好,毕竟她才四十岁…… 等到长平公主回到了景和宫,她瞬间觉得已有物是人非之感,顺嫔住的寝殿已经空空荡荡。 顺嫔在这里住了十几年,这里却没有她任何的痕迹,就像她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原先服侍的宫女已经全都调走,寝殿里冷冷清清没有一丝人气。 长平公主揽住自己的双臂,泪水如潮水般决堤,视线一片模糊。 想起与顺嫔相处的点点滴滴,长平公主心如刀绞,在她眼里,母亲一直温柔娴静,对她这个女儿也是掏心掏肺。 册封顺贵妃时,皇帝赞母亲柔明毓德、克敬敏慎,堪称六宫典范,如今却成了六宫的谈资和笑柄…… “母妃!” 突然寝殿外传来四皇子杨舒的叫喊声。 长平公主快步迎到寝殿外,看着四皇子杨舒痛苦说道“四哥,你来迟了!母妃已经迁到了景福宫,她……” 她想跟杨舒说,顺嫔刚刚受了刺激中风了,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苏醒,而父皇却没有理会…… 长平公主替顺嫔委屈,话堵在喉咙口还没说出来,就听到杨舒叹道 “长平,我得知消息跪在乾清宫殿外,苦苦哀求父皇收回成命,可是……四哥无能!四哥都没能来得及,亲自来送一送母妃……”杨舒捶胸顿足,后悔不已。 长平公主脸上的表情一滞,她本想在杨舒面前说一说母妃的病情,以及自己内心的担忧…… 若是杨舒真的跪在那里,她叫去找皇帝的宫女,不会一个字都没有提起! 在皇宫中长大的长平公主心思通透,她很快就意识到,作为一母同胞的四哥,说的话十有是假的…… 她内心像是结了寒冰,二哥作为一个王爷被皇帝贬为庶民,四哥又在她面前做戏敷衍,往后她还能依靠谁? “四哥,母妃受了刺激昏厥不醒,是被软轿抬到了景福宫,御医说她患了卒中。你能不能去父皇那里求个恩典,让母妃能够得到及时的救治!” 长平公主哀求道,看着杨舒的目光却带着审视。 “这……怎么会这样?”杨舒面露担忧,“御医诊过脉没有?严不严重?” 长平公主点头说道“诊过脉了。严不严重还要等母妃醒过来再说!” “长平,我听说这种病一时半会都不容易好,需要静养!我们又不懂医术,隔着一道门,母妃出来,我们也进不去!” 杨舒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面露难色继续说道, “而且……而且父皇之前对我有些不满,妹妹你也知道,我已经被父皇赶出了乾清宫,在父皇那里,哪还有什么脸面为母妃求情……” 话音刚落,杨舒就捂着脸痛哭不已。 长平公主本就是试探,没想到杨舒说话前后矛盾,原来他根本就没有去为二哥杨弘还有母妃求情! 见长平公主有些发愣,杨舒猜想她定是为杨弘和顺嫔伤心,现如今也只有他们兄妹守望相助。 杨舒近来事事不顺,心中越发沉郁,可他还是出言温声安慰道 “有四哥在,你莫要难过,母妃一定能渡过难关,若是父皇不见我,我就去求皇祖母,我一会就去景福宫看看,你也要保重身体!” 杨舒想要伸手,像幼时一样摸摸长平公主的头,看到她繁复的发髻,以及快要及他下巴的身高,又觉不妥,尴尬地缩回了手。 “对了,阿樱表妹呢?”杨舒问道,“我怎么没有看到她出来送一送母妃?” 长平公主刚有一丝动容,觉得杨舒还是关心她的,但是听到这句话,长平公主不由得多想。 她心中猜测李樱怀的孽种,很有可能就是杨舒的,长平公主收敛了情绪,直直看着杨舒的眼睛。 杨舒似乎有些心虚,解释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母妃既然去了景福宫,那李樱是不是就要出宫了?母妃之前有没有替李樱打算好?”他继续问道, “李樱毕竟是我们的亲表妹,也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母妃有没有为她挑选出合适的夫君?” ------题外话------ 谢谢各位的支持和鼓励! 码字更加来劲了!哈哈哈! 。 第二百四十四章 争吵 长平公主不愿再多看杨舒一眼,抬头看着天空,太阳已经渐渐西斜,日光却依旧刺眼。 杨舒来到这里,知道顺嫔患了病,只问了两句,流了两滴眼泪,也不管被贬为庶民的二哥杨弘,如今的处境是否艰难,却追着长平公主问表妹李樱的去处安排…… 四哥这个样子,她还能指望什么? “劳烦四哥,一会将李樱表姐带出宫!”长平公主冷声说道。 杨舒心中一喜,想要笑却突然觉得不合时宜,连忙收敛了表情,对长平公主说道“不劳烦!不劳烦!四哥定将她妥善安置在府中!” “不必了,母妃之前让表姐给她置办了宅院,由她在宫门外接应李樱!” “也好也好!”杨舒叹了一口气说道,“扬州的舅舅舅母自顾不暇,我们兄妹再不帮衬一把,那李樱就太可怜了!” 长平公主不可思议地看向杨舒,二哥不可怜吗?还在病中的母妃不可怜吗?凭什么去可怜李樱? 若是她待在扬州,舅舅李远智可以帮她找个好人家,也不会卷入到宫中争斗当中!如今腹中还不知道是谁的骨肉! “什么时候的事?”长平公主灵光一闪,突然看着杨舒问道。 杨舒愣住了,问道“什么?” “四哥,母妃危在旦夕,你心心念念的却是李樱?二哥遭受如此重创,你问都不问一句,更别说为他到父皇面前求情!”长平公主胸脯剧烈起伏。 “我……我哪里敢为他求情,二哥他犯了那么多的错,我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若他不是皇子,那脑袋早就搬家了!” 杨舒也来火了,这些天憋闷在心里的气,全都涌了出来, “父皇在群臣面前发了那么大的火,你是想我引火烧身吗?长平,你只记挂着二哥,眼里还有没有我?” “你知道这段时间都是怎么过来的吗?一母同胞的兄弟接连犯错,我也被御史弹劾,终日如履薄冰。就连未过门的妻子,也被亲生祖父害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长平公主气得眼前发晕,这个时候杨舒居然跟她诉苦? 见兄妹两人吵架,旁边的宫女和内侍不敢上前劝说,悄悄退远了些。 有两人还守在门口,生怕这兄妹二人的争吵,被有心之人传扬出去。 杨舒心中憋闷,继续说道 “不管以后谁继位,你都是大荣朝的公主!找个驸马,一辈子安稳无忧。就算是貌合神离,夫家也不敢对你如何!而我呢,连心爱的女子都不能娶进门……” 杨舒想起之前遇到的叶柔嘉,是他见过的女子中,最令他赏心悦目的。 若不是叶柔嘉还没及笄,年纪有些小,无论如何也会求皇帝成全…… 可惜叶柔嘉的祖父靖宁侯已经没了实权,皇帝之前也对他有些猜忌,若是与靖宁侯府联姻,那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杨舒提到驸马,让长平公主想到之前傅润章婉拒了她,她伤心了好久才走出来。 这些事情长平公主实在不想提及,挥了挥手说道“四哥,你走!我不想跟你争吵!” 杨舒知道长平公主不想再听,也自觉无趣。 日暮西斜,他也要赶快回府。 “李樱呢?带她出来!”杨舒说道。 长平公主身边的宫女快步走进偏殿,却发现偏殿中空无一人。 宫女一下慌了神,快步走到长平公主身边禀告道“公主,李二姑娘不在里面!” 长平公主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看管李樱的宫女都是自己身边的人,怎么会任由李樱逃离? 等到长平公主亲眼看到,偏殿中确实已经没了李樱的踪影,就连两个宫女也消失了,她才察觉出事了。 有人趁着顺嫔迁离景和宫,将李樱带走了! “快,让所有人都去找!”长平公主想到李樱现在还怀有身孕,但是这个消息传扬出去,那她也跟着丢尽脸面。 “不要声张!找到了立马带过来。”长平公主叮嘱道。 杨舒不明所以,见长平公主一脸的紧张,出声劝道“也许是去御花园走走,你没必要这样慌张!” 长平公主瞪着杨舒,低声问道“李樱刚刚诊出有孕,是不是你与她珠胎暗结?” “什么?怎么可能?”杨舒也压低声音,惊恐地看着长平公主,见她不像是在说笑,“我……没有!” “敢做就要敢当,反正找到了她就跟你出宫去!”长平公主看到杨舒这个反应,心中已经确定。 “李樱说她是被人暗害,定是有人成心要算计你们!若是这件事传到父皇的耳朵里,你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都这个时候了,长平公主知道这一环接一环,都是有人设计好的,她看向杨舒认真说道, “四哥,此时此刻你就不要再隐瞒了!” 杨舒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便将长平公主拉到一边,小声说道,“我,我那天被父皇责骂,心情不好,便想到千秋亭坐坐。” “我远远就看到李樱表妹一个人坐在亭子里,我想着是不是她也心情不好,或是思念扬州的舅舅舅母,想要开解她一番。” “哪知道她当时沉睡不醒,任我怎么叫都没有反应,我还探了探她的鼻息……” 长平公主气愤道“所以你就做出……那等禽兽不如之事?” 杨舒被亲妹妹这样责骂,不由得涨红了脸,嗫嚅道“我……我也是一时没忍住!再说了,我也是个正常男子!” “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出了,我把李樱安置在我府里,就算我以后娶了正妻,也没人敢苛待她!” 李樱已经不是完璧之身,这世间还有哪个男子会娶她为妻?能呆在杨舒那里,两人又是表兄妹,如此安排也没有不妥之处。 如今最要紧的就是找到李樱,能将这件事按下去最好! 想到景福宫里,还没苏醒的顺嫔,长平公主不知道母妃知道这件事,会不会病情加重? 李家的表姐李柠嫁给了二哥,二表姐李樱又委身四哥,长平公主只觉得滑稽又悲哀…… 她从前听宫女说过,她们家乡有些极为贫苦的人家,娶不起媳妇才会这样联姻! 若是舅舅知道自己的幺女,好不容易到了京城,本想找个京城中的富贵人家,却偏偏做了侄儿的妾室,会不会急火攻心? 。 第二百四十五章 廉耻 “公主,找到了!”有个小宫女快步跑过来禀报,“李二姑娘找到了,她……她在寿康宫!” “奴婢问过了,是太后娘娘派人来,请李二姑娘过去的!”小宫女缓了缓,低声在长平公主耳边说道。 长平公主和杨舒一起飞奔前往寿康宫。 走到太后的寝殿外面,长平公主看到了看管李樱的两个宫女,垂手侍立在殿外。 殿内传来太后的说话声,让原本提着一颗心的长平公主暗暗舒了一口气。 她设想过无数个可能,就是没想到太后会召见李樱,之前李樱因为议论五皇子的病情,被顺嫔责罚过,太后因此也对李樱不喜。 太后见长平公主和杨舒结伴前来,跪下给她行礼,面带关切问道“听说李氏病了,严不严重?” “多谢皇祖母关心,褚御医已经诊过脉了,说是卒中……”说着,长平公主落下泪来,“现在还不知道母妃有没有苏醒过来。” 太后眉头紧锁“这么严重?” 长平公主跪在太后膝前,哭着说道“褚御医说了,就算母妃苏醒过来,也极有可能半身不遂!” “她还这么年轻,怎么就病得这般严重?”太后叹口气,继续说道,“那就请褚……褚御医费费心,开个方子好好养病,以后遇到什么难处,你就来跟哀家说。” “多谢皇祖母!”长平公主恭敬地给太后磕头。 她知道太后不会拂了皇帝的旨意,但是有了太后这句话,今后褚御医就能给顺嫔医治调养。 杨舒也跟着长平公主叩谢太后。 李樱木木呆呆坐在那里,见到两人都跪下,才反应过来。 等到三人坐定,太后将身边服侍的人都遣了出去,长平公主察觉到异样,心中不免有些慌乱。 不知道刚刚李樱都和太后说了什么,可是在这种情况下,长平公主也没办法出言询问。 “你们的事,哀家都知道了!”太后不紧不慢拨弄手里的佛珠,整个寿康宫里陷入一片死寂。 “既然已经怀了身孕,那就尽快成婚!”太后语气不咸不淡,看向杨舒说道,“若是等肚子大了,那你这个四皇子将会成为满京城的笑柄!” 杨舒身子一软,差点从凳子上滑下来。 太后这个意思,是让他娶李樱为妻? 太后怎么知道李樱怀有身孕? 又怎么知道孩子是他的? 长平公主同样惊恐不已,她以为自己已经瞒得很好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太后知道了。 李樱怎么能做杨舒的正妻?她怎么能当四皇子妃? 那杨舒以后怎么在京城立足? 没等杨舒开口,就听到太后继续说道 “哀家知道你们年轻气盛,但是总要懂些礼义廉耻,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做出苟且之事!还是在皇宫之中,你当所有人都瞎了不成?” 她将佛珠拍在案几上。 声音虽不大,但却让杨舒差点魂飞魄散。 太后这是发怒了,话也说得极重,骂他和李樱不知廉耻。 杨舒脑子轰的一声,身子不由控制,软软地跪在地上,李樱更是浑身颤抖。 长平公主嘴巴微张,愣在那里,她从没见过太后发这么大的脾气,这个慈眉善目的祖母,对他们这些皇子公主向来和颜悦色。 “孙儿知错了!孙儿再也不敢了!皇祖母您消消气!”杨舒终于反应过来,哭着向太后哀求道。 刚刚杨舒百般狡辩,装作无辜的样子,像是长平公主凭空想象出来的,到了太后面前,居然这么快就承认了! “你们二人即刻出宫,以后李樱不要出现在哀家面前!”太后朝着杨舒挥手说道。 李樱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原本以为自己就要性命不保,没想到最后,太后还是放她一马。 她这一回,算是赌赢了! 凭什么姐姐可以当王妃,而自己就要做妾? 如今代王成了庶民,唯一能接触到的就是四皇子,她能成为四皇子妃,就是最好的出路! 李樱低着头,嘴角的一丝浅笑转瞬即逝。 她踉踉跄跄起了身,一旁的杨舒也没有要扶她的意思。 杨舒心中不甘,李樱什么德行他是知道的,若不是还有一张绝美的脸撑着,他根本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没了周心贞,他还可以再从京中贵女中挑选一个合适的,以后对他的前程也有帮助,但是正妻绝不能是李樱! 扬州李氏已经没落,对自己毫无助益! 可是太后已经发话了,杨舒也不敢不从。这个哑巴亏,他只能咽下去。 等到李樱生了孩子,他慢慢筹划,再为自己找个合适的贵女,作为续弦…… 杨舒和李樱双双离开了寿康宫,长平公主仍然沉浸在震惊之中,太后居然从头到尾都知道。 “长平!” 太后的一声呼唤,让长平公主回过神。 “李樱这个丫头不简单!”太后沉声说道,“从头到尾都是她在算计老四。你们都被她这些日子的乖顺给骗了!” “皇祖母!”长平公主喃喃喊道。 长平公主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和顺嫔被李樱算计了一把,从头到尾,李樱都没有一句实话。 现在她终于知道,李樱的真正目的…… “罢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太后刚刚真的动了怒,她叹了一口气,拿起旁边小碟里的点心,栗子糕做得小巧精致,跟真的栗子一般大小,清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也让她的怒气消散了不少。 “长平,念在李氏为皇室诞下两子一女,哀家会关照她,你不用担心!就算是你二哥犯了大错,你父皇也留他一条性命,但是总要给群臣一个交代,你父皇也有难处!” 太后顿了顿,继续说道, “你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哀家会帮你留意着。京城中好儿郎多得是,不必再执着于探花郎,你也知道他心里没有你,就算是硬凑在一起,日后也不会顺心。” 太后难得与长平公主推心置腹,而她也知道太后的意思。 “哀家给你重新安排了住处,常用的东西已经搬去了景祺阁,就在景福宫的旁边,也方便你时刻照看李氏。” 长平公主心怀感激,真心诚意地向太后道谢。 杨舒带着李樱出了宫门,就看到一辆小小的马车,李柠听到脚步声,连忙从马车上下来。 她谢过杨舒,刚要把李樱接走,就听到杨舒传达了太后的懿旨。 原本李柠已经托人为李樱找到了合适的夫君人选,虽然那人出身寒微,但是如今也是举人。 李樱嫁过去,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却也能安稳度日。 现在太后开口将李樱许给了杨舒,这其中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当了这么多年的代王妃,李柠隐隐猜到了其中的内情。 看到妹妹李樱还有意无意地护着自己的小腹,心中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李柠几乎就要昏厥,觉得李樱简直不知廉耻,将她安置在之前买的小院里。 接踵而至的变故,亲妹妹的自甘堕落,让李柠心力交瘁,她很快就病倒了…… 。 第二百四十六章 惠家 离开了寿康宫天色已晚,长平公主心里还惦记着顺嫔,便急着就去了景福宫,正好遇到了褚御医。 “公主殿下,娘娘已经醒了!”褚御医一边行礼一边说道, “但是锦绣女官说,娘娘现在只有上半身有知觉,腰部以下毫无反应,以后恐怕只能躺在床榻上……” “知道了,多谢褚御医!”长平公主说道,顺嫔比自己预料的好些,长平公主心里也有了准备。 “微臣已经将药包递了进去,还有一本治疗卒中的医术,里面有穴位图,您不要担心,娘娘这样的情况已经算是好的了,慢慢调养说不定也能恢复行走……” 褚御医的语声越来越低,长平公主也知道这是在宽慰自己。 她看着紧闭的大门,褚御医刚刚定是趁着送晚膳的时候,将药材和医书送了进去。 看守的侍卫已经打点好,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长平公主经过这一下午的奔波,早已筋疲力尽,向褚御医道了谢之后,就回到了旁边的景祺阁。 褚御医见她脸色不好,走路也有些不稳,想要扶她一把,却又怕冒犯到公主。 直到长平公主的身影消失,褚御医才转身离去。 景祺阁比景和宫小了不少,但是给长平公主一个人住也是足够的,她坐在刚收拾好的床榻上,看着宫女在眼前忙忙碌碌,只觉得这一天的经历如同做梦一般…… 宫外的事她也管不了,也不可能出宫去看看杨弘的情况,她此刻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 桌上摆好的饭菜早已凉透,宫女催了一遍之后,也不敢再打扰长平公主休息,只能将饭菜撤了下去。 远山轩 今日得知代王府被封,杨弘已经不再是代王,叶柔嘉心情颇好,晚饭多吃了半碗。 吃过晚饭的两个女孩子正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明日善堂就竣工了,我们要不要买些鞭炮?”叶和嘉笑着问道。 “还是不要张扬,咱们开善堂又不是为了扬名!”叶柔嘉说道。 “这个善堂虽然不大,但是却有两间学堂,我们可以收一些附近的孩子,让他们在善堂读书!”叶和嘉建议道。 叶柔嘉点点头“若是来的孩子多,我们还要再请两位先生,这些事以后再说!” “阿胜说,这些日子他的铺子门前总是围着一群小乞丐,肯定是曹金那个小坏蛋出的主意!”叶和嘉提到这个就气愤不已。 曹金让一群脏兮兮的小乞丐围在凉饮铺子前,就是想恶心阿胜,赶走那些客人。 叶柔嘉沉思了一会,说道“明日我们去跟阿胜说,咱们来一招釜底抽薪!” 见叶和嘉面露不解,叶柔嘉解释道“曹金利用那些孩子去乞讨,咱们就将这些孩子收留下来,只要遵守善堂的规矩,不仅可以吃饱饭,还可以学个手艺,有了一技之长,离开善堂也能养活自己。” “对啊!但凡是有点自尊的人,谁愿意去街上乞讨?”叶和嘉觉得这个主意极好,笑着说道, “长姐,曹金的父母还不时打骂他们,这些孩子肯定愿意去我们善堂。曹金要是知道他的摇钱树,全都弃他而去,肯定气得跳脚……” 等到第二日,白会会一大早就带着四个孩子来了善堂。 白会会的母亲明氏,与四个孩子相处这些日子已经有了感情,也一块来到善堂。 张全和许四刚刚挂好了匾额,见到明氏和白会会,笑着给两人行礼。 明氏低声念道“惠家善堂!这名字取得好!是‘回家’的意思吗?” 白会会笑嘻嘻地说道“阿娘真聪明!” 明氏轻轻拍了一下白会会的头,笑着嗔道“你这孩子!”明氏知道这里面还有一层意思,惠家的谐音,会和嘉,代表的就是白会会和叶柔嘉、叶和嘉三个人。 这三个特立独行的女孩子,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小草在一旁叹道“这四个字写得真漂亮!” 其余三个孩子也跟着赞叹,他们在黑风山的时候就跟着王婶子练过字,之后到了白府,明氏也让人叫他们读书习字。 匾额上的字遒劲有力,比他们字帖上的字还要好看,就是再过二十年,他们也写不出来这样的字。 “肯定是探花郎写的!”兔唇的小男孩拍手叫道。 “我猜也是!” 其余三个孩子也开心地跟着拍手,他们住的地方居然是探花郎亲自题写的匾额,这简直就是天大的荣耀,也是对他们的激励。 明氏看了一眼白会会,女孩子一脸的欣喜和骄傲,就知道孩子们猜对了! 亲眼看到傅润章对自己的女儿这样好,明氏真是打心眼里高兴,她的女儿白会会离经叛道,我行我素,这些年把他们夫妻二人愁得睡不着觉,生怕她以后嫁不出去。 严婶子和王婶子听到动静,也放下手头的事出来相迎。 走进善堂,明氏见院子不算大,但是布局却很好。她跟着白会会走到一间书屋,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十几个书架,上面放满了书。 孩子们看到那么多书全都惊呆了。 “这些都是颍国公府和靖宁侯府送来的!”白会会给明氏介绍。 明氏微笑点头,能得到颍国公府的支持,看来白会会已经得到国公府的认可。 而靖宁侯叶晟和侯夫人华氏也是开明的长辈,两个孙女和白会会一起开善堂,靖宁侯府也是全力支持的。 白会会又带着明氏看了两间学堂,以及孩子们住的地方,这里不仅有绣坊,还有一间琴房。 别的善堂能供吃喝,给人片瓦遮身已经是很好了,这个善堂可以说得上是一应俱全,方方面面都为孩子们着想。 院子里专门开辟了一片空地,放了蹴鞠、毽子、草靶等物品。 明氏边看边赞不绝口,不得不说这里相当适合那些孩子生活,原本她还担心几个孩子会不适应,现在总算放下心来。 “会会,原本阿娘觉得你是瞎折腾,可是现在看来,我的会会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孩子!阿娘与有荣焉!”明氏拉着白会会的手感叹道。 “阿娘,你这个样子让我有些……有些不适应!” 白会会手足无措,之前在明氏眼里,她就是个不服管教、顽劣不堪的孩子。 “叶柔嘉和叶和嘉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子,她们出钱出力,给这些孩子一个安稳的家,让他们读书明理。” 。 第二百四十七章 善款 明氏点头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白会会带明氏看过善堂的里里外外之后,明氏便要回白府。 “多谢夫人这些日子收留我们!” 小草等四个孩子纷纷跪下,向明氏行了大礼,让明氏感动地差点落泪。 这四个孩子被教得很好,在白府里住了这些日子,一点也没给明氏添乱,更没让她操心。 明氏又对几个孩子千叮咛万嘱咐,若是受了委屈就来找她,白会会怎么可能让他们几个受委屈,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明氏在白会会的劝说下,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明氏的马车刚走,赵友带着六芳斋的伙计就过来了。 伙计手里提着今早作坊刚做出来的点心。 “这是我们六芳斋给善堂捐的银子!”赵友将银票递到专门管钱财账目的许四手里。 白会会叫人将早就准备好的旌旗挂在了善堂门口。 旌旗上面写着“六芳斋”三个字。 两个女孩子和白会会之前商量好了,由六芳斋带头,给善堂捐银钱,让京城里的富商巨贾纷纷效仿。 若是能成,也能在京城掀起做好事的风气,不仅提高铺子的声望,还能积德积福。 等到叶柔嘉和叶和嘉到的时候,赵友等人已经离开了,他们还赶着开门做生意。 善堂里的四个孩子已经坐在了学堂里,陈珍带着帷帽正在教孩子们读书。 叶柔嘉坐在书屋外的长廊下,听学堂里传来的读书声,有种岁月静好之感。 “姑娘,阿胜过来了!”松雅过来说道。 阿胜的铺子只要一开门,外面就围着十几个臭烘烘的小乞丐。 有客人过来,小乞丐就一窝蜂地围上去,不管伙计怎么驱赶都没用,生意根本没办法做。 阿胜垂头丧气地走到叶柔嘉面前,自从在街上遇到了曹金,还给了他一把喜糖,之后就像厄运缠身似的,诸事不顺。 “姑娘,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阿胜强撑着笑脸问道。 “阿胜,你去和那帮孩子说说,都来我们善堂!”叶柔嘉笑着说道,“你看看我们这里不仅有学堂,还有住的地方,严婶子做饭又香。” “这……不太好!”阿胜挠头说道。 白会会在一旁听着,连忙说道“没事没事,我们这里足够住三四十个孩子,再说了,我们办这个善堂不就是为了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吗?” “银钱上你更不用担心,刚刚赵掌柜送了一笔银子过来,足够十几个孩子吃上三四个月的!” 阿胜的烦心事就这样解决,心中也没了顾虑,笑着说道“那我去说说!” 阿胜刚要走,白会会想起厨房还有不少包子,于是全都拿来让阿胜带过去。 严婶子不明所以,白会会笑着说道“我们善堂要来十几个孩子,今天中午多做一些饭菜!” 居然一下子要来十几个孩子?严婶子有些懵,但是也干劲十足,叫一个妇人去街上割一些肉,买些菜,顺便再买两条鱼回来…… 阿胜回到铺子,看到围坐在门口的小乞丐,再没了往日的厌烦。 伙计看到这个场景,一边开门一边叹气,今日又要没生意了。 如今天气渐冷,铺子里的凉饮也换成了滋补润肺的热饮,可惜了自己熬的冰糖雪梨水,还有川贝莲子羹…… 昨日没卖完的全都倒了,让阿胜和伙计心疼得一夜都没睡好。 阿胜提着一布兜的包子,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十几个小乞丐盯着布兜,都猜里面肯定是好吃的。 “你们早上吃饭没?”阿胜一反常态,笑着问道。 小乞丐们面面相觑,又纷纷摇头,甚至有几个肚子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他们的善堂哪里会有早饭,能有一顿像样的晚饭就不错了。 他们一大早就被赶出了讨饭,本就是饿着肚子的,午饭就自己在街上讨一些,傍晚就回到曹金的善堂,将自己讨来的钱全部交上去。 “来来来!吃包子!”阿胜打开布兜,将包子摊开。 十几个小乞丐饿虎扑羊般,冲上去就要开始抢,有几个缺胳膊少腿的孩子,落在了后面。 阿胜又将布兜合了起来,大声喊道 “你们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吗?” 小乞丐们都愣住了,有个机灵的孩子,想到这里的客人来买凉饮,全都是排着队的,他朝身后的同伴挥了挥手说道 “排队!排队!” 阿胜笑着夸道“这才对嘛!凡事都要遵守规矩!来,第一个包子就给你!” 本来还在犹豫的小乞丐,见排队的人都拿到了包子,也规规矩矩地排起队来。 第一个小乞丐拿到包子,迫不及待地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可能是许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噎得他直翻白眼。 在一旁看着的伙计眼尖,连忙端了一碗水灌了下去,那孩子才缓过来。 阿胜心有余悸,忙对后面排队的孩子说“包子虽然好吃,但也要细嚼慢咽,你看看,差点出人命!” 那孩子缓过来了,其余孩子全都点头称是。 有个小矮个拿到包子,怯怯地对阿胜说了一句谢谢。 阿胜看着小矮个的孩子,心里叹了一口气,难得这个孩子还知道感谢他,别的孩子拿到手张口就吃,于是又拿了一个包子给他。 离得近的孩子听到了那句谢谢,也学着他向阿胜道谢。 阿胜笑笑,突然觉得这些孩子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排在倒数第二的孩子没有双手,阿胜直接将包子塞到了他的嘴里。 最后一个孩子上前,阿胜递过去一个包子,那孩子却没伸手接,而是看着阿胜问道 “我们天天围在你铺子这里,你为啥还给我们包子吃?” “这包子是不是有毒?”那孩子追问道。 原本大口吃着包子的小乞丐听到这话,纷纷看向阿胜,嘴里的包子都不敢咽下去了。 “要是有毒,那之前吃的人已经毒发了!”阿胜笑道。 “这么好吃的包子,就算是有毒我也愿意吃!死之前也能吃顿好的,哎……”有个孩子叹口气,将最后一块面团塞进嘴里,细细咀嚼。 “是啊,这里面还有肉,我都好久没吃过肉了!”有个孩子小口小口边吃边抹泪。 他原本脏兮兮的小脸,被泪水冲刷得变得白一道黑一道,看起来十分可笑,可是却没有人笑话他。 有几个孩子吃完包子,正在舔手指上的油花。 阿胜心里难过,将包子递给最后一个孩子,说道“我知道你们来这里捣乱也是被迫的!” 。 第二百四十八章 规矩 “你都知道啊?”小孩子问道。 “当然啊!”阿胜笑道,“叫你们来的那小子一肚子坏水!” 几个孩子纷纷点头赞同。 吃完了包子的小乞丐都有些不好意思,可若是他们不来,就会被曹金的父母打骂,还没有晚饭吃。 “你们知道刚刚的包子哪来的吗?”阿胜问道。 “是……是从那边……拿……拿过来的!”一个小孩子结结巴巴说道。 “对,我也看见了!”有个孩子说道。 “味道怎么样?”阿胜问道。 “太好吃了!”孩子们大声喊道。 “我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 阿胜指着善堂的方向说道“那是一家善堂,包子就是他们给的,里面不仅有吃有喝,还有住的地方,他们还请了先生教书!” “还有这样的地方,我才不信!”年纪大一些的孩子撇撇嘴,怀疑道。 “我也不信!”有个孩子附和。 “那你们就跟着我去看看!”阿胜收起了布兜,准备把布兜还回去,正好带这群孩子一起过去开开眼。 说实话,要是他有父有母,年纪不小了,他都想住在那里,严婶子做饭那是真的香! 十几个小乞丐到了善堂门口,白会会看到了连忙向他们招手,让他们进来。 阿胜把布兜还给了严婶子,就离开了善堂,看到铺子前没有小乞丐围着,阿胜和伙计连忙开始招揽客人。 严婶子看到一群脏兮兮的小乞丐,连忙开始烧热水,当初小草他们几个刚到黑风山的时候,个个都跟这些小乞丐差不多。 说话结巴的孩子听到妇人的说话声,急忙跑到最大的孩子那里指着厨房说道 “她……们……她们要……烧水把……把……我们煮了!”小结巴吓得都要哭出来了,没想到来到这里,他们就要被宰了…… 十几个孩子听小结巴这话,全都吓傻了,有几个还想逃走。 王婶子翻了个白眼,对小乞丐说道“看看你们一个个脏的!严大姐烧水是给你们洗澡的!洗好了换上干净的衣服,就差不多可以吃午饭了!” 这群小乞丐全都是男孩子,差不多都是岁的年纪,张全等人撸了袖子走过来,吓得小乞丐纷纷缩着头,以为要挨打。 张全又心疼又难过,大声对十几个孩子说道“我们这不会随便打骂孩子的,你们不要害怕!” 等水烧好了,一桶接一桶地送到专门洗澡的耳房里,有几个孩子不想洗澡,但是又惧怕高大强壮的张全等人,只能屈服于他们的“淫威”。 洗澡的功夫,妇人们手里的针线飞快地改制衣服,幸好之前准备的衣服足够多,但是男孩子的衣服就不够多了。 最后几个年纪小些的男孩子,都穿上了红红的花外衫。 小草等人站在院子里嬉笑着。 洗过澡的孩子们站在太阳下,只觉得自己换了一个样子,甚至有孩子都不认识自己的同伴了。 这群孩子感受到善堂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恶意,原先担心自己被煮了的小结巴,更是开心地又笑又跳。 虽然他身上穿的是女孩子的花衣服,但是他心里依然很开心,从记事开始他就没穿过新衣服。 孩子们换上了新衣服,整个院子热闹了起来。 有孩子看到了蹴鞠,毽子,摸一摸又不敢玩,有几个扒在学堂的窗边,看里面的四个孩子正在认真地练字。 兔唇的小男孩朝窗户边看去,墨汁滴在纸上晕染了一小块,被带着帷帽的女子拿着戒尺轻轻敲了一下。 小男孩悄悄吐了吐舌头。 窗外的孩子露出羡慕的眼神。 “张叔!”年纪最大的孩子跑到张全身边,刚刚洗澡的时候,听到别人叫他张全,他想这个人一定是这个善堂的主人。 他期盼地看着张全,小声地问道,“我们可以留下来吗?” 张全没有吱声,而是看向别的孩子,扒在窗户上的孩子也跑了过来,围在张全身边。 “求求你收留我们!我们想留下来。” “我们可以把乞讨来的银钱都给你!” “我还……我还会翻跟头,我可以表演给你看……” 十几个孩子渴望地看着张全,生怕他把他们撵走,他们想跟学堂里的孩子一样,读书练字,也想玩院子里的蹴鞠…… 厨房里飘来的饭菜香,让他们不停地咽口水。 “不管你让我们做什么,我们都愿意!”年纪最大的孩子说道。 “对!对!我们保证听你的话!” “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矮个子的小男孩低声补充道。 张全无奈地笑出声来,大声对孩子们说道“我们这里就是专门收留像你们这样的孩子。” “这么说,你愿意收留我们?”年纪最大的孩子目光炯炯。 “想要留在这,必须遵守我们这的规矩!”白会会背着手从旁边走出来。 “她……她是府尹大人家的千金!”有个小孩子认出白会会。 白会会看了他一眼,说道“知道就好!若是以后谁敢坑蒙拐骗,偷抢扒拿,我立马请衙役来,先打二十板子,再把人关进大牢里!” 十几个孩子纷纷缩着头,他们之前多多少少也在街上偷抢过路人的银钱,有的甚至心虚躲到了同伴的身后。 “要不是快要活不下去了,我们哪里愿意去做那些事?”年纪最大的孩子看着白会会说道。 “是啊,讨不到钱回去就要挨打!只能去偷啊!” “我们以后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矮个立马向白会会保证道。 其余孩子也跟着保证,有两个孩子居然还有模有样地对天发誓。 “好!你们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说话要算话!要是发现有人敢违反这里的规矩,那就立刻撵出去!”白会会说道。 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之前在黑风山的时候,白会会也是和小草他们这般约法三章的。 “那我们可以像他们那样念书吗?” “球和毽子可以玩吗?” 一群孩子围着张全问来问去。 许四拿来册子,将这些孩子的名字、年龄都记录下来。 最大的孩子叫刘狗,张全听了这个名字实在难听,估计狗听到都会直摇头,于是重新给他取命叫刘志强。 说话结巴的孩子说自己就叫小结巴,张全看了看许四,许四挠挠头问道“姓呢?” “不……不……记得!”小结巴说道。 “那就跟我姓!”白会会站在后面说道,“小草他们都是跟我姓的!” “那你就叫白……白志远!”许四指着小结巴说道。 “好!我……我有……大……大名了!”小结巴欢天喜地地冲同伴叫道,口水喷了同伴们一脸。 小矮个走到张全面前,认真地说道“我姓唐,名禹安,大禹的禹,安乐的安。” 张全一怔,许四挑眉问道“你识字?” 小矮个摇摇头说道“认识不多。” “像你这样的孩子,居然还能识得几个字,真是不简单!”许四也不急着问他的来历,点点头就叫了下一个。 。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大厨 临近中午,厨房里的饭菜全都好了,整齐地摆在桌上。 大木桶里装着香喷喷的大米饭,旁边摆着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炒蘑菇,鲫鱼豆腐汤等菜式。 有荤有素,有饭有汤,就是寻常百姓家也吃不了这么好的伙食。 孩子们直吞口水,哪怕这是一顿断头饭,他们也不害怕。 原本孩子们准备冲上来,但是看到小草等人按部就班地洗手、排队,也跟在后面乖乖排起队来。 他们想起阿胜等人告诫他们的话,要有规矩!若是哄抢乱来,说不定会被轰出去,那就没饭吃了。 严婶子怕这些孩子饿久了,肚子里没有油水,乍吃些荤的肉食,容易肠胃不适,甚至有的孩子会一命呜呼,便每人只分几块肉。 这些孩子也并没有不满,能有块肉吃,他们就很满足了。 他们学着小草的样子,跟盛饭的妇人道谢,坐下来就开始狼吞虎咽。 边吃还边笑着看身边的同伴,有人忍不住叫出声来,张全敲了敲桌子说道“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否则就把碗放下来,出去站着!” 小草等人笑了笑,一开始他们刚到黑风山也是这个样子,张全也是这样训斥他们。 后来读书了才知道“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不仅容易噎着,还显得人没有教养。 看到这些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他们都想到了从前的自己,心中对白会会等人更加感激。 严婶子突然看到那个没有双手的孩子,是同伴帮他端了一碗饭,放到他的面前。 严婶子叹了口气,放下碗筷就要上前给他喂饭。 王婶子却一把拦住了她,示意她看看再说。 只见那孩子熟练地用脚拿起筷子,吃饭的速度也不比别人慢。 “都是可怜的孩子!”严婶子有些难过,抹了一把眼睛。 “在这个世上不能自立自强的人,才是真的可怜!”王婶子拍了拍严婶子说道,“往后我们有的忙了!” “忙我也高兴!”严婶子笑笑说道。 王婶子也弯了弯嘴角。 白会会看着孩子们安静地吃饭,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去找书屋里的叶柔嘉和叶和嘉。 “我们走!今日的饭肯定不够吃的,我请你们去天方楼吃午饭。”白会会笑着对两个女孩子说道。 “怎么好端端的,要请我们去天方楼?”叶和嘉不解。 白会会说道“最近天方楼来了一个神秘的大厨,京城里只要是尝过的人,都赞不绝口。” “那我们去还有位置吗?”叶和嘉问道。 “傅润章跟我说,他家专门预留了一个雅间,探花郎随时去都有位置。今日我就蹭一蹭探花郎的威名!”白会会朝着叶和嘉调皮地眨眨眼。 “哈哈哈……那我们也跟着你沾光啦!”叶和嘉笑道。 几人来到了天方楼,伙计见是白会会,连忙带着一行人来到了雅间。 等到点完了菜,白会会对两个女孩子说道 “我听说,这个大厨原本是来做帮工的,但他看到原来的大厨做菜水平不行,他嫌人家糟蹋了食材,便出言指点!”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后来气得那个大厨把锅都摔了,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天方楼的掌柜无奈,只好让那个帮工出来炒菜,试试他是真的有本事,还是嘴上功夫。” “你猜怎么着!这帮工的厨艺真的比原来的大厨高超许多,食客们一吃,纷纷夸赞。” “这就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叶和嘉叹道。 “谁说不是呢!”白会会压低声音说道,“有人说这个大厨是从宫里御膳房出来的,还有人说是从江南过来的,他究竟是什么人,谁也不知道!” “不管他是什么人,反正我们今日有口福了!多谢会会姐姐!”叶和嘉笑着感谢白会会。 伙计上了菜,让几个人全都有些惊讶,不管是菜色还是摆盘,比之前更精致讲究。 就连叶和嘉最爱的糖醋鲤鱼,也是外脆里嫩,酸甜比例刚刚好,还带着浓郁的果香,压住了鱼的腥气。 一向对吃食不太在意的松雅也挑起眉毛,更别说松月和茗儿,激动得简直要流泪了,这是什么人间美味啊? 吃完了午饭,女孩子们都心满意足,白会会准备再去善堂看看,两个女孩子也准备回侯府。 刚出门却遇到脚步匆匆的衙役,白会会拦住一个问道“出什么事了?” “大小姐!”衙役行礼道,“叶寒午饭时被发现死在了牢里,尸体都硬了,府尹大人叫我们去找他的家人来牢里收尸。” “可是他和靖宁侯府已经没关系了,华氏也与他和离,我们满京城都不知道找谁给他收尸!” 叶柔嘉看了叶和嘉一眼。 叶和嘉叹了一口气,不知是不是原身的影响,她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悲伤。 白会会这才意识到叶和嘉就是叶寒的亲生女儿,她得知自己父亲过世,心里一定很难过。 白会会看向叶和嘉,只见她低着头,看起来十分伤心。 “我去!”叶和嘉抬起头,郑重对衙役说道。 毕竟是原身的亲生父亲,给了她生命,现在人已经死了,作为叶寒的骨血,不过是收尸而已。 叶寒这一生,做了那么多的孽,最后悄无声息地死在了牢里,回顾他这一生,众叛亲离,真是没意思透了。 他身中两箭,又被关在死牢里自身自灭,叶和嘉估计,叶寒的死因十有是破伤风。 叶和嘉心想,幸好自己刚吃完一顿饭,接下来她就要为叶寒守孝了,不能沾荤腥,更不能穿金戴银,在这个世间,不孝是大罪…… “你们去找华氏,她应该也会来,毕竟叶思嘉和叶致书也是叶寒的孩子。”叶柔嘉对衙役说道。 得了叶柔嘉的指点,衙役们便去找了华氏。 “你们说,叶寒他图什么?”白会会叹气,拍了拍叶和嘉的肩膀安慰道,“阿和,节哀顺变!” “哎呀!太好了!那个叶寒死了!”有个路人听到了衙役和白会会的话,惊呼出声。 听到叶寒这个名字,立马就有路过的百姓围过来。 “怎么死的?” “死在牢里了!” “可惜了!可惜了!没能亲眼看到他被砍头!” 街上的有人打听到消息,慢慢的就有不少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叶柔嘉拉着叶和嘉的手上了马车,和白会会一起到了顺天府大牢。 biu biu。biu 第二百五十章 收殓 叶和嘉在马车上,将自己头上的梅花簪子拔了下来,塞进袖子里。白会会看到这一幕也有些伤感,想要安慰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消息很快就在街头传开,隔着马车帘子,几个女孩子都能听到民众谈论叶寒的事情,还有人鼓掌叫好。 马车停在顺天府衙门口,三人刚下马车,就看到匆匆赶来的华氏和叶致书也下了马车。 叶致书依旧是呆呆傻傻的模样,比之前瘦了很多,但是面色还算红润,想来华氏应该把他照顾得很好。 华氏穿着素白的外衫,发髻简单,没有戴任何饰物。 见到三个女孩子,华氏微微一怔,她没有想到叶柔嘉和叶和嘉也过来了。 和白会会和叶柔嘉打过招呼之后,华氏拉着叶和嘉的手说道“阿和,你不要难过,你虽然没有亲爹了,但是母亲永远会当你是自己的孩子,你有什么事就来找母亲。” 叶和嘉点点头“母亲,我在侯府过得很好,您不用担心我。”她看了看华氏身后,问道“二姐姐没来吗?” 华氏叹口气“阿思说什么也不肯过来,她说她只有亲娘,没有亲爹。” 叶和嘉知道叶思嘉还记恨叶寒,便也不再追问,只是传扬出去,作为亲生女儿的叶思嘉面都不露,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可能叶思嘉因为叶寒丢尽了脸面,以后说亲事也很难,京城里还有哪个人家会让叶寒的女儿进家门。 想到这个华氏也就随叶思嘉去了,叶思嘉已经是破罐子破摔,华氏怎么劝都没有用。 华氏一手牵着叶致书,一手牵着叶和嘉,进了府衙大门。 有白会会之前打过招呼,由衙役在前引路,华氏等人顺利地来到了牢房。 叶寒被衙役抬出牢房,放在了院子里,华氏向衙役们道谢,并让身后的婆子拿出银锞子递给衙役。 衙役摆着手不敢收,华氏却说这是规矩,也能去去晦气。 大家看了看白会会,见白会会没有出声阻止,这才肯收下。 华氏又朝着白会会感激地看了一眼,怪不得颍国公府的探花郎心悦于她,京城的百姓更是对白会会交口称赞,白会会这姑娘,做事周到又妥帖。 叶和嘉作为庶女,能和白会会交好,以后也能有个好前程,找个好婆家,不会被叶寒的名声所连累。 可惜女儿叶思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终日待在家里,郁郁寡欢,还老是无缘无故地发火,除了亲娘谁能受得了她的坏脾气…… 华氏看向叶寒的尸体,他面色青灰,身上的衣服沾满了血迹,受了伤的手臂和大腿,已经溃烂不成样子,爬满了虫子。 身上还有枷锁的痕迹,本就是判了死罪的人,也没人愿意再找人给他医治,只能在牢里等死。 尸体虽然放在院子里,但是还是能闻到冲天的臭味,令人作呕。 因为死状太过凄惨,叶和嘉害怕地闭上了眼睛,撇过脸去,今晚她肯定要做噩梦了,只能在心里祈祷他不要来找她,她也不是真正的叶和嘉…… 华氏将叶致书交给身后的婆子,婆子顺势捂住了叶致书的眼睛。 另一个陪同的婆子拿出布包,递给华氏。 叶和嘉见布包里是寿衣和黄纸,华氏居然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华氏在婆子的协同下,帮叶寒冲洗了一下,换上了寿衣,她手上的动作没停,对着叶寒的尸体说道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帮你收敛了尸体,也算是全了这段夫妻情分,从此以后,尘归尘土归土,不要再指望我带着书哥儿祭拜你……” “你做的那些事,别人怎么可能轻易原谅你,希望你早日投胎,不管做牛做马,都不要再作恶!……” 华氏给叶寒换好了衣服,在他的脸上盖了两张黄纸,对叶和嘉和叶致书说道“给你们父亲磕个头!” 叶和嘉看向叶寒,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 叶致书被婆子哄着,也跪了下来…… 白会会看了一眼叶柔嘉,原以为她会去表示一下,没想到叶柔嘉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叶柔嘉前世受尽苦楚,全都是叶寒造成的,祖父和双亲都被叶寒害死,她对他只有恨意。 若是可以,她真想把叶寒千刀万剐。 可是当她得知叶寒真的死了,叶柔嘉也没觉得有丝毫的畅快之感,那些算计和谋划,将叶寒的真面目提早暴露出来。 叶晟和太夫人也对他彻底寒心,后面他不知悔改,妄想利用代王致靖宁侯府于死地,甚至伤害年纪尚小的叶致真和小安。 叶柔嘉凭什么原谅他? 女孩子紧握双手,像是要把前世的回忆捏碎一般,可是那些屈辱和折磨,依旧让她没办法忘怀…… “叶寒,跟着我走!” 华氏对着叶寒的尸体大声喊了一声,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从前的点点滴滴,爱恨情仇,在叶寒身死的那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了。 白会会特意让衙役找来了板车,几个衙役帮着华氏,将叶寒抬到了板车上。 华氏用衙役送来的草席,将叶寒盖好。 刚出府衙大门,叶和嘉就看到了叶晟和太夫人站在府衙门口。 衙役们到底还是通知了靖宁侯府,毕竟叶晟和太夫人养了叶寒三十多年…… 民众们得知消息,纷纷围在府衙门口。 看到叶晟等人表情严肃,民众也不敢大声说笑,虽然他们都在等着看叶寒的下场,如今他悄无声息就死在牢里,大家也不禁唏嘘。 好好的侯府二爷,有儿有女,非要作死,最后落得这个结果。 华氏朝着叶晟和太夫人行礼,嘴里喊着“表姑父,表姑母”。 叶晟紧微微颔首,抿着嘴一言不发,太夫人拉着华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按照情理,华氏已经和叶寒没有关系了,她可来可不来,但她还是带着书哥儿过来给叶寒收殓。 最后还给了叶寒一点体面,让他穿上了寿衣,有儿女送最后一程,华氏怕是早就料到叶寒有这一天! 这样一个通情达理、有情有义的女子,叶寒真是瞎了眼,将这么好的妻子给作没了。 民众们都在议论,叶寒这是罪有应得,没想到阎王爷这么快就收了他。 叶柔嘉跟在叶晟和太夫人后面上了马车,太夫人问叶柔嘉道“怎么没看到阿思?” 叶柔嘉摇摇头。 太夫人也想到其中的原因,叶思嘉是不想认叶寒这个父亲,哪怕是最后一面也不愿意见。 。 第二百五十一章 姑婆 城外的一片空地,叶大富已经命人挖好了土坑。 华氏只准备了寿衣,叶晟得知消息的时候,就让阿俊去寿材店买了一口棺材。 叶寒被下葬之后,墓前只有一块小小的石碑,上面无名无姓。 华氏也多多少少听到过叶寒并非侯爷亲子,想来叶晟也没有查清叶寒的来历,或许是等叶寒的身世确定了,再找人刻碑文。 满京城人人厌恶唾弃叶寒,没有刻碑也能防着好事者挖坟掘墓。 如此简单的下葬,没有吹吹打打,更没有打幡摔盆,一个人的一辈子就这么结束了。 叶晟叹口气,和太夫人相携离去。 叶和嘉临行前,向华氏深深施礼,华氏虽然不是她生母,却也关心着她。 叶和嘉想,也许这就是真心换真心! 华氏朝着叶和嘉露出微笑,又拉着叶致书,朝着二老的背影行了一礼。 最后临走前,华氏撒掉手里最后几张纸钱,她深深看了坟墓一眼,她与叶寒的恩恩怨怨,就和叶寒的尸体一起埋葬…… 华氏叹息一声,搂着叶致书上了马车。 两个女孩子跟着祖父祖母,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几人全都沉默不语,只有车轮滚滚的声音。 叶柔嘉亲眼看到前世的仇人入土,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叶寒这一生,真是可悲又可笑…… 随着时间的推移,京城里议论叶寒的声音越来越少,叶和嘉这些日子都是素衫白衣,叶晟和太夫人也像是心情不好,靖宁侯府里的气氛一直是沉郁的。 叶柔嘉看叶和嘉待在府里这些日子太压抑,明明不怎么在意,偏偏还要在人前做出悲伤的样子。 于是她将叶和嘉带到了阿胜的铺子里,正好阿胜这些日子,又开始卖冰糖葫芦和烤红薯。 叶柔嘉向白会会打听得知,自打惠家善堂收留了那群孩子,曹金那里就急得不行,没了那群孩子上街乞讨,他们就失去了银钱来源,官府又死死盯着,根本就不敢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 叶和嘉喝了一口芝麻糊,又咬下一颗冰糖葫芦,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憋在府里这么久,她终于能出来透透气了。 自从那日看过叶寒惨不忍睹的尸体,她就连着做了好几日的噩梦。 她每晚都是抱着叶柔嘉,再点上助眠的熏香,才能稍微安稳地入睡,但还是免不了半夜惊醒。 人都死了,还不放过她! 叶和嘉在梦里,无数次跟叶寒解释到口干舌燥,他还是阴沉着一张脸,扑过来要掐她的脖子…… 叶柔嘉说她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叶寒可能早就下十八层地狱了,在阎王爷那里受尽了酷刑,哪有时间来找她? 两个女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今日白会会居然还没来善堂,两人不免有些奇怪。 正在想着白会会是不是遇到什么事,突然就听到远处传来白会会的声音。 “姑婆,我扶着您下来!”白会会从马车上跳下了,伸手想要扶一位妇人。 那个妇人嗔道“你这孩子,我还没到七老八十!”话还没说完,她身轻如燕下了马车。 两人看向妇人,只觉得她英气十足,和白会会有三四分相像,但是妇人的面容极为貌美,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 妇人穿着打扮虽然随意,头上只有一根简单的木簪,却掩盖不了她浑身的气度。 叶和嘉惊呆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充满豪气和侠气,就连走路都带风,不由让人心生敬意。 怪不得白会会口口声声,要学她的姑婆闯荡江湖。要是她叶和嘉,也会将这样的女子,当成自己毕生的偶像。 世间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一看就知道她就是传说中的女中豪杰。 “姑婆,这就是我们开的善堂!”白会会抬手指着惠家善堂,向妇人介绍到。 叶柔嘉和叶和嘉上前,听到妇人说道“我在这里住过一阵子,没想到大半年没来,现在却成了善堂。” 在铺子里忙碌的阿胜看到这边的动静,跑过来想要指着妇人,却又缩回了手,他用眼神示意叶柔嘉和叶和嘉说道 “就……就是她,带着几个孩子赁了原来的那个院子,我当时还以为她是人贩子……” 妇人笑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子盯着我!”她看了看阿胜的铺子说道,“生意做大了嘛!” 阿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说道“多亏东家和掌柜提携!我这也是小本生意!” “买卖虽然不大,但是挺挣钱的,好好干!对了,你家的冰糖葫芦我吃过两回,干净又卫生,味道很不错!”妇人赞道。 阿胜被她这么一夸,有些受宠若惊,连声向妇人道了谢,就回到铺子忙了。 白会会向妇人介绍叶柔嘉和叶和嘉,妇人听说两个女孩子是靖宁侯府的姑娘,不由仔细打量起两个人。 叶柔嘉觉得有些奇怪,难道她与祖父祖母相熟? “会会既然与侯府的两位姑娘交好,还一起办善堂,想来应该是志趣相投,不错不错!”妇人赞道。 叶柔嘉和叶和嘉不知道怎么称呼,白会会笑着说道“既然我们都是好姐妹,你们就跟我一起叫声姑婆!” 妇人点点头,赞同地看向白会会。 “姑婆!”叶柔嘉和叶和嘉盈盈施礼。 姑婆扶起两个女孩子,说道“我是江湖中人,你们不必多礼,我既是长辈,今日我就给你们一人一份见面礼。” 叶柔嘉和叶和嘉连忙推辞“姑婆使不得,使不得!” 姑婆从马车里拿出两把镶嵌宝石的匕首,对两个女孩子说道“这两把匕首还没开刃,就当小玩意把玩。你们两个娇娇弱弱的,长得又好看,以后开刃也能当成防身的武器。” 姑婆不容两人推辞,将匕首塞到女孩子的怀里。 叶和嘉双手捧着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的匕首,心里十分开心,问道“这怎么开刃啊?” 白会会哈哈大笑,叶和嘉没有练过武,更没有接触过兵器。 姑婆也忍俊不禁,心里对这个直白的女孩子很是喜欢,于是说道“回去问你祖父!” 叶柔嘉拿着匕首的手一顿,心中确定白会会的姑婆八成和祖父相识。 不过靖宁侯的威名整个大荣朝人尽皆知,她作为江湖中人,知道叶晟的本事也不奇怪。 。 第二百五十二章 坏种 白会会邀请姑婆住进白府,哪知道姑婆却婉拒了。 “我已经找好了院子,况且我身后还有好几个小尾巴,住在你家多有不便!”姑婆说道。 “那您这几天要是有空,一定要赏脸去我家吃饭,我回去就跟阿爹阿娘说!”白会会期盼地看着她。 她知道姑婆每次来京城,从来都不愿意麻烦别人,她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好!”姑婆笑着摸了摸白会会的头,白家晚辈当中,她最喜欢这个女孩子。 姑婆听说善堂里的孩子现在应该在读书,于是没有进善堂,怕打扰到他们。 几人坐在阿胜的铺子前的桌子上。 阿胜亲自将桌子擦得干干净净,又端上店里的热饮,新做的冰糖葫芦,笑着对几人说“各位随便吃,今日我请客!” 白会会摆摆手说道“你做的是小本生意,这些都由我来付账,姑婆好不容易赏脸,我本应该孝敬姑婆。” 叶柔嘉看白会会笑得开心,她也跟着高兴,她朝着叶和嘉使了使眼色,叶和嘉笑着说道 “那我们就厚着脸皮,恭敬不如从命了!” 姑婆哈哈大笑,她看出来,白会会和叶和嘉都是伶俐活泼的性子,叶柔嘉相对来说就安静多了。 姑婆指着原来曹家的方向说道“那曹家房子也卖给你们了?” “哪里是卖给我们!曹家姐弟两人做主,偷偷把房子卖给了牙行,曹忻不知去向。” “曹金去了一家善堂,撺掇善堂的堂主收留残疾的孩子,上街卖惨乞讨。那个曹金整日吃香喝辣,享用孩子们乞讨来的钱。” 白会会提到曹金就来气,偏偏那些孩子都是他们父母自愿送来的,让人无计可施,只能派人盯着善堂。 姑婆笑着说道“原来我住在这里的时候,就看出来那叫曹金的小胖子,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坏种,没事就撺掇胡同里的孩子打架,他在旁边看戏。” “教唆他们偷钱,偷到就分些给他,或是买些好吃的感谢他。曹金还经常有意无意地打听我的来历!我叫手下的几个孩子都不要与他说话,后来胡同里就传出我是人贩子的流言!” 白会会气呼呼地说道“金鱼胡同前些年丢了好几个孩子,听说那些人贩子本来是想拐走曹金的,最后都是别人家的孩子被拐走!” “说不定曹金就是和人贩子一伙的,可恨的是,至今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姑婆点点头,说道 “这事我也有耳闻,不过你们放心,那群人贩子我已经派人去追查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到时候让他们出面指认!” 白会会露出惊讶的神情,看向两个女孩子,没想到姑婆这般神通广大,还暗中追查拐卖孩子的事情。 叶和嘉终于明白白会会为何如此崇拜这位姑婆,这个妇人简直就是无所不能,长得美还有侠义心肠。 原先她觉得赵三爷就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了,现在见识到姑婆,才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 “这些年我在江湖上行走,难得碰到这么一个天生的坏种,全都是撺掇别人做坏事,自己却置身事外!曹金长大了若是手握权势,定是个祸国殃民的大奸臣!” 姑婆话音刚落,叶柔嘉赞同地点头。 姑婆看了一眼三个女孩子,摇摇头说道, “别说你们几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就是大人也不是他的对手!因为他自私又冷漠,他一旦身处险境,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舍弃,包括他的父母、子女!” 叶柔嘉若有所思,白会会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叶和嘉点头说道“汉高祖刘邦就是这样的人,父亲、儿女,在危难时刻,全都被他舍弃了!” “哈哈哈……”姑婆没想到叶和嘉提到了刘邦,笑着说道, “曹金他差得远了!刘邦知人善任,虚心纳谏,为了大业能屈能伸,最后建立起大汉王朝。” “可你看看曹金百般算计是为了什么?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一辈子安稳无忧,他心中只容得下他自己,其他人只是他的棋子。这种人最可怕,也最难对付,因为他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几人纷纷点头,女孩子的神情变得沮丧。 姑婆看向叶和嘉,问道“叶寒是你亲爹?” 叶和嘉没有想到姑婆有此一问,愣愣地点头。 “你亲爹死了,你好像不太伤心啊?”姑婆斜睨着叶和嘉。 叶和嘉倒抽一口气,姑婆难道怀疑她了?她刚刚和大家有说有笑,还跟姑婆谈论刘邦。 “阿和她是庶女,从小就不受亲爹宠爱。”叶柔嘉温声说道, “当初叶寒被祖父除族,赶出侯府,是叶寒舍弃了阿和,将她留在了远山轩,并且和我爹娘签订了过继的文书。” 姑婆听着叶柔嘉不急不慢地跟她解释,也是为叶和嘉辩解,姑婆喝了一口茶,认真地看向叶和嘉“这样啊?” 叶和嘉认真地点头。 “是啊,姑婆,阿和她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我还不了解她吗?”白会会也急忙帮叶和嘉说话, “阿和最喜欢带小草他们玩,和他们嬉戏,鼓励他们好好生活。只要是个可怜人,她都愿意伸出援手。虽然她自己也很凄惨,没有亲娘,亲爹也不要她……” 叶和嘉有些羞愧,自己哪有她们说的那么好。 不过自己在这里没有一个亲人倒是真的,她跟远道而来的宋潇,还有善堂里的孩子有什么区别? 还不是紧紧抱着叶柔嘉的大腿,她才有今天,若不是叶柔嘉,她说不定早就被叶寒弄死了…… “不过像叶寒那样的人,只会让亲人蒙羞,拖累身边的人,你不伤心倒也情有可原。”姑婆转移了视线,看向阿胜道, “掌柜,帮我再添些茶!” 阿胜听到喊声,热情地拎着茶壶跑过来。 “掌柜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好姑娘成家了,也能帮衬帮衬你。”姑婆指着阿胜磨破的袖口说道。 阿胜忙将破掉的袖口朝里面塞了塞,用余光看了一眼松月,说道“等我攒够了彩礼,再考虑成亲的事。” 姑婆抿了一口茶说道“你这铺子应当赚了不少钱,怎么可能不够?难不成那位姑娘家里狮子大开口?” “这倒不是,我想着总不能亏待了人家姑娘!”阿胜脸红红的,“我这八字还没一撇,我去忙了,有事您再叫我!” 话刚说完,阿胜像只兔子一样窜走了。 。 第二百五十三章 合作 阿胜落荒而逃的样子,让姑婆开怀大笑。 她对几个女孩子说道“我这人最大的爱好就是做媒!我是看阿胜这小子人品不错,又踏实能干,想要给他介绍个媳妇。” 姑婆说着,有意无意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松月。 只见松月拉着身旁的茗儿在笑阿胜,姑婆在心里摇摇头,这姑娘一脸福相,可惜就是不开窍。 刚才她就发现了,阿胜偷偷看了松月好几眼,眼神含情脉脉。他给松月的冰糖葫芦比别的丫鬟都大,这小子明显就是看上松月了。 叶柔嘉心思敏锐,知道姑婆这些话定不是无的放矢,便悄悄留意了阿胜,见他总朝着松月这边看,心里便有了数。 前世松月陪着她嫁到了林家,一辈子没有成亲。 松月今年有十六了,也到了成婚的年纪,阿胜这个人确实不错,姑婆的眼光毒辣,也对阿胜称赞有加。 看来自己得好好考虑一下阿胜和松月的亲事,这两人年纪相差两岁,性格都很好。 松月更是个贪嘴的,记得曾经有一年乞巧节,松月和大家一起祈愿,她许的愿望就是一辈子有吃不完的冰糖葫芦,把几个小丫鬟乐得前仰后合。 姑婆注意到叶柔嘉的反应,心里不禁对这个女孩子印象更好上几分,若是别的主子,身边有个得力的丫鬟,是绝不舍得轻易放出去的。 看叶柔嘉的样子,一边观察阿胜,一边又看松月,明显就是在考虑阿胜和松月的婚事,能够为奴婢着想的主子可并不多见。 姑婆现在彻底放了心,白会会交好的这两个侯府姑娘真的很不错。 “你们六芳斋是不是经常需要从南边运水果?”姑婆问道。 正在考虑给阿胜和松月牵线搭桥的叶柔嘉,听到姑婆这话,才回过神来。 而叶和嘉已经是两眼放光,期待地看向姑婆。 “龚记镖局马上就要开到京城了,你们可以请他们帮忙运送水果,若是有需要,我可以帮你们打个招呼!”姑婆笑着对叶和嘉说道。 “好啊好啊!我们求之不得!”叶和嘉连忙应道,“您若是帮了我们这个忙,我们一定重金感谢您!” “姑婆,您不知道,我为了这个事愁了很久,南方新鲜的水果根本运送不到京城,往往半路就腐坏烂掉了!我们六芳斋从来不用腐坏的食材,之前我们在新鲜水果上,损失了很多银钱。” 姑婆说道“那正好,龚剑那小子刚从北地买了几十匹好马,还有几十辆货运的大车,专门用来运送南北的货物!” 龚剑? 叶和嘉不解地看着姑婆,问道“难道是龚记镖局的大当家?” 姑婆笑得“他是少当家!龚剑他爹龚刀,是我早年收的第一批徒弟,龚剑算是我的徒孙。” 叶和嘉拍手说道“那太好了!有您出马,定能促成这桩生意!我们六芳斋以后少不得要和龚记镖局合作了!” “姑婆,您真是我们六芳斋的贵人呐!”叶和嘉笑嘻嘻地对姑婆说道。 姑婆见女孩子笑得眉眼弯弯,丹凤眼里似乎闪耀着星辰,对叶和嘉也越来越喜欢。 “你个小丫头,就会拿好话哄我!我白妙娘行走江湖这些年,可不吃这一套!”姑婆笑着说道。 叶和嘉知道,哪有人不喜欢听好话的,况且她是真心实意地感谢姑婆。 白会会也替两个女孩子高兴。 叶柔嘉本来也是听赵三爷说过龚记镖局,现在居然就有姑婆为她们牵线,那以后六芳斋就可以用上南方新鲜的水果和特产,说不定还能将六芳斋开到南方的省份去…… “不过要再等一些时日,他们还要找个铺子,稍微拾掇拾掇也要再等上两三个月。我这里可以先给他们写一封信。”姑婆说道。 “姑婆,需要什么样的铺子?”叶柔嘉问道。 姑婆挑眉,她知道叶柔嘉的母亲谢氏出自开封谢氏,家大业大,谢氏是资产丰厚的。 龚记镖局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想要找到合适的铺子肯定要费一番功夫。 姑婆不是个扭捏的性子,直言道“整个大荣的镖局都差不多,地段不需要太好,也不需要多大的门面,但是门和院子一定要大,因为要方便货物搬运。” 叶柔嘉想了想说道“姑婆,我可以帮忙找到这样的铺子,我回去看看,找到了就将地契拿过来给您过目!” “好!”姑婆爽快应道,“该多少租金,我让龚刀一分不少付给你!” 几人说了一会话,已是临近正午,姑婆说自己和朋友还有约,便和女孩们告别离去。 叶和嘉崇拜地看着姑婆,目送她离去。 叶柔嘉和叶和嘉急着回去,叶柔嘉想着母亲谢氏那里,肯定有很多没有赁出去的铺子,想要找出一个适合开镖局的,其实也不难。 这件事还是早些解决,那龚记镖局就能早些开起来。 两人和白会会告别之后,坐上马车匆匆回府。 白会会走进善堂,看到孩子们正在安静地吃午饭,便自顾拿了一个碗,也盛了一碗饭坐在了陈珍身边。 陈珍怕孩子们取笑她的容貌,在孩子们面前都带着帷帽。吃饭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掀起帷帽的一角吃饭,生怕被孩子们看到。 而大多数孩子因为陈珍对他们态度严厉,要求严苛,也不愿意靠近陈珍。 白会会朝着陈珍笑了笑,两人吃完了饭,孩子们也都离开了。 陈珍摘下了帷帽,白会会拉着她说道“这些日子可还习惯?” 陈珍点头。 “陈珍,这些孩子稂莠不齐,还需要你和王婶子费费心,我正想再请两位先生,以后我们善堂的孩子会逐渐增加。” “我想让周围那些适龄的女孩子,也能进我们学堂,我们一起努力!”白会会真诚地说道。 陈珍在白会会的鼓励下信心倍增,她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叶柔嘉和叶和嘉救了她,并且和白会会一起收留了她,她在善堂得到了重生。 从前她母亲告诉她,让她学琴棋书画,都是为了取悦未来的夫君,在这里她顿悟了,不管学什么,都是为了自己,并不是为了取悦任何人。 而她也是这般教育小草她们几个女孩的…… biu biu。biu 第二百五十四章 来客 两个女孩子在明德堂,陪着太夫人用完了午饭,就跟着谢氏回到了远山轩。 谢氏得知叶柔嘉想要找个合适的铺子,便叫月枝从匣子里拿出几间合适的铺子,交给两个女孩子自己挑选。 叶柔嘉和叶和嘉看了一会,就选定了一间铺子。 离六芳斋也不远,位置不好不坏,关键是铺子后面的街道很宽阔。 因为铺面不大,后院又太大了,一直都没赁出去。谢氏看了看,也觉得很适合开镖局。 两个女孩子看好了铺子,将铺子的布局图大致画了下来,又马不停蹄地出门。 谢氏看着两个女孩子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有些心疼她们太过忙碌,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自从六芳斋开起来,就一直忙这忙那,现在又和好友开了善堂,真是一刻也不得闲。 谢氏心里又很欣慰,一年多的时间里,两人成长了不少,以后嫁到婆家也是执掌中馈的好手。 谢氏像是想到了什么,叫来了覃妈妈,叫她以名下绸缎铺子的名义,给善堂捐一笔银子,也算是给两个女孩子添个助力。 叶柔嘉和叶和嘉还不知道谢氏这一举动,两人去看了那间铺子,又找到了姑婆的住处,将铺子的布局图交给了她。 女孩子做事雷厉风行,让赵友找人,将租给龚记镖局的铺子修缮打扫了一番。 这一天,叶柔嘉和叶和嘉没什么事,难得在家里休息一日。 叶和嘉伸出手指算算日子,任青泉和任南星父女二人也差不多要到京城了,她正和叶柔嘉说着此事,就听到松月从外面跑进来。 “姑娘,三姑娘,任知府和任姑娘来府里了!现在正在明德堂,和太夫人说话。” 从正四品的扬州知府到正三品的吏部左侍郎,任青泉的连升两级,而且还是升做京官。 这个消息早已轰动了整个朝堂,不少人都闻风而动,都说是傅太师极力,皇帝也很是看重。 想要巴结任青泉的人都在蠢蠢欲动,而太夫人没想到,任青泉来京城第一个拜访的就是靖宁侯府,而不是颍国公府。 可见任青泉这是有意和靖宁侯府结交,而外人却不知道,靖宁侯叶晟在扬州不仅帮任青泉对付扬州李氏,还救了他一命。 甚至连任青泉的准女婿,也是叶柔嘉出手相助,逃脱了身败名裂的下场。 叶柔嘉和叶和嘉连忙起身,换了身衣服,两人携手去了同勉楼,叫上正在练字的宋潇。 宋潇之前也听叶和嘉说过,任南星不久就要随父亲任青泉来京城接任吏部左侍郎的职位。 宋潇激动不已,他放下笔,洗了洗脸和手,跟着两个女孩子飞快地前往明德堂。 坐在正厅里的任南星,察觉到有人进来,立刻转过头去。 许久不见两个女孩子,任南星心情也十分激动,当她看到泪光盈盈的宋潇时,更是欣喜到说不出话来。 宋潇现在的脸上干干净净,不仔细看,根本一点疤痕都看不出来。 任青泉正和太夫人说着话,转头看到一同前来的三个孩子,激动地站起了身。 三人一起给任青泉行礼。 “任伯伯,南星姐姐!”三人齐声叫着。 任青泉也看到了宋潇的变化,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是我们阿柔和阿和,请了程院使来帮阿潇治好了脸上的伤疤,前些日子刚刚拿掉纱布。”太夫人笑着说道。 “太夫人,您和侯爷都是好人,府里的孩子也是心地善良,阿潇能得到你们的庇佑,真是天大的福气!晚辈替宋潇的父母感谢您和侯爷!”任青泉朝着太夫人行礼道。 “任侍郎不用客气!”太夫人摆手说道。 任南星拉着宋潇看来看去,眼泪根本止不住。 “阿潇,你到京城习不习惯?”任南星问道。 “嗯嗯,南星姐姐,我一切都好,我和哥哥住在同勉楼,我们一起读书,哥哥把书院里先生教的东西,都讲给我听。叶祖父和叶祖母都鼓励我,让我明年也考哥哥上的崇文书院。” 宋潇眨巴着眼睛看着任南星,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南星姐姐,你知道吗?崇文书院是京城里最好的书院,我正在努力读书,争取明年和叶致真哥哥、俞天麟哥哥一起去崇文书院进学。” 知道任南星不认识俞天麟,宋潇又解释道“是叶姑母家的哥哥,他学问也很好,有空就会来府里玩,两个哥哥给我讲解文章,指导我练字。” 任南星听了,心里很是欣慰,在扬州的时候,宋潇只有她一个玩伴,又怕李家发现他的存在,过着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日子。 而宋潇也生怕给任青泉和任南星带来麻烦,终日躲在府中,没有任何朋友,半边脸上是可怖的疤痕,也会遭受别人异样的目光和嘲笑。 在京城这段日子,宋潇像是换了一个人,他长得更结实了,白白净净的小男孩站在了阳光下,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阿潇,你知道吗?你父母的仇已经报了,那个烧了你家房子的人已经被就地正法。”任南星拿出帕子擦了擦男孩子鼻尖的汗珠。 “我知道!两位姐姐告诉我了!”宋潇认真地点头。 “他们把田地都还给你们宋家了,还赔偿了宋家一大笔银子。如今这些田地都记下你的名下,父亲把这些产业都交给你外祖家打理,你外祖家会把收成折合成银子,每年都按时寄到京城……” 任南星话没说完,叶晟就从外面走进来。 任青泉见到叶晟,连忙和任南星一起行礼。 叶晟手里提着两条鱼,心情大好,对任青泉说道“你们父女俩来得正好!今晚就留下来吃鱼!” 叶大富接过叶晟手里的鱼,送到了厨房。 “侯爷您既然回来了,也帮我们做个见证,我把宋家的地契和银钱,全都带来了,当着侯爷和太夫人的面,我把这些转交给宋家唯一的孩子,宋潇!”任青泉朝坐定的二老行礼作揖。 “好!”叶晟抚须说道。 任青泉让仆人取来包裹,当着众人的面将包裹打开,里面是厚厚的一沓银票,还有扬州的水田、铺面、房产…… “阿潇你放心,我虽然不在扬州了,可是陆邈还在高邮,他会让人帮你看顾一二。”任青泉说道。 biu biu。biu 第二百五十五章 感谢 叶和嘉惊呆了,这些全都是宋潇的? 光是白银就有两万多两,还没算每年从宋潇扬州的外祖家送过来的银钱。 这就是继承遗产,宋潇一下子就成了富豪! 叶和嘉心情复杂,也不知道应该为他高兴还是难过,谁想失去父母,换来巨额的遗产…… 有多少银钱,也换不回父母的生命啊! 叶晟叫人取来笔墨,只要宋潇签了姓名,这些地契全都生效,从这一刻开始全都是宋潇的。 叶晟挑眉看了看太夫人,老夫老妻那么多年,太夫人明白他的意思。 宋潇幸亏是在京城的靖宁侯府,若是还在扬州,这么一大笔产业,那会引来群狼环伺。 世间的人为了钱财,将无所不用其极。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原本一无所有的宋潇,一下子拥有这么多财产,能不能守得住还两说。 宋潇端端正正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这些东西都是用他宋家所有人的生命换来的,泪水从他眼眶中溢出,小男孩怕泪水会晕染自己刚写的名字,连忙抬袖擦去。 等到宋潇一张一张地写完,任青泉才长舒一口气,他终于不负重托,将这些财产交到了宋潇手里。 “任伯伯,这些银钱我不能要,您和南星姐姐收下,就当做是我的谢礼!”宋潇将一沓银票捧在手里,递到任青泉面前, “当初您将我从大火中救出来,为我请大夫医治,又悉心照顾,才保全了我这一条命,后来您和南星姐姐又教导我读书习字,开导我走出困境,宋潇此生感激不尽!” 任青泉心里酸酸的,看着宋潇小小的脸,笑着说道“阿潇,我是官,怎么能贪你们宋家的银钱?贪墨可是大罪!” “那……那就当做我给南星姐姐的嫁妆!”宋潇看了看任南星。 任南星拿帕子捂着脸,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阿潇,哪有弟弟给姐姐嫁妆的?”任南星吸吸鼻子,笑着说道。 任青泉拍了拍宋潇稚嫩的肩膀 “这是你宋潇应得的,这些产业,也是你父亲宋元进让你有资产在这个世间安身立命!” 任青泉想到宋潇的家人惨死的场面,已过而立之年的男子,差点落下泪来,他温声劝道, “你的父母不能守护你长大成人,或许这些银钱,也能让你过得好一些,他们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你还小,以后还要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任伯伯,我相信我的父母也希望,我能靠自己的本事立足于世。我好好读书,以后也定能为自己挣下一份家业。” 宋潇想到父母,擦了擦眼泪, “不如这样,这些银钱,一半给南星姐姐,一半给叶祖父和叶祖母,不然我宋潇白白承受你们这么多恩情,却没有办法回报……” 宋潇泪眼汪汪地看看任青泉,又看看上面坐着的二老。 叶晟看着这一幕,心里很是宽慰,宋潇是个有志气、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宋潇,我们不会收的!”叶晟开口道, “这些银子,沾着你父母的血,你不管给谁,都不会坦然花用!任侍郎当初冒险把你从火场救出,更不是为了你能够报答他!你明白吗?” 任青泉笑着说道“侯爷说的对!” 宋潇见他们都不肯说,也就不好再劝,只能点头应下。 太夫人抹了抹眼角,笑着对几个孩子说“你们都去远山轩,你们祖父要和任侍郎说话。” 其实太夫人叫几人去远山轩是想着,若是宋潇把这笔银钱交给谢氏,以谢氏钱生钱的本事,不出五年,就能将宋潇这两万两银子翻上一番。 不过这还要宋潇自己愿意,最好有任南星出面做个见证,才算稳妥。 任南星被簇拥着来到了远山轩,她朝着谢氏恭敬地施礼。 抬头看到谢氏那张娇美的脸,和叶柔嘉有六七分相似,谢氏未语先笑,让任南星觉得很是亲切。 “早就听阿潇提过你,南星快坐!”谢氏热情地招呼道,又让月枝等丫鬟上茶和点心。 “你们在京城可都安顿好了?”谢氏问道。 任南星点点头答道“我父亲托人在城北,买了一个二进的院子,足够我们父女俩住了!” 叶和嘉皱眉,没想到任青泉作为三品大员到了京城,只能在城北买个二进的小院子,想来做扬州知府这么多年,也是两袖清风,没什么私产。 “那就好,以后既然住在京城,要常来我们府里玩!”谢氏和蔼说道。 “我会常来府中拜访。”任南星也没假装客气,她和两个女孩子交好,以后父亲也少不得要和靖宁侯府来往。 谢氏看到任南星两颊上深深的梨涡,更觉得女孩子温婉可爱。 几个孩子围着谢氏说着话,叶柔嘉指着任青泉交给宋潇的包袱说道 “阿娘,任伯伯将阿潇扬州的产业全都带来了,估计阿潇现在正愁着!” “是啊,伯母,我想把银钱送给任伯伯和叶祖父作为感谢,他们说什么也不肯收。”宋潇抿抿嘴。 “那阿潇打算怎么办?”谢氏问道。 宋潇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宋潇将银票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好像这不是银票,而是催债的借条。 谢氏看着小男孩皱着眉头,心里酸酸的。 幼兔一般的宋潇,守着一大笔令人眼红的银两,若是被有心之人知晓,那就是一场接着一场的灾难。 “若是你信任伯母,就将这比银钱交给伯母保管,一小部分存到谢氏的钱庄,剩余的在京城置办一些铺子、田地。十年之后,伯母再将这些银钱、产业全都还给你,由你自己打理!” 谢氏认真地对宋潇说道, “到那个时候,多了伯母不敢保证,连本带息,伯母至少给你八万两白银。” 宋潇和叶和嘉齐齐长大了嘴巴,就连任南星也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叶和嘉在心里惊叹,这哪是谢氏,这是一台印钞机? 呸呸呸! 叶和嘉在心里吐槽自己,怎么能把这么一个有本事的谢氏,比作是印钞机呢? 亵渎! 这是财神爷! 叶柔嘉看着众人的反应,捂着嘴想要笑。 怪不得太夫人让他们来远山轩,原来是她老人家早就知晓谢氏的本事,这笔银钱交给谢氏不仅妥当,还能生银子。 。 第二百五十六章 闲聊 宋潇将银票全都推到谢氏面前,说道“伯母,阿潇相信您,就算这笔银子全都给您,我都愿意!” “阿潇,你还小,不知道银钱有多重要,你是没有遇到难处,以后你与人交往不花银子?娶媳妇不要礼金?” 谢氏见宋潇懵懵懂懂的样子,也不再多说,而是转过头对任南星说, “南星,你帮阿潇和伯母做个见证,我给阿潇打个收条!”谢氏说道。 “啊?伯母,您这也太见外了……”宋潇有些惊讶。 月枝拿来笔墨,谢氏亲自写下一式三份的收条,最后还盖上了自己的私印。 任南星作为见证人,在收条下面签了名字。 谢氏和任南星都看向宋潇,月枝将笔递到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见叶柔嘉和叶和嘉都笑着看向他,低下头写下自己的名字。 宋潇从小到大,头一回在一日之内写这么多遍自己的名字,他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房产、铺子、土地在哪里,长什么样子。 任青泉给他,他只能收着,侯府里的所有人都在替他高兴。 谢氏叫几个女孩子去西厢房说话,自己再和宋潇说一些银钱的事情,叶和嘉猜想,谢氏应该是教宋潇如何算账和理财。 任南星进了叶柔嘉的闺房,被她房里的摆设震惊了,真是无一不精致,笔洗、花瓶一看就知道都是珍品,和谢氏屋里差不多。 只是身上的教养,让任南星没有四处张望,如今到了叶柔嘉的屋子里,才多打量了几眼。 任南星虽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但是在扬州,像谢氏这般富贵的妇人,估计也就原来巅峰时期的扬州李家能与之媲美。 不过李家到底是借着当年的顺贵妃才一夜乍富,和谢氏相比根本没什么底蕴可言。 这些从房间的布置和桌椅、摆件的配色就能窥探一二。 “阿柔,看你平时的穿衣打扮,一点也不张扬。” 任南星说着,坐在黄花梨的小鼓凳上,与之配套的黄花梨小园桌上,松雪已经摆上了茶水。 任南星喝了一口茶,看到一旁坐着的叶和嘉,没有带任何头饰,身上穿的也是素白的衣裙,问道 “我刚才就想问的,阿和你怎么这身打扮?从前在扬州的时候,你不是最喜欢穿亮色的衣裙吗?” 叶和嘉吐了一口气说道“半个月前,我亲爹死在了顺天府大牢里……” 任南星一怔,看向叶柔嘉。 叶柔嘉将叶寒的事,详细告诉了任南星…… 叶和嘉低着头,任南星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整个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低沉。 “对了!陆邈他升官了!”任南星转移话题说道。 叶和嘉抬起头,看向任南星。 “前段时间,只要是和扬州李氏有牵扯的官员,全都被降职或是罢黜。原来的高邮知县,被查出来曾经贿赂过李远智。” “而陆邈因为这段时间十分出色,也由县丞升至知县!”任南星说道。 “啊,那太好了!恭喜恭喜啊!”叶和嘉笑着祝贺道。 “任伯伯以后在吏部任职,只要陆邈像任伯伯一样,做官清廉,为民造福,一定会平步青云。”叶柔嘉说道。 “阿柔,你看你说话老神在在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是我祖母!”任南星笑着嗔怪道。 “南星姐姐,你啊,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估计你们成婚后,陆邈马上就能给你整个诰命回来!”叶和嘉拉着任南星的手说道, “到时候,我们都得尊称你一声陆夫人!” 任南星红着脸,点了点叶和嘉的额头说道“你这个小丫头,真是不害臊!敢取笑我!” 叶和嘉拉着任南星说笑,任南星心中叹气,叶和嘉这个样子定是在强颜欢笑,心里更是心疼这个女孩子。 她自从来了侯府,就小心观察侯府上下对叶和嘉的态度,太夫人和谢氏对叶和嘉也关照颇多。 好在大家都没有嫌弃她,叶和嘉是个庶女,又没有亲娘,如今亲爹又死了,若是她处境艰难,任南星准备将她带到自己的家里。 反正父亲任青泉初来京城,定是忙得不可开交,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也没有人说话,叶和嘉住过去,和自己也有个伴。 现在看来,自己是有些多虑了…… “安氏如何了?” 叶柔嘉突然出声打断了任南星的思绪。 任南星愣了一会说道 “我离开扬州前两日,静心庵派人来说,安氏绝食而死。回来的婆子跟我禀告,安氏连着半个月没怎么吃饭,箱子里的银钱,大多都被隔壁住的妇人哄骗去了。” “静心庵的人用她剩下的银钱,给她买了一口薄棺,安葬在庵堂西边的坟地里。我和父亲临走之前,去给她烧了纸钱,希望她来世能遇到良人。” 叶柔嘉倒是不怎么意外,安氏这是自作自受,况且任青泉和任南星为了保全她的名声,将她送到了庵堂。 最后安氏绝食而死,也是觉得活在这世上,实在没什么意思了! “你明年嫁到扬州,任伯伯一个人在京城,身边连个照顾饮食起居的人都没有,他今年才不到四十,若是能在京城找个品性不错的女子作为续弦,那他年岁大了,身边也能有个相伴的人。”叶柔嘉温声说道。 “哎,这个道理我哪里不知?我远在千里之外,根本就没办法照顾他。” 任南星叹气,面露难色说道“可是经历过安氏那件事,我父亲彻底歇了心思,我也暗示过两回,他说请几个仆妇就行了,叫我不用担心……” “那你让陆邈好好干,争取几年之内也调到京城做官,那所有问题全都迎刃而解了!”叶和嘉提议道。 任南星和叶柔嘉都捂着嘴笑起来。 叶柔嘉无奈摇头,任青泉在扬州知府的位置上熬了十多年,才被傅太师引荐,到了吏部上任。 陆邈到高邮县上任才几个月,就从八品县丞的位置升到七品知县,已经是破格提拔。 他再想升至京官,就算是政绩突出,也起码要等上二三十年! 任南星笑完了,对不明所以的叶和嘉说道“好,等我嫁给陆邈,我就拿着小鞭子在他身后日日督促!” 任南星说完,三个女孩子都笑开了,叶和嘉想到那个场面,更是笑趴在桌子上。 西厢房里全是女孩子欢快的笑声。 松月这时从外面回来,两个腮帮子鼓鼓的,手里举着根竹签,上面只剩一个山楂,另一只手还抱着十多串,被糯米纸裹得好好的冰糖葫芦…… 。 第二百五十七章 撮合 松雪出了西厢房,看到怀里抱得满满当当的松月,连忙上前帮她拿糖葫芦。 “谢谢!”松月含糊不清说道。 松雪无奈笑笑。 两个丫鬟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任姑娘您来了!今儿可真是巧!阿胜说今日多做了很多冰糖葫芦,怕卖不完糟蹋果子,剩下的都送我了!” 松月将手里的冰糖葫芦递给任南星等人。 “阿胜家的冰糖葫芦可是京城一绝,只要吃过的人都说好!酸甜适中,山楂洗得干净,都不用吐籽。山楂的空芯里还塞了芋泥、山药、糯米……” 松月如数家珍般给任南星介绍,最后还不忘塞两根给她身边的丫鬟。 任南星拿着冰糖葫芦左看右看,又看向松月问道 “松月,听你这么说,我都迫不及待想要尝尝了,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吃,还会剩下这么多呢?不应该是供不应求吗?” 松月一愣,对啊!怎么可能剩下呢? 阿胜跟着钱芳儿学会自己做冰糖葫芦,还根据钱芳儿的意见进行改良,增加了好多种口味。 入秋之后,阿胜的铺子就排着长长的队,大多数都是奔着冰糖葫芦来的。 任南星见松月陷入了迷茫,又看向憋着笑的叶柔嘉,心中已有些明白过来。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另一个人好,这姑娘怕是掉进甜蜜的陷阱中去了。 任南星朝叶柔嘉使了个眼神,叶柔嘉微微颔首,任南星便明白了,这件事也是得到叶柔嘉认可的。 松月这个丫鬟热情单纯,对自家的姑娘又忠心,一张喜气洋洋的大脸盘子,说话都是笑眯眯的。 在扬州的时候,任南星身边的丫鬟、婆子都喜欢和松月说话,松月一口一个好姐妹、亲婶娘,叫得人家笑开了花…… 后来松月随着叶柔嘉回到了京城,那些丫鬟、婆子还时时念叨,松月姑娘不仅嘴甜,人也大方,她身上总能掏出饴糖、坚果,见人就分。 “阿胜开的铺子,算是六芳斋的产业!”叶柔嘉向任南星解释道。 “那叫阿胜的,也算是帮你做事的人,知根知底挺好的!”任南星看了一眼松月,笑着说道,“松月以后会有吃不完的冰糖葫芦……” “啊?我吗?”松月听到任南星提到自己,说道, “我在铺子里还喝了一碗芝麻汤圆,回来的路上还吃了一个烤红薯,一串冰糖葫芦。阿胜说只要我去,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都记在他账上,不用我付银钱。” 茗儿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在松月耳边小声嘀咕道“你这么能吃,把自己吃胖了不说,阿胜也迟早要亏本!人家还攒着钱,准备娶媳妇呢!” “我……我给他钱了,他不肯收啊!”松月苦恼,“这可怎么办呢?那我不吃了,以后他娶不到媳妇,回头再来怪我!” 任南星笑得差点被嘴里的冰糖葫芦呛住,怎么会有松月这样反应迟钝的女孩子? 阿胜明显是对松月有意思啊! 叶和嘉笑眯眯地吃着冰糖葫芦,她看到叶柔嘉派松月去阿胜的铺子,她就知道叶柔嘉也是想撮合阿胜和松月。 这两人倒是般配,只不过任南星和叶柔嘉都没有点破的意思,自己也不想多这个嘴,这种事情还是让这两个人自己去慢慢相处。 一下子挑明,说不定会吓得松月再也不敢去找阿胜了,到时候就连朋友都做不成。 “松月,茗儿吓唬你呢!山楂、红薯那些能值多少银子?”叶和嘉宽慰道。 松月看了一眼茗儿,撅起嘴巴说道“三姑娘说得对!茗儿你把我当成猪啦!再说了,吃几根冰糖葫芦和烤红薯就能让阿胜亏本,那他的铺子还是不要开了!” 茗儿揽着松月的肩膀笑个不停,其余几个女孩子也跟着附和。 “大不了,我有空就去铺子里帮他做些熬糖、刷碗之类的事,用来抵那些零嘴钱!”松月晃了晃大脑袋说道。 任南星和叶和嘉笑成一团,松月这是拿自己去抵债了,事情做着做着,可能就成了铺子的掌柜娘子了。 叶柔嘉也和松月说,自己身边那么多人,也没什么事,让松月有空就去阿胜的铺子帮忙,可不能欠阿胜人情…… 松月听叶柔嘉给自己大开方便之门,心里很是感激,善堂逐渐步入正轨,那里有张全等人照应,两位姑娘也不用常常朝那边跑。 六芳斋里有赵友和松怡,更是不需要她们烦心,江南的三个分店,每隔一个月就传信过来,汇报店里的情况,每隔半年就把收益全都汇总寄到京城。 两个姑娘就算日日在家躺着,也有源源不断的进项。 任南星和两个女孩子聊着,就到了晚饭的时间。 叶成这段时间忙得不行,叶晟都是派叶大富和阿俊两人去崇文书院接叶致真回府。 明德堂的大厅里,分了两桌。 任南星发现宋潇倒是比叶致真还要活跃一些,叶致真作为叶柔嘉的亲弟弟,两人都是一样的沉静少言。 叶柔嘉看到叶致真和任青泉和任南星打完招呼之后,便低着头沉默不语,心里有一丝难过。 不管旁人再怎么劝慰开导,叶致真都回不到从前了,小小的男孩子身上多了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郁。 宋潇夹了一块鱼腹肉,放到叶致真的碗里。 叶致真抬头,小声和宋潇道谢。 宋潇这一举动,让侯府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瞬,从前都是叶致真热情地帮宋潇布菜。 现在却反过来了! 叶晟和任青泉刚碰完杯,叶晟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长长舒了一口气。 现在叶致真身边没有书童,他也不让宋潇担心,陪着他去书院,别人也会以为宋潇是他家的下人,从而看轻了他,毕竟宋潇明年还要考崇文书院…… 叶晟正想着,就看到叶成从外面走进来,因为要迎接玉安国的王子和使臣,还有代王被废的事情,叶成这些日子披星戴月,忙得脚不沾地。 叶成向任青泉拱手致歉。 除了叶晟和太夫人,其余人都站了起来。 叶成面带歉意,坐在了预留的位置上,热情地和任青泉说起话来。 叶晟从扬州回京之后,也和叶成提到过任青泉的事情,没想到任青泉这么快就来到了京城。 任青泉也知道叶晟和傅太师老早就相识,两家又是邻居,自己能够升至吏部左侍郎,其中定有叶晟的功劳,心中更是对靖宁侯感激不尽…… 。 第二百五十八章 巧遇 任青泉比叶成大了几岁,两人一见如故,一顿饭下来,两人相谈甚欢。 明日任青泉就要去吏部任职,于是任青泉和任南星吃完了晚饭,稍稍坐了一会就告辞离去。 任南星走之前和两个女孩子告别,并再三叮嘱两人一定要常去家里玩。 叶晟和众人一起将任青泉父女俩送到了门口。 到了第二日,叶晟听到仆人来报,叶平一家三口也从蜀地回来了,这两日就能到京城。 一家人听说了这个消息都很高兴,也不知道叶平的伤势恢复如何,叶晟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皇帝也是体恤叶平,从工部抽调了人手接替了叶平,恩准他回京休养。 叶柔嘉这时候正和叶和嘉,在六芳斋的雅间里招待任南星,叶柔嘉又让松雅去请白会会。 任南星和白会会,通过叶柔嘉的介绍,两人很快就熟悉起来,两人又一样大,都是待嫁的姑娘,能说的话题也很多。 任南星听说白会会要嫁的就是大荣朝妇孺皆知的探花郎,心里感慨,也就只有白会会这样的女孩子才能配得上探花郎。 新买的丫鬟、婆子都是京城本地人,她们这些日子也和任南星说了顺天府白府尹和白会会的事情,白会会的亲娘贤良淑德,白府尹一家在京城中有口皆碑。 任南星她对白会会十分好奇,可她初到京城,想要和府尹的千金结识也不是件容易事。 没想到今日就能见到这个京城人交口称赞的白千金。 白会会豪爽活泼的性子,让见惯了大家闺秀的任南星很是意外。 几个女孩子在雅间说说笑笑,白会会提议带任南星去街市上逛一逛。任南星也正有此意,她和父亲也要再做一些衣裳,置办一些家具、物什。 她们一行人来到了布庄,任南星还没走进去,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 “掌柜,你家布料的定价也太高了,这种货色居然要十两银子一匹,你抢钱呢?”女子的声音尖锐刺耳。 “这位小姐,您仔细看看,这可是今年江南新出的料子,一匹难求,十两银子已经是良心价了!”掌柜说道。 “这在我们扬州,最多三两银子就了不得了……”女子扬声说道。 掌柜一脸嫌弃说道“我们从江南运过来,光是运费就得花上几十两,您要是嫌贵,就去扬州买去!” “你!”女子指着掌柜的鼻子骂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掌柜瞥了一眼女子身上的衣着,说道“买不起就不要在这丢人现眼,十两银子都出不起,在这跟我又吵又闹的!你嫌贵,人家可不嫌贵!” 说着,掌柜把女子手里的布料夺了过来,让伙计收到了柜子里。 “谁说我买不起?”女子气得一巴掌拍在柜台上。 伙计见女子长得实在好看,心有不忍,小声劝道“您从十五两讲价讲到十两,已经便宜很多了,我们掌柜不可能亏本卖给你!” “您要真是手中不宽裕,就等手中有了银钱再过来,我帮您留一匹!” 女子并没有领伙计的情,只觉得伙计都看不起她,女子气道“我……我不要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哪知道她与刚迈进门的任南星,差点撞到了一起,多亏白会会手疾眼快拉了任南星一把。 “好狗不挡道!”女子气愤叫道,等她看清了差点撞上的人,女子忍不住惊叫道, “任南星!你怎么也来京城了?” 白会会看了一眼女子,低声问任南星道“你们认识?” 任南星点点头。 一旁的叶和嘉不禁感叹,真是风水轮流转! 当初在扬州街头,李樱当众为难任南星的场面依然历历在目,今日两人就撞到了一起。 扬州李家已经日薄西山,而任南星的父亲平步青云,成了吏部三品的左侍郎,又得皇帝和傅太师看重,可以说前途无量。 听叶晟分析,傅太师如今只是兼管吏部,就是带一带任青泉,等任青泉历练几年上手了,吏部尚书的位置十有就是他的。 “你还不知道?”叶和嘉对一脸震惊的李樱说道,“任知府现在已经是任侍郎了!” “什么?” 李樱尖叫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这女子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语声如此刺耳? 白会会拉着叶柔嘉低声问道“她谁啊?” 叶柔嘉附耳跟她介绍道“扬州李家的二姑娘。” “被废黜的李氏娘家?”白会会问道。 叶柔嘉点点头。 “任南星,怪不得你爹巴结靖宁侯,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啊!”李樱嗤笑道, “你爹巴结侯爷,你就巴结侯府的姑娘,看看,现在得偿所愿了?这么快就升官发财了!” “你胡说什么?”叶和嘉听不下去了,怒道, “任伯伯在扬州做知府那么多年,功绩有目共睹,深受百姓爱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们李家?仗着贵妃娘娘的势鱼肉百姓!” 路过看热闹的人,都知道了李樱的身份,这段时间大家都在议论顺嫔和代王被废黜的事情,没想到今日就在街上看到了李家人。 怪不得李家倒了呢!这个女子敢在京城如此嚣张,居然敢在京城闹事? 由此就能联想到李家在扬州肯定也是这般仗势欺人。 也有好事者盯着李樱那张绝美的脸,嘴里发出啧啧声,他们都没见过传说中的顺贵妃,都说侄女像姑姑,从李樱的面容就能窥探出,曾经的顺贵妃,肯定也是国色天香,风华绝代。 难怪能被皇帝恩宠多年,还生下了两位皇子,一位公主…… “叶和嘉,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处处针对我?”李樱涨红了脸,看到百姓们都对她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些男子在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她。 “我跟你们说,我可是太后……”李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人捂住了嘴巴。 李樱惊恐地看向身后,这个婆子是四皇子派过来服侍她的,婆子这番举动定是让她不要说错话,牵扯到杨舒。 婆子不仅捂住了她的嘴,还在她的后腰上狠狠拧了一把,疼得她直冒泪花。 biu biu。biu 第二百五十九章 猜到 若是李樱把自己嫁给四皇子的消息传扬出去,那四皇子和她全都没了脸面,更别说她现在还未婚先孕。 今日她出门买布料,也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她能吃能喝长胖了不少,小腹也渐渐隆起,之前的衣服全都不合身了。 但是四皇子并没有给她银钱,姐姐也病了自顾不暇,她身上的银钱,在宫里打点就花用了大半。 那回贿赂宫女,与杨舒在千秋亭成了好事,就用去了几百两。 现在李樱连十两银子一匹的布料都买不起,再没有了在扬州时的阔绰。 婆子在李樱耳边轻声说道“李二姑娘,既然买不到中意的布料,您还是回去,下次再来!” 李樱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惊惶点头。 婆子朝着几个女孩子施礼,架着李樱的胳膊离开了布庄。 看着李樱离去的背影,叶和嘉悄声对任南星说道“她好像长胖了!都能看到双下巴了!” 任南星笑笑,并没有在意。 白会会拉着叶柔嘉问东问西,得知叶柔嘉和任南星初次相遇,就是因为看到李樱当街让任南星难堪,身边的丫鬟都能随意侮辱任南星,甚至李樱还出言诋毁任青泉贪墨,白会会恨不得立马追上去,替任南星出气。 叶柔嘉拉着白会会的胳膊,劝道“如今她都这个样子了,连说话的自由都没有,我们还是不要把精力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白会会点点头,朝着叶和嘉笑了笑,叶和嘉真是好样的。 任南星为了感谢叶和嘉的仗义执言,给叶和嘉买了两匹布料,叶和嘉也没客气。 叶柔嘉和叶和嘉两人又给任南星买了些礼物,并将这些东西全都拉到了任南星的新家,作为乔迁之礼。 回去的路上,叶柔嘉和叶和嘉在马车上说着话。 “……阿和,我猜李樱没有言明的话,定是一件大事!”叶柔嘉面容严肃,让叶和嘉也停止了嬉笑。 “看李樱的样子,可能是有孕了!” 叶柔嘉一句话,惊得叶和嘉差点歪倒。 这个社会未婚先孕,是天大的丑事,女子是要被沉塘的! “天呐!李樱好大的胆子!”叶和嘉惊呼道,随即她又捂住了嘴巴,低声问叶柔嘉,“那是谁的孩子?皇帝的?” 也不怪叶和嘉这么想,李樱长得那么美,又和年轻时候的顺嫔十分相像,李樱住在宫里,说不定也有机会见到皇帝,皇帝会把持不住也是有可能的…… 叶和嘉却见女孩子摇了摇头。 叶柔嘉沉思了一会说道“不太可能,若是皇帝的龙种,皇帝不会让她出宫!她既然有孕了,对皇帝来说,顺势封个昭仪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也不可能是太监的!”叶和嘉灵光乍现,“那肯定是侍卫的!李樱和侍卫私通……” 叶柔嘉莫名其妙地看着笑出声的叶和嘉,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我想她现在还好端端的活着,肚子里的孩子要么是四皇子的,要么就是五皇子的。”叶柔嘉分析道。 但是五皇子病成那个样子,一直养在寿康宫的后殿,有太后时时刻刻看顾着,李樱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病弱的五皇子。 而且永福公主曾经告诉她们,李樱曾经诅咒过五皇子,将五皇子比作自己病逝的二哥李康。 那只能有一个人,四皇子杨舒! “这一家人,真是!李远智的两个闺女,好像都是为顺嫔养的,全都是近亲结婚,以后能生得出正常的孩子吗?”叶和嘉叹息道。 “什么意思?”叶柔嘉不解问道。 叶和嘉和她耐心解释,近亲结婚的坏处,并再三叮嘱叶柔嘉,千万不要和什么表哥表弟的结婚生子,殃及子孙,后患无穷。 刚到门口,就听到门房说,叶平和沈氏带着叶文嘉回来了,现在正在明德堂和太夫人说话。 两个女孩子心中一喜,连忙去往明德堂。 叶平比之前消瘦了一些,面色有些苍白,有种大病初愈的样子。 “阿柔,阿和!”沈氏笑着朝两个女孩子招手,“我从蜀地带了一些蜀锦,一会你们两个去挑一挑!” 两个女孩子笑着跟沈氏道谢。 叶文嘉从太夫人怀里跑出来,甜甜地喊叶柔嘉姐姐,然后扑到了叶和嘉的怀里。 叶文嘉将小脸抬起,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看着叶和嘉“三姐姐,我好想你啊!你想不想阿文啊?” 叶和嘉的心都化了,捧着叶文嘉的小脸说“三姐姐可想你啦!”说完,她就从怀里掏出六芳斋刚出的新品椰汁糖,塞到叶文嘉的手里。 叶文嘉开心地捧着糖,蹬蹬跑到太夫人面前,拿了一颗塞到了太夫人的嘴里“祖母吃!祖母吃!” 太夫人含着糖,像是甜到了心里。 叶柔嘉转头问叶平“三叔,您的伤怎么样了?” 叶平摆摆手说道“已经没有大碍了,不用担心!” 一旁的沈氏听到叶柔嘉问叶平的伤势,心里也暖暖的。 小孩子在一个地方也呆不住,太夫人让两个女孩子带着叶文嘉去院子里玩。 叶文嘉很快把糖都吃完了,叶柔嘉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边的糖渍,问道“阿文,你告诉姐姐,你阿爹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 叶文嘉想了想说道“婆婆说阿爹伤到腰了,不过婆婆给阿爹用了最好的药,阿娘说阿爹恢复得很快。” “婆婆是谁啊?”叶和嘉疑惑问道。 “婆婆就是婆婆啊!婆婆可厉害了,她会武功,还会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叶文嘉眨巴着眼睛答道。 “那位婆婆,岁数很大吗?”叶柔嘉继续问道。 叶文嘉想了想说道“比阿娘年纪大一些。” 叶柔嘉看了一眼叶和嘉,两人都猜到,这位婆婆很可能是三叔叶平消失已久的亲娘。 “婆婆长得很漂亮,她带我上街,人家还以为婆婆就是我阿娘,我都笑了!婆婆却生气了,我就亲了亲婆婆的脸,她就不生气了。” 叶文嘉继续说着, “哦,婆婆说她也来京城了,婆婆说她会一直保护我们!我就说我和阿爹阿娘一起来保护婆婆,婆婆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叶文嘉嘟起了嘴巴,继续说道。 “我给婆婆擦眼泪,可是我回头看到阿爹阿娘也流眼泪了,我只有两只手,他们三个人加起来有六只眼睛,我擦不过来……” 。 第二百六十章 生母 小女孩的话听起来好笑,实际却很让人心酸,叶柔嘉和叶和嘉都有些难过。 哪有亲娘不挂念自己骨肉的? 长得漂亮,看起来年纪又不大,武艺高超,又来了京城,两个女孩子不约而同想到一个人。 白妙娘! 白妙娘说不定就是叶文嘉口中的婆婆,叶平的生母…… 叶柔嘉想到一件事,去年过年的时候,叶平和沈氏带着叶文嘉从两广回到了京城。 而白妙娘也在京城赁了小院子,也就是现在的善堂。 后来叶平带着妻女去了蜀地,白妙娘也跟着走了,院子收拾得干净利落,就像白妙娘的为人。 还有在扬州的时候,叶晟打听的人,说不定就是白妙娘。 这些巧合凑在一起,真相渐渐清晰…… 松月和茗儿带着叶文嘉在玩游戏,叶和嘉小声地问叶柔嘉“姑婆就是白妙娘,白妙娘就是三叔的亲娘!” 叶柔嘉点点头。 居然从叶文嘉嘴里拼凑出了这个神秘的女子,原来叶柔嘉一直以为叶平的生母是个不羁洒脱的女子。 现在看来,白妙娘一直默默守护着自己的儿子一家三口。 叶大富说,叶平是被江湖人所救,那些死士也是用江湖人的迷药撬开了嘴巴,承认是杨弘指使。 “这世间不是所有女子都愿意进侯府做妾的,像姑婆那样的女子,更不会与人共侍一夫,而京城的靖宁侯府,对姑婆来说,可能是个牢笼!”叶柔嘉叹口气说道。 为了靖宁侯的名声,也为了叶平的前途,白妙娘只能将儿子托付给叶晟和太夫人,可能这些年一直跟随着叶平东奔西走。 “哎,真是!祖父也太渣了!”叶和嘉小声嘀咕。 “明日我们带叶文嘉出府玩一玩,带她去见姑婆,想来姑婆一定也很想自己的孙女。”叶柔嘉提议道。 叶和嘉也很想知道姑婆到底是不是叶文嘉的亲祖母,毕竟她和叶柔嘉都是猜测。 “可是,这件事要是被祖母知道了……”叶和嘉想到这里,有些为难。 “祖母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既然她能容得下三叔,就不会介意这种事,只是这事还是不要弄得满城风雨。”叶柔嘉提醒道, “白会会可从来没有提过姑婆有过子女,想来白家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我们可不能多嘴!” 叶和嘉不停地点头答应。 第二日,叶柔嘉跟沈氏说,要带叶文嘉出去逛逛,沈氏忙着照顾叶平,随口就同意了。 两个女孩子带着叶文嘉上了马车,再加上松雅、松语,还有松月和茗儿,服侍叶文嘉的仆妇见马车已经挤不下了。 叶柔嘉叫仆妇留下,身边有这么多人,会将叶文嘉照顾好。 那仆妇才回去,沈氏听说了也没多想,笑着和叶平说,定是怕仆妇跟着,孩子们会玩得不尽兴。 两个女孩子带着叶文嘉来到了白妙娘的住处,守门的婆子听说是侯府的姑娘,打开了门缝一敲,看到站在两位姑娘中间的叶文嘉。 守门的人瞬间睁大了双眼,紧接着合上了门,跑到了里面通禀。 等了一会,里面传来白妙娘的声音“都是熟人,请进来!” 守门的婆子打开了门,两个女孩子牵着叶文嘉走了进去。 “婆婆!”叶文嘉惊喜万分,撒开了两个女孩子的手,扑到了白妙娘的怀里。 白妙娘早就蹲下身子,笑着张开了双臂,迎接小小的女娃娃。 而叶柔嘉和叶和嘉却呆愣在那里。 因为白妙娘的身边还站着一位熟人。 怪不得白妙娘说,都是熟人! “大小姐,三小姐!”男子开口叫道。 “赵三爷!”叶和嘉倒抽了一口气。 “你们!”叶和嘉暗戳戳地想,难道是赵三爷和白妙娘…… “哦,我听说大当家来京城了,于是来拜访一下!”赵三爷笑着说道。 叶和嘉仔细看着赵三爷的表情,不似作伪,这才松了一口气。 吓死她了,她还以为…… 叶和嘉发现是自己想多了,赵三爷有家有室的,白妙娘连靖宁侯的妾室都不愿意做,怎么可能和赵三爷有牵扯? 幸好白妙娘正在和叶文嘉说话,没注意到叶和嘉的表情变化,不然说不定会将这个胡思乱想的女孩子骂一顿…… 叶文嘉在白妙娘的怀里撒着娇,突然小女孩看着白妙娘不解问道“婆婆,姐姐和三姐姐怎么知道婆婆住在这里啊?” 白妙娘看向正在和赵三爷说话的两个女孩子,笑着说道“因为你两个姐姐非常聪明,知道婆婆想见小阿文了!” 叶文嘉在白妙娘脸上亲了一下,附耳小声说道“阿文也想婆婆啦!” 白妙娘将叶文嘉紧紧搂在怀里,使劲地眨着眼睛,自己到底是老了,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 赵三爷和两个女孩子说了一会话,便和白妙娘等人告辞了。 白妙娘坐在椅子上,将叶文嘉搂在怀里,对两个女孩子说道“那日白会会向我介绍你们两个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迟早会知道实情。” 叶柔嘉看着白妙娘没有说话。 “那您这些年孤身一人,多不容易啊!”叶和嘉叹息道。 “哈哈哈……”白妙娘笑得, “我白妙娘这些年过得很好,我们女子又不是只能依靠男人,守在家里相夫教子?” “我振臂一呼,会有无数兄弟姐妹和我把酒言欢,而我的义子义女更是数不胜数!只不过我不喜欢麻烦别人,所以一直隐藏行踪。” 叶柔嘉没办法想象那种场面,她也没见过像白妙娘这样的女子,前世她一直困在内宅,连一只豢养的鸟雀都不如。 “我也不是不想成家,只是这些年,我再没遇到过像你们祖父那样的男子!”白妙娘弯了弯嘴角,说道, “你们祖父年轻的时候,是威风凛凛的将军,能文能武,品行德性都没得说!见识过你祖父那样的男子,我心里眼里哪里还能容得下别的男子…… 叶柔嘉睁大了眼睛,她从没见过有哪个女子有白妙娘这样大胆,将自己的心意直白地袒露出来。 “哎……一见叶晟误终身啊!”叶和嘉小声叹息道。 “你个丫头!”白妙娘哈哈笑了起来。 叶和嘉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她居然一时感慨,直呼祖父的名讳…… 可想要捂嘴自己来不及了,话已经说出来了。 叶和嘉不敢再看白妙娘,生怕被她看出端倪。 谁知道白妙娘接着说道“阿和,你一直隐藏自己真正的脾性,到底是在怕什么?” 叶和嘉一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biu biu。biu 第二百六十一章 投契 “叶和嘉,你原本什么样子就该是什么样子,不要隐藏自己的本性,那样活得多累啊!” 白妙娘认真地看着叶和嘉,眼睛里全是笑意。 妇人的脸上不施粉黛,也算不上白皙,明明已经四十多岁,却依旧美得摄人心魄。 看来叶晟至今对她念念不忘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听了白妙娘的话,叶和嘉愣了愣。 自从到了这里,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一番话,白妙娘与一共才见过两回,居然轻易地看破了她。 “姑婆,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经常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叶和嘉忍住泪,含糊其辞地说道。 “我与你很是投契,也很喜欢你这样的性子。世人将上下尊卑、纲常伦理看得比天还大,我白妙娘倒是不屑于守那些破规矩,所以向来我行我素。希望你能保持本性,不要被世俗侵扰。” 白妙娘语声轻缓,却让叶和嘉心神激荡。 眼前的妇人敢爱敢恨,快意江湖,或许在士族大家的眼里,就是个异类。 可能她也知道自己无媒无聘,给叶晟生了孩子,也会饱受世人诟病,甚至会连累到白家的名声,所以才隐瞒至今。 叶和嘉终于遇到了一个理解她内心的人,甚至她怀疑白妙娘和她一样,都是从她那个世界穿过来的…… 正当叶和嘉想要开口试探的时候,叶柔嘉拉住了叶和嘉的手,说道“阿和,时辰不早了,我们带着小阿文回府!” 叶和嘉回过神来,自己刚刚差点就要出言试探,若是被白妙娘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这种事情还是烂在肚子里,越少人知道越好…… 幸好叶柔嘉了解她,出言拦了一下。不知道有多少回,叶柔嘉都是将她小心保护起来,叶和嘉对她充满了感激。 目前自己才十岁,往后的日子还长着,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虽然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美好…… 叶文嘉赖在白妙娘的怀里,撅着嘴巴不愿意回家,白妙娘又好言哄了一会,叶文嘉才答应跟着两个女孩子回府。 坐在马车上,叶和嘉依然在想着刚才白妙娘的话,这个世界能容得下她,不分尊卑,男女平等,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等想法吗? 在这样的男权社会,只怕她一提出来,就要被人当成是疯子、傻子。 以后她若是对未来的丈夫提出,不许纳妾,不许有通房、外室,可能下一刻她就会休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了,她不过是个侯府小庶女,还不算是叶晟的亲孙女,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简直比登天还难! 叶柔嘉似乎知道叶和嘉在想什么,只不过她也无能为力。叶和嘉之前和她也说过不少关于那个世界的事情。 她觉得太过惊世骇俗,也与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相违背,她理解不了,所以一直在试着改变叶和嘉。 观念和教育根深蒂固,两个女孩子谁也改变不了对方,只能试着接受和理解。 白妙娘的一番话,让叶和嘉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可很快就被现实所平息……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 直到两个女孩子听说,来大荣的玉安国王子和使臣今日下午将要离京。 六芳斋因为每日门口都排队,怕影响到王子和使臣车架,所以特意通知六芳斋休店半日。 六芳斋一楼的大门紧闭着,坐在二楼雅间的女孩子看着窗外,叶和嘉拉着叶柔嘉来看看热闹。 这些日子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王子的事情。 “听说王子想要求娶大荣朝的长平公主,却被皇帝婉拒了!”松月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两个女孩子。 “你从哪听说的?真的假的?”叶和嘉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心。 “那肯定是真的,那位大娘说,她邻居的侄女的表弟给宫里送果蔬,听宫里的小太监说的。”松月答道。 “皇帝为啥拒绝了?”叶和嘉问松月。 松月摇摇头。 “因为玉安国只是北方的一个小国,大荣朝的疆土是玉安的十几倍。”叶柔嘉啜口茶说道。 “你要是想知道具体的情况,找个机会可以问一问永福公主,她一定知道内情。” 叶和嘉点点头,就是皇帝觉得,玉安国的王子根本配不上他的女儿,就算是联姻,也要找个势均力敌的国家。 古代人都讲究门当户对,想必长平公主也不愿意嫁到这样的小地方,对长平公主来说,大荣如此富庶,嫁到玉安小国,相当于是发配边疆…… “来了来了!王子的车架来了!”松月指着不远处惊喜地喊道。 几个女孩子纷纷看了过去。 微风吹起了纱帘,女孩子看到了坐在车架上的玉安王子。 玉安王子长相十分粗犷,满脸的胡须看不清他真正的面容,头上的发冠是纯金的,离那么远看,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图腾。 这个男子不符合大荣百姓的审美,更不符合叶和嘉的审美,她看了两眼也就没了兴趣。 “不是说只有二十岁吗?怎么看起来像是三四十岁的样子?”叶和嘉小声问道。 “北方的人都这个打扮,他们那里就以须发浓密茂盛为美,所以让人看不出真正的年龄。”叶柔嘉低声答道。 街上的百姓也在小声议论,甚至有些妇人偷偷撇嘴,可能是王子的长相让她们大失所望了。 叶和嘉暗暗庆幸王子听不太懂大荣的话,不然他知道民众都在说他长得丑,估计得气得吐血…… 就连普通百姓都看不上这个王子,更别说宫里金娇玉贵的长平公主了。 紧跟在玉安王子后面的就是这个小国的使臣。 当两个女孩子目光汇聚在使臣脸上的时候,两人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使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京城里的众人。 他也是满脸的络腮胡,但是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充满了傲慢和藐视…… 除了一道骇人的刀疤,那双眼睛和叶和嘉一模一样!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观察他,使臣猛然间抬起头,看向二楼女孩子的方向。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叶柔嘉将呆愣的叶和嘉猛地拽到了窗户后面,两个人的心都狂跳不止。 biu biu。biu 第二百六十二章 使臣 那双眼睛阴狠又犀利,两人心有余悸,同时想到了刚入土的叶寒! 如出一辙的眼睛,如出一辙的目光! 叶和嘉不停地拍着胸脯,她刚才差点与刀疤使臣对视,那人的气势太过可怕,就像个恶贯满盈的通缉犯…… “松雅,你去把赵友叫来!”叶柔嘉吩咐道。 松雅应声而去,因为休店,赵友也没什么事。 没等多久,赵友就敲门进来。 “你想办法打听一下,这个玉安使臣的来历!”叶柔嘉对赵友说道。 赵友转身刚要走,叶柔嘉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问问赵三爷,正好他也在京城,他说不定知道关于使臣的事情!注意不要让人知晓,请赵三爷也务必保密。” 赵友不明所以,看两个女孩子全都神情郑重,也没有多问。 叶柔嘉见叶和嘉正在紧张地扣手,轻声在她耳边说道“阿和,你不要慌张!” “这也太像了!”叶和嘉哭丧着脸说道,看到玉安使臣那双眼睛,让叶和嘉忍不住怀疑,已经死去的叶寒又活过来一般。 “说不定只是凑巧,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很多!……”叶柔嘉安慰道。 玉安王子的车架出了城门,后面跟着一车车皇帝赏赐的金银绢帛,也渐渐消失在京城百姓的视野中…… 原本戒严的街道上也热闹起来,叫卖声不时传进雅间。 赵友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赵三爷。 两个女孩子没想到赵三爷亲自来了一趟,女孩子没有猜错,他消息灵通,定是知晓使臣的情况。 松月和茗儿给赵三爷上了茶和点心。 赵三爷坐定,问道“大小姐是想知道玉安使臣的事情?” 叶柔嘉点点头,说道“只是好奇罢了!一般的使臣都是文臣,但是我看玉安国的使臣像是武将,一身的杀伐之气!” “大小姐猜得不错,这人就是武将!”赵三爷笑着说道。 叶和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只听赵三爷继续说道 “这人名叫殷豹,也是我们大荣人,他早年是一个悍匪,手下有不少爪牙!” 叶和嘉紧紧捏着手里的茶杯,指尖都已经发白,心中更是汹涌澎湃。 “这人生性残暴,下面的人更是烧杀抢掠,祸害了不少百姓! 只是当时大荣朝战事频起,先皇也顾不上剿匪,殷豹与他的手下更是肆无忌惮。” “那年他带手下屠村,大当家当年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家,正在为她的义父办理丧事,得知了这个消息,就派了几十人快马加鞭赶到那个村子。” “哪知道殷豹根本就没把大当家这个小姑娘放在眼里,他仗着人多势众,村子里被杀得鸡犬不留,大当家手下的几十个兄弟,也被全都斩杀,头颅挂在了村口……” 叶和嘉听得胆战心惊,心里更是确定,叶寒十有就是这个殷豹的种! 怪不得这么久都查不到叶寒的身世,原来他亲爹根本就不在大荣。 有殷豹这样的爹,叶寒做出之前的种种事情也就不奇怪了! 赵三爷满饮了一杯茶,说道“大当家得知村民和手下惨死,在灵堂上发誓定要为枉死的百姓和兄弟报仇,自那以后,大当家与殷豹就势不两立,把殷豹和他的爪牙当成头号仇敌。” “大当家将义父安葬之后,身穿粗布麻衣带人一路追杀,他的那些手下也是死的死,逃的逃。消息传开,自那以后大当家在江湖上声名鹊起,追随者无数!” “但是殷豹在大荣与玉安的边境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当家也是一身的伤,只能带人折返,将那些死去的百姓和兄弟安葬。直到殷豹多年后再次出现在人前,已经是玉安国手握重兵的将军。” 两个女孩子都感受到这其中的惊心动魄,对白妙娘的敬佩之意油然而生。 之前白会会说自己的姑婆武艺高强,是个巾帼英雄,现在听到赵三爷这番话,才觉得白会会形容得实在有些含蓄。 白妙娘十五六岁的年纪,不忍看到百姓成为殷豹的刀下亡魂,为了自己的兄弟以身犯险,这样义薄云天的气概,就是男子也不如她,难怪在江湖中有如此崇高的地位! 或许白妙娘和叶晟的相识,也是英雄惜英雄,两个人脾气秉性差不多,才会互相吸引。 只可惜,叶晟已经娶妻,两个人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不可能有圆满的结局…… “这种残暴无德的人当将军,玉安的君主就不怕他窃国吗?”叶和嘉不解问道。 赵三爷笑笑说道“或许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这些年殷豹帮玉安君主开疆扩土,玉安百姓对他很是敬仰!他已经不叫殷豹,早就改叫岱钦,战将的意思。” “投靠别的国家,还改了自己的姓名,若是他有祖宗,岂不是要气得跳出坟墓?”叶和嘉忿忿说道。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大荣朝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殷豹这个人!”赵三爷说道。 “既然姑婆和殷豹有着深仇大恨,这次他出使大荣,对姑婆来说就是绝佳的复仇机会。”叶和嘉看向赵三爷。 叶和嘉恨自己无能,若是她有一身武艺,现在就会立刻追上去,将殷豹除之而后快,这样的人活着只会带来无尽的麻烦,说不定他那日就会带领兵马侵犯大荣的领土。 “三小姐,那日我也问过大当家,这次殷豹现身,需不需要我助她复仇。可是大当家拒绝了,想来她定是另有安排!”赵三爷说道, “我后来回去想了想,就算是复仇,也要等他们离开大荣的疆土,若是贸然动手,容易引起两国纷争!我想大当家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叶和嘉点点头,不得不说自己思虑不够周全,或许是私心作祟,她可不想与殷豹这样的人有任何牵扯。 若她真的是殷豹的血脉,消息传开,她还如何在这个世间立足? 本来因为叶寒,她就饱受争议,好在叶柔嘉和侯府的人都护着她! 老天爷简直是在开玩笑! 原本的叶和嘉已经够惨了,哪想到命运如此捉弄人? 赵三爷走后,叶和嘉和叶柔嘉商量,回去要不要把这个重大的发现告诉叶晟,虽然她们现在也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叶寒就是殷豹的儿子…… 。 第二百六十三章 求助 天色渐晚,两个女孩子回到侯府,见听到门房说,原来的二太太华氏带着叶致书来了。 叶和嘉一怔,华氏自从把一双儿女带走之后,就再也没有进过靖宁侯府的大门,今日怎么会突然上门? “出了什么事?”叶柔嘉问道。 门房小声答道“听说是二姑娘不见了!” 两个女孩子听到这个消息,快步走进明德堂。 只见明德堂的大厅里,华氏被仆妇扶着,哭得不能自已,谢氏和沈氏在一旁安稳,而叶致书呆呆傻傻地站在一旁,嘴里塞满了糕点,旁若无人地吃着。 察觉到有人进来,华氏转头看向两个女孩子,见不是自己的女儿叶思嘉,哭得更凶了。 “采娴,你不要担心,府里已经把下人都派出去找了,也许是看热闹的时候被人群冲散……”太夫人也出言安慰道。 “我看她在家里闷了这些日子,就让她去街上看看热闹,哪知道她一去不回……”华氏哭道, “我已经让人找遍了各个街道,都没有找到阿思,肯定是被拐子带走了!” 太夫人连忙说道“不会的,不会的,玉安国的使臣出京,街上全是官兵,拐子怎么敢出来?采娴你不要哭,你表姑父不是已经带人去找了嘛!” 一旁的叶文嘉拉了拉沈氏的衣角,小声问道“是那个推我的二姐姐走丢了吗?” 沈氏也不知道华氏有没有听到,她一脸尴尬,没想到叶文嘉居然还记得元宵节的那件事! 去年元宵节,叶思嘉把叶文嘉推向汹涌的人群,若不是叶致真拽了一把,叶文嘉可能早就被人抱走了…… 这算不算是报应呢? 看着华氏哭成那个样子,沈氏也于心不忍,虽然她也不喜欢叶思嘉,但是不管哪个母亲丢了孩子,都是不小的打击。 整个大厅里,除了华氏的哭泣声,就是叶致书吃糕点唧嘴的声音,糕点很快被他吃完了,叶致书又拿起另一个盘子里的水果,连着果皮大口大口地啃起来。 汁水顺着叶致书的嘴角流下来,滴在了衣服上,小男孩却毫不在意。 谢氏看了看叶致书,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亲娘都伤心成这个样子了,叶致书居然完全看不见,满眼只有盘子里的糕点和水果。 叶致书本身就冷情冷性,中过毒之后更是心智受损,可就算是小猫小狗养那么久也通人性了…… 可怜华氏,养了两个孩子,心性一点都也不像她。都说养儿防老,就叶致书这个样子,能给华氏养老送终? 华氏被仆妇扶着坐在椅子上,太夫人一脸焦急,吩咐身边人出去看看,有没有叶思嘉的消息。 叶柔嘉让松雅和松语也出去帮忙寻找。 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太夫人叫人点了灯,这时候叶晟带人回到了侯府。 华氏期盼地看向大厅外面,却始终没有看到叶思嘉的身影。 叶晟大步迈进来,朝着太夫人摇了摇头,华氏顿时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叶成带着叶致真回来,听说叶思嘉不见了,叶成又带着仆人出去寻找。 “阿思!”华氏泪如雨下,喃喃道,“阿思,你跑哪儿去了?” “阿娘知道错了,阿娘已经在尽力弥补了,你为什么还是走了?你一个小姑娘能去哪啊?” 听华氏的口气,叶思嘉还没有原谅华氏,当初她与叶寒和离,丢下她和叶致书跑去了娘家。 对亲生母亲如此记仇,叶柔嘉想到叶思嘉这次出走,说不定可能是蓄谋已久。 “祖父!”叶柔嘉走到叶晟身边,低声说道,“满京城都找不到叶思嘉,你说她会不会跟着玉安使团走了?” 华氏依旧在哭,并没有听到叶柔嘉的话。 经过刚刚在六芳斋雅间,和赵三爷的谈话,叶柔嘉和叶和嘉已经有六七成的把握,确定殷豹可能就是叶寒的生父。 既然叶思嘉也是上街看热闹,说不定她看到殷豹,也对叶寒和她自己的身世有所怀疑,跟在使团后面,想要查个究竟…… 叶晟觉得女孩子的话有些不可思议,但是看到女孩子认真的神色,不由得思考这个可能性…… 叶和嘉呆立在一旁,难道叶思嘉也发现了使臣和叶寒长得像,觉得使臣可能就是她亲祖父,于是投奔他去了? 陷入沉思的叶和嘉没有发现叶柔嘉的举动,她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伤心欲绝的华氏…… 叶柔嘉将叶晟请到书房,将自己与叶和嘉的发现告诉了叶晟。 她特意隐瞒了赵三爷说的话,只说自己打听到殷豹曾是悍匪,且生性残暴。 至于白妙娘如何与他结仇,又是如何追杀,叶柔嘉并没有全盘托出。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暴露白妙娘,叶柔嘉觉得以白妙娘的性子,定不想让叶晟知道,她现在就在京城…… 叶晟从前也听说过殷豹这个人,只是他与殷豹并不相识,他跟着皇帝南征北战,像殷豹这样的匪贼,听说军队逼近,早就望风而逃了。 等到殷豹成了玉安国的将军,叶晟早已成了靖宁侯,常住在京城。 “三十多年前,我在破庙里发现了一个女子,她浑身是伤,刚刚产下孩子,却将双手掐在小婴儿的脖颈上。那个小婴儿面色发紫,已经哭不出声。” 叶晟和叶柔嘉说起往事, “我正想上前问清缘由,却发现那个女子头一歪,倒在地上咽了气,小婴儿得以喘息。当时你祖母产下死胎,昏迷不醒,御医正在全力救治,我怕她醒来受不了打击,正在满城寻找小婴儿,叶寒的出现解了燃眉之急。” “我让大富安葬了那个女子,但是女子临死前的举动,让我怀疑女子并不希望这个孩子存活,可是人已经死了,也没办法查……” 说道这里,叶晟已经有了猜想,但是碍于叶柔嘉还是个小姑娘,叶晟并没有把那个猜想说出来。 叶柔嘉心里有了数,说不定就是殷豹玷污了那个女子,而女子好不容易逃出殷豹的手掌心,想要把这个孽种掐死,没想到生产耗尽了自己全部的气力,最后孩子被叶晟收养…… 事实究竟如何,可能只有殷豹知道了…… 。 第二百六十四章 公主 夜已深,华氏不好再留,在谢氏和沈氏的劝慰下,勉强吃了两口晚饭,就带着肚子圆鼓鼓的叶致书告辞。 临行前太夫人叮嘱华氏,一有消息就找人通知她,随后派叶大富将母子二人送回家。 一连几日,靖宁侯府的人在整个京城都找遍了,都没有发现叶思嘉的人影。 华氏在家哭肿了眼睛,叶思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没了,这让她根本接受不了。 太夫人去了几次,安慰华氏要保重身体,她还有叶致书要照顾。 叶柔嘉想叶思嘉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京城了,否则也不会这么久都找不到。 白会会得知此事之后,虽然白会会对叶思嘉也没什么好印象,但是她也请衙役们帮忙打听。走访了不少百姓,衙役们也是一无所获,叶思嘉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一日,几个女孩子又聚在了六芳斋,说着叶思嘉失踪的事情。 任南星也很着急,可她初来京城,也帮不上什么忙。 雅间里的女孩子都沉默了,或许是叶思嘉觉得京城待不下去了,她作为叶寒的嫡女,处境可想而知。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叶柔嘉和叶和嘉听出这个女孩子的声音很像永福公主,但是永福公主怎么可能出现在六芳斋? 赵友敲了敲雅间的门,将一个小姑娘带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仆人。 果然是永福公主! 永福公主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几个便站在了门外。 赵友将雅间的门带上,又让伙计再上一些点心和茶水。 “您怎么……来了?”叶和嘉站起来,惊讶道。 本来叶和嘉想问她怎么出宫了,可是碍于白会会和任南星都在场,也许永福公主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永福公主笑笑,说道“客人终于走了!我在家呆得太闷了,求了母亲放我出来转一转!父亲忙于公事,也没时间管我!” 叶柔嘉和叶和嘉知道,永福公主口中说的客人,应该就是玉安国的王子和使臣。 “这位是?”任南星问道。 永福公主看了看叶柔嘉。 “这位是我们的朋友,杨琬!”叶柔嘉介绍道。 杨是国姓,任南星猜想这个女孩子很可能是皇亲国戚,看叶和嘉的态度就知道,这个女孩子身份不简单。 “这是吏部左侍郎任青泉的爱女,任南星姐姐!” 永福公主朝着任南星笑了笑。 叶柔嘉接着介绍道“这位是顺天府白府尹的爱女,白会会姐姐!” “原来你就是白会会啊!我早就听说过你!”永福公主看向英姿飒爽的白会会, “都说你是个特立独行的姑娘,如今又和探花郎定了亲事,满京城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嫉妒你呢!” 白会会笑着说道“我阿娘说我自小就难以管教,大家闺秀中就没有我这样的,不过我想,人活一世,当然要随心所欲一些,不然还有什么趣儿啊?” 永福公主赞同点头,她无比羡慕白会会这样的心性,只可惜自己完全不可能像她那样,宫规森严。 像叶和嘉这样还在守孝的女孩子,根本就不能踏进宫门,要不然她也不会亲自来找叶柔嘉和叶和嘉。 几人快就熟悉起来。 在宫里也不能随意说话,永福公主好不容易出了宫,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我家来的客人想要与我姐姐议亲,被我父亲拒绝了!我姐姐也不同意!”永福公主吃着点心,和几个女孩子说起了宫里发生的事。 之前白会会从没有见过皇宫里的公主,任南星也是初来乍到,两人都没有起疑。 “对了!”永福公主拍了拍手说道,“我姐姐也是一心爱慕探花郎呢!” 白会会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这京城中好多女孩子都爱慕探花郎,她早就不在意了,何况傅润章心里眼里全是她…… 任南星看向白会会,杨琬这个女孩子说话真是无所顾忌,幸好白会会心宽,也不生气。 “我姐姐现在的心思都在她瘫痪的亲娘身上,只可惜用了无数办法,她亲娘的双腿都毫无知觉,服侍她的人,每日都有洗不完的床单被褥……” 永福公主叹息道, “原来我父亲那么宠她,现在落到这个下场!我母亲从前也被她磋磨过,只是现在听说她这个样子,也有些可怜她……” 叶柔嘉点头,这宫里磋磨人的手段层不不穷,顺嫔如今这个样子已经是生不如死。 庄贵妃掌管六宫,想要取顺嫔的性命可以说是轻轻松松,但是让顺嫔就这样轻易地死了,也是太便宜她了。 不知道现在的顺嫔看着自己毫无尊严地瘫在床上,闻着自己身上散发的粪便臭味,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又是什么力量让她撑着一口气? “不说我家的那些事了!”永福公主摆了摆手,“你们呢?最近都在忙什么?” 叶和嘉哭丧着脸,说道“我二姐姐丢了!找遍了全京城也没有找到!” “二姐姐?”永福公主想了想说道,“就是叶寒的嫡女?” 叶和嘉点点头。 “这可不好办呢!又是个女孩子……”永福公主叹口气,“要不要去找我父亲帮忙?” 叶和嘉连忙摆手说道“不……不用了!您父亲这么忙,哪有时间……” 皇帝日理万机,怎么能惊动她去找叶思嘉一个小姑娘? 永福公主见叶和嘉不似作伪,心里也有数了,她起身说道“今日能和你们说说话,心里舒坦多了,我要回去了!” “这就要走?”叶柔嘉问道。 “我母亲让我赶紧回去,不然被我父亲发现就糟了!少不得被他一顿斥责!”永福公主笑着说道。 “那您稍坐一下,我让人准备一些糕点,秋季干燥老人家容易上火,食欲不振,我让人做了霜糖山楂,带回去给您祖母尝尝!”叶柔嘉说道。 永福公主笑着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没过多久,松月和茗儿从金鱼胡同回来,交给永福公主身边的人七八根冰糖葫芦,还有一布兜霜糖山楂。 赵友叫伙计打包好点心,永福公主向几个女孩子告辞,身后的仆人手里全都拎满了东西。 叶柔嘉和叶和嘉一起将永福公主送到了街上,看到原本在街上的人立刻将永福公主护了起来。 原本以为永福公主身边就四五个人,现在看到这个阵势,两个女孩子也放了心。 永福公主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们两人难辞其咎,庄贵妃定也是提心吊胆。 回到了雅间,叶柔嘉察觉到任南星探究的目光,也没有解释,任南星迟早会知道的。 。 第二百六十五章 赐名 白会会倒是没想这么多,她咬了一口冰糖葫芦,还是原来的味道,她怎么也吃不够。 咽下口中的山楂,白会会说道“我前两日去找姑婆,姑婆又不见了,不过看门的婆子说,姑婆走之前交代过些日子就回来。” 白会会并不知道使臣的身份,更不知道白妙娘和殷豹之间的深仇大恨。 但是两个女孩子早就通过赵三爷知道了其中的内情。 叶柔嘉和叶和嘉对视了一眼,猜到白妙娘十有是去追击殷豹去了。 玉安使团那么多人马,白妙娘此去定是危机重重,也不知道她带了多少人? 想到这里叶柔嘉和叶和嘉都不免担心起来。 与白会会和任南星分开之后,两个女孩子就回到侯府,听太夫人说叶晟还没回来,又去了叶晟常去钓鱼的地方,也没有发现叶晟的身影。 就连阿俊等人也不见了,只有管家叶大富在侯府。 叶柔嘉想,难道祖父也觉得叶思嘉可能跟着使团去了玉安? 离京有三百多里的官道上,玉安王子的车架正在路边休息,随从给王子支起了简易的遮阳棚。 叶思嘉坐在不远处发呆,手里还拿着一块干巴巴的饼。 “喏!” 使臣岱钦丢给叶思嘉一个水囊, “喝点水!” 叶思嘉被水囊砸中了肩膀,水囊落在她的怀里,可女孩子并没有喝水,而是看向岱钦。 “说!你为何要跟着我们?”岱钦眯起眼睛问道。 岱钦眼角有疤,脸上全是茂密的胡须,他这样问话,若是常人早就被他的气势吓得发抖。 但是这个女孩子却丝毫不惧怕他,反而好奇地盯着岱钦的眼睛。 这让岱钦感觉到新奇,看这个女孩子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活不下去的样子。 叶思嘉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眉眼都像母亲华氏,而从京城这一路走来,女孩子像是跟定了他们。 “我不想留在京城……”叶思嘉许久才小声说道,“求求您收留我!” 岱钦把玩手中的弯刀,问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叶思嘉摇了摇头。 岱钦笑了笑,看向正在小憩的玉安王子,又问道“是不是觉得攀上王子,你就有出头之日了?可惜你年纪小了些,王子不喜欢你这个类型的姑娘!” 叶思嘉一怔,她的表情变化却被岱钦捕捉到了,看来这个女孩子打的就是王子的主意。 岱钦忍不住嗤笑,王子听他的意见,本来想求娶大荣朝的长平公主,原本他们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但是皇帝若是拒绝了他们,必会从别的方面补偿,这笔卖买怎么算都不亏。 最多这个不得宠的八王子,被大荣朝的臣民嘲笑自不量力罢了! 与他岱钦丝毫关系都没有。 若是皇帝脑子抽风,同意了这门亲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八王子回到玉安将会逆转之前的形势,有了大荣朝的公主作为妻子,君主也会高看八王子两眼。 女孩子轻声问道“那使臣大人呢?” 岱钦愣了一瞬,突然察觉到这个女孩子在问他,问他什么? 刚刚他们说到哪里了? 见岱钦发愣,叶思嘉鼓起勇气又问了一遍“那使臣大人喜欢哪种类型?” 没成想这个女孩子胆子如此之大,居然敢问岱钦这种问题。 岱钦看了看自己,是不是今日穿着打扮掩盖了自己浑身的杀伐之气,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啊!……”岱钦玩味地看向叶思嘉,“你叫什么名字?” 叶思嘉站了起来,向岱钦郑重施礼道“请使臣大人赐名!” 岱钦也站了起来,哈哈大笑。 引得服侍王子的随从全都看向这边,又迅速转过头去,而玉安王子也不知道是睡熟了,还是装作没听到,他没有任何反应。 岱钦收了笑,一步步走近叶思嘉,问道“你这个小姑娘还真是与众不同!怎么?你被家族抛弃了吗?” 叶思嘉依旧低着头,没有回答岱钦的问话。 “既然你愿意追随本将,那你就要习惯北边的生活,我们都是吃生肉的,用个文绉绉的词形容就是茹毛饮血,你可要想清楚!”岱钦离叶思嘉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 “嗯,我愿意跟着将军!”叶思嘉心中激荡,岱钦既然说出这番话来,八成是愿意收留她了! 她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日每夜叶思嘉都恨不得将靖宁侯府里的人全部杀光! 在街上她看到叶柔嘉带着叶和嘉招摇过市,铺子开得火红,和京中的贵女结交,甚至还一起进宫觐见太后娘娘、贵妃娘娘…… 凭什么? 叶柔嘉是长房嫡女也就算了,叶和嘉又是凭什么? 自她跟着华氏离开了靖宁侯府,祖父祖母心中就再也没有了她这个侯府二姑娘,就连叶寒也时常来家里恶心她。 叶寒死了,她不跟着华氏去收敛,有什么错吗?他原来是怎么利用她的?他这样的人配做父亲吗? 她偏不去! 不知道女孩子在想什么,岱钦看着不及自己胸口高的女孩子,梳着简单的发髻,白皙细嫩的脖颈让他想到了玉安国的女子。 玉安国的女子都是又黑又壮,民众很多都没有开化,那些女子粗俗又邋遢。 “那好!本将就给你赐名!”岱钦笑着拨弄了女孩子耳垂下的珍珠耳坠,说道,“从今往后,你就叫殷珍珠!” 叶思嘉盈盈施礼,说道“谢将军赐名!”女孩子仰起头,看向高大的殷豹问道,“为何姓殷?” 其实女孩子想问,为什么不让她跟他姓岱?因为她在街上听到民众议论,这个使臣叫岱钦。 “以后你就知道了!”岱钦转身,走到火堆旁,拿起一只半生半熟带血的兔腿,递给了叶思嘉。 “既然是本将的人,那就跟着本将吃肉喝酒!”岱钦又拿起一坛子酒,举在女孩子的面前。 叶思嘉愣了一会,两只手抱过那个坛子,上面的泥土蹭在她的衣裙上,可是她毫不在意。 活了十一年,从来没有喝过酒的叶思嘉,深吸两口气,鼓起勇气举起酒坛子仰头喝了一大口。 浓烈的酒气让叶思嘉整个口腔都像灼烧一般,喉头也像是被人死死掐着,不知过了多久,叶思嘉才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随着酒下了肚,辣气渐渐消散开,胃开始发热。女孩眉头渐渐舒展,一种晕乎乎的感觉蔓延到全身上下,原来大口喝酒是这种感觉。 她一手抱着酒坛,一手举起兔腿咬了一大口,没想到半生半熟的兔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 “好!”岱钦鼓掌大笑。 。 第二百六十六章 酒后 岱钦的叫好声引来了众人的应和,叶思嘉的脸红扑扑的,她有些站不稳。 就在她摇摇晃晃就要倒下的时候,一个人扶住了她的腰身。叶思嘉眼前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看样子你从来没有喝过酒!”岱钦笑道,“来人,将珍珠小姐扶到马车中去!” 两个侍女走过来,将叶思嘉带走了。 玉安王子依旧躺在那里,岱钦看了看天色,踹了一脚玉安王子的软塌说道“起来!继续赶路!娇娇弱弱的像个娘们!” 随从将睁开眼睛的玉安王子扶起,队伍继续前进。 岱钦钻进了马车,里面的侍女本想避开,却被岱钦又拎了回去…… 马车里传来声音,坐在车架上的玉安王子歪坐那里,像根木头一般。 突然马车里传来女子的惨叫声,随后一个侍女被一脚踢了出来,侍女衣衫不整摔在路边。 玉安王子示意身边的一个随从过去,将浑身发抖的侍女扶了起来,又给她披了一件外衫。 侍女朝着王子的背影恭敬施礼,她若是这丢弃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很可能会遭遇危险,侍女擦了擦眼泪,默默跟在队伍的后面。 睡了半天一夜的叶思嘉醒来,见自己穿着中衣,马车的垫子上还有斑驳的血迹,她慌张极了,想要出声叫人。 浑身的酸痛让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撑起身子坐起来。 叶思嘉揉着胀痛的脑袋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她好像跟着玉安使团的队伍出京,然后使臣收留了她。 使臣给她重新取了名字,还让她喝酒吃兔肉…… 喝完酒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睡了多久? 正当叶思嘉还在努力回忆着昨日的事,马车帘子突然被掀开。 “你醒啦!”岱钦摸着浓密的胡须,笑着问道。 叶思嘉向岱钦勉强笑了笑。 “睡了这么久,饿了?”岱钦丢给叶思嘉一块饼。 饼是刚刚烤过的,叶思嘉的手被烫了一下,便拉了拉中衣的袖子,将饼拿起来。 “谢谢将军!”叶思嘉说道。 岱钦扯了扯嘴角,将帘子放下。 叶思嘉已经是饥肠辘辘,这块饼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她忍不住咬了一口。 饼里包着的肉汁从缺口中溢出来,叶思嘉笑了笑,觉得岱钦对她真是好,前两日她吃的都是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饼,不仅硬邦邦的硌牙,还有一股馊味。 现在她居然吃上肉饼了! 两个侍女上了马车,给叶思嘉梳头洗脸。 其中一个穿着紫色衣裙的侍女羡慕地看着叶思嘉白皙的肌肤,夸赞道“珍珠小姐真美!我们玉安的女子很少有您这样的好皮肤。” 另一个蓝衣侍女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 叶思嘉并没有察觉到侍女的表情,沉默不语。愣了有两息的时间,她才反应过来,侍女是在夸她。 她许久都没听到有人这般夸赞自己了! 与叶柔嘉相比,她不如她貌美。与叶和嘉相比,她又没有她那么柔顺乖巧。 就是因为这个,她叶思嘉才爹不疼娘不爱? 就连祖父祖母也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将她逐出侯府,让她饱受艰辛和世人的冷眼…… 叶思嘉对殷珍珠这个名字很是满意,岱钦虽然与她素不相识,但是将她看做珍珠一般。 如果她能被玉安王子看上最好,若是不行,跟着岱钦也是不错的选择…… 自己今年不过十一岁,要是在大荣朝,女子起码及笄之后才能嫁人,想到这里,叶思嘉开口问道 “你们玉安的女子,一般多少岁成亲?” 两个侍女互相对视了一眼,紫衣侍女笑着答道“我们玉安没有限制女子出嫁的年纪,有的女子十岁就成亲了!” 叶思嘉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我初来乍到,对王子和将军都不了解,你们可不可以跟我说说?” 蓝衣侍女说道“我们王子排行第八,是我们君主最宠爱的儿子,他今年刚十七岁,还没有娶妻!” “我们岱钦将军就向君主进言,想带着八王子去大荣求娶长平公主,但是……” 蓝衣侍女停下话头,抿了抿嘴。 “但是什么?”叶思嘉好奇问道。 紫衣侍女插话道“你们大荣朝的皇帝根本就看不起我们八王子,就连长平公主的面都没见到!” “我们八王子强壮聪明,两人年纪差不多,哪一点配不上长平公主?” 紫衣侍女愤愤道,听她的语气,很是替他们的八王子抱屈。 叶思嘉蹙眉,一个是王子,一个是公主,不管从哪方面看,这两人都门当户对,为什么皇帝会拒绝呢? “你们大荣朝的皇帝,给了我们一堆布料、金银,就把我们八王子打发走了!”紫衣侍女昂起头说道, “还不是看不起我们玉安!等我们岱钦将军把西边的几个小国打下来,我们玉安的疆土就会比大荣还要大!” 蓝衣侍女不置可否,低下头继续帮叶思嘉梳理发髻。 见没有人搭理她,紫衣侍女用胳膊推了推蓝衣侍女,傲娇说道“为何你低着头不做声?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对!你说得对!”蓝衣侍女连忙应和道。 叶思嘉怔怔地看着马车帘子,刚刚那个英武勇猛的将军,居然有如此本事! 自己还真是没有看错人! 叶思嘉压了压心中的激动,问道“那岱钦将军今年多少岁了?” 紫衣侍女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也不知道,岱钦将军从来不跟人说他的年纪,在我们看来将军还很年轻,一根白发都没有,可能只有三十多岁!” 三十多岁?叶思嘉也看不出来岱钦的年纪,没想到岱钦才三十多岁! “那将军可曾娶妻?”叶思嘉直接问道。 紫衣侍女捂着嘴笑了笑,说道“珍珠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好奇罢了!”叶思嘉小声说道。 “我们岱钦将军没有妻子,但是有很多姬妾!君主每年都送给他很多美人,不过这些姬妾对将军来说,只不过是玩意,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将军对哪个姬妾上心,甚至都不许姬妾怀他的孩子!”紫衣侍女答道。 “为什么?难道将军现在还没有子嗣?”叶思嘉转过头看向紫衣侍女。 “可能是将军不想要庶子,可惜玉安那么多王孙贵族的女子,将军都看不上!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做将军明媒正娶的妻子?”紫衣女子叹道。 biu biu。biu 第二百六十七章 追击 叶思嘉这些日子都坐在马车上,每日都有人给她送酒和吃食,渐渐的,叶思嘉也没有之前那般不胜酒力。 甚至岱钦还会过来与她对饮几杯,叶思嘉感到从未有过的畅快!原来以为举杯消愁是讹传,现在才知道酒真的可以解千愁。 过往的种种,像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就这样连续走了半个月,快要到大荣和玉安边境的时候,整个使臣队伍突然减缓了速度。 叶思嘉不明所以,只以为是队伍行进太快,大家都累了。听侍女说再翻过两座大山,就踏入玉安的国土了。 叶思嘉在家的时候,都是每隔两日沐浴,她觉得现在自己身上都已经臭了,可是当她问侍女可不可以洗澡的时候,侍女全都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她。 后来叶思嘉才知道,玉安国的女子平时从来没有沐浴的习惯,她们一辈子只洗三回澡。 正当叶思嘉和侍女说着洗澡的事,就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 “护住将军,快上山!” 紫衣侍女掀起马车帘子,想看一看究竟,谁知道赶车的人突然一甩马鞭,拉车的马儿突然抬起前踢嘶鸣。 随后马车就在山路上狂奔。 侍女被突然的动作差点甩出车外,多亏另一个侍女拽住了她。而叶思嘉则死死抓着马车壁,尽量不让自己也甩出去。 马车上在山路上晃得像是要散架,而叶思嘉没有看到的是,山路一侧就是悬崖峭壁。 “嗖!” 一支箭射在了马车壁上,锋利的箭矢插入马车壁有半尺来长,离叶思嘉的耳朵只有一寸。 叶思嘉吓得惊叫出声。 突然远处传来女子的声音“不要误伤!” 追杀他们的居然是女子?叶思嘉不敢伸头出去看,只能缩在马车里,两个侍女也抱在一起,外面的车轮声和马蹄声掩盖了两个侍女的哭声。 无数的马蹄声渐渐逼近,像是整座山在震动,叶思嘉闭上了眼睛,难道她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她还想着做岱钦的正室妻子,她没有跟着将军享受荣华富贵,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妙娘!” 马车外传来岱钦粗狂的声音。 原本滚滚而来的马蹄声在一瞬间消失了,只有马儿喷着气。 “这么多年没见,你居然一点都没变!”岱钦说道。 叶思嘉听到岱钦的声音,内心的惊恐消失了一些,她没有听到女子的回应,却听到岱钦说道 “江湖第一美人,只怕再过三十年,也没有人能夺了这个名号!当初我屠村,就是为了引你出来,想要娶你为妻!” 岱钦语气里带着调笑, “你看我这么多年,正妻的位置一直为你留着,甚至连庶子庶女都没有生出来!这世间,也就只有你白妙娘,才有资格做我的将军夫人!” “做你的春秋大梦!”女子啐道。 “你情愿做人家的外室,都不愿意嫁给我吗?”岱钦笑着说道, “这样,我也不介意你做过外室,生过孩子,只要你肯随了我,你就是玉安国的将军夫人!” “殷豹!你还真是高看自己!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白妙娘骂道。 叶思嘉听得真真切切,那个女子把岱钦唤做殷豹! 是他的花名? 可是为什么岱钦给自己取名殷珍珠? “哈哈哈哈……我早就金盆洗手,现在叫岱钦,是玉安国的第一将军!怎么?我如今的身份还配不上你一个江湖女子?”岱钦问道。 白妙娘举起手中的长剑,指着岱钦说道“不管你是谁,受死!” “慢着!” 岱钦喊道,“白妙娘,你以为我会没有准备吗?” 岱钦指着四周说道,“如今已经入秋,天干物燥!这两座山住着上千户人家,而且都是大荣的子民……” 白妙娘面色一变。 岱钦这个意思是要放火烧山? 这个王八蛋,真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白妙娘身后的人也变了脸色,而且这个区域向来少雨,他们现在脚下的干树叶、树枝一点就着,若是火势蔓延开来,他们都别想活着逃出去。 岱钦这是早就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如果这两座山上只有他们和岱钦,死也就死了!十八年后他们还是一条好汉! 可是还有数以千计的百姓,该怎么办? 白妙娘也不敢拿那么多百姓的性命跟岱钦赌,她长舒一口气,虽然机会难得,但是来日方长! 见白妙娘有所忌惮,岱钦得意地大笑起来。 “只要你放我回玉安,我保证让那些人都撤出来!不会损坏这里的一草一木!”岱钦身子前倾,盯着白妙娘绝色的容颜,咽了咽口水。 看来想要得到这个女子,是不大可能了,白妙娘武艺高强,性子更是烈! 岱钦只听说白妙娘做了别的男子的外室,什么样的男子能征服这个女子?岱钦很是好奇,也派人打听过,只可惜无论他怎么打探,都没有找到那个人! 他也曾猜测过,这人说不定是当朝皇帝,不然还有谁能让白妙娘心甘情愿地为他生孩子? 岱钦舔着嘴唇,猥琐地看向白妙娘,他也不问白妙娘考虑清楚没有,就这么一直上下打量。 这人虽然做了将军,依然没有改变他卑劣的本性,白妙娘恨不得一剑将他劈成两瓣,可是想到这两座山上的百姓…… “撤!”白妙娘朝身后挥了挥手。 她调转马头,转过脸对岱钦说道,“殷豹!迟早有一日,我要亲手摘下你的头颅,悬挂在小砦村头!” “好好好!我等着你!”岱钦笑着应道。 缩在车架下面的玉安王子听到马蹄声渐渐远去,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座位下面爬出来。 “废物!”岱钦看向吓得像孙子一般的玉安王子,嫌弃地骂了一句。 玉安王子想要抬头跟岱钦道歉,却将脑袋磕在了座位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随从战战兢兢地过来清理车架上的箭矢, 两个侍女也发现追击他们的人走远了,这才缓了一口气,上前询问叶思嘉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吓着。 “多亏我们将军早做准备!”紫衣侍女搓了搓麻木的手,“那些大荣贱民烧死也就烧死了!我们王子可不能给他们陪葬!” 紫衣侍女看向叶思嘉,面露得意,“珍珠小姐,现在知道我们将军有多厉害了?” 叶思嘉点点头,都说兵不厌诈,岱钦将军足智多谋,居然只用了一个小小的计俩,就能让那群来势汹汹的人退去。 biu biu。biu 第二百六十八章 烧山 外面传来岱钦的声音 “你去!通知我们的人,等八王子的车架离开大云山、小云山,就让他们放火烧山!” “是,将军!”随从应声而去。 叶思嘉没想到岱钦真的布置了人手,那个叫妙娘的人已经走了,还有必要烧山吗? “烧了好!烧了好!大火烧起来,就算是天兵天将都不敢追过来!”紫衣侍女拍手叫道。 蓝衣侍女没有跟着叫好,而是看着激动不已的紫衣侍女,她实在不理解为何她如此高兴? 大荣朝一直以来对玉安秋毫无犯,并且还主动与玉安贸易往来,玉安和大荣交换马匹和绸缎。 若是没有大荣,她们怎么可能穿上这么好的衣服? 叶思嘉觉得紫衣侍女说得有理,笑着赞道“将军真是思虑周全!” 蓝衣侍女惊讶,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居然赞同岱钦的决定? 难道她不是大荣的子民吗? 蓝衣女子沉吟片刻说道“可是这两座山上,还居住着很多百姓,他们都是无辜的……” “什么无辜?他们哪里无辜了?要怪就怪他们是大荣的子民!我们将军从来不滥杀无辜!你可见到将军杀过玉安人?”紫衣侍女驳斥她道, “我们刚刚差点被大荣的人用弓箭射死,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我们怎么能轻易放过他们?最好连刚刚那些人一块烧死!” 蓝衣侍女抿唇,不再说话。 紫衣侍女翻着白眼问道 “你不会是大荣派来的细作?将军只是要烧山,又烧不到你身上?” “我的来历你还不清楚吗?只是我伊吉说过,山上都是有山神的,若是山神发怒,后果很严重!我这也是为将军着想!”蓝衣侍女委屈说道。 “你伊吉是哄你的!”紫衣侍女笑道。 “伊吉是谁?”叶思嘉好奇问道。 紫衣侍女抢着答道“按照你们大荣朝的说法,就是祖母的意思!” 叶思嘉点点头“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大荣的百姓千千万万,死几千个也不打紧!” 她饮了一口酒,淡然道, “人嘛!就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生一茬!只能怪他们命不好!” 女孩子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岱钦的声音传进马车。 “说得好!” 岱钦掀开马车帘子进来,笑眯眯地看着叶思嘉, “哈哈哈……珍珠小姐是做大事的人!本将难得遇到一个如何投契的女子!” 两个侍女纷纷低头下跪,紫衣侍女心里得意,她悄悄瞥了身旁的侍女,刚刚她居然替大荣的贱民说话。 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将军听到! 蓝衣侍女心里直打鼓,她也怕之前说的话被岱钦听到,那她可就有苦头吃了…… “你们两个滚出去!”岱钦厉声道,“今日就看在珍珠小姐的份上,饶你们一回,以后再敢胡言乱语,本将就让你们去军营!” 这样两个女子去军营能干什么,两人心知肚明,吓得连忙下了马车,生怕再碍岱钦的眼。 其实岱钦并没有听到两个侍女的对话,可是看着两人的神情,定是对叶思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这些个碎嘴的女人,不敲打敲打就容易胡言乱语! 岱钦将叶思嘉搂在怀里好生安慰了一番,刚才白妙娘的出现,肯定是吓到这个女孩子了,看着马车壁上箭矢射穿的破洞,岱钦也承诺今后会护她周全。 叶思嘉从没被男子这样亲密地对待,也没有男子对她这样好,她有些手足无措,可是又不想离开岱钦的怀抱…… 玉安王子的队伍刚刚翻过小云山,岱钦就命队伍停下来,他观望着远处的两座山峰。 岱钦的随从拿出竹哨吹了三声长音,两声短音。 再向北走十多里就是玉安的国土,而那边也有军队接应他们,到时候只要不是大荣的将军打来,他们就可以顺利烧山,然后安然无恙地回到玉安…… 等了约有半个时辰,岱钦等人都没有看到两座山冒起烟雾。 众人等得有些着急。 玉安王子更是惴惴不安,紧张得满头大汗,他不停地擦脑门上的汗珠…… “不应该啊!”被岱钦派去传话的随从低声自语道,“该放火了呀!” 玉安王子默默祈祷,这火千万别放起来,他生性胆小,更不愿意做些杀人防火的恶事,可是他根本不敢劝说岱钦。 要是没有岱钦,他早就被大王子等人联合害死在马蹄下,而他也清楚,岱钦就是看中了他软弱好欺的性子。 若是把他扶上玉安君主的位置,那岱钦就可以摄政,到时候整个玉安都是他岱钦一个人说得算…… 在马车里睡觉的叶思嘉,被刚刚尖锐的哨声吵醒,掀开马车帘子看向外面。 “珍珠小姐,应该是将军命人放火烧山了!”紫衣侍女看她醒来,兴奋地对叶思嘉说道。 蓝衣侍女忧心忡忡,可是她不敢表现出来。 与此同时,大云山和小云山上准备放火的人,已经一个接着一个被同伴供了出来,阿俊等人快速地解决了那几个人。 而这些人身上所有的凭证、物品,全都被阿俊收拢在布袋里。 夜晚这山上就会有野兽出没,到时候这些人都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山上。 “这些杂种!”阿坤看着手里的火折子恨恨骂道,“难道他们不知道,一旦烧山会死多少人吗?” 叶晟扯下一人的衣袍,擦了擦手里的大刀,冷哼道“他们当然知道!只不过他们没有把大荣的百姓当做是人!” “按照这个风向,这火烧起来,方圆五十里的百姓全都遭殃!也就殷豹能想出这样的毒计!” “侯爷!我们一起去杀了他!”二昌跳起来叫道。 阿坤和大洲全都赞同,这样的人就该死,何况他们还听说殷豹早年还是匪首,残害不少百姓。 叶晟没有说话,问阿俊道“刚才那人可说出什么有用的?” 阿俊这才想起来,他们这一路追来,是为了找二姑娘叶思嘉的,阿俊说道 “那人说,他看到马车里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一直呆在殷豹身边,他也没敢打听。” 二昌补充道“侯爷,我问的那个人说,这个小姑娘是回来的路上才出现的,他以为是大荣皇帝赐给殷豹的美人,但是看年龄太小了,又不太像。” 叶晟颔首,心里有了数,这个小姑娘很有可能就是叶思嘉。究竟他拼凑出来的消息有没有错漏之处,还要追上去一探究竟。 “无论如何,殷豹这人的性命都不能再留了!他这些年不停地扩张玉安的疆土,迟早会成为我们大荣的心腹大患!” 叶晟话音未落,就有一个女声传来。 “叶晟,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什么人?”阿俊问道。 叶晟抬手制止了阿俊,看向一个倩影离他越来越近…… biu biu。biu 第二百六十九章 无缘 女子面容渐渐清晰,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白妙娘。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美人! 她脸上几乎看不出皱纹,穿着最普通的蓝色棉布衣,一头青丝也被帕子紧紧束着。 叶晟第一次见到白妙娘,她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打扮。 如此寻常的装扮却丝毫掩盖不了她的美丽,白妙娘一如既往整个人干净又利落。 “妙娘!”叶晟上前一步,却又停住了。 他不知道因为叶平被代王的手下暗伤的事,白妙娘是不是还恨着他…… 或许白妙娘也恨多年之前他欺骗了她…… 叶晟站在那里,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白妙娘就这样站在那里,身后还跟着乌央央的人,他却不知道要如何寒暄,问她过得好不好?问她有没有再嫁人? 这些问题都太蠢了,更何况白妙娘早就和他没有关系了!一向刚毅果决的靖宁侯,此时此刻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少年。 大洲朝着二昌等人噘噘嘴。 阿俊朝几人翻了个白眼,并用眼神警告他们,不要放肆…… 几人缩了缩头,转过脸去,可还是忍不住想要瞅瞅他们侯爷。 与平常完全不一样的侯爷,奇奇怪怪的侯爷! “别磨叽了!”白妙娘从叶晟身边走过,“我们赶快追上去,不然他们就到玉安境内了!” 叶晟这才回过神来,现在最要紧的事是追击殷豹,救出叶思嘉。 叶晟也听说白妙娘和殷豹有着深仇大恨,这一回自己定要协助她报仇雪恨。 阿俊等人看着叶晟慢了一拍,都在心里感叹,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放在侯爷身上,真是一点都不假! 白妙娘骑上马,飞奔而去,叶晟紧随其后。 阿俊等人也利落上马,白妙娘带来的人手,足有上百人,看起来都是武艺高强的练家子,说不定身手跟阿俊等人比也丝毫不逊色。 蜿蜒的山谷间,叶晟故意慢了白妙娘半个马身,他看着白妙娘的侧影,像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他也是和白妙娘一起策马,一起杀敌…… 当年若不是白妙娘出手救了他,他叶晟早就重新投胎转世了,哪能有现在的爵位? 回忆涌上心头,那些往事如潮水般涌现在叶晟的脑海里…… 那年叶晟在白妙娘的救治下,本来受了重伤的身子奇迹般慢慢痊愈。 “妙娘,我该如何感谢你?”叶晟盯着女子一双美丽的杏眼,认真地问道。 叶晟可以给她全部的财产,也可以向皇帝给白妙娘求一个封赏…… 但是没想到白妙娘的一番话,让他和她全都改变了原本的轨迹,而他也带着愧疚活了大半辈子。 女子俏皮一笑,对叶晟说道“那你就以身相许!” 叶晟捂着受伤的胸口哈哈大笑,他从没见过白妙娘这般直白的女子。 随即他又皱眉,他已有妻子华氏,无论如何他也不能休了华氏取白妙娘…… 可是以白妙娘的性子,她怎么可能做人妾室? “你答不答应?”白妙娘见他没有表态,追问道。 “我……”叶晟踌躇。 白妙娘杏眼圆瞪,凑近了叶晟的俊脸问道“怎么?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叶晟被她如此逼近,突然脸色一红,慌忙否认,他只觉得自己高攀,他叶晟何德何能,能被白妙娘这样的女子倾心相待。 可是他…… “我知道,像你这样的家世,你的父母看不上我这样的江湖女子,不过,我既然决定与你在一起,也不求什么名分!缘聚缘散,都是天注定的!”白妙娘面上带笑,突然女子脸色一变,问道, “支支吾吾像个娘们,你不会是已经娶妻了?” 叶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刚要和白妙娘坦言,就被一张樱唇堵住了嘴…… 叶晟正在想着旧事,被没注意小路旁歪斜的树枝,胯下的马儿行进速度极快,叶晟来不及躲避,光秃秃的树枝就像鞭子一般抽在叶晟的脸上。 “活该!”叶晟心里骂自己,也许那根树枝也看不下去,他负了白妙娘,又对不起发妻华氏,于是替天行道,抽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后面跟着的阿俊等人都面面相觑,以叶晟的本事,怎么可能被树枝刮到? 自从见到了白妙娘,叶晟就透着古怪,他们的侯爷像是换了一个人,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一般。 白妙娘听到动静,嘴角微弯,继续前进,只是猛烈跳动的心被马蹄声掩盖,天知道她看到叶晟,心里有多高兴…… 可是,她和叶晟终究是有缘无分! 她白妙娘向来是个洒脱的人,没有叶晟,她还有一个儿子,儿子还娶了大富商独女,两人还有个粉嫩可爱的小女娃,这些都是叶晟给她的。 及笄后,来向她提亲的人就络绎不绝,可是她一个都看不上,那些人里没一个打得过她! 打得过她的男人,要么长得丑,要么就是妻妾成群,原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会孤独终老,直到她遇到了叶晟! 原来天下还有像叶晟这样的男子,他长得好看,性子温柔谦和,又是能文能武的将军,白妙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这样的好运气。 也许是前世的姻缘,也许是命运的捉弄,白妙娘不敢深想,虽然以她的聪慧,心底隐隐猜到他已有家室。 可是她实在不愿意放过这次机会,她做了自己都不耻的事情,等到叶晟痊愈,她就一个人不告而别。 她没有任何名分,连个外室都不如,替叶晟生了叶平,她希望儿子平平安安在侯府长大…… 把三岁的儿子交给了侯府,她反复教导儿子,要称呼华氏为母亲。 她在蜀地救了叶平之后就跟他说过,自己对不起华氏,而叶平也只有华氏一个母亲,让他以后给嫡母养老送终。 人总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赎罪…… 马蹄踢踏,风在耳边呼啸,白妙娘的泪水被风吹散在山谷间。 她不敢抬手擦拭,只能夹紧马腹,让马儿的速度再快一些,让风再大一些,吹干她脸上的泪痕…… 她多年前没有哭过了! 还是当初将儿子送到靖宁侯府之后,她夜里哭湿了无数个枕头,后来她实在受不了骨肉分离的痛苦,见到街上无家可归的孩子,就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于是把那些孩子收养在自己身边。 那些底子比较好的孩子,就收他们为徒,教他们武功,她把对儿子的思念全都寄托在这群孩子身上…… 她打听得知,华氏对叶平很好,给他找好的先生,供他读书。后来叶平考中了进士,年轻有为又得皇帝看重,白妙娘也听说了,心里感激华氏,也更觉得对不起她。 可若是叶平跟着她走南闯北,这么好的孩子就被她耽误了。 白妙娘知道自己是被叶晟搅乱了心绪,她深吸几口气,定了定心神…… biu biu。biu 第二百七十章 人质 这时前去打探的人回来禀报,他们离使臣的队伍越来越近,若是再靠近,就会打草惊蛇。 叶晟揉了揉被风吹得发涩的双眼,朝着阿俊等人打了个包围的手势。 他找了一个高处,看到山脚下的一行人正在四处张望。 “他们这是等着山火烧起来呢!”白妙娘轻笑道,“之前殷豹就是拿这事威胁我!” “我想他们应该有军队接应,只要他们越过边境,我们这些人就拿他们束手无策了!”叶晟眯起眼睛, “若是我们伤到了玉安王子,那玉安君主定不会善罢甘休,这种情况下,只能想办法将殷豹印出来。” “我去!”白妙娘说道。 叶晟转头看向面带微笑的白妙娘。 “殷豹这人好色,又觊觎我多年,只有我才能把他引出来!”白妙娘目视前方。 叶晟想说这太危险了,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白妙娘堵了回去。 “一对一,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你只需要帮我将他身边的护卫解决!”白妙娘转过头,看向叶晟。 男子丝毫看不出已有五十多岁,他身材保持得和年轻时差不多,面部依旧丰神俊朗,只不过额头和眼睛都有了皱纹,他还蓄起了胡须,更添了一股威严。 白妙娘认真地看向他,她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眼睛里带着哀伤和一丝爱意,曾经无数次在心里保证过,再见他,一定要心如止水,假装他只是自己多年未见的朋友。 可是她练武多年,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放心!我不会让他伤你分毫!”叶晟保证道。 白妙娘转过脸,点了点头,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沉沦在他的温柔缱绻中,再难以自拔…… 白妙娘拿下了头上的布巾,一缕青丝散落在脸颊边,她理了理自己的发髻,大步出了丛林。 “接下来,你们听靖宁侯指挥!”白妙娘吩咐为首的手下。 手下应了一声是。 等白妙娘的身影消失,叶晟朝着身后的人低声吩咐道“弓箭手准备!” “是!” 这些江湖中人知道,靖宁侯已经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部下,他们哪有什么弓箭手。 他们中有三成的人都是当年被殷豹砍掉头颅的后代,还有一些是和殷豹有血海深仇。 白妙娘召集了他们,让他们有机会亲眼看到殷豹身死,回去之后也能告慰自己的亲人。 叶晟又交代了一番,决不能误伤八王子。 众人将马栓好,悄无声息地逼近了玉安使团的队伍。 岱钦见火势未起,正要派人去看一看,就听到了白妙娘的声音…… 叶思嘉又听到了这个女子的声音,便掀开帘子,从马车上下来看个究竟。 这一幕恰好被远处的叶晟看到了,原来叶思嘉真的跟在使团的队伍里,叶晟想不明白,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看到岱钦被白妙娘迷得神魂颠倒,叶思嘉捏紧了手里的帕子,为什么她刚找到了一个靠山,就有别的女子贴上来? 白妙娘把岱钦引到了一旁,岱钦身边的随从也跟过来,白妙娘见岱钦上前一步,朝着她扑过来。 女子灵巧地一躲,打了个呼哨。 叶晟看到叶思嘉飞奔跑向岱钦,想要阻止身后的人已然来不及了,箭矢飞快地朝着岱钦的随从射来。 岱钦察觉到情况不妙,很快身边的人中箭倒地。 他一手拽过叶思嘉,将怀里的弯刀架在叶思嘉的脖子上。 “来啊!来啊!”岱钦叫嚣道,“朝这里射箭!” 叶晟身后的人全都停止了射箭,白妙娘见他挟持了一个小姑娘,也朝后退了一步。 使团的人四处逃窜,他们没有想到每条路上都有一个人持刀站在那里,仗着人多势众,那些随从想要冲过去,却被阿俊等人拦着。 见身边的人倒下了几个,那些随从才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岱钦带来的人全都围拢在岱钦的身边,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去护卫他们的玉安王子。 王子身边只有两三个随从护在那里,看起来势单力薄,但是却没有一支箭是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射过来的。 原本惊恐不已的玉安王子终于缓了一口气,心里猜测这些人定是找岱钦寻仇的,之前在山上,那些人也没有动他分毫。 被弯刀挟持的叶思嘉没有想象的那么慌张,她小声对岱钦说道“将军放心,是叶晟带人来了,我了解他的性情!有我在,您定会平安!” 叶思嘉刚刚远远地瞧见了阿俊等人,心里便有了数,自己心甘情愿做岱钦的人质。 岱钦将嘴巴靠近叶思嘉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叶思嘉忽然紧张了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白妙娘甩出暗器,打在岱钦持刀的手上。 而叶晟亲自拿了一把弓箭,射向了岱钦微微歪着的头颅…… 叶思嘉还没来得及思考,岱钦就丢了手中的弯刀,温热的身体渐渐倒在地上。 岱钦的护卫也在几息间全都被射穿。 叶思嘉的周围全是躺着的尸体,她呆滞地站在那里,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叶晟见人已经被解决,带人出了丛林。 “阿思!你没事!”叶晟关切问道。 叶思嘉还沉浸在刚刚的杀戮当中,她不敢相信岱钦已经中箭倒地,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靠山! “是你!是你杀了他!”叶思嘉脸上粘着岱钦的血,她惊恐地盯着叶晟喃喃问道。 叶晟一怔。 白妙娘踢了踢岱钦的尸体,人确实已经死透了,于是让她身后的手下将尸体抬走,她发过誓,定要将他的头颅挂在小砦村,告慰被他害死的亡灵。 白妙娘看了看叶思嘉,又看了看叶晟问道“这位是二姑娘?” 叶晟点头。 “真是斗米恩,升米仇!你祖父祖母养了你这么多年,都不如这个王八蛋随随便便的施舍。”白妙娘凑近了叶思嘉, “一身酒气!他还让你喝酒了?你难道不知道未及笄的姑娘不能饮酒吗?” 叶思嘉瞪向白妙娘,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若不是这个女子出手,岱钦根本就不会死。 她现在恨不得将白妙娘生吞活剥。 叶晟皱眉看着叶思嘉,低声说道“跟我回京!” “我死也不会回去!我在京城过得什么日子,你难道不知道吗?”叶思嘉尖叫道,“我日日被人嘲笑,就因为我是叶寒的女儿。我做错了什么?” “同样是侯府里长大的姑娘,差别怎么这么大?”白妙娘自言自语道,“叶和嘉长得和叶寒最像,性子却是天差地别!这个二姑娘倒是十成十的像叶寒,蛮横刁钻不讲道理,好像人人都欠她似的!” 白妙娘说完还朝暴跳如雷的叶思嘉翻了个白眼。 biu biu。biu 第二百七十一章 教导 白妙娘也不想跟这个女孩子多说,走到玉安王子身边,笑着说道“不要害怕,我们对你没有恶意!” 玉安王子喉头滚动了一下,他怎么能不怕,死了那么多人。 “你还不知道岱钦的真实身份?他本名叫殷豹,七八岁逃难的时候,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母,得到了一份口粮存活下来,后来他带着一帮村痞打家劫舍……”白妙娘和王子说着殷豹的过去。 女子温柔动听的声音,虽然讲述的是殷豹曾经做过的恶事,但是却让玉安王子渐渐平静下来,他恍惚之间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就是自己的母亲…… 母亲是大荣人,在他小的时候,就是将他抱在怀里,用大荣话给他讲无数个新奇的故事。 玉安王子定了定神,认真听眼前的女子说话。 “如今殷豹已经死了,回去之后向你父王解释,就说是我白妙娘来找他寻仇!” 白妙娘笑道, “虽说他帮着你们玉安开拓疆土,可是那些城镇全都是死城,得到了也没多大用处!” “因为他,你们玉安也得罪了周边不少小国,可能你父王也忌惮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玉安王子从前也听老仆说过岱钦的身份可疑,那老仆说过,他不是玉安人,肯定不是和玉安的臣民一条心,以后也必将是一个大隐患! 他蚕食了邻国几个国家的城镇,屠杀了无数百姓,但是岱钦却没有敢侵犯大荣的国土。 “我听说过你,你排行老八,母亲原本是个大荣的舞姬,所以你的兄弟们都看不起你!但是你性子最好,不像你的那些哥哥们残暴嗜杀!” 白妙娘的话让王子睁大了眼睛,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居然对他也了若指掌? “你的父亲年事已高,你的哥哥们都在明争暗斗,争夺王位,但是我却希望你能上位!” 白妙娘语声依旧和蔼,像是在谈论附近的风景。 身边的随从有的差点跌坐在地,有的则眼里迸发出光芒,他们各怀心思,但是他们都有同样的希望,那就是自己服侍的八王子,能够成为玉安的君主,那么他们也能够飞黄腾达…… 整个玉安,没有多少人会希望八王子继承王位,因为他和他的兄弟们比起来,太过仁慈和文弱,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适合做玉安的君主。 更何况,在哥哥们的眼里,他血统不纯,是从大荣舞姬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根本就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 岱钦也是看他好拿捏,才选择了他,说服君主将他带到大荣,求娶公主。 王子想到这些,心里的小火苗瞬间燃烧,熊熊的火焰炙烤着他的心脏、他的血液! 他看向白妙娘,郑重行礼说道“请女英雄帮我!” 白妙娘哈哈笑起来,这小子看着胆小如鼠,却是个有野心的,这样的人值得她教导,她说道 “我可以想办法,把殷豹手里的军队转移到你的手下,不过怎么掌兵,需要你自己去琢磨!” 王子急切地说道“我……我读过大荣的兵书,《孙子兵法》、《六韬》早已烂熟于心!” 白妙娘抚掌“那就好!你的那些哥哥只知道张牙舞爪,练了一身蛮力有什么用!没有好的头脑,怎么能做一国之主?” “不过在这之前,我要与你约法三章!” “您请说!”王子的眼睛精亮,带着期盼。 “其一,以后若是你得了王位,你在位期间不许犯我边境!” 玉安王子立马应道“我答应您!” “其二,不要滥杀无辜,不可实行暴政、奴役百姓!” “好!” 白妙娘听他答应得爽快,又补充道“我可要提醒你,你对你的那些哥哥们可不能心慈手软!” 玉安王子心中一惊,沉默良久,他捏紧拳头郑重对白妙娘说道“您说的没错!原本以为六哥对我最好,后来我才发现,他是为了借机拉拢岱钦……” 白妙娘笑笑,这个八王子居然还挺聪明,而看他的骨骼肌肉,也有些功夫在身上。 他生母身份低贱,而他居然能安然活到今天,想来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她向来欣赏有志气、有野心的年轻人,这个玉安王子大大出乎她的预料,如今看来,之前的传言并不可信,也有可能是他在藏拙…… 玉安王子恭敬问道“还有一条是什么?” “其三,是我的一个私心,我的徒孙开了一个镖局,打通了大荣从南到北的货运通道,我希望你能提供几个好的马场,专门给龚记镖局提供好马。” 白妙娘看着王子为难的表情,笑道,“放心,我们会照着市价付给你们银钱。” 玉安王子摆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以我现在的能力,提供马匹给大荣的人,会被父王责罚……” “这事不急!不过等到你做了君主的位置,就要开通与大荣的贸易往来,我徒孙的龚记镖局,要是开到你们玉安,还要请你行个方便!”白妙娘说道。 “开通大荣和玉安的贸易是大好事,我一直主张和推进这件事,只是我的哥哥们极力反对,而我的父王左右摇摆,一直也没有表明态度。可能是他年事已高,不想因这等小事烦心。” 玉安王子低下头,“我人微言轻,根本就无法说服父王和哥哥们。” “既然你有这个心,那就好办!”白妙娘从怀里掏出一个兵符,交到了玉安王子的手里, “这是我从殷豹身上顺来的!” 握着沉甸甸的兵符,玉安王子惊讶地抬头看向白妙娘,岱钦的兵符从不离身。 她是怎么顺来的?难道这个女子会变戏法? “光有这个兵符,还号令不了玉安的十万兵马!”叶晟走过来说道。 “靖宁侯有何高见?”白妙娘挑了挑眉,问道。 “还要伪造两份殷豹的手书,一份拿给他的副将,还有一份交给玉安君主,不过在这之前,你必须将岱钦的副将全部收服!”叶晟说道。 玉安王子早就听说过靖宁侯的威名,他还曾找过不少记载靖宁侯事迹的书,没想到崇拜已久的将军,居然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岱钦这种人,哪里配当将军? 他既无谋略,又无远见,带着自己的军队在弱小的邻国烧杀抢掠,甚至连老幼妇孺都不放过。 与靖宁侯叶晟一比,岱钦这个匪首出身的将军,简直要低到尘埃里! “请靖宁侯赐教!” 玉安王子不敢直视叶晟,他单膝跪在地上,虔诚得像一个信徒…… 。 第二百七十二章 透露 过了约有大半个时辰,白妙娘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叶晟和玉安王子说话。 玉安王子终于知道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叶晟没有藏私,教他如何服众,如何领兵…… 玉安王子感激涕零,向叶晟和白妙娘行了大礼致谢。 就在叶晟和白妙娘转身要走的时候,玉安王子突然透露了一个消息,让在场众人无不汗毛竖起。 “侯爷!岱钦回来的时候,让人买了一些生了疫病的奴隶,卖到了红榆镇的牙行…… 叶晟和白妙娘面色一变。 “这个王八蛋,居然还有后手!”白妙娘骂道。 匪贼就是匪贼,心中从来没有什么道义和善念。 玉安王子能及时相告,不知道是心有不忍,还是为了感激叶晟的教导,不管是哪种,都值得一句感谢。 红榆镇离这里不到百里,若是这些奴隶被牙行的人卖到大荣的大江南北,那这些人身上的疫病也被随之传播! 此刻情况危急,叶晟和白妙娘深知这事刻不容缓,叶晟上马,白妙娘回头看了深深看了一眼玉安王子,轻声道“谢谢!” 玉安王子躬身施礼道“应该的!” 白妙娘命自己手下的妇人,将昏睡不醒的叶思嘉护在身边,不用问,肯定是叶晟要把她带回去,可是这个叛逆的女孩子死活不愿意。 白妙娘听着叶思嘉要死要活实在吵闹得很,于是对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给叶思嘉灌下了蒙汗药。 妇人将叶思嘉用布条紧紧绑在马背上,以防她掉落。 看着叶思嘉像死猪般沉睡,白妙娘冷哼一声,像叶思嘉这种不知好歹、认贼作父的人,根本就不会念他们的好。 她一旦醒来还不知道要如何闹腾! 叶晟肯定不会下手教训她,看来还得交给自己,若是她还是不受教,白妙娘有一百种方法让叶思嘉吃尽苦头。 顺利杀了殷豹,他们大仇得报,白妙娘让那些追随而来的手下就此散去,只留京城同来的十几个人跟在她身后。 白妙娘和叶晟一行人策马扬鞭,中间只休息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连马儿都累得快站不住,才匆匆赶到了红榆镇的街市上。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将疫病控制在这个小镇,他们没有休整,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牙行。 白妙娘扫视了一下四周,见屋子里没有几个人,心里也安心了一些,她对昏昏欲睡的人牙子说“你们这是不是新到了一批货?” 人牙子被惊醒,见到白妙娘喜出望外,他高价买了一批奴仆,正准备养一养高价卖给来往的货商,哪知道一连几日都没有什么人来。 而这群奴仆这两日一个接着一个,变得病恹恹的,有的发高热,有的打寒颤,还有的止不住地呕吐。 人牙子直呼自己上了当,只是那些人早就不见了踪影,自己只能吃下这个闷亏,没想到今日生意主动找上门了! “是是!”人牙子连忙起身,“您二位随我来!”热情地将叶晟和白妙娘带到了后院。 “这批货好得很,我一直没舍得出手!” “老爷、太太,您看这些人都是刚来的!”人牙子站在窗户口,指着屋子里关着的人介绍到。 白妙娘抬袖子掩住了口鼻,想要上前看一看,却被叶晟抬手挡住了。 人牙子以为这两位是嫌这些奴仆太臭了,也并没有在意。 叶晟也掩住了口鼻,透过窗户看了一眼,里面关着十几个人,全都蓬头垢面,有气无力地躺在草垛上。 草垛旁还有恶臭的呕吐物。 有两个脸上还有病态的红晕,一看就知道定是已经起了高热。 人牙子捂住嘴,咳嗽了一声,然后笑呵呵地凑上前,对叶晟说道“他们这两日没怎么吃饭,只要肚子里有油水也就有精神做事了!” 叶晟拉着白妙娘的衣袖退后了几步。 人牙子见两人都离他远远的,还以为自己身上也有味道,明明自己上个月才洗过澡,他抬起手肘闻了闻。 没什么味道啊! 这两个人是不是太讲究了些? 看他们的衣着打扮都普普通通,气势却不像寻常人,人牙子有些拿不准。 白妙娘被叶晟下意识的动作弄得愣了一瞬,才对人牙子说道“我们刚搬到这个镇上,家里需要十几个下人,这些人我们都要了!” 人牙子乐得露出了牙花,连声应道“他们都是一批来的,您要是全要了,我给您优惠一些!” 白妙娘撇撇嘴,说道“你这里就这些货色,我看一个个都有气无力的,站起来都费劲,是不是生了病啊?” 人牙子不由得一慌,难道这个妇人看出来了? 不过在他看来问题不大,喝两剂药就能好! 只是他已经半个月没开张了,哪有银子去给这帮人请大夫抓药,还是等把他们卖出去,让他们的东家想办法给他们治病。 人牙子眼睛一转,说道“怎么会有病?就是饿的,我这小本生意,哪里供得起他们一日三餐,您信我,两顿饱饭一吃他们就好了!” “看你做生意也不容易,店里冷冷清清的!”白妙娘四处转了转,对人牙子说道。 “哎……太太您说得没错,我们这种小地方,能买得起下人使唤的人家根本就没有多少!我都一个月没开张了,这批人要是卖不出去,我可就砸手里了……”人牙子唉声叹气。 白妙娘看了一眼叶晟,看来这里除了人牙子和这些奴仆,应该没有将疫病传播出去。 叶晟大叫一声“进来!” 阿俊等人将牙行的门锁了起来。 人牙子以为遇到了劫匪,吓得连忙下跪求饶“好汉饶命!小的没有银钱,也没有家人,光棍一个!求求您可怜可怜我!” 他指着屋子里的人说道“我的银钱全都押在这批货上了,我把他们全交给你们,求您放了我!” 人牙子哆哆嗦嗦地掏出了钥匙,双手奉上。 “去开门!”白妙娘喝道。 “好,我开!我开!”人牙子慌忙起身去开锁,然后走到里面大声喊道“都给我出去!” 四五个人踉跄出来,还有四五个人相互搀扶着,剩下两个人已经站不起来。 人牙子踢了两脚。一个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被他踹倒在地,另一个发出两声闷哼,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气恼不已,被人打劫也就算了,就连这两人也跟他对着干!他捡起地上的破碗,就要砸那两个人,被白妙娘一声大喝制止。 “这些人都是得了鼠疫!”白妙娘的手下有几个人精通医术,看了看这些人的症状,就知道这是鼠疫。 人牙子一听,瘫坐在地上,鼠疫啊! 那可是疫病,会传染的,他这些日子给这些人送吃的,没事还过来打骂出气。 那他?是不是也被这群人传染上了? 他见几个人又是号脉又是掀眼皮,知道这几人肯定会医术,连忙朝着白妙娘不停地磕头 “好汉救救我,女侠救救我!我不知道他们有疫病,我也是上了人家的当,赔了好大一笔银钱!” 人牙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停地哀求白妙娘救他。 。 第二百七十三章 封锁 “喏!先吃下这个药,就算是没有传染上,也能防一防!”一个妇人走过来,递给人牙子一颗药丸。 人牙子接过如获至宝,对白妙娘等人千恩万谢。 白妙娘递给叶晟一颗,说道“你也吃一粒!” 叶晟笑了笑,这个时候不是矫情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将药丸丢进嘴里咽了下去。 “你就不怕我给你的是毒药?”白妙娘挑眉问道。 叶晟笑而不语。 白妙娘知道吓不到他,也觉得没趣,走到手下旁边,询问这些人的病情。 “这两个病情较重,怕是救不回来了!”一人探了探毫无反应的两个人,无奈说道。 “能救几个救几个,你们尽力就行!”白妙娘宽慰道。 叶晟站在一旁,说道“需要什么药材,我让阿俊他们翻墙去买!” “我手下哪个不会翻墙?”白妙娘呛了叶晟一句,随即又咳了一声,当着这么多人,她实在不应该给叶晟脸色看。 叶晟并没有在意,看看牙行的院子,确实不算高。 一人走到阿劲等人身边,说道“这里急需黄芩、连翘、黄连、赤芍……” 阿俊飞快地记了下来,带着二昌飞快去了镇上的药房。 白妙娘又叫人买了几口大锅,用来熬药和做饭。 牙行里院子里升起烟雾,几个人用艾草把牙行的各个角落都熏了好几遍。 人牙子这才觉得,这些人哪里是什么强盗,简直就是神仙下凡啊!为首的男子看起来气度非凡,他听到人家都叫他侯爷。 他们这种小镇,最大的就是里长。 他在戏文里听说过什么王侯将相,难道这个男子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究竟这人是姓侯,还是王侯,人牙子心里转了十八道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再说了,哪个大人物会来这种鸟不拉屎的红榆镇? 红榆镇的百姓看到牙行关了门,也没觉得意外,但是里面冒出来的烟雾和热气,让小镇的百姓议论纷纷。 甚至有人想要爬上墙头看个究竟,有个闲汉爬到了一棵树上,朝着院子里张望。 院子里搭起来简易的棚子,棚子下面熬着黑乎乎的东西,散发着刺鼻的药味。 消息很快传开,镇上的人都在传,牙行里住了一群修仙炼丹的人,找来了童男童女要炼制长生不老药。 一时间,红榆镇里有孩子的人家,吓得白日里都不敢出门。 叶晟这两日也有所耳闻,本想让阿俊他们出面澄清,但是白妙娘说,这样正好,民众就不敢靠近这个小院,也达到了封锁的目的。 而那些得了鼠疫的人,大多数已经控制住了病情,人牙子症状较轻,现在已经差不多痊愈。 这几日看着白妙娘等人忙前忙后,花了不少银钱救治这些奴仆,他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帮着白妙娘等人烧水做饭。 也不知道头一个传这个话的人怎么说的,后来越穿越邪乎,说院子里的人连大人都吃,甚至有人看到从院子里抬出了两具尸体。 有人悄悄告诉了里长牙行里发生的恐怖事情。 没过两日,牙行的门就被里长带来的人敲得咚咚响。 叶晟知道再也不能隐瞒,但是为了不让整个镇上的人恐慌,他和白妙娘商量,这事只能让里长一人知道。 牙行的门打开一条缝,阿俊看到门外站着不少人,大家都伸长脖子想要看个究竟。 为首的里长看到门打开,也送了一口气,他也在想牙行的人在搞什么鬼,但是又怕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在众位民众面前,里长又不敢露怯,只能强装镇定,对阿俊说道“把门打开!” 阿俊问道“你是里长?” 里长一愣,听出语气带着怀疑和轻视,在这个镇上,还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就在他要发怒的时候,阿俊又把门给合上了。 里长一口气憋在了嗓子眼,他破口大骂道“哪里来的外乡人,居然敢对我如此无……” 话还没说完,牙行的门又被打开,叶晟站在门内,看着呆愣在那里的里长。 “你进来!”叶晟说道。 叶晟的语气不容人反驳,而里长身后的更是察觉到危险,有人甚至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被踩到脚趾的人也不敢喊出声…… 里长还在犹豫,却被叶晟一把拽了进去。 众人四处逃窜,连他们的里长都被吸进去了,这里面的人简直胆大包天,荤素不忌…… 里长吓得就要跪地求饶,叶晟让他坐下,对他说道 “有人卖了一批得了鼠疫的奴仆到红榆镇,想要借此机会,将鼠疫传播开来,我们得到消息,追查到这个牙行……” 叶晟说得极慢,里长迷迷糊糊听到一半,才终于缓过神来。 他余光里看到了人牙老张,正忙着给屋子里的人端药,里长更是惊讶,镇上的人都说老张早就死了…… 见到里长,老张想打招呼,却又害怕叶晟,只好远远地向里长点头哈腰。 里长这才意识到叶晟并不是传言中的坏人,他定了定心神问道“敢问您是哪位?” “听说过靖宁侯叶晟吗?”叶晟笑着问道。 “叶晟!叶将军!”里长大惊失色,“您是叶将军?” 叶晟点头,拿出了靖宁侯的银符。 里长反复看了几次,虽然他也认不出真假,可是他听说过叶晟的威名,再看这人的气势,还有这个沉甸甸的银符,也不由得他不信。 “哎呀呀!我……我有眼不识泰山!当年我们红榆镇被外族侵犯,是您的部下带兵击退了敌军!”里长激动下跪, “没有您,这个小镇可能早就不复存在了!我们镇上的人一直铭记将军的大恩大德!”里长哭喊道。 牙行外面有几个大胆的,贴着门缝想听听里面的动静,不过他们只听到了里长哭喊着什么“大恩大德”。 这下几个胆子大的也被吓破了胆,里长居然在求饶! 天爷啊! 赶紧逃! 叶晟扶起里长,说道“有人染上鼠疫这事,不宜大肆宣扬,好在控制及时,我们已经治好了人牙和几个奴仆,但是有两个病入膏肓,前天夜里先后咽了气。” “为了控制疫病,我们只能将尸体用大火焚烧,这也造成了民众的误会,这两日我也听说了镇上的传言,你回去之后安抚一下民众!” 里长忙不迭地点头,尴尬笑道“我们小镇上的人没见过世面,以讹传讹,就连我也差点信了你们是……” 里长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肚腩,又觉得自己有些失礼,连忙正色保证道“叶将军请放心,我回去一定让人澄清谣言!” “就说,就说这里有人生了病……” 叶晟将药丸递给里长“这药是预防疫病的,你既然进了这个院子,慎重起见,你还是把药服下!” 里长毫不犹豫地吞下了药丸,叶将军是大荣朝的大英雄,不会诓骗他,更不会滥杀无辜…… 。 第二百七十四章 重审 外面的人站得远远的,生怕自己也被拖进去。 正当他们忧心不已的时候,突然看到里长好端端地从牙行走出来,脸上居然还带着笑,民众立马一窝蜂围了上去。 有人居然伸手捏了捏里长的胳膊和腿,见里长完好全乎地出来,全都松了一口气。 里长知道这些人都在关心着他,心里也有些感动,他记得靖宁侯的交代,便笑着跟民众解释。 老张的远方亲戚正好来红榆镇,而亲戚正好是赤脚大夫,于是就支起了大锅,给老张和奴仆熬药医治。 老张怕那些奴仆生病的消息传出去,不好出手,便将大门紧闭。 民众听里长的解释合情合理,大多也都相信了。 有人则小声询问老张他们生了什么病,里长翻了个白眼,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打听这么详细作甚,只能含糊解释人吃五谷杂粮总会生病,有的伤风发热还会互相传人…… 很快,镇上的谣言就被压了下去,叶晟和白妙娘顺利解决了红榆镇的鼠疫,一行人准备启程回京。 为了避免引起关注,白妙娘命自己手下的人,还像之前那样分散赶路。 一直被白妙娘手下看管的叶思嘉,这些日子下来也老实了不少,白妙娘手下有几个妇人,对付叶思嘉那是小菜一碟。 只不过这两位看管的妇人多多少少也被叶思嘉抓伤、咬伤。 白妙娘见她如此不服管教,让手下的人不再客气,该还手就还手,打了几回,叶思嘉也老实多了。 叶晟也知道让叶思嘉受点苦头也好,只能装作不知…… 而京城里,三皇子杨昭和刑部尚书吴霖,将一年多前诚意伯府丫鬟偷盗落水案翻出来重审,曹金一家三口被带到了刑部大牢。 三人被关了三个牢房,每天都不分昼夜审问多回,吴霖的手下反复确认细节,渐渐曹福和胡氏的口供就错漏百出。 但是事情过去这么久,根本就没办法找到相关的认证物证,而曹金却坚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杨昭拿着口供,和吴霖一起反复对比。杨昭的直觉没有错,曹金这个孩子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姐姐曹忻被曹金卖到了什么地方,至今也无人知晓。 按曹金的说法,是他们姐弟俩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曹忻主动卖身为奴,也不知道被哪家给买去了。 就在众人对曹金一筹莫展的时候,白妙娘的手下已经将人贩子带到了白府尹那里。 根据人贩子交代,曹金这个孩子也算是他们的同伙,也分走了他们一些银钱。 白府尹将人贩子移交给了刑部,吴霖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曹金始终一言不发,这下总算有了实实在在的证人和证言! 只要撕开了一个口子,后面就好办了。 曹福和胡氏为了保住唯一的儿子,便把自己做的事情全都交代了。 去年诚意伯被抓的消息传到胡氏的耳朵里,胡氏就去诚意伯府的后门接曹忻回家。 正好他们碰上了逃出来的丫鬟。 丫鬟无处可去,在胡氏的建议下去曹家避一避,而曹福见到丫鬟夹带了那么多金银细软,官府迟早要查到他们这里。 曹福和胡氏商量,将丫鬟把登记在册的钗环首饰带着,去外地换成银子花用,也好避一避风头。 而那些银子可以融了,官府也查不出来,等到风头过了就可以拿出来花了。 为了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他们夫妻两人将丫鬟推进城外的河中,连同那些首饰也丢到了河水里。 用曹金来威胁夫妻两人,比什么刑罚都管用。 曹福和胡氏因杀人罪和偷盗罪,被判了斩首,而曹金作为拐卖孩童的从犯,被判流放。 三皇子杨昭分析,这些事情桩桩件件看似和曹金没有关系,可是获利最大的就是曹金,曹福和胡氏得来的银子也是花在曹金身上。 本来像曹金这样的孩子触犯了律法,是可以用银子来抵罪的,但是像这样一个能蛊惑人心的小孩子,杨昭和刑部尚书吴霖商量了很久,决定还是不能轻易就放过他。 围在刑部衙门口的民众如潮水一般,那些丢了孩子的人,看着跪在那里的人贩子,恨不得冲上去杀了他们。 白妙娘的手下也只找到两个被拐卖的孩子,有的孩子因为不听人贩子的话,奋力反抗被打死了,连具尸体都找不到。 按照大荣的律法,人贩子被判凌迟,一时间京城里沸沸扬扬,说的全是曹家的事情,曹金更是成了父母教育孩子的反例…… 曹金知道自己踏入刑部大牢的那一刻,他之前的所有盘算全都落了空,这些日子他想尽办法,终究还是等到了这一日。 只要那几个人贩子供出他,那他就不可能独善其身。 而这一回是三皇子亲自督办此案,曹金只能躺在牢房里,直愣愣地盯着墙壁发呆。 好在他年龄小,就算死不承认,杨昭和吴霖也不会对他用刑,免了皮肉之苦。 但是曹福和胡氏就没有他那么幸运了,父母的惨叫声不时传到曹金的耳朵里。 曹金嫌恶地堵着自己的双耳。 他只恨自己的父母无能,若是曹福像诚意伯那样,他可以轻轻松松地享受荣华富贵,哪里会费脑子去盘算这些蝇头小利。 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去年诚意伯倒台之后,表哥和姑母也在流放途中死了。 没了姑母的接济,他的生活一落千丈,偏偏自己的父母都是好吃懒做的,曹忻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其实那些人贩子原先并没有给他好处,他当时只是顺水推舟,介绍了邻居家的孩子,长得好看又好骗。 后来家里变得拮据,曹金顺势跟这些人贩子要好处,否则就要告到官府。 人贩子为了做长期的生意,也就同意了和曹金合作,后来曹金去的善堂,也有四肢健全的孩子被曹金偷偷卖给了人贩子…… 流放啊! 曹金捂着耳朵,有些害怕! 但是只要自己撑着一口气,等到姐姐曹忻成了颍国公府的二奶奶,以傅太师在朝中的地位,曹忻可以轻而易举将他从流放之地救回来。 卖房子的银子,曹金全都给了曹忻,让她跟几个妇人拼了一辆马车,去了通州…… 京城里的世家大族,曹忻不太容易混进去,只能从国公府的二傻子傅润景身上下功夫。 国公夫人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善人,曹金出主意,让曹忻从粗使丫鬟做起,一步一步接近那个傻子…… 。 第二百七十五章 离奇 曹福和胡氏的哀嚎声突然停了下来,狱卒打开了锁链,又将夫妻二人带到了刑部大堂。 曹金也被狱卒从地上拉了起来。 曹福吓得连哭带喊,自己明明全都交代了,怎么还不放过他? 到了大堂,只见大堂里也是夫妻二人和一个小女孩。 而跟着他们来刑部看热闹的百姓也有很多,吴霖听说刑部衙门外围了不少人,便让手下的小吏将百姓放了进来。 这些民众看惯了曹家的热闹,耳朵竖起来听里面的动静,原来全指着诚意伯府吃喝拉撒的曹家,报应终于来了! 跪在那里告状的夫妻俩见到曹福和胡氏,想要冲上去撕扯,却被小吏拦住了。 吴霖坐在上首,仔细看着底下的苦主和曹福等人。 “大人!我婆母就是他们害的!”妇人指着曹福和胡氏喊道,“我婆母托梦来说,就是因为看到曹忻和翠柳鬼鬼祟祟逃离诚意伯府,回家之后不久,她就被曹家的人下药害了!” 男人也跟着喊道“是啊!我们一家三口这几日都做同样的梦,我娘对我们三口说的话一模一样!” 跪在妇人和男子中间的小女孩脸色苍白,她缩着头跪在那里,因为她从没来过这种地方,更没有见过像吴霖这样的大官。 不待吴霖说话,曹福和胡氏早就变了脸色,诚意伯府的那个婆子,早就被他们忘在了脑后,现在居然也被翻出来了。 曹金出声喊道“托梦的话根本就不能当做证词!” 底下看热闹的民众纷纷低语,虽然托梦不能当做证词,但是十有就是真的,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就有过这样的经历…… 民众低声议论,有人觉得曹金说的有理,但是情感上又希望尚书大人能对托梦一说认真对待,毕竟关系到一条人命。 曹福和胡氏听儿子掷地有声,也出言附和,并污蔑这家人就是为了诬陷他们,想要讹些银子罢了。 吴霖没有说话,将曹家和苦主的神态动作全都看在眼里,心里更是有了初步的判断。 曹家三口大呼冤枉,因为之前婆子的家人,都认为她是因为伯府被抄家、主子被砍头,回来被吓得一病不起。 没有人会想到,是因为婆子看到曹忻和翠柳偷盗,才被曹家人灭了口。 曹家一家三口矢口否认,而婆子的儿子儿媳也不能提供有力的证据,只有小女孩说,她祖母病故的前,胡氏和曹忻去过他们家。 当时父母都在外面做事,只有她和祖母在家。 至于她们母女俩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小女孩也不知道。 吴霖皱眉,没有人证物证,只凭着托梦一说,是没有办法给人定罪的。 大堂里是夫妻二人的哭喊声,哀求吴霖给他们的母亲做主,而曹福和胡氏又哭喊愿望,正当案子陷入僵局的时候,小女孩突然倒在了地上。 小女孩口吐白沫,全身不受控制地抖动,两只眼睛也只有眼白,夫妻俩人连忙将小女孩扶起来,又是喊名字又是掐人中。 吴霖站起身来,看到小女孩这个模样,连忙叫刑部的仵作来看一看,仵作也会些医术,没等仵作把脉,小女孩又恢复正常,坐在地上直勾勾地看着曹福一家。 “还我命来……” 声音吓了在场众人一跳,而小女孩的父母更是瘫坐在地上。 小女孩的声音与刚才的说话声完全不同,活像一个老妇人的口吻,而她的父母听出来,这个声音就是他们的母亲。 男人哭嚎着喊娘,妇人也跟着喊婆母。 民众哗然,有人大喊这是鬼上身了! 小女孩的祖母要借孙女的身子诉说冤情! 有人害怕要走,有人捂住眼睛又满脸的好奇,还有人大着胆子跟身边的人说,这个婆子肯定是被曹家人害死的。 那么多人在场,又是白日,阳气那么重她都敢出现,这是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也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人群里身穿男装的白会会十分好奇,她睁大了眼睛伸长脖子想要看个究竟,任南星却紧紧拉着叶柔嘉的手。 叶和嘉贴在白会会身旁,想看又不敢看,刚刚小女孩嘴里发出老妇的声音,她都听在耳朵里。 她不知道自己的原身,会不会突然哪天也以这样的方式来找她…… 惨了惨了,她又要做噩梦了,叶和嘉欲哭无泪…… 曹福和胡氏惊恐地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民众一目了然,若是没有做亏心事,怎么会怕成这个样子? 见到这一幕,吴霖并没有害怕,而是充满了好奇和探究,这时,坐在后堂一直听审的杨昭悄然走到堂前找了一个椅子坐了下来,他也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 “我临死前才想明白,表姑娘和翠柳丫头怀里鼓鼓囊囊的,全是金银首饰!”小女孩阴恻恻地盯着胡氏。 她完全是那个婆子的口吻,诚意伯府的下人,都称曹忻为表姑娘。 小女孩缩着下巴,半低着头,一字一句地说道“表姑娘走后,伯府就失窃了,你们怕我走漏风声,于是给我的安神药里加了双份的马钱子……” 曹金此时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不知道是有人存心算计他,还是这个小女孩真的鬼上身…… 小女孩刚才明明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又怎么会说出马钱子的事情? 世间怎么会有这种离奇的事情发生?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 “我……我没有……”胡氏慌忙否认,“不是我!” “我就是因为这个丢了命!你还我命来!”小女孩厉声叫道,声音嘶哑,惊得曹福和胡氏全都捂住了耳朵。 曹金强壮镇定,色厉内荏道“这里是刑部衙门,你……你不要装神弄鬼!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随意诬陷我们吗?” “主意是你出的!”小女孩阴笑道,“伯夫人曾经夸赞过,你们曹家数你最聪明,小小年纪就有宰相之才!” 杨昭和吴霖齐齐冷哼,两人都听到了对方的嗤之以鼻,相视一笑。 若是哪个国家的宰相像曹金这个样子,那它离灭国也不远了! 曹金这小子,聪明才智全用错了地方,蛊惑人心,害人性命,这种孩子长大了就是个大祸害! 现在还牵出来一个曹忻,曹福和胡氏当时还在牢房,根本就不知道曹忻的去向。 曹金更是一问三不知,吴霖又不能对小孩子用刑,只能让人去追查曹忻的下落。 杨昭看了一眼吴霖,吴霖明白他的意思,对小吏说道“胡氏,用拶刑!” 一声令下,小吏将胡氏的双手扳出来,又上了夹棍。 胡氏之前也受过这个刑罚,当初她听曹金的话,咬死了翠柳是自尽。 现在婆子的魂都来了,把她吓得要死了。 再加上她本就判了死罪,小吏更不会手下留情,胡氏的指骨都露了出来。 胡氏熬不住,将如何恐吓婆子,以及下药的过程,全都交代清楚…… 。 第二百七十六章 通缉 小女孩在胡氏坦白交代之后,再一次倒在地上,她的父母连忙将小女孩抱起。 早就在一旁等着的仵作啧啧称奇,他从事仵作这一行已有三四十年,从不信鬼神之说,如今亲眼所见,也由不得他不信。 仵作搭脉,小女孩脉象微弱,应该是身体太虚的缘故,仵作跟小女孩的父母说,回去之后多给孩子吃些好的养一养就没有大碍了。 夫妻两人正准备谢谢大夫,仵作却摆摆手,快步退出大堂。 胡氏已经招了,曹金见状已经无能为力,他的父母本就指望不上,现在此案又牵涉到失踪的曹忻。 曹忻偷盗诚意伯府的财物,又和胡氏一起杀人灭口,谁能想到曹忻和曹金姐弟两人加起来都不到二十岁,居然有这样的心眼和手段。 曹福和胡氏为了保住曹家的血脉,咬死都是他们夫妻俩的主意,曹金颓然地坐在地上。 他恨他的父母,若不是他们没有给自己享用不尽的富贵,自己又怎么会这般汲汲营营? 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他托生在胡氏的肚子里,只能认命! 从小他的父母就没有告诉他,不劳而获是错误的,甚至在他出主意杀掉婆子和丫鬟的时候,胡氏将他搂在怀里直呼自己是她的好儿子。 那这个世间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呢? 制定大荣律法的那些人就没有做过坏事吗? 高高在上的皇帝没有杀过人吗? 原来的代王杨弘害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还活着呢? 曹金坐在冰凉的地上,怎么也想不通! 他没有听到自己的父母被判了斩立决,地下看热闹的民众拍手叫好声,打断了曹金的思绪。 他茫然地看向民众,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无比嫌弃,甚至还有丢失孩子的妇人,对着他咬牙切齿地咒骂…… 这天下失去孩子的人比比皆是,况且丢了一个再生一个不就行了,何必这般执着?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从小到大耳边听到的都是父母的争吵。 他至今都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夫妻两人带着依旧昏睡的小女孩回了家,民众们好奇地盯着小女孩。 妇人将女儿护在怀里,男人又护着妻女,躲避民众探究的目光, 吴霖见状,让小吏们叫围观的民众快快散去。 明日曹福和胡氏就要在菜市口就地正法,而曹金不日也要被流放至岭南。 曹忻的通缉画像被贴在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京城里的人头一回看到十多岁的小姑娘被通缉。 拐卖孩童和两起杀人案全都告破,杨昭和吴霖依旧没松口气,他们在后堂谈起曹家的事情,吴霖喝了一口茶叹息道“真是难为这家人,想出这样的主意,逼得胡氏全数招认!” 杨昭笑了笑,说道“无凭无据,只能出此下策!幸好胡氏是个蠢笨的,不然这一招还真不一定管用!” 吴霖和杨昭相识一笑,这段时间以来,杨昭到刑部历练,和吴霖一起将之前的陈年旧案重新翻了出来,反复研究和探查,很多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例如城西叶寒居住的院子失火案,周围邻居都说是叶寒遭到天谴,其实细查发现是有人纵火。 他们查到了靖宁侯府,侯夫人大方承认就是侯爷放火烧的,还拿出了那个院子的房契。 烧自己家的房子,又没有伤到左邻右舍,杨昭和吴霖商量一番,失火案因此结了案。 杨昭放下茶杯,对吴霖说道“曹金那个孩子,至今都没有忏悔之意,曹福和胡氏更是被小女孩的装神弄鬼吓得招认,在这些人心中根本就没有是非对错。” 吴霖点头赞同“人还是要读书识字,才能在心中建立起行事准则,对自己有最基本的约束!只可惜,大多数百姓都疲于奔命,根本就没有时间和银钱去进学……” “穷人家的孩子想要读书,简直是难于登天!”杨昭感叹道。 吴霖突然想到了什么,对杨昭说道“您听说过惠家善堂吗?” 杨昭笑着问道“是探花郎题写匾额的惠家善堂?听说是白府尹的千金,还有靖宁侯府的两个姑娘一起开起来的!” “是的!这几个小姑娘不简单,还将另一个善堂里的孩子全都收留了,专门请人教他们读书习字,提供食宿,教他们安身立命的本事。”吴霖说道。 “这是一件大好事!”杨昭赞道。 吴霖也抚须,不禁在心中感慨,同样的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为何曹金和曹忻就作奸犯科? 也许是生长的环境天差地别,受到的教育也大相径庭,才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差距。 若是以曹金这样的头脑,有人好好栽培,以后也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两人说了一会,茶也喝了两杯,杨昭起身,向吴霖告辞离去。 他回到三皇子府,就将善堂的事情和程瑜说了,程瑜名下也有几家药房和铺子,她和杨昭商量,就以铺子的名义给善堂捐了一笔银钱…… 叶晟还在回京的途中,还不知道京城发生的事情。 之前他让人烧掉叶寒的院子,根本就没想过有一日,会有人重新去调查取证。 原本服侍叶寒的下人,不敢昧下这个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的院子,早就把房契还给了太夫人。 白妙娘与叶晟半途就分道扬镳,声称自己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叶晟哪里不知道白妙娘这是为了避着他,心里又无奈又愧疚,两人重新相遇,一路却都没什么交流。 白妙娘除了跟他说叶思嘉的事情,更是有意无意地躲着他。 因为叶晟身边的阿俊等人都是男子,照顾叶思嘉多有不便,白妙娘便主动揽下了照顾叶思嘉的事情,并承诺过些日子将叶思嘉毫发无损地带回京城。 叶晟知道白妙娘向来说一不二,便也同意了。 离别前,他看了一眼叶思嘉,这些日子她乖觉了许多,若是让她跟着自己,还不知道要怎么闹! 带兵打仗,上阵杀敌,叶晟没有话说,但是如何教育叶思嘉这种女孩子,他还真是没有办法。 家里的孩子没有一个像叶思嘉这样的性子,不听劝又难管教,又是女孩子,他又不好下手惩治…… 希望她跟着白妙娘,能有所长进! 。 第二百七十七章 生意 这日是曹福和胡氏行刑的日子,街上人满为患。 叶柔嘉和叶和嘉站在六芳斋二楼的雅间,看着囚车从大街上缓缓驶过。 叶和嘉不敢去看,怕留下心理阴影。 之前看到小女孩鬼上身,她还心有余悸,不过叶柔嘉跟她说,小女孩应该是装的。 小女孩可能自小养在婆子身边,能够模仿婆子的说话和行为也是正常的。 看似荒诞,但是都有迹可循! 菜市口,两颗人头落地,曹家的事情也成了京城百姓谈资。 几日后,叶晟回到了京城,和太夫人坦言,在找叶思嘉的途中遇到了白妙娘,而之前来京城的使臣正是白妙娘的仇家。 太夫人和叶晟聊到了叶寒的身世,叶晟之前就觉得叶柔嘉和叶和嘉的猜想,十有是真的。 叶寒就是殷豹的儿子,但是叶思嘉却不知道,她只想逃离京城,所以才跟着使团的队伍离京。 只是这些事情,叶晟不好跟华氏说,只能让太夫人转告华氏,叶思嘉身子弱,又不会骑马,叶晟只好安排人给她专门找了一辆马车,过些日子就能回京。 华氏知道叶思嘉平安,终于放了心,带着叶致书给叶晟和太夫人磕头道谢。 叶思嘉跟着白妙娘吃尽了苦头自不必说,一个多月之后,她终于回到了家中,却比以前更加沉默。 华氏之前为照顾叶致书,有些忽略了叶思嘉,心中十分愧疚,对失而复得的叶思嘉更加上心,甚至还找了一个绣娘,专门教她女红针黹。 华氏带着两个孩子,日子恢复到了从前。 曹家的事情很快平息下来,京城里又有新的热闹,龚记镖局经过这些日子的准备开张。 龚记镖局的大东家龚刀,很满意这个铺子,不仅院子大到可以养马停车,而且后面还是一条宽阔的大路。 儿子龚剑因为还在外面走镖,赶不上京城的铺子开业。 龚记镖局开张那天,除了赵三爷等一些旧相识特地来恭贺之外,赵友也代表六芳斋过来道贺。 龚刀之前就认识赵友,听说他做了六芳斋的掌柜,再加上白妙娘的引荐,以后两个铺子肯定要相互合作。 赵友带去了贵重的贺礼,让龚刀有些意外,赵友这般客气,也说明了他背后的东家十分重视和镖局的合作。 龚刀提前在天方楼定了一桌酒席,他将众人请到天方楼吃酒。 赵友浅酌了几杯,等酒席散了就匆匆回到了六芳斋。 雅间里,叶和嘉正围着松怡问东问西。 “什么时候发现的?”叶和嘉笑看着松怡的小腹,“吐没吐?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吗?” 松怡见叶和嘉十分紧张,就想到那日大夫说她有喜的时候,赵友也是这般问来问去。 叶柔嘉也笑眯眯地看着她,松怡心里很是感动,这两位姑娘待她就像亲人一般。 “才两个月,大夫说我底子好,胎像也不错,除了一些要忌口的,别的没有什么要注意的!”松怡不好意思地答道,“除了有些嗜睡,但是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姑娘,我会好好照顾松怡的!”赵友笑嘻嘻地走进来,他没有喝太多的酒,就是因为现在松怡有孕了,怕酒气熏着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叶柔嘉见两人和和美美,心里很是高兴,问赵友道“江妈妈知道了吗?她要是听说肯定高兴!” “松怡跟我说,等秋收之后,我们回一趟通州跟他们说,那时候松怡也就满三个月了。”赵友答道。 叶柔嘉点点头,说道“这种事情也不用急于一时。” “长姐,我们秋收之后和他们一起去通州,再叫上白会会和任南星,咱们去庄子上野炊烤肉!”叶和嘉提议道。 “三姑娘这个提议好,到时候我亲自杀鸡宰羊!”赵友高兴道。 叶和嘉抚掌叫好。 赵友又跟两个女孩子说了,今日和龚记镖局已经签了契书,让他们从南方快马加鞭运一批新鲜的南方水果。 有白妙娘的引荐,又有赵三爷这层关系,龚刀跟赵友承诺,专门给六芳斋开辟一个路线,为他们运输南方的水果和特产,并且给六芳斋最大的优惠。 叶和嘉听赵友这么说高兴极了,六芳斋有了龚记镖局这个合作伙伴,以后的生意将会越来越好。 就算是这些水果的运送成本很高,但是对于京城里的那些富贵人家,这些算不了什么。 雅间的门被人敲响,赵友去开门,见是钱芳儿和钱多。 钱芳儿已经和钱多办过酒席,她从作坊过来,就是专程向众人辞别。 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钱芳儿很是不舍,她明日就要带着母亲和钱多去苏州。 钱芳儿梳着妇人头,和钱多眼含热泪给女孩子跪下磕头,若是没有叶柔嘉和叶和嘉的撮合,她和钱多根本就没办法在一起。 “那边的住处都找好了吗?”叶和嘉将钱芳儿扶了起来。 钱芳儿又擦了擦眼泪,笑着答道“三姑娘放心,钱多赁了一个二进的院子,等我们把苏州那边的生意做好,再存些银子就把那个院子买下了!” 叶柔嘉和叶和嘉在两人结婚当日,特地包了一个红封,足够他们在苏州买一个三进的院子。 但是听钱芳儿的口气,并没有将这笔银子拿去置办房产,想来她另有打算,叶柔嘉也没有多问。 叶和嘉板起脸对钱多说 “你可要对钱芳儿好一些,若是你敢欺负六芳斋的大师傅,就是与整个六芳斋为敌!” 钱多立马郑重保证道“我以后肯定一心一意待芳儿,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有别的心思!” 钱芳儿破涕而笑,心里对叶和嘉更加感激。 她和钱多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两人都对这份感情倍加珍惜。 松怡也忍不住有些伤感,拉着钱芳儿百般叮嘱。 之前钱芳儿对赵友的情意她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她没权利干涉赵友的选择,若是赵友与钱芳儿情投意合,她也会衷心祝福。 钱芳儿前些日子还跟她说,在街上看到了蔓蔓正在被一个妇人辱骂殴打,她现在过得很不好,让松怡提防着蔓蔓再来纠缠赵友。 松怡早已和钱芳儿成了挚友,对于钱芳儿的提醒,松怡很是感激。 钱芳儿轻轻地抱了抱松怡,松怡不仅没有记恨她曾经爱慕赵友,还一如既往地待她。 赵友站在一旁,看着两个人哭个不停,生怕初初有孕的松怡哭坏了,他将松怡拉到一旁,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劝道“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 松怡想想也是,向来不怎么爱哭的她,最近特别容易流眼泪。 。 第二百七十八章 扩建 钱芳儿和钱多去苏州,路途遥远,大家为他们准备了不少路上吃的用的。 叶柔嘉给他们准备了一些备用的药,钱芳儿的母亲身子虚,若是在路上病了,缺医少药很是麻烦。 钱多带着钱芳儿离开了六芳斋,众人心里都有些难受。 叶和嘉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钱芳儿,当时她差点被街上的痞子轻薄,还是她们抄起家伙赶走了那些人…… 钱芳儿和钱多站在远处,看着六芳斋的匾额,钱芳儿心里很是不舍,两位姑娘私下给了她五百两银子,她知道她们的意思,她和钱多到苏州安家,需要银钱置办产业。 但是,两位姑娘对她和钱多恩重如山,她和钱多商量,这笔银子还是要花在刀刃上。 钱多和她努力几年,就能在苏州买个小院子,他们现在为两位姑娘做的并不多,就想着拿着她们给的银子去住大宅子,去享乐,那他们会良心不安…… 衣袖遮挡下,钱多牵着钱芳儿的手回到钱芳儿的家。 钱芳儿在京城买的小院子已经收拾好了,院子交给钱四婶照看,钱四婶和钱芳儿的娘正在拉着手说话,两个人说着说着都开始抹眼泪。 见到两人回来,钱四婶笑着对钱芳儿的娘说道“老嫂子,你就安心跟着芳儿去苏州享福,阿多和芳儿都是能干的!你们的院子,我会帮你们看好,不会让人偷了去!” 钱芳儿刚刚擦干的眼角又湿润了,她吸了吸鼻子说道“四婶,感谢你这么多年对我们娘儿俩的照顾!” 说着就要给钱四婶行大礼。 钱四婶哎呦一声,连忙阻止两人道“你们这不是让我折寿嘛!再说了,还是你带着我们去六芳斋做事,我们才有了今日!”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从前我虽有一手好厨艺,但是过的什么日子你们也知道。” 说着,钱四婶扬起头骄傲地说道“现在你看看钱家,哪个敢得罪我?” 钱芳儿的娘哈哈笑了起来,钱四婶说的一点也没错,钱家的亲朋好友现在巴结都来不及,哪里敢得罪她? 就连钱芳儿的四叔,现在都对钱四婶鞍前马后,端茶倒水,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对钱四婶说骂就骂,说打就打。 钱四婶帮着他们搬完了东西,站在马车旁边叮嘱道“你们赶紧走,要走那么远的路,一定不要为了省钱错过了客店。” “我还要去作坊看看,我怕那些人偷懒……” 车夫甩了鞭子,马车缓缓起步。 就在马车加速的时候,原本站在一旁的钱四婶突然飞快上前,朝着马车帘子里扔了一个红纸包。 红纸包丢在了钱芳儿的怀里,钱芳儿打开一看,竟然是五十两的银票,还有一张字条,上面的字歪歪扭扭 出门在外不容易,去远地方安家落户更是不容易,这些银钱是我的一点心意,祝你和钱多早生贵子。 钱芳儿再也忍不住了,掀开帘子急急寻找钱四婶的身影,她四处张望,却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钱芳儿和亲娘都落了泪。 钱四婶躲在墙角,捂着脸也哭了一通,等到哭完了,她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整了整衣襟大步去了作坊…… 因为钱芳儿的离开,叶和嘉心情有些低落,叶柔嘉为了安慰她,让松雅请来了任南星,一同到惠家善堂看看那些孩子们。 白会会也在善堂,这两日善堂里的人忙着说服附近的孩子都来善堂读书,虽然承诺免去束修,还提供一顿午饭,可是还是没有多少人愿意来。 白会会正坐在院子的秋千上唉声叹气,就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请问您是白府尹的千金吗?”领头的男子开口问道,身后还有两个随从。 白会会一愣,点了点头。 张全等人也围了过来。 “我是灵芝药房的掌柜,这是我们灵芝药房的一点心意!”领头的男子将一个匣子递到白会会面前。 “这……”白会会不知道该不该收,正在犹豫的时候,叶柔嘉突然出声道 “多谢程掌柜!” 白会会也想了起来,灵芝药房的掌柜姓程,与程院使是亲戚。 难道是程院使派人来的? 还是三皇子妃程瑜? 白会会没有客套,代表惠家善堂接下这笔善款,让许四拿出账目认真地记录下来,并请程掌柜签下名字。 程掌柜摆摆手说道“我家主子说此事不想声张,这个名字我还是不签了!况且我们是开药房的,生意好意味着京城里的病患多!” 听他提到了主子,叶柔嘉已经知道了定是程瑜听说了她们善堂的事情,于是让人送来了银钱。 白会会心里也有了数,便不再坚持。 只是三皇子和三皇子妃送来的善款足有两千两,就是再收一百个孩子也是够用的。 这笔银子应该怎么用? 几个女孩子坐在书屋里,就此事讨论了一番。 “不如扩建善堂!”叶和嘉提议道,“咱们不仅仅收留孩子,京城里也有一些被遗弃的老人,我们建一个院子,让他们安度晚年!” 任南星看着双目亮晶晶的叶和嘉,赞道“这个办法好!” 白会会也点头同意。 “可以花银子请一些帮工,也可以收留一些被家族遗弃的妇人,不过在品德上要好好考察一番。”叶和嘉补充道。 女孩子考虑周全,不禁让任南星另眼相看,她带着好奇和探究,叶和嘉怎么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阿和这个办法不错,正好前些日子祖母跟我商量,要把之前烧掉的院子重建,不如就将善堂建在那里。”叶柔嘉提议道。 几人纷纷点头同意。 叶和嘉笑眯眯地看着白会会,白会会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嗔怪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会会姐姐,还要麻烦你家足智多谋、才学出众的探花郎,给我们画个图纸!”叶和嘉谄媚道。 “没问题!”白会会一口应下。 “会会姐姐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叶和嘉哈哈笑道。 任南星见白会会一点也不扭捏,性格坦荡让人心生好感,也跟着捂嘴笑了起来。 叶柔嘉笑着轻拍了一下叶和嘉的肩膀,直说她是个促狭鬼。 白会会丝毫不在意,傅润章因为之前欺骗她的事情,如今对她有求必应。 几个女孩子在书屋里说说笑笑,天色渐晚,大厨房里也飘来了饭菜香气。 孩子们欢欢喜喜地从学堂里跑出来,笑着和女孩子们问好。 。 第二百七十九章 同行 严婶子特地多加了两道菜,众人吃完了晚饭,叶柔嘉邀请白会会和任南星过些日子去通州庄子,两人也闲来无事,便应下了。 离开了善堂,几人各自回了家。 叶柔嘉和叶和嘉来到了同勉楼,叶致真和宋潇正在下棋,见两个女孩子来了,两人连忙起身相迎。 叶柔嘉看叶致真的样子,比前段时间要好许多,渐渐脸上也有了笑容。 “过些日子书院放假,你们两人跟我们一起去通州?”叶柔嘉对叶致真和宋潇说道。 宋潇脸上露出惊喜,自从他到京城,还没怎么出过侯府,一来叶致真忙于学业,没什么空余的时间,二来他又不愿意麻烦别人。 “会会姐姐和南星姐姐也去!”叶和嘉笑着说道。 “太好了!”宋潇期盼地看向叶致真。 叶致真知道她们是想带他出去散散心,便点点头。 宋潇像只欢快的小鸟,拉着叶致真又蹦又跳。 两个女孩子走后,叶致真和宋潇继续下棋,宋潇心猿意马,输了都没有察觉。 叶致真知道宋潇的心早就飞走了,其实他也挺想出去走走的,他之前听叶柔嘉说过,泰和庄不仅有山有水,庄子上的人也热情淳朴,也难怪叶柔嘉经常带着叶和嘉去庄子上小住。 这些日子靖宁侯府十分平静,叶平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工部尚书宋渤特地为他求了恩典,近几年都不再外派他出去。 礼部和工部衙门离得近,叶成和叶平每日同进同出。 沈氏和谢氏两个妯娌,聊到生意经更是有说不完的话。 本来想把叶文嘉也带去通州庄子,但是沈氏说叶文嘉离不得她,一到晚上就要抱着她睡,怕给两个女孩子添麻烦。 不久就到了出行的日子。 白会会只带了一个丫鬟安安,任南星后面也只跟着两个小丫鬟。 赵友将六芳斋的事情安排好,带着松怡租了一辆马车,马车里被赵友铺上了松软的厚垫子。 白会会正和女孩子们说最近京城发生的事 “我听我阿娘说,四皇子悄悄成婚了……” 一句话引得叶和嘉伸长了脖子,怎么皇子成婚这种大事,她没听说呢? “和哪家姑娘成婚了?”任南星问道。 “这位姑娘你们都认识!”白会会笑道,“就是上次我们在街上遇到的李樱啊!” 任南星一惊,李樱怎么绕来绕去,跟她姐姐一样,都嫁给了姑母家的表哥? “我跟你们说,京城里很多夫人都知道,李樱与四皇子成亲的时候,都已经显怀了!她再怎么遮掩,难不成都当别人看不出来?”白会会鄙夷地撇了撇嘴。 虽然她和傅润章已经订过亲,私下里也见过面,但是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越矩的行为。 怪不得四皇子不愿意张扬! 任南星突然想到了之前李樱说的话,只是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个厉害的婆子捂住了嘴。 她清楚地记得,李樱提到了太后…… “是不是太后发现他们暗通款曲?”任南星压低声音问道。 叶柔嘉看了看任南星,可能两人之间有过交集,任南星对李樱十分关注,也记得李樱情急之中说过的话。 叶柔嘉道“很有可能!要不然四皇子怎么会心甘情愿娶李樱,李樱对他一点助益都没有。” 白会会没有任南星那般心思细腻,不记得李樱说的话,但她也觉得任南星和叶柔嘉说的很有道理。 “李樱现在虽然是四皇子妃,但是满京城的夫人、小姐没有一个愿意与她来往,私下里都觉得她伤风败俗……”白会会压低声音说道, “前些日子,她还写了帖子,邀请我到四皇子府,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难道她以为我与别的闺秀不睦,就会和她成为朋友?” 任南星惊讶道“李樱居然也给你下了帖子?” 叶和嘉看了看两人,李樱主动与白会会结交倒是可以理解,但她与任南星素来不合,怎么会主动来往?她不解地看向任南星。 任南星说道“她前两日也给我写了帖子,说我们都是从扬州来的,应该摒弃前嫌,愿意与我交好!只是我实在看不惯她居高临下的作态,便丢在一边,没有写回帖!” “别搭理她!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叶和嘉啐道,“这个李樱脸皮真是厚!” 叶柔嘉却觉得李樱应该别有目的,于是说道“可能这些帖子并不是她的本意,或许是杨舒在看她,是否还有利用价值!” 白会会作为府尹独女,任南星的父亲又被提拔重用,杨舒让李樱去结交两人也是情理之中。 幸好白会会和任南星两人都没有搭理李樱。 京城里的世家大族都知道,四皇子杨舒大婚,皇帝和太后都没有出面,这事本就不符常理,再加上李樱未婚先孕,更是丢尽了脸面。 “我们不要说李樱了!”白会会摆了摆手道,“她自己选择的路,与旁人无干!” “一位衙役大叔跟我说,昨夜他们夜巡的时候,发现原来吏部尚书的孙子周应醉倒在街头。” 叶和嘉问道“周尚书?怎么最近都没听说他的消息?” “哎!你们不知道,我听衙役大叔说,周甫和周老夫人早就死在牢里了!”白会会又叮嘱道, “你们可别跟旁人说啊!” 几个女孩子再一次被白会会的小道消息震惊到了。 “怎么案子都没查完,就死在牢里了?”任南星问道,她多多少少听她父亲任青泉说,这段时间朝廷不安稳,官员们提拔、罢黜十分频繁。 因此任青泉比在扬州更加忙碌,任南星经常一连几日都见不到他。 白会会也不知道其中缘由,衙役大叔跟她说的时候讳莫如深,她也没有追问。 “定是牵扯的人太多了,若是再查下去,说不定朝堂上要免去一半的官员,周甫做吏部尚书也有十几年,和他能攀上关系的人太多了!”叶柔嘉分析道。 前世代王谋反失败,周甫作为他的有力支持者,他的门生和故旧全都被挖出来了,后来也是因为牵扯太多,未免朝廷动荡,皇帝只能草草结案。 皇帝让两人死在牢里,也是为大局考虑…… 白会会和任南星都觉得叶柔嘉小小年纪,却将朝堂之事分析得如此透彻,不由都心生敬佩。 “哦,对了,衙役大叔还说,周甫的孙子周应前天夜里喝醉了酒,被一群人围着拳打脚踢。” “这件事我都没敢告诉陈珍,不过陈珍应该会对她这个哥哥很失望,听说周应已经和父母断绝了关系,自立门户!” 白会会话音刚落,叶柔嘉就想到了陈珍说过,自己的父亲为人老实,又能力平平,能在光禄寺里任职,就是因为做一手好菜。 但是周甫和周老夫人都嫌儿子周敬做厨子没出息,如此想来周应和周敬断绝关系,很可能也是这个原因。 现在周敬隐瞒身份在天方楼做掌勺大厨,挣得银子足够养活一家人,陈珍知道后也很是高兴,她也很想去天方楼见见父亲周敬,但是又怕暴露自己…… 。 第二百八十章 美好 “周应,他还沉浸在祖父的光环之下,不愿接受现实!”叶柔嘉叹道, “周甫和周老夫人虽然死有余辜,但是好歹还有周敬一家好好活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周甫和周老夫人,没有将贪墨的银子都交给儿孙挥霍!” “是啊,我还记得蔡卿妍和蔡卿婷姐妹俩,因为她们的父亲蔡理贪墨,银子大部分都花在了儿女的身上,蔡卿婷姐妹俩平常穿衣打扮,比京城里很多贵女都讲究。” “这就是两家最大的差别!周甫和周老夫人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把儿孙的后路都找好了!”白会会也感慨。 吏部侍郎蔡理和吏部尚书周甫,两个人的官位不同,所以眼界和思想都不在一个层次上。 白会会突然觉得自己父亲这些年也是不容易,不仅要管京城的大小事务,还要为她这个闺女操心。 白府尹和明氏,给她创造了宽松的生活环境,也没有拘着她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对比一下蔡家的姐妹俩,还有最近被发卖为奴的官眷,白会会觉得自己的生活简直太美好了! 她和任南星,都如愿许配给了自己心目中的如意郎君,白会会再看看眼前这两个女孩子,也不知她们会被许给什么样的男子? 白会会心里不禁笑自己瞎操心,靖宁侯叶晟不是糊涂的,更不会趋炎附势,太夫人也是明理睿智的妇人,肯定不会让两个孙女在姻缘上走弯路。 几个女孩子聚到一起,有说不完的闲话。 任南星和白会会说起嫁妆的事情,她父亲忙到根本没有时间准备这些,她又没有母亲,只能向白会会请教。 白会会哪会在意这下事情,只能将母亲明氏反复交代她的如实相告,例如要绣哪些东西,要准备给婆家长辈的衣裳鞋袜。 只是明氏知道白会会天天忙着别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去准备这些东西,早就请了绣娘。 而且白会会做出来的衣裳鞋袜拿出去,肯定会被人笑掉大牙。 任南星和白会会说着,叶和嘉听着心里愁得要命,以后要是她嫁人可怎么办呢…… 叶柔嘉回想起前世自己草草出嫁,那些东西根本就没有准备,稀里糊涂地成了亲…… 宋潇一路上都主动和叶致真说话,借着明年开春就要考崇文书院,向叶致真请教了不少问题。 叶致真仔细讲解,又列了一些书目,让宋潇提前学起来,确保他可以顺利进入书院…… 马车在官道上稳稳地前行,不一会就到了通州的庄子。 江妈妈得知消息,早就让人收拾好了四合院,她带着几个丫鬟婆子站在庄头等候众人。 任南星在扬州的时候,虽见惯了江南的美景,也不禁对泰和庄称赞有加。 白会会对美景什么的毫不在意,她注意到远处的两座山。 最后面缓缓而来的马车引起了江妈妈的好奇,她收到的信只说是,两位姑娘带着叶致真、宋潇,还有两位挚友过来。 最后一辆马车里坐的是谁? 原来是赵友想着让松怡给江妈妈一个惊喜,并没有提前告知江妈妈他们也会回来。 江妈妈刚要转身带一行人去四合院,就听到赵友下了马车,出声喊道“阿娘!” 江妈妈一回头,就看到松怡被赵友小心翼翼地扶下马车,而松怡微微隆起的小腹,让江妈妈瞬间惊喜不已。 “哎呦!”江妈妈失声叫道。 赵友哈哈大笑,松怡也捂着嘴,渐渐泪水浸湿了眼眶。 女孩子们都笑嘻嘻地看向赵友和江妈妈。 江妈妈快步上前,小心地挽着松怡的胳膊,嘴里不停地埋怨赵友“这么远的路多遭罪啊!阿友你也不告诉我一声!” 接着又问松怡有没有什么不适,看着江妈妈紧张的模样,赵友依然露着牙齿傻乎乎地笑。 “江妈妈你忙着,我带着他们去周围转转!”叶和嘉笑着说道,“这地方我和长姐熟得很!” “哎,这怎么能行?”江妈妈说道。 “江妈妈放心,我们身边跟着那么多丫鬟,不会有事的!”叶柔嘉也笑道。 看看一旁站着的松雅等人,还有白会会竟然还带着佩剑,听两个女孩子这么说,还是派了几个仆妇婆子跟在了一行人的后面。 白会会早就安耐不住了,她听说叶致真和宋潇也开始习武,便想和这两个小男孩比一比爬山。 叶致真还在犹豫的时候,看到宋潇跃跃欲试的样子,便答应了。 叶和嘉跳出来叉着腰说道“那我做裁判!” “好!那我们就从那边开始,看谁先到山顶!”白会会指着山脚下说道。 宋潇看向任南星和叶柔嘉,问道“两位姐姐不参加吗?” 任南星挽着叶柔嘉的胳膊,朝她笑了笑,对宋潇摇摇头说道“我们跑不过你们,不用比就知道肯定输!” “那我让让你们!”宋潇笑着说道。 “那可不行!”白会会摩拳擦掌道,“我们要公平比试!” 松怡被江妈妈带回了家里,赵友正准备杀鸡宰羊,他听到几个人的说话声,对他们说道“既然是比试,怎么能没有彩头?” 叶和嘉看到赵友牵着一头羊,突然灵光一闪说道“你们谁赢了,我亲自给他烤一只大羊腿!” 白会会一听,觉得这个彩头不错,大声叫好。 宋潇拉着叶致真的衣角说道“哥哥,要是你赢了,羊腿给我咬一口行不行?” “哈哈哈哈!”叶和嘉和白会会笑了起来。 任南星站在一旁也捂着嘴笑。 叶致真也笑着点头“哥哥会竭尽全力,让你吃到羊腿!” 白会会也忍俊不禁,她其实就是想带着两个小男孩活动活动,羊腿什么的她倒是不怎么在意。 任南星拉着叶柔嘉休闲地坐在山脚下,静静地欣赏着这里的美景。每家每户的门前晒着各种谷物,远处的村庄和山峰,就像一副静谧的水墨画。 白会会和叶致真、宋潇飞快地在山林见穿梭,山中的风在耳边呼啸,山上的落叶铺了厚厚一层,踩在脚下发出摩擦的声音。 三个人跑着跑着,耳边就传来欢快的笛声,像是在为他们三人鼓劲加油。 正在飞奔的女孩子会心一笑,跑得更快了…… 。 第二百八十一章 篝火 叶致真这段时间勤学苦练,身体也更加结实,跑得不比白会会慢。 宋潇落后他们几步,也不甘示弱奋起直追。 节奏欢快的笛声传进山脚下女孩子的耳朵里,任南星有些好奇,这笛声也太应景了,而叶柔嘉似乎已经猜到了吹笛人。 叶和嘉将手放在额上,看着山上三个越来越小的身影,心里也奇怪这个笛声从哪里传来。 三人很快就分出了胜负,而笛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 扶着果树喘气的白会会,擦了擦头上的汗珠,笑着对叶致真说道“你赢啦!” 叶致真站在山顶上,激动地举起双手又蹦又跳,大声地向山下呐喊。 山谷间回荡着小男孩快乐的喊声。 宋潇站在他的身旁,几乎想落泪,他很久没有看到叶致真这个样子了。 “哥哥!你太棒了!”宋潇拍手叫好,他头上晶莹的汗珠顺着脸颊,混着眼泪流下来。 宋潇生怕被叶致真发现,连忙抬袖擦干净。 三人结伴下了山,叶柔嘉不知道白会会是不是有意让着叶致真,还是真的体力跟不上。 白会会虽败犹荣,甚至笑容中还带着些许娇羞,叶柔嘉便知道自己之前猜对了。 看来傅润章也来了庄子! 几人回到了四合院,叶柔嘉和叶和嘉还住在原来的主院,白会会和任南星西厢房,叶致真和宋潇住在东厢房。 江妈妈的安排下,耳房里早就备好了热水,几个人洗漱了一番,便坐在厅堂里一块吃了午饭。 任南星和叶柔嘉经过上午的奔波,都有些疲倦,便午休了片刻。 白会会和叶和嘉,带着两个精力同样旺盛的小男孩在庄子里到处玩耍,他们还在赵友家后面,找到了几颗结满果子的梨树。 白会会和两个男孩子爬上树,叶和嘉就在下面用衣裙接着,几人玩得不亦乐乎。 几人摘了好几筐梨子,叶和嘉想着,可以将吃不完的梨子挑些好的交给阿胜,铺子里正好需要。 赵友站在不远处看着,生怕几人爬上爬下有危险,看着看着他就想起小的时候,没等梨子成熟就被他和哥哥摘光了。 如今他和哥哥都长大了,这些梨子却没人摘了,庄子里的人家大多数都种了一两颗果树,没有人会把这些梨子当成稀罕东西。 几人玩累了回到了四合院,一人喝了一壶凉茶,任南星看几人又出了一身的汗,心里摇头,白会会虽然和她一个年纪,却依然像个孩子! 任南星其实对白会会羡慕不已,她能有这样的性子,也是因为家里的父母宠着。 她也听说,白会会的未婚夫傅润章,也是因为喜欢她这样的性子,对她一见钟情。 白会会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也不愿被这世间的条条框框束缚,活得肆意畅快。 而任南星自从失去了生母,她的心就像是空缺了一块,根本就没办法填补。 后来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早已褪去了天真烂漫,强迫自己快速成长起来…… 茗儿和白会会身边的丫鬟安安,挑了几个好的梨子,洗好递给了几人。 梨子外皮是棕色的,用指甲划开,还有一层较厚的绿色果皮,梨肉清甜,脆爽无渣。 羊肉已经开始腌制,等到晚上就可以烤了,叶和嘉让赵友在一片空地上搭了个简易的炉灶,摆上桌椅板凳。 叶和嘉如此安排很是新奇,大家都不知道叶和嘉想要干什么。 倒是叶致真在书里看过,北方有个民族,每年都要祭拜火神,他们会围着篝火祷告祭拜。 难道叶和嘉也知道这个风俗习惯,想要效仿? 等到天色渐黑,空地上的篝火被点了起来,树枝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天上群星闪烁,俯瞰着人间。 篝火旁的长桌上摆满了瓜果和碗筷盘子,叶和嘉嘴里哼着大家都没听过的调子,正拿着软刷给羊肉刷油。 “我们可以加入吗?”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到大家耳朵里。 叶和嘉抬头一看,居然是傅润章带着傅润景过来了,难道傅润章上午就来了庄子? 叶柔嘉和白会会早就猜到了,倒是不像其他几人那样意外。 火光跳跃,照在两个男子身上,拉出了两道颀长的身影…… “欢迎欢迎!”叶和嘉笑着说道,说完她又看了看白会会,朝着白会会眨了眨眼睛。 任南星刚要问身旁的叶柔嘉,就看到白会会的脸像是被火光烤红了,心里就明白过来。 只有宋潇悄悄拉着叶致真刚要问。 没等开口,就听到傅润章笑着说道“今日沐休,我难得来祖母的庄子,没想到就碰到了各位!” “我是傅润章,这位是我的兄弟傅润景!” 宋潇瞠目结舌,他居然见到了传说中的探花郎! 任南星看向傅润景,她也听说过傅润景的事情,心里有些惋惜,长得这么好,居然心智不全。 叶柔嘉不知道是真的凑巧,还是傅润章有意安排的相聚,她向两人介绍了任南星和宋潇,几人相互熟悉了之后,叶柔嘉就让松月和茗儿去取些酒来。 江妈妈听说隔壁庄子的两位公子都来了,连忙叫人拿出庄子上最好的黄酒,想到叶柔嘉等人年纪都还小,又取了一坛不醉人的甜梅子酒。 长桌上,傅润章带着傅润景就坐,丫鬟们开始斟酒。 江妈妈还专门让人准备了温酒的壶,傅润章拿起酒壶闻了闻,笑着给自己斟了一杯。 然后他又给傅润景倒了一杯。 坐在傅润景对面的叶柔嘉轻声说道“润章哥哥,阿景他不宜饮酒……” 傅润章抬眼看向叶柔嘉,又看了一眼傅润景,笑着说道“阿景,他已经十五了!” “那,我替他喝了!”叶柔嘉见傅润章没有反对,起身端起傅润景面前的杯子。 “姑娘!”松月急忙出言提醒道,“江妈妈交代过,您不能饮酒!” 傅润章笑了笑说道“换成梅子酒!”他转脸温和地对傅润景说,“阿景,你还小,不能饮酒!” 傅润景低下头,看起来有些沮丧。 任南星再次叹气,看叶柔嘉那么紧张的样子,她一定是把傅润景当成五岁的孩子,她听父亲说过,烈酒会伤到小孩子的脑子。 之前在扬州的时候,任青泉就处理过一桩案子,亲友撺掇小孩子喝酒,结果小孩子醒来之后就痴痴傻傻,家人闹到府衙打官司。 她挺能理解叶柔嘉的做法,傅润景本就损了心智,如果再喝酒,心智再倒退到三岁…… 在松雅和松语的帮助下,叶和嘉终于把羊腿烤好了,上面撒上叶和嘉秘制的调料。 叶和嘉将一整只散发着香气的大羊腿放在叶致真的面前,她笑着说“这是第一名的奖励!” 白会会带头鼓起掌来。 叶致真看着羊腿,又看向笑嘻嘻的叶和嘉“我哪能吃得完啊!三姐姐,不如让我来分一分!” “好啊!”叶和嘉将小刀递给叶致真。 叶致真闭了闭眼睛,像是想到了那日被叶寒挟持。 但是众人的欢笑声把他拉回了现实,羊肉的香气涌入他的鼻尖,叶致真定了定神,认真地分割着羊腿。 丫鬟们把羊腿肉按照长幼顺序,分给了傅润章等人。 “托真哥儿的福!我们也能尝一尝三姑娘亲自烤的羊腿!”傅润章笑着说道, “今日难得相聚,我们共饮此杯,敬!这天地与星辰!” 篝火的映照下,每个人的眸子都跳动着火光。 任南星仰头饮了杯中的梅子酒,恍然间看到满天的星辰,她心中突然有个强烈的想法。 要是陆邈也在这就好了! 只可惜他们远隔千里…… 。 第二百八十二章 无忧 叶柔嘉悄悄将叶和嘉的梅子酒换成了茶,叶和嘉这才想起自己还在守孝,既不能饮酒也不能吃肉,心里沮丧极了。 叶柔嘉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将羊肉夹在白馍中,塞到了她的手里。 离得近的任南星瞧见了,转过头只当做没看见。 众人饮了酒,说话也多了起来。 叶和嘉想起上午的笛声,举杯对傅润章道“探花郎才高八斗,笛子也吹得好!” 傅润章哈哈一笑,这些女孩子都心思通透,估计早就猜到是他,他双手持杯,谦虚道“雕虫小技,贻笑大方!” 两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白会会站起来提议道“今夜良辰美景,请探花郎再奏一曲!” “好!”叶和嘉、宋潇和叶致真全都跟着起哄。 傅润章笑着看了一眼白会会,从身后抽出一根短笛。 叶和嘉挨着白会会说道“嘿,会会姐姐,探花郎吹笛,你就舞一套剑法,让我们大家开开眼!” 没等白会会回答,任南星激动地看向白会会“我还没见过哪个女子会剑法!我也想看!” 听说要请白会会舞剑,宋潇和叶致真都期待无比,宋潇更是跳离了桌子,不停地给两人鼓掌叫好。 叶柔嘉轻声吩咐松雅和松语回一趟四合院。 笛声起,白会会耍了几个剑花,引得众人一片掌声。 松雅和松语脚步轻快,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两人将古琴和黄花梨古琴架放在一边。 悠扬的笛声引得庄子里的村民,都站在自家门前,看着远处熊熊篝火。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和叫好声,让村民们情不自禁地咧开嘴。 有人啧啧赞叹,到底是侯府的姑娘雅致,他们这些俗人,宴请朋友就知道喝酒吃肉,喝高了就开始吹牛、吵架…… “真好!”有个老妇人撑着拐棍站在自家门前,望着远处的火光,还有跳动的人影,说道,“这些孩子能文能武!都是有出息的!” “那是!哪像庄里的孩子,十多岁了只知道玩泥巴、掏鸟蛋!”旁边的妇人嫌弃地看了一眼院子里光着屁股跑来跑去的儿子,快十岁的男孩子,一点也不知羞。 妇人转过头,指着远处衣袂飘飘、玉树一般挺拔的傅润章, “婆母,我听小桃说,上午看到了国公府的探花郎也来通州了,说不定那人就是探花郎!” “你别瞎说,探花郎那样的人都是文曲星,是神仙,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庄子上?”老妇人哪里敢信,质疑道。 “真的真的!小桃说他骑着马从她旁边过去,她看了一眼,回来跟我说那探花郎模样可俊了!哎呦你不知道,她跟我说的时候,哈喇子都流下来了!”妇人想起来小桃那个模样还嫌弃不已。 离这么远,都能看到男子高大挺拔,虽然看不清脸,但是肯定长得不赖。 听妇人这么说,老妇人连忙上前几步“我瞧瞧!” 老夫人上前几步,眯着眼睛使劲地看,“老了老了,这眼睛不中用了,看不清楚!快跟我说说,探花郎长啥样子?” “太远了,我也看不清!”妇人心里着急,不过着急也没用。 江妈妈早就派人来说过了,今晚侯府的姑娘和少爷要招待一帮朋友,庄子上的人都不许去围观打扰。 庄子上的人听到动静,都站在家门口看着,舍不得回去睡觉。 其中也有人猜到,侯府的两位姑娘招待的都不是一般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打听不出来,但是刚刚的笛声,对他们来说就如天籁一般。 “天爷!这也太好听了!”有个汉子惊叹道。 一旁的少年说道“阿爹!这就是书中说的,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汉子很满意儿子的咬文嚼字,他摸了摸儿子的头说“说得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上午也听到一次,那就是两回闻了……” 傅润章一曲结束,白会会手中的剑入鞘,女孩子笑着朝傅润章扬了扬下巴。 傅润章收起笛子,看到女孩子俏皮的样子,心里溢满了欢喜。 “剑法练得不错!”他赞道。 白会会笑着说道“多谢师父!” 傅润章朗声大笑。 白会会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坐在了叶柔嘉的旁边,一旁的安安连忙给她端上一杯凉茶。 任南星对白会会这个女孩子佩服不已,不仅长得好看,还有一身武艺,因为据她所知,没有哪家的父母会让自己娇养的女儿去习武练功。 这套剑法还是傅润章亲自传授白会会的,他心里隐隐担心白会会还对之前骗她拜师的事情心存芥蒂。 如今看来,白会会比他想象的更加豁达,是他小人之心了。 看着这两个人如此般配,又情投意合,叶和嘉激动地想要跺脚! 傅润章坐下来,傅润景也给他递了一杯茶。 “南星姐姐!”叶柔嘉拉了拉正在给白会会鼓掌的任南星,又朝叶和嘉使了个眼色。 任南星转过头,疑惑地看向叶柔嘉。 “之前在扬州的时候,我见你闺房里有一把古琴,便知道你肯定十分擅长,今晚机会难得,请你为我们弹奏一曲!” 叶柔嘉声音不大不小,引得众人都看向了任南星。 “可是……那把古琴我没有带过来……”任南星为难道。 叶和嘉刚刚就注意到,叶柔嘉身后的松雅手里正捧着一把古琴,她当即明白了女孩子的意思,笑着喊道“长姐早就为你准备好了!” 松雅和松语将琴放好,任南星上前坐下,试了一下音色,赞道“好琴!音色极正!” 这把古琴是谢氏让叶柔嘉带来的。 在叶柔嘉七八岁的时候,谢氏花了大价钱买了这把古琴,并亲自教导叶柔嘉音律。 但是最近一年多,谢氏见叶柔嘉碰都没碰过,又怕她时间长不练生疏。 算上前世,叶柔嘉已经很多年没有碰琴了。 她前世把这把琴带到了诚意伯府,被曹忻给摔成两截…… 任南星弹奏了一曲《虞美人》,让在场众人无不心生感伤。 也许是任南星把自己所有的离愁别绪,都寄托在了琴曲中。 傅润章叹道“问君能有几多愁!任姑娘琴技高超!” 他笑道,“人生之路,道阻且长,我们才经历多少,如今就愁绪万千,那以后的日子可就更加难过了!” 他抬头仰望星空,又环视了众人,“我们这些少年人,就应该无忧无愁。” 叶和嘉听到傅润章提到问君能有几多愁,知道这首是李煜的《虞美人》,这题她会呀! 叶和嘉缓缓起身,赞道“探花郎说得好!要说那亡国的李后主才应该愁秃头!在座的各位,有国有家,有亲有朋,有吃有喝,又正值青春年华,那些忧愁应当抛之脑后!” 傅润章赞赏地看向叶和嘉,他对这个女孩子刮目相看,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的性子居然还这般乐观。 女孩子端起茶杯,朝着所有人转了一圈, “我祝各位,一生无忧!” 。 第二百八十三章 闯入 众人连声赞同,也被叶和嘉乐观的情绪所感染,要说这些人中,最惨的莫过于她,但是最乐观的也是她! 大家纷纷端起手中的杯子,笑着饮茶饮酒。 一个闪亮的流星划破天际,叶和嘉仰头的瞬间,正好瞧见了这一幕,她指着夜空喊道:“快看!有流星!” 从最年长的傅润章,到最小的宋潇,全都仰头看向星空。 一颗接着一颗,叶和嘉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流星,她激动地有些想哭。 她仰着头,双手合十,心里默默祈愿,自己的父母在另一个世间可以平安健康…… “许愿啊!大家快许愿啊!”叶和嘉抹去眼角的泪珠,笑着对叶柔嘉他们说道。 白会会头一个响应叶和嘉,她对着夜空许下一个愿望:“我希望全天下的孩子,都能吃得饱,穿得暖,有书读!” “会会姐姐,这个愿望也太大了,那你自己呢?”叶和嘉笑着问道,“不为你自己许个愿望吗?” “我?”白会会看了一眼拿着酒杯的傅润章,笑了笑说道,“我有傅润章,还要许什么愿!” 在场众人无不哈哈大笑,傅润章更是差点被口中的酒呛到。 几个丫鬟们也都捂着嘴憋笑。 叶柔嘉心里暗暗叹口气,她能许什么愿,她这一世能守护住自己的家人,已经无欲无求了。 如今六芳斋的生意越来越好,善堂那里不愁银钱,管理有序…… 等她的父母百年之后,她就来这个庄子里,住在四合院。 看庄子里的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看风云变幻,云卷云舒。 世间的所有事情她都不想再管,悠闲地度过此生,就算是她最好的结局…… 前世的痛苦日日夜夜折磨着她,曾经为了仇恨,她苦撑着,算计着,如今前世害她的人全都消失,她似乎也没了生活的目标…… 宋潇和叶致真拉着傅润章和傅润景,又是许愿又是对诗,闹了一会,所有人都围着微弱的篝火席地而坐。 这个美好的夜晚,全都深深印刻在所有人的心中,一群少年人不分长幼,边侃侃而谈,边欣赏着浩瀚的夜空,直至夜深…… 眼看时辰不早,傅润章带着傅润景告辞离去。 走到半路,傅润景轻声对傅润章说:“谢谢!” “你我之间,不需要说谢!”傅润章笑着摆手。 傅润景从来没有见过叶柔嘉,像今晚这样开心,若是他一个人过来,还真不知道如何开口。 幸好傅润章明白他的心思,刚刚那些话,也是在劝慰叶柔嘉。 就连傅润章也不明白,为何这个女孩子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阴郁,看傅润景如此担心,他哪里不明白少年人心中的喜欢。 “这条路很难,你想好了吗?”傅润章停在门口,突然问道。 “我会尽力争取,而且我立过誓,此生非她不娶!”傅润景笑道。 “阿景!她还未及笄,你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有些早?”傅润章笑道。 “早什么?”门突然被拉开,傅梅氏突然出现在两人的面前,“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到了家门口还不愿意回来!” “祖母!”两人齐声叫道。 傅梅氏看到两人,心里喜欢,却又故意板着脸,凑上前问道:“你让阿景喝酒了?” “没有没有!我想让他喝两杯,只可惜有人不许!”傅润章揶揄道。 “哈哈哈哈!”傅梅氏一猜便知道是谁,她看傅润景涨红了脸,也没再多说,只催两人赶紧洗漱睡觉。 傅梅氏望着两人各自离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就连一旁的刘妈妈也弯着嘴角。 “这两人今晚都见到了心上人,心里都美着呢!”傅梅氏叹道。 刘妈妈掩嘴笑:“两位少爷都长大了!” “是啊!这时间过得也太快了!一晃眼阿章就要娶媳妇了!”傅梅氏和刘妈妈一起朝内室走去。 耳房里傅润景正在沐浴,外面提着水桶的粗使丫头,听到里面的声音,想要推门进去,却被一旁的阿劲拦住了。 “懂不懂规矩?”阿劲斥责道。 她手里的水桶还冒着热气,刚刚被阿劲拦着,水桶里的热水溅起水花,洒到了她的裙摆和鞋子上。 粗使丫头忍着脚面上传来的疼痛,缩着身子,小声辩解道:“我是……怕二少爷的水太凉,想进去添一些热水……” 没等粗使丫头说完,阿劲就叫住了一个婆子,问道:“这人从哪冒出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婆子答道:“前些日子才买进来的,还没调教好。” “还没调教好,就敢随随便便进耳房?”阿劲恨恨瞪了一眼婆子,庄子里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没有规矩的人。 要不是自己刚刚拦着,这个丫头就进去了,若是被她看到了傅润景光着身子的样子…… 阿劲心里有些后怕,对这个粗使丫头更是气恼,他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心。 婆子紧张道:“您莫生气,我这就带她回去好好训斥!” “再有下次,连你一起发卖!”阿劲心中的怒火总算消了一些,但是他出言警告两人一番。 婆子向阿劲不停道歉,并连声保证。 粗使丫头手中的水桶被阿劲一把提了过来,阿劲怒斥一声“滚”,婆子就扯着粗使丫头的衣袖快步离开。 婆子将她带到大厨房,骂道:“你个小蹄子,是想害死我吗?” “孙大娘,是我不懂规矩!您原谅我这一回,我下次再也不敢了!”粗使丫头哀求道。 说着,粗使丫头将手上的细银镯撸下来,塞到了婆子的手里。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您收着!”粗使丫头流着泪,看起来十分可怜。 “行啦!念在你是初犯,若是再有下次,十个镯子我也救不了你!”婆子对她说道,“以后不许再去二少爷的院子。” 婆子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大少爷的院子也不许去,你就老老实实在厨房里劈柴、烧火!” “是!是!我都听您的!”粗使丫头连声答应。 婆子将镯子塞到袖子里,又嘱咐她几句,再过一会天就亮了,厨房里不能断了热水…… 粗使丫头再三保证自己一定守规矩,又不停地说着好话,夸婆子心善,婆子拿到了好处也消了气,这才打着哈欠回去睡了。 她朝着婆子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口,揣着手坐在灶堂旁边,捏了捏自己贴身的小兜,里面还有一些细碎的金银,她心疼刚刚给婆子的银镯子,但是心疼没有用。 粗使丫头靠着暖暖的灶壁,她一夜未睡,暖意伴着困意,慢慢的,她打起盹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 抓鱼 “阿忻!阿忻!” 恍惚间,粗使丫头听到了曹福和胡氏的声音,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向厨房门口。 门口居然站着曹福和胡氏,他们的脸有些阴暗,背后也漆黑一片。 胡氏笑着说道:“阿娘要走了!你好好活着,逢年过节给我们多烧点纸钱……” 没等她反应过来,胡氏和曹福的头突然掉在了地上,血淋淋的两颗头颅滚到了她的脚边,两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这场面让她惊叫出声…… 靠在灶边的粗使丫头猛然间惊醒,看到厨房门口根本就没有人,外面已有一道道曙光,她这才发觉自己刚刚是做了噩梦。 算算日子,曹福和胡氏应该早就出了监牢,就算忍饥挨饿,也不会人头落地…… 还要她多烧点纸钱? 怎么烧? 她现在根本就不能随意出去,而且她来之前就跟人牙子说了,自己一出世就被人丢弃了,根本就不知道父母是谁。 如今自己已经不叫曹忻,在曹金的谋划下,她和善堂里病死的小女孩互换了身份,“曹忻”早就死了,现在已经是一具白骨。 “王大丫!”婆子大着嗓门走进来,恶狠狠问道,“水烧好了没有?” 还在发呆的王大丫这才反应过来,她看灶堂里将要熄灭的火星,立马塞了一把干草。 “这水居然都要凉了,你是不是在这里躲懒?”婆子拿起锅旁边的大铜勺,敲在她的头上。 大铜勺又大又重,“咚”的一声,王大丫的头上立马起了包。 “我这就烧!”王大丫根本不敢捂着头,连忙继续添干草,等火烧旺了,又将柴火放进去。 大锅里的水很快咕嘟冒泡。 见她还算麻利,婆子看在昨夜银镯子的份上,也闭了嘴不再骂她。 已经改名的曹忻,一边烧火一边想昨夜的事情,心里对阿劲和婆子开始记恨,一个粗使婆子倒是不难对付。 那个阿劲看起来又老又古板,还有一身高强的武艺,对付起来很难,自己的小身板禁不住他一拳。 还是慢慢来,出京之前,弟弟曹金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心急…… 泰和庄 除了叶柔嘉,其余人全都睡到了日上三竿。 叶柔嘉坐在床边,看到叶和嘉还在呼呼大睡,昨夜他们又唱又跳,肯定都累极了。 她轻声吩咐松月和茗儿去告诉江妈妈,准备些易消化的稀粥,等到白会会和任南星等人全都洗漱完,早饭已经摆上了桌。 花生和豆子碾碎,加上粳米细细熬煮了一个时辰,香气扑鼻,腌制入味的白萝卜丝,还有青青的脆莴笋,让白会会和任南星都食指大动。 白会会喝完粥,赞道:“这里样样妥帖,难怪你喜欢来庄子上!” 叶柔嘉笑着点头,若是可以,她真的很想一直待在这里。 “那我们约好了,以后有空就经常过来玩!”叶和嘉笑道。 “好啊!”白会会应道。 “可是我明年就要嫁到扬州了,恐怕……”任南星有些惋惜,她好不容易交到叶柔嘉和叶和嘉这样的朋友,又结识了白会会。 “没事,距离不是问题,况且像这样的庄子,大荣朝多的是,我们以后有机会,可以结伴到处游山玩水!”叶和嘉笑着安慰道。 任南星在扬州也有一个陪嫁的小庄子,是她生母留给她的,任南星想着到了扬州,也将那个庄子好好规划。 以后叶柔嘉她们去扬州,也要好好招待她们…… 等吃完了早饭,几人又去附近转转消食。 听到江妈妈叫赵友去河里抓鱼,白会会带着两个男孩子立马冲到了小河边看热闹。 庄子里跟来的孩子,嘴里喊要帮赵友抓鱼,没等赵友同意,就脱掉了鞋袜,纷纷跳进了水里。 赵友阻止不及,只能指挥几个孩子挡住河道,防止大鱼溜掉。 小河里的水不深,只漫过膝盖。 宋潇和叶致真也跃跃欲试,白会会自己不能下河,只站在一旁围观。 “我抓到了!”一个孩子大喊道。 孩子们纷纷看向他,只见他手里握着一条一寸来长的小鱼。 “这也太小了,快放了!”另一个孩子叫道。 那孩子看了看手里,嘴巴一张一合的小鱼,笑了笑放进了河水中。 “快看!阿友叔腿边有条大青鱼!”有个孩子眼尖。 几个孩子想要冲到前面,却看到宋潇和叶致真已经开始行动了。 两人猫着腰,慢慢靠近赵友。 赵友站在那里不敢动,生怕吓跑了大鱼。 宋潇落后叶致真半个身子,叶致真想要朝前扑的时候,大青鱼从两人之间快速游走了。 叶致真扑了个空,幸亏赵友拉了一把,他才没有趴在河水里。 几个挡住河道的孩子,互相看了一眼,一齐将鱼拦住,并朝叶致真和宋潇的方向赶。 “哥哥!快!又回来了!”宋潇想要大声叫叶致真,却又怕惊到大青鱼。 “我们一起!”叶致真压低声音说道。 赵友和孩子们将去路拦死,宋潇和叶致真看准机会,一个摁鱼头,一个抓鱼尾,将大青鱼从水里捞了出来。 大青鱼使劲挣扎,鱼身上的泥水甩了男孩子一脸。 孩子们欢呼大叫:“抓到了!抓到了!” 白会会和小丫鬟安安也跟着叫好。 两个男孩子将鱼甩到河岸上,白会会立马将鱼放到了赵友带来的竹篓里,安安盯着大鱼,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鱼肚。 大青鱼刚放进去,就听到有孩子大喊: “快!又来一条鲤鱼!” 这次是宋潇和叶致真将鱼赶到几个孩子那里,其中一个稍微大些的男孩子,两只手快速伸进水里,一下子就把鲤鱼抓了起来。 大鲤鱼挣扎跳跃,并发出吱吱的声音,白会会将鱼捡进竹篓,奇怪道:“这鱼成精啦,居然还会叫呢?” “我也是头一回听到!”叶致真也惊讶。 赵友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城里人就是少见多怪!”一个小男孩笑着说道。 旁边的男孩子立马拽了他一下,朝他使了个眼色。 小男孩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宋潇和叶致真却丝毫没有在意,白会会对小男孩说道: “怪不得只有鲤鱼才能跳龙门呢!” 见几人都没有生气,小男孩和同伴都松了一口气。 “继续继续,我们再多抓几条,人人都有份!”赵友一声令下,孩子们又将视线转移到河水里。 白会会和安安在岸边忙得不亦乐乎,叶和嘉见鱼越捞越多,带着闲不住的松月和茗儿也跑过来帮忙。 第二百八十五章 送礼 赵友带着男孩子们抓了不少鱼,庄子上的孩子们一人怀里抱着一条,满脸的泥污只能看到亮晶晶眼珠和牙齿。 “阿娘!看我逮的鱼,大不大?”男孩子向亲娘炫耀自己怀里的大鱼,却没想到自己浑身湿漉漉,像个泥猴一般。 妇人见他这个样子,脱下脚上的布鞋,捡起来就朝男孩子抽去。 “阿娘……阿娘!”男孩子这才丢下怀中的鱼,用手挡住自己的头脸,“是阿友叔带我们去的!大耳、小风他们都去了……” 男孩子在指缝之间,瞅着妇人的反应。 妇人一听是赵友带去的,也没了脾气,赵大管事一家向来和善,江妈妈对他们孤儿寡母也很关照。 妇人将手里的鞋子丢在地上穿上,对男孩子说道:“那你赶紧去把鱼鳞、鱼鳃去了,我们娘儿俩中午就吃红烧鱼!” “好咧!”男孩子笑着捡起地上的鱼。 “衣服换下来,自己洗干净!”妇人又喊道。 已经跑远的男孩子笑着回头:“知道啦!” 叶致真将装着两条大鱼的竹篓递到叶柔嘉面前,说道:“阿姐,这两条鱼是我和阿潇抓的,我和阿潇商量,想把鱼送到傅家庄子!” 见叶柔嘉面露不解,叶致真解释道:“在京城我们两家就住得近,我听祖父说,你们在扬州的时候住在傅家别苑,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去表达谢意!” 其实叶致真没有说,昨晚傅润章的一番话,让他打开了心结,也让他有所顿悟,萦绕在心中的伤感和愧疚,好似被流星带走了。 叶致真之前也经常跟着祖母去颍国公府串门,傅润章从不把他当做无知的孩童,鼓励他用功读书,并且为他答疑解惑。 只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傅润景,听祖母说,傅润景一直在庄子上养病。 昨晚叶致真出于好奇,见傅润景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他便主动和傅润景说了几句话,感觉傅润景并不像传言中那般,是个失智之人…… “上回我来庄子上,琐事太多,一直没有空闲,今日我们就一起去给颍国公夫人请安!”叶柔嘉向女孩子们提议道。 “可是我没有准备像样的礼物,会不会有些失礼?”任南星有些为难,初次去人家拜访,空着手实在不好。 白会会倒是不在意,说道:“颍国公夫人出了名的好脾气,就连宫里的太后娘娘都称赞有加,她什么都不缺,我们只要带着诚心去,她老人家定不会责怪我们失礼!” 任南星看了一眼白会会,她是傅润章的未婚妻子,当然不用在意这些,可是她初来乍到,而且颍国公对她父亲还有提携之恩…… 两个庄子相隔不到十里,叶柔嘉叫松雅和松语两人先行,让两人先去打个招呼,若是傅梅氏没空,她们也来得及折返。 松雅和松语骑着马,很快就回来传信。 傅梅氏听说叶柔嘉要带着白会会等人过来,高兴得不行,连忙叫人准备茶水、点心,还有庄子上新收的果子。 大厨房里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几个锅灶全都烧了起来,曹忻被几个婆子一声声的“王大丫”,使唤得头晕眼花…… 两辆马车停在院子门口,傅梅氏和刘妈妈站在门前眉开眼笑。 任南星头一回见到仪态端庄的傅梅氏,她一副寻常妇人的打扮,都掩饰不了国公夫人的气度。 “哎呀!今日可是是好日子,我这个庄子居然迎来了那么多客人!”傅梅氏笑着说道。 “我们冒昧了,您不要见怪!”叶柔嘉笑着给傅梅氏施礼。 叶和嘉等人也纷纷施礼。 “阿柔说的什么话!你们能来看我,说明我不讨人嫌!”傅梅氏打趣道。 叶柔嘉连忙给傅梅氏介绍白会会、任南星和宋潇。 傅梅氏连忙将几人请到厅堂。 厅堂里早已准备好茶水和点心,几个孩子一一落座。 看到他们有礼有节,让傅梅氏心生喜欢。 原本听到一些白会会不好的传言,今日一见,传言果然不可信,白会会礼仪上没有一点错处,哪里像个不懂规矩的野丫头? 傅梅氏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对这位未来的孙媳妇很是满意。 她笑着点头:“都是好孩子!白会会我早有耳闻,一直没得见,今日终于见到本人了!” 至于是谁经常在傅梅氏耳边念叨,那自不必说…… 白会会听到傅梅氏点到她,连忙起身施礼,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太夫人,我性子顽劣,以后还请您多多教导!” 她临行前并没有多紧张,可是快要到庄子的时候,她又开始坐立不安,怕傅梅氏看不上她。 要是太夫人叫傅润章退婚,想来傅润章也不敢违逆…… 傅梅氏看出女孩子的局促不安,出言赞道:“会会,你很好!我们阿章眼光真不错!” 白会会惊讶地抬起头,一双英气十足的眸子,看向笑容可掬的傅梅氏。 叶和嘉捂忍着笑,刚刚马车里的白会会如坐针毡,手心里全是汗,可是想要反悔又来不及了。 得到傅梅氏的一句赞赏,白会会可终于能安心了。 “任姑娘,初到京城可还习惯?”傅梅氏亲切问道。 “谢太夫人关心,我和父亲一切都好,其实我父亲本想上门拜访,可是初到吏部,事务太多,经常连着几日都没时间回家,我这次冒昧前来拜访,实在有些失礼……”任南星低声说道。 “我听国公爷说过,你父亲是个好官,你在扬州也帮助你父亲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扬州的百姓有口皆碑!” 傅梅氏突然想到了什么,“听说你已经许了人家?” 任南星答道:“是我父亲的门生陆邈,现在任高邮知县。” “哦,年纪轻轻就能做知县,不简单!”傅梅氏又问了日子定在什么时候,嫁妆之类的琐事。 与任南星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傅梅氏对这个女孩子也有了初步的印象,能和叶柔嘉和叶和嘉交好,性子也是好的。 她嫁给陆邈算是低嫁,但是看任南星的样子,对陆邈是有情谊的,看来她并不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姑娘。 傅梅氏又看向叶致真,“真哥儿长高了不少!” 叶致真笑着行礼。 傅梅氏打量宋潇:“听你们祖母说,真哥儿和宋潇都是刻苦的孩子,看来宋潇明年也能进崇文书院了!” “借您吉言!”宋潇笑嘻嘻地作揖。 “太夫人,这是我和阿潇抓的鱼,专程来送给您的!”叶致真将竹篓递到太夫人面前。 “哎呀!真哥儿和阿潇真能干!”傅梅氏看着两条一尺来长的鱼,忙来刘妈妈,说道,“这鱼我可舍不得吃,我得好好养起来!” 第二百八十六章 撞上 刘妈妈笑着让丫鬟把鱼放进水缸。 这时,傅润景从外面回来,看到一屋子的人先是一愣,然后走到傅梅氏身边。 “不知道又去哪里疯玩了,看看这一脑门的汗!”傅梅氏拿着帕子给傅润景擦汗。 “祖母,我不是小孩子了!”傅润景接过傅梅氏的帕子,自己擦了起来。 “是是!”傅梅氏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叶柔嘉。 几人陪着傅梅氏吃过午饭,傅梅氏让傅润章带着几个人去园子里转转。 傅梅氏住的庄子被她打理得很好,后院有一个大池塘,大池塘边上有一个长廊,风景十分雅致。 池塘边是傅梅氏亲自种植的名贵花卉。 叶柔嘉一眼就看到了几株菊花,和之前傅润景送给她是一个品种,想来那盆鬃掸拂尘应该是傅润景从园子里搬去的。 叶柔嘉不擅于打理花草,那盆菊花交给了谢氏精心地养着,傅润景送的那盆花型和长势比这里的每一株都要好。 女孩子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傅润景,心里涌出一股暖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傅润景擅作主张,他有没有被傅梅氏责怪…… 刘妈妈给众人介绍园子里的景致,让白会会和任南星都大开眼界,叶和嘉见识过扬州的傅家别苑,还有苏州的沈家别苑,倒也没有觉得特别稀奇。 四个女孩子就坐在长廊下说说笑笑,刘妈妈叫人上茶。 傅润景带着两个男孩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远远的一个身影映入叶柔嘉的眼帘,她喝茶的动作一顿,专注地看着那个身影。 远处有个婆子像是在训斥一个粗使丫鬟。 等婆子走后,丫鬟用水洗干净了脸上的炭灰,她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烧火,一刻也没歇息。 她不过是抽空洗把脸,婆子就追过来骂她偷懒…… 丫鬟的脸清晰可辨,叶柔嘉持杯的手微抖,消失了那么久的曹忻,居然出现在傅梅氏的庄子! 她究竟想做什么?难道是看上了傅润章?还是傅润景? 也许对她来说,傅润景更容易哄骗! 想到那个少年被毒蛇般的曹忻盯上,叶柔嘉的心都要跳出胸膛,她将杯子放下,手还在不停地颤抖,额上冒出不少汗。 叶和嘉注意到女孩子的异常,连忙拽了拽她的衣袖。 “我没事。”叶柔嘉拿出帕子擦了擦汗,对叶和嘉说道,“可能是喝多了茶水,阿和,陪我去一趟净房。” 叶和嘉以为她真的吃坏了肚子,连忙招手叫人。 一旁侍立的丫鬟给两位姑娘引路,来到了净房。 丫鬟守在门外,叶柔嘉拉过叶和嘉轻声说道:“阿和,我刚刚看到曹忻了!” 叶和嘉刚要出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压低声音问道:“她在这里?” 叶柔嘉表情凝重,她绝对不会把曹忻认错。 怪不得找遍了京城都没有发现曹忻,原来是躲到这里来了。 叶柔嘉想,也许是曹金和曹忻觉得傅润景好哄骗,更好拿捏,这是一条攀附国公府的捷径…… 何况曹忻长得不差,凭她的手段和心眼,迟早能成事。 曹忻现在孤身一人,消息又不灵通,肯定不知道京城里的父母早已人头落地,而曹金也被流放。 “她想干什么?”叶和嘉问道。 “八成是盯上了傅润景!”叶柔嘉想到那个笑容明媚的少年,就觉得心中一痛,若是真被曹忻得手,那她简直要怄死了。 傅润景有什么错,凭什么要被他们姐弟玩弄于鼓掌之间? 思及此,叶柔嘉恨不得立马将曹忻揪出来。 叶柔嘉将发抖的手放进水盆里,冰凉的水让叶柔嘉镇静下来,脑子也清醒了些。 “我们去打听打听!”叶柔嘉盯着水盆里的纤纤十指。 叶和嘉拿出干净的帕子,递到叶柔嘉面前:“长姐,你别急!” 两个女孩子朝夕相处那么长时间,叶和嘉能敏锐地感觉到叶柔嘉的心情。 叶柔嘉将手拿出来,接过叶和嘉的帕子,笑了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曹忻得逞!” “问清楚之后,我们就悄悄告诉太夫人,我相信太夫人也不会让曹忻这样的人继续待在庄子里。”叶和嘉握着叶柔嘉冰冰凉凉的手宽慰道。 两个女孩子整了整发髻,出了净房。 外面候着的两个小丫鬟刚要将两人带回长廊,就听到叶柔嘉说道:“我们想去那边走走!” 叶柔嘉指的正是刚刚曹忻出现的地方。 “那里是大厨房。”一个丫鬟介绍道,她没敢问两人为何去大厨房,只能在前面带路。 两人离大厨房还有一段距离,就听到大厨房里有人在破口大骂。 “那么大的丫头,洗个碗筷都那么慢,还洗不干净!我看你不是来当丫鬟的!” “快点!”婆子吼道。 叶柔嘉和叶和嘉装作好奇的样子走近一看,曹忻正蹲在地上洗碗,旁边的婆子叉着腰站在一旁吆五喝六。 引路的丫鬟有些气恼,轻咳了一声。 婆子见有人过来,连忙转头。 见叶柔嘉和叶和嘉被几个丫鬟簇拥,婆子也有些眼色,猜想这两位定是太夫人今日宴请的客人,她连忙给两人施礼。 “这是怎么回事?”引路的丫鬟出言问道,在侯府的两位姑娘面前失礼,让两个丫鬟面上也无光。 若是这个婆子说不出理由,她们定要告到刘妈妈那里去。 “这个新来的王大丫,做事笨手笨脚,我一时心急才骂了她……”婆子苦着脸解释道。 王大丫? 叶柔嘉和叶和嘉对视一眼。 丫鬟余光看了一眼两位姑娘,心里疑惑为何她们要管这个闲事,难道是看这个洗碗的小丫头可怜,想要为她说两句话? 可是作为下人,做不好差事就应该被责罚,在丫鬟看来,婆子做的也没有错。 丫鬟揣摩两个姑娘的心思,对地上跪着的曹忻说道:“王大丫,抬起头来!” 曹忻之前没有见过叶柔嘉和叶和嘉,她还以为自己的救星来了,若是这两位小姐能为她说句话,说不定就不用再做粗使丫鬟…… 叶柔嘉认认真真地看那张脸。 没有错! 她就是曹忻! 前世整整折磨她十四年的曹忻! 也是害死她的人! 叶柔嘉面上看似平静,其实心中已如海浪翻滚,在衣袖的掩饰下,她的双手紧紧握拳。 曹忻察言观色,却从叶柔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同情和怜悯,反而有一丝厌恶和憎恨。 她明明是第一次见这位小姐,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为何会以这样的目光看着她? 曹忻又悄悄看了一眼旁边年纪小些的叶和嘉,她目光里全是探究,让她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曹忻慌忙地低下头,她紧张地手足无措,难道这两位姑娘发现什么破绽? 还是之前她们在京城见过? 第二百八十七章 狡辩 “走!” 叶柔嘉伸手拉了拉叶和嘉的衣袖。 引路的丫鬟不明所以,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婆子以示警告。 等到两人回到了长廊,任南星和白会会正有说有笑。 “松月,你和茗儿去大厨房,找那个婆子说说话。”叶柔嘉交给松月一锭银子, “就说我见她实在辛苦,做那么多事,还要调教不懂事的小丫头。” 松月眨了眨眼,带着茗儿飞奔而去。 几个女孩子坐了一会,傅梅氏就过来了,她换了一身衣服,笑着和叶柔嘉说道: “我刚才去看了,阿景带真哥儿和阿潇去看他收藏的兵器,他们男孩子就是喜欢舞刀弄枪。” 叶致真和宋潇都不是顽劣的孩子,叶柔嘉倒也不担心,只是现在悬在她心头的大事还没解决…… 见叶柔嘉有些心不在焉,傅梅氏有些奇怪,刚要开口询问,就见松月和茗儿匆匆回来了。 看到傅梅氏也在,松月和茗儿行了一礼,松月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知道如何开口。 “有什么话就说!”叶柔嘉对松月说道。 “姑娘,大厨房的何大娘说,王大丫无父无母,是两个多月前被人牙子卖到来庄子上的,她笨手笨脚,只能在大厨房里做杂事。” 松月说着,却又刻意压低了声音, “昨日夜里,那个叫王大丫的丫头,差点闯进……”她顿了顿,悄悄看了一眼傅梅氏,继续说道,“闯进景少爷的耳房,当时景少爷正在沐浴……” 傅梅氏目光一凛,看向了身边站着的刘妈妈。 刘妈妈立马明白傅梅氏的意思,亲自带人去了大厨房。 白会会和任南星也听到了松月的话,两人都不是蠢人,一想就知道这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但是她们也不好管傅家的事情,任南星抿嘴不语,只看傅梅氏如何处置。 叶柔嘉心中愧疚又愤怒,她没想到松月竟然打听出这样的事情,曹忻居然如此恶心。 看着傅梅氏面容冷峻,她又愧疚不已,当着白会会和任南星的面,将这件事捅出来让傅梅氏丢了脸面。 叶柔嘉起身向傅梅氏施礼道歉:“太夫人,我……” “无妨!这么做自有你的理由。”傅梅氏笑容和蔼。 “人带来您就知道了!”叶柔嘉说着,看了看白会会。 前些日子曹忻已经被通缉,顺天府衙门口也贴着曹忻的画像。 只要曹忻一露脸,白会会肯定能把她认出来。 很快,刘妈妈就将婆子和曹忻带了过来。 两人的双手已经被捆了起来,婆子吓得瑟瑟发抖,曹忻更是面如死灰。 白会会上前仔细看过,说道:“这不是通缉犯曹忻吗?” 任南星一愣,看了白会会一眼,两人瞬间就明白了叶柔嘉为何要管傅家的闲事。 窝藏通缉犯,一旦被查到,傅家可能会名声受损。 而且这个曹忻还不是安分的主,闯入傅润景的耳房肯定是想爬床! 若真让曹忻得逞,那傅家简直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太夫人,我知道这个曹忻的所有事情,我慢慢跟您说!”白会会主动走到傅梅氏身边,和众人说曹家的事情。 听到白会会说曹福和胡氏已经被砍了头,曹忻一下子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算算日子,今日正好是头七,原来今早真是父母的魂魄,来向自己告别的! 曹金现在已在流放的路上,他们曹家,现在只剩下她一人没有落网…… “我不是……我不叫曹忻!”曹忻还想申辩,她明明已经改了名字,怎么还会被人认出来? 这几个女孩子究竟是什么人? “你莫要狡辩了!我白会会怎么会认错?所有通缉犯的模样都在我脑子里刻着!”白会会指着曹忻道, “你是不是曹忻,到我阿爹那里一查就知道!” 曹忻慌了,面前这个女孩子居然是白府尹的千金! 傅梅氏对白会会投去赞赏的目光,这个孙媳妇越看越顺眼,白府尹和明氏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没有将她宠得娇纵霸道,却一身正气,嫉恶如仇。 难怪傅润章在她耳边念叨,原以为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现在真是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都说娶妻娶贤,白会会作为未来的傅家主母,想来子孙后代的品性不会差! “太夫人,您比看着我笑啊!”白会会都替傅梅氏着急,“这个曹忻真是可恶,居然隐姓埋名到您的庄子,又处心积虑靠近傅润景,连您都被蒙蔽了!” 傅梅氏看着白会会和叶柔嘉笑容更盛,对刘妈妈说道:“搜身!” 两个仆妇在曹忻上下摸来摸去,竟然搜出不少金银细软。 见到这样的情况,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哪有粗使丫头像她这样阔绰的? 曹忻不是心怀鬼胎是什么? 就连婆子也被搜出一个银镯子和一块银锭子。 “太夫人,那块银锭子是我……”叶柔嘉解释道。 傅梅氏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她握着叶柔嘉的手安慰道,“我明白你是出于好意,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身边居然有这么一个包藏祸心之人!” “曹家的事情我也有耳闻,只是我好奇你怎么一眼就认出她来?”傅梅氏问道。 “我之前也看到过通缉的画像,只觉得有些相似。然后让松月去打听清楚,我想着不能冤枉一个好人,更不能放过一个坏人!”叶柔嘉低着头解释道。 她不敢直视傅梅氏的眼睛,若是被这个睿智的国公夫人看出端倪,她又怎么解释自己的遭遇,以及与曹忻之间的深仇大恨? “阿柔,你放心!”傅梅氏柔声说道,“阿景身边有不少得力的人,没有人敢算计他!” 叶柔嘉轻声嗯了一声,她怕曹忻这摊烂泥污了傅润景,更怕傅润景被这样的女人控制利用。 只有她知道曹忻有多可怕,她决不能让傅润景重蹈她的覆辙…… “来人,将曹忻押送到京城!”傅梅氏朗声吩咐道。 几个孔武有力的仆妇,上前捏住曹忻的臂弯,有个仆妇将地上的金银细软全都小心包起来,又将婆子身上搜出来的银锭子交还给了松月。 “若是让这个通缉犯跑了,那你们就自己去领五十板子!”傅梅氏厉声说道。 “是!”几个仆妇随即将曹忻押走了。 一旁的婆子早已面无人色,连忙向傅梅氏求饶,辩解说自己也是被人蒙蔽,而且曹忻也不是她买进来的。 傅梅氏叫刘妈妈把负责买卖下人的婆子撸了差事,打了板子,这个粗使婆子因为贪财也挨了打。 傅梅氏处置下人干净利落,行事坦荡也没有避着几人,让几个女孩子敬佩不已。 第二百八十八章 相劝 几人天黑之前要赶回京城,叶致真明日还要去书院。 叶柔嘉派人去叫的时候,两个男孩子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傅润景的兵器库。 傅润景想要送给两人一件兵器,叶致真和宋潇婉拒了,这里的所有兵器都是傅梅氏让人静心打造的。 每一样都保养得很好,不见一点灰尘,看得出傅润景很喜欢这些兵器,两个男孩子都明白君子不夺人所爱的道理。 傅梅氏见两人和傅润景很是投契,邀请他们以后常来庄子上玩。 两个男孩子连声答应。 傅梅氏又让人装了几筐庄子上新收的果子,还从暖棚里摘了一些西瓜。 现在已经是深秋,西瓜早已下市,这算得上是稀罕物。 叶致真等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拎着两条鱼就换来了那么多礼物,下回再来庄子上,一定不能像今天这样失礼。 叶柔嘉和叶和嘉知道傅梅氏的脾气,倒是不在意,叶柔嘉待傅梅氏,像宫里的太后、公主是一样的,隔三差五便托人给傅梅氏送点心到庄子上。 对于叶致真和宋潇来说,庄子里的生活是他们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但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 赵友带着松怡回来住了两日,也总是担心铺子的事情,一行人又结伴回到京城。 临走之前,江妈妈怕松怡身边没有老成的仆妇,特意挑了两个沉稳的婆子跟着。 赵友的马车上塞满了活鸡、活鸭,江妈妈又拿了一布袋鸡、鸭、鹅蛋交给松怡,嘱咐她有什么想吃的,就让人传信。 说完又将赵友拉到旁边,耳提面命一番,赵友红着脸上了马车。 与来时不同,叶致真和宋潇在马车里有说有笑,聊到傅润景,两人都有些怀疑传言是不是有误,在他们看来,傅润景除了不怎么爱说话以外,倒是与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且傅润景说自己会骑马,甚至还能耍几下刀枪棍棒…… 叶柔嘉坐在马车里,似乎和两个男孩子想到了一块,她想起去苏州的路上,傅润景就是骑着马,跟在她的马车旁边。 女孩子心思一动,掀开了帘子。 果然! 傅润景骑着马,察觉到马车帘子动了,他转过头笑着看向她! 白皙干净的少年,笑容如日光一样灿烂。 “谢谢!”少年做了个口型,他知道叶柔嘉查曹忻都是因为出于对他和傅家的担心。 傅梅氏明白她的好意,他也明白她的好意! 叶柔嘉眨眨眼睛,她没想到傅润景都明白…… 虽然她也不知道,傅润景为什么能在不经意间安慰她,理解她,总是这样笑着看着她…… 女孩子心中感动,这个少年带给她太多的惊喜,可是自己该如何回馈? 就在这时,白会会突然凑过来,惊喜地喊道: “哎!傅润景,你居然会骑马!” 任南星也朝着窗外看去。 “阿景会的可多了!”叶柔嘉笑着和白会会、任南星说道,“字也写得好!” “哦!”白会会惊讶,看向任南星。 任南星也重新打量这个骑马的少年,她听出叶柔嘉对他的维护,若不是这个少年失智的名声在外,这两个人光看外貌倒也算得上般配,年龄相差也不大。 傅梅氏也是好相处的,但是靖宁侯府上下,应该不会同意,就连任南星自己也不愿意好友嫁给傅润景这样的人。 “阿景,快回去!不要送了!”叶柔嘉朝少年摆摆手。 傅润景朝女孩子点点头,调转马头,飞快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后面的马车里,两个男孩子也露出脑袋,看着傅润景纵马离去的背影,惊讶地长大嘴巴。 两个男孩子还以为他的骑术平平,没想到如此娴熟。 白会会拍了一下正在发呆的叶柔嘉,问道:“阿柔,想什么呢?” 叶柔嘉回过神来,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听人家说,傅润景五岁时发烧伤了脑子,今日一见却大大出乎我的预料!”白会会说道。 任南星笑着看叶柔嘉说道:“传言不可信啊!可见颍国公夫人花费了多少心力。” “傅润景和正常男子还是有些区别。”白会会想了想,“他看到人就傻笑,也不怎么说话!若是有女子嫁给他,那后半辈子肯定要吃尽苦头!” 叶柔嘉听出两人的言外之意,这是劝她不要在傅润景身上浪费时间。 “两位姐姐,你们不用担心!”叶柔嘉笑道。 任南星看了白会会一眼,两人都想到一起去了,只不过任南星比白会会更加敏锐,从刚才的维护中就发现了叶柔嘉的不对劲。 她称呼他阿景,有些过于亲近,又有些像姐姐称呼弟弟。 不管怎么样,既然叶柔嘉知道她们的意思,也说让她们放心,这让任南星和白会会都暗松一口气。 作为朋友,两人都不愿意看到叶柔嘉只因傅润景出众的样貌,显赫的家世,就深陷其中,搭上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 白会会私心里虽然觉得,和好友叶柔嘉做妯娌很不错,但是站在叶柔嘉的角度考虑,且不说来自靖宁侯府的压力,就算是世人异样的目光,也不是这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能承受的。 一时的喜欢,跟长年累月的拖累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坐在一旁的叶和嘉默不作声,她作为一个旁观者,一直都将叶柔嘉和傅润景的关系看在眼里。 她能怎么办? 她只能时刻提醒叶柔嘉要保持清醒,但是看叶柔嘉对什么都淡淡的,甚至她有意无意会透露出看透世事的态度,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 这种事情没有办法劝的,只有当事人自己想明白…… 在城门将要关闭之前,几个女孩子全部回到了家中。 第二日,叶柔嘉就派松雅去打听曹忻的事情。 曹忻很快被傅梅氏的人押送到了刑部,吴霖没想到曹忻这么快就落网了,更加没想到的是,她居然换了姓名,藏匿在通州的庄子上。 吴霖读了傅梅氏的亲笔信,这才恍然大悟。 吴霖派人去城外挖出了王大丫的尸骨,让仵作仔仔细细地验尸,并从牢房中提出了原来善堂的主人细细查问。 吴霖还派人到惠家善堂,向那些被曹金压迫的孩子调查取证。 经过勘验和走访,最终吴霖确定王大丫没有被人谋害,确实是生病亡故。 曹忻日日在监牢里喊冤,之前曹福和胡氏揽下了所有的罪责,至于曹忻有没有参与杀人埋尸,已经没有人为她证明清白了。 曹忻声称全是曹福和胡氏出的主意,她交代自己只是从犯。 但是曹忻不知道,在大荣,盗窃不分主犯从犯,只要得利都是重罪。 最后曹忻因为犯了盗窃罪和包庇罪被判斩首。 吴霖念在曹忻还没成年,又受尽了酷刑,与三皇子杨昭商量后改判监禁三十年,想要给十二岁的曹忻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自此曹家所有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消息很快传到了善堂,原来在曹金手下讨生活的孩子们听说后,都高兴得像是过年一般。 严婶子也为他们高兴,特地还孩子们做了一大锅红烧肉。 第二百八十九章 驸马 景祺阁 四皇子杨舒来找长平公主,本想着问问母妃的情况,哪知道没说几句,兄妹两人就吵了起来。 长平公主质问道:“四哥,李樱虽然不堪,但也是我们的表亲,你怎么能这样算计她性命?” 杨舒瞪着眼睛,说道:“就她那个样子,怎么能做皇子妃?” “我以为可以利用她拉拢吏部左侍郎之女,没想到她人缘这么差。京城里的夫人、小姐没一个愿意与她结交!” 长平公主气道:“她未过门就挺着肚子,只要是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你们俩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现在还怪别人?” “砰!” 杨舒摔了杯子,怒道, “不要跟我提那事!” 一旁的宫女小心翼翼地上前收拾,兄妹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杨舒又说道:“之前我劝你嫁给玉安王子,你偏偏不肯!你可知道,现在八王子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杨舒看着长平,惋惜不已,“他现在手上有玉安的十万大军,别说他那些哥哥,就连玉安君主也对他寄予厚望!他成为玉安君主指日可待!” 长平公主一怔,怎么不到半年时间,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八王子就成了手握重兵的玉安接班人? 来跟她禀报的宫女说,那个八王子在宴席上一言不发,反而是使臣岱钦侃侃而谈,他呆愣愣的像个傀儡。 她若是嫁给这样没有骨气的八王子,那她下半辈子算是完了…… 为何现在八王子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杨舒见长平公主沉默不语,以为她跟他一样悔恨不已,但是懊悔也没有用。 当时皇帝没有点头,长平公主更是一口拒绝,现在哪里还有后悔的余地? 杨舒之前千方百计才联系到玉安国的中间人,让他传信给岱钦,并保证尽力说服父皇下嫁长平公主……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现在岱钦为了保护八王子,被边境的土匪给杀了,咽气之前把手里的兵马全部托付给了八王子。 所有人都在看八王子的笑话,他那样的人怎么能统领十万兵马,简直是三岁小儿使青龙偃月刀。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八王子用短短半年的时间,快速在军中树立起威望,并且斩杀了十几个不服他的将领,破格提拔有军功但是官位低的新人。 一时间,八王子在玉安声名鹊起,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杨舒知道此时后悔也没有用,只能转移话题,开口劝道:“你现在已经十七了,该好好考虑驸马人选了!” 长平公主抿了一口茶,轻声说道:“父皇都没催,你催什么?” 杨舒长叹道:“我都是为你好,母妃现在这个样子,二哥又终日关在府里不见天日,如今也只有我能你操心终身大事了!” “还有你念念不忘的傅润章,再过半个月就要和白府尹的爱女成婚……” 杨舒放慢了语速,认真看向长平公主的神色。 见她没有什么反应,杨舒有些疑惑,难道长平已经把傅润章抛之脑后了? “等母妃的病情有了起色,我再考虑驸马的事!”长平公主放下茶杯,对杨舒说道。 杨舒心里着急,他之前也向御医和京城的大夫打听过,像他母妃这种情况,恢复如初的几率极其渺茫。 长平这样说,难道是打算一辈子不嫁人了? 这时,外面有宫女进来禀报,褚御医在外等着长平公主接见。 长平公主连忙起了身,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笑容。 “快快有请!”长平公主笑着说道。 杨舒惊奇地看着长平公主,像是变脸一般,刚才对着他这个四哥,横眉冷目,就差破口大骂了。 杨舒缓缓舒了一口气,就看到褚御医提着药箱,跟在宫女后面进了小厅。 褚御医发现里面还有一名男子,悄悄抬眸看了一眼,知道这个男子就是四皇子杨舒。 他帮顺嫔医治了大半年,在景祺阁见到杨舒的次数屈指可数。 褚御医放下药箱,恭敬地给四皇子和长平公主行礼。 “给褚御医搬个凳子!”长平公主吩咐道。 杨舒惊讶地看向长平,又看了看连声道谢的褚御医,宫女的动作更是自然流畅,像是习以为常。 褚御医坐在凳子上,一直低着头,杨舒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禁皱起眉头。 杨舒作为情场上的高手,哪里看不出长平公主与这个小御医之间的不寻常? “母妃她今日如何?”长平公主笑着问道。 “回公主殿下……”褚御医起身,刚要施礼,就被长平公主制止了,让他坐着回话。 “娘娘这些日子恢复不错,前两日能说上两三个字,昨日开始已经能说短句了,例如想要喝水,想要吃饭之类的话,虽然口齿不算特别清楚,但是过不了多久就能像常人一般说话。”褚御医答道。 长平公主激动地站起身,泪水瞬间溢满了眼眶,上前一步问道:“真的吗?母妃她已经可以说话了?” 杨舒嗤之以鼻,就算是这样,他的母妃还是不能自理,能说话不代表就能恢复如常? 这个褚御医又不是华佗在世,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难道他在诓骗长平? “是……”褚御医刚要回答长平公主的问话,就被“啪”的一声响打断了。 杨舒拍案而起,一脚踹向褚御医,大声叱骂道:“你当你是神医吗?居然敢在这蒙骗长平?” 褚御医摔在地上,连忙向杨舒告罪。 长平公主没有料到杨舒突然发疯,杨舒还要抬脚,却被长平公主拉住了。 “四哥!你疯啦!”长平公主又惊又怒, “这半年以来,都是褚御医在医治母妃,母妃能恢复到这个样子,完全是褚御医的功劳,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长平!一个卒中的病人,怎么可能在短短半年之内就恢复?你是不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杨舒面对长平公主的质问,也瞬间怒火中烧。 “母妃恢复成什么样子,我能不清楚吗?”长平公主气道,“你半年内来过几回?可问过母妃的情况?一来就催我成婚,你什么目的……” 当着褚御医的面,长平公主及时住了嘴,她清楚地知道杨舒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想自己嫁给一个对他有助力的驸马,这样才能帮他夺取皇位。 但是她的四哥,一母同胞的哥哥,从没想过她想要嫁给什么样的男子! 第二百九十章 维护 “你!你居然维护他?”杨舒指着地上的褚御医问道,“我才是你哥哥,我怕你被人哄骗!” “他还没娶妻?他汲汲营营是为了什么?长平,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 杨舒拂袖而去,临行前狠狠地指着褚御医威胁道,“朱……褚御医,你给我听着,趁早歇了龌龊的心思,就你这种身份和家世……” “四哥!”长平公主打断杨舒的话,对身旁的宫女说道,“替我送一送四皇子!” 杨舒听到长平公主主动让人撵他走,心中更加生气,大步迈出了景祺阁。 杨舒路过景福宫的时候,想往常一样贴着门缝朝里面看,虽然他也不想做出这样的举动。 可是宫里耳目众多,他作为顺嫔的亲生儿子,路过景福宫,于情于理都要看上两眼,以表他作为儿子的孝心和关心。 只见顺嫔被锦绣抬到了廊檐下,正在晒太阳,锦绣坐在她旁边,正在和她说着什么。 离得远,杨舒只能看都顺嫔的嘴巴动了几下,而锦绣点点头,从旁边端来了水杯,用调羹喂她喝水。 难道褚御医没有说谎? 杨舒睁大了眼睛,又看了一会。 身后路过的宫女太监频频向他的背影施礼。 等到眼睛都看酸了,他转过身,揉了揉眼睛,身边服侍的内侍也跟着抹了抹眼角…… 长平公主让宫女扶起了褚御医。 她带着歉疚说道:“我四哥就是这样的脾气,我替他给你道歉!” “公主!微臣无妨!”褚御医连忙说道,“四皇子也是关系则乱,而且他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娘娘,不知道娘娘还年轻,多年养尊处优身子保养得好,所有才能有这么好的疗效。” 长平公主点点头,褚御医不仅没有生气,还这般为杨舒辩解,她心里更加难受。 当初太医院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手为顺嫔医治,只有这位名不经传的年轻御医挺身而出,挽救了顺嫔,并且指点锦绣给顺嫔按摩和针灸。 “微臣多谢公主!”褚御医恭敬施礼,“微臣资历尚浅,能为公主和娘娘分忧是天大的福分,微臣不敢有非分之想……” 长平公主坐在椅子上,认真地听褚御医说着…… “微臣一家都老实本分,祖父和父亲都是行医多年,救助的百姓不计其数,而且遇到贫苦的人家医治,甚至自己掏银子赠药。” “进太医院之前,我的祖父就百般叮嘱我,作为医者要有一颗仁心,不分贫富老幼,也不分善恶美丑,治病救人就是我们的职责!” 长平公主从来没有听褚御医说起自己家的事,听褚御医这么说,她心中更是感慨万千。 “俗话说,德不近佛者,不可为医!才不近仙者,亦不可为医!我想这话说得就是你们褚家人?”长平公主叹道。 褚御医低下头,谦逊道:“公主谬赞!” 长平公主看向身边的女官,说道:“褚御医妙手仁心,赏银一白两。” 女官应声去了库房。 “多谢公主,我为娘娘医治是分内的事,何况我还拿着太医院的俸禄,不敢再接受您的赏赐!”褚御医躬身道。 “我知道你家里不算宽裕,兄弟姐妹也多,你祖父和父亲虽然行医坐馆,收入却不多。褚御医,不要跟我客气,收下!补贴一下家里读书的弟弟们!” 褚御医不知道长平公主居然派人悄悄打听过他的家世,但回头一想,宫中人心复杂,长平公主不放心,调查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女官手里捧着托盘,递到褚御医面前。 面对白花花的银子,褚御医要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连公主都知道,供几个读书的孩子有多难,就连他每个月的俸禄都全数交给了母亲。 而他的官袍之下,里面贴身穿的衣服补了又补,他在太御医被众位同僚看不起,也是因为家境贫寒,更没有多余的银钱与他们拉近关系。 这导致他被人孤立,直到他抓住了为顺嫔诊脉的机会,那时候顺嫔已经失势,但是有了顺嫔的信任,他也能在太医院有了一席之地…… “多谢公主殿下!”褚御医收回思绪再次道谢。 “褚御医,你以后不用和我这么客气。”长平公主笑着说道,“快坐!” “你叫褚辛夷,辛夷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长平公主问道。 褚御医惊讶地抬头,看向娇美的长平公主,随即又察觉到自己失态,连忙又低头解释:“我的名字是祖父取的,辛夷是一味药,可以治疗常见的风寒之症!” “哦,原来是这样……”长平公主让宫女给褚御医上了茶,又问道,“那你家里兄弟姐妹的名字,都是取自药材吗?” 褚御医笑道:“是的,我的三个弟弟叫决明、广百、杜仲,妹妹们分别叫青黛、曲莲、天冬、木香……” 长平公主捂嘴笑了起来,问道:“你们家取名字这么随意的吗?” 褚御医有些不好意思,答道:“家里的兄弟姐妹太多了,祖父不想费神,正好用药材取名,又好听又方便。” “有一回,祖父让药堂的学徒取些杜仲,哪知道那个学徒把我四弟杜仲给叫来了,我弟弟站在那里不明所以,祖父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长平公主笑出了声,很久她才缓过来,似乎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她没有那么开心了…… 太后娘娘曾经下过懿旨,让褚御医专门给顺嫔医治,今日褚御医手头正好也没什么事,和长平公主说了许多家常。 孤身一人住在景祺阁的长平公主,似乎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了褚御医家的热闹喧嚣。 对比冷冷清清的深宫,多说一句话都可能犯了忌讳,褚御医家里似乎更有人气。 长平公主笑着看着褚御医,她之前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认认真真地看过他。 其实褚御医长得不错,虽然比不上傅润章,但也算得上俊逸舒朗,他身上始终有一股药香。 初初闻见的时候,长平公主有些不适应,但是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长平公主竟然有些喜欢上这股味道。 这药香让她心安,也让她感受到了温暖…… 两人聊了约有半个时辰,等到褚御医出宫的时候,杨舒已在宫门口等得十分不耐烦。 见到杨舒,褚御医心中警铃大作,他连忙朝杨舒行礼。 杨舒拽着褚御医的衣襟,厉声说道:“我警告你,不要打着为母妃医治的幌子接近长平!” “若是你敢对长平有非分之想,我就灭了你全族!” 说完了狠话,杨舒愤然离去。 褚御医抬头看着杨舒的背影,嘴唇微弯,轻声说道: “如今可由不得我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早产 若是杨舒此时有顺风耳,听到褚御医的这句话,肯定会暴跳如雷。 只可惜,人心隔肚皮,没有人能轻易看透另一个人。 长平公主在褚御医走后,突然觉得自己又陷入无边的孤寂,她一个人站在墙边,此刻真的很想见一见一墙之隔的顺嫔。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每次褚御医一来,她的心就好像被填满了,等他一走,心又像被人挖去了一半。 没有人能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 长平公主疑惑,为何脑子里会频频出现褚御医的样子…… 她又想起母妃的告诫,母妃的话犹如还在耳畔,褚御医家世平平,拿着微薄的俸禄,还要补贴兄弟姐妹,自己和他简直是天差地别…… “母妃!我是不是也病了?”长平公主望着高墙,在心里问道,“就连我听说傅润章要与白会会成亲,也没有像现在这般难受……” 宫墙高高,那边的人早已吹灯歇息,除了这堵墙,还有地上的花草,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心声,更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杨舒回到四皇子府,看到内室里正在啃猪肘子的李樱。 她原本纤细的身材,现在变得又粗又壮,八个月的肚子像口大锅一般。 与原来美艳无双的李樱,完全是两个人! 油光满面的脸上,鼻子和眼睛都挤在一起,脖子上还有一道道黑色的褶皱,身上、手上全是红彤彤的肉汁,看起来邋遢又恶心,杨舒看她这个样子几欲作呕。 “你……你回来了……”李樱想要藏起猪肘子,却发现无处可藏。 “嗯,想吃就吃!”杨舒笑着说道。 李樱原本紧张的神情瞬间消失,她笑着撒娇道:“表哥,你对我真好!你不知道,我一饿就抓心挠肝,恨不得啃床板……” 她话还没说完,杨舒的身影就消失在门口。 一旁的婢女见她满手的肉汁,心里有些嫌弃却又有些可怜李樱。 李樱已经胖成这个样子了,四皇子还是让她喝健脾开胃的汤药,还对李樱谎称是安胎药。 四皇子说,就等着李樱给他诞下白白胖胖的儿子,比三皇子杨昭的儿子还要壮,还要胖。 可是小皇孙六个月大,已经能坐稳了,刚出生的孩子怎么能比六个月大的孩子还要重? 稍微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李樱这又是头一胎,孩子太大可不容易顺下来! 但是没有人敢劝说四皇子,之前有个婆子多嘴,被四皇子拖下去打了板子,差点一命呜呼。 “哎呦!”李樱突然出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两边站着的婢女连忙上前询问。 李樱有些难为情,指着裤子说道:“我好像……我好像……尿出来了……” 两个婢女朝她指着的方向一看,只见李樱的裙摆全都湿了,地上还有一大滩水渍。 奇怪的是,这摊水渍并没有尿骚味…… “快去找大夫!”婢女叫另一个婢女道。 一个将她扶起,另一个慌张地飞奔出了内室。 “我怎么会尿裤子?”李樱下身湿漉漉的十分难受,突然她好像想到什么,“难道是破水了?” 她死死拽着婢女的胳膊问道,“这才八个月,怎么就破水了?” 婢女也没有生过孩子,她哪里知道? 偏偏李樱还在不停地追问:“我是不是吃太多了,把肚子撑破了?我会不会死啊?” “您不要着急,等大夫来了就知道了!”婢女安慰道。 听到动静的杨舒,面上一喜,坐在黄花梨的椅子上喝了杯茶。 一旁的内侍问道:“殿下不过去看看吗?” 杨舒瞥了一眼内侍,说道:“我又不是大夫!况且女子生头一胎,都要费上半天的功夫,我早早过去,难道要坐在那里闻熏天的腥臭?” 内侍恭维道:“奴婢浅薄无知,竟然不知道这些,还是殿下聪明睿智!” 杨舒笑了笑,不再多言。 大夫很快就到了李樱那里,闻了闻她身上的水渍,又号了脉,连忙吩咐道:“快去叫产婆,叫人把产房里的东西准备好!” 李樱满头大汗还没来得及擦,刚刚她的小腹就疼得要命,好像有什么东西拼了命地想要挤出来。 “大夫,我这是要生了吗?”李樱在阵痛的间隙问道。 “是!”大夫答道。 “可是我听说,七活八不活,我肚子里的孩子才八个月,你一定要保证我们母子平安!”李樱命令中又带着哀求。 “您放心!您素来体健,胃口又好,一定会平安产子!”大夫宽慰道。 李樱被他这么一说,心安了不少,而且肚子好像不怎么疼了。 “快,再去卤一些鸡腿,我吃了一会有力气生产!”李樱吩咐道。 婢女刚要走,就听到李樱又说道,“再叫人去买一些新鲜的瓜果,还有六芳斋的点心!” 婢女嘴上应着,却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李樱这些日子在府里,就像只怎么也填不满的饕餮。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卤鸡腿、瓜果、点心? 也不怪她把自己吃得那么胖! 李樱身边的婢女都去为她准备食物,她被四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架进产房,在杨舒的吩咐下,两名婢女在她旁边,不停地给她喂食。 李樱心里高兴,躺在床上摸着自己的肚子,嘴巴一张一合嚼着食物。 “您不能再吃了!羊水都破了,得赶快催产!不然……”接生的婆子上前劝道。 没等婆子的话说完,就有一个婢女上前呵斥道: “不然什么?你敢咒皇子妃?” “不是,不是,老奴不是这个意思!”接生的婆子连忙摆手,闭上了嘴。 她暗暗叹气,看李樱这个样子,又是头一胎,一会生产的时候恐怕要吃不少苦头,事已至此,两个婢女似乎又故意不许她乱说话。 四皇子府里是非多! 她也不知道是四皇子的命令,还是这两个婢女自作主张,但是凭借多年的处事经验,这两人绝对没安好心! 李樱孤家寡人一个,身边也没有长辈指点,更没有心腹。 宫里的顺嫔瘫痪在床,自顾不暇,而她的父母又远在扬州。 这一回,自己作为接生婆,只怕也要搭进去…… 婆子心里直打鼓,她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找到相熟的仆妇,给了好处,将自己身上的所有银钱全都送回家里。 第二百九十二章 难产 夜已深,李樱吃了不少东西,只觉得困意来袭。 但是没过多久,越来越频繁的阵痛让她根本无法入睡,她动一下都疼得要命,甚至连气都喘不动。 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罪,不停地呼痛,却被产婆制止,劝着她省些力气…… 省什么力气? 她就是痛的要死,她哪里能忍住不叫? 没过多久,李樱的嗓子就哑了,产婆叹气,这个李樱根本就不会使劲,更不听劝,实在是让人头痛。 杨舒搂着一个通房眯了一会,就听到有婢女来禀报,四皇子妃难产。 杨舒一个机灵翻起身,连忙披上衣服,跟着婢女到了产房外面。 里面李樱嘶声力竭的叫声划破夜空,显得十分骇人凄厉。 接生的婆子也在指挥,叫几个粗使婆子一定要按住李樱的手脚。 旁边站着两位大夫,听到里面的声音也不停摇头。 杨舒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有丝毫的紧张,只能靠在窗户喊道:“阿樱,你不要怕……” 李樱的尖叫声,很快盖过他苍白无力的安抚。 杨舒被震得退后几步,身边的内侍和两个大夫连忙上前想要扶住他。 “殿下,女子生产都是这样,这个产婆经验丰富,您不要担心!”内侍安慰道。 一个大夫年纪轻轻,另一个大夫操着外地口音,也跟在内侍后面劝说安慰。 其实根据他们两人行医的经验,像李樱这样的情况产出孩子还早着呢! 有的妇人甚至能生三天三夜,不过运气好,大人孩子都能存活,运气不好,就一尸两命…… 当着杨舒的面,谁也不敢说丧气话。 杨舒叫来一个婢女,让她进去问问现在什么情况。 婢女应声推门进去。 产房门打开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直冲杨舒的脑门,婢女闭了闭眼睛,偏过头去,忍着捂住口鼻的冲动…… “殿下,产婆说还没露头,起码要等到天亮。”婢女出来禀报道。 杨舒叫人搬来椅子,想坐在产房外等着,却被两个内侍一左一右劝走。 看四皇子杨舒紧张又心疼的样子,两个大夫也觉得四皇子对四皇子妃情深义重。 若是别的男子,定是远离产房,只要安心等着孩子出世就行了。 两个大夫也劝着,让杨舒回去休息。 杨舒苦着脸挤出两滴眼泪,被两个内侍搀扶着离开。 内侍将门带上,朝着通房使了个眼色。 通房见杨舒去而复返,还以为李樱已经产下孩子,连忙要上前恭喜杨舒。 “哼!” 杨舒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通房不明所以。 杨舒捏着女子的柔荑,笑着说道:“早着呢!李樱能不能生出来还不一定!” 清秀的女子心中一惊,她之前就隐隐感觉,杨舒对待李樱的态度很是诡异,吃喝用度一应俱全,表面上也是温柔体贴。 可是她几次瞅见杨舒看李樱的眼神里带着厌恶和杀意。 通房心思伶俐,长得出挑,自杨舒十五岁开始,她就一直在身边服侍。 “睡!”杨舒拉着通房上了床,摸着女子的脸,说道,“过些日子,你给我生个儿子!” 通房一听这话便喜上眉梢,她喝避子汤药已有三年多,现在终于熬出头了,于是更加热情卖力讨好杨舒…… 黎明时分,杨舒被内侍叫醒。 “殿下,殿下,不好了!”内侍在门外大声叫门。 杨舒猛地睁开眼睛,他刚才做梦,梦到李樱给他生了三个大胖儿子。 三个儿子见到他,张口就齐声叫爹,吓得他跌坐在地! 杨舒起身,才发觉刚才是做梦了,也不知道算不算噩梦…… “什么不好了?”杨舒问道。 通房下床开了门,内侍冲进来跪在地上说道:“四皇子妃难产,孩子的一只手伸出来了!” 杨舒愣在那里,不知道这消息算好算坏。 通房吓得倒抽一口气,又连忙捂住嘴。 她知道妇人生孩子,都是头先出来,若是手和脚出来,那妇人和孩子多半活不成。 “大夫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剖腹取子……”内侍身子颤抖。 “快去!快去宫里,求父皇和皇祖母!”杨舒哭道,“请他们看在孩子的份上,为李樱请几名太医!” “我……我以为阿樱生孩子定能平安,不敢大张旗鼓,更不敢麻烦父皇,我知道父皇和皇祖母生我的气,可是阿樱和孩子是无辜的!” 杨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和阿樱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内侍见杨舒哭成这个样子,知道现在耽误不得,得赶紧进宫向皇帝和太后求助,他立马找来马车匆匆进宫…… 通房给杨舒穿好衣服,扶着他来到了产房。 里面一片嘈杂,却唯独没有李樱的哭喊声,杨舒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阿樱!你撑住啊!我不能没有你啊!” 他瘫坐在门口,哭嚎声惊得里面的大夫打开了门。 “殿下,现在情况危急,只能剖开……”说话还带着口音的大夫顿了顿,擦掉额头的汗,说道,“把孩子取出来,不然母亲和孩子一个都保不住!” “什么?是要杀母取子吗?那阿樱怎么办?”杨舒拽着大夫的衣袖质问道,“我阿樱的命难道不是命吗?” 大夫被杨舒吼得心惊肉跳,杨舒这样说,还有谁敢剖李樱的腹? “她是我亲表妹!她姓李,若是为了孩子就杀了她,那我怎么面对我母妃?怎么面对我舅舅舅母?” 杨舒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推搡着大夫, “你一定要救阿樱!孩子我不要了!快去救阿樱!” 大夫为难死了,心里更是后悔不迭,昨夜听说是四皇子妃生产,想着四皇子府赏钱一定多,便自告奋勇过来了。 到底自己还太天真,太年轻,刚刚和另一个年轻大夫闲谈的时候,突然想到四皇子妃生产,宫里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就连御医都没有派一个过来! 之前他们也听说这个四皇子妃是品行不端,与四皇子是奉子成婚,一开始他还不以为然,现在才知道这里面定有蹊跷…… 他一个外乡来的大夫,怎么会知道京城的水这么深? 本地的大夫都远远躲着,只有自己跟愣头青一样,一头扎进了四皇子府! 另一个年轻大夫也出了产房,他此刻恨不得赶紧溜走,他看李樱的面色已经发灰,气若游丝,他学艺不精,根本就没有办法挽救…… 第二百九十三章 耳光 “殿下,殿下,小人才疏学浅,恐怕没有办法……”年轻大夫不停地给杨舒磕头。 “我们已经想尽了办法,都没有什么效果!”另一个大夫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们也没有想到四皇子妃胖成这样,肚子里的孩子不仅大得出乎预料,胎位还不正。 他们和产婆费了半天的劲,李樱都要被折腾死了,都没办法将孩子的头转向产道。 两人齐齐给杨舒磕头,只求四皇子能让过他们两个,剖腹还能保住一个孩子,现在这种情况下,恐怕要一尸四命…… 他们两个也要给四皇子妃和小皇孙陪葬! 不对! 他们忘了算里面的人。 产婆,帮忙的婆子,她们也难逃罪责…… 杨舒不管两人的哀求,扑进产房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杨舒的脑袋“嗡”的一声。 室内的所以声音,他都听不见了。 杨舒只能看见里面的所有人,手上身上全是血迹,她们发髻散乱,衣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一个个都像是疯了一般。 产床上更是淌了一片浓稠的血迹,床帐、被子、地砖上的红色刺目骇人。 整个产房像是一个刑场,李樱仿佛就是被行刑的犯人…… 众人看着冲进来的杨舒,目光里带着绝望和麻木。 躺在血泊里的李樱更是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动静,甚至连胸脯都没有起伏。 “阿樱……” 杨舒喃喃喊道,他有些害怕,心中突然无缘无故地升起一丝愧疚。 这个场面让杨舒有些想要呕吐,不知道站了多久,周围人跟他说话,他一个字都听不见。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李樱死了,孩子也死了,他害的! 他亲手害死的! 母妃说他胆子小,性情温顺,更没什么心眼,他怎么敢杀人? 杨舒定在那里,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人从他旁边擦身而过…… 接生的婆子全都让开,为首的程院使扒开李樱的眼皮,只见瞳仁已经扩散,也没有气息,又搭上脉搏…… 杨舒嘴巴微张,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跳得厉害,突然身后有个人将他一把拉出了产房。 天上已经有了曙光,黄灿灿的光线照在眼前这个人脸上,杨舒这才看清他的脸。 “父皇!”杨舒泪水滴在衣襟上。 杨舒想说,他害怕了! 后悔了! 杨舒从没有杀过人,第一次杀人就是李樱和她的孩子。 他手上沾着血,是他妻子和孩子的血! 皇帝熟悉的脸,还有身上明黄的衣袍,让他浑身有了一些温度,他双手微张,想要抱一抱自己的父亲,就像小时候那样…… “啪!” 杨舒只觉得脸上一阵麻木,接着传来了火辣的痛感。 杨舒呆滞地看着皇帝,这个耳光快到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你满意了?”皇帝怒目而视。 杨舒的两只手还张着,他好像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刚刚张开手是为什么? 求饶? 还是辩解? 但是,他的父皇打了他! 二哥杨弘犯了那么多错,父皇都没有动手打他! “年轻人血气方刚,朕可以原谅!”皇帝盯着杨舒的眼睛,怒斥道,“你不满意李樱做你的正妻,也没有必要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 “等李樱难产一尸两命,你好再找个贵女作为续弦?你以为你那些心思能瞒得过太后和朕?” 杨舒怔怔看着皇帝,皇帝说的话,比刚才那个耳光还要让他难堪,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演戏! 他还觉得自己可以瞒过所有人! 原来父皇和皇祖母,什么都知道! 皇帝深吸一口气,说道:“朕让人明里暗里提醒过你,你还是一意孤行,可见你处心积虑要除掉她!” 皇帝的话,对杨舒造成了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他就是个跳梁小丑,不仅可笑,还心思歹毒…… 杨舒这时候已经没办法回想,之前都是哪些人提醒过他,他身边有皇帝的人,他是知道的。 “做了错事不愿意承担责任,成家有了孩子还不收心,杨舒,你让朕太失望了!”皇帝说完便移开眼,看向了东方的晨曦。 杨舒跪在地上抖若筛糠,皇帝的最后一句话,好像把他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他是个令父亲失望的儿子! 杨舒此刻多么希望顺嫔可以像常人一样,他好想去找自己的母亲,他想抱着母亲痛哭一场。 无论他做什么,母亲不会像父亲一样拒绝他的拥抱! “哦呀!亲娘诶!” 产房里传来黄院判的惊呼,紧接着便是婆子们的尖叫。 随即又传来程院使的呵斥,众人这才闭了嘴。 孟方听出来了,能让老成持重的黄院判发出惊呼,定是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接到消息的皇帝,正在想着李樱怎么八个月就发动了,他又派人将值守的程院使和黄院判叫来。 皇帝带着两位最好的御医,快马加鞭出了宫,来到了四皇子府,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皇帝还是看重李樱这一胎。 不管怎样,李樱肚子里怀的都是皇家的血脉。 离皇帝有几步远的孟方,敏锐地感觉到事情不妙,快步进产房查看。 过了几息的功夫,孟方就慌张地跑过来禀告: “圣上……四皇子妃已经殁了!” 他声音发颤,继续说道,“小皇孙……小皇孙还活着,但是他……” 皇帝转过身,目光似一把利剑,直直地看向孟方。 “小皇孙……他……不是一个人!”孟方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他眉头皱成了两个疙瘩。 皇帝迈步就要进去,孟方想要拦,却被皇帝瞪了一眼。 “圣上!您……”孟方缩着头,脸色极差。 跪在地上的杨舒这才站起身,孟方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是一个人? 难道真像他之前的梦境,李樱肚子里有三个儿子? 想到梦里三个婴儿一出生,就开口叫他爹,杨舒现在回想起来,都直打冷颤。 杨舒已经顾不得其他,知道孩子还活着,快步跟在皇帝后面,也进了产房。 皇帝看向程院使怀里的孩子,大惊失色。 等到杨舒看清了,他控制不住大叫出声: “鬼啊!” 第二百九十四章 孽障 孟方手疾眼快,一把捂住了杨舒的嘴巴。 杨舒瞪大了赤红的双眼,终于明白孟方说的“不是一个人”是什么意思了。 那个青紫的“孩子”长着四只手,四只脚,两个头,却共用一个身体…… 李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黄院判和身边的助手正在奋力缝合她的肚子。 杨舒被孟方拉到了门外,孟方放开他的瞬间,杨舒就失去了所有力气,两眼一翻倒在地上。 孟方也顾不得杨舒,又回到了皇帝身边。 “孩子”不哭不闹,在程院使的怀里手舞足蹈,发出小猫一样的声音。 皇帝沉声说道:“将这个孽障烧了!” 程院使看着怀里的婴儿,已经没有最初的惊骇,纵然他见过有些婴儿生出来就有三条腿,或者有六根手指,但是像这个孩子这样两人共用一个身体的,他也是第一次见。 像这样的孩子,都是不祥之兆,虽然程院使知道这都是无稽之谈,京城里的世家大族,像这样的婴孩还不知道有多少,也没看到哪家就因为生出这样的孩子就遭到飞来横祸。 但是上到皇室贵族,下到黎明百姓,无一例外,都会选择将这样的孩子悄无声息处理掉。 程院使在皇帝吩咐后,就拿着一块布将孩子严严实实地盖了起来,交给了一名侍卫。 孩子似乎感受到危险,手脚不停地挣扎,那个侍卫一手抱住孩子,另一只手捂住了嘴,但是他忽略了孩子还有另一个头,另一张嘴。 旁边的人赶紧上来帮忙…… 孟方让侍卫带走了产房里的所有人,程院使和黄院判都紧紧抿着嘴巴,两人共事多年,早就有了默契。 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包括外面跪着的两个大夫。 侍卫们动作麻利,将李樱用被褥包裹起来,抬到一边,并快速清理整个产房。 皇帝转身看了一眼,四仰八叉倒在院子里的杨舒。 程院使擦干净两手,拿出药箱中的银针,刺向杨舒的人中、涌泉、内关等穴位。 皇帝背手站着,院子里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人的身上却没有丝毫的温度。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杨舒才悠悠转醒。 他眼神呆滞,脸上更是没有丝毫的表情,程院使将银针取下,杨舒也没有什么反应。 程院使晃了晃手掌,杨舒依旧呆呆的。 皇帝皱眉,走上前来唤道:“老四!” 被人扶起来的杨舒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坐在地上双手无力地搭在旁边人的肩上。 程院使搭了脉,回禀道:“圣上,四皇子受了刺激,心窍受阻!” 皇帝沉吟片刻,李樱身死又诞下怪胎,对杨舒的打击不小,如今只能让杨舒慢慢调养身体…… “孟方,这事交给你和程院使!”皇帝深深看了一眼杨舒,心里暗暗叹息,这一切都是杨舒自找的。 原本心仪的表妹,被他处心积虑算计成这个样子,名贵大补的药材流水般地塞给李樱…… 到头来,害人终害已! 孟方将四皇子府清理了一遍,知情人全都处理干净。两位御医,还有帮忙的侍卫,全都知道这种皇家丑事一旦说出去,就会人头落地、甚至殃及全家老小。 不久之后,京城里就流传着四皇子妃难产而亡的消息,百姓们唏嘘不已,就算是皇家的儿媳不缺医少药,生孩子也是过鬼门关。 四皇子妃到底没能闯过这一关,落下个一尸两命的下场,而四皇子更是受了打击,终日守在府中哀悼自己的妻儿…… 景祺阁 长平公主听说了这个消息,也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但是随后长平公主又打听到更加惊人的消息。 褚御医跟她说,他虽然没有见过程院使给四皇子开的药方,但是看到药童抓的都是镇心安神、祛痰开窍的药材。 这说明四皇子有癫狂、痴呆的症状,并不像外人所传的仅仅是伤心难过这么简单! 杨舒好端端的怎么会癫狂、痴呆? 他明明对李樱没有那么在意,甚至和长平公主打听过京城几家闺秀的性情,婚配情况。 长平公主知道杨舒打的什么算盘,但是她没有料到李樱会在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就发动。 “这事决不能让母妃知道!”长平公主神情严肃,顺嫔现在的病情才有些起色,这时候跟她说这样糟心的事,对顺嫔来说就是致命一击。 “微臣知道轻重!”褚御医看着长平公主担忧的模样,低声说道,“公主,微臣可以帮您打听四皇子的情况……” 长平公主面露感激,这段时间褚御医帮了她不少忙,渐渐的,长平公主对褚御医也越来越信任。 “有褚御医在,我安心不少!”长平公主蓦然低下头,不敢再看褚御医灼灼的眼睛。 皇帝下了封口令,但是消息却悄悄地传到了杨昭的耳朵里。 杨昭叫奶娘把小皇孙抱走,夫妻两人关上门,谈起四皇子府里发生的事。 “什么?两个头,四只手,四只脚?”程瑜吃了一惊,追问道。 杨昭点点头,说道:“千真万确!父皇让人封锁了消息!” 程瑜问道:“那你怎么知道的?” 杨昭笑了笑,握着程瑜的手说道:“我有我的办法!” 见他不愿多谈,程瑜心里有了数,肯定是四皇子府的眼线偷偷告知。 程瑜又问道:“张氏现在怎么样了?杨弘已是庶民,现在性情又阴晴不定,隔三差五地就发疯伤人,张氏呆在那里也不安全……” 杨昭认真地看了看程瑜,见她神情担忧,说道:“张氏沉静聪慧,之前和李柠关系极好,李柠就找了个机会,将她放出府去。估计现在已经和家人团聚了!” “她委身杨弘,又帮我们做了那么多事情,我们可不能亏待人家!”程瑜说道。 “阿瑜,这事你不用担心,我托人给她送了一笔银钱。” 杨昭倒了一杯茶,递到程瑜面前, “张氏和她哥哥张肃言都胆大细心,被太平镇的县丞害死了父母,又被我出手相救,为了报答我,才自愿做了眼线。” 杨昭握住了程瑜的手,说道, “阿瑜,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 程瑜笑道:“我知道!张氏她眼光不错……” 杨昭无奈笑道:“不要取笑我了!” “杨昭,我说的是真心话!前些日子听太后娘娘说,父皇准备封你为秦王,不管你以后走到什么位置,至少我独占你整整十多年……” 程瑜语声越来越轻,杨昭听出她声音带着哽咽,连忙将程瑜拉到自己怀里。 但是杨昭却不能给她任何承诺和保证,就算他不愿意,皇帝也太后也不会让他守着程瑜一个人…… 既然踏上了这条路,他和程瑜要承担的责任更大,要面对的挑战更多,他们两个只能慢慢适应,慢慢习惯……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下嫁 四皇子府的事情渐渐平息,宫里虽然知道四皇子妃难产,但是生出怪胎的事情除了皇帝和太后,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然而另一桩事情,让六宫上下如炸开了锅一般。 “长平姐姐,你真的要下嫁?” 景祺阁里,永福公主不顾仪态,跑进长平公主的内室,气息还没喘匀。 长平公主坐在椅子上,让身边的女官给永福公主上茶。 “你急着跑来,是看看我有没有被人胁迫?”长平公主笑着问道。 其实,她知道永福公主过来,很大可能是来看笑话,或者是劝说一番,上演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 长平公主不想跟她演戏,直接说道:“永福妹妹,回去!” 已经下了逐客令,但是永福公主并没有离开,而是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屏退了所有服侍的人。 “你是不是被人蛊惑?褚御医是太医院里最低等的御医,你作为大荣朝的公主,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人?”永福公主问道。 语声中的关切实实在在,就连永福公主的小脸都是红扑扑的,看得出来是真的在关心她。 “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嫁给褚辛夷……”长平公主话没说完,就被永福公主打断了。 “姐姐!你了解过褚御医吗?你知道他们家有多少人口吗?”作为公主,今日三番两次地失态,可见永福公主是真的着急上火。 在宫中还能看到一个人的真心,长平公主有些感动,她认真地看着永福公主,叫着她的名字而不是封号: “琬儿,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家里有很多弟弟妹妹,家里还有祖父祖母,叔伯婶娘!” 永福公主只觉得嗓子有些干痒,刚要追问,长平公主就对她说道: “你不觉得宫里太冷清了吗?我向往褚御医家的吵闹喧嚣,家长里短,鸡毛蒜皮,有人情味……” 这个皇宫里的人从来不愿意跟别人多说一句话,就算是说话,都是绕了十八个弯,笑里藏刀的人多得是,处处都是陷进。 就算贵为公主,她们也要守着宫里的规矩,从来不敢大声说话,更别说肆无忌惮地笑闹。 永福公主突然间有些理解长平的想法,但是除了褚御医,长平可以选择更好的男子。 朝堂中有那么多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他们出身士族,受过良好的教育,为什么偏偏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御医? “姐姐,你不知道父皇和皇祖母他们有多生气!”永福公主将茶水捧在手里,并没有喝。 “我知道,之前错过了傅润章,我现在不能再错过褚辛夷!”长平公主目视前方, “况且他对我和母妃有大恩,我相信他以后也会一如既往对我好!” 永福公主将茶杯重重搁在一旁的案几,怒道:“你错把感激当做喜欢!感激他,就赏他金银,请父皇提一提他的官职!为什么要把自己搭进去?” 长平公主叹口气说道:“我只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我可以看得出来,他也喜欢我……” 永福公主知道自己劝不动,况且皇帝已经点了头,并且将褚御医提拔成了正六品的院判,她心里清楚,这事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 可是她就是不明白,她就是想过来问清楚。 长平公主这般心高气傲,怎么会把眼光放得如此低? “褚御医陪着我度过一段至暗的时光,耐心地宽慰开解我,劝我多吃饭,又悉心医治母妃,让她日渐转好……” 长平公主眼里有了泪光,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琬儿妹妹,这是我力争来的,我不会放弃!你不要再劝了!” “我母妃说的没错,我是白跑一趟!”永福公主颓然站起身,大步迈出内室。 长平公主笑了笑不再多言,看向案几上的杯子。 突然,永福公主转过头说道:“长平姐姐,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后悔? 为什么要后悔? 原以为自己会在母妃百年之后,一个人老死在这宫中,没想到褚御医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长平公主让人将永福公主没有碰那杯茶倒了。 提防是习惯,算计是常事! 京城里的世家大族也是如此,她觉得很累,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 或许只有褚御医能给她带来生活的希望…… 回到长春宫的永福公主,气呼呼地走进庄贵妃的寝殿。 “母妃,我好生气,好憋闷!”永福公主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喝完了茶,又说道,“我要出宫透透气!” 庄贵妃眼皮都没抬,看着手中的账簿,说道:“你去了一趟景祺阁,回来就大呼小叫,定是徒劳无功!” 永福公主鼓起嘴巴,神情无奈。 “你看看你,哪里还有公主的样子!”庄贵妃嗔道。 “长平姐姐更没有公主的样子!居然要下嫁御医!”永福公主嘟囔道。 庄贵妃叹口气,说道:“永福,木已成舟!你以后可不要跟她学。” “放心,我眼光可没那么差!我都能看出来褚御医接近她是别有目的,像他那样的家世,举全族之力绞尽脑汁进了太医院,能不使手段往上爬?”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想要做驸马?”永福公主越说越气,幸好自己年纪还小,又有庄贵妃看顾,才没被这样的人盯上。 褚御医完全是趁人之危,骨子里就是个小人!可惜长平公主还是心甘情愿地上钩! “命也!运也!”庄贵妃放下手中的账册,叹道,“李家的气运已经到头了,之前李氏专宠多年,享尽荣华,扬州李氏更是不可一世,如今她的儿女亲眷,全都走下坡路!” 庄贵妃笑了笑,又对永福公主说道, “既然想出宫,就快去快回,要是被你父皇知道了,我可不为你求情!” 听到庄贵妃许她出宫,永福公主立马换了张笑脸,她凑在庄贵妃面前,搂着她说了不少好听话。 庄贵妃摸了摸女儿的小脸,笑得眉眼弯弯。 永福公主出宫转转也好,上回她出宫就是找叶柔嘉她们说话,又带回来一大堆吃食玩意,哄得太后娘娘十分欢喜。 皇帝哪里不知道永福公主偷偷出宫的事情,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从前长平公主也曾偷偷出宫,皇帝不仅没说什么,还派人暗中保护。 如今是长平公主自己不争气,明明可以利用皇帝的怜惜,给自己找个地位显赫的婆家,没想到她挑来挑去,选了褚御医…… 第二百九十六章 幼稚 永福公主让人去靖宁侯府递了信。 派去的人回来禀报,靖宁侯府的两位姑娘在六芳斋恭候。 永福公主匆忙换了衣服,就出了宫。 六芳斋的雅间,永福公主将长平公主要下嫁御医的事情告诉了两个女孩子。 叶柔嘉深知里面必有蹊跷,说不定有庄贵妃从中运作,但是碍于永福公主在这,她也不好明说。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叶和嘉惊呼道,“难道这位褚御医长得特别好看?” “我倒是碰到过一回,长得确实还行,但是也没到那种俊美无双的程度!”永福公主揉着脑袋叹气道, “哎,姐姐她现在油盐不进,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因为这个事情,父亲一直生着闷气,我和母亲更是小心翼翼,宫里的人讳莫如深,我这整个春节都没过好,吃什么都没滋没味的!” 叶柔嘉端了一盘小巧玲珑的泡芙,送到永福公主面前,劝道:“既是她自己愿意的,日子是好是坏都要她自己承受,也许长平公主乐在其中呢!” 永福公主苦笑着接过点心,拿了一粒泡芙放进嘴里,外皮烤得焦焦脆脆,又甜又香的奶油随后在嘴里爆开。 她以前从来没有吃过这种甜点,没有料到里面的奶油那么多,一下子从嘴里挤出来,差点弄到衣襟上去。 叶和嘉一紧张,连忙上前查看,生怕永福公主因此恼怒。 永福公主摆摆手,咽下嘴里的小泡芙,笑着说道:“没事没事!味道不错!有浓郁的牛味!” 说完她又拿起一颗放进嘴里,这次泡芙里的奶油带着一股果香,让她情不自禁眯起了眼睛。 一盘子泡芙吃完,永福公主心情大好,拿出怀里的帕子擦了擦手,随意问道:“最近京城里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叶柔嘉想了想说道:“再过十几日,白会会就要和傅润章成亲了!” “这么快!”永福公主笑道,“最近宫里的事情太多,我都给忘了!”她凑在两个女孩子面前说道, “具体哪天?到时候我和你们一起去白府,给白会会添妆!” “啊?您要去?”叶和嘉惊讶道。 永福公主点头,女孩子的眼光闪烁:“我从来没有见过民间嫁娶,放心,我不会暴露身份给白家添乱!” “阿和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怕有人冲撞了您!白会会的大喜日子定在二月十六!那日我们俩早早地去东华门等您!”叶柔嘉笑着说道。 “好,那我们就说定了!”永福公主也笑开了花,她坐回椅子上,眨了眨眼睛说道,“刚才的点心再来一盘,我还想吃!” 叶和嘉难得见永福公主显露出娇气的样子,心里对这个小公主满是喜爱,在宫里拘束惯了,出了宫也就能和她们两人说说话。 赵友送了几盘点心上来,顺便和叶和嘉说,白会会和任南星结伴来了六芳斋。 叶和嘉心想,这两人都在做着大婚的准备,整个春节都没有她们两人的消息,今日还真是凑巧,大家像是说好了,一块儿来到六芳斋。 叶和嘉问了永福公主的意见,永福公主很是高兴,让白会会和任南星快快进来。 “我说今日赵掌柜怎么如此奇怪,原来这里有贵客呀!”白会会走进雅间笑着说道。 任南星抿抿嘴,她上回见过这个女孩子,就回去着意打听了一番,得知庄贵妃膝下的永福公主和叶和嘉差不多年纪,名字就叫杨琬。 思及此,任南星连忙拉着白会会一起给永福公主施礼。 永福公主很是惊讶,心中也明白任南星大概已经猜出她的身份,于是请两人坐下。 “你们不必拘礼!我从宫里出来,就是想缓口气,找人说说话!” 永福公主让身边的宫女,将两盘子小泡芙递到白会会和任南星面前,笑着说道, “六芳斋里的点心越做越好了,你们也尝尝!” 白会会接过盘子,捏起一颗小泡芙,问叶和嘉道:“这是新品,以前从来没见过!” 没等叶和嘉回答,她就将小泡芙放进嘴里,哪知道小泡芙里的奶油一下子从她嘴里喷溅出来。 白会会连忙捂住嘴,看向了笑得前仰后合的永福公主,其余的女孩子也憋着笑。 “杨琬,你年纪不大,还挺喜欢捉弄人!”白会会咽下嘴里的小泡芙,拿出帕子擦了擦嘴。 “我才没有捉弄你!你看任南星就没有像你这样!”永福公主笑道。 “你就是算准了我性子急!”白会会嗔道,她没有丝毫的恼怒,而是又拿起一个泡芙塞到嘴里,快步跑到永福公主面前。 永福公主不明所以,要用两只手挡住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白会会将泡芙喷在了脸上。 叶和嘉和任南星全都提着一颗心,白会会疯了! 她不知道她面前站的是永福公主吗? 出乎两人的预料,永福公主也拿起旁边碟子里的泡芙,嘴里大喊道:“你居然敢偷袭我?看我怎么反击!” 永福公主将奶油挤到了白会会的脸上,白会会顺势将自己脸上的奶油抹下来,涂到了永福公主的小脸上。 叶和嘉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白会会和永福公主笑闹着开始奶油大战,幼稚到简直没眼看! 身边的宫女也都目瞪口呆,想要阻止又怕扫了永福公主的兴致。 直到两人都抹成了大花脸,白会会已经看不清了,她的长睫毛上白花花的一片。 “好了好了,你们俩别玩了,快洗洗脸!”叶柔嘉无奈笑道。 “白会会,我知道你让着我呢!”永福公主一边擦脸一边说道,“等下回我要和你比骑马、比投壶!” “行啊!输了可不许哭!”白会会将睫毛上的奶油擦干净,面上清爽干净。 “不过,我马上就要成亲了,恐怕要等一段时间!”白会会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二月十六,你也来我家喝喜酒!哎,你还小不能喝酒,那我让人准备了果酒,有桃花酒、梅子酒,都是不醉人的!” “行啊!有你的邀请,那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宫了!”永福公主笑着说道。 “过两日,我亲自给你下帖子!”白会会想了想说道,“我想办法让我阿爹把帖子送进宫里……” 叶和嘉都惊呆了,永福公主挑明了身份,还顺势与白会会约好了? 随后她又有些难过,拿食物玩乐的小把戏,都能让永福公主笑得这么开心,她在宫里过得多憋屈! 永福公主的母亲庄贵妃,也不会允许她做这些有失皇家风范事情。 第二百九十七章 矫情 “诶,我之前听说你也要成亲了!你未婚夫叫什么名字?是扬州人吗?”永福公主突然看向任南星,问道。 “是的!日子定在三月十八,我的未婚夫名叫陆邈,也是扬州人,现在任高邮知县。”任南星答道。 “陆邈!高邮知县……”永福公主小声念着,随后笑着说道:“那你也要提前给我下帖子哦!” 任南星一怔,她与永福公主才见过两回,她哪有这么大的脸面邀请公主? 但是永福公主既然已经开口了,任南星只能笑着答应,心里却打起鼓来,到时候该怎么接待这位金娇玉贵的公主殿下…… 任南星想,回去之后一定和父亲商议一番…… 永福公主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叶柔嘉让人上的是红枣牛乳茶,滋润又温补,如今刚过正月,乍暖还寒,永福公主喝完一杯茶,全身都暖暖的。 “这里点心好吃,茶也好喝,我都不想回去了!”永福公主托着腮,想到一会就要回宫,心情瞬间变得低落。 “日子还长着呢!”叶柔嘉笑着宽慰,“以后你出宫找我们,我们只要在京城,随叫随到!” 白会会和叶和嘉也笑着附和。 任南星抿抿嘴没有说话,还有一个多月,她就要随陆邈去扬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与几人相聚…… 半个月后 今日就是白会会和傅润章大喜的日子,一大早叶柔嘉和叶和嘉就将马车停在东华门,坐在马车上等着永福公主。 永福公主还是像之前出宫那样,穿着寻常的衣服,看着就像普通的世家小姐。 出宫之前,庄贵妃让她不要喧宾夺主,挑选衣服首饰就用了很长时间,就连她自己都要烦了。 永福公主坐上侯府的马车,马车里烧着银丝炭,里面暖烘烘的,三个女孩子说说笑笑,一路来到白府。 白家所有的仆妇都在忙碌,除了一些关系近的亲戚,大多数宾客都还没有来。 门前的白府尹正指挥着仆从调整红灯笼。 他回头正好看到靖宁侯府的马车朝这边驶来,靖宁侯和太夫人不会这么早就过来,白府尹猜想,来的定是白会会的好友叶柔嘉和叶和嘉,连忙让人叫明氏过来。 两个女孩子下了马车,朝白府尹施礼,永福公主也跟着施礼。 白府尹笑着将女孩子请进门。 闺房里正在绞面的白会会疼得龇牙咧嘴,对全福的夫人说道:“非要把脸弄得这般光溜溜吗?看着好奇怪呀!” 一屋子的女眷全都笑出声来,明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从天没亮就开始沐浴、梳妆,白会会被繁琐的礼节弄得不厌其烦,甚至说出了不想嫁人的话。 要是傅润章知道白会会如此说,定要气得吐血,他盼了那么久的媳妇,居然说不想嫁了! 明氏听到丫鬟禀告,靖宁侯府的两位姑娘来了,白会会也激动地站起身子要去迎接。 明氏一把将白会会按在梳妆凳上,低声说道:“你老实呆着!” 叶柔嘉和叶和嘉一左一右,后面还跟着几个丫鬟,簇拥着永福公主进了白会会住的院子。 明氏一愣,明显感觉到站在中间的女孩子身上透着一股贵气,看着有些面熟,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子…… 明氏边和女孩子边寒暄边想。 她突然想起大朝会进宫拜见太后和贵妃的时候,庄贵妃娘娘身边站着的,好像就是这个女孩子。 难道她是永福公主? 白会会什么时候和永福公主结识了? 这丫头怎么一个字也没跟她说? 随即明氏又想到,定是经常入宫的叶柔嘉和叶和嘉先与永福公主交好,然后又将白会会介绍给了永福公主。 白会会在京城的闺秀当中,名声和人缘很差,叶柔嘉和叶和嘉没有随波逐流,因此明氏对两人很是喜欢。 今年过节的时候,明氏特意准备了一车年节礼物,亲自和白府尹一起送到了靖宁侯府。 明氏心思回转,知道自己定是猜得不离十。 永福公主微服来了白府,虽然是给她家白会会长脸,但是永福公主没有挑明身份,她可不会蠢到将此事大肆宣扬出去。 明氏将女孩子带进白会会的闺房,便出了屋子。 她找来几个得力的仆妇,吩咐她们一定要时时刻刻留意这三个女孩子,万万不能让下人冲撞了贵客。 明氏面容严肃,甚至说要是出一点差错立刻就发卖的话。 仆妇们连声应下,不敢有丝毫懒怠。 内室传来女孩子的说笑声,明氏稍稍松了一口气,白会会没有给京城里的闺秀下帖子,想来那些自诩大家闺秀的女孩子,也不愿来白府恭贺白会会…… 偏偏白家子嗣单薄,白会会没有堂姐妹。 明氏这边兄弟姐妹,家里都是男孩子。只有明氏生了白会会这一个女孩子,也因为这样,白会会才被宠得无法无天。 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女儿今日就要嫁人,明氏又忍不住鼻子一酸,原来小小软软的小婴儿,转眼间已经长大成人,今日就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了…… 明氏站在院子里,拿出帕子擦了擦眼睛,心里又唾弃自己太矫情,傅家和白家只隔几条街,未来的女婿是声名远播的大才子傅润章。 颍国公府又是大荣朝的世家大族,自己还有什么不知足! 傅家门风清正,又有傅润章护着,傅家的长辈定不会磋磨她的宝贝女儿…… 院子里站着的明氏吸了吸鼻子,突然看到院子外面进来几个孩子,居然是小草等人! 王婶子带着孩子们专程从善堂过来,一起给白会会道贺。 “老爷、夫人,向您道喜!”孩子们齐声说道。 “多谢多谢!” 明氏之前和小草几个孩子相处了一段日子,已经有了感情,看到他们过来,明氏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白府尹走过来,笑着和小草他们说话,问他们最近读什么书,字写得有没有进步,小草作为最大的女孩子,一一答着白府尹的问话。 女孩子们穿着崭新的衣裙,男孩子们穿着长衫,一个个有礼有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公子。 白府尹和明氏看着他们的笑脸,想到自己的女儿,心里与有荣焉,随后一股悲伤齐齐拥到心头…… 第二百九十八章 孩子 原本以为自己的女儿,顽劣又不受教,脑子里天马行空想着不切实际的事情,喜欢舞刀弄枪一点也不像个女孩子,这些年来白会会的特立独行,让他们颇为头疼。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才发觉自己的女儿有多好,白会会从来没有让他们失望过,甚至连婚事都没让他们操心,找到了让他们满意到不能再满意的探花郎…… 他们应该是世上最幸运的父母了,有白会会这样的女儿! 作为父亲的白府尹,眼睛突然迷朦了,他突然理解明氏刚刚为什么要掉眼泪了。 从白会会呱呱落地,那些温馨又气人的画面,在白府尹的脑子里快速地闪过。 他们唯一的孩子白会会,心地善良又仗义,今日就要出嫁了…… 仆妇们将王婶子和孩子们带进白会会的院子,白府尹和明氏就躲在墙角哭了一通。 幸好这时候家里还没什么宾客,要是被外人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定会嘲笑他们夫妻俩真是矫情! 内室里,正在梳头的白会会哪里知道,她的父母现在正躲在一边抱头痛哭…… 仆妇们将男孩子拦在门外,说白会会现在正在梳妆,男孩子也知道规矩,便坐在院子里的长廊下。 为首的男孩子将一个匣子交给了小草,请她将男孩子们的贺礼亲自转交到白会会手中。 王婶子就领着小草等孩子进了屋。 “白芷,你们怎么来啦?”白会会惊讶道。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白会会没有叫女孩子小草,而是叫自己给她取的姓名。 “会会姐姐!”小草将男孩子们准备的礼物拿到白会会面前,“这是刘志强和唐禹安他们准备的贺礼!” 白会会吸了吸鼻子,心里很是感动,她没想到这群孩子居然专门为她准备了礼物,她只是让孩子们中午的时候来白府吃席。 她没想到这群孩子早早就过来了。 永福公主拉了拉叶和嘉的衣袖,小声问这群孩子的来历。 叶和嘉笑着跟她解释,他们都是惠家善堂收留的孩子,为首的女孩子白芷,是白会会从黑风山带回来的…… 永福公主点点头,她之前听说她们三人合办了一个善堂,原以为就是一般的善堂,后来打听才知道,这个善堂不仅供吃供喝,还供孩子们读书。 就连太后娘娘也对这个善堂称赞有加,永福公主还听说,三皇子妃程瑜也给善堂捐了不少银子。 “会会姐姐,你今天好白呀!真漂亮!”小草夸赞道。 白会会捧着重重的匣子,又想哭又想笑。 “这是我们绣的帕子!”小草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鸳鸯戏水的图样,料子很好,针脚又细密,可见这三个女孩子很是用心。 三个女孩子还用绣帕子卖来的钱,买了一只样式很是简单的银簪,白会会不知道她们偷偷攒了多久,说什么也不肯收下,叶柔嘉上前打了圆场:“这是她们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 白会会知道她如何不收,会让这几个女孩子伤心,误以为她们准备的礼物不够值钱…… “谢谢你们!我很喜欢!”白会会将帕子和银簪握在手里,含泪向小草等人道谢。 这些孩子拿出了自己最好的东西,感谢白会会的恩情! 小草擦了擦眼泪,打开了匣子,对白会会说道: “唐禹安画了一副荷花鸳鸯图,刘志强用石头雕了花鸟图,白志远写了一副字……” 匣子里,男孩子们准备的礼物,一一展现在白会会面前,小矮个唐禹安画的画,笔法虽然稚嫩,却很有灵气,颇有大家风范。 小乞丐中最大的孩子,刘志强雕刻的花鸟栩栩如生。 而兔唇的白志明,写的字有模有样,看得出下了功夫,进步很大…… 白会会看着孩子们用心准备的贺礼,眼泪啪嗒啪嗒地滴在衣襟上,她抱了抱小草等几个女孩子。 看到这一幕,永福公主的内心也很动容,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场面,曾经有人跟她说,白会会想要办这个善堂就是沽名钓誉,试图挽回自己的名声。 永福公主听了也是半信半疑,如今她终于明白了,她结交的这几个女孩子都是凭着本心做事,在宫里从来都没有这样的真心换真心…… 她送给白会会的礼物虽然贵重,却远远比不上这些孩子用心。 内室里的女孩子们都在为刚刚那一幕所感动,而她们却不知道,长廊下的男孩子们正在分配任务。 “小结巴!”唐禹安喊道。 “我……我叫……白志远!”小结巴反驳道。 唐禹安立马道歉:“叫顺嘴了!白志远,到时候宾客多起来,你和他们几个就帮着招呼,给宾客引路……” “好!”小结巴和其他几个男孩子应道。 “刘志强,你到时候就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肯定会有人趁着人多眼杂偷盗!”唐禹安吩咐道。 “为啥让我去?”刘志强问道。 “因为你最高最壮,难道让我去?”唐禹安指着自己问道。 刘志强看他比自己矮了足有一个头,还不够人家一脚的,知道唐禹安这样安排也算合理。 等到任务全都安排好了,唐禹安换了个脸色,对十几个男孩子威胁道: “今日我们在会会姐姐的家中帮忙做事,要是有人敢趁机小偷小摸,调皮捣蛋,会让三个姐姐没脸,那他就是与大家为敌,以后别想有好果子吃!” “知道了!”刘志强嘟囔道,“来之前,你都说过八回了!” “就……就是!说……说八百……八百回了!” “我们知道轻重,以前那些坏毛病,早就改了!” 唐禹安点点头,又补充道:“还有!一会吃席的时候,不许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更不许偷偷夹带食物!” “知道了!这个你也说过八百回了!”男孩子不满,把他们当成什么人了?那些臭毛病早就在善堂里改了,就算不改,也会挨手板…… 就在这时,任南星也带着礼物进了院子,男孩子们一惊,连忙住了嘴。 他们站起身,齐齐给任南星行礼。 任南星一怔,她没想到善堂里的男孩子全都来了。 他们脸上干干净净,就连兔唇的白志远也擦干净了鼻涕,他们穿着一身干净的衣服。 他们整齐地站在那里,让任南星有些失神。 或许脱胎换骨这个词,形容的就是这群孩子! 任南星笑着向他们回礼。 第二百九十九章 出嫁 白府尹和明氏哭了一通,明氏身边的妈妈服侍夫妻二人擦了脸,又互相整了整衣襟,两人对视,看到了对方红彤彤的眼睛,又有些想哭。 缓了好一会,两人才整理好,出门迎接宾客。 白府门外走来一个妇人,她不施粉黛,头上只有一枚红玫瑰发簪,与其他的妇人比起来,衣着打扮很是寻常。 这个妇人的出现却让白府尹面上大喜,他连忙迎了上去。 “表姑母,您来了!”白府尹很是开心,躬身给妇人行礼。 他多次派仆人去打听,甚至还让明氏旁敲侧击地问白会会,白妙娘在京城的住处,但是白会会都说白妙娘怕被人打搅,怎么也不肯透露。 白府尹根本就没有料到今日白妙娘会来,他早已习惯了白妙娘神龙见首不见尾。 而且他们家和白妙娘只是远亲,白会会出世之前,还是白妙娘千方百计寻到了他们,续了家谱才知道,白妙娘算起来还是白府尹的表姑母。 白妙娘的父母早亡,后来被义父收养,传授她一身武艺。 她孤身一人在江湖漂泊,认亲后却没有沾白府尹一点好处,这让白家人大感意外。 后来白会会出生,白妙娘还送了一份大礼,白会会每年生辰,她都让人送来各种各样新奇的礼物。 白府尹不解,也曾问过白妙娘,她只说,白会会这个女孩子跟她有缘…… 白妙娘笑着对白府尹说道:“会会今日出嫁,我怎么能缺席?” 明氏正在招呼女宾,听到白府尹和白妙娘的说话声,也激动地快步走来。 “您能来太好了,我们一直想给您下请柬,但是又不知道该往哪里送!”明氏欢喜地拉着白妙娘的手。 白妙娘笑着说道:“我昨日才回京,看你们的样子,定是哭过了?” 明氏有些不好意思,拿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会会是个好孩子,不过你们也不要伤心,你们的女婿是万里挑一的好儿郎,又嫁在京城,两家知根知底……”白妙娘笑道。 “是是,您说得对!”白府尹笑着点头,他们夫妻俩的小动作根本逃不过白妙娘的眼睛。 “快请进,会会正在梳妆,见到您一定很开心!”明氏在前面热情地给白妙娘引路。 白会会已经梳好了头发,正在穿喜服,看到明氏和白妙娘进了屋子,鞋子都没穿就跑过来。 “姑婆!姑婆!”白会会光着脚,后面的还跟着安安,手里提着鞋子。 “姑娘,您先把鞋子穿上!”安安急道。 明氏见她雪白的脚丫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心疼地不得了,她的女儿就像个小孩子! “会会,赶紧穿鞋,这天还凉着!”白妙娘笑着说道。 白会会穿上了鞋,挽着白妙娘的胳膊将她请到内室。 内室里的小桌旁,坐着几个女孩子,听到白妙娘进来,全都站起了身,白妙娘笑着向叶柔嘉和叶和嘉点头示意。 “姑婆,我给您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杨琬。”白会会向白妙娘介绍永福公主。 永福公主微微欠身施礼,她没有表明身份,也并不摆公主的架子,只当自己是白会会的闺中好友。 “这位是任南星……”白会会又介绍任南星道。 “哦,我知道!原来扬州知府任青泉的爱女!”白妙娘笑道。 白会会惊讶问道:“你们认识啊?” 任南星笑着向白妙娘施礼:“大当家!这么多年不见,您依旧容颜未改!” 白妙娘笑着说道:“小姑娘长大了,就会说甜言蜜语哄我开心!”她打量了一下任南星,说道,“当年我们初次相遇的时候,你还只有七八岁……” 提到往事,白妙娘突然停住了话头。 任南星笑道:“当年我刚失了娘亲,父亲又忙于公事,我被运河边的水匪所劫,还是您出手救了我!我和父亲一直记着您的恩情!只是这些年一直没有打听到您的消息,没想到您居然是会会的姑婆!” “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白妙娘笑道,她之前没有提起旧事,就是怕勾起任南星的伤心事。 当年她刚刚失去母亲,没有母亲的悉心照顾,才会一个人跑到运河边,水匪见她穿衣打扮不像普通人家的小孩子,便想捞上一笔。 没想到正巧被白妙娘遇到,将那些水匪全都抓起来,扭送到了扬州府衙。 “这也太巧了!”白会会惊呼,就连叶柔嘉和叶和嘉也有些感叹,好像冥冥之中有一条线,将她们几个女孩子联系到一起。 白妙娘既是白会会的表姑婆,又是叶柔嘉三叔叶平的亲生母亲,还是任南星的救命恩人! 无巧不成书,而白妙娘或多或少对几个女孩子都有一些影响。 永福公主好奇地打量白妙娘,看起来叶柔嘉和叶和嘉也和她相熟,白会会叫她姑婆,任南星叫她大当家,这个妇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白会会请白妙娘坐在椅子上,高兴地和白妙娘介绍小草等人,说着自己刚刚绞面都要疼哭了云云,丫鬟安安笑着端来了茶水。 永福公主听着两人说话,心里的疑惑更多。 这个白妙娘穿着打扮就是个民间妇人,为何白府上下对她很是敬重,白会会更是一脸的崇拜和孺慕。 只是当着白妙娘的面,永福公主又不好探听,只是听着妇人的语声很是舒服,更不像寻常的妇人笑不露齿,她不拘小节,大大方方的样子和白会会很像…… “我们会会长大了,今日就要嫁人了!”白妙娘在白会会说话的空隙,帮她理了理发髻, “从今往后,你就是大人了!” 白妙娘有些感慨,“嫁到了傅家,也别忘了常回来看看父母,他们只有你一个女儿,心里肯定是万般不舍!” 白会会笑道:“姑婆,我阿爹阿娘恨不得我早些嫁出去,这些年我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肯定早就烦我了!” “傻姑娘!”白妙娘笑看着妆容艳丽的白会会,还是不要告诉她实情,把这个姑娘惹哭了,妆容就花了! “这是我的贺礼!”白妙娘从袖中掏出一颗红艳艳的宝石,足有鸡蛋那么大。 “姑婆,这也太贵重了!”白会会虽然不喜欢带钗环首饰,但是还是有些眼力的,这颗红宝石色泽红艳,价值连城,她可不敢收。 “收下,这是姑婆的心意!”白妙娘塞到白会会的怀里。 “姑婆!”白会会看着手中握着红宝石,“会会何德何能,得您这般爱护?” “我们会会值得拥有这世上最好的东西!”白妙娘笑道。 第三百章 回避 白会会拥抱着白妙娘,使劲地眨着眼睛,忍住要哭的冲动。 “你父母将你教得这般好,谁能不喜欢?”白妙娘柔声说道,“姑婆身份不便,为了不给你们造成麻烦,就不留下用饭了!” “您这就走了?”白会会也站起了身,拉着白妙娘的手紧紧不放,白妙娘来得匆忙,给她带来一件大礼,连水都没喝就要离开。 “会会,以后跟傅润章好好过日子,若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白妙娘想要像以前那样捏一捏白会会的脸,突然间发现女孩子早已涂上厚厚的脂粉。 虽然白妙娘和白会会都觉得这样并不好看,但是也没办法,大荣朝新娘子的妆容都是这样。 白妙娘心中一酸,她从来没有穿过喜服,更不喜欢观礼,她收养的义子、义女成婚,她都是礼到人不到。 白妙娘知道自己这辈子都穿不上凤冠霞帔,这是她一辈子的遗憾,也是她必须承受的惩罚。 她抚摸着白会会喜服上精致的花开并蒂绣样,抿抿嘴说道:“会会,我该走了!” 话音刚落,白妙娘无意间瞥了一眼叶柔嘉和叶和嘉,心中深深叹口气。 叶柔嘉也一直注意着白妙娘的一举一动,她突然想到,祖父祖母今天中午也会来白府赴宴,不知道白妙娘是不是担心碰上会尴尬,特意要回避叶晟和太夫人…… 白妙娘见白会会一脸的不舍,宽慰道: “会会,以后我会常住京城,小院我已经买下,你想我就去那个小院找我!”她说完就头也不回,大步离开了内室。 几个女孩子站起身,想要相送,几人快步走到门口,却发现白妙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院子里。 院子里的男孩子们全都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院墙,一个个长大了嘴巴。 “嗖一下,就飞走了!”刘志强揉了揉眼睛,倒抽一口气说道。 “我我……我我……我也……看……看见……了!”小结巴被刚刚那一幕震惊了,说起话来更结巴了。 唐禹安指着院墙,不停赞道:“看到没,这就是高手!高手!” 男孩子对白妙娘的功夫叹为观止,迟了几步的女孩子们没有看到刚刚白妙娘的飞檐走壁,但是看到院子里众人的反应就知道白妙娘的武艺有多高强。 白会会站在门口,怅然地转身回到内室。 一向沉静的永福公主早已安耐不住,她觉得刚才的妇人,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古怪。 穿衣打扮普普通通,面容长得极美,身段和气度就算是六宫的妃嫔加起来,也是望尘莫及。 而且她还能掏出一颗她这个公主都没见过的红宝石,送给白会会的时候,她的态度让人以为那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快跟我说说!刚刚那位姑婆,到底是什么人?”永福公主看了看白会会,又看了任南星,接着又盯着叶柔嘉和叶和嘉。 这几个女孩子显然都认识这个奇女子,而且她敢肯定,这个女子身上有不少故事! “她叫白妙娘,是我远房的表姑婆……”白会会将手里的红宝石交给了安安,向永福公主细细介绍。 白会会说完,任南星又补充自己打听到关于白妙娘的事情,江湖上关于白妙娘的传言很多,甚至有人说她可以上天入地,又心怀苍生,是观音菩萨转世…… 永福公主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知道江湖上的人夸大其词,但是这个白妙娘真不是普通的妇人。 “那她的丈夫肯定也不是一般人!她有孩子吗?”永福公主追问道。 白会会和任南星齐齐摇头,白会会跟永福公主说,白妙娘一直都是孑然一身,至今没有成亲,更没有子嗣。 任南星说,扬州那里的百姓说过,像白妙娘这样的女子来人间就是渡劫的,根本不会相夫教子,像寻常女子一样庸庸碌碌过完一生…… 叶柔嘉认真听着,并没有搭话,而叶和嘉低着头喝茶,两人全都闭嘴不言,而白会会和任南星都不知道,白妙娘曾经和叶晟生过孩子,这个孩子就是两个女孩子的三叔叶平…… 京城里的人只知道叶平是叶晟从外面抱回来的私生子,至于叶平的生母,外人根本一无所知。 两个女孩子知道,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那白妙娘和叶晟的事情就瞒不住了,到时候靖宁侯府上下,包括叶平一家三口,都将成为京城人的谈资…… 永福公主一边听一边啧啧赞叹,她从没遇到过像白妙娘这样的江湖女子,而她的经历更是让人惊叹。 白会会又提到,白妙娘早些年跟着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与外族作战,与皇帝身边的将领比起来毫不逊色。 “她居然帮父皇……”永福公主捂住嘴巴,换了个说辞,“父亲打过仗?” 任南星听永福公主差点说漏了嘴,好在之前白家的亲戚全都被明氏带走了,这里除了丫鬟就是小草等人。 她笑着说道:“是的,我父亲说大当家就是位巾帼英雄,先皇都对她赞不绝口,先帝要封她为县主,被她婉拒了,大当家说她出生卑微,德不配位……” 永福公主又问道:“她今年有三十岁吗?” 白会会笑道:“姑婆都已经四十多岁了!” 永福公主不敢相信,若是让宫里的妃嫔知道白妙娘保养得这样年轻,估计都会围上来找她要保养的秘方…… 几个女孩子说着就听到门外丫鬟大声禀报,新郎官已经到了白府门口。 原本在说话的女孩子们全都激动地起身,叶和嘉拉着永福公主要去拦门。 白会会在几个丫鬟的服侍下,边穿喜服边在一旁出主意。 已经临近中午,外面的阳光很是温暖,照在傅润章大红色的喜服上,这身衣服还是他高中探花之前,母亲靳氏亲手做的。 既是探花郎,又是新郎官,这样的身份让傅润章整个人都带着令人仰视的光环。 门口白府的亲朋好友不停地给傅润章出难题,但是都被傅润章轻易化解。 叶和嘉拉着永福公主跑到门前,看到傅润章已经轻松过了垂花门,叶和嘉不禁有些着急,那些人也太不顶用了。 不过回头一想,那些人就算摞在一起,也及不上傅润章才思敏捷…… 永福公主这一看,才终于明白,为何之前长平公主对傅润章念念不忘! 傅润章头戴玉冠,穿着喜服的样子,瞬间让他身边的男子全都黯然失色,永福公主不得不承认,傅润章确实很优秀。 白会会能嫁给这样的男子,永福公主真心为她高兴。 之前她听说是傅润章对白会会一见钟情,或许这就是各花入各眼,见惯了装腔作势、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傅润章就是喜欢白会会坦率爽朗性子。 ------题外话------ 感谢刘大神的小迷妹投的月票开心开心 大家假期快乐哦! 第三百零一章 屋顶 女孩子忙了好一会,还是没能拦着文武双全的傅润章。 而傅润章也是好脾气,面对叶和嘉和永福公主的重重阻拦,也没有显示出丝毫的不耐烦,甚至让身边的好友给女孩子们发银锞子。 叶和嘉不想承认自己是被银子砸得头晕眼花,才给傅润章放水,不是她没有骨气,实在是傅润章给得太多了…… 她和永福公主拿到了足有四五十两银子,甚至还有几个金锞子…… 永福公主手里捧着金银,咧着嘴站在一旁,她都怀疑刚刚上蹿下跳的根本就不是自己,拿到银子后更是乐得像个傻子…… 要是父皇和母妃看到,一定会觉得自己换了一个人! 白会会本想叫身边的丫鬟再拦一拦,但是听到安安说,今日傅润章穿的是高中探花时的衣服,还带了很多打赏的金银,出手极其大方。 若是再拦门,傅润章手里的金银都便宜了旁人,那对白会会来说得不偿失! 那些银子省下来,够善堂里的孩子吃上小半年…… 安安苦口婆心地劝着白会会不要再拦。 张全等人也都来了,善堂里的男孩子和女孩子,全都在张全和许四那里拿到了喜钱。 白会会暗想,这个安安,定是被傅润章收买了! 善堂里的孩子们更是指望不上,他们拿了银钱就办事,在前面帮傅润章扫清障碍,白会会无奈放弃,她不可能掀了盖头,亲自上阵! 午饭后,白会会就要离开白府上花轿了。 白会会的堂哥背着白会会走到了门口,白府尹和明氏看着白会会离去的身影,两人拼命眨着眼睛,不让自己流泪。 傅润章俯身,亲自为白会会掀开花轿帘,并将手搭在轿子上面,看到女婿这样温柔体贴,白府尹和明氏夫妻两人也感到暖心。 从傅润章到白府之后,他的一举一动都让人挑不出错来,傅家教养出来的京城第一才子,让亲朋好友都赞叹不已。 永福公主摸着鼓鼓的荷包,问三人道:“一会你们去哪?” 任南星答道:“我回家,你们呢?”说完她和永福公主看向叶柔嘉和叶和嘉。 “我们也回家,不过我们晚上还要去颍国公府赴宴!”叶柔嘉答道。 “我也想去!”永福公主招了招手,对身边的一个宫女说道,“回去告诉我母亲,我晚一些回去!” 宫女一脸为难,永福公主在白府已经待了一上午了,庄贵妃娘娘吩咐过,让永福公主午后就回宫…… “去!”永福公主没等宫女劝阻,就让宫女回宫禀告。 “那我们带您到侯府歇会!颍国公府就在隔壁,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傍晚我们再一起去颍国公府!”叶和嘉建议道。 “好!阿和快带我去你家!”永福公主拽着叶和嘉的手,就上了侯府的马车。 刚回到府中的叶晟和太夫人,正准备午歇,听说两个女孩子带了一个朋友到了远山轩,也没有在意。 想必两个女孩子在白府结交了新的朋友,太夫人还让巧慧送去了一些点心和水果。 谢氏因为沈氏最近身子不适,刚去陶然轩探望回来,就听到月枝说两位姑娘从白府回来,带来了一位朋友,年纪和叶和嘉差不多大。 谢氏带着覃妈妈到了西厢房,见到永福公主时谢氏一时之间也觉得这个女孩子有些面熟。 永福公主猜到这个妇人定是叶柔嘉的母亲,施施然行了晚辈礼。 只是谢氏心里有事,又有些困意,并没有细细琢磨,叮嘱两个女孩子好好招待之后,便回到主屋歇下了。 等谢氏一觉睡醒,才恍然间想起,那个女孩子可能是庄贵妃膝下的永福公主,她坐在床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和明氏一样,她怎么也没想到,宫里的永福公主会来靖宁侯府,也不晓得皇帝和贵妃知不知道…… 之前太后娘娘和永福公主给两个女孩子赏赐了赤金花瓶和金碗,想来两个女孩子和她关系匪浅,三人年纪相仿,能玩到一起去。 既然永福公主没有挑明身份,自己也就当做不知道。 谢氏叫来覃妈妈,让她去明德堂跟太夫人说一声,以免侯府的下人冲撞了永福公主。 三个女孩子在西厢房说说笑笑,又歇了一会,快到傍晚的时候,三个女孩子身后跟着宋潇和叶文嘉,几个孩子跟在长辈的后面,到了颍国公府赴宴。 永福公主挽着叶柔嘉,拉着叶和嘉,好像自己就是靖宁侯府的孩子,太夫人提着一颗心,不知道皇帝和贵妃会不会怪罪,叶晟倒是毫不在意。 叶成和叶平下了衙之后,也带着叶致真过来了,谢氏则留下来照顾沈氏。 叶柔嘉这才注意到沈氏没来,悄悄地蹲下身子向叶文嘉打听。 叶文嘉弯着眼睛说:“我阿爹说,阿娘肚子里有个小妹妹!” 叶柔嘉睁大了眼睛,怪不得这些日子沈氏身子不适,家里人都没有显示丝毫的担心,原来沈氏又怀孕了。 “我看到阿娘的肚子里是个小弟弟!”叶文嘉又说道,“阿爹还不信呢!我就跟他打赌,要是小妹妹就让阿爹取名字,要是小弟弟就让我来取名字!” “阿文真棒!三姐姐觉得你肯定能猜对!”叶和嘉笑着说道。 叶文嘉笑着点点头。 “那你要好好想想,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哦!”永福公主也笑着说道。她还从来没见过哪家让姐姐取名字的,叶柔嘉的三叔还真是与众不同。 就是不知道靖宁侯答不答应! 靖宁侯府和颍国公府都是喜事连连,颍国公府高朋满座,傅太师和傅梅氏更是喜笑颜开。 傅润章的父亲傅远山和母亲靳氏也满面春风。 叶柔嘉发现,这里独独少了傅润景! 不知道傅家是出于什么考虑,并没有让傅润景出现,是怕他捣乱吗? 还是怕他出现,众人会嘲笑他,议论他? 叶柔嘉有些心疼,不知道现在傅润景躲在哪里? 亲哥哥的婚礼都不能出席,他会不会难过? 永福公主和叶和嘉一起看白会会和傅润章拜堂,宾客们的欢呼声快要顶破屋顶。 叶柔嘉一心两用,心里担心着那个少年,看着堂中欢喜的众人,司仪高喊着夫妻对拜,白会会和傅润章两人共同牵着一条红绸,两人齐齐躬身对拜…… “送入洞房!”司仪拉长了声音。 亲友们欢呼出声。 叶和嘉和永福公主也笑着不停地鼓掌。 叶柔嘉有些心不在焉,就连宴席开始后,也有些食不知味。 永福公主和叶和嘉偷偷地喝着果酒,一杯又一杯,并没有注意到叶柔嘉的反常。 “阿和,我去旁边的小花园透透气!”叶柔嘉放下了筷子起身离开。 松雅和松月紧随其后,叶柔嘉走到小花园,这里安安静静没什么人,她坐在一块大石上,抬眼看着美丽的夜色。 二月十六,今夜的月亮很圆,叶柔嘉只觉得有些碍眼,月圆,人却没团圆,傅润景去哪里了? 他一个人在通州庄子上吗? 傅润景应该知道,今日是他哥哥大喜的日子,而傅家上下都没有提到他,除了自己恐怕也没有人想到他…… 仰着头的叶柔嘉,突然看到屋顶上有个人影。 那人手中像是拿着一壶酒,坐在屋檐边上,俯瞰着整个颍国公府…… 第三百零二章 轻薄 “松月,一会有人问起,就说我回府换身衣服!”叶柔嘉盯着屋檐,对身边的松月说道。 松月看了看屋顶,也发现屋檐上的人。 “松雅,带我上去!”叶柔嘉低声吩咐道。 “姑娘!”一向平静的松雅十分诧异,“这太危险了!” “你若是不愿意,我这就去找阿劲!”叶柔嘉声音带着些许怒气。 松雅听出叶柔嘉有些恼怒,便不敢再劝,何况阿劲是个男人,松雅低声说道:“姑娘,那您要抱紧我!” 叶柔嘉点了点头,抱住比她高一个头的松雅。 松雅深吸一口气,从旁边的墙壁攀岩而上,站在墙头纵身一跃,两只手紧紧地攀着屋檐。 等到屋檐上的傅润景发现时,松雅已经一鼓作气,将叶柔嘉抱到了屋顶上。 “小心!”傅润景立马站起身,把手伸向叶柔嘉,问道,“你怎么上来了?” 叶柔嘉将手伸向少年,等她站稳了,转头对松雅说:“放心,我不会掉下去!” 松雅亦步亦趋跟在女孩子的后面,两只手臂一直微微张着,看到女孩子也坐在屋檐上,她才从纵身一跃离开了屋顶。 下面站着的松月捂着嘴巴,生怕自己会惊叫出声被人发现异常。 松雅站到松月旁边靠着墙,两人盯着屋顶,装作欣赏夜景的样子。 “你喝酒了?”叶柔嘉指着傅润景手里的酒壶问道。 傅润景将酒壶递到女孩子面前,笑着说道:“是果酒,祖母给我的!” 叶柔嘉看着少年俊逸的面庞,心里一酸,小声问道:“阿景,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傅润景笑了笑没有说话。 叶柔嘉知道少年心中肯定很难过,傅家人根本就没有将他看做是一家人,如此重要的时刻,居然放任他坐在屋顶上喝酒。 幸好自己发现了,不然傅润景要是出什么事,那傅润章的喜事就别办了! 叶柔嘉不知道这是谁的主意,还是大家都默认不让傅润景出席哥哥的婚礼? 甚至连一向疼爱他的傅梅氏,也没有将他带到人前! 按理说,傅润章去白府迎亲,本不该撇下这个亲弟弟,而且傅润景又不是什么都不懂! 傅远山和靳氏作为亲生父母,也不在乎傅润景的处境和想法吗? 是不是因为傅润景一直跟着傅梅氏在庄子上生活,傅润景和颍国公府的人疏离了…… 女孩子越想越替傅润景难过,傅梅氏拿着一壶果酒,就把少年打发了。 只是颍国公府的事情,也不是她一个外人说得算。 她抿抿嘴,握紧了少年温热的手,想用这种方式安慰他受伤的心。 叶柔嘉四处看了看,又问道:“阿劲呢?” 傅润景指了指远处的一棵树,叶柔嘉定睛一看,树上果然坐着一个人。 树上的阿劲察觉到傅润景在指着他,笑着朝这边挥了挥手。 叶柔嘉松了一口气,若是阿劲再懒散懈怠,那就真没人管傅润景了…… 院子传来宾客的喧嚣,傅太师和傅梅氏正在和宾客饮酒,接受宾客的恭贺。 傅远山和靳氏也笑意盈盈,带着傅润章一桌桌地敬酒。 底下大家推杯换盏的说笑声,酒杯、碗碟的碰撞声,仆妇们忙忙碌碌的脚步声,传到屋顶上两人的耳朵里。 “阿景,别难过,我陪着你!”叶柔嘉转头看向少年。 少年笑了笑,对女孩子说道:“我没有难过!” “嗯!”叶柔嘉被他的笑容感染了,她此刻无比庆幸,傅润景好像没有感觉到自己被家人遗忘。 “我真的不难过!”傅润景再次说道。 “嗯!阿景乖!”叶柔嘉低头看着少年修长的手指,那只手比她大很多,骨节分明,白皙又有力量。 “大哥今日和白会会成亲,我很高兴,他终于如愿以偿了!”少年看向女孩子柔美的侧脸。 叶柔嘉的鬓角还有细密的碎发,随风轻轻拂动。 傅润景想到之前,他笨拙地想要帮她理一理吹乱的发丝…… 那晚的夜色真美! 和今晚一样…… “阿柔!不用担心我,我很开心!每一日都过得很开心!”傅润景柔声说道。 “那就好!”叶柔嘉语声有些哽咽。 她有些想哭,这个时候了,傅润景还在安慰她。 “你手上怎么会有茧子?”叶柔嘉压下心中的难过,问道。 “祖母让我练武强身健体,我一天都没有懈怠!”傅润景解释道。 其实她心中知道答案,傅梅氏将他培养得很好,会写字,会骑马。 听叶致真和宋潇说,傅润景还会功夫,那他手上有老茧也不奇怪了! 只是女孩子不想再和他说心情好不好的话题,难道傅润景不在意,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忽视他吗? “晚饭吃了吗?”女孩子忍下难过,又问。 “嗯!” “吃的什么?” “祖母亲自准备的,都是我爱吃的菜式!” “那你跟我说说,你都爱吃什么?” “除了绿色的菜,别的基本上都爱吃……”少年答道。 女孩子笑了笑:“那你祖母有没有说你挑食?” “从小到大说过很多次,可是我就是咽不下去,这也不能怪我!” “阿景你还挺调皮啊!”叶柔嘉笑笑,伸手揉了揉傅润景的脸。 傅润景感受到女孩子温柔的抚摸,有些愣神,他轻声唤着:“阿柔!” 女孩子有些奇怪,看着少年的脸。 只见他收了笑脸,认真地说:“阿柔,不要把我当做小孩子!” “哦!”叶柔嘉点头应道。 傅润景暗暗叹气,咬咬牙抽出自己的手,看向了远方。 叶柔嘉有些尴尬,难道傅梅氏教过他男女大防? 这肯定要教的,世家大族教育子女七岁不同席,自己主动拉着他的手,根本就没有把他当做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傅润景生气了吗? 是不是自己轻薄了他? 女孩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万一他跟傅梅氏说,那她岂不是要颜面无存? 屋顶上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 坐在席上的叶和嘉,旁边空着一个位置,见叶柔嘉久久没有回来,不免有些心急,但是想到这里是颍国公府,叶柔嘉不会出什么事。 “松语,你去找找长姐!”叶和嘉轻声耳语道。 松语点头,悄然离开。 她来到后院的小花园,看到松雅和松月贴着墙站在那里,快步上前问道:“你们俩在这干嘛?姑娘呢?” 松雅抿嘴不语,松月说道:“我们在这等姑娘,她回府换身衣服!” 松语不疑有他,点点头回去就跟叶和嘉禀告。 第三百零三章 承诺 “今年除夕夜,也是你放的烟花?”叶柔嘉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问道。 提到烟花,少年弯了弯唇角。 他们之间不多的相遇,一一浮现在眼前。 傅润景笑着问出了去年元宵节一模一样的话:“好看吗?” 那些烟花是他让人从湖南运过来的,为了这些烟花,他付了龚记镖局不少银钱。 “嗯,好看!我很喜欢!”叶柔嘉看到少年露出笑脸,之前的尴尬和担忧也消失了。 “以后每年除夕,你都能看到我专门为你放的烟花!”傅润景说道。 女孩子听着他的话,像是一个承诺,也像是一个保证。 每年啊? 话说得容易,可是做起来就难了! 叶柔嘉沉默不语,她不知道一年后,靖宁侯府的厄运会不会发生,叶晟已经辞官,叶寒也死了,应该不会重蹈覆辙? 眼前这个少年,会不会在明年发生意外而亡故? 叶柔嘉不知道自己做了那么多,命运会不会改变,会不会眷顾这个少年…… 每年又是多少年,是等他消失在这个世界? 还是她消失在这个世界? “傅润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既然说到就要做到!每年除夕,我都站在院子里,等着你放的烟火!”叶柔嘉吸吸鼻子,对少年郑重说道。 “好!我一定遵守诺言!”傅润景说道。 既然这个少年给了她一个美好的诺言,那她也要有来有往。 想到之前自己为了安抚他,拉着他的手,又摸了他的脸,女孩子的脸有些发烫。 叶柔嘉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脸,笑着说道:“今日我轻薄了你,往后我会对你负责!但是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祖母!” “什么?” 傅润景怀疑自己听错了,问道, “什么轻薄?负责什么?” 女孩子看了看傅润景搭在膝上的手。 少年察觉到她的目光,吃惊地看了看自己刚才被握的手,似乎还带着女孩子的温度…… 这算轻薄? “这是我的承诺,以后要是没有人管你了,你就搬去泰和庄,我会好好照顾你,负责你的一日三餐,衣食住行!”叶柔嘉笑着说道。 她早就打算好了,等到父母百年之后,她就搬到泰和庄去。 让傅润景也住到四合院里,她住主屋,傅润景就住在东厢房,方便她时时照顾。 除了六芳斋,还有泰和庄那里两座山的果树,几百亩的田地,到时候足够她和傅润景下半辈子吃喝。 她就当收养了一个儿子,不想吃青菜就不吃,看他读书、习武、骑马,看他漫山遍野地跑来跑去,随他高兴,像傅梅氏一样宠着他,惯着他…… “啊?”傅润景更加听不懂了,什么叫没有人管他了? “叶柔嘉,你什么意思?”少年面容有些抽搐,看着女孩子慈母一般的笑容,他陷入了自我怀疑。 刚刚不是跟她说了,不要把自己当做小孩子吗? 她明明都答应了! 女孩子看到底下叶和嘉和松语说着什么,松语和茗儿急急忙忙地朝着小花园跑过来。 她向松语招了招手,起身对傅润景说道:“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松雅飞身上来,将女孩子抱起,在松语和茗儿发现之前,飞快地将女孩子放在地面上。 “姑娘不是在这吗?你们慌什么?”松月装作镇定说道。 其实她的心已经快要跳出胸膛了,幸亏她胸前的肉比较厚,要是像茗儿那般瘦弱,扑通扑通的心跳就被别人看出来了…… “长姐,你去哪里了?”叶和嘉拉着叶柔嘉的衣袖问道。 “不要担心,我只是在小花园转了转!”叶柔嘉说着,和叶和嘉一起坐回原来的位置。 从她这个角度正好看到了屋檐上的阿劲,正拉着傅润景沿着屋檐准备下来。 夜色的掩映下,除了叶柔嘉,没有人发现他们。 想到之前她和少年之间的承诺,叶柔嘉弯了弯唇角。 席上坐着的都是年龄相仿的小姑娘,永福公主自称自己是叶柔嘉的表妹,她和几人聊得很是开心。 见叶柔嘉和叶和嘉一块回来,永福公主对叶和嘉说道:“在颍国公府怕什么,你长姐不会丢!” “嗯,是我太紧张了!”叶和嘉笑道。 阿劲将傅润景带回院子,将院子里为数不多的下人,全都驱赶到院子外面。 等到阿劲把房门关好,傅润景还久久回不过神来。 “我……我都看见了!”阿劲很生气,质问发呆的傅润景道,“人家姑娘拉你的手,你居然……你居然!” 阿劲的样子活像一个老父亲,看到自己儿子一塌糊涂的课业,怒其不争的样子,阿莫名其妙的态度让少年有些失神。 阿劲这是抽什么风,以往他和自己说话没大没小就算了,今日用这种眼神、这种口气跟他说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面前站着的人就是傅太师! “你为什么抽回自己的手?”阿劲质问道,“人家姑娘大大方方的,你倒像个被轻薄的小媳妇!” 阿劲真想扒开这个少年的脑子,看看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不是很喜欢叶柔嘉吗? 之前大半夜骑马去给人家送行,还央求傅梅氏去一趟苏州,护着两个姑娘去苏州看铺子。 路途中,他想方设法给叶柔嘉买来新鲜的水果、吃食,还将颍国公府得力的仆妇都留在扬州服侍她…… 傅润景叹口气,倒在床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帐顶。 阿劲更着急了,他百思不得其解,不停地追问,这个少年是不是移情别恋了?不喜欢人家姑娘了? 也不对啊,这段时间也没见他对哪个女子上心? 有他阿劲在,连只母蚊子都靠近不了傅润景…… 阿劲自问自答,挠着头就是想不明白。 “阿劲,我不能和你说,我和她之间有承诺!”傅润景打断了阿劲的喋喋不休。 说累了坐在椅子上的阿劲一怔,什么承诺? 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 阿劲的脑子飞快转着。 少年叹气,叶柔嘉让他保密,他自然谁都不能告诉! 傅润景此刻心情很复杂,又喜又忧,他想娶她为妻,可是她却想养自己一辈子…… 少年懊恼地捶了一下床。 声音吓了阿劲一跳,差点摔了杯子。 阿劲突然被这一声响吓得开了窍,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又给傅润景倒了一杯水。 “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阿劲劝道。 傅润景没有接阿劲手里的杯子,而是翻了个身将脸转到了里面。 阿劲没有气恼,将杯子放在小桌上,叹着气离开内室。 第三百零四章 捣乱 院子里的酒席很热闹,颍国公府的大院子摆满了酒席,约有五六十桌的宾客。 这时从垂花门进来一个女孩子,穿着一身素衣,未施粉黛,站在那里扫视众人。 叶柔嘉坐的地方离垂花门不远,她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盯着她,女孩子抬眼一看,正好看到叶思嘉那张脸。 叶柔嘉眉头紧蹙,和前世一样,叶思嘉还是来了! 原以为叶思嘉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早就不再心心念念傅润章…… 前世,叶思嘉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裙,大闹傅润章的婚礼,自斟自饮喝了不少酒,当着众人说什么“心悦君兮君不知”之类的话,让傅润章尴尬到下不来台,更是将靖宁侯府的脸面全都踩在脚下。 叶思嘉的所作所为惹恼了叶晟和太夫人,她被华氏带回去,闭门思过半年有余。 叶寒也因为这个事情,狠狠打了叶思嘉几个耳光。 好在颍国公府并没有记仇,只当是小孩子不懂事,这事后来也不了了之…… 同桌的永福公主也看到了突然出现的叶思嘉,低声问叶和嘉这人什么来历。 叶和嘉也很吃惊,轻声和永福公主等人解释,心里却是急得不行。 叶柔嘉朝着松雅和松语使了个眼色,她知道叶思嘉肯定来者不善…… 叶思嘉站在院子门口,看向正在敬酒的傅润章,含泪喊道:“润章哥哥!” 宾客全都看向叶思嘉,这个女孩子穿成这个样子,还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明显是来闹事的。 整个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叶晟放下手中的酒杯,眉头紧锁。 坐在女宾桌的太夫人刚要出声叫叶思嘉,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同桌的妇人有人一脸同情,家里出了个这样的女孩子,真是家门不幸。 还有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放下手中的筷子,等着看热闹。 之前靖宁侯府将叶寒一房除族,京城里流言四起,大街小巷都在流传“侯府逆子”的故事,可以说家喻户晓。 在她们看来靖宁侯府这么做很正常,但是没有哪个世家大族,将自己家的丑事宣之于众! 叶晟面容严肃,眼神里充满了警告,他不知道这个女孩子想要做什么,但是他有预感,叶思嘉肯定别有用心。 叶思嘉却像是没有看到他和太夫人,开口说道:“润章哥哥,你今日大婚,怎么都不给我发请柬?” 她一步一步逼近傅润章,离他只有几步远。 松雅和松语快步穿梭在酒席之间,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叶思嘉的胳膊。 “二姑娘!别闹了!”松雅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你们两个贱婢放开我!”叶思嘉怒道。 松雅和松语手下更用力了些,叶思嘉意识到自己已被控制,这个时候再不说话,可能下一刻就被带走,松雅和松语武功高强,自己根本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今日我来就是想告诉大家,靖宁侯叶晟勾结……” 叶晟面色一沉,他已经意识到叶思嘉要说什么,她想在众多宾客面前说他勾结玉安人,给他扣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在座的宾客有些是皇帝的心腹,消息一出,肯定会很快传到皇帝耳朵里,那他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白妙娘去找殷豹复仇,他是为了救回叶思嘉,到头来却被这个女孩子反咬一口! 叶思嘉的声音戛然而止,留给众多宾客无限的想象。 靖宁侯勾结谁? 勾结颍国公府吗? 他既是傅太师多年的好友,又是邻居,何来勾结一说? 叶柔嘉面色一沉,她联想到之前叶晟和白妙娘齐齐消失,应当是追踪玉安使团,叶思嘉想要说的肯定是勾结玉安人! 所谓的恩将仇报也不过如此,叶思嘉真的是和叶寒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凉薄冷情得可怕! 她今日一闹,不仅恶心了傅润章,还往靖宁侯府泼脏水,想必她真是恨毒了叶晟。 通敌叛国,是灭九族的大罪! 叶柔嘉想到前世,靖宁侯叶晟旧疾复发而死,叶成夫妻二人相继病逝,她嫁到诚意伯府那个地狱深渊,叶致真也摔坏了脑子…… 她早就想到,仅凭叶寒一个人不可能办到!若是叶寒和玉安使臣岱钦相认,杀掉靖宁侯这件事,除了代王杨弘的推波助澜,玉安的那位使臣也脱不了干系。 纵然皇帝与叶晟那么多年的交情,还曾经并肩作战,但是这一切都抵不过所有人一起想要把叶晟拖入深渊…… 所以靖宁侯府发生了那么多事,皇帝都坐视不管,叶柔嘉曾经听太夫人提过,白府尹和刑部尚书吴霖曾经想要查清叶晟的死因,却遭到重重阻拦! 叶柔嘉握紧双手,在心中把事情理清楚,前世那么多人憋着一股劲,想要置叶晟于死地! 今生,叶思嘉来闹了这么一出,让叶柔嘉全都想通了! 叶思嘉被松雅点住了穴位,嘴巴开开合合,却始终发不出一点声音。 傅梅氏身边的刘妈妈走过来,笑着对叶思嘉说道:“二姑娘想必是忘了,你还在守孝!” 刘妈妈看叶思嘉一脸愤怒,不急不慢道,“既然来了,那我们就为你专门安排一桌席面,这边请!” 松雅和松语将叶思嘉“扶着”,离开了热闹的院子,消失在宾客的视野里。 有机灵活泛的,连忙出声打圆场,酒席又恢复了之前的喧嚣。 大家似乎已经料到会有女子过来捣乱,因为他们家中的女儿、侄女,都以傅润章为择婿标准…… 只是没想到这个女孩子居然是叶晟的孙女,虽然叶思嘉已经被除族,但是多多少少还是让靖宁侯和侯夫人丢了脸面。 有几人揶揄地看着傅润章,还有个官员连着喝了两杯酒,家里的女子听说傅润章成亲,已经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实在让他头疼! 颍国公府不是一般人能高攀上的,作为亲家的白府尹年轻有为,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傅太师也是国之重臣,况且傅润章和白会会郎才女貌,珠联璧合,任谁说了都要夸句天生一对。 傅润章面色如常,其实早已怒火中烧,他心思敏锐,知道叶思嘉刚刚的未尽之言,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傅润章走到傅太师身边耳语几句,傅太师微微颔首,随后招来一名心腹,追着刘妈妈和叶思嘉等人而去。 第三百零五章 良心 永福公主这时候也无心吃饭,放下筷子对叶和嘉说道:“我们去看看!” 叶和嘉惊讶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永福公主笑道:“我想看看叶思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今日能出现在这里,敢对傅润章说那样的话,我倒是有些佩服她如此豁得出去!” 永福公主又拉了拉叶柔嘉,说道, “走!我们一起去!” 叶柔嘉不好拒绝,但是又怕叶思嘉胡言乱语,永福公主将她的话当真,传到皇帝耳朵里。 皇帝一旦起疑,那叶思嘉的计谋就得逞了! 她不敢拿整个靖宁侯府冒险! “她脑子不太正常!您还是不要去!”叶和嘉为难道。 永福公主看向叶柔嘉和叶和嘉,心里已经猜到她们在担忧什么,笑着说道,“靖宁侯是什么人,我和父亲都清楚。我和你们俩相处这么久,更是清楚你们的秉性和人品。” “走!”永福公主催促。 这种情况下,两个女孩子根本没办法推脱,看永福公主这个架势是非去不可,若是躲着也不是办法。 叶柔嘉深吸一口气,和叶和嘉一起带着永福公主离开筵席。 一旁坐着的任南星抿抿嘴,起身快步跟上去。 叶思嘉一路挣扎,口不能言让她十分难受。 傅润章身边的随从过来,跟刘妈妈耳语几句,这个时候永福公主一行人已经跟了过来。 叶思嘉看向叶柔嘉和叶和嘉,停止了挣扎的动作,脸上露出了冷笑。 松雅手下更用力了,若不是刘妈妈也在,她现在恨不得一巴掌劈晕她。 “我们老太爷吩咐过了。”刘妈妈笑着看向松雅和松语,“麻烦两位将她带到大少爷的书房。” 永福公主仔细打量叶思嘉,目光里全是鄙夷和探究。 叶思嘉被永福公主看得浑身不舒服。 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肯定是叶柔嘉和叶和嘉新交的狐朋狗友,她早就听说两人将丫鬟和仆妇都当做自己的朋友,还同桌吃饭,一点规矩都没有。 看她穿衣打扮很是寻常,头上那颗硕大的东珠肯定是假的,她活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如此规格的东珠! 傅润章的书房很大,笔墨纸砚摆放整齐,几排书架摆满了书籍。刘妈妈将几位请到里面,上了茶水点心后,就将仆妇遣出去,关上门。 “我们大少爷说,请二姑娘在这里歇息一会。”刘妈妈客气说道。 松雅解开叶思嘉的穴位,叶思嘉咬牙切齿,太夫人原来早就知道她不是靖宁侯的血脉,所以才对她如此偏心。 为什么叶柔嘉和叶和嘉身边都有武艺高强的丫鬟,而她就没有? 想到这里,叶思嘉心中的怒气更盛,没等她开口叫唤,就听到永福公主问道:“刚刚你说,靖宁侯勾结谁?” 叶柔嘉和叶和嘉心中一惊,没想到永福公主开口就问了这个问题。 她们不知道叶晟和白妙娘追上玉安使团后,具体发生了什么,听说使臣死了,玉安八王子短短半年之内,掌握了玉安大部分兵马,成了玉安君主最宠爱的儿子。 这些事情必然离不来叶晟的帮助,只是这事可大可小,若是引起皇帝猜忌,那对靖宁侯府来说后患无穷。 她揉了揉自己脖颈,咳了两声,发现自己已经可以说话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叶思嘉早就恼了这个女孩子,她又看到叶柔嘉身旁还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子。 叶和嘉无奈叹气,不知道永福公主有没有气恼,叶思嘉也算是不知者不罪? 哪知道永福公主毫不在意,笑笑说道:“我啊,就是跟着侯府的两个姑娘过来蹭饭的!” 叶思嘉瞥了一眼永福公主,她猜得果然没错,这个女孩子肯定也是无父无母,说不定是叶柔嘉和叶和嘉从路边捡来的。 “我跟你们说,我亲眼所见,靖宁侯叶晟勾结玉安八王子,想要谋朝篡位!”叶思嘉狞笑道。 此言一出,让叶和嘉和任南星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叶思嘉是疯了吗? “叶思嘉,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叶柔嘉上前,盯着叶思嘉的眼睛问道。 “呵!叶柔嘉,你怕了!我亲眼所见,你祖父杀了玉安使臣,想要挑起大荣和玉安的战火!”叶思嘉笑着说道, “靖宁侯啊,他还想披挂上阵,再为自己谋个军功,捞个官位呢!都说他胸怀百姓,实际上就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叶和嘉恨不得上前打死叶思嘉这个疯子! “哦?这么说,玉安使臣岱钦确实是靖宁侯杀死的?”永福公主笑着问道。 “是!”叶思嘉会想到那一幕,心中燃起恨意,眼睛像要喷火一般。 叶晟根本不顾她的处境,一箭射杀了她新找的靠山,还将她交给了白妙娘,她被白妙娘折磨了一个多月,为了少吃点苦头,只能装乖顺。 “那靖宁侯想怎么挑起战火?又怎么谋朝篡位?”永福公主又问道。 叶思嘉一怔,她随口说的,面前这个女孩子为什么要问得这么清楚? 见她发愣,永福公主目光里带着戏谑,又说道:“谋朝篡位这种事情,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能成事的,你要是随口污蔑,那也是死罪!” “叶晟他……”叶思嘉哪里知道叶晟都会玉安王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那时候已经昏死过去…… 后来回了京城,华氏也终日将她关在家里,外面发生什么事,她根本不知道。 “他……”叶思嘉脑袋不停转着,“叶晟他与土匪白妙娘认识,他们俩一起到了大荣边境杀了岱钦……” “就这?”永福公主蹙眉问道。 “我为何要跟你说那么清楚?”叶思嘉这才回过神来,色厉内荏道,“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叶柔嘉终于放了心,永福公主明显是在逗弄叶思嘉,而叶思嘉这番没有信服力的话,稍微有点脑子的人根本就不会相信。 但是就怕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被有心人添油加醋,甚至能将所有无人知晓的细节,全都描述得毫无错漏之处。 到时候叶晟就会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反复调查盘问。 最后叶晟靠着一身伤病积攒的军功和名声,全都被叶思嘉的信口雌黄而毁于一旦! “叶思嘉,你一定是疯了!你脑子有病啊!”叶和嘉气道,“祖父大老远地把你从边境救回来,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 “叶寒坏事做绝,得到了应有的报应,而你还好好活着,吃喝不愁,靖宁侯府还时时补贴你们母子三人,祖母更是担心你吃不好穿不好,巴巴地给你们送东西!” 叶和嘉越说越气,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下来, “你看你,吃的穿的,哪一样比我们差?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说到最后,叶和嘉有些歇斯底里,让永福公主和任南星都有些吃惊。 第三百零六章 偷听 “她良心可能坏了,或者喂了狗!”永福公主安慰叶和嘉道,“别哭了,跟这样的人置气太跌份了!” “贱人,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叶思嘉瞪着永福公主,“真是什么猫猫狗狗都敢欺负我了!” 叶和嘉恨不得上前捂住叶思嘉那张破嘴,她知道自己连着当今皇帝一块骂了吗? 真是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拉都拉不住! 永福公主也不恼,甚至脸上依旧带着笑。 任南星也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手心里全是汗水。 叶思嘉三番五次地辱骂永福公主,叶柔嘉实在听不下去了,呵斥道: “叶思嘉,你的教养呢?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出言不逊!” 叶思嘉撇过脸,一群人欺负她一个,松雅和松语按着她的胳膊,还不许她还嘴,这叫什么道理? “哎,果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心性和叶寒一模一样!你们父女俩都喜欢做忘恩负义的事情。”永福公主叹口气,对叶和嘉说道, “你们消消气!说再多她都觉得你们靖宁侯府亏欠了她!” “对!我被你们害得被全京城的人笑话,好不容易找了个大靠山,还被叶晟一箭射死了!”叶思嘉激动地站起身,却被松雅和松语齐齐按了下去。 “靠山?什么靠山?” 叶和嘉惊骇不已,问道,“岱钦是你找的靠山?” 就连一向沉静的叶柔嘉也震惊了! 叶思嘉想到对她那么好的岱钦已死,忍不住哭道: “我都要成为将军夫人了,叶晟把我敲晕,交给了土匪!我想要给自己谋个好出路,有什么错?我是生是死,和叶晟有什么关系?” 叶和嘉如遭雷击,睁大眼睛与叶柔嘉对视一眼,叶思嘉在说什么? 将军夫人? 她和殷豹要结为夫妻? 先不说她和岱钦年纪相差那么大,叶思嘉和岱钦很可能是孙女与祖父的关系…… 乱了!乱了! 全乱套了! 难道叶思嘉就是想找个位高权重、有权有势的包养自己,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 叶和嘉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和叶柔嘉都知道,改名叫岱钦的殷豹,十有就是叶寒的亲生父亲…… 若是叶思嘉真的嫁给了殷豹,那成什么了? 永福公主的笑声打断了两个女孩子的思绪,只听她幽幽说道:“原来通敌叛国的是你叶思嘉啊!你都要当玉安的将军夫人了?” “怎么?我们大荣容不下你了?就你这样的品性,还妄想做将军夫人?” 永福公主脸上的笑让叶思嘉发毛,让她瞬间有种压迫感和窒息感。 “我……我只是想要嫁个位高权重的男子!”叶思嘉讷讷说道,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目光带着与生俱来的威慑,她瞬间只想器械投降,已经没了底气。 这个女孩子为何有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明明年纪比叶柔嘉小,为何叫她阿柔? 叶思嘉感觉到不对劲,但是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这个女孩子究竟是什么人? “那你又来颍国公府,情意绵绵地喊润章哥哥?”永福公主笑容更盛,“做不成将军夫人,又想回来当颍国公府的大奶奶?” 叶思嘉被戳穿了心思,恼羞成怒冲着永福公主啐道:“我……我什么时候说要做颍国公府的大奶奶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屋顶上的阿劲,吓得快要扒不住瓦面了,他都听到了什么?又是通敌叛国,又是谋朝篡位,这个叶思嘉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永福公主一句句的逼问,明显将叶思嘉带到沟里去了,而且不知不觉中,让叶思嘉犯了以下犯上的大罪…… 果然宫里的人不可小觑,永福公主年纪这么小,宫里的那些手段,已经被她运用得炉火纯青! 阿劲坐在屋顶上发呆,看到这一群女孩子跑到傅润章的书房,原本只是好奇,看看她们想要做什么,没想到就听到这一番骇人听闻的对话。 不行不行,他得赶紧回去告诉傅润景! 阿劲轻手轻脚地准备离开屋顶,若是屋子里的人全都没有武功,是不会发现他。 哪知道这根本逃不过松雅和松语的耳朵。 屋顶上传来轻微的响声。 “谁?” 松雅大喝一声,和松语齐齐抬头看向屋顶。 刘妈妈也察觉到有人偷听,她快速跑到书房外。 阿劲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刘妈妈见是阿劲,既然是自己人就没什么好担心的,若是阿劲想要离开,也没人追得上,但是屋子里的女孩子会内心不安。 刚刚几个女孩子的对话,决不能让外人知道。 刘妈妈知道阿劲也是无意偷听,便笑着将阿劲请到里面。 阿劲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解释道:“我不是有意的……” 叶柔嘉见是阿劲,提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对阿劲说道:“阿劲,这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她心里想,这一主一仆都喜欢呆在屋顶,这是什么毛病? 看来下次再遇到傅润景,一定要好好劝他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虽然阿劲武功高强,但是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万一发生什么意外…… “大小姐放心,我知道轻重!”阿劲说完,在心里犹豫了一刻,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傅润景。 怎么能不说呢? 反正他说瞎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想来叶柔嘉心肠那么好,一定不会跟他计较…… 阿劲也就犹豫了几息的功夫,就下定主意赶紧离开这里,回去向傅润景禀报。 刘妈妈上前对叶柔嘉和叶和嘉说道:“两位姑娘放心,老奴也会守口如瓶,这事绝对不会泄露出去。” “刘妈妈,这事还请原原本本地告诉太夫人,叶思嘉她可能受了刺激,脑子有些不好使,给府上造成了困扰,我替她向你们致歉!”叶柔嘉盈盈施礼。 “姑娘不必这么客气,侯府和我们颍国公府这么多年的交情,这点小事根本无需挂心!”刘妈妈说完,施礼退了出去。 阿劲和刘妈妈快步离开了书房,各自回去禀报自己的主子。 刘妈妈这一举动,是把叶思嘉交给她们自行处置。 一旁看着的任南星冷眼看着叶思嘉,她究竟是有多恨靖宁侯府,若她奸计得逞,叶柔嘉和叶和嘉全都被牵连进去,这是想把靖宁侯府一锅端了? 永福公主也不想多看叶思嘉一眼,开门离开了书房,对着院子里唤道:“铁马,金戈!” 两息的功夫,两名暗卫出现在永福公主面前,跪在地上等她的吩咐。 第三百零七章 犯上 “叶思嘉,辱骂本公主以下犯上,送到顺天府交由白府尹处置!”永福公主语声洪亮,字字清晰。 书房里的女孩子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叶思嘉不可置信地看向永福公主的背影,惊恐问道:“公主?她是公主?” “叶柔嘉,叶和嘉,你们不告诉我,就是想看着我出错,想要置我于死地!你们好毒的心肠!”叶思嘉气极,挣扎着要去撕扯叶柔嘉和叶和嘉。 “你可别再污蔑旁人了,明明作死的一直都是你自己!”永福公主玩弄着垂下来的一缕头发,笑着说道, “叶思嘉,本公主与你无冤无仇,都被你骂得体无完肤,想来叶柔嘉和叶和嘉也忍让你多年!” “凭什么好心性的人就一直被人欺负,恶人还觉得自己占尽了道理,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永福公主招了招手,金戈、铁马从松雅和松语手中接过叶思嘉,未免她一路不在聒噪,铁马直接打晕了叶思嘉。 叶思嘉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软软地瘫倒在铁马的手臂中。 松雅和松语也退到了院子里,书房里陷入了安静。 “谢谢!”叶柔嘉对永福公主边说边施礼,之前她还觉得带永福公主过来,会给靖宁侯府造成麻烦。 是她过于小心,不敢轻信他人! 如今看来,永福公主是故意激怒叶思嘉,让她口不择言,抓住她的错漏之处,顺手帮她们解决这个大麻烦。 “多谢公主殿下!”叶和嘉也跟着道谢。 永福公主摆摆手道:“举手之劳!不管白府尹如何处置,叶思嘉这样的人,你们可不要再可怜她!” 叶柔嘉点点头。 “公主,您帮了我们这个大忙,我们该怎么感谢你啊?”叶和嘉笑着问道。 “那你们多进宫陪我说话就行!”永福公主笑着补充道,“以后你们家里不管是谁过生辰、办喜事,都别忘了给我下帖子!” “这事好办!”叶和嘉答应得爽快。 这个小公主不就是想出宫玩吗?这有什么难的,自己保管把她哄得开开心心。 时辰不早了,颍国公府的宴席已经散了大半,几个女孩子和傅梅氏说了一声便告辞离去。 傅梅氏已经知道书房里发生的事情,没想到永福公主与两个女孩子关系这么好,主动出手处置了叶思嘉,也帮颍国公府解决了麻烦。 若是他们追究起来,看在靖宁侯的颜面上,处置起来重不得轻不得。 如今有第三个人出面,再好不过了! 况且这人还是永福公主。 两个女孩子心里感激,任南星也对永福公主的印象更好,想来庄贵妃定是亲自教导,永福公主才这般明事理。 叶柔嘉猜想这时候,白会会和傅润章定是忙着人生大事,颍国公府上下盼了多年,肯定不会让人打扰两人的好事…… 女孩子们在颍国公府门口道别,约好下个月任南星婚礼的时候,几人再相聚。 叶柔嘉和叶和嘉将永福公主送到了东华门。 东华门当值的侍卫见到永福公主,却不敢放行,宫规森严,这个时候入宫必须有皇帝或者贵妃的令牌。 永福公主瞧见侍卫为难的模样,心中窃喜,她小声对两个女孩子说道:“要不我们回去?今晚我就住你们府上……” 永福公主的话还没有说完,宫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庄贵妃和几个宫女、内侍站在门内,面无表情地看向永福公主。 永福公主心中无奈,脸上却露出惊喜的笑容,唤道:“母妃!您亲自来接我啦!” 庄贵妃没有应声,依旧端庄典雅地站在那里。 叶柔嘉忙拉着叶和嘉向庄贵妃行跪拜礼,永福公主知道自己在外面玩了一天,庄贵妃定是生气了,说不定她早就等在这里…… 叶和嘉心里吐槽,这就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永福公主玩了这么久,庄贵妃就是再着急,也不可能出宫把她揪回去! 不知道她和叶柔嘉会不会被庄贵妃训斥…… “多谢两位姑娘送公主殿下回来!”庄贵妃身边的亦瑾笑着说道。 庄贵妃笑着对女孩子说道:“天色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回府歇息!” “恭送贵妃娘娘,恭送公主殿下!”叶柔嘉和叶和嘉再次施礼。 宫门关上,两人起身上了马车。 永福公主一路走着,见庄贵妃一言不发,知道她在生气,于是把叶思嘉大闹婚礼的事情说了。 至于叶思嘉污蔑靖宁侯的话,永福公主一个字都没有提起。 “母妃,叶思嘉真是太可恶了,她居然骂我是哪里冒出来的猫猫狗狗!”永福公主装作生气的样子,小心地瞅着庄贵妃的脸色。 原以为庄贵妃会生气,或是有继续装作没听见,永福公主没想到庄贵妃叹了一口气,语声带着忧伤道: “阿琬,从前母妃还不是贵妃的时候,李氏也曾那样说过我们母女。”庄贵妃仰头看向漫天的星辰,眼泪不自主地滑落。 那时李氏还是顺贵妃,在六宫之中风头正盛,又诞下两子一女。李氏说她的阿琬小小的,怕是不如小猫小狗好养活。 这般诅咒的话,她记了许多年! “母妃!我不该提起……”永福公主见庄贵妃流泪,心里也有些难过,之前她和庄贵妃过得什么日子,她记得清清楚楚。 若不是忌惮皇帝对她这个公主还算宠爱,她们母女早就成了宫中的两缕冤魂…… “没事!都过去了!往后我们母女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庄贵妃搂住永福公主的肩膀安慰道。 孩子不过是贪玩了些,自己不该生气的。 若是有机会,她也想逃出这个四四方方的宫墙,去看看宫墙外的景色。 “母妃,傅润章长得真好!”永福公主笑着说道,“我听说他今日穿着高中探花的那身衣服!” “哦!”庄贵妃笑着问道,“晚饭都吃了什么?” 永福公主回想了一下,一一答着。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拉得长长的,身边的宫人听着母女俩聊着喜宴的事情,全都露出了微笑。 亦瑾跟在身后,弯了弯唇角,庄贵妃心中的一点怒气,想必都被永福公主的絮絮叨叨驱散了…… 庄贵妃看起来严肃不近人情,其实心肠最软,对这个唯一的女儿更是倾注了全部的心血。 她隐忍至今,终于熬出头,就连之前永福公主几次遭到暗算,都被她化险为夷,没像五皇子那样拖着残破的病体苟活于世…… 第三百零八章 分寸 叶柔嘉和叶和嘉匆匆回到侯府,便直接去了明德堂,将之前在傅润章书房里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叶晟和太夫人。 太夫人听得心惊肉跳,叶晟更是气得捶桌,之前他猜想的没错,叶思嘉肯定是拿玉安使团的事情攻讦他。 毕竟他偷偷出京,根本就没有外人知道,就算靖宁侯府的内线将消息传到皇帝耳朵里,也会以为是他是出京寻找走丢的叶思嘉。 “当初就不应该收养叶寒这个孽障!”太夫人悔不当初,若是没有叶寒,就没有后面发生的那么多事情。 她情愿承受儿子一出世就夭折的痛苦…… 但是谁也没办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虽然叶晟这些年已经尽力在压制叶寒,太夫人也费心费力地教导,但是他们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太夫人就算知道叶寒不是亲生,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叶寒犯下大错之后,还供他吃喝,后来甚至给他安排住处,拨了服侍的仆人。 叶寒终究养不熟,总觉得叶晟和太夫人偏心叶成和叶平,从各个方面都苛待他,既没有给他谋个官职,也没有给他找一个名门贵女。 可回头想想,那些东西叶寒终究是不配的。他那样的性情,做了官祸害百姓,名门贵女就算嫁给他,日子也过不长久…… 更让老两口心寒的是叶思嘉,从头至尾他们都没有因为叶寒的所作所为而苛待她,太夫人待她再好,依旧捂不热这个女孩子的心。 叶晟还为了营救叶思嘉,带了阿俊他们四人,日夜兼程跑到大荣和玉安的边境,这其中的风险可想而知…… “叶寒和叶思嘉落到这个境地,都是他们自找的!祖父祖母,从今往后,你们就当没有叶思嘉这个孙女!”叶柔嘉劝道。 太夫人点头,但是心里还是很难过,叶思嘉将自己所有的坏心思,都用在对付曾经的家人。 “祖父,叶思嘉跟在使团后面,是不是想要委身玉安王子或是殷豹?”叶柔嘉突然问道。 太夫人一惊,看向叶晟。 叶晟没有说话,只点点头,叶柔嘉聪明敏锐,想必已经猜到叶思嘉的打算。 她觉得自己留在京城已没有出头之日,只能想办法攀上一个外族的权贵…… “那她知道自己可能就是殷豹的孙女吗?”叶和嘉忍不住问道,她一眼就看出来叶寒和殷豹气质和眼神如出一辙,难道叶思嘉没有发现? “阿思她应该不知道……”叶晟低声说道,目光里带着杀气,殷豹已经死了,若不是尸体被白妙娘的手下千刀万剐,他定要将他拖出来鞭尸。 白妙娘曾经派人给他传过口信,叶思嘉已不是完璧之身,但是这种事情,他又不好跟叶柔嘉和叶和嘉两个女孩子说,更没有告诉华氏。 想起叶思嘉憎恨的眼神,叶晟就猜到叶思嘉定是自愿的,就算不是自愿,也是半推半就! 玉安八王子不是个荒唐的人,而叶思嘉对殷豹如此依赖,甚至还跟着殷豹饮烈酒、吃生肉,殷豹本就是个悍匪,心中哪有什么道义准则…… 思及此,叶晟面色铁青,两只铁拳咔咔作响。 叶柔嘉察觉叶晟提到殷豹,立马换了脸色,浑身散发的冷冽之气让人不敢置喙。 叶和嘉更是不知道叶晟为何突然来火,又不敢开口追问。 太夫人叹气,叶晟没有瞒着她,将白妙娘和叶思嘉的事情全都和她说了。 她知道叶晟定是为叶思嘉被殷豹那个畜生玷污而发怒。 想到这里,太夫人心中也怄火,但是木已成舟,如今叶思嘉更是没了嫁人的可能,他们再生气也不能将殷豹从阴曹地府里拖出来。 太夫人扯了扯叶晟的衣袖,劝道: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殷豹已经身首异处!阿思她冒犯了公主,该怎么惩治全由白府尹决定!” 太夫人对两个女孩子说道, “已经快子初,你们两个赶快回去歇息!” 叶柔嘉和叶和嘉正要告辞离去,就听到叶晟说道:“往后你们与宫里的人来往,包括永福公主,一定要注意分寸!” “是!”两人齐声应道。 今晚叶和嘉算是见识到永福公主的厉害之处了,不要说她是公主,就算是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叶和嘉在她手下也过不了十招。 一不小心就掉进永福公主挖好的坑里,但是回头一想,永福公主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手段和心计,也是情有可原的。 六宫之中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若是没有一点保命的本事,那庄贵妃和永福公主也不会在顺嫔倒台之后,成为六宫中最受宠的妃嫔和公主。 经历了今晚的事情,叶柔嘉心绪难安,叫松月把同样辗转难眠的叶和嘉叫了过来。 “阿和,你今晚怕不怕?”叶柔嘉躺在床上,轻声问道。 “长姐,我怎么能不怕,我虽然不知道大荣的律法,但是谋朝篡位在哪朝哪代,都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叶和嘉欲哭无泪,可是她也不敢随随便便杀了叶思嘉,现在又不是乱世,杀个人没人追究,大荣朝的官员都不是草包,律法也不是摆设。 “我们结交永福公主,到底是福是祸啊?”叶和嘉转过身,忧心忡忡道,“都说伴君如伴虎,说不定那日我嘴巴没把门,得罪了永福公主,那我就活到头了……” 叶柔嘉笑了笑,安慰道:“暂时不会!不过今日祖父提醒得对,我们不能仗着和永福公主关系亲近就得意忘形,时时刻刻牢记君臣尊卑。” “那上次会会姐姐……”叶和嘉想到前些日子,白会会和永福公主互相打闹,她还将永福公主的脸上、衣裙上弄得全是奶油。 “白会会看起来不拘小节,实际上规矩礼仪早就刻在骨子里,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上回和永福公主玩乐,其实是有意逗永福公主开心。”叶柔嘉笑着说道, “如今又有傅润章在一旁提醒着,根本就不需要你我为她担心!倒是你要时刻注意!” 叶和嘉心中暖意融融,像小猫似的在叶柔嘉肩膀上蹭了蹭。 女孩子这样的小动作,让叶柔嘉心中的烦闷消失了大半,今日所有的不愉快,就留在今日,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直到子时才沉沉睡去。 第三百零九章 后尘 听说叶思嘉被关在顺天府监牢,华氏难以置信,上回偷跑出去,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这回直接进了大牢! 叶思嘉究竟做了什么,使得自己陷入如此境地? 华氏着急忙慌带着叶致书来靖宁侯府打听情况,太夫人跟华氏说,叶思嘉大闹傅润章的婚礼,甚至以下犯上辱骂永福公主,就算是叶晟出面,也救不了她。 华氏无可奈何,只能流泪不语。 叶思嘉这是步了叶寒的后尘,她得罪永福公主,华氏哪有脸请叶晟出面,不能因为叶思嘉再把靖宁侯府搭进去。 她欠靖宁侯府太多了,做人不能贪得无厌,更何况这回是叶思嘉自己作死。 叶思嘉从外面回到家,也不说自己去了哪里,原本阴郁的性子变得更加古怪。 她经常偷偷让家里的婆子买酒,有时候还像蛮夷一样吃生肉,若不是样子没变,华氏简直怀疑叶思嘉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昨日傍晚,叶思嘉再次偷偷溜了出去,华氏叫人在京城里找了很久,早已是心力交瘁。 华氏不明白为何这个女儿没完没了地折腾她? 太夫人拉着华氏的手劝道:“儿女都是债,也许你上辈子欠了叶思嘉和叶致书,这辈子要给这两个孩子做牛做马,操一辈子心!” 华氏落泪,自己可真是命苦,没有嫁给一个好夫婿,更没有修到好儿女…… “采娴,你还年轻,找个合适的男子再生个孩子!若你还是一个人拖着书哥儿,那日子真真是没有盼头了。叶思嘉这孩子根本就指望不上,我就怕百年之后,都没有人给你披麻戴孝!” 太夫人说的话虽然难听,但是句句都是实情,也是为她着想,华氏哪里敢指望叶思嘉和叶致书? “表姑母,我明白!”华氏低头拭泪。 孩子就是希望,而叶思嘉和叶致书带给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绝望。 “你还记得,你决心与叶寒和离时,谢氏和沈氏说的话吗?”太夫人问道。 华氏抬头,看向太夫人。 “既然你点了头,我就请她们帮你留意着,况且再蘸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太夫人说道。 “嗯!”华氏应道,这些日子她一个人带着儿女生活,其中有多少不易只有她自己清楚。 靖宁侯府还常伸出援手,娘家的父母因为顾忌兄嫂,也只是年节的时候过来探望一下。 华氏带着叶致书,去顺天府衙探望叶思嘉。 叶思嘉被关了一夜,已如惊弓之鸟,因为她姓叶,看在侯府的面子上,白府尹让人给她安排的牢房还算干净。 看到华氏带着叶致书走近,缩在墙角的叶思嘉快速冲过来,哭着哀求道:“阿娘,你救救我……” 华氏抿嘴不语,看着自己的女儿只能默默流泪,她既没有脸面去求叶晟,更没有资格进宫求永福公主开恩。 叶思嘉此时此刻才知道后悔,她哪里会想到那个女孩子就是永福公主,她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没有人会救她…… “阿思,人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 华氏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就像我,选错了夫君,后半辈子都要为这个错误付出代价!你在这里好好反省,不管是打板子,还是蹲大狱,阿娘都不会不管你!” 说完,华氏就带着呆呆傻傻的叶致书离开了监牢。 门口的狱卒朝着华氏点了点头,华氏从怀里掏出两个银锞子递过去。 狱卒连忙推辞道:“举手之劳,华太太不用这么客气!大小姐吩咐过了,我们可不敢收您的银子。” 华氏并没有收回银子,强笑着说道:“还请你们多多关照叶思嘉,这些银子就当请你们喝茶……” 两个狱卒听她这么说,互相看了一眼收下银锞子。 他们知道华氏花银子打点,也是求个心安,这世上哪有母亲不挂念自己孩子的,哪怕这个孩子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白府尹也没对叶思嘉用刑,但是牢狱里的生活让叶思嘉处在发疯的边缘。 恐惧和悔恨日日折磨着她,原本她可以在家里和母亲弟弟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偏偏妄想凭一己之力将靖宁侯府掀翻…… 更何况叶柔嘉和叶和嘉还找了更厉害的靠山,叶思嘉思来想去,那晚叶柔嘉和叶和嘉根本就没怎么说话,都是永福公主向她发问! 进了几次宫,送了一些点心,她们俩就能将永福公主笼络住? 叶思嘉呆在昏暗的牢房里,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好运都降临到叶柔嘉和叶和嘉的身上? 很快就到了任南星出嫁的日子,陆邈向朝廷告了假,长途跋涉从扬州提前一日来到了京城。 期待已久的好日子终于到了,任南星的心情却很复杂。 她和白会会一样,天没亮就被丫鬟婆子叫着起床梳洗。 任青泉初到京城,很多人都还不熟悉,于是请叶柔嘉的母亲谢氏作全福。 谢氏难得起了个大早,带着覃妈妈、月枝等人欢欢喜喜地来到了任南星家。 梳着妇人头的白会会笑着进门贺喜,并给谢氏行礼。 谢氏看她面色红润,眉眼间全是喜色,就知道白会会这段时间的新婚生活定是幸福如意。 没过多久,叶柔嘉和叶和嘉带着永福公主也到了。 女孩子们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白会会还以过来的身份和任南星说着各种婚礼上的规矩,屋子里全是女孩子们说说笑笑的声音。 任青泉今日换了一身喜庆的衣裳,坐在自己的屋子里一言不发,服侍任青泉多年的仆人,知道他此时此刻心中并不好过,刚要开口劝说,就被任青泉遣了出去。 仆人不放心,守在门口听里面的动静,只听到任青泉叫着任南星母亲的闺名,哭得很是伤心。 仆人叹气擦了擦眼角,这些年老爷真是不容易,父女俩经历了那么多事,今日大小姐就要出嫁,老爷又想起了亡妻,怎么能不伤心难过? 大小姐长大成人,又嫁给老爷的门生陆邈,未来女婿的人品和学识都是数一数二的,又有老爷保驾护航,以后大小姐定不会吃亏,若是夫人再世,应该会满意…… 第三百一十章 结交 换好喜服的任南星并不知道父亲躲在屋子流泪,此时此刻屋子里摆满了贺礼,站满了来道喜的人。 白妙娘虽然没有亲临,但是也派人送来了一份添妆,让任南星大感意外。 紧接着叶致真和宋潇也过来了,叶致真送了一副自己临摹的山水画。 任南星看了十分喜欢。 这时候的任南星并不知道,叶致真的这副画还引出不少故事,甚至有人要出两万两白银,想要任南星和陆邈出让画作…… 宋潇从袖子里掏出两张地契,笑着对任南星说 “南星姐姐,这是我的贺礼!” 任南星接过一看,一张是五百亩的水田,还有一张是四进的院子,全是宋潇在扬州的产业。 “阿潇,我知道你现在有田有地有银子,可是这都是你宋家的东西,我不能收!”任南星忍着泪意说道。 “可这些东西都是我的,伯母说,我有处置的权力!”宋潇坚决要塞给任南星,“南星姐姐,你没有兄弟姐妹,你就把我当做你的亲弟弟,不要和我客气!” 任南星看了一眼谢氏,她实在不好意思手下这份厚礼。 谢氏走过来,接过宋潇手里的地契,朝着任南星眨眨眼睛道“南星,你对阿潇有恩,你若不收,阿潇定寝食难安!” 谢氏笑道,“收下!阿潇现在可阔绰了!” 任南星听谢氏这么说,也只能接过地契,对宋潇说道“阿潇,南星姐姐收下了,往后你可不能这样挥金如土,要懂得细水长流!” 宋潇见她不再推辞,开心道“南星姐姐放心,这些道理伯母都和我说过了!” 任南星打定主意,宋潇送的水田和院子她只是暂时为他保管,等宋潇哪天回到扬州,也有住的地方。 至于五百亩水田的收成,任南星也打算折算成银子每年寄到京城。 孑然一身的宋潇虽然得到靖宁侯府的庇护,但是在这个世间生存本就不易,今年开春又进了崇文书院,以后他结交朋友,人情来往都要花钱。 若是宋潇以后想走仕途,更要娶个门第高些的妻子,无论哪个世家大族都不会将女儿,嫁给宋潇这样没有门庭支撑的人,那宋潇只能用银钱开道…… 很快就到了午时,任府的院子里七八张席面已经坐满。 陆邈穿着喜服,在任青泉的引荐下,与宾客打招呼。 任青泉没想到傅润章也会过来,想来也是沾了女儿的光,白会会是任南星来到京城交的第一个朋友。 “这位是颍国公的长孙傅润章!”任青泉介绍道。 陆邈笑着行礼“探花郎!久仰久仰!” “陆兄不必客气!”傅润章笑道,“你的文章我读过,不愧是扬州才子!” “过奖!”陆邈谦虚道。 陆邈虽然和傅润章是同科,但是陆邈的名次靠后,和探花的差距还是不小,他没想到傅润章居然读过他的文章。 任青泉见两人很是投契,便笑着退到一边。 陆邈和傅润章神交已久,今日更是一见如故。 两人都是年少成名,只不过一个在扬州,一个在京城。 陆邈从高邮县丞升到高邮知县,短短一年时间,他便发现不少问题,而傅润章也给了他不少建议。 两人相谈甚欢,渐渐忘了时辰,任青泉见时辰不早,便出言提醒了一声。 陆邈与他聊得太过投入,这才想起自己今日是新郎官,还要招呼宾客…… “来日方长,我们以后可以书信往来,听说到龚记镖局寄信,不出五日就到扬州了。”傅润章说道。 傅润章这么说,就是要与陆邈结交的意思,陆邈深知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往颍国公府寄信的。 陆邈笑道“好!往后还请探花郎多多指教!实不相瞒,我就是跟着龚记镖局的车马,十日就到了京城!” “一日走两百里?”任青泉诧异道。 “是的,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就在分店换车换马,保证了行进的速度!”陆邈说道。 傅润章倒是听说过龚记镖局,最近白会会从六芳斋买了不少新奇的果味饴糖、点心。 那些新鲜水果都是龚记镖局从琼州、两广等地运过来的,原本傅润章也只是在书籍中看到过这些水果,托白会会的福,他每日都能吃到六芳斋的新品。 想到这里,傅润章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任青泉忙于公务,并没有闲暇时间去了解京城的事情,他惊叹于龚记镖局的速度和效率,当初他带着任南星到京城上任,日夜兼程还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想来任南星跟着陆邈去扬州,也应该十几日就能到,任南星还有那么多陪嫁,托给龚记镖局也避免夜长梦多。 任青泉请来的人,除了靖宁侯府来了叶成和谢氏,就是吏部的一些同僚,浙江老家的族人也只来了几人,其余都是因为路途遥远,只提前送来了贺礼。 午饭后,永福公主因为上回的事情惹庄贵妃气恼,不敢在宫外逗留,和任南星告辞后就匆匆回了宫。 坐在高堂上的任青泉,接受一对新人的跪拜,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他的嘴角噙着微笑,眼里却闪着泪花。 当初发妻病逝,任青泉伤心欲绝,差点就要追随亡妻而去,是十岁的任南星守在他身边照顾宽慰。 女孩子心中哪里不难过,只是看到父亲一蹶不振,只能忍下丧母之痛,一夜之间变得更加懂事。 任青泉看到任南星主动担起府中中馈,忙前忙后,他怎么忍心女儿一人独活于世,只能逼着自己振作起来。 后来他续娶安氏,也是希望有个人能照顾任南星,没想到安氏和李家合谋,差点害死他们父女…… “岳父,您放心!”陆邈感受到任青泉的难过不舍,轻声保证道,“我和家母商议过,将中馈全权交给南星,我们一定不会苛待南星!” 盖头下的任南星早已泪流满面,她嫁到扬州,京城里只有父亲一个人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想给父亲找个续弦,但是都被任青泉拒绝,不知道是不是安氏的事情,让父亲彻底歇了续弦的心思…… 任南星只能将这个事情托付给谢氏和叶柔嘉,要是父亲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那她在千里之外也能安心。 。 第三百一十一章 张狂 叶致真和宋潇因为只请了半天的假,和任青泉父女告辞后就跟叶成的马车去了书院,傅润章也回到翰林院。 城外,叶柔嘉和白会会与任南星正在话别。 谢氏看着陆邈,对覃妈妈说道:“任侍郎挑的这个女婿不错!” 覃妈妈笑着点头。 叶和嘉站在一旁,心情有些低落。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无论哪朝哪代,人这一生,都充满悲欢离合! “嘿!” 叶和嘉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她转过头,看到一个半大的英俊少年,穿着普普通通的衣衫,袖子和裤脚都被束着,看着像是镖局的小伙计。 “你是六芳斋的东家?”少年笑着问道。 叶和嘉被吓了一跳,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问道:“你是谁啊?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虽然少年刚刚那一拍并没用什么力气,但是叶和嘉还是头一次被异性这样打招呼。 “哦!对不住,我们江湖人,没有那么多规矩!”少年扯扯嘴角,丝毫没有歉意,指着不远处的马车自我介绍道, “我是龚记镖局的伙计,负责护送你的朋友任大小姐。” 叶和嘉装作客气道:“那就麻烦你们了,还请你们务必保证任南星和陆邈的人身财产安全!” “那必须的!”少年笑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就是叶和嘉?” 叶和嘉蹙眉,心想龚记镖局生意做大了,就连镖局里的小伙计都这么张狂无礼吗? “是不是啊?”少年凑近了问道。 一张俊脸突然离她这么近,叶和嘉有些愣神,点头道:“是啊,你找我什么事?” “你说你,就会给我们镖局出难题!”少年虽然在抱怨,脸上却带着笑,“你要的那些水果不仅难找,还要去给你找品种好的,你都不知道我们跑了多少冤枉路!” “上个月,我翻了好几座山,鞋子都磨破了五双。我们东家说,要不是看在大当家的面子上,这六芳斋的生意根本就不想接,除非……” 少年拉长了语音,唇角弯弯。 叶和嘉挑眉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加钱!”少年说道。 叶和嘉这才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少年,听他的声音,想必年纪并不大,长得却高大结实。 一张俊脸有些黑,却神采飞扬,有种玩世不恭的意味。 “你做得了主吗?你说加钱就加钱?”叶和嘉皱眉问道。 没等少年回答,远处就传来一人的叫声: “老六!走啦!” 少年应了一声,露出两排牙齿,轻声对叶和嘉说道:“小丫头,我们后会有期!” 居然敢叫自己小丫头! 这个少年难道不知道自己出自靖宁侯府吗? 叶和嘉鼓起嘴巴,举起拳头扬了扬。 少年玩味一笑,毫不在意女孩子无礼的举动,他快步上了马,动作干净利落。 人群中,坐在马上的少年冲叶和嘉抬了抬光洁的下巴。 叶和嘉瞪了少年一眼,这人定是看她年纪小就欺负她!若龚记镖局不满意六芳斋出的价钱,应该和赵友商量去。 老六!这小伙计的名字还真是随意! 少年已经骑上马,依然扭过头看着她,叶和嘉比出一个六的手势晃了晃…… 少年转过头哈哈大笑。 这一幕只有叶和嘉注意到了,其余人还沉浸在离别的惆怅之中。 迎亲的队伍人声嘈杂,车轮的滚动声,马儿的嘶鸣声,还有扬起的灰尘,将少年的身形掩盖…… 陆邈坐在马上朝众人作揖,任南星也拨开马车帘子朝众人挥手。 任青泉背手站在那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但也能看出来龚记镖局负责护送的人,都是有功夫在身上的。 有陆邈和龚记镖局的人在,定能保证任南星的安全。 送走了任南星,回城后叶和嘉就来到六芳斋。 叶柔嘉还以为叶和嘉中午没有吃饱,想要过来吃些点心。 白会会出嫁之后,也没有跟她聊聊婚后的生活,正好三人闲来无事,坐下来喝茶说说话。 叶和嘉坐下来,就问亲自上茶的赵友:“龚记镖局要给我们涨价?” 赵友不知道叶和嘉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他茫然地摇摇头,说道:“没有啊!龚刀从来没有跟我提到过涨价的事情!” 奇了怪了!叶和嘉想到那个张狂的小伙计。 难道是他信口胡说的? 还是想私下里找她要些好处? “我知道了,你去忙!”叶和嘉按下心中的疑问,对赵友说道。 小伙计说后会有期,那她反正迟早还会遇到这小子。 到时候他若是再跟她说涨价的事情,她就亲手把他拖到龚记镖局对质…… 叶柔嘉之前也看到有个少年和叶和嘉说话,她看少年并没有恶意,也就没有打搅。 没想到那个少年和叶和嘉说的是涨价的事情。 龚记镖局和六芳斋是长期的合作,收的价格也不高,在她看来涨一些也可以理解。 桌上摆了茶水、点心,还有一些蜜饯,白会会丝毫不客气,捏起一颗盐津话梅塞到嘴里。 “会会姐姐,你们婚后有什么打算吗?”叶柔嘉随口问道。 白会会吐出话梅核,笑着说道:“阿章说顺其自然!” “啊?什么顺其自然?”叶柔嘉疑惑道,她其实是想问白会会是不是像前世一样,跟着傅润章游山玩水…… “孩子啊!我们不着急的,不过我们商量过,如果怀了就生下来,阿章又不是养不起!” 白会会以为叶柔嘉是问她打算生几个,明氏早就问过她这个问题了。 前段时间御医给他们两人都把过脉,两个人都身强体健,应该很快就会传出喜讯…… 叶柔嘉扶额,她问的哪里是孩子的事情,不过既然白会会这样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叶柔嘉没有听说傅润章有辞官的举动,再看白会会岁月静好的样子,就知道傅润章定是不会像前世那样。 前世傅润章辞官,带着白会会远离京城,是不是因为代王杨弘把持朝政,他对当时的官场失望至极? 还是因为他没有支持代王,被人排挤? 随着吏部尚书倒台,朝廷的风气被皇帝和三皇子整顿一番,很多贪官污吏也被挖出来。 大荣朝廷中的风气应当比前段时间好上许多,傅润章又得皇帝看重,大概不会轻易辞官,放弃自己大好前程…… “阿柔,我出来一趟,得带些点心回去给公婆。你帮我准备一个礼盒。”白会会说道。 “好!”叶柔嘉笑着叫松月去准备。 松月离开了雅间,白会会看着松月离去的背影,小声问道:“松月的亲事说定了吗?” 叶柔嘉笑着点头,说道:“阿胜已经下了聘礼,他们家还在金鱼胡同买了一个小院子。” “嫁给阿胜好啊!有吃不完的冰糖葫芦!”白会会笑道,“说起冰糖葫芦,我也好久没吃了!阿胜铺子里有没有?” “没有!现在天气热了,糖会化掉影响口感,不过我们六芳斋有山楂糕,你可以尝一尝!”叶和嘉说道。 白会会刚要应声,就被叶柔嘉阻止了,只听女孩子说道:“最近铺子里采买的山楂品质不太好,做出来的山楂糕味道不如从前,不如换成酸枣糕?” 叶和嘉震惊地看向叶柔嘉,铺子里什么时候用过品质不好的山楂? 叶柔嘉抿嘴,虽然白会会成婚才一个多月,但若是有了身孕,是不适合吃山楂的。 以防万一,还是换成酸枣糕比较稳妥。 “行,那就酸枣糕!”白会会笑道,“城西的善堂再过一段时间就要竣工了,我们商量商量取个名字。” “城东这个叫惠家善堂,城西主要收留的是老人。”叶和嘉想到了一个名字,虽然俗气,但是非常恰当,“就叫惠家敬老院!” “敬老院!”叶柔嘉和白会会齐声重复。 “这个名字好!”白会会笑着赞道。 paoshuba.com 第三百一十二章 褚家 (一年后) 公主府 “公主,这是青黛她们自己种的南瓜,我特地拿过来给你尝尝鲜!”褚母讨好地将一个南瓜捧到长平公主面前。 “婆母和妹妹们有心了!”长平笑道,看了一眼身边的侍女。 侍女很快回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褚母看到托盘里金光闪闪的物什,顿时睁大了眼。 长平公主笑道:“这些金簪就当是我的回礼,请婆母拿回去给妹妹们。” “哎呦,就一个南瓜,您太客气……”褚母嘴里虽然推辞,但是脚步已经不自觉地迈上前来。 长平公主早已习惯了褚家的人隔三差五过来,送些青菜、瓜果,她倒是不嫌烦,每次都赏赐不少金银细软。 长平公主看着褚母欢欢喜喜地将七八支金簪揣到袖中,笑道:“青黛她们若是得空,就来府上陪我说说话!” “好的好的!”褚母笑得满脸褶子,“她们几个礼仪规矩学得不好,我之前不让她们过来,是怕扰了公主清净。” “我最怕的就是清净……”长平公主幽幽说道。 她的声音很小,褚母也没有听清,但是也不敢追问。 皇帝的女儿下嫁到他们褚家,是他们做梦也不敢想的美事。 褚母心里还是很满意自己的长子,到底是他有本事,能获得长平公主的芳心。 跟长平公主告辞之后,褚母就离开了公主府,在门口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儿子褚辛夷。 “娘!” 看到褚母畏畏缩缩地想要躲开他的样子,褚辛夷不禁皱眉。 “我……我来送南瓜!”褚母有些做贼心虚,但是回头一想,那些金簪又不是自己偷的,怕什么? 褚母挺直了腰杆,看到自己的儿子一脸的不悦。 “跟您说过多少回了,不要用那些三瓜两枣哄骗公主,你以为你做的这些事没人知道吗?”褚御医拉过褚母低声说道。 “辛夷,你如今是驸马了,可你的弟弟妹妹婚事还没有着落,彩礼和嫁妆都需要不少银子……”褚母说着说着就抹起泪来,絮絮叨叨说道, “这些年,你父亲和祖父给人看病根本没攒下什么钱,家里那么多孩子,还有你叔伯吵吵囔囔要分家,我这也是为你的弟弟妹妹们考虑……” 褚御医见母亲站在公主府哭哭啼啼,引得路人纷纷看过来,他脸色微红有些难堪,拿出帕子递给母亲,劝道: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 “快回去,下回可不要这样!” 褚御医想说,皇帝虽然恼怒长平公主下嫁褚家,但是对这个女儿还是很在意的,公主府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他虽然成了驸马,可因为顺嫔生病,又有太后娘娘的懿旨,他还在太医院挂职,只不过现在专门为顺嫔诊治。 送走了母亲,褚御医这才舒口气,他们家实在是拖累了长平公主,他心中抱歉,如果可以选择,他也想出身世家。 但假设他是世家贵族的子弟,就不会与长平公主相识,也不会有这段姻缘…… 褚御医想到这里也就释然了,无论是他还是长平,他们之间的结合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听到婢女禀告,长平公主从厅内迎出来,笑着说道:“回来了!” 褚御医也露出笑容,他们大婚半年以来,长平公主每次都是这样笑着迎接他,夫妻两人感情甚笃。 两人一路走到了主院。 “长平,今日娘娘还问起了你。”褚御医进了内室说道。 长平公主一边帮他脱官服,一边问道:“哦?母妃问了什么?” 褚御医拦着长平公主为他宽衣的举动,自己将官服放在婢女手里,说道:“问你有没有怀孕。” 长平公主脸色一红,小声嗫嚅:“哪有这么快。” “是,我跟娘娘说了,公主只是有些气虚血弱,调理上一年半载肯定会怀上子嗣。”褚御医说道。 “辛夷,谢谢你!”长平公主轻声道。 一年半的时间,褚御医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顺嫔的身上,而顺嫔也慢慢有了起色,现在不仅可以稳稳坐着,还能说上几句话,脑子也很清醒。 这些全都是褚御医的功劳,原本长平公主也没报很大的希望,但是没想到顺嫔能恢复得那么好。 长平公主心中感激,因为褚家培养出褚御医这样的人,所以对褚母那些难登大雅之堂的举动也能包容忍让。 褚家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自己帮扶一把也是应该的,就当是报答褚御医的恩情。 “你我夫妻,不必说这样的话!”褚御医将长平公主揽到怀里。 婢女见状,全都退了出去。 “长平,我母亲她……”褚御医的语声带着歉意。 “她今日给我送来了南瓜,是青黛她们自己种的,我很喜欢。”长平公主扬起头说道。 褚御医有些感动,也有些心疼,堂堂公主居然这般懂得人心,更对他体贴备至,可见之前她在后宫之中,活得多艰难…… “你喜欢就好!”褚御医心里叹气,柔声说道。 说完,他吻了吻长平公主细腻光洁的额头。 长平公主感受着褚御医温暖宽大的胸膛,还有温柔的亲吻,心中满满都是幸福。 她嫁给他,逃离那个皇宫,过上了普普通通的生活,感受着褚御医带给她的宠爱,还有褚家对她的重视。 “四哥最近怎么样?”长平公主的问话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柔情蜜意。 褚御医松开双臂,坐到了小桌边,给长平公主和自己倒了两杯茶后,才说道:“四哥的病情没什么起色,一直都呆在府中。” 长平公主一直都困惑不已,按理说李樱的死,根本就不会对杨舒造成这么大的打击。 而且之前杨舒也跟她说过,等到李樱死后再找个世家贵女,李樱死了正如他所愿,那他为何会癫狂发疯? 这其中定有蹊跷! 但是无论她怎么打听,就只能打听到李樱难产,整整生了一夜,最后程院使亲自剖腹,取出的孩子还是死胎。 褚御医也曾旁敲侧击向药童打探过,但是太医院上下都三缄其口,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奇怪。 “疯了就疯了,疯了总比死了强!”长平公主喝了一口茶,轻声说道。 若是杨舒还清醒着,肯定还觊觎皇位,就连长平公主自己都知道,母妃倒了,杨弘丢了王位,杨舒也失了帝心。 而三皇子杨昭在今年开春的时候,被皇帝封为秦王,程瑜也封了亲王妃。 一时间秦王府风头正盛,朝廷里的墙头草全都倒向那边。 无论立嫡还是立长,杨昭都是当仁不让。 第三百一十三章 婴儿 褚母回到家,将金簪分给了几个女儿,剩下的几支全都锁紧自己的箱笼里。 青黛知道母亲用一个南瓜,又换回了那么多首饰,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上回母亲带回来几个青花瓷碗,上上回拿回来一个花瓶摆件…… 青黛摸了摸荷包,里面的所剩不多的碎银子,还是长平公主和大哥成婚第二日,长平公主给她的红封。 足足二十两,家里的兄弟姐妹每个人都有,长平公主出手阔绰,自己却只能回报一些小玩意,还有常见的吃食。 第二日,青黛叫来妹妹曲莲,两人商量买些点心送到公主府,于是一起去了六芳斋。 六芳斋二楼的雅间里,叶柔嘉和叶和嘉正在逗弄着奶娘怀里的小婴儿。 体态有些丰腴的白会会,脸色也比之前白了许多,看起来气色非常好,正坐在一旁喝着茶。 “会会姐姐,你身体恢复如何?”叶柔嘉转头问道。 “恢复很好,生产的时候也没受什么罪。就连产婆都说,从没有见到这么快就落地的。” 白会会说到这个,连忙向两个女孩子传授经验, “我快生产之前,还在扎马步,又练了一套剑法。产婆说我生得快,就是因为经常练武的缘故,不像寻常女子那般娇弱。” 叶柔嘉知道白会会虽然说得轻松,但是她知道不管哪个女子都要在生产时受尽苦楚。 谢氏曾经跟叶柔嘉说过,产后的妇人容易健忘,或许是因为新生命带来的欢喜,会让母亲慢慢淡忘生产的痛苦。 白会会做了母亲,又有婆家的悉心照顾,丈夫温柔体贴,女儿玉雪可爱,她简直就是世间最幸福的人。 听说傅润章在产房外面紧张不已,一刻也不敢离开,浑身都被汗水浸透,生怕白会会发生意外。 白会会诞下女儿,傅润章抱着白会会的手喜极而泣。 傅梅氏跟太夫人闲谈的时候,叶柔嘉和叶和嘉正好在一旁。 叶和嘉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小婴儿柔软的脸蛋。 襁褓里的小婴儿粉雕玉琢,一身的奶香味让叶和嘉心都化了。 作为傅润章和白会会的长女,一出生就受尽宠爱。 白会会的母亲明氏也是每隔一日,就去颍国公府看望自己的小外孙女。 今日白会会好不容易抽空出来和两个女孩子聚一聚。 小婴儿饿得快,奶娘抱到屏风后面喂奶。 正在这时,雅间外传来松月说话声。 “姑娘在里面吗?” 叶柔嘉笑着说道:“进来!” 新提上来的一等丫鬟馨儿打开门,白会会看到许久未见的松月,梳着妇人头,挺着六七个月的肚子笑呵呵地走进来。 原本如满月的脸瘦了一些,白会会皱眉问道:“松月怎么瘦成这样了?是不是阿胜苛待你了?” 松月笑得没心没肺:“他哪敢啊!是我从有孕开始就一直吐,吃不下什么东西!” 白会会这才放下心来,随即想到自己这是瞎操心,有叶柔嘉护着,估计阿胜也不敢怠慢松月。 “哎,以前松月胃口可好了,连吃十根冰糖葫芦还能再吃两碗大米饭,怎么怀了孕就什么都吃不下呢?你们瞧瞧,下巴都尖了!”叶和嘉摸了摸松月的脸,心疼极了。 “三姑娘,阿胜他想方设法给我做好吃的,今日炖鸡汤,明日熬大骨汤,生怕饿着我!我每日就是吐了吃,吃了吐。” 松月笑道, “你们不用担心,邻居大娘说以后月子里都能补回来!” 白会会看看松月的肚子,问道:“有七个月了?” “没有,才六个月!”松月答道。 “虽说你瘦了些,孩子倒是养得好,想来定是个大胖小子!”白会会笑着说道。 松月笑得:“我婆母也这么说。” “不管是男是女,你这一胎也太受罪了!一会多带些核桃酥、腰果饼干回去,想吃什么就跟赵友说,千万不要为了省钱亏着自己。”叶柔嘉说完,就让馨儿下楼去打包点心。 松月感动不已,都已经成亲了,姑娘还如此关照自己,就连婚事全都是两位姑娘牵线搭桥。 一开始她听阿胜说,只要嫁给他就有吃不完的冰糖葫芦,以后赚钱全都交给她管。 松月一听还有这好事,只考虑了两日就答应了这门亲事,阿胜家欢欢喜喜地迎娶叶柔嘉身边最得力的丫鬟。 阿胜也是真心喜欢松月,待她如珠如宝。松月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她嘴甜又懂事,公婆逢人就夸自家有福气,娶到松月这样的姑娘做儿媳。 松月见馨儿下楼了,才轻声问道:“姑娘,身边的人用得惯吗?要不等我出了月子,就回来服侍你?” 叶柔嘉听到松月这话,差点落泪。 叶和嘉开口说道:“松月,你现在有自己的小家,应该多为自己考虑,你若是回侯府,阿胜又要看铺子,又要带孩子,根本忙不过来!” 若是被阿胜知道她的想法,肯定要哭晕过去,好不容易哄到手的媳妇,居然还心心念念回叶柔嘉身边…… 松月想想叶和嘉说的有道理。 这时奶娘抱着白会会的女儿从屏风后面出来。 吃饱了的小婴儿紧闭着眼睛,睫毛微颤还嘬嘴。 看到奶娘松月才想到,她要是去侯府继续服侍姑娘,家里只有阿胜,而且他是个男人,根本没有奶……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也不会花银子请奶娘,况且公婆不会同意。 松月伸长脖子看着小婴儿,喜欢得不得了,压低声音惊叹道:“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宝宝!” 虽然她没见过多少小宝宝,但是金鱼胡同的邻居也有几个生过孩子的,她也好奇去看过。 不知道是没洗干净,还是天生就黑,看了之后让她瞬间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期待。 她虽然不算丑,可阿胜也不算好看,能生出什么样的孩子她也没底。 要是太丑,也不能塞回去,更舍不得丢了! 看到白会会的孩子,松月终于有了信心,若是肚子里的孩子,专挑她和阿胜的优点,或许也不会很难看! 松月看着小婴儿,年画上的娃娃也没有这么漂亮,拼命地想要把她的小模样刻在心里…… 白会会和两个女孩子都不知道松月的心思。 “我们该说话说话,这孩子脾气好着呢!睡着了也不容易吵醒。” 听白会会这么说,两个女孩子说话依然压着嗓子。 松月看了一会,确定自己已经牢牢记住了孩子的模样,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她来六芳斋也就想说回叶柔嘉身边的事情,既然行不通,松月也没有再坚持。 幸好自己离靖宁侯府不远,自己也能经常在六芳斋见到两位姑娘。 算了,等孩子大一些再说! 到时候自己生孩子、带孩子都有经验,以后姑娘成婚生孩子,自己也能帮姑娘带,就像夫人身边的覃妈妈一样…… 第三百一十四章 平安 “今儿公主怎么还没来呀?”白会会看了看门口问道。 现在庄贵妃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拘着永福公主了,只要叶柔嘉她们下帖子,永福公主就可以出宫。 但是有一条,宫门关之前必须回去。 今日几人难得凑在一起,所以叶柔嘉提前几日就给永福公主下了帖子。 “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我们再等一等。”叶柔嘉笑着说道。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永福公主像往常一样,穿着寻常的衣裙,面上含笑进了雅间。 看到屋里的众人,永福公主十分高兴,见到白会会怀里熟睡的小婴儿,更是喜欢得不得了。 永福公主想要抱一抱,又怕惊醒小婴儿。 白会会将襁褓中的婴儿放在永福公主的怀里,小婴儿依然闭着眼睛,只有嘴巴嚅动一下。 永福公主抱着大气都不敢喘,也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很快她就手麻腰酸,连忙叫白会会接过去。 “带孩子真是辛苦!我都不敢用力,生怕吵醒她!”永福公主揉了揉手腕,舒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你们这样日日抱在怀里,不觉得累吗?” 白会会笑道:“习惯就好了,也不觉得重!” 永福公主见白会会生了孩子之后,脾气变了许多,再不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浑身散发着为人母的慈爱和温柔。 永福公主刚坐下,茗儿就端过来一杯茶。 杯子里还放了一个勺子。 永福公主惊讶道:“这是今年秋天的新品?” “嗯,您尝看看合不合口味。”叶和嘉笑着说道。 “这里面黑乎乎、圆溜溜的是什么?”永福公主指着勺子的小圆球问道。 “这是珍珠!用木薯淀粉做的,喝的时候要注意!”叶和嘉提醒道。 永福公主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奶茶,幸福地眯起眼睛。 嘴里的小圆球口感有些像小汤圆,但是又比小汤圆有嚼劲,还有一股红糖的味道。 永福公主每次来六芳斋,都能品尝到之前从没吃过的东西,她现在真是无比庆幸,交了叶柔嘉和叶和嘉两个朋友…… “对了,刚刚在下面,我遇到了姐姐的两个小姑子!”永福公主说道,“从她们的穿着打扮就看出来,褚家就算尚了公主,还是一如既往地捉襟见肘。” “听说也有不少人想要走褚家的路子,给他们送礼,都被褚家人都拒之门外!”白会会接话道。 “姐姐这回真的选对了!”永福公主放下茶杯,“父亲虽然恼她下嫁庶民之家,但是该有的公主份例却一样没少。” “再怎么样也是亲生的孩子,哪有不心疼的!”叶柔嘉叹道。 永福公主点点头,又说道:“两个褚家姑娘来铺子里买点心,像是要送人的。” “她们想要买六芳斋的当季限量新品,带的银子又不够。我让碧芸去帮她们付银子,她们却婉言谢绝,倒是有骨气!” 白会会与叶和嘉面面相觑,叶柔嘉倒是不意外。 这一年多,褚家尚公主之后,依旧经营着小医馆,并没有大家预想的那样一飞冲天。 “京城里的人都说,褚家家风不错!”叶柔嘉说道。 永福公主弯了弯唇角:“攀附上皇室,居然还能守得住本心,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这种僭越的话也就永福公主能说,白会会笑笑,叶和嘉抿嘴不语。 叶柔嘉并不这么认为,现在褚家没有任何动作,说不定在下一盘大棋。 自古以来,都是登得高跌得重,只有一步一步稳稳地爬上去,让子孙有出息才能跨越阶级…… 褚御医的二弟依旧跟着祖父和父亲行医,但是两个弟弟却去了崇文书院读书。 而且听说他们的束修,还是长平公主出的。 这些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也不知道是谁有意为之。 褚家人面对这些传言,不仅没有否认,还大大方方地承认,并且感激公主对褚家的恩德。 看来褚家的人,没有沉浸在眼前的富贵,而是通过褚家长子尚公主,将一家人都拉拔起来…… 如今长平公主与他情投意合,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这也足以证明,褚御医对长平公主不仅仅是算计,还有一片真心。 “公主,会会姐姐,明日我和三妹妹就要启程去开封了!”叶柔嘉突然开口说道。 其实昨天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叶柔嘉拦着叶晟,没有让他出去钓鱼,让叶晟和老友卢江失了约。 她拉着叶和嘉和叶文嘉,三个女孩子在明德堂里与叶晟和太夫人扯东扯西,还向叶晟请教学问和武艺,搞得二老一头雾水。 三人在明德堂里用了三餐,晚饭后,叶柔嘉才带着两个妹妹回去歇息。 平安无事! 平安无事! 叶柔嘉强忍着心中的激动,洗漱后躺在床上不禁泪流满面…… 她改变了祖父的命运,前世的悲剧没有重演,她心头的一块大石才落了地。 原本谢氏催着她启程去开封,但是她一直在拖延时间,谢氏急得不行。 叶柔嘉想,若是祖父躲过这一劫,那她们就坐龚记镖局的车马,快马加鞭一定能在外祖父六十大寿之前赶到开封…… 听到要去开封,白会会之前从来没听叶柔嘉提起过,问道:“这么快!说走就走啊?”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永福公主问道。 叶柔嘉看了一眼两人,笑道:“这也说不准,我母亲好些年没有回外祖家了,也许要住上个月!” 永福公主耷拉下脑袋,白会会现在带小娃娃,出门也不方便,要是叶柔嘉和叶和嘉离京,那她就不好一个人来六芳斋了…… “我们这次是跟着龚记镖局一起去,每到一个分店就换马匹,不出七八日就到开封了!”叶和嘉笑着说道, “回京之前,一定给你们写信,到时候我们再聚。” 白会会看到永福公主心情不佳,于是笑着说道:“公主,您可以来国公府玩。” 永福公主连忙摆手道:“不不不!傅太师做过帝师,父亲见到他都打怵,我可不去!” “要是被他撞见,肯定要考问我,要是答不上来,说不定会去父亲那里告状!” 白会会听她这么说,只好作罢! 在她看来傅太师是个不错的长辈,对她这个孙媳妇和颜悦色,看到小曾孙女更是开心得不行。 怪不得之前她给永福公主下帖子,都被她回绝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养老 “善堂现在情况怎样?若是缺银钱,可要跟我说!”永福公主问道。 白会会这段时间顾不上善堂的事情,不知道如今情况如何,也看向两个女孩子。 “公主放心,银钱上是不缺的!”叶柔嘉知道白会会也牵挂着善堂里的孩子,于是细细说道, “现在善堂里有七八十名学生,有四间学堂,还另外请了三名先生。其中一个学堂全是女孩子,陈珍和王素红负责教学。” “里面大半学生都是后招来的,除了交一些束修,善堂还给他们提供一顿午饭。今年开春,唐禹安考进了崇文书院,他成了我们善堂的活招牌,百姓很乐意将孩子送到善堂读书!” 白会会之前也听说唐禹安考进崇文书院的事情,一开始她就觉得那孩子很聪明,走读书这条路,以后定会有出息! 永福公主听到善堂办得这样好,也不需要她捐银子,便又问起了城西的敬老院: “你们不知道,祖母夸过几次,说敬老院这个名字起得好,如今办得如何?” “名字是三妹妹取的,完工至今,里面已经收留了三十几位孤寡老人,还有专门的人做饭和看护。”叶柔嘉答道, “秦王妃名下的灵芝药房捐钱捐物,还派了药房里坐诊的大夫,定期来敬老院为老人诊脉。” “银钱上根本就不用我们担心,京城里很多世家都愿意给善堂和敬老院捐银子,毕竟是积德积福的事情。” 永福公主听叶柔嘉提到秦王妃程瑜,也不好多做评价。 稍微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秦王妃在笼络民心,为秦王以后上位添砖加瓦。 永福公主转移了话题,问道:“听说前段时间,因为敬老院的事情,还闹到了顺天府?” “您不知道,有些人不想赡养老人,想把家里行动不便的老人拖到敬老院就撒手不管!”叶和嘉提到这个就气愤不已。 “还有这事!”永福公主惊讶道。 叶和嘉笑着说道:“您猜我们怎么解决的?” 永福公主眨眨眼睛。 “我们会会姐姐一出马,就打听到哪家遗弃老人,把那些子女拖到顺天府,杀威棒一竖,就吓得保证再也不敢了!” “还有一些死活不愿意赡养父母的,先打上五十大板,然后再出钱送到敬老院。”叶和嘉笑着说道。 “那要是拿不出钱怎么办呢?”永福公主问道。 白会会笑道:“那就拿家里的房子和田地抵!” “这么损的主意,都是谁想出来的?”永福公主笑道,“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这样做也不行啊!不管怎样,那些老人都愿意和子女在一起生活。”叶和嘉说到这里,心里有些难过。 叶柔嘉似乎感受到叶和嘉的低落,拉着她的手无声地安慰。 白会会看着怀里的女儿,笑着说道:“也不知道以后,我会不会成为她的拖累……” “会会姐姐,你这是杞人忧天!”叶和嘉笑道, “若是我们以后的子女都不孝顺,将我们撵出家门,那我们就再建一个养老院,我们几个住在一起,互相也有个照应!” 永福公主嗔道:“你们扯哪里去了?” 随即永福公主又想到,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她也有可能摊上不孝子孙,于是慢悠悠说道:“我以后的孩子要是敢忤逆不孝,我就去顺天府告发他!” “还是我们的公主殿下有魄力!”叶和嘉哈哈笑道。 叶柔嘉无奈摇头,这些女孩子除了白会会已经成亲产女,她们三人全都是没及笄的小姑娘,竟然担心起自己年老之后,会不会被儿孙遗弃…… “公主,您的嫁妆就够几代子孙花用了,您指缝稍微紧一紧,他们就不敢造次!”白会会说道, “而你们两个,更是不用担心,现在六芳斋在整个大荣朝已经有近十家分店了,每年的收益也足够你们一辈子都过奢靡的生活!” 她捏了捏两人身上穿的衣裙,揶揄道, “看看你们俩,还穿着去年京城里时新的料子,生怕我找你们借钱似的!” 叶和嘉笑着说道:“不管是去年的还是今年的,我反正是看不出来,穿着舒服就行了!” “阿和说的对,我们两个对衣着打扮一向不在意!”叶柔嘉也附和道。 永福公主倒是不赞同,由衷道:“你明年及笄,眼看就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穿着怎么能这样随随便便!” 叶柔嘉抿嘴不语。 “公主这话不假,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阿柔是该打扮起来了!”白会会打趣道, “平日里不施粉黛都这么秀色可餐,若是再长开一些,恐怕更加倾国倾城!” 白会会转过脸,又看向叶和嘉道, “阿和也越发俏丽可爱,若是我家里有兄弟,定要让他将你娶回家!” 雅间里的女孩子都笑了起来,叶和嘉脸上丝毫没有羞赧,心里却泛起苦涩。 她可不想嫁到世家大族,规规矩矩像坐牢一般守在内宅,她更不想与人做妾,卑躬屈膝地讨好别人。 她甚至想到,若白会会真的有哥哥或者弟弟,白府尹和明氏都是开明的长辈,对她来说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在京城,稍微有些权势地位的人家,都不会娶叶和嘉这样的庶女。 她不仅是庶女,还是叶寒的女儿,身上也没有一点靖宁侯府的血脉。 白会会深知她的处境,说这样的话,可能就是在安慰她。 永福公主虽然也觉得靖宁侯府的两个女孩子很不错,但是却说不出白会会那样的话。 她的兄弟只有封为秦王的杨昭,与秦王妃感情甚笃,被封秦王至今,后院里也没有侧妃。 另一个就是病歪歪的五皇子,终日在寿康宫里,就连宫宴都见不到人。 只有在她去寿康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那几声熟悉的咳嗽声,还证明宫里确实还有一个五皇子…… 更别提李氏诞下的杨弘、杨舒这兄弟两人,如今全都被困在自己的府中不见天日。 杨弘是因为扰乱朝政、暗杀忠臣犯了皇帝忌讳,那杨舒又是为了什么? 永福公主至今都不明白,李樱的死怎么会对杨舒造成这么大的打击! 几人又说了一会话,看时辰不早,叶柔嘉邀请永福公主和白会会去天方楼吃午饭。 “我就不去了,你们告诉掌柜,全都记在阿章的账上!等你们从开封回来,我在给你们接风洗尘!” 白会会笑着说道,她想到女儿下午还要午睡,而且要是在吃饭的时候尿了拉了,会影响几人的胃口,便向三人告辞回到国公府。 永福公主欣然前往,她之前也去过几次天方楼,都是叶柔嘉和叶和嘉带去的,吃过一回后对那里的菜肴念念不忘。 第三百一十六章 路上 等菜上齐了,永福公主并没有急着动筷子,而是端起一杯果酒对两个女孩子说道“这杯酒,就当我给你们两人践行了!” 两人忙端起酒杯,向她表达谢意。 “等你们回京,我和白会会一起为你们接风!”永福公主将酒一饮而尽…… 谢氏忙着让人收拾行装,还有从京城买的各色礼品,看起来归心似箭…… 龚记镖局派人跟谢氏说过,护送她们母女三人到开封,只需要七八日的时间,若是天公作美,可能更快! 虽然这样,谢氏也装了不少常用的物什,就连两个女孩子的换身衣服,都准备了四个季节的。 看样子谢氏是要常住娘家一段时间,太夫人和叶晟不放心,又让叶大富和阿俊等人全都跟着。 谢氏也不好拂了二老的好意。 第二日一大早,靖宁侯府门口就停了好几辆马车,龚记镖局的人侍立在门口。 叶成和叶致真、宋潇站在一处,依依不舍地看着谢氏母女三人,叶平怀里抱着五六个月的胖娃娃,沈氏揽着叶文嘉也来相送。 叶晟背着手站在那里,脚边是一袋渔具,好像送完了她们,立刻就要去钓鱼…… 太夫人默默翻了个白眼,昨日他被几个孙女绊住,今日就急不可耐。 龚记镖局派的人手不少,其中有一半是顺路去开封送货办事的,看到有这么多人一路同行,也让大家放了心。 叶和嘉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叫老六的少年也来了,正站在远处笑着看她。 这一年的时间,她就没有再遇到他,估计一直在外面走镖。 叶和嘉心里叹息,这个年纪没有读书,早早就在镖局辛苦打拼,家境一定不大好,一会有机会给他一些银钱买身行头…… 赶车的车夫是之前跟叶晟他们去江南的大喜、二喜,龚记镖局的人在前面开路,马车又快又稳。 行了大约六七十里,一行人便停下来休整,马车也在路边吃草、喝水补充体力。 谢氏惊叹龚记镖局行动迅速,这些伙计也是训练有素,个个都很规矩有礼。 叶和嘉跟谢氏说要下车活动活动筋骨,趁机找到了正在给马匹梳毛的少年。 “老六!”叶和嘉轻声唤道。 少年惊讶地转过头,问道“你怎么叫我老六?” “我听别人都这么叫!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叶和嘉问道。 “区区贱名不足挂齿,你就叫我老六!”少年扯扯嘴角。 叶和嘉看到少年脚上穿的鞋子,露出了一个大脚趾头,再看看自己一双精致的绣鞋,心有不忍。 她从荷包中掏出两个银锞子,递到少年面前说道“去年你说,翻山越岭磨破了好几双鞋子,这银子拿去买几双鞋子换着穿!” 少年咧着嘴说道“小的谢三小姐赏!” 嘴上这么说,但他并没有伸手接过银锞子。 少年一本正经道“我们镖局是有规矩的,不能额外收主家的银钱,一旦被发现,我这差事可就保不住了!” 叶和嘉听到少年的话,不禁蹙眉道“这不是赏给你的……” 没想到这个少年这么讲究尊卑,自己是侯府的三小姐,而他只是镖局的小伙计,不管怎么说,这银子对他来说都是居高临下的赏赐…… 叶和嘉心里有些难过,这个世间不是人人生而平等,有高低贵贱之分。 女孩子对自己刚刚的举动有些愧疚,她虽然是出于好意,但是却在不经意间,贬低了眼前的少年。 叶和嘉抿抿嘴,低声说道“对不起!” 少年睁大眼睛,叶和嘉为何要向他道歉,难道是为了之前赏赐银锞子的举动? 少年笑了笑,说道“我给你看一个东西!” 他从马儿身上的袋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圆球,递到叶和嘉面前。 “椰子!是椰子!” 叶和嘉惊呼,又怕惊到别人,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一双丹凤眼里闪烁着迷人的光彩,她惊喜地问少年道,“哪来的?” “我就知道你识货!送给你了!”少年将椰子放进叶和嘉的手中,说道,“前两天我刚从琼州带回来的!” “送给我?”叶和嘉瞬间觉得这个椰子有些烫手。 少年从几千里外的琼州,将这个小椰子带回来,就为了送给只有两面之缘的自己? “拿着,去年我对你失礼,叫你小丫头,这个就当是我的赔礼!”少年笑着说道,面上却没有赔礼该有的表情。 因为他去年主动跟叶和嘉搭话,被告到了东家那里,自己还被训斥了一番。 他知道自己和叶和嘉身份有别,他们不可能做朋友…… 叶和嘉仔细看着眼前的少年,他比自己高一个头,洁白的牙齿被太阳照得有些反光,干净透彻的眼眸里倒映着自己的脸。 “我们一起喝!”叶和嘉收回视线,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 匕首出鞘,锋利的刀刃闪着寒光,看得出来她一次都没用过。 没想到第一次用,居然是用来切水果…… “这匕首是大当家送给你的?”少年盯着匕首上镶嵌的宝石,惊讶问道。 叶和嘉抬头,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我也有一把,和你这把差不多,是大当家送给我的生辰礼!”少年笑着说道。 “这样啊!”叶和嘉又低下头,一边切椰子一边自言自语道,“是这壳太硬,还是我劲太小?” 叶和嘉心里想,看来白妙娘也很喜欢这个少年,应该是这个少年勤劳又能干,特地奖励他的…… 匕首刚开刃不久,她还用不习惯,椰子在她手里滑不溜秋。 “我来!”少年见她快要好几次,都差点削到自己的手指,早就心惊胆战。 叶和嘉试了半天也没能打开,只好放弃,将椰子和匕首递到少年前面。 见叶和嘉将匕首尖对准自己,少年笑了笑。 叶和嘉这才察觉自己动作有所不妥,刚要将匕首调转方向,又察觉自己另一只手里还捧着椰子。 少年毫不在意,赶忙接过叶和嘉手中的匕首,将椰汁放到地上一块石头上,手起刀落将椰子切成两瓣。 椰子里面的汁水流了一地,石头上也全是椰子水…… “哎呀!哎呀!” 叶和嘉看到椰子水流出来,心疼极了,“我该提醒你的,哪知道你动作这么快! ------题外话------ 感谢两位书友的月票和打赏,好开心 。 第三百一十七章 很甜 这可是从四五千里之外,带回来的一颗新鲜椰子! 还没尝到味道就浪费了一大半! 少年一时间也愣在那里。 “还有还有,正好够我们一人一口! 叶和嘉端起两个椰子壳,递给少年,将自己手里的椰子水一滴不剩地喝完。 少年笑呵呵地看着她着急忙慌的样子,只觉得这个女孩子的一举一动都十分真实可爱,一点也不想别的女子那样扭捏做作。 “你快喝呀,很清甜!”叶和嘉用袖子擦了一下嘴。 “哦!”少年也举起半个椰子。 透明又干净的椰子水流进他的口腔,从旁边溢出来的汁液顺着他的下颌,淌到了少年人宽阔有力的胸膛。 “甜不甜?”叶和嘉面带期盼问道。 “嗯,很甜!”少年笑道。 叶和嘉又回味了一下,对少年说道“这个椰子肉也很好吃的!” 说着女孩子撕下一块白白的椰肉放进嘴里。 之前六芳斋采买的椰子肉,都是经过加工的,不仅硬得咬不动,还甜到发腻。 铺子里的师傅将椰肉磨成粉加到点心里,虽有椰子的香气,但总归比不上新鲜椰肉的口感…… “这个椰子肉,还能制作成椰油……”叶和嘉边吃边和少年说道。 “你要是喜欢,下回我去琼州多带一些回来!”少年认真地看着女孩子。 “不用不用!”叶和嘉连忙摆手,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少年。 先不说椰子本就重,从那么远的地方带回来,又不容易保存,所以她一直没有让人运送椰子。 叶和嘉吃完了椰肉,问少年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为什么你小小年纪就出来走镖?” “我娘在我七八岁的时候病逝,如今我和我爹相依为命,他忙着做生意,我喜欢大江南北到处跑,就在我爹的安排下进了镖局!”少年说道。 “哎!居无定所的日子不好过?”叶和嘉柔声问道。 少年听出叶和嘉的语气里带着担心,无所谓地笑了笑“习惯就好了!” “你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就要为生活奔波,挑起家庭的重担!”叶和嘉叹息,“其实像你这样的,应该在学堂里读书识字,以后考功名走仕途是最好不过!” “并不是人人都适合读书做官!像我们这样的江湖儿女,能喝酒吃肉就是最开心的事,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活得自由自在!” “做了七品官,就想爬到六品,一辈子琢磨如何升官,还要想着提携家族里的人,稍有不慎,就连累全族人,那样多累啊!我可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少年将一根草叼在嘴里,身体靠在树干上,两只手臂交叉站着。 “你说的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叶和嘉看着他没有正形的样子,有些羡慕, “我也想像你这样,看看这世间的风景,感受各地的风土人情,可是我这样的身份注定不能四海为家!” “你看这个椰子,要是我去了琼州,可以随意喝!”叶和嘉笑道。 都说物以稀为贵,这个椰子若还是完整的,拿到京城铺子里,还不知道要卖多少银子。 不单单是这个椰子的价值,还有这个少年几千里路奔波的辛苦…… “叶和嘉,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送到你手上!”少年摘下嘴里的草,面色郑重说道。 此话一出,叶和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时代的小孩子都这么早熟的吗?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还是他习惯在女孩子面前吹嘘…… 叶和嘉挑眉问道“你多大啊?” 少年一怔,答道“十四!”随后又笑着反问道“你呢?” 叶和嘉想了半天,才答道“比你小两岁!” 少年小声嘀咕道“才十二,还早呢!” “什么还早呢?”叶和嘉问道。 “说你离及笄还早呢!”少年笑道,“比我还小,说话的口气就像大人一样!” 镖局的人的催促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松语过来叫叶和嘉赶紧上车。 少年嘴角微弯,抚摸着马儿的鬃毛…… 叶和嘉上了马车,刚才她和少年说话,全被叶柔嘉看在眼里,两人又说又笑,还分食了一个圆溜溜像果子一样的东西。 叶和嘉头一回不想把心事与叶柔嘉分享,也许是自己刚刚与少年说的话太过让人吃惊。 若是她和谢氏和叶柔嘉说,自己现在最想跟着镖局走遍大江南北,她们肯定会觉得她脑子坏掉了! 马车飞奔在官道上,叶和嘉掀开马车帘子,看向远处骑马少年的背影。 要是跟他说,自己想放弃侯府三姑娘的身份,跟着他一起走镖,少年会不会吓得从马上掉下来…… 叶柔嘉剥了一个橘子,递到胡思乱想的叶和嘉手里。 叶和嘉放下帘子,手里的橘子冰冰凉凉,她将一瓣橘子塞进嘴里,汁水在嘴里蔓延,竟带着苦涩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喝过椰子水的缘故,让她回想起那个甜甜的味道…… 像那个少年一样,愿意将自己唯一一颗椰子与她分享的人,这世间恐怕没有几个…… 想着礼尚往来,叶和嘉将马车上的糕点和水果,拿着一块手帕包起来,在休整的时候,亲自递给了少年。 这一回让谢氏看到了,她问叶和嘉好端端地为何要给小伙计送糕点。 叶和嘉跟谢氏说了老六悲惨的经历,才十四岁就出来做事,这些年还四处奔波,就连脚上穿的鞋子都磨破了。 谢氏听说后看了看身边也十四岁的叶柔嘉,两人的生活天差地别,便也没再多说。 少年将叶和嘉送来的东西揣在怀里,帕子还了回去。 叶和嘉送这点吃食,也不算私相授受,而且少年行为坦荡,让谢氏对龚记镖局的伙计印象更好。 镖局里为首的男子,将少年和叶和嘉之间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他无奈摇头,之前东家也曾警告过老六,让他不要自不量力…… 侯府的姑娘可不是一般人能结交得上的,她们不会和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有过多牵扯,更何况地位悬殊如此之大…… 就算靖宁侯府同意,少年若是想娶叶和嘉,那也只能入赘。 少年又是家中独子…… 。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外祖 少年被为首的男子警告之后,就再没有和叶和嘉多说一句话。 少年前后态度差别之大,让叶和嘉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是她也没有多问。 七八日的时间,一行人就到了开封的地界。 叶柔嘉的大舅舅谢文迁亲自带人过来迎接。 叶和嘉悄悄打量谢文迁,他比谢文茵大十七八岁,看起来成熟稳重,蓄着胡须,身上的布料在阳光下闪着波光,一看就价格不菲。 谢文迁抓着缰绳的手上带着一枚翠玉扳指,眉眼间透露着威严。 一路上,叶和嘉也听谢氏和叶柔嘉说了开封外祖家的事情,谢文茵娘家这一支是开封谢氏的嫡系血脉。 外祖父谢誉告老回乡之后,就成了族长,而长子谢文迁管理家族庶务,掌握整个谢氏一族的财政大权。 不管族中子弟在外读书还是做官,各家都依赖谢誉的人脉和谢文迁的银钱扶持。 谢邱氏将近四十才生了谢文茵,全家上下对她很是宠爱,得知女儿要带孩子来给谢誉祝寿,两个老人早就收拾好院子。 谢文迁看到妹妹,这么多年容貌上都没什么变化,知道她在靖宁侯府过得很好,谢家与叶家是世交,又知根知底。 叶成和谢氏这对夫妻,也是打小的情意。 “小妹,父亲母亲他们都在城外等着,原以为你们后天才能到,没想到速度这么快!”谢文迁骑在马上,笑着和马车里的谢氏说话。 “龚记镖局一路用的都是好马,前面有人开道,走的路很平顺。”谢氏看到许久未见的哥哥,心里也很高兴。 两人说着,就看到了高高的开封城门。 城门外,谢誉和谢邱氏身旁站着大儿媳蓝氏,长孙谢长皓,次孙谢长皖,还有叶柔嘉的几个表姐妹,身边带着一大群丫鬟仆妇。 “祖父祖母,来了!来了!”谢长皖指着远处叫道。 蓝氏看了看毛躁的次子,不禁有些惆怅,他到底不如长子谢长皓沉稳。 等到马车越来越近,谢长皖才发现最先出现,是骑着马的彪形大汉。 “认错人了?”谢长皖揉了揉眼睛。 “听说是跟龚记镖局来开封的,想必这些人都是镖师!”谢誉抚着长长的白胡须说道。 “原来是这样!”谢长皖又凝神看着,后面跟着的马车逐渐能看清,靖宁侯府的徽记也越来越明显。 他笑着叫道“是靖宁侯府的马车!我果然没有猜错!” 蓝氏看谢长皖激动地上蹿下跳,连忙出声呵斥道“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谢长皖这才老实些。 谢家的孩子中,就数谢长皖最活泼好动,之前蓝氏一直想给他改改性子,但是谢誉和谢邱氏都觉得谢长皖作为次子,又不接管谢家庶务,活跃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家里的嫡长孙谢长皓老成持重,不仅读书好,还跟着父亲学着打理家族的产业,如今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已经能独当一面。 比母亲高一个头的谢长皓站在蓝氏身边,笑着看向马车的方向。 谢长皓长相清俊气质温润,看了让人心生亲近,白皙的皮肤和细长的双眼,和母亲蓝氏很像。 马车越来越近,谢长皖迎了上去。 谢氏在月枝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看到面前站着的两个侄儿,还有抹泪的母亲,谢氏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小妹!一波奔波辛苦了!”蓝氏上前一步,笑着拉住谢氏的手。 两个女孩子也下了马车,谢长皖看到叶柔嘉精致漂亮的五官,瞬间呆住了。 他讷讷说道“表妹长得真是标致!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好看的女孩子!” 蓝氏离得近,听到这话朝谢长皖飞去一个眼神。 谢长皖忙想要捂住嘴,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也不知道谢氏和两个女孩子听没听到。 听到了也不能怪他,他也只是实话实说! 谢长皖悄悄看了一眼大哥谢长皓,只见谢长皓嘴角依旧噙着笑,眼睛扫了一下他,就让谢长皖心中一凛,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谢谢嫂子!”谢氏掏出帕子擦了擦泪水,带着叶柔嘉和叶和嘉走到谢誉和谢邱氏的面前,就要下跪行礼“爹,娘,文茵带两个孩子给你们请安!” “好好!快起来!”谢邱氏喜极而泣,拽着谢氏和叶柔嘉的手,将两人拉起。 母女二人站直了身子,叶和嘉也跟着起身。 “姑母,表妹!”谢长皓和谢长皖向母女三人见礼。 谢氏看着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的侄子,十分喜欢。 接着又是谢家的女孩们,纷纷向谢氏行礼。 蓝氏笑着说道“小妹快回家,家里的饭菜早就准备好了,回家坐下来慢慢说!” 谢氏点头。 镖局里为首的男子,向谢誉等人行了礼,又谢氏打了一声招呼,将箱笼交给了谢家的下人后,就进城了。 队伍中的少年骑在马上,从叶和嘉身边走了过去。 叶和嘉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少年也朝她笑了一下,就转过头去。 少年动作快得让人误以为刚刚的笑容是错觉。 谢氏和两个女孩子也先后上了马车。 “回去就不要跟着龚记镖局了,大哥亲自带人送你们回京城。”谢文迁对马车里的谢氏说道。 谢氏想着谢文迁事务缠身,要是将她们送回去,还不知道要耽误多少事情,刚要推辞,就听谢文迁说道, “如今长皓在族中也有一定威望,他自小就跟着我学习打理家族产业,我离开一段时间,正好试一试他的能力!” 听到谢文迁这么说,谢氏也放了心,笑着夸赞道 “长皓这孩子真不错!我们谢家后继有人!” 谢文迁笑笑不置可否,面上浮现一丝骄傲。 叶和嘉坐在马车里,听到谢文迁介绍自家的产业,涉及各行各业,谢氏族人居住的房子就占了半个开封城。 难怪人家都说谢家富可敌国,百年世家的势力真的是不可小觑! 叶和嘉心里想着,就算六芳斋再开一千家分店也比不过谢家,看来自己先前的沾沾自喜,简直就像只井底之蛙…… 谢家的宅院,比苏州的沈家别苑还要大上几倍,叶和嘉强忍住没有东张西望。 刚刚在城外见礼的时候,叶和嘉明显感觉到谢家人对她的忽视,她心里虽然有感觉,但是并不介意。 毕竟自己是过继的,和谢氏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以后出嫁还要谢氏添上一份嫁妆,谢家人只要不横眉冷对,她就很知足了。 她又不是金元宝,哪能叫人人都喜欢她呢? 。 第三百一十九章 表哥 进了谢家的正厅,大家纷纷落座。 谢邱氏和蓝氏婆媳两人给了叶柔嘉和叶和嘉见面礼,谢氏也将自己带来的礼物送给谢家的晚辈。 蓝氏给叶柔嘉的是一个象牙镶嵌宝石的镯子,给叶和嘉却是赤金的。 谢氏很久没有见到父母,蓝氏便叫谢娇带两个女孩子到谢家院子里转一转。 谢家大院布置得恢弘大气,叶和嘉看得目不暇接,交谈中得知谢娇比叶柔嘉大了两岁,已经和开封的另一个世家大族定下亲事。 走在前面的谢娇,落落大方地向两个女孩子介绍园中的景致,两个庶出的谢家姑娘走在最后。 画舫上挂着“帆影”的匾额,虽然比京城洛梅园里的画舫小了一些,但是上面的装饰却更加精致, 坐在画舫中休息的时候,叶柔嘉感觉到谢姝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她手上的象牙手镯,心里不禁产生了疑问。 之前蓝氏给她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份礼物过于贵重,但是想到谢家也不差好东西,也就没有多想。 而谢姝虽然是谢家的庶女,也不可能眼皮子浅,一个象牙镯子就能让她三番五次地投来探究的目光。 这其中必有深意! 叶柔嘉心思敏锐,决定想办法问问清楚。 刚要开口,就看到谢长皓和谢长皖兄弟二人走进画舫。 谢姝和谢妍连忙起身,低头行礼。 叶和嘉觉得奇怪,谢长皓脸上明明带着微笑,却让两个庶妹缩着头退到了一旁。 谢长皖乐呵呵地看着两个女孩子,见她们起身,笑着说道:“两位表妹不必拘礼,在这里就当自家一样!” 说完还看了一眼身旁比他高半个头的谢长皓,“大哥,我说的对?” 谢文皓微微颔首,细长的眼睛看着叶柔嘉说道:“坐!” 叶和嘉看看小叶紫檀的圆桌旁只有四个凳子,怪不得谢妍和谢姝退到旁边。 她抿抿嘴,刚要像谢妍、谢姝一样,退到画舫自带的美人靠,就被叶柔嘉拉住了胳膊,顺势坐了下来。 谢文皓和谢娇作为谢家的长子长女,当仁不让地坐了下来。 而谢长皖一直呆呆看着叶柔嘉,想要坐下的时候,发现小桌旁已经没了他的位置。 来者是客,他倒不在意,笑着坐在叶柔嘉对面的美人靠,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杯。 谢文皓看了眼叶和嘉,收回视线笑着对叶柔嘉说道:“姑母和表妹一路辛苦,母亲已经将姑母未出阁之前住的文香园收拾妥帖,若是有什么缺的,就跟我说!” 没等叶柔嘉道谢,谢文皓接着说道, “知道表妹吃惯京城的菜式,我们还特意过了一位京城来的大厨,听说以前在天方楼掌勺多年。” 叶和嘉心中惊讶极了,但是她不敢抬头,或许她和谢长皓的气场不合,这个男子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叶和嘉只能低头喝茶,少说话。 茶香四溢,比她之前喝过的茶都要好,入口微苦还有回甘,茶香和茶汤完全融为一体。 “多谢大表哥!”叶柔嘉啜了一口茶,笑着说道。 谢长皖坐起身子,凑上前说道:“表妹,过几日我带你们去大哥组织的马球赛,开封城很多公子小姐都来参加,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瞧瞧热闹!” 他神采奕奕说道,“大哥那支队伍,打马球可厉害了!在开封从无败绩!” “那你上不上场?”叶柔嘉笑问道。 谢长皖不好意思地笑道:“大哥嫌我骑术不精,而且有一回我还从马上摔下来,差点落下残疾……” 听他这样坦诚说自己的糗事,谢娇捂嘴笑了起来。 叶柔嘉却没有笑,轻声问道:“伤到哪了?现在可好了?” 谢长皖听到叶柔嘉突如其来的关心,心里高兴极了,谢娇知道他从马上摔下来,都说他自不量力,还时常拿这事笑话他。 没想到京城来的表妹听到这个事,第一反应却问他伤势…… “都……都好了!祖父找来开封最好的大夫给我医治,腿上都没有留疤……”谢长皖有些激动,姑母家的表妹人美心善,真是越看越喜欢。 “嗯,那就好!”叶柔嘉松口气,虽说她与谢家的表兄妹没怎么相处过,但是血脉亲情摆在那里,关心一句也是人之常情。 谢长皓放下杯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本来还想说话的谢长皖突然闭上了嘴,前倾的身子立马坐正。 “我这个二弟,话多又啰嗦,表妹你不要见怪!”谢长皓笑着说道。 叶柔嘉觉得奇怪,明明谢长皖没有说几句话,怎么在谢长皓眼里就是话多又啰嗦了? 谢娇一直听他们说话,默默喝茶没有做声。 一旁的叶和嘉更是紧闭嘴巴,谢长皖还是自家人,就被谢长皓嫌弃成这样,怪不得她坐立难安,整个画舫的氛围让人有些窒息。 她从来没有像这样憋屈过,哪怕刚成为叶和嘉的时候,面对叶思嘉的欺负压迫,她也敢回几句嘴。 现在这种情况下,她真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或许是谢长皓作为谢家继承人,就该有这样的气势,否则以后怎么管理整个谢氏一族? “二表哥性情直率,是个好相处的性子,我一点也不觉得他啰嗦,和他说话让人心情舒畅!”叶柔嘉笑着夸赞道。 她本想打个圆场,不让谢长皖尴尬,哪知道谢长皖听到这话,慌忙摆手道: “表妹过奖!过奖!” 他忽然察觉自己过于激动了些,又放缓了语速说道,“我这个人缺点太多,以后你就知道了……” 画舫里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谢妍和谢姝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叶和嘉悄悄拉了拉叶柔嘉的衣袖。 “表哥,我和三妹妹今日赶路太过疲累,想回去休息一下,况且还有行装要收拾归拢!失陪了!”叶柔嘉站起身,向谢长皓等人盈盈行礼道。 见她起身,叶和嘉紧随其后,谢娇和坐在美人靠上的三人也站了起来。 谢长皓最后一个站起身,笑着说道:“也好!” 说完,他转头看向谢妍和谢姝。 两姐妹快走几步,在叶柔嘉前面引路,谢妍笑着说道:“两位表姐,这边请!” 第三百二十章 不行 谢妍和谢姝将她们带到了文香园,叶柔嘉和叶和嘉向两人道谢。 两人回礼之后,刚要走,叶柔嘉就开口道 “两位妹妹进来坐坐!” 两人面面相觑,露出为难之色。 “我们对谢家大院和文香园都不熟悉,想要请教你们一些问题,母亲也没有回来,我们一起说说话!”叶和嘉笑着说道。 谢姝见叶柔嘉和叶和嘉都出言挽留,而且之前叶柔嘉还为谢长皖说话,她对侯府的两位姑娘印象挺好,估计也不是难相处的。 “那就叨扰了!”谢姝笑着说道。 年纪大一些的谢妍还在犹豫,就听到谢姝答应下来。 馨儿和茗儿找来从京城带来的香茗,还有一些六芳斋的糕点,拿来招待谢妍和谢姝。 看到精致小巧的点心,谢妍和谢姝有些惊讶,她们虽然也吃过不少种类的点心,但是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 “这是芒果奶酪酥,这是椰奶糕,还有刚做的黑糖珍珠牛乳,两位姑娘尝尝!”馨儿笑着介绍道。 “这些都是六芳斋的吗?”谢妍问道,“我们之前听说两位表姐在京城开了一家点心铺子,不到三年时间就有了十家分店!” “是的!”叶柔嘉点头。 谢姝尝了一块椰奶糕,清甜软糯的口感让她回味无穷,她叹息道“可惜开封没有分店!” “开封这边的点心铺子都是外祖家的,要是开到这里,岂不是要与外祖抢生意?”叶柔嘉笑道。 谢妍看了一眼谢姝,谢姝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表姐说的是!”谢妍笑道。 叶柔嘉看了看手上的象牙手镯,摘了下来交给馨儿道“这镯子太重了,暂且收起来。” 馨儿捧着手镯,叶柔嘉注意到谢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镯子,于是装作无意说道“大舅母给的镯子也太贵重了,带出去恐怕会惹人眼……” “当然了,这镯子价值连城,是当年嫡母嫁进来的时候,祖母赏给她的。”谢姝说道。 叶柔嘉微微一怔,婆婆传给媳妇,而蓝氏给她是什么用意,答案恐怕已经呼之欲出。 叶和嘉不是傻子,听出谢姝话中之意,而且她拿到的见面礼是赤金手镯,虽然也很贵重,但是在富贵人家却很常见。 蓝氏这意思是要亲上加亲! 不行! 绝对不行! 叶和嘉暗下决心,她一定要阻止这门亲事,不能让叶柔嘉嫁到自己的外祖家,近亲结婚,遗患无穷! 可是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想什么主意,而且谢长皓看起来也很喜欢叶柔嘉,刚才在画舫的时候,他一直都和叶柔嘉说话,眼中似乎已经没了旁人。 谢氏和久别重逢的父母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才回到文香园,看着自己闺房的摆设全都没动,她欣喜落泪。 可是想到还有正事,就把叶柔嘉叫到内室。 叶和嘉回到西厢房,心里七上八下,谢氏避开她,八成就是和叶柔嘉说婚事。 知根知底,亲上加亲,或许在谢氏看来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蓝氏给叶柔嘉象牙镯子的时候,谢氏并没有出面阻止,看来谢氏也很乐意促成这桩婚事…… 叶和嘉如坐针毡,要是叶柔嘉的婚事敲定,她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也没办法说服谢氏解除婚约。 叶和嘉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突然跳出来反对这门亲事,不仅得罪了谢家,还会惹恼待她如亲生的谢氏…… 说不定还会以为她别有目的,她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唱反调? 该怎么办? 叶和嘉急得团团转,她头一回遇到这么棘手的事情,叶柔嘉应该不会答应? 她不是曾经说过不想嫁人吗? 可是谢长皓这个人,除了有些故作老成,不苟言笑,其实长得很不错,又家财万贯,以后还是谢家的接班人。 若他不是叶柔嘉的亲表哥,叶和嘉也会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选。 不知过了多久,叶柔嘉才回到西厢房。 原本叶和嘉被安排在东厢房,但是叶柔嘉怕她初到生地方,有些不习惯,便让叶和嘉住到西厢房北边的房间。 谢氏知道两人关系好,平时在靖宁侯府就是形影不离,现在到了谢家,同意两姐妹就像在京城一样。 叶和嘉急忙拉住叶柔嘉问道“大伯娘跟你说什么?是不是与谢长皓的婚事?” 叶柔嘉轻轻点头,面上看不出丝毫表情波动。 叶和嘉更着急了,追问道“你答应啦?” 女孩子坐在鼓凳上,沉默不语。 “长姐,不能答应!不能答应!”叶和嘉也坐了下来,拉着叶柔嘉的手不停地晃来晃去。 “谢长皓是你表哥,你们以后生出的孩子,会出问题……”叶和嘉咬了一下嘴唇,这话她以前说话,只是不知道叶柔嘉记不记得。 “阿和,我跟阿娘说,要考虑考虑!”叶柔嘉轻声说道,“你说过的话我没有忘,只是我不想让阿娘失望……” 女孩子自言自语道, “不嫁给大表哥,我又能嫁给什么人?” “怎么?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吗?为什么要嫁给表哥?”叶和嘉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柔嘉抬头,语气里全是无奈, “谢长皓与我之间,好歹还有一道血脉相连,他不会轻易抛弃我,后半辈子也能相敬如宾。吃穿不愁,有花不尽的钱财,我和他就这样过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叶和嘉急得跺脚,拉高了声音问道 “哪里不错?哪里不错?谢长皓看起来就让人畏惧,你看谢长皖和谢娇,在他面前都不敢说话!况且你嫁到开封,以后我怎么办?六芳斋怎么办?我不想和你分开!” 叶柔嘉看她急得跳脚,忙拉着叶和嘉的手安抚道 “阿娘说,大舅母承诺,若是谢长皓和我成亲,就找人打通关系,让谢长皓去京城的国子监读书,往后通过外祖父的关系走上仕途。谢家会将次子谢长皖培养起来,管理家族的庶务……” 这话看似在安慰叶和嘉,没想到却让叶和嘉欲哭无泪,谢家为了娶叶柔嘉,把什么事都计划好了! 他们居然舍得谢长皓去京城? 谢长皓去京城也不行啊! 叶和嘉心堵得厉害,怎么办? 她要怎么劝说叶柔嘉? 她在谢家呆了半日,就觉得十分憋屈,而且谢长皓对谢妍和谢姝两个庶妹,就像对待两个小丫鬟似的。 谢家嫡庶有别,规矩森严,而且看得出谢长皓作为长子长孙,在谢家有着一定的地位。 叶柔嘉这样软和的性子,跟谢长皓一起生活,岂不是什么都要听他的? 古代讲究夫为妻纲,她能不被他压制? “他去京城也不行,我不同意!”叶和嘉急得大声叫道。 。 第三百二十一章 误会 谢氏突然推门进来,她身后目瞪口呆的覃妈妈,手里还抱着两床被子。 覃妈妈心思回转,之前叶和嘉说的话,她和谢氏听得清清楚楚,一向乖顺的叶和嘉,怎么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她只是过继的女儿,又不是谢氏亲生,有什么资格反对这门亲事? 覃妈妈没有说话,看叶和嘉的眼神带着审视和质疑。 谢氏边进门,边面容严肃说道:“阿和,做人不能这么自私!” 她刚在门口就听到两个女孩子的争吵声,叶和嘉更是拉高了嗓门,她想听不见也不可能! 叶和嘉明显感觉到谢氏的怒气,她头一回听到向来慈和温软的谢氏,用这样的口气对她说话。 “阿娘,你怎么过来了?”叶柔嘉站起身,挡在叶和嘉的面前,笑着问道。 谢氏没有说话,而是坐了下来。 “阿娘,阿和她……”叶柔嘉想为叶和嘉解释,可是有怕暴露叶和嘉的来历。 “你们俩姐妹情深,我可以理解,可是不能因为这个,就拦着阿柔嫁人!”谢氏说道。 “大伯娘,我不是那个意思……”叶和嘉死死咬着下唇,心里翻江倒海。 惨了惨了,如今她在谢氏的心里,肯定是个不懂事还恩将仇报的人。 当初叶寒不要她,叶和嘉在地上哭得蜷缩成一团,像是被遗弃的小猫。 谢氏心疼她,叶柔嘉也愿意将她留在侯府,谢氏和叶成便将她过继。 这两年,叶柔嘉和叶和嘉不管是开铺子,还是建善堂,谢氏都是鼎力相助,出钱、出力、出人都不在话下。 两个女孩子也借着谢氏的帮助,将六芳斋经营到现在的规模。 叶和嘉这两年也攒下了不少银钱…… 她现在跳起来反对叶柔嘉的婚事,恐怕在谢氏看来,就是叶和嘉自私自利,怕叶柔嘉嫁到开封,她就没了靠山…… 谢氏看着叶和嘉,女孩子眉目清秀,眼睛和叶寒一模一样,难道这女孩子也继承了叶寒的心性? 果然是日久见人心! 谢氏有些失望,心里更有一个猜想,之前叶和嘉和叶柔嘉合伙,目的就是赚钱。 她如今没有亲爹也没有亲娘,孤身一人,是不是看到了谢家的富贵,想要阻止叶柔嘉的婚事,然后自己嫁给谢长皓? 谢氏不敢深想,要是这个女孩子真的有这样的打算,那才是真的可怕! 女孩子城府之深,将她留在叶柔嘉身边,终究是个隐患! 叶柔嘉似乎感觉到谢氏的疑心,于是坐下来说道:“阿娘,阿和她觉得大表哥太过严肃,我平时又不爱说笑,她觉得我们两个性格不合,才劝我慎重考虑!” 说完叶柔嘉看了一眼叶和嘉。 叶和嘉收到她的眼神暗示,连忙辩解道:“是的,大伯娘,我就是这么想的!下午在画舫的时候,大表哥一个眼神,就吓得二表哥和两位表妹不敢说话,看得出来是个极其威严、说一不二的人。” “长姐性子太过软和,我怕她受了委屈也不肯说出来,要是以后的日子过得十分憋屈,我们也无从得知!” 谢氏许久没回娘家,也不是看着那些孩子长大,她不怎么了解谢长皓这个侄儿的性格。 只是听说娘家把他当做接班人给予厚望,听两个女孩子这么说,也觉得叶和嘉的担心十分有理。 谢氏十分了解自己的女儿叶柔嘉,她不是骄纵的孩子,乖巧又懂事,就算是受了委屈,也会憋在心里。 谢氏心中对叶和嘉的猜疑打消了些。 “婚姻大事,确实要慎重考虑。所以我也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谢氏说道, “阿和,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叶和嘉听到谢氏向她道歉,眼泪立马涌了出来,低头哽咽道:“大伯娘,是我错了,不该那样说话……” 谢氏见她眼泪滴落,心里也满是愧疚,叶和嘉这孩子一直以来,也没做出什么坏事。 光是看叶致真、宋潇、叶文嘉这几个孩子的态度就知道,叶和嘉待人真诚,和他们玩在一起。 小孩子最敏感,会不自觉地亲近对他们好的人,也会疏远带着恶意的人…… 她竟然不如孩子,对叶和嘉的人品产生怀疑! 谢氏歉疚地摸了摸叶和嘉的头,柔声说道:“我给你们拿了两床厚被子,怕你们夜里受凉。” 她看了一眼微笑的叶柔嘉,说道, “早些睡,我不会轻易应下亲事,来日方长,两个人究竟合不合适,我们慢慢看!” 两个女孩子将谢氏送到门口,叶和嘉屈身行礼。 谢氏走后,回到屋里的叶和嘉长长舒了一口气,擦擦眼泪说道:“长姐,隔墙有耳这句话,说的没错!” 看! 要不是叶柔嘉出来解围,她差点将谢氏得罪个干干净净。 要是谢家人知道她在叶柔嘉和谢长皓的婚事上作梗,可能会拿棍子将她轰出开封…… “阿和,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心里都清楚!”叶柔嘉笑着吩咐丫鬟们端水进来给两人洗漱。 因为谢氏的突然出现,闹出了一场误会,叶柔嘉生怕叶和嘉心里留在疙瘩,便把叶和嘉留在房里。 两人说了一会话,察觉到夜已深,隔间的馨儿和茗儿都已经熟睡,叶柔嘉便下床吹熄了蜡烛。 躺在床上,叶柔嘉有些感慨,她身边人嫁出去两个,松怡和赵友的儿子已经会走路,松月和阿胜也将要为人父母。 就连善堂里的陈珍也和另一外教书先生定下了婚约,明年开春也要喜结连理。 靖宁侯府的命运被改变,许多人因为她们改变了生活的轨迹。 随着时间的推移,叶柔嘉的心态也有了些许变化,这一世或许也能拥有自己的孩子,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 借着窗外的月光,难以入睡的叶和嘉依稀能看到华丽精美的纱帐,今日在谢家看到的所有摆件和装饰,都让她眼花缭乱。 但是她一点也不羡慕,谢家拥有的一切都是几代人的积累。 她又想到白天谢长皓看她的眼神,对她的态度也像毫不相关的陌生人,和叶柔嘉说话的时候,也自动将她忽略。 他对弟弟妹妹的态度,像是个威严的大家长,都是一家人,有必要摆出这样的姿态吗? 叶和嘉撇撇嘴,知道叶柔嘉也没睡,轻声说道:“谢长皓这样的人,一看就是以自我为中心的男子,你要是嫁给他,别说下江南,以后可能连泰和庄都去不了……” 泰和庄! 阿景! 叶柔嘉翻身坐起,想到了自己在屋顶上对傅润景许下的承诺…… 她要是嫁给谢长皓,那谁来管阿景? 谢长皓会允许她带着傅润景嫁到谢家? 第三百二十二章 作罢 她怎么能忘了和傅润景的约定…… 就算他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自己也不能糊弄他! 叶和嘉被叶柔嘉忽然起身的动作吓得一激灵。 “怎么了?”她也坐起身,紧张地问道,“做噩梦了吗?” 黑暗中,叶柔嘉伸手将叶和嘉身上的被子盖好,缓缓躺下,轻柔的声音里带着坚定“我不嫁了,阿和你放心。” “怎么突然想通了?”叶和嘉没了睡意,笑着问道。 叶柔嘉说道“我可能不适合走进婚姻,也担不起谢家的重担……” 作为谢长皓的妻子,肯定要执掌谢家中馈。 谢家的族人太多,各个家族中的盘根错节,更别说暗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叶柔嘉实在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与泰和庄清静安逸的生活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罢了! 上辈子为了多活几年,在林曹氏和曹忻手下算计谋划,小心谨慎,最后还是落个惨死的下场。 而凭借外祖家的势力,伸伸手就可以将她从泥潭里拽出来! 可是,为什么他们没有任何动作? 还是权衡利弊之下,不愿意得罪新的靖宁侯叶寒,还有诚意伯府,甚至包括这两家身后的代王殿下…… 前世的叶柔嘉慢慢想通了这一切,对外祖家没有任何期待,靠人人跑,靠山山倒,自己那时候对谢家没有任何的价值…… 舅舅和大表哥都是生意人,这笔账还是算得清的! “嗯,我可不想你变成谢长皓那个样子……”叶和嘉语声越来越轻,均匀的呼吸声传进叶柔嘉的耳朵里。 叶柔嘉睁着眼睛,回想起自己悲惨的上一世,她被外祖家的热情冲昏了头脑。 没有利益冲突,当然是相安无事…… 阿景,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自打两人在屋顶上说了一回话,自己还摸了他的手和脸,后来她再去泰和庄就没怎么遇到那个少年…… 去年一年,她去过四回通州,只有一次在回京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傅润景,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只是看不清他的表情。 为什么要故意躲着她? 叶柔嘉翻了一个身,思来想去还是不知道什么缘故…… 第二日,谢氏带着两个女孩子和谢家的族人见礼,大家见到叶柔嘉全都夸赞女孩子长得和谢氏一样好看。 叶和嘉坐在一旁,也没有人跟她说话,她就默默喝茶吃点心,观察着众人的神情。 有人看着她小声议论,还有人眼睛里带着同情,更多的人是鄙夷和无视。 “三姑娘胃口真好,一盘子点心都吃完了!”蓝氏身边的妈妈笑着跟蓝氏打趣道。 叶和嘉在心里冷哼一声,听着是打趣,实际上暗讽她能吃,没有教养…… 蓝氏身边的妈妈看人下菜碟,当着那么多谢家族人,出言损她是何用意? 叶和嘉放下茶杯,掏出帕子轻轻地擦拭手指,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住在谢家的院子里,昨晚她和叶柔嘉还有谢氏的对话,说不定已经传到蓝氏的耳朵里…… 这个婆子定是得了蓝氏的授意,叶和嘉心中哂笑。 “三妹妹,要是你没有吃饱,一会我们到开封城逛一逛,我请你吃一些开封的特色小食。”叶柔嘉笑着说道。 蓝氏嘴角一抽,没想到叶柔嘉居然帮着这个小丫头说话? 她的意思是谢家没有将叶和嘉招待好,饿着她了? 谢氏和堂姊妹说话,像是没有听到她们的声音。 不管怎样,叶和嘉都是靖宁侯府的三姑娘,一个下人也敢出言讥讽,叶柔嘉挤兑得没错! 叶和嘉看了一眼蓝氏,对叶柔嘉笑道“好啊!也不是没吃饱,就是一个人坐着太无聊,只能吃些点心打发时间,难道这些点心是摆着让人看的?” 说完叶和嘉还露出一脸的惊恐,众人纷纷朝她看过来,蓝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不知道的还以为家大业大的谢家,会心疼这区区一盘子点心…… 蓝氏瞪了一眼身边的婆子,刚要说话,就听到谢邱氏说道“点心摆出来就是让客人吃的,你若是喜欢,我让人多做一些!” 叶和嘉起身向谢邱氏道谢。 谢邱氏笑着让身边的丫鬟扶起叶和嘉,笑着对众人说道 “大家回去,我的文茵一直在京城长大,没怎么来过开封祖宅,也没逛过开封城,今日就到此为止,明日寿宴大家再接着聊!” 既然谢邱氏发了话,众人也不好再留,纷纷告辞离去。 “文茵,你们母女三人去街上玩,看得上眼的只管买下来,我给你们付账!”谢邱氏笑道。 谢氏笑着应下,带了两个女孩子离开谢家大院。 谢邱氏没有让谢家的人跟着,谢氏通过刚刚发生的事情,也猜到昨晚的话定是传到了大嫂的耳朵里。 蓝氏居然让人盯着她们! 这让谢氏心里很不舒服,在靖宁侯府,叶晟和太夫人从来不干涉长房的事情,更不会让人偷听墙角…… 看来母亲谢邱氏也清楚蓝氏做了什么,将她们支出来,说不定就是为了敲打一下蓝氏和她身边人! 马车停在开封城最热闹的街市上,谢氏带着两个女孩子下了马车,进了一家首饰铺子。 叶和嘉还想着之前的事情,面上也没有笑容,低着头走在最后面。 “叶和嘉……” 有个男子的声音小声叫道。 叶和嘉抬起头,看到铺子外面站着那个叫老六的少年。 谢氏带着叶柔嘉已经上楼,叶柔嘉发觉叶和嘉没有跟上来,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 “我……我在楼下等你们!”叶和嘉笑道。 叶柔嘉见她身边还有松语和茗儿,楼下还有那么多伙计,这个铺子都是谢家的,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看到谢氏和叶柔嘉上了二楼,叶和嘉才转过身。 松语和茗儿一起抬手挡住,要上前的少年。 “你们去看看首饰,我跟他说几句话!”叶和嘉小声吩咐道。 少年身上穿的衣服还破几个冻,叶和嘉蹙眉问道“怎么还穿这身衣服?” “我可没你们女孩子那么讲究!”少年笑道。 叶和嘉鼓起嘴巴,没有说话。 见叶和嘉心情不好,少年问道“你怎么了?在谢家受委屈了?” 女孩子还是没有说话,她真是后悔跟谢氏来开封,真是憋屈死了! 哎?怎么能后悔呢? 她要是不来,说不定叶柔嘉和谢长皓的婚事都敲定了,那她知道后只能懊悔…… 。 第三百二十三章 面首 向来爱说爱笑的女孩子一直苦着一张脸,少年脸上的笑也消失了。 “有人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帮你出气!”少年捏起拳头,说道。 “没有没有!”叶和嘉摆手道,心里却无奈苦笑。 看着他身上还穿着破衣裳,嘴里却说要帮她出气,少年敢和谢家人硬碰硬,简直是螳臂当车…… “是我的身份太尴尬,我不是靖宁侯府的嫡出,跟大伯娘也没有血缘关系,受到冷落也是情理之中!” 叶和嘉没有和少年说叶柔嘉与谢长皓的亲事,毕竟这事会让叶柔嘉声誉受损,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 “哦,这样啊!”少年若有所思。 叶和嘉对他表露出来的关切有些感动,于是笑道“为了感谢你,我出银子,给你买一身新衣裳!” 少年弯起一边的唇角,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说道“好啊,恭敬不如从命!” “你别这样见外!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讲究什么恭敬不恭敬!”叶和嘉从荷包里掏出一颗银锞子,递到少年面前。 少年摇摇头说道“我眼光不好,要是挑一身丑得不能见人的衣服,岂不是浪费了你的一片心意?” “你的意思,是让我亲自给你挑?”叶和嘉指着自己,诧异问道。 “对啊!你亲自挑的,才叫送给我的!若是给我银子,让我自己买,就是侯府姑娘对小人的打赏!”少年认真说道。 “好!”叶和嘉收回银锞子,对一旁的茗儿和松语说道,“我去旁边的铺子买衣裳,很快就回来!” “啊?三姑娘,这小子……”茗儿刚要说,叶和嘉已经和少年转身离开首饰铺子。 茗儿急得跺脚,她都看出来了,这个少年就是不怀好意,明显敲竹杠来的,偏偏叶和嘉还上了当! 松语见茗儿着急上火,有些无法理解,开口劝道“一身衣服而已!又花不了多少钱!” “你!你不懂!”茗儿简直不想跟松语说话,松语跟三姑娘一样,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成衣铺子里,叶和嘉指着挂着的衣服,对伙计说道“这件,那件,还有那件,全都拿下来试试!” 少年两臂交叉,笑嘻嘻地站在那里。 伙计看到少年的样子,心里不禁怀疑,难道这位穿得破破烂烂的少年,是这位小姐的兄弟? 看着也不像啊! 伙计边拿衣服,边看少年的脸,长得还不赖,难不成是这位小姐养得……面首? 也不对啊! 十二三岁就养面首?家里的长辈肯定会打死她! “嘿!哥们,胡思乱想什么呢?”少年笑问道,“你拿女子的衣裙给我干嘛?” 伙计心里想着事,竟然没发现自己手里错拿了一件粉色的长裙。 叶和嘉哈哈大笑,对少年说道“既然伙计拿了,你就试试!穿起来肯定好看!” “你要不嫌丢脸,我就穿!”少年也笑。 叶和嘉忍着笑说道“算了!你要是穿了这身衣服,传出去以后你就别想娶媳妇了!” “切!”少年甩了一下手,说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叶和嘉也不想为难他,伙计连忙向两人道歉。 少年拿了衣服,进了布帘后面。 等到少年穿了新的衣服走出来,叶和嘉不禁眼前一亮,少年换了一身锦缎的衣服,竟然有一种贵气公子的样子。 “这位小姐,这衣服很适合您家面首……”伙计一不小心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等意识到自己说错,已经来不及了! “啪!”少年一巴掌拍在伙计的头上,呵斥道,“瞎说什么!” 叶和嘉差点被口水呛死,剧烈地咳嗽起来。 少年对伙计埋怨道“看把小姐吓的!” 他说完连忙过来给叶和嘉拍背。 “对不起!对不起!公子小姐,我说错话了!”伙计连忙低头哈腰道歉,刚刚少年那一巴掌看着用力,其实打在头上并不痛。 叶和嘉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对伙计说道“你误会了,他是我朋友!” 养面首! 这伙计想象力还真是丰富! 她才多大啊! 他才多大啊! “是是是!”伙计都快要哭了,看这个小姐衣着打扮就不是普通人家,自己说错话得罪两人,这笔生意恐怕成不了。 “行了,这三套衣服全都包起来,再拿两双暖和的棉鞋!”叶和嘉笑着说道。 伙计惊讶抬头,他本来都准备好,迎接两人的唾骂,没想到这位小姐根本就没有生气。 少年也没有生气,看着小姐露出笑容,他也跟着笑。 “好好好!小的这就帮您包起来,再送您两双袜子!这袜子是上好的棉布缝制的,很暖和,还不臭脚!”伙计边说边打包,脸上全是笑。 叶和嘉付了银子,伙计将五个包裹递到少年面前。 “以后常来啊!”伙计笑着说道。 少年朝伙计翻了个白眼,说他是面首还要常来? 伙计收到白眼心里也高兴,不停向少年赔笑。 出了成衣铺子,叶和嘉对少年说道“老六,天冷了,你要注意身体,走镖的时候要多穿一些,尤其是膝盖和胸口,都捂严实……” 少年也不嫌啰嗦,笑看着比他矮一个头的女孩子,就像大姐姐一般喋喋不休。 等叶和嘉说完,少年说道“你也是,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替你揍他!” 他刚要举起拳头,却发现自己手里提满了东西。 “有机会,我给你一份回礼……”少年说完,没等叶和嘉说话,就转身消失在人群里。 叶和嘉踮起脚看了看,却没找到少年的身影。 “阿和,你找什么呢?”叶柔嘉在她耳边问道。 叶和嘉转头,看到叶柔嘉和谢氏站在她的身旁,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你买了什么衣服?”谢氏问道。 “大伯娘,我没有买,就看看!”叶和嘉笑着说道。 “没有喜欢的吗?”谢氏又问,朝铺子里看了看,里面的成衣还不错,款式和京城有些区别,很有当地的特色。 谢氏转身进了成衣铺子,叶和嘉朝着伙计使眼色,意思让他不要说出刚刚的事情。 伙计看到叶和嘉朝他看来,他眨眨眼,表示自己肯定不会多嘴,他是有职业操守的,绝不会说不该说的话,除非忍不住! 打扮贵气的谢氏,身后的丫鬟婆子手中提满了首饰匣子,应该是刚刚在隔壁买的。 这是个大主顾! 他连忙跟谢氏介绍铺子里的衣服和布料。 。 第三百二十四章 异常 买完了东西,谢氏神采奕奕地回到了文香园。 园子里的下人好像被换了一拨,远远地站在院子里,也不靠近谢氏和两个女孩子。 谢氏猜的没错,母亲趁她们出门的功夫换了人手,这下没人再敢偷听她们母女说话了! 明日就是谢誉的六十大寿,谢家大院和文香园已经被挂上红灯笼。 晚饭后,在谢誉和谢邱氏那里待了好一会,三人才回到文香园,叶柔嘉和叶和嘉没有回去歇息,而是坐在谢氏的屋里喝茶闲聊。 “阿娘,外祖父准备了多少桌?”叶柔嘉问道。 “约莫有七八十桌,父亲之前的门生故旧这回都要来,还有一些是和谢家有生意往来的商户。”谢氏说道。 叶柔嘉点点头,又问道“明日就是外祖父的寿辰,怎么没有看到二舅舅和二舅母?” 突然之间,谢氏的脸色十分难看,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话。 她盯着叶柔嘉,疑惑道 “哪有什么二舅母?” 叶柔嘉愣住了,谢氏这是什么意思? 她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谢氏面沉似水,对叶柔嘉说道“你二舅舅谢文逸,早在七八岁就斩断红尘出家了,根本不会娶妻生子。” 不可能! 叶柔嘉心中如惊涛骇浪,她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发麻。 不是这样的! 她记得谢氏明明跟她说过,二舅舅有个心上人,是开封城的大家闺秀,名叫施慈。 叶柔嘉清楚地记得,当时谢氏还笑着说,这个名字取得太妙了,二舅舅喜欢诗词歌赋,正好他的心上人叫施慈。 谢氏什么时候说的? 她当时六七岁,还是岁? 谢氏出声打断了叶柔嘉的思绪“阿柔,千万不要在你外祖父、外祖母面前提起二舅舅!” 叶柔嘉屏住呼吸,谢氏的话让她禁不住浑身汗毛炸起,女孩子攥紧了袖中的手,指节泛白,指甲刺破掌心的痛感让她清醒许多。 她仔仔细细地回想,好像这一世重生以来,她从没听谢氏提起二舅舅谢文逸和二舅母施慈。 对!是前世! 前世谢氏每每提起二舅舅谢文逸都是一脸的骄傲,他男生女相,和妹妹长得很相似。 人人都说谢家二郎才华横溢,俊美无双,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因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对天象颇有研究,甚至还预测了几次天灾。 后来谢文逸在钦天监任中官灵台郎。 谁知道谢家二郎淡泊名利,并不喜欢当官,谢誉告老回乡之后,谢文逸也辞了钦天监的官职, 每日吟诗作赋,养花逗鸟,在开封过着富贵公子的生活,后来三十出头才遇到心上人施慈,两人相差十几岁,但是谢文逸才名在外,又是谢家子弟,施家很满意这个女婿。 谢文逸并且火速迎娶施慈过门,两人的感情羡煞旁人。 前世,在外祖父六十大寿前夕,二舅母已经怀有身孕。 而那时候叶晟也被叶寒害死了,叶柔嘉没等到二舅母产子的消息,叶成和谢氏相继离世。 后来她就对开封谢家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一世,因为自己重生,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二舅舅谢文逸,颠覆了叶柔嘉之前对他的认知。 前世和今生,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谢文逸怎么会在七八岁的时候就出家为僧? “阿娘,本不该是这样的!”叶柔嘉看着谢氏的脸,依稀记起二舅舅的样子。 前世她好像是三岁,二舅舅已经快三十岁了,还没有成亲。 他依旧是少年人的心性和模样。 他将她高高抛到半空中又稳稳接住,所有人都吓得惊呼。 只有她和谢氏在咯咯笑。 因为她们信任这个二舅舅,知道他不会让叶柔嘉受伤! 她只记得这一个场景,还经常在她梦中出现,三岁前的记忆只有这一幕,还是关于谢文逸的! 可是就算只有这一点点的回忆,叶柔嘉也知道二舅舅很爱她,也很爱母亲这个小妹! “哎,这些年,不管是谁去寺里见他,他都拒之门外!你外祖母曾经说过,就当她从没生过这个儿子!” 谢氏继续说道, “他小的时候,就不喜欢跟别人在一起玩耍,也不喜欢我这个小妹,成天躲在屋子里,不知道捣鼓什么。” “后来修缘大师来开封的寺庙讲经,你外祖父千方百计见到了修缘大师,大师说,谢家二郎与佛有缘,强留在身边会让谢家遭受灾祸,甚至连百年的基业都有可能保不住!” “你外祖父和外祖母考虑了很久,不能因为谢文逸这一个人连累全族,便想将你二舅舅送到寺庙出家为僧。没想到,他们进了院子,却发现你二舅舅自行剃了头发!” 叶柔嘉嘴里喃喃说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叶和嘉不知道叶柔嘉就是不肯相信谢氏的话,只见她满脸的难以置信,连忙去拉女孩子的手。 叶和嘉这才发现,叶柔嘉紧握的手已经流血,鲜红的血滴在地砖上。 “长姐!”叶和嘉惊呼,抬起女孩子颤抖的双手。 谢氏见状更是心疼,想要掰开叶柔嘉的掌心,看看她的伤势。 “阿娘,我没事!就是太惊讶了!”叶柔嘉笑了笑说道。 谢氏眉头皱在一起,看着叶柔嘉的手说道“指甲都断了!多疼啊!” “不疼!”叶柔嘉顿了顿,又轻声说道,“不怎么疼!” 与前世的那些痛苦相比,这一点点伤算什么? 她早就习惯了满身的伤口,结了痂破开,破了又结痂,反反复复…… 谢氏不明白叶柔嘉为什么会如此反常,她与二舅舅谢文逸素未谋面! “二舅舅如今在哪个佛寺?我想去见见他。”叶柔嘉心绪难平,她隐隐觉得谢文逸出家没那么简单,甚至还可能与她重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为什么谢文逸的人生走向与前世有那么大的差别? 她想问清楚! 谢氏说道“好像在古观音寺!” “等外祖父寿宴过会,我去古观音寺找二舅舅!”叶柔嘉说道。 “阿柔,你不知道这些年,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去找过多少回,他根本就不愿意露面,我们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谢氏揽着叶柔嘉的肩膀劝道, “他只要听说是谢家的人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寺院的人都找不到他!” 叶柔嘉低下头,轻声说道“我和阿和不姓谢,他或许会见我们!” 谢氏见她已经打定主意,便也不再劝说。 见不到谢文逸,去寺庙上柱香也好…… 。 第三百二十五章 施家 叶柔嘉掌心被丫鬟涂上药,包扎起来,谢氏叮嘱不要碰水。 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叶柔嘉依旧无法从刚才的对话中回过神来,现在谢文逸已经四十岁了,他的心上人施慈又在哪里? 开封城里,施家虽然比不上谢家,但是也是世家大族,施慈应该早已结婚生子…… 明日施家也有人来祝寿,可以找人问一问。 叶柔嘉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原本叶和嘉想要和她说说话,却被她拒绝了。 她知道自己重生以来,没有少女的天真和开朗,生活虽然平顺,拥有家人的宠爱,但是始终压抑着一颗心,对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没了期待…… 像她这样的人,能交到几个挚友,已是上天恩赐,她不敢奢求更多。 可是这世间还有另一个人,比她还要悲惨,没有了家人,没有了富贵权势,失去了原本的爱人,四大皆空地活在世间…… 在古观音寺出家的谢文逸,真的是看破红尘,一心向佛吗? 叶柔嘉越想心中越难受,她与谢文逸的相处只有前世一个破碎不全的记忆片段,可她心中隐隐觉得自己的重生,定是和谢文逸脱不开关系。 钦天监的中官灵台郎,掌管天象,对五行八卦更是精通,那是不是也可以逆转生死,改天换命? 她想带叶和嘉去,也是想找谢文逸问一问,叶和嘉来到这个世间,是否也是机缘巧合? 脑子里思绪万千,直到天边冒出鱼肚白,叶柔嘉依然十分清醒,没有一丁点睡意。 谢家大院已经忙碌起来,大家都在为中午的寿宴做准备,声音隐隐约约传到文香园。 谢氏难得早起,她来到西厢房叫两个女孩子起床,梳洗一番跟她一起到正院,给谢誉和谢邱氏问安。 谢氏和叶和嘉看到叶柔嘉眼下的乌青,都吓了一跳,覃妈妈连忙拿最好的脂粉将乌青掩盖。 “阿柔,你昨晚没睡好吗?”谢氏焦急问道。 “睡了两三个时辰,可能是我初到生地方,有些认床!”叶柔嘉笑道。 她的眼睛酸涩难受,精神也不太好,脑袋更是胀痛。 馨儿在后半夜还点上了安神香,可惜馨儿睡熟后很长时间,叶柔嘉依然睁着两只眼睛。 谢氏狐疑,昨晚叶柔嘉那般反常,而且叶柔嘉从来都没有认床的毛病…… 可是谢氏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只当是叶柔嘉初初得知谢文逸的事情,太过吃惊罢了! 都怪自己,之前从来没有跟她讲过谢文逸的事情,自己对这个二哥也毫无印象,更别说什么兄妹之情! 三人结伴来到谢誉和谢邱氏住的福熙楼。 院子里摆上比磨盘还要大的寿桃,还有八仙过海、麻姑献寿等象征着吉祥长寿的摆件。 整个院子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贺礼,白玉弥勒佛,砗磲、珊瑚、翡翠等,甚至还有从浙江运来的寿字太湖石,金银器皿在这些东西面前全都黯然失色…… 大厅里寿果、寿酒、寿鱼等物更是摆满了整个长桌! 谢氏亲手绣的万寿图,挂在厅堂的正中央,谢誉身穿寿字纹薄纱外衫,里面穿着一匹万金的云锦夹袄,手持长子谢文迁亲手雕刻的阴沉木手杖。 叶柔嘉和叶和嘉跟着谢长皓等人给谢誉献上贺礼,谢誉将寿果和寿蛋在手心中滚了滚,赏给了祝寿的儿孙。 紧接着是谢氏族人给谢誉贺寿,还有谢誉的门生故旧…… 叶柔嘉默默站在一旁,谢家亲朋好友纷纷到福熙楼的大厅,谢家的仆人热情指引,宾客有条不紊。 直到谢家仆人高喊,施家老夫人和携孙女过来祝寿,叶柔嘉才仔细打量那个与她年龄相仿的施家小姐。 施家小姐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女孩子,她一直面带浅笑,行止有度,而外祖母谢邱氏看到这个女孩子也是欢喜不已。 看谢邱氏的态度就知道,谢家和施家的关系很不错。 等到施家的人祝完寿,叶柔嘉悄悄退到人群后面,看到施家小姐跟着祖母坐在院子的长廊下。 叶柔嘉拉着看热闹的叶和嘉,走到廊下给施家老夫人行礼并介绍自己。 施老夫人看叶柔嘉的眉眼,也猜到她是谢文茵的女儿。 谢文茵嫁在京城的靖宁侯府,还是未来的靖宁侯夫人,她很是乐意孙女与这样的女孩子结交。 施老夫人与两个女孩子寒暄几句,就去旁边与相识的夫人闲话叙旧。 “施姑娘,我初次见就觉得你很面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叶柔嘉笑着问道,内心却十分尴尬,她用这种老套的方式与人结交,真不符合她的性格。 一旁的叶和嘉早已大跌眼镜,她不知道叶柔嘉为什么要突然拉着她,来找一个陌生女孩子,还做出一副神交已久的样子。 “初次见面,我叫施涵!”施家小姐微笑着盈盈一礼。 若是面前的是个男子,她定会以为是遭遇浪荡子,想要与她拉近关系…… “哦,那就是认错了,我心中也奇怪,明明一直生活在京城,怎么会在开封遇到熟人?”叶柔嘉笑道。 “我之前也从没去过京城,倒是我姑姑去过,说不定你见过我姑姑!”施涵笑着说道。 叶柔嘉装作惊讶的样子问道“大概是!人家都说姑姑和侄女长得像,今日一见施姑娘,才知道所言不假。” 施涵笑了笑,没有说话。 叶柔嘉看了看四周问道“今日怎么没见您姑姑过来?” “我姑姑十多年前嫁到了洛阳王家,成了王家宗妇。”施涵说道。 叶柔嘉笑着说道“作为女子,一旦嫁人生子,就很难顾及到娘家,就像我阿娘,自从外祖父一家回到开封,我阿娘就再难见到他们。” “虽不是远隔千里,但是回来一趟也不容易!我两个弟弟在书院读书,家里的孩子都要她操心!想必你姑姑也是这样的情况!” 施涵笑道“我姑姑这些年生下两子两女,有一大家子要操持,也没时间回开封。上次见到她,还去大前年的春节,她和姑父在家里住了两日就回去了……” 。 第三百二十六章 气闷 叶柔嘉和施涵聊了一会,邀请她以后有机会到京城,并且跟她介绍了自己开的六芳斋。 施涵听说六芳斋就是她们两个女孩子开的,惊讶得不行,她姑姑前年从洛阳带回一匣子六芳斋的点心,施涵吃过之后,至今都念念不忘。 谢家大院外面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这时谢长皓过来,他笑看着叶柔嘉,朝院子外面的宴席指了指。 施涵看了看谢长皓,又看了一眼叶柔嘉,抿嘴不语。 好一会,鞭炮声才消失。 谢长皓朝施涵点头,淡淡打了声招呼,然后对叶柔嘉说道“表妹,祖母让我来找你,入席就坐!” 叶柔嘉点点头,转身对施涵说道“我这些日子都住在开封,等有空给你府上下帖子!” “不……不必了!我每日都很忙……”施涵低声说道,谢家的仆妇多得是,何必要谢长皓亲自跑一趟叫叶柔嘉入席? 施涵的心情瞬间低落谷底,她从没见过谢长皓对哪个女孩子笑得如此亲切…… 施涵前后的态度变化,让叶柔嘉有些错愕,可是她没有多想,也许像施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并不允许家里的女孩子随便出门结交朋友。 谢长皓扫了一眼施涵,施涵抬头想要看一眼谢长皓,却正好捕捉到谢长皓的眼神,她有些手足无措地低下头。 正好施家老夫人走过来,笑着和谢长皓和两个女孩子打过招呼,就带着孙女入席。 叶柔嘉长相出众,吸引了不少目光。 席间有不少人向谢氏打听叶柔嘉的亲事。 谢氏都以叶柔嘉还未及笄的理由回绝来打听的人。 谢长皓也挺身而出,给谢氏和叶柔嘉解围。 能攀上京城的靖宁侯纵然不错,但是他们也不敢得罪谢家,尤其谢长皓的态度,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谢家和叶家要亲上加亲…… 谢氏虽然满意侄儿的表现,但是之前她也打听到,谢长皓在十四五岁的时候,蓝氏就给他找了两位貌美的通房。 后来蓝氏嫌两个通房年纪渐长,怕委屈了长子,又给换了两个更加年轻貌美,出自书香门第的女子。 在谢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安排通房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谢氏却很介意,她和叶成夫妻情深,中间从来都没有第三人,她当然也希望叶柔嘉以后能找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男子…… 况且谢氏打听出这些,也是蓝氏不想刻意隐瞒。 谢文迁就有三四个妾室,庶女也有两个,还有一个妾室挺着大肚子。 谢家富贵,庶子庶女多一些也是谢长皓、谢长皖的助力,他们家大业大,孩子多又不是养不起。 在蓝氏看来,她给谢长皓挑两个通房无伤大雅,只要不在娶正妻之前弄出庶子就行了。 若是叶柔嘉以后介意,蓝氏出面将人发卖就是。 谢氏看到谢长皓明显对叶柔嘉特别上心,心里叹气,要说谢长皓实在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 谢长皓长得俊朗不凡,谢家尽心尽力地培养教导,人品德行、礼仪规矩、人际往来等方面都无可挑剔。 谢家为了迎娶叶柔嘉,做出了最大的让步,谢长皓去京城,叶柔嘉就不需要远嫁开封…… 谢氏认真观察着女儿的反应,只可惜叶柔嘉全程都没有正眼看一眼谢长皓,她心里明白,叶柔嘉真的对谢长皓这个表哥没有半点情意。 蓝氏见儿子一张笑脸对着叶柔嘉,但是女孩子却总是淡淡的,没有丝毫反应,她心里有些恼火。 优秀的长子是她最大的骄傲,开封城里不知道有多少闺秀都暗中钦慕谢长皓,就连施家也曾透露过结亲的想法。 若叶柔嘉不是靖宁侯府的嫡出姑娘,还是谢氏唯一的女儿,蓝氏才不会看上叶柔嘉这样的女孩子。 听说在京城开铺子抛头露面,琴棋书画更是一样都不精通,长得还算标致,但是娶妻娶贤,娇娇弱弱的叶柔嘉以后能否做谢家的宗妇还两说…… 谢长皓也有些憋闷,他也察觉到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他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丢脸,作为谢家嫡长孙,都是别人巴结讨好他…… 再看看二弟谢长皖,就像是流连在花丛中的小蜜蜂,到处找熟识的姑娘家说话,那些姑娘含羞带怯的样子,让谢长皖心情大好,甚至有些得意忘形。 谢长皓坐在蓝氏身边,给自己斟了杯酒,一口饮下。 当着这么多人,蓝氏也不好多说,她知道长子心中不虞,心里气恼又心疼,觉得谢长皓受了委屈,等到寿宴之后,她定要问问谢氏到底是怎么想的! 之前与京城通信,谢氏也是看好谢长皓的,而且靖宁侯和侯夫人都不会插手过问叶柔嘉的亲事。 板上钉钉的事情,怎么就出了意外? 若不是等着叶柔嘉,蓝氏早就为儿子找好了媳妇,说不定现在孙子都会跑了! 蓝氏越想越气,可是面上却要带着和善的笑。 中午谢誉寿宴结束之后,许多外姓的宾客告辞离去,谢氏族人却留下来等晚上继续欢庆。 送走了一部分宾客,蓝氏下午在自己房中歇息片刻,立马就撂下了脸,对喝醉的谢文迁抱怨起来。 谢文迁觉得或许是女孩子脸皮薄,也没有当一回事。夫妻俩人不欢而散,谢文迁转身就去了小妾的房里歇息。 谢长皓笑着将谢氏和叶柔嘉、叶和嘉送回文香园,离开时却阴沉着一张脸。 按理说叶柔嘉明年就及笄了,应当也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意,可是傻子都能看得出她的态度。 谢长皓看了一眼女孩子亭亭玉立的背影,反思自己是不是喝了些酒,有些沉不住气。 姑姑和表妹在开封起码要住上好几个月,只要自己多些耐心,迟早会打动叶柔嘉的心。 回到文香园,谢氏让叶和嘉先回去休息,拉着叶柔嘉说了一会话。 并且将谢长皓已经有两个通房的事情告诉叶柔嘉,母女俩人聊了一个多时辰…… 叶和嘉在西厢房心急如焚,谢氏特意避开她,说不定就是要说服叶柔嘉接受谢长皓。 毕竟刚刚谢长皓表现得十分热切,看来谢长皓是真的很喜欢叶柔嘉。 。 第三百二十七章 相处 叶柔嘉回到西厢房,叶和嘉急得不行,想要追问却生生忍住,给叶柔嘉倒了一杯茶,看了一眼门外…… “你放心,我和阿娘都说清楚了!我担不起谢家宗妇的重担,也不想一辈子劳心劳力!”叶柔嘉接过茶笑着说道, “明日我们俩去古观音寺,大表哥会护送我们过去。” 叶和嘉皱着鼻子说道:“还是要给你们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啊!” “也不算,我刚才让松雅去施家给施涵递了信,告诉她大表哥明日会出现在古观音寺,请她按时赴约……”叶柔嘉啜口茶说道。 “你这是要撮合施涵和谢长皓?”叶和嘉拍着手说道。 叶柔嘉轻嗯了一声。 叶和嘉坐下来,认真回忆着施涵的言行举止,当她看到谢长皓对叶柔嘉态度暧昧,立马就拒绝了叶柔嘉结交。 看来像施涵这样聪明又有心眼的女孩子,才适合谢长皓。 而且施家和谢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叶和嘉思来想去,彻底安下心,信既然是在谢氏面前写的,那也是得到谢氏的默许! 第二日 谢长皓已经安排好了马车,马车上还有点心、茶水,准备得十分充分。 叶柔嘉和叶和嘉带着丫鬟馨儿、茗儿、松雅、松语坐在马车上,谢长皓骑马走在马车旁边。 从马车帘子上可以看到谢长皓的身影,叶柔嘉却想起了傅润景,他虽然比谢长皓小了三四岁,却和谢长皓差不多高。 叶柔嘉总想掀开帘子看一看,但是她知道不可能在开封看到那个少年的脸…… 车轮滚动声和帘子外的马蹄声,让叶柔嘉陷入了回忆,她很久没有见到傅润景,也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在做什么?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停在古观音寺前。 叶柔嘉掀开帘子一看,寺门前也停了一辆马车,上面虽然没有标识,但是叶柔嘉猜到定是施家的马车,而且比他们先到这里。 开封的古观音寺在前朝开始没落,远没有大相国寺香火旺盛,一般开封人很少来古观音寺上香祈福。 叶柔嘉和叶和嘉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谢长皓在前带路。 刚进古观音寺的大门,迎面撞上施老夫人和施涵,带着一帮丫鬟仆妇。 谢长皓一怔,而两个女孩子震惊之后也向施老夫人屈身行晚辈礼。 施老夫人笑意盈盈,说道:“今日还真是巧,居然在这里碰到谢家公子和两位表姑娘!” 叶柔嘉笑道:“或许这就是缘分!” “是!是!”施老夫人笑着应和。 施涵低头弯起唇角,不置可否。 “昨日太过匆忙,没有时间多说话。今日既然相遇,我们就在这用了斋饭再走!”施老夫人看了一眼谢长皓,又看着叶柔嘉。 谢长皓看了看破败的古观音寺,微微蹙眉,刚要开口回绝,就听到叶柔嘉笑着说道:“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 谢长皓不好驳了叶柔嘉的面子,况且今日他的任务就是陪叶柔嘉出来游玩,是去是留,当然要听叶柔嘉的意愿。 施老夫人听叶柔嘉这么说非常高兴。 施老夫人带着施涵给两个女孩子介绍起古观音寺,谢长皓跟在后面看了一眼四周,有片屋顶已经冒出杂草,而院墙也因为年久失修,倒塌了一小片…… 真不知道叶柔嘉为什么偏偏选择这个地方,难不成真的是出于好奇,想来看看出家的二叔谢文逸? 就连他都没见过谢文逸,更对谢文逸这位二叔没有丝毫感情…… 敬过香之后,叶柔嘉往功德箱里捐了一百两的银票。 谢长皓不禁皱眉,虽然一百两银子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但是根本就没必要花在这个地方。 一旁的小沙弥也吃了一惊,给叶柔嘉等人安排了一间干净的禅房。 主持还拿出了自己珍藏的茶叶,亲自给几人送过去。 叶柔嘉仔细看了住持的脸,他的五官与谢氏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而且主持看起来应该有六十多岁,应该不是二舅舅谢文逸…… 施老夫人和叶柔嘉说了一会家常,叶柔嘉就借口要出去转一转。 施老夫人年纪大腿脚不好,走了那么远的路想要在禅房歇一歇,便叫施涵陪两人去。 谢长皓也跟在后面,知道叶柔嘉肯定是要打探谢文逸的消息。 施涵稍稍落后叶柔嘉几步,感觉到谢长皓离她只有两三尺的距离,心里打起鼓来。 叶柔嘉找到刚才的小沙弥,笑着问道:“小师父,请问你们寺中有叫谢文逸的人吗?” 小沙弥答道:“阿弥陀佛,我们寺中没有这个人!” 叶柔嘉心中暗想,难道是这个小沙弥年纪小,不知道谢文逸出家前的名字? 她压下心中的想法,问道:“那你们寺中有多少出家人?有没有带发修行的?” “只有我和师父两个人,也没有人在这里带发修行,我师父就是这里的住持。”小沙弥答道。 只有两个人? 谢氏不是说谢文逸在古观音寺出家吗? 难道他并没有出家? 还是去了别的寺庙? 谢文逸当年出家的事情弄得满城皆知,施涵也听家里人提起过,她对于叶柔嘉来找谢文逸的事情并不奇怪。 也许是作为侯府姑娘,见惯了京城里的青年才俊,不满意谢长皓这个人,想要撮合自己和谢长皓,借着寻找谢文逸的借口,将她约到这里…… 叶柔嘉心里七上八下,没想到她来古观音寺却依然扑空,谢文逸究竟去了哪里? “长姐,要不我们去问住持?”叶和嘉轻声建议道。 叶柔嘉点点头,对谢长皓和施涵说道:“我和三妹妹去一趟住持那里,大表哥和施姑娘自便!” “这怎么能行?”谢长皓皱眉说道。 “之前听阿娘说,二舅舅一听说谢家的人来就会躲着不见,大表哥你姓谢……”叶柔嘉笑着说道。 施涵看了一眼谢长皓,心里对叶柔嘉十分感激。 谢长皓不知道叶柔嘉为何这般执着,一心就要找出谢文逸,还要故意支开他和施涵…… 恍然间,谢长皓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想到昨日叶柔嘉和施涵也一见如故,聊了好一会! 怎么可能这么巧,偏偏在古观音寺遇到施老夫人和施涵! 谢长皓被叶柔嘉设计,他心里有些恼怒,良好的教养再加上面前站着的施涵,却又不好当场发作。 第三百二十八章 找到 小沙弥在前引路,将两个女孩子带到了住持的禅房。 住持的禅房很小,里面也只有一张杉木小圆桌,一张罗汉床。 小圆桌上摆着茶具,还有檀香、木鱼。 住持对两个女孩子的到来并不意外,并且已经提前沏好了两杯茶。 “住持似乎已经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叶柔嘉问道。 叶和嘉刚一坐下,就听到叶柔嘉主动发问,她有些惊恐,难道面前这位住持真的能掐会算,是个高人? 那他会不会看破她是夺舍? 叶和嘉胡思乱想着,根本不敢直视住持的眼睛。 住持笑笑说道“你是谢文逸的外甥女!” 他一下子就猜到了叶柔嘉的身份,让叶和嘉起了鸡皮疙瘩。 还真是不能小看了这个古观音寺,这个和尚会不会把她当成恶鬼,将她收进什么法器之中? 叶和嘉心里无比后悔,早知道就不来这个地方了! “二舅舅他,在哪里?”叶柔嘉激动问道。 住持指了指桌上的茶杯说道“女施主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 叶柔嘉压了压翻腾的心绪,双手捧起茶杯,喝了一口。 明明不是什么名贵的茶叶,却让叶柔嘉稍稍安了心,本来如火烧的喉咙也被茶水滋润。 叶和嘉也低下头喝光了茶水。 住持笑着给两人又斟了一杯。 叶柔嘉抿抿嘴,握住了一旁叶和嘉的手。 叶和嘉同样也很紧张,手心里全是汗水。 “其实,谢文逸并未出家!”住持刚一开口,就让叶柔嘉面色大变,她咽了一下口水。 住持喝了一口茶,叹气道,“他这一生活得太苦!” 此话一出,叶柔嘉似乎印证了自己的猜想,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滴在叶和嘉的手背上。 眼泪还带着温度,让叶和嘉有些吃惊,叶柔嘉为何要为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伤心? 住持像是没有看到叶柔嘉流泪,继续说道 “谢文逸骗了所有人,将自己剃度只是个幌子。老衲从没见过七八岁的孩子就看破红尘,并且斩断与世间的所有联系!他等到谢家的人离开,就脱了僧袍也走了。” “前年我在城中化缘,在街上遇到了他。我才知道谢文逸一直在开封的街头流浪乞讨。他不知被什么人打断了一条腿,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 “老衲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人人见到他都像见到前世的仇人一般,被人打骂凌辱是家常便饭!” 住持的目光悠远,语气一直平淡,像是在为两个女孩子讲解佛经, “当时他已经奄奄一息,若不是老衲身上恰好带了伤药,给他疗伤敷药,可能他就暴尸街头。还好他撑了过来,老衲一直在想,谢氏的子弟怎会沦落到那样的境地。” 他语气听不出悲喜,停下话头啜了一口茶。 叶柔嘉早已泣不成声。 “一个月前,谢文逸来到寺里,跟我说马上会有两个女孩子来寺里找他,还说我这个古观音寺马上就能修缮翻新,不久之后就会香火旺盛……” 说着住持露出浅笑,看着茶杯摇了摇头, “之前我一直不信,知道今日我才知道谢文逸所言非虚,看来他是真正的世外高人,老衲自愧不如。” “对了,去年他的断腿无缘无故地痊愈,我活了这么久都没见过如此怪异的事情,我问他究竟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他跟我说是福报!” 住持看向案桌上的檀香,丝丝烟雾飘散在禅房里,让人心静、心安。 他看向泪眼婆娑的叶柔嘉,加重了语气,说道 “有人为他积了福报!” “大师,我想见见二舅舅!我有好多话要问他,他在哪里……”叶柔嘉双手合十,哭道, “请大师告知!” 叶和嘉见叶柔嘉哭得伤心,鼻子一酸也落下泪来,期盼地看向住持大师,说道 “请大师告知谢家二舅舅的下落!” 住持笑了笑,许久没有说话。 突然,院子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他已经来了,就在门外,老衲的这间禅房就让给你们好好说话!”住持说完便起身走向门外。 叶柔嘉和叶和嘉齐齐看向门外,从她们俩人这个方向,只能看到那人的影子。 两人刚想出去,就听到住持和来人的对话。 “阿弥陀佛!求仁得仁,也不枉您受了那么多苦!” “那都是我应当承受的,不能因为我自己的缘故,扰了佛门清净。”男子嗓音清亮,真诚向住持道谢,“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机缘巧合,不必道谢!”住持笑着离去。 叶柔嘉掏出帕子将眼泪擦干,期盼地看向门口。 四十出头的男子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衣,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他没有蓄须,面色白皙却带着许多细小的伤疤,眉眼和神情都与叶柔嘉的母亲很像。 “阿柔,我知道你会来!你和你母亲长得真像!”谢文逸走进来,笑着说道。 若只听他的声音,会以为来的是一位少年人,可是他眼角的细纹暴露了他的实际年龄。 叶柔嘉的眼泪再次汹涌,她哽咽着说不出话。 缓了许久,叶柔嘉才轻声对叶和嘉说道 “阿和,我要与二舅舅说说话,请你回避……” 没等叶柔嘉把话说完,叶和嘉起身离开禅房,还顺势将门带上。 “施慈嫁到了洛阳王家,成了王家宗妇,执掌中馈,她给夫家生了两子两女……” 若是有第三人在场,定会以为叶柔嘉说的话,根本与谢文逸毫无关系。 谢文逸面上依旧带着微笑“我知道,她很幸福!” 叶柔嘉浑身颤抖,谢文逸知道! 可他今生和施慈根本就没见过面! 谢文逸也有前世的记忆! 氤氲的泪水模糊了叶柔嘉的双眼,她也顾不得掏出湿漉漉的帕子,抬手将眼泪抹去,渐渐看清了眼前这个人。 前世的回忆涌上心头,谢文逸抱着她转圈圈,风吹着他随意束着的长发,他华丽精致的衣袍,还有他满身的才华和贵气! 可这一世,他什么都没有! 就连家人对他的记忆都没有,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重活一世?”叶柔嘉问出了埋藏三年的问题,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够重来一世,是上天的庇佑! 哪有什么上天庇佑! 。 第三百二十九章 别哭 “阿柔,别哭!”谢文逸笑着说道,“上一世的悲剧没有重演!” “你为了让我重活一世,都舍弃了什么?”叶柔嘉追问道, “亲情?” “姻缘?” “官位?” “财富?” “名声?” “尊严?” 叶柔嘉的一颗心紧紧揪在一起,她每说一个字,都觉得痛彻心扉! 前世她受了那么多折磨,都没有现在难过! 谢文逸前世活得安逸闲适,今生却是这个样子? 女孩子再次抹去大颗的泪珠,问道“二舅舅,还有什么?” “那些,对我来说不值一提!”谢文逸笑着伸手帮叶柔嘉抹去脸上的泪水,柔声说道, “你和你母亲,都还好好活着,我很欢喜!那我做这一切都值得!” “前世我听说靖宁侯暴病而亡,就知道靖宁侯府大厦将倾,可是……”谢文逸顿了顿,笑着说道, “对手太强大,强大到开封谢家也不敢与之抗衡!阿柔,你嫁到诚意伯府,作为外祖家根本就没办法插手!” 男子语气中带着内疚,让叶柔嘉更加难受。 “我知道……我知道……”女孩子喃喃说道。 原本她对开封外祖家的见死不救而心存芥蒂,祖父和父母死后,开封谢家只是托人送来一笔帛金。 她热孝中出嫁,谢家也没有来一个人! 可是昨日外祖父寿宴,她看到谢家几百口人相聚在一起,有老有小,他们靠着谢家这颗大树,生活富足安逸。 若是因为靖宁侯府,举全族之力去与皇帝和代王对抗,挑战皇室的权威,那谢氏一族可能也不复存在。 审时度势,是一个世家大族最基本的行为准则,他们不敢拿全族人的性命和子孙后代的前程去赌! “前世你外祖父和外祖母知道文茵病故,他们二老心中难受,没过几年也相继离世。” 谢文逸从桌上重新拿起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像是在平复自己的心情, 雪白的衣袖挡住了他手腕上狰狞的疤痕,却挡不住他手面上细密的伤口。 就像住持大师说的那样,谢文逸身上没有一处好皮,他这些年到底吃了多少苦? 他饮了一口茶,笑着说道 “阿柔,不要老想着过去,前世的恩恩怨怨早已化作尘土,你要重拾信心,你值得世间的一切美好!” 叶柔嘉苦笑道“我经历了那么多事,早已对世间美好没了期待!除了亲人,没有人会喜欢我这种阴沉的性子,我背负太多痛苦,内心阴暗,总是以恶意去揣测别人……” “不!阿柔!” 谢文逸打断叶柔嘉的话,认真说道, “你知道我的双手和腿脚为什么会恢复如初吗?” 叶柔嘉茫然抬起头“住持大师说,是福报!” “是你积累的福报!” “是你啊!” 谢文逸抬高了声音, “莫大石!” “钱芳儿!” “松怡!” “任青泉父女!” “周心贞!” 谢文逸说出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叶柔嘉瞪大了眼睛,谢文逸居然什么都知道? 谢文逸继续说道“苏州汤家!还有太平镇的百姓,扬州城的百姓!许许多多的人,因为你出手相助,本是该死去的人,重获新生!” “本是一生孤寡,没有姻缘的人,与相爱的人共结连理!惠家善堂,还有养老院,全都和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叶柔嘉呆呆地愣在那里,她从没有想过这些人和她有什么关系,一切都是出于不忍,顺心而为罢了! 她做了什么? 这些算是福报吗? 只是她掌握先机,先敌人一步算计谋划,避免了悲剧发生。 可成立两座善堂,收留孩童和老人,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还有家人朋友,甚至皇家的支持…… “自从你重活一世,我行将就木的躯体慢慢恢复了生机,那些福报一点一滴汇聚在我身上,这两年我才活得像一个正常人!”谢文逸笑着安慰道, “阿柔,至暗时刻已经过去,以后不要再哭,日子会越来越好!老天不会辜负你!” 叶柔嘉看着谢文逸脸上的伤疤,忍不住问道“那你呢?” 谢文逸笑道“也许我会回到谢家,重新做谢家二爷!” 叶柔嘉哽咽道“二舅舅,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挂念着你,昨日寿宴,外祖父从头至尾都朝着门口张望,他一定无比期望你出现。听阿娘说,外祖母每每提到你就泪流不止……” “我知道!”谢文逸点头。 “今生你和施慈是无缘了,也许外祖父、外祖母会帮你找个温柔贤良的妻子……” 叶柔嘉想着谢文逸今年才四十出头,再找个妻子成家生子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我都只爱施慈一人!再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挤走她在我心中的位置!” 谢文逸目光飘远,回忆道,“施慈出嫁那日,我跟着送亲的队伍走到开封城外,她跟前世一样美……” “只不过身穿喜服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不是我!今生既然与她无缘,那就祝福她长乐康健,子孙满堂!若是我还有来世……” 谢文逸目光淡然,瞳孔里似乎装着无尽的绝望,他嘴角依旧带着微笑, “我没有来世!” 叶柔嘉与他一样,经历过无尽的灰暗和痛苦,她敏锐地感觉到谢文逸提到施慈时,情绪有了波动。 哭肿了眼睛的女孩子追问道“为什么没有来世?” “阿柔,不要问了!”谢文逸喉结滚动,紧握茶杯的指节已经泛白,“我只能跟你说,逆天改命的代价是我必须承受的!” “那您为何能说动修缘大师?”叶柔嘉问道。 谢文逸笑了笑,说道“我怎敢让修缘大师为我造下口业?” 叶柔嘉凝眉不解。 “那人是街边的修脚师傅,和修缘大师长得极为相像……”谢文逸解释道。 这时,外面传来谢长皓和住持大师的说话声。 看来松雅和松语都没能拦住谢长皓…… “施主,女施主和一位高人在里面叙话,应当很快就能出来!” “高人?叙什么话?”谢长皓语气里带着质疑。 谢文逸也听到了谢长皓的声音,对叶柔嘉说道“阿柔,过几日就启程回京城去,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去处理……” 没等叶柔嘉说话,就听谢文逸继续说道,“你把叶和嘉叫进来,我有话跟她说!” 。 第三百三十章 爸妈 叶柔嘉想到门外还有谢长皓等人,自己哭成这个样子定要惹人怀疑,便用茶水沾湿帕子,敷了敷红肿的眼睛。 谢文逸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女孩子,一直到她出了禅房。 过了一会,叶和嘉战战兢兢地走进来。 “叶和嘉,关上门!”谢文逸笑着吩咐道。 “哦!”叶和嘉转身关门的时候,看到叶柔嘉正站在院子里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担忧,这让叶和嘉稍稍松了一口气。 谢文逸是叶柔嘉的亲舅舅,应该不会害她? 叶和嘉缓缓坐下。 “你想见见你的爸妈吗?”谢文逸笑着问道。 叶和嘉屁股刚沾到凳子,就腾地一下站起,她大气都不敢喘! 爸妈? 自从她来到这个世间,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自己的父母,全都是叫爹娘! 谢文逸怎么知道? “我可以帮你,见他们一面!”谢文逸脸上带着微笑,却让叶和嘉清楚地感觉到,面前这个人不是在戏弄她! 叶和嘉这才记起自己还是能呼吸的,她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跳得她有些头晕,甚至还出现了耳鸣! 她想啊! 她怎么不想? 作为爸妈唯一的女儿,她车祸死了之后,两人过得是什么生活?有没有从失独的痛苦中走出来? 很多次睡觉前,她都在回忆父母的样子,希望在梦里也能见到他们,甚至可以和他们说说话。 可她偏偏一次都没有梦到过! 梦到的内容,要么是叶寒要杀她,要么是叶思嘉又打骂欺负她! 等等!叶和嘉突然心思一转。 谢文逸不会是在诈她? 还是他听叶柔嘉说了自己的事情? 叶和嘉强忍着坦白从宽的冲动,摸着身后的凳子慢慢坐下来。 “阿柔她什么都没跟我说,我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叶和嘉,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也不会把你当成妖魔鬼怪!” 谢文逸给紧张不安的叶和嘉倒了一杯茶,继续说道, “我帮你见一见爸妈,跟他们说说话!但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叶和嘉眼泪啪嗒啪嗒落下,哭道“哪怕只有一秒钟都可以!我真的好想见他们一面,我想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谢文逸微微颔首,指着桌上的茶水说道“你仔细看这杯茶!” 叶和嘉擦去泪水,睁大眼睛,看到细碎的茶叶在水中不停打转,像是要将她吸入杯中…… 渐渐地,叶柔嘉发现周围的事物,还有对面的谢文逸全都消失…… 等她睁开眼睛,来到了自己住的房间。 叶和嘉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房间里的摆设,墙上贴着她十五六岁时就喜欢的明星海报! 一尘不染的桌子上,放着她的护肤品、口红。 她的床铺着小碎花的床单,还有她最喜欢的浅蓝色被子,一切既熟悉又遥远。 叶和嘉忍不住抽泣,爸妈是不是当她还活着? 这里所有的布置都没有变,看得出来是她妈妈经常过来整理打扫…… 她走出自己的房间,餐桌上摆着一小碗干干的咸菜。 叶和嘉泪水模糊了双眼,她以前跟他们说过多少次,年纪大的人不能老吃腌制的东西,而且咸菜盐分很重…… 厨房的台面上有很多油污,甚至还有一星半点方便面的碎屑。 水槽里还有没刷的碗碟、筷子,一向爱干净的妈妈怎么会把碗泡在这里? 叶和嘉站在餐厅里,看了一下窗外,又看向主卧的方向。 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他们会不会不在家? 她想朝主卧的方向走,可是又怕自己突然出现会吓到他们。 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摸到黏糊糊的液体,应该很干净? 她又看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居然是她出车祸那日穿的裙子。 主卧里突然传来拖鞋的拖沓声。 叶和嘉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几步,却看到爸爸脸上挂着泪,正好一眼看到了她。 “嘉嘉!” 他脸上没有惊恐和害怕,而是一脸的惊喜。 喊声惊动了叶和嘉的妈妈,她鞋都没穿,从房间里跑出来,因为跑得太快差点滑倒…… 叶和嘉下意识伸手要扶,妈妈却抱住了爸爸的腰,慢慢站直了身子。 “嘉嘉!你回来了!”妈妈哭道,“是不是担心我们,所以回家来看看?” 叶和嘉看着相互搀扶的父母,她记得他们两人没有多少白发,可如今却白了大半! 他们脸上的皱纹也多了不少,像是老了二十岁! 父母头上的白发和眼中的期盼,刺痛了叶和嘉的心,也刺痛了她的眼睛…… “嘉嘉!”爸爸妈妈上前抱住了叶和嘉。 一家三口紧紧搂在一起痛哭…… 他们怎么会害怕呢? 这是他们日思夜想的宝贝女儿啊! 叶和嘉哭着哭着,突然想到自己只有一炷香的功夫,若是一直哭,那她来这一趟又有什么意思? 她擦擦眼泪,将爸妈拉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为我难过!”叶和嘉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她的两只手被父母紧紧拉着。 “妈妈好想你!你留下来,我舍不得你走!” 叶和嘉擦去眼泪,笑着说道“妈妈,我在另一个世间活得很好,有人照顾我,还有很多钱花!” “我能回来,就是得到了一位高人相助,他知道我思念父母,给我一炷香的时候,和你们说说话!” 叶和嘉不知道该不该和父母说起穿越的事情,毕竟这种事情太过离奇,不如说自己在另一个世界…… “嘉嘉,那日我不该一直催你……也许就不会发生车祸!” 叶和嘉边帮妈妈擦泪,边劝道“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一切都是命!” “爸爸妈妈,你们听我说,你们好好生活,好好吃饭,不要再吃咸菜那些没有营养的东西!” “也许你们百年之后,能够和我在另一个世界相遇,我会努力赚钱,给你们买大房子,回报你们的养育之恩!” “嘉嘉,我们什么都不要,我们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平安快乐!百年之后我们能去哪里,谁也不知道……”叶和嘉的爸爸叹气说道。 “是啊,我们现在无牵无挂,你的车祸赔偿金全都捐了出去,我们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妈妈眼睛一直看着叶和嘉,一刻也舍不得移开。 叶和嘉理了理妈妈花白的头发,泪水顺着脸颊滴落。 “你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妈妈握住叶和嘉的手,温热的触觉让她有些恍惚,甚至觉得眼前就是活生生的女儿…… 三人又说了一会话,叶和嘉叮嘱两人一定要保重身体,乐观地过好每一天…… 渐渐地,叶和嘉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像是有什么东西吸住了她的后背。 她知道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到了,她握了握父母的手,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慢慢消失在父母面前…… 。 第三百三十一章 因果 回到禅房的叶和嘉趴在桌上痛哭流涕,哭声惊动了院子里的叶柔嘉。 叶和嘉对面坐着的谢文逸,嘴角却带着一丝血迹,与苍白的面色相比,显得十分突兀。 谢文逸快速从怀里掏出帕子擦去血迹。 叶和嘉抬头也看到了叶柔嘉进来,同时也看到谢文逸手中,来不及收起的帕子还沾着血。 “二舅舅!”叶柔嘉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谢文逸无缘无故为何会口吐鲜血? “您……您没事?”叶和嘉惊讶问道,她猜想谢文逸有这样的反应,定然跟自己脱不开关系。 世外高人作法都是要损耗元气的,想必谢文逸也是如此…… 叶和嘉心里愧疚不安,若是因为她的执念,影响了谢文逸的身体健康,那她罪过可就大了! 谢文逸摆了摆手,收起帕子笑着说道:“叶和嘉,你既然已经过继给小妹,就和阿柔一样,称我二舅舅!” “是我身体太弱……”他笑着和两个女孩子解释道。 “二舅舅,谢谢!”叶和嘉吸吸鼻子,真诚地道谢。 谢文逸见叶和嘉心愿达成,笑着摆了摆手。 这时谢长皓也走了过来,他也听到谢文逸的话,再看谢文逸的长相,就知道他是谢家人。 “二叔?”谢长皓小声叫道,没想到屋里的高人居然是出家已久的谢文逸,但是看谢文逸的头发,又不像是剃度之人…… “长皓!”谢文逸笑着看向来人,“过两日她们就要回京,你安排好人手护送!” 谢长皓皱眉,明明姑母这次带表妹回娘家,起码要住上两三个月的,怎么会过两日就回京? 再说,他和叶柔嘉的亲事还没定下,若是叶柔嘉回京,那岂不是说明亲事作罢? “长皓,婚姻之事强求不得!”谢文逸像是知道侄儿的想法,“况且谢长皖撑不起谢家的产业,只有你谢长皓才有那个能力!” 谢长皓原本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脑中回忆起刚刚施涵对他说的话…… 施家一直就是把施涵当成宗妇培养,可以说施家一心就想把施涵嫁到谢家,成为谢长皓的贤内助。 其实谢誉和谢文迁一直都不赞成谢长皓与叶柔嘉的结合,而且谢氏现在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 他的母亲蓝氏,因为当年谢家给幺女的陪嫁太过丰厚,觉得叶柔嘉要是嫁给别人,谢氏的那份嫁妆也是便宜了别人。 谢长皓是个理智的人,他知道谢文逸说的话很有道理,他本来也不想去国子监读书,祖父早就辞官告老,以前的那些关系能不能用得上还两说…… 将谢家的家业交给二世祖一般的谢长皖,他实在有些担心,过不了多久他可能就将家业败光! 谢长皓看了一眼叶柔嘉,郑重说道:“二叔!我会好好想想!” 谢文逸笑着点头,看出来他对谢长皓的态度很是满意: “你们先回去,我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好就回谢家大院,但愿谢家能有我的容身之地!” “您之前住的观星楼,一直都有人打扫。祖父、祖母也盼着您能早日回家……”谢长皓说道。 “我知道了!你们回!”谢文逸笑着说道,“我想和住持大师说说话!” 谢长皓点头,身体让出位置,让两个女孩子先行出了禅房,然后走之前又向住持大师行礼,对刚才的失礼表达歉意。 住持大师站在院子里,笑着目送几人离开。 等一行人走后,住持大师快步走进禅房,将快要晕倒的谢文逸一把扶住。 “哎……你这是何苦?”住持大师叹气,对虚弱不堪的谢文逸说道。 “她们……为我积那么多阴德,我帮这点……小忙,算得上什么……”谢文逸惨白的脸上露出浅笑。 住持大师无奈摇头,说道:“因果循环,我佛慈悲……” 说完,他掏出一颗补气的药丸,塞进谢文逸的嘴中,又端起茶水喂了他两口…… 寺门外,施家老夫人和施涵站在马车旁边,小沙弥面上带着歉意,跟两人解释寺中从来不备多余的斋饭,而且谢长皓和两位姑娘马上也要离开。 谢长皓快走几步,对施老夫人和施涵说道:“今日真是不巧,家里还有事情,我们必须要赶回去……” “我和涵儿是头一回来,不知道这寺里的规矩!”施老夫人笑道,“你们既然有事,那就先走!” 谢长皓和两个女孩子向施老夫人行礼告辞,施涵偷偷看了谢长皓,哪知道谢长皓也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施涵有些脸热,连忙低下头去。 施老夫人拍了拍胳膊上施涵握紧的手,像是在安抚女孩子。 谢长皓快速上马,衣袂翻飞,坐在高头大马上。 月白色的锦袍在阳光下有些刺眼,施涵有些舍不得移开眼…… 叶和嘉坐在马车里,还有些出神。 叶柔嘉十分担心,开口问道:“二舅舅都跟你说了什么?” 叶和嘉刚刚平复的心情又翻腾起来,她抱着叶柔嘉哭道:“我见到了思念已久的人……长姐……我既开心又难过……呜呜呜……” 马车里坐着的几个丫鬟一头雾水,难道谢文逸有通灵的本领? 那叶和嘉见到的人又是谁? 难道是故去很久的陈姨娘? 看到叶和嘉哭得伤心,茗儿也忍不住落泪,没想到在这个破败的古观音寺,叶和嘉还能有这样的机缘! 泪水沾湿了叶柔嘉的肩膀,叶柔嘉知道女孩子说的是谁,她多少回说梦话嘴里喊的都是爸爸妈妈…… 既然见过了,那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叶柔嘉抚摸着叶和嘉一抽一抽的后背,脑中思绪万千。 谢文逸跟侄儿谢长皓说得很明白,她和谢长皓不合适,而且让他好好考虑一下,施涵能否成为未来谢家的当家主母…… 在叶柔嘉看来,施涵和谢长皓再合适不过,自己后日启程回京,那她和谢长皓之间就更无可能。 自从从古观音寺回来,谢长皓将谢文逸的事情,告诉了谢誉和谢邱氏,二老听说后欣喜万分。 从那天开始,蓝氏和谢长皓对叶柔嘉的态度就发生了些许转变。 蓝氏听谢长皓说起在古观音寺遇到施涵的事情,她之前对施家很是熟悉,施涵温柔知礼,而且对她很是恭敬。 她倒也没有纠结,而且谢文迁也觉得施涵是个不错的儿媳人选,夫妻两人难得意见统一…… 第三百三十二章 马球 隔一日就到马球赛的日子。 谢长皓之前邀请了叶柔嘉和叶和嘉去观看,谢妍和谢姝难得能以作陪的名义出门玩乐,两人也早早来到文香园里等着。 叶和嘉梳洗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站着的两个女孩子,看得出来来这两人也在谢家宅院里憋久了。 京城里也经常有马球赛,对于叶和嘉来说早就习以为常,她和叶柔嘉都没有什么兴趣。 况且谢长皓根本也不待见她,自己也不想去为他摇旗呐喊…… “你们进来坐坐!”叶和嘉朝窗外的两人招手道。 对面内室里,换好衣服正在喝茶的叶柔嘉听到了,叫馨儿再去沏一壶新茶。 谢妍和谢姝一前一后进来。 看丫鬟给叶和嘉梳头,叶柔嘉更是不慌不忙的样子,谢妍忍不住问道“马球赛应该快开始了,你们什么时候走?” 叶柔嘉见两人也不喝茶,就知道两人定是心急,于是笑着说道“这就走!” 茗儿加快了手下的速度,叶和嘉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对茗儿说道“不用编复杂的辫子,随便扎一下就行!” “三姑娘,头发不编好,风一吹散了!”茗儿提醒道。 谢妍和谢姝听到主仆俩的对话,都有些不好意思,谢姝连忙说道“我们不急!” 茗儿见她不听劝,也没有办法,只要给叶和嘉梳复杂的发式,她就嫌疼…… 叶和嘉将自己的一缕头发用小花钗固定,心里默默吐槽古人真是麻烦。 要是可以,叶和嘉情愿披着头发戴个凉帽,既方便还遮阳! 谢妍比谢姝年纪大上三岁,性子沉稳些,坐下来边喝茶边等她们,看到叶和嘉头发梳得简单,心里十分诧异…… 难道靖宁侯府对女子的德言容功要求这般低? 听说她们还在京城抛头露面开铺子、办善堂,靖宁侯府的长辈都不怕她们以后嫁不出去吗? 谢妍内心有些嗤之以鼻,姨娘一直告诉她,要好好学习规矩礼仪,作为庶女本就不易,她更是不敢行差踏错。 谢姝倒是很羡慕,叶和嘉也是庶女,为何谢氏待她和叶柔嘉并没有什么区别,享受着嫡女一样的待遇…… 两人正在想着,谢娇从院子里走进来,她身穿银灰色暗花小袄,披着一张粉红色狐狸皮大氅,却显得华丽又富贵。 “两位妹妹这么早就来了!”谢娇笑着对谢妍和谢姝说道。 谢妍和谢姝低头行礼,退到了一旁不敢作声。 谢娇本就是在敲打两人,也指望她们答话。 她走到叶柔嘉面前,柔声说道“大哥给我们姊妹几个留了好位置!我们出发!” 叶和嘉瞬间又感觉到谢娇作为嫡女的压迫感,从谢娇进门开始,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与叶思嘉的随意叱骂不同,谢娇和谢长皓一样,都是视她如空气…… 谢娇和叶柔嘉同坐一辆马车,叶和嘉和谢妍、谢姝坐另一辆。 一路上,谢娇和叶柔嘉介绍,谢长皓马球队成立以来的战况,叶柔嘉其实并不想知道,但是出于礼貌还是认真听着。 谢妍和谢姝一路上也是跟叶和嘉介绍谢长皓的马球队,叶和嘉岔开话题问道“谢娇表姐,她经常欺负你们吗?” 两个女孩子一愣,谢妍摆手道“长姐温柔贤惠,怎么会欺负我们?开封城里人人都说她是最出色的大家闺秀!” 叶和嘉撇撇嘴,谢妍回答得还真是完美! 谢姝低下头,小声说道“也不算欺负,就是什么事都要听她的……” 谢妍悄悄踢了一下谢姝的脚,提醒她不要乱说话。 “哎,嫡庶有别!这也难免!”叶和嘉假装没看到谢妍的小动作,笑道,“我们靖宁侯府就与众不同,长姐有的份例,我都有!家中长辈从不因为我不是侯府血脉,而轻视怠慢!” 谢姝撅起嘴巴委屈道“要是我们家也这样就好了!” 谢妍已经不想再管实话实说的谢姝了,她之前因为口无遮拦,被嫡母罚过好几回,现在居然还不长记性! 叶和嘉见她说话没有顾忌,便和她聊了起来,谢姝像是找到知音一般,将平时受的委屈,全都吐露出来,直到马车进了马球场,谢姝都还没说完…… 叶和嘉从谢姝的话语中,听出来给两个庶女委屈受的,其实是嫡母蓝氏。 蓝氏的态度又影响了谢长皓和谢娇…… 谢誉和谢邱氏怎么给谢文迁找了这么一个没有格局的媳妇? 来到马球场,叶柔嘉和谢娇落座。 谢长皓专门给自家人留了好位置,空出来的座位约有十几个,还特意让仆从站在走道之间将外人隔开,避免她们被打扰。 叶柔嘉却一眼看到离她们不远的位置上,施涵正坐在那里与她们挥手示意。 叶柔嘉也笑着挥了挥手。 “阿柔表妹,阿和表妹,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谢长皖提着两个竹篮,笑呵呵地跑过来。 谢娇蹙眉,拉了拉谢长皖的衣角,低声说道“二哥,你看你什么样子,这些事让下人做就行!” 谢长皖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让谢娇有些难堪,被她抱怨也不恼,笑着赔礼道“我下次注意!” 谢长皖放下篮子,从里面掏出两个包裹,递到谢娇面前“娇娇,我给你买了一包话梅,还有五香葵花籽!” “我不吃!”谢娇摆手道,“吃胖了等到出嫁的时候,喜服就穿不上了!” “吃这一点不碍事的!”谢长皖劝道。 但是谢娇却一脸嫌弃,坚决不肯要,谢长皖只好作罢。 坐在谢娇身后的叶和嘉笑着说道“二表哥有心了!看马球赛怎么能少了零嘴小食!” 谢长皖听她这么说,脸上笑容更盛。 嗑瓜子多了上火,谢长皖还让人泡了菊花茶。 叶和嘉吃着熟花生和香瓜子,夸谢长皖想得周到,做事细心…… 叶柔嘉也笑着向他道谢,谢长皖的样子让她想起对吃食讲究的叶成,其实像他们这样在意吃食的人都是豁达又善良。 说实话,谢长皖的性子确实讨人喜欢,不像谢长皓那样不苟言笑,做事一板一眼…… 很久都没有得到夸奖的谢长皖,见叶和嘉语气真诚,叶柔嘉也十分领情,他更加高兴,殷勤地招待两个女孩子和两个庶妹。 。 第三百三十三章 押注 “今日有四支马球队,听说有支马球队还是临时组建的!”谢长皖向两个女孩子介绍道, “不过你们放心,我大哥的马球队所向披靡,在开封还没输过,他们挑选的都是西域上好的战马,速度快,耐力强……” 叶和嘉喝了一口花茶,问道:“大表哥和他的队伍技艺高超,经验又足,那比赛结果不是毫无悬念了吗?” 谢长皖笑着说道:“就算是毫无悬念,也会很精彩!”说着他指向对面,“你看,那边全是大哥马球队的支持者!” 他压低声音对叶和嘉说道,“表面上对面坐着的都是男子,其实里面还有不少姑娘家……” 叶和嘉仔细看过去,确实有不少容貌秀丽的女孩子,穿着一身男装,看场中手持球杖的男子。 一些人家规矩严,女孩子只能偷偷跑出来,穿着男装在场上观看。但是也有一些女孩子穿着华丽的衣裙,打扮得夺目耀眼…… 叶和嘉想到了之前,她们刚开铺子的时候,也是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时常穿着男装在六芳斋出入。 近两年,京城的风气有些改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特立独行的白会会也能嫁给探花郎的缘故,许多女子都不愿意向之前那样恪守陈规,京城的街市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小家碧玉…… 一声锣响打断了叶和嘉的思绪,马球赛进入准备阶段,四个比赛队伍相继出场。 第一支参赛的十人队伍骑着马绕场一周,向观看的民众打招呼,虽然支持谢长皓队伍的人群占了大半,但是别的马球队也有一些支持者。 谢长皓的队伍压轴出场,他们身穿亮眼的大红色窄袖长袍,一出场就引来民众的喝彩和欢呼。 不知道的还以为谢长皓的马球队已经赢得了胜利! 最后一个出来的队伍,让在场的民众全都愣住了。 这支队伍,衣服颜色是常见的靛蓝色,不过有深有浅,有新有旧,就连这些人的年纪也是有大有小。 最小的估计只有十三四岁,最大的看起来差不多有四十多,在这个年代,四十多岁的男子都已经抱孙子…… 再看谢长皓的队伍,全都十七八岁身强力壮,就连他们胯下的马都比他们的马长得好看,更别说人的颜值长相。 除了一个年纪最小的少年长得还算不错,别的基本上都是五大三粗…… 这支队伍参差不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叶和嘉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连忙拍了拍前排坐着的叶柔嘉,指着场内的少年,惊呼道:“长姐,快看!是老六!” 叶柔嘉抬眼一看,果真是龚记镖局的那个小伙计! “你认识他啊?”谢长皖问叶和嘉道。 “是!我们来开封,就是跟龚记镖局的车马一路同行!”叶和嘉说道,“他们应该都是镖局的人!” “哦!怪不得有两三个看着有些眼熟!”谢长皖笑道,“我刚才还想着他们是从哪冒出来的一支队伍!” “我大哥跟别人打马球,从来不看对方的身份背景,在场上也不会留情面!” “从他们执球杖的姿势来看,就知道这支队伍平日里根本没怎么接触过马球!你认识的这位小哥,赢面很小!” 叶和嘉倒是并不在意输赢,对谢长皖说道:“就是一场游戏,重在参与嘛!” 谢长皖听她这么说,哈哈笑了起来:“说得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场下的少年注意到这边,朝叶和嘉挥了挥手,叶和嘉也举起拳头扬了扬,笑着回应他。 阳光下的少年和叶和嘉打过招呼之后,就开始研究手里三尺长的球杖,还有裁判手中花纹精美的木球。 突然旁边传来喧闹声,叶和嘉好奇地看过去,只见不少人围到一起,纷纷从怀里、袖里掏出铜板和银子。 谢长皖来了精神,刚要过去凑热闹,就想起叶和嘉,问道:“要不要押一把!” “押什么?”叶和嘉疑惑。 “就是押哪支队伍能赢!”谢长皖细细解释道,“若是押大哥的队伍,赔率是一比一,最终赢了,押多少退回多少!要是押别的队伍,赔率高一些,但是几率很小!” 叶和嘉想着,大家肯定都押谢长皓的队伍,她心里清楚,凭借谢长皓的实力和背景,其实不太可能输。 估计没人会押老六赢! “我押龚记镖局!”叶和嘉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约有五两,就要交到谢长皖手里。 谢长皖一怔,这个女孩子还真是与众不同,龚记镖局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新手,他们绝对不可能打败百战百胜的谢长皓队伍! “这算是赌博吗?”叶和嘉停下手里的动作,突然问道。 谢长皖笑道:“不算不算!出些银子就当是支持自己喜欢的队伍!” 叶和嘉听他这么说打消了顾虑。 她决定不管输赢,都支持一下龚记镖局! 叶和嘉将鼓鼓囊囊的荷包交到谢长皖的手里,说道:“这里的现银和银票,加起来约有一百多两,全都帮我押龚记镖局胜!” 本想接住荷包的谢长皖手下一顿,问道:“你不再考虑考虑?” “我有的是银子,这点小钱不算什么!”叶和嘉豪爽地摆手。 身边坐着的谢妍和谢姝,全都惊讶地看着出手阔绰的叶和嘉,再看前面坐着的叶柔嘉。 她作为叶和嘉的长姐,全程都没有回头看一眼,更别说阻拦一下。 两人对叶和嘉更加羡慕,她们怎么就没遇到叶柔嘉这样的姐姐! “虽然龚记镖局那边的赔率是一比二十。”谢长皖不再劝,笑着说道,“你这银子可能要打水漂了!” “没关系!龚记镖局和我们六芳斋一直都有合作,支持一下也是应该!”叶和嘉笑道。 谢长皖点头,接过叶和嘉递来的荷包,又问谢妍和谢姝,两人头一回押注,不出预料都押谢长皓的队伍。 叶和嘉暗想,就算她们想押别的队伍,估计也没有那个胆子…… 谢长皖又来到前排,叶柔嘉掏出一个银锞子,跟着谢娇一起押谢长皓赢。 若是她和叶和嘉都押龚记镖局,那就有些过分了,毕竟谢长皓是她的亲表哥! 谢长皖倒是早有预料,当着表姊妹的面,叶柔嘉肯定不会像叶和嘉那样,无所顾忌地押龚记镖局。 而且谢家对叶和嘉的怠慢忽视,谢长皖也清楚,叶和嘉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女孩子都会有些小脾气…… 谢长皖将两份银子拿到开局人面前,将谢娇和叶柔嘉等人的银子放在写着“谢”字的桌子上。 他又将叶和嘉荷包里的银子和银票一股脑地倒出来,放到空无一物的“龚”字桌子上。 谢长皖转头看了一眼,在场中练习挥杆的少年,笑着摇了摇头,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叶和嘉银子的旁边…… 第三百三十四章 鼓劲 开赌局的人记下后,震惊不已,银子还是谢长皖亲自押的,谢家当真是有银子没地方花? 还是觉得那支队伍太过可怜,像是一群做苦力的人临时凑出来的? 男子认识谢长皖,知道他是谢家人,于是出言提醒道:“二爷,您是不是看错了?押谢家应当放这边!” “知道!”谢长皖笑道,“二爷我识字!” 男子确定谢长皖没有押错,笑得十分开心,就像是见到了散财童子一般。 谢长皖看到“谢”字的桌子里,银钱已经堆不下,开局的人又让同伴找来一个大筐。 也不是没有人押别的队伍,大部分都是他们的亲友,只是那些银子最后大部分都落入了开局人的手里。 他笑了笑回到自己的座位,将空空的荷包还给叶和嘉。 以往这样的赌局,家里人从来不让他参加,他也不想参加。 因为参加了也没什么意思,最终都是谢长皓赢。 没想到这一回遇到了叶和嘉,这个女孩子和普通的女孩子完全不同,她真诚又洒脱,作为侯府的庶女,表现地不卑不亢。 也没有因为谢家的轻视自艾自怜。 谢长皖对叶和嘉很是欣赏,这一次就选择站她那边,而且一百两的银子,对他来说也算不了什么。 她支持龚记镖局,那他就支持一下她! 锣声再次响起,马球赛正式开始。 先是四支队伍抽签分成两场,胜出的两支再进行最后的对决。 谢长皓的队伍头一个出场。 叶和嘉听谢长皖介绍,第二场比赛,龚记镖局面对的是一支仅次于谢长皓的队伍。 他们之前也是胜多败少,第二场龚记镖局恐怕会输得很惨! 叶和嘉倒是不以为意。 很快场上的欢呼声盖过了谢长皖的说话声。 叶和嘉这才知道谢长皓为何这么招开封的女孩子喜欢,看似清冷严肃的谢长皓,在赛场上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左手执马缰,右手中拿着偃月形球杖,胯下的俊马带着他在场上飞奔。 谢长皓一只手拽着缰绳,一只脚踩着马镫,整个人都脱离了马身,将木球击到对手的球网之中。 谢长皓的惊险动作场,引起全场民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那些女孩子更是不停地尖叫。 耳边的加油欢呼声,快要把叶和嘉的耳膜给震破! 谢长皓的队员有着极好的默契,只要有进球的机会,都将木球传到队长谢长皓那里。 谢长皓也不负众望,每一次都能将木球送到对手的球网中。 比分差距越来越大,胜负已经提前锁定。 叶柔嘉冷静地看着场上的情况,也许并不是对手技不如人,可能是谢家在开封的势力无人能及,若是让谢长皓输了比赛,也是落了谢家的面子…… 虽然这看似是一场普通的马球比赛,其实当中却包含了很多人情世故。 就连谢长皓的队友,都默契地让谢长皓出尽风头。 叶和嘉越看越觉得这就是一场表演赛,趁着大家喊叫的间隙,和谢长皖吐槽哪些人太过刻意,甚至动作和表情都十分浮夸…… 难得遇到叶和嘉这样的女孩子,简直跟他想到一块去了,两人边吃零嘴,边说得不亦乐乎。 “难道你就是因为这个,被你大哥挤出队伍?”叶和嘉斜睨了谢长皖一眼。 “哎,我跟你说,他们规定一旦拿到球,就要交给我大哥,他们说大哥准头好!”谢长皖无奈说道, “其实我准头也不错,再练练也能达到大哥那个水平,可是他们不给我机会,我一气就自己从马上摔下来……” 谢长皖说得起劲,一不小心将实话吐露出来。 离得近的谢妍和谢姝都目瞪口呆,看向谢长皖。 “你们可别告诉我大哥!”谢长皖随即又自嘲道,“说不定大哥早就知道,这点小把戏怎么能瞒过他?” 叶和嘉同情地看着谢长皖,也许这就是血脉压制,她给谢长皖倒了一杯菊花茶,让他降降心火。 “多谢!多谢!”谢长皖笑呵呵地接过茶,刚要喝,就听到铜锣声响。 第一场比赛在叶和嘉和谢长皖的絮絮叨叨中结束了! 毫无意外,谢长皓的队伍以大比分赢了对手。 可是对手却没有丝毫沮丧的表情,还纷纷上前与谢长皓行礼,甚至还有人与谢长皓攀谈起来。 第二场是龚记镖局出场,随着一声锣声,比赛很快就开始了。 叶和嘉认真地看向场中,再没了刚刚聊天的劲头。 谢长皖谈兴正浓,但是看叶和嘉聚精会神的样子,便也闭了嘴。 这下没人和他说话,谢长皖还有些不习惯,只好吃瓜子、喝茶,再吃话梅,再喝茶…… 龚记镖局的伙计虽然对驾驭骏马十分在行,可是没打过马球的他们,一时之间还不知道马球的规则。 开场没多久,就有两人被罚下场。 叶和嘉心里着急,他们本来就是新手,如今又罚下去两个,那必定要输了! 少年怎么能输? 叶和嘉急着大喊道:“龚记镖局必胜!” 谢长皖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他惊讶地看向叶和嘉,怎么京城的女孩子都这般大胆吗? 不对,叶柔嘉就没有像她那样激动! 谢长皖掏出帕子擦了擦下巴上的茶水,无奈摇头。 本就没什么声音的民众席位上,只有叶和嘉的声音,全场的人都看向女孩子。 叶和嘉简直要社死,她的脸瞬间红透! 就连她身边服侍的丫鬟茗儿也忍不住替她脸红。 茗儿抿抿嘴,拉了拉馨儿的衣袖,馨儿心领神会,两人一起跟在叶和嘉后面喊“必胜”。 场上骑马奔驰的少年,听到叶和嘉这边的声音,弯了弯唇角,将手中的球杖高高举起,将马蹄下的木球击进球网之中…… “进球啦!进球啦!”叶和嘉笑着跳起来。 她刚才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反正她是京城人,这里没几个人认识她! “哦!进球啦!太好了!”茗儿和馨儿也跟着开心大叫。 三姑娘看好哪支球队,她们就替哪支球队鼓劲,这是她们作为丫鬟的本分! 这下目光不止看向叶和嘉,也看向茗儿和馨儿两个小丫鬟。 叶和嘉都没怕,她们也不怕,等过些日子回到京城,谁还记得她们? 谢长皖心里叹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不过叶和嘉跳脱的样子,真是让谢长皖开了眼界,比那些说两句话就羞羞答答的闺秀,有趣多了! 龚记镖局的队伍付出惨痛的代价,渐渐明白了马球的规则,少年和队友一次又一次地进球。 就连叶柔嘉都为他们开心,不停地鼓掌。 “龚剑!接球!”场中队友大叫道。 “好嘞!”少年挥舞手中的球杖,将木球击出…… 第三百三十五章 赢了 全场基本上只有小小的交谈声,叶和嘉清楚地听到场中人对少年的称呼。 龚剑! 叶柔嘉和叶和嘉突然同时反应过来,白妙娘曾经跟她们提起过龚剑这个名字。 他是龚记镖局的少当家! 场上的那个少年,居然就是龚剑! 叶和嘉呆愣在那里,之前她还可怜他,穿着破衣裳,脚上的鞋子都露出大脚趾,还给他买衣服…… 甚至成衣铺子里的伙计,还把他当成是自己养的面首! 龚记镖局在大荣朝遍地开花,每年赚的银子比六芳斋还要多。 少当家,亲自走镖? 现在还组织了马球队伍,迎战开封谢家? 叶和嘉想,这个少年一定是疯了! 叶柔嘉也有同样的疑问。 在来开封的路上,龚剑和叶和嘉经常凑在一起说话,叶柔嘉想,也许叶和嘉知道,这个少年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还有半柱香的时间,第二场比赛就要结束了,龚记镖局的比分还落后一分。 叶和嘉紧张地攥紧了拳头,她希望龚剑能带着龚记镖局的人赢得这场比赛。 若是名声打响,对龚记镖局的生意也有很大的好处。 “加油!龚剑加油!”叶和嘉在心里默默喊道。 场上的少年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胯下的白马猛然间加快速度,绕开了三名阻拦的对手,少年眼疾手快,看准地上飞起的木球,快速一击…… “太棒了!”叶和嘉跳起来,朝着少年比出“六”的手势。 茗儿和馨儿见少年又进一球,也跟着鼓掌,两人的手掌都快要拍肿了。 一旁的松语朝两人的手翻了一个白眼,将食指弯曲,放到嘴边,打出一个响亮的呼哨。 这下连叶和嘉也呆住了,松语还有这个技能? 打完呼哨,松语立马就后悔了,松雅捂着嘴笑个不停。 茗儿和馨儿反应过来,更是笑出声。 松语无奈叹气,自己刚刚肯定是脑子坏了,可是禁不住叶和嘉的央求。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茗儿和馨儿也跟着起哄。 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了,松语也豁出去,接连打了几个呼哨。 被几个女孩子吓到的谢长皖,已经坐到了地上,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叶和嘉和她身边服侍的人! 场上龚记镖局的人,全都感受到叶和嘉等人的鼓励,原本紧绷着脸的几人,也露出笑容。 少年更是露出两排洁白晶亮的牙齿,冲着叶和嘉扬了扬下巴。 一炷香快要燃尽,场上的比分打平,就在这时,少年接到了队友传来的球。 他来不及做出过多的反应,带着球加快了速度,对方的球网前有两个人在防守。 少年调转马头,两人见他要跑,连忙驾马追上去,要抢少年球杖下的球。 哪知道少年使出一个调虎离山之计,两人纵马狂奔,少年又一个回转,直接将球击到无人防守的网中。 “当!” 比赛结束! 球刚落尽球网中,锣声就响彻全场。 本来对龚记镖局没报期望的民众,全都惊呆了! 他们场上只有八个人,最后还以少胜多、反败为胜,龚记镖局的伙计表现得太精彩了! 民众席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还有连绵不绝的掌声,甚至比第一场更加热情。 “长姐!老六,不对,龚剑赢了!他赢了!”叶和嘉忍不住叫道。 “是!太精彩了!”叶柔嘉由衷地高兴。 谢妍和谢姝也被龚记镖局的顽强所折服,可是刚要和叶和嘉一起欢呼,就想到了前排坐着的谢娇。 谢娇却一脸阴沉,龚记镖局对战的队伍中,有她的未婚夫。 输在临时组建的龚记镖局手下,让她的未婚夫颜面无存,她也跟着丢脸…… 谢长皖看着兴奋到发髻散乱的叶和嘉,无奈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说道 “输的那一队队长,是娇娇未婚夫婿……” 叶和嘉瞬间闭了嘴,讪讪坐下来。 茗儿见她头发散了些,连忙过来帮她整理。 “三姑娘,我说编好了再出门,你非要拿个钗子……”茗儿一边整理一边小声絮叨。 “我知道了!下回注意!”叶和嘉笑着说道。 谢娇转身,笑着对叶和嘉说道“三表妹,下人怎么能训斥主子?你身边的这个丫头,也太没有规矩了!” 叶柔嘉知道谢娇这是借题发挥,想要给叶和嘉难堪,于是开口道“茗儿是自小服侍三妹妹的,两人说话从来都是无所顾忌!” 听到叶柔嘉替自己解围,茗儿很是感激。 “表妹,你以后也要嫁人,有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谢娇看了一眼刚刚打呼哨的松语,说道,“都像她们这般没有正形,迟早都要吃苦头……” “娇娇!”谢长皖打断了谢娇的话,“看马球赛就要有马球赛的样子,叫几声也没什么!” 谢娇听谢长皖为别人说话,气得面色铁青,想要离开却想到下一场就是大哥和龚记镖局的决赛,现在离场有些不妥。 谢娇瞪了一眼笑嘻嘻的谢长皖,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没正形的谢长皖和叶和嘉臭味相投,就连叶柔嘉出言也维护! 她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未婚夫婿又输了比赛,也让她内心无比烦躁。 “我猜这一场肯定比上一场更加精彩!”谢长皖说着又拍了拍谢娇的肩膀,安慰道,“娇娇,大哥肯定会帮未来的妹婿出气!” 谢娇随意地嗯了一声。 叶和嘉瞥了谢长皖一眼,心中想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中间休息两刻钟,谢长皓似乎知道龚记镖局这场赢得艰难,特意给他们休整的时间。 不得不说,谢长皓若是想趁着龚记镖局还没有调整好,就立马开始第三场比赛,也没人会说什么,毕竟谢长皓没有违反规则。 但是谢长皓这种做法,却让人心生好感,到底是百年世家大族的子孙,这点气度还是有的。 镖局的队员擦干了汗水,坐下来好生歇息了一会。 原本被罚下场的两人,在第三场也能上场。 众人对第三场比赛充满了期待,刚刚镖局的表现太让人吃惊,而且那个为首的少年也很有实力。 虽然这一场龚记镖局注定会输,但是对于谢长皓来说,龚剑是不错的对手,他难得能比一场酣畅淋漓、又高水准的马球赛…… 。 第三百三十六章 输了 随着锣声响起,最后一场比赛正式开始。 几乎所有人都在为谢长皓队伍助威呐喊。 通过第二场比赛熟悉规则的龚记镖局队员,在赛场上更加如鱼得水。 谢长皓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可每当他接到球,就被少年快速拦截。 对于少年的死缠烂打,谢长皓很是气恼,但是少年胯下的马儿速度丝毫不输他重金买来的西域马。 谢长皖看到谢长皓和少年僵持,不由说道“那小子胆子不小!居然死磕我大哥一人!” “怎么?犯规了吗?”叶和嘉故意问道。 “那倒没有!”谢长皖讪讪闭嘴。 被少年缠住的谢长皓将球传给队友,然后调转马头,退回去防守。 刚才第二场比赛,少年的表现十分出色,谢长皓一直关注着他,并且和队友商量出了对策。 若再像之前那样,球都传到谢长皓的马下,虽然得分的几率很高,但是只要少年出面拦截,基本上不容易进网。 一个镖局的伙计,哪里有银子,买来这么多体力、耐力都极佳的马匹? 谢长皓之前也听说过龚记镖局,但是谢家也有自己的商队,根本就不需要委托龚记镖局运送货物。 之前听说龚记镖局在大荣朝开了很多家分号,他还当是别人虚张声势。 今日亲眼所见,谢长皓才知道,自己需要重新审视龚家。 不管是镖局的生意,还是这支临时组建的马球队,他都轻敌了! 比赛进行得十分激烈,谢长皓被龚剑看得死死的,根本就没有进球的机会,而谢长皓的队友一旦进球,就被镖局的人快速击偏。 一向所向披靡的队伍如今遇到了强劲的对手,民众全都炸开了锅。 有人给谢长皓的队伍鼓劲叫好,有人则大声骂着挡在谢长皓面前的少年…… 叶和嘉紧张地忘记了给少年加油,一直看着场上的比赛,急得满头是汗。 谢长皖都替叶和嘉紧张,毕竟她押了那么多银子…… 比场上人更紧张的是开局的几名男子,虽然只有两个人押龚记镖局,但是一旦获胜,他们要赔进去四千多两银钱…… 押注的人还是谢家的谢长皖,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们都不敢耍赖! 几人坐在那里暗暗祈祷,希望菩萨保佑谢长皓的队伍赢! 场上的少年需要看着谢长皓,他自己也没办法进攻,所以两队的比分还是打平。 谢长皓的队员经验十足,镖局的人全都是苦力出身,虽然平均年纪大了一些,但是比起养尊处优的富贵公子,体力上还是胜出许多。 而少年给他们制定的也是拖延战术,一有机会就进球,然后对方拿到球,就像他那样死盯…… 少年制定的战术果然奏效,只要谢长皓的队伍得分,他们就紧接着追赶上。 谢长皓和队友从来没有打过这样吃力的比赛,他们也知道之前很多队伍都是看在谢家的面子上,多多少少会谦让一些。 像少年这样,跟谢长皓正面杠上的,至今在开封都没出现! 一个镖局的小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得罪了谢家,难道就不怕龚记镖局在开封,甚至在整个大荣朝都开不下去吗? 有队友看到谢长皓被盯得没办法,于是想出言威胁少年,却被谢长皓眼神制止。 场内的眉眼传递只有比赛的人才能看到,民众们只知道谢长皓现在进退两难,而他的队友也是无计可施。 渐渐地,谢长皓的队友全都被搞得筋疲力尽,有人甚至暗中埋怨谢长皓在开场之前,让镖局的队员足足休息两刻钟…… 一炷香快要燃尽,比分还是打平,谢长皓不禁有些心急。 而他胯下的骏马也有些急躁,不知道是不是腿软,马儿的四只蹄子在地上不停地交换站立,脑袋也渐渐耷拉下来。 少年瞧准机会,让队友把球传给他。 谢长皓反应过来,想要去阻拦,却发现身下的马儿已经有些闹脾气,任他怎么拽缰绳,都不肯挪动一步…… 少年带着球,骑马向对方的球网出疾奔,可是高台上的香快要燃尽,负责敲锣的人,已经举起来手中的铜锣! 少年咬紧牙关,高高挥舞着手中的球杖,盯着远处那个如碗口大的球洞…… 谢长皓的一些队友见比赛结束,也没指望少年能在最后时刻进球,不过还是有人上前阻拦。 时间快到了! 木球快速地穿过人群,甚至差点擦到一个人的脸,那人本能地偏过头去! 场上的队员和观看的民众,全都屏住了呼吸…… 那么远的距离! 不可能进! 谢长皓也不相信球能进网,他曾经苦练过很长时间,十次能进一回就算运气好! 他看出来这个少年是新手,他执球杖的手势都有些别扭。 他的队友和他相比更是一窍不通,甚至都不知道马球的规则! 谢长皖手中的杯子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但是这个声音并没有让他回神,若是少年这一击成功,那谢长皓就输了! 就在锣声响起的前一刻,花纹精美繁复的木球,飞快地穿过球洞。 一部分民众爆发出喝彩声,他们原本也是支持谢长皓的,但是这个少年太过出色,这场比赛更是精彩,攻守上更是从无错漏。 “赢啦!”叶和嘉呼唤道。 可是女孩子的声音被别的民众盖住,就算是这样,场上的少年还是笑着看向她。 离得远,叶和嘉只看到少年做了一个口型。 镖局的人将少年从马上拽下来,将他高高抛到上空,嘴里高喊着“龚剑!龚剑!……” 少年双手枕在脑后,笑着看着蓝天,还有朵朵像花儿一样的白云…… 谢长皓见败局以定,面上并没有露出沮丧的表情,他下马后,摸了摸马儿的鬃毛,又安慰垂头丧气的队友。 “输了怕什么!我们又不是输不起!”谢长皓笑着说道, “以往都是我们赢,以至于轻敌,现在才知道人外有人!” 众人纷纷点头,心里还是怕谢长皓发怒。 “戳到我眼珠子了!”少年怒道,“把我放下来!” 也不知道是哪个糙汉子,没注意将手指插到少年的眼睛里,少年被放下来之后,还在不停地揉眼睛。 “龚剑!”谢长皓走到少年身边,笑着赞道,“身手不错!” 少年立马放下揉眼的手,站直了身子,红着眼睛笑道“承让承让!谢家公子也是名不虚传!” 。 第三百三十七章 欢心 少年凑近,对谢长皓说道“我赢了比赛,落了您的面子,还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谢长皓微微一愣,像是猜到少年还有未尽之言,笑笑没有说话。 “其实我是为了讨一个女孩子欢心……”少年压低声音说道, “她身份尴尬,日子不好过,赢这场比赛,只为让她展颜一笑!” 说完,少年退后一步行礼作揖。 他是谢家公子,他只是无权无势的生意人,少年清楚,得罪了谢长皓,龚记镖局以后没有好果子吃。 为了自家的生意,也为了追随他们父子多年的伙计,他应该做出谦卑的姿态,而且必须对谢长皓实话实说…… 只是他并没有说出那个女孩子姓甚名谁,估计谢长皓就算是猜到了,想必也不会到处乱说。 “哈哈哈……想不到龚记少当家还是位性情中人!”谢长皓笑道。 他又不是瞎子、聋子! 龚剑不说,他就猜不到吗? 第二场比赛的时候,场上为少年加油的人,只有叶和嘉和她的小丫鬟们! 谁看不见叶和嘉对少年的摇旗呐喊! 像龚剑和叶和嘉这个年纪,少年慕艾很正常! 但是这少年若是利用倾慕叶和嘉的名头骗他,那他的心计还真是深到可怕! 但他随即又想到,龚剑和叶和嘉几乎没有在一起的可能,光是门第之差,就是一条无可跨越的鸿沟…… 输了就输了,就当是成全龚剑的一片心意! 谁还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谢长皓作为谢家嫡长孙,自带的光芒就让别人仰视,少年龚剑却只能用这种方式,让心爱的女孩子看到自己。 龚记镖局的马都是好马,队员全都是孔武有力的伙计,一看就知道常年在马上讨生活,自己这个队伍输了也不冤! 但是他没想到龚记镖局的人,配合如此默契,而这个少年还很有谋略,难怪龚记镖局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发展到如此规模…… 谢娇见败局已定,铁青着一张脸,带着丫鬟们快速离开。 谢妍和谢姝也是苦着脸,投出去的银子打水漂也就罢了,关键是谢娇的未婚夫婿输了,就连谢长皓也输了,谢娇心里还不知道如何窝火…… 看来她们这些日子都要躲着谢娇! 与谢家的女孩子不同,谢长皖和叶和嘉笑得十分开心,两人亲自过去结算银子,身边服侍的人全都过去帮忙。 开赌注的男子已经快哭了,这一回他们几个不仅血本无归,就连之前赚的银钱也赔进去不少! 馨儿见茗儿手都快拿不下了,找来装点心的布兜,谢长皖更是将之前装花生、瓜子的竹篮子腾出来装银子! “托你的福!我头一回赢那么多!”谢长皖笑着朝叶和嘉扬了扬眉毛。 “我也是运气好!哈哈哈……”叶和嘉笑着说道。 叶和嘉想到之前龚剑对她做的口型,便把银子全都交给了丫鬟们,松雅力气大,主动接过最重的包裹。 “长姐,我和龚剑说几句话,你们先上马车!”叶和嘉低声对叶柔嘉说道。 “好,我们在马车里等你!”叶柔嘉点头道。 叶和嘉在人群中逆行,速度十分缓慢。 松语两只手臂一直护着叶和嘉,以免被旁人碰到。 好不容易才来到马球场,民众已经散了大半,而参加比赛的队伍也走了。 只有一个人,形单影只地站在那里等她! 叶和嘉看到少年站在白马旁边,手里还牵着缰绳,正笑着看向她这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马的关系,还是他满头晶莹的汗水,日光下的少年变得十分耀眼! “这马,我怎么没见你骑过?”叶和嘉问道。 “前两天刚从京城过来,它叫追云,龚记镖局创立之前它就一直跟着我!”少年虽然在介绍马儿,眼睛却一直看着叶和嘉。 马儿是通人性的,想必少年和追云一定有很深的默契,比赛赢得漂亮,追云功不可没! 叶和嘉赞赏地看着追云,突然想到了一句话,骑白马的可能不是王子,有可能是唐僧! 叶和嘉想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少年既不是王子,也不是唐僧,他是龚剑! 白妙娘口中那个胆大心细,头脑活泛的龚记镖局少当家! “恭喜你啊!”叶和嘉仰着头,笑着对少年说道,“原来你就是龚剑,我还以为你是身世可怜的穷小子!” “哈哈哈……行走江湖,总要有个绰号!”少年没有过多解释,他更近一步,笑着问道“你有没有下注?” 叶和嘉想到自己刚才赢了那么多银子,笑开了花“我把身上带的银子全都押你们赢!我大赚了一笔!等回到京城,我请你去天方楼吃饭……” 少年突然伸出手指,点了点叶和嘉小巧挺翘的鼻子,笑着说道“你给我买新衣裳,这就是我送给你的回礼……” 叶和嘉被他亲昵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旁的松语更是快步上前,但是少年的动作太快、太突然,松语根本来不及阻止! “叶和嘉,我说过,要是有人敢欺负你,我就帮你教训他!”少年笑着翻身上马, “椰子过些日子就运到京城,我在龚记镖局等你!” 叶和嘉呆呆地站在原地,等到少年的身影慢慢走远,她才反应过来。 这场马球赛,是为她赢的? 还有椰子! 古有一骑红尘妃子笑,今日居然有人为她千里送椰子? “三姑娘,这小子不像好人!”松语低声提醒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瞪着少年的背影,下回再敢对叶和嘉动手动脚,她定要折断他的爪子! 叶和嘉吐出一口气,心里满满都是感动,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一个男子为她这么做…… 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记住她的喜好,专门讨她的欢心…… 就连渐行渐远的白马追云,估计也是为这场马球赛,特意来了开封! 马球场里的人全都离开,场内很安静,但是叶和嘉的内心翻腾,丝毫不亚于之前场中的喧闹…… “三姑娘,走!”松语小声提醒道。 叶和嘉上了马车,一直沉默不语,叶柔嘉也没有多问。 刚回到谢家大院,叶柔嘉就从谢氏那边得知,祖父叶晟让人快马加鞭送来一封家信。 叶柔嘉看了信,叶晟说家里出了大事,让她们快些回京。 果然不出谢文逸所料,隔日谢氏就和两个女孩子收拾好了行装。 因为事发突然,谢文迁根本就没有空闲亲自送她们回京,只好安排上百名谢家家仆随行护送…… 。 第三百三十八章 我去 叶柔嘉临行前,将象牙镯子还给了蓝氏。 蓝氏并不意外,给了她一个和叶和嘉差不多的赤金镯子。 谢氏带着两个女孩子日夜兼程,日就抵达京城。 到了京城地界,谢家的随从便告辞离去。 到了侯府,还没有歇息片刻,谢氏和叶柔嘉就被太夫人叫到明德堂。 叶晟和太夫人面色沉重,谢氏心中疑惑。 大厅里安静了片刻,太夫人喝了口茶,看了一眼叶晟,才缓缓说道“文茵,玉安八王子想要求娶阿柔做王妃……” “什么?”谢氏激动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绝对不行!我不可能把女儿嫁到玉安!” 太夫人叹气“文茵,你莫要激动!我和你父亲也不愿意把阿柔嫁到蛮夷之地!” 叶柔嘉攥紧袖中的双手,她知道玉安八王子之前来大荣求娶长平公主,被皇帝和长平公主拒绝。 这次,玉安八王子居然选择了她? 她是靖宁侯府的嫡女,比不上长平公主尊贵,用她换取大荣和玉安两国的安宁,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圣旨下来了吗?”叶柔嘉问道。 叶晟抬头看向叶柔嘉,女孩子抓住了重点,这事若是皇帝点了头,那他们就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没有!”叶晟沉吟道,“但是我请傅太师打听宫里的态度,皇帝暂时没有表态,但是听傅太师说,庄贵妃娘娘极力促成这桩婚事……” 谢氏冷笑道“贵妃娘娘当然愿意乐见其成!阿柔嫁到玉安,她的女儿永福公主就能逃过一劫!” “文茵!慎言!”太夫人厉声道,随后她看了看大厅里,除了身边的佟妈妈,再没有别人在场。 佟妈妈连忙走到厅堂门口,将门外侍立的人全都挥退。 “如今太后娘娘也没有表态,想来这桩亲事还有待商榷,你们别急!”叶晟温声说道。 谢氏怎么能不急,她忍住泪意,握着身旁叶柔嘉的手,才发现女孩子手心里全是冰凉的汗水。 她的心疼不已,带着哭声道“早知道就把阿柔嫁给长皓,谁能想到现在冒出来一个玉安八王子?” 叶晟紧紧握着拳头,他此时无比后悔当初点拨玉安八王子,只是他没想到八王子回过头要求娶他的孙女。 站在如今权势滔天的八王子立场上,他此举是给靖宁侯府最大的诚意和回报。 极有可能不久之后,八王子就能成为玉安君主,而叶柔嘉就是玉安最尊贵的女子。 大厅里陷入了安静。 “能不能给阿柔找个夫君,然后和八王子说,阿柔已经与人定下亲事,等到这事风头一过,我们再解除婚约,以后在慢慢帮阿柔寻合适的……” 谢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太夫人的一句话击碎“文茵,你以为皇帝看不出来这点小把戏?欺君之罪可不是你我能承受得了的……” “那怎么办?”谢氏哭着问道。 叶柔嘉握了握谢氏的手,安慰道“阿娘,如今圣旨还没下,事情未成定局,一定还有办法!” 这样无关痛痒的安慰根本就安抚不了谢氏的心,叶晟和太夫人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办法。 叶柔嘉带着忧心忡忡的谢氏回到了远山轩。 叶和嘉见她们去了这么久,回来却是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事。 回到西厢房,叶柔嘉无力地靠在玫瑰椅上,这一次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她在街上见到过玉安八王子,可是她却一点也不了解这个人,为什么偏偏是她? “长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叶和嘉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桂花莲子羹,送到叶柔嘉身旁的案几上。 “阿和!” 叶柔嘉苦笑道, “我再次尝到了身不由己的滋味……” 叶和嘉一听更加迷糊了。 “玉安八王子,你还记得吗?”叶柔嘉问道,她的眼睛依旧没有一点神采。 “就那个大胡子?”叶和嘉点头,随即追问道,“他!他不会是想娶你?” “你要去和亲了?我的天!他怎么会选中你?” 叶和嘉急得跳起来喊道, “不行!不行!你不能嫁给八王子,你们俩根本就没有见过,不对,你见过他,可是只有匆匆一面!” “不能嫁!不同的地域,不同的生活习惯,还和京城有些千里之遥,你嫁那么远不会幸福的!以后十有也是貌合神离……” 叶和嘉捂住嘴巴,她现在唱衰这桩亲事,简直是给叶柔嘉伤口上撒盐! “你说的我都知道……”叶柔嘉轻声说道,一颗泪珠落到了椅子扶手上。 她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去拭泪,现实让她很无力,她所有的挣扎和努力都是徒劳! 叶和嘉看着叶柔嘉的样子十分心疼,她心里急得不行,突然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长姐,你放心!我有办法!”叶和嘉站在叶柔嘉的面前,拿出帕子帮她擦去泪水。 “阿和,你不用担心,若是圣旨下来,我就安安稳稳嫁到玉安,行使好我作为大荣人的职责……”叶柔嘉挤出一丝笑容。 叶和嘉晃了晃叶柔嘉的手,大声说道“长姐,你听我说,我不是哄骗你,也不是安慰你,我真的有办法!” 和亲效仿文成公主的事情,还是交给她,毕竟她适应能力强!若是有可能,学一些驯夫之术,让那个大胡子把一脸的胡须剃掉,或许也能看顺眼一些…… “你在这坐着,我去找祖父祖母!”叶和嘉打定主意,飞快地奔向明德堂。 院子里的人都看向风风火火的叶和嘉,不知道三姑娘这么着急是要去做什么。 松语脚步轻快跟在后面,茗儿更是气喘吁吁。 “你们别跟着!”叶和嘉边跑边转头说道。 跑到明德堂大厅的叶和嘉,见到叶晟和太夫人都面色不好,知道二老定是为叶柔嘉的事情担心。 见到叶和嘉过来,太夫人叹气,这孩子定是来劝阻的,可是这事他们也无能为力,她刚要开口,就看到叶和嘉大口大口地喘气,还挥手将服侍的人全都赶出厅堂。 “我……我去!”叶和嘉气喘吁吁,对两人说道…… 。 第三百三十九章 对策 “祖父祖母,我替长姐嫁到玉安!”叶和嘉的气好不容易才喘匀,认真地对呆住的二老说道, “小王八……” 叶和嘉察觉自己嘴巴打瓢,连忙更正过来, “八王子……就是想娶一个靖宁侯府的姑娘,我早就过继给大伯娘,也算是府中的嫡出,你们就把我嫁过去!” “胡闹!”叶晟重重摔下手中的茶杯,厉声斥责道。 叶和嘉并没有被叶晟的怒气吓到,心中反而升起一股暖意。 若叶晟和太夫人不是真心疼爱她,这桩亲事说不定就莫名其妙地落在她的头上…… “祖父,就算是和亲?” 叶和嘉看着叶晟,笑了笑说道, “我知道从古至今,真正公主去和亲的少之又少,哪个不是李代桃僵,偷梁换柱?我去,既能护住长姐,又能为大荣解忧!” 叶晟心中难受,这几年看着叶和嘉慢慢成长,他早就将她看作是亲生的孙女,现在她挺身而出,着实让叶晟感动。 “不管是你还是阿柔,我们都舍不得……”太夫人上前拉住叶和嘉的手, “好孩子!圣旨还没下来,我们还不知道皇帝的态度,明早我和你祖父就进宫面见皇帝和太后,我们想尽办法也要阻拦这桩婚事!” “祖母,我既然姓叶,又得到你们多年的爱护,我就该担起身上的责任,你们放心,就算我嫁去玉安,我也能把日子过好……”叶和嘉面色郑重说道。 太夫人摩挲着叶和嘉细细软软的小手,这样柔弱的女孩子居然要挑起两国友好的重担,难道大荣朝没人了吗? 能用一个女子就换来两国安定,减少边疆摩擦,那是再合算不过的事情。 女子在当权者的心里,不过是个有价值的货物,和亲绝对是利大于弊的好事! 满朝的官员更会举双手赞成…… 叶晟此刻也懊悔不已,如今八王子的势力不容小觑,他这是为自己挖了一个坑。 现在这个坑却要让自己的孙女去填! 若是回到二十年前,叶晟手握重兵,玉安的那些蛮夷,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他完全可以趁其不备,攻下两座城池,和玉安谈条件…… 叶晟站起身,对叶和嘉说道“你才十二岁,身子骨都还没长成!” 叶和嘉一怔,她这才想起自己比叶柔嘉还要小两岁,就算是明年出嫁,她也不过十三岁! 叶和嘉恨不得仰天长叹,她倒把这事给忘了,还当自己已经二十岁了。 年龄还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太夫人看着叶和嘉稚气未脱的眉眼,将十三四岁的叶和嘉嫁到玉安,简直就是把一只小羔羊,送到猛虎的口中…… 三人都沉默了许久。 厅堂外也没有仆从阻拦,叶柔嘉径直从门外进来,她将几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嫁到玉安除了人生地不熟,还要面对八王子众多的兄弟,更要卷入王位之争,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 叶和嘉年纪小,又没什么心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代替自己嫁过去。 再怎么样,她嫁到玉安的日子,都不会像前世那般难熬。 “三妹妹,你想的办法就是这个?”叶柔嘉看着叶和嘉笑道, “我们俩不要争来争去,更不能因为这事得罪宫里!侯府里的女孩子以后还要嫁人,男孩子还要科举做官。” “况且我嫁过去不一定就会吃苦,你们若是想我,可以时常去玉安,到时候三妹妹再将六芳斋开到玉安都城……” “长姐!”叶和嘉一把抱住叶柔嘉,“我不想和你分开!” 叶柔嘉抚摸着女孩子柔软的秀发,安慰道“又不是明天就嫁?婚事不是还没定下来吗?” “呜呜呜……我明日跟祖母一块进宫,我把六芳斋里最好的点心全带给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念在我一片诚意,或许会劝一劝皇帝……”叶和嘉边说边抹泪。 能做到太后这个位置,哪里会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太夫人叹气,虽说给宫里递了牌子,可是太后娘娘肯定猜到为的是什么事,见不见还不好说。 一时间,几人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叶晟只能让两个舟车劳顿的女孩子回远山轩休息。 没过多久,叶成和叶平下衙,带着叶致真和宋潇回到府中,他们也早早得知了这个消息,整个靖宁侯府都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中。 晚饭的时候,明德堂里也是鸦雀无声,饭后,沈氏抱着胖嘟嘟的儿子来到了谢氏的院子。 叶成因为谢氏去了开封,后来听说了玉安八王子求娶叶柔嘉的事情,整日发愁,吃不下睡不香又瘦了不少。 谢氏刚见到叶成的时候,也微微愣神。 她和两个女孩子离京不过二十日,叶成就瘦了一大圈,他现在的样子,和十几年前差不多,只是脸上添了一些细纹。 可是夫妻俩久别相见,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沈氏将怀中的大胖儿子交到奶娘手里,低声对情绪不佳的叶成和谢氏说道 “我已经写信给娘家,让他们寻个和阿柔相像的女孩子,到时候穿上喜服,盖上盖头,没人能分辨出来。” “到时候我们再悄悄把阿柔嫁到知根知底的人家,只要瞒得好,就算是皇帝和太后也不会起疑……” 以沈家的财力,找一个和叶柔嘉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一旦东窗事发,就会惹恼了玉安君主和臣民,说不定还会引发一场战争…… “万万不可!”叶成连忙说道。 叶成和谢氏都知道沈氏是出于好心,但是也害了另一个女孩子,而且后患无穷。 叶致真和宋潇坐在西厢房里,两人表情都很沮丧。 “外祖父和外祖母知道你现在崇文书院读书,他们非常高兴,给你带了一车徽州的澄心堂纸,还有两块前朝的端砚……”叶柔嘉让馨儿和松雅,将开封带回来的礼物,摆了一些在叶致真的面前。 “阿潇,这是我从开封城给你买的布料,还有一些文房四宝……”叶柔嘉说完,就让人将这些礼物送到同勉楼。 收到礼物的两个男孩子,脸上依旧没什么笑容,叶致真对女孩子说道“阿姐,你不要怕,就算你嫁到玉安,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你安全接回家!” 。 第三百四十章 缺席 叶柔嘉不知道叶致真是什么意思,但是从男孩子坚毅的目光中,看出他真的与以前那个天真无邪的男孩子不一样了。 叶致真个子蹿高不少,身体因为练武的缘故,更加壮实有力,再不像从前,受点风寒就咳喘不止。 “姐姐不是身陷囹圄,更不是羊入虎口!再说了,女子迟早都要嫁人,只不过我嫁远了些!”叶柔嘉宽慰道, “就算为了两国关系,八王子也不会亏待于我,而且等到八王子成了玉安君主,我就是玉安王后……” “做王后哪有在家自在?”叶致真反驳道,“我们侯府不会拿女孩子去换取富贵权势……” 叶柔嘉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坐在一旁的叶和嘉,正在思考等到叶柔嘉出嫁那日,怎样买通松雅和馨儿,将她迷晕藏起来,然后换上她的喜服,坐上花轿…… 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竟然要筹划这样的事情,要是被人知道,肯定以为她嫉妒叶柔嘉嫁得好,故意使出的诡计…… 算了,误会就误会! 叶柔嘉是靖宁侯府万般宠爱的嫡女,这些年又一次一次地为她遮风挡雨,别人怎么想她管不着,只要她不误会自己就行了! 像她这样的人,在宫斗剧中活不过两集,若是她成了玉安王后,要和一堆女人抢一个男人,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顶得住? 叶柔嘉看时辰不早,两个男孩子明日还要去书院,便催促两人回去休息。 离开了远山轩的院子,宋潇避开仆人,低声对叶致真说道:“哥哥,要不我们去玉安,想办法劝说八王子放弃……” 叶致真摇摇头,说道:“这事他定是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不可能就此作罢!” 宋潇摊手道:“那怎么办?我们只能坐以待毙?” “唯一的办法,就是刺杀八王子!”叶致真冷声说道。 八王子一死,不仅婚约解除,而且剩下的几位王子就会蜂拥而起,争夺玉安的掌兵之权,到时候玉安内乱,君主又年迈,对大荣来说是个极好的机会…… “杀……杀人!”宋潇一惊,随即又想到这确实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但是说出来容易,做到比登天还要难! 八王子身边不仅有人保护,而且还掌握玉安的大部分兵马,宋潇压低声音问道,“就我们两个?恐怕还没靠近,就被人碎尸万段了……” 叶致真拍了拍宋潇的肩膀,轻声说道:“利用一年时间好好计划一番,也不是不行……” 宋潇倒抽一口凉气,难道叶致真已经有了计划? “光凭我们两个人,肯定成不了事,我们还要找一些帮手!”叶致真说道, “唐禹安那小子主意多,又是个嘴巴紧的,我们明日找他商量商量……” 宋潇想到出自善堂的唐禹安,这个男孩子听说他们是来自靖宁侯府,便时常找他们俩说话,他们也没有因为唐禹安的身份而疏远他,三人年纪相仿,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宋潇和叶致真嘀嘀咕咕直到半夜,宋潇才回到自己房间,他想着若是他们真的要去玉安,绝对不能让侯府其他人知道,他现在手里有不少银钱,自己就出银子。 可以请一些江湖上顶尖的杀手,一波一波地暗杀,就算是散尽家财,他也要助叶致真成事。 他打定主意,辗转片刻还是没抵得住汹涌来袭的睡意,宋潇不久就睡着了。 第二日,叶致真和宋潇被叶成和叶平送到了崇文书院,而叶和嘉也并没有被太夫人带进宫。 宫里派人传了信,太后娘娘身体不适,皇帝事务缠身,都没有时间接见。 叶晟和太夫人听说后,都有些灰心丧气,皇帝和太后大抵和庄贵妃娘娘一样乐见其成。 一大早,叶柔嘉和叶和嘉简单收拾了一番,就去了六芳斋。 她们在回京途中,分别给永福公主和白会会寄了信,因为之前她们之间有约定,等她们回京,永福公主和白会会就第一时间给她们接风。 坐在六芳斋的雅间,叶和嘉根本没有心思品尝六芳斋新出的点心和茶饮。 没等多久,白会会就到了。 她还没来得及脱下氅衣,就急着问叶柔嘉道:“那事我都听说了,你们府里可想好了对策?” 白会会能知晓这个消息也不奇怪,想来整个颍国公府都知道了,不过这事还没在京城传开,除了宫里,就是靖宁侯府和颍国公府,就连六芳斋铺子里的人都还不知道。 叶和嘉虽然心里已经想好了对策,但是为了不让叶柔嘉知道自己的打算,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见两人沉默,白会会更着急了,坐在叶柔嘉旁边,安慰道:“你放心,我回去就请祖父到皇帝那里说情,他是帝师,又是两朝老臣,皇帝肯定会卖他一个面子!” 叶柔嘉笑道:“傅太师肯定早就知晓了,现在皇帝的旨意还没下,说不定就是傅太师的功劳……” 看在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傅太师肯定会从中出力。 只不过他与满朝官员意愿相悖,傅太师能不能以少胜多,那就不敢保证了! “哎……阿章也这么说!”白会会懊恼地捶桌,“我们大荣朝从来不和亲,这回八王子怎么偏偏选中了你?” “难道去年在街上,八王子看到你了?”白会会盯着叶柔嘉娇美的面容,疑惑问道。 叶柔嘉仔细回想,“当时我们站在楼上,八王子坐在轿辇上,应该没有注意到我们。” 叶和嘉也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突然想到是不是玉安使臣岱钦瞧见了她们,因为求娶长平公主不成,然后向八王子提议求娶她? 可是岱钦死了一年有余,早就化作了白骨…… 两个女孩子并不知道,叶晟因为搭救叶思嘉,与八王子有了短暂的接触。 她们更没有想到,八王子早就将靖宁侯叶晟当做崇拜的对象,因为祖父叶晟的关系,八王子才做出求娶叶柔嘉的决定…… 三人说了好一会话,永福公主都没有来。 已经快到正午,白会会叹气道:“永福公主应当不会过来……” 因为庄贵妃极力促成这桩亲事,叶柔嘉和永福公主恐怕要生嫌隙。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本就脆弱,如今更是涉及自身,想必永福公主也怕见面尴尬。 皇帝心疼长平公主,拒了八王子的求娶,为了两国之间的和睦共处,不可能再拒第二回…… 第三百四十一章 重演 雅间里的气氛沉郁,几人都不再说话。 玉安八王子和叶柔嘉的婚事恐怕快要成为定局……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众人的万千愁绪。 “大奶奶!大奶奶!”门外有个仆妇,边拍门边压低声音叫道。 白会会听到叫声急忙站起身,她第一反应是不是女儿潼潼出事了? 但是婆母靳氏和家里的仆妇一直照顾得十分妥帖,女儿身边服侍的人也不少,而且还有自己信得过的奶娘,根本不可能出事! 雅间的门被丫鬟安安迅速打开,颍国公府来报信的仆妇快步进来,压低声音说道:“不好了!府里出事了!” 见到仆妇是婆母靳氏身边的人,白会会皱眉问道:“出什么事?” 仆妇面色慌乱,进门就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哭丧着一张脸向白会会禀报道:“二少爷在通州庄子上溺水……” 她实在不忍心说出后面的话,靳氏得知消息已经昏厥,傅太师和傅远山也从衙门赶了回来。 据说傅梅氏听到傅润景已经回天无力,更是受了刺激,如今人事不省。 如今颍国公府里是一团乱。 仆妇也是知道个大概,就被靳氏身边的妈妈派出来报信…… 虽然她们在府中的随从仆妇很少见到傅润景,可是颍国公府里就两位公子。 就算傅润景脑子不及常人,那也是颍国公府的儿孙,他们国公夫人辛辛苦苦养大的心头肉…… 白会会一惊,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傅润景出事了? 小孩子玩水是常事,可是傅润景身边也服侍的人,阿劲武艺高强,怎么会让傅润景轻易落水? 难道庄子上服侍的人都死不成? 再说了傅梅氏也不是不谨慎的人,这么多年傅润景都没出过事…… 听到“溺水”两个字,叶柔嘉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她明明提醒过好几回! 怎么前世的事情还是重演了? 究竟是有人暗害,还是命运使然?谁又会故意暗害傅润景呢? 难道这就是傅润景的命吗? 就连时间都差不多,也是快要入冬的季节…… 又不是夏日,河水这么凉,傻子都不会去河里戏水! 叶柔嘉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顺着椅子就滑下来…… 叶和嘉听到消息也愣了一瞬,和白会会一样,都觉得这事发生得太过蹊跷。 叶和嘉突然察觉到叶柔嘉的异样,飞快扶住下一刻就要滑坐在地的女孩子。 一旁站着的馨儿和茗儿也上前扶住叶柔嘉。 白会会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被叶和嘉和丫鬟稳稳扶住的叶柔嘉,心里抱着一丝希冀,也许傅润景只是落水,被救上来之后受了寒气…… 他身子弱,多养些日子也就好了! 可是仆妇的表现,根本就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见仆妇支支吾吾半天,白会会厉声问道:“二少爷怎么样了?快说!” 仆妇被吓得一哆嗦,向来脾气好的白会会像是换了一个人,她带着哭腔说道:“奴婢听说,二少爷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断气,夫人让您快些回去,二少爷的遗体马上就运回国公府……” 白会会虽然心底有了猜测,但是还是被仆妇的话吓得倒退一步,傅润景溺水而亡?已经断气了? “阿劲呢?”叶柔嘉撑起身子,突然出声问道,“阿劲不是一直贴身保护吗?怎么会让二少爷落水?” 仆妇不停地磕头:“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二少爷溺水身亡,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白会会知道仆妇没有隐瞒,她只是来传话的,具体庄子上发生什么事,她怎么可能知道? 傅梅氏亲自将傅润景带这么大,如今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她现在应该比叶柔嘉好不到哪里去? 叶柔嘉脑子里回想起和少年相处的点点滴滴,她做了那么多努力,改变了那么多人的命运,最终却没办法挽救傅润景…… 烟花好看吗? 哭什么? 阿柔,不用担心我,我很开心,每一日都过得很开心! 阿柔,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 那个美好如月色一样的少年,真的从世界上消失了吗? 每一次他的出现,都带给她慰藉和美好,他的灿烂和阳光,都安抚了她千疮百孔的心,照亮了她心中的阴霾…… 她还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他怎么就走了? 叶柔嘉不敢相信! 前世她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过多的感触,可是这一世,她与他有了交集,自从第一次在通州庄子上相遇,到后来的屋顶闲话…… 傅润景不再是一个与她没有丝毫关系的陌生人,他们之间有相互的承诺,他要在除夕夜为她放烟花,她要负责他的下半辈子…… 叶柔嘉看向四周,雅间里所有人的脸都模糊不清,让她感觉这个世间好不真实,她是不是在做梦? “长姐!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叶和嘉在女孩子耳边呼唤, “我们一起去颍国公府,若是真的,我们就给傅润景上一炷香,送他……送他最后一程……”叶和嘉说到最后也有些哽咽。 人啊,说脆弱也脆弱,说强韧也很强韧……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白会会急着离开,又担心叶柔嘉,听到两个女孩子也要跟着去颍国公府,便让丫鬟安安赶紧去安排马车。 白会会见她脸上已经没了一丝血色,嘴唇更是苍白得可怕,伸手扶着叶柔嘉的胳膊。 出了雅间,门外等着的松雅和松语,见到叶柔嘉这个样子更是吃了一惊,刚刚雅间里的对话,两人听得清清楚楚,但是没想到这件事给叶柔嘉那么大的打击…… 楼下站着的赵友和松怡,看到叶柔嘉被人搀扶着下楼,也十分担心,但是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松怡悄悄吩咐人去请隔着离得最近的大夫。 叶柔嘉拒绝诊脉,在松雅和馨儿的搀扶下,踉跄上了马车。 大家从没见过叶柔嘉这个样子,她原本乌黑的瞳仁似乎瞬间变得灰暗,眼底有着抹不去的哀愁。 “大小姐!” 叶柔嘉刚要上白会会的马车,就听到有人叫她。 众人回头一看,居然是叶大富。 管家叶大富快步走到叶柔嘉身边,看到叶柔嘉脸色极差,也来不及细想,对她说道:“侯爷让您赶快回府!圣旨到了!” 叶柔嘉无力地看着灰蒙蒙的天,喃喃问道: “让我送他最后一面,都不行吗?” 第三百四十二章 惊闻 颍国公府的事情还没传开,叶大富不知道叶柔嘉要去送谁,什么叫最后一面。 叶大富来不及细想,小声催促道“大小姐,宫里来的人还在等着,听说接旨之后,还要去宫里谢恩……” 不就是将叶柔嘉嫁到玉安吗? 还要专程去宫里谢恩? 白会会冷笑道“有什么好谢……” “知道了!”叶柔嘉出言打断了白会会的话,这里虽然没有外人,但是祸从口出,白会会这话一出,就是冒犯了皇帝…… 虽然好友白会会替叶柔嘉不平,但是她也无法改变什么。 如今圣旨下来,大家都猜到了,皇帝很乐意用叶柔嘉去换取两国的安定和平。 叶柔嘉知道自己不可能跟着白会会去颍国公府,绝望地上了自家的马车,坐定之后泪水就再也止不住了。 一旦接旨,那她就是玉安八王子未过门的妻子…… 叶和嘉紧抿嘴巴,想不到皇帝的圣旨这么快就下来了,是怕靖宁侯府想办法推脱吗? 叶和嘉心里也难受,只能握着女孩子冰凉的手无声地安慰。 她好不容易说服谢氏拒了谢家,回到京城就遇到这么棘手的事情! 叶柔嘉这才明白,二舅舅谢文逸让她赶快回京是什么用意,此刻她真想问一问他,这一切都是命吗? 谢文逸想尽办法,牺牲了那么多,才让她重活一世,她就应当过这样的日子? 嫁到玉安,完成自己作为大荣女子,看似特别伟大的使命? 为什么她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就是重生的代价吗? 现在傅润景溺亡,叶柔嘉美好的计划破灭,似乎嫁给谁都没什么区别…… 等手头上的事了结,她就去颍国公府见傅润景最后一面,然后安安稳稳地在府中待嫁…… 至于他们之间的承诺,那就等到来生! 白会会的马车在前面极速飞奔,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穿过街市和人群,叶柔嘉泪水一颗一颗地落下来。 叶和嘉掏出帕子边擦边劝道“长姐,接旨的时候可不能落泪,你……一会一定要忍住……” 叶和嘉攥住叶和嘉的手,说道“阿和,谢过恩之后,你陪我去见见他……” “好!”叶和嘉忍不住叹气,那个少年从来都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早收了他? 此刻傅梅氏还不知道有多伤心…… 傅润景的棺椁可能还在路上,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若是让宫中的人一直干等着,还以为侯府要抗旨…… 何况叶柔嘉还要进宫谢恩,不仅要焚香沐浴还要换身隆重的衣服,明明叶柔嘉已经难过成这个样子,还要假装从容欣喜,简直就是灭绝人性! 路过颍国公府门口的时候,白会会的马车停下来,但是给叶柔嘉赶车的车夫,却在叶大富的催促下加快了速度。 叶和嘉掀开马车帘子,看到颍国公府的下人正在给匾额上挂白布,叶大富也看到了,这才知道刚刚叶柔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颍国公府要办丧事了! 叶大富也没心思去想,两家离得这么近,可能一会接完圣旨就知道了。 靖宁侯府现在也出了大事,原本悬在府中众人头上的那把剑终于落下了。 两家居然在同一时间出事,简直让人匪夷所思,难道是这一片的风水不好? 叶大富胡思乱想着,就到了靖宁侯府,他快速下了马,就进门禀报。 坐在厅堂里传旨内侍,见管家回来笑容更盛。 而叶晟和太夫人虽然也面上带笑,但是太夫人紧攥着帕子的手,暴露了她紧张的情绪。 “公公久等了!”叶大富进门就向内侍作揖行礼,然后快步走到叶晟身边耳语两句。 “哦?”叶晟面色一变,说道,“等我从宫里回来,再亲自去颍国公府吊唁!” 内侍听到叶晟的话,露出疑惑的神色。 叶晟解释道“管家回来的时候,看到隔壁颍国公府正要办丧事,侯府和国公府毗邻而居多年,于情于理我都应当亲自去一趟!” 内侍收敛笑容,点头赞同道“应当应当!” 没过多久,叶柔嘉和叶和嘉已经换过一身衣服,两人前后走进大厅。 谢氏和沈氏也跟着过来。 “人都到齐了,请公公宣旨!” 说完,叶晟带着侯府众人跪在接旨。 内侍尖厉的声音,响彻整个明德堂 “……靖宁侯嫡孙女叶柔嘉,静容婉柔,克娴内则,仰承皇太后慈谕,册为晋王妃,钦此!” 晋王妃? 今年刚被册封为晋王,病恹恹的五皇子? 叶晟强忍住抬头的冲动,太夫人更是差点支撑不住,瘫坐在地。 皇帝没让叶柔嘉嫁给玉安八王子,却把她嫁给传言中命不久矣的晋王? 难不成皇帝和太后娘娘是想,让叶柔嘉去给晋王冲喜? 叶晟心里忍不住骂娘,怎么一个个都盯上了他的孙女? 大荣朝难道没有别的女子了吗? “谢恩!”内侍笑着提醒道,这家人定是惊喜到忘了礼数…… 谢个屁! 叶晟心里这么说,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太夫人怔怔地被佟妈妈扶起来,谢氏还呆在原地,还好沈氏反应快,叫身边的人送上一个大红封。 内侍接了红封,笑得满脸褶子,还贴心地提醒叶晟,一会带着叶柔嘉去宫里向皇帝和太后谢恩。 叶晟现在恨不得去书房拿刀,可是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不能找死,但愿晋王身体已经养好,并不像外界传言那般…… 叶晟亲自送走了内侍,回到厅堂就看到谢氏抱着叶柔嘉哭成一团。 “这都叫什么事啊?”谢氏哭道,“怎么又要把我的阿柔嫁给晋王?” “我苦命的女儿,难道就不能选一个情投意合的夫君吗?” 太夫人也抹泪叹气,要是早早将叶柔嘉的亲事定下,也不会接二连三发生这样的事情。 只是这两年,上门提亲的人也有,但是叶柔嘉都没有点头答应,而且叶成和谢氏也想多留女儿两年…… “婆母,嫂子,晋王殿下只是身子弱了些,我请程院使多多关照,多用些上好的药材慢慢调理,说不定也能和阿柔白头到老……” 沈氏劝道, “我们应当往好处想,阿柔往后都在京城,晋王府离侯府也不远,若是嫁到玉安,那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 第三百四十三章 请求 众人觉得沈氏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这圣旨已下,以后就算叶柔嘉和晋王殿下感情不和,两人也不可能像寻常夫妻一拍两散…… 叶柔嘉任由谢氏将她搂在怀里,现在她已经没了任何反抗的余地。 叶和嘉对晋王也就是五皇子,唯一的印象就是寿康宫后面传来的咳嗽声。 叶柔嘉也太倒霉了,面都没见过一回,就要嫁给那个病秧子? 圣旨里还说是太后娘娘的意思,是不是她们经常进宫送吃食,晋王殿下吃顺心了,于是心血来潮,干脆将六芳斋的大东家娶进王府…… 还是太后娘娘看中了聪明能干、温婉贤惠的叶柔嘉,觉得她一定能将宝贝孙子照顾好? 皇帝和太后,还有晋王,没有一个人问叶柔嘉愿不愿意! 这就是强权社会! 叶和嘉深怕自己以后也像叶柔嘉这样,盲婚哑嫁,等到揭开盖头那一刻才知道自己嫁的是什么人。 嫁人就像开盲盒一样,还不许反悔! 叶柔嘉还要撑着一张笑脸,去宫里感谢掌握她命运的人…… 厅堂里的人全都情绪低落,谢氏更是抱着叶柔嘉低声哭泣…… 叶大富快步进明德堂禀报道,“宣宁侯在门外,想要见您!” 叶晟摆摆手说道“跟他说,今日我没空钓鱼!请他走!” 叶大富刚要出去,就见卢江疾步走进来, 他穿着一个黑披风,还用帽子将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叶晟刚要问他怎么打扮成这个鬼样子,就见卢江放下帽子,露出焦急的神色。 “老叶!我有要事跟你商量!”卢江看了看屋里的众人,全都像丢了魂一般。 卢江也不等叶晟答话,就一把将叶晟拖到了外面的院子。 叶晟见他神色异常,低声问道“什么事快说,我还要带孙女去宫里……” “老叶,你家的事,我都知道了!你猜是谁告诉我的?”卢江开门见山问道。 叶晟凝神看着他,就差说出“有屁快放”这样的话。 卢江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秦王殿下派人,将玉安八王子求娶你家阿柔的事情告知于我,但是圣上并没有同意……” 叶晟凝眉思索,随即想到了一种可能,问道“你来这,是想把你家的孙女嫁到玉安?” 叶晟一下子就猜中了他的心思,卢江丝毫不意外,点头说道“之前我劝你辞官,是因为前代王在朝中任人唯亲,我们这些老家伙又总被打压!” “现在秦王着手整顿吏治,吏部左侍郎任青泉又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朝中吏治清明,真正有才干的人不会被埋没!” 卢江苦着一张脸说道,“温疏上个月被撤了职,如今光禄寺卿的位置还空着,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将家里的儿孙往上拔一拔……” “你是真喜欢钓鱼,消磨时间,我是没有办法,不得不去钓鱼!家里的老妻天天在我耳边念叨,儿孙都在吃我的老本。” 他们前脚接了旨,卢江后脚就到了,叶晟看着面露愧疚的卢江,像是他抢了自己孙女的好姻缘一样…… “老卢,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我也不瞒你,更不想让你觉得欠我人情!”叶晟坦言说道, “传旨的内侍刚走,我家阿柔被许给了晋王,我即刻就要带她去宫里谢恩。” 卢江一愣,他还以为叶晟是要去宫里据理力争,按照他的性情,肯定不会舍得将孙女嫁到玉安那种地方…… 他路上还在想,要是叶晟因为这事惹怒了皇帝,说不定靖宁侯府就要大难临头。 “老叶!”卢江叹口气,说道,“我跟你不一样,你的两个儿子都有出息,就算不承袭爵位,也能在京城立足!” “真哥儿也进了崇文书院,以后也是前途无量!我家的孩子,都躺在我的功劳簿上坐享其成!我若是不将他们推出来闯一番事业,宣宁侯府可能不出三代就会彻底没落……” “你孙女卢宸愿意吗?”叶晟问道。 卢江想到自家唯一的孙女,苦笑道“其实上次玉安八王子求娶公主不成,京城里就有人家都动了心思。” “如今八王子势力强大,更是未来的玉安君主,阿宸为了整个家族,就算不愿意又能怎样?还有比这更好的选择?” 叶晟沉思片刻,说道“老卢,你放心!我会在圣上面前提一提……” “好!好!”卢江说完,朝叶晟深深作揖,然后戴上帽子匆忙离开了侯府。 叶晟和叶柔嘉上了马车,一路上叶晟都在想,为何秦王派人去给卢江传话,还是想利用这件事,拉拢他和卢江…… 如今皇帝成年的儿子只有秦王和晋王,秦王在皇位上根本就没有对手。 晋王病了这么多年,一直养在寿康宫,今年正月才被皇帝封王。 未来继承皇位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秦王杨昭,他为何还要这样收拢人心? 难道晋王的身体已经大好,让秦王有了危机感? 当然晋王殿下身体不再羸弱,对叶柔嘉来说是件好事,谁都不想嫁给一个药罐子…… 但若是他猜对了,那叶柔嘉已经还要面对残酷的皇位争夺…… 叶晟看了看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叶柔嘉,心里盘算,以秦王殿下在朝中的影响力,还有这两年的政绩,晋王根本就没办法撼动他的地位…… 可是皇帝又正值盛年,最终谁赢谁输,没有人能说得准。 叶晟并不希望叶柔嘉去坐那个母仪天下的位置,当年徐皇后聪慧明理,又与皇帝是结发夫妻,情深似海,还是躲不过宫中人的算计,最后中毒身亡。 叶柔嘉就算是成为晋王妃,以后也要面对无数阴谋诡计,就算是她和晋王都不想走上那条路,也会有人推着他们去争去抢…… 走在宫道上,叶柔嘉再也没有之前进宫时的轻松畅快,高大的宫墙就像一张血盆大口,将她和她的家族吞噬。 本想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没想到现实击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重来一世,她依然没有摆脱被人操纵的命运吗? 就连那个少年,也毫无征兆地离她而去! 她只是去了一趟开封,就与傅润景天人两隔,想到这里她的眼睛就胀痛难受,眼泪不自主地就要滴落下来…… 少年的音容笑貌在她脑中依然清晰,女孩子用尽全身力气,硬逼着自己忍下汹涌的泪意,袖中的双手更是抖个不停。 今年除夕,她再也看不到为她绽放的烟花…… 颍国公府的房顶上,也不会有人坐在那里,悠闲地饮酒望月…… 。 第三百四十四章 拦住 不知为什么,今日的皇宫十分寂静。 路过的宫女、内侍见到叶晟和叶柔嘉全都毕恭毕敬。 想必宫中上下都知道了皇帝的旨意,不久之后,这道旨意会传遍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大荣…… 叶晟跟着内侍去了乾清宫,本想叮嘱两句叶柔嘉,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柔嘉一向知道分寸,想必见了太后也不会失礼。 快要到寿康宫的时候,一直目光低垂的叶柔嘉,突然听到身边带路的宫人轻唤一声公主。 叶柔嘉茫然地抬起头,只见永福公主正站在路中间,抿嘴看着她。 “参见公主殿下!”叶柔嘉俯身跪拜。 永福公主看了一眼叶柔嘉身边的丫鬟和领路的女官,命令道“你们都退下!” 女官面露难色,但是见永福公主面色不虞,也不敢多劝。 馨儿和松雅向后退了几步,离叶柔嘉不近不远。 永福公主皱眉刚要呵斥,就听叶柔嘉开口说道“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阿柔?你是不是在怪我?”永福公主走近一步,低声问道。 永福公主知道自己的母妃一直希望叶柔嘉嫁到玉安,因此在皇帝和太后面前多次提到这事,希望宫里能尽快下旨。 母妃维护她的心,她是知道的,可是这样一来,就毁掉了她和叶柔嘉和叶和嘉之间的情谊。 常年生活在深宫中的她,难得交到几个挚友…… “没有!”叶柔嘉说着抬起头。 永福公主被她通红的眼睛吓得退后半步,惊疑问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永福公主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抿抿嘴低声说道,“我五哥,他很好!你见了就知道……” 叶柔嘉微微颔首,朝永福公主深深行礼。 晋王什么样子,她根本就不在意,以后她会当一个称职的晋王妃,与他相敬如宾。 若是晋王和他以后的侧妃、侍妾愿意,她也会尽心抚养那些庶子庶女…… 永福公主见她依旧表现得恭敬谦卑,心里急得不行,叶柔嘉这是要与她生分了吗? 想到之前与叶柔嘉和叶和嘉相处融洽,在永福公主心中,她们已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好友之间根本就不需要那么毕恭毕敬。 “宫中有宫中的规矩!”叶柔嘉说道。 永福公主恍然之间才想起,叶柔嘉虽然是未来的晋王妃,可是该遵循的礼仪还是要遵循…… 叶柔嘉刚要离开,永福公主就拦在叶柔嘉的面前,说道“阿柔,不管怎样,我很高兴能与你们相识!以后……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吗?” “嗯……”叶柔嘉已经没有多余的精神去和永福公主说话,也分不出心神去思考永福公主的话中之意,更没有心情和她说一些友谊长存的话。 她不怪永福公主,更不怪庄贵妃。 更没办法怪罪上天! 叶柔嘉抬头看了看日光。 眼中传来剧烈的刺痛,强烈的光线就像一把把利剑,扎到了她的眼睛里,她的心里…… 原以为自己前世受了那么多苦,重活一世命运改变,不会再心痛难过,可是谢文逸的事情,傅润景的突然离世,都一次又一次让她知道,她这一世依旧是要受苦的! 人生皆苦! 前世有前世的苦,今生有今生的苦! 改变了命运,改变不了人心,也改变不了世事无常…… 今日见面还是说说笑笑的朋友,明日就会同室操戈。 就像那个少年,上次见他还是和煦温暖少年,今日再见就是一具被河水泡得冰凉的尸体…… 永福公主有些疑惑,叶柔嘉为何是这般万念俱灰的样子,眉宇间全是深深的绝望,她只在即将要处死的宫人脸上瞧见过! “公主殿下,太后娘娘还在等着……”寿康宫的女官上前提醒道。 永福公主点头道“知道了!” 见叶柔嘉被女官带走,永福公主刚要迈步,突然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女孩子的背影,脑中灵光一闪。 难道叶柔嘉已经心有所属? 一定是这样! 永福公主突然想到之前在京城街头听过的民间故事,祝英台就是为了和梁山伯在一起,无畏赴死,最后两人化成了翩翩的蝴蝶。 叶柔嘉的样子,简直就和说书人口中的祝英台一模一样,仿佛下一刻就要化成蝴蝶飞走。 可是之前从没听任何人提起过,永福公主也不知道自己猜没猜对,她匆忙回到长春宫,提笔写信给白会会…… 女官通传之后,叶柔嘉进了太后寝殿。 “来了!”太后娘娘笑着说道,像是没有看到叶柔嘉难看的脸色。 馨儿和松雅被宫女拦在殿外,虽然知道叶柔嘉此时此刻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两人心里十分担心。 “参见太后娘娘!”叶柔嘉的手脚有些麻木不听使唤,动作显而易见地僵硬。 太后啜了一口茶,让身边的嬷嬷将叶柔嘉扶起来,说道“真没想到,哀家和你居然有这样的缘分!” 叶柔嘉知道太后娘娘指的是,自己就要成为她的孙媳,她从没奢望自己能成为皇室的媳妇,只能连称不敢。 “其实你第一次进宫觐见,哀家就觉得你蕙质兰心,又比同龄的孩子稳重,是个很不错的小姑娘。” 太后夸过了叶柔嘉,没等她说话,又自顾说道, “叡儿从小就养在寿康宫,虽然没怎么与人接触,但也不是个古怪的性子,他为了养好身体,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往后你们在一起过日子,一定要相互体谅。” 太后身边的嬷嬷笑着朝服侍的宫女挥手。 宫女端着一个描金边的朱漆托盘,上面放着一支金丝镶宝石青玉双鸾鸟牡丹簪,一枚玉钩描金龙纹佩。 宫女将托盘捧在手里,跪在叶柔嘉面前。 “这个玉佩和叡儿是一对!”太后娘娘顿了顿说道,“这两样都是皇后徐氏……留给叡儿的遗物。” 叶柔嘉抬头,怔怔看向太后。 太后的眼里有泪光闪动“若是徐氏还活着,也不需要哀家亲手把这些交给你。” 她深吸一口气,对叶柔嘉郑重说道,“你既然选择了他,他也选择了你,那就是天定的姻缘!作为母亲的皇后和哀家都希望你们能和睦恩爱,白头偕老。” 叶柔嘉不明白太后的意思,她什么时候选择了五皇子?五皇子又是什么时候选择了她? 他们两人连面都没见过,又何谈天定的姻缘? ------题外话------ 感谢各位书友投的票票! 。 paoshuba.com 太后叫来女官,将叶柔嘉带到了寿康宫的后殿。 快要到正午,整个寝殿里温暖明亮。 叶柔嘉步入寝殿的时候,女官笑着退下,馨儿和松雅也只是远远地站着。 里面一张小桌边,赫然站着一个人。 他脚上穿着麂皮靴,腰上的金镶玉带旁挂着金钩描金龙纹佩,身穿玄色盘领窄袖锦袍。 莫名有一股熟悉的气息袭来,让叶柔嘉想一探究竟,她慢慢抬起头…… 这张脸! “阿景!”叶柔嘉愣在那里,轻轻地叫出声。 他不是溺水而死吗? 怎么会在这里? “叶柔嘉,我们重新认识一下!”男子攥了攥拳头,声音有些发涩,“我叫杨叡!” “不!”叶柔嘉本能地反驳道,随即又捂住自己的嘴。 什么叫重新认识? 他说他叫杨叡! 顶着傅润景的脸,跟她说他叫杨叡! 他出现在这里,他只能是杨叡,不可能是傅润景! 因为现在,京城里肯定全都传遍了,傅家二公子傅润景已经…… 叶柔嘉心里喃喃念那个陌生的名字。 杨叡!杨叡! 皇五子杨叡!也是傅家的傅润景……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她初见还是三皇子杨昭时,会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杨叡和杨昭都是徐皇后所生,亲兄弟长的有六七分相似,只不过杨昭年长这个弟弟七八岁…… “傅润景已经死了,准确地说,他在五岁多的时候就死了……”杨叡走到女孩子面前,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来。 杨叡坐在她对面,倒了两杯茶,似乎在等她消化刚才的话。 叶柔嘉一直看着他的脸,傅润景十几年前就死了,替他活着的是杨叡,那宫里的杨叡又是谁? 这样一环接一环,究竟是因为什么? 杨叡似乎知道了叶柔嘉的想法,将茶杯推到她的面前,说起了往事: “我五岁那年,母后和我中了毒,母后临死前,请求我父皇把我送出宫外,希望我远离纷争和暗算,平安健康长大。” “父皇通过密探得知,颍国公府的傅润景高烧不治,刚刚夭折,而那个孩子与我同岁,于是皇祖母召颍国公夫人秘密进宫,将我托付给她!” 叶柔嘉知道这件事,后来颍国公府里传出傅润景因为高烧,脑子烧坏成了傻子。 让金尊玉贵的杨叡,顶着一个傻子的名头活着,难道他不觉得委屈吗? 叶柔嘉轻声道:“所以,国公夫人经常入宫陪伴太后,她将你养在通州庄子上,也是因为怕被别人发现?” “是!”杨叡笑道,“这件事除了宫里皇祖母,父皇,就还有我三哥知道。” “那颍国公府?”叶柔嘉问道。 “他们一直都知晓实情,所以傅润景的母亲靳氏对我又敬又怕,根本不知道如何与我相处,除了祖母……” 杨叡抿抿嘴,喝了一口茶说道,“她待我如亲生的孙儿!我做错了事,一样会被她责骂,练武偷懒被罚扎马步一个时辰;少写了一页大字,就罚写十页;不爱吃青菜,她就叫人做一桌子素菜……” 杨叡沉默一瞬,看了看这间寝殿,说道, “我得感谢她,让我在庄子上无忧无虑地过了十几年,亲自教我读书写字,督促我习武练功强身健体。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能……叫她一声祖母!” 想到傅梅氏,叶柔嘉心里也一阵心酸,杨叡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她的傅润景又“死”了一回…… 傅梅氏的伤心,是真真切切的。 难怪!难怪傅润章大婚的时候,他躲到了屋顶! 叶柔嘉沉默许久,想到指婚的圣旨,问道:“为什么是我?我这样的性子,不适合做晋王妃!” 听她这么说,杨叡急道:“阿柔,难道你看不出我对你的心意?我是傅润景,还是杨叡,重要吗?” 叶柔嘉沉默不语,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他是傅润景,她可以在通州的泰和庄,过着没有烦恼、一眼望到头的日子。 可是成为晋王妃,她要面对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吗?”杨叡压了压起伏的心绪,轻声问道。 叶柔嘉抬头看向男子深邃的眼睛,他还是那个他…… 一个正常人,要装出自己是个失智之人,站在麦田里跳来跳去,就连阿劲也要跟着他一起演戏…… “泰和庄正值春日,风景如画,一行七个女孩子,除了你,个个脸上都是喜笑颜开!”杨叡边回忆边温声说道,“唯有你的眉宇间就有着化不开的忧愁!” 叶柔嘉回想起与在田间相遇的场景,问道:“所以你扮做那个样子?” 杨叡笑笑点头。 女孩子问道:“后来去苏州,也不是国公夫人要去汤家探亲?” 杨叡再次点头。 原本以为是巧合,其实都是面前这个人有意为之! 而且那时候代王的势力如日中天,一旦被有心人发现…… 叶柔嘉不知道,杨叡是怎么说服皇帝和太后,又是冒着多大的风险,陪着她走了一趟江南! 还有回京途中,有人为他们扫清埋伏,若不是被叶晟发现,没有人知道他们曾遭到死亡的威胁…… 他!一直在默默守护着她,却什么都不说! 叶柔嘉不知道上一世,杨叡为何也要假死,她想要问一问,可是上一世的事情,他哪里会知道? “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叶柔嘉问道,“偏偏是这个时候,你知道我听说你……” 女孩子的话就要脱口而出,突然反应过来,改了称呼,“傅润景的死讯……” “阿柔,我知道!可是我没想到在传旨之前,消息就传到你耳朵里!”杨叡面带歉意,继续说道, “是我的疏忽!惊喜变成了惊吓!” 说完杨叡又自嘲笑了笑, “也许没有惊喜,一直都是惊吓……” 叶柔嘉鼻子一酸,他的心意和体贴,她怎会感受不到? 女孩子低着头,生怕被他看到自己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低声说道: “我看到你活着,我很开心!” 杨叡一把握住叶柔嘉的手,作动幅度并不大,但是却让叶柔嘉眼中的泪水振落在衣襟上。 “阿柔!你愿意做我妻子吗?”杨叡声音有些颤抖。 叶柔嘉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她没想过晋王杨叡就是傅润景,若是傅润景,也许她可以试一试…… 虽然她以后要面对的是复杂的人际来往,风云诡谲的权谋之争,还有更多的艰难险阻! 如果是他,她愿意和他一起面对…… 但是,有些话她必须事先说明! 第三百四十六章 转变 叶柔嘉抽回手,抬眸看向面前的男子,认真说道 “我曾经和程瑜说过,无论立嫡立长,三皇子杨昭都当之无愧!” 女孩子面色郑重, “杨叡!我没有能力帮你走上那个位置……” 她拒绝表哥谢长皓的理由,就是担不起谢家宗妇的重担,一族宗妇她都胜任不了,更别说那个至高无上的凤位! 若杨叡志在皇位,自己根本就帮不了他,早些说清楚,也能把晋王妃的位置空出来…… 杨叡一愣,随即笑道“阿柔,我们在屋顶相遇之后,你去了泰和庄四回,都没遇到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叶柔嘉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到这事,之前她一直以为是自己惹恼了傅润景,甚至还想找个机会向他致歉…… “我帮三哥去南方查私盐买卖。”杨叡说道,“这些年我在宫外,替三哥做了很多事,这些也得到了父皇的默许!” 杨叡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叶柔嘉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看来杨叡也清醒地知道,杨昭更适合那个位置,所以一直为杨昭做事…… 叶柔嘉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那……我们以后就好好过日子!” “好!”杨叡应道,面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 叶柔嘉起身,杨叡也跟着站起来。 “我还要去颍国公府上柱香。”叶柔嘉看着杨叡说道,“就当是跟傅润景告别!” “嗯!”杨叡喉结滚动,轻声说道,“阿柔,帮我好好安慰……祖母……” 他喊出那个称呼,也在心底和傅梅氏做了告别! 他们之间的祖孙情,从他成为晋王那一刻,就彻底断了! 叶柔嘉点头,离开了后殿。 院子里,馨儿手里捧着太后的赏赐,担忧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松雅快步上前扶住她的胳膊。 经过刚刚的谈话,叶柔嘉心中的哀伤已经散尽,她并没有拒绝松雅的关心,朝着松雅和馨儿露出浅笑。 提着一颗心的馨儿终于松口气,姑娘与晋王殿下第一次会面,就聊了这么久,两人应该聊得很好…… 松雅见她精气神比刚刚进宫时好上许多,浑身紧绷的肌肉也稍稍松了些。 太后娘娘依旧笑眯眯的样子,看着低头叩拜的叶柔嘉。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姿势,同样的人,短短两刻钟的时间,叶柔嘉的心境却大大不同,心里也带着愧疚和感激。 皇家挑选儿媳,可以想象要求有多严苛,自己凭什么能入太后的眼? 她想起之前对太后和皇帝的揣测,心中升起一丝愧疚。 把杨叡养在宫外,又为他们指婚,全是出自长辈的拳拳爱护之心! 叶柔嘉感慨,皇帝和太后也是普通人,也盼着儿女好! 出了寿康宫,叶柔嘉跟早已熟识的女官说,自己想去长春宫拜见庄贵妃。 女官看看了时辰,有些为难。 “若是贵妃娘娘不得空,我就在长春宫门口,给贵妃娘娘和公主殿下磕个头……”叶柔嘉说道。 女官听她这么说,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其实并不是贵妃娘娘不方便,只是之前玉安八王子求娶叶柔嘉的事情,宫中人人皆知。 现在叶柔嘉成了未来的晋王妃,简直就是打了贵妃娘娘的脸,这个时候两人见面难免尴尬。 其实叶柔嘉一点也不介意庄贵妃的所作所为,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选择护住自己的女儿。 叶柔嘉走在宫道上,细细回想之前永福公主的话,她虽然没有说出抱歉之类的话,但是话语中却满含愧疚,并且向她透露关于晋王的消息。 永福公主,是真心和她们交朋友…… 哪知道叶柔嘉还没有到长春宫,就看到女官亦瑾面带微笑快步走来。 “叶姑娘,贵妃娘娘请您去长春宫坐坐!”亦瑾笑着施礼。 寿康宫的女官见到亦瑾,也就明白过来,想必是有人提前报信。 人既然被请到长春宫,女官不好再跟着,将叶柔嘉送到东华门的任务自然也交给长春宫的人…… 永福公主想向白会会打听叶柔嘉有没有心上人,但是她们俩的交情摆在那,白会会又不是笨人,自己想套出一句实话可不容易。 她在自己的寝殿里苦思冥想,好不容易才把信写好盖上火漆,就听到了主殿那边传来内侍的声音。 永福公主将手中的信压在大迎枕下面,快步来到前殿,正好看到了叶柔嘉。 虽然女孩子面上没有丝毫的喜色,但是整个人都与刚刚不一样的,再也看不出她满身的压抑和绝望。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难道是因为杨叡长得十分俊美? 还是看到未婚夫婿身强体壮,并不像传言所说,是个短命的样子? 永福公主想到自己头一回见到杨叡时,也是盯着这位五哥看了好一会。 没想到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杨叡居然长得这么好! 无论是什么原因,永福公主都替叶柔嘉高兴,她刚刚的样子,真的吓到她了。 庄贵妃娘娘知道叶柔嘉要来长春宫,便提前让人准备好了茶水。 叶柔嘉笑着和庄贵妃寒暄,两人跟之前并没有任何区别。 “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真没想到你和晋王还有这样的缘分!”庄贵妃笑着说道。 “承蒙太后娘娘厚爱!”叶柔嘉面带浅笑说道,“也感谢贵妃娘娘和公主殿下的关照,臣女心中感激不尽!” 庄贵妃微微一怔,以为叶柔嘉马上就是晋王妃,说这样的话是成心讥讽,但是再看叶柔嘉已经俯身跪拜。 永福公主连忙让身边的宫女上前,将叶柔嘉扶起。 “您对我们靖宁侯府,六芳斋,还有惠家善堂、惠家敬老院,都有大恩,我向您和公主表达我的谢意!”叶柔嘉真诚说道, “公主金枝玉叶,却平易近人,将我和三妹妹当成挚友,无论我们做什么,公主都全力支持!” 叶柔嘉想起叶思嘉大闹傅润章婚礼时,永福公主立场坚定地站在她们那边,还顺手解决了叶思嘉这个大麻烦。 不得不说,永福公主被庄贵妃教养得极好,她和叶和嘉能与永福公主结识,也是今生之幸! 永福公主对叶柔嘉发自肺腑的话感动不已,她知道自己这种身份,能交到真心朋友实属不易,所以她珍惜她们之间的友情,才会放下公主的骄矜,这也让她收获了许多快乐时光。 永福公主刚要说话,就听庄贵妃说道 “叶姑娘,你的意思,本宫都明白!”庄贵妃喝了一口茶,笑道,“永福天性纯善,又没有心机,往后若是本宫不在了,还请你和晋王多多护佑……” 永福公主惊讶地看向庄贵妃,问道“母妃,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在了?” 叶柔嘉抬起头也看向庄贵妃。 “永福,母妃只是打个比方!”庄贵妃慈爱地看着焦急女儿,叹口气看向远处, “在这宫中多年,本宫看惯了生死,多少妃嫔前一刻还万千宠爱于一身,下一刻就成了孤魂野鬼……”庄贵妃笑了笑, “本宫和你们两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 第三百四十七章 吊唁 难得见到一向高贵自持的庄贵妃,说出这一番话来,虽然这是事实,但是谁能敢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庄贵妃的真情流露,也说明她将叶柔嘉看做是可以信任的人,甚至还将永福公主托付给她和杨叡…… 永福公主听到庄贵妃面露哀戚,也心情沉重。 “贵妃娘娘和公主福泽深厚,定能平安顺遂!”叶柔嘉出言劝道。 虽然是一些寻常俗气的场面话,但是也让庄贵妃展颜一笑,这些年她带着永福公主能够熬出头,有了如今的位置,怎么能不算福泽深厚呢? 已是临近正午,庄贵妃也不好再留,便让亦瑾送叶柔嘉到东华门。 叶晟也早就等在那里,看到叶柔嘉过来,阴沉的面色有了些许好转。 叶柔嘉远远地就瞧见了叶晟面色不好,她知道自家祖父的脾气,定是他心里埋怨皇帝乱点鸳鸯谱,却不能违逆抗旨…… 谢过亦瑾后,叶柔嘉和叶晟出了宫门。 东华门外,叶和嘉早就等在那里,见到叶晟和叶柔嘉出来,连忙迎上前去。 “长姐,我们要不要去一趟颍国公府,我把衣服都准备好了!”叶和嘉拉着叶柔嘉低声问道。 叶晟听到叶和嘉的话,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去颍国公府吊唁并无不妥,决定和两个女孩子一同去。 叶柔嘉进宫不能打扮地过于素净,便上了叶和嘉乘坐的马车,换了衣裳,摘了发饰…… 叶和嘉在一旁看着,心中暗暗奇怪,入宫之前,她伤心地差点厥过去,怎么进宫一趟,就好上许多? 她一直关注着叶柔嘉的一举一动,还有细微的表情变化。 叶柔嘉这才想起,自己已经饿得有些发慌,不知道是不是今日上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耗费了太多心神…… 她拈起一块糕点塞到嘴里,红豆板栗饼湿润清甜,让她的心情舒缓平复许多。 一旁的叶和嘉早已目瞪口呆,难道宫里有神丹妙药,能让人忘却悲伤和痛苦? 一定是这样! 吃了两块糕点,叶柔嘉全身似乎有了些力气,她轻声说道“阿和,傅润景死了,可他还没死!” 什么意思? 叶和嘉愣在那里,难道叶柔嘉说的是,那个少年永远活在她心里?她能这样想当然最好,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傅润景五岁时就死了!”叶柔嘉继续说道。 “啊?”叶和嘉更听不懂了。 “我现在跟你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清楚,也不能告诉任何人!”叶柔嘉说完,又看了看身边坐着的四个丫鬟,馨儿、茗儿,还有松雅、松语两姐妹。 叶和嘉和四人一起郑重点头。 “真正的傅润景五岁时高烧不治,夭折了,徐皇后临终前将儿子杨叡托付给颍国公夫人,让他以傅润景的身份活着……”叶柔嘉缓缓说道。 她就像杨叡那样,等着几人慢慢听,慢慢消化理解…… 身边的人都见过傅润景,这事根本就瞒不了她们,与其让她们为自己担心伤神,还不如早早就将真相告知! 杨叡也是这样为自己考虑,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白会会来六芳斋找她们,傅润景溺水而亡的消息,就这样快速地传到她们的耳朵里。 “你是说……”叶和嘉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她因为激动,声音出奇地高。 而四个丫鬟也是心如擂鼓。 叶和嘉缓了缓,压低声音问道“我们认识的傅润景,其实是晋王杨叡?” 叶柔嘉点点头。 “那他……”叶和嘉用气声问道,“到底……是不是个二傻子?” 叶柔嘉想了想说道“应该不是……” “你也不确定?是?”叶和嘉自顾说道,“毕竟他种种行为都有异于常人,而且常年住在庄子上,很少与人接触!” “还有,你说他小时候中过毒,那他到底有没有因此伤了脑子,都是值得商榷的问题!” 叶和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又问道,“既然傅润景没有死,不对,我的意思是,颍国公府根本就没有丧事,那我们还要不要去吊唁?”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很多余,她自言自语道, “肯定是要去的!做戏做全套……颍国公夫人尽心尽力抚养杨叡这么久,肯定是真的伤心!我们去安慰一下她也好……” 叶和嘉发出啧啧声,这谁能想到? 没过多久,马车就停在颍国公府门口。 叶柔嘉和叶和嘉敛了敛心神,下了马车,跟在叶晟的后面进了颍国公府的大门。 灵堂里,傅梅氏坐在椅子上抹泪,一旁的刘妈妈正在劝着。 傅远山和靳氏坐在另一边也面露哀戚。 白会会见他们进来,连忙上前相迎,傅润章站在一边怀里抱着女儿。 向叶晟行过礼后,白会会挽住叶柔嘉的胳膊,低声安慰道“阿柔,你不要伤心难过,阿景这是意外……” 叶柔嘉抬眼看了一眼一旁的傅润章,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傅润章并没有将实情告诉白会会。 只见傅润章朝叶柔嘉轻轻点了点头,叶柔嘉似乎明白了傅润章的意思,这是让她向白会会说明实情! 想到之前白会会对自己的担心,这事由她来说,可能白会会更容易接受。 若是傅润章来说,白会会可能会觉得,颍国公府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唯独瞒着她一个人,就是将她当成了外人。 夫妻之间一旦出现信任的裂痕,想要弥补就难了,叶柔嘉向傅润章看了一眼,抿了抿嘴,对白会会说道 “会会姐姐,我给阿景上一炷香,等会我和三妹妹到你房里吃午饭!” 白会会忙不迭地点头,叶柔嘉这么快就能想通让她十分欣慰。 叶柔嘉和叶和嘉走进灵堂,向棺椁深深鞠了四个躬,国公府的仆妇递来点燃的香。 “太夫人节哀!”叶柔嘉和叶和嘉齐声对傅梅氏说道。 傅梅氏拉着两人的手,点了点头。 叶柔嘉贴着傅梅氏的耳朵,说了一句话,傅梅氏顿时泪如雨下,她攥了攥叶柔嘉的手,含泪说道“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她贴着叶柔嘉的耳边,继续说道, “阿柔,成为皇室的媳妇不容易,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只要有我帮得上的,我定竭尽全力!” “多谢太夫人!”叶柔嘉心中感动,屈身行礼。 。 第三百四十八章 得知 叶晟在两个女孩子之前上了一炷香,便被傅太师带到了一间小花厅里。 因为叶柔嘉的婚事,叶晟心里很是憋闷,将手中的茶当成了酒一般,一杯接着一杯喝下肚。 傅太师见他这个样子,也没有出言询问,知道他有一肚子牢骚,便让服侍的人全都退出去。 喝了四五杯茶水,叶晟才说道“老傅,他做了皇帝之后,怎么脾气一年不如一年,做事更是想一出是一出!” 傅太师没有答话。 “他竟然将我的宝贝孙女指给杨叡!”叶晟越说越气,“还说我占了大便宜,因为这桩亲事,我长了他一辈?” “难道我以后见他,不用行礼叩拜?”他苦着脸摊手问道。 傅怀信点点头,不置可否。 “重点不是这个!那小子究竟是什么时候盯上阿柔的?”叶晟沉思了一会说道, “我就说,为何他们一次次召阿柔她们进宫!他为自己儿子创造机会,那小子定是躲在寿康宫,暗地里窥视我家的孙女!” 他愤愤捶桌,“一想到这个,我就恨不得将那小子拖出来揍一顿!” 傅怀信花白的胡子抖了抖,不知道杨叡听到叶晟这般形容他,会有什么感受…… 傅怀信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真要打起来,你未必是那小子的对手!” “什么?”叶晟捕捉到傅怀信话里信息,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杨叡并不像传言中那般体弱多病?” “是!老夫正是这个意思!”傅怀信说道。 “老傅!你我相识多年,又是邻居,你可不要跟我耍心眼!”叶晟站起身,盯着傅怀信的眼睛,认真说道。 傅怀信抬眉,看着叶晟说道“我可以给晋王做担保!” 说完,傅怀信拿起茶壶,给叶晟重新倒了一杯茶。 哗哗的流水声,让叶晟思绪混乱。 “我去一趟净房!等我回来细细说!”叶晟冲出小花厅,向远处站着的国公府仆人招了招手…… 等叶晟回来,小花厅里早已空无一人,傅怀信身边的老仆和叶晟说,傅家的族人过来吊唁,傅太师去忙着招呼。 叶晟又听馨儿过来禀报,叶柔嘉和叶和嘉正在白会会的院子里,不跟他回侯府。 叶晟脑子里还在想傅怀信的话,既然晋王并不是一个药罐子,还有一身的武艺,看来这一桩亲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他觉得自己家的孙女吃了大亏,皇帝也一直找茬,但是从皇帝的言辞中,他也听出皇帝对叶柔嘉还是认可的! 若他杨堃不是皇帝,那自己可真的高出杨堃一辈了! 叶晟没有坐马车,一路走一路想皇帝和傅怀信的话,又想到秦王杨昭和杨叡是亲兄弟,杨叡再丑也不会丑到哪里去,再加上有一身的武功,也不可能是几百斤的大胖子…… 太夫人一直等着叶晟回家吃饭,叶晟心情好了许多,一口气吃了三碗白米饭。 她心里直呼叶晟没心没肺,叶晟见老妻食不下咽,还对他满脸嫌弃,于是吃完饭后,将傅怀信的话如实转告。 有傅怀信担保,太夫人才信了分,心中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很快,消息传遍了整个靖宁侯府。 等到叶柔嘉和叶和嘉回到家,谢氏将两人叫到房里。 事情已成定局,好在晋王殿下并没有病入膏肓,谢氏也安心了不少,看着女儿尚且稚嫩的面庞,心里充满了不舍,又庆幸婚期定在了两年之后。 叶致真和宋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素未谋面的晋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为他们的姐夫? 看着两人一脸蒙圈的样子,若不是谢氏和叶成在场,叶和嘉真的很想把两个男孩子叫过来,跟他们说出实情! 叶和嘉有些期待看到两人,像她一样惊掉下巴的样子…… 叶成其实在杨叡封为晋王的时候,就远远瞧见过杨叡本人,冗长繁琐的封王仪式,杨叡没有露出丝毫疲态,叶成那时就怀疑传言的真实性…… 只是那些话都是从宫中传出来的,究竟是不是有人刻意为之? 皇帝和太后也没有出面澄清,任由谣言四起,什么原因谁都不知道! 谢氏和叶成的心情好了许多,但是依旧对叶柔嘉的未来充满了担忧,但是他们也知道,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王侯将相,都有无数的烦恼和问题,他们只能教会叶柔嘉如何面对…… 晚饭后,叶致真和宋潇全都被叶柔嘉叫去了西厢房。 过了不久,两个男孩子回到同勉楼,叶致真依然没有缓过神来,难怪他一直都觉得,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傻子! 甚至比他还聪明些! 叶致真有一段时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大家都说他聪慧机敏,可是他觉得自己还不如失智的傅润景。 骑马不如他,武艺不如他,就连写字,好像也不如他写得好看! 之前别人夸赞的话,也许都是吹捧…… 他甚至都不敢和别人说,自己将傅润景当成学习的目标! 叶致真和宋潇一直说到了半夜,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可能叶柔嘉和那人早就情投意合! 谢氏名下的庄子有十几个,泰和庄不算远也不算近,叶柔嘉为何经常去那里? 两人又想到,泰和庄的东面是傅梅氏的庄子,西边还是一座皇庄,这实在是太过巧合。 现在看来,仿佛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谁都没有往深处去想…… 直到人定时分,叶柔嘉屋子里的灯都还亮着。 “阿和,六芳斋以后就全都交给你了!”叶柔嘉将一个木匣子,放在叶和嘉的面前。 叶和嘉呆呆地看向叶柔嘉,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那份分红,还有六芳斋所有的经营管理,从今往后,都交由你做主!” 叶柔嘉说道, “两个善堂,有秦王妃和白会会,人手和银钱充足,你也不需要耗费太多精力。” 叶和嘉将匣子推到叶柔嘉面前,说道“可是,六芳斋是我们俩这几年的心血!” “阿和,作为皇家的媳妇,既拥有地位,也戴上枷锁!我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怎么可能还像以前那般抛头露面?” “而且我以后还要接管晋王府的中馈,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经营六芳斋,不如早些交给你!”叶柔嘉说道。 。 第三百四十九章 松雪 叶和嘉抱着匣子回到自己房里,让茗儿将匣子锁起来收好。 她躺在床上,想着叶柔嘉的婚事。 叶和嘉翻了一个身,突然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椰子! 龚剑说等她回京,送她一些新鲜椰子! 这一天之中,发生了太多的事,她根本没想起来。 少年说,只要她想要,他就会送到她面前…… 当自己是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少女? 还是他碰到一个看得上眼的姑娘,都这样哄人家开心? 叶和嘉想着想着就进入了梦乡…… 馨儿守着毫无睡意的叶柔嘉,刚想去点些安神香,就听到门口轻轻的敲门声。 馨儿蹙眉,心想着这个时候还能有谁来,打开门一看,居然是松雪。 松雪轻声说道:“馨儿妹妹,我有些话想跟姑娘说……” “都这个时辰了,有什么话明日……” 馨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叶柔嘉出声打断。 “是松雪吗?进来!”内室里传来女孩子的声音。 松雪抿抿嘴,看向馨儿。 这两年,松雪虽然还是一等丫鬟,但是近身服侍叶柔嘉的事情,全都是松月和馨儿。 后来松月嫁给了赵胜,馨儿自然而然地顶替了松月的位置,成了叶柔嘉身边最得力的丫鬟。 叶柔嘉起身,馨儿拿起一件小袄,披在她身上。 “馨儿,你去门外守着,我跟松雪说说贴心话!”女孩子吩咐道。 馨儿应声而去,松雪低着头,跪在叶柔嘉床前。 “这里只有你我,有什么话就说!”叶柔嘉轻声说道。 松雪微微抬头,借着烛光直视叶柔嘉的眼睛,问道:“您早就知道我身份有异?” 叶柔嘉“嗯”了一声,等她继续说下去。 “两年前我就猜到了,那时候我并没有犯错,您却渐渐疏远我,除了进宫觐见太后,别的事务从不让我插手……” 松雪自嘲笑了笑,问道, “姑娘心思敏锐,只是我至今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露出来破绽?” “祖父说,京城各家都有皇帝的眼线,只是我没想到自己身边也有。”叶柔嘉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叶柔嘉当然不能说,自己是重活一世才知道松雪的异样,她在自己出嫁前离奇消失,看来是知道诚意伯府是地狱深渊,所以她选择了明哲保身。 叶柔嘉其实也知道,也不怪松雪背叛,她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怎么能护住身边的人? 哪像松月这个傻姑娘,跟自己吃了那么多苦…… 连身边人都护不住,更没有反抗命运的勇气,实在没有追随的价值。 “你原来叫什么名字?”叶柔嘉问道。 松雪沉默良久,才答道:“早已记不清,我只记得自己的代号……” “姑娘,上头知道我已经暴露,让我找个机会,离开侯府!” 松雪抬起头,眸中已经带着水光,“可是我不想离开姑娘!” “是因为我要成为晋王妃吗?”叶柔嘉问道。 叶柔嘉问出这样的话,松雪丝毫不惊讶,成为皇家的媳妇是多少女子的梦想,身边的人也会水涨船高…… 侯府里的仆妇、丫鬟有不少人都起了心思,想要跟着叶柔嘉陪嫁到晋王府,松雪这么晚过来,很可能也是为了这事! 松雪低头答道:“是,也不是……” 又沉默了许久,松雪才鼓起勇气说道,“姑娘,想必您也知道,成为晋王妃要面对的事情,比现在要复杂数倍,身边没有心腹是万万不行的!” 松雪目光灼灼,清丽的面容带着凝重, “我可以帮您!” 叶柔嘉依旧没有说话,淡然地看着松雪。 “晋王府里还会有像我这样的眼线,只凭馨儿和松雅根本就防不住。”松雪说道。 馨儿做事周到细致,但是手无缚鸡之力。 松雅武艺高强,却有些粗枝大叶。 “与松雅和松语相比,你的武功如何?”叶柔嘉问道。 “若是以一敌二,可能不相上下!”松雪说道,“要是一对一,她们俩都不是我的对手!” 这些年,叶柔嘉都没有发现松雪会武功,甚至连松雅和松语都毫无察觉…… 若不是松雪是皇帝派来的内线,叶柔嘉真心觉得松雪这个丫鬟非常优秀。 可是用人,最重要的一条却是忠心! 叶柔嘉不敢轻易下决定。 “其实,我也是有自己的私心……” 松雪抬手慢慢解开自己的棉衣扣子,用力向下扯了扯。 烛光下,叶柔嘉看到了她心口上方,约有一寸长的伤疤。 松雪说道:“姑娘知道阿劲?” 叶柔嘉点点头。 “我们从四五岁时,就要接受训练,每隔半年就要比试一回,输的人便被淘汰……” 松雪顿了顿,继续说道, “淘汰就是一箭穿心,然后扔到坟场!有一回,我输给了对手,是阿劲出手让对手的剑偏离了心脏,最后我反败为胜。我休养了一年有余,便被派来了靖宁侯府,在您身边服侍。” “所以呢?”叶柔嘉问道,“你的私心是什么?” 松雪答道:“我想跟着您,一是想护您周全,二是想嫁给阿劲,我早已心悦于他!” 她将头重重磕在地砖上,恳求道, “求姑娘成全!” “那他知道你的心意吗?”叶柔嘉问道,“若是他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娶了别的女子,你又当如何面对?” 松雪的额头通红一片,看向叶柔嘉答道: “这些年,他私下里和我联系过多回。” 说着,松雪的脸一直红到了耳后, “今年立春的时候,我们见过一回,他偷偷送给我一笔银子,还有一枚赤金发簪……” 今年立春! 就是杨叡被封为晋王之后! 阿劲那时候向松雪表明心迹,实在不得不让叶柔嘉多想…… 今天发生的一切,很可能是,蓄谋已久! 叶柔嘉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看向一直跪在地上的松雪,真没想到,沉默寡言的阿劲,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俘获了松雪的芳心! 虽然身边人与阿劲早已私相授受,但是叶柔嘉并没有生气,松雪和阿劲相识多年,估计早已情根深种! 叶柔嘉不愿意做棒打鸳鸯的事情,但是有些话她不得不跟松雪说清楚。 她沉吟片刻,问道:“你不介意他年纪大?” 松雪愕然抬头,说道:“姑娘,阿劲今年二十二,只比我大四岁!” 叶柔嘉一怔,她一直以为阿劲起码有四十多岁,甚至可能比叶晟还要年长…… 第三百五十章 撑腰 叶柔嘉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任松雪,但是前世松雪并没有做任何伤害她的事,对于她的遭遇也只是冷眼旁观…… 前世松雪离开了她,大概也是去找阿劲了? 叶柔嘉想着反正自己也缺人手,既然松雪已经向自己表明了忠心,但是也可以继续用她…… 第二日,叶和嘉吃过早饭,就准备带着两个丫鬟出门,没想到刚出侯府大门,就看到龚记镖局拉货的马车停在门口。 “三小姐!这是少东家让我们给您送来的椰子!”伙计笑着对叶和嘉行礼说道。 “龚剑呢?”叶和嘉问道。 “少东家去了外地,一时半会估计回不来!”伙计答道。 叶和嘉心中怅然,估计少年又出去走镖了…… 既然龚剑已经出远门,那她去龚记镖局也没什么意思,便谢过镖局的伙计,找来几个人,将一车椰子运到侯府的大厨房。 叶和嘉看着大厨房门口堆得高高的椰子,陷入了沉思…… 当天,靖宁侯府的餐桌上就出现了不少椰子做的菜,椰子鸡汤、椰子炖蛋,椰汁炖燕窝…… 白会会也收到了叶和嘉派人送去的一筐椰子,叶和嘉还特意写了一封信,介绍椰子的食用方法。 停灵三日,颍国公府将傅润景安葬在傅家祖坟,知情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场形式,两个女孩子也没有了伤心的情绪。 从这一日开始,靖宁侯府每日都有人投来拜帖,与之前的门可罗雀相比,实在是热闹上许多…… 叶晟因为经常被人在钓鱼的河边“偶遇”,弄得不厌其烦,也将自己关在家里。 叶柔嘉也收到不少京城闺秀的帖子,邀请她去参加赏花会、诗会之类的活动,就连叶和嘉也收到不少帖子。 与靖宁侯府的门庭若市相比,刚办过丧事的颍国公府显得有些清冷。 但是半个月后,颍国公府来了亲戚,让颍国公府又热闹起来。 风尘仆仆的汤老太太在汤敏的搀扶下,颤颤巍巍从马车上下来,从苏州一路赶过来,基本上是日夜兼程,虽然走的官道很是平顺,但也快要把她的一把老骨头颠散。 “祖母!到了!”汤敏也是面色苍白,她指着颍国公府的匾额,对汤老太太说道。 头一次这般赶路,汤敏险些病倒,更何况是拄拐杖的汤老太太。 她们这千里奔波的辛苦,汤老太太嫌弃龚记镖局的车马太慢,一路上骂骂咧咧。 就连汤敏这个做孙女的都听不下去了! 汤老太太听说傅润景出事,当天就收拾好了行装,不顾全家人的极力阻止非要来京城。 汤老太太撑着半新不旧的鸡翅木拐杖,眯着眼睛看了片刻,点了点头。 “让人去敲门,就说国公夫人的长姐来了!”汤老太太尽力挺直自己的腰背。 “阿敏,抬头挺胸!”她厉声说道,“我们又不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决不能让傅家的人看扁了!” “是,祖母!”汤敏心里无奈,这话汤老太太路上说过无数回,她们这次过来,带足了银钱,来之前心里还是有些底气的。 但是汤敏一站到颍国公府的门前,不禁自惭形秽起来。 汤老太太作为傅梅氏的亲姐姐,能摆一摆姿态,她汤敏又有什么资格,在傅家人面前趾高气扬? 汤敏已经做好了被颍国公府当成穷亲戚轰出去的心理准备,但是门房听说她们是从苏州过来的,一刻也不敢耽误,连忙进去禀告。 没等多久,一身素衣的傅梅氏快步赶过来迎接。 傅梅氏见到佝偻的汤老太太,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您怎么来了?” 汤老太太拉着傅梅氏的手仔细端详,嘴里念叨“瘦了!白头发也长出不少!” 她温声劝慰道,“谁能想到阿景年纪轻轻就意外离世,你不要伤心,人各有命!” 傅梅氏心中感动连连点头,叫人将祖孙二人的箱笼抬到府里。 “不不不,我们不住你家!不能给你添麻烦!”汤老太太连忙拦住要抬行李的下人。 别说是傅梅氏一脸困惑,就连汤敏也是疑惑不解。 “妹妹,这段时间因为阿景的事,你日子不好过?”汤老太太低声问道,眼睛还看着周围的丫鬟、仆妇。 傅梅氏拿帕子掩了掩发酸的鼻子,强笑说道“我们进府,坐下来慢慢说!” 进了大厅,汤老太太和汤敏落座,丫鬟就端来茶水和点心。 傅梅氏早已暗示身边的丫鬟,将两人的箱笼搬到专门用来待客的院子里,并且收拾好床铺被褥…… 汤老太太看了看服侍的人,朝傅梅氏使了使眼色,傅梅氏心领神会,让刘妈妈将所有的人全都遣了出去。 大厅里只剩下三人,汤老太太将拐杖放在一旁,叹口气说道“你说你,专门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汤老太太义愤填膺,让傅梅氏泪如雨下。 “早就跟你说,抚养傻子哪有这么容易,养好了你没有一点功劳,出了事全都怪罪到你头上!” “阿景虽然脑子不好使,也是傅家的血脉,他意外溺水身亡,你不止要伤心痛苦,还要被傅家的人记恨!” 汤老太太紧紧握着傅梅氏的手,凑近问道, “你那继子和儿媳,有没有给你脸色看?” 傅梅氏泣不成声,一向气度非凡的国公夫人,哭得像是一个小姑娘,她到底还是有娘家人撑腰的! 汤老太太这是怕她受到傅家的责难,千里迢迢赶过来护着她…… “没有……”傅梅氏摇头道。 汤老太太哪里肯信,追问道“那你为何哭成这个样子?” 傅梅氏见她误会,但是又不能和她说明情况,只能含糊道“阿景他,毕竟在我身边养了这么多年……” 听她提到那个少年,汤老太太连声叹气。 她一直就觉得傅润景这个傻小子是个烫手山芋,亲生父母都没有在他身上费多少心神,偏偏傅梅氏要拦这个苦差事! “长姐,您不要为我担心!”傅梅氏擦干眼泪,对汤老太太说道,“这个家里,我还是能做主的,您和阿敏放心在府里住着!” 到了京城,傅梅氏哪里会让汤老太太和汤敏出去找地方住,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傅梅氏说这个家里她还能做主,汤老太太心里想,说不定是为了维持表面的和睦,不一定哪天傅家人就找个借口,将傅梅氏一脚踢开…… 世家大族里的腌臜事数不胜数,汤老太太生怕耽误一刻,傅梅氏都会遭到傅家的毒手。 整个傅家,没有一个人与她的血脉相连,谁能站在她那边? 汤老太太转念一想,只有住下来才能一探究竟,若是傅家人存心给傅梅氏难堪,自己也能及时站出来,为妹妹主持公道…… 。 第三百五十一章 亲缘 姐妹两人说了一会,靳氏和白会会就得到消息过来拜见汤老太太。 汤老太太喝了两杯茶,又吃了几块点心,身上的疲累也消散了些。 听刘妈妈说,傅梅氏的儿媳靳氏和孙媳白会会要来,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虽然傅梅氏和汤老太太说,靳氏和白会会对她恭敬孝顺,但是以汤老太太固执的性子,哪里会轻易相信傅梅氏的话。 靳氏见汤老太太拉长了脸,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因为傅梅氏的关系,也不敢得罪这位长辈。 当天,本来一辈子都没有被婆母立规矩的靳氏,被汤老太太明里暗里接连训诫,叫她不要忘记傅梅氏对整个颍国公府的功劳,更要恪守本分…… 就连傅太师见到这位大姨姐,也没有丝毫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坐在那听她夹枪带棒。 好在家里的男人都事务繁忙,与汤老太太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但是可苦了靳氏…… 白会会因为刚生孩子不久,汤老太太倒是没有过分为难她。 白会会和汤敏年纪相仿,两人聊了几句,白会会才知道汤敏就是苏州六芳斋的东家。 当年叶柔嘉慧眼识珠,将苏州的分店交给汤敏这个小姑娘,又有钱芳儿的帮助,不断改良和创新,现在苏州的生意已是蒸蒸日上。 可以说叶柔嘉和叶和嘉这两人,就是汤敏甚至是汤家的贵人。 汤家的日子渐渐好过了许多,汤敏还花一大笔银子,给小侄儿汤振业找了一位苏州有名的大儒。 汤敏知道靖宁侯府与颍国公府毗邻而居,但是因为近几日,汤老太太搅得颍国公府鸡犬不宁,她还要从中说和。 她之前也没有来得及给侯府写信,也不能贸然去靖宁侯府拜访叶柔嘉和叶和嘉。 白会会想,汤老太太一直对傅家人抱有成见,这个误会还是要解开,而这事请叶柔嘉出面调停最好不过…… 于是白会会找了个时间,将叶柔嘉和叶和嘉请到颍国公府。 见到两个女孩子,汤老太太十分意外,没想到傅梅氏的孙媳妇还是她们的手帕交。 叶柔嘉和叶和嘉屈身向汤老太太行礼。 汤老太太忙叫汤敏扶起两人,说道“两年多没见,两位小姐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她算了算时间,想到叶柔嘉明年就该及笄了,问道“大小姐可许了人家?” 傅梅氏说道“阿柔已经被圣上赐婚,许给了晋王殿下!” “哦?”汤老太太看了看傅梅氏,又看向叶柔嘉,“这孩子满脸福相,我看也是大富大贵的命!” 说完,汤老太太眼睛里闪过一丝哀戚,那年在苏州,汤田氏出言羞辱叶柔嘉,还想让叶柔嘉做她孙子的小妾,阿景转脸就教训了那个老虔婆…… 阿景应该也喜欢这个女孩子? 汤老太太能看出来,傅梅氏应该也心知肚明。 但是汤老太太和傅梅氏都知道,无论阿景如何喜欢叶柔嘉,都不能让阿景娶叶柔嘉,靖宁侯府也不会答应将她嫁给傻子…… 叶柔嘉看到汤老太太沉默不语,猜想她定是想起了傅润景,可是事关皇家秘闻,汤老太太知晓实情并不是什么好事! 想来傅梅氏也是这般考虑,所以一直瞒着汤老太太。 以汤老太太的性子,知晓事情真相,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叶柔嘉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靳氏,之前她与靳氏从没有过多的接触。 原本叶柔嘉认为,靳氏这个做母亲的一点也不称职,对傅润景更是没有丝毫的关心。 可是现在想想,靳氏可能是无法接受一个假的傅润景,而且这人还是皇子,如何相处,分寸如何拿捏,想必靳氏也是万分为难,只能将事情全都推给婆母傅梅氏……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有些话叶柔嘉也不好直说。 寒暄过后,傅梅氏将靳氏和白会会带了出去,让叶柔嘉和叶和嘉两人能够好好跟汤老太太祖孙俩聊一聊。 靳氏从白会会那里知道了两个女孩子和汤敏的关系,也觉得白会会考虑周到,若是让叶柔嘉出面劝一劝汤老太太,说不定能有一些效果。 傅梅氏这些年和靳氏相处十分和谐,她也从来没有摆婆婆的架子,靳氏对此很是感激。 汤老太太这么一掺和,倒是让靳氏更加明白傅梅氏的好处来,同时也理解汤老太太的担忧…… 叶柔嘉和汤老太太说了什么,靳氏一无所知,但是经过这一番谈话,汤老太太的态度好转了很多。 没过两日,汤老太太就急着带汤敏回苏州。 傅梅氏见她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哪里肯让她们走,一直劝汤老太太和汤敏再多住几日。 汤老太太知道自己将颍国公府上下得罪个遍,但是却一点也不后悔来这一趟。 汤老太太推说家里还有事,小曾孙没有她管束,念书就会偷懒耍滑,再加上汤敏现在管理着苏州的六芳斋,也不能做甩手掌柜,无论傅梅氏如何劝说,汤老太太还是坚决要回苏州…… 叶柔嘉和叶和嘉也一同来到城外相送,傅梅氏和汤老太太两姐妹依依惜别。 大家都清楚汤老太太此行的目的,从前因为傅梅氏的一意孤行,两人结下了深深的误会,差点老死不相往来。 如今看来,两人都在心底挂念着对方,亲情血脉将她们紧紧联系在一起…… 汤敏和两个女孩子约定,等到明年叶柔嘉及笄的时候,汤敏再带汤老太太来京城。 傅梅氏从府中拨了几十个人,叮嘱他们定要将汤老太太和汤敏,安全护送至苏州。 考虑到孙女汤敏的安危,汤老太太没有拒绝傅梅氏的好意。 汤老太太和汤敏一行人的马车,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白会会抱着女儿感慨万千,刚要和叶柔嘉说话,胸口却像是被什么堵住,胃里更是如海浪翻涌…… 白会会将女儿交给奶娘后,就跑到一边吐了出来。 叶柔嘉没想到,白会会和傅润章的第二个孩子来得这么快,傅梅氏和靳氏瞧见白会会这个模样,也没有往那方面想,毕竟她的女儿潼潼还不到半岁…… 傅梅氏连忙叫人将白会会送回府,又让人赶紧去请大夫,大家忙活了一阵子,不出叶柔嘉所料,第二日颍国公府就传出了喜讯。 白会会再次有孕,冲淡了府中悲伤的气氛,甚至京城里有人说,这是二公子重新投胎转世,托生到白会会的肚子里…… 。 第三百五十二章 县主 腊月初,永福公主办了一场赏梅会,原来代王的洛梅园也已经被皇帝赏给了永福公主。 永福公主让人将洛梅园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翻新,原先的画舫和亭台楼阁全都换了模样。 接到帖子的世家小姐无不积极准备,除了叶柔嘉和叶和嘉,还有吐到翻天覆地的白会会…… 这一回,永福公主还邀请了长平公主和褚家的姑娘。 时过境迁,长平公主再次来到洛梅园,颇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当初她就是在洛梅园的小花厅,向傅润章表明心迹,时光荏苒,如今她和傅润章早已各自婚配…… 长平公主在青黛和曲莲的陪伴下,坐在洛梅园里的小亭子里赏花、闲话。 前年还是代王妃的李柠举办花会时,长平公主犹如众星拱月一般,京城里的闺秀都围着她恭维奉承,其中以蔡家的两个姐妹最为殷勤。 如今长平公主的境遇一落千丈,又嫁到了无权无势的褚家,她知道不少人面上对她依旧恭敬,其实心里还不知道如何鄙夷轻视…… 如果她身上没有皇室的血统,说不定就被人踩到脚底,这个时候也就褚家的两个小姑子能陪着她。 长平公主其实早有预料,她本不想过来,但是她要是不来,褚家的两个姑娘恐怕应付不来这样的场合。 为了两个小姑子的前程,长平公主不顾自己已有三个月的身孕,来到了洛梅园,领着青黛和曲莲认识、结交世家大族的女孩子。 三人正喝茶说话,就远远看到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女子向她们这边走过来。 长平公主定睛一看,竟是宣宁侯的孙女卢宸,前段时间刚被皇帝破例封为顺安县主。 而宣宁侯也官复原职,重新成为光禄寺卿,原本已经快要没落的宣宁侯府,突然之间如烈火烹油。 外人只知道看热闹,却不知道其中缘由,但是叶柔嘉和叶和嘉清楚。 宣宁侯别无选择,用卢宸换一个家族的复兴,无论怎么算,这笔买卖都是不亏的,至于卢宸她也只能认命。 永福公主和两个女孩子坐在花厅中,正在和上首的秦王妃说话。 程瑜身披白色狐狸皮大氅,发髻上只插着一枚精致繁复的金步摇,与院子里花枝招展的闺秀相比,她的打扮实在寻常,纵然成了尊贵的秦王妃,依旧不改往日低调的作风。 好久没有见到叶柔嘉和叶和嘉,程瑜很是高兴。 当初小皇孙洗三礼的时候,叶柔嘉的那番话至今让她记忆犹新,叶和嘉送她的那些话本子,也被她珍藏起来。 几人说着话,就不断有人过来拜见秦王妃和永福公主。 还有不少人想要和未来的晋王妃结交,只是碍着秦王妃和永福公主在场,叶柔嘉也没有与人攀谈的心思,大家也只是寒暄几句。 叶柔嘉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有人心里嘀咕,还没成为晋王妃,她就这般端着架子…… 永福公主也是第一次办这样的花会,原本怕人来得太少,会显得清冷无聊,随着一波又一波的人过来拜见,她却暗暗有些后悔…… 程瑜倒是一直面带微笑,一直与各家的姑娘说话,永福公主也不知道一向不爱交际的程瑜,哪来这么多重复的话跟那些人说? 慢慢地,永福公主和叶柔嘉都看出端倪,秦王妃可能借着这次花会,要给秦王选侧妃…… 永福公主朝叶柔嘉使了个眼色,决定还是早些退出花厅! 叶柔嘉又拉了拉叶和嘉,三人这才离开了花厅,来到了院子里赏花。 院子里的闺秀纷纷向永福公主行礼。 永福公主叫众人莫要拘礼,却一直看着顺安县主卢宸。 有几个惯会看眼色的闺秀,知道永福公主想要找卢宸说话,行过礼便远远退开。 有些不知趣的闺秀,还想凑到永福公主面前寒暄,却被公主身边的宫女挡在一边。 “顺安,我们一起去画舫说话!”永福公主笑着说道。 卢宸点点头,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叶柔嘉和叶和嘉。 卢江和叶晟是好友,但是叶柔嘉和卢宸自小就玩不到一起去,不过是点头之交。 但是叶柔嘉知道,明年开春,卢宸就要嫁到玉安去,从此以后,大荣朝就是她的故乡,今生都不可能再回来…… 几人刚坐下来,就有侍女端来茶水、糕点,鱼贯进了画舫又快速退出来。 卢宸坐在铺着厚厚绒毯的石凳上,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她不知道永福公主为何要找她说话。 又为什么避开所有人,却带着靖宁侯府的两个姑娘? 小时候,祖父带她去靖宁侯府找叶柔嘉玩耍,到了谢氏那里,看到谢氏和叶柔嘉的屋子里,全都是她没见过的贵重摆件。 回到家之后,不懂事的她闹着要自己的母亲去买一模一样的,后来母亲就再也不许卢宸去靖宁侯府,也不许她和叶柔嘉来往。 现在想想,因为她的外祖出身寒微,苦读多年才走上仕途,她的母亲自小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也就临出嫁前外祖家的日子才好过许多。 想必母亲不让她和叶柔嘉结交,是怕她在叶柔嘉面前低她一等。 “我听说玉安八王子的生母是大荣歌姬,八王子虽然手握重兵,却不是暴虐的人。” 叶柔嘉突然出声,让卢宸一惊。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看一脸疑惑的永福公主,还有表情郑重的叶柔嘉。 叶柔嘉看出她正在发呆,也不知道她刚刚在想什么,于是将茶杯推到卢宸面前,说道 “阿宸!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会觉得我假仁假义!”叶柔嘉说道,“但是这是你们卢家做出的决定!其中利弊相信你也清楚……” 卢宸吐出一浊气,幽幽说道“同人不同命!” 永福公主看了看叶柔嘉,心里也忍不住叹息。 叶柔嘉是皇帝相中的儿媳人选,太后也十分满意,怎么可能因为区区玉安,就将叶柔嘉拱手相让? 就算皇帝和太后愿意,靖宁侯叶晟也不会同意! 但是宣宁侯卢江,上赶着献出自己的孙女卢宸,为了大荣,也为了一家人的前程! 卢宸说的同人不同命,就是这个意思? “我们悄悄打听过八王子,因为他生母的影响,他自幼就酷爱读书,文史典籍,还有兵书,不仅大荣话讲得十分流利,字也写得好……”叶柔嘉说道。 。 第三百五十三章 侧妃 卢宸认真听着,这些信息对她来说十分重要。 而叶柔嘉打听到的这些,全都是叶晟告诉他的,因为八王子经常给叶晟寄来密信,向叶晟细细叙述自己最近读什么书,又遇到哪些困惑。 只是叶晟为了免去后患,那些信看完之后全都销毁。 碍于永福公主在场,叶柔嘉只能选择隐瞒,永福公主和卢宸也没有怀疑,只当是之前八王子求娶叶柔嘉,靖宁侯府为了解八王子,暗中调查过。 经过这一番谈话,卢宸对八王子有了初步的印象,确实与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几人正在说着话,有一个侍女匆匆过来和永福公主耳语几句。 永福公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顺安,你先回去!”永福公主对卢宸说道。 卢宸向永福公主行礼告退,感激地看了一眼叶柔嘉。 “阿柔,出事了!”等卢宸走后,永福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继续说道, “长平姐姐在院子里赏花的时候,听到院墙外有人说,李氏昨夜死在景福宫……” 永福公主走出画舫,叶柔嘉和叶和嘉紧随其后。 叶和嘉压低声音问永福公主道“真的假的?” 如今是庄贵妃掌管六宫,李氏到底死没死,庄贵妃和永福公主肯定第一个知晓。 永福公主看向远处的院墙,答道“李氏只是病情恶化,并没有死!长平姐姐受了刺激,被人抬着出了洛梅园……” 因为褚母的大肆宣扬,京城里的人都知道长平公主有孕,如此一来,长平公主受到刺激,永福公主也难逃干系,这招一石二鸟实在毒得很! 叶柔嘉分析道“幕后之人,定是对宫中的消息十分灵通,” 永福公主点点头。 她知道,李氏还是顺贵妃的时候,与不少妃嫔都有龃龉,想要查出到底是谁在背后使坏,不是一件容易事。 这时,叶柔嘉身后的松雪突然走到叶柔嘉身边,低声说道“姑娘,要不要我去查一查?” 叶柔嘉微微颔首,松雪悄无声息地退出院子。 花厅里,程瑜见了不少闺秀,已是一脸的疲态,她从来没有向今日这样费神。 身边的侍女一边帮她按太阳穴,一边劝道“王妃您何苦这般为难自己?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程瑜苦笑道“朝中已有御史弹劾王爷,说他儿女情长,还说我觍居王妃之位,这些年只产下一子,没能帮皇家开枝散叶……” 侍女愤愤道“那些御史就是吃饱了没事干,专门给人找不痛快!当年您生世子的时候伤了身子,这两年不好容易才调养好!” 程瑜笑了笑没有说话,心中的苦涩只有自己知道,杨昭知道她此行带着目的,临出王府前,杨昭到底还是没有把阻止的话说出来。 她还是有些伤心的,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其实程瑜本来十分看好叶柔嘉,她脾气性格都与自己十分投契,又是不争不抢的性子。 之前她觉得叶柔嘉年纪太小,等到她及笄后,再将她纳入王府之中,所以也没有急于一时。 但是她没想到,杨叡居然早就看上那个女孩子! 幸好这件事,她只是在心里盘算过,没有跟任何人提起…… 长平公主被人算计的事情,很快传到了程瑜的耳朵里,本来心情就不大好的程瑜,如今更是心烦意乱。 在她和永福公主的眼皮子地下搞事情,也是打她的脸。 程瑜将身边最得力的侍女叫来,让她带着安胎的补品,代表自己去公主府里,探望长平公主。 又暗中吩咐人去联系宫里的眼线,打探李氏的消息。 自从长平公主嫁到褚家,虽然也经常回宫探望李氏,但是李氏的身子还是每况愈下。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长平公主常常看顾,李氏身边的两人懈怠偷懒,还是有人蓄谋报复,不想李氏继续活在世上? 甚至有宫人说,褚御医当初为了娶长平公主,用了猛药,让李氏的病情大有好转。 褚御医如愿娶到公主之后,原先的猛药不再奏效,李氏才又变成当初半死不活的样子! 程瑜刚把事情安排好,就看到永福公主走进来。 虽然永福公主面无表情,但是程瑜也知道她定是气恼万分,于是说道“永福妹妹,既然已经派人去查了,就不要再把这事放在心上,像我们这样被人算计利用,都是寻常事!” “我头一回办赏花会,就遇到这种污糟事,实在让人窝火!”事已至此,永福公主也无可奈何,只能一边与程瑜说话,一边等消息。 “不知道二嫂看中哪家闺秀?”永福公主问道。 程瑜笑了笑,说道“左都御史范大人,他家的小女儿性子沉静,又知书达理……” 永福公主想了想,说道“范大人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想来家中教养的女儿也不会差!” 程瑜点点头,挑了这么半天,她只觉得眼花缭乱。 那些闺秀似乎也明白程瑜的意图,或者是家中也早有打算,未来若是秦王登上皇位,那她们以后就能成为后宫嫔妃…… 闺秀们在程瑜面前巴结奉承,唯有范家的姑娘范秀平默默坐在一边,听她们说话。 “二嫂贤良大度,二哥有您这位贤妻,真是有福气!”永福公主赞道。 程瑜抿了一口茶,只觉得这茶水异常苦涩,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永福公主察觉程瑜心情不太好,便不再提及选侧妃之事。 “靖宁侯府的两位姑娘去哪了?”程瑜问道。 “有些消息灵通的小姐,听说洛梅园里出了事,便借口家中有事,我请她们两人去送一送!”永福公主说道。 程瑜颔首,说道“她们俩都是不错的姑娘,叶柔嘉马上就要嫁给晋王,只是不知道叶和嘉会中意什么样的夫君?” 此话一出,永福公主和程瑜都一怔。 “要不?……”永福公主小声提议道。 程瑜知道永福公主想说什么,叶和嘉是过继的庶女,让她做秦王侧妃也不算辱没了她。 程瑜笑道“若不是她年纪小,我早就去靖宁侯府拜访了!” “再等两年也不是不行!阿和性子跳脱,又没什么心眼,若真进了王府,还要请您多多提携她!”永福公主笑道。 “那是自然!”程瑜应道。 。 第三百五十四章 成心 两人聊着,永福公主派出去查探的人就回来了。 当着程瑜的面,侍女如实禀告道 “是两个小宫女,在院墙那里大声闲谈,说李氏之前是用了虎狼之药,才焕发生机能说能走,还说褚御医为了尚公主,全家人一起出力,给李氏的药方中加了禁药五石散……” 永福公主和程瑜都变了脸色,看来背后之人,还想挑拨长平公主与婆家的关系! 本来长平公主下嫁就惹人非议,两人又地位悬殊,能把日子过好很不容易,偏偏有人成心跳出来搅和! 侍女继续说道“两人还说,李氏死状凄惨,浑身都是秽物,她身边的锦绣根本就没有尽心照顾,另一个宫女更是躲得远远的,就等着李氏自生自灭……” 两人说得有鼻子有眼,难怪长平公主信以为真! 永福公主清楚实情,却忍不住心中发寒。 锦绣一年多来可以说是不分昼夜地悉心照顾李氏,和宫女一起每日给李氏擦身换洗,更自学了针灸之术,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就连庄贵妃也曾夸赞过女官锦绣,说她这份忠心实属难得! 也不知道是谁,这般恶意诋毁? “实在可恶!”程瑜气得拍桌,“卒中之人病情反复很正常,居然夸大其词,成心给长平妹妹添堵!” 永福公主叹气“宫里的人就是这样,平时说说笑笑,表面上一派和气,背地里却往死里捅刀子。” “李氏之前得罪不少人,现在全都报应在长平姐姐身上……” 程瑜问道“长平现在怎么样了?” “动了胎气,褚家人正在全力保胎!”永福公主答道。 “万幸褚家是医药世家!她的两个小姑子也懂些医理!”程瑜说道。 洛梅园门口,叶柔嘉正在送最后一位闺秀,叶和嘉笑得脸都僵了,看到人都走了,才靠在门框上稍稍歇一歇。 松雪脚步匆匆,从外面回来,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叶柔嘉和叶和嘉。 叶柔嘉见松雪这么快就回来,猜想她肯定查出什么消息,不远处还有几家小姐凑在一起说话,她们站在这里不大好说话。 想着秦王妃和永福公主还在花厅里等消息,于是和松雪边走边说。 “姑娘,院墙外说闲话的两个小宫女,其中一个曾经服侍过何昭仪,还有一个曾在景和宫里做杂事。”松雪低声说道, “永福公主头一回举办赏花会,庄贵妃派出不少人手,这两个宫女一直安分守己,做事也妥帖周到,她们定是蓄谋已久!” 叶柔嘉凝眉,低声说道“我知道了!想必这些消息,永福公主也会很快查到,你有什么别的发现吗?” 松雪说道“奴婢觉得这件事可能是,杨弘之前在宫中布置的暗线所为……” “杨弘?”叶柔嘉转头看向松雪。 松雪点点头。 叶和嘉倒抽一口凉气,杨弘居然算计自己的亲妹妹,这般狠毒真是让人心惊胆寒! 叶柔嘉低声说道“虽然杨弘已经被贬为庶民,但是之前的眼线可能还有漏网之鱼。” “这次利用两个宫女生事,如果事成,一来可以让长平公主与褚家生出嫌隙,长平公主与褚御医夫妻反目!” “二来,李氏已死的谣言四起,庄贵妃掌管六宫不力,也难逃罪责!三来,在永福公主的花会上出事,也会牵连永福公主……” 叶和嘉看了看四周,除了身边的几个心腹丫鬟已经没了旁人,于是说道“杨弘被幽禁,居然还能想出这样的毒计出来,真是不能小瞧了他!” “杨弘身边可能还有出谋划策的人!”叶柔嘉沉思道。 叶和嘉难以置信,问道“难道还有人把飞黄腾达的梦想,寄托在杨弘身上吗?”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叶柔嘉叹气道, “所幸长平公主有褚家的两个姑娘在身边,又有褚家的人及时医治,如今只是动了胎气!” 杨弘之前费尽心机打压三皇子杨昭,杨昭和程瑜夫妻两人避其锋芒,隐忍数年,没有人比他们更恨杨弘!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秦王和秦王妃…… 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叶柔嘉自问自己和叶和嘉都没有参与的能力,说不定一不小心还成了马前卒! 两个女孩子拜见程瑜,几人又寒暄几句,见时辰不早,程瑜先行离去。 永福公主郁闷不已,一场赏花会就因为有人捣乱,弄得大家都不欢而散! 永福公主和两个女孩子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她们面前。 这时候了,还有谁会来洛梅园? 白会会被丫鬟安安搀扶着下了马车。 “你们举办赏花会,居然没有邀请我?”白会会一脸委屈说道。 永福公主笑着说道“阿柔说你有孕在身,所以我就没给你下帖子!” 白会会见门口只有永福公主和靖宁侯府的马车,伸头朝着洛梅园里张望,问道“怎么花会这么快就散了?我是不是来得太迟了!” 她又自言自语道,“也怪我,最近贪睡得很!” 叶柔嘉和叶和嘉连忙上前搀扶。 白会会摆着手说道“不用不用!我身子好着呢!” 说着还要跳给几人看看,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叶柔嘉和叶和嘉连忙按住了白会会。 看得出来,白会会这些日子过得很无聊,见到几人,嘴上一直不停。 “我也就前段时间吐了几日,慢慢就好了!”白会会笑道, “你们不来府里看我,阿章也不给我随意出门,我都快闷死了!” 白会会怀着身子还说不吉利的话,叶柔嘉连忙拉了拉白会会的袖子,朝她抿抿嘴。 “今日我做东,招待公主和会会姐姐!”叶和嘉笑着说道,“我们现在去天方楼吃饭,然后再到六芳斋坐坐!” 永福公主和白会会听到叶和嘉如此豪爽,相视而笑。 “那阿和今日可要破费了!”永福公主笑道。 “如今六芳斋都归她管,现在可阔绰了!”叶柔嘉也笑道。 白会会稍显丰腴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阿和,你真是太了解我了!今日我们就好好聚一聚,不醉不归!” “会会姐姐,你不能喝酒!”叶柔嘉忍不住提醒道。 白会会察觉自己说漏了嘴,瞥了一眼叶柔嘉道“阿柔,在府里阿章管着我,不许我喝酒,也不许我吃这个吃那个,我好不容易出趟门,你还来管着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孕的关系,原先善解人意的白会会突然变得有些不可理喻,叶柔嘉无奈叹气。 。 paoshuba.com 几人来到天方楼,来到雅间坐下来后,永福公主和白会会点了菜。 天方楼的掌柜认识白会会,亲自送了一壶桑葚酒。 叶和嘉见白会会老是盯着酒壶,便开口劝道“会会姐姐,为了肚子里的小宝宝,你还是忍一忍!” 白会会叹气,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叶柔嘉这才发现事情不对劲,白会会这个样子,肯定有什么心事。 白会会沉默良久才说道“这里没有外人,我也不瞒你们!” “我婆母想给阿章纳妾!” 叶柔嘉和叶和嘉都十分震惊,在她们印象中,傅润章长得英俊又专情,没想到白会会也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纳就纳呗!这有什么?”永福公主疑惑问道。 白会会看了一眼永福公主,心里想到底是年纪小,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 没有哪个妻子会心甘情愿为夫君纳妾! 也许永福公主见惯了后宫中的三宫六院,觉得纳妾之事稀疏平常…… “那他什么态度?”叶和嘉问道。 叶柔嘉也认真地看着白会会。 “阿章自然是不愿意的,他早就和我承诺过,今生只守着我一人!”白会会说道。 叶和嘉这才松口气,幸好傅润章不是个渣男! 永福公主笑道“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你看京城的世家大族里,哪个不是妻妾成群?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庶子庶女?” 她又看向叶柔嘉,说道,“向你父亲和三叔那样,只娶一个正妻的男子真的是凤毛麟角!” 叶柔嘉点点头不置可否,又问白会会道“那国公夫人呢?她是不是也和你婆母一个想法?” “祖母她哪里会管这样的事!虽然我知道她也不赞成阿章纳妾,但是又不能因为这种小事,与我婆母发生争执……”白会会说道, “就连我阿娘也让我把安安抬做姨娘,好歹是我身边的人,以后不会作妖!” “安安?”叶柔嘉看了一眼门外的身影,安安今年已经十八了,长得也算清秀,又从小跟随白会会。 “你阿娘这个办法不错!”永福公主笑道。 叶和嘉拉了拉白会会的衣袖,说道“赶快找个靠谱的男子,把安安嫁出去!” 白会会一愣,看向叶和嘉。 “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安安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你一直没有帮她张罗婚事!” 叶和嘉说道, “天天看着人中龙凤的傅润章,是个女人都会有非分之想!忠心和男人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叶和嘉一番话让白会会醍醐灌顶,从前只是觉得安安一直跟着自己,实在舍不得放她出嫁。 现在看看自己真是粗枝大叶,再看叶柔嘉身边的松月,说嫁人立马就嫁给了小掌柜赵胜,如今孩子都要会走了! “会会姐姐,只要你和你夫君不想第三人插足,就没有人能拆散你们!”叶和嘉郑重说道, “当初傅润章在街上向你表明心迹,那么多民众都看见了,他们会帮你作证!要是傅润章敢做负心汉,我也会出面帮你撑腰!” 白会会笑问道“你怎么帮我撑腰啊?” “我就让说书人,把陈世美的故事改成探花郎傅润章!”叶和嘉笑道。 白会会和叶和嘉一起哈哈大笑。 永福公主心中震惊不已,没看出来叶和嘉居然有这样高的心气,她之前还和程瑜商量,等过两年将她纳到秦王府…… 连靳氏要给儿子纳妾的事情,叶和嘉都忍不了,主动替白会会出谋划策。 如今看来,以叶和嘉这样的心性,断不会为人妾室! 白会会笑过之后,心里满满都是感动,对叶和嘉说道“阿和,谢谢你! 叶和嘉点点头,拿起公筷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到白会会的碗碟里,说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我们不说那些烦心事!” 永福公主放下筷子,说道“你们知道吗?我二嫂今日来花会,其实是为二哥寻找侧妃人选!” 三人齐齐抬头,看向永福公主。 叶柔嘉知道永福公主突然提到这事,必有深意,再看永福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叶和嘉一眼,心里便有了数。 这件事,还是要看叶和嘉的态度! 程瑜也做不出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事…… 白会会却想着,纵然程瑜贵为秦王妃,也遇到跟她一样的事情,不禁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叶和嘉却带着八卦的表情,问道“那王妃选中哪家闺秀?” 永福公主瞧出三人神色各异,看着叶和嘉说道“过段时间你们就知道了,我暂时还不能说,但是你们都清楚,成为秦王侧妃意味着什么!” 叶柔嘉和白会会同时点头。 叶和嘉却露出一丝不屑,看看顺嫔如今的模样,再看看庄贵妃,她这个贵妃之位,想必也是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晋升上来的! 永福公主更是呆在四四方方的皇宫中,难得出宫一回,说话做事都要思前想后。 长平公主为了嫁给心仪的男子,也是经历好一番波折…… 见叶和嘉发呆,永福公主突然问道“阿和以后想嫁什么样的男子?” 不知为什么,叶和嘉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来龚剑的样子。 自从马球赛后,叶和嘉就再也没见过他,只收到他一马车的椰子。 她甩甩脑子,将少年的样子甩到脑后。 几人都被她奇怪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 “我啊,不管是什么样的身份地位,我都希望那个男子,满心满眼都是我,能够包容我的小缺点、小脾气!”叶和嘉望着屋顶,眼中全是憧憬,“我和他心意相通,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不仅是她今生的愿望,也是她前世的择偶标准! 白会会突然觉得,叶和嘉的理想夫君,正是傅润章那样的男子!她回忆起两人成婚以来的点点滴滴,都是傅润章在包容她,无论自己如何耍脾气,傅润章总是想方设法哄着她…… 永福公主暗暗叹气,她得找个机会告诉程瑜,不要再想着把叶和嘉纳进王府了! 不要说程瑜在杨昭心中无法取代,就是以杨昭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分出心神去包容理解一个妾室? 杨昭不可能为了叶和嘉,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 叶和嘉自嘲地笑笑,她心目中的理想伴侣,别说在这古代,就是在现代也找不到! 要不然前世,她将近三十岁还单身? 。 第三百五十六章 嫉妒 几人说着,就听到隔壁雅间传来一群女孩子的说话声,想来定是一群闺秀在花会结束后,又相约在天方楼聚聚。 就在天方楼的伙计上菜时,几人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提到叶柔嘉,紧接着就爆发出一阵嘲笑声。 白会会面色一变,放下筷子,此时永福公主也皱起眉头。 “金戈!”永福公主唤道。 门外进来一人,躬身行礼。 “隔壁雅间都是什么人?”永福公主问道。 金戈低声答道“詹事府詹事岑峰家的二小姐,太仆寺少卿袁实学家的大小姐,兵部郎中刘勇家的两位小姐,还有何昭仪的侄女何灵。” 叶和嘉惊讶地瞪大眼睛,金戈这么清楚,是趴在屋顶上偷看了? 怎么里面坐着哪些人,金戈全都一清二楚? 没想到令人惊讶的还在后面,只听永福公主又问道“她们都在聊什么?” 金戈答道“岑二小姐说,靖宁侯府的叶大小姐之前经常出入宫廷,表面上拿着六芳斋上不得台面的点心,哄骗太后娘娘,实际就是为了攀附皇室,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白会会一听,气到拍桌,怒道 “岑二这人,就是喜欢搬弄是非!听说在家里和姐妹也常有口角,从前我就看不惯她,现在居然来背地里诋毁阿柔?” “看我怎么治她!”说着白会会从桌子上站起来。 叶柔嘉连忙拉住白会会的袖子,柔声说道“会会姐姐,不要生气,我们再听听金戈怎么说!” 白会会看了看金戈,恨恨坐了下来。 永福公主虽然生气,但是还不像白会会这般冲动,她示意金戈继续说下去。 “何昭仪的侄女何灵说,叶柔嘉也许是想做秦王侧妃,没想到秦王殿下根本看不上她,最后只能嫁给常年卧病在床的晋王殿下!”金戈说道。 “何灵啊!”永福公主笑着对叶柔嘉说道,“她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叶柔嘉面上没有丝毫恼怒,她知道自从指婚圣旨下来之后,京城里对她的议论就没有停过。 赵友还跟她说过,有人谣传,其实叶柔嘉早就在寿康宫里,与晋王杨叡相识,说不定已有苟且之事,太后看在孙子的面子上,才说动皇帝下旨赐婚…… 当时叶和嘉和松怡也在一旁,叶和嘉叫嚣着要把胡说八道的人找出来,松怡更是气得捂着心口…… 没过多久,散布谣言的罪魁祸首就被逮住了,那几个闲汉被衙役当街杖责,在府衙大牢里,关了一段时间,渐渐谣言也被压下去…… 叶柔嘉知道定是杨叡出手,只是抓了几个闲汉,并不能堵住悠悠之口,虽然京城的百姓都相信靖宁侯府姑娘的人品,但是总有一些人喜欢添油加醋,非要将这桩婚事编出一些离奇香艳的情节…… 相较于那些闲汉,何灵这些话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白会会感觉自己心中的怒火,已经快要窜到屋顶,恨不得现在就踹开隔壁的门,对那几个满怀恶意的小姐破口大骂! 也不知道这些闺秀的家人都是怎么教的? “袁小姐说,就算能嫁给晋王殿下,也是很好的出路!”金戈语气平淡, “晋王殿下风姿卓越,又是尊贵的皇子,如今身体也养好了,叶柔嘉这个晋王妃,就是天上掉馅饼!” 叶和嘉看着金戈,心说到底是训练有素的暗卫,有着很高的职业素养,好像小姐们说话时,金戈就坐在一旁似的! “袁实学的女儿袁丽啊!”永福公主笑道,“今年大朝会的时候,不知道她是不是买通了宫人,偷偷见到了我五哥,自那以后,对我五哥念念不忘!” “这段时间,给我下了好几个帖子,还送不少东西!”永福公主看了一眼叶柔嘉,宽慰道,“不过,都被我退回去了!” “公主你真仗义!”白会会赞道,随后又露出讥笑,说道“难怪袁丽话中带着一股酸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阿柔抢了她的金龟婿!” 叶柔嘉笑了笑,想起上午袁丽一直用阴恻恻的目光瞧着自己,她就猜到袁丽的心思。 想不到杨叡病弱的名声在外,还有这么多的女子惦记着他,叶柔嘉心中好笑,又觉得凭他出众的长相,袁丽念念不忘也是情理之中…… 杨叡知不知道,自己被那么多女子倾慕呢? 叶柔嘉有些想笑,发生在自己和杨叡身上的事情,离奇到无法与人解释,白会会是知道实情的,但是永福公主还一无所知。 也不知道杨叡最近都在忙什么,叶柔嘉自从在寿康宫见过他一回,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杨叡。 但是隔三差五他会给自己写一封信,上面写着琐碎小事,天气冷了让她注意保暖,还会说说自己的饮食、作息…… 叶柔嘉根据那些吃食,猜到他现在可能在千里之外的闽中,或是川蜀,杨叡通过这种方式,向她透露自己的消息。 因为这些信,叶柔嘉感到十分心安…… 金戈见几人都不再说话,便继续说道“兵部郎中家的两位小姐,一直坐在那里,不怎么说话。” 永福公主点点头,挥了挥手,让金戈退了出去。 “她们就是嫉妒我们阿柔嫁到皇家,凑在一起说阿柔的坏话!” 白会会鄙视道, “从前我和阿章定下亲事之后,她们几个也是这样诋毁我的!岑二和何灵都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好歹还有两个明事理的,这也看出来,刘大人对家中儿女的教养不错!”永福公主说道,“那等她们散了,让人把刘家的两位姑娘叫过来说说话!” 一顿饭吃完,伙计上了新茶。 隔壁雅间的几位闺秀,将京城里各家的贵女评论个遍,她们说了好一会,看时辰不早也准备散了。 有金戈这个传话筒,白会会和叶和嘉听了许多京城里的奇闻秘事。 哪家姨娘被主母害小产,哪家庶女与外男私相授受,还有哪家夫人给自家夫君戴绿帽子…… 叶和嘉津津有味地听八卦,还嗑了两盘瓜子。 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凑在一起,比市井妇人还要长舌,难怪这几人一直没嫁出去! 。 第三百五十七章 惶恐 过了很久,隔壁雅间才没了说话声,接着就听到桌椅挪动的声音。 兵部郎中家的两位小姐刚要离开天方楼,就被永福公主的侍女请到雅间。 侍女也没有刻意避着其他人,岑二小姐和何灵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看侍女的穿着打扮,很像是洛梅园里的宫女。 岑二小姐和其余两人没有被邀请,心中直打怵。 看到刘家两位小姐被侍女带到她们隔壁的雅间,三人更是惶恐不安,她们刚刚说话有没有被隔壁听到? 最关键的是,那个雅间里都有什么人? 三人都有些腿软,她们不敢深想,可是又不甘心这样离开。 幸好现在天方楼的大堂里没有多少客人,岑二小姐叫人上了茶水、点心,惴惴不安地找了一个角落的桌子坐下。 刘家的两个小姐进了雅间,一眼就看到端坐在上首的永福公主,立马跪在地上磕头请安。 永福公主见她们两人行此大礼,也不感到意外,笑着说道“两位姑娘免礼!” “本宫与友人再次相聚,没想到竟然遇到你们!” 刘家的两位小姐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之前碍于情面,她们两人没有拒绝岑二小姐的邀请来了天方楼。 但是一到这里,她们俩姐妹就后悔不迭,想要借口离开又怕得罪其余三人,只能硬着头皮坐在那里,听她们说别人的闲话…… 没成想永福公主她们居然就在隔壁! 刘三小姐有种大难临头之感,刘五小姐却心存侥幸,她们说话声并不大,也许永福公主她们没听见? 刘三小姐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心里又有些委屈,她们两个人本就被家人教导不能背后说人,所以基本上没怎么说话。 为什么永福公主不找说得最多的岑二小姐? 偏偏找她们姐妹俩? 白会会和叶柔嘉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刘家两姐妹,叶和嘉听到永福公主自称“本宫”,心情有些复杂。 自从她们与永福公主相识,小公主在她们面前从没这般摆架子,虽然她和叶柔嘉态度恭敬,但是永福公主一直把她们当成朋友。 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 叶和嘉看了看永福公主,在刘家两姐妹面前,她端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震慑地两人像霜打的茄子! 永福公主似乎猜到刘家两姐妹在想什么,于是笑着问道“本宫头一回办赏花会,难免有些手忙脚乱,没能与你们好好说话,想必你们也没有尽兴!” 刚要坐下来的两姐妹,听永福公主这么说,吓得连忙又要跪下。 “不必拘礼,坐着说话,你们今年多大了?”永福公主问道。 两人战战兢兢坐下来,刘三小姐声音发颤,答道“回公主的话,我在族中行三,今年十五。我妹妹行五,刚满十三。” 永福公主又问道“刘三小姐已经及笄,可定了亲事?” 刘三小姐有些不明所以,如实说道“早些年我祖父与宣宁侯家的二公子卢楷定下婚约,明年开春就完婚。” 叶柔嘉之前也听说过两人订婚的事情。 当初定下婚约的时候,宣宁侯府在京中富贵显赫,后来宣宁侯卢江因为亲家拖累,被免去官职,也没传出刘家悔婚的消息。 叶柔嘉笑着问道“不知道日子定在什么时候,到时候可否去喝杯喜酒?” 刘三小姐和刘五小姐齐齐抬头,看向笑容温和的叶柔嘉,目光中充满欣喜。 叶柔嘉说出这句话,让两人安心不少,既然是叶柔嘉的态度,当然也就代表了永福公主的态度。 刘三小姐这才露出笑脸,说道“定在三月十六,到时候我们全家恭迎各位……” 白会会笑着说道“公主和我们几个都爱热闹,别忘了给我们下请柬!” “一定一定!”刘三小姐激动应道,不管到时候永福公主她们能不能来,能说出这样的话,都是给足了刘家脸面! 刘五小姐还没缓过神来,原本以为自己和三姐姐要承受公主的雷霆之怒,当她看到永福公主几人都和和气气,心中的石头这才落地。 一时间,雅间里的气氛欢快和谐,这时永福公主突然开口问道“那你准备再给哪家的小姐下请柬?” 刘三小姐面上笑容一滞,她一直苦恼这个问题,和家人商量了很久,母亲为了不得罪人,让她把岑二小姐、何灵她们全都请来。 但是父亲又觉得她们名声不好,不让姐妹俩与她们来往…… 刘三小姐想了片刻,说道“距大婚还有三个多月,暂时还没想好……” 叶柔嘉见她为难,于是说道“其实你不用考虑太多,你觉得这个值得交往,就真心诚意地下请柬,若是脾气合不来,为人做事看不惯,更不用浪费心力讨好!” 刘三小姐怔怔地看着叶柔嘉,以往刘三小姐听别人经常说叶柔嘉和白会会,这般不好那般不好,以至她对这几人没有什么好印象。 都说闻名不如见面,现在叶柔嘉说出这样的话,就是替她解围,避免她说错话得罪永福公主。 “阿柔说得对!”永福公主笑道,“本宫记得当初白会会大婚时,就没有给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发请柬!” “真正的朋友,是带着祝福的心去观礼,若是请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再闹出什么事,岂不是恶心自己?”白会会说道。 白会会意有所指,让刘三小姐和刘五小姐都想起上个月才发生的事,因为新郎官曾经也和岑二小姐议过亲,但是打听到岑二小姐风评不好,后来两家婚事作罢。 没想到那个男子转脸就娶了岑二小姐的“好友”,岑二小姐气不过,在观礼的时候,故意将茶水泼到新娘子的喜服上。 哪知道新郎官还没发火,岑二小姐就哭得梨花带雨,不停向新人道歉赔罪…… 这事闹得人尽皆知,有人为岑二小姐开脱,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岑二小姐蓄意报复…… 岑二小姐的祖父岑峰,官位品阶都高于自家父亲的一大截,岑家又对孩子娇惯宠溺,刘三小姐和刘五小姐虽然有些看不惯岑二小姐,但也不敢与她们交恶。 何灵背后还有何昭仪撑腰,也是不敢得罪的! 可是听到叶柔嘉和白会会说出那样的话,两人心里也有了数,决心以后不再跟岑二小姐等人来往…… 。 第三百五十八章 震慑 “我和妹妹性子软弱,做事优柔寡断,从前对几位有不到之处,还请你们海涵!”刘三小姐说着,和刘五小姐屈身给几人行礼。 白会会笑道“都是女孩子之间的小矛盾,犯不着这般郑重其事地道歉!” 其实她们并没有背地里说几人的闲话,但是多多少少还是心存偏见,如今和她们见面相处,才知道她们真实的品性,并非像岑二小姐形容的那般。 叶柔嘉与叶和嘉她们从没把这些小事记在心里,京城里议论她们的人多了,若是在乎别人的想法,那她们也不会开铺子,开善堂…… “我们明白两个小姐之前也是有苦衷的!”叶柔嘉面带微笑,对刘三小姐说道。 刘三小姐听两人这样说,心里有些愧疚又有些感动。 她沉默了片刻,说道“其实我知道岑二小姐名声不好,但是又不敢惹怒她,否则她就会联合别的小姐孤立我们姐妹。” “实不相瞒,岑二小姐之前好几次劝我,要我回去劝说父母,和卢楷解除婚约!但是我和卢楷是自小定下的亲事,两家又是世交……” 永福公主皱眉,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岑二小姐作为外人,有什么资格置喙? 居然还挑唆刘三小姐悔婚? 叶柔嘉突然想到之前,顺安县主卢宸在花会的时候,跟她提过一嘴岑二小姐,再听刘三小姐这么说,叶柔嘉恍然大悟。 岑二小姐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看到刘三小姐还蒙在鼓里,叶柔嘉忍不住出言提醒道“我听顺安县主说,岑二小姐最近经常给她写信。” 刘三小姐一惊,看向叶柔嘉。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结合刚刚刘三小姐所说,岑二小姐撺掇刘三小姐悔婚,就是想要取而代之…… 永福公主气极反笑,说道“今儿我可真是开了眼界了!让这样的女子,去参加的洛梅园花会,岂不是熏臭满园的花?” 叶和嘉不禁在心里为永福公主鼓掌,她的意思用粗俗的话,就是骂岑二是个搅屎棍? 虽然知道自己幸灾乐祸有些不太好,但是叶和嘉心里很是畅快! “金戈!铁马!”永福公主说着,门外进来两人。 “岑家二小姐搬弄是非,不守妇德,你们去替本公主当街掌嘴三十,小惩大诫!”永福公主吩咐道。 两人应声而去。 楼下坐着的三人哪里会料到今日祸从天降,岑二小姐被金戈拖到街上,当着众多民众的面,被铁马结结实实地打了三十耳光。 袁丽和何灵被永福公主的侍女拽着站在一旁,早就面无人色,双腿发软。 永福公主应该听到她们都说了什么话,就算没听清,刘家两个姐妹也会全盘托出! 岑二小姐发髻散乱,耳朵嗡嗡作响,嘴角也流出鲜血。 民众全都围着她指指点点,她此刻恨不得晕死过去,她坐在地上,恍然间看到二楼的窗后,永福公主正冷冰冰地看着她…… 而永福公主身后站着她们刚才议论的叶柔嘉,还有白会会,叶和嘉。 她之前就看不惯白会会的做派,只是没想到傅润章瞎了眼,居然喜欢上她这样不守妇道、抛头露面的女孩子! 永福公主素来与她们交好,这是替她们出头! 袁丽受了惊吓,回到家就大病一场。 何灵当夜发了一场高烧,不敢和家人说出实情,只能说是自己受了风寒,何昭仪听说侄女病了,赏了不少补血补气的药材。 岑二小姐被丫鬟架着回到家,家里人听说她得罪了公主,开始互相责怪从前对她太过宠溺,祖父岑峰更是写了请罪折子…… 从那以后,京城中的诗会、花会,再也没见过岑二小姐的身影! 永福公主回宫后,身边的人早就把宫外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庄贵妃。 庄贵妃心里生气永福公主多管闲事,以后若是传出狠厉的名声,虽然她贵为公主,以后恐怕会不好找婆家! 永福公主因为洛梅园花会的事情,又当街惩治岑二小姐,被庄贵妃罚禁足并抄写佛经。 庄贵妃站在窗外,看着里面端正写字的永福公主,心里有些不忍,但是也不得不下狠心。 亦瑾小声劝道“公主年纪小,难免思虑不周,您以后慢慢教!” “本不想让她办赏花会,哪知道有人借机生事,差点连累我们母女,这一回让她长长记性也好!”庄贵妃叹道。 亦瑾不再劝,说道“长平公主这一回恐怕要和驸马生出嫌隙了……” 庄贵妃没有说长平公主和褚辛夷的事情,而是笑着说道“何昭仪筹谋至今,终于露出马脚了!” “可是我们根本就没有证据证明,她之前怀的是……”亦瑾突然停住了话头。 “有没有证据并不重要,只要在圣上心里扎下这根刺……她太心急了,自己将把柄送到我们手里!”庄贵妃挪动步子,离开永福公主的寝殿。 “娘娘,从前也是何昭仪撺掇李氏,想要暗害永福公主,现在我们就新账旧账一起算……”亦瑾的声音渐渐飘远。 察觉门口的人影消失,永福公主连忙丢下手中的毛笔,招来一个宫女,让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替她抄写佛经…… 永福公主揉揉手腕,招来金戈,问道“刚刚母妃和亦瑾说了什么?” 金戈将庄贵妃和亦瑾的话告知。 “那两个宫女招认了吗?”永福公主又问道。 金戈答道“招了,还牵出不少人,包括之前放出宫的几个宫女,贵妃娘娘已经派人去找了。” 永福公主挥手让金戈退下去,然后托着腮,看着写字的宫女发呆…… 她想不到杨弘居然和何昭仪有苟且之事,还曾经珠胎暗结,永福公主从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传闻,但是庄贵妃不想她小小年纪就接触宫中的龌龊事。 看来这一回,杨弘在劫难逃了! 永福公主又想起今日叶和嘉说的话,心里更是烦躁,本来和程瑜已经商议好了,过两年将叶和嘉纳入秦王府,这样靖宁侯府的姐妹两人,都可以成为皇室中人…… 只是叶和嘉性子看似不争不抢,却心气颇高,想嫁给白首不相离的一心人,整个大荣,能有几个男子能做到? 。 第三百五十九章 分房 公主府 主院外面,褚家的四个姐妹大大小小站在一起,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青黛和曲莲面露焦急,两个小的不知内情,只当是公主和哥哥发生口角…… 褚辛夷守在床榻前,哄着长平公主喝安胎药,但是长平公主却一直默不作声,也不肯喝药。 长平公主被青黛和曲莲从洛梅园扶回来之后,就派人去宫里打听李氏现在的情况。 纵然褚辛夷已经和她解释多次,李氏只是病情反复,过段时间就会有所好转…… “来人!”长平公主突然开口,声音虽小,却让褚辛夷心中一惊。 “长平,我就是人!你需要什么,跟我说!”褚辛夷凑上前说道。 长平公主一把将他推开,一旁的侍女上前听候吩咐。 “把驸马的被褥、衣物全都拿到清风苑!”长平公主面无表情道。 褚辛夷一下子慌了神,长平公主说出这样的话,就是要与他分房! “长平!我……我不走!”褚辛夷急忙拦着侍女,但是侍女也不敢违逆长平公主的命令。 一个侍女收拾衣物,一个抱着被褥,褚辛夷无奈说道“我不睡床上,睡地上可以吗?你不要赶我走!” 说着他又无措地看了看外面,小声说道,“家里人都在外面看着,再传到宫里……” “就说我胎像不稳,不能与你同房!我再给你安排两个貌美的婢女!”长平公主冷冷说道, “驸马对我和母妃有大恩,我万不能委屈了驸马!” 褚辛夷脸色十分难看,想要抓住长平公主的手,却被她用力挣脱。 “我不要什么貌美的婢女,在我心里静儿最美!旁人都是丑八怪!”褚辛夷趴在榻上满脸委屈,“这段时间以来,我对你可有二心?” 听他喊出自己的闺名,长平公主态度有所松动,成婚以来,褚辛夷一直都对她千依百顺,两人的感情日益加深…… 长平公主哪里想把自己的夫君,推给别的女子! “静儿,你不要听别人胡言乱语,宫里那些女子常年孤身一人,看不得别人过得好,所以才使出这样的方法离间我们夫妻!”褚辛夷趁机抓住长平公主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你放心,我会请祖父、父亲还有几位叔伯,一起给母妃会诊开方!” 长平公主这次没有抽回手,任由褚辛夷拉着。 “我知道你嫁给我这样的小御医,实在委屈!可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还有我们褚家人,虽然我母亲爱占便宜,总是想方设法向你讨东西,但是她没什么坏心!” “我妹妹她们,一直守在外面,生怕你有任何闪失!大妹妹和二妹妹自责不已,若不是你为她们着想,带她们去洛梅园,就不会出这样的事……” 褚辛夷话没说完,就被长平公主打断。 “跟她们无关!就算我不去洛梅园,她们也会想方设法把消息传到我耳朵里!”长平公主蹙眉说道。 当她醒来之后,就细细想着洛梅园里发生的事,永福公主头一回办赏花会,肯定不希望出什么岔子,庄贵妃更不会舍得牵连女儿! 背后之人不仅要挑拨她和褚家的关系,还想泼女官锦绣脏水,那这人肯定是痛恨顺嫔和庄贵妃,连带她和永福公主…… 褚辛夷见她眉头紧锁,于是温声劝道“长平,你怀有身孕,不要劳心劳神!” “贵妃娘娘已经将那两个宫女送到宫正司,相信不久就能将背后黑手揪出来!” 长平公主点头,不再说话。 见她心情平复不少,褚辛夷趁热打铁,说道“今晚开始,我就睡在外间,你夜里起身喝茶、出恭,我也能及时照顾服侍你!你身边的人虽然伶俐,但是她们有一条不如我……” 长平公主瞥了他一眼,问道“她们哪里不如你?” “她们不通医术,也没有我清楚你的脉象,更没有入选太医院!”褚御医认真说道。 收拾好被褥和衣服的侍女,低头忍笑。 她们手下的速度比平常慢许多,好像知道驸马会把长平公主哄好,故意拖延时间。 长平公主看了一眼磨磨蹭蹭的两名侍女,心里暗暗叹气。 这两个侍女大概也是盼着她和褚辛夷夫妻和睦,她好不容易才嫁到褚家,若是与驸马过不好,岂不是自己打脸? “把青黛、曲莲、天冬、木香都叫进来!”长平公主吩咐侍女。 “那驸马的被褥和衣物……”一个侍女犹豫问道。 另一个侍女悄悄抵了她一下。 “放回原处!”长平公主说道。 褚辛夷连忙接过侍女手里的东西,说道“我来我来!” 青黛等人陆续进了内室,看到哥哥脸上带着笑,几人都暗暗松口气。 作为家中老大,她们的哥哥褚辛夷最会哄人,她们几个妹妹从小都喜欢围着他转。 两个侍女端来凳子,姐妹四人纷纷坐下。 “青黛、曲莲,我还没向你们道谢!”长平公主说道,“若不是你们两人及时施救,我和你们哥哥的孩子,可能就保不住了……” “公主……嫂子,我们都是一家人,您不需要道谢!”青黛站起来,怯怯说道。 “是啊!”曲莲也站起来,跟着附和。 两个小一点的女孩子也站了起来。 长平公主轻声说道“我们既然是一家人,在我面前也不用拘礼!你们都坐下说话!” 姐妹四人又坐下来。 长平公主和几个小姑子聊了好一会,两个小的真听了公主的话,没有当自己是外人,大大方方地吃点心和果子。 寻常百姓到了寒冬腊月,根本吃不起新鲜的瓜果蔬菜,但是在公主府里,常年有新鲜蔬果。 天冬还是换牙的年纪,吃了两口苹果,才发现自己的大门牙,插在苹果上。 “公主嫂嫂,您这里的苹果怎么长牙齿啊?”天香惊讶问道。 女孩子天真的模样,惹得几人笑出了声。 天冬这才察觉,自己说话漏风,顿时羞红了脸,拔下苹果上的牙齿,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木香看到三姐的牙掉了,吓得丢下手里咬了一半的苹果,不敢再吃! 青黛将最小的木香抱在怀里哄着,曲莲拿出帕子给天冬擦拭嘴唇上的血迹。 天冬虽然掉了颗门牙,却舍不得丢下只啃了两口的苹果,拿起来歪着头继续吃…… 。 第三百六十章 私情 长平公主虽然面上带笑,心里却依旧想着上午的事情。 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跟她说,庄贵妃现在正在追查那说闲话的两个宫女,很快就能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几日后,庄贵妃终于撬开了两个宫女的嘴巴,而消息也随之传到公主府。 一直卧床的长平公主听到侍女的禀报,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知道母妃和二哥杨弘一直不赞成她的婚事,但是在锦绣的慢慢劝说下,母妃还是接受了现实,况且褚家上下都对她很好。 但是二哥杨弘又是怎么说动何昭仪,与她一起策划这件事,企图离间她和褚辛夷的感情…… 侍女没有多说,但是长平公主也能敏锐地嗅到不寻常的味道。 长平公主想到,有一回二哥杨弘进宫拜见母妃后,被她撞见杨弘和何昭仪在拐角处说话,何昭仪似乎在拭泪,当时自己没想过杨弘和何昭仪究竟有什么关系…… 思及此,长平公主心里实在难过,她两个哥哥,二哥杨弘被贬为庶民,四哥自从李樱死后,就受了刺激,虽然吃着药,却时不时地发疯…… 为了查清真相,长平公主进宫见了太后,请求见李氏一面。 太后念在她已有身孕,又是一片孝心,便恩准她去景福宫见一见李氏。 景福宫里被锦绣她们打扫得干净利落,就算是冬日里,也没有满地枯黄衰败的样子。 褚辛夷还担着为李氏医治的职责,虽升了官,成了院判,却只负责李氏这一个病人,他常常出入景福宫,并且将里面的情况如实相告。 李氏睡在简易的躺椅上,眼睛半闭半睁,见到长平公主被侍卫放进来,激动地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 锦绣见长平公主过来,喜极而泣,将李氏扶起来坐着。 长平公主还没到跟前,就已经泪眼模糊,李氏这一年多来,老了很多…… 虽然她穿着厚厚的棉衣,但依然能看出来李氏枯瘦如柴。 长平公主回想起李氏迁来景福宫之前,曾对她说,为了他们兄妹三人,无论如何都会撑下去,看到他们成家立业,儿孙满堂…… 锦绣和小宫女也憔悴许多,二十出头的锦绣甚至生出了白发。 “静……静儿……”李氏靠坐在躺椅上,努力喊出长平公主的乳名,随后注意到长平公主微微凸出的小腹。 李氏惊喜地看着长平公主,问道“你……你怀……” 小宫女搬来一个木凳子,凳子已经掉漆,长平公主并不嫌弃,拉着李氏的双手坐下来。 “母妃,我怀了褚辛夷的孩子!”长平公主努力露出微笑,对李氏说道,“我和辛夷住在公主府,公婆他们从不干涉我们的生活,四个小姑也很和善,褚家人待我非常好……” 李氏不住点头,这段时间经过褚辛夷的悉心医治,她身体好转一些。 褚辛夷还将家传的金针送给了锦绣,锦绣每日都给她针灸、按摩,褚辛夷几次将她从生死的边缘拉了回来,这一切都多亏褚家。 李氏颤颤巍巍地摸着女儿的脸,心中酸楚不已,若不是自己这病拖累,说不定长平公主也不用以身相许嫁给褚辛夷。 “舒……舒儿……好不……”李氏艰难问道。 长平公主握着李氏的手,说道“四哥和二表姐感情很好,二表姐前段时间生了一个男孩,但是产后身子亏损严重,现在正在调养身体!” “四哥要帮父皇处理政务,经常忙得废寝忘食!事物好不容易处理好,回到府中还要照顾二表姐和孩子,一时间没空过来看您……” 李氏咧咧嘴,心中很是欣慰。 长平公主跟李氏说了一些杨舒和李樱养孩子的趣事,还说杨弘和李柠现在虽然是庶民,但是所有供应都是不缺的。 杨弘的妾室也为他诞下一儿一女,就像寻常百姓一样,日子过得平淡无奇。 与李氏说了一会话后,长平公主表情突然凝重起来,说道“母妃,我今日来是有事情要问您,事关重大,您一定要如实相告!” 李氏点点头,锦绣和服侍的人全都退了下去。 “在和李柠成亲之前,是不是有位女子和二哥议过亲?”长平公主问道。 听长平公主这么问,李氏立马察觉到事情不对,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母妃,别急别急,您写在我手心!”长平公主将手掌伸到李氏面前。 李氏叹口气,在长平公主手心写下一个“何”字。 果然不出长平公主所料,何昭仪在进宫之前就和杨弘议过亲,何家虽然看好杨弘,但是李氏坚持要将自己的侄女李柠嫁给杨弘,这桩亲事只能作罢。 也不知道何家使了什么手段,又把何昭仪送到宫中…… 长平公主想,肯定是何昭仪对杨弘旧情未了,两人在宫中又多次碰面,旧情复燃也是有的。 “二嫂两次流产,是不是也是何昭仪从中作祟?”长平公主问道。 李氏摇摇头。 长平公主默然,何昭仪因为母家的关系,在宫中位份并不低,但是却一直不受宠,也没有为皇帝诞下一儿半女。 “何……”李氏说出一个字,又将长平公主的手拉过来,写下“曾小产”三个字。 长平公主倒抽一口气,何昭仪小产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但是李氏又刻意强调一遍,小产的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您的意思是说,孩子可能不是父皇的,小产并非偶然?”长平公主凑近问道。 李氏颓然地躺下来,长平公主今日突然过来,向她问起这件事,定是有人查出了什么。 她此时此刻也不能再隐瞒,自打杨弘被皇帝圈禁,这件旧事被翻出来是迟早的事,所以她一心盼望着皇帝早些立太子,杨弘顺利继承皇位,这样才能抹去所有的污点…… 可惜,宫里的那些女人,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母子,就算自己落到如此境地,还有人时不时给她添堵。 饭菜里经常吃到异物,被褥和衣物也是偷工减料,能省则省…… 。 第三百六十一章 送礼 为了避免李氏伤心,长平公主没有将何昭仪算计自己的事情告诉李氏,因为深想一下就知道,这事定然是杨弘授意。 门口的侍卫走进来,长平公主知道时辰到了。 “母妃,我得回去了!”长平公主紧紧拉着李氏的手,轻声说道,“下次我带着孩子过来看您。” 李氏哭着点头,她知道长平公主过来探望,定是去求了太后,下一次再见女儿,必然要等到她产子之后。 作为母亲,不仅不能照看怀孕的女儿,还要成为女儿的累赘,李氏心里万分痛恨自己身子不争气,还有自己贫贱的出身…… 目送长平公主离开,宫门被关上,李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从杨弘被禁足开始,他们的厄运就接踵而至! 长平公主拜别了太后便出了宫,褚辛夷忧心忡忡地等在宫门口。 “见到母妃了吗?”褚辛夷上前扶住长平公主,轻声问道。 长平公主点点头,上了马车。 “辛夷,之前是我轻信别人的闲话,对你和褚家产生怀疑……”长平公主垂目说道。 褚辛夷听她这么说,心里酸酸的。 长平公主低头,想来她跟他一样,也是十分珍惜这份夫妻情谊。 他温声劝道“长平,你是关心则乱,都是误会!” 说着他握着长平公主的手,这才发现她的双手冰凉刺骨,忙将两只手放在自己的怀中。 “我向你保证,会拼命毕生所学,让母妃恢复如初!你不要难过,也不要担心……”褚辛夷心疼不已,猜想长平公主定是看到李氏现在的模样,心中不忍。 长平公主默然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从褚辛夷身上传来的暖意让她有些许感动。 小时候只有母妃会这样帮她捂手…… “马上就过年了,公主年节有什么安排?”褚辛夷随口问道,试图转移长平公主悲伤的思绪。 “都听驸马的……”长平公主笑了笑说道。 “那不如就把祖父、父亲母亲他们全都请过来,我家几个弟弟妹妹喜欢放鞭炮、剪窗花,大家在一起包饺子,一起守岁,让青黛、曲莲陪你打叶子牌……”褚辛夷絮絮叨叨地说着。 长平公主笑着点头,说道“好,就这样安排,我喜欢热闹!” 褚辛夷见她露出笑脸,终于松口气。 长平公主满怀心事,却没有表现出来,褚辛夷帮她捂手,边和她说话,一直到马车停在公主府门前。 “辛夷,过两日你给我二哥、四哥送些年节礼……”长平公主下马车前,轻声说道。 “好!”褚辛夷应道。 过了腊八就是年,靖宁侯府今年比往年更加热闹,礼部的同僚听说叶成的女儿要成为晋王妃,不少人都送了贵重的年节礼,甚至有人觉得叶成很快就可以靠着晋王升官…… 说不定叶成就是未来的礼部尚书! 叶大富忙得不可开交,叶晟直接让他在靖宁侯府的门口放上两个大竹筐,里面专门放的帖子。 至于年节礼,从前没什么来往的人家一概不收! 叶晟从前的名声在外,大家都知道叶晟的脾气,年节礼被退回来也不敢有微词。 这日,靖宁侯府收到了晋王府送来的年节礼,一车一车的礼品看呆了围观的民众,纷纷说晋王殿下实在是大手笔。 在房里和谢氏做女红的叶柔嘉刚听说,就听到门口进来两个女孩子。 叶文嘉笑嘻嘻地拉着叶和嘉进来就说道“长姐,我们一起去看看晋王殿下都送什么!” 谢氏笑了笑,将叶柔嘉手里的针线放在笸箩里,说道“去!” 叶柔嘉脸色微红点点头,起身跟两个女孩子出了门。 谢氏望着女儿的背影,轻声叹道“原以为是晋王殿下的一厢情愿,如今看来,我的阿柔却是乐意这桩婚事的……” 覃妈妈笑道“您之前愁得整夜睡不着觉,担心两人以后合不来。依我看,两人虽然互相了解不深,但是晋王殿下却十分重视!” 覃妈妈的话,让谢氏想起最近京城里的传言,都说叶柔嘉与晋王殿下早就私相授受…… 传出这些话的人,简直其心可诛! 谢氏相信自己女儿的人品,更相信太后娘娘,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寝宫里出些龌龊事! 每次从宫里回来,叶柔嘉都将太后娘娘说什么话,如实告诉她和太夫人。 叶柔嘉和叶和嘉除了陪太后娘娘说话,送些糕点之外,就是偶尔去长春宫坐坐,与永福公主说话闲聊。 晋王和叶柔嘉根本就没说过几句话,甚至可能连面都没见过! 定是叶柔嘉的婚事引起一些人的嫉妒和红眼,谢氏心里嗤之以鼻,杨叡光有一个晋王的名头,这些年一直养病,更没有什么政绩,也没听说担什么差事替皇帝分忧…… 有什么好眼红的! 也不知晋王是圆是扁,是胖是瘦? 叶成好歹还远远瞅过一眼,谢氏想到自己至今都没见过晋王,心中就气恼不已,哪有未婚妻子早早就见过夫君,丈母娘却没见过女婿的? 谢氏对晋王府送来的年节礼一点也不感兴趣,对覃妈妈说道,“我家阿柔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覃妈妈听谢氏语气不快,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转移了话题道“夫人,您看这帕子,咱们姑娘就是心灵手巧!” 谢氏拿起笸箩里叶柔嘉绣了一半的帕子,笑道“真是怪了!也不怎么见她动针线!” “大姑娘性子沉稳,又不爱张扬,难怪如此讨太后娘娘喜欢!”覃妈妈夸赞道。 谢氏笑着点头,叶柔嘉婚事已定,她也能稍稍放心,但是一想到叶和嘉,她又眉头紧锁,叹道 “阿和近来又开了一间水果铺子,这丫头的心思都在赚钱上,往后可怎么给她找夫君?” “三姑娘的婚事可不用您操心!再过两年,大姑娘成了晋王妃,想要娶三姑娘的人恐怕会排到城门口!”覃妈妈笑着说道。 谢氏一听这话,心里更加愁,说道“那都是冲着晋王殿下去的,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喜欢我家阿和呢?” 覃妈妈点头,也跟着谢氏发愁起来…… 。 第三百六十二章 见见 “夫人,三姑娘有三姑娘的姻缘,况且三姑娘还小,您现在应该想想大姑娘的陪嫁……”覃妈妈说道。 “阿柔喜欢通州的泰和庄,不如就把庄子给她!赵大管事和江妈妈也都是实诚人,往后她成了王妃,手底下缺不了得力的人手!”谢氏又在心里算了算自己手里的银钱。 过继叶和嘉,又收养了宋潇,她作为孩子们的养母,虽说很难做到一碗水端平,也不能明显地厚此薄彼…… 前院,叶文嘉站在一旁,看着晋王府的下人一箱一箱地搬着礼物,不仅有金银器皿,还有名人字画,甚至还有小孩子玩的玩意。 “大小姐,这是我们殿下专门送给两位少爷的!”两个仆从抱着两个长长的礼盒,过来对叶柔嘉恭敬说道。 还专门给叶致真和宋潇送了东西? 叶文嘉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光看描金花纹的盒子,就知道里面肯定是好东西。 叶柔嘉大概猜到里面,应当是兵器一类的东西。 叶晟怕叶致真和宋潇年纪小,拿太重的兵器会伤到手腕,甚至会误伤旁人,一直也没有给他们打造兵器。 去年在通州,两个男孩子看到傅润景的那么多的兵器,肯定心生羡慕,男孩子对这些完全没有抵抗力! 就像女孩子喜欢新衣服一样! 晋王府的仆从将十几箱布料抬到院子里,颜色和质地一看就是京城里还没有出现过的布料。 叶柔嘉抿抿嘴没有说话,不知道杨叡为何这么大手笔,难道是怕府中长辈对他心存不满? 靖宁侯府的下人全都叫来搬东西,一些东西进了库房,还有一些吃食、补品搬进各个院子,所有人都忙忙碌碌。 清点完毕,晋王府管家将清单交到叶大富手中后,带着众多仆从给叶柔嘉行礼。 叶和嘉站在旁边,看到这么多人一起向她们跪拜,突然就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一开始知道叶柔嘉成为晋王妃,叶和嘉并没有什么感觉,现在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叶柔嘉的身份地位与之前不同了! “大小姐,您过目!”叶大富将清单递到叶柔嘉面前。 叶柔嘉粗略地看了看,却惊讶发现,清单最后的一行字迹明显与上面不同。 “仔细核对共一千二百二十八件” 捧着清单,叶柔嘉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这十三个字,是杨叡亲笔写的。 叶柔嘉在心里读了几遍,随口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叶大富想了想说道“今儿腊月十六,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离小年还有七天!” 腊月十六,一二二八! 叶柔嘉想到,杨叡是不是要跟她暗示一个日子? 他有什么特殊的安排吗? 今年除夕,杨叡要参加宫宴,应该没有时间为她放一场烟花…… 那是不是改成了腊月二十八? “我知道了!”叶柔嘉轻声说道。 叶大富躬身告退,叶和嘉和叶文嘉两人正在讨论晋王殿下这次花了多少银钱,说不定把晋王府的好东西全都搬来了! 为了讨未来岳家的欢心,杨叡真是舍得…… 叶和嘉没想到杨叡还挺懂人情世故的,知道如何让靖宁侯府长脸,也让人看到他对叶柔嘉的重视! 叶柔嘉将清单小心收到袖子中,和两个女孩子回到了远山轩。 叶大富一路去了明德堂,向叶晟禀告刚刚的晋王送来的东西,知道叶晟爱钓鱼,晋王还送了鱼竿…… 叶晟面色不虞,等到叶大富说完,他才冷哼一声“这小子,惯会投其所好!也不知道遗传了谁!” 叶大富紧抿着嘴不敢搭话,他知道叶晟说的是晋王和皇帝,从指婚圣旨下来,叶晟就对皇帝心存不满。 虽然外人看来,靖宁侯府靠上晋王府是天大的好事,但是叶晟总觉得自家的孙女吃了亏! 叶大富知道叶晟的脾气,也不敢出言相劝,一旁的太夫人将茶杯一丢,腹诽道“你就是舍不得阿柔出嫁,所以看晋王殿下万般不顺眼!” 叶晟叹口气没有吱声。 “说实话,晋王殿下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若不是身体不好,婚事也不会耽误到现在。”太夫人心中惆怅,虽然听傅太师说杨叡的身体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差,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妥。 太夫人看向叶晟,问道“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见一见这位晋王,要不然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 叶晟皱眉,他也想见晋王殿下,甚至想探一探他究竟有没有武艺在身。 “怎么见?难不成要我亲自把他请到府里?”叶晟反问道。 太夫人气道“怎么就不能请?你若是拉不下脸,我让成儿去请!” “哼!”叶晟冷哼一声,“听傅太师说,晋王殿下近日不在京城,你让成儿上哪请人家来?” “不在京城?去哪了?”太夫人追问道。 “我哪知道?”叶晟摊手。 太夫人嘀咕道“身子不好,不好好养着还到处乱跑?”她又问叶晟道,“圣上也不管管?” 叶晟无奈叹气,他又不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他哪知道皇帝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难道是让杨叡去什么山上求仙问药、延年益寿? 叶晟再也坐不住了,决定到隔壁颍国公府,找傅太师问一问,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我去老傅家!”叶晟起身,对太夫人说道,“今晚不回来吃饭!” 太夫人猜到叶晟的打算,刚要嘱咐少喝点酒,又想到若是要套话,可少不了要多喝些酒,她将快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等到晚上叶致真和宋潇回府,看到晋王派人送来的礼物,两人都高兴得不行。 送给宋潇的是一支精铁打造的鱼吞长缨枪,送给叶致真的礼物是一根纯铜虎头九节鞭。 两样兵器都是耗时数年精心锻造,正是他们在通州庄子上看到的,当时傅润景就提出来要送给他们两人。 但是他们当时觉得拿傻子东西,有些过意不去,坚决没收,没想到杨叡居然记着这件事! 两人兴冲冲地跑到明德堂,想要向叶晟请教,却发现叶晟并不在家,两人又捧着兵器去了远山轩找松雅和松语…… 。 第三百六十三章 绿帽 又过了两日,宋潇扬州的外祖家也送来一笔银钱, 宋潇打算年后,跟着龚记镖局的车队回一趟扬州。 叶和嘉虽然想陪着宋潇去扬州,但是想到叶柔嘉身份不便,也只好作罢。 正好任南星也要来京城看望父亲任青泉,可以和宋潇一起回扬州。 叶柔嘉这些日子基本上没有出门,六芳斋的大小事务全都是赵友在管,叶和嘉也是偶尔去铺子里看一看。 今年山上的果子开始挂果,还有新搭的暖棚,也收获颇丰! 入了冬新鲜的瓜果蔬菜不仅少见,价格也贵到离谱。 赵大管事专门挖了几个地窖,用来保存这些瓜果蔬菜。 六芳斋和阿胜的凉饮铺子根本就用不完,叶和嘉准备拿出自己近两年的分红,在六芳斋旁边,再买下一间铺子开水果店。 善堂里的年纪最大的刘志强已经十五,长得人高马大,在善堂里跟着先生认识不少字。 白志远虽然说话结巴,但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还有兔唇的白志明,几人读书没有天赋,都希望早些出来做事,以后也能在京城安身立命。 叶和嘉和叶柔嘉商量后,让他们跟着赵友和松怡在六芳斋里学了小半年。 赵友和松怡手把手地教,刘志强适合做掌柜,小结巴白志远管账目,兔唇的白志明当伙计,几人很快上手,将铺子开了起来。 铺子里水果的定价也只比当季的时候高出三成,对京城普通百姓来说,也能承受得起。 因此水果店一开起来,生意就异常好,常常供不应求…… 叶和嘉为了鼓励几个男孩子,过年前给他们包了大红封。 善堂里的女孩子也可以边读书边做女红,绣品也能卖一些银钱,看到孩子们都有了赚钱的能力,叶柔嘉和叶和嘉都很高兴,再加上今年有了晋王殿下送来的礼品,靖宁侯府过年都不需要采买任何东西,几个女孩子也做了不少新衣服。 很快到了腊月二十八,今日六芳斋和水果店都要开年会,叶和嘉怕自己一个人应付不来,便央求叶柔嘉陪着一起去。 叶柔嘉天刚亮就醒了,心里想着事,有些心神不宁,和叶和嘉出门散散心也好。 除了水果店的小掌柜刘志强等人,就连阿胜和松月也带着孩子过来,看到叶柔嘉身边还站着松雪,松月心里很惊讶。 从前她就觉得松雪虽然说话做事都面面俱到,但是总有一种疏远的感觉,与其他人很难交心。 不知道什么原因,叶柔嘉又开始器重松雪,松月很是奇怪,但是又不好开口询问馨儿和松雅。 雅间里,赵友特意用屏风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叶柔嘉坐在屏风后面,心中感慨万千,这就是她不愿意出府的原因,总有好事者想要窥探她,甚至包括店里新来的伙计。 有一两个不安分的伙计,觉得六芳斋现在水涨船高,对待客人的态度也有些傲慢起来,赵友知道后,立马指派那些伙计去做杂活。 忙完了年会,两个女孩子去了天方楼。 刚到雅间,两人就看到了里面坐着的永福公主和白会会。 两人刚要向永福公主行礼,就听到永福公主让她们赶紧坐下说话。 “阿柔,好久不见了!你最近怎么都待在府里不出门?”白会会拉着叶柔嘉的手问道。 叶柔嘉笑了笑,答道“我近来忙着准备嫁妆,做女红……” 白会会惊讶问道“你阿娘这么有钱,还让你亲自做绣活吗?” 她成婚之前,只是象征性地绣了几针,明氏知道她不擅长针黹女红,也不想以后拿出去丢人,便找了几位江南的绣娘。 叶柔嘉说道“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就自己找些事情做打发时间!” 白会会听到叶柔嘉这么说,也猜到了原因,作为皇家的媳妇,叶柔嘉怕惹人非议,也不敢随便出门。 永福公主每次出宫,也不敢大张旗鼓。 况且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白会会也看出,叶柔嘉和杨叡也是有感情的,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感情有多深,但是总归比那些面都没见过的夫妻要好上许多。 想到之前她和任南星还劝过叶柔嘉,生怕这个聪慧漂亮的女孩子爱上一个傻子,以后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会会姐姐,怎么没把潼潼带来?”叶和嘉问道。 白会会笑道“潼潼最近会学人说话!再说我肚子里这个也不算安生,就没带她出来!” “我瞧着是瘦了一些!”叶柔嘉端详片刻说道。 白会会摸着自己的脸嗔道“哪里瘦了?我胃口很好,双下巴都快养出来了!阿章每日都变着花样给我塞吃的,生怕我亏着嘴,其实我只是早上起来会有恶心的感觉。” 永福公主不懂怎么养孩子,也不知道孕妇该怎么调养身体,坐在一旁也不插话,笑着听三人说话。 午饭吃完,伙计上了茶,永福公主才和几人说起上次赏花会的后续。 “这事我和你们说,你们可不许传出去!”永福公主叮嘱道。 叶和嘉有些想笑,她想到上学时,女孩子们总喜欢凑在一起说别人的八卦,一起分享小秘密,这样无形之中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那两个宫女交代,是何昭仪指使她们去长平姐姐面前说闲话,企图让长平姐姐和褚家关系恶化,从而和褚御医一拍两散!”永福公主说完,还朝吃惊的白会会眨眨眼。 “何昭仪是活腻了?”白会会压低声音问道。 这事唯有白会会不知情,叶柔嘉和叶和嘉在松雪的探查下,早就知道了始作俑者就是杨弘。 至于何昭仪和杨弘之间有什么关系,松雪也没办法谈查清楚,就算两人之前有什么,这么多年过去,肯定被李氏清扫干净。 “我母妃说,何昭仪之前和杨弘议过亲……”永福公主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道。 “啊?”白会会惊讶问道,“那……那你父皇知道吗?” 永福公主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父皇知不知道……哎,我问母妃,母妃说她也不知道……” 说着永福公主又叹息道,“知道了又能怎样?前朝和后宫之间的联系千丝万缕,父皇也不能随意处置何昭仪,不过,等这个年过完,何昭仪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说完,永福公主抿了一口茶, “母妃探查到一个小道消息,何昭仪曾经小产过……” 叶和嘉看了一眼叶柔嘉,她们之前的猜测可能是真的,叶和嘉小心脏砰砰地跳,杨弘居然给亲爹戴绿帽子? 儿子睡了父亲的小妾! 这也太劲爆了! 这要传出去…… 不!决不能传出去,否则九族通通去阴曹地府报到…… 永福公主摆出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情,让白会会一时间回不神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关系,她有些脑子转不过来…… 。 第三百六十四章 陪伴 白会会好不容易才理解永福公主的意思,看向永福公主,似乎在确认她是不是猜对了…… 不知道是不是和好朋友在一起的缘故,时间过得很快,永福公主也要回宫去。 叶柔嘉和叶和嘉将白会会送到颍国公府,又被傅梅氏请去坐了一会。 本来傅梅氏想要留两个女孩子在府中吃晚饭,叶和嘉倒是无所谓,但是叶柔嘉却说家中还有事,婉言拒绝了傅梅氏。 回到靖宁侯府已是掌灯时分,两个女孩子在谢氏那里用晚饭。 吃饭的时候,谢氏发现叶柔嘉有些心不在焉,以为是今日出门玩得太累,于是催着两个女孩子赶紧回去休息。 谢氏还特意嘱咐叶致真和宋潇,不要去打扰叶柔嘉。 直到人定时分,叶柔嘉也没有叫馨儿和松雪端水洗漱,两个丫鬟见叶柔嘉这样反常都有些奇怪。 叶柔嘉坐在软榻上,抱着大迎枕发呆,馨儿轻声问道“姑娘,您的发髻还没拆,一会睡觉的时候肯定难受……” “不……不用!”叶柔嘉愣了愣,说道,“睡觉前我自己弄……” 馨儿看了一眼松雪,十分不解,松雪冲馨儿微微摇了摇头。 “你们都去睡,把松雅叫过来!”叶柔嘉朝两人摆了摆手。 馨儿和松雪退出内室。 到了院子里,馨儿问道“姑娘这是什么了?” 松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最近除了晋王府送了年节礼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松雪是有心上人的,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她们姑娘说不定是像话本子里说的,得了相思病…… 松雅刚走进屋子,就听到内室的窗户外响了一下。 叶柔嘉也听到了声音,立马看向了松雅确定自己不是幻听。 女孩子快步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户…… “阿柔!” 窗外站着的男子,笑看着女孩子。 冷风吹进室内,烛火摇曳,看到女孩子穿戴整齐,甚至连发髻都没有散开。 她一直在等他! 男子目光温柔似水,心里溢满欢喜…… “我来兑现承诺!”杨叡开口说道。 叶柔嘉笑笑点头,刚要挪步,就看到杨叡朝她伸出手。 爬窗户? 叶柔嘉有些为难。 杨叡这才察觉让女孩子爬窗户有些不妥。 松雅站在一旁,终于明白叶柔嘉叫她来,可能是为了帮他们打掩护…… 他们之间有什么承诺? 不会是私奔? 松雅心里七上八下,都定下婚约了,这时候私奔? 叶柔嘉轻手轻脚打开门,慢慢走到西厢房后面。 松雅跟在后面,心里纠结到不行,到底要不要劝一劝叶柔嘉?但是她跟随叶柔嘉这么久,也知道她根本就不是糊涂无知的女孩子…… “我们去哪?”叶柔嘉快步奔到杨叡面前,低声问道。 杨叡指了指屋顶,轻声说道“那里应该最适合看烟花。” 叶柔嘉转头看向松雅,想要让她像上次一样,将她带上屋顶。 哪知道松雅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柔嘉正要开口,只觉得身子一轻,腰间是杨叡坚实有力的手臂,将她稳稳地揽住…… 松雅回神的时候,却发现自家的姑娘已经被人“掳”走,想要拔剑追上去的时候,才想起那人是叶柔嘉的未婚夫婿。 他是傅润景,也是晋王杨叡! 松雅站在原地,看到叶柔嘉被杨叡安全地放在屋檐上,杨叡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件黑色大氅,将女孩子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精致小巧的脸! 若不是松雅亲眼看到叶柔嘉上了屋顶,旁人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叶柔嘉。 就连杨叡也穿着一身墨黑色衣袍,松雅皱眉,心中觉得这两人八成是提前约定好了! 可是并不见两人通信往来,更没有见面,难道真是心有灵犀? “什么时候回京的?”叶柔嘉问道。 杨叡答道“下午!”他看着女孩子莹洁如玉的面庞,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在京城?” “你一直没有任何消息,我猜你肯定出京了……”叶柔嘉轻声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边有杨叡,还是身上披着大氅,叶柔嘉觉得腊月的风也温和许多。 “我带着几个人去闽南查看那边的船厂,年后还要去一趟。”杨叡声音低沉温润。 “嗯,万事小心!”叶柔嘉又问道,“晚饭吃了吗?” “我在颍国公夫人那里吃了一些!”杨叡答道。 叶柔嘉疑惑看向杨叡,问道“怎么去了颍国公府?被人发现怎么办?” “没有被人发现!” 杨叡看向星空,细细说道“原本只是想给她报个平安,哪知道正好撞上吃饭时间,太师还没回来,只有她一个人,我便陪她吃了顿晚饭!” 叶柔嘉想到傅梅氏打算今晚留她和叶和嘉吃饭,若是留在颍国公府,有白会会等人作陪,杨叡肯定不好现身。 杨叡回京后,第一个找的就是傅梅氏…… “有你的陪伴,她心里一定很高兴!”叶柔嘉弯了弯唇角。 杨叡笑了笑,问道“那你呢?” 叶柔嘉愣了愣,其实她心里也是开心的,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 另一间屋子里,叶和嘉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被外面“砰砰砰”的声音惊醒。 “茗儿!出什么事了?”叶和嘉翻起身问道。 茗儿在外间揉了揉眼睛,这才听到外面的声音,还伴随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三姑娘,肯定有人脑子坏了,半夜三更放烟花!”茗儿趿拉着棉鞋进了内室说道。 “走!我们出去看看!”叶和嘉翻开棉被起身。 茗儿借着外面烟花的光,将蜡烛点起来。 叶和嘉自己摸来一件,腊月里谢氏给她新做的红狐皮大氅,飞快地冲出屋子。 站在院子里,叶和嘉踮起脚看着远处的烟花,发觉虽然也是同样的方向,但是却稍远了些。 茗儿披着大棉袄,打着哈欠出来,问道“这是哪家?今儿又不是除夕!” “的烟花不看白不看,你管他是哪家钱多烧的!”叶和嘉笑道。 说到钱多,叶和嘉莫名就想到了晋王杨叡,他就是一个阔绰大方的人! “阿姐!三姐姐!快出来看烟花!”叶致真身上的棉衣扣子还没扣好,后面跟着同样兴奋的宋潇。 整个远山轩突然间热闹起来…… 。 第三百六十五章 氅衣 叶致真感觉叶柔嘉今日好似心情不佳,但是又不知道什么原因,所以一直辗转难眠,忽然听到外面炸裂的声音,还以为是打雷。 服侍叶致真的小厮说是外面放烟花,叶致真连忙爬起来,叫上宋潇一起到远山轩。 烟花照亮半边天,也让叶致真刚到远山轩,一眼就看到了屋顶上坐着的两个人。 他认出一个是叶柔嘉,另一个人却不知道是谁…… 叶和嘉和宋潇见叶致真目光凝重,也仰头看西厢房的屋顶。 “长姐!她怎么爬屋顶上去了!”叶和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向沉静稳重的叶柔嘉,居然和另一个人呆在屋顶上! 看那人的身形不像是松雅,倒像个男子! 出事了!出事了! “茗儿,快快!快去找松语!还有松雅!让她们把长姐安全带下来!”叶和嘉压低声音吩咐道,她也不敢出声惊扰叶柔嘉,生怕喊出声吓到她…… “看样子我得赶紧走了!”杨叡看着下面说道。 杨叡伸出手,想要将叶柔嘉抱回地面。 “住手!” 叶致真在小厮的协助下爬上了屋顶,刚露出头就看到杨叡要抱叶柔嘉。 他终于看清楚男子的脸,气道“傅润景!你……” 叶致真想问问他,为什么要带叶柔嘉做这么危险的事,甚至还想趁机占叶柔嘉的便宜。 之前杨叡送给他的虎头九节鞭,叶致真恨不得现在就退还给他! 企图用那些破玩意换他的视而不见,简直就是做梦! 杨叡还没来得及辩解,就听到下面又有一人声如洪钟大叫“你们大晚上不睡觉,爬屋顶上作甚!” 叶柔嘉和叶致真瞬间变了脸色,他们都听出是叶晟的声音。 这时候松雅也一跃而上,飞快扶住叶柔嘉。 杨叡见叶柔嘉被松雅牢牢护着,叶致真身后也站着身强力壮的小厮,朝叶致真拱了拱手,快速说道“真哥儿,我是杨叡,下次别喊错了!” 若是再不走,被叶晟抓个现行,那他可别想娶叶柔嘉了! 说完,杨叡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叶柔嘉眨眨眼睛,突然发现身上还披着杨叡的黑色氅衣…… 下了屋顶,她连忙把氅衣脱下来,抱在怀里…… 叶柔嘉被松雅安全带到叶晟面前,叶致真也紧随其后。 叶和嘉和宋潇也围过来。 叶晟站在那里,面色十分难看。 “前段时间老傅家的阿景因为贪玩溺水,你们都忘了吗?”叶晟声音中带着怒气,让几人大气都不敢喘。 “祖父!是我一时贪玩,喊阿姐到屋顶上看烟花!”叶致真低声认错,心里却将杨叡骂了一百遍。 叶晟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当他瞎吗? 刚才明明还有一个人,只不过他跑得太快,没能看清样子。 不过用脚指头都能想到那人是谁! 叶晟心中咬牙切齿,没想到晋王殿下居然是偷香窃玉的小人! 原本就觉得他躲在寿康宫里,不怀好意地接近叶柔嘉,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叶晟心中对杨叡没有一点好感! 叶柔嘉年纪小,哪里禁得住杨叡的花言巧语…… 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将叶柔嘉骗到屋顶! 叶成和谢氏也披着衣服赶过来,原以为是小孩子顽皮,夫妻俩也没当回事,直到听到叶晟的声音,才发觉事情不对劲。 “阿柔,这氅衣……”叶晟挑眉问道。 “是我的!”宋潇抢着答道,“是伯母腊月里给我做的!” 叶晟瞥了一眼已经拖到地上的氅衣,若是真是宋潇的,恐怕能当被子盖! 宋潇低下头,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说谎话有些太明显,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那件氅衣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合身! 叶成看向谢氏,谢氏轻轻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那件氅衣从何而来…… “祖父,我下次再也不做危险的事,您不要生气!”见两个男孩子都在替她开脱,叶柔嘉心里十分愧疚,说道,“是晋王殿下,他为了感谢我之前送他糕点……” 果然不出叶晟所料! “我觉得屋顶上看烟花更有意境……”叶柔嘉的脸憋得通红。 “意境?!”叶晟听她这么解释,有些哭笑不得。 叶柔嘉居然在为杨叡开脱! 叶晟怒火中烧,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等他逮着机会,定要好好教训那个臭小子! 叶致真和宋潇齐齐瞪大眼睛看向叶柔嘉。 啥叫意境? 寒冬腊月的!坐屋顶上喝西北风,有意境? 叶和嘉恨不得仰天长叹,古代小情人约会,真是难! 叶成和谢氏也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是叶晟已经出面,他们也不好开口。 况且几个孩子都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 就算是叶柔嘉爬到屋顶上,肯定也是事出有因,女儿的品性他们是知道的! 谢氏甚至觉得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叶柔嘉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无伤大雅,反正也没被外人看到。 谢氏一直觉得女儿的性子太过沉静也不是好事,所以支持她开铺子、开善堂,也支持她出去走走。 做母亲的都希望孩子平安快乐,若是一辈子都按部就班地活着,实在没什么趣味…… 这次爬屋顶,也是个不一样的经历,两个女孩子身边有松雅和松语,还有细心的丫鬟,谢氏和叶成从来不担心。 叶晟见叶柔嘉已经知错,女孩子家脸皮薄,当着这么多孩子的面,也不好过分训斥,于是说道 “下不为例!” 说完又看了几个孩子一眼,厉声说道,“你们都赶紧回去安歇!” “是!”几人齐齐应道。 叶晟转身离开,叶大富和阿俊等人跟在后面,等到出了远山轩,叶晟低声吩咐几人,以后盯紧家中的院墙,莫让别人有了可趁之机…… 等两个男孩子走后,谢氏将叶柔嘉拉到面前,摸了摸她手中的氅衣,心中有了数。 “阿柔,你祖母和阿娘都还没见过晋王殿下……”谢氏柔声说道,“我们想找机会见一见他!” “阿娘,晋王殿下他……没有逾矩……”叶柔嘉低着头,心里清楚因为今晚的事,家人对杨叡有了不好的印象,但是又怕自己越描越黑,连累到杨叡的名声…… ------题外话------ 今天收到好多小伙伴送的月票和推荐票,大家是给我发儿童节礼物吗?哈哈哈哈好开心!祝大家童心不泯,快乐每一天! 。 第三百六十六章 反应 “我知道!”谢氏笑着说道,“我相信自己女儿的性情和人品,也相信太后娘娘不会教养出一个孟浪的孩子!” 一旁坐着的叶成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听了妻子的话,也觉得有道理。 这个时候应该相信自己的孩子,而不是怀疑责骂,否则会将孩子越推越远,最终与父母离心…… “阿娘,我会找机会跟他说。”叶柔嘉答应道。 她心中感动,谢氏和叶成给了她和杨叡充分的尊重和信任。 叶柔嘉也知道,叶晟生气的原因是担心她发生意外,再者也是对杨叡的举动心生不满,只是今晚的事,还连累叶致真和宋潇替自己解释开脱…… 叶柔嘉回到房里,看到叶和嘉坐在凳子上等她。 “幸亏跑得快!被逮到的话,八成要被祖父揍一顿!”叶和嘉笑着说道。 叶柔嘉被女孩子的话逗笑了,于是向她解释礼单的事情…… “你是说,他去了闽南,今天才回京?”叶和嘉惊讶问道。 叶柔嘉点点头。 “一路舟车劳顿,还想着为你放烟花……”叶和嘉笑着说道,“杨叡他对你真好!” 说完,叶和嘉看向榻上的氅衣,心里啧啧赞叹杨叡是个暖男…… “他回京的事情,宫里应该还不知道,至于他去闽南的事情,肯定也不能公开,若是被祖父抓住,事情很可能会闹大,到时候所有的秘密都会传到外人耳朵里。”叶柔嘉说道。 “长姐,祖父今晚发那么大的火,也是担心你的安全……”叶和嘉说道。 “嗯,我知道!”叶柔嘉点头。 “还有嘛,就是辛辛苦苦养得一盆花,一直被人惦记!过不了多久,还要被人连盆端走,他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叶和嘉说道。 叶柔嘉听懂了叶和嘉的意有所指,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放心,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我相信凭借杨叡的魅力,迟早会扭转大家对他的印象。”叶和嘉劝慰道…… 远山轩的正房里,谢氏和叶成躺在床上心中都是五味杂陈,从叶柔嘉的态度上,他们能看出,叶柔嘉对杨叡是有感情的。 只是两人之间的感情有些莫名其妙,谢氏不禁怀疑,是不是叶柔嘉与杨叡一见钟情…… “文茵,我们的女儿长大了!”叶成叹道。 “是啊!她有了心上人,难得那个人也很喜欢她!”谢氏说道,“这孩子近两年越发深沉,有什么心事,也不愿意和我们说……” “女孩子心思多,而且她们都乐意跟姐妹、好友分享,幸好有阿和陪在她身边!” 叶成转过身,问道“文茵,你有没有觉得阿和这两年越发开朗乐观,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谢氏沉默片刻,说道“经历和境遇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说着说着,夫妻俩心中都升起怪异之感,叶柔嘉和叶和嘉这几年几乎形影不离,为什么叶柔嘉和叶和嘉的性格反差越来越大? 千人千面,也不是一时就能搞清楚。 想到今晚发生的事,谢氏对叶成说道 “我现在觉得,晋王殿下和我们阿柔倒是挺合适的,他带着阿柔看烟花,还给她准备大氅,足见他做事细心周到……”谢氏笑了笑说道。 叶成不置可否,原以为杨叡一直呆在寿康宫里,是个偏执孤僻的性子,如今看来远远出乎他们的预料。 事情似乎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夫妻俩又想起自己年少时,也是这样心意相通,那时候靖宁侯府和谢家都乐见其成,又是知根知底。 他们俩私下里见面,就算被两家人知道,也没有人出面阻止,只有谢氏的哥哥谢文迁看叶成不顺眼。 不过那时候谢文迁还没有成年,只觉得自家妹妹喜欢叶成超过了亲哥哥,心里很是不服。 后来两人成婚时,谢文迁使了不少绊子,故意刁难叶成,以报儿时夺妹之仇…… 同勉楼里,叶致真看到桌上放着,自己之前爱不释手的纯铜虎头九节鞭,恨不得将它甩到杨叡的脸上! 他都看见了,杨叡朝叶柔嘉伸手,是想要抱叶柔嘉的腰! 就这样,叶柔嘉为他在祖父面前辩解,自己和宋潇还帮着扯谎…… “哥哥,你别生气了!”宋潇见叶致真面色十分难看,出声劝道。 叶致真看了看宋潇,刚才宋潇在底下站着,肯定没看到屋顶上杨叡的动作…… “他居然想轻薄我阿姐!我上去的时候看到他伸手……”叶致真气道,“虽说已有婚约,可是也不能,像他这样没有规矩?” 宋潇挠挠头,不知道杨叡是怎么轻薄叶柔嘉的,可是看叶柔嘉的反应,好像也没有叶致真说的那么严重。 甚至叶柔嘉还帮着杨叡说话,之前他们俩分析过,叶柔嘉和杨叡肯定早就生出感情。 但是看叶致真怒气冲冲的样子,宋潇也不好说出心中的想法,于是小心问道“要不,我们去找他算账?替姐姐出出气?” 宋潇说完,也觉得好像这事和刺杀玉安王子的难度差不多,之前为了阻止叶柔嘉嫁去玉安,他们和唐禹安前后策划了几十个方案…… 后来他们得知,皇帝另外封了一个顺安县主,让她代替叶柔嘉嫁到玉安,他们的计划才取消…… 叶致真也想到打一顿晋王殿下有多不好办,就算成功了也不好收场! 他瞬间泄了气,无奈说道“他是晋王,是皇帝的儿子,晋王府守卫森严,我们怎么找他算账?” “哎,也是!”宋潇也叹气。 “祖父都拿他没有办法!”叶致真说道,“一对一的话,我可能也不是他的对手!” 宋潇点头赞同,他们在庄子上见识过杨叡的本事,他们两个加起来都不是杨叡的对手。 “晋王殿下也不像是无礼之人,说不定都是误会!”宋潇说道。 叶致真觉得宋潇说的也有道理,他们虽然和杨叡相处时间不长,但是脾气相投,十分谈得来。 现在想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杨叡刻意讨好,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宋潇劝叶致真早些睡觉,反正离叶柔嘉和晋王成亲的日子还早着,以后总能找到机会…… 。 第三百六十七章 宫宴 转眼到了除夕,一大早无论是皇宫还是京城,家家都热闹非凡。 公主府里也是热热闹闹,褚家的兄弟姐妹一大早就全都聚在公主府里,褚母指挥着府中的仆妇杀鸡宰羊,做了一顿特别丰盛的早饭。 因为考虑到长平公主要进宫赴宴,用完晚膳之后才能回来,褚家人将今日的早饭,当成了年夜饭。 早饭就大鱼大肉,不知道的还以为褚家乍富,靠着长子尚公主,过上了奢靡的生活! 长平公主明白婆家人这样安排是为她考虑,褚辛夷也知道她向往寻常百姓的生活,便叫弟弟妹妹们起了个大早。 青黛和曲莲带着两个妹妹,将公主府里里外外贴满了窗花。 府中所有的屋檐,都挂上褚家兄妹亲手做的红灯笼,上面还贴着“春”、“福”、“丰”这类吉祥的字。 长平公主笑着看褚家的兄弟姐妹忙前忙后,个个脸上都带着真诚的笑,她头一次感受到这样热闹的氛围。 也只有今日,公主府里有了褚母呵斥褚家兄妹的声音,孩子们追跑打闹的声音,还有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站在廊檐下的长平公主,此时觉得这才是过日子! 褚辛夷见她心情不错,原本怕公主府里突然来这么多人会吵着她,没想到长平公主并没有露出丝毫不满。 临近宫宴开始,她才和褚辛夷乘坐马车进宫。 马车走在喧闹的街市上,长平公主听着外面的吆喝叫卖声,对褚辛夷说道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进宫,每年的宫宴都特别没意思,千篇一律的歌舞,宫宴上众人假模假样地敬酒寒暄,等敬完酒想要吃东西的时候,桌上的菜都凉透了……” 长平公主说着就想起往年,宫宴之后已是半夜,母妃知道她和两个哥哥肚子空着,便让锦绣煮些自己包的素馅饺子。 她每次都能从饺子中吃到铜钱,杨弘和杨舒倒是没有她运气好,母妃总说,她的长平是有大福气的! 一语成谶! 杨弘和杨舒现在都没有她过得舒心…… 她却再也吃不到母妃亲手包的素馅饺子了! 褚辛夷看到她神情落寞,猜到她定是想起李氏和两个哥哥,说道“我头一回参加宫宴,心里诚惶诚恐,若你不陪我去,肯定会紧张出错!” 长平公主笑笑,说道“有我在,你也不用这么紧张!” 她和褚辛夷夫妻一体,便向他说出心中苦闷“今年宫宴,母妃不在,二哥二嫂也不能出席,四哥估计也来不了!” “年夜饭,就是团圆饭,以往我们一家都齐齐整整,今年却只剩我一人!” 长平公主看着褚辛夷道,“还好有你在我身边!不然真不知道我能不能撑下去……” 褚辛夷拍了拍长平公主的手,笑着说道“你也不是一个人,如今你可是拖家带口!” 长平公主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可不是拖家带口嘛! 何止是他和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整个褚家,也是她的累赘和负担,褚辛夷说道 “我们褚家人口多,银钱上也不宽裕,到底还是拖累你,给你增加负担,也让你被人指指点点!” “怎么?你后悔了?”长平公主斜睨着他。 “从没有后悔过,我是驸马,也是你的夫君,我相信我可以给你幸福的生活……” “我没想到二哥会如此反对,甚至容不下你我的孩子……”褚辛夷苦笑道,“四哥也曾暗中警告过我,让我不要接近你!” 长平公主知道这事,她和杨舒还因为此事发生过争执…… 没想到后来他们兄妹就再也没见过,直到听说杨舒患了失心疯! 长平公主也曾去过四皇子府几次,远远地看到杨舒在花园里东躲西藏,嘴里不停地喊着让人听不懂的话,府中的仆从们跟在他后面追。 褚辛夷跟她说,杨舒只有服用药效大的安神汤才能睡上两三个时辰,别的时候根本就不清醒,一直说着胡话。 皇帝虽然也问过太医,杨舒现在的情况,但是一次都没有去府中探望,更没有把杨舒接到宫里的想法。 杨弘和杨舒,彻底失了帝心。 而何昭仪和杨弘之间的事情,有庄贵妃不停地追查,就算这件事是讹传,皇帝为了帝王的尊严,也不会再容忍。 长平公主估计,这事年后就会有个结果。 何昭仪这条命是保不住了,杨弘又该何去何从?她该做些什么,才能保住二哥杨弘的性命…… 突然之间,长平公主升起一个想法,她看着褚辛夷,颤声说道“辛夷,我二哥……” “我二哥利用何昭仪的人手算计我和永福,若是成功,就能如他所愿我们俩一拍两散……” “若是不成,他也能把我摘出来,不让他和四哥拖累我这个妹妹……” 长平公主说完,蓄满泪水的明眸看向褚辛夷,像要从他眼中寻找答案。 “或许是!”褚辛夷沉吟良久,才说道。 “一定是这样,二哥他一向对我很好,知道我与你成亲,他肯定十分失望……”长平公主哭道, “他们都是为我好,但是他们并不知道你有多好,对我和母妃有多好……” 褚辛夷将长平公主揽在怀里,可能他一开始接触长平公主也带着别的目的,长平公主下嫁与他也是因为顺嫔病危,她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一开始,可能两人是可取所需,到如今相处下来,他们才渐渐认清自己的内心。 褚家所有人都将这位尊贵的公主捧在手心,就连褚母现在也不敢摆婆母的架子。 “静儿,你把你的后半生都押在我身上,我褚辛夷不会让你失望,褚家……也不会让你失望……”褚辛夷心中暗下决心,对怀中的长平公主保证道。 长平公主听清了他的话,心中感动。 褚辛夷帮她理了理发髻,说道“长平,快到宫门了!” “嗯!”长平公主用帕子将泪水擦干,坐直了身子。 不管怎样,都不能让宫里的人看她和褚家的笑话。 她是公主,也是皇帝膝下最年长的女儿! 只要她不犯大错,未来不管是哪个皇子继位,她都是大荣朝的长公主! 。 第三百六十八章 添堵 长平公主和褚辛夷来到谨身殿,给太后、皇帝还有庄贵妃行礼之后入座。 第二次见晋王杨叡,长平公主难免多打量了片刻。 杨叡坐在杨昭旁边,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一点也看不出病弱的样子。 “五哥身体大好,全都是皇祖母的功劳,从前我还不理解,为何要把五哥护得那般好,现在看看,还是及不上皇祖母和父皇深谋远虑!”永福公主小声说道。 长平公主低下头,不再看对面的杨叡。 “长平姐姐看起来气色不错!”永福公主继续说道,也不管长平公主搭不搭话。 “妹妹也面若桃花,想必最近也过得十分舒心!”长平公主笑道。 长平公主出嫁后,永福公主就是皇帝和太后面前最得宠的公主了,最小的云和公主刚刚五岁,生母康嫔不算得宠,也是因为小女儿,去年才提了位份。 两个公主闲聊了几句,宫宴就开始了。 由杨昭领头,大家一起起身向皇帝和太后敬酒。 长平公主看到内侍,先后给杨昭和杨叡斟酒,便和永福公主说道“看来五哥身体真的与常人无异,都可以饮酒了!” “是啊,他之前饱受病痛折磨,如今不仅身子康健,被封为晋王,还找到一个好妻子!”永福公主笑着说道。 长平公主看了看这个妹妹,虽然她们两人不是一母同胞,但是永福公主一直对她没有恶意,就连庄贵妃也没有苛待为难她。 小时候,有后妃想要为难庄贵妃和永福公主,自己也曾在母妃那里帮她们母女说过话,想必她们也记着那些事…… “还有两年你就及笄了,也该考虑夫婿人选……”长平公主低声说道。 永福公主笑道“母妃不着急,我也不着急!” 长平公主无奈摇头,永福公主还像个小孩子,肯定心思不在选婿上,她知道永福公主常常出宫,和靖宁侯府的两位姑娘,还有傅润章的妻子白会会关系要好。 她能常出宫走走,交友游玩,也可以多见见世面,至于选婿,自己在宫外,消息自然比永福公主灵通。 “永福妹妹,若是需要姐姐帮忙,你只管说……”长平公主说道。 “多谢姐姐!”永福公主笑道。 长平公主笑笑,转头看到对面的杨叡仰头,杯中的酒被他一饮而尽。 两姐妹说话的功夫,杨叡就饮了七八杯酒。 就连太后也看不下去了,出声说道“叡儿你身体才调养好,可不能贪杯!” 杨叡笑着说道“多谢皇祖母提醒……” 皇帝出声打断杨叡的话,笑着说道“今日难得见到小五喝酒,母后就让他尽兴一回!” 太后心中不悦,却没有说话。 庄贵妃忙道“太后娘娘也是牵挂晋王殿下的身体,不过今日是除夕,皇子公主们难得聚在一起,就随他们去!” 庄贵妃说完,就吩咐身后的亦瑾去准备醒酒汤。 太后听庄贵妃打圆场,又行事妥帖,面色缓了缓。 长平公主与永福公主对视一眼,都在心里暗暗称怪,从前皇帝从来不让杨叡出席宫宴,今年却允许他放纵饮酒! 正想着,歌舞表演就开始了,太后看了一会,便回了寿康宫。紧接着,皇帝和庄贵妃也中途离场。 永福公主知道宫宴一直持续到深夜,怕长平公主怀有身孕熬不住,便想把她请到自己的寝殿休息片刻。 哪知道长平公主却婉言谢绝了永福公主的好意,想到自己原本的住处坐一坐。 长平公主在褚辛夷的陪伴下,来到景和宫。 自从顺嫔迁到景福宫,这里就一直没有人居住,长平公主原来的寝殿也保持原来的样子。 长平公主刚坐下,就听到外面有人来拜见,本想将人拒之门外,侍女却跟她说,来的是原来顺嫔身边的女官锦华。 长平公主让人将锦华带进来,初见锦华第一眼,长平公主差点没有认出来。 见到长平公主小腹凸起,锦华喜极而泣,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好一会才说道“公主,奴婢终于见到您了!” 在顺嫔最危急的时刻,锦华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景和宫,宫中妃嫔对不忠之人最为忌讳,何况锦华还在顺嫔身边服侍多年。 这两年,锦华在宫里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锦华颧骨突出,面黄肌瘦,长平公主心中却没有丝毫怜悯之情,静静地看着她。 “公主,求您给奴婢一条活路,奴婢知道错了……”锦华趴伏在长平公主的脚边,哭着哀求道。 “错了?哪里错了?”长平公主轻声问道,“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你没有做错!” 锦华一愣,呆滞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长平公主。 她低下头,哽咽道“我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一大家子都靠着我一人过活,我当时……别无选择……” 跟随被打入冷宫的李氏,那才是永无出头之日,而且锦华听说李氏已是个活死人,不能说话也不能自理…… 锦绣伺候李氏,每日都要帮李氏清理污秽,锦华光是听说那场面都想作呕! “你想要什么?”长平公主问道。 锦华咬了咬下唇,说道“奴婢想跟着您,奴婢向您保证,一定尽心尽力服侍您,还有您和驸马的孩子……” 说完,锦华又给长平公主不停地磕头,“请公主救我!清公主救我!” “我可没那福气!”长平公主轻叹一声。 褚辛夷坐在一旁,朝着侍女使了个眼色,两名侍女快步上前。 就在侍女要将她拖走之时,锦华一下子抱住了褚辛夷的小腿,哭道“驸马,求求……” 褚辛夷面色一变,心中更是发毛,若长平公主真的动了恻隐之心,将锦华带回公主府,那他和长平公主可能没有安生日子! 两个侍女手疾眼快,将锦华双臂扳开,用尽全力将她拖走。 “公主!公主!求求您大发慈悲……”锦华一路哀嚎。 “慈悲?”长平公主嗤笑,低声问道,“谁对我母妃和哥哥们大发慈悲?” 褚辛夷皱眉问道“谁派她来的?” 长平公主叹道“恐怕很难查出来!这宫里记恨我母妃的人多得是,她们见不得我好,所以不遗余力地给我们添堵!” 。 第三百六十九章 喝醉 褚辛夷给长平公主搭了脉,见她脉象平稳,也放了心,亲自服侍她午睡。 被两个侍女拖出景和宫的锦华,坐在地上,等到两个侍女身影消失才慢慢爬起来。 锦华擦擦眼泪,低头走在宫道上,回去向她主子复命…… 华灯初上,谨身殿里不断传出丝竹声,皇帝和太后又重新坐在上首。 皇帝看到杨叡中午喝了那么多酒却面色不改,对太后说道“叡儿不是小孩子,我们也该放开手!” 太后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靖宁侯千杯不醉,两个儿子也遗传了他的好酒量,叡儿再不练,往后去靖宁侯府,还不知道要被灌醉多少回!”皇帝笑道。 太后在心里默默翻了白眼,依旧没有开口。 练酒量?她可不想让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子,天天都烂醉如泥,成了个醉鬼! 皇帝今日似乎心情颇好,嫔妃和皇子、公主向他敬酒,他都是痛快满饮。 就连最小的云和公主也端着茶水,过来敬了几回。 庄贵妃看到云和公主迈着小碎步,蹬蹬地跑开,装作无意说道“长平,你作为长女,怎么不给圣上敬酒?” 端坐在椅子上的长平公主,听到庄贵妃点到她的名字,立马端着茶杯站起身,对皇帝说道“恭祝父皇身体康泰,万事顺意!” 皇帝看了长平公主一眼,缓缓举起酒杯…… 喝完酒,皇帝说道“长平你怀着孩子,茶水也不要喝多。” “是!”长平公主站起来屈身施礼。 皇帝伸手示意她坐下,心中却有些难受,因为李氏和杨弘的事情,长平还对他心存怨怪。 后来又因为反对她和褚御医的亲事,父女之间闹得很不愉快,最后他还是拗不过女儿,答应将她下嫁褚家…… 如今她和褚辛夷琴瑟和鸣,也证明长平的眼光确实不错,只是他们父女之间的心结,恐怕很难解开了! 没等孟方斟酒,皇帝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察觉到皇帝心情变化,庄贵妃轻声劝道“圣上,您……” 皇帝朝她摆了摆手,庄贵妃咽下要劝说的话。 “五弟,没想到你酒量这样好!”杨昭笑着对杨叡说道,“不如我们换成大酒杯?” “行啊!”杨叡也笑道。 内侍立马给两兄弟换了大一号的酒杯,杨昭拿在手里看了看,说道“还是太小了,再换!” 太后也看到两兄弟正准备拼酒,她朝皇帝看了看。 皇帝看了一眼,笑着对孟方说“给朕也换个大酒杯!” 太后没想到皇帝不仅没有阻止,还要学两个儿子,心里有些气恼。 “皇爷爷!皇爷爷!昌儿给您敬酒!祝您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秦王世子端着小酒杯,仰着头笑眯眯地看着皇帝。 “好!好!朕的好昌儿!”皇帝端起孟方刚拿来的酒杯,笑着对秦王世子说道,“皇爷爷换个大杯子,跟昌儿喝!” 秦王世子学着大人的样子,将杯中的果汁一饮而尽,喝完还咂咂嘴,将杯子倒扣。 “皇爷爷,我全喝完啦!”秦王世子脸上笑哈哈。 童声稚嫩,皇帝笑着夸秦王世子海量! “告诉皇爷爷,刚刚那两句话,是谁教你说的?”皇帝凑在秦王世子肉嘟嘟的小脸旁,柔声问道。 “是我母妃呀!母妃教一遍,我就记住啦!”秦王世子眨着大大的眼睛,十分得意。 皇帝笑容更盛,慈爱地摸着秦王世子的头,说道“昌儿记性真好!那你母妃有没有教你,给曾祖母敬酒时该说什么?” 秦王世子认真地点点头,孟方连忙给他斟满果汁。 “皇爷爷,我也想换大杯子!这个太小了!”秦王世子嘟着嘴,嫌弃地看着手里的小酒杯。 “小孩子就是有样学样!”庄贵妃笑道。 太后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端着酒杯,等着秦王世子过来给她敬酒。 秦王世子端端正正地站在太后面前,挺着圆鼓鼓的小肚子,笑着说道“曾祖母,昌儿祝您松鹤长春,天伦永享!” 太后高兴地合不拢嘴,看着秦王世子一蹦一跳地离开,太后对皇帝说道“昌儿不过才两岁,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口齿还清晰,真是让哀家大感意外!” 皇帝笑道“程氏教得好!” 太后点点头,原本觉得程瑜家世有些低,高攀了杨昭,现在看看程瑜还是很不错的! 秦王府被她管得井井有条,更没有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而且太后还听说,近来程瑜张罗着帮秦王挑选侧妃。 难得程瑜这样识大体,孩子也教养地很好,唯一的遗憾就是生产时亏了身子,这两年一直没有传出好消息…… 杨昭和杨叡两兄弟连喝了四杯,在程瑜的暗示下,杨昭连忙朝杨叡摆手,说道“不喝了!不喝了!三哥甘拜下风!” 杨叡憋着笑,他哪里是甘拜下风,明显是怕程瑜责备和担心。 “你若是没尽兴,让你的侄儿陪你喝!”杨昭将小世子抱过来,放到杨叡面前。 秦王世子爱喝甜甜的果汁,今日难得程瑜没有管着他,碰到敬酒的机会,小孩子便眼睛放光。 秦王世子端着大酒杯,充满期待地望着他的五叔,说道“昌儿祝五叔,早生贵子!” 还没等杨叡反应过来,秦王世子已经先干为敬。 大家听到小孩子的童言稚语,哈哈大笑起来。 杨叡更是羞得满脸通红,他还没有成婚,怎么能早生贵子? 他一个人怎么生? 杨昭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回头看看也捂着嘴的程瑜。 程瑜摆手,表示不是自己教的…… “昌儿,你是不是喝醉了?”杨叡将酒饮下,弯下身子笑着说道,“五叔是男子,生不出孩子!” “我没醉!”秦王世子对身后的内侍说道“给我倒酒!” 杨叡看着小娃娃,有些不明所以。 “祝五叔早日变成女子!”秦王世子说完,豪爽地将杯中的果汁一饮而尽。 好不容易止住笑的众人再次笑喷,杨昭笑着抱起自己儿子,狠狠亲了一口。 “我家昌儿真聪明!”杨昭夸道。 杨叡哭笑不得,他面色酡红,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真的喝多了…… 。 第三百七十章 啰嗦 快到人定时分,太后年岁大熬不住,已经先行回宫。 皇帝酒过三巡,见长平公主已经有些许疲态,便说道“时辰也不早了,长平和驸马回府去!” 长平公主看向面色微红的皇帝,和褚辛夷屈身给皇帝行礼。 “不必多礼!更深露重,你务必要照顾好长平!”皇帝嘱咐褚辛夷道。 褚辛夷作揖道“请圣上放心!” 皇帝轻轻颔首,看着长平公主转身离去的背影,目光中带着转瞬即逝的不舍和关心。 他转头看向秦王世子,小男孩似乎已经困了,连着打了两个哈欠,被秦王妃程瑜抱在怀里。 “老三,你们三口也回!”皇帝朝杨昭挥挥手。 “儿臣告退!”杨昭身形微微有些晃,看样子也饮了不少酒。程瑜抱着孩子站在他身后,和他一起向皇帝行礼告退。 坐在邻桌的杨叡用手撑着额头,一点反应也没有,皇帝吩咐孟方过去看看,若是喝多了回不去,就让人把他送到寿康宫的后殿。 孟方走到杨叡面前,刚要出声唤他,就见杨叡猛地抬起头,眼神迷离,摆摆手说道 “我……我没喝多……没事!” 皇帝见他尚且还算清醒,面露嫌弃道“阿劲,带你的晋王殿下回府去!” “是!”阿劲上前应道。 庄贵妃忙说道“要不,喝碗醒酒汤再走?” “多谢贵妃娘娘,我……没喝多!真的!”杨叡笑着说道。 孟方瞧他脸色通红,哪里信他的话,一般喝多的人,都坚称自己没有醉! “孟方!将他送到东华门!”皇帝说道。 孟方上前和阿劲一左一右搀扶着杨叡,离开了谨身殿。 杨叡一路上啰啰嗦嗦强调自己真的没有喝多,孟方听得耳朵都麻了。 “是是!晋王殿下海量!晋王殿下千杯不醉!”孟方努力睁眼说瞎话,奉承着杨叡。 等到出了东华门,孟方才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宫门刚要阖上,孟方抬手制止了两名侍卫。 杨叡的整条胳膊都搭在阿劲的肩膀上,阿劲有些无奈,说道“我的晋王殿下,您别装了好吗?” 杨叡连忙嘘声道“别露馅!孟公公那人精得很,说不定正在看着我俩!” 阿劲无力反驳,说道“等会还要去见叶家大小姐,您得找个湿帕子,把脸上的胭脂擦了!” “我知道!你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杨叡压低声音说道,心里急得不行,要不是阿劲跟随他多年,他真想把这个唠唠叨叨的贴身护卫赶走! 快要到马车前,阿劲将杨叡的胳膊拽下来,看了看紧闭的宫门说道“王爷,您这个样子就像街上的媒婆!” 说着,阿劲还指了指嘴角,“就差在这点个媒婆痣了……” 杨叡看了看周围一片寂静,也没有半个人影,跳起来踹了阿劲的屁股,装作气恼道“你才是媒婆!等你和松雪成婚,我就让人把你装扮成红脸蛋媒婆!” 阿劲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讨饶道“殿下殿下,我错了!我长得本来就显老,再打扮成那个样子,岂不是要把新娘子吓跑!” “赶紧走,近来靖宁侯府守卫森严,想要混进去得花不少时间,若是大小姐睡着了,那您这戏就白演了!” 阿劲将杨叡塞到马车里,快速驾车离开。 宫门后,孟方虽然没有听清两人说什么,却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你们警醒着点!”孟方轻咳一声,对两旁侍立的侍卫说道。 “是,孟公公放心!”两人齐声应道。 孟方轻嗯一声,快步回到谨身殿,见两位小公主的座位也空了,只剩皇帝和妃嫔还没散去。 他走到皇帝身边,耳语几句。 皇帝眼睛微眯,点了点头。 歌舞结束,皇帝让众多眼巴巴的妃嫔自行回寝宫,庄贵妃以为今晚皇帝要去长春宫就寝,连忙上前搀扶。 “忙了大半天,贵妃也累了,早些回去安歇!”皇帝对庄贵妃说道。 庄贵妃一怔,随即笑道“是,臣妾告退!” 谨身殿里的人纷纷退下,只剩下皇帝和孟方,还有一些宫女、侍卫。 “走!”皇帝轻声说道, “去坤宁宫转转!” 孟方心中一惊,没想到皇帝居然要去先皇后的寝宫,他不敢多想,躬身搀扶皇帝的手臂,下了台阶。 宫女提着宫灯在前引路,一群内侍紧随其后,与谨身殿的灯火通明不同,坤宁宫显得有些漆黑阴森。 孟方朝后面的宫女看了看,几名宫女快步上前,打开坤宁宫的大门,将里面的灯全都点亮。 皇帝迈步进了坤宁宫,仔细看着这里的一桌一椅,慢慢走近内室。 “你们都退下!”皇帝沉吟道。 孟方朝宫女和内侍摆摆手,众人鱼贯退下。 “孟方,你也退下!”皇帝说道。 直到坤宁宫的寝殿里空无一人,皇帝才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 正对着他的,是一幅女子画像。 皇帝静静看着画像,良久才出声唤道 “阿薇!” 他语声沙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酒的关系,他的情绪有些难以控制。 “小五他,偷偷摸摸去见未婚妻子了!”皇帝笑着擦去眼角的泪水,继续说道,“他长大了,知道惦记别人家的小姑娘!” “要是被叶晟那个老东西发现,肯定要气得七窍生烟!”皇帝说着,自顾笑出了声。 “我们的长孙昌儿,聪明伶俐,程瑜是你当初为昭儿挑的,你的眼光不错!” 皇帝叹气,问道, “阿薇,我们的桓儿也在你身边?他去的时候才三岁……”皇帝想起早夭的长子,鼻子一酸湿了眼眶, “你怪我没有护好桓儿……” 他顿了顿,哽咽道,“我却连你也没保护好!” 皇帝缓了缓心绪,察觉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他长舒一口气,看着画像上的女子,轻声说道 “虽然颍国公府将他养得很好,但冒名顶替是当初的权宜之计,他用傅润景的身份娶不到心仪的姑娘!” “你要相信他,他比我更有能力,做一个好夫君,好父亲!还有阿昭,他也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我得感谢你,为我生了这么优秀的两个儿子……” 。 第三百七十一章 小贼 同勉楼,叶致真和宋潇一点睡意都没有,精力旺盛的两人正在把玩手中的兵器。 叶致真手里拿着飞镖细细研究,飞镖是叶晟今晚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哥哥,你的九节鞭呢?”宋潇问道。 “不知道丢哪了!”叶致真头也没抬答道。 宋潇也知道,之前杨叡夜闯靖宁侯府,“私会”叶柔嘉的事情,让叶致真十分恼怒,便不再问。 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叶致真竖起耳朵,警觉地看向窗外。 宋潇也面色严肃,与叶致真对视一眼。 除夕夜,哪个小贼胆大包天,居然敢来靖宁侯府行窃? 叶致真轻手轻脚走到自己床边,从枕头下面摸出纯铜虎头九节鞭。 宋潇目瞪口呆,想要问又抿了抿嘴,刚才叶致真还说丢了,竟然偷偷藏在枕头下面! 叶致真抻了抻九节鞭,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心里想着,正好拿外面的小贼练练手,看看这九节鞭威力如何…… 窗户上印出一个头,那人伸手打开窗子的时候,叶致真将手里的九节鞭甩了出去。 那人的脸出现在两个男孩子的面前,等到叶致真想要收回九节鞭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杨叡本能地偏过头,将九节鞭抓在手里。 他看了看手中,笑着说道“真哥儿,你九节鞭练得不错!要是旁人,肯定一击必中!” “你来干什么?”叶致真心有余悸,刚才差一点就砸到杨叡的俊脸,要是叶柔嘉未来的夫君毁容,那他罪过就大了! “啊!我来找你姐姐……” 杨叡话没说完,叶致真就气道“你不要太过分,当我家是酒楼饭馆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阿姐还没跟你成亲呢!你这样考没考虑过她的名声?传出去,我阿姐怎么做人?” 叶致真义正言辞,杨叡面色通红。 “真哥儿,你听我解释!”杨叡扒在窗户上,说道,“二十八那日,我与你阿姐约定好了,要给她放一场烟花!我总不能食言?” “什么时候约定好的?我怎么不知道?”叶致真斜睨着杨叡问道。 “不信你可以问你阿姐!我没骗你!但是我又怕你阿姐早早就睡了,要是看不到,岂不是百忙一场?”杨叡说道。 “所以你就去远山轩,叫姐姐去屋顶看烟花?”宋潇问道。 杨叡点头如小鸡啄米。 叶致真想起那晚,虽然夜风很大,但是杨叡还特意给叶柔嘉带了厚厚的大氅,没让她受冻…… “我可以进去说吗?”杨叡一只手扒在窗沿,一只手还撑着窗户。 叶致真没有说话,宋潇连忙上前帮杨叡撑着窗户,小声说道“快进来!” “阿潇,谢谢!”杨叡真诚道谢。 宋潇离他近,闻到了酒气,问道“你饮酒了?” 杨叡刚站稳,朝宋潇点头,说道“宫宴上饮了不少!这酒虽好,但是后劲好像有点大,我现在头有些晕……” 说着杨叡有些踉跄不稳,差点歪倒。 宋潇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叶致真也拉住了他的一只胳膊,说道“坐下喝两杯茶,醒醒酒!” “谢谢真哥儿,谢谢阿潇!”杨叡笑着道谢。 今晚的杨叡有些啰嗦,叶致真无奈叹气,给他倒了杯温水。 杨叡端起茶杯又道谢,然后像喝酒一般将温水一饮而尽。 宋潇看他双颊微红,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一遍又一遍地向叶致真和他道谢,小声对叶致真说道“你看看,肯定喝高了!” 叶致真点头,问杨叡道“你不是找我阿姐吗?怎么跑同勉楼来了?” 杨叡缓慢地眨眨眼,眼皮抬得有些费劲,他笑嘻嘻道“远山轩加派了好多人手,我怕惊动他们,根本不敢靠近!” 叶致真心说活该,他让叶晟生了两日闷气,到今天年夜饭才露出笑脸。 外面的阿劲吹着冷风,听到里面的杨叡说话有些大舌头,这才知道他酒劲上来了,明明出宫时还很正常,他现在这个样子,就算见到叶柔嘉,也会把女孩子吓到…… 要是被靖宁侯发现……阿劲都不敢往下想了,只能环顾四周,时刻戒备…… 屋子里只有杨叡一个人的说话声“真哥儿,阿潇,我是真的很喜欢阿柔!你们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她,就很喜欢她……” “我也不能时时见到她,想她的时候,我就一遍一遍写她的名字,越写越觉得那三个字好陌生……” “你们姐姐长得好看,心肠又好,从不嫌弃我是个傻子……不对,我不傻!我不傻!” “嗯嗯!”叶致真敷衍点头。 宋潇跟着说道“对对,你不傻!” “你们姐姐去扬州的路上,差点遇到危险,我听说后急得不行,求父皇让我跟着她,一路保护……” 叶致真看了看宋潇,小声问道“他那时候,就惦记上我阿姐了?” 宋潇嘘声道“酒后吐真言,我们就认真听他说!” 叶致真点头赞同。 “汤家老太太的妯娌,看上阿柔,想让阿柔做妾,我当时都要气疯了!我就故意把热汤,泼在那老妇的脸上……”杨叡气呼呼地说道。 叶致真和宋潇面面相觑,他们从没听叶柔嘉提过此事。 “我跟皇祖母和父皇说,我这辈子非阿柔不娶,她是个特别好的女孩子,不相信的话,见一见就知道了!” “后来,皇祖母真的召见阿柔!她见过之后,也很喜欢!我父皇在法华寺的山上与我见面,之后就看到阿柔身边的丫鬟,救下周家的姑娘,还给她治伤,将她安置在善堂里……” 杨叡笑着说道,“从那时候开始,我父皇也认可了阿柔!还有我三哥三嫂,只要是阿柔的事,他们都乐意帮忙!” “所以啊,你们根本不用担心,父皇会将阿柔嫁去玉安,玉安的八王子,哪有我运气好,能遇到阿柔这样的好姑娘……” 叶致真愣在那里,想到那时候靖宁侯府上下,因为玉安八王子求娶的事情,全都担心到食不下咽,没想到皇帝早有打算! 宋潇一时之间也震惊到说不出话来,想不到杨叡说出这么多秘密…… “哥哥,他明日要是醒酒想起来,会不会把我们灭口?”宋潇忧心忡忡,小声问道。 “不至于!不至于!”叶致真安慰道。 ------题外话------ 喝完酒就啰啰嗦嗦的男主!哈哈哈…… 。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东西 过了约两刻钟,宋潇小声问打着哈欠的叶致真道“他刚刚那些话,说第几遍了?” 叶致真揉了揉自己的脸,说道“大概第五遍了!” “他要是一晚上都这样,我们怎么办?”宋潇看着杨叡问道。 杨叡眼神迷离,脸上带着笑说道“阿柔长得好看,心肠也好,也不嫌弃我,还经常送点心给我吃……” 宋潇说道“要不,我去看看姐姐睡没睡?他应该对着姐姐诉衷肠,跟我们将这些有什么用?” 叶致真一拍大腿,他觉得宋潇说得有道理,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于是叶致真找了件衣服披上,对宋潇说“我去找阿姐!你看着他!” 蹲在墙角下的阿劲听到里面的动静,捂住嘴悄悄打了个哈欠,然后站起身子活动一下筋骨,正了正衣襟,又将自己的头发理了理。 叶柔嘉过来,可能松雪也要跟着过来…… 叶致真匆匆跑到远山轩,阿俊和大洲听到脚步声,连忙过来查看。 前天的事情,已经让府中草木皆兵…… “是我!”叶致真对如临大敌的阿俊说道。 看到叶柔嘉屋子里的灯还没熄,叶致真松了一口气。 “阿姐!”叶致真在门口轻声叫道。 馨儿打开门,叶致真刚要进,又缩回了脚问馨儿道“阿姐睡了吗?方不方便见我?” 馨儿笑着点头,说道“姑娘还没睡,正在看书!” 叶致真这才迈步进了内室,看到叶柔嘉长发散开,身上的衣服还没换下,便上前说道“阿姐!我……” 叶柔嘉抬头问道“真哥儿,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叶致真心里恼火,还不是因为杨叡,大晚上也不知道抽什么风,跑到同勉楼找他和宋潇,来来回回说那些肉麻兮兮的话! 考虑到这里有馨儿和松雪,外面还有护院,叶致真扯了一个慌“我和阿潇……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那东西我们俩搬不动!” 叶柔嘉笑问道“什么东西啊?这么神秘!” 男孩子上前拉着叶柔嘉的胳膊说道“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快走!” 难得看到叶致真这般模样,叶柔嘉也不好拂了两个男孩子的心意,便披上一件柳色缎面氅衣,跟在叶致真后面。 馨儿刚要跟在后面,松雪抿抿嘴,轻声对馨儿说道“我跟着姑娘去!这么晚了你也歇一会……” 馨儿点头,停住了脚步。 阿俊等人奉叶晟的命令,保护叶柔嘉和叶和嘉两个女孩子,见叶柔嘉离开,阿俊刚要跟上,就听叶致真回头说道 “有个丫鬟跟着服侍就行了,你们都回去!我的同勉楼又不是虎穴龙潭!” 阿俊听叶致真这么说,也不好跟在后面。 姐弟二人来到叶致真的房间,叶柔嘉刚进屋,就看到宋潇正在给罗汉榻上的一人盖毛毯。 难道罗汉榻上的那个人,就是叶致真要给她的“礼物”? 叶柔嘉心生疑惑,定睛一看居然是杨叡! 他怎么在这? 熟睡的俊脸白里透红,脸上还带着微笑,叶柔嘉从没见过杨叡这个样子。 没等叶柔嘉问出口,叶致真就叹气道“他在宫宴上喝多了!跑到我屋里跟我们俩絮絮叨叨说了半天!” 宋潇说道“哥哥刚走,他就睡着了,要不是我扶了一把,他差点歪倒在桌子下面!” “阿姐!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就去找祖父了!你以后可要好好管管他,再不许他喝那么多酒!”叶致真抱怨道, “你不知道,他喝完酒话特别多,可苦了我和阿潇,足足听他说半个时辰,什么你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心肠又好,也不嫌弃他……我们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宋潇也跟着点头。 叶柔嘉瞬间红了脸,想到远山轩多了几个护院,还有阿俊和大洲,也大概猜到为何杨叡要跑到同勉楼来…… 屋子外面的阿劲瞧见松雪过来有些激动,他见叶柔嘉和叶致真都进了内室,朝守在门外的松雪轻轻喊了一声。 松雪一转头,借着屋中透出的灯光,看到了阿劲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眼角的纹路清晰可见。 阿劲在这,里面的“东西”可想而知是什么! 松雪无奈朝阿劲摆摆手,阿劲明白她的意思,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松雪,意思是想见她一面再走…… 估计里面的杨叡也想见叶柔嘉一面,可惜他自己不争气,睡着了! 阿劲心想,他给杨叡那么长时间,杨叡都没开口请叶致真把叶柔嘉带过来,一直说着重复的话,耽误了不少时间,这可不能怪自己! 见到了心上人,阿劲算算时间,已经快到子时,明日杨叡还要早起参加大朝会…… “阿劲!” 阿劲正想着,屋里突然传来叶柔嘉的叫声。 阿劲快速跑到内室,叶柔嘉知道他肯定就在附近,吩咐道“请你把晋王殿下安全带回王府,明早千万别耽误正事!” “是!大小姐放心!”阿劲应道。 “松雪!”叶柔嘉又唤道,“回我屋里,把那件黑色大氅拿来!” 松雪应声而去。 杨叡双手搁在胸前,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安安静静地睡在榻上。 叶致真屋里这个罗汉榻相较于杨叡的身高,实在有些短,两条大长腿无论怎么放都有些别扭…… 阿劲上前将杨叡扶起,将他的两只手臂拽到自己肩上,一个蹲身将他背了起来。 杨叡被这一弄,微微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了披着青丝、娇俏柔美的叶柔嘉,只是怎么也看不清楚女孩子的脸…… “阿柔,真好看……”杨叡轻声嘟囔。 说完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叶柔嘉有些哭笑不得,她能拿喝醉的杨叡怎么办? 松雪抱着大氅进来,叶柔嘉将大氅披在杨叡的身上,松雪站在阿劲面前,将氅衣上的带着系在阿劲的脖子下面。 阿劲头一次里松雪这么近,托着杨叡大腿的两只手差点泄劲…… “快回去!路上小心点!”叶柔嘉轻声嘱咐道。 阿劲这才回过神来,打了声招呼便消失在夜色中…… 。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东西 过了约两刻钟,宋潇小声问打着哈欠的叶致真道“他刚刚那些话,说第几遍了?” 叶致真揉了揉自己的脸,说道“大概第五遍了!” “他要是一晚上都这样,我们怎么办?”宋潇看着杨叡问道。 杨叡眼神迷离,脸上带着笑说道“阿柔长得好看,心肠也好,也不嫌弃我,还经常送点心给我吃……” 宋潇说道“要不,我去看看姐姐睡没睡?他应该对着姐姐诉衷肠,跟我们将这些有什么用?” 叶致真一拍大腿,他觉得宋潇说得有道理,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于是叶致真找了件衣服披上,对宋潇说“我去找阿姐!你看着他!” 蹲在墙角下的阿劲听到里面的动静,捂住嘴悄悄打了个哈欠,然后站起身子活动一下筋骨,正了正衣襟,又将自己的头发理了理。 叶柔嘉过来,可能松雪也要跟着过来…… 叶致真匆匆跑到远山轩,阿俊和大洲听到脚步声,连忙过来查看。 前天的事情,已经让府中草木皆兵…… “是我!”叶致真对如临大敌的阿俊说道。 看到叶柔嘉屋子里的灯还没熄,叶致真松了一口气。 “阿姐!”叶致真在门口轻声叫道。 馨儿打开门,叶致真刚要进,又缩回了脚问馨儿道“阿姐睡了吗?方不方便见我?” 馨儿笑着点头,说道“姑娘还没睡,正在看书!” 叶致真这才迈步进了内室,看到叶柔嘉长发散开,身上的衣服还没换下,便上前说道“阿姐!我……” 叶柔嘉抬头问道“真哥儿,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叶致真心里恼火,还不是因为杨叡,大晚上也不知道抽什么风,跑到同勉楼找他和宋潇,来来回回说那些肉麻兮兮的话! 考虑到这里有馨儿和松雪,外面还有护院,叶致真扯了一个慌“我和阿潇……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那东西我们俩搬不动!” 叶柔嘉笑问道“什么东西啊?这么神秘!” 男孩子上前拉着叶柔嘉的胳膊说道“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快走!” 难得看到叶致真这般模样,叶柔嘉也不好拂了两个男孩子的心意,便披上一件柳色缎面氅衣,跟在叶致真后面。 馨儿刚要跟在后面,松雪抿抿嘴,轻声对馨儿说道“我跟着姑娘去!这么晚了你也歇一会……” 馨儿点头,停住了脚步。 阿俊等人奉叶晟的命令,保护叶柔嘉和叶和嘉两个女孩子,见叶柔嘉离开,阿俊刚要跟上,就听叶致真回头说道 “有个丫鬟跟着服侍就行了,你们都回去!我的同勉楼又不是虎穴龙潭!” 阿俊听叶致真这么说,也不好跟在后面。 姐弟二人来到叶致真的房间,叶柔嘉刚进屋,就看到宋潇正在给罗汉榻上的一人盖毛毯。 难道罗汉榻上的那个人,就是叶致真要给她的“礼物”? 叶柔嘉心生疑惑,定睛一看居然是杨叡! 他怎么在这? 熟睡的俊脸白里透红,脸上还带着微笑,叶柔嘉从没见过杨叡这个样子。 没等叶柔嘉问出口,叶致真就叹气道“他在宫宴上喝多了!跑到我屋里跟我们俩絮絮叨叨说了半天!” 宋潇说道“哥哥刚走,他就睡着了,要不是我扶了一把,他差点歪倒在桌子下面!” “阿姐!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就去找祖父了!你以后可要好好管管他,再不许他喝那么多酒!”叶致真抱怨道, “你不知道,他喝完酒话特别多,可苦了我和阿潇,足足听他说半个时辰,什么你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心肠又好,也不嫌弃他……我们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宋潇也跟着点头。 叶柔嘉瞬间红了脸,想到远山轩多了几个护院,还有阿俊和大洲,也大概猜到为何杨叡要跑到同勉楼来…… 屋子外面的阿劲瞧见松雪过来有些激动,他见叶柔嘉和叶致真都进了内室,朝守在门外的松雪轻轻喊了一声。 松雪一转头,借着屋中透出的灯光,看到了阿劲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眼角的纹路清晰可见。 阿劲在这,里面的“东西”可想而知是什么! 松雪无奈朝阿劲摆摆手,阿劲明白她的意思,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松雪,意思是想见她一面再走…… 估计里面的杨叡也想见叶柔嘉一面,可惜他自己不争气,睡着了! 阿劲心想,他给杨叡那么长时间,杨叡都没开口请叶致真把叶柔嘉带过来,一直说着重复的话,耽误了不少时间,这可不能怪自己! 见到了心上人,阿劲算算时间,已经快到子时,明日杨叡还要早起参加大朝会…… “阿劲!” 阿劲正想着,屋里突然传来叶柔嘉的叫声。 阿劲快速跑到内室,叶柔嘉知道他肯定就在附近,吩咐道“请你把晋王殿下安全带回王府,明早千万别耽误正事!” “是!大小姐放心!”阿劲应道。 “松雪!”叶柔嘉又唤道,“回我屋里,把那件黑色大氅拿来!” 松雪应声而去。 杨叡双手搁在胸前,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安安静静地睡在榻上。 叶致真屋里这个罗汉榻相较于杨叡的身高,实在有些短,两条大长腿无论怎么放都有些别扭…… 阿劲上前将杨叡扶起,将他的两只手臂拽到自己肩上,一个蹲身将他背了起来。 杨叡被这一弄,微微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了披着青丝、娇俏柔美的叶柔嘉,只是怎么也看不清楚女孩子的脸…… “阿柔,真好看……”杨叡轻声嘟囔。 说完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叶柔嘉有些哭笑不得,她能拿喝醉的杨叡怎么办? 松雪抱着大氅进来,叶柔嘉将大氅披在杨叡的身上,松雪站在阿劲面前,将氅衣上的带着系在阿劲的脖子下面。 阿劲头一次里松雪这么近,托着杨叡大腿的两只手差点泄劲…… “快回去!路上小心点!”叶柔嘉轻声嘱咐道。 阿劲这才回过神来,打了声招呼便消失在夜色中…… 。 第三百七十三章 忘了 天未亮,杨叡像往常一样睁开眼睛,唤来下人点上灯,这才发现自己身处晋王府,至于昨夜怎么回来,他实在想不起来。 好酒就是好酒,虽然后劲大,但是第二天起床也不会不舒服的感觉。 只睡了两个多时辰,杨叡却精神奕奕。 阿劲听到动静,进来服侍杨叡梳洗穿衣,说道“今日还有大朝会,殿下恐怕没时间练武。” 杨叡点头,问阿劲道“我昨晚出宫后,去哪了?” 阿劲插着双臂看内侍替杨叡束发,疑惑问道“您想不起来了?” 杨叡沉思片刻,发现脑袋一片空白,无奈说道“一点印象都没有……” “您按计划去了靖宁侯府,不过只是和侯府的两位公子说了会闲话!”阿劲说道。 “闲话?我都说了什么?”杨叡一脸紧张。 “您就反反复复地夸大小姐,倒也没说什么要紧的事!”阿劲轻描淡写道。 杨叡这才放了心,想到叶致真和宋潇都是知情人,自己也没有做过见不得人的事情…… 况且就算自己行为不受控制,想做出格的事情,阿劲也会及时出面阻止。 否则自己和叶柔嘉婚事告吹,他和松雪也别想长相厮守。 他们主仆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杨叡猛然间看到旁边的衣架上,挂着那晚披在叶柔嘉身上的黑色氅衣…… 他指着氅衣震惊地看向阿劲! 阿劲不急不慢地说道“后来叶家大小姐过来,见你睡着了,怕你酒后寒受凉,就亲手将氅衣披在你身上!然后我就带你回府……” 阿劲着意强调了“亲手”二字,朝杨叡扬了扬眉毛! 杨叡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还有这个阿劲,就不能把话一下子说全了! 仆人端来一杯茶,杨叡接过来漱了漱口,小声问道“没被靖宁侯发现?” “没有没有,您的小舅子帮我们支走护院,我武功高,做事又谨慎,怎么可能被侯爷发现?”阿劲摆手。 “那就好!”杨叡长舒口气,虽然阿劲有些自夸,但是向来妥帖,要不然皇帝也不会指派他来贴身保护! 杨叡有些懊恼,他太高估自己的酒量,以至于对昨夜的事情毫无印象。 他边穿衣边说道,“今晚去一趟颍国公府,我得给国公夫人拜个年!” “嗯!”阿劲将杨叡的亲王朝服捧在手里,又让人备了一身常服。 杨叡穿上朝服,自言自语道“下回可不能喝那么多酒……尤其是宫里的酒!” 说着又问阿劲,“我睡着有没有打鼾?” 阿劲摇摇头,催道“殿下,再不走就迟了!” 东方已露出一丝光亮,杨叡穿戴整齐,和阿劲一人一骑,快马加鞭往皇宫方向疾奔。 比杨叡早来一刻的秦王杨昭,见主仆二人脚步匆匆,笑着说道“百官还没到齐,你不必着急!” 又低声问道,“昨晚出宫后,你去哪了?” 杨叡佯装镇定“当然是回府睡觉!晕头转向的,还能去哪?” 杨昭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但是想要跟阿劲打听,估计阿劲也不会对他实话实说,他也只能作罢! 昨晚杨昭也不记得自己回府后都发生什么,早上起来却看到程瑜眼圈通红,追问之下才知道,自己昨晚拉着程瑜的手一直说抱歉…… 身边服侍的人说,当时他与秦王妃回忆往昔,两人抱头痛哭,他没过多久就睡着了,程瑜却红着眼睛照顾他一夜。 早上起来,程瑜还给他端来醒酒汤…… 他为了子嗣,也为了大荣,只能选择对不起发妻程瑜,程瑜为他千挑万选的侧妃,正是范御史家的小女儿范秀平,再过两个月就要纳入王府。 从今往后,秦王府后院的女子会逐渐增加,杨昭可以想象,程瑜要独自咽下心中的委屈,帮他打理王府中馈,还要管理那些女子…… 就像他的母后,看着父皇封了一个又一个女子为妃,与她们生儿育女…… 母后偶尔流露出的落寞,杨昭都看在眼里。 纵然心中伤痕累累,母后还要装作大度,与她们维持面上的和睦,姐妹相称、共侍一夫。 他和程瑜,注定要步父皇和母后的后尘…… 说实话,他有些羡慕杨叡! 可是母后临终前,对他寄予厚望,他是帝后嫡出,心中要有舍我其谁的底气! 她是皇后,也是母亲,她将活命的希望给了年幼的杨叡,希望他唯一的胞弟,这一生能够肆意快活,不必殚精竭虑,朝乾夕惕…… 他必须达成母后遗愿! 看到高坐上首,准备接受命妇叩拜的庄贵妃,杨昭有些伤感,他多希望是徐皇后坐在那个位置上。 杨昭知道自己这是妄想,他收起思绪,拍了拍杨叡的肩膀,这才发现弟弟身高早已超过了他! “你明年就要大婚,和叶家大小姐好好过日子,别叫人家姑娘受委屈!”杨昭轻声说道。 杨叡一怔,笑道“三哥放心!就算是做梦,我也只梦到过她一人!” 杨昭哈哈大笑。 杨叡闪现出叶柔嘉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梦,还是真的见到叶柔嘉,她未施粉黛,青丝及腰,显得更加温婉美丽…… 按说自己醉得厉害,应当不记得昨晚的事,更不可能见到叶柔嘉散开发髻的样子,一定是自己太过思念她,脑中臆想出来的画面。 果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杨昭见自己的弟弟傻兮兮、笑眯眯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想到了心上人,不禁觉得好笑。 “叶家大小姐今年及笄,你可想好备什么贺礼?”杨昭小声问道。 “想好了,我又怕她不喜欢!”杨叡说道。 杨昭颇有经验,指导杨叡道“她心悦你,你送什么她都喜欢!她若是对你无意,你就是搬座金山,她也弃之如敝履……” 杨叡笑着点头,问道“三哥当初就是这么讨三嫂欢心的?” 杨昭笑笑没有说话,他和程瑜相识于少时,多年的恩爱厮守历历在目,可这份感情终究要毁于一旦…… 随着孟方一声皇帝驾到,兄弟两人停止攀谈,与百官一起恭敬叩拜。 皇帝高坐龙椅之上,俯瞰地下众人,瞧见两个儿子一左一右,身姿挺拔,面容都神似发妻,心中也颇感欣慰。 那一瞬间,皇帝又想起了故人,他今早醒来才发现自己睡在了坤宁宫,至于怎么来的坤宁宫,他也忘了…… 。 第三百七十四章 拜年 太夫人说小孩子正在长身体,不宜熬夜,所以除夕夜发了压岁钱之后,几个孩子全都回屋睡了。 叶和嘉早早就进了梦乡,第二日起了大早,准备找叶柔嘉去给祖父祖母拜年。 一向不爱睡懒觉的叶柔嘉,起得比她还晚,叶和嘉坐在外间等叶柔嘉起身。 馨儿给叶和嘉上了一杯茶,还有一小碟云片糕。 叶和嘉边吃边等,叶柔嘉听到动静,睁开眼睛起身。 松雪从外面端来热水,笑着给叶和嘉屈身行礼道“三姑娘新年吉祥!” 叶和嘉眨着眼睛,觉得松雪也有些奇怪…… “长姐,昨晚怎么没见到有人放半个时辰的烟花?”叶和嘉拍拍手上的碎屑问道。 叶柔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不自觉地噙着笑,抿抿嘴说道“二十八不是放过了吗?” “怎么改在二十八?”叶和嘉小声嘀咕,突然觉得叶柔嘉好像知道些什么,走到叶柔嘉身边问道,“你怎么知道改在二十八?莫非你知道放烟花的是谁?” 叶柔嘉笑笑刚要说话,叶和嘉就恍然道“肯定是晋王殿下!绝对是他!” “天哪!去年!前年!不会是都专门为你……”叶和嘉睁大眼睛看着镜中的少女,面带浅笑,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叶和嘉愣愣地坐在身后的贵妃榻上,端详着溢满笑容的叶柔嘉,回想起前年除夕,她们俩肩并肩站在院子里看烟花的场景…… 她思念另一个世间的父母,哭得像个孩子!不知为什么,叶柔嘉也是愁绪万千! 当时她就觉得,十几岁的女孩子,怎么会这般暮气沉沉? 杨叡! 不仅为她放烟花,还护着她,叶和嘉都看在眼里! 不对,那时他还是傅润景,他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为叶柔嘉做了那么多! “长姐,也许他就是你的命中注定!”叶和嘉喃喃说道,“在不经意间,你都没发觉自己改变了许多!” 叶柔嘉怔怔看着镜中的自己,认真听着叶和嘉的话。 “你知道吗?那日你见过晋王之后,从宫中出来便是另一个样子,说明你知道傅润景就是杨叡,内心中就接受了皇帝的指婚!” 叶和嘉笑问道,“你自己都忽略了!是?” 替叶柔嘉梳头的馨儿和松雪也笑了。 叶柔嘉轻声说道“也许是,我也不忍将他拒之千里,惹他难过……” 前世从未有一个男子这样对她,她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前世的夫君林伟杰和曹忻一起将她踩到脚底。 她没有正妻的待遇,更没有正妻的尊严! 唯一一次同床共枕,还是林伟杰与曹忻发生口角,在外面喝多了酒,回到家跑错房间,将她当成了曹忻…… 最近一年,她已经很少想起前世,那些痛苦的回忆似乎正在远离她。 叶柔嘉看到镜中的少女,经常蹙着的眉头,舒展了许多,眉眼间添了少女的天真烂漫。 她想起昨夜,听到杨叡迷迷糊糊中夸自己好看…… 少女面容沉静,胸膛中却像擂鼓一般! 这一世,没有杨叡,她怎么会被颍国公夫人善待,被太后垂青,还能与永福公主交好? 仅仅凭借六芳斋,根本就不可能有她这样的境遇! 叶和嘉见她发呆,心中叹气,她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能懂什么? 她也许不知道,她和杨叡是双向的奔赴,她以为自己只是不忍和同情,不知道自己早就将芳心暗许! 叶和嘉不想再和她说关于爱情的话题,因为总觉得自己在撺掇叶柔嘉早恋…… 等叶柔嘉换好衣服,叶和嘉问道“祖母和大伯娘想要见见晋王殿下,日子定在什么时候啊?” 叶柔嘉一愣,她昨晚忘了跟杨叡说这件事!但当时杨叡已经睡着,估计就算跟他说,今早起来也会忘到脑后。 叶柔嘉想了想说道“昨晚阿娘跟我说,想在元宵灯会上,找机会见一见。过两日六芳斋开门,我们请赵友到晋王府传个话!” 叶和嘉点点头,未婚夫妻总是要避嫌,况且叶晟现在严防死守,就差在侯府门口插上“晋王和狗不得入内”的牌子…… 大年初二,叶箐和余承东夫妻俩带着俞天麟来到靖宁侯府。 明德堂里,一家子和和气气,俞承东还给府中的孩子包了大红封。 叶和嘉从大人的谈话中,听说余承东特意向上官告了一日的假,叶和嘉忍不住怀疑这个姑父是别有用心。 前两年,都是叶箐带着儿子回娘家,俞承东一次都没露面,叶箐还推说他事务繁忙,实在抽不出空! 怎么俞承东今年就特意告假? 叶箐这两年日子好过了些,尤其今年叶柔嘉成了准晋王妃,她作为亲姑母,在娘家地位肯定是水涨船高。 几个孩子接了红封之后,纷纷向俞承东和叶箐道谢,为了让长辈们方便说话,全都去了另一间花厅。 俞天麟和叶致真、宋潇同在书院读书,三人聚在一起有讲不完的话题。 叶柔嘉和叶和嘉和叶文嘉,三个女孩子围在一起翻花绳。 见俞天麟总是有意无意地看自己,叶柔嘉心知他定是有话要说,便将俞天麟单独叫到院子里。 “表姐!我听说晋王殿下他身体……”俞天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他心中一直担忧这件事,但是母亲却跟他说,不管晋王殿下身体如何,叶柔嘉都是走了大运…… 叶柔嘉笑道“殿下并不羸弱,传言不可信!” “真的吗?表姐见过他?”俞天麟疑惑问道。 叶柔嘉点点头,笑道“见过几回,殿下品性端方,为人谦和!” “那就好!那就好!那样我也就放心了!”俞天麟笑着说道。 或许是俞天麟跳出原来的小圈子,去了崇文书院,看起来比之前开朗豁达许多,叶柔嘉由衷为他高兴。 到了晚上,叶成和叶平下衙,叶晟让人备了好酒好菜,明德堂的大厅里满满坐了两桌。 叶成和叶平都不好酒,但俞承东却喧宾夺主,极力找由头劝酒,让谢氏和沈氏心生不满。 俞承东不敢灌岳父叶晟酒,却没发现坐在上席的叶晟正冷眼旁观。 酒过三巡,孩子们早就散了,沈氏回去哄小儿子睡觉,谢氏和叶箐在太夫人屋里说话。 俞承东见女眷不在,搂着叶成,小声说道“我过年前在花满楼赎了一个清倌,长得如花似玉,不如将她送给你……” 叶成听俞承东这话,头脑立马清醒,刚要摆手拒绝,就听到叶晟将碗重重地摔在桌上。 “你自己后院就一团污糟,还想着来搅乱我家?”叶晟厉声呵斥,“我还当你是诚心诚意来拜年,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好酒好菜地招待你!” 俞承东被叶晟吓得跌坐在椅子上,连忙辩解道“我喝高了,岳父大人,我和大哥说笑……” 叶成和叶平呆在那里,见叶晟发火,也不敢劝。 俞承东带来的随从见情况不妙,连忙去找叶箐求救…… 。 第三百七十五章 清倌 当着太夫人和谢氏的面,叶箐又羞又恼面色铁青。 他自己不停地纳妾也就算了,还想送清倌给叶成,大过年的给叶成和谢氏添堵! 叶箐见谢氏沉默不语,知道她心里也不痛快,她向谢氏解释道“嫂子,这事我真不知道!我与他早就分房睡,来之前也没跟我说……” 谢氏低着头没有吱声,太夫人直言道“俞承东遇到什么事?很少来靖宁侯府,这回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叶箐早已不管俞承东的事情,看了看俞承东身边的随从。 随从苦着脸说道“老爷最近被人弹劾贿赂上官,听说大理寺正在审温疏……” 太夫人面色一凝,看向叶箐道“你把嫁妆都补贴出去,就是让余承东去行贿?” 叶箐低头垂泪,说道“不止温疏,还有原吏部尚书周甫,以前只要登门,周老夫人就收一百两茶水费,更别说开口求周甫办事……” 太夫人见女儿大颗大颗地落泪,当着谢氏的面也不忍心再旧事重提,当初是她自己要嫁给俞承东,日子是苦是甜她都要受着! 叶箐早就悔不当初,擦擦眼泪起身说道“母亲,大嫂,当年是我识人不清,所嫁非人,但是为了天麟的前程,求你们拉俞承东一把!” 说着,叶箐跪在地上,泪眼婆娑地看着太夫人和谢氏。 太夫人看了看谢氏,见谢氏也面露不忍,便开口说道“周甫已死,死无对证,如今就看温疏会交代出什么!” 她面色凝重,低声问道, “你实话跟我说,俞承东给温疏送了多少银钱?” 叶箐知道太夫人问这话,就是要帮她想办法,也不敢再隐瞒,说道“温疏新官上任,俞承东摸不清他的脾气,头一年根本没怎么登门拜访,第二年也只在年节的时候,送了二百两银票意思意思……” “叶箐!你当你手里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二百两!还意思意思?”太夫人怒道, “你简直就是猪油蒙了心!还帮那个狗东西,养着一院子的女人、孩子!” “母亲!我知道错了!”叶箐哭道,“可是我能怎么办?从前为了天麟,我只能步步退让……” 母女二人情绪激动,谢氏坐在一旁也不好冷眼旁观,于是边帮太夫人顺气,边劝叶箐道 “小姑,你也不必在俞承东身上抱有期望!天麟争气,你好好培养,将来定能享儿子的福!这回就算温疏交代出俞承东,也不会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叶箐点头,对谢氏心怀感激,也知道太夫人之前对她也是用心良苦,每每回娘家,太夫人都明里暗里补贴不少。 而她的婆母和夫君将这一切都当成理所当然…… “走!我们去前厅看看!”太夫人起身,谢氏紧随其后。 叶箐在佟妈妈的搀扶在也起身跟在后面。 明德堂里俞承东跪在地上,抱着叶成的腿泪涕横流。 叶晟嫌弃得转过头,根本不想正眼看他。 谢氏见这场面,哪有不明白的,俞承东也就欺负叶成心软,要是俞承东敢抱叶晟的大腿,估计会被踹出大厅去! 俞承东这个样子,叶箐都替他羞臊。 “大哥,您帮帮我!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俞承东仰着头,期盼地看着叶成。 俞天麟也听下人说了个大概,连忙从同勉楼赶过来,他气都没喘匀,就看到父亲俞承东下跪哀求的样子。 男孩子直挺挺地站在院子里,只觉得心中犹如火烧一般,烈火肆虐,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还有他的脸…… 叶晟看到院子里呆呆站着的俞天麟,低声对俞承东说道“赶紧起来!” 叶成和叶平都伸手去拉俞承东,但是俞承东就如一滩烂泥,死活不愿起身。 叶致真和宋潇也飞奔而至,叶柔嘉和叶和嘉脚步慢了些,却也见到大厅里的俞承东犹如死狗一般…… “你不要那张脸,可你的儿子还要读书做人!”叶晟低声在他耳边呵斥,示意他看看院子里。 俞承东挤出眼泪,听到叶晟提到俞天麟,转头向厅外看去。 不止俞天麟,他身后还有侯府的几个孩子…… 叶成和叶平也看到了孩子们过来,一时之间也有些替俞承东尴尬。 叶箐站在一旁捂脸痛哭,谢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刚刚那一幕,孩子们全瞧在眼里。 往后俞天麟要如何自处? 太夫人忙叫人将俞承东架起来,对俞天麟说道“你父亲喝多了,外祖母今日就不留你们,赶紧带他回去休息!” 她转头吩咐叶箐道,“有什么事等酒醒了再好好说!” 叶箐点点头,将眼泪擦干,走到叶晟身边,双膝跪在地上说道“父亲,女儿不孝,连累你们二老操心又费神,往后俞承东是坐牢还是砍头……” 俞承东听到她的话,一脸不可思议,指着叶箐刚要呵斥,就看到叶晟朝他看来,那眼神让他遍体生寒! 叶箐没看俞承东,继续对叶晟说道“您不必过问俞家的事,由他自生自灭!天麟以后若不能走仕途,我就带他种地、经商……我们母子会自食其力!” 俞承东脸色大变,他原本想着用一个清倌拉拢叶成,请他到晋王或是秦王那里替他美言几句。 那他从前那些事情,也就能一笔勾销! 如今叶箐这么说,他所有的希望全都幻灭。 “你个毒妇!我是你夫君!你居然……”俞承东想跳起来大骂叶箐,可惜两只胳膊被阿俊和大洲架住…… 叶晟一脸的不耐烦,大声喊道“将他轰出去!” 阿俊等人也不客气,连拖带拽将俞承东轰到大门外。 叶成和叶平对俞承东也没有同情,他对叶箐不好,也没必要再笑脸相迎维持面子上的客气。 叶晟将叶箐和俞天麟叫到书房,祖孙三代聊了很久,最后回家的时候,母子俩都眼眶通红。 叶致真和宋潇想去送一送,叶柔嘉将两人拦住,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母子…… 无论说什么,俞天麟都听不进去,更不想看到别人同情可怜的目光! 大过年的,叶晟一点面子都没给俞承东留!可见他清楚叶箐在俞家受了多少苦…… 。 第三百七十六章 相看 这个新年注定不太平,第二日初三,靖宁侯府又迎来了两位客人。 叶晟和太夫人站在门口,看着颍国公夫人傅梅氏笑盈盈地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一位贵气十足的男子。 叶晟眯了眯眼睛,虽然他不得不承认,这小子长得确实很好,但是一想到那晚的事,他就忍不住想要撸袖子。 “今儿可真是巧,没想到在路上碰到晋王殿下,便一路同行,来府上拜会!”傅梅氏笑着说道。 太夫人稍稍打量了两眼杨叡,笑着对傅梅氏说道“贵客盈门,我们府上蓬荜生辉!” 叶晟冷哼一声。 声音虽不大,但是杨叡和傅梅氏都听到了。 太夫人有些尴尬,只好请傅梅氏和晋王到大厅。 说实话,傅梅氏来家里串门,太夫人由衷为她高兴,她将心血都倾注在阿景身上,那孩子虽然走了,可是日子还要过,她希望傅梅氏能尽快走悲伤。 太夫人心里这么想,却不好说出来,大过年的惹傅梅氏伤心,但没想到傅梅氏主动提起。 “两个月前,阿景过世,阿柔和阿和跟着侯爷,特地去我家吊唁,我一直记在心里!”傅梅氏面露微笑,眼中却带着哀伤。 太夫人忙说道“老姐姐,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们不是姐妹却胜似姐妹,你就当阿柔和阿和是自家晚辈!” “不必说这些客气话!”太夫人身子前倾,拉住了傅梅氏的手,“你以后常来找我说话,有什么事千万不要憋在心里!” 傅梅氏低头笑了笑,攥紧太夫人的手应道“好!” 叶晟坐在一旁无声叹气,他在傅润景四五岁的时候见过一回,后来在扬州阴差阳错没有看到那个少年…… “今日不说那些,其实我来就是想当面感谢一下你们,还有两个女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巧,遇到了晋王殿下!”傅梅氏笑着说道,还看了一眼杨叡。 杨叡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以晚辈自居,没有摆王爷的架子,两人说话,他也安静地坐在那里认真聆听。 一直暗中观察的叶晟,见他态度谦和,心中的不满稍稍散了些,但是听到傅梅氏提出要当面感谢两个女孩子,不免有些怀疑,杨叡和傅梅氏路上是不是商量好了? 可是傅梅氏和杨叡应该没有熟悉到这个地步! 太夫人吩咐巧慧去远山轩请两个女孩子过来。 谢氏听巧慧说,晋王殿下亲自到府中拜访,吃了一惊,连忙把妯娌沈氏叫过来。 谢氏第一次见未来的女婿,心里莫名有些紧张,替两个女孩子挑好了衣裳,又发愁自己该穿什么。 沈氏将儿子叶致川交给奶娘,收拾一番便来了远山轩。 谢氏拉过沈氏,紧张道“原本想着十五元宵节找个机会见一见,没想到今日就来了,真真有些措手不及!” “我头一回见他,应该装作冷漠一些,还是热情一些!你快帮我出出主意!” 女儿叶文嘉今年才八岁,沈氏也没相看过女婿,她也不知道丈母娘第一次见女婿应该摆出什么样的姿态。 沈氏见谢氏正在挑选外穿的衣裳,想了一会说道“不如就穿家常一些,至于对晋王的态度,等见到本人,你再见机行事!” 谢氏将手中的貉子毛披肩丢在榻上,叹气道“你说得对!紧张的人不该是我……” 沈氏笑着点头。 西厢房里,两个女孩子已经换好了衣服,馨儿捧着脂粉盒子问道,“姑娘,用不用口脂?” 叶柔嘉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说道“不用!” “长姐,你是不是有些紧张?”叶和嘉笑着问道,“其实你天生丽质,不需描眉更不用抹粉,不管你什么样子,晋王殿下见到你都喜欢!” 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杨叡,叶柔嘉脸色微红,让松雪给她梳了发髻之后,便和叶和嘉一起前往明德堂大厅。 叶柔嘉原本打算元宵节的时候约上他,让祖母和母亲都见一见杨叡,但是没等叶柔嘉通知,杨叡自己就来了! 想到二十八晚上杨叡说的话,他现在是晋王,事务缠身,可能等不到十五就要离京。 作为大荣朝的王爷,不再是通州庄子上无忧少年,总要承担起自己的职责,为皇帝守护江山社稷。 两个女孩子出了远山轩,就看到走在她们前面的谢氏和沈氏。 几人前脚进了明德堂,叶致真和宋潇紧接着也到了。 谢氏和沈氏上前要给杨叡行礼,没想到杨叡率先起身,给两人行了晚辈礼。 太夫人很是满意杨叡的举动,低声对傅梅氏说道“晋王殿下平易近人,谦和有礼,实在让我大感意外!” 傅梅氏小声说道“往后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 太夫人笑着点头,越看杨叡越觉得满意,原本的担忧也放下了。 叶致真带着礼貌的微笑看着杨叡,心里却十分不耐烦…… 杨叡只当做头一回见叶致真和宋潇,询问他们的年纪,最近读什么书之类的话。 为了保守秘密,还有叶柔嘉早已与他相识的过往,叶致真和宋潇不得不配合杨叡一起演戏。 叶和嘉一直憋着笑,杨叡装得还挺像的! 大朝会的时候,杨叡已经习惯了被文武百官盯着看,但是被谢氏、沈氏,还有太夫人轮番打量,他还是觉得有些紧张。 她们都是叶柔嘉的家人,也是长辈,杨叡面上镇定,实际手心里全是汗…… 谢氏也不好开口盘问,例如你家几口人?家里兄弟几个?你今年多大了?家中资产如何之类的话。 皇帝家有多少人,只要是大荣的百姓,哪个不知道? 家中有良田几顷?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谢氏不会明知故问,旁人更不可能开口。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太夫人不禁庆幸,幸好还有傅梅氏在这,不然一家子都盯着晋王,衬托出晋王犹如进了考场的书生,周围站着一圈考官…… 谢氏和沈氏见杨叡的穿着打扮很是低调,身材颀长,面容俊朗,气质也是温文尔雅,言行举止都挑不出毛病。 要说杨叡肯定也是做足准备,乍看之下,还是挺让人满意的! 其实有一些问题,谢氏特别想问,晋王殿下身子真的痊愈了吗?有无隐疾? 要不要问问,殿下最近吃什么药…… 。 第三百七十七章 切磋 不知道是不是母子连心,叶致真好像猜到了谢氏心中所想,于是开口问道“殿下,多谢你的礼物,我和阿潇都很喜欢!” 杨叡笑道“不必客气!” “只是我和阿潇从没接触过长缨枪和九节鞭,上回还差点伤到了自己,能不能请您比划几招给我们开开眼?”叶致真笑着说道。 太夫人一听,连忙说道“真哥儿,不得无礼!” 让晋王殿下耍两招? 他贵为皇子,又不是街头卖艺人? 一向懂事的叶致真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杨叡笑了笑说道“过年前,是我府中下人办事不力,忘了将两本图谱一起送来!” 身后的阿劲从怀里掏出两本书册,杨叡将书册递到叶致真和宋潇面前。 叶致真才不会相信杨叡的话,他肯定是故意忘记,然后就有借口来府里,顺便找叶柔嘉…… 心里这么想,叶致真却没有表现出来,笑着向杨叡道谢。 傅梅氏轻声对太夫人说道“晋王殿下性格不错,做事周全,和真哥儿、阿潇挺合得来的!” 太夫人也笑着点头,说道“合得来是好事!” 叶晟想伸头瞧一瞧那两本图谱,生生忍住了,轻咳一声道“晋王殿下习过武?你怎知道这两本图谱适合他们练习?” 杨叡正襟危坐,答道“我身子弱,祖母找人教我习武,不求我成为绝世高手,只为达到强身健体的目的。” 叶柔嘉抿抿嘴,看了一眼傅梅氏,杨叡说的是祖母,不是皇祖母…… 太夫人毫不知情,感慨道“太后娘娘真是用心良苦!” 傅梅氏跟着点头,眼中却带了一闪而逝的欣慰。 “祖母让我学骑射,亲自教我读书习字,告诉我业精于勤荒于嬉的道理,我无时无刻不谨记她的教诲!”杨叡语声中带着感激。 叶致真和宋潇都默然,傅梅氏亲耳听到这样的话,那她多年的付出和心血就没有白费…… 太夫人见傅梅氏强忍着泪意,猜到她肯定是触景伤情,想起了小孙子傅润景。 厅中陷入短暂的安静,叶晟突然出声说道“晋王殿下既然练武多年,不如我们切磋切磋?” 太夫人一听这话,将叶晟在心里骂了八百遍,她强笑着说道“我们家侯爷就是爱开玩笑,殿下不必当真!” 说着,太夫人还不停朝叶晟使眼色,可惜叶晟只当没看见。 谢氏和沈氏虽然也觉得不太好,但是想要一探究竟的想法战胜了一切,她们也想看看晋王是不是真的有本事,还是银样蜡枪头…… “祖父!这不太合适?”叶柔嘉站起身,小声说道。 要是叶晟赢了,杨叡作为晋王,面子往哪放? 如果叶晟输了…… 不管是输是赢,最后都不好收场! 宋潇一脸担心,看向叶致真的眼神似乎在说,叶晟这是在找借口揍杨叡? 叶致真也有些讶然,用眼神示意宋潇不用担心,稍安勿躁…… 再怎么说也不会真的将晋王殿下打得惨不忍睹…… 太夫人已经开始头疼,真要打起来,传出去像什么话,先不说皇帝会不会怪罪,估计他们靖宁侯府会成为满京城的谈资和笑柄! 叶晟简直没有一点眼力见! 自打叶晟辞了官,他脾气就像个孩子,一点也不懂得克制…… “大富,喊几人去将后院收拾出来,把书房里的家伙什摆好!”叶晟高声吩咐道。 没等太夫人出言阻止,叶大富就应声而去。 叶柔嘉担忧地看向杨叡,之间他也正含笑看着她,似乎在宽慰她,让她放心。 叶晟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对叶柔嘉说道“放心!我会点到为止!” 看似是对叶柔嘉说的,其实也是对在场所有人做的保证。 太夫人紧咬后槽牙,若是她脊椎骨没有受过伤,定要跳出来一巴掌打醒叶晟。 他完全没把皇帝和晋王放在眼里! 真当自己已经是杨叡的姻祖父? “晚辈恭敬不如从命!”杨叡起身,笑着对叶晟拱手。 叶晟点点头,杨叡没有露怯,没有推辞,更没有废话连篇,这让他看杨叡顺眼许多。 傅梅氏没有从中劝和,一直笑着不说话。 她对杨叡还是充满信心的,十几年的勤学苦练,能够在心悦的女孩子,还有女孩子家人面前一展身手,证实自己并非身虚体弱,这是多好的机会!她才不会去阻止! 谢氏惊讶地看着杨叡,又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沈氏。 沈氏眼珠一转,对谢氏耳语道“武艺切磋难免会受伤,程院使今日应该不当值,我这就派人请他过来……” 按说皮肉外伤根本就不需要请程院使出马,但是谢氏立马就明白沈氏的意思。 趁着这个机会,让程院使给杨叡把把脉,看看他是否有什么隐疾,尤其那方面,万一叶柔嘉以后守活寡…… 过了年晋王可就十八岁了,血气方刚的年纪! 他不仅没有纳妾,还没有通房,不禁让谢氏怀疑,这天大的好事背后,肯定有不为人说的隐情! 谢氏感激地看了一眼沈氏! “侯爷,都准备好了!”叶大富快步进来禀告,与沈氏身边的妈妈擦身而过。 “殿下请!”叶晟伸手说道。 “侯爷请!”杨叡恭敬抱拳。 叶晟毫不客气,大步迈出,杨叡紧随其后。 太夫人气得直捶桌,傅梅氏笑着说道“淑楠,放心!晋王殿下不会伤着侯爷的!” 太夫人哪是担心叶晟,可听傅梅氏这么说,也只能站起身说道“老姐姐,我们一道去看看!” 傅梅氏和太夫人互相拉着手,也出了大厅。 厅中众人全都坐不住了,跟着来到后院。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后院里十八样武器摆了一圈。 “真打啊?”宋潇见这阵仗,有些懵。 叶致真咽了咽口水,他知道叶晟的本事,说实话,他并不想看到杨叡被打得头破血流…… 毕竟他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要是受伤了,叶柔嘉肯定会担心难过! “自求多福!自求多福!但愿他说自己练了十几年的功夫,不是吹牛!”叶致真小声嘀咕。 宋潇也在默念老天保佑,但愿叶晟和杨叡都不要受伤…… “殿下,请挑一件顺手的!”叶晟说道。 “侯爷先挑!”杨叡笑着说道。 。 第三百七十八章 逞强 都这样了,杨叡居然还在强装镇定,叶晟不禁在心里嗤笑,他不愧是那位的儿子,就算内心慌张,面上却丝毫不表露出来。 叶晟随手拿起一把长缨枪。 杨叡看了一眼,挑了一根不起眼的九节鞭。 站在不远处的叶致真和宋潇面面相觑,这个节骨眼,杨叡居然挑了九节鞭。 或许叶晟是想通过这场切磋,指点一下宋潇。 可杨叡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他擅长九节鞭? 叶致真试过很多次,若是外行人,初初使用九节鞭,很容易甩到自己…… 他后背上、小腿上的青紫还没消! 叶晟手中的红缨枪如一条蛇,缠绕在杨叡周围,仿佛随时会戳中他的要害。 杨叡似乎只是防守,并没有主动出击,而且看他的样子也没有明显吃力。 太夫人原本紧锁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些,既然杨叡没有说谎,真的有功夫在身,凭着他年轻力壮,也不会输得很惨。 佛头九节鞭在杨叡手中像是活了一般,一会缠绕叶晟射过来的枪头,一会又能被他当做盾牌。 看着惊险十足的切磋,叶和嘉想起之前见到的街头艺人,他们和叶晟和杨叡比起来,简直不堪一击。 她想要鼓掌喝彩,却又怕引人侧目,况且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为谁加油! 估计最矛盾的还是叶柔嘉,一个是亲祖父,一个是未婚夫…… 一老一少对战一百回合,将侯府上下全都吸引过来围观,下人们纷纷为叶晟暗暗鼓劲。 二昌对阿俊说道“没想到,晋王有两下子啊!” 阿俊默默看了二昌一眼。 二昌连忙闭了嘴,叶大富笑着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说道“人不可貌相!” 叶晟也许早就看出来杨叡身手不凡,习武之人有些方面是可以一眼看出来的,例如精气神,例如手上的老茧…… 就在叶晟将红缨枪飞快对准杨叡的时候,叶致真惊呼出声“小心!” 叶柔嘉更是一颗心都要停止跳动了,如果杨叡没有躲过去,那一下足够使他脸上皮开肉绽。 这一声让叶晟分了神,杨叡迅速偏过头去,冲着叶致真露出一个微笑。 宋潇奇怪地看一眼叶致真,他不是很讨厌杨叡吗?为何要提醒他? 如今他真的猜不到叶致真的心思! 嘴上说杨叡冒犯叶柔嘉,却将他送的东西偷偷放在枕头下面,宋潇都看见了,但是也不好问个究竟! 叶致真没有时间解释,认真看叶晟和杨叡比试。 也不知道交手了多少回,正月里的风已经让两人丝毫感受不到凉意,汗水浸透里衣。 “停!”叶晟抬手喊道。 杨叡快速收回九节鞭,握在手中。 “我脱件外衣!”叶晟说道。 没等杨叡应声,太夫人就喊道“今天就到此为止!” 叶和嘉还没看过瘾,同样没有过瘾的还有叶大富等人,他们很久没有看到叶晟与人酣战。 但是叶晟好像有些喘,刚刚想停下来脱外袍,说不定就是想歇一口气。 可是他们几人看破却不敢说破! 杨叡拱手道“侯爷不减当年,晚辈实在敬仰!能与侯爷切磋,是晚辈莫大的荣幸!” “哈哈哈哈!”叶晟抚须笑道,“后生可畏!” 谢氏和沈氏相互对视一眼,谢氏脸上的笑容根本藏不住,虽然她不会武功,也看不懂那些招式,但是能让叶晟感到吃力,杨叡武力如何,可见一斑! 太夫人笑着对提着药箱的程院使说道,“我们家侯爷年纪渐长,脾气就像小孩子似的,越活越回去了!” 程院使笑道“侯爷宝刀未老,老当益壮!” “呵呵……”太夫人笑容尴尬,“许多年没有舞刀弄枪,近日他身子不爽,食欲不振,请您给他搭搭脉!” “应当应当!老夫来府中,没想到能看到侯爷和晋王殿下一展身手,大饱眼福!”程院使客气道。 他什么时候身子不爽利了? 昨日他一顿吃了六七十个水饺? 哪里的食欲不振? 程院使谁请来的? 叶晟回想之前沈氏吩咐身边的妈妈出门,恐怕谢氏和沈氏商量好了,将程院使请来不是为他诊脉,只怕别有目的…… 叶晟伸出手腕,神色如常,其实却在暗中调整微乱的气息。 这哪里能瞒得过太医院医术最高的程院使! 程院使心中只觉得好笑,叶晟死要面子活受罪,这个年纪了,还逞强和小伙子打架! “侯爷身体并无大碍,饮食上注意清淡,不过很多事情过犹不及,切莫逞强,一旦超出承受范围,身体就会有无力之感……”程院使说道。 叶晟挑眉,难道程院使被人收买了?他并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笑了笑说道“多谢程院使!” 话音刚落,太夫人抚掌说道“多谢程院使,听您这么说,我心里的石头才落地!” 谢氏连忙说道“还要麻烦您,给晋王殿下号脉,之前我看他被红缨枪抵到了腰腹,若是落下隐疾……” “对对对!”沈氏在一旁附和道,“您帮忙看看,我们也能放心!” 叶和嘉拽了拽叶柔嘉的衣袖,压低声音问道“我怎么嗅到阴谋的味道?祖父和大伯娘、三婶是不是提前商量好的?” 叶柔嘉也有些恍然,小声说道“也许是!不过亲眼看一看,他们也能彻底放心!” 程院使走到杨叡身边,躬身行礼道“殿下,可否让老臣号脉?” 杨叡哪有什么不明白的,既然有程院使在这,他以后也不需要再想办法证明自己。 程院使不仅是太医院最有经验的御医,也是秦王妃程瑜的父亲,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拒绝程院使和靖宁侯府的好意。 “有劳程院使!”杨叡伸手,笑着说道。 太夫人和谢氏大气都不敢出,看着程院使伸出两指,探向杨叡的脉搏处。 傅梅氏见杨叡自信又坦然,不禁在心里骄傲,他是她精心教养出来的孩子。 初一晚上,杨叡漏夜前去颍国公府,请她出面帮帮他…… 杨叡虽然成了晋王殿下,可他依旧依赖自己,他有难处的时候,第一个会想到她! 傅梅氏老怀安慰,不过是陪他来一趟靖宁侯府,就算让她挖出心肝,她也十分乐意。 杨叡将她当成最信任的亲人,她对杨叡来说,是恩师,也是朋友…… 。 第三百七十九章 可能 程院使搭过脉,又上下瞧了瞧,才说道“晋王殿下脉搏有力,身子康健,应该也没有受过严重的外伤!” 谢氏有些激动地拉着沈氏的手,太夫人感激道“多谢程院使!我们也能放心了!” “举手之劳!”程院使笑着点头。 他来的路上就知道沈氏请他过来的目的,没想到叶晟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探晋王的虚实。 这么一来,晋王殿下病弱的名声可以彻底洗刷了! 叶晟上前道“劳烦程院使亲自跑一趟,今日中午就留在府中用饭!” “侯爷,家中老妻已做好了饭菜,等我回去!”程院使拱手道。 叶晟也没强求,将程院使送出了侯府。 程院使刚要上马车,就听叶晟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问道“晋王殿下身子真的好了?那他从前吃了那么多药,会不会对身体有所损伤?” 叶晟看了看四周,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心里实在担心,这里只有我们两人,还请程院使务必实话实说!” 程院使恍然间明白,叶晟要问的是那方面。 他憋着笑,对叶晟说道“侯爷,不如我打个比方,假如晋王殿下是女子,那我敢肯定,他可以三年抱俩!” 说完程院使笑看着叶晟的脸,渐渐由忧转喜。 “哦!明白明白!”叶晟喜笑颜开,对程院使说道,“过几天我给你下帖子,请您到我家里喝酒,一定要赏脸!” “一定一定!”程院使笑道,“侯爷,我年纪大了,也该退位让贤,往后少不得来府上叨扰!” 叶晟一怔,只听程院使继续说道, “年轻的时候,闲来无事也去河边水库钓鱼摸虾,后来去了太医院当值,又时常给京中百姓看些疑难杂症,一直没有空闲!” 叶晟疑惑道“您也要告老?” 程院使笑着点头,拱手说道“侯爷,再会!” 叶晟愣在原地,程院使若是退了,那坐太医院头把交椅的将会是谁? 大概也不会是年轻又没什么资历的褚辛夷——褚驸马! 程院使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中,叶晟心里叹息,皇帝和储君向来都是竞争者,无论他们之前是多么父慈子孝…… 那个位置实在太过诱惑,往往会使人面目全非,父不像父,子不像子,兄弟阋墙,同室操戈的事情屡见不鲜。 程院使作为秦王殿下的岳丈,为了女儿女婿,可能也会心生妄念。 一方面皇帝让程院使早些远离纷争、安享晚年,另一方面也是忌惮他们翁婿有朝一日会联起手来对付他,促使秦王杨昭早日荣登大宝! 复杂的是从来不是朝局,而是人心! 叶晟回府后,将程院使说的话转告给太夫人,太夫人又悄悄把话传给谢氏。 午饭后,沈氏抱着儿子在谢氏屋里说着上午的事情。 “国公夫人和晋王殿下一块儿走的?”沈氏问道,因为还要给儿子喂奶,她早早就回了陶然轩。 “是啊!”谢氏笑着说道。 沈氏有些奇怪,问道“难道是国公夫人经常进宫陪伴太后,所以和晋王殿下也熟识?” “我也是这样想的!”谢氏说道。 “嫂子,现在你放心了!程院使说晋王殿下身体没有问题!”沈氏揶揄道。 提起这个谢氏就高兴,佟妈妈过来传话,叶晟又向程院使细细打听了晋王殿下那方面的状况,她附耳将叶晟的原话告诉沈氏。 沈氏也松口气,替谢氏高兴。 哪知道谢氏突然叹气道“这么完美的一个人,又是皇子,长得又好,又一身本事,怎么就看上了我家阿柔?” “阿柔怎么了?阿柔也很好啊?”沈氏翻了个白眼,“若不是阿柔性情沉稳低调,又不露锋芒,还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公子会倾心于她!” 谢氏觉得有些不真实,一手托腮,幽幽叹道“我不是觉得我家阿柔不好,只是奇怪晋王怎么会发现阿柔的好?又怎么笼络住阿柔的心?” 上午比试的时候,叶柔嘉一脸紧张,看得出来她十分在意晋王,尤其在叶晟差点伤到晋王的时候…… 还有叶致真,竟然提醒晋王小心! 谢氏对上午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午后趁着孩子们都回房午睡,便将沈氏请了过来。 “可能是一见钟情!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沈氏望着怀里吃奶睡着的儿子,轻声说,“有些人看一眼,就会觉得有眼缘,心里还想再遇到他!” “就像我和叶平,他不嫌弃我是商户女,我也不在乎他是庶出!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地位,都能在人群中一眼发现!” “为了和他在一起,愿意冲破重重阻碍,情愿头破血流!” 沈氏说着,眼中已经悄然含泪。 谢氏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我知道你们走到一起有多么不容易,公爹怕你耽误叶平的前程,一心想给他找个世家女子!” 沈氏苦笑道“那时候婆母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我知道她当时也难做,一旦同意,别人会说她为了打压庶子叶平,给他找个身份低贱的妻子,若是不同意,就是棒打鸳鸯……” “好在你们终于走到了一起,生儿育女,叶平官途平顺!”谢氏说道。 谢氏很佩服沈氏的决心和勇气,她前半生顺风顺水,和夫君叶成从小青梅竹马,他们的结合也是众望所归,她没遇到什么阻碍和挫折,当然就无法想象沈氏和叶平当初的艰难! 沈氏笑笑,其实她和叶平能走到一起,是那个女子出面帮助…… 原本她也不知道为何叶晟的态度突然缓和,太夫人也站到了他们那边,她和叶平这才顺利谈婚论嫁。 直到她在川蜀遇到了她,原以为叶平的生母早就去了,没想到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大当家,居然就是叶平的亲生母亲! 是她说服了太夫人,也让叶晟让步! 叶平跟她说,白妙娘只求他们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此生不留遗憾,至于是不是商户女,会不会耽误叶平的前程,白妙娘全都不在意。 沈氏其实很想让叶平外放,这样他们就能母子团聚,白妙娘还没见过她的儿子叶致川。 若是没有白妙娘,就没有她和叶平,也就没有叶文嘉和叶致川! 那次,白妙娘拼死将气息全无的叶平,从汹涌的江水中捞出,用尽了所有的办法,甚至是巫蛊偏方,才将叶平从阎王殿拉了回来…… 她说,她愧对叶平,生了他却没有养他,那是她一辈子的遗憾! 若是再让他遭人暗算,死在江水之中,那她就空有一身本事,不如随儿子一块去…… 谢氏见沈氏的泪水汹涌,忙掏出帕子替她拭泪,她带着歉意说道“原本说着阿柔的事,没想到竟然让你想起过往,惹你伤心……” 沈氏摆摆手,笑道“有感而发罢了!” 。 第三百八十章 邀约 西厢房里,叶柔嘉和叶和嘉也在说着上午的事情,叶和嘉一脸激动,对叶柔嘉说道“长姐!你捡到宝了!” “杨叡他就是个宝藏男孩,有家世背景,又有银子,整个大荣都是他爹的!他还那么喜欢你!” 叶和嘉说得眉飞色舞, “你们就是话本子里面的男女主啊!” 叶柔嘉听得一头雾水,但是也觉得她和杨叡之间的经历,确实让人匪夷所思……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你没看祖父虽然还是那个样子,对杨叡的态度却好了许多,临走时还起身相送呢!” 说着叶和嘉笑了起来, “或许习武之人,都是不打不相识,通过一场切磋,也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如何,头脑是否灵活,反应是否灵敏!” 叶柔嘉点点头,给激动的叶和嘉倒了一杯热茶。 “这下,侯府上下都能放心了?”叶和嘉捧着茶笑道。 话音刚落,松雅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姑娘,晋王殿下让人送来的!”松雅进门说道。 叶和嘉惊讶地望着叶柔嘉,上午不是才见过吗?这才多久,就写信过来? 随即又想到,叶柔嘉上午在那么多长辈的眼皮子底下,根本没有和杨叡说上话。 叶和嘉和松雅站在一起,偷偷问道“信怎么送来的?祖父他们知道吗?” “信就放在门口,管家看到是晋王府送来的,上面还写着姑娘亲启,便让我送过来!”松雅说道。 没想到经过上午这么一闹,还有意外收获。 杨叡这么快就可以和叶柔嘉通信了! 看到女孩子脸上带笑看完了信,叶和嘉心里也为她高兴。 “阿和,明日六芳斋开门,我们一起出门!”叶柔嘉将信收好,轻声对叶和嘉说道。 叶和嘉睁大眼睛,杨叡在信里都说什么了? 前段时候圣旨下来之后,叶柔嘉便很少出门,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做针线。 见她满脸疑惑,叶柔嘉笑着解释道“他过了初五就要出远门,他劝我和你多出去走走,多交朋友,不要将自己困在家里,更不需要在意别人的议论……” 叶和嘉拍手道“这才对嘛!”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在叶柔嘉身边坐下,笑着说道“晋王妃的身份不是束缚,更不是牢笼,他想给你尊荣的地位,也希望你自在肆意!” 说完叶和嘉感叹道,“豁达又有气度,多好的未婚夫啊!” 叶柔嘉笑着抿了一口茶。 “上午国公夫人说,是和晋王在路上巧遇,你信吗?”叶和嘉一脸坏笑,问道。 叶柔嘉见她的样子,艰难地将口中的茶水咽下,以防一不小心喷出来。 “国公夫人虽然没怎么说话,但是却起到不可忽视的作用呢!”叶和嘉弯着唇,看着叶柔嘉…… 到了晚上,叶成下衙回府,听谢氏说了上午的事情,吓得一头冷汗,幸好晋王殿下没在叶晟手底下受伤,家里的人又被太夫人敲打过,没人敢豁出性命,把上午的事传出去。 谢氏将程院使的原话转告了叶成,叶成听说后也十分高兴,只是他没有谢氏那样的疑问,他觉得自己的女儿就是出色,才会被晋王一眼相中。 在远山轩用过晚饭之后,叶柔嘉提出明日要带叶和嘉去一趟六芳斋,谢氏早就得知,下午叶柔嘉收到晋王府送来的书信。 想必叶柔嘉突然要出门,也是因为晋王的缘故。 谢氏看了叶成一眼。 叶成笑着说道“去去!阿和也跟着一块出门转转!” 叶和嘉突然理解了叶成做父亲的心,他不仅希望叶柔嘉多接触未来的夫君,还怕过多接触会影响两人的清誉,只能将自己拉出来。 作为电灯泡,叶和嘉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叶柔嘉抿抿嘴没有说出原因,杨叡马上要去闽南,可能要在那里待上一年半载,杨叡在信中说,此事事关重大,未免她提心吊胆,只说与她一人知晓…… 杨叡的体贴让叶柔嘉心中欢喜,想到这里,女孩子感觉脸上有些发烫。 “阿姐,你脸红什么?”叶致真不解问道。 宋潇抬起头,也看到叶柔嘉两腮的红晕逐渐蔓延到耳后。 叶和嘉默默在心里翻白眼,肯定是想到了心上人才脸红的,两个男孩子不懂,直接将话问出口,搞得叶柔嘉更加羞愧难当…… “茶水太烫了!”谢氏忙帮叶柔嘉解围,换了一杯茶说道,“阿柔,喝这杯!” 叶柔嘉低头接过茶杯。 “阿姐,明日我和阿潇陪你一起去,阿潇要给外祖家买些礼品,我们还想买几串赵胜家的冰糖葫芦!”叶致真说道。 叶和嘉无奈叹气,这两人再跟上,叶柔嘉恐怕没机会和杨叡说话了,光是讨教鞭法和技巧,三人凑在一起就能聊上半日! 谢氏笑着说道“明日你们想逛哪里就去哪里,别去六芳斋,耽误姐姐们的正事!” “阿娘我知道!”叶致真应道。 叶柔嘉感激地看了一眼谢氏,叶和嘉不禁在心里给谢氏竖起大拇指。 接下来,谢氏问宋潇一些行程上的事情,趁着书院放假,过几日他要和任南星一同去扬州。 来回路程遥远,谢氏不免有些担心,嘱咐宋潇一到扬州就写信回京报平安。 当着孩子们的面,谢氏叫覃妈妈拿来一个大匣子,上面刻着一个“宋”字。 “阿潇,这里面全是你的资产,你去扬州手里不能带太多银钱!”谢氏说着,将匣子打开道, “喏!这一万两银票你务必收好!这是去年下半年铺子和田庄的盈利,剩下的两万两,暂时收在我这!” 叶和嘉倒抽一口气,谢氏嘴里说不能带太多,转脸就给了宋潇一万两…… 厚厚的一沓! 叶和嘉有些羡慕,又欲哭无泪,她攒了这么久,手里不过才几千两! “多谢伯母!”宋潇泪光闪闪,若不是有谢氏帮忙,他手中的那些资产会引来群狼环伺,更别说一年有好几万两白银的收益! “若是想与外祖家关系长久,定要舍得花银子,至于其中的龌龊,你就算察觉了也不要声张,以你现在的能力,根本就没办法改变……”谢氏事无巨细教导着宋潇…… 。 第三百八十一章 有鬼 宋潇很感激谢氏对自己的指点,叶致真虽然也想跟着去扬州,但是因为上次叶寒的事情,谢氏担心他的安危就是不肯答应。 第二日,两个女孩子吃完早饭,早早就到了六芳斋。 六芳斋还没有开门做生意,赵友正在后面指挥伙计整理,松怡正在盘点作坊送来的糕点,就连他们的孩子赵小天也像模像样地帮着大人做事。 叶柔嘉和叶和嘉给了赵小天压岁钱,松月从松怡那里得知两个女孩子要来六芳斋,带着孩子也来六芳斋给她们拜年。 当杨叡出现在六芳斋后院的时候,所有人都呆住了。 松月张大眼睛,看了看杨叡,又看了看他身后站着的阿劲…… “姑娘!鬼……”松月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被松雅眼疾手快地捂住嘴。 “唔唔……”松月想说,傅润景的鬼魂来了! 青天白日的! 所有人都看到了! 阿劲肯定被国公夫人处死,死后都化作鬼魂,还随身保护着傅润景! “参见晋王殿下!”叶和嘉领着众人向杨叡施礼。 松雅捂着松月的嘴,按着她给杨叡施礼。 “免礼免礼!”杨叡笑着说道。 松怡心中诧异,不知道松月为何要如此惊讶,难道是看到晋王殿下长得太过出众? 可松月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妇人,永福公主是六芳斋的常客,也经常光顾赵胜的铺子。 像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要不是跟着侯府的姑娘,一辈子也不可能见到高高在上的公主、皇子! 杨叡自带一股骄矜富贵的气质,他虽然笑容和蔼,但是却让人不敢靠近,更让他们这种普普通通的人自惭形秽。 松怡看了看叶柔嘉,也就像她这样的姑娘,才配站在他身边,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作之合! 赵友将几人带到雅间,阿劲落后几步,朝松月笑了笑。 要不是松雅还捂着她的嘴,她真的要喊破嗓子! 松月的儿子小葫芦,看到自己的娘亲被松雅捂着嘴,颠颠撞撞地跑过来,抱着松月的腿嚎啕大哭。 松雅吓得连忙松开手,松月也顾不上其他,连忙抱起儿子安慰,给他擦眼泪。 “小葫芦别哭!松雅姨姨和阿娘闹着玩呢!”松月轻声安慰道。 叶柔嘉长叹一口气,她倒把松月给忘了,杨叡突然这么出现,一定把松月和孩子吓坏了! 阿劲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泥人,笑着放到小葫芦面前,说道“看看这个小人的脸和你一样圆呢!和你长得像?” 小葫芦一下子被小泥人吸引住了,红红的小脸蛋,笑眯眯的眼睛,还有胖乎乎的身子,花棉袄上画满了“福”字。 小葫芦想要接过来,却又犹豫了一下。 “拿去!”阿劲笑着说道。 “谢谢爷爷!”小葫芦笑着说道。 阿劲笑容未变,他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 “大叔你不是鬼?你没死是?”松月压低声音问道,她盯着阿劲,刚才他说话的时候,好像还有热气。 若是鬼魂,应该没有一点热乎气! 脸上还挂着泪的小葫芦,接过阿劲手中的小泥人。 松月抽出一只手,快速地将小葫芦脸上的泪水抹去。 “你们家姑娘定是忘了跟你说,不过我来不及跟你解释,你要不问一问松雅?”阿劲进了六芳斋前面的大堂,三步化作一步上了楼梯。 小葫芦在松月怀里扭来扭曲,她抱着有些手酸,将儿子放下来后,转过头看着松雅。 松雅从袖子里摸了摸,摸出来几粒原本要当做暗器的小核桃,一脸歉疚地塞到小葫芦的小兜兜里。 她将松月拽到一边,简单说了大概…… “其实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有些不放心你!”二楼雅间,杨叡轻声对叶柔嘉说道。 叶和嘉专注地当一个电灯泡,虽然松雅、松语、馨儿和茗儿都在,但是她还是有一些尴尬,不知道杨叡说的不放心是什么意思? 靖宁侯府难道护不了叶柔嘉周全? 杨叡笑了笑说道“多出门走走,找好友说说话、喝喝茶!你每日在家做针线,小心熬坏了眼睛!” “我一切都好!”叶柔嘉大大方方地看着杨叡,她知道他后日就要启程,下次再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女孩子忍不住叮嘱道“你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 两人互相注视对方,直到叶柔嘉低头败下阵来,杨叡眼中的关心和欢喜,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雅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平静,叶和嘉觉得好尴尬,她轻咳一声没话找话道“长姐说,殿下要去闽南,您去哪里做什么?” 杨叡笑了笑,说道“事关重大,我暂时不能说,不过你们放心,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我想要娶妻,总要努力打拼,做出一番事业来,否则日后怎么养活妻儿?” 叶柔嘉脸红了红,没有说话。 叶和嘉叹气,要说杨叡这种身份,就算一辈子躺平,也不会饿死! 手一伸,便有人送来金银、房屋、田地…… 哪像她绞尽脑汁,开铺子给自己攒银子,她哪里好意思伸手找谢氏或者叶晟要东西! 那句话怎么说的,就怕比你厉害的人,还比你努力! “闽南靠近海,你会凫水吗?”叶柔嘉突然问道。 “当然!”杨叡说完,就想到之前叶柔嘉曾多次警告他,不要去河水边玩耍。 杨叡很久之前就怀疑,叶柔嘉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还是预感到他会以那种方式,重新站在世人面前…… “她曾经跟我说过,练习凫水关键时刻可以保命,所以在我七八岁的时候,阿劲就将我扔到河里……”杨叡想起自己在水中扑腾,而阿劲和傅梅氏却站在岸边,静静地看着他的画面。 直到他体力不支,两只手也划不动,阿劲才一个猛子扎到他身边,将他捞起。 或许方法太过残酷,可是傅梅氏没有一丝犹豫,听从了阿劲的建议…… 门口站着的阿劲瞥了瞥里面的人影,悄悄嘀咕几句,谁也没听到他说的是什么。 “皇祖母说,等二月二之后,想要召见你们去宫里,她老人家也挺孤单的,之前为了我,一直守在寿康宫……”杨叡说道。 叶柔嘉点头说道“太后娘娘和国公夫人都对你爱护有加,她们都是值得尊敬的长辈!” “那后殿里天天咳嗽的是谁?”叶和嘉实在忍不住,小声问道。 杨叡笑了笑,说道“一开始是只会学人咳嗽的鹦鹉!没过几年,那只鹦鹉死了,国公夫人又送了一只!” 叶和嘉心中啧啧,这招混淆视听真是妙! 一只鸟儿就能将宫中之人耍得团团转,不愧是太后! 。 第三百八十二章 等我 六芳斋到了开门的时辰,外面早就人声鼎沸,整个东长街全都热闹起来。 叶和嘉走到窗前,想听一听京城中的热闹。 贩夫走卒的叫卖声,让周围的环境更加真实,她曾无数次怀疑自己还在梦中…… 人群中,一个少年穿着蓝布棉衣,笑着朝她招手。 叶和嘉刚要回应,却生生忍住了。 她抿抿嘴,转身对叶柔嘉和杨叡说道“你们聊着,我想到街市上转转,买些东西……” 叶柔嘉瞧着她脸色有些红,只当她是想买女儿家用的脂粉,杨叡在这她不好意思直接说,便笑着说道“想去就去!” 茗儿和松语紧跟着叶和嘉出了雅间。 叶和嘉提着裙摆,飞快下楼走到热闹的街上。 置身在人群之中,周围的人都比她高,叶和嘉看不到那个人! 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还是认错了人? 叶和嘉站在那里,四周全是人,她跑不快,更走不动…… “三姑娘,您要去哪?”茗儿气喘吁吁,叶和嘉刚刚走得实在太快,她差点没跟上。 松语挤到叶和嘉身旁,未免被人挤到,伸手将她护住。 叶和嘉挪动脚步,在熙熙攘攘的额人群中,四处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是龚剑! 是他? 年前她还托赵友,给龚记镖局送去了年节礼。 可是她几次去龚记镖局,那里的伙计都告诉她,他们少当家出去走镖,至于现在身在何处,过年回不回来之类的问题,他们一概不知道! 他怎么这么忙? 少当家就要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吗? 一张一张的脸从她面前一闪而逝,还有人奇怪地打量她,只不过那些人,很快都淹没在人潮中。 叶和嘉眉头紧锁,街上的人大多都穿着靛蓝色的棉衣,和那人身上的衣服款式都差不多。 茗儿好不容易才挤到叶和嘉的身边。 她和松语都不知道叶和嘉在找谁。 “哇!” “好!” 远处传来喝彩声。 “快看,前面有人表演喷火!”有个人大叫道。 “在哪在哪?”有人问道。 “就在前面!”两三个长得高大的人,指向一个方向。 大家听说有杂技表演,纷纷向那里挤去。 茗儿和松语在汹涌的人潮中被冲散了,好在松语紧紧拉住了茗儿的胳膊,两个人莫名其妙地被人推到杂技表演的地方。 “让一让!让一让!”松语和茗儿叫道。 也不知道她们三姑娘被挤到哪里去了! 万一遇上拍花子的…… 围观的人还在不断朝这边过来,茗儿和松语寸步难行。 叶和嘉被人挤到街边,她只能站在一家脂粉铺子门口的台阶上,踮起脚寻找她的两个小丫鬟。 她能看到松语和茗儿,正向她这边过来,也看到她们高高举起的手。 叶和嘉松了口气,有松语在,茗儿应该不会走丢。 “找我啊?”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叶和嘉耳边响起。 叶和嘉转过头,差点撞上少年结实的胸膛。 “龚剑!你去哪了?过年都没回来?”叶和嘉仰着头问道。 少年依旧露着牙齿,笑容满面,他揉了揉耳朵,笑着问道“你刚才是不是看到我了?你怎么一眼就看到我了?” “是不是特别想见我?”少年弯起一边的唇角,笑着问道。 面对少年一连串的追问,叶和嘉没有回答,朝少年撇撇嘴。 “对了,京城也不算是你的家,我没不知道你老家在哪?你是不是回老家过年了?”叶和嘉问道。 “我没有老家,我爹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今年我太忙了,实在抽不出时间回京!对不起啊!” 叶和嘉也不知道少年为何突然向她道歉,他是不是知道,自己曾经几次打听他的下落? 人山人海中,叶和嘉和龚剑距离不到一尺。 少年瘦了些,面容却棱角分明,尤其他弯起一边唇角的样子,特别像个街头的小地痞。 可他浑身又散发着亦正亦邪的气质! 仿佛前一秒还是玩世不恭的额少年,后一秒可能就杀伐果断,给敌人致命一击…… 叶和嘉总也看不透他,却又想了解他! 到底他是什么样的心思,为何对她如此在意? 是觉得她身世可怜,尽己所能给她欢笑,哄她开心? 叶和嘉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她前世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对女孩子做什么,都是凭着一腔热血? 是友情吗? 年纪不大,应该不是爱情? 叶和嘉心里有些酸酸的,她不想用自己的青春,去陪伴一个少年成长! 等他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或许就会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龚剑是家中独子,又是少当家,龚记镖局风生水起,往后他爹会给他找门当户对的妻子,会为他纳好多年轻貌美的小妾…… 此时他年少轻狂,热烈又张扬,她作为女子,在这个世间却没有张狂的资本,一定要保持清醒…… 对!一定要清醒! 就算少年是真心,但是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任何结果! 突然一个路过的人,猛地撞了一下叶和嘉的后背。 叶和嘉一个趔趄,身子失去重心跌倒在少年的怀里。 少年揽住她的肩,转头冲着刚刚那人大骂道“怎么走路的?没长眼啊?” 语音未落,那人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算了算了!”叶和嘉忙劝道,“我没事!” 少年低下头,看到叶和嘉并无大碍,便松开手。 “能抱一下,也不枉我千里跑这一趟……”少年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周围人声嘈杂,叶和嘉没有听清。 “哦,我问你,那雅间里都是谁啊?”少年问道。 “我长姐,还有她未婚夫……” 叶和嘉话没说完,少年像屁股着火一般,立刻窜出去。 “我走了!”少年在人群中边跑边转头朝叶和嘉摆手。 叶和嘉呆呆站在原地,嘴巴微张看着远去的少年。 就在少年消失之前,她看到他做了一个口型…… 等我……! 少年被人群淹没,叶和嘉着急地跳起来,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更没有看清他的口型。 等我,后面说的是什么? 。 第三百八十三章 心意 突然之间,街道上的人少了一些,应该是喷火的表演结束了。 “三姑娘,您没事?”松语焦急问道。 叶和嘉摇摇头。 “刚刚撞你的那个人,好像在龚记镖局见过!”松语低声在叶和嘉耳边说道。 “这个混小子!”叶和嘉咬着下唇,恨恨骂道。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故意将松语和茗儿挤开,找她说话! 还安排人故意撞她,趁机抱她! 叶和嘉握紧拳头,恨不得将那小子拖过来揍上一顿!自己好歹也是新时代的女性,这种小把戏早该看穿的…… 没想到今日,就今日,她被个毛头小子套路了!想到刚刚搭在肩上的爪子,就觉得晦气。 叶和嘉第一次被异性这样搂着,天知道她当时有多慌,心“砰砰”直跳。 龚剑才十五,就能想出这种办法? 要不是松语眼尖,又对身怀武艺的人过目不忘,只怕自己还蒙在鼓里。 说不定还觉得那小子十分仗义! 这长大了还得了! 说不定他在外走镖,起了玩心,也是用同样的方法,哄骗无知少女。 叶和嘉恨不得立马为民除害…… 茗儿见叶和嘉一脸被人欺负的样子,小声问道“三姑娘,被撞得的地方还疼吗?要不要找个大夫瞧一瞧?” 叶和嘉烦躁地摆摆手“不用不用!” 她不知道的是,六芳斋雅间里,叶柔嘉和杨叡正在讨论她。 “三妹妹再过两年就及笄了,她性情与寻常闺秀不同,更不愿终日呆在后宅,也不知道以后会嫁到哪家?”叶柔嘉忧心忡忡。 她已经不自觉地将叶和嘉的婚姻大事揽到自己身上,而她却忽视了,自己现在也不过是个未成婚的少女。 “阿柔,总有一个人会发现叶和嘉的好,待她如珠如宝,与她长相厮守!”杨叡温柔说道,“就像我们!” 怎么突然又绕到自己身上? 叶柔嘉从不怀疑傅润景,或者是杨叡对自己的喜欢,可是当她感受到这份感情的时候,只想着退缩和躲避,她觉得自己千疮百孔,破败不堪,根本担不起这样的喜欢。 “阿柔!”杨叡认真地看着女孩子的眼睛,“你要知道,别人喜欢你都是因为你足够好,你值得!不要怀疑自己,质疑自己!” “你不需要迎合,不需要迁就,也不需要惴惴不安!”杨叡目光灼灼,语声虽小,却振聋发聩。 叶柔嘉抬起头,与杨叡对视。 她一直以为,前世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才被别人嫌弃、厌恶,夫君不喜欢她,婆母苛待她,她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杨叡的意思,是他们没有眼光,更没有心思去发现她的好,所以轻视她,作践她? 叶柔嘉眼睛里蓄满泪水,家人因为血缘的关系,对自己家的孩子有天生的好感和骄傲。 面前这个人告诉她,是因为她好,所以别人才会喜欢她! 一切都是源于自身! “容颜注定会衰老,青丝也会变成白发,可是无论岁月变迁,你的心依旧纯粹,你的准则,你的处世之道,你的品性教养都不会改变!” 杨叡声音轻柔,像是涓涓细流,涌进女孩子的心田。 叶柔嘉曾经一度认为前世的自己软弱可欺,或许很多时候,顺手拿起一把刀子,就可以插进那些折磨她的人的胸膛…… 可今生重来一遍,她才知道,那不仅仅是软弱,那是底线,她不愿沾染鲜血,她的父母从小就教育她敬畏生命,她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 可是她没想到那些人是没有底线的,她的隐忍助涨他们嚣张,最后一碗毒药将她终结…… 叶柔嘉从不觉得自己可以替天行道,亲自去下毒、杀人、陷害,做一些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事情。 若是让自己沾染鲜血,那她和那些恶人有何区别? 大荣有律法,有衙门,有牢狱,有主持正义的官员,更有种种酷刑! 杨叡端来一杯茶,送到叶柔嘉的面前,打断了她的思绪。 “阿柔,你听一听外面!”杨叡说道。 叶柔嘉定了定心神,窗外传来叫好声,吆喝声,热闹嘈杂,人们互相道新年好,说着吉祥的话…… “每当我内心烦躁的时候,就和祖母乔装打扮,提着庄子上收获的萝卜、白菜,蹲在街市上售卖!” 杨叡笑着说道,“那种平凡又幸福的生活,我很喜欢!可是我终究还有责任,身为皇子,要替父分忧,心系民生!” “所以!我眼中不能只看到情爱,若是我终日围着你打转,为你悲伤,为你欢喜,所有的情绪都依赖着你……” 他用手摸了摸叶柔嘉的脸,将她的泪珠擦去, “那样的我,不仅我自己瞧不上,你和你的家人也会瞧不上!” 男子将温暖的手贴在女孩子的脸上,刚刚为她拭泪,手指的触感让他十分心动,女孩子的肌肤白皙温润,吹弹可破。 “阿柔!我得为我们未来打算,我希望未来的日子里,都有你的陪伴!不管我是傅润景,还是杨叡,或是别的身份,我们可以纯粹地喜欢对方!” “我的心,属于感情的那部分,已经被你填满……”杨叡喉结跟着滚动。 一旁站着的馨儿和松雅努力让自己面无表情,两个未婚夫妻说着悄悄话,她们却只能像木头人一样,站在旁边听。 看,晋王殿下都把她们家姑娘说哭了! 要是有人这样和她表明心迹,她可能也会哭! 馨儿看自己家姑娘依旧是不为所动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太过感动,还是要保持姑娘家的矜持。 松雅也有些尴尬,来之前有好几人交代过,千万不能让叶柔嘉和晋王殿下独处一室…… “咚咚咚!”雅间外面响起脚和楼梯碰撞的声音,听得出来,走路的人心情不佳。 这声音对两个尴尬的丫鬟来说,犹如天籁。 趁着叶和嘉还没进门,杨叡低声嘱咐道 “我不在京城的日子,你不用担心,我身边有足够多的人手,我也不会去做冒险的事情,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你像丢了魂一般伤心……” 杨叡想起叶柔嘉因为傅润景的“死”,绝望到那个模样,心就紧紧揪在一起,一抽一抽地疼…… “嗯!我知道!”叶柔嘉点头应着。 “我该走了!”杨叡笑着起身。 叶柔嘉也忙站起身。 “我得进宫一趟,还有事情需要我去处理!”杨叡解释道。 叶和嘉正好进来,看到杨叡像是要离开的样子,问道“这就走啦?不再坐坐?” 杨叡哈哈笑着,朝两个女孩子摆摆手。 “长姐,是不是我打扰你们说话了?”叶和嘉有些心虚,早知道就多留些时间给他们。 两人好不容易能有机会在一起说话! 。 第三百八十四章 懂了 “不是因为你,晋王殿下还要进宫面见皇帝!”叶柔嘉说道,随后看了看馨儿和松雅。 馨儿会意,几个丫鬟鱼贯退出雅间。 叶和嘉知道她有话要说,正襟危坐等着她开口。 “阿和,我真的感到惊喜,也十分诧异,为何会出现这么一个人,如此洞悉我的内心!”叶柔嘉想哭,可是脸上却带着笑。 杨叡带给她的不仅是一份真心,更是理解和包容。 面对杨叡时,她内心所有的想法都一览无余,可是她没有害怕不安,而是有一种莫名的欣喜。 叶和嘉叹气,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呀! “你惨啦!你坠入爱河啦!”叶和嘉真的很想这么说,可是又觉得有些煞风景。 对于叶柔嘉来说,坠入爱河并不是什么悲惨的事情! “心意相通是吗?”叶和嘉问道。 “对!就是那种感觉!从没有一个人这样劝我,告诉我自己很好,不需要迁就别人,也不需要为他人改变什么……”叶柔嘉唇角弯起,泪水却从两颊滑落。 “长姐,你遇到命中注定的良人,应该欢喜!”叶和嘉掏出帕子,递到她面前。 “是欢喜,却又为从前的自己悲哀,白活了那么多年,却什么都不懂!更没有被人如此珍惜……”叶柔嘉说完,哭出了声。 叶和嘉有些不知所措,好好的为什么要哭? 什么叫白活那么多年? 她才多大?怎么有种历经沧桑的感觉…… “哭哭,说实话,我从没见到你畅快地哭过!”叶和嘉轻抚女孩的背,心想古代的女孩子心思真是复杂。 “开心的时候,就该大声地笑,难过的时候,不管他三七二十一,痛快哭一场,这才是生活啊!”叶和嘉叹息道, “把所有情绪都憋在心里,要么身体会得病,要么心里会得病……” 叶柔嘉趴在小桌上哭了好一会,像是要把前世的委屈全都哭出来似的。 虽然那些人死的死,囚禁的囚禁,但是给她造成的伤害却无法抹平。 今天,杨叡就如神医一般,用温柔的话语,缱绻的眼神,慢慢抚平她内心的伤痛。 她决定与前世的自己和解,与前世的一切告别! 叶柔嘉抬起头,看着叶和嘉,问道“刚刚你为什么生气?街上遇到什么人了吗?” “龚剑啊!那个坏小子!”叶和嘉想起之前的事,就咬牙切齿。 小小年纪不学好! 叶和嘉在心里啐了一口。 叶柔嘉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只觉得好笑,问道“他欺负你了?” 叶和嘉没有吱声,叶柔嘉笑着说道“你放心,长姐帮你出气!” “你别找人打他!”叶和嘉立马说道,随即又心虚道,“他……他也没做什么……” 她小声嘀咕道,“况且他来无影去无踪,也不知道去哪里找!” 叶和嘉话语中紧张的情绪根本掩饰不住,刚刚她还老神在在地劝自己,现在就当局者迷了! “龚剑也不容易……” 叶柔嘉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雅间外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喊声。 “叶姑娘,叶姑娘!” 门外的松雅和松语挡在门前,怒目而视。 馨儿快步进了雅间,对叶柔嘉说道“外面是太仆寺少卿袁学实,袁大人家的长女袁丽,她想见一见您!” “将袁小姐请进来!”叶柔嘉说道。 一进门,叶和嘉就看到袁丽身穿月白色长裙,打扮得清丽可人,就是浑身幽怨的气质,让人莫名难受。 袁丽秀眉微蹙,向叶柔嘉屈身行礼。 叶柔嘉和叶和嘉站起身回礼。 “不知道袁小姐找我何事?”叶柔嘉笑着问道。 原本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让袁丽瞬间泪如雨下,叶和嘉不禁怀疑,刚刚那句话不是简单的疑问,而是叶柔嘉出言羞辱了她…… 叶柔嘉不急,只看着袁丽抹泪。 “我在去年重阳节的时候,跟着祖母一块入宫觐见贵妃娘娘,没想到意外遇到了晋王殿下……”袁丽咬着下唇,欲语还休。 果然不出叶和嘉所料,面前的袁丽就是一只白莲花!下面要说的,叶和嘉都能帮她说出来。 “我对晋王殿下倾心已久,以至于茶不思饭不想,日渐消瘦……”袁丽突然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叶柔嘉的面前。 叶和嘉嘀咕道“我愿意为奴为婢,不求名分,伺候您和晋王殿下!” 袁丽愕然抬头,看向和她异口同声的叶和嘉,她怎么? 她怎么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难道她也抱着同样的心思? 叶和嘉朝目露凶光的袁丽翻了个白眼,她估计以为自己和她是一样的人,抢人家夫君,还什么不求名分! 呸!知三当三! 要不是叶柔嘉依旧波澜不惊,叶和嘉都想让松雅和松语把这不要脸的女子叉出去! “行啊!”叶柔嘉笑着说道。 叶和嘉惊讶地看向叶柔嘉,难道她要答应? “长姐!不可……”叶和嘉忙低声劝道。 叶柔嘉笑了笑,说道“袁小姐,既然想给我为奴为婢,这个六芳斋是我的产业,正好这里缺人手!” 袁丽再次愕然看向叶柔嘉,半天才缓缓说道 “你在羞辱我?” 叶柔嘉和叶和嘉都笑了。 “是你哭着喊着要给我长姐当奴婢,若是你在六芳斋干得好,说不定长姐会提拔你,以后去晋王府烧火做饭!” 叶和嘉笑着将气得发抖的袁丽拉起来,说道, “我们都是平辈,别动不动行此大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仗势欺人!” “你们!”袁丽拿出帕子开始抹泪,“我只不过想在晋王殿下身边服侍……你们为何要出言羞辱,咄咄逼人?” “你不要血口喷人啊!我们什么时候咄咄逼人了?”叶和嘉松开搀扶的手,跳开道, “你自己作践自己,好好的官家小姐要给我长姐为奴为婢!还来指责我们?” 袁丽被戳破了心思,也不辩驳,只知道捂着脸哭,仿佛全天下的人都在欺负她。 这时松怡从外面进来,对叶柔嘉耳语道“姑娘,刚刚店里的伙计看到袁家小姐当街纠缠晋王殿下,但是晋王殿下身边的人根本就没让她靠近,她转脸就来了六芳斋……” 。 第三百八十五章 绿茶 “袁小姐,你这样一厢情愿,并不会有好的结果!”叶柔嘉笑着说道,也不管袁丽能不能听进去,“你进晋王府希望渺茫,消息若是传出去,你以后再想与别的男子议亲就不容易了!” 袁丽垂眸,面上露出一丝不甘。 叶柔嘉不疾不徐,继续说道“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喜欢一个人,他却对你无意,你不能觉得就是他对不起你!相反,他若是回应,再利用你的真心,将你玩弄于股掌之间,那才是真正的辜负!” 叶和嘉实在不懂,像袁丽这样的绿茶哪里会听进去? 重阳节之前,杨叡和叶柔嘉的婚事已定,袁丽岂会不知? 她们只觉得别人家的夫君就是好的,明明是抱着龌龊的目的,却冠冕堂皇地扮柔弱,扮可怜! 叶和嘉早就看惯了这一套路,简直没有一点创新!凭借叶柔嘉的聪慧,应当也看出来袁丽的真正目的,就算她被绿茶迷惑,不是还有她在嘛! 袁丽缓缓抬起头,看向叶柔嘉 “你是圣上钦定的晋王妃,当然可以高高在上,说这样的话羞辱我,轻视我对晋王殿下的感情!但是我要告诉你,我是不会放弃的!” 瞧瞧!瞧瞧! 她反而觉得自己占理了! 叶和嘉真想破口大骂。 谁轻视她了,不是她自己放低姿态,恬不知耻地要给叶柔嘉为奴为婢吗? 叶和嘉刚要开口,就听叶柔嘉轻声说道“我没有轻视你,更没有劝你放弃!” 袁丽怔怔看着女孩子的眼睛,她第二次这样认真地看叶柔嘉的脸,不得不说,这张脸确实长得比她好看,而且没有像她那样涂脂抹粉…… “喜欢可以放在心底,远远地看着他,只盼他岁岁欢愉!”叶柔嘉轻轻啜了一口茶,“可以不求回报,甚至不求回应,但绝不是像你这样,卑微到不顾自己的身份和家族的脸面!” 叶和嘉明白为什么叶柔嘉要耐着性子教导她,袁丽不过是被杨叡的外表和身份所吸引。 若杨叡还是傅润景,恐怕袁丽要唯恐避之不及! 人就是这么现实! 但是叶柔嘉不是,她对傅润景是真心的关怀,杨叡成了晋王,她对他依旧没有改变。 “你喜欢他什么?你了解他吗?你跟他说过几句话?”叶和嘉收起笑,认真地问袁丽。 袁丽转头看向叶和嘉,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不管她进了晋王府,成为侍妾还是侧妃,最终都能让家族收益,晋王杨叡以后继承皇位当然更好。若是秦王杨昭成了皇帝,杨叡作为他的亲弟弟,也不会被亏待! 她相看过京城很多世家公子,令她意外的是,晋王殿下最为尊贵,难得的是气质超群,长相出众,与她见过的那些男子完全不同。 晋王殿下个子也比寻常男子高,看起来很健壮,丝毫没有病弱的样子! 偏偏这人一出现在世家女子眼中的时候,还没等她们争一争,晋王就和靖宁侯府的叶柔嘉定下婚约,这让许多刚起心思的女子都扼腕叹息。 错过了秦王杨昭也就罢了,那时候年纪不够轮不到她们,程瑜又是先皇后钦定的秦王妃。 没想到她们又再次错过了晋王杨叡! 甚至有世家大族的女孩子,被家族当成未来晋王妃培养,从小学习歧黄之术,为将来做准备…… “袁小姐,回去!”叶柔嘉叹气,“你这样让旁人感到困扰,你自己更觉得累!等你年纪渐长,就会发现这样做毫无意义!” 袁丽恍然间有些顿悟,家中信佛的祖母也是这么劝她的,俊美无双只是皮囊,身份地位如过眼云烟…… “长姐,就凭你这几句话,她根本就不会轻易放弃!何必要跟她说那么多?”等袁丽走后,叶和嘉不解问道。 “我知道,只是看她成为家族的棋子,心有不忍提醒几句罢了!”叶柔嘉说道。 “哎!”叶和嘉有些悲哀, “这个世间,女子不能科考,不能做官,更不能抛头露面做生意,除了用婚姻,将女子卖个好价钱,为家族谋取最大的利益!” 叶柔嘉笑了笑,觉得叶和嘉说得太绝对,但是一想,大多数女子不都是这样活着的吗? “有什么不对吗?”叶柔嘉问道。 “在你们这里男尊女卑,约定俗成,可是在我们那边,女子可以读书上学,可以做官,也可以经商,女子可以顶半边天!”叶和嘉笑了笑,说道, “就算我觉得不对,我也不敢跳出来挑战整个社会,与所有的男性为敌!” 叶和嘉坐在椅子上,将一块糕点塞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乃一介凡人,渺小如蝼蚁,怎能不自量力,螳臂当车!” 叶柔嘉笑笑“至少你见过,也经历过,那你就是很幸运的女子!” 叶和嘉也笑笑“是啊!真是不可思议!我有这番经历,还遇到了你,还结识那么多有意思的人,说出去谁能信?” 两个女孩子边说边笑,似乎已经将之前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初六,杨叡一大早启程,走之前给靖宁侯府送了一封信,信中只字未写,只有一副画。 画上是京城的街景,画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老人有小孩,男人、妇人,还有六芳斋里忙碌的伙计。 六芳斋二楼的窗户后面,隐隐约约站着一名女子。 叶柔嘉看懂了这幅画的意思,她是芸芸众生,可是在杨叡心中又是独特的存在。 其实那日她站在窗前,就是想送一送他,可是她又不想表现出内心的不舍,牵绊住他前进的脚步…… 男儿志在四方,怎能儿女情长? 为了不勾起前世痛苦的回忆,叶柔嘉决定少做些绣活,将大多数的针线活都交给谢氏请的绣娘,毕竟今生也不靠着这个谋生,以及讨好别人…… 叶柔嘉给永福公主和白会会寄了帖子,等过些日子任南星来京城,大家再聚在一起好好说话。 白会会很快回了帖子,一口答应下来。 永福公主却说宫里最近不太平,庄贵妃不准她随意出宫。 叶柔嘉和叶和嘉分析,大概是皇帝要处置何昭仪了,庄贵妃娘娘最近肯定要忙得不可开交,宫里又要清理一批人…… 。 第三百八十六章 拖累 元宵节前两日,任南星终于从扬州到了京城,任青泉白日里忙于政事,任南星便约上几个好友相聚在天方楼。 休整了一日,任南星的脸上已经没有奔波的劳累,见到几位好友也十分高兴,尤其是见到挺着孕肚,依然神气活现的白会会! 几人寒暄几句,任南星就迫不及待地拉过叶柔嘉,问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 “圣旨下来了,你明年就要成为晋王妃,可我实在想知道晋王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任南星问叶柔嘉道,语气里全是担忧。 叶柔嘉和叶和嘉相视而笑。 白会会也一脸看戏的模样,当初在通州庄子,任南星也是见过的。 “我书信里没有问,就是想找你当面问清楚,皇帝指婚那就反悔不得!”任南星有些紧张, “阿柔,纵然他位高权重,但是没有一个好身体,你往后可怎么办呀?” 叶柔嘉刚要解释,就听叶和嘉抢着说道:“南星姐姐,晋王殿下,你见过的!” 任南星一愣,指着自己问道:“我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大人物?我怎么不记得?” 叶和嘉连忙拉着任南星坐下,将杨叡的事情如实相告。 任南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南星姐姐,不说这个,我也想问问你,你有没有什么好消息要分享给我们?”叶柔嘉笑着说道。 去年任南星因为是成婚不到一年,不能离开婆家出远门,便没有回京看望父亲。 白会会和任南星成婚都差不多两年了,白会会生了长女,如今腹中的孩子已经五个多月。 一直以来,任南星都没有传出好消息,也丝毫怀孕的迹象。 见好友都盯着她的小腹看,任南星笑了笑说道:“别看了!我还没有怀孕,否则陆邈也不会让我赶这么远的路……” 白会会压低声音问道:“是谁的问题?有没有找大夫看看?” 两个女孩子也关切地看向她,任南星笑笑说道:“我们两个身体都没有问题,陆邈实在太忙了,他在高邮任县令,我在扬州,聚少离多!” “那你怎么不跟着去高邮呢?”白会会追问道,“难不成是你婆母从中阻拦?” “是啊!我听说有的婆母独自抚养儿子,儿子成婚之后,婆母就会觉得儿媳抢走了她的儿子,敌视儿媳!”叶和嘉小声说道。 任南星忍不住笑出了声,解释道:“并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我婆母非常开明,但是年轻时抚养陆邈劳累过度,所以身子不太好!陆家在扬州有一些田地和房屋,我还要帮阿潇看顾他名下的产业,林林总总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总不能全都交给我婆母?”任南星笑道。 “你们夫妻两地分居,也不是办法!”白会会说道。 “陆邈正是拼搏的年纪,我们都还年轻,晚几年要孩子也没事!”任南星笑道,“他在努力实现自己的抱负,一心要为百姓做实事,我不能拖他后腿!” “原来是这样!”白会会松口气,安慰道,“只要你们感情好,孩子迟早都会有的!你只需放宽心!” 任南星笑着点点头。 “就算你婆母不催,陆家的亲戚长辈也会施加压力!恐怕你也很烦恼?”叶柔嘉问道。 “婆母跟我说孩子强求不得,只能随缘!至于那些亲戚朋友,真要是为我好,定会时常宽慰,不会说难听话,背后奚落嘲笑之人,根本就不会理会!”任南星说道。 白会会点点头,拉着任南星的手,皮肤细腻白润,也不像是做过粗活。 成婚至今,任南星模样没改,想来在扬州的日子也不错。 几人又说了一些家长里短,等到吃完饭,上了茶之后,任南星突然提到了她父亲的事情。 “阿柔,我出嫁前拜托你的母亲,给我父亲找个续弦,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他饮食起居,这样我远在扬州也能放心。”任南星说道。 “是的,但是我阿娘说,任大人一直忙于公事,难得有机会相看,也没有一个合适的!”叶柔嘉说道。 任南星面露歉意说道:“父亲其实跟我说了,他不想再找续弦,又推脱不过……” 白会会叹息道:“你父亲还记挂着你母亲,所以谁也代替不了你母亲在他心中的位置!” 任南星不置可否,想起昨晚父亲的话,她也知道安氏的背叛,让父亲有些寒心,不敢再轻易续弦。 “阿柔,其实我想跟你说的是,你母亲曾经撮合过父亲和你原来的二婶华氏……”任南星面露为难,停住了话头。 叶柔嘉其实听谢氏说过这件事,不仅任青泉没有答应,就连华氏也婉言拒绝。 谢氏说,华氏觉得自己小门小户,又带着叶致书,还有个女儿叶思嘉,还关在顺天府大牢。 任青泉前途一片大好,她若是嫁给任青泉,所有的一切都会是他的拖累…… “父亲说,他可以帮助华氏,但是他好不容易走到那个位置……”任南星虽然把几人当做挚友,但是有些话还是难以启齿。 “南星姐姐,我们是挚友,有什么话不需要藏着掖着!”叶柔嘉轻声说道。 “华氏若成了我继母,那我父亲就不能对她的两个孩子不闻不问,不仅要为叶致书寻医问药,还要帮叶思嘉减轻罪责,让她早日出狱,以后更要给她找个过得去的婆家……” 任南星将任青泉的原话,全都转述给三人,随即又说起自己, “父亲说,一旦娶了华氏,会有太多太多的事情不可控!就连我远嫁扬州,都有人想方设法地给我送东西,我从小耳濡目染,早就知道这些人的目的,所以时时警惕有人给父亲和夫君挖坑……” “官位越高,面对的诱惑越大!一旦有了弱点,有了可钻的空子,别有用心的人将无孔不入!”白会会说道。 任南星点头赞同,看来白会会也深有体会。 白会会听傅润章说过,任青泉很得皇帝器重,傅太师现在虽然还在吏部,但是很多事物已经是任青泉做主,傅太师也只是给些意见…… 任青泉显而易见就是未来的吏部尚书,官居二品,枕边人也必须上得了台面,否则前吏部尚书周甫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南星姐姐,这事你不需要放在心上,既然任伯伯有顾虑,而表姑母也没有应承下来,想必都是考虑再三,觉得不合适!”叶柔嘉宽慰道。 “阿柔,谢谢!”任南星笑着说道,心里那块石头也终于放下,叶柔嘉能理解,想必她家人也能够理解…… 第三百八十七章 及笄 任南星在京城待了两日,正月十六便要启程回扬州,宋潇也在谢氏的帮助下,早早收拾好行装。 叶晟担心宋潇,特意叫上阿俊和阿坤跟着一起去,路上随身保护宋潇的安全。 任青泉将女儿送到城外,叮嘱几句,便匆匆去了吏部衙门。 任南星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心里知道父亲事务繁忙,不过能回来住上两日,和父亲说说话也就足够了! 两个女孩子起了个大早,和白会会一起到城外相送。 这次白会会将女儿带了过来,任南星头一次见到潼潼,便心生喜欢,一直将她抱在怀里。 白会会教潼潼叫任南星“姨姨”,小女孩就真的贴着任南星的耳朵不停地叫姨姨。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白白胖胖,任南星恨不得将她拐到扬州去,舍不得撒手。 就连龚记镖局的人都来催了两遍…… “姨姨要走了,快到阿娘这里!”见时辰不早,白会会笑着朝潼潼伸手。 叶和嘉见白会会挺着个肚子,连忙将潼潼抱过来,对任南星说道“你这么喜欢孩子,就赶紧生一个,不要妄想拐走我们潼潼!” 任南星笑得乐不可支,一旁的宋潇也跟着笑。 “阿潇,到了外祖家,住得高兴就多住几日,若是受了欺负也别憋在心里……”叶柔嘉看着快要及她下巴的宋潇,嘱咐道, “人都有私心,所以亲疏有别,你也不要过分在意,我们靖宁侯府永远是你的后盾!” 宋潇感激地点头,谢氏也是这么教他的,因为宋家遭遇不测之后,外祖家从未对他伸以援手。 只不过后来听说他被任青泉救下,又被靖宁侯府收养,外祖家才站出来,主动替他打理扬州的部分产业。 宋潇心里清楚,这次回去虽然是看望外祖父,但其实还有很多问题需要他出面解决。 年前外祖父有些认不清家人,经常把媳妇当成过世的女儿,将孙子当成宋潇,恐怕时日无多。 为了却老人家的心愿,宋潇不得不回一趟扬州。 “阿柔,等你及笄我们再聚!”任南星坐在马车里,朝着叶柔嘉挥手。 “好!”叶柔嘉笑着挥手。 时光荏苒,转眼就到了八月。 任南星传来了好消息,书信中她说不能亲自到场观礼,并送来了许多丝绸布匹,还有钗环首饰,对于自己的食言很是愧疚…… 中秋那日,叶柔嘉收到杨叡从千里之外送来的几车贺礼,其中还有一副航海图是专门贺她及笄。 甲板上,一男子头戴玉冠背手站着,海风席卷,男子衣袂飘飞,东方是灿烂的朝霞,海面上空是点点飞鸥…… 叶柔嘉心里有数,这幅画正是告诉她,此时此刻的杨叡正在海上,画中的船虽然只露出甲板,但是叶柔嘉也能看出,这条大船若是露出全貌,必将震惊朝野,举国哗然…… 原来!原来是这样! 叶柔嘉心中欢喜,也为杨叡骄傲,她的未婚夫君正在做一项伟大的事业,他说过的,他必须亲力亲为,因为这件事利国利民! 茫茫大海,惊涛骇浪,他带着手下众人乘风破浪,也带着整个大荣砥砺前行! 这份礼物,叶柔嘉由衷喜欢! 熙德十三年 八月廿一,叶柔嘉生辰当天,叶成和叶平都告了假,叶致真和宋潇也没有去书院。 一大清早,靖宁侯府上下就忙碌起来。 因为今日到场观礼的人,估计要远超原来的预算,幸好太夫人和谢氏早有准备。 颍国公夫人作为正宾,永福公主是赞者,也很早就来了靖宁侯府,太夫人和谢氏招待傅梅氏,两个女孩子招待永福公主。 叶和嘉头一次为长姐托盘,虽然谢氏也跟她说根本不需要紧张,可她心中还是有些慌乱。 三个月前儿女双全的白会会,等到儿子睡醒之后就拖家带口来了,让叶柔嘉意外的是,她还带来了白妙娘准备的礼物,一块上好的鸡血石。 开封谢家这次派谢长皖来京城,可以看出外祖家对外孙女的及笄礼十分重视,装着各色礼品的车马更是绵延数里。 京城的六芳斋总店,还有十五家分店,全都送来了贺礼,另外还有谢氏名下的庄子,其中礼物最丰厚的就是通州泰和庄…… 靖宁侯府宾客络绎不绝,有些夫人小姐,是下过帖子请来观礼的,像是已经成为宣宁侯府大奶奶的刘三小姐,以及她的妹妹刘五小姐。 还有一些是不请自来,这其中就有袁丽。 看到永福公主也在场,袁丽根本不敢有任何小动作,而且叶和嘉也注意到她,叮嘱府里的丫鬟一定要看好袁丽和她身边的人…… 及笄礼开始之前,宫里的太后娘娘和庄贵妃派人送来贺礼,紧接着秦王妃也带着小世子,还有侧妃范氏亲自到靖宁侯府道贺。 就连长平公主也有所表示,让侍女送来一副赤金镶八宝的头面。 苏州的汤老太太在孙女汤敏和汤玥的陪伴下,也在前几日来了京城,还像上次那样,祖孙三人住进了颍国公府。 虽然靖宁侯府已经十分低调,但是满京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叶柔嘉及笄礼摆出这样的排场,恐怕在京城的世家贵女中是头一份! 对比前世,颍国公夫人也是她的正宾,但是到场观礼之人,少之又少。 因为和傅润章远在黔州,唯一的好友白会会快要临产,也只能寄来贺礼。 赞者叶思嘉冷眼旁观,叶和嘉一直站在墙角默不作声…… 前世祖母拿出一根陪嫁簪子,惹得叶思嘉眼红不已,之后就与她大吵一架,将她的及笄礼搞得一团糟。 正宾还是那个正宾,颍国公夫人傅梅氏德高望重,当之无愧! 赞者从叶思嘉变成了永福公主,有司还是叶和嘉…… 可这个叶和嘉却不再是前世的叶和嘉。 除了颍国公夫人傅梅氏,一切都与前世不同! 随着叶柔嘉向父母跪拜行礼,一场盛大的及笄礼宣告礼成。 吾家有女初长成,叶晟和太夫人感慨不已,叶成也十分欣慰,谢氏更是笑着抹泪。 谢长皖提前两日从开封过来,本来蓝氏嘱咐他就住在京城的旧居,但是在谢氏的挽留下,谢长皖高高兴兴地住进同勉楼。 等到府中宾客散去,谢长皖手持一个卷轴,来到远山轩的西厢房…… 。 第三百八十八章 无风 “表妹,二叔叫我把这个给你!”谢长皖笑嘻嘻地将卷轴递到叶柔嘉面前。 谢长皖转过身,对叶和嘉说道“你知道吗?我这次来京城,就不打算回去了!” 叶和嘉一愣,问道“为什么?” 谢长皖看着女孩子的丹凤眼,找了张椅子坐下来,笑道“他们叫我去国子监读书,以后考取功名,顺便在京城找个家世差不多的女子成婚!” “以后我啊,就在京城安家落户了!”谢长皖看着叶和嘉感叹道。 这个纨绔要读书考功名? 叶和嘉有些想笑,出于礼貌,生生忍住了! 恐怕他不是读书的料! 谢长皖瞧着叶和嘉憋笑的模样,也没有气恼,笑着说道“你也觉得是赶鸭子上架,对?我就在同勉楼呆了一晚上,听真哥儿和阿潇读书声,头都疼了!” 他自顾说道,“光是打理京城的产业,就让我焦头烂额,哪有功夫读书?” “昨日管事递来十几本账册,让我核对,我都懒得多看一眼,要我亲自过目,那谢家养那么多人干什么?至于娶妻,我就找个能干的妻子掌家,将手里的财产全都交由她打理!” 大约富二代都是这样,叶和嘉很是理解谢长皖的想法,家里不愁吃不愁吃,光是京城的产业就够好几代子孙躺平。 再娶个能干的妻子,也不至于将家产败光,谢长皖这个如意算盘打得真响! “各人有各人的追求,也不能说你的想法不对!”叶和嘉笑道。 谢长皖眼睛精亮,对女孩子说道“我就知道你懂我!” 叶柔嘉的眼睛从卷轴移到谢长皖的脸上,见他看叶和嘉的目光中,似乎带着些许火热,突然有些明了…… “叶和嘉,你知道京城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谢长皖问道,“秋高气爽,反正你在家也没什么事,不如我们一块出去走走?” “京城好玩的地方多了,你想去哪?”叶和嘉随口问道。 “什么山啊水啊,实在无趣,要去就去不一样的地方!”谢长皖说道。 “你想看天桥杂耍吗?还是去城外法华寺上香拜佛?”叶和嘉问。 谢长皖摆摆手,将身子靠在椅子上,说道“没意思!真没意思!” 他笑笑说道,“父亲让我进京之后,就去拜访谢家的世交,我向他们打听打听,到时候我带你们去!” 叶和嘉也不想理他,应付点头,随后坐在叶柔嘉旁边,和她一起看谢文逸送来的画卷。 叶柔嘉已经看了许久,画上有山有湖,湖面平静无波,湖中还有一叶扁舟,画得虽小,但也能看出上面坐着一男一女…… “这画什么意思?”叶和嘉看不懂,问道。 叶柔嘉摇摇头。 谢长皖笑着说道“我忘了告诉你,二叔说这幅画名字叫《无风》,至于什么寓意,要表妹你自己去参悟。” “无风!”叶和嘉再次看向桌上的画,说道,“确实无风,湖上无波,船上无桨,山河宁静……” 叶和嘉灵光一闪,对叶柔嘉说道,“二舅舅这画的意思,是想祝你平安顺遂,一生安宁!” 叶柔嘉点头赞同,她也是这么想的。 “这寓意好啊!”谢长皖笑道,“我就希望自己这一生富贵安宁,有花不完的银子,远离风波,闲适自由!” 说完谢长皖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屋顶,叹息道,“做官有什么好,登得高摔得重!祖父才是深谋远虑,早早告老,安享晚年……” 叶柔嘉笑着听谢长皖絮絮叨叨,谢长皖看似不思进取,却又活得通透! 可是为什么谢文逸偏偏要给自己寄这样的画,自己又不做官,又…… 突然一个想法在叶柔嘉脑中一闪而逝! 无风!叶柔嘉反复咀嚼这两个字! 是无凤? 无凤! 意思是她天生没有凤命? 若是心生妄想,和杨叡一起去争夺那个位置,就再也没有平静无波的生活? 谢文逸是可以参透天机之人,他定是用这种方式,向自己透露未来的命运走向…… 若是暗示地太过明显,被旁人察觉…… 叶柔嘉不敢深想,谢文逸好不容易才回归正常的生活,若是被世人知道他的本事,他将永无宁日! 可是就算谢文逸不这么暗示,她也没有那个心思,她和杨叡只想过安稳的日子。 秦王妃程瑜这些年在京城里有口皆碑,不仅施粥施药,还在多地建了学堂,整个大荣朝无不对她感恩戴德。 秦王府也从没传出妻妾不合之类的事情,这一年来,杨昭的后院侍妾不断增加,随着那些女子接连有孕,就连太后娘娘都对程瑜的大度赞不绝口。 叶柔嘉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程瑜的本事,更没有程瑜的大度,若是杨叡与别的女子亲亲热热,生儿育女,她根本做不到视而不见…… “谢长皖,不要捏我的脸!”叶和嘉气恼的声音打断了叶柔嘉的思绪。 “哎呦,你怎么这么小气!”谢长皖嬉皮笑脸。 “你不知道男女有别吗?”叶和嘉气鼓鼓。 谢长皖见她生气,笑得更加开心,说道“别的女子早就羞红了脸,也就你敢气呼呼地骂人!” 叶和嘉翻了个白眼,虽然谢长皖并没有捏疼她,但是他刚刚那个样子,就像在逗弄一个小猫。 “喏!”谢长皖从怀里摸出一个精巧的发钗,递到叶和嘉面前,“这个送给你,就当我的赔礼!” 叶和嘉斜眼看着谢长皖,没有伸手。 “拿着拿着!”谢长皖将发钗塞到叶和嘉的手里,“小玩意不值钱!你戴着玩!” 叶和嘉仔细端详谢长皖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再看看手里的发钗。 她这两年也见过不少好东西,也有了眼力,一看就知道这发钗价值不菲! 而且谢长皖为何要将女子用的东西,随身装着? 刚刚故意捏自己的脸,然后又送发钗做赔礼,怎么想怎么奇怪! “无事献殷勤!”叶和嘉小声嘀咕,将发钗送到谢长皖面前,“我不要,这算私相授受!” 谢长皖一下子跳开,脸憋得通红“你……胡说什么!不过是个发钗而已!怎么就……” 说着上前一把夺过发钗,说道,“不收就算了,我送给小丫鬟!”谢长皖转身,将发钗丢到茗儿怀里…… 。 第三百八十九章 梦话 茗儿哪敢收这么贵重的礼物,将发钗握在手里有些不知所措。 “茗儿,给我!”叶柔嘉笑着说道。 “长姐!谢长皖怎么这么奇怪?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啊?”叶和嘉揉着脸,低声问叶柔嘉道。 “日久见人心,我们再看看!”叶柔嘉说道,叫松雪将谢文逸送来的卷轴锁进箱子里。 第二日,叶致真起身后,就去找还在呼呼大睡的谢长皖。 谢氏嘱咐他,谢长皖来京城是准备进国子监读书的,既然住在一起,叶致真就要多多督促。 他本想喊谢长皖起身一起读书习武,没想到进了内室,就听到谢长皖在说梦话,嘴里叫着叶和嘉的名字。 叶致真呆呆站在外间,有些不可思议,他进了内室,将谢长皖摇醒,问道“表哥你做梦了?” 谢长皖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答道“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叫三姐姐的名字?”叶致真不解。 谢长皖立马坐直身子,清醒过来,摆手道,“我没有!你别瞎说!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毁了她的清誉?” 叶致真想想也是,便把这事抛在脑后,问道“你快起来,我和阿潇都打过一套拳了!” “哎呦!”谢长皖倒在床上,哀嚎道,“你不知道我前些日子连日赶路,腰现在还酸胀难忍,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见他叫苦连天,叶致真无奈说道,“好好养着,等你好了再说!” 等叶致真走后,谢长皖这才松口气,怎么自己好端端地会梦到叶和嘉? 他将枕头靠在身后,摸着下巴思考起来…… 好像去年叶和嘉开封离开之后,他就老会想起这个女孩子,她与寻常女子不同,虽然一直装作小心谨慎,但能从她眼中看到不安分。 马球场上,她不顾他人一样的目光,肆意张扬,为龚记镖局呐喊助威,那时候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让她整个人都镀上一层光辉…… 那一刻,她很特别!很耀眼! 自己竟然也鬼使神差地跟着她下注! 他花了很长时间,借口来京城国子监读书,好不容易说服了母亲,在叶柔嘉及笄前来了京城。 和叶和嘉相处的时日虽然短暂,却让他念念不忘,所以姑母谢氏只是客气一下,他就一口应承下来住在靖宁侯府! 谢长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昨日就是用这只手捏了叶和嘉的脸,细腻的触感让他还想再捏一捏。 想到这里,谢长皖没了睡意,唤来服侍的下人洗漱更衣…… “早啊!”谢长皖站在远山轩的院子里,向两个跑步的女孩子打招呼。 “表哥早!”叶柔嘉应道。 叶和嘉咧了一下嘴,假笑回应。 谢长皖噗嗤笑出了声。 两个女孩子停下来,喝着丫鬟递过来的热水。 “表哥吃过早饭了吗?”叶柔嘉随口问道。 “还没呢!”谢长皖上前,笑着问道,“你们也没吃?我可以和你们一起……” 叶柔嘉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看叶和嘉。 “同勉楼没有早饭吗?为什么要来远山轩吃?”叶和嘉挑眉问道。 “真哥儿和阿潇起得早,我一时贪睡,所以就错过了!”谢长皖解释道。 说完,他的肚子适时地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那你等着,我和长姐去换身衣服!”叶和嘉说道。 “好!”谢长皖笑着应道。 早饭时,谢长皖吃得很是高兴,脸上始终带着笑。 “昨日我给几家公子下了帖子,一会得上门拜访,你们呢?要不要一块出门?”香茶漱口之后,谢长皖问道。 叶柔嘉看看叶和嘉,没有吱声。 叶和嘉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听说你早上做梦喊我名字了?” “咳咳!”谢长皖被茶水呛得直咳嗽。 “谁……谁告诉你的?”他板起脸。 “真哥儿去书院前,特意来远山轩告诉我的!”叶和嘉笑道,“不过拒绝了你的礼物,你就记心里去了?做梦都在骂我?” “没有!没有!”谢长皖轻抚自己的胸口顺气,“我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记恨你?” “那就好!”叶和嘉起身道,“我和长姐要去善堂看看,我们一块出门!” 谢长皖笑着起身,问道“要不要我捐银子?” 叶和嘉回头,问道“你不是来京城读书娶媳妇的吗?省着点花!” “明白!”谢长皖笑着答应。 两个女孩子坐上马车,谢长皖骑马,一道走在京城的街道上。 叶和嘉掀开马车帘子,正好看到谢长皖身着锦锻长袍,手持缰绳脊背笔直,颇有世家公子的气质,引得路人纷纷朝他这边看过来。 叶柔嘉作为旁观者,也知道谢长皖可能对叶和嘉有那么一点意思,但是她也不想点破,叶和嘉对谢长皖什么态度显而易见…… 旁人的意见,只会产生干扰,毕竟感情这种事情,要靠两个人自己去感悟。 叶和嘉只看了两眼,就放了帘子,笑着对叶柔嘉说道“这个二世祖还挺吸引女孩子的!” 叶柔嘉笑笑没有说话。 其实叶柔嘉觉得两人挺合适的,谢长皖有的是银子,足够让叶和嘉一辈子吃喝不愁,安稳无忧…… 谢长皖将她们送到金鱼胡同,便打马离去。 惠家善堂里的孩子们都在学堂里读书,善堂第一批收留的孩子,像刘志强他们几个已经先后找到了活计。 白芷和几个女孩子在善堂的绣坊做绣活,做好了就拿到铺子里售卖,她们慢慢都有了自食其力的本事。 许久没有过来看看,两个女孩子四处转转,发现这里变化挺大。 王婶子带两人来到一间学堂里,里面坐满了女孩子,从五六岁到十一二岁,约有三十多人。 王婶子介绍道“原本这些女孩子的家人是不愿意送她们来读书的,但是这里不仅教读书,还教琴棋书画,针黹女红,中午还管饭,消息传开后,不少人都将家里的女孩子送过来。” 教孩子们写字的陈珍看到两个女孩子站在窗外,王婶子知道她许久没见两人,便主动走进去与她交接。 “许久不见,两位姑娘可好?”陈珍早已不戴帷帽,除了面容有些僵硬之外,已经和之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听说是她的夫君拿出多年的积蓄,为她治好了脸上的伤疤,还给她镶嵌了牙。 如今四皇子已经没了威胁,陈珍怕给婆家带来困扰,因此也没有恢复以前的姓名…… “听说你已经悄悄和家人相认?”叶柔嘉笑着问道。 “是的,我母亲很高兴,对我夫君也很满意……”陈珍再次失礼,“我能有今日,都是仰仗两位姑娘!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 第三百九十章 纨绔 叶柔嘉连忙将陈珍扶起,说道“感谢的话早说过无数次,你余生平安喜乐,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感谢!” 陈珍点头,回想自己和家人,没有祖父周甫的庇护,日子却越来越好,这一切都是仰仗面前的两个女孩子。 “听说你刚出月子,就来善堂了?”叶和嘉问道,“其实你也不必这么着急,身体最要紧!” 陈珍拭去眼泪,笑道“我身体已经调养好了,这里缺不得人,孩子就交给婆母,我也很放心,况且给孩子们授完课,就可以回家喂奶……” 与陈珍说了一会家常,两个女孩子便离开善堂,临走前,叶柔嘉又给了张全二百两银票,用于善堂的开支。 张全推说善堂根本就不缺银子,甚至每月还有盈余,叶柔嘉只好作罢。 等两个女孩子去过敬老院之后,回到靖宁侯府已将近午时,谢长皖却还没有回来,想来应该和新交的朋友相谈甚欢…… 两人陪谢氏用完午饭,各自回到屋里午休之后,谢长皖身边的小厮匆匆就来到西厢房,进门就给正在喝茶的叶柔嘉和叶和嘉磕头,说道 “我家二公子喝多了酒,小的初来乍到,也不知道去哪里找醒酒汤,还请两位小姐帮帮忙!” 叶柔嘉听说谢长皖醉酒,有些不放心,便跟着小厮来到了同勉楼,叶和嘉紧随其后。 几人还没进门,就听到谢长皖在屋里“哎呦哎呦”直叫唤。 “这是喝了多少?醉成这样?”叶和嘉低声问小厮道。 小厮苦着脸答道“二公子和几个朋友相见恨晚,喝了不少,还是小的背回来的,二公子的马还在天方楼呢!” 叶柔嘉蹙眉问道“跟他一块喝酒的都有谁?” 小厮回想道“有宣宁侯家的卢二公子,忠勇伯家的……” 叶柔嘉听小厮说完一连串的人名,转头对叶和嘉说道“全都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 “真是!怪不得相见恨晚!”叶和嘉笑道,“这么一群人凑在一起,肯定有不少共同话题!” 小厮在一旁不停点头,可不是嘛,几人说自己这么多年有多么不容易,被家中长子压制,又被长辈嫌弃文不成武不就,说得那简直是声泪俱下…… “馨儿,去熬些醒酒汤!”叶柔嘉吩咐完,和叶和嘉转身就要走。 小厮追在叶和嘉后面,问道“三小姐不进去看看吗?” 叶和嘉疑惑回头“我又不会醒酒之法,进去干嘛?” “三妹妹,走!”叶柔嘉拉拉叶和嘉的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 小厮见两人离开,急得直跺脚,耷拉着脑袋进了内室…… “长姐,你看出来了?”叶和嘉小声在叶柔嘉耳边说道,“他想套路我?” 叶和嘉机智的反应让叶柔嘉很是高兴,叶柔嘉没有说话,笑着看向她。 “谁知道他是不是装醉,居然想将我骗过去!”叶和嘉小声嘀咕道,“这点小把戏怎么能瞒过我!” 叶和嘉心里暗骂谢长皖变态,她才多大! 谢长皖也不过十六岁! 叶和嘉不禁有些恶寒,浑身起鸡皮疙瘩。 虽然她心理年龄已经不止三十岁,可这具身体才十三岁,还没开始发育…… 叶柔嘉大概也猜到谢长皖的用意,为了避免叶和嘉吃亏,才头也不回地和她离开。 瓜田李下,要真的出什么事,那叶和嘉一辈子就完了! 喝醉酒的人,一旦发起酒疯来,谁都拉不住!叶柔嘉上辈子吃过亏,她绝不允许叶和嘉走她的老路…… 谢长皖听小厮说,叶柔嘉叫下人熬了醒酒汤,叶和嘉只在门口站了会,也没有进来看看他,心里有些失望。 他将小厮赶出去之后,躺在床上发呆。 也许是叶和嘉年纪太小的关系,也没看出自己对她的喜欢,所以没有把他当一回事! 其实他就是想用醉酒,试探一下她对自己关不关心,之前已经将择偶的标准套在她身上,她不是喜欢开铺子赚钱,反正他手里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只要她嫁给他,他名下的所有铺子和田地,全都交给她! 没想到他都这样说了,叶和嘉也没有表现出心动的样子…… 果然,这个女孩子很是特别! 谢长皖想着想着,酒劲上来让他的眼睛疲惫不堪,支撑不住沉沉睡去,竟一觉睡到第二日清晨。 “叶和嘉!叶和嘉!” 叶和嘉还没睁眼,就听到窗外有人鼓噪,她气得将被子堵在耳朵旁,可还是能听到叫声。 “谢长皖!”叶和嘉咬牙切齿,掀开被子,快速跑到窗前,压着内心熊熊怒火问道,“干什么?” 少女穿着雪白的中衣,长发散落,脸上虽然带着气恼,却异常清秀可爱。 谢长皖脸色一红,瞬间忘了自己过来找她的缘由。 “你脸红什么?是不是还没醒酒?”叶和嘉无奈,眼前这个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于是劝道,“酒量不行,下次就少喝点!” “嗯嗯!”谢长皖点头。 “快回去,多喝热水!”叶和嘉敷衍道,说完就要关窗。 谢长皖突然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急忙伸手挡着窗户,笑着对叶和嘉说道 “我……我来是想邀你去吃正宗的粤式早茶,听朋友说是上个月才开的,口味很正宗!” 京城居然有正宗的粤式早茶店? 看在美食的份上,叶和嘉笑着说道,“那你等会,我去叫长姐!” “好!我在院子里等你们!”谢长皖笑道。 京城里的纨绔,吃喝玩乐最是在行,叶和嘉对粤式早茶很有兴趣,便快速洗漱穿衣,来到叶柔嘉房里。 叶柔嘉也刚起身,听叶和嘉说清缘由,见她很感兴趣的样子,很快就换好了衣服,三人还像昨日那样出门去了。 西厢房的动静很快传到了谢氏耳朵里,等到三人回来之后,谢长皖就被叫到谢氏跟前。 谢氏和他寒暄几句,便直接对谢长皖说道“隔壁颍国公世子傅远山正是国子监祭酒,你祖父早就给傅太师去信打过招呼,这几日就可以去国子监读书。” 一听要去国子监,谢长皖立马觉得浑身哪哪都疼,苦着脸对谢氏说道“姑母!实不相瞒,我初到京城有些水土不服,这几天身体很不舒服,又拉又吐……” 谢氏扶额,只能叫覃妈妈找来大夫给他诊脉调理…… 。 第三百九十一章 好玩 大夫来诊脉,也没觉得谢长皖有什么毛病,只开一些温补消食的药材便离开了。 作为恩荫的监生,尚未取得任何功名,到了国子监肯定会被人看不起。为了不去国子监读书,谢长皖只能装病,天天都硬着头皮喝苦药,有时候还会将药偷偷倒掉。 这一日,谢长皖将药喝一半吐一半,装成病西施的样子来找叶和嘉。 进了门,谢长皖立马站直了身子,对正在看话本子的叶和嘉说道“叶和嘉!” 叶和嘉头也不抬,她早就习惯谢长皖天天在她耳边聒噪。 “呆在家太闷了!要不,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谢长皖小声说道。 “你病好了?”叶和嘉眼睛没离开书册,问道。 “我没病!”谢长皖急道。 叶和嘉移开书册看了他一眼,早就知道他是在装病,就为了不去读书,天天喝药喝得脸都黄了! “我……我是……水土不服!不是病!”谢长皖辩解道。 “呵……”叶和嘉轻笑。 谢长皖毫不在意,压低声音问道“你知道花满楼吗?我听朋友说里面来了一个花魁,是个绝色美人,吹拉弹唱无不精通!” “哦!花满楼啊!我去过!”叶和嘉说道。 “你什么时候去过?”谢长皖有些惊讶,眸中带着惊喜,那种地方叶和嘉居然都去过。 “谈生意!”叶和嘉敷衍道。 “我都没去过那种地方……”谢长皖嘀咕道,从前在开封,家里管得严,没让他去过那种地方。 “是不是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告诉你的?”叶和嘉将书册放在桌上,严肃问道。 十六七岁的少年,很容易被损友带歪,若是成了一个情场浪子,以后还不知道要霍霍多少小姑娘! 谢长皖一怔,连忙说道“我只是听说,从来没有去过!” “那种地方都是男子的销金窟,钱财再多也禁不住哄骗!你不要去那种地方鬼混!”叶和嘉说道。 “我好奇,想去看看而已!”谢长皖笑道,他觉得面前这个女孩子特别可爱,学着长辈的样子告诫他…… 叶和嘉瞧着他的样子,知道就算自己劝说,也挡不住他的好奇心,就算今天不去,迟早有一日会被狐朋狗友叫去,还不定要做出什么荒唐事…… 若是谢长皖来京城学坏,谢氏也是要担责任的! 靖宁侯府的孩子没有一个像谢长皖这个样子,叶致真和宋潇是明辨是非、心怀大志的孩子。 谢长皖从小就被蓝氏宠坏了,现在再让谢氏去管束,实在不切实际! “你在外面等着,我去换身衣裳!”叶和嘉说道,“就不叫上我长姐了,她现在是准晋王妃,肯定不能去那种地方!” 谢长皖喜出望外,不停地点头。 “一定要保密!知道吗?”叶和嘉叮嘱道。 “嗯嗯!”谢长皖再次点头,忍不住问道,“现在吗?不应该是晚上去吗?” 叶和嘉催道“现在就走!快点!” 两人坐上马车,谢长皖有些激动,越看叶和嘉越喜欢。 他居然找到一个如此志同道合的女子,不仅喜欢美食,更喜欢银子,还亲自带他去花满楼! 恐怕整个大荣,都找不到一个这样的女子! 两人一路来到六芳斋,谢长皖站在铺子门口有些懵,问叶和嘉道“不是说去……” 他没好意思说出花满楼,顿了顿问道,“怎么来点心铺子了?” 叶和嘉笑道“我又没说陪你去,正好赵掌柜今天要去花满楼结账,你跟着他去!” “结账?”谢长皖瞪大眼睛问道。 “赵友,谢家二公子想去花满楼,你带他去!”叶和嘉对赵友低声说道,“看好他,别让他冲撞了里面的姑娘!” 说完,叶和嘉又对懵圈的谢长皖说道,“赶紧去,我会替你保密的!” 说完,女孩子就上了二楼雅间。 “二公子,走!”赵友将账簿和算盘夹在胳膊下面,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叶和嘉在雅间里喝茶等着,没过多久,赵友就带着垂头丧气的谢长皖回来了。 谢长皖刚进雅间坐下,叶和嘉就笑着问道“怎么样?见到花魁娘子了吗?花满楼好不好玩?” “嗐!”谢长皖喝了一杯茶,气愤道,“什么花魁?没涂脂粉的样子,还不及你一成好看!” “呵呵……”叶和嘉面无表情,什么花魁,都是老鸨包装吹嘘出来,哄那些人傻钱多的财主。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她太丑了!”谢长皖懊恼不已,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要将你和花魁比较!” “我知道!我知道!”叶和嘉摆手道。 谢长皖见她没有真生气,心里暗暗欢喜,要是换成旁人,啐他一口算是轻的,说不定还会寻死觅活…… 回到靖宁侯府,叶和嘉刚坐下来就问道“以后再有人叫你去那种地方,你还去不去了?” “不去了!都是庸脂俗粉!”谢长皖连忙摆手,心有余悸说道,“真是搞不懂,那些人为何要把姿色平平的女子,吹嘘成绝色无双的美人?” 叶和嘉忍着笑,但愿这次特别的花楼之行,能让这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打消心中的好奇。 “谢长皖!你还是老老实实去国子监读,以后也能有个前程!”叶和嘉说道。 “叶和嘉,为什么你不叫我二表哥?”谢长皖避而不谈读书的事情,凑近问道,“你跟我说话的语气就像我娘!” 叶和嘉知道自己再怎么劝,也不能改变谢长皖厌学的态度,斜睨着他道“我不能叫你名字吗?我和你又没有血缘关系,人前我叫你二表哥就行了!” “好好!那你可以把‘谢’字也去掉,私下里就叫我长皖……”谢长皖面上笑嘻嘻,实际心已经开始狂跳。 果不其然,叶和嘉一脸嫌弃,说道“去去去!”她推搡着谢长皖,“我跟你还没那么熟!” 谢长皖被她推着,悻悻离开叶和嘉的住处。 门外等着的小厮见他被赶出来,很是生气,他们家二公子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 从前在开封,谢长皖作为世家大族的子弟,那些闺秀都围着他打转,她们中很多人做梦都想成为谢家的二奶奶…… “三小姐她也太过分了!她居然推搡您……”小厮忿忿说道。 谢长皖拍了一下小厮的头,笑着说道“你别管我的事!” 小厮愣愣地呆在原地,突然间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 第三百九十二章 搬走 这一日,谢氏去过明德堂之后,就将谢长皖叫到自己身边。 谢长皖大概也料到自己这病再也装不下去,耷拉着脑袋站在谢氏身边,准备听她训斥。 “长皖!”谢氏笑道,“在府里住这么久,可还习惯?” 谢长皖点头,又摇头。 谢氏见他摇头晃脑,也不生气,继续说道“你虽然住在同勉楼,但是为了避嫌,我劝你还是住到谢家旧居……” 谢长皖一怔,看向谢氏,这是要撵他走了? “谢宅早就收拾好了,那边还有一些谢家的旧仆,我前两日又新买一批下人,若是还缺什么,你就来跟我说!” 谢氏拉着谢长皖坐下,笑着看着眼前这个高大俊朗的少年,“你祖父和母亲都写信过来,催着你去国子监读书……” “我知道……我知道……”谢长皖讷讷说道。 “你虽是次子,可你祖父却对你给予厚望……”谢氏顿了顿,没将蓝氏过分宠溺他的话直接说出来,蓝氏生怕苦着累着次子,从小就将他护在怀里,谁都打不得骂不得…… 谢长皖依旧点头,每每祖父斥责他不学无术的时候,他的母亲总是帮他开脱,说他还小,以后慢慢教。 就这样一直到十五六岁,他都在家里混着。 谢氏想到刚刚在明德堂,太夫人说的话,她们都知道谢长皖常常去远山轩找叶和嘉,他对叶和嘉的心思,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长皖,你也老大不小了,姑母说这些话或许不中听,但是却是为你好!” 谢氏推心置腹, “你是男子,总要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谢氏放慢了语速,轻声说道,“阿和虽不是我亲生,但也是我们侯府的姑娘,你若想娶她过门……” 谢长皖愕然抬头,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我……我……” “我们侯府,定要给阿和找个有本事的夫君,本来她的身世就被人诟病,有了夫君给她撑腰,才不会让她低人一等!”谢氏叹气,问道, “你不读书,也不愿意学习打理庶务,每日虚度光阴,阿和会看得上你吗?” 谢长皖怔怔呆在原地,叶和嘉不仅和叶柔嘉开铺子,还办两个善堂,收了京城里不少的孩子在善堂里读书。 她自己开的水果铺子生意也非常好,虽然有人帮她打理,但是很多事也是亲力亲为,时常出府去查看铺子里的经营情况…… 这些,谢长皖都是知道的! “或许在你看来,阿和手中的那么产业和谢家的产业相比并不值一提……” 谢氏没有说完,谢长皖就连忙说道“我从没有看不起她,相反,我觉得她作为女子,已经很厉害,值得人敬佩……” 谢氏倍感欣慰,面上却没有笑意“自古以来,万般皆下等,惟有读书高,这也是为什么你祖父让你国子监!” 她郑重道, “为了你的将来,也为了你喜欢的阿和,努力读书,考取功名,这是最适合你的一条路!” “姑母!”谢长皖看着谢氏,也郑重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努力读书!” 谢氏盯着他的眼睛,谢长皖忍痛下了决心,小声说道“我这两日就收拾东西,搬出靖宁侯府……” 听到谢长皖这么说,谢氏才露出笑容,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 谢长皖垂头丧气离开谢氏的屋子,他看了看叶和嘉的住处,两个女孩子进宫觐见太后娘娘,并不在屋里…… 谢氏看着侄儿失魂落魄的背影,虽有些心疼,但也必须硬起心肠来。 太夫人说的没错,谢长皖住在家里并不是好事,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对叶和嘉有了好感。 叶和嘉年纪小,现在还没开窍,若是长久下去,难免会日久生情,到时候再做出私相授受的事情来,一旦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谢长皖是谢氏的亲侄儿,也是谢家的子弟,但是太夫人也决不允许叶和嘉嫁给这样不思进取的男子。 谢长皖装病装了这么久,是药三分毒,就算是每天只装模作样地喝一点,也可能损伤身子。 婆媳俩聊了很久,得罪人的事,也只能由谢氏这个姑母来做! 等到下午,叶柔嘉和叶和嘉才回府,两人听说谢长皖要搬出去,还听从谢氏的话,过两日就去国子监报道,不由都感到十分意外。 叶和嘉暗暗松了一口气,最近谢长皖好像盯上她似的,天天围着她转。 今日邀她去天方楼,明日邀她去游湖赏花,搞得她都要怀疑这个纨绔是不是看上她了? 实在不明白,谢长皖看上她什么了? 傍晚时分,谢长皖又来了远山轩。 当着两个女孩子的面,谢长皖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我要去国子监读书了!” 叶和嘉气笑了,听他的口气,不知道还以为谢长皖要去刑场…… “二表哥,你好好读书,过两年争取考个功名!”叶柔嘉笑着鼓励道。 “哎……你们有所不知!”谢长皖找个地方坐下,长叹道,“我小时候一看书就想睡觉!” 叶和嘉笑出了声,大概学渣都有这样的本事,一看到书就发困。 “我定会拼尽全力!争取在娶妻之前,中个举人!”谢长皖看着叶和嘉保证道。 叶和嘉笑道“我支持你!你要努力哦!” 谢长皖紧握拳头,抿抿嘴不再说话。 到了搬家那日,同勉楼里所有的仆人全都忙碌起来,谢长皖住的时间不长,东西多到令人咋舌…… 谢氏不以为意,却让叶和嘉开了眼界。 “轻点轻点!这个鸟笼子值五百两!”谢长皖的小厮急着对搬东西的下人说道。 谢长皖心情不佳,听小厮在那煞有介事地指挥,心里更是烦躁,怒斥小厮闭嘴。 靖宁侯府的风气一向俭朴,从不喜欢铺张浪费,但是府里的下人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谢氏听到小厮这般,心里有些不喜,但是又不好直说。 叶和嘉走到谢长皖身边说道“鸟笼子就五百两,那个鱼缸八百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开古玩铺子!” 小厮张口银子,闭口银子,生怕别人不知道谢家的富贵! 谢长皖愣在原地,一下子就明白叶和嘉的意思,他怒气冲冲地走到小厮身边,呵斥道“你明日就给我回开封去!” 小厮一听这话,立马跪在地上求饶。 谢长皖甩袖离开,走到谢氏身边躬身行礼道“姑母,我的小厮眼皮子浅,您不要见怪!” 谢氏没有说话。 “请姑母给我拨几个得力的人!”谢长皖说道。 谢氏知道他身边的人肯定都是蓝氏安排的,蓝氏就是小家子气,给儿子挑选的小厮也上不得台面…… “好!”谢氏没有推辞,“覃妈妈的儿子读过几年书,学问也不错,不如让他跟着你?” “多谢姑母!”谢长皖笑着道谢。 。 第三百九十三章 表白 谢长皖搬进谢宅不久,祖父谢誉为他请的西席就马不停蹄地到了京城。 扬州书院的山长魏岩本不愿千里迢迢地来京城,但是谢家给的束修实在丰厚,再加上曾经叶晟讽刺他教不出好学生,因此魏岩卯足劲去教谢长皖读书。 本来谢长皖就有些读书的底子,再加上魏岩的严格教导,第二年开春,他便通过了院试,成了一名秀才。 开封谢家得知这个好消息,在开封大摆筵席,并送魏岩一座三进的院子。 院试之后,魏岩特意给谢长皖放了几日长假。 这日,谢长皖带着丰厚的礼品来到靖宁侯府。 叶晟和太夫人勉励谢长皖明年再接再厉,若是谢长皖真的可以考中举人,再加上谢家给他的万贯家资,以后走上仕途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靖宁侯府上下都能看出谢长皖对叶和嘉十分喜欢,只是叶和嘉态度不冷不淡,对他并不怎么上心。 今年叶柔嘉就要成亲,叶和嘉的亲事还是要早些定下来,谢氏便将谢长皖叫到自己屋里详谈。 屋子里只有姑侄二人,谢氏看着谢长皖这段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心里很是欣慰,他能为叶和嘉做出如此改变,可见他的诚心。 谢氏问及他的打算,谢长皖直言道:“姑母,我已经和祖父祖母说好,只要我明年考中举人,立马来靖宁侯府提亲!” “你祖父祖母同意,你母亲也赞同吗?”谢氏笑着问道。 两个人的结合,当然要受到家人的认可,尤其是蓝氏,若是她看不上叶和嘉,以后婆媳也难相处。 谢长皖笑道:“姑母放心,我母亲也答应了!” 谢氏笑笑,蓝氏恐怕不会这么轻易就同意,叶和嘉在开封的时候,蓝氏就对她爱答不理。 等到谢长皖更进一步,前途一片大好,以蓝氏的心性,肯定会横加阻拦,说什么也要为次子挑选一个身世更好的女子…… 为了不打击谢长皖,谢氏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毕竟八字还没有一撇。 “姑母,我现在可以去找叶和嘉吗?”谢长皖有些迫不及待。 谢氏点头,笑着说道:“去!” 谢长皖如蒙大赦,欢欢喜喜地去了西厢房。 临近婚期,叶柔嘉越发不爱出门,杨叡虽然一直有寄来书信,但是始终没有确定归期。 两个女孩子常常躲在房里说话做绣活,叶和嘉本来一窍不通,在叶柔嘉的指导下,也能像模像样地绣一些简单的花样。 叶和嘉低头绣花,偶尔戳到手指头也不吱声。 她吸了吸冒出血珠的手指,叶柔嘉见她心事重重,将她手中的绣帕拿到一边,正准备问清缘由的时候,就听馨儿进来禀报说,谢长皖正等在门外。 “请秀才公进来!”叶和嘉抬手说道。 听她这般称呼谢长皖,叶柔嘉忍俊不禁。 谢长皖整了整衣襟,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欢喜,他有小半年没有见到叶和嘉,此时他的心狂跳不止…… 一见到意气风发的谢长皖,叶和嘉就笑着说道:“成了秀才就是不一样啊!这么久没见到你,倒是有些书卷气!” 谢长皖展开双手瞧了瞧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西席魏岩的影响,他不再穿以前那些张扬华丽的衣料,也不戴价值千金的配饰,整个人显得沉稳内敛,成熟了不少! “腹有诗书气自华!多读书还是有好处的!”叶和嘉赞道。 叶柔嘉点头赞同:“阿和说得对!二表哥你变化真的挺大!” 得到两人的夸赞,谢长皖心花怒放,也不顾叶柔嘉在场,直接说道:“叶和嘉,我这么努力读书,考取功名,都是因为你啊!” “啥?”叶和嘉呆呆看着谢长皖,这关她什么事啊? “我倾慕你许久!”谢长皖声音发涩,他从没有对一个女子说过这样直白的话。 “你!”叶和嘉一下子站起来,带的身后鼓凳歪倒,骨碌碌地在地上滚着。 馨儿和茗儿也呆在原地,谁都没有心思去扶地上的凳子。 叶柔嘉心中舒了一口气,今日谢长皖终于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屋内众人齐齐看向叶和嘉,只见她如临大敌,不可思议地看着谢长皖。 “我家里祖父祖母都同意,父亲母亲也不反对,只要我明年中举,我就上门提亲!”谢长皖站起身,走到叶和嘉身边。 与心仪的女孩子近在咫尺,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娇嫩的容颜,还有可爱的红唇,以及因震惊而睁大的丹凤眼…… “我进京是为了你,读书也为了你,朝思暮想是你,心心念念都是你!”谢长皖认真说道。 叶和嘉在心里暗骂自己怂,都不敢直视谢长皖的眼睛,身体不自觉地朝后退去,却发现身后是墙壁,已经退无可退。 虽然谢长皖不至于吃了她,但是她莫名觉得害怕。 “二表哥!”叶柔嘉起身快步上前,对谢长皖说道,“你吓到三妹妹了!” 谢长皖一直在等着叶和嘉回应,再看叶和嘉的表情,震惊中带着恐慌,却没有一丝喜色…… 叶和嘉拉住叶柔嘉伸过来的手,顺势躲在了她的身后。 “你……你先回去,我好好想想!”叶和嘉偏过头,对谢长皖说道。 谢长皖还想说什么,却被几个丫鬟拦住。 “二表哥,你今日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三妹妹一点准备都没有,你得给她时间,过些日子再给你答复!”叶柔嘉说道。 “好!”谢长皖也觉得自己有些心急,思虑不周,半年多没见,突然对叶和嘉说出这样的话,若是别的女孩子可能魂都吓没了! 谢长皖一步三回头,离开西厢房。 屋子里静寂无声,馨儿和茗儿正准备收拾一下,突然听到叶和嘉嚎啕大哭起来。 “不用收拾,你们先出去!”叶柔嘉将叶和嘉搂在怀里,对几个丫鬟说道,“松雅和松语守好门,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几个丫鬟应声而出。 叶柔嘉边叹气,边给叶和嘉擦眼泪,原以为叶和嘉是个不拘小节的女孩子,却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大概是真的被谢长皖吓到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渣男 叶和嘉哭了好一会才停下来,叶柔嘉一直默默坐在她身边,等她情绪平复。 “长姐!我头一次被男子表白!有些激动……”叶和嘉吸着鼻子,抽噎道, “可是我心里一点也不高兴!” 说着,她又有些想哭。 “你别担心,就算外祖父一家都同意,你不点头,我们绝不逼你嫁人!”叶柔嘉轻抚她的肩膀安慰道。 叶和嘉点点头,说道“谢长皖他根本不明白,他去读书考取功名,其实都是为了他自己,怎么能说是为了我?他虽比我年长,其实心智还不成熟!” “你说的没错!”叶柔嘉想了想说道。 叶和嘉再次抱住叶柔嘉,痛哭出声“长姐,龚剑那个臭小子到底死哪去了?” 叶柔嘉一惊,这个时候,叶和嘉心里想着的居然是龚剑? “这一年多来,别说是见面,就连一封信都没有!”叶和嘉抬头,哭着问道,“他是不是已经在外地娶妻生子?为什么我每次去龚记镖局打听,他们都是一无所知?” 叶柔嘉心中恍然,原来叶和嘉一直记挂着那个少年! 难道她最近心情不好,也是这个原因? “长姐!他说过的,我想要什么,他都愿意送到我面前,他是不是食言了?他是不是在骗我?”叶和嘉呜呜地哭着。 “阿和……”叶柔嘉刚要劝她不要胡思乱想,就听叶和嘉突然问道 “他是不是出了意外?还是失忆了?” 女孩子满脸的哀戚,问道, “或者是……死了?” 叶柔嘉见她这个样子,哪有不明白的。 “阿和,不会的!他作为龚记镖局的少当家,身怀武艺,人又机灵,身边还有那么多人,不会出什么意外!”叶柔嘉心疼地帮她擦去眼泪鼻涕,柔声劝道。 “那他定是在哪里娶妻生子,安家落户了!”叶和嘉哭道,“他怎么能这样?还是他就是这样的人?” 龚剑心里可能根本就没有她,说不定他就是这样处处留情,到处勾搭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并以此为荣! 一想到这里,叶和嘉心里更是又气又恼,她怎么也是新世纪的灵魂,怎么会轻易上当,被一个坏小子欺骗感情? 万幸自己没有被骗财骗色,若是丢了名声,岂不是要被浸猪笼? 她为什么一直没有和叶柔嘉说这件事,也是觉得有件事难以启齿! 叶柔嘉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也不了解龚剑…… “渣男!骗子!”叶和嘉低声骂道,“他既然在外面逍遥快活,那我也不必再等他!” 去年在街上匆匆一面,最后临走时,龚剑叫她等他! 她确实在等他,可是这种没有结果的等待最是折磨人,天下之大,交通不便,一个人就这样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她找都没地方找。 女孩子抹抹眼泪,气愤地坐下来,哭得太久她有些口干舌燥,灌了一杯温茶,愤愤说道,“他要是再不回来,我明年就嫁给谢长皖!” 话音刚落,叶和嘉又趴在桌子上哭起来,仿佛要把这一年多的等待和委屈全都哭出来似的…… 叶柔嘉坐在她身边,轻轻帮她抚着后背,说道“你应该早些告诉我,我可以请晋王殿下帮你打听打听!” “还有三婶,她们沈家产业遍布全国,和龚记镖局也有生意往来,打听龚剑的下落应该很容易……” 叶和嘉抬头,激动说道“好好!长姐,我们现在就写信!” “阿和,你记住,千万别在赌气的时候做出任何决定!”叶柔嘉轻声说道,“尤其是婚姻大事,一旦错过,将一辈子追悔莫及!” “这些道理我哪里不知道,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叶和嘉垂泪说道, “原以为时间长见不到他,就会慢慢把他忘了,哪知道我就算是看到谢长皖,都会幻想着,站在我面前的人是他!” 叶和嘉叹气, “我完了……我完了!龚剑这个坏小子……” 女孩子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泪水涟涟…… 叶柔嘉好笑又心疼,替她倒了一杯水,推到她面前,起身去取笔墨纸砚。 下笔时,叶柔嘉才想起,一直都是杨叡隔一两个月给她寄信,信中只说着寻常的话,她从来没有给他回信。 因为杨叡没有告诉她具体的位置,只知道他身在闽南…… 如今只能请沈氏帮忙,年后叶平被派遣到福州巡查河工,修建堤坝,与杨叡相隔不远,也许他们能找到杨叡传话,一起帮忙打听龚剑如今身在何处…… 谢长皖出了靖宁侯府,虽然叶和嘉没有答应他,但是他依然异常欣喜,憋了这么久,终于可以一诉衷肠! 随行的小厮是从小就在身边服侍,他将叶和嘉的反应全都看在眼里,他有些为自家公子担忧,于是刚坐上马车,就忍不住问道“二公子,您说三小姐会答应吗?” 谢长皖笑了笑,说道“众所周知,叶和嘉不是姑母亲生,她的生父叶寒又不是侯府血脉,除了我谢长皖,还有哪个世家公子会娶她进门?” “我给她的是正妻的位置,若她不喜欢,我甚至可以不纳妾!满天下再也找不到比我对她更好的人!” 小厮笑着点头,说道“您对她的心,日月可鉴,您一定能俘获三小姐芳心!” 谢长皖志得意满,以他的条件和痴心,侯府上下也不会反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叶和嘉迟早会答应! 还有龚记镖局那个少当家龚剑,谢长皖虽然知道叶和嘉对他有那么一点意思,但是根本就没将那人放在眼里。 与谢家相比,龚家就是无名小卒! 龚剑作为低贱的商户,哪有资格站到叶和嘉面前,和他一起竞争? 他为了叶和嘉读书,为她考取功名,按照恩师魏岩的说法,明年定能够一举高中! 到时候叶和嘉既是举人娘子,又是谢家的二奶奶,龚剑虽然有一些资产,但是根本就给不了她这个身份地位! 要身份没身份,要家世没家世,更不如自己对她用情至深! 而且他也请人打听过,龚记镖局的少当家这两年杳无音信,龚记镖局这两年的生意也没有更大的发展,恐怕龚家的生意也就止步于此…… 。 第三百九十五章 后路 一连几日,叶和嘉都心情不佳。 眼看着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到叶柔嘉大婚的日子,叶柔嘉也有些紧张,便叫上叶和嘉出去走走。 永福公主和白会会相约而至,几个好友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说着闲话。 永福公主如今已是亭亭玉立,她和叶和嘉同岁,明年都到了及笄的年纪,但是和叶和嘉一样,婚事还没有定。 “自从何昭仪暴病而亡,后宫一直都不安稳,李氏也在腊月里殁了,据说是听说了李樱难产而死,杨舒又神志不清,她到底没撑到过年……” 永福公主没有明说,但是几人都猜到定是有个故意传出消息,致使李氏一命呜呼,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我母妃也不让我随意出宫,生怕遭人算计!”永福公主叹气道,“长平姐姐因为这事,在公主府里足足养了半年的病,她的女儿身子也弱,现在看来,万幸她嫁到了褚家……” 几人不置可否,褚家将长平公主和她的女儿全都捧在手心里,几个小姑子也是轮番照看,褚辛夷和褚母更是衣不解带…… 白会会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娘,性子沉稳许多,听到长平公主和小郡主的事情,心情也颇为沉重。 不过,她还是像个年长的姐姐一样安慰永福公主道“李氏这样去了也算解脱,长平公主能熬过来,往后会越来越好!” 说着笑着对永福公主说道,“再过一个月,阿柔就是你的五嫂,你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叶柔嘉弯了弯唇角,却瞥见叶和嘉眼神里的落寞。 “阿和!你今天怎么回事?”永福公主也瞧出叶和嘉兴致不高,疑惑问道。 “或许是舍不得我出嫁!”叶柔嘉笑着为叶和嘉解围。 永福公主不以为意,但是白会会却像是猜到了什么,对叶和嘉说道“阿和,国子监都传遍了,说你马上就要嫁给谢长皖!” 叶和嘉惊愕抬头,看向白会会。 “谁传的?”叶柔嘉又惊又怒,低声问白会会道。 白会会的公爹傅远山是国子监祭酒,想来听到风声也有所察觉,这种消息一旦传开,叶和嘉还怎么做人? 永福公主也蹙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谢长皖和几个同窗一起喝酒……”白会会顿了顿说道,“后来整个国子监的学生就都知道了!” 叶和嘉讷讷说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他了?” “荒唐!”永福公主听叶和嘉这么说,拍案而起,“他算个什么东西,以为自己姓谢就了不起吗?这样败坏阿和的名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私定终身了!” 白会会虽然生气,却没像永福公主那样激动,她冷静说道“阿和,放心!我公爹已经斥责了那帮闲言碎语的学生,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国子监也绝不姑息!” “亏他们还自诩是读书人,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都不知道!”永福公主气道,回头又看了看吓傻了的叶和嘉,轻声安慰道, “阿和你不要怕,我帮你去会一会那个谢长皖,让金戈、铁马好好教训他!” 说完,她又想到要是叶和嘉真的对谢长皖有意,自己岂不是好心办坏事,纵然谢长皖可恶,也不能狠揍一顿…… 永福公主低声问道“阿和,你跟我说,你想不想嫁给谢长皖?” 叶和嘉对永福公主和白会会的仗义执言,颇为感动,但是她又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见她犹豫,叶柔嘉温声说道“二表哥和你的婚事还没有定下,甚至都没有交换庚帖,不管什么原因,谢长皖都不能将这你们之间的事宣之于众,若是你们俩没有结为夫妇,往后你还怎么嫁人?” 说到最后,叶柔嘉特地加重了语气,像是在提醒叶和嘉,若是被别人知道,以后肯定会对叶和嘉退避三舍,更别说上门提亲…… 叶和嘉一拍脑门突然想到,谢长皖这是在无意之中要断她的后路! 她之前觉得是谢长皖出于喜欢,才口不择言,却忘了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孩子的名声比性命还要重要! 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她依然还是现代人的思维,竟然把这个忽略了! 万一被龚剑知道,自己已经要嫁给谢长皖,那她以后和他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想到龚剑,叶和嘉又在心里骂上几句渣男…… 叶和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怪不得永福公主和白会会都一脸愤慨! 听到永福公主要找谢长皖算账,为她出气,叶和嘉又觉得有些不忍心,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呢? “谢长皖可能也是酒后失言,哎……”女孩子托着腮,惆怅万千。 永福公主和白会会对视一眼,心中都对她升起一丝同情,可能是女孩子觉得自己人微言轻,又身份有异,就算谢长皖惹怒她,她也没有能力为自己讨回公道。 事情闹大,吃亏的还是叶和嘉! 好在现在谣言已经平息,白会会安慰叶和嘉几句,又略坐了一会,因为不放心家中的一双儿女,便先行告辞回府。 “当了娘就是不一样!”永福公主对着身旁空着的位置感叹道。 “是啊!我记得从前会会姐姐还想做拉张虎皮做山贼劫富济贫,现在恐怕不会再有这样离奇的想法,有一双儿女绊住了她!”叶柔嘉笑着说道。 “好羡慕她!”叶和嘉依旧托着腮,“嫁了一个好夫君,儿女双全,婆家又显赫!会会姐姐的人生堪称完美……” “阿和!”永福公主抿抿嘴说道,“你也会有个好夫君,生许多子女!我拿公主的身份给你打包票!” “哈哈哈!多谢公主殿下!”叶和嘉拉着永福公主的手,作势给她行礼谢恩。 “我说的是真的!金口玉言!”永福公主将她拉起来,严肃说道。 叶和嘉也郑重点头,顿时眼睛湿润。 谁能给别人做出这样的保证? 永福公主真是太可爱了! “为了感谢公主殿下,今日我做东,我们这就去天方楼!”叶和嘉笑着一手拉一个,三个人结伴离开。 没有什么烦恼是一顿大餐解决不了的! 。 第三百九十六章 旧识 一顿饭之后,叶和嘉心满意足。 两人送永福公主离开后,走在街上突然有个侍女模样的女子,过来给叶柔嘉行礼。 “大小姐,我家公子有请!”侍女恭敬道。 叶和嘉有些莫名其妙,问道“你家公子是谁?” 侍女眼眉低垂,答道“回三小姐,我们家公子是两位小姐的旧相识!” 叶和嘉狐疑地看了看侍女,总觉得侍女背后之人不怀好意,若是叶柔嘉在大婚前夕出什么意外…… “家中还有事,我们实在不便去见你家公子!”叶柔嘉笑着说完,就要和叶和嘉迈步离开。 “大小姐!”侍女不急不慢追上来,低声说道,“见了公子,您就会知道晋王殿下如今的状况!” 叶柔嘉回头,这人竟然拿杨叡做诱饵,还是真的知道杨叡的近况? 她已经有月余没有收到杨叡的信件,叶柔嘉不免也有些担心。 “大小姐,我们公子没有恶意,如果您不放心,我们公子可以去六芳斋和您叙话!”侍女说道。 “好!那我在六芳斋恭候你家公子!”叶柔嘉转身离开,心里却七上八下。 她之前从没和京城哪位世家公子有过牵扯,纵然将认识的公子都细数一遍,叶柔嘉也没想出这个人究竟是谁。 正值午后,六芳斋里面没有多少顾客,两个女孩子进了六芳斋雅间,就坐下来等那个公子。 等赵友亲自上了茶之后,叶和嘉吩咐守在门口的两个丫鬟道 “松雅,松语,等会你们一定要时刻警惕,如有异常,一定要把店里的人全都叫上……” 叶和嘉心里有些担心,想着要不要现在回去叫上叶大富等人,若真是来者不善,也能多些助力。 “阿和,不用这么紧张!”叶柔嘉宽慰道。 叶和嘉喝了一杯茶,只略等了一刻钟,就听到门外楼梯传来脚步声。 来人穿着锦袍,面色红润,眉眼带笑,后面还有四个貌美的侍女,其中一个就是刚刚传话的那个。 门口的松雅和松语齐齐倒抽一口气,难以置信地瞪着来人…… 男子手中握着一串念珠,气定神闲,走进雅间。 “李康!”叶和嘉惊呼出声。 “三小姐还记得我啊?”男子笑了笑,对叶和嘉说道,“不过,你现在最好叫我康公子!” 叶和嘉汗毛竖起,紧紧贴在叶柔嘉身边不敢说话。 “大小姐好像并不惊讶!”李康笑着坐在椅子上,拨弄手里的念珠, “死而复生这种事情,你们应该已经习以为常了?” “你指的是谁?”叶柔嘉凝眉问道。 康公子凑近低声问道“我说的是谁,你们心里应当清楚?”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两人,“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段生活的开始,我和他一样,也不一样……” 叶柔嘉听到“他”,心里哪有不明白的,李康已经知道杨叡就是曾经的傅润景,这让叶柔嘉不由心慌。 侍女说,他知道杨叡近况,那杨叡是不是…… 叶柔嘉不敢往下想,叶和嘉更是大气都不敢出,曾经已死之人,现在突然出现在京城,而且她们亲眼看到李康的灵柩招摇过市! 李康似乎猜到女孩子所想,啜口茶说道“叶柔嘉,你变了!” “哪里变了?”叶柔嘉强作镇定问道,而袖中握紧的拳头已经用力到颤抖。 “以前的你,眸光如深潭古井,没有一丝光亮!”康公子笑着,以至于太阳穴上的红痣都飞扬起来,“是仇恨吗?李家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杨弘又是怎么得罪你的?还有诚意伯府……你压根就不认识诚意伯?” 见叶柔嘉抿嘴不语,雅间里安静了好一会,李康才继续说道,“你恨李家,我也恨!我们是一伙的!” 说完,他哈哈笑起来。 “长姐!他是不是有精神病?”叶和嘉附耳小声问道,“难道李家人也不知道……他还活着?” “你说的没错!”李康赞赏地看向叶和嘉。 叶和嘉捂着嘴,立马低下头,不敢再看他一眼。 “为什么?”叶柔嘉问道。 “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答案!”李康笑着鼓励道。 “你嫌李家拖累了你?这么多年,你为家族出谋划策,呕心沥血,最后却落个一败涂地的结果!”叶柔嘉语声轻柔,却让康公子笑容更盛。 “不错不错!”李康赞道。 “那你换了身份,成了康公子,又想得到什么呢?”叶柔嘉问道。 “得到你啊!”他眼神暧昧。 叶和嘉拍案气道“李康!你不要太过分!” 李康依旧笑容温和。 “你的侍女说,你会告诉我晋王殿下的近况!”叶柔嘉拼命压住心中翻涌的情绪,说道。 女孩子语声发涩,却让李康情绪更加激动,他抚掌道“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 叶柔嘉咬着下唇,让自己不至于在这个人面前掉泪,她一旦示弱服软,仿佛只会让男子更加欣喜…… “叶柔嘉,两情相悦,让你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你知道吗?这样的你,俗气又丑陋,甚至还有了致命的缺点!这样的你,怎么去谋取凤位,母仪天下?” 李康温言劝道, “他死了也好,你只需要一个晋王妃的名头,我就可以扶你上位,效仿则天女帝!” “放屁!”叶和嘉也不管礼仪教养,怒道,“你以为人人都能做女帝吗?” 面前这个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叶柔嘉做女帝,开什么玩笑? 她很了解这个女孩子,她只想一生平淡幸福,什么凤位,女帝,李康就是用这个在蛊惑叶柔嘉…… “我懂了!你是在玩弄权术,搅乱人心!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叶柔嘉露出笑容,实际心里已经忐忑难安。 女孩子脊背挺直,虽然脑子一片混乱,她依然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静。 “杨叡不会死!不要用这种拙劣的谎言骗我!”叶柔嘉斩钉截铁,“我和杨叡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争那个位置,至于你,想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要看秦王殿下会不会上你的当!” “是!在你看来,除了杨叡,秦王根本就没有对手,但是秦王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同为徐皇后所出……” 叶柔嘉话还没有说完,康公子就笑着问道 “秦王殿下没有这个心,那他身边的谋士呢?叶柔嘉,动动脑子,不要过于天真!” “谋士,谋士,未雨绸缪,替君分忧,是他们的本能和职责!” 叶柔嘉忽地站起来,一手撑在小案上…… 。 第三百九十七章 覆没 “长姐!”叶和嘉连忙起身,扶住叶柔嘉的身子, “你不要相信他的话,此人心肠歹毒,父母兄弟都不认,连自己的家族都抛弃,嘴里怎么可能有一句实话?” “没有亲眼看到,你们当然不会信!”李康并不恼怒,“说实话,我挺佩服晋王殿下的,他刚定下婚约,就远赴闽南,投入大半身家建立南洋水师!” “对了,你们三婶的娘家,沈家,也出了几十万两真金白银,还有龚记镖局,这几年全部的收益,也投进闽南去了!” 原本还算镇定的叶和嘉,听他提到龚记镖局,立马慌乱起来。 “可惜啊!杨叡葬身鱼腹,整个南洋水师被倭人打得全军覆没,沈家和龚家投入的银子,全都打了水漂……”李康表情十分兴奋,像是在说什么值得高兴的喜事。 “李康!”叶柔嘉指着面前的男子,虽然他笑容可亲,却让人作呕,“死的是大荣的人,你为何在这高兴?你在替倭人庆祝吗?” “你心中无国无君,无家无族,你这样的人,还配称作人吗?”叶柔嘉掷地有声。 “牛羊成群,而猛兽往往独行!”李康笑道,“或许在你看来,我无国无家自断后路,是六亲不认,自私自利!” “可是你知道李家,是怎么对我的吗?”说到自己的家族,李康脸上似乎有了些许变化, “我自小体弱,病到卧床不起,他们还拿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来烦我,请我给他们拿主意,我殚精竭虑,最后还是阻止不了一帮蠢货自寻死路!这世间谁值得我卖命?” “呵呵!叶柔嘉,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道理,还需要我跟你说吗?”李康停下手中的念珠,摇头叹气, “原以为,我们是一路的人,现在看来……” 李康看了看整个雅间,说道, “你还不知道?赵三爷是杨叡的人,赵友也是,他们之所以为你做事,都是因为看在杨叡的面子上,你这一生,早就被人谋划算计好了!哈哈哈哈……” 叶和嘉被李康这些话弄得有些怀疑人生,赵三爷也就罢了,赵友居然也是杨叡的人,那她们忙到今日,全都是借杨叡的势…… 那她们这些年的苦心经营,都是假的? 叶和嘉所有的信心被彻底摧毁,她蹦跶地像个猴子似的,原来都是别人暗中相助。 她本来觉得自己挺有本事,现在看来,简直不堪一击,她还像前世那样一事无成。 没有立得住的家世,没有靠谱的父亲,更没有值得信任的爱人,她这一世,依旧平庸无能…… 她长叹一口气,坐在那里目光涣散,眼神呆滞…… “阿和!”叶柔嘉注意到叶和嘉的颓丧,轻声唤了一声,叶和嘉却没有丝毫反应。 “阿和!”女孩子晃了晃叶和嘉的胳膊,“赵友和松怡都是我们的人,还有钱芳儿,汤敏,她们都是我们的伙伴,她们没有听命于谁!” “六芳斋没有你,根本就成不了气候,更别说开那么多家分店!”叶柔嘉压低声音,说道, “你越是灰心难过,他越高兴!你不要上当!他的目的就是击垮我们……” 叶和嘉又长叹一口气,看着一脸担心的叶柔嘉点点头。 李康喝着手中的茶,专注地看杯子里的茶叶,起起伏伏,就像眼前的两个女孩子,只因他几句话,她们的心情就像杯中的茶叶一般…… 只有说最扎心的话,才能激起他人的情绪,不管是愤怒,还是悲伤,或是欣喜,亦或是绝望…… 世人就是这般,好操控! “杨叡究竟在哪?是谁自作主张暗害他,还有他辛苦创立的南洋水师?”叶柔嘉看了看手边的杯子,她虽然有些口渴,但是也不想和李康这样的人,喝同一壶茶。 “就算我不能帮杨叡讨回公道,皇帝陛下和太后娘娘绝不会善罢甘休!”叶柔嘉虽说劝说叶和嘉不要轻信李康,但她却控制不住自己忐忑的心…… “现在追究这个已经晚了,皇帝只有一个能继位的儿子,若是将这个儿子也搞死,那我的那位被贬为庶民的表哥,就能东山再起!”李康大笑道。 “这就是你的最终目的?”叶柔嘉问道。 “哦,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李康捂着自己的嘴,笑道,“可是就算知道了,你们又能奈我何?” “我昨日是李康,今日又是康公子,明日可能是街上卖菜的小贩,替人算命的半仙,或者是花满楼的花魁娘子……” 男子眉飞色舞,缓缓站起身,“天下非我所有,却能为我所用!叶柔嘉,你是棋子,杨叡是棋子,皇帝……” 话说到一半,他将食指靠在自己嘴上,随后大笑着离开雅间,只留下两个大受震惊的女孩子,相互搀扶着,呆呆站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叶柔嘉才无力瘫坐在椅子上。 “他,太可怕了!”叶和嘉怔怔说道。 “松雅,去把赵友叫来!”叶柔嘉吩咐道,“馨儿,这套茶具脏了,丢出去!” “是!”两个丫鬟先后应声而出。 “长姐,晋王殿下肯定不会出事的,宫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叶和嘉担忧地看向叶柔嘉,继续说道, “这些年赵友做得挺好的,就算他是听命行事,我还是很感谢他,我们就不要追根问底……”她心里有些难过,但还是忍不住为赵友求情。 叶柔嘉没有说话,赵友快步进了雅间。 屋子里所有的丫鬟都退了出去,只有叶柔嘉和叶和嘉。 就算两人什么话都没有说,赵友依然感觉到气氛异常凝重。 “什么时候的事?”叶柔嘉问道。 赵友茫然看向叶柔嘉。 “你和你三叔,是什么时候投奔晋王殿下的?”叶柔嘉再次问道。 “扑通”一声,赵友跪在地上,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腿软,还是害怕,或是终于到了这一天…… “姑娘!”赵友颤声喊了一句,他早就跟着松怡一起叫叶柔嘉“姑娘”,而不是大小姐! “快说!”叶柔嘉心里急着去打探杨叡的消息,十分不耐烦。 赵友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他咬了咬牙,说道“我十四岁跟着三叔出去闯荡的时候,我们差点被一群水匪劫杀……” “是晋王殿下让人出手救了我们!三叔说,我们江湖中人,受人大恩必须以命相报,所以就发誓,这一生都效忠晋王殿下。” 叶和嘉看了看叶柔嘉,觉得赵友这样也是情有可原,可是看到叶柔嘉冷凝的神情,又咽下要说的话。 这要放到任何一个人身上,估计都不会原谅赵友,谁愿意早早就被人盯上,手下的人又效忠于旁人…… 。 第三百九十八章 莫慌 “姑娘,我不想学我大哥那样,脸朝黄土背朝天,听说您想要开铺子,便毛遂自荐替您打理铺子……”赵友跪在那里局促不安, “后来殿下知道了,也支持我的决定,他说从此以后,我就是姑娘的人,让我一心一意为您做事,也能存些银子以后娶妻生子!” 赵友忽然想到赵三爷,说道, “三叔也是看着姑娘侠肝义胆,宅心仁厚,才会不遗余力地助您查诚意伯还有曹家!” “这些事殿下也知道,虽然不知道姑娘您为何要和那些人过不去,但是后来我们都明白姑娘的用意!” “殿下说,您聪慧敏锐,察觉到那些人品性恶劣,作恶多端,所以才想尽办法将那些作恶之人,绳之以法!” 赵友磕了一个头,哽咽道,“姑娘,后来殿下在庄子上见到您,慢慢对您用情至深,不管您做什么,殿下都全力支持!” “您若是对他无意,他也不会强求,你们能走到一起,实在不容易,您一定要多多体谅殿下,他是真心实意地爱慕您!” 叶和嘉有些懵,赵友说着自己的事,怎么又扯到了杨叡身上? 这是帮杨叡做说客吗? 叶柔嘉心里清楚杨叡的为人,他若是心存恶念,有无数个机会让她万劫不复,可是她现在平平安安,她的家人也平平安安。 杨叡的用心良苦,叶柔嘉岂会不知,对自己好,就应当认!况且赵友至今勤勤恳恳,一心都铺在六芳斋。 “赵友!”叶柔嘉站起身,“徽州要再开一家六芳斋分店,你好好挑选一下分店掌柜!” 说完,叶柔嘉就拉着叶和嘉离开了雅间。 赵友愣在原地,叶柔嘉刚刚话里的意思,就是让他继续帮六芳斋做事? 叶柔嘉没有生气! 更没有将他一脚踢开! 赵友心中有劫后余生之感,他擦了擦满头的汗水,转过身,对着两个女孩子离去的方向,郑重磕了一个头…… 出了六芳斋,叶柔嘉看着满街的人来人往,不知道该递个牌子进宫,还是去秦王府,或是直接去闽南…… “长姐,我们现在去哪?”叶和嘉心情沮丧,看叶柔嘉也是茫然四顾的样子。 “我们去秦王府,找秦王妃说说话……”叶柔嘉下定决心,还是要问一问,她不相信杨昭会允许手下谋害杨叡…… 两人被丫鬟扶上马车,穿过几条街市。 “若是杨叡平安无事,我们去秦王府讨说法,是不是有些冒失?”叶和嘉有些担心。 “阿和,我心里总是放心不下,一事不烦二主,我也不想直接进宫去求太后,要是杨叡真的出事,找谁都晚了!” “我们去找程瑜问一问,我也能心安……”叶柔嘉神情落寞。 李康说的话半真半假,但是可以确定,杨叡那边肯定出事了。 叶柔嘉迈上台阶,正准备敲响瑞兽椒图口中的门环,就听到松雪的声音。 “姑娘!” 叶柔嘉回头,看到松雪快步过来。 这一趟松雪并没有跟着她出来,她今日应该在府里清点叶柔嘉的钗环首饰,怎么有空出府? 松雪身轻如燕,穿过人群,却脸不红气不喘,她凑到叶柔嘉身边小声说道 “阿劲来了消息,殿下之前受伤,现在已经无碍,半月后抵达京城!” 简短的几句话,让叶柔嘉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叶柔嘉看了看纹丝未动的门环,转身离开。 在马车上坐定,叶柔嘉才问松雪道“你可知道怎么受的伤?伤到哪里了?” 松雪摇摇头,说道“消息是我们的同伴传出来的,他只给我这几句话!” 叶柔嘉大概猜到了,杨叡是怕她听到什么风声,因而提心吊胆,一直没有给他来信,大概受伤,以至于不能握笔…… 看来,杨叡也知道身边的人有了问题,所以之前李康说的全军覆没,大概是传递出来迷惑他人的假消息。 思及此,叶柔嘉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李康找到她们,说出那些话,就是想操纵她们,最好去找秦王殿下对质,甚至向皇帝、太后告状,那才正中李康下怀! 万幸!秦王府的门没有被她敲开! 她知道李康有多危险,她需要尽快告诉杨叡,叶柔嘉在心里祈祷,希望日子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松雪,你有没有龚剑的消息?”叶和嘉抱着一丝期望问道。 松雪再次摇摇头。 “按说龚记镖局在闽南投入了几年的收益,晋王殿下应该知道龚剑这个人,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叶和嘉小声嘀咕,面上全是失望。 “阿和,我们回去!”叶柔嘉说道,“等殿下回京,再向他细细打听少当家的下落。” “好!”叶和嘉有气无力应道,杨叡作为王爷都受了伤,其他人更不必说。 杨叡去闽南才两年不到,就算是日夜练兵,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异军突起,轻而易举地剿灭狡猾残暴的倭人。 死的都是大荣的士兵,被蹂躏的是大荣的百姓,李康居然笑得出来?甚至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叶和嘉没有经历过战争,但是她也知道战争的惨烈和残酷,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升至心头…… “长姐,龚剑不会也参与和倭人的水战?那个臭小子最喜欢凑这种热闹,就算没有参与,说不定还会去观战!”叶和嘉急得想哭。 叶柔嘉牵起女孩子的手,温声说道“阿和,不要胡思乱想。”她安慰道,“少当家身边有那么多人,上次的马球赛你也看到了,他有勇有谋……” 现在叶柔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叶和嘉一颗心全在龚剑身上。 回到靖宁侯府,叶和嘉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茗儿见她抱着被子流泪发呆,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直到晚饭的时候,叶和嘉都没有出来,谢氏以为她来了月事,便让人将晚饭端到她的屋里,还特意炖了松茸鸡汤,并嘱咐丫鬟们小心伺候。 叶和嘉在床上哭了好一会,突然觉得小腹一阵钝痛,紧接着身下就有一股热流沾湿了里衣…… 幸好谢氏料事如神提前吩咐过,茗儿早就准备好了细软的棉布和草木灰,叶和嘉懵懵地看茗儿演示。 就算是这样,叶和嘉当夜还是将床单和被褥弄脏了,她屋里的动静传到了叶柔嘉耳朵里。 早饭的时候,茗儿端来了一碗红枣燕窝,叶和嘉心里想着事,只觉得这碗燕窝没滋没味…… 。 第三百九十九章 受伤 过了几日,叶柔嘉和叶和嘉被太后宣召进宫,正巧遇到傅梅氏也在寿康宫。 太后和傅梅氏相谈正欢,见两个女孩子进来恭敬行礼问安,太后笑着颔首“临近婚期,哀家召你们来,是想问一问家里都准备得怎么样。” 叶柔嘉笑着答道“祖父祖母在府中张罗嫁妆,父亲这些日子在礼部忙到不行,母亲带着我和三妹妹做针线,学礼仪。” “你父亲不仅要忙着家中的事,还要忙礼部的事,实在辛苦!”太后感叹道。 “食君之禄,替君分忧是家父的本分,太后娘娘言重了!”叶柔嘉恭敬道。 太后笑着和傅梅氏对视一眼,又问道“叡儿帮皇帝做事,不在京城,你有没有听说一些闲言碎语?” “回太后娘娘,臣女虽然担心晋王殿下安危,但是也知道应当将国事放在第一位!” 叶柔嘉垂眸说道,“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臣女知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虽然面上镇定,叶柔嘉心里却有些后怕,若是自己一时冲动想要为杨叡讨回公道,闯进宫门或是找秦王对质,那就正好让李康称心如意。 到那时,皇帝和太后会觉得自己无事生非,杨昭和杨叡也会因为自己生出嫌隙…… 傅梅氏笑着点头,然后又看了一眼太后,显然太后对叶柔嘉的回答非常满意。 宫女端来茶水,叶柔嘉和叶和嘉笑着点头示意。 “叶和嘉,你长姐马上出阁,你的婚事定没定下?”太后点到叶和嘉,面上含笑。 怎么太后还关心她的终身大事? 叶和嘉抬起头,笑着答道“太后娘娘,我年纪还小呢!不着急!” “阿和,你要知道,在你这个年纪找夫君是最容易的!”傅梅氏笑着说道。 叶和嘉有些恍惚,上一世她二十四五岁的时候,家里的长辈也是这样说她的,怎么这一世还有人跟她说这样的话? “阿熙说的没错!你若是看上哪个青年才俊,就来宫里跟哀家说,哀家帮你们指婚!”太后说道。 “多谢太后娘娘!”叶和嘉有些慌乱,按照太后的意思,她看上谁,就可以用一道懿旨压着,让他与她成婚……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很想求一求太后,一道懿旨将龚剑从犄角旮旯里挖出来。 可是太后说是青年才俊,龚剑在世人眼里,应当算不上青年才俊? 叶和嘉心里暗暗叹气,别说太后不同意,靖宁侯府所有的长辈都不会同意她嫁给商户! “阿和婚事未定,永福也在挑三拣四,真不知道这些女孩子的想法,难道整个大荣朝就没有她们看得上的男子?”太后和傅梅氏调侃道。 “太后娘娘,姻缘都是上天注定的,永福公主和阿和都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肯定要仔细慎重,可不能嫁错了人!”傅梅氏笑道。 太后点头赞同。 叶柔嘉看一眼叶和嘉,见她情绪不佳,猜到她肯定是想到了龚剑。 两个女孩子都想到一起去了,身份地位的差别就是一道天鉴,根本就不可能逾越。 叶柔嘉希望叶和嘉能够放下龚剑,或是将这份感情放在心里,另觅良人,总不能因为龚剑而误终身…… 太后对叶柔嘉说道“叡儿很快就能回京,不会耽误婚期,但是婚后,你们可能要离京一段时间,哀家给你透个底,你心里要有准备!” “是!臣女明白!”叶柔嘉应道。 离京,肯定是因为杨叡必须常驻闽南,她早就想到这一点。 都是聪明人,多余的话根本不用说。 “晋王殿下到!”门外有内侍唱道。 “看看,背后不能说人,一说人就到!”太后笑着对傅梅氏说道。 傅梅氏笑着点头。 叶柔嘉心中一惊,算算距离松雪传话至今不到十日,杨叡怎么这么快就回京了? 心里正想着,门口有人迈步进来。 杨叡显然已经换过一身衣裳,见到这里不仅有傅梅氏,还有叶柔嘉和叶和嘉,他眸色一亮…… 叶柔嘉悄悄看他,只见他原本白皙的面容微微有些黑,看他的站姿和动作,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但是经过叶柔嘉身边的时候,还是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 “刚刚我们还说到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京了!”太后站起身拍了拍杨叡的两肩,转头对傅梅氏说道, “哀家瞧着,这孩子怎么黑了,还瘦了?” 傅梅氏拿帕子掩了掩,笑着说道“殿下是有些瘦了!虽然晒黑了些,但也还算白皙……” 杨叡想要行礼,却被太后双手托住。 “叡儿,你千里迢迢赶回来,还没歇一歇就马不停蹄地进宫,这些虚礼就免了!”太后心疼不已,“快坐下,喝杯茶!” 傅梅氏上下打量杨叡,见他全须全尾也放了心。 杨叡转身的时候,看着叶柔嘉弯了弯唇,他尽力克制自己快要溢出来的欢喜,以免在太后和傅梅氏面前失态…… 没想到他日夜不停地换马、赶路,进了寿康宫居然就看到了未婚妻子,还有傅梅氏,是不是太后体谅他连日来的辛苦,将他牵挂的人聚在一起,省得他去过颍国公府,再夜闯靖宁侯府? “你是从乾清宫过来的吗?”太后问道。 “是的,皇祖母!”杨叡答道、 “闽南那边是什么情况,你跟我们说说!”太后道。 “半年前,倭人在闽南海域作乱,当时我正在练兵,听到消息便小试牛刀,擒获倭人五百余名。” 太后认真听着杨叡说话,两个女孩子坐在那里竖起耳朵,傅梅氏却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杨叡继续说道“上个月,倭人又集结大船五十艘,小船上百艘,夜袭闽南的沿海卫所,我军守卫松懈,伤亡惨重。” 听到杨叡的话,太后皱起眉头,却没有打断他的话。 “后来我手下之人献计,派出水性好的百余人,将倭人的小船烧毁大半,不到五日我军扭转局势,转败为胜……”杨叡简明扼要地叙述,但是在场众人全都清楚这其中的凶险。 倭人作恶多端,原来经常在江浙沿海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杨叡奉密旨建立南洋水师不过两年,能有这样的战绩已经很不容易…… 。 第四百章 脸红 paoshuba.com “好!好!”太后抚掌笑道,对傅梅氏说道,“我们的叡儿已经能带兵打胜仗了!” 听到这话,傅梅氏没忍住,泪水夺眶而出,而她的手却慢了一步,泪珠滚落在她的衣襟,水渍晕成了一团。 “殿下智勇双全!”傅梅氏笑中带泪,夸赞道。 太后眼中也闪着泪光,问道“这场战事你说得轻巧,打起来肯定特别艰难,刚刚你行礼的时候,哀家就闻到了药草味……” “皇祖母,我作为水师提督,应当身先士卒,不过是在近身搏斗的时候,一时大意被敌人偷袭,受了一点轻伤!” “伤到哪了?”傅梅氏急切问道。 太后也一脸担忧,两人齐齐盯着杨叡。 两个女孩子也看向杨叡。 叶柔嘉瞧着他的衣服平平整整,如今已是五月,天气有些闷热,他身穿的蟒袍下应当就只有一件里衣,也没看出哪里裹着纱布…… 见大家都关心他的伤势,杨叡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道,“只是右肩受了轻伤,刚才在乾清宫,父皇已经找黄院使看过,伤口已经结痂,并无大碍!” “那就好!”太后笑道,“这些日子,你就在府里好好养着,所有事宜就交由司礼监和礼部官员!” 说着,太后又看了一眼叶柔嘉,有些担心问道,“要不再请黄院使看看,你这身上的伤影不影响洞房花烛?” 杨叡面上通红,叶柔嘉更是低垂着头,不敢抬起,两只耳朵却是比杨叡的脸还要热。 “应当……应当不影响……”杨叡有些含糊其辞,他不敢看任何人,更不敢看叶柔嘉。 不是伤到右肩吗?怎么会影响洞房? 叶和嘉低眉垂目,她知道太后肯定是故意说这样的话调侃杨叡,也让大家转移视线,不要在纠结与杨叡的伤势。 看看这一对新人,脸红害羞的样子,叶和嘉心里啧啧。 “叡儿,你帮哀家送一送叶家两位姑娘,哀家还有话跟阿熙说!”太后吩咐道。 “是!”杨叡站起身行礼。 两个女孩子向太后和傅梅氏施礼告退,跟在杨叡后面出了寿康宫。 几人刚出寿康宫,就看到永福公主快步走来。 “听说你们进宫,没想到这么巧,五哥居然也回京了!”永福公主笑着说道, “这里说话不方便,不如都去我宫里,坐下来慢慢说?”她朝杨叡看看,又看看叶柔嘉。 叶和嘉看了看周围,宫女和内侍来来往往,杨叡和叶柔嘉肯定不方便说话,没想到永福公主及时出现。 杨叡也知道永福公主的好意,没有推辞。 永福公主在前,杨叡在后,叶柔嘉和叶和嘉跟在他们后面来到永福公主的寝宫扶芳阁。 永福公主见杨叡和叶柔嘉先后落座,拉起叶和嘉的手,说道“阿和,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随后又对杨叡和叶柔嘉说道,“你们随意,我和阿和去外面说话!” 宫女上了茶水、点心,便退到了外面。 阿劲看了看松雪和松雅,松雅也就罢了,怎么松雪也不懂他的意思? 见两个丫鬟没有丝毫眼力见,还站在叶柔嘉身旁一动不动,他有些无奈,难道他们殿下还能吃了她们姑娘不成? “阿劲,你去外面候着!”杨叡说道。 阿劲眨了眨眼睛,等着杨叡继续赶人,没想到等了好一会,也没听杨叡说话。 “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这里不需要你伺候!”杨叡转头看向阿劲。 阿劲犹疑不定,怎么就叫他一人出去? 这不还有两个大活人吗? 虽然有些不理解,但是阿劲到底没有问出口。 永福公主将叶和嘉带到旁边的偏厅坐下来,叶和嘉只当是永福公主找借口叫她出来,给杨叡和叶柔嘉好好说话。 没想到茶水倒好之后,所有的宫女,包括茗儿和松语都被带了出去。 “阿和,我上回不是跟你说,帮你教训谢长皖吗?”永福公主凑近说道。 “啊?”叶和嘉差点忘了这事,问道,“您真的派金戈、铁马去教训他了?” 永福公主认真地点点头。 “哎!其实谢长皖也不算坏人,他只不过没见过我这样的女孩子,觉得有趣,才会这般执着!”叶和嘉叹气道, “我想他也不是有心要坏我的名声!” 永福公主皱眉看着叶和嘉,她一点也没听出来,叶和嘉对谢长皖有丝毫的担心。 “你就不问问,他有没有断手断腿?”永福公主斜睨着叶和嘉,问道。 “您才不会下狠手,最多吓唬吓唬!”叶和嘉摆摆手说道。 “阿和,你说的没错!”永福公主说道,“那天也是他喝醉了酒,和同窗多说了几句,有个人瞧他不顺眼,便把话传了出去!” “这样啊!这事翻篇!”叶和嘉笑道,“我早就原谅他了!” 永福公主戳了戳叶和嘉的脸,佯装怒道“你个傻姑娘,事关你的名声,你居然这样没心没肺?” “名声?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银子花?”叶和嘉笑着拍了拍永福公主的手,“这辈子活得肆意畅快才是最重要的!” 永福公主笑着点头,她看着叶和嘉的样子,心里却十分羡慕她的肆意洒脱…… “看看晋王殿下,对我长姐多好!”叶和嘉长叹一口气,托着腮对永福公主说道,“就算是受了伤,也不敢让我长姐担心……” 偏厅里没有旁人,永福公主此刻也不顾礼仪,学着叶和嘉的样子托着腮,说道“母妃一直在为我择婿,我看到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读书人,就觉得我不是在挑夫婿,而是在选西席……” “哈哈哈……”叶和嘉大笑道,“原来您不喜欢读书人啊!那简单啊,你可以从武将中挑选!” 永福公主看了一眼叶和嘉,撅起嘴巴说“不行,长得太丑了!” “不喜欢读书人,又想长得好看?”叶和嘉凑近问道,“您想找什么样的?” 永福公主摆手道,“阿和,你知道吗?成了驸马,前程就断送了,只要是有些志气的男子,都不会轻易尚公主……” “那……只能找个家世过得去,长得还不错,又没什么志向……”叶和嘉突然就想到一个人…… 。 第四百零一章 相拥 扶芳阁的正厅外,阿劲只能听到里面偶尔传来的说话声,他身子虽然纹丝未动,心里却想着里面的松雪。 他也很久没有见到松雪,自己只能找个时间,再把松雪约出来倾诉相思之苦…… “殿下,扬州李家的次子李康,并没有死,他不仅活着,还知道您所有的过往……”叶柔嘉神情严肃,正和杨叡说着李康的事情。 杨叡听到叶柔嘉的话,便知道事关重大,在与倭人作战时,他身边有两个人想要暗算他,幸好阿劲反应快,他才死里逃生。 他们用了各种办法,审了那两人多日都没有结果,没想到居然是受李康的唆使。 还有杨昭派去的人手中,也出了内鬼,他们想要挑拨他和杨昭的关系。 看似是为杨昭着想,其实是被人利用,最终让杨弘或者杨舒坐收渔翁之利…… “阿柔,刘文韬和张肃言已经被押解回京,三哥也知道事情原委,已经在排查清理府中的人手!”杨叡说道。 刘文韬? 叶柔嘉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她片刻才想起,在叶寒穷途末路的时候,求助之人正是刘文韬。 “刘文韬,之前不是杨弘的幕僚吗?”叶柔嘉问道。 杨叡点点头,说道“三哥在杨弘和杨舒身边都安插了人手,张肃言是杨舒身边最得力的幕僚!” “张肃言的妹妹,还曾委身杨弘做侍妾,他们兄妹俩为我三哥传递很多消息,两人在杨弘被贬为庶民的事情上功不可没!” 叶柔嘉有些惊讶。 “三哥运筹帷幄,在宫中也有很多眼线,当然这些都是父皇默许的,很久之前,父皇就属意三哥作为储君。”杨叡说道。 “那代王杨弘!”叶柔嘉问道,“他只是一枚弃子?” 能将亲生儿子当做磨刀石的父亲,世家大族里屡见不鲜,却没想到皇帝也是这般安排的。 或许从始至终,他对杨弘都没有给予厚望,最器重的儿子杨昭,一直被他护在身后。 看似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二皇子杨弘,从一开始就注定与皇位无缘! “不错!”杨叡说道,“三哥说,若是他没有夺位之心,安安分分最后也能做个闲散王爷,安稳度日,但是顺贵妃和她的两个儿子各怀鬼胎,四处笼络朝臣,杨舒甚至找官员从中说和,请父皇立他为太子!”杨叡笑道, “父皇早就清楚,朝中有人会见风使舵,他也想看一看有多少人暗中支持杨弘,又有多少人始终忠于大荣!” “杨弘或是杨舒坐上皇位,大荣的黎民百姓将会深受其苦,只看太平镇就可窥斑见豹!他们兄弟俩只知道玩弄权术,卖官鬻爵,视百姓如蝼蚁,视官员为拥趸。” 叶柔嘉点头赞同“李家在扬州也只手遮天,当初就连任伯伯都差点被他们害死,他们还想让南星姐姐嫁给李康!” 提到任南星,叶柔嘉不免有些担心,当初李家有意让任南星给李康冲喜,现在李康会不会再去搅和任南星和陆邈的生活…… “一定要尽快将李康抓住,事情败露,他可能会改名换姓逃出京城!”叶柔嘉提醒道。 “放心,三哥身边的暗卫已经在京城摸排,不久之后就会有结果!”杨叡说道, “对了,张肃言就是太平镇的人,我三哥早就知道太平镇的事情,但是当时杨弘实力过于强大,我和我三哥处处掣肘,去打探消息、收集证据的人全都有去无回!” “幸好有你和侯爷,张肃言的表兄弟堵住官道,当时他们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选择明哲保身,只能赌一把!” “没想到侯爷以前的部下出现,后来我得知消息,担心你们的安危,便央求父皇跟着你们去了扬州……” 太平镇的事情能够那么快解决,肯定离不开杨昭和杨叡从中操作,后来皇帝也没有怪罪叶晟多管闲事…… “是你们帮我们善后?”叶柔嘉问道。 杨叡笑着说道“都是些小事,你们舍生忘死,为民除害,总不能做了好事还叫你们蒙冤受屈。” “阿柔,我多方打听,找到了屠百户的儿子屠远,曾大牛的儿子曾庆,还有钱六的儿子钱魁、刘二的儿子刘二生等人,他们现在全在我的麾下!他们英勇善战,这次剿灭倭人立下汗马功劳,我已经上折子为他们请功!” 叶柔嘉回忆起一个个名字,又想到了在太平镇的时候,那一群老兵和他们的儿子,历经艰辛追随着叶晟,他们面对恶徒之时有勇有谋,丝毫不惧。 老兵为保卫大荣,一身伤病,最终却被脱了军籍,褪去荣光…… 叶柔嘉不知道该对杨叡说什么,他肯定是费尽心思,将他们的儿子全部找来,让他们子承父业。 在太平镇的那个夜晚,少年们群情愤慨,被火把照耀的面容,以及坚毅不屈的目光,让叶柔嘉久久难以忘怀。 他们这些人的前程,恐怕也成了叶晟的心病,他们是建功立业的好苗子,但是却没有一个机会,祝他们腾飞…… 叶柔嘉可以想象,在战场上的少年人会何等视死如归,因为他们承载的还有父辈的希望和荣誉。 想到这里,女孩子却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杨叡,没等她开口,泪水已经滑落。 杨叡起身帮她拭泪,女孩子却扑过来抱住他的腰身。 “谢谢!我替祖父,还有他们,谢谢你!”叶柔嘉将头埋在杨叡的胸前,轻声说道。 女孩子突然的拥抱,让杨叡有些不知所措。 面前是他日思夜想的未婚妻子,就算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看着她,他心里也很是欢喜。 没想到她会主动拥抱他,这样的举动,对冷静自持的叶柔嘉来说,需要巨大的勇气。 刚开始见到她,杨叡也想抱一抱这个女孩子。 她听说自己受伤的事情,一定会担心,但是他又怕亲密的举动会吓到她,显得自己唐突又失礼…… 杨叡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好像都静止一般,几息之后,他缓缓揽住叶柔嘉的双肩,看着怀里她的侧脸。 “阿柔,我们马上就要成亲,夫妻一体,不必向我道谢!”杨叡语声温柔。 提到夫妻,叶柔嘉想起了前世,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沾湿了杨叡的玄色蟒袍…… 。 第四百零二章 宾客 杨叡感受到怀中女孩子的情绪,也不知道自己的话为何会让她再次失控,他抿抿嘴没有再说话,而是轻轻拍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慰。 叶柔嘉平复了心绪,见他的前襟湿了一片,有些不好意思。 杨叡不以为意,用手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珠,笑道“阿柔,他们过两日就到京城了,准备到时候给你祖父一个惊喜!” “太好了!”叶柔嘉高兴道,太平镇一别,她就再也没见过那些人,想来叶晟也惦记着他们。 杨叡点头“他们主动要帮我迎亲,还说要给你当轿夫!” 有曾庆他们去迎亲,叶晟估计不会横加阻拦,说不定还会因为这事,对杨叡的印象有所好转! “阿柔,我们走!”杨叡虽然说出这样的话,眼中却带着不舍。 叶柔嘉知道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忙,点点头说道“你万事小心,身边多带着人手!” “嗯!放心!”杨叡再次将面前的女孩子揽进怀里,却又很快放开。 “阿劲!走了!”他朝门口喊道。 阿劲推门进来,向叶柔嘉行礼告辞。 “王爷,您满脸喜色,是不是……”阿劲左右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接着问道,“您是不是牵人家手了?” 杨叡忍着笑,佯装怒道“你怎么这么多话?” 阿劲低下头,嘟囔道“肯定是!您想娶大小姐想得都要魔怔了,见了面能不做点什么?” 杨叡抬脚踢了一下阿劲“你嘀咕什么呢?” “没说什么!”阿劲一脸讨好,问道,“您和大小姐的婚期就快到了,我和松雪就可以尽快成婚了?” “看你表现!”杨叡面无表情说道。 “松雪都答应我了,您就帮我和大小姐说一声就行!”阿劲哀求道, “您不知道那帮人,说我四五十岁了还没娶上媳妇,背地里都叫我老光棍……” 叶和嘉和永福公主聊了一会,越想越觉得永福公主和谢长皖特别合适,于是出宫后和叶柔嘉提起此事。 两人就算合适,也要看皇家和谢家的态度,其中牵扯过多,也不是叶柔嘉和叶和嘉两人就能促成的…… 大婚前两日,开封谢家除了蓝氏,还有谢长皓和施涵,其余人全都来了京城。 谢氏上次去开封来去匆匆,并没有见到谢文逸,按说她和谢文逸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当她看到这个长相与她极为相似的二哥,谢氏不知道为什么,泪水止也止不住。 谢家人来到靖宁侯府,叶柔嘉在给外祖父、外祖母行过大礼之后,又俯身给谢文逸磕了一个头。 在场众人无不面面相觑,就连谢氏也十分不解。 只有叶柔嘉知道,没有谢文逸,就没有她这一世,也没有现在的一切…… 大婚前一晚,谢文逸和叶柔嘉单独聊了很久。 谢文逸跟她说,不用担心李康,他会帮叶柔嘉料理此人。 谢文逸对她的大恩,叶柔嘉无以为报。他现在虽没有娶妻,但也如闲云野鹤一般自由自在,也让叶柔嘉心中少了一些愧疚。 “阿柔,过去的已经过去!以后的日子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你还需要打起精神,小心应付!晋王殿下人品贵重,对你用情至深,你作为妻子,一定要与他守望相助,才能共赴白头!”谢文逸最后叮嘱道…… 熙德十四年 六月初九,黄道吉日,宜嫁娶,宜出行,百无禁忌。 杨叡身穿亲王衮冕服,一大早进宫给太后、皇帝叩拜请安。 所有不当值的公侯世爵,以及二品以上的官员和命妇,全都聚集在晋王府。 秦王妃作为晋王殿下的亲嫂子,秦王府中只要是能喘气的仆妇随从,全都在晋王府帮忙。 而靖宁侯府更是热闹,叶平和沈氏在初八早上,就带着叶文嘉和叶致川,从山东赶回京城。 扬州的任南星和陆邈,苏州汤家的汤敏和汤玥,还有她们的姐姐汤婕,和钱芳儿和钱多一路同行,在大婚当日来靖宁侯府观礼。 早上天刚亮,梳洗过后的叶柔嘉跟着祖父叶晟,父亲叶成,三叔叶平,在叶家祠堂祭拜列祖列宗。 叶和嘉忙得脚不沾地,帮着太夫人和谢氏招待同龄的小姐们,却在人群中发现永福公主,正在和叶柔嘉的外祖母谢邱氏相谈正欢。 靖宁侯府门外,叶晟正忙着和以前的同僚寒暄,却看到一群熟悉的身影。 “将……侯爷!”屠百户风尘仆仆,身后还跟着一群四十多岁的男子。 “侯爷!大小姐出嫁,我们特地来府上道贺!”曾大牛嗓门最大,领着刘二、钱六等人磕头行礼。 叶晟没想到他们会来,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叶大富上前揽住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屠百户,笑着骂道“你们这群王八蛋,来京城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们不是想给侯爷一个惊喜嘛!”钱六揽着阿俊和二昌的肩膀,朝他们龇牙咧嘴。 “你们就不怕……知道?”叶大富指了指天上,问道。 “嘿嘿嘿!”屠百户笑道,“我们可都师出有名,至于什么原因,你们很快就知道啦!” “什么秘密,还敢瞒着我们侯爷!”叶大富勒紧屠百户的脖子,威胁道,“赶快说,不然今天你们那桌没有酒!” 屠百户护着自己短粗的脖子,摆手道“那不成!没有喜酒喝,我们岂不是白跑这一趟!” “侯爷!”刘二上前,走到叶晟身边,笑着说道,“您的孙女婿真是……” “刘二狗!”陈三一脚踢在刘二狗的屁股上,压低声音骂道,“你个大嘴巴,看看这里人来人往,封赏还没下来,你就敢胡咧咧!” 叶晟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封赏,跟杨叡还有关? 叶大富叫人空出一个小花厅,将这群人全都带进去,他们这才和叶晟说清事情的原委。 “侯爷,说实话,我儿子能够跟着殿下建功立业,我这心里别提高兴……” “是啊是啊!我儿子这回可给我长脸了!” “我家小二子说,殿下颇有侯爷当年之勇,爱兵如子,身先士卒……” “我儿子有了军功,比我自己有军功还要光宗耀祖!”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说着,就有人哭起来。 “刘二狗你个怂包!哭什么哭?”屠百户边骂边擦眼泪,“害得我也跟个娘们似的……” 。 第四百零三章 轿夫 叶柔嘉坐在闺房中,周围全是她的好友,叶致真站在院子里,面上却没有一点喜色。 宋潇走过来,安慰道“姐姐嫁到晋王府,离家又不远,哥哥你不用担心,要是晋王殿下对姐姐不好,我们就去晋王府把她接回家!” “哪有那么容易?”叶致真笑笑说道,“阿姐虽然没有公婆侍奉,但是作为皇家的媳妇,肯定会寻常人更加艰难……” “晋王殿下又刚刚建立南洋水师,以后阿姐是留在京城,还是跟着殿下一起去闽南,这些都是问题!” 宋潇也皱起小眉头,就在叶柔嘉大婚前几日,晋王殿下和他手下的水师已经人尽皆知,叶致真和宋潇这才知道,杨叡这两年都在忙什么! “我听说打仗特别费银子,晋王殿下应该不会用姐姐的嫁妆?”宋潇低声问道,“要不,我把这些年的收益,都交给姐姐!虽然杯水车薪,但也聊胜于无!” 叶致真看向一脸认真的宋潇,笑着说道“我们大荣国富民强,你爹娘留给你的资产,你还是好好守着,往后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既然建立水师,定然还要开启海上贸易,与他国通商,殿下肯定是以此来支撑数额庞大的军费。”叶致真早就和祖父、父亲探讨过这个问题。 宋潇原本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大荣为了避免倭人来犯,一直都实行海禁,只有民间一些人偷偷与邻国贸易往来。 能够说服皇帝开放海禁,叶致真听叶晟和叶成分析,肯定是秦王和晋王的功劳…… “你们在说什么呢?” 声音传来,叶致真和宋潇转头看去,只见俞天麟笑着向他们走过来。 “表哥!”叶致真惊喜道,“上午怎么没见到你?” 俞天麟笑道“我遇到一个仰慕已久的大儒,于是跟他请教了一些问题!” 叶致真和宋潇对视一眼,今年正月一过十五,俞天麟就跟着母亲叶箐搬出俞家,在崇文书院附近,赁了一处小院。 自从初二那日,余承东在靖宁侯府脸面尽失,后来便被皇帝撸了官,至此一败涂地。 俞天麟比之前更加用功,每次书院里的考试都是名列前茅。 书院里的先生都对他赞不绝口,都说俞承东虽丢了官位,好在没有影响到俞天麟的前途,有这么一个儿子,以后老了也不会太会过凄惨…… “你们快去门口,晋王殿下亲自来迎娶表妹了!”谢长皖边跑边说道。 “晋王殿下亲自来了?”宋潇问道,他听谢氏说,亲王大婚按规矩不用到府亲迎。 谢长皖扬起下巴道“当然,我好歹也是秀才,还能骗你们不成?” “二表哥,我们这里的三人都通过了院试,天麟表哥还是案首!”叶致真说道。 谢长皖自从成了秀才,就有些得意忘形,但是在崇文书院,汇聚了全京城的人才,里面很多人已经中举。 “知道知道!”谢长皖笑着应道。 俞天麟观察谢长皖的表情,他被叶致真这么说,也没有丝毫怒意,不禁感叹他的脾气真是好…… 拜见过晋王殿下之后,叶致真才仔细瞧今日的新郎官。 杨叡身后的阿劲,手里捧着一对肥硕的大雁,大雁的脚上系着红绸,发出“嘎嘎”的叫声。 “呦!这对大雁长得又肥又大!”有人惊呼道。 “呷呷!呷呷!”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有人夸赞,大雁适时地叫嚷起来,脖子到处转,似乎在看是谁在夸它。 “老实点!”阿劲小声对大雁说道。 “呷呷呷!呷呷呷!”被阿劲这么一说,一对大雁叫得更欢了。 “虽说是指婚,可是殿下真的很看重侯府的大小姐!” “谁说不是呢!我头一回见龙子凤孙!长得果然俊朗不凡!” 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却有一个女子拿着帕子捂着口鼻,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旁边的几个大娘不停地朝她翻了个白眼,且不管这女子是谁,这个样子,还以为他们大荣朝的晋王殿下,是个始乱终弃的浪荡子! 她这副妖里妖气的打扮,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袁丽被身边的人故意挤来挤去,脚上精致的绣鞋都被人踩丢了,一个丫鬟推搡着想要找鞋子,另一个丫鬟紧紧护住袁丽,但也是徒劳。 被几个健壮的妇人挤到受不了的袁丽,在丫鬟的掩护下落荒而逃,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发髻都被人抓散了,绣鞋也丢了,狼狈的样子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靖宁侯府门前除了迎亲的人,还有很多京城的百姓,他们都在赞叹晋王殿下的气质长相,不免都将他与之前的代王相互比较一番。 晋王殿下不仅亲迎靖宁侯府的大小姐,过礼的队伍也是浩浩荡荡,金银玉器各色礼物装得满满当当,让围观的百姓着实开了眼。 前列仪仗里手持灯笼、火炬的人,都是由宫里的内侍和宫女,还有司礼监、礼部、禁卫军前后保护,抬轿之人看起来也是孔武有力,瞧着气势倒像官老爷,不像是寻常人。 “当年秦王大婚也没有这排场!”有个老者抚须叹道。 “那时候秦王还没有封王,只是普通皇子,怎么可能逾制?” “诶!那几个轿夫怎么也跟着进府去了?”有人问道。 “谁知道呢!轿夫不是应该等在门口吗?” 坐在明德堂大厅上首的叶晟,瞧见杨叡过来,再仔细一看他身后还跟着…… 叶晟腾地一下站起来,本就紧张的太夫人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叶晟突然发什么疯…… “你!你们!”叶晟这才明白上午屠百户他们未尽之意。 太平镇一别,再次见到心目中的大将军叶晟,屠小栓、曾庆等人全都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有人甚至眼含热泪。 院子里的一群老兵,看着自己的儿子扬眉吐气地跟在杨叡身后,更是与有荣焉。 刘二抬袖抹泪,吸着鼻涕说道“晋王殿下英明神武,与侯爷简直是一脉相承……” 屠百户一巴掌拍在刘二后背,低声呵斥道“二狗,你不会说话就闭紧狗嘴!” 晋王殿下是帝后的儿子,怎么可能和叶晟一脉相承? 太夫人心里有些奇怪,晋王殿下身后的这些后生看着十分眼熟,在心里思索很久,再看到院子里的屠百户等人,这才恍然大悟…… “他们都是我麾下的猛将,在抗击倭人的战斗中,立下不朽战功!”杨叡低声向叶晟解释道,“今日,他们是我的轿夫,陪我来府上迎娶您的长孙女!” 叶晟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杨叡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他又是怎么把这些人聚拢在一起…… 叶晟再舍不得孙女,也不可能抗旨,就算杨叡千方百计想要讨好他,这群孩子跟着杨叡立下的战功,是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 叶晟还呆在原地,杨叡已经和叶成和谢氏见礼。 为首的屠小栓看着叶晟,恭敬行礼道“侯爷!许久不见!” 叶晟上前,拍了拍屠二柱的肩膀,几年未见,经过战争的洗礼,这些年轻人简直与屠百户等人一模一样。 只不过自己无能,没能为他们请功,但杨叡却填补了他心中的遗憾…… 。 第四百零四章 咬人 谢氏看到杨叡,心里说不出的满意,想到女儿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妻子,心中又升起万般不舍。 杨叡与靖宁侯府众人一一见过,拜见了远道而来的谢誉和谢邱氏,以及叶柔嘉的两位舅舅。 他对女方家人的尊重,众人全都看在眼里。 谢氏想起之前杨叡就对叶柔嘉用情至深,甚至冒险夜闯远山轩,还差点被叶晟逮住,现在两人成亲,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叶柔嘉身穿王妃冕服,腰上是龙纹四方白玉佩带,佩戴上系有玉钩描金龙纹佩,与杨叡腰上的玉佩明显是一对,而且看成色竟是旧物。 谢氏大概猜到这是先皇后留给未来儿媳的旧物,已故的徐皇后升起敬意。 全福人在前引路,叶晟等人坐在明德堂里等着。 见到新娘子款款而来,杨叡面上带笑,叶成却鼻头发酸,再看看母亲和妻子,虽然已经尽力克制,但是仍然不停用帕子擦拭眼角。 “大喜的日子……收敛些!”叶晟看不下去,压低声音对老妻说道。 太夫人抿抿嘴,看了叶晟一眼,却见他的眼圈也有些发红…… 无论以前是多么杀伐果断,如今看到亲生的孙女出嫁,叶晟也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听训后拜别亲人,叶柔嘉和杨叡同牵着一道红绸,转身离去。 谢氏想要起身,却被叶成拉住胳膊。 叶柔嘉和晋王殿下还要进宫,若是耽误了吉时,谁都担待不起…… 叶和嘉远远看着叶柔嘉上了花轿,心里感慨万千,叶柔嘉就这么出嫁了,还是晋王妃,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经常去晋王府找她…… 她心中有一丝失落,还有一些难过,谢氏跟她说,自己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谢家听说谢长皖中意叶和嘉,除了蓝氏,其他人都没有反对。 叶和嘉若是点头,谢家便要着手准备六礼。 一想到谢长皖,叶和嘉就莫名烦躁,难道自己真的要和谢长皖过一辈子? 虽然叶和嘉觉得谢长皖和永福公主非常合适,但自己总不能出面撺掇谢长皖尚公主,况且尚公主这种大事,也不是她一个人说得算,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有数的。 叶和嘉反反复复想了好些日子,她对谢长皖实在没有什么感觉,但是他却十分热衷于讨好她,隔三差五便送些东西来…… 新娘子被接走后,没过多久,新娘子的父母亲族都要前去晋王府赴宴。 人定时分,晋王府中的宾客才渐渐散去,叶和嘉送走白会会和任南星等人,刚要去找谢氏,就被一人拉着胳膊,捂住嘴拖到了一旁。 叶和嘉以为自己遇到了劫匪,但是这可是晋王府,哪个劫匪敢明目张胆来这种地方劫财劫色? “你们俩个别跟着,我有话跟你们三姑娘说!”那人放开手,低声对茗儿和松语说道。 “唔唔唔……”叶和嘉睁大眼睛,回头看到一张期盼已久的俊脸。 眼见叶和嘉被男子带走,茗儿站在原地没有动,松语急得要追,茗儿却一把拉住她,指着叶和嘉说道 “别去了!你没看见我们三姑娘的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吗?” 松语眨眨眼,还真是! 晋王府的下人看到龚剑,纷纷向他行礼。 叶和嘉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反应,只看向龚剑,不停地问道“你去哪了?你怎么在这?” 见他不说话,只看着自己,叶和嘉急道“你说话呀!” 龚剑将她双手箍紧在身后,将她靠在墙角,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低声问道“听说你要与人定亲了?” 叶和嘉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别扭,两只手根本动不了,她想要呵斥龚剑放开她,却听到龚剑问出这样的话。 “没……没有……”不知道为何,叶和嘉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老子豁出命去打拼,准备功成名就回京娶你,你居然想嫁给别人?”龚剑逼近叶和嘉,气道, “不是跟你说,叫你等我吗?” “啊?”女孩子看到眼前这张放大的脸,脑子一片空白…… “是不是嫌弃我身份低微?还是觉得我配不上你?”龚剑松开手,语气有些低沉。 “没有啊!”女孩子脱口而出,慌忙摆动两只手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没有……” 龚剑再次抓紧女孩子的两只手,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在等我?你身不由己?” 双手被男子温热的大手紧紧握着,两人又贴得这么近,让叶和嘉有些窒息。 本来就是啊,她就是身不由己,这又不是自由恋爱、婚姻自由的时代,她对自己的婚事根本没有话语权! 侯府的人都觉得谢长皖跟她很般配,就连太夫人也想促成这桩婚事…… 在侯府众人看来,除了谢长皖,她好像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你想我吗?”男子盯着女孩子的眼睛。 “嗯!” 龚剑松开手,捧着女孩子白皙姣美的小脸,狠狠亲了下去。 “叶和嘉,你个坏丫头!”龚剑气喘吁吁,脸上全是笑,“我做梦都想亲你,今日终于让我逮着机会了!” 叶和嘉觉得自己的嘴唇好像有些麻,还有些痒痒的…… 实不相瞒,这是她第一次亲吻异性,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心肺快要停止工作了! 原来是这种感觉! “你以后就是我的女人,若是再想别的心思,我就……”龚剑低着头,看向怀里的女孩子似乎在发呆,便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认真地威胁道, “我就亲死你!” “啊?”叶和嘉愣愣看着龚剑,他看她的眼神,似乎带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炙烤她的心,还有她的脸…… “啊什么?你姐姐出嫁了,你就好好在家等我,等圣旨下来,我就去你们靖宁侯府提亲,三媒六聘一样不少,定叫你的家人满意!”龚剑扬眉说道。 女孩子还是没有反应过来,问道“你要去靖宁侯府提亲?” “我再不去提亲,你就被谢家的小子拐走了!他是不是成心和我过不去,当初我赢了他大哥,现在就来抢我的女人!”龚剑怒道。 叶和嘉歪着头,这人在说什么? “我什么时候是你的女人?你别瞎说啊!” “亲都亲过了,还不承认?”龚剑笑道。 叶和嘉瞧他一脸嘚瑟的模样,想要做些什么,却发现十指被他紧扣,根本挣脱不开…… 女孩子踮起脚,跳起来对准那张坏笑的唇…… “你咬我?叶和嘉!”龚剑气极反笑,松开手摸着自己已经肿起来的嘴。 “这是我盖的章!以后谁也不许碰!”叶和嘉扬起头说道。 “好!”龚剑笑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叶和嘉挑眉。 “除了你,我……”龚剑拉长了语调,故意卖关子。 “快说!你还亲过谁?”叶和嘉柳眉倒竖,她早就觉得龚剑不老实,在外面肯定会勾搭别的小姑娘…… 龚剑坏笑道“我小时候喂猪的时候,被猪亲过,算上猪,你是第二个!” 。 第四百零五章 册子 叶和嘉捶打龚剑的胸膛,骂道“你才是猪!” 原本觉得谈恋爱的女生特别矫情,还有点恶心,轮到自己叶和嘉才知道,什么小拳拳捶你胸口之类的动作,她现在真的是手到擒来,一点也没觉得别扭…… 自己终究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 谁叫面前这个人,让她又爱又恨,他总能挑起她的情绪,让她哭让她笑,就像个精神病一样! 哎,自己一定是中了他的毒! 龚剑握住叶和嘉的小拳头,亲了她一口,说道,“原本大家都说我配不上你,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离开京城这段时间,我忍下很多苦,只为有一天能够堂堂正正出现在你面前!” 叶和嘉点头,她都听李康说了,为了大荣沿海的长治久安,龚记镖局投入这些年所有的盈利。 “你活得本就艰难,若是再嫁给一介商户,世人只会更加看低你,轻视你!”龚剑轻抚叶和嘉的红唇,怜惜道, “我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以后,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我的资产全都交给你!” 叶和嘉泪水扑簌簌地落下。 “叶和嘉,我以后叫你嘉嘉好吗?我觉得嘉嘉这个名字很好听,很适合你!” 女孩子直直地看向面前的男子,内心的震惊已经无法言喻。 只有前世的父母才这样亲昵地叫她“嘉嘉”,为什么龚剑也突然这么叫? “嘉嘉!”龚剑将叶和嘉揽在怀里, “以后有我在,没人会让你受委屈,也没人敢欺负你,你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龚剑陪你疯,陪你闹,陪你上天入地!” 这种电视剧里才有的台词,叶和嘉居然亲耳听到了! 还是对她说的! 龚剑这个坏小子,真是句句都说到她的心坎里去了! “嗯……呜呜呜……”叶和嘉抱着他痛哭流涕,“你怎么……呜呜呜……才来啊?我等了……呜呜呜……这么多年!” 若是前世她就能遇到龚剑这样,一心一意爱慕她的男人,她也不至于单身到三十岁,为什么现在才遇到他? 龚剑只当是这两年杳无音信,以为因为谢长皖的事情,她受了委屈,听到她泣不成声,心里难过极了。 可是他那个时候根本脱不开身,更不知道她面临艰难的抉择! 就算叶和嘉与谢长皖定了亲,龚剑心里也不会怪她…… 他在她耳边愧疚道“对不起!对不起!嘉嘉,我来迟了……” 他保证道,“我回去就准备聘礼,过些时日就去府上提亲,仪仗和规制肯定不如你姐姐叶柔嘉,但是银钱上绝对不会亏待你,你放心!” 叶和嘉拿出帕子,偷偷擦了擦眼泪鼻涕,就算当着龚剑的面,她也要注意形象,万一自己邋里邋遢的样子,被他看到就很尴尬了! 女孩子整理好,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身份地位银钱我都不在乎,只要是你就行了!” “傻丫头,你不在乎,我在乎!我得让你体体面面嫁人,风风光光地把你娶回家!”龚剑心酸不已,他努力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眼前的女孩子嘛…… 她心疼他,不想让他那么辛苦,但是不搏一把,他这一辈子就只能在社会的最底层挣扎,赚再多的钱也没有用! 叶和嘉和龚剑在角落里互诉衷肠,晋王殿下的洞房花烛也没人敢打扰。 杨叡进主屋时,看到叶柔嘉捧着一个册子在看,边看还边笑。 按说叶柔嘉这样的性子,看那种小册子,应该会羞得满脸通红,怎么还乐不可支? 想到这里,杨叡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迂腐,这种事情谢氏肯定昨晚就教过,再看这些册子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倒是自己显得脸皮太薄。 杨叡轻咳一声,问道“有这么好笑吗?” 他说着将屋子里丫鬟侍女全部挥退。 叶柔嘉抬起头,脸上的脂粉已经清洗干净,一双美眸在摇曳的烛光下闪闪发亮。 这是杨叡从没见过的样子,美得让他有些发怔…… “你看看!”叶柔嘉笑道,“这是真哥儿昨日送给我的!” 杨叡疑惑不解,怎么这种册子居然是由叶致真送给她? 叶致真还没成年,这样真的好吗? 看到杨叡有些脸红,叶柔嘉将他拉到旁边坐下。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想歪了,一张俊脸更加热,册子上满满都是字! “晋王曰二十八那日,我与你阿姐约定好了,要给她放一场烟花,我总不能食言? 晋王曰宫宴上饮了不少,这酒虽好,但是后劲好像有些大,我现在头有些晕…… 晋王曰我是真的很喜欢阿柔,你们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她,就很喜欢她,我也不能时时见到她,向她的时候……” 杨叡讶然抬头,指着册子问“这是什么?我什么时候说的?” 叶柔嘉捂着嘴笑,昨晚叶致真过来,她也以为叶致真是来送那种小册子给她。 没想到叶致真神秘兮兮,只说这本册子,一定要当着杨叡的面拿出来看,看完之后问他承不承认…… 他左看右看,总算回忆起来,说道“啊!除夕那晚!” “我喝醉了,竟然罗里嗦说了这么多?”杨叡难以置信,越看越觉得,叶致真和宋潇记性真是太好了,而且还很有耐心,听他说了那么长时间的重复话…… “真哥儿说,一字不差,全都记下来了!而且阿潇可以作证!”叶柔嘉笑道。 “阿柔,我……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杨叡见女孩子笑得开心,靠在她旁边,轻声说道,“此心可鉴,绝无虚言!”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私印,在册子最后一页,盖上了自己的亲王印章。 他的手握在叶柔嘉拿着册子的手上,盖章的手绕过女孩子的肩膀,顺势将她圈在怀中。 “阿柔,我们终于成亲了!”杨叡语声温柔。 叶柔嘉鬓角的碎发,正好贴在他的鼻端,杨叡想起在通州庄子上的夜晚,他突发奇想,吹着鼻尖上的女孩子垂落的发丝…… 耳边的吹气声还有杨叡身上清冽的味道,让叶柔嘉有些恍惚。 叶柔嘉红着脸,将小册子收起来,又把碎发别到耳后,转身问杨叡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无碍!”杨叡笑道,“不信你可以亲眼看一看!” 他主动脱下里衣,露出右肩。 叶柔嘉看到他肩上的纱布,心疼不已,抬手想要碰一碰,又怕杨叡吃疼,只能凑近仔细看。 杨叡一把将女孩子揽进怀里,然后将自己的里衣连带纱布全都扯下。 双福如意银帐钩撞击着雕花床柱,发出叮叮的脆响,一只大手伸出,将两边床帐放下…… 。 第四百零六章 侍妾 秦王府,侍妾邹氏和赵氏在范氏房里说话,她们没有资格去观礼,被留在府里,所以没有亲眼目睹晋王大婚的场面。 听范氏的侍女描述,两人全都惊叹不已。 “夫人,今日我们可真是开了眼界,我们殿下当年都没有这样的排场!”邹氏觑着范秀平的表情,对旁边的赵氏女子说道。 “就是!我都替我们家王妃娘娘委屈,晋王殿下还未到弱冠就封了亲王,靖宁侯府的大小姐真是太走运了!”赵氏搭话道。 范秀平只当没听见,秦王专宠秦王妃,很少在别人那里留宿。 她们两人独守空房惯了,闲来无事就会搞些小动作。 正说着,外面走进一个侍女,向范秀平行礼说道“殿下和王妃娘娘回来了!” 邹氏心思一动,刚想起身告辞,就听到侍女继续说道“殿下去了主院,现在正陪着世子和王妃娘娘说话……” 听到侍女的话,邹氏微抬的身子又落回凳子上。 赵氏瞧她这个样子,只觉得好笑。 范秀平却波澜不惊,对侍女说道“知道了,你去看看大厨房有没有备着热水,再熬些鸡汤!” 侍女应声退下。 “夫人,这些事哪需要你来操心?王妃服侍殿下多年,无处不妥帖,您实在不必多此一举!”邹氏笑道。 范秀平看了邹氏一眼,说道“我们进府就是为殿下和王妃分忧的,我只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邹氏低下头不再言语。 范秀平接过奶娘手里的襁褓,温柔地看着襁褓里的孩子。 这是秦王殿下与她的孩子,秦王妃程瑜特地开恩,让她亲自抚养。范秀平对程瑜感恩戴德,就算秦王一个月只来她屋里一两回,她都十分满足。 再看看赵氏小腹微微凸起,邹氏一眼艳羡的样子,范秀平只觉得与她们打起交道,真是费尽心神…… 就算再厌烦,范秀平还是要与她们维持表面的和睦,便笑着说道“时辰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休息! 邹氏起身后,便伸头多看了两眼襁褓里熟睡的婴儿,心里极为羡慕。 赵氏拉了拉她的衣角,邹氏这才施礼告辞。 出了范秀平的澜秀院,邹氏忍不住嘀咕道“虽是侧妃,殿下在她那里留宿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转头问赵氏道, “她怎么这么快就能怀上孩子?” 赵氏笑而不语。 “我听下人说,她生产时,殿下不在府里,是王妃娘娘守在她身边,根本就没受什么罪!”邹氏小声问道, “别人家的主母,会守在妾室身边?力保妾室平安生产?” “快住嘴!”赵氏看看周围,嗔道,“隔墙有耳,你就不怕刚刚这话传到殿下和王妃娘娘耳朵里?” “哎呀!反正这里只有你我,也没什么人!”邹氏不以为意。 赵氏微微偏头,示意邹氏身后还有几名侍女,这些人当中一半是程瑜指给她们的,谁能保证她们不会传话? 赵氏不想搭理邹氏,她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现在她已经有了身孕,母亲说,只要她将孩子产下,不管是男是女,以后都有了依仗。 若是可以,主动将孩子送给王妃抚养,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个时候,赵氏实在不想节外生枝,但是邹氏的家族和她家是世交,入府之前,自己答应过邹氏,两人要互相照应…… 邹氏见她不说话,也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便转移话题道“你这肚子里,怀的肯定也是个儿子!”她说着伸手要摸,却被赵氏灵巧地躲了过去。 “御医说了,肚子不能随便摸!”赵氏轻声说道,“你若是想为殿下开枝散叶,就得加把劲了!” “我怎么加把劲?”邹氏嗤笑,“除了抬进府的那晚,我就再也没能服侍王爷……” 赵氏叹气,觉得邹氏有些可怜,若是她没有悔婚,嫁给知根知底的忠勇伯府的四公子,怎么可能两三个月都见不到夫君? 给皇帝器重的亲王做侍妾,还是给风流的纨绔做正妻,恐怕大多数女子,都会选择前者…… 赵氏有意想点拨她几句,便请她到了自己的住处。 两人坐定后,赵氏说道“妹妹,幸好范夫人不是尖酸刻薄的性子,你刚刚那些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邹氏抿口茶,叹道“我真是越来越后悔,早知道是秦王殿下这样对我,我就算出家也比……” 赵氏连忙捂住她的嘴,万幸她们现在是关起门来说话,没想到邹氏更加无所顾忌,连出家的话都能脱口而出! “赵姐姐,我知道错了!”邹氏将赵氏的手扯下来,无奈道,“我说话不经脑子,你也是知道的!” 她托着腮,眼神看着不远处的羊角宫灯,轻声说道, “其实我嘴上说后悔,但是每每见到殿下,心中又倾慕不已,我只是不甘心,你说,我长得比范氏好看,又比王妃年轻!怎么殿下就是看不到我呢?” 赵氏已经不想再捂她的嘴了,罢了,今晚就让她说个够…… “妹妹,不是殿下看不到你!殿下对侧妃,对我,对别人,都是冷冷淡淡……”她眼中泪意闪烁, “进府前,我就知道殿下和王妃鹣鲽情深,但是为了家族的前程,我不得不坐进那顶小轿……” 邹氏听她语声中带着哽咽,鼻子一酸,深有同感。 静默良久,邹氏突然说道“姐姐,要是晋王殿下荣登大宝,我们一辈子都是王府的侍妾,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瞪大眼睛,觉得自己这个发现,实在让人感到绝望。 邹氏紧紧攥住赵氏的手,颤声问道,“难道我们要在秦王府苦熬一辈子,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她鲜红的指甲深深扎进赵氏的手心,疼痛并没有让惊愕的赵氏回过神来。 “姐姐,我们得想办法,替殿下分忧,助他顺利……继承……皇位!”邹氏盯着赵氏的脸一字一顿说道。 赵氏吃痛,缩回手问道“怎么帮?” 邹氏看了一眼赵氏的小腹,恶毒的眼神让赵氏本能地护住自己的肚子。 “你是说……”赵氏明白过来。 “让晋王殿下一辈子,都没有嫡子……”邹氏笑着说道,“那他就与皇位无缘!” 赵氏咽了一下口水,想了好一会才说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若是东窗事发,我们和我们的家族,全都难逃罪责……” 。 第四百零七章 新婚 杨叡看着怀里熟睡的叶柔嘉,轻声唤道“阿柔,我们今早还要进宫拜见皇祖母和父皇,你若是还想再睡,我将你抱到马车里……” 叶柔嘉睁开眼睛,她要是在晋王府众目睽睽之下,被杨叡抱着上马车,传扬出去她会羞愤欲死,她忙说道“我这就起!” 她撑起身子,发现自己浑身酸软,夏日里本就热,叶柔嘉穿得也少,起身的时候,没有系带的里衣从肩膀滑落。 见她娇软无力的样子,杨叡脸上有些许愧疚,伸手帮她穿好里衣。 亲密的举动让叶柔嘉有些抬不起头,杨叡的温柔体贴也让她心中升起无限的暖意,甚至觉得现在的一切有些不真实…… 瞧见女孩子在怔楞发呆,杨叡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便叫馨儿、松雪等人进来服侍叶柔嘉梳洗。 叶柔嘉坐在镜前,从镜子里看到杨叡自己穿衣,王府中的侍女也没有上前帮忙。 馨儿等人也习以为常,因为在靖宁侯府,叶致真和宋潇都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身边只有小厮,却没有服侍的丫鬟。 大约傅梅氏也是这般教养杨叡的,叶柔嘉也没有发现杨叡身边有惯用的侍女,从来只有阿劲一个人…… “阿劲呢?”叶柔嘉问道。 还没等杨叡出声,阿劲从门外飞快进来,站在外间恭敬道“王妃有何吩咐?” 叶柔嘉眨了眨眼睛,馨儿忍笑看了看松雪,却见松雪已经红了脸。 杨叡叹气,从前怎么没看出来阿劲这么机灵? 叶柔嘉只不过问了一句,阿劲就像风一般出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叶柔嘉身边的贴身护卫! “你去服侍殿下穿衣!”叶柔嘉笑道,“松雪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你也该准备一下!” 听到叶柔嘉将自己的婚事提上日程,阿劲笑得满脸褶子。 阿劲这个模样,让馨儿看了有些替松雪惋惜。 松雪窄肩细腰,容貌秀丽,有眼睛的人看了都会觉得,真正是白瞎了这么美的姑娘! “是,多谢王妃,王妃英明!我回去就准备聘礼!”阿劲笑道,然后转身去帮杨叡系腰带。 “多谢王妃!”松雪放下手中的梳篦,郑重向叶柔嘉施礼。 阿劲殷勤的样子,让杨叡哭笑不得,知道他急着娶媳妇,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 “王妃,松雪要忙婚事,您身边缺人手,不如将松月叫回来服侍!”馨儿边梳头边说道。 “松月私下里也跟我说过多回,她的孩子现在惠家善堂读书,家里有她婆母照应,凉饮铺子里也不缺人手,她现在特别想回到您身边!”松雪也说道。 叶柔嘉点点头,原本怕松月和阿胜建立了小家庭,将她叫回来,又怕她两头忙不过来。 既然松月闲着,叶柔嘉也想将她叫到府中做管事妈妈。 凭松月长袖善舞的本事,相信能快速融入晋王府,自己要掌管府中中馈,缺不了松月这样的人。 “只要把家里的事情安顿好,她随时都可以来!”叶柔嘉说道。 馨儿和松雪听她答应,也十分高兴,馨儿是松月一手教出来的,感情自然深厚。 松雪就要嫁人,见叶柔嘉身边有了松月帮衬,也算是放了心。 叶柔嘉初到晋王府,府中的下人还都没有摸清底细,身边有松月帮忙,肯定能事半功倍。 杨叡和叶柔嘉上了马车,刚要走,就瞧见松语匆匆过来,递上一封信。 松语和松雅等人寒暄了两句,也不敢耽误叶柔嘉的正事,送完信转头就走了。 在马车上,叶柔嘉看了叶和嘉写来的信,有些字像是简化字,她虽然不认识,但是也能猜出大概的字意。 叶和嘉信里说,她昨晚回去一夜没睡,因为她在晋王府遇到了失踪很久的龚剑。 龚剑答应她,近期要去靖宁侯府提亲,叶和嘉怕家里人不肯答应,便请叶柔嘉做说客…… 信中说得含糊,但是叶柔嘉看出两人像是已经私定终生,她不禁蹙眉,没想到叶和嘉居然这么轻易就将自己托付给了龚剑! 这封信要是被别人看到,肯定会给叶和嘉招来麻烦,她看完便合上信,交给了馨儿。 叶柔嘉心里有一丝担忧,对叶和嘉来说,其实龚剑并不算是好的归宿,她甚至有些怀疑叶和嘉是不是被龚剑哄骗…… 等到三朝回门,叶柔嘉决定找叶和嘉好好问一问,两人见了一面,就有了成婚的打算,是不是太过草率,太过仓促? 杨叡知道是叶和嘉来信,也没有好奇,两人本就形影不离,叶柔嘉刚刚出嫁,叶和嘉肯定有些不习惯。 “龚记镖局的少当家,这两年是不是跟在殿下身边?”叶柔嘉突然问道。 她突然问起龚剑,杨叡脸上却丝毫没有惊讶的表情,点点头说道“龚剑花巨资盘下两个船厂,这两年一直在帮我们水师造船!” “是不是没想到?”见叶柔嘉露出惊叹的表情,杨叡笑着说道,“他几年前就向我三哥建议,开放大荣的沿海贸易,可是前两年江西大旱,两广洪灾,朝廷根本没有多余的银钱投入,建造大型船厂!” “当时我觉得这个建议不太可能实施,有些异想天开,没想到三哥比我更有魄力,说服父皇之后,便将他秦王府全部身家交到我手上,让我建立水师,和龚剑一起放手一搏!” 叶柔嘉认真听着,杨叡扬扬眉,继续说道,“阿柔,你不知道这其中困难重重,就说龚剑在收购船厂的时候,为了得到造船图纸,差点委身做赘婿!” 叶柔嘉笑道,“凭龚剑的长相和能力,引来女子争抢,这也不算奇怪!” 杨叡点头赞同,说道“闽南民风开放,船厂主的几个女儿,对龚剑穷追不舍,后来还是龚剑答应她们,将我麾下的水师将领介绍给她们,他才得以脱身!” “嫁给有品级的武将,对于船厂主而言,肯定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叶柔嘉点头说道。 夫妻两人话说到一半,马车就到了宫门外,杨叡扶着叶柔嘉下了马车,进东华门后,便换乘轿辇…… 。 第四百零七章 新婚 杨叡看着怀里熟睡的叶柔嘉,轻声唤道“阿柔,我们今早还要进宫拜见皇祖母和父皇,你若是还想再睡,我将你抱到马车里……” 叶柔嘉睁开眼睛,她要是在晋王府众目睽睽之下,被杨叡抱着上马车,传扬出去她会羞愤欲死,她忙说道“我这就起!” 她撑起身子,发现自己浑身酸软,夏日里本就热,叶柔嘉穿得也少,起身的时候,没有系带的里衣从肩膀滑落。 见她娇软无力的样子,杨叡脸上有些许愧疚,伸手帮她穿好里衣。 亲密的举动让叶柔嘉有些抬不起头,杨叡的温柔体贴也让她心中升起无限的暖意,甚至觉得现在的一切有些不真实…… 瞧见女孩子在怔楞发呆,杨叡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便叫馨儿、松雪等人进来服侍叶柔嘉梳洗。 叶柔嘉坐在镜前,从镜子里看到杨叡自己穿衣,王府中的侍女也没有上前帮忙。 馨儿等人也习以为常,因为在靖宁侯府,叶致真和宋潇都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身边只有小厮,却没有服侍的丫鬟。 大约傅梅氏也是这般教养杨叡的,叶柔嘉也没有发现杨叡身边有惯用的侍女,从来只有阿劲一个人…… “阿劲呢?”叶柔嘉问道。 还没等杨叡出声,阿劲从门外飞快进来,站在外间恭敬道“王妃有何吩咐?” 叶柔嘉眨了眨眼睛,馨儿忍笑看了看松雪,却见松雪已经红了脸。 杨叡叹气,从前怎么没看出来阿劲这么机灵? 叶柔嘉只不过问了一句,阿劲就像风一般出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叶柔嘉身边的贴身护卫! “你去服侍殿下穿衣!”叶柔嘉笑道,“松雪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你也该准备一下!” 听到叶柔嘉将自己的婚事提上日程,阿劲笑得满脸褶子。 阿劲这个模样,让馨儿看了有些替松雪惋惜。 松雪窄肩细腰,容貌秀丽,有眼睛的人看了都会觉得,真正是白瞎了这么美的姑娘! “是,多谢王妃,王妃英明!我回去就准备聘礼!”阿劲笑道,然后转身去帮杨叡系腰带。 “多谢王妃!”松雪放下手中的梳篦,郑重向叶柔嘉施礼。 阿劲殷勤的样子,让杨叡哭笑不得,知道他急着娶媳妇,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 “王妃,松雪要忙婚事,您身边缺人手,不如将松月叫回来服侍!”馨儿边梳头边说道。 “松月私下里也跟我说过多回,她的孩子现在惠家善堂读书,家里有她婆母照应,凉饮铺子里也不缺人手,她现在特别想回到您身边!”松雪也说道。 叶柔嘉点点头,原本怕松月和阿胜建立了小家庭,将她叫回来,又怕她两头忙不过来。 既然松月闲着,叶柔嘉也想将她叫到府中做管事妈妈。 凭松月长袖善舞的本事,相信能快速融入晋王府,自己要掌管府中中馈,缺不了松月这样的人。 “只要把家里的事情安顿好,她随时都可以来!”叶柔嘉说道。 馨儿和松雪听她答应,也十分高兴,馨儿是松月一手教出来的,感情自然深厚。 松雪就要嫁人,见叶柔嘉身边有了松月帮衬,也算是放了心。 叶柔嘉初到晋王府,府中的下人还都没有摸清底细,身边有松月帮忙,肯定能事半功倍。 杨叡和叶柔嘉上了马车,刚要走,就瞧见松语匆匆过来,递上一封信。 松语和松雅等人寒暄了两句,也不敢耽误叶柔嘉的正事,送完信转头就走了。 在马车上,叶柔嘉看了叶和嘉写来的信,有些字像是简化字,她虽然不认识,但是也能猜出大概的字意。 叶和嘉信里说,她昨晚回去一夜没睡,因为她在晋王府遇到了失踪很久的龚剑。 龚剑答应她,近期要去靖宁侯府提亲,叶和嘉怕家里人不肯答应,便请叶柔嘉做说客…… 信中说得含糊,但是叶柔嘉看出两人像是已经私定终生,她不禁蹙眉,没想到叶和嘉居然这么轻易就将自己托付给了龚剑! 这封信要是被别人看到,肯定会给叶和嘉招来麻烦,她看完便合上信,交给了馨儿。 叶柔嘉心里有一丝担忧,对叶和嘉来说,其实龚剑并不算是好的归宿,她甚至有些怀疑叶和嘉是不是被龚剑哄骗…… 等到三朝回门,叶柔嘉决定找叶和嘉好好问一问,两人见了一面,就有了成婚的打算,是不是太过草率,太过仓促? 杨叡知道是叶和嘉来信,也没有好奇,两人本就形影不离,叶柔嘉刚刚出嫁,叶和嘉肯定有些不习惯。 “龚记镖局的少当家,这两年是不是跟在殿下身边?”叶柔嘉突然问道。 她突然问起龚剑,杨叡脸上却丝毫没有惊讶的表情,点点头说道“龚剑花巨资盘下两个船厂,这两年一直在帮我们水师造船!” “是不是没想到?”见叶柔嘉露出惊叹的表情,杨叡笑着说道,“他几年前就向我三哥建议,开放大荣的沿海贸易,可是前两年江西大旱,两广洪灾,朝廷根本没有多余的银钱投入,建造大型船厂!” “当时我觉得这个建议不太可能实施,有些异想天开,没想到三哥比我更有魄力,说服父皇之后,便将他秦王府全部身家交到我手上,让我建立水师,和龚剑一起放手一搏!” 叶柔嘉认真听着,杨叡扬扬眉,继续说道,“阿柔,你不知道这其中困难重重,就说龚剑在收购船厂的时候,为了得到造船图纸,差点委身做赘婿!” 叶柔嘉笑道,“凭龚剑的长相和能力,引来女子争抢,这也不算奇怪!” 杨叡点头赞同,说道“闽南民风开放,船厂主的几个女儿,对龚剑穷追不舍,后来还是龚剑答应她们,将我麾下的水师将领介绍给她们,他才得以脱身!” “嫁给有品级的武将,对于船厂主而言,肯定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叶柔嘉点头说道。 夫妻两人话说到一半,马车就到了宫门外,杨叡扶着叶柔嘉下了马车,进东华门后,便换乘轿辇…… 。 第四百零八章 妯娌 杨叡和叶柔嘉腰上佩戴的是徐皇后留给两人的一对玉佩,夫妻二人穿着冕服,站在寿康宫的正殿中,给太后磕头行礼。 宫女端来茶水,叶柔嘉给太后敬茶。 太后笑容满面,抿了一口茶,从怀中摸出一对翠玉镯,放到托盘中。 在场的嫔妃都是有眼力见的,瞧着那一对满翠玉镯,一看就是有些年份的老物件,这样的好东西千金难求。 看来太后是真的很满意叶柔嘉这个孙媳! 当年太后给程瑜的见面礼是一对白玉镯,也比不上这一对镯子贵重,有些妃嫔不禁悄悄打量程瑜的反应。 程瑜气定神闲,等到两人和杨昭和程瑜相互见礼时,程瑜拿出一对镶宝石凤凰金鬓,妯娌两人见礼时,都笑意盈盈。 妯娌之间很少有相处和睦的,一只手还有长短,长辈难免会对幼子偏心,程瑜和叶柔嘉的表现,像是相识已久,让几个想要看戏的妃嫔歇了心思! 一旁坐着秦王和秦王妃,还有两位公主,另一边是庄贵妃等妃嫔,看着一对璧人,太后颇感欣慰,不住点头。 “晋王殿下气宇轩昂,晋王妃温柔端庄,真真是天生一对!”庄贵妃对身旁的妃嫔小声说道。 声音虽不大,但是却传到叶柔嘉耳朵里,叶柔嘉抬头对庄贵妃露出微笑,庄贵妃也看向叶柔嘉,朝她微微点头。 今日进宫,不仅准备有舒适的轿辇,有女官亲迎,一路上还有人跟她说着规矩,庄贵妃安排得十分周到细致,与以往大有不同。 叶柔嘉不知道她是不是有心补救,毕竟之前她主张将叶柔嘉嫁去玉安,如今自己成了晋王妃,身份地位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不管怎样,叶柔嘉都不能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那时候太后和皇帝心里有数,但是庄贵妃却不知情。 “太后娘娘一向喜欢靖宁侯府的大小姐,现成了太后娘娘的孙媳,以后晋王妃就能时常进宫陪伴太后娘娘了!”康嫔笑着说道。 叶柔嘉面上笑着,没有说话,更没有看向程瑜,康嫔这话看似没有恶意,却话中有话。 “康嫔娘娘说得没错,我与阿柔也十分投契,昌儿洗三、周岁,我都下了帖子邀请她去王府赴宴!”程瑜笑道, “哪知道我和阿柔妹妹居然有做妯娌的缘分,难怪之前我越看越觉得,她就像自家的妹妹!” 庄贵妃瞥了一眼康嫔,康嫔笑笑不再说话。 随着门口高唱一声皇帝驾到,众人纷纷跪拜接驾。 众人起身后,云和公主快步跑到皇帝身边,笑着说道:“父皇,您看,这是五嫂嫂给我的见面礼!” 小女孩捧着象牙九转玲珑球,喜笑颜开。 皇帝摸了摸云和公主的头,让她坐在身边,然后看向杨昭和程瑜,又看了看杨叡和叶柔嘉。 皇帝抬了抬手,孟方捧着朱红色托盘,上面盖着明黄色绸布,送到杨叡和叶柔嘉面前。 “这对镶金玳瑁镯,是你们母后当年的陪嫁。”皇帝说道。 叶柔嘉接过托盘,和杨叡一起恭敬谢恩。 提到徐皇后,程瑜看了一眼杨昭,心里升起一丝伤感,当年她和杨昭大婚时,皇帝也赏了她一模一样的镶金玳瑁镯。 徐皇后去世前,似乎把一切后事都安排好了,担心大儿子遭遇毒害,特意选了程院使的女儿程瑜作为儿媳,为杨昭保驾护航。 同时又将小儿子托付给颍国公夫人,让他平安长到十八岁,才恢复皇子的身份…… 程瑜如今做了母亲,深深理解当年徐皇后的殚精竭虑,若是看到杨叡也成了家,娶到中意的媳妇,徐皇后在九泉之下也能放心? 太后似乎和程瑜想到一起去了,她脸上也露出一丝哀伤,一时间殿内陷入沉默,只有云和公主手中把玩的玲珑球发出骨碌碌的响声。 康嫔见女儿不谙世事的模样,心里急得不行。 “回门礼都准备好了吗?”皇帝突然出声问道。 杨叡笑着回话道:“回父皇,都准备妥当了!” 皇帝点头:“我们虽是皇家,但也不可失礼!”他起身说道,“家和万事兴,往后好好过日子!” “是!”杨叡和叶柔嘉齐声应道。 庄贵妃知道皇帝勤政,日日忙于国事,对皇帝来去匆匆毫不意外,率先起身恭送皇帝。 孟方朝杨昭和杨叡低声说了句,兄弟两人也向太后告辞离开寿康宫。 庄贵妃猜想太后肯定有话要和两个孙媳说,便借口长春宫里还有琐事要处理,起身告退,众位嫔妃和两位公主也鱼贯退出。 永福公主临走前,朝叶柔嘉看了看。 叶柔嘉会意,永福公主这是让她过会去扶芳阁说话…… 太后屏退身边所有的人,对程瑜说道:“阿瑜你嫁给昭儿多年,深知无论宫中,还是王府中,人心各异,勾心斗角,手段层出不穷!” “长嫂如母,叡儿和阿柔年纪小,你们作为兄嫂要多多爱护,若是做错了事,也要及时指明……” 程瑜恭敬道:“孙媳谨记!” 叶柔嘉心中动容,虽然贵为太后,但却对她和杨叡有着拳拳爱护之心,之前杨叡在闽南出事,想必太后也有所耳闻。 杨昭和程瑜都没有害人之心,但是就像李康说的那样,太后也担心他们手下之人,会主动替他们清除阻碍,铺平道路…… “阿柔,程瑜她是哀家和皇后看着长大的,心性如何哀家再清楚不过,哀家希望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们妯娌俩都要信任彼此,融洽相处!” “是!”叶柔嘉和程瑜齐声应道。 程瑜知道,其实皇帝和太后都是一个意思,希望闽南的事情不要影响两兄弟之前的感情。 杨叡回京后,他们夫妻俩也曾亲自去晋王府看望杨叡,而且刘文韬和张肃言两人都被秘密处死。 不仅杨叡没有半点怨怼,叶柔嘉也没有揪着此事不放。 越是这样,程瑜越是愧疚。 “阿瑜,这只是一个开始,往后还会有人打着为你们分忧的旗号,视叡儿夫妻为眼中钉,你一定要约束好府中的人,一旦发现,不可轻饶!” 太后声音虽然不大,透露出来的威严却让程瑜心中一凛…… 第四百零九章 封爵 叶柔嘉从寿康宫出来,便有宫女在外面等着她,将她带到永福公主的扶芳阁。 永福公主见她进来,高兴地迎上来“我觉得叫你五皇嫂太奇怪了,以后私下里我就叫你姐姐行吗?” “好,都随你!”叶柔嘉笑着说道。 宫女上了茶,馨儿和松雪全都退到了厅外。 想到上次永福公主特意将她和杨叡叫到这里,给了两人说话的机会,叶柔嘉就对面前的永福公主十分感激。 永福公主人情练达,又心地善良,与她和叶和嘉都是真心交好,从未发生龃龉。 “五哥对你好不好?”永福公主笑着说道,“其实我问这话就是多余,刚刚在寿康宫里,我能瞧出来你们夫妻俩琴瑟和鸣!” 见叶柔嘉有些害羞,永福公主适时地止住话题,说道, “阿柔姐姐,我前几日在母妃那里听说,父皇正在和朝中众臣商议,要给一个年轻人封爵,亦瑾向乾清宫的内侍打听过,那个年轻人姓龚!” 叶柔嘉一怔,问道“是不是叫龚剑?” 永福公主笑道“是的,你们六芳斋和龚记镖局一向有生意往来,我想你肯定认识这人!” “为什么要给龚剑封爵?”叶柔嘉好奇问道。 “我也是这么问母妃的,母妃说,这个年轻人将全部积蓄拿出来,建了一家船厂,造出来的大船全都无偿献给了南洋水师!”永福公主说道, “那些大船上前后装有十六发火炮,威力无敌,如今倭人见了我大荣的战船,无不望风而逃!” “除了那些战船,还有许多货船,这两年将大荣的丝绸、瓷器卖到其他国家,光是赋税就缴了上百万两白银!” 叶柔嘉惊叹不已,她早就猜到杨叡在闽南必有一番大动作,没想到龚剑也要一鸣惊人了! 龚剑要是封爵,可算得上是大荣的新贵! 那叶和嘉想要与龚剑议亲,岂不是少了一层阻碍? “我母妃说,父皇把封号都拟好了,封龚剑为‘逍遥伯’,过些日子就昭告天下!”永福公主看向叶柔嘉说道, “他未及弱冠,如此年轻就能做出这番事业,在我们大荣是破天荒头一个!” 按说这种朝中大事,永福公主不应该知道得那么详细,难道皇帝是有意向庄贵妃透露? 龚剑既不是朝中官员,又不是世家子弟,但是却有一身本事,他为大荣做出如此巨大的贡献,皇帝将永福公主下嫁也算是一种莫大的褒奖! 叶柔嘉心里顿时七上八下,再想到进宫前叶和嘉请松语递来的信,若是龚剑成了永福公主的驸马,那叶和嘉怎么办? 可能永福公主不介意,但是叶柔嘉十分了解叶和嘉,她情愿和龚剑一刀两断,都不会委身做妾! “阿柔姐姐,我想去见一见这位父皇亲封的逍遥伯!你若是忙没时间,我可以让阿和带我去!” 永福公主见她若有所思,以为叶柔嘉刚刚嫁到晋王府,还有很多事要操持,所以有些为难。 叶柔嘉抬头看向永福公主,说道“公主有没有想过,为何庄贵妃特意向你透露龚剑的事情?” 永福公主一愣,突然明白过来。 “那还是要见一见,既然父皇和母妃都觉得他合适,我也要亲眼看看才放心!”永福公主叹气道, “我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合适的,长春宫的宫女跟我说,母妃经常吃不下睡不着!为人儿女,我总要为她考虑!” 叶柔嘉点点头,原本名不见经传的龚剑,突然之间变成了香饽饽,她打定主意,回府后就把叶和嘉叫到晋王府商议此事,刻不容缓! “听阿和说,公主前段时间帮她教训谢长皖,我这个二表哥有些被惯坏了,你不要与他计较!”叶柔嘉转移话题道。 “他呀!”永福公主笑道, “我怎么会和他计较?昨日我找到你外祖母,跟她说谢长皖最近在京城闯了许多祸,若是再不管教,以后就算考中举人,也会被革去功名!” “谢家多年积攒的好名声,说不定就要被他给毁了,你外祖母也十分赞同,放任谢长皖一个人在京城,也不是长久之计!” 叶柔嘉没想到永福公主会去找谢邱氏告状,如此一来,谢长皖真的要被严加管束了! 他之前与同窗喝酒,要娶叶和嘉的事情,被有心之人传得沸沸扬扬,叶柔嘉也感觉到谢长皖对叶和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爱重。 虽然叶和嘉不介意,但是谢长皖却没有主动去弥补过错,对国子监的同窗也没有过多的解释,而是默认了自己的酒后失言。 谢文迁和蓝氏肯定要回开封,不知道是外祖父谢誉还是二舅舅谢文逸,留在京城专门看着谢长皖…… 永福公主拉着叶柔嘉的手,说道,“白会会有两个孩子,任南星又嫁去扬州,你也与我五哥成亲,现在只剩下我和阿和!” “真是怀念以前,大家都是闺中小姐,无忧无虑地聚在一起说闲话,闲来无事还能去天方楼!” 叶柔嘉笑道“公主想出宫找我和阿和,随时都可以!” “母妃说,我到了适婚的年纪,就不能像以前那样经常出宫!”永福公主叹道,“上次在洛梅园办了赏花会,后来母妃就再也不许我折腾!” “公主放心,等我忙完这阵子,就给你下帖子,我们叫上会会姐姐,还有阿和,一起去城外游湖散心!”叶柔嘉宽慰道。 “好!一言为定!”永福公主笑道,“那你请五哥,把龚剑也喊来,我想顺便见一见,瞧瞧这人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叶柔嘉点头应下,心里却为叶和嘉揪心不已。 二女争夫,叶和嘉的对手还是自己的好友永福公主,若不抓紧时间,皇帝一道指婚圣旨,就会让叶和嘉和龚剑此生再无可能…… 好在封爵的圣旨还没下来,可能庄贵妃也要考察一下龚剑,尚且还有时间周旋一番…… 叶柔嘉心里盘算着,过几日利用城外游湖的机会,让龚剑做出选择。 如果他选择做永福公主的驸马,也要给叶和嘉了断的机会。但愿叶和嘉能想通,天下好男儿多得是,又不是只有龚剑一人…… 。 第四百一十章 打碎 临近中午,谨身殿里备了冰盆,午宴也都准备妥当。 叶柔嘉和杨叡刚到谨身殿,就看到云和公主正趴伏在康嫔怀里,脚下是碎了满地的象牙九转玲珑球。 随后而来的永福公主瞧见这一幕,拉着叶柔嘉到了旁边,小声说道:“你不要搭理云和,这丫头心眼多着呢!” 叶柔嘉不明所以,但是也听从永福公主的劝告,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来。 “云和,别哭了!”康嫔心疼地摸着女儿的头,低声劝道,“过些日子母妃再帮你找个一模一样的,你别伤心!” 云和公主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康嫔说道:“母妃,我不是故意的……” “母妃知道,母妃知道!”康嫔边帮女儿擦泪,边安慰道,“就因为这么一个小玩意,哪里值得我儿伤心?” 宫女将玲珑球的碎片收拾好,云和公主就跑到叶柔嘉面前,带着歉意说道:“嫂嫂,对不起,这是你给我的见面礼,我不应该把它弄坏!” 叶柔嘉笑了笑,说道:“公主没事就好!” “那个象牙球一定很值钱?”云和公主低声问道。 叶柔嘉刚要说话,永福公主就呛道:“你知道还问?” 云和公主被永福公主这么一问,刚刚擦干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爱哭?”永福公主十分不耐烦,瞧着她的样子,就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 再想到上午在寿康宫的时候,云和公主见到皇帝过来,立马就变得乖顺懂事,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 “永福!你是不是又欺负妹妹了?”皇帝走进来,就见到这一幕。 众人纷纷俯身行礼。 平身后,永福公主朝叶柔嘉使了个眼色,才笑着说道:“父皇,我没有欺负妹妹,我是在教妹妹,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失了公主的威仪!” 皇帝看向云和公主,一副哭唧唧的模样,觉得永福公主说得没错,微微颔首道:“云和,你姐姐说得对!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宫女上前,将托盘里的玲珑球高高托起。 皇帝想起上午的时候,叶柔嘉将这个球作为见面礼送给了云和公主,她对这个球爱不释手。 没等皇帝问出口,云和公主就小声解释道:“父皇,我只是好奇这个球里面到底有什么机关,我以为是可以打开的,可是我试了好多办法……” 她的眼泪还没擦干,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 皇帝却想起永福公主的话,觉得云和公主太过矫情,于是摆摆手说道:“行了,没人会怪你!” 云和公主低着头回到自己的位置。 “是,明明是她自己做错事,还叫人觉得她是无辜的,我以前不知道,上过两次当!”永福公主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和叶柔嘉说道。 “之前看她明明很喜欢,为什么要摔碎?”叶柔嘉不解问道。 永福公主笑道:“可能是嫉妒!” “康嫔出身低微,云和打小就这个脾气,动不动就掉金豆子,以博取别人的同情!” “景和宫里原来有个叫锦华的女官,后来就在康嫔宫里服侍,听母妃说,锦华在长平姐姐刚成婚的时候,想求长平姐姐将她带到公主府!” “锦华长得娇媚,谁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幸好长平姐姐没有股念旧情,没有接纳锦华!” 叶柔嘉点头,不管是谁,都忌讳用背信弃义之人,长平公主这么做非常理智。 “姐姐不要小看康嫔和云和,以后尽量避免与她们母女俩打交道!李氏殁了,锦华紧接着死在景福宫后面的枯井里!母妃说,可能李氏的死和她们有关……” “只可惜,现在找不到有力的证据!”永福公主的话,让叶柔嘉心惊肉跳,她不敢小觑坐在对面的康嫔和云和公主,能够杀人不见血,还不留下丝毫的把柄…… “怎么没看到长平公主和褚驸马?”叶柔嘉低声问道。 “自从李氏去了之后,她就很少进宫!”永福公主叹气道。 亲生母亲就这么莫名其妙死了,而幕后的真凶却依然逍遥法外,长平公主心里肯定难受,庄贵妃在皇帝的授意下,将此事掩盖,大家都以为是李氏病情恶化。 皇帝的态度是如此,长平公主怎么能不伤心,再回皇宫,触景伤情只会让她心生怨怼! 杨叡回想起昨晚看到的晋王语录,借口自己身上还有伤,便没有喝酒。 “婶婶,侄儿敬您一杯!”秦王世子杨昌笑嘻嘻地端着酒杯,走到叶柔嘉身边。 “谢谢世子!”叶柔嘉连忙起身。 杨叡喝完杯中的茶水,笑着说道:“昌儿,你今日可别喝多啊!” “五叔,我没喝多!”秦王世子压低声音,认真说道,“我母妃说,婶婶对我和母妃有大恩,让我一定要过来敬酒!” 叶柔嘉蹲下身子说道:“王妃和小世子客气了!” “婶婶,我母妃跟我说,生孩子的事情一个人完不成,我五叔是男子,我想这件事肯定要拜托婶婶!我皇爷爷等得头发都白了!”秦王世子说着,还看向上首坐着的皇帝。 皇帝听到这话,配合地点点头。 杨叡和叶柔嘉全都闹了个大红脸。 “昌儿!不可胡说!”程瑜急得不行,想要上前拉回秦王世子,却被杨昭拦着。 “你说得对,你皇爷爷早就盼着你五叔成亲!”杨昭笑道,“你婶婶担此大任,你可要多敬她几杯酒!” “是,父王!”秦王世子亲自给叶柔嘉斟酒,然后将酒杯高高举起,说道,“那就拜托婶婶了!” 叶柔嘉端起茶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杨叡笑着应道:“五叔和婶婶一定努力,争取明年给你添个弟弟或妹妹!” 杨昭见杨叡也不客气,带头叫好,谨身殿里顿时欢笑声一片,皇帝揽过秦王世子,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云和公主看向比自己小两岁的杨昌,转头问康嫔道:“母妃,秦王世子家里不是有弟弟妹妹吗?难道因为是庶出,就不算数吗?” 她声音不大,却让周围人全都听进耳朵里,一时间殿内陷入诡异的安静…… 第四百一十一章 情深 坐在程瑜身后的侧妃范秀平,眼观鼻鼻观心坐在那里,并没有因为云和公主的话有丝毫的反应。 程瑜看向云和公主,刚要说话,就被杨昭拦住了。 “云和此话说得不错,秦王府中的孩子,都是昌儿的弟弟妹妹!”杨昭笑着对秦王世子说道, “你敬过婶婶,可别忘了云和姑姑,她虽然比你大两岁,也是你正经的长辈!” 秦王世子端着酒杯走到云和公主身边敬酒,康嫔被刚刚女儿的话吓得有些失神,看到秦王世子过来,才慌慌张张站起身。 “康嫔娘娘,云和姑姑,昌儿给你们敬酒!”秦王世子笑着说道。 云和公主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听说康嫔娘娘前段时间,给云和请了一位大儒做西席?”杨昭笑着问道。 康嫔强笑答道“是……是我母家推荐的一位大儒,他品行高洁,学问极好……” “哦,不知道这么大儒平时都教些什么?”杨昭看似在与康嫔母女闲聊,面上笑容依旧和煦客气。 “就教读书、写字之类的……”康嫔不敢直视杨昭,小声答道。 杨昭面上虽然带着笑,却有令人生畏的压迫感,与皇帝如出一辙! 云和公主也缩在康嫔怀里不敢吱声。 杨昭明面上说一些闲话,其实是在讽刺康嫔没有将女儿教好,虽找了大儒作为公主西席,但云和公主依然在这种场合,问出这样诛心的话,好像杨昭等人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似的。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庄贵妃更是一下子就明白杨昭的用意,看来这个康嫔母家送来的大儒,还要细细查验一番…… 皇帝再看云和公主,眼神已有些许变化,他忙于朝事,根本没时间过问云和公主的教养问题…… “贵妃,你给云和重新找个西席!”皇帝转头吩咐庄贵妃道。 庄贵妃点头应着。 康嫔听到这话大惊失色,想要说些什么又不敢轻易开口,皇帝没有降罪,换个西席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那位康姓大儒,与云和公主相处融洽,做西席才两三个月时间,云和公主就进步神速…… 庄贵妃,怎么可能用心为云和公主挑选西席? 云和公主更是生无可恋,直到宫宴结束都没有再说话。 杨昭趁着喝酒的功夫,和杨叡耳语几句。 杨叡笑着朝叶柔嘉微微颔首,谢文逸算无遗策,看来问题真的出在云和公主身上。 李康利用康嫔的母家,进宫后成为云和公主的西席。 至于李康在背后撺掇康嫔和云和公主,暗中做了多少恶事,只怕还需要庄贵妃花费时日,顺藤摸瓜细细详查! 回到晋王府已经是掌灯时分,叶柔嘉想要叫叶和嘉来说话已是来不及。 叶柔嘉第二日要带人清点自己的陪嫁,各家送的礼品、礼金,还要熟悉晋王府之中的事务。 杨叡劝她第三日回门那天再找叶和嘉详谈。 晚上就寝前,叶柔嘉这才想起问一问杨叡,既然他和龚剑同在闽南,说不定知道龚剑对叶和嘉的感情…… 杨叡将叶柔嘉揽到怀里,问道“你三妹妹没有跟你说吗?” 叶柔嘉想了想叶和嘉早上送来的信,信上只有短短几句话,叶和嘉只说自己想要嫁给龚剑,希望龚剑来靖宁侯府提亲的时候,她能够从中说和。 至于其他的话,叶和嘉一句也没有多说。 不知道是因为写信太过仓促,还是不想把龚剑的事与她细说,叶柔嘉已经让馨儿把那封信烧毁了…… “阿柔,对于龚剑来说,尚公主是一条最好的捷径,这样他的爵位才可以稳固,子孙后代也能受益!”杨叡说道。 “龚剑有志向,也有远见,是个聪明人,这回大抵要我三妹妹受委屈!”叶柔嘉叹气。 杨叡看向叶柔嘉,笑着说道“你三妹妹没有跟你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句实话,你尽管放心!” 叶柔嘉坐起身,认真地看向杨叡。 “龚剑当初找到我,愿意献出全部身家,为大荣朝廷建立大型的船厂,他这两年来吃了那么多苦,全都为了一个人!”杨叡说道。 “为了阿和?”叶柔嘉问。 “是!”杨叡轻抚叶柔嘉的脸,说道, “龚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遭到他父亲的反对,因为龚家攒下这一点家底不容易,龚剑又对造船之事一窍不通,不能为了建造船厂,耗费多年来所有的努力和积蓄!” “后来我死里逃生,大胜倭人,他才找到我,私下里跟我说,他做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娶你三妹妹,他说如果以龚记镖局少当家的身份,到你们靖宁侯求娶,八成要被轰出来!” 叶柔嘉心中感慨,龚剑看着有些没有正形,谁能想到他为了叶和嘉,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这也难怪叶和嘉非君不嫁! “阿柔,你不用担心!若龚剑心志不坚定,早在闽南的时候,就纳了船厂主的女儿,这些年他父亲龚刀也给他相看了不少闺秀,其中不少还是出自书香门第!”杨叡说道。 叶柔嘉想起之前谢长皖跟叶和嘉表明心迹的时候,叶和嘉本能地抗拒,后来对着自己哭诉,龚剑就是个渣男。 她不明白什么叫渣男,大概就是始乱终弃的男子! 可事实证明,龚剑不仅没有始乱终弃,还对叶和嘉矢志不渝,顶着巨大的压力,所有人的反对,拼尽全力给叶和嘉一个身份,还有未来! 想到这里,叶柔嘉有些感动,叶和嘉有生之年能遇到这样的男子,她真心替她高兴! “殿下……”叶柔嘉心中担忧,开口想问,却被杨叡打断。 “私下不要叫我殿下……”杨叡笑着说道。 叶柔嘉轻咬下唇。 “阿柔,你可以像以前那样叫我阿景,或者……”杨叡拨弄她的唇瓣,说道,“或者叫我叡哥哥……” 他将她拉到自己火热的怀里,幸好屋子里放了两个冰盆,叶柔嘉贴着他也不觉得十分难受…… “他们的事情,他们自己会解决,你就别操心了!”杨叡伸手放下帐钩,语声极尽温柔,在叶柔嘉的耳边说道,“现在最要紧的,是你的夫君……” 。 第四百一十二章 家当 第二日,松月早早就等在晋王府门口。 门房打开门,见到是个小妇人,有些奇怪。 松月客气地与门房寒暄起来,还送给他一水袋酸梅饮子,听说她从前是叶柔嘉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门房和她说了几句,便笑嘻嘻地去主院禀报。 听说松月过来,馨儿和松雪都很高兴,叶柔嘉也连忙叫馨儿去把松月带过来。 杨叡刚练过拳,进来就看到这一幕。 “姑娘!”松月边给叶柔嘉磕头,边说道,“我家里全都安排好了,您放心,我一定在晋王府好好侍候您和殿下!” 杨叡大步迈进来,叶柔嘉才起身,一头青丝还散着,杨叡便吩咐松月道“先服侍你家姑娘洗漱!” 听他这么说,松月欣喜不已,想要谢恩,杨叡已经快步去了耳房。 馨儿端着水从外面进来,松月忙接过来,拧了面巾交给叶柔嘉。 松雪端来漱口的茶,松月也接了过去,动作像从前一样娴熟。 松月刚要帮叶柔嘉梳头,就听叶柔嘉说道“你以后就在我身边做管事妈妈,助我打理王府中馈。梳头这种事,松雪比你更擅长。” 没想到刚到叶柔嘉身边,就被委以重任,松月激动到湿了眼眶。 “你去帮我把府中的下人全都叫过来,名册给你一份,帮我打听清楚她们的底细,方便我以后用人!”叶柔嘉笑着吩咐道。 松月笑着擦了擦眼角,应声而去。 馨儿看着松月的背影,感慨道“松月姐姐将您放在头一位,听说您要用她,家里的夫君和孩子都不管了!” “也没有放手不管,府里没什么事,松月还可以回家照应照应,王府和家中两不耽误!”松雪笑道。 叶柔嘉看了一眼馨儿,问道“我一直也没问你,家里有没有给你相看?” “姑娘,我从小就定下娃娃亲,未婚夫君您也认识,就是覃妈妈的儿子……”馨儿说道。 叶柔嘉这才想起来,馨儿能够在她身边做大丫鬟,也是因为这一层关系。 当初谢氏为叶柔嘉挑选的丫鬟,可能也从长远考虑,挑了馨儿,以免她身边服侍的人起心思。 杨叡换了身天青色的绸衣,从耳房里出来就看到叶柔嘉也换好了衣服。 小厅里已经备好早饭,从前都是服侍叶柔嘉用饭,现在突然多出一个人,让馨儿和松雪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松月灵机一动,示意馨儿和松雪朝后面退一退。 杨叡帮叶柔嘉盛了一碗粳米粥,说道“我们俩好像是头一次单独吃饭!” 叶柔嘉接过粥,笑了笑。 女孩子眉眼弯弯,惹人喜爱,杨叡心情大好。 “阿柔,从前觉得时间过得太慢,现在与你在一起,只觉得时间不够用!”杨叡轻声说道。 馨儿和松雪都有些不好意思,纷纷低下头。 松月竖着耳朵认真听,不禁赞叹杨叡真的很会哄她们家姑娘开心,心里由衷为叶柔嘉高兴。 “慢品人间烟火色,闲观万事岁月长!” “有时我也会想,自己是一介农夫,与你住在通州那样的庄子上,日出而耕,日落而息,也能此生无憾!” 杨叡笑了笑,虽然想是这么想,但是以他的身份,基本上是不可能实现的! 他只有一个亲哥哥杨昭,需要他的帮衬,就算不为了叶柔嘉,他也会放弃傅润景的身份…… 叶柔嘉手中的筷子一顿,心里暗暗称奇,她与杨叡算是心意相通! 不一样的是,她开始是想把杨叡当做不懂事的孩子照顾,而杨叡却认定她是自己的妻子! “若是你喜欢通州的庄子,只要有时间,我们随时都可以去,阿娘将泰和庄作为我的陪嫁!”叶柔嘉说道。 “太巧了!父皇把泰和庄旁边的皇庄送给我,不如就将那个庄子转移到你的名下,两个庄子离得近,也方便管理。”杨叡说着,把阿劲叫了进来。 等吃完了早饭,阿劲不仅拿来了皇庄的账簿,还有杨叡的全部身家,满满当当地全摆在院子里…… 杨叡急着进宫,指着阿劲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到清点的时候,叶柔嘉从靖宁侯府带来的两个账房,加上晋王府的四个账房先生,全都忙着清点叶柔嘉的嫁妆,以及从侯府带回来的聘礼。 松雪也看到杨叡生阿劲的气,她担心阿劲的处境,对叶柔嘉小声说道 “姑娘,阿劲他以为殿下跟他一样,成了婚就要将所有的家当交给媳妇,他这回算是得罪殿下了!” 叶柔嘉笑道“殿下的银子自有用处,就算到了我手里,我也会打理妥当!” 她看了看院子里的金银器物,应该是这些年皇帝和太后的赏赐,还有一些铺子、田产,加起来也不及她陪嫁的三成。 秦王殿下为了支持南洋水师,贡献了全部身家。 估计杨叡也拿出不少,虽然现在晋王府不至于捉襟见肘,但是对于一个亲王来说,这点家当还是显得有些寒酸…… 六名账房先生手下的算盘打个不停,靖宁侯府出来的账房先生早就见多识广,但是晋王府的四个账房却忍不住面面相觑。 他们的晋王殿下,简直就是娶了一座金山回来! 相较于秦王殿下,晋王简直是捡到宝了!晋王妃的家世和财富,都远远高出妯娌秦王妃,而且皇帝和太后,明显更加疼爱晋王…… 晋王府中的人心思各异,却不敢表露丝毫,毕竟他们还不清楚叶柔嘉的性子。 松月摆出管家妈妈的姿态,正在清点晋王府中的下人。 正值酷暑,叶柔嘉让人撑起凉棚,她也不停地翻看账册,并让馨儿和松雪仔细核对,就这样从早上一直忙到傍晚…… 晋王府的十六间库房被叶柔嘉带来的嫁妆填满。 谁能想到平时十分低调的靖宁侯府,居然陪给叶柔嘉那么多东西! 忙了一天,叶柔嘉都没有时间午睡,虽然有些疲乏,但觉得十分充实,谢氏从小就教她管家算账,对她来说这些事情算不上难。 清点的全都是她和杨叡的资产,她是重活一次的人,对这些身外之物并不过分看重,往后她会让这些钱财发挥出应有的价值…… 。 第四百一十三章 回门 等到杨叡从宫里回来,已是掌灯时分。 晚饭后,杨叡和叶柔嘉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乘凉,漫天的星辰让两人想起在通州庄子上的往事。 两人说着闲话,蝉鸣和蛙叫时不时地插上两句嘴,显得夏日的夜晚既热闹又静谧…… 松月也忙了一日,发现晋王府中存在不少问题,可能是杨叡太忙,无暇管理府中的琐事。 临走之前,她见叶柔嘉这时候不便打扰,便和馨儿和松雪说了一声,便回到家中。 阿胜见她头一天去晋王府,回来就心事重重的样子,还以为是事情太多累着了,便把蹦蹦跳跳的小葫芦送到母亲那里。 阿胜心疼媳妇,主动帮松月揉肩膀。 本想明日跟着叶柔嘉一起去靖宁侯府,但是松月又觉得趁着叶柔嘉不在晋王府中,更方便看出府中那些人最真实的一面。 看到松月累到不想说话,阿胜原本娶松月是想着两人夫唱妇随,日子过得轻松快活些,没想到,松月坚决要去晋王府继续服侍叶柔嘉。 “铺子里赚的银子也不少,你要是觉得太累,就跟王妃说一声,我实在心疼你……”阿胜小声说道。 松月转过头,疑惑地看向阿胜,问道“你说什么呢?” “你看你累成这个样子,话都不想跟我说,王府里少了你,天塌不下来!”阿胜的两只手轻轻敲打着松月的后背,一脸讨好。 “阿胜,我跟你说,王府里那些下人不少都有问题,姑娘身边正缺人手,这个时候我怎么能撂挑子不干?” 松月拨开阿胜的手,说道, “我本就是姑娘的人,姑娘去哪我就去哪!” 阿胜叹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初松月也是被他用吃不完的冰糖葫芦骗来的,他严格算起来,也是叶柔嘉的人。 但是他没有想到,松月的一颗心都在叶柔嘉身上,他这个夫君都要靠后…… “阿胜,姑娘现在是晋王妃,肯定不如以前轻松自在,一言一行都会被有心人记下来!”松月皱眉说道, “今日清点姑娘嫁妆的时候,就有不少人议论,他们眼红姑娘的嫁妆丰厚,还暗中和秦王妃相对比,明显是别有用心,想要挑拨妯娌关系!” “我们姑娘性子软,受了委屈也不会说出来,真要是被人算计,得罪秦王妃,那姑娘以后就没有安生日子,我们也没有好日子过!” 听松月这么说,阿胜只觉得背后发凉,他好不容易有如今的家庭和产业,全都依仗叶柔嘉和叶和嘉…… 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京城的人都说,皇帝对秦王委以重任,以后十有是秦王继位。 若是晋王府和秦王府交恶,纵然是亲兄弟,最后也有可能反目…… “阿胜,你不能只想着自己,要多为姑娘想一想!”松月劝道, “今日我看到姑娘和殿下恩恩爱爱,心里实在高兴,我们日子过得好,有屋、有地、还有铺子,更应该感念姑娘的大恩……” “是是是!”阿胜忙应道,他心里有些羞愧,他比不上松月从小跟着叶柔嘉,没有松月这样的忠心,更没有她那么的觉悟! 他保证道,“松月,以后你不管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你安心去晋王府做事,家里有我和娘,你就放心好了!” “我们是王妃的人,我也是你的人,你跟着王妃去哪,我就跟着你去哪!” 松月握着阿胜的手笑弯了眼睛,要说她家姑娘眼光真是好! 帮她选的这个夫君憨厚老实,又踏实能干,姑娘自己嫁的人,也是人中龙凤,对她更是温柔体贴…… 晋王府里,杨叡将熟睡的叶柔嘉抱到主屋里,听管家说她今天一天没有闲着,带人将府中所有的财物全都归拢好。 馨儿想去端些热水,给叶柔嘉擦一擦脸,杨叡却怕惊扰熟睡的妻子,挥退所有的丫鬟。 不知道是不是累着了,叶柔嘉这一觉睡得特别香,一直到第二日清早才醒来。 见自己躺在床上,叶柔嘉有些恍惚。 昨晚睡觉前明明是伴着星星入眠,她再仔细看了看周围,这才想到自己已经嫁人了,这里也不是熟悉的闺房。 杨叡从外间进来,他像是刚换了一身衣裳,头发还带着水汽。 “阿柔,你醒了!”杨叡笑着说道,“东西我都准备好了,我帮你擦擦脸,吃过早饭就去你家。” 叶柔嘉起身,丫鬟们开始忙碌起来…… 路过颍国公府的时候,杨叡不知为何突然掀开马车帘子,正好看到傅梅氏站在国公府门口。 傅梅氏侧身站在门前,像是在指挥仆妇,打扫国公府门前的地砖…… 叶柔嘉忙叫停了马车,牵着杨叡的手走到傅梅氏身边。 傅梅氏远远看到一对璧人,脸上说不出的高兴,她本想着在这里看一眼,没想到他们却特意下了马车…… 杨叡拱手深深作揖,叶柔嘉也微微屈身,傅梅氏不敢受礼,连忙将两人扶起。 “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阿景……”叶柔嘉给傅梅氏施礼后,轻声说道。 “孩子,应该是他好好照顾你!”傅梅氏低声说道,眼中闪着泪光,“殿下是个顶天立地,值得托付的男子……” 叶柔嘉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傅梅氏的意思是,不要再把杨叡当成傅润景,她作为女子,应该被他呵护照顾! 她看了看郑重点头的杨叡,他何其有幸,能遇到傅梅氏这样的长辈,傅梅氏终是不负徐皇后所托,将她的幼子抚养得如此优秀。 “快回去,你家人肯定一大早就等在家门口,盼着你回门!”傅梅氏催道。 杨叡和叶柔嘉上了马车,却看到傅梅氏依然站在那里目送。 “殿下,您这也算是回门?”叶柔嘉笑道。 杨叡惊讶地看向叶柔嘉,她什么时候也开始说笑了? “算!我嫁给你了,也应该回来看看她!”杨叡被她的话逗笑,原本的伤感瞬间消散…… 杨叡将笑靥如花的叶柔嘉拥在怀里,两人温存的时间很短,便到了靖宁侯府。 就像傅梅氏说的那般,靖宁侯府站了乌央央一群人…… 。 第四百一十四章 失恋 谢氏见到女儿回来,激动地直掉眼泪,连忙上下打量叶柔嘉。 叶致真瞧着母亲紧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叶柔嘉远赴沙场,负伤归来。 叶和嘉站在宋潇旁边翘首以盼,离她不远,谢长皖正欣赏着叶和嘉的侧脸…… 杨叡被叶晟带到了书房,叶成和叶平也被叫进去。 正好杨叡有很多事情想要请教,叶晟也对南洋水师十分感兴趣,几人在书房里聊得十分热闹。 叶柔嘉在明德堂坐了一会,就被谢氏拉到远山轩,直到两刻钟的功夫,叶和嘉才看到叶柔嘉红着脸出来。 大概是母女之间的私房话,问叶柔嘉有没有问杨叡欺负,新婚之夜有没有遇到困难之类的,叶和嘉不用想也知道。 叶柔嘉也有话要跟叶和嘉说,两姐妹只隔一日未见,却像是过了很长时间…… 茗儿上茶之后,里面的丫鬟全都退了出去。 “阿和,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要跟你说,十万火急!”叶柔嘉拉着女孩子的手,有些紧张。 “长姐,我……我先听坏消息!”叶和嘉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等着叶柔嘉说话。 “皇帝和庄贵妃很欣赏龚剑的才能,可能要将永福公主下嫁于他!”叶柔嘉语出惊人,以致叶和嘉如遭雷击一般,呆呆愣在那里。 “阿和!”叶柔嘉担心地摸了摸叶和嘉的脸。 叶和嘉哀嚎道“我怎么这么惨啊?我两辈子加起来,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男朋友,还没开始甜甜蜜蜜,就要失恋了!” 她趴在桌子上,哭得不能自已, “呜呜呜……我是不是命中注定,一辈子找不到对象……呜呜呜……” 叶柔嘉轻轻拍抚着女孩子的后背,她也不想让叶和嘉伤心难过,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阿和,还有好消息!”叶柔嘉低声说道。 “还能有什么好消息!”眼泪让叶和嘉看不清,她干脆闭上了眼睛。 她宁愿这世间的一切都是假的,遇到龚剑是假的,她如今的遭遇也是假的…… 有什么比刚要得到又很快失去,更让人痛苦! 到嘴的龚剑飞了! “龚剑他为大荣社稷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皇帝已经拟好了爵位封号,旨意很快就能下来!”叶柔嘉轻轻抚摸叶和嘉秀发,说道。 “是吗?那恭喜他,他有了爵位,和永福公主是天作之合!”说完,叶和嘉哭得更凶了, “我算什么,我有什么资格去跟公主抢男人!呜呜呜……就算我豁出去,也不能牵连你们呀!呜呜呜……” 见她哭得这么伤心,叶柔嘉心疼又后悔,但是不告诉她,以后遭遇的打击可能更大。 “我叶和嘉,本就是孤身一人,在这个世间无父无母,稍微有点脑子,都会选择永福公主!”叶和嘉擦擦眼泪,说道, “龚剑他是聪明人,我也不能为难他,我选择退出!” 叶柔嘉抓紧她的手,说道“阿和,你为什么要轻易放弃?” “我有什么办法,我的对手是永福公主,她是公主,也是我的朋友,我能怎么办?”叶和嘉苦笑问道。 叶柔嘉掏出帕子,帮她擦了脸,说道“你要去争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符合心意的男子,你就做出退出的决定,实在太过草率!” “殿下跟我说,龚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他为了娶你,投入所有的家产,顶着那么多反对的意见,孤注一掷只为自己能够有资格来靖宁侯府提前,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 “阿和,你勇敢一些,龚剑在努力向你靠近,你却退得远远的,你确定他和永福公主在一起,就能幸福快乐吗?” 叶和嘉抬头看向叶柔嘉,她一向都是很怂的性格,没有想过去争取,更没有胆量找龚剑问一问。 她怕自己是被淘汰的那一个!她怕失去朋友,也怕自己难堪,更怕以后与龚剑形同陌路…… “阿和,过几日我会邀请永福公主还有你,一起去城外游湖,到时候杨叡会叫上龚剑,你们好好聊一聊!” “如果龚剑选择做驸马,你也只当看清这个人,以后与他一刀两断,若是他和你站在一起,你也要坚定不移地守护住你们的感情!” 叶柔嘉话刚说完,就听到院子里传来谢长皖的声音,她看向叶和嘉,说道, “还有谢长皖,你至今还没有给他一个答复,你是怎么想的?” “长姐,我认真想过了,就算我不嫁给龚剑,我也不会嫁给谢长皖,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就算勉强在一起,以后也不会过得好!” 叶和嘉站起身,说道,“今日就请你当个见证!” 叶柔嘉点头,让馨儿请门外的谢长皖进来。 见到叶和嘉眼眶红红,谢长皖不禁皱眉问道“阿和,谁欺负你了?” 再看看叶柔嘉,这两姐妹虽然没有血缘,但是关系一向很好,不应该磨牙吵架…… “谢长皖,我有话要跟你说!”叶和嘉面容严肃。 难得见叶和嘉这个模样,谢长皖心里更是疑惑,茗儿端来凳子,谢长皖坐下来等着叶和嘉开口。 “我不讲三从四德,不认同夫为妻纲的规矩,是个特立独行的存在!或许你是觉得我和寻常闺秀不一样,对我有那么一丝喜欢和好奇,但是这种新鲜感不会持续很久!” “也许一年,也许两年,你就会觉得厌烦,你家的长辈也会看不惯我,到时候我肯定会被各种理由休妻!” 谢长皖起身,刚要反驳,就听叶和嘉说道, “你别急着反驳,听我慢慢说!” “你考取功名,以后肯定要做官,而我的身世会引人诟病,也会影响你的官途!” “我和长姐做生意,就是希望多赚些银子,以后可以游览大江湖海,我不愿做个生育的工具,不停地为你们谢家生儿育女,也不想呆在后宅相夫教子,顶着某叶氏的名头活一辈子!” 谢长皖忍不住问道“这些我是做不到,难道龚剑就能做到吗?他会让你抛头露面,带你游山玩水?还是愿意娶了你,却不能为龚家繁衍后代?” 提到龚剑,叶和嘉低下头有了泪意,她缓了缓说道“我不知道,但是他不会在我说话的时候打断我,我想吃什么,他都不远千里送到我面前,只要我开心,他愿意做任何事……” 谢长皖如遭重击,跌坐在凳子上…… 。 第四百一十五章 尊重 叶和嘉说着,突然意识了问题的根源,那就是谢长皖作为一个传统的男子,男尊女卑思想根深蒂固。 对叶和嘉,他少了一份尊重! 就像上次他对叶和嘉表明心迹,却没有考虑到叶和嘉的感受,谢长皖以为自己的深情会打动她。 然后叶和嘉就会哭着喊着嫁给他,但是世事难料,女孩子的心思比世事还要难料…… 叶和嘉现在拒绝得十分干脆,理由更是让他哑口无言。 谢长皖呆愣愣地坐在那里,什么事都要顺着女子,不呆在内宅,不生儿育女,不冠上夫姓,那他还娶什么妻子,干脆入赘算了! 难道龚剑和靖宁侯府说好要入赘? 可是谢长皖从没听谢氏提过这事,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谢长皖,其实你很好,你以后会遇到适合你的女子!”叶和嘉心里叹气,什么时候轮到她发好人卡了。 眼前这个少年虽然有些顽劣,但也流着世家的血,骨子里的拼劲,良好的教养,世家的贵气,全都让他鹤立鸡群! 自从跟着魏大儒读书之后,也和之前的狐朋狗友断绝往来…… 她相信以他的聪明才智,明年一定能高中,谢家会举全族之力培养谢长皖。 “叶和嘉,我承认,你说的那些我做不到,如果龚剑可以为你入赘,我无话可说!”谢长皖站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一条腿已经麻木。 他咬了咬牙,又看了一眼叶和嘉转身离开。 叶和嘉已经无力跟他解释,感情这种事,不是看谁牺牲多,付出多,而是看对方乐不乐意接受这些付出和牺牲! 就算龚剑什么都不做,叶和嘉依旧对他日思夜想,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像着了魔一般…… “阿和,你清楚自己的内心,也知道自己有多喜欢龚剑,希望你面对永福公主的时候,也能勇敢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叶柔嘉轻声说道, “相信龚剑,相信永福公主,更要遵从自己的内心!曾经,我也想过逃避,但是杨叡给了我勇气去接受充满未知的将来。” 她在寿康宫的后殿,点头答应杨叡的时候,其实就在想,反正自己已经死过一次,经历了最不堪的十几年,往后再艰难,也不会比前世更糟…… 叶和嘉点点头,一直以来都是这个女孩子在鼓励她,给她依靠,自己活了这么久,居然还不如叶柔嘉勇敢! 是不是自己从前太过平庸,总是被暗恋的人拒绝,就连相亲对象也看不上她,叶和嘉面对感情上的阻碍,也只会选择逃避。 “长姐,我知道自己有些懦弱,其实我是怕龚剑以后后悔选择了我,会觉得我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和永福公主相比,我实在卑微又平凡,我也怕给靖宁侯带来困扰!” 叶和嘉说道,“叶思嘉就是被永福公主收拾了,现在还没出牢狱,万一永福公主因为龚剑和我翻脸……” “感情从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永福公主通情达理,她也想找个情投意合的夫君。龚剑看上你,自有你的独到之处,你不要妄自菲薄!” 叶柔嘉看向叶和嘉的眼睛,认真道, “你看,就连小孩子都喜欢跟你在一起玩,阿潇,阿文,还有善堂里的孩子,他们都情不自禁被你吸引……” 在叶柔嘉的安慰下,叶和嘉平复心情,和她一同去大厅。 谢长皖坐在二叔谢文逸身后,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叶和嘉只当做没有看见。 道理都说了,也明确拒绝过,按照谢长皖的性子,应该会受些打击,但也不至于想不开! 叶和嘉知道没有试错的机会,只能选择拒绝他…… 叶晟和杨叡前后走进明德堂的时候,几人脸上都带着笑,之前的误会大概也解开了,叶晟对杨叡态度明显好上许多。 叶箐也带着俞天麟来到侯府,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除了谢长皖。 叶晟本想让杨叡喝几杯,杨叡想到自己之前喝醉酒失态,就有些不堪回首,但是在叶柔嘉的家里,他又推辞不过。 幸好他来之前,跟叶柔嘉说自己要是喝多了,一定要阿劲立马把他带回晋王府,以免自己啰啰嗦嗦,再惹叶柔嘉的家人厌烦…… 谢长皖主动替桌上的人斟酒,自己也没有客气,一杯接着一杯,颇有些借酒浇愁的样子。 谢誉和谢邱氏面面相觑,谢文逸离得近,却没有出言劝阻。 大厅里谢长皖劝酒的声音不断传出,叶成和叶平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要不是叶致真和宋潇年纪小,恐怕就连他们都难逃谢长皖的魔掌。 就算这样,叶致真也以茶代酒,和谢长皖喝了四五杯茶水。 叶和嘉一直低着头,一顿饭基本没怎么下筷子。 谢文迁觉得小儿子有些过分,想要把他拖走,但是却被谢文逸拦住,就连谢邱氏也看不下去,走到谢文逸身边小声说道:“你这个做二叔的,不能这样惯着长皖……” 谢文逸笑道:“难得长皖高兴,就让他痛快醉一回!” 谢邱氏听了这话直摇头,谢文逸朝着叶和嘉飞快看了一眼,谢邱氏立马明白过来。 自打谢长皖从远山轩出来,就像丢了魂一般,大概是被叶和嘉拒绝,谢邱氏知道小孙子心情不好是因为叶和嘉,在开封就和家里人磨很长时间。 后来他进京读书,更是拿他和叶和嘉的婚事做筹码,谢家上下除了蓝氏,倒也没人反对。 烈女怕缠郎,谢长皖为她这么努力,还是没有打动叶和嘉的心! 谢邱氏不免对她有些另眼相看。 她女儿谢文茵将叶和嘉当成亲生女儿一般,人家姑娘不愿意,侯府上下谁也不会强迫她。 “长皖来京城也挺好!”谢邱氏笑着对谢文逸说道,“从前在开封有他娘护着惯着,从没绊过跟头!” 谢文逸笑着说道:“母亲真是通透!” “哪里是通透,我是人老成精!”谢邱氏笑道。 午宴结束后,谢长皖已经烂醉如泥,大家快要散去的时候,他突然趴在桌子上呜呜哭出声来。 气得谢文迁恨不得扇他两巴掌,谢文逸忙叫来两个仆人,将他抬到马车上,一路回到谢宅。 谢誉和谢邱氏瞧见小孙子这个模样,有些心疼,但醉成那个样子,又不好责备,在谢文逸的劝说下,两人下午就收拾好行装,在长子谢文迁的陪伴下回开封老家。 谢宅里只剩下谢文逸和谢长皖叔侄两人,等到谢长皖酒醒,已是日暮西斜。 谢长皖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帐顶,眼泪不由自主从眼角落到枕头上…… 第四百一十六章 相克 “喝点醒酒汤,头不会疼!”谢文逸端着一只碗进来说道。 谢长皖赶紧擦擦眼泪,坐起身说道“让二叔见笑了,其实我没有喝多,脑子清醒着呢!” “哦!”谢文逸坐下来,将醒酒汤放到一边,说道,“喝完醒酒汤就好好歇会!” 谢长皖愣了半天,在谢文逸起身要走的时候,忙出声叫道“二叔!” 谢文逸坐回凳子上,说道“我早就猜到你为何借酒消愁,二叔感同身受……” “您不是出家……”谢长皖突然收住话头。 他之前听说过谢文逸是在古观音寺出家,但是也可以中途还俗,看上哪个漂亮的村姑也是有可能的。 长辈的私事,谢长皖不好细问,虽然他内心十分好奇。 “你知道我精通五行八卦,我可以帮你看看。”谢文逸挑眉道。 谢长皖凑近,低声问道“那我和……叶和嘉,还有没有可能?我真的很喜欢她……” 谢文逸盯着谢长皖的脸,直到看得谢长皖浑身发毛。 只见谢文逸摇摇头,说道“有缘无分!” 一听这话,谢长皖急得抓住谢文逸的袖子,手伸到半路又缩了回去,犹豫问道“二叔,您可有化解之法?” “哪怕舍我十年性命,我也乐意!”他急着补充道。 谢文逸叹气道“实不相瞒,幸亏你和叶和嘉没有缘分,若是你们俩结合,克父克母克子女!” 谢长皖大惊失色,叶和嘉无父无母也就罢了,克的全是他这边的父母…… “八字相冲,时有争吵,家宅不宁,还影响事业官运,而且婚后你会桃花不断,却与她难斩情丝!” 谢文逸面无表情,说道, “这还算是好的!” 谢长皖倒抽一口气,问道“克父母子女,家宅不宁还算是最好的结果?” “最严重的结果就是,两家亲属因你们而受牵连,祸事频发,说不定会落个灭族的下场!”谢文逸面容严肃说道。 谢长皖无力地靠在床头,却一下子磕到后脑勺,疼得他龇牙咧嘴。 疼痛让他清醒,也让他意识到,他和叶和嘉今生再无可能…… “就算是这样,你还愿意娶她吗?”谢文逸问道。 “她拒绝我了,她心里……”谢长皖抿抿嘴,没有把龚剑的名字说出来,许久才叹气道,“多谢二叔指点迷津,我以后会用心读书!” 谢文逸看他黯然的模样,也没有再说什么,站起身吩咐道“酒醒之后,再见伊人,无关风月!” 再见伊人,无关风月! 谢长皖端起醒酒汤,只觉得谢文逸端来的醒酒汤,莫不是黄泉路上的孟婆汤…… 他怎么可能忘记叶和嘉,但以后却要把这份喜欢放在心底,再次相见,只能是朋友。 或许朋友都算不上…… 罢了罢了,天涯何处无芳草,谢长皖将碗里的醒酒汤一饮而尽,苦得他舌根发麻。 不知道谢文逸在里面放了什么,谢长皖喝了之后,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在靖宁侯府待到下午,谢氏和太夫人便催着叶柔嘉回去,说是新婚第一年,新房里不能空着。 叶柔嘉在长辈的叮嘱下,和杨叡准备回府,好在杨叡没喝太多,只脸色有些微红。 临上马车前,叶致真跑到叶柔嘉面前,小声问道“阿姐,那个礼物,你可满意?” 叶柔嘉想了一会,这才想起叶致真说的是那本晋王语录。 “殿下说,你们俩记性特别好!”叶柔嘉笑着说道。 “姐姐,要是在晋王府受了委屈,你就告诉我们!”宋潇压低声音说道。 “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姐姐受委屈!”杨叡凑过来保证道。 宋潇没想到自己说的话,被杨叡听到了,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殿下说到做到!”叶致真朝杨叡眨眨眼。 “一定,等过了立秋,我带你们俩去城外骑马狩猎,看看你们骑射有没有进步!”杨叡笑道。 听说要去骑马狩猎,两个男孩子很高兴,叶致真笑道“那我和阿潇等殿下的消息!” 回到晋王府,西边的落日只剩下半圆。 进门就见到松月紧紧蹙着眉头。 叶柔嘉心知她有话要说,便把她叫到主院里。 主院已经摆好了晚饭,松月见时机不对,便压下心中的话,想着明日一早再和叶柔嘉说。 “松月,有事就直说,不用避着殿下!”叶柔嘉哪里瞧不出松月欲言又止。 “王妃,我怕您听了会生气,影响吃饭的心情!”松月支支吾吾道,“还是明日再跟您说!” 叶柔嘉边给杨叡布菜,边说道“说!我和殿下都经历过大风大浪。” 松月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今日查了查王府里各个仆妇的底细,发现有二十三个都是秦王府送过来的,还有四个从前在代王府做过粗活。” “那些人若是本分老实,也不是不能用!”叶柔嘉放下筷子说道。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大厨房里有个厨娘,她娘家的侄女,在秦王府服侍邹姓夫人,原本和侄女并不怎么联系,但是我听说,自从半个月前,她的侄女频繁来晋王府给她送东西!” 松月面色凝重, “有时候是米面,果蔬,有时候是成色极好的钗环首饰,厨房里两个粗使的婆子,见了十分眼热,跟我说那个侄女不是什么好货色,有其主必有其仆,邹氏进秦王府之前,名声也不太好……” 叶柔嘉问道“你怀疑什么?” 松月皱眉“我怕来者不善,她们之前不联系,为何偏偏在您嫁到晋王府之前,又来往密切?” 杨叡点头说道“松月心思很敏锐,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们暂时只是怀疑,若是将她叫过来盘问,反而会打草惊蛇!” 叶柔嘉赞同道“松月,你安心回家去,这件事我会让松雅盯着,等到她们有所动作,我们就抓个人赃并获!” 松月原以为是她有些草木皆兵,得到两人的肯定之后,她很高兴。 “殿下,王妃,府里还有一些人身份没有查清,我都记下来,等到日后继续观察!”松月说道。 “嗯,做得好!”杨叡笑着对叶柔嘉道,“阿柔,你要给松月涨工钱!” 。 第四百一十七章 去留 叶柔嘉笑道“松月向来能干,她在我身边能帮我不少忙,涨工钱是应该的!” “多谢殿下,多谢王妃!”松月连忙跪下谢恩。 “之前我忙着外面的事,没有功夫管束府中的下人!你以后做事不需要有所顾忌,只要你们王妃点头,不需再问我的意见!”杨叡说道。 “是!”松月应道。 原本还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几个犯过错的下人,有了杨叡这句话,松月顿时有了底气,能够得到他们的信任,心里庆幸自己义无反顾地来叶柔嘉身边。 这一日杨叡从外面回来,叶柔嘉却发现他脸色有些不好,以为他宫里宫外来回奔波中了暑气,便叫馨儿端来冰镇绿豆百合汤。 杨叡喝完后,将碗递给馨儿,说道“阿柔,闽南那边正值多事之秋,我们不仅要守护沿海百姓的安宁,还要开辟新的航线……” 叶柔嘉已经知道杨叡想要说什么,笑道“夫唱妇随,你去哪我就跟着你去哪!” “你愿意跟我去闽南?”杨叡皱眉说道,“那边潮湿炎热,风吹日晒,你到那边会不习惯!” “我那年跟着祖父下江南,一路奔波,三妹妹都觉得我们俩像是在跟着祖父行军打仗,我也没有任何的不适应!” 叶柔嘉温声说道, “大婚之前,我听说你在闽南受伤,我心里很担心,只恨远隔千里,不能立刻飞到你身边!” 杨叡明白她的意思,说道“可是你的家人都在京城,怕是舍不得……” “有得必有失,我们离开京城,就能少一些纷争!”叶柔嘉说完,看了看屋子里的丫鬟,问道,“你们可愿意跟着去闽南?” 松雪上前一步说道“王妃,我跟您去!” 松雪当然愿意跟着叶柔嘉,因为阿劲也要去闽南…… 馨儿见松雪答应得这么快,有些犹豫,她早就和覃妈妈的儿子过了六礼,腊月完婚,若是跟着叶柔嘉走,肯定要耽误婚期。 “王妃,我想跟着您,但是我……”馨儿十分纠结,更不知道如何开口。 “那就留在晋王府,我们逢年过节还要回京,你就帮我们打理王府中的琐事,以防我和殿下不在,有人借机生事!”叶柔嘉说道。 “是,王妃放心!”馨儿高兴应道。 叶柔嘉又看向松雅。 “王妃,太夫人当初把我指到您身边服侍,就告诉我们一定要好好保护您的安全,您要是把我留下来,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松雅说道。 松雅至今都没有成亲的打算,叶柔嘉问过她几次,她也没有中意的男子。 叶柔嘉也不想让松雅随便找个人嫁了,以松雅和松语的功夫,也不至于被夫家欺负。 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若是松雅一辈子不想嫁人,叶柔嘉也不强求。 既然京城找不到合适的,带松雅去外面看一看,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际遇。 “王妃,我可以把小葫芦带着吗?”松月问道。 叶柔嘉转头看向松月,原本她打算把松月也留在晋王府,毕竟她现在有了自己的小家,不是孤身一人。 “我打小就服侍您,嫁人生子这么久,才回到您身边做事。”松月生怕叶柔嘉将她留下,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意, “我把小葫芦带着,让婆婆给阿胜再纳个小妾,反正现在家里已经不缺银钱……” 说到要给赵胜纳妾,松月忍不住难受,但是一想到叶柔嘉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她怎么能放心得下? “他们若是不同意我带走小葫芦,我与阿胜和离!” 叶柔嘉看着松月抹泪,鼻子一酸,也掏出了帕子。 一旁的杨叡无奈叹气,对松月说道 “你若是舍不得阿胜,不如一家都去闽南,在那继续开凉饮铺子,当地的人一年四季都喜欢喝凉饮,生意肯定好!” 听杨叡这么说,松月脸上的泪还没来得及擦,便笑着说道,“那太好了!多谢殿下!” “今日早些回去,跟他们商量商量。”叶柔嘉笑道,“要是决定了,就尽快把铺子盘出去。” “好,我们铺子位置好,就是可惜了那些凉饮方子……”松月遗憾道,突然看到一旁的馨儿…… 覃妈妈是谢氏的陪嫁,她的儿子也是谢氏的人,将铺子交给他们夫妻俩在合适不过! 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若是把铺子和秘方交给外人,松月打死也舍不得,但是交给馨儿和她的未婚夫谢奎,问题就迎刃而解…… 松月打定主意,决定让阿胜找时间,把覃妈妈的儿子谢奎喊出来谈谈转让铺子的事情。 当初谢奎跟着谢长皖也只是权宜之计,现在有谢长皖的亲二叔看着,谢奎的任务已经完成。 第二日,叶柔嘉就去了靖宁侯府,谢氏听说女儿要跟着晋王殿下去闽南,虽然没有提出反对,但也能看出不舍和担忧。 “夫妻两地分居不是好事,况且事关社稷,阿柔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忧心家里!”太夫人说道。 叶晟只顾着喝茶,并没有说话。 叶和嘉悄悄拉了拉叶柔嘉的衣袖,小声问道“长姐,你们什么时候启程,我想跟你去……” 声音不大,谢氏却听得清清楚楚,叶晟也看向叶和嘉。 太夫人皱眉问道“你怎么也要走?” “长姐出嫁,我在府里实在没意思,我想跟着长姐……”叶和嘉低着头解释道。 太夫人以为叶和嘉起了玩心,想要去闽南散散心,笑了笑没有说话。 谢氏不解问道“阿和,你明年就要及笄,要是去了闽南,还怎么说亲?” 叶和嘉将头埋得更低,心里想着龚剑不是也在闽南吗? 只可惜现在不能跟家里人说龚剑的事情…… 除了叶晟没有表态,谢氏和太夫人好像都不太乐意。 叶和嘉闷闷不乐,被叶柔嘉叫道远山轩的时候,还在唉声叹气“长姐,你不知道我天天有多无聊,真哥儿和阿潇白天都去书院,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也不敢和大伯娘、祖母说心中的烦闷!” 叶柔嘉能看出来,她这段时间消确实瘦了些。 “圣旨什么时候能下来啊?龚剑跟我说,他已经在准备聘礼……”叶和嘉期盼地看着叶柔嘉。 “快了,就这几日!”叶柔嘉有些心疼,安慰她道,“我和殿下月底启程,走之前,一定将你的事情处理好,你可以安安心心跟着我们和龚剑去闽南。” 。 第四百一十八章 游湖 立秋之后,京城的天气凉爽许多。 城外的月明湖有“小洞庭”的美称,应叶柔嘉的邀请,永福公主和白会会全都到场。 今日月明湖上大船小船不少,又正值休沐,不少官员都带着家中女眷来游湖玩乐。 为了不惊动月明湖上的其他游人,一行人也十分低调,衣着打扮也是普普通通。 杨叡正在和傅润章说话,现在再看两人,其实他们一点也不像亲兄弟,只是当时没有人会去质疑。 另一艘船上,叶和嘉知道今日叶柔嘉邀请她过来,是要解决她压在心间的大事,所以一直都兴致缺缺。 “阿柔,你们什么时候启程?到时候我和阿章给你们践行!”白会会问道。 叶柔嘉笑道“今日就当践行,这几日我们就要出发,晋王殿下这次去闽南,不能大张旗鼓。” “原以为你嫁给我五哥,我们成了姑嫂就可以常在一起说话,没想到你还要跟着五哥去那么远的地方!”永福公主叹道,说完又看向叶和嘉,问道, “你长姐走了,你要是觉得烦闷,就下帖子给我们!” 叶和嘉看向永福公主,呆愣半天的才点头,并没有说自己也要跟着去。 永福公主心里一阵难过,叶和嘉本就和叶柔嘉形影不离,现在叶和嘉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小孩子,瞬间有种孤苦无依的感觉。 叶和嘉低头喝了一口茶,心里叹气,要是永福公主知道,她要与她争抢龚剑,还会这般和和气气? 她真的不想与永福公主争抢,因为一个龚剑撕破脸,实在难堪。 正想着,远处过来一艘小船,床上只站着一人。 “嘿!”那人放下桨,冲着叶和嘉这边大叫挥手。 叶和嘉听到声音,心里犹如沸腾一般,想要回应却生生将手缩了回去。 “那人是谁啊?”白会会站起身问道。 永福公主蹙眉道“好像是冲我们这边打招呼!” 远处的小船渐渐靠近,那人穿着靛蓝色棉布衣衫,简单的装扮却没能掩盖他俊朗的面容。 那人将船离杨叡的船约有一丈来远,之间他然后飞身一跃,跳到了船头。 白会会眼睛一亮,赞道“好功夫!” 永福公主狐疑地看向叶柔嘉,问道“难道那位就是……” 叶柔嘉笑着点头。 “阿和,阿和,你看到了吗?那么远,他一下子就跳过去了!”永福公主拍打叶和嘉的肩膀,惊叹道。 叶和嘉应了一声,心里五味杂陈,这个时候龚剑还在卖弄自己的功夫,她刚刚生怕他耍帅失败,掉湖里去…… “一身武艺又胆大心细,又有报国之心,难怪他能被父皇记住……”永福公主没有看到叶和嘉的反应,和白会会、叶柔嘉说着龚剑。 叶柔嘉转头看向叶和嘉,心里暗暗为她着急。 “英雄出少年,我们大荣朝人才济济!”白会会说道,“不过我看这个龚剑似乎有那么一丝匪气,想来常年走镖,与江湖上各类人打交道惯了!” 叶柔嘉说道“他是白姑婆的徒孙!” “哦!”白会会笑道,“我倒把这事给忘了!” 永福公主问道“就是那位大当家,白妙娘?” 白会会大婚的时候,永福公主见过白妙娘一面,当时便惊为天人,但是没想到她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当家,她身上独特的气质,让永福公主至今难忘。 “龚剑出身卑微,跟着父亲一手创立了龚记镖局,吃过不少苦,现在虽然有些资产,但还是改不了以前的习惯,穿衣打扮就跟寻常百姓一般无二!”叶柔嘉说道。 白会会点头赞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实在不容易,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能为自己挣个爵位?不像姑婆淡泊名利!” 叶柔嘉笑了笑没有说话,看了一眼叶和嘉,龚剑这般拼命为了谁不言而喻…… 永福公主皱眉道“阿和今日怎么这么奇怪?一句话也不说!” 她走上前,探了探叶和嘉的额头,问道,“是不是身体不舒坦?还是中了暑气?” “我没事!”叶和嘉忙说道。 话音刚落,前面的船突然调转船头。 杨叡、傅润章和龚剑站在船头,正看向她们这边。 龚剑虽然穿着最简单的衣裳,气质却不输身旁两人。 两船靠近,龚剑一个跨步落在船上,躬身向几人行大礼。 如今旨意还没下来,龚剑也只是一介平民,看到几人行此大礼也不奇怪,只是叶和嘉见到龚剑这般,心里更是沉了沉。 永福公主长得比她更好看,又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仪和骄矜…… 娶了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叶和嘉越想越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本就是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最近因为这事,吃饭都不香了…… 叶和嘉突然想到一句话,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会说我都要,她在心里自嘲,叶思嘉以前骂她的话没有错,她也许像她生母那样,只配做个卑贱的姨娘…… 可是她知道做妾室,以后的子女处境就会像她以前那样,受嫡出的孩子欺凌辱骂,她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也不会让自己一辈子卑躬屈膝! 馨儿给龚剑端来一个凳子。 “听说你不仅开船厂,还出海与藩国通商?”永福公主问道。 “是的!”龚剑笑道。 “那些人说的话,你都听得懂?”白会会问道。 “一开始也不会,就跟他们瞎比划,后来接触多,慢慢学会不少!”龚剑答道。 叶和嘉飞快地看了龚剑一眼,又将头低下去,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叶柔嘉心疼不已,悄悄地握紧叶和嘉的手,希望能给她些许力量。 “你自己创办船厂,又为什么要把大船无偿献给晋王殿下?难不成就是为了封赏和爵位?”永福公主问道。 白会会皱眉,不知道永福公主为何要这样问,她看了看叶柔嘉,却见叶柔嘉抿嘴不语,叶和嘉更是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会会觉得奇怪,却听龚剑依旧不卑不亢说道“回公主,草民起初并不是为了船厂,也不是为了大荣社稷!” 永福公主心中一惊,却没有说话,等着龚剑继续说下去。 “前些年我接了一桩生意,遇到一位非常特别的女子……” 。 第四百一十九章 傻瓜 叶和嘉猛然抬头,看向龚剑。 只见龚剑也笑着看着她。 “她总是让我们去找稀奇古怪的水果,后来我打听过她的事,对她十分好奇,初见她,一双丹凤眼顾盼生姿,她看似老实本分,却顽皮可爱!”龚剑脸上全是笑,叶和嘉却红了眼。 听到龚剑讲自己的心上人,永福公主和白会会都竖起耳朵认真听。 “我越去了解,越让我心动,但是我与她身份悬殊,贸然去她家提亲,肯定要被她家人骂自不量力!” 白会会点头赞同,像这样的故事,通常都出现在话本子里,没想到现实中也能遇到,她也被龚剑的痴情所打动。 永福公主问道:“你为她做这么多,那个女子知道吗?” 龚剑笑道:“一开始我也不确定,我就找机会接近她!后来我们一别两年,她见到我,就像我见到她一样欣喜,那时候我才决定告诉她,我做这一切也不是全为了她,还有我们的将来,我们的子女!” 叶柔嘉握紧叶和嘉颤抖的手,却让女孩子的眼泪更加汹涌。 他已经想好了将来,并且将叶和嘉计划在内! 白会会看向抽噎的叶和嘉,突然就明白过来…… “你说的那个女子我也认识,她心思纯粹,待人真诚,我与她年龄相仿,一直当她是至交好友!” 永福公主转头看向叶和嘉,问道, “有个男子对你这样,你也很感动?” “公主!”叶和嘉抬头,她实在听不出永福公主的话里是不是带着嘲讽,只能小声道,“我从没想过要跟你争抢……” 但愿永福公主不要怪罪龚剑,更不要迁怒叶柔嘉和靖宁侯府,她原本以为只要两个人真心喜欢,就可以在一起。 可是现实给她迎头一棒,龚剑若不豁出身家性命,怎么可能在京城的世家大族中立足? 没想到他这番努力,让更多人见识到他的本事,甚至连皇帝和贵妃都有意将永福公主下嫁…… 叶和嘉这些日子越想越觉得自己配不上龚剑,尤其是得知他在通商过程中,几次面临生命的威胁…… 她安安稳稳地呆在京城,什么都没做,现在坐享其成,凭什么命运要眷顾她? 所以她没有勇气去争取,只能缩着头,任由命运安排…… “胡说什么?”永福公主想要摆出生气的模样,但是看到叶和嘉哭成这个样子,又硬不起心肠,低声说道, “叶和嘉,本公主早就跟你说过,以后保你姻缘美满,金口玉言,当初你也是谢过恩的!” 叶和嘉傻傻地看着永福公主,似乎想起,当初永福公主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傻瓜!能遇上喜欢的男子多么不容易,他又能为你做那么多,你不需要有所顾忌,也不要担心我这边……” 永福公主将叶和嘉的胳膊挽起,转脸对龚剑说道, “你听好了,以后要是敢欺负我的朋友,让她受半点委屈,我就让父皇抄你的家,灭你九族!” “多谢公主!”龚剑屈身跪拜,起身时却对着叶和嘉笑得十分灿烂,“听见没,我要是不对你好,是要被灭九族的!” 叶和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感激地看向叶柔嘉和永福公主。 “公主说的没错,你就是傻瓜!”龚剑想要替她拭泪,却又想到这么多人看着,怕影响叶和嘉的名声。 “近日旨意就能下来,你家里都准备好了吗?”永福公主蹙眉问道。 “早就准备好了!”龚剑答道,“圣旨下来我和父亲就去靖宁侯府提亲!” “那就回去准备!”永福公主说道。 “去提亲那日,派人来晋王府说一声,我和殿下也会去靖宁侯府瞧瞧热闹!”叶柔嘉笑着说道。 “多谢晋王妃!”龚剑笑着道谢,他明白叶柔嘉不仅仅是去瞧热闹,估计还要做他和叶和嘉的说客。 龚剑向几人行礼之后,看了一眼叶和嘉,转身跳到来时坐的小船上。 “叶和嘉,你哭的样子真难看,以后不许哭了!”龚剑摆摆手说道。 叶和嘉简直无语,朝他翻了个白眼。 看着小船悠悠荡荡地离开,龚剑边划船还边唱着歌,一副放荡不羁的做派! 叶和嘉站在船头,朝着龚剑摆手,龚剑的声音更大,响彻整个月明湖,引得游船上的人纷纷伸头出来查看。 白会会凑到叶柔嘉耳边,说道:“你这个做姐姐的,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说完还朝叶柔嘉使了使眼色,马上要离京,她也放心不下叶和嘉,所以才安排这次游湖…… 瞧着叶和嘉依旧站在船头,目送远去的龚剑,叶柔嘉安心不少。 谢氏也跟她说,叶和嘉最近心事重重,瘦了许多,急得谢氏想要请原来的程院使来府上给叶和嘉号脉。 永福公主的反应与叶柔嘉料想的一样,只是叶和嘉当局者迷,又有些前怕狼后怕虎。 叶柔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船,将叶和嘉拉到船舱,与白会会和永福公主说起,要带叶和嘉去闽南的事…… 谢文逸抿了一口茶,看到谢长皖呆呆地坐在那里,有些失魂落魄。 他将谢长皖面前的杯子端起来,说道:“喝,已经不烫了!” “谢谢……二叔……”谢长皖端起杯子,一颗泪珠滑落在杯中,他好像并未察觉,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带着苦涩,与叶和嘉相处的一幕幕涌上心头……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配惦记她! 沉默良久,谢长皖突然出声问道:“二叔,姻缘都是命中注定的?” 谢文逸没有说话。 谢长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里更加难过,原本以为叶和嘉这样身份尴尬的女孩子,不会有人看上。 就算谢文逸跟他说,他和叶和嘉八字不合,他也没有彻底放弃…… 直到看到龚剑出现,听到他们在船上的对话…… 别的船都被晋王府的人驱赶,只有他们的船离叶柔嘉的船不远不近,谢长皖不得不怀疑,谢文逸是有意叫他过来,让他看一看龚剑,再听一下龚剑为叶和嘉付出到什么地步! 原本以为一介平民的龚剑,相较于他,并没有丝毫的胜算,谢长皖做不到龚剑那个地步,谢家也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现在他明白自己实在输得彻底…… 第四百二十章 连襟 “二叔,我从前太过高看自己,作为谢家的子弟更是不可一世!”谢长皖摇头叹息, “现在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龚剑身份低贱,却能通过开镖局、开船厂闯出一片天地,最后获得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爵位……” “原本我看不起的商户子,突然有一天商户子也远远超过我,让我望尘莫及,就连对心爱的女子,也不如他用情至深!” 谢文逸挑眉,看向备受打击的谢长皖,说道:“你怎么知道以后追赶不上?人生的路还很长,现在盖棺定论是不是太早了?” “二叔!”谢长皖惊讶抬头,将两只手伸到谢文逸面前,“您再帮我看看手相,我这辈子有没有封侯拜相的命?” “长皖,你知不知道,你看一次相就会短十年寿命?上次帮你看了姻缘……”谢文逸拉长声音。 谢长皖一下子缩回了手,悻悻问道:“那龚剑……他和叶和嘉八字合不合?” 谢文逸一巴掌拍在谢长皖的头上,没好气说道:“不关你的事!别瞎打听!况且你二叔又不是千里眼,隔那么老远,我哪能看得清!” 说着他又叹气道, “他们俩就算八字不合,也会想办法逆天改命,最后终成眷属!不像你,听说八字相克,就起了退缩之心!” 谢长皖被他这么一说,瞬间红了脸,当初听到克父母,克子女,还可能家破人亡,他确实吓得不轻…… 另一座大船上,杨叡正和傅润章品茗聊天。 “你这位连襟看着玩世不恭,其实挺有本事!”傅润章笑着给杨叡斟茶道。 一瞬间就像回到过去,杨叡还不是晋王,两人不管在颍国公府还是在通州庄子,都是傅润章为他斟茶。 虽不是亲兄弟,两人说话却没有顾忌,一起饮酒喝茶,无话不谈…… 杨叡点头说道:“人不可貌相,当初也是看在他对叶和嘉一片痴心,但是没想到他心中自有沟壑,脑子又活泛!” “这两年他的生意越做越好,龚记镖局和海上贸易同时进行,别看他穿得简单,身家恐怕已经快赶上巨贾沈家!” 傅润章有些惊讶,说道:“一般人富贵后,都会衣锦还乡,生怕别人不知,他倒是与众不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一名船夫!” 杨叡笑着说道:“白大当家是个奇人,他们父子也是,钱财对他们江湖人来说,都是身外之物!” 傅润章点头赞同,他从来没见过白妙娘,但是听白会会提起过无数次。 两人说了一会龚剑,傅润章又提到这两年朝堂上一直争议不断的事情,开放海禁,让朝廷收了不少赋税,但是也有很多弊端慢慢显露,因此有官员一直上折子反对。 傅太师态度模棱两可,倒是傅润章一直在与反对的官员据理力争。 杨叡也清楚如今的状况,他首当其冲,没少被官员弹劾。 傅润章说道:“之前朝中反对声不断,细查之下才发现,有些官员居然与倭人暗中交易,充当保护伞,如今你们也算是为百姓除害!” “朝中有你和傅太师支持,我们也少了许多阻力,我应该向你们道谢!”杨叡没有居功自傲,而是向傅润章郑重道谢。 虽然傅太师没有明确赞成开放海禁,但是却用实际行动支持杨叡,他联合任青泉,将那些持反对意见的官员,身家底细查得清清楚楚…… 朝堂上虽然还有反对的声音,但是看到南洋水师捷报频传,将外敌打得闻风丧胆,多数官员也逐渐转变态度。 “早就说过,你我之间不需说见外的话!”傅润章摆手道,“祖母知道你要去闽南,托我转告你,务必保重,万事小心!” 提到傅梅氏,杨叡神情复杂。 多年的养育,傅梅氏早已将杨叡当成亲孙子,听说他受伤肯定急得不行,就算在太后面前,也没忍住心疼落泪。 “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妻子!”杨叡说道。 两人转头看向后面那条船里的人,四个女孩子正在说着话,脸上全是笑。 “我们男子在外冲锋陷阵,就是为了让家里的妻儿过上安稳的日子,我贵为皇子如此,普通的百姓也是如此,并没有任何区别……”杨叡叹道。 “朝堂上的刀光剑影,跟你与敌人战斗差不多,有时候真的很想辞官,带着会会和孩子游山玩水,远离纷争!”傅润章笑道, “可是一想到你的处境,还有一些朝臣对你的攻讦,心里又放不下!” 杨叡端起茶杯,说道:“敬你!” “哈哈!”傅润章笑着端起茶杯。 “你的哥哥和我,其实对你一样关心,但你也知道,身为皇子,更多的是身不由己!如今秦王殿下还没继位,你就自请去了闽南,以后要是……” 傅润章顿了顿,继续说道,“处境会比现在还要艰难!” “是!”杨叡点头。 “开封谢家已有起复之心,谢长皖为何会来京城,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其中的深意!”傅润章说道。 “谢长皖想要娶叶和嘉,以后再走仕途,谢誉肯定会联合以前的同僚和门生,推我上位!”杨叡说道,“只可惜,他们算错了叶和嘉,以为她的婚事好摆布!” “好在谢家还有个二舅舅头脑清醒,开封谢家再怎么折腾,最后也会落入我三哥的手掌心。我没有三哥的本事,更不如他不留情面,算无遗策!” 杨叡看向傅润章,认真说道, “大哥,以后不管你听到什么,只要是关于我的,都不要相信,记住我们今日的谈话!” “什么话?说你拥兵自重,说你要清君侧?”傅润章笑着问道。 “大抵就是这些!不过你放心,我和三哥有直接通信联系的方法,就算别人再怎么诋毁,三哥也不会相信!”杨叡说道。 傅润章点头:“你身边有秦王的人,而且秦王也不会防备你,他只要捏住靖宁侯府的人,以你对叶柔嘉的感情,你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错!”杨叡自嘲笑道,“我清清楚楚地把软肋摆出来,也能防止他的猜疑!” 傅润章叹气,这就是皇家! 就算是亲兄弟,也免不了谋划算计,杨叡处于弱势只能小心提防,皇帝、太后心知肚明,却也没有办法…… 第四百二十一章 鸡汤 回到晋王府,叶柔嘉刚回到主院,就听到松月在外面等着。 叶柔嘉猜想,大概是厨娘那边有了动作。 “王妃,消息传出去之后,厨娘和娘家侄女通过气!”松月低声说道,“您和殿下就要离京,估计马上就会有动作。” “进府的东西都是要查验的,他们白日里不敢明目张胆,时间紧迫,这两天肯定会想办法把毒药送到厨娘手中!”叶柔嘉说道。 听到毒药二字,馨儿心中一惊,这些人是想置叶柔嘉于死地! 松雪低头若有所思。 叶柔嘉对松雪说道“这几日你和阿劲辛苦些,紧盯府外动静!” 她转头又对松雅说“你就负责看着厨娘,我们离京之前,必须把这事解决!在这之前,任何人不许透露半点风声。” “是!”众人应道。 馨儿惴惴不安,小声问道“我们跟王妃吃食差不多,以前那些饭菜里,会不会加了别的东西?” 没等叶柔嘉说话,松雪就安慰道“除了鸡汤里会加少量的红花,别的倒也没什么,不过长期大量服用红花,确实会影响女子孕育。” 厨娘以为叶柔嘉身边没有人懂药理,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没想到松雪全都看在眼里。 叶柔嘉也早就听松雪说过这件事,只不过这点小事不足以追究厨娘的责任。 听松雪这么说,馨儿心中的忧虑打消了些。 若是松雪不懂这些,那叶柔嘉和身边服侍的人全都着了道…… 夜半的大厨房,一个粗使婆子在炉灶后面打盹,另一个厨娘拿着大铜勺晃来晃去,似乎有什么着急的事情。 大厨房的屋顶上,松雅趴在屋顶上,仔细盯着厨房里的动静。 炉灶里的柴火发出炸裂的响声,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厨娘大惊失色,手里的大铜勺掉在地砖上。 “哎呦,我的娘咧!”粗使婆子腾一下站起来。 “瞎叫什么!”厨娘捡起大铜勺,呵斥道,“烧个火都能睡着!” 粗使婆子忙赔笑道“年纪大夜里熬不住,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一回!” “多少人挤破头想来晋王府服侍,你能干就好好干,撑不住就赶紧滚蛋!”厨娘朝她翻个白眼,实则心里慌张得很。 粗使婆子不知道厨娘为什么冲她发那么大的火,边朝炉灶里塞柴火,边奉承道 “是是是,当初多亏您,我才能进府做事,我心里对您可感激着呢!要说我们晋王府里,厨艺最好的就是您了,听别人说,就连王妃也经常夸赞您呢……” 被粗使婆子这样奉承,厨娘有些得意,心里却升起一丝愧疚,按说她能给晋王妃做饭,已是多少人羡慕的差事。 但是那人给了她五十两黄金,她就是再做一百年的饭,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为了那些黄金,她只能铤而走险,更何况事情结束还有人来接应她…… “我们王妃待人宽和,但是我们这些做下人可不能松懈,我之前教你的,你都记得?”厨娘搅动大锅里的热水,问道。 “记得记得,案板用完就要清洗,生的和熟的要分开,瓜果蔬菜和肉类也要分开!”粗使婆子笑道, “要说这是晋王府呢!乡下人哪里会分这么细,一个砧板可以随便用,就连您身上的围裙,也比我衣服干净多了!” 厨娘心不在焉地“嗯”一声,没有再说话。 “您说,今晚主院怎么还没要水?平时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粗使婆子掩着嘴说道, “啧啧啧,王爷和王妃年轻,就是能折腾……” “闭嘴!你个腌臜婆子,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厨娘骂道。 粗使婆子缩着头,躲到炉灶后面,悄悄啐了一口厨娘,当初她为了进王府服侍,塞给她不少好处,没想到最后安排她在大厨房烧火。 来的时候还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月份,没日没夜被炉灶里的火烘烤,她只觉得自己快成烤鸭了! 进府一个多月,不仅工钱没拿到,还瘦了十几斤! 粗使婆子面上不敢有丝毫不满,心里却将厨娘的全家问候个遍。 “水好了没有?”馨儿走进厨房问道。 “好了好了,您派个小丫头说一声就行了,还麻烦馨儿姑娘亲自来一趟!”厨娘讨好笑道, “我们这就送过去!” 馨儿点头刚要走,厨娘又问道“馨儿姑娘,两位主子饿不饿,要不要给他们下一碗鸡汤面?” 说着还揭开砂锅的锅盖,“这口锅一直温着鸡汤,一会就好!” “不用,殿下和王妃没有吃夜宵的习惯!”馨儿摆手道。 听到这话,粗使婆子将炉灶里的火熄灭,起身往木桶里舀热水。 等到馨儿走后,厨娘朝婆子使了个眼色,便把身上的围裙摘下来挂在墙上,将油灯吹熄,便去了厨房后面的后罩房睡觉。 厨房里空无一人,除了炉灶里微弱的炭火,没有一点光亮,屋顶上的松雅并没有动。 身穿夜行衣的阿劲和松雪,以同样的姿势趴伏在前后两个屋顶上,盯着外面的围墙。 一直等到黎明之前,晋王府院墙外才出现一个人,缩着身子在墙边鬼鬼祟祟。 虫鸣和蛙叫掩盖下,那个人忙了一会,便起身离开。 阿劲发出一声蛙叫,松雪会意,随着阿劲跳下屋顶…… 后罩房的门被人轻轻打开,厨娘蹑手蹑脚从里面出来,走到墙边,拔下头上的素银簪开始挖墙根。 挖了约一尺来深,她终于摸到一个油纸包。 厨娘松口气,将油纸包攥在手里,慌慌张张去了大厨房,她揭开砂锅锅盖的时候,心里有一丝不忍。 但是她越看鸡汤,越像那人许诺的黄金,厨娘咬咬牙,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油纸包,将里面指甲盖大小的红色粉末倒进去…… 松月带人冲进厨房,两个健壮的婆子快速按住厨娘,还没等她叫出声,另一个人又将她手中的油纸包夺走。 “唔唔……”厨娘想要说话已经晚了,她的嘴也被人捂住。 “带走!”松月叉腰喝道。 厨娘被押到主院,这才发现地上还跪着一人…… 第二日,松月就将满府的下人清理一遍,有不少犯过错的仆妇,被松月做主发卖或打了板子。 王府里的仆妇这才知道,平时软乎乎、好说话的松月,做起事情来雷厉风行,一点都不讲情面。 。 第四百二十二章 说客 松雪找到厨娘用过的油纸包,查验剩余的一点点红色粉末,发现竟然是红砒,万幸叶柔嘉提前做了准备。 厨娘和她的侄女被关在柴房里,由松雪和阿劲亲自看管着,叶柔嘉第二日不动声色回到靖宁侯府。 一大早就看到叶柔嘉回娘家,谢氏拉着女儿的手说道:“你既然为人妻子,就要考虑夫君的颜面,发生矛盾或是口角就往娘家跑,别人知道了会笑话!” 叶柔嘉捂嘴笑,谢氏一定以为她和杨叡吵架,才会跑回来诉苦,看着谢氏担忧的样子,解释道: “阿娘,我和殿下好着呢,没有发生口角!” 太夫人也松了一口气,叹道: “那就好,你们现在还是新婚,以后日子长着呢,少年夫妻老来伴,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两个人都要好好说,互相体谅。” 叶柔嘉点头应着,然后看了一眼叶和嘉,说道:“其实我这次回来是想带阿和去闽南!” 太夫人看向叶和嘉,皱眉说道:“阿和还没定下人家,怎么能跟着你去闽南?” “阿柔,你祖母说得对!”谢氏压低声音说道,“难道你打算让阿和做晋王殿下的妾室?” 叶柔嘉笑着说道:“阿娘你想哪里去了?” “祖母,大伯娘,我想跟着长姐!”叶和嘉鼓起勇气开口说道,“自从长姐出嫁之后,我就觉得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阿和知道你们对我视如自出,从没有苛待,但是我真的很想跟着长姐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 太夫人叹道:“可是你婚事还没着落,要不等相看好了人家,再去闽南转一转,过了年再回来?” 叶和嘉低着头也不表态,却听到门外人声鼎沸,吵吵囔囔。 叶柔嘉起身,拉着叶和嘉的手,走到垂花门。 龚剑穿着崭新的绯色麒麟朝服,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抬着一头嗷嗷叫的大肥猪,还有牛羊鸡鸭,各色礼物绵延数里。 最前面的一担担金光闪闪的金饼,让路人看直了眼睛! “包着金纸还是真的金饼?”有人小声问身边人道。 那人摸着下巴,说道:“八成是假的!” 一人看了几人,鄙视道:“瞧瞧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成色一看就是实打实的金子,如假包换!” 说话的几人瞠目结舌,像这样的金饼足足装了十担,这多少金子? 再看前面下马的青年人,高大英俊,身上的绯色朝服衬得他耀眼夺目。 在他身边的龚刀今日也是穿着簇新的衣服,十分喜庆,看上去也是特意收拾一番。 “这不是龚记镖局的少当家嘛!”人群里有人叫道。 “龚家祖坟冒青烟了!少当家封了爵位!” “我早上看到宫里的人去了他们家,圣旨都下来了,这还能有假?”有人啧啧赞叹,羡慕不已。 “好像叫逍遥伯?是?” “对对对!”有人应道,“这封号真是闻所未闻!” “封了爵位就是有底气,敢来靖宁侯府提亲……”有人悄悄问道,“靖宁侯府的大小姐前些日子刚嫁出去,只剩一位三小姐了?” “名不见经传的三小姐,如今可是晋王妃的妹妹……”有人笑得讳莫如深。 叶大富站在门口,瞧着外面吵吵囔囔的人群,连忙叫阿俊把出去钓鱼的叶晟请回来。 叶和嘉站在垂花门,看到外面站着的龚剑,激动地握紧叶柔嘉的手。 “长姐,他来了!”叶和嘉激动说道。 谢氏搀扶着太夫人,也慢慢走过来。 “外面是谁?”太夫人伸长脖子张望,谢氏也看向叶柔嘉。 叶柔嘉笑着说道:“祖母,阿娘,他是皇帝亲封的逍遥伯,龚记镖局的少当家龚剑!” 谢氏这才想起,难怪听这名字有点耳熟,当初见到龚剑的时候,她还以为龚剑只是镖局的小伙计…… 去开封的路上,老是找叶和嘉说话,原以为他们之间没什么,没想到从那时候开始,这小子就惦记上了叶和嘉。 谢氏脸色有些不好,太夫人却不知道其中内情,问叶柔嘉道: “大荣朝除了立下战功的开国功臣,还没有哪个能被皇帝封赏授爵,龚剑定是做了对社稷有功的大事?” “殿下的南洋水师,所有的船都出自龚剑船厂,殿下带兵抗击倭人,龚剑的商船去邻国进行贸易往来,这两年他和殿下一直互相协作,为大荣纳了上百万两赋税。”叶柔嘉说道。 太夫人看了一眼叶和嘉,心里想,叶和嘉配这样有本事的人,也不算委屈。 既然龚剑的船厂在闽南,叶柔嘉带叶和嘉去闽南,肯定是打算让叶和嘉和龚剑多接触。 太夫人虽然相信自家孩子的人品,但是也舍不得家里的两个孙女,全都离她那么远,况且那边时有战事,比不上京城安全。 谢氏听叶柔嘉说这么多,这才反应过来,叶柔嘉是怕靖宁侯府不同意龚剑和叶和嘉的亲事,回娘家来充当说客的! 靖宁侯府的门口,叶大富用审视的目光瞧着龚刀和龚剑父子,他早听见围观中的人说,龚剑早上刚接过圣旨,转头就带着聘礼来了靖宁侯府。 这就是蓄谋已久,以前从没有传出半点风声! 不过要是龚家敢传出风声,毁叶和嘉清誉,靖宁侯府也不会善罢甘休。 靖宁侯府的当家人叶晟没有回来,叶大富也不敢放他们进去,龚家这边是笑意盈盈,诚意十足,叶大富和府中的下人却是面容严肃,严阵以待。 龚刀和龚剑面上带笑,颇有耐心,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对围观群众的调侃和玩笑充耳不闻。 “侯爷回来了!”人群里传来阿俊的声音,“让一让!让一让!” 围观的人全都让开一条路,叶晟裤脚上还沾着泥点,身后的二昌扛着钓具。 “你说,这三小姐算是高攀还是下嫁?”有人小声议论。 有人摇摇头,叹气道:“侯爷八成不会答应!” “泥腿子还没洗干净,刚封了爵位就飘了……”有人讥讽道。 嗡嗡的议论声传入龚家父子耳中,他们却丝毫不被那些话影响。 叶晟走到叶大富身边,大洲递过来一个面巾,他擦了把脸,问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龚家父子屈身行礼,龚剑高声说道:“回侯爷的话,我名叫龚剑,今年十七,是家中独子,和父亲经营着龚记镖局。” 叶晟见他不卑不亢,和他父亲都带着一股江湖人的豪气,不禁皱眉…… 第四百二十三章 聘礼 叶晟之前和杨叡详谈的时候,多少知道一些龚剑的事情,没想到今日头一次见这年轻人,他就上门求娶他家的孙女…… “侯爷!”叶大富凑近叶晟说道,“这小子早上刚接到圣旨,就来我们府上提亲……” 叶晟微微颔首,说道:“来者是客,如今少当家又成了逍遥伯,让你们站在门口,实在不像话!” “请!”叶大富朝父子俩说道。 听到门外的动静,太夫人和谢氏回到明德堂。 “阿柔,阿和,你们先去后面避一避!”太夫人低声吩咐道。 叶和嘉心里忐忑,虽然有叶柔嘉帮助,但她心里也没有底。 “阿和,走!”叶柔嘉见她犹豫,悄声说道,“好事多磨,你尽管放心!” 谢氏喝着茶,听到脚步声心情也很复杂。 曾经她也觉得龚剑小小年纪就勤奋上进,在外走镖到处奔波,当时叶和嘉对他多有照顾,谢氏也没有深想。 但是现在要成为叶和嘉的夫婿,谢氏还是忍不住挑剔起来。 叶和嘉虽然不是她亲生,但这两年也是锦衣玉食,吃穿用度上,叶柔嘉有的她也有,嫁妆都准备得差不多。 谢氏从没亏待过叶和嘉,当然不希望这个女孩子以后在婚姻上受委屈。 龚剑求娶叶和嘉,究竟是真心喜欢,还是为了成为晋王杨叡的连襟,以便巩固自己的爵位? 他原来只是商户,自小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他和叶和嘉能不能合得来还两说…… 万一龚剑是个莽夫,叶和嘉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做长辈的,考虑的东西比孩子要全面,而不是只看到他身上的爵位,一时冲动就将叶和嘉嫁出去。 叶大富将人请进来,龚家堆积如山的聘礼,却被关在靖宁侯府门外。 幸好挑夫都是龚记镖局的人,个个人高马大,身强力壮,就算有人起了歪心思,也不敢趁机作乱。 靖宁侯府门前围着那么多人,得到消息的白府尹,派出十几名衙役过来维持现场秩序。 “侯爷就是侯爷,要是寻常百姓家,看到这么多聘礼,肯定恨不得立马把姑娘嫁出去!”有人盯着金饼,留着口水赞叹道。 “侯爷又不是没见过世面!之前晋王殿下抬来的聘礼,也跟这差不多呢!” “看起来是差不多,但是这十担金饼……我这么大岁数,从来没有见过哪家出手这么大方!” “我们来猜猜这金饼到底有多少。”有好事者提议道。 众人显然也对金饼的数量万分好奇,立马就有人接话道: “老钱头,你做过账房,你来估算估算!” 老钱头也没见过这么多金子,不过还是有些眼力的,他捋着胡须啧啧道:“起码有七八千两……折算成银子,差不多八九万两!” 听到这话,周围人纷纷倒抽一口气,再换算成铜板,估计能把这里的所有人砸死…… “天爷!我祖宗十八代加起来,都赚不到那么多钱!” “龚记镖局太阔了!” “可是他们家收的银子并不高啊……” “架不住分店多!”有人白了一眼,说道, “龚记镖局的分店到处都有,就连那种犄角旮旯的小镇,都有龚记镖局的铺子。” 众人纷纷点头,甚至有人打起龚家父子的主意。 “听说龚刀是个鳏夫……” “你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龚刀?” “虽然岁数相差有些大,也不是不行……” 说话的两人被龚记镖局的伙计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两人立马换了话题。 “要我说,靖宁侯府三小姐和逍遥伯真是天生一对,三小姐手底下也有不少铺子呢!” “六芳斋在大荣开了有二十多个分店,每个分店一年是千两,加起来也是好几万两。” 提起六芳斋,大家话题都扯到靖宁侯府身上,有人说靖宁侯府这两年真是走大运,不仅大小姐成了晋王妃,开的铺子也赚了不少钱。 原以为叶和嘉的亲事会高不成低不就,没想到如今也要成了逍遥伯夫人! 人们的议论全都被挡在门外,厅堂里叶晟正在询问龚剑船厂的事情,他似乎忘了龚剑是来提亲的。 龚刀面上镇定,心里急得不行。 人人都知道,叶晟年轻时候是带兵打仗的大将军,现在他顾左右而言他,绝口不提亲事,想来是用上了缓兵之计,看来他们只能乘兴而来,失望而归…… 龚刀心里慌,却见儿子没有一丝无措和慌张,与叶晟谈笑自如。 “侯爷,等您有时间,我可以带您去船厂看一看,现在殿下他们的战船,装有二十发火炮,射程可以达到三百丈开外。”龚剑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缓,以掩饰内心的紧张不安。 他与叶晟说这些,有些班门弄斧。 但是他这时候不展现自己的本事,怎么能打动叶和嘉的家人? “嗯!”叶晟喝了一口茶,问道,“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 龚剑笑道:“您说笑了,我哪有这个本事!” “都是秦王殿下和晋王殿下的主意,他们动动嘴,我就跑断腿,不吃不喝也要将战船造出来!” 叶晟见他没有邀功,说话也很谦逊,又让人给父子俩添了一些茶。 太夫人和谢氏婆媳俩有些奇怪,叶晟和龚家父子说这么老半天,一句话都没有扯到亲事上面,她们也有些拿不准叶晟的态度。 “长姐,你说祖父是不是不同意?”后厅的叶和嘉压低声音,担心地问道。 叶柔嘉也有些捉摸不透,不知道是叶晟故意岔开话题,还是确实对龚剑的事十分好奇。 她只能安慰叶和嘉道:“总要先了解一下,你不要着急,我们看看再说!” 叶和嘉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偷听。 叶晟还问了与邻国通商的事情,龚剑便挑一些趣事说给他们听。 没过多久,门外进来一人,谢氏定睛一看竟是夫君叶成。 看来叶晟派人去将叶成从礼部衙门叫了回来,两家真要是谈婚事,叶和嘉既然已经过继,总不能缺了叶成这个名义上的父亲,虽然叶和嘉一直叫他大伯父。 龚刀和龚剑见到叶成进来,便起身与他见礼。 “逍遥伯龚剑,闻名不如见面!”叶成笑着说道。 与叶晟的态度想比,叶成显得十分和蔼,更没有架子,这让龚家父子重新看到希望。 第四百二十四章 立誓 叶成在礼部任职,对龚剑封为“逍遥伯”的事情原委清清楚楚。 谢氏见叶成态度特别好,似乎也起了与龚家父子攀谈的心思,忙悄悄拉叶成的衣袖。 叶成明白妻子的忧虑,眼神示意她放心。 “我们是真心求娶侯府的三小姐,我家龚剑虽然从小就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但是礼仪规矩、人情世故都是懂的!” 龚刀语气真诚,看向谢氏说道, “夫人和两位小姐去开封娘家的时候,您就见过他,这些年龚剑到处走镖,从未把自己当成少当家,他吃苦耐劳,稳重踏实,相信夫人也看在眼里!” 谢氏没有吱声,显然是默认龚刀的话。 太夫人看向谢氏,又看了看长子叶成,心里觉得这婚事八成要定下来了。 龚刀笑着说道“我家龚剑为了求娶三小姐,将他这些年的积蓄全都拿出来,他说自己本就是高攀,万万不能亏待三小姐!” 叶晟和叶成回来时都看到大门外的聘礼,虽说他们不是见钱眼开的人,但是初初看到也是大吃一惊。 当初谢氏嫁到靖宁侯府的时候,也是十里红妆,今日龚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们做长辈的,自然希望孩子幸福美满,所有在婚事上也不会擅自帮孩子做决定,毕竟以后的日子是好是坏,都要他们自己去过!”太夫人说完,又问道, “听说你是今天早上才接到圣旨,想必聘礼早就准备好了?” 龚剑恭敬说道“实不相瞒,晚辈这两日就要随晋王殿下前往闽南,那边的事情不能再耽误。” 他看向叶晟和太夫人,说道,“三小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所以赶在去闽南之前,来贵府提亲……” 太夫人和谢氏对视一眼,这才明白叶柔嘉为什么要带叶和嘉去闽南,看来叶柔嘉早就知晓内情,只是叶和嘉去闽南的事情还没定下,龚剑后脚就来靖宁侯府! 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太夫人和谢氏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串通好了…… “既然你和阿和早就相识,终身大事也要问一问她的意见!”叶晟说道。 听到叶晟这么说,后厅里的叶和嘉早就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叶柔嘉低声说道“阿和,抬头嫁姑娘,低头娶媳妇……” “嗯!”叶和嘉明白叶柔嘉的意思,自己不能表现得过于热切,否则只会让别人看低。 叶柔嘉帮她整理一下发髻,还有衣裙,突然觉得叶和嘉懒于打扮,穿戴上过于素净,便将自己头上的镶宝嵌玉八仙金钿,插进叶和嘉的发髻中。 叶和嘉刚要拒绝,就听叶柔嘉说道 “你是靖宁侯府的三小姐,晋王妃的妹妹,你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孩子,他虽然成了逍遥伯,你也不要觉得低人一等!” 叶柔嘉太过敏锐,洞悉自己内心的想法,叶和嘉听了她的话,心里有了底气。 叶成又问龚刀家中的情况,以及龚家父子这些年来的生活情况。 “龚剑刚满周岁,他的母亲生了一场急病,丢下我们父子撒手人寰!”龚刀说道, “我一个大男子,又当爹又当娘,后来我师……” 龚刀话说到一半,就突然停下来,龚剑也朝他看过来。 来之前他们就知道,在靖宁侯府决不能提起白妙娘,更不想利用白妙娘和叶晟这层关系,让靖宁侯府应下这桩亲事。 龚刀缓了缓,整理一下措辞,继续说道 “我是江湖人,背着他大江南北到处奔波,这小子也体谅我,从小就皮实好养活,吃穿用度上从来不挑剔!” 龚刀说着说着,情绪有些激动,看向叶成说道, “我们为人父母的,辛辛苦苦,全都是为了儿女,他跟我说,他对贵府三小姐心生爱慕,我当时就斥责他异想天开!” “我们龚家和靖宁侯府地位悬殊,就算是拼了我这条命,也没办法帮他实现这个心愿。” “可是儿子不服输,从创立龚记镖局,到创办闽南船厂,年纪轻轻吃的苦,加起来比别人两辈子还要多!” 听他言真意切,在场众人无不为之动容。 叶成不住点头,看向龚剑问道“若你一直都是商户,没有这个爵位和封赏,你可会来我们府上提亲?” 龚剑笑道“伯父,若是我没有爵位,在京城也没有一席之地,怎么敢厚着脸皮上门?” “叶和嘉是侯府的千金,如今又是晋王妃的妹妹,若是嫁给商户,会被京城人耻笑!” “若是那样,我情愿她嫁给世家大族的子弟,也不用跟着我卑躬屈膝,饱受世情冷暖……” 谢氏低头抿抿嘴,显然也被龚剑的话触动。 叶晟向来欣赏有才能、有野心的人,更何况他还设身处地地为叶和嘉着想,这是多少男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叶晟和太夫人再看龚剑,目光中已然带着欣赏。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叶柔嘉和叶和嘉才姗姗来迟。 龚家父子立马要向叶柔嘉见礼。 叶柔嘉笑着说道“两位不必多礼!” 龚剑悄悄看了一眼叶和嘉,却见她朝自己眨了眨眼,龚剑低下头忍着笑。 太夫人将两人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心里叹气,这两人明显是你情我愿,恐怕也没什么理由再反对。 等到叶柔嘉和叶和嘉落座,叶晟便直截了当说道 “阿和,龚当家和逍遥伯今日来我们府上为的什么,估计你也清楚,叫你过来,就是想问一问你的想法!” 叶和嘉抬头看向叶晟说道“祖父,我想问一问逍遥伯,既然想聘我为妻,那能保证以后不纳妾、不养外室?” 太夫人心中一酸,从前叶寒的事情,到底是影响到了叶和嘉…… 谢氏暗暗摇头,叶和嘉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有些荒谬,龚剑已是大荣的新贵,家财万贯,又不是官身,他怎么可能一辈子守着叶和嘉一个人? 叶晟和叶成父子两人一个坐在上首,一个坐在龚刀旁边,都端着茶杯,一样的姿势,显然都在等着龚剑的回答。 “当然,我龚剑可以在此立誓!”龚剑站起身,郑重说道,“我不仅可以答应你,此生不纳妾,不养外室,更不会去烟花之地!” “这两年办船厂,所有的房产都卖了,但是以后龚家所有的资产,房契、地契,都会写上你叶和嘉的名字!” biu biu。biu 第四百二十五章 鸳鸯 太夫人轻咳一声,说道“逍遥伯到底还年轻!” 她眸光一转,“世人常常赌咒发誓,若是违背此言,必遭天打五雷轰,可是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哪个负心汉被雷劈过!” 太夫人正色道,“赌咒发誓并不能说明什么,甜言蜜语也不能当真!” 叶晟觉得太夫人的话若有所指,却又无话可说,只能端起茶杯掩饰心中的尴尬。 太夫人说的没毛病,龚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为儿子说话,看向龚剑,让他自求多福。 龚剑笑着说道“晚辈说话算话,只要各位答应,晚辈现在就可以立下字据!” 叶成抬手摆了摆,说道“大可不必!大可不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靖宁侯府贪恋你们龚家财产!” 谢氏忙朝叶成使了使眼色,为什么不让龚剑立下字据? 若是龚家的财产都捏在叶和嘉手里,最后就算两人相处不愉快,落个一拍两散的结果,叶和嘉有那么多资产在手,也算是个保障。 “大伯娘!”叶和嘉瞧见谢氏对叶成面露不满,小声说道,“如今铺子里的分红,还有平时祖母和您给我的银钱,足够我花用一辈子!” “龚剑他事业刚起步,需要大量的资金,还要支持晋王殿下南洋水师的军需……” 龚剑听她这么说,高兴地朝女孩子咧了咧嘴。 叶和嘉忍着笑,这龚剑就是给他三分颜色,他就开染坊! 谢氏有些恨铁不成钢,叶和嘉这时候怎么能帮着龚剑说话? “没有国哪有家,阿和想法没有错!”叶晟点头赞同道,“江浙沿海一直不太平,往后南洋水师定要不断壮大,你们船厂也要扩大规模……” 他看向龚剑说道, “你如今虽然有了爵位,但一切才刚刚开始,以后你的身家性命与南洋水师紧密联系!” 龚剑点头道“晚辈明白!” 叶成说道“海禁开放之后,民间也有很多商户蠢蠢欲动,想要效仿官船与外海通商,到时候闽南不可能只有你们一家船厂,你们也将面临巨大的冲击和挑战。” 龚剑认真听叶晟和叶成说话,这些事情他早就预料到了,但是能为朝廷提供战船的船厂,目前还只有他们一家。 只有将造船的技术不断创新,才能巩固自己船厂现有的地位。 要是有别的船厂,能造出更大更好的船,那他们势必要被淘汰,肉弱强食是再平常不过的道理。 就像龚记镖局,现在开封谢家也效仿龚家,谢家的镖局总店在开封,他们从西域买了很多耐力持久的好马,在各地开分店,想要与龚记镖局分庭抗礼,甚至价格也压得更低…… 龚剑心里忐忑不安,觉得自己现在来提亲,实在算不上好时机。 但是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如希望的那般平顺。 总是要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等他把所有问题都解决,那叶和嘉早就与别人生儿育女。 自己如此拼命,又有什么意义? “我会努力,给叶和嘉一个安定的生活,也会珍惜她,爱护她!”龚剑腰背挺得笔直,站在众人面前说道, “当初和父亲创办龚记镖局,就是为了我们父子活得更好一些,再也不要像以前那样饥一顿饱一顿!” “我开船厂,初衷不是为了大荣,也不是为了晋王殿下的南洋水师!” 众人惊讶地看向龚剑,叶柔嘉和叶和嘉却低着头,明显早就知晓内情。 龚剑继续说道, “后来我看到百姓被倭人烧杀抢掠,我才知道办船厂不仅仅是为了娶三小姐叶和嘉!” 谢氏被龚剑的话吓得愣在那里,半天才缓过神来,再看叶成也是一脸吃惊的模样。 叶晟和太夫人面面相觑,谁能想到,闽南船厂创立的初衷居然是为了娶叶和嘉? 实在太荒谬了! 龚剑面相看起来也不像是痴心长情的人,反而有些像情场浪子…… 龚剑深吸一口气,说道“晚辈诚心诚意想要娶府上三小姐为妻,还请各位成全晚辈!” 叶和嘉鼻子发酸,要不是叶柔嘉刚刚拦着她,让她表现得不要过于热切,她早就和龚剑跪在一起…… 叶和嘉脑补那场面,她和龚剑现在真像一对苦命鸳鸯! 长辈说个“不”字,就能轻易拆散他们! “快起来!”叶成内心动容,上前想要拉起龚剑。 谢氏叹气,她的夫君心肠最软,八成是被龚剑说的话打动了,虽然谢氏自己也有些感动。 “只要你对阿和好,我们没有意见!”叶晟笑着说道。 叶晟既然发话了,谢氏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起身拉着叶和嘉的手问道“阿和,你要求也提了,现在大伯娘问你,你愿不愿意嫁给龚剑?” 叶和嘉低下头,在心里数了十个数,这是叶柔嘉教她的,若是立马点头答应,太夫人和谢氏一定会看出端倪。 龚剑期盼地看着叶和嘉,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低着头,她究竟在想什么? 难道她不想答应?后悔了? 还是? 龚家父子都万分紧张,生怕叶和嘉开口拒绝,那他们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龚剑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喘气,等着叶和嘉…… 他将右手放在胸口,希望心跳声再小一些,那里还揣着庚帖,写着自己的生辰八字。 来之前他信心满满,可是进了明德堂,他才知道自己纵然成了逍遥伯,和靖宁侯府的差距还是很大。 尤其是看到叶和嘉的家人,曾经战场上杀伐果断、威名远扬的将军叶晟,出自名门的太夫人,还有礼部郎中叶成,据说也是未来的礼部尚书,以及世家望族的发妻谢氏…… 早上接旨后的荣耀和骄傲,在靖宁侯府里,碎了一地! 原以为叶和嘉处境艰难,地位尴尬,却全都是自己的臆想。 靖宁侯府上下,似乎没有看到门外诚意十足的聘礼,以及轰动全京城,那十担沉甸甸的金饼! 白妙娘说他们想要洗清身上的泥点子,起码要三代之后,可是龚剑无法选择出身,他的父亲龚刀已经竭尽所能…… 龚剑心中忐忑,乱七八糟想了很多,就在这时,他看到叶和嘉抬起头,笑着看向他。 女孩子轻声说道 “我叶和嘉,愿意嫁给龚剑!” biu biu。biu 第四百二十六章 幸运 她的说话声,对龚家父子来说犹如天籁! 龚剑惊喜地看向叶和嘉,要不是怕被揍,他恨不得冲上去抱住女孩子。 谢氏看着叶和嘉暗暗叹气,她其实一点也不看好龚剑,但愿叶和嘉以后不会后悔…… 龚刀抬手揉了揉眼睛,他清楚知道他们父子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好在龚剑今日终于如愿以偿。 叶柔嘉轻轻拍叶和嘉的后背,示意她坐到后面的椅子上,平复一下心情。 有叶和嘉这样的一句话,已经足够,说得再多一些,难免让人起疑,何况在场没有一个是笨人…… “既然阿和已经答应,我们做长辈的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叶晟示意龚剑坐下,继续说道, “若你以后对阿和始乱终弃,我叶晟定不会轻饶!” “是!”龚剑应道。 “庚帖带来了吗?”太夫人问道。 龚剑立马从怀里掏出庚帖,递到叶晟和太夫人面前。 叶晟眯眼看了看,只觉得这字迹有些眼熟。 “这是阿章的字迹?”太夫人问道,没想到傅润章亲自帮龚剑写下婚书,他又是怎么结识傅润章的? 这小子还挺长袖善舞! 龚剑笑着答道:“是晚辈请探花郎傅润章写的庚帖。” 叶晟仔细看庚帖上的墨迹,还真是! 既然靖宁侯府已经同意两人亲事,接下来就要商议一些琐碎的事情,龚剑要去闽南,龚刀在京城,肯定要帮儿子张罗好一切事宜。 叶和嘉一直不敢抬头,众人说的话却尽收耳底。 她早就见识过叶柔嘉婚礼之前的准备,皇家和靖宁侯府办起喜事来,比普通百姓更加讲究,林林总总许多规矩。 听着他们在商讨她一点也没觉得不耐烦,突然之间,叶和嘉感觉到自己真的是被这家人珍视和喜爱,越是细致,越能看出他们对婚礼的重视。 之前谢氏对龚家父子的态度不好,也是真心实意为她考虑,叶和嘉将这些全都默默记在心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恍惚中,她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要是他们知道自己在这里找到了意中人,马上就要成亲,他们会不会为自己高兴? 一滴泪珠滚落,滴在叶和嘉的手背上…… 龚家父子在靖宁侯府一直坐到中午,叶大富早就得了消息,带人将门外的聘礼全都抬到院子里。 父子俩人被留下来用饭,叶成不敢耽误正事,以茶代酒和龚刀喝了几杯。 叶晟却是难得遇到对手,和龚刀相谈甚欢,两人喝得面红耳赤,看得太夫人直摇头。 午饭后,龚剑找到机会,把叶和嘉叫到一边说话。 谢氏在叶柔嘉的劝说下,也只能当做没看见,毕竟借龚剑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靖宁侯府,公然做出逾矩的行为。 虽然叶和嘉身后站了两个丫鬟,龚剑也丝毫不在意,笑着问道:“见到我高不高兴?” 叶和嘉暗暗翻个白眼,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问出这样的话。 龚剑见她不吱声,继续问道:“你要跟着你长姐去闽南吗?” “嗯。”叶和嘉点点头。 “嘉嘉,你离开京城,就不需要有那么多顾虑了,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没有人会责备你!” 龚剑看她一直低着头,有些心疼,心中的疑惑更甚。 从前以为她在靖宁侯府处境艰难,可是今日亲眼看到侯府的长辈,是真心疼爱她,并没有磋磨苛待,但叶和嘉依旧压抑着自己真实的样子,这让龚剑百思不得其解。 叶和嘉抬头,眼睛里全是泪水,面上却带着笑:“龚剑,你能来提亲,我心中高兴,你明白吗?” 龚剑收起笑,点了点头,想要帮她拭泪,却又忍着终究没敢抬手。 “遇上你,我觉得自己很幸运,我刚刚提出的要求,也许对你来说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我早就在心里立过誓。” “我虽然是庶女,但是不管未来的夫君是什么身份地位,此生绝不做妾,也不会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 叶和嘉轻声说道, “如果有一天,你移情别恋,我也不会心生怨怼,我会消失在你的世界,从此一别两宽!” 龚剑皱眉,握住叶和嘉的两肩,认真说道:“叶和嘉,你胡说什么呢?我今日是来提亲的,不是来与你和离的!” “你的想法我都清楚,刚刚我也在你家人面前保证过了,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再说一遍……” 叶和嘉笑着说道:“不用了!你的心意我都知道!” 她掏出帕子,擦了把脸,继续说道, “我很期待未来,那是有你的未来,我幻想过和你站在甲板,看海上的日出和日落,一起感受你经历过的惊涛骇浪,体会你这些年的劳碌辛苦!” “没遇到你之前我从未奢望过,会出现一个龚剑,为了娶名不经传、碌碌无为的叶和嘉,付出自己的所有身家,不惧狂风巨浪,只为这一日……” “我从未觉得自己有那么好,值得你如此努力!” 叶和嘉泪珠一颗接着一颗,语声也有些颤抖,她更咽道,“谢谢你,龚剑!” “哎……”龚剑长长叹了一口气,看向叶和嘉说道, “你从不知道自己有多出众,也不知道你的眸光,有多璀璨夺目!你大胆又谨慎,乖巧又反叛!” “纵然我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为你做的那些,那些银钱,与你想比,又算得了什么?” “就算我龚剑没有娶到你,光是遇到你,已经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幸运!” 龚剑话音刚落,叶和嘉突然转身趴在墙上,呜呜地哭出了声。 龚剑有些怀疑,叶和嘉是不是转错了方向…… 他可以把胸膛借给她用一下,硬邦邦的墙壁,不硌手吗? 叶和嘉的哭声引得厅里的众人全都看过来,谢氏捏紧手中的帕子,抿着嘴随时要发火的样子。 “阿娘,祖母,没事没事!”叶柔嘉连忙安抚太夫人和谢氏,“龚剑不会欺负叶和嘉的,你们放心,说不定是阿和想到了自己的亲娘,才一时心绪难平……” “我的阿和,可怜的孩子!”太夫人叹气道。 谢氏也有些感慨,这样重要的场合,叶和嘉亲生的父母都不在场,她心里一定不好受,哭一哭也是正常的! “龚刀,我家阿和从小就没了亲娘,你们要怜惜她,阿和以后成你家媳妇,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不要教训她,你过来跟我说!” 叶晟揽着龚刀的肩膀表情严肃,说话却不利索。 “是是,三小姐贤惠能干,是我家龚剑高攀!”龚刀不停点头, “我敢保证,要是龚剑敢欺负她,就算他是逍遥伯,我这个父亲也会敲碎他的狗头……” 第四百二十七章 复仇 午饭后,龚家父子商议好等到腊月里举行订婚仪式,略坐了坐,便告辞离去。 叶致真和宋潇下学回到家,听说今天的事情之后,全都到叶和嘉屋里。 在叶柔嘉的吩咐下,茗儿和松语正在收拾叶和嘉的行装。 一进门,叶致真就看到叶和嘉在哭,叶柔嘉正在安慰,谢氏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伯母,您不要赶走三姐姐!”宋潇跑到谢氏面前,哀求道。 谢氏吃惊地看向宋潇,就连收拾东西的茗儿和松语也停下手中的动作。 “阿娘,三姐姐又没有做错什么!况且婚事不是已经敲定了吗?”叶致真也帮腔道。 谢氏指着自己,愣了半天才说道:“你们……以为我要敢走阿和?” 叶致真和宋潇对视一眼,再看看叶柔嘉掩嘴在笑。 叶和嘉也有些不好意思,肯定是自己哭唧唧的模样,让叶致真和宋潇误会了! “你们想哪去了?是我舍不得大伯娘!”叶和嘉解释道,“忘了告诉你们,明日我就要跟着长姐去闽南,可能要到过年才回来!”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谢氏更是一脸无奈。 宋潇有些愧疚,想要道歉,谢氏却不以为意,拿出帕子给宋潇擦了擦头上的汗,再看这四个孩子,感慨道: “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有福气!你们兄弟姐妹四人,友爱互助,对我们恭敬孝顺,跟亲生又有什么区别?” 谢氏看向叶和嘉,嘱咐道, “阿和,你和龚剑还没有成亲,许多话也不需要我多说,大伯娘相信你的品性!” “你去闽南也好,殿下平时肯定事务繁忙,阿柔也不喜与生人交际,你们姐妹俩在一起也能相互照顾!” 叶和嘉点头,说道:“大伯娘放心!阿和知道好歹,会照顾好长姐。” 谢氏笑道:“你长姐比你年长,又是晋王妃,应该让她来保护你,照顾你!” 叶致真走到叶柔嘉身边,悄声问道:“阿姐,你去闽南,能不能带上一个人?” “你也想去?”叶柔嘉疑惑道,要是叶致真想去的话,谢氏肯定不会同意…… “不是我,也不是阿潇,是善堂的同窗唐禹安。”叶致真摇头道。 宋潇跟着说道:“姐姐,唐禹安听说您嫁给晋王殿下,便请我们跟你说,他出自闽南唐姓世家的旁支,他们家被倭人抢掠一空,家破人亡,后来他被拐子带到京城。” “唐禹安从拐子手里逃脱,后来迫于无奈乞讨为生,哪知道被曹金盯上,被他们控制。” “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唐禹安读书虽然好,但是他还是想从军抗击倭人,为家人报仇雪恨。” 叶柔嘉一直都觉得,唐禹安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明显看出他读过书,头脑特别精明,很有自己的想法。 没想到他竟然出身不凡,还身负血海深仇! “他好不容易才进入崇文书院,和我们去闽南是不是太可惜了?”叶柔嘉问道。 “阿姐,我也是这么劝他的,可前些日子,他就已经向陈山长提出退学的请求,这两天也没看到他来书院……” 叶致真担心道, “你们带着他,我们还能放心,要是他一个人回去,还不知道要面临什么样的危险!” 谢氏听闻唐禹安的身世,不禁有些难过,再看宋潇好像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相似的经历让他感同身受。 只是宋潇已经大仇得报,如今他也能安心读书,还有不少资产傍身,比唐禹安幸运太多。 “松雅!”叶柔嘉吩咐道,“你现在去一趟善堂找到唐禹安!” 松雅刚要走,就听叶柔嘉说道,“要是他不在善堂,就去晋王府附近找找看!” 既然唐禹安已经退学,就是打定主意要跟着杨叡。 晋王殿下要离京的消息,并没有多少人知晓,所以唐禹安也不确定他们什么时候走,可能会蹲守在晋王府附近。 松雅快步出了西厢房,果不其然,唐禹安并不在惠家善堂。 张全知道唐禹安退学,善堂里的人无不惋惜,陈珍等人都劝过唐禹安。 但是大家也不知道唐禹安的真实想法,他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身世。 张全等人都以为唐禹安可能另谋生路,毕竟十五六岁的孩子,还一直靠着善堂接济读书,再看同伴刘志强等人,已经能自食其力,面子上难免有些过不去。 松雅从善堂里出来,又马不停蹄地去了晋王府,天色渐晚,路上也没什么人,松雅仔细寻找,突然在路口看到了一大一小两个人。 “请问老先生,我要是进了南洋水师,如何才能快速晋升?”说话声稍显稚嫩,显然是唐禹安的声音。 “想要快速晋升,必须让上官眼中有你,欣赏你的才能!”老者俯下身,说道, “年轻人,看你的面相就知道,你以后非富即贵,如果做官,必定青云直上!” “多谢老先生吉言!”唐禹安欣喜万分。 “不过……”老者抚须。 “不过什么?还请老先生直言!”唐禹安从怀里掏出碎银,双手奉上。 老者笑嘻嘻地接过碎银,说道:“你的官途并不平顺,若是功高盖主,必要遭人嫉恨!” 他掐了掐手指,眯着眼睛算道,“申酉金克寅卯木,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 念叨了好一会,老者突然睁开眼睛,惊呼出声,“你!” 唐禹安急忙问道:“老先生,怎么了?” “你居然!”老者指着唐禹安,恨恨说道,“你这小子的八字,居然与龙子凤孙……” “这银子,我不能收!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老者将碎银塞到唐禹安手里,慌张地看向四周。 万幸周围没什么人,老者暗暗舒口气。 唐禹安拼命将碎银子塞回去,嘴里不停哀求老者为他寻找破解之法。 松雅隐藏身形,凝神屏气,只听老者说道: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八字,算我倒霉!以后别再来找我……” 唐禹安抱住老者的腿,哀求道:“还请老先生想想办法,我只想去南洋水师建功立业,以后能光耀门楣……” “你!哎!”老者挣脱不开,实在没有办法,压低声音说道, “无解!无解!就算是祖师爷来了也没有办法!” “是吗?” 突然一个声音从老者背后传出。 第四百二十八章 报国 老者哆哆嗦嗦想要逃离,却被人一把抓住。 松雅探出头来,抓住老者的人居然是阿劲。 “松雅,带唐禹安去靖宁侯府,本王稍后就到!”杨叡现身,吩咐松雅道。 松雅有些吃惊,再看唐禹安已经向她走过来。 “走!”唐禹安摆摆手说道。 松雅有些懵,回头想要看一看那名老者,就算老者招摇撞骗,也不需要晋王殿下亲自来抓捕? “一身本事,长得又好看,只可惜脑子不够用……”唐禹安小声叹道。 松雅柳眉倒竖,气道:“你说什么?大声点!” 唐禹安嘀咕道:“明明听到了,还要问……” 松雅拳头捏得咔咔作响,恨不得一拳将他打倒在地,但是看他比自己矮了半个头,又是个文弱书生,他必定吃不消自己这一拳头…… 松雅脚程快,唐禹安追不上,在后面气喘吁吁。 这让松雅心里好受了些,为了不让叶柔嘉久等,她一把抓住唐禹安的腰带,快步奔跑在街上。 路上的人虽然不多,但是都看到一个身强力壮的女子,提溜着小个子书生,速度快到看不清两人的面目。 唐禹安一开始还挣扎几下,后来干脆放弃抵抗,揣着两手任由松雅拎着他狂奔。 到了靖宁侯府门前,唐禹安双脚终于落回地面,他咬牙道:“你就是在报复我!” 松雅毫不在意地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脸不红气不喘。 “不知男女大防,凶悍又记仇,早晚嫁不出去!”唐禹安恨恨说道。 “早晚嫁不出去,那我就中午嫁!你管得着吗?”松雅回怼后,转身敲门。 唐禹安憋得满脸通红,遇到松雅这样的姑娘,真是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 他劝自己不要和松雅计较,但是之前被她拎着满街跑,又觉得十分屈辱…… 门房见是松雅,连忙打开门请她进去。 唐禹安撇撇嘴跟在松雅身后,门房刚要拦,就听松雅说道: “是姑娘要见他,放他进来!” “是是是!”门房看向唐禹安的目光中带着审视,松雅对他的态度既亲近又疏远,实在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从没见到过,松雅对哪个男子这种态度…… 关键是这个小书生,除了个子不高,脸长得还挺清秀! “多谢!”唐禹安朝门房作揖,然后快步跟上松雅。 松雅见到叶柔嘉,将之前的事情一字不落地说给几人。 叶柔嘉听说杨叡要过来,便让馨儿去明德堂说一声,杨叡一会要过来。 “拜见晋王妃!”唐禹安被叫进来之后,恭敬向叶柔嘉行礼。 “你是怕真哥儿和阿潇这边说不通,便做了两手准备?”叶柔嘉问道。 “是!”唐禹安直言道,“王妃已经知道我的身世。” 叶柔嘉点了点头,问道:“给你算命的老者是李康?” 唐禹安答道:“王妃英明,他前几日就想方设法引起我注意,就是撺掇我先借着晋王殿下的东风,立下不世之功,之后有了兵权,便想办法谋朝篡位,推翻大荣朝政。” 不出叶柔嘉所料,李康就是想利用唐禹安,慢慢瓦解南洋水师,让杨叡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军队,成为他的工具,已实现李康不可告人的目的。 松雅歪着头,那位老者只说唐禹安以后非富即贵,她没听到唐禹安说的这些话,是她脑子太笨了? 难怪唐禹安刚才那样说自己…… 唐禹安笑道:“可惜我早就识破,他的伪装没有丝毫破绽,但是却让我闻到了一股人皮的味道,那个味道我终生难忘……” 叶和嘉汗毛直竖,以前只觉得唐禹安阴鸷沉默,脑子十分活泛,现在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才知道这个少年的童年有着多么可怕的经历。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败在你的手里?”叶柔嘉笑道。 唐禹安点头。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叶柔嘉又问道。 “我来京城时一无所有,如今回去依然身无长物。”唐禹安摊手道,“我没有行装,没有资产,更没有家人,来来去去都是我自己!” 一番话说得在场众人无不伤感,宋潇纵然和唐禹安遭遇差不多,好歹还有爹娘留下的资产,以及扬州的外祖。 松雅心里更是愧疚,刚刚她情急之下对唐禹安太过粗鲁,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跟他道歉…… “好在遇到王妃和三小姐,还有白会会,开办善堂不计前嫌收留我们,让我能吃饱饭,再也不用过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 唐禹安深深跪下去,对叶柔嘉说道, “唐禹安这条命,就是晋王妃和三小姐的,等我心愿达成,若是还有命活着,我任由你们差遣!” “你快起来!”叶和嘉急道,“你的命是你父母给的,由你自己支配,我们身边又不缺使唤的人!” “阿和说得对!”叶柔嘉笑着对唐禹安说道, “你既然想要报恩,那就替你的父母好好活着,只要不违法乱纪,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们不会干涉你的将来。” “唐禹安,你才能出众,以后定能有一番大作为,应当胸怀大志,心系百姓!” “你有没有想过,大荣有许许多多像你这样的孩子?因为倭人的入侵,失去亲人,流离失所,你要发挥自己的才智,避免更多的孩子像你一样受尽苦难……” 叶和嘉看向叶柔嘉,此时的她闪闪发光,成了晋王妃之后,笑容多了,也不像以前,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难道是受杨叡影响,环境改变心境? 唐禹安紧抿着嘴,叶柔嘉的话让他醍醐灌顶,之前总想着为父母报仇,却没有想过复仇之后,为自己将来做打算…… “我一定不负王妃所托!”唐禹安郑重说道。 叶致真走上前,对唐禹安说道:“你去了闽南一定要经常给我们写信,还有书院里的陈山长,我和阿潇,善堂里的伙伴,都记挂你!” “唐兄,你等我一下!”宋潇对唐禹安说道,“我去拿些银子给你!” “哎!不用了,小财主!”唐禹安喊出书院里宋潇的绰号,拉住他的胳膊,笑着说道,“知道你阔绰,但我没有用银子的地方!跟着晋王殿下和晋王妃,我还能饿死、冻死?” 第四百二十九章 长嫂 没过多久,太夫人身边的巧慧就过来禀报,杨叡已经到明德堂,正在和叶晟、叶成说话。 唐禹安看外面天色已晚,刚要告辞离去,叶柔嘉就叫住他,说道: “你是真哥儿和阿潇的同窗好友,来靖宁侯府,我们家肯定要好好招待!” 叶致真对唐禹安说道:“阿姐说,殿下和她出京不能惊动太多人,明日我们也不能去城外相送,今天晚上就当给你们践行!” 唐禹安没有再推辞,和叶致真和宋潇一同去了明德堂。 大厅里已经摆好晚饭,杨叡见到叶柔嘉过来,低声对她说道:“李康逃了,那人不是他……” 叶柔嘉有些吃惊,但是当着家人的面并没有表露出来。 “前几天是他,今天换成另一个人,不过我已经把人交到三哥手里……”杨叡宽慰道, “有二舅舅和三哥在,你尽管放心!” 叶柔嘉点点头,不得不说李康想要策反唐禹安这一招实在是高,但是他又怎么知道唐禹安的事情? 见叶柔嘉眉头微蹙,杨叡有些后悔跟她说这么多,这些事情原本不该她来操心。 “好了,不要再想了!晚饭后我会跟你家人说,让他们小心防范李康。”杨叡说着,厅里人都等着杨叡入座。 晚饭后,谢氏将叶柔嘉和叶和嘉叫到自己屋里,叹道: “你三婶说你嫁到晋王府,离得近也能常回府,新婚才一个多月,现在你就要去闽南,跟远嫁有什么区别?” 叶柔嘉笑笑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母亲,虽然谢氏嘴上这么抱怨,但她并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亲事没定的时候,怕你嫁错人,与晋王殿下有了婚约,又担心殿下像传言中那样病弱,如今成了亲,你又要去闽南……” 谢氏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道, “做母亲的,总是有操不完的心!我竟然也像市井妇人那般唠唠叨叨……” 叶柔嘉拉着她的手,看了眼一旁坐着的叶和嘉,说道:“阿娘不用担心!” “你阿爹也这么跟我说,晋王殿下对你体贴周到,我也看在眼里,你身边也不缺银钱,千万不要亏着自己舍不得花!”谢氏叮嘱完,又让月枝拿出一个匣子给叶和嘉,说道, “穷家富路,阿和身上的银钱不多……” 叶和嘉刚要推辞,就听谢氏说道, “收着!龚家的那些聘礼,先暂时放在府上,等到成婚那日,所有东西原封不动都带到龚家去,大伯娘一样都不会动……” 叶和嘉忍着泪点头,俯下身子向谢氏施礼,以感谢她这几年的照顾。 两人和谢氏说了好一会,看看时辰也不早,叶柔嘉夫妻明日还要进宫去向皇帝和太后辞行,谢氏就算心里舍不得,嘴上还是催着叶柔嘉跟着杨叡赶紧回去。 回到晋王府,临睡前杨叡突然对叶柔嘉说道:“阿柔,你祖父和父亲分析,父皇很可能知道李康的事,但是却放任他作乱……” 叶柔嘉坐起身,有些不可思议,缓了好一会才问道: “为什么?李康他太危险了!” “正因为危险,所以才用他试探三哥和我之间的关系!”杨叡也坐起身,说道, “其实站在父皇的角度想一想,就很容易想通,我很感谢他,父皇他也是父亲,他怕三哥继位会对我不利,如今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秦王殿下知道吗?”叶柔嘉问道。 “大概也猜到了!”杨叡笑道,“只有我后知后觉,看来我真的不如三哥聪明。” 叶柔嘉重新躺在枕头上,轻声说道:“你有你的好,不必和任何人比。” 杨叡吻了吻叶柔嘉的额头,拥着心爱的妻子入眠…… 第二日一早,叶柔嘉就在宫门口遇到秦王妃程瑜,一看就知道刻意在等她,想要和她说话。 叶柔嘉大概知道她要说什么,至于厨娘下毒的事情,程瑜究竟知不知道,叶柔嘉也不好妄加揣测。 杨叡和杨昭走在前面,叶柔嘉和程瑜走在后面小声说话。 程瑜面带歉意,说道:“是我没有管束好府里的人!我郑重向你道歉,我向你保证,以后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 “姐姐言重了!”叶柔嘉笑道, “手法拙劣,错漏百出,行事又不周全,我身边的人也不是傻子……” “事情已经查清,邹氏身边的丫鬟受尽刑罚才招认,这事并不是邹氏所为,虽然邹氏也有这个心思。”程瑜说到最后,更加歉疚。 是她平时对府里的侍妾太过宽和,才让她们越发无法无天,平时互相较劲也就算了,手还伸到了晋王府! 看来自己必须硬起心肠,好好整治一下秦王府的后院。 “这么说另有其人?”叶柔嘉好奇问道。 程瑜深吸一口气,坦言道:“赵氏现在怀有身孕,我已经私下和范秀平说过,等赵氏肚子里的孩子落地,就交由她抚养。” “至于邹氏,素来不安分,新账旧账一起算,让人杖责五十,如今只剩一口气,也算是杀鸡儆猴……” 程瑜语气平淡,让叶柔嘉微微有些惊讶,但是也在意料之中,原来宽和温柔的程瑜,也换了一副模样…… “其实……”叶柔嘉有些不好意思,为难道,“我也没什么损伤,这般处置实在太重了……” “可不能这样说!”程瑜凝声道,“真要出事,我和殿下有何面目去见太后娘娘和圣上,还有已逝的徐皇后!” “昨晚我已经把事情全都告知太后娘娘,我在她老人家面前保证,以后你和晋王的身体若有任何损伤,就将我唯一的儿子昌儿过继……” “万万不可!”叶柔嘉忙说道。 说话声引得前面两人转头看过来,叶柔嘉低声说道: “姐姐的心情我理解,我也是出于信任,才把厨娘和她的侄女交给秦王府处置!” 程瑜叹气道:“阿柔,当年徐皇后去世前,我和殿下都在她身边,她的遗言我一个字也不敢忘……” 她的声音带着更咽, “徐皇后薨逝前紧紧握住我和杨昭的手,她跟我说长嫂如母,定要照顾好杨叡……” 叶柔嘉心情复杂,不知道该对程瑜说什么,只能抿嘴不语。 一直以来,程瑜对她颇多照顾,也帮了杨叡不少忙,但是秦王府的人两次暗害,让叶柔嘉心生警惕,不敢轻信于人…… 第四百三十章 临别 永福公主早早来到寿康宫,正陪着太后说话,旁边坐着的云和公主一言不发。 换了西席之后,云和公主似乎有了变化,再加上之前云和公主在家宴时议论嫡庶,康嫔受女儿连累,也被庄贵妃私下训诫一番。 母女二人现在行事低调,颇有些谨小慎微。 皇帝和太后对云和公主的态度一如往常,但是云和公主却不敢再恃宠而骄,每日早早就跟着康嫔过来给太后请安。 等到杨昭等人进来之后,云和公主主动将自己位置让出来,叶柔嘉看到她一反常态,和永福公主对视一眼。 云和公主小小年纪要是养歪了,以后不仅会祸害婆家,还要丢皇室的脸…… 当着两位公主的面,太后并没有提杨叡和叶柔嘉去闽南的事情,只是说些家常,程瑜听出来,她话里话外都在敲打他们夫妻俩。 永福公主听出来太后的言外之意,心里有些奇怪,但是也能说得通,不知什么时候,叶柔嘉和程瑜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 真要是有一天,杨昭和杨叡站到了对立面,她也不知道该帮谁…… 永福公主听叶柔嘉说,叶和嘉也要随他们去闽南,便想到这其中可能有逍遥伯龚剑的原因。 没想到靖宁侯府的长辈居然点头答应,永福公主有些难过也有些羡慕,除了白会会,其余的好友全都离京,往后只能书信来往,又羡慕叶和嘉可以跑遍大江南北,快意人生…… 宫里只有云和公主这一个妹妹,因为年龄差距经常话不投机,自己的驸马还没有着落,日日被母妃念叨。 想到驸马人选,永福公主的脑海里浮现一个男子的脸,他被金戈、铁马教训,还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脸皮厚得令人咋舌。 太后和杨叡说着话,永福公主却不小心笑出声。 众人视线都看向永福公主,她也知道自己失态,脸憋得通红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女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程瑜对太后说道,她轻飘飘的一句,太后也揭过不提。 一脸窘态的永福公主悄悄低下头,想要将脑中的谢长皖挥去,但是又忍不住回忆起关于他的事。 谢长皖出自开封谢家,又是家中次子,其实她和谢长皖也曾接触过两回。 一回是让金戈、铁马教训他。 还有一回就是上次游湖之后,永福公主独自去了天方楼,碰到也是一个人前来的谢长皖。 谢长皖来得迟,天方楼已经没有空余的雅间,永福公主便叫人把一脸失落的谢长皖叫过来。 谢长皖能说会道,哄得永福公主心情大好。 永福公主和谢长皖私下见面的事情,并没有人知道,身边服侍的人也被下了封口令。 叶柔嘉若有所思,宫里没有别的男子,宫外和永福公主接触过的男子只有那几个…… 之前叶和嘉也跟她提过,想要撮合永福公主和谢长皖,当时觉得有些不切实际,现在看来两人并不是没有可能…… 永福公主亲事定下,叶和嘉也不会再内疚不安,自己就要离京,看来这事只能找别人帮忙。 这里除了程瑜,好像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叶柔嘉决定一会找程瑜说一说,看看能不能促成这桩婚事,让谢长皖尚公主,也能让谢家筹谋落空,虽然是自己的外祖家,但是也不能让他们搅乱朝局,还有她和杨叡的安稳生活…… 相信权衡利弊之下,程瑜也会乐意帮忙! 太后和杨昭、杨叡说了一会话,两人就被孟方请到乾清宫的东煖阁。 杨叡远远就看到龚剑的随从侯在殿外。 皇帝在他们临行前,居然宣召龚剑,杨叡想到龚剑领旨当日就去靖宁侯府提亲,丰厚的聘礼让全京城一片哗然,这也使得皇帝和庄贵妃措手不及,想来龚剑此刻肯定不好过…… 幸好他自己有本事,皇帝就算有气,也不能对他如何。 杨叡跨进门槛,就听到皇帝的声音传来,似乎带着讥讽。 “逍遥伯年轻有为,对大荣有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龚剑跪在地上,高声道:“多谢圣上赞赏!臣今后一定竭尽所能,效忠大荣!” 皇帝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孟方进来禀报,如今龚剑婚事已定,多说无益,皇帝只好朝孟方挥挥手。 杨昭和杨叡一前一后进来,龚剑跪在一旁,知道皇帝对两个儿子有话要说,此刻只能赶紧逃离。 龚剑和杨叡也算是连襟,皇帝心中有气,却也不想再为难龚剑。 出了东煖阁,龚剑有种劫后余生之感,随从递过来一个精致的红木小匣子。 龚剑接过走到孟方身边,恭敬奉上。 孟方吃了一惊,忙推辞。 “孟公公不要误会,这里面装的是水晶叆叇,并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一点心意,还请您笑纳!”龚剑笑着说道。 孟方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如他所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水晶叆叇。 虽然普通,但也是舶来品,皇帝批阅奏折时也经常用到,御用之物肯定远比匣子里这个贵重精巧。 他年纪渐长,眼睛也大不如前,这个礼物很合他的心意,孟方便不再推辞,让身后的小内侍收下。 龚剑出了宫门,回头看高大的宫墙如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水晶叆叇算什么,前朝皇后的首饰匣子才是真正要送的礼物,凭孟方的见识,不可能看不出来…… 但愿他收了礼,能帮忙在皇帝面前说两句好话。 也许刚才皇帝并不是因为自己和永福公主的事情而不满,只是想让他心怀愧疚,今后更加卖命,为大荣赚更多银钱…… 龚剑行走江湖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皇帝的用意他也能猜出一二。 不得不说,与皇室中人打交道,还是与杨叡相处起来最轻松。 说话不用拐弯抹角,做事也不需再三考虑…… 皇帝和两个儿子说完话,也没有让他们留在宫里用午饭,杨叡和叶柔嘉回府之后,却看到松月一家四口正等在晋王府门前…… (正文完) 2022年7月3日《良姻嘉偶》完结,明天开始不定期更新番外,叶柔嘉和叶和嘉的婚后生活,谢长皖和永福公主的故事,以及龚剑的身世,反派们的结局…… 如果能签约的话,暑假后会开启新书! 谢谢书友们的支持!爱你们! 番外:欢喜冤家(一) 天方楼的雅间里,永福公主和谢长皖正在喝酒。 一旁的侍女想劝又没办法开口,最近永福公主每每出宫,都提前交代好,任何人不可以跟庄贵妃透露出宫后的事情,否则…… “你说你,长得挺好看,怎么就没人愿意做你的驸马?”谢长皖大着舌头问道。 还没等永福公主说话,谢长皖就点了点永福公主的鼻子,笑道,“肯定是你刁蛮的名声京城人人皆知,平时又喜欢偷摸出宫!” 他说着话,根本没有察觉他动手指的时候,金戈、铁马已经将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但是没有永福公主的吩咐,若是将谢长皖撂倒,永福公主大概会生气…… 金戈、铁马严阵以待,就等着永福公主一声令下,将谢长皖扔出窗外。 永福公主没有恼,反而笑着拍开谢长皖的手,说道:“你喝多了,竟然敢对我动手动脚……” 金戈、铁马上前一步,就听永福公主凑近问道:“听说你在开封,特别受闺秀喜欢?” 谢长皖哈哈笑道:“你说的没错!我们谢家富贵,多少人哭着喊着要嫁给我呢!” 他眼神迷离,贴近永福公主的脸得意道:“我跟你说,那些女子都特别好哄,只要夸她们两句,立马对我芳心暗许,非我不嫁!” 说着,他还朝永福公主扬了扬眉毛。 “是吗?”永福公主暗暗撇嘴,问道,“既然屡试不爽,那你为什么被阿和拒绝了?” 说起叶和嘉,谢长皖仰天长叹,连喝了两杯酒,才说道:“她不一样!” “可惜这样好的女孩子,被逍遥伯拐走了!如今远隔千里之外,想见她,二叔也不给我走……” 他惆怅伤怀,看到永福公主面若红霞,伸手想要揽住她的肩膀,准备和她说说心事,哪知道下一秒手就被人抓住。 没等他缩回来,手指已经被折弯,疼得他叫都叫不出来…… “哎呦!哎呦!”谢长皖连连求饶,“公主我错了,我错了!” 永福公主喝了一杯茶,眼神清明,幽幽说道:“认错还挺快!” “是是是!我就这点好,我知错,下次再也不敢对您无礼……”谢长皖赔笑道。 金戈放开手,谢长皖这才缓口气,朝永福公主不停作揖。 “我让金戈教训你,不仅仅是你对我无礼!”永福公主站起身,仰着头对谢长皖说道, “那些女子本应该有自己的归宿,你去招惹她们,让她们为你要死要活,你又当她们是什么?” “我跟她们闹着玩的,没当真!”谢长皖挤出笑容解释道。 “你没当真?你却当她们是玩意儿,来证明你风流潇洒,充满魅力!”永福公主怒道。 “哎呀公主,您可冤枉我了!”谢长皖看着比自己矮上一个头的永福公主,按说她在女子中也不算矮,但是在他面前,还是显得娇小。 他刚刚才被她的人教训过,可不敢小看这位永福公主…… “王家的小姐订婚时,我还专门让人送去贺礼!还有李家的四小姐成婚,我还她家去观礼……” 谢长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看到永福公主脸色越来越难看…… “啪!” 永福公主抬手打在谢长皖的左脸。 “谢长皖,你太过分了!”永福公主指着他的鼻子呵斥道,“你让那些女子以后在婆家怎么自处?” “啊?”谢长皖捂着脸,啪嗒啪嗒地眨着眼睛。 永福公主气不打一处来,铁马上前说道:“公主,您何必亲自动手,交给我们来教训他!我一脚下去,能让他断子绝孙,以后再没有机会祸害别的女子!” “别别别!我还没有成亲,也没有孩子,您放我一马!”谢长皖忙下跪说道,“公主,我以前没想这么多,唉……”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看我现在来了京城,早已经改邪归正,从不敢招惹京城女子!” “你不是改邪归正,而是心心念念想着叶和嘉,没想到人家根本看不上你!”永福公主讥讽道。 “是!您说得对!”谢长皖低下头,叹气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我才知道,为什么人家看不上我……哎……” 他又长吁短叹起来,“要不您是公主呢,聪慧过人,美丽端方,诲人不倦,一下子就能抓住我的症结!” 永福公主见他不停地奉承自己,只好让金戈、铁马退到一旁,真要是把谢长皖打出问题来,估计自己也落不了什么好…… “以后你不许随便招惹别的女子,要是被我知道,我定不饶你!”永福公主的话音刚落,谢长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左右看了看,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恍惚间觉得,这样的话好像是一个妻子对夫君的告诫? 永福公主一怔,也察觉自己的话有些问题,但是依然强装镇定,问道:“我说的你记住没?” “记住了!记住了!”谢长皖苦着脸说道,“我一辈子都不敢忘!” “那就好!”永福公主转身,就要离开。 “公主,我送您回去!”谢长皖忙站起身,却发现腿已经麻了,他踉踉跄跄站起身,永福公主正好回头。 谢长皖没站稳,一下子摔了个大马趴,他的嘴正好磕在柔软的缎面上…… 永福公主咬着牙,怒气上涌。 金戈、铁马一把将谢长皖拖开,之间永福公主的绣鞋上,还粘着谢长皖的口水印…… 永福公主的大脚趾被他的牙磕到,出于教养再疼她也没有叫出声。 再看谢长皖捂着自己的嘴,趴在地上痛不欲生,永福公主有些不忍,自己的脚那么疼,他的牙肯定也不好受。 “把他扶起来!”永福公主吩咐道。 金戈、铁马上前,谢长皖却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就这样趴着,挺好……” 他不是不想起来,关键是两条腿麻了,动一下都疼,还不如赖在地上拖延时间。 哪知道金戈、铁马根本没有听他的话,一把将他从地上薅起来。 “哎呦!”谢长皖仿佛是在受刑,他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罪,现在他心里暗暗后悔,不该招惹这位公主。 但是无论怎么后悔都来不及了! 谢长皖站不稳,干脆歪在金戈身上。 “你怎么了?”永福公主瞧出他的异样,询问道。 番外:欢喜冤家(二) 谢长皖咬牙说道:“腿麻了!” 永福公主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转身离开。 谢长皖揉揉自己两条腿,又摸了摸自己有些酸疼的大门牙,刚才好像磕到什么东西…… 原以为这回算是把永福公主彻底得罪,以后再不来往,没想到他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 这一日,永福公主站在谢宅门前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让人上前敲门,谁知道谢宅的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 门房的人上前说道:“这位小姐,我家二老爷有请!” “是谢家二叔吗?”永福公主问道。 “正是!”门房笑道。 永福公主迈进谢宅,发现这里的房屋布局,以及山石树木,布置得特别精巧,令人心生愉悦。 凉亭里,坐着一人,身穿灰色道袍,正在烹茶。 永福公主不疾不徐,走到那人跟前。 “参见公主殿下!”谢文逸起身行礼。 “免……免礼!”永福公主之前没有这么仔细看过谢文逸的脸,今日一见,居然和叶柔嘉的母亲谢氏长得十分相像。 但是谢文逸的脸上有数道伤疤,却依然没有影响到他的颜值。 “公主请坐!”谢文逸做出“请”的手势。 永福公主品茶赏景,半晌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来之前的紧张和不安,好像在进了谢宅之后,全都烟消云散,只剩闲适和舒畅…… “不知公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谢文逸笑着问道。 “啊?”永福公主红着脸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秦王妃程瑜,也就是她的三嫂对庄贵妃说过,现在公主到说亲的年纪,只要身边多带些人,保证安全,应该多让她出去走走。 庄贵妃给永福公主相看的男子,永福公主一个也没看上,追问她喜欢什么样子的,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宫里又有那么多琐事,庄贵妃还要操心永福公主的婚事,真让她头疼不已。 现在干脆任由永福公主折腾,只要不闹出事来,想出宫就出宫。 烦心事涌上心头,永福公主也没了品茶的心思。 “公主,这是明前的信阳毛尖,虽算不上名贵,但是茶汤清而不浊,明亮透彻。”谢文逸并不追问,而是介绍道。 永福公主看向杯中的茶水,长长舒口气,说道:“谢家二叔,其实我是来找谢长皖的。” 谢文逸应了一声,似乎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叶柔嘉和叶和嘉离开京城去了闽南群,白会会忙着照顾儿女,任南星又远在扬州,我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永福公主轻轻抿口茶,茶味苦涩,她看了看园子,按理说谢长皖要是在家,听到消息早该出现了,于是问道: “谢长皖出门去了?” 谢文逸点点头。 “谢家二叔,他今年就要上场,你怎么能放纵他日日出去玩乐?”永福公主放下茶杯,正色问道。 “唉!”谢文逸刚要说话,却掏出帕子剧烈咳嗽起来。 永福公主听谢邱氏提过一句,谢文逸身子很虚。 “谢长皖顽劣不堪,又不受教,你性子好,八成管不住他!”永福公主看着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谢文逸,一脸愤慨。 “是!”谢文逸咳嗽好不容易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虚弱道,“我……管不住他,就连魏大儒……也拿他没有办法。这样下去……长皖的前程全都断送了……” 永福公主叹道:“他那个样子,哪里能做官?” 谢长皖每日嬉皮笑脸,不堪大用,就算走上仕途没,也一点官威都没有,做纨绔倒十分称职! 永福公主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当着谢文逸的面并没有说出来。 “我听长皖说,他最怕的人就是公主您,若是公主不嫌麻烦,可否去一趟城东的客来酒肆,帮我把长皖找回来读书?”谢文逸面露难色,低声肯求道。 “行!谢家二叔放心!”永福公主放下茶杯,起身道,“谢长皖就交给我,这回我定叫他吃点苦头!” “多谢公主,谢某感激不尽!”谢文逸起身作揖。 永福公主屈身回礼,转身离去。 谢文逸的随从走到他身边,问道:“二老爷,您刚刚咳成那个样子,要不要给您请大夫?” “无妨!”谢文逸笑道。 没过多久,永福公主就回到了谢宅,身后跟着耳朵红红的谢长皖。 “谢家二叔,人给你找回来了!”永福公主笑着对谢文逸说道,“你放心,他跟我保证,下次再也不敢溜出去,与不三不四的人喝酒作乐。” “多谢公主!”谢文逸笑着道谢。 永福公主很是满意,正准备走,就听到谢长皖说道:“公主,您不再坐坐?我二叔烹的一手好茶……” 永福公主疑惑回头,谢长皖龇着大牙,笑得一脸谄媚。 原以为自己让金戈揪他耳朵,他会生气,没想到还邀请自己留下来喝茶…… 谢长皖脑子是不是被扯耳朵扯坏了? “今日厨房备了不少开封的特色菜,公主要是不忙,就留下来尝一尝?”谢长皖笑着说道。 “你不生我的气吗?”永福公主蹙眉问道。 谢长皖挠了挠耳朵,笑道:“您也是为我着想,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能生公主的气?” “六芳斋的点心凉饮,惠家水果店的各色水果,还有王记的卤猪蹄,李记的酱牛肉,您喜欢吃什么?我这就让下人去准备。” 被自己手下的人打了,居然还真心诚意地招待自己,谢长皖究竟怎么想的? 难不成他要在菜里面下药,报复自己? “你的牙,能啃猪蹄?”永福公主只觉得自己的脚指头还在隐隐作痛,那日回去之后,大脚趾上赫然有青紫的牙印…… “我把这事给忘了,上次我……”谢长皖见永福公主脸色突变,连忙把话咽下去,悄悄看一眼永福公主的脚,不好意思道, “今日您就留下来,我好好向您赔罪!” 谢长皖亲自指挥着下人出去采买,大圆桌只坐了三个人,却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招待永福公主的酒也是从开封运过来的佳酿,谢文逸不胜酒力,谢长皖和永福公主却是一杯接着一杯…… “我……下次带你……去城外爬山,法华寺后面有……一座凉亭,可以纵观整个京城……”谢长皖说道。 “好,等你秋闱之后去!”永福公主说道。 “行,一言为定!还有上次游湖,实在无趣!”谢长皖眼神迷离,“我看别人都花银子请歌姬、舞姬,美人作伴才显得风流雅致……” “哎呦呦!”谢长皖话没说完,耳朵已经被永福公主扯得老长。 “我不请!我不请!”谢长皖忙说道,“我就是说说!” 永福公主松开手。 不知什么时候谢文逸早已离开座位…… 番外:欢喜冤家(三) 永福公主走后,谢长皖抱着谢文逸痛哭道:“二叔!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谢文逸任由他将眼泪擦在他的衣衫上。 “早知道叶和嘉心有所属,我就不费那么多功夫来京城!”谢长皖悔不当初, “在开封有祖母祖母,爹娘,还有大哥管着,我这些年简直过得如笼子里的鸡鸭!” “没娶到叶和嘉,反而被永福公主盯上,她管我就像管她儿子一般,生怕我学坏!” 谢长皖一边抹泪一边看谢文逸的反应,谢文逸却不理他。 安静了好长时间,谢文逸才幽幽说道: “长皖,人和人之间的缘分说不清,或许我可以帮你算一算。” “好!”谢长皖说完就后悔了,刚要伸手又缩回袖中。 窥探天机会折损阳寿,算过一回他和叶和嘉的姻缘,至今让他惴惴不安。 “二叔,算了!可能我命该如此!”谢长皖讷讷说道, “其实永福公主长得挺好看,除了对我严厉些,在大是大非上从不犯糊涂……” 永福公主能和叶柔嘉、叶和嘉成为手帕交,从不在朋友面前端着架子,既不矫情也不蛮横。 谢长皖后知后觉,发现永福公主其实还挺不错。 他擦把脸,长吁一口气。 “听说前段时间,皇帝有意让琅琊王氏最杰出的子弟尚公主,王氏家族却推说家族适婚的子弟早已定好婚约。”谢文逸说道。 “就是那个琅琊才子王旸?”谢长皖恼怒道,“永福公主哪里配不上他,他倒摆起谱来?” 谢文逸低头喝茶。 “逍遥伯不愿意,琅琊王氏家族也不愿子弟娶皇室女子,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怎么到了永福公主却两次碰壁?” 谢长皖有些替永福公主难受,怪不得她经常出宫,还去天方楼独自一人喝闷酒。 原以为是同病相怜,没想到永福公主的婚事比自己还要艰难…… “二叔,我知道世家大族的子弟,大多不愿意成为皇帝的乘龙快婿,但是也不能让永福公主像长平公主那样,找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御医草草嫁了!”谢长皖的眉头皱的像两个铁疙瘩。 “二老爷,不好了!”门房从厅外匆匆进来禀报, “永福公主派人来求援,她们在西长街上遇到无赖纠缠……” 谢长皖只觉得是不是听错了,永福公主身边好几个高手,怎么可能怕街头无赖? 她又怎么会来谢宅求援? “快!长皖,你快带人去!”谢文逸催促道,“永福公主肯定是怕把事情闹大,若是传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经过谢文逸提醒,谢长皖才突然醒悟,庄贵妃要是知道永福公主在宫外遇到危险,以后肯定不会让她出宫闲逛。 别说去天方楼吃饭喝酒,就连游湖赏花也没有机会了! 之前的酒意瞬间消散,脑子也灵光起来,谢长皖面色凝重,带了十几个谢宅里身手极好的护院赶到西长街。 西长街上,永福公主此刻正被两名侍女护在身后,而步步紧逼之人,背影看起来十分眼熟。 周围的人似乎也怕惹上这群人,有些人退避三舍,有些人假装没看见。 直到看到无赖的侧脸,谢长皖才确定那人就是自己的同窗好友。 “林翰!”谢长皖大声叫道。 名叫林翰的男子转过身,看到同为国子监的荫恩学子,平时的课业都是垫底,他与谢长皖平时挺谈得来,关系还不错。 “哎呦,长皖,没想到在这遇到你!”林翰黑黑胖胖,五短身材,年纪不大却留着一对八字胡,他冲着高他一个头的谢长皖作揖。 谢长皖心中对林翰嗤之以鼻,并没有回礼,而是环看四周。 金戈、铁马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侍女身后的永福公主咬着下唇,面色苍白,她此刻一定很害怕? 谢长皖的心不由自主地抽疼起来。 若不是身份不便公开,永福公主有苦难言,大荣朝的金枝玉叶竟然受此等委屈? 谢长皖揽过林翰,低下头咬牙威胁道:“要是不想死,赶紧给我滚!” 林翰惊怒,仰头喝道:“谢长皖,凡事要讲先来后到,是我先看上这位小姐的!我对她一见倾心,已在她面前立誓,此生非她不娶!” 同样的话,谢长皖听他说过多回,他见到美貌的女子便走不动道。 见他冥顽不灵,依旧在作死,谢长皖只能压低声音问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我管她是谁?”林翰嘲弄道,“就算她是公主,我也能娶配得上!我家财万贯,祖父是两朝老臣,为先帝立下汗马功劳。” “更别说我的父亲,还有族中叔伯,全都是大荣朝肱股之臣!” 谢长皖被他气得冲冠眦裂,恨不得把他捶到地缝里去,他只说自己显赫的家世,但却没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毫无自知之明! “谢长皖,就算你跟我抢,也没有胜算!”林翰踮起脚拍谢长皖的肩膀,叹气道, “你祖父早就告老,远离朝堂,你父亲和哥哥都没有一官半职,就算你和晋王妃有表亲关系,也是隔了一层……” 谢长皖抬脚踹向林翰圆滚滚肚子,林翰一下子倒在地上,扑腾四肢,就算一直翻了壳的乌龟。 “噗!哈哈……”有路过的人看到这一幕,竟然没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众人哄笑起来。 法不责众被这群围观群众运用地炉火纯青,更何况大笑也不犯律法…… “快!扶我起来!一群蠢货!”林翰又羞又恼,他没料到谢长皖真敢动手。 随从一窝蜂地围上去,将林翰扶稳。 “谢长皖,你!”林翰狠狠说道,“今日你居然为一个女子对我大打出手,我林翰从此与你割袍断义,永不往来!” “求之不得!”谢长皖冷冷说道,从前只觉得林翰风流好色,现在再看,真是浑身上下都让人作呕。 林翰见他没有丝毫悔改之意,更别说向他赔礼道歉,再加上刚刚被周围人戏谑嘲笑,他只觉得今日受了奇耻大辱。 而始作俑者谢长皖,似乎正享受着英雄救美的喜悦和赞美! 林翰对身边的随从吩咐道:“你们把这个女子请到林府去!若有人敢阻拦,不用手下留情!出什么事有我担着!” 几名随从上去就要拉扯永福公主身边的侍女,谢长皖带来的护院快步上前,与那几人拉扯起来。 渐渐地,林翰的随从落了下风,林翰又吩咐人去府中叫人。 谢长皖也不怕他把事情闹大,只是现在永福公主在这终究不妥,最好把她摘出去。 于是他让护院将永福公主护送回宫,自己应付林翰等人,毕竟是自己先动手的,要是真的被关进顺天府大牢,那他只能写信向表妹叶柔嘉求助…… 番外:欢喜冤家(四) “公主,这里一切都交给我,你尽管放心!”谢长皖远远看到顺天府的衙役向这边跑来,忙让永福公主离开, “我向您保证,这件事我会顺利摆平,绝对不会损伤您的清誉!” 永福公主一步三回头,谢长皖带来的人还在与林翰推搡。 谢长皖人多势众,再加上惊动巡街的衙役,林翰没有办法再追上去。 “都散了!都散了!”衙役对着围观的民众喊道。 民众见状纷纷散去,生怕被衙役抓去问讯,耽误自己的营生…… 林翰迈着短腿,快步上前对衙役说道:“谢长皖如此无礼,当街施暴,大家都看到了,你们赶快把他抓起来!” 说着便捂着肚子嚎道,“哎哟!我的腰!” “林公子,谢公子!”为首的衙役行礼后,见林翰行动敏捷,便知道他在虚张声势。 谢长皖站在一旁并不辩解。 衙役问道:“谁先动的手?” “是他!”林府的随从全都指向谢长皖。 谢宅的随从也没办法反驳,两人说话说得好好的,确实是谢长皖先动手的。 至于下人们之间的也只是小打小闹,毕竟他们是替人解围,和林家又没有生死大仇…… “为的什么事?”衙役又问道。 林翰刚要说话,就被谢长皖打断。 “是我与他积怨已久,今日正巧在街上遇到,气血上涌便动了手!”谢长皖胡诌道,隐去了林翰纠缠永福公主的事情。 谢长皖估计林翰也不敢主动提及,要是被顺天府查明,永福公主声誉受损,林家也吃不了兜着走。 衙役们有些莫名其妙,积怨已久? 虽然林翰出身显贵,但却长得贼眉鼠眼,惨不忍睹,再看高大俊朗的谢长皖,两人简直天差地别。 衙役们都有些同情谢长皖,虽然林家公子长着一副欠揍的模样,但林家哪里是好惹的! “林公子,您的腰伤得如何?要不要找大夫瞧一瞧?”衙役问道。 林翰突然察觉自己捂错了地方,但是后腰又够不着,只能让随从揉揉。 他一脸痛苦,对衙役说道:“这要请程御医看过才知道,你们回去禀报白府尹,务必请他秉公处理,万万不能轻饶谢长皖!” 程御医是秦王妃的父亲,自打辞官告老之后,就一直帮京城的达官显贵看病,林翰居然点名要程御医来验伤! 谢长皖又是晋王妃的表哥,衙役知道这两人身份都不一般,只能先把两人请到府衙,请白府尹出面裁决…… 谢长皖身边机灵的随从,悄悄跑回谢宅,告知谢文逸这里发生的事,本想指望谢文逸想想办法,谁知道身为谢长皖二叔的他,却表示爱莫能助。 随从也知道,谢文逸初到京城并无官职,又很少出门不爱交际,就算出面也不能解决谢长皖当前的危机。 众人被带到府衙,白府尹处变不惊,他处理过许多类似的事情。 京城里纨绔打架时有发生,更何况看两人精神抖擞的样子,就知道是小打小闹,林翰也并没有受重伤。 最后,谢长皖在公堂之上,当着白府尹的面给林翰赔礼道歉,并且保证以后和林翰和睦相处。 白府尹和林翰的父亲关系不错,林翰看在白府尹的面子上倒也爽快,没有抓着谢长皖的错处不放。 事情解决,谢长皖跟在林翰后面,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沮丧。 两个昔日的同窗好友形同陌路,府衙门口,林翰突然回头问道:“谢长皖,那位小姐不会真的是公主?” 谢长皖面色一凝。 “那我得回去好好准备了!”林翰笑道,“反正祖父和父亲说我,文不成武不就,不如就做个驸马,一生富贵闲适……” “你休想!”谢长皖攥紧拳头喝道。 林翰惊喜道:“她还真是公主啊!” 他摸着自己的八字胡,幽幽说道,“算算年纪,应当是庄贵妃娘娘膝下的永福公主,今天一见,果真惊为天人!” “咚!” 谢长皖一拳钩在林翰的腮上。 林翰重重挨了一拳,应声跌坐在地。 谢长皖又动手了!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林府的随从全都傻了眼,这才刚出府衙大堂! 他刚刚的道歉和保证犹在耳边…… 谢宅的随从连忙抱住他家的二公子。 原本在开封从不惹事,更不会与人动手,到了京城就换个模样,变成个惹事精! “谢长皖!你是不是疯了!”林翰捂着腮坐在地上,指着谢长皖的鼻子喊道。 “你套我的话,还痴心妄想要做驸马?”要不是有随从拦着,他恨不得跳起来将林翰揍得满地找牙,他跳着骂道, “你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你……如此粗鲁,亏你……还是个读书人!”林翰怒火中烧,一张脸气成猪肝色,“你以为我乐意长成这样……” 谢长皖一愣,似乎想到了之前与林翰闲聊时,他经常说自己长得太难看,唯一的爱好就是喜欢美人,当时他还真心劝慰一番。 今日与林翰交恶动手,好像全都是因为一个人…… 以前自己从不会如此冲动,为何听到林翰觊觎永福公主,他心中便燃气怒火? “谢长皖,你以后别想科考,也别想做官,我要让你付出代价!”林翰恨恨说道, “京城再无你立锥之地,你赶紧收拾好行李,滚回开封老家去!” 谢长皖抬头看天,长长叹口气。 在开封,谢家就是天,无论是官府还是民众,都不敢惹开封谢氏,但是到了京城,谢长皖才知道这里权贵、高官云集。 他祖父谢誉在京城的影响力早已消散殆尽,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谢长皖在京城算得了什么? 林翰带着随从拂袖而去,只留谢长皖呆呆站在原地。 他来京城,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去,祖父让谢文逸看着他好好读书,娶个世家大族的女子为妻,以后辅佐晋王殿下…… 他知道祖父的意思,只是谢长皖觉得自己根本担不起大任。 离开京城…… 谢长皖遥望皇宫的方向,永福公主应当已经安全回宫了? 回想到她刚刚被林翰冒犯,受到惊吓,纵然她是公主,也有害怕无助的时候。 希望她能找到一个真心爱护她的驸马,陪她赏花游湖,饮酒作诗,至少不像他这般一无是处…… 番外:欢喜冤家(五) “长皖,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谢文逸淡淡问道。 谢长皖指着地上的箱子,无奈笑道:“东西都收拾好了,祖父来信叫我回开封,还能有什么打算?” 他抬眼看向谢文逸,问道,“二叔,您不走吗?” 谢文逸来京城,本就是看着他读书的,却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我挺喜欢京城,暂时不回去!”谢文逸说道。 谢长皖坐在椅子上,叹道:“我也喜欢上这里了……” 几日后,谢长皖骑在马上回头看京城的城门,他身后只跟着几名随从。 本来就是闯了祸被撵回老家,谢长皖没脸告知朋友。 谢氏和叶致真想要送一送,也被谢长皖婉言拒绝。 真要走了,谢长皖才觉得冷冷清清,不仅没有娶到媳妇,还因为打架被国子监除名,回开封后,他要如何面对亲朋好友…… 马蹄踢踏,似乎也在催促着他。 落得如此下场,谢长皖却没有丝毫后悔。 他就要扬鞭,却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回头一看,竟然是林翰,他身后跟着一大群随从,像是来围追堵截…… 林翰离谢长皖几步远停下来,他面带微笑意气风发,与身后随从的马一对比,就能看出林翰的马特别高大,马镫也是特别定制。 肯定是来教训自己的,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谢长皖,你人缘这么差呀!”林翰居高临下,笑道。 他此时比谢长皖足足高出半个头。 谢长皖抿嘴不语,调转马头,明显不想跟他说半句废话。 “别走哇!”林翰打马追上前,身边的随从将谢家的人团团围住。 “我不计前嫌特意来给你送行,你为何不领情?”林翰挡在谢长皖前面,高声说道, “在国子监,你的人缘比我好,那些整日围着你的朋友,怎么都没来送你?” 没等谢长皖回答,林翰继续说道, “国子监里的寒门学子有十几个,哪一个没受过你谢长皖的恩惠,当时我就说你是肉包子打狗,看看,现在应验了?” “谢某从不后悔,那些银钱对我来说,不过是少买一个花瓶、摆件而已。”谢长皖朝林翰拱拱手,以感谢当初林翰对自己的告诫。 谢长皖对他并没有坏印象,除了当街求娶永福公主这事…… “别急着走,我们坐下来聊聊!”林翰主动下马,对谢长皖说道。 “我跟你没什么……哎哎哎!” 谢长皖还没说完,就被林翰从马上拽了下来。 报复! 绝对是报复! “你我同窗时间虽然短暂,但是我却挺喜欢你这个人,看着玩世不恭,却看不得别人受苦!”林翰笑着说道。 谢长皖有些摸不着头脑,林翰到底想干什么? “今日我是真心实意为你践行,我们坐下说,我还带了酒菜!”林翰说完,他们身后已经铺上草席,摆上酒水和小菜。 从前谢长皖也曾和林翰在风景极好的地方,席地而坐,对酒当歌,在开封他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林翰偶尔也跟他们几个谈论美人,却从没听说过他强取豪夺,而且后院也没有一个女子。 谢长皖皱眉看向正亲自斟酒的林翰。 “那天你是故意的?”谢长皖开口问道。 “唉,你终于咂摸出不对了?”林翰将酒杯递到谢长皖面前,哈哈笑道,“家中长辈浸淫官场多年,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永福公主?” 谢长皖愣愣地接过酒杯,只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 “经过这么长时间相处,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来了京城之后,变化特别大?”林翰笑着看向谢长皖。 “是吗?”谢长皖仰头喝下酒,这是他最喜欢的梨花白,作为好友,林翰一直记得他的喜好。 “初到京城,你还是一副纨绔做派,后来为心爱的女子,下苦功读书。后来她与别人定下亲事,你常找我借酒浇愁。” “你虽然内心痛苦,却也拿得起放得下。前几日在西长街,你虽还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冲动易怒,但是却十分有担当,像个真正的男子汉!” 林翰看向远处,说道, “我长得老成,个子也矮,常被人奚落嘲笑,只有你谢长皖当我是知己好友,我怎么可能陷你于不义?” “啊……”谢长皖惊叫出声。 林翰摆手道:“从前你被家人护着,没有经历过事情,更没有受过挫折,自以为有了谢氏这个姓,就可以拥有一切!来京城之后,你学会隐忍,也学会了低头!” 林翰好似长辈一般,拍着谢长皖的肩头,赞赏道,“你长大了,你祖父和父亲也很欣慰,叫你回开封并不是想惩罚教训你。” 若不是这张脸,谢长皖简直怀疑,坐在他面前的是不是林翰。 “哦,你还不知道,早年你祖父和我祖父是过命的交情,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林翰说道。 谢长皖转动手中平平无奇的酒杯,与他相处这么久,他好像对林翰一无所知。 林家能有那么多族人在朝为官,林翰的祖父在朝堂上屹立多年,家族的底蕴和教养,和远离朝堂的开封谢氏差距很大。 “你为什么这么做?”谢长皖问道。 “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林翰答道。 “能说具体点吗?”谢长皖追问,虽然在林翰面前,自己蠢得可怜,但是谢长皖并不在意这些。 “为了让某些人看清你的本性,显露你的真心。之前人人都以为你是一无是处的纨绔,却不知道你也有你的好处!”林翰叹道, “世人常常以貌取人,我长得就像坏人,猥琐又极其惹人厌!” “你……你别这样说自己……”谢长皖听他如此评价自己,有些不忍心。 “我说的是实话!”林翰饮下一杯酒,摊手道, “就因为我这个身材和长相,不管哪个女子见到,都恨不得啐我两口,再骂上一句癞蛤蟆!” “前些年,我遇到一个女子,她没有嫌弃我的长相,我以为自己遇到了命中之人,没想到偶然间,却让我看到她另一幅嘴脸……” 提起自己的伤心往事,林翰没有难过,只有自嘲。 “好人做一件坏事,世人就将他定性为坏人,要下十八层地狱,坏人发善心做了一件好事,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林翰笑道, “这个机会对我来说很重要,虽然我利用你,但是你也同样利用我!咱俩扯平!” 番外:欢喜冤家(六) “等你大婚那日,别忘了给我送张请柬!”林翰起身说道。 谢长皖也站起身,翻身上马。 “我不会忘!”谢长皖拱手道,“告辞!” 林翰被随从扶着骑上高头大马,显得既笨拙又好笑,谢长皖却没有丝毫嘲笑他的意思。 林翰来送行,第一次与他敞开心扉畅谈,谢长皖深深明白自己的浅薄和无知,在林翰面前,自己才是那个最可笑的人! 祖父谢誉曾经告诫过他,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如今他备受打击,不管是龚剑,还是林翰,他们都远比自己更加成熟,更有城府。 谢长皖回头看远去的林翰,却发现城门处站着一名女子。 离得太远看不清她的面目,胯下的马儿还在狂奔,那抹艳丽的红,像是一根针,刺进谢长皖的内心深处。 是永福公主! 谢长皖可以断定! 永福公主出城相送,可他没有脸回去,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凭她的聪慧,应当早就看穿一切…… 谢长皖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改往日前呼后拥、呼奴唤婢的做派,日夜兼程回到开封,让他身边的随从好像急行军,这一路吃尽了苦头。 没过几日,谢长皖便抵达开封。 蓝氏没想到谢长皖这么快就能到家,见儿子风尘仆仆,心疼得不行,急急忙忙叫身边的管是妈妈,挑了十几个貌美的丫鬟到谢长皖房里伺候。 哪知道谢长皖一改常态,将这些丫鬟全都拒之门外,换下灰扑扑的衣服,洗把脸之后,便去拜见祖父祖母。 蓝氏坐在一旁,听谢长皖说他在京城街头打架,被国子监除名,心里却暗暗庆幸。 她本就舍不得谢长皖去京城,更不愿意让他求娶叶和嘉,作为媳妇,也不敢忤逆公婆和丈夫。 至于打架之类的,都是小事,现在已经远离京城,开封城里没有人敢说谢家半个不字,对谢长皖没有丝毫影响。 谢誉听谢长皖详细说了这些日子在京城发生的事,面上看不出丝毫变化。 蓝氏嘘寒问暖,好像谢长皖受了天大的委屈,谢誉不由和老妻对视一眼。 慈母多败儿,老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幸好长孙谢长皓是在谢誉身边长大,才不至于养歪,谢长皖出去一趟,远离蓝氏的溺爱,也成熟稳重许多。 谢誉出声打断蓝氏的喋喋不休,对谢长皖说道:“如果你还想读书,还有两个月乡试,你好好准备倒也来得及!” “怎的还要读书?”蓝氏忍不住问道,哪知被谢邱氏狠狠瞪了一眼,蓝氏讪讪闭嘴。 “祖父,这次乡试我一定会全力以赴!”谢长皖郑重说道。 蓝氏实在搞不懂,为何谢长皖要自找苦吃,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以他的能力,顶天就是个秀才。 况且以谢誉的能力,可以花钱和人脉,让谢长皖先做个县令之类的官,以后必定平步青云。 桂榜有名是多少读书人的梦想,有些人苦读一辈子,七老八十都没能中举…… 蓝氏还想说什么,谢长皖已经起身告辞。 她本想和谢长皖一起走,却听到谢邱氏出声叫住她。 “施涵进门已有半年,你也手把手教了半年,往后谢家的中馈,就交由你大儿媳妇!”谢邱氏说道。 “为什么?”蓝氏本能地反问,只觉得脑袋嗡嗡,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居然被施涵抢了执掌中馈的权利? 谢誉起身离开,没有看蓝氏一眼。 “长皖舟车劳顿,刚进家门,你就挑了那么多婢女伺候?”谢邱氏知道蓝氏的脑子不点不透,只能把话挑明, “那几个婢女见到长皖,能不使手段勾着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害长皖,让他精气枯竭,大病一场!” “是我思虑不周……”蓝氏哭着辩解道,“我没有想那么多,长皖在京城吃了多少苦,我心疼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害他?我……” 谢邱氏摆手,说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你的心计和手段,只会拖累旁人,早些将中馈交出来,对你来说有益无害!” “至于以后子孙的教养问题,你也全都不许插手,施涵从小就被当成宗妇培养,她的能力你也清楚,你不要心生怨怼。” “媳妇……不敢!”蓝氏面色涨红。 她进谢家这么多年,公婆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就连和夫君谢文迁发生争吵,公婆也是向着她的。 谢邱氏身边的人将施涵请来,又当着施涵的面,将蓝氏的对牌和钥匙交到施涵手上。 施涵似乎并不惊讶,蓝氏这才察觉到,谢邱氏和施涵应当私下里早就通过气,只有自己蒙在鼓里。 失魂落魄的蓝氏本想找谢长皖倾诉,没想到谢长皖的房门紧闭,门口侍立的下人说,谢长皖正在温书。 心心念念的小儿子才回到家,没有休息片刻,就关起门来看书,蓝氏满肚子的委屈无处发泄,站在门口大哭出声。 哭了一刻钟,也没见谢长皖出来安慰。 大儿子谢长皓不苟言笑,女儿谢娇出嫁之后,就属谢长皖与她贴心,现在这个儿子去了一趟京城,回来也疏远她了…… 没有了管家之权,那些妾室和庶女,还不知道背地里怎么笑话她,以后她在她们面前,哪有威信可言? “母亲!”房门突然被打开,谢长皖面带倦色,说道,“你刚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也到了享福的年纪,谢家的事,全都交给大嫂!” 蓝氏愣愣看着谢长皖,相较于印象中的他,面前的谢长皖变得成熟许多,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大儿子谢长皓。 “我从前以为,我是开封谢氏子孙,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可是现实却一次又一次给我沉重一击,让我看到自己浅薄无知,不堪大用!”谢长皖恍然间想起许多人。 “晋王杨叡身为皇子,拥有天下最尊贵的身份,却一头扎进闽南,亲自领兵抗击倭人,保家卫国。” “龚剑出身寒微,自小闯荡江湖,舍下身家性命做出一番事业,最终被皇帝赏识,封逍遥伯,一朝成名天下知。” 谢长皖看向蓝氏,说道, “与他们相比,我就是井底之蛙,当初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觉得叶……”谢长皖不忍念出那个名字。 叶和嘉选择龚剑是对的,那日永福公主在城外犹豫徘徊,也是人之常情,谢长皖苦笑道, “我若是再蹉跎下去,到死都会一无是处!” 认清自己是痛苦的,否定自己是艰难的。 可是再难再苦,谢长皖都想为自己和永福公主努力一把…… 番外:龚剑(一) 高高大大的龚刀抱着一个未满月的小婴儿,站在白妙娘面前抹泪。 婴儿已经熟睡,头发和睫毛都是黄黄的,一看便知,肯定是缺少奶水喂养。 “大刀,是你媳妇怕你下半辈子太过孤单……”白妙娘也有些难过,龚刀年少时父母双亡,人到中年无子又丧妻。 七尺的汉子打起架来以一敌十,白妙娘作为他的师父,从没见他哭成这个样子…… 白妙娘心里也松口气,有了这个孩子,龚刀就有了牵绊,也不会一直想着寻死。 她对龚刀说道:“这孩子四肢健全,哭声也响亮,应当没什么毛病,我给你几头刚下崽的母羊,你以后就当自己亲生儿子,好好将他抚养长大!” 小婴儿是他从发妻的坟茔上捡来的,龚刀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眉眼与亡妻有几分相像。 难道真像白妙娘说的,亡妻在天有灵,怕他伤心过度、一心求死? 白妙娘从箱笼里翻出不少衣服,交到龚刀手里,说道:“都是上好的料子,有不少还是新的,足够他穿到四五岁!” 龚刀从未听说白妙娘嫁人生子,怎么会有这么多小孩子的衣服,白妙娘只字不提,他纵然心中疑惑,也不敢问出口。 …… 四五岁的龚剑,被一个男孩扔了满身的泥巴。 “你还不知道,你就是你爹从坟地里捡来的!”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笑嘻嘻地将一块烂泥巴,丢在龚剑的脸上。 “是吗?”龚剑抹了一把脸,问道。 本想看着龚剑嚎啕大哭,没想到小小的男孩子却一脸淡定,好像早就知道似的。 “我爹虽然不是我亲爹,但是对我好,从没打过我!”龚剑仰头问道,“你呢?” 男孩经常惹祸,没少被亲爹吊起来打,全村人经常听到他鬼哭狼嚎,可惜就是不长记性。 “惹不起比你厉害的,你就来欺负我?”龚剑笑着问道,“你知道我爹为啥叫龚刀吗?” “为什么?”男孩问道。 “回去问问你爹,你主动告诉他今日的所作所为,要是我爹去你家,可不是你挨一顿打就能解决的?”龚剑说道。 炎炎夏日,男孩汗毛直竖,面前明明站的是五岁多的孩子,说话却像个大人,难怪村里的孩子都不愿意跟他玩。 “你也快十岁了,不要这么孩子气,不想读书,找点事情帮家里分担一下也好……”龚剑背着手,叹气道。 男孩飞快上前拦住龚剑,愧疚道:“我向你赔罪,你能帮帮我吗?” 龚剑抬头看向男孩,脸上的泥污让男孩有些不敢直视。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你就原谅我一回……我……回家肯定要挨打……”男孩哀求道。 见他双手合十,弯下身子十分诚恳。 “好!”龚剑点头说道,“我可以不告状,但是你得向我保证,以后不许欺负弱小,更不能做坏事!” “不要不被我爹揍,我答应你!”男孩保证道。 龚剑刚要走,男孩突然出声说道:“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你不怕别人笑话你?”龚剑问道。 “我早就是别人眼中的笑话,村子里的大人都叫自家的孩子,不要跟我玩,我在村里一个朋友都没有!” 男孩竖起胳膊说道, “我有的是劲,跑得也快,我可以保护你!” “行!”龚剑转身,男孩跟在后面。 “我家人让我跟着王木匠学手艺,可是王木匠嫌我坐不住,不肯收我为徒,后来我娘就让我学打算盘,但是我记不住那么多数字,实在没有天分。” 男孩絮絮叨叨说着,也不管龚剑搭不搭话,听没听进去, “我娘天天骂我,我爹隔三差五就打我,只有爷爷护着我,说我以后肯定会有出息,但是他前两年也死了……” “你爷爷说得没错,有句话叫天生我材必有用,你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活计!”龚剑说道。 男孩眼中全是惊喜,被一个小他这么多的孩子夸赞,居然有些想哭,他终于得到认可,还找到可以倾诉的朋友。 “过两年,我和我爹打算办一个镖局,你就来镖局做事?”龚剑说道。 “真的吗?”男孩有些不敢相信。 “在外走镖要胆大心细,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将主家委托的货物送到。”龚剑说道。 “嗯!我知道了!”男孩拼命点头。 “还有,你得能吃苦,每日赶路经常找不到地方住,风餐露宿是常事,更要忍受严寒酷暑、风吹日晒,你最好跟家人商量好,想清楚再答复我。” 男孩听着不住点头。 虽然没有亲娘,但向来干净的龚剑却浑身污泥,村里的人看到都纷纷询问。 “我自己摔的!……”龚剑笑着解释。 村里人又不是傻子,忍不住看向他身后的男孩。 男孩强装镇定,心里却发虚,头上也冒出汗来。 但是龚剑说话算话,一路回来都帮他掩饰过去,让他心里备受煎熬,也开始反思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 龚剑回到家让男孩坐下来,自己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回来之后,给男孩倒一杯糖水。 男孩看着碗底还没化开的白糖,舔了舔嘴唇。 整个村子里,也就龚剑家里才这样奢侈,舍得这样放糖。 他家的糖罐和油瓶都是吊在房梁上的,不仅防老鼠,还防他…… “你爹对你真好!”男孩端起碗,喝了一口。 “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你爹娘也盼着你有出息,只是他们没有文化,对你非打即骂,其实是他们真的不会教育孩子。” 龚剑的话让男孩有些委屈想哭。 “世世代代都是这样过来的,你也不要怪他们!”龚剑继续说道,“等你有了孩子,你可以换一种方式,就不会重蹈覆辙!” 虽然有些话男孩听不懂,但是意思他大致明白,没想到龚剑居然想得那么长远,这哪里是个五岁多的孩子? 男孩端着碗舍不得喝,只轻轻咂了一口糖水,问道: “我听村里人说,你跟一般人不一样,你这么聪明,怎么不去学堂读书?你爹那么疼你,砸锅卖铁也会供你!” “那你怎么不去呢?你要读书的话,家里人也会全力支持!”龚剑笑道。 男孩瞬间明白过来,龚剑这一点跟他很像,他们都不是读书的料。 找到这个共同点,男孩似乎和龚剑的关系亲密许多,两人聊了很长时间。 自那天以后,男孩就成了龚剑身后的小跟班,村里有几个孩子也加入他的队伍,成天跟在龚剑后面。 虽然龚剑年纪小,但是心智远超别的孩子,于是龚剑按照年龄大小给几人排序,自己成了老六。 两年后龚记镖局开张,这些孩子全都被龚剑带到龚记镖局做事,而村子里最顽劣不受教、人人看到都头疼的男孩,成了龚剑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番外:龚剑(二) “老六,人家是靖宁侯府的三小姐,你是山沟里出来的生意人,我劝你还是不要招惹人家!”男子真诚道。 龚剑回头看了看靖宁侯府的马车,笑着说道:“大强哥,你误会了,我怎会不自量力?” “那就好!”大强叹气道,“你和你爹挣下这份家业不容易,兄弟几个跟着你打拼这么多年,人家动动嘴皮子,就能让龚记镖局……” “我知道!”龚剑打断大强的话,说道, “本来我就是想看看,六芳斋的背后东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是多说了两句话!” 大强无奈道:“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你抬抬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我还不知道你?” 他指着龚剑脚边的包袱问道,“你包里揣的是什么?” “没什么!”龚剑用脚挡了挡。 “我劝你还是不要拿出来,三小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你要是招人嫌,我们以后和六芳斋怎么做生意?”大强说道。 “我觉着她也没有那么讨厌我……”龚剑小声嘟囔道。 “你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大强劝说无效,甩起马鞭扬长而去。 龚剑抬起袖子捂住口鼻,灰尘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而他现在也像是身处灰尘之中,世人只能看到他灰头土脸的样子,还有卑微低贱的身份。 大强说的没错,他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不想错过叶和嘉这么好的女孩子,再怎么样也要试一试。 谢家在开封势力强大,他们家的事情也好打听,龚剑得知谢家嫡庶有别,没过两日,就有谢家的仆妇嚼舌根,传出叶和嘉不懂规矩、缺乏教养之类的话。 在京城的靖宁侯府,虽然叶和嘉的生父做出种种恶事,靖宁侯府依旧没有区别对待。 没想到在谢氏娘家,叶和嘉却要受这样的委屈? 龚剑没有办法和谢家抗衡,但是听说谢家过几日要办马球赛,龚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他向镖局的兄弟们提到此事,人人都说他是吃饱了撑的! 这些年没日没夜地在外面走镖,最盼望的就是任务完成,与主家交接后,好好休息放松。 开封的龚记镖局分店发生激烈的争吵,大家都认为龚剑拿他们当牲口使,龚剑少当家的地位岌岌可危。 龚剑舌战群儒都算不上,这些镖师们都是没读过书的糙汉子,骂起娘来龚剑也有些招架不住。 “不管输赢,我都不会亏待大家!”龚剑站在桌子上,大声喊道。 “给多少银子?”有人小声问道。 大强出声说道:“不是银子的事,我们有几个打过马球?那都是有权有势的公子哥玩的游戏!” “就是!输了的话我们这些大老爷们的脸往哪放?”一人拍着自己的脸,附和道。 “老六,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图啥?”大强问道。 “各位都是马上好手,就算没有玩过马球,骑术也不比那些公子哥差!”龚剑不急不慢说道, “况且我们龚记镖局的分店在开封才开不到一个月,生意惨淡,几家同行甚至想把我们摁死!” “难不成你要通过马球赛,让我们龚记镖局在开封城一炮打响?”分店的掌柜目露精光,问道。 龚剑答道:“是!” 他看向众人,问道,“你们怎么知道一定会输?我在此承诺,要是我们能得第二,我奖励大家每人一百两银子!” 众人哗然,一百两银子! 十个人,就是一千两! 龚剑这是豁出去了? “要是我们得了头名,就加到二百两!”龚剑竖起两根手指。 大强拍了拍自己的腹肌,说道:“我们龚记镖局的人,可上山岗打虎,可下五洋捉鳖,从来还没认过怂!” 有了大强响应,众人也纷纷出声。 “少当家,我……我报名!” “我也去!我也去!” 龚剑忍不住腹诽,大强看在银子的份上,才这般挺身而出! 目的达成,龚剑心中有些激动,他知道叶和嘉过几日一定会出现在马球场,她见到龚记镖局出场,会不会惊掉下巴? 龚剑忙着去找中间人说服谢长皓,让龚记镖局参加马球赛。 好在谢长皓为了彰显世家气度,并没有过分为难就答应下来,但是马球赛产生的额外费用,全都要龚记镖局承担。 事情办完,龚剑一个人走在街头,心情很是复杂,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真要是输得一败涂地,镖局里的伙计肯定会士气大落,自己少当家的威信也会大打折扣。 他长长叹口气,决定不再纠结此事,随意看向街边的铺子,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龚剑三步并作两步,就在叶和嘉要抬脚上楼之前,出声叫住女孩子。 她看向自己的眼中同样是惊喜,这一刻四目相对,龚剑只觉得无论为她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 “怎么还穿这身衣服?”叶和嘉开口第一句便这样问。 龚剑没有听出嫌弃,他心里很是高兴。本想着穿寒酸一些,这样能引起谢长皓的怜悯,并且认为龚记镖局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 他现在还不想将事情告诉叶和嘉,他做什么决定都是出于本心,为她出一口气也好,让她看到自己的本事也好,无论背后付出多少代价,都不该让她知晓,使她平添烦扰和负担! 叶和嘉这样可爱的女孩子,本就应该开开心心,无忧无愁。 她是靖宁侯府的三小姐,凭什么要被谢家轻视? “在谢家受委屈了?”龚剑见她眉头微蹙,一看就知道她不如在京城肆意快活。 女孩子的沉默,让龚剑心里升起燃燃怒火。 在他的追问之下,女孩子却慌忙摆手,龚剑看了一眼刚刚谢氏踩过的楼梯,这才明白叶和嘉也有她的难处。 叶和嘉见自己穿得太过破旧,语出惊人,提出要给自己买衣服。 哪有女孩子会主动为别的男子买衣服? 除了亲娘,就是妻子! 叶和嘉真是有些不拘小节。 龚剑忍不住多想,不管她是出于同情还是单纯出于好意,他都舍不得拒绝…… 龚剑让她亲自挑选,她也痛快答应。 他不禁暗暗摇头,这样任人揉捏的好脾气,不被人欺负才怪! 成衣铺子里的店家,将他当作面首,龚剑不禁没有生气,反而有些窃喜。 这说明自己长得还算可以,穿上华丽的锦袍更是人模狗样,让店家都看呆了…… 番外:龚剑(三) 龚剑和叶和嘉从街上分别之后,回去就挑选人手,准备接下来的马球赛。 龚记镖局这些伙计都是大老粗,哪里知道马球是个什么东西。 大家都觉得毫无胜算,甚至有人打退堂鼓。 经过龚剑的轮番劝说,那些人才终于答应下来。 好在他们之中有几个是一起长大,后来大家一起走南闯北,经历过不少事情,相互之间默契十足。 龚记镖局的队伍一出场,差点让所有人笑掉大牙,常年做苦力的人,哪里比得上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衣服颜色有深有浅,头发也绑得乱糟糟,有的人胡子都没有刮,别说打马球,他们连球杆都不会拿。 众人都在看他们笑话,只有叶和嘉和她身边的丫鬟,不顾旁人眼光,真心为他们呐喊助威。 龚剑根据场上形势,临时制定的战术居然奏效。 一场下来,所有人都见识到他们的默契和实力。 他们的马虽不如旁人高大强壮,却常常跋山涉水,耐力惊人。 就像他们龚记镖局的伙计,这些年的摸爬滚打,使得他们能适应各种环境,懂得灵活变通。 龚剑赢了比赛,心里有些得意,女孩子朝他走来的时候,他本想装得冷静一些,哪知道嘴巴情不自禁就咧开了。 叶和嘉也在笑,她刚刚去下注,龚剑离得远,却也看到谢长皖把银子全都押在他们身上。 从来没有哪个女子对他这么好,给他买衣服,还这般信任他。 龚剑不知道她押了多少,但是这个女孩子那么喜欢银子,万一输了…… 他可不想看到她哭鼻子! 马球赛只是个开始,龚剑决心做一件大事,让自己摆脱商户的身份。 “开船厂?你疯啦?”大强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龚剑。 龚剑躺在床上,从破漏的屋顶看着月亮,坚定地点点头。 大强翻身起来,惊动了旁边打呼噜的汉子,那汉子翻过身嘟囔一句。 “老六,镖局这两年刚刚开始盈利,你要是开船厂,那这些年赚的钱,都要投进去!”大强压低声音说道, “大荣的沿海管得严,百姓和外界也不许通商,你造船干什么?” 龚剑头枕着手,看着月亮说道:“我可以试一试,想办法说服皇帝……” “我呸!”大强怒道, “你当……那位是你爹啊?你爹是惯着你,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有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要是敢胡来,那位只需一句话,就能把你九族咔嚓喽!”大强以手作刀,在龚剑的脖子上比划。 “那位怪罪下来,我龚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爹又不是我亲爹,就算灭九族,也只有我一人,更不会牵连到你们身上!”龚剑笑道。 “老六,我真是服了你了!”大强痛心疾首,一拳捶在龚剑胸口,但是落下去的时候,又收了力道。 “大强哥,人生短短几十年,我不拼一把,岂不是这辈子都在原地打转?”龚剑起身,叹道, “我都想好了,晋王杨叡是个不错的人,我跟他也能说上话,这事由他去提议,具体的事情由我来办!” 大强垂下头,说道:“当初你年纪最小,但兄弟们追随你,全都听你的指挥才有今天。” 他抬头看向龚剑,“不管你今后想要做什么,我们兄弟生死相随!” “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 龚剑笑道:“跑完这一趟,我们就去闽南,我听师祖说,那边有一家船厂正在找人接手!” 大强知道龚剑说的师祖就是白妙娘,他对这位传说中女大当家的事迹也知道不少。 既然是白妙娘告知的消息,想来她也支持龚剑…… 龚记镖局成立之初,镖局里所有的马,都是白妙娘想办法从玉安国买来的,价格还比大荣便宜三成。 既然有神通广大的白妙娘支持,大强便知道龚剑想要办船厂的事情,有门! 没成想他们到了闽南,龚剑却陷入困境。 船厂的东家有五个女儿,唯独没有可以继承家业的儿子,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招赘婿。 哪知道五个女儿全都看上龚剑,他为了得到船厂的造船图纸,一天到晚周旋在五个女子周围。 争到最后,姐姐要寻死,妹妹要跳河,船厂主夫妻俩只能向五个女儿妥协,同意她们共侍一夫。 可是他们都同意,龚剑却不乐意! 看着龚剑一个脑袋两个大,大强等人全都羡慕不已。 “大美温柔,二美娇媚,这姊妹五个各有千秋,而且都愿意嫁给你,你还摆起谱来?” 大强实在搞不懂龚剑心里在想什么,拉着他劝道, “这种福分,旁人求都求不来!” 龚剑张开手掌,气道:“你当我是铁打的?五个!” “咋?”大强不解。 “那你为啥回到家没过两天,就躲着你媳妇?”龚剑不怀好意问道。 “我……我……”大强脸涨得通红,随即又反应过来,问道,“你咋知道?你咋知道的?” 龚剑没有解释,拍了拍大强的肩膀,笑道,“帮我一个忙呗?” “你听谁说的?你是不是爬墙头了?”大强还在纠结刚刚的话,指着龚剑问道。 “是你媳妇跟村头刘大娘诉苦……”龚剑无奈答道。 大强骂了一句娘,“她知道就等于全村人都知道,我媳妇怎么能跟她说……” “大强哥,这事交给我!” 龚剑打断大强的絮叨,说道,“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帮我一个忙!”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大强问道。 “大强哥,你听说过有男人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吗?”龚剑挑眉问道。 高高壮壮的大强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皱眉看着龚剑。 “我给你定做一身女子衣裙,我们配合演一场戏,让大美她们姊妹几个彻底歇了心思。” 龚剑摸开始长胡须的下巴,说道, “至于造船图纸,我多花些银子买过来就是!” “我才不穿那玩意!”大强想都没想就拒绝,“你咋不穿?” “哎,你有儿有女,我还没成亲,要是传扬出去,哪个女子愿意嫁给我?我们龚家岂不要绝后?”龚剑好言好语劝道, “这里离你家远得很,消息不会传到你媳妇耳朵里,就算你媳妇知道,也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番外:龚剑(四) 小院里,五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惊讶地看着龚剑,他身后站着一人,身穿杏色的女子衣裙。 她们今日来本是想劝说龚剑,只要他点头,不用花银子就能得到船厂,以及所有工匠和造船图纸。 没想到龚剑居然金屋藏“娇”! 姐妹五个一进门,就看到龚剑和那人卿卿我我。 可是仔细一看,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女子,脸上还有胡茬,穿着女子衣裙,梳了繁复的发髻,怎么看怎么别扭! 大美哪见过这种场面,她忙拿出帕子捂嘴,刚才那一幕让她直犯恶心,二美更是一脸嫌弃,三美和四美在一旁窃窃私语…… 最小的妹妹,围着大强转了一圈,发现他身上的衣裙不仅颜色清丽,剪裁流畅,而且是一等一的好料子。 “龚剑,难怪你一直不肯点头,原来你喜欢这样的……”最小的妹妹踮起脚,又看了看大强头上做工精巧的发钗。 大强被众人盯得浑身不适,只能强装镇定。 “钗子在哪里买的?这种式样我怎么没见过?”最小的妹妹小美笑着问大强道。 最小的妹妹直爽,说话一向没有顾忌,大美刚要出言制止,就看到三妹和四妹都围了上去,追问大强身上的衣服是什么料子。 “发钗……是京城……买的!”大强被女子包围,既紧张又害怕,结结巴巴答道,“衣服是找人专门订制的!” “怪不得这么好看!” “发髻的样式也很新奇!” “眼光真不错……” 耳朵全是女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大强此刻才明白龚剑为什么不愿意一下子娶五个女子。 他只能向龚剑投去求助的目光…… 龚剑朝姐妹几人拱手道:“大强哥看着人高马大,实际胆子很小,你们不要为难他!” “龚剑对你真好!”最小的妹妹没忍住,出言讥讽道,“不仅给你添置上好的衣裳首饰,还这般维护你!” “哎……我和大强哥走到一起不容易!”龚剑叹气道。 小妹从旁边搬了一个凳子,坐在龚剑和大强面前,说道, “你们之间有什么故事,说来听听!” 大美听到这里,之前想嫁给龚剑的念头已经完全打消,她也不想知道龚剑和那个男子之间的事情。 大美转身要走的时候,身旁的二妹妹却拉住了她。 龚剑亲自端来了四个凳子,姐妹五人坐成一排。 除了最年长的姐姐垂着头,剩下几个全都一瞬不瞬都看着龚剑。 大强被几人看得有些腿软,他头一次带厚重的假髻,只觉得脑袋发晕,不停冒出汗来,心里无比后悔跟龚剑演这一出。 “大强哥,你也坐!”龚剑端来一把椅子,估计他也猜到大强现在是什么心情。 接下来的胡说八道,很可能让大强站不稳…… “算命的人说我们上辈子就是命中注定的夫妻,只可惜遭遇重重阻拦,没能在一起,最后殉情而死……” 龚剑话面不改色,大强却在心里呸了八百遍。 “我们这一世,全都投胎做了男子,想再续前缘,就要受尽世人白眼,被人瞧不起!”龚剑说着,眼睛里闪着泪光。 “唉……”大强在龚剑的暗示下,适时地叹气。 “我实在不明白,男子可以喜欢女子,女子也可以爱慕男子,为什么我们就被天地不容?”龚剑更咽道, “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我可以为了大强哥背井离乡,为了他承受所有的指指点点,哪怕被天下人辱骂,我也心甘情愿!” 大强不由得为龚剑担心,这种话龚剑都能说出口,以后事情败露,他们要怎么收场? 他低着头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姐妹几人都以为他在哭。 龚剑舌灿莲花,他情真意切地将他和大强之间凄美的爱情故事,讲给姐妹几人听。 良久之后,龚剑和大强握着对方的手,默默垂泪。 “你们也不容易!”大美叹道。 “我不能耽误你们,更不愿欺骗你们,我和大强哥早已立下海誓山盟,我怎么能辜负他?”龚剑站起来说道, “你们姐妹善解人意,心地善良,比我好的男子多得是!” 他走到姐妹几人面前, “南洋水师里我认识不少青年才俊,他们家世好,也读过书,都是建功立业的好男儿……” “真的吗?”一直没有说话的二妹妹出声问道。 其余几个女子好像也有些心动,看着龚剑。 “你认识晋王殿下?”小妹问道。 龚剑挑眉,似乎明白她为何要问这话,说道: “认识是认识,但是说不上话!那可是大荣朝的皇子,他身边的人都是要皇帝和太后亲自挑选的,不仅要有显赫的家世,还要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无不精通……” 身旁的四姐姐扯了扯小妹的衣袖,提醒她不要痴心妄想。 小妹这才闭了嘴,要家世没家世,大字不认识几个,琴棋书画更是一窍不通,能嫁给有官身、有军功的男子,对她们来说已是最好的出路。 龚剑虽然脑子好使,长得也不错,但是已有意中人,这个意中人还是个五大三粗、精于打扮的男人…… 如今看来,龚剑确实不是良配,就算他现在痛改前非,以后想起来也膈应人! “你说话算话?”二妹妹站起来问龚剑道。 “包在我身上!”龚剑拍着胸脯说道,“要是我做不到,你们就把我和大强哥的事情公之于众,让我一辈子抬不起头!” 听到龚剑的保证,姐妹几个这才心满意足。 “实话跟你们说,我办船厂,其实就是为了给南洋水师提供战船,你们这么多年一直饱受倭人侵扰,朝廷也准备将这些贼人一网打尽。” “要是你们父亲不松口,我不能为晋王殿下提供战船,那就没办法给你们牵线搭桥……”龚剑一脸为难。 大强揉揉脸,龚剑费了半天劲,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没问题!我回去就跟我爹说!”小妹爽快应道。 大美看了妹妹一眼,心里暗暗责怪她沉不住气,说道:“我们回去和父母商量一下,过两日再答复你们!” 听说几人要走,大强如释重负,恨不得赶快将头上的假髻和发钗拿掉…… 龚剑知道自己目的达成,亲自将姐妹几人送到门外。 “他们会答应吗?”大强忍不住问道。 “我不仅搬出了晋王殿下,还答应为她们挑选夫婿,他们没理由拒绝!”龚剑笑道。 见他胸有成竹,大强这才彻底放心。 “这衣裙摸着舒服,穿着也不热……”大强自言自语,头发随意绑好了,身上的裙子却有些舍不得脱下。 “喜欢就再给你做两身!”龚剑说道。 大强抬头,见龚剑的表情不似在说笑。 “私下里想穿就穿,自己高兴就行!”龚剑说道,“谁规定男子不能穿女子的衣服?” 番外:龚剑(四) 小院里,五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惊讶地看着龚剑,他身后站着一人,身穿杏色的女子衣裙。 她们今日来本是想劝说龚剑,只要他点头,不用花银子就能得到船厂,以及所有工匠和造船图纸。 没想到龚剑居然金屋藏“娇”! 姐妹五个一进门,就看到龚剑和那人卿卿我我。 可是仔细一看,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女子,脸上还有胡茬,穿着女子衣裙,梳了繁复的发髻,怎么看怎么别扭! 大美哪见过这种场面,她忙拿出帕子捂嘴,刚才那一幕让她直犯恶心,二美更是一脸嫌弃,三美和四美在一旁窃窃私语…… 最小的妹妹,围着大强转了一圈,发现他身上的衣裙不仅颜色清丽,剪裁流畅,而且是一等一的好料子。 “龚剑,难怪你一直不肯点头,原来你喜欢这样的……”最小的妹妹踮起脚,又看了看大强头上做工精巧的发钗。 大强被众人盯得浑身不适,只能强装镇定。 “钗子在哪里买的?这种式样我怎么没见过?”最小的妹妹小美笑着问大强道。 最小的妹妹直爽,说话一向没有顾忌,大美刚要出言制止,就看到三妹和四妹都围了上去,追问大强身上的衣服是什么料子。 “发钗……是京城……买的!”大强被女子包围,既紧张又害怕,结结巴巴答道,“衣服是找人专门订制的!” “怪不得这么好看!” “发髻的样式也很新奇!” “眼光真不错……” 耳朵全是女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大强此刻才明白龚剑为什么不愿意一下子娶五个女子。 他只能向龚剑投去求助的目光…… 龚剑朝姐妹几人拱手道:“大强哥看着人高马大,实际胆子很小,你们不要为难他!” “龚剑对你真好!”最小的妹妹没忍住,出言讥讽道,“不仅给你添置上好的衣裳首饰,还这般维护你!” “哎……我和大强哥走到一起不容易!”龚剑叹气道。 小妹从旁边搬了一个凳子,坐在龚剑和大强面前,说道, “你们之间有什么故事,说来听听!” 大美听到这里,之前想嫁给龚剑的念头已经完全打消,她也不想知道龚剑和那个男子之间的事情。 大美转身要走的时候,身旁的二妹妹却拉住了她。 龚剑亲自端来了四个凳子,姐妹五人坐成一排。 除了最年长的姐姐垂着头,剩下几个全都一瞬不瞬都看着龚剑。 大强被几人看得有些腿软,他头一次带厚重的假髻,只觉得脑袋发晕,不停冒出汗来,心里无比后悔跟龚剑演这一出。 “大强哥,你也坐!”龚剑端来一把椅子,估计他也猜到大强现在是什么心情。 接下来的胡说八道,很可能让大强站不稳…… “算命的人说我们上辈子就是命中注定的夫妻,只可惜遭遇重重阻拦,没能在一起,最后殉情而死……” 龚剑话面不改色,大强却在心里呸了八百遍。 “我们这一世,全都投胎做了男子,想再续前缘,就要受尽世人白眼,被人瞧不起!”龚剑说着,眼睛里闪着泪光。 “唉……”大强在龚剑的暗示下,适时地叹气。 “我实在不明白,男子可以喜欢女子,女子也可以爱慕男子,为什么我们就被天地不容?”龚剑更咽道, “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我可以为了大强哥背井离乡,为了他承受所有的指指点点,哪怕被天下人辱骂,我也心甘情愿!” 大强不由得为龚剑担心,这种话龚剑都能说出口,以后事情败露,他们要怎么收场? 他低着头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姐妹几人都以为他在哭。 龚剑舌灿莲花,他情真意切地将他和大强之间凄美的爱情故事,讲给姐妹几人听。 良久之后,龚剑和大强握着对方的手,默默垂泪。 “你们也不容易!”大美叹道。 “我不能耽误你们,更不愿欺骗你们,我和大强哥早已立下海誓山盟,我怎么能辜负他?”龚剑站起来说道, “你们姐妹善解人意,心地善良,比我好的男子多得是!” 他走到姐妹几人面前, “南洋水师里我认识不少青年才俊,他们家世好,也读过书,都是建功立业的好男儿……” “真的吗?”一直没有说话的二妹妹出声问道。 其余几个女子好像也有些心动,看着龚剑。 “你认识晋王殿下?”小妹问道。 龚剑挑眉,似乎明白她为何要问这话,说道: “认识是认识,但是说不上话!那可是大荣朝的皇子,他身边的人都是要皇帝和太后亲自挑选的,不仅要有显赫的家世,还要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无不精通……” 身旁的四姐姐扯了扯小妹的衣袖,提醒她不要痴心妄想。 小妹这才闭了嘴,要家世没家世,大字不认识几个,琴棋书画更是一窍不通,能嫁给有官身、有军功的男子,对她们来说已是最好的出路。 龚剑虽然脑子好使,长得也不错,但是已有意中人,这个意中人还是个五大三粗、精于打扮的男人…… 如今看来,龚剑确实不是良配,就算他现在痛改前非,以后想起来也膈应人! “你说话算话?”二妹妹站起来问龚剑道。 “包在我身上!”龚剑拍着胸脯说道,“要是我做不到,你们就把我和大强哥的事情公之于众,让我一辈子抬不起头!” 听到龚剑的保证,姐妹几个这才心满意足。 “实话跟你们说,我办船厂,其实就是为了给南洋水师提供战船,你们这么多年一直饱受倭人侵扰,朝廷也准备将这些贼人一网打尽。” “要是你们父亲不松口,我不能为晋王殿下提供战船,那就没办法给你们牵线搭桥……”龚剑一脸为难。 大强揉揉脸,龚剑费了半天劲,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没问题!我回去就跟我爹说!”小妹爽快应道。 大美看了妹妹一眼,心里暗暗责怪她沉不住气,说道:“我们回去和父母商量一下,过两日再答复你们!” 听说几人要走,大强如释重负,恨不得赶快将头上的假髻和发钗拿掉…… 龚剑知道自己目的达成,亲自将姐妹几人送到门外。 “他们会答应吗?”大强忍不住问道。 “我不仅搬出了晋王殿下,还答应为她们挑选夫婿,他们没理由拒绝!”龚剑笑道。 见他胸有成竹,大强这才彻底放心。 “这衣裙摸着舒服,穿着也不热……”大强自言自语,头发随意绑好了,身上的裙子却有些舍不得脱下。 “喜欢就再给你做两身!”龚剑说道。 大强抬头,见龚剑的表情不似在说笑。 “私下里想穿就穿,自己高兴就行!”龚剑说道,“谁规定男子不能穿女子的衣服?” 番外:龚剑(五) 这件事解决后,在晋王和秦王的支持下,龚记船厂很快就办了起来。 船厂在闽南的清源县,晋王杨叡的提督府刚好也在这里。 原先龚剑是住在船厂附近,但是想到叶和嘉和与他成婚后,肯定要随他来清源县,龚剑便在提督府旁,又花大价钱买了座四进的院子,作为他们的新家。 叶柔嘉听说此事,知道龚剑是为叶和嘉着想,她们两姐妹住在一起方便相互照应,她为新宅添置不少好东西。 对于龚剑来说,叶柔嘉和杨叡都是他的贵人,他能获得逍遥伯这样的爵位,最终顺利娶到叶和嘉,都是因为有他们相助。 龚剑和叶和嘉成婚当日,热闹程度丝毫不逊于晋王大婚,叶和嘉的知交好友不仅全数到场,就连秦王夫妇也来到逍遥伯府。 逍遥伯府如此受重视,让不少世家大族意想不到,纷纷派人送去贺礼。 更别说龚家父子这些年结识的江湖中人来自五湖四海,甚至还有金发碧眼的外族人。 来道贺的宾客数不胜数,看热闹的百姓更是将逍遥伯府围得水泄不通。 这样的场面,京城百姓哪里见过,很长时间大家都在议论这场盛大的婚礼,更让人见识到龚家父子非凡的能力。 龚剑穿着封爵时的绯色官服,与新娘子叶和嘉一起给龚刀行礼敬茶,龚刀极力克制,但还是当着众位宾客泪流满面。 宾客们以为龚刀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娘,一个人将龚剑抚养长大本就不易,后来创办镖局更是历经艰辛。 龚刀看到儿子娶新妇,难免情绪激动,谁能想到龚剑居然不是他和发妻的孩子,而是他从坟地里捡来的弃婴! 龚剑早就知晓自己的身世,从来也没有寻亲的打算,他的出现让龚刀有了活下去的信念。 他没有想到当初的弃婴,如今竟有这样的成就,更没有想到他能将叶和嘉娶进门。 龚剑在清源县的新居,还专门为他留了一个院子,将来龚刀年纪大了,可以跟着他们夫妻在清源县养老。 有这样孝顺的儿子和媳妇,龚刀感慨不枉此生。 回门那日,太夫人和谢氏还是不放心,拉着叶和嘉问东问西,好在龚剑已经决定带叶和嘉去清源县生活,院子也和提督府相邻,有叶柔嘉照应,想必龚剑也不敢欺负她。 与靖宁侯府众人告别之后,两姐妹就一同去了清源县。 叶和嘉还不知道,龚剑为她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龚家船厂这几个月来忙着打造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的游船,龚剑早就打算,将这条船当做婚后的第一件礼物送给叶和嘉。 游船约有五层楼高,虽比不上战船雄伟壮观,但是外观富丽堂皇,刚开始动工就引来不少人围观,其中就有先后嫁为人妇的五姐妹。 众人以为龚剑成了逍遥伯,便开始贪图享乐,但是五姐妹心中明白,龚剑花那么多心思,是为了讨好他心爱的大强哥…… 听人说龚剑回京城要与一位女子成亲,五姐妹还以为龚剑此举是为了避人耳目,只是可怜了那位不知情的女子。 龚剑回到清源县后,他封爵的消息才传开,还娶了靖宁侯府的三小姐,这让五姐妹发现之前龚剑和大强是在演戏…… 龚剑终于盼到这一日,他把叶和嘉带到游船上,向她展示自己花了一年时间,另请了多位工匠精心打造的礼物。 果不其然,叶和嘉激动不已,抱着他又哭又笑。 随着龚剑一声令下,游船正式起航。 和叶和嘉并肩站在甲板上,龚剑多少次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这样的场景,而今日这个美梦终于成真。 看着怀里心爱的女孩子,龚剑只觉得无比幸福和满足。 “第一次出海,我也很紧张,好在一切顺利,船上的丝绸和瓷器虽有损耗,但最后卖得高价……” 龚剑与叶和嘉说着之前经商的事,叶和嘉竖起耳朵认真听。 虽然龚剑挑了些轻松的事情来说,但是也让叶和嘉心惊胆战。 “我能想象到,你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叶和嘉感慨道,龚剑不想让她担心,她岂会不知,便转了话题说道,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叫我小丫头!” 龚剑笑道:“那时候我对六芳斋的东家很不满,交给我们的差事千奇百怪,看在我师祖的面子上,镖局又不得不接下你们家生意。” “可是我一见到你,就没了脾气,我堂堂男子,怎么能跟嘴馋的小丫头置气?” 龚剑说道,“后来知道你的身世,你亲爹叶寒又是那个德行,怕你在靖宁侯府受委屈,便想方设法哄你开心!” 叶和嘉想到龚剑千里迢迢为她带回来的椰子,最后两人分着喝了,也因为一个椰子,两人之间的关系亲密了不少。 海风吹在两人的脸上,龚剑揽着叶和嘉的肩膀,让叶和嘉想起一部浪漫的电影。 真是没想到,她居然在这个世间遇到龚剑,他为她默默做了那么多。 那一世她所幻想的一切,在这里都成了现实…… “这一次航行,就是我们的蜜月之旅!”龚剑轻轻吻了一下叶和嘉的额头。 叶和嘉轻轻点头,突然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蜜月之旅? 这个世间,好像没有人会说“蜜月”这么现代的词? 难道是龚剑从外邦人那里听来的? 叶和嘉的心“咚咚咚”像是在敲大鼓,她缓缓抬头,看向龚剑。 “你手机号码是多少?”叶和嘉开口问道,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龚剑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微张的嘴巴以及狂跳的心,暴露了他此刻最真实的反应…… “你!”龚剑好不容易才缓过神,半天才念出十一个数字。 叶和嘉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胸脯,做了几个深呼吸,依然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而龚剑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有些喘不过来气…… 叶和嘉万万没有想到,龚剑与她居然是同道中人! 她早就应该想到! 龚剑办的龚记镖局,在现代,不就是快递公司嘛! 他还办船厂,通过晋王杨叡劝说皇帝开放海禁,与邻国通商贸易! 他的能力和远见,早已超越这个时代…… 哪知道龚剑此时也是同样的想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叶和嘉,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水果? 六芳斋的点心和饮品,起的名字也那么熟悉! 敬老院? 这也是叶和嘉想的! 龚剑之前只是怀疑,他隐隐觉得这里有和他一样的人。 他不敢确定这个人就是叶和嘉,也可能是她身边的人,或是铺子里的掌柜、伙计…… “你什么时候穿过来的?”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番外:龚剑(五) 这件事解决后,在晋王和秦王的支持下,龚记船厂很快就办了起来。 船厂在闽南的清源县,晋王杨叡的提督府刚好也在这里。 原先龚剑是住在船厂附近,但是想到叶和嘉和与他成婚后,肯定要随他来清源县,龚剑便在提督府旁,又花大价钱买了座四进的院子,作为他们的新家。 叶柔嘉听说此事,知道龚剑是为叶和嘉着想,她们两姐妹住在一起方便相互照应,她为新宅添置不少好东西。 对于龚剑来说,叶柔嘉和杨叡都是他的贵人,他能获得逍遥伯这样的爵位,最终顺利娶到叶和嘉,都是因为有他们相助。 龚剑和叶和嘉成婚当日,热闹程度丝毫不逊于晋王大婚,叶和嘉的知交好友不仅全数到场,就连秦王夫妇也来到逍遥伯府。 逍遥伯府如此受重视,让不少世家大族意想不到,纷纷派人送去贺礼。 更别说龚家父子这些年结识的江湖中人来自五湖四海,甚至还有金发碧眼的外族人。 来道贺的宾客数不胜数,看热闹的百姓更是将逍遥伯府围得水泄不通。 这样的场面,京城百姓哪里见过,很长时间大家都在议论这场盛大的婚礼,更让人见识到龚家父子非凡的能力。 龚剑穿着封爵时的绯色官服,与新娘子叶和嘉一起给龚刀行礼敬茶,龚刀极力克制,但还是当着众位宾客泪流满面。 宾客们以为龚刀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娘,一个人将龚剑抚养长大本就不易,后来创办镖局更是历经艰辛。 龚刀看到儿子娶新妇,难免情绪激动,谁能想到龚剑居然不是他和发妻的孩子,而是他从坟地里捡来的弃婴! 龚剑早就知晓自己的身世,从来也没有寻亲的打算,他的出现让龚刀有了活下去的信念。 他没有想到当初的弃婴,如今竟有这样的成就,更没有想到他能将叶和嘉娶进门。 龚剑在清源县的新居,还专门为他留了一个院子,将来龚刀年纪大了,可以跟着他们夫妻在清源县养老。 有这样孝顺的儿子和媳妇,龚刀感慨不枉此生。 回门那日,太夫人和谢氏还是不放心,拉着叶和嘉问东问西,好在龚剑已经决定带叶和嘉去清源县生活,院子也和提督府相邻,有叶柔嘉照应,想必龚剑也不敢欺负她。 与靖宁侯府众人告别之后,两姐妹就一同去了清源县。 叶和嘉还不知道,龚剑为她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龚家船厂这几个月来忙着打造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的游船,龚剑早就打算,将这条船当做婚后的第一件礼物送给叶和嘉。 游船约有五层楼高,虽比不上战船雄伟壮观,但是外观富丽堂皇,刚开始动工就引来不少人围观,其中就有先后嫁为人妇的五姐妹。 众人以为龚剑成了逍遥伯,便开始贪图享乐,但是五姐妹心中明白,龚剑花那么多心思,是为了讨好他心爱的大强哥…… 听人说龚剑回京城要与一位女子成亲,五姐妹还以为龚剑此举是为了避人耳目,只是可怜了那位不知情的女子。 龚剑回到清源县后,他封爵的消息才传开,还娶了靖宁侯府的三小姐,这让五姐妹发现之前龚剑和大强是在演戏…… 龚剑终于盼到这一日,他把叶和嘉带到游船上,向她展示自己花了一年时间,另请了多位工匠精心打造的礼物。 果不其然,叶和嘉激动不已,抱着他又哭又笑。 随着龚剑一声令下,游船正式起航。 和叶和嘉并肩站在甲板上,龚剑多少次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这样的场景,而今日这个美梦终于成真。 看着怀里心爱的女孩子,龚剑只觉得无比幸福和满足。 “第一次出海,我也很紧张,好在一切顺利,船上的丝绸和瓷器虽有损耗,但最后卖得高价……” 龚剑与叶和嘉说着之前经商的事,叶和嘉竖起耳朵认真听。 虽然龚剑挑了些轻松的事情来说,但是也让叶和嘉心惊胆战。 “我能想象到,你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叶和嘉感慨道,龚剑不想让她担心,她岂会不知,便转了话题说道,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叫我小丫头!” 龚剑笑道:“那时候我对六芳斋的东家很不满,交给我们的差事千奇百怪,看在我师祖的面子上,镖局又不得不接下你们家生意。” “可是我一见到你,就没了脾气,我堂堂男子,怎么能跟嘴馋的小丫头置气?” 龚剑说道,“后来知道你的身世,你亲爹叶寒又是那个德行,怕你在靖宁侯府受委屈,便想方设法哄你开心!” 叶和嘉想到龚剑千里迢迢为她带回来的椰子,最后两人分着喝了,也因为一个椰子,两人之间的关系亲密了不少。 海风吹在两人的脸上,龚剑揽着叶和嘉的肩膀,让叶和嘉想起一部浪漫的电影。 真是没想到,她居然在这个世间遇到龚剑,他为她默默做了那么多。 那一世她所幻想的一切,在这里都成了现实…… “这一次航行,就是我们的蜜月之旅!”龚剑轻轻吻了一下叶和嘉的额头。 叶和嘉轻轻点头,突然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蜜月之旅? 这个世间,好像没有人会说“蜜月”这么现代的词? 难道是龚剑从外邦人那里听来的? 叶和嘉的心“咚咚咚”像是在敲大鼓,她缓缓抬头,看向龚剑。 “你手机号码是多少?”叶和嘉开口问道,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龚剑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微张的嘴巴以及狂跳的心,暴露了他此刻最真实的反应…… “你!”龚剑好不容易才缓过神,半天才念出十一个数字。 叶和嘉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胸脯,做了几个深呼吸,依然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而龚剑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有些喘不过来气…… 叶和嘉万万没有想到,龚剑与她居然是同道中人! 她早就应该想到! 龚剑办的龚记镖局,在现代,不就是快递公司嘛! 他还办船厂,通过晋王杨叡劝说皇帝开放海禁,与邻国通商贸易! 他的能力和远见,早已超越这个时代…… 哪知道龚剑此时也是同样的想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叶和嘉,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水果? 六芳斋的点心和饮品,起的名字也那么熟悉! 敬老院? 这也是叶和嘉想的! 龚剑之前只是怀疑,他隐隐觉得这里有和他一样的人。 他不敢确定这个人就是叶和嘉,也可能是她身边的人,或是铺子里的掌柜、伙计…… “你什么时候穿过来的?”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番外:重聚清源 钱芳儿听说姐妹俩人移居闽南,苏州六芳斋分店已不需要钱芳儿操心,在她的改良融合之后,汤敏将铺子经营得越来越好。 钱芳儿便写信给叶柔嘉,想到带着钱多和孩子一起来清源县,在这里开一间六芳斋分店。 叶柔嘉和叶和嘉正为这事做准备,但是身边没有足够的人手,钱芳儿的想法与她们不谋而合。 两人出银子在县城买下两间店铺,一间作为六芳斋分店,一间用来开水果店,按照以往惯例,她们还在附近买下两座小院和一个作坊。 如今在大荣,不管在哪里,只要有六芳斋分店,肯定就有惠家善堂和惠家敬老院。 没过多久,钱芳儿一家就跟着龚记镖局的车马到了清源县。 赵友和松怡得知消息,也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跟着龚记镖局的车队从京城赶来。 叶柔嘉原以为赵友和松怡待几天就回京,没想到他们刚到清源县,便找到人牙子,买田买地开始准备盖房子,一点也没有回京的意思。 赵友负责新店,松怡负责善堂。 钱芳儿掌管作坊,钱多便主动揽下敬老院的事情。 大家各司其职,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不得不说,这些人的举动让叶柔嘉和叶和嘉十分感动,虽然之前与他们远隔千里,但是好像一直都没有疏远。 叶和嘉感慨,赵友这些人真是重情义! 六芳斋分店开张那日,轰动了整个清源县,晋王妃和逍遥伯夫人都没有露面,但是也有人消息灵通,知道鼎鼎有名的六芳斋就是她们的产业。 六芳斋的点心便宜实惠,有料讲究,钱芳儿还根据当地人的饮食习惯,将铺子里的点心进行创新。 就像京城的铺子一样,赵友请街上的百姓试吃,开业当日,大家都知道六芳斋的东西物美价廉,老少咸宜,因此在清源县一炮打响。 各家分店都专门派人来清源县道贺,赵旺也从扬州赶来,替分店吆喝整整一天,凭借他的口才,当日准备的点心和饮品,很快就一抢而空。 大家忙了一天,赵友本想做东,与久别重逢的老友喝酒,哪知道叶柔嘉早已让人包下清源县最大的酒楼。 众人济济一堂,好酒好菜早就备好,一眼看去全是熟悉的面孔。 赵友站起身,端着酒杯感慨道:“当初我们都是得到晋王妃和逍遥伯夫人赏识,才有了今日的财富和成就。”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如今大家儿女成群,生活无忧,我们不能忘记王妃和夫人的恩德!”赵友眼中含泪,说道。 钱芳儿想到两人对自己的救命之恩,还为她和钱多牵线搭桥,忍不住低头擦泪。 一番话让众人情绪激动,他们之中很多人还要回去,来去匆匆特别想见一见叶柔嘉和叶和嘉。 可惜她们现在身份不同寻常,今日铺子开张没有露面,况且听说叶柔嘉还有了身孕,想见她们也不太容易。 众人吃饱喝足刚要散去,就看到叶和嘉扶着叶柔嘉从二楼下来。 “姑娘……”松怡眼中泛着水光。 “拜见晋王妃,逍遥伯夫人!”赵友回过神,带头跪了下去。 众人跟在后面齐齐行礼。 大家没有想到两人就在这里,再看叶柔嘉虽然怀着孕,但是面色红润,眉眼带笑,一看便知她在这里的生活定是安逸闲适。 叶和嘉除了发式有了变化,笑容和气质一如从前。 “各位无需多礼!”松月弯着眼睛说道。 身边人端来两张椅子,叶柔嘉和叶和嘉落座后,众人才起身坐回原来的位置。 这当中一大半人原来都是六芳斋的小伙计,后来被赵友和钱芳儿培养出来,如今已是各家分店的掌柜和大师傅。 “许久未见,你们可好?”叶柔嘉笑着看向众人。 众人纷纷点头。 叶和嘉还记得当初六芳斋开年会的时候,还是小伙计和学徒的他们,拎着大包小包的点心礼盒,还有年终奖金,高兴得手舞足蹈。 几年未见,他们褪去了稚气和生涩,已能独当一面。 六芳斋因为有了他们,才能日益壮大,成为大荣朝首屈一指的点心铺子。 叶和嘉站起身看向众人,说道:“有句话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们铺子赚了银子,也不要忘记回馈百姓。” “是是!”众人点头,他们一直以来都拿出铺子里的一成盈利,捐给善堂和敬老院。 善堂和敬老院的情况,也作为分店掌柜的考核任务,而他们孩子可以在善堂里读书,这也让他们省下一笔束修。 因为是做善事,当地的名儒也乐意来善堂,教孩子们读书,这让很多上不起私塾的穷苦孩子,有机会改变自己和家庭的命运。 分店掌柜们都觉得这件事意义重大,所以也一直遵守着这项规定。 赵友对各地分店的管理到位,掌柜们也是他亲自培养挑选出来的,值得信任,叶和嘉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只能勉励大家奋进努力。 赵旺突然举起手,对叶和嘉说道:“夫人,我有话要说!” 叶和嘉示意赵旺,让他说下去。 “王妃,夫人,近来在扬州一带,有百姓传言说惠家善堂和敬老院其实是秦王妃主持开办的,跟您二位一点关系都没有……” 赵旺话还没有说完,就引起众人纷纷出言附和。 “我们那边也有这样的传言!” “当初名字还是你们和白家大小姐起的,怎么就成了秦王妃开办的?”有人不满道。 叶和嘉看了叶柔嘉一眼,她似乎早有预料。 松月抬手让七嘴八舌的众人安静下来。 叶柔嘉笑着说道:“无妨!都是在做善事,况且秦王府和公主府这些年都捐出不少银钱,秦王妃名下的灵芝药房也出力颇多!” 她环视众人说道, “重要的不是创办人,而是那些为善堂和敬老院捐银子的人!” 说完又看向叶和嘉。 叶和嘉点点头,有人帮着秦王府散布谣言,目的固然不单纯,但是秦王夫妇为善堂和敬老院做出的贡献是实实在在的。 他们在各地办善堂和敬老院,都得到当地官府大力支持。 在秦王杨昭的提议下,朝廷拨出专款,并且为给学堂里的孩子提供课本和书籍。 争这些虚名对叶柔嘉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反而会让她和杨叡,被秦王党猜忌…… 番外:重聚清源 钱芳儿听说姐妹俩人移居闽南,苏州六芳斋分店已不需要钱芳儿操心,在她的改良融合之后,汤敏将铺子经营得越来越好。 钱芳儿便写信给叶柔嘉,想到带着钱多和孩子一起来清源县,在这里开一间六芳斋分店。 叶柔嘉和叶和嘉正为这事做准备,但是身边没有足够的人手,钱芳儿的想法与她们不谋而合。 两人出银子在县城买下两间店铺,一间作为六芳斋分店,一间用来开水果店,按照以往惯例,她们还在附近买下两座小院和一个作坊。 如今在大荣,不管在哪里,只要有六芳斋分店,肯定就有惠家善堂和惠家敬老院。 没过多久,钱芳儿一家就跟着龚记镖局的车马到了清源县。 赵友和松怡得知消息,也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跟着龚记镖局的车队从京城赶来。 叶柔嘉原以为赵友和松怡待几天就回京,没想到他们刚到清源县,便找到人牙子,买田买地开始准备盖房子,一点也没有回京的意思。 赵友负责新店,松怡负责善堂。 钱芳儿掌管作坊,钱多便主动揽下敬老院的事情。 大家各司其职,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不得不说,这些人的举动让叶柔嘉和叶和嘉十分感动,虽然之前与他们远隔千里,但是好像一直都没有疏远。 叶和嘉感慨,赵友这些人真是重情义! 六芳斋分店开张那日,轰动了整个清源县,晋王妃和逍遥伯夫人都没有露面,但是也有人消息灵通,知道鼎鼎有名的六芳斋就是她们的产业。 六芳斋的点心便宜实惠,有料讲究,钱芳儿还根据当地人的饮食习惯,将铺子里的点心进行创新。 就像京城的铺子一样,赵友请街上的百姓试吃,开业当日,大家都知道六芳斋的东西物美价廉,老少咸宜,因此在清源县一炮打响。 各家分店都专门派人来清源县道贺,赵旺也从扬州赶来,替分店吆喝整整一天,凭借他的口才,当日准备的点心和饮品,很快就一抢而空。 大家忙了一天,赵友本想做东,与久别重逢的老友喝酒,哪知道叶柔嘉早已让人包下清源县最大的酒楼。 众人济济一堂,好酒好菜早就备好,一眼看去全是熟悉的面孔。 赵友站起身,端着酒杯感慨道:“当初我们都是得到晋王妃和逍遥伯夫人赏识,才有了今日的财富和成就。”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如今大家儿女成群,生活无忧,我们不能忘记王妃和夫人的恩德!”赵友眼中含泪,说道。 钱芳儿想到两人对自己的救命之恩,还为她和钱多牵线搭桥,忍不住低头擦泪。 一番话让众人情绪激动,他们之中很多人还要回去,来去匆匆特别想见一见叶柔嘉和叶和嘉。 可惜她们现在身份不同寻常,今日铺子开张没有露面,况且听说叶柔嘉还有了身孕,想见她们也不太容易。 众人吃饱喝足刚要散去,就看到叶和嘉扶着叶柔嘉从二楼下来。 “姑娘……”松怡眼中泛着水光。 “拜见晋王妃,逍遥伯夫人!”赵友回过神,带头跪了下去。 众人跟在后面齐齐行礼。 大家没有想到两人就在这里,再看叶柔嘉虽然怀着孕,但是面色红润,眉眼带笑,一看便知她在这里的生活定是安逸闲适。 叶和嘉除了发式有了变化,笑容和气质一如从前。 “各位无需多礼!”松月弯着眼睛说道。 身边人端来两张椅子,叶柔嘉和叶和嘉落座后,众人才起身坐回原来的位置。 这当中一大半人原来都是六芳斋的小伙计,后来被赵友和钱芳儿培养出来,如今已是各家分店的掌柜和大师傅。 “许久未见,你们可好?”叶柔嘉笑着看向众人。 众人纷纷点头。 叶和嘉还记得当初六芳斋开年会的时候,还是小伙计和学徒的他们,拎着大包小包的点心礼盒,还有年终奖金,高兴得手舞足蹈。 几年未见,他们褪去了稚气和生涩,已能独当一面。 六芳斋因为有了他们,才能日益壮大,成为大荣朝首屈一指的点心铺子。 叶和嘉站起身看向众人,说道:“有句话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们铺子赚了银子,也不要忘记回馈百姓。” “是是!”众人点头,他们一直以来都拿出铺子里的一成盈利,捐给善堂和敬老院。 善堂和敬老院的情况,也作为分店掌柜的考核任务,而他们孩子可以在善堂里读书,这也让他们省下一笔束修。 因为是做善事,当地的名儒也乐意来善堂,教孩子们读书,这让很多上不起私塾的穷苦孩子,有机会改变自己和家庭的命运。 分店掌柜们都觉得这件事意义重大,所以也一直遵守着这项规定。 赵友对各地分店的管理到位,掌柜们也是他亲自培养挑选出来的,值得信任,叶和嘉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只能勉励大家奋进努力。 赵旺突然举起手,对叶和嘉说道:“夫人,我有话要说!” 叶和嘉示意赵旺,让他说下去。 “王妃,夫人,近来在扬州一带,有百姓传言说惠家善堂和敬老院其实是秦王妃主持开办的,跟您二位一点关系都没有……” 赵旺话还没有说完,就引起众人纷纷出言附和。 “我们那边也有这样的传言!” “当初名字还是你们和白家大小姐起的,怎么就成了秦王妃开办的?”有人不满道。 叶和嘉看了叶柔嘉一眼,她似乎早有预料。 松月抬手让七嘴八舌的众人安静下来。 叶柔嘉笑着说道:“无妨!都是在做善事,况且秦王府和公主府这些年都捐出不少银钱,秦王妃名下的灵芝药房也出力颇多!” 她环视众人说道, “重要的不是创办人,而是那些为善堂和敬老院捐银子的人!” 说完又看向叶和嘉。 叶和嘉点点头,有人帮着秦王府散布谣言,目的固然不单纯,但是秦王夫妇为善堂和敬老院做出的贡献是实实在在的。 他们在各地办善堂和敬老院,都得到当地官府大力支持。 在秦王杨昭的提议下,朝廷拨出专款,并且为给学堂里的孩子提供课本和书籍。 争这些虚名对叶柔嘉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反而会让她和杨叡,被秦王党猜忌…… 番外:李康(一) 被摘了匾额的代王府邸,如今虽然没有破败,但也缺少人气,显得十分荒凉。 园子里,花草、树木许久无人修剪,郁郁葱葱、遮天蔽日。 府中服侍的人不多,皇帝也没有断了杨弘夫妻的日常供应,尤其在李氏死后,杨弘和杨舒兄弟俩的日子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 这一日,许久没有访客的王府里,迎来两位客人。 酒色掏空了杨弘的身子,似乎只有大吃大喝,才能缓解心中的抑郁苦闷。 杨弘如今满脸横肉,已经看不出丝毫俊朗的模样。 他被两人搀扶着,依旧有些站不稳,看到面前的长平公主,开口问道:“你到底还是和褚辛夷离心了?” “我早就说过,你们不合适!”杨弘哈哈大笑。 没等长平公主解释,就指着她身后的李康问道,“新养的男宠?” 长平公主拿帕子掩着口鼻,想劝劝一大早就满身酒气的二哥,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杨弘的一番话气得面红耳涨。 李康不以为意,笑着说道:“多年未见,二表哥眼睛已经不好使了?” 杨弘眯了眯眼睛,刚要怒斥李康,就听到身后传来李柠的声音。 “李康!”李柠同样也被人搀扶着。 原来的代王妃李柠两鬓已有白发,妹妹和姑母相继离世,让她深受打击。 如今再见到病逝多年的二弟李康,重新站在她面前,李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几个小孩子躲在月洞门后面,小脸一个比一个脏,怯生生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仆妇的孩子。 长平公主注意到几人,想到自己玉雪可爱的女儿,再看杨弘的庶子庶女,心里酸涩不已。 “过来!”长平公主朝几个孩子招手,他们也是杨弘的骨血,按理也要叫她一声姑母。 李柠蹒跚上前,拉着李康泣不成声。 她自从两次小产,杨弘又被皇帝下旨贬为庶民之后,便不断生病,药不离口,如今腰背佝偻,二十多岁的年纪头发隐约有了白发。 长平公主让身边的侍女拿出糕点、饴糖分给这些孩子,李柠却对几个孩子视若无睹,长平公主知道自己没有理由责怪李柠。 这些孩子的生母死的死、散的散,李柠有病在身,哪有精力去照顾他们…… 李柠哭得伤心,李康面上却无任何波澜。 “他不过是看我一败涂地,趁机假死脱身,以此来与李家和我杨弘撇清干系!”杨弘见李柠不停哭泣,嘲讽道。 “他说的对!”李康看向愤怒的李柠,笑着说道。 “大姐,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李康扶着摇摇欲坠的李柠,看向长平公主。 长平公主身边的人,从屋里端来桌椅,放在一颗白榆树下。 孩子们各个都捧着吃食,被长平公主的侍女带到别的地方。 “有没有带我最喜欢的茶?”杨弘坐下来,问长平公主的侍女,还顺势抹了一把侍女的手。 长平公主心里一阵恶心,难怪褚辛夷每次来送年节礼,都以各种理由劝她不要跟着来,想必褚辛夷在杨弘这里受了不少奚落和嘲笑。 侍女沏好茶,全都退到一旁。 李柠对杨弘这样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她只当没有杨弘这个人,只关注面前的李康。 “我早就跟你们说过,皇帝根本就没有传位于你的打算,如今还能保全一条性命,已是最好的结果!”李康抿了一口茶,问道。 杨弘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阿樱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我劝说阿樱不要来京城,她却一意孤行搭上杨舒,也让自己送了命!”李康不管众人的反应,继续说道, “如今父亲半身瘫痪,大哥没了功名之后一蹶不振,李家族人分崩离析!” 他转头看向杨弘,说道, “你无需白费力气,有些戏演着演着,就成假戏真做……” “你!”杨弘激动地站起来,指着李康喝道, “我一直以为你在帮我?现在居然跟我说这样的话?” 李康看向怒不可遏的杨弘,平静道:“上次帮你出主意,就是想让你认清现实,你的对手太过强大,我就算熬干所有的心力,也没办法扭转乾坤!” “况且,后来皇帝还派人找到了我,我现在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杨弘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本以为今日李康会给他带来好消息,让他有机会搏一搏,没想到李康被皇帝发现,现在更是直接劝他放弃…… 长平公主心中一阵森寒,从他们的话语中,她大概知道,李康来了京城之后,就偷偷与杨弘联络。 两人说的很可能就是,在永福公主支持举办的花会上找人算计自己,差点让她小产。 长平公主自认为从小在宫里长大,看惯了人心险恶、尔虞我诈,但是面前的两人,一个是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一个是她最信任倚重的二表哥,他们居然曾联合起来,把自己和褚家当做棋子…… 而李柠好像还被蒙在鼓里,根本听不懂杨弘和李康在说什么。 “从高处跌下来,就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了吗?”李康讥讽道, “你虽然不是王爷,但是还住着这么大的房屋,不愁吃穿,有人服侍,比寻常百姓不知强了多少倍!” 杨弘指着天,哈哈笑道:“这些话,是他让你来告诉我的?” 他挥舞着衣袖,大喊道,“安分守己?曾经我离那个位置只差一步之遥,我怎么能甘心?” “曾经我也以为你能坐上那个位置,以后也能成为合格的帝王……”李康笑道, “直到这两年,我将杨昭、杨叡这些年的功绩一一摆出来,再与你和杨舒对比较,你们输得彻彻底底!” 从没有人跟杨弘和李柠说过这样的话,杨弘只以为自己时运不济,附庸的官员庸碌无能,扬州李氏根基浅薄,幕僚也被杨昭收买,导致他一步步落到今日的境地。 李康看向李柠,说道:“你是不是以为两次小产,都是因为有人暗害?” 李柠蓦然抬头,喃喃问道:“难道不是?” “我找到阿樱与杨舒孩子的掩埋之地……”李康一字一句说道,“你的孩子若是生下来,就会和阿樱一样的下场!” “当初你嫁给表哥,是李家和姑母共同促成,可是后来阿樱和杨舒的结合,却是庄贵妃和太后有意安排……” 番外:李康(一) 被摘了匾额的代王府邸,如今虽然没有破败,但也缺少人气,显得十分荒凉。 园子里,花草、树木许久无人修剪,郁郁葱葱、遮天蔽日。 府中服侍的人不多,皇帝也没有断了杨弘夫妻的日常供应,尤其在李氏死后,杨弘和杨舒兄弟俩的日子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 这一日,许久没有访客的王府里,迎来两位客人。 酒色掏空了杨弘的身子,似乎只有大吃大喝,才能缓解心中的抑郁苦闷。 杨弘如今满脸横肉,已经看不出丝毫俊朗的模样。 他被两人搀扶着,依旧有些站不稳,看到面前的长平公主,开口问道:“你到底还是和褚辛夷离心了?” “我早就说过,你们不合适!”杨弘哈哈大笑。 没等长平公主解释,就指着她身后的李康问道,“新养的男宠?” 长平公主拿帕子掩着口鼻,想劝劝一大早就满身酒气的二哥,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杨弘的一番话气得面红耳涨。 李康不以为意,笑着说道:“多年未见,二表哥眼睛已经不好使了?” 杨弘眯了眯眼睛,刚要怒斥李康,就听到身后传来李柠的声音。 “李康!”李柠同样也被人搀扶着。 原来的代王妃李柠两鬓已有白发,妹妹和姑母相继离世,让她深受打击。 如今再见到病逝多年的二弟李康,重新站在她面前,李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几个小孩子躲在月洞门后面,小脸一个比一个脏,怯生生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仆妇的孩子。 长平公主注意到几人,想到自己玉雪可爱的女儿,再看杨弘的庶子庶女,心里酸涩不已。 “过来!”长平公主朝几个孩子招手,他们也是杨弘的骨血,按理也要叫她一声姑母。 李柠蹒跚上前,拉着李康泣不成声。 她自从两次小产,杨弘又被皇帝下旨贬为庶民之后,便不断生病,药不离口,如今腰背佝偻,二十多岁的年纪头发隐约有了白发。 长平公主让身边的侍女拿出糕点、饴糖分给这些孩子,李柠却对几个孩子视若无睹,长平公主知道自己没有理由责怪李柠。 这些孩子的生母死的死、散的散,李柠有病在身,哪有精力去照顾他们…… 李柠哭得伤心,李康面上却无任何波澜。 “他不过是看我一败涂地,趁机假死脱身,以此来与李家和我杨弘撇清干系!”杨弘见李柠不停哭泣,嘲讽道。 “他说的对!”李康看向愤怒的李柠,笑着说道。 “大姐,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李康扶着摇摇欲坠的李柠,看向长平公主。 长平公主身边的人,从屋里端来桌椅,放在一颗白榆树下。 孩子们各个都捧着吃食,被长平公主的侍女带到别的地方。 “有没有带我最喜欢的茶?”杨弘坐下来,问长平公主的侍女,还顺势抹了一把侍女的手。 长平公主心里一阵恶心,难怪褚辛夷每次来送年节礼,都以各种理由劝她不要跟着来,想必褚辛夷在杨弘这里受了不少奚落和嘲笑。 侍女沏好茶,全都退到一旁。 李柠对杨弘这样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她只当没有杨弘这个人,只关注面前的李康。 “我早就跟你们说过,皇帝根本就没有传位于你的打算,如今还能保全一条性命,已是最好的结果!”李康抿了一口茶,问道。 杨弘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阿樱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我劝说阿樱不要来京城,她却一意孤行搭上杨舒,也让自己送了命!”李康不管众人的反应,继续说道, “如今父亲半身瘫痪,大哥没了功名之后一蹶不振,李家族人分崩离析!” 他转头看向杨弘,说道, “你无需白费力气,有些戏演着演着,就成假戏真做……” “你!”杨弘激动地站起来,指着李康喝道, “我一直以为你在帮我?现在居然跟我说这样的话?” 李康看向怒不可遏的杨弘,平静道:“上次帮你出主意,就是想让你认清现实,你的对手太过强大,我就算熬干所有的心力,也没办法扭转乾坤!” “况且,后来皇帝还派人找到了我,我现在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杨弘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本以为今日李康会给他带来好消息,让他有机会搏一搏,没想到李康被皇帝发现,现在更是直接劝他放弃…… 长平公主心中一阵森寒,从他们的话语中,她大概知道,李康来了京城之后,就偷偷与杨弘联络。 两人说的很可能就是,在永福公主支持举办的花会上找人算计自己,差点让她小产。 长平公主自认为从小在宫里长大,看惯了人心险恶、尔虞我诈,但是面前的两人,一个是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一个是她最信任倚重的二表哥,他们居然曾联合起来,把自己和褚家当做棋子…… 而李柠好像还被蒙在鼓里,根本听不懂杨弘和李康在说什么。 “从高处跌下来,就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了吗?”李康讥讽道, “你虽然不是王爷,但是还住着这么大的房屋,不愁吃穿,有人服侍,比寻常百姓不知强了多少倍!” 杨弘指着天,哈哈笑道:“这些话,是他让你来告诉我的?” 他挥舞着衣袖,大喊道,“安分守己?曾经我离那个位置只差一步之遥,我怎么能甘心?” “曾经我也以为你能坐上那个位置,以后也能成为合格的帝王……”李康笑道, “直到这两年,我将杨昭、杨叡这些年的功绩一一摆出来,再与你和杨舒对比较,你们输得彻彻底底!” 从没有人跟杨弘和李柠说过这样的话,杨弘只以为自己时运不济,附庸的官员庸碌无能,扬州李氏根基浅薄,幕僚也被杨昭收买,导致他一步步落到今日的境地。 李康看向李柠,说道:“你是不是以为两次小产,都是因为有人暗害?” 李柠蓦然抬头,喃喃问道:“难道不是?” “我找到阿樱与杨舒孩子的掩埋之地……”李康一字一句说道,“你的孩子若是生下来,就会和阿樱一样的下场!” “当初你嫁给表哥,是李家和姑母共同促成,可是后来阿樱和杨舒的结合,却是庄贵妃和太后有意安排……” 番外:李康(二) “落入别人圈套还不自知,以至于……” 李康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李柠打断。 她勉强撑起身子,质问道:“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不想办法阻止?如今还来我这里说风凉话?” “我们李家,我们爹娘有哪点对不起你?你居然为了逃离家族,不惜隐姓埋名,眼睁睁地看着家人陷入绝境?” 李柠说完话,像是用光了所有的力气,终于体力不支倒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 这话不仅仅是在质问李康,同样也暗指长平公主见死不救。 杨弘不禁在心里为李柠叫好,她替自己说出了心中的质疑,只是这些话说完,应该再扇上两巴掌,将两人彻底打醒…… 李康看了看低下头的长平公主,对李柠说道:“大姐,只凭我一人,实在没有办法……” “我若是不从扬州逃出来,早就被人害死了!那些年我喝的药里,或多或少都有猫腻,扬州人恨毒了我们李家!” 李柠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 难怪李康缠绵病榻多年,吃了那么多上好的补药,病情丝毫没有起色。 长平公主长长叹口气,说道: “墙倒众人推,我母妃被褫夺封号,紧接着又中风的时候,多少人盼着她自我了结。” “宫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若是我为母妃和舅家说情,公然和皇帝作对,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和你们说话?” 李柠听长平公主这般称呼皇帝,便知道因为顺嫔的事情,她和皇帝之间的父女之情,早已有了无法修补的裂痕。 “说到底你们都是在怪我!”杨弘冷笑道, “长平你若真替母妃难过,总会找到机会,一击毙命!” 长平公主攥紧双手,怒道:“二哥,你已经这样了,还要拖我和夫家下水?” 杨弘转过头喝茶,丝毫不在意长平公主此时如何愤怒。 “表哥,就算我们所有人都死绝了,你都不会放下心中的执念!”李康问道,“你有什么资格坐那个位置?扪心自问,你何德何能?” 杨弘起身,看了一眼李康和长平公主,高声说道:“就凭我是皇子,曾经也是臣民敬仰的代王殿下,我也曾为朝廷做过不少事。” “杨昭龟缩多年,不过是拾人牙慧,我为他铺好了路,他们父子就将我一脚踢开,他算什么……” 李康命人捂住杨弘的嘴巴,若是再让他说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夫妻多年,杨弘口出狂言的目的,李柠岂会不知杨弘一心求死。 李康和长平公主都明哲保身,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助力。 若是等到杨昭继位,还不知道要遭受怎样的折磨。 与其像猪狗一样,被人圈养,不如趁早结束这一切…… 长平公主见杨弘挣扎扭动的样子,狼狈不堪,便挥挥手,让人放开杨弘。 “走!”长平公主对李康说道。 李柠坐在椅子上没有动,根本不想起身相送。 杨弘则扶着桌子大口地喘气,嘴里骂骂咧咧。 直到长平公主和李康走出院子,李柠才冷冷说道:“下次再说那些话之前,先去把后院的孩子全部勒死。” 李柠被仆妇扶起,不想再多看杨弘一眼。 “砰砰……” 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李柠也懒得回头。 前些年府里还有不少人,这两年杨弘也就能对着这些死物发脾气。 长平公主和李康出来之后,同时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府邸,隔着门依然能听到杨弘的叫骂。 “李康,你也该成家了!”长平公主说道。 “你帮褚辛夷的兄弟姐妹都找到好归宿,如今又来操心我的婚事?”李康笑道。 “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长平公主苦笑, “你看我,仅凭自己身上流着皇室的血,汲汲营营为褚家谋好处,却还憋着一口气和父皇生疏至此,估计私下里人人都说我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李康听她这般羞辱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开口劝道:“过两个月就是万寿节,你早些做准备,他虽是天子,但也还是你的父亲!” 良久,长平公主才点头说道:“永福和谢长皖的女儿一出生,便封为郡主,我若是再不低头,我的孩子将来也低人一等。” “你能想通就好!”李康说道。 “不要再说我的事,也为你自己想一想!”长平公主看着李康说道,“李耀受刑伤了身子,已无生育能力,李家只能靠你传宗接代。” “公主殿下,你这话就错了!”李康笑道, “扬州李氏的旁支子孙多得是,传宗接代的重担可轮不到我。在世人眼里,我早已是一具白骨,死人是不能生儿育女的。” 长平公主认真看向李康,缓缓说道:“我听说你私下里见过叶柔嘉。” “是,在扬州的时候,我就对她十分欣赏!”李康坦言道, “后来我发现,我与她并不合适,两个同样阴郁的人在一起,日子会一团糟,看不到光亮。” 李康看着前方,回想起那个女孩子,自从和杨叡成婚之后,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心里只有杨叡,也只有杨叡,才能让她幸福快乐!”李康像是在自言自语,神情里流露出些许落寞。 从一开始,他和叶柔嘉就站在了对立面,就算他费尽心力,也不可能得到她。 那时候,李康开始恨自己的出身,恨自己的家族,可他没有办法选择…… 他想让她记住自己,那就出言激怒她,装作自己能掌控一切,叫她害怕,叫她生气。 明知这样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李康也只能在深夜时分独自痛苦。 本想着同在京城,他可以时常见到她,看她和叶和嘉撑着伞去六芳斋,坐着马车去善堂,跟着杨叡进出皇宫…… 可是她却在婚后跟着杨叡离开了。 京城再大,也不会再遇到她…… “去我府里坐坐?”长平公主问道。 “不了,我还有事!”李康回过神,答道。 长平公主上了马车,李康站在原地目送,等到马车消失在视野里,他才迈步离开。 番外:李康(二) “落入别人圈套还不自知,以至于……” 李康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李柠打断。 她勉强撑起身子,质问道:“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不想办法阻止?如今还来我这里说风凉话?” “我们李家,我们爹娘有哪点对不起你?你居然为了逃离家族,不惜隐姓埋名,眼睁睁地看着家人陷入绝境?” 李柠说完话,像是用光了所有的力气,终于体力不支倒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 这话不仅仅是在质问李康,同样也暗指长平公主见死不救。 杨弘不禁在心里为李柠叫好,她替自己说出了心中的质疑,只是这些话说完,应该再扇上两巴掌,将两人彻底打醒…… 李康看了看低下头的长平公主,对李柠说道:“大姐,只凭我一人,实在没有办法……” “我若是不从扬州逃出来,早就被人害死了!那些年我喝的药里,或多或少都有猫腻,扬州人恨毒了我们李家!” 李柠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 难怪李康缠绵病榻多年,吃了那么多上好的补药,病情丝毫没有起色。 长平公主长长叹口气,说道: “墙倒众人推,我母妃被褫夺封号,紧接着又中风的时候,多少人盼着她自我了结。” “宫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若是我为母妃和舅家说情,公然和皇帝作对,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和你们说话?” 李柠听长平公主这般称呼皇帝,便知道因为顺嫔的事情,她和皇帝之间的父女之情,早已有了无法修补的裂痕。 “说到底你们都是在怪我!”杨弘冷笑道, “长平你若真替母妃难过,总会找到机会,一击毙命!” 长平公主攥紧双手,怒道:“二哥,你已经这样了,还要拖我和夫家下水?” 杨弘转过头喝茶,丝毫不在意长平公主此时如何愤怒。 “表哥,就算我们所有人都死绝了,你都不会放下心中的执念!”李康问道,“你有什么资格坐那个位置?扪心自问,你何德何能?” 杨弘起身,看了一眼李康和长平公主,高声说道:“就凭我是皇子,曾经也是臣民敬仰的代王殿下,我也曾为朝廷做过不少事。” “杨昭龟缩多年,不过是拾人牙慧,我为他铺好了路,他们父子就将我一脚踢开,他算什么……” 李康命人捂住杨弘的嘴巴,若是再让他说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夫妻多年,杨弘口出狂言的目的,李柠岂会不知杨弘一心求死。 李康和长平公主都明哲保身,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助力。 若是等到杨昭继位,还不知道要遭受怎样的折磨。 与其像猪狗一样,被人圈养,不如趁早结束这一切…… 长平公主见杨弘挣扎扭动的样子,狼狈不堪,便挥挥手,让人放开杨弘。 “走!”长平公主对李康说道。 李柠坐在椅子上没有动,根本不想起身相送。 杨弘则扶着桌子大口地喘气,嘴里骂骂咧咧。 直到长平公主和李康走出院子,李柠才冷冷说道:“下次再说那些话之前,先去把后院的孩子全部勒死。” 李柠被仆妇扶起,不想再多看杨弘一眼。 “砰砰……” 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李柠也懒得回头。 前些年府里还有不少人,这两年杨弘也就能对着这些死物发脾气。 长平公主和李康出来之后,同时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府邸,隔着门依然能听到杨弘的叫骂。 “李康,你也该成家了!”长平公主说道。 “你帮褚辛夷的兄弟姐妹都找到好归宿,如今又来操心我的婚事?”李康笑道。 “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长平公主苦笑, “你看我,仅凭自己身上流着皇室的血,汲汲营营为褚家谋好处,却还憋着一口气和父皇生疏至此,估计私下里人人都说我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李康听她这般羞辱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开口劝道:“过两个月就是万寿节,你早些做准备,他虽是天子,但也还是你的父亲!” 良久,长平公主才点头说道:“永福和谢长皖的女儿一出生,便封为郡主,我若是再不低头,我的孩子将来也低人一等。” “你能想通就好!”李康说道。 “不要再说我的事,也为你自己想一想!”长平公主看着李康说道,“李耀受刑伤了身子,已无生育能力,李家只能靠你传宗接代。” “公主殿下,你这话就错了!”李康笑道, “扬州李氏的旁支子孙多得是,传宗接代的重担可轮不到我。在世人眼里,我早已是一具白骨,死人是不能生儿育女的。” 长平公主认真看向李康,缓缓说道:“我听说你私下里见过叶柔嘉。” “是,在扬州的时候,我就对她十分欣赏!”李康坦言道, “后来我发现,我与她并不合适,两个同样阴郁的人在一起,日子会一团糟,看不到光亮。” 李康看着前方,回想起那个女孩子,自从和杨叡成婚之后,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心里只有杨叡,也只有杨叡,才能让她幸福快乐!”李康像是在自言自语,神情里流露出些许落寞。 从一开始,他和叶柔嘉就站在了对立面,就算他费尽心力,也不可能得到她。 那时候,李康开始恨自己的出身,恨自己的家族,可他没有办法选择…… 他想让她记住自己,那就出言激怒她,装作自己能掌控一切,叫她害怕,叫她生气。 明知这样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李康也只能在深夜时分独自痛苦。 本想着同在京城,他可以时常见到她,看她和叶和嘉撑着伞去六芳斋,坐着马车去善堂,跟着杨叡进出皇宫…… 可是她却在婚后跟着杨叡离开了。 京城再大,也不会再遇到她…… “去我府里坐坐?”长平公主问道。 “不了,我还有事!”李康回过神,答道。 长平公主上了马车,李康站在原地目送,等到马车消失在视野里,他才迈步离开。 番外:李康(三) “先生!” 茶馆里,李康向坐着的一名男子躬身行礼。 “坐!”男子拿出杯子,替李康倒了一杯茶。 李康恭敬道:“多谢先生!” 轻轻抿了一口茶,李康才犹豫说道:“杨弘他……” 坐他对面的男子抬手制止了李康,轻声说道:“都知道了,你不必再说。” 李康微微一愣,随即低下头。 “你放心,殿下暂时不会为难他!”男子说道。 “是,我知道了!”李康抬头。 “李康,你若是不想再当磨刀石,我可以帮你指出一条出路!”男子说道。 “还请先生明示!”李康拱手。 “修缘大师有意收一位关门弟子,随他云游四方……”男子说道。 “谢先生,我愿意!”李康急道。 谢文逸笑了笑说道:“对你而言,扬州是牢笼,京城是个更大的牢笼。” 李康抿嘴不语,谢文逸说得没错,他原以为自己来京城能够翻云覆雨,甚至可以帮杨弘或杨舒逆转乾坤,但是来到这里才发现,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无从下手…… 世上总不缺比他聪明的人,就像眼前坐着的谢文逸,他可以看穿自己的身份,洞察自己的想法,无论他如何挣扎,都逃不出别人的手掌心。 李康不知道要怪自己的家族根基浅薄,还是怪自己如井底之蛙,从前何来的自信,认为扬州李氏,会成为大荣朝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 “既然已经抛弃了父母家族,更没有成家的打算,那不如剪断红尘,遁入空门。”谢文逸温声说道。 李康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过去二十年,我缠绵病榻,扬州城都没有仔细看一看。也许我该好好看一看这个世间……” 谢文逸起身,对李康笑道:“走,我陪你去一趟法华寺。” 两人一路同行,花了半日的时间才走到寺门前。 李康已是汗流浃背,谢文逸却没有丝毫疲累的感觉,李康心里奇怪,却没问出口。 小沙弥进去通禀,谢文逸和李康等在寺门外。 “累吗?”谢文逸突然问道。 “还好!”李康依旧喘着粗气,他身子本就虚弱,走那么远的路,让他胸口生疼,嗓子也像灼烧一般。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进了这个门你就不能反悔,而且以后你每一日都要比现在还要辛苦!”谢文逸提醒道。 “我不后悔!”李康尽力挺起胸膛,“这算不得什么……” 想起自己之前,常年被病痛和毒药折磨,他早就习以为常。 出家是唯一的机会,让他远离世俗纷争,解除身体和心灵的禁锢,他不再是原来的自己,更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两位施主请进!”小沙弥双手合十。 谢文逸和李康被带到一间禅房。 小沙弥替几人关上门,李康这才看清里面盘腿而坐的修缘大师。 “开封一别,许久未见,你如今身体可好?”修缘大师笑着问谢文逸道。 “一切都好!”谢文逸微笑答道。 李康站在谢文逸身后,听来人如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寒暄,还提到了开封和古观音寺…… “这位就是扬州的李康李二公子?”修缘大师突然看向李康问道。 李康上前行礼。 修缘大师仔细看了一眼李康,便轻闭双眼。 李康见他这个样子,有些茫然无措,难道是修缘大师并不愿意收他? 若是无功而返,岂不是又要回到从前的生活? 那他又何苦跑这一趟! 正当李康胡思乱想的时候,修缘大师突然念道:“……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李康默默跟着修缘大师重复他口中念的《心经》,突然有所顿悟。他的妄想和执念一直纷扰着他的内心。 修缘大师慢慢睁开眼睛,看向李康说道:“前世你罪孽深重,今生幸好有贵人相助,你才没有坠入刀山地狱。” “看在你良心未泯,有悔悟之心,老衲愿意收你为关门弟子,你需要舍弃世间贪欲,随我云游化缘,积攒功德,以此抵消你身上的罪孽。” 李康慢慢跪在修缘大师面前,取下头上的发冠。 谢文逸走出禅房,与小沙弥擦身而过。 站在院中,谢文逸能听到修缘大师在念佛号…… 多年后的清源县城 两个孩子站在一位僧人面前,将怀里揣着的糕点全都放到僧人的木钵中。 “我娘说粒粒皆辛苦,她不允许碗里有剩饭,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些糕点!你快吃!” 小一点的男孩子指着木钵里的食物说道,“这可是六芳斋的糕点!” “多谢小施主!”僧人捧着木钵,弯腰向两个男孩子行礼。 “大师,你为何不穿鞋子?你看你的脚都流血了!”大一些的男孩子指着僧人的脚,担心问道。 没等僧人说话,小一点的男孩子就急忙说道:“善堂里有好多鞋子、衣服,我去拿来给你……” 说着小男孩就要离开,僧人连忙开口阻拦道:“小施主,贫僧在修行,不能穿鞋,也不能穿好衣,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为什么啊?”大一些的男孩子问道。 “你也太惨了,谁规定的?”小男孩也不嫌僧人衣服布满灰尘,拉着他就要走, “你看你瘦成这个样子,我娘和姨姨最见不得人受苦,你跟我去善堂,我跟你保证,一日三餐顿顿有肉!” 大一些的男孩子忙扳开小男孩的手,劝道:“龚小船,大师还要修行,你怎么能带他去善堂?” “再说了,出家人根本就不能吃大鱼大肉,你这都不知道吗?” 男孩子装作生气道,“快向大师赔礼道歉!” 名叫龚小船的小男孩,这才放开手,挠着头对僧人道:“对不起!” 僧人笑着说道:“没关系,两位小施主一心向善,佛祖会保佑你们的!” 两个男孩子听他这么说,都露出开心的笑容。 “既然与你们有缘,贫僧送你们两枚护身符,可保家人平安……”僧人从怀中掏出护身符,刚要放到小男孩的手上,就被大一些的男孩子一把拽到后面。 “大师,无功不受禄,我们只是给了你一些糕点,护身符还是给有需要的人!”大一些的男孩子说道。 僧人的一只手还停留在半空中,男孩子的警觉和防备让他有些意外。 “小船,你杨意哥哥说的没错……”一个妇人从僧人身后走过来,刚要训斥儿子,转头就看到僧人的脸。 “李……”妇人捂着嘴,一双丹凤眼震惊不已。 她仔细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有认错,缓了好长时间才问道:“你怎么剃度出家了?” 僧人察觉到身后还有人靠近,朝妇人和两个孩子,深深鞠了一躬后径自离去…… “阿和!” 有女子声音传到僧人耳朵里。 “长姐……” “娘!” “姨姨!我兜兜里有护身符,我明明没有收下……” 番外:李康(三) “先生!” 茶馆里,李康向坐着的一名男子躬身行礼。 “坐!”男子拿出杯子,替李康倒了一杯茶。 李康恭敬道:“多谢先生!” 轻轻抿了一口茶,李康才犹豫说道:“杨弘他……” 坐他对面的男子抬手制止了李康,轻声说道:“都知道了,你不必再说。” 李康微微一愣,随即低下头。 “你放心,殿下暂时不会为难他!”男子说道。 “是,我知道了!”李康抬头。 “李康,你若是不想再当磨刀石,我可以帮你指出一条出路!”男子说道。 “还请先生明示!”李康拱手。 “修缘大师有意收一位关门弟子,随他云游四方……”男子说道。 “谢先生,我愿意!”李康急道。 谢文逸笑了笑说道:“对你而言,扬州是牢笼,京城是个更大的牢笼。” 李康抿嘴不语,谢文逸说得没错,他原以为自己来京城能够翻云覆雨,甚至可以帮杨弘或杨舒逆转乾坤,但是来到这里才发现,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无从下手…… 世上总不缺比他聪明的人,就像眼前坐着的谢文逸,他可以看穿自己的身份,洞察自己的想法,无论他如何挣扎,都逃不出别人的手掌心。 李康不知道要怪自己的家族根基浅薄,还是怪自己如井底之蛙,从前何来的自信,认为扬州李氏,会成为大荣朝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 “既然已经抛弃了父母家族,更没有成家的打算,那不如剪断红尘,遁入空门。”谢文逸温声说道。 李康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过去二十年,我缠绵病榻,扬州城都没有仔细看一看。也许我该好好看一看这个世间……” 谢文逸起身,对李康笑道:“走,我陪你去一趟法华寺。” 两人一路同行,花了半日的时间才走到寺门前。 李康已是汗流浃背,谢文逸却没有丝毫疲累的感觉,李康心里奇怪,却没问出口。 小沙弥进去通禀,谢文逸和李康等在寺门外。 “累吗?”谢文逸突然问道。 “还好!”李康依旧喘着粗气,他身子本就虚弱,走那么远的路,让他胸口生疼,嗓子也像灼烧一般。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进了这个门你就不能反悔,而且以后你每一日都要比现在还要辛苦!”谢文逸提醒道。 “我不后悔!”李康尽力挺起胸膛,“这算不得什么……” 想起自己之前,常年被病痛和毒药折磨,他早就习以为常。 出家是唯一的机会,让他远离世俗纷争,解除身体和心灵的禁锢,他不再是原来的自己,更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两位施主请进!”小沙弥双手合十。 谢文逸和李康被带到一间禅房。 小沙弥替几人关上门,李康这才看清里面盘腿而坐的修缘大师。 “开封一别,许久未见,你如今身体可好?”修缘大师笑着问谢文逸道。 “一切都好!”谢文逸微笑答道。 李康站在谢文逸身后,听来人如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寒暄,还提到了开封和古观音寺…… “这位就是扬州的李康李二公子?”修缘大师突然看向李康问道。 李康上前行礼。 修缘大师仔细看了一眼李康,便轻闭双眼。 李康见他这个样子,有些茫然无措,难道是修缘大师并不愿意收他? 若是无功而返,岂不是又要回到从前的生活? 那他又何苦跑这一趟! 正当李康胡思乱想的时候,修缘大师突然念道:“……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李康默默跟着修缘大师重复他口中念的《心经》,突然有所顿悟。他的妄想和执念一直纷扰着他的内心。 修缘大师慢慢睁开眼睛,看向李康说道:“前世你罪孽深重,今生幸好有贵人相助,你才没有坠入刀山地狱。” “看在你良心未泯,有悔悟之心,老衲愿意收你为关门弟子,你需要舍弃世间贪欲,随我云游化缘,积攒功德,以此抵消你身上的罪孽。” 李康慢慢跪在修缘大师面前,取下头上的发冠。 谢文逸走出禅房,与小沙弥擦身而过。 站在院中,谢文逸能听到修缘大师在念佛号…… 多年后的清源县城 两个孩子站在一位僧人面前,将怀里揣着的糕点全都放到僧人的木钵中。 “我娘说粒粒皆辛苦,她不允许碗里有剩饭,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些糕点!你快吃!” 小一点的男孩子指着木钵里的食物说道,“这可是六芳斋的糕点!” “多谢小施主!”僧人捧着木钵,弯腰向两个男孩子行礼。 “大师,你为何不穿鞋子?你看你的脚都流血了!”大一些的男孩子指着僧人的脚,担心问道。 没等僧人说话,小一点的男孩子就急忙说道:“善堂里有好多鞋子、衣服,我去拿来给你……” 说着小男孩就要离开,僧人连忙开口阻拦道:“小施主,贫僧在修行,不能穿鞋,也不能穿好衣,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为什么啊?”大一些的男孩子问道。 “你也太惨了,谁规定的?”小男孩也不嫌僧人衣服布满灰尘,拉着他就要走, “你看你瘦成这个样子,我娘和姨姨最见不得人受苦,你跟我去善堂,我跟你保证,一日三餐顿顿有肉!” 大一些的男孩子忙扳开小男孩的手,劝道:“龚小船,大师还要修行,你怎么能带他去善堂?” “再说了,出家人根本就不能吃大鱼大肉,你这都不知道吗?” 男孩子装作生气道,“快向大师赔礼道歉!” 名叫龚小船的小男孩,这才放开手,挠着头对僧人道:“对不起!” 僧人笑着说道:“没关系,两位小施主一心向善,佛祖会保佑你们的!” 两个男孩子听他这么说,都露出开心的笑容。 “既然与你们有缘,贫僧送你们两枚护身符,可保家人平安……”僧人从怀中掏出护身符,刚要放到小男孩的手上,就被大一些的男孩子一把拽到后面。 “大师,无功不受禄,我们只是给了你一些糕点,护身符还是给有需要的人!”大一些的男孩子说道。 僧人的一只手还停留在半空中,男孩子的警觉和防备让他有些意外。 “小船,你杨意哥哥说的没错……”一个妇人从僧人身后走过来,刚要训斥儿子,转头就看到僧人的脸。 “李……”妇人捂着嘴,一双丹凤眼震惊不已。 她仔细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有认错,缓了好长时间才问道:“你怎么剃度出家了?” 僧人察觉到身后还有人靠近,朝妇人和两个孩子,深深鞠了一躬后径自离去…… “阿和!” 有女子声音传到僧人耳朵里。 “长姐……” “娘!” “姨姨!我兜兜里有护身符,我明明没有收下……” 番外:叶思嘉 秦王被立为太子,大荣国朝稳固,普天同庆。 为显皇恩浩荡,顺天府衙里关押的叶思嘉和曹忻等人,被白府尹下令释放。 华氏带着叶致书和许多犯人家属一起,早早等在顺天府衙门口,直到听见狱卒宣读出叶思嘉的名字,华氏才敢确认不远处蓬头垢面的人,就是关押多年的女儿。 当初辱骂永福公主,如今因为大荣朝确立太子,叶思嘉才被释放出来。 穿过人群,走到女儿面前,华氏仔细辨认,却发现叶思嘉的浑身上下都有厚厚的一层泥垢,满身都是伤口和疙瘩。 大牢里的蚊虫鼠蚁让她吃尽苦头,华氏虽然心疼,但也盼着她能真正改过自新,以后跟着自己好好过日子。 华氏刚想开口说什么,哪知道叶致书不停挣扎,突然甩开华氏的手,转身就要逃跑。 大概是叶思嘉恐怖又肮脏的样子,吓到了叶致书,幸好华氏身边的申妈妈一把抓住了叶致书的胳膊,在华氏的协助下,两人费尽全身力气才将他拦住。 华氏心情沉重,叶致书已经和她差不多高,腰身比她粗上两倍,病情至今没有起色,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无论别人和他说什么,他都呆呆傻傻的没有回应,华氏无论去哪里都要将他带着。 华氏一手牵一个,有苦难言,若是自己当初没有一意孤行,非要嫁给那个男人,生下一双儿女,如今也不会这般疲惫。 “曹忻!”狱卒喊着名字,人群里却没有人回应。 叶思嘉回过头,看了一眼跟她差不多年纪,同样衣衫褴褛的曹忻。 曹忻早就知道没有人会来接她,她像是察觉到有人朝她看过来,抬头瞬间与叶思嘉四目相接…… 家里早已备好了热水和衣物,叶思嘉一路都没有说话,更没有开口喊华氏一句。 申妈妈将哭闹的叶致书带到房里,拿出吃的玩的才让他情绪稳定下来。 看到叶思嘉这个样子,申妈妈也不禁为华氏叹气,若说叶致书是个麻烦,那叶思嘉才是个更大的累赘。 她要是对华氏心怀不满,凭她的脾气,闹腾起来说不定会将母子三人全都逼入绝境。 申妈妈也劝过华氏几回,让她搬离京城,和叶思嘉断绝来往,任由她自生自灭,可华氏根本不听劝,说自己在叶思嘉入狱之前承诺过,不会对亲生女儿食言。 申妈妈还在长吁短叹,转头就看到叶致书留着口水,将鸡腿上的汤汁抹得到处都是。 这些年她和华氏一起照顾叶致书已是心力交瘁,早已习惯了叶致书这个样子。 申妈妈一边收拾一边流眼泪,家里的儿女知道她在华氏身边实在辛苦,劝她回老家享享清福,可是她舍不得华氏受苦,只能强撑着为华氏分担。 “书哥儿,老婆子求求你,不要再给你娘添乱了……”申妈妈边擦叶致书身上的油渍,边哀求道, “你娘嫁错了人,对你们姐弟俩已是仁至义尽,你们不要再折磨她……” 任申妈妈怎么伤心,叶致书依然嗦着手中的鸡骨头。 申妈妈哭了一通,再看叶致书却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没等申妈妈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一巴掌。 “咯咯咯……”叶致书笑得开心,还想接着打。 申妈妈快速躲开,夺过叶致书手中的鸡骨头扔到了地上。 叶致书咧开嘴大哭起来,想要捡起地上的骨头,却发现被人踩在脚下。 他猛地保住申妈妈的腿,将她掀翻在地。 没想到叶致书会这样对付她,申妈妈猝不及防摔倒在地,后脑撞在桌角。 好在叶致书房间的桌椅都被包上软布,申妈妈这才逃过一劫。 叶致书继续啃着沾满泥土的鸡骨头,申妈妈慢慢扶着凳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华氏正在服侍叶思嘉梳洗穿衣,对这边的事情丝毫不知。 晚饭时,叶致书像是填不满的貔貅,抱着一只鸭子吃得满嘴流油。 申妈妈站在华氏身后,盯着叶致书,心里直犯愁。 叶致书现在十五六岁,她和华氏勉强还能照顾,等到华氏年岁渐长,她也体力不支,那时候她们能指望谁照顾叶致书? 叶思嘉? 想都不要想! 她自打回到家之后,根本没有正眼瞧过叶致书,更别说以后接替华氏照顾弟弟…… 华氏本以为叶思嘉回家后,能老老实实过日子,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就出事了。 箱笼里所有的首饰和银钱,全都不翼而飞,而一起消失不见的还有叶思嘉。 申妈妈从厨房端来粳米粥,看到华氏惊慌失措的样子,就知道大事不妙。 两人又到叶思嘉的房里四处搜寻,都没有找到人,而她以前佩戴的钗环首饰也被人拿走了。 申妈妈扶着摇摇欲坠的华氏,劝她振作起来,再看家里并不是凌乱不堪,能够精准知道银钱和首饰收在哪里,就肯定是熟人作案。 说不定就是叶思嘉卷了所有钱财远走高飞,可申妈妈当着华氏的面,根本不敢把心中的怀疑说出口。 正当申妈妈劝华氏收拾收拾,带着叶致书去府衙报案的时候,她突然发现桌上的碗筷似乎被人动过。 原本放在桌上的勺子被人放进砂锅中…… 申妈妈一下子想起,叶寒在靖宁侯府下毒谋害叶晟的事情,叶思嘉她身上流着叶寒的血,品性也和他如出一辙! “太太,书哥儿还没吃早饭……”申妈妈咽了一下口水,有些紧张,“书哥儿要是饿着,难免会发脾气,到了府衙也会添乱!” 华氏此时欲哭无泪,她心里也猜到失窃的事情,必定和叶思嘉有关,究竟去不去府衙报案,她也有些犹豫…… 申妈妈见华氏没有说话,便从桌上拿起一个碗,盛了一勺粳米粥,放到大口吃肉包子的叶致书面前。 “慢点吃,别噎着了!”申妈妈拍着叶致书的后背。 华氏心里难过,低头拭泪,丝毫没注意到申妈妈的异常。 “来,喝口粥顺一顺!”申妈妈端起碗,吹了吹小勺中的米汤,喂进叶致书的嘴里…… 番外:叶思嘉 秦王被立为太子,大荣国朝稳固,普天同庆。 为显皇恩浩荡,顺天府衙里关押的叶思嘉和曹忻等人,被白府尹下令释放。 华氏带着叶致书和许多犯人家属一起,早早等在顺天府衙门口,直到听见狱卒宣读出叶思嘉的名字,华氏才敢确认不远处蓬头垢面的人,就是关押多年的女儿。 当初辱骂永福公主,如今因为大荣朝确立太子,叶思嘉才被释放出来。 穿过人群,走到女儿面前,华氏仔细辨认,却发现叶思嘉的浑身上下都有厚厚的一层泥垢,满身都是伤口和疙瘩。 大牢里的蚊虫鼠蚁让她吃尽苦头,华氏虽然心疼,但也盼着她能真正改过自新,以后跟着自己好好过日子。 华氏刚想开口说什么,哪知道叶致书不停挣扎,突然甩开华氏的手,转身就要逃跑。 大概是叶思嘉恐怖又肮脏的样子,吓到了叶致书,幸好华氏身边的申妈妈一把抓住了叶致书的胳膊,在华氏的协助下,两人费尽全身力气才将他拦住。 华氏心情沉重,叶致书已经和她差不多高,腰身比她粗上两倍,病情至今没有起色,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无论别人和他说什么,他都呆呆傻傻的没有回应,华氏无论去哪里都要将他带着。 华氏一手牵一个,有苦难言,若是自己当初没有一意孤行,非要嫁给那个男人,生下一双儿女,如今也不会这般疲惫。 “曹忻!”狱卒喊着名字,人群里却没有人回应。 叶思嘉回过头,看了一眼跟她差不多年纪,同样衣衫褴褛的曹忻。 曹忻早就知道没有人会来接她,她像是察觉到有人朝她看过来,抬头瞬间与叶思嘉四目相接…… 家里早已备好了热水和衣物,叶思嘉一路都没有说话,更没有开口喊华氏一句。 申妈妈将哭闹的叶致书带到房里,拿出吃的玩的才让他情绪稳定下来。 看到叶思嘉这个样子,申妈妈也不禁为华氏叹气,若说叶致书是个麻烦,那叶思嘉才是个更大的累赘。 她要是对华氏心怀不满,凭她的脾气,闹腾起来说不定会将母子三人全都逼入绝境。 申妈妈也劝过华氏几回,让她搬离京城,和叶思嘉断绝来往,任由她自生自灭,可华氏根本不听劝,说自己在叶思嘉入狱之前承诺过,不会对亲生女儿食言。 申妈妈还在长吁短叹,转头就看到叶致书留着口水,将鸡腿上的汤汁抹得到处都是。 这些年她和华氏一起照顾叶致书已是心力交瘁,早已习惯了叶致书这个样子。 申妈妈一边收拾一边流眼泪,家里的儿女知道她在华氏身边实在辛苦,劝她回老家享享清福,可是她舍不得华氏受苦,只能强撑着为华氏分担。 “书哥儿,老婆子求求你,不要再给你娘添乱了……”申妈妈边擦叶致书身上的油渍,边哀求道, “你娘嫁错了人,对你们姐弟俩已是仁至义尽,你们不要再折磨她……” 任申妈妈怎么伤心,叶致书依然嗦着手中的鸡骨头。 申妈妈哭了一通,再看叶致书却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没等申妈妈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一巴掌。 “咯咯咯……”叶致书笑得开心,还想接着打。 申妈妈快速躲开,夺过叶致书手中的鸡骨头扔到了地上。 叶致书咧开嘴大哭起来,想要捡起地上的骨头,却发现被人踩在脚下。 他猛地保住申妈妈的腿,将她掀翻在地。 没想到叶致书会这样对付她,申妈妈猝不及防摔倒在地,后脑撞在桌角。 好在叶致书房间的桌椅都被包上软布,申妈妈这才逃过一劫。 叶致书继续啃着沾满泥土的鸡骨头,申妈妈慢慢扶着凳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华氏正在服侍叶思嘉梳洗穿衣,对这边的事情丝毫不知。 晚饭时,叶致书像是填不满的貔貅,抱着一只鸭子吃得满嘴流油。 申妈妈站在华氏身后,盯着叶致书,心里直犯愁。 叶致书现在十五六岁,她和华氏勉强还能照顾,等到华氏年岁渐长,她也体力不支,那时候她们能指望谁照顾叶致书? 叶思嘉? 想都不要想! 她自打回到家之后,根本没有正眼瞧过叶致书,更别说以后接替华氏照顾弟弟…… 华氏本以为叶思嘉回家后,能老老实实过日子,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就出事了。 箱笼里所有的首饰和银钱,全都不翼而飞,而一起消失不见的还有叶思嘉。 申妈妈从厨房端来粳米粥,看到华氏惊慌失措的样子,就知道大事不妙。 两人又到叶思嘉的房里四处搜寻,都没有找到人,而她以前佩戴的钗环首饰也被人拿走了。 申妈妈扶着摇摇欲坠的华氏,劝她振作起来,再看家里并不是凌乱不堪,能够精准知道银钱和首饰收在哪里,就肯定是熟人作案。 说不定就是叶思嘉卷了所有钱财远走高飞,可申妈妈当着华氏的面,根本不敢把心中的怀疑说出口。 正当申妈妈劝华氏收拾收拾,带着叶致书去府衙报案的时候,她突然发现桌上的碗筷似乎被人动过。 原本放在桌上的勺子被人放进砂锅中…… 申妈妈一下子想起,叶寒在靖宁侯府下毒谋害叶晟的事情,叶思嘉她身上流着叶寒的血,品性也和他如出一辙! “太太,书哥儿还没吃早饭……”申妈妈咽了一下口水,有些紧张,“书哥儿要是饿着,难免会发脾气,到了府衙也会添乱!” 华氏此时欲哭无泪,她心里也猜到失窃的事情,必定和叶思嘉有关,究竟去不去府衙报案,她也有些犹豫…… 申妈妈见华氏没有说话,便从桌上拿起一个碗,盛了一勺粳米粥,放到大口吃肉包子的叶致书面前。 “慢点吃,别噎着了!”申妈妈拍着叶致书的后背。 华氏心里难过,低头拭泪,丝毫没注意到申妈妈的异常。 “来,喝口粥顺一顺!”申妈妈端起碗,吹了吹小勺中的米汤,喂进叶致书的嘴里…… 番外:曹忻 “银子都拿来了吗?”曹忻压低声音问道,边说还边观察两旁的动静。 叶思嘉点点头。 曹忻伸出手,叶思嘉将一个小包裹递了过去。 “就这些?”曹忻掂了掂,问道。 没等叶思嘉说话,曹忻就满脸鄙夷道:“你娘肯定防着你呢!你看她对你弟弟多好,你坐牢这么久,去看过你几回?” 叶思嘉紧紧抿着嘴,伸手想要夺回曹忻手里的包裹。 曹忻也没有跟叶思嘉争抢,将包裹塞到她的怀里,说道:“不过你娘还是顾念母女之情,就冲这一点,我还是有些羡慕你的!” 她还穿着出狱时的衣服,衣服和头发全都乱糟糟,叶思嘉看着有些不忍心,便从包裹里掏出一锭碎银子,对曹忻说道: “我们去找个客店,你洗个澡换身衣服,我们休整一日,再找龚记镖局的车队去宣城。” 曹忻眼含热泪,接过叶思嘉递过来的碎银子,说道:“这个世间也就你对我最好。” 她将银子塞进裤腰里,抹了抹眼泪说道, “阿思,你放心,我外祖家在宣城很有名望,他们家世代书香,我们去那里重新开始,外祖父和外祖母最疼我……” 同样的话,曹忻跟她说过无数回,她们早就商量好,出狱之后就结伴去宣城。 曹忻答应她从众位表哥当中,替她挑选一个好夫婿。 叶思嘉不想留在京城,可凭她一个人,也不敢随意出京,况且龚记镖局现在是叶和嘉夫家的产业。 叶和嘉虽然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妹,但是叶和嘉数典忘祖,厚着脸皮赖在靖宁侯府,最后还成了逍遥伯夫人……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龚记镖局很有可能不接她的生意,除了曹忻,根本没人能帮助自己。 两人正准备要走,听到院子里传来华氏的声音。 “书哥儿!你怎么了?……申妈妈,快去请大夫!” “我的儿!你别吓娘啊!” 叶思嘉想去什么情况,却被曹忻拉住。 “你弟弟肯定是老毛病犯了!我们快走,你娘会对你手下留情,官府可不会……”曹忻指着叶思嘉怀里的小包裹说道。 想到华氏对叶致书无微不至的照顾,因此忽略了自己这个女儿,叶思嘉心中的内疚被恨意取代。 华氏但凡有点良心,也不至于让她和叶致书落到今天的下场! 叶思嘉听到脚步声,连忙跟着曹忻躲到巷子中去。 好在匆匆出门的申妈妈并没有发现她们,而华氏抱着七窍流血的叶致书,早已方寸大乱。 申妈妈并没有去医馆找大夫,而是径直去了顺天府报案。 曹忻有些不放心,远远跟在申妈妈后面,见她路过医馆却没有进去,心里大叫不好。 “阿思,我们赶快出城,那个婆子连你弟弟性命都不管,肯定是去顺天府报案了!”曹忻有些慌神。 叶思嘉顾不得多想,忙从墙上抹了一把黑灰,擦在自己脸上,又将头发弄得和曹忻一样乱。 拉粪车的老人听说两人是犯了事的下人,怕她们被主家抓回去打死,于是发了善心。 两人费了不少口舌,才躲在粪车上顺利出城。 与此同时,叶致书在华氏怀里渐渐没了呼吸。 华氏察觉到儿子身体的变化,只盼着申妈妈能够快些把大夫请来。 为了开源节流,省下银子给叶致书看病,华氏身边只有一个申妈妈,靖宁侯府多次伸以援手,也被华氏婉言拒绝,因为她已不是靖宁侯府的媳妇,不想再欠人情。 叶致书绝对是中毒,华氏早就看出儿子的不对劲,她抬头看向桌上的包子和粳米粥,心中对叶思嘉早有怀疑,却始终不敢相信。 银钱都已经被她拿走,为什么走之前还要下毒? 真像申妈妈说的那样,叶思嘉就算是吃尽苦头,也改变不了恶劣的品性。 不知道等了多久,申妈妈才带人进了小院。 白府尹看到屋子里悲痛欲绝的华氏,和她怀里早已毒发身亡的叶致书,立马命手下之人封锁整个小院。 来的路上,申妈妈已经讲了事情原委,白府尹却觉得有些蹊跷。 申妈妈的描述中,叶思嘉从昨日回来之后,就一直呆在家里,她翻找财物的时候,为什么华氏没有察觉? 仵作上前查看一番,几名衙役把叶致书抬到了院子里。 华氏手中一空,瞬间倒在地上。 申妈妈见她这样,还以为华氏趁她不在,也吃了碗里的粥,快步上前扶起华氏,仵作也过来为她把脉。 “……这粥里被叶思嘉下了毒……” 华氏悠悠转醒,只听到申妈妈边掐她人中,边对仵作说道, “太太可能也中毒了,您快给她看一看!” 华氏瞪圆了眼睛,直直看向申妈妈。 她早就知道! 她明知道粥有毒,还喂给叶致书! “申……”华氏抬手指向申妈妈。 “太太,您醒了!”申妈妈高兴地直掉泪,“仵作说,书哥儿已经去了,您要节哀……” “这么多年您对他尽到母亲的责任,好吃好喝供应着,上好的药材流水般吃着,早已掏空你的嫁妆,如今叶思嘉还卷走你所有的银钱……” 华氏瞬间明白申妈妈的意图,她服侍这么多年,自己受多少苦,申妈妈全看在眼里。 华氏无奈地闭上眼睛,申妈妈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几日后,叶思嘉才发现,她和曹忻并没有像曹忻说的那样,向南去宣城,而是一直向西北方向逃跑。 一间小客店里,叶思嘉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曹忻正用梳篦梳理刚刚洗过的头发,听到叶思嘉的问话,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蠢货。 “你也知道我弟弟被流放西北,只要找到他,我们就有办法对付叶柔嘉和叶思嘉,你我才能报仇雪耻!”曹忻说道。 “不去你外祖家了吗?”叶思嘉问道。 曹忻转过头,笑道:“我娘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什么宣城外祖家,都是骗你的!” “你说什么?”叶思嘉没想到曹忻会骗她,抓起桌上的茶壶就向曹忻砸去。 哪知道叶思嘉一瞬间泄了力,软软地倒在地上,茶壶也应声碎裂。 “叶思嘉,你情愿相信陌生人,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人!”曹忻笑道。 掌柜听到声音,连忙过来询问。 隔着一道门,曹忻说是自己不小心,并承诺双倍赔偿,这才打发掉掌柜。 等门口的人影消失,曹忻便走到叶思嘉的身边,将她身上的银钱全都搜罗出来,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没等她站起来,突然双腿一软,跪在叶思嘉身旁,曹忻看向地上的人,挤出一个“你”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奄奄一息的叶思嘉,朝着曹忻露出血红的牙齿…… 曹忻在咽气之前,恍惚间听到门口有人提到“曹金”二字。 “听说曹金就死在这间屋子!那些丢了孩子的父母一路跟着,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最后死状也惨不忍赌!” “谁让他和拐子联合起来拐卖人家孩子!就连押送他的衙役也当做没看见,真是死有余辜!” “客店掌柜每年都花银子,请道士镇压,不让他的鬼魂祸害旁人,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番外:曹忻 “银子都拿来了吗?”曹忻压低声音问道,边说还边观察两旁的动静。 叶思嘉点点头。 曹忻伸出手,叶思嘉将一个小包裹递了过去。 “就这些?”曹忻掂了掂,问道。 没等叶思嘉说话,曹忻就满脸鄙夷道:“你娘肯定防着你呢!你看她对你弟弟多好,你坐牢这么久,去看过你几回?” 叶思嘉紧紧抿着嘴,伸手想要夺回曹忻手里的包裹。 曹忻也没有跟叶思嘉争抢,将包裹塞到她的怀里,说道:“不过你娘还是顾念母女之情,就冲这一点,我还是有些羡慕你的!” 她还穿着出狱时的衣服,衣服和头发全都乱糟糟,叶思嘉看着有些不忍心,便从包裹里掏出一锭碎银子,对曹忻说道: “我们去找个客店,你洗个澡换身衣服,我们休整一日,再找龚记镖局的车队去宣城。” 曹忻眼含热泪,接过叶思嘉递过来的碎银子,说道:“这个世间也就你对我最好。” 她将银子塞进裤腰里,抹了抹眼泪说道, “阿思,你放心,我外祖家在宣城很有名望,他们家世代书香,我们去那里重新开始,外祖父和外祖母最疼我……” 同样的话,曹忻跟她说过无数回,她们早就商量好,出狱之后就结伴去宣城。 曹忻答应她从众位表哥当中,替她挑选一个好夫婿。 叶思嘉不想留在京城,可凭她一个人,也不敢随意出京,况且龚记镖局现在是叶和嘉夫家的产业。 叶和嘉虽然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妹,但是叶和嘉数典忘祖,厚着脸皮赖在靖宁侯府,最后还成了逍遥伯夫人……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龚记镖局很有可能不接她的生意,除了曹忻,根本没人能帮助自己。 两人正准备要走,听到院子里传来华氏的声音。 “书哥儿!你怎么了?……申妈妈,快去请大夫!” “我的儿!你别吓娘啊!” 叶思嘉想去什么情况,却被曹忻拉住。 “你弟弟肯定是老毛病犯了!我们快走,你娘会对你手下留情,官府可不会……”曹忻指着叶思嘉怀里的小包裹说道。 想到华氏对叶致书无微不至的照顾,因此忽略了自己这个女儿,叶思嘉心中的内疚被恨意取代。 华氏但凡有点良心,也不至于让她和叶致书落到今天的下场! 叶思嘉听到脚步声,连忙跟着曹忻躲到巷子中去。 好在匆匆出门的申妈妈并没有发现她们,而华氏抱着七窍流血的叶致书,早已方寸大乱。 申妈妈并没有去医馆找大夫,而是径直去了顺天府报案。 曹忻有些不放心,远远跟在申妈妈后面,见她路过医馆却没有进去,心里大叫不好。 “阿思,我们赶快出城,那个婆子连你弟弟性命都不管,肯定是去顺天府报案了!”曹忻有些慌神。 叶思嘉顾不得多想,忙从墙上抹了一把黑灰,擦在自己脸上,又将头发弄得和曹忻一样乱。 拉粪车的老人听说两人是犯了事的下人,怕她们被主家抓回去打死,于是发了善心。 两人费了不少口舌,才躲在粪车上顺利出城。 与此同时,叶致书在华氏怀里渐渐没了呼吸。 华氏察觉到儿子身体的变化,只盼着申妈妈能够快些把大夫请来。 为了开源节流,省下银子给叶致书看病,华氏身边只有一个申妈妈,靖宁侯府多次伸以援手,也被华氏婉言拒绝,因为她已不是靖宁侯府的媳妇,不想再欠人情。 叶致书绝对是中毒,华氏早就看出儿子的不对劲,她抬头看向桌上的包子和粳米粥,心中对叶思嘉早有怀疑,却始终不敢相信。 银钱都已经被她拿走,为什么走之前还要下毒? 真像申妈妈说的那样,叶思嘉就算是吃尽苦头,也改变不了恶劣的品性。 不知道等了多久,申妈妈才带人进了小院。 白府尹看到屋子里悲痛欲绝的华氏,和她怀里早已毒发身亡的叶致书,立马命手下之人封锁整个小院。 来的路上,申妈妈已经讲了事情原委,白府尹却觉得有些蹊跷。 申妈妈的描述中,叶思嘉从昨日回来之后,就一直呆在家里,她翻找财物的时候,为什么华氏没有察觉? 仵作上前查看一番,几名衙役把叶致书抬到了院子里。 华氏手中一空,瞬间倒在地上。 申妈妈见她这样,还以为华氏趁她不在,也吃了碗里的粥,快步上前扶起华氏,仵作也过来为她把脉。 “……这粥里被叶思嘉下了毒……” 华氏悠悠转醒,只听到申妈妈边掐她人中,边对仵作说道, “太太可能也中毒了,您快给她看一看!” 华氏瞪圆了眼睛,直直看向申妈妈。 她早就知道! 她明知道粥有毒,还喂给叶致书! “申……”华氏抬手指向申妈妈。 “太太,您醒了!”申妈妈高兴地直掉泪,“仵作说,书哥儿已经去了,您要节哀……” “这么多年您对他尽到母亲的责任,好吃好喝供应着,上好的药材流水般吃着,早已掏空你的嫁妆,如今叶思嘉还卷走你所有的银钱……” 华氏瞬间明白申妈妈的意图,她服侍这么多年,自己受多少苦,申妈妈全看在眼里。 华氏无奈地闭上眼睛,申妈妈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几日后,叶思嘉才发现,她和曹忻并没有像曹忻说的那样,向南去宣城,而是一直向西北方向逃跑。 一间小客店里,叶思嘉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曹忻正用梳篦梳理刚刚洗过的头发,听到叶思嘉的问话,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蠢货。 “你也知道我弟弟被流放西北,只要找到他,我们就有办法对付叶柔嘉和叶思嘉,你我才能报仇雪耻!”曹忻说道。 “不去你外祖家了吗?”叶思嘉问道。 曹忻转过头,笑道:“我娘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什么宣城外祖家,都是骗你的!” “你说什么?”叶思嘉没想到曹忻会骗她,抓起桌上的茶壶就向曹忻砸去。 哪知道叶思嘉一瞬间泄了力,软软地倒在地上,茶壶也应声碎裂。 “叶思嘉,你情愿相信陌生人,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人!”曹忻笑道。 掌柜听到声音,连忙过来询问。 隔着一道门,曹忻说是自己不小心,并承诺双倍赔偿,这才打发掉掌柜。 等门口的人影消失,曹忻便走到叶思嘉的身边,将她身上的银钱全都搜罗出来,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没等她站起来,突然双腿一软,跪在叶思嘉身旁,曹忻看向地上的人,挤出一个“你”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奄奄一息的叶思嘉,朝着曹忻露出血红的牙齿…… 曹忻在咽气之前,恍惚间听到门口有人提到“曹金”二字。 “听说曹金就死在这间屋子!那些丢了孩子的父母一路跟着,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最后死状也惨不忍赌!” “谁让他和拐子联合起来拐卖人家孩子!就连押送他的衙役也当做没看见,真是死有余辜!” “客店掌柜每年都花银子,请道士镇压,不让他的鬼魂祸害旁人,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番外:叶致真 “叶将军!” 军帐中匆匆进来一名小兵,禀报道,“营外有个读书人要见您,他自称是您旧时同窗好友。” 正在看舆图的叶致真抬起头,此时的他已有二十五六岁,凭借他的英勇和身手,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镇北将军,驻守在大荣最北端。 “姓甚名谁?”叶致真眉眼间有着和叶晟如出一辙的杀伐果断。 小兵答道:“姓唐。” 叶致真眉头微皱,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问道:“姓唐,名禹安?” “正是!” 叶致真心中一喜:“快快请他进来!” 片刻之后,唐禹安从营帐外快步走进来。 多年未见,唐禹安变化不大,个子也没怎么长,见到一身盔甲的叶致真,他的心情也激动万分。 “你怎么来了?”叶致真笑着问道。 “叶将军!”唐禹安刚要行礼,就被叶致真扶起来。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叶致真亲自给他倒茶。 “一别数年,我们居然在这里相见!”唐禹安看着营帐,感慨道。 叶致真笑道:“我也没想到,你成了晋王殿下身边最得力的幕僚,你屡次献计,为南洋水师立下汗马功劳……” 唐禹安放下茶杯,摆摆手说道:“真哥儿,在这里我们不要提闽南的事。” 叶致真心里一沉,难道唐禹安得罪了晋王殿下,还是犯了大错,逃到这里躲一躲? “从前在书院里,你和阿潇待我与旁人不同,从不因为我个子小就嘲笑讥讽,更不会因为我出自善堂,而鄙夷轻视……” 叶致真听唐禹安提起旧事,却不说此行目的,心里有些着急,但是多年的历练,让他越发沉稳从容,静下心听唐禹安说话。 “我曾经听人说,你小时候差点遭遇不测,身边人也因为保护你而死,从那以后你就变了许多。”唐禹安说道。 “我曾做了半年的噩梦,好不容易才淡忘那件事。”叶致真笑道。 唐禹安点点头,说道:“大家都以为你要像你父亲一样,走文官的路子,只有我觉得你会弃文从武,继承你祖父未完成的事业!” “你莫要抬举我!”叶致真笑着摆手道。 简陋的营帐四面透风,雪粒子混着草屑从缝隙中钻进来,唐禹安手里的茶水已经凉透了,叶致真见状连忙给他添上热水。 “我们这里条件艰苦,你暂且忍一忍,我等会派人送你去镇上的客店。”叶致真说道。 杯底还有细小的砂砾,茶水也苦涩到难以下咽,若不是日夜兼程,实在疲乏口干,就算是叶致真亲自倒的水,唐禹安可能也不会喝上一口。 作为靖宁侯的继承人,叶致真从小锦衣玉食,他的父亲是在礼部任职,母亲谢氏出自名门,本就家财万贯。 而他的两位姐姐,叶柔嘉身为晋王妃身份尊贵,叶和嘉是富可敌国的逍遥伯夫人,他本不需要这样拼命,没想到最终他选择了一条最艰辛的路。 良久,唐禹安才开口说道:“我不走了!还请叶将军尽快给我安排一个职位。” 叶致真一怔,好像没有听懂唐禹安的话,问道: “你在南洋水师已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为什么要放弃之前的战绩和容易,来到荒无人烟的漠北?” “重新开始!”唐禹安笑道。 叶致真叹气,问道:“到底犯了什么事,你跟我说清楚?或许我可以帮你。” “违反军纪,收受贿赂,杀人灭口……”唐禹安语气沉重。 没等唐禹安说完,叶致真打断他的话,正色道:“不可能!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了解你!” “哈哈哈哈,有你这句话,我心里便有底了!”唐禹安突然拍着叶致真的肩膀大笑,说道:“你还记得那一年,我曾被你们当做客人留在靖宁侯府用饭?” 叶致真点头。 “饭后你祖父与我们几人长谈,他跟我们讲以前领兵打仗的故事,几人之中属你听得最认真,我当时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像你祖父一样。”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不过五年的功夫,就立下赫赫战功,超越你祖父靖宁侯成为大荣朝最年轻的将军!” “晋王殿下让我在闽南历练历练,时机成熟便让我北上,隐姓埋名辅佐于你!” 叶致真眉头渐渐舒展,但呼啸的风声却提醒了他,唐禹安一介书生,能不能吃这样的苦? “这里和清源县一南一北,气候不同,饮食不同,比那里要艰苦数倍不止……”叶致真说道。 唐禹安抬脚走到营帐外面,叶致真以为他要走,心里对这位好友十分不舍,但是也没有出言挽留。 哪知道唐禹安站在风雪下,指着远处一列列正在操练的士兵,说道:“他们跟我一样,也是血肉做的,你叶致真也是!” “安玉堂!” 远处传来女子的叫声。 没等叶致真看清,女子已经快速走到他们俩身前。 “松雅!” “叶将军!”松雅穿着男子的衣服,脸上还沾上一些白色的粉末。 “夫唱妇随,我也来投奔叶将军!”松雅笑道。 叶致真疑惑看向唐禹安,刚刚松雅叫他“安玉堂”,他连名字就改了? “物资已经清点完毕,请叶将军尽快找人对接一下!”松雅说道。 “什么物资?你们带来的?”叶致真问道。 唐禹安笑着解释道:“我们只是凑巧半路上遇到运送的车队,我和松雅一路帮忙护送,你不知道那些土匪看到这些东西,眼睛都冒绿光!” 他讶然问叶致真道,“你不会以为这么多东西,是我们从清源县大老远拉过来的?” 松雅见唐禹安还在绕弯子,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以示警告。 唐禹安见状立马闭了嘴。 松雅指着远处长长的车队说道:“将军,是宋潇宋公子,他花了不少银子,买了两万斤米面,五百头活猪,还有一百车耐存储的蔬菜,请龚记镖局的人送过来。” 说着,松雅从袖中拿出一封信。 接过信,叶致真一眼就认出信上的字迹。 也不知道宋潇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因为大雪封山,朝廷拨下来的粮草辎重在运送过程中耽误了两月有余。 这些日子,士兵们每日只能吃一顿饭,还只能吃到半饱,不要说抵抗外敌,就是熬过这个严冬都很困难。 若是这时候发起战事,他们可能不堪一击…… 叶致真正为这事犯愁,没成想宋潇如及时雨一般送来物资,解决燃眉之急。 “将军,离这里三十里的镇上开了一家六芳斋分店,这是掌柜让我带给您的糕点!”去镇上采买的小兵走过来,将一盒点心递到叶致真面前。 盒子最下面有一行小字,叶致真仔细一看,上面赫然写着: 六芳斋第八十八家分店掌柜叶晟 当晚,叶致真和唐禹安刚吃过晚饭,就听到有斥候过来禀报,敌军正准备发起进攻。 “今日就让叶将军,看看我安玉堂的本事!”唐禹安从怀中抽出软剑,笑着对叶致真说道。 等到叶致真赶到前线,却发现有一人骑着马,手持一柄大刀站在阵前…… (全文完) 番外:叶致真 “叶将军!” 军帐中匆匆进来一名小兵,禀报道,“营外有个读书人要见您,他自称是您旧时同窗好友。” 正在看舆图的叶致真抬起头,此时的他已有二十五六岁,凭借他的英勇和身手,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镇北将军,驻守在大荣最北端。 “姓甚名谁?”叶致真眉眼间有着和叶晟如出一辙的杀伐果断。 小兵答道:“姓唐。” 叶致真眉头微皱,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问道:“姓唐,名禹安?” “正是!” 叶致真心中一喜:“快快请他进来!” 片刻之后,唐禹安从营帐外快步走进来。 多年未见,唐禹安变化不大,个子也没怎么长,见到一身盔甲的叶致真,他的心情也激动万分。 “你怎么来了?”叶致真笑着问道。 “叶将军!”唐禹安刚要行礼,就被叶致真扶起来。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叶致真亲自给他倒茶。 “一别数年,我们居然在这里相见!”唐禹安看着营帐,感慨道。 叶致真笑道:“我也没想到,你成了晋王殿下身边最得力的幕僚,你屡次献计,为南洋水师立下汗马功劳……” 唐禹安放下茶杯,摆摆手说道:“真哥儿,在这里我们不要提闽南的事。” 叶致真心里一沉,难道唐禹安得罪了晋王殿下,还是犯了大错,逃到这里躲一躲? “从前在书院里,你和阿潇待我与旁人不同,从不因为我个子小就嘲笑讥讽,更不会因为我出自善堂,而鄙夷轻视……” 叶致真听唐禹安提起旧事,却不说此行目的,心里有些着急,但是多年的历练,让他越发沉稳从容,静下心听唐禹安说话。 “我曾经听人说,你小时候差点遭遇不测,身边人也因为保护你而死,从那以后你就变了许多。”唐禹安说道。 “我曾做了半年的噩梦,好不容易才淡忘那件事。”叶致真笑道。 唐禹安点点头,说道:“大家都以为你要像你父亲一样,走文官的路子,只有我觉得你会弃文从武,继承你祖父未完成的事业!” “你莫要抬举我!”叶致真笑着摆手道。 简陋的营帐四面透风,雪粒子混着草屑从缝隙中钻进来,唐禹安手里的茶水已经凉透了,叶致真见状连忙给他添上热水。 “我们这里条件艰苦,你暂且忍一忍,我等会派人送你去镇上的客店。”叶致真说道。 杯底还有细小的砂砾,茶水也苦涩到难以下咽,若不是日夜兼程,实在疲乏口干,就算是叶致真亲自倒的水,唐禹安可能也不会喝上一口。 作为靖宁侯的继承人,叶致真从小锦衣玉食,他的父亲是在礼部任职,母亲谢氏出自名门,本就家财万贯。 而他的两位姐姐,叶柔嘉身为晋王妃身份尊贵,叶和嘉是富可敌国的逍遥伯夫人,他本不需要这样拼命,没想到最终他选择了一条最艰辛的路。 良久,唐禹安才开口说道:“我不走了!还请叶将军尽快给我安排一个职位。” 叶致真一怔,好像没有听懂唐禹安的话,问道: “你在南洋水师已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为什么要放弃之前的战绩和容易,来到荒无人烟的漠北?” “重新开始!”唐禹安笑道。 叶致真叹气,问道:“到底犯了什么事,你跟我说清楚?或许我可以帮你。” “违反军纪,收受贿赂,杀人灭口……”唐禹安语气沉重。 没等唐禹安说完,叶致真打断他的话,正色道:“不可能!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了解你!” “哈哈哈哈,有你这句话,我心里便有底了!”唐禹安突然拍着叶致真的肩膀大笑,说道:“你还记得那一年,我曾被你们当做客人留在靖宁侯府用饭?” 叶致真点头。 “饭后你祖父与我们几人长谈,他跟我们讲以前领兵打仗的故事,几人之中属你听得最认真,我当时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像你祖父一样。”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不过五年的功夫,就立下赫赫战功,超越你祖父靖宁侯成为大荣朝最年轻的将军!” “晋王殿下让我在闽南历练历练,时机成熟便让我北上,隐姓埋名辅佐于你!” 叶致真眉头渐渐舒展,但呼啸的风声却提醒了他,唐禹安一介书生,能不能吃这样的苦? “这里和清源县一南一北,气候不同,饮食不同,比那里要艰苦数倍不止……”叶致真说道。 唐禹安抬脚走到营帐外面,叶致真以为他要走,心里对这位好友十分不舍,但是也没有出言挽留。 哪知道唐禹安站在风雪下,指着远处一列列正在操练的士兵,说道:“他们跟我一样,也是血肉做的,你叶致真也是!” “安玉堂!” 远处传来女子的叫声。 没等叶致真看清,女子已经快速走到他们俩身前。 “松雅!” “叶将军!”松雅穿着男子的衣服,脸上还沾上一些白色的粉末。 “夫唱妇随,我也来投奔叶将军!”松雅笑道。 叶致真疑惑看向唐禹安,刚刚松雅叫他“安玉堂”,他连名字就改了? “物资已经清点完毕,请叶将军尽快找人对接一下!”松雅说道。 “什么物资?你们带来的?”叶致真问道。 唐禹安笑着解释道:“我们只是凑巧半路上遇到运送的车队,我和松雅一路帮忙护送,你不知道那些土匪看到这些东西,眼睛都冒绿光!” 他讶然问叶致真道,“你不会以为这么多东西,是我们从清源县大老远拉过来的?” 松雅见唐禹安还在绕弯子,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以示警告。 唐禹安见状立马闭了嘴。 松雅指着远处长长的车队说道:“将军,是宋潇宋公子,他花了不少银子,买了两万斤米面,五百头活猪,还有一百车耐存储的蔬菜,请龚记镖局的人送过来。” 说着,松雅从袖中拿出一封信。 接过信,叶致真一眼就认出信上的字迹。 也不知道宋潇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因为大雪封山,朝廷拨下来的粮草辎重在运送过程中耽误了两月有余。 这些日子,士兵们每日只能吃一顿饭,还只能吃到半饱,不要说抵抗外敌,就是熬过这个严冬都很困难。 若是这时候发起战事,他们可能不堪一击…… 叶致真正为这事犯愁,没成想宋潇如及时雨一般送来物资,解决燃眉之急。 “将军,离这里三十里的镇上开了一家六芳斋分店,这是掌柜让我带给您的糕点!”去镇上采买的小兵走过来,将一盒点心递到叶致真面前。 盒子最下面有一行小字,叶致真仔细一看,上面赫然写着: 六芳斋第八十八家分店掌柜叶晟 当晚,叶致真和唐禹安刚吃过晚饭,就听到有斥候过来禀报,敌军正准备发起进攻。 “今日就让叶将军,看看我安玉堂的本事!”唐禹安从怀中抽出软剑,笑着对叶致真说道。 等到叶致真赶到前线,却发现有一人骑着马,手持一柄大刀站在阵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