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王妃她又作又拽》 第1章 我来受茶 永明四年三月初,将军府的嫡次女顾明姝,带着十里红妆嫁进海陵王府,做了秦越的正妃嫡妻。 秦越英俊不凡,人如芝兰玉树渊渟岳峙,素来是京中万千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按说,顾明姝此时当是少女们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然而,少女们谈起这桩婚事,多是摇头叹息。 秦越娶顾明姝时,还从青楼里抬了个当红花魁回去做小。 妻妾同娶不算离谱,但纳妾的排场盖过了娶妻,那种轻慢和羞辱,实在荒唐得旷古烁今。 别说名门贵女不愿这般委屈,就是小家碧玉也舍不得如此作践自己呀! 少女们纷纷达成共识:顾二确实爱惨了秦越,但她是猪。 重活一世的顾明姝,顶着红盖头坐在床沿上绞手帕,叹息着腹诽:我不仅是猪,还瞎呢! 前世,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只要够大方包容够委屈求全,就一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呢? 他秦越便是高悬的月,那也是塑月,有个屁的光! 恨只恨,她一朝重生在这婚房里——宗庙已祭,大礼已成,悔婚是不能悔婚了。 可她好不容易重活一回,难道还要坐以待毙吗? 顾明姝猛掀了盖头,站了起来。 这不能够! “我要见秦越!” 王府派来守她的婆子吓了一跳,但很快稳住,冷冷道:“这不合规矩,还请新娘盖回盖头,静候新郎。” 规矩? 秦越以娶妻之礼抬妾,却逼着她这正房嫡妻从侧门入府,就合规矩了? 这海陵王府的规矩可真有意思。 顾明姝理都不理她,径自寻出笔墨纸砚,迅速挥就一份和离书,揣上就往外去。 婆子本也是想看她笑话,没想到她来真的,顿时急了。 “王妃,你不能——” 顾明珠斜睨过去,眼风又冷又厉。 到底是将门虎女,仅一眼就吓得婆子寒噤连连,后退好几步。 前世,大婚这日秦越就一直留在阮媚娘的兰苑。 顾明姝熟门熟路地朝那狐狸窝奔,走得坚定果决脚底生风,那烈烈衣裙飞扬出了雷霆万钧的气势,衬地她越发明艳如火。 丫鬟仆妇们追在她身后,喊着“王妃留步”,可顾明姝哪里又会听她们的呢? 及至兰苑,顾明姝还未推门,便听到里面传来的秦越满是厌弃的声音-- “她来干什么?让她滚!” 饶是已对这男人失望透顶,听见这话,顾明姝还是习惯性心头发窒。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朗声道:“大齐律法严明,妾入高门,若无嫡妻受茶过名帖,便连良妾通房也不如。难不成这大喜的日子,王爷更愿做恩客,不愿做新郎?” 四周仆从皆是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这话无异于指着秦越和阮媚娘的鼻子骂:飘客、窑姐! 屋内的秦越脸黑如锅底,眼底暴戾横生,仿佛下一秒就能杀出去撕烂顾明姝那张没有遮拦的嘴。 立在他身侧的阮媚娘一副弱不胜风的模样,却轻叹一声:“王爷,媚娘蒲柳之姿卑贱之躯,听这些已经习惯了,可媚娘不愿天下人也污了王爷的声名,您让王妃进来,我愿意敬茶。” 第2章 除非你死 阮媚娘跪在顾明姝面前,端着茶水摇摇欲坠。 秦越见顾明姝迟迟不接,敲了敲桌子边沿,暗含警告地催促:“媚娘身子不好,你若拿乔作态伤害她,休怪本王不客气!” 身子不好?这白莲花出身乡野,徒手撕兔子也使得,如今却装起美人灯来了。 顾明姝在心中盖棺定论:秦越瞎! “王爷别说的好似对我多客气一般。明姝担不起。” “顾、明、姝!” 秦越冷厉的眼风如钢刀刮过她明艳的脸,心里觉得这女人似乎哪里不同了。 顾明姝对他视若无睹,垂眸接茶。 这时候,就见阮媚娘端茶的手开始往她自己怀里倾,顾明姝眼明手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住了她手腕。 “不想敬这杯茶,也莫往自个儿身上倒。你如今是王爷的心肝儿,自残自贱伤事小,伤王爷的心事大,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 阮媚娘被当场拆穿,心虚脸红不已,忙低头讷讷道:“王妃教训的是,妾身受教了。” 顾明姝这才接茶。 “茶我喝了,她这名分也就定了。王爷,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予您方便,您也得给我点好处?” “顾姐姐,您为我受茶纳名乃主母之德,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阮媚娘腔调却柔软和善,用自己的识大体来衬顾明姝俗不可耐又小鸡肚肠,小巧思一套接一套。 可顾明姝连眼神都欠奉。 她“叮”地放下茶杯,长睫轻颤,潋滟的眼波不轻不重地流转到了秦越身上。 “殿下,我想过了,强扭的瓜确实不甜。与其与您怨怼一生,相互折磨,不如成全您和这位花……呃,美人。您落款署名,我便归家去,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红衣如火容颜明艳,气质神态却清冷若雪,两者碰撞出一种奇异极致的美,狠狠撞进人眼底,又直袭心房。 秦越本已被她阴阳怪气的态度惹出一肚子火,可现下却被异样的心跳闷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直到他看见那份和离书。 心头仿佛被浇了热油,“嗤”地蹿起三丈高怒火来! “和离?” 他冷笑一声,修长手指夹起那张纸抖了抖,另一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顾明姝脖子,把人提了起来。 “顾明姝,你也配跟我提和离?我海陵王府,只有薨的妃,没有下堂妻。想走,除非你死!” 哦,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只是依然没走成。秦越,是你不放过我! 她被卡地说不出话来,但来自前世那一尸两命的恨意渐渐压抑不住,如心魔暴涨。 两人视线在相撞,一人杀意盎然,一人恨意滔天,一时间竟僵持不下。 阮媚娘一看这阵仗,心底顿时打鼓:顾明姝是御旨赐婚的海陵王妃,若是就这么死了,她这个以娶妃礼同日抬进来的妾怕也活不成。 两害相较取其轻,阮媚娘顿时捂着胸口“唉哟唉哟”装起病来。 秦越见她不适,果然松开了顾明姝先来扶她,“你怎么了?” 阮媚娘哀戚道:“此情此景,媚娘见着心里难受呀。王爷,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您与姐姐别吵了,可好?” 秦越敛了几分气势,搂着阮媚娘道:“来人,把顾氏带下去,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 顾明姝望着眼前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心里有点像那种陈年旧伤碰到阴雨天的不适。 她再也不会再像当初那般,为此撕心裂肺疼入骨髓了。 因为他,不值得! 她讽刺一笑:“秦越,你既不杀我也不休我,今日这折辱我便认了。但你须知,今后我并不欠你什么。” 至于你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连血带肉地全部讨回来! 这,是你自己选的! 秦越被她盯地心头发紧,总觉得她似乎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强烈痛恨。 然而等他细究,她却又换了副面孔,道:“秦越,你要是个男人,就别太为难我,把翠微和暖风给我还回来,那些会欺主的仆,我使不惯。” 这话说的倔强又哀婉,倒是符合秦越对她的认知。但,方才那种强烈的恨意,真的是错觉吗? 他无法探究,因为顾明姝已甩开来拉她的仆妇,转身离去。 她翻飞的红裙旋出又美又飒的弧,周身气势却决绝地像个赴死的战士。 是秦越不懂。 在他选择不和离的那一刻,顾明姝就决定要做个战士了,只不过,是复仇的战士! 前世,那位当家的先王侧妃云氏欺她没脸,还觊觎她的嫁妆,入府就把她的贴身丫鬟全都扣下弄到了别处去,害她无人可用,直到嫁妆被掏空了才肯放回那俩丫鬟。 那不如,就先从这位云氏开始。 来日方长,咱走着瞧! 第3章 打狗 这新婚夜,顾明姝当然也如前生般守了空房。 她虽入睡自在,却没逃过梦魇。 梦里面,身怀六甲的她感受着腹中孩子从剧烈挣扎到毫无动静,也感受到自己生命流逝不可逆追,而秦越的声音在房门外,冷冰冰地来回响:“贱人生的孽障不配落我王府的地,落了就丢出去!” 这杀子之痛,让恨如滔滔魔藤,缠得她不得往生…… “小姐、小姐……”有人在喊她。 顾明姝猛然睁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她本能地去摸小腹,又摸身下被褥。没有孩子,也没有血,什么都没有。 “小姐,您可是魇着了?”有人扑上来安抚,“快醒醒呀。” 顾明姝这才望见眼前的人影,等看清来人,她一把将人抱住:“暖风!” 暖风边轻拍她背安抚,边道:“小姐莫怕,戎管事让我与翠微回来做事了。以后我们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 戎长风是秦越身边的人,平时也不会管这些庶务,想来是秦越的意思。 她想:既然他干了件人事,那就勉强少恨他一日,再恨个九十九年零三百六十四日罢。 “小姐喝水。”后进来的翠微将杯子递到她手中。 待她喝了水,情绪平复一些,暖风便又含泪提醒“您好些了吗?若好些,咱们便洗漱起床,今日敬茶若去晚了,少不得会被责罚。” 顾明姝嘴上应了,行动间却半点不急。 她甚至洗了个澡,换了身清爽衣裳,薄施粉黛后才迤迤然往前厅去。 不迟到就能不吃苦头吃好果子吗?不存在的。 有的人要磋磨你,你就算对也是错。 转过回廊,远远就能听见前厅里的说笑声,端的是热闹非凡。 然而,等顾明姝踏入厅堂的时候,那热闹便如烟云顷刻消散,顿时寂静肃穆地好似灵堂。 压迫感当头迎面! 然而,来迟了的顾明姝却没事人一般迈进来,落落大方地朝上首的老太太行礼:“明姝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万福。” 这位老太太来历不凡,本是先皇宫中的美人,因诞下先海陵王而封妃。后来先海陵王从龙有功,求了恩典将她接出宫来颐养天年。 于是,老太太便从无人问津的冷宫太妃,变成了如今海陵王府中地位超然的老祖宗。 端肃冷漠的云太妃见顾明姝如此淡定,先是一怔,而后变脸似地堆出和蔼笑容来:“瞧瞧,不愧是将军家的女儿,就是有种大气势。也不枉咱等一场。” 这话明抬暗讽,在场稍微有点眼力介的都听出老太太什么意思,当即就交头接耳地对半蹲在地的顾明姝评头论足,轻笑漫谈起来。 一谈就谈了足足一炷香的时辰! 顾明姝蹲地几乎要小腿转筋了。 这是惩罚,也是折辱。 但比起她前世秦越给的那些委屈来,这又实在算不得什么。 云太妃见顾明姝不动如山,垂眸敛去眼底幽暗,“好啦,知道明姝你最是知礼,快起来!再晚茶都凉透了。” 就好像,那一炷香只是一弹指。 新妇敬茶,本该与丈夫共进退,可秦越守着阮媚娘不动如山,也没人说这有什么不对。 好在顾明姝没了执念,心无波澜,只将茶奉至老太太面前,梨涡轻旋甜甜一笑:“请老祖宗喝茶!” 她人如其名,明艳姝丽,这一笑如娇花照月,又带着股蓬勃生命力,要多讨喜有多讨喜。 云太妃也看出顾明姝并不如外界传的那么草包,暂时收起了某些心思,喝茶赠礼送祝福也行云流水起来。 这弄得准备迎接暴风雨的顾明姝心里都泛起了嘀咕:前世那番泼茶呵斥罚跪祠堂都没啦? 而阮媚娘看得小手直捏拳,她娘的,方才她敬茶可没这么容易! 敬过祖母,自要敬亲母。 丫鬟引着顾明姝往下首第一席的美妇人走去,那妇人保养得宜,生就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 这就是那位手段了得,略施巧计就掏空了她全部嫁妆,最后还对她落井下石的先王侧妃云千雪了。 顾明姝凉凉扫过那妇人眉眼,垂眸却敛下所有暗恨,乖巧向前敬茶。 “明姝见过婆母怕,请婆母喝茶!” 一瞬间,秦越脸上那漠然神情就有了裂缝,凌厉眼风如刀,刷地扫向顾明姝。 阮媚娘暗笑不已:那女人根本不是秦母。连这都不知道,顾明姝活该被王爷厌弃! 云千雪自是受用,但如此场合,她也不敢太张扬,咯咯咯笑了一阵后便道:“你这孩子,我不是你婆母,我乃先王的侧妃云氏。” 说着就要接茶,可就在她手指要碰到的时候,茶盏收回去了。 云千雪尴尬地僵住,堂上的气氛也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偏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满脸无辜地站起来,眨着大眼睛抬头问上首云太妃:“老祖宗,我母亲呢?按规矩,这第二盏是要敬她的呀。” 云太妃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云千雪与她同出一族,先王的正妃还管事的时候,也不敢如此当着她的面给千雪难堪。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第4章 夺权 “你婆母缠绵病榻多年,今日没来。府中一应事务皆是云侧妃操持,这盏茶她受得起。”云太妃态度强硬。 “可这不合规矩呀。”顾明姝仿佛没听懂。 云太妃额头青筋直跳:“在这里,我就是规矩!敬!” 老太太肃容的时候,有着深宫带出的沉沉威压,便是秦越偶见也会避其锋芒。 然而顾明姝却不打算照办。她抱着茶盏就后撤一步,“孙媳不敢!” “我看你挺敢。”云太妃震怒不已,“连长辈都能忤逆!” 顾明姝脊梁挺地笔直,说话更是掷地有声:“明姝虽出自武将之家,却也读过几本书,知道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慎独守礼方得长久。今日我这茶若不敬嫡母先敬侧妃,传出去后我遭人耻笑事小,污了先王与海陵王府的清名事大。” “先王一生保家卫国,何等英豪?岂能因一杯茶而担个‘宠妾灭妻’的污名?” “这茶若非敬不可,便请王爷写我和离书一封,放我还家罢!” 整个大堂再度陷入了落针可闻的寂静,几乎所有人都用震惊的眼神看着她。 而其中最灼热深邃的视线,则来自秦越。 他眸光幽深,喜怒难辨,仿佛要将她盯穿在原地——若不是知道她或许目的就在和离书,他也得赞一句好风骨! 云太妃脸色变了几变,忽然哈哈大笑:“好!不愧是将门贵女,这铮铮傲骨令人佩服!我海陵王府能有你这样的当家主母,是福气!” “老祖宗谬赞。”顾明姝宠辱不惊。 “千雪,你将家中的钥匙账册皆交给明姝。”云太妃忽然吩咐道。 云千雪难以置信地看向云太妃:“姑、姑母?” 老太太糊涂了吗?管家权交出去,她们还怎么穿金戴银,还怎么养…… 云太妃冷淡道:“如今王府有了如此明事理、重礼仪的正经主母,家事自要她来操持。怎么,你恋权?” “千雪不敢!” 云千雪不情不愿地从怀中掏出了沉甸甸的一大串钥匙来,递给顾明姝。 “这是重要库房的钥匙,需得片刻不离身。剩下的账册与旁的钥匙,稍候我再送去王妃屋里。” 周围人倒吸冷气,阮媚娘更是又惊又妒。 然而,两世为人的顾明姝盯着那串钥匙,脑海里却只有“烫手山芋”四个字。 云千雪手里烂账一堆,污糟事更是一箩筐,管家权这么不清不白地交过来,那不是让她掌权,而是要她去背锅替死呐! 前世云千雪偷卖御赐之物东窗事发,这堆烂账也是被老太太借着管家之名丢给了顾明姝,结果害她差点下狱。 但那都是她入门一年后的事了,没想到重来一回,云太妃如此迫不及待地想她死。 见她不动,云太妃便催促:“怎地不接?莫不是想逃避管家的责任,光享清闲?这可不是当家主母所为。” 顾明姝想:怂一时活一世,认个好吃懒做光说不练的蠢材身份,也好过花嫁妆钱给这王府补窟窿啊! 可正要开口呢,就听秦越忽然嗤笑道:“奶奶,您糊涂了不成?她一个连我母亲都认不出的假贵女,能当什么家?我海陵王府可不是一眼能望到头的顾家,当家之事休要再提……” 顾明姝被激起了一身反骨,一把抓过钥匙。 “奶奶,我愿意试试,但我确实没管家经验,您可得让侧妃娘娘帮我才好!” 云太妃眼底冷笑一闪而逝,面上却越发和善:“果真是个有志气的好孩子!那就让千雪协理!千雪,你也要尽心尽力,明白吗?” 云太妃拖长了“尽心尽力”的语调,云千雪顿时会意,恭敬称“是”。 如此,事情便定下来了。 随后云太妃推说乏了,散了众人。而云千雪一改之前的态度,亲亲热热地要拉顾明姝去账房点账。 然而,路过秦越的时候,顾明姝却忽然被他扣住了手臂拖到了一边去。 “你是蠢驴投胎么?有坑就跳?” 顾明姝冷漠道:“看不惯就和离。或者我再退一步,休书也行。” 他之前的感觉果然没错,她那堆冠冕堂皇的话,其实就是为了和离书,而非真的为她母亲正名! 秦越神色变了几变,终于恢复往日冰冷:“本王还是那句话,想走,除非你死。不过,凭你这蠢劲,这一日怕也不会太远。” 顾明姝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燃起了野火般跃动的锋芒,“那可能要让王爷失望了,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第5章 仇要报,恩要还 秦越望着顾明姝再次拂袖而去的背影,着实气得不轻。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生气。 当初顾明姝死缠烂打,一见他就满脸堆笑眼里带光的时候,他恨不得人离八丈远,现在她走远点不好吗? 诚然,男人总是如此,即便事实摆在自己眼前,也不会承认是自己犯贱。 阮媚娘看了个全程,手中的手帕都快搅成了麻花条。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过分关注,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实在太清楚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装出温柔大方的样子来:“王爷,姐姐都走远啦,您若是想她,不如去梧桐苑看看。” “看她?本王还没这么闲!”秦越冷冷道。 阮媚娘也不怕他冷脸,反而娇笑着拉起他袖子轻摇:“既不看姐姐,那王爷陪媚娘赏花可好?咱海陵王府的海棠花名甲天下,妾身可馋了好几年。” 秦越有点心烦,随口答道:“想去便去,正好顺路带你去见见母亲。” “多谢王爷!” 老王妃是秦越心中最在乎的人,若能借此讨了老王妃的喜欢,阮媚娘在这府中的地位自是稳固。 她喜不自胜,整个人菟丝花般就朝秦越攀去。 秦越不动声色地后错一步避开,还顺势抽回了自己袖子,“你自小流落在外,也未曾习过礼仪规矩,但将来……”说到这,他忽然收声,沉吟后只道:“礼不可废。” 这话如一桶冷水,嗤一下浇灭了阮媚娘沸腾的喜悦。 他确没有嫌弃她的意思,但也没有别的意思。 阮媚娘倒是能屈能伸,当即敛了媚态,乖巧道:“您思虑周全,妾身但凭安排。为免仪容不整冲撞了母亲,妾身先下去换身庄重衣裳。” 秦越微微颔首:“孺子可教,去!” 半个时辰后,秦越与阮媚娘并肩入了海陵王妃所在的长宁苑。 清风徐来,花瓣漫卷着海棠林里阵阵清脆悦耳的笑声,扑了他二人满身满脸。 秦越微怔,自那件事后,母亲的院落里何曾有过这样鲜活快乐的气氛? 引路嬷嬷笑着解释:“今早姝王妃来给娘娘请安,二人一见如故,此时正一起赏花呢。” 闻言,阮媚娘银牙都要咬碎了。 顾明姝怎么回事? 她不是要去跟那云氏对账簿掌家事吗? 为什么会跑来这里和老王妃“一见如故”? “王爷,姐姐也在呢,若是我现在过去,她会不会不高兴呀。”阮媚娘一副惴惴不安的兔子模样。 “她高不高兴,与你我何干?”秦越冷着脸,一把揽住阮媚娘的腰身往前走。 海棠林里,顾明姝挺高兴的。 她席地坐在老王妃的轮椅边,仰着明媚的小脸与轮椅上的老王妃说话。 说到精彩处,老王妃便掩唇轻笑起来,她自己也咯咯咯地笑倒在了老王妃膝头,像个承欢膝下的娇憨小女儿。 前世,老王妃在秦越与她彻底撕破脸之后劝她和离,也曾多次在她危难时出手庇护她。 仇要报,恩自然也要还。 前世老王妃最后错信了阮媚娘,落得凄凉下场,今生她绝不会让那种事情再发生了。 待那二位搂搂抱抱地走至附近,顾明姝就停了说笑,眼圈一红就道:“母亲,时辰不早,我去给您准备的药膳,就先告辞啦。” “急什么,采买的人尚且未归,再陪我坐会儿。”老王妃拉住了她的手。 顾明姝小声道:“可妹妹不喜欢我,王爷若瞧见我在这,怕是要不高兴的。” 不就是扮个白莲嘛,又有多难呢? 说着,她小嘴一撇,垂眸就掉下珍珠大的泪滴来,“啪”地砸在自己手背上后,还手忙脚乱地背过手想藏起来。 老王妃顿时怜爱了,拉着她的小手就温柔道;“唉哟,别哭。在我面前,他还拿不了那般乔。” 再转头看向秦越的时候,老王妃的脸已冷若冰霜:“逆子,滚过来!” 第6章 交代 秦越近前给老王妃请安后,便拉着阮媚娘一起跪下要给老王妃敬茶,只当顾明姝不存在。 顾明姝垂着眼帘,整个人微微颤抖着,落入楚季瑶的眼里就是她因为承受不住夫君的冷漠而悲痛,却又因为本身的傲骨而强忍着。 楚季瑶冷嗤一声,直接发难:“逆子,你是吃酒吃糊涂了还没醒吗?一个妾,便是八抬大轿抬进来,那也是妾!也配来我面前现眼?” 阮媚娘闻言,面色刷的白了,整个人摇摇欲坠,好似要晕厥。 “母亲息怒,媚娘她……”秦越似是要解释什么,可眼风扫到顾明姝,又收住了话头。 这一吞一吐,惹地楚季瑶大为光火,即刻沉声道:“嬷嬷,请家法,今儿个我替他好好醒醒酒!” 秦越欲言又止,最终却也没再反驳什么。 而顾明姝却惊得瞪大了眼睛。 此事在老王妃这儿,竟有这么严重? 明明前世,便是秦越独宠阮媚娘,闹得全京城都称阮媚娘为“小王妃”,而她痴迷秦越,控制不住妒忌在王府里大闹特闹,众人的脸皮都快被她扯下来,楚王妃也没有请过家法! 顾明姝一时间有点恍惚,难道就因为她提前相遇,就让事件发展改变这么大? 怎么感觉这么不真切呢? 恍惚的功夫,侍卫已经将一根荆棘木条送过来,由嬷嬷代执。 楚季瑶斥问:“新婚大喜,不敬高堂,该不该打?” 秦越显然熟悉流程,当即挺直了背,大声道:“该!” “啪!” 荆条重重落在秦越背上,嬷嬷却面无表情,下手也没有什么犹豫,显然不是第一次做此事。 楚季瑶又问:“别人娶妻结两姓之好,你娶妻却辱人贵女,结两姓之仇,该不该打?” 这次秦越不回答。 楚季瑶:“呵,不认?好!陈妈,给我打,打到他认为止!” 嬷嬷扬起手来,“啪啪”挥了两下,阮媚娘就哭着扑了上来。 “娘娘,您饶了王爷,都是媚娘的错,媚娘愿意替王爷领罚,您别打他了。” 楚季瑶闻言,轻笑起来:“我教育儿子的时候,云太妃也没说过一个‘不’字。敢问,您是哪座庙里来的哪尊佛呐?好大的脸!” 阮媚娘被拖到了一边去,瑟瑟发抖,再不敢说一句话。 而因为她的求情,秦越又多挨了十棍,背上那月色锦衣已然见红。 顾明姝渐渐反应过来,楚王妃这是在给她交代! 如果她再不开口,任由楚王妃把人打成重伤就过犹不及了——今生的怨可既往不咎,前世的仇却不能一笔勾销,她必须要与他慢慢算! 她一撩裙摆在楚季瑶面前跪下。 “小姝,你这是干什么?”楚季瑶愣是没叫停家法,反而气定神闲地挑眉问顾明姝。 顾明姝朝她磕了个头,“多谢母亲为妾身出头,平了妾身心里那股被慢待折辱的怨气。” 她的诚恳直言,果然让楚季瑶的脸色好看许多。她点点头,道:“是他做的不对。” “夫君虽有错,但也是因妾身之前做了诸多错事的缘故。如今见夫君受惩戒……”顾明姝抬眸瞥了秦越一眼,眼圈就迅速泛红,“妾身实在问心有愧。母亲,您就饶了他罢!” 楚季瑶怜惜地捧起她的小脸,还亲自为她擦了眼泪。 “你这孩子,就是心善。罢了,今日就看在你的份上,且打到这儿,剩下的记账上!若日后他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母亲,母亲连本带利替你讨,啊!” 有了楚季瑶这句话,嬷嬷才敢停了家法。 “谢谢母亲。” 两人当场母慈女孝起来,一个说要给撑腰,一个说会对夫君更好。 而结结实实挨了二三十棍,被打得皮开肉绽的秦越,咬牙撑着膝盖才勉强站了起来,多少有点怀疑,顾明姝才是老王妃亲生的,而他只是抱养。 这时候,秦越听到老母亲用无奈的口气说:“既然你实在心里过意不去,便让越儿住你那养伤。” 秦越一听苗头不对,赶紧忍着伤痛急道:“母亲,些许小伤,不必如此麻烦。” 楚季瑶却一听他说话就变脸,没好气地呵斥:“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余地!” 顾明姝:“是,妾身一定会好好照顾王爷的。” 秦越纵使心中不愿,却也没有忤逆。 因为他知道,就算他不答应,他母亲也有一百种法子把他送进梧桐苑。 他只是想不通,顾明姝这么一个虚伪造作的女人,为什么能得母亲青睐。 第7章 摁头 待小夫妻一同离去,楚季瑶又让人把阮媚娘关去佛堂抄经。 陈妈一边收拾染血的荆条,一边道:“娘娘,奴婢已让人将小王爷被罚的事传出去,想来顾家听到消息,也能消气了。” “消气?”楚季瑶摇摇头,“不会的。顾家最多觉得海陵王府勉强有个常人罢了。” 陈妈顿时扼腕:“早知不能让顾家消气,老奴就不该打那么重。娘娘您怎地也不提醒老奴。” “你若不打那么重,又怎么平顾家那小丫头的怨气呢?”楚季瑶叹了口气,“你别看她面上温和柔顺,可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儿。不给个交代,说不准御前谢恩的时候,她就敢告御状、要和离。” 陈妈认可地点点头道:“这个顾氏装得倒是娇憨,若不是听说了她闯兰苑求和离,怼云氏抢管家权的事儿,老奴都要信了她是个乖巧柔顺之人了。” “女子就得这样又柔又韧才可爱,鲜活!”楚季瑶回想起顾明姝娇憨的样子,神色柔和了许多,她抬头望着盛放的海棠,感慨道:“这人呐,与棠花也有相似。旧花总会谢,新花总会开。” 陈妈见楚季瑶脸上露出几许回忆往昔的神色来,便知她是从顾明姝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忍不住嘟囔:“比起您来,她可差远了。” 楚季瑶不置可否,只是道:“与越儿倒是相配。” 陈妈一愣,继而恍然如悟,“哦,哦哦!原来您是要撮合这小两口呐!” 虽然陈妈心里还是觉得顾明姝配不上秦越,但她相信自家主子的眼光,主子说相配,那一定是相配的。 当即,她便跟上思路,出谋划策起来:“老奴想起,那飞琰苑也多年未修缮了,如今小王爷大婚,处处都是新气象,不如将这主院也修修!” “善!”楚季瑶满意地点点头。 秦越只是伤了背,虽然楚王妃让他去顾明姝那养伤,但他手脚还好好地长在自己身上,自然是不会乖乖听话。 至于顾明姝,她现在连多看秦越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当然也不会在乎他去不去梧桐苑,不去反而正合她意! 两人出了长宁苑后,前所未有地心有灵犀一点通——一人向左,一人往右,各自头也不回地往自个儿院落去了。 顾明姝回梧桐苑后,就开始带着两个丫鬟整肃内务。 如今她明面上至少是长辈认可且拿了管家权的正经主母了,自无需再看别人的脸色。 几个明显有问题的仆妇,被她直接打发了出去。剩下那些没什么背景的,就敲打一番后由翠微和暖风各自带着熟悉她的生活习惯。 她这头整理完了庶务,厨房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她要的一些食材已经买回来了。 心情大好的顾明姝即刻动身,往厨房为楚季瑶熬药膳去了。 她前世就知道,楚王妃缠绵病榻经年,问题就出在饮食上。但前世她学艺不精,始终没查出,楚王妃到底中的是什么毒。 待到她好不容易学有所成,楚王妃人也不在了。 今生她打定了主意要报恩,所以为恩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烹饪药膳。 楚季瑶所中的是一种慢性毒药,药性不烈,但极为隐蔽,就连银针也试不出毒来。但天长日久地食用这种慢性毒药,人就会体弱多病,甚至不良于行。 若想解毒,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只能靠药膳来长期调理。 她不想做的太引人瞩目,所以除了给楚季瑶做药膳外,还做了一些点心送去安和堂的云太妃那。 而就在顾明姝忙碌着的时候,秦越也处理完了公务走出书房。 辅一出门,他就看到一群长工,正拿着锤子木料之类的工具,在他院子里搭架子、搬梯子,忙忙碌碌地似乎要拆他房子。 秦越喜好清净,院子里忽然来了这么多人,还干着一堆莫名其妙的事儿,他当时脸就黑了。 “长风,这怎么回事?”他大声呵问戎长风。 戎长风正忙着与长宁苑来的嬷嬷说话,一听秦越叫他,就抹抹额头的汗,赶紧跑了过来。 “王爷,这些师傅是老王妃派来给您修缮院子的。娘娘说,您成了亲,一切都该有个新气象,不可居旧屋。娘娘还说,您可以先搬去梧桐苑小住几日。” 果然是要拆房子! 秦越真的是无语了,顾明姝到底给母亲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气极反笑,“本王的院子不必修,让他们滚!全都滚!” 虽然老王妃辈分高,但如今这府中的主事的爷毕竟是秦越,他让人滚,谁敢不滚? 一炷香的时间内,飞琰苑里准备翻新屋子的师傅们就走了个干净,仿佛从未来过。 然而,秦越实在是低估了他老娘牵红线的决心。 当天下午,飞琰苑走水了。不偏不倚,恰好烧了秦越卧房。 第8章 算你没蠢到家 梧桐苑。 顾明姝看着小厮们一箱箱地往院儿里抬秦越的东西,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已经将秦越骂了个狗血淋头。 寝居烧了就一定要住她的梧桐苑吗?海陵王府是就剩下这两个院落能住人了吗? 她做了个深呼吸,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笑盈盈地朝陈妈走去。 “嬷嬷,您怎么来啦?” 陈妈将手中提着药箱交给暖风,行礼后笑道:“回禀王妃,老奴奉我家娘娘的命,来送药箱呢,王爷背上的伤,每六个时辰需换一次药,之后就要麻烦王妃啦。” 顾明姝端庄地微微颔首,“有劳嬷嬷了。烦请嬷嬷转告母亲,照顾夫君本就是明姝分内之责,明姝一定会尽心尽力的。请母亲放心。” 两人你来我往地一番寒暄后,顾明姝终于送走了来盯人的陈妈,也收起了自己春风拂面的灿烂笑容。 “翠微,王爷家什多,怕是放不下,把我的东西搬去西厢。”她淡淡吩咐自己的丫鬟。 翠微有些不解,虽说王爷在娶亲的事上很过分,新婚夜也未留宿,但现在不正是小姐的大好机会么?为何还要把东西搬走呢? 她试探道:“小姐,其实主居空旷……” 顾明姝眼风轻轻扫过去,就止住了她后面的话。 “是,奴婢这就去办。” 翠微就这点好,即便心里有什么小疑惑,只要顾明姝一个眼神,她就能压下万千头绪一往无前地去照吩咐办事。 翠微领着人与秦越的小厮们一起在主居里进进出出,他们搬进去,她们搬出来,一切都井然有序。 而两位主子,一个廊下看书,一个堂前喝茶,两人各干各的,彼此视而不见。 若不说这是对新婚夫妇,只怕任谁看了都会以为,这是一对成婚多年,终于厌倦了、过够了,此时正准备分居、和离,打算老死不相往来的怨偶。 云千雪作为一直把持中馈之人,自然消息灵通,她早早就听说了飞琰苑走水,秦越被楚王妃打包送去了梧桐苑的事儿。 她认为,这是个机会。 云太妃要她即刻交权给顾明姝,虽然有打顾明姝个措手不及方便磋磨的意思,但对她来说也是措手不及的。 掌家这些年,她大事基本都听老太妃的,但也有自己的一些小账,这些都不好示于人前。 现在,顾明姝要忙于照顾秦越,她也就有理由再拖上几日了! 打完了小算盘,她就往梧桐苑“交接管家权”去了。 彼时,顾明姝正懒懒靠坐在橼廊上赏花晒日头,听说云千雪来交接,她重重叹了口气:“唉,这日子过的,竟比成婚日都要忙碌。” 暖风将一杯润嗓的花茶递进她手中:“小姐若不愿见,奴婢这就打发了她们去。” “你前脚打发了人,后脚老太妃便要怪我怠慢管家事宜啦。”她放下茶杯,又伸了个懒腰,“这管家权呐,她不想放我不想收,可再不想她也来了,那我也只能收呀。将人请进来!” 云千雪一进来,后面又跟进来十多个大箱子,西厢摆不下,便暂时全搁院子里了。 顾明姝老神在在地踱步巡视一圈,端起了求知若渴的无辜脸:“侧妃娘娘,这些都是什么呀?” 云千雪:“这些都是府内的账本。” “呀,这么多!”顾明姝惊呼起来,“这得有几百册?” “记的皆是往年的府中产业收支,还有一些人情往来以及内宫赏赐。也不多,共七百三十九册。”云千雪微笑道。 顾明姝:哦,懂了,送来的都是过去的、没问题的账。 不过她还是装出了惊讶和惴惴不安的表情来:“这么多,全都要看完吗?” 云千雪很满意她这个反应,笑意更明显了:“掌家之事,账目乃重中之重,这些账自然都得心里有数才行。” 然后,她又让人送上了厚厚一摞花名册,道:“这些是府中一应人事的名册,家中想要有条理,也离不开这些人的,请王妃务必要尽快熟悉他们。” 好家伙,花名册又是十几本。 顾明姝当机立断,眨眨眼道:“侧妃娘娘,您这又给账本又给名册的,该不会打算不管我了?”她一把扯住云千雪袖子,仿佛怕她跑了一般,“老祖宗可说了,您得帮我的!” 云千雪轻笑起来,一副慈爱温柔的样子:“你这孩子。我几时说要不帮你了?倒是你说说,想我怎么帮。” 顾明姝指了指那一院子的箱子:“账册都先抬回去,我初来乍到,账目的事儿不熟悉也不好管,就还是有劳侧妃娘娘了。”然后拍了拍那十几本花名册,“我就先熟悉熟悉府内做事的人。” 云千雪要的其实就是这句话,但她面上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说怕老太妃疑她恋权什么的,又提出要和顾明姝一起管账云云,顾明姝皆拒绝了。 两人你来我往一番让忌后,顾明姝总算是把那十多箱账本连带着云千雪一起送出了梧桐苑。 几乎听了全程的秦越,路过顾明姝的时候,轻飘飘落了句:“算你没蠢到家。” 秦越是见多了云千雪的手段,深知顾明姝方才若真接了那十多箱账册,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这话其实有点夸赞意味,但听起来实在是太像风凉话啦! 顾明姝听完就把白眼翻到了天上去,并且命令暖风和翠微不许给秦越做饭,打定了主意要与他同居不同餐。 秦越觉得此女莫名其妙且不可理喻,但他大人有大量,不想计较。 待到就寝时分,顾明姝沐浴更衣后便十分自然地去了西厢房准备休息,结果一进去就发现秦越穿着单衣坐在里面等她。 她吓了一大跳:“你、你你怎么在这!” 第9章 转性 秦越拿起手边瓷瓶丢进她怀里,冷淡道:“上药!” 他倒是毫不见外地开始宽衣解带,顾明姝却被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还上药?她怕自己药上一半就砸碎瓷瓶,拿瓷片抹他脖子。 顾明姝忍着杀人的冲动,任由他在自己眼皮底下晃一整天,已经快忍到极限。 杀子之恨犹在昨日,她实在很难冷静地单独面对秦越。 可她更清楚,她根本杀不了秦越。这个男人的武力值远在她之上,现在动手,她除了死路一条外,还会失去真正的复仇机会。 “咚”地一声,顾明姝把瓷瓶敦回桌面,指着门的方向就道:“滚出去!” 秦越微怔,单手支在膝头,撑着脸看了顾明姝一会儿,而后下结论一般道:“看来,你是真的转性了。” 他轮廓清隽,眼神锋利,白色单衣领口大开,能隐约看见坚实的胸膛与腹肌,若有似无地散出几许蛊惑的气息。 然而顾明姝面不改色,“怎么,王爷也转性了?打算色诱我么?我固然曾喜欢过你,但那都是年少无知眼下。现在长眼了,发现……” 她故意拖长了声调,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然后摇头啧啧:“你太次。” 秦越闻言没恼,只是轻嗤一声,翻身下床。 他高大的身形很快就遮住了床前烛光,将顾明姝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他的阴影中。 “色诱?你可真敢想。” 那磅礴的侵略感铺天盖地地压过来,让顾明姝本能地后退。 然而才退两步,男人就出手勾住了她腰带,将她拉了回来:“跑什么?”说话间,他还极为恶劣地矮下身来,与她四目相对,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道:“不是嫌太次么,那又为何脸红心跳?” 脸红心跳你个鬼! 顾明姝忍无可忍,照着他那张厚颜无耻的脸就挥起了自己的巴掌。 秦越当空接住,又再往前逼近一步,直接将人仰面摁倒,困在了自己与桌面之间。 “明明这么凶、这么狠,平日里却装地柔顺乖巧,将人骗地团团转。顾明姝,你说你虚伪不虚伪?” 顾明姝恶狠狠地瞪着他,心里一遍遍地模拟到底怎么样能达成将这贱人一击毙命的成果。可遗憾的是,不论她从何种角度出手,都免不了被他三招摁死的结局。 “虚伪也好过犯贱。腆着脸住我院子便罢了,还巴巴跑来与我挤一间房,是不是谁不给你好脸,你就能上赶着啊?秦越,我拜托你稍微自持一点,不要拖累我往昔的眼光,好吗?” 打是不可能打过了,只好过过嘴瘾,最好能气走他。 然而,今夜的秦越,竟出乎意料的有耐心。 “喜欢本王这么多年,难道你不知道,本王就是好‘呛口辣椒’么?” 顾明姝震惊了。她这辈子,上辈子,都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从秦越嘴里听到这种话。 她用看鬼的眼神看着他,真诚发问:“你疯了吗?有病就去……唔!唔唔!” 房内针锋相对的声音戛然而止,渐渐地连挣扎声也消失了,最后烛光被劲风扫灭,投在轩窗上的交叠的人影也消失了。 门外,合欢花树下,坐在轮椅上的人压低了声音与陈妈道:“我说什么来着?他要是真不喜欢,压根儿就不会往回娶。瞧,略施小计,这小兔崽子就藏不住啦!” “是是是,娘娘神机妙算,运筹帷幄。”陈妈笑着恭维,“更深露重,咱再听墙根也不合适,娘娘,回罢?” “回!”楚季瑶语气轻快。 第10章 一年为期 西厢里的两位,都是耳聪目明的习武之人,自然听到了碌碌远去的轮椅声。 秦越迅速松开她,房间里原本暧昧的气氛荡然无存。 顾明姝撑着桌面站起来,一边漫不经心地拢散乱的发髻,一边敛着眉眼若有所思。 清冷的月光透过轩窗,落在她身上,将她的秀发染白,又勾勒出她玲珑姣好的轮廓,那岁月静好的样子,勾得人心头发痒。 秦越想:说什么和离,装什么两清,现在还不是要抓紧机会来勾引人,她就是在玩欲擒故纵! 顾明姝想:没想到秦越虽然又瞎又渣,却是个十足的孝子,倒也是个机会。 “咳”秦越清了清嗓子,重新端起了冷漠霸道的架子来:“若不想你这院子也走水一回,日后机灵点,别连个配合都打不好!” 还有日后? 顾明姝秀眉微皱,又迅速舒展,语气轻快道:“烧呗,反正都是您的屋子。等烧完了梧桐苑,您正好能搬去兰苑风流潇洒,岂不妙哉?” 她声音清脆,像幽谷清泉一样叮铃悦耳。 可秦越认定她是欲擒故纵,就觉得这话酸,幽谷里叮咚响的不是清泉而是醋汤。 他难得好耐心,道:“你用不着耍什么小心思,也不必阴阳怪气。只要你安分守己做好海陵王妃,不要妒忌欺负媚娘,好好孝顺母亲,本王也不是容不得你。” 顾明姝闻言,愣了好一会儿才“咯咯咯”笑起来。 秦越顿时有点尴尬,“你笑什么?” 顾明姝好不容易止住笑声,一边揉肚子一边道:“王爷,您不会以为我对你的抗拒是在欲擒故纵,我对你没有好言语,是在引起你的注意?” 秦越没有说话,隐在阴影里的表情也是晦暗不明地看不真切。 但顾明姝就算看不见也感受到了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难道不是?”的气息。 “王爷,人自信是好事儿。但是,如果大婚日您抬着花魁巡游,闹到满城风雨辱我家门,我还能对您死心塌地情深不悔,那我可能是个傻子,但您一定是个浑球。” “你骂我……浑球?”秦越的语气有些难以置信,仿佛这是件新鲜事。 顾明姝挺直了脊梁,人就像一柄宁折不弯的长枪。 “我只是说如果,您自己选的,才是唯一真实。” “牙尖嘴利!”秦越冷哂,月光在他眼底折出锐芒,像锋利的杀意。 顾明姝警惕地迅速后撤,同时拔簪为刃横在胸前,做了个进可攻退可守的防御姿态。 这是她今夜最紧绷最紧张的时候,可语气却比任何时候都缓和。 “王爷,我并无恶意。我敬佩您的孝心,也不嫉妒什么人,还能孝顺母亲做好海陵王妃,但合作应该是有来有往的公平。” 将门虎女的武功当然不止花拳绣腿,但在秦越面前也实在不怎么够看。 秦越上前一步,轻轻松松三招内就下了她银簪“铎”地甩出窗外,同时反剪了她双手,将人再次扣在了自己怀里。 “有来有往的公平?”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唇边带着似笑非笑的嘲弄。 “别说我不配。我如果真的不配,您也不会跟我废话这么多,不是吗?”顾明姝抢先一步打断他。 她费力地仰着脖子,坚韧道:“我可以配合你做好一个海陵王妃该做的所有事,按你所需帮你收拾这后宅里该收拾的。但事成后我要和离。” “按我所需?”秦越觉得这说法很有意思,“怎么个所需法儿?” 顾明姝挣了挣手腕,示意他松开。 可秦越只当没看见,好整以暇地等她下文。 “王府入不敷出必有黑账。下人唯云千雪和老太妃马首是瞻,你在府中干什么都不会太方便。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和你在乎之人的性命,其实也拿捏在别人的手上。” 秦越终于松开了她。 他脸上所有情绪都褪去,幽深的眸光如深潭一样死死锁在她身上,仿佛随时可将她吞噬。 “一年。”他竖起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冷漠道:“一年为期,你若能肃清王府内务,本王便予你自由。倘若你做不到,乱葬岗里必有你一席之地。” 她揉了揉手腕,认真道:“生死状没问题,但我有个额外的要求。” “说!” 顾明姝道:“不许再折辱我,也不许偏听偏信碍我事。这假夫妻怎么扮都随你,真夫妻就算了。” “你还真敢想。”秦越冷笑起来,“只要你不欺负媚娘,本王多看你一眼都算输。” “那就祝王爷做个常胜将军,只赢不输。”她终于满意,然后举起手掌来:“击掌为誓,违约必谴!” 月光下的小手泛着皎洁的光,但尤显得腕间青紫可怖。 秦越目光微微凝,嫌弃地想:她这身体可比她的脾气娇贵柔弱多了,只轻捏了阵就这番模样。 “本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用不着赌咒发誓。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走了,而顾明姝直到人彻底离开视线,才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了桌边的圈椅上。 她背后已被冷汗打湿。 与秦越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为了能让复仇计划顺利开始,她不得不谋。 只有秦越认为她之后做什么都是在肃清内务,她才能安全地,挨个儿收拾那些曾欺辱过、折磨过她的人。 至于秦越,届时自有他的好归宿。 第11章 连消带打 云千雪将家中下人的所有花名册都交给顾明姝,自然也不希望她闲着。 在云千雪的示意下,所有的王府管事给手下人下令,停下全部工作,要等新王妃重新安排。于是,距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的时候,管事们就守在了梧桐苑外。 那时候,顾明姝应付完秦越,才歇下没多久。 翠微和暖风为她轮流守夜,很快就知道了外面的事。 翠微气愤不已:“只是花名册换了个人拿,为何要全部都重新安排活计?我看他们就是故意折腾小姐!我这就去把人打发了。” 暖风却一把拉住她。 “把人打发了,明日全府乱套,是你来担还是小姐担?这管家的事儿才接过来,就出全府停摆的大纰漏,你想小姐被戳脊梁骨吗?” “可是……”翠微还是犹疑,她实在心疼顾明姝,这都没休息多久呢。 “王爷是个什么态度,你也看见了。若小姐再抓不稳这实权,日后可怎么活?”暖风当机立断,“你去喊小姐起来,我去应对外面的管事。” 顾明姝本就觉浅,两个小丫鬟说话的时候,她就惊醒了。 听着两个丫鬟的安排,她心中便盘算着:暖风稳妥,翠微还需多历练。 “翠微——” 她轻声呼喊,小丫鬟顿时撩帘进来,伺候她更衣起身。 不多时,顾明姝就出去了。 彼时,暖风已经将人引入花厅。花厅虽掌了灯,但因人实在太多,所以依然影影绰绰地光线昏暗。 众人见顾明姝来,便要齐齐参拜,顾明姝却摆摆手。 “虚礼便免了。我这院儿不大,王爷也才歇下不久,吵醒他就不妙了。” 整个花厅顿时一静。众人面面相觑,开始交换眼风。 虽说老王妃逼着秦越来梧桐苑住的事儿他们也有耳闻,但谁不知道秦越恨顾明姝入骨。他一个大男人,真不想留在这里的话,有的是办法走人。 可没想到,他竟真的住下了! 管事们原本对顾明姝挺不以为意的,甚至已经做好了各种欺负人的打算,现在心里却都打起了突突。 “唉哟,我们这大半夜地扰您清梦,我们实在有罪。”为首一嬷嬷忽然膝弯一痛,扑通跪倒,她一怔而后顺势行了大礼,“老奴祁氏,主管大厨房采买,夏冰东炭等杂事也是老奴过手。” 顾明姝就让翠微拎了灯笼,凑近照祁氏的脸,她则跟过去边仔仔细细地看,边把人扶起来,笑盈盈道:“祁嬷嬷不必行此大礼,我记住您了。” 有人打了开头,后面的自然依样画葫芦。 但顾明姝没再让人跪,只一个个认过脸去。 其实这些人,她全都认识,他们都做过或者即将做什么肮脏事儿,她心里更是门儿清。 前世她面对这种场面,梧桐苑里也没躺个秦越借光,这场战几乎打的焦头烂额。 眼前这群倚老卖老捧高踩低的人,逼着她连夜安排人事,但又各种不配合。第二日家中还是出了各种状况,弄得云千雪和云太妃各唱红白脸将她从头贬损到尾。 如今重来一回,顾明姝的心态已经完全不同。 “诸位都是府中老人,而我却只是个新人。府中一应事务皆不怎么熟悉,不如……” 她还没说完,打头那祁氏忽然插嘴打断她。 “娘娘千万不要自谦,您是老祖宗钦点的你,便是不熟悉王府事务,想必在将军府时也是理家好手了。您只管放开手脚安排,我们唯您马首是瞻!” 这是生怕她不做什么安排,所以先扣过高帽子来。 若是她不做安排,那就是辜负老祖宗的期待,那就是将军府教女无方。 顾明姝却八风不动,只笑盈盈道:“全靠老祖宗抬举。我们将军府一共也就几十口人,哪比得上王府家大业大。侧妃娘娘更是精明强干,一切事物都料理地井井有条。” 她坐回圈椅上,端起茶盏抿一口:“这样,乍然改制恐府中生乱,大家暂时一切照旧,本王妃也好好学习一番娘娘到底是如何治家的。” 祁嬷嬷道:“可老祖宗要王妃掌家,必是想看王妃的本事。您不作为,岂不是辜负了老祖宗一番心意?” 顾明姝闻言轻笑起来,可直勾勾盯着祁嬷嬷的那双桃花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无。 “原来,云侧妃在时,你们就是这样听安排的?” 她神色冷下来,“嗒”放下茶盏,将整个场子都震地为之一静。 “她为人柔顺温和,本王妃却没什么好脾气。若有人想教我做事,不妨现在就站出来,随我去见王爷。只要王爷认您是尊是长,我绝对尊师重道。” 祁嬷嬷终于闭嘴了。 顾明姝扫视众人,问道:“诸位还有什么别的意见或者建议吗?” 剩下的人,现在都知道王爷是宠着她,能为她撑腰的存在,谁还敢有什么意见。 顾明姝极有耐心地等着,特别诚挚地一个个看过去,直接把所有人都看到低头了,这才真心实意地笑起来。 她温柔总结道:“既无异议,就辛苦诸位继续按往常做事了。侧妃娘娘宅心仁厚,待你们不薄,希望你们也别躲懒耍滑给她脸上抹黑。须知,即便日后本王妃掌家,云侧妃也是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会抹黑主子的欺主恶仆,王府绝不姑息!” 第12章 委曲求全 顾明姝一番连消带打,弄走了来闹的管事,还有时间去睡个回笼觉。 翌日,府中一切照旧,各项事务都被打理地井井有条,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云千雪去给老太妃请安,面上倒是将顾明姝狠狠地夸了一通,但话里话外却透出了自己的一些小担心。 “顾氏雷厉风行有手腕是好事,就不知道脾性如何。若是个仁善孝义的,日后自不愁什么。可若是……” 她顿了顿,故意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然后强笑起来:“是我多虑了,便是她一直如此强势,千雪自也能好好孝敬姑母,让您不受任何影响的。” 云老太妃闻言,却并不感动,脸上反而出现了嫌弃的神情。 “瞧你那蠢劲儿!连个小辈都拿捏不住,这些年我真是白教你了!” “雪儿愚钝。”她低眉顺眼地倚到老太太脚边捶腿,柔弱又顺从。 云太妃不悦地抬脚拨了她一下,但也没怎么用力,等人再黏上来,便也就作罢了。 “罢了,女子无才便是德,聪明太过也不是什么好事。顾氏的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但你也大可不必瞻前顾后、束手束脚。” 顿了顿,老太妃忽然没头没尾且莫名其妙地补了句:“越儿这生辰八字贵重着呐,本也不是什么人都配得上的。” 老太妃话说的隐晦,可云千雪跟随她多年,瞬间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如果顾明姝聪明过头,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就弄死!甚至,她都提供了弄死顾明姝的正当合理理由——秦越克妻。 这可让云千雪有点心惊。 老太太昨儿还夸来送点心的顾明姝贤惠孝善来着,怎么今日竟就喊打喊杀起来了?这中间难道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但无论顾明姝如何得罪了老太太,于她云千雪是有利无害的。 而且,这么多年,她能在老太妃面前长红不衰,靠的就是从不多问太妃做事逻辑,只努力完成吩咐。 “是,儿媳明白了。” 梧桐苑中。 顾明姝比昨日神清气爽了不少。 秦越也当真是个说话算数的,两人达成合作后,他今早就再没在她眼皮子底下乱晃。 但由此可见,昨儿个他就是故意恶心她。 暖风与翠微正与丫鬟仆妇们忙碌着,她们按着顾明姝的心意,将屋子完完全全地布置成了她喜欢的样子。 包括主居,皆垂了一水儿的天青色纱幔,窗明几净,乌木的桌上摆着素色的瓷瓶,瓶中插了一束瞧着素雅却让人叫不上名字的干花。 秦越回来的时候,发现整个院子都大变样了,愣了好久才撩袍进门。 彼时,顾明姝面朝着窗户,正懒洋洋地歪在贵妃榻上翻云千雪送来的名册。 窗外树叶透下的斑驳光线落在她身上,将她纱衣下的深凹的腰线照的越发玲珑曼妙。 秦越忽然发现,这个女人似乎和光很搭。不论是烛光还是月光还是斑驳的日光,似乎都对她有偏爱,总能将她照地格外好看。 顾明姝背朝的方向有一张书桌,桌后坐了个奋笔疾书的丫鬟,只要翻册子的顾明姝报出其中姓名,丫鬟就将名字记下来。 秦越在门外驻足听了会儿,就知她昨夜说的那些话并非虚张声势,而是确有几分本事。 被她报出名字的人,虽然都是小人物,但都有问题——但这个“有问题”秦越是花了好长的时间查出来的,可顾明姝不过入府两日,竟也有这本事,她可真让他刮目相看! 秦越未让人通报,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示意那写名字的丫鬟起身,而后他接过笔继续写。 但他接手后没多久,顾明姝就撇撇嘴丢下了册子。 她翻了个身,整个人都趴了起来,然后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哎呀,就先这些,再剔下去,府中诸事就要受影响了。立威的话,这些也够用了。” 顿了顿,她忽然像只猫一眼眯着眼睛,很无厘头地感慨道:“人呐,果真不能委屈自个儿。委屈是求不来全的,过好自己,让别人委屈才是正理儿。暖风,你说我从前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回想起前世,她的人生好像从新婚开始就误入歧途了,纠其初因,便是“委曲求全”四个字。 为了求到秦越的爱,她实在将自己摆得太低太低,简直低到了尘埃里。可他呢?莫说多给一个眼神,他甚至嫌脏! 可见,爱男人不如爱自己。要想过的舒坦畅快,还是要自己立起来才是!否则,满手好牌也能打得稀烂。 而秦越回想起那些被她死缠烂打的日子,忽然冷笑出声:“委曲求全?你顾明姝和这四个字有什么关系?” 顾明姝吓了一跳,猛然睁眼:“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要偷听我说话?说好的约法三章相互尊重、互不干涉呢?” 三连问弄得秦越脸都黑了,难道他与她独处一室是什么重大罪过,需要这般质疑审问? 也不知母亲到底喜欢她什么!这女人分明讨厌的紧。 秦越“啪”地丢了手中笔,“你当本王愿意来?母亲下午便要启程去西山寺礼佛了,你还不赶紧起来,随本王一起去长宁苑!” 顾明姝又是一惊,整个人都从榻上弹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这般着急?西山寺路遥道阻,母亲如今的身体状况,哪里经得起这般颠簸。” 秦越没什么好声气:“废话真多!你自己问她去!” 第13章 献方 长宁苑中的氛围,和梧桐苑差不多。 也是丫鬟仆妇们游鱼似地来来往往,唯一不同的是,她们在打点行囊。 陈嬷嬷守在楚季瑶的身边唉声叹息:“这也太仓促了些,这长宁苑都还没住热乎呢,便又要走!” 楚季瑶双手捧了只白瓷杯,慢悠悠地抿着茶,“我最怕热了,要热乎屋子干什么?” “娘娘,您知道老奴不是这个意思。”陈嬷嬷道,“您好不容易借着小王爷娶亲回来了,怎么能说走就走呢?那西山寺与坐牢有何分别?” “都是坐牢,在西山寺还是在长宁苑也没有分别嘛。”楚季瑶豁达无畏极了。 “这分别可大了去了。”陈嬷嬷道,“在长宁苑想见的人能马上见,想看的花推窗就能看。西山寺能吗?” “小越这泼猴,不见确实想,见了又觉得烦。相见不如相念。”楚季瑶道。 陈嬷嬷却说:“您就口是心非。要老奴说,小王妃为你熬制药膳调理身体,也是她的拳拳孝心,任谁知道了,也说不出个什么来,你又何必……” “陈妈!”楚季瑶沉声打断她,面上的严厉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恢复万事不挂心的恬淡样子,“也没到七老八十,别絮叨成这样。” 两人正说话间,前头来报说王爷与王妃一并来了。 楚季瑶忽然对陈嬷嬷道:“一会儿别在孩子面前说不该说话。” “娘娘放心,老奴有分寸的。” 不多会儿,顾明姝便与秦越一起进来了,楚季瑶挥挥手让周围伺候的丫鬟们散去,只剩她与陈嬷嬷原地等待。 “母亲!”一袭鹅黄色衣裙的小妇人云一样扑到了楚季瑶跟前来,“夫君说您下午便要启程去西山寺,可是真的?” 楚季瑶倒是真的喜欢这热热闹闹的小娘子。 “是,昨夜你们父王托梦来说,你是个小福娃,越儿却福薄配不上你,需要我去西山寺祈福,好补上越儿的不足,叫你们一辈子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饶是顾明姝两世为人,听到这个理由也还是当场懵逼。 这是拿她当三岁孩子哄呢!也太糊弄了。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秦越。 秦越面无表情地扭着头赏花,仿佛聋了一般。 行,我一个小福娃能指望你这福薄之人什么呢? “母亲,王爷本是天潢贵胄,能入海陵王府,那怎么也是我高攀了呀。我天天给您做好吃的,您别去西山寺了好不好?” 老王妃体内的残毒,已天长日久地侵蚀了她的身体太久,若再不好好调养,日后顾明姝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把握救人。 然而,楚季瑶心意已决,不管顾明姝如何撒娇犯痴,也觉不松口,就连她说晚些时日去也不愿意。 顾明姝见劝不住,叹了口气,从袖袋中拿出了一张膳食的方子来交给陈嬷嬷。 “嬷嬷,这是昨日母亲所用膳食的方子,您收好,记得一定要日日给母亲做才行哦!” 陈嬷嬷看着那薄薄一张纸,神色变了好几变,但愣是没敢接。心里只道:这小妮子看来是真不懂这药膳方子里的玄机。 顾明姝不懂她为何不接,索性直接塞到了她手中。 “嬷嬷,你别小瞧我。其实我娘是医女,我也略通药理的。母亲的身体亟需调养,这药膳最是对症。若是母亲吃腻了一样,后面我也写了可替换的主菜,你且换着来。” “哎呀,老奴哪是不相信王妃,只是……” 楚季瑶不紧不慢地拾过话茬:“只是这等秘方,多是家传的绝学,也属于你的嫁妆。你怎么说给人就给人?” “我是给母亲的,又不是给外人。”顾明姝重新跳到她身边蹲下,“母亲,您信我的膳食方子吗?” 药王谷秘不外传的方子,当初就连天子连下十二道令箭也没要出来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不信? 楚季瑶看着自家似乎完全不懂此物价值的儿媳,也是一时语塞。 “母亲,您真的要相信我。只要照方调理个一年半载,您便用不上这玩意儿啦。” 顾明姝拍了拍楚季瑶的轮椅,很认真道:“只是您毕竟坐得久了,待恢复行动后,起初恐怕会走的很艰难,但只要恢复腿上的力气,一切便如寻常了。” “此话当真?”楚季瑶的腿治不治得好还需时间验证,但秦越的间歇性耳聋,算是被治好了。 顾明姝其实很想给他翻白眼,但想到还要与此人扮恩爱哄老母亲,便强行温柔了声线:“自然是真的。其实,若母亲能在府中调养,我随时根据她身体状况调整膳方,甚至或许大半年就可行。” “母亲……” 秦越显然动心了,正要相劝,楚季瑶就打断了他。 “既然如斯神异,那就试试。不过,大半年是治,一年半载也是治,早点晚点都一样。倒是你们的姻缘不能耽误,我下午即刻启程去西山寺,一边养病一边祈福,两全其美!” 秦越还想说什么,但被楚季瑶轻飘飘看了一眼,到底是把到了唇边的话咽回去了。 “小姝,”楚季瑶温柔拉起顾明姝的手,“你是个聪明能干的孩子,母亲本也没什么好叮嘱你的。但有一言,需你细听。” “请母亲指教。”她微微侧耳,诚心倾听。 “我在京中多年,也曾辗转周旋于各种高门贵第的夫人们之间,但从未听说过你娘是医女。我猜这恐怕是她不想让人知道的隐秘。所以,此事今日出了这个门,你最好也不要再提,懂吗?” 顾明姝当场愣住,是呀,娘亲这个时候其实从未说起过她曾是医女。 前世她也是在海陵王府吃了暗亏之后,才带她去那间都是医书的密室,袒露曾做过医女的事,但除此外,并未多说任何一句,而她囿于后宅争斗,竟也没深究细问。 楚季瑶一见她这反应,顿时有点愁:之前还觉得她办事机灵,人也老练,没想到竟还有这么憨的一面。这孩子……真的能在她走之后,抓住机会活下来吗? 第14章 母子 顾明姝倒是没那么多隐忧,只福身还礼:“谢谢母亲提醒,日后我定会多加注意的。” 说着,她又转过身去,朝秦越道:“烦请夫君也为我阿娘保密。” “夫妻一体,本该如此。”秦越道。 楚季瑶满意地点点头:“你俩凡事都商量着来,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几人又叙话了一会儿后,顾明姝见秦越今日也算给她脸面,便主动将话题拉到了阮媚娘身上。 “母亲,与儿媳一同入府的那位侧妃,虽举止轻浮,但也只是出身不高所致的见识浅薄。细算并无恶意。所以儿媳斗胆向母亲求个情,免了她的责罚?” 顾明姝将话说的合情合理恰如其分,面上更是温柔诚恳无可挑剔。 可楚季瑶还是皱了眉,锋利的视线直接扫向秦越:“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小姝自己的意思?” 秦越道:“她说后院归她管,出了后院才是我的事。” 妾在后院,那自然是顾明姝的事。 顾明姝心道:这个狗男人,说到他心尖肉了,才知道打配合。 “母亲,儿媳是这么想的。不管如何,这位阮侧妃也是咱海陵王府的人了。行为举止失当终究不好,儿媳想给她找个教养嬷嬷,母亲,您可恩准?” 夫妻俩一唱一和,显然是事先打过商量了。 楚季瑶的脸色终于好转,能打配合就是好事,旁的事儿也急不来。 “既如此,那就把人领回去。”顿了顿,楚季瑶盯着秦越一字一顿地补充,“记住,嫡庶有别。你是知道我的,有些认定了事,必会眼不揉沙。” “请母亲放心!”秦越恭敬作揖。 再次见到了老王妃对阮媚娘的态度,顾明姝心中也是感慨良多。 她忽然好奇起来,前世老王妃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先认可了阮媚娘呢? 而就在她发怔的时候,楚季瑶忽然拍了拍她的手背,温柔道:“好孩子,既然做了决定,那你就去佛堂接人。陈妈,你带小姝过去。” 顾明姝眼明心亮,顿时明白老王妃这是在支开她们,要与秦越单独叙话。 她当即彬彬有礼地与这对母子告别,跟着陈嬷嬷便往长宁苑的西北角去了。 海棠花林中,微风拂过,花瓣便纷纷如雨,母子俩抬头看花,静默了好一阵。 “既然满意她,怎么不多留些时日?你就不怕我跟她现在只是假凤虚凰,待你一走便各过各的。”秦越率先开口了。 楚季瑶挑眉冷笑了一声,“我虽是你娘,但也管不了你一辈子。牛不喝水强按头,摁一回就够了,你是蜻蜓点水还是回甘猛灌,是你的事。” 这对母子的相处模式,似乎更贴近于好友,四下无人的独处时刻,便是这样毫无忌惮地互怼。 秦越没再接她那茬儿,只是问:“你急匆匆要走,便是因为她那张方子?岳母与您年岁相仿,若是医女的话,恐怕是当年朝廷送去药王谷学医的那批人。这方子,也是药王谷秘方之一?” “你说呢?”楚季瑶反问,而后有点隐晦地说:“但这也不全是我马上要走的理由。我这次能回来,本也是勉强来的。你既已成婚,我便没必要久待,徒惹那位不快。” 秦越面上没什么情绪,但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半晌,他咬牙道:“六殿下如今实力虽次一些,但并非无一搏之力。只再好生筹谋一番,半年内我必接母亲回来!” “不要置无畏的气。”楚季瑶不认同地摇摇头,“你父王走后这些年,我泰半时间都在西山寺过,也没有过得不好。在王府过,也不见得就过的好。做好你自己的事,过好你自己的日子!” 秦越面朝着云太妃所在的安和堂方向,神色愈发阴沉。 楚季瑶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好了,别摆这么一副臭脸。丑得人眼睛疼。我倒是不嫌,若是被你那小娇妻看见了,要找我退货怎么办?” 秦越心道:她没看见,现在也想退货。 嘴上却说:“她不敢。” “她不敢?”楚季瑶摇头道,“敢不敢地,你自己心里清楚。小丫头片子人挺聪明,是个可造之材,就是有时候做事不够周全,你得空还是得多看着些。” “我没空,你要是喜欢,就自己留下来看着。谁不快就由他不快去。”秦越道。 楚季瑶都快气笑了:“秦越,媳妇儿都娶了,你能不能不幼稚?罢了罢了,不说这些没用的。” 说着,她拍了一下轮椅的扶手,扶手前段忽然弹出了一个匣子来,匣子里是一枚长相奇怪的令牌。 “这本来是备给儿媳的见面礼,能令动之人皆与我毫无干系,可放心使用。但谁知道,你娶的这个……反正我现在也摸不准你们什么情况,所以你先收着,要不要给她,决定权在你。” 想了想,楚季瑶还是补充了一句:“但如果她能帮你彻底掌家,这东西就一定要给她!一来保命,二来答谢。” 第15章 道歉 佛堂中,阮媚娘耳朵一动,便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她顿时挺直腰背,端端正正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愿佛祖保佑母亲,保佑王爷与王妃……” 顾明姝推门而入,却没上前,而是站在门边欣赏了对方那唱戏的姿态。 阮媚娘那腰背挺了没多久就开始发酸,可在那道如芒在背的视线下又不敢松懈,就只能强咬着牙继续装下去。 顾明姝足足听她念了一刻钟的祈福话,才缓缓开口:“看来你确实虔诚自省过了,既如此,就随我走!” 阮媚娘闻言猛然回头看,发现竟然只有顾明姝一人,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怎么是你?” 就这么个心思一眼到底的女人,前世她究竟为何会惨败于她手中呢?顾明姝忽然有点想不通。 顾明姝觉得无趣,转身要走时才侧首问她:“走不走?” 不走就在这住下,青灯古佛地久天长。 阮媚娘愣了一会儿,继而连滚带爬地起来,一瘸一拐地追上去。 “顾明姝,是王爷让你来接我吗?” 顾明姝闻言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阮氏,本王妃才夸你自省到位,怎么才出佛堂你就又不行了?” 阮媚娘足比她矮半个头,这会儿又腿瘸身麻有些佝偻,便显得顾明姝愈发气势迫人。 阮媚娘瑟缩了一下,整个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忽然,她眼角余光扫见一个身影,顿时“扑通”跪倒,拉住了顾明姝的裙角,哭得肝肠寸断。 “都是妾身一时糊涂,还望姐姐不要生气,给妾身一个机会一条活路。妾身日后一定会守礼知节,求求您了!” 顾明姝听完,都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对阮媚娘喊打喊杀了。 可分明没有! 她猛地抽回自己裙摆。结果阮媚娘就顺势扑倒在了她脚边。 来迎人的秦越远远看见,就只看到顾明姝一动,阮媚娘就倒地了,自然觉得是强势惯了的顾明姝欺负人。 他快步奔到近前,一脸关切地扶起阮媚娘,又横眉冷目地对着顾明姝道:“本王早说过不许欺负她,你是聋了吗?” 就这么一句,顾明姝方才想不通的事,忽然就想通了。 前世她惨败,不是因为阮媚娘太厉害。而是因为她自己眼瞎,爱惨了秦越这只渣。以至于这两人的风吹草动,都成了她的诛心箭、催命符。 今生嘛,秦越于她而言就是过堂的风,墙角的草,于是,一切都云淡风轻不足为重起来了。 她抚了抚袖口的褶皱,淡淡道:“本人此生只瞎过,没聋过。人敬我三尺,我就敬人一丈。不敬我的,难道我还要供着吗?” 阮媚娘柔弱地靠在秦越怀中,娇滴滴道:“王爷,都是妾的不是,您别再责怪姐姐了。我不该因一时情急就直呼姐姐姓名的,她毕竟是王妃。” 这位花魁觉得,秦越最恨的就是顾明姝逼他相娶,自己这么说,秦越只会觉得是顾明姝以势欺人,作威作福。 但秦越还没说话,顾明姝就先发难了。 “秦越,是否以后我与你说话,都要带个旁白在一边做注解?还是说,从今往后海陵王府就这规矩?” 规矩二字,让秦越先是一愣,但他还是说:“媚娘自小孤苦,与生长在高门贵族的你不同。她不懂事,却无恶意,你无需如此敏感。” 呵,这偏架拉得。 “王爷的意思妾身懂了,但并不敢苟同。咱各退一步求同存异罢。人,您自己教养。我最近得了看见没规矩的人就想弄死的毛病,您教好之前,千万别把人放出来,免得误伤。” 顾明姝丢下这句就走,她生怕自己走慢了就吐出来。 如果秦越是无足轻重的风,那阮媚娘就是路边草堆里的屎。屎本来在草堆里好好待着,风也好好地吹着,都不碍着人什么事。但这俩凑一起,能臭八里地。 实在是,太恶心啦! 如果可以选择一辈子都不跟这俩玩意儿打交道,顾明姝想,或许大概可能她可以放下复仇,天高地阔地有多远离多远。 但这个选项,秦越一开始就没给她。 下午老王妃启程,她与秦越身为儿子儿媳自要相送,只能见面。 好在秦越没带他那心头肉,顾明姝觉得空气勉强还能忍受。 楚季瑶虽然瞧着柔弱温和,但着实是个豪爽性子,是以这送别也是干脆利落,出了城门口,她便坚决拒绝了再送十里地的提议,直接轰小夫妻回转。 楚季瑶一走,顾明姝就长舒一口气,终于不用和秦越扮恩爱了! 她转身就爬上了自己的马车,翻起自己的小账本来,她打算盘一盘自己手里的东西,想些钱生钱的法子出来。毕竟,不管未来做何打算,唯有钱是万万不能缺的! 但是她才坐稳当了翻开册子呢,马车一晃,秦越便上来了。 顾明姝“啪”地扣了册子,挑眉奇怪地看着他。 她的马车不小,但一下挤了三个人,还是显得逼仄了。 秦越面无表情,也没解释什么,只朝翠微道:“下去伺候。” 小丫鬟没动,只转头看自家主子,她是小姐的人,自然只听她的。 顾明姝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翠微下去。 她单手摁着自己的私房小账,正视着秦越,问:“王爷,您这又是为哪出?” 秦越踌躇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顾明姝觉得真是奇了,两世为人,她就从未在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脸上看到过现在这种不干脆的表情。 他迟迟不开口,顾明姝只好善解人意地先说话:“王爷若是为了心上人,大可不必如此。” “我虽喊打喊杀喊,却也只是过过嘴瘾。咱们是合作,又不是真夫妻,我不会在乎不相干的东西。只望王爷能多约束她,莫要给我添乱才好。毕竟,给我添乱,也是给您添乱,不是吗?” 她如今实力不济,终归还是要挣点表面和平来给自己发展空间的。 然而,秦越听完之后,神情就更复杂了。 “本王不是要说她。” 顾明姝奇了,不是为阮媚娘也能露出这种神情啊?难道是发现他府中老侧妃和老祖母分别养了汉子,所以才这般难以启齿? “本王……我是来跟你道歉的。”秦越忽然认真地看着她,“大婚日以妾礼接你过门,是我之过,对不起!” 第16章 误会 顾明姝满脸错愕,绣眉略微挑起。 就听秦越继续道:“本王今日才知,皇上赐婚并非是你搞的鬼。之前气你耍尽手段逼婚强嫁,这才……有了大婚那出。是本王对不住你。” 顾明姝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掀开帘子去看一看,是不是太阳落错了方向。 东乌西坠,与寻常无二。那一定是秦越他有病了! 于是,顾明姝朝高头大马上的管事道:“戎管事,暂且不回王府了,先去医馆。” 戎长风一愣,有些紧张地问:“王妃可是有何不适?” “本王妃无碍。”顾明姝气定神闲地点了点脑袋,“是你家王爷这里……唔!” 她还没说完呢,一只大手伸过来,一下盖掉了她大半张脸。 “咚”地一声,顾明姝被秦越捂着嘴,扑倒在了软垫上。 两人离得极近,她面上没什么表情,而他满目愠怒。 他这辈子,第一次向除了他母亲之外的女人低头,这女人竟然以为他有病? “起开!”捂在脸上的手稍有松动,她就出声了。 她眼角眉梢都染着寒意,虽然语气还算温和,但已明显在压抑怒火。 秦越觉得莫名其妙,他好心好意地打了半天腹稿,才能如此单刀直入地承认错误,诚恳道歉,这女人不接受就罢了,竟然还生气? “本王要是不起呢?”他极为恶劣地在她耳边低语。 顾明姝忍无可忍,也在他耳边小声喷毒:“怎么?脑子里的病灶转移到了别处,导致您四肢不好使唤了吗?不要紧,妾身帮您!” 她一手刀就袭向他脖颈,秦越抬手格挡。 两人顿时见招拆招起来,数个回合后,虽然顾明姝又落下风,但也解了被人压在身下的尴尬。 马车外,戎长风在车帘落下前,亲眼见到自家主子把王妃扑倒了,现在马车摇晃起来,似乎还有两人低语声。 他耳朵一阵发烫,然后尽力装出没事人的样子来,下令让车夫赶紧把车子赶到僻静地方歇着。同时,又让随行之人离得远些,在周边戒备。 翠微本来跟在马车边,自然也察觉了车上似乎有些不对,有些焦急地想冲过去:“小姐……” 她话还没说完呢,就被戎长风捂了嘴拖到了一边去。 “翠微姑娘,你也歇会儿。” 翠微视线还是盯着马车,“多谢戎管事好意,奴婢不累,奴婢去看看王妃……” “嘘——”戎长风一边摁着她不让走,还示意她噤声,“王爷与王妃有要事相商,不宜打扰。咱们就且在此等候!” “要事相商?”翠微一脸不解地看向马车,此时马车还在微微晃动,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接收到了戎长风的意思。 “腾”地一下,她整个脸都红透了:“这……这不合适!” 她不由得担心起来: 戎长风虽然也觉得王爷太不拘了些,但还是努力挽尊:“咱们做奴才的,哪能妄自揣测主子呢?是?” “可是……”翠微眼圈都红了。 谁家洞房花烛不是锦被花床,这……这马车也太荒唐了。小姐得遭多少罪呀?好端端的新房不用,海陵王有病! “笨丫头,王爷王妃若是感情好,还有什么好可是的?”戎长风再次把人拉得远了些,然后从怀中掏了包糖炒瓜子递到她面前:“吃瓜子吗?” 翠微觉得此言有理,一抹眼泪:“吃!” 这两人都做好了要等上至少半时辰的准备,可瓜子还没嗑多少呢,那小马车就不晃了。 随后,车帘一动,就见秦越就怒气冲冲地下了马车,还朝车里人丢下一句:“如你所愿,希望你以后别后悔!” 下来一看,秦越发现自己的人都离着好远,他肚子里那股子邪火烧地更旺了:“戎长风!” 戎管事顿时明白事情恐怕不顺利,赶紧应声牵了追风送到了他身边去。 走近了他就看见了秦越脸上那红红的巴掌印,心中顿时一激灵,便赶紧开解道:“王爷,您别生气,王妃是高门贵女,自然最是端庄守礼的,当家主母不就是要端庄大方么,您千万别计较。” 正接过缰绳的秦越一怔,继而身上爆发出了极为浓烈的杀意:“想死?” 戎长风一个哆嗦,瞬间躬身往后退了好几步,抬手就拍了自己嘴巴一下:“奴才多嘴了!” “滚!”秦越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过了好一会儿,戎长风才直起腰,吩咐余下的人送王妃回府,然后赶紧策马去追秦越。他是王爷的长随,就算王爷要杀他,他也得把脖子洗干净了送上去。 而翠微也终于反应过来,冲上了马车。 “小姐,您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她家小姐衣衫完整,正抬着手努力地拢略微有些散乱的鬓发,见她上来了,就干脆地松了手。 翠微赶紧上前为她梳头,只低声嘟囔:“王爷也太不像话了……” “怕我吃亏?”顾明姝轻笑一声,“放宽心,没吃亏。” 前世今生两辈子,她也是第一次和秦越交手没吃亏。 不得不说,这感觉,挺好! 顾明姝没再继续说下去,翠微自然也不会再追问。反正只要小姐没吃亏就行了呗。 第17章 吃瓜达人 自马车一叙后,秦越连着数日未入梧桐苑,便是去安和堂请安,也特地错开了时辰。 两人不见面,顾明姝自是神清气爽的不行。 但秦越却很郁闷。 他生平第一次对除了他母亲之外的人服软,竟然踢到了铁板,并且这块铁板还是曾爱慕他的人,这事儿怎么想都意难平。 秦越不能理解。 “我也不能理解。”坐在他对面的好友沈易辛苦憋笑,如是道。 秦越当即就飞起一脚,“说话之前先把你幸灾乐祸的表情收一收!” 沈易轻松躲开,索性也不憋了,哈哈大笑起来:“难得看你一回笑话,你就容我笑一会儿哈哈哈……” “给爷死!” 两人顷刻便在这雅间里打闹起来。 就在这时候,门一响,又进来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你们两个闹什么呢,这么高兴?” 是六皇子秦颂。他还有一个外号,叫:行走的八卦全书。 秦越与沈易顿时分开,起身见礼。 “见过端王殿下。” 秦越也起身相迎:“六哥!” “都坐都坐,不必拘礼。”秦颂笑着入座,视线扫向沈易后,他竖起手指了指:“沈三,你小子外出游学,一走就是三年多,竟也知道回来?” 沈易一脸尴尬:“殿下,我……” “该罚!”秦颂拿过酒壶就“咚”地放到沈易面前,打断了他的解释。 秦越笑着上前给沈易解围,“就他那酒量,一壶倒了万事大吉,岂不便宜了他?” “言之有理。”秦颂点点头,“那这样,把你被女山匪抢去做压寨相公的事儿仔仔细细说说,这罚便算过了!” 沈易顿时苦了脸,要去捉秦越手里的酒壶:“那我还是喝酒罢。” 秦越把酒壶挪地更远了,促狭地笑道:“该不会这三年都在做压寨相公,好不容易才跑回来的!” “那也好过你明明正经八百娶的媳妇儿,娶回去就成了冤家。现在认错服软人家都不睬你。”被踩了痛脚的沈易立刻和秦越互相伤害起来。 “子宁,你这个不应该呐。京中谁人不知,顾明姝喜欢你喜欢得要死要活。一定是你道歉的时候,又玩了什么口嫌体直的戏码。早跟你说了,现在的姑娘就只喜欢嘴甜的,不爱吃这套。” 秦颂听得津津有味,并适时地煽风点火。 沈易点头道:“他方才还问我怎么办,我是没什么红姑娘的经验,就让端王殿下教你。” 秦越面黑如锅底:“六哥你还好意思说。从赐婚到成婚,这中间少说也有数月之久,你若是早点告诉我,那赐婚旨意根本不是顾家求的,何至于此?” “谁能想到你小子会干出这么丧心病狂辣手摧花的事儿呢?”秦颂咔嚓咔嚓磕着瓜子,也没耽误说话,“而且,下旨之前顾老头在御书房前跪求父皇收回成命,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呀,我就想不通你怎么会不知道。” 秦越叹了口气:“当时钦天监合出我和她的八字,说她是满京城唯一能与我相配之人,我便以为是顾家为她买通了钦天监……后来我就气得出京打猎去了,确实不知顾家亦是拒婚态度。” “这女子的一生最重要的便是三件事,生死除外,唯余嫁人。你在那么重要的日子,给她那等奇耻大辱,想着轻飘飘道个歉就的想揭过,哪有那么好的事。” 秦颂端起茶来抿了一口,“不过,女人都心软,她今日不原谅,或许过几日就改主意了。只要别再干什么招她烦的事就行。你家这个还曾喜欢你,迟早能哄好。” 秦越若有所思。 端稳了情圣架子的六殿下,只指点了一个人,显然是不过瘾的。 此时又看向沈易:“沈三,你呢?户部尚书家的嫡小姐都不要,该不会真被女土匪收心了?” 沈易一看六殿下这炮火转向了,顿时紧张地左看右看。 忽然,他眼睛一亮指着窗外花园里的一处凉亭,说:“殿下快看,那不是吴天宝嘛!这小子昨儿卖我的凤头簪非说是独一无二,结果转头就在我妹头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我得找他算账去!” 说着他就起身打算开溜。 “这么麻烦干什么,请过来一起热闹热闹嘛!” “可他似乎在和什么人谈生意。”沈易皱眉道,“请到咱这来会不会太不合适?” “那就一并请过来谈嘛!咱几个都不是商贾之人,也与他没什么竞争。”秦颂摇着折扇笑呵呵道,“能和吴天宝谈生意之人,应该也有点意思。” 秦越却微微眯起了眼,他总觉得,坐在吴天宝对面那个戴面具的人,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儿,他又想不起到底什么时候见过这样身形的少年。 “确实,一并请过来也没什么不好的。”难得,秦越附和了秦颂的不合理建议。 酒楼内花园的云栖亭里,有吴半京之称的吴天宝正与一个戴面具的神秘人物见面。 神秘人物出手大方,想买他的欣荣当铺。 吴天宝对价格是满意的,但对方开出的那个附加条件,让他有些迟疑。 对方要求在当铺中的物品赎期结束之前,铺子不改名,当赎规则不改。那就是说,这段时间还是要打着他吴天宝旗号经营。 一个完全不知根知底的人物,想要在京中打着他的旗号行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他本已树大招风,不知被多少人盯着,若是因一间小小当铺有了差池,岂非因小失大? 所以,吴天宝心中已经在琢磨该如何委婉拒绝眼前人了——他是个生意人,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也绝不会随意开罪一下子能掏出十万两现银的主儿。 “这欣荣当铺,其实是我父亲传给我的,意义终究不同。这位公子若实在想买一间当铺,朱雀街上的百盛典当如何?也是个日进斗金的好地儿,若公子愿意换成那间,价钱我可以让一些。” 戴着面具的顾明姝心道:若是换一间当铺可以,我难道不会自己开一间吗?她云千雪只认你这欣荣当铺,我有什么办法? 她知道,光靠嘴说是没法说服吴天宝了,好在她今日还做了第二手准备。 她叹了口气问:“吴老板可是担心我来路不明,打着你的旗号干什么不好的勾当?” “呵呵。”吴天宝笑笑,算是默认了。 “也罢,做生意本就讲究个诚信,亮身份也是诚信的一部分。”顾明姝仿佛无奈一般,从袖中拿出了一块雕了火凤的黑木牌子来,放在桌上:“吴老板听过青云山火凤寨吗?” 第18章 亏本买卖 青云山是离京大概有两千里地的一处所在,京中青年才俊应该很少听说,但吴天宝行商起家,就是现在大富大贵了,也还是经常亲自各地跑。 青云山火凤寨他当然听过! 且不止是听过。 他整个人原本懒洋洋的,此时已经挺直了腰,正襟危坐起来。 “可是那个‘南国三千寨,青云凤打头’的火凤寨?” 顾明姝淡淡道:“什么打头不打头的,都是道上兄弟抬爱罢了。吴老板既然知道我们火凤寨,想必也了解我们的行事作风乃是信义为先。只要您肯卖那当铺,我们也断不会给您惹麻烦。” “是是是,火凤寨的信誉我自是信得过的。”吴天宝抹了抹额上冷汗,小心试探,“不知大当家可是看好了我大昭京都的风土人情,故而来此置业?” “这处处规矩步步权贵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顾明姝轻嗤。 顿了顿她又道:“反正话也说这份儿上了,我就跟你实说了,我家大当家看上一个小郎君。不巧你那当铺正好开在他家附近,适合……嘶,你们那话怎么说来着?哦,‘近水楼台先得月’!” 吴天宝听得目瞪口呆。他本来还在脑补,是不是火凤寨要渗入京城,截抢权贵,或者是想洗白上岸。但万万没想到,竟然只是这样的理由。 而顾明姝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下去了,虽然她重活一世,对有些事情知道的比较超前,但借势这件事,也需要拿捏分寸。 “吴老板,”顾明姝端出了失去耐心的样子来,“这楼你要卖呢,你就卖。你不卖呢,回头你商队别从青云山过,不然你来多少,我们吃多少。” 吴天宝额头上的冷汗下的更多了。 青云山那是他南边商道必经的一个关卡,绕路成本翻好几番,别说利润,不血赔都算赚了。 但是,欣荣当铺周边那可都是达官显贵的宅子。火凤寨那位姑奶奶不管是看上了谁,要弄走谁,将来查起来,他都逃不了干系。 “兄弟,你看这样行不行……” 吴天宝正要提出一个能摘出自己的折中办法,他的长随忽然拾阶而上,小声道:“少爷,六殿下在楼上喝茶,想请您上楼一叙呢?殿下还说,您可以带着您的客人一并去。” 吴天宝闻言便抬头去看茶楼的二层,正好看见二楼雅间的某扇窗户大开着,六皇子秦颂立在窗边朝他遥遥举杯。 吴天宝赶紧站起来,朝秦颂行了个对袖礼,转头就对顾明姝道:“小哥你看,那是六皇子,也不是我能开罪的起的人。今日不如咱们就谈到这?还是说……你随我同去?” 同去个鬼!在外头,秦颂与秦越几乎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这会儿十有八九秦越也在楼上,她上去干什么?自投罗网吗? “吴老板真是幽默。我该说的也都说了,吴老板您好好考虑,三日后我等您好消息!”顾明姝道。 “好,我让吴用送您。”吴天宝也是松了口气。 顾明姝戴上了披风上的兜帽,摆手道:“不必!不过,我提醒吴老板一句,方才之事,若老板吐露出去半个字,咱们买卖不成仁义也不在,可是要结仇的哦!” “这您放心,我也跟您说句实在话,勾结山匪这种罪名扣下来,在京城是要尸骨无存满门抄斩的。”吴天宝有些无奈,但也说出了自己最大的担心。 顾明姝一听就反应过来,这是他最大的顾虑了。 “哦,我懂了。只要吴老板有心交易,此事三日后我们也一定会给出让你安心的办法。吴老板,告辞了!” 她一抱拳颔首就走,爽利豪迈地仿佛真是从大山里出来无拘无束之人,顷刻之间就转过小道,消失在了花树尽头。 吴天宝倒也是真守信真怕死,上了楼之后,无论秦颂他们怎么问,他也没透露与顾明姝商谈的内容。 此人八面玲珑,总有热闹话题把话转走,他来之后,这雅间里的空气都欢快了许多。 但是,由于秦越始终觉得那斗篷人甚为眼熟,总时不时把话题带回去追问,弄得吴天宝也没辙了,半个时辰内就把自己灌了个烂醉如泥人事不知。 诚然,这些事情就都与顾明姝无干了。 她几番改妆绕路,在完全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才端庄从容地回了海陵王府。 回府后她就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好友写信,在信中仔仔细细地言明要借她名头在京中行事,并请她如有赶巧便扣一扣吴天宝的商队,不抢不杀,与京中打个配合。 信用火漆桶密封好,系在了她一直养在后院的鸽子的腿上,很快就放飞了出去。 暖风与翠微自是知道顾明姝这一系列动作的,但她们还是不解。 “小姐,您为什么非要买那当铺呢?” “自然是买了钱生钱呀。”顾明姝理所当然地糊弄着。 反正,总不能说是因为云千雪未来将会典当一件重要的御赐之物,且将这要杀头的罪名甩到她头上,所以她才未雨绸缪,掐住源头。 暖风却有些担心道:“可想钱生钱的话,我们也好几家铺子,何必拿几乎全部身家去换那么个当铺呢?” 怎么算,这都是一笔亏本买卖呀。 顾明姝也不想再解释,只是道:“值当的,日后你们就知道了。眼下只需听我吩咐便是。” 暖风和翠微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既然顾明姝这么说了,她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是!” “好啦,你们俩忙完了便自己抽空休息,晚上带你们出去玩儿。”顾明姝笑道。 暖风和翠微一听,顿时都苦了脸,几乎异口同声道:“啊?今晚还要去呐?” “没看完的热闹,难道你们不想看完吗?” 两个小丫鬟其实很想说:我们不想。 但顾明姝根本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直接道:“不管你们想不想,我是很想的呀!所以,今晚我们再接再厉!” 待得月上中天,夜深人静的时候。 海陵王府的库房内,暖风熟门熟路地给库房的各种门缝、窗户缝蒙上避光的厚羊绒毯子,一切妥当后才掌灯照明。 而翠微则熟练地摆开带来的笔墨和册子,请顾明姝坐下。 第19章 夜盘库房 “小姐,昨日我们盘到这了。”暖风找了找,便找到了昨日做好的一处记号。 “嗯,那咱们就开始!”顾明姝嫣然一笑。 于是乎,三个人便开始在库房中忙碌起来。 两个丫鬟盘点库房里的财物,而顾明姝负责记账。 这样的事情她们其实已经断断续续做了好多日了,如今没盘的只剩下库房中的最后一个小角落,大抵今夜就能盘完。 天将破晓的时候,翠微点完了最后一个珠宝箱,小声道:“没想到咱们还挺能干的,偌大个库房,也不过五六日就盘完了。” 暖风也边擦汗边说:“这还只是晚上干活呢,若是像在将军府时的那样,大概两日就盘完了。不过,偌大个王府,家底竟也不比小姐的嫁妆厚多少。说起来,还真是挺热闹的。” 说着,她又担忧地看了一眼顾明姝:“小姐,这个家不好当呐!” 顾明姝却不以为意:“别操这么多没用的心,既然点完了,咱就撤,在这聊天也不嫌闷得慌。” 不好当就让别人当呗!多简单的事儿。 主仆仨正聊着呢,外面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有早起干活的仆从经过了库房边。 “嬷嬷,我怎么最近几天总好像听见库房里好像有动静?该不会进贼了?” “瞎说什么,你当巡逻的武丁是死的么?八成是又遭老鼠了,回头放个猫进去就行。” “可是……” “别可是了,待修理完了花园里的花草,侧妃娘娘还安排了梧桐苑的事儿呢,若去晚了,娘娘是要不高兴的。” 仆从走远了,后面还聊了什么已经听不见,但听了这些对话的翠微和暖风却已经有点憋不住火了。 “我说最近怎么日日都有人去梧桐苑找小姐定夺这,拿捏那儿地烦人呢,原来是侧妃娘娘的意思。”翠微没好气道,“小姐,您就不该纵着这帮子人。” 暖风也气:“一准儿是那云侧妃不想交权,所以故意为难小姐!” 顾明姝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嗯嗯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两位姐姐,你们不会打算在这里嗑瓜子儿聊天再睡上一觉?” 二人顿时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聊天的好地方,于是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顾明姝回去后万事不管,只安心补眠,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起来。 还没开门呢,就听到有个嬷嬷在嚷嚷:“暖风姑娘,之前王爷在院里,王妃迟起也就罢了。现如今王爷日日不在此地,王妃也这般……属实没有当家主母的样子。” “王妃身体不适,难道还要强撑着起来接待你们吗?”暖风冷笑一声,“这规矩可真新鲜,一个都金贵过王妃去了!” “这话说的,我们也是为了海陵王府呀,这么多事儿,没个定夺的人,后面的活儿都没法干啦。”老嬷嬷是个滚刀肉,显然不将暖风那点嘲讽放在眼里。 顾明姝看了眼桌头堆成小山的报事册子,随手翻了翻,毫无疑问,依然不是什么东西短缺了要她批条子放银,就是什么人要告假,再不就是谁和谁闹矛盾了斗气不好好干事。 大事一件没有,就是蚊蝇般地烦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走了出去。 屋外院子里,乌泱泱一大波人等着她批条、主事,甚至还有评理的。 顾明姝回忆起了前世一些被如此琐事累到吐血的日子。 然后,她唇角挂起了完美的微笑。 “暖风,这位嬷嬷是家中老人,是侧妃娘娘的左膀右臂,她有治家方针,你听着便是,辩什么?” 那嬷嬷一听这话顿时得意了,蹬鼻子上脸起来:“唉哟,我的好王妃,您可算是起来了。快来帮老生批了这条子,老生还急着出门采买呢!” “不急。”顾明姝摆摆手,看都不看她一眼:“暖风,你去请侧妃娘娘过来。现在账还是她管,要银子的还得她那支钱,让她批还省二道事;要告假的和要评理的,我也没什么经验,正好让她来给我上上课。” “哎!好!” 暖风领了命,一阵风似地走了,那乌泱泱一帮人都没反应过来。 顾明姝这才温柔道:“诸位就请先在此等候侧妃娘娘。本王妃先去吃个饭,毕竟我确实有点不舒服,回头若是请安的时候支撑不住,少不得诸位还得落个欺主刁奴的名声,这多不好呀。” 之前还嘤嘤嗡嗡的人群皆为之一静。 顾明姝很满意大家的反应。看来的,只要帽子扣地好,有没有秦越在这供她狐假虎威都没差。这很好! 待她一顿饭用完,暖风正好回来,但云千雪没来。 “云侧妃说,她那还有很多事要忙,实在脱不开身。” 这结果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可这并不代表顾明姝会放弃。 她转头就去外院那堆等着的丫鬟嬷嬷们道:“侧妃娘娘日理万机甚为辛苦,再让她来回奔波也不合适。诸位,不如我们一并去听雪楼等。你们解决问题,本王妃便观摩学习,一举两得岂不妙哉。” 暖风和翠微二人一人捧着一摞册子走出来,还与众人道:“诸位,我们抓紧时间动身,再耗下去就正午,耽误了做事可不妙。不知道的,还以为侧妃娘娘管教不严呢!” 她们这么乌泱泱一堆人见天儿来烦顾明姝,不就是想耽误点什么,按顾明姝个“年少无知,管家不力”之责么? “暖风姑娘这话说的可不对,如今府中管人事的,可是小王妃。与侧妃娘娘又有什么干系呢?”胆儿肥的老妈子已经怼上了。 顾明姝道:“本王妃还未正式掌家,现在在熟悉家事。近来诸位出的事情有点多,我心中也有不少疑惑,正好让常年管家的侧妃娘娘为我解惑。这怎么能说没干系呢?” 说话的老妈子撇撇嘴,无言以对。 “行了诸位,我们这便过去!” 说着,她做势要走。 见顾明姝是动真格儿,那些憋着坏来搞事的人就先怂了。 她们是得了授意来给顾明姝找不痛快的,可现在这不痛快眼看就要被顾明姝转移到云千雪身上去了,她们哪里还敢真的跟着走。 “王妃,奴婢忽然想起来了,那上好的猴菇储室的柜子里还有些,暂时并不用采买了。” “王妃,老奴也是一时心急糊涂了,我之前报的那浆洗桶也还有呢。” “额,王妃,我俩想过了家和万事兴,我们做奴婢的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矛盾实在不应该,若因此耽误了主子们的大事,那就是罪大恶极了。我们这就握手言和,下去做事。” …… 一个个地纷纷撤了自己的报事条子,干活去了。 须臾之间,顾明姝院子里那乌泱泱的一大波人走了个七七八八,剩下几个,就是真的有事。 第20章 交出钥匙 顾明姝酌情处理了一下,但需要支银子的,她还是送去了云千雪那。 云千雪没想到她都那么说了,顾明姝还能带着人来,一时间气得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无话可说,顾明姝却笑盈盈道:“侧妃娘娘,这些人都是要采买家中短缺东西的,明姝想着,左右银子也要来您这儿领,索性便带过来让您一并定夺了。” 云千雪一怔,心里就多转了几个弯儿。这顾氏弄这一出,难道是在旁敲侧击地要管账? 她转身就将那几个报了采买的下人狠狠骂了一顿,说她们明明可以直接通过管事报到她这来划账,却故意要去打扰顾明姝。 顾明姝也不打圆场,只微笑着看她训人。 等训完了人,云千雪又转过头来满面堆笑对着顾明姝。 “王妃,这些下人都滑头的很,见你好说话,便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都敢去叨扰。其实不为别的,就为报事待批的时候,能去你院儿里站着躲懒。”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这事儿也怪我。要不是我没教会您如何理账,您接了这些账本去,一应采买她们不必跑二道,也就能有效率多了。” 顿了顿,她便试探地问:“王妃,不如您得空就先来看账?” 云千雪想,只要顾氏答应来看账,她就有的是办法让人在处事上出各种差池,保准这管家权,一年半载也落不了顾氏口袋。 可顾明姝压根儿不需要她如此费心,一听这话就摇头:“不行不行。我连杂事都没管明白呢,哪里还能管账?” 说着,她还直接掏出了敬茶时收的那串库房钥匙来,一下拍到了云千雪手中。 “侧妃娘娘,钥匙还是你拿着。我也觉得有些事一道能跑完非得跑二道挺麻烦的,既然你管账,库房钥匙你拿比较好。” 云千雪握着那沉甸甸的钥匙,只觉得近两日那空荡荡的心房都要被填满了。 可这是老太妃亲口让她给顾明姝的东西,她哪敢就这么拿回来呢? “这恐怕不太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顾明姝笑着眨眨眼,“既精简了管理流程,又方便了做事的家人,还教我学会了如何提高做事效率,一举多得呀!就是……我这还有个不情之请,望侧妃娘娘成全。” “都是一家人,什么情不情的,王妃只管说便是。”云千雪都快压不住嘴角的笑意了。 顾明姝就道:“这钥匙毕竟是老祖宗要我收的,侧妃娘娘能不能在我学会管家之前,暂且保密钥匙的事儿?免得老祖宗以为我不领情还躲懒,可好?” 那可太好了呀! “你这孩子……咳咳!你这孩子可真是的!”云千雪清了清嗓子,才压住了内心的狂喜,“替你瞒着老祖宗倒也行,但你必须要好好来学管家才行,不能真的就躲懒了。” 顾明姝眼角眉梢都挂满了笑意,还亲昵地挽上了云千雪胳膊:“我一定会时常过来请教的,侧妃娘娘不嫌我烦就好了。” “你这般冰雪聪明又上进好学,我夸你还来不及,哪里还舍得嫌弃你?” 两人你来我往地相互吹捧一番,就连空气里都充满了快活。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顾明姝带来的两个丫鬟了。 在暖风和翠微看来,秦越已不入梧桐苑多日,顾明姝还把库房钥匙交了,往后日子怕是不好过啦! 一进梧桐苑的门,翠微就憋不住了。 “小姐,您到底是为什么呀?王爷少来院子几趟,那些下人就敢来闹您,如今……什么都是云侧妃说了算,您还能得什么好?” 向来稳重的暖风也有点压不住情绪:“王府的家确实不好当,库房咱都看过。但是小姐,您若是不当家,这日子会更难的呀!这府里哪个不是捧高踩低。没了实权,会举步维艰的!” 有个小丫鬟想上前来请安,也被这二位贴身大丫鬟这“直喷主子”的悍勇气势吓到,远远地就顿住脚步,折身贴墙根儿溜了。 顾明姝蹭蹭鼻梁,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笑来:“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呗。哎,若是不好过,你俩不会弃我而去?” 暖风见她竟还有心情说笑,气得眼圈都红了,她扭头就走:“奴婢这就回将军府,求夫人接您回去!若夫人不应,奴婢便跪死在将军府大门口。” “唉哟,莫去。些许小事,哪里需要惊动娘亲?”顾明姝小跑着追上去哄人,“小姐改日便带你去吃香喝辣,保管叫你过好日子,可好?” “奴婢求的是吃香喝辣,求的是自己过得好吗?”暖风痛心疾首。 这时候,翠微蹭过来,小声道:“若是小姐过好了,我们不也能跟着沾光?暖风姐,小姐这意思是,有成算呢!” 顾明姝顿时对翠微竖起了大拇指:“有悟性!” 暖风大抵真的被顾明姝近来一系列的操作伤到了:“她有什么成算?之前非要嫁给王爷的时候,她也是说自己有成算来着。” 翠微回想起顾明姝嫁给秦越后发生的一系列事,脸上的笑意就淡了。 好好一个正妻,却要受妾礼入门这等奇耻大辱;洞房花烛夜独守空闺;高堂敬茶一人独行;好不容易有个疼人的婆婆,还出门远行了。 翠微立马叛变:“小姐,您还是别成算了,不如听暖风姐的,让夫人出面帮帮您!” 顾明姝:…… 她也知道,一时半会儿让这俩丫鬟相信自己能过好,恐怕有点难度,但这个一有点什么事就想向将军求援的毛病却不得不改。 海陵王府是片彻头彻尾的沼泽,她要复仇要挣命,不得不沉沦,但将军府必须干干净净。 顾明姝当即沉下脸来敲打:“你们若是觉得跟着我委屈,处处不如将军府,待十日归宁,你们回去后便不用跟回来了。” 两个丫鬟闻言都愣住了,暖风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明姝,像是不理解她为何会这么说。 而翠微急道:“奴婢不走,小姐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 顾明姝叹了口气,一手拉一人,把人拉到了自己面前来。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但嫁出门的女儿泼出门的水,日后我过的好便罢了,若是过得不好,你们也不能越过我去将军府求援。这是我的底线,如果你们做不到,跟着我也未必是好事,明白吗?” 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低头异口同声道:“明白了。” 见她们听话了,顾明姝也不再继续敲打,转了话头:“也正午了,翠微你去烫点小酒,暖风你去大厨房那选些好食材回来。今儿小姐亲自下厨!日子好不好过,还是得自己说了算!” 有些事,她说是没有用的,得让她们自己去看才行。 第21章 野心 “是!奴婢这就去办。” 暖风与翠微仿佛也被顾明姝最后那句话激励到了,顿时打起了精神来。 暖风离开之前,顾明姝却忽然又叫住她,吩咐道:“若有人拦你,你就说这是云侧妃的意思。” 她连云千雪最想要的库房钥匙都给了,若是连小厨房自由对方都不愿配合,那可不大合适。 而暖风显然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方才小姐和云侧妃交谈,她几乎全程都在,好像也没听说云侧妃有照顾他们小厨房的意思呀! 但不解归不解,她也没说什么,心道:就算云侧妃的名头不好用,便是用抢的,我也能抢回小姐爱吃的菜来。 反正,往后余生,暖风已经做好了随时随地为自家小姐搏命的准备。 然而,到了大厨房之后,暖风就发现根本不需要她发狠! 厨房里的管事娘子,都不消她说什么,就主动给她送上了最新鲜的蔬果,听说她要挑什么菜,便亲自带她去选。 暖风有点受宠若惊。 毕竟,平日里这位管事娘子是很难讲话的。她稍微提点要求,人家就上纲上线到“老太妃也未如此挑剔”的高度。 今日这态度,简直与以往判若两人。 暖风挎着菜篮子从大厨房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打飘。 飘着飘着,她才终于回过味儿来——原来之前这厨房里都是云侧妃的人,小姐拿着钥匙,她们与云侧妃同气连枝,自然要给小姐使绊子。现在小姐放下了钥匙,她们反而和颜悦色了。 暖风终于安心了些,且心底生出几许欣慰:虽然这种小恩小惠未必能长久,但短期来看,恐怕确实能缓和她们梧桐苑在整个王府里的尴尬处境。 而与此同时的兰苑内,阮媚娘正体贴入微地为秦越剥桔子。 秦越没有拒绝,但剑眉微蹙:“这些事不必你做。” “可媚娘喜欢。”阮媚娘娇娇地嘟囔,然后状似不经意地提起,“王爷,您是不是好几日未去梧桐苑看姐姐啦?” “怎么?你觉得本王应该去看她?”秦越垂眸反问,面上的神色喜怒难辨。 阮媚娘斟酌了一下,道:“今日媚娘听说王妃姐姐将库房钥匙悄悄送还给云侧妃了,想来是管家事务实在繁重,将她累着了。想着王爷若是去探望……” “她病了?”秦越皱眉打断她。 阮媚娘心里一沉,沉吟道:“倒也未听说有宣府医。许只是累了。” “嗯。”秦越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秦越便站了起来:“本王忽然想起还有些事,就不在此用膳了。” 阮媚娘善解人意地笑笑:“嗯,王爷您忙去。” 待秦越一走,便有丫鬟悄悄回来告诉阮媚娘,秦越去的正是梧桐苑的方向。 阮媚娘脸上早已没了面对秦越时的那种温柔似水,漂亮的杏眼里满满都是阴鸷:“这还用得着你来报?我说顾明姝交出了库房钥匙,他却只听见她累着了,还担心她病了。” 她“啪”地打翻了自己面前那满满的一盘桔子,桔子骨碌碌滚得满地都是,滚地她愈发心烦。 “娘娘您消消气,”贴身丫鬟红儿赶紧命人收拾残局,然后安慰道:“王爷便是去看她又如何?新婚后,除了被老王妃摁头那夜,又有哪日是歇在梧桐苑的呢?”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她就更气了:“那也没歇在我兰苑!” 红儿道:“但王爷日日都来看您,与您谈天说地。您是他的红颜知己呀。” 这样的好话,阮媚娘听了却不见高兴。 “醉春楼的公子哥喝酒吃茶谈天说地的时候,从不避讳的那些姑娘,哪个不是他们的红颜知己?有什么稀罕呢。” 红儿不敢接这话,阮媚娘自己却不怎么在意。 既然从醉春楼出来了,她想成为的早已不是什么“红颜知己”,而是能与他并肩携手之人。而且,她也有信心自己能做到这一点——只要秦越能给她机会。 然而他就是不肯给她这个机会! 他宁愿相信顾明姝那个随随便便就能把库房钥匙交出去的草包,也不肯给她机会。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只有她才是那个能帮他掌控内宅,能辅佐他完成他的抱负之人? 如果,这世上没有顾明姝就好了。 “娘娘,眼看正午了,可要传膳?伺候王爷也是一件费心费神的事儿,您可要保重自己呀。”红儿小心翼翼地打断了她的沉思。 阮媚娘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也觉此言有理。“传!” 梧桐苑中。 顾明姝已然做好了四菜一汤。 麻利程度让暖风和翠微都看得眼泪汪汪——她们以为是入海陵王府之后的重重困境,让她们家小姐脱胎换骨,自力更生了。 顾明姝也不好解释说自己上辈子着实过了一些没人伺候,必须自力更生的日子,所以也就由着她们误会。 菜是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的小炒,汤是浓香四溢鲜美诱人的鸡汤,酒则是出嫁时带过来的那一小坛女儿红。 女儿红本是新婚夜与秦越喝交杯酒用的,他当夜未至,自然也就省下了。 顾明姝看着满桌都是自己爱吃的,心满意足地坐了下来,然后又招呼两个丫鬟:“翠微、暖风,你们把门关了,坐下来跟我一起吃!一个人吃怪没意思的。” 翠微、暖风打小与她一起长大,以前也不是没一起吃过饭,自不扭捏。 关上房门后,她们便打算坐下来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叠声的“王爷金安”。 第22章 爱恨皆空 举着筷子的顾明姝一口老血哽在喉头。 虽然她知道,钥匙交出去后,这人肯定要过来兴师问罪一趟。可是,他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吃饭的时候来? 她好不容易亲自下厨犒劳自己一顿,实在不想见到有什么倒胃口的人物在边上活动。 “翠微,你就去说本王妃不舒服,今日恕不接待了。” 她挣扎着,还是想扞卫一下自己享受美好午膳的权利。 翠微站着没敢动,不是她不听话,实在是……小姐做的菜满园飘香,她携着这样浓郁的香味去和王爷说小姐身体不适,根本没有说服力的呀! 暖风满脸黑线地劝:“小姐,这恐怕不合适。外边都传您把活儿都丢给了云侧妃,自己逍遥闲适呢。而且您做饭的时候,就连梧桐苑外野猫都听见您爽朗精神的笑声了,也不宜装病。” 顾明姝摸摸鼻子,佯嗔道:“试都没试,你来就拆我台。不过,确实不能这么飘。那日我在马车上要求保持现状,已经惹恼他了,再飘怕是要撕破脸。” 她皱眉扫了饭桌一眼,便指着那一小坛女儿红道:“收起来,这个不给他喝!” 翠微手脚麻利地把酒收了。 顾明姝又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还是有点不甘心:“酒都收了,不然菜也收收?” 暖风有些无奈道:“小姐,听动静王爷已经过前庭,咱现在就算端着碗出去,也能迎面碰上。” “碰上就碰上呗。”上辈子她给他做了那么多次饭,就没有哪一次是好好吃完的。她对与他一起吃饭这事儿,有点心理阴影。 暖风道:“可这样的话,不消半日,全府都会知道您不让王爷在这用饭。虽然您不在意这个,但万一老太妃怪罪呢?那累的可是将军府的声名呀!” 顾明姝确实无所谓老太妃怪不怪罪,但将军府的名声她必须要考虑。 “罢了,请他过来。”她只能妥协了。 秦越进门后,便看见桌上小菜可口,浓汤诱人,心底就凭空生出了几分熨帖来。 他心里也第一次泛起“这个女人娶对了”的想法。 他根本不知道在这之前,顾明姝在绞尽脑汁地阻止他进来吃饭。 “王爷快请坐,这是小姐亲自下厨做的饭菜呢!”暖风笑着给秦越布了碗筷。 顾明姝心里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暖风明明挺机灵的,怎么就一直看不懂自己根本不想和秦越一起吃饭呢? 她勉强起身,朝他福了福身:“王爷用饭了吗?若是……”若是用过了,你就去隔壁等我,我吃完就来。 “未曾。”秦越没给她说下半句的机会,兀自在主位上落座。 顾明姝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去给他盛汤。 可盛了两勺,她反应过来,这早已不是需要委曲求全的上辈子。 “叮”一声,她放下勺子端着汤碗坐到了秦越对面:“王爷,我这的规矩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干。您想吃什么,便自己动手。” 然后又扭头对两个丫鬟道:“你们也出去,这里不必伺候。” 她怕这俩丫鬟再站下去,会编出什么“这桌菜是小姐专门为王爷准备的”这种瞎话来。 而秦越,他自打把人娶回来,就没得过她什么好脸,这种程度的冒犯,已经不会让他生气。 他从善如流地开始自己舀汤夹菜,吃的比顾明姝都要自在。 顾明姝两世为人,这是与秦越吃的第一顿没有争吵,没有掀桌,没有被打断的饭。 “手艺不错。”饭后,秦越如是道。 顾明姝意外地挑了挑眉,心道:男人果然是贱,你捧着供着放在心上迷恋着,他视你如敝履,多看一眼都嫌脏。你冷着怼着千方百计要离开,嘿,您猜怎么着?他学会跟你说人话啦! “比不得家中大厨。”她轻描淡写地谦虚一笑,便转开了话题,“不知王爷此来何为?” 秦越当然不可能说,他是听说她累倒了,才赶来看她的。 “吃的不少,不如去花园转转,一边消食一边说事。”他提议。 顾明姝闻言,忽然忍不住笑了一声,这笑非喜非怒,反而有三分自嘲自哂的意思。 秦越皱眉不解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没什么。”顾明姝摇摇头,笑着往外摊手,“不是要散步么?王爷请!” 前世她求他陪自己赏月看花,求了百次,哄了千次,他只应了一次。结果偏就那一次,他还为了阮媚娘爽约不至…… 四月的花园春花荼蘼,夏风和煦,是舒适又好看的。 两人边逛边赏,秦越时不时地还会与她说说哪处花的来历或者花期,气氛并不尴尬。 他表现地确如她迷恋时所认为的那样,温柔有趣,是个会照顾人的翩翩君子。 可顾明姝曾见过他最狰狞的样子,看他温润君子的那面,只觉得像令人毛骨悚然的画皮。 她宁可看秦越对自己横眉冷目,也不愿意见这种颇具迷惑性的假面。 既然他不愿意摘面具,那就由她来撕! “王爷,其实您不必对我如此小心翼翼。从前我很喜欢您,所以那道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我确实是欢欣雀跃的。从这一点上来说,您也并未误会我什么,更无须为此惭愧。” 一路都有说有笑的秦越,此时忽然沉默了下来。 这句话他听懂了,顾明姝是在说:我不爱你,也不恨你。 “为什么?”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明明之前那么热烈地说喜欢他,为什么他只是踏错一步,就走到了爱恨皆空的地步呢? 知道真相后,他是真的有想过要和她好好过的。 顾明姝仰起小脸,直视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民间有句酸话,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很不认可。” “我一直知情从何起,也知从何灭。在我这里,重点不是你做错了什么,而是你做了什么。你做的与我曾爱你的理由背道而驰,那我的感情自然也不复存在。但是--” “但是不喜欢我不是你的错,因为被逼婚而愤怒也不是你的错,因为愤怒而在婚礼上做了什么其实也不算错。所以你不必道歉,我也不必原谅。” 秦越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浇醒了。 从前,他没觉得顾明姝多重要,可她真的对他心无波澜了,他又觉得心很空,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甘如春草疯长,想填满心口空出来的地方,却越填越空,空得人心慌。 但理智和自尊不允许他做出什么有失身份的事。 “但你已经嫁给我了,日子总要过下去。”他很冷静地说,“顾明姝,你想要什么呢?” 顾明姝闻言,莞尔一笑:“王爷怎么又问这个?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就按我们之前约定的那样,一年为期,我为您做事,您放我自由么?” 秦越脱口而出:“可是我不想放你走了。” 顾明姝笑不出来了,震惊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秦越!你怎么能言而无信!” 第23章 挑拨试探 “若要说言而有信,本王在列祖列宗面前,在老泰山面前承诺要待你好,要与你白头偕老,不也是誓言么?”秦越食言食地心安理得。 原本还气定神闲与他讲道理的顾明姝,气得差点理智全无。 “秦越,你不觉得你有点无耻吗?我这给你殚精竭虑地办事儿呢,你转头就翻脸不认账,有意思吗?” “如果食小言而全大诺也算无耻的话,那就无耻。”秦越一脸淡然,“至于殚精竭虑,本王觉得,将库房钥匙送还给云千雪,还将府中事务亲自送去让云千雪定夺,也不算殚精竭虑。” 顾明姝额角青筋直跳,她都懒得跟他再多说什么,从怀中直接抽出了那本花了好几个晚上才盘出来库房存余账册,“啪”地狠狠摔向秦越那张二皮脸。 她提起裙摆转身就气呼呼走了。 “明姝——” 秦越想追,又被砸过来的小册子上的小楷吸引了注意——府库汇总。 他捡起后随手翻了翻,就发现里面记录的东西,有好几件都是皇帝在过年过节的时候赐给王府的东西,他便明白过来,这是海陵王府的府库汇总。 他迅速翻完了册子,发现最后写注解的那页墨迹都还未完全干透,就明白过来,这本账册是顾明姝亲自盘的。 “长风!”秦越侧目叫了一声。 戎长风迅速出现在了他面前:“王爷,您有何吩咐?” 秦越将账本直接给了戎长风:“收好,回头与我们记的那本好好对一对,看看有多少出入。” 戎长风捏了捏那薄薄的小册子,道:“王爷,这不用对都知道出入非常大呀。咱那册子一本就是这个的三倍厚,足足五本呢。” 秦越瞪了他一眼:“本王不瞎。让你对是让你看看到底少了什么!” “是,属下这就去办。” 戎长风转身就要走,但还没来得及离开呢,就听秦越又叫住了他:“等会儿,本王问你,近几日,安和堂那边可有什么动静?那支影卫可有什么特别调动?” 戎长风不假思索道:“王爷放心,那十二个影卫几乎都还是在原来的岗位,未有任何调动。咱们的人盯地死死的呢!” 秦越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但旋即又道:“也是,本王都未抓到她何时入的库房,安和堂那帮老骨头盯不住她也是正常。” “啊?”戎长风有点没听懂。 “无事,你对账去!”秦越摆摆手,又叮嘱了一句,“仔细些,这账是顾明姝暗中查的,别在你那露了明!” “请王爷放心!” 戎长风抱拳领命而去,心中暗暗嘀咕:难怪王爷今日下令都下得婆婆妈妈瞻前顾后,原来是王妃亲手盘的账。嘿,看来马车之事冷战后,两人又和好了! 然而,半个时辰之后,府中就到处流传起了王爷和王妃在花园里大吵一架的流言。 有人说,王妃是因为王爷常陪阮侧妃赏花才触景伤情大发雷霆。 也有人说,是王爷欲邀阮侧妃同游花园,却被王妃狠狠拒绝,两人发生了口舌之争。 还有人说,是王爷训斥了王妃嫉妒心强,两人才最终大打出手。 …… 大家传得热热闹闹,整个府邸里眼风缠绵小话嗡嗡,言而总之一句话——梧桐苑那位,复宠了一顿饭的时间后,又双叒失宠啦! 消息传到兰苑。 阮媚娘再三确认真假后,欣慰不已:便是王爷对顾明姝有几分心思又如何,那泼妇总有一万种办法把事情搞砸,把王爷再推回来。 她即刻让贴身丫鬟红儿去煨汤,准备晚膳的时候给秦越添菜。 消息传到听雪楼。 云千雪边嗑瓜子边问细节,听到两人在花园大打出手,噗嗤一声笑喷了好不容易嗑出来的瓜子仁儿。 笑完了之后,她又命人给顾明姝送些慰问的小礼物,毕竟,当家人还是要有当家人的气度和姿态。 消息传到安和堂。 老太妃惊奇地“斯”了一声,与身边嬷嬷道:“这顾氏聪明地一阵一阵地,蠢也蠢地一阵一阵儿地,那她究竟是聪明还是蠢?” 张嬷嬷笑道:“蠢不蠢且不论,这一点就着的性子着实不算聪明。想来之前往长宁苑送药膳,也不过是寻常讨好,并非刻意为之。” 对此,老太妃沉着脸不置可否,只是道:“这事儿刻意不刻意且不论。但今日越儿与她争吵这事儿,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蹊跷?”张嬷嬷疑惑不解,这前因后果不是挺清晰的么,还能有什么蹊跷呢? “越儿受楚季瑶那贱人挑拨太多,总觉得云氏搬空了王府,所以一直想查账。自顾氏拿掌家权后,他对人的态度就改了。要说他忽然转性爱上了顾氏,我是的不信的。八成是要借顾氏查账。” 云老太妃撵着手里的串珠,老神在在地,嘴里说着“八成”,其实意思是笃定。 嬷嬷道:“可那顾氏拿了库房钥匙后,也未听说有盘账的意思。上次侧妃娘娘说,顾氏似乎对管账不擅长,推三阻四地只要了人事安排类的一些杂活。现如今那些账目都还在侧妃娘娘那呢。” 云老太妃道:“正因为她没有管账,所以今日这事才蹊跷!越儿分明有求于她,却忽然如此失态,在花园里就与人动起手来,想必是她做了什么戳他肺管子的事儿。” 嬷嬷迟疑道:“可王爷为阮氏惩罚王妃,也并非第一次了。” “那都是有其他目的的。阮氏就算倾国倾城,也不可能是他的肺管子。”老太妃一脸笃定和自信,“咱家这位小王爷呐,从来就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 “是,老奴这就命人下去查。” 事情其实也不难查,只稍微复盘了一下顾明姝今日所作所为,安和堂的人很快就摸清楚了顾明姝交出了库房钥匙的事。 云太妃一听就问:“是何时交的钥匙?” 张嬷嬷答:“今日一早。下人近来日日寻一堆琐事去烦小王妃,她大约不耐烦了,一早把人与事都送去了云侧妃那定夺,再顺便还了钥匙。” 云太妃“啪”地将手中的菩提子拍在了桌子上,“早上拿回库房钥匙,中午请安的时候竟也未跟我提,好!好得很!” 第24章 和离书到手 梧桐苑中,顾明姝靠在窗边摇椅中,悠哉悠哉地浴着月光吃着小点心。 没多久,暖风就过来直接端走了她手边的点心碟子。 “晚膳也用的不少,紫薯糕还是少吃些!胀肚子就不好了。” 顾明姝意犹未尽,道:“那就再吃点山楂球消食。” 暖风:“小姐!” “好了好了,不吃就不吃,别急眼。”顾明姝笑着起了身,“让你们传的那些如何了?府中可都知道了我与秦越大闹花园的事儿?” 暖风道:“全府上下,只怕就连后院里刨狗洞进来的那只小花狗,也知道您和王爷又吵架,您又失宠啦!” “哈哈,做得不错。”顾明姝由衷地赞道。 暖风道:“小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兰苑那位都高兴疯啦,打下午听说这消息开始,就煲汤去了,此时恐怕与王爷用完了晚膳,你侬我侬呢!” “侬呗,我还能不许人恩爱不成?”顾明姝好笑道,“咱做人不能太霸道的嘛。” 暖风闻言,重重叹了口气:“小姐,虽说王爷散步后未送您回来,但他后面也命人送来了您最爱的素月锦。他对您,也并非全然无心,您又何必亲手把人往外推呢?” 这时候,翠微回来了,正好听到了暖风这话,马上接起了话茬儿:“那当然是因为小姐不喜欢了呗。” “可过日子有时候也和喜不喜欢没有关系的呀,只是需要一个尊着、重着小姐男主人而已。”暖风反驳。 顾明姝闻言,朝她嫣然一笑:“这话前半句说的好。过日子和喜不喜欢没关系,那我只管过好了自己的日子不就行了。至于旁人,与我有何相干?” 她转过去问翠微:“安和堂那边如何?” “回禀小姐,”翠微喜气洋洋地,“安和堂那边听到消息没多久之后,就差人传了云侧妃去说话,晚膳前云侧妃从安和堂出来,不仅眼睛是红的,脸上还有巴掌印呢!奴婢看得可解气啦!” 想到之前那些刁奴日日来烦顾明姝,都是云千雪在背后操纵,翠微和暖风心里就窝火。 顾明姝点头道:“想到今夜这府里将有好多人因此睡不了好觉,我也很高兴。只是,既然晚膳前她就回去了,你又为何磨蹭到现在才回来?野到哪儿去了?” “因为奴婢看到云侧妃回听雪楼后没多久,她身边的巧儿姑娘便乔装了出门了。奴婢觉得这里头有事儿,是以跟了一阵。可惜的是,出府后没多久,奴婢就把人跟丢了。”翠微说完就叹了口气。 顾明姝却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她没想到,只是将钥匙还回去,并且使了一手小小的反间计,云千雪就有动作了。 看来,云千雪和云老太妃之间不仅不是铁板一块,还各有算盘。 亏她前世还以为这俩一心同体,只要搞好和云千雪的关系就能讨好老太妃呢。真是天真地可怜! “跟丢也不要紧,我们呢,只管过安稳日子。如果什么时候不安稳了,就去闹一闹别人,让别人也不安稳。大家都不安稳了,也就没空来打扰我们的安稳了。”顾明姝狡黠地眨眨眼,而后道:“你俩今日都甚为辛苦,也不必值夜了,休息去!” 暖风道:“小姐,奴婢不累。” 翠微也道:“奴婢也是,再熬俩通宵也使得。” 顾明姝道:“后日就要回门了,回门礼单却还未送来,明日且有一场硬战要打呢!你们俩啊,都给我好好睡觉,养精蓄锐去!” 说着,她直接动手将俩丫鬟推出了门去。 暖风与翠微终于没再坚持,顾明姝目送她们回了耳房,便带上寝屋大门,折身去了西厢。 西厢中,本该在兰苑与阮媚娘你侬我侬的秦越,此时正大马金刀地坐在顾明姝的床铺上,百无聊赖地在膝头敲手指玩儿。 顾明姝一进来,他就起身迎了上去:“自己想安稳,就要闹得大家都不安稳。本王竟不知你是如此霸道之人。” “您不知道的事儿还多着呢。王爷放着好好的温柔乡不睡,夤夜来此,想必是有话要说。”顾明姝眼风都没分他半点,走到了桌边坐下后,就随意地朝对面位置摊了摊手,“请。” 见她这么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还刻意将座位指在了离她最远的位置,秦越也是有点无语。 但他今夜本来就是为谈正事来的,自然也不在意这些。 “你账盘的很好,反间计使地也不错。确有主母之风范。”他如实地评价。 顾明姝谦虚地微笑:“王爷谬赞了。这等小事,想必您若想做,也能做到。不是非我不可。您希望海陵王府有个能与您同进退,为您全内务的当家主母,应该不只是管钱袋子这么简单?” “你很聪明。如果你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或许我们之间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秦越道。 顾明姝皱眉:“王爷,您如果说一些没意思的话,就当今夜没来过,账本也没收过。” 秦越苦笑了一下,道:“那本王再问你一次,你确定要为本王办事吗?” 顾明姝直接提了条件:“除了之前的约法三章外,再加一封生效时间为明年今日的和离书,您要我办的事儿,我必全力以赴。” 秦越剑眉微挑:“光全力以赴可不行,本王要的是,成事!” “您这个‘成事’可不止我一个人能办到的,我只负责对内收管回海陵王府管家权,清理府中积弊;对外打点该打点的人情,视您需要与您显得恩爱还是不恩爱。最后,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地选个合适继任者来接手我一年后的所有事务。” 说到这里,顾明姝顿了顿,道:“先说好,阮媚娘不行。当然您若非她不可,您就自己调教,莫要到我面前来闹幺,我心眼小,还与此女八字不合。” 秦越单手支头,看着她叽叽喳喳地说,心想:怎么以前没觉得她如此活泼动人呢?鲜活可爱到让人忍不住想逗逗她。 “哎,你到底有没有在听?”顾明姝见他迟迟未说话,忍不住拾起桌面上的团扇,戳了戳秦越手肘。 秦越勾了勾唇角:“除了这些,你还有别的要求么?” 顾明姝:呢?还能有别的要求? “当然还有!我每十五日必须要吃一回‘食为天’,每个月必须出去郊游一趟,在我的好友面前你必须要顾我的面子,我说一你不可说二……” 她喋喋不休地得寸进尺起来,秦越就很有耐心地听着,直到她说完了,才含笑道:“好——这些都不行!” “秦越!”顾明姝气了个倒仰,漂亮的杏眼儿都快要喷出小火苗来了。 秦越便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抽出一个写着“和离书”三个字的信封,两指夹着在她面前晃了晃。 于是,秦越便有幸得见了顾明姝那精彩绝伦的变脸全程—— 她眼底的小火苗“滋”一声灭了个干净,漂亮小脸上的愠怒全都化作了春风,瞬间拂出弯弯的笑眼,轻旋的梨涡,生机勃勃,灵动明艳! 第25章 不太一样 饶是秦越有心理准备,也还是被这由衷的灿烂笑容会心一击了。 但心跳加速之余,也不免有丝心酸:他秦越竟沦落到需要靠和离书才能哄到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怎一个“惨”字了得。 顾明姝可不管他惨不惨,她喜不自胜地站起来,俯身就要去够他手中和离书。 结果手指快要碰到信封的时候,秦越却忽然举高了手臂,整个人还往后仰了仰。 若不是两人中间还隔了张小桌,顾明姝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带到怀里去。 “一年为期,办不到就要给本王生个世子。如何?”秦越挑眉看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邪魅笑意。 顾明姝脸上的笑意却瞬间冷凝,眼底有锋利的杀意一闪而逝。 她一身肃杀地绕过桌子取走了他高举的和离书,冷冷道:“您放心,我就算是死,也会做好我该做的事。世子不世子的,您就指望我的继任者。” 这骤然冷却的气氛,让秦越有些不爽,但他也并未对此说什么。 今日白天在花园里的时候,顾明姝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他开那样的玩笑已属出格,人家着恼,自也是正常的。 “那就祝你我合作愉快。”秦越站了起来,“府中一些人和事的具体情况,你可能已经有所猜测,合适的时候我再与你细说。还有——”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乌木的牌子:“这个拿着,有空就去玄明大街二十三号把人领回来。做暗卫或者做侍婢,都随你心意。时辰不早,你好生休息。” 顾明姝狠狠拽住了手中的乌木牌子,捏地骨节都泛白,她瞳孔微缩,整个人都有些颤抖。 前世,这块乌木牌的主人叫阮媚娘。 顾明姝一直以为,这块乌木牌可号令的影卫,是阮媚娘自己的东西,原来竟是秦越给的! 那……前世她大哥顾恒千里奔袭援救被围困在汴城的秦越,事成后却被阮媚娘以此牌号令的影卫所暗杀,汴城大捷的头功最终落在了秦越头上。 所以,这一笔,是不是也该记在他秦越头上? 秦越给了东西便潇洒如风地往门口走,自然没发现顾明姝接物后的片刻失态。 结果还没走到门口呢,他就被她拦住了。 “怎地?你要留本王在此过夜?”他似笑非笑地问。 已然压制好情绪的顾明姝面无表情,抬手指了指半开的窗户:“麻烦您怎么来的就怎么走,别吓坏我的丫鬟们。” 秦越气得要命,他竟然还不如她的丫鬟重要? 顾明姝见他脸黑地像锅底一样,却丝毫不为所动。 “王爷,您大摇大摆从我房里出去,是怕人不知咱夫妻有所密谋,还是怕人不知咱吵架是圈套?我的局虽简陋,却已钓出点东西,您能高抬贵手,至少今夜不要砸我场子,可以吗?” “今日之事,你还有别的收获?”这个理由显然让秦越容易接受多了。 顾明姝道:“不过钓出了些许线索,不值一提。若有什么突破性进展,自会与您汇报。所以,就委屈您再跳一次窗。” 秦越离开后,越回味越觉得不对头。 他怎么能被这女人拿捏地死死地,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呢? 便是真要做给旁人看,那他半夜从她房里出来才是关系不好的证明,不是么? 好家伙!竟被她绕进去了! 而更让他不解的是,当初要死要活非要嫁的人是她,现在恨不得与他毫无瓜葛的人也是她的。 不,不止是毫无瓜葛,在他说要生世子的时候,那女人凶悍而凌厉的眼神,分明是恨不得杀他而后快的。 就……那么恨吗? 回想起六皇子秦颂说,女人一生除了生死,便只剩嫁人这件大事,秦越又觉得,可能或者真的有那么恨。 这一夜,他辗转反侧,狠狠地反省自己,最终得出结论:女人小肚鸡肠,他一个男人却不能斤斤计较,更何况他还有错在先,当容忍之、弥补之。 翌日,顾明姝带着一蛊煲了好几个时辰的安神汤去王福堂请安。 但进了院门后,通传的丫鬟便笑道:“王妃娘娘今日来的可真是赶巧,王爷也在里头请安呢!老祖宗上次还念叨,说您俩都未曾一起来,这下可算遇上了。” 顾明姝闻言一愣,继而道:“那麻烦你先不要通报了,我且在耳房稍候,等王爷走了我再进去。” 丫鬟仿佛没听过昨天的八卦,疑惑道:“这是为何?老祖宗可是很盼着您与王爷一起请安呢!” 顾明姝便直勾勾地看着她,唇角勾起完美微笑:“我就在耳房候着,王爷何时走,银屏姑娘就何时来叫我,可好?” 她虽然和颜悦色,可周身气势却完全不容置疑,小丫鬟自不敢再碰她锋芒,乖巧引着她往耳房去了。 顾明姝一入耳房,就听到了隔壁秦越中气十足的声音—— “祖母,孙儿大婚时干了些糊涂事,颇有些对不住顾氏和顾家。孙儿有心赔罪,所以明日的回门礼,不知能否备地丰厚些?” 闻言,顾明姝愣了好一会儿,她是万万没想到这事儿秦越竟然会亲自替她过问。 而云太妃显然也和顾明姝一样没想到,她当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孙子是在问她要银子。并且,还是在替顾明姝向她要银子! 昨日不是才大吵了一架么?怎么今日还情浓起来了? 老太太心里嘀咕不已,面上却没怎么带出来,只呵呵笑着打哈哈:“你这孩子。那回门礼丰厚了,能哄得你那小王妃回心转意吗?” 秦越可不容易糊弄,他只道:“祖母,我怎么哄她您就别管了。反正这回礼一定要厚厚的,否则明日我上了顾家门,竖着进去,横着出来,那不是丢海陵王府的脸丢大发了么?听说,顾家在京的儿郎们,早早就请好了探亲假,只等孙儿明日过府了。” 隔壁顾明姝听到这,脸上就有了点笑意。前世,哥哥弟弟们也是在回门日要为她撑腰,结果她不识好歹,非要护着秦越,着实伤了他们的心。今生嘛…… 她忽然有点期待起明日回门了呢!有没有丰厚回礼都显得不重要起来了。 第26章 爱磕你就磕 隔壁的云老太妃,显然也觉得回礼不重要。 她依然在顾左右而言他,一脸揶揄道:“任性妄为的时候,可没见你怕的。这会儿知道丢脸,知道怕了?” 秦越见她如此还不松口,索性把纨绔子弟的混不吝手段耍到底。 “祖母,母亲不在家中,孙儿也只能仰仗您这一个长辈了,您可不能不管我!您要是不管我,那我只能入宫去求皇伯伯,让他明日给孙儿寻个什么走不脱的临时差事。” 顾明姝在隔壁听地差点笑出声,原来秦越在云太妃面前也就这点撒泼打滚的本事。前世真是高看他了。看来稍后还得带着暖风与翠微跑趟听雪楼才是。礼不必厚,但一定不能无。 然而,就在她打腹稿如何与云千雪开口的时候,隔壁却忽然传来了云太妃妥协的声音-- “行了,别撒泼了。你是我大昭皇帝亲封的海陵王,王妃也是御赐的良缘,这回门礼自不能薄了。只是,你老祖母已不管事多年,要备什么,找你云姨去。”老太太勉强端住了温良宽厚的模样,“记得语气好点,无论如何,那也是你父王的侧妃,这些年也为王府付出了很多,明白吗?” 秦越心道:那云千雪可真的付出太多了,偌大的仓库搬到只剩十分之一,想必也废了很大力气,真是辛苦她了! “孙儿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只要她不为难我,我自也敬重她。”秦越当即就站起来躬身一礼道,“祖母,那我先去听雪楼了。” “你瞧瞧,有事才知道来请安。事儿一解决了,溜都来不及!”云太妃佯装生气。 秦越赶紧找补,说:“备东西可不得趁早么,孙儿且先去打个招呼,再回来陪您。” “唉哟,有空就哄你的小媳妇去,莫要再来烦老生了。”云老太妃赶苍蝇似地挥挥手,“快走快走!” 秦越道:“也好,争取早日让您抱上重孙子!” 云太妃:…… 正起身整理仪容,准备掐着他离开的点去请安的顾明姝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这人可真不要脸! 云太妃望着秦越离去的方向,心情和顾明姝差不多。 她重重叹了口气,低声骂道:“这讨债的东西,你看看,哪里有半点像鸿儿!倒是与宫里那位……” “这风风火火的性子,难道与先皇不像吗?”张嬷嬷赶紧出声打断她,“小王妃来请安,还给您亲手炖了安神汤呢!此时正候在隔壁耳房呢。您可要见见?” 云太妃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与张嬷嬷交换了好几个眼神,沉声问:“为何等在隔壁不进来?” “说是怕王爷看到她不高兴,再扫了您的兴。”张嬷嬷说完,又俯身到太妃耳边低语道:“娘娘不必担心,有些话她不会懂的。您若不想见,便找个借口打发了就好。” 云太妃正为秦越要钱的事儿心烦呢,也确实是不太想见顾明姝。 “装模作样!越儿如此为她着想,她竟也在隔壁无动于衷地坐得下去!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她这是个过日子的态度么?不见,让她走。” 顾明姝是个孝顺人儿,老祖宗让走,焉有不走之理? 她放下安神汤,又去安和堂门外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高声喊了请安的吉祥话,把礼数做了个十足十,才默默离开。 这态度自然是无可指摘的,云太妃那边也没再找别的茬儿。 但顾明姝心里却很难平静。 除了秦越帮她要回门礼这个行为让她觉得有点拉扯之外,还有一个小发现,让她心情复杂。 前世,云太妃一直都对秦越这个唯一的孙儿态度十分不好,后期为夺管家权,撕破脸之后,这老太太甚至一度对秦越起了杀心,刺客一波波地派。 她当时一直不理解,一个爱子如命的老太太为什么会为了银子对唯一孙子如此不留情面,但今日她那半句没说完的话,忽然就如一道闪电破开了她心中迷雾的一角。 可是,理智又告诉她,这个答案实在是太荒唐了! 楚老王妃与先海陵王也曾是京中出了名的恩爱,他们的独子,怎么可能身世有异呢? 顾明姝没有马上回梧桐苑,而是去了花园散心。她登上假山上的凉亭,俯瞰整个府邸。 这座王府,前世她住了五年,也煎熬了五年,这里面的每一寸地方她都熟悉。但今日,望着那些亭台楼阁,她忽然觉得陌生。 府邸也好,府邸中的人也好,似乎都与她前世对他们的认知有所不同,一些她不曾知道的隐秘,正渐渐露出端倪,诱着她去查探,去深入了解。 可她一个复仇者,真的有必要去了解什么秘辛吗? 弄死该弄死的人,要回该要回的债,然后离开这里,才是她唯一应该做的事。 顾明姝陷入了沉思。 这时候,阮媚娘忽然也上了这假山,远远见顾明姝在亭中小憩,她也不避,反而迎上来见礼,“媚娘给王妃姐姐请安,姐姐万福。” 阮媚娘打听到,稍后秦越一定会路过此地,她是来此偶遇的,自然不可能因为顾明姝在此她就走。 顾明姝看见她,就想起躺在袖袋里的那块乌木令牌,再想起前世死于非命的长兄。 “秦越没和你说么,见到本王妃,你就要绕路走。” 阮媚娘十分委屈又哀婉地看着她:“王妃姐姐,您为何总是要对妾身如此苛刻?妾身心里对您是十分敬重的,也是真心想与您和睦相处,可您为何总是不给妾身机会呢?” “坐着本王妃的花轿,拜了本王妃的花堂那种敬重;还是敬茶时想往自己身上倒水,企图诬陷本王妃的那种敬重?”顾明姝轻笑起来,“阮媚娘,收起你那些装白莲的本事,然后滚远一点。” 阮媚娘不肯滚,还跪了下来:“花轿和拜堂,媚娘虽情非得已,却也真的无可辩驳。媚娘愿意向姐姐磕头赔罪,请姐姐原谅。” 说着,阮媚娘就“咚”磕在了凉亭的石板上,“还请姐姐原谅我。” 顾明姝皱眉,没有说话,但就这点功夫,阮媚娘就“咚”地磕了第二个头,结结实实地,没多久,她额头就见红了。 这场景如此眼熟,顾明姝单手支头,笑看着。 “啧啧,没让你拜你要拜,没让你磕你要嗑,照这路子,秦越快要路过此地了?到时候看见这一幕,又要说本王妃欺负你,让他怜爱你。倒是好算盘。” “媚娘听不懂姐姐在说什么。”阮媚娘泫然欲泣,“媚娘只想与姐姐修好,和睦相处,一同伺候王爷。除此外,绝无旁的心思。” “哦。是吗?”顾明姝挑眉,“爱磕你就磕。请!” 阮媚娘愣了一下,但想到自己收到的那个消息,秦越确实也快要路过此处了,便柔弱哀婉地道:“只要姐姐能原谅妾身,妾身什么都听姐姐的。” 说着,又磕起头来。 顾明姝就开始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那脑门砸地的咚咚声慢了下来,她才缓缓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阮媚娘。 “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日日都要经过此地去练武场的王爷,今日却没有过来?因为人去了听雪楼,亲自给本王妃要回门礼去啦!妹妹还磕吗?还磕就自便,本王妃回梧桐苑给王爷准备午膳去。” 顾明姝起身就走,身后传来了阮媚娘丫鬟的惊呼—— “侧妃娘娘,娘娘您醒醒呀!” 第28章 处置 顾明姝真的是无语了。 阮媚娘的基本操作,难道不应该是好好蹲在兰苑隐身,等她被秦越彻底惩罚地够狠的时候,再假惺惺地过来求情,如此,秦越才会觉得阮媚娘柔弱善良与世无争心怀宽广,不是么? 可现在秦越一顿饭都没吃完呢,她就杀过来了,这也太沉不住气了些。 但秦越一直不接话,反而还重新拿起了筷子,有条不紊地继续吃饭,也是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 见戎长风还尴尬地等着回话,顾明姝也是有些于心不忍。 “她来吃饭吗?”她温柔地歪头问,然后道:“戎管事,你且去问问她,菜汤喝不喝?唉,都怪王爷,吃起来就风卷残云地,现在什么也没剩下了,也就菜汤拌饭倒还能满上一碗。” 气人,她是认真的。 戎长风十分无语,堂堂海陵王府,便是家中下人也不至于要吃菜汤拌饭呀!这话他要是去传,只怕阮侧妃能哭死,只能看秦越。 秦越慢条斯理地喝完了碗里的汤,道:“愣着干嘛?在梧桐苑里本王也得听王妃的。她让你做什么,你去做就是了。” 戎长风无言以对,只能出去照实说。 而顾明姝有些惊讶地看着秦越:“您这是什么意思?” “王妃何出此言?”秦越仿佛真的没听懂。 “今早我与她凉亭偶遇,她朝我磕头磕晕过去了,您不打算为此找我事?”顾明姝道。 秦越道:“你是当家主母,她一个侍妾跪你岂非天经地义?本王若为此惩戒你,与宠妾灭妻何异?家无规矩不立。” 哦豁! 说得就好像你没干过这种事一样的。即便不提前世,今生你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好么! 顾明姝觉得,如今的秦越与前世比起来稚嫩很多,但有一点却始终一以贯之。 那就是他不要脸! “呵呵,那可真是谢谢王爷如此给我脸了。”顾明姝皮笑肉不笑道,然后半是嘲讽半是试探地问,“王爷,您不会真的移情别恋了?” 如果秦越舍得拿心尖肉出来立规矩,那只能说那块肉她不是心尖肉。 秦越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说呢?” 这个答案顾明姝不太喜欢,所以她直接说:“我觉得都好,都行。只要不移给我就可以。” 她一脸认真,“诚然,我也知道,爱上我这般诚实美貌性格好,又做得一手好饭的女人,是件很容易的事。但为了避免咱们之间没必要的麻烦,以后我会尽量收敛我的魅力,您也控制一下自己,可以吗?” 打败一个不要脸的人,需要什么?显然就是比他更不要脸! 秦越果然无言以对,就连表情都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好一会儿,他才硬邦邦地说:“你放心,本王没有移情别恋。” 他这辈子,就没有恋过谁,又何来的移情呢? “呵呵,那就……唔!” 顾明姝话还没说完呢,嘴里就被秦越精准地塞了一块红烧肉,顺便再奉上六字真言:“食不言,寝不语!” 等秦越与顾明姝吃了饭,再到花厅的时候,阮媚娘已经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来过一回。 她额头包着一圈纱布,正柔弱地歪坐在椅子上。到底是京中称过魁首的花儿,便是面容憔悴,神情疲惫,也依然有那么一股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风姿。 别说男人看了心疼,就连顾明姝看了也颇有感觉。 而阮媚娘见顾明姝与秦越并肩齐至,阮媚娘只觉得心口被人重重捶了一下,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儿。 于是,又来劲了! 她起身直接扑到了顾明姝跟前,抬手就抓住了她的裙摆。 “王妃娘娘,红儿她真的不是有意冒犯您的,您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红儿自小与妾身相依为命,虽是主仆却同姐妹,求求您不要发卖她。日后我一定听您的话,再也不魅惑王爷了。求您放过红儿!” 哈?前世那个为阮媚娘鞍前马后,最后还爬上了六皇子的床,做了六皇子侍妾的红儿,被发卖了? 既然不是她干的,那当然是秦越干的。顾明姝挑眉看向他。 而秦越看向撒泼的阮媚娘,眼神有些一言难尽的复杂。 “人是本王发落的,你求她没用。她什么都不知道。” 阮媚娘闻言,当时就噎住了。 她在兰苑里听到红儿被发卖的消息的时候,以己度人,当即就认为是顾明姝先见了秦越,给他上眼药,然后才发落了红儿。所以,不管红儿是谁发落的,一定都是顾明姝的问题。 可她万万没想到,红儿竟然是王爷主张要卖的,并且顾明姝还不知情! 早知如此,红儿便是被千刀万剐了,她也不会来梧桐苑呀! 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继续求下去。“王爷,您为何非要发卖红儿呀?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红儿她也不过是关心则乱,真的没有坏心的。您能不能看在媚娘的份儿上,再给她一个机会?” “她搬弄是非颠倒黑白,污蔑王妃,叫没坏心?”秦越失望地看着她,“勾栏院里挑拨离间争风吃醋,争的是风流。高门后院里做这个,那叫以下犯上,杖毙都不为过,懂么?但本王只是发卖了她。这已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给她机会了。还是说……” 他蹲下来,与阮媚娘平视:“还是说,你也觉得她污蔑王妃加害你,这件事是对的,嗯?” 秦越的语气又轻又缓,温柔地就好像是情人间的絮语。 然而,莫说阮媚娘,就连站在稍远位置的顾明姝,手臂上都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那是无形杀意漾开的余波,冰冷又无情。 阮媚娘显然被吓住了,磕磕巴巴道:“我……不,妾身不知她还如此污蔑王妃,妾身知错了。” “知错就好。”秦越温柔地将她扶起来,“王妃说不太喜欢看见你,所以你作为侧妃,日后该怎么做,知道吗?” “妾、妾身以后见了王妃姐姐就远远绕道。”阮媚娘吓得想哭又不敢哭。 “很好,本王就喜欢听话的聪明人。”秦越皮笑肉不笑地牵了牵嘴角,“长风,送阮侧妃回去。伤好之前她若再出来,守兰苑的全部提头来见!” “是!” 顾明姝目送了被秦越狠狠威胁且教训了一通的阮媚娘离开,心中有一个想法隐约出现—— 秦越似乎,真的没有那么喜欢阮媚娘。 第29章 人间清醒 秦越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禁足了阮媚娘,还发卖了她贴身丫鬟这事儿,让整个梧桐苑都喜气洋洋起来。 大家脸上都挂着笑容,仿佛过年一般,干活都比平日多了几分劲儿。 王妃得宠,这梧桐苑的日子才有奔头。 否则,院里的主人说换就换,她们这些为奴为婢的,也就如飘萍一般不值钱了。如今王爷明确表态要敬重王妃,她们这些下人,腰杆儿也能跟着直三分。 顾明姝觉得这都能理解。但—— “戎管事,你说这秋千架扎这合适吗?”翠微站在花树下比划。 戎长风挠挠头,笑道:“合适!我再弄个圈椅,这样待小世子出生,他自己一人坐在上面,也不怕落下来,对!” 暖风竖起了大拇哥:“确实还是戎管事想的周到。” 周到个屁! 就离谱好吗! 秦越在这吃两顿饭,你们就能脑补到生小世子,日后他要是因为合作多来几回,那怎么办? “翠微、暖风,你们俩随我来。” 翠微和暖风笑着应了一声,又对戎长风福了福身:“那就麻烦戎管事了。” “包在我身上,两位姐姐慢走。” 顾明姝带着暖风与翠微去了绣楼,挥退了其余杂役之后,顾明姝问:“翠微、暖风,你们觉得王爷待我如何?” 翠微与暖风相视一眼都笑起来。 翠微道:“王爷容您让您,还为您亲自惩罚了兰苑的主仆,总算像个姑爷该有的样子了!” 暖风也道:“恭喜小姐守得云开见月明。” 顾明姝闻言却沉了脸,严肃道:“我未曾守云,这月明不明,与我没关系。旁人我管不着,但你俩是不同的。我要什么或者不要什么,你们的立场必须与我保持一致。” 两个丫鬟稚嫩的脸上笑意退却,神色都庄重起来。 原来,小姐并没有和王爷和好呀! 顾明姝直视着她们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日后必不会靠秦越过活,你们也不必过于讨好他。此话,我不会再说第三遍,你们听懂了吗?” “是,谨遵小姐吩咐!”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做出回答。 顾明姝点点头,“也不必觉得他浪子回头。阮媚娘身边丫鬟被发卖,自己被关禁闭,你们觉得他是为我吗?” 翠微不解:“难道不是吗?” “这是保护阮媚娘呢。”顾明姝坚定地给她们泼冷水,“他认了我王妃的地位和身份,就得认我对阮媚娘有生杀予夺之权利。发卖一个会挑事的,禁足一个会找事的,这不是保护是什么?” 暖风若有所思,翠微却快人快语:“小姐这么说我就懂了。今日王爷这一出是自己的孩子自己打,免得别人打起来没分寸。是这个意思?” “话糙理不糙,确实如此。”顾明姝轻笑道,“总归,事情的真相你们了解就行。我们接着说正事!” 两个小丫鬟顿时跟小鹅一样支棱起脖子来,瞪着亮晶晶的眼睛,求知若渴地看着她。 “暖风你做事周全心细,稍候就带着礼单去清点回礼,记住一定要一样一样地看,所有御赐之物,全都挑出来,咱一件不要!御赐的,礼单里我都已经圈出来了。” 顾明姝说着,就从怀中掏出礼单递给暖风。今上这皇位来的殊为特别,坊间一直传闻先帝另有遗诏,但这个传闻真正爆发,是在一年后。 那时候,所有在某个时间段里得过先帝赏赐的人,都会被各种理由抄家! 顾家世代武将,便是先帝在时,也没怎么受过重视,这种能带来无妄之灾的东西,还是不要拿回去的好。 然后她又对翠微道:“翠微,你乔装一番,去找吴老板。告诉他若想卖就明日准备好东西,在迎春茶馆后院等我!” 迎春楼茶馆就在将军府附近,只要时间控制得当的话,她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去把事儿办了。 “啊,可当初我们不是约三日后?”翠微疑惑。 “此一时彼一时,吴天宝若是愿意卖,明日他肯定有决定了。若是不愿意,三日后也枉然。” 那飞鸽传书若是有来回的话,最快今夜,吴天宝就能收到青云山的消息。 当然,最主要的是,她已打草惊蛇,逼得云千雪提前有动作了,若再晚些时日,只怕那铺子也没必要收了。 翠微不再深问,道:“好,奴婢这就去办。” 安排了两个丫鬟之后,顾明姝也没有闲着,她在梧桐苑中四处逛了逛,仔细地记下一些缺用的东西,打算明日照着单子从将军府搬。 虽然这地方大约只需要住一年,但她一点儿也不想委屈自己。 让这世上所有的“委曲求全”都见鬼去! 顾明姝不想受委屈,曾被万人追捧的花魁阮媚娘她其实也不想。 被送回兰苑后,阮媚娘便觉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并且她将这笔账算到了顾明姝头上。 她的逻辑很简单——只要是自己过的不顺意,那一定是竞争对手的错。 至于秦越…… 若没有顾明姝,秦越当然就是她的! 她摸了摸吊在脖子上的那个挂坠,眼底的杀意一闪而逝:“红儿——” “侧妃娘娘,您有什么吩咐吗?”一个面生的小丫鬟冒了出来。 阮媚娘这才想起,红儿被卖了,再也不可能为她鞍前马后。 顾明姝!你真是好得很! “没事。”她几乎磨着牙花子道,“去给我拿支箫来!” 既然没法托红儿传信,那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那个人一定就在附近,想必能听到的! 小丫鬟本来还想劝阮媚娘多休息,但看她神情实在是太可怕了,到了嘴边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没多久,她就给阮媚娘取来了一支玉箫。 阮媚娘在醉春楼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弄箫仙子,纵一曲千金也是座无虚席。当悠扬的曲调从小院里响起,鸟落风静,闻此声者尽皆陶醉。 上好的玉箫声音清脆又明亮,几乎涵盖了大半个府邸。 安和堂的老太妃听见了,听雪楼的云千雪也听见了,唯独在书房密室中的秦越没听见。 而梧桐苑中,正看账本的顾明姝本来没听见,听外面丫鬟仆妇们三三两两地扎堆议论什么,便推窗相问:“你们都聊什么呢?” 有丫鬟道:“回禀王妃,奴婢们隐约听到了箫声,想出去找找源头呢!” “箫声?”顾明姝皱眉彻耳细听,是隐约捕捉到了几分耳熟的旋律。 丫鬟道:“原先府中请了戏班子来唱戏,但那箫吹的也没这般动听。也不知是府中来了什么新乐师。” 顾明姝又听了会儿,仔细辨别一番后,忽然笑道:“愿意听便去寻,别耽误做事就行。” “多谢王妃!” 仆妇们顿做鸟兽散。 但是等她们一走,顾明姝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她当然能认出来这箫声是阮媚娘吹的,毕竟前世没少听。但这个旋律却有点特殊,每次只要阮媚娘吹,府内必然死人! 在顾明姝心里,这可不是什么袅袅仙音,而是催命咒文! 她放下账本,起身去安排自己能调动的护院加强巡逻戒备,并叮嘱今夜一定要关好门窗。整个梧桐苑的防护外松内紧,外表看倒是与寻常无异。 待得日落月升,天幕黑尽,整个海陵王府也渐趋平静的时候,一道敏捷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梧桐苑外,没人知道他从哪儿来,也没人知道他为何能避开所有的岗哨暗卫…… 第30章 失踪 秦越从书房的密室出来的时候,发现外面天已黑了。 戎长风匆匆上前来,却不是问该何时摆膳。 “王爷您可算出来了!阮侧妃入府之前您便吩咐过,若她吹奏相思曲,一定要禀报给您。” 秦越一怔:“她奏了?” “吹了足一下午呢!后来老太妃还把阮侧妃召去了安和堂吹奏,但她依然只吹相思引。”戎长风叹道,“府中人都去听箫了,还险些耽误准备晚膳。” “一下午?那你怎么现在才报!”秦越剑眉紧蹙,长腿一跨便迈出了门去。 戎长风赶紧追上去。 “王爷您也说过,入书房密室后,无大事不许打扰。奴才寻思着,您今日才罚了阮侧妃,若是她一奏相思引您就赶过去,那王妃那边您不就白哄了吗?如今虽耽误一下午,可……” 秦越侧目,一个锋利的眼刀就剐了过去,戎长风吓得一哆嗦,顿时噤声,沉默地紧追在他身后。 走着走着,戎长风就觉得不对。 这不是去兰苑的路呀!反而,像是奔着梧桐苑的。 戎长风震惊了:王爷现在已经沦落到,府中姬妾吹个相思引他也要先和王妃好好解释的程度了吗?妻管严恐怖如斯!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忽然嗅到了空气中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一瞬间,所有的调侃和搞怪心思烟消云散,他神色严肃地抽出长剑,冲到了秦越前面去:“王爷,有情况!” “滚开!”秦越一把将他拨到了边上去,“调所有能动的暗卫,把梧桐苑围了,今夜里面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许泄出一丝半点!” 说完这句,秦越运起轻功,点足腾空后,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戎长风不敢有片刻迟疑,打了两个呼哨后,召了暗卫出来传消息,自己也很快追秦越而去。 梧桐苑中,此时已然一片人间炼狱! 值夜的丫鬟仆妇,巡逻的护院家丁,里里外外躺了一地。 他们大部分人都没有什么严重外伤就已气绝,只有一个护院的小领队,似乎和刺客动了手,被抹了脖子,扑在廊前的台阶上,血流一地。 秦越只扫了一眼,便迅速跨过他,只奔门洞大开的内室去。 顾明姝,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屋内自是一片狼藉,她之前精心装扮的帘幔已然碎成破布条,桌倒椅翻,碎瓷片几乎铺满地。 秦越转了一圈,却只找到被点了穴不能动弹的翠微和暖风两个丫头。 他以指化剑,迅速点了两人周身穴位。 “王爷!您快救救小姐,她绝不是刺客的对手!事发之前,她点了奴婢们的穴藏在此处,却只身一人引刺客出去了!”暖风痛哭着说,人也直接跪了下去。 而翠微直接哭着跑到了已被破坏的窗前:“王爷,这边走的!” 秦越一言未发,快跑两步直接跳窗而出,顺便拎起了翠微。 “王爷我会轻功,您不必带我。” 翠微如此一说,秦越就放下了她。 跳窗之后,翠微直接趴到了地上去看那些草木的样子,然后迅速找到了人走过的痕迹。 “这边!奴婢的轻功是王妃教的,她必然跑的比奴婢还快,想来只要王爷您快点追上去找到人,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翠微这话听着像是安慰秦越,但更多的其实是安慰自己,等顺着痕迹找到南墙根下,在墙上发现了一片血迹,她就直接崩溃了。 “小、小姐……” 秦越面沉似水,直接吩咐已经跟上来的暗卫:“送她回去,剩下的人跟本王走!” 翠微不肯走,但也不再哭闹腿软,而是跟着暗卫们一起翻墙出府去了。 对此,秦越也没再说什么。对他而言,带的人只要不碍手碍脚就行。 出府后,卫明便迅速与他分析:“王爷,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我们虽然都有暗哨,但相对西南方比较薄弱,且那边靠近十八坊,巡防薄弱。若王妃是被挟持,那恐怕走那边的可能比较大,但若王妃是自己逃,应该会往东南走。” 十八坊是贫民居住之地,三教九流汇聚,比起京城其他地方来,要杂乱无序很多。 “你带一半人往东南找,剩下的人跟本王走。”秦越直奔西南方的十八坊方向去了。 与此同时,顾明姝正十分狼狈地穿梭在十八坊那曲折泥泞的小巷中。 她不是被绑架来的,但也跟绑架差不多了。 那黑衣刺客明明有的对她一击必杀之力,却故意猫戏老鼠一般给她留有跑路的余地,然后一路将她追杀到了这三教九流汇集之地。 其实,顾明姝心里也知道他的目的。 她死在这鱼龙混杂之地,肯定要比死在海陵王府里好。这样,就可以完全地将阮媚娘摘出去了。 而且,她死之后,只要秦越不想惹麻烦,就一定会帮着收拾现场,到时候再伪装成是她自己深夜出府被杀,整个海陵王府都能摘出去。 由此可见,当初她能从府里逃出来,本也是刺客想要的。 顾明姝越想越绝望,只是,她真的不甘心! 今生她的处境已比前世好很多,只需再好好经营一番,便能得偿所愿。谁知道,阮媚娘能毒成这样,一出手就上杀手锏。 娘的! 她暗暗啐了一口。然后强忍着手臂上的伤痛,跳起就勾住了一处横斜的杆子,腰身一发力就弹上了那矮屋的房顶,辨明方向后,就如一只大猫一样在屋顶上飞奔。 这三教九流汇集之地,却也不是毫无生机的。只要她能赶在刺客杀死她之前到那个地方,就一定能得救! “呵,你想去鬼市的地盘求生?”身后的蒙面刺客忽然冷笑了一声,“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旋即,暗器的破空声猛然密集了许多。 顾明姝心头一紧,迅速卧倒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波暗器,可随后,刺客也追到了她面前,反射着凛凛寒光的弯刀,缓缓从他腰间出鞘。 “也差不多了。你乖乖受死,我就动作利落点,你也少受点苦,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夜色中,她眼睛亮的仿佛有野火在燃烧,盈盈月光都没她眸光耀目。 话音未落,她猛然一掌劈在了身下的屋瓦上。 这一掌几乎用上了她剩下的全部力气,再加上之前周围就被刺客打了一圈暗器,那屋瓦竟以顾明姝为圆心,轰一下塌了。 “噗通”一声巨响,顾明姝连人带瓦,落进了一个冒着热气的池子里。 池边的屏风侧,一个只穿单衣,还准备松衣带的男人,眉毛挑得一高一低,歪头盯着自己的浴池子,似不屑又似愠怒地发了个气音:“呵。” 第32章 扰心的石子 秦越找到顾明姝的时候,顾明姝就靠在写了“十八坊”三个大字的牌坊下面。 她虽然衣着整齐,但身上的衣服明显不是她的,并且她脸色点苍白,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生无可恋”的感觉。 秦越一看,顿时误会了她的遭遇。而有了这个认知后,他胸口钝痛不已,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他迅速策马奔到了她身边,然后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顾明姝,你是我秦越明媒正娶的妻,无论发生什么,这一点都不会改变,所以你不用害怕。”他有些笨拙地安慰她,小心地轻抚她的后背。 没被安慰的时候,觉得还好,一被安慰,顾明姝就有点受不了了。她鼻头发酸,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就直接埋头在他胸口痛哭了起来。 那是父亲和母亲从牙缝里省给她的五万雪花银呐! 早知道齐铭还真敢要,不如就死了算了。 反正没有银子,她买不了铺子,也就没法展开复仇计划,也就没法改变前世的悲惨命运,早死晚死都要死,何必白白搭上一笔银子呢? 顾明姝越哭越伤心,秦越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最后只好趁着她哭声稍歇的时候,将人打横抱起,送进了马车里。 翠微不知从那里弄了一盆水来,打湿了手巾给她擦脸,但很快就发现顾明姝身上有很多伤。 齐铭虽然让人给她上了止血药,但并未多做处理,顾明姝稍微动了动,有些伤口就裂了。白色的衣裙顿时氤氲出血色来。 翠微当场就慌了:“小小小小姐,你受伤了!” 顾明姝心道:这不是废话吗? 但看翠微都吓结巴了,只能强忍疼痛故作坚强道:“都是些不致命的小伤,无碍的。” 有翠微这么一打岔,她因为痛失白银而起伏的情绪已经平稳了很多。 “先去医馆!”秦越看出她在强忍,便直接吩咐了赶车的车夫。 顾明姝闻言,却急道:“去什么医馆,回府!难道王爷想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的王妃半夜被刺客追杀,伤痕累累地四处求医吗?” 秦越皱眉道:“府医不是本王的人,就是你敢用本王也不敢信。” “我自己也会医的呀,回去后让暖风和翠微协助我便是。明日便是回门,我实在不想在这节骨眼再闹什么风波。王爷……” 说到最后,顾明姝几乎是在用央求的语气说话了。 秦越拿她没办法,只好又改了号令,“卫明,回府。”而后他又摘下腰间一块玉佩递出马车外,“去一趟陈府,请陈二公子过府。” 陈家是御医世家,有陈琼来诊病治伤,他也好放心。 顾明姝却还是不太愿意见外人,嘟嘟囔囔地不大满意这个安排,还想让翠微帮自己一起抗议,结果这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马车去了,根本找不到人。 而秦越觉得她今日受了大委屈,需得小心哄着,就极有耐心地与她解释。 “方才听你安排,明日回门之事是不打算推迟的,而且还不想让岳家听见什么闲言碎语。那陈琼就是最好的选择,他最擅长治伤的同时掩盖伤势,你明日回府,也好看些。” 为了取信于她,他还不厌其烦地拿自己举了例子。 “当年本王在战场遭了暗算,其实伤势颇重,可翌日就要与戎人议和,若本王有半分颓势,大昭儿郎拿血换的大好形势便要打折扣。多亏了陈琼医术了得,还为本王遮掩,那议和才能顺当。” 顾明姝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前世秦越从未与她说过这些事。但她知道,他说的是飞云城大捷之事。因为只有那场战役,最后是以两国主帅议和为告终的。 而那也是秦越打的最后一场战,自那之后,他回京卸甲做了闲散王爷。 世人大抵以为他是锋芒太盛被皇帝忌惮,才卸了兵权。顾明姝也曾这么认为。现在看来,或许是他当年伤重,确实不适合再上沙场了。 这个认知如一颗石子投入了顾明姝心里,掀起的涟漪并不算太大,但却让她不由得想:秦越到底还有多少类似这样的“石子”呢? 见她还是怔愣,秦越还以为她因为打击太大未曾缓过来,便继续放柔语调,哄孩子般道:“陈琼虽是行二,但才学未必比太医院那个低,而且他与本王多年好友,嘴也严得很,你只管放心。” 顾明姝却忽然道:“秦越,你干嘛对我这么小心翼翼?刺客又不是你派的。” 她这话,是在问他,其实也是在提醒自己,她今夜之所以会如此狼狈,都是他的心尖肉害得。所以千万不能因为他的温柔耐心而动摇什么。 而秦越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理智问题问地当场哽住了,半晌才道:“你是本王的王妃,在王府遇袭,被逼到如此境地,本王也有责任。你放心,这事儿本王定会给你个交代。” 顾明姝定了定心神,道:“您能如此作想,说明您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不过,交代不交代的,现在对我来说不重要。” 秦越挑眉,有些许不解:“你觉得这不重要?”这可不太像她的作风。 顾明姝道:“交代又不能换银子。那刺客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有钱的主儿,便是最后抓住了,也抖不出几个子儿来。” 事实上,就算抓住了阮媚娘,又能抖出几个子儿来呢?这位花魁在醉春楼时确实是日进斗金,但醉春楼有个最大的规矩,出楼的姑娘必须净身出户,一个子儿都不许带走。 阮媚娘虽风光入海陵王府,可那也就是表面风光,实际上依然是个穷光蛋。 所以,家里这个唯一的有钱人秦越,就被顾明姝盯上了。 “王爷,您方才说了,我是您的正妻,无论如何,这一点都不会改变,对?” 秦越点点头,“你想说什么?” “那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对不对?”顾明姝又问。 “确也可以这么说。”秦越道。 毕竟连楚季瑶指定只给儿媳妇的令牌都给她了,这么说也没毛病。 顾明姝很满意这个答案,眼神都亮了几许:“那您的银子,也是我的银子对不对?” “嗯。”秦越不是很在乎银子。 “给我五万两。”她眼巴巴哭唧唧地望着他,满目都是祈盼。 第33章 无碍 这是大婚之后,她从未有过的眼神。 秦越语塞了好一阵,问:“你要怎么多银子做什么?” 既然他问了,顾明姝也不瞒他,直接将自己被刺客追杀,然后落进齐铭的院子里被救了一命,最后被齐铭狮子大开口要她五万两白银买命的事说了一遍。 诚然,也没全说。 比如她掉进齐铭的温泉池,又比如齐铭其实还提了另外一个置换条件,她都隐去了没说。 秦越之前就以为,她是被刺客引出府去打伤,又在十八坊被欺辱,才弄得这般狼狈。 现在听完了她遇刺逃生的全程,算是明白了,是自己想多了。 至于刚捡到她的那时候,她脸色苍白,满脸生无可恋,全然是因为——她刚刚被人讹了五万两白银,生生郁闷成那憔悴模样的。 看清真相的秦越当场无语。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这女人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顾明姝见他不说话,犹豫了一下,就把比“五”的手指折成了“四”。 “或者您给我四万?剩下的我自己凑。” “您知道,我们将军府人多家底却薄,我嫁妆里也没什么现银的。但是齐铭就很可恶,他逼着我写了欠条,还说若明日不兑现,就要将今夜之事宣扬出去。他还说,三教九流都能帮他传消息,到时候全天下都会知道。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呜……” “十八坊虽非本王巡防三营管辖之地,但拿一个敲诈勒索的混子,却也不难。” “不行!”顾明姝急急道,“他说了,若你敢抄他窝,只要你一动他就会即刻散出消息去。他……他还留了我受伤时的那身衣服做抵押,撕破脸的话,保不齐也会做文章。” 听闻她衣服被留,秦越便感到了被冒犯,脸上的戾气一闪而逝。 “秦越,你出两万五行不行?”顾明姝再降了一次价,“如你所言,我是在你府里遇袭才出这事儿,怎么着你也算有一半责任,这损失咱对半开。你出一半,我自己想办法凑另一半,好不好?” 说到最后,她已经露出了像乞食小狗那般可怜兮兮的眼神来。 秦越见过她的要强,见过她冷嘲热讽寸步不让,但如此示弱的样子……他没怎么见过,也没什么抵抗力。 他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了一方拇指大小的麒麟印来,直接交给顾明姝:“本王在汇通银桩有个私库,你持此物去见汇通的掌柜,便可随意取用私库里的东西。” 顿了顿,他又道:“这些年,都是云侧妃与老太太把持中馈,本王……咳,”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作掩饰,“私库里可能东西不多。” 顾明姝本来都打算自己承担这五万两来着。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秦越要钱,没想到这人还真的给,不仅给了,还直接交出了自己的私库! 她拿着还有他身体余温的小麒麟,整个人都愣住了。 秦越看着她小嘴微张,满脸震惊的样子,竟品出了几分娇憨来。 忍不住抬手揉了一把她头发:“傻愣着做什么?等着本王反悔吗?” 闻言,顾明姝忙不迭地把东西收进了怀里,义正言辞道:“王爷,您也不用觉得亏。您帮我这一回,来日我为您收回中馈,再追回损失,定比您这私库的银子多。” “是。本王从未觉得亏。” 反正,他的就是她的,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呗。娶个媳妇难道还能养不起了不成? 马车进王府的时候,被深夜召来的陈琼已在角门等着。 由于梧桐苑遍地尸首即便抬干净了,血腥气怕是也未散,所以顾明姝被直接抱进了飞琰苑的厢房。 陈琼倒是利索,问明了具体情况后,一番望闻问切,便得出了一个和顾明姝差不多的结论:稍微有点失血,但无性命之忧。 他甚至都没开什么内服之药,只是掏了一堆瓶瓶罐罐在桌上摆了一排。 “这个红瓶是治外伤,这个蓝瓶是消疤痕。这个白罐子是藏伤口的,抹上就无人能看出来你哪里受伤,还有这个紫瓶,抹那藏伤口的药之前先抹这个,可以隔开治伤药膏和修容药膏,免得药性相混的。王妃,记住了吗?” 顾明姝早已经昏昏沉沉,她此时迷糊地就连陈琼都没怎么看清,哪里还记得住他说了什么? 倒是暖风拿着笔在边上速记了一番,然后拿给陈琼看。 陈琼扫了一眼就对暖风挑起了大拇指;“小丫头好本事。” 暖风宠辱不惊,经历了刺杀之事,她似乎猛然成长了许多,变得越发沉稳了。 她低声道:“先生,奴婢观这些小药瓶都不大,但小姐身上的伤口,足有六七十处之多,会不会不够用到痊愈?” 陈琼虽是医者,但非必要肯定不会完全检查顾明姝的身体,此时听到伤口竟有六七十处,也是为之一震。 “竟有这么多?都是她手臂上那样大小的伤口吗?” 暖风眼圈泛红,但强压了悲痛:“是。” 陈琼看了眼已经昏睡过去的顾明姝,心中对这个女人多少有了一些改观。 六七十刀,即便是小伤口,也是很磨人很痛苦的。换了别的闺秀,只怕吓也要吓死了,她竟然还能囫囵个儿地死里逃生,着实有点本事。 “先用着,我三日来送一回。有些药材炮制需时间,药效也就几日,给多了也无用。不过你们用起来也不必省,若是提前用完了,让你家王爷来陈府知会一声就行。” “多谢先生。”暖风端端正正地朝他行了个大礼。 陈琼摆摆手,背起自己的小医箱就出门去了。 彼时,秦越换了身衣裳,匆匆追上了陈琼:“人如何?” “小伤多,大伤没有。吃了点苦头,但无性命之虞。”陈琼说着,又将之前吩咐暖风的那些,与秦越也说了一遍。 得了好友准话,秦越这才算真的松了口气,他也不说什么感谢之类的话,只是道:“听说你前阵看上了岭下一块药田,对方却迟迟不肯转让给你,是吗?” 陈琼闻言一愣,然后赶紧摆手:“别别别,兄弟你别这样,我想要那药田是不假,但坚持却也并非只是为了药田。您可千万别仗着王爷的身份,去威逼利诱或者重金收购哈。而且……” 他回头指了指顾明姝躺的房内:“不过小事一桩,你不必放在心上,回头请我吃饭就行。” 秦越一直将人送到了府外,便折回了飞琰苑的厢房。 暖风和翠微还守在顾明姝床前,他便道:“你们去休息,本王来。” 两个小丫鬟却没动,暖风道:“王爷,明日还要回门,您也好好休息。奴婢和翠微轮流守着小姐就行。” 秦越皱眉冷冷地看着她们:“呵,刺客面前护主不力,倒是有胆儿跟本王叫板。” 第35章 自求多福 秦越是最先走到顾明姝身边的,且直接折花摘叶般,轻松从顾源手里拿回了面具,并帮她戴上。 他柔声问:“何时伤的?怎么不和我说?” “你连她何时伤的都不知道,她伤了也不敢和你说,你说这是为什么?你怎么做人丈夫的!”顾源叠声质问。 “临出门前的事,哪知那药膏被温水一激反而不消肿呢。我不想影响行程,就没与你说。”顾明姝与秦越说完,又跟弟弟道,“不和他说,和戴面具的道理一样,就是不让他和你们看我丑样子。” 顾源却觉得自家二姐遇上秦越就跟狗遇见肉骨头,这话毫无说服力! 可他正要继续说点什么,顾恒已走至近前,大手一提就揪着他后衣领,将他拎到了一边去。 “没大没小,谁允许你跟你姐姐大呼小叫的?自去武场领罚。” 大哥一靠近,顾明姝有点局促:“大哥……” 顾恒皱眉盯着她的面具好一会儿,问:“视物可有影响?” “不影响。”顾明姝摇摇头。 “嗯。”顾恒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父亲你也见过了,前堂也无大事,你就直接去后院见母亲,免得她久等。” 其实顾明姝本也是打算快点去后院的,毕竟她今天还约了吴天宝呢,需得借去后院的功夫赴约。但现在…… 虽也曾期待秦越被修理,但事到临头,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会有点担心。 可能是昨夜那枚私库的印章压得她良心稍有点疼。 这时候,顾恒已直接转头看向秦越:“王爷也是曾上过战场的人,飞云城那战也是打的着实漂亮,所以他们早就想和王爷切磋学习一番,不知道王爷可否赏脸?” 这是正厅都不想让进,直接去演武场啦! “哥,他才进门呢。”顾明姝有点急了。 秦越见顾明姝担心自己,心里便觉得高兴,大方笑道:“赏脸不敢当,只是我这两年疏于练武,还望切磋时舅哥能手下留情。” 然后又回头安抚似地拍拍顾明姝,哄孩子一般道:“你先去见母亲,回头我去后堂接你时再拜见她,好不好?” 他自己都点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只好对顾恒道:“你下手轻一点哦,飞云城一战他是受过大伤的,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病根。” “嗨呀,二姐你快走,顾家上过沙场的儿郎,哪个身上没点难愈的旧伤?大家都一样,很公平的,放心!”有个弟弟叫起来。 顾明姝:…… 都一样也架不住车轮战的? 她还踌躇呢,顾恒便领着人直接折向演武场去了。 顾明姝无奈,只好匆匆往后堂去。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秦越,然后先按计划做她自己的事情去。 将军夫人柳念慈本就十分思念女儿,接到顾明姝带伤消息之后,人就在归云院坐不住了。急匆匆地往前堂去,所以,顾明姝半道上就遇见了她娘。 “阿娘!”她远远看见了,就小跑起来。 柳念慈本来一腔担心,但见女儿虽戴了面具,却还是活泼欢快似从前,那悬着的心便放了一半。 待人奔至近前,柳念慈就拉住她,怜惜地佯嗔:“都成婚了,怎么还这般咋咋呼呼不知稳重。” “我永远是阿娘的小孩子,在阿娘面前要什么稳重?”顾明姝小脸一扬,满脸得意。 柳念慈被她逗笑,而后视线落在她的面具上:“听说伤在眼角了?这可不是寻常地方,万一影响视物可怎么好?把面具摘下来,让娘看看!” 顾明姝听话摘了面具,又解释说是自己磕的,视物并无大碍。 柳念慈皱眉看了一下她红肿的眼角,忽然鼻翼微动,便凑过去嗅了嗅。 不嗅还好,这一嗅,脸色忽然就冷了下来:“你是拿热水洗脸后,没等热气散去就用了陈家的修容膏,导致药膏失效,这才肿的?顾明姝,嫁个人竟然还学会说谎了,你好得很那!” 顾明姝:…… 虽然她已经从婆婆那知道,自家娘亲或许曾做过医女,但完全没想到,竟然一闻就能辨出药性。 “阿娘,你好厉害呀,陈琼还吹这是他家秘方呢,没想到你一闻就闻出来啦。”她撒娇地挽上柳念慈的胳膊。 “少来这套!”柳念慈又嗅了嗅,整个人的脸色越发不好了,“你身上到底多少伤?怎么浑身都是这个味道?秦越那小子到底对你做什么了?” 顾明姝一看瞒着不下去了,便道:“他没对我做什么。我确实受了点伤,却不是因为他,您看我现在活蹦乱跳的,当知我无大碍。不过,此事不方便在此细说,咱先回去,好不好?” 虽然柳念慈很生气,但还是先带着顾明姝回归云院。 回去后,柳念慈就屏退左右,直接道:“你今日最好说出个所以然来,否则,我今日就让你父兄入宫请旨,让你们和离!” 如果是昨日之前,顾明姝会很愿意这样的结果。但是现在,她已经不这么想了。 昨夜齐铭叫破那刺客来路,那地方她知道是戎族境内的一个位置,而前世顾恒死之前,就是在与戎人作战。她原本只以为是阮媚娘给秦越抢功,但现在看,却觉得未必那么简单。 她得弄清楚这些事,如果弄不清楚,至少也得在那件事发生之前,杀了阮媚娘! “阿娘,我昨夜其实被刺客追杀了。我身上的伤,都是被刺客弄的。他想要这个东西。” 说着,顾明姝就从怀中取出了一张药膳的方子,与之前给楚王妃的那张是一模一样的。 “这是我在您密室的医书上看到的方子。我婆婆不良于行,我觉得用这个合适,就偷偷给她用了。但不知怎么还是走漏了风声,昨夜有刺客入府逼我交出方子,我这才受的伤。” 顾明姝毫无心理压力地扯了个谎。本来,这方子的事也是要问母亲的,现在她索性半真半假地揉在一起说,先稳住她娘亲。 柳念慈一把抢过了那张药方,半晌才道:“你……你什么时候进我密室的?” 顾明姝因为有前世记忆,就随口掰了个时间,然后为了证明自己说的不假,当着她娘的面就直接去卧室里拧开了密室的门。 根据顾明姝多年的经验,她觉得,如果她现在不是身上有伤的话,她娘恐怕要抄鸡毛掸子揍她了,往死里打,打断腿的那种。 “那个……阿娘,我婆婆说,您可能是医女,但这身份好像不太能露明。我……我该不会给你闯祸了?” 第36章 将军夫人 “罐子都砸了,你问碎不碎还有什么意思?”柳念慈当先一步迈进了密室里,“进来,既然你早就来过,还因此惹上了祸事,那不如都说与你听。” 事已至此,打断她狗腿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把事情与她说透,让她知道这其中利害,日后也好应对由此而起的麻烦。 顾明姝却没动,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阿娘,我得借着来您这,避开秦越去趟迎春茶馆。您想说的重要事儿,都瞒了十几年了应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不如等我回来再说?” “您放心,我去不了多久的。若秦越被送到您这来,又看不到我的话,您就为我遮掩一二,可好?” 柳念慈:…… “娘,您这有男装吗?我记得您有一身来着,借我穿穿?” 柳念慈气急骂道:“顾明姝,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今日不是来回门的,是来做祖宗的!” 顾明姝嘿嘿笑着卖惨道:“这不是我嫁出去后才知道,只有在家里才能做心肝肉嘛。海陵王府跟个龙潭虎穴似地,步步杀机,我就攒了一堆娇娇回来撒。您就依了我。” 柳念慈揉着胸口道:“老娘心口疼。” 顾明姝顿时明白,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她娘是真的要打断她狗腿了。 “阿娘,是这样的。我辅一入门便被塞了王府管家权。但这府里账目不太干净,我今日是乔装去查账目相关之事的。其余我不好多讲,您便助我一助呗。” “那为何要瞒着海陵王?”柳念慈问。 “我大婚如何个情况,您也是知道的。我觉得,有什么筹码,还是要握在自己手中才最好。”顾明姝道,“再则,内宅之斗,他便是知道,于我也没什么用处。不如且先降低我行事风险。” 柳念慈皱眉:“我都听糊涂了,那你这到底是要与他过日子,还是不过了嘛?” “阿娘,现在要与他过不过日子,不是我说了就能算的。便是您真的闹上门去要和离,我也好,咱家也罢,就真的能全身而退吗?我现在做的事,是为了有朝一日,将这主动权握在我自己手里。” 这次,柳念慈沉默了很久,道:“既如此,你便去。带上你吴叔,他跟着你,我也放心些。” 吴震是柳念慈的护卫,武功高强。 顾明姝也知道,如果她不同意这个要求,她家阿娘肯定也不会放她走,便道:“行。但是吴叔不能露面,此事是海陵王府的事儿,将军府一丝半毫都不能搅进来,这是我的底线。” 柳念慈闻言,惆怅地叹息了一声:“嫁个人还嫁出底线来了,唉,你说你这是何苦?去去,只要你不遇险,你吴叔也懒得管你。” “就知道阿娘最好了!”顾明姝欢快地在柳念慈脸颊上“啵”了一下,而后就小跑着去屏风后换衣服去了。 她娘亲身边的嬷嬷,早就替她找出了男装来。 没多久,顾明姝就摇身一变成了个俊俏男儿,戴着面具摇着折扇悄悄出了将军府一道不为人知的隐门,直奔迎春茶馆而去。 而将军府的归云院中。 “唉。”柳念慈叹了顾明姝走后的第一百零八口气。 之前给顾明姝准备衣服的徐嬷嬷就道:“夫人,您怎么还叹气呀?小姐如今多有成算呐,而且,她是个什么性子,您还不清楚么?想做的事儿,就没有做不成的!” “我宁可她不要这么有成算。她嫁人前,我就想着,让她嫁个干干净净的人家,和丈夫和和美美地,也不用懂什么争来斗去的事儿。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听明华的,让她留在边城不要回京……” 徐嬷嬷笑道:“嘿,大小姐管不住她,您也管不住。” 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顾明姝打小就是这么个认定了什么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性子。 “也罢。如今嫁都嫁了,说这些也没意思。海陵王府的事情,她也不方便与我细讲,但我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嬷嬷,你差人去探探。还有……” 柳念慈沉吟了一下,看了眼密室的方向,道:“小姝这捣蛋鬼不知什么时候摸进我密室去,带出来一张药膳方子给她婆婆治病,但此事已为她招来刺客了。你且亲自去趟西山寺,见见我那亲家,务必弄清楚,药方是怎么泄露的。” “小姝虽然偶尔莽撞,但从我密室里拿出去的东西,她必是慎之又慎,所以肯定不是从她那流传出去的。让楚季瑶重点查她那边!” 徐嬷嬷皱眉:“夫人,那万一是楚王妃泄露的呢?咱们直接上门问,会不会打草惊蛇?” “楚季瑶病这么多年,初时秦越遍访名医,但后来稍能给她治一治的名医全都死于非命,之后就再也没人敢给她治了。现在出了这么个隐秘又管用的法子,她却泄露出去,难道是不想活了吗?”柳念慈淡淡道,“你且去问,她本事头比我大,定能查到来龙去脉。” “是!” 徐嬷嬷的马车碌碌往西山寺去的时候,顾明姝在迎春酒楼里等到了吴天宝。 主座上的顾明姝也未起身,只勾唇一笑,道:“吴老板姗姗来迟,却行色匆匆,这是为何?我都当你不想做这门生意了呢。” 吴天宝擦了擦额头上冒的细汗,对着顾明姝就先作了个揖。 “姑娘,这生意我做!咱们现在就能签契约,能不能麻烦您即刻飞鸽传书,让火凤寨的巾帼们先放了我的货?那里面有几样顶重要的东西,讲究个时效,晚了可就坏了。” 他也是出门前才收到飞鸽传书,火凤寨扣了他们给陈阁老的生辰纲。那生辰纲里还有阁老之前暗示过他好几回的重要东西,眼下阁老生辰在即,若是误了送礼,只怕他以后在京中就不好过了。 顾明姝却慢悠悠地端茶杯抿了一口:“当铺虽然对您来说不是什么大产业,但对我们来说已经是个大买卖啦,哪能说签契就签契呢?来来来,您先坐下来,咱们好好聊聊各种条款,好?” 第37章 谈判 “公子有什么条件,只管开。我都没有异议。只要您能修书一封,让大当家明日之前放我商队出行就好。”吴天宝道。 顾明姝眨眨眼,笑道:“当真?那当铺白送我也可以吗?” 吴天宝整个人都梗了一下,这土匪原来真的是打算抢啊! 欣荣当铺一年给他净赚的利润少说也有几万两,十万卖出他都是看在现银的份上才考虑的,现在这土匪想空口吃下? 有这成本,他直接把铺子送给阁老不好吗?当铺里死当的奇珍数量,也不比生辰纲里差多少,何况这还是个能钱生钱的铺子! 就当他想拂袖离席的时候,顾明姝却轻笑起来:“开玩笑的。吴老板莫要着急。空手套白狼是我们青云山的玩法,我知道,京中不吃这一套,要想长久待,就得入乡随俗。” “呵呵,公子好见识。”吴天宝强笑着夸了一句。 顾明姝就又道:“我与我们大当家都想过了,在京城经营当铺,我们着实没什么经验,其实就算有经验,也不如吴老板经验丰富又擅长经营。所以,我们打算不买这铺子了。” 吴天宝:…… “别呀,怎么还不买了呢?不是说好了,掌柜伙计都留下,您便擎等着收银子就成,经营的事情由他们做就行。” 吴天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土匪无所求。她不买这当铺了,那生辰纲还拿得回来吗? “哎,您先别急呀。咱虽不买了,但咱还是想跟吴老板合作的嘛。”顾明姝笑道,“大当家说了,我们就出钱参伙。当铺还是您的,利润二八开,我二您八。经营也还是由您来。” “那你们到底要什么?”吴天宝一脸不解。 “两样东西。”顾明姝竖起了两根青葱玉指,“首先,我们要二楼作为我们在京中的落脚点。其次,我们要当铺里所有的御赐之物,死当归我们,活当也归我们保管。大当家说了,寻常财物没意思,她这辈子就是没见过几样宫里东西,所以只要这个。” 吴天宝陷入了沉思:“这……” 这是想要他干活,还想要收集御赐物品啊! 他不由得想起了民间一个传闻,说先皇曾另有遗诏藏在国库的宝物里,驾崩那年,这样宝物被赐给了他的近臣。虽然这流言有炒高流入民间的宫中物品的嫌疑,但……万一呢? “吴老板,我们都做这么大让步了,你还这般瞻前顾后吱吱呜呜,不合适?”顾明姝冷下了脸来,“京中也不是只有你一家铺子收御赐物品,我们换一家也行,就是那生辰纲……” 吴天宝道:“哎,别呀!参伙挺好,您打算给多少?”说着,他又习惯性地给自己抬一下,“御赐之物价格都比较高昂,当铺给出去的那也是真金白银,而且,我与您合作,也是担了大风险的。” 顾明姝顿时冷了脸,冷笑道:“哦,我听明白了,吴老板这是看不起我们的身份,不想跟我们用京城的规矩做生意。那不如我们换青云山的规矩?” 说完,她就朝翠微使了个眼色,翠微心领神会,上前两步后“啪”地将出鞘一半的腰刀拍在了吴天宝面前。 吴天宝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顿时改口。“没没没,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参伙那是看得起我吴某,咱往后还要互利互惠呢。” 顾明姝翻脸跟翻书一样快,唇角一勾,语气就春风和煦起来:“不是这个意思就好。既然要做朋友,那就给个友情价。” “嗯……您打算给多少?”吴天宝问。 顾明姝朝他比了五指。 吴天宝喜出望外:“行,成交!五万两不是现银都行?” “什么五万两,你当天上下银子呢?五千!”顾明姝道,“吴老板,抢钱这活儿,您比我们专业呐!” “嘿,”吴天宝尴尬笑笑,“这不是您伸手,我意会错了嘛,不能算是我说的。不过,不过五千确实少了点。欣荣当铺,可算是占了满京中最好的地段,便是在门口支个摊儿,也不止这个数呀。” 顾明姝心里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真当她是山上下来的土老帽,不知这京中摊位价格几何?五千两一个的摊位,得摆皇宫大门口才行。 顾明姝砰地一拍桌子,气势汹汹道:“甭说没用的,你就说行不行!” “三万两,不能更少了。”吴天宝一脸为难,“您还要两层利,还要宫中物品的典当,我还得给您干活,给伙计们开工钱,若少于这个数,我真的要亏到姥姥家了。” “一万五!”顾明姝毫不犹豫地拦腰砍。 两人经过了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后,最终成交价格是两万两。 但吴天宝收钱的时候,所有的笑容都消失了——他面前,放着一张轻飘飘的纸,纸上写着“欠条”二字。 “公、公子,您这还是青云山的规矩啊。我们京中做买卖,不是这样的。”吴天宝盯着那半截出鞘的刀半天,还是鼓起勇气说出来了。 顾明姝却轻松随意道:“你说的不对。你们京城做买卖的,就是这样的,昨儿我还跟十八坊的一位公子做了一桩买卖,打了个数万两的欠条呢。” 她纤长的手指“笃笃”敲了那欠条两下,笑得眉眼弯弯:“比您这生意可大多了。” 十八坊能做大买卖的人,除了夜天子,几乎不用做他想。 可那夜天子的规矩,和青云山的规矩,又有什么分别? 但即便如此,吴天宝还是于艰难痛苦中变脸,强笑着收下了欠条。“呵呵,是我糊涂了,京中确实也可以是这规矩。” 青云山不能到京中端了他窝,抄了他家,夜天子却是有这能耐的。他虽不混那条道,可在京中做生意,该拜的神仙就不能不拜。 若是这女扮男装的“小公子”一开始就说她搭上夜天子了,他都不用费这些口舌讨价还价,她要多少就多少,反正最后都是一张不能兑现的欠条,又何苦费那唾沫星子呢? 顾明姝道:“那之后就请吴老板多关照了!对了,我们毕竟身份敏感,合作的事儿,还希望吴老板保密才好。明日我会派一个掌柜去您铺上,宫中物品的生意您就交给他。” “哎,成!” 别了吴天宝,顾明姝就马不停蹄地回了将军府,打算去听她娘亲讲讲过去的故事。 然而才潜回归云院,她就发现,她娘不在院里了。 第38章 王爷很靠谱 不仅阿娘不在,徐嬷嬷也不见了,留下接应的暖风也不在。 顾明姝心里直咯噔,暗道:该不会是暴露了。 这暴露当铺的事倒还好说,要是暴露她与青云山的关系,就有点麻烦。 “翠微,你去找找暖风,就说我睡醒了,需要她来伺候。” 她们出门之前,就说好若是秦越问起,就说她犯困睡着了。 结果她话音刚落,暖风就走了进来。 “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侯爷让您去趟演武堂呢!夫人怕侯爷催促,已先过去应对了。” “去演武堂?”顾明姝满脸莫名,然后有些担心道:“莫不是秦越被他们打死了?” 暖风:…… 小姐,就这么恨吗?您醒醒,姑爷要是死在侯府,对侯府也不是什么好事呀! “没有,姑爷好好的呢。”暖风道,“只是奴婢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您还是先赶紧过去看看。” 顾明姝匆匆去了演武堂,然后就发现,她家高冷矜贵的海陵王爷,拿着她的凝霜剑,正在与大哥顾恒过招。 但顾明姝看一眼就知道,这种过招其实更类似于演示教学,而非切磋,甚至有几招为了展示动作要领,直接放慢了出招速度,原本飘逸灵动的剑招便显得有点滑稽。 周围,顾家的儿郎们围了一圈,一个个都跟大鹅一样伸长了脖子盯着演武场中心的两个人,眼底泛着求知若渴的绿芒。 顾培青坐在高台上,喜气洋洋地掳胡子,他身边还坐着几个副将,似乎都在夸秦越和顾恒。 这和谐美好,其乐融融的场面,顾明姝这辈子没见过,上辈子也没有,一时间有点无所适从起来。 她怔愣的时候,也不知谁喊了一句:“二小姐来了!” 演武堂的所有人都停下来,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明姝参见父亲母亲,见过诸位将军。” 她先笑着向高台上的长辈们打了招呼,然后快走几步就揪出了在人群中幼弟:“这么大的热闹也不叫我,姐姐白疼你这么多年了!” “爹爹都派人去叫你啦,是你自己要睡觉的,怎么能怪我?”顾源委屈道。 “你还好意思说……” “明姝,记剑招这活儿还是你做的最好,既来了,就替下你娘,让她休息一下。”顾培青直接发话打断了姐弟俩的打闹。 顾明姝这才发现,她娘手里还捏着笔,正在速记剑招。 “小越,让明姝准备一下,你正好喝点酒歇口气。来!”顾培青亲自倒满了一碗酒,让副将给秦越送去。 顾明姝十分无语,她不过出去了一个时辰,怎么连“小越”都叫上了。 她快步走到了她娘那边,然后翻了翻她娘前面记录的剑招,顿时就明白为何全家对秦越态度大改观了。 他是在教“飞鸿剑法”! 据说这是套剑法是老海陵王经一个剑客指点所创,剑招精妙且变化无穷,得真传者可所向披靡。当初秦越在战场上大放异彩,至少有这套“飞鸿剑法”的小半功劳。 这种剑法,素来都是传家之秘,可秦越却大大方方地在众人面前教学式展示,还允许人记录剑招,分明就是想让顾家人都学会,如此大方,顾培青怎么可能不心动? 只是,她想不通,秦越为什么要做到这地步。 以他武功,便是正面对上顾家儿郎,也未必会受什么大伤,又何必拿这么贵重的东西出来呢? 不过,纵然顾明姝心中有疑惑,也不可能这个时候把秦越抓过来细问就是了。 她笑着走到场边,坐到了顾夫人让出的位置上。 没多久,顾恒和秦越重新回到了场上。 但打了没多久,场外围观的人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又一会儿,没什么耐心的顾源就喊:“姐夫,你打再快一点也行,我们都能看明白!” 去而复返的柳念慈正好路过他身边,顺手一个暴栗就锤到了他头上。 顾源抱着头就委屈巴巴地看他娘:“娘,你干嘛打我?” “你要是不满意,不如你上去喂招?”柳念慈道。 顾源顿时抱着脑袋缩了脖子。 “大哥能喂招,那是他武功与二姐夫相差不大,如此才能激发出飞鸿剑法的实力,换我上去,别说喂招了,三招内不被挑下来,都算我争气。那大家还学什么嘛。” “有这个自知之明,就闭上嘴,老实看。”柳念慈淡淡丢下一句,就往顾明姝那边去了。 顾源有点委屈地扁扁嘴,小声嘟囔:“大家也太容易被秦越收买了,区区一套飞鸿剑法,就让大家都向着他说话,二姐一身伤回来,也没人问了。” 他身边听到他这话的顾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顾源,你说这话是真心的吗?” “干嘛?我当然是真心的啦!”顾源道,“就算你们都叛变,我也不会叛变的,我要给二姐撑腰到底!” “那你看看二姐现在在干嘛。”顾征杨了一下下巴,往顾明姝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画剑谱啊,怎么了?”顾源一脸莫名。 顾征扶额:“我以为你是装傻,没想到你是真的蠢。二姐夫忽然放慢了速度,是为你看不明白吗?他那是心疼二姐来不及画!就这,还给二姐撑腰,靠什么撑?你这张嘴吗?” 顾源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乖巧闭嘴了。 而秦越,眼角的余光看见去而复返的柳念慈之后,就故意卖了个失误,被顾恒挑落了凝霜剑。 “大哥好功夫!”他抱拳一笑。 顾恒也知他这失误有点蹊跷,但他因为背对着顾明姝的方向,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所以还以为是秦越累了。 “如果累了就先休息一下,不必勉强。” “那好,我再歇口气。” 说完,秦越微微颔首,捡了凝霜剑就奔向顾明姝的方向去了。 彼时,顾明姝的右手臂上的袖子已经因为崩裂的伤口出血而被染红,柳念慈一脸严肃地正在为她处理伤口。 “岳母,小姝的伤势如何?不如由我演示完了,再默写剑谱。”秦越连脸上的汗都顾不上擦,就上来帮忙递纱布送药粉。 那紧张之情,半点也不像作假。 顾明姝心中暗暗赞了句:好演技! “小伤而已,不必惯着她。”柳念慈面无表情道。 顾明姝难以置信地抬头:“娘,你不能女婿领进门,女儿丢过墙呀!” 柳念慈冷笑:“这种把自己弄得满身是伤,还要骗我说是自己磕的破女儿,丢就丢呗,不稀罕。” 顾明姝:…… 秦越也只好赶紧赔罪:“都怪小婿没有照顾好明姝。” 柳念慈处理完顾明姝手臂上的崩裂伤,终于拿正眼看秦越了。 “王爷说笑了。反正人已嫁你,照顾不照顾地就看你心情好了。这次受伤,你赠一套飞鸿剑法;下次受伤,再赠点兵法孤本;下下次要还受伤,你就再赠别的。顾家男儿,好哄的很!” 第39章 正确的撑腰 “念慈,你这是干什么!”顾培青赶紧出言打断了她。 “没什么。说一点哄我顾家男子的真经给女婿听。怎么,我说错了吗?”柳念慈温温柔柔地歪头笑问。 顾培青顿时觉得后背一紧,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你要讲道理的嘛,一码归一码,先让女婿把剑法教完,旁的事回头再说。” 顿了顿,他忽然又扭头看秦越。 “小越啊,你真有兵法孤本?那个,我也不是贪,实在是这两年的仗不好打。戎人如今掌帅印的兔崽子狡诈的很。除你外,咱大昭没人能从他手里讨便宜,一交手就死伤惨重,我……唉!” 一说战场上的事,柳念慈自也不好再发作了。只冷哼一声,坐到了顾明姝身边长凳上,便要赶她去研墨。 秦越道:“岳父大人放心,海陵王府中的兵书,无论孤本与否,小婿都给您带来了,就在那只上锁的檀木箱里。至于那戎人……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不如等写完剑谱,我再与您促膝深谈?” 顾培青是真的没想到,秦越竟然把家底都带过来了。 顾明姝惊地猛然抬头看他, 眼圈都有点泛红了,为了掩饰情绪,他握拳在唇边咳嗽了一下:“好!那就替我顾家军谢谢王爷了!” 秦越面不改色:“将士们保家卫国,我不过是做点力所能及该做之事,又怎能言谢?要谢也是我谢谢岳父愿意将明姝嫁给我。” “咳咳。”顾明姝听他越说越离谱,赶紧打断他俩,“休息好了吗?休息好了就抓紧时间继续。” 柳念慈虽然心疼女儿,想替一替她,但论起画技和要点动作的捕捉来,确实是不及顾明姝的。 而这套飞鸿剑法关系到顾家儿郎在战场上的存活率,自是越精细越好,所以顾明姝拒绝她代笔后,她也就不强求了。 十二式飞鸿剑法,每一式的重要变招又有十数种之多,等秦越舞完全套,日头早已偏过晌午。 顾明姝画得手都快断了,秦越自然比她更累。 但等到吃饭的时候,秦越还是很贴心地给她夹菜,那无微不至又不过分亲昵的伺候,便是暖风和翠微看了都要自惭形愧。 至此,顾家的人基本都相信,秦越是真的对顾明姝改了观,真心拿她好了。 但顾明姝被照顾地却有些别扭。 这辈子,上辈子,两辈子加起来,秦越就从未这么对待过她。她感到陌生又有些惶恐,但她伪装的很好,在场并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 顾培青是个急性子,饭后便拉着秦越要说戎人的事儿。 “爹,你这么急吼吼的干什么呀,你也不是马上出征,他也不是不在京城,今日他都累成这样了,只怕脑子里也一团浆糊,能聊出个什么来?不如放他休息!” 她话音一落,桌上的哥哥弟弟们就“嗡”地起了哄,笑话她护夫。 这时候,夫人柳念慈倒是帮着顾明姝一起说话了:“老顾,女婿是上门做客的,不是来给你做苦力当军师的。顾恒,你送王爷去你那歇歇晌。” “是不是马上出征,全看有没有军报。这又有谁说得准呢?戎人的弱点,自然是越快知道越好。”顾培青没什么底气地嘟囔。 “既如此,那便折中一下,女婿该休息就休息,待休息好了,便与你详谈那戎人之事。”柳念慈摆出了一锤定音的样子来,道:“今日不如就住下,你们翁婿俩也好聊个透彻!” 此言出,满堂皆为之一静。 大昭有“新嫁娘回门,百里不留夜”的习俗,以示对夫家的尊重。 也就是说,即便两家相距百里,回门这日,女儿女婿都不会留宿娘家,便是赶夜路也要回去。 而将军府和海陵王府不过隔着几条街,连十里地都没隔呢。 柳念慈这个提议,无异于在打秦越的脸。 但这个时候,之前还对秦越亲亲热热的顾家人,却无人说什么。大家都静静地等着秦越做一个回答。甚至,大有秦越翻脸也不在乎的气势。 顾明姝本还想拦一下,因为她知道,秦越为了和解,确实是拿出了他能拿出的最大诚意。但看大家如此想为她撑住这口气,很多到了嘴边的话,她都咽了回去。 前世她已经为他说过太多话了,今生就省省。 然而,秦越用行动告诉她,为了在顾家人面前洗白自己,他的底线就是没有底线。 他直接站起来对柳念慈行了个大礼,道:“多谢岳母关怀。那小婿今夜就叨扰了。” 若说柳念慈的话让空气凝结,那秦越这个表态,就是让气氛重新活络起来的一个开关。 顾培青连声道好,顾恒也难得心情外露,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至于其他的儿郎们,也一口一个二姐夫叫的真心实意起来。 秦越就被一群人簇拥着往顾恒在的院落里休息去了。 人一走,顾明姝就问柳念慈:“阿娘,那他住哪儿啊?我院子在内院,他一个外男进去也不合适,住哥哥院里的话,他那院儿也没厢房的,难不成让他俩挤一个铺?” 柳念慈道:“有什么不方便的,只他去你院子,一概随从皆不许带也就是了。女婿哪里能算外男呢。” 顾明姝:…… 柳念慈看了她一眼,忽然道:“明姝,虽然阿娘不赞成‘愿赌服输’这种话,但人是你自己选的,如今你看着也不像是输了,你不如考虑一下把这一局走完。” 顾明姝顿时明白,她阿娘也被秦越这一套套的洗白手段给折服了,这是在劝她不要搞事,与他好好过。 可阿娘不知道,她这一局,是靠着无情无爱才莫名其妙走到了让秦越低头的地步。 感情一事,她上辈子就输彻底啦! 可她就是不服!就是有恨! 柳念慈见她迟迟不说话,长叹一声:“这气性大成这样,也不知随了谁。也罢,你也不是小孩了,做事当有自己的分寸。记住,阿娘这辈子只对你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平安喜乐’,明白吗?” “明白的!阿娘爱我。”她扬起小脸,笑得阳光明媚。 柳念慈瞪了她一眼:“谁要爱你这种讨债鬼!” “那我也一定是来讨爱的债。阿娘多多爱我,就是还债啦。” “顾明姝,你肉麻死了!”柳念慈忍无可忍,抬起一根手指就点着她的额头,嫌弃地将她推远,“一边儿玩去,我要去安排家事了。” 秦越留下是意料之外的事,顾家当然没有提前准备,眼下正需要当家主母亲自安排。 而顾明姝,她也没闲着,让戎长风给侯府送了他们今夜不回的消息后,就溜溜达达地摸进了归云院,直接泡进了柳念慈的密室中去。 前世她虽然也在里面看过不少医书,可毕竟时间太久远,有些知识点记得已不够清楚,不如好好温故知新一番。 第40章 请太医 海陵王府的安和堂中,云老太妃怒不可遏。 “顾家算个什么东西,往上数三代,腿上的泥点子都没洗干净,也敢如此作践我海陵王府?你给我滚,滚去告诉秦越,让他即可马上带人回来!他要不回来,海陵王府日后就是满京城最大笑话!” 戎长风道:“回禀老太妃,王爷说了,海陵王府早在十日前已经是满京笑柄,不差再笑一回。请您不必在意。” 其实,戎长风也不想这么回答的,这话实在太搓火。但临行前,秦越刻意叮嘱一定要原话回答,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 果不其然,这话仿佛火上浇油,云太妃瞬间炸了,她抄起手边的茶盏就狠狠砸向了戎长风。 “咚”一声,戎长风的额角锐痛不已,血水混着茶水一并淌了下来。 但他默默承受,依然纹丝不动地跪着,心里却直叫苦:王爷给的这差事,实在是不好办呐! “这个孽障!”云太妃怒火中烧,“他丢得起这个人,我海陵王府丢不起!” 她胸口剧烈起伏,守在边上的嬷嬷赶紧上来给她顺气:“娘娘息怒,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我儿临了时将这海陵王府托付于我,我如今却连这一府的声名都守不住,我还怎么活?可我死了,去地下又有什么颜面见他?” 老太妃当即就寻死觅活起来,戎长风低着头,一声不吭。 没一会儿,老太妃捂着胸口倒下去了,张嬷嬷满脸惊惶地直喊:“府医……请府医!来人呐!” 老太妃被人七手八脚地抬进了后面去,也有丫鬟匆匆忙忙请府医去了。 这时候,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张嬷嬷才走出来,扶起了戎长风:“戎管事,我也知道你这是听命办事,真是辛苦你了。” “唉,咱们为奴为仆的,为主子分忧乃分内之责,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戎长风滴水不漏道。 “是这个理儿。其实老太妃这个人你也知道,平日里是最慈爱不过的,只是她心里将海陵王,将王府看的很重。如此伤及王府声誉之事,她自然不可能接受。” “是,她老人家最是重规矩。”戎长风道。 张嬷嬷见他几次都不上道,神情就不由得沉了下来。 “我也知道,顾家是为了上次越哥儿娶他家姑娘时硬要抬个妾去压风头,今日才想找回场子。可如今府里的老太妃都气病了,他理当回府侍疾。顾家总不至于还要逼着咱家的王爷不孝不悌!” 这话就重了。 戎长风听了果然变了脸色:“嬷嬷说的在理,我这就去!” 张嬷嬷得了这话,终于露出了笑容来,还递给戎长风一瓶金疮药:“辛苦了,喏,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一会儿就用上,年纪轻轻地别破了相。” “多谢嬷嬷。”戎长风接了东西,就朝屏风方向抱拳道:“时辰不早,那奴才先告退了!” 戎长风出了海陵王府,却没有往顾家的方向去,而是直接钻进马车,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后就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因为,来之前,秦越就已经知道云太妃肯定要闹装病的这出逼他回去,所以早就嘱咐好了应对之策——给戎长风入宫的金牌,让他去请太医。 一个时辰后,太医入了海陵王府。 老太妃在太医妙手回春的高超医术诊疗下,很快清醒起来,并且只需再服点安神汤就能痊愈。 喝完安神汤后,老太妃问:“王爷呢?怎么还不来见我?” 张嬷嬷一脸为难地欲言又止。 云太妃直觉不好,皱眉低喝:“问你就说,藏藏掖掖有什么用!” “回禀娘娘,王爷没回来,现在人还在顾家呢。”张嬷嬷道。 “怎么可能还在顾家?那太医又是怎么请来的?” 云太妃难以置信,毕竟,秦越虽是亲王,却终究与皇帝的亲子不同,他若想请太医过府,不亲去太医院请,只怕喊不来人。 张嬷嬷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因为王爷将皇上御赐的金牌给了戎管事,戎管事便仗此特令直接去太医院请了人回来。” 沉默,突然伴着药香蔓延开来。 好一会儿之后,云太妃才道:“你刚刚说什么?戎长风拿着那块特令,进宫为我请太医了?” “正是如此。”张嬷嬷宽慰道,“论孝心,王爷真是比京中任何一个高门子弟都要强。那金牌,是他飞云城大捷后,圣上亲赐,更难得的是,此物只能用三回。可他为了您……” “你懂个屁!” 云太妃额角青筋暴起,一巴掌拍在床沿上,连长指套都崩坏了一只。 “他那是为了我吗?他这是为了把事情闹大!现在只怕满京都知道他为弥补顾家,把海陵王府的脸面送上门去给人踩践!这还不够,他还闹到了皇帝面前去,且看,此事没完呢!呵……哈哈!” 笑着笑着,云太妃忽然“噗”地吐了口血,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太妃娘娘!”张嬷嬷惊叫起来,“快,快把陈太医追回来!娘娘吐血了!” 这海陵王府顿时又兵荒马乱起来。 而顾府中的秦越,收到消息后,略微挑了挑眉。 他还没说话呢,顾培青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小越,要不你带明姝回去看看。老人家吐血可不是什么小事。咱这个,日后接着讲也不要紧。” 秦越就问戎长风:“太医怎么说?” “陈太医说,虽然是真病了,但问题也不大。只是气急攻心,吐了一口淤堵在胸的淤血,日后将养好了,反而对身体有好处。”戎长风据实相告。 秦越这才朝顾培青道:“爹,你也听见了。无碍的。”他指了指面前的沙盘,笑问:“我们继续?” 顾培青却搓了搓手:“不急不急。我觉得你还是回去一趟。有事没事,你身为长孙,总归要在面前尽孝,才可堵悠悠众口。” 顾培青既然认可了他,当然也会为他考虑。说实话,秦越能答应今夜留宿,已经给足了顾家面子,至于是不是真的留下,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们其实就要他一个态度而已。 然而,秦越好像铁了心地要留下。 他直接重新拿起了推沙盘的推杆。 “爹,我留下也不全是为了弥补顾家当初失去的脸面,而是为了顾家军,也为了我大昭边境的长治久安。况且,此事皇上已经知道了,他肯定也不希望我们太过拖延。” 顾培青挠挠头,一脸懵:“啊?此事怎么皇上也知道了?” 这时候,戎长风就道:“回禀将军,是属下拿着王爷的金牌入宫给太妃请回的御医。那金牌有陛下重诺在上,只要用一回,便会上达天听一回。陛下口谕,请王爷务必对戎人之事对顾将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越便朝着皇宫的方向遥遥一敬:“臣遵旨!” 顾培青万万没想到,这翁婿局竟然还能上达天听变成君臣局,连忙手忙脚乱地放下手里东西,也朝皇宫方向遥遥抱拳:“臣遵旨!” 如此,二人心安理得地坐下来继续推沙盘讲战势。 而与此同时的藏月楼里,顾明姝看着眼前一身夜行衣的不速之客,额角青筋直跳。 “齐公子,您来这干什么?” 第41章 食言的人 齐铭神情悠然地坐在她书桌后的圈椅里,还气定神闲地给自己泡起了茶来。 顾明姝真的是服了。 这人夜闯将军就罢了,还把她的地盘当做是自家后花园般惬意,实在气人! 齐铭见她气鼓鼓地瞪自己,就笑嘻嘻道:“瞪也没用,你打不过我。” “公子怕是忘了,我今日是回门,我夫君也在府上呢。”顾明姝不想输场。 哪知齐铭是个混不吝,闻言更气定神闲了:“那你去叫他来嘛!本公子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夜半三更在你房里喝茶,你说他过来你怎么说才好呢?” 顾明姝:…… 她原以为,重生后的自己已足够无耻,万万没想到,这人竟比她更无耻! “您到底干什么来的?” “唔,这就说来话长了。你今日不是差了个小丫头去我那送银子嘛,我闻着那小丫头挺香的,所以就改了主意。” 这话说来倒是不太长,但顾明姝听不懂。 什么叫小丫头挺香的,他就改主意了? “你看上了我家翠微,想拿她抵五万两?”顾明姝难以置信。 齐铭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你怎么会对我有这样的误会?你家那丫头长得还没我今日捡的那个好看呢,为何你竟会觉得她值五万两?” 顾明姝其实也觉得不可能,便问:“那您是打算?” “我的打算嘛……”他忽然顿了顿,然后像只狐狸一样眯起了双眼,鼻翼微动,细细嗅空气,“好香啊。” 顾明姝心里嫌弃地要命,脸色也沉了下来:“齐公子,您半夜闯人香闺,还做出这种形状,很难不让人误会是变态的。有事说事,好吗?” 齐铭睁开了眼睛,适才那种痴迷陶醉的神情也随之消失。 他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顾明姝,一字一句,几乎笃定道:“想必药王传人,应该是藏在将军府。” 昨日齐铭与顾明姝谈判的时候,提了两个条件让她选,一个是付五万两,一个就是交出药王传人的下落。 顾明姝皱眉道:“我昨日便与您说了,我不知道什么药王,也不知道什么药王传人的下落。我的医术,是随父兄住在边域时,遇见的一个云游老先生教的。” “用减药的七日醉做安神香,若非将药王谷绝学融会贯通,又怎么可能做到此事?”齐铭道。 顾明姝面无表情地从怀中掏出一只香囊:“你是说这个吗?我生在边境战乱之地,小时候睡不安稳。遇见老先生后,先生便给了我一个安神香的方子。” 齐铭接过香囊后,一边端详一边思索,似乎是在考量她这话的真假。 顾明姝抬头看了看窗外月色,道:“齐公子有什么话,不如移步去府外详说。一会儿我夫君该回来了。他若见你在此,只怕要误会些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到手,实在不想惹麻烦。” 齐铭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秦越与顾将军谈得正欢,只怕是要通宵达旦了,你大可放心。” 他说着就懒洋洋往后一靠,俨然一副“我是半步都不想再动”的姿态。 顾明姝却听得暗自心惊,想不到此人居然还跑去偷听了秦越和父亲的谈话,而他们却一点都不察觉。他武功到底神鬼莫测到了什么地步? 这样一个人,绝不能让他在此多待! 念及此,顾明姝冷下脸来,道:“齐公子,对我有所求的人是您。您如此不配合,还要置我辛苦求来的姻缘于危险之地。我可是会翻脸的!” 齐铭有点无语:“想赶我走就赶我走,拿你跟秦越的关系做筏子干什么?都是合作,咱俩好歹还是五万两的合作关系呢,不比你跟他亲厚?” 顾明姝:这个人为什么知道的这么多?有什么办法可以悄无声息地弄死他吗? “嗯?有杀气。”齐铭将香囊直接塞进了自己袖袋里,然后审视地看了顾明姝一会儿,又笑起来:“小姑娘,人不大心倒是不小。还想杀我灭口呐?啧啧,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顾明姝被气得肝儿疼。 但这个时候,齐铭却忽然改了口,道:“也罢,咱们是合作,也不是结仇。那就听你的,去外面谈。” 说完,他就溜溜达达地出去了。 顾明姝只能磨着牙花子,跟了上去。 两人还是去了迎春茶楼,茶楼其实已经打烊了,可齐铭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愣是让人给他们又开了一间雅间。 两人相对而坐,顾明姝坐得端庄大方,齐铭则是慵懒惬意,怎么舒适怎么坐,完全不拘小节。 “齐公子,明明说好了给你五万两,你如今却突然食言,该不是要加价?如此出尔反尔,可不是一个生意人该有的做派。”顾明姝横眉冷对,显然是气的不轻。 “如果加价你就拿不出来,就必须选第二个条件的话,我其实也不介意迂回这么一下。反正我闲得很,就是玩儿呗。”齐铭大言不惭。 “你!” “不要生气,大晚上生气容易长皱纹,老的快。”齐铭笑嘻嘻地给她斟茶,“我之前给你开那条件,本也是算着你拿不出的。哪知……秦越好像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不喜欢你,随随便便就把私库交了。这不,害得我求而不得,只能食言而肥啦。” 这话说的,就好似她能按要求拿出五万两来,是多对不起他的事儿一般。 顾明姝嘲讽道:“那可真是委屈您了。” “不委屈。”齐铭脸上的笑意淡去,面无表情道:“虽说,是我有求于你。但你应该能明白,你我之间到底是谁占的上风,对?如果你不知道,我也不介意让你知道一下。” 这话成功让顾明姝沉默了下来。 确实,她现在虽然说话还是硬,但那都是装出来的。面对这么一个武功高深莫测,性格难以捉摸,能量也不可预估之人,谁能不怵? 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顾明姝就是这样的俊杰。 “我知道的我都可以说。但是,在此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愿闻其详。”齐铭满意了,那假笑狐狸般的表情,又如面具般出现在了他脸上。 “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与药王传人有关的?”顾明姝问出了心中疑惑。 她必须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出了纰漏,泄露了不该泄露的消息。否则,今日齐铭能探隐秘,明日张铭、王铭、李铭也可以。 第42章 去哪儿了 “说与你听也无妨。”齐铭笑看她一眼,仿佛瞬间就洞穿了她的心思。 “我有一门生意,是收高门大院里倒出来的药渣。” “药渣?”顾明姝以为自己听错了。 药渣都能是生意,这家伙是得有多奸商,果然骨头都能被他榨出三两油来。 齐铭神情傲然,显是对他这门买卖颇为得意。 “高门显贵用的药,大抵药材贵重。你贵为将军女儿,自小衣食无忧,不懂也正常。那些药渣,做成安神香卖给一般人家,效果可是百倍于普通药材做成的。” “有一回,一份在海陵王府收到的药渣,很是特别,相生相克的药物,竟然被混在一起煮,药性微妙对冲后似乎还与菜肴结合了,具体效用如何,只怕只有用药人知道。” “这是寻常大夫,乃至宫廷御医都不会用的野路子,而且用药人艺高人胆大,这等对撞,一旦掌握不好,药膳可是会变成下毒的。我一番好查,好不容易才查到你的身上。” 顾明姝完全没有想到,区区药渣竟也能把自己暴露了,一时间无言以对。 齐铭大约是真的很得意,不由得继续说了下去。 “本座寻药王传人已经很久了,如此重要线索,自然不会放过。我亲自摸进王府观察了你几次,本想直接将你带走的,但观察后发现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与你做生意比强行掳人要好。” 顾明姝嘴角微微抽搐:“那可真是谢谢您抬爱了。” “倒也不必如此客气。”齐铭笑嘻嘻道,“不过,说到谢,我就要谢谢那个小花魁了。要不是昨儿她吹了一下午相思引召唤她那杀人刀,我还真的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让你跟我合作,嘿嘿。” 顾明姝听到这里,漂亮的桃花眼都瞪圆了:“刺杀之事竟也有你的算计?” “也不能说是我的算计。”他一脸谦虚,“我只是顺势而为,在你们打斗时候帮你打开了往外逃的窗户,在你逃出府外时候,帮他丢了几个封锁你其它去路的暗器,仅此而已。” 顾明姝:…… 这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她原以为,昨夜之事,不过是阮媚娘狗急跳墙想要她的命,没想到,这还有只黄雀在后面虎视眈眈呢! 亏她昨天还以为是自己反应快又运气好,千钧一发之际掉到了能保她命的人面前,原来,不是她运气好,是人家算计的好,就等着她掉进织好的网里。 换个人,此时恐怕会慌会生气会不知所措。 但顾明姝不太一样,她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哦,原来我这么重要呀。”她笑得眉眼弯弯,“您如此费心找药王传人,可是要治病救命?这也不是非得传人不可呀。我医术也是不错的。不如在找到人之前,您且退而求次,让我试试?” 她眨眨眼,狡黠道:“您找一个行踪不定之人,废的人力物力是不可限量的。但我就便宜多了,只要您提供药材,我可以不要诊金,只需您在我需要的时候,庇护我一二便可。” 齐铭闻言,以拳掩嘴“呵呵”笑起来。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道:“顾明姝,你不如离开秦越,直接跟了本座。我实在太缺你这种会做生意的人才了。” 顾明姝听出了言外之意:她说医术,他却说生意,这是明显不信任她的水平啊! “齐公子,你少瞧不起人。论医术,我也算是你找的那个药王传人的传人了,师傅也夸过我很有天赋,您何不让我试试?” 齐铭实在满意她这聪明劲儿,这见缝插针顺杆爬的本事,他在十八坊中虽也偶尔能见,但能出现在一个名门贵女的身上,就很有意思。 这让齐铭觉得,自己废这么大力气算计她,又废这么多话与她迂回、探她深浅,都是值得的。 “你想要什么样的庇护?”他忽然问。 顾明姝闻言,漂亮的桃花眼都瞪圆了:“您这是……答应了?” 好处来的突如其然,她都有点不敢相信。 齐铭道:“你得说具体的。别广而泛之的‘庇护’二字。免得到时候这也要庇护、那也要庇护,最后生生变成由我来替秦越养媳妇儿。这太冤大头了,不合适。” 顾明姝心道:鬼要你们养哦!老娘这辈子就靠自己养自己不行吗? “我需要一个假身份,在京中做点生意,比如开开药铺什么的。还有,我需要您保证我这点小生意,不被其他人知道是我做的,尤其要避海陵王府。” 齐铭似笑非笑地问:“秦越都肯为你打开自己的小金库了,你还不满足?” “谁会嫌钱多呢,是。”顾明姝心中嫌弃的补充道,“若是以后多遇到两个你这样的主,开口就讹走我五万两,我赚再多也不够填呐。” 她被看的有些不自在,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对你来说这不是什么难事?我帮你你帮我,我们就是好伙伴了。有钱大家赚,有病我帮你医,完美合作。” 齐铭点点头:“好,三日后十八坊,你若能通过本座的考验,本座便答应你这些小要求。” 顾明姝闻言,脸上顿时绽放出毫不吝啬的明艳笑容:“那就多谢啦!” 说着,她就站了起来:“那咱们说好了哦,三日后见!时辰不早,明姝就先……” “告退”二字还没说出口呢,就被齐铭气势沉沉的“笃笃”敲桌声打断了。 “虽然我自己食言食地很爽,但如果别人对我食言,我是会生气的哦。”齐铭面无表情地说。 顾明姝:? “说好的,知道的都说出来呢?”齐铭有些不悦地提醒。 “哦,哦哦!” 她想来了,适才为了哄人为她查漏补缺,她夸口说要把药王传人的信息都说与他听。 “笔墨伺候。”顾明姝朝门外的翠微喊了句,又对齐铭涩然一笑:“我写几个地址给你,那都是老先生教我时住过或者常去的地方,只是我入京也已许多年,他是否还在那就真的不能保证了。” 不多时,齐铭抖了抖那张墨迹未干的纸,终于满意:“三日后,十八坊鬼市见。若通过考验,本座有礼物要送你。” 顾明姝目送齐铭离开后,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齐铭确实不太好伺候,但这对她来说是挑战也是机遇。有了齐铭做为助力,她的很多计划都将会变得顺利。 顾明姝踏着月色回了将军府中,一进屋,却见秦越坐在齐铭之前坐过的那把圆椅上,阴沉着脸,冷幽幽的盯着她。 “去哪儿了?” 第43章 颠倒黑白 铺面而来带着酸气的质问,让顾明姝有一种时空倒错感。 曾几何时,她似乎也这样问过秦越。 当时秦越怎么回答来着?他说:本王的事,也轮得到你管? 顾明姝当然不能这么回答。 且不说今日秦越表现不差,就是表现有差,她目前也没有如此与他正面杠的底气。 “夜深露重,您怎么还不休息?” 她本以为他会与父亲促膝长谈到天明,没想到会被逮个正着,所以一边顾左右而言它,一边在心里默默打草稿编瞎话。 反正,夜会齐铭这种大实话,是万万说不得的。 “王妃夤夜外出,本王这个做丈夫的,又哪里睡得着?”秦越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暖风不知你去向,翠微却不见了。想必是跟你一同离开的。” “是,与我一同离开的,还有吴叔呢。” 顾明姝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墨玉扣子来,放到了秦越的面前。 秦越微微皱眉,一脸狐疑地拿起端详:“这是何物?” “一枚产自拜月国的东西,扣子中间是空的,必要时候可以藏东西。这作风,是拜月国潜渊卫的典型手段。”顾明姝微微仰着头,面上一片沉肃:“王爷您猜猜,我是何处得来此物的?” 秦越其实一看那墨玉扣子的时候,就知道是哪里来的了。 毕竟,没人比他更清楚阮媚娘的来历,以及阮媚娘能动的势力的来历。 但他现在只能装作不知道:“哪来的?” “是昨晚的刺客。闯了海陵王府不够,今日又来闯将军府,看来是把我盯上了。幸亏这次有吴叔暗中护我,这才没有受伤,还从他身上夺下了这枚扣子。” 扣子当然不是今日夺的,但放在今日说事,正好! 谎言有了真证据,也便说得通了。 秦越似乎被说服了,神色间不免有了担忧和责备:“那刺客如此胆大妄为,你怎么还敢追出去?在府中周旋呼救不行吗?万一再出危险……” “我家吴叔又不是吃干饭的。”顾明姝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昨夜就有点怀疑这刺客的身份,他武功路子半点都不像大昭人。今日可算是捏到证据了。至于不在府中呼救,你觉得我是为什么?” 不等秦越回答,她便侃侃而谈:“往大了说,大昭战将的府宅,番邦外国的刺客进来跟进后花园似的,这是什么好事吗?闹大了丢的可不止将军府脸面,还有大昭的。往深了说,刺客这般容易就进来了,是我将军府防卫不行,还是故意放进来有勾结?抓不住刺客的情况下,这说得清吗?” 秦越:“这倒不至于。” 顾明姝道:“至不至于,得看政敌怎么说。府里防卫稀松是事实,刺客能进,别家暗桩也能进。我喊一嗓子,保管明儿全京城都能传遍。昨夜在侯府里的刺杀,您秘而不宣,难道不是这番考量?” 秦越当然不是这番考量,昨夜秘而不宣,主要是防止事情闹大牵扯出一些不该牵扯的东西。 顾明姝其实也不怎么在意他什么考量,只继续说了下去:“此事往小了说,也是为了王爷您。” “为了我?”秦越觉得她这个说法有意思。 “是啊,你今日把家底都抬出来了,好不容易哄得我爹娘和兄长弟弟们都高兴。父兄们若知道我又因为你的缘故被刺客追杀,你今日岂不是白白努力了?” 秦越心中一动,没想到她还考虑了他。 不过,他还有个问题想问:“你怎么知道,刺杀之事一定是受我连累?” 顾明姝理所当然道:“我好好一个遵纪守法与人为善的好姑娘,平白无故惹上了一位拜月国的刺客,不是因为你还能因为谁?” 她振振有词:“再说,大昭与拜月只打过一战,主帅便是王爷您。我猜,一准儿就是拜月余孽挟私报复,打不过你就捏我这软柿子。” 秦越觉得她自动脑补的这个逻辑闭环很好,便就坡下驴:“言之有理,确实是本王连累了你。王妃受苦了。” “无妨。”顾明姝大度地摆摆手,“你我虽然与寻常夫妻不同,但既合作便是同舟共济的关系,这点风险我自担得。” 秦越皱眉:“你能别整天把‘合作’挂嘴上吗?” “为什么不能?”顾明姝一脸疑惑,“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因为我不爱听。 诚然,秦越不能说这么直白,他只能冷着脸反问:“这是什么能广而告之的事吗?” “好,知道啦。”顾明姝嫣然一笑,“王爷,时辰不早,咱何时就寝呀?” 无论如何,今夜之事算是圆过去了。 秦越没再追问,等翠微、暖风侍候着顾明姝洗浴之后,他看了一会儿书,也休息去了。 两人分榻而眠,一夜无话。 翌日,夫妻俩在将军府用了早膳,并乘马车返回了海陵王府。 云太妃早就安排着人在将军府外等候秦越和顾明姝的动静,得知他们回来,不等他们稍作歇脚,就让人将他们带到了安和堂。 云太妃高座其上,几名麽麽和云千雪在旁陪同,气氛严肃迥异。 “你们还知道回来?”云太妃沉声呵斥:“跪下!” 秦越、顾明姝也不争辩什么,双双跪在云太妃面前,顺势请安。 “哼,你们还知道规矩。我还以为,你们是要在将军府永久住下了。”云太妃越说越气,怒意难平。 张麽麽急忙递上清火茶,道:“娘娘息怒,王爷王妃留宿将军府,想必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云太妃将茶盏推开,“什么天大的原因也不能坏了规矩!我大昭回门素有百里不留夜的风俗,从未听过两家同城还留宿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秦越淡淡道,“何况,风俗算什么规矩?” 云太妃没想到他还能顶嘴,顿时气了个倒仰,眼神仿佛能喷火一般狠狠扫向顾明姝。 “前日,越儿来说,娶顾氏的时候娶的委屈,所以回门礼要丰厚,以此做弥补。老朽二话不说便应了,要什么就给什么。如此尤不知足,还要拿着海陵王府的脸面去踩践,未免太过分了些!” 第44章 圣旨到 云千雪想到那拉出去的好几车回门礼,也是肉疼。 “你们看把太妃气成什么样子。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们居然弃家门脸面于不顾也要留宿将军府。若是说得透彻明白有道理,太妃自然会原谅你们的。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 顾明姝的态度和秦越截然不同,就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任打任骂的怂样子。 “老祖宗和侧妃娘娘说对,便天大的事也不该夜不归宿。此乃明姝之过,明姝愿意认罚,请老祖宗消消气,保重身体。” 顾明姝想过了,今日骂也好,打也好,她都得认。反正顾家儿郎拿到手的好处才是真好处嘛,秦越已经割肉放血了,没道理今日还要他填炮灰的。 云太妃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顾明姝这么快就低头。她眼底闪过一丝锐芒,肃然道:“你认就好!来人——” “慢!”秦越急了,“是本王非要留的,与明姝无关,奶奶要罚就罚我。” “呵,这门果然回得好,一夜不见倒是学会护妻了。”云太妃冷笑不已,“想来也是,老生病倒在床,也唤不回你这不孝不悌的东西,如今为个女人顶撞我又有什么稀奇?” 秦越事儿都敢干,当然无惧这种程度的阴阳怪气。 他一把摁住了还想揽过认罚的顾明姝,道:“孙儿昨夜未归,为的并非私事而是国事。昨日岳丈提起边疆不稳,戎人换了新首领,战术诡诈多变,他们应付艰难。此人恰好与孙儿交过手,孙儿便与岳丈及舅兄们仔细分析了此人战术风格。” “什么时候不行,非得选回门?他顾家是今日便要上战场了吗?”云太妃可不信这鬼话。 “戎人野心勃勃,战报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到,自然越早说清楚越好。家国大义,远高于门第脸面。”秦越理直气壮。 “借口!”云太妃觉得他非要选这个时间,就是故意的! “我一妇孺之辈,家国大义轮不到我操心。我只知道,坏了规矩,做错了事就要罚。”云太妃怒喝,“今日,我只问顾氏,认不认罚!” “奶奶!”秦越还要拦。 云太妃“咚咚咚”地以拐杖捶地,打断了秦越。 “你闭嘴!你为国事我无话可说,但顾氏身为王妃,回门日外宿不归,就是不行!今日这规矩我非立不可,你若不服,只管去宫中请旨,废了我这把在海陵王府作威作福的老骨头!” 场面越闹越难看,眼见着就要往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寻死觅活路子走了,顾明姝赶紧打圆场:“我认我认,老祖宗您快罚,早点儿罚完了您也好好休息,我就好好受罚,王爷还得入宫谢恩呢。” 按规矩,天家赐婚的姻缘,回门后是需要入宫谢恩的。顾明姝虽是王妃,却暂无品级,所以谢恩只需秦越去就行。 云太妃这才想起来秦越还要入宫,便收住了话头,但她看向顾明姝的眼神就更瘆人了,仿佛要把之前失的场子都在她身上找回来。 “来人,为顾氏脱簪,送去祠堂罚跪抄经。不跪满七日七夜,谁也不许给她送饭!” 七天不给饭吃?这老太太是要她命! 但顾明姝什么都没说。 反正,她也不可能像上辈子那么傻了,说不让吃就不吃。翠微轻功不错,暖风厨艺不错,小厨开个火,半夜送点吃的,总归是没问题的。 重活一世后,曾经觉得很难的一些事,似乎都变得简单起来了。 但秦越显然不知道她有这样的觉悟,当即把顾明姝护到了身后,阻开了要把她拖走的人。 “祖母,禁食七日七夜这种惩罚,未免太过了。我海陵王府的当家主母,牵出去是个面黄肌瘦的样子,难道是什么很有脸面的事儿嘛?” 云太妃不咸不淡道:“还未罚,你怎知她日后一定是面黄肌瘦的样子?再说,若表现得好,七日后出来好好将养也就是了。怎么,这点罚也受不得?怕是嫁过来做祖宗的。” 顾明姝心道:这种全部家当连个库房都填不满的破落户的祖宗,谁稀得当似地。 她扯了扯秦越衣袖,便打算认了这罚。 结果,还未张嘴呢,外面就传来了一声唱和:“圣旨到——” 众人一怔,纷纷收起脾气和话头,往前厅接旨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海陵王秦越熟读兵法,文韬武略,心系大昭,为顾家将士出谋献策,赠《定疆兵法》孤本于朝,此深明大义、亮节高风,实乃国之栋梁。特赐……” 后面还赐了什么东西,跪着听旨的云太妃一概没听见。她只知道,她儿子一辈子的心血《定疆兵法》被不孝孙秦越交出去了。 这道圣旨,除了嘉奖秦越高风亮节深明大义之外,还褒奖了顾明姝,且封了她做二品诰命。 如此,顾明姝便与一般亲王家的命妇无异了。 而一般亲王家有品级的命妇,是要随夫入宫谢恩哒,当然不能跪祠堂抄经书。 云太妃被气了一大通,最后连个出气包都没捞着,等秦越与顾明姝一走,就对张嬷嬷道:“我这把老骨头,是什么事也管不成了。你去兰苑请阮侧妃过来,为我奏乐解闷!” 昨日阮媚娘就想前来侍疾巴结老太妃,但老太太嫌她青楼出身,觉得晦气,就一直没要她靠前。 哪想,不过一日,老太太就亲召了! 她选了根上好玉箫,又换了身素色衣裳,便往安和堂去了。到了后,她也规规矩矩低眉顺目地,衬着那天生的柔弱模样,温顺无害地像只听话的小猫小狗。 云老太妃,此生最爱的就是听话的小玩意儿。 于是,在顾明姝入宫谢恩,又被皇后留下一起用膳的时候,阮媚娘与云太妃的感情也一日千里地好起来,短短几个时辰内,就成了安和堂的新晋红人,云太妃的“心肝肉”。 顾明姝从皇宫回来,倒是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但她并不在乎。 阮媚娘前世靠抱楚王妃的大腿才稳住脚跟,今生楚王妃早早离家去了西山寺,她转抱云太妃的大腿,也不算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儿。 她甚至有点幸灾乐祸地想:云太妃与秦越明显两个阵营,阮媚娘这番做派,也不知秦越心里作何感想。 第45章 当真 翌日,朝霞初升,朝阳融融如暖玉,沐浴着海陵王府。 梧桐苑内,顾明姝踢开被子,让晨光在她如雪似琼的腿上肆意。 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呼吸都感觉舒畅。 在床上慵懒了一阵子,顾明姝抖抖精神,呼唤丫鬟来洗漱换装。 叫了好几声,翠微才双手捂腹的小跑进来,看她面色,原本一张白嫩嫩的脸,却显得光泽暗淡,水灵灵的大眼睛也缺少了灵光。 “你不舒服吗?怎么气色这么差?过来我看看。”顾明姝柔声道。 翠微伸出手让顾明姝把脉,“小姐,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后半夜不到,我们梧桐苑的人都拉肚子,暖玉现在还蹲在茅房呢。昨夜有的人还没到茅房就憋不住了……” 顾明姝把着翠微的脉搏,不等她说完,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她这明显是中了泻药,拉了一夜,气色能好才怪哩。 昨日圣旨降临,满堂皆惊,顾明姝有了诰命之誉,云老太妃饮恨作罢,不再处罚她。 到了晚上,还差人送了美食、点心到梧桐苑对她表示恭贺。 顾明姝因为刚美美的犒劳了一番自己的肚子,并没有吃任何东西,只是让梧桐苑的丫鬟仆从们享受。 想不到,竟然意外躲过了一劫。 “没去找过府医吗?” 翠微撇撇嘴角,锁着眉头,道:“我们都觉得是昨晚的那些点心有问题。可那是老太妃差人送来的,若是惊动了府医,怕会有别的事儿找上来。我们便自己熬了草药吃,谁知收效甚微。” 这小丫头进步挺快,懂得分析一言一行的利害关系,不枉一番费心调教。 顾明姝在翠微额头上轻弹一指,“你们的顾虑是对的。可遇到事了,该第一时间来通知我。看你们现在这样,白天还怎么做事,其他人见梧桐苑乱糟糟的,肯定会有口舌。” 翠微吐了吐舌头,“我本来想喊小姐的,可是不忍心打扰小姐美梦。” 顾明姝佯嗔了几句,让她取来纸笔,写了个药方给她,“照这方子到外面买药,回来熬了汤分给大家喝。” 翠微急忙将药方收好,帮助顾明姝洗漱化妆之后,按着肚子匆匆买药去了。 顾明姝坐在窗前的竹椅上,单手托腮,“我这才被封为诰命,梧桐苑就出事,分明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不管是不是老太妃的意思,我都不能明着去问她。” 思来想去,就算这次哑巴亏就这么吃了,也得坚决杜绝再有下次。 如果梧桐苑的人三天两头的出事,恐怕就会有人要往院子里塞暗桩了。 老太妃惊动不得,那就先去点一点云千雪。这两人沆瀣一气,不管谁的意思,敲了山总能震到虎。 和今日的梧桐苑不同,云千雪这里,一片其乐融融,井然有序。 顾明姝刚刚到苑门口,就见几名丫鬟和男仆提着一些竹篓、袋子出来,里面杂物装得满满当当。 其中一名丫鬟,顾明姝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正是秦越新安排给阮媚娘的贴身丫鬟呢。 她不呆在兰苑侍候阮媚娘,却跑到这里来打杂,答案显然只有一个:阮媚娘在这里。 如今海陵王都住进了梧桐苑,顾明姝又被封为诰命,下人们再怎么跟着主子嚣张跋扈,也不敢对顾明姝再有半点不敬。 “王妃娘娘稍等,我这就进去通报。” “不用了,忙你的去,我自己识路。”顾明姝径直往里面走。 下人也不敢拦,只能隔着几步远,小碎步小心翼翼跟在身后。 阮媚娘和云千雪相处融洽,不断传出阵阵娇笑声。 见到顾明姝来了,阮媚娘眼眸一闪,急忙起身对她欠身施礼,“媚娘给姐姐请安,姐姐万福!” 顾明姝一见着她心中就是一股无名火腾然猛蹿。 前脚才暗招杀手刺杀她,现在又装得谦卑有礼楚楚惹人拎,厌恶至极。 “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又忘了规矩了?让你见着我就绕道走,还敢跑到我面前现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王爷可是有令,不准你离开兰苑。”顾明姝对她从来没什么好脸色,装都懒得装。 自家主子被怼,阮媚娘的丫鬟沉不住气了,上来便道:“王妃,这您可就错怪我家娘娘了,让娘娘来这里帮忙理事,是云老太妃的意思。您这还责备娘娘,难道是要跟老太妃……” 啪! 顾明姝直接一巴掌煽了过去,“没大没小,我和你主子说话,哪轮到你这丫鬟插嘴?送走一个不识趣的,新来的更是不懂礼数。阮媚娘,你是怎么调教自己下人的?” 丫鬟被打得懵了,身子一晃,急忙跪下,“王妃息怒,是奴婢多嘴了,该打。” 说这话,啪啪抽了自己两巴掌。 “姐姐责怪的对,是我没调教好她。姐姐放心,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好好调教。”阮媚娘模样楚楚可怜。 “上梁不正,还指望下梁不歪么。”顾明姝冷哼一声,看都不看她们一眼,直接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径直来到云千雪面前。 云千雪刚刚还横眉冷对,此时立刻笑意盈盈,“下人不懂事,调教就是了,犯不着和她们生气。王妃突然跑我这里来,是有什么事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次确实不是来找侧妃娘娘谈心的。”顾明姝也懒得和她打弯弯,“我想清楚了,我现在是王妃,就该担起掌家的重任,不能什么都甩给娘娘,让您替我操劳。” 云千雪眉目一凛,嘴角的笑容渐渐僵硬,直至消失,“听你的意思,你是要拿回管事权?” “娘娘为海陵王府操劳半生,也该歇歇颐养天年了。当然啦,很多事,明姝还得仰仗娘娘帮扶。所以,我只是先接手厨房的一应管辖权,其他的,一切照旧。厨房杂事多,明姝实在不忍看着娘娘操劳这些琐事。”顾明姝话软面硬,眼神坚毅,容不得商量。 云千雪紧锁着双眉,面笑心怒。 管事厨房,确实杂事多。 可海陵王府人员众多,每日的开销都是很大的一笔。 购买什么食材,全都是管事的说了算。虽说在这里不能一次性捞太多油水,可细水长流,还不容易被发现。 “娘娘,厨房人员名册已经在我那了,唯余储物各间的钥匙还未给我。以后,海陵王府的膳食问题,就由本王妃负责,你也腾出手歇歇,多专注别的事。” 第46章 合作愉快 “咯咯咯,怪不得老太妃时常夸奖你能干懂事呢。”云千雪笑得僵硬,没有要动的意思。 “只是,这厨房事物,看似简单,实则非常繁杂,且半点大意不得。你一下子全接了过去,若应付不好,惹老太妃生气先不说,吃食上出了差池,那可是大事!” 顾明姝心道:要是吃食上没出差池,我今日也不会来这一趟。海陵王府这点破家当,你爱当到什么时候就当到什么时候。可你欺到我头上了,就别指望我逆来顺受。 “听娘娘这话,是我不可能管得好厨房这点杂事的意思吗?” 顾明姝目光锐利,声若凝霜,惊得云千雪心中一怔。 “我若是给了她,姑姑知道了肯定会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可我若是不给……”云千雪心中进退两难。 “你话是在理,可……” “侧妃娘娘,就算你怀疑我,难道你还怀疑皇上的眼光不成?”顾明姝冷冷打断她的话。 “皇,皇上?”云千雪惊得一激灵,这点小破事,怎么还能扯上皇帝了? 顾明姝缓悠悠道:“我被封为诰命,却连个厨房也管不好,这难道不是说……”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云千雪赶紧否认,同时拿出了钥匙来直接交给顾明姝,“方才是我糊涂了。圣人英明神武,他都夸王妃您贤惠能干,那必错不了!” 事情若只限于后宅里,她勉强仗着长辈身份,强摁着不给权也就罢了。但上纲上线到品级的程度,她绝讨不了什么好。 大昭律摆在那儿呢! 顾明姝心里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我难道是此时此刻被封的诰命吗?真没意思! 不过,好歹这厨房是握到她手里了,待整顿停当,换上值得信任之人,日后她梧桐苑里人入口的东西总归是能安心了。 事务的发展向来是此消彼长的,顾明姝安心了,云老太妃就该忧虑了。 自回门事件后,云太妃与梧桐苑这边算是彻底撕破了脸。得知顾明姝接管了大厨房后,她第一时间命人收拾了安和堂的小厨房,一日三餐皆有此开。 “顾氏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忽然要全面接管大厨房?千雪,你弄明白了吗?”老太太虽然做了应对,可心底到底还是不爽,语气不太好。 云千雪道:“听说是今早起来,发现梧桐苑里的人全都上吐下泻,王妃怀疑吃食出了问题,便来听雪楼要大厨房了。” 云太妃一怔,冷厉的眼神就扫了过去:“此事你做的?” 云千雪摇头:“千雪哪里会做这等吃力不讨好,还容易落下把柄之事。我都怀疑是顾氏自己下药,故意找由头要大厨房呢!” 云太妃冷哼:“保不齐就是如此。原先只当这顾氏骄纵,没想到竟有如此心机。是本宫小看她了!” 云千雪也叹息:“她刚入门时,越哥儿也不待见,也无诰命加身,人也好说话,若是那时摁住就好了。都怪千雪无用!” “她不省油,和你有什么关系?”云太妃不太待见她这自怨自艾的模样,道:“今日这事儿你做的挺好。她要就给她,若在她手里出了什么事,便按家规按大昭律办事。呵,区区诰命,我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来。” 事实证明,顾明姝能翻的花儿可多了! 她拿到大厨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分权。规定家中以小厨房为主,大厨房为辅的方式制作膳食,各院吃什么都由各院自己定。 这规定一出,大厨房的人都懵逼了,都没活儿了,他们干什么去? 七八个大厨,二十来个帮厨呱呱呱嚷嚷起来,场面就跟养鸭场炸锅了一般。 “安静,安静!”翠微和暖风努力地想控住场面,但收效甚微。 顾明姝二话不说,扭头就找了一把大铁勺子,“咣咣咣”地敲了三下不知道哪儿翻出来的小铜盆,这才终于震住了场面。 那七八个大厨,二十来个帮厨,加起来近三十号人,就跟大鹅一样伸长了脖子,震惊地看着左手铁勺右手铜盆,还单脚踏在椅子上的豪迈王妃。 现场,落针可闻。 顾明姝很满意这效果,放下铜盆,舞着勺子道:“谁要是再咋咋呼呼打断我的话,本王妃就把他脑袋当盆敲。反正你们现大部分人连卖身契都在我手里,敲坏了我都不用赔的。” 近三十号人纷纷缩了脖子,大部分都觉得脑壳疼。 “姓云的向前一步。”顾明姝淡淡下了指令。 等人站出来后她继续道,“你们都是云家送来伺候老太妃和云侧妃的。平日无事其实也在小厨房做事。便回安和堂和听雪楼。得用的助手,你们现在可以挑。” 两个云姓大厨相视一眼,便不再犹豫,挑了自己的人站到了一边去。 “不用在这等,直接去小厨房报到就行。”顾明姝摆摆手让人走了。 剩下的人她就不分了,只让他们自己去问问哪里要。等各院都挑剩下了,再由她梧桐苑挑。 如此处事,也算公正。 但云千雪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 虽然厨房的一应事务都交出去了,但因为账目还在她手里,这厨房的账肯定还是她记,而本来她只需记一本,但现在各院自己开小厨,那每个院都要有一本账册专门记录采买和消耗。 当然,更重要的是,大厨房统一做膳食,肯定比各院自开小厨房的成本要少得多。 花在府里的多了,能拿走的就会变少。 所以,所有“能拿”的人,都会想要勤俭持家! 该厨当日,都不用云千雪特意告状,云太妃就拍着桌子让人传顾明姝去安和堂问话。 顾明姝没事人儿一般去了安和堂,笑盈盈地进门:“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午膳用的可好?孙媳特意给您送了最新鲜的食材,想必大厨料理后应该更有锦州风味。” 她娇憨自若地仿佛之前她们没有发生过任何龃龉。 云太妃都忍不住在心中暗暗为她的厚脸皮赞一声“好家伙”。 第47章 被狗咬了 云太妃也不与顾明姝废话,直接让张嬷嬷抬出了家规来,让顾明姝念第八条。 顾明姝上辈子抄家规都抄出花儿来了,闭着眼都能倒背如流。 “持家需谨记:成由勤俭败由奢……” 等顾明姝背完,云太妃就让立在一边的云千雪给她算账。 “原本以大厨房为主,小厨房添什么各院自己负责的方式,每月公中开销是您改制后的一半左右。王妃,您此举,实在是太铺张了。”云千雪一脸的不认同。 顾明姝惊讶不已:“一个月伙食开销,二百两就属铺张啦?咱家已经如此拮据了吗?” 云千雪道:“勤俭与否,和贫富无关。是主母持家的态度。” “受教了。”顾明姝一副谦虚诚恳模样。 云老太妃就道:“既然受教,那还不把厨房事宜改回去!” 顾明姝改制,是有别的算盘的,哪里能说改回去就改回去呢? “老祖宗,我觉得厨房事宜不用再改。勤俭节约,那是年轻人的事,断没有让老祖宗也跟着受苦的道理。” “不如这样,每个月伙食开销不变,安和堂的小厨老祖宗想吃啥就吃啥,其余各院,发挥一下勤俭节约的家风,将剩余的伙食费匀一匀,标准降一降。想改善伙食的,就如以前那般自掏腰包嘛。” “如此一来,钱也省了,我这做小辈的孝心也尽到了,大家的口味也照顾到了,三全其美,岂不妙哉?” 云千雪当时心里就骂开了,如果各院开小厨,却用原先的伙食费,那本来就吃不到什么了。现在还要先紧着安和堂,再匀剩下的银子,自己不补贴的话,那和吃糠咽菜也没区别了。 可她能说什么呢?她只要说一句反对,那就是拦着王妃尽孝,那就是不肯勤俭! 云太妃也觉得不妥,之前难道她就不能想吃什么吃什么吗?现在改了个法子,倒是把她架起来了。 “我一个老婆子……” “哎呀祖母!”顾明姝打断她,“您可千万不要推迟。您是深宫里出来颐养天年的,便是日日小厨,也是委屈了您。这个家,谁的吃穿用度都不能越过您去。” “无规矩不方圆,您的待遇不同于别人,这就是规矩,是应当的!若有人为此觉得不满或者怨怼,那是不满之人,怨怼之人的过错。您为王府操劳一生,我孝顺您,咱俩又有什么错呢?” 扣高帽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顾明姝已经得心应手起来了。 三人随后又辩了几轮,可顾明姝硬是理直气壮地站在道德制高点,靠着边捧边踩,连哄带骗的方式,愣是磨得老太妃答应了她的安排。 如此,海陵王府厨房改制算是尘埃落定了。 安和堂无影响。剩下的,不想委屈自己的人,自然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云千雪装了一日艰苦朴素,便开了自己的私库添菜加餐。 而顾明姝,作为一个手握秦越私库,又省了齐铭那五万两,还给当铺打了欠条的人,手里闲钱多不胜数,她当然不可能委屈自己。 但府中总有人是被委屈到的。 比如兰苑里那位从醉春楼里净身出户的前花魁阮媚娘。 “怎么又是粗粮,又是青菜?”她看着桌上的午膳,脸色比菜色都难看。 丫鬟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娘娘您不是正好想减一减腰身,好练那鼓上舞么?” 她是要减重不错,但减重不代表要吃糠咽菜呀! 想她阮媚娘,便是在醉春楼的时候,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本妃不吃青菜!早上让你做的那些,为何不做?”她怒目而视。 丫鬟也是委屈的不行:“娘娘,真不是奴婢不给您做,而是……而是我们的膳食费真的不够。自大厨房裁撤,各院自开小厨后,发的那点膳食费真的只够吃这些。” “顾明姝她们难道也吃这种狗都不吃的东西吗?”阮媚娘问。 小丫鬟不敢隐瞒:“王妃她们都自有家底,补贴小厨的。” 阮媚娘怒极,哗啦一下就把桌上的饭菜全都扫到了地上去:“我就知道顾明姝这贱人改厨房制有猫腻,原来是欺我一人呢!” “娘娘息怒。”小丫鬟吓得跪倒在地。 阮媚娘却尤不解气,抬脚就将小丫鬟踹进了碎瓷片里,“上次让你给梧桐苑下药,你却只下在下人们吃饭的锅里,顾明姝半点事没有不说,还惹她弄出了这样的事来整我,你这个贱人!” 她一边骂一边踹小丫鬟。 “娘娘饶命!饶命呀!”小丫鬟一边哭一边告饶,却不敢躲。 因为只要躲开,阮媚娘一定会打得更狠。 阮媚娘闹得兰苑鸡飞狗跳,但也不敢去找秦越。 因为自回门日后,秦越似乎对她冷淡了很多,但她暂时还没摸清秦越冷淡的原因。 如果猜不到男人的心思,她就不会贸然地祈求男人为自己做什么,这是她行走江湖多年的守则之一。 阮媚娘硬生生吃了这个哑巴亏,且狠狠记了顾明姝一笔。 然而,顾明姝却觉得阮媚娘吃的亏,还远远不够。 梧桐苑中,听完了兰苑里发生之事的顾明姝冷笑不已。 “只是降低伙食标准,可真是便宜她了。一个妾,往主母院里投毒,按大昭律可是要浸猪笼的。哎,可惜碍于王爷您的面子,还有海陵王府的脸面,我不能报官处置。真是遗憾。” 坐在她对面用餐的秦越,有条不紊地继续夹菜:“委屈你了。” 顾明姝不满他这筷子不停的老饕样儿:“王爷,您一个蹭饭的,能有点礼貌吗?这道鸳鸯烩,我拢共吃了不到三口,大半盘都被你捞没了。您就不能给我留点儿?” “明姝,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是你自己吃饭的时候还要聊天,现如今倒怪本王吃得快。”秦越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那还不是你心上人不消停,大正午的不好好吃饭光闹幺,我若不盯着,她闹出人命来怎么办?” 秦越堵了她一句:“也无需你亲自盯梢。” 顾明姝梗了一下,然后道:“我生性善良,知道有人虐待下人,便有些食不下咽。” “当真?”秦越挑眉看她,然后试探着拖走她面前的那盘水晶虾饺。 第48章 夫妻一体 暖风刚安顿好了那十二个新来的丫鬟,就泡了茶给顾明姝端过去,结果才到寝居外,迎面便遇上了要往外走的顾明姝。 “小姐,您要去哪儿?” “随便走走。” 秦越实在太不可理喻了,明明是他先口不择言质疑她的办事能力,结果她有理有据地争论两句,他就恼羞成怒,干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暖风见她往府外方向去,赶紧招呼翠微跟上。上次的刺客把她吓破胆了,哪里还敢放顾明姝一个人出去。 顾明姝出门后就直奔市集泄愤。 她买完了宝华轩的头面,又去新开的云想容成衣店买衣服。买东西不看对的只挑贵的,眨眼花了上千两,这口气才勉强顺了点。 不过,勤俭持家惯了的暖风,却看着十分肉疼,小声提醒道:“小姐您以往也不爱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今日为何……” “忽然爱了,不可以吗?”顾明姝淡淡道,“我堂堂海陵王妃,买点华而不实的东西怎么了?” 说着,她就掏出了秦越的那方小印,直接在柜台签单盖章,让店里的人自个儿去银桩取。 暖风终于看清那结账条上盖的是秦越的章,顿时眉开眼笑:“小姐,我觉得那件百蝶流光裙也很适合你。” 店内接待的人顿时更热情了。 “这位姐姐真有眼光。这是我家的新研发的布料逐月锦所制,此锦华丽之余还水火不侵,十个织娘一年也只出半匹,又请天下第一绣庄里的绣娘裁制了此裙,满京也只此一件。” 侍者说的天花乱坠,但简而言之,就四个字:贵得离谱。 顾明姝抬了抬眼皮,就笑着摇头:“不了,我不喜欢。” “是不喜欢,还是买不起呀?” 一个有些尖利的女声在她们身后响起。 顾明姝扭头就见户部尚书家的嫡女宋凝芝,带着她的姐妹团走了进来。 宋凝芝与顾明姝,那是老对手了。 两人为“京城第一美人”这一称号,很是扯过几年头花--主要是宋凝芝年年比年年输年年不服气。 顾明姝有时候理她,有时候不理她。 方才出声嘲讽的,就是宋凝芝的朋友。 宋凝芝端出善解人意样来,轻斥道:“岚岚你不要这样说海陵王妃,她在王府中过的不如意,出来花点嫁妆哄哄自个儿,已属不易,你又何必激她花大价钱,买条用不着的裙子呢?” 岚岚立刻打配合:“芝芝你就是太善良了。” 另一小姐说:“这裙子确实低调华美,又新颖得叫人眼前一亮。花朝节在即,太子妃连她大婚都没贺,肯定不会邀她去。海陵王避她如蛇蝎,自也不会带她去。她若真买了此裙,岂不明珠暗投?” 顾明姝对这件会招来麻烦的裙子本来毫无兴趣,可现在听这群女人七嘴八舌说了一通,就决定给宋凝芝添把火。 她对侍者直接扬了扬下巴,“把裙子取下来,本王妃要试试。” 侍者本来是对她很热情的,可是听完了宋凝芝几个人的说法后,她就对顾明姝面露难色。 “这位客官,是这样的,我们东家交待过,这裙子赶着做出来是为了打响新布的名头,价钱可以稍微商量,却只能卖给可以出席重要场合的贵人。所以……” 侍者还没说完,围在宋凝芝周围的小姐们就“嗤”地笑出声,然后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对顾明姝进行奚落和嘲笑。 顾明姝却一脸云淡风轻,只盯着那侍者问:“也不知年底宫宴算不算重要场合?这几位倒是能去花朝节,但她们若买,只怕价格不止要‘稍微商量’。” 宋凝芝轻嗤道:“寒冬腊月的宫宴,穿如此轻薄的裙子,王妃也不怕被人笑话。这裙子本小姐要了。不必折价,包起来!” 侍者顿时眉开眼笑,利索地取衣装盒,还殷勤备至地告诉宋凝芝,需要修改的地方只管差人来店里,裁缝随时为宋小姐上门服务。 宋凝芝得意洋洋地签了单,又挑衅地看向顾明姝。 而顾明姝,见她花了六千多两买了件“麻烦”回去,终于也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来。 “恭喜宋小姐得偿所愿,本王妃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这个笑,宋凝芝实在是太熟悉了,以前每次被顾明姝坑的时候,她都能从对方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 “顾明姝你给我站住!” 顾明姝停下转头看向她:“宋小姐还有话说?” 宋凝芝觉得自己想明白了:顾明姝是真的不喜欢裙子,就是故意刺激她花大价钱买下。六千两买一身华服,即便她家巨富,也过于奢侈,回头父亲和母亲知道,定是要训斥她了。 可现在她要是因为这个发作,旁人定要以为她是花不起钱,这是她万万不能忍受的。 宋凝芝气势汹汹地指着暖风翠微手里的东西:“我还要这几件。” 侍者赶紧去拿同款,可宋凝芝非不答应,就是要顾明姝已经买走的那些。反正钱都花了,只要再多花点就能狠狠踩顾明姝的脸,那何乐不为呢? 侍者一脸为难:顾明姝再怎么过的不好,那也是王妃,不是她一个平民百姓开罪的起的人物。 而顾明姝则在心里盘算,到底加价多少,才能让宋凝芝爽快给钱。 宋凝芝见顾明姝一脸困扰,没有说话,还当她终于被踩到了痛处。 她讽刺一笑:“姐姐日子过得艰难,日后也无缘什么花会游园之类的集会,买之无用,不如割爱给我,自己留些银子傍身。” 顾明姝心道:那可太好了,你上赶着做冤大头,我何乐不为呢? 她张了张嘴,正要答应的时候,忽听门外有人道:“海陵王府虽不如为陛下管钱袋子的宋家家底丰厚,倒也不至于艰难。” 须臾,秦越就逆着光大跨步走了进来,一把将顾明姝护到了身后。“造谣造到了本王头上,诸位好胆色。” 挺拔的男人本就唇薄面冷,生了一副寡情样,如今板起脸来,就更吓人了。 宋凝芝那群小姐妹,本就是最会权衡利弊之人,顿时纷纷找借口作鸟兽散,竟是一个“有难同当”的也没有。 宋凝芝虽也怕得要命,可她这人爱面子,勉力抬头挺胸。 “海陵王爷误会了,我们并没有说你,只是说顾明姝而已。” 顾明姝从秦越身后歪出脑袋来:“宋小姐,你难道没听过‘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么?这点觉悟都没有,难怪你姻缘不顺呢。” 之前顾明姝不揭伤疤,那是有旁的算计。现如今算计成了,秦越也来撑腰了,她当然不会客气。 宋凝芝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猫,脸色变得非常难看:“顾明姝,你……” 秦越没等她说完,就转头看向店门外:“沈易,你熟读律法,不如你来告诉宋小姐,诽谤当朝王爷是何罪过?” 第49章 凭什么! “六哥你说,子宁洗耳恭听。”秦越神色十分恭敬。 这样的姿态,倒是让秦颂的脸色好点了。他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最近回门日留宿岳家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我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秦越如实道:“也没怎么想,就是想着大婚时对不住她,害她丢了脸。便在回门时补偿一二。” “补偿一二?”秦颂的脸黑了下来,“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把酒杯都振倒了。“你那是补偿一二吗?你那是全部身家拱手相让!” 沈易吓了一跳,痛心疾首地冲过来擦桌子,扶杯子,又重新给秦颂满上。 “唉哟,六殿下息怒息怒,子宁惹你生气你直接揍他,不要倒酒,不要倒酒,这可是我拿清白换回来的江南五十年陈老花雕呀!” 秦颂那点怒气被这活宝一打断,顿时聚不起来了,又好气又好笑地捶了他一拳:“没出息的东西,清白就换了一坛酒,你也好意思说出来。” 沈易委屈地指了指自己的宝贝盒子:“这不是还有别的宝贝嘛,你俩都不惜的开。” 秦越笑道:“合着还怪我们不给你机会秀了?来来来,那我和六哥先合力给你开了这盒子。” “呸!不给了!”沈易眼疾手快地把盒子抢走,揣进怀里,然后抱起他的酒坛,最后顺手端走了桌上的瓜子,走到了墙角去咔嚓咔嚓嗑起瓜子来:“好了,可以了,你们打!” 秦越和秦颂相视一眼,然后十分默契地起身朝沈易走去。 “哎,你们打你们的,朝我来干什么?哎呀,唉哟,别……别掐我脸!” 秦越秦颂二人,联手揉搓了沈易一顿,搓完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变好,只有沈易顶着鸡窝头,委屈巴巴地:“你们太过分了!” 两人闻言,纷纷又朝他看去,吓得他立刻闭嘴。 秦颂抱着沈易的酒坛重新回到座位上:“行了,都过来坐。幼卿你也过来坐,听听他怎么说,一会儿若是他说的不好,本王就命他不许动,让你搓回去。” 沈易闻言眼睛一亮,颠儿颠儿地跑过来坐下了:“殿下,你可要说话算话!” “本王何时食过言?”秦颂说着,视线又扫回到了秦越身上,“你说要补偿她一二,那飞鸿剑法、《守疆兵法》,甚至还有应对戎人的一些经验和策略,也都是补偿么?” 沈易听了这问题就笑:“怎么可能呢?这些可是子宁想复出回朝的重要底牌,他怎么可能拿来哄女人。要知道,重回仕途,可算是子宁毕生大愿了。” 秦颂冷笑不已:“父皇都下了圣旨,为此赞他高风亮节,你说有没有?” 沈易也没想到,秦越竟然把这些东西都交出去了,也是咋舌不已。 “子宁,你被顾二下蛊了吗?如今,朝廷和戎人摩擦不断。大战在即,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你怎么……你怎么大好机会就拱手相让了呢?” 秦越道:“都是为国效力,哪有什么让不让一说?建功立业哪有和平重要。那些东西,顾家早点拿到,死的兵士或许也能少一点。” 秦颂却道:“你本是我朝一等一的将帅之才,手握独门兵法,是我大昭的一块招牌,那年一战,让周边敌国不敢再轻易越雷池半步。你兵权一失,多少国家对我大昭边境又虎视眈眈?如果你直接上战场,光是对敌军的震慑,便能强顾家百倍!” 沈易一听,六皇子这语气又开始激动了,便挠挠头选择打圆场。 “现在有顾老将军带兵守疆,其他国家不是也不敢乱来嘛。子宁把自己的兵法授给顾家军,也是为大昭的着想。我想,这也是皇上赏赐的原因。” “就是这样我才生气。”秦颂道,“子宁你与戎人交过手,且还有独门兵法,我本来都想好了,要向父皇举荐你掌兵,现在好了,你什么都交出去了,我还能在父皇面前说什么?” 秦颂气得端起酒杯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道:“你的一意孤行自作主张,把我要为你铺的路给拆了。” 沈易左右一打量,给六皇子满上,只能继续和稀泥:“教会了徒弟也未必饿死师傅,等顾家兜不住,子宁再出手,为大昭开疆扩土再立新功,杀得那些戎人闻风丧胆,岂不是更妙?” 秦颂气道:“你当顾恒是庸才还是顾培青是庸才?顾家军本来就勇猛无敌,现在又得了《守疆兵法》,那今后还有别人什么事!” 秦颂越说越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 沈易琢磨着自己再怎么圆场恐怕也难让人消气,朝着秦越使了个眼色,让他自己辩解辩解,总不能让气氛这样凝固下去。 毕竟,秦颂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他有心帮扶,现在却有力使不出。 秦越悠悠品着酒,“疆场之上,顾家对付戎人足够了,不需要我。” “你知道你还交底?为了哄个女人,什么都不管了。”秦颂将桌子敲得哒哒响。 秦越诚恳道:“六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圣上是不会给我带兵的,我留着那些东西也没用,倒不如给顾家,这样还能在圣上面前赚个好。” “你既知父皇忌惮你,就该想到,你手里握着东西,便有父皇不得不用你的一日,你什么都没有,那就半点机会也无了!”秦颂是真的扼腕。 可秦越却气定神闲:“未必。” 秦颂闻言一愣:“此话怎讲?” 秦越抿了一口酒,道:“圣旨中给的那些赏赐并不是全部。圣上还有口谕,说下一个大朝后,便让我择职而任。我这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沈易喜道:“我就知道子宁不打没准备的战,且必有后招!” 秦越道:“六哥,入朝后我能帮你的就多了。虽然可能一开始的职位不是很高,但我有信心往上走的。” 秦颂听到这里,也明白秦越的举动并非贸然为之,而是有了新的打算了。 “你有成算就好。昨日听到消息,本王真是吓一跳。下一步你具体有什么打算?或者说有什么心仪官职么?说说,这样我也好暗中帮忙。” 秦越急忙道:“六哥你可子千万不要帮忙?” “这又是为何?”沈易很是不解的抢问。 秦越道:“当朝局势如何,六哥比我清楚。我若是入了朝,绝对不能被当成谁的党羽,否则对谁都不利。至少,我明面上是得中立的。六哥的心意我懂,也心领。只是,此路确实只能我自己走。” 秦颂沉默好一阵,脸上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一些,“你说的我都理解。罢了,也只能这样了。” 顿了顿,秦颂忽又道:“日后你有了公职,怕是就没如今这般自由了,我们上次狩猎的地方,前几日恰好打出了一口温泉,不如趁着还清闲游玩享受一番?” 秦颂邀约,秦越和沈易哪有不应的? 三人一合计,择日不如撞日,当天就走! 第50章 上纲上线哪家强 秦越随秦颂出京往皇家猎场去的时候,东宫往海陵王府送了一封邀请函。 出函者乃当朝太子正妃,邀海陵王妃入宫赏花游园。 从玄明大街回来的顾明姝,先收了秦越与六皇子出京消息,又收到这么一份邀请函,只觉得皇家人是真的很有意思。 暖风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此事要通知王爷吗?” “通知他干什么?太子妃邀的也不过是我一人。”顾明姝轻描淡写道,“不过一场游园会罢了,我自去便是。” 这种事,当然是不告诉秦越才有意思。 夺嫡这趟浑水,不管前世还是今生,秦越都是想趟一趟的。 而前世直到她死,六皇子与太子也未分出胜负来,想来今生也没那么快有结果。 既如此,那不如就让水再浑一点,水浑了,才容易摸鱼嘛。 是日,朝露未稀,翠微提着一篮子带露的花瓣,哼着小曲走进了梧桐苑。 她径直来到浴房,将花篮交给其他丫鬟们,让她们将花瓣摘下来。又亲自检验过了沐浴的香草、热水等等,这才跑向顾明姝的厢房。 “小姐,都准备好了,可以沐浴了。” “嗯!”顾明姝了一声,她正站在铜镜前试衣,“暖风说这件衣服不错,你也来瞧瞧。” 翠微进去帮忙整理着裙摆,笑靥如花的赞道:“小姐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这小嘴甜的,不让人喜欢都不行。 “云想衣裳花想容嘛,挑件最合适的,让小姐锦上添花。太子妃邀请小姐游园赏花,当然不能太随意了。”暖风说道。 翠微乐得格格直笑,“那是那是。现在我们梧桐苑可真是扬眉吐气了,大家都高兴得跟过年一样。” “这可是比过年都值得高兴的事!”暖风道,“小姐都成为海陵王妃这么久了,京中王公贵族的命妇们,没有一个道贺和邀请。现在小姐被太子妃相邀,接下来她们怕是要忙不迭邀小姐做客了。” “可不是嘛,”翠微也跟着道,“若不是小姐被皇上封为诰命,太子妃或许都没动静呢。” 顾明姝听她们越说越没边儿,赶紧出声阻止:“这种话少说,若隔墙有耳,传出去也不知能生出多少祸事来!” 两丫鬟急忙认错,并虚心受教。 待沐浴更衣,梳洗停当后,顾明姝便打算启程了。 临行前,翠微再次向顾明姝确认:“小姐,真的不用和王爷招呼一声吗?” “有什么好招呼的。他还能帮我拒绝太子妃的邀请不成?”顾明姝道。 翠微小心翼翼说道:“拒绝当然是不可能的。可是,谁都知道,王爷和端王殿下交好。现在太子妃突然邀请王妃,只怕会被人认为,是想借机拉拢王爷呢。” 暖风也道:“王爷这些年虽赋闲在家,但京中便是垂髫小儿也知他的厉害,谁得到他辅佐,无异于得了定海神针。男人们谋权求势,恐怕会对这样意味深长的聚会有所在意。” 顾明姝眼眸左右转动,扫视着她们。 这两小丫鬟,最近真是越来越会思考问题,现在都开始分析权斗大势了。 “男人们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我们只要做好我们自己就行。你们俩也没进过宫,今儿带你们去瞧瞧。”顾明姝说。 翠微、暖风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 早就听闻皇家园林里的亭台楼阁如何的巧夺天工,那里的奇花异草能让人如处梦幻,有机会去看看,自然是心花怒放。 “可是小姐,我怕我们会不小心冲撞了太子妃。”两人无不担忧的说。 “听说太子妃平易近人,深得皇后喜爱,只要你们不乱说什么忤逆的话,应该问题不大。”顾明姝宽慰道。 这两丫鬟为她满前忙后,忠心异常,又听话懂事爱学习,带她们进宫去看看,也算是对她们的一种奖励。 正值春末夏交,乃园中百花齐放的好时节,姹紫嫣红,蜂恋蝶舞,煞是迷人。 翠微和暖风作为顾明姝的贴身丫鬟,得以陪同入宫。看着皇家园林的美景,直惊得合不上嘴,东看西看,应接不暇,恨不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眼,将这园林美景看个尽。 皇家园林的规模之大,珍贵花草品种之繁,又岂是将军府和海陵王府所能比拟的。 负责引路的公公,对这两没见过世面的小丫鬟很是嫌弃。 “你们两个,一进宫就喳喳喳,喳喳喳,把老奴的头都喳喳疼了。这般喧哗若冲撞了贵人,怕是不妙。不如就在长门外等候。” 翠微与暖风顿时噤声。 顾明姝直给暖风递了个眼神,暖风顿时心领神会,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来塞到了公公手中。 公公掂了掂荷包,还算满意。道:“老奴也并非故意刻薄,行走宫中多年,实在是见过了惹祸的仆人连累主子的事儿。不过,若王妃娘娘执意想带,也无不可。今日是赏花宴,也没那般严肃的。” 顾明姝这才笑盈盈道:“多谢公公提点,她们之后肯定会谨言慎行的。” 她又说了些好听的话,直哄得这领路太监心花怒放,甚至主动介绍起皇宫如何恢宏气派,如何守卫森严。 “娘娘,海陵王这次得到圣上降旨嘉奖,接下来一定会入朝为官。真是可喜可贺!”公公说到开心处,竟讨好起顾明姝来。 “以后还请公公多多关照。” 公公笑得合不拢嘴,急忙施礼:“是老奴要请娘娘和海陵王多多照顾才是。” “公公,这次太子妃邀请游园赏花,想必是邀请了不少人?”顾明姝打听道。 “据老奴所知,十八亲王正妃全部都在邀请行列。” 顾明姝眉头微微一蹙。 如此说来,六皇子的妃子也在。要想前世,那人也没少给她使绊子。 明明是阮媚娘的丫鬟上了六皇子的床,她却将这笔账直接算到她头上,没事就找她的不痛快。说都怪她家教不严,才导致这种事情发生,影响了她与六皇子的感情。 虽然这话听着有道理,可其实跟她半点干系也没有。且不说前世她在海陵王府如何不得势,难道端王妃不知道那名满京城的“小海陵王妃”阮媚娘吗? 端王妃当然知道!可她却偏要找顾明姝的不痛快,无非就是软柿子好捏罢了! 但今生,她可不是什么软柿子了。 第51章 青睐 顾明姝抵达东宫的时候,她身边已经有众多王妃簇拥,如众星拱月。 她一身绣锦红绸,端庄典雅又气场强大,已隐隐能窥见几分将来母仪天下时的气质。 顾明姝赶紧上前见礼。 太子妃温柔热情地亲手将她扶起,又命人送了顾明姝两份礼盒。 “你大婚时,本宫恰好在护国寺祈福,未能及时到场祝贺,想来着实遗憾,希望这迟来的礼物能稍稍弥补你一二。” 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可宫中物品,无一凡物,出自太子妃之手的,定更是一等一的天下珍品,看得其他妃子们一阵阵眼馋。 她们早早到了东宫,对太子妃好一番阿谀讨好,结果啥都没捞着。 这海陵王妃才行了个不怎么端正的礼,就得到那种馈赠,岂能不羡慕嫉妒。 “有什么了不起。若不是她死皮赖脸,海陵王哪里会要她。”端王妃果然最先表达了不屑。 “就是。靠着不要脸嫁入海陵王府,这就妄想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其他亲王的妃子们纷纷附和。 言辞之中,顾明姝成为海陵王妃,像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太子妃听到其他王妃在窃窃私语,虽听不清,却能猜到一二。顾明姝与秦越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之前莫说是那些亲王妃,就连她也觉得顾明姝做事不上台面。 若不是父皇那边有要启用秦越意思,又暗示太子可以早点与秦越接触结交,顾明姝便是封了诰命也没资格入她的东宫。 太子妃面上半点情绪不显,只温柔笑着与顾明姝介绍眼前开得正灿烂的花朵。 “你看这个。这是张大人千里迢迢从西域带回来的。在我大昭,仅此一株。” 那花洁白似雪,毛茸茸的,像是一只圆溜溜的兔子。 “这花纯洁素雅,美而不艳,颇有绝世独立之风,真真是赏心悦目,让人喜欢。这等奇葩,确实只配种植在这里,和太子妃的气质相得益彰。”顾明姝借花赞人,彩虹屁吹地飞起来。 太子妃虽觉得她不上台面,可好听的话还是爱听的。“妹妹说话真有意思。来来,你们也过来瞧瞧。” 其他王妃们围拢过来,也都对那花极尽赞美之词,更不忘对太子妃的阿谀吹捧。 这一招,顾明姝先一步用了,太子妃再听来,已经没什么触动。 游至一人工湖中,一妃子指着面前隆起的胡石说道:“你们看这石头,本是山林野涧的一块丑石,可正是因为它长得够丑,才被选入这园林之中,衬托其他景物的优美。” “可不是嘛。就好比有些人只需不要脸就能攀上高枝儿,殊不知混进来也只能做衬托别人的玩意儿。”端王妃接话道。 顾明姝前世以为,这端王妃是因为阮媚娘的丫鬟爬了她丈夫的床才记恨自己。现在却有了新的认知:这人就是纯粹嘴贱人刻薄,逮着她咬就只是因为她看起来是所有宗妇里最好捏的一个。 端王妃一刻薄,跟着她的那几个小跟班自也你一言我一语地挤兑起人来。 顾明姝本是跟在太子妃身侧游玩的,现在身后嗡嗡嘤嘤一片贬损之声,她决定不忍了。 “端王妃此言差矣。丑石入园是它丑的别致,不是为了衬托谁,它自己就是风景。至于诸位对我的明朝暗讽,我是很不认同的。” 她话直白又赤裸,直接将所有含沙射影的遮羞布都掀了。 “我父亲是皇上亲封的护国大将军,顾家更是满门忠烈为国效力。我作为将军府嫡女,嫁一个赋闲在家的亲王若是算高攀,在场的诸位王妃姐姐妹妹们,又有哪一个不是高攀?” “就因为我努力付出,上进好强,高攀了一个我喜欢的,而你们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嫁谁就嫁谁,所以就嫉妒我得偿所愿,硬说我不要脸吗?若是这样,那这不要脸我就认了。” 有人笑道:“原来新婚夜丈夫宿在侧妃房中,便是妹妹所愿,佩服!” 顾明姝不卑不亢:“过去不重要,未来才有分量。倒是诸位,你们清高皎洁与我不同。日后可千万别与我争东西。因为我不要脸,争起来可不会吝惜姿态。谁与我扯头花,谁就与我一样不要脸。” 那几个抱团的王妃被怼的哑口无言,个个都面黑如锅底。 而太子妃原本冷眼旁观,但听了顾明姝这一番“高论”后,便有些另眼相看了。 她终于知道,为何秦越娶了她之后,近来却忽然对她改观,这顾二,果真是有点东西。 “本宫早就听说明姝是个快人快语的直肠子,今日一见才知闻名不如见面,分明率真坦荡不输赤子。” 太子妃浅笑着拉了一把偏架,然后又打起圆场。 “芍药有芍药的艳丽,迎春也有迎春的可爱,百花齐放方得这满园春色,又何必非要东风压西风,西风压东风呢?端王妃,你说是?” 被太子妃点名,端王妃也不见有什么恭敬之色,阴阳怪气道:“可我就是只爱芍药,不爱迎春。” 太子妃好脾气地笑笑,递了个软钉子:“那可要让老六在府中给你多种几株呀!” 端王妃怼顾明姝,其余王妃看热闹的看热闹,落井下石的落井下石。现在换成太子妃与端王妃怼起来,她们就一个个地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了。 朝中,太子与六皇子明里暗里地争风已见端倪,这两位也是暗暗对立。王妃们也跟着自家丈夫偷偷站队,可暗地里是暗地里,明面上却是不敢表现什么。 太子妃微笑着扫了众人一圈,道:“今日是邀诸位来好好赏花的,畅所欲言本宫当然也欢迎,但莫要拌嘴,怪煞风景的。你们这样,本宫日后还怎么敢将你们一并请来?” 说着,她直接拉起了顾明姝的手,领着人往前行去看别的花。这种亲密又与之前那种带着点距离的亲密不同,似乎融了几分真心在其中,顾明姝感觉舒服多了。 待顾明姝从东宫出来,她与太子妃把臂同游,谈笑风生之事已传遍京中名门贵胄的当家夫人的交际圈。 而在京中,后宅里的交际,往往与前堂态度是息息相关的。比如互为政敌的两家的当家夫人,也一定是死对头。 顾明姝在东宫这做派和待遇,似是在宣告他人:海陵王秦越,是偏太子的。 第52章 难哄 秦颂与秦越郊游归来,关系恢复如初,但一回府就听手下幕僚来报说了东宫赏花会的事儿。 “虽然太子妃也邀了其他宗妇,但海陵王妃分明是她主客,两人全程把臂同游,亲密无间。这东宫与海陵王府的关系,怕是不寻常。” 秦颂却觉得,区区女人间的聚会,也没必要过分解读。“寻常交际罢了,不必这般紧张。” 幕僚道:“若是以前,确实可以不用多虑。可如今,顾将军手握重兵,海陵王又对这位王妃不寻常么,都肯为她回门日留宿顾府,老太妃称病闹腾都不管用。可见,这顾明姝分量甚重。” 这点,秦颂是认可的。秦越近来表现出的对顾明姝的热衷,确实非同寻常,但再重也不过是个女人。 他与秦越在出游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完全把话说透了。 秦越在顾明姝回门日时的所做所为,与其说是为了她,不如说是为自己重回朝堂铺路。他低头是借着顾府向父皇低头,交出让父皇忌惮的东西,表态不沾军权的心。 他不以为意:“重又如何?” “太子妃拉拢海陵王妃,可咱们王妃与海陵王妃交恶,属下担心天长日久怕是会影响您与海陵王的关系。这枕头风终究不容小觑。王爷,此女既然有分量,不如让王妃也与她交好。” 说起端王妃,秦颂神色就凝了一下。 他这位正妻,最大的好处就是出身高,可相对的,脾气却不怎么好,被娘家娇惯地飞扬跋扈,要她违心去结交一个不喜欢的人,怕是不容易。 那幕僚显然也知道主母的为人,见主子沉吟,便添了一句:“或者,至少不要交恶。” “言之有理。”秦颂点点头,“回头本王就与王妃说说。” 虽然他还是觉得,这种妇人之间的交际不太重要,但他心在大位,这些细节自然是越谨慎越好。 而与此同时,海陵王府的梧桐苑内。 顾明姝刚从安和堂请安归来,就见秦越早坐在正堂等着她。 再看桌上的茶壶,显是一个人在这喝了一段时间了。 顾明姝挥退翠微和暖风,一脸疲态的坐在秦越对面,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好像和你说过,遇事不要自作主张,你到底有没有记在心上?”秦越冷脸问道。 顾明姝咕咕的喝着茶,全身放松,“你是指我陪太子妃游园的事?” “要不然呢?你还有其他事瞒着我?”秦越表现得更加不满。 他已经很窝火了,顾明姝还一副是他大惊小怪的姿态。 “您为何如此生气,难道不该夸我干脆果决么?”顾明姝眨眨眼。 秦越道:“夸?你明知我与端王出京,转头却接了太子妃的邀约,这二人势如水火,你我夫妻却各哄一边,这是把海陵王府架上去烤!” 顾明姝道:“您出门会友,会得出京郊游。我匆匆忙忙接了帖也没个商量的人,短时间内就做出安排,欣然赴约,圆满完成任务。岂非该夸?至于你说把海陵王府架在火上,那就更是无稽之谈。” “我且问你,太子与端王之争,难道是什么明面上的事儿嘛?” 秦越想了想,道:“虽确分两派,但面上还是和谐相处的。” “那就是暗地里的事儿。”顾明姝笃定道,“可东宫邀我,那都是明面上的事儿,便是端王妃自己也去了。她们俩暗地里打架尚且一同赏花呢,凭什么我赴约就是把海陵王府架起来?” “可你不该厚此薄彼。”秦越还是不大满意。 殊不知,这事顾明姝就更有话说了:“难道端王妃不会说话处处挤兑人得罪人,我为了不越过她去就也不做人吗?没这个道理。我这人一向如此,谁让我三分,我敬谁三尺。谁欺负我我欺负谁。” “王爷,您若是看不惯,不如去劝劝你那好兄弟,让他管好自家王妃。咱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别到时候弄得场面上下不来台。”顾明姝淡淡道,“反正也不过一年,一年后就随你们高兴啦!” 秦越其实本来已经被她说服了,顾明姝此举从大方向上论起来不仅没什么不妥,甚至有点太子、端王一视同仁的意思,这也暗合他之后要做个不偏不倚的“纯臣”的路子。 但她最后又提“一年之约”,就让他颇为懊恼。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懊恼,但只要想到顾明姝可能私下里天天掰着指头数离开的日子,他就心烦气躁。 明明,他已经主动让步,甚至在不断弥补他曾经的出格举措。 可这些,在她眼中,却只是为了两人的合作而逢场作戏。 顾明姝显然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眉眼弯弯,把玩着茶盏。 “顾明姝,是不是近来本王给你的自由太过火了?让你误以为能操纵海陵王府的一切,还能管一管其他王爷怎么与自己王妃相处?”秦越敛着双眉,语气冷厉。 顾明姝心头一凛,抬眸看着他。 这个男人,终究还是前世那个孤傲自我,容不得他人在他面前胡来的霸道王爷。 “坏了我的事,别说和离……”秦越嘴角冷冷一挑,未说完的话,虽不明其意,却更具冲击力和杀伤力。 顾明姝赶紧认怂:“唉哟,是我得意忘形了。仗着王爷您明事理,便以为天下王爷都您这般通情达理,心怀宽广又能听进别人的建议去。是我的错。” 她赌咒发誓:“您放心,往后我一定不招惹她,也会在太子妃和她之间努力一碗水端平,绝不会坏您任何事的。” 秦越:…… 这女人真是比泥鳅都滑不留手! 见他神色有缓和,顾明姝就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道:“王爷,咱们还剩下十一个半月的合作时间,为了不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没用的事上,咱们还是好好沟通多打配合,你说对?” 秦越:…… 她果然是在掰着指头数,什么时候能离开他! 秦越气得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顾明姝却满脸摸不着头脑:秦越他怎么回事?为什么又比以前更难哄了? 罢了,回头再哄,还是先把要紧事说了。 她赶紧追出去,快步跟在他身后碎碎念。 “王爷,您是要去哪儿?不忙的话能否先去兰苑一趟呀。别家的咱管不了,自己家的可一定要管好。她成日里琢磨着怎么弄死妾身,妾身怪害怕的。须知,妾身没有了后顾之忧,才能更好地为您披荆斩棘,乘风破浪呀。” 第53章 冷战 秦越着实气得不轻。 经此一役,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在顾明姝心中的定位:一个难伺候的合作对象,一个需要逃离的上司,甚至是一个工具人。 似乎无论他对她有多少耐心和让步,她都硬如磐石,坚定不移。 秦越径直去了兰苑。 兰苑里箫声悠悠,曲调惆怅幽寂,似有无尽委屈与寂寞难以排解。 因为吃的不好,心情也不好,阮媚娘整个人都清减了许多。 她弱柳扶风地站在兰花丛中吹箫,衣裳看起来穿得随意,但其实刻意挑了纱质的白裙,风一吹便像是要乘风归去一般仙气飘飘。 是的,在秦越往她这兰苑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匆匆打扮一番出来摆造型。 秦越入得兰苑,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花田中央的阮媚娘。顿时气血一阵翻涌,眉头也皱了起来。 阮媚娘轻轻缓缓地飞去一眼,然后又惊又喜地轻呼:“王爷,您怎么来啦。”同时,眼圈都红了几分。 她顿时收了玉箫,提起裙摆就要往秦越方向跑,她裙子轻,只要跑起来,就会有飘然若仙的感觉。 然而,她才迈开一步呢,秦越却忽然一连严肃地沉声道:“站住!” 他语气强烈,声若洪钟,将阮媚娘直接定在了原地,她还在想,是不是自己瘦了太多,他看着心疼了,所以打算抱自己回去? 可惜,这白日梦才起了念,就被秦越亲口戳破了。 “小心些脚下,不要踩到兰草。” 那些兰草都是先海陵王在时亲手种的,踩坏一株就少一株。 阮媚娘:…… 这都什么毛病!她难道还不如一棵草好看吗? 但她最擅长的就是隐藏自己奉承别人了,既然秦越这么说了,她自然不会再踩草。 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飘出来,给秦越蹲了个万福后委委屈屈地看着他:“王爷,您好久没来看媚娘了,我好想你呀。” 秦越见她如此做派,忽然觉得,顾明姝虽然没良心,但有些建议确实不无道理。 “你来,本王有话要与你说。” 他径直入屋,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戎长风已十分训练有素地开始清场。 这种清场不同于以往只是挥退左右了事,而是兰苑所有仆从,全都被清到了门外去,同时院中树荫微动,显然是有暗卫已藏于期间警戒。 阮媚娘一见这架势,顿时明白秦越果然是知道了回门日前夜的事。 好在她早就想好了说辞,所以并不惊惶。 秦越进屋后,回头见她一脸平静,便为自己倒了杯水:“既然你不奇怪本王的做派,想必也知道本王今日要说什么。” 阮媚娘泪眼朦胧地“噗通”跪下了。 “王爷,媚娘知道错了。媚娘不该因为您冷落媚娘就拈酸吃醋,借曲表意。更不该在哥哥面前诉苦,让他误以为是王妃打压了我。” “王爷,哥哥他是个暴脾气的粗人,小时候就靠给人做护卫才将我拉扯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能不能看在王妃并无闪失的份上,不要为难他?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她膝行到了秦越的脚边,凄婉哀求。 “呵。”秦越一把扯回了被她握在手中的袍边,冷笑:“那夜的刺客果然是你安排的。” “刺客?”阮媚娘一脸疑惑,“哥哥并未刺杀王妃呀,只是在王妃的小厨房里下了一些泻药而已。王爷,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哦,是吗?”秦越面若冰霜。 他平日里虽然一副温润如玉的姿态,但真的冷下脸来,气势是相当迫人的。 阮媚娘顿时被压地抬不起头来,后背也沁出了一层冷汗。 “是,是这样的。妾身不敢欺瞒。” “好,那就当是这样。”秦越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毕竟你也不是本王的真侧妃,这府内规矩于你而言也没什么束缚。” 这话成功让阮媚娘破防了。 她眼里的泪再也不悬而未决,啪啪啪如下雨一般掉。 “王爷,您千万不要这么说。媚娘是真心家给您的,这辈子,我就是您的女人。此生是,生生是。您可以不喜欢我,但是您不要那么说,否则,否则媚娘会死的。” 秦越从掏出了那枚墨玉质地的扣子,微微倾身递到了她眼前:“认识么?” 阮媚娘看了一眼,瞳孔就猛烈收缩了一下。 这是阮鸿的衣扣,她怎么可能不认识呢?这种扣子,是拜月国特有的。她也曾劝过阮鸿不要再使用,可他却仗着艺高人胆大,从不在乎。没想到,这么大个把柄,竟然还是被抓住了。 她心中暗恨不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只能露出了惊惶无言的样子来。 然而,秦越却在她明显认出东西出自何处的时候,直接催动内力,将这枚玉扣捏成了齑粉。 他一倾手,粉末就纷纷扬扬落在了阮媚娘的裙摆上。 “你若再动明姝一根毫毛,你也好,阮鸿也好,才是真的会死,明白吗?嗯?” 阮媚娘心口狂跳,一时间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高兴的是,她最大的破绽变成粉末了,难过的是心上人果然爱上了别人。 但所有的纠结情绪盘旋着交织后,最终变成了一种深深的恐惧。 她意识到:这个人,是真的会说到做到,杀了她! 秦越冷漠地睥睨着地上抖成一团的人。 “知道怕就好。本王受人之托接你出醉春楼,又以侧妃身份庇佑你。除了看在那位故人的面上,也是念你聪明本分,善解人意。但如果你不聪明不本分了……” 他“呵”了一声,没有将话说下去,剩下的就让她自己体会。 “妾身知错了。”阮媚娘瑟瑟发抖地五体投地,“以后再也不敢了,请王爷再给妾身一个机会。” 秦越道:“机会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要想自己留在这个府中,就认清自己的身份!” “是,妾身一定会好好表现地。”她诚惶诚恐。 秦越没再理她,起身直接走了。 他离开后很久,趴在地上的阮媚娘才艰难地踉跄着站起来。 她双目猩红,满脸都是愤恨与不平:认清身份?这府里的女主人,才是她该有的身份!当年……早在顾明姝之前,她就该是秦越的女人!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暂避锋芒了。 第54章 暗戳戳 秦越去了兰苑一趟,阮媚娘果然就没再作妖,甚至好几次,顾明姝在听雪楼那边与云千雪交接的时候,阮媚娘还出声帮腔了几回。 面对这样的变化,顾明姝又忍不住想起了当初气冲冲离开的秦越。 “暖风,将我今日做的各式小菜,皆送一份去飞琰苑。他毕竟是王爷,总让他吃糠咽菜也不成。” 暖风闻言愣了一下,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暖风?” 素来机灵的丫头忽然卡壳,让顾明姝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暖风反应过来,赶紧道:“是,奴婢马上就去。” 她匆匆收拾了食盒往飞琰苑去,然而没多久她就回来了。 “小姐,王爷他不在家。飞琰苑的人说,两日前他随太子殿下出京公干去了。” 顾明姝愣了一下,两日前随太子殿下出京公干?那就是敲打完阮媚娘就走啦?而且……她前脚才和太子妃把臂同游,后脚他就被派去和太子一起公干,六殿下那边还好吗? 她幸灾乐祸地想:好与不好,都与她无关了。 后宅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去做呢! 既然秦越开始重回朝堂,这管家权她也得抓紧收回来才行,否则日后应对起外面的应酬来,将会有诸多不便。 下午,顾明姝收到消息,说秦越回来了。 她又让暖风去送菜。这次,暖风是气呼呼回来的。 原来,是秦越一回来就去兰苑了,用膳自然也是在那边。 顾明姝又是一愣,然后牵了牵嘴角:“那岂不是正好?你们陪我一起吃,菜多我也吃不了。” “小姐,你不想笑可以不用笑。”暖风没好气道,“王爷也太过分了,出门不跟你打招呼就算了,离家两日一回来就钻兰苑,也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顾明姝心说:前世的时候,秦越可是长年累月住在兰苑,初一十五勉强来一趟还得被各种理由叫走呢!这也不过是恢复正常罢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又不图和他白头偕老举案齐眉,要他把我放在眼里干什么?来来来,吃饭!” 暖风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样子,也是欲言又止。 而兰苑那边,阮媚娘也终于敏锐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虽然秦越对顾明姝很有意思,但他俩似乎是在冷战。 那日秦越虽然敲打她敲地很猛烈,但自那之后便未去过梧桐苑,反而是来她这边比较多。只要在府中,便一定会过来吃饭。 这个发现让她心花怒放。 她恢复了自己之前小鸟依人又善解人意的样子,将秦越伺候的格外细致。并且,为了投其所好,捏着鼻子与他说顾明姝近两日在家中的情况,顺便提一提自己帮着顾明姝做了什么。 这样的话题,秦越果然很爱听。所以,吃饭之余,她还能将人留个一时片刻。 “王爷,您此行公干可顺利?”丫鬟们布菜的时候,她又挑起了话题。 秦越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她在家中如何?可遇到什么难处?” 阮媚娘摇摇头:“王妃姐姐自改制厨房后,并未有其他动作。她日日去听雪楼学习管账。但侧妃娘娘还是老样子,只让姐姐看旧账。” 秦越嗯了一声,眼角的余光看见布菜的小玉,便随口问了句:“这丫头用着如何?” 阮媚娘往秦越身边一倚,娇滴滴说道:“王爷亲自挑选送给妾身的,那自然是最好的。她勤快利索,又知事守礼,挺好的。” “可本王听说,上次她在厨院,还被王妃打了一巴掌。”秦越沉声道。 阮媚娘眉目一动,本能的想趁机告顾明姝一状,可她长了记性,改口道:“上次小玉多嘴,所以王妃姐姐才出手教训了她。姐姐是名门闺秀,很注重礼节规矩,教训也是为了我们好。” 秦越转头看着阮媚娘,道:“你若是真心如此想,那本王到也颇为欣慰。” “媚娘之前犯了错,若还是执迷不悟,那岂不是愧对了王爷对妾身的良苦用心。”阮媚娘娇声道。 正聊着,小玉已将菜布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兰苑的饭菜,虽然也算可以,但比起顾明姝那的来就显得难吃了。 秦越吃的没滋没味,没多久就放下了筷子。 “王爷,您就只用这些吗?”阮媚娘惊讶道。 “嗯。吃饱了。” 说着,便起身要走。 这个时候,阮媚娘却忽然叫住他:“王爷,您今晚能否去安和堂用膳呀?老祖宗在王妃姐姐请安的时候几次问起你,言语间颇有点责备她不劝你孝顺长辈的意思。您……可要去一趟?” 秦越道:“知道了。本王今晚过去。” 阮媚娘以顾明姝做筏,果然一说就成。 但事实上,这是云太妃派给阮媚娘的任务。 老太妃实在是看腻了顾明姝这个看起来处处守礼,可所言所行,却惹得她心闷气堵的主儿。 奈何秦越护着她,如今还摇身一变成为了太子妃的好姐妹,更是刁难她不得。 而阮媚娘乖巧懂事,也好拿捏,所以她便给她派了这么一个任务。 只要能将秦越再拉回来,那顾明姝便是交友广泛,在府中也是孤立无援,掀不起风浪来! 而秦越,他也不是真的不懂。 阮媚娘这借口找的其实并不算高明,他却还是应下了,其实多少也有点赌气的成分在。 他对顾明姝好的时候,她满心想着一年之期;他出去两日,她却不闻不问,半句关心也无。 他也想让顾明姝知道知道,如此不在意他,到底会造成什么后果。 三方的小算盘如此暗戳戳打到了一处去,于是便有了安和堂共进晚膳一事。 日暮时分,秦越便与阮媚娘并肩入了安和堂,正好遇上了来万福堂送小点心的顾明姝。 顾明姝本来是不会在这个时间来安和堂的,但老太妃今日发话,非要她做糕点送来,碍于长辈,她便只好做了送来,没想到会遇见秦越。 “王爷万福。”她蹲了个万福,浅笑道:“王爷几时回来的?上次给您送饭才知您出门公干去了。现如今您回来我也不知道,便没备您的点心,您可莫要见怪。” 秦越闻言怔了一下:“你给本王送饭了?” 第55章 藏月阁大奶奶 “咳咳。” 顾明姝正要回答,上首的云太老妃就打断了她的话,“也没什么好见怪的,都留下一起吃就是了。” 顾明姝迟疑着想要拒绝,毕竟她今晚还要去十八坊,如果留在这用膳,只怕要空着肚子去见人。 但就在她开口之前,秦越先出了声儿:“也好,成婚至今,我们夫妻竟还未陪老祖宗用过膳,今日倒是能圆满了。” 得,拒绝不了了。 说实话,上辈子如果有什么事是顾明姝不想做的,那和云太妃吃饭一定排前三。 因为人家是吃饭,她是受刑。 众人去了用膳的时花阁,大家纷纷入座,阮媚娘则自然地站到了老太妃身后,要接手丫鬟们布菜伺候的活儿,事实上,自从哄老太太以来,她都是这么做的。 然而,今晚老太妃看了她一眼就嫌弃道:“今日老生有正经孙媳伺候,用不着你,下去伺候越哥儿。” 秦越是知道云太妃老毛病的,当即皱眉阻止:“祖母……” 老太妃沉下脸来打断他:“入门也快一个月了,难道老生不配叫她伺候一回,享一享天伦之乐吗?” “老祖宗说的哪里话。”顾明姝言笑晏晏地站起来,走到了云太妃的身后去。 不就是少吃一顿饭么,又饿不死。 “这还差不多。”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 一接一答间将秦越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用餐开始后,阮媚娘殷勤温柔地给秦越夹菜,还时不时拿出小手拍给他擦一擦唇角,活似这位高大英俊的王爷间歇性中风了一般。 若换了是前世,顾明姝光看着就能把银牙咬碎。但现在她心无波澜,只觉得满桌菜肴吃不得,实在饿的慌。 “发什么愣?”云太妃不悦地笃笃敲了敲桌面,“老身且尝尝你做的那点心。” “好。”顾明姝二话不说端起小汤碗,就先给云太妃舀了一碗开胃羹。 云太妃惊怒不已:“这是点心?” 顾明姝振振有词:“老祖宗,您正餐之前先吃点心占胃口,便吃不着什么好东西了。而且那点心味甜,先吃它再吃别的,就享受不到别的菜的好滋味了。不如先喝点益气生津的开胃羹。” 重活一世,她要是再和从前那样逆来顺受,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云太妃要人伺候,本也不是为了吃什么,只是享受那种支使人的快乐。 可顾明姝却根本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 “老祖宗,我从前在边疆时,得过一位行医老先生的指点,略通医理。您近来夜间是不是经常胃胀嗳气,烧心难眠?这就是多吃点心少吃饭闹的,晚上其实点心不好克化,便容易如此。” 顿了顿,她还道:“上次婆婆尚在家中时,饮食上听了我的建议,晚间便休息的好了,再也未失眠多梦。您不如也听一回试试看?” 顾明姝还真是说中了云太妃痒处,她近来就是被这样的小毛病困扰,太医来请平安脉,倒是也开了对症的药,可药苦啊!若是食补能好,就不用吃药了。 云太妃被说服了,果然接受了顾明姝的提议。 有了这个开头,事情就变得容易起来。 之后,用饭的节奏完全握到了顾明姝手中,不管云太妃要吃什么,最终她都只会吃顾明姝让她吃的东西。 这样一来,云太妃想借机支使磋磨顾明姝的一些小招数,就全都没用了。 而同样被这种“伺候”为难过的阮媚娘和云千雪,看得是一愣一愣的。 她们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件类似受刑的事儿,竟然还有这样的解法。 就连秦越,也面露惊讶。 殊不知,这都是顾明姝前世千锤百炼出来的经验在开花。 于是,一顿饭,就在顾明姝清脆悦耳又井然有序的劝菜声中顺利结束了。 除了顾明姝没吃饭之外,一切都很完美。 顾明姝回到了梧桐苑后,就直接换下了身上精致繁复的王妃常服,换上了男装的夜行衣。 “翠微与春华呢?”顾明姝问。 “已在门外候着,小姐,要不您还是多带几个。”暖风顺手给顾明姝系上了腰带,一脸的不放心。 “不必。人带多了,别人还以为咱是去砸场子的呢。她们俩就够了。” 顾明姝从玄明大街领回来一共十二人,名字分别是春夏秋冬、风霜雨雪、东南西北,个个都是好手。而春华就是她们所有人的头领。 顾明姝刚把人领到的时候,都惊呆了。且不说训养这些人要花多少时间和金钱,就这规格,便是做个皇子公主的护卫队也够。 “主子,马车已在西角门外一条街处套好。” 门外,春华清亮笃定的声音响起。 顾明姝便起身出门去了,暖风赶紧拿起桌上临时买回来的医箱,追上去递给一同等在门外的翠微。 “你不通医理便少说话,不要拖小姐的后腿,明白吗?”暖风不放心地拉着翠微叮嘱。 翠微道:“放心暖风姐,我跟小姐出门,多半时候都是个哑巴。” 暖风点点头又看向春华:“春华,听说你的本事便是放眼京中护卫,也属一流。那小姐的安危,可就交给你了。” “暖风姐放心,主子在我在。我不在,主子也一定在。”春华自信一笑。 暖风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顾明姝却一脸无奈地握着她的肩把人推回了门里。 促狭道:“好了,藏月楼大奶奶,为夫出门一定会小心小心再小心,谨慎谨慎再谨慎,您快把心收回肚子里去,莫叫夜风吹着,啊!” 暖风被她突如其来的没正形闹了个大红脸,气鼓鼓地瞪着她:“小姐!” “哎,为夫这就走了,家中就交给大奶奶你了。” 顾明姝笑嘻嘻地替她带上门,招呼剩下两人赶紧撤。 直到翻出海陵王府的墙头,顾明姝才松了口气:“好家伙,暖风真是越大越管家婆,都快和阿娘一样絮叨了。” 翠微低笑,学着顾明姝适才促狭的样子道:“要不能做咱将军府藏月阁的大奶奶呢。” 春华在旁边,光是听着,就觉得主子好像不错,来日子也算……有了盼头? 而王府内,秦越惦念着顾明姝没有吃饭,从安和堂离开后,他就嘱咐戎长风去打包京中最好酒楼里的拿手菜回来。 等菜拿回来了,他就亲自提着食盒去了梧桐苑。 他想,既然是她先去飞琰苑送饭菜的,那现在他这就是有来有往的回礼,算不得折节下腰的低头。 然而,他人还没入梧桐苑呢,就听见顾明姝打趣她丫鬟是“藏月阁大奶奶”。 秦越顿觉心头发堵:藏月阁是顾明姝在将军府时的香闺,如此打趣,怕是也没将梧桐苑真当做自己的家。 他本是扭头就走,但走了没多远又折回来,放下食盒就悄无声息地追着顾明姝一行出府去了。 他想看看,顾明姝这三更半夜地到底是要去见什么人。 第56章 鬼市惊魂 十八坊鬼市,顾明姝赴她与齐铭之约。 破屋烂瓦之下,齐铭的住所,却显得富丽堂皇。 他身着暗金色宽大衣裳,说不上庄重,但观感却十分舒适。 “迟到就算了,还带尾巴来。顾小姐你做事不利索呀。”他懒洋洋道。 顾明姝一怔,有尾巴?难道是出府的时候秦越的暗卫发现了? “进十八坊之前有尾巴,是我没本事,但进来后还有尾巴,那就是您没本事啦。”她耸耸肩,“而且,要论迟到,您将三日之期变成了五日,难道不算迟到?” “伶牙俐齿!不过我喜欢。”他笑眯眯地邀请她坐下,“背着夫君,夜会其他俊男的感觉怎么样?” 顾明姝翻了一个白眼,心中直骂“不要脸的自恋狂”,那话说得她像是出来何人偷情一样,着实令人心情不美丽。 “时间就是金钱,我们还是赶紧谈正事。”顾明姝严肃着脸说道。 齐铭依旧不紧不慢,轻摇着酒杯,“不用心急。你一路躲躲藏藏也不容易,先歇歇喝杯花茶。” 说罢,他手指一勾,立刻有一名身段婀娜的丫鬟走到顾明姝面前,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顾明姝心中清楚,齐铭这是有意在磨她的心性,就像是初次见面那样,无奈,只能接过花茶细品。 只轻抿一口,顿觉一种清润细腻之感,从唇舌流入喉咙,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它在肠胃间的流动。 须臾,更是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此花茶源自高原雪域,可遇不可求,帝王将相都难得一品。怎么样,我待你不错?”齐铭依旧笑盈盈的,虽然一直眉眼弯弯地看着顾明姝,那眼神却不显得猥琐和无礼。 一口下肚,顾明姝顿觉心旷神怡,绷着的心弦舒缓了很多,“我帮你你帮我,我不会教你吃亏的。你这花茶确实不错,若是能送我一点,那就更好了。” 齐铭哈哈一笑,道:“你还真敢开口。既然美人开了口,我若是不送,那岂不是显得我气量太小了。” 话音刚落,齐铭袖袍一卷,隔空将背后物架上的一个青花瓷瓶卷了过来,再一推,歘欻滑到顾明姝面前。 顾明姝楞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揭开瓷盖,往里面一瞧,一阵奇异的花香飘然而出,这气息,确实和她刚刚所喝花茶无意。 “真给呀?”顾明姝双手捧着瓷瓶,心中有些激动。 “我是个一言九鼎,言出必行的人。”齐铭道。 顾明姝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上次单方面毁约,还说得理直气壮的,就是这个男人了。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和这种人打交道,风险和机遇并存啊! “你让我来赴约,说有大礼要送给我,就是指这个?”顾明姝问。 虽然这东西确实是她没见过的稀罕物,可若说是大礼,好像有点对不起这个词。 “我把帝王将相都轻易得不到的东西给你,你还觉得这礼轻吗?”齐铭眯着狐眼,笑得有些狡黠。 顾明姝额头划过几道黑线,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差不多了,我已经表达了我的诚意,接下来该是你发挥所长的时候。” 齐铭站起身,示意顾明姝跟他走。 顾明姝抱着瓷瓶,轻着脚步跟在后面,越过屏风,穿过一道门。 这房间,装饰没有外面那么大气,却十分的精致考究。 屋子香气弥漫,床上挂着红色薄纱帐,满满的少女气息。 “要你救治的人,就在床上。” 顾明姝看了一眼重重纱帐,就笑问:“藏得这么好,需要悬丝诊脉吗?” “这倒不必,你又不是男人,直接过去就行。”齐铭道。 顾明姝便拎着药箱依言上前了。 然而,她只掀开纱帘看了一眼,就迅速退了出来。 那竟然躺着一个和阮媚娘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突如其来的“碰撞”,着实把顾明姝吓得不轻。 她曾无数次在脑海中想过,齐铭不惜一切要救治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千想万想,根本没想到,这个人竟和阮媚娘长着同一张脸。 她对阮媚娘只有恨,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的那种,又怎么可能会圣母心泛滥去救她。 饶是知晓眼前这人可能不是真的阮媚娘,可看着她的脸,心中就膈应得紧,半点没有要救治她的心思。 什么医者父母心,在仇敌面前,不存在的。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这种罪,顾明姝前世就受够了,这一世可不想再让悲剧在她身上重演。 “顾小姐,我不认为你的本事强大到隔空看着就能治病。”齐铭提醒道。 顾明姝双手一紧,故作镇定,“行医讲究望闻问切,你不会这点常识都不懂。” “我要的是你的本事,不是常识。”齐铭的声音凌厉,面色严肃,再无之前的那种不羁。 顾明姝撇了一下嘴角,“你的这个谁,和阮媚娘是什么关系?” 齐铭冷冷道:“这和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顾明姝道:“我看着她就觉得看着阮媚娘,哪里还有心情给她治病。” 齐铭两步逼近到顾明姝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森森,“你今日进了十八坊,那便只有治或者死这两个选项,你现在的意思是,选择死?” 顾明姝被齐铭吓得一激灵,突然有种如坠地狱,直面魔君的恐惧感。 她努力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别激动,我可没这么说。既然我和你达成了合作协议,那自然会尽我所能。” “算你还识时务。有一点你必须记住,今夜所见,必须保密。吐露了半个字,我就要你命。” 齐铭说得严厉森冷,都不像是威胁和恐吓,更像是已经给她判了死刑,就看她如何自我救赎。 顾明姝心道:你不说我也要叫你保密呢。我堂堂将军府嫡女海陵王妃,跑你这十八坊来做野大夫,传出去也不好听。 但现在明显不是能和齐铭杠上开花的时候,她适时地选择闭嘴, 这男人出了名的心性无常,她可不想被他弄死在这里。 顾明姝卷了卷床上的被子,坐在床边,给那女子把脉。 她的脉象十分微弱,符合久睡之人的特征。 一个大活人,大脑和身体又没受什么伤,没理由这样长久昏睡。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中毒。 顾明姝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扎破女子的手指,取了一滴血。 女子现在的病,可不是普通的望闻问切就能知晓详情的。 “只有知道她中了什么毒,才能找到相关的解药。”顾明姝说。 “这都是寻常大夫的水平,没什么特别的嘛。”齐铭微微皱眉,显然是有点不太满意。 顾明姝道:“但我能逆向解出这是什么毒,再根据毒配解药。寻常大夫能吗?” 齐铭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当真?” 第57章 合作愉快 齐铭追问:“你要怎么做?” 顾明姝也没回答,直接将那女子的手指扎出血来。 这一行为看得齐铭眉心微拧,眸露心疼。 眼见顾明姝又要再扎,齐铭急忙上前将其拦住,“我见识广博,你别想着骗我,这可不是针灸之道。” 顾明姝白了齐铭一眼,“我说这是针灸了吗?不懂就好好看好好学,别自以为是。我且问你,你觉得你健康不?” 齐铭被问得有些懵圈,颇为不服的将身子一挺,道:“你瞧我这身子骨,可是丝毫不比你家那位王爷差。” “先学学我家王爷,单枪匹马从万军从中杀出来再和他比强。”顾明姝飘去一个嫌弃眼。 虽然她对秦越是没什么好感的,可是对眼前这自以为是的男人更没好感。两相比较,还是维护一下自己名义上的夫君比较好。 趁着齐铭怔忪,顾明姝拉过他的食指扎了一针,挤出一滴血来。 “你看,你这个健康人的血,和她的血是不是有差别。” 齐铭本欲发作,此时却只能认真观察起顾明姝划在白瓷碟上的两道浅浅血痕。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早就找到了名医高人,用最好的药养着她,多年来用药吊着她这一口气。你表面上是倒腾什么药渣生意,实则是为她寻找世间绝好药材?” “说重点。”齐铭有些不耐烦。 顾明姝嘴角浅勾,这说明她是正确的。 “古语有云,是药三分毒,你虽然给她用最好的药,可效果甚微。时间久了,她的身体越来越差,良药反而变成了毒药,这就是虚不受补之理。” 齐铭双目一凝,指头下意识的攥在一起,言语上却故作轻松,“这就是你的结论?” 顾明姝道:“她所中的毒,自然不是砒霜、鹤顶红那种药性猛烈的毒药,所以不至于短期内要了她的命。可你始终找不到解毒之法,只能用补药养着她的身,利用人体对药物天生的抵抗力。现在的她,气血贫弱,躺着都无力。” “那该怎么医治呢?”齐铭认可了顾明姝得出的病情结论。 “对症下药。”顾明姝目光坚定,语言自信,“要治好她的病,我们先得知道她中了什么毒,起码得知道毒性药理如何。所以我才需要取她的血做研究。” 齐铭看向床上的女子,她面上已无血色,还要在她身上取血,这让他如何不心疼。 可他觉得顾明姝说得在理,只能许可她这么做。 顾明姝拿出小瓷瓶,取了女子的血收好,道:“这可是一场持久战。而我又不能天天往你这跑,更不能在海陵王府研究药物。” “那你想如何?”齐铭内心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 顾明姝道:“我要一个制药坊。这药坊不能离王府太远,而且得有各种制药所需的器材。我自己的药房都得躲躲藏藏的,这药坊当然不能由我大张旗鼓的去弄,希望你尽快办好。” 她的语气,很是坚决,更像是在下命令。 齐铭闻言,一声哂笑,“本事不见得多大,排场却不小,要求还挺多。” 顾明姝轻哼道:“你若是觉得慢慢来也无所谓,那我可以不要什么要求。怕只怕……” 顾明姝看向床上女子,唉声叹惜。 齐铭露出一个又急又气又的表情,素来只有他磨砺别人的心性,现在顾明姝反客为主,倒开始话说一半磨他了。 “别和我来这一套,要说什么就说明白了,我可没耐心在这陪你玩儿。”齐铭厉声道。 顾明姝却不急不缓,“我听前辈说过,世界上有两种病很是恐怖。一种是似死而活,一种是似活而死。” 齐铭听得越发的急恼,“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说人话。” 顾明姝缓缓道:“所谓似死而活,就是像她一样,虽然活着,可是不能动不能言。还有一种,虽然能跑能跳,可是却不能言语,也不会认出亲友,如同行尸走肉。” “这两种情况,都是一个人在气血极度贫弱的情况下发生的。后者,他们身上的血,形同淤血,你说他是活人还是死人嘛!” 齐铭听得心头一紧,目光又下意识的看向床上女子,横了横双眉。 顾明姝的话,听得他心气都上来了,可她这机灵劲儿,又着实令他满意。 “不就想让我迁就你嘛。那本公子就怜香惜玉一回。地儿你自己选,所需药材和器材,我随时可以给你备好。”齐铭道。 顾明姝抛过一个满意的眼神,心中暗忖:你用厉害的药吊了她多年,制药坊必然是现成的,等我选中了地址,你把东西搬过去就行了,这怜的哪门子香惜的哪门子玉。 顾明姝正自思量,齐铭忽然逼近一步,气息都打在了她的脸上,吓得她后退了一部,腰臀咣地撞到了桌子上。 “你什么条件,我都满足。我也不说要你彻底治好她,你若是连她的病情都缓解不了,那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齐铭目光凌厉,气息冷冷,给人一种窒息感。 顾明姝暗吞了一口凉气,这男人还真是善变,前一秒还笑嘻嘻的,这会儿却像是要吃人。 “别动不动就威胁我。”顾明姝从齐铭和桌子夹成的狭小缝隙中抽离身子,故作淡然:“我既然敢接这活,当然不是靠一张嘴和一腔热血。我们要的是合作愉快,威胁来威胁去的就没意思了。” 说罢,顾明姝要来笔墨纸砚,俯身写了一张条子,盖上私印。 齐铭借过一看,不由得双目凝圆。他本以为这会是什么药方,没想到却是一张去支取秦越私库银子的条子。 “开药坊的钱,我还是有的,还用不着你为我支出。”齐铭很是不悦的把条子递了回去。 顾明姝眸光闪闪,嫌弃的解释道:“你可真会往好处想。我这可不是给你开制药坊,是给我开药铺用的。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们不要把资本搞混了,这样以后彼此都好抽身。” 齐铭一愣,猛然想起,他还得庇护她即将要开的药铺呢。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顾明姝,这女人,心思缜密,思路情绪,内心不禁对她多了几分好奇和兴趣。 “反正我都要花钱,你一个药铺能多少钱,我给你个顺水人情又何妨。大家合作愉快,何必把你我分得这般清楚。”齐铭心中清朗,却忍不住故意逗她。 顾明姝摇摇头,若有所指的往窗外瞥了一眼,道:“今晚既然都有人跟过来了,你若是不收银子,我回去可能不大好交代。再者,我们之前就谈好了,药铺的事,你负责庇护,至于人和钱,都由我自己出。” 秦明很是欣赏顾明姝的态度,内心也更加的佩服,能做到这般未雨绸缪,步步为营,比想象中要强大得多。 离开女子闺房,回到待客厅,顾明姝唤来翠微,交代她去暗中办药铺事宜。 “时候不早了,春华,我们回去。”顾明姝道。 临走,她还不忘抱上那个装有花茶的瓷罐子。 “等等,”齐铭将她们喊住,“我说要送你一份大礼,还没给你呢。” 顾明姝扑闪着眼睛,举了举抱在怀中的瓷罐子,“不是这个吗?” 齐铭哑然失笑,“是你堂堂王妃格局低了,还是本公子被小瞧了,这能算什么大礼物。” 顾明姝听得蹙眉鼓嘴,这男人,又再耍她。 “出来。”秦明朝着屏风后打了个响指。 第58章 吵架 一名穿着晶蓝衣裙的女子应声而出,她低着头步履款款。到了顾明姝面前,欠身施礼,“婢子见过王妃娘娘。” 这声音,有些耳熟。 “把脸抬起来。” 见着那女子的脸,顾明姝甚是吃惊,这女子居然是丫鬟红儿。 听她声音,较之从前,显得温润了很多,不再那么尖刺跋扈。而她的脸,更是白皙中透着润红,十分的光彩照人,哪里还是以前那般暗黄清瘦。 真想不到,在这短短数日,齐铭居然将红儿养得像是变了一个人。 “你现在对我很重要,我可不想你家那个侧妃给你添乱子扰乱你心智。此女跟她甚久,深得她心,用她去对付她,会很有用。”齐铭道,脸上无不炫耀之色。 顾明姝微蹙着眉头。此时的红儿,虽然看着确实比以前顺眼,可她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反而让人看得有些不自在。 而且,这人要真带回去了,到底是帮她还是监视她还难说呢! “你这么会养人,那就再养一段时间。我现在把她带回去,不合适。是了,药铺的事儿,你空了便与翠微联络。”顾明姝说着,给了春华、翠微一个眼神,便朝着门口走去。 齐铭感觉有些扫兴,不过也没多说什么,静静的目送她们离开。 …… 顾明姝前脚才踏进梧桐苑,秦越就一脸阴沉的出现在她面前。 “你们三个先退下。”顾明姝道。 暖风留下一个忧心忡忡的表情,随着春华、翠微一道转身退下。 顾明姝早知道有人跟踪她们到了十八坊,秦越这般怒形于色的出现,她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你到底什么意思,一个女人,夜会齐铭那种人?”秦越语气激昂,颇有兴师问罪之状。 顾明姝秀眉微蹙,一张无辜脸,“齐铭要半夜拿钱,还要我亲自送去,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是一个人去,这不是有翠微、春华跟着我嘛。” “真要有个什么事,这两人能顶什么用?”秦越眉心直接拧成了川字。 “难道我要大张旗鼓带一队人马去吗?”顾明姝也显露出斗鸡姿态,“齐铭那种三教九流的人,当然是不得罪最好,这点你应该比我看得清楚。” 顾明姝脾气上来,趁势倒打一耙,“哦,我和太子妃游园,你怪我不和你商量,怕影响朝中政事,现在我被迫和江湖人打交道,你也要责难我。你又是郊游又是打猎的,和我说过一声吗?咱俩各行各事,凭什么我就得向你汇报?” 秦越有些愣住,他憋着气而来,本想着这是顾明姝不对,她应该软声软气的道歉、解释,却没想到,她的气势比他还凌厉,好像他才是做错了事的那个。 这般不按常理出牌,一时间竟打断了他的思路。 “这不一样。”秦越的气势莫名的少了几分。 “有什么不一样的?”顾明姝开始胡搅蛮缠,她就是要以这种办法,扰乱秦越的视听,免得他追着会齐铭的事问。“都是活蹦乱跳的人,怎地你能出门,我就不行了?我可未曾听闻海陵王府有这等规矩。” “因为,你是女人。”秦越语气虽硬,却多了几分关怀和担忧。 顾明姝哼道:“连你也把女人看低一等么?我在边疆长大,和家中哥哥弟弟没什么两样,是男是女,又有何关系。嫁到王府就各种不同,你也没提前和我说,凭什么跟我发脾气?你们京中男人,都一个样,自我自傲自大,以为谁都得围着你们转。” 秦越气得发抖,她竟然把他和齐铭那种人放在一起比较。 “有妇之夫夜会男人,是不守妇道!你还在这振振有词,女人,你到底知不知道廉耻二字?” “妇道?廉耻?”顾明姝也没料到秦越竟会把如此词汇用在她身上,也是动了真火:“你要不要再大声点,让海陵王府上下的人都来听听,或者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秦越气急反笑,“好啊,原来你果然这般不要脸。” 顾明姝哼道:“我不要脸,我还用得着偷偷去么?王爷,现在是你在大声吵架。直白一点的说,我们俩之间,我需要守妇道吗?要说不要脸,也是你先不要脸!” 秦越完全没想到她竟然还敢倒打一耙,气得怒斥:“你放肆!” “我有什么好放肆的?日日和阮媚娘放肆地耳鬓厮磨的人不是您吗?非要论个是非曲直,也是你这个不晓得来正房这里做做样子的假夫君不对,你才是不守夫道!” 这个女人,真的是太吵了! 秦越盯着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小嘴,忽然伸手把人捞进怀中,又锁了她双手反叠在身后,然后摁着后脑勺就压了下去。 世界安静下去的时候,秦越心中所有烦躁、愤怒连那些不被他所承认的心痒都消失了。 清冽甘甜的香气仿佛能疗愈一切,熨帖灵魂。 良久,他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她,对上那双满是震怒的眸子都不觉得忤逆了。 “关于我们之间,你需不需要守妇道这个问题,本王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仔仔细细地再想想,等想清楚了,再回答本王。” 顾明姝气得不轻,张嘴便骂:“回答你个大头鬼!秦越你无耻,你不要脸,你…唔……” “还骂吗?” “你……”顾明姝悲愤地瞪他,可见他作势又来,终于识相地闭了嘴。 秦越终于在这场吵架里赢了一回,越发心满意足起来,勾唇邪魅一笑:“本王明日再来问你。”就放开她径自离开了。 顾明姝:…… 她回想了今夜见到秦越之后的全程,面热耳烫地想:所以大半夜过来大吵一架,就是为了对她这样,得逞他就走了? 他是装纯情,还是真有病? 一定是有病。 回头可要去阿娘的密室好好翻翻书,看有没有什么治疗间歇性失心疯的法子。秦越还有用呢,可不能现在说疯就疯了。 顾明姝摁着狂跳的心口,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第59章 指路 顾明姝与秦越这一架吵完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就回到了因为东宫游园之事而冷战前的状态。 但两人之间的氛围要说没变,又明显不同了。 顾明姝心有忌惮,怼人相对地没那么肆无忌惮了,而秦越很少看到如此低眉顺眼的顾明姝,觉得又新鲜又满意。 顾明姝虽然不太愿意,但此事也不是全无好处。 秦越待她好,府中势利眼的丫鬟仆妇小厮们,在她处理杂事的时候,就会忌惮一些,安排什么事情让他们做,他们出幺蛾子的几率也会小。 如此一来,倒是节省了她不少时间,甚至都有机会乔装了亲自去看看自己待开张的药铺,以及齐铭亲自准备的,即将能投入使用的制药坊。 东边彩虹西边雨。秦越每日在府中时间就那么多,常去梧桐苑,自然也就不去兰苑了。 阮媚娘没想到只是一起吃顿饭而已,顾明姝就能又把秦越勾回去,扼腕郁猝的不行。 她作为一个想拿下的男人从未失手过的花魁,实在忍不了这种奇耻大辱,于是又开始殷勤地曲线救国——去巴结安和堂的祖宗。 晨昏定省自不必说,还兼着吹箫解闷,起舞悦心。 云太妃对阮媚娘的目的,心里跟明镜儿似地,恰这几日,顾明姝加紧收权让她不快,于是便顺水推舟了。 “媚娘啊,你乖巧懂事,奶奶很是喜欢你。可惜你终究只是个侧妃。想起这点,奶奶就觉得颇为遗憾呐。” 阮媚娘急忙道:“媚娘能嫁给王爷,能在奶奶膝下孝顺,已经是上天对媚娘最大的恩赐了,不敢再奢望更多。” 云太妃轻抚着阮媚娘的头,叹道:“她要是能有你一半懂事,咱海陵王府也不会现在这般鸡飞狗跳了。” 阮媚娘眉头微微一蹙,心中却是暗喜,她知道云老太妃这是在骂顾明姝呢。 “王妃姐姐是将军之女,家中兄长,也都是能文善武之人,是大昭栋梁。她自小在那种环境中长大,所以性子比较刚强。可姐姐毕竟是出身名门,守礼懂节,是媚娘所不能比的。” 云太妃撇撇嘴,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此女也是厉害。 “媚娘呀,奶奶是个爽快人,最不喜欢弯弯绕绕了。我知道你其实想我帮你复宠。但越儿最在乎的,其实还是他母亲楚王妃。顾明姝能得她母亲青睐,才是她盛宠不衰的源头,你可知道?” 阮媚娘当然知道。 若不是当初在敬茶的时候,顾明姝就为楚王妃开罪云侧妃,只怕秦越到现在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是,姐姐总是将嫡庶尊卑放在心间,王爷夸她明礼识节。” 云太妃冷笑了一声:“明礼识节?你信吗?真实原因,其实那日她自己也说过。是季瑶吃了她做的药膳,身体有所好转,睡得也好了。” “小越这些年为了他母亲的病,不知请过多少名医,但都不见效。如今有个能缓解他母亲痛苦的,自是要捧在手心了。” 阮媚娘一脸的恍然如悟:“原来是这样!没想到姐姐深居香闺,竟还是个杏林高手,媚娘确实比不得。” 云太妃闻言,脸色沉了下来:“你要是惯说这种没意思的话,老身便不讲了。出去,就当你今日没来过。” 阮媚娘顿时明白,是云太妃嫌她虚伪了。当即便笑着赔不是,又说好话哄了会儿。 直到云太妃喜笑颜开了,她才又道:“还请奶奶给媚娘指一条明路。媚娘别无他求,只求王爷能看媚娘一眼就行。” 这时候,云太妃就不说话了。 而一直站在一边的张嬷嬷,就把阮媚娘扶起来:“阮侧妃,难道太妃娘娘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你既然知道人家是怎么夺得他喜爱的。要么就做的比她好,要么就让她没那么好。” 阮媚娘如遭雷击般瞪大了眼睛,一脸懵懂又震惊般地看向老太妃。 可老太妃闭目养神,仿佛睡着了。 张嬷嬷道:“唉哟,娘娘乏了。阮侧妃,奴婢送你出去?” 该说的都说了,她想求的也勉强算是求到了,自然不能再多留。 阮媚娘笑着告退。 不过,出了安和堂之后,张嬷嬷又小声对阮媚娘道:“阮妃娘娘,您别怪老奴多嘴。我家娘娘是真心喜欢你才与您说这些的,但这些话好说不好听,您懂?” “嬷嬷放心,出了这安和堂,我自当守口如瓶。”阮媚娘道。 张嬷嬷点点头:“太妃娘娘一直夸你懂事明理,果然如此。” 顿了顿,她忽然又没头没脑地补充了一句:“楚王妃在西山寺调养,用的也还是顾明姝给的药膳方子,您若想努力超越,不妨在这上想想办法。” 阮媚娘侧目看着放在她肩上的那只皱纹满满的手,心中突然领悟到了什么。 这,应该就是老太妃的意思了。 夜阑人静。海陵王府,兰苑内,窗户纸上,映照出两个站立的人影。 阮媚娘面前,一个高大孔武的黑衣人,半解面罩,恭敬而立。 此人正是之前刺杀顾明姝不成的阮鸿。 “上次的事……若不是半路杀出个夜天子救了她,也不可能失手。” 阮媚娘对秦越说阮鸿是她哥哥,但事实并非如此,他恭敬惶恐的态度,分明是阮媚娘的下属! “够了!”阮媚娘怒目横扫,气势凌人,半点没有在秦越面前的娇弱之态,“我只看结果,不听过程。失败了就是失败了。” “小主息怒,属下知罪。”阮鸿不敢辩解,躬身致歉。“小主这次召属下来,不知有何任务?” 阮媚娘冷眸凝霜,气息沉长,显是有极大的恼心事。 “我要你潜进西山寺,在楚王妃药膳里动手脚。记住,一定要做得不露痕迹,让人查不出来。再闹得像上次那样,自己提头来见。”她语气森冷,目露凶光。 阮鸿眉目一凛,面露难色,“西山寺看守严密,怕是……不容易。” 阮媚娘狠声道:“我召你来是让你汇报问题的吗?我是让你解决问题。” 阮鸿低着头,不敢作声。 阮媚娘道:“楚季瑶在西山寺并非疗养,而是被监禁,那守卫自然森严。你自己想办法,一定要让楚王妃的药膳出问题。” 阮鸿紧锁着眉,咬牙凝思,一时间想不到对策,只能沉默以对。 阮媚娘很是嫌弃的冷扫了他一眼,“进不去,你就不会从外面着手吗?” 阮鸿急忙拱手抱拳,“属下不才,还请主人明示。” 阮媚娘莲步微移,摘下一片兰草叶,幽幽道:“就算食材西山寺内能供应,她所用之药,必定是从外面采购的。” 阮鸿眉头一展,已然意会到了什么:“属下明白了,请小主静候佳音。” 阮媚娘又严厉叮嘱几句,阮鸿这才从窗口翻出,凌空一跃,轻易越过围墙,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60章 外室 同样消失在夜色中的,还有海陵王府里出来的另一个人。 那人身穿黑色斗篷,看不清脸面,身形颇有风韵,俨然是一个女人。 她形色匆匆,一路小心翼翼,逢街头岔路,定要偷偷回身观望是否有人跟踪,确认安全,这才小跑向前。 女人肩上挂着黑色布包,略显沉甸。途中,她的双手始终紧紧抓着布包,显是里面装着甚么贵重之物。 到了欣荣当铺,她回头一阵打量,见四下无人,这才抬手敲开当铺的门,快速闪了进去,大门也随之咯吱关上。 须臾,门开了,女子走了出来,黑色布包看起来比之前还鼓了一些。 离开当铺,她却并没有返回海陵王府,而是去了通济坊。 她没发现,自当铺出来后,距离她不远的夜幕中,已有人悄然跟上了她。此人身形轻巧,踏沙无痕,飘忽若神。 女子七拐八弯最终进了一处位置相对偏僻,布置却非常雅致的小院中。 她敲开院门进去后,立刻被一名男子拦腰抱住,一个转身,顺势用腰臀将门给顶关上了。 男子紧紧抱着她的腰,嘴也不老实的凑了上去,像一头如似饥渴的饿狼。 “你怎么才来呀,想死我了。” 女子推了推他,欲拒还迎,“那是海陵王府,你以为是农家小院啊。消停会儿,先说正事。” 男子依旧没有收敛,说着情话,把她往里屋拉。 进了屋,女子摘掉头上黑纱,这才看清,原来她竟是海陵王府的先王侧妃云千雪。 而揽着她的腰肢的,是她的情郎曲明,此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身形也挺拔出挑,十足好相貌。 云千雪将布包放在桌上,执着曲明双手,蹙眉问道:“为什么呀,好端端的怎么非得考国子监?” 曲明宠溺的看着云千雪,正色道:“男儿一世,当考取个功名,不求名垂千古,也图个衣锦还乡。” 云千雪闻言顿时冷了脸:“还乡?你吃我的用我的,现在翅膀硬了想还乡?”她猛地甩开他的手,“曲明,我告诉你,你做梦!我能……” “雪儿,雪儿你听我说完!”曲明着急地拉住她的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想着,日后咱肯定不能一直如此下去。我想娶你过门,可总不能教你跟我过苦日子。” 云千雪闻言神色稍缓:“这还差不多。我们钱多的是,怎么会过苦日子呢?不必担忧那么多。你看秦越,文才武功,天下罕见,结果现在还不是赋闲在家。” 这些年,她着实从海陵王府中捞了不少,两人锦衣玉食一辈子怕是没问题了。 “可他现在是海陵王啊。也是有权的。”曲明叹息道:“有钱无权,终究会被人看不起。钱多惹眼,搞不好突然之间就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把家给抄了。” 曲明将云千雪拉得离自己近了一些,情真意切的说道:“我想要给你稳稳的幸福,给你名分,怎么能一直让你养着我呢?相信我,等我考上国子监混个功名,我就带你离开京城,远走高飞。到时候,你是想让我做个好官为百姓谋福,还是想和我泛舟江湖,我都听你的。” 云千雪的脑海中,同时出现两种画面:她和曲明,在高宅大院中锦衣玉食,儿孙满堂;他们策马江湖,做一对不问世事的神仙眷侣。 她期待肆意江湖的自由,却还是有些怕,终究是舍不得穿金戴银,出入车马的生活。 云千雪倚在曲明身边,娇嗔道:“都怪你,把钱都置地了,还买那么远。现在好了,想疏通关系考个功名,却拿不出银子来。” 曲明执着她的手将其搂在怀中,道:“雪儿啊,我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布局。不买远一点,难道买在海陵王府隔壁吗?” 云千雪拐了他一下,哼道:“没正经!我要是拿不出银子来,那你可怎么办?” 曲明紧了紧双手,嘿嘿笑道:“是我有失算的地方,可你是海陵王府的管事人,这点小钱,又岂会拿不出呢。你是我的依仗,我永远相信你的聪明才智和能力。” 一提管事权,云千雪就来气,“别提这事了。自从那顾明姝嫁入海陵王府后,姑姑就让我把管事权移交给她,我现在吃点好菜都得看她脸色。” 曲明面露吃惊,“王妃不是被海陵王冷落了吗?大婚那天,青楼艺妓出身的侧妃抢了正妃的风头,这可是轰动京城的。难道你们家老太妃喜欢她?” “哪是喜欢,姑姑本想刁难她的,谁知那死丫头,把海陵王府闹得鸡飞狗跳之后,很快就变得井井有条起来。”云千雪越说越气。 曲明双眉耸了耸,嘻嘻笑着安慰起来,“区区小辈,竟敢如此欺负我的雪儿。等我有了功名就带你走,以后江湖路远,眼不见心不烦。”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云千雪嘴上冷冷,心里却暖融融的,很是憧憬未来。 “入国子监后,我一定会勤加学习,待来年春闱榜上提名,我便求个外放的官员带你走。放心,很快就能带你去过幸福日子的。” 曲名一通天花乱坠的吹,又兼安慰,哄得云千雪心花怒放,便不再拒,终于肯与他亲热。 云收雨住,云千雪穿戴好衣服头饰,留下黑色布包,匆匆离开。 曲明并未送她,而是裸露着胸膛,拆开布包看了起来,嘴角一勾,笑得妖邪,“真是好哄的女人!这么多钱,我又可以大展拳脚了。” 翌日,梧桐苑。 顾明姝正在喝早茶,暖风衣袂带风地的跑了进来。 瞧着她小脸微红,顾明姝打趣道:“唉哟,什么事把我家大奶奶急成这样了?” 暖风一听,脸更红了,一跺脚,嗔道:“哎呀小姐,你认真点。我可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的。” 顾明姝轻盈一笑,“什么消息?” 暖风凑上前,小声道:“欣荣店铺那边有消息了。” 顾明姝眸光一闪,认真起来,让暖风继续说。 “说是收了一件宫中出来的翠玉小佛。” 顾明姝一怔,细声问道:“是咱家出去的吗?” 暖风猛点头,耳坠都甩到到了顾明姝脸上。 “阿兄说是穿斗篷戴面纱的一个女人去当的,似是熟客,掌柜还支开了他。钱货两讫后,他就暗中跟了那女人一路。那女人先去了通济坊送银子,再折回就回了海陵王府,看身形应是云侧妃。” “通济坊那位……” 不等说完,暖风就道:“阿兄听墙根儿了,是想拜名师考国子监,要银子疏通呢。” 说罢,暖风鼓嘴小嘴,气呼呼说道:“这云侧妃也太离谱了,拿着王府大权,竟还真的养着如此野男人,她肯定不是第一回干这事儿。小姐,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您不如就用这把柄,让她把权交了,免得她再给咱使绊子。” 第61章 御下 顾明姝坐直身子,俨然一副稳坐军中帐,运筹帷幄的女将形象:“不急。让她交权,这是迟早的事。” 暖风不解,“小姐,那咱这次就这么算了?” “你这小脑瓜,怎么变笨了呢。”顾明姝抬起纤纤玉手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云氏把持海陵王府多年,咱手里这点证据可不够。既然她终于动了,我们不如帮她动作再大一点。” 暖风扑闪着双眼,嘟声道:“不是我变笨了,是小姐聪明得太快。” 顾明姝:……这话说的,以前我很笨吗? 想想前世,顾明姝内心黯然苦笑,何止是笨,简直是蠢不可及! “小笨瓜,去把清风凝霜喊来。” 须臾,清风凝霜就恭敬的侯在了顾明姝面前。 “听春华说,你们两人赌术了得。”顾明姝将目光定格在清风脸上,“清风你更是逢赌必赢,未尝一败,可有此事?” 两人一怔,面面相觑,急忙单膝跪地,“以前确实赌过,如今入了王府,以后绝不会再赌了,请主子不要嫌弃我们。” “快起来。你们又没犯什么错,不用这般紧巴巴的,搞得我像是个恶主子一样。只要你们不乱来,我可不会剥夺你们的小爱好。再说者,这也算是你们的特殊技能。” 两人起身,一脸云雾,完全猜不透顾明姝是什么意思。 顾明姝冲着她们一勾嘴角,道:“有必要的时候,为什么不赌?我现在就是要你们赌。” 两人更加疑惑,难道这王妃闲着无事,想和她们娱乐娱乐? 这可就难办咯,赢她,不合适;若是输给她,岂不是说她们赌术浪得虚名,治个欺主之罪都不为过。 “主子想玩什么?” 顾明姝听得一楞,方知这两人是会错了意,嘻嘻一笑,道:“我那点赌术,多少家产都不够和你们玩呀。我是有任务给你们,我要你们去做局,诓通济坊的一个叫曲明的书生。”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暗暗舒了一口气。 清风问道:“只要他一个人输吗?输到什么程度?倾家荡产还是赌债高筑?” 顾明姝瞧着清风这信心满满的模样,心中很是欢喜。“要他输得有欠债,但又不至于马上绝望立刻抹脖子。” “这个没有问题。只是……”清风欲言又止,面露难色。 “有什么难处吗?在我这有话就说,不必忌讳什么。” 清风道:“主子要我们执行任务,我们自然不敢有半点违抗之心。只是,我们深知海陵王府很重规矩,所以入府之前,我们都发过重誓,此生不再赌的。” 顾明姝听得蹙眉。重誓? 正自为难,就听清风道:“王妃,要不这样,您来赌,我们俩联手帮您赢,这样既完成了任务,还不违背我们的誓言,一举两得,如何?” 顾明姝斜托香腮,思绪忽然飘荡。 和哥哥弟弟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多是和他们谈文论武,其余时间,则是要学习各种规矩和女儿家需要懂的手工巧活,真心烦闷。 遥想前世,为了秦越,她天天争个黯然神伤,快活日子,真真是没有。 若是真能去赌坊亲自体验一下,倒不失为一件乐事。 “你这计策到不错。只是我赌术着实有点……”顾明姝啧啧摇头。 清风道:“到了赌场,您只需往那里一坐,其余的交给我们,您想怎么赢就怎么赢。” 既然没什么问题,顾明姝当即爽快答应了。 “你们出去准备车马。暖风,你随我进屋,我要换一身贵公子行头。” 出了顾明姝的望月居后,凝霜凑到清风身边,小声问道:“我们明明没有发过那样的重誓,姐姐你为什么要和王妃那么说?我差点以为你是不想做事呢。” 清风面露得意,“你傻呀?你要是和王妃说,这活儿一个人就能搞定,那她还怎么带我们都出门?之前是谁在我耳边叨叨,希望像春华姐姐那样随同王妃一起出去见世面的?” 凝霜眼珠滴溜溜一转,喜上眉梢,“还是姐姐你机灵。王妃待人果然很不错,以后我们得多多找机会让她带我们出去。” 话音未落,两人就察觉有一个身影轻飘飘落在他们身后。 两人皆是一怔,有人到她们身边了她们才察觉,这若是刺客,那可还怎么得了。 还未回头,就感觉耳朵被人给拎住了。 这手法,很是熟悉,不是春华还能是谁。也难怪她们察觉不到她的到来。 “哎呀春华姐姐,痛痛痛,快松手啦。”清风捂着耳朵叫到。 “你们两胆儿可这肥,这就开始抖机灵耍小心机了。不好好教训你们,还等你们将来铸成大错么?”春华毫不留情,揪着她们往里面走。 顾明姝换好衣服出来,见门口三人那做错了事的模样,有些懵。 “王妃,刚刚她们撒谎了,什么入府毒誓,完全是子虚乌有。”春华道。 春华这般“不近人情,打小报告”,顾明姝倒是很理解,知晓她这不是窝里反,而是她的原则不允许她带的人撒谎。 “还不赶紧向王妃娘娘认错。”春华嗔道。 清风一脸的委屈,辩解道:“王妃,毒誓的事,确实是我刚刚临时起意编造的。可……可我和凝霜,只有两个人组合起来,才能比春华姐姐一个人厉害,一起去也是为了王妃娘娘安全。” “你那是为王妃着想吗?些许小事,一人便可办妥,非要两人同行,不就是贪玩!”春华叱道。 两人被说中心思,顿时哑口无言。 但这时候,春华又转身对顾明姝行了大礼。 “娘娘,她们从小就在教坊接受训练,没出来见过世面,所以才外面的世界好奇,这次撒谎,就是想跟着娘娘出去看看。希望王妃念在她们初犯且没有什么坏心思的份上,轻罚她们这一次。” 顾明姝哭笑不得。春华这做派,俨然是大姐姐对姐妹们爱之深责之切啊。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件呢。罚就免了!”顾明姝很是大度的原谅了她们。 “多谢王妃娘娘。”三人齐声行礼感谢。 顾明姝微微颔首,对她们这态度很是欣赏,道:“有品级的王妃出行,其实本来就应该配至少八人随行,只是我不愿意那般铺张,而且今日也需要乔装,带不了这么多,就带四个。” 她目光从清风凝霜身上掠过,道:“除了你们俩,其他人谁想去就跟着。” 说罢,顾明姝面色一正,“不过得听话,有什么想法就真真切切和我说,只要是可行的,我尽量满足你们,我不喜欢人在背后和我使小伎俩!” 第62章 设局 清风凝霜心中欢喜,连连点头,暗说这王妃娘娘有软有硬,通情晓礼,跟着她真是太有盼头了。 “王妃娘娘放心,我们武功还是其次,听话是最拿得出手的。”清风道。 春华嗤燃一笑,“她这说的倒是真话。” “听话就好。以后我会带你们看尽世间芳华的。” 清风很是感动,主动献策,“娘娘,赌局之前要先‘养猪’。” “养猪?”一旁的暖风抢先问出了顾明姝心中的不解。 清风解释道:“所谓‘养猪’,就是要先诱导那么曲明去赌才行,让他先赌得上头。娘娘,我可以先出门去做准备。” 顾明姝一挥衣袖,道:“不用。那个赌徒,手上有了资本,一旦挨了赌桌,天塌了他都不见得动。早就被养成猪了,无需我们再养。” 春华、清风和凝霜三人,都露出惊讶叹服之色。她们真是没想到,王妃娘娘人在王府,却对外面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掌握得这般清楚。 早在前世,顾明姝就知道曲明是个赌棍。他根本没买什么地,云千雪给他的,都被他输光了或者还赌债了,当时事情闹出来,曲明被杀灭口,云千雪被送出京,流言蜚语却还是过了好久才沉寂。 “暖风翠微,家中事务就交给你们了。最重要的,若是那位来了,得忽悠好。”顾明姝叮嘱道。 在场的所有人都心领神会,忍俊不禁。 夫君明明是堂堂海陵王,她却称呼都懒得提,这也太率性而为了。 “小姐放心,我们会应付好的。四位姐姐,你们一定要保护好小姐呀。”暖风道。 “暖风姐姐放心,有我们风霜雨雪在,一切都没问题。”清风说。 顾明姝瞧着暖风那幽怨的小眼神,忍不住在她脸颊上捏了一下,“别担心啦,我保证不会少了一根头发就是。不信等我回来你可以数数。” 暖风气笑跺脚,那满头青丝,她得数到猴年马月去。 带上风霜雨雪,顾明姝手持白纸扇,以贵公子形态,招摇过市,引得街上女子们,红脸回眸。 这公子哥,也太飒了,简直比女人都美,令人心动。 论赌坊那自然是十八坊最多,顾明姝给齐铭打了个招呼,人还在马车上距离十八坊半里地呢,齐铭的下落已然送过来了。 巧得很,就在通源赌坊。 顾明姝一行五人进入赌坊,这里乌烟瘴气,喧闹无度,令人窒息。 她作为将军女儿,虽然做派豪爽,可这种地方,却未曾出入,此时来了,有点小后悔。 倒是风霜雨雪四人自小在残酷的环境中训练,其他世面没见过,这种环境,却已是百毒不侵。 小寻一阵,顾明姝很快就认出了正在大杀四方的曲明。 这人身材高大,行事张扬,又爱臭美,总打扮得风度翩翩,于这种汇聚三教九流之地,颇有鹤立鸡群之姿。 顾明姝抬起扇子指了指,风霜雨雪颔首呼应。 正向前走着,突然间,一把同款白纸扇横出,挡住了顾明姝的去路。 “这位公子,你莫不是想去那八号骰子桌。” 顾明姝一瞧,这拦住她的人,明眸玉齿,肌肤白嫩,虽粘着一簇小胡子,可她轻易就认出,分明是和她一样女扮男装。 女子虽然故意变了声,可她声线柔和,半点没有男人的那种雄浑。 “她拦住我,莫不是也认出了我是女扮男装。我化了男人妆,她总不至于认出我是谁。”顾明姝暗一思忖,道:“正有此意,不知这位兄台有何指教。” 那女子抬起手指划了划那两簇小胡须,道:“你看那位翩翩公子,鸿运高照,现在几乎没有敌手。你去那一桌玩,那不如把银子给我嘞。” 顾明姝早就注意到了,曲明神采飞扬,笑得狂野。而和他同玩的人,却个个面色铁黑。 其中一名穿着金钱富贵衫的男子,更是骂骂咧咧,不断擦汗,显然是输急了。 “多谢兄台提醒。不过,赌场上,没有常胜将军。所谓一物降一物,我就是要去碰碰他。你若是有兴趣,那就一同前往。”顾明姝道。 那女子眨眨眼,欣然同意。 “喂,别走啊,这就不玩了?哎,无敌寂寞啊!”曲明得意叫嚣。 正喜滋滋的收拾着桌上银两,又见有人来,曲明打量了一下顾明姝,邪笑道:“这位仁兄很面生啊,第一次来?” “怎么,你怕生?”顾明姝压着嗓子问道。 曲明哈哈一笑,道:“小爷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没带够银两。” 顾明姝回了他一个不甘示弱的眼神,一摆头,跟在身边的清风立刻将一叠银票摆上桌。 曲明眼睛一亮,道:“虽然不多,不过也够玩两把了。你想怎么玩?” “和刚刚一样,丢骰子比大小。”顾明姝道。 曲明哈哈笑着,将盛放骰子的木碗置到顾明姝面前,示意她先。 顾明姝也不客气,抓起就撒。 骰子在碗中飞转,等静下来,围观者全部“呼”了起来。 顾明姝气得咳了一声,一二三点,这是自己的真实实力,还是清风她们在搞鬼。 那女扮男装的女子见这结局,扼腕叹息。 “兄台,看来你运气不行啊。我再怎么衰,这局顶多平局。”曲明抓着骰子道。 “这局你赢了,我们继续。”顾明姝云淡风轻,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败家子模样。 “哈哈,爽快。”曲明兴高采烈的收过银票。 一连五局,顾明姝都是输得很惨。曲明要么大点取胜,要么三个幺豹子乱杀。 “哎,赌太小了,没意思。”顾明姝叹息道。 曲明双眉一扬,道:“兄台,你这气运,还想玩大的?莫不是想孤注一掷一把回本。” 顾明姝呵呵一笑,“确有此意,就看你敢不敢奉陪。” 曲明笑道:“既然兄台有意,那我就舍命陪君子。” 他此时鸿运当头,半点不虚。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看曲明赢红了眼,又羡慕又痛恨,此时都明着为顾明姝鼓劲。 “一个个被歪眉斜眼的,真以为人多力量大啊。兄台,还是你先。”曲明道。 顾明姝也不辞,抓起骰子又扔。 “大!大!大!”围观者齐呼。 结果一出,呼喊声直冲苍穹,顾明姝居然扔了个六六六。 曲明的笑瞬间僵住。他双手捧着骰子在空中乱摇,期望能搏个平局。 没曾想,天道好轮回,这一次到他丢了个一二三点。 顾明姝暗呼一口气,她察觉到了,骰子的转动有些不对劲,分明是清风她们在暗中搞鬼。 她们功力了得,这样隔空震物,不是什么难事。 曲明连输三局,将这一天赢来的全输出去了不说,连云千雪给他的,也输得一分不剩。 “输光啦?难得今天这么尽兴,你若是敢玩,我可以借你两万两。”顾明姝道。 第63章 收网 曲明听得两眼放光,立刻同意,道:“可以,不过这次我要用我自己的骰子,我要转转运。” 顾明姝猜到他一定是在骰子上动了手脚,可她有清风她们在,完全不用担心,自是爽快同意。 写下借条,按了手印,曲明捧着骰子,装模作样念念有词,一把撒下,全场惊呼,竟又撒出六六六最大点数来。 “认输,你赢不了。”曲明得意道。 顾明姝正琢磨着该如何应对,清风接话道:“那到未必。” 说着,她将骰子递给顾明姝。 顾明姝心中疑惑,人家都六六六了,她还怎么赢? 虽然不解,还是随手将骰子扔进碗中。 就在骰子停下的那一刻,清风忽然掏出匕首,将其中一枚骰子给切开了,结局变成了六六六加一。 全场寂静,而后哗然。 “你……”曲明见状,气得脸色铁青,双眼爆起,“你这是作弊。” 清风哼道:“是你先出千。” 说罢,她拿起曲明的骰子,用手一捏,将其捏成粉末,将里面的灌铅展示在众人面前。 曲明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黑,愣是一个字说不出来。 赌场出千,这可是大忌。早就在一旁围观的老板,立刻让人将曲明给按住了。 依照赌场规矩,出千者,当现场剁手。 顾明姝看那老板腰牌,一眼识出,她在齐铭屋宅中也见过样式相同的,猜出这赌场的幕后老板,该是齐铭。 既然是老熟人的人,那就好办了! 顾明姝走上去在老板耳边低语了几句。 老板惊讶的看着顾明姝,而后撞向曲明,道:“你是要认输,还是要剁手?” 曲明一听,赶紧道:“认输,我认输!” 本来,作弊的赌局是不作数的,但只要曲明认输,这局便作数,他输多少都会变成真债务。 但对曲明来说,只要四肢健全,云千雪就一定会给他银子,这点小债他当然不放在眼里。能保住手,他自然要认输认债。 顾明姝目的达成,很快就离开了这乌烟瘴气的场子。 离开赌坊后,风霜雨雪四人笑得花枝乱颤,激动的讨论着曲明如何输得面色扭曲。 “你们四个果然很有一套,”顾明姝笑赞一句,而后又吩咐道:“细雨飞雪,向曲明催债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是!”细雨飞雪二人喜滋滋地抱拳领命。 顾明姝回到海陵王府后,按兵不动,每天就赏花看书,处理处理杂事,小日子很是安逸。 过了两日,催债二人组还没有消息回来,顾明姝就决定,先去云千雪那里“学习”理账,好探探她的虚实。 到了听雪楼外,没曾想和阮媚娘撞了个正着。 阮媚娘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个时间和顾明姝相遇,急忙请安。 “免了!”顾明姝看不惯她惺惺作态,冷声问道:“怎么,云侧妃又让你来帮忙打理事物吗?” 阮媚娘欠身道:“回姐姐,今儿是媚娘自己来的。老祖宗让我来娘娘这里帮忙,这两日却不见娘娘召唤,于是便擅自决定过来看看。” 顾明姝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没再多问,率先走了进去,阮媚娘则小心的跟在后面。 到了听雪楼内,管事的麽麽匆匆迎了上来,得知顾明姝是来找云千雪学习理账的,哀愁着脸叹息道:“王妃娘娘,今个儿真是不巧,我家娘娘她生病了。” 不等顾明姝答话,阮媚娘就紧张兮兮的抢话,“什么,娘娘病了?病得可厉害?让府医看了么?” 顾明姝嫌弃的斜瞥了一眼,没说什么。 嬷嬷道:“府医倒是看了,说是感染了风寒,气虚体弱,需要安心静养,大概要个日才能好。府中很多要她定夺的事务,眼下已挪进内里去了。” 阮媚娘秀眉微微一蹙,朝着云千雪的房间施了个礼,道:“既然娘娘病了,那媚娘就不多打扰了。嬷嬷好好照顾娘娘,媚娘先行告退。” 说罢,她又对顾明姝施礼,“王妃姐姐,媚娘先回兰苑了。” “嗯。”顾明姝淡淡应声。 阮媚娘出了苑门后,立刻换上了一张苦大仇深的冷脸。 顾明姝不想见到她,她还不想见到顾明姝呢。 阮媚娘这次来,其实是想要从云侧妃这里,探听一下老太妃这两天的态度。 西山寺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她一个人干琢磨,也琢磨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希望老太妃能指点。 可这两天请安时,老太妃都没和她多说一句话,这让她突然有点猜不透,老太妃对她到底什么心思。 她在府中“安分守己”,行事尽量低调,就是不想招惹到气劲正盛的顾明姝,但她很受不了对顾明姝卑躬屈膝。 没曾想,偏偏就在这里和顾明姝撞上了。 能离开,她自然是一刻都不愿多和顾明姝同处。 管事嬷嬷一直瞟着阮媚娘的背影,直至消失,眼神仿似在说:这侧妃到挺识趣。 可如何打发顾明姝这个正妃娘娘,这就让嬷嬷犯愁了,这才是真难缠的主啊。 老太妃都能被她拿捏得没有脾气,她一个奴仆,更是束手无策。 “王妃娘娘心系王府,想要尽早掌握管事的种种,这是王府上下之福。只是,我家娘娘身体抱恙,今儿实在是不方便,还请王妃娘娘见谅!”宁嬷嬷硬着头皮尬聊,就差直接说“请你走”了。 顾明姝仿佛没听懂暗戳戳的逐客令,笑得一团和气。 “嬷嬷这是哪里话。云侧妃娘娘为王府操劳多年,如今病了,我也很痛心,自然不忍心打扰她。如果娘娘有什么忙不过来,需要帮忙的地方,嬷嬷尽管来梧桐苑找我。” 嬷嬷双眉一锁,暗觉不对劲,这王妃娘娘是笑里藏刀啊,她这是要借机夺权? “让王妃娘娘劳心了。我家娘娘只是没有精力传教什么,小账还是能看的。就算忙不过来,我们这帮下人,也会尽心尽力的,请王妃娘娘宽心。” 宁嬷嬷身为云千雪的心腹,她这番话是什么小心思,顾明姝倒是能猜个十之八九。 只是,她不在乎,只当没听懂。 “既然这样,那就让云娘娘好好养着,我就不多打扰了。迟些我会让人送些汤药来,等她身体安康了,劳烦嬷嬷告知我一声,那时候我再来学习。” “多谢王妃娘娘关怀!”管事麽麽施礼道。 顾明姝不想多废话,转身离开。 她知道,云千雪有异,该是讨债二人组那边有成果了。 她就是来探虚实的,云千雪真病假病,这不重要。 当日下午,暖风又化身喜鹊,喜滋滋跑来汇报:“小姐,当铺又来消息了,云千雪果然又拿着东西去当了。嘻嘻,一切都在小姐的算计中啊。” 瞧着暖风那眉飞色舞的样,顾明姝哑然失笑,这小丫头,看起来比她还开心呢。 “又当了个什么?”顾明姝问。 “是小姐您大婚时候宫中赐下的流云锦。这云千雪的胆儿也忒大了,真的为了那个野汉子,什么都敢拿去当啊。”暖风愤愤不平的说道。 顾明姝意味深长的叹道:“爱情使人丧失理智啊。” 看着心上人鼻青脸肿,只怕魂儿都要没了,自然胆儿想多大就多大,理智全无。 暖风眨巴着眼睛,嘴唇蠕动着,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尴尬挠腮。 “你亲自去,通知王爷回来收网。咱去通济坊拿人。” “好嘞!”暖风开心得飘飘然。 王爷和小姐关系回暖,现在还能夫妻同心,这是她最喜闻乐见的。 她本来担心顾明姝作为一个后辈,会按不住云千雪,有海陵王插手进来,那就一切安妥了,如何不让人心花怒放。 暖风走后,顾明姝立刻翻出小账本,让翠微唤来春夏秋冬,要去金库盘账。 “安和堂那边怎么样了?”顾明姝问道。 春华道:“已经处置妥当。清风放了安眠香,在王妃娘娘处理完事情之前,绝对不会遇到老太妃那边的阻力。” 看春华说得斩钉截铁,顾明姝也就放心了。 第64章 必须报官 这日的听雪楼,连鸟叫声都没有,显得异常的安静。 “宁嬷嬷,不好啦。”一丫鬟惊慌的叫声打破了宁静,“王妃娘娘来了。” “慌什么。”宁嬷嬷冷冷扫视着丫鬟,嗔道:“她是王妃,要来便来,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丫鬟抬起衣袖擦拭着额头上的细汗,咕噜一声吞了口唾沫,“王妃娘娘带着七八张生面孔,见人就制住。那架势,就像,就像不想让我们听雪楼的人离开。” 宁嬷嬷眉头一锁,带人迎出,果然见到顾明姝带着一队人杀气腾腾而来。 那些人,她此前没有见过,并不是海陵王府的普通家丁护院,也不是海陵王安排的暗卫。 “见过王妃娘娘,不知王妃前来,有何吩咐?”宁嬷嬷施之以礼。 “我要进金库盘账。”顾明姝直言道。 “盘账?”宁嬷嬷眯眼蹙眉,“王妃娘娘为何突然要盘账?” 顾明姝双眸一凝,冷声道:“怎么,本王妃做事还得向你汇报吗?” 宁嬷嬷急忙施礼,“老奴岂敢。只是据老奴所知,王妃娘娘现在没有完全拿到管家权,您一个人擅自进金库盘账,这不符合规矩。” “规矩?”顾明姝冷哼道:“你一个家奴敢拦王妃娘娘的路,这才叫不符合规矩。给我让开。” 顾明姝表现得生气,抬腿就要往里面走。却没想到,嬷嬷吆喝一声,竟带人横在前面,一脸肃杀,半点不虚的模样。 “王妃娘娘,如果您要硬闯,那就不要怪老奴无礼了。老奴受命于云老太妃,负责带人看守金库,没有许可,任何人不可私入,包括王妃娘娘您。”宁嬷嬷强势说道。 “哟,”顾明姝嘴角一勾,似笑非笑,“你倒是还真尽职尽责。行,我不为难你,那我就把话给你挑明白,我要进去找流云锦给老太妃做衣服,顺带盘盘账,看看这段时间王府的财务境况。” “王妃娘娘贤良淑德,孝心感天。可规矩就是规矩,并不能因为孝心而坏了。”宁嬷嬷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敬酒不吃吃罚酒。”顾明姝脸一沉,勾了勾手指,春华一个跃步闪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宁嬷嬷给摁下了。 “王妃娘娘,擅闯金库,乃是犯家规的重罪,老太妃纵使知道您是为了给她做衣服,也会责罚你的。”宁嬷嬷不屈,大声叫道。 顾明姝不理,拎着钥匙要去开门。 才走没两步,院墙四面忽然光影闪动,嗖嗖嗖飞下三四名影卫,挡住了顾明姝的去路。 顾明姝一看,这些影卫,该是老太妃安排在这里的。 不等顾明姝发话,翠微和秋夏冬并东南西北八人,神速闪出,直接和影卫动手。 在海陵王府中,云老太妃的影卫积威深重,任谁见了那一身黑中带赤劲装的影卫,都会先胆寒三分。然而,顾明姝此次带来的人,除了翠微,哪个不是新面孔? 她们可不认识什么杀伐果决的皇家影卫。最终,双方拆解了几十个回合后,那群往日里不可一世的暗处杀手,竟被顾明姝的丫鬟们全数拿下。 顾明姝手指转动着钥匙串,回眸给了宁嬷嬷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怀疑有人监守自盗,怕人做贼心虚横加阻拦,所以多带了些人,以备不时之需。” 宁嬷嬷乌黑着脸,喊冤道:“王妃娘娘,您这可是无端影射老奴啊。” 顾明姝嘴角挑了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你们听雪楼的,都有问题。” 说罢,拿着钥匙打开金库的门,让其他人在外面戒备,喊上翠微一同进入金库。 拿着账本一比对,翠微惊讶得嘴巴能塞下一只鸭蛋,“我滴个乖乖老祖宗,这还得了。就这短短几天时间,御赐之物就比咱们上回盘的时候少了十来样,真不知道其余财宝少了多少。” “小姐,那云侧妃一定是疯了。这么大的坑,她拿命填呀。” “就是要她拿命填。”顾明姝道。 布局这么久,今儿可算先斩下这个前世仇敌,心情自然愉悦。 摁在外面的宁嬷嬷听翠微在里面的惊呼声,顿时神色大变,表情异常复杂。 顾明姝盘查了一番,只点出了消失的流云锦和其他的御赐清单,至于其他财物,一时半会定然是查不清的,也就不急于这时全搞明白。 “宁嬷嬷,看来真出了家贼。这可不仅仅是坏王府规矩的事,而是犯罪,得报官呐。”顾明姝道。 宁嬷嬷暗吞一口凉气,努力缓了缓脸色,道:“想不到王妃娘娘消息如此联通。其实,海陵王府确实出了家贼。” “那你刚刚还信口雌黄敢拦王妃大驾。”翠微气不过。 宁嬷嬷一脸为难,叹息道:“因为云侧妃娘娘是负责金库的嘛,而老奴又被老太妃器重,委以守金库,从旁协助之任。哪料出了家贼,我们却一时查不出是谁,为了不影响海陵王府声誉,所以才秘而不宣,打算揪出家贼后再向老太妃禀报的。” 说着,宁嬷嬷抬眉看着顾明姝,“未曾想这等丑事被王妃娘娘提前知晓了。” “哼,你倒是挺会为王府着想的嘛。”翠微道。 听出翠微这是反话正说,气得宁嬷嬷狠狠剜了她一眼。 “王妃娘娘,您刚刚在提到的流云锦和那些宫廷御赐之物,其实并未丢失,是被云侧妃娘娘临时转到更安全的地方去了。”宁嬷嬷道。 “哟,这倒是稀奇了。”翠微冷笑,“那家贼是不是蠢,放着值钱的不偷,偷了些不太值钱的。” 宁嬷嬷忍不住了,提着声音反呛道:“那御赐之物,出手后很容易被追查出来,所以家贼才不敢偷。” “既然不敢,那云侧妃为何要多此一举将它们转移?”翠微反问道。 宁嬷嬷支吾半天,哑口无言。 顾明姝给翠微飘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她这小嘴,怼起人来到也行云流水了,而且怼要害拿捏得很准。 “不管怎么说,财物被盗,必须报官。”顾明姝故意威胁。 第65章 收押大理寺 宁嬷嬷倒耸双眉,怒形于色,“王妃娘娘,这些事其实老太妃也知道。您执意要报官,这是置王府声誉于不顾。” 居然搬出老太妃来压她,顾明姝自然不吃这一套。 “财物不长姓名,出了府,说谁家的都行,挪用也是罪。家贼不惩,这才是损坏王府声誉的行为。” 宁嬷嬷还想争辩,却听门外传来几声脚步声,抬头看去,不由得面色大骇。 只见云千雪被清风和凝霜押了回来,而且头发零乱,衣裳不整,样子十分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点昔日端庄模样。 “反了你们。”宁嬷嬷双眼爆红,厉声怒叱:“竟敢如此对待云娘娘。她可是先王爱妃,岂容你们这些粗人如此欺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的。” 清风将云千雪按在宁嬷嬷身边,道:“她拿着王妃娘娘的流云锦去当铺换钱养情郎,这对得起先王?我们抓她的时候,比这还不堪呢,到底有多不堪,你自己问问,我都害羞得说。” 云千雪的脸一阵青红一阵苍白,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那些被制服的影卫,本还想着找机会反攻,见到这一幕,顿时放弃了这种想法,静静在一旁看戏。 宁嬷嬷依旧气恼,一面给云千雪整理着披散在脸上的头发,一面叫冲着顾明姝叫嚣:“你好毒,为了掌权,居然这般栽赃污蔑云妃娘娘。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对长辈忤逆不敬,你会不得好死的。怪不得王爷宁愿则呆在阮侧妃那里都不愿多去梧桐苑看你一眼。我要报告给老太妃,我要让王爷休了你。” “瞎了你的狗眼了。”翠微怒极,岂容自家小姐被这般怒骂,“王爷他……” “诶,”顾明姝抬手制止住翠微,脸上不但没有半点不悦,反而笑得清丽可人,颇为和颜悦色的说道,“你若是能劝得王爷休了我,那我感谢你八辈祖宗,把你当再生恩人供着。” 所有人瞬间呆成了鹌鹑。 王妃娘娘也太能忍了,这都还能笑得出来?若是换了旁人,被一个奴婢这般羞辱谩骂,当场拔了她的舌头都不为过。 “你,不要脸。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我要见老太妃。”宁嬷嬷怒骂。 话音未落,空气一阵异动。 顾明姝的人以为又是影卫来袭,下意识的朝着她围拢,想要保护她。 没想到,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宁嬷嬷被打翻在地,突然出现的,居然秦越的贴身护卫戎长风。 秦越带着人,大步流星站到顾明姝身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宁嬷嬷。 “老刁奴好生威风啊。本王的王妃,你随意辱骂;本王的婚事,你也想拆就拆;王府的家贼,你想护就护。莫非先王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 这话离谱到在场所有人都闭了嘴,震惊地看着秦越。 骂人也就算了,怎么还连带着把家中在与不在的长辈一起骂了的呢。 秦越眼神一冷,神色凌厉道:“先王不在了,本王的祖母尚还健在呢!轮得到你来混淆视听作威作福?” “王爷冤枉呐,老奴……” 秦越连听都不想听,直接打断道:“念在你在家中伺候多年的份上,就留个全尸。拖出去,杖毙!” 宁嬷嬷其实是先王的奶娘,她敢那么恶毒地骂顾明姝,全仗着这层身份倚老卖老。可她万万没想到,秦越竟然如此狠辣,出手就是杖毙,人都懵了,直到秦越的护卫来拉她,她才哭叫起来—— “王爷您不能杀我,我可是我可是……” “先王的奶娘是么?那不是正好,早些下去伺候先王。” 宁嬷嬷再要说什么,就被人捂了嘴,直接拖走了。 这时候,院子里剩下的人再状况外,也知道今日这一出,是王爷和王妃精心筹谋过的夺权大戏了。云千雪成这副模样,八成怕是逃不了了。 立在一边的黑赤衣影卫,全都打消了出手的念头。 秦越威压沉沉地扫过众人,最后视线转回顾明姝身上时候,已化作绕指柔。 “王妃觉得,本王处理的如何?” 顾明姝道:“您是一家之主,您的处置,便是最妥当的处置。” “既如此,这点肮脏事也别去污祖母的眼了,本王处置了。至于报官,如今本王就是官,区区家贼,倒也不必再麻烦旁人了。” 秦越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明姝一眼。 顾明姝只当没听懂他话里的敲打,笑盈盈地点头称是。仿佛方才那点报官闹大家丑的小心思从未存在过。 但秦越显然没这么容易放过她。 他忽然倾身在她耳边低声道:“还企图让放任一个刁奴去说动主母,让我休了你。女人,你可真敢想。看来你这几天还是没好好反思。” 顾明姝一阵脸红。这男人真的好烦,明明已经藏在暗处很久了,听宁嬷嬷骂得太放肆,这才现身,还要装的跟什么似地。 而那些护卫们一个个都看傻了眼。 他们没听到秦越说的话,只是看见他动作亲近,顾明姝脸红,还以为他是对自己的王妃说了什么暧昧的甜心宠话,这才惹得王妃娘娘这般娇羞呢。 这等场面下还能调情的吗? 看来王爷和王妃的感情真的和外界传言正相反,他们分明恩爱的很。 云千雪耷拉着脑袋不敢看秦越一眼。可秦越的前几句话她却听在耳中,心中不禁燃起了一线生机,暗松了一口气。 既然不报官,这事控制在家的范围内,只要老太妃一出马,秦越再怎么强势,也得低头,断不敢违抗老太妃。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秦越说话根本没个准头! 他心满意足地调戏完自己的小王妃,转头就对下属说:“好了,既然家贼抓到了,那就收押大理寺去。” 收押大理寺? 大理寺! 云千雪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无品无极,何德何能可以被收押大理寺啊! 然而,秦越身为暂代大理寺卿的大理寺少卿,还真就是能把她关进去。 她连喊冤的话都没能说出口,就被直接敲晕拖走了。 第66章 镇压夺权 听雪楼事件过去了一天,云老太妃才从昏迷中醒来。 她并不知道自己中了迷烟,还以为是最近被顾明姝的药膳调理得好,所以睡得安详。 一听陈嬷嬷报告听雪楼事件,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缓了好一阵,这才怒道:“反了他们,翅膀硬了,丝毫不把我放在眼中了。” 陈嬷嬷给云老太妃喂了些水,轻抚着她的背,小心翼翼道:“娘娘,云侧妃已经被送去大理寺了。” “什么?噗……咳咳!”这一下,云老太妃真真差点气昏过去。 陈嬷嬷一边帮她顺气一边道:“娘娘您快消消气,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将人捞出来呀。千雪虽然鲁莽,但这些年也着实帮着做了不少事。万一……” 云老太妃闻言,却斩钉截铁地说:“放心,有些事她便是死了,也不敢抖。不过,确实也该捞。” 说着,她沉着脸往怀中一掏,掏出一个骨哨递给陈嬷嬷,让她吹响哨子。 哨音刚落,门外黑影一闪,眨眼之间,一名穿着黑赤色影卫服饰的威武男子出现。 “去梧桐苑,把顾明姝给我‘请’来。”云老太妃喝令道。 “是!”影卫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门口。 “你让人去把越哥儿给我喊来。” 良久,秦越缓缓而至。 进了安和堂,见云老太妃并未坐在椅子上,而是杵着拐杖站立在堂中央,活像一尊雕像。 “孙儿给奶奶请安!” “是老身该给你请安。”云老太妃哐当一声将拐杖扔在地上,真就做出要跪地请安之势。 秦越早就猜到老太妃一定是因为云千雪的事而招他来,心中早想好了如何应对,他急忙双手一伸将她托住。 “奶奶,孙儿有什么错请奶奶尽管责罚,孙儿不敢有半句怨言,奶奶万不可这样。”秦越道。 云老太妃怒哼道:“你还认我这个奶奶?那我问你,你云姨犯了什么天地不容的错,你问都没问我一声,就把她送去大理寺了?” 秦越镇定自若,“云千雪监守自盗,盗取御赐之物典当,按照大昭律令,这必须送至大理寺审判治罪。孙儿现在是大理寺少卿,岂能因为她是先王侧妃而纵容包庇。” 云老太妃气急冷笑,“你现在出息了啊,居然当上大理寺少卿了,还拿你云姨开刀,好一个大义灭亲,你真是我大昭好儿郎,好榜样!” 秦越低头不语。 云太妃哼道:“怎么,没话说?我知道,这一切都是顾明姝在暗中捣鬼。自从她嫁入我们海陵王府,王府上下就鸡犬不宁。你是被她迷惑了心智,先前只是违抗风俗让人笑话,现在居然是非不分直接对亲人动手,你要不要让她把我也送去大理寺?” “奶奶息怒。这事和王妃无关。将云千雪送去大理寺,也是我的决定。是云千雪自己犯罪,这岂能怪到王妃身上?我们不能是非不分。”秦越不急不缓的说。 云太妃见秦越竟然不断维护顾明姝,处处顶撞她,更加气恼,“你今日是要和我撕破脸是不是?” “孙儿万死也不敢行这种大逆不孝之事。”秦越道。 云太妃看着秦越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冷声道:“既然你意已决,那我也没办法。你疼你的王妃,我也疼我的侄女。你若是想再见到她,就把你千雪给我弄出来。” 秦越抬头正对着云太妃,不惊不躁,“奶奶,容孙儿说句实话,您派出的那些老影卫,根本不可能进得去梧桐苑。” “你说什么?”老太妃气得向后趔趄了两步,亏得被秦越急忙扶住,这才没有摔倒。 秦越道:“明姝身边那十二个丫鬟,水平并不比您的老影卫差,甚至更高一筹。现在的梧桐苑,就跟铜墙铁壁一样,根本无人可以硬闯。” 云老太妃失去了底牌,顿时气的面色苍白。 秦越有备而来,立刻掏出一粒丹药喂给老太妃,强行稳住她的心气,不至于气血冲脑。 云老太妃缓了半天气,心知这次来硬的是不行了,转而让秦越扶着她坐下,执着他的手,意味深长的叹息道:“越哥儿,你是奶奶的心肝宝,奶奶也不想与你为难怄气。可那毕竟是你云姨。” 秦越正色道:“奶奶,您知道云千雪卖御赐之物是为那般吗?她是拿钱去外面养了男人。亏得孙儿得圣上器重,暂代大理寺卿正职,可以不公开审判,要不然,您说我们这海陵王府,还有何脸面?” 秦越说得也语重心长,他无心在此事上和云老太妃斗气,便将事情往实说,想着老太妃定然会理解。 没想到,老太妃却再度生气起来:“你凭什么这么说千雪?顾明姝心机重着呢,就算真有此事,也一定是顾明姝挖坑蛊惑你云姨。你父王刚纳她不久就不幸离世,你千雪守寡半生,日日为王府操劳,以前都没事,怎地顾明姝一嫁到我们王府就有事,你还不明白吗?” 说罢,云太妃抹了一把老泪,抚着秦越的手,道:“你也看见了,她顾明姝醉心权势,善使心机,可千雪心地纯正善良,哪里会想到顾明姝为了权势而刻意炮制冤案陷害她?” “越哥儿,听奶奶一句劝,家丑不可外扬,你再怎么私密审判,总要上卷宗的。赶紧把人放回来,就算要处置,也在家中办。奶奶向你保证,她若是果真犯了错,我第一个不会轻饶了她。” 秦越义正言辞:“奶奶,倒卖御赐之物,这是藐视天威,已经不可能私了。我们海陵王府,已经有人错了,不能一错再错下去。” 云太妃本想怒骂,却还是强忍了。 强的用了,闹的也用了,秦越还是定海神针一般纹丝不动,那就只能哭了,哭得他不厌其烦心软。 云太妃老泪纵横,哽咽道:“我辛辛苦苦将你父王拉扯大,没想到却白发人送黑发人。你父王走后,你娘亲不管事,家里风雨飘摇,是我带着千雪夙兴夜寐,苦苦支撑,才让你有搏回亲王之位的机会。你就当可怜奶奶,抬抬手让你云姨回来,让我过个安逸的晚年。” 云太妃这一番苦情,说得秦越也是眼中阵阵泛酸。 “正因为这样,我才越要为了海陵王府从重从严处理云千雪,追回所有被挪用的御赐之物,将功补罪。王府可以丢脸,但绝不能忤逆皇帝。”秦越顿了顿,道:“您是宫中出来的,皇帝要求某一年后所有御赐之物,皆不许外流,此事您应该清楚的?” 云太妃闻言,神色闪了闪,没有接话。 秦越表情不在那么正义凛然,而是换上比云太妃还苦口婆心的态度:“奶奶您会安享晚年的。我会找听话懂事的人来伺候您。 说罢,秦越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锐利起来,“但王府管家事宜,必须要给王妃管。只有她尽快成长起来,管理王府内务,您才能安享晚年,我也才能不辜负您和父王所爱,在仕途上有所作为。” 云太妃拉着脸,闭上眼睛,静坐了好一阵。 她知道,无论是情是理还是法,秦越的说辞都无懈可击。这事已经覆水难收,定然会被他办成铁案、要案,她已经左右不了,只能改变主意。 “你然如此,那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若是还不答应,我今天就撞死在这里。” “奶奶请说。” 云太妃道:“你云姨可以死,但是绝对不能曝光她有奸夫的事。你父王逝去多年,不能再戴一顶绿帽。” 秦越犹豫不语。 云太妃眉眼一凛,厉声道:“怎么,难道这点小事也不行吗?” 秦越急忙道:“行。就听奶奶之言。” 其实,秦越本就没想过云千雪的事情上公开审判出轨养人之事,所以才直接把人送去了大理寺。 这倒不是因为脸面,而是曲明其人,他另有用途。 第67章 夫妻同心 离开安和堂之后,秦越就去了梧桐苑与顾明姝说此事的后续收尾。 顾明姝听完了他的方案和要求之后,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好久好久。 秦越见她迟迟没有动静,就笑着刮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子:“我形式利落雷厉风行的好王妃,发什么愣呢?难道此事很难做到吗?” “难倒是不难,”顾明姝眨眨眼道,“但我若是做成了,海陵王府可要颜面扫地了。王爷,您确定以及肯定一定要这么做吗?” 秦越就笑:“难道本王大婚后,你回门后,这海陵王府还有什么脸面吗?” 顾明姝闻言,神色有点复杂。 她沉吟道:“还是不一样的。有海陵王府几十年的积威在,那些勉强可算真性情。可这事儿要是按您说的这么办,那就是轰动性的丑闻。百姓谈论倒是其次,京中贵圈肯定会排挤我们的。” 秦越道:“本王都已经重回朝堂了,他们排挤不排挤又有什么关系?我只管办好皇上给我的差事即了。” 顾明姝道:“可不是说多条人脉多条路吗?这样会不会不好?” 最主要的是,海陵王府名声臭了,那她在贵妇交际圈中推广自己药妆药铺的事儿不就没指望了么?那十二个孔武有力的小丫鬟养起来可是很费银子的呀! 秦越显然是没有领会到她的难处,反而有点感动地拉起顾明姝的手道:“明姝,你能这么担心我,我很高兴。其实,有些话说与你听也无妨。” “海陵王府终究与其他亲王府不同,人脉越少越好。明面上,我们最好有且仅有皇帝这一条人脉,如此才能长久。” 顾明姝这次又愣了好一会儿:“为什么呀?就算在朝中做事,也是要互帮互助的。若是真不经营人际关系,你处事只怕也会不易很多。” “因为皇上希望我做一把刀。而合格的刀,是不需要互帮互助的。”秦越直言不讳,“往后的日子,可能会稍微难一些,但这是海陵王府唯一的生路。明姝,有劳了!” 顾明姝这回沉默地更久。 良久,她终于朝他福了福身:“王爷言重了。你我夫妻,本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府的生路就是我的生路。” 她万万没想到,由于她重生后的种种操作,今生秦越选站队竟然没选六皇子也没选太子,而是直接选了皇帝。 不过,这个选择其实也挺好的。至少,顾家暂时不必卷进皇子的斗争中去了。 明白了秦越的打算之后,顾明姝便着手去安排他要她办的事儿。 短短三日后,大昭国的京城,就开始弥漫奇异的气息。 皇宫内外,朝堂上下,街头巷尾,一夜之间,人们奇怪的谈资,多了起来。 海陵王府先王侧妃不检点,偷家中财物养汉子,竟把王府大半家当都搬空,如此话题,引爆了京都舆论。 观桥桥下,一群人聚在那里,时不时发出阵阵欢呼,引得行人过客,货郎苦力,纷纷驻足围观。 中间一说书人,身穿粗布青衫,头戴黑色圆帽,留着一簇山羊胡须,手执一把泛黄的折扇,端起碗吨吨吨把半碗水直接喝没了。 “快接着说啊。”有人催促。 说书人将折扇一展,撩着袖子,扯开嗓门说道:“要说那云侧妃,可是天生丽质,绝璧佳人。年方二八,被海陵王纳为侧妃,深得宠爱。奈何海陵王命短,没过几年就驾鹤西去。云侧妃守寡多年,寂寞难耐,这才在外面养了汉子。” “你这老头,尽胡说,人家堂堂侧妃,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有人反驳道。 说书人见有人互动,更来了兴致,高声道:“我小老儿有几个脑袋,敢造海陵王府的谣言。我告诉你们,云侧妃那情郎,生得是剑眉星目,冠面如玉。他身高九尺七寸,风流倜傥,一表人才,饶是千金小姐见了,都是脸红心跳。云侧妃一个半老徐娘,自然很快就沦陷在了情网之中。” 说到这,男子啧啧摇头,叹道:“有道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呐。” “说得跟真的一样,你这么清楚,该不会你就是云侧妃的情郎。” “哈哈哈!”众人哄然大笑。 说书人咳嗽两声,道:“我糟老头一个,哪是什么俊美儿郎。我说的这些,虽然不是我亲眼所见,可这些料,却是那个情郎自己写成小本卖给我的。为此,我还付出了好几两银子呢。” “瞧瞧瞧瞧,尽胡说。既然人家云侧妃搬空了王府养他,他还会在你身上搜刮这点银两,这不是在蚊子屁股掏蛆嘛。” 说书人哼道,“你们爱信不信。至于他是真在乎我这几个钱,还是纯粹想炫耀呢,小老儿就不得而知了。可你们想想,如今的海陵王府,连个正经当家主母都没有,什么事不可能发生?” “我就觉得你尽胡扯。”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貌似质疑,实则想听更多,“那情郎既然是与人通奸,怎么还敢把他们的事写成书给你,这不是找死么。我看这不是偷情,这是偷命啊。” 说书人将折扇欻地一收,道:“写书岂能作为直接证据?而且他的钱都花没了,更没证据证明钱都给他了。他自然有恃无恐。” 众人哄然大笑,纷纷送上碎银子,让说书人接着说,他们要听更多内容。 在一众说书人的推波助澜下,海陵王府冲上了风口浪尖。 这几天,王府中的家仆们外出购买生活物资,都不敢穿海陵王府家仆服饰,要不然走在大街上,准被人口水淹死。 “想不到那个曲明,竟然如此不要脸,把他和云侧妃的事写成小书卖钱。那日我就该一掌将他劈死的。”翠微很是生气的说道。 顾明姝斜倚着竹椅,将那手抄的小册子扔在桌上,“曲明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犯不着动气伤肝。” 翠微气道:“可是小姐,现在坊间把海陵王府骂得体无完肤,连带您都给骂了。” 顾明姝倒是挺看得开,一脸不在意,“嘴长在他们脸上,我们也不能阻止他们,就由着他们。反正云侧妃这事,确实不是子虚乌有。” 正说着呢,暖风风尘仆仆的跑了进来,“小姐小姐,夫人来了。” 第68章 母女细谈 顾明姝一楞,急忙站了起来,“阿娘来了?怎么也不提前送个信来。” “还有老爷呢。老爷被王爷接到书房去了,夫人就直奔梧桐苑来了。”暖风道。 话刚说完,就见仆妇引着柳念慈缓缓而来。 顾明姝一提裙子,小跑着迎上去,扣住柳念慈的胳膊,“阿娘,你怎么也学起神出鬼没了。你这突然出现,让女儿一点准备都没有。” 柳念慈抬手在顾明姝额头上轻戳了一下,佯嗔道:“你看看你,回将军的时候咋咋呼呼也就算了,在这里也不稳重点。” 顾明姝抱着她的胳膊使劲晃了晃,抗议道:“稳重还是咋咋呼呼,我也是阿娘的乖女儿呀。” 柳念慈意味深长的感叹,“你若是真不给娘惹事,那可真就天下太平咯。” “哼,那这天下太平得也忒容易了。您看我现在不挺乖的嘛。” 清风、凝霜还是第一次见顾明姝露出这种撒娇姿态,暗暗吃惊之余,更觉跟着这个主子日子很有盼头。 在她们印象中,顾明姝都是雷厉风行的女将风范,想不到在母亲面前,还是一个会撒娇的女儿样。 翠微、暖风忙着上茶上点心,心中既开心又紧张。 现在海陵王被推到风口浪尖,可以说和顾明姝的行动有着最为直接的关系。 顾明姝一副生死看淡的样,她们这些做丫鬟的,却是日日担心,就怕老太妃会对她怎么样。现在娘家人来了,一定是来为她撑腰的,内心自然高兴。 “阿娘,喝茶。告诉您哦,这是您绝对没有喝过的花茶。皇上都不见得有得喝呢。”顾明姝双手捧着茶盏递给柳念慈。 柳念慈白了她一眼,道:“你这嘴就是管不住话,什么都敢说,小心传到皇上耳中,治我们母女一个犯上的罪。” 顾明姝嘻嘻一笑,目光从翠微、暖风身上划过,“她们几个是绝对不可能见到皇上的。我今天说的话,若是被皇上知道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阿娘您说给皇上听的。再说了,我们只是喝皇上不喝的茶,这也治罪的话,那罪可就多咯,天底下,皇上不吃不喝的东西可多了。” “你还说。”柳念慈高高的抬起手,轻轻的落在了顾明姝的头上。 “这茶倒是确实挺不错的。只喝一口,让人的心放入进入一种天高地阔只境,是有点不凡。想不到海陵王府还有这种好茶,上次回门,怎么也不见你们带点回将军府,也让你的哥哥们尝尝。”柳念慈玩笑道。 顾明姝嫣然而笑,那会儿这茶还没有呢。 两人说笑了一阵,柳念慈的面色突然严肃起来,问道:“海陵王府现在是怎么回事?” 顾明姝早猜到母亲这次来的目的,而且是带着父亲一起来的,目的性就显得更加强烈了。 顾家全家都把她当做宝宠着。她嫁到海陵王府,没什么事都怕她在这里受气,何况现在海陵王府出了这种事情,这由不得他们不担心。 但此事秦越与顾明姝既然是联手炮制的,自然早就想好了应对的口径。 “阿娘,海陵王府确实是发生了点事情,但问题不大的,您放心。”顾明姝说。 “这还叫问题不大吗?”柳念慈满满的都是担忧,“云侧妃的事,在京城已经是妇孺皆知。这两天,将军府的门都快被踏烂了,都是来打听事件真伪的。” “居然连累到了将军府。”顾明姝垂着眉头,嘟囔道:“阿娘,都是我不好。” 柳念慈叹了一声,“娘今天来,不是来责备你的。那云侧妃在外面养男人,这关你什么事,哪里是你不好了。你现在虽是海陵王妃,却是十足的被无端牵连。” 柳念慈眼中满是怜爱,坚毅说道:“你别怕,只要我和你父亲一息尚存,就不会让你受委屈。” 顾明姝听得激动,眼睛瞬间就酸了,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 “阿娘,其实女儿也没受什么委屈。这件事呢,都怪那个曲明,与人偷情还写成小本卖给说书人四处说,您说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恬不知耻的男人嘛。”顾明姝道。 “娘听说,云侧妃是被你的人扭回来的,怎么不把那个曲明也一起抓了?” “云侧妃偷卖王府财务,这是证据确凿的事。可那个曲明,我们却没直接的证据证明他是奸夫。人虽然是抓回来了,可当时客栈里只有她一人。王爷现在新官上任,他要秉公执法,没有证据,自然无法拿人下狱。想着尽快找到证据呢,没料到这就满城风雨了。”顾明姝说得又气又委屈。 柳念慈气道:“那就由着他不停造谣生事吗?我不信如果秦越想管的话,此事能发散到如今程度!他分明是个统筹力和掌控力极强的人,叫曲明这等屑小闹出这么大事来,简直笑话!” 顾明姝打哈哈:“这马有失蹄,人有失算嘛。云侧妃被关押后,安和堂那位祖宗又闹了一通,怕是把他闹烦了。” 柳念慈却道:“这都是借口,不是理由!万军丛中杀过来回的人,岂会被这等小事囿住?说不准就是他有什么打算,只是,我不管他有什么打算,我女儿不能受委屈!这是底线。” “可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用的呀。那阿娘你想怎么办?”顾明姝小声问。 “秦越治不了那个曲明,那我就让你哥哥去收拾他。” 顾明姝心中欢喜,她老早就期盼着母亲这样说了。戏做到这份上,若还是海陵王府出来收拾摊子,显然就显得事儿没那么大了。但若是岳家代劳,效果将大为不同。 不过,她也有点小忧虑:“如今这般风口浪尖,海陵王府确实动不得。但若是哥哥他们出面,以他们那风风火火的性子,万一弄出人命来也不好哦。” 柳念慈轻责道:“你要是有你哥哥一半的稳重,娘睡觉也能安心一些了。放心,都有分寸。” “嘻嘻,有哥哥真好。那就交给哥哥去做。”顾明姝娇笑道。 这头母女俩约好了应对之策,那边翁婿二人也相谈甚欢,一时间两边的气氛都其乐融融。 第69章 夫唱妇随 时间又过数日,街头说书的人,有些愁。 曲明说好了还会给他更多值得说道的东西,可这几天却不见他人。 就连曲明常去的赌场、妓院,也不见他人影。 他们哪里知道,顾家人出手,曲明当然得消失。 当事人是消失了,可他留下的谈资,却始终让人津津乐道,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态。 舆论过于强烈,就连深在宫中的皇上都有所耳闻。更有大臣直接针对云千雪事件奏本,明着是要阻止百姓谈论八卦,实则是参了秦越一本。 他连这种家事都处理不好,恐不能胜任大理寺任少卿一职,也有给朝廷抹黑之嫌。 诚然,秦越之职,是皇上亲自封认的,有大臣想就此煽风点火,也不敢表示得太直白。 皇上对这种奏本置之不理,百姓要谈什么,不是想管就能管的。 让人没想到的是,民间的传说,渐渐离谱起来,版本也越来越多。 起初,朝中官员对此还自持身份,不敢明着谈论。但随着民间越传越离谱,他们也津津乐道起来。朝前都如此热衷,后宅就更是谈论的风生水起了。 这日初一大朝,百官觐见,诸有品级在身的诰命也尽皆入宫请安。 在等待接见之前,官员在九卿房暂歇,命妇于朝凤院小憩。 人扎堆休息的时候,自然就会聊天,尤其是朝凤院这边,皇后娘娘迟迟未至,足晚了快半个时辰也未见人影。夫人王妃们都扎堆地说起了各种八卦,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海陵王府这事儿上。 京兆府尹罗大人才娶的续弦夫人笑着与身边人说:“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也不知那常年住西山寺的楚王妃是不是也有情郎。” 她身边的人小声提醒:“没有根据的话可不能乱讲。” “我也不是乱讲,就事论事嘛,”罗夫人小声道,“这掌家得势的侧妃能偷人,无权无势的寂寞王妃岂不是更容易找新寄托?而且……” 她话还没说完,但整个朝凤院都安静下来了,夫人王妃们不论品级高低,都纷纷看她,目露鼓励。有些话,她们说不得,但有傻子替她们说出来过过瘾,也是好的。 年轻夫人还以为自己的聪明才智震惊旁人呢,便兴致高昂地说了下去:“而且楚王妃常年住在西山寺中,若真藏了个情郎,既可掩人耳目,又可恣意放纵。你们说可有道理?” 众人没有出声的,但点头的不少。 罗夫人面露得色,啧啧道:“听说这海陵王府家风不正,乃是世代相传。小娘当家多年,两任正经王妃,一个常年在西山寺,一个进门还被侧妃压风头,以后怕是也好不了。难怪这些年圣上不肯用他家。” “没想到罗大人断案抽丝剥茧,罗夫人也是个明察秋毫的。” 有人不怀好意地捧了句,罗夫人也听不出好赖,反而当做夸奖,越发得意地说起来,什么穿凿附会的民间消息,也都拿出来说道。 她身边倒是有人提醒她,不要传太多没经证实的事情。 但是,她已经被那些鼓励的眼神完全捧飞了,不以为意。 “无凭无据的事,我自然不说与各位贵人听,可这些都是有蛛丝马迹分析出的合情合理的内容,说说又何妨?我还没说民间那些和现海陵王妃说的呢!” “民间又如何说现海陵王妃呀?”有个清脆婉转的女声在她身后问。 罗夫人也没发现自己身边人群已经退出了一条道,道:“其实也没什么,大抵就是说她不得海陵王欢心,大婚平白被一个青楼女子压了风头,一怒之下寻了个住在十八坊的瘪三做姘头呢。” 身后女子掰过她肩膀,扬手就“啪”扇了她一个大嘴巴。 顾明姝用的力气着实不小,一下就把罗夫人给扇飞了,竟也没一个人敢去接住她。 “你……你怎么打人?”罗夫人捂着红肿的脸,惊恐地看着她。 “我丈夫委屈我,我尚且能找个十八坊的瘪三做姘头,你红口白牙地造我的谣,我扇你大嘴巴岂非合情合理合法?”顾明姝笑得眉眼弯弯,但浑身都透出了一股十分可怖的气势。 “你……你是海陵王妃?”罗夫人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顾明姝边挽袖子,边朝她走去,笑容森然:“不巧,正是本人。” 所有人都被这场面震住,但反应过来后,又有了看热闹的心思,竟无人上来拉架。眼看着罗夫人就要挨顾明姝胖揍了,这时候端王妃却站了出来。 “顾二,你好歹也是封了诰命,能不能干点上台面的事?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撒泼么?” 顾明姝冷笑:“容不得我撒泼,就容得她造谣吗?让开!” 她一把将端王妃拨到了边儿去,骑在罗夫人身上抡拳就揍。 “造我的谣也就罢了,还敢编排母亲,今日我不揍得你满地找牙,便是我顾明姝不孝不悌合该下堂!” 顾明姝打小在边疆长大,手底下功夫并不比一般侍卫差,两拳下去,罗夫人的脸就开花了,三拳下去,牙就崩了。 罗夫人疼地支哇乱叫,涕泗横流,一会儿惨呼一会儿告饶,终于引来了宫女太监来拉架。 伴着一声:“皇后娘娘到——” 迟迟未至的正宫国母,终于来了! 而大朝那边,庆和帝接见百官,无事散朝之后,秦越被单独留下,叫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的案头,堆着一摞奏折。 “微臣秦越,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皇帝沉着脸,直接“笃笃”点点手边的折子,“全是你的,你自己看看!” 秦越快步走到御案前,小心翻阅。 翻着翻着,他就笑了起来:“看来诸位同僚,对微臣代大理寺卿正职之事颇有微词嘛。陛下息怒,这不疼不痒的,骂两句就骂两句呗,只要您不撤了微臣,微臣照样给您干活。” 庆和帝一见他这嬉皮笑脸的模样就来气:“你看看都说你什么?这个,家不治何以治大理寺;这个,家风不正,人品存疑;还有这个这个,羞与为伍!秦越,你怎么搞的?” 秦越挠挠头。 “在大理寺微臣能不能干好,陛下您最清楚了;至于我人品如何,您也最清楚了。我清者自清,随他们说去。至于说我家风不正,羞与为伍的。流言蜚语的事儿,微臣真的没有办法呀。要不,您让大家伙儿忍一忍?” 第70章 闹事 庆和帝头疼不已。 “秦越,你若与朝中同僚都处不好,朕天天看你们斗鸡打架也很烦。这弹劾的折子,一本两本,朕可以无视,三本四本五本,你是不是好歹反思一下?” 秦越却一脸委屈:“皇上,事确实是由臣家中而起,可这么多流言,臣才是受害者呀,需要反思什么?皇上,要不这样,您救我一救,帮我平息流言。” 庆和帝被他噎了一下,抄起手边的折子就狠狠敲在他手臂上。 “好你个秦越,朕让你来处理此事,你竟敢把事推脱给朕?别跟我说你无能为力,但凡你动动手,流言蜚语就根本不会出现,谁知道你居然避而不理,致使局面演变成如今这样!还敢叫屈?” 秦越急忙卖惨,“陛下这话,着实误会微臣了。家中出了这等破事,谁不想捂着呀,微臣也是第一时间将云千雪下狱,就怕闹大。奈何祖母说什么的也不让臣查奸夫的事,说是怕给王府蒙羞。” 说到这里,秦越顿了顿,忽然痛心疾首起来:“陛下责备的也没错,确实是臣太过愚孝,处理不当,才给了那曲明造谣发散的机会。臣现在很是后悔。” “你后悔有什么用?”庆和帝呵责道,“朕要的是你想办法平息流言,解决好这件事。” 正说着,一公公手搭拂尘嘚嘚嘚跑进御书房,“陛下,朝凤院那边出事了,海陵王妃将罗夫人打了。” 庆和帝也是愣:“谁?” 公公重复了一遍:“海陵王妃。” 庆和帝无语了一阵后,看着秦越意味深长道:“朕怎么就这么不意外呢?” 公公没敢接腔,秦越倒是皱眉问:“我家王妃温柔贤良脾气顶好,能把她逼得动手了,这位罗夫人也是好本事。” “还没知道什么事呢,你就护起短来。”庆和帝冷笑不已,“怎么,现在不是你抗旨拒婚的时候啦?” “微臣那时年纪小,不懂皇上的拳拳之心。幸亏及时醒悟,才娶得如此佳妇。”秦越道。 “谁要听你说这些。”庆和帝嫌弃极了,一脸被酸倒牙的表情,转而问报信太监,“那罗夫人做什么了不得的事儿,能把海陵王家那温柔贤良脾气顶好的王妃气到?” 太监犹豫了一下,道:“罗夫人倒也没做什么,只是将坊间在传的那些谣言,拿出来说道。没想到海陵王妃也在场听了个满耳,还恼地动了手。” 庆和帝微微皱眉:“都说道了什么传言呐?顾家这丫头,脾气好是假的,但只说云千雪的破事,可惹不到她。” 太监有些担心地看了海陵王一眼,咽了咽口水。 庆和帝见状沉声道:“你只是复述,怕他干什么?只管奏对!” “是!回禀圣上,罗夫人说海陵王府小娘当家家风不正,上梁不正下梁歪,还说顾王妃他日也必步此后尘,要靠偷人解寂寞。” “放肆!” 庆和帝脸色阴沉可怖,他在赐婚的圣旨里亲自说的“顾氏明姝贞静娴淑,温良婉顺”,这个罗氏却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顾明姝会偷人,这是和他对着干! 小太监吓得“噗通”跪倒,哆哆嗦嗦地直呼:“陛下息怒。” 秦越脸色也不好看,但勉只是淡淡问:“人死了吗?” 小太监被庆和帝突如其来的怒气几乎吓破了胆,当然没听见秦越的问话。 庆和帝有点嫌弃这小监胆小,不耐烦道:“海陵王问你话呢,人死了吗?” “回回回回禀陛下……额,回禀海陵王。太医去的及时,人没死。”小太监道,“只是罗大人闹将起来,非要个交代,皇后娘娘为显公允,也确实治了海陵王妃的罪,罚了十二鞭。” “什么?”秦越脸色大变。 庆和帝也满脸不悦:“他家里的嘴上不干净,罗秉章竟然还敢闹?” 秦越也道:“那罗氏造谣在先,凭什么打我的王妃?皇上,我家王妃胆小,莫说受刑了,便是听说要受罚都会吓晕,微臣先去看看……” 小太监闻言,有些奇怪地看了海陵王一眼,然后道:“王妃已经认罚了,十二鞭硬是一声没啃,便是当值的禁卫听了,也赞一句好风骨。” “打、打完了?”秦越震惊。 “是,打完了。”小太监抹抹额头上的冷汗,“而且皇后并非为罗大人罚王妃,而是因为王妃咆哮内庭,失了规矩冒犯天家威严,这才罚的。” 这个理由无可指摘,可秦越只要一想到顾明姝受了伤,心就纠成了一团。 秦越想着无论如何要先去接顾明姝,便朝上首抱拳,正要说话的时候,就听那小太监又继续说了起来。 “王妃娘娘被罚后没多久,顾大将军就过去了。大将军拦住了罗大人,说罗大人文武双全,所以想与他比试切磋一番。” 秦越闻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顾明姝和罗夫人扯头花,还可以说是妇道人家没有见识,皇帝说不准还看一看笑话。但顾培青身为手握重兵的朝廷大员,若在禁宫内动私刑,那是拨皇帝的逆鳞,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庆和帝面沉似水:“然后呢?这二人又如何了?” “两人相安无事。因为太子殿下过去劝了大将军两句。大将军想通了,便放罗大人走了。”小太监说完,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庆和帝脸色稍缓:“哼,算他识相。” 秦越也知道皇帝心里还是有点疙瘩,便道:“大将军也是爱女心切。您是知道的,普天之下的护犊子之人,顾将军称第三,就没人敢称第二。” 庆和帝一愣,好奇道:“合着你觉得他只排第二,那第一是谁?” 秦越心道:天子之下,谁人敢称第一? “总之爱子女之心拳拳,天下父亲都一样的。”他笑着打了个哈哈。 庆和帝神色终于彻底缓和下来,顾培青这个老将,跟了他几十年了,论起来,其实他比秦越更了解顾培青。 所以只要秦越稍微点一点,他就能想明白:顾培青不是不敬他,只是性格使然,护犊子心态罢了。 “朝凤院的事儿,既然都处理完了,也不必再说。还是说说你怎么解决这流言蜚语!若言官一天参你八百回,便是有朕保你也无用。” 君臣二人正拉锯呢,忽然又有内监来报:“皇上,顾将军求见。” 第71章 意料之外 庆和帝揉了揉眉心:“得,不让他打罗秉章,他便伸冤来了。” 这时候,秦越道:“大将军不是没有分寸之人,皇上您不如听听他怎么说。要说冤屈,我的王妃为惩抹黑海陵王府的谣棍挨了十二鞭,着实也有些冤。” 庆和帝看了秦越一眼,心道:秦越可太不了解顾培青这护犊的二杆子了,这位二杆子,最擅长的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大内总管高公公试探问:“顾大将军还带着海陵王妃,一并宣吗?” “不宣他回头就该去罗秉章家门口蹲着套麻袋了。”庆和帝叹了口气,整了整衣袖道,“宣。” 少顷,内监引着顾培青与顾明姝进入御书房,顾明姝已经换了身衣裳,她行动自如,除了看起来脸色略有些苍白外,并无大碍。秦越见了,虽然还是心疼,但终究是松了口气。 父女二人对庆和帝行了跪拜大礼之后,顾培青就直接开口了:“求陛下为老臣做主。” 庆和帝道:“顾培青,朝凤院的事,皇后已有了论断,你女儿也认了。你若想让朕给你和罗秉章再设公堂,却是没理。他罗秉章可半点没招你惹你。” 顾培青道:“陛下言重了,臣今日不是来告罗大人的。” “那你要告谁?”庆和帝有意无意地扫了秦越一眼。 好家伙,秦越在和她的小媳妇眉来眼去地打哑谜,恐怕若不是他在场,这两人便要黏在一起互诉衷肠了! 顾培青也没什么废话,直接拿出了和离书恭敬奉上。 庆和帝接过一看,瞬间头疼,“顾爱卿,你这是又和朕闹那一出?” 顾培青道:“禀陛下,顾家先辈,承蒙太祖皇帝器重,跟随太祖皇帝横扫六合,席卷八荒,平定天下。如今圣上天恩浩荡,又让微臣执掌帅印,带军戍边卫国。顾家世受皇恩,片刻不敢忘。” 皇上听得皱眉,“顾家世代忠良,忠君报国,这些朕岂会不知。朕是不解,这与这封和离书有什么关系?” 顾培青道:“顾家蒙受皇恩,一直以来,惜名守节,唯恐一着不慎,负了浩荡天恩。” 说罢,顾培青目光犀利的扫向秦越,怒形于色。 “陛下赐婚小女,臣自感谢陛下鸿恩。可如今海陵王府声名狼藉,微臣女儿好端端嫁进去,没落个好就算了,还要被各种污蔑,名节受损,臣无可忍受,特来请陛下恩准,让小女和海陵王和离。” 说罢,顾培青抖抖官袍,从袖子中拿出兵法和剑谱,大咧咧摆到秦越脚下。 “王爷,我知这是先海陵王毕生心血所着,你愿意给我顾家,足见你心念国家,也顾小家。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请你和我女儿和离。” 这可和说好的不太一样。 秦越惊愕地抬头去看顾明姝,可方才还与他眉目传情的人,此刻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父命难违的惆怅模样。 虽然局确实也是这么做的,但秦越是真的有点慌了。怎么好端端的说和离呢?万一皇上真的同意了怎么办? “岳父大人,您这是从何说起?海陵王府近来确实出了些事,大婚日我也做得确实过分了些,可现在我对明姝之心,天地可鉴。我可以对陛下赌誓,我……” “行了行了,”庆和帝哭笑不得,打断了秦越的话,“你们这又是讲史又是赌誓的,把朕的头都搞大了。都坐下说话。” 既然皇帝开了金口赐坐,他们也不敢不从,只能谢恩。 “你们都平复一下心情,把事情给朕说具体了。”庆和帝催促起来。 顾培青、秦越和顾明姝三人,相互看看,此时却又相互推让起来,谁也不抢先说话。 庆和帝懒得与他们墨迹,直接点名:“既然顾爱卿主告,那就顾爱卿先说,好好一桩婚事为何非要求和离?” 顾培青道:“臣也知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道理。可海陵王府真的太离谱了!大婚的事,海陵王他自己也认了,臣便不再赘述。可海陵王府分明不是明姝当家,她却要承治家不利的罪名。” “要说民间嘲讽海陵王府家风不正,这也不是假话。他家就是缺了个像样的长辈。云太妃年纪实在太大了,勉为其难地把持中馈,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才闹出乱子来,殃及我家明姝。” 庆和帝问秦越:“此事当真?府中还是云太妃把持中馈?” 秦越点点头,“是。原先虽云千雪当家,但也是祖母说了算,出事后,便是祖母直接管。” 一听又是云老太妃搞事,庆和帝也是直皱眉。这老太太都这么大把年纪了,怎么还不消停? “那依顾爱卿的意思,只要明姝拿到管家权,就能解决问题吗?” 顾培青摇头道:“小女年少不懂事,管家权一事,就算云老太妃肯给,她也断然不敢也不能接的。臣气不过的是,海陵王府的事已经损毁到微臣女儿的名节。” 庆和帝略一思量,道:“既然这事是因云老太妃不肯放权而起,那朕到有个办法,不若把云老太妃接回宫中,让她与其他那些太妃作伴。” 秦越急忙道:“臣请皇上收回成命。祖母一世辛劳,岂有把她送回冷宫的道理?若真这么做了,微臣就要被世人戳脊梁骨到死了。” 顾培青附和道:“陛下,臣以为,此次辱海陵王府名节事件,和云老太妃并无本质关系。” “哦?那爱卿认为如何?”庆和帝面露疑惑,他有些猜不透顾培青这两头跳是何缘由。 顾培青道:“依臣所见,云老太妃年迈不管事,小女身为王妃,又年少管不了事,这才被人造谣诽谤。” 庆和帝眉头微微一凝,“爱卿认为该当如何?” 顾培青道:“楚王妃在西山寺也养多年了,反正在哪儿养都是养,不如让她回海陵王府,先把悠悠众口堵了。别让小女背这骂名。” 庆和帝闻言,忽然眉目一敛,面色顿时冷了下来,目若寒霜的看着顾培青。 “让楚季瑶回来?”威严的帝王缓慢地,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顾培青的诉求,但语气却极为奇怪。 这一刻,庆和帝忽然就变成了那个不可捉摸的帝王,撕掉了所有和蔼可亲好脾气的表象。 天威浩荡,在场的人都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良久,庆和帝的冰冷的视线落在了秦越的身上,“这,是你的意思?” 第72章 假戏真做 秦越摇头否认:“陛下,母亲身体不好,便是回来也没法管事,常住长宁苑怕是不妥。微臣私心还是想让明姝接手家事,如今王府声名狼藉是不假,但最坏也不过如此,明姝蕙质兰心,时间长了,王府定会好起来的。” 顾培青听了,却不愿意了。 “你心疼你老娘,老夫也心疼女儿。左右这破事都是你家惹出来的,凭什么拿我女儿顶锅?我顾家也不图你什么,你不能好好对她,那就和离!陛下,请您恩准此事。” 庆和帝瞧着他们争得面红耳赤,对刚刚自己的猜测不禁有了一丝怀疑,颜色顿时和缓了些许,道:“朕这婚赐了两个月不到,就和离,那像什么话?” 顾培青闻言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挠挠头。 “那是不太好离。那就让楚季瑶自己回来。说起来,云千雪偷人,难道她没有管教之责吗?她也有的嘛。烂摊子我女儿给收差不多了,只需要她回来堵堵嘴就行,多容易的事。” 这语气理所当然地不行,仿佛让楚季瑶自己回来坐镇,是他做出的什么重大让步。 顾明姝眼看她爹越说越离谱,赶紧拽了拽他衣角,小声道:“爹您别说啦,这是御书房,又不是菜市场,您这样会冲撞陛下的。” “陛下是千古明君,他知道爹是个直言直语的人,只认死理,不会怪罪的。”顾培青高帽扣得飞起。 庆和帝笑着指了指顾培青和秦越,道:“朕算是看明白了,你们翁婿俩这是合起伙来唱双簧呢。” 皇帝虽然脸上挂着笑,可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他心里其实生气着呢。 顾培青依旧一脸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面色丝毫没有舒缓,不帮女儿争个是非曲直,那就不退缩。 “陛下,臣不知道什么双簧不双簧的,臣就一个要求,莫让海陵王府的烂事挨我女儿。而这烂摊子,让楚王妃回来收拾是最为合适的。” “行了。”庆和帝绣着金龙的袖袍一挥,面色威严,道:“如今这局面,你和秦越都只能跑到朕这里唱苦情戏,她一个女人回来了,能顶什么事?” 顾培青假装看不懂皇上脸色,继续卖惨,“陛下所言甚是。” 不等庆和帝脸色稍缓,顾培青话锋一转,道:“既然陛下都认为,楚王妃都无法平息这件事,那拿着小女去顶,这岂不是把她往死里送吗?那还是和离!” 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庆和帝只觉得烦不胜烦。 “顾培青,你放肆!朕何时说要明姝送死?” 皇帝一恼,底下三人齐刷刷跪倒。 顾明姝和秦越更是眼神不断的朝着顾培青瞟,让他演戏,不是让他开罪皇帝啊,怎么脾气上来了,还就跟喝醉了一样。 顾培青赶紧道:“臣口不择言,请圣上恕罪。” 庆和帝气的不轻,没让他们立刻起身,凝视了他们好一阵,这才道:“朕念你是爱女心切,并非有意冒犯。都起来!” 他也知道顾培青的脾气,这人率军杀敌勇猛无比,可论到说话,那就可不太讲究了,这也是他在众朝臣中口碑不大好的原因之一。 那些文臣看不起他这个武将,他更懒得用正眼看那些大臣。 如今他手握重兵,几乎每天都有折子提到顾家军之事。特别是边境每每有军马调动,大臣们就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准向皇上参上一折。 然而,庆和帝敢把权给顾培青,自然最清楚,顾家满门忠烈,是最值得信任的中坚力量。 是故,顾培青就算真在言语上惹怒了皇上,他当场气过之后,也就没事了。 顾培青起来后就道:“陛下,既然和离也不行,楚季瑶回来也不行,那臣就再退一步。” 庆和帝有些惊讶地挑眉:“哦?爱卿还有何高见?” “女儿我就先带回去自己养了,啥时候海陵王府烂摊子收拾完了,我顾家再考虑别的。” 秦越听得一愣,他们的计划中,可没有带顾明姝回将军府这一说。这老岳父是演戏演得上瘾,还是假戏真做? “岳父大人息怒。您若是把明姝领会了将军府,那……” “你不要说话。”顾培青额头青筋暴起,直接指着秦越的鼻子骂了起来,“没用的东西!连个媳妇儿都护不好,要不是皇上下旨给你牵线,你都进不了我顾家门。” 庆和帝只能无语地打圆场:“顾爱卿,海陵王是娶妻,不是上门女婿。” “都一样。”顾培青气势如虹,抱拳道:“陛下,臣一生戎马,若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了,还怎么护边疆百姓?臣忍秦越很久了,此事我也看在您的面子上给了最大的让步,真的不能再退了。” 庆和帝被他这混不吝态度气到了,沉声道:“顾培青,你这是在威胁朕吗?” 顾培青急忙施礼:“臣不敢。臣今日既然带着明姝来见圣上,自然要争个结果来。陛下若是觉得臣这番为女儿着想是有错,那陛下尽管将臣革职查办。但我家明姝就是不能回海陵王府。” 庆和帝无语得扶额,顾培青这脾气犟起来,真是牛都拉不住。他这软硬不吃,还真是难办,总不能真因为这点破事就把他革职了。 眼下与戎人战事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起来,顾培青还真罢不得。 庆和帝看着秦越,露出一副清官难断家务事的表情,“你怎么说?” 秦越一脸苦楚,“岳丈担心的有道理,如今海陵王府处在风口浪尖,王妃又年轻心善,少不得被人看轻欺辱,先回将军府也好。” 顾培青小声嘀咕:“这还算句人话。” 庆和帝见终于有了个各方都同意的结果,大手一挥:“既如此,准了!” 顾明姝扑闪着眼,心情有些复杂。 按理说,能逃离海陵王府,这不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吗,怎么这会儿却高兴不起来呢,反而有点心口空落落的感觉。 顾明姝觉得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可是,直到她父亲带她出了皇宫,又送她到海陵王府门口,她也没想通这是为什么。 “小姝啊,爹看你这一路都在发呆,想什么呢?”顾培青皱眉撩开马车的帘子,扶她下来。 “没想什么呀。”顾明姝借力跳下马车,见四周都是自己人,便直接问:“爹,咱之前说好的可不是这样,您怎么忽然就自由发挥,要接我回将军府了呢?” 顾培青就道:“为什么接你回娘家,爹在陛下面前都已经说清楚了。秦越他有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爹有自己要达到的目的。反正,要我做的,我也没不做。怎么,你不想回去?” “想。”顾明姝嫣然一笑,“爹爹花厅稍候,女儿收拾收拾,便与您一并归家。” 第73章 回娘家 秦越因为被庆和帝多留了一会儿说公事,回去得晚了。 他才进家门,正好遇上顾培青带着顾明姝的出门。 “岳父大人。”秦越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拱手行礼。 顾培青没事人儿一般,摆摆手道:“不必多礼,宫中奏对可顺利?皇上答应让楚王妃回来了吗?” 秦越坦言不讳:“皇上说,母亲之事还需考虑。” “唉哟,那可真是遗憾。”顾培青语气倒是诚恳,然后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以声名搏,未必能在皇上面前搏回楚王妃。但如今府上无主母,流言不停,时间一长,你才有机会成功。” 他拍了拍秦越的肩膀,鼓励道:“再接再厉,马到成功!” 秦越:…… 顾明姝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忽然捉住了她的手腕。 “王爷,怎么了?” 秦越便低声问她:“你我之间的约定,还作数?” “什么?”顾明姝怔愣着没有反应过来。 秦越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是说……”一年之期。 后四个字,他以唇语的方式说了出来。 顾明姝道:“我向来言出必行。王爷放心。” 秦越便点点头,然后送她上马车,还温柔地叮嘱她在将军府也要好好吃饭,多多保重。 顾明姝听着觉得又新鲜又好笑。新鲜的是,两世为人第一次听秦越如此关怀备至温柔体贴的话;好笑的是,她在将军府住了十几年,比起王府来吃得好睡得香,实在不用他叮嘱。 上马车的那一刻,顾明姝心里还是很平静的,就是这平静来的十分诡异,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封锁在某处,一丝一毫都不泄露,所以才有此安宁。 直到暖风放下车帘子,无意道了句:“王爷真是跟以往不同了,这么久了,他还在门口相送呢。看来着实是舍不得您。” 顾明姝闻言下意识地撩帘去看,果见秦越就站在门口朝她这边瞧,见她撩帘探看,还朝她勾唇招了招手。 她赶紧放下帘子,故作轻松道:“本王妃聪明贤惠,还帮他除了那么大一蛀虫,他若有半点良心,合该念着我的好,舍不得我走。” “小姐说的对!”翠微附和道,“近来可把咱忙的不轻呢!” 暖风也点头称是,两个小丫鬟就在马车里唧唧咋咋地小声吹起了顾明姝的彩虹屁。 而顾明姝自己,则单手支头放空了双目。 其实,自从秦越定大朝日的计划时,就有个疑惑一直在她心里盘旋不去—— 他费尽心机地借势回朝也不过短短几日,为何要这么急地去逼皇帝允他接回楚王妃呢? 顾明姝很清楚,他想拿回王府的掌家权,其实就是为了更好的走仕途。但才回朝,就要用这种比较激进的方式去逼皇帝,与前面所求就矛盾了。 重生回来后,顾明姝就越来越觉得,秦越似乎一直都很孤独。 不管他有什么计划或者目标,他都只是自己往前冲。而她也从不问缘由,只是不停地去完成一项项任务。 回想起方才离别时他的眼神,顾明姝就总觉得有些落寞在里头。 难道,他也会需要人陪吗? 回将军府后,顾明姝就拉住了要去书房的顾培青:“爹,我有好多事情想不明白,你能不能陪我聊聊天?” “爹好忙,有什么事你去问你娘,乖!”顾培青拍拍女儿的脑袋,转身就要走。 顾明姝心道,关于楚王妃的事情,她娘肯定没有他爹这个身在朝堂的人知道的清楚。 “我想问的是朝堂上的事,阿娘不见得知道呀。” “是关于你婆婆楚王妃的事儿?”顾培青一眼看穿女儿的小心思。 顾明姝点点头:“对!” “那就问你娘,她都知道。”顾培青说完又叹了口气,道:“当日你回门的时候,我其实便觉得,你可能对秦越那小子没意思,所以今日才趁机喊你回来。但观你现在这样,却不像无情。” 顾明姝心里震惊了一下,嘴上却先否认了:“爹您在乱说什么呀!” “爹是不是在乱说,你自己想。正好趁着在家这些日子好好想。想清楚想明白了,再决定要不要问你娘那些事。”顾培青语重心长道。 “但你要记住,无论是十八坊那小子,还是海陵王府的小子,爹和娘都能做你的底气与支柱。” 顾明姝顿时十分物语,半晌才憋红了脸道:“爹,您没事儿少去酒楼茶馆听八卦,我和那位公子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顾培青摇头道:“唉哟,都叫上公子了。啧啧啧……” 顾明姝急了,怒目圆睁:“爹,我成婚了。我有正儿八经的夫君,也没离也没丧呢,要是您都这样胡说八道,女儿可真是跳到玄女湖里都洗不清啦!” “在家说,又没出去嚷嚷。有什么好洗的?咱家不兴三从四德那一套。我顾培青的女儿,就是要喜欢谁就嫁给谁,不喜欢了就换一个!哈哈哈……” 顾培青大笑着走远了,顾明姝心里却又暖又酸。 她的爹爹和娘亲一直都努力想让她自由飞,但前世,她却画地为牢,辜负了这片心意。 顾明姝被拳拳父爱冲淡了对秦越的某些情绪,便心安理得地回了自己的藏月阁。 下午的时候,顾家那些得了消息的儿郎们,翘课的翘课,告假的告假,全都回来看顾明姝了,阵仗完全不输回门那日。 顾源这小子跑的最快,一听说顾明姝正往正厅来去,便兔子一样蹿着去迎,还真被他半路迎上了。 “二姐,我就说王爷不是好人。还没人相信我,这次他没有打你。” 顾明姝疼爱的在他脸上捏了一下,“打狗还看主人呢,谁敢打你姐姐。” “呐,哥哥和阿爹虽然都在后面,但他们耳力好铁定都听着呢,我可没说你是狗哦。” “好你这小不点,敢拿姐姐开涮,这才多少日子不见,又欠收拾了你。” 姐弟俩一路打闹,到了门口才安静下来。 顾恒依旧是那一张面无表情的严肃脸,“回来就好,免得留在那受那种鸟气。” 其他哥哥弟弟们也附和,不断出言安慰,明里暗里都是对秦越的责备。 顾明姝哭笑不得,这事还真怪不得秦越,莫名其较就在顾家这边当了冤大头,到还有点心疼他了。 “喂,你们能有点立场不,上次回门的时候,你们还……”顾明姝说着,比划了两招飞鸿剑法。 顾恒道:“此一时彼一时,不可混为一谈。” 其他哥哥们也附和,“一套破剑法罢了,就想拿着我顾家人受气,不答应!” 顾明姝只能陪笑,有这样一帮哥哥弟弟,真是有暖心又无奈。 她也不多解释什么,就由着他们宠溺自己,不要白不要。 回将军府不到三个时辰,顾明姝就领略到了母亲此前说的“被人踏破门槛”。 第74章 不经意 来将军府的人络绎不绝,有顾培青的老友,还有很多顾明姝哥哥们的那些朋友。 他们都带着礼物来,明着是问候顾明姝,实则是探听一下更详细的情况。 毕竟,海陵王府的事,他们也都只是道听途说,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水分,不得而知。可如今顾明姝都被接回将军府了,那情况一定是很严重了。 顾培青虽然只是一名武将,甚至都没封侯,可毕竟被皇上器重,威望甚高。 如今,皇朝风云暗涌,顾家又手握重兵,深得当今皇上信任,不夸张的说,顾家的什么举措,就是一种风向标。 借这次海陵王府事件,打听打听顾家和海陵王偏向哪股势力,这才是那群朋友的真实意思,顾家又岂会不知道。 待客这些事,到轮不到顾明姝操心,她只需要呆在藏月阁就成了。 翠微、暖风,作为从将军府跟她到海陵王府的贴身丫鬟,这次自然也跟着回来了。就是那十二名高手,也都跟着到了将军府,随时听候差遣。 有她们陪着,顾明姝倒是也乐得逍遥。 在将军府,她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也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会有人在背后给她使绊子。 回将军府的第二日,顾明姝为了感谢家人们的关怀,亲自下厨,要给他们做一桌好菜。 家人们都是知道她厨艺的,她肯出手,乐还来不及,哪里会拦着?还是柳念慈心疼女儿,跟着到厨房搭把手。 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挺正常,可到了后来,柳念慈就发现不对劲了。 顾家人爱吃的菜肴,基本做得差不多了,顾明姝还在那里对食材精挑细选。 本以为她是要弄点什么哥哥们爱吃却鲜少吃着的花样,等做出成菜了,柳念慈忍不住暗笑了起来。 顾明姝最后加的两道菜,都不是顾家人爱吃的。 饭菜上桌,哥哥弟弟们也不客气,挥着筷子就尝尝顾明姝“久违”的手艺,自然是赞不绝口。 赞叹之余,顾恒像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明姝,你嫁进海陵王府后,他们是连个厨子都不给你配么?” 顾明姝眨巴着脸,一脸疑惑,“哥哥何出此言呀?” 顾恒夹着菜,道:“你这厨艺可是一点都没落下。若不是天天练顿顿练,只怕是该生疏了。你看你切的这肉丝,都到了熟能生巧的地步了。” 顾明姝哭笑不得,这话听起来是赞她厨艺了得呢,还是关怀她呢,又或是为她鸣不平呢。 顾源盯准那两道此前在顾家饭桌上没出现过的菜,馋了一口,很是嫌弃,“姐姐,你在海陵王府学到的就这个?难吃!” “难吃吗?”顾明姝信以为真,急忙尝了一口。 没问题呀。 柳念慈含笑道:“源儿呀,这两道菜可不是做给你的。” 顾源瞪圆了墨玉般的大眼睛,扁嘴道:“那是做给谁的?” “当然是做给你姐夫的。” 一听母亲这话,顾明姝不禁感觉心跳加速,脸微微发热。 她在厨房忙活半天,到最后居然忘了自己是一个人回将军府这件事,脑海中还想着,秦越最近因为政事家事两头忙,也够劳累的。何况他们两合作愉快,打算做点他爱吃的犒劳一下。 一通打算,现在被母亲一点破,这才意识到,秦越没在这里。 顾源恍然大悟,“原来姐姐心中还念着他呀。亏我们这大大小小的都在为你打抱不平呢,多少亲友都跑来关心你。你倒好,还念着那个负心郎。” “好好吃你的饭。”顾明姝夹起一块肉,直接塞住了顾源的嘴。“话这么多,小心长大了娶不到媳妇。” 顾源美滋滋的吃着肉,话却停不下来,“娶不到也好,姐姐你不是也没人要么,到时候我娶你就得了。” 童言无忌,一家人差点笑喷。 小屁孩懂什么嫁娶,在他认知中,婚姻就是两个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才说出这种逗人笑的话。 顾明姝歪头看他:“娶我的话也可以哦,就是要被大哥和爹爹两人轮流打断骨头才行。” 顾源眨眨眼问:“断几根?” 顾明姝恶狠狠道:“每一根。” 顾源吓得一哆嗦:“不娶了不娶了,你自己做老姑婆去!” 顾培青咳了一声:“食不言寝不语。都给我老实吃饭,谁再多话就自己端碗到一边吃去。” 顾明姝和顾源笑着相互做了个鬼脸,开始老老实实吃饭。 可没吃几口,相互之间又说开了。 顾培青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也不再制止。一家人这样开开心心的边吃边聊,亲情味十足,他看在眼中,乐在心上。 顾明姝吃着自己精心做出来的美食,色香味都很正,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心自明白,没有秦越和她打嘴仗,吃起来还真有点不习惯。 这日,顾明姝正斜倚在椅子上吃水果,外出探听情况的春华走了进来。 “海陵王府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其他的一切依旧,就是兰苑有点像过年。”春华道。 “过年?”顾明姝秀眉挑了挑,道:“阮媚娘当然不会错过这种机会,与她而言,到真是春天来了!” 春华不解道:“王妃娘娘,您既然知道阮媚娘会用尽心思和您争宠,那您怎么还就这样回将军府了呢。” “争宠?”顾明姝一听就乐了,“这种宠,她要就给她呗。八仙过海各凭本事呗。她有本事,我也给她叫声好。” 春华更加不解,“王妃娘娘的意思是,就不管她了?” 顾明姝摇摇头,“她对王爷情真意切,我为何要管?男人嘛,有人伺候就心里舒坦,心里舒坦就做事利落,就不会有事没事就腻腻歪歪惹人动摇。” 春华听得直接石化,这王妃娘娘心真大。 阮媚娘会趁机讨好秦越,这倒是在顾明姝的意料之中,自然见怪不怪。 当日顾明姝被接回将军府,阮媚娘的丫鬟就第一时间跑去兰苑把消息告诉了她,还咋唬唬说是好消息。 阮媚娘因为云侧妃被抓,使得她连通老太妃的“桥梁”没了,正自郁闷呢。 “怎么,云侧妃被放回来了?” 丫鬟摇头道:“不是,王妃娘娘她,被接回将军府了。” “当真?”阮媚娘激动得坐了起来。 现在海陵王府乌烟瘴气的,顾明姝掌管着府中权事,她可是一想到会和顾明姝碰面就内心堵得慌。 现在顾明姝回将军府了,这果然是个好消息。 “听宫里的公公说,是顾将军带着王妃娘娘去面见圣上,请求让他带王妃娘娘回将军府避祸,为此还惹恼了皇上呢。”丫鬟道。 阮媚娘哼道:“父女俩都一样个,恃宠而骄。等着看,迟早有一天会一定会栽大跟斗。” 她这话,更像是诅咒。 丫鬟沉吟了会儿,小心翼翼的说道:“娘娘,还有一个应该算是坏消息的消息。” 第75章 白用功 “说。” “听说王爷也惹得皇上不高兴。回王府后就闷闷不乐的,一直呆在飞琰苑,除了去给老太妃请安外,不曾离开过。” “这也是个好消息呀。”阮媚娘激动道,“王爷在王府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快,把厨子喊来,准备最好的食材,做最好的菜,煲最好的汤。” 顾明姝不在,秦越又不开心,这不正是她谄媚讨好的时候么,简直是天赐良机。 待厨房做好了菜熬好了汤,阮媚娘亲自尝过,满意之后,令人将其装进食盒,在丫鬟的陪伴下,直朝着飞琰苑去了。 秦越正自一个人烦闷,听说阮媚娘带着饭菜要一起用膳,想着也确实数日没见她面了,并让人带她进来。 自皇上那里回来后,秦越这两天很不开心,脑海中,母亲和顾明姝的影子,不断反复横跳,挥之不去,越发的让他心乱。 清风悠悠,阮媚娘人还未至,淡淡胭脂香气就飘了进来。 她穿着一袭淡绿衣裙,清纯雅致。她和秦越第一次见面,也是这种素雅的装扮。 这精心设计的小细节,倒是还真勾起了秦越的些许回忆。 那时候顾明姝喜欢他,想着法子接近他,惹得他不厌其烦。恰此时,贴心的阮媚娘出现,让他的汉子心很快就陷入了温柔乡。 奈如今,秦越知道阮媚娘并不是安分的主,见她这身清纯打扮,没来由的有几分抗拒。 请安问好过后,阮媚娘和着丫鬟一起,将菜肴在桌子上一一摆开来。 “王爷,最近府上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您还要忙于政务,都没功夫好好用膳。今儿听闻王爷在飞琰苑中还未用膳,妾身特意让人做了王爷最爱吃的送过来。”阮媚娘柔声说道。 秦越嗯了一声,先是接过汤碗小喝了一口,又拿起筷子夹着菜吃了起来。 味道还是那个味道,便没有变差,可秦越却食之无味,总觉得少了什么。 阮媚娘察言观色,知道秦越吃得并不开心,微蹙着眉关切道:“王爷,是这些饭菜不合胃口吗?王爷想吃什么,妾身立刻让人去做。” “不必了。”秦越将筷子放下,“本王只是没有胃口罢了。你最近也消瘦了不少,你多吃些。” 得到秦越的关切,阮媚娘却开心不起来,因为她知道,这只是秦越客气一说罢了,从进来到现在,他都没好好看过她。 阮媚娘道:“妾身倒是无碍。只是这些天,外面谣言四起,王爷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可苦了您。妾身心中焦虑,奈何没半点本事伴身,丝毫不能帮助到王爷。” 说到此,阮媚娘抬起衣袖轻轻擦拭着眼角,“王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呐。” “本王的身体,本王自有分寸。现在是特殊时期,我不要你们能替我分担什么,只要你们安分守己不给我添乱便好。”秦越沉声说道。 阮媚娘嗯嗯应允,沉吟半晌,小心翼翼的问,“王爷,云侧妃娘娘的事,真就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了吗?” 秦越斜瞥了她一眼,并不回答。 阮媚娘并没有就此止住,叹息一声。 “王爷,王妃姐姐机智伶俐,这种时候,她该是与王爷您共进退才是,怎地自己回将军府去了。现在,您在王府、朝中两头忙,食无味寝难安。奶奶年事已高,无法主事……” 秦越横眉一扫,声色俱厉:“你到底想说什么?” 阮媚娘立刻换上了委屈巴巴,楚楚可怜的表情。 “王爷您这……是猜忌妾身趁机要过管家权么?媚娘自认能力不及王妃姐姐十分之一二,又岂敢觊觎管家权。妾身的想法是,王爷何不将王妃娘娘接回来呢。” 秦越心里一阵烦闷,他难道不想吗?这是他不想吗! “行了,本王现在有些累,要小憩会儿,你收拾收拾,回兰苑去,没事就多读点书,少听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更不要妄图做点什么,若是惹出什么乱子来,本王可不会客气。” 阮媚娘暗吞了一口凉气。好心来给他送膳,结果却唤来一番鞭策,真真是有些吃力不讨好。 “那王爷安心休息,妾身就先告退了。” 临走,阮媚娘回身问道,“王爷,晚上妾身再和您一起用膳?” 秦越见她没有胡搅蛮缠,也就没有拒绝。 阮媚娘回到兰苑,立马变了脸色,气呼呼的把食盒砸到地上,吓得丫鬟们纷纷跪下。 “王爷分明是念着王妃。我就想不明白了,那个顾明姝,处处和他作对,到底有什么值得他魂牵梦萦的。”阮媚娘气道。 丫鬟们跪在地上如受惊的鹌鹑,大气都不敢喘,又哪里敢接话。 阮媚娘见没人配合她,更是懊恼,“怎么,都哑巴了?” 丫鬟们噤若寒蝉,更不敢搭腔。 “一群废物。你们要是有小红一半好使,我也用不着这样。”阮媚娘越骂越气,想到自己最贴心的丫鬟被卖了,更是气得鼻孔朝天。 “你们说说,这次王妃回了将军府,到底唱的是哪一出?”阮媚娘问道。 还是无人敢答。 见他们如此,阮媚娘气得没了脾气。偌大个兰苑,她却连一个能谈话的人都没有。 阮媚娘一通连叹带骂,只能作罢。 “近水楼台先得月,顾明姝既然不在,那我只要对王爷贴心照顾,他总会感受到我的温柔。”阮媚娘暗自思忖,“不行,我还得知道顾明姝在将军府到底什么样一个姿态,免得她突然杀个回马枪。” 想知道顾明姝在将军府如何生活的,又岂只是阮媚娘一人,秦越早早的就派人去打探去了。 这不,阮媚娘前脚才离开飞琰苑,戎长风就带着情报出现在了秦越面前。 “探听到了吗,王妃在娘家如何了?” 戎长风道:“王妃娘娘她,在将军府好像……” 秦越双目一凝,心中蓦地紧张起来,“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说话吞吞吐吐的?这臭毛病必须改掉。” 戎长风露出一抹涩笑,道:“王妃娘娘在将军府,好像过得比在王府开心多了。每天都活泼得像一只小燕子。” 秦越:…… 我在这愁得快白了头,她在那过得如沐春风?!果然还是没有把海陵王府当成家吗?! 第76章 打听她 戎长风继续道:“听人说,王妃娘娘现在的心态是,她已经是嫁过人了,不再是墨守深闺的大闺女,所以每每出门,吃喝玩乐一样不落,完全不拘小节。” 秦越听在耳中,大脑已经脑补出了顾明姝那欢脱如兔的身影。 “她在塞外长大,家中哥哥们又对她宠溺无边,她做事不拘小节,可不是嫁给本王后才开始的。”秦越沉声说道。 戎长风深以为然,新婚夜风风火火的要和离这种事,是不是后无来者不知道,但绝对是前无古人。 “王爷,属下听闻,其实王妃娘娘也在派人关注海陵王府。”戎长风道。 “是么?”秦越眉头一挑,情绪终于见涨。 戎长风道:“王爷,容属下斗胆多说两句。既然您和王妃娘娘现在关系已经回暖,心中都有彼此,又何必搞成如今这局面,非要分开呢。” 秦越轻叹一声,“你不懂,夫妻间的事,可不是两情相悦就万事亨通那么简单。” 戎长风道:“王爷,您要是这么说,属下还真就不懂了。王爷您是大昭国公认的文才武功冠绝群臣的人,王妃娘娘持家有道,所谓夫妻齐心,其利断金,现在你们却……。” 秦越意味深长的说道:“如果我和王妃都只是普通人,那两情相悦自然也就够了。” 戎长风蹙眉一思,好像懂了,又好像没全懂。 “继续派人留意王妃。她在将军府内,自然不用担心,重点留意她离开将军府后,有没有接触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去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戎长风嘴上执行着命令,心中却犯迷糊,王爷这般在意王妃娘娘的一举一动,虽然想得通,却也让人觉得有些过头。 莫不是流言蜚语听多了,怕王妃娘娘步入云侧妃后尘,真就成就了海陵王府家风遗传之说,想来还真有些恐怖如斯! 秦越嘴上没有明说,可他实际担心的,是顾明姝暗中去见其他男人。 边疆他也是待过的,那边女子嫁人只嫁喜欢的人,和离改嫁也属正常。顾明姝一次次与他提和离,就让他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另有所爱了。 哪曾想,怕什么来什么! 他的人跟了顾明姝几天,就发现,她还真是跟什么人私会了。至于私会了什么人,又在什么地方会的面,他一概不知! 顾明姝其实也猜到,秦越不可能放纵她不管。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不断大张旗鼓的离开将军府出去逛街游玩,就是为了发现暗中跟踪、盯梢她的人,好甩开那些尾巴,去赴救人之约。 钓了两天的“鱼”,顾明姝可算摸清了到底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且还有了意外发现。 她本只是防秦越找麻烦,却没想到,竟还有其他未知的势力暗中盯着她。 这日去制药坊,顾明姝略施手段,轻易就甩掉了所有尾巴。 直到见着齐铭,她这才知道,自己还是大意了。齐铭竟然暗中安排人保护着她,而那个人,竟连她安排当“黄雀”的春华都没有发现。 “别紧张,我不是针对你。”齐铭笑盈盈的解释,“你现在是我最重要的人,很不巧你偏偏又是诸多势力关注的目标,我当然得看着你一点。” 顾明姝鼓鼓腮吹了吹刘海:“诸多势力?你倒是说说,除了秦越还有什么人会盯我啊。” 齐铭笑地眉眼弯弯:“又想从我这里套话啊?我这的消息,可都是明码标价的。” “拜托,我现在是在为你工作,难道这点福利都没有吗?”顾明姝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就好像他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一般。 “而且,我知道有哪些势力盯我,也好针对性地有效保护自己。现如今,保护我就是保护你的绾绾,归根结底,受益人还是你呀!” “有本尊在,什么势力也伤不得你。用不着你操心这些。你只管安心制药便好。”齐铭道。 顾明姝问半天,啥也没闻出来,只觉得自己问了个寂寞。 她不满地嘀咕道:“你既然这般料敌于先,怎么不帮我解决掉那些尾巴,还让我绕了半天,时间就是生命不知道么?” 齐铭道:“他们只要不伤害你,我就没必要出手。话说回来,海陵王府出了那种烂事,秦越正是用人之际,你不留在他身边,反而跑到我这里来,我还真有点小诧异。” 顾明姝没好气道:“早医好你的人,早点甩掉你这个难缠的家伙,对我来说,这才是正事。” “够直接,我喜欢。”齐铭眯眼笑道。 顾明姝嫌弃的噫了一声,谁要你喜欢。 没多废话,顾明姝在制药坊里面观察起来。 齐铭准备得果然够齐全,很多研究药物用的器具,甚至她以前都没有用过。 进入储药房,顾明姝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这里的珍贵药草,完全不亚于皇宫内。 很多大昭没有的药材,番邦每年都会进贡给大昭皇帝一些,以示修好。这等稀罕之物,齐铭竟然也有储备。 “真不错,果然有些本事。”齐铭赞道:“这些药材,很多名医高士别说见过,就是听都没听说过,而你却能一眼就识别出来,此前倒是本公子有些小看你了。” 顾明姝面露得意,表情有些傲气。 倒不是她真接触这些稀有药材,而是她在母亲的那本名药图谱中见过它们的手绘图,加上书中对药材药味的准确描述,她此时才能识出。 准备好药用器具,顾明姝取了绾绾的一些血液,让小白鼠和猴子分别试药,而后观察他们的反应。 由于只能用血液中残留的药物成分,而且这种药毒性又缓慢,一时半会根本观察不出什么。 “让你的人轮班观察,时刻主意它们的反应,并且要详细记录。”顾明姝叮嘱道。 “这倒不难,我多的是人。”齐铭道。 “还有,你的人既然都研究这么久了,我要他们的所有研究记录。” “这是自然。”齐铭道,“他们研究观察的记录,全都在我这。你是要在这里研究,还是要带回将军府,都由你。我就一点要求,你所见所闻,不可泄露一丝一毫。” 齐铭的脸,陡然变得严肃,目光无意识的就带有威胁之色。 “我脑子灵光着呢,你不用见一次强调一次。”顾明姝显露出不悦。 齐铭眯眼一笑,“那你还有什么要求?” 第77章 小奖励 顾明姝想了想,道:“你这里全是治病良药,没有一种是毒药。等我看过你之前请的那些大夫的研究记录,我给你个单子,你以最快的时间去买一些有毒的药材。” 齐铭嘴角的笑骤然消失,横着双眉,“你是想以毒攻毒?” 顾明姝淡然自若,并没有看齐铭脸色,“我们必须得做两手准备。你应该知道,有些毒根本没有常规意义上的解药。万物相生相克,以毒攻毒是也是一种疗法。” “不行!”齐铭严厉反对,直接闪到顾明姝面前,“若是你对药性和药量把握不准,那岂不是置她于更危险的境地。” 顾明姝嫌弃了白了齐铭一眼。 “冷静点,别这么激动。我又不是要拿你家绾绾直接试药。要不然我让你准备这么多白鼠、猴子做什么?若你还不放心,那就拿你试,无效的话,你再用内力将毒逼出来就成了嘛。” 齐铭听得气急,脱口咆哮:“你以为我是桥底下那些说书人口中的江湖大侠吗?” 顾明姝露出无辜和失望的表情:“哦,那是我有点高估你了。总之,我出手你放心,要是没有十足把握,我也不敢乱用药,就算我不在乎她,我自己的小命,也不能随便给你。” 齐铭盯着顾明姝看了好一阵,哼道:“算你还识趣。” 一番忙活,离开的时候,顾明姝还以研究之名,顺走了齐铭不少的珍贵药材。 回到将军府,顾明姝就马不停蹄的研究起先前那些大夫的记录。加之柳念慈现在许可她随时可以进出密室,有里面的药理资料辅助,研究取得了不错的成果。 接下来的几日,顾明姝像是着了魔一般,要么就蹲在密室一整天不见动静,要么就一天要往齐铭那里跑两三次。 只要有新的发现,她就迫不及待的要去制药坊去印证。 黄天不负苦心人,到还真让顾明姝琢磨出了一个调理的方子。 虽然这配方不能解除绾绾身上的毒,可是却能改善她的气血,消解存在她体内那些补药的副作用。 齐铭看着用药后的绾绾面色变得微微红润,脉搏也正常了很多,呼吸也由此前的气若游丝变得和正常熟睡的人差异不大,激动地直搓手。 “你这用药之精妙,完全不输药王谷传人。”齐铭赞道。 “说得你好像见过药王谷传人的手段一样。”顾明姝不客气的怼了一句,“之前是谁对我用之法喊打喊杀的。” 齐铭嘿嘿笑道:“是是是,此前是本公子对你有所怀疑,是本公子不对,本公子郑重向你道歉。希望顾大神医再接再厉。” 居然能让这种人低下头来,这倒是让顾明姝没有想到。 “只要你别动不动就威胁我,什么都按照我的要求去准备,那你的这位红粉佳人,迟早有一天会起来和你燕语莺歌的。”顾明姝道。 齐铭闻言,只是扯了一下嘴角,不置可否。 “本公子素来功必赏过必罚,你表现不错,为了奖励你,我决心带你出京城去游览。你自小生长在塞外,回京城之后,藏在深闺没多久就嫁进了海陵王府,想来城外美景,你是没有看过的。”齐铭喜滋滋说道。 “再美能有多美。”顾明姝嫌弃的说道,“看过塞外风光,见过江南水乡,游过名山大川,其余景色,想来也是大同小异,没什么新奇的。” 说罢,顾明姝眼珠滴溜溜一转,很是期待的看着齐铭,“你若是真想奖励我,倒不如带我去逛逛鬼市。听说鬼市有很多事情和东西是在外面没有的,我好奇很久了。” 齐铭哈哈一笑,道:“这么简单的事,在本公子看来都不能算是对你的奖励。准了,这就给你安排!” 由于鬼市只在夜间开放,齐铭让顾明姝回去准备,还特意叮嘱要戴上面具,等夜色降临后,会派人去接她。 就要如愿以偿的去逛那么充满神秘的地方,顾明姝自然是心中激动。 想到自己答应过丫头们,要带她们见世面,这种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我那几个丫头也对你的这个地方很好奇,我可以带上她们不?” 齐铭盯着顾明姝的眼睛,“你那些个丫鬟,个个都是高手,你莫不是不放心?你不用担心,安全方面,本公子不会做得比她们差。” 顾明姝有些无奈,说真话都没人信。既然齐铭要这样认为,她也只能顺势说道:“我一个人半夜离开将军府未归,这容易让人起疑,有她们陪着就会显得不一样。” 齐铭思量了一下,同意了顾明姝要求。 “不过她们也得戴面具。而且需和你我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得和你有交流。这样做,是不想我们太惹眼。鬼市内自然没人敢乱来,可离开了鬼市,什么势力会盯上你,就不是我能控制的。” 顾明姝自然是无异议。暗赞齐铭这家伙平日里虽然自傲自大,可安排起事情来,心思倒是挺缜密的,很多小细节考虑到了。 夜幕降临,齐铭的人已经在将军府外等候。 顾明姝以会友之名,穿着女儿装,戴着面具出了门。 父母和哥哥们都知道她那几个丫鬟的实力,安全既然有保障,她要半夜外出,也就不拦着她。 上了车马,顾明姝本以为齐铭的人会将她直接带去鬼市,却没想到先去了他在十八坊的住房那里。 齐铭穿着一身端正大气的暗金色长袍,手中拿着一个黑底白纹的面具。 “你要亲自带我去?”顾明姝有些不敢相信。 因为此前齐铭还要做一番安排,顾明姝就自以为是的认为,他无暇陪她去。 “怎么,本公子陪你去,值得这么惊讶吗?也对,这无疑是对你最大的奖励。”齐铭眯着眼,唯我独尊范儿,却又不很正经的脸。 顾明姝翻了个白眼,“不要脸。这种奖励我不要行么。” 齐铭嘿嘿一笑,强势说道,“本公子轻易不送礼,送出的礼物,没人能拒绝。今夜你看中的东西,本公子都可以买给你。” 第78章 鬼市夜行 顾明姝双目一亮,这种霸道的要求,真是让人喜欢。 可她又很奇怪:“你是鬼市老板,你也要付钱?” “老板只是个空架子。况且我只是一个提供场地的人罢了,商贩们卖什么,我看中了自然得花钱。当然,如果我向他们透露身份,到可以稍微便宜那么一点点。”齐铭道。 “那我今夜就搬空整个鬼市,让你破产。”顾明姝盈盈笑道。 齐铭闻言,非但不回怼,反而朗声说道:“你若是能治好绾绾,别说鬼市,我全部身家送你也无妨。” 顾明姝忍不住“哇”了一声,“你要早这么说,我早就全力以赴了。” 齐铭哈哈笑着,引着顾明姝往鬼市而去。 他当然知道,顾明姝这几天确实是全力以赴了。虽然她施了粉黛,可还是看得出,她略显疲倦。 鬼市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这里和常规街坊不同的地方在于,没有固定的商铺,且里面的人,全都戴着奇奇怪怪的面具,衣着也与平日不同,各种奇装异服,神鬼莫辨。 逛街之人,多是两人为一组,最多不超过四人的,确实没有大排场大阵仗。 街边摊点,有的置了几张桌子,多数则是在地上铺一块布,将所卖之物,有序在上面摆开。 他们也不吆喝,就静静等着顾客自己来挑选。 若是有人对所卖之物感兴趣,他们才会为其介绍。 顾明姝一路观光,见到了各种玄之又玄的江湖秘药,奇怪的武器,门派秘籍,前朝至宝之类,五花八门,乱七八糟,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只是,她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却没多大的兴趣,就只是买了几种罕见的药材。 这也是她要求来夜市的主因之一。 这里所卖的药材,齐铭那里几乎都有。可见,他折腾出这样一个鬼市,其实是方便他自己买药。 若是让他天南地北的寻找,多少人都不够他用,且时间、财力浪费得势必非常严重。 “喂,你们这里都不打假的吗?那些神秘药方啦,门派秘籍啦,前朝至宝啦,我这种外行人都一眼就能看出是假的。还堂而皇之的摆在这里买,是不是过分了?”顾明姝疑惑的问。 “这就是鬼市的魅力。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能不能买到真货珍品,全靠自己眼力。就比如说那一只前朝玉瓶,肯定是假的,可若是大家都认为它是真的,那它便是真的了。”齐铭道。 顾明姝表示震惊,齐铭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她一时间无言以对。 “你的兴致好像并不怎么高。说好的要搬空整个鬼市呢?这半天了就买这么点药材。知道你在海陵王府很勤俭持家,在这里,你不用帮本公子省,想要尽管说,不用羞涩,本公子一言九鼎,决不食言。”齐铭道。 顾明姝抬腿就是虚空一脚。没戴面具的时候,她都不曾羞涩,更不存在帮他省钱这一说法。 只是不想买没用的东西罢了。 “说句不怕伤你自尊的话。你这鬼市,见面不如闻名呀。”顾明姝感叹道。 齐铭哈哈一笑,“如此说来,你见过比鬼市更热闹的?” “那当然。”顾明姝一时来了劲,道:“我在塞外的时候,牧民们有个感恩神明的节日,那时候大家骑马射箭,摔跤斗舞,在一起喝酒吃肉,畅谈心声,没有尔虞我诈,别提有多热闹自由了。” 齐铭:“听来还真让人期待。” 他这话,听来竟有些真切,顾明姝很快意会出一个结论:齐铭虽为人人惧怕的夜天子,可他活的并不快乐。 触景生情,顾明姝又想到了前世的自己。一心为了追求所谓的爱和幸福,结果却落得那么个下场,又何曾快乐过。 齐铭满门心思都扑在如何救活婉婉,他又哪里有闲情逸致让自己快乐呢。 “怎么这样看我,我面具上有东西?”齐铭用气驱动衣袖在顾明姝眼前挥过。 顾明姝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当然有,有点丑。” 为了掩饰尴尬,顾明姝在一小摊铺前蹲了下来,目光锁定了一柄金刀。 这金刀造型别致,很是精巧。 “这位姑娘好眼光。”摊铺老板赞道。 “这金刀,刀鞘和刀身由纯金打造,刀刃则由玄铁熔铸而成,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而刀身小巧精致,无论是做配饰还是用于防身,都是数一数二的精品,只要黄金一百两。” 顾明姝很好奇,也不大相信,立刻拉下一根头发放到了刀刃上,只轻轻一吹,头发果真断成了两截。 未及惊叹,齐铭蹲到顾明姝身边,道:“你这金刀,来头不小。” 虽然戴着面具,可摊铺老板目光的激动却显而易见。 “客观真是好眼力。这金刀,乃是十国纷乱时期,嬴国皇叔戎凛所配之物。后来他因为战功显赫被猜忌排挤,只能带着儿子投奔他国。没曾想他国宰相也容他父子不下,借这金刀假传消息,离间君臣。迫使他们父子逃离,终究难得善终,可恨可叹呐。” 齐铭道:“这金刀象征着谋略的成功。历来有志之士都想得到它。想不到居然在你手上。” 顾明姝眨巴着眼睛,有些不解,“这金刀听起来并没有给主人带来好运,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想得到它?” 摊主道:“姑娘有所不知。这金刀传承到现在,代表的非但不是厄运,而是好运。” “这从何说起?”顾明姝越发不解。 “得了这金刀,可以时刻提醒主人,小心奸诈之人,更不要功高震主,免得被猜忌陷害。将再强再勇,终究只是帝王的一把刀。所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就是这个道理。”摊主颇为感慨的解释。 一听这话,顾明姝立刻就想到了顾家和秦越。 秦越的情况,和这金刀的主人何其的相似。而顾家世代忠良,战功显赫,为大昭的和平稳定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却还是被些政敌屡进谗逆之言。 “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黄金。你自己到这个地方去取。这刀我买了。”齐铭递过一个条子。 摊主接过一看,目露惊色,“你是夜……” “嘘,我今夜就是个普通客人。”齐铭道。 摊主更加的激动,连连点头,双手将金刀奉上。 “给,给我的?”顾明姝有些不敢相信。 齐铭道:“刚你也听到了,这金刀背后的故事虽然有些凄惨,可它如今代表的寓意,却完全反了过来。你是留着自己防身,还是送给你家王爷或者你的父亲哥哥,这就由你自己决定。” 顾明姝轻哼一声,接过金刀。 至于是给谁呢,她一时也拿捏不住。突然间察觉到,自己好像越来越在意秦越了。 “不对劲,我的人生轨迹怎么慢慢的在朝着前世靠拢。这可不行。我回头就把这金刀给哥哥,免得纠结。”顾明姝咬着唇暗道。 第79章 拍卖场 接下来,顾明姝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就蹲下来打听其背后的故事和寓意。 齐铭也是豪气,不管顾明姝要不要,只要她表现出兴趣的,全都买了,完全不带讲价的。 更让她哭笑不得的是,她只是多看了两眼,齐铭就把那一套骷髅戏法都给买了。 她一个女儿家家的,若是闲着无事就操控那大骷髅小骷髅,只怕会被人说神经不正常。 故事听得多了,顾明姝又百无聊赖起来。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顾明姝懒洋洋的问,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热情。 “拍卖场。” “什么拍卖场?”顾明姝对这次新词来了兴趣。 齐铭眼中划过一丝愉悦,可算还有东西能让她大惊小怪。 “你平时看中喜欢的东西,都是怎么购买的?”齐铭眯着眼,有意吊着她,并不直接解释拍卖场是何东西。 顾明姝:“当然是一手给钱一手给货啦。若是嫌贵,那就砍价。” 齐铭等的就是她最后的话,道:“拍卖场的东西则不一样。没人砍价,反而往上加价。” “还有这种买卖?”顾明姝越发新奇起来。 “大家聚在一起,价高者得,是为拍卖。”齐铭道。 顾明姝睁大了双眼,这种买卖方式真是让她耳目一新,“那买东西的岂不是赚大啦。既然还有这种好事,都拿去拍卖场卖得了,干嘛来着摆摊给人砍价。” 齐铭一听,直接乐了,“若非稀罕之物,谁会愿意与人竞价?里面的东西那才叫五花八门,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看不到的。” “小心牛皮吹破了。”顾明姝哼道,抬手拉着齐铭就走,“快带我去。我都快闷坏了。” “回来。”齐铭猛地一拽,将已经走出两步的顾明姝生生拉了回来,由于用力太急,差点就将她揽入怀中。 两人目光对视,齐铭急忙隔着袖袍将顾明姝扶正,“怎么这么冒失,你若是受伤了,谁帮我救人。” 顾明姝这才发现,一匹棕红大马从他们面前蹿了过去。马背上骑着一人,一身黑衣,上面还泛着点点蓝光。 诡异的是,马疾如风,却发不出半点声响,如似幽灵。 “这人是鬼吗?”顾明姝气道。 “没错,他名号鬼王。神出鬼没,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齐铭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顾明姝一头雾水,“鬼王?鬼市的老大不是你吗?” 齐铭笑道:“我可没说鬼王就是老大。你上次说的运功逼毒这种事,估计他能做到。” “那还不快点抓住他。”顾明姝疾声道。 齐铭哈哈笑着,一拂衣袖,朝前走去。 他笑声清朗,听得出是真的乐了。 “又耍我。”顾明姝气得嘴唇紧抿,一跺脚,匆匆跟了上去。 进入拍卖场,齐铭主动亮明身份,里面的卫士立刻给他们安排了一个贵宾座。 正前方台上站着一男一女,男子戴着白色面具,手轮一个木锤,操着浑厚的嗓音。女子一身淡薄白裙,并没有带面具,她面色黯然,眼神空洞,完全没有半点活力,似是对人生已绝望。 “不是鬼市所有人都要戴面具吗?”顾明姝不解的问,“她怎么不戴?” “人要戴面具,商品则不需要。”齐铭沉声道,言语听不出半丝情感。 顾明姝听得愣住。卖身这种事情自然不值得大惊小怪,她不理解的是,在这种地方,女子缘何会成为拍卖品。 买一个丫鬟并不需要多少钱,这女子看起来没有半点活力,身形娇弱,手指纤细,一看也不是会干活的人,谁会高价买她。 只见那男子将木锤往桌上嘚的一敲,高声道:“诸位大人,现在你们看到的这位,是金朝公主。” 这身份一报出,呼声顿时此起彼伏。 顾明姝也是吃惊不小。金朝三年前就被灭国,传说皇室人员被屠戮殆尽,就连在在其他国家为人质的三名皇子,也都全部被暗杀。 想不到还有一名公主,如今竟被当成商品在这里拍卖。 只听那男子继续兴致高昂的介绍道:“金朝地处特殊,佳丽自带体香,其血可饮,养性益气;其肉可食,益寿延年。五千两白银起拍,欢迎大人们踊跃竞拍。” “胡说八道。”顾明姝听得暴起。 “别乱来。”齐铭很是冷静的将她的手按住,“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将她拍下来。” 顾明姝气道:“不是我想要,而是把一个大活人当成益补的药,这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别人信不信,那是别人的事,你如果不想要,那就别插手,这会坏了规矩。”齐铭依旧冷漠得冷人背寒。 见顾明姝气得手指弯曲成爪,齐铭语气缓和了一些。“如果你看不过去,我可以买了送给你,怎么处置都随你。” 顿了顿,他又道:“可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这不是普通人,是亡国公主,你若是买了她,将来一定会麻烦不断。而且,这样的亡国公主和皇子,被拍卖是常态,你再怎么菩萨心肠,也救不过来。不说其他国家,在大昭,这样的鬼市拍卖场比比皆是。” 这个中厉害,顾明姝又岂会不知。虽然同情那公主,可她也没有办法,只能作壁上观。 一番竞价,结局让顾明姝惊掉下巴。那女子被一名头发花白的胖子,以五万两白银的高价竞得。 本是来寻乐子的,没想到却遇到这种让她气得发抖的事,顾明姝差点就选择离场。 接下来拍卖的,也都不是寻常之物,最终的成交价更是令人乍舌。 这让顾明姝认定,这些家伙的心理,多多少少都出了问题。 “诸位大人,接下来要竞拍的,是我们今夜的压轴宝物——玄冰明玉匣子。” 听这名字,比起此前拍卖的那些,算是正常多了。 一听男子对匣子功能的介绍,顾明姝顿时精神起来。 “这玄冰明玉匣子,来历可不简单。拜月国一百多名顶尖的能工巧匠,带着五千军队,耗时三十年,挖凿冰冻数万年之久的地底寒冰雕琢而成。外面这一层壳,则是天外寒铁打造而成,它可以阻隔外面的热量进入。谁手上有这匣子,便是天山雪莲在里面放一年,取出来的时候,也鲜嫩如初。” 男子边介绍边打开了瞎子,里面泛着冷冷白光,远远的可以看清,匣子里放着一株还未完全开放的小花,正是那开放只一现的昙花。 看到这效果,在场所有人都惊呼了起来。 嘈杂的呼声中,顾明姝听得清楚,在她周围,有人懊恼不已,后悔刚刚花大价钱竞拍了其他物品,导致自己现在没资本竞拍这旷世宝物。 更多的人则是磨拳擦掌,誓要与人一争高低。 顾明姝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这玄冰明玉匣子,对于制药来说,可谓是神器。 有很多药材,新鲜和枯萎,药效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一听那竞拍底价是十万两白银,顾明姝心中就凉了半截。 虽说齐铭放下豪言,她看中的都会给她买,可是这价格搞得也太离谱了。若没人竞价,那还略微能接受。 竞拍一开始,就有众多人参与到竞价中来,少说都有二三十人,价格很快就从十万两飙升到五十万两。 再看齐铭,却无动于衷。 顾明姝心急,她已经向齐铭表明了自己的意向,他现在不动是几个意思,嫌价格高反悔了? 第80章 抢玉匣 “稍安勿躁。”齐铭淡定说道,“你也看到了,这宝物,可以说天下独一无二。有财之人,谁不想得到它。让他们先竞争会儿。” 顾明姝急了,直接抓住齐铭的手臂,道:“你之前给我买的那些,我都可以不要。甚至这个匣子的价格,我往后生意发达了,可以慢慢还你。你今夜一定要帮我拍到它。” 她越说越激动,手上的力也在无形中加大,“我们若是得不到它,我就无法收集四季花,那样你心上人所需之药,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齐铭却不激动,反而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她不是我心上人。” 这话,听起来像是没带任何感情,却又像是糅杂着无数的情感在里面,一时间难以言说。 顾明姝心中一怔,煞是吃惊。齐铭不惜一切代价要救的女子,居然不是他的心上人? 她以前还一直先入为主的想,这家伙是个痴情种。 既然不是心上人,那他这般付出,他和女子是何关系?家臣孝子?良师慈父? 齐铭的答复,打断了顾明姝的胡思乱想。 “我说过,今夜你想要的,我都会买给你,我自然不会食言。” 说罢,齐铭举牌竞价:“一百万两!” “呼!” 全场哗然,所有人都朝着齐铭看了过来。直接从五十万两加到一百万两,这足以震退很多人。 果不其然,本来有十多人竞价,齐铭这一参与,连带他就只剩下三家。 其中一名体现较胖的男子,虽然还没有放弃,可他依旧在摇头咒骂,看得出是硬着头皮硬跟。 让顾明姝揪心的是,一直稳定跟价的是坐在东南角第三排的一男一女。 女的身着一身白裙,带着可爱风的面具。她从一开始就跟价,大有志在必得的气势。 而坐在她身边的男子,黑衣黑面具,虽然全程无什么动作,可轻易就能看出,是他支持那女子在不断叫价。那股“天塌下来由老子给你顶”的气势,欠儿欠儿得仿佛秦越胞弟。 “两百万两。”那白衣女子举牌高呼。 “神经病。”胖男子气得将手中的牌子扔在地上,“你们两个去疯,老子不奉陪了。” 顾明姝又气又紧张,脸红心跳,手心流汗,都把齐铭的衣袖给浸染湿了,而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虽然看不见对方脸色,可那女子此时也急得站了起来。 显然,她也没料到,会有人跟她死磕。 两百万两,要知道大昭一年军费,有战打的时候也不过这个数啊! 这绝对超出所有人先前的预估。就连台上拿着锤子的男子都激动难忍,显是这个拍卖场,从未出现过如此抢手宝物。 全场所有人,此时都激烈讨论着,他们的目光,不断在那女子和齐铭身上来回游戈,都想看看这两人谁才是最后的王者。 “怎么样,还能出更高价吗?”顾明姝的气息有些颤抖。 “看来他们是不会轻易罢休。”齐铭沉声道。 顾明姝心中一凉,莫非他这是要放手? 虽然内心极度不甘,可如此高价,她也着实没法再让齐铭死跟。 “没办法了。”齐铭起身,打了一个响指,将手中牌子举起,以奇怪的姿势转动着牌子。 全场短暂的沉默之后,呼吼声几乎冲破穹顶。 就连白衣女子身边的黑衣男,此时也站起了身,而那女子更是急得直拍桌子。 一声炮响,竞拍场正中的上空,挂出了一盏金色的灯,上面映射出一组数字,正是齐铭手牌的编号。 顾明姝又惊讶又疑惑,死死的抓着齐铭的胳膊,焦急问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今夜,本公子可没让你失望!”齐铭的话音带着笑意。 “啊?”顾明姝听得一头雾水。 她心中激动,却又担心这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齐铭看向那灯,道:“这叫‘挂天灯’。天灯一挂,不管在场有多少人,出价多少银子,我都会以更高价格买下。” 顾明姝闻言,惊讶得微张嘴巴,忘记了呼吸。 愣了半晌,顾明姝激动之余,又很是担心,“这样的话,若是对方恶意叫价报复你呢。” 齐铭眯着眼,露出一抹狡黠之光,“忘了告诉你一个规矩。所有参与竞价的人,都会从他最终价格中抽取一定比例的钱作为参与费用。” “什么?”顾明姝惊得脸上的面具都歪了,“最后什么都没捞着,还得倒贴一笔?” “正是如此。这就是为了防止你所担心的事情发生。当然,天灯也不是你想挂就能挂的,有个最低额度。” “一千万两吗?” 齐铭点头表示肯定。 顾明姝长吐了一口气。她算是听明白了。 这确实不会有人一开始就挂天灯,因为一旦挂出,可能那竞拍品在几百万两就没人跟价了,挂天灯的人却要负一千万两,谁也不会做这种事情。 咚! 台上男子将木锤敲下,用最激昂浑厚的语气喊道:“恭喜这位大人最终竞得这玄冰明玉匣子!” 全场热烈欢呼。只有那白衣女子,在那气得直拽身边黑衣男子的衣服,显得非常的生气和不甘。 当匣子送达顾明姝手上的时候,齐铭嘿嘿笑道:“怎么样,喜欢吗?” 顾明姝激动的点头,这会儿也无话怼他了。 “不过,你可得赔我一件衣服。”齐铭眯眼说道。 顾明姝不解,疑惑的看着齐铭展自己的衣袖。 她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过于紧张,都把他的衣袖抓脱线了。 顾明姝哭笑不得,又有些尴尬,道:“本姑娘也是大气之人,赔你十件又何妨。” 正说着,那一黑一白的男女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看他们气势汹汹,顾明姝下意识的抱紧匣子,侧身藏在齐铭身后,还瞟了一眼暗藏在不远处的风霜雨雪。 白衣女子走到近前,拱手施礼,“恭喜姐姐竞得这稀世宝匣。” 顾明姝对声音有着超强的敏感性和辨识能力。她一听这女子声音,又看她身材,立刻断定,这就是那日在赌场相遇的女扮男装之人。 想不到她竟然也不是普通的主,竟可以在这鬼市自由出入,还与人竞宝竞出了天价。 站在她身后的人,顾明姝莫名的感觉那身形也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姐姐,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您听完。”女子道,显得很是彬彬有礼。 第81章 交手 顾明姝猜不透她的真实来意,心中依旧十分警惕,淡淡道:“请讲。” 女子目光看向顾明姝怀中的宝匣,道:“这个玄冰明玉匣子,我们这次本来是志在必得,却没想到姐姐竟然也是如此。敢问姐姐,您不惜挂天灯也要得到这宝匣,是想用它做什么?” 顾明姝直言道:“这玄冰明玉匣子,是最好的盛药神器。我之所以非要和你们争,是想用它存药救人。” 女子激动道:“原来姐姐也是要拿她救人,那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实不相瞒,我们之所以要竞拍这匣子,其实是想用它装一株新鲜的雪莲回来。姐姐,您可以不可以把这匣子借我们用用?” 顾明姝双眉一凝,一时无语,下意识的看向齐铭。 只听那女子道:“姐姐,是这样的,我们有一位亲人,急需用新鲜的天山雪莲入药,这样方能续其性命。希望姐姐海量,先将这匣子借我们用用。一个月之后,定当奉还。” 不等顾明姝答话,女子继续道:“若是姐姐肯同意相借姐姐刚刚所付银两,我们全额补偿给您,更会给您一笔可观的租借费用。若是姐姐不在乎钱财,那姐姐可以让我们帮您完成几件事作为感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希望姐姐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能将匣子借予我们,不胜感激。” 顾明姝紧抿着唇角,凝目看着女子。 这女子情真意切,不像是说谎。救命的事,她实在无法拒绝。 眼看顾明姝就要松口,齐铭闪过一步挡在她前面,沉声道:“这位姑娘,你是以为我们不懂这里的规矩么?既然我们敢挂天灯,你也忒小瞧我们了。” 顾明姝一脸疑惑,小声问道:“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新规矩?” 齐铭冷声道:“鬼市规矩,东西入谁手就是谁的。如果你这时候松手了,那我们就是花了钱还丢东西。” 他目光冷冷的盯着女子,哼道:“姑娘,你是想搁这来空手套白狼。” 顾明姝惊得外焦里嫩。想不到这里竟还有这种破规矩。她这一个初来乍到的菜鸟,知道差点被阴,立刻将匣子紧紧抱在怀中子。 “这位公子,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天这匣子,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女子说着,竟侧身一闪,绕过齐铭,直朝顾明姝袭来。 “不识好歹。”齐铭怒哼一声,袖袍一抖,一阵疾风刮出,直接将那女子给逼退。 “雕虫小技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今天我就教教你们如何守规矩。” 齐铭话音未落,鬼魅一般闪到女子身边,轻飘飘一掌拍出。 女子目露惊色,情急之中抓起一把椅子格挡。 砰! 一声爆响,椅子炸裂开去,化为一些碎木。 “幽冥鬼爪?”女子大惊,铮地一声抽出腰间软剑,舍了齐铭,直朝顾明姝刺去。 齐铭闪身回来,一把抽出顾明姝悬在腰间的金刀,手起刀落,将女子手中软剑斩为两截。 女子大惊,不敢再战,丢掉手中断剑,急速后退,躲到黑衣男子身后,猛拽着他,大声道:“表哥,你还不动手?我快被人打死了。” 黑衣男子却依旧不动,他死死的盯着顾明姝看着,像是要看穿她。 顾明姝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下意识的往后退。 “表哥。”女子生气大叫,抓着男子的胳膊猛拽,“你魂丢了吗?再不出手,东西就要被人带走啦!出了鬼市,你都不知道东西是被谁拿的,线索就没了!” 黑衣男如似大梦初醒,目光一凛,朝着顾明姝的方向袭去。 呼呼! 齐铭两道飞镖射过来,逼退黑衣男子,在顾明姝腰上一揽,道了一声“走”,长袖如鞭,打破屋顶,抱着她凌空荡起,冲破屋顶而去。 黑衣男子欲要追去,屋顶一阵寒光闪闪,竟是二三十枚飞镖如漫天飞雨一般朝着他们密集袭来。 男子只好一抱白衣女子,急速闪开,那些飞镖铮铮铮打在面前的地板上。 白衣女子见齐铭在屋顶消失,又急又气,冲着黑衣男子吼道:“你刚刚为什么站着不动?明明一伸手就可以把匣子夺过来。” 和男子目光一对,女子气势顿时消减大半,“没有玄冰明玉匣子,我们根本不能带回新鲜的天山雪莲。我们花费那么长时间,这次好不容易寻到它的踪迹。” “你留在这,保护好自己。” 黑衣男子说罢,纵身一跃,以一张高桌为跳板,跃上了屋顶。 女子气呼呼的一跺脚,走过去剑气地上的短剑,冲着黑衣男子叫道,“小心他的金刀。” 她所佩的这柄软剑,出自兵器大师之手,放眼兵器界,也算排得上名号,想不到竟被那一把短小的金刀给轻易斩断。 齐铭护着顾明姝在屋顶疾走,回头瞧见黑衣男子追来,他掏出一个火折子一样的东西,轻轻一扭,上头一段竟然嗤嗤冒出火焰来。 “拿着这个,带着你的人从东南街离开这里。”齐铭说着,手指在嘴上一扣,吹了一个响彻天地的口哨。 “那你呢?”顾明姝接过焰火,蹙眉问道。 “我来拦住他。”齐铭一个电眼,“不用担忧我。” 说罢,他反身朝着追来的黑衣男子迎去。 顾明姝正愣着,十二名丫鬟齐齐出现在她身边。 这里是齐铭的地盘,加之他本身武力高强,顾明姝自是相信他能应对,也不恋战,在十二丫鬟的保护下,按照齐铭的指示而走。 她们前脚刚走,后面就一阵轰轰之声,房屋倒塌,黑烟四起,瞬间将她们的去向淹没,让后面的人根本无法追踪。 齐铭迎上黑衣人,脚下疾如风,噌噌噌噌一阵响,屋顶瓦片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黑衣人席卷而去。 那黑衣人见状,反手拔出一柄长剑,将那些瓦片全部格挡开去,竟无半片击中他的身子。 齐铭抢身逼近,两人短兵相接,从屋顶打到地面,又从地面打到屋顶。 几个回合交手,谁也讨不到便宜,在鬼市最高屋顶上相对而立。 齐铭哼笑一声,道:“飞鸿剑法,王爷,既已亮剑何必遮面?” 第82章 昌黎郡主 公开的秘密和秘密的公开是两码事,所以秦越选择避而不答。 “我们只是想借你玄冰明玉匣子一用,又何必非要兵戎相见?” 齐铭笑道:“我可从未见过如此态度向人借东西的。阁下拍不到就借,借不到就抢,想必是有备而来,志在必得。可惜很不巧,你今夜的对手是我。那就让我好好领教一下你的飞鸿剑法。” 话音未落,齐铭主动攻了上去。 街道上,白衣女子寻不见顾明姝踪影,又见秦越在屋顶和人缠斗,也飞身上屋,两人前后夹攻齐铭。 可没想到,她不帮还好,一帮之后,几番交手,齐铭以一敌二,反而占了上风。 “这家伙招式诡异,内力浑厚,表哥你又心不在焉的样子,再战下去恐怕不敌。” 话刚说完,女子从怀中掏出信号弹,朝着天空发射。 一道光速冲天飞起,在天空炸出一团五彩云烟。 秦越本想阻拦,却终究迟了一步,本想发怒,可事已至此,只能忍了。 齐铭凝着双目,看看天上烟云,又看到十八坊入口处火光闪耀,金戈铁马之声阵阵传来,知道他们的信号喊来了官兵。 鬼市那些商客,本来还在观战屋顶战事,此时听闻有官兵进了鬼市,顿时作鸟兽散。 他们所卖之物,多是见不得光之物,他们也都是不想暴露身份之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齐铭阴沉道:“我鬼市立与京师,奉公守法的同时还帮达官显贵们不少忙,与官府井水不犯河水那是规矩。王爷,您这样可就没意思了。” 秦越其实也无意触他逆鳞,可犯戒的确实是他带来的人,他也无话可说。 齐铭动了真怒,运气提劲,从鞋上拔出子午鸳鸯钺,抢攻上去。 表兄妹二人见齐铭动了杀机,不敢轻敌,双双迎战。 轰! 屋顶大梁断裂,三人同时掉落下去,又在烟尘中斗成一团。 很快,齐铭就将表兄妹两人引至小巷子中,这让秦越的长剑施展不开,而他的子午鸳鸯钺却将战斗力最大化。 白衣女子越打越急,一招不慎,被齐铭锁住了手中兵器,推压到墙上。 眼看女子要被割喉,秦越飞身来救,挑开了齐铭的手,一把将女子拽了回去。 齐铭后退两步,拿着从女子手中夺过来的短剑反手一挑,秦越侧身躲闪,虽躲过了致命一击,脸上面具却被挑掉了。 真容一显,这下,秦越便是不想承认自己的身份也不能了。 齐铭占了上风,却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将自己的面具也摘了下来,冷笑道:“飞鸿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夜天子功法诡异,长兵短剑样样精通,一手子午鸳鸯钺更是未逢敌手,秦某甘拜下风。”秦越这一战输得心服口服。 齐铭却摇头冷笑,目光在女子身上一扫,道:“若不是她在你身边碍手碍脚帮倒忙,我未必能在你的飞鸿剑法下讨到便宜。” 女子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气呼呼的,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齐铭面色一凛,冷笑道:“你们想来我鬼市玩,我随时欢迎,可我不欢迎官差。现在既然是你们坏我规矩,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女子早就憋出得难受,此时可算抓到了齐铭话语中的漏洞,呛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官兵哪里去不得?这难道不是大昭国土吗?” 齐铭声色俱厉:“这当然是大昭国土,禁宫也是大昭国土,人人都能去吗?只要你有本事,天下无处不可去,也无规矩需要守。” 女子哼道:“既然如此,你又言是我们破坏了你的规矩?你不过是一个见不得人的江湖浪客罢了,还敢以夜天子自居,敢在这设立什么规矩。” 齐铭盯着女子,冷声嘲讽:“某方才说了,有本事的人天下无处不可去,也无规矩需要守。昌黎郡主没本事,拿某撒什么窝囊火?”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齐铭啧啧道:“海陵王还能有多少表妹?云家多年前献了个铁矿,你这才被封为郡主,就连身份也不是靠你自己的本事呢。” 昌黎郡主一口老血梗在喉头:“你……” 齐铭温和一笑,真诚地发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眼看昌黎郡主要爆炸,秦越赶紧把人摁下去,打圆场道:“齐公子,官兵入坊非我所愿,今夜我们之间也是多有误会,冤家宜解不宜结,和气生财。” “误会?”齐铭冷笑起来,“砸了本尊的场子才来说误会,未免太晚。” 他鄙夷冷笑,不再搭腔,双手一收,气沉丹田,心胸一展,道:“海陵王秦越和昌黎郡主禁入十八坊。” 齐铭这内力传音,声如洪钟,雄浑有利,穿透力十足,瞬间让十八坊每个角落都听得清清楚楚。 和他近在咫尺的昌黎郡主,更是震得耳朵生痛,饶是捂着双耳缩成一团蹲在地上,还是疼得如似心肝碎裂,大脑崩开。 秦越以内力相抗,堪堪顶住了秦越的音波震击。 正在全力奔袭的大队官兵,被齐铭的声音一震,顿时也是乱了阵型,停了一阵之后,这才整顿兵马,再次朝着信号传来的地方进发。 “秦越,看在你王妃的面子上,除方才禁令外,本尊可以不再追究别的。但若有下次,你便是天王老子,我也定取你首级!”齐铭说着,纵身一跃,双腿在墙上一蹬,闪上屋顶不见了踪影。 昌黎郡主抽出自己最后一件随身兵器长鞭,怒骂一声,纵身要追。 不料空中又是一阵寒光闪耀,密如雨下的飞镖将她逼了回来。 见秦越没有要追的意思,昌黎郡主怒道:“表哥,你今晚怎么魂不守舍的样子?该出手时不出手,行动一点不果决。若是你稍微在点状态,玄冰明玉匣子早就到手了,你到底是怎么了?” 匆匆赶来的戎长风见昌黎郡主正在指着秦越使她那刁蛮性子,护主心切,厉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朝得不到,再想法子就是了。” 昌黎郡主见一个护卫也敢顶撞她,更是愤怒无比,“你姗姗来迟,护主不力,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现在我们被那家伙下了鬼市禁令,以后还怎么找线索。” 戎长风可不惯着她,据理力争,“若不是郡主你莽撞,我们也不会吃鬼市禁令,线索自然不会断。御赐之物在鬼市流通不在少数,现在禁令一出,少不得又要废更大的力气才能重新续上线索。” 昌黎郡主气急:“你这刁奴,你这是在怪我?你好大的狗胆。” 话音未落,昌黎郡主将手中长鞭一抖,朝着戎长风打了过去。 哪料手还未落下,她的鞭子就被秦越给抓住了,一脸烦躁的嗔怒道:“你闹够没有?” “表哥,你也要将今夜失利之事怪在我身上吗?” 秦越一把将长鞭夺了过去,“你还不消停?卫明卫阳,你们两个送郡主回府。” “是!” 两人不顾昌黎郡主叫骂挣扎,强行将她带离了鬼市。 戎长风苦笑一声,无奈的掐了掐眉头,这郡主刁蛮任性,非要跟着来,能力不行就喜欢插手,着实无奈。 再看秦越,确实如昌黎公主所言,面带愁容,似有什么心事。 齐铭虽然能力了得,可秦越的飞鸿剑法也已经是炉火纯青,若是能专注应战,怎么着也不至于会落下风。 “王爷,接下来怎么办?”戎长风问道。 秦越横着双眉,道:“你先带人回去。” 戎长风不解,更加担心起来,“王爷你……” 被秦越怒目一扫,戎长风顿时不敢再往下说,只能道了一声“是”,带人离开。 秦越离开鬼市,没有回海陵王府,也没有去酒楼买醉,而是朝着将军府方向去了。 第83章 怀疑 今夜与齐铭一战,秦越确实有点心不在焉,因为他满脑子都是顾明姝。 齐铭身边那个戴着狐狸面具的女子,他总怀疑是她。 在拍卖场,顾明姝和秦越四目相对的时候,她也怀疑那就是秦越。后又见他和齐铭打斗之时用的是飞鸿剑法,更是坐实了这种想法。 秦越那样看着她,顾明姝自然察觉,他一定也认出她了。以他的性格,绝对不可能不来求个证。 是故,顾明姝在十二丫鬟的护送下,匆匆赶回将军府,胡乱扒了衣服就在床上装睡。 不料刚刚睡下,藏月阁庭院中就传来一阵打斗之声。 短暂的打斗之后,就听到春华用惊愕的语气大声道:“王爷,怎么是您?” “你们都退下。我找王妃有事。”秦越道。 来者是秦越,丫鬟自然不敢拦,甚至还躲远了一些,免得不小心听到他们夫妻夜话,说不定还有有其他动静呢,听到就更不好了。 顾明姝也没有真的睡着,当然知道秦越来了。 不过,等他进屋之后,她还是装出了一副睡意朦胧,被人扰了清梦的烦躁模样,“王爷夤夜闯屋,是何道理?” “与爱妃一别半月有余,为夫只觉得度日如年,所以忍不住来看看。”秦越道。 顾明姝心道:王爷您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实在太了得了。 “现如今看到了,何时走?”顾明姝不咸不淡地催促。 “走?”秦越嘴角挂着笑,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你我夫妻,本王为何要走?” 顾明姝双目一瞪,裹着被子往后缩,“你不走你想怎样?” 秦越本来是想来求证一些事情的,可现在看她这睡眼朦胧又惊慌失措的样子,忽然觉得逗一逗也不枉此行。 秦越道:“夫妻之间,同床共枕挺正常?要是一直分房而居,分床而睡,那才有问题。再说了,小别胜新婚嘛。” 说着,秦越就一副死皮赖脸的样,直接开始宽衣解带。 顾明姝整个人都懵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怒道:“你你你疯了吗?谁他娘的要和你小别胜新婚!我们可是有言在先,约法三章的,秦越你不能言而无信!” 秦越手上动作半点未停,慢条斯理道:“本王有时候觉得,食言而肥也不失为一件有意思的事儿。” “秦越,你不要太过分!”顾明姝怒目而视,显然是动了真火。 眼看人真的要炸毛了,秦越叹息一声,终于停下了动作:“看出来了,你是真的不关心海陵王府,也不关心本王的处境。” 顾明姝:不然呢??? 秦越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近来祖母召了一位远房表妹入京,表妹性子豪迈,做事目的性很强,本王虽然已经极力躲着了,但实在架不住她……” 他握拳掩在唇边,清了清喉咙:“咳,那个过于热情。” 他已经决定了,只是逗一逗这只炸毛猫,实在难解心头痒,不如努努力真留宿了,方不虚此行。 而顾明姝被他一言带得想起拍卖场里那个喊他表哥的女人,心说:倒也没见你有什么架不住的,都舍得为人家一掷千金,分明很是宠爱很享受的嘛。 但她还是要装出才知道的惊讶来:“表妹?哪里来的表妹?” “锦州来的。”秦越轻描淡写道:“云千雪对王府金库的挪用也不过十之一二,大部分还是老祖宗拿走了。如今她想故技重施,塞个人来我房里继续把持中馈,阻拦我追究那十之八九。你说我能答应吗?” “这个必须不能答应啊。” 这要是答应了,得多出她多少事来?抓一个云千雪,那也是靠着前世的经验和先知,提前埋线守株待兔才如此轻松简单。要是再来个什么表妹,顾明姝可不敢保证还能拿下。 “既如此,为夫便只能辛苦娘子收留了!”秦越迅速地将外袍一掀一抛,袍子精准落在了远处的衣架上,人便要往铺上闯。 顾明姝万万没想到,绕来绕去竟然还被他绕回来了! 海陵王府里,他住不得飞琰苑,难道住不得兰苑?即便兰苑他看清阮媚娘为人后也不想住,那梧桐苑也是空着的呀!即便海陵王府都不行,那也不是非要夜闯将军府不可。 可现在来不及说这么多了。 顾明姝团着被子坐起来,堪堪伸出一只手,抵住了要往上蹿的人。她满脸嫌弃道:“一身尘土也想上我铺?遁地来的你就睡地上!” 从鬼市逃离,顾明姝身上沾染了不少尘埃,这会儿下身的裙子都来不及脱呢,更别说洗澡了。 若是秦越再贴近,一定会闻到,她只能先发制人。 秦越道:“那日将你从十八坊接回,你满身血污睡本王的床,本王也未曾嫌弃。如今本王为守清白,风尘仆仆夤夜投奔你,你却要嫌我?” 顾明姝:…… “那你自己去壁橱里抱床被子来,不要挨我被窝。” 秦越实在没忍住,“嗤”地笑出来:“我还以为你会要我去洗澡呢。” “洗澡那么大动静,你没出浴,全府上下都要知道你半夜爬我房了!”顾明姝没好气道。 “还是娘子思虑周全。” 秦越诚恳地赞了句,转身去取被的时候,嘴角就压不住地上扬。 他算是摸着了顾明姝几分心性:嘴硬心软不说,还讲究个公平公正。好在这世间好公平公正的强者多也好脸面,不会在她面前卖惨求收留,所以这样的好风景便也只有他能享受。 但事实上,他对顾明姝的了解还是不够全面。 这姑娘哪里是什么嘴硬心软讲究公平公正? 人家一转身,她就屏住呼吸,双手藏在被下,快速脱去裙子,悄悄丢到床下。心想着:秦越再怎么没皮没脸,也一定不可能探到床下去找线索。 而秦越,早已将目标从试探变成了留宿,如今得偿所愿地抱着被子回来,便也不再得寸进尺地刺激她,竟安稳地在她身侧呼吸绵长美梦酣甜起来。 秦越一睡,顾明姝反而郁闷了。 她虽然没有呓语的习惯,奈何现在心中藏着事,唯恐不小心一字说错,就被秦越逮住端倪。 等顾明姝不知不觉睡得安稳了些,天色已经渐明。 秦越最先醒来,看着顾明姝睡得沉,手指在她面颊上方虚空刮了一下,并不打算吵醒她。 正要下床穿鞋,顾明姝却突然被子一掀,翻身坐了起来。 刚刚秦越盯着她看,她感知到了。本想继续装睡,可猛然想起,若是秦越在穿鞋的时候突然鬼使神差往床底下那么一瞟,那她可就露馅了呀。 顾明姝起床的动作极大,连散乱的领口都来不及掩,秦越只扫一眼便见惊鸿春色,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然而,顾明姝睡眠不足,昏昏沉沉的,显然还没发现不对劲。 她兀自翻身下床,随口胡诌道:“最近王府出了那么多事,你也挺闹心的。现在你都跑这里来了,就让我这个做妻子的伺候你一次。” 顾明姝边说边下床,主动帮秦越穿鞋。 秦越:…… 决定了,就在将军府中长住,住到她肯跟自己回家为止。 第84章 趁机留下 顾明姝嘴上说着要伺候他,其实给他穿上鞋就丢下不管了。 “我觉得,伺候人的活儿实在不太适合我。您是要自便,还是要喊丫头们进来伺候?” “本王自己来。” 秦越本也未指望她伺候全程,只是刚穿了个鞋子就不干了,也确实比他想的要放弃的快。但他不以为忤,反而觉得她真性情很可爱。 洗漱一毕,顾明姝就催他走,“您把自己弄得像是一个采花大盗一样,大半夜的闯进来留宿,若叫人见了,实在有失颜面,所以我便不留你用膳了。” 秦越道:“王妃觉得,以海陵王府而今的形象,本王还有什么颜面可谈吗?自你走后,府中食物本王皆食之无味。若今日能拿颜面换一顿好饭,倒算这东西有点用场。” 顾明姝心里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说的这么惨,不就是想蹭饭么! 她是真的很想拿着笤帚直接把人扫地出门,但又怕他闹出太大的动静惊动父母兄长,不好收场,只能咬牙忍了。 床都分一半了,早膳分一半有什么了不起的? 给他蹭! 只要能好好送走,吃不完全给他打包带走都行。 然而,事实告诉我们,当你带着心虚理不直气不壮的时候做决定,是一件很不明智的行为。 秦越优哉游哉地用膳,一顿饭磨磨蹭蹭地硬是吃了半个时辰也没吃完,脸上就差写“我不想走”四个大字。 顾明姝这才意识到,自己一退再退的那些决定,根本就是给他提供了某些便利。 “秦越,咱们昨晚说好的,我留你同床共枕,你早上就离开,不给将军府添乱的。” 秦越摆出张无辜脸,“我没给将军府添乱啊。嗯,你这厨艺又精进了不少,普通食材能做出这种美味,着实厉害。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顾明姝气得直敲桌,正要怼,院门外传来母亲和丫鬟的交谈声。 “别吃了,你快走,改天我做好多好吃的给你送去。”顾明姝做出“求求了”的动作。 秦越依旧不紧不慢,“我不请自来,现在又不辞而别,太失礼了。” 说罢,他起身一拂衣袖,主动迎出。 顾明姝:啊啊啊这个贱人! 柳念慈一进门就看到迎面而来的秦越,吃了一惊,“秦越,你怎么在这?” 秦越恭敬施礼,“小婿拜见岳母。”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地也不见通报一声。”柳念慈皱眉不悦。 秦越诚恳道:“说来不怕岳母笑话。昨夜小婿思念明姝心切,就来了。由于夜色已深,不想打扰岳父岳母休息,就没让人通报。是有些唐突,还请岳母见谅。” 顾明姝脸色更难看了:他这般好言好态度的讨好阿娘,莫不是真不想走了? 柳念慈虽然对秦越的行为有些不予苟同,可也没责备什么。 “你们新婚未久,现在却要分家而居,倒也难为你们了。” 顾明姝气呼呼的跑上来,“阿娘,难为什么啊,他这就是胡来乱来。虽然他是我夫君不假,可偷偷摸摸的闯到藏月阁来,旁人不知,还以为女儿……” “休得胡言。”柳念慈斥道,“秦越的做法虽然有些不妥,可是也情有可原。” “不是呀。”顾明姝抱着柳念慈的胳膊借故撒娇,“云侧妃那事,让女儿无端受连累,这要是被人误以为有神秘人来将军府和女儿幽会,那女儿的清白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呀。” “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咱身正不怕影子斜,谁要敢乱嚼舌根,我就拔了他的舌头。” 顾明姝很是无语,都说岳父岳母对女婿有一种迷之爱,果然是真的,这会儿都掉转枪头帮秦越了。 秦越趁机卖惨,道:“岳母,其实小婿这次来,还有一个请求,希望岳母您能答应。”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请不请的。坐下说。”柳念慈引着秦越坐下。 秦越坐定后,黯然一声叹息。 “海陵王府的事,现在半点压不下去不说,还越闹越乱。祖母现在又将表妹弄到了王府。她一个未婚女子,天天缠着我,在这种风口浪尖,小婿再怎么心直身正,恐怕也会招人闲言碎语,自然也会波及到明姝和将军府。所以小婿就想,请求岳母留我在将军府,好躲躲清净。” 顾明姝一听急了,摇着柳念慈的胳膊道:“娘呀不行呀。他要是躲进将军府,人家会说我们这是招上门女婿呢。” 秦越抢话道:“这总比有人造谣说王妃幽会情郎,王爷在家和表妹燕燕莺莺的强。” 柳念慈点头道:“秦越说得有道理。既然这样,你就先在将军府住一段时间。等风波平息了,你们再回海陵王府。” 顾明姝直接石化。 现在她就算上房揭瓦的反对,也是无济于事。再一折腾,把父亲和哥哥引来了,他们一定帮秦越帮得比母亲更过分。 “多谢岳母理解和成全,小婿拜谢!”秦越起身施礼。 柳念慈嗯了一声,侧目瞧着顾明姝那气鼓鼓的样,有些忍俊不禁。 她只道是顾明姝故意和秦越怄气,要不然昨夜也不会留他在藏月阁了。 这段时间,顾明姝天天为秦越魂不守舍的,饭菜经常多做,这种事谁都看在眼中,她一个做母亲的,又岂会不知女儿心事,自然是一口同意秦越的请求。 “收拾收拾,看看需要补充些什么,你就和明姝住在藏月阁。”柳念慈道。 秦越甚喜,再次拜谢。 顾明姝郁闷岔气,连白眼都没心情翻了。 柳念慈让人带秦越去见顾培青,她则和顾明姝一起,罗列秦越住下来所需之物,差人外出置办,总不至于那些日常用品还让他回海陵王府去带。 顾明姝眼见局势难以扭转,反抗不了就只能接受,收拾起来到也勤快。 她可不想漏破绽给母亲,免得秦越以其作为突破口去套话。 虽然顾明姝接受了这个对她不利的局面,可内心的小郁闷,却半丝没有消减。 她本来自由自在地给齐铭制制药,去自己药铺视察视察生意,没事躲起来数数钱,小日子过的悠哉恣意。 现在好了,秦越一来,这种美好的自由就消失了大半。 第85章 套话 如今,顾明姝每次出门,都得挑时辰,比在海陵王府的时候都不自由,且更要小心翼翼。 秦越上朝去了,赶紧溜出去视察药铺生意;秦越公干去了,抓紧时间去齐铭那里配药治病。 这天,顾明姝到了齐铭那里,还未说上两句话,齐铭就横着眉头问道:“你这几天有点不对劲。” “药有什么问题吗?”顾明姝抬眸问道。 齐铭摇头,“自从去了鬼市之后,你来我这的时间少了,可你看起来却比之前憔悴了些,而且心事重重的样子。” 居然被齐铭窥探到了内心,顾明姝莫名的有点小感动,也有点小惊吓。 她外在的表现这般明显的话,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如果可以说的话,那不防说出来,有问题就让本公子帮你解决。”齐铭道。 顾明姝暗瞥了齐铭一眼,知道今天若是不和他说点什么,这个男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他定然会派人调查,指不定会弄巧成拙搞出什么乱子来。 顾明姝叹息一声,“还不是为了玄冰明玉匣子的事。” 齐铭蹙眉不解,“它有什么问题吗?” 顾明姝摇摇头,“它自然没问题,而是和它相关的人有问题。” 齐铭凝眉一思,顿时明白过来,“你该不会是指秦越和昌黎郡主?” 顾明姝点头道:“我婆婆和你的绾绾一样,身上病因始终没法查清,无法对症下药。他不惜破坏鬼市规矩,也要得到玄冰明玉匣子,许与我婆婆病情有关,急着要得到新鲜的天山雪莲滋补。” 顾明姝低眉垂眼,忧心忡忡。 齐铭抚着下巴,深以为然,“虽然他们破坏了我的规矩让我很是不爽,可实事求是的说,秦越确实是孝子一名。当今世上,能让他一掷千金的人,除了楚王妃,恐再找不出第二人。” 说罢,齐铭盯着顾明姝狡黠一笑,“当然,你可能是第二个。” 顾明姝哼了一声,不予理会。 “你不要忧心,这事很简单,我派人去西山寺帮你探探。”齐铭道。 “不必,此事若真事关婆婆,我自己问他也会说的。杀鸡焉用牛刀,公子好意我心领了。”顾明姝笑道。 齐铭盯着她看了会儿,笑起来:“你是怕我去查他,又查出别的什么事情来?” “哪有这种事。呵呵呵。”顾明姝打哈哈。 齐铭却不与她计较:“那便不查。只要你好好治绾绾,本尊对你无有不应!”顿了顿,他又感慨道:“秦越也不知是哪世修来的福气,竟能娶到你。这一笔买卖,他可真是赚大了。” 顾明姝笑意微凝,“婚姻和买卖岂能混为一谈。” 齐铭仰首笑道:“在我看来,天下万事,皆可视为买卖。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弟朋友,哪一样不是买卖。皇上用群臣巩固自己的江山,大臣们努力效忠,谁又不是为自己谋取权势,图个衣锦还乡名留青史。若说养儿防老传宗接代,这更是明晃晃的私欲,你养我小,我养你老,这何尝又不是一种买卖。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我说不过你,你要这样认为,我也没办法左右你的思想。”顾明姝道。 一向伶牙俐齿的她居然主动认怂,这让齐铭忍俊不禁。 “既然你不让我插手,那你就自己去搞清楚。如果真是楚王妃继续用药,我倒是可以使计,以合理的方式把玄冰明玉匣子借给他用。”齐铭道。 顾明姝闻言,甚是吃惊,瞪圆了双目看着他,难以置信。 齐铭耸肩道:“不用这样感激涕零的看着我。我可不是为了帮他。只有解除你的后顾之忧,你才能把心放在这里。反正寻找四季花需要时间,两相比较,天山雪莲更容易得到的多。” 齐铭把这说成交易,顾明姝心就落了下来。他若是说得冠冕堂皇大义凛然,这反而会令她担忧。 顾明姝还未答话,齐铭忽然收敛笑容,一脸正色,“我说过,只要你能救绾绾,我对你有求必应。只是我有一点疑惑,是不是真的只要找到四季花,绾绾就能得救?” 顾明姝连连摇头,“我可没这么说过。四季花本身不能解毒。” 一听这话,齐铭不禁紧拧眉心,不悦之色跃然脸上。 “四季花四季不败,是天下第一奇花。它与万物相生,吸天地日月精华,据《妖魔志》记载,花仙子就是四季花所化。当然,我是不信这个花妖之说的。可它的药理属性,却在多种医术中都有描述和记载,它可以更直观的试出毒药的药性,就算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毒,也能知道该用什么药解毒,省了漫长的摸索过程。”顾明姝道。 齐铭沉思良久,缓缓道:“虽然不能作为解药,不过却告诉了我们答案,防止我们走错路,也算不负天下第一奇花之名。” 说到药,齐铭自一开始被顾明姝怼了一次后,每次有不懂的,他都会虚心讨教,寻问个根底,俨然一副认真小学徒的模样。 顾明姝掐着时间,估摸着秦越该回来了,这才匆匆离开十八坊。 秦越住进将军府的这些日子,倒未察觉到顾明姝有什么异常。饶是他心中始终怀疑,一有机会就试探套话,可顾明姝心中有了防备,始终说得滴水不漏。 这日,秦越处理完政务归来,顾明姝早准备好了点心水果,两人坐在藏月阁的小院,休憩闲聊。 “我有句话一直想问,却又怕你有什么误解。”顾明姝道。 “你我夫妻,重要的就是坦诚相对。问,为夫已经做好为你解惑。”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不明白,现在海陵王府已经够乱了,老祖宗为什么还要把你表妹接来呢?总觉得不止为了中馈这么简单。” “你是在吃醋?” 顾明姝推了他一下,娇哼道:“是个正常人都会吃醋好吗。老祖宗对我什么态度你也清楚。如今我前脚才回将军府,你表妹就来了,我要是还没一点反应,也太对不起这身份了。” 秦越勾嘴一笑,对顾明姝这态度表示满意。 “我也担心啊,所以这才躲到你这里来,以正视听。” 笑罢,秦越又一脸正经,颇为感怀,“云暖之所以来京中,是因为宫中云贵人病重。因为祖母的关系,所以暂住王府。” 顾明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秦越和昌黎郡主云暖是为了宫中云贵人才买那匣子。 这让她松了口气。 反正只要不是楚王妃有事,别人爱谁谁,她可管不着,也管不不了。 信息套出来了,若就这样戛然而止,秦越定会猜到端倪。 为了掩饰自己套话的事实,顾明姝选择胡搅蛮缠策略,“我才回娘家,宫中贵人就生病,需要大老远地弄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过来探望,偏偏还借住海陵王府,这可真巧啊!” 秦越瞧着她那醋坛子打翻的样,心中兀自一乐,道:“你觉得巧吗?本王也觉得太巧了。可事实就是如此,所以本王才三更半夜跑将军府来避嫌,事发突然,还望王妃息怒。” 顾明姝傲娇哼道:“谁要管你。” 说罢,转身走了。 秦越被怼了,心情却是不错,觉得顾明姝好歹还会为他身边有女人的事情吃醋,这说明心里有他。 他哪里想到,这个刚刚还在吃醋的女人,刚把他哄出门去,转头就乔装潜行朝着十八坊去了。 第86章 圣旨 套到了想要的消息,顾明姝人逢喜事精神爽,途中哼着小曲,倒也放松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这防那防全程神经紧绷。 哪想正要进入十八坊,街头枯树无风落叶,唰唰唰形成叶雨帘,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种动静,显然是有人作妖。 夏秋冬成三角之势将顾明姝护在中间,春华手持兵器向前小心走去。 树上一个人影一闪,如似流星天坠一般,重重落在春华面前。 这种强大的坠力,可比踏沙无痕的落地方式还要惊人。 春华自己是高手,对敌人实力的判断,自有着超强的敏感度,知道此人能力超强,不敢托大,急速向后退却躲避。 正要借势攻击,手中的剑刺出一半,却堪堪停住了。 叶雨落尽,顾明姝也看得清楚了,这从天而降的“刺客”,不是别人,而是他哥哥顾恒。 “哥,你怎么在这?” 顾恒本就性格孤冷,此时的脸更是冷得能凝出双来,两眼如冰似火,看得人心中发毛。 “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顾恒冷声道,话音虽不重,可那强大的压制力,却让人有一种窒息感。 “你们去四周戒备。”顾明姝挥退四名丫鬟。 丫鬟们闪身在四个方向消失后,顾恒这才义正言辞的警告: “我们顾家女儿,素来都是喜欢谁就嫁谁,只要选了路,全家人都支持她勇敢走下去。但你这样钓着秦越,又去勾搭别人的行为,未免太出格了。” “哥哥,我……”顾明姝知道顾恒误解了,虽然心不虚,却也急得脸红,急切想要解释。 顾恒严厉说道:“做事要干脆,喜欢就忠贞,不喜欢就放手,不要水性杨花今日这个明日那个,顾家再能耐,也不可能给你招两个女婿来。” 顾明姝冤得心慌。她知道,顾恒既然说出这样的话,该是留意她的动静很久了。 情急之中,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知道齐铭的事是绝对不能说的,那家伙多次警告过她,若泄露了他的秘密,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对大家不利的事来。 “哥哥,你误会我了。你妹妹我敢爱敢恨,又岂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不知羞耻的人。没错,我确实是背着你们去见其他人。可我并不是劈腿出轨。”顾明姝咬着牙解释。 “我信你有什么用?”顾恒冷厉说道,“你越是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人家就越喜欢捕风捉影津津乐道。人言可畏呀!” 顾明姝急得跺脚,“我可以向天赌誓,我没有背叛秦越。哥哥,相信我,我之所以这样,有我不能说的理由。” 顾明姝虽然急,可她毕竟行得正坐得直,和顾恒对视的时候,半点没有生怯,反而眼神异常的坚毅。 顾恒和她对视良久,沉声道:“我相信你。” 顾明姝刚松一口气,顾恒就一步上来,拎着她往回走。 “哥哥,你不是相信我吗?” “我是相信你,可我没说你今晚能出去。” 顾明姝:…… 回到将军府门口,顾恒这才松开顾明姝,帮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饰,让她自己往里面走。 顾明姝扁着嘴,也不敢抗争。她知道,想要在顾恒眼皮子地下耍猫猫,只能自讨苦吃。 进了将军府,有人问起,顾恒只说是闲着无聊,和顾明姝外出溜达会儿,并不张扬妹妹暗中做隐秘事。 刚坐下来,茶都还烫嘴呢,官家就匆匆引着一名宫中太监进了大院。 “圣旨到!” 一声喧和,将军府上下急忙跪下接旨。 他们心中谁也捉摸不透,皇上这个时辰突然降旨又是所谓何事,不知是吉是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明姝博览医书,医术精湛。今云贵人病重,特宣顾明姝进宫为云贵人治病。钦此!” 顾家呼过“万岁”,接过圣旨,所有人脸上都写满疑云,目光都在顾明姝身上汇聚。 顾明姝更觉莫名其妙,皇上怎么突然宣她去给云贵妃治病,她医术还算不错这件事,怎么会传到皇上耳中的。 柳念慈比谁都急,“我家明姝打小就跟着哥哥们舞枪弄棍,不曾学过医术,哪里是会治什么病,公公您是不是弄错了?” “嗯?”公公冷眼撇着柳念慈,“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夫人你这是说皇上搞错了吗?难道你们想抗旨不成?” 柳念慈急忙道:“我们岂敢。只是心有疑惑。” 说着,她急忙掏出一个荷包塞给公公,“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公公透露一二,也让我们有个准备。” 公公掂量了一下手中荷包,露出满意的神色,兀自寻着椅子坐下,道:“具体怎么个事,奴家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听闻,云贵人的病症,和楚王妃相似。” 说着,他看向恭敬侯在前面的顾明姝,道:“听说王妃曾经以膳食帮助楚王妃调理身子,有些成效,或许这就是圣上宣王妃进宫给云贵妃治病的缘由。王妃不用太过担心,圣上此番降旨,并不是要你治好云贵人,只是让你缓解她的症状,不要闭眼就噩梦连连。” 顾明姝心中直呼江湖险恶。齐铭以一包药渣盯上了她,皇上因为她调理过楚王妃的身子而降旨宣她。自己再怎么小心翼翼,别人若是有心,她根本防不胜防。 “多谢公公。请公公先回宫禀告圣上,我们少做准备就会进宫。”柳念慈道。 “嗯,那你们可得快点。宫中御医们已经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可千万别再惹他了。急坏了龙体,谁也不好过。”公公临走还不忘一番鞭策敲打。 送走了公公,柳念慈立刻揪着顾明姝的耳朵进了藏月阁。 “你这死丫头,不知轻重,学了点皮毛就到处嘚瑟显摆,还不知道藏好尾巴。” 顾明姝小声嘀咕:“那治就是了嘛。” “你真是……”柳念慈气得抬手,却终究没舍得打下去,叱道:“平时也就罢了,如今招惹了这种事,万一处理不好,不单你脑袋没了,整个将军府也会大难临头,你知不知道?” 第87章 别乱动 顾明姝见柳念慈是真的急了,赶紧道:“阿娘,我知道深浅和轻重。您放心,这里的东西,我一个字都不会泄露出去。之前在海陵王府所为,我也假托说是在边疆时遇见的一位老先生所授。” 柳念慈深深地看着顾明姝,道:“你既习了此间医术,有些东西又岂是你想藏就能藏的?” “医术难道还有什么派别之分吗?”顾明姝是确实有点疑惑。 柳念慈叹息道:“别家或许没有,但这里面的医术,有!” 顾明姝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那怎么办?我面圣时只与圣上说那药膳方子乃偶然得之,其实我不通医理,这样可以吗?” “今上能夤夜叫你入宫,必是清楚你通医理,此时推脱,便是欺君。我早就和你说过,做事说话要多过脑子,别只图一时痛快。你若放在心上,今日怕也不会有如此困境。”柳念慈愁眉不展。 她来回踱步了一番后,又道:“罢了,这时候责备你也于事无补。终论起来也是我教你少了,是我之过。走,还是赶紧准备准备进宫去。” 母女俩正收拾准备,得到消息的秦越风尘仆仆的回到了将军府,直奔藏月阁而去。 看着顾明姝那脸色,他就知道刚刚该是挨了一通责骂,不禁有点心疼她。 “岳母,圣旨的事我听说了,就由我接明姝入宫。” 柳念慈道:“你陪着去最好。我一个妇道人家,去了也说不上话。你岳父脾气火爆,只怕三句话就火上浇油。” 秦越道:“岳母放心,不论治疗结果如何,小婿定然不会让圣上责备到明姝头上。只是,圣上这次急诏入宫,小婿担心,事情不是单给云贵人看病那么简单。所以,还请岳母想个法子,最好不要暴露任何不该有的方子。” 柳念慈:“你思虑得甚是,我也正有此意。你先到外面等着。” 秦越知道柳念慈的意思,也不多说,立刻离开了藏月阁。 柳念慈拉着顾明姝,在她耳边如此这般小声嘀咕了好一阵,这才让她带上药箱,随秦越进宫。 京都的夜,灯火通明。 灯火阑珊中,街上依旧有车马游人,更有货郎吆喝叫卖,屋楼广厦内,人影幢幢,笑声不断,好一番繁荣昌盛的景象。 将军府大门打开,秦越扶着顾明姝上了马车,他则在前面驾驶,马蹄嘚嘚,朝着皇宫而去。 顾恒看着他们消失在灯影深处,这才搀着柳念慈往里面走。 “娘,真的没问题吗?明姝打小骄纵惯了,脾气又和爹一样,我担心她会说错话。”顾恒微锁着眉,言语中满是忧虑。 柳念慈轻叹一声,“秦越答应了,无论如何都会带小姝回来的。希望明姝能安然过关!” “早知道我就不把她提回来了。” “什么?”柳念慈停下脚步,目露疑惑。 顾恒挤出一丝僵硬的笑,道:“我是说,如果我们不是那么快回来,兴许能躲过这一道圣旨。” 这话漏洞百出,柳念慈知道他有意护着妹妹,也没多说多问。 皇上要找人,能连夜将整个京城翻过来,圣旨既然下了,哪有躲得过的说法。 秦越、顾明姝离开将军府没多远,暗中人影闪动,掏出哨子,朝着皇宫方向吹出几声如似夜枭啼鸣的呼呼声。 声音森然悠远,直传到繁华街区连接皇宫午门的那一段百姓禁区。 白天午门开,皇室宗亲还是朝中大臣,进宫都是从此门入。这段街区有禁卫军看守,闲杂人等不得乱入。 夜里,这一段却是无人之区。百姓不敢来,禁卫军也没有看守的必要。 “夜枭”声至,禁区屋楼上下,人影闪动,十多名蒙面黑衣人,腰悬利刃,相互打了手势,就地潜伏。 他们目露凶光,杀气腾腾。 嘚嘚马蹄声由远而近,秦越和顾明姝哪里知道,前面有人在埋伏,只等他们进入,就突然杀出,取他们性命。 顾明姝虽然带着前世记忆,可前世她和这个云贵人却无任何交集,甚至都不曾听说宫中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突然就降旨让她去救人,心中满满的全是疑惑。 “王爷,那位云贵人是什么来路,我怎么听都没听说过。”顾明姝主动打听起来。 这要不赶紧问清楚,等见着了人,她就没法打探了。 “皇上那么多妃子,你岂会人人都认识。”秦越道。 居然得到这样一个不冷不热的回答,顾明姝心中自然不服气。 “话是这么说,可皇上如此在意她,可见是非常宠她的。那么多嫔妃,皇上自己都不见得能全部记住,可他宠谁,那些想拍马屁的人,毕竟会弄清楚的嘛。这么重要的消息,我怎么不曾听人说起过呢。” “云贵人其实送进宫多年了,皇上也翻过她几次牌子,不过始终没能得宠。但近来不知为何,她忽然在后宫中崭露头角,得了圣眷。” “近来?多近?”顾明姝歪头问。 秦越道:“大概是海陵王府的谣言喧嚣尘上的时候。” 顾明姝道:“可我上次大朝入宫的时候怎么没听说过呢?” “论起来,好像就是那次大朝之后的事情。”秦越道。 不知道为什么,顾明姝总觉得这个云贵人得宠有些蹊跷,且似乎与那日她大闹朝凤院的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前世,宫中确实有一出妖妃案。妖妃也是骤然得宠,又忽然生病,引得皇帝牵肠挂肚神思不属,接连罢朝十二日。可那位妖妃,顾明姝记得并不姓云。 “皇上宠谁谁得病,难道咱大昭皇帝克妻?” “吁!”秦越猛拉缰绳,生生将马车停住,脸上写满无语,“你这心直口快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这话要是传到皇上耳中,我看你有多少个脑袋可以掉。” 顾明姝小声道:“我只是说给你听嘛,对着外人,我当然会慎言慎行。你放心啦,我又不是小孩子,有分寸的。” 秦越被她又软又糯,还拖得长长的撒娇尾音勾得心底痒痒,低头狠狠啃了她一口:“乱说话,就这样罚你!” 他垂眸就看见顾明姝鸦羽似的鬓发侧露出的耳尖渐渐变红,粉粉嫩嫩,说不出的羞怯可爱。 但下一瞬,他腹部便遭了她狠狠一肘击。 “秦越,你要是再偷袭我,我……我就……”她“就”了半天也没能“就”出个所以然来,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 但显然这么一声“哼”是不够解气的,所以她就梗着脖子不理他了,还故意身子前倾想与他拉开距离。 可两人共乘一骑,哪是顾明姝想拉开距离就能拉开的?按下葫芦浮起瓢,上身离得远了,座下自然会挨近。 秦越闷哼一声,赶紧把人捞回来,警告道:“别乱动!” 第88章 遇刺 顾明姝也察觉不对劲,便老实了。 为了缓解尴尬,秦越又引回话题:“见着了云贵人,你不必全力以赴非治好不可。只要缓解她的病症就行。” 顾明姝蹙眉疑惑,“这是从何说起?云贵人怎么说也和海陵王府有关系,难道不是治好了她对你更有好处吗?而且说不定我还能得个旺夫的好名声呢。” 秦越气得笑出了声,“旺不旺夫以后再说,你先得保住小命。” 顾明姝一怔,脑中立刻浮现出了鬼市遇到的金刀主人的故事。 果然,历史的车轮如何滚滚向前,这生存处世之道,却始终未变呀。 “凡事讲究恰到好处。于你我而言,若是将云贵人治痊愈了,好处是不是多我不知道,可祖母肯定是会得意忘形的,你难道想府中再多一个云姓侧妃吗?”秦越道。 顾明姝一怔,便想过来了:是了,她光想着海陵王府后宫中有人给皇帝吹枕头风,秦越的仕途能顺当,却忘了王府中把持中馈之人其实一直都是云太妃,若云姓女得势,云太妃势必也会难搞。 只是,在仕途捷径与王府中馈之间,秦越竟然选了后者,这也蛮让顾明姝惊讶的。 须知,前世的秦越,为了能高升到自己想要的位置,那可是什么手段都会用的。 看来,她对秦越的了解,也实在不够全面! 见她迟迟不答,秦越皱眉道:“想什么呢?难道你还真想再给本王添个侧妃?顾明姝,我告诉你,你最好想都别想。云暖她刁蛮任性,可不像媚娘能任你捏扁搓圆。” “行行行知道了,肯定不会给你的心头肉阮媚娘找个母老虎回来欺负她的。”顾明姝翻了个白眼。 “她不是我的心头肉。”秦越纠正。 顾明姝嫌弃地撇撇嘴:“真是颗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大萝卜呢!” 秦越:“……本王懒得与你争辩。” 顾明姝心道:事实自然没得辩。 “总而言之,云家这个贵人,我们少沾为妙。坐稳!”秦越一夹马腹,低喝了一声:“驾!” 骏马飞驰,顾明姝却一直努力勉强与他保持距离,硬是抓着马鞍没往人怀里靠。 然而,这一提速跑出还没几丈远,前方平地突然卷起一张黑网,直朝着他们裹来。 白马一声长啸,原地停住,高高抬起前身,顾明姝因为姿势别扭,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秦越眼疾手快,于空中一把拽住顾明姝,抱着她的腰,在空中几个转身,向后跃出数米远,滚到在街上。 他们刚刚落地,那白马便被黑网裹得紧紧的。 嗖嗖嗖! 街两面,屋顶、楼下,黑影蹿起,一阵闪着白芒寒光的箭雨,转瞬之间就将马射成了刺猬。 那十三名黑衣蒙面人,见偷袭不成,纷纷拔出长剑,闪将过来,将秦越和顾明姝围住。 秦越护着顾明姝靠墙站着,以防四面受敌首尾难顾。 “什么人,竟敢行刺本王?”秦越厉声怒叱。 为首的黑衣人举着长剑,冷冷道:“交出顾明姝,就留你狗命!” 秦越与顾明姝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显然,他们谁都没想到,这群刺客的目标。 秦越长剑出鞘,拦在顾明姝身前:“本王这辈子,唯独没让过两种东西,第一是脚下的土地,第身后的女人。” “呵。”那刺客冷笑一声,“那就看看王爷有没有这能耐了!” 言讫,他们抢攻而来。 秦越低头迅速与顾明姝小声道:“找到机会就走,到了宫门,让禁卫军来援我。” 说罢,挥剑朝着正前方的黑衣人斩去。 秦越身法极快,出剑角度又异常刁钻,黑衣人挥剑要格挡,只觉眼前寒光一闪,紧接着脖子一凉,热血喷涌而出,呼哧一声倒在血泊中。 其他人见状,并无惧怕退缩之一,由于伤不到秦越身后的顾明姝,便专心挥剑直取秦越。 剩下的十二名杀手,如着了魔,招招致命,只攻不守,逼得秦越只能防守招架,根本无力进攻。 顾明姝站在一旁,心都嘣到了嗓子眼。她那点那三脚猫的功夫,根本无法参与到这种强度的打斗中,只会碍手碍脚,一时间竟走也走不成,留也难安全。 秦越凭借灵巧的身法和飞鸿剑法,于十二人之中往来招架,一时间竟没有落入下风。可毕竟对方人多势众,如此僵持下去,不须多少时间,秦越定会露出破绽,给敌人可乘之机。 顾明姝贴靠着城墙,眉头紧锁,脑中飞转,寻思应对之法。 情急之中,她看到了打飞在不远墙根处的药箱,眸光一闪,计上心头。 她贴着墙小心挪跑过去,抱起药箱,将里面针灸用的银针、药粉、药剂全都取出,看准时机,直接朝围攻秦越的刺客撒去。 边撒边喊:“蚀骨梨花针!夺命消魂散!吃我化尸水……” 黑灯瞎火的,她这一通乱抛,也没人看见到底抛出了什么。 刺客们只见暗中似有寒光缕缕激射,难闻的药味与异香混杂弥漫,再加上顾明姝笃定又从容地喊着各种一听就是毒药的名字,所有刺客一时间都开始屏息闪避。 秦越便想趁机转守为攻突围,结果被只软软的小手一把捉住了手腕,往后拉了一步。 “蠢货,她入宫给人看病,身上怎么可能带剧毒!”十二人中有人反应了过来。 顾明姝嫣然一笑:“医毒不分家,没听说过吗?” 话音未落,她将手中瓷瓶狠狠砸在了刺客们脚下,“嘭”一声响后,带着药香的浓雾瞬间腾起,将所有人的视线都遮蔽了。 浓雾散去,周围一片狼藉,但顾明姝和秦越早已奔远。 望着远处整齐划一的禁卫军,杀手首领暗恨不已,咬牙切齿道:“撤!” 十几人抬起地上的尸首,迅速消失在了夜幕中。 而顾明姝,在宫门口终于看清秦越身上的伤口,心中涌起了无数复杂莫名的情绪。 或许有心焦有心痛也有担忧,但唯独没有解气。 第89章 御前奏对 眼前这个男人,顾明姝曾爱了一生也恨了一生,如今重活后,她抱着复仇的信念与他周旋,可真看了他因自己而受伤,她还是会六神无主地心痛。 “你怎么样?严不严重?你在流血,忍着,我立刻给你止血。哎?我药箱呢?” 秦越内心又满足又感动,只觉得多挨几刀都值了。 他一把将人揽入怀中,安抚似地拍着她的背:“我没事,你别担心。” “你疯了吗?快放开我,让我给你处理伤口啊!”顾明姝急得不行,却也不敢挣扎,生怕动作大了,再让他伤口崩地更深。 巡防的禁卫们一见两人抱在一起,纷纷扭过头去,只拿余光八卦地瞥。 都说海陵王和海陵王妃的婚姻,是皇上牛不喝水强按头促成的,现在看来,分明不是那么回事,两人恩爱的很嘛。 黎阳殿中,庆和帝皱眉问内侍:“海陵王和她王妃还没到吗?” 内侍出去问了问,回来便道:“回禀圣上,人是到了,但是来的路上,海陵王夫妇遇了刺杀,略显狼狈。为免殿前失仪,皇后娘娘已经安排夫妇二人去更衣,片刻便至。” 庆和帝眉头紧皱:“遇刺?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行刺朝廷命官!” 内侍道:“据王爷说,恐怕是他近来暗中查案的事,开罪了一些人,所以才有人埋伏在宫门外刺杀。” 竟然还是在宫门外遇刺! 这已经不止是刺杀这么简单了,还是对皇权的嘲讽和挑衅! “传朕口谕下去,今日刺杀海陵王之刺客,务必捉拿归案!”庆和帝面沉似水,显然动了真怒。 内侍领命,又匆匆忙忙地走了。 这时候,去接人的大内总管高公公回来了:“陛下,海陵王夫妇到了。” “快宣!” 不多时,秦越与顾明姝并肩而入,上前异口同声地行礼道:“微臣|臣妇,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庆和帝亲迎两步就一把拉起秦越:“免礼,朕听说了刺客的事,可有受伤?” “多谢陛下关心,些许皮外伤而已。”秦越稳重道。 “听说你知道那刺客来路?”庆和帝又问。 秦越点点头:“为首那刺客行刺时,要臣交出百宝图。” “百宝图?”庆和帝皱眉,“这是何物?” 秦越道:“此图乃是臣为追流入民间的宫中至宝而寻来的图鉴,此图出自一位神秘人之手,一年只出一回,图中所标宝物的下落和来历都会被详尽记录在上。各方夺宝人都会想抢。” 顾明姝暗暗地看了秦越一眼,这人当着皇帝的面也能信口开河,着实是厉害! 她心中不由得为他竖起了大拇指。 秦越冒着欺君的大罪这么做,其实也是为她。 她夤夜来皇宫都能被刺客刺杀,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身上有点事,或者有什么被人觊觎的东西。皇帝的好奇心,对现在的顾明姝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庆和帝信了秦越这说辞:“哦,原是如此。” “是,陛下若有兴致,稍后微臣可命人将宝图送来。”秦越道。 庆和帝摆摆手道:“此事稍候再议。你王妃呢?” “陛下,臣妇在此。”秦越身后的顾明姝还跪在地上,此时听皇帝叫,便出声回应。 “唉哟,怎么还跪着。平身平身!”庆和帝仿佛才看见匍匐在地的顾明姝,和秦越笑道:“你这王妃也太实诚了。” “她就是这样实心眼的。”秦越笑笑。 庆和帝坐回主位上,道:“顾氏,你也未曾考过大昭的医官,朕不知你水平几何,只听说你的药膳方子改善了楚王妃的病,所以才召你入宫一试。” 顾明姝腿都趴麻了,心里白眼翻到了天上去,但面上还是很恭敬的:“承蒙皇上不弃,臣妇定当竭力而为。” 庆和帝点头道:“嗯。不过,贵人毕竟是千金之躯,不能有任何闪失。你所开之药和所出之诊疗方案,皆需太医院众人审视,这你没意见?” “能得各位大人的指点,是明姝的荣幸。明姝谢主隆恩。” 顾明姝将话说的很漂亮,心里却已经打起了鼓:皇帝这么重视云贵人,万一我要是治不好,不会真的被治罪? 庆和帝还算满意她这个态度,道:“既如此,你先把给你婆婆的药膳方子写下来。” 顾明姝一听要写药膳方子,冷汗顷刻就湿透了里衣。 来之前他们就设想过,如果皇帝夤夜召她有两种可能:第一种,皇帝只是听说了药膳方子的事,所以喊她进宫救急;第二种,就是皇帝看见了药膳方子,对此起了疑心,要试探她。 现在这情况,显然不是为了救急!若真是救急,她肯定第一时间被送去给云贵人诊脉了,哪里还需要写什么方子,过什么审视? 庆和帝,这是要试她深浅! 顾明姝现在越发好奇,她家阿娘密室里的东西,到底为何见不得人,皇帝又为何如此在意。若今夜有命回去,她必要逮着阿娘连夜问清楚! 她硬着头皮写下了由她娘亲修改后的药膳方子,呈给了皇帝。 皇帝过目之后,眉头微皱:“可知其中药理?” 顾明姝闻言松了口气,看来只是听说过,而没有看过。否则这时候皇帝应该质问她为何两张方子前后不一。 还好还好,不是最坏的情况。 顾明姝深吸一口气,便讲起了其中药理,每一味药为何要放,要达到什么功效,她全都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庆和帝听完之后,便把方子给太医们传阅。 太医们会诊了云贵人,可最后皇帝却从宫外找了个都没经过医考的门外汉来开药方,他们早就心里憋着气了,传了一圈便开始各种质问。 有大言不惭说:“陛下,顾明姝若用此方为贵人治病,恐怕会酿成大祸。贵人体寒,这其中几味药本来就是大寒之物,用之必然加重病情!” 其余太医也纷纷批判。 这期间,顾明姝一言不发。直到庆和帝问:“顾氏,你可有话说?” 顾明姝歪着头,满脸困惑。 “陛下,您是让写给我婆母的药膳方子,又不是让写云贵人要用的方子,为何大人们要说我这方子一定治不好云贵人呀?人人体质都不同,我都未望闻问切,自然写不出可治云贵人的药方来呀。” 第90章 鹤立鸡群 小妇人清泠泠的声音像泉水一样澄澈,在大殿里回荡出玉落银盘的脆响,干脆有力地压下了所有质疑声。 庆和帝对顾明姝的印象,一直都是没什么存在感。 哪怕上次大朝时她在朝凤院打人,庆和帝也只觉得此女肖似其父,话少脾气爆。今日入殿后,她一直在秦越身后,存在感更是小的可怜,庆和帝又对她多了个不善言辞和小家子气的印象。 但就在这一刻,这些莫名其妙的刻板印象如泥胎皲裂崩塌,露出她内里闪闪发光的本质来。 “陛下,大人们若是真想审视臣妇是否有能力为贵人治病,不如就让我先为贵人望闻问切。” 底下为首的太医也说:“一个人医术如何,一张背下来的方子是看不出深浅的,但临场诊病出方,却能考验她真正的技术。陛下不如让她一试。” “既如此,高展,带海陵王妃入内殿为云贵人诊病。”庆和帝道。 顾明姝被带往后殿没多久,庆和帝又打发了几个闲着无事的太医去偏殿给秦越诊病看伤,毕竟之前秦越也遭了刺杀。 当然,大家也都知道,这是皇帝想把人支开的意思,所以秦越欣然谢恩,被点名的太医也跟着出了正殿。 秦越与多余的太医出去后,庆和帝就朝陈太医招招手。 陈太医赶紧上前。 “陛下,微臣看过了,王妃的药膳方子与西山寺里的药渣差别不大,应该就是这个方子。但这方子也确实不是药王谷所出,要说能缓解楚王妃身上的跗骨毒,微臣不太信。” 庆和帝道:“可她身上的毒确实缓解了。朕前日打猎路过西山,见她脸色好了许多,听说睡得也不错。以往,每每春夏交替的时候,是毒发最厉害的时候,断无此光景。” 陈太医心道:好家伙,东山猎场逐飞鹿,那鹿到底奔了多远才奔到西山去。 “或许,楚王妃还有别的调理亦未可知。” 庆和帝摇摇头,喃喃道:“她不会有别的调理。她还肯吃顾氏开的方子,恐怕也正是因为这方子看起来不似药王谷所出,所以就不辜负这份孝心。她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辜负真心。” 陈太医一怔:“王妃娘娘的心结,还是没能解开吗?” 庆和帝顿了一下,有些疲惫地摆摆手没接这个问题:“罢了,不提这些没用的。且弄清楚顾氏到底能不能解跗骨毒。只要顾氏真能研制出解药,就总有办法让她吃下去。” 陈太医低头称是,眼角的余光却瞥向内殿的方向,眼底有同情也有悲哀。 楚季瑶身上的跗骨毒,每两年大爆发一次,所以每隔两年宫中就会短暂出现一位宠妃。之所以短暂,就是因为每一位宠妃都会在得宠不久后暴毙。 陈太医消极地想:不知这位云贵人,又能多活几时呢? 不多时,顾明姝就从云贵人的内寝出来了。 “陛下,臣妇已经面诊完毕,对云贵人的病症也做了了解。”顾明姝恭恭敬敬地跪在了皇帝面前。 庆和帝问:“哦?那你有何见解呢?” “启禀陛下,臣妇以为,云贵人虽有中毒之像,但所中之毒并不深,所以并无大碍,只需调理解毒便可恢复康健。”顾明姝道。 殿内之人皆是一愣。 太医院的人更是目露惊讶——因为谁都知道云贵人这症状是中毒所致,但根本没人能研制出解药来,难道顾明姝真的有什么特别之处? 而匆匆赶回来的秦越正好听到这一句,差点没忍住冲上前去捂住她嘴的冲动。 说好的要低调,不要治愈云贵人呢? 好家伙,太医院所有太医束手无策的病症,她却说“并无大碍”。 陈太医道:“云贵人中毒,这事我们大家都知道,也知道如果有解药的话,只需调理就能恢复健康。但现在问题就是,没有解药。” 顾明姝理所当然地问:“既然没有解药,那为何不逆解毒药呢?只要知道是何成分的药物,再相对地配出解药来,不就行了。” 场面又是一静。 说得就好像逆解毒药跟摘大白菜一样简单。 秦越十分无奈地扶额,因为他现在就算冲过去捂嘴都没用了。 “说得轻巧。若逆解毒药是这么轻松随意之事,又哪里轮得到你一个未经医考之人在此发表高见?云贵人所中之毒分明半月内便有性命之虞,你却说无碍,分明哗众取宠!” 有个略年轻些的太医没忍住,气冲冲地怼了句。 顾明姝:“哦,你是说你们半个月内无法做到逆解毒药,配出解药是么?” “如此高深难解之毒,谁能做到半月内逆解配药!你能吗?”那人反问。 秦越生怕顾明姝口不择言说出“我能”。 好在顾明姝理智尚存,理直气壮道:“我一个医考都没考过的人,当然不能。” 年轻太医轻嗤一声,轻蔑不屑都直接写在了脸上。 顾明姝歪头问:“这位大人,您在不屑什么?难道我应该能吗?还是说你能?你能你就快去做呀。这毒刚猛霸道,云贵人虽中毒不深,但拖一日重一日,您拿着天家俸禄,便该为天家分忧。” 眼看那年轻气盛的小太医要被顾明姝气厥过去了,庆和帝出声制止:“好了,相互攻讦也无用处,不要浪费时间。到底怎么治,拿出个章程来。” “陛下,海陵王妃的提议确实是治疗的最佳方案,但在实施上也确有无法达成的弊端。微臣以为,还是佐以温补平和的药物,先延缓毒发过程。”陈太医道。 这句话,他几乎两年就要说一回,他没说腻,庆和帝也听腻了。“顾氏,你怎么说?” “臣妇觉得,陈大人言之有理。既然解药一时半会儿配不出来,那就延缓毒发进程,以药膳调理着,给研制解药的有能之人争取时间。”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还是两鬓斑白的陈太医站了出来,单刀直入地问:“王妃对药膳之事可有章程?” 这回,顾明姝倒是不打太极了,大大方方认下:“有。” 庆和帝挥挥手,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全都端到顾明姝面前,其中一人,更是直接以背为桌,让顾明姝将纸铺在上面写。 顾明姝提笔蘸墨,在白纸上写下几行娟秀的字。 第91章 试试又何妨 太医们急切的上来围观,一看她写的药方,全都面色怪异,似嘲讽似不屑,就连沉稳持重的陈太医,面上也有了几许不以为然。 纸上所写,都是寻常疏肝理气安神定心之药,莫说宫中这群杏林高手不屑,便是民间走街串巷的卖药郎也能闭着眼写一长串来。 顾明姝仿佛看穿了他们的想法:“不要看不起这种不起眼的普通方子。大道至简,有时候简单寻常的,反而是能解决的问题的。” 陈太医也知道皇帝能连夜把顾明姝召进宫来,此女身上必然是有点东西的,所以就耐下心来,问道:“那就请王妃说说,为何如此用药。” “云贵人所中之毒,使她夜夜惊梦不能安睡,气弱肝郁后便侵肺腑入五脏,待到跗骨浸髓,就药石罔顾了。疏肝理气的方子,就能延缓毒发进程。” “跗骨浸髓就药石罔顾?有解药也不行吗?”庆和帝忍不住问了句。 顾明姝道:“此毒刚猛霸道,若到了跗骨浸髓的地步,纵有解药也枉然。不过,世事无绝对。” 庆和帝和陈太医闻言都略微松了口气,然后就听顾明姝道:“因为一般人毒发进程只要到了毒侵五脏的地步就死啦,跗骨浸髓还能不能解毒,这根本不重要。” 庆和帝、陈太医:…… 眼看皇帝脸色铁青,顾明姝眼珠一转,赶紧道:“不过,如果真有人扛到跗骨浸髓还活着,那以解药慢慢祛毒也不是没有可能,咱前面都说了,世事无绝对的嘛。” 秦越觉得,顾明姝飘了。她都敢在皇帝面前大喘气了。 但他什么也没说,甚至也没有做出任何制止顾明姝的行为或者暗示。因为,他相信她这么聪明的人,做出这样选择,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总归,解决问题的关键还是在解药上。”陈太医喃喃地总结了一句,这不是又把问题绕回来了么。若是能造出解药来,哪里用得着长年累月地死宠妃。 这时候,之前反对顾明姝的年轻太医又出声了。 “大人,下官以为王妃娘娘那疏肝理气的方子也有问题。云贵人到底不是寻常百姓,平日用的皆是名贵滋补药材,身体养得娇贵。若用这种普通方子,恐怕不能奏效。” “试试又何妨?”顾明姝道,“治此毒诡谲,治起来本就是个不断探索调整的过程。反正,我治疗理念如此,若你们对用药有异议,便自行调整换成同样效用的名贵药材嘛。” 殿内的凝重气氛都被她这轻松随意的语气搅动了。 庆和帝眯着眼看她,她则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地任打量。 她本来也是想藏拙来着,只出个方子,若太医们反对,她就缩回去,一推二六五。 但是,当有人问她能不能逆解剧毒配解药的时候,她脑子里忽然就闪过了一个可能—— 如果皇帝对她会医术这件事的消息来源不是婆母那边,而是齐铭那边,她若一味说不懂不会不行,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欺君! 万事小心为上,更何况还是在皇帝面前,那是多谨慎都不为过的。所以她稍微地表现了一下,以示自己对皇帝安排之事的积极,但又适当地收敛不露任何底牌。 但这时候,秦越已经朝皇帝跪下了。 “陛下,明姝心直口快不懂委婉,此乃臣之过。进宫之前,臣未能教她如何面圣,也未与她说宫中规矩,若陛下有责备,请降罪于臣,不要责怪她。” 庆和帝一脸揶揄道:“朕正奇怪这顾家满门大老粗怎么还养出来个知礼识节的,便多看了他王妃一会儿,瞧瞧,他这就不愿意了。” 顾明姝偷偷看了秦越一眼,小脸霎时通红,小碎步迈过去老老实实在他边上跪下,一副“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错,但你跪我就和你一起跪”的姿态。 如此,一对恩爱小夫妻相互关怀又羞涩的形象就稳稳立在了众人面前。 在场没成婚的扼腕叹息,成了婚的怀念新婚燕尔时的甜蜜,一时间大殿内的气氛都变得虐狗起来。 老狗还是单身狗,无甚差别。 庆和帝扶额道:“都平身。时辰也不早了,顾氏,你若无其他补充,便出宫归家去。” “谢皇上。臣妇没有什么要补充啦!”她的雀跃完全就写在脸上,连掩饰都没掩饰。 秦越就很无语,走的时候如此兴高采烈,就会显得入宫可怕,皇帝还在上面坐着呢,顾明姝实在太不收敛了。 然而,庆和帝却并未因此生气,反而还赐下了一只新的药箱给顾明姝,这比起她碎在宫门口的那只来,不管是盒子的用料还是盒内的东西,都名贵丰富多了。 顾明姝喜不自胜,高高兴兴地领赏谢恩,甚至临走之前,还很大度地祝一直给她找茬挑刺的太医们一切顺利。 太医们包括陈老头在内,一个个脸色都跟便秘了好几天一样——这女人轻轻松松来,轻轻松松丢下问题,轻轻松松走了,然后祝福他们这群干活的一切顺利。总觉得有点嘲讽的意思在里头。 顾明姝管不了他们怎么想了。 她被秦越拎出了黎阳殿,一路拎到宫门口塞进马车里,笼在她身上的那股子低气压也没有消散。 “你生气啦?”她缩在马车一角,小心翼翼地问。 秦越看她那如履薄冰的样子,又有点心软。 “不是说好了,不要在皇上面前表现的太过么?你只需推说曾经那老先生就教了你这几个疏肝理气的安神方子,旁的一概不懂就好。何苦非要去分析医理,暴露你会医术的事实?” 顾明姝叹了口气:“我认的,都是我必须认的。皇帝夤夜召我过来,我要是装个只会背药方的傻子,你说他是会觉得我少不更事天真可爱,还是觉得我藏私欺君?” 秦越皱眉,没有说话。因为他也知道顾明姝这担忧有几分道理。 顾明姝道:“我们既然不知道皇帝到底知道我多少底细,也不知他消息来源是哪,就不能做自绝生路的事,进可攻退可守,才是上策。而且,通医理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认了便认了。” 秦越也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但对她最后这句“认了便认了”很不赞同。 “明姝,于旁人而言确实无所谓。但你的医术承自药王谷一脉,是绝对不能暴露在陛下面前的。你现在认了,以后少不得就会用到这个,万一哪日没藏好,今日你埋的祸根就会结出恶果。” 第92章 给我打 “有这么夸张吗?”顾明姝很不以为然,“我就不懂,这药王谷那是有名的神医窝,为何在咱们大昭京圈儿里,就人人喊打了呢?你们讳莫如深,我猜来猜去也猜不透,实在是好奇地心痒痒。” 秦越道:“倒也并非人人喊打,毕竟谁没事会跟神医过不去呢?” “既如此,那你为何还要我隐藏任何与药王谷有关的医术?”顾明姝歪头问。 “药王谷的神医,在京中虽然不是人人喊打,但只要有,就一定是隐姓埋名的。而拥有这种的神医的人,也一定会帮着掩盖其身份。究其原因,当然是因为陛下与药王谷有仇啊。”秦越道。 顾明姝咋舌不已:“有仇?什么仇?” “这就说来话长了,但这种陈年旧事,你便是不知道也无妨,你只需处理好海陵王府的家事,本王自能护你安然。”秦越似乎不太愿意提起。 顾明姝心道:这都跟我休戚相关了,你竟然话说一半咽回去,这合适吗? “我觉得你还是说一说比较好,我心中没底,不知道底线在哪里,就容易做错事情。而且,如今我会医术的名声是一定会传出去的,你总不可能永远守在我身边打圆场。还是要我自己心中有数才行。” “你只要不沾药王谷这三个字,便是杀人放火,为夫也能为你递宝刀、点火折子。”秦越道,“有些旧事,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的。” “你是不是不想说?你若是不想说,那别招我呀!”顾明姝不爽的很,“罢了,回头我问阿娘去。” 秦越想:也是,我便是不说,回头她还是能问岳母。我还白担个说话吞吞吐吐的名儿,图啥? “当今圣上登基之前,曾因药王谷谷主的背叛而被废储君之位,虽然后来依然荣登大宝,但毕竟意难平。此事,你不要再多问任何人,也无需深究,因为这是陛下逆鳞,触之必死!” 顾明姝听完了之后,便沉默了很久很久。 “可陛下今日看我的药方与药王谷无关,还很失望。人都是会老会生病的,好大夫对他们来说也会变得越来越重要。难道如今陛下还像以前那么恨吗?” 秦越听完就笑了一下:“其实,陛下对药王谷的态度自药王谷覆灭后就是这个样子了。神医嘛,谁都喜欢。但你知道京中这谈药王谷色变的风气是怎么来的吗?” 顾明姝一脸好奇宝宝的认真样,乖巧坐直,洗耳恭听。 “药王谷覆灭后,初时确有那的大夫出来行走江湖,甚至还有在王公贵族家中任府医的。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药王谷出身的大夫,就很容易被同行扣叛国通敌的帽子,或者和当年背刺陛下的谷主有什么渊源。所以大多下场惨烈。渐渐地,药王谷三个字就如催命符一样可怕了。” 秦越认真道。 顾明姝思索道:“所以,真正可怕的是栽赃陷害,是众口铄金,而非陛下。” 秦越道:“对,也不全对。” 两人相视一眼,却忽然都没有继续说下去:若非皇帝心有芥蒂,处事公正的话,无论旁人怎么构陷,那些无辜医者都不会死。 可这话,是不能说的。 良久,顾明姝小声嘀咕道:“大家对他山呼万岁,他也不会真的万岁,终究,也只是个有喜恶会记仇的凡人罢了。” 想她自己,都重活一世了,不也心心念念都想着讨债么,这没什么不好理解的。 秦越闻言,抬手掐住了她颊边柔柔:“我圣光普照的好王妃,你怎么还有心思同情理解旁人呢?” “啊呀疼疼疼,你松手!你干嘛呀!” 顾明姝苦着脸揉腮,漂亮的眸子气鼓鼓地瞪着秦越,强烈谴责他的掐人行为。 秦越道:“我以为,你听完真相之后,最该琢磨的应该是杜绝一切可以与药王谷扯上联系的可能。毕竟,顾将军不仅位高权重还中正耿直,在朝中树敌不少,其中不乏捕风捉影搬弄是非的小人。你身为他的女儿,若与药王谷有任何干系,会害到整个顾家的。明白么?” 这话如一记惊雷,轰隆炸在了她头顶上空。 她会害到顾家? 难道说……前世顾家的覆灭,是因为她救楚王妃时在众人面前露了医术,导致被有心人利用,作为顾家通敌叛国的佐证? 不,这太荒唐了,这不可能!她不相信! 看她脸色忽然纸一样白下去,秦越也是吓了一跳。 他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敲打地有点过头,就想安慰几句。然而,正要张嘴呢,就听见“砰”一声巨响,他们的马车不知被什么撞上了。 车厢剧震,顾明姝整个人都一头栽向秦越,秦越人也往外飞,但慌乱中还是将顾明姝裹进了怀中。 “王爷小心,有刺客!”戎长风言讫,抽了腰刀就杀向对面撞马车的人。 而秦越稳住身形后,浑身戒备地护着怀中人:“今夜可真是不太平。” “嗯?戎长风?那对面车架中,是秦越吗?”有个熟悉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紧接着,帘子一撩顾恒那张端方的脸就露了出来,“小姝!” “大哥,怎么是你?”顾明姝惊讶不已。 秦越也有点愕然。 “那不都因为你,去趟皇宫也能被刺客行刺。阿娘收到信后,差点哭晕过去,我也不太放心,就来接你了。”顾恒视线盯着顾明姝额角那个刚撞起来的包,有些不悦。 “接我就接我,怎么还撞我马车呢?”顾明姝无语道。 “黑灯瞎火地,有点急,就没怎么细看。”顾恒环视了一下他们的马车,便道:“这都破差不多了,走,上哥的马车上去!” 顾明姝欣然往之,秦越也没拦,但他十分自然地跟了上去。 顾恒其实有点怪他没怎么保护好妹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王爷也要去将军府吗?” 秦越毫无心理压力地说:“适才遇见刺客的时候受了点伤,小姝说要亲自照顾我。” 顾恒一愣:“你也受伤了?” 顾明姝一早就察觉她哥似乎对秦越又有点不爽了,便赶紧打圆场说了秦越为了救自己才受伤的事,可算是把斗鸡摁下去了。 第93章 管不管 秦越又厚脸皮地跟来了将军府,顾培青夫妇自然是不会有异议的,便是顾恒也无二话。 倒是顾明姝总明示暗示叫他走,但他只要拿出受伤的事儿来说,她也就无话可说了。 秦越得偿所愿,心满意足,顾明姝就没这么如意了。 自上次在皇宫门外遭刺杀后,顾明姝就被严厉看护了起来。 秦越派了很多影卫,不分白天黑夜,分明暗两队保护着她。 顾恒更是宠妹心切,将他亲自训练出来,用于执行战场突击任务的“十八精骑”,暂调成顾明姝的贴身卫队。 对于他们的这份疼爱和呵护,顾明姝感动之余,更多的是憋屈。 说是保护她,更像是在监视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让她完全没有自己的活动空间。 药铺不能去巡视,更别说去齐铭那里配药治病。就是出将军府溜达一趟,那阵仗都像是爱显摆的贵族出行。 这可把顾明姝郁闷坏了。 战斗力强大的十二丫鬟,心中也是烦得慌。 跟着顾明姝这个爱折腾的主,她们时不时一起出去开拓视野见世面,这多好的事。现在可好,连带她们一起,都成为了被“监视”的对象。 这日,顾明姝实在呆不住了,趁着秦越在大理寺处理一桩要案,她灵机一动,让翠微换上她的服饰,戴上她平时最喜欢的狐狸面具,带着暖风和风霜雨雪,东南西北,大张旗鼓的离开将军府,引得影卫和十八精骑都以为那就是顾明姝,全抖擞精神跟着去了。 等他们一走,顾明姝女扮男装,带上春夏秋冬,悄悄溜出了将军府。 药铺不断传回消息,近来不断有人来询问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材,也有来她这家新药铺贩卖难得一见的珍稀药材者。 顾明姝早就心痒难耐,就等着找机会亲自去药铺瞧瞧。 才离开将军府没多远,刚拐过街角,顾明姝就哭的心都有了。 前面如山一般立着一人,正是哥哥顾恒。 “你们先在这等着。”顾明姝吩咐一声,向前迎去,很是委屈,“哥,这都没能瞒过你呀。你就可怜可怜你快发霉长菇的妹妹,我都快闷出病了。放心,大白天的,我干不出什么坏事来。” 说着,顾明姝合起双手直求求。 “你呀。”顾恒口中哼了一声,从身后掏出一个小竹筒递给她,“有情况就朝天发送这个信号,无论你在哪里,十八精骑都会以最快速度赶到。暖风她们不会距离你太远。” 顾明姝先是一愣,紧接着扑上去紧紧搂住了顾恒,“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行了。”顾恒将她撕开,冷声道:“都成为王妃了,还这小孩子样。你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点心?玩开心点,早点回来。” 说罢,顾恒身形一闪,越过街墙,消失了。 “呵,一个二个都神出鬼没的。看来这才是顾家的家风。嘻嘻!”顾明姝将那信号筒收好,朝着春夏秋冬招招手,开开心心朝着药铺而去。 “少将军真是面冷心热,有这样的哥哥,真好。”春华无不羡慕的说。 顾明姝心中咯咯直乐。不止是顾恒,顾家好男儿,一个都不差。 到了药铺,伙计一看有人戴着面具来,也不惊讶,笑盈盈的迎出来。 达官贵人也好,寻常百姓也罢,一些病痛很是私密,虽不至于到讳疾忌医的地步,可他们还是会隐藏身份,戴面具抓药这种事,司空见惯。 顾明姝对药铺伙计的态度颇为满意,直言要见掌柜的,有大生意要谈。 不一会儿,药铺展柜出来了,顾明姝暗暗向他表明身份,掌柜立刻将她迎了进去。 上了茶,掌柜立刻拿出一份清单让顾明姝过目,同时还抬上来一些药材小样。 “东家,这些是有人这段时间来询问购买的药材。我经营药材一辈子,这几样我可听都没听过。” “这一页是采购记录。还有这些,由于听起来太过稀奇,我不敢私自做主,留了样等您来决断。” 掌柜的将购进和售出流水都做得非常详细,甚至很多没有交代过的细节,他都注意到了,这让顾明姝很是满意。 “做得不错。回头帐理清楚了,我会给你奖励。”顾明姝道。 掌柜的眉开眼笑,很是开心,“多谢东家,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说完,他面色一紧,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东家,最近我听到一些事,不知道当不当和您说。” “什么当不当的,有话当然要说明白,要不然还怎么做事。刚夸你两句你就这样,这毛病得改呀。”顾明姝佯嗔。 掌柜的扶了扶帽子,小声道:“东家,最近京城不断有消息在传,说京城来了个药人,只要她的一滴血,就能顶得过千年灵芝,以她的血做药引,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 顾明姝闻言,脑海中立刻闪出那个金国公主的身影来。 “听说就连皇上都派出人去找。东家,您说这事是真是假?坊间更有人传得邪乎,说那药人是金国肉桂成精,简直匪夷所思。”掌柜脸上难掩惊愕之情。 顾明姝暗叹一声,说出了齐铭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只要人人都相信,真的假的也就没区别了。” 正谈论着,外面忽然传来药铺伙计的轰骂声。 不等顾明姝说话,春华飞速起身去查看情况,很快又返了回来,附身在顾明姝耳边一阵低语。 顾明姝面色一变,急忙带人冲出。 伙计正骂骂咧咧,将一名丫鬟模样打扮的女子往街上推。 “世界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难道命运注定我要遇见她,就像老天爷给我第二次生命一样?”顾明姝暗自惊叹。 那名被推搡的“丫鬟”,竟是她刚刚还在想的亡国公主。 公主面色惊慌的回头看了一眼,不敢多逗留,提着裙子踉踉跄跄往前逃去。 很快,一队人马叫骂着从药铺门前追了过去。 “娘娘,我们不管这事吗?”春华小声问道。 “管,不过不在这里。跟上。”顾明姝说着,率先追了上去,春夏秋冬紧随其后。 第94章 不用谢恩 掌柜的看着顾明姝她们消失在大街,急忙向伙计询问是怎么回事。 “估计是哪家丫鬟受不了主人的折磨而逃出来了,闯进药铺来让我救命。这不是给我们药铺添乱么,我就把她轰走了。”伙计道。 掌柜紧蹙着眉头,欲言又止。 距离药铺几百米外,春华将公主给拦下了,不由分说,直接敲昏了揽在怀中。 那队人马气势汹汹的追上来,见有人居然将人护住,直冲到近前才停下,凶悍说道:“干什么,把人交出来。” 春华冷哼一声,鄙夷道:“一群大男人,当街追打一个小丫鬟,未免有失体统。” 为首男子怒叱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教我做事?识相的话就滚开,否则连你一块打……” 打字还没说完,春华一巴掌呼过去,直将男子打翻在地上。 “你……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打。”男子怒吼道。 身后的人大喊着,一拥而上,却被夏秋冬三两下就全打翻在地上。 来往行人纷纷围观,欢呼呐喊。 男子站起身,擦擦嘴角上的血,气焰更加嚣张,指着春华的鼻子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了,镇远候家的事也敢管。” “镇远候又怎么样?就可以纵容家奴当街打人?”春华强势反击。 男子威胁道:“那是我们的丫鬟,她犯了错想要逃跑,我们自然要追。识相的话就放人,再给大爷跪下道歉。否则我让侯爷禀报皇上,将你满门抄斩。” 顾明姝从春夏秋冬四人中间挤了出来,啧啧冷笑:“原来是镇远候的家奴,失敬失敬。” 男子听不出好赖话,还以为对方怕了,得意道:“算你还没瞎透眼。赶紧放人,给大爷跪下道歉。” 顾明姝冷笑道:“刚你说,如果我们不放人,就要让皇上将我们满门抄斩?” “没错。”男子大声道。 顾明姝朝着他勾勾手指,示意他走近,在他耳边小声道:“你这狗奴才,口气倒是不小。你回去告诉镇远候,如果皇上知道他收留金国公主,看看会不会灭他满门。” 男子听得面色一阵青一阵紫,瞪圆了双目,指着春华揽在怀中的公主,惊愕道:“你是说,她,她是……” “不怕死的话,你可以当街大声说出来。” 男子怂了。 他虽然只是镇远候的一个家奴,可国家大事倒也听过不少。 金国强大的时候,没少给大昭惹麻烦。三年前金国覆灭,和大昭也有一定的关系。 若真让皇上知道谁家私藏了金国遗孤,这可不是小事。 毕竟,金国曾经就两次覆灭,后又都重新立国,这种顽强精神,使得和其是敌对关系的国家,不得不忌惮。 “你们是什么人?”男子问道。 “帮镇远候躲避灾祸的人。不用谢恩,滚!”顾明姝冷声道。 男子心中纵使有万千不服,此时也不敢太过声张,只能带着人忿忿离开。 主人对一个买回来的丫鬟如此看重,这着实能说明一些情况。 围观群众对顾明姝她们的仗义出手纷纷叫好,冲着那群男子的背影一阵嘲讽漫骂。 “接下来怎么做?”春华将怀中下滑的公主往上搂了一些。 顾明姝挠腮一想,“去十八坊。” 齐铭看着昏迷的金国公主,嘴角露出诡秘的笑容。 “王妃,你可真行。正事没什么大的起色,这恩将仇报的事倒是越来越上头了。” “拍卖场我没让你买,帮你省了一大笔。你现在还出言损我,你才是恩将仇报的那个。”顾明姝争辩。 齐铭:“说的到好听,本公子是在乎那点钱的人吗?你之前送了个外来的丫鬟在我这,还没领走呢,这又送个亡国公主来。我思量着,按照你这趋势,接下来是不是要送个女王到我这?” 顾明姝嘻嘻赔笑脸,“能者多劳嘛。若不是你有本事,我也不会送您这里来。大家合作愉快,就别算这么清楚了。” 齐铭乐了,“你还真是我见过最滑头的人。说账要算清,免得以后瓜田李下的是你,现在说不要算那么清的也是你。当初本公子救你的时候……” “那时候你可讹了我五万两,这要算恩,我可报了呀。”顾明姝抢话道。 “那本公子后来还帮你张罗药铺的事……” “我还冒着被误会的风险来给帮你救人呢……” 春夏秋冬面面相觑,忍俊不禁。 她们做梦都想不到,人人闻之色变的夜天子,和身份尊贵的王妃,两人会在这翻旧账翻得不亦乐乎。 争辩一番,齐铭掐着眉心摆摆手,表示“是在下输了”。 顾明姝人都领他这来了,他当然知道要怎么做,只是借机逗她一逗罢了。毕竟,好多天不见她来,还怪想念的。 “说,想我怎么做。”齐铭此时显露出阔气。 “帮她弄个大昭国的身份。”顾明姝说。 齐铭:“这简单。然后呢,也扔我这?” 顾明姝哼道:“你想得美哟。我药铺正缺人呢,让她乔装易容到我药铺当个伙计。天下可没的午餐。” 齐铭嘿嘿一笑,“这话我爱听。其实,我有更好的建议,你还不如将她带回将军府或者海陵王府。” 顾明姝双眉紧锁,“你开什么玩笑?是怕秦越不知道那夜和你在一起的是我吗?” 齐铭眯眼笑着,似乎很喜欢看她这炸毛的样子。 “他一直在试探你,你应变再好,迟早也会露馅。若是将这金国公主直接带回去,他再怎么精明,也不会想到你会如此大胆。你想,你假装不知道这公主的身份,可他是知道的,他只会保守这个秘密,再试探起你来,得更加小心翼翼。” 顾明姝刮着鼻子略一思量,觉得齐铭这想法确实很特别。 可她还是摇头否决了。 将亡国公主留在自己府中,终究是太冒险。她坚持将人送到药铺。 毕竟,药铺是想让它存在就存在,想让它消失就消失的地方,也追查不到背后的主人,最适合公主藏身。 “随便你。”齐铭选择妥协,“只不过,易容和换身份都不是难事。她身上的体香,毕竟和大昭的女子大有不同,很容易暴露真实身份。” “这我早想好了。只要她每天用特制的香水沐浴,就能掩去她身上别有的体香。”顾明姝很是笃定的说。 第95章 拈花惹草 未免夜长梦多,齐铭立刻着手为金国公主易容。 顾明姝和春夏秋冬,也被许可从旁观看,自是喜不自胜。 齐铭拥有超强的“整人”能力,顾明姝是知道的,小红不就被他整得完全换了个人似的。今日能目睹过程,哪有错过之理。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结果就呈现在了她们面前。 齐铭不用常人善用的化妆术,也不用人皮面具,而是先用一种特殊的水给金国公主洗了脸,而后用他一双手,经过不断的揉捏掐按,竟将金国公主的脸型给改变了。 顾明姝看得暗吞了一口凉唾沫。难以想象,此种结局,到底是金国公主的骨头是酥揉而成的,还是齐铭的手上功夫已经到了神乎其技。 不止样貌与原先不似,连气质都完全变了。 以前的金国公主,虽然憔悴消瘦,双眼空洞无神,可骨子里带的那种贵族气质,却是难以掩盖。 而现在,她完全一副小家碧玉的气质形象。 “怎么样,还满意不?”秦明眯着眼睛笑问。 顾明姝凝目盯着齐铭的脸,“我现在怀疑,我看到的你,是不是真的。” 齐铭秒懂其意,哈哈笑道:“这点你放心,本公子的英俊帅气,绝对浑然天成。” 顾明姝小声嘟囔了一声“不要脸”,思绪还是难以从震惊中抽离出来。 春夏秋冬四人的惊讶之情,更胜于顾明姝。她们由于身份特殊,乔装易容这种能力,个个都是强项。如今和齐铭一比,自知无可相提并论,不禁心绪黯然。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顾明姝小心翼翼的在金国公主脸上摸了摸,唯恐将她摸变形了。 肌肤细腻,弹性饱满,水嫩有光泽,不似有异。 齐铭笑着抓动着手指,“这得益于本公子的独门绝技幽冥鬼爪。” 顾明姝呆住,思绪瞬间回到鬼市拍卖场,齐铭就是以这一招将木椅打得粉碎,直接震慑住了云暖。 想不到,幽冥鬼爪可以很刚猛,也可以这般柔和。 “是你用内力把她的脸骨软化了吗?哦,还有你刚刚给她洗脸的药水,是不是也有这个作用?”顾明姝问。 “聪明。”齐铭笑盈盈的称赞,“想不想学,我可以教你。这样你出门就不用戴面具了。” 顾明姝摇头后退。 她对自己的这一张脸还是很满意的,没必要换一张新的。 齐铭瞧着她被吓着的模样,更是乐出了声,“你不学也是对的。别像那个鬼王一样,练得走火入魔。结果神功没练成,成天想着要把石头捏出汁来,疯子一个。” 顾明姝无语的吐了一口气,和夜天子打交道的,都是一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人,她现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正常了。 正要往下说,顾明姝忽然一机灵,下意识的抓住齐铭的手,“你刚说什么?” 齐铭有些懵,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是一句没听懂? “疯子一个?” “不是,上一句。” “他想把石头捏出汁液来?” “对咯。”顾明姝甚是激动,道:“差点把正事忘了。我药铺收到一种来自南夷的药,名为‘麻浆果’,据说从里面提炼出来的汁液,只要在银针上蘸去一点,刺入人的肌肉内,便能立刻止痛。若是服用,更能刺激人的大脑。” 齐铭双眼凝成缝,“你是想用这种药刺激绾绾?” 顾明姝点头道:“对。现在绾绾一直沉睡,根本原因就是大脑不活跃,无法支持她醒来活动。若是能刺激一下,兴许有用。当然,我对这种麻浆果的药性还没有研究过,不可能直接给绾绾用的。” 齐铭对顾明姝这很大胆又很小心翼翼的用药态度很是满意,略一思量,许可她率先研究这种药。 “春华,你去药铺,取了麻浆果,直接去药坊,我们在那里等你。” “是。”春华领命而去。 等顾明姝和齐铭等人抵达药坊的时候,春华已经到了。 “娘娘,我去取药的时候,远远的在街上看到了王爷,他身边还有那个郡主。”春华小声汇报。 顾明姝眉头一蹙,秦越不是去大理寺处理要案么,怎么会和云暖在逛街。 “你要不先去处理你的事。”齐铭道:“你若是被情所困,心不在焉,只怕也研究不出个什么来。经过你的调教,我的人对药理研究这一块已经很娴熟,你回来看他们的研究记录就好了。” 顾明姝盯着齐铭,不知道该说这家伙善解人意呢,还是说他不相信自己。 她到不在乎秦越是不是和云暖逛街,但这位亡国公主一直留在此地,她不太放心。毕竟现在全城人都以为她是个食之百病消的药人。齐铭能扛住诱惑,万一旁人不能呢? “也好,那我就先去处理我的事。” 顾明姝从善如流,带着尚且昏迷的公主就走,但离开之后却根本不去找秦越,而是直接去安排公主的药水沐浴之事。 “娘娘,真的不去找王爷吗?” “找他做啥。就算他要娶他表妹,我还能拦着不成?他们爱逛就让他们逛个够,只要别来烦我就好。”顾明姝一脸轻松。 春夏秋冬:……王妃娘娘好心态! 给公主沐浴完毕,顾明姝还亲自贴着她的身子嗅了嗅,确定药水确实掩盖了她本来的体香。 但因为药水也实在很香,未免引人瞩目,顾明姝又在药铺给她安排了一份卖香料的活儿。 公主清醒得知来龙去脉后,便要找顾明姝磕头道谢:“公子大恩,静香无以为报,往后便是当牛做马,为奴为婢,也要报公子恩德。” 顾明姝听她哭得凄切,自己听着也心酸,有意打破这种气氛,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巴,道:“我们这有句俗语,叫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为报,不如你跟我回家做个姨太太?” “噗!” 春夏秋冬一时忍不住,擦着眼角笑出了声。 本来,公主的悲惨命运,让她们这些个自小就是孤儿的人很是感触,忍不住跟着眼角泛泪,顾明姝突然如此一招,让她们哭笑不得。 静香眨巴着泪眼,眼泪不断滴落,不止如何接话。 “起来。留在我身边,两条原则:第一,要听话;第二,要开心。”顾明姝将静香公主扶起,还温柔地为她擦去眼泪。 好一番安抚逗趣,静香公主终于转涕为笑。 顾明姝带着静香公主到药铺前台,让她以后专门负责香料这一块,以后就算不用天天香料沐浴,也能掩去她自带的体香,不会被旁人察觉。 过程中,顾明姝说话诙谐幽默,将一个伤心人逗得格格直乐。 每每看着静香公主笑,顾明姝心中也开心,同时也有些担心她的脸会笑变现。 因为大家都是女性,她也就没想到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层面,总忍不住用手去摸摸她的脸。 正在揉捏静香公主的脸蛋呢,顾明姝忽然感觉,自己似乎被什么异样的光盯住了。 扭头一看,心中不由得喊了一声“我亲娘诶”。 秦越就站在药铺外,目光如炬的盯着她看,面色铁青,显然是已经看穿了她的身份。 第96章 飞醋 秦越气势汹汹地进门,但其实他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他在药铺外,已经盯了顾明姝好一阵,她注意力全在静香身上,竟半点没有察觉。 顾明姝的那种含情脉脉,那种柔情浅笑,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曾看到过的。 这让秦越有些错愕。 难道,顾明姝喜欢的是女人? 秦越有点怀疑人生。至于是他的人生,还是顾明姝的人生,说不准。 他不觉得顾明姝在调戏一个卖香料的女子,是背叛他的出格行为,反而莫名的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突然插足她人生的人。 虽然心中做如此想,可秦越还是不开心。 顾明姝本该放在他身上的柔情,居然跑到了一个卖香料的女子身上,这比顾明姝移情别恋另外的男人更让他无法接受。 海陵王爷的醋缸,毫无预兆地打翻了。铺天盖地的酸涩感,酸地他心脏直抽抽。 眨眼之间,他已经行至那俩还在卿卿我我的女人身边,他极富杀意地冷冷撇了静香一眼,也不说话,拉着顾明姝的手就往外走。 药铺掌柜不识海陵王,一看自己东家被人这样粗暴带走,哪里能忍,带着几个伙计就围了上来。 “这位公子,光天化日的,这是要抢人不成?快把人放了,否则我就报官。” 未等秦越说话,顾明姝急忙朝着掌柜使眼色:“掌柜的不必惊惶,这是我的朋友,并非歹人。您不必怕我出事,影响您这的生意。” 这要是闹将起来,她海陵王妃的身份曝光不说,恐怕药铺主人的身份恐怕也会暴露给秦越,那她此前和齐铭的种种安排,岂不付诸东流? 掌柜倒是机灵,一下就听懂了顾明姝的意思,改强势为通情:“我就说这位公子看着面善,不像恶人,既然你们是朋友,那就自便。只别在我药铺闹就成。哎,朋友之间要好言商量嘛。” 说罢,掌柜的挥挥手让伙计们退开,他则扶着腰,头也不回的往里面走去。 顾明姝暗松了一口气,心中直赞掌柜的机灵。 看秦越这脸色,真担心他上来就直接展露双方的身份,那可就凉凉了。 顾明姝被秦越抓着在街上走,春夏秋冬只能静静的跟在后面,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王爷王妃日常相爱相杀,她们当然清楚。 秦越拉着顾明姝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气道:“我说你怎么不肯回王府,在将军府也行踪诡秘,原来是为了这样出门瞎逛胡作非为。” 顾明姝鼓了鼓腮帮子瞪他,反唇相讥,“那也好过日理万机的大理寺少卿百忙之中还要抽空陪表妹逛街呀,而且,您哪只眼睛看见我胡作非为了?” 秦越直接忽略了她的嘲讽,冷冷道:“女扮男装调戏民女,这还不是胡作非为?” 秦越差点问出,顾明姝是不是有什么性别取向问题。可他还是忍了,顾明姝的性子他还是知道的,若她顺口接了是,反到和离什么的都变得说得通,局面对他不利。 顾明姝看着秦越一脸的醋样,又无语又想笑,强撑着憋出生气的表情。 云暖此时追了上来,习惯性的在一旁刁蛮帮腔,“你做出这种事,对得起表哥?你根本就不配做王妃。” “你闭嘴!”夫妻二人异口同声。 云暖怔住,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明明在帮秦越,可他居然当着一帮丫鬟下属的面这样凶她,还和顾明姝这般心有灵犀“一致对外”,内心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一咬唇,眨巴了两下眼睛,眼泪不禁在眼眶打转。 “我走就是了。既然你这么讨厌我,我现在就离开京城。”云暖一抹泪,转身跑了。 这种动辄委屈落泪的把戏,顾明姝在阮媚娘身上不知道见识了多少次,此时看来,内心毫无波澜。 再者,她也是女人,女人委屈了,内心的那点小九九,她岂会不知。 “喂,王爷,你的郡主表妹伤心跑了,还不赶紧去追?” “本王追她作甚?”秦越气呼呼的朝着戎长风扬了一下脸,示意他去追。 顾明姝撇嘴耸肩,“你这样不好,男人的怜香惜玉之情呢?明明约人家出来逛街,结果却惹得她生气落泪还不管不顾,传扬出去怕是不好听哦。” “别和我阴阳怪气,本王现在不吃你这一套。”秦越还是怨气难消,“我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卖香料的寻常女子,值得你费尽心思的出来见她?” 顾明姝捂着肚子笑弯了腰,“哈哈哈……原来你是在吃她的醋呀?街坊领居们快来看呀,海陵王在吃一个卖香草女子的醋……” 醋字还没说完,秦越就一把捏住了顾明姝的嘴,急道:“不会说话就闭嘴!本王怎么可能吃一个女子的醋。” 顾明姝一把扯开秦越的手,生气道:“别这样捏女人的嘴呀,容易龇牙歪嘴,会很难看的。” 秦越听得一怔。这方面他没什么研究,还真担心自己一不小心把心爱的女人捏毁容了。 “胡言乱语,该。”秦越内心被戳破,只能用强势来掩盖自己内心的小慌,“我是怕你被人蛊惑,遭遇危险。可你和她眉来眼去,又是摸脸又是摸手的,本王可是亲眼所见,姐妹情深也不像你们这样的。” 顾明姝又气又好笑,担心秦越真误会她什么而去找静香的麻烦,道:“你都没注意到么,我最近心挺累,憔悴了许多。” 她指着自己的脸,“你看,肤色暗淡,眼纹都出来了。那女子卖养颜香料,我寻思着和她买一些,那当然要看看效果啦。不得摸摸她的脸和手是否水嫩有弹性?这你都能误解,真不知道你一天天想的什么。” 顾明姝化着男人装,秦越瞧了半天,也没瞧出她的脸哪里有问题。 可一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确实是苦了她,兀自心疼。 “买个香料弄得如此神秘,谁见了都会疑神疑鬼,这怨不得本王。”秦越道。 顾明姝不服气的娇哼:“我不乔装打扮一番,让人撞见了,岂不是要说王妃为海陵王府操劳,年纪轻轻就容颜不在,需要靠药材调理,这还得了。” “你是本王的王妃,就算老成了核桃瘦成了干枣,本王也爱。” 顾明姝差点没笑出来,原来他居然会说这种肉麻情话。 “一边玩儿去。你不嫌我还嫌呢。现在我美貌活泼,你还大半夜跑将军府来,我真要到那么一天,你还不得天天猫在阮媚娘的温柔乡中,想都不敢想我一下。” 秦越逮着机会,立刻反将一军,“还说本王吃醋,我看你才是偷偷在吃醋,所以才这么在乎你的美貌。” “也算有道理。”顾明姝借坡下驴,也不和秦越多辩。 秦越看她服软,心中的气也莫名消散不少。 顿了顿,顾明姝将问题抛回给了秦越,“王爷,您不是在大理寺处理要案么,怎么会……” 秦越一拂衣袖,正色道:“我现在处理的案子,就是和云家有关。” “云家又作什么妖了?”顾明姝扑闪着眼睛问。 第97章 亲手发瓜 “还能什么事,不就上次我们被刺杀,皇上正派人追查凶手,我身为大理寺少卿,又是直接当事人,就带着云暖出来找线索,谁知竟撞见你不安于……在这买香料。”秦越道。 顾明姝秀眉微蹙,有点不相信,查刺客怎么还要带云暖呢?但想到之前在鬼市,他也是带着云暖行动,猜他是有不能说的任务在身上。便也不再追问了。 “既然这是圣上的意思,现在我们把人气跑了,她要真离开了京城,圣上说不定会怪我呢,咱去追她。”顾明姝道。 秦越看着她这般通情达理,内心的气几乎一点都没有了,拉着她的手就走。 “撒开呀。”顾明姝拍开秦越的手,“我现在是男儿装扮,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手牵手,你的熟人若是见到了,说书人的内容可又增加咯。” “随他们去。海陵王府的名声,如今想收拾也收拾不起来。让他们习惯成自然岂不更好。” 这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让顾明姝瞠目结舌,但她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只能任由他牵着走。 女子结伴出行,手挽手,司空见惯。 两男人手拉手,瞬间成为了京城大街上最亮丽的风景线,引得行人嬉笑讨论,更有人一直跟在后面看稀罕。 追了小半条街,忽见前面人堵如墙,里里外外围了不知道多少圈,过往之人完全无法正常通行。 喧闹声中,更有戎长风那独具特色的喝斥声传来。 “他不至于是在训斥郡主?”顾明姝心生疑惑,拉着秦越往里面挤。 有春夏秋冬从旁协助,他们很快就到了人群的最里面。这才发现,戎长风并没有追到云暖,他此时正护着阮媚娘,和一帮官夫人在对战。 “难到我说错了吗?”一妇人道:“你们海陵王这侧妃,在醉春楼可是大名鼎鼎。以为嫁入了海陵王府就攀上了高枝变凤凰。只可惜呐,人算不如天算,贱人入了贱府,家风不正,如今沦落到要靠典当度日,真是可怜又可悲呐。” 另一妇人兴致昂扬的接话,“可不是嘛。以前有老王妃把持家务,海陵王府的日子过得好挺好。如今,云侧妃盗卖家财养汉子,新来的王妃执掌中馈,搞什么内务变法,结果全府上下吃不饱穿不暖,家丁外出都没统一服饰了。侧妃都需要典当度日,啧啧。” “我看呐,海陵王府的家风果然是惊人,现在,只不过是换了个人急需损公肥私,在外面也养男人罢了。”原先那贵妇接话道。 阮媚娘听着贵妇人们这番言语,面上委屈得都要哭出来了,低头咬唇,不敢作声。 可她内心,却是乐开了花。 现在这结局,正是她此次出行想到达到的目的。 如今秦越跑到了将军府长住,海陵王府又来了个昌黎郡主。就算秦越偶尔回府,也是陪的郡主,哪有她这侧妃什么事。 西山寺那边还没进展,她要得宠,越发的飘渺。 思来想去,何不先借着海陵王府现在的这阵歪风,彻底把顾明姝搞臭。 办法很简单,就是让全京城都知道,海陵王府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云贵人自然是诱因,可顾明姝才是罪魁祸首。 她跑出来典当,就是故意让人识别出,让人这般辱骂嘲讽海陵王府。明面上她挨了羞辱,实际上是为了把顾明姝刻薄,连饭都不给她吃的事情宣扬出去。 戎长风来追昌黎郡主,见一帮人围着阮媚娘在羞辱,言里言外把海陵王府骂得体无完肤,他哪里还有心情去追人,急着为海陵王府辩论。 奈何他本就不善言辞,此时那些妇人说的有有理有据,他只能大声呵斥威胁,却毫无效果,只让那些人说得更欢。 顾明姝听着那些人说得实在过分,冲上去想对她们放点狠话,然后带走阮媚娘一走了之,如此也可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话刚要出口,顾明姝赫然瞥见,那群夫人之中,竟有礼部侍郎家的王夫人。 一见这人,顾明姝心中的火就直蹿天灵盖。 此人和柳念慈交好,没想到她人前是人,背后是鬼,前世顾家覆灭,这王夫人可没在暗中出力。 当年在柳念慈房间里搜出的陈年叛国信,实际上就是这位王夫人借好友身份放进去的。 回想着前世,顾明姝手指的肉都掐出了红白,手心已然被汗打湿。 “前世她和阿娘那么要好,形同亲姐妹,她最后却陷害我家,这种毒瘤,便是一时无法清扫剔除,也要创造条件让她离阿娘远远的!择日不如撞日,就让她从今天开始和将军府断交!” 顾明姝强忍住悲愤,收敛戾气,双手负在背后,身姿潇洒的走了上去。 “各位消息挺灵通的嘛。对海陵王的事竟如此了如指掌,说得如此绘声绘色,如似亲眼所见一般。我看,就连桥底下的说书人,恐怕也得和众夫人们取取经。” 一众徐娘半老的夫人,见居然有俊美男儿在配合她们,更是来劲。 “我们虽非亲眼所见,可却胜似亲眼所见呐。” “如海陵王府那等肮脏污秽之地,我们岂会踏入半步,沾染了歪风邪气,可怎么了得。就算能见我们也不敢见哦。” “就是,我们一来不是云贵人养的汉子,二来不是年轻王妃相好的男人,自是不能亲眼去见。” 顾明姝面上依旧不怒不气,含笑道:“如今的海陵王府,名誉扫地,生活拮据到需要小妾典当度日,想必那位海陵王妃,不是什么善茬好主。” 阮媚娘不知眼前这俊公子就是顾明姝,立刻如遇知音大倒苦水,“那王妃出身将门之后,强势刁蛮,就连老太妃都被她气到吐血,像我这种身份低贱的侧妃,不被她折磨死,已是……呜呜!” 顾明姝冷撇了阮媚娘一眼,顿时猜出来,今天这出戏,只怕是她故意在这里作妖。 “既然她来头如此不小,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你们光天化日这般说她,不觉得不妥吗?”顾明姝沉声道。 众人一瞧这是在帮王妃说话,立刻就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言辞比之前更加难听。 “你这么护着那个刁蛮王妃,该不是你就是她在外养的男人?” “瞧你这细皮嫩肉的,俊美得跟个姑娘一样,那王妃可真会挑人哦。你给海陵王的帽子,真是有点大呀。” 秦越由于藏身在春夏秋冬身后,又有意蹲着身子,那些夫人虽然有认识他的,此时却见不着他,说起来自然无所顾虑。 他本想阻止这场闹剧,眼看顾明姝已经闹成这样,就没有上去火上浇油,先看看她会闹腾出什么,毕竟这些夫人说话,着实难听,让顾明姝磨磨她们也好。 秦越甚至有点想知道,顾明姝会怎么对付她们。 被人说是王妃的野男人,顾明姝不但不争辩,反而抱拳笑道:“失礼失礼。本公子天生俊俏,讨人喜欢,别说王妃喜欢,其他人又何尝不是趋之若鹜呢。” 嚯! 围观群众沸腾起来! 王妃养男人一事真假难辨,可这俊小哥却敢往自己身上揽,就算他不要名节,就不怕海陵王追究怪罪么? 这瓜,得好好吃。 顾明姝笑盈盈的走向王夫人,一把抓住她的手,深情道:“王夫人,我是那王妃的姘头,曾几何时,也是你的呀。” 众人一阵喧哗后,心照不宣的沉默,大家屏气凝神,唯恐听漏了接下来的重点。 “你,”王夫人急得面红耳赤,想要撕开顾明姝的手,“你胡说八道什么?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礼部侍郎的夫人,岂会和你做出这种苟且之事?” 顾明姝皱眉,“夫人,幽会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当时花前月下,你可是喊我如意小君郎的,如今时过境迁,竟这般不认我了。果然,男女都一样,有了新欢忘就爱,哪有什么真情在。” 第98章 舌战群妇 不等顾明姝说完,群众已经忍不住沸腾起来。 今天这是出门踩着了黄道吉日,竟在这大街上吃到了如此惊天大瓜。 男儿寻花问柳很寻常,有妇人不守妇道偷情之事,也时有发生。 可,豪门夫人养情夫,还一养好几个,挑着花样养,这于寻常百姓而言,可是比见证改朝换代都稀罕。 里面的人将故事传给外面的人,外面的人吆喝着周围的人来围观,街上顿时堵成黑压压一片。 外围的人跟着瞎呼呼,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喊得比谁都欢,又引来了不少的人。 顾明姝这突然的一招,惹得其他那些夫人也是暗自退避三舍,唯恐自己被波及。 倒是和王夫人关系很好的一个,立刻冲上来抓开顾明姝的手,怒骂道:“你是从哪条阴沟蹿出来的野小子,竟敢在这里信口雌黄。王夫人端正淑德,懂礼晓义,岂会做那种不知廉耻之事。” 顾明姝:嗯,我阿娘也是这么认为的,结果被你们害得家破人亡,好一个懂礼晓义。 其他夫人们见状,也纷纷帮腔。 “我看你是海陵王府买的鬼,故意在这散播其他人的谣言,好让百姓不要盯着海陵王府的破事。” “一定是这样。” “我们出行,都是带着数名丫鬟下人的,谁敢做那不要脸的事,不怕传扬出去被人骂得体无完肤么。” “只有你们海陵王府的人才干的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来。” 夫人们人多力量大,一个接着一个,让顾明姝完全找不到机会插话。 围观群众挥拳呐喊。特别是那些家中无权无柄的,此时更是希望眼前这“不知廉耻”的俊儿郎好好杀杀这些官夫人们的气势。 她们平日里出行,前呼后拥的,京城街道再宽阔,也让行人摊贩避之不及就挨她们的家奴又打又骂,早就怨恨得不行。 “海陵王府不干净,你们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东窗事发之前,谁还不是个体体面面的正经人呐!”人群中不知哪个女子喊了一声,顿时惹得大家纷纷附和,看夫人们的眼神都变了。 顾明姝却听出来这声音是春华的,心中忍不住暗暗给她赞了句“好”。 夫人们也没说错什么,顾明姝的用意之一,就是要弄得天下乌鸦一般黑,只要大家都一样,海陵王府这只乌鸦也就没那么显眼了。 可夫人们却受不了,纷纷出言反驳方才春华的论调。 顾明姝笑眯眯的,谁说话就看着谁。那模样,俨然一个来者不拒的登徒浪子。 “你侮辱朝廷命官的家眷,我们一定报官抓你去坐牢,把你和那王妃一并浸猪笼。”夫人们越说越得劲,还蹬鼻子上脸,想来撕扯顾明姝。 顾明姝在高手面前是弱鸡,在这些夫人们面前却是高手一个。 她轻松躲开她们的抓拉不说,还顺势抱这个一下,贴那个一下,又或者在脸上摸一把,在屁股上拍一把,把所有夫人们全调戏了一个遍。 看着夫人们一个个气急败坏面红耳赤,围观群众更是乐得嘴都歪了,有胆儿大的甚至借着人遮掩为顾明姝鼓掌叫好。 “贱男人,不要脸。你不得好死。” 顾明姝嘿嘿笑着,朝着四面抱拳,“见笑见笑,我一个男人,却被这帮人当成男宠玩物,确实是贱。”然后又指着夫人笑道:“她们玩弄我,也不贵重。” 观众们哄堂大笑,觉得这小哥实在热闹有趣。 秦越在人群中直扶额,顾明姝这是借机间接的把男人损了一通不说,把夫人们也骂全乎了,再让她闹腾下去,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可他却还莫名的想纵容顾明姝一回,看看平时总把他怼得哑口无言只能动手征服的人,今天是怎么舌战群妇的。 等她实在招架不住了,他再现身将她带走就成。 夫人们被顾明姝这不要脸弄得没了脾气,只能一个劲的谩骂。 “各位街坊,你们看看,这些像是懂礼识仪的达官家眷吗?”顾明姝问道。 “不像。像泼妇!”已经完全被带起节奏的围观群众伸着脖子高呼。 夫人们听得出,百姓们看热闹不嫌事大,此时竟是在帮腔顾明姝。 她们的声音,变得越来没没有力度。 小人难缠,一众夫人只能认栽,想要挤出人群,却被群众反推了回来。 顾明姝上前扶住王夫人,道:“夫人,这么急着走,是要去见韩子义么?听闻他是我们这行本事最厉害花样最多的一个,可惜我未曾一见,不如夫人带我去见见,看看我和他相比差在那里。” 这就是顾明姝重生后,为了对付王夫人而挖出来的杀手锏了。 听到韩子义三个字,王夫人震惊之余,脸面顿时红成了紫色,烫得像是有火在脸上燃烧。 这人,正是她经常点的小倌之名。 “什么韩子义,我不认识。”王夫人紧张得全身冒汗,只想尽快逃离这里。 另一夫人也是面色赤红,骂道:“你再胡说我就让人撕烂你的嘴,王夫人怎么可能会去技仙楼那种地方。” 顾明姝嘴角一勾,故意露出阴笑,“赵夫人,我可没说韩子义在技仙楼啊。看来您也经常找他呀。” “你,我……”赵夫人的脸,瞬间比王夫人的都红黑。 嚯! 人群再次沸腾,喧哗之声直冲苍穹。 他们都听说过,这技仙楼,可不是普通的地方,而是京城响当当的象姑馆!这楼不止男人能去,女人也能去。只不过女人去都是悄默声的,没什么人听说过。 秦越此时捂着脸,生怕被人认出。 他的王妃,虽然是顶着男人妆容,可她此时说的话,让他这一个从战场厮杀回来的男人都觉得脸红。 “唐夫人,你的那个小高公子近来无恙否?” 顾明姝一个个点名,有的没的,全都说了一遍。 这些夫人中,就算有真守妇道的,此时被点名,也是心中慌乱,毕竟百姓在围观,以后悠悠众口,这可如何收场。 秦越飞石弹向戎长风,露了半个脸,示意他跟来。 退到隐蔽处,他这才将腰牌递摘给戎长风,“去,喊官兵来。” 戎长风早就觉得王妃闹得有点收不住了,此刻领了牌,轻功赶路,匆匆请官兵去了。 第99章 一人一百两 不多时,街上响起马蹄飞声,还有兵器的啷当之声。 围观群众被大队官兵驱赶,只能挤在街道两旁继续围观。 夫人们一见官兵来了,如似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纷纷上去求帮助。 领头的官兵一看这些面色“焦黑”的官夫人,吃了一惊。 “王夫人,发生了什么事?” “她,”王夫人怒指顾明姝,“造谣生事,侮辱我们清誉,快把他抓起来。” 官兵是得到海陵王的腰牌令而来,此时不见秦越,以为是他不方便露面,暗中以此帮助这些夫人。 毕竟,现在秦越和大人们在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帮助他们的枕边人,对他也是有好处的。 “夫人们,那就捞请你们也随我们走一趟,公堂之上,还望你们指认罪人罪行。” 官兵头领说着,让官兵们护着夫人们,连带顾明姝和阮媚娘,一并押往京兆府。 秦越不动声色,并着春夏秋冬四丫鬟,暗中跟着去了。 京兆府的罗大人,得知是礼部侍郎的夫人当街被人羞辱,立刻拍案升堂。 一众夫人,虽然他们的丈夫官大,可她们大部分本身并诰命加身,便是有也不及京兆府尹。 见着京兆府大人,夫人们齐刷刷跪下求伸冤。 “罗大人,这野男人光天和日之下羞辱我们,一定要将他处以极刑。若是大人不能秉公办理,我夫君恐怕不会轻易罢休。”罗夫人张口就拿丈夫礼部侍郎的职位给罗大人压力。 罗大人暗咳嗽一声,道:“本官自会依照大昭律令,秉公办理,绝不会轻饶不法之徒。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竟有人如此大胆,本官若不严查,何以对得起圣上。” 罗大人嘴上喊得响,转眼一见肇事的“男子”竟然抿嘴站着不跪,惊堂木一拍,怒道:“大胆刁民,见到本官,还不下跪。” 顾明姝嘴角一勾,“大人,依照大昭律令,我并不需要跪你。反而你该给我一把椅子。我不要竹椅,凉。” 罗大人先是一愣,接着便怒得吹胡子瞪眼。 放眼京城,进了这京兆府公堂还不需要下跪的男人,他几乎都认识,这年纪轻轻的男子,非皇子非王爷的,哪有不跪之理。 “大胆,你是何身份,竟敢在公堂之上口出狂言。”罗大人怒道。 顾明姝上前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请问大人,皇上降旨亲封的二品诰命,身份几何?” “什,什么?二品诰命?”罗大人一时结巴。 跪在堂上的夫人们,也都惊愕的朝着顾明姝看了过来。 罗大人看着顾明姝,忽然反应过来,惊堂木一拍,怒道:“好大的胆,竟敢冒充诰命。你连这身份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就敢冒充,来人,给我打。” 就在罗大人拔签之际,顾明姝做了一个“慢”的手势,拿出绢帕,在脸上擦拭起来。 擦了几下,又堂而皇之的将外套脱了去,露出里面的女儿装,再继续擦脸。 这下,众人都看得清了。这哪是什么眉清目秀的美男子,分明就是一个女扮男装的俏佳人。 “海陵王妃秦顾氏,见过大人。”顾明姝微微欠身施礼。 罗大人一看,胆儿都寒了,把在签筒上的手一抖,将签筒打翻在案桌上。 他自己媳妇还被这位主打得,尚在床上下不了地呢。如今她更是皇封的诰命,若真对她用刑,无异于蔑视天威,对皇上不敬,这可是杀头大罪。 不让他给她跪下,已经是她施恩。 罗大人再也坐不住了,急忙下到堂上,拱手施礼,“见过王妃娘娘。适才不识王妃娘娘身份,多有冒犯,还请王妃娘娘恕罪。” 顾明姝嗯了一声,“给我一把椅子,然后,你秉公审理。” “是!” 罗大人忙让人给顾明姝送上椅子,又上了茶,再次施礼后,才坐回到案桌后。 双方都不能开罪,罗大人的审案态度也随之发生转变。 此前,他是要铁面断案的,现在,只能温情调节,小心的询问事件的前因,言词之间,无不透露着“这会不会是一场误解”的期盼。 夫人们哪里能想到,把男性“本色”拿捏得死死的小贱男,竟然就是她们在嘲讽侮辱的王妃顾明姝。 一时间,全都不知道该如何说。 堂上跪着的,要数阮媚娘内心最为焦灼,也最为怨怒。 本来,她的计划堪称完美,效果超强,哪料顾明姝就像是她的克星,偏偏在这种时候杀将了出来。 其他事都还能辩解,她拉着顾明姝的胳膊说她的不是,这是怎么样都圆不过去的。 本是正、侧争宠,如今闹到公堂上,着实不知该如何应对。 见众人都不言语,罗大人一脸难色,只能小心翼翼的看向顾明姝。 “王妃娘娘,你们都是身份尊贵的人,忽然在大街上争论起来,这中间到底是有何误会,且说来听听?” 顾明姝目光冷冷从夫人们身上扫过,没人敢抬头和她对视。 “既然你们都不说,那就由我来说。”顾明姝端坐在椅子上,王妃气势十足。“大人,我之所以戏弄这些位夫人,是因为她们扎堆造谣海陵王侧妃。” 罗大人目光从阮媚娘身上掠过,又示意顾明姝继续说。 “阮侧妃为什么要去典当,我不知道。可她们却以此讥笑嘲讽她,还要她去醉春楼挂牌赚钱,这是明着在骂海陵王府是青楼。”顾明姝道。 王夫人忍不住争辩,“我们可没说海陵王府是青楼。我们也没让她去挂牌,只是……只是建议。而且她本就出身青楼。” 罗大人凝着双眉,一脸难色。 阮媚娘什么出身,他当然也是知道的。夫人们妄自评说,自然不对,可说的却也不假。 至于等同于骂海陵王府是青楼这罪名,听起来是强加给她们,却也无法否认可能暗含这一层意思。 难断! 顾明姝面色忽然威严起来,道:“这岂不是骂我是老鸨,骂我家王爷是飘客?罗大人,诽谤辱骂当朝王爷王妃,罪当如何?” 罗大人急忙道:“轻则处以掌嘴鞭笞之刑,重则入狱。” 夫人们一阵小声嘘嘘。这要真把她们打入大牢,那这辈子真就毁了。 她们尊贵惯了,牢狱那种肮脏苦难地,又岂是她们能去的。 顾明姝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的时候故意让其撞击出声音,吓得夫人们皆是一颤。 “虽然是她们辱我在先,不过方才我也确实戏弄了她们。夫人们身份尊贵,不宜用刑,我看掌嘴鞭挞之刑就免了。”顾明姝道。 夫人们惊愕,抬眼看向顾明姝。她们一点都想不不到,她竟然会选择对她们留情。 罗大人暗暗擦额头,心目直欢喜,直呼甚好。 “王妃娘娘大人大量,下官佩服。” 顾明姝眼睛一眯,道:“刑可以免,罚却是要罚的。我看就这样,让她们每人陪我个一百两意思意思就行了。” 罗大人闻言,急忙道:“王妃娘娘所言极是。如此,既没有枉顾了大昭律法,又法外开恩人情尽显。诸位夫人,那你们就一人赔偿王妃娘娘一百两白银,此案就此了结。 第100章 醉翁之意 这个判罚结果,夫人们很是不满意。 她们才是本案的受害者呀,怎么到头来还得她们赔钱了事。 “大人”,王夫人抬头抗议,“我们确实是骂了阮侧妃。可我们说的是事实。至于王妃强加在我们头上的罪名,我们不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大人,王妃娘娘在街上也对我们言辞诽谤了,这又当如何?”其他夫人附和道。 罗大人横着眉头,本来他以为这等判罚,夫人们该是感谢顾明姝海涵了,她们却还不满意,心中一时间有些不悦。 不等罗大人发话,顾明姝沉声道:“既然你们要这样,好,那我们就按照律令来判。你们羞辱王爷侧妃,辱骂海陵王和王府,还妄想仗势欺人,对出言维护海陵王府的人动手。至于我当街戏耍你们一事,也请大人另案处理。” 罗大人黑着脸,掐了掐眉心,甚是无语,苦口婆心的说道:“夫人们,你们好好权衡权衡,是贬损王府和王妃罪重,还是你们被戏耍罪重?若真要分开判,今日不论谁来审理,恐怕也只会判王妃一个维护王府和侧妃心切,才和你们争辩对骂,顶多算个言语过激。” “可她说我们找男人,这就是羞辱和诽谤,玷污我们名节。”其中一名并没有找小倌的夫人强势辩驳道。 那些心中有鬼的夫人,此时却都脸红心跳。 这事要真继续追查下去,真查出个什么来,罪可是很严重的。 王夫人再三权衡后,道:“大人,确实是我们出言不敬在先,我愿意赔偿王妃娘娘白银一百两。” 其他夫人也纷纷附和,不敢再强硬,都想着快点息事宁人。 罗大人就等这一刻呢,惊堂木一拍,立刻宣判结果。 夫人们让奴婢取来白银呈交给顾明姝后,迫不及待的离开了京兆府。 罗大人笑意盈盈,躬身道:“王妃娘娘,顾及她们的身份和声誉,此案我们就当是调解,不入卷宗了,您看如何?” 顾明姝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这案件要是真写进卷宗了,那就是给京官夫人们留了案底,对她们影响甚大,她们的丈夫个个是大官,后续恐怕会插足此事。 “那就依大人。”顾明姝得了银两,心中乐得叮当响,自然不计较这些。 罗大人一番热情阿谀,恭敬的把顾明姝她们送离了京兆府。 “长风,你先送媚娘回去。”秦越冷声吩咐。 “王爷,王妃姐姐,那媚娘就先行回去了。”阮媚娘好处没捞着,还给自己惹了一身骚,正寻思着赶紧逃离呢。 阮媚娘一走,顾明姝就兴高采烈的在马车上盘腿数银票,乐出格格声。 “买香料的钱可算是赚回来了。王爷,你看我多赚钱有道。”顾明姝乐道。 秦越却没什么好脸色,对顾明姝这小财奴的模样十分的无语,“你知不知道,王夫人是岳母大人的闺中好友。你本可息事宁人的,却非要闹至如此,岳母大人知道了,怕是要不高兴。” 顾明姝鼓嘴哼道:“我已经对她们很留情面了好。要不然她们都得挨掌嘴鞭挞之刑呢。你也听到了,她们说得多难听。你能忍,我可忍不了。” 她越说越不得劲,歪着脸盯着秦越,“此事你不夸我处理得当就算了,怎么还怨叨起我来了。王爷,您这有点是非不分了。大理寺少卿是这样当的?” 秦越道:“别把那么大的帽子往本王头上罩。这本来就只是一件小事,你非要闹到京兆府来。你说她们于其他男人有染,这事情可大可小,后续怎么发展,怕是不受你控制。” 顾明姝颇为不服,揣好银票,道:“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她们还想怎么样?当然谁回去之后潜身缩首,往后相夫教子好好做人。我这是帮她们悬崖勒马,功德无量呢。收她们这点功德钱,一点不过分。你该夸奖我才是。” 秦越听得哭笑不得,本是在数落她,她怎么还自吹自擂,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你说你有哪里值得夸?这一千两,够买你贤良淑德的名声吗?” 顾明姝女扮男装调戏耍众夫人的那一幕,又在秦越脑海中回荡。 “贤良淑德能卖一千两,我觉得也不错啊。”顾明姝一副混不吝的样,“现在海陵王府也不需要贤良淑德的主母。” “你,顾明姝,你别过分了。海陵王府现在虽然名声不好,可你也不能往烂了摆,这像什么话。”秦越生气责备。 顾明姝:“我不摆烂还能扭转乾坤不成?如果实在需要,你就继续求皇上,让他把婆母放回来嘛。我这个人最是孝顺,只要她回来,我什么都听她的,还能给她按天地调整药膳方子,一举多得,岂不美哉!” 秦越顿时明白,顾明姝这么自黑胡闹,竟然是为了给他创造接回母亲的契机。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真相给顾明姝一个爱的抱抱,真真是有点错怪她了。 不等秦越有所表示,顾明姝又道:“这些夫人肯定咽不下这口气。特别是王夫人,我猜她回头定会会跟皇后娘娘告我,到时候,你就趁机去找皇帝,说我太悍,得婆母亲自回来管才行。” “我看不见得。”秦越直接否认顾明姝的猜想,“如你之前所言,她们回去后再怎么不服,也定然不敢声张,难道告诉别人她们真找了小倌么?就算是无中生有,她们也担不起。” “这么怂的吗?”顾明姝脸上露出失望和鄙夷,“一点抗争精神都没有。” 秦越无语扶额,若人人都像你这般爱折腾,那大昭的家庭得是什么鸡飞狗跳。 “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得打算好。回头还是要与爹和阿娘都说一下,让他们也帮帮腔,造成一种谁都管不住我,只有婆母能管我的样子。夫君您看如何?”顾明姝扑上着脸,一脸娇俏。 秦越心软得一塌糊涂,一时间想气又气不起来,“我还是觉得你这计划不靠谱。当然,你这份心意,本王还是挺感动的。” “谁要你感动呀,我是要你做实事,把婆母接回来。” “你以为我不想吗?”秦越无奈道:“海陵王府的事先不说,我得提醒你一句,王夫人和岳母大人关系很好,今天的事,你总得想个理由糊弄过去。” 顾明姝满不在乎:“没必要糊弄,如果阿娘知道她是什么人,就不会怪我今日所为了,不要小看我阿娘。” 第101章 王夫人死了 日暮时分,顾明姝与秦越并肩地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中,一片安静,气氛似乎有点凝重。但是顾明姝忙着与秦越讨论,如何借街头闹剧让皇帝同意放回楚王妃之事,便未察觉到这种凝重细节。 待至正堂,顾明姝见柳念慈神色冷肃地立在堂中央,还笑着上前撒娇:“阿娘,谁惹你不高兴了呀?脸都快拉到地上了。” 柳念慈见这闯了大祸的主儿还能笑的如此没心没肺,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往脑门窜。 “顾明姝,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柳念慈拂开她挽过来的手,厉声质问。 顾明姝被吓了一跳,然后就想起了白日里在街头的事来,心道:这王夫人嘴可真够快的,还当她要过几日才会找个适当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透露给阿娘,没想到还没过夜呢,状就先告了。 “您是说王夫人的事吗?”顾明姝脸上露出了几许不以为然的神情,“不错,女儿今日是与她发生了一点口角,只是您怎么不问问她说了什么才招致女儿还击的呢?天儿都没黑,她就告状告到您面前来了,您不觉得她人品……” “啪!”顾明姝还没说完,就被柳念慈一巴掌扇到了秦越怀中去。 “打小,我就教过你,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莫说王夫人只是逛馆子找了个人作陪,便是养了面首又与你何干?值得你在大街上这般嚷嚷?” 柳念慈怒不可遏,越说越对顾明姝觉得失望。 顾明姝小的时候调皮捣蛋,也没少挨揍,但柳念慈从未打过她耳光,也未如此声色俱厉地狠狠骂过她。 秦越也急了,将人护在身后:“娘息怒,事发的时候小婿也在场,您若要怪,便怪小婿。明姝只是心直口快,受不了王夫人造谣抹黑才反击的。” 秦越这不止是揽过错,还解释了顾明姝为何出言揭短,那都是王夫人太过分了的缘故。 原本以为,这会让柳念慈多少消消气。毕竟,她是个很护短也很疼爱顾明姝的人。 可没想到,听了解释之后,柳念慈还是没有消气,厉声道:“便是反击,也要讲基本的规矩,造谣污蔑罪不至死,就不能把人往死路上逼!” 顾明姝闻言,皱眉不解:“往死路上逼?我不过讹了她一百两,就算往死路上逼了吗?啊,她这么小气的么?阿娘,这事儿是我有错,但她也不是全对。我把银子还她,您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柳念慈还不知道那些夫人每人赔了顾明姝一百两银子的事呢,现在顾明姝一说,她就知道了还有这回事。 好家伙,这下她连骂都懒得骂了,抄起身后龙骨鞭,劈头盖脸地就要抽顾明姝。 秦越哪里肯干,挨了一下后,便接住了鞭子,直接跪倒:“娘,此事真的是小婿未阻拦的过错,您要罚就罚我,明姝身上上回大朝受的鞭伤还未痊愈,真的不能再挨了。” 柳念慈也想起了那回事,气的“砰”摔了鞭子,气得指着顾明姝的鼻子就骂:“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混不吝的孽障!” 顾明姝忙道歉赔罪,为了把人哄好,还咬牙做了决定:“阿娘,您别气了,我知错了。一会儿我就上王家给王夫人赔罪去。” “赔罪?”柳念慈冷笑,“你打算上哪儿赔罪?人都死了!” “死了?”顾明姝满脸震惊。 她只是想教训一下王夫人,最好让阿娘认清这女人的真面目,往后多防备一些。万万没想,这人竟死了。 而秦越也是一怔,出了人命,事情只怕就没那么简单了。他忙追问:“娘,那位夫人是怎么死的?” 柳念慈道:“今日从京兆府回家后,王大人因此事与王夫人发生口角,随后王夫人便关在房中悬梁自缢了。” 秦越一听是自缢,多少松了口气。 按照大昭律,自缢非刑案,是不必报官立案的。所以,即便明姝指认她偷人这件事是诱因,也不可能因此让明姝下狱。最多不过风评差一些。而且,王夫人有错在先,便是风评也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将此间事细细分析给了柳念慈听,想让她知道事情并不算太糟。 柳念慈却长叹一声:“事情若真这么简单就好了。王夫人还留了遗书,遗书中字字句句都指责明姝公开造谣羞辱她,如今,王家已经将‘逼杀’这个罪名扣到明姝头上,直接告到中宫那去了。” 在大昭,得了品级的诰命,全部都归皇后管。皇后对她们有直接的赏罚之权。关于命妇,刑部不立的案子,可以找皇后主持公道。 秦越一听这个,神色也凝重起来:“娘,此事若闹到了中宫面前,要想平事,便要证明明姝所言非虚。” 柳念慈道:“是,所以恒儿已去技仙楼拿那位小倌,你们父亲也往宫中去了。” 顾明姝却赶紧道:“娘,找到了那位小倌,也不能让哥哥带去藏起来?他出来是证明不了我清白的。” “这又是为何?”秦越也皱眉不解。 顾明姝苍白着小脸道:“因为那是个天阉,只能证明我造谣。” 柳念慈闻言,差点一口气没倒上来,脚下也是一阵趔趄,多亏秦越扶住才没跌倒。 “你知道这事儿,竟然还敢在大街上造谣污蔑王夫人?顾明姝,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顾明姝却道:“虽然那小倌是天阉,但我并非造谣。他确实是王夫人的入幕之宾。” “都天阉了还入幕之宾呢?他靠什么入幕?”柳念慈只觉得头都大了,“顾明姝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个话,你信吗?” 顾明姝小声嘟囔:“王夫人爱好比较特殊,她有别的玩法……” 柳念慈闻言,脸上一片空白。这话显然已经超出她的认知了:“你说什么?” “技仙楼只给夫人们提供花活,此乃不成文规矩。很多大人对家中夫人去那喝茶听曲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因为这条规矩。”顾明姝道。 秦越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纯洁可爱机智贤惠的王妃,为什么会对秦楼楚馆的潜规则了解的如此透彻? 而柳念慈,她终于听懂了顾明姝在说什么的时候,转头四顾,便朝适才被她丢下的龙骨鞭走去。 来京数年,她是越发看不透这个小女儿了。她究竟在这座波云诡谲的城里都学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狗屁东西啊! 秦越见柳念慈拿起了龙骨鞭,赶紧上去拦住她。 “娘,算了算了,小婿会努力找证据的,您就暂且饶了明姝。万一她因此被皇后娘娘传召,不论清白与否,进宫便先要挨一顿扰人鞭,届时伤上加伤还得累您心疼。” “我心疼她?”柳念慈火冒三丈,“我今日打死这丢人现眼的东西,就找根绳子上吊,拎着她下去给人赔罪!” 顾明姝:秦越你不会劝就不要劝了,我娘打人真的会打死人的啊啊啊。 第102章 胖揍 秦越本该是顾大局,识大体的存在,现在却无脑护妻,更让柳念慈怒不可遏。 “她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吗?一个女儿家,成天穿着男装不知道做些什么,今天我若不教训你,顾家家风何在,又如何对得起枉死的王夫人。” 柳念慈越骂越气,挥起手中的龙骨鞭,欻地一声朝着顾明姝腰背上打去。 挨了这龙骨鞭,虽不至于伤筋动骨,可一鞭子下去,却是皮开肉绽,那疼痛,更胜于裂骨断筋。 顾明姝紧咬着牙,浑身一颤,缩成一团,脸上豆大的汗珠霎时间滚落。 “娘息怒,小姝有伤在身,切不可再打了。” 秦越心急,不管不顾,将顾明姝抱在怀中,自己背过身子接下了柳念慈的打来的第二鞭。 柳念慈在气头上,此时也无法念及自家这女婿是王爷,边训斥边抽打。 秦越身上的伤口本就还未愈合,这几天连晨练都免了,就怕动作过大撕裂伤口。 柳念慈这几鞭子下去,秦越伤口迸裂,血水瞬间从衣服渗出,衣裳也血肉粘连在一起。。 这种钻心透骨的疼痛,秦越再怎么铁骨铮铮,也是疼得咬牙锁眉倒吸冷气,脸上密密麻麻沁满了细汗。 柳念慈前后其实也没打几鞭子,看着秦越鲜血氤氲地十分吓人,虚空振了几鞭子,也就气呼呼的没再打了。 刚刚停歇下来,得知柳念慈动怒的翠微暖风二人,匆匆跑进了大堂。 她们也不知道王夫人已死的事,还以为柳念慈是责怪顾明姝偷偷跑出去。 此番进来,见着秦越和顾明姝身上鲜血透裳,吓得傻了眼,心疼得眼泪只打转,咚咚跪在柳念慈面前求情。 柳念慈当然知道,顾明姝和翠微暖风,虽是主仆关系,平日里相处却是情同姐妹,现在被吓得哭了,也属正常。 她也无暇再责备两丫鬟,道:“你们两退下,去准备些药,呆会小姐和王爷要用。” 两人一听,更是吓得一颤,还以为柳念慈还要再打,咚咚磕头,“求求您千万别再打了,小姐她……” “退下。”柳念慈怒目呵斥,“赶紧去备药。” “去,我都要疼死了,多准备些。”顾明姝冲着她们小声道。 现在柳念慈好不容易停手了,若是再胡乱的劝说求情,指不定又将她的心火燃起来。 翠微暖风泪眼汪汪的点点头,朝着柳念慈施礼后,匆匆备药去了。 “瞧瞧你们,这上行下效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利索。”柳念慈瞧着翠微还是一个男装扮相,又气不打一处来。 “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柳念慈道。 柳念慈疑惑着眼,“阿娘,你指的是哪个?” “还能是哪个?”柳念慈气道:“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说罢,她撇向秦越,“你能听则听,要不然你就先回避一下。免得我这不争气的女儿行的那些乱事,幻灭了你的美好愿景。” 秦越苦笑,“小姝既然嫁我为妻,那我定然和她共进退。我坚信,小姝去查那些,定是有原因的。” 秦越面上说得冷静,心中却直打鼓。 不是他不相信顾明姝,而是她实在太不按常理出牌,做出什么在旁人看来出格的事,不足为奇。 她能和一个卖香料的女子那般“郎情妾意”,想去见识技仙楼的稀奇,也就合情合理了。 柳念慈哼道:“当然有原因,怕只怕,那原因你不敢听,我这做娘的也不敢正视。说,现在就我们三人,说清楚说明白了,该和离和离,该出家出家,别耽误王爷。” 秦越:……若不是今天这事我全程陪同,我现在怀疑这是不是你们为了逼我和离唱的苦情戏。 “阿娘,我们去藏月阁,我给您看样东西,看了您就明白了。”顾明姝说。 柳念慈锁着眉头,本想呵责两句,见顾明姝眼神真挚,态度良好,不忍再责她,便同意了。 到了藏月阁,顾明姝翻出一个漆黑的八面方盒。 秦越一眼就识出,这盒子与拜月国的那种盒子一样,只不过这个一看就是仿造的赝品。 虽是仿造,可常人若是想打开,也不是那么容易。 这让秦越有些吃惊,这种盒子的真身,他都只见过两个,顾明姝居然连赝品都有,她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诚然,这时候不是追究这种秘密之时。 顾明姝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封信递给柳念慈,“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暗暗调查王夫人的,谁知道想查的没查到,倒是查到了她在技仙楼点小倌。” 柳念慈接过信笺一扫,顿时气得身子发颤,脸一阵青一阵白。 秦越感觉有些不对劲,负责顾明姝挪动两步,站到柳念慈身侧,也去看那信上内容。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秦越不禁也惊出一身白毛汗,扶着顾明姝的手猛然用力,捏得她一声惊叫。 “娘,这……” 柳念慈嘴唇微微发颤,气都喘不顺了,面对着秦越,竟一时间不知道该怒还是该怕。 秦越强制让自己冷静,“小姝,这是怎么回事?” 顾明姝瞧着他们两人都被心中内容吓着了,急忙解释道:“这是我从王夫人那搜到的。” 秦越听得不明白,难不成,是柳念慈写这种事给王夫人,谋求一同造反? “你们先别急呀,听我慢慢说完。”顾明姝知道他们误解了。 秦越紧绷着神经,扶着顾明姝坐下,又充当了一会下人,忙个急得脸色发青的柳念慈倒了一杯水。 顾明姝缓了缓神,“我之所以会查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然不是因为我有什么心理生理问题。” 秦、柳听完,其中一根紧绷的心弦,这些可以放松一些了。 “阿娘,您还记得不,我从海陵王府被接回将军府后,王夫人也曾来过。” 柳念慈点点头。她和王夫人感情深厚,时常有往来,又分什么这天哪天的。 “那日王爷和阿娘你们都在忙着招呼客人,阿娘您心情高兴,就让我去您的房中,取您藏在房中的域外好友赠送的美酒出来款待客人。我到了房间后,你们猜我撞到了什么?” 秦越柳念慈听得紧绷绷的,她不赶紧说,还在这吊人胃口,不禁同时怒瞪着她。 顾明姝攥着手,显然很是生气,“我看到秦夫人在阿娘房中,她正偷偷摸摸的往您轻易不会挪动的地儿放东西。我没惊动她,等她离开后,就把她藏的东西拿了出来,就是这封通敌卖国的书信。” 柳念慈听得震惊不已。 她和王夫人感情深厚,去彼此家中,都像是在自家一样相处。年轻时候两人来往,夜里睡觉可是不分主客的,就挤在一张床上。 后来各自嫁为人妻,情感更是深厚,走往之时,彼此房间,不用对方陪同也可以随意出入。 我喜欢你的花瓶,打声招呼就拿走;你喜欢我这对玉镯,送你了…… 柳念慈完全不敢相信,她们两这种交情,王夫人竟然会捏造通敌卖国的信陷害她。 柳念慈回忆当日,主要接待人的地方是在顾明姝的藏月阁,但王夫人确实说过,要和她说体己话而挪去归云院。 当时说的也不是什么私密话,说完后她就提前离开招呼客人了,留下王夫人一人在房中小憩。 那时候不觉得如何,现在想来,确实比较可疑。 柳念慈捏着信,手指将信纸都要抠破了,质问:“这么严重的事,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 第103章 未审先判 顾明姝有些委屈,气势却强硬起来。 “当时我看到这信,也是惊得气大了头,恨不得拿着信冲出去,在众人面前质问她为何要这样。可我冷静了下来。这信上的字迹和署名,都是阿娘您的。王夫人若是当众反咬一口,我们也说不清。“ 柳念慈内心暗赞了一下顾明姝考虑周道,却依旧觉得她做事还是太自我,“那你后来就该把这事和我说,而不是一个人偷偷去调查。” 顾明姝:“我也这么想过。可是爹爹和大哥的脾气,阿娘您是知道的,他们若是知道王夫人陷害您,您说他们会静悄悄的处理么?姐姐姐夫还在外带着兵呢,若消息传到她那里,她救我们心切,领兵回京,那岂不是等于做实了这件事。” 秦越听得连连点头,“岳母大人,我觉得小姝考虑得很是周全。岳父和舅哥都是性情刚正脾气火爆的人,大姐不知详情,就算她没有动作,顾家的政敌恐怕会借题发挥,直接在圣上参一本,扣实了这莫须有的罪名。到时候她是一个人回来,还是领兵回来,对她对顾家,都十分不利。” 顾明姝夫唱妇随,“我也是这么考量的。敌暗我明,如果动静闹大了,打草惊蛇不说,我们还处处被动,皇上若是听信谗言,那顾家……” “别说了。”柳念慈听着顾明姝又口没遮拦说到皇上,急忙喝止住她,黯然心痛的扫了一眼书信,“到底是为什么,她会这般害我。这书信……” 话没说完,秦越一个起身,直接将书信抽走,走到烛火台前,将它烧了。 顾明姝看得心急,想要阻止,秦越三躲两闪,等他动作停下来,信已经烧成了灰。 “你做什么呀?”顾明姝急得鼓起腮帮,“你烧了证据,我还怎么找陷害我家的人。” 秦越沉声问道:“还有没有?” “没有了。”顾明姝气呼呼的说。 秦越一脸严肃,“小姝,现在可不是闹情绪的时候。我们若是留着书信做证据,轻则被人反告,说是我们为了脱罪反咬一口,反正死无对证,只会显得我们心虚。更严重一点,这会被直接当成咱们投敌叛国的罪证。” 顾明姝垂眉咬唇,“我到没想到这么多。不过真没有了,就这一封。” 柳念慈倒很快跟上了秦越的思路,说:“想要陷害我们,一封信当然是不够的,他们后续必然还有其他动作,不必担心没有证据。但这份信确实留着祸大于利。” 秦越微微点头,神情凝重,“娘,依我看,王夫人的死,没那么简单。她只是在今天碰巧撞上来的一颗棋子。由于今天的事,倒是把他们的动作给提前了。我们得做好准备,说不准狂风暴雨很快就会来临。” 顾明姝内心虽然还没想得多透彻,可她清楚,秦越对朝中局势玩的高深,不是她这小脑瓜能比拟的,坚信他所预料的狂风暴雨。 “那我们该怎么办?” 未及回答,下人匆匆来报,说是顾恒回来了。 如今事情已经远超出顾明姝激死王夫人的范畴,所言所行皆得小心翼翼,免得隔墙有耳,柳念慈便让人把顾恒带到藏月阁来。 顾恒进来,见到秦越和顾明姝身上的鞭伤,知道他们刚刚挨了一顿胖揍,沉声道:“怎么也不先上药包扎,等血干了,衣服粘连在上面,再换药时,那滋味可不是很好受。” 他征战多年,少不了战场厮杀。有时候一场仗持续一天,等杀敌回来,有些伤口血都干了。 悍然赴死的铁血战士,在换药之时,少有不叫出声的。 “已经让人准备了。换药之时再让他们清醒清醒。”柳念慈道,“让你带的人呢?” 顾恒横着双眉,“等我赶到的时候,那小倌已经让皇后的人带走了。小姝,这次你可是闯大祸了。” 柳念慈接话道:“现在何止是祸,已经是一场危及整个顾家的危机。” 顾恒露出少有的惊色,觉得柳念慈言过其实。就算王夫人真是被顾明姝激死的,顶多罚一罚,怎么可能波及整个顾家。 一听他们说起书信的事,顾恒这才惊成了铁块,怒道:“我顾家世代忠烈,竟有人陷害我们通敌叛国?岂有此理,死得好。小姝你放心,哥哥就算不要了这条命,也一定护着你。” “你是拎不清事情的严重性吗?”柳念慈气急,“现在人死了,小倌还被皇后抓走,别的不说,至少针对明姝这件事上,他们早就预谋好了一切。此事往后如何发展,恐难说呢!” 顾恒道:“展就展呗,反正迟早要展,早来早面对。我还真就不信了,我顾家世代忠良,皇上能由着他们只手遮天,把白的说成黑的。” 秦越在一旁暗暗扶额。他欣赏大舅哥的这种刚烈霸气,论带兵打仗,他自是所向披靡,可权谋之事,不甚精通,这也是武将的弊病。 朝中的那些权谋小人,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杀人无形,胜过千军万马。 越是一腔热血,越容易被利用。 不过,顾恒的话,有几句倒也说到了点子上,如今既然正面撞上了,可以提前应对,总比将来被打个措手不及的好。 柳念慈道:“我们先假装不知道书信的事。就当做是明姝激死了王夫人这单一事件。明姝,你现在是诰命身份,去把衣服换上,我陪你一起进宫见皇后。” 顾明姝此时也想不出什么应对之策,只能听柳念慈的安排。 事到如今,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清洗了伤口,换药包扎好,又换上了诰命服饰,秦越、顾培陪同到了宫门外。 只柳念慈和顾明姝进宫去见皇后,顾恒和秦越留在外等候。 “阿娘,您说皇后娘娘会如何怪罪我?”顾明姝小声问。 “她若直面斥责你,那还问题不大。为娘担心的是,她见都不愿意见我们。”柳念慈说。 没想到,她竟然一语成谶。 母女两在凤藻宫外候了半天,禀事的公公去通报后,竟然消失了人影,连个话儿都不带来。 又等了许久,宫内还不见动静,倒是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人回头一看,都吃了一惊,来的竟然是宗人司的人。 柳念慈紧锁着眉头,“这下坏了。” 顾明姝也知道,宗人司的人来是为了什么。 宗人司专管皇族亲眷,犯罪的皇亲才会去那里。 现在皇后避而不见,却让宗人司直接来拿她。这意思就是,直接给她定罪了。 “皇后懿旨,海陵王妃顾明姝,造谣污蔑大臣夫人,致人羞愤难当,自杀身亡,顾氏有直接责任,特命宗人司来拿人,如有反抗,以抗旨论处。” 话音未落,宗人司的人铮铮铮拔出佩剑。 意思很明显了,若敢不乖乖跟着走,那就武力缉拿,是伤是死,后果自负。 柳念慈拉着顾明姝,将其护在身后,“大人,此事未经审理,怎地就定罪入宗人司?” “我们只是奉命而行,是不是有冤屈,可不归我管。”男子冷冷道。 “娘,就让我跟他们走。没事的。”顾明姝说。 柳念慈看着她,阵阵心怜,有点后悔之前气急上头抽打她。 事到如今,抗旨是不可能抗旨的,只能先让她守着委屈,再想法子救人。 等在宫门外的顾恒和秦越,一见宗人司的人押着顾明姝出来,双双闪上来挡在前面。 第104章 入宗人司 “王爷,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莫要为难我们。若是王爷执意阻拦,我们只能得罪了。” “是非曲直都还没搞清楚,怎么就直接定罪?岂有此理。”顾恒直接要抢人。 男子拔剑挡住,严厉道:“顾将军,我劝你还是不要乱来。我们都是为皇上做事的,这要真是兵戎相见,回头在皇上面前,恐不好交代。” 另一个也劝:“现在只是将人捉拿入狱,又不是拖出去砍头。是冤是屈,得看之后案子怎么查,若是胡来,只会让事情无法收拾。” 顾恒虽然心急,可他不是那种冲动就完全没脑的大老粗,又岂会不知道这其中的要害。 皇后操作固然不合常理,但是仔细追究的话,也挑不出什么来。 本来,这件事单从表面上看,就是顾明姝谣言逼死王夫人,有王夫人的信件和天阉小倌为证。 证据确凿的情况下,皇后为了安抚死者家属,直接下懿旨关顾明姝去宗人司,半点问题都没有。 “哥哥,王爷,我会没事的。你们先陪阿娘回去。反正就是换个地儿睡觉罢了。”顾明姝劝道。 她越是这样说,他们就越是心急和担忧。 可眼下,也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明姝被人押走。 与其在这里把事情搞大,倒不如赶紧回去研究对此,早点把人救出来才是王道。 “娘,大哥,你们先回去,我送小姝去宗人司。” 在场的人都明白,秦越这是要以王爷身份为顾明姝撑腰,柳念慈和顾恒也觉得既然此事不可逆,由秦越送去也好。 宗人司的人也没有不识好歹,由着秦越护送。 到了宗人司外,秦越才被阻挡不让进去。 “王爷,这里面的规矩,您也明白,请您留步。” “我这是送人进去,并不是来探视,算不得逾矩。”秦越说着,抱起顾明姝就往里面走。 宗人司的人见状,想要上前阻拦,却被领头的拦住了。 “随他。这次送进去,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了。” 其他人一听,纷纷将按在腰刀上的手松开。 他们可是听说海陵王和王妃相互不对付,和离都闹到皇上那里了。现在王爷这护妻狂魔的样,疯狂给他们撒狗粮,和传言完全不一样啊。 “你别胡闹呀,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这不是让人看笑话么。”顾明姝双手在秦越怀中直推推。 “我就是要让这里面的人都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样。”秦越道。 “有啥不一样的,不都两个鼻孔一张嘴么。” “你是由我秦越抱着送进来的。有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要想欺你辱你,就要掂量掂量。” 顾明姝:……行。 到了院落,秦越这才将人放下,还贴心的为她整理了一下头发。 对于这一份贴心和呵护,顾明姝自是感动,忽然觉得这个人还是有血有肉的嘛,没有那么冷冰冰。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就先在这里面委屈一下。”秦越说得一脸严肃,像是在赌誓。 “知道啦,真啰嗦。”顾明姝冲着他抿嘴一笑,“你身上有伤,也要多加小心。” 宗人府的人继续在一旁疯狂吃狗粮,也不敢催秦越快走。 等人全部走了,顾明姝背着双手,晃悠悠在这不大的院落中溜达起来。 哇啦! 顾明姝正想吐槽这鬼地方怎么连盆花都没有,一声怪叫,吓得她差点撞到了墙上。 侧身闪开,回头一看,见是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婆子,正在张牙舞爪的打量着她。 那浑浊的眼神,了无生气的脸,还有发黑的长指甲,活脱脱一个修罗恶鬼。 顾明姝暗吸了一口冷气,反应过来,这不是鬼,该是在这里被关疯了的某个皇亲贵妇。 “你别怕,她只是吓人,不会伤人。”一个听起来有些年轻的声音传来。 顾明姝闻声看去,是一个四十来岁模样,盘着妇人头的女人。看虽然衣服普通陈旧,精神却还不错。 “等你被关久了,兴许会变得比她还疯还可怕。”女人继续道。 顾明姝有些懵,她也不知道这里除了她之外还有先来者,此时是不是该自我介绍一下,怎么都显得有些别扭。 “这位夫人,您在这多久啦?”顾明姝愣愣的问出一句,算是打招呼。 至于这是不是会勾起人家的伤心往事,没想那么多。 女人仰头看着天空,似是神游,半晌才缓缓道:“多久?好久咯,已经记不太清。在这里数着日子过,可是很痛苦的事情。” 顾明姝正要接话,那疯婆子又哇哇叫着跟到了她身边,还一直往她身上嗅,吓得她下意识的躲避。 “夫人,这婆婆是谁呀?” “婆婆?她可是年纪比我都小,今年才三十七岁。” 顾明姝心道:你说她年过古稀了我都信。 女子道:“你能被送进这里来,相信身份也不简单。那你应该知道燕王秦棣?” 顾明姝嗯嗯点头。燕王她当然知道,是老一辈王爷中,现在权势最大之人。 她记得,燕王去年还纳了个小他四十岁的小妾,大婚夜,他的文豪好友还送了他一句“一树梨花压海棠”,来笑他白发老头娶嫩妻。 “这位婆婆,和燕王什么关系?” “嫡妻。” “嫡妻?”顾明姝很是震惊,有些不敢相信。 堂堂王爷嫡妻,居然四十不到就被关成了疯婆婆,这得是犯了什么逆天大事。 兴许是她们的话题刺激了她的大脑,那疯婆婆此时也不在疯,而是蹲在地上静静的听着。 女子叹息道:“燕王有一位小妾,非常得宠,后来还有了身孕。她心生不满,就借送安胎补药之名,将那小妾毒杀了。结果就被以谋害亲王子嗣之名被关了进来。” 疯婆子听到这,突然又疯了起来,又笑又哭,跑到墙上咚咚撞头,两下三下,竟直挺挺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顾明姝心中一凛,本能反应,急忙跑过去将人抱住。发现她只是昏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女子靠着柱子,没有要过来帮忙的意思,显然是对此司空见惯了。 这种冷漠麻木,和燕王妃的疯癫凄惨,都给了顾明姝不小的刺激。 第105章 月月崩 顾明姝心中震撼归震撼,倒是没说什么,只闷头扶人。 女子大概是满意她这态度,便多说了两句。 “她虽然疯了,听到这些话,还是会有反应。她心胸如此狭窄,从王妃变成弃妇,接受不了这种落差,加上听闻她的亲生儿子病逝,一夜之间白了头,后来就变成这样了。” 燕王有个儿子病逝,这顾明姝在前世倒是听说过,那是顾家也前去吊丧了。 “我刚看你是海陵王秦越抱着进来的,你不会是王妃顾氏?”女子问道。 顾明姝将疯婆子扶着靠墙坐好,尴尬一笑,“就是我。” 女子眸光一闪,似乎来了兴致,走了过来,问:“你又犯了什么事?” “我和礼部侍郎的夫人在街上吵了一架,她回去上吊自杀了。皇后娘娘震怒,就把我送这来了。”顾明姝实情相告。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呆多久,能有个正常说话的伴,终归是好的。 “这就有点麻烦。我听说那王夫人和皇后娘娘有交情,以前去皇家园林狩猎,她还帮助皇后娘娘挡了一头雄鹿的撞击。”女子说。 顾明姝一声感叹,问道:“夫人您叫什么?又为何会被关在此处呢?” “我?我叫林琅,关在此处的理由也没什么稀奇的,同样是得罪了皇后娘娘。”女子说着,转身就走了,似乎不像再多聊。 林琅?这个名字她前世好像真听过,但细想又想不起到底是谁。 顾明姝也不多问,抱着疯婆子进了房,将她放到床上。 燕王妃身子高挑,体重却轻得恐怕只有六七十斤,身子受的皮包骨头,那一张脸却很浮肿得严重。 “争风吃醋真是害死人。”顾明姝看着床上的燕王妃,突然又想到了阮媚娘,以及前世的自己。 当年她怒极怨极的时候,又何尝不想将阮媚娘碎尸万段千刀万剐呢? “不过,无论什么时候,孩子都是无辜的。如今你这样……唉。” 顾明姝又是同情,又是无奈。 “我得放平心态,一定不能在这里被逼疯。”顾明姝努力让自己清醒和镇静。 宗人司的夜,静的让人害怕。 夜色为深,顾明姝的肚子就呱呱打起了鼓。 “翠微,我有点……” 顾明姝话没喊完,苦笑了起来。 她还以为自己在将军府呢,肚子一叫,下意识的就想喊翠微送点吃的来。 正自嘲呢,门外忽然飘来一阵香气,接着有个人影出现。 “顾妹妹,睡了没有,我给你送了些夜宵来。”是林琅的声音。 顾明姝心喜,这是患难遇贵人呐,急忙去开门将人迎了进来:“林姐姐!” 人家喊妹妹,她自然也不叫夫人了,亲亲热热地姐妹相称起来。 林琅笑盈盈的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放,走进来将其放在桌上:“你刚进来,一定会不习惯的。我看你人挺不错,对疯婆子都那般有善心,就做了些夜宵给你,快趁热吃。” 上面还盖着一片梅菜扣肉和几许蔬菜。 顾明姝馋得直吞口水,真想狼吞虎咽直接吞下。 “林姐姐你人真好。”顾明姝拿起筷子就要吃,可稍近一些,她忽然就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细微味道,她猛地一激灵,将筷子插在饭上不动了。 “谢谢姐姐关心。只是,我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以往的这个时候,我还是被人众星拱月的侍候着,想不到在这里,却只有姐姐你陪着我,哎!”顾明姝黯然感叹,抬手擦眼。 林琅关心道:“我就知道你心理落差会很大,所以才来看看你。烦心是正常的。那姐姐也不扰你,饭就放这里,待会你想吃了再吃。” “嗯,谢谢姐姐关心。姐姐早些歇着。” 送走林琅后,顾明姝将门窗关好,回到桌子前,端详着那一碗饭菜,再细嗅饭菜,那阵让她警惕的细微味道已经没有了。 然而,心中有了怀疑后,她纵使是口水横流,也断然不敢再动一下筷子了。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林琅既然已经被关进来好几年,那她怎么知道秦越娶了姓顾的王妃? 王夫人帮助皇后娘娘挡了雄鹿的冲撞,这是去年才发生的事情。 去年皇后娘娘诞辰,邀请朝中大臣们的家眷一同庆贺游玩,柳念慈也被邀请了,这事顾明姝还是听柳念慈对她讲的,当时可是对王夫人好一番夸奖,以有这样的好姐妹为荣。 被关在宗人司的人,是不被许可探视的,每天只有简单的食物和水供应,负责送东西进来的人,绝对不能多嘴半句,这个林琅怎么对外界的事那么的清楚? 这里所提供的食物,自己都只能吃一个半饱,林琅居然还那么好心给自己送来这么一大碗,无事献殷勤,不得不防。 “我还是得小心,不能枉死在这里面。老天爷不见得会给我第三次机会。” 顾明姝一面舔着嘴唇吞咽口水,一面回忆着各种毒药。 现在吃不吃这碗饭不是主要的,搞清楚自己的处境才是最重要的。 好一番观察,顾明姝终于通过一些小办法,确认这碗饭里面,果真是有大昭罕见的毒药月月崩。 这种药,她在齐铭那里研究的时候知道的,似乎是特针对女性,不至于让人短期内毒发身亡,可是每月的那么几天,会疼得人死去活来,出血量极大,且难止难凝。 不出一年半载,便会油尽灯枯而亡。 此毒可解,可是解药比毒药还稀少,更鲜少知道它能解毒。 究其原因,正统医术,对这两类药物是不屑一顾的。 作为毒药的,不能杀人,作为解药的,又不能益补治病,且又非常难得,比鸡肋还鸡肋,谁会没事去存它们。 一时间,顾明姝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感慨自己的不幸。 若不是出现齐铭那么一个人,摁着她去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药,她说不定就会在这里中招,然后就会莫名的血崩,而后“病死”。 顾明姝冷静下来,并没有声张,而是将那一碗饭偷偷给倒了。 她没有注意到,那林琅正全程在暗中观察着她的动作。 见顾明姝把饭倒掉,她暗哼一声,悄悄离开了院落。 凤藻宫中,皇后闭目养神,听着尤嬷嬷报宗人司的事。 听到顾明姝竟然通过一些方法躲过了那极难察觉的月月崩,皇后睁开了眼睛,惊讶道:“她竟然能发现?” 第106章 皇后的傲慢 尤嬷嬷道:“奴婢也是没想到,那顾氏看着傻不愣登的,竟还有这种本事。” 皇后冷笑:“也是。她若没这本事,当初皇帝也不会夤夜喊她入宫为黎阳殿那贱婢看病了。听说她开的那方子还真稳住了那贱婢的病情。” 尤嬷嬷惊讶道:“那不是太医院合力才稳住的吗?” “本宫之前也信了,现在却觉得,这只是那帮老家伙贪功。”皇后垂眸把玩着护甲,“你传信给毒娘子,让她再换点厉害的。三日内,本宫要知道顾明姝到底实力几何!” 尤嬷嬷领命去办,不多时便回来说消息已然传出。 “娘娘,那毒娘子是江湖中少见的用毒高手,且很多毒她自己都没解药,若她换厉害的,那顾氏扛不住死了可怎么办?” 皇后冷漠道:“如今,宗人司死个嫌犯,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吗?” 尤嬷嬷顿时低头:“娘娘说的对。一个蠢货,死就死了。” “顾氏只是行事自我,人可精着呢。未必是个会死的蠢货。”皇后道,“她才嫁入海陵王府半年不到,就敢在云太妃手底接掌中馈,岂是等闲之辈。” 说到这个,尤嬷嬷眼露不屑:“这不把海陵王妃弄得鸡飞狗跳了吗。” “这里面,有意外,也有她故意的成分。” 尤嬷嬷疑惑,“这老身就不明白了。如今海陵王府和她自个儿的名声都稀烂,她若是故意为之,对她有何好处?” 皇后坐了起来,一伸手,尤嬷嬷急忙将参茶递上。 “你细细想想,从一开始,她做的每一件事,乍一看都像是率性而为,可却都目的性十足。” 尤嬷嬷凝眉一思,若有所悟。 “她能把云太妃气吐血,对楚王妃却很乖巧听从。后来她夺得海陵王府的中馈之权,却又这般胡闹,莫非真是别有用心?”尤嬷嬷提出自己的猜想。 皇后握着茶杯的手骤然一紧。 楚季瑶,这可是她的心病。 若不是知道顾明姝用药膳调理楚季瑶的身体起了作用,如今也犯不着这般试探她。 尤嬷嬷察言观色,心领神会,凑上前小声道:“皇后,您是怀疑,顾明姝其实和药王谷有关?” 见皇后点头,尤嬷嬷又露出疑惑之色,“药王谷事件发生时,她还不知道在哪呢。” “本宫不关心药王谷事件,我要查清的是她这个人的医术,及其背后的人。”皇后冷声道。 尤嬷嬷表示懂了,却又不全懂,“娘娘,上次她进宫来给云贵人开的方子,不是没什么问题吗?” “所以我说她精着呢。她瞒得了陛下和太医院,可瞒不了我。她身上的事,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尤嬷嬷作为皇后身边最长久的心腹,此时不用说得多直白,她也知道皇后的心思。 皇后是恨不得楚季瑶去死,就算死不了,最好也保持现在这个情况,不要有任何康复的可能,也不要有任何回归京城的可能。 而顾明姝的出现,就像一个变数,皇后需要摸透这个变数,再决定掐死还是利用。 是故,现在得小心试探。 “皇后您宽心,顾氏如今人进了宗人司,还能一直不吃饭不喝水?我们慢慢试,总会试出她的真本事和医术来路的。” 皇后有些失望的看了尤嬷嬷一眼,“你还是看不清时局。” 尤嬷嬷急忙行礼,“老奴昏钝。一心只想为皇后分忧解难,奈何能力不足。” 皇后也不责她。这尤嬷嬷虽然脑子确实不够看,可重在她足够听话,只会埋头做事,绝对不会对他人多嘴半句。 这种人,用着放心。就算对成事没什么大成就,也绝对不会惹祸。 后宫争斗,最怕的就是祸起萧墙。 “你等着看,无论是秦越还是顾家,都不会看着顾氏一直呆在宗人司。”皇后说。 “皇后您下懿旨关进去的人,他们还能明目张胆抢出来不成?” 皇后嘴角微微一勾,目光坚锐,“本宫就是要他们动。只有动了,才会露出破绽。” 尤嬷嬷恍然大悟,对皇后膜拜得五体投地。 皇后算的没错,秦越确实不会乖乖看着自己的王妃被关宗人司。 可她还是算漏了,除了秦越和顾家,更有人按捺不住抢先行动了。 这个人就是,齐铭。 齐铭听闻顾明姝出事,立刻唤来一个身形和顾明姝差不多的丫鬟,用他那幽冥鬼爪的绝技,将她的面容,生生捏成了顾明姝的模样。 他打算带着丫鬟偷偷潜进宗人司,一招李代桃僵,将顾明姝换归来给绾绾治病。 顾明姝倒不知道自己躲开毒药的事已经被汇报到皇后那里去了,心中一直提防,半夜了还是睡意全无。 也不知道是几更几分,顾明姝刚刚有点熬不住,就听门外有窸窣之声,借着淡淡月色,窗外赫然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 顾明姝顿时整个人精神起来,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门窗动静。 难道下毒不成,这是要让杀手直接要她的命? 门本是从里面闩上了的,可外面那人,却用一个细针,略一用力拨开门闩,推门走了进来。 顾明姝大气不敢喘,缩在床角,准备找机会给对方精准一击。 这屋中黑暗,那人从月色之下进来,目光有所不适,更显漆黑,一时间难以看清里面环境。 顾明姝瞧见黑影朝着自己摸索来,决定先发制人,只要闹出动静,坚持到宗人司的人听到动静进来,她就能得救。 哪只刚刚才从床上跃起,那人形同鬼魅,快如闪电,一把就按住顾明姝的嘴,将她推在墙上。 “嘘,别作声,是我。” “齐铭?”顾明姝嘴被按住,心中禁不住大声喊了起来。 见顾明姝没有挣扎,齐铭这才将她松开,“我是来带你出去的。” “你消息还真灵通,宗人司你都敢闯。”顾明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激动还是该怪他乱来。 宗人司防备并不算森严,因为这里关的人,几乎是没有人会来救的。 谁敢劫这里的人,无疑是和皇族对抗,这可就是祸及全族的事,当然,最重要的是,能被关进来的人,也不会有人救。 “普天之下,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齐铭道。 第107章 双标 顾明姝知道,齐铭这到不算夸海口吹嘘自己,他这一身本领,来去无影,确实没人拦得住他。 顾明姝当然不能走,她若是走了,海陵王妃和顾家就会受牵连。 “这我早想到了,所以我带了她来。没有你,绾绾的病可是没法治。”齐铭道。 话音刚落,门外就又进来一个女子,顾明姝一打眼便觉得此女身形眼熟,她就死死盯着看,结果借着月光,就仿佛看到了照镜子似的一张脸。 她吓了一跳:“这……” “嘘!”齐铭赶紧捂住她的嘴,“又不是头一回见识本尊的能耐,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怎么样,做的像?” 顾明姝对着那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替身丫鬟左看右看,也没挑出什么毛病来。 但她还是犹豫着不答应:“还是不行。宗人司情况复杂,她模样再像我,时间长了也会被察觉出来。你是不知道,此间不仅巡逻密集,还有旁的凶险呢!” “放心,她功夫可比你这三脚猫要利落。”齐铭笑道。 被嫌弃武功平平的顾明姝,眼睛都翻到了天上去。那是因为她重生回来没内力了好!换了前世,她巅峰时期便是与秦越五五开也不虚的。 “还是不太妥当,反正我不需要时刻呆在绾绾身边,药物的研究,你的人现在也能胜任,等需要我的时候,你再用这一招把我暂时置换出去。” 齐铭闻言皱眉:“听你这话,你是做好了要长时间被关在这里的准备?” 顾明姝无奈的摆摆手,“你以为我乐意啊。你去看看隔壁的燕王妃,不放平心态,我可能几天就像她那样疯了。到时候你把我弄出去,也没什么用咯。” “你这心态,倒是让人佩……” 话没说完,外面又是轻微的落地上,俨然又是有人来了。 冷清的宗人司,今夜可真热闹。 不论来的何人,也不能让人看到齐铭在这里,顾明姝急忙将他往柜子里塞,让他不要作声。 齐铭心中憋屈,他何时需要缩成一团藏在这满是霉腐味的破柜子中。 塞完了齐铭,顾明姝又转身要去塞那替身,可没想到来人行动迅疾,还未等她找到第二个藏人的地方呢,人已经进来了。 顾明姝一把将替身摁倒在了自己休息用的小榻上,十分警惕地看着来人。 “秦越?”只扫了一眼轮廓,顾明姝提着的那一口气略松几分,“你怎么来了?” “不太放心,就顺路过来看看。”秦越道。 她暗自叫苦不已: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可别再来什么人了,要是把他与齐铭藏在一块,那就天下大乱了。 顾明姝心里苦,面上却装的淡定:“海陵王府在此东南,将军府在此东北,大理寺衙门更是离此十几里,您到底是怎么顺路的啊?” “王家那边,我收到了一些利好线索,打算亲自去看看。所以才路过此地。”秦越说着,视线忽然锁定在顾明姝身后,警惕道:“什么人?” 顾明姝赶紧将人从铺上挖出来,直接展现给秦越看:“你瞧瞧,像不像?” 替身忍着紧张福了福身:“奴婢见过海陵王爷。” 秦越借着月光细看那替身,也是大吃一惊。她竟与顾明姝长得一模一样。 “明姝,这是……” “大哥说此间凶险,便给让她化作我的样子进来,想换我出去,免我受此间皮肉苦。” 顾明姝想过了,这锅还是甩给顾恒比较安全,大哥一定会帮她遮掩过去的。 “我看翠微模仿你就挺一模一样的,居然把我的影卫和舅哥的十八精骑都给骗了。这是,翠微?”秦越挑眉问。 替身不语,顾明姝就打马虎眼:“是谁都不要紧,反正你一会儿你带她一起出去。” 替身这一招,秦越倒没有想到。 他找到扭转局面的点之后,就匆匆跑来找顾明姝。 对于目前形式,秦越的认知还是非常清晰的。这事件和带兵打战有相似,却也不同。 不需要调兵遣将,使太多的谋略诡计,但讲求一个精准狠,因为机会稍纵即逝。 现在发现有替身可用,自然是挺好的,他便立刻阻止了顾明姝要轰走替身的想法。 “在这宗人司中,每天只有固定的时间,接触到前来送食物的丫鬟侍卫。你和其他人不同,背后的人随时可能有针对你的新动作,让她来替替你也好。因为,你在外面能做的事更多。”秦越说。 顾明姝凝眉细思,深以为然。 与其在这里虚耗时间,她确实出去后能做的事情更多。 “王爷,您方才说是要去王家,是查到什么线索了吗?”顾明姝问。 秦越点头道:“我收到消息,王夫人之死恐非投缳自尽。” “那又是怎么个死法?” “还没查,不清楚。”秦越道:“王家现在急着把人下葬,明日就要入土。我打算夜探王宅查清死因,来你这,本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另外查的。不过现在有她在,你与我同去便是。” 顾明姝愣了愣,觉得这样也行,她也很想亲眼看看王夫人的尸体,说不定能找到更多,她陷害顾家的线索。 顾明姝道:“也好,那我去去就回。” 回头她又叮嘱替身:“若遇上什么人,你就小心应对,或者直接称病不出也行。此间饮食一定要小心谨慎,尽量不用。” “请王妃放心。”替身答道。 等顾明姝和秦越一出门,齐铭就破柜子而出,长呼了几口气。 里面那霉臭味,可真把他憋的难受得紧。 他抖抖衣裳,拍拍头发上的灰尘,摇头笑叹,“见色忘义,我哄你半天不走,秦越三言两语你就跟着走了。” “主人。”替身恭恭敬敬地站到了他面前,似乎是在询问他的意思。 毕竟,齐铭把她弄过来替顾明姝,是想带顾明姝去十八坊的。现在人跟着秦越走了,她是不是还要继续在此,还是要齐铭说了算。 齐铭道:“现如今,我还能拆她台不成?为他人做嫁衣就为他人做嫁衣。谁叫我有求于她呢?你在这呆着。” “是!” 齐铭留下替身,如一只夜枭一样消失在了夜幕中。 第108章 迟则生变 秦越带着顾明姝出去后,一直有些走神。 他在想,那替身似乎不是顾明姝身边的任何一个丫鬟,面具做的多真且不说,从身形到体态都相似,分明是刻意选择调教过的。 他不认为顾恒那个人会有这样的心思。 可如果不是顾恒,又是谁的安排呢?他瞥了眼身边气定神闲的顾明姝。难道是她自己? 他现在是越想认知顾明姝,就越觉得她身上的神秘点太多,越了解越觉得陌生和有趣,似乎她身上,有一辈子都挖掘不完的秘密和闪光点。 顾明姝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担心你那替身好不好用。”秦越道,“没想到大舅哥那么中正的人,也会有这样的巧思。” “发现我哥新面孔了是。”顾明姝轻笑一声,“打小就属他最疼我了。” 两人就这么一路聊着,聊到了王宅外。 王宅白灯挂门,满屋缟素,府中一片沉寂。顾明姝与秦越很轻松就潜进去了。 此时已值深夜,灵堂内守夜和守灵之人,皆已东倒西歪,昏昏欲睡,更有伏在地上酣睡者。 堂前一铁铸火盆上,香纸烧尽,只有棺材前的两支大白蜡烛,还在摇曳着凄凄的光。 秦越指弹飞石,远距离将里那些个毫无戒备的人全部打昏,招呼着顾明姝往王夫人的棺材去,作势要打开棺材。 顾明姝有些懵,她这才发现,秦越真就只带她来,并没安排仵作。 “王爷,你那运筹帷幄,心思缜密的本领都喂狗啦,这没仵作,光你我来有什么用。”顾明姝小声道。 秦越:“你不是懂医理吗,还要什么仵作。” 顾明姝白眼都要翻山天了,“我只是略懂啊。何况医治活人和这检验尸体,完全是两码事。再者,我什么都没带,怎么查验?就用一双眼睛看么?” 秦越依旧云淡风轻,很是相信顾明姝,“看看怎么死的就够了。需要的东西我倒是准备了两样。” 说着,秦越掏出一根银针和尾巴小弯刀。 “就这?” 秦越:“够用就行。你先看看,要是实在看不出问题来,本王明日再拦他们的出殡队伍就是。” 顾明姝无语到头疼,这王爷疯魔起来,真真令人招架不住。 事到如今,也不能再去找仵作和准备攻击,只能她硬着头皮上了。 秦越刚要打开棺盖,顾明姝急忙将他拉住,而后朝着棺盖拜了起来,“天灵灵地灵灵,见怪不怪,有怪莫怪。王夫人,我们知道您死得蹊跷,所以才来惊扰您,帮您查明真相。虽然我没想过要逼死您,可我毕竟是也诱因。” 秦越杵在原地,横着双眉,就那样愣愣的看着顾明姝,没什么动作,也没说她什么。 拜过,顾明姝还给点上了三炷香,这才让秦越打开棺盖。 开了棺材,秦越便像是个小助手一般,将银针递了上来。 顾明姝接过,立刻查验一提,可无论是腹部,喉部还是大脑,银针都没有什么变化。 “看来不是毒死的。”秦越说。 “未必。”顾明姝慎重否决,“银针只能验出砒霜这一类的毒药。其实很多能致人死地的毒素,比如说植物毒,动物毒,银针都是没有反应的。只不过,动植物毒素几乎都是有色有味,和食物放在一起,会有剧烈的反应,用看和闻都能识别出来。银针则偏向于检测砒霜这种无色无味的剧毒。” 秦越眉眼一展,赞道:“还说你懂得少,本王看你比那些仵作强多了。” “少见多怪。”顾明姝小声嘟囔,将银针递给秦越,她则继续检查王夫人的遗体。 “王爷,你看她的手。”顾明姝将王夫人长袖盖住的手拉了出来。 秦越凑上去一看,只见那手指呈爪转,显然是死前经过痛苦剧烈的挣扎。 书上记载,上吊死亡其实是一个痛苦的过程,王夫人濒死之际,痛苦和求生的本能让她去抓脖子也说得通。 秦越仔细检查了王夫人的指甲,发现上面有两丝蓝色的布料丝线,并没有皮屑血肉。 “王爷,看这里。”顾明姝拐了秦越一下,示意他看王夫人脖子。 “你看,她脖子上的勒痕很是奇怪,有分叉,且分叉点在耳下,一道延伸想耳后,一道延伸到颈后。” 秦越道,“我们几乎可以断定,王夫人是先被人勒死后挂上去的。而且行凶之人,不是一个。当是还是还有人抓住了她的双手,阻止她剧烈挣扎。” 知道了真相,秦越高兴不已。 这足以证明,王夫人并非因为顾明姝而死,这是一起他杀,凶手另有其人,借机嫁祸给顾明姝。 顾明姝却不怎么高兴。 王夫人对她而言,是和很重要的线索,如今,线索断了,她还被盯上,想要找到新线索,必定难上加难,顾家的危险,也会与日俱增。 “王爷,要不,我们再去王夫人的房间看看?”顾明姝道。 秦越一下子就猜到了她意欲如何,刚想同意,就听门口有人大喊:“你们是什么人?大胆,竟敢对夫人的遗体不敬。” 说罢,巡逻的男子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呐,有人擅闯灵堂,快来人。” 外面,一阵喧和叫骂和嘈杂的脚步声汹涌而来。 未免制造更多麻烦,顾明姝只能放弃去王夫人房中找证据的想法,随着秦越一起逃离了王宅。 彻底甩开王家的追兵,逃到安全处,夫妻二人这才停了下来。 顾明姝捂着胸口喘了半天的粗气,这才问道:“王爷,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迟则生变,我即刻进宫将情况向皇上禀报,请求阻止王家下葬,彻查真相。”秦越道。 顾明姝微蹙着秀眉,“我担心此事牵连甚广,想要彻查,不会那么容易。而且,连皇后动惊动了,这查下去,恐怕阻力重重。” “王公大臣的妻子在家中被绞杀,此时若是不查清楚,只怕会人心惶惶,乱了朝纲。皇上是圣明之君,我相信他一定会许可彻查的。”秦越信心满满的说。 第109章 抓走干活 顾明姝觉得这样也好,总比她一个人无头苍蝇一般乱追查要强。现在秦越是大理寺少卿,此等要案,正是他职权管辖的范围,他拥有权势,查起来容易些。 秦越将顾明姝送到宋人四门口,本想一直将她送到所住小院的。 顾明姝担心他和替身见面后,会多问,若诈出是齐铭派来的,不好解释,便说:“事情紧急,你还是赶紧进宫。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那你自己小心。放心,明天天亮,本王就光明正大的将你接出来。”秦越对顾明姝翻墙越院的本事倒是挺信任。 秦越走后,顾明姝刚刚找准角度要进宗人司,不了黑暗中一个人影却闪了出来,噌地落到她的身后。 “齐铭?你别这么神出鬼没的好不好,把我吓死了谁救治你的绾绾。”顾明姝抚着心口道。 “是本公子欠考量了。我这也是心急。总不能隔空喊话‘齐铭来也’以提示你。”齐铭眯眼笑道。 “别说这些没用的,你还在这里等我,不是想送我进去那么简单?”顾明姝没好气的说。 齐铭面色突然变得严肃,“当然有事。你用了我的替身,就要给我干活。快跟我走。” 顾明姝暗自嘀咕,齐铭这么着急弄个替身来换她,莫不是绾绾的病情有什么新情况? 也不多问,跟着齐铭就去了。 赶往十八坊的途中,齐铭将情况说了个大概。 顾明姝猜得没错,果然是绾绾的身体出了新问题。 以前,绾绾虽然昏迷,可汤药还是能灌进去的。可现在,无论齐铭怎么做,药水灌进去后,绾绾没有呛着,也没有喝下,而是如似喉咙位置被堵住了,很快就从口中满溢出来。 “这不合理呀。”顾明姝很是吃惊,“绾绾还有呼吸吗?” 齐铭冷哼道:“若她没了呼吸,你觉得我还会在这里和你好言好语说情况吗?” 顾明姝听得一阵汗毛直竖。齐铭这声音一旦冷起来,真真是犹如来自九幽鬼域的森森鬼气,让人不寒而栗。 “除了药灌不进去,其他一切都和以往无异。我不知道是什么问题,所以才急着找你。”齐铭说。 顾明姝不知道具体情况,此时再胡乱推测也没有用,只能紧跟齐铭步伐匆匆赶往十八坊。 见着了绾绾,顾明姝立刻给她检查身体,还让齐铭拿药来亲自试了试。 真如齐铭所言。 “你在药里私自添加了什么吗?”顾明姝问。 齐铭直摇头,“一切都依照你的方子,连喂药时间都是固定的,岂会多加药物。” 顾明姝不解,亲自尝了尝药,又苦又臭,难以下咽。 眉头紧锁之际,顾明姝却将药碗一放,跳了起来,欢喜道:“太好了,我们的药有效果了。” 齐铭凝着双目,目光幽冷。 顾明姝解释道:“并不是药的问题,也不是绾绾情况恶化,恰恰相反,她的身体在好转。” 齐铭一愣,激动得扶住顾明姝的双肩,“你说什么?绾绾的身体好转?那这情况是怎么回事?” 顾明姝道:“绾绾呼吸正常,却不肯喝药,这说明她的本能反应被激发了。我问你,绾绾以前是不是从来苦臭的东西。” 齐铭松开顾明姝,看向绾绾,激动得只搓手指,“确实如此。你能说得具体点吗,我还是不大明白。” “其实很简单。绾绾有味觉和嗅觉了,现在我们的用药又特别的苦和臭,这和她清醒时候的习惯完全相悖,你灌药给她,她就本能的闭气,所以呛不着她,也灌不下去。” 齐铭呼吸颤动,激动得就只差原地打转叫喊。 “这么说,绾绾现在是有意识了?她是不是能听到我们说话?”齐铭激动的问。 顾明姝却很冷静的摇摇头,“还不能说明有意识。” 齐铭疑惑不已,“你刚不是说她这是本能反应么?既然意识都没有,又何来本能?” 顾明姝示意他别着急,缓缓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控制我们人类本能的,不仅仅是大脑?” 齐铭听得越发一头雾水,真想自己钻进顾明姝的大脑中一眼将她所想看尽,免得在这听她一言一句的到来让人心急抓狂。 “我再问你,你知不知道,有些动物,大脑其实不在头上。或者他们的五官之类的东西,也不在头上。” 齐铭愣着脸,没好气的接了一句,“嗯,饕餮的眼睛就在腋下。这和绾绾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 顾明姝:“我以前听人说过,我们人类,除了大脑,背后的脊内髓其实也有类似大脑的功能,不过不像大脑那么强大。以前国外有人做过实验,将一个人砍头后,他不会立刻死亡,反而能跑十多米才倒下。驱动他身体运动的,已经不是头,而是脊髓功能。” 齐铭擦额捏眉心,叹气道:“你这说法,简直比鬼王想把石头捏出汁液都疯狂。” 顾明姝抿了抿嘴角,“我就是想说,绾绾想在所恢复的嗅觉和味觉,还不足以支持她意识恢复,只能说五感在恢复。” 齐铭听得一知半解,干脆也就不纠结这种医学问题,直截了当的问道:“怎么研究人研究病是你的事,我就想知道,怎么让才能让绾绾喝药。” 顾明姝:“现在的情况,还真有点麻烦。因为她没意识,没办法让她忍一忍。改药方让药变得好喝,这又影响疗效。强行灌的话,容易呛入肺腑。绾绾沉睡太久,身体极度虚弱,此种情况一旦发生,无异于宣告死亡。” 齐铭很急,可他看出顾明姝一直来回踱步在想办法,也没有催她,还强行将自己的戾气克制住了。 许久,顾明姝眉头舒展,粉拳在空气中锤了一下,“我怎么这么笨呢,这很好解决的嘛。” 齐铭听得欣喜,让她快说。 “喂药时以金针封穴,将绾绾无感暂且封闭。你放心,这不会多她有任何副作用。”顾明姝说。 齐铭自是不怀疑,让她立刻尝试。 想不到,还真有效果,很容易就将药灌进去了。 见此,齐铭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在她完全醒来之前,每次喂药都需如此,可我不能一直待在你这里。这样,我把金针刺穴这种手法教给你的人。” 齐铭知道顾明姝自身的情况,让替身一直替她,当然不现实,只能同意她的办法,喊来自己最得意,也最信赖的大夫,让他和顾明姝学习。 那大夫本就懂针灸之道,此时学起来倒是也驾轻就熟,很快就掌握了要领。 齐铭却不放心,让顾明姝多教了几次后,还让大夫在他身上试试。 等大夫试过,齐铭直呼“恐怖,了不得”。他的穴位被封,真真是吃肉不像,喝黄连汤也不觉得苦。 折腾了一宿,顾明姝累得眼皮有如千斤重,加上担心绾绾会有新情况,她也就没有回宗人司,就在齐铭这休息了。 彼时,秦越已进入宫中,请求面见皇上。 第110章 拦棺 等了许久,皇上身边的公公姗姗来迟。 “王爷,皇上今晚龙体不适,改日再召见王爷。您请回。” 为了能见到皇上,秦越已经将原因说给公公,让他转述皇上,结果却等来这样一个结局。 秦越知道,皇上显然是不想管这乱七八糟的事。 暗一思量,秦越就意识到,王夫人死亡的玄机,以及此事牵连到的东西,特别是顾家那头,他是清楚的知道,可皇上并不知晓。 从皇上视角看,不过是一名大臣的夫人死得蹊跷,这种事他若是也亲子管,那设立那么多管事部门何用,以后他还要不要处理国事。 所以,皇上才会避而不见。 想明白这一层,秦越也不多缠,朝着皇上寝宫拜了拜,叮嘱公公照顾好皇上,便转身走了。 离开皇宫后,秦越并未去宗人司找顾明姝说明情况。 去告诉她这种消息,除了让她失落担忧之外,什么正面作用都没有。 “王爷,还有一个半时辰,那王家可要出殡了。不如属下和卫阳几个,先去把尸体抢出来送衙门去验!”知道事情严重性的卫明也是有点着急了。 戎长风却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王爷上任大理寺之后,朝中本就很多人不服,都盯着王爷,等着出错。若不清不白地抢出尸首来,王爷在朝中的经营岂不毁于一旦?” “可王妃娘娘那……” “都闭嘴。”秦越道,“想名正言顺地拿到王夫人的遗体,倒也并非全无办法。” 戎长风与剩下几人面面相觑,而后抱拳齐声道:“请王爷吩咐!” 秦越沉吟了一下,就与亲卫们细细说起了自己的计划来。 一个时辰后,京兆府门外的鸣冤鼓被敲响了。 敲鼓人乃是礼部侍郎王伟忠府上的丫鬟,她喊冤说,家中夫人并非投缳自尽,而是被人活生生勒死的。 京兆府尹那个心塞啊。王夫人死于他杀,来报案的却只是个小丫鬟,那他管还是不管呢? 管,保不齐要开罪王大人,不管,对不起身上这身皮。 他决定,晚一点管。所以就用起了“拖”字诀,拖到人下葬,到时候若家人不肯开棺,此事也就过去了。他心想着:王夫人怎么死的,她血亲都不追究,我这也不算对不起这身官袍。 然而,这小丫鬟却不一般,直接冲到了他后堂,当着他面说,说如果他耽误了拦棺抢尸,那就是帮着王大人诬陷海陵王妃,耽误了大事,王爷要扒他皮。 罗大人一听,好家伙,这背后又是海陵王夫妇。 想到自己脸还像猪头三一样没消肿的媳妇,罗大人在心里狠狠唾弃了海陵王夫妇这对黑恶势力!然后咬牙切齿地带人上街了匆匆赶去阻挡出殡队伍。 做人也好,为官也罢,就得该低头时就低头,海陵王妃在朝凤院打人,皇后娘娘也只敢象征性地打打王妃,现在人家有理有据说王夫人是他杀,难道他这个京城父母官还能不管吗? 尸位素餐的帽子,由天子近臣扣过来,那是会轻者丢乌纱重者丢小命的。 出殡队伍被拦下,王家的管家愤怒至极,替主出头。 “罗大人,今天是我家夫人出殡的日子,您这般作为,是何意欲?殊不知人死为大,安的什么心思,竟想坏了时辰?” 罗大人和礼部侍郎本就是旧友,且官职还矮人家一节,来这里拦住出殡队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现在被王家管家这般怒叱,心中虽然生怒,却也无可发作。 “本官接到报案,王夫人死得蹊跷。本着对生命负责,对自己这身官袍的负责,势必要查验一二。”罗大人板着脸,直接打官腔。 管家冷哼,斜目而视,“查验一二?听大人这意思,是要让我家夫人死后都不得安宁吗?” 骂罢,管家竟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苍天呐,你好好看看,我家夫人,一生端庄贤惠,淑雅贞洁。不想被那顾氏当街羞辱,悠悠众口,名节被毁,夫人愤怒难平,已死明志。想不到,死后尽还要遭人继续诽谤玷污。老天爷呐,你降下天雷,把这些恶人都劈死带走。” 管家这一哭,整个出殡队伍也跟着哭天呛地起来。 一时间,嚎啕之声震天而起,很远就能听到。 罗大人高声解释,却根本没人理会他,这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决断。 若是让人强行打开王夫人的棺材查验,查出有蹊跷还好,若没有问题,礼部侍郎以后怕不会轻饶了他。 罗大人正自为难,忽然有人来报,“大人,海陵王来了。” 一听这话,罗大人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心中直呼“甚好”。 此次事件,本就是秦越的意思。 现在秦越出现,无论是要强制执行,还是要放行,他都只需要听命而行,日后礼部侍郎真要怪罪,也怪不到他头上。 等秦越气势如虹的到来,罗大人急忙上前施礼,“拜见王爷。” “怎么回事?”秦越冷声问,言语表情,充斥着不满,似是责怪这么半天,还没能把事情办妥。 罗大人一脸为难,“他们说人死为大,下官也很是为难。若事情闹大了,恐怕……” 秦越冷冷撇了他一眼,一挥手,对左右喝令道:“谁敢阻挡,全抓起来。若是再闹那就当街验尸!仵作,你只管查验。罗大人,你嘛,在一旁观望,佐证结果便是。” 罗大人嘴角扯出一抹尴尬的笑,躬身行礼,不敢多言。 秦越带来的影卫正要上前,不料王家少爷王易博带领一队家丁,手持兵刃,披麻戴孝而出。 “谁敢乱来?!再敢上前,别怪我不客气。” 秦越影卫见状,纷纷停下。 这王易博是礼部侍郎的大公子,此人自幼拜师学武,不喜读书,武艺高强,是皇上钦点的武探花。 秦越上前道:“王少爷,令堂死得蹊跷,你难道就不想查明真相,替她讨回公道吗?” 王易博仰头冷笑,“王爷,我母亲就是被你那刁妃逼死的,你又何必在这里猫哭耗子惺惺作态?你若真想替我母亲伸冤报仇,你只管把你那刁妃拉出来斩首示众,以正视听,而不是在这里摆你王爷的威风。” “放肆。”戎长风大怒,冲出去想要教训王易博,却被秦越拦住。 王易博冷哼道:“刁妃你管不住,家养的狗到还挺听话的。” 秦越沉着脸,没甚表情,“你在气头上,今日本王就不追究你的无礼。” 王易博哈哈笑道:“那我还得感谢你王爷大恩了?” 说罢,他右手将刀一横,左手指着秦越。“早就听闻你海陵王飞鸿剑法无敌于天下,今日就让我领教领教。” 管教见势不妙,急忙上来阻挡,“少爷,今天是夫人出殡的日子,岂能……” “滚开!” 王易博一刀横出,刀尖从管家的耳边划过。 管家怪叫一声,捂着耳朵下意识的后腿,很快又跪在王易博身侧,苦劝不可动手。 “我看你和他就是一伙的。”王易博怒极,挥刀朝着管家砍去。 戎长风见状,掷出手中长剑,逼得王易博只能挥刀格挡,救下了管家的性命。 “既然王少爷执迷不悟,那就不要怪本王不客气。”秦越漠然道。 王易博丝毫不惧,“想惊扰我母亲的遗体,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我倒是要看看,你海陵王是不是真能一手遮天,是不是比皇上还大,比天下还大。” “你们只管验尸,他交给我。”秦越从随从手上接过剑,打算亲自动手。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出殡队伍中忽然有人大喊一声“着火了”。 随着喊声想起,出殡队伍嗡嗡嗷嗷乱成一团。 秦越挑眼一看,着火的正是王夫人的棺材。队伍的后头,还有两个戴着遮面斗笠的人,正鬼鬼祟祟的逃走。 “快救火。”秦越喝令一声,提剑追上。 第111章 皇帝亲审 棺材的火势突然之间就如此之大,很明显是被浇了火油,那两个行踪鬼祟的人,必定就是前来毁尸灭迹的。 戎长风担心秦越一人追去会有危险,也急速跟了上去。 追过街的转角,却见蹲在地上,他面前躺着的,竟是那两名戴斗笠的人。 “王爷,你无恙?”戎长风担忧的问。 秦越查看着那两人,又看看四周,恨恨地将剑插在地上。 刚刚他追到这里,就听到墙头有飞镖袭来,他以为目标是他,闪身躲避,却没想到,那飞镖除了阻挡他追击,还直接把那两个纵火的人射死了。 秦越越墙去追,不见射镖这人,这才无奈回身查看那两人伤势。 两人在高速移动中,却还是被射中了脖子,足见射镖之人功力非凡。 镖上有毒,顷刻毙命。 无奈,秦越只能带着戎长风返回。 回到一看,就见王家出殡队伍全部蹲在地上捶胸顿足哭声震天,罗大人则在一盘急得只跺脚。 王夫人的遗体,已经和棺材一起,被烧成了黑炭。 “王爷,火势如此迅猛,王夫人的遗体上显然也被浇了火油。这里又没有河流井水,我们已经很努力救火了,却还是……”罗大人哭丧着脸汇报情况。 “秦越,你这狗贼,你好歹毒。今日我王易博不把你千刀万剐,誓不为人。”王易博擦去眼泪,提刀朝着秦越冲来。 戎长风护主心切,哪里等得秦越亲自接招,提剑迎了上去。 两人未及交手,就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哒哒而来,马上一人,穿着宫跑,手中挥舞着圣旨,远远的就大声喊道:“圣旨到!” 一听圣旨到,王易博再有满腔怒火,也不得不停下来。 在场之人,全部跪地听旨。 马背上人,也不下马,就骑在马背上宣读道:“皇上有旨:宣海陵王秦越,探花郎王易博,即刻进宫,共议王家夫人被害一案件。钦此!” 圣旨宣完,不管是围观的还是当事人,都很惊讶,现场一片哗然。 秦越惊讶的是,皇帝之前明显不想管,现在怎么又管了;王公子觉得,母亲明明是受到海陵王妃的羞辱而自尽,怎么又成了被杀?这摆明了是变相的要为海陵王妃脱罪! “公公,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王易博怒显于连,双目暴怒。 “探花郎,皇上的意思,圣旨上已经说得明白了。你母亲死因存疑,召你立刻随海陵王一起进宫面圣。”宣旨的公公好言好语的说道。 公公常年贴身侍候皇上,议政的时候他也不回避。礼部侍郎是皇上近臣,时间久了,他们也就相熟,有了交情。 现在王易博气势汹汹的问起,他自是好言相告。 王易博气堵于胸,怒道:“我看皇上这是偏袒秦……” 话没说完,公公一个眼色,随他而来的大内侍卫,立刻上前捂住了王易博的嘴。 这种以下犯上的言论,若是传到皇上耳中,那还得了。 如今王家正遭受磨难,公公身为王家好友,当然不可能看王家公子口不择言地断送王家,这捂嘴是为他好。 王易博却不识公公好意,还想对大内侍卫动手。奈何他虽然身为武探花,大内侍卫也不是等闲之辈,一左一右,将他制得服服帖帖,强行摁到马背上。 “王爷,请上马。”公公对秦越道。 秦越对戎长风交代几句后,跨步上马,跟着公公进宫去了。 进了宫,秦越察觉有点不对劲。 公公并没有带他们去金銮殿,也没有去皇上的御书房,而是去了皇宫的西北角。 还未走近,一阵阵莫名的寒气就逼来。 这地方,是宫中太监、侍女等人员老死、病逝后,临时停放尸体的。 王易博也心中疑虑重重,她母亲尸体被烧,现在又带他来这种地方,在他看来,更像是对他的一种讽刺和二次伤害,心中对皇上的怨念,又加深了。 进了那泛着冷气的小院,所有人都紧了紧衣服。 寒床上,躺着一具尸体,盖着白布,只露出一双脚来,分不出是男是女。 公公招呼着王易博,示意他走到寒床前。 “公公,这是何意?”王易博不解的问道。 “掀开看看你就知道了。” 王易博侧目冷撇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秦越,暗吞了一口凉唾沫,伸出手,缓缓拉开尸体上的白布。 等看着那尸体的脸,王易博整个人都不好了,愣了一下,呜哇一声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秦越紧凝双眉,也是被惊得不轻。 这尸体,居然是王夫人。 王夫人的遗体在这里,那棺材里面被烧掉的那个…… 尸体脖子上的勒痕,此时尤为明显。 秦越暗暗长吐一口气,察觉到事情比他料想的要复杂得多。 竟有人手眼通天,偷换了王夫人的尸体,连王易博都给瞒过了。 尸体出现在这皇宫之内,不用多问也能猜出内里玄机。 王易博一通哭罢,惊讶归惊讶,也不敢多问什么。 他是冲动,是不喜好读书,可是他并不是傻子。这么明显的事情,他还是能明白其中要害的。 “带探花郎去休息。王爷,你随奴家来。”公公道。 秦越跟着公公,直往御书房。 等进去之后,秦越吃惊不小,礼部侍郎王伟忠竟跪在这里。他前面的兽皮地毯上,还有些湿痕,显然是刚刚皇上发怒,将茶杯砸到了他面前。 “臣秦越,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这一次,皇上只让秦越站着,并未赐坐。 “这个,你拿去看看。”皇上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单子,身侧的公公立刻小心的将其送到秦越面前。 秦越接过一看,不由得蹙眉,不知道该忧还是该喜。 这是一张验尸单,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王夫人是先被人勒死后才挂上去的,最后落名是大昭赫赫有名的大学士,刑部尚书唐祥。 此人断案如神,经由他手的,几乎就没有破不了的案。一些地方上重大的冤案,饶是时隔十数年,一旦闹到京城告御状,皇上往往就会派他前去调查重审,还原真相。 由他出具这份验尸单,可以说是天下最具权威性的。 当中很多细节,是秦越和顾明姝夜探王夫人死因的时候没有留意和分析到的。 “陛下圣明。不知凶手抓到了没有。”秦越问道。 皇上怒哼一声,目光扫向王伟忠,“就是他。” 秦越听得一怔,他倒是从来没有想过,杀害王夫人的,居然会是同床共枕几十年的丈夫。 不等问话,王伟忠道:“确实是我做的。是我一时糊涂,听信谣言,情急之下,控制不住自己,这才失手杀了夫人。为了逃脱罪责,所以才伪造成夫人因为羞愧难当而上吊自杀。” 说罢,王伟忠抬头怒视着秦越,“我确实是有罪,可若不是你那妻子传谣诋毁我夫人,我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皇上,我犯了罪,我认。依照大昭律法,杀人偿命,我愿意疑似抵罪。可事件的起因,全是海陵王妃传谣辱人导致,她才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皇上圣明,请为罪臣和我那不幸的妻子做主,将海陵王妃捉拿定罪。方能彰显我大昭律法严明,皇上圣明无私。” 第112章 惊变 秦越怒极,大骂:“你简直满嘴胡言。事件的起因本王也在场,是你那夫人先辱我侧妃在先,王妃这才与其争辩理论。” 王伟忠破罐子破摔,“理论就可以随意造谣生事羞辱人?你难道不知,名节对一个女子如何的重要。” 秦越冷笑,“若人人都效仿你王大人,那我大昭可还有安宁之家?你走上大街听听,现在谁人不把我海陵王府上下骂得体无完肤。他们对海陵王府所造的谣,胜过王妃对你夫人所言的数倍,乃至数十倍。若我是你,是不是该提刀把海陵王府上下斩尽杀绝?” “你……” “都给朕闭嘴。”皇上呵斥道,“你们两当朕是透明的吗?这里是朕的御书房,不是菜市场。” 秦、王两人顿时熄声。 皇上冷盯着秦越,“你这王妃到底什么来头?” 秦越被问得一头雾水。顾明姝还是他赐婚的呢,他会不知道她什么来头? 短暂的惊愕后,秦越立刻意识到,皇上的话,另有所指。 只听皇上继续道:“她一个人,竟值得礼部侍郎宁可自己换命,也要拉她下水,还搭上一老妻。这等玉石俱焚,怕是顾培青都还不够资格。” 听到这,秦越完全反应过来了。 皇上突然会管王夫人的事,想来是通过某种途径,知道了顾家被王夫人陷害卖国一事。 此事在他们这边,就只有他、顾明姝、柳念慈和顾恒知道,不可能是他们其中之一告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王夫人背后的势力,提前被什么人咬到了皇上这里。 秦越锁眉不语,王伟忠却喋喋不休,“陛下,你一定要替罪臣做主。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才杀了夫人,不敢奢求皇上饶恕罪臣,只求一死。可若是罪魁祸首逍遥法外,罪臣就是做了鬼,也不会瞑目的。” “什么做人鬼的。你这是在威胁朕吗?来人,把他给朕押到大理寺。没有朕许可,任何人不可见他。”皇上怒道。 御前带刀侍卫冲进来,强行将王伟忠押走,外门嗷嗷叫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王伟忠被押走后,皇上依旧余怒未消。 喝了两口茶,这才冷声道:“普通一件街头怄气事件,何至于搞出人命来?现在这里没旁人,你老实和朕讲,此次事件,你知道多少。” 事到如今,秦越已经可以断定,皇上手中,至少有一股神秘队伍,在替他收罗各种消息。 他同时也确定,皇上定然不知道那封卖国信。否则,顾家恐怕已经全部被抓起来了,又哪会还是现在这个态度。 笃定了这种想法,秦越心中有了底,自然明白了该如何有效周旋。 “陛下,那微臣就直言了。据微臣所知,内人和王夫人之间的恩怨,并非当日街头的一时口舌之快。”秦越说。 皇上哼道:“朕要的就是前因。” 秦越:“明姝会在街上那般揭王夫人的短,确实是有她的小私心。这事,还得从她被接回将军府说起。那日,王夫人去往将军府串门,明姝发现王夫人往岳母房间塞了一枚男士的墨玉扣子。” 皇上凝眉,目光始终在秦越脸上,似要看穿他是否说谎。 秦越气定神闲,娓娓道来,“明姝知道,顾将军是个醋缸,怀疑王夫人这是要挑拨她爹娘的关系。” 皇上蹙眉不解,“这是何意?朕听闻,王夫人和柳念慈,她俩的感情,可是从少女时代就开始了,两人好到可以同穿一条裙子。现在,双方都是要做奶奶做外婆的人了,怎地还会有这种心思?” 秦越恳切道:“问题就出在这里。明姝内心虽然诧异,可是也不敢妄加定论,就只能暗中调查王夫人,想揪住她的不好,以便让柳念慈不要与王夫人来往过密密切,免得惹出事端。” 皇上微微点了点头,似是对顾明姝的这种处理手段表示认可。 秦越继续道:“明姝这段时间总是行踪诡秘的,微臣也曾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所以她男扮女装出城的时候,就暗暗跟着她。结果她只是被王府琐事折腾得面容焦脆,要买些胭脂香料。” 皇上又面露疑惑,“女子买些胭脂香料,这非常正常,她何必要乔妆打扮神神秘秘?” 秦越摇头一勾嘴角,道:“微臣当时也这样问了。结果她给的理由,让微臣无言以对,甚至有点自责和心疼她。” 说着,秦越将顾明姝当时对他的那一套说辞,说了一遍给皇上听。 皇上一听,脸上的愁容也瞬间转变成笑意,“你这王妃,到真有点意思。那她查到什么了?” “明姝查到,王夫人逛花楼。” 皇上呼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表情异常复杂,难以揣测此刻是和心境。 “王伟忠年老力衰,力不从心,朕以前到听过一些大臣在说笑。现在看来,确有其事。行了,我们君臣之间,也不说别人这些家长里短的事,你继续说。” 秦越道:“那日王夫人一众在街上公然诋毁海陵王府,明姝一时冲动,就把王夫人逛花楼的事情说了。陛下,明姝纵使不对,可她从未造谣。事发时,微臣也在场,没能及时阻止明姝,是微臣之罪。” 皇上冷哼道:“你不用急着替她背罪。造谣不造谣的,朕不想管。你刚说,王夫人往顾家放了一枚扣子,那扣子可还在?” 秦越急忙掏出墨玉扣子,双手呈上。 这扣子,是秦越从阮媚娘那边暗中弄来的,属于拜月国的特产,且不是寻常人物所能佩戴的。 皇上拿着墨玉扣子认真端详了好一阵,期间并未说什么。 良久,问道:“朕就当你所言是真。那朕问你,你难道也以为,这样一枚扣子,就足以挑拨他们夫妻的关系?且仅仅就为了挑拨离间顾将军夫妻的感情?” 秦越道:“陛下圣明。关于这事,微臣之前确实是没有多想。毕竟,争风吃醋这种事,可是不分年纪,不分男女和身份的。” 皇上呵了一声,表示认同。 普天之下,身为皇上他,后宫妃子最多,争风吃醋这种事,他见得可是比谁都多。 “可今天在大街上,有黑衣人跳出来火烧王夫人的棺材,后来微臣追去,却有人暗中将那两人杀人灭口,还有王大人这么快就认罪,微臣觉得,这一连串事件,发生的过于蹊跷。现在想来,王夫人往顾家放这墨玉扣子,恐怕真如陛下所言,不是为了挑拨夫妻感情那么简单。” 顿了顿,秦越继续道:“臣以为,王夫人之死,定是被杀人灭口。至于凶手是不是王大人,很是可疑。” 皇上肯定的嗯了一声,“还不算太蠢,果然没有让朕失望。秦越,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半个月之内,朕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搅弄风云,企图陷害朝廷忠臣。” 秦越急忙跪拜,“臣叩谢陛下信任,定殚精竭虑,不辱使命。” 平身后,又道:“陛下,既然此时与我王妃无关,那臣能去接她出来了吗?” 皇上斜撇了秦越一眼,“你怎么又糊涂了?王家的事有个能公开的定论,才能把人接出来。不然名不正言不顺。至于她什么时候能出来,就看你什么时候把朕交代你的事办完。你只管去办事,朕可以给她一点特权,准她在里面带两名丫鬟服侍她。” 秦越虽然有些失落,可还是谢了恩。打算就让翠微和暖风去陪着她,有那两个活宝在,顾明姝在宗人司也不至于太寂寞。 刚谢恩起身,就听到外面太监边叫喊边跑进来,“皇上,皇上,不好了,出事了。” 皇上冷着脸,不悦道:“慌什么,什么天大的事能把你急成这样。舌头捋直了说。” 公公倒吞了口冷唾沫,颤颤道:“不得了了,海陵王妃在宗人司出事了……” 轰! 秦越只觉眼前一黑,犹如五雷轰顶。不等皇上发话,直接冲出了御书房,直朝宗人司飞奔而去。 …… 第113章 阴差阳错 顾明姝在十八坊美美的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她实在太困了,心也一直紧绷着,这里有齐铭和他的人守护,她睡得无忧无虑,自是睡得甜美安详。 起来后,丫鬟侍候着她洗漱完毕,又美美的吃了一顿。 本想着赶紧回宗人司把替身换回来,秦越却不许。 “你这做师父的,责任得到位。走之前,得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掌握了所有细节。”齐铭道。 顾明姝无奈的给了齐铭一个白眼。 她的学徒,可是资深的杏林高手,皇上身边的御医都不见得比他强。这等天才级别的人,学点金针刺穴,能有多难。 无奈,顾明姝还是全程看了学徒操作金针。那手法,虽然不想她那么娴熟,可绝对精准,没什么问题。 “你别给他太大的压力就好。绾绾这不是急性病,太着急治疗,只会适得其反。哦,差点忘了和你说,以后你每天都要活动绾绾的四肢,至于是找人代劳还是你自己上手,那就是你的自由。”顾明姝叮嘱说。 “本公子正值青春年少,没有老年痴呆,你昨晚就说过了,我岂会睡一觉就忘记。不过,你这负责任的态度,倒是挺让人高兴。”齐铭道。 顾明姝挠挠腮帮,昨晚说过吗?好像真说过。睡得太沉了,不太记得清楚。 “不光只是让她躺在床上,你甚至得扶她起来。”顾明姝说。 齐铭不解:“她现在又不能动,而且你说她身体机能特别脆弱,扶她起来有什么用?” 顾明姝白了他一眼,“不懂就好好学,别总是急着打断人。我还没说完呢。她现在开始好转了,我们得为她将来做醒过来做准备,自然得提前给她做恢复身体机能的准备。要不然等她醒来,还是只能躺在床上,动也动不得,那时候你和她都会不开心。” 齐铭略一思量,觉得很有道理,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他当然希望,绾绾一醒来,就能带着她出去外面听风看雨,观花赏月,甚至去逛街游园。 “本公子这里好吃好住的,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急着要回宗人司那个鬼地方。哎,去去,有情况了再把你换回来,你可得时刻准备着。下次我再找你,可不希望听到你拒绝的理由。”齐铭道。 顾明姝鼓着腮帮,“你讲点道理啊喂。我这不是来了吗。” 齐铭哼道:“昨夜我去找你,你说什么都不肯走,秦越一来,三言两语就跟着他走了。你这区别对待得有点严重。” 顾明姝心道:秦越提的那是关乎我清白的大事,我当然要跟他走啦! 但嘴上却说:“你属雇主,他为丈夫,本来就是不同的。你攀比这个做什么?” 齐铭闻言,梗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梗,反正就是不太爽。 离开了十八坊,顾明姝乔装打扮一番,朝着宗人司而去。 她离开宗人司差不多一天了,不知道里面的替身应对得怎么样,希望不要露出什么破绽才好。 “我也不难模仿,她只需要不要多话,谁来了都表示不开心,冷眼相对就好。这点基本素质,她还是该有的。”顾明姝暗想。 到了宗人司外,正琢磨着要从哪里潜伏进去,顾明姝却发现不对劲。 这地方多了很多人,将整个宗人司都围住了,根本没有特别容易潜进去的地方。 这些人,也不是宗人司的那些守卫,而是官兵。 绕了小半圈,顾明姝满心疑惑的来到了宗人司的正大门前,更发觉事情不得了。 这里围更多的人,除了皇宫的禁卫军,还有宫中皇后的仪仗,如此防卫严密,别说是她,就是齐铭来了,也不见得能进去。 “怎么这么大场面,是哪个皇亲国戚犯了错被送到这里来了吗,连皇后娘娘都惊动了。” 顾明姝不敢贸然露面,只能蹲在暗处查看,等找到机会了,再悄悄潜伏进去,或者,逮个落单的问问情况。 蹲伏许久,却还是找不到半丝机会。 彼时,宗人司内,顾明姝所住的小院,整个庭院被人塞得满满当当的。 和她同院的林琅,被五花大绑的押跪在皇后面前。 而皇后身边,左边站着顾夫人柳念慈,她红着双目,眼中有泪,狠狠盯着林琅。 秦越站在皇后右边,他铁青着脸,盯着林琅的眼神又冷又厉,眸中暗芒跃动,似有业火沸腾。 “是,是我做的。怎样?哼哼,还真有牌面啊,连皇后娘娘你都出动了。看来我今天就算死也是值了。”林琅被人摁在地上,可面色却嚣张的很,嘴角冷笑,丝毫没有悔恨、伏法之意。 柳念慈气急,怒道:“你害死我女儿,还在这说什么风凉话。” 林琅哈哈笑道:“这你可就怪不的我。要怪就怪你女儿,放着天底下那么多男人不嫁,偏偏要嫁到海陵王府做王妃,好巧不巧又被关到这里来了。苍天有眼,终于让我找到了这个机会。” 柳念慈怒极,上去对着林琅的脸“啪”的就是一巴掌。 “我女儿和你什么什么怨,你竟要这般歹毒害死她?” 林琅邪笑着,目光不断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就像是在挑衅每一个人。 “我与你女儿自然没什么仇怨。可我和她婆婆楚季瑶有仇怨。十年前,楚季瑶为点微末小事,杀我儿媳,害我儿殉情。现如今她儿媳也死于我手,岂非报应?”林琅呀要切齿道。 林琅是何许人,秦越是不太清楚的。但皇后清楚,皇后身边的嬷嬷也清楚。 在皇后的眼神示意之下,她身边的嬷嬷冲过去就“啪”地甩了林琅一巴掌:“微末小事?你儿子引狼入室,硬娶了个别国细作为妻,差点将京城布防图泄露。若非楚王妃及时察觉,斩她于城外,上京必会因此女陷入危机。事后楚王妃念你无知无辜,求陛下网开一面不要连坐,让你在这宗人司了此余生,你不感激就罢了,竟然还怀恨在心伤她家人。简直无耻至极!” “嘿,无耻就无耻呗。反正如今我大仇得报,随便你们怎么说。”林琅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来,冷笑着看向秦越,“你不是很心疼你媳妇么?你怎么不殉情啊?快点去死,去死你们就能做鬼鸳鸯了。哈哈哈!” 丧女之痛,让柳念慈情感无法自控。 那种悲伤、绝望、仇怨……种种感情,无不在言辞动作中显露出来。 相比较于柳念慈的悲痛欲绝,秦越看起来却很冷静。 起码,从他表情上看是这样的。 可秦越的内心,那种欲要迸发而出,想要手撕仇人的愤恨,却丝毫不亚于柳念慈。 有一种情感,不断的在敲打着他。他多么希望,遇害的那个是替身。 林琅嚣张的嘲讽声,打断了秦越内心的挣扎。 强迫自己的内心平息下来,秦越不理林琅的刺激,转脸看向皇后和柳念慈,“我想去看看尸体。” 第114章 没来得及 皇后人虽然来了,可她也没去看过尸体,看向柳念慈,问道:“尸体有什么不妥吗?” 柳念慈掩面擦泪,难掩哽咽,“我确认过了,确实是小姝。” 林琅邪笑接话,“要怪就怪楚季瑶作恶多端,如今报应不爽,报验到了她儿媳妇身上。一次弄不死她,我就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弄死她为止。嘿嘿,第一次被她躲过了,我还以为她多了不得。不过如此嘛,只是选了个更难看的死法罢了。” 柳念慈脑海中浮起顾明姝那惨状,顿时怒不可遏,一脚踹在林琅脸上,将她四仰八叉的踹翻在地上。 侍卫立刻将她拉起,从先摁跪在地上。 秦越冷撇了林琅一眼,懒得理扯她的疯狂,“来人,带本王去看尸体。” 柳念慈于心不忍,伸手拦了拦秦越,摇摇头,“小姝死于化骨毒,样子很是……很是……你还是不要看了。” 秦越坚持道:“她是我的王妃,再怎么样,我也要看个清楚。我不能连她最后一面都不见。” 林琅再次高声疯笑,“看,去看,让他去看。怕什么?人家同命鸳鸯,你们这样拦着他可就不对了。王爷,看过之后,你就赶紧殉情,跪下来求我,我发发善心,可以提供同样的毒药给你。人家说,夫妻两死法不一样的话,做鬼都对面不相逢呢。” “你这歹毒的女人,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柳念慈怒叱着,抓起身边的杯子,朝着林琅的脸砸去。 秦越见柳念慈始终难以克制情绪,担忧她被林琅激出什么心理问题,喝令道:“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侍卫得令,立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麻布团,强行塞进林琅的口中,让她再不能言语。 饶是如此,林琅依旧嗯嗯嗡嗡的哼着,挤眉弄眼不断激怒柳念慈和秦越。 “来人,带本王去看尸体。”秦越不再征求皇后和柳念慈的许可,让侍卫带着他直接去了停放尸体的房间。 不论如何,他都要查验清楚。 每走一步,秦越的内心都要颤一下,一个声音不断提醒着他:一定要看清楚每个细节,那可能是替身。 同时,秦越不断回忆着顾明姝身体上的一些仅仅她拥有的身体特征。 屋子内,尸体冰冷的放在那张陈旧的木床上,床单被褥已经被撤去,上面盖着一匹白绢。 “王爷,您要有心理准备。”侍卫提醒道。 跟来的两名侍卫,脸都绷得紧紧的,眼神回避,似是不想再看第二眼。 可见,化骨毒害死人之后,人的面目是何其的狰狞恐怖。 秦越却不看脸,而是隔着白绢,将尸体整个翻转过来,撩起她压在背后的头发,俯身细看她的脑后发根出。 两侍卫面面相觑,不知道秦越这是为何。只能妄自猜测,他该是不敢看顾明姝的脸。 秦越呼吸凝重,甚至有些颤抖。 脑中一个声音一直在响:千万别有。 等看清脑后发根位置的情况,秦越却倒吸了一口气,呼吸陡然变得急促,一种万念俱灰的绝望,涌上心头。 他多么希望,这尸体的脑后,没有疤痕。 因为,顾明姝脑后,真有一道她不会为人展示的疤痕。 那疤痕,还是因他秦越而来。 秦越不可能忘记,当初他为了抗婚,和六皇子出去打猎游玩的时候,曾被敌国的细作刺杀。 当时他快马追射一头花豹,侍卫和六皇子都没有跟上。 到了一山崖处,他瞄准花豹,一箭将其射翻在地,正上去要拎起自己的战利品,不料身后嗖嗖嗖一通响,有暗箭朝着他射来。 秦越凭着练武人的直觉和在战场厮杀的迅捷反应,闪身躲过了第一波射击。那时候是在皇家狩猎园,他也没想过是有刺客,还以为是侍卫们被挡住视线,只见花豹不见他,所以差点误伤了他。 可等他停下动作后,又有数支飞箭朝着他射来。 秦越这才惊觉,不是侍卫误射,而是有刺客。 箭从林中来,他只能判断出大致方位,却无法准确知道此刻藏身的具体位置。 丛林茂密,他也不敢贸然抢攻进去,只能拔剑格挡。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秦越纵使功力了得,还是被逼得节节后退,左手上还挨了两箭。 就在他被逼到悬崖闭上再无退路的时候,正面一阵箭如雨下,他挥剑堪堪挡住,不想此时有一支暗箭从侧后方射来。 眼看他就要中箭,身边的密林中,忽然扑出一个黑影,将他扑倒在地,为他挡住了那致命的一箭。 从体香和身材,轻易可以判断出来,扑倒他的,是一名女子。 秦越下意识的以为是女刺客近身来袭,本想拿剑刺她,又见她举着一块木头当做盾牌,这才知道这人是来救他的。 也不多问,两人相互掩护,与刺客周旋。 过程中,秦越注意到,她后脑脖子在流血,都把衣领染红了,显然刚刚那箭射伤了。 不多时,六皇子和侍卫赶到,将那些刺客全部射杀。 与此同时,救他的黑衣蒙面人,趁乱逃走了。 他很是担心,上马追去,结果却追了一个空。 从狩猎园回来,秦越怀疑救他的人是当时同在营地的阮媚娘,便直接问了。 没想到,阮媚娘竟承认就是她。而且把当时危险的情形都描述了出来,还说箭只是擦破了皮,没有留下伤疤。 秦越也察看了,阮媚娘的脑后脖子上,确实有一道浅痕,也就不疑,相信了她。 毕竟阮媚娘身份特殊,救了他后不留名不露面,合情合理。 直到成亲后的某一天,秦越在梧桐苑和顾明姝打架,他才发现,她的招式和救过自己的人很像。 意识到这点,秦越就不再忍让,而是强行将她抱住,查看她的脑后,果然有不浅的疤痕。 至此,秦越断定,救他的是顾明姝,而非阮媚娘。可他当时也没说破这事,只想好好弥补大婚时候对她的亏欠,让她心甘情愿回心转意,回到从前那个恋他爱他,为爱义无反顾的顾明姝。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没等来,却先等来了天人永隔。 第115章 算计 秦越悲愤,自责,恨自己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留在宗人司,那怕这一夜是他陪着她,确认安全后再离开呢。 “不对”,绝望中,秦越心中还保留着一丝希望,“替身是小姝为自己准备的,那旁人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她一定也会考虑到位。这伤疤,搞不好是新的伤,然后用药水做旧。对,一定是这样,这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难。” 正自安慰着自己,顾恒铁着脸红着眼,如箭一般冲了进来。 “都是你惹的事。”顾恒悲愤交加,指着秦越骂道:“小姝如果不是嫁入你海陵王府,就不会遭此毒手。” 秦越沉着脸,也不辩驳,心中越发的自责和愧疚。 顾恒拉开白绢看了一眼尸体,咬牙切齿的朝着外头怒吼,“我要亲手剐了那贱人。” 顾恒的表现,无异于一桶冰水,劈头盖脸浇到秦越身上。 因为,即便替身是顾明姝准备的,她当时敢推给顾恒,那顾恒也一定是知情的。 秦越拉住就要往外冲的顾恒,道:“大哥,你再仔细看看,这真是小姝吗?” 顾恒冷盯着秦越。虽然他刚刚骂了秦越,可他心中清楚,顾明姝被害,秦越也是伤心人,硬怪罪在他头上,太不讲道理,对他很不公平。 “事已至此,我也期望这是一场噩梦。”顾恒在秦越肩上拍了一下,“我们能做的,就是替她报仇雪恨。” 秦越的心,瞬间沉到了冰谷。 但他压下了所有的情绪,像是一个没有情感的人偶。 顾恒怒火中烧,冲到院堂,左手一把将林琅提了起来,右手铮地一声从侍卫腰间抽出长刀,怒道:“我这就砍下你的狗头祭我妹妹在天之灵。” “顾恒,你住手。”柳念慈喝止道。 身旁的皇后冷冷瞟向柳念慈,“顾夫人,你难道不想手刃凶手替你女儿报仇吗?” 柳念慈道:“禀皇后娘娘,我恨不得将这无法无天的人千刀万剐。可我要留下她细查,我不相信她只是和楚王妃有仇。” 皇后轻轻拉了拉自己的披肩,侧目道:“那依顾夫人之见,这里面莫不是还有什么隐情?” 柳念慈:“有还是没有,查过之后才知道。皇后娘娘,请您准许彻查此事。” 皇后怒撇了林琅一眼,道:“如今证据确凿,这等恶人,不斩立决,恐怕难以服众,也无法告慰你女儿的在天之灵。斩她正法,这和你要细查并不冲突。” “她是最重要的一环,若是斩杀了她,还从何查起?”柳念慈心急,也没顾及皇后身份,言辞有些激烈。 皇后倒没多大反应,沉声道:“本宫认为,此人留不得。一来,她怨念太重,又擅用毒,别人接手不安全,我们可不能让她有机会再害第二人;二来,宗人司的事,该本宫管,要查也是本宫查。本宫理解你的心情,但不能坏了规矩。” 柳念慈急得面红耳赤,大呼着气想冲撞皇后,却被秦越急忙用颜色和手上动作制止住。 皇后侧目观着他们的动作,道:“本宫不想你直接参与,是怕你被二次伤到心。既然你如此坚持,那本宫就特许你全程陪审,定罪杀头,你也可在场旁观。” 柳念慈直愣愣的站着,难掩怒火,丝毫没有要谢恩的意思。 秦越耸了耸眉,上前施礼道:“皇后,王夫人被杀案,已移交给大理寺,此案包括陷害海陵王妃一案,臣现在怀疑,林琅谋害王妃,和王夫人陷害王妃的背后是一个人。请准许微臣将凶手带回大理寺。” 皇后冷冷扫向秦越,“本宫刚刚说得清楚了,宗人司里的事,由本宫处理,干你大理寺何事?你只审好王夫人一案就行。” 秦越板着脸,突然站起身来,不等皇后说话,他从腰间掏出皇上御赐的金牌,高举在手。 见牌如见人,众人暗自一惊,纷纷跪下。 皇后饶是再怎么不悦和愤怒,此时也不敢对金牌不敬,跪拜之后,却还是嘴硬,“皇上赐你金牌,只让你调查审理王夫人一案,并不包括这件事。” 秦越强势道:“现在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此案和王夫人被杀案,属同系列案件,这是一宗连环谋杀案。宗人司确实归皇后您管,可大理寺案件,以及其他政事,大昭律法明令规定,后宫不得参与,包括皇后娘娘您。” 说罢,秦越厉声道:“把人给我押回大理寺。任何人不得探视。” “秦越,你是要造反不成?”皇后怒极。 “皇后娘娘,请您慎重说话。臣是奉皇上令查案,虽肝脑涂地,君命不敢不从。带走!” 除了皇后的仪仗,其他侍卫自然是只认皇上的金牌不认皇后,押着林琅就往宗人司外走。 皇后震怒,和令人阻拦。 她的人奉命追出,却也不敢硬来,只是叫嚷嚷着做做样子。 这些侍卫个个都是铁血男儿,知道秦越的王妃被害,自然想要查个水落石出,皇后无端阻挡,于情于法,皆不合理,内心自然都向着秦越。 将军府的人更是怒火中烧,等人离开宗人司后,假劝架之命,挡得皇后和她的人半步无法追赶。 顾明姝藏在暗处,瞧着宗人司大门外一阵混乱,移步观看。 见到秦越抱着“她的尸体”离开,顿时有些藏不住了。 “坏事了,我的替身死了,他们已经那就是我。这可怎么得了。” 顾明姝心知不妙,欲要冲出去找秦越把话说清楚。 哪料刚刚有动作,斜刺里却闪出一人,生生将她拉了回去。 “齐铭?你怎么跟来了?” “你以为我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吗。我放心不下你,一直派人暗中保护着你。这里发生的事,我岂会不知。”齐铭道。 顾明姝无语得很,她现在要防顾恒的十八精骑,要防海陵王妃的影卫,还要防齐铭给她安排的护卫,真是防不胜防,感觉自己活得一点隐私都没有了。 “你们一个个的,都把我当成笼子里的猫吗?人家猫还自己出去抓老鼠吃呢,你们……” 齐铭道:“你要当猫还是当狗,我管不着,可你我有约在先,你若是陷进去了,谁帮我救治绾绾?小心驶得万年船船。你看,不是出事了吗。亏得我给你弄了个替身,要不然秦越抱着的,可就是你了。那家伙是和天借了胆吗,居然敢害死我的人,这事不会就这么轻易翻篇的。” 顾明姝无奈道:“翻不翻再说,你先让我出去把事情说清楚,要不然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到时候怎么收场。” 齐铭死死拦住她,“你现在出去了,才是会把事情变得更复杂。” 顾明姝蹙眉。“这是从何说起?” 齐铭认真道:“你不出去,和皇后吵架,忤逆皇后的秦越和顾家人那是苦主。出去,他们就是蔑视皇权,欺辱皇后,你还欺君犯上。” 顾明姝明白齐铭所说的意思,可她还是急,“可我不去,就“被”死亡了啊,现在不说清楚,以后是一直死一样的活着,还是突然还魂?不行,以后才出现那才是欺君之罪!” 顾明姝说着,推开齐铭就要往外冲。 哪知前脚才跨出,顾明姝就感觉脖子被掐了一下,接着眼前一黑,身子一软,感觉在倒下之前被人抱住,而后就没了知觉。 第116章 绑架 顾明姝从梦中惊醒。 她梦见她被人毒死了,死相极惨,面目全非。 父母兄弟,哭得不能自已,就连秦越,也悲伤流涕,红肿着双眼。 更为恐怖的是,她以阿飘的身份,看着顾家被满门抄斩,她着急哭泣,却什么也做不了。 坐在床上,大喘着粗气,只觉得全身都被汗水淋湿,好半天才缓过来。 松软的床,雅致精巧的房间布置。 可,这不是她熟悉的环境。 这里不是梧桐苑,也不是藏月阁,更不是宗人司和齐铭在十八坊的卧房。 顾明姝擦擦额上的冷汗,掐掐眉心,回想起自己是被齐铭打昏带走了的。 由于担心家里人,顾明姝决定立刻离开这里。 走出卧房,她却懵了。 这是一个陌生的庄院,她确定她没有来过,十八坊也不可能有这种青山绿水之地。 四下无人,顾明姝提着裙子,直朝着庄园的大门跑去。 跑出庄园的大门,发现这地方几乎与世隔绝,背后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左侧十里平湖,远处的山丘朦胧得几乎看不见。正前方是葱葱郁郁的竹林,只有一条幽深小径,朝着右方蜿蜒延伸。 正惊愕间,就听齐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比我想象的时间要早。不过也差不多了。” 顾明姝回头,见齐铭穿着一身白袍,眯着眼睛看着她,“这里环境不错,我特意挑选的,希望你喜欢。” “这是哪里?”顾明姝问道。 “碧水山庄。放心,这里距离京城两百里远,而且极其隐秘,我又在外围布设了八门阵法,没人可以进得来。”齐铭道。 顾明姝却丝毫没有为他这般考虑周全而感激涕零,反而有些恼火,“你把我弄这么远的地方来干什么?我昏迷多久了?” “六天,差不多七天。”齐铭说。 “七天?你,快带我回去。这么多天过去,爹娘他们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他们恐怕都以为我死了。” 想到爹娘可能因为误以为白发人送黑发人而哭得昏死过去的模样,顾明姝不由得鼻子一酸,眼角范泪。 “回去?”齐铭嘴角的笑容消失,眼神也变得冷浸起来,“我把你藏这么远,就是不想你的行踪被发现,你居然要回去?” 顾明姝气道:“你没事,脑子里想的什么?我不回去,难道一直让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吗?” 齐铭嘴角斜勾了一下,“你不是一直和秦越闹和离么,现在目标达成,就留在这里好好给绾绾治病,以后都不用再偷偷摸摸。” 顾明姝愕然震惊,这家伙居然把绾绾都弄到这里来了,那么药坊和他的医药团队,定然也是搬迁过来了。 他这是,已经计划好了不想让她走。 想即此,顾明姝不由得怒气上头。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最恨的就是别人不与她商量,就帮她做了决定。 像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她就特反对。她喜欢秦越,她不惜一切的要和他在一起,才不要有人将她许配和她见都没见过的人。 “你简直莫名其妙。”顾明姝不可自控的炸毛了,“和离不和离的先不说,我为人子女,明明活着,却让双亲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生死离别之苦,这是人干的事么。我现在就要回去。” 说罢,顾明姝气呼呼的朝着右边的幽径走去。 齐铭在背后冷声道:“我说过,我布设了八门阵法,没人进得来,也没人出得去。” 顾明姝才不听,也不信。 只要看得见,就能出得去,大活人怎么可能被困住。 走了一阵,回头偷偷看了一眼,齐铭果然没有追来。 顾明姝深吸一口气,加快了速度。 路,一直完全向前,并没有岔道。 通过一道狭小的隘口,前面出现一片竹林,竹林对面隐约是一座小庄园,里面绿柳成荫,后面的山崖,飞瀑高悬。 这环境,有些眼熟。 再往前走,顾明姝僵住了。 秦明站在她前面,他背后的院门匾额上,赫然刻着碧水山庄四个大字。 “这怎么可能?”顾明姝有些怀疑人生。 明明没有岔道,她也一直往前,怎么莫名其妙又绕回来了。 齐铭冷冷挑了一下眉头,“我说过你出不去的,这下该相信了。” 顾明姝气冲冲踱到齐铭面前,“你要我治绾绾,我治就是了。可你不能让这样对我。” 齐铭不以为然,反而觉得顾明姝有些明奇妙,无理取闹。 “这有什么不好?你就先留在这里,我自然会去通知你的家人,告诉他们你还活着。等绾绾醒了,你是要走要留,我都随你的便。我甚至可以帮你弄一个心的身份,以后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顾明姝瞧着齐铭这流氓态度,气得跺脚,“你根本就不懂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们都以为我死了,一定会追查此事,谁知道会搅出什么样的风云来!” 齐铭哼哼冷笑,“你出去了,就能阻止暗涌的风云?顾小姐,你未免有点高看自己的本事和重要性。你管它外面什么风云,到时候你喜欢王爷,我帮你安排,你喜欢秦越那样的,我给你捏一个,保证事事顺你心,事事如你意,如此不好?” “你,”顾明姝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鬼才要提线木偶!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要什么自己会去争取!” 齐铭冷扯嘴角,“这无所谓,我只需要明确告诉你,你别想离开这里。” “你,你无耻,无赖,卑鄙。”顾明姝走又走不出去,给齐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又不听,除了以骂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愤怒,实在想不到其他招。 齐铭冷漠着脸,连那斜勾的嘴角和狐狸一样的眯眼都消失了。 以前只是觉得这人有些冷熬,现在看了,却显露着一种暴戾气质,杀气腾腾。 “你爱怎么骂都悉听尊便,骂够了就乖乖回去,也差不多该给绾绾用新的药物了。”齐铭冷声道。 顾明姝也冷冷哼了一声,“你这般态度,还想我认真给绾绾治病?做人是相互的。” 齐铭听出了顾明姝的前潜台词,到没有显得着急,也不暴怒,反而平静得令人生寒。 “你是大夫,你我还有合约,你不治她,你还能如何?” “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如果是你,我把你囚禁在此,让你的家人朋友都以为你死了,你还会乖乖帮我做事?”顾明姝冷哼。 “你没这种本事。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我只有认了。”齐铭冷声道。 被嘲没本事,顾明姝到无所谓,可秦越这态度,着实让人气急败坏,“你就不怕我借机弄死绾绾吗?” 齐铭只是眉头微微动了一下,依旧没有大一点的表情,“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做。因为我不想顾家因为这点破事而被扣上通敌卖国的帽子,自然会好好做事,以保家族平安。” 顾明姝脑中嗡的一声,眼中怒火燃烧,她好像逮住了大秘密,一步上去,扯住秦越的衣服,惊呼道:“你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在陈述你不遵守合约的结果。”齐铭的声音,冷得让人脊背发凉。 顾明姝又气又怒,颤抖着呼吸:“原来你才是幕后黑手,是你指使王夫人陷害顾家的?” 第117章 不讲武德 “本公子可不认识什么王夫人。也不屑做那种事,别拉低我格调。” 齐铭冷冷捏开顾明姝的手,邪笑道:“难道你真以为,往顾府里塞点什么东西,是需要什么高深莫测的本领?让本就多疑的皇帝起疑心,又有多大的困难?” 顾明姝只觉得头疼欲裂,身子不知道是沉还是轻,竟有些站立不稳之感。 事情远超她所想,也确实不是她能掌控。 现在,她连着小小的竹林都走不出去。 越想越难过,顾明姝紧咬着牙,强忍着哽咽哭泣的冲动。 沉默半晌,顾明姝自嘲的冷笑起来,盯着齐铭摇摇头,“我还以为,能和你合作愉快。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与虎谋皮。你和我,终究不是一路人,水和油,永远都不可能溶到一起。” 齐铭挑嘴冷笑,“不用这样可怜兮兮的看着我。我意已决,你不救好绾绾,就别想离开。油也好,水也罢,放在锅里,终究只能用来煮菜,做不了其他事情。你若想早点离开,尽心尽力医好绾绾才是明智之选。我言尽于此,你若觉得你能走出去,那你只管走。” 说罢,齐铭双手负在背后,转身走进了碧水山庄。 顾明姝看着齐铭的背影,咬牙鼓腮,恨不得冲上去将他撕碎。 可恨又有什么用呢,别说撕不过他,就算这把他撕了,自己若解不开八门阵法之谜,还不得一辈子被困在这里。 “齐铭,你这个大混蛋,不讲道义,不讲武德。”顾明姝大骂。 齐铭头也不回,甚至都没有停一下。 顾明姝得在地上连连跺了几脚,左右看看,只能憋屈的往里面走。 抬头一看,只见门框上挂着一副对联,上联书“堂前绿水声声笑”,下联是“阁后青山步步高”。 这本是写景抒情,寓意美好,可此时顾明姝看来,却觉得戳眼。 什么青山绿水,现在于她看来,都是挡住她回家的穷山恶水。特别是“声声笑”和“步步高”,更像是在嘲讽她。 撕不过齐铭,顾明姝一时来气,哐哐就把一副对联拆了,扔在地上砰砰跺着出气。 齐铭听到动静,还真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脸,“你若是觉得能解气,把这碧水山庄全拆了也无碍。我找人重修就是。” 顾明姝气得脸色发青,这人耍起无赖来,真是天下无敌。 冷静下来,顾明姝很快就想透彻了。 胡闹是没有用的,只会将她和家人都置入险境。 齐铭武功高强,势力遍布三教九流,甚至可能都渗透到官场,不知道有多少王公大臣,是像她这样被他所掌控威胁着的。 这人所图甚大,她就算再有本事,单枪匹马,定然是无法抗衡的。 修整了三日,绾绾的病情又有了新动态,齐铭命人将顾明姝抬到了绾绾的床前。 看着床上的绾绾,又冷瞥了一眼齐铭,顾明姝不禁暗思:这男人的心思,全在她的身上。若我把她弄得反常来胁迫他,或许他会就范。 很快,顾明姝就将这个突然冒起的想法给掐灭了。 她不敢冒险,而且这样做对绾绾不公平。如果她以绾绾作为胁迫,那她和齐铭,和想要害死她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绾绾的脸蛋日渐红润,这可都是她这段时间来辛苦操劳的结果,这是她的心血,也象征着她的成功,又岂能这般毁掉。 闭上眼冷静了一会儿,顾明姝摒弃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安心给绾绾施药,还将她现在的情况如实向齐铭说了。 齐铭此时面色雍容,息怒不显,像是没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发生过一般。 顾明姝也是有病治病,没事就出去溜达,然后回来偷偷画图,誓要破解齐铭的八门阵法。 齐铭也很自信,每次顾明姝外出,是去湖中泛舟钓鱼也好,去山中游林猎鸟也罢,只派一名没什么身手的丫鬟跟着她,给她作伴,帮她打下手。 顾明姝到不觉得如此,她总觉得,暗中一定有高手跟着,若她真找到了出路,那高手一定会阻止她。 饶是如此,她还是要找出路,这样有朝一日才能甩掉高手逃走。 顾明姝心绪日渐平静,秦越却和她相反,相思之情和怀疑与日俱增。 那尸体,被他找人用药养着,然后存放在冰窖中。 在旁人看来,秦越有些“疯了”,一时间流言四起。 又说他用情至深,接受不了顾明姝死亡的消息,保存着尸体不火化不埋葬,明着是要留着查案找线索,实在是想要用法子让顾明姝复活。 甚至有传言,秦越在学习巫术。 几乎没听都有新的民间传言被报奏到秦越的耳中。 他对这些流言,全然不顾,反而查的更加的起劲,阵容、动作也越来越大,大有要把全京城全翻过来查一遍。 东南西北四大城门,全部都是重兵把守,进出之人,无论是高官的车驾,还是寻常百姓,都要仔细搜查,无一放过。 这日,卫尉卿的车驾从东门出,要去外办事,结果就被拦了下来。 此人掌管宫门宿卫屯兵,巡行宫外,纠察不法,领武器库,实权非常大。 而且他几乎是公开的太子党,秦越和六皇子私交甚好的缘故,他和秦越从来都是不对付的。 现在秦越查案,却将他的车驾都拦了,甚是气恼。 “你们连我都敢拦?”卫尉卿掀开帘子从马车中出来,喝令道:“真是无法为天,给我让开。” 车门官兵急忙行礼,却无人让开。 这更激怒了卫尉卿,正常情况,这些人都是归他管的,现在居然不听他的命令。 “你们要查的凶手,拦卫尉大人的车驾作甚?难道怀疑大人车中藏着贼人?还不快快滚开。”卫尉卿的侍卫喝令道。 “大人,海陵王下令,除了天子车驾,任何人进出京城,都要严查。冒犯之处,请大人谅解。”城门卫队长说道。 卫尉卿瞧着他这不不查不放行的架势,冷笑道:“海陵王好大的排场。毒杀王妃的凶手已经抓到,皇上让他查的是背后之人。怎么,他知道背后人是谁呢,怕那人逃出京城吗?” 卫队长道:“海陵王让我等查的,是和王妃相似之人,若有相似,一律拦下,等海陵王亲自看过之后,才可放行。” 卫尉卿本是心中有气,此时却顾不得生气,反而好奇起来,“他的王妃已死,他查相似之人做什么?” “这,海陵王没有交代。我们只负责盘查,不敢多问。大人,请让我们看一看您的车轿。”卫兵队长说着,将手一挥,两边官兵立刻围了上去。 “大胆,你们……” 卫尉卿伸手拦住他的侍卫,道:“既然海陵王还要亲自看,那就让他直接来看,到省了你们查出人来还要送交到他那里。这来来回回都是时间。” 官兵们甚是为难,这若是跑去让海陵王来,那他们和失职差不多。可真要硬查卫尉卿的车驾,他们又都觉得不妥。 正进退两难呢,忽听人群中一声“海陵王到”,卫兵们闻声看去,纷纷转身行礼。 卫尉卿看着秦越走来,冷声道:“王爷,好大的排场。” 第118章 人去楼空 “奉旨查案罢了,请卫大人配合。”秦越硬邦邦道。 卫尉卿打量着秦越,发现他眼圈黑的明显,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这还是此前那个意气风发潇洒倜傥的海陵王吗。 “王爷,听说你在找和你王妃面容相似之人,这是为何?莫不是幕后真凶,和你王妃相似?”卫尉卿忽然八卦起来。 秦越听到“王妃”二字,似乎活了过来。 “实不相瞒,确实如此。王妃遇害那夜,我曾在宗人司外见到一个身形面容都和王妃相似之人,惊愕之余,本想上去看个清楚,没想到那人轻功了得,眨眼间就消失在夜色中。” 卫尉卿冷冷挑了一下眉头,“素闻王爷也拥有来无影去无踪的本领,还有你追不上的人?” 秦越道:“不自谦的说一句,本王一直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那夜,我也以为是我看花了眼。谁料,后来王妃竟然遇害了,这才如从大动干戈的追查那相似之人。” “毒死王妃的,不是和她同院的林琅吗?” “是。可林琅一直在宗人司,她的毒药从何而来?总不能无中生有?定是有人潜进去将毒药交给她。逮住那个人,才能顺藤摸瓜。” 卫尉卿并不十分相信秦越的话,可是又找不出什么破障来,何况他确实是奉旨查案,现在他人都来了,若还与他为难,只怕会趁机在他头上将一军,也就不再与他纠缠,许可官兵常看他的随从和车架。 确认没有问题后,官兵们这才放行。 秦越也不在东门多逗留。他一直在东南西北四大门流动巡查,就是怕遇到有些高官端架子,让官兵们不敢查。 秦越确实在查案,可是也藏着私心。 起初,他只是幻想死的是替身。 可偶然和顾恒借酒浇愁之后,他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顾恒竟然对替身事件一无所知。当时顾明姝可是很肯定的说,那替身是他安排的。 明姝死后,替身也消失不见。 替身的出现,到底是来替她的,还是来害她的,这些对秦越而言,都是一个谜。 所以,他必须要找到替身,将这一切查清楚。 秦越更希望,死的是替身。顾明姝是知道替身死了而害怕,想自己逃离,还是有什么暗中实力要将她带走,他都要阻止。 这一天,秦越又对“替身”一无所获,他再次来到冰窖看着那冰冷冷的尸体。 除了想找到新的细节说服自己外,也能寄托哀思。 流言说他疯了,他其实也有点觉得如此。 思念是一种病,何况是天人永隔的哀思。 由于脸已经面目全非,秦越自然不忍看脸,可这天,他实在忍不住,就揭开脸上的布看了起来。 瞧着尸体下巴的时候,秦越忽然上手捏了一下。 他惊讶的发现,这尸体的下颚骨,和正常人明显的不同。就像是,被捏过之后定形不稳。 秦越有些激动,手也有些颤抖。 他记得,那也在皇宫门外,他就捏过顾明姝的嘴,还被她训斥了一番。 虽然只是那么一捏,可秦越却记得清楚,她的下颚骨,和这尸体的,很是不同。 “莫非这真的不是小姝?”秦越呼吸微颤,“因为被冰冻得久了,所以假的造型就出现了问题。当今世上,能这般随意把人骨捏得变形的,恐怕之后齐铭的幽冥鬼爪能做到。对,一定是他。” 秦越越想越激动。当初齐铭敲诈了顾明姝一笔,后来他还跑到将军府胁迫她,一定不是为了钱的事。 秦越没有立刻去找齐铭,而是先去将军府找了顾恒。 “哥,我记得上次你酒后说起过,不该放纵小姝,应该拦住她不让她随意出门的。”秦越道。 顾恒悲痛难掩,沉声道:“确实如此,怎么了?” “那小姝有没有和你说起过,她偷偷摸摸的是为了什么?是去找女子买香水吗?” 顾恒不明白秦越是什么意思,却有感受得到他的激动,莫名的也提起了几分劲,“我问了,不过她没有说。我当时还暗示她,不喜欢就把你甩了,不要偷偷摸摸的找其他人。从她表现看,去见的确实是男人。不过我相信她没有背叛你。”顾恒道。 秦越到不气,反而更加激动,“这就对了。” 说罢,起身就往外冲。 顾恒一头雾水,“你去哪?” “十八坊。”秦越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没影了。 顾恒怔住,十八坊可是齐铭的地盘,他跑去十八坊,难道顾明姝暗戳戳去见的男人,就是齐铭? “难道幕后之人是那家伙?” 顾恒双眉一横,脸上青筋暴起,提刀追了上去。 十八坊依然是原来那个杂乱无章的样子,看起来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但秦越与顾恒都是沙场上待过的人,对某些东西有一种敏锐的感知力。 他们很快就察觉到,今时今日的十八坊,已经跟以前完全不同了!那种暗处有窥视的感觉,乱中有序的感觉,全都没有了! 秦越与顾恒相视一眼后,直接打了一声呼哨,原先等在外围的亲卫们迅速闻声而动冲进了十八坊。 但是,以往来兰他们这些“披官皮的”的人一个也没有出现。 这说明,曾盘踞在十八坊的那股子势力消失了! 顾恒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立刻朝天上放了烟花。十八骑转瞬即至,很快便和秦越的亲卫一起深入十八坊查人。 不过一个时辰,他们就将十八坊翻了个底掉。 没找到齐铭,只找到了一些藏在贫民窟中,内里却修得和此地格格不入的房子。那显然是齐铭曾经的藏身处。 秦越进去转了一圈,发现除了知道人早已离开之外,对方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顾恒气得一拳砸穿了描花绘金的墙面。 “这贼子溜的可真快!” 秦越面色阴沉:“不是他快,是我们太慢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齐铭消失的时间太过蹊跷,动作太过迅速,秦越虽然没找到人,心中对于“顾明姝可能真的没死”这件事,却越发升起希望来。 齐铭一个商人,从来都不会做亏本买卖。 能让他不惜放弃经营多年的老窝也要离开的事,必然不是小事,比如——偷走一个王妃。 第119章 神医 秦越哪里知道,顾明姝于齐铭而言的价值,又哪里是“一个王妃”这么简单。 数月后,碧水山庄。 庄院门外,来了二十多号人物。 他们扶老携幼,一半的人是病怏怏的。那气色,没有半点活人样,更有人像是刚刚从墓穴爬出来的干尸,模样属实瘆人。 这种情况,每隔五天就会出现一次。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 他们是来求医的,碧水山庄住着一位神医,只治怪病难病,且不收诊金。 这对于他们来说,俨然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降世。 他们的病,从一开始就显得怪异,由于家中贫苦,温饱尚且有问题,哪有多余的钱财看病,就一直拖着,成了如今这一副副不人不鬼的恐怖模样。 庄中的仆从丫鬟们,看着这样一群人,嫌弃得紧,真想轰他们走,可是没人敢这样做。 只因为,这是齐铭亲自挑选来的,也是那个脾气和怪的神医顾明姝特意要求的。 这几个月来,神医顾明姝那令人琢磨不透的心性,可把他们折磨得够呛。 她生起气来,虽然不至于对人又打又骂,可就是觉得吓人。明明是明眸皓目,样子贤淑,却多和她对视一眼都觉得头皮发紧。 “不要乱不要乱,都静一静,听我把话说完。”穿着黑色衣服的庄中大管家努力喝止住不断哀求医治的众人。 “神医不收你们诊金,可她并不是一无所求。你们记住了,她问什么,你们就老实回答什么,特别是对于你的病情,一丁点都不要隐瞒,因为瞒不过她的。更重要的,你们讲的故事要足够出彩,否则你们就是病死在她面前,她也不见得会给你们医治。” 病患们有气无力的咕叽着,依旧在争取第一个进去。 一番挑选,一名瘦若枯柴,双手双脚更是怪异得如长满树皮的男子被选中。 他今年才三十岁不到,可由于长年累月的怪病折磨,让他看起来像是有五六十岁。 手脚像是开叉的树疙瘩,在场的人都没见过这种病,很是稀奇。 顾明姝看着眼前这个病人,不由得蹙眉。 这种“树人病”,她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由于病情太过于诡异,她甚至都怀疑,是不是有些不靠谱普的江湖医生异想天硬杜撰出来的。 没想到,世界上还真存在这种病。活了两世,果然什么稀奇古怪的情况都能遇到。 虽是第一次见,可顾明姝对这种病,便不是一无所知。 由于医术上描述得太过怪异,年少懵懂的她,自是好奇万分,少不了细细研读。 只可惜,树上记载的治疗方式很多,却没有一种手段和药物,能根治这种病。 若今日只有她一人在这里,对这怪病,还真有点束手无策。可齐铭在,情况就不一样了。 “去,把齐铭喊来。”顾明姝对身边的丫鬟说。 庄内的人,早就习惯了她这般连名带姓的直呼齐铭。应答一声,就要出去。 “不用了,我在。”齐铭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 其实,顾明姝每次给人看病听故事,齐铭都在屏风后面听着,一来想了解顾明姝对这些怪病的诊治情况,二来也听听他们能说出什么与众不同的故事。 把她关在碧水山庄的这几个月,顾明姝可是没少作妖。 起初她只是单纯的愤怒,生气,嚷嚷着要走,宁愿在外面来来回回绕一天寻找出路,也不愿意在庄内多呆。 到后来,她则像是出现了精神分离的状况。要么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在制药,要么能对着一只偶然落到庭院中的小鸟囔囔自语,甚至能对着一株兰草发呆一整天。 顾明姝的这种情况,齐铭看在眼中,心中也是着急。 知道她是思念家人,想回家了。可他却绝对不会放她回去。 一番软硬兼施,顾明姝提出要求,她从未这样被人关冷宫这么长时间,再憋下去,绝对会出事。既然不让她回家,那得让她有事情做。 思来想去,就是精湛自己的医术。 可天天研究药物,病患却只有绾绾一人,药不能全往她身上使,她就是理论研究透了,实践还是没有。 齐铭明白她的意思,提出可以安排病人给她救治,药他出,诊金归她,就当是长时间外出游医,将来赚够了钱出现在家人面前也挺好。 顾明姝却说,不要诊金,她要听故事,因为她快要闷死了。 齐铭自是答应。碧水山庄,每隔五天,也就会出现今日这种情况,不断重复。 顾明姝对齐铭直言道:“用药把他手脚上的这些皮脂泡软,然后用你的能力,将这一层肉瘤褪去。” 说罢,她又看着病人,“你这个病,暂时无法完全治愈。不过此后年,你可以正常活动。五年后,它们还是会再长出来,到时候再依照此法继续医治。跟他去。” 病人得知他这怪病都能治,一时间感激流涕,跪地直呼神医。 末了,又疑惑的问:“神医,您不听故事了吗?” “先去治病。”顾明姝道,让齐铭把人带走,让人带下一名病人进来。 她听故事,可不单单是为了听故事,而是想听听这段时间,外界发生了些什么事,特别是京城中事,若是能听到一些海陵王府和将军府的事,那就最好了。 可眼下这人,他这种怪病,只怕是人人敬而远之,只有他人传讲他的故事,不会有人给他讲故事的。 他活干不了,样子又遭人嫌,只能天天一个人呆在家中,根本没途径听时事,就算编出天花乱坠的故事来,也不是她想要听的。 接下来的一些病人,病情确实也都奇怪得紧,可这都难不倒顾明姝。 神医之名,越传越远,越传越神。 诚然,没人知道这名神医叫“顾明姝”,齐铭不许她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顾明姝也不想暴露身份,免得被有心之人利用。 江湖中,不断有人在传讲,在某个神秘的地方,住着一名不知道姓甚名谁的美女神医,她只治怪病,且没有什么病能难倒她。 如此这般又过了几个月。 突然有一天,刚刚从外面带着新一批病人回来的齐铭,听到了一个令他呼吸颤抖的消息。 不是顾明姝逃跑了,而是,慕绾绾醒了。 第120章 追查 齐铭几乎是疾风骤雨一般跑到绾绾房间中的。 一进门,就见到顾明姝扶着绾绾坐在床上,手扶着手,帮助她自己喝药。 绾绾见着齐铭,也是惊讶得嘴巴微张,上下颌微微颤动,只发出了一声听不清是什么字的声音,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齐铭见状,惊得一颤,疾步冲过去,就要从顾明姝怀中抢过绾绾。 “让开呀,粗手粗脚的。跟你说了她情绪可能会不稳,还这样大大咧咧的跑进来。现在好了,一句话没说成又昏了。”顾明姝怒嗔。 齐铭愣在床边,手脚无措,活像一个没经历过什么大风浪的大男孩。 等顾明姝扶着绾绾躺在床上后,齐铭这才急促的素质三连问:“她醒多久了?还有多久才能再醒来?我该怎么做才能不刺激到她?” 顾明姝冷撇了齐铭一眼,哼道:“我怎么知道。她的身份和你们的关系,你始终对我三缄其口,我都没来得及和她说上一句话。” 齐铭一脸的自责,主动道歉:“是我冒失了。怪我太激动,得知她醒来就立刻冲进来了。我们来研究研究,下次她醒来,要怎么样才能不刺激到她,让她平静的接受我们。” “谁和你我们。”顾明姝嫌弃的一瞪,“多刺激几次就习惯了。” 齐铭:…… “咳咳,那个,你可能对我的意思有点误解。我的意思是……” “你什么意思是你的事,不用和我说。我估计明天她还会醒,从现在起,你就寸步不离的守着她,直到她醒来后不再见着你就昏迷,那时候你就可以和她说你想说的了。这期间,没特殊情况,你不要来烦我,免得她有什么误会。”顾明姝道。 齐铭锁着双眉,“我和你说过,她不是我的心上人。” “关我什么事。”顾明姝冷冷的甩下这么一句,起身走了。 她面上虽冷,内心的激动之情,却丝毫不亚于齐铭。 一个沉睡多年,虚弱无比的女子,终于在她的不屑努力下醒过来了,这种心情,恐怕旁人无法理解。 荣誉感,成就感,自我价值的实现,还是自己能逃离这里,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顾明姝自己都说不清楚,她到底是何种心情,自然无心听齐铭说那些无意义的话。 回到房中,顾明姝也不闲着,立刻将绾绾的新情况记录了下来。 刚刚,她还真问了些问题,不过单纯的知识问绾绾的病情,问她身体的感受。 行医的“望闻问切”,今儿可才凑齐,能最直观的听取绾绾对病情的自述,这是最可贵的。 绾绾由于多少年没说话了,说话的功能都变得衰退,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 顾明姝也不急,耐心的引导她,最终还是让她说出了几句话。 本想着给绾绾吃点润喉安神的药,再多问点的,结果齐铭没头没脑的冲进来,然后就没然后了,这让顾明姝如何不生气。 齐铭倒真听话,竟一连三天,没日没夜的守在绾绾床边,演绎了一番铁人精神。 顾明姝从丫鬟们口中听到齐铭三天三也不眠不休,感动之余,到有几分担心。 “这么能熬的吗,可别等绾绾醒了他又昏了,我总不能一辈子耗在你们俩身上。你若再昏个一二十年,我还出不出去了。” 顾明姝越想越觉得离谱,就亲自做了饭菜和药让人送去给齐铭。 丫鬟再返回的时候,手中还抱着一本书。 “怎么样了?”顾明姝冷声问道。 “绾绾小姐又醒了,这次没有立刻昏迷。公子说,谢谢您的食物和补药,让我把这个交给您。”丫鬟将手中的书本递了过去。 顾明姝蹙着眉头,接过一看,却不由得展眉瞪目。 这书的封面上,从上而下写着“奇门阵法”四个字,翻开第一页,上面有目录,是从一到十的十种数字阵法,第八个就是困住她的“八门阵法”。 “他这是什么意思?”顾明姝甚是不解。 丫鬟摇摇头,“公子只是让我把书交给您,说您看了自然会懂的。” 顾明姝捧着书,小声嘀咕,“我自己会懂?莫非,他的意思是,让我自己研究,有本事就自己逃出去?” “好一个负心的人,果然用完就扔啊。老娘真感谢你的负心,那我就不客气了。” 顾明姝心情激动,立刻翻到“八门阵法”的篇章,埋头研读起来。 这一读可不得了,顾明姝穷尽毕生所学,还是看得云里雾里的。 “如果是给秦越看,他一定能轻易就识破这破阵法的。”顾明姝呢喃道。 蓦地想起秦越那张脸,顾明姝突然有些黯然神伤。 毕竟前世那般爱得死去活来,这种感情,不是想忘就能忘的。 而今世,他对她,俨然已经改变,变得关心她,会紧张她。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顾明姝合上书本,双手杵在桌子上,托着下巴发呆。 顾明姝在碧水山庄,除了不能离开这里,其实小日子过得还算自在。 秦越可就不一样了,自他断定顾明姝还活着之后,为了寻她,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那日,秦越和顾恒去十八坊找齐铭,结果却连鬼影都没见一个。 顾恒以为是齐铭在背后指使林琅杀了顾明姝,更是急着想要找到齐铭,只可惜一连数天,还是一无所获。 秦越也不敢把自己的猜测告诉顾恒。以他的性格,若知道顾明姝活着,肯定会明着查找。 私自把宗人司的人换走,这在皇上面前可是无法交代。就算最终证明王夫人的死,和顾明姝没有一丝关系,那她利用替身逃走,想要躲避责罚,这同样是欺君之罪。 一个月的期限不到,秦越就已将王夫人被害案结案,给庆和帝一份满意的答卷。 可顾明姝的事,他没有对庆和帝透露分毫。 一来,现在完全只是他的猜想和期盼;其二,他现在装作不知道,以后找到了顾明姝,可以把罪责按在掳走顾明姝的人身上,如此一来,他和顾明姝都是受害者,自然不存在欺君之说。 结了案,秦越自然不能再像之前那般大张旗鼓找人,只能利用自己的亲信势力暗中调查。 顾明姝依旧没消息,齐铭的行踪却可算出现了,秦越得到消息后,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 第121章 进退 两人见了面,不等秦越道明来意,齐铭先自表达了哀情:“王爷,节哀顺变。” “我今日来,不是来和你打哈哈的。大家也不是第一次碰面,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要如何才能把王妃还给我?”秦越道。 见秦越说得如此肯定,齐铭却只是笑了一声,“王爷,你这话从何说起?怎么,王妃的尸体被盗了?竟有人干出这等天怒人怨的事?实不相瞒,我和王妃还有交易没完成呢,她这一出事,相当于断了我一条财路。如果你今天来,是想让我帮你找盗墓贼,那我义不容辞。” 秦越虽然一切都只是猜测,可他就是要表现得很笃定,目的就是从齐铭口中诈话。 意料之中,这家伙确实老谋深算,说话滴水不漏不说,还反客为主。 “死在宗人司的那个到底是谁,你我心知肚明。”秦越说着,将自己查到的疑点和证据说了一遍。 齐铭耸了耸肩,“素闻海陵王胆大心细,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还是有些言过其实了。没错,幽冥鬼爪确实是我的独门绝技,是可以造成那种效果。可其他人用另外的手段,也是可以达到的。王爷岂不闻,江湖中有一种‘封皮造畜’之术,能生生把大活人变成精猪瘦猴。” 说至此,齐铭嘴角斜斜一勾,“若真如你所言,王妃还未死,还真是可喜可贺。王爷,你用情至深,令人佩服。我也会利用我的势力,帮你查找王妃行踪。” 齐铭打死不认,还句句都把问题抛了回来,这让秦越也有些无奈。 权衡利弊后,秦越决定先不就这事和齐铭撕破脸,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当你所言是真。她怎么说也是王妃,暗中怕是会有觊觎她的身份。本王担心,她会被贩入你的鬼市之中。” 齐铭哈哈笑道:“王爷,我怎么觉得,你是想利用王妃的死,重回我鬼市呢?看来你对机会的利用,果然不同凡响,怪不得戎人对你是谈虎色变。行,某就许可你进入鬼市察看。可你只许一人进入,不能带你那郡主表妹。” 秦越自是答应。此次碰面,两人不欢而散,却也彼此有了收获。 其实,齐铭早就得到消息,齐铭在找他。那时候,齐铭就猜想到,秦越怕是知道了什么隐情。 所以就抽空回来探探虚实,没想到,还真是如此。 秦越的实力,齐铭自然清楚。他若是死盯着不放,着实有些难缠。不如顺势将他调查的重点引到鬼市去,免得节外生枝。 秦越一查数月,还是一无所获。 旧的问题没解决,新问题却涌现了。 庆和帝召见秦越,告诉他,楚季瑶的病情越发的严重,许可他到西山寺去探视。 秦越心中焦急,立刻放下手头一切,匆匆去往西山寺,同时也寻访名医,想要为母亲治病。 结果,名医没找着,神医的传说却收集到不少。 对于神医之说,秦越自是不屑一顾。若真有如此张扬的神医,只怕早就皇上找到带进宫去掌管太医院了,哪还会连名字都没有一个,更别说见到人。 秦越当然不知道,他听到的神医,就是他苦苦寻找的王妃。 被困在碧水山庄的顾明姝,自那次无意中想到秦越应该能轻易破解八门阵法之后,对他的思念,也不可控的日渐加深,甚至梦见他闯进碧水山庄救人。 “我这么傻呢,”顾明姝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令人激动的想法,“我自己研究不透,何不把秦越引来呢。如今神医之名应该传开了,秦越若是得知,一定会想办法来寻访,找神医去给婆婆治病的。” 鬼点子一出,顾明姝脑子就飞转了起来,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可,如何不让齐铭怀疑呢? 也简单! 绾绾的病情,本就和楚季瑶类似,而她先前也以治疗疑难杂症精湛医术之名,无意中铺垫了一条路。 只需要把问题往绾绾身上引,齐铭自然就被拿捏了。 令顾明姝没想到的是,她这边还没什么动作,齐铭就先按捺不住了。 “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齐铭冲进制药坊,怨气十足,“为什么这两个月来,绾绾的情况没有继续好转?你对药的研究也没有任何进展,你是故意停缓进程的?” 顾明姝正在制药坊潜心研究,齐铭跑进来就是一番很不友善的催促和质疑,这让她瞬间火大。 诚然,她对齐铭的行为是很愤怒的,可她对绾绾,那真是医者父母心,尽心尽力。对药物的研究,也都是劳心费力,就怕有一点错误,或者漏掉了什么。 顾明姝一心要多用,这段时间也是焦头烂额,加之她现在心中有了想法,齐铭还这般撞上来,直接爆发。 “你是不是对‘对人好’有什么误解?就凭你给的那本破书吗?我还怀疑那上面写的全是假的呢。” 齐铭看她炸毛,冷笑,“你自己看不懂,这怪得了谁。” “那你对病情和药物又懂什么?还怪我进展缓慢,你以为是喝水吗,吨吨吨吨往嘴里灌就行了。我把不得绾绾立刻就能飞天入地,我好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顾明姝反唇相讥。 齐铭瞧着她爆炸得有点厉害,不禁也反思自己刚刚的语气是不是重了些。 “绾绾每天就只醒来那么一会儿,根本不足以支撑帮她做一会儿康复训练。而且,我给你找了那么多病人和药,你的研究却始终没有进展,这都是事实,我可没冤枉你。”齐铭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顾明姝可不吃这一套,依旧火力全开,把心中的怨怒发泄了一番,末了,又一脸委屈。 “你以为我不想提速吗?可我在这里呆得越久,心中就越乱成一团。我从小在塞外,天高地阔的看惯了,你现在天天让我不是看背后的峭壁就是看前面的竹林,我能有什么灵感。你若真急,那就放我回京城去找找灵感,收拾收拾心情。” 毕竟是和阮媚娘斗了两世,这种委屈巴巴的小表情,顾明姝学起来也挺有模有样的。 “我只要一眨眼,满脑子都是爹娘亲人,你说怎么可能静得下心来。你一个学武的,应该最清楚,心境是最重要的。” 齐铭眯着眼,倒也觉得顾明姝说得确实在理。 这碧水山庄,虽然很美,可每天就看这头顶那么大一洞天空,呆的久了,确实令人心情舒朗不开。 可顾明姝要回京城,这是他完全没法答应的。 他和不和顾明姝硬顶,选择后退一步,“如果是思亲,这好办,我去京城把你娘亲请到这里来陪你便是。至于你哥哥和你父亲,此时他们在边疆,如果你非要见,我也可以把他们弄来。” 顾明姝一听,紧张起来,“他们在边疆?边疆又有战事了吗?” 齐铭道:“战事到没有,就是戎人有些异动。故意在边界骚扰大昭百姓。我听闻,戎人得知你哥哥抵达之后,又退兵一百里了。不敢在疆界对峙。” 顾明姝闻言,内心这才松了一口气。 父亲骁勇一生,如今虽然也强大,可毕竟年纪摆在那里。哥哥顾恒,强自然是强,可战场之上,谁能说得个准,自然是异常担心。 不得顾明姝再说,齐铭继续打磨她的心。 “我把人弄来自是简单,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如今你父亲和哥哥军权在握,若是你母亲突然离京,皇上恐怕会有想法。将军若是离疆,那就不是想法,而是猜忌了。” 顾明姝刚要接话,齐铭却斗志昂扬的说道:“当然,我觉得这些都无所谓,你等着,我立刻去安排。” 第122章 步步为营 “你站住。”顾明姝一把将齐铭拉住,很是生气,“你想害得我家破人亡吗?我好心帮你救绾绾,你就这样对我?你这是兔子都没死就想把狗烹了么?” 齐铭双眼泛着无辜的光,“我明明是按照你的要求,尽力去做事,怎么还变成我狼心狗肺了?” 顾明姝气呼呼的将齐铭拽回来,“你若去了,就是想害顾家。我不要他们来,我要自己去见他们。” 齐铭面色恢复了冷漠严俊:“绾绾还没好,这可由不得你。”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真要鱼死网破一拍两散?”顾明姝再次炸毛。 齐铭无辜又冷漠,“怎么做都不满意的那个人是你。我就一个要求,你必须留在这里,其他的,我都随你,难道一直以来不是如此?” 顾明姝哼道,“自以为是。你看看你办的事,那件办好了?让你找些病人来,你找的些什么?” “他们不都是身患疑难杂症无人可治疗的病人吗?是你自己提的要求,怎么错又在我了?”齐铭说着,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顾明姝狠狠翻了个白眼,“你可真会找。我问你,那些人,哪个症状是和绾绾相似的?” 齐铭一怔,醍醐灌顶,猛然醒悟。 是呀,他确实找了很多身患怪病的人,可他们的情况,都和绾绾不一样。 折腾半天,是他搞错了方向,让顾明姝在药物和病情研究上分了心,还投入了大把的经历,结果对绾绾却没实质性的帮助,好钢这是使在刀把上了。 “你怎么不早说?那你说,现在要什么样的病人,才能提升你的医术,才能对绾绾有效?” “当然是那些常年卧病或者常年手脚不便,但生活却还不错的病人。我需要更多的安利和尝试!笨得跟什么一样,还说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夜天子。真是相处久了,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齐铭眯着眼,扯着嘴角微笑,也不生气。 他懂顾明姝的意思,又不全懂。 “为什么要生活好的病人?莫不是你是嫌贫苦百姓讲的故事不好听,想听听富贵人家的故事?”齐铭问道。 顾明姝抚着自己的胸口,连续几个深呼吸,给了齐铭一个“无可救药”的白眼。 “你是真蠢还是假傻?绾绾过的是什么生活你不知道吗?贫穷的人,他们可没什么名贵药材养身,自身的抵抗能力,和绾绾能是一样的?” 齐铭楞了一下,笑了,表示现在完全明白。 顾明姝翻了个无奈的白眼,可算把这家伙教上道了。 “当然,你不愿意也行,把绾绾身边的丫鬟都撤了,生活的一切都让她自己负责,甚至让她去挖土种菜,等她身体磨炼得像辛劳一生的百姓,那你找的那些穷人,也就有用了。” 顾明姝趁势再将一军。 这一下,轮到齐铭这个大男人翻白眼了。 顾明姝的话,让齐铭无法反驳,只能一脸和气的答应。 神医之名,口口相传,早就传到了全国各地,甚至外邦国也都听闻大昭出了一名不要诊金的旷世神医,想尽办法进入大昭,期盼自己能被神医选中。 以前,齐铭确实带领着团队,四处探访那些患有奇怪病症的人。 如今,所有人都是慕名而来,他需要做的,是拒绝那些不合要求的。 碧水山庄在哪,没人知道。可要找到它,必从青萝县开始,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是故,青萝县的县令,这段时间可谓是悲喜交加。 全国各地的人,穷的也好富的也罢,只要是家人有病难医的,全都往青萝县挤,城中客栈,早就人满为患。 就是城外,也有不少人开始搭建帐篷,和本地居民抢占耕地,大有不见神医不罢休的架势。 青萝县地处偏僻,以往鲜少有人来,现在外来人口突然多了,给城中带来收入的同时,安全隐患也成了大问题。 富豪还好,他们有的是钱。想吃东西,就算在青萝县找不到,他们还能从其他地方运来食材,甚至干脆在城内开店。 可那些穷苦百姓可就不一样了。他们没钱,想要在这里面长期生活下去,可不是容易的事。 问题就出在了这里,有些人趁乱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搞得百姓们怨声载道,纷纷喊着要驱逐外来人口。 县令无奈,狠心悬赏抓了几个,结果发现,十个犯事者中,八个是青萝县的那群有前科的无赖。 问题越来越严重,县令只能向上级报请,希望得到资金和人力的帮助,他实在应付不过来如今这种局面。 州府倒是派人来过,可还是解决不了问题,只能继续往上报。 到最后,闹得庆和帝都有所耳闻。 是日,秦越正在大理寺埋头处理卷宗,庆和帝却突然召他进宫。 秦越不敢怠慢,放下手头的东西,匆匆进宫面圣。 庆和帝威严端坐,却还是掩藏不住外露的喜气,像是有什么大好的消息要和秦越分享。 “秦越,朕没看错你,你果然是天纵奇才。朕听说,一年不到的时间,你把大理寺多宗成年旧案都审理清楚了,还重审了几起冤假错案,还受害人与清白。朕要嘉奖你,你想要什么赏赐?” 秦越微垂着眉,有点猜不透庆和帝的意思。 下诏让他进宫,难道就为了这事?若说是论功行赏,当时他破案的时候,就该对他奖励了才对,怎么会拖到这个时候。 “为陛下分忧,为百姓做主,这是为臣为官该做的。承蒙陛下器重,让臣有用武之地,得以施展抱负,这对微臣而言,已经是最大的奖励,不敢再邀功请赏。”秦越道。 庆和帝轻抚颌下短须,“有功就要赏,要不然怎么体现朕赏罚分明。既然你不肯说要什么,那朕就自己决断了。” 秦越不再拒绝,施礼谢恩。 谈论了一番政事,庆和帝突然问道:“最近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事,你怎么看?” 秦越突然悟到,庆和帝诏他进宫,论功行赏是只是借口,恐怕这“不经意间的提起”才是今天的重点。 只是,京城中,每天都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传言出现,皇上既然亲自过问,那传言恐怕是有什么内涵,铁定不是那种没什么价值的花边趣事。 “陛下所指,可是最近甚嚣尘上的‘西子神医’之事?”秦越问道。 庆和帝点头道:“没错,正是此事。” 秦越暗看了庆和帝一眼,事情有点超出他的预料。 庆和帝对“西子神医”感兴趣,不知道是怀疑她和药王谷有关,还是想找她进宫。 如果真是和药王谷的人有关,那也就说明和柳念慈也有关联,这样的人,还是不要找到的好。 第123章 西子神医 王夫人被害案虽然他已经结案,可还有很多事没有查明。 庆和帝只让秦越找出谁在搅动风云,他也就找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凶手出来问罪,其实没有深究。 一来,庆和帝给的一个月期限,在仅有的线索面前,根本不可能查得清,背后的关系实在太错综复杂,如果硬查,只会把时局搅乱;其二,若真一查到底,势必把王夫人往顾家塞投敌卖国的书信一事也查出来。 饶是他能真名顾家被陷害,可以庆和帝的疑心,顾培青和顾恒,恐怕会被剥夺兵权,还可能招惹其他莫须有的罪名。 秦越坚信,有朝一日,他定能寻到顾明姝。他可不希望,等顾明姝回来,交给她的却是一个分崩离析的顾家。 是故,点到即止,交差了事,而后满门心思扑在大理寺的旧案上,好让案件背后的人自觉的潜身缩首,不要再搞新的动作。 定了定神,秦越道:“陛下,依臣之见,那个西子神医,恐怕就是某些人杜撰出来的,不足为信。” 庆和帝双眉一横,似是对秦越的话表示不满和失望。 “朕可不这么看。”庆和帝冷声道,“所谓无风不起浪。在者,为了那‘西子神医’,很多外邦人员也都偷偷进入到了我大昭,他们是真来求医,还是别有所图,我们不得不防。” “陛下圣明!” “朕今日诏你来,出来要嘉奖你之前的功劳之外,就是要让你亲自把这‘西子神医’时间查清楚。如果真有其人,带她来见朕。若是虚假的,那你就澄清事实,免得生乱。”庆和帝道。 “臣领旨!”秦越急忙下跪,不敢推诿,也乐于接受。 如果真有人要负责调查此事,秦越自然希望是他。 “陛下,微臣有个请求。” “讲!” “臣恳请陛下赐臣一道手谕。” 庆和帝凝眉不解,“你要朕的手谕做什么?” 秦越道:“臣之前查案,由于牵扯甚广,遭受了不少的阻拦。现在那西子神医的事,臣听闻很多王公大臣,甚至和庆国庆,都对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臣若是去查,恐怕他们干扰臣。所以才要陛下手谕,以求进展顺利,速速查清。” 庆和帝捻着胡须,眉角微垂,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秦越,你要朕的手谕,实情怕不是你说的这样。朕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你可别想着在朕这里耍小心机。” 秦越一脸正色,“这说明陛下龙体安康,善于锻炼。在陛下的圣明领导下,我大昭的民生基础建设得非常不错。这是万民之福,是天下之福。” “你,哈哈哈!”本是生气,突然间却大笑了起来。 这不是气急反笑,而是真的被秦越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给逗笑了。 “秦越呀,你有心思和朕开这种玩笑,说明你已经从丧妃之痛中走出来的。朕很欣慰,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既然你不肯明说,那朕就替你猜猜,你要朕的手谕,是不是想去西山寺见你母亲。”庆和帝嘴角带笑,眼睛却死死盯着秦越看。 秦越还真是这心机。虽然被庆和帝一眼洞察到了,他却还是面如止水,平静异常。 “陛下这是不是暗示,臣可以去见我母亲?” “你呀,”庆和帝摇着头,“忠义仁孝,你可是样样俱全。楚王妃疾病缠身,有那等神医出现,你会不想着去找来给她治病?如此机会若是放弃了,还还是你秦越吗?” 秦越低头不语,不置可否。 “我许可你随时探视,现在你还想把她带离西山寺。念你一片小心,朕就依你一次。哼,天下都是朕的,谁都得听朕的话。朕这次就按照‘西子神医’的规矩办一回事,你若能探出她的真实身份,朕许可你使用任何办法。朕不止要给你手谕,还要给你一队大内高手带着。”庆和帝道。 “谢陛下。”秦越心脏扑腾乱跳,差点以为自己的心思被识破,庆和帝会大怒,连他的探视权都剥夺了。 拿着庆和帝的手谕,秦越人逢喜事精神爽,马不停蹄的赶去西山寺向楚季瑶报喜。 刚要出城门,见一名说书人坐在城门口的大树下,唾沫横飞的说着书,有近百人围着听,很是热闹。 而他今日所说内容,不是其他,正是“西子神医”。 秦越勒住马,让队伍先出城等候,他则和戎长风一道,朝着那说书人挤去。 这小老头,正是以前把海陵王府的事写成小册子贩卖的人。 这会儿见着秦越来了,吓得面色一僵,一收纸扇,丢下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说罢就遁入人群匆匆逃走了。 刚刚钻出出人群逃到另外一条街,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被从天儿降的戎长风一把提起摁在墙上。 等秦越走来,这才将人从墙上放下来。 说书的小老头吓得双腿打颤,跪地求饶,“王爷饶命。以前是草民不对,今儿草民说的,可是西子神医的故事,并非是海陵王之事,请王爷明察。” “怎么,我海陵王府没东西给你说了?还是如今的海陵王府,已经不值得你们说道了?”秦越冷冷问道。 说书人吓得瑟瑟发抖,跪都跪不稳了,额头的汗雨珠一般滴落在地上。 王爷一怒,那可是能将他先斩后奏的啊。 秦越让戎长风把人揪起来,沉声道,“本王今天要听的就是西子神医的故事。你若是说得好,以前你对海陵王府的诋毁,本王既往不咎,还会给你打赏。若你敢胡言乱语应付本王,那本王就把你这颗狗头砍下来悬挂在城门暴晒数月,明白?” “明,明,明白,明白!”说书人一口一口的吞着凉气,有气进无气出,憋得脸色发紫。 秦越让戎长风把说书人提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本王且问你,那‘西子神医’,样貌如何?” 说书人愁眉一楞,颤颤道:“那西子神医,貌若天仙。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批罗衣之璀璨兮,珥瑶碧之……” “住嘴。”秦越怒叱,“本王让你讲的是西子神医的样貌,不是让你在这给本王说书背文。” 戎长风揪着说书人,忍俊不禁。 这家伙声音都在颤抖,可他说起话来,却是摇头晃脑,没有结结巴巴。 说书人一脸无辜,“王爷,草民并未见过那西子神医。又岂会知她长什么模样。那神医既然被比作西子,那定然是貌美无双的。这些辞藻,用来形容她,最为合适,大家也喜欢听这样的词调,我当然只能顺着他们的意思,好讨几文赏钱。” 戎长风将说书人的提得双脚都离开了地面,质问道:“你既然都没见过,为何敢在这里胡说八道?我看你还是死性不改,造谣成性。” 说书人吓得瑟瑟发抖,手乱抓脚乱踢,“草民到也想去见见。可那西子神医,只接见患有难治之症的人。草民虽然穷困,可身体还算健康,自然没资格去见西子神医了。” “那我就把你打得满身残疾,这样你就又资格见西子神医了。”戎长风恐吓道。 说书人吓得几乎哭出了声,连连求饶,“王爷饶命,草民虽然没有见过西子神医,可我知一人,他就是被西子神医治愈的。” 第124章 前往碧水山庄 “你若是敢耍王爷,我一刀剁了你。”戎长风揪着说书人回到坐骑出,轻轻一拎,将他拎上马背,跟在秦越身后,快马加鞭而去。 说书人口中的村子,在距离京城大约二十里处。 由于地理优势,这里的百姓都相对富裕一些,家家户户都盖起了大宅院,整个村子还被石墙围住,颇为景秀。 为了不惊扰百姓,秦越让大内卫队在村外驻马场等候,他和戎长风带着说书人进村。 百姓们可不认识什么海陵王,可对说书人却很是熟悉。每次进京城卖货购物,他们可都没少去说书人那里听上下半天。 此刻见说书人被人按在马上进来了村子,心中很是好奇,纷纷跟了上去。 “王爷,要不要阻挡他们?”戎长风回头看了一眼。 “不用。待会我们走了,还可以让他在村中说上一段。”秦越道。 戎长风不解,“说什么?” “当然是我们在寻找西子神医的事。” 戎长风闻言,更为不解。 西子神医的行医性格本就古怪,这要是直接把消息放出去,人家岂不是会更加提防。 戎长风没敢多问,秦越也解释。 秦越内心,其实在就计划好了,要如何带着母亲去见西子神医。 让说书人先宣扬上一通,西子神医是会主动找寻,还是会提防不见,这对于他接下来的行动,都是有好处的。 一直到了村东头,说书人才道:“就是那家,花开满树的那一家。” 这户人家,秦越早早就注意到了。只因为他们家院子中种着一棵高大花树,此时花买正茂,火红一片,很是惹眼。 敲了敲那户人家的大门,很快,里面传来一声应答,一名男子出来开门。 那人的样子,有些怪异。 他的脸是灰黑色的,看起来十分苍老。可他的一双手,却是很诡异的粉白红润,像是小孩子的手,只是上面多了很多深深的纹路。 说书人直接报上了海陵王的名号,吓得那人急忙跪下拜见,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竟招惹来了王爷。 得知是打听西子神医的是,那人本能的想拒绝,可有畏惧海陵王的权威,只能将他们请进了家中。 这开门之人,正是说书人口中的朋友,得到过西子神医救治的人。 “王爷,实不相瞒,我患了一种‘树人病’,手脚像是长了树根树杈。二十多年来,遍访名医,无人可治。确实是几个月前西子神医帮我治好的。” 男子不敢隐瞒,将他如何被选中,又如何在西子神医那里接受治疗的情况说了。 “世界上竟有如此治病之术?那西子神医,难不成还真是神仙下凡?”戎长风惊呼。 男子道:“我这其实还不算什么。我当时见到一个,腰发生了弯折,头几乎贴在了小腹上,进食都困难。西子神医将他腰脊椎骨截去一段,强行将他的身子拉直了。” 戎长风更加震惊,难以置信。 秦越面上平静,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人:齐铭。 面前这男子的双手,隐约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药味,此种味道,他在顾明姝替身的尸体上也闻到过。 虽然他自知他的想法有些先入为主,可这男子的手脚“外壳”被剥去,及其那名腰椎骨被截去一节的方式,和齐铭的能力很是匹配。 倘若顾明姝真是被齐铭换走,他们俩的配合,确实可以达到这种神奇的医疗效果。 而男子接下来的话,更让秦越觉得,这完全就是顾明姝在给他传递信号。 “我听闻,最近一段时间,西子神医的行医标准改变了。便不是什么奇怪的病都医治,她只挑选一些血虚体弱,旧病在床的病人。”男子说。 又问了诸多细则,秦越让戎长风赏了一些银子给说书人和难男子,这才骑马离开。 “王爷,属下有一个想法,可若是说出来,却又有不妥。不问,浑身难受。” “你是不是觉得,那男子所描述的西子神医,和王妃很像。”秦越道。 戎长风暗吸了一口气,想不到秦越竟直接猜中了他内心的问题。“虽然他描述得很是模糊,可属下莫名的觉得,那真的很像王妃。” “本王也这么觉得。” 戎长风听得一怵,猛地扯了下缰绳,勒得坐骑昂首长嘶。 “王爷,王妃她……勾起了王爷的伤心事,属下之罪。” 秦越全无责备之状,道:“本王现在可以告诉你,其实死的那个,根本不是王妃。” “吁!”戎长风惊得直接将马勒停。他有些骑不稳了。 “王爷,这,这个秘密,您不曾和任何人说起过?今日怎么会对属下……”戎长风有些颤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怕。 秦越看着他,道:“接下来你将全程参与西子神医的寻访事件。那些大内高手,我不能尽用,很多事只能靠你。如果你都可能被判我,那说明我秦越识人用人出了问题,不值得追随。驾!” 戎长风激动得呼吸急促,看着秦越的背影,暗道:“属下便是肝脑涂地,也当终身追随王爷。” 得知王妃没死,戎长风甚是激动。 和大内卫队会合后,一行人马不停蹄朝着西山寺而去。 西山寺内,秦越把探听到的神医收治要求和楚季瑶说了。 “竟有这种事?”楚季瑶感慨道,“这听起来像是为我量身而定的。” 秦越见楚季瑶似乎不排斥寻医救治,就将这次自己来的真实目的向她说了。 一听是带着皇命而来,楚季瑶脸上的表情瞬间冷凝。 “也罢,我倒是也想见见那位西子神医。”楚季瑶道。 秦越心中高兴。将西山寺作为临时的大本营,派人外出详细探听西子神医之事。 得知青萝县是已经的最后一站,他立刻让大内卫队掩藏身份,分为两队,一队潜伏进县城,另一对则化整为零散到城外村村庄中,若真需要动武,那便可以里应外合。 将大内卫队安排妥当,秦越又给自己、楚季瑶,及戎长风做了人皮面具,雇了一些普通的丫鬟随从,伪装成普通的有钱人家,也抵达青萝县中,等候西子神医的使徒降临。 他们一到青萝县,先潜伏在这里的大内卫队立刻送来情报:就在前一天,西子神医的使徒才刚刚挑选走了一批病人。全都是虚弱症状的患者。 无奈,秦越他们只能在这城中等候下一次机会的来临。 让秦越没想到的是,一连六次,他们都没有被选中,白白在这里耗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究其原因,其他人的症状相比较楚季瑶而言,表象上看更为严重。 楚季瑶虽然虚弱,可她毕竟还能清醒着,还能言语。而被选走的那些人,则是躺着都没有力气,或者昏睡多年。 病人源源不断,如此等下去,那得等到哪个年月。 为了保证楚季瑶被选中,秦越只能花钱使计:他重金收买了那些病症和楚季瑶相似的人,让他们离开县城,等下下一次机会。同时,派大内卫队暗中去拦住所有正在赶往青萝县,症状相似的求医者。 如此一来,城中符合收诊要求的,便只有楚季瑶一人,西子神医的使徒定然只能把她带走。 又过了五天,西子神医的使徒果然到青萝县挑选新的病人。所有排队求救治的人,只有楚季瑶一人症状相似,他们也不疑心,就将楚季瑶带走了。 秦越作为家属,自然是许可陪同。 离开青萝县后约往西走了二里路,他们就被要求蒙上眼睛,上马车,由他们带着走。中途若敢有半点违规,那就弃而不救,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 第125章 似是故人来 山路崎岖,甚是颠簸。 加之被蒙着眼睛,天旋地转,不知道身在何处。行不知多远,楚季瑶渐感身体不适,头昏作呕。 秦越虽然看不见,可他却从楚季瑶的呼吸和声音中听出她难受,立刻要求车队停下来要求休息。 车队立刻停下,还许可他们摘下眼布,在五十步内自由活动。 显然,他们来回的接送病人,途中病人不适这种情况,司空见惯。 秦越趁机自己的观察着这里的地形。发现这里树木葱郁,他们身处在峡谷之中,仰头只能看到一线天,甚是隐蔽,根本不可能得知这是什么地方。 休息片刻,队伍继续往前。再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在碧水山庄大门外。 等不多时,齐铭身着白衣走了出来。 由于这次只带来了一名符合诊治要求的病人,齐铭便亲自出来看看。 他心中也生疑,以前这类病人多得需要排长队,怎么这次如此特殊。 秦越是书上打扮,模样寻常,气质温润,俨然一副知书达理的小少爷模样,甚至在陌生的环境中,显得有点愣头愣脑,半点没有在京中做王爷的气势。 楚季瑶也缺少那种仪态万方的雍容华贵,就是寻常家,不用干粗活,饮食起居有丫鬟伺候的普通富人家庭。 齐铭打量了他们一番,看不出什么不对,冷声问道:“打哪来的?” “青州。”秦越躬身作揖。 齐铭凝视着秦越,“青州距离这里可是很远,你们是怎么得知这里有神医的?” 秦越道:“家中是做生意的,半年前,堂叔来京中做药材生意,听城中一说书人在讲西子神医的事。而母亲病重多年,他回去告知我们之后,我们便不远千里而来,希望西子神医能救救我母亲。小可不才,愿做牛做马以报救母之恩。” 齐铭扯了一下嘴角,“神医连诊金都不收,又哪会让你们做牛做马的回报。我再问你,今日为什么只有你母亲一位病人,其他在青萝县等待的人呢?” 秦越早知道他们会心疑,就实话实说了。 齐铭盯着他看了一阵,先是不悦的哼了一声,继而又笑了起来,“你这孝心,倒还真感天动地。虽然你阻挡了神医的病人,这让我很不悦,念在你救母心切,就算了。” 而后,齐铭有问了一些问题,都是关于病人的病情,从时常到平日里个人生体感受,及其从生病到现在的用药情况。 问过之后,便自先行回去了,让手下带他们焚香沐浴,换了新衣后去见神医。 楚季瑶有些担心,小声道:“这样我们的妆容会不会被洗去?他刚刚问的问题,看似寻常,实在暗藏心思,提防得紧。” “娘您放心,我们的妆容,没有特制的卸妆水是卸不下来的。”秦越宽慰道。 “若他们真就怀疑我们假扮身份,安排洗浴就是意图洗去我们伪装呢?” 秦越咳了一声,觉得楚季瑶这还是有点小心过头了。 他担心的是进不来,既然进来了,那见机行事便是,不用担心太多。 齐铭越是这般小心翼翼,秦越心中就越是觉得,那位西子神医,定是顾明姝。 一番沐浴更衣,他们脸上的妆容,还真半点不花,丝毫没有影响,这让楚季瑶惊呼儿子的手艺了得。 被带到会客大堂后,秦越、楚季瑶被令在那里坐着等候。 须臾,顾明姝戴着白猫面具出来,在屏风后面停下了。 这地方,是齐铭一直以来垂帘听医之地。 “如果还是不符合条件的人,那不如就别找了。耗费我的时间和精力,还只会把我的研究方向带跑偏。” 顾明姝语气很冲,显然是心情很不美丽,大有一言不合就甩手不干了的架势。 齐铭倒是好言好色,不以为意,“你这又是闹的哪门子?之前带来的,不都挺符合你的要求的。” “他们是体弱多病,可病情和绾绾丝毫不沾边。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是不是故意这样吊着我,不想让我回去。你到底想不想医好绾绾?”顾明姝语气越来越强烈,还伴随着肢体动作,显是到了极度不满的地步。 这次只有一名相似的病人,若她不治,这五天岂不是白折腾了,齐铭只能赶紧哄她。 “行医看病,你才是行家。我那些人,只能按照你的要求,照本宣科,自然只知道体弱气虚的就带来。这次来了一位,青州来的,病多年了,我亲自问过,病情和绾绾甚是相似,你先去给她看看。” 顾明姝哼道:“这次要是再弄个稀奇古怪的来埋我,那老娘就不干了,随便你怎么威胁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说罢,气呼呼的从屏风后面冲了出来。 齐铭耸耸肩,扯着嘴角笑了笑。顾明姝这脾气,早就被他拿捏透了,就这点小情绪,还不足以让他内心有什么水波。 顾明姝出来后,看都不看秦越一眼,直接就在楚季瑶身边坐下。 因为她已经要求过,带来的新病人,一定要是妇女,若是男的,再怎么虚弱无力,也一律不治。 秦越觉得此女身形声线确实像顾明姝,只是做派要比她粗鲁很多。 但即便只是像,他内心已经非常激动,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表现得正常,他已经快要用光镇静。 顾明姝长于边域,生在战火中,性子本就与京中贵女不同,听说入京后还花了很长时间让教养嬷嬷拗性格,大抵她未学那些利益做派之前,便是眼前这神医的做派了! 真的是她吗? 而顾明姝却丝毫不知道,眼前这两人,就是她想尽办法要引来的人。 她把住楚季瑶的手腕,给她把脉,又问了一些齐铭在门外就问过的问题,缓悠悠说道:“这个勉强还行。” 说着,往屏风后撇了一眼,“总算瞎猫碰上了也死耗子。行,送去我的撷芳斋候着。” 齐铭坐不住了,从屏风后走出来,疑惑道:“为什么要送去你那里?不和以前一样在这里治?” 顾明姝颇为嫌弃的撇了齐铭一眼,“让你好好学你偏不听。我说过多少次了,有些药,时间差个一时半刻,药效就会不同。难得此人和绾绾的身体条件如此相近,她不住我隔壁,我怎么对比?是让她来回跑还是让我来回跑?” “这来回就几步路,什么药药效跑那么快?我不是傻子,你可别骗我。”齐铭道。 第126章 神医有点疯 因为慕绾绾也住在撷芳斋,那属于整个碧水山庄的核心区域。是故,顾明姝平时义诊都是在这边山塘居,可现在却说要把人带去撷芳斋,齐铭自然有些不愿意。 “如果是四季花呢?”顾明姝冷笑着问。 齐铭一怔,楞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天底下哪种药能有四季花独特。再说,我们现在也没有四季花可用。” 他看了楚季瑶一眼,心中冷冷补充了一句:就算有,也不可能当做试药用在她身上。 顾明姝眼见齐铭还在杠,顿时很是恼火,脾气噌地就上来了,“到底是你在治还是我在治?你要再这么杠,那就直接送他们俩出去得了,也别治了,就地把我埋了。” 说罢,一甩甩手,气呼呼坐在椅子上,将椅子挪得嘎嘎直响,俨然一副“老娘不奉陪”了的模样。 齐铭甚是无语,妥协道:“算我怕了你了。来人,即刻在撷芳斋外再辟一小间,然后把病人接过去。” 话音落,秦越腾然起身,面露不悦,“大人,神医,你们这是要拿我娘试药,给别人治病?” 顾明姝的助手眼见情势不对,急忙打圆场:“公子放心,都是治病救人,并非只是试药。再说,我们神医出手,那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顾明姝将手一展,斜撇着秦越,冷漠道:”对,我们就是试药,治不治得好不保证,还可能会引出新的问题来。你若接受不了,带着你娘立刻离开这里,别影响我心情。这一天两天的,都是些什么人,本事没有,脾气挺大。” 秦越急忙施礼,“神医息怒,小生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我管你是什么意思。那我说得直白一点,我不想治人了,每天哪都不想去,也不想再天天熬药,埋土里闻闻土腥七也比腌得浑身药味儿好。读书人,读书没读傻,这能理解不?”顾明姝直接开始损人。 眼看顾明姝越说越离谱,齐铭袖袍一卷,捂住顾明姝的嘴,“来人,先带神医下去休息。” 顾明姝也不挣扎不说什么,似乎是能离开这里,是乐得逍遥的好事情。 “你们来之前也该听说了,神医脾气性子怪的很。天下有才之人,多是舍世独立,时间久了,脾气自然就不好了。”齐铭替顾明姝辩解了几句,“她怪归怪,医术绝对了得。入山庄的人,即便无法百分百治好,也一定有好转。前提条件就是一切得按照她的要求来。” 秦越依旧不放心,刚要说话,却被楚季瑶却拦住了,“超儿,别再说了。老娘我就这半条命,即便死了,也是早日解脱罢了。我相信神医,你且退下,别在惹神医和大人不高兴。” 说罢,起身对起名行礼,“劳请大人带路。” 齐铭对楚季瑶的态度很满意,让人安排秦越休息,他则带着楚季瑶走了。 齐铭一声令下,仆人们哪敢怠慢,立刻挥刀弄斧,砍树伐木,干得热火朝天。 一天时间不到,撷芳斋就多了一小间新房。 神医的坏脾气,那可是他们的主子都难以招架的,他们可不敢得罪,能在今天完成的事,绝对不拖到第二天。 等着被神医表扬他们雷厉风行呢,不了顾明姝一来验收,立刻把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房间是能住人的吗?要住在这里的,是病人,不是囚犯。”顾明姝声色俱厉。 家仆们被吓得不轻,这可是能把他们的主子齐铭怼得焦头烂额的神医,一个个低着头,如同受惊的鹌鹑。 在仆人们看来,建造新房,他们是花了心思的。可在顾明姝眼中,却是前所未见的敷衍了事。 那房间简易得四面漏风,采光不甚良好。这碧水山庄建大山之下,每日只有正午往后的两个半时辰能被阳光照射。 虽然庄内丫鬟家仆们每日都会对各房间精心打理,可还是难掩其中的霉潮之气。 这撷芳斋,是整个碧水山庄中日照时长算是最长的,而家仆们新辟的小间,却完美避开了这一优势。 “立刻给我拆了重建。”顾明姝怒道。 仆人们不敢说话,也没有要行动的意思。 顾明姝以为他们这是不乐意,冷哼一声,“怎么,需要让齐铭来和你们说吗?我的话不好使?” 一仆人急忙道:“神医息怒,我们并非不听您的旨令。只是,我们负责日常生活自是没有问题。对既成房屋的修葺工作,我们也还能胜任。可您现在要让我们自行设计建造一间让您满意的房间,我们头脑一团浆糊,就算拆拆建建无数次,恐怕也不能如您的意。” 顾明姝气得翻白眼,“去,把齐铭喊来。” 仆人不敢不听,匆匆去禀报。 齐铭不以为意,可还是亲自到了撷芳斋,想看看顾明姝又在作的什么妖。 一听顾明姝的要求,齐铭捻着下巴,若有所思,“你这要求还挺高。以前也没见你对其他病人如此上心。” 顾明姝嫌弃的撇了齐铭一眼,哼道:“但凡你以前找的那些,有一个人的情况和绾绾稍微有点关系,你也不会觉得我在搞特殊。我是觉得好不容易捡到一个病情和绾绾如此相似的,所以报以希望。环境的不同,对病情的差距化影响是巨大的。” 说罢,她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你若是不乐意,那可以把他们娘俩赶走,我还乐得逍遥呢。” 齐铭眯眼含笑,“我说过,你的要求,我都会满足。不过这些人,确实不是建房的料。稍等一日,我去外面找些专业的工匠回来。” 说罢,齐铭招来亲信,立刻让他外出,将青萝县最好的工匠带来。 顾明姝对此表示满意,提出要求,“我吃点亏,新房建好之前,就让那病人住我那得了。她的病情比绾绾稳定不了多少,若出现情况,我得第一时间了解和帮她控制住。” “我怎么感觉,你是要把全部精力集中在她身上?”齐铭嘴角挂着笑,语气和眼神却满满的质疑。 “绾绾要是经得起折腾,我不介意把一些新想法在她身上使。”顾明姝嘴角泛起挑衅的笑。 齐铭耸肩摆手,“看来你真迎来了期待已久的人形小白鼠。你只管医,若是医死了,我绝对会给那大孝子一笔他拒绝不了的赔偿,不会毁了你神医之名。绾绾完全康复前,你的名声可不能出事。” “听你这话,绾绾一旦好了,是要把我弄死?”顾明姝挑着眉头问。 齐铭哈哈笑道:“你这危机意识挺强烈。放心,只要你乖乖的,本公子可以向你保证,以后你想过什么生活,我都满足你,绝对不会让你少了一根头发。” “相信你,我还不如选择相信母猪会上树。你食言的事还少么?我现在可不是听几句漂亮话就会激动得睡不着的姑娘。先把房子建起来再说。” 说罢,学着齐铭的模样,双手背在身后,悠哉去了。 齐铭摇头笑叹一声,转脸又冷冷对着仆人们说道:“愣着作甚,还不快把这堆破烂拆掉。” 仆人们吓得一颤,立刻叮叮咚咚拆房子去了。 楚季瑶被安排住下之后,顾明姝立刻就为她做推拿,给她行针延缓毒发。 “神医,您虽然戴着面具,我看不到您的脸,可我总觉得,您和我的一位故人很是相似。” 第127章 想见她 楚季瑶感受着顾明姝那小心翼翼的照顾,一时间心绪有些复杂,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愁,只因为这让她想起了自己那被害死的儿媳。 顾明姝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一下。 她的心,此时也涌起了波澜。 其实,第二次给楚季瑶把脉的时候,顾明姝就已经认出了楚季瑶。 这一世虽然见面甚少,可前一世,她的时间,除了去爱秦越,其余的几乎都在研究楚季瑶身上的毒。 今时再见,自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正因为如此,她非要给楚季瑶安排一间住宿条件比肩慕绾绾的房间。 人虽然是认出来了,顾明姝却很痛心和不解。 楚季瑶离开海陵王府去西山寺的时候,她可是特意给了方子,让她遵照上面的药膳调理。可这一年过去,楚季瑶的身体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恶化得严重。 未免生变,顾明姝也没有急着和楚季瑶相认,而是忍着心中的激动和痛苦,看都没看她一眼,半冷不热的说道:“你那位故人,也是学医的吗?” 楚季瑶不摇头,也不点头。顾明姝算不算是学医的,她其实不甚清楚,她只知道,为了她的身体,顾明姝很花心思。 借着“故人”的机会,顾明姝旁敲侧击的问了楚季瑶最近一年的用药情况。 楚季瑶也如是告诉她,一直都用故人留给她的药膳进行调理,还把方子说了出来。 “这其间,就没有用什么其他的药?”顾明姝问。 “也有。儿子孝顺,给我请了名医,用的也都是珍贵的药材。” 由于经年累月的吃药,楚季瑶想起那些药味和药材名字都有作呕之感。此时神医问起,也就把她在西山寺中的用药情况,换了个方式说了出来。 顾明姝听完,越发觉得不对劲。那些药,都没有问题,而且对楚季瑶的病情,确实都有治疗作用,可为何她的病情不轻反重了呢。 “难不成,暗中一直有人在给婆婆下毒?”顾明姝脑中忽然轰的一声,这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她震惊不已。 她很确定,在西山寺照顾楚季瑶的人中,一定有下毒者的存在。 这次来碧水山庄,他们还带了些仆人,如果也是从西山寺带来的,那问题之人可能还混在队伍之中。 不行,绝对不能让那人继续得逞,顾明姝咬牙暗暗发誓。 由于彼此都在用假身份,顾明姝知道,现在就算问,也问不出真实的东西。 虽然心急,也只能暂且把问题吞下。 接下来倒是好办,照顾楚季瑶衣食起居的,让碧水山庄的人办就行,这样可以完美避开他们带来问题仆人。 两日过去,丫鬟跑来禀报:“神医,新的房间已经建造好了,请您去验收。” 顾明姝侧耳一听,这才注意到,吵人的锤斧刀锯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 虽然她进进出出都能看到工匠们在忙,可那里烟尘飞扬,这两日她也没去看过,不知道建造得如何。 顾明姝没有一点点的跟进,甚至希望房子打造得继续差劲。这样她就可以直接把楚季瑶留在她房中。 可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齐铭又不是傻子,房子好坏,他自然会知道。 去了一看,顾明姝不禁双眼透亮。 只两天的时间,这些工匠却打造出了完全出乎她意料的三层小楼房。 最底下一层,地面上铺了严丝合缝的木棒,还用木材做了很多用于帮助病人做身体康复训练的器材。 二楼是卧室和熬药的房间,三楼搭建了小亭子,摆满了花草,以及各种形状的木椅,可以在这里享受日光,远眺湖泊,回看飞瀑。 这要是还说不好,那可真就太违心。 顾明姝连声称好,让齐铭好好的打赏了工匠们,而后亲自将楚季瑶引到了新的房间中。 这里的新环境,可是比她那充满药味的房间强多了。 如此一来,顾明姝接下来的日常安排,变得每天都一样:早上下午,照顾幕绾绾,其余时间则在楚季瑶那里“做试验”。 顾明姝假试药之名,全身心为楚季瑶治病。 现在的楚季瑶,跗骨毒每三天就会发作一次。饶是顾明姝精心调养治疗,也只能勉强延缓个日。 每次毒性发作,楚季瑶都疼得满身是汗,几乎昏死过去,看得人心痛肝寒。 秦越住在山塘居,心中放心不下母亲,请求日日探视,齐铭也许可,不过严令规定了探访时间,只能是早上和下午各半个时辰,其余时间,必须离开撷芳斋。 如此安排,这就让秦越和顾明姝每天都完美错开,这让他异常郁闷。 他关心母亲的病情,这自然假不了,可他也想着近距离的去看看顾明姝——没错,他几乎已经确定那就是他的王妃! 只没想到齐铭偏偏耍了一手棒打鸳鸯。 秦越一度怀疑,他们的身份是不是暴露了,所以齐铭才故意不让他和顾明姝会面。 心虽然如此想,可秦越很自信,齐铭不可能识破他们,否则,以他的性格,定然不会只是不让他和顾明姝会面这么简单。 这天,秦越故意睡到大正午了才起来,匆匆忙忙让丫鬟们帮他洗漱,还一个劲的责怪她们怎么不叫醒自己,让他错过了探视的时间。 打理了自己一通,秦越急匆匆走出山塘居,直往撷芳斋而去。 没想到,中途却被庄丁给拦了下来,“这位公子,我们公子有令,除了早晚,你不能前往撷芳斋。” 秦越装出柔弱书生的慌张和无助道:“这位小哥,麻烦你通融一下。我睡得过头了,丫鬟也未及时叫我,是以才错过了探视时间。” 庄丁道:“那是你的事,规矩就是规矩,错过了你就等下午呗!” 秦越道:“确是这个理没错,可我母亲病情甚重,若是情绪不稳也会影响病情。我往日都是早晚各请安一回,今日若忽然少一趟,母亲恐心中惊惶,万一影响了病情,就不好了。” 一听影响病情,庄丁就想起了顾明姝发怒的样子。 他迟疑了一下道:“嗨,瞧你这孝子当的,早干什么去了呢?这规矩是庄主立的,你非要去,就去问庄主。” 可齐铭,岂是想见就能见的? 第128章 刻不容缓 秦越知道见齐铭难,便直接让自己身后几个丫鬟一起帮着与那庄丁理论,人一多,七嘴八舌地就吵嚷起来,动静之大,就连远在撷芳斋的齐铭都听到了。 “去,让那群‘野鸭子’住嘴,再吵吵我就把他们娘俩都轰出碧水山庄。”齐铭不悦道。 等慕绾绾睡下了,齐铭这才去往秦越那里。 “怎么,你如此有孝心的人,竟然会错过了早上的探视时间?你在青州老家,早上不给母亲请安吗?”齐铭冷冷道。 秦越急忙拱手,“回禀庄主,因为昨夜看书看得夜深了,所以今早睡过了时辰。还请大人通融,让我去看看母亲,母亲几乎未出过远门,若半日不见我,怕是会不安。” 齐铭当然也知道那妇人情绪不好也会影响病情,到时候闹得顾明姝不爽,还得哄。 不耐烦的以挥了挥衣袖,“你这孝心感天,我若是不许,岂不成了冷血之人?不过我得提醒你,去了可别乱说话,开罪神医,我也帮不了你们。” “多谢庄主!我一定小心翼翼,慎言慎行,不会让神医生气。”秦越再三保证,抖尽了书生的迂腐书袋,演技堪称炉火纯青。 他们到了撷芳斋新房的之时,顾明姝正在用金针刺穴之法,帮助楚季瑶缓解疼痛。 此法只是组织了神经的疼痛感,其体内毒性带来的伤害,却依旧存在。 顾明姝全程集中精力,此时额头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汗珠。 得知秦越来探视,心中虽是激动,却冷着脸怒叱,“什么时候改的探视时间?让他们在楼下候着。客人不懂规矩,主人难道也不懂规矩?” 她声音听到,楼下的齐铭和秦越都听得清清楚楚。 齐铭一脸无奈,哭笑不得。他做一回好人,让大孝子违反规定来探视母亲,居然变成了不守规矩的主人,呜呼哀哉! 秦越则一副又急又紧张,却又勉强按捺住的样子。 一直挨过了楚季瑶的病痛时间,他们这才被许可上楼。 此时的楚季瑶,则是在床上沉沉睡着。 “早上干什么去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探视?”顾明姝冷冷问道。 秦越正要张口说话,齐铭拨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道:“在我这还能去做什么,自然是秉烛夜读,多读书识字,争取将来考个功名。伴母治病,最后还功成名就,定会成为佳话,是不是?” 秦越不语,只当默认。 “装得还真像。这一年来,你是在学表演的吗。”早已确认秦越身份的顾明姝心中暗暗吐槽。 “看一眼就走,别在这影响我。”为了不引起齐铭怀疑,顾明姝也只能陪同演戏。 她很清楚,秦越是那种工作到拂晓,若是早上有事,他不睡,或者睡半个时辰就能生龙活虎的人,岂会有睡过头这种可能。 他之所以这样做,顾明姝几乎可以很自恋的断言,目的就是为了来看她。 奈何齐铭盯得紧,根本不给秦越说话的机会。 不说话也好,免得两人谁演技稍微差一点露了馅。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得到。 秦越开启了和齐铭的斗智斗勇模式。 他不再睡过头,而是采取拖延战术,找各种借口赖在楚季瑶身边,就是不按规定的时间走,等着顾明姝从慕绾绾那里回来。 结果,确实拖延成功了,没想到齐铭也陪着一同过来了,依旧眼神犀利的暗示他别多话,免得惹神医不高兴。 为了和自己的王妃说上几句话,秦越煞费苦心。 拖延不成,那就干脆自己也病了,让神医来给自己看看病,这样亲密的接触,不比干巴巴的说上几句话强? 哪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齐铭防秦越跟防贼似的。 得知秦越病了,只让他的医生去给秦越看病。想见神医,没门。 要知道,神医可是只治其他人治不了的疑难杂症,若是一点小病小痛都要神医出手,这岂不是自砸招牌。 秦越心中苦,爱人等不来,却带来两名糙汉,还得耗费他的内力,将脉搏搞乱,制造生病假象。 当然,秦越个不敢太过分,没有给自己弄一个病入膏肓的脉象。齐铭的能力和他相当,太夸张了恐怕会被识破。 秦越这些作妖,顾明姝听着丫鬟们不断汇报,忍不住直扶额,心中将他吐槽得体无完肤。 在战场上和敌人斗智斗勇的海陵王,今时居然将那些明谋暗计使在了这里,而且还不奏效。 真是让人可气又可笑。 “看来他是认出我了。再让他这样闹腾下去,齐铭一定会察觉。我得想个法子将他们支开。” 思来想去,顾明姝也没想到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 倒是楚季瑶的身体状况日渐恶化,冥想比慕绾绾糟糕很多。之前研究的那些药,在她身上已经不起作用。 长时间用金针闭脉的话,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气血逆行,那时候毒性侵入五脏六腑,慢行毒药直接变成烈性剧毒,就算不死,免不了变得眼盲耳聋,甚至彻底的瘫痪不行,后果不堪设想 四季花,是顾明姝目前能想到的唯一一种可行的药。 她此前已经不小心听到齐铭的人说漏嘴,四季花已经找到。 可她不理解,齐铭为何不和她说,也不去把四季花带回来。 不能再拖了,得想个法子,不露声色的让齐铭赶紧行动。 这日,绾绾的情况有了新的进展:她竟然在院子中缓缓活动了一刻钟。 虽然是全程被人搀扶,且累得汗水湿了衣裳,可这是她苏醒以后做康复训练最长的一次。 最为关键的是,她的苏醒时常,也突破了两个时辰。 齐铭喜出望外,“要是早就找一些和绾绾病情相似的人来,说不定她现在都能跑回跳了。现在方向对了,接下来,绾绾的康复是不是就可以更快速?” 顾明姝面色冷淡,一脸愁容。 齐铭不解,怎么看她模样,像是绾绾的病情加重了似的。 “你有没有听过黎明前的黑暗?”顾明姝问。 “这关绾绾的病什么事?”齐铭不解,也不悦。 顾明姝缓缓道:“如果能突破这个黑暗,那她以后就健康了。” “若是突破不了呢?”齐铭的心中有些紧张起来。 “那现在的一切,都将华为泡影。她将再次陷入昏迷,直到死亡。到时候你就算拿我顾家十族来威胁我,我也无力回天。” 齐铭听得一怔,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可他还是不明白,绾绾明明有新进展,怎么还陷入黎明前的黑暗了呢。 顾明姝感叹一声,“其实我更想用的是‘回光返照’,可这听起来有些残忍。我怕你接受不了,因为我也接受不了。我不想我们的努力就此付诸东流。” 齐铭心中蓦地一凛,忍不住盯着顾明姝看着。 以前,他用“我们”二字,结果却被她怒怼。 如今,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让人动容,却也让人陷入绝望。 暗吸了一口长气,齐铭冷静问道:“你既然肯这样和我说,那你一定有办法。我该怎么做?” “找到四季花,刻不容缓。”顾明姝道。 第129章 手语 “就这样吗?”齐铭紧绷的面容舒展了一些,“我正想和你说,四季花已经找到了。我这就让人带着玄冰明玉匣子去把四季花带回来。” “你真相信你的那些人吗?”顾明姝冷冷问道。 齐铭被她问得一愣,桀骜笑道:“我的人,没人敢背叛我。” “你自信固然很好。可四季花四年一开,普天之下想取它解毒治病之人却不止你一人。你确定你的人遇见什么情况都能应付?”顾明姝歪头问。 “他们皆是训练有素之人,问题不大。”齐铭迟疑道。 “遇见正规军也能应付?”顾明姝又问。 齐铭一怔:“正规军?为什么会有正规军?” 顾明姝道:“他国的我也不了解,暂且不提,可咱大昭的这位皇上,恐是会争一争此花的。一年前,我奉诏进宫去给云贵人看病,她那病情,也是棘手得很。太医院人才济济,大抵也会想到四季花,即便太医院想不到,摘星塔中还有位无所不知的国师呢!你说,皇帝会不会抢?” 齐铭心道:皇帝未必会为了云贵人抢花,但知道此花后,会抢一抢倒可能是真的。 “既如此,那本座亲自走一趟!”齐铭道。 顾明姝笑道:“唉哟,不担心自己会有闪失了?” “你在担心我?”齐铭反问。 顾明姝咦了一声,迈过脸去,“我是担心绾绾会接受不了你为她寻药而出事。你知道,刁难人我是一把手,哄人我可不在行。” 齐铭哈哈笑道:“这倒是实话。我也可以给你一句实话,想取我齐铭性命,天底下恐怕还暂时找不出这样一个人。就算是你家王爷和我拼死相搏,只要我不和他斗,我要逃走,他也拦不住我。” “我家王爷不知道被丧妻之痛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他意志消沉,拿什么和你斗。”顾明姝哼道。 齐铭依旧笑声不止。“这你就有点小看秦越了。我听说,他不但没有意志消沉,反而在大理寺大展拳脚。” 顾明姝叹息道:“别说我没死,就算我真死了,也不能要求他一辈子消沉不续。假如绾绾无法好起来,你会消沉不?” 齐铭重重的哼了一声,“我不会消沉。因为我不会看着绾绾有事。你不用激将我,也不用为我担心,只需要在这等着我把四季花带回来就好。” “切记,尽可能多的带回来,不过也别把花给折损了。四季花越是完好,药效就越好。”顾明姝叮嘱说。 “你不是说四季花本身不能解毒,只是做引吗?为什么要那么多?”齐铭甚是不解。 顾明姝显得有点不耐烦,“我以前也没用过四季花呀少爷。不多准备点在那个妇人身上试药,就取一朵回来直接用在绾绾身上么?” 齐铭尬笑一声,“原来如此。还是你考虑得周详。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就是碧水山庄的主人,所有人都归你调用。除了不能离开这,你想做什么都随便你。” “我唯一想的你却不让我想,其他的再好再多,对我来说也是浮云。少叨叨,快去快回,一路顺风。” 齐铭召集所有人,向他们宣告了自己的远行计划,及其碧水山庄这头的安排。 顾明姝这才发现,碧水山庄除了有阵法保护之外,齐铭还安排了很多的卫队。 光看这些人的呼吸吐纳,就知道他们都是强者,战斗力恐怕完全不亚于大内高手。再配合上阵法和地形,这碧水山庄,可谓是固若金汤,根本不可能有人逃出去或者闯进来。 顾明姝更加不确定,这些是不是已经是全部力量,或许暗中还藏着更强大的队伍。 “这人真阴险。怪不得他那么放心把阵法之书丢给我,原来根本就不用担心我找到出路逃走。”顾明姝恨得牙痒痒,这家伙一直防着呢。 一番安排,齐铭忽然盯向秦越,“王少爷,你随我们走一趟。” 楚季瑶一听秦越也得跟着去,顿时心中觉得不妙。 秦越多少本领,她自然是明白的。 问题是,这次秦越化名王超,起身份是一个文弱书生,此行去取四季花,定然充满凶险,他若是在危急之时显露了身手,那可就败露了身份,不知道齐铭会如何对待他们。 “大人,小超他一介书生,不能打不能提的,带着他去,恐怕会拖累队伍。”楚季瑶道。 还不等齐铭说什么呢,顾明姝便接话道:“人是需要成长的嘛。趁着这次机会,让这大孝子随庄主历练一番也是好事。你需要的四季花,由他亲自去取,方显孝心满满。如此感天动地,上苍也会保佑他们的。” 顾明姝的话,让齐铭有些得意。 他带上“书生”,其实就是不放心他留在碧水山庄,现在既然顾明姝都同意让他离开,这倒是免了浪费口水找理由。 秦越本是不想去的。齐铭不在,这是他带走顾明姝的好机会。 可就在他犹豫着如何接话的时候,他瞥见了顾明姝手上的小动作。 那是手语,是她和丫鬟翠微暖风之间所用的联系方式。由于顾明姝很不老实,两丫鬟又都喜好陪着她胡闹,为了避开让人的耳目,他们就自创了隐蔽的沟通方式。 秦越毕竟是带过兵打过战的人,在战场上,指挥用的战鼓和旗号,何尝又不是另外一种沟通方式。 是故,当是顾明姝与暖风翠微在他面前不露声色的沟通,被他察觉到了,死皮赖脸的追问,顾明姝不厌其烦,这才教了他一点。 而现在,顾明姝所大手语,就是告诉他,放心去,她会照顾好“婆婆”。 秦越又震惊又激动,这才知道,原来顾明姝早就认出了他们。 难怪她之前非要闹着给楚季瑶一个好的住处。 秦越先是朝着齐铭和顾明姝施礼,道:“多谢神医提点,那就有劳庄主照拂了!” 谢罢,他跪在楚季瑶面前,执着她的双手,一脸的依恋和不舍,却又显露出坚毅刚正,“娘,就让我随庄主去。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取得四季花回来救你的。” 楚季瑶在秦越头上轻拍了两下,感叹道:“那你就去。庄主,小超他没见过世面,本领也没有多少,还请您多多照顾。” “夫人放心,王少爷会没事的,庄主会保护好他的。”顾明姝安慰说。 齐铭笑道:“放心,我齐铭想杀的人,没人逃得掉。我想护的人,天王老子来了也动不了。” 他这话,像是在宽慰人,又像是在敲打人,真可谓是一语双关。 秦越和顾明姝也没有明面上的交流,可他临走之际,也给顾明姝回了给手语,证明他看懂了。 “算你不笨。一路保重。”顾明姝默默目送着队伍离开碧水山庄。 第130章 打算 齐铭一走,顾明姝立刻让那些负责守卫的人像之前一样继续执行守卫工作,丫鬟庄丁们,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她将众人安排开之后,带着楚季瑶到了小楼的第三层,扶着她在椅子上坐好。 “夫人,接下来不论你看到什么,都请冷静,不要叫出声,免得惊动楼下的人。”顾明姝道。 楚季瑶不明所以。可作为老王妃,她什么世面没见过,保持克制和理智,这对于她来说,小菜一碟,根本不是事,于是点了点头。 顾明姝小心翼翼的朝着四处看了一眼,确定不会有人藏在暗处偷听偷看,这才蹲下身子,缓缓摘下面具。 楚季瑶饶是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此时见着顾明姝的脸,也真差点叫了出来。 “小姝,真的是你?我这是在做梦吗?” 顾明姝跪在她面前,“之前不能相认,还假装对你冷漠,实在是不得已,还请娘原谅。” 楚季瑶颤抖着双手,右手摸着顾明姝的脸蛋,激动得眼中范泪,“想不到你还活着。来,让我好好看看。” 楚季瑶抬起左手擦了擦眼角,发现自己竟然激动得抑制不住泪水,“快起来快起来。真的是你呀,真是太难以置信了。” 顾明姝起身,和楚季瑶紧紧相拥,抱成一团。 良久,顾明姝才擦了才自己的眼睛,发现她也流泪了。 时隔一年多,可算是见到亲人了,能正常说话了。 亲人相会,自然一番寒暄倾情。 “小姝,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可宗人司事件是怎么回事?”楚季瑶问道。 想当时,消息传到西山寺,楚季瑶可是直接昏了过去,完全接受不了自己的好儿媳被毒死。 “这事说来话长。真实情况,王爷也不知道。今日这里无旁人,我也许久没和人说诚心的话了,就将一切说与娘您听。” 顾明姝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微笑,将前情旧事一一说了一遍。 楚季瑶听完,抚着顾明姝的脸,“这一年,真是委屈你了。那个齐铭,做事果然不择手段。你一个人,却背负着两个家族的命运……” 楚季瑶越说越激动,有些哽咽。 “齐铭虽然不断的威胁我,不过只要我不造次,他倒也不为难我。倒是娘你们,一直以为我死了,是明姝不孝,不能在您膝前尽孝,让您的病情变得如此严重。”顾明姝跟着哽咽。 “傻孩子。你所做的,比谁都大义和孝顺,多少男儿郎能做到你这样忍辱负重的。” 两人一番感慨,情绪也慢慢冷静下来,现实问题还是得面对。相认,这只是一个开始。 “既然你认出了我们,那你为什么还要让齐铭把小越带走呢?小越精通兵法,对各种阵法都有很深的研究,他若是在,带我们离开这里,易如反掌。”楚季瑶道。 顾明姝握着楚季瑶的双手,道:“您痊愈之前,我不会离开这里。齐铭手段多,势力广。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他这身份简直比咱大昭皇帝都好用。而且此地清净,最适合养身体了。” 顾明姝的话,让楚季瑶有些动容,赞道:“真不愧是顾老将军的女儿,有勇有谋。” 赞罢,她的面色又沉了下来,眸中有些忧虑:“和齐铭这样的人合作,无异于虎口拔牙,时间长了,他一定会察觉到你在利用他。” 顾明姝蠕了蠕嘴唇,似是早就习惯了这样,并没多担忧。 “其实我和他心里都清楚,我们在相互利用对方。阿娘,有道是富贵险中求,咱们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您放心,等他们拿回四季花,我医好了您的病,我们一定会全身而退的。” 楚季瑶有些感慨。说来说去,顾明姝将自己置入险境,终究还是为了她的病情。 说是找不到机会离开,其实就算真抓住了机会,恐怕她也不会一走了之。 “你有勇有谋固然好,可是更要学会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我这病,已经半辈子了,我也习惯了。我现在唯愿你和小越好好过日子。只要你们平安顺遂,我也就安心了。” 楚季瑶语重心长的说。 顾明姝盈盈一笑,“阿娘您健康长寿,让我们好好孝顺您,这才是好日子嘛。” 楚季瑶微勾嘴角,轻抚着顾明姝的脸,欣慰点头。 避开顾明姝的目光后,她又眼神空空的看着远方,俨然一副生死看淡,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模样。 良久,伏在楚季瑶膝上的顾明姝,意识到一直都是她在说,楚季瑶许久没接话了,抬眸一瞧,瞧见楚季瑶面色有恙,以为她还在担心,宽慰道:“阿娘,您相信我,我一定会治好您的。” 楚季瑶回了一抹慈祥浅笑。 “我这病,很多年了,一时半会儿一定不能医好。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耗着。你是看重齐铭的优势,可你要知道,我们大昭皇帝,他若是想,又何尝不能打造多个齐铭这样的人为他效命呢。” 顾明姝闻言,霎时间醍醐灌顶。 一直以来,她都没去想过这个问题,只觉得齐铭很强势。 齐铭名声那么大,却能在京城拥有属于他的地盘。庆和帝居然允许他这样的黑暗势力存在,细细想来,着实有些玄妙无穷。 可再往深了究,顾明姝却一时头大,那些呼之欲出的答案,却又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只能作罢。 “阿娘您说得对。可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四季花总得用一用。等王爷他们回来,我们找到机会就走人。”顾明姝道。 楚季瑶只能同意。目前这种情况,她和顾明姝就算想立刻离开,也是天方夜谭。 齐铭虽然把人交给顾明姝用,可他正真意图,不用多想也能明白。 夜里,顾明姝回想着楚季瑶对她说的话,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总觉得,楚季瑶的一些话,不像是忧虑,到更像是提点她。 “阿娘说的没错,看来我做事还是不够小心。我现在是碧水山庄的主人,我的任何动作,都将成为焦点。皇上把阿娘囚禁在西山寺,这次却许可王爷带着她来求医,绝对不可能把他们当成断线的风筝放出去。” 思来想去,顾明姝做出了决定。 翌日,她戴上面具,将碧水山庄和楚季瑶带来的人集合到一起,对他们的工作分配做出调整。 她不能让齐铭的人起疑,也不能让楚季瑶身边的人起疑。 毫无疑问,这两支队伍中,都有“暗眼”在盯着她。可她不知道是谁,只能步步为营,一点点的试探。 “哪位是杏儿?”顾明姝扫视着楚季瑶的那几名丫鬟。 “是我。”一名梳着双髻,脸蛋圆润的丫鬟走了出来。 第131章 恐有内鬼 顾明姝朝着她走近两步,道:“你家少爷临走时说,夫人呆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将持续一段时间。而你在她身边服侍多年,看着有亲切感,这段时间,就由你主要负责安抚夫人的心。” “是。神医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夫人的。”丫鬟说。 顾明姝打量了她一阵,继续道:“我给予你们方便,可这里的规矩还是不能坏。你可以来探视、照顾王夫人,可得按规定时辰来,不可乱跑。” “神医放心,杏儿明白。” 顾明姝之所以选中她,因为楚季瑶说过,此人是从西山寺就带着来的。其余那些个,都是在青萝县临时买的。 想要找出有问题之人,当然先要从熟人开始。 如果此人没问题,再找下一个。 诚然,顾明姝自然是希望,这一切都是她多虑了。可小心一点准是没错的。 一连数日,顾明姝都警惕着杏儿,让她进门,但是不伺候楚季瑶,甚至都不让她靠近,每天过来站一个时辰就行。 杏儿非常乖巧懂事,说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该走的时候,半刻也不停留。没有多说话,也没有多疑的举动,更没有到处乱跑东张西望,很是守规矩。 杏儿表现得越是没问题,顾明姝就越是觉得她有问题。 人,对陌生的环境有求知欲,这是天生的。 可杏儿的表现,俨然是一个训练有素的人。她该是也在警觉,所以日常中处处小心。 “她表现得太过完美,我不能掉以轻心。”顾明姝暗暗提点自己。 这日,杏儿又按照规定,前来探视楚季瑶。 此时正值晌午,骄阳高照,楚季瑶在小楼的第三层晒太阳。 杏儿按照规定,在三楼陪伴着。 楚季瑶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这三层小楼虽然不是碧水山庄的最高处,可站在这里,却能俯瞰整个撷芳斋。 杏儿站在楼顶边缘出,百无聊赖的四处看着,这并不违规。 当她往撷芳斋的一个小院子看去的时候,顿时被一个身影给吸引住了。 她来到这里这么多天,从未见过那个人。 可是,那个人的面容和身姿,却又是熟悉得紧。 “此人是谁,怎地和海陵王的侧妃阮媚娘一模一样?” 杏儿瞟了楚季瑶一眼,见她没往自己这边看,她就扶着护栏,朝着那小院凝望。 此时,慕绾绾在丫鬟的搀扶下,正在努力的练习走路,并没有注意到高处有人在看着她。 杏儿很快就意识到,齐铭将这样一个人深藏在这里,定然不是普通病患那么简单。 神医诊治天下罹患怪病之人,恐怕真正想救治的,是院中那人。 看了一会儿,杏儿就背对着那院子而立。她没有声张,就好像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她哪里知道,她在看着院子中的慕绾绾,暗中,顾明姝则在注视着她。 就一墙之隔,她脸上那微小的表现,顾明姝也看得清清楚楚。 等杏儿离开后,顾明姝将所有丫鬟支开,这才回到楚季瑶身边,问道:“娘,那个杏儿,在西山寺照顾了您那么长时间,是皇上安排的还是您买的?” 楚季瑶道:“都不是。王府的陈嬷嬷,你该知道?是她的侄女。只不过一直都是在西山寺照看我,没怎么进过府中。这次我们带进来的丫鬟,独她一个不是新买的。” 陈嬷嬷顾明姝当然知道,以前跟着云千雪,没少给她这个初嫁过去的王妃脸色看。 “杏儿有什么问题吗?”楚季瑶问道。 顾明姝笑着摇摇头,“没有。我是看她太乖,而这山庄里的丫鬟庄丁们,却都一个个鬼精鬼精,怕有人欺负她。回头我会提醒她的。” 楚季瑶眉头微微一蹙,显然是不相信顾明姝的这个说法,可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了一句:“杏儿确实乖巧得有点呆。” 顾明姝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没有说服力,想要瞒过楚季瑶,有点自欺欺人。可楚季瑶愿意配合着她演戏,她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去解释更多。 她和阮媚娘嫁给秦越之前,楚季瑶就被送去了西山寺。 楚季瑶回海陵王府的时候,杏儿并未跟着回来,正常情况,她不应该见过阮媚娘才对,那么见到模样相似的慕绾绾,就不会有别样的反应。 可杏儿之前的反应,并非如此。 虽然楚季瑶的话,倒是印证了杏儿没什么问题,可顾明姝还是觉得不能就此放松。 这不是她非要盯着杏儿疑神疑鬼,而是得益于她前世的记忆和教训,在海陵王府中的老仆身上,她可是没少吃亏。 照顾楚季瑶上床休息之后,顾明姝立刻去找了杏儿。 见着神医来,杏儿急忙出门行礼相迎,“神医,是不是夫人需要我去照顾?” “不是,我是冲着你来的。”顾明姝冷声道。 杏儿表现得顿时有些慌,“神医,是杏儿做错了什么吗?” 顾明姝冷盯着她,“今天在夫人那里的时候,你看到什么了?” 杏儿大眼睛扑闪了两下,如实道:“我在撷芳斋的院子中,看到一个正在练习走路的病人。” “你以前见过她吗?”顾明姝逼问。 杏儿连连摇头,“没有。” “没有并好。记住,你从未见过她,明白?” 杏儿愣了一下,道:“杏儿从来都是低头走路,从未见过什么陌生的病人。” “算你还聪明。记住,千万别乱说话,不然我就弄死你,拿你做人血药引。”顾明姝冷声威胁道。 杏儿吓得急忙双膝跪地,瑟瑟发抖,“杏儿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说的。” 顾明姝看她这样,也不再多敲打鞭策,叮嘱几句后就离开了。 傍晚,顾明姝回到房间不久,厨房的丫鬟便端着膳食来。 顾明姝发现,膳食里多了一道乳鸽汤,这是她来这里近一年都没有吃到过的。 “大厨今天开窍了嘛。”顾明姝喜滋滋的舀了一勺汤尝了尝,“嗯,这汤味道还不错。” 可一吃鸽子肉,顾明姝又不由得蹙眉,“这肉炖老了。看来大厨的厨艺还得精进。” 丫鬟道:“禀神医,这并不是家养的用于食用的乳鸽,所以肉才不够鲜嫩。” 顾明姝闻言,停下了吃的动作,抬头问道:“什么意思?” 丫鬟道:“这鸽子,是巡防队今天发现它从山庄内往外飞,便一箭将它射了下来。没有发现它携带了什么秘信。不过已经射死了,就将它炖了。神医您平时大家照顾有加,所以便端来孝敬您。” 顾明姝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不动声色。 她默默的喝着汤,对那丫鬟却又更加怀疑起来。 庄里的人,有自己传递信息的渠道,联系外界,定不会从庄内开始放鸽子。 杏儿今日才看到了慕绾绾,就有信鸽往外飞,这太能说明问题了。 信鸽没带秘信,是故意这样以作试探,还是约定好了暗语,不带秘信就代表着什么,不得而知。 虽然怀疑,可顾明姝也不能采取什么明着的行动。 若她忽然对病人的丫鬟动手,齐铭的人定然会怀疑,恐怕会暴露楚季瑶的身份。 思来想去,顾明姝并决定以静制动,等杏儿有了什么新动作再捶她。 自此之后,顾明姝更加的小心戒备,错开了慕绾绾的活动和楚季瑶的探视时间,以便更加全面、有效的观察杏儿的动作。 第132章 中埋伏 如此过了一个月。 午后,庄中侍卫忽然来报,“神医,庄主有消息了。” 说罢,双手送上一封书信。 顾明姝接过,拆开一看,不由得喜上眉梢。 书信上说,齐铭一行正在返回,如果一路顺利,三日内就能抵达碧水山庄,让顾明姝好好准备。 毕竟,虽然有玄冰明玉匣子的保护,可多延迟一刻,对四季花的影响都是巨大的,能快自然是做到最快。 顾明姝其实早就准备着呢,从买得玄冰明玉匣子之后,她就已经着手准备,所有的药物储备及其研究,都是朝着向四季花靠拢的。 万事俱备,就只等齐铭和秦越一行赶紧带四季花回来。 “想不到他们的速度比我预想中的快。如此的话,我以后也用不着猜这个疑那个的了。只要能稳住娘的病情,再治好绾绾,我也就能离开这牢笼了。” 顾明姝托腮,仿佛已经想到了自己回到将军府,和家人团聚,和翠微暖风她们开心胡闹的场面。 取四季花的队伍,一路并不算顺利。 从齐铭一行拿到花后,抢花的人就从未少过。 好在齐铭带的人各个都是高手,一般屑小还真不放在眼里,还顺手扫了不少匪窝。 一行人昼行夜奔,即将穿过雷公岭。 雷公岭下江水涛涛,是大昭的母亲河之一。 这雷公岭,每逢阴雨天气,就有天雷阵阵,山塌地陷是常有的事,江岸的官道,时常出现断裂。 是故,只要天气有变,往来客商都不会强行通过。 好在天工做美,齐铭、秦越他们抵达雷公岭之时,艳阳高照,惠风和畅,正是过江的好天气。 队伍在前方小镇补足物资,换购了新车新马,将一路上从土匪窝扫来的金银财宝装上马车。 众人忙活,眼看就要启程,秦越却抬头看着天空,面有忧色。 “喂,书生,你发什么呆呢?还不赶快上车。”有人催促道。 “天上有仙女吗看得那么出神?” “哈哈哈!”众人一阵嬉笑。 这一路上,他们也时常拿这“书生”寻乐。 秦越不理那些人,而是走到齐铭身边,道:“庄主,天气恐怕有变。” 齐铭抬头看看天,饶有兴致的问:“你还懂天象?” “略懂一点。东边日出西边雨是常有的事,特别是这雷公岭,小的听说天气变幻莫测。时有山体滑坡,多少英雄好汉就因为天气突变而折在了这里。” 齐铭哈哈一笑,在秦越肩上拍了两下,“人定胜天,他们死在这,那说明他们不够担得起‘英雄’二字。放心,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我们可一刻不能耽搁。” 秦越蹙了蹙眉,也不多争辩,只能上了一辆马车。 大家对他确实挺照顾,逗笑归逗笑,搬货卸物赶马车这种事,从来都不让他干,能坐马车,从不让他骑马。 马车在官道上飞驰,远远的见着雷公岭,众人不断说起这里的传奇故事。 哪个大英雄在这里斩杀恶龙,哪位大将军又在这里全军覆没。 进入大峡谷不久,真如秦越所言,太阳突然消失,天空乌云密布,眨眼之间天色昏暗,紧接着便是电闪雷鸣。 “哟,你这书生,还真是有够乌鸦嘴的,这都被你说中了。”前面骑在马背上的男子回头说道。 “人家这叫知识。哪像你,只懂打打杀杀的。”有人大笑接话。 众人又一阵说笑,到谁也没表现得害怕。 雷声轰鸣,电光阵阵。 每一道闪电落下,山顶上都会有焦烟腾飞。劈到树还好,若劈到山石,这就给他们带来了危险。 疾行数里,到了一名为平安场的地方。这里虽名平安场,却是最为凶险之地。 此处峡谷外宽内窄,江风倒灌,很容易形成迷雾。很多山林劫匪,专在这种阴雨天气,借助大雾掩护,劫掠过往客商。 将这里起名“平安场”,实则是寄托着客商们的一种期盼。 秦越掀开车上帘子,凝目看着前方,发现两岸的树木从有些不对劲,似是有人。 齐铭骑着高头大马在队伍后方压阵,此时快马加鞭到了队伍最前面,抬手遮着风雨看了一阵,立即喝令道:“停止前进,立原地戒防。” 熟料话音刚落,就听到嗖嗖嗖一阵响,两岸丛林中箭如雨下,直朝着他们射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冲杀之声。 “敢在这里伏击我。找死。”齐铭大怒,嗖地拔出大刀,高声喝道:“准备应战。” 大雨磅礴中,一众穿着黑衣蒙面人挥舞着刀剑冲杀过来,迷雾中看不清是有多少。 双方很快战成一团。 秦越作为“弱书生”,这种情况,自然没有他什么事,只能藏在一角,缩成一团看着双方不断有人倒下。 他很快就发现,这些黑衣蒙面人,可不是普通的山贼。 他们攻防有序,进退有度,完全就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精锐士兵。可是看他们所使的阵法,却不是秦越所熟悉的任何一种,完全不像是大昭将领带出来的精锐。 齐铭的人个个都是高手,若论单打独斗,来袭者不是他们对手,可对方早就布好了阵势,而且不断有人放冷箭,他们被打得节节败退。 饶是齐铭这样的高手,也都受伤不少。 战场上,虽然混乱一片,可是也轻易就能看出,齐铭是最厉害的一个。 那些黑衣蒙面人,没有丝毫胆怯,反而越来越多的人盯着齐铭攻杀。 秦越注意到,有一只蝴蝶,不断在齐铭头顶上方出现,似是盯准了他,由它在发号施令。 乱战之中,齐铭背在身上的包被人一剑挑穿,里面的玄冰明玉匣子也滚落到了地上。 匣子落地,那只蝴蝶很快落在了上面。 有黑衣蒙面人见了,立刻朝着那匣子飞奔而去。 秦越双眉一横,冲上前去,暗中一掌将那黑衣人打翻。 刚刚捧起匣子,眼前寒光一闪,嗡的一声,剑尖挑到秦越面前,正是齐铭。 只见齐铭脸上血水混着雨水不断流下,眼光冷冽之中又带着满腔怒火,“你居然会功夫?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133章 潜渊卫至 “学过一些防身术。”秦越简单解释。 他的气质陡然变化,哪里还是之前那副唯唯诺诺百无一用的书生模样? 这么没诚意的解释,齐铭当然是不能接受的。 这时候,就听秦越又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与你目标相同,都是想尽快把花送回山庄。眼下这波人和之前的完全不同,庄主,我觉得我们还是一致对外比较好。” 说罢,秦越直接将玄冰明玉匣子递还给齐铭。 齐铭接过背好,眼中对秦越还是充满了敌意。任何一个以为万事在握的人,发现自己被骗,都不会对骗子有什么好感。 只是,齐铭来不及质问什么,很快又被黑衣蒙面人重重包围。 乱战一番,在属下的拼死掩护下,齐铭杀出重围,退回到峭壁之下。 再看秦越,手拿一根木棍,正和三名黑衣人战在一起。那功法,完全不输其他人。 齐铭冲过去,配合着秦越,将那三人给斩杀在地。下一瞬,他锋利的眼神便扫向秦越。 秦越道:“还没完。这是戎人典型的伏击战,这波打头的先锋便是全军覆没了,也不会影响他们后面的扑杀。他们这阵法如果是成型的,至少会有三波刚刚那种程度的冲杀。” 秦越神色十分凝重,他回头看了眼还剩下的人,道:“这么走肯定是走不了的。” “书生你什么意思?” “是啊,你怎么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齐铭的侍卫们都不大高兴,纷纷对他怒目而视。 可秦越理也不理,只问齐铭:“我娘还等着四季花救命,所以,你敢信我吗?” “有屁就放!”齐铭气急败坏。 这一波杀手的训练有素,他也已经感受到了。如果“书生”说的是真的,那他们恐怕确实顶不住。 “我负责引开他们,您带人冲杀出去。”秦越坚定道。 齐铭紧紧握着剑,任由眼眉上的血水滑落,冷冷问道:“你如何引开他们?” 秦越解下自己的包袱,从里面翻出一个斑驳的铁盒子,上面隐隐泛着寒气。 这看似普通的铁皮盒子,里面包的竟然是个小型的玄冰明玉匣子! 齐铭横着双眉,将剑搭在秦越的脖子上,寒刃紧贴着他的脖子,只需要轻轻一剌,秦越定脖子动脉流血而死。 “你居然带着这种盒子跟着我,你到底是何意图?” 秦越没有了以往唯唯诺诺的样子,整个人冷静异常。 “四季花事关我娘生死,我多一些准备,难道很奇怪吗?不过这只是个冰盒,效果不如你那玉匣,所以你只要给我一两朵就行,毕竟我未必能送回山庄,少浪费为妙。” 齐铭还想质问,但放哨的下属忽然来报:“庄主,又一波杀过来了。还是之前那样,共十五人,前面盾,后面紧随长枪手和弓箭手,其余举止也皆是高手。” 秦越好似没听见,视线却只盯着齐铭周身:“你们看!” 众人闻声而望,但见空中有蝶翩翩追在了齐铭周身。 “这是逐花蝶,它们能很敏锐地捕捉四季花的味道,你去哪,它就跟到哪。这应该是他们准备找四季花了,可惜这一季的花都被咱包圆了,眼下这蝶就用来追我们!” 齐铭其实也早就发现了这蝴蝶,但一直没怎么放在心上。 秦越催促:“快点给我两朵花,然后你再用泥封好你那盒子。要是等第二波杀到,我们就未必有分头的机会了!” 齐铭和秦越对视一阵,也不多言,打开玄冰明玉匣子,分了几朵四季花给秦越,然后将玄冰明玉匣子封存。 果不其然,那只在他头上方的蝴蝶,此时顿时飞到了秦越的身边。 “原来你这么有勇气,之前倒是我有些小看你了,你自己保重。若四季花真有效,神医定会治好你母亲。” 齐铭说罢,吹了个口哨,所有的属下顿时快速退了回来。 “你们两个,跟着他。其余所有人,随我一同突围。”齐铭喝令道。 被点名的两人,立刻闪到秦越身边,一左一右的护着他。 秦越抬头看了一眼山峰,一咬牙,抱紧盒子,道:“我们朝山上跑。齐公子,家母就拜托给您了。” 说罢,转身朝着山上跑去,齐铭两名下属也紧随其后。 齐铭看着秦越那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气势,虽然气他骗了自己,却也有些佩服,招呼一声手下,向前突围。 那些黑衣蒙面人,此时舍了齐铭他们,一窝蜂朝着秦越追去。 秦越暴露了会身手的秘密,也就不在隐藏,借着伤势,和追兵周旋,边打边退。 齐铭派来保护他的两名手下,此时都惊讶不已。这书生的本领,远在他们之上。 “喂,书生,不能再往上跑了。再往上跑,我们就算不被追兵杀死,也会被雷劈死的。”一人大声叫道。 秦越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坚毅道:“我们的任务就是吸引这些人的火力,好让齐公子他们突围。齐公子信任我们,我们又岂能因为怕死而误了事。” 两人觉得被小看了。连他一个书生都不怕,他们岂有怕的道理,不再多言,一直跟着他。 雨越来越大,山也越来越陡峭。在周旋打斗中,那两名属下也不见了踪影,不知是死是活。 秦越本想继续往山顶跑,可翻过一块大石头,前面是斧劈一般的峭壁,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追兵紧随而至,将回去的图挡得水泄不通。 “再跑呀,怎么不跑了?把东西给我们。”带头的黑衣蒙面人上前一步,有些气急败坏。 “别过来,再敢过来,我就抱着匣子从这跳下去,谁也别想得到。”秦越举着匣子威胁道。 黑衣人不吃他的威胁,冷哼道:“有本事你就跳下去。你跳下去了,你手中的东西还是我们的。我们既然选择在这里埋伏你们,自然对这里的情况很是清楚。” 秦越当然不可能跳,要不然哪里还有拖延时间的效果。 “看你们身手,不像是普通的习武之人。是谁派你们来的?”秦越问道。 “哈哈,笑话,就凭你也配知道我们什么来路。少废话,快把四季花给我。”黑衣男子道。 秦越剑手中长剑一震,冷厉说道:“既然你们不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黑衣人们不以为意,见他不识好歹,立刻挥动武器冲杀过去。 一番冲杀,秦越寡不敌众,又被逼到了悬崖边上,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一身青衣也被割成了渔网。 那一众黑衣人正要对他痛下杀手,不了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惨叫之声。 紧接着便是寒光闪耀,黑衣人们瞬间倒成了一片。 秦越心中吃惊,凝目一看,见一队穿着特别甲胄的人朝着他快速走来。 “属下救驾来迟,还请王爷赎罪。”领头一人单膝跪地。 秦越审视着他,并不认识此人,也惊讶他怎么会认出自己的身份,便问道:“你是何人?” “潜渊卫统领青狸!” 第134章 强势挽尊 秦越暗惊。 潜渊卫,这是替皇上执行机密任务的,一支明面上不存在的神秘力量。 “原来是青狸统领。你为何会识得我身份?”秦越问道。 青狸道:“当今天下,能把飞鸿剑法练得如此出神入化的,除了王爷您,属下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人。更重要的是,属下捡到了这个。” 说着,他递上一块金色令牌,是皇上给他的那一块谕令。 秦越既知这是潜渊卫,当然知道他们执行的是机密任务,自然不多问他们为何出现在这里,卸下假面,跟着他们下山去了。 经过对伤口的简易包扎处理,秦越上了马车,随队伍往前而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外面传来一阵打斗之声。 秦越掀起帘子往外一看,只见一众潜渊卫和齐铭缠斗在一起。 他顿时明白,潜渊卫这次机密任务,是和四季花相关。且十有八九是为了宫中躺着的那位急等救命的云贵人! 这个认知如一道闪电破开了他脑海中的迷雾—— 之前皇帝忽然提起神医,然后明示暗示他带着他母亲去寻医,他还当是皇帝忽然好心,原来是要他们做那探路的石头! 秦越心底的无名火瞬间一蹿三尺高:做探路石也就罢了,如今母亲还在碧水山庄中,若齐铭出事,或者四季花真的被抢走,山庄中的母亲焉能活命? 此时的齐铭,身边并无一名属下跟随,身上还多了很多的新伤。 齐铭虽然战斗力非凡,可他持续恶战,伤势严重,何况潜渊卫个个都是战斗力非凡之人,齐铭被围困住,左冲右突,终究不能脱困,渐渐被逼到死角。 秦越看在眼中,心中暗觉不妙。 略一思量,他就拔出佩剑,大喝一声,凌空跃出。 “统领莫急,我来助你!” 潜渊卫本将齐铭困住,此时听闻秦越杀出,下意识的就让出了一条道来。 齐铭一看潜渊卫围攻松懈,一跃而起,闪上墙头。 秦越挺剑追上,两人在屋点采瓦而行,很快就横穿了几条大街。 此时秦越虽然露出真容,可他身上的书生服饰,却未来得及更换,齐铭一眼就认出,先前跟随他的,就是眼前的海陵王秦越。 “王爷,你隐藏得够深。这么长时间,竟然未露出半点破障。”齐铭眯着眼冷笑。 “彼此彼此。陛下对你连潜渊卫都出动了,你藏得也不浅。”秦越道。 齐铭扫了一眼后面追来的潜渊卫,冷声道:“想抓住我,恐怕没那么容易。” 说罢,齐铭也不恋战,挥刀朝着秦越虚晃一招,闪下墙头,急行而去。 秦越大喝一声,提剑追上。 潜渊卫快速追上,直到一破庙禅院,见秦越胸前鲜血横空,剑杵在地上,靠着柱子站着。 “王爷,人呢?”青狸问道。 “被他逃了。” 青狸双眉一耸,喝令道:“追!” “回来!”秦越将他们喝住,“本王受伤严重,先救本王要紧。放有四季花的匣子还在马车上,此人诡计多端,小心他的调虎离山之计,速速带人回去保护四季花。” 青狸狐疑地审视了秦越一会儿,然后道:“飞狐、黄雀,你们俩送王爷回马车,顺便保护四季花。剩下的人,继续跟我追!” 秦越神色一凛,直接起身拦在了青狸面前:“统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四季花不如一个半死的人重要吗?” “不瞒王爷说。下官这趟出行,除了为四季花,也为齐铭。陛下说了,此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能含糊。”青狸道。 然而秦越还是不让,青狸顿时也冷下了神色来,“王爷,您要是现在让开,下官绝不会追究你假借帮忙放走了齐铭的事。但您若执迷不悟,就休怪下官不客气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既然窗户纸都捅破了,秦越也不装了。 他擦了擦嘴角血迹,提起了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长剑,横在身前:“那本王就见识见识统领高招。” 三日后,齐铭只身一人,满身是伤的回到碧水山庄。 以往的潇洒倜傥,全然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满身阴鸷,犹如刚从地域出来的修罗恶鬼。 顾明姝见着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们一定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血战。 “怎么就你一个回来?那个公子呢?”顾明姝紧张问道。 铮! 齐铭抽出宝刀,大为光火,一把拨开挡在前面的顾明姝,直朝着楚季瑶的房间闯去。 顾明姝大骇,急忙追了上去,“问你话呢,你想做什么?” 齐铭反手将刀横在顾明姝面前,怒道:“你不问我伤势,也不问我四季花是否安好,独问那书生如何。哼哼,你们夫妻二人,天生的一对骗子。我现在就杀了他老娘,以泄我心头之恨,为我那些死去的属下报仇雪恨。” 顾明姝一愣,知道一定是秦越的身份败露了,所以齐铭才会说出这番话,才会如此愤怒。 她利用轻功冲上前去,挡在楚季瑶的床前,摘下脸上的面具。 “你先把话给我说明白了。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是秦越杀了你的属下,你要寻仇,也该找他。” 齐铭怒极反笑,眼底一片猩红:“你果然早就知道,早就与他母子串通好!” “这一个是我丈夫,一个是我婆婆,我不向着他们,难道向着你吗?”顾明姝理所当然道,“所谓祸不及家人,你堂堂男子,却要杀楚王妃泄恨,你不觉得无耻吗?” 齐铭怒道:“无耻?你们把我当猴耍,还有资格说我无耻?我齐铭最恨的就是被人骗!” 顾明姝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意思,质问道:“凭什么只能你骗人,不能人骗你?凭什么别人骗你你就一定要杀。” 齐铭哼哼冷笑,将刀一挥,顶在顾明姝胸前,“就凭我能。有本事你就拦,没本事你就滚开,否则别怪我对你不留情。” 顾明姝笑着看了看那泛着冷冷幽光的刀,“我看你现在这模样,别说是杀了楚王妃,就算把我也杀了,也不能泄你心头之恨。既然如此,你就先杀了我。反正绾绾也治差不多了,我也没用了。” 齐铭双目一凛,怒哼一声,挥刀斩下。 第135章 赌 顾明姝闭上双眼,半点没有退让,感受着大刀卷起的疾风在她耳边刮过。 几缕冰凉,从她的头上,沿着脸滑落。 睁眼一看,原来是齐铭斩断了她的几缕青丝。 顾明姝暗吞了一口冷唾沫,紧绷的心弦略松:赌对了!慕绾绾彻底痊愈之前,他果然还是舍不得杀她的。 然而,等她抬眸,却发现齐铭的神色比挥刀之前更难看了。 “顾明姝,你怎么这么贱?” 顾明姝满脸疑惑,怎么还恼羞成怒骂人呢? “抗旨拒婚让你成满京笑话的人是秦越;大婚当日八抬大轿娶花魁来辱你的是秦越;威逼利诱你不许和离的也是秦越。可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要以命护他老娘?顾明姝,你的自尊你的羞耻心呢?” 顾明姝更疑惑了。她没自尊没羞耻心,值得他这么生气的吗? “我护着我的病人,为我的医术负责,和秦越有什么关系?”顾明姝不答反问。 齐铭冷笑:“这会儿不说一个是你丈夫,一个是你婆婆了。” 顾明姝道:“身份关系不代表什么。你一个欺骗我、囚禁我、劳役我,还跟我没血缘关系、亲戚关系的人,于我而言也没比秦越好到哪里去。但我是真心想救楚王妃,就如我真心想救绾绾一样。” “如果你见我第一句问的不是秦越,这说辞我便信了。”齐铭冷冷道。 顾明姝叹了口气,又道:“先问他,也是有原因的,且这原因也和治疗楚王妃有关。” “哦?”齐铭一副“我倒要听听看,你到底怎么扯”的表情。 “楚王妃身上的毒名为跗骨毒,且已经与她共存多年。四季花固有解百毒之功效,但若无血缘至亲的心头血为药引中和药性,跗骨毒会与四季花剧烈反应,剧毒得解之前,人就会扛不住。” 这话顾明姝并非作假,早在前世,她就研究过跗骨毒的解法,今生所做也不过是一直在完善之前研究的那套治疗流程。如今四季花到位,她的很多理论,都可以由实践来验证了。 齐铭却抓住了其中重点:“还需要至亲的心头血?” “哦,只是楚王妃的需要如此,绾绾并非奇毒侵骨,应该无需如此麻烦的。”顾明姝淡淡道。 齐铭桀然一笑:“呵呵,什么要个身体条件相似之人做试药人,果然都是骗人的。不过是为了引他们母子过来,又借我这场子疗病养伤罢了。” 顾明姝与他相处数月,早已经练就了过滤他所有阴阳怪气的发言的能力。 “你看咱们虽然你骗我我骗你的,但毕竟没有你死我活的大矛盾。目前你最大的目标是治好慕绾绾,我最大的目标是稳住楚王妃病情,治好绾绾。咱们求同存异才能和谐相处,对不对?” “理确实是这么个理儿。”齐铭微微点头,看起来被她绕进去了。 然而,还没等顾明姝松口气呢,这厮就轻松越过了她,提着刀继续往里去。 “齐铭!你给我站住,既然你同意我的道理,为什么还要这样!” 齐铭好脾气地笑了笑,道:“你一个大夫,要为你病人负责,这是你的道理。可我一个黑市老板,连律法都要看心情守不守,为什么要守你的道理?” 下一瞬,他满脸肃杀,磨着牙花子说:“要怪你就怪秦越,骗我就罢了,还抢我四季花,杀我下属。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是非要钻这个牛角尖到底了?那这个我也要和你辩一辩!”顾明姝小跑着追上去,一把拉住了他袖子。 她急道:“我与楚王妃都在你手里,他疯了么要杀你的人抢你的花,激怒你来杀我们?要么是你撒谎,要么是你遇见了冒牌货。” “冒牌货?”齐铭怒火又起:“有人能冒充他的脸,还能将飞鸿剑法使得那般炉火纯青?我看,他此行根本就是带着皇帝的任务而来,四季花也是给皇帝的宠妃抢的,为此他甚至都准备好了另一只玄冰盒!” 顾明姝垂了垂眉,看看浑身是伤的齐铭,理解他的暴怒心情。 猜测他只是想要发泄自己的怨怒,若真想杀人,又哪会在这和她费口舌,完全可以先把楚季瑶杀了再告诉她为什么。 想即此,顾明姝语气缓和了很多:“他既然都带着玄冰明玉匣子了,那多取些便是,又何必要半路和你抢呢。看你伤成这样,我猜他在你手底下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他总不至于突然就跳出来给你一剑,说他是带着皇命杀你抢花。你是什么人,做的什么事,你自己清楚得很。” 齐铭哼道:“夫妻俩一个腔调。你们很清楚我吗?你知道采那四季花多麻烦?你根本不知道!我们费心费力,勉勉强强才装满大半盒。” 说着话,齐铭似乎意识到自己被顾明姝说得态度软和了下来,又竖起了刀,冷声道:“不论如何,秦越抢了我的花,杀了我的人,这是事实,我必须杀了他老娘。” 顾明姝:…… 虽然事情好像挺严肃挺沉重的,但这种哄孩子的既视感,还是让顾明姝有点无语。 “齐铭,那你希望我做点什么呢?”顾明姝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他。 齐铭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顾明姝更无语了,齐铭这一通借题发挥,果然就是为了给她提条件的。 “你有你非杀不可的道理,我也有我非救不可的道理。但目前损失的已经不能挽回了,不如咱们都往前看,彼此妥协利益最大化才是正理。你不妨说说,我需要付出什么,你才能放过楚王妃?” 齐铭闻言,果然收了刀:“明姝,你就是凭着这股子机灵劲儿,让我爱不释手的。” 顾明姝一阵恶寒,她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道:“别恶心了。快开价。” “一命抵一命。”齐铭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顾明姝一怔,然后问:“你的意思是,你死了多少个下属,我就要为你救多少人,是吗?可以,我可以答应你。你这次折损了多少人手?” 齐铭伸出一个指头摇了摇:“非也。我要你。” 第136章 被围 “你要我不杀楚季瑶,那就拿你自己来换。”齐铭面无表情道。 顾明姝背后升起了一层白毛汗,但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甚至咯咯咯笑起来。 “我说齐公子,你该不会真的爱上我这有夫之妇了?谈生意呢,正经些,你说的跟求亲似的,我听了怪害怕的。” 齐铭却没笑。 “顾明姝,你其实已经不是海陵王妃了。这需要我提醒你吗?这一任海陵王妃的牌位,早一年前就摆进了海陵王府的祠堂里。你装傻充愣,有意思吗?” 顾明姝脸上的笑意也淡去:“我现在不就是跟着你,被你劳役么?你这交易做的,岂不是我什么都不用多做,你就可以放过楚王妃?这也太假了,有意思吗?” “谈生意我从不说假话。”齐铭道:“我要的不是现在,而是要你放弃恢复顾明姝的身份,从此之后只做我的西子神医。” “成交。” 齐铭忽然靠近一步,掐住了顾明姝光洁白皙的下巴,挑起她的小脸来。 “我知道你是个小骗子,即便嘴上答应,心里恐怕也憋着坏。比如你一年前来此的时候,也是这样面上柔顺,实际天天憋着想摸清山庄环境方便逃跑。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根本跑不掉。” 顾明姝挣开他的桎梏,后撤了一步:“知道了。要不要再给你签个卖身契?” “你如今是个已死的黑户,签这东西有什么用?”齐铭心情好了许多,“楚季瑶你只管治。以后跟在我身边,心有怨怼的时候,便想想今日的承诺。” 说完,他解下了背上那只尚且沾血的玄冰明玉匣子,提着刀走了。 看着齐铭消失,顾明姝双腿一软,坐在楚季瑶的床边。摸了摸额头,满是细汗。 别看她和齐铭扯淡的时候从容不迫,甚至还能嬉笑怒骂,但齐铭刚刚是真的动了杀心,她又岂能不怕? 回头见双目紧闭,依然睡得恬静安稳的楚季瑶,顾明姝抚着胸口轻叹一声,暗暗道:前世您护我周全,今生便由我来护您。 冷静了好一阵,顾明姝关好门,立刻就研究起了四季花。 虽然相关理论她是懂了不少,可真正研究起来,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须得耗费时间和精力。 每一瓣花瓣,都尤其珍贵,力求没有丝毫浪费。 齐铭虽然答应不杀楚季瑶,可顾明姝还是放心不下。他心性难测,也许什么时候气血上脑,提着刀又来了。 为防万一,顾明姝干脆就搬到了楚季瑶的屋子里,在这里做解药。 除了研究药,顾明姝无时无刻不在想一个问题:得想个法子开溜,不能坐以待毙。 这样异常的举动,自然也引起了楚季瑶的注意。 “小姝,你怎么搬到我这里来了?我看那庄主也回来几日了,怎么还不见小越呢?” 这几天楚季瑶没有问,顾明姝是打算瞒着的,但现在她问了,她也只好如实相告,“娘,秦越被识破了身份,暂时回不来了。” 楚王妃是个极为细心聪明的人,对她撒谎从来不是明智选择。 闻言,楚季瑶先是一怔,然后道:“难怪你这几日心不在焉地,这么大事怎么也不早些与娘说?小越身份暴露了,那我的身份自也不是秘密。你怕是付出不小的代价,才拦住齐铭杀我?” “娘,没什么代价,是他求着我给他的人治病呢!我只说,他要杀你,我就不为他救人,他权衡一番,自然就退了。”顾明姝轻松道。 楚季瑶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也不知道信没信她这说辞,只是叹息道:“唉,苦了你了。” “不苦。齐铭虽然喜怒无常,却也不是半点道理不讲。本质上并非是个难相处的人。”顾明姝宽慰她道,“娘,你就安心在这住下,等我摸透了四季花的药性,就能着手为你解毒了。” “好。”楚季瑶点点头。 白天,楚季瑶平静淡然,可到了晚上,她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顾明姝察觉到她的不安,也安慰她:“娘,你放心,只要时机成熟,我一定会带你好好离开这里的。我在此地一年多,地形摸得差不多了,连密道都找到了呢。您不必忧虑。” 楚季瑶道:“是,你办事我总是放心。只是做娘的,免不了担忧儿子。” “王爷?”顾明姝眨巴了两下眼睛,“娘你放心啦,齐铭既然说是他落了下风,那王爷当然是没事的。” 楚季瑶还是摇头,“我担忧的不是他受伤与否。” “那娘担心的是什么?”顾明姝不解。 楚季瑶道:“如你所言,我们在山庄中,小越是不会轻易暴露身份的。但他偏偏暴露,这就说明,他遇见了非同一般的棘手事。怕是有新的势力搅进来了。” 顾明姝并未和楚季瑶说秦越为皇帝宠妃抢花一事,毕竟此话从齐铭口中传出,可信度不太高,而且,她也相信齐铭不是那种为了尽忠就会不孝的人,所以肯定是假的。 但此时楚季瑶说的,却让她觉得很有道理。 以秦越的能力,他既然能瞒过齐铭那么多日,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暴露身份呢?必然是遇到问题了。 “娘说的有道理,”顾明姝认可地点点头,“那您觉得,我能为王爷做点什么呢?” 闻言,楚季瑶轻笑起来,温柔地看着她:“如今我们是被围困在这山庄中的囚鸟,一举一动皆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一动不如一静。” 顾明姝轻抿着唇。楚季瑶说的,她当然懂,可她不想就这般坐以待毙,总觉得该做点什么。 楚季瑶又道:“他是跳出去的那个人,要做什么,也是他为我们做什么。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等他消息这件事了。” 顾明姝挠挠头,心道:说这些,就是为了等消息? “既然我们只能等消息,那娘您到底还在担心什么呢?”顾明姝心中有疑惑,索性就直接问了。 楚季瑶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道:“小姝,近来要好好准备,娘总觉得,这山庄平静不了几日了。能让小越觉得棘手的势力,既然出现了,就不会轻易消失。” 第137章 密道 顾明姝似懂非懂,但她对楚季瑶是很信服的。 因为前世楚季瑶为她预测过几次事,没有哪一次是不准的。 “行,那我将重要的东西规整规整,若是真乱起来,就需保证拿起东西就能带娘逃跑!” 楚季瑶被她这简单干脆的样子逗笑了,“娘只是猜测呢。” “娘是有大智慧的人,必是洞察了先机的。我便只管提前做些许准备。”顾明姝道。 楚季瑶温柔注视着她,眼里是说不出的欣赏与喜爱:“有你在小越身边,我也是真的放心了。” 楚季瑶的话,听来总有一种意味深长的另有所指,可顾明姝却没有去往深层次的想。她知道,就算自己问了,楚季瑶也不会多说。 “娘,我听您的。那我以后就安心研究药物制作,力求早日治好您和绾绾,这样齐铭也找不到借口于我们为难。”顾明姝说。 楚季瑶点了点头,叮嘱道:“我和慕绾绾的病,不是一朝一夕而成,治疗起来自然也不可能太快。你也要注意休息,切勿把自己的身子累出了问题。” “娘放心,我当然会注意的啦。等王爷再来的时候,我真希望让他看到一个健康的您。”顾明姝笑盈盈的说道。 楚季瑶在她脸上抚了抚,含笑点头,很是欣慰。 顾明姝听从楚季瑶的话,没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门心思扑在药物的制作上。 齐铭也不闲着,慕绾绾醒着的时候,陪着慕绾绾,其余时间,大半都是呆在顾明姝的制药室,时不时就问她进展。 好不容易取回了四季花,齐铭可是把前部希望都押在这上面,心态上显得有些急,很想在短时间内看到成效。 顾明姝其实早就有了思路,如今的制药进程,比起以前,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然而,快归快,她却迟迟没有进行最后一步。 天天盯进度的齐铭烦了:“三天前你就说马上好,怎么还没好?你到底什么时候能给绾绾做药?” 顾明姝道:“我不是早跟您说了,跗骨毒的解药,需要至亲之人的心头血做药引么?事到如今,血呢?” “秦越自己跑了,我上哪儿给你找什么至亲心头血去?”齐铭黑了脸,“顾明姝,我告诉你,我对你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别给我整东整西耍花样拖时间!” “没有药引,这药就不是解药,而是催人暴毙的毒药!”顾明姝也沉了脸,“齐公子,我与你之间的交易,是楚王妃活下去,我的下半辈子就归你,如果她吃了药马上暴毙了,那咱就交易失败。” 齐铭冷淡道:“给你个台阶,你还真喘上了?楚季瑶死不死,你下半辈子都注定要归我了,你心里就没点数吗?” “逃不逃得走、治不治得了病,是我的本事决定的;但逃不逃、治不治病,是我心情决定的。我这么说您能明白吗?我想您是明白的。如果不明白,您也不会搞出什么拿楚王妃一命换我下半辈子这种交易了,对?” 顾明姝制药的时候,脾气是非常冲的,连带着人也特别有气势。 齐铭一阵烦躁,道:“秦越现在见了我就恨不得杀了我,我怎么给你弄心头血?” 顾明姝理所当然道:“你如实相告不就好了,他孝子一枚,岂有不应之理。” 齐铭蹙着眉头,正要说话,楼下有人噔噔噔跑了上来,直接闯进制药房中。 “庄主,不好了,出大事了。”那人气喘吁吁,满脸的惊慌。 齐铭冷撇了他一眼,“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药房重地,你擅自闯入就算了,还敢高声喧哗,想死吗?” “庄主恕罪,实在是事出紧急呀!”下属一脸焦躁。 “再大的事也大不过神医的事,走,出去说。”说着,他拎起下属的后脖领就往外去。 顾明姝一看他是要溜,迅速蹿到了他前面去,张开手臂拦住他们去路,凶巴巴道:“就在这说,等他说完了,你再跟我仔细说说,那心头血到底何时能取!” “哎哟喂两位祖宗欸,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细枝末节呢?庄主,您要是再不想想办法,官兵们可要杀进来啦!”属下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官兵?”顾明姝挑了一下眉,有些惊讶。 齐铭也是一怔:“什么官兵?” “大昭正规军。”下属红着眼道,“他们闯过外围防御,已经过了凤尾潭和鹰嘴沟,直朝碧水山庄杀来。青木旗和赤焰旗的兄弟们挡不住,死伤惨重,囫囵个儿撤回二防线的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齐铭怒哼一声,反手一掌,竟在柱子上拍出一个半寸深的掌印,整栋小楼都在咯吱颤动。 “我就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来得正好,我让他们有来无回。”齐铭没有歇斯底里,反而突然冷静下来,眼中的冷光,看得人脊背发凉。 “带队的是何人?”齐铭问道。 “只知叫阵的是个身长八尺的黑脸大汉。属下这些年一直在这为您打理山庄,并未随您去过京城,实在认不出来是何人。” 一听是身长八尺的黑脸大汉,顾明姝就先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秦越。 但齐铭却一下就听出来了,必是青狸无疑。 想到青狸是与秦越一伙的,他不由得就将此事按头到了秦越身上。 “那是秦越手下的将官,此行定是他领头。”齐铭双眉倒竖,冷冷扫向顾明姝,“你出卖我?” 齐铭对他自己的阵法是挺自信的,若不是有内鬼,秦越再怎么熟读兵法,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打进凤尾潭和鹰嘴沟。 他这种下意识的不信任,几乎撕碎了两个人之间自取四季花回来之后的那种靠尬聊来粉饰的太平。 顾明姝心中兀自一颤,面上却冷静异常,不当不退,反而向前逼了一步。 “出卖?齐庄主,自信满满说我下半辈子都逃不出去的人是你,怎么现在又忽然觉得我能从你这几乎形影不离的盯梢中,突破层层巡防和阵法,给外面递消息呢?您到底是自信还是不自信?” 齐铭怔了一下,似乎也觉得顾明姝辩的有理,是自己的揣测过分了点。 “不是你就好。我出去看看,希望你遵守你的原则,管好你的病人。” “庄主,好好托孤不丢人。”顾明姝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把尬聊氛围拉回来了,但她面上还是翻了个白眼:“滚,你若死了,我会好好照顾你家绾绾的。” 齐铭被气了个倒仰,他人还没出去呢,她就盼着他有事了! 他杀气腾腾道:“老子改主意了,还是绑你去门外,逼他退兵的好!” 第138章 退回去 顾明姝道:“若门外真是秦越,您绑我去也是无用的。他如果真的能不顾楚王妃在山庄中,亲自来攻打此地,那就说明他心中做好了取舍。区区一个我,又岂能叫他改主意?” 顿了顿,她又道:“况且,我总觉得,门外并非是他。” 想起前两日,楚季瑶说山庄近来恐有动荡,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山庄被围困,你最先该想的是对方动机。为四季花还是为别的,至于是什么人,其实反而是次要的。”顿了顿,顾明姝道:“若敌我悬殊,他之所欲,便是你之所仗。” 齐铭闻言笑起来:“这么怕我死啊?连你自己的立身之本都教给我了。” “覆巢之下无完卵,希望你担起你身为庄主的责任来。”顾明姝没好气道,“别真死了,因为我水平有限,真不一定能独立同时护住楚王妃和你的心肝儿慕绾绾,你懂我意思?” “放心,最坏也连累不着你。”齐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屈指弹了一下她脑门,“若半个时辰内我未回来,就去我书房第三个书架上取回春图,那后面记着此间密道。届时你带绾绾她们先走。” 说罢,他就直接带着下属走了。 齐铭一走,顾明姝就直接取出了之前早就收拾好的大号药箱,所有重要的、关键的东西,她早就准备好了。药箱里还装了那只笨重的玄冰明玉匣子,里面放了半成品的几分解药和四季花。 顾明姝是在边关长大的,她十分清楚军队打仗是个什么样子。就冲碧水山庄这点有巧思的阵法,是决计挡不住千军万马的。 她也不打算等什么半个时辰了,直接拎起药箱,健步如飞地打算去接楚季瑶了。 不过,她才出门,就发现楚季瑶竟然已经自己滚着轮椅出来了。 “娘,您怎么来了?” “你们说话声儿有点大,我在楼上晒太阳时都听见了。”楚季瑶无奈道。 “那正好不必我解释了,等我去取了密道地图,咱们就带上绾绾先走。”顾明姝倒是干脆利落,说着就要将药箱递给楚季瑶,让她暂且保管。 然而,正要递出的时候,她却又收了回来:“算了,这里面装的都是厉害东西,此时山庄中大乱,说不得便有人觊觎,留在您处怕是会给您带来麻烦。” 楚季瑶温柔一笑:“可你拿着箱子到处走才招眼,不是么?娘替你保管片刻,你速去速回。” 顾明姝还是不放心:“娘……” “行了,速去!”楚季瑶直接接过了药箱,摆摆手催她走。 顾明姝便打了个呼哨,召来了她比较信任的一个小丫鬟,让她守着楚季瑶,叮嘱她不许任何人靠近此处,这才离去。 齐铭的书房倒是离得不远,但顾明姝却没从齐铭说的书架上找到所谓的密道图,只有一份不完整的碧水山庄地图。 很显然,密道部分,不知道被什么人切走了! 顾明姝带着地图回到楚季瑶身边后,一脸愁容。 “可是出了什么大事?”楚季瑶问。 顾明姝也不瞒她,直接将地图给她看了。 楚季瑶扫了一眼就道:“你不是对山庄地形很熟悉?倒推缺失的那块,大概就能知道密道在何地了。” “娘,我惆怅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这密道已经泄露了,我们恐怕不能从那里走。”顾明姝道。 楚季瑶就道:“可除了密道之外,外面恐怕都是厮杀,很容易被误伤。若走密道,再不济也是被生擒活捉呀。况且,针对齐铭之人,未必是针对我们之人。不如,就试试密道!” 楚季瑶的话,如一道光,让顾明姝豁然开朗。 她当机立断,推着楚季瑶就走。慕绾绾此时还在昏睡,顾明姝便寻了几个她觉得靠得住的人,抬着她,一行人直接往后山的方向去了——这就是地图上缺的那一块。 齐铭此时站在碧水山庄的了望楼上,望着庄外密密麻麻的官兵以及精良的装备,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 老皇帝竟然对他出动了战车! 饶是齐铭的人有地理优势,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也是不可能抵抗的。 齐铭清晰的意识到,碧水山庄被攻陷,只是时间问题,而且这时间不会太长。 官兵气势如虹,若保持这一鼓作气的气势,不出两个时辰,就能攻到碧水山庄内围。 想即此,齐铭下令,打开全部防御阵法,尽可能的拖延官兵进攻的脚步,不要正面冲杀。 而他自己则直接回返,打算接顾明姝一起从密道离开。 然而,回了撷芳斋才发现,顾明姝早就带着人跑路了。 齐铭一阵气闷,死没良心的女人,竟然连半个时辰都等不得!这怕是他前脚去探战情,她后脚就收拾东西翻出地图跑路了! 他匆忙带人赶去后山密道方向,果然在瀑布下的深潭边找到了一筹莫展的顾明姝一行。 “哎呀,齐铭你来的太好了,我怎么也找不到密道。”顾明姝没事人儿一样,一脸轻松地迎了上来。 齐铭:…… 察觉到了齐铭的脸色难看,顾明姝就解释道:“哎呀,这碧水山庄,毕竟不是什么防御坚锐的城池。你也没那么多人和官兵正面作战。我想着迟跑早跑都是要跑,不如就笨鸟先飞嘛。好了,不要在意细枝末节,咱们保命为先,如何?” 齐铭臭着脸一言不发,然后运起内力,直接朝深潭里打了一掌。 水花四溅,潭水中传来一阵咔咔咔的机栝运转声,紧接着,众人眼前的飞瀑竟然渐渐变薄许多,飞瀑后的山壁上,隐约露出了个一人多高,两三人宽的密道口子来。 顾明姝叹为观止:“难怪我怎么都找不到,原来竟是‘水帘洞’。若从此地离去,便是碧水山庄被破,倒也能安全脱身。” 齐铭眼神锐利地扫了她一眼,然后朝属下道:“把她给我绑起来。” 顾明姝大惊:“齐铭,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关键的时候,我很讨厌变数。你一次次的不听话,让我很难完全信任你。所以,脱险之前,还是把你捆在身边比较让我放心。”齐铭淡淡道。 顾明姝十分无语,但这个时候,她也没反对。 齐铭现在的弦绷地很紧,她当然不可能正面刚。 她心中暗暗盘算,不论齐铭带她们去哪里,她都沿途暗中丢下一些线索,秦越总会寻着线索找来的。 顾明姝被绑后,齐铭正指挥着人蹚水,飞瀑内忽然人影闪动,接着飞瀑被冲破,一队人从里面冲了出来。 为首一人,银枪锦袍,威风凛凛,正是秦越。 第139章 秦越的目的 紧跟在秦越身后的,则是戎长风和几名他的亲信影卫。 见着秦越带人从密道出来,齐铭的脸顿时僵了,手中的铁扇,更因为内力激荡而发出铮铮嗡嗡的颤响声。 “庄主行色匆匆,是要往哪里去?”秦越倒是神色从容。 齐铭恶狠狠地扫过顾明姝:“你果然与他里应外合,早早泄露密道。今日竟还装找不到地方!” “齐铭,你这个人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脑补太多。老娘我今日要是早知道这密道在水后,早她娘的跑出十里地了。那地图,我拿到的时候就没密道这一页。”顾明姝实话实说。 可齐铭哪里还会信她,眼看秦越逼近,他便直接“刷拉”抖开铁扇,比在了楚季瑶的脖子下:“秦越,还想你娘活命的话,就把道儿让开!” 然而,还没等秦越说什么呢,顾明姝忽然撞开齐铭手臂,同时一脚踹向楚季瑶的轮椅,楚季瑶的轮椅顿时滚向秦越,齐铭要拦,顾明姝却直接伸着脖子往他铁扇上撞。 齐铭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就往后收了一点扇子。 也就是这一紧一收的功夫,秦越长枪已至,瞬间隔开了他和顾明姝。 “顾明姝!” 齐铭怒不可遏地瞪向已然被秦越护在身后的女人,眼底有失望也有不甘,他似乎很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女人就是养不熟。 是的,这一刻,他对顾明姝的愤怒,远远超过了截断了他退路的秦越。 “庄主,本王的王妃胆子小,你不要这样吼她。” 齐铭一阵气血翻涌。他双目猩红,铁扇脱手旋出,杀气腾腾地飞向秦越,同时他又抽出腰间软剑,抖如银蛇直袭秦越空门。 一扇一剑,看似招式凌厉,招招都袭要害,但实际上却没什么章法。显然,齐铭是被气狠了。 面对这种完全逞凶斗狠式的打法,秦越连招都不接,直接运气轻功辗转腾挪,竟是半点也未伤到。 而戎长风等影卫,也瞬间将顾明姝与楚季瑶结结实实地围护起来。齐铭再想夺回顾明姝,短时间内已然不可能。 “秦越,兵法说围师必阙,你这样步步紧逼,就不怕我玉石俱焚吗?”齐铭多少有点理智回笼。 秦越道:“不怕。因为本王是不是围你的师,取决于你愿不愿意跟本王谈生意。” 齐铭冷笑,“你带着大队人马,提着杆枪来和我谈生意?王爷,这叫威逼。” “大队人马确也是本王谈判本钱之一。但那些人,却不是我带来的。”秦越说着,便将手中银枪丢给了戎长风,然后从容地在水潭边的一处石凳上坐下。“齐庄主,你是个聪明人,外面的人如果不是我带的,那想必你也能猜到,究竟是谁要围你。” 齐铭冷笑:“有什么区别吗?” 秦越勾了勾唇角:“当然有区别。至少,本王不想要你的命,也不在乎你救什么人,更无所谓你日后要做什么事。” 他笃笃敲了敲面前石桌的桌面,示意齐铭过去坐下谈。 拿着铁扇与软剑的齐铭,虽然看起来气势汹汹,却反而没秦越这手无寸铁之人那般有气势。 他眉头紧皱,似乎在考虑秦越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被戎长风等影卫围护在中间的顾明姝见此情景,忽然喊话:“齐铭,你们要谈就快谈,绾绾用药时间不能耽误。断一回,病情倒退半个月!” “你闭嘴!”齐铭狠狠剜了她一眼,但下一瞬,他就直接丢掉了铁扇与剑,怒气冲冲地坐到了秦越对面。 “你要什么?” “本王就要一份安稳。”秦越道,“在本王母亲痊愈之前,你需维持四季山庄稳定,不许任何人接走她和神医。” 齐铭听了,满头问号。 合着,他匆匆杀进来,就是要他维持现状,保证山庄继续运作? 但这不重要,一个懂事的商人,是不会问买家他买东西回去做什么的。他只会细想买家的需求他到底能否满足。 两个字,专业! 齐铭的专业,让他很快意识到了秦越这个要求里的难点—— 如果外面的官兵不是秦越带来的,那就是庆和帝派来的,且庆和帝是打算把楚季瑶与顾明姝一并带走! 秦越这个要求,就相当于要他与庆和帝抢人。 “海陵王爷,这可不是本公子答应就能做到的事。”齐铭道,“我若有那本事,也不至于在仓皇逃跑的时候被你截在此地了。” “无妨,只要你听本王指挥,自然能稳住那些人。陛下围你,也不过是怕你这情报头子乱跑罢了。你若愿作茧自缚于此地,想必他老人家还是很乐见其成的。”秦越轻描淡写道。 齐铭闻言,瞳孔微震:“这都和你说了?你既成老皇帝心腹,有什么要求只管和老皇帝提就是,又何必与我交易?” 秦越道:“本王猜的,看你这反应,那就是真的了。” 齐铭:…… “当初本王初任大理寺少卿,为陛下办了几桩事,便隐约猜到陛下手中应该有个秘密的情报网。但真正锁定情报网与你有关,其实是我入碧水山庄,发现你的神医就是我的王妃的时候。” “哦?”齐铭挑眉,显然也想知道秦越到底怎么猜想的。 “当初小姝因为王夫人被关宗人司,案子几乎陷入绝境,却有人忽然偷天换日藏下了王夫人的尸首,将王夫人的死因送到了陛下手中。但随后就发生了宗人司投毒案,‘小姝’被死亡,同时你也连同鬼市一起在京城销声匿迹了。一年后,小姝以神医之名出现在你的山庄里。”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这背后洞悉全局,还能精准偷梁换柱、瞒天过海之人,除了你这混迹三教九流,能收集各种消息的夜天子之外,本王想不到还有别人。” 齐铭不置可否,只是道:“那可承蒙王爷看得起了。” “不必自谦。那这桩生意,你做还是不做呢?”秦越很快就把重点转了回来。 “你只说了你要买的东西,价钱呢?”齐铭道。 “你开。” “事成之后,我要带着我的人,安然离开。”齐铭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扫了顾明姝一眼。这个,现在也算是他的人了,毕竟,承诺不破。 顾明姝就假装没看见,错开了视线。 “然。”秦越没发现齐铭的小动作,应了。 齐铭又问:“以何为证?” 秦越直接摘了腰间一枚玉佩:“山庄稳下后,本王会拿到此地巡防权,你持此物,随时可走。” 两人终于达成协议,这才离开了飞瀑之下。 第140章 皇帝亲至 顾明姝回到了撷芳斋外的小三层中,一切照旧,仿佛之前的兵荒马乱和刀光剑影全都没发生。 唯一的不同,就是巡防的那些武丁,几乎都换成了顾明姝有点脸熟的面孔——他们大抵是从海陵王府中来的。 也就是说,秦越大概率已经事实掌控了这座山庄。 不过,这也确实是他的行事风格。 顾明姝安顿好了楚季瑶之后,便打算去撷芳斋看看慕绾绾,毕竟又快到了她吃药和行动的时间。进去之后,她就发现慕绾绾竟然直接换了模样。 见顾明姝惊讶,慕绾绾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道:“是你的那位王爷给的人皮面具,是不是很难看呀?” 顾明姝转念一想,就知道这恐怕是秦越担心有人发现慕绾绾和阮媚娘的长相相似,会多出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做了这样的遮掩。 “虽然不如你原来的脸好看,但近来庄中恐有大变化,人多眼杂,你藏一藏那花容月貌也好。”顾明姝安抚地笑笑,“来,我们吃药。” 慕绾绾听到“庄中大变”脸色就有点不好,小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说起来,我确实见到了好多生面孔,还挺热闹的。” “说来话长,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影响不了咱们,你醒的时间有限,就别问啦。”顾明姝笑着,然后把药递过去,“快喝,喝完今日我陪你行走。” 慕绾绾有意识之后,着实算得上个听话的病人,几乎顾明姝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治疗过程很顺利,半个时辰后她便回小三层去看楚季瑶。 然后她在二楼观景栏处遇见了背身而立的秦越。 顾明姝顿住上楼的脚步,踌躇了一下,她便出声问道:“听说取花回来的时候,你也受了不少伤,如今可好些了?” 秦越转身,逆着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好。现在浑身上下没哪一处不疼,全靠本王的强大的意志力硬撑着,爱妃可要为本王先诊一诊?” 顾明姝:…… 她就多余问这一句。 “那你再强撑一下,一会儿我要取你的血入药。” 顾明姝冷漠地说完,就径自往上走,可路过他的时候,却被他锁住了手腕直接拉进了怀中紧紧裹住。 顾明姝正要挣扎,却忽然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他恐怕并非是在耍嘴皮子逗她,是真的有伤! “你松开我。”她不敢有大动作,但还是表达了抗议。 秦越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心道:这女人果然还是心软。 “不松。”他干脆利落地拒绝,且理由充分,“娶妻数月,阔别一年,期间还以为是生离死别,颠倒磨折了大半年,如今好不容易抱到活的,本王岂能依你?” 顾明姝将额头抵在他胸口,再次怀疑,秦越是不是被什么人换了芯儿。 前世他们之间,就不可能有这种温情脉脉的拥抱。 分开的这一年,顾明姝时常复盘重生后发生的一切事情,却还是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秦越的态度会与曾经有天壤之别。 “秦越……” 秦越打断她,“不要说什么一年之约,你事没办完就失踪,契约作废了。” 顾明姝无奈道:“我不是要说这个。秦越,娘的病真的不能拖了。跗骨毒发作间隔越来越密,若不解毒,也个把月的光景了,这事你知道吗?” 说到了楚季瑶,秦越终于松开了他,脸上的惊喜和满足褪地干干净净:“怎么恶化到这种程度了?” “这本来也是我想问你的问题,毕竟如果当初按我给的药膳方子调养,便是不好转,也不可能恶化。但现在这些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做解药。我需要用你的血入药。” 顾明姝说着,又与秦越解释了一下为何非要用他的血做药引的理由。 不过,没等她说完呢,秦越就直接拔出一把小匕首递给顾明姝:“要多少都行。你放还是我放?” 顾明姝一阵无语:“放你个头啊!在这放血,疯了吗?一会儿随我去制药坊,我可能确实会放你好几次血,因为这解药是我第一回做,总要摸索一下的。” “无妨。”秦越道。 两人都心系楚季瑶,便当机立断先去了一楼的制药房。 取血之后,秦越又想与她叙叙旧,可这时候齐铭却来了,他催促秦越与自己一同去迎那潜渊卫的首领青狸。 “庄内交接的差不多了,就剩外面的没处理。只我一个人,可能一照面青狸就要与我动手。你必须得跟我一起去。” 秦越本打算给个信物让齐铭自去应对,顾明姝却直接推着他们二人往外走:“都走,正好,我要闭关制药了。” 被赶出来的秦越有些不爽地看了齐铭一样,显然很不满此人来打断他夫妻叙旧。 齐铭却只管目视前方,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领着秦越到了碧水山庄们外,齐铭招来在外扛敌的属下,令道:“传令,全员撤退,不再抵抗。所有阵法,全部关闭。” 属下一脸震惊,“庄主,现在敌人还只是突破了青木旗和赤焰旗的防御。黑水旗已经突袭到凤尾潭,准备阻击敌人援军和阻断进来之人的退路。锐金旗和冥土旗已经准备就位,只等敌人杀来,定叫他们全军覆没,怎……” “别这么多,只管去执行命令。”齐铭厉声道。 “是!”属下虽然大为困惑,可是也不敢违抗命令。 齐铭属下策马扬鞭,一骑绝尘而去。 “你这五行旗,有些来路不正。”秦越道。 齐铭哈哈一笑,“能发挥奇效就行,你管它来路正不正。话说回来,你对阵法也颇有研究,你在战场上使用的那些阵法,让各国敌军吃尽了苦头。如此天生强将,如今却回京做了个文官,不觉得暴殄天物吗。” 秦越哼道:“临阵杀敌看武将,天下时局看文官。” 齐铭扯了一下嘴角,表示认同。 不多时,马蹄兵戎之声,由远而近,吓得竹林中的鸟,叽叽喳喳全飞了起来。 屋瓦上的尘埃细屑,潺潺掉落,就连树上黄叶,也窸窸窣窣如似下雨。 军队阵仗之强,声威之浩荡,足见一般。 须臾间,前方石路上,一队黑甲骑兵杀气腾腾而来,大旗上绣着大大的“杨”字。 为首一人,黑衣黑甲,手持金色双锤,竟是大昭的皇宫禁卫军统领杨浩。 见到此人,齐铭的眉头不由耸动了两下,怎么回事?为首的为什么会是皇帝的禁卫首领啊? 难道……皇帝也来了? 第141章 惜才 杨浩深得庆和帝信赖,早年间跟随庆和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后来庆和帝荣登大为,杨浩被名为禁卫军统领,主管皇宫内外,乃至整个京城的安全。 他手中金色双锤,就是庆和帝所赠。只要双锤在手,无论皇亲还是国戚,皆可先斩后奏。 如此权势,京中大臣,无不对他敬重七分,轻易不敢得罪。 自庆和帝登基后,杨浩只离开过一次京城,那便是跟随庆和帝去江南巡视。 想不到,今儿进宫碧水山庄,居然他是率兵主将。 “原来是他带兵,难怪没你什么事。”齐铭揶揄道。 秦越没说什么,魏然而立。 杨浩快马而来,距离秦越齐铭半步之距才将马勒停。 齐铭上前抱拳笑道:“怪不得声势如此浩大,原来是杨将军出征。将军,你来我碧水山庄做客,我可是一万分的欢迎。” 杨浩睥睨,“你看我像是来做客的吗?” 齐铭笑道:“确实不像。有话好说,何必非要动刀动枪呢?我本是把这里作为秘密据点,为的也是更好地为圣上做事。你这大张旗鼓的杀来,还逼我解除防御,这心血可就毁了,在圣上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是不是好交代,一会儿你自己和圣上说。”杨浩道。 秦越和齐铭闻言皆是一怔,皇帝竟然真的来了! 秦越侧目瞥了齐铭一眼。他现在很确定,齐铭和庆和帝之间的“生意”,只怕做的要比他之前猜的还大! 之前想不通的事,现在也想得通了。 青狸伏击齐铭,恐怕不止是抢似乎花那么简单,还有点清理门户的意思。 可如果皇帝是铁了心要齐铭死,那自己目前捏在手里的这个局,变数可就太大了。没有齐铭在中间作为一个缓冲,他实在不敢说自己到底有几分把握能保楚季瑶在此养病到痊愈。 正思量间,就听齐铭说道:“等入京见着了圣上,我自会交代清楚。还请将军罢兵收队,别毁了我这个地方。” “要见圣上,又何必非要进京。”杨浩说着回身看了一眼。 身后副将,如似得到命令,策马上前。 秦越、齐铭抬眉一瞧,都震惊不已。这副将,居然是庆和帝。 正要行跪拜之礼,庆和帝从马背上跃下,阻止住他们,“免了。朕混在军中,就是不想张扬身份。” 秦越、齐铭互看一眼,拂拂衣袖,只得作罢。 “杨浩,众军待命严守军规,不得折伤此地的一草一木,违令者斩。你随我进庄。”庆和帝道。 庆和帝看了看秦越和齐铭,率先进了庄门。 “皇上来了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齐铭挨近秦越,很是生气的小声质问。 “你看我表情像是知道皇上御驾亲征吗?”秦越冷声道。 待庄门一关,四下无人,秦越立刻跪地请罪:“微臣向陛下请罪。” 未等秦越说自己何罪,庆和帝便让他起身,道:“朕不怪你。你这是一片孝心,朕岂有不明之理。” 言罢,庆和帝一脸威严看向齐铭,面有怒意,“齐铭,你可知罪?” 齐铭急忙下跪,一脸委屈。 “陛下,一年前,草民因查陷害顾大将军的幕后之人,暴露了很多,不得不放弃京中据点退守此新地。但一年来也是兢兢业业地做事,并无半分怠慢。不知道陛下如今降罪,可是草民递回的消息出了什么差错?若是草民之过,草民愿意领罪。” “新地?”庆和帝冷笑不已,“这山庄机栝了得,布置精巧,若稍加防御,说它是座要塞也使得。你却说这是新造的?齐铭呐,朕小瞧了你,这手笔便是当个工部尚书,也是屈才了。” 齐铭背上已经起了一片冷汗,但面上还勉强端着平静:“只是些东拼西凑的小玩意儿罢了,陛下若觉得有意思,草民可以将建筑图纸和机栝设计图全数奉上。” “朕现在杀了你,这些东西也是朕的。”庆和帝皮笑肉不笑,“你自诩是个天底下最会做生意的人,不如再想想,还有什么东西能买你这条欺君的狗命?” 齐铭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陛下要什么。只要草民有,无所不应。” 秦越是个很有为人臣素养的人,一听皇帝和齐铭要往深了说,便出声道:“陛下,微臣想先去与杨将军借些人来做这山庄的巡防,您万金之躯,可万不能处险境。” “杨浩自会办的。”庆和帝摆摆手,直接道:“你也不必避嫌,一会儿要说的话,你听听也无妨。” 皇帝都发话了,秦越当然是走不成了。 庆和帝便又转过头来看齐铭:“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只要草民能做到,草民无所不应。”齐铭又重复了一遍。 “好一个无所不应。”庆和帝和缓道,“朕记得,你当年来京求朕收留的时候,也说无所不应来着。朕怜你孤苦,也惜你才华,便许你十八坊,允你开那不受法条约束的鬼市。结果呢?” 庆和帝“呵”地冷笑一声,乃道:“结果只是的要你寻个到能解跗骨毒的药王谷后人,你也是寻地数年无果。今年好不容易找了个靠谱些的,朕还没来得及确认呢,好家伙,你给偷梁换柱瞒天过海地掳走了。齐铭啊,你难道自己不觉得离谱,不觉这事儿做的令人心寒吗?” “草民有罪。但草民斗胆求陛下让草民辩解一二。”齐铭瑟瑟。 庆和帝道:“准。” “谢陛下。”齐铭磕头谢恩,看了一眼秦越后,才道:“陛下托草民寻医,可每次草民寻到人,陛下的后宫中的就会多一个被试药的冤魂。这许多年,那些枉死的娘娘们经常出现在草民的梦中,草民良心不安呐。所以,草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能直接制出跗骨毒解药的大夫,再送去宫中。” 秦越十分震惊,这些年,宫中死的宠妃,竟然都是因为试药死的?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宫中宠妃因宫斗而染病,皇帝才广下告示寻医治病的。 哪里能想到,这因果竟然是颠倒的关系。 第142章 计划顺利 秦越陷入了沉思:那陛下为什么会想要跗骨毒的解药呢?这又对他原本的计划会带来什么影响呢? “朕还是第一次听见人把‘欺君之罪’说得如此有人情味儿的。”庆和帝好脾气地点了点头,眼神却锋利,“如果这位能做跗骨毒解药的神医,不是海陵王妃,就显得你这说辞更有说服力了。” 秦越与齐铭俱是一愣,皇帝知道的,着实要比他们想象的还多。 齐铭应变倒是快,道:“正因为神医是海陵王妃,草民才更要将她带离京城。” 庆和帝挑眉:“哦?” “那时候,草民收到了消息有人要针对顾家,正好王妃又被关在宗人司。草民为保证她安全,就让替身去把她换了出来。没想到幕后凶手果然对她下手,替身一死,草民便将错就错把她带离了京城,让她迅速投入到了药物研制中去。若王妃留在京中,怕是免不得俗务缠身。” 秦越闻言,冷嗤一声:“庄主扯瞎话的时候,可否考虑一下‘本王还没死’这件事?” 齐铭看了秦越一眼,半点不惧:“就是王爷您还没死,明姝才俗务缠身啊。你那海陵王府,乱得跟一锅粥一样,她嫁过去不过几月,便只能避去娘家躲清闲。” “齐铭,你放肆!” “行了,都住嘴!”眼看这两人要打起来,庆和帝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秦越,你自己的媳妇都了解不清,还看不住,有什么脸面嚷嚷?” 齐铭小声附和:“陛下英明!” 庆和帝眼风如刀,锋利地剐了他一眼:“齐铭,朕若不是念你以前也给朕收集了些有用情报,今日这碧水山庄,就是你断魂之地。” 齐铭本来被那眼刀吓得哆嗦,此时闻言,却“咚”一下就把头磕在了地砖上:“草民谢陛下不杀之恩!” 庆和帝冷笑不已:“不必谢恩。未免你以后分心,你金屋藏的那个娇,朕会替你照顾好。以后你只管安心做事,等赎清了欺君大罪,再回头接她。” 原本还在装傻卖惨的齐铭心头骤然一紧,手指也用力成爪,眼中闪过一抹愤然杀意。 他岂会不知,庆和帝这话,是在告诉他,慕绾绾已经被掌控。他若是敢乱来,那慕绾绾的生死,就是弹指之间的事。 现在庆和帝以此要挟,俨然是把齐铭当成了家犬,这对于一个自由惯了的人士而言,无疑是杀人诛心。 齐铭很愤怒,恨不得此刻就掀翻了这天。可理智让他冷静下来,面上不敢有半点违逆。 就算他出奇招挟持了庆和帝要回慕绾绾,他们也不可能安然离开大昭。饶是真离开了,未来无论躲到天涯海角,也是无休无止的追杀,半刻不得安宁。 何况,这种亡命天涯,也是最好的幻想。他若真敢现在就撕破脸对庆和帝动手,身边的秦越也定然不会让他的得手。 时势,并不在他手中,这一点齐铭比任何时候都清楚,不忍又能如何。 “誓死为陛下效忠,定不负陛下所望。”齐铭道。 庆和帝对齐铭这态度还算满意,眼中的傲然斜睨少了几分,“如此便好。再让朕察觉你有二心,那就休怪朕不念你往日功绩。” “万死不敢相负。” 秦越瞧出了齐铭言语眼手上那微小的动作,料知他心中甚是愤恨不服,若是庆和帝继续鞭策敲打下去,于时局无益,开口道:“陛下,以往之事,臣不甚明了,不敢妄评。不过这碧水山庄,确实是一个好地方,齐铭能寻到此中宝地,可称功劳一件。” “哦!?”庆和帝微眯着眼,向门外眺望,“如此普通一个山庄,何谓宝地?” “臣以前得国师指教,于天象风水之说,也略知一二。此前又在这里住了段时间,察觉这此地甚好。请陛下移步,容臣向陛下细说。”秦越道。 庆和帝扫了房间一眼,起身道:“这里檐低门宅,朕早就憋得慌了,那就依你,出去走走看看。” 出了门,青狸立刻令卫队分为两队,一队在前面带路,一队在后面防御。 趁着庆和帝和青狸在前说话之机,齐铭拐了秦越一下,示意他稍缓步伐。 “你在搞什么,我这何时成了风水宝地了?我好不容易把圣上稳住了,你可别弄出个龙脉来,是想杀人不见血吗。”齐铭气道。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这可是为你说好话。”秦越道。 齐铭冷笑,“那我可真谢你好心。” 一对死对头,突然间颇有几分欢喜冤家的味。 等前面庆和帝察觉到什么,秦越快步上前,“陛下,请回身后看。” 庆和帝微锁着眉,转过身,却不知道秦越让他看什么。 秦越道:“陛下请看,这巍峨山峰,高耸入云,如与天通。山中有飞瀑高悬,如从天降。一山一水,刚柔并济,气势雄浑。这碧水山庄建于山脚之下,虽显渺小,却又如似坐拥宇宙。” 齐铭听着秦越说话,心中又恨又忐忑,这家伙真说这种好话,却真真像是要害人。再看庆和帝,表情果然渐渐紧凝,并没有因为碧水山庄的好而显得高兴。 只听秦越继续道:“如此这种山水,在我大昭,又岂止千万。” 庆和帝蹙眉,问道:“既然如此常见,那好从何来,有何稀罕?” 秦越:“似这种地方,放眼我大昭要辽阔疆土,自然不少见。可陛下日理万机,鲜少出行,此地能迎来陛下登访,沾染了龙气,自是与其他地方大有不同。” 庆和帝楞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秦越呐秦越,朕是真的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你也会拍朕的马屁。少说这些华而不实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越行了个礼,“陛下圣明。其实,是神医说这是个好地方。” 庆和帝闻言,更加来了兴趣,“是神医想拍朕的马屁还是她也懂风水之道?” 秦越道:“神医说,这里适合中跗骨毒的人疗养。” 庆和帝又蹙眉不解,“这制药治病,和地方有何干系?” “神医说这地方好,其实是从气候的角度出发。在这里制药,药效不会因为气候的原因而受到较大的影响。”秦越说。 第143章 暴躁神医在线发飙 庆和帝闭上眼睛,缓缓吸了一口深气,颔首道:“这里空气清新湿润,不似京城那般空气干燥,到确实是个气候宜人之地。齐铭,既然秦越和神医都如此说了,那这也就算你一功。” 齐铭斜瞥了秦越一眼,心中并不感激秦越帮他邀功,反而怪他把山庄说得太好。 “谢陛下!谢王爷!”齐铭虽然心中不悦,表面恭谦还是做得到位。 秦越再次行礼:“陛下,既然神医如此说了,陛下您也认可,那臣以为,不如接云贵人来此静养,这里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就不必挪回京中了。” 庆和帝打量着秦越,面露笑容:“你这东拉西扯了半天,最后这几句才是重点。准了!不过,朕有个条件,以后这里的一切,由青狸接管。” 说着,庆和帝看向齐铭,“地儿虽是你挑的,你可不需要在这静养。为了云贵人的安全,这里只能由朕的人接管。” 齐铭心中那个恨,可嘴上还是只能唯唯喏喏,“天下子民,皆是陛下的。陛下能安排专业之人接管这里,足见圣上圣明,这是我等福气。” 庆和帝嘴角挑了一下。他当然看得出齐铭这话说得违心,可也确实是说话,着实让人心中舒畅。 秦越内心了就不怎么舒畅了,他把碧水山庄吹嘘一番,可不是为了求这样一个结果。 “陛下,碧水山庄现在已由微臣的属下戎长风接管。” 一听秦越这话,庆和帝忽然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们在这庄中走了好一阵了,穿庭过院不少,那些负责岗哨和巡逻的人员,还真是秦越的影卫。而他带来的军队,除了青狸和几名御前带刀卫及其服侍他日常的公公,全都驻守在庄外。 秦越让他移步出来走走,其实就是让他视察,这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才来讨这份职务,如此用事实说话,让庆和帝心情愉悦,越发觉得秦越做事可靠。 不等庆和帝开口,秦越继续道:“齐铭说青狸接掌这里是专业水准,臣不敢苟同。青狸一直以来所从事的职务,从来都不是掌管某个地方照顾好某个人。戎长风则不同,他有巡防营的经验,做巡防之类的活,远比青狸有经验。臣斗胆请陛下改口,令戎长风负责这里的接管工作。” 庆和帝目光在秦越、齐铭身上来回游戈,心中自然明白,秦越其实是自己不放心,所以才讨要这个差事。 楚季瑶在这里,无论这里是青狸管还是齐铭继续管,都不如秦越自己管。 庆和帝理解秦越的孝心,大感欣慰。 “既然如此,那这里的接管工作就交给你了。记住,一定不能有纰漏,否则朕一定拿你治罪。”庆和帝严厉道。 “谢陛下恩准。微臣定把这里看守得如同皇城那般坚固。”秦越心中甚喜,谢恩后又看向齐铭,“齐庄主的五行旗大阵既然已落成,那外围的防卫工作,就让他们继续担任。” 齐铭真是撕了秦越的心都有了。鸠占鹊巢不说,连他最得意的势力都要走了,何止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能得王爷看中,将来又要担任保护云贵人之重任,这是他们莫大的荣幸。我先替他们谢过陛下,谢过王爷!”齐铭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淡定无不满情绪。 庆和帝看着秦越、齐铭两人这一唱一和的,心情又更加好了几分。 毕竟,这两人一名一暗,都是他的得力干将。只要他们忠心耿耿不生二心,他还是很乐于重用他们的。 若他们二人肯合作,那更是如虎添翼,定会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既然如此,那掌管碧水山庄的事,就这样定了。朕现在想去看看那个神医。江湖传言,她貌比西子,胜若天仙,朕早就想见一见了。”庆和帝道。 秦越闻言,脸上划过一丝尴尬,那神医可是他的王妃顾明姝,庆和帝这般夸耀且急着要见她,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味。 齐铭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让庆和帝知道神医就是顾明姝,这又牵扯到了一年前顾明姝被毒死案,他还得说辞解释一番。 “陛下,”齐铭主动请愿,“您此前一路奔波,刚又走了一阵,还是先歇着,我这就让神医来见您。” 齐铭心中盘算着,既然见面这事免不了,那他得先和顾明姝说道说道,免得她性子一来,又在皇上面前口不择言,这可就坏事了。 “不,朕还有事要问你。德诺,你去带传话,带神医来见朕。”庆和帝道。 “喏!”随行公公躬身施礼后,转身朝着撷芳斋而去。 秦越、齐铭对望一眼,表情都是有些无奈,俩人此刻都想不到好的言辞来阻止庆和帝和顾明姝见面。 公公前往撷芳斋宣顾明姝的时候,心中是憋着怒气的。 什么西子神医,如此的不知好歹。皇上来了不赶紧来见驾请安,竟还在药房鼓捣药物,这般猖狂,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今儿若是不给她点颜色看看,那皇上威严何存。 强如药王谷,不也轻易就被荡平了。如今和药王谷相关人等,无不如阴沟蝼蚁,只能潜身缩首苟且偷生,她西子神医再强,还能强过药王谷? 到了撷芳斋院门外,公公就被那里的侍卫给拦了下来。 这些都是秦越的人,虽然不认识这公公,可看他衣着,他是什么身份,心中自然明了。 “公公来撷芳斋,不知有何事?” “皇上要见神医,让咱家来宣她。快快让神医出来。若有迟误,皇上怪罪下来,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公公开口便是威胁立威。 侍卫们面露难色。神医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必须把这门给看好了。他们和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只苍蝇蚊子都不会飞进去。 如今,苍蝇蚊子到没来,来了个得罪不起的皇上的贴身公公,这还真进退两难。 不用多想他们也明白,天底下皇上最大,海陵王此时也在皇上身边,既然公公来宣,他定然是知情的,若是此时与公公为难,海陵王脸上也挂不住。 两害相权取其轻,自然是选择得罪神医啦,皇上哪得罪得起的。 顾明姝正在药房忙得分身乏术,额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抬袖擦一下,一听有人敲门要进来,顿时炸毛。 在一旁负责打下手的大夫一瞧顾明姝面色不对,不等她命令,急忙放下手上的工作,要去开门询问情况。 “你干什么去?” 顾明姝一冷冷一问,丫鬟吓得心头一凛,颤颤道:“有人敲门,我去瞧瞧。” “瞧什么瞧,天塌下来有外面的人顶着,你只管盯好这里,任何细微的变化都不能错过。这药可是给王妃用的,若有什么差错,责任是你担还是我担?” 丫鬟被敲打得脊背发凉,暗吞一口凉唾沫,急忙回到岗位上。 外面的侍卫,敲门后得不到里面的回应,立刻扯着嗓子叫道:“神医,皇……” “滚!”顾明姝回首怒吼,“你们脑子里装的是泥巴吗?再捣乱就拿你们的试药。” 第144章 皇帝他住下了 喊话的侍卫听得一颤,早听闻这西子神医脾气怪得紧,现在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半句话都没说完呢,她就直接炸毛了。 再听“试药”二字,侍卫不禁脊背发凉。 他们曾经听宫中禁卫说起过,有丫鬟被拿去试药,那死状,又何止是凄惨狰狞,就连从战场的死人堆中爬回来的人,看了晚上也会做噩梦。 大丈夫战死沙场荣耀犹存,被拿去当老鼠猴子试药,这可是奇耻大辱,比死刑犯都不如。 “那公公如此嚣张,就让他自己来触触西子神医这霉头,到时候鹿死谁手,都不关我等的事。”侍卫如此想着,闷声退了出去。 公公眼瞧着只有侍卫一个人下楼,面色顿时就挂不住了,“怎么,那神医还在摆谱吗?” 侍卫道:“公公,神医她忙于制药,我刚开口,就被她……” “废物!”公公怫然斜睨,骂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们这一辈子也就看门狗了。” 侍卫又憋屈又愤怒,干脆就阿谀了公公一番,“公公久随皇上身边,身上沾了龙气,霸气侧漏,气质不凡,自然是我等一介武夫不能相比较的。还请公公亲自去宣。” 这一通彩虹屁,公公倒是挺受用,可他面上还是冷若寒铁,傲然道:“好狂的神医,看咱家如何治她。今儿咱家就让她清楚清楚,这天下是谁说了算。” “公公威猛,我等膜拜。” “哼!”公公哼了一声,拂袖朝着院内走了进去。 几名侍卫跟在后面偷笑,好戏就要开场了,有点紧张,还有点期待。 公公走上噔噔噔噔地走上楼梯,故意使劲的跺脚。 这小楼本就全部由木头穿斗而成,现在公公脚下这般使劲,使得整栋小阁楼都在抖动,梁椽门窗,不停的发出咯吱呱歘之声。 顾明姝听得瞬间炸毛。 倒不是她要耍性子给人脸色,而是制药真真是到了最后的光头,成败在此一举。四季花和时间,已经遭不住继续失败。 偏偏这个时候,却有人不断的来扰她,不禁气得七窍生烟。 嘣嘣嘣! 门被公公重重的捶响,屋内放在桌子上的各种药罐子,也被震得咣咣抖动。 “你们看好每一个细节,天塌下来也不许离开半步。” 顾明姝交代两句,气呼呼的冲向房门,咣的一声将门来开。 公公本欲继续重敲,手掌高高举着要拍下,见门忽然开了,神医戴着紫色面纱出现在面前,不由得僵了一下。 “敲敲敲,敲魂呢?” “大胆。”公公怒叱,“你就是西子神医?你真是好大的架子。皇上千里迢迢而来,你不赶去见驾请安,竟还敢在这发脾气耍性子,你有没有把皇上放在眼中?” 顾明姝一眼就认出,这不就是侍候在皇上身边的那个公公曹德诺么。此前她跟随秦越两次进宫,此人都侯在皇上身边。 那时候他没开口,面容看起来还算慈祥,想不到竟然是狗仗人势的刁奴一个,完全不问青红皂白,自己为是的就是一通呵责。 顾明姝满腔怒火,本欲发泄,可想到自己正在制药的紧要光头,若是和他纠缠下去,只会坏了事,干脆就暂时认怂,毕竟人家背后站着的是皇上。 “禀公公,现在制药到了……” “我不管在制药还是在吃药,你不去见驾请安,就是欺君之罪。识相的就快快随我去见皇上,否则,触怒了龙颜,一把火烧了你这碧水山庄。”公公阴阳怪气的威胁道。 好话不会听,顾明姝心底的火也压不住了。 “公公,你知道我在研制的药,是给谁用的吗?是给云贵人用的。若是因为你这一通催而导致制药失败,你可担得起?” 公公的面色不由得僵了一下。他岂会不知,皇上现在最宠的就是云贵人,为了她,这一年来不知道动用了多少的人力财力。 后宫风云暗涌,大部分原因也是和云贵人得宠有关联。每每提到云贵人的病,皇上的情绪就很不稳定。 这西子神医藏在这里,竟是在为云贵人制药,这他倒是不知道。 “咱家不懂制药,咱家只是来传话的。皇上点名要见你,你必须放下一切跟随咱家去。”公公的言辞突然间软了几分。 “不懂你就好好听,”顾明姝气在头上,可不给他好脸色,“说了现在放不得手,你是听不懂吗?回去告诉皇上,我制好了药,自然会去向他请安请罪。” “哟,你这派头果然不小。” 公公觉得自己抓住了顾明姝话语中的把柄,冷笑了起来。 “敢让皇上等你,你可真能耐。适才我听海陵王说,这碧水山庄藏风得水,有青龙抬头之势,哼哼,你们藏身在这里,是想借势谋反不成?” 一听谋反的大帽子又戴下来,顾明姝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前世被人这样栽赃顾家,今儿随便一个刁奴也来这样碰瓷,是可忍孰不可忍。 “皇上是真龙天子,他现在人在这里,你以为他会镇不住这个地方?你竟然敢藐视皇威,是何居心?”顾明姝反唇相讥。 公公面色一僵,他万万没想到,顾明姝会趁机反咬一口。 “你,大胆……” “你大胆。”顾明姝可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想破坏制药,又在藐视皇威,你是不是想让皇上宠爱的人有事,让皇上从此萎靡不振,好让你依仗的势力上位?” “我,你,”公公憋得面红发紫,结结巴巴半天憋不出半句话来。 顾明姝冷冷盯着他,这种欲加之罪,她见得多了,如今玩起来,自然也是如鱼得水。 两人正面红耳赤的僵持对峙,楼下忽然传来一声通报:“皇上驾到!” 公公一听,怒瞪了顾明姝一眼,噔噔噔往回跑,见着皇上,立刻下跪,一脸委屈,“皇上,神医她……” “朕都听说了。”庆和帝冷沉着脸,“朕让你来宣神医,并没说你可以在这里胡来。神医说了现在制药到了紧要关头放不得手,你竟想强行让她停下?枉你跟了高展多年,竟如此不知轻重缓急!” 公公本想喊冤告状求做主,想不到自己反而被怒叱一通,吓得瑟瑟发抖,“是奴才心急了,请皇上降罪。” 庆和帝只是哼了一声,负手走向顾明姝。 顾明姝刚要行跪拜礼,庆和帝摆手道:“免了。听闻你制药到了最紧要时刻,快去制药。只要药能成功,朕不但不怪你怠慢之罪,还要重重嘉奖你。” “谢陛下。皇上,再不要让人来扰我了。”顾明姝此时是真心急。 “这是自然。你放心,朕也立刻离开这里,绝对不会干扰你。”庆和帝笑着,回身道:“齐铭,给朕安排个好住处。朕难得出宫一趟,就在这宝地好好清闲清闲。” 齐铭嘴上应着,内心却冷到了冰点。庆和帝这意思,是要在山庄久住呀。 第145章 蹊跷 碧水山庄这个地方,是齐铭经营了数年的,这里还藏着很多别的秘密。 有些秘密,秦越未必在乎,可庆和帝知道,那是非得砍了他再灭他九族不可的。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说:陛下您别住。 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能苟一时算一时。 “陛下,这山庄中有一处摘星阁,夜可赏月观星,日可俯瞰山庄,是庄中最好的居所了。草民待您过去?” 面对这位天字第一号客官,齐铭觉得,自己都快成店小二了。 庆和帝皱眉,问了句:“楚王妃住在何处?” 齐铭道:“就在此地三楼。” 庆和帝又问:“摘星阁在何处?” “陛下请看。” 齐铭伸手一指,便指向一处飞檐重卷的所在,就在小三层侧后方不远处。 庆和帝看了看,发现那楼的观景台正好能看见这边情况,便颔首允了这安排。 引皇帝过去的时候,秦越一把拉住了落后两步的齐铭:“你疯了吗?那摘星阁后就是飞瀑,水声大湿气重。哪里是能长住的!” 齐铭心道:那岂不是更好? 面上却一本正经:“陛下日理万机,能住个一两日就不得了了。况那摘星阁中自有隔音避障之屋,保证不影响陛下休息。” 秦越道:“别怪我没提醒你,陛下此行出京乃是狩猎。狩猎期一般是半个月到一个月间。他住多久,你左右不了,小心思最好别太多。” 齐铭皮笑肉不笑道:“那可真是谢谢您的好心提醒了。” “陛下确实是个惜才之人,也不嗜杀。但这并非是你可得寸进尺的理由。” 秦越其实很烦不自量力的人搞事情,这是会打破安稳的变数。 齐铭却对他这种紧绷的心态很不以为然,他压低了声音,邪恶道:“知道了大忠臣。有空担心我,你不如想想你娘和皇帝到底什么关系。你娘跗骨毒中了多少年,皇帝就找了多少年解药。如今甚至找了借口亲自跑来盯药。这等匪浅的交情,却鲜有人知,不觉得很奇怪吗?” 秦越怒色顿起,可齐铭却轻笑一声,叫着:“陛下,我来带您走近道!”跑远了。 曾经,秦越一直以为,庆和帝将母亲囚在西山寺,是因为忌惮母亲势力。 当初老海陵王骤然离世,很多东西都交到了楚季瑶手中,虽然王府军权被夺,但很多暗中的东西其实一直都在。 老海陵王过世后,楚季瑶就被以疗养的理由关到了西山寺去,秦越一直耿耿于怀,且一直在为接回母亲而努力。 可现在看庆和帝的态度,秦越就觉得自己过去的那几年,似乎想差了。可如果不是因为忌惮和怨恨而囚禁,那又会因为什么呢? 秦越琢磨了一会儿,便决定不深想了,现在什么事也没有先给母亲解毒重要! 庆和帝住下后,齐铭每日就和秦越一起,陪着庆和帝饮茶聊天,或说些民间轶闻趣事,或讨论一下朝中事物。 齐铭虽然不是朝中官员,可现在身份摊开了,庆和帝和秦越说起朝中政事的时候,也不让齐铭回避,甚至还会问他看法。 齐铭猜不透庆和帝这是何意,纵使内心真有什么与他二人相左的想法,也只是巧舌避开,不会参与到讨论中,更不敢出谋划策。 他很清楚,他就是替皇帝收集情报的,至于情报怎么用,那是皇帝自己的事,他就算真有想法和建议,也只能自己消化在肚子中。 伴君如伴虎,这一点齐铭岂会不知。 每日日照山庄,庆和帝都会到摘星阁的最高层,朝着撷芳斋眺望。 他也没说什么,就是看过之后,总是眉头微锁,神色黯然,似是看了寂寞,并没有他期待的事物出现。 秦越将庆和帝和母亲这几天的日常看在眼中,纠结在心上。 以前,楚季瑶每天都会按照顾明姝的叮嘱,到小阁楼三层去晒太阳,而且一晒就是两个时辰,直到太阳过山。 可自庆和帝住到摘星阁之后,楚季瑶就没有再去过阁楼三层。似乎是有意避开庆和帝,不想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秦越本以为,因为母亲和庆和帝的仇怨,所以她才避而不见。 可,庆和帝几乎每一天两次到三次的跟进顾明姝制药的进度,显得比谁都关心。 每次秦越去探视请安后,庆和帝也会第一时间询问她的情况。那神情,根本担忧她病情恶化。 秦越几乎可以确定,庆和帝一直找医生研究跗骨毒解药,基本就是为了她娘。 一连盲猜数日,秦越心中的纠结和震惊越来越大。 这日,去给楚季瑶请安的时候,秦越故意提起了庆和帝,说他这几天住在这里的情况。 楚季瑶迈过头看着窗外,也不阻止秦越说,那意思就像是:你爱说便说,听不听在我。 “娘,陛下一直很关心您的病情。对于跗骨毒的解药研究,他也异常的在乎。这次他千里迢迢而来,指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回京城了,您要不要见他一面?”秦越小心翼翼的问。 “病体残躯,有什么好见的?”楚季瑶冷冷道,“惊了龙颜,还得治我娘俩罪过,不见。” 秦越看懂了楚季瑶的眼色,也就很识趣的不再提了。 “那儿就替娘回绝。娘,明姝说了,您这身体,每天去晒晒太阳是最好的,今日天气不错,儿推你出去晒晒?” “没什么好晒的。冷风一吹,我就瑟瑟发抖,还是在这里面舒服些。”楚季瑶冷淡的说。 秦越着实没辙,想往下说什么,却突然找不到话题。 总觉得,现在说什么,都触到楚季瑶的逆鳞,怕她生气。 “倒是我得说说你。” 秦越一怵,急忙道:“儿悉心听母亲教诲。” “你多关心关心小姝。以前活蹦乱跳的一个人,现在整天铺在药房制药,身体也会扛不住。你为人夫君的,怎地也不知道关怀关怀她。”楚季瑶责备道。 秦越又无奈又苦楚,非是他不关心顾明姝,而是顾明姝不让任何人惊扰她,要不然准化身炸毛狮子,皇上去了都不好使。 若是可以,他当然希望把顾明姝当做宝终日捧在手中。 “娘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小姝的。” 楚季瑶轻叹一声,“大婚日你那般待她,而她为了我却不顾自己的健康。我们娘俩这辈子都欠她。” 秦越心中骤然不是滋味。他也悔了,终日想着如何尽自己所能的补偿,而且也付诸实际行动。 现在听母亲这般说起,内心五味杂成。 “娘,等您康复了,我会在您的见证下,给小姝一个最美好的未来。” 楚季瑶勾了勾嘴角,欲言又止。 秦越知道她心中有事,虽很关心,却又不敢多问,只能陪着她聊些松闲的话题。 自此之后,就算庆和帝让他向楚季瑶转达一些问候什么的,秦越也都私自藏下了,不想惹楚季瑶不开心,一切等她好起来在说。 皇天不负有心人,三日之后又三日,药房传来喜讯:神医解药大成。 第146章 老将出马 “什么,解药成了?” 庆和帝大喜,噌地站起来,双脚离开泡脚盆,直往门外冲。 “皇上,穿鞋呀皇上。”公公惊得不轻,提着鞋子在后面直追。 “快,传御医,到撷芳斋药房。朕要看着他们亲自检验。”庆和帝挥袖道。 不多时,以陈太医为首的御医们就到了撷芳斋制药房,遵照庆和帝旨令,以最快最准的方式验药。 “回禀陛下,这解药完全可以化解跗骨毒的毒性,是臣等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好解药。”陈太医激动禀报。 “好!好!好啊!”庆和帝激动得连声称好,“快,快把药送去给……给王妃。秦越,你和神医亲去,朕在此等候,随时向朕汇报情况。” “是!”秦越和顾明姝,以及几名御医,带药齐往楚季瑶的房间。 走了几步,秦越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庆和帝如此激动,却又忍着激动的心没有去见母亲,怕她生气。这方宽待容忍,着实前所未见。 “陛下,这里风凉,要不先回摘星阁等着。”公公一脸担忧。 “不,朕就在这里等。”庆和帝激动得走来走去,时不时的就朝着阁楼上张望。 不一会儿,陈太医就亲自来汇报:“禀皇上,楚王妃已经吃了解药。” “情况如何,可有好转?” 陈太医道:“要完全解毒虽然没这么快,但吃药之前恰赶上王妃毒发,结果此药一用便止住了。效果堪称立竿见影。想必,要不了三日,余毒便能彻底拔除。” 一向威严端肃的庆和帝,脸上终于露出了寻常难见的和煦笑容。 陈太医也笑道:“恭喜陛下得偿夙愿!往后王妃就能再也不受这跗骨毒的折磨,能好好生活了。” 庆和帝情绪也是激动异常,甚至眼圈都有些泛红:“朕欠她良多,今日总算还了一件……”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之前退下的公公上前来报:“陛下,将军夫人来了。现已到青萝县,想入庄求见呢。” 庆和帝闻言皱起了眉头,因为他此行是藏匿了行踪来碧水山庄的,当然不希望有他掌控之外的人知道,便想拒绝了。 这时候,陈太医说了句:“顾夫人大概是思女心切,那么长的时间,都以为女儿死了,现在许是接到了消息便憋不住了。” 庆和帝心情好,再加上顾明姝也算是立了大功,便大手一挥:“准了!高明义你亲自去接顾夫人。” 公公一怔,显然没想到皇帝不仅不拦,还给了无故出京的将军夫人如此殊荣。不过,他之前已经被皇帝训过,此时办事也谨慎稳重了很多,道一声“喏”,便匆匆离去。 一刻钟后,小三层中忽然爆发出了一声惊呼—— “怎么会这样!” 此时,聚芳阁中楚季瑶倒在病榻上面如白纸,双目紧闭,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地从她额头上滚落,整个人也躬地得像只虾。 显然,她此时此刻是极为痛苦的。 顾明姝轻纱遮面,却遮不住浑身上下都透出的慌乱。 秦越一见她慌了,就知道他母亲这反应绝对不是正常反应。 他虽然有火气,但还是耐着性子安抚顾明姝:“小姝你冷静一点,你做了那么长时间的研究,一定有应对办法的对不对?你好好想想,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娘没这么痛苦。” 顾明姝做了几次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上前把脉。 摸了没一会儿,她就难以置信地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大的副作用呢?” 秦越皱眉:“什么意思?” 顾明姝道:“我拿你的血,就是为了给四季花消除副作用的,先以你血泡药,让四季花中能发挥副作用的东西提前适应挥发,这才给娘用。按理说,娘用的,就不该有副作用了!” 秦越听完后,就拔出了腰间短刀要往自己腕上割。 顾明姝大惊失色,一把拦住他:“你发什么疯?” 秦越道:“不是说我的血能消除此药的副作用吗?那用就是了,要多少有多少,放干都行。” 闻言,顾明姝也犹豫了。 若是因为秦越的血放太少而导致副作用变大,那确实可以试试加大剂量,但没有解药同入,这血到底能不能起作用,还真不好说。 秦越见她如此反应,就知道有戏,也不等顾明姝做决定了,匕首一抛便直接接住了刀刃部分。 “小姝,拿碗。”他近乎温柔地命令。 顾明姝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心里很难受,但也迅速拿了碗来接着。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从外面推开了,庆和帝与诸御医都走了进来,可屋里忙着的两人,已经无暇顾这些了。 庆和帝见秦越在放血,顿时瞪大了眼睛:“这是在干什么?” 顾明姝只好又解释了一遍,也坦言,这也只是试一试的办法。 庆和帝脸色铁青:“你们看她像是能再试试的样子吗?荒唐!止血!” 这时候,陈太医也给楚季瑶诊完脉了,他的结论和顾明姝差不多,也是说楚季瑶这是受了极强的副作用,这才疼痛难忍。 见皇帝听完后,杀气腾腾地看向顾明姝,陈太医心里“咯噔”一声。 他太了解皇帝了,皇帝这眼神的意思是:今日若楚季瑶活不成,那这顾二小姐也活不成了。 陈冲行医多年,也带过不少学生,但如顾明姝这般年轻有为聪明伶俐的着实罕见。 他爱才心切,上前道:“陛下,跗骨毒堪称天下奇毒之首,这世间本就没什么真正的解药存在。楚王妃今日若不用解药,本……本也就这几日的光景了。” 庆和帝一怔,冷厉的眼神“刷”地扫过去:“陈冲,你什么意思?” “陛下,这是解毒的正常过程。”陈冲道,“跗骨毒如此之烈,又伴随楚王妃多年,已经绝无轻松除去的办法。如今解药已服,剩下的就得靠王妃自己扛了。死里搏生,哪有万全呢?” “可适才她还说有法子消弭副作用。”庆和帝还在气头上。 “《神医本纪》中,确实有记载血亲的血提前入某些药,可为病人消弭此药的副作用,加强药效的作用。但此理也并非万能。跗骨毒在王妃体内实在太久,早已不能用常理去推论了。” 陈冲故意把“血亲”二字咬得比较重。 庆和帝闻言,神色闪了闪,但气消了很多。 顾明姝这时候也冷静了许多,但她关注的重点却和庆和帝不同。陈冲口中说的《神医本纪》记载了很多她制跗骨毒解药的理论知识。 如果陈太医也有这本书,那他刚刚说的话,就是在撒谎了。跗骨毒不管存在多久,只要药理不变,那个法子就该有用的。 这位之前还总质疑她的陈大人,现在竟然在替她掩盖解药出错! 她心中有点震惊,也有点感激。 这时候庆和帝问:“顾氏,既然血不能用了,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顾明姝恍然回神,道:“回禀陛下,我……” “她一个黄毛丫头,也就这点微末的本事,哪里还会又别的办法。” 门外,一道沉稳又清冽的声音响起,旋即,风尘仆仆的柳念慈便迈步走了进来。 第147章 阿娘的神奇工具 顾明姝本就压力很大,现在关键时刻还出了乱子,一看到柳念慈,就哭着迎了上去:“阿娘,你怎么来了?你快帮我看看婆婆,我是实在没办法了。” 她全然忘了自己已经离家一年多,也忘了在她娘那她是个已经死去又活过来的女儿,更忘了她娘会医术这件事需要避讳某些人。 此时此刻,她就只是个一心救人,却手足无措只能求助阿娘的小女儿。 柳念慈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还有一肚子的怨,可看到顾明姝活奔乱跳又梨花带雨的那一瞬间,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她只含泪道:“你这鬼丫头,你竟然真是诈死,你骗得娘好苦。” 责骂间,柳念慈双手搂住了顾明姝,不断抚着她的头发和后背。 顾明姝情难自控,低声哽咽,整个人都在发抖。 “阿娘,婆婆她……” “回头再收拾你。”柳念慈松开顾明姝,面上的情绪很快恢复成了冷静,回身道:“所有人都离开这里。” 庆和帝一个眼神,除了秦越、柳念慈带来的丫鬟和他自己,其他人全部退了出去。 柳念慈目光冷冷的从庆和帝和秦越身上扫过,道:“皇上,你们两个也得离开。” “什么,朕也不能看?”庆和帝又惊又气,甚是不悦。 秦越也不肯走,道:“娘,床上的是我母亲,难道我也不能看着她吗。” 柳念慈抬手就是一巴掌,“能看的我用得着和你废话吗?出去!” 秦越心中苦恼,可他清楚,柳念慈这是被皇上暗中带来救急的,为了母亲的健康,他也没多言。 “那就有劳娘你们了。我就在门外等着,有事随时喊我。”说罢,乖乖退了回去。 庆和帝威然而立,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陛下,难道您是想让楚王妃醒来后看到你又昏过去吗?她的身体,怕是经不起这种折腾。”楚季瑶道。 庆和帝满脸不悦,心中极度不爽,可是他比谁都清楚楚季瑶如何不想见他。怒哼一声,甩手退出。 柳念慈定海神针一般控场,顾明姝惊得目瞪口呆,她没想到她娘竟然连庆和帝都敢怒怼,而且还把对方说得有怒不敢发。 庆和帝都退出去了,她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愣着做什么,去,把门关上。” 顾明姝猛一激灵,“诶”了一声,匆匆跑去把门关上之后折返回来。 看着床上昏迷的楚季瑶,顾明姝紧张得直搓手,“娘,我真的什么步骤都没错,可是婆婆还是这样了,这该如何是好?” 柳念慈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学医没两天,跗骨毒你都敢解,现在来问我?若不是小越给我送回消息说你在此地做神医,我还蒙在鼓里呢!” 顾明姝心虚不已:“我这也是被人强留在此地的嘛。阿娘,旁的不急说,先看看婆婆。” 说着,她就积极地与柳念慈说起了楚季瑶此前的情况,从毒发时间,间隔时间,以及最近用药,包括刚刚服下解药后的各种反应,都仔细说了一遍。 柳念慈听完后,就叹了口气道:“小姝,方才陈太医已经说过,跗骨毒是无解的。他不是在危言耸听,这你明白?” 顾明姝一听就懵了:“阿娘,你也没办法吗?” “如果……算了,现在说如果也没意思,都尽力而为。” 柳念慈也无暇给她解释更多,招手让带来的小丫鬟上前来。 丫鬟从身上解下包裹,从里面取出一药箱打开。 顾明姝看得呆住,这里面的一些医药器材,她以前都没见过,那些针针管管筒筒,完全不知道做啥用。 丫鬟取出药箱中的器具,一一摆开,要了开水烫针,最后拿起一根药水泡过,软化有伸缩性质的牛筋递给柳念慈。 “阿娘,这是做啥?”顾明姝看得一头雾水。 柳念慈也不解释,接过牛筋扎住丫鬟的胳膊,然后拿起那个带有细针的筒,将针头扎进丫鬟的手脉中。 只轻轻一抽,丫鬟的血便顺着细针被吸入到了筒中。 而后,柳念慈又将丫鬟的血,注入到楚季瑶的血脉之中。 顾明姝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从没见过这种方式取血,更没见过如此补血的形式。 如此重复了几次,没多久,楚季瑶的面色就缓和了很多,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顾明姝咕噜一声吞了一口唾沫,呆呆问道:“阿娘,您这法子,女儿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在任何医书上都没有记载。” “为何秦越的血不行,这丫鬟的血反而有用呢?” 顾明姝一股脑问出了心中的种种诧异。 “没见忙着呢?”柳念慈赶苍蝇似地挥挥手,不耐烦道,“不懂先憋着,没瞎先看着!” 柳念慈这一忙就爆的脾气,和制药时的顾明姝一模一样。 顾明姝缩了缩脖子,怂了。 这时候,丫鬟解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罩来,朝着顾明姝施礼,“奴婢静香见过公子,呃不,见过王妃娘娘。” 一瞧丫鬟这面容,顾明姝彻底蚌埠住了。 她竟然是自己收留在药铺中的那位亡国小公主! “原来是你,原来你的血真的能治病啊。”顾明姝惊叹起来。 静香一阵脸红:“大概有一点点作用。” “过来看施针。”柳念慈冷淡的声音打断了这二人叙旧。 医术这种东西,本身就是要多看多练的,只看书其实远没有现场教学的效果来的好。 柳念慈施针的新奇手法,很快就看呆了顾明姝。 她眼睛睁得圆圆的,唯恐看漏了一个小细节,俨然化身成好奇宝宝。 “阿娘,血这样用真的也行吗?您以前怎么都没有教过我呐。” 柳念慈注意力全在楚季瑶身上,随口答道:“学无止境,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那是那是。”顾明姝掀起一抹浅笑,“阿娘您懂得这么多,我一定好好跟着您学习。” 顾明姝可不只是嘴上说,她是真的很想学。 四季花的副作用还是爆发了,这是令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若不是柳念慈突然出现,她现在可是手忙脚乱神经麻木,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办。 随着静香的血通过针管注入到了楚季瑶的体内,楚季瑶的面色渐渐缓和,顾明姝紧绷的心弦,也稍微松了一些。 “阿娘,这效果立竿见影,真是太了不起了。”顾明姝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柳念慈用来渡血的器具,好奇道:“阿娘,这是什么东西呀?长得好奇怪哦。这透明材质,像琉璃石,但又轻巧。” 柳念慈拍开了顾明姝的手:“这叫针管,好用,但风险也大。以后再教你,现在你就当没看见,也别与旁人说。” 顾明姝早就习惯了柳念慈在行医方面的讳莫如深,便不再深究了。 第148章 无望 不多时,柳念慈收了针,便道:“我能做的暂时也只有这些了。至于效果如何,得一会儿起效了才能知道。” 顾明姝笑道:“阿娘肯出马,一定没问题。” “少给我戴高帽。”柳念慈一脸严肃,“做不到的事,我从不夸口,夸口就是把柄,你懂么?” 顾明姝心虚不已,看了眼乖巧侯在一旁的静香,顾左右而言他:“阿娘,您怎么知道静香的血能治病呀?” “你死……你离开宗人司后,”楚季瑶本是以很平缓的语气在叙述旧事,突然间却瞪了顾明姝一眼,语气也变得严厉生气起来,“你还敢问。亡国公主你都敢收留,我看你是皮太紧了!” 顾明姝扁着嘴,一脸委屈。 “是阿娘您教我的嘛,人要存有善心,不能见死不救。她被人当街追打,我当然出手相救啦。女儿可是听说,那个买她的人,可是最喜好折磨丫鬟了。” 柳念慈听她如此说,更是来气。 “我还教你别惹祸,你学了吗?要不是你的产业交到了我的手上,我都不知道你竟然瞒着我在外头搞了那么多的事情。一个有夫之妇,还跟着齐铭那种人去逛鬼市,成何体统!” 顾明姝听着柳念慈呵责她,她不但不生气,反而一脸幸福的看着柳念慈。 一年多没听到娘亲的声音了,此时听来,虽然是责骂,可这何尝不是一种天降的恩赐呢。 “齐铭那人能力广,手段多。一开始我和他合作,也算是各取所需,相互利用罢了。她让我帮她救人,我就让她帮我找药。若不是慕绾绾的病情和婆婆相似,我也不会那样。”顾明姝道。 此时,柳念慈放下了手中的针,瞧着顾明姝那理直气壮的样,抬手就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头,“我后来才知道,那夜秦越夜闯将军府,原因根本不是你们说的那样,而是他在鬼市遇到你了?” “那还不是怪他那个云暖表妹嘛。想抢我们的玄冰明玉匣子。那可是用来装四季花救婆婆的,我岂能让他们抢了去。他们就和齐铭打起来了。” “你两个也真是的。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这做娘的,算是服了你们了。”柳念慈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顾明姝抿着嘴,和柳念慈这样互怼,很是舒心。 宗人司事件,如今不用细说楚季瑶也知道,背后是齐铭所为。 出于对女儿的关心,柳念慈还是愤愤的细问了一番。整件事果然和她了解到的,没什么出入。 得知顾明姝在这里施药救楚季瑶,柳念慈就很担心会出什么乱子,于是乎便带着静香风尘仆仆的赶来,虽然…… 柳念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楚季瑶,心道:虽然可能是有点晚了。但只要女儿在她身边,她一定会想办法保住女儿的。 顾明姝此时也猜不透柳念慈心思,只是想:幸亏接手京中布置的人是阿娘,想必那些药房应该都还在,日后回去,又能美美赚钱了。 事到如今,顾明姝所有的秘密,除了重生之外,没什么不能和柳念慈说的。 母女两以互怼的方式回忆着过去,气氛不知不觉变得温馨了起来。 而施针后的楚季瑶,此时也平静异常,看起来只是身体微微抱恙,不再像是有大病折磨的样子,这让顾明姝又紧张又激动。 “阿娘,看来婆婆恢复得很好。以后我们是不是只要像现在这样,慢慢让静香出点血养着,婆婆就会彻底好起来?”顾明姝问。 柳念慈没说话,只是摸起楚季瑶手腕把脉,可摸了没一会儿,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可把顾明姝惊得不轻,“阿娘?” 柳念慈轻叹一声,松开了楚季瑶的手。 “小姝,娘知道你多想救她。我也想楚王妃能平安无事。只是,她不会好了。” 听着柳念慈这平静异常的话,顾明姝却觉得五雷轰顶,差点没有站稳,多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可,”顾明姝紧张的把住楚季瑶的脉搏,“可婆婆的脉象现在看起来很正常呀。” “这只是暂时压住了跗骨毒发作的表象。静香是药人,血可以化解万种毒素,唯独跗骨毒解不了。因为她身上的药,和跗骨毒同源。”柳念慈缓缓解释。 “同源?”顾明姝惊愕的看向静香,“阿娘,您是说,静香的血之所以起作用,其实本质不是她的血有用?” “要不然你以为呢?她从小被药养大,经年累月的,使得她的身体成为一个大药缸,所以她的血才有解毒的作用。她身上的体香,其实是药在她体内产生奇异反应而散发出来的药香。当然,之所以这样,她的体质确实也特殊。”柳念慈道。 顾明姝眨巴着眼,小声嘀咕道:“我就说嘛,原来还真是这样。阿娘,那真的没有办法救婆婆了吗?” 她的眼中,满是期盼,很想从母亲口中听到“能”,哪怕后面还跟着一串不可能达成的条件。 四季花都能装回来,还有什么事是不能通过努力而改变、达成的呢。 柳念慈显然不想骗女儿。 “静香的血冲散了四季花的药性,缓解了副作用,所以楚王妃才看起来好了,身子也舒坦了。可如此一来,跗骨毒就依然存在,甚至比之前更重。静香的血不是救命药,是催命符。可这催命符不使,她便连今日都撑不过去了。” 顾明姝大受打击,咬着唇,半晌才湿着眼眶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我努力了那么久,还给了婆婆那么大的希望,结果却是这样。” 说着话,顾明姝再也忍不住,肩头微颤,哽咽了起来。 柳念慈看得心痛,将她揽入怀中。 “跗骨毒天下无解,你以四季花入药以毒攻毒,算是一种巧思,只可惜副作用太过霸道。若是毒侵不深,只在肺腑,或可一搏。可楚王妃早已毒入骨髓,这等削骨磨髓的痛,会直接痛死她的。” 说到副作用,顾明姝就更不解了,泪眼婆娑的仰着脸问道:“明明我用了秦越的血做药引,提前化去副作用,为什么还会这样?” 柳念慈神色闪了闪,然后就抬手擦去她眼角滑落的泪珠,“这都只是你照本宣科后的猜测,有时候实践和猜测是有很遥远距离的。” “这不是女儿自己猜测,是很多的医书上都记在着的。”顾明姝犟道。 “尽信书不如无书,是人都会犯错,人写的书怎么可能完美呢?”柳念慈道。 顾明姝眨巴着眼,无言以对。 母女俩陷入了凝重的沉默。 这个时候,不知何时已经转醒的楚季瑶忽然开口:“我还有多久?” 母女俩吓了一跳,转头看她。但顾明姝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敢说,只是道:“娘你醒啦?可有感觉好一点?” “好多了。不过我都听见了。”楚季瑶虚弱地笑了笑,“事到如今,难道我这个将死之人,还听不得自己的死期吗?” 她神色冷静,眉目中甚至有点小小的期盼,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坦然又温柔。 柳念慈一个行医之人,当然知道跗骨毒缠身的痛苦,所以明白楚季瑶此时的这种如释重负的坦然,是来自于被病痛折磨的漫长岁月,是生不如死地活终于有了尽头的期待。 她叹了口气,如实相告,“快则日,不会超过十日。” 楚季瑶闻言,没有半丝的悲观绝望,竟然还勾了一下嘴角。 这是一种最真诚最放松的微笑,如似,期盼这个结局已经很久。 这可把顾明姝给看懵了。虽然说坦然面对死亡这种事,她是理解的,可是像楚季瑶这样的的表现,还是真真把她惊着了。 “十日太长,三日也够了。扶我起来,我有事与你们说。”楚季瑶道。 第149章 齐铭跑路 顾明姝急忙将她扶住,强忍着泪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也镇静一些,“娘,您休息一会儿。” 楚季瑶握着顾明姝的手,一脸慈爱,“小姝,我知道你为我努力了很久,也苦了累了。可我的身子我自己有数。今生能有你做我的儿媳妇,我已无遗憾了。快扶我起来,就算我还有三日十日,属于我的,也就清醒的这一会儿,别浪费时间。” 顾明姝心头阵阵撕裂般的疼痛,可她也不敢不从,将楚季瑶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这一起身,楚季瑶本来看似正常的脸色,却瞬间急转直下。 柳念慈见状,急忙给楚季瑶扎了一针提气的金针,让她的呼吸趋于平和。 楚季瑶刚要开口说话,却瞥了一眼低头侯在一旁的静香。 柳念慈会意,突然出手,一手刀将静香给敲昏了,又摸出身上的药瓶放在静香鼻下晃了晃,确保她无召不会醒后,才抱着她放到一旁的小床上。 见再无外人,楚季瑶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这一锅乱麻,从哪说起呢?”她看了柳念慈一眼,“就从你开始。” 柳念慈不由得一怔,她怎么也没想到,楚季瑶交代后事,竟是要从她说起。虽然她们现在是亲家,可生离死别的交代她却排在头一号,着实没想到。 楚季瑶道:“我原猜想,您是靖和年间送去药王谷学艺的医女,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外去的医女,是不会知道药人的秘密的。” 柳念慈闻言微怔,神色迟疑。 “药人?”顾明姝下意识的看向昏迷中的静香公主。 是哦,她明明是金国公主,怎么好端端的变成药人了,而且金国是三年前才亡的国,可她的药人经历,那是打小就开始了的。 莫非,这静香还和药王谷有着什么旁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顾明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她怕自己一多嘴打乱了楚季瑶的思绪,也只能憋着满脑子的疑问,不敢多问。 楚季瑶看出了柳念慈内心的疑虑,解释道:“我没有恶意,只是皇帝多疑,如果您已经想好说辞,便不用向我解释什么。” 柳念慈还是不语,她越发的猜不透楚季瑶此刻的内心。 “我知道,你的身份,一直是秘密中的秘密,可你这番不惜自暴也要来救我,我是一定要保你的。“楚季瑶道。 “我其实是担心小姝会乱来。”柳念慈说。 楚季瑶握了握顾明姝的手,微微一笑,“那就当我们都是为了小姝。顾夫人,面圣解释时,无论如何,都不要承认你和药王谷有太深瓜葛,威逼利诱都不要认!绝对不要!” 柳念慈道:“王妃放心,我自然不会认的。” 楚季瑶点点头,可她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转而变成了疑虑和担忧,“可以皇上的性子,这样是不够的。” 正要往下说,跗骨毒又开始发作。 只一眨眼的功夫,楚季瑶便面色白中透紫,满脸汗珠,整个人都拱了起来。 顾明姝紧张得发颤,手心也是被汗水打湿了,“阿娘,怎么办,快给婆婆输血。” “静香的血现在只会起反作用,得用四季花。这里交给我,你快去取四季花来。”楚季瑶道。 顾明姝心急如焚,脚不沾地般噔噔噔冲下聚芳阁,直朝着撷芳斋的药房奔去。 到了阁楼下,她一眼瞥见,这里多了许多个身着女儿装的人,也不是寻常丫鬟打扮。而她们,不仅看着她,还朝着她走了过来。 “春华,你们怎么也来了?”顾明姝吃惊不小,想不到他们竟然是很能打的十二丫鬟。 “王妃娘娘,原来您真的活着呀。真是太好了,我们还以为……”向来严肃冷静的春华,此时也难掩激动之情。 见着她们,顾明姝心中也挺激动的,只是此时不是叙旧寒暄的时候。 一听顾明姝是要去取药,春华让其他人继续守在聚芳阁,她则紧步跟在顾明姝身后。 春华虽然有万千言语想和她们这个失踪一年多的主子说,可此时她看出顾明姝心中焦虑,选择静静的跟在身边听候吩咐。 顾明姝急匆匆冲进药房,直朝着存放玄冰明玉匣子的柜子冲去。 咣吱打开关门,顾明姝却傻眼了。 柜子中,便没有玄冰明玉匣子。 她难以置信,急得将头探进去,双手快速摸索,里面却真真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匣子。 刹那间,顾明姝急得呼吸颤抖,额头冒汗。 “怎么可能,明明放在这里的呀。难道我记错了?” 顾明姝抓抓头发,又朝着另外一个柜子奔去。里面倒是放着不少药材,可唯独没有她需要的玄冰明玉匣子和四季花。 几番寻找下来,顾明姝确定,不是她记错匣子放置的位置,而是匣子真的被人盗走了。 皇上都在这里,竟然还敢有人盗走四季花,属实难以置信。 “齐铭?” 顾明姝脑中闪出齐铭的身影,她忽然有一种焕然大悟的愤怒,急忙冲出药房,朝着撷芳斋慕绾绾所住的房间看去。 如今,撷芳斋被皇上的人亲自看守,连秦越的影卫对这里都没有管辖权。 远远看去,皇上的几名侍卫还在,一切看起来都挺正常。 顾明姝却咬定了这其中有异,没多迟疑,只朝着慕绾绾的闺房冲去。 “神医,您来此有何事?皇上吩咐过,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不得去见里面的人。”侍卫将顾明姝拦住。 “我就是奉皇上的命来的。楚王妃病情突变,需要慕绾绾做比对。”情急之下,顾明姝没时间和他们理论,只能假传圣命,也没功夫去思量这个后果是不是很严重。 侍卫们也没想到顾明姝竟然可以大胆到这种地步,只道是真的,不敢再拦,将她放了进去。 冲到里面,床上躺着一人,身材、面容,确实和慕绾绾无二。 顾明姝料定这人一定不是慕绾绾,也不多话,上去就抓住她的手腕把脉。 果不其然,此人脉搏正常,哪里是慕绾绾那种时有时无的微弱脉象。 “你是谁?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冒充慕绾绾。齐铭呢?”顾明姝抓着她的手问道。 “慕绾绾”紧张得想把手缩回去,奈何顾明姝抓得太紧,都捏出紫白痕来了。 “神医,我……我就是绾绾呀。” 顾明姝气得冷笑,“亏你还敢冒充慕绾绾,她可从没以神医之名称呼过我。” 说罢,顾明姝抬手就去撕扯“慕绾绾”的脸,结果还真撕下一张人皮面具来。 “还不说实话?”顾明姝抖着那一张假脸,“说啊,否则我把你的真脸都给你撕下来。慕绾绾和齐铭呢,他们走多久了,从哪走的?” 丫鬟吓得瑟瑟发抖,“神医,您就饶了我。是庄主让我冒充的,至于他和绾绾小姐去了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顾明姝怒极,“那他们什么时候走的,你总该知道?” 丫鬟咬着唇,身子缩成一团,低头不语。 “不说是?看来是我脾气太好了。春华,却找王爷来,告诉他,我不管他用什么手段,得把话给我问明白了。”顾明姝回头道。 “是!”春华知道顾明姝这是在吓唬丫鬟,嘴上答着,也作势要去喊秦越,不过却没有真走。 丫鬟一想到那个威严冷厉的王爷,惧怕之情瞬间就贯彻了全身。 “神医,我……我说,您别让海陵王来审我。”丫鬟颤颤道。 “说!”顾明姝厉声道。 丫鬟咕噜一声吞了一口凉唾沫,道:“半……半个时辰前。” 顾明姝听得心头一凛。这可不短的时间了! 第150章 追 碧水山庄外有皇帝的人把手,内又全是秦越的影卫,齐铭带着人,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恐怕通往外面的密道,不止一条。 当日齐铭要走的路劲,恰巧被秦越拦住,齐铭也只能乖乖就范。 这几天,齐铭在皇上面前,一直表现得卑躬屈膝,甚至都不要求去见慕绾绾一眼,原来他暗中一直谋划着要逃离。 慕绾绾可是被皇上的人看守着的,齐铭竟然还能偷偷将她带走,可见这房间内有密道。 “我问你,他们走的时候,身上可带着一个匣子?”顾明姝手上比划着匣子的大小。 丫鬟眯眼回忆,“庄主身上确实背着一个包裹,里面装的甚么东西,奴婢不知,不过看其大小,和神医您描述的差不多。” “从哪走的?”顾明姝追问。 丫鬟紧锁着眉头,想说又不敢说。抬眸和顾明姝的目光一碰撞,吓得一哆嗦,抬手指了指身下的床。 顾明姝一愣,将丫鬟拉下床,示意春华上来将床板掀开。 春华上来卷走床上用品,深吸一口气,双手一抬,厚重的床板掀起,下面还有一块石板,不过却多了一个嵌在里面的铁拉环。 春华看了顾明姝一眼,提着拉环一用力,伴随着隆隆之声,石板被拉起,下面果然有一个通道。 “我下去看看。”春华说着,跳了下去。 “小心呐。”顾明姝担心齐铭会在下面设置陷阱,想要阻止住春华,却抓了个空。 春华下去后,从腰间掏出火折子一照,眼前的情景看得她吃惊不小,回头朝着上面喊道:“娘娘,这下面果然有一条通道。可这通道好奇怪啊,也太宽敞了。” 顾明姝伸头一看,道:“春华,看你脚下是什么?” 春华将火折子放低一看,发现竟然是一枚马蹄印! 她惊呼起来:“这怎么可能呢?这通道便是宽敞,也走不了马呀!” 顾明姝却又惊又气。 “能走,齐铭这厮养了几匹矮种马,原来他早就防着有这么一天呢。” 那矮种马,虽然个头不高,可是耐力强,跑起来犹如腾飞,能连跑也几天几夜不休息。 “娘娘,要不要追?”春华问道。 顾明姝思虑了一下,道:“你不可能追得上的。我们先出去,让王爷想办法去追。” 两人刚刚从密道中钻出,房间的门开了,秦越急赤白脸的冲了进来。 假装慕绾绾的丫鬟一看海陵王还是来了,吓得直接跪下了。 秦越可没工夫搭理她,只冲向顾明姝,“你不是该给娘治病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顾明姝拉住秦越,着急道:“齐铭带着慕绾绾从密道逃走了,你们的高头马是下不了密道的,得快点想别的办法追!好在慕绾绾的身体经不起长时间的颠簸折腾,他们一定走不远的。” 秦越瞟了一眼打开的密道,却没有要动的意思。 刚刚进门时的神色匆匆此时也消失了,平静道:“他果然还是偷偷摸摸的走了吗。我和他有交易,他真要走,我也没理由拦着他。” 齐铭既然走了,那就轻易不可能再出现。 这对于秦越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自他和顾明姝成婚以来,他最看不惯的就是顾明姝和齐铭那种很是默契的互动。 明明他才是她正牌的夫君,可因为齐铭而吵架的时候,他甚至都有一种错觉,自己是不是才是那个破坏别人幸福的第三者。 从今往后,顾明姝独属于他,也不用再担心她什么时候又会偷偷摸摸的跑去和齐铭谈什么合作。 诚然,秦越心中很清楚,顾明姝和齐铭只见,确实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可自己的王妃总和其他男人在一起,还那么默契,这让他内心怎么舒爽得了。 顾明姝对秦越这态度大为光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道:“你是蜡烛吗?王爷,你拿出你的自信好不好?什么交易不交易的,你放他走,是因为觉得这样以后他就不会缠着我吗?” 居然被枕边人一眼就看穿了心思,秦越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秦越正色道,“本王只是信守承诺罢了,没你想的那么花里胡哨。不可否认,齐铭是和人才,若是能为大昭所用,确实不错。可人才一旦不被掌控,反噬起来,那也很麻烦。既然他要走,那便让他走了好。” 说罢,瞧着顾明姝那炸毛猫的模样,秦越音调缓了缓,道:“当然,你说的没错,我也确实希望他离你越远越好。这无关本王是否自信。毕竟眼不见心不烦。” “我现在看着你就烦。”顾明姝气得怒喷,“我让你去追他,是不想他走吗?那是为了四季花。他把全部的四季花都带走了,现在娘跗骨毒发作,只有四季花能缓解。” “什么,他把四季花全部盗走了?”秦越脸色也变了,声音陡然升高,甚是生气。 顾明姝可算看到了秦越该有的反应,无奈的眨了下眼睛,“你可算还拎得清轻重。还不快去追。” 秦越板着脸,回身对戎长风道:“快,备马,挑选一队人跟我走。飞鸽传书山庄外的人,让他们设卡拦住所有想要离开青萝县的人。” “是!”戎长风答了一声,转身匆匆离去。 如果齐铭只是单纯的想逃走,秦越必不会去追,可他将四季花全部带走,这等同于不给他母亲留活路,秦越又哪里能忍。 “现在缓解娘的病痛,需要多少四季花?”秦越问。 “什么多少,”顾明姝急得跺脚,“现在就是想要一瓣都没有。” 秦越冷静道:“你先别急,现在陛下那里还有两朵,你先去拿来应付着。等我回来!” 顾明姝一愣,是哦,她之前就听说过,当初秦越为了引开抢花之人,分走了两朵。 没想到,皇上居然把那两朵花也带来了。想来,皇上命青狸抢花,不是给云贵人用,而是要拿来救楚王妃。 “那好,你快去追,我去皇上那取花。春华,我们走。”顾明姝招呼一声,一阵风一样的往回跑,动作比秦越都快。 秦越望着她飞扬的裙角和秀发,恍然想起了新婚夜,她穿着凤冠霞帔跑去找他和离,心里又烫又酸。 这时候,戎长风带了人来:“王爷,人带来了。他们几个都是轻功极好,脚程极快之人。” “走。” 秦越一声令下,便带着人下密道追齐铭去了。 第151章 姨母 顾明姝去皇帝那取四季花十分顺利。 都没等她说,皇帝身边的小高公公已经端着那小号的玄冰盒出来了:“海陵王妃是取这个?陈大人适才与陛下说起,您或许还得用这个,咱家便快快取来在此候着了。” 这公公之前与顾明姝有过冲突,现在却深深明白此女不好惹,自然就想多卖点好。 然而,顾明姝接过后,只丢下一句“谢了”,扭头就跑。 她现在快一分,楚季瑶为数不多的时间里就能多一分轻快,当然没空和不相干的人寒暄礼节了。 小高公公一肚子拉关系的话就跟哑炮憋在炮膛了,难受得快炸了,最后却也只能冷冷地“哼”一声,低声骂了句:“不愧是边陲弹丸之地养出来的,批了什么皮也遮不住身上野丫头的味儿!” 然而,顾明姝是听不到了。便是听见,也不会在意。 她用最快的速度回了聚芳阁。 “娘,四季花来了。”还没进门,顾明姝就喊出了声。 楚季瑶此时看起来比顾明姝离开之前好多了,只是头上扎满了银针,想来是柳念慈为缓解她的痛苦才扎的穴位。 见她进来,柳念慈迅速接过了四季花,拿去捣碎炮制,而楚季瑶朝她招招手,道:“来,小姝,叫声姨母来听听。” “姨……姨母?” 顾明姝一头雾水,她只是出去了一会儿,怎么忽然婆婆变姨母? “哎。”楚季瑶温柔笑起来,“你这孩子,我一见就喜欢,不想竟还有这样的缘分。” 这话的槽点实在是太多了,顾明姝一时间竟有些无语。难道婆婆这个称呼,竟比不上姨母吗? 楚季瑶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道:“你与越儿是假夫妻,还一心和离,我这个婆婆的身份呐,实在领得亏心。但你叫我一声‘姨母’,咱们便算是真的有关系了。” 顾明姝看了眼还在捣药的亲娘,小心翼翼地问:“我不在的时候,您与我阿娘义结金兰了吗?” “非也。”楚季瑶眨眨眼,狡黠道:“你娘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妹妹。你是我嫡亲的小外甥女。” “啊?这?”顾明姝这下是真的惊的合不拢嘴了,她扭头就问柳念慈:“阿娘,这是真的吗?” 柳念慈面无表情地继续捣药:“是真的,你不高兴吗?” 顾明姝道:“有这么温柔好看还出身高门的姨姨,我当然高兴。可阿娘你不是岭南的孤女么?姨母却是实打实的京城人,你们从地域上都八竿子打不着,从生活习惯和口音上也完全不同。” 柳念慈闻言,看向楚季瑶,无奈苦笑:“您看,就连我家没心没肺的傻丫头,都觉得这说辞不行,又岂能诓过其他人呢?我看还是算了。” 她叹了口气,又道:“王妃您也不用担心,毕竟我背后还有顾家,陛下不会真的因为我和药王谷有关就杀我。” 楚季瑶却摇头道:“那是你不了解陛下。顾家不会成为你的助力,反而你会成为顾家的负累。顾家军权在握,陛下用之却不可能永远信之,如今朝中倾轧成风,为搏上位相互构陷之人亦不在少数,你的身份,在这样的环境里,只会给顾家致命一击。” 这话说得母女二人皆是无言。 她们想起了王夫人曾在柳念慈房中放的那封通敌信,那时候,也是全靠着皇帝相信,顾家儿郎也争气,才能勉强洗清冤屈。 若是再来一次,再加上柳念慈与药王谷有关这点,恐怕…… 见母女二人沉默,楚季瑶便止住了这一茬,道:“若信得过我,还是按我说的做。至于怎么证明你是我亲妹妹,其实也不算太难。” “血亲难证,而且又是在这样的关头,只怕寻常信物,陛下一眼就知道是您做局想故意关联我,保我性命了。”柳念慈道。 顾明姝却歪头疑惑:为何只要阿娘是婆婆亲妹妹,就一定能保平安? 这时候,楚季瑶道:“无需信物。我记事早,幼时确实有个走失的妹妹。且当年探知到一些音信,是被人拐往岭南一带去了,只可惜终究没有寻着。这些事,陛下都是知道的。顾夫人,你只要快速记住我一会儿说的幼时细节就好了。走失后的事,就是你自己的事,无需矫饰。” 柳念慈锁着眉头:“可这也不能证明什么啊。” 顾明姝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还补充道:“就算是真,阿娘那时候那么小,也该不记事,这要真什么都记得真切,反而有故意之嫌,怕是会弄巧成拙呀。” 楚季瑶却从笑得容:“所以就需要一个不可反驳的铁证。你们是医者,我的治疗方案如何,是你们说了算。回头顾夫人您取些血入药,我用后不会立刻有副作用,便可证明您和我血脉相连。” 顾明姝急忙解释:“娘,这行不通的。至亲之血入药无用,这我已经在王爷身上证明了,皇上不会相信的。” “他会信的。”楚季瑶笃定道。 顾明姝心急,立刻刨根问底:“为什么呀?” “因为,”楚季瑶欲言又止,抬手掩着嘴轻咳一声,转而温柔一笑,“这是秘密,你不必问。反正,你只需知道,做到这些,上一定会相信的你阿娘是我亲妹妹的。” 顾明姝好奇心都要炸裂了,没想到却问了个寂寞。心急的差点说出“娘您再不说明白,以后就没机会了。” 诚然,她可没有无知无理到说出这种话来。只能紧抿着嘴唇憋住想追问个明白的心。 顾明姝垂眉沉吟了一下,道:“娘,万一您有副作用的话,就用静香的血为您中和,这样多撑几日,最后说是药来太迟吗?” 说着这话,顾明姝心中莫名的一阵酸痛。 眼前的人,明明看起来挺好的,可彼此间,却又在说着生离死别的话,人世间的悲哀,莫过于此。 楚季瑶莞尔:“小姝果然聪明,把我要说的话说完了。所以,那位丫头的事儿,你们也记得一并保密才好。可明白?” 顾明姝心道,这倒是没有问题,反正现在知道静香真实身份的唯一风险人物齐铭,已经跑路了。 不过,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可是娘,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非要和您捆绑才能在陛下那里保命呢?虽然现在我们都知道,皇上一直都想治好您的病,可……” 可皇帝囚禁她多年,又打压秦越,削秦越兵权,这些也都是事实。 如果皇帝和海陵王府的关系真的那么好,是绝对不可能做那些事情的。 楚季瑶牵起顾明姝的手,轻轻缓缓道:“虽然这也是个秘密,但这可以偷偷地告诉你。” 第152章 逍遥 楚季瑶用一种很奇妙的语调轻柔地问:“小姝,你听说过靖和年间的逍遥公子吗?” 靖和乃先帝在位时的年号,那时候顾明姝还年幼。 但逍遥公子的名号,她却是听过的。 靖和年间,发生了很多事,太子南征,六子夺嫡……天灾人祸有之,歌舞升平也有之,但最最传奇的,其实还是那位从不真面目示人的逍遥公子。传闻他风度翩翩,风雅清正,是大昭第一美男子。 顾明姝想了想,问道:“娘说的,是当今陛下登基之前的那位最厉害的太子傅,逍遥公子吗?” 楚季瑶点点头:“没错,就是他。” “这我当然知道呀。听说是位风采夺人风流无双的美男子。阿娘当年就是因为想亲眼一睹梦中情人逍遥公子的风姿,才勉为其难地跟父亲进京的呢。”顾明姝道。 楚季瑶有些惊讶地看了眼柳念慈:“梦中情人?” 柳念慈一阵尴尬,瞪了顾明姝一眼:“说事就说事,别扯我。” 楚季瑶轻笑起来,挑眉得意道:“确实,听说那会儿,逍遥公子是许多京中少女的春闺梦里人,你娘很有眼光。” 柳念慈一阵耳热,但还是道:“那位逍遥公子,之所以叫人铭记,并非因张好皮囊。他胸有沟壑,说是天纵之才也不为过。若无这位公子相助,只怕如今皇位上坐的,未必是当今陛下。陛下,很敬重他。” 顾明姝也点头:“是呀。至今陛下也还是年年都去逍遥书院选贤,国子监里的学子,也都以去逍遥书院进修为荣。只可惜这位公子他英年早逝,若能健康长寿,必是名臣。” “是,她一生做过很多事,但从未有哪一件对不起秦烨的大昭;也从未护过任何一个对大昭的江山社稷有妨碍之人。”楚季瑶大概是说的有点累了,就停下来缓了缓。 顾明姝赶紧为她喂了点水润嗓子:“您是想说,这位逍遥公子是您亲人,所以如果我阿娘与您是姐妹,便也可被纳入这大树下,是吗?” 楚季瑶勾唇一笑,道:“是也不是。因为,我就是那位英年早逝的逍遥公子本人。所以,你阿娘若是我亲妹妹,庇荫谈不上,但陛下应该会给师生情谊几分薄面,断不会杀你阿娘的。” 静默。整个聚芳阁中都出现了一种诡异的静默。 顾明姝目瞪口呆。 就连柳念慈,也是惊得差点掉了药杵,好半晌,她才喃喃地问:“您……刚刚说您是逍遥公子?逍遥公子竟是女扮男装吗?” 楚季瑶点头:“是,我师承云梦山宗明,是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师傅欠秦家一点人情,便允我下山辅佐太子。为了行走方便,我便改了男装。陛下对我病情如此关怀,也是因为这层关系。” 皇帝在京城的时候,还稍微收敛一些,几乎没什么人知道他在意楚季瑶。而到了碧水山庄之后,他仿佛撕掉了某种伪装,对楚季瑶的在意和紧张,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 “所以,念慈你可愿意放心大胆认我这个姐姐了?”楚季瑶挑眉问。 柳念慈还没说话呢,就见顾明姝掰着指头算:“那我与秦越岂非是表兄妹?唉哟,这婚成的……” 楚季瑶就道:“我朝虽不提倡表兄妹成婚,但也不反对。你若觉得他不错,自可安安稳稳继续做海陵王妃。你若觉得小越不成,那还是兄妹,以后也要好好相互扶持,明白吗?” 顾明姝道:“王爷是天潢贵胄,又才华横溢,满腹经纶,日后仕途也定会平步青云。要说扶持,肯定也是他扶持我了。” “他脾气不好,有时候做事又认死理,还叛逆过头,所以你需要多劝着些。”楚季瑶的声音比之前虚弱了很多。 很显然,她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已经有点体力不支了。 这时候,柳念慈终于把药弄好了。 她端着走过来:“先别聊了。把药吃了。药量我已控过,能保你至少十个时辰不毒发。但副作用……” 楚季瑶爽快得很,强撑着接过后就一饮而尽,道:“正好,一会儿有副作用了,就去请皇帝来,然后你当着他的面为我‘疗愈’,证明一下身份。我会尽量‘好转’,到时候再用那丫头救我。” 楚季瑶如此尽心竭力地为她们考虑,如果她们还拒绝,那就实在有点不识抬举了。 聚芳阁,庆和帝翻着快马送来的折子,边批边道:“高明义,你派人去聚芳阁那问问,到底如何了。” 小高公公一炷香前其实才去过一趟,但此时并不敢说什么,道了声“喏”就走了。 人一走,庆和帝就召了陈太医来。 他放下朱笔,“陈冲,朕这右眼皮老跳,心中也不大安稳。” “陛下,您这些日子长途奔波,又精神紧张,眼皮跳和心口发慌都是正常现象,只需好好休息就好了。”陈冲道。 没有听到想听的,庆和帝不大高兴,便直接问了:“你说说,季瑶到底还有没有希望?” 陈冲顿时苦瓜脸:“陛下,老臣已经跟您说过了,王妃这个情况,多撑一日也是多一日的苦,副作用抗不过去,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便是副作用扛过去,最好也是个油尽灯枯的结局。” 此话,庆和帝听过很多遍了,一时静默。 陈老头沉吟良久,也还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陛下,如果老臣当初能早点知道王妃的身体情况,老臣就不会这么坚定地支持您多年如一日地追求跗骨毒解药了。” 此话,庆和帝头一回听,“什么意思?” 陈冲道:“跗骨毒之苦,我们原先只当是毒发时难熬,因为试药人从未有坚持过三次的。但王妃她,与跗骨毒共生多年,靠的怕是将毒主动打散入四肢百骸,日日夜夜苦熬。” 庆和帝怔怔,苦熬?怎么个苦熬?他没有中过跗骨毒,当然不可能知道。但这本来是他该知道的事…… 早已不年轻的皇帝兀自陷入了沉默,周身散着悲意,仿佛瞬间老了几岁。可这时候,被派出的小高公公忽然喜气洋洋地回来了。 “陛下,陛下好消息!楚王妃行了,面色也大好,甚至都能起来走两步了。” 庆和帝闻言猛然抬头,眼里都带出了光芒来:“当真?” “千真万确,奴才亲眼所见!”小高公公道,“王妃还说,想见您。” 庆和帝本来已激动地招手要让陈冲与他同去聚芳阁,可一听这话,却猛然停住了脚步,皱眉问:“你说什么?” 高明义看着忽然笑意尽失的庆和帝,哆哆嗦嗦地又重复了一遍楚季瑶想见皇帝的话。 他心中瑟瑟:乖乖,明明一直都很想见楚王妃,并且听说楚王妃醒了还很高兴的皇上,为什么听说楚王妃想见他,脸色会这么难看啊? 这太监比他师傅高湛实在是差太远了。 如果高湛在,就能明白皇帝为何忽然冷脸——楚季瑶已不见皇帝很多年,现在却忽然转性说想见。这等日落时回光,天明前暂黑的事,能是什么好事情吗? 第153章 认亲 庆和帝赶到聚芳阁之后,楚季瑶便道:“我要与陛下叙话,诸位都暂且退下。” 顾明姝母女自是无话的,可庆和帝不放心:“不急这一时片刻,且让陈太医为你号号脉。你别嫌麻烦,多个意见多一份参考。” 楚季瑶却抬眸笑盈盈地看着他:“我这病,世上除念慈外,也无人能助我分毫了,所以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陛下,我能好好与您叙话的时间,是很有限的的。” 庆和帝不太懂什么叫“除念慈外,无人能助我分毫”,但他听懂了后半句。 他沉着脸抬手挥了挥,所有人便都退了出去。 柳念慈与顾明姝出去后,便小声地问:“秦越何处去了?” 顾明姝这才与柳念慈说起了齐铭跑路,秦越去追的事儿。 柳念慈一怔,皱眉急道:“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去追无关紧要的人?快,找人把他追回来。楚王……姐姐养他一场,临了时他能在却不在,将来定要后悔!” 顾明姝有些迟疑:“可齐铭带走了剩下的四季花,如今婆婆全靠此花吊命……” “你拿来的这些也够了。”柳念慈叹息道,“她是油尽灯枯之像,这两朵也未必能用完。” 顾明姝眼圈一红:“不是说三到十日吗?怎地只剩两朵花的时间了?” “两朵花的时间就是三到十日,只多不少。”柳念慈坚定地下令,“速速派人,把秦越叫回来!” 顾明姝抹了把眼泪,扭头就登登登下楼安排去了。 再回来的时候,她就看见老太医陈冲正站在她娘身边,两人小声地说着什么。 见她过去,陈冲就道:“顾夫人有福了,海陵王妃才思敏捷,青出于蓝,若能在此道钻研下去,未来必然不可限量。” “陈大人说笑了,她也就是丢西瓜捡芝麻地挑点爱学的学,真要她正儿八经学了,她定是偷奸耍滑糊弄事,不成器的。”柳念慈道,“医考的事儿,还是算了。” 医考?陈老头竟然是想要她去医考? 顾明姝满脸疑惑:考这干什么,入宫做医女吗?我好好的王妃不做,入宫做个俸禄寥寥,风险高高的医女,我图啥呀? 所以她很乖巧地站到了柳念慈身后去,附和道:“对,任何学业考校,我都不行的。大人,我不医考。” 陈冲很是无奈,只能道:“此事还早,王妃娘娘不必这么急着答复老朽。咱们耽误之急,依然是楚王妃。” 他岔开了话题,顾家母女便也不说什么了。 大概一刻钟后,屋内忽然出了大动静,庆和帝高声疾呼:“来人!太医——太医何在?” “老臣在!” 陈冲高声回应,推门而入,顾家母女紧随其后。 室内,楚季瑶似乎又犯病了,疼得整个人缩在铺上。 庆和帝坐在床边,掩饰不住的焦躁情绪在他周身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随时能将触怒他的人撕碎。 陈冲跟随庆和帝多年,见过不知道多少脾气,所以虽然心里怵,却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顾家母女就不同了,便是再睿智机灵,见了这样的皇帝,也会本能地想要避开。 所以,给楚季瑶号脉的人就变成了陈冲。 楚季瑶清醒着的时候,是不愿意陈冲给她看病的,但此时她已经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连人都快认不出来了,自然不会反抗。 陈冲只诊了一会儿,就起身对庆和帝说:“陛下,王妃娘娘依然是因为解药的副作用发作才痛不欲生。而且……今后这样的过程还会不断反复。” 最后半句,陈冲是说的很忐忑的。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在楚季瑶的问题上就很容易发疯,鬼知道他说完这个,庆和帝会不会来一句:治不好就陪葬。 好在,皇帝没疯,只摆摆手让他退下。 “顾氏,季瑶说你是她失散多年的妹妹,可有此事?”庆和帝面无表情,但眼底的精光却锋利无情。 柳念慈恭敬道:“回禀陛下,确实如此。不过此前我们都不知道,也是今日见了娘娘说起幼时……” 庆和帝摆摆手:“这些季瑶都说了,你不必再重复一遍。朕要看证据,如果能清楚证明你确实是她妹妹,朕便可以不计较你药王谷的经历。若证明不了,你就和你女儿一起,随季瑶活。” 皇帝掀了平日里那张和颜悦色的皮,露出底下的残酷无情来——随楚季瑶活,自然也随楚季瑶死。 不过,顾家母女心中早已有了预期,此时倒不怎么怕了。柳念慈更是从容,轻轻道一句:“可证。” 便起身用簪子划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走向楚季瑶。 陈冲盯着柳念慈手中的簪子,拦了她一下。毕竟,庆和帝也坐在床边呢,手持利器靠近皇帝,这是很犯忌讳的事情。 顾明姝赶紧上前将簪子接过,而柳念慈直接将血挤到了楚季瑶的嘴里。 片刻之后,楚季瑶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人也渐渐舒展开平静下来了。 顾明姝紧张得手心全是汗,眼睛紧紧盯着她家阿娘。 这是她们之前商量好的计划。 楚季瑶会提前装副作用爆发,然后柳念慈在庆和帝的要求下自证。 等柳念慈喂血,楚季瑶“好转”到一定程度后,顾明姝再去喂真的能缓解痛苦的药。 只要柳念慈给顾明姝上前的信号,她就会立刻过,将那颗被静香的血泡过的清心丸给楚季瑶服下。 然而,直到楚季瑶醒来,柳念慈和陈冲轮番为她把脉,顾明姝也没收到那个喂“清心丸”的信号。 陈冲摸完了脉,先是震惊,最后抖着胡子激动道:“陛下,是真的!是血亲!” 庆和帝闻言,先是问:“当真?” “四季花的副作用,已经完全消失了。”陈冲高兴道。 没想到计划如此顺利,顾家母女都松了一口气。 楚季瑶却轻哼了一声:“原来陛下不信我。” 庆和帝想解释两句,可楚季瑶却别开脸道:“罢了,我也乏了,有什么话也明日再说。诸位请回。让我妹妹和小姝留下照顾我就行。” 庆和帝还想说什么,柳念慈道:“陛下,就由我来照顾姐姐。她此时身体虚弱,情绪不易过度波动的。” 庆和帝不悦,看向陈冲,陈冲也朝他摇摇头,暗示柳念慈说得对。 无奈,他只能走了。 第154章 真真假假 庆和帝和陈冲走后,柳念慈、顾明姝并齐齐坐在床上照顾着楚季瑶。 母女俩的心绪,很是复杂。为了在皇帝面前保住她们,楚季瑶可是忍着巨大的痛苦装得跟个无事人一般,这是何等的耐力和毅力才能做到。 顾明姝心中疑惑:就算楚季瑶面上再怎么装得无恙,她的脉象是怎么骗过了陈冲的?难不成,她也有齐铭那种移穴换脉的本领。 可就算楚季瑶曾经是那个叱咤风云,迷倒万千少女的逍遥公子,她被跗骨毒折磨这些年,也不可能再使出移穴换脉的本事了呀! 她是个有疑惑就要钻研的人,既然想不通,那就自己摸摸看了。 结果,探手一摸她就震惊了。此时楚季瑶的脉象和正常人相比,确实有些弱,可还算平稳。 “娘,您现在感觉怎么样?皇上他们已经走了,您可以……”顾明姝有些说不出口“不要再死撑硬装”这样的话,只能用眼神表达。 楚季瑶倒是领会了,慈祥的抿了抿嘴角,道:“现在你们俩陪着我,是我最放松的。刚皇上的表现你们也见着了,若非此计,他怕是不会轻饶了你们。” 母女俩相看一眼,回想起刚刚庆和帝的神色和话语,不禁也是心有余悸。 “都说伴君如伴虎,我算是知道了。娘,当年您陪在皇上身边,助他成就霸业,可曾有那么一刻,让您也感觉到危机出现在自己身上呢。”顾明姝情到深处,问得颇为感怀。 “皇上对我……”楚季瑶欲言又止,抬手摸了摸顾明姝的脸,“都过去了,不说这些了。小姝,我如今唯愿,你和小越,能幸福生活一辈子,将来儿孙满堂,白头偕老。” 顾明姝羞涩的低下头,脸红扑扑的,好端端的,怎么又说到她和秦越身上了呢,其实她更愿意听听楚季瑶的过去,她可是两代甚至三代人的记忆呀。 “答应我。”楚季瑶握着顾明姝的手,眼神真切,“只要秦越不犯什么让人无法忍受的大错,就不要再和他闹和离了。” 顾明姝听着这话,莫名的感觉心头一酸。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现在楚季瑶说的话,句句都是对他们两的祝福和期盼,她又哪忍心说不。 其实细细想来,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也已经把和离这事儿给忘得差不多了。 她岂会不知,秦越在为她付出,在以他所能做的范围内,尽一切的去弥补。 如此转变,是顾明姝前世期望却得不到的。而这一世,她铁了心要改变命运,可秦越又换了个人似的,依旧让她无法从她身边离开。 柳念慈也盯着顾明姝,不断的给她使眼色。都这个时候了,还犹豫什么,当然是先赶紧答应下来。 “娘您放心,我和王爷,定会好好的。至于儿孙满堂这种事嘛,我们也会努力的。”顾明姝含羞说道。 柳念慈在一旁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楚季瑶也抿嘴浅笑,似是对这回到很是满意。 气氛,一时间变得轻松活跃起来,不再是生离死别那么沉闷苦楚。 “阿娘,不需要再给娘吃药丸了吗?”顾明姝还是担心楚季瑶的病痛,瞟了一眼门外后,将药丸掏了出来。 柳念慈微锁着眉头,忧心的看着楚季瑶。 静香的血和跗骨毒同源,只要楚季瑶感觉还好,能不用自然是不用最好。 可不用要的话,楚季瑶又怎么能感觉好呢,谁知道她现在是承受着多大的痛苦在她们母女两面前强颜欢笑。 “姐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柳念慈小心问道。 这一声自然而然的姐姐,让楚季瑶颇为欣慰。一时间,她到真有些希望,眼前这个,就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妹妹,那该有多好。 能在临终前忍下这样一个妹妹,她也满足了,没奢求更多。至于亲妹妹的遗憾,那只能带进土里了。 “痛还是痛的,”楚季瑶没说谎话骗她们,“不过没有可么蚀骨销魂。比起毒发时和药物的副作用,现在这点疼痛,算是好的了。” 既然楚季瑶都这样说了,柳念慈也就选择不给她喂药,等实在不行了再说。 母女俩一直陪在楚季瑶身边,直到晚上。 至此时,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柳念慈的血,好像真的管用。 特别是楚季瑶,她自己身上的疼痛,她比谁都清楚。她这一天可没有死撑硬装,而是感觉自病痛以来,前所未有的轻松。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顾明姝心中却挺激动。 如果她娘的血真的有用,没有了副作用的折磨,那只要继续医治下去,楚季瑶定能好起来。 顾明姝噔噔噔跑下楼,招来春华,问道:“有没有王爷的消息?” 春华:“根据焰火讯号,前去通报的人已经和王爷会合,他们正在返回的路上。” 顾明姝眉头一凝,道:“你亲自跑一趟,快马加鞭,务必截住王爷,随他一起继续去追齐铭,带回四季花。” 春华一脸懵逼。王妃娘娘今儿是怎么了,怎么变得朝令夕改了。 虽然心中诧异,可春华也不敢多问,依照命令,骑上快马离开了碧水山庄。 他们沿途都设有信号联络点,以焰火为讯,可以在第一时间传递千里,可是比飞鸽传书快多了。 不同的讯号,象征着不同的意思,只有他们自己人能看懂,简单实用。 顾明姝返回屋子的时候,里面的气氛,似曾相识,却又不完全相同。 柳念慈和楚季瑶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和谐又诡异。 床边的小桌子上,还放着一只青花瓷碗,里面有一团殷红。 看着碗内水中,明显是两滴血融为一滴,顾明姝直接呆住了。 原来就在她离开的这一会儿,柳念慈和楚季瑶因为血的事而产生了怀疑,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滴血认亲。 万万没想到,假戏成真,两个人的血真的相融了,她们真的是自幼失散的亲姐妹。 “这,简直不可思议。”顾明姝也激动得眼含热泪。 难怪她和楚季瑶第一次相见就觉得亲,原来真的是亲人。 一时间,三人抱成一团,喜极而泣。 “真没想到,我居然还能再见到你。看来上天对我不薄,临死之际还给我这样一份大礼。”楚季瑶紧紧的执着楚季瑶的手。 第155章 二取四季花 柳念慈泣不成声。她梦中一直出现一个姐姐在呼唤她。她不知道那是她内心最深处的记忆,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是家中独女,想要用一个姐姐而夜有所梦。 “家中一直从未放弃寻找你。后来实在找不着,并期盼你能遇到个好人家,哪怕再怎么寻常,也能快乐健康的长大。真好,真好,还嫁了个好人家。” 楚季瑶心中激动,情绪不再像以往那般内敛,而是毫无保留的在自己的亲妹妹面前表露出来。 姐妹俩相互说着分别后的事,一时间到没顾明姝什么事,她只能跟着干激动,一句话也插不上嘴。 看着她们相谈甚欢,顾明姝干脆就把空间让了出来,自己开开心心跑到药房制药去了。 “想不到婆婆居然是我姨母,怪不得前世今生,王府上下就她对我最好呢。原来亲人之间,真的会有感应。” “我也许久没有和姐姐见面了,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会不会想我呢。” 想着两娘姐妹相认,顾明姝脑海中也浮现了自己姐姐的身影,那么严厉又对她百般照顾的人。 顾家上下都把她这个小女儿当做宝贝在宠,轻易不会呵责一句。姐姐则不一样,相比较而言,对她要严厉一些。 也难怪,那时候她执着于追求自己的爱情,谁劝都不听。 想想被姐姐责骂的日子,顾明姝觉得幸福满满。 “等婆婆好起来,再一起去看望姐姐,给她个惊喜,也让知道,我这个妹妹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治好了无人能治的病。” 顾明姝越想越激动,制药也越发的认真。 什么三日十日的寿命,那都是之前副作用无法化解的断言。如今她娘之血有用,让楚季瑶长命百岁也不是梦。 可顾明姝心中还是不解,秦越的血怎么就不管用呢。 “难道因为王爷是男的,他的血阳刚之气太重,婆婆身体虚弱,所以受不住?” “也不对啊,血只是与四季花反应,和病人本身并无冲克关系。” 顾明姝越想越不明白,干脆就不去多想,等秦越回来了再好好研究不迟,当务之急是利用手头上的四季花,多做点药,不要让楚季瑶承受痛苦。 虽然此时制药只是如法炮制,可依旧大意不得,很是费心费力。 等顾明姝将一朵半的四季花全制成药的时候,已经是月正当空,到了后半夜呢。 活动了一下筋骨,全身吱吱直响。虽然酸痛得紧,可她内心却是无比的快乐。 希望是快乐的源泉! 回到聚芳阁,夏秋冬三名丫鬟在门外精神抖擞的守护着,全无困顿之意。 “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去休息一阵子,有事我会叫你们。这里我来看着就行。”顾明姝小声道。 “娘娘,我们可一点都不困。可惜我们不懂制药,要不然您把制药的事交给我们都行。” “夫人她们已经睡下了。之前交代我们,如果您来了,让您回去休息明儿再来。老东她们已经准备好了水,娘娘您快去洗浴一番休息。这俩天都没见您休息。” 顾明姝猫着腰往里面窥了窥,发现柳念慈和楚季瑶同床而睡,显然已经睡着了。 难得楚季瑶这样睡一个安稳觉,顾明姝琢磨一下,选择没有进去打扰。 这些天,顾明姝一直精神紧张,身形劳累,还真是疲倦得紧,泡在浴盆中就睡着了。 时间过了两天,楚季瑶恢复得越发的好,也愿意在柳念慈的陪同下到小院子中散心。 两人一直食同桌,寝同床,形影不离。 陈冲奉命一日三次的给楚季瑶把脉看病,将详情向庆和帝禀报。 “陛下,楚王妃恢复得甚好。且这两日,楚王妃心情愉悦,她脸上的笑容,是微臣这辈子都未曾见到过的。”陈冲道。 “她和妹妹失散,一直是她心中的一道坎。如今姐妹团圆,固然开心。”庆和帝脸上那紧绷绷的情绪此时也消散了。 “陈太医,现在药起了作用,季瑶的心绪也变的好了,往后她的病,是不是能治愈?”庆和帝问。 陈冲一时愣住,却又不敢不答,小心翼翼道:“陛下,依臣所见,楚王妃表面上看,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且海陵王妃也在不断的努力制药。可……” 庆和帝眉头一横,面露不越,厉声道:“有话说话,别吞吞吐吐的,难道你想让朕去猜吗?” 陈冲急忙道:“微臣不敢。陛下,依臣所见,楚王妃虽然看似好转,可……可她的求生欲不是很强。” 庆和帝一听,神色就很是难看。 楚季瑶的求生欲,自秦玄清死后,又有什么时候好过呢? 当年要不是他将人关在西山寺,又拿秦越要挟她活下来,只怕她早已撒手人寰。 他只是想不明白,如今楚季瑶都和亲妹妹相认了,冲着这份亲情的牵绊,她怎么还不努力活下去呢? 庆和帝背着手来回踱步,良久,他才有些生气地说:“她怎么能拧巴到这个地步呢?当年说活人永远比死人重要的是她,结果这么多年还是不愿意多看一眼活人的,也是她!” 听了皇帝的牢骚,陈冲心里有点慌,想了想,还是道:“大概是昨日不可追,来日不可期,才最痛苦。” 庆和帝闻言停住了脚步,心头的那些烦躁、不耐和着恼,都因为这句话,变成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他想去看看楚季瑶,却又怕惹她不开心,到时候两人再不争不吵也能闹个面红耳赤。 不多时,青狸跑来汇报,“陛下,秦越回来了。” “追到人没有?”庆和帝问道。 青狸道:“看他一脸怒气,且两手空空,该是没有追到。” 庆和帝耸着双眉,面有怒色。 齐铭带药逃走,秦越来不及禀报就追人去了,这些庆和帝当然知道。 他相信秦越的能力,也就没再多派人去追,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陈太医,四季花可有什么替代之物?”庆和帝问。 “禀陛下,四季花属性独特,是天下奇物,至今并未发现可代替的药物。如今海陵王追药不成,纵使解药有效,楚王妃愿意努力求活,我等和顾氏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陈冲道。 他这明显没有把话说全,可庆和帝却听得明白,立刻威严下令:“青狸,你亲自带人去追齐铭,再让杨浩带人去风雨崖采摘四季花。” “是!” 青狸领命未走,陈冲却忧心摇头。 第156章 往事不可追 “陛下,齐铭诡计多端,且到处都有秘密据点,想找到他,恐不太容易。” 顿了顿,陈冲又道:“而风雨崖距离此甚远,真正的玄冰明玉匣子也被齐铭带走,我们没有可盛放四季花的匣子,就算采到了四季花,效果也不会太好。” “难道你让朕就这样干等着吗?照做,能有多快就有多快。”庆和帝喝令道。 青狸不敢迟疑,领命而走,陈冲心知这都只是徒劳,可是也不敢再劝谏什么。现在庆和帝正在气头上,再去冲撞他,无异于自寻死路。 “皇上,容臣去楚王妃那边探探情况。”陈冲主动请命。 “快去。再好好问问柳念慈,或许她知道可替代四季花的药物,毕竟……去!”庆和帝回首道。 陈冲叩首后,匆匆离开了摘星阁。 他假借探视之机,其实也是不想在这时候呆在庆和帝身边触他霉头。 这种时候,多说一句话,哪怕是好话,都可能为自己带来无妄之灾,若候着沉默不语,更只会惹人恼,赶紧避开才是良策。 陈冲到了聚芳阁,就被戎长风给拦了下来。 他虽然已经知道了结果,还是假装不知追问了起来。 戎长风气道:“一会儿要回,一会儿要追,两个不同的消息先后到达,这能追到人?王爷对此可是大为光火。” 陈冲啧啧叹息:“我听闻,开始时候不让追,是因为海陵王妃担心王爷见不到楚王妃的最后一面。后来又让追,是因为顾夫人和楚王妃竟是亲姐妹,柳氏的血起作用了,所以才改口让追的。” “若不是下令的是王妃娘娘,你以为现在聚芳阁为什么还能这般安静?”戎长风冷声道。 “这倒是,这倒是。海陵王发起脾气来,那可只有圣上能镇得住他。只是,如今四季花没了,楚王妃的病……哎!”陈冲扼腕叹息。 戎长风也在为这事纠结。 他岂会不知,秦越回来后,虽然忍住了愤怒,可依旧是挺生气的。他和王妃以前本就有间隙,如今又出现这种不是错的错,以后两人的感情是否还能恢复,着实令人担心。 从戎长风等人的角度,他们当然明白王妃是好心,而且他们对王妃也挺有好感的。王妃不在的这一年,王爷的脸上笑都少了,他们做下属的,当然也盼着主子们能和睦开心。 此时,秦越坐在床上,扶着楚季瑶靠在他的怀中,单手端着碗亲自给她喂药。 “天命如此,你也不用难过。更不要责怪小姝朝令夕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娘俩。如此媳妇,你纵使九世轮回,只怕也再难遇到。今后,你要好好待她,这样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楚季瑶道。 秦越心中阵阵酸楚,面上却强装无事,“娘,我怎么怪小姝呢。您也会好起来的,我们不能轻易放弃。” “娘也舍不下你。可你的人生,你终究需要你自己去面对。能一生一世陪着你的人,是小姝。这么多年了,我也该去和王爷相会了。”楚季瑶道。 秦越鼻子一酸,瞬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说什么都像是在道别。 “你本可防着齐铭的,却还是让他逃走了。” 秦越急忙认错,“都是孩儿一时大意,才让他偷走了娘的救命药,都是孩儿的错。” 楚季瑶摇头道:“娘并不是怪你这个。齐铭那种人,狡猾如狐又狼子野心,岂会长久屈身人下?你不必因为他的狡诈而自责,也不要因为他的算计而责怪小姝,明白吗?” “娘放心,孩儿记下了。往后定然不会再犯这种错误。”秦越连忙保证。 他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让母亲这也放不下那也放不下。 楚季瑶听了,却叹了口气,这傻儿子根本没明白。 但她也没继续浪费时间解释什么,反正,他迟早会明白的,但愿那时候不会太晚。 门外,顾明姝忧愁地坐在凳子上,偶尔能听到里面的一些声音,只是具体听不清谈话的内容。 她知道秦越在生气,她也很自责,觉得是她才导致秦越追不上齐铭,要不然一定能救楚王妃。 如果一开始就没希望,她现在也不会这么难过。可偏偏,阿娘的血真的有用,她本来是真的有机会能救活楚王妃的。 就像小孩吃药,如果没吃过糖,小孩就不会知道药苦。 现在,顾明姝就像是那个吃过了糖,却不得不继续吃药的小孩,苦得五脏六腑抽抽地疼。 撕心裂肺,欲哭无泪,谁人能懂? 如此过了两天。秦越一直陪在楚季瑶身边,几乎半步不离。 他倒没有明着责怪顾明姝,但是早中晚相见,都只是问一下楚季瑶的病情,并不愿意多和她说半句话。 顾明姝心知他也在怪自己,心情更加的苦闷。和人在一起的时候,不愿意说话,一个人独处,又孤独无助得想哭。 药没了,楚季瑶就像是开过的昙花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枯萎。 秦越回来的第三日,楚季瑶忽然对柳念慈道:“我知道你有一种金针,可瞬时提升人的潜能。” 柳念慈摇头:“不行,那金针固然可让你瞬时恢复寻常,可下针无悔,一个时辰后你就会死。姐姐,你再坚持一下,或许明日后日,风雨崖的人便回来了。” “别说傻话了。风雨崖据此一月脚程,三日岂可来回?念慈,临了能与你相认,我已无憾。你能不能让我走的体面些?多躺两天其实也没意思的。不如让我好好告别。” 柳念慈泪流满面,却也没有办法再拒绝了。 金针入穴后,楚季瑶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好,然后她就开始安排自己的身后事。 沐浴更衣后她便挨个与人单独交代遗言,从秦越、顾明姝再到柳念慈,最后一个是秦烨。 秦烨乃庆和帝的名讳,如今全天下,只怕也只有楚季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叫。 好在,庆和帝很愿意听。 与前面几人的纯聊天不同,楚季瑶要与庆和帝手谈。 众人在外面等着,就只听见屋内有“嗒、嗒”的落子声。 一炷香的时间,楚季瑶断断续续地总共落了八颗子,落第九颗的时候,庆和帝投子认输。 “朕答应你,你那日提的所有事,朕都答应你。” 楚季瑶长舒了一口气,“秦烨,谢谢你。” 庆和帝深深看着她,不由得想起那年江南洪水,他求了父皇放秦玄清和她去治水,让他们躲避京中纷扰。临行他去城外相送,离去之前,她也是说:秦烨,谢谢你。 庆和帝只觉得喉咙发堵,床边跃动的灯火更是刺得他眼睛发疼。 他站了起来,如当年那般回她:“你我本是师生,学生为老师做点微末之事算不了什么。” 闻言,楚季瑶勾起了唇角,眯着眼用力朝他的方向看,也如当年那般回他:“逍遥早就死了,还说什么师生。往后要继续做个好皇帝啊。” 庆和帝点点头,然后就起身走了。 秦越、顾明姝、柳念慈三人又回到了她身边陪着她,与她说笑,柳念慈还唱起了幼时记忆中的小调。 他们心里都不好受,但都忍着没哭。直到床边油灯燃尽,楚季瑶的头无力地歪下去,手也垂落,房内终于传出秦越痛呼:“母亲!” 还有顾明姝和柳念慈的呜咽。 房门外的庆和帝一个趔趄,被高明义慌忙扶住,整个聚芳阁,都笼罩在了一片浓郁又凄切的悲伤氛围之中…… 第157章 心有余悸 楚季瑶离世后,遵照她生前遗愿,就地火化,将骨灰交由柳念慈带往云梦山。 秦越本是极力反对,陵墓中岂能连尸骨都没有。 可楚季瑶在弥留之际,依旧抓着秦越的手,让他务必按照自己的要求做。秦越孝顺了一辈子,也不敢不从,只能点头答应。 庆和帝命人星夜运来黄花梨木,在碧水山庄架起柴堆,将楚季瑶在此火化。 天雨绵绵,花瓣垂珠,如似有了灵性,在为这人世间的生死离别而感伤。昔日里叽叽喳喳在枝头飞舞嬉戏的鸟儿,这会儿却都收羽立在枝头,啼声凄凄,甚为惊心。 庆和帝带着杨浩、陈冲等人,也来送楚季瑶最后一程。他立在雨中,并不让人给他撑伞,任由雨珠在他脸上滑落,浸湿龙袍。 看着跳跃的火苗,腾起的浓烟,庆和帝面冷目厉,眉有愁思。他双眼微闭,似是想起了从前。 秦越形同雕木,披麻戴孝跪在地上,眼红如血。极度的悲痛,让他如似情感麻木,面如铁石,不哭不泣。 和秦越不同,顾明姝紧挽着柳念慈的手,矗立在火堆旁,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昔日亲人,如今却化为青烟尘土。往后纵使寻得仙丹妙药,又有何用。 柳念慈的悲痛,比之秦越顾明姝,半丝不少。好不容易和亲姐姐相认,相处却只短短数日,万千言语犹未说尽,如今却天人永隔。此去经年,音容笑貌只停留在脑海,便纵有前般情绪心语,又与何人说。 顾明姝悲泣至于,斜目瞟向庆和帝,见他身边少了些人。那个服侍他的高明义和青狸不在身边,就连贴身服侍过楚季瑶的一些丫鬟下人,也都不见了踪影。 直到山庄后另外一处更加浓烈熏黑的浓烟冲天而起,顾明姝突然明白了。那些人,已然被庆和帝下令随楚季瑶而去。 天上涌起的黑烟,便是他们的灵魂。 一眨眼,泪珠滴落,顾明姝阵阵心酸。更替那些亡魂哀悼。 伴君何止如伴虎,简直就是陪伴在阎罗身边。 再回首面前的火堆,顾明姝更是黯然叹息,若不是楚季瑶保着她母女俩,恐怕另外那一出冲天而起的浓烟中,就有她们母女的亡魂。 直到焰火熄灭,火灰凉凉,庆和帝命人取了楚季瑶的骨灰放进骨灰坛中,交给楚季瑶。 最好的阴沉木棺材也早就准备完毕,内置各种奇珍异宝,放有楚季瑶衣冠,只待待会京城,海陵王家祖陵安葬。 “朕念你是季瑶妹妹,答应过她,以往的事,概不追究。至于你们的未来如何,那看你们自己。”庆和帝冷冷丢下这么几句话,便带人离开了。 顾明姝看着那高大冷漠的背影,心中蓦地一怵。前些日,她还天真的以为,这皇帝其实还挺有情有义,私底下和颜悦色,虽有帝王之威,却不少慈父之颜。 现在她才知道,自己错了,而且大错特错。皇帝是有情,可他便不博爱。 正如楚季瑶所言,天底下,鲜少有人能看得透庆和帝的内心。如今,楚季瑶这一离世,能看透庆和帝内心,知晓他所想的人,又少了一人。 顾明姝只明白,也只需要明白,庆和帝变回了那个冷漠无情,情绪难测的帝王,让活着的人心有余悸。 如此一想,又觉得齐铭那样的江湖人士要逍遥自在得多。 可,齐铭又真的逍遥自在吗? 顾明姝没有多想,准备回屋收拾东西,和秦越一起,扶棺回京。 正往回走,本该呆在皇上身边的陈冲却在前方拱手而立,似是在等待他们。 “王爷,下官有些话想和王妃说说。”陈冲道。 “既是和她说,又何须与本王说道?”秦越强调冷厉,斜瞥了顾明姝一眼之后,径直离去。 大家都理解他此时此刻的心境,他这冷傲态度,自然也没有去多想。 陈冲一声叹息,小声问道:“王妃,老朽之前和你说的话,考虑得如何了?” 顾明姝此时头嗡嗡的,哪里分得清他是问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只疑惑的“呃”了一声。 陈冲直言道:“就是让你拜入我的名下,参加医考,做大昭女医官。” 顾明姝忽然大悟,苦涩陪笑道:“谢谢陈太医赏识。其实,娘说的对,我学医,只是挑着自己喜欢的学罢了。若真让我系统的去学习,只怕是越学越糟。” 陈冲连连摇首,“正是因为有系统性的学习,才会让你医术更加精进。如果你真只是像现在这样挑着喜欢的学,一旦遇到瓶颈,或者没了兴致,就会放弃,那岂不是浪费了一身的天赋。让我帮你,你将会成为我大昭第一女医官,甚至女字都可以去掉。” 楚季瑶的事,对顾明姝打击很大。全身心投入了一年,满心想着能把她治好,最后临门一脚,却还是失败了,这让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是故,陈冲的热情邀请,顾明姝本是想明言拒绝的。可想到陈冲这已经是第三次提起,而且态度诚恳,不像是一时兴起。 况且,这段时间,庆和帝多次展现出了阴晴不定的心性,每每那个时候,陈冲都会变着法子帮她掩盖一些失误,处处为她圆场,此番情义,甚为真切。 若直接拒绝,未免太过伤人,也有不服人敬之嫌,更堵死了自己的一条路。 略一思量,顾明姝婉言道:“谢谢陈太医抬爱。可我现在无心论事,等我们回到京城再谈论此事可好。” 陈冲眉头一蹙一展,“这是当然,这是当然。斯人已逝,王妃节哀顺变。那我们回京城再说,老朽就不多扰了。” 顾明姝微微颔首,也不多言,返回屋中收拾行囊去了。 正收拾着,忽听撷芳斋方向传来轰隆之声,很快混杂着烟尘气息的空气卷窗而入。 顾明姝秀眉一蹙,招来春华询问情况。 “皇上的人马已经离开碧水山庄了。临走前皇上下令,让杨将军将碧水山庄毁掉。”春华说。 “他走得到快。”顾明姝心中暗道:“这种举头一眼天,放眼一池水的小地方,没有了他在乎的人,果然是一刻都呆不下去。” 可走归走,为什么要毁掉碧水山庄呢? 顾明姝很快就想得明白。这地方是齐铭的据点,而庆和帝以后也断然不会再来了,不毁掉,留着又有何用。 这里可是他和楚王妃住过的地方,难道留着让寻常百姓来住吗。 “庄内的事,不是王爷负责吗。怎么突然转手让杨将军操作了。”顾明姝道。 她口中虽如此说,可心中却明白。这地方齐铭经营多年,虽然留了诸多的密道供他逃走,可他终究还是抱着这里永久不会被外人知道的心态。那这里必然藏着很多他逃走时带不走、毁不掉的秘密。 庆和帝让杨浩毁掉碧水山庄,自然是把能找到的有用证据找到,至于找不到的,当然是连通山庄一遍毁掉,免得日后被人在这个地方发现什么对他不利的东西。 秦越虽然身为海陵王,可在皇上的心中,这一把刀该知道的东西,当然不及杨浩那样的近臣。 想明白了个中要害,顾明姝也没多问。她也想尽早离开这个伤心地。就算这里不毁掉,以后她也是不会再回来的,更没有理由回来。毁了就毁了,最好能把她的哀愁一同带走。 顾明姝一件一件的收拾着东西,看得一旁帮忙的春华直蹙眉,她看不懂,也不敢问。 很多看似寻常,完全可以丢弃的东西,顾明姝都一一收拾了。这些物件,就算带回去,今后恐怕也是要永久性打入“冷宫”的。 不多时,秦越也来了。他到不是来帮忙,而是这里也有他的东西。 也有,他的一些记忆。 看着顾明姝将一枚玉佩小心翼翼的戴在身上后,秦越冷脸一黑,转脸让春华出去外面等着,说是与王妃有私话要说。 第158章 失控 “有什么事是春华不能听的吗?”顾明姝有些不解。 她对春华等人的信任,就像是秦越对戎长风的信任。 “你有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秦越道。 顾明姝更加不解,明明是他有话要说,怎么这会儿却变得她该有话说了。 “没有啊。你想听什么?”顾明姝直言问道。 这直爽的态度,更让秦越不满。他的目光从顾明姝身上的玉佩上掠过,以作提示。 顾明姝却全然没有领会到,因为她在忙着收拾东西,也无暇去猜想秦越这神叨叨的话语暗藏着什么玄机。 “哦,你这一说,倒还真提醒我了。”顾明姝忽然想到了什么,道:“现在京中都认为我一年前死在宗人司了,如今就这么回去,不想个好点的托词,恐怕对海陵王府的声誉会有影响。尤其是阮媚娘,免不了会借机生事。” 秦越见顾明姝完全理解不到他询问的重点,竟担忧这些鸡毛蒜皮,甚至关心阮媚娘和她之间的争风吃醋之事,更是恼火。 若换了从前,她肯回王府,还会考虑到阮媚娘之间的事端,秦越定然是高兴的。可现在,他的眼中,全是那块玉佩。 他之所以对一块玉佩恼火,是因为那块玉佩不普通。他哪会不知,这玉佩,曾经是属于齐铭的。 玉佩的一面,雕绘着大海波纹,刻着“沧海”二字;而另一面,则调绘着高山云纹,刻有“巫山”一词。如此玉佩送人,想让人不多想都不行。 自己的女人,被人掳到这地方生存了一年,还送了她这种玉佩。更可气的是,她还小心翼翼的收着,身为一个男人,这哪里忍受得了。 “这玉佩,你就不打算解释一下?”秦越声冷色厉。 顾明姝瞧了一眼玉佩,淡淡道:“我觉得挺好看的,就戴了。” 秦越见顾明姝说得轻淡,他也强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火气,冷冷道:“丢了,回京我给你更好的。” 顾明姝攥着玉佩,就像是担心被人突然夺走一般,一脸难色。 “不能丢。这玉佩对我有很重要的作用。王爷,你要知道,我嫁给你,从来都不是希望得到多好的东西。” 她这般说,只是想让秦越知道,她不肯丢掉玉佩,并不是觉得它本身有多好,而是真的有用。她只能说到这份上,更多的,就没法说了。 秦越耳中,只听进了“对我有很重要作用”这几个字,至于其他深层次的含义,再怎么去理解,也只会围绕着这几个字。 一时间,心性有点压不住了,冷厉一笑,嘲讽道:“什么重要作用?定情信物?” 顾明姝脑中轰的一声,知道秦越是误会她了,也突然明白他怎么突然和这块玉佩过不去。 而秦越的话,换了以往,顾明姝也可只当是他醋缸子打翻了。可此刻听来,却显得尤为刺耳,更像是嘲讽她一个有夫之妇背着丈夫偷男人,还收了这种东西。 两个处在伤心失落,情绪不稳的人,一时间不禁都火气攻心,为对方不理解自己而气恼。 顾明姝想发火,可她理解秦越,所以只能继续忍着心性,尽可能的语气平和。 “你相信我,我没有做出格的事。我顾明姝既然选择嫁你,就算我们心不在一起,我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这玉佩不是什么定情信物,我收着它,确实有原因,我现在不能和你解释,将来你定会明白的。” 顾明姝的好言解释,却如同一把钢刀刺进秦越的心脏。 她越是遮遮掩掩,他就越是觉得有事。 而那一句“就算我们心不在一起”,更让秦越心如刀割,这摆明了是说,她的心,着实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话都到这份上,秦越冷笑了起来,“秘密?是和齐铭的秘密吗?看来我还真不该知道,也似乎没资格知道。” 顾明姝看着秦越,眼神并不躲闪,因为她身正不怕影子斜,没什么心虚的。可她也觉得,任由这样误会下去,对他们都不好。 她想:齐铭当时耍的花招,也未必是真,不如就与秦越解释这玉佩看看。 然而,她才动这个念头,心脏忽然就猛烈地跳了一下,一种绵密的疼从心口发散而出,堵得她面色发白,冷汗直流。 秦越见她也不解释,还忽然脸色苍白,额角冒汗,反以为是她心虚,脸色就更难看了。 顾明姝挣扎着动了几次解释的念头,心口的痛却一次比一次烈。 当初为了拦齐铭不杀楚王妃,她与齐铭口头谈好交易后,齐铭还不放心,又哄她吃了一只所谓的“禁言蛊”。当时她觉得此物玄之又玄,未必是真,现在看来,自己真的是小觑了! “秦越,你若愿意信我,你就信。”她捂着心口,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如果你不愿意信,就算了。反正我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这东西我现在也无法解释,但它对我有用,我确实不能丢。” 既然不能说,她便直接挑明了态度。 可这在秦越听来,顾明姝这是解释都懒得解释了,等同于默认。 想到顾明姝这一年和齐铭朝夕相处,两人合作又还那么默契,都说日久生情,这又是沧海又是巫山的,谁若是信了,无异于自欺欺人。 再想到顾明姝朝令夕改让齐铭带着四季花逃走了,秦越觉得,自己已经不必再纠缠真假。 他很愤怒,却平静得令人害怕,“既然如此,回京给你和离书,以后你愿意做谁都行。本王的海陵王妃,也确实一年前就死了。顾明姝,你自由了。” 说罢,转身就走。 顾明姝呆了。她只觉得一个晴天霹雳落到了她的头上。她才刚做好心理准备,要放下前世的恩怨与他好好过日子呢,他却要和离了。 宿命,竟又这般轮回。 顾明姝急忙追过去,拉住秦越,“我知道你有误会,但你给我点时间,等我把麻烦解决了,就什么都能和你说。” 秦越在气头上,且自觉心中有了答案,哪里听得进解释,甩开顾明姝的手,冷声道:“以后什么都不用和我说,因为本王没兴趣知道。” 他翻脸翻的这么彻底,让顾明姝措手不及,她一时心急,问道:“秦越,大婚之后你对我改观,是不是因为你发现我能调理婆婆的身体?所以才故意要缠着我,和我定什么一年之约?” 秦越一番真情却落入了渠沟,还提及了他现在最大的痛苦,一时间怒气爆发:“你还有脸提我母亲?要不是你朝令夕改,我说不定已经抢到四季花了,她也就不会有事。说来说去,你就是想放走齐铭。” 见秦越非要把这不轨之妇的罪名按在她身上,也是气炸:“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放走齐铭?你自己才想放走齐铭好不好?我开始没有让你去追吗?我不说他带走了四季花,你会去追吗?” “如果我知道他偷走了你的心,我一开始就一刀剁了他。”秦越情绪几近失控。 第159章 决定 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秦越走后,顾明姝返回屋中,悲痛加上委屈,情绪难控,忍不住伏在桌子上哭泣起来。 想自己这一年多来,受了多少委屈,楚季瑶成为了她情感的依托,苦点累点都值得。 奈何如今,想救的人没有救到,复仇计划也丝毫没有进展,可谓一事无成不说,还落一堆埋怨。 委屈到了极致,顾明姝却没有心态崩塌,反而突然冷静刚强了起来。 事已至此,哭泣、委屈又有何用,自己不坚强,没人帮得了你。 擦擦眼泪,起身继续收拾东西,计划未来。 春华僵在门边,本还搜肠刮肚的想着要怎么安慰一下顾明姝的,此刻瞧着她突然像是没事人一般,还以为她是不是伤心过度,更加的担心,总觉得自己怎么安慰怕都会适得其反。 “不行,得找夫人来。”春华急忙招来人,让她去找柳念慈来。 收拾完行装,顾明姝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内心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秦越都说,他的海陵王妃早在一年前就死了,那便真当做死了。 她让春华端来药剂,先在自己脸上敷洗按摩了一番,而后端坐在铜镜前,开始用齐铭那里学来的幽冥鬼手,给自己的长相做微调。 春华不明所以,又不敢多问,只能静静的侯在一旁等候吩咐。 看着看着,春华隐约察觉不对劲。她本以为顾明姝是在给自己施粉化妆,可显然不是。 除了先前的药剂,顾明姝并未使用任何粉黛,可她的脸,却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精巧的下巴,此时看起来像是垫高了一点点,鼻梁似乎也高挺了一些,就连面颊上轮廓线,也似圆润了些。 春华揉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再细看,顾明姝的脸,确实有了些变换。 “王妃娘娘……” “叫我小姐。海陵王妃已经死了。” 春华:…… 愣了一阵,春华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是我眼花了,还是您的脸真的有了些变化?” “你看出来了?”顾明姝嘴角掀起一抹微笑,“那说明我学得还是不错的。” 春华直眨眼,表示越发的迷糊。 顾明姝解释道:“半永久性的易容换相,这是齐铭的绝技,我也学了一些。给自己的脸做了些改变,你觉得怎么样?” 春华暗吞了一口凉唾沫。这绝技,以前齐铭对静香公主使用的时候,她也在场,她只是不敢相信,顾明姝不止学了,还用在她自己的脸上。 “看起来,好像没前漂亮了。小姐别误会,我不是说您不好看,现在您也是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的,怎么说呢,就是……”春华显得有些急。 顾明姝笑笑,柔声道:“我懂你的意思,说明我把自己改造得很成功。没变化还叫什么改造呢?” 正说着,柳念慈匆匆推门进来。 一瞧顾明姝的模样,稍微愣了一下,旋即就想明白了怎么回事,佯嗔道:“你还真是什么都学。也不怕以后有副作用。” “就算我变成了丑八怪,阿娘您也不会嫌弃我的,对不对?”顾明姝笑盈盈的拉着柳念慈坐下。 她心中虽有悲痛,可她决心改头换面走向新生,便不想以苦大仇深的面孔示人。 柳念慈也不想给顾明姝太多的心理负担,随口附和着她,“你都学会了,真若变丑了,再捏回来便是。” “还是阿娘最理解我最疼我。”顾明姝嘴上笑着,鼻子眼睛却阵阵酸楚。 “少凭嘴。收拾差不多了,我们也该离开这里了。秦越已经在安排队伍抬棺回京。”柳念慈说。 顾明姝的脸忽然冷了下来,真切的看着柳念慈,“阿娘,我有重要的事情和您商量。” “有话就说话,别这么一惊一乍的。” “我可以不可以,以义女的身份重新回将军府?”顾明姝甚为认真的问。 柳念慈来时候已经听说了顾明姝和秦越吵架的事,以为她现在这样说,是在闹情绪,便道:“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大家的内心都很好受。你俩都在气头上,有什么过火的话,说了也就说了,都别放在心上。” 顾明姝摇头,“女儿不是在说气话,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想法。要不然我也用不着把自己的脸变成这样。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非情非得已,我也不会这样。” 柳念慈抬手在她额头上轻点了一下,道:“你爹娘到没这么迂腐,若你不满意自己的容貌且有能力改变,那你爱怎么样都行,这也符合你的性格。只是,你若以义女身份回将军府,海陵王府就回不去了。总不能让秦越再娶你一次。” 顾明姝一咬牙,态度坚决,“我可不在乎什么海陵王妃的名分。大婚日秦越怎么对的我,阿娘您也是知道的。我本来就是要和离的。” 柳念慈心疼自己女儿,那日的事,每每想起来都是气急上火,可她此番来是来灭火的,不是来火上浇油的,便好言道:“那日秦越确实过分,但他后来也悔恨补救了。他对你的那份情,我们都看在眼中,不像是装出来的。” 顾明姝摇头笑了起来,“他骗过了女儿,想不到将阿娘您也骗过了。” “为何这般说?”柳念慈蹙眉问道。 顾明姝道:“他待我好,悔过挽救,只是因为看中我能给姨母调理生体罢了。我本来就只是一个工具人,如今姨母没了,他也就不愿意要了。他已经同意,回京后就给我和离书。正好,一拍两散。以后谁也不烦谁。” “还有这种事?”柳念慈气得噌地站了起来,“这个秦越,城府极深谁都知道,竟可以把感情都能当做牌来打,还打到我女儿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将顾明姝搂住,安慰道:“既然如此,那也用不不着换什么义女的身份,就直接以真实身份回将军府得了。他秦越不要,我将军府要。我说过,将军府是你永远的港湾,你永远是将军府的二小姐。” 顾明姝激动得哽咽,可她还是摇头:“阿娘,我倒是不在意秦越怎么对我。可没能救回姨母,对女儿的内心打击确实有点大。我换一个身份回去,也算是换一种人生。” 柳念慈紧搂着顾明姝,虽然觉得她这有点自欺欺人,可知道拗不过她,只能点头同意。 “那你以后就好好生活在将军府,也不去别人家受气了。” “阿娘,我想好了,我要去陈大人那里学医,考医,做个医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也不至于天天感怀过去,沉浸在旧事中走不出来。”顾明姝说。 “这样也好,难得你想认认真真找个事情做。”柳念慈虽然不大赞同,可还是选择不再劝。 “瞧阿娘您这话说的,好像女儿以前就没做过正经事一样。” “是是是,我女儿做的事情,都是正经事。”柳念慈挤出一抹微笑,在顾明姝脸上蹭了蹭。 收拾妥当,娘俩带着丫鬟们离开了碧水山庄。 而秦越的队伍,先她们一步离开了,果然也没通知她们一声。 倒也不用特意通知。谁都清楚,虽然顾明姝和秦越在闹矛盾,可双方的属下却都会相互通报。 队伍还未进入竹林,身后的碧水山庄便四处起火,所有房屋,很快就被大火吞没。 顾明姝回头看着,免不了一声黯然长叹。这个美丽的地方,有着她一年的回忆,终究还是化为了焦土。 第160章 义女 柳念慈捧着楚季瑶的骨灰盒,也是感慨万千。 从今往后,她和楚季瑶的关系,以及顾明姝的真实身份,都默认保密。那些不能保密的人,已化作烟尘灰土。 双方队伍回到京城后,由于将军府和海陵王府距离不是太远,先是一路同行,后又分道扬镳。 顾明姝和柳念慈一行正回往将军府的时候,顾恒忽然骑着马出现,将他们给拦住了。 一年多未见着哥哥了,顾明姝未免有些激动,本想上前的,却被柳念慈拉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街上还有旁人呢,她若是直接上前相认,岂不是露了陷,便缩了回来,低头轻掩面纱。 柳念慈上前问道:“你不是该和你父亲在边疆吗,怎么回来了?” “边疆并无大事,我和爹爹回京来向圣上禀报情况,昨日刚刚到京城。我听人说娘收了个义女。”顾恒说着话,目光不断在顾明姝身上打量。 柳念慈回望了一眼,“所以你这是急着来见见你义妹?“ 顾恒刚毅的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也有这一层意思。不过还有更重要的事告诉你们。这两天咱将军府可是热闹非凡。” “热闹?”柳念慈甚是不解,“将军府有甚热闹的。” 顾恒道:“消息早就在京城传开了。除了楚王妃病逝一事,最为人渐渐乐道的,西子神医脱离了齐铭的掌控,拜娘您为干娘,随同一道回京。很多身患疑难杂症的病人得知后,纷纷涌到将军府外等候,希望能得到西子神医的救治。” 柳念慈哭笑不得。 消息确实是她故意让人放出去的,目的有二:其一是为了配合顾明姝演戏,帮她掩饰身份;二来则是以此告诉秦越,顾明姝并不贪图王妃名分,她往后会留在将军府,希望他好聚好散,不要作妖。 可她只说收了义女,并没说收的是西子神医,真想不到会闹出这一遭。 “小姝,这便是我和你说起过的哥哥顾恒。”柳念慈回头道。 顾明姝瞧瞧左右,着实又不少人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知道娘这是在演戏呢,也就急忙上前道了个万福,“见过哥哥。以后还请哥哥多多照顾。” 顾恒一听,这不就是妹妹顾明姝的声音嘛,身形也像,只不过她戴着面纱,也不好让人家一女子当众解下面纱给她看。 “好,好。能有神医做我妹妹,也是我的福分。你们千里迢迢回京,未来得及休息,我这趟来就是要带你们避开那些侯在将军府外的人。”顾恒道。 柳念慈也没再多言,招呼着顾明姝,随顾恒一起离开。 围观群众有些胆大的人,早就围到近前听他们谈话,得知这次随柳念慈回来的义女,真是西子神医,等他们一走,立刻就欢呼雀跃的走街串巷寻传去了。 将军府内,顾恒看着眼前的“义妹”,听她说完以前的事,又激动又气愤。 激动是因为自己的妹妹果然还好端端的活着,气愤则是因为齐铭竟胆敢掳走她一年多,更气秦越居然玩弄她的感情。 “好他个秦越,真以为几本破兵法,一套破剑法,就可以随便把我们顾家人拿捏玩弄吗?你做得对,根本不用给他好脸色,什么海陵王妃,不做也罢。回来好好做顾家二小姐不比谁强。” 顾恒气得直拍桌子。 “我说小姝,你这脸变得真圆润了不少。想不到齐铭那种歪门邪道,你学起来到挺快的。把自己的鼻子和下巴捏成这样,以后不会塌掉?”顾恒担忧且好奇的看着顾明姝的脸。 “哎呀哥哥,你就不能盼你妹妹一点好嘛。我这也是情非得已,要不然你以为我想变脸呀。不过我这变化也不大,静香的变化才大呢,完全换了张脸。”顾明姝说。 “你说的是你药铺中的那个丫鬟么?娘带她回来的时候,她还一直说救她的是一个什么公子,原来真是你。回来就好,以后可不许再胡来了。” “知道啦。才一年不见,哥哥你变得啰嗦了很多耶,比阿娘都啰嗦了。” 顾恒少有的张嘴一笑,“有吗?那也是被你假死气的。好了好了,不说了,我都一年没吃你做的菜了。” 顾明姝:……真亲哥啊,说什么走后门带我休息,我这屁股都没坐热呢,就盼着我去做菜。 顾恒平时本是性格有些刚冷孤傲的,突然见到自己活蹦乱跳的妹妹,内心激动,至亲之亲展露无遗。 将军府中笑声阵阵,海陵王府却是悲戚不断。 特别是阮媚娘和云暖,哭成泪人在王府门外跪迎楚王妃的棺材入府的。 秦越守灵,她俩也披麻戴孝,一左一右的跪着,不断的点香烧纸。 楚王妃要在海陵王府停灵三日,这期间,前来悼念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柳念慈虽然不能公开她和楚季瑶的关系,可毕竟是亲家,自然是要去悼念寄托哀思的。顾明姝作为新收的义女,一同前去也是理所应当。 到了灵堂,顾明姝发现一件事,原本该是她跪的位置,此刻却是云暖在跪。而家属谢礼的时候,云暖也是变现得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态势。 顾明姝也见怪不怪,毕竟云暖是秦越的表妹,她和秦越关系又好,如今楚王妃病逝,海陵王妃也在一年前就死了,她现在充当这个女主人帮助接待客人,似乎也无可厚非。 六皇子秦颂,及其秦越他们共同的好友沈易,也一起前来悼念。 秦颂呆了大约半个时辰便有事离开,沈易则是帮助忙前忙前,对那些远道而来的亲友,海陵王府的人接待不过来的,都由他负责接待。 本是豪门贵公子,此刻为了朋友,却丝毫不端自己的架子,还忙得脚不沾地,一时间获得了不少的好评。 柳念慈和顾明姝什么,也簇拥着不少的人。 他们很多都是来看柳念慈这个收的这个义女的。 “像,真的太像了。不过鼻梁看起来比明姝要高一些。” “对对,脸也圆润一些。想不天底下竟有如此相似之人。” 柳念慈应和道:“我就是看她太像我家明姝,所以才收她为义女,将明姝的名字也给了她。以后,我就将她当做明姝相待。” “明姝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 第161章 追悔莫及 顾明姝在一旁听着,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聋了。 毕竟被人以为自己死了,还被人当做自己的替身,这种体验实在过于诡异。 那些京中贵人,这般安慰柳念慈,也算是带着善意来的。 柳念慈痛失爱女,如今能得到这样一个义女,也算是悲痛中获得了慰藉,连顾明姝的名字都给了义女,他们不仅理解,更是感怀。 秦越自然也没少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起将军府这位义女的事。 沈易甚至还提议为他设饭局,好好认识一番这位将军府的新小姐。他们都知道秦越对顾明姝是何等深情,一年前顾明姝过身,秦越很是疯了一阵子。如今出了个形貌相似女子,自然想撮合一番。 而秦越,对此却是有苦说不出。 其实,从碧水山庄回到京城的这漫漫长路中,秦越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他嘴上不愿意承认,可心中比谁都明了,楚王妃的死,和顾明姝完全没有关系。真要追论下来,顾明姝有功无过。 他也后悔那日对顾明姝说出那种令她心碎的话,一路上就总琢磨着要去道歉和解。 可面子上有终究放不下,他堂堂王爷,又失去了母亲,顾明姝怎么也不理解理解他,他不去找她,她竟也不来找他解释。 这一纠结,就到了如今。 回到海陵王府,秦越就更没时间去谈和解的是,那可不是三言两句就能说得清楚的。且他知晓顾明姝的性格,被伤透了心,哪那么容易治愈的。 除此之外,传得沸沸扬扬的“义女”事件,秦越又岂会不知这个中内涵。整个将军府,都很宠这个顾家二小姐,在京城可谓是无人不知。 现在柳念慈都同意了顾明姝是义女,摆明了就是告诉他,顾明姝不会回到他身边,她已经不再是海陵王妃。 秦越为母亲的丧事忙得团团转,同时又被感情困扰,几天下来,人就瘦了两圈。 秦越情绪和精神的变化,自然被云暖和阮媚娘看在眼中,两人的明争暗斗就更强烈了。 云暖借助自己是表妹的身份,屡屡抢占了上风,这可把阮媚娘气得不轻。 毕竟,她终究只是一个侧妃,在接待亲友这件事上,重量级的人物,都轮不到她这个侧妃,而云暖还有个郡主的身份加持,让她去接待,足显海陵王府对亲友前来悼念的珍重。 “义女”的出现,倒让阮媚娘找到反将云暖一军的棋子,逮着云暖落单的机会,嘲讽道:“郡主,你想要上位成为海陵王府的梦想,怕是要破灭了。” 云暖素来就没把这个侧妃放在眼中,轻蔑道:“总比有些人连做梦的资格都没有的强。偏的永远是偏的,别想着有朝一日能扶正。死多少个正妃,你也是个妾。” 阮媚娘冷冷笑道:“我一个侧妃已经心满意足了。倒是你,若是上位成功,恐怕很快就会步入顾明姝的后尘。到时候,啧啧,什么表妹,什么郡主,一堆黄土罢了。而我,还是陪伴在王爷身边。” “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想盼着我死,那你可得活得够长久才行。” “谢郡主金口玉言,媚娘会活得长长久久的,和王爷白头偕老。你泉下有知,也会看着我们幸福的。”阮媚娘道。 两人本只是对海陵王府女主人身份明争暗斗冷嘲热讽,到不曾有过明刀明枪,现在阮媚娘居然诅咒她短命,云暖的性格本就刁蛮吃不得亏,哪里还人的了,上去就是一巴掌。 “口不择言,这是教你怎么说人话的。”云暖怒叱道。 阮媚娘也没料到云暖竟在这种场合打她,一时气急,抬手也想回敬一巴掌。 她之所以有这种底气,是因为她很清楚,秦越烦这个表妹其实也是烦得不行,她断然不敢在这种时候闹到秦越那里去,这无异于是给秦越添堵。 云暖可是有身手的人,轻易就挡住了阮媚娘挥来的手,还反手又给了她一巴掌。 阮媚娘急红了眼,闭着眼睛就是一通乱抓乱挠,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云暖很快也被带入到了这种毫无章法的粉拳攻击。 云暖身手是不错,可面前的毕竟不是敌人,是不能用杀敌之技的。 两人在没人的地方撕打,正巧被“瞎闲逛”的顾明姝瞧见。 听着她们的吵吵声,顾明姝不禁冷笑了起来。 想不到,这两人为了一个海陵王府女主人的身份,竟然不顾形象的在这撕打。 再想想自己的前世,顾明姝更觉可笑。她不顾一切的要和秦越在一起,爱的是他这个人,可这两人现在争的,却是身份而不是爱,而她,曾经竟为这样的人争风吃醋,正是可笑可叹。 “你们争,幸亏本宝宝已经退出这泥潭了。” 顾明姝抛下一抹不屑冷笑,转身离开。 刚走出小院,迎面秦越大步流星的朝着她走来。 在秦越面前,她也不用装什么义女,可又担心被旁人看到,就施礼道:“王爷恕罪,我……” “少跟本王来这一套。明姝,其实我……” “王爷,不好了。”戎长风从反方向冲出来,在他耳边一阵低语。 秦越听了震怒,“这点小事你都处理不好吗?” 戎长风一脸难色,“那可是云暖郡主,属下可不敢对她怎么样。” “小姝,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秦越生怕云暖和阮媚娘不知好歹的搞出事情来,只能赶紧去处理。 “谁要等你,好好处理你家的事。”顾明姝哼了一声,等秦越和戎长风消失,甩手离开了。 秦越随同戎长风赶到时,云暖和阮媚娘竟丝毫不顾形象身份,抓着彼此的头发在撕打。 见此情景,秦越瞬间脸黑。他不奢求她们在这种时候化身贤内助。起码在如此场合,不要给他惹事丢脸。 这一对比,顾明姝那看似性子野,其实却识大礼晓大义的品性更加凸显了出来,引得秦越越发的后悔和愤怒。 “把她们拉开。”秦越冷冷道。 第162章 没有她就一团糟 戎长风不得不从,只能上前去,一边劝说,一边将两人拉开。这过程,脸上还被她们挠了几爪子。 “放开,你这狗奴才,竟然敢碰我。”云暖本占着上风,想要趁机好好教训一下阮媚娘,现在戎长风从中阻拦,便将气一股脑撒在他的头上。 “闹够没有?”秦越出声怒叱。 云暖挥起的手堪堪收了回去。转头看向秦越,顿时显露出一副无辜样,“表哥,你来的正好。你评评理,我作为你的表妹,帮着忙里忙外有何不妥?她阮媚娘,竟然跑来嘲讽我,还口不择言。我不教训教训她,还有什么天理。” 阮媚娘装得更加委屈,捋了捋那凌乱的头发,故意露出脸上的伤痕,可怜兮兮的说道:“王爷,媚娘没有嘲讽郡主。我只是看郡主这两日确实操劳,所以就私下劝她多休息,有些事交给我就好了。哪料郡主却误会了我。是媚娘糊涂,一时气急,这才和郡主无礼起来。” 这种争风吃醋装无辜的把戏,秦越早就看得烦了。 “看不出来,你们还真是会替本王操心。这可真辛苦了你们。”秦越冷笑道,“长风,命人带她们回自己的地方,好好休息。” 外头还有顾明姝等着呢,他和不想在这里和这两人多废话。 “表哥,我……”云暖追将上来。 “你是不是要逼我在人前失态?”秦越回头冷厉说道。 云暖被秦越的眼神吓得一颤,生生将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秦越冷哼一声,给了戎长风一个眼色,甩袖离去。 到了刚刚和顾明姝相见的地方,却不见了她人眼。一时间,秦越竟莫名的有些心急,如似错过了至关重要的东西。 找了一遍不见人,回到堂前一问,这才得知,柳念慈已经带着顾明姝离开海陵王府了。 秦越气得暗自将手捏得啧啧响。若不是在母亲灵前,又当着亲朋的面,他定然发作。 顾明姝这一走,他想要再找时间解释,那怎么着也得整件丧事办完。 秦越越想越气,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压着要去找顾明姝的心,强装无事,继续招呼前来悼念的亲朋宾客。 到了晚上,宾客稍散,留下来的人,也有沈易等人忙帮招呼,秦越忙活一天,腰酸腿疼,可算能稍微停下来喘口气。 巡视一遍,秦越发现有几名重要的客人不在前堂。其中来自岭南的秦大人,和先海陵王交情深重。这次楚王妃病逝,他特意马不停蹄的赶来悼念。 招来戎长风一问,才得知是被阮媚娘招呼到兰苑去了。 秦越差点一口气没喘顺。阮媚娘一个侧妃,竟自己招呼如此重要的客人,不知情的人得说她贤惠。可此事放在那些讲尊卑重礼节的人眼中,那可是主人对远方客人的怠慢,有将人看低一等的嫌疑。 而阮媚娘此举为何,秦越用脚趾头想都能猜测得到,无外乎就是将自己当海陵王府女主人,够资格招呼先王的旧友。 等秦越到兰苑,却不见秦大人等人,一问,原来他们眼见天色已晚,就离开了海陵王府,到城中客栈自寻住处。 之所以没和秦越说一声,一是因为他们走的时候秦越确实在忙,其二则是他们真把阮媚娘当成了海陵王府现在的女主人,走时和她说道一声,也便够了。 更让秦越大为光火的是,阮媚娘竟然还私自收了秦大人他们送的礼。 那礼物,本是准备给正妃娘娘的。 阮媚娘自觉自己做得挺好,看着秦越那冷若冰霜的脸,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也不等秦越问,立刻就处处惹人怜的道歉:“王爷,白日的事,是媚娘错了,我不该和郡主争吵的。” 秦越多听一句都觉得烦,连对着她生气的劲儿都提不起来,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本王现在就严正告诉你,从现在起,你就呆在兰苑,不准到前堂去,更不准和郡主掐架。” 阮媚娘哪会不知这话的厉害关系,这等同于将她软禁在此,连见其他宾友的资格都没有。 最后一句,更是摆明了是袒护云暖。 争了半天,却落了个如此苍凉的结局,阮媚娘心中哪里能服,顿时委屈巴巴直抹眼泪,“王爷,媚娘别无它求,只是想帮王爷分担。我保证,我不会再和郡主吵架的。求求王爷,让媚娘也替您分担分担。” “不需要。也轮不到你分担。”秦越冷冷道,“本王言尽于此,希望你好自为之,再耍什么心思手段,连侧妃都没得做。” 阮媚娘知道秦越这是动了真怒,刚刚的哭泣还只是装腔作势求可怜,这会儿却是真的怕了。若秦越真把她扫地出门,那她可真就一无所有,无处可去。 “王爷!”阮媚娘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秦越懒得多看一眼,转身离开。至于阮媚娘哭泣着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也不想听。 戎长风看着阮媚娘,一声摇头叹息,也不说什么,追着秦越而去。 “王爷,您先去休息一阵,其余的事交给属下办理就好。等时辰到了,属下再喊您起来。”戎长风道。 “我还得去老太妃那里一趟。你不必跟着,去沈易那里帮忙。”秦越道。 “是!”戎长风停下了脚步。 他知道,秦越和沈易的交情是真,所以沈易才会全天无休的在海陵王府帮忙,而秦越也放心的让他去安排指挥,当起了海陵王府的临时大总管。 彼时,云暖依附在云老太妃的身边,很是贴心孝顺。 早些时候,她就将秦越和阮媚娘在云老太妃这告了一状,说是秦越把她当外人,吵吵着要回去。 云老太妃好说歹说,才算把她的郡主脾气给摁了下去。 此时见着秦越来了,云老太妃立刻喝令他跪下。 秦越跪下请安,而后自行站了起来。 “奶奶,时候已不早,您该歇着了,别累着了身子。”秦越道。 云老太妃哼道:“难得你还知道替我这把老骨头着想。我问你,云暖作为你表妹,她不顾自身,帮着忙前忙后,哪里做错了?” 第163章 想见她 秦越斜瞥了云暖一眼,知道她在云老太妃这里挑肥去瘦的乱说了一通,根本没意识到她错了,反而一番邀功,说了他的不是。 “表妹贤良淑惠,上得天堂下得厨房,能拿会做,持家有方,是个好人。”秦越面无表情的说。 若加上点摇头晃脑,那就是老书生在背书,那是正常说话的。 被一通夸奖,云暖却耳根发痒面颊发热。她当然知道自己很刁蛮任性,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秦越说的那些,字字句句,都是对她的反讽。 云老太妃道:“有些话,我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和你说的。那阮媚娘什么来路,这京城上下,谁都清楚。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若是想将她扶正,那你就是想逼我提前去见你父母。” “奶奶放心,媚娘永远只可能是侧妃。”这话秦越到敢说。 云老太妃满意的点点头。她以前虽然联合阮媚娘搞事,目的是针对顾明姝,实则内心就没看得起过阮媚娘。 如今顾明姝那个“全府公敌”没了,她们也就回到了各自的战线。 “越哥儿啊,你以往不拘俗礼,我这会儿和你说说也无妨。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海陵王府也不可一直无主母。既然云暖在你眼中也是很贤良淑惠,那……” “奶奶,此事断然不可。”秦越严厉打断了云老太妃的话,“明姝被害不足一年,母亲新薨,我再怎么不拘俗礼,也不能乱了规矩。母亲还在家中停灵,岂能就议娶妃之事。” 云老太妃道:“我便不是要你现在娶。这事可以先定下来,等你守孝过了,回头再……” “奶奶,孙儿就和您明说了,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事情。”秦越看向云暖,道:“我痛失王妃,云暖表妹又未嫁。你现在以女主人的身份在海陵王府行走,着实不妥,只怕名声有妨碍。” 云暖知道秦越什么心思,立刻表态:“我不在乎。将来我们在一起了,那先前的一切,不都变得名正言顺了。” 秦越冷厉的扯了一下嘴角,冷冷道:“可是我在乎。海陵王府现在已经经不起折腾了。请表妹自重!” 云暖急了,这是明摆着拒绝她。“秦越,你就这么看不上我吗?” 秦越一瞧她又在使刁蛮性子,心中的气更是燃了起来,直接冷言挑明,“没错。就算全天下女人死了,你也不可能成为我的正妃。” 说罢,秦越朝着云老太妃一施礼,道:“奶奶,前堂还有诸多事务需要我处理,孙儿先行告退。奶奶您也早些歇着,别累着了身子。” 云暖气得哇哇大哭,啪啪的躲着脚骂道:“秦越,这个混蛋,你以为我就没人要,就得非你不嫁吗。” “那你就找个人嫁了。”秦越冷冷接了一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云老太妃也差点气得背过气去,好一阵才缓过来,冲着秦越的背影骂了一阵,又拉着云暖的手安慰她。 “越哥儿现在心烦意乱,我们确实不该逼他太紧,给他点时间。” 云暖扑在云老太妃腿上,呜呜痛哭。秦越的话,着实是刺痛到了她的心,说得太过于绝情,太让人绝望。 秦越这一番无情的敲打,倒也真取得了效果。阮媚娘和云暖都消停了,不敢再造次。 停灵七日,楚季瑶的棺椁便入土了。出殡时将军府派了顾恒前来送行,顾明姝和柳念慈都未再出现。 下葬后,海陵王府终于冷清下来,但秦越却没闲着,他第一时间去了将军府。 将军府的门房见是他来了,连通报也未曾通报,便直接将他迎进了府中。 过了第二进天井,便有归云院的仆妇直接上前,引着秦越往里去,直奔归云院的一处偏厅。 这偏厅处处缟素,竟是被设成了一处灵堂的样子。 正当中一张八仙桌上,摆放着各式祭品,祭品之上,是块扎了黑纱的牌位,竟是楚季瑶的灵位。 柳念慈一身缟素,跪在蒲团上烧纸,见秦越来了,本欲起身相迎,却因为跪的太久腿麻了,竟没能起来。 秦越赶紧抢在仆妇们之前,三两步蹿过去,将柳念慈扶到了一边坐下。 “阿娘你快歇歇。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柳念慈拍了拍他手背:“先去给你母亲上香。” 秦越再三确认她腿没事,这才熟门熟路地过去磕头添香。 原来,海陵王府葬下的只是衣冠冢,而楚季瑶真正的骨灰,其实是在将军府中。 “阿娘……” “小越,你该改口称我为姨母了。”柳念慈纠正道。 秦越一怔,而后道:“我母亲已经不在了,姨母也是母,您就让我继续喊您阿娘。” 他神色悲戚,甚至话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柳念慈自是心软的一塌糊涂。她想:现在正是他难过的时候,不如暂且由他去。 见柳念慈不反对了,秦越便从善如流起来。“阿娘,母亲的遗愿是想回云梦山中去。但那时候母亲弥留,精神不济,也未考虑您是否有空,若您忙碌,不如还是将骨灰交由我会送。” 柳念慈叹了口气道:“我不忙,日子已经选好了,五日后我就出京前往云梦山。” 秦越又道:“此去路途遥远,也不知会遇见什么,不如我带人送您去。” 顿了顿,他又状似无意地问:“小姝与您同去吗?听闻她近来痴迷医术,这云梦山中却多奇珍异草,她若去,或许也会有收获。” 柳念慈看了他一眼,也知道,他拐弯抹角说这么多,关于明姝的才是他真的想问的。 可她偏偏不答,只道:“陛下特地破例免了你丁忧,你便在朝中好好做事。莫要辜负你母亲的这番安排,趁着陛下还有余情,好好站稳脚跟。至于这边,你不必担心,恒儿会护送我去云梦山的。” 秦越没问到自己想要的,只好顺着柳念慈聊,但多次把话题带向顾明姝,都被柳念慈挡回来了。 一直拖到了饭点,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柳念慈知道,今日不见着顾明姝,他是不会走了。 第164章 吃醋 秦越如愿以偿地被留饭了,却没能在饭局上如愿见到顾明姝。 顾恒和另一个尚在家的兄弟,对他都没什么好脸色,冷冷淡淡地不想搭理。 秦越试着几次搭话,都以失败告终,自然也没能问出顾明姝的下落。 一顿饭,就憋憋屈屈,食不知味地吃完了。 饭用完,天色也不早了,秦越再也没有理由继续赖下去,只能起身告辞。 但临出门的时候,柳念慈却忽然叫住他,道:“小越,明姝今日去陈太医府上拜师了,眼看要掌灯了她还未归,我这心里总是不安,能不能麻烦你去接一下?” 秦越一听,眼睛都亮了:“不麻烦不麻烦,我这就去,谢谢娘!” 说完,他扭头就要走,可同出来送人的顾恒却挡在了他身前:“自家妹妹,我自己会接。就不劳烦王爷了。王爷请回。” 柳念慈道:“恒儿,你随我去归云院,我有旁的事交代你做。” “阿娘!”顾恒没动。 柳念慈便加重了语气:“怎么,封了少将军,娘就使唤不动你了?” 顾恒这才不情不愿地让开了。 秦越感激地朝柳念慈道:“阿娘请放心,我一定平安将明姝送回。我走了!” 言讫,他长揖到底,而后迅速转身离去,直奔陈府。 他走之后,顾恒就很不解。 “阿娘,你干嘛让他去接小姝?他要是真深情,早干什么去了?小姝被掳走一年,他没找到人的时候装深情,找到人了反而又不许她恢复原本身份,弄得小姝现在还得换身份变模样地回家。要我说,就该与他断了来往,免得小姝见他烦心。” 柳念慈道:“你说的都是你的心情。小姝怎么想的,你问过吗?” 顾恒道:“小姝本来就不怎么待见他,去年大婚之后,她就不喜欢他了。现在又出这样的事,她只怕躲都来不及。” 柳念慈道,“她若对他半点情意也无,就不会拒绝我送她去明华那的提议。小越有时候确实浑,但明姝避着他又不彻底远离他,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顾恒细细一想,也觉得有点道理。 这个妹妹,顾恒是从小看到大的,如果是她放下了,真的不想要的东西,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想抛多远就抛多远的。 “可我还是觉得,海陵王府是个火坑。她要是没喜欢的那么刻骨铭心,还是趁早把人送走为好。考什么医,做什么女医官啊,咱将军府又不是养不起她了。”顾恒嘀咕。 柳念慈看了他一眼。 “你妹妹在你眼里,做事便只剩下情情爱爱这点动机了?她就不能是个有梦想有追求的人了吗?顾恒,你最好给我记住:小姝也好,你将来的媳妇也罢,都不是谁的附庸。她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儿子受教了。” 另一边,秦越兴匆匆地赶往陈府,自是没有听到顾家母子那一番深刻的对话。 他快马加鞭赶到陈府门外的时候,恰好遇见陈琼送顾明姝出门。 如今已是掌灯时分,陈府门外光线已不怎么好,门口的两盏大灯笼也是照明有限,顾明姝又不熟悉此地地形,一不小心就踩空了。 “师妹小心!”陈琼大惊失色,伸手去扶。 但这一扶,崴了脚的顾明姝几乎整个人都扑到了他怀中。 从秦越那边的视角来看,便是这二人临走前依依不舍,还要卿卿我我了。 他怒不可遏,马都没停稳,人已经飞下来,三两步冲到近前。 他也不管二人已经分开,神色还都有些尴尬,只管把顾明姝扯到了身后去:“陈琼,你好大的狗胆!才去你家拜师,你就敢出手搂抱;若再入你家学艺,你又待如何?” 陈琼定睛一看,才认出这是秦越。 “王爷,您怎么来了?” “本王若不来,你又待如何轻薄她?”秦越的显然气的不轻,那冷厉的杀气都快化形了。 顾明姝更尴尬了,在他身后扯了扯他衣袖:“陈公子没轻薄我,是我下台阶踩空了,他扶了我一把。” 陈琼倒是不以为意,只侧头看顾明姝:“师妹,我方才还看你崴了脚,没事?” 她摇摇头:“没事。” 虽然她脚踝确实钻心疼,可眼下也不敢说了。因为只要说了,陈琼肯定要帮她治,那指不定秦越还要发什么疯呢。 陈琼犹疑了一下,但也没再追问,只是看向秦越,仿佛今日才认识他一般:“王爷,师妹是将军府千金,为何是你来接?而且你也未带随从,这一路黑灯瞎火的,怕是不妥?” “亡妻的妹妹,就是本王的妹妹。”秦越说的理直气壮,“至于妥不妥,就不用你管了。” 说完,他回身就直接打横抱起了顾明姝要走。 陈琼都惊呆了,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追上去:“王爷你不能这样,虽然我小师妹和您王妃长得像,也用了同一个名字,但师妹是师妹,不是您的王妃。您这么对她,才是真轻薄!” 秦越冷笑:“你管得着吗?” “师兄管不着,那王爷觉得,我管的着吗?”他怀中的顾明姝,音色清冷,“放开我!” 而比她音色更冷的,是她贴在他脖子动脉上的那根银簪。 “我想,姐夫应该也不希望血溅当场,对?” 秦越一来就见她被别人抱着,也是怒火烧光了理智,如今温香暖玉满怀,理智就多少回来点了。 “你确定你能自己走?” 顾明姝冷冷地一字一句道:“我、能、走。” 秦越便从善如流,将她放了下来。这时候,去赶马车的春华也回来了。顾明姝便直接往马车走去。 陈琼见顾明姝和秦越不太能相处的样子,便追向顾明姝:“师妹,还是我送你回……” “想死的话,就只管往前。”秦越打断他,佩剑更是直接架在了他脖子上。 冰冷杀意如蛇信,有一下没一下地舔舐陈琼脆弱脖颈。 顾明姝听见动静,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回身却还是挤出了笑容:“师兄,您回,王爷一定是受我母亲之托来接我的,您不用担心。” 陈琼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当真?” 顾明姝道:“当真。而且,京中谁不知道王爷是一等一的大孝子,如今他重孝在身,肯定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放心。” 这个理由倒是说服了陈琼,不过他还是警告了秦越一番,目送顾明姝上马车后才转身回府。 秦越骑马而顾明姝坐车,那道薄薄的车帘,将他们隔得天涯海角般遥远。 忍了一段路,才转过街口,秦越就直接丢下马,跳上了马车。 春华自是要拦,可她根本不是秦越的对手,过手几招,眼看要被他丢下去了,就听车里的顾明姝烦躁道:“春华,放他进来!” 第165章 道歉 春华听了顾明姝的话,只能停手。她对这个喜欢强来,又自以为是的王爷,很不喜欢。 秦越如鱼入海,毫不迟疑,很是利索的掀开帘子钻了进去。 车轿前挂着两盏红灯,只有微弱的光线照进车内,两人贴身而坐,却未能看清彼此的脸。 秦越自知再怎么表情诚挚,顾明姝也是看不见的,只得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真诚,不再端他冷面王爷的气质。 “小姝,我当初过分悲伤,口不择言,说了些伤害你的话,本王向你道歉。” “我当时也在悲伤中,你说的什么,我也没听进去。王爷,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了,我们都要学会放下,这样余生也能过得轻松些。”顾明姝的语气甚是清冷。 秦越听着不是滋味,叹息道:“可我放不下。” “那是你的事。”顾明姝越发冷淡,甚至语气里带起了几分不耐,“王爷,您若是要说这个,就下车。我不想听。” 秦越只当没听见逐客令。 “我不愿直接接你回海陵王府,属实是有些苦衷。你能给我一些时间吗,我想重新给你一个完整无暇的婚礼。如你所言,我们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顾明姝却不为所动,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转述与她无关的话语。 “王爷,我对你其实无甚感情,当初一年之约,不过是为楚王妃罢了,她于我有些你不知道的恩情。虽然事与愿违,但我其实问心无愧。至于你我……” 她顿了顿,继续道:“至于你我的结果,不一早就定好的么?你本不想娶我,而我本后悔了,对你再无情意,分开乃皆大欢喜之事。我不想要什么无暇婚礼,你也别操无用之心。各自安好!” 秦越听得心急,自己都这般放低姿态了,她却还心如死灰,定是伤她至极。 情急之中,秦越一把抓住了顾明姝的手。 岂料,她使了巧劲一把将他推开,声色俱厉:“王爷,请您自重!” 秦越情感和心灵都受到了冲击,不肯也不愿相信顾明姝对他无情,质问道:“既然你说你于我无情,那为何要留在京城?听阿娘的远走边疆,回到你拥有美好童年回忆的地方岂不更好?” 顾明姝闻言,都气笑了。 “凭什么呀?凭什么我就要为点破事远走边疆吃苦受罪呀?你不会觉得,我曾迷恋过你些许日子,我的人生就全都要围着你转,被你深切影响?王爷,过分的自信与不要脸无异哦。” 秦越梗住,一时间无言语对。 “我也有精进医术的追求,悬壶济世之抱负。儿女情长,呵呵。王爷是以己度人吗?那我们恐怕道不同不相谋。” 秦越凑近顾明姝,一直盯着她。淡淡的灯光,竟让两人的眼眸映射得透亮,隐隐能看到对方。 “若要精进医术、悬壶济世,何必舍近求远?阿娘的医术,不比太医院那些强?非要拜在陈家门下?他能教你的,恐怕不及阿娘一二。”秦越笃定道。 “王爷你也忒小瞧师傅了。有些奇妙偏方,师傅确实不及阿娘,若论医药体系之精深博大,阿娘无法和师傅相提并论。” 顾明姝轻哼了一声,慢条斯理道:“就算我阿娘的医术真远胜师傅,那是能公之于众光明正大的吗?我不拜师,难道要一辈子偷偷摸摸行医?” 秦越几次想插嘴,却都接不上话,只因顾明姝的话,字字句句都说到了要害之处。 顾明姝并未感受到秦越脸上的窘迫表情,语气依旧清冷。 “以王爷睿智,我以为不用我说,你也应该能看出,陈家只是我的掩护,我与陈大人,名为师徒,实则是合作罢了。王爷,话已至此,您还想知道什么?” 秦越被顾明姝这冷若冰霜的态度伤得不轻,他一番诚心向明月,奈何顾明姝却生生将此心按进了沟渠。 “这些,只是你掩饰内心的表现,还是真心?”秦越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会错。 他总觉得,顾明姝越是表现得水火不侵,越是心中有他。如果不然,根本犯不着用如此言语来刺激他。 顾明姝却想都没想地接话道:“信与不信,都随你。我就想再问一句,我所有的秘密,你是不是都要追究到底?是不是要学那些无耻之徒,死缠烂打,最终搏个玉石俱焚,以表自己真心?” “本王才不是那种无礼愚昧之人。”秦越厉声反驳。 顾明姝耸肩一笑,“这不就得咯。那王爷您现在是用什么身份,凭什么资格,管这么宽?” 秦越只觉得她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冰锥,字字刺骨,疼得他哑口无言。 顾明姝等了一阵,不见秦越有动作,便主动下逐客令:“王爷,没什么要问的话,请您下车,不要再纠缠,免得惹人闲话,再给我招惹来什么难缠的麻烦。” 这话仿佛最后一根稻草,直接打碎秦越想要和解的全部希望。他知道今夜再问下去,也只会让两人的隔阂越来越深。 他干涩道:“本王明白了。不过本王答应阿娘要送你回府,言出必践,希望你不要介意。” 顾明姝将头扭向一边,没再搭理他。 秦越想起当初自己对她不理不睬,拒之千里的时候,只觉得此刻心痛实乃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他强撑着下了车,一路将顾明姝送回了将军府。 眼看着顾明姝进了将军府的大门,也不曾回眸看他一眼,秦越只觉得胸口空了一大片,夜风迎面而来,却剐得他空荡荡的心口生疼。 他在将军府外站了好一阵,这才转身离去。 不过,他没有回海陵王府,而是一头扎进了一家酒馆。 酒馆掌柜的本正要打烊,一眼看出来的是海陵王,不敢怠慢,只得笑盈盈的将他迎了进去。 待戎长风寻来时,秦越已然酩酊大醉。 可他却不肯回府,戎长风都无奈了:“王爷,如今半夜三更,将军府的门房都睡了,谁会给您开门呢?您若翻墙,那影响也不好。所以咱还是回府。” “你要教本王做事?”醉酒的秦越看起来只是脸色稍红,依然端住了条理清晰的样子,“走,去将军府,本王有要事!” 第166章 欣赏,支持 若是以前,戎长风肯定会多劝两句,甚至强行先带人走。 毕竟,夜闯将军府真的不是什么光彩且安全的事。 可这一年来,秦越的性子着实转变了很多,不得他亲自点头,戎长风是万不敢自作主张的。 大半夜的将军府,自然大门紧闭。 秦越冷静地看了会儿大门,就果断绕去藏月阁附近的围墙,驾轻就熟地翻了进去。 戎长风很是无语,但也只能跟上去。 秦越看着清醒,实际醉的不轻,行止自不如以往隐秘,没多久就被当值的暗卫发现了。 被发现倒是不打紧,秦越自己本就是当世高手,就算醉酒也不可能有什么性命之忧,更何况,将军府中的人都认识他,也不可能真的下死手。 就是苦了戎长风,七八个暗卫打他一个,他也就只有被围殴的份了。 西南角的动静一大,顾恒也不是死的,没多久就提着银枪出现了。 一看是秦越,他连犹豫也没有,立刻挺枪刺出。 “大哥,是我!”秦越急忙表明身份。 顾恒冷笑:“打的就是你!你竟然还敢三更半夜爬墙来,找死!” 他枪出如龙,直取秦越要害。 秦越心知顾恒护妹心切,此时定是负气拦他,若不小心应战,恐怕还未见着顾明姝,就得先去医馆躺上几天。 躲过顾恒刺来的第一枪,秦越闪至侧方,飞身跃起,拔出藏在脚上的短匕,危急之中堪堪挡住了顾恒刺来的寒枪。 “大哥,你真想要我命啊。”秦越被震得虎口发麻,手中只作防御用的佩剑都差点拿捏不稳。 “杀的就是你这个负心汉。我妹妹嫁你之前,何曾受过这中窝囊气。” 话音未落,顾恒将枪一收一刺,直取秦越咽喉。 秦越拿提佩剑,不断闪转腾挪,和顾恒打得难解难分。 将军府的家丁护院们,听到有打斗之声,都手持兵器包抄而来。一见是顾恒和海陵王在交手,谁也不敢插手。 长枪短剑,不断在夜空中碰撞出点点火花。 家丁护院们看得惊骇,以前哪里见过这种强度的打斗。 顾恒的枪法刚猛霸气,大有横扫千军之势,无愧少将军之名。 秦越以一把方寸匕首应战,却不落下风,其武艺之精湛,令人称奇。 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听到动静的顾明姝裹着一袭暖红的斗篷,出现在小院门口。 秦越见了,眼睛一亮,他挡开顾恒的攻击后,索性将佩剑一丢,直朝着顾明姝走去。 岂料顾恒这攻击本就是一套连招,一招被挡,下一招就会顺势而至,秦越突然不避不挡,顾恒纵有收招之心,使出的力气也只能拉回十之八九,枪头还是直刺进了秦越的后背。 顾明姝一见哥哥竟然真的动手,心头一凛,大叫一声“住手”,匆匆跑了上来。 瞧着顾明姝那为他心急的模样,秦越冰冷的心,瞬间暖了起来,顿觉大舅哥这一枪没有白挨。 顾明姝跑上来,避开了秦越的热情眼光,没有关怀,反而甚是恼火,“你到底想怎么样?” 秦越从腰间掏出一个紫黑色瓶子,“我是来给你送跌打药的。” 顾明姝闻言,更是生气,“我堂堂将军府会跌打药都没有吗?王爷,你就不能找点其他借口?还故意挨了我哥一枪,这苦肉计使得也太没水平了。” 顾恒将枪丢给家丁,也凑了上来,打量了一下秦越的伤口,冷声道:“王爷,你夜闯将军府,我完全可以把你当成飞贼诛杀。” “能被大哥你杀死,也不丢人。”秦越既然来了,本就抱着耍赖的决心,又喝了酒,说起话来也就没那么板正。 顾明姝察觉秦越这就是拿出了死皮赖脸的架势,更是来气。 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发现并无大碍,并冷声吩咐道:“送海陵王去医馆。” 秦越一把拉住转身要走的顾明姝,卖惨道:“大哥这一枪很是刁钻,我这伤看似无碍,实则伤筋动骨,就算良医用良药,右臂也是半月不能使力。若医治不对,恐怕右臂会永久废掉。” 说这话,面上还显露出他这个刚毅冷傲的王爷不该有的痛苦状来,看得将军府的家丁护院们一愣一愣的。 顾明姝冷怼了秦越一眼,道:“废了就废了,反正不用你上战场打战,没了右手,你左手也能书文写字,够你在大理寺担职了。” 秦越道:“你说的有理。” 说着,秦越直接盘腿在地上坐起来,再次将紫黑色瓶子往她手里塞。 “这个你拿着,这是宫中之物,活血化瘀不说,还有祛痕嫩肤之效用。我看你今日在陈府门外,崴的不轻,还刮到台阶上了。” 顾明姝将东西拿在手里,神色颇有些复杂:“你三更半夜来扰人清梦,就是为了送这个?” 秦越的目光如饥似渴地逡巡她光洁明媚的小脸,眼神也因为醉酒而有些痴缠。 “对,我思来想去,怎么也放不下你……的脚踝。” 顾明姝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她不过是崴了脚,倒被他说的要残废了似的。 顾恒不知其中始末,倒是有些担心,皱眉关切地问:“你受伤了?” “崴脚而已,回来后做了冰敷和推拿,已经好差不多了。”顾明姝淡淡道。 顾恒点点头:“既如此,你回去,这醉鬼大哥帮你料理。” 秦越就仿佛没听见顾恒说了什么一般,只直勾勾地盯着顾明姝。 “明姝,你将来是要行医的,定要去很多地方,脚可要好好保护。今日马车上,你说你也有想做的事,有自己的梦想和追求,其实我听了很高兴。我很欣赏这样的你,也很支持你做任何事。” “我当时脸色不好看,只是因为太害怕失去你罢了。” “只是小姝,你追求梦想,施展抱负的时候,能不能顺便……等等我?” 秦越也没等顾明姝回答,说完这句,两眼一翻就晕过去了。 “王爷!”戎长风大惊失色,可惜他被几个暗卫死死扣住,自是没法前来救秦越。 他只好将希望寄托在了顾明姝身上:“王妃,您救救王爷,他背上还有陈年的暗伤,本就不宜多饮酒,今日顾小将军这一枪只怕正好又在老地方。” 顾恒也道:“要关心你就赶紧抬院里去止血治伤,不关心就别说一句话看他伤口八百回。这一枪我没收住,伤口看着不可怖,但再拖确实会死人。” 顾明姝被亲哥当场戳穿心思,耳根骤然发烫。她瞪了顾恒一眼,便招呼院里丫鬟把秦越抬走了。 第167章 危机感拉满 “大哥,是我!”秦越急忙表明身份。 顾恒冷笑:“打的就是你!你竟然还敢三更半夜爬墙来,找死!” 他枪出如龙,直取秦越要害。 秦越心知顾恒护妹心切,此时定是负气拦他,若不小心应战,恐怕还未见着顾明姝,就得先去医馆躺上几天。 躲过顾恒刺来的第一枪,秦越闪至侧方,飞身跃起,拔出藏在脚上的短匕,危急之中堪堪挡住了顾恒刺来的寒枪。 “大哥,你真想要我命啊。”秦越被震得虎口发麻,手中只作防御用的佩剑都差点拿捏不稳。 “杀的就是你这个负心汉。我妹妹嫁你之前,何曾受过这中窝囊气。” 话音未落,顾恒将枪一收一刺,直取秦越咽喉。 秦越拿提佩剑,不断闪转腾挪,和顾恒打得难解难分。 将军府的家丁护院们,听到有打斗之声,都手持兵器包抄而来。一见是顾恒和海陵王在交手,谁也不敢插手。 长枪短剑,不断在夜空中碰撞出点点火花。 家丁护院们看得惊骇,以前哪里见过这种强度的打斗。 顾恒的枪法刚猛霸气,大有横扫千军之势,无愧少将军之名。 秦越以一把方寸匕首应战,却不落下风,其武艺之精湛,令人称奇。 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听到动静的顾明姝裹着一袭暖红的斗篷,出现在小院门口。 秦越见了,眼睛一亮,他挡开顾恒的攻击后,索性将佩剑一丢,直朝着顾明姝走去。 岂料顾恒这攻击本就是一套连招,一招被挡,下一招就会顺势而至,秦越突然不避不挡,顾恒纵有收招之心,使出的力气也只能拉回十之八九,枪头还是直刺进了秦越的后背。 顾明姝一见哥哥竟然真的动手,心头一凛,大叫一声“住手”,匆匆跑了上来。 瞧着顾明姝那为他心急的模样,秦越冰冷的心,瞬间暖了起来,顿觉大舅哥这一枪没有白挨。 顾明姝跑上来,避开了秦越的热情眼光,没有关怀,反而甚是恼火,“你到底想怎么样?” 秦越从腰间掏出一个紫黑色瓶子,“我是来给你送跌打药的。” 顾明姝闻言,更是生气,“我堂堂将军府会跌打药都没有吗?王爷,你就不能找点其他借口?还故意挨了我哥一枪,这苦肉计使得也太没水平了。” 顾恒将枪丢给家丁,也凑了上来,打量了一下秦越的伤口,冷声道:“王爷,你夜闯将军府,我完全可以把你当成飞贼诛杀。” “能被大哥你杀死,也不丢人。”秦越既然来了,本就抱着耍赖的决心,又喝了酒,说起话来也就没那么板正。 顾明姝察觉秦越这就是拿出了死皮赖脸的架势,更是来气。 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发现并无大碍,并冷声吩咐道:“送海陵王去医馆。” 秦越一把拉住转身要走的顾明姝,卖惨道:“大哥这一枪很是刁钻,我这伤看似无碍,实则伤筋动骨,就算良医用良药,右臂也是半月不能使力。若医治不对,恐怕右臂会永久废掉。” 说这话,面上还显露出他这个刚毅冷傲的王爷不该有的痛苦状来,看得将军府的家丁护院们一愣一愣的。 顾明姝冷怼了秦越一眼,道:“废了就废了,反正不用你上战场打战,没了右手,你左手也能书文写字,够你在大理寺担职了。” 秦越道:“你说的有理。” 说着,秦越直接盘腿在地上坐起来,再次将紫黑色瓶子往她手里塞。 “这个你拿着,这是宫中之物,活血化瘀不说,还有祛痕嫩肤之效用。我看你今日在陈府门外,崴的不轻,还刮到台阶上了。” 顾明姝将东西拿在手里,神色颇有些复杂:“你三更半夜来扰人清梦,就是为了送这个?” 秦越的目光如饥似渴地逡巡她光洁明媚的小脸,眼神也因为醉酒而有些痴缠。 “对,我思来想去,怎么也放不下你……的脚踝。” 顾明姝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她不过是崴了脚,倒被他说的要残废了似的。 顾恒不知其中始末,倒是有些担心,皱眉关切地问:“你受伤了?” “崴脚而已,回来后做了冰敷和推拿,已经好差不多了。”顾明姝淡淡道。 顾恒点点头:“既如此,你回去,这醉鬼大哥帮你料理。” 秦越就仿佛没听见顾恒说了什么一般,只直勾勾地盯着顾明姝。 “明姝,你将来是要行医的,定要去很多地方,脚可要好好保护。今日马车上,你说你也有想做的事,有自己的梦想和追求,其实我听了很高兴。我很欣赏这样的你,也很支持你做任何事。” “我当时脸色不好看,只是因为太害怕失去你罢了。” “只是小姝,你追求梦想,施展抱负的时候,能不能顺便……等等我?” 秦越也没等顾明姝回答,说完这句,两眼一翻就晕过去了。 “王爷!”戎长风大惊失色,可惜他被几个暗卫死死扣住,自是没法前来救秦越。 他只好将希望寄托在了顾明姝身上:“王妃,您救救王爷,他背上还有陈年的暗伤,本就不宜多饮酒,今日顾小将军这一枪只怕正好又在老地方。” 顾恒也道:“要关心你就赶紧抬院里去止血治伤,不关心就别一句话的时间看他八百回。这一枪我没收住,伤口看着不可怖,但再拖确实会死人。” 顾明姝被亲哥当场戳穿心思,耳根骤然发烫。她瞪了顾恒一眼,便招呼院里丫鬟把秦越抬走了。 秦越留宿将军府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在过去的一年中,他思念亡妻,没少去叨扰将军府。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将军府里人对他不欢迎,海陵王府中人也不放心。 素来高高在上的云暖,更是为此屈尊降贵去了兰苑。 “阮媚娘,你这个侧妃怎么当的?王爷夤夜未归,你都不知道派人去问问吗?” “王爷不是差人回来说留宿将军府了,有什么好问的。” 阮媚娘面上气定神闲,藏在罗裙下的脚却努力将碎瓷片往桌子底下拨得更深些。 可惜她动作过急,一下就带出了动静来。 第168章 密谋 “什么动静?”云暖皱眉。 “没什么。”阮媚娘想掩饰,却显得欲盖弥彰。 云暖柳眉一挑,直接冲过去掀起了拽地的桌布,一只砸碎的茶盏赫然映入眼帘,向她昭示着此地主人在她入门之前是何等愤慨不安。 云暖先是一愣,继而鄙薄地笑起来:“阮媚娘啊阮媚娘,你心里明明也紧张地要死,还跟我装什么淡定无争呢?” 被这个斗了一年的对手看穿,阮媚娘还是有点难堪:“妾身听不懂郡主在说什么。” 云暖毫不客气地翻了她一个白眼:“我就看不惯你装蒜的样子。” “不过,比起你这个爱装蒜的青楼女来,我更看不惯将军府里刚来的那个冒牌货!毕竟,你不讨表哥喜欢,可那位却长了一张肖似先王妃的脸。” 阮媚娘本想说两句的,可一听她后半句,顿时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什么叫她不讨喜? 这一年来,要不是云暖从中作梗,王爷早与她如胶似漆了,又怎么会拖到那冒牌货出现? 云暖可不在乎阮媚娘想什么,继续道:“此女一入将军府,柳念慈就将她赐名为‘顾明姝’,现在又同意王爷留宿,这其中用意如何,瞎子都看得出来!” 阮媚娘心里很不爽,便慢条斯理地噎了她一句:“先王妃本就是将军府的嫡女,如今王爷若续娶将军府的义女,维持两家关系,确实也合情合理。” 云暖立刻道:“那就让他不合情也不合理!阮媚娘我告诉你,一个娘家在京的得宠正妃,可比我这个娘家远在关外的正妃难对付。当初你斗不过顾明姝,如今你肯定也斗不过这个肖似的顾明姝。” “斗不过就斗不过呗。”阮媚娘耸耸肩,“反正这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辈子能嫁给王爷,本已是我此生幸事。” 还没能嫁给秦越的云暖被她狠狠扎了一下心,胸口一阵闷痛后,她连舌根都泛起了苦意。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冷笑道:“你要是真不在乎守活寡,何至于跟我明争暗斗这一整年。阮媚娘,我今日就问你一句,要不要与我联手?若这冒牌货真过门,只怕你真守一辈子活寡。” 这话倒真戳到了阮媚娘痛处,她皱眉沉吟了一阵:“郡主想要我怎么合作?” 云暖发号施令:“别的不说,你自然是现在立刻想办法把表哥弄回来。我知道你一肚子坏水,鬼主意最多。” 阮媚娘:……这女人是不是跟人聊天没被人打过? 云暖推己及人道:“若将军府真有再次结亲之意,今夜表哥留宿在他们府上,明日只怕就要传出表哥与那冒牌货的传闻了。又或者直接生米煮成熟饭,亦未可知!” 阮媚娘都被这草包郡主弄无语了。 “将军府如果真的有让这义女来续弦的意思,今夜不管发生什么,明天也绝不会传出闲话。至于生米煮成熟饭,更是不可能发生之事。海陵王府的正妻嫡妃,岂能有任何苟且传闻?” 云暖闻言,立刻拍掌相赞:“既如此,那我们就反着来。今夜不管他了,明日再出去宣扬二人闲话,且先坏了那冒牌货的名声。让她做不成这正妻嫡妃。” “这是下策。”阮媚娘道,“万一坏了那女子名声,以王爷性子,可能会直接抬进来。而且……” 云暖打断她道:“这对你是下策,对本郡主可不是。我本也只是想要这海陵王府的正妃之位罢了。就这么办。” 说着,她扭头就要走。 这时候,阮媚娘慢条斯理道:“如今王爷重孝在身,你传这种传闻出去,是想害他入狱,还是想让他彻查此事?这下策,碰上如今这么个时机,就变成了下下策。” 云暖一阵耳热,有点恼羞成怒:“那你倒是直接讲,到底怎么做才行。不要跟我说什么下策中策,我就要听能执行的,最好的办法!” 阮媚娘装作思考的样子,沉吟了一会儿才道:“郡主,眼下做事不能太急。王爷什么性子你也是清楚的,若是他对那女子没意思,我们做多了反而引他去注意不相干的人。” “我这里有个能试探王爷心意,还能把人叫回来的办法。但是我一介无权无势也无人可用的冷院侧妃,做不到。” 云暖已经没什么耐心了,利索上套:“有主意你就说,能办的话自有本郡主去办!” “这一年来,王爷在府中时经常会遇刺客上门。所以,你找几个高手仿照之前的样子,摸进将军府去行刺就行。” 云暖虽然没耐心还冲动,但也不是真的没脑子。她眯了眯眼:“你让我派人去行刺王爷?我身边的高手,他各个都认识。我看你这不是算计冒牌货,是算计本郡主?” 阮媚娘解释道:“你派的人不必真的近身,只需要闹大动静。让人知道是冲着王爷去的就行。如此,若王爷真的对将军府的女子有意,今夜必会回府。” “他若不回呢?”云暖问。 “他若像以往那样留宿将军府,遇见刺客也不回,那说明他对那女子无意啊。那我们又何必反应过激,做多余的事让王爷注意到她呢?”阮媚娘道。 云暖听完之后,又仔细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而且自己也确实没什么风险。即刻便安排人下去做了。 结果,人派出去不过一个时辰,秦越就携着一身酒气回府了。 一听这消息,两个谋划了半个晚上的女人,各自心里都凉了大半截儿。 秦越一走,顾明姝委实松了一大口气。她就怕秦越和以前一样,借口受伤,耍无赖留在府中。 大难当前,蛊毒又未解,谁有空与他儿女情长? 而这一年来,早已与秦越成好友的顾恒,听说他真的只是包扎了伤口就走人,气得一拳砸烂了自个儿的书桌。 “亏老子还给他找台阶寻借口,他倒好,一炷香时间不到就滚了。老子真是高看他了!” 亲随想了想,挽尊了道:“许是在意小姐的名声。” “顾明姝也好,秦越也好,你觉得这俩玩意儿什么时候在意过这种东西?我看,是真没感情了!以后那小子再来找小姐,就打出去!” 第169章 男女有别 秦越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好友列入了名为“禁止靠近我妹”的黑名单。 他忙着干更重要的事。 翌日早朝,陈冲正式上奏折提出了要设立医女局之事。 此事此前早已议过不知多少回,就连简略的章程都已经草拟多遍,有眼睛没眼睛都知道背后是庆和帝在推动,如今太医之首提出来,不过是走个过场。 当庆和帝就象征性地问:“可有爱卿有不同意见?” 即便有迂腐之人觉得女子不该入朝做官,也都低头吹彩虹屁:“陛下体恤民生,培养医女,为万民谋福祉。大昭幸甚!” 唯有秦越,上前一步,便跪地道:“陛下,微臣有意见!” 秦越一出,那些有异议却不敢言的大臣,心中暗自欣喜,他们不用出头,只管附议就可以了。 “爱卿有何意见?” 秦越道:“设立医女,突显了陛下用人不拘一格,惟才是举,这是民之幸,也是国之幸。臣以为,医女当设立,且资源可向她们倾斜。” 朝堂文武都向秦越投去疑惑的目光。听他言语,哪里是意见,根本就是更华丽的吹捧,把女医抬高了不止一级。 秦越话锋一转,道“可自古男女有别,医女培训,不应该只是随师学艺,而是要集中统一在一处学习,与男学员区分开来,这样既让巾帼才能得以物尽其用,也能免于她们遭人非议对名节有损。” 秦越此话一出,又显得两边都不讨好了。 庆和帝和陈冲知道顾明姝身份,明白秦越这是急了,这在他们意料之中,此时听来,自是不动声色。 奈何其他人不知道,尤其是太医院中对医女局不是很认可的人,秦越短短几句话,可是让他们从谷底到云霄,又回到了谷底。 “陛下,医者眼中本就不分男女,如果医女连这都克服不了,不如不要培养。”反对派的太医借力使力反将了一军。 庆和帝不予置评,而是将目光看向秦越。 秦越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他从神话人物说到历史真人,从历史事件说到当今局势,旁征博引,用“男女有别”肯定了设立医女的必要性,也用此论支持了男女分开,集中学习的观点。 中间派所希望看到的唇枪舌战,完全就没有发生。秦越一席话,说得文武百官全部哑口无言,不知道如何辩驳。 庆和帝等了一阵不见有人驳斥秦越,便道:“既然无人反对,那就依秦越之见,设立医女,集中学圣明!”群臣齐声高呼。 另一边,顾明姝一大早去陈府家塾点卯。 家塾学子们一听顾明姝要来,早早的就等着了。 顾明姝是直接拜陈冲为师,这就使得她的身份比一些学徒要高。一个小丫头后来居上,这是他们接受不了的,聚在一起琢磨着要给她点下马威,免得她以后用身份压人。 顾明姝穿着一袭草绿色衣裙,人还没怎么样呢,那活泼灵动,充满青春活力的气质飘忽而来。 她一出现,立刻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见她手中大包小包的提着东西,不等她开口,便有人笑盈盈的上去帮忙。 “师哥你好,初次见面,这是一点小礼物,请多多关照!” “师侄你好,初来乍到,请多多关照,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 顾明姝人乖嘴甜,一圈礼物发下来,别说之前本就喜欢她的,就连对她暗暗不屑,计划着要给她点小鞋穿穿的,也都对她热情起来。 这么好相处的人,若是还想拿捏她,岂不是要犯众怒被孤立。 “师妹客气啦。我也给您准备了小礼物呢,希望你喜欢。” “谢谢师姑,以后还望师姑多多指点哟!” “师妹,我精通医理,不懂的随时可以问我哟。” “师姑,药理是我的强项,有什么想知道的只管问我。” 顾明姝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笑容就没收起过。她努力和每个人都说上话,以便第一时间将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和样貌都记住。 顾明姝看似年纪轻不经事,一派天真娇俏,可谁也不知道真实的她经历了多少,加之她本就是男孩窝里长大的假小子,对付男孩子颇有一套,一通甜笑寒暄下来,瞬间成为了众星拱月的存在。 这样和谐欢快的氛围,正是顾明姝喜欢和期盼的。 毕竟,她以后可是要长时间呆在这里,人际关系搞好了,以后学起来,自然也就能轻松许多。不用像在海陵王府那样,天天不是和这个斗就是和那个斗。 中午时分,顾明姝正和大家笑闹成一团,呼听一声“圣旨到”,所有人都瞬间安静下来,齐刷刷跪下,抬眼暗瞟着门口。 “怎么是他?”顾明姝差点就站了起来。 前来宣旨的,不是公公,而是秦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医女局设立,因男女有别,习艺的医女,即刻挪去国子监行云院集中学习!钦此!” 听惯了公公们那柔声细语的宣读声,此刻听着秦越中气十足浑厚有力的声音,大家都很受震撼。 秦越宣读完圣旨,和顾明姝对望一眼,也没多话,将圣旨转交给一同前来的陈冲后,转身离去。 “王爷为了你,可是力排众议,舌战群儒,才说动皇上让你们去国子监集中学习。”陈冲小声道。 顾明姝知道秦越什么心思,嘟囔道:“谁要他这样做了。这样一来,我去了国子监集中学习,那以后就不能跟在师傅您身边受师傅你指教了。” 陈冲道:“为师也很舍不得你。不过就是教你的时间少了一下罢了。去了国子监后,太医院所有有资历的太医都会来授课,这对于你来说也是有好处。毕竟术业有专攻,为师能教你的,也是有限。你博采众长,将来定有非凡成就。” 顾明姝点了点头。他虽然对秦越不待见,可陈冲说的这些,她也早就明白,去国子监学习,这倒是让她很期待。 几家欢喜几家愁。家塾的师兄弟和师侄们可就不高兴了。 第170章 医术超群 这才相处了半天,有趣的东西都还没说完呢,自然是不舍。 既有不舍,便有小怨。 小萝卜头们人小嘴快,也没什么顾忌,张嘴便道:“既然都破格收医女了,男女都可同朝为官,为何还要分开学习?” 有人立刻点头附和:“难不成往后师姑成了医官上朝,还得与百官隔开吗?” “陛下这格局没打开……啊呀!师姑你干嘛打我?” “你是长了九个脑袋吗?”顾明姝道,“陛下也是你能非议的?” 被敲的小萝卜头缩缩脖子:“这不是没外人嘛。” “有没有外人都不行!”顾明姝见他竟还不知错,脸色就严肃了几分,“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能说这种话。这是为你自己,也为你的家人。” 她话音刚落,秦越就回来了,黑着脸问:“方才本王听见有人妄议圣旨,是哪一个?自己站出来,便只抓一人。若是被本王揪出来。那就全家下狱!” 那黑云压城的气势,吓得刚刚说话的小萝卜头们眼圈都红了。可他再害怕,也不想连累家中,便颤抖着要站出来了。 结果,他才抬脚,顾明姝就一把将他摁回了自己身后:“王爷怕是听错了。方才我是在说让他们不要非议他人,但只是我兴之所至地随口闲聊,大家什么都没说。” “包庇可是要论同罪处理的。”秦越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 顾明姝故作轻松:“那是自然。陈老一辈子爱国忠君,他的徒子徒孙,自也一样。” “是么?”秦越气势沉沉地扫视众人,直将所有人都看得低下了头去,口无遮拦的那几个小孩,更是抖若筛糠。 “王爷,”顾明姝赶紧转开话题,“您宣旨之后却不走,可是打算送我去国子监?” 秦越去而复返,确实是来催顾明姝走的,而且也打定了主意要送她过去。但他心里也清楚,顾明姝不待见他,未必愿意要他送。 但现在她却主动提了此事,秦越看小萝卜头们的眼神都差点绷不住冷厉。 “虽不顺路,倒也勉为其难。”秦越端起了冷淡的架子。 陈琼听不下去,“王爷公务繁忙,还是不要为难了,稍后我送师妹过去就好。” 秦越淡淡扫他一眼,道:“也好。正好本王腾出空来,好好审这些小子,方才到底是谁出言不逊。” 陈琼还要说什么,当即就被人捂了嘴拖到了一边去,同时顾明姝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差点撞到秦越怀里去。 “师妹,你快跟王爷走。圣旨可是要您即刻启程的呢。” 有个少大点的孩子朝她挤眉弄眼。 顾明姝倒是没生气,只是对秦越点点:“王爷,那咱们走。” 秦越得偿所愿,转身后就忍不住勾了一下唇角。 结果,才迈出两步去呢,就听见背后一声“师姑”,那惊天动地的哭喊,直接把屋脊上小憩的麻雀都惊飞了。 原来,是之前闯祸的小萝卜头心里愧疚,觉得是自己害得漂亮温柔的顾明姝,被凶巴巴的秦越拿捏了,少年心气儿一上来,就想一人做事一人当。 “师姑,你……” “我这又不是要去天涯海角,只是不能在一起学习罢了。”顾明姝打断他,“如今我拜师礼都行了,在哪儿学医都是你们的师妹师姑,有空我就会来看你们的。” “可是……”可是你不喜欢这个凶巴巴的王爷送你呀! 这些孩子的天真无邪,让顾明姝想起了自己在塞外时候的童年时光。 那时候她不懂什么是天地君亲师,只靠着与游侠们混出来的浑身义气,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着实也没少闯祸。 于是,面对眼前这群也对自己讲义气的萝卜头,耐心也好,温柔也好,她都忍不住多释放一些。 她笑盈盈道:“陛下体恤我们女子出来抛头露面的不易,单辟学院来收留我们,这是恩。王爷事务繁忙,却百忙之中抽空送我,这是义。恩与义,不可拒绝更不可辜负。这是抬举我的好事呢。” 说完,她又安慰似地揉揉萝卜头的脑袋。 不过,她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萝卜头们就更是不舍了,拉着她嗷呜嗷呜。 顾明姝只好拿过纸笔,写出她在京中的几个药店名字,“以后你们去这些地方买药,报我的名字打折哟,算是我给你们的另一份礼物。” 小萝卜头们感动的嗷呜嗷呜,围着她一直送她出了大门,眼看着她上了海陵王的马车,又看马车消失,这才恋恋不舍的回返。 秦越骑在高头大马上与马车平行,俯身撩开车帘与顾明姝说话:“短短半日,你也能拢住这一窝人心,倒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顾明姝本不想理他,但考虑到以次人目前脸皮的厚度来说,只要她敢闭口不言,他肯定要弃马上车,与她面对面聊。 “王爷也挺叫人刮目相看,脾气和官威都见涨。” 秦越好脾气地笑笑:“本王可不止这点变化,日后你可细细观察,慢慢比对。” 顾明姝:…… 她观察得着,比对得着吗?他变不变,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骑你的马!”顾明姝一把拽过了他手里的车帘,之后不管他说什么,也都没再搭理。 一个时辰后,这马车终于晃悠悠地晃到了国子监外。 国子监里头发花白的管事夫子早已接到圣旨,早早便在门口迎人。 也不知是因为秦越的缘故,还是因为圣旨的缘故,夫子对顾明姝十分热情恭敬。 领着二人去行云院的路上,夫子一直对此间地理介绍个不停,仿佛要确保顾明姝走完了这一趟,就能在国子监内畅通无阻。 顾明姝其实心中一直有点疑惑,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她是不太能消受的。但也不好直接问。 这时候,秦越对那夫子道:“以往总听朋友们说,郑夫子不苟言笑最是严厉,今日一见才知道,那群小子又糊弄本王。夫子分明是个和蔼的热心肠嘛!” 郑夫子却道:“那群小子确也没说错什么。平日里,老朽确实待他们比较严厉,因为老朽就是管纪律的嘛。若和蔼了,便在学子们之间没了威信。” 秦越就道:“往后明姝也是此间学子,她可不比那些小子们乖巧多少,夫子就不怕没威信吗?” 郑夫子却捋着胡子道:“老朽管纪律,也是分人的。功课做的好的学生,便是上课看闲书也无妨。顾小姐本就医术超群,太医院的人轮流来执教,还不定谁教谁呢。” 这下,顾明姝也有点惊讶:“您怎知我医术超群?” 第171章 撒个娇 不过,此时若直接问郑夫子为何知道此事,反而是变相承认了。 所以,顾明姝行了个礼,声音甜形态乖,道:“夫子莫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其实并非什么医术超群之人。” 郑夫子一愣,然后就马上顺着顾明姝的话,补了句“只要虚心求学,将来定会有超群医术的”,如此便将这个话题圆了过去。 行云院布设有精美的亭台楼阁,不起眼的地方都是雕花刻草,描禽绘兽,每一处都值得细细欣赏玩味。 顾明姝却对这些美景没什么兴致,甚至于景色的繁华,让她更显孤寂,因为她发现,此间目前竟然只有她一个要学习的医女,偌大个行云院她一人独占。 这要是月斜人静,她一个人无聊之时,难不成拿着小扇扑打飞流的萤火虫解闷? 孤寂无趣还不是重点,主要是万一有事需要翘课溜门,连个打掩护的都没有。 秦越见她神色颇为失望,还但她是怕孤单,道:“稍后便让春华带其余人一起过来陪你,顺便保护你的安全。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就去隔壁找我。” 顾明姝:春华来有什么用,她又不是习艺的医女,又不能帮我上课点卯,翘课遮掩。等等?去隔壁? “去隔壁找你?”她柳眉顿时高挑。 秦越温柔道:“本王重孝在身,已不能胜任大理寺的工作。幸得陛下体恤,调任至国子监做个监学。往后,咱们就是邻居了。” 顾明姝忽然福至心灵:“跟陛下提议把医女局培训事宜放到国子监来,不会也是你的主意?” 秦越眼中的小得意一闪而过,像是情难自控,更像是故意给顾明姝释放信息。 “这自是陛下圣裁,本王哪有权利置喙?不过,确实小小建议了一番。” 顾明姝十分无语,这人是阴魂不散了?昨儿个才感慨幸亏他没有借伤耍赖留在将军府中呢,好家伙,原来在这等着。 她越想越气,便黑着脸下逐客令:“王爷,您旨也宣了,人也送到了,该走了?陛下为了保护我们医女的名节,刻意设了此院。有道是男女有别,您再站下去,岂不辜负天恩?” 秦越此时心情好得很,根本不在乎她这小小炸毛,他们且来日方长呢! 是以,他像个认真执行公务的人,规规矩矩退了出去。 秦越一走,百无聊赖的顾明姝就背着双手,迈着小步子在院落中溜达起来,看看这草,摸摸那花,引蜂逗蝶,倒也挺会给自己找乐子。 只是新鲜感一过,又觉得这高墙大院像个牢笼,一个人呆得慌。 好在春华带着暖风、翠微等人很快就到了行云院,看到她们,她刚刚燃起的小无趣,瞬间就抛诸脑后,带着她们把院子摸索了个边。 行云院与国子监只有一门之隔,大门一拴就是个独立的院落。由于只有顾明姝一个学生,所以她相对是很自由的。 她们一番摸索,成功找到了一扇可以避开国子监正院而出去的小门。 “小姐,您在这里脚都没踩实呢,又要出去?”暖风满脸的问号。 “你们不会以为我刚刚是带着你们游园赏花?悄悄的,别惊动了他人。” 暖风、翠微把嘴唇一闭,不再作声,一个在前探路,一个在后警戒,小心翼翼的护送着顾明姝离开了行云院。 出去后,顾明姝才摸出春华给她带过来的小纸条,而后直奔欣荣当铺。 进了门,她就直接去当铺的柜台前,先缓后快地“笃~笃笃”地敲了三下。 显然,这是个暗号! 柜台后的伙计正打算招呼她,一听这个暗号,先是一愣,继而皱眉端详了她好一阵,直到看见她身后的暖风,才小声说:“小姐请跟我来。” 进到里面见着了掌柜,伙计立刻就退了出去,打起精神立在柜台后。 顾明姝跟着掌柜入后堂又上了楼,前脚刚刚踏上楼板,后脚还没踩实呢,一个英气十足的劲装“男子”突然闪出,直接将顾明姝抱了个满怀。 两人先是脸贴脸,而后那“男子”更是对着顾明姝一通摸摸抱抱,捏脸揉头,亲密之情溢于言表,顾明姝也是表情愉悦,对“男子”这出格行为毫不避讳。 暗中跟着的秦越,此时正在欣荣当铺对面的楼上盯梢,透过窗户正好看见这一幕,差点气歪了鼻子。 光天和日的,竟有如此不知死活的野男人和他抢王妃? 秦越怒火中烧,手便搭上了腰间弓弩,显然是打算让那胆大包天的狗男人直接消失了。 身边的戎长风一看秦越这杀气腾腾的模样,急忙提醒道:“王爷且慢,那个劲装打扮的人,其实是个女子。” “女子?”秦越凝眉远眺,虽然他依旧看不出来,过去杀人的冲动倒是勉强按捺住了。 “你怎么知道那是女子?” 戎长风道:“上个月酒会时,她去找过沈易公子,当时也是这身打扮。属下在暗处值守,无意间听到她逼沈公子娶她……” 一说沈易,秦越顿时想到了一些事,自语道:“难道她是青云山那位火凤凰?” 沈易曾描述过火凤凰女扮男装是如何英姿飒爽,秦越至今记忆犹新,能得沈易如此盛赞,足见火凤凰的男装扮相确实有其出众之处。 戎长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挠挠头:“不会,王妃怎么可能认识女土匪呢?” 秦越此时气全消了,甚至有一些笑意,“那你对你们王妃了解的可太少了。三教九流都捏在手的鬼主都能是她朋友,认识个女土匪怎么了?” 戎长风呼了长呼一口气,深以为然。 秦越说的没错,当铺楼上的那位英气“男子”,确实是青云山火凤寨的曲凤英。但她不仅是认识顾明姝那么简单,她们是可相互交托性命的挚交好友。 曲凤英掐着顾明姝的脸就说:“几年不见,你怎么越长越丑了?你去年不还在信里跟我吹,说你是京中第一美人么?就这就这?” 顾明姝心中也是激动,难得遇到一个可以撒点娇的:“你是不知道做第一有多空虚寂寞。” “瞧把你美的,矮子里拔将军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曲凤英毫不留情地耻笑。 顾明姝不服气:“那是我易容了嘛。原装脸自还是倾国倾城的。只这一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我暂时不能用真面目示人,也不能恢复以前身份。” 曲凤英更是嗤之以鼻:“现在还叫顾明姝,还是将军府女儿。我看你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顾明姝冲着她吐了吐舌头:“现在不是海陵王妃,还是个云英待嫁的大家闺秀呢!难道不好吗?” 曲凤英没说好不好,她只是看不顺顾明姝现在这张脸。虽然乍一看没甚区别,细细一看却怎么看怎么别扭,她还是喜欢以前哪张原汁原味的脸蛋。 “哎,我真是看不得丑人,你能先把这人皮面具摘了吗?”说着,她直接上手去撕。 第172章 拜月 顾明姝的易容也非面具了事,自然撕扯不下来,两人你来我往拆了几招,便闹在了一处。 曲凤英假装无意,碰掉了撑窗户的杆子,那扇正对着秦越所在茶楼的窗户“啪”地关上了。 那道让她如芒在背的视线被阻断后,曲凤英就松开了顾明姝,皱眉道:“你这警惕性是越来越低了,怎么连跟着尾巴都毫无所觉。” 顾明姝理了一下被弄乱的头发,淡淡道:“是秦越,不必管他。” 曲凤英看了她一会儿,道:“你与他,现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关系?要说成,你俩连婚姻也没保住,如今各自无关;要说不成,你又任由他牛皮糖式地跟着粘着。” 好友的单刀直入,让顾明姝耳根微微一红。“哎呀,反正就是分开了。你就当各自无关呗。” 曲凤英与她是穿一条裙子长大的挚交,心知她虽与秦越分开,可心里还装着人家。可是想到自己查到的事情,她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劝道:“最好真的像你说的这样。他于你而言,绝非良人。” “哎呀,如今顾家的事还不够我操心的,儿女情长一团麻,不重要。”顾明姝摆手,算是说了句心里话。 她刚重生回来的时候,还因为前世死的过于凄惨而怨念难平,企图狠狠报复秦越以及整个海陵王府中曾经欺负过她的人。 可随着时间推移,她越来越发现,爱比恨重要。 守住能守住的,爱该爱的家人、朋友,才是最重要的。老天给她重生的机会,如果她全都用来复仇,那才是浪费。 “一年前,朝中就有人想制造‘通敌信’构陷顾家,虽然此事后来查明了栽赃。可陛下心里还是留了疙瘩,否则,前线吃紧的情况下,大哥不会被留在京中。” 曲凤英一个土匪头子,自然也懂几分御下之道。 “这是为质。质子竟比外敌重要,这恐怕不是一般的猜忌。一年来,顾大将军与戎人几次短兵相接都大获全胜,军中威望比过去更甚。” 说到这里,曲凤英忽然话锋一转:“不过,不管皇帝怎么猜忌,如今戎人未灭,你顾家肯定还是稳妥的,你这般紧张倒也没什么必要。” 顾明姝心道:那可太有必要了。前世顾家遭逢大难时,犬戎也未灭来着。 不过,她也不好与曲凤英解释自己未卜先知的事,便只推以“未雨绸缪”。 “你来京寻我,可是因为拜月旧部有消息了?”她转移话题。 曲凤英道:“虽然我来京不是为此事,但今日找你,确实是有消息了。你曾说‘拜月复国日,便是顾家大难时’,我虽不懂此间是何逻辑,但也不敢耽搁。”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了一张飞鸽传书的纸条。 顾明姝打开,便见上面写着:“拜月旧部已动,借春贸往满月城汇集。” 怎么今年就动了? 这是顾明姝看完后的第一个反应。 虽然前世时她不知道这件事具体发生的时间,但拜月复国的消息她是知道的,应该在明年的初秋光景。 当时秦越复盘顾培青阵亡、顾家军吃败仗的事,说是因为拜月提前半年布置复国,并迅速与犬戎结盟才导致惨烈结果…… 按此推算,拜月着手复国之事,应该是在明年春天才对。 可不管怎么说,事已至此,她不可能再慢吞吞地想对策了! “怎么了?”见顾明姝神色忽然变得凝重,曲凤英关切道,“如果你实在不想见拜月复国,其实也很容易。只要我们把消息放给大宛和犬戎,他们肯定有的是手段掐灭这点势力。” 拜月国被灭后,大昭其实没分到什么东西,拜月大面积的国土全都被大宛和犬戎分食了。 要说谁最不希望它复国,那肯定是这两个既得利益者。 以常理论,曲凤英这提议是很好的。 可是,顾明姝知道这行不通。短短半年,拜月要复国,又要和实力强劲的犬戎结盟,这其实是很难做到的。 犬戎人行事风格,是不占便宜就算吃亏。他们能在拜月挖走他们的心头肉满月城,又捏着鼻子和拜月合作吗? 顾明姝以为,有这种可能,但可能性很小。最大的可能性是,拜月的所谓旧部,把那半年时间用来和戎人达成了合作,他们根本没有复国!整个复国都是彻头彻尾用来忽悠大昭轻敌的一个阴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曲凤英的提议不仅行不通,很可能还会加速这些屑小的结盟。 “不,不能这么做。”顾明姝一口否决。 “为什么?”曲凤英其实对自己的提议还是挺得意的。她觉得这个借刀杀人的办法就挺好的。 顾明姝见躲不过去,便直接假托自己梦见了拜月复国,结果导致顾培青死亡,顾家败落的事。 曲凤英虽然不太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儿,但她相信逻辑。 现如今三国陈兵边境,小摩擦不断,紧张对峙。若是对面两家乃至三家联手,大昭还真讨不了好果子吃。 “既然你肯定,拜月复国对顾家有碍的话,那我这个消息也要说给你听。”曲凤英道。 顾明姝微微挑眉:“还有旁的消息?” “这是我收到的密报。阅后即焚,所以我没有原件可以给你看。”曲凤英道。 “好姐姐,都什么时候了,你快说罢,难道我还能信不过你吗?”顾明姝无奈道。 曲凤英道:“拜月余孽联系旧部,声称自己得到了大昭的支持。”说着,她拿出了第二张纸片:“这图腾,是我从那阅后即焚的信纸上撕下来的,你认认。” 顾明姝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这特么是秦越私印上的特殊麒麟纹! “这就是我之前说,秦越于你而言并非良人的原因。只是看你似乎还喜欢他,所以想隐去不说的。但我听你说完你那梦之后,就觉得,你这位给拜月提供能量的王爷,只怕不是个好东西。” 曲凤英摸摸鼻子,说完后就小心翼翼地观察顾明姝的反应——她太清楚,自己这好友别看平日里端个冷静睿智模样,其实最是恋爱脑,此时听到这个消息,只怕不会难受。 然而,顾明姝比她想象的平静多了。 她只是淡淡“哦”了一声,道:“有没有这通敌卖国的破事,秦越也一直不是个好东西。这不是咱们都知道的事么?” 顿了顿,她神色忽然严肃起来:“凤姐姐,拜月的动作比我想的要快,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您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第173章 曲凤英 对面茶楼里的秦越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戎长风有些担心:“王爷,您昨夜宿醉又受了伤,可要找个大夫诊看一番?” 秦越揉了揉鼻子,轻飘飘道:“这倒不急,等稍晚些,小顾大夫自会亲自为本王看诊的。走。” 戎长风也不问去哪儿,跟着就走。 可等到发现这路不对劲,他终于忍不住道:“爷,咱这是要去哪儿?” 秦越道:“去沈家。不是说当铺那女人与沈易有渊源么,本王想知道什么,自然直接问他最好。” 戎长风犹豫了一下,但有些到嘴边的话,他又咽了回去,只道了声“是”。 待到沈家,小黄门一见是秦越,便十分熟络地打发人去通报,而后自己上前行礼,笑道:“贵人临门,可是来寻三公子的?” “机灵。” 秦越一撩袍摆就跨过了高高的门槛儿,戎长风也丢了门房一锭碎银做打赏。 沈易彼时正百无聊赖地在后花园的凉亭里钓鱼呢,他爹已下了死命令,只要沈易一日不肯娶妻,便一日不得出门。 此时听说秦越来了,他大喜,忙吩咐小厮:“快!去我房里,把那上好的蒙顶兰尖取来,今日我要与海陵王以茶代酒,不醉不归。” 小厮笑道:“少爷,茶哪里能醉人?你却要王爷不醉不归,那岂不是一直要住在咱家了?” “就你聪明。”沈易道,“他要真能一直住我这,陪我下棋解闷、谈天说地,总好过我对着一池不通人言的呆头鱼。” “快去!”沈易拿鱼竿抽了小厮一下,把人赶跑了。 不多时,茶来了,秦越也到了。 “子宁,我的亲人呐,您可算没忘了我这弟弟。”沈易特别夸张地迎了上来,作势要抱他。 秦越眼疾手快,抽出折扇就杵到了他额头上,嫌弃道:“离我远点儿。别让沈大人觉得你一直不娶妻,是有断袖之癖。” 结果他话音刚落,沈易脸上就露出了:哎,这主意妙啊的表情。然后目光灼灼地开始打量秦越。 “滚!”秦越被恶心地起了一手臂鸡皮疙瘩,唰地张开扇子作势要抽他。 沈易顿时想起了一些被抽的记忆,一缩肩就撤远了。 秦越看他这怂包又失意的样子,就忍不住道:“你心里有人,不想娶宋家女,那干嘛不把那个人娶回来呢?我看她也在京中,不如带回让沈大人见见。” “哎,哪儿那么容易。”提起伤心事,沈易就更萎靡了,“哎,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咱不说这种不愉快的事了。来,喝茶喝茶,喝高兴了就陪我手谈几局。” 秦越本来就是为曲凤英来的,怎么可能不聊这个女人呢?可现在沈易一副不想提伤心事的样子,他还真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倒是沈易先转了话题,问:“听说你家中大事办完后,也未丁忧,直接又调了新职?” “嗯。” 秦越便将今日之事,简单与沈易说了说,当然,他重点说了一下自己在欣荣当铺看见了曲凤英的事。 可沈易反而一脸严肃地岔开话题:“你说你宣旨后,便直接送顾明姝去了国子监,然后就来我这了?那你没入宫复旨啊!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子宁,你还是先去复旨!” 好家伙,他只当没听见秦越说当铺偶见那段。 秦越被他也是弄得心头火起:“沈易,你这缩头乌龟做的倒是熟练!” 他一发火,语气就有点像严厉版的沈大人,沈易仿佛是条件反射般地端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来:“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我就先缩着呗,壳儿硬,能多扛几刀呢。” 秦越:…… 沈易大抵也觉得自己不太像话,便找补了一下:“哎,子宁哥,你就别说我啦。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但凡我有的选,我也不会选择做缩头乌龟。难道我喜欢吗?” 秦越这次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道;“那要是有什么难处需要哥哥帮忙的,只管开口。” 沈易摆摆手苦笑了一下:“倒也没什么难处。缩着呗,缩到出结果为止。” 秦越本想追问,可想到沈易三缄其口的样子,就放弃了,只是道:“我今日来其实主要也不是打听你私事的。但我想知道这曲凤英,是什么来路。” 沈易无语:“这还叫不打听私事?” 秦越解释道:“明姝现在与她十分亲密,我得了解一下她到底什么人。” 第173章 曲凤英 对面茶楼里的秦越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戎长风有些担心:“王爷,您昨夜宿醉又受了伤,可要找个大夫诊看一番?” 秦越揉了揉鼻子,轻飘飘道:“这倒不急,等稍晚些,小顾大夫自会亲自为本王看诊的。走。” 戎长风也不问去哪儿,跟着就走。 可等到发现这路不对劲,他终于忍不住道:“爷,咱这是要去哪儿?” 秦越道:“去沈家。不是说当铺那女人与沈易有渊源么,本王想知道什么,自然直接问他最好。” 戎长风犹豫了一下,但有些到嘴边的话,他又咽了回去,只道了声“是”。 待到沈家,小黄门一见是秦越,便十分熟络地打发人去通报,而后自己上前行礼,笑道:“贵人临门,可是来寻三公子的?” “机灵。” 秦越一撩袍摆就跨过了高高的门槛儿,戎长风也丢了门房一锭碎银做打赏。 沈易彼时正百无聊赖地在后花园的凉亭里钓鱼呢,他爹已下了死命令,只要沈易一日不肯娶妻,便一日不得出门。 此时听说秦越来了,他大喜,忙吩咐小厮:“快!去我房里,把那上好的蒙顶兰尖取来,今日我要与海陵王以茶代酒,不醉不归。” 小厮笑道:“少爷,茶哪里能醉人?你却要王爷不醉不归,那岂不是一直要住在咱家了?” “就你聪明。”沈易道,“他要真能一直住我这,陪我下棋解闷、谈天说地,总好过我对着一池不通人言的呆头鱼。” “快去!”沈易拿鱼竿抽了小厮一下,把人赶跑了。 不多时,茶来了,秦越也到了。 “子宁,我的亲人呐,您可算没忘了我这弟弟。”沈易特别夸张地迎了上来,作势要抱他。 秦越眼疾手快,抽出折扇就杵到了他额头上,嫌弃道:“离我远点儿。别让沈大人觉得你一直不娶妻,是有断袖之癖。” 结果他话音刚落,沈易脸上就露出了:哎,这主意妙啊的表情。然后目光灼灼地开始打量秦越。 “滚!”秦越被恶心地起了一手臂鸡皮疙瘩,唰地张开扇子作势要抽他。 沈易顿时想起了一些被抽的记忆,一缩肩就撤远了。 秦越看他这怂包又失意的样子,就忍不住道:“你心里有人,不想娶宋家女,那干嘛不把那个人娶回来呢?我看她也在京中,不如带回让沈大人见见。” “哎,哪儿那么容易。”提起伤心事,沈易就更萎靡了,“哎,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咱不说这种不愉快的事了。来,喝茶喝茶,喝高兴了就陪我手谈几局。” 秦越本来就是为曲凤英来的,怎么可能不聊这个女人呢?可现在沈易一副不想提伤心事的样子,他还真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倒是沈易先转了话题,问:“听说你家中大事办完后,也未丁忧,直接又调了新职?” “嗯。” 秦越便将今日之事,简单与沈易说了说,当然,他重点说了一下自己在欣荣当铺看见了曲凤英的事。 可沈易反而一脸严肃地岔开话题:“你说你宣旨后,便直接送顾明姝去了国子监,然后就来我这了?那你没入宫复旨啊!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子宁,你还是先去复旨!” 好家伙,他只当没听见秦越说当铺偶见那段。 秦越被他也是弄得心头火起:“沈易,你这缩头乌龟做的倒是熟练!” 他一发火,语气就有点像严厉版的沈大人,沈易仿佛是条件反射般地端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来:“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我就先缩着呗,壳儿硬,能多扛几刀呢。” 秦越:…… 沈易大抵也觉得自己不太像话,便找补了一下:“哎,子宁哥,你就别说我啦。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但凡我有的选,我也不会选择做缩头乌龟。难道我喜欢吗?” 秦越这次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道;“那要是有什么难处需要哥哥帮忙的,只管开口。” 沈易摆摆手苦笑了一下:“倒也没什么难处。缩着呗,缩到出结果为止。” 秦越本想追问,可想到沈易三缄其口的样子,就放弃了,只是道:“我今日来其实主要也不是打听你私事的。但我想知道这曲凤英,是什么来路。” 沈易无语:“这还叫不打听私事?” 秦越解释道:“明姝现在与她十分亲密,我得了解一下她到底什么人。” 第174章 我用得着他教我做事 秦越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沈易一眼,仿佛在说:你在讲什么屁话? “沈大人并非迂腐之人,否则你二哥也娶不到你二嫂。他一直不同意你娶曲凤英,非要摁头宋凝芝,究竟是为什么?据我所知,曲凤英入京后对外的身份是行商之女,与你二嫂并无分别。” 沈易挠挠头:“是啊,都怪宋凝芝那不折手段的女人。她使计逼着凤英在我爹面前露了武功,又引我爹去青云山查她,便暴露了。不过你放心,我爹不会宣扬出去的。” 秦越不是很关心他是怎么把自己的姻缘搞砸的,也很相信沈大人不会泄露曲凤英的真实身份。 但是,曲凤英的身份既然宋凝芝都知道,就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若此时再传出顾明姝与其私交甚笃,疑似故旧的消息来,保不准就会有人在此事上做文章。 秦越皱眉便朝亭外喊:“长风。” 戎长风即刻运了轻功上前,秦越细细地吩咐了他一番后,又催促一声:“快去!” 他安排戎长风做的事很简单,就是让去提醒顾明姝,不要正大光明和曲凤英走太近。 沈易看着戎长风几息之间就消失的背影,有些咋舌:“子宁兄,你对这位顾府义女如此体贴上心,弄得我都快怀疑她是不是嫂夫人再丗重生了。” 只是些许细枝末节的小事情而已,沈易觉得秦越实在有些反应过度了。 而秦越半点也不遮掩自己对顾明姝的企图:“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失去过就会格外懂得珍惜’,男人做事不能太拖泥带水,拖来拖去迟早拖成遗憾。” 这话,倒是让沈易深以为然。若时光倒回两年前,或者只倒回一年前,他不是拖泥带水地干矫情,如今又何至于斯? 秦越见他发怔,便知是有所感,便道:“你也不是能轻易被困住的人,现在只能窝在这地方,是有什么把柄被捏了吗?如果方便说,不如说出来,我也好想法子帮你。” 这次,沈易沉默得更久。 秦越也不逼他,拍了拍他肩膀道:“不说也罢,反正我随时在,有什么需要,支一声就行。” 沉默了很久的沈易,得了他这话后猛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支支支!” 秦越:…… “说人话!” “下月初四,凤英邀我私奔,我决定答应了。”沈易一脸平静地放出狂言。 “我原本寻思,这于她不甚公平,但今日你提醒了我,耗着不是办法。她性子豪爽不羁,也未必在乎公平与否。家中既不许我娶她回府,我入赘青云山也一样。沈家多子多福,少我一个不少。” 秦越本意其实是想好友快刀斩乱麻,有把柄就消灭把柄,硬气些把人直接娶回来。万没想到,他竟舍得把自己“嫁”去匪窝。 他一时无言。 见他不说话,沈易急了:“你怎么不说话了?我把如此核心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不说话我很心慌啊。” 秦越本想说:你或许有更好的选择。 但想到那女匪的身份和性子,以及沈家对山匪的厌恶,便把话咽了回去,只道:“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沈易是真的很感动,当即便对秦越作揖,而后拉着人在小茶炉前坐下,一边煮茶一边说事。 说来也巧,此时此刻的顾明姝,也在与曲凤英煮茶叙旧。 唯一不同,便是她们所叙已近尾声。 曲凤英安慰道:“无论拜月是真复国还是假复国,顾大将军提前收到警示,必会做应对,决不会轻敌。你梦中所见之事,也就不可能发生了。” 顾明姝点点头,但心中却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她很是相信父亲能力,战场上你来我往兵不厌诈,便真是敌军全数联手,顾家军也不至于败得那么惨。 如今重活,她又比以往想到了更多的细节,重新复盘那场大败,将症结锁定到了另一件事上——太子入军历练。 大战爆发前,顾培青作为主帅,不知道为何竟将一部分的指挥权分了出去。这也是导致全军协调不如以往的最大原因。 前世并无人解释此安排的因由,且对此讳莫如深。太子回京后,虽摆出一副愿与主帅同罪,极力回护顾培青声誉的样子,可他的党羽却不遗余力地将败军之罪全推到主帅和顾家军身上。 这种极力维护和不遗余力,当初看来仿佛是储君仁义和群情激愤,现在再想,却刻意的有点蹊跷。 冥冥之中,顾明姝就是觉得,败仗必与太子脱不了关系! 但前世已矣,今生未至,顾明姝只有推测却没有任何证据。 好在,证据不重要,未发生才是最重要的。 拜月的消息已经通过曲凤英的渠道给父亲送去,大不了待太子入军,她再想办法跟过去就行,到时候根据军中形势再结合她前世记忆来推测,必能提前知道致命之处! 曲凤英见她虽然点头,眉间却还是愁绪萦绕,眼神也有些邈远,便知道她又往深处想了。 “好了,你别弄得跟你才是端坐中军帐的大元帅似的,这也操心那也惆怅。咱们有靠谱的消息,只管给大将军送去,他一定会有办法,放心!你远在京城,多思无益。” 顾明姝想:既然很多话都不能与好友细说,那又何必让她担心呢? 于是便换了模样,道:“你来京多久了?可逛过这城中名胜,吃过地道点心?” “这不都是你承诺了要带我去做的事,现在倒来问我。”曲凤英白了她一眼。 顾明姝赶紧挽起曲凤英的胳膊,撒娇似地晃了晃:“走,这就兑现承诺,带你逛京城,吃大餐,好不好?” 她服软了,曲凤英却不答应了,抽出了胳膊来说:“不行!” 顾明姝讶然挑眉:“这是为何?” 话音刚落,便有人忽然从外面投进来一枚暗器。 曲凤英眸中锐芒一闪,迅速将顾明姝护到了身后,同时飞出手中茶杯,将暗器砸偏了。 暗器笃地落在地板上后,她们才看见那是一枚飞镖,镖尾坠着一张纸条。 展开后,上书:曲寨主身份已暴露,顾小姐不宜与其高调交往,恐于将军府有妨。 曲凤英一阵无语后,道:“瞧这暗器来的方向,好像是对面酒楼。看来这秦越对你倒是真上心。” 顾明姝却因拜月那消息对他无甚好感,“唰唰唰”撕了字条,冷冷道:“他这是笑我蠢,还是看不起你?我用得着他教我做事?” 撕了纸,顾明姝便运起自己偷师来的幽冥鬼手,当场给曲凤英徒手易容,直接换了张脸。 而后,两人美美结伴出游,从东街逛到西市,又从西市吃到了十八坊附近。 第174章 我用得着他教我做事 秦越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沈易一眼,仿佛在说:你在讲什么屁话? “沈大人并非迂腐之人,否则你二哥也娶不到你二嫂。他一直不同意你娶曲凤英,非要摁头宋凝芝,究竟是为什么?据我所知,曲凤英入京后对外的身份是行商之女,与你二嫂并无分别。” 沈易挠挠头:“是啊,都怪宋凝芝那不折手段的女人。她使计逼着凤英在我爹面前露了武功,又引我爹去青云山查她,便暴露了。不过你放心,我爹不会宣扬出去的。” 秦越不是很关心他是怎么把自己的姻缘搞砸的,也很相信沈大人不会泄露曲凤英的真实身份。 但是,曲凤英的身份既然宋凝芝都知道,就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若此时再传出顾明姝与其私交甚笃,疑似故旧的消息来,保不准就会有人在此事上做文章。 秦越皱眉便朝亭外喊:“长风。” 戎长风即刻运了轻功上前,秦越细细地吩咐了他一番后,又催促一声:“快去!” 他安排戎长风做的事很简单,就是让去提醒顾明姝,不要正大光明和曲凤英走太近。 沈易看着戎长风几息之间就消失的背影,有些咋舌:“子宁兄,你对这位顾府义女如此体贴上心,弄得我都快怀疑她是不是嫂夫人再丗重生了。” 只是些许细枝末节的小事情而已,沈易觉得秦越实在有些反应过度了。 而秦越半点也不遮掩自己对顾明姝的企图:“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失去过就会格外懂得珍惜’,男人做事不能太拖泥带水,拖来拖去迟早拖成遗憾。” 这话,倒是让沈易深以为然。若时光倒回两年前,或者只倒回一年前,他不是拖泥带水地干矫情,如今又何至于斯? 秦越见他发怔,便知是有所感,便道:“你也不是能轻易被困住的人,现在只能窝在这地方,是有什么把柄被捏了吗?如果方便说,不如说出来,我也好想法子帮你。” 这次,沈易沉默得更久。 秦越也不逼他,拍了拍他肩膀道:“不说也罢,反正我随时在,有什么需要,支一声就行。” 沉默了很久的沈易,得了他这话后猛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支支支!” 秦越:…… “说人话!” “下月初四,凤英邀我私奔,我决定答应了。”沈易一脸平静地放出狂言。 “我原本寻思,这于她不甚公平,但今日你提醒了我,耗着不是办法。她性子豪爽不羁,也未必在乎公平与否。家中既不许我娶她回府,我入赘青云山也一样。沈家多子多福,少我一个不少。” 秦越本意其实是想好友快刀斩乱麻,有把柄就消灭把柄,硬气些把人直接娶回来。万没想到,他竟舍得把自己“嫁”去匪窝。 他一时无言。 见他不说话,沈易急了:“你怎么不说话了?我把如此核心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不说话我很心慌啊。” 秦越本想说:你或许有更好的选择。 但想到那女匪的身份和性子,以及沈家对山匪的厌恶,便把话咽了回去,只道:“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沈易是真的很感动,当即便对秦越作揖,而后拉着人在小茶炉前坐下,一边煮茶一边说事。 说来也巧,此时此刻的顾明姝,也在与曲凤英煮茶叙旧。 唯一不同,便是她们所叙已近尾声。 曲凤英安慰道:“无论拜月是真复国还是假复国,顾大将军提前收到警示,必会做应对,决不会轻敌。你梦中所见之事,也就不可能发生了。” 顾明姝点点头,但心中却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她很是相信父亲能力,战场上你来我往兵不厌诈,便真是敌军全数联手,顾家军也不至于败得那么惨。 如今重活,她又比以往想到了更多的细节,重新复盘那场大败,将症结锁定到了另一件事上——太子入军历练。 大战爆发前,顾培青作为主帅,不知道为何竟将一部分的指挥权分了出去。这也是导致全军协调不如以往的最大原因。 前世并无人解释此安排的因由,且对此讳莫如深。太子回京后,虽摆出一副愿与主帅同罪,极力回护顾培青声誉的样子,可他的党羽却不遗余力地将败军之罪全推到主帅和顾家军身上。 这种极力维护和不遗余力,当初看来仿佛是储君仁义和群情激愤,现在再想,却刻意的有点蹊跷。 冥冥之中,顾明姝就是觉得,败仗必与太子脱不了关系! 但前世已矣,今生未至,顾明姝只有推测却没有任何证据。 好在,证据不重要,未发生才是最重要的。 拜月的消息已经通过曲凤英的渠道给父亲送去,大不了待太子入军,她再想办法跟过去就行,到时候根据军中形势再结合她前世记忆来推测,必能提前知道致命之处! 曲凤英见她虽然点头,眉间却还是愁绪萦绕,眼神也有些邈远,便知道她又往深处想了。 “好了,你别弄得跟你才是端坐中军帐的大元帅似的,这也操心那也惆怅。咱们有靠谱的消息,只管给大将军送去,他一定会有办法,放心!你远在京城,多思无益。” 顾明姝想:既然很多话都不能与好友细说,那又何必让她担心呢? 于是便换了模样,道:“你来京多久了?可逛过这城中名胜,吃过地道点心?” “这不都是你承诺了要带我去做的事,现在倒来问我。”曲凤英白了她一眼。 顾明姝赶紧挽起曲凤英的胳膊,撒娇似地晃了晃:“走,这就兑现承诺,带你逛京城,吃大餐,好不好?” 她服软了,曲凤英却不答应了,抽出了胳膊来说:“不行!” 顾明姝讶然挑眉:“这是为何?” 话音刚落,便有人忽然从外面投进来一枚暗器。 曲凤英眸中锐芒一闪,迅速将顾明姝护到了身后,同时飞出手中茶杯,将暗器砸偏了。 暗器笃地落在地板上后,她们才看见那是一枚飞镖,镖尾坠着一张纸条。 展开后,上书:曲寨主身份已暴露,顾小姐不宜与其高调交往,恐于将军府有妨。 曲凤英一阵无语后,道:“瞧这暗器来的方向,好像是对面酒楼。看来这秦越对你倒是真上心。” 顾明姝却因拜月那消息对他无甚好感,“唰唰唰”撕了字条,冷冷道:“他这是笑我蠢,还是看不起你?我用得着他教我做事?” 撕了纸,顾明姝便运起自己偷师来的幽冥鬼手,当场给曲凤英徒手易容,直接换了张脸。 而后,两人美美结伴出游,从东街逛到西市,又从西市吃到了十八坊附近。 第175章 约定 “这地方看起来又破又乱的,你是打算带我去赌坊吗?”曲凤英有些奇怪。 看着十八坊的牌匾,顾明姝也是怔了好一会儿。 不过,回过神来她就拉着曲凤英折身。 “额,这边没什么好看的,之前我因为一些原因,常会到此地来,所以下意识地就带你过来了。走,我带你去国子监。如今整个行云院都只有我一个人……” “这就是那个有鬼市的十八坊?”曲凤英却站住了,且兴致高昂的很,“我来京数月,一直想见识见识,既然你对这地儿熟,不如带我去看看。” 顾明姝神色严肃道:“如果你要看鬼市的话,那就更不用去了,因为一年前就没了。别问我为什么,我不能说,说了就会犯病。” 齐铭两个字,她只要说出口,就会引动蛊虫。可要说鬼市,齐铭却是绕不开之人。 曲凤英本还想说笑耍赖缠一缠,但看她脸色不太好,语气也严肃,就知她不去此地定有苦衷。当即道:“行。既然没鬼市了,那去也没意思。走!看看你的行云院去。” 可就在这时候,一个瘸腿小乞丐经过他她们身边的时候,忽然一个趔趄撞向她们,顾明姝好心,便顺手扶了他一把。 “谢谢姐姐。”小乞丐千恩万谢。 顾明姝却觉腰间一坠,低头一看,荷包竟被小乞丐拽走了。 钱没了不要紧,可齐铭给的那块能压制蛊毒的玉佩在里头啊! 顾明姝大惊失色:“还我!” 小乞丐哪里还会理她,丢开拐杖,撒丫子飞奔进了十八坊。这哪儿是什么小瘸子,分明是个飞毛腿。 曲凤英大喝一声:“小子站住!”就追了进去。 顾明姝抬头看看那块匾,一咬牙,也只能跟着追进去。 她脚程没有曲凤英快,坊间又多胡同,很快就看不见曲凤英的身影了。但好在她对这边熟悉,一看小乞丐之前选的胡同,就知道他肯定是要往旧街方向跑,所以便抄近道,转进了另一条路。 可此路还没走出两步呢,顾明姝就被一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她即刻撤步,拔出护身用的金刀横在身前。 但那黑衣人却直接摊手,露出了掌心的一枚扳指了来:“这是国师给夫人的小礼,国师准备于下月初四接您团聚。希望您届时能好好配合。” 顾明姝皱眉接过了那枚扳指。 这果然是她爹射箭用的那枚!就连上面磨损的纹路,她都熟悉。此物虽然战场上不会用,但因为是阿娘送的,顾培青从来片刻不离身。 她压下心中骇然,问:“国师?哪国的?” “自是我拜月国。”黑衣人一脸骄傲。 “拜月都亡国多少年了。你们国师叫什么?”顾明姝挑眉继续套话。 “您何必明知故问?而且,国师是谁重要吗,重要的难道不是您手中小礼?而且,这样的小礼物,我们还有好几件。”黑衣人高深莫测地一笑,傲慢不已。 顾明姝握着扳指的手捏得骨节泛白,沉声问:“下月初四,到底要我做什么?” 黑衣人道:“您什么也不必做,只需在城东悦神祭开始之前,去西郊花神庙与我们的人汇合。” 顾明姝道:“今年是大花朝,全国各地都往京中赶,你家国师却要我在这时候出城,不觉得扎眼吗?” 黑衣人淡淡道,“夫人是聪明人。一定会想办法不惊动无关人员的。而且,如今顾大将军身在前线,想必夫人也不希望国师对将军有过多的打扰,对?” 娘的,还威胁个没完没了了! 顾明姝心中呕的要命,却也只能捏着鼻子道:“知道了。” “还望夫人好自为之,不要耍花招。”黑衣人说着,又拿出了第二件东西递给顾明姝。 定睛一看,竟是她被小乞丐扯走的荷包。 虽然她见到这黑衣人的时候,就知道小乞丐肯定是和他一伙的,但在这么短时间内,荷包就挪到了此人手中,还没让曲凤英发现,足见此人武功不可小觑!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荷包:“你还有什么要给的要说的,一次性说完给完。下月初四也没几日了,我还得忙着回去收拾东西呢!” “夫人请便。”黑衣人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可以走了。 顾明姝紧紧攥着扳指就走,才出胡同口,便看见曲凤英正四处找她。 曲凤英看见她出现,顿时松了口气。 “那小乞丐有问题!他简直是个活泥鳅,钻进这乱七八糟的胡同里,几下就见不着人了。而且他身形诡异,绝对是个练家子。我怕咱俩被分别隔开,会被各个击破,所以就先来找你了。” “对了,那荷包里可有什么重要东西?若只是银钱,不如就算了,此地也不太对劲,房子看似建得杂乱无章,但又暗合奇门遁甲,若有人从阵眼启动阵法,只怕未必比我的寨子好闯。” 这十八坊竟暗合奇门遁甲? 顾明姝着实吃了一惊,但很快又觉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碧水山庄乃齐铭一手督建,那就是个处处阵法的屋子。这十八坊做了他那么些年的大本营,藏个阵法也是情理之中。 “那就走!”她朝曲凤英展示了自己手中的荷包。 “不错啊顾小姝,一年不见,你功夫倒是见涨了!”曲凤英惊叹道。 “不是我追回来的,是有人给我的。”顾明姝道。 “嗯?这破地方也有好心人?”曲凤英一脸不太信的样子。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咱换个地方。”顾明姝拉着她就走。 她们回了国子监的行云院。 这地方顾明姝打发了春华等人提前回来收拾过,现在暂时能算个可以说话的地方。 到了自己的地盘,顾明姝就将在十八坊所遇之事原原本本地都说给了曲凤英听,虽然顾明姝怀疑拜月国国师就是齐铭,但是她不捅破这层,只说“国师”二字倒也于己无碍。 “我前头才与你说拜月要复国,这国师就拿将军要挟你,要你跟他走?这听起来怎么好像是个熟人。”曲凤英皱眉。 顾明姝道:“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所图不小。秦越的力他借了,顾家军的力他也觊觎,说明拜月复国一事的真假已经不用怀疑了。” 曲凤英:“犬戎善战,大宛富足,拜月若真想复国,只靠那点旧部确实是不行。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要是真的跟走了,那就是顾家勾结外敌。明姝,不管你多担心,这一趟都不能去!” 第175章 约定 “这地方看起来又破又乱的,你是打算带我去赌坊吗?”曲凤英有些奇怪。 看着十八坊的牌匾,顾明姝也是怔了好一会儿。 不过,回过神来她就拉着曲凤英折身。 “额,这边没什么好看的,之前我因为一些原因,常会到此地来,所以下意识地就带你过来了。走,我带你去国子监。如今整个行云院都只有我一个人……” “这就是那个有鬼市的十八坊?”曲凤英却站住了,且兴致高昂的很,“我来京数月,一直想见识见识,既然你对这地儿熟,不如带我去看看。” 顾明姝神色严肃道:“如果你要看鬼市的话,那就更不用去了,因为一年前就没了。别问我为什么,我不能说,说了就会犯病。” 齐铭两个字,她只要说出口,就会引动蛊虫。可要说鬼市,齐铭却是绕不开之人。 曲凤英本还想说笑耍赖缠一缠,但看她脸色不太好,语气也严肃,就知她不去此地定有苦衷。当即道:“行。既然没鬼市了,那去也没意思。走!看看你的行云院去。” 可就在这时候,一个瘸腿小乞丐经过他她们身边的时候,忽然一个趔趄撞向她们,顾明姝好心,便顺手扶了他一把。 “谢谢姐姐。”小乞丐千恩万谢。 顾明姝却觉腰间一坠,低头一看,荷包竟被小乞丐拽走了。 钱没了不要紧,可齐铭给的那块能压制蛊毒的玉佩在里头啊! 顾明姝大惊失色:“还我!” 小乞丐哪里还会理她,丢开拐杖,撒丫子飞奔进了十八坊。这哪儿是什么小瘸子,分明是个飞毛腿。 曲凤英大喝一声:“小子站住!”就追了进去。 顾明姝抬头看看那块匾,一咬牙,也只能跟着追进去。 她脚程没有曲凤英快,坊间又多胡同,很快就看不见曲凤英的身影了。但好在她对这边熟悉,一看小乞丐之前选的胡同,就知道他肯定是要往旧街方向跑,所以便抄近道,转进了另一条路。 可此路还没走出两步呢,顾明姝就被一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她即刻撤步,拔出护身用的金刀横在身前。 但那黑衣人却直接摊手,露出了掌心的一枚扳指了来:“这是国师给夫人的小礼,国师准备于下月初四接您团聚。希望您届时能好好配合。” 顾明姝皱眉接过了那枚扳指。 这果然是她爹射箭用的那枚!就连上面磨损的纹路,她都熟悉。此物虽然战场上不会用,但因为是阿娘送的,顾培青从来片刻不离身。 她压下心中骇然,问:“国师?哪国的?” “自是我拜月国。”黑衣人一脸骄傲。 “拜月都亡国多少年了。你们国师叫什么?”顾明姝挑眉继续套话。 “您何必明知故问?而且,国师是谁重要吗,重要的难道不是您手中小礼?而且,这样的小礼物,我们还有好几件。”黑衣人高深莫测地一笑,傲慢不已。 顾明姝握着扳指的手捏得骨节泛白,沉声问:“下月初四,到底要我做什么?” 黑衣人道:“您什么也不必做,只需在城东悦神祭开始之前,去西郊花神庙与我们的人汇合。” 顾明姝道:“今年是大花朝,全国各地都往京中赶,你家国师却要我在这时候出城,不觉得扎眼吗?” 黑衣人淡淡道,“夫人是聪明人。一定会想办法不惊动无关人员的。而且,如今顾大将军身在前线,想必夫人也不希望国师对将军有过多的打扰,对?” 娘的,还威胁个没完没了了! 顾明姝心中呕的要命,却也只能捏着鼻子道:“知道了。” “还望夫人好自为之,不要耍花招。”黑衣人说着,又拿出了第二件东西递给顾明姝。 定睛一看,竟是她被小乞丐扯走的荷包。 虽然她见到这黑衣人的时候,就知道小乞丐肯定是和他一伙的,但在这么短时间内,荷包就挪到了此人手中,还没让曲凤英发现,足见此人武功不可小觑!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荷包:“你还有什么要给的要说的,一次性说完给完。下月初四也没几日了,我还得忙着回去收拾东西呢!” “夫人请便。”黑衣人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可以走了。 顾明姝紧紧攥着扳指就走,才出胡同口,便看见曲凤英正四处找她。 曲凤英看见她出现,顿时松了口气。 “那小乞丐有问题!他简直是个活泥鳅,钻进这乱七八糟的胡同里,几下就见不着人了。而且他身形诡异,绝对是个练家子。我怕咱俩被分别隔开,会被各个击破,所以就先来找你了。” “对了,那荷包里可有什么重要东西?若只是银钱,不如就算了,此地也不太对劲,房子看似建得杂乱无章,但又暗合奇门遁甲,若有人从阵眼启动阵法,只怕未必比我的寨子好闯。” 这十八坊竟暗合奇门遁甲? 顾明姝着实吃了一惊,但很快又觉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碧水山庄乃齐铭一手督建,那就是个处处阵法的屋子。这十八坊做了他那么些年的大本营,藏个阵法也是情理之中。 “那就走!”她朝曲凤英展示了自己手中的荷包。 “不错啊顾小姝,一年不见,你功夫倒是见涨了!”曲凤英惊叹道。 “不是我追回来的,是有人给我的。”顾明姝道。 “嗯?这破地方也有好心人?”曲凤英一脸不太信的样子。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咱换个地方。”顾明姝拉着她就走。 她们回了国子监的行云院。 这地方顾明姝打发了春华等人提前回来收拾过,现在暂时能算个可以说话的地方。 到了自己的地盘,顾明姝就将在十八坊所遇之事原原本本地都说给了曲凤英听,虽然顾明姝怀疑拜月国国师就是齐铭,但是她不捅破这层,只说“国师”二字倒也于己无碍。 “我前头才与你说拜月要复国,这国师就拿将军要挟你,要你跟他走?这听起来怎么好像是个熟人。”曲凤英皱眉。 顾明姝道:“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所图不小。秦越的力他借了,顾家军的力他也觊觎,说明拜月复国一事的真假已经不用怀疑了。” 曲凤英:“犬戎善战,大宛富足,拜月若真想复国,只靠那点旧部确实是不行。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要是真的跟走了,那就是顾家勾结外敌。明姝,不管你多担心,这一趟都不能去!” 第176章 算盘 顾明姝却指着扳指道:“他们能拿到这个,焉知便拿不到别的?此物的要挟,并非他能对我爹爹怎么样,而是他能皇帝对顾家军怎么样。下月初四我不露面,顾家才会‘勾结外敌’。” 曲凤英的脸色也变得十分凝重,她是常年与前线顾家军有联络的,当然知道前线打仗最怕的有时候未必是强大的敌人,而是来自后方的猜疑和冷箭。 “那你想怎么做?” 顾明姝沉吟了一下道:“我肯定不能跟他们走,但如果我能正大光明去边疆,想必他更乐见其成。回头我就找师傅,提一提提前考医的事,待有品级我就能请命随军了。” “女医随军?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曲凤英皱眉道,“还不如我直接掳走你送去呢!” “放心,我会有办法的。”顾明姝道,“倒是除此外,我还有一桩事需要请英姐你帮忙。” “什么请不请的,你直说便是!”曲凤英很不满她这样客气。 “你曾在军中做过军正,接触过各类斥候间谍,想必对这些人有一定了解。”顾明姝道,“我需要你帮我找出这位国师埋在京中的暗棋。” “初四那日,暗棋一定会根据我的行动来做出应对,这是他们最容易暴露的时候了。所以……” 曲凤英接过了话茬道:“所以那日我只需跟你同去,盯死了附近的人就行。” 顾明姝道:“我明你暗。” “懂!” 两人又凑在一起细说了一番,直到日暮西斜,曲凤英才潜行离开这行云院。 翌日,顾明姝便开始上课了。 来教习的先生乃是太医局医学部二等医师,已在太医院轮值数年。更巧的是,他也算顾明姝的师兄,因为他的授业恩师是陈冲。 这算是个有理论有实践的好老师了。 然而,顾明姝一改之前谦逊温和的形象,从十分专业的角度,将这位可怜的师兄问的哑口无言,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出自己的见解,展示一下全方位碾压。 一节课后,这位师兄面如土色地离开。 第二堂课,另一位医师昂首挺胸地进来,垂头丧气地离开。 第三堂…… 皆无例外。 第四堂课,陈老头就亲自来了。 “明姝啊,学医并非纸上谈兵,实践经验也很重要。那些老师虽不如你看书多,但皆是行医多年之人,你只要静下心来,就会知道他们身上多有值得你学的地方。” 陈冲进门就是如此一通语重心长的驯话。 顾明姝赶紧上前见礼,而后又告罪道:“学生知道如此行止实在无状,但学生是有苦衷的。” “你有苦衷也不能把老师们往死里问呀,他们都快自闭了,这以后再遇到聪明点的学生,怕是都不敢多教咯。有甚么苦衷,说来为师听听,看我否能帮你解决。” 陈冲压低着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缓。 顾明姝俏皮一笑,扯着老头的衣袖就卖娇:“我就知道师傅疼我。我的愁苦,也确实只有师父您能帮解决。” 陈冲这辈子都没个女儿,哪里架得住这般撒娇犯痴。更何况当初在碧水山庄的时候,眼前这位那可是对谁都冷若冰霜的。如此差别待遇,老头简直通体舒畅。 顾明姝就继续道:“师父,其实我那样问老师们,也是想提前了解一些与实践相关的。可谁曾想呐,老师们都是茶壶煮饺子,有真才实学,却无法给我解释明白,这才造成如今的尴尬局面。” 陈冲轻捻着胡须,不断点头,深以为然。 顾明姝脸上划过一抹委屈和无奈,“正是因为我经验少,才想要多实践。” 陈冲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表情有些纠结,“你的心思,为师理解。可你要明白,欲速则不达,你得稳扎稳打。行医治病,特别是我们御医,一旦出手,那可是一丝一毫都不能错,否则……” 顾明姝道:“道理学生都懂。师父你想呐,这次开设女医局,可是得到圣上御批的。我不想让皇上和师傅您失望,想着要早日成大昭第一个女医官。我若是循规蹈矩慢慢学,那得猴年马月呀?” 陈冲道:“你能这样想,为师很是高兴。可学习任何知识,都不能一蹴而就,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啊。” 顾明姝双眼弯弯如月,神秘兮兮说道:“我到有个一跃千里的办法,只要师父您同意,您徒弟我就将成为美名远扬的天才医女。” 陈冲被顾明姝带着节奏走,急忙问是什么办法。 “我想提前医考,并且是越级和那些已经拿到行医资格证的师兄们一起考。”顾明姝说得眉飞色舞,纤纤玉手还比划个不停。 徒弟如此有斗志,陈处自然心中高兴,可他又很不解,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据为师了解,你可不是一个爱慕虚名的人。” 顾明姝神色坚毅,“学生是想更快的投入实践,早些治病救人。” 陈冲本就很偏爱顾明姝,也觉得她这样的天才,从最基础的开始考,确实有点浪费时间,还可能把她激昂的兴致给磨没了,不答应还等什么。 顾明姝兴奋之情未及流露,陈冲忽然话锋一转,“不过,医女之事,全由圣心独裁,如果皇上不同意,那考了也无用。” 顾明姝却笑意盈盈,信心满满,“只要老师您同意就行,圣上那边自有人替我美言。” 陈冲一楞,登时抚须笑了起来。倒是忘了这位好徒弟背后还有以为能直达天听的助力了! 更何况,顾明姝想做什么事,定然会全力以赴,她自不可能是一时兴起嘴上说说那么简单。既然都向他开了口,定然早就把种种可能遇到的难题都想到了。 “下月月初就有医师月考,你既然有信心说服陛下,那明儿我就带你太医院插队报名,你且准备好身份文牒。”陈冲说。 顾明姝喜道:“多谢师傅,其余的我早就准备好了。” 陈冲:…… 看来,她是真的有信心。 第176章 算盘 顾明姝却指着扳指道:“他们能拿到这个,焉知便拿不到别的?此物的要挟,并非他能对我爹爹怎么样,而是他能皇帝对顾家军怎么样。下月初四我不露面,顾家才会‘勾结外敌’。” 曲凤英的脸色也变得十分凝重,她是常年与前线顾家军有联络的,当然知道前线打仗最怕的有时候未必是强大的敌人,而是来自后方的猜疑和冷箭。 “那你想怎么做?” 顾明姝沉吟了一下道:“我肯定不能跟他们走,但如果我能正大光明去边疆,想必他更乐见其成。回头我就找师傅,提一提提前考医的事,待有品级我就能请命随军了。” “女医随军?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曲凤英皱眉道,“还不如我直接掳走你送去呢!” “放心,我会有办法的。”顾明姝道,“倒是除此外,我还有一桩事需要请英姐你帮忙。” “什么请不请的,你直说便是!”曲凤英很不满她这样客气。 “你曾在军中做过军正,接触过各类斥候间谍,想必对这些人有一定了解。”顾明姝道,“我需要你帮我找出这位国师埋在京中的暗棋。” “初四那日,暗棋一定会根据我的行动来做出应对,这是他们最容易暴露的时候了。所以……” 曲凤英接过了话茬道:“所以那日我只需跟你同去,盯死了附近的人就行。” 顾明姝道:“我明你暗。” “懂!” 两人又凑在一起细说了一番,直到日暮西斜,曲凤英才潜行离开这行云院。 翌日,顾明姝便开始上课了。 来教习的先生乃是太医局医学部二等医师,已在太医院轮值数年。更巧的是,他也算顾明姝的师兄,因为他的授业恩师是陈冲。 这算是个有理论有实践的好老师了。 然而,顾明姝一改之前谦逊温和的形象,从十分专业的角度,将这位可怜的师兄问的哑口无言,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出自己的见解,展示一下全方位碾压。 一节课后,这位师兄面如土色地离开。 第二堂课,另一位医师昂首挺胸地进来,垂头丧气地离开。 第三堂…… 皆无例外。 第四堂课,陈老头就亲自来了。 “明姝啊,学医并非纸上谈兵,实践经验也很重要。那些老师虽不如你看书多,但皆是行医多年之人,你只要静下心来,就会知道他们身上多有值得你学的地方。” 陈冲进门就是如此一通语重心长的驯话。 顾明姝赶紧上前见礼,而后又告罪道:“学生知道如此行止实在无状,但学生是有苦衷的。” “你有苦衷也不能把老师们往死里问呀,他们都快自闭了,这以后再遇到聪明点的学生,怕是都不敢多教咯。有甚么苦衷,说来为师听听,看我否能帮你解决。” 陈冲压低着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缓。 顾明姝俏皮一笑,扯着老头的衣袖就卖娇:“我就知道师傅疼我。我的愁苦,也确实只有师父您能帮解决。” 陈冲这辈子都没个女儿,哪里架得住这般撒娇犯痴。更何况当初在碧水山庄的时候,眼前这位那可是对谁都冷若冰霜的。如此差别待遇,老头简直通体舒畅。 顾明姝就继续道:“师父,其实我那样问老师们,也是想提前了解一些与实践相关的。可谁曾想呐,老师们都是茶壶煮饺子,有真才实学,却无法给我解释明白,这才造成如今的尴尬局面。” 陈冲轻捻着胡须,不断点头,深以为然。 顾明姝脸上划过一抹委屈和无奈,“正是因为我经验少,才想要多实践。” 陈冲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表情有些纠结,“你的心思,为师理解。可你要明白,欲速则不达,你得稳扎稳打。行医治病,特别是我们御医,一旦出手,那可是一丝一毫都不能错,否则……” 顾明姝道:“道理学生都懂。师父你想呐,这次开设女医局,可是得到圣上御批的。我不想让皇上和师傅您失望,想着要早日成大昭第一个女医官。我若是循规蹈矩慢慢学,那得猴年马月呀?” 陈冲道:“你能这样想,为师很是高兴。可学习任何知识,都不能一蹴而就,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啊。” 顾明姝双眼弯弯如月,神秘兮兮说道:“我到有个一跃千里的办法,只要师父您同意,您徒弟我就将成为美名远扬的天才医女。” 陈冲被顾明姝带着节奏走,急忙问是什么办法。 “我想提前医考,并且是越级和那些已经拿到行医资格证的师兄们一起考。”顾明姝说得眉飞色舞,纤纤玉手还比划个不停。 徒弟如此有斗志,陈处自然心中高兴,可他又很不解,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据为师了解,你可不是一个爱慕虚名的人。” 顾明姝神色坚毅,“学生是想更快的投入实践,早些治病救人。” 陈冲本就很偏爱顾明姝,也觉得她这样的天才,从最基础的开始考,确实有点浪费时间,还可能把她激昂的兴致给磨没了,不答应还等什么。 顾明姝兴奋之情未及流露,陈冲忽然话锋一转,“不过,医女之事,全由圣心独裁,如果皇上不同意,那考了也无用。” 顾明姝却笑意盈盈,信心满满,“只要老师您同意就行,圣上那边自有人替我美言。” 陈冲一楞,登时抚须笑了起来。倒是忘了这位好徒弟背后还有以为能直达天听的助力了! 更何况,顾明姝想做什么事,定然会全力以赴,她自不可能是一时兴起嘴上说说那么简单。既然都向他开了口,定然早就把种种可能遇到的难题都想到了。 “下月月初就有医师月考,你既然有信心说服陛下,那明儿我就带你太医院插队报名,你且准备好身份文牒。”陈冲说。 顾明姝喜道:“多谢师傅,其余的我早就准备好了。” 陈冲:…… 看来,她是真的有信心。 第177章 同行 翌日一早,太阳初升,顾明姝带好身份文牒,换上新的医女服饰,跟随陈冲入宫报名。 太医院上下,听说顾明姝来报名考试,顿时炸开了锅。 他们倒不是对顾明姝这一个新人来考试有反对意见,而是她的授课老师,早就把她的辉煌战绩,在这些“前辈”中广而告之。 能取得医师资格的,自然都是这行业的翘楚,毕竟他们的医疗对象是皇族人员,稍有差池可就人头不保,而皇家自然也容不得庸才鱼目混珠。 那些自诩高才的医师们,面对这般嚣张的对手,内心哪能服气,早早的就琢磨着,有朝一日若是遇上,定要狠狠踩她一踩。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多时,一身浅绿医女装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拎着小医箱跟在老太医身后出现了。 她一路微笑着打招呼,桃花眼弯弯,便弯到人心里去,嘴角勾勾,便勾得人心都化了。更何况她还态度温和,神色谦卑,温柔羞涩,灵动可爱。 什么目中无人的狂傲?什么咄咄逼人的犀利? 根本没有嘛! 这么可爱的小师妹,怎么可能像那几个教课的说的那么凶悍! 如果真是才学被压了,肯定也是因为那几人实在太废物了,小师妹这么可爱,怎么会有错! 大家一改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和颜悦色起来,并且考虑到将是未来的同僚,便发挥同僚情,主动热情地介绍这介绍那。 顾明姝身经百战,自是应付得如鱼得水,等到报了名,全太医院医师都是她师兄啦。 “师兄们,我报完名,就先回家复习功课啦!咱们考场见哟。”顾明姝乖巧地朝她的师兄们摆摆手。 众人依依不舍地与她告别,有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的,还有热心给她考纲的。 顾明姝一走,师兄们甚至还私下暗暗约定:为了能让小师妹顺利过考,早日来太医院供职,大家这次考试要稍稍留力,千万不能挤下小师妹去。 教过顾明姝的那两个医师听见了,连话都不稀说了,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们: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总是特别可爱。 顾明姝离了太医院,却拒绝了陈冲提出要陈家马车送她回府的提议。想到她还另有“靠山”,老头也就捋着胡子乐呵呵走了。 由于前世也曾做过这样的事,所以掐好了时间后,顾明姝只在小南门等了小会儿,便等到了下朝的秦越。 一身朝服的男人挺拔英俊,又带着几分文官不及的凛冽与武官难比的儒雅,便是走在人群中也格外耀眼。 秦越远远便见到了她,虽然然面上还端得住,可眼里还是泄露了一两丝惊喜。 这是回京后她第一回求自己办事,原以为以她性子,左不过差人送点不走心的小礼便算了事,不曾想竟亲自来了。 如此看来,昨日连夜入宫陪老皇帝下了半宿棋,还是值当的。 见他走来,顾明姝便远远朝他的蹲了个万福。 秦越生怕她一个万福了事,便快步上前。人还没说什么,他就先开了口:“顾小姐不必多礼。” “今日能顺利报上月考的名,还是多亏了王爷替我上达天听,焉有不谢之理?” 她温柔端庄,是再正经不过的道谢样子。 秦越却被她说得心痒痒:“那……顾小姐打算怎么谢?” 这一年来,秦越始终一副杀伐果决生人勿近的架势,女色更是半点不沾。眼下忽然对个青葱的小姑娘热络起来,自是招人侧目。 有伸长了耳朵的人,听完后便远远起哄起来:“咱海陵王都把‘快以身相许’五个大字刻在脸上了,还好意思问人家怎么谢呢?” 有人远远地起哄,顾明姝难得脸热。 秦越一扭头就凶神恶煞地朝他们瞪眼:“滚!” 杀神的热闹好看,但也得有命看呀。围观的顿时缩缩脖子滚了。 秦越道:“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希望以后遇见什么事,你还是能像这样找我帮忙。我力所能及处,一定护你周全。” 顾明姝心道:我还真有别的事想找你来着。 结果她还没开口呢,忽听身后又有一道醇厚声音传来:“泥菩萨过江还想着保别人?海陵王,你怎么不告诉这位小医女,你刚刚在朝上是如何被人参了六大罪?” 竟是他曾经的好友,端王秦颂! 顾明姝心头一凛,秦越被参?该不会是因为她这点小事? 秦越显然不太高兴端王的出现,皱眉道:“清者自清,污蔑之词,不必端王殿下操心。” 秦颂冷笑一声:“大江涛涛,清水入了黄河,天下人看到的可只是浑浊一片,怕是分不清哪一滴水是清的。海陵王,你可想清楚了。” 说罢,不给秦越反唇相讥的机会,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看着六皇子远去的车架,顾明姝轻咬了一下红唇,心绪有些复杂。 她听得出来,秦越之事,和她医考没关系,而是涉及到政事,要不然六皇子也不必打那种机锋。 “王爷,你现在跟他是真决裂还是假政敌啊?我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劲!”顾明姝试探性的问。 有些事情,她摸不准人家底细,是不好讲的。 而秦越暗助拜月在先,已在她这失了一份信任,若他在朝中也站队不明,她还真不敢将他纳入计划中。 然而,秦越只笑了笑,却没答话。 顾明姝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心情有些小郁闷,欲要再问,两排带刀护卫护送着一个浅黄色的朝服的皇子直朝他们走来。 秦越一见,便带着顾明姝上前行礼。 “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端着一张礼贤下士的好脸,十分热情地亲自扶起了秦越:“不是说了,出了朝会就叫二哥,你这又混叫什么?” 跟着低头下拜的顾明姝,悄悄搓了搓自己胳膊上起的一层鸡皮疙瘩,心道:好家伙,这一出出的,合着我今儿出门没看黄历,指不准上头写着:忌谈事,宜戏来。 第177章 同行 翌日一早,太阳初升,顾明姝带好身份文牒,换上新的医女服饰,跟随陈冲入宫报名。 太医院上下,听说顾明姝来报名考试,顿时炸开了锅。 他们倒不是对顾明姝这一个新人来考试有反对意见,而是她的授课老师,早就把她的辉煌战绩,在这些“前辈”中广而告之。 能取得医师资格的,自然都是这行业的翘楚,毕竟他们的医疗对象是皇族人员,稍有差池可就人头不保,而皇家自然也容不得庸才鱼目混珠。 那些自诩高才的医师们,面对这般嚣张的对手,内心哪能服气,早早的就琢磨着,有朝一日若是遇上,定要狠狠踩她一踩。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多时,一身浅绿医女装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拎着小医箱跟在老太医身后出现了。 她一路微笑着打招呼,桃花眼弯弯,便弯到人心里去,嘴角勾勾,便勾得人心都化了。更何况她还态度温和,神色谦卑,温柔羞涩,灵动可爱。 什么目中无人的狂傲?什么咄咄逼人的犀利? 根本没有嘛! 这么可爱的小师妹,怎么可能像那几个教课的说的那么凶悍! 如果真是才学被压了,肯定也是因为那几人实在太废物了,小师妹这么可爱,怎么会有错! 大家一改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和颜悦色起来,并且考虑到将是未来的同僚,便发挥同僚情,主动热情地介绍这介绍那。 顾明姝身经百战,自是应付得如鱼得水,等到报了名,全太医院医师都是她师兄啦。 “师兄们,我报完名,就先回家复习功课啦!咱们考场见哟。”顾明姝乖巧地朝她的师兄们摆摆手。 众人依依不舍地与她告别,有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的,还有热心给她考纲的。 顾明姝一走,师兄们甚至还私下暗暗约定:为了能让小师妹顺利过考,早日来太医院供职,大家这次考试要稍稍留力,千万不能挤下小师妹去。 教过顾明姝的那两个医师听见了,连话都不稀说了,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们: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总是特别可爱。 顾明姝离了太医院,却拒绝了陈冲提出要陈家马车送她回府的提议。想到她还另有“靠山”,老头也就捋着胡子乐呵呵走了。 由于前世也曾做过这样的事,所以掐好了时间后,顾明姝只在小南门等了小会儿,便等到了下朝的秦越。 一身朝服的男人挺拔英俊,又带着几分文官不及的凛冽与武官难比的儒雅,便是走在人群中也格外耀眼。 秦越远远便见到了她,虽然然面上还端得住,可眼里还是泄露了一两丝惊喜。 这是回京后她第一回求自己办事,原以为以她性子,左不过差人送点不走心的小礼便算了事,不曾想竟亲自来了。 如此看来,昨日连夜入宫陪老皇帝下了半宿棋,还是值当的。 见他走来,顾明姝便远远朝他的蹲了个万福。 秦越生怕她一个万福了事,便快步上前。人还没说什么,他就先开了口:“顾小姐不必多礼。” “今日能顺利报上月考的名,还是多亏了王爷替我上达天听,焉有不谢之理?” 她温柔端庄,是再正经不过的道谢样子。 秦越却被她说得心痒痒:“那……顾小姐打算怎么谢?” 这一年来,秦越始终一副杀伐果决生人勿近的架势,女色更是半点不沾。眼下忽然对个青葱的小姑娘热络起来,自是招人侧目。 有伸长了耳朵的人,听完后便远远起哄起来:“咱海陵王都把‘快以身相许’五个大字刻在脸上了,还好意思问人家怎么谢呢?” 有人远远地起哄,顾明姝难得脸热。 秦越一扭头就凶神恶煞地朝他们瞪眼:“滚!” 杀神的热闹好看,但也得有命看呀。围观的顿时缩缩脖子滚了。 秦越道:“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希望以后遇见什么事,你还是能像这样找我帮忙。我力所能及处,一定护你周全。” 顾明姝心道:我还真有别的事想找你来着。 结果她还没开口呢,忽听身后又有一道醇厚声音传来:“泥菩萨过江还想着保别人?海陵王,你怎么不告诉这位小医女,你刚刚在朝上是如何被人参了六大罪?” 竟是他曾经的好友,端王秦颂! 顾明姝心头一凛,秦越被参?该不会是因为她这点小事? 秦越显然不太高兴端王的出现,皱眉道:“清者自清,污蔑之词,不必端王殿下操心。” 秦颂冷笑一声:“大江涛涛,清水入了黄河,天下人看到的可只是浑浊一片,怕是分不清哪一滴水是清的。海陵王,你可想清楚了。” 说罢,不给秦越反唇相讥的机会,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看着六皇子远去的车架,顾明姝轻咬了一下红唇,心绪有些复杂。 她听得出来,秦越之事,和她医考没关系,而是涉及到政事,要不然六皇子也不必打那种机锋。 “王爷,你现在跟他是真决裂还是假政敌啊?我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劲!”顾明姝试探性的问。 有些事情,她摸不准人家底细,是不好讲的。 而秦越暗助拜月在先,已在她这失了一份信任,若他在朝中也站队不明,她还真不敢将他纳入计划中。 然而,秦越只笑了笑,却没答话。 顾明姝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心情有些小郁闷,欲要再问,两排带刀护卫护送着一个浅黄色的朝服的皇子直朝他们走来。 秦越一见,便带着顾明姝上前行礼。 “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端着一张礼贤下士的好脸,十分热情地亲自扶起了秦越:“不是说了,出了朝会就叫二哥,你这又混叫什么?” 跟着低头下拜的顾明姝,悄悄搓了搓自己胳膊上起的一层鸡皮疙瘩,心道:好家伙,这一出出的,合着我今儿出门没看黄历,指不准上头写着:忌谈事,宜戏来。 第178章 党争 秦越恭敬回道:“君臣有别,礼不可废。” 太子显然是很受用这一句的,说话就更和颜悦色了。 “你不用担心,老六那拨人,为了铲除异己而胡闹的事,父皇心中有数。今日弹劾,父皇断然不会放在心上,你只管把心放回肚子。况且,还有孤在呢,孤也不会放任六弟继续胡闹的。” “欸,那就有劳太子殿下了。”秦越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顾明姝一见他俩这姿态,心里直呼“好家伙”,之前打了无数遍腹稿的话,也不打算给秦越说了。 而太子仿佛终于看见了顾明姝一般,惊疑地“嗯?”了声,饶有兴致地看向秦越:“这是?” 顾明姝被太子的目光一扫,意识到被太子认为失礼,赶紧低下头。 秦越倒是“懂事”,赶紧介绍,“这是定远将军府新收的义女顾氏,现在是医女局唯一的医女,今天跟着陈太医入宫准备考核定级。” 太子微凝着眉,在顾明姝脸上多看了两眼,“就是那个侯夫人带回来的义女?听说她思女心切,且义女和你的王妃容貌相似,并将名字都赐予了她。今日一见,果然有七八分相像。” “昨夜小越在父皇面前,盛赞你是何等天纵之才。如今一见才知惊才绝艳,难怪他王对你赞誉有佳了。”太子赞道。 顾明姝忙道:“承蒙太子殿下与海陵王爷谬赞。天纵之才,实在愧不敢当。” 太子笑道:“我大昭是物华天宝之地,人杰地灵,人才辈出。顾侯爷是大昭的定海神针,你能成为顾家义女,倒也合适。” 顾明姝偷偷抬眉瞟了太子一眼,心中暗道:不愧是太子殿下,就是会说话。 “你带她熟悉熟悉环境,孤还有些事要处理,晚上再去你那喝酒。”太子道。 秦越自是诚惶诚恐地应了,又恭送人离开。 顾明姝看着,却总觉得有几分逼良为娼后,良家妇女不得不倚门卖笑,送往迎来的无奈感。 可她也不能深问,只试探道:“以前大家都觉得你是六皇子党,今儿怎么入太子党了?不做纯臣了?怪不得人家参你呢。” 秦越避而不答,一脸正紧,“你都办完了?这地方墙高院深,我送你回去。” 顾明姝:真把我当新收的义女啦。虽然我入宫次数少,可是说到回家的路,我一定是比你熟的。我连哪一株花开着几朵花都知道,岂会找不到路回去。 心虽如此抬杠,顾明姝倒也没拒绝秦越的相送。 她知道,拒绝也没用,只会让这个厚脸皮的王爷更加上脸。 同行的路上,两人少了往日的斗嘴,相对沉默。 咕噜车轮,嘚嘚马蹄,更将沉默的气氛映衬得浓厚。 顾明姝心中不禁暗想:秦越今儿有些不对劲。以前他虽然高冷,可和她独处的时候,总会找话题,现在怎么一言不发,定是有事让他心烦。 秦越骑马在侧,侧目瞥见顾明姝不止一次轻轻挑帘窥他,道:“本王脸上有麻子吗?要看你大可以以正大光明的看。” “脸上没有,心中有没有就不知道了。”顾明姝干脆把帘子挂起,手托着下巴面对秦越,“你有心事?” 秦越沉着脸,“太医院也是官场,也会有倾扯轧,以后你说话做事要多加小心。” 顾明姝撇了一下嘴角,轻哼道:“你一个一天被弹劾六大罪状的人,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我又不是小孩子,自有分寸。” 言罢,又觉得此番言论有些不妥。本来是担心秦越有心事,何况人家刚刚才帮过自己,一张口又怼他,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于是又急忙转了话头提醒:“你既已涉党争,往后就更应该谨言慎行,两派相争,若被人抓着把柄,定是无法独善其身了。” 秦越侧过脸,笑看着顾明姝:“你是在担心我?” “少自作多情。”顾明姝白了他一眼,我只是在担心我自己的后台之一可不可靠。若是堂堂海陵王都陷入泥沼无法自拔,恐怕我也会被牵连,那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不是吗。” 秦越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明显,暗想:从恨不得拒之千里,到后台之一,也算是莫大的进步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了定远将军府外,秦越跃下马背,引着顾明姝下马车。 “多谢王爷相送,请回!” 居然都不请他进去坐坐,这倒是在秦越的意料之中,她有意和他保持距离。 顾明姝刚要走,又忍不住叮嘱了两句:“太子不是好东西,如果你还有回旋余地,一定要慎重投入。” 秦越见她实在太担心,不免有些心怜,便小声与她说道:“不管是端王殿下参我,还是太子殿下与我示好,都在我计划中。” “计划?”顾明姝眯成缝的双眸中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都被人给参了,这算是哪门子的高深谋略!? “这,也是陛下的意思。”秦越进一步抖料。 顾明姝听得更加震惊,弯弯眉眼变成了闪耀星辰,“怎么还有皇上的事?” 秦越面上没什么波动,一如既往的高冷稳:“对,所以只要陛下稳,你这后台之一就稳如泰山。现在放心了?” 顾明姝鼓了鼓小脸,心道:他这意思是,他依然是纯臣。太子和端王,其实他两边不沾?若真是如此,那四月初四的事儿,说不准还真可请他助一臂之力。 可秦越这话又说得不明不白的,顾明姝也没法拿定主意。 “我听着有点糊涂,你的意思是,你一个纯臣,在陛下的授意下参与党争?这也太匪夷所思了。陛下图什么呀?” 秦越听她直接疑问三连,不由得嘴角一勾,继而表情一沉,道:“这可是密旨,你确定要听?” 她想听。但密旨这种听起来就很要命的东西,又拉回了她的理智。 她谨慎又惜命地摇摇头:“你说是就是。我也不是非要听不可。” 结果秦越却忽然一把揽住她腰身,将她箍在怀中后,附耳道:“陛下觉得太子智谋有余而勇猛不足,想让他去军中历练一番。可端王殿下与太子实力相近,太子不放心离开朝堂。” 第178章 党争 秦越恭敬回道:“君臣有别,礼不可废。” 太子显然是很受用这一句的,说话就更和颜悦色了。 “你不用担心,老六那拨人,为了铲除异己而胡闹的事,父皇心中有数。今日弹劾,父皇断然不会放在心上,你只管把心放回肚子。况且,还有孤在呢,孤也不会放任六弟继续胡闹的。” “欸,那就有劳太子殿下了。”秦越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顾明姝一见他俩这姿态,心里直呼“好家伙”,之前打了无数遍腹稿的话,也不打算给秦越说了。 而太子仿佛终于看见了顾明姝一般,惊疑地“嗯?”了声,饶有兴致地看向秦越:“这是?” 顾明姝被太子的目光一扫,意识到被太子认为失礼,赶紧低下头。 秦越倒是“懂事”,赶紧介绍,“这是定远将军府新收的义女顾氏,现在是医女局唯一的医女,今天跟着陈太医入宫准备考核定级。” 太子微凝着眉,在顾明姝脸上多看了两眼,“就是那个侯夫人带回来的义女?听说她思女心切,且义女和你的王妃容貌相似,并将名字都赐予了她。今日一见,果然有七八分相像。” “昨夜小越在父皇面前,盛赞你是何等天纵之才。如今一见才知惊才绝艳,难怪他王对你赞誉有佳了。”太子赞道。 顾明姝忙道:“承蒙太子殿下与海陵王爷谬赞。天纵之才,实在愧不敢当。” 太子笑道:“我大昭是物华天宝之地,人杰地灵,人才辈出。顾侯爷是大昭的定海神针,你能成为顾家义女,倒也合适。” 顾明姝偷偷抬眉瞟了太子一眼,心中暗道:不愧是太子殿下,就是会说话。 “你带她熟悉熟悉环境,孤还有些事要处理,晚上再去你那喝酒。”太子道。 秦越自是诚惶诚恐地应了,又恭送人离开。 顾明姝看着,却总觉得有几分逼良为娼后,良家妇女不得不倚门卖笑,送往迎来的无奈感。 可她也不能深问,只试探道:“以前大家都觉得你是六皇子党,今儿怎么入太子党了?不做纯臣了?怪不得人家参你呢。” 秦越避而不答,一脸正紧,“你都办完了?这地方墙高院深,我送你回去。” 顾明姝:真把我当新收的义女啦。虽然我入宫次数少,可是说到回家的路,我一定是比你熟的。我连哪一株花开着几朵花都知道,岂会找不到路回去。 心虽如此抬杠,顾明姝倒也没拒绝秦越的相送。 她知道,拒绝也没用,只会让这个厚脸皮的王爷更加上脸。 同行的路上,两人少了往日的斗嘴,相对沉默。 咕噜车轮,嘚嘚马蹄,更将沉默的气氛映衬得浓厚。 顾明姝心中不禁暗想:秦越今儿有些不对劲。以前他虽然高冷,可和她独处的时候,总会找话题,现在怎么一言不发,定是有事让他心烦。 秦越骑马在侧,侧目瞥见顾明姝不止一次轻轻挑帘窥他,道:“本王脸上有麻子吗?要看你大可以以正大光明的看。” “脸上没有,心中有没有就不知道了。”顾明姝干脆把帘子挂起,手托着下巴面对秦越,“你有心事?” 秦越沉着脸,“太医院也是官场,也会有倾扯轧,以后你说话做事要多加小心。” 顾明姝撇了一下嘴角,轻哼道:“你一个一天被弹劾六大罪状的人,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我又不是小孩子,自有分寸。” 言罢,又觉得此番言论有些不妥。本来是担心秦越有心事,何况人家刚刚才帮过自己,一张口又怼他,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于是又急忙转了话头提醒:“你既已涉党争,往后就更应该谨言慎行,两派相争,若被人抓着把柄,定是无法独善其身了。” 秦越侧过脸,笑看着顾明姝:“你是在担心我?” “少自作多情。”顾明姝白了他一眼,我只是在担心我自己的后台之一可不可靠。若是堂堂海陵王都陷入泥沼无法自拔,恐怕我也会被牵连,那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不是吗。” 秦越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明显,暗想:从恨不得拒之千里,到后台之一,也算是莫大的进步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了定远将军府外,秦越跃下马背,引着顾明姝下马车。 “多谢王爷相送,请回!” 居然都不请他进去坐坐,这倒是在秦越的意料之中,她有意和他保持距离。 顾明姝刚要走,又忍不住叮嘱了两句:“太子不是好东西,如果你还有回旋余地,一定要慎重投入。” 秦越见她实在太担心,不免有些心怜,便小声与她说道:“不管是端王殿下参我,还是太子殿下与我示好,都在我计划中。” “计划?”顾明姝眯成缝的双眸中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都被人给参了,这算是哪门子的高深谋略!? “这,也是陛下的意思。”秦越进一步抖料。 顾明姝听得更加震惊,弯弯眉眼变成了闪耀星辰,“怎么还有皇上的事?” 秦越面上没什么波动,一如既往的高冷稳:“对,所以只要陛下稳,你这后台之一就稳如泰山。现在放心了?” 顾明姝鼓了鼓小脸,心道:他这意思是,他依然是纯臣。太子和端王,其实他两边不沾?若真是如此,那四月初四的事儿,说不准还真可请他助一臂之力。 可秦越这话又说得不明不白的,顾明姝也没法拿定主意。 “我听着有点糊涂,你的意思是,你一个纯臣,在陛下的授意下参与党争?这也太匪夷所思了。陛下图什么呀?” 秦越听她直接疑问三连,不由得嘴角一勾,继而表情一沉,道:“这可是密旨,你确定要听?” 她想听。但密旨这种听起来就很要命的东西,又拉回了她的理智。 她谨慎又惜命地摇摇头:“你说是就是。我也不是非要听不可。” 结果秦越却忽然一把揽住她腰身,将她箍在怀中后,附耳道:“陛下觉得太子智谋有余而勇猛不足,想让他去军中历练一番。可端王殿下与太子实力相近,太子不放心离开朝堂。” 第179章 暂存 顾明姝本是要挣扎的,可一听太子果然要去军中,便没推开他,任由他继续亲昵地在她耳边吹气。 毕竟,被人误会两人暧昧不清,也好过被人怀疑两人泄漏密旨。 “如今朝中各方势力均衡,太子怕自己走后,己方势力受打压。所以一直犹豫迟疑不肯去。” “他乃储君之尊,便是不去也没什么。” 如果不去,那就和前世不同了,说不准便不用她劳心费力,也能改变顾家军必死之局呢? 诚然,这都是无用的空想。太子去不去前线,她说了不算。 “太子是陛下带在身边养的,总归更给予厚望一些,盼他文武双全。”秦越圈着她小声道。 顾明姝却不认同地皱眉:“就为这个?就要你明投太子党,平衡两党势力?这也太离谱了!” 皇帝他老糊涂了! 太子若无掌军之才,去了军中瞎指挥怎么办?要是他安分守己,听指挥老实安分地捞军功便罢了,可偏还是个自命不凡、自觉聪明之人,这样的人去了,不添乱就属帮忙了。 这些话,她到底是没敢讲。 秦越叹息一声:“但是对太子有用。” 顾明姝十分无语,朝中党争到了这地步,皇帝不遏制,反而推波助澜,这都什么事啊! 想前世她死之时,各地民乱四起,也并非全无缘由。 皇帝爱玩制衡术,就连太子和皇子之间,也弄这一套,那皇子们自然觉得自己机会同样大,便会源源不断地收拢势力。 上行下效,入官场后的人第一件事想的就不是怎么干活,而是怎么站队。长此以往,焉能结出好果? 顾明姝有万语千言堵在胸口,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吐。 终究,这万语千言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她有什么好吐的呢?这大昭的江山社稷,覆不覆灭与她何干? 她想要的,不过是救一救绝不该灭的顾家满门而已。 若这大昭从内部腐烂发臭,能换她顾家活,那就烂呗,必要时候她也不介意点一把火。 “圣心独裁之事,你我多思无益。”顾明姝忽然松懈下来,“左右我靠山肯定是稳了。那我就放心了。听说你还挺忙,那就快回。” 顾明姝后撤一步,从他的“圈地”中退出,结束了这场正大光明的密谈。 秦越却留恋这片刻亲密,忍不住抬手揉了一下她头发:“放心,无论本王背后是谁,只要本王在,我就是你永远稳妥的靠山。” 顾明姝笑盈盈地道谢,心里却说:那可未必。我自己才是我自己最稳的底牌。 目送着顾明姝进了将军府,秦越这才策马而回。 虽然顾明姝对朝中如今风气很是不耻,但好歹是确定了太子一定会上战场。所以,回到将军府后,她便一头钻进密室,狠狠恶补知识。 时间紧迫,要学习的知识又太多,顾明姝吃喝都让人送到书房,边吃边还拿着医书。 虽然她把老师们都给问自闭了,可正如陈冲所言,学无止境,医学这本功课更是博大精深,且有很多精妙的医学知识存于理论之中,没人敢轻易实践,这些都是更需要花费时间去记住的。 一连恶补数日,大考的日子如期而至。 顾明姝抖擞精神,斗志满满的进入考场,对于理论知识,顾明姝笔走龙蛇,文不加点,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某少数想着要在考场把顾明姝碾成渣渣,一雪前耻的几个师兄,看着顾明姝交卷,惊得差点把墨汁打翻在考卷上。 某多数想要在考场上放水,好托着他们小师妹早日进入太医院的师兄们,也是惊掉下巴,小师妹到底是太强还是太水?如果太水的话,那他们需要放多少水才能放她进来呢? 都愁呐! 顾明姝却是交卷一身轻,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厉害的时候还不忘回身朝大家无声捏拳,以唇语鼓励:前辈们,加油! 毕竟考场重地,不得喧哗。 前辈们有的觉得扎心,有的觉得欣慰。 觉得欣慰的自不必提,觉得扎心的人十分不服气地想:也就写得快而已,不见得正确。那么多的医药细节,光是想都需要时间,哪有手速比脑速快的。 然而,皇榜一出,那几位想一雪前耻的医师们全都傻眼了,只觉得脸啪啪的疼。 顾明姝,碾压群雄,竟然直接夺得了魁首。 这可不是考场医师们放水能放出来的成绩! 揭榜日,庆和帝破例在养心殿召见了医榜前十,钦点了顾明姝品级,供职太医院。 这让那些学了一辈子,挤破脑袋想进入太医院却终究郁郁不得的医师们羡慕傻了,同时心里也燃起更多的斗志。 区区女子能行,我为什么不能? 而这消息传出去,又能在民间医女中起到如何励志的效果,暂时也没人能知道了。 养心殿中,庆和帝看着下首跪了一地的医师,目光却只落在顾明姝一人身上。 说实话,她能越级拿第一,庆和帝是一点都不意外的。 毕竟,一个连跗骨毒的解药都能制——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已经是颇为难得的人才,整个宫廷里也翻不出第二个来。 他唯一好奇的,就是顾明姝的目的。 庆和帝可不像陈冲那般好糊弄。 在碧水山庄这一年,顾明姝接诊过的病例,可未必比入行多年太医院医师少。要论实践,同考场考生只怕没人比得过她。鬼才信她是真的想早日加入实践,才越级考试。 “依着惯例,首次拿月考魁首的人,可向朕要个恩典。小顾啊,你想要什么?”庆和帝和颜悦色地问道。 顾明姝倒是想图穷匕见了,可现在她想要的消息可能还没传进京中来,她当然不能无的放矢。 所以只谦卑道:“陛下能同意让我越级考试,已经是莫大的恩典,臣女不敢再要什么。” 庆和帝却皱眉道:“既是惯例,自不好破,你只管开口便是。” 顾明姝这才道:“皇上天恩,臣女永世感怀。只是,臣女一时间想不到该要什么。若是乱说一个,这是有负皇恩。臣女斗胆,请陛下想将恩典且先记账。待臣女想到什么既利国利民,又能为陛下分忧之事,再来求此恩典。” 第179章 暂存 顾明姝本是要挣扎的,可一听太子果然要去军中,便没推开他,任由他继续亲昵地在她耳边吹气。 毕竟,被人误会两人暧昧不清,也好过被人怀疑两人泄漏密旨。 “如今朝中各方势力均衡,太子怕自己走后,己方势力受打压。所以一直犹豫迟疑不肯去。” “他乃储君之尊,便是不去也没什么。” 如果不去,那就和前世不同了,说不准便不用她劳心费力,也能改变顾家军必死之局呢? 诚然,这都是无用的空想。太子去不去前线,她说了不算。 “太子是陛下带在身边养的,总归更给予厚望一些,盼他文武双全。”秦越圈着她小声道。 顾明姝却不认同地皱眉:“就为这个?就要你明投太子党,平衡两党势力?这也太离谱了!” 皇帝他老糊涂了! 太子若无掌军之才,去了军中瞎指挥怎么办?要是他安分守己,听指挥老实安分地捞军功便罢了,可偏还是个自命不凡、自觉聪明之人,这样的人去了,不添乱就属帮忙了。 这些话,她到底是没敢讲。 秦越叹息一声:“但是对太子有用。” 顾明姝十分无语,朝中党争到了这地步,皇帝不遏制,反而推波助澜,这都什么事啊! 想前世她死之时,各地民乱四起,也并非全无缘由。 皇帝爱玩制衡术,就连太子和皇子之间,也弄这一套,那皇子们自然觉得自己机会同样大,便会源源不断地收拢势力。 上行下效,入官场后的人第一件事想的就不是怎么干活,而是怎么站队。长此以往,焉能结出好果? 顾明姝有万语千言堵在胸口,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吐。 终究,这万语千言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她有什么好吐的呢?这大昭的江山社稷,覆不覆灭与她何干? 她想要的,不过是救一救绝不该灭的顾家满门而已。 若这大昭从内部腐烂发臭,能换她顾家活,那就烂呗,必要时候她也不介意点一把火。 “圣心独裁之事,你我多思无益。”顾明姝忽然松懈下来,“左右我靠山肯定是稳了。那我就放心了。听说你还挺忙,那就快回。” 顾明姝后撤一步,从他的“圈地”中退出,结束了这场正大光明的密谈。 秦越却留恋这片刻亲密,忍不住抬手揉了一下她头发:“放心,无论本王背后是谁,只要本王在,我就是你永远稳妥的靠山。” 顾明姝笑盈盈地道谢,心里却说:那可未必。我自己才是我自己最稳的底牌。 目送着顾明姝进了将军府,秦越这才策马而回。 虽然顾明姝对朝中如今风气很是不耻,但好歹是确定了太子一定会上战场。所以,回到将军府后,她便一头钻进密室,狠狠恶补知识。 时间紧迫,要学习的知识又太多,顾明姝吃喝都让人送到书房,边吃边还拿着医书。 虽然她把老师们都给问自闭了,可正如陈冲所言,学无止境,医学这本功课更是博大精深,且有很多精妙的医学知识存于理论之中,没人敢轻易实践,这些都是更需要花费时间去记住的。 一连恶补数日,大考的日子如期而至。 顾明姝抖擞精神,斗志满满的进入考场,对于理论知识,顾明姝笔走龙蛇,文不加点,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某少数想着要在考场把顾明姝碾成渣渣,一雪前耻的几个师兄,看着顾明姝交卷,惊得差点把墨汁打翻在考卷上。 某多数想要在考场上放水,好托着他们小师妹早日进入太医院的师兄们,也是惊掉下巴,小师妹到底是太强还是太水?如果太水的话,那他们需要放多少水才能放她进来呢? 都愁呐! 顾明姝却是交卷一身轻,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厉害的时候还不忘回身朝大家无声捏拳,以唇语鼓励:前辈们,加油! 毕竟考场重地,不得喧哗。 前辈们有的觉得扎心,有的觉得欣慰。 觉得欣慰的自不必提,觉得扎心的人十分不服气地想:也就写得快而已,不见得正确。那么多的医药细节,光是想都需要时间,哪有手速比脑速快的。 然而,皇榜一出,那几位想一雪前耻的医师们全都傻眼了,只觉得脸啪啪的疼。 顾明姝,碾压群雄,竟然直接夺得了魁首。 这可不是考场医师们放水能放出来的成绩! 揭榜日,庆和帝破例在养心殿召见了医榜前十,钦点了顾明姝品级,供职太医院。 这让那些学了一辈子,挤破脑袋想进入太医院却终究郁郁不得的医师们羡慕傻了,同时心里也燃起更多的斗志。 区区女子能行,我为什么不能? 而这消息传出去,又能在民间医女中起到如何励志的效果,暂时也没人能知道了。 养心殿中,庆和帝看着下首跪了一地的医师,目光却只落在顾明姝一人身上。 说实话,她能越级拿第一,庆和帝是一点都不意外的。 毕竟,一个连跗骨毒的解药都能制——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已经是颇为难得的人才,整个宫廷里也翻不出第二个来。 他唯一好奇的,就是顾明姝的目的。 庆和帝可不像陈冲那般好糊弄。 在碧水山庄这一年,顾明姝接诊过的病例,可未必比入行多年太医院医师少。要论实践,同考场考生只怕没人比得过她。鬼才信她是真的想早日加入实践,才越级考试。 “依着惯例,首次拿月考魁首的人,可向朕要个恩典。小顾啊,你想要什么?”庆和帝和颜悦色地问道。 顾明姝倒是想图穷匕见了,可现在她想要的消息可能还没传进京中来,她当然不能无的放矢。 所以只谦卑道:“陛下能同意让我越级考试,已经是莫大的恩典,臣女不敢再要什么。” 庆和帝却皱眉道:“既是惯例,自不好破,你只管开口便是。” 顾明姝这才道:“皇上天恩,臣女永世感怀。只是,臣女一时间想不到该要什么。若是乱说一个,这是有负皇恩。臣女斗胆,请陛下想将恩典且先记账。待臣女想到什么既利国利民,又能为陛下分忧之事,再来求此恩典。” 第180章 初四 “哈哈哈,一个恩典你也要利国利民,可真不愧是顾家的女儿!” 庆和帝龙颜大悦,大手一挥就同意了。 顾明姝也是结结实实松了口气,有皇帝这句话在,初四的谋划便算成了一半了。 而庆和帝有心要将顾明姝立做典型,推广医女制度,自然对她大加赞赏,还将她的好成绩同“招女医榜”一起昭告天下。 此一试,可谓皆大欢喜。 顾明姝正式入职太医院白芷堂,堂内医师们纷纷出来相迎。 结果,他们才迎出去,就被小师妹身边的那尊煞神给煞回去了。 秦越亲自送人过来,老神在在地跟在顾明姝身后,用不轻不重的眼神把一群探头探脑的医师扫视成了缩头缩脑的鹌鹑。 陈冲家的公子他都敢直接威吓,更何况眼前这群预备役的太医呢? 顾明姝本来见师兄们笑盈盈出来,正抬手准备打招呼,就见一大群人忽然作鸟兽散,各忙各的,仿佛没看见她来。 她小手尴尴尬尬地僵在了半空中,然后猛然扭头瞪秦越:“你是不是偷偷吓唬人了?” 秦越无辜极了:“你在说什么啊?” 顾明姝道:“这是我以后工作的地方,你不要随便捣乱。” 秦越就佯装生气,亲昵地掐住了她脸颊上的肉肉:“本王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顾明姝耳根顿红,一巴掌拍开他爪子:“干什么呢,别动手动脚!” 秦越眼角的余光扫过四处,发现之前还在坚持偷看的人纷纷都别开了脸,便知目的达到了。 他心满意足地撤了手:“那你好好做事,待时辰到,我再来接你。阿娘和兄长临行前已嘱托本王每日接送你上工点卯。” “你胡说,我哥只会让你离我远点儿!”顾明姝白眼都没忍住。 “这你可说错了。”秦越笑道,“大哥说,让我保你周全,有什么闪失,唯我是问。而且,大哥还催我……” “催你什么?”顾明姝挑眉。 秦越忽然俯身,在她耳边小声道:“催我抓紧备彩礼,要比上回高两倍,才肯再将你嫁我。” “呸!你少造谣。”顾明姝恼羞成怒,狠狠踩了他一脚,扭身就跑了。 秦越还真不是造谣。 顾恒之前虽然对秦越下了禁止靠近顾明姝的命令,可没过二十四个时辰呢,顾明姝就跟人在定远侯府大门口咬耳朵,那亲密状便是蜜里调油的新婚燕尔也比不得,狠狠打了她大哥的脸。 大哥还能说什么呢? 大哥只能气急败坏地收回禁令,让所有听过那个禁令的人闭嘴,假装没听过。 至于顾明姝——顾恒恨不得直接就给这没出息的东西打包送海陵王府去,就这形影不离的样儿,还装什么未出阁呐?简直莫名其妙! 顾明姝不知还有禁令一事,当然也就猜不到顾恒的心境变化,可秦越是门清儿的,就格外地春风得意,心情美丽。就算是被端王党处处针对的时候,都很难让他皱眉红脸。 而太医院这边,自打秦越来过后,之前对顾明姝很热情的师兄虽然热情依旧,但少了殷切。 这倒让顾明姝松了口气,毕竟,太过殷勤的人,她应付起来也觉得麻烦。 白芷堂里的医师们,虽领了太医职,但平日主要还是给正职太医做助手,除此外就是不断学习充实自己,应付每月考试。因为每月的倒数第一,都会被降级打回太医署的基础学院去。 顾明姝是陈冲的嫡传弟子,自然而然地就被陈冲点到身边亲自带,而且,为了让顾明姝多熟悉太医院日常事务,陈冲难得地开始走动各宫请起平安脉来。 后宫里是个最会迎高踩低的所在,顾明姝前有皇帝赞赏,后有海陵王撑腰,就连太医院医术顶尖的陈冲也待她如亲女,那她自然不会遇见什么刁难,小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光阴易逝,转眼就到了四月初四,花朝节,也是顾明姝与十八坊的黑衣人约定的日子。 今年的花朝节自与去岁不同,乃是普天同庆的大花朝。 这一日,京中南城的百花园会对百姓们开放,隆重的悦神祭也会在此园中举行。 京中所有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大姑娘、小媳妇,这日都会盛装游园祈福。几乎全城人都熙熙攘攘地朝南城去。 顾明姝也是盛装打扮,只是盛装里面还穿了一身男装。 暖风不知顾明姝计划,但却伺候她梳洗:“小姐,你在裙子里又穿这个,就会显得略微有点臃肿,不如外面便罩件阔形的百蝶纱衣,如此就看不出来了。” 顾明姝心不在焉:“都行,你看着办。对了,翠微那有消息吗?” 暖风叹了口气:“小姐,您还是别问了。若某些人真有心,又岂会等到正日子还没动静?” 顾明姝没吭声。 “这百花园中春光正盛,青松翠柏也俯拾皆是,您就别回头看歪脖树啦。”暖风又安慰道。 顾明姝对着铜镜嫣然一笑:“言之有理。那今日你料理完院中事务,便也去玩,看上了哪株秦松,哪株翠柏,回来与小姐说,小姐替你做主!” 暖风微微一怔:“奴婢不随小姐一起走吗?” 顾明姝道:“我这院儿里,也只有你一个细致能干的,翠微倒也得力,便留给你。你们早点做完事,一起结伴同去。让春华带几个跟着我就行。” 暖风本还想再讲点什么,可听说顾明姝只要春华带人跟着,就知道她恐怕出门不是为了游园,而是有别的事要办,便把话咽了回去。 “那……小姐你可得小心啊!” “且放宽心,藏月阁大奶奶。”顾明姝起身,笑着揶揄了一句,便套上纱衣往外去。 外面春华点了夏秋冬三人,早已侯好,听说还有凝霜套好了车子在大门外等着。 顾明姝点点头,便拿团扇半遮了脸,慢悠悠地往外去了。 还没出门呢,迎面就遇上了翠微兴匆匆跑来,“小姐小姐,海陵王爷来了,现已经打马过了西街,正朝咱家来呢!” 顾明姝略微点头,又对她重复了一下安排,然后便提起裙角小跑着出门去了。 她直接跳上马车,朝驾车的凝霜道:“快,要让海陵王刚好看见咱的车屁股转过街角,想追都追不上!” 第180章 初四 “哈哈哈,一个恩典你也要利国利民,可真不愧是顾家的女儿!” 庆和帝龙颜大悦,大手一挥就同意了。 顾明姝也是结结实实松了口气,有皇帝这句话在,初四的谋划便算成了一半了。 而庆和帝有心要将顾明姝立做典型,推广医女制度,自然对她大加赞赏,还将她的好成绩同“招女医榜”一起昭告天下。 此一试,可谓皆大欢喜。 顾明姝正式入职太医院白芷堂,堂内医师们纷纷出来相迎。 结果,他们才迎出去,就被小师妹身边的那尊煞神给煞回去了。 秦越亲自送人过来,老神在在地跟在顾明姝身后,用不轻不重的眼神把一群探头探脑的医师扫视成了缩头缩脑的鹌鹑。 陈冲家的公子他都敢直接威吓,更何况眼前这群预备役的太医呢? 顾明姝本来见师兄们笑盈盈出来,正抬手准备打招呼,就见一大群人忽然作鸟兽散,各忙各的,仿佛没看见她来。 她小手尴尴尬尬地僵在了半空中,然后猛然扭头瞪秦越:“你是不是偷偷吓唬人了?” 秦越无辜极了:“你在说什么啊?” 顾明姝道:“这是我以后工作的地方,你不要随便捣乱。” 秦越就佯装生气,亲昵地掐住了她脸颊上的肉肉:“本王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顾明姝耳根顿红,一巴掌拍开他爪子:“干什么呢,别动手动脚!” 秦越眼角的余光扫过四处,发现之前还在坚持偷看的人纷纷都别开了脸,便知目的达到了。 他心满意足地撤了手:“那你好好做事,待时辰到,我再来接你。阿娘和兄长临行前已嘱托本王每日接送你上工点卯。” “你胡说,我哥只会让你离我远点儿!”顾明姝白眼都没忍住。 “这你可说错了。”秦越笑道,“大哥说,让我保你周全,有什么闪失,唯我是问。而且,大哥还催我……” “催你什么?”顾明姝挑眉。 秦越忽然俯身,在她耳边小声道:“催我抓紧备彩礼,要比上回高两倍,才肯再将你嫁我。” “呸!你少造谣。”顾明姝恼羞成怒,狠狠踩了他一脚,扭身就跑了。 秦越还真不是造谣。 顾恒之前虽然对秦越下了禁止靠近顾明姝的命令,可没过二十四个时辰呢,顾明姝就跟人在定远侯府大门口咬耳朵,那亲密状便是蜜里调油的新婚燕尔也比不得,狠狠打了她大哥的脸。 大哥还能说什么呢? 大哥只能气急败坏地收回禁令,让所有听过那个禁令的人闭嘴,假装没听过。 至于顾明姝——顾恒恨不得直接就给这没出息的东西打包送海陵王府去,就这形影不离的样儿,还装什么未出阁呐?简直莫名其妙! 顾明姝不知还有禁令一事,当然也就猜不到顾恒的心境变化,可秦越是门清儿的,就格外地春风得意,心情美丽。就算是被端王党处处针对的时候,都很难让他皱眉红脸。 而太医院这边,自打秦越来过后,之前对顾明姝很热情的师兄虽然热情依旧,但少了殷切。 这倒让顾明姝松了口气,毕竟,太过殷勤的人,她应付起来也觉得麻烦。 白芷堂里的医师们,虽领了太医职,但平日主要还是给正职太医做助手,除此外就是不断学习充实自己,应付每月考试。因为每月的倒数第一,都会被降级打回太医署的基础学院去。 顾明姝是陈冲的嫡传弟子,自然而然地就被陈冲点到身边亲自带,而且,为了让顾明姝多熟悉太医院日常事务,陈冲难得地开始走动各宫请起平安脉来。 后宫里是个最会迎高踩低的所在,顾明姝前有皇帝赞赏,后有海陵王撑腰,就连太医院医术顶尖的陈冲也待她如亲女,那她自然不会遇见什么刁难,小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光阴易逝,转眼就到了四月初四,花朝节,也是顾明姝与十八坊的黑衣人约定的日子。 今年的花朝节自与去岁不同,乃是普天同庆的大花朝。 这一日,京中南城的百花园会对百姓们开放,隆重的悦神祭也会在此园中举行。 京中所有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大姑娘、小媳妇,这日都会盛装游园祈福。几乎全城人都熙熙攘攘地朝南城去。 顾明姝也是盛装打扮,只是盛装里面还穿了一身男装。 暖风不知顾明姝计划,但却伺候她梳洗:“小姐,你在裙子里又穿这个,就会显得略微有点臃肿,不如外面便罩件阔形的百蝶纱衣,如此就看不出来了。” 顾明姝心不在焉:“都行,你看着办。对了,翠微那有消息吗?” 暖风叹了口气:“小姐,您还是别问了。若某些人真有心,又岂会等到正日子还没动静?” 顾明姝没吭声。 “这百花园中春光正盛,青松翠柏也俯拾皆是,您就别回头看歪脖树啦。”暖风又安慰道。 顾明姝对着铜镜嫣然一笑:“言之有理。那今日你料理完院中事务,便也去玩,看上了哪株秦松,哪株翠柏,回来与小姐说,小姐替你做主!” 暖风微微一怔:“奴婢不随小姐一起走吗?” 顾明姝道:“我这院儿里,也只有你一个细致能干的,翠微倒也得力,便留给你。你们早点做完事,一起结伴同去。让春华带几个跟着我就行。” 暖风本还想再讲点什么,可听说顾明姝只要春华带人跟着,就知道她恐怕出门不是为了游园,而是有别的事要办,便把话咽了回去。 “那……小姐你可得小心啊!” “且放宽心,藏月阁大奶奶。”顾明姝起身,笑着揶揄了一句,便套上纱衣往外去。 外面春华点了夏秋冬三人,早已侯好,听说还有凝霜套好了车子在大门外等着。 顾明姝点点头,便拿团扇半遮了脸,慢悠悠地往外去了。 还没出门呢,迎面就遇上了翠微兴匆匆跑来,“小姐小姐,海陵王爷来了,现已经打马过了西街,正朝咱家来呢!” 顾明姝略微点头,又对她重复了一下安排,然后便提起裙角小跑着出门去了。 她直接跳上马车,朝驾车的凝霜道:“快,要让海陵王刚好看见咱的车屁股转过街角,想追都追不上!” 第181章 我不爱听 顾明姝的要求听起来很简单,但凝霜这个做事的人才知道有多难。 马车,怎么可能跑得过快马呢? 更何况,秦越骑的似乎还是那匹能日行千里的宝驹紫电。 可她们飞影卫的首要职责,就是坚定坚决地执行命令。 凝霜得令后,马鞭“啪啪”地重重抽下去,两匹马即刻拖着车厢飞奔起来。 轿厢里的顾明姝猝不及防,一个后仰,差点撞了脑袋。 春华绣眉一皱,只待坐稳便要掀帘子骂人,顾明姝却拉住她浅浅一笑:“不必,凝霜赶的越尽心,动静才好看。” 于是,半个时辰不到,满京城都知道了两件事—— 第一件:时隔一年,海陵王秦越又栽在了定远将军的女儿手里; 第二件:定远将军府的丫鬟赶车把式实在了得,京中一众出行横冲直撞的纨绔皆要甘拜下风。 定远将军府的马车溜着海陵王跑了大半个城,终于鸡飞狗跳地扎进熙熙攘攘的南城。 到了南城,莫说风驰电掣的车马动不了,便是步行也只能随着人流往前蹚。 马车一停,车上便跳下个穿着百蝶纱衣,拿团扇遮了脸的娇俏千金来。 小千金生怕被后面的秦越追上,由俩武婢护着往人群里钻。 这大街上到处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定远将军府的姑娘钻了两下就如水滴入海,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京郊小花神庙。 此地虽然少有人来,但如今城中人满为患,倒也并非没有想图个清闲的人,奔此地而来。 然而,这小庙此时正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占领。前来请香祈福之人,不是被赶跑,就是被吓跑。 小半个晌午过去,这可怜的小庙便少有人来了。 而小庙中,之前在十八坊给顾明姝送信的黑衣人,满脸焦躁地来回踱步:“那小娘皮还没来吗?” 下属道:“大当家,城中的弟兄刚传来消息,说她被秦越缠住了。” “妈了个巴子的,”黑衣人一脚踹翻属下,迁怒道:“都说了以后不要叫大当家,要叫大人!老子现在是官了!” “是,大人恕罪!”下属屁滚尿流地磕头告罪。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去外面点柱香,烧完就给城中递消息,让他们照着小娘皮不听话的路子走。” 那下属正要去做,庙外却忽然的走进一个戴着狐脸面具的男人。 男人身后,负责在庙外警戒守卫的人,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下属一看来者不善,“呛啷”一声抽出腰刀,厉声质问:“你是什么人?” 戴面具的男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抬手一扇就以掌风将他扫到了一边去。 下属骇然大惊:此人武功了得,竟不在他们老大之下。 “大当家小心,这是个硬茬儿!”他伸着脖子朝里大喊。 谁承想,他才喊完,就听到屋内“噗通”一声,他的大当家就给狐脸男跪了。 “卑职参见国师大人!”黑衣人跪得端端正正,诚惶诚恐。 狐脸男摘下面具,露出真容来,竟是齐铭! “香不必点了,现在就去给城中人递消息。”齐铭道。 黑衣人赶紧朝外吼:“聋了吗?还不快照着大人说的做!” 门外目瞪口呆的下属连滚带爬地赶紧去做事。 黑衣人谄媚地让齐铭坐下,又亲自端茶递水:“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而且您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卑职也没个准备。您看这破地方要啥啥没有,这多委屈您呀。” 齐铭本来还算平心静气,一听这个,直接一巴掌把人扇到了一边去。 “胡万三,你匪气未除,倒添狗官病,是不是没能仪仗开道,官服巡街,你很遗憾?”齐铭神色冷厉,“这小庙把守得跟你那破山寨一样,还不许游人靠近,你是打算等不来顾明姝就引巡防营来抄家吗?” 胡万三顿时一脑袋冷汗,连连告罪:“大人教训的是,是卑职考虑的欠周全了。” “罢了,也不指望你这蠢东西真能干什么周全的事情。”齐铭一脸失望地摆摆手,“稍侯本座来应付她,从现在起,你就是哑巴了。明白?” 胡万三一愣:“啊?她会来?可您刚刚不是让二狗去给城中人报信,走她不肯来的路子吗?” 齐铭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以为她迟迟不来是等什么?你不把报信的人派出去,她还怎么抓埋在身边的眼线,甚至我们京中的桩子?” 胡万三顿时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这小娘皮真是好狡诈!我还真当她被秦越缠地来不了呢,合着最近她是故意与人眉来眼去,故意勾那男人缠她,让她好在这日正大光明地……” 话音未落,一只装着热茶的茶碗就在胡万三额角开了花。 茶水顺着血水漫过他半张脸,滚到了他嘴里。 齐铭面无表情地抽出手帕擦了擦手:“做事要机灵点,说话要小心点,不要随便说本座的女人勾引别的男人,好吗?我不爱听。” 胡万三本来还愠怒夹着委屈,此时一听,却如遭电击,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本来以为,齐铭非要弄走顾明姝,还为此做了好几份计划,全是因为要用这个女人拿捏在边关的顾培青,让顾培青在拜月复国的时候睁一眼闭一眼。哪里想到,齐铭竟是这个心思。 那顾明姝好看是好看,可有什么好的呀?听说都嫁过人了,残花败柳,哪里配得上国师至尊。 但既然齐铭确实是这个意思,他自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卑职该死!卑职是胡说八道的,这……都怪秦越这不长眼的痴缠顾小姐……” “大人可真是耳聪目明手眼通天呀,我这好不容易从城中脱身,您已知我迟到为何了。” 一道娇俏婉转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在这小花神庙里等人的,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顾明姝。 她作男装打扮,着一袭金红劲装,三千青丝高扎成马尾垂在身后,腰间悬着青虹剑,端的是英姿飒爽。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齐铭眉间戾气尽消,笑着起身相迎:“夫人,别来无恙。” 第181章 我不爱听 顾明姝的要求听起来很简单,但凝霜这个做事的人才知道有多难。 马车,怎么可能跑得过快马呢? 更何况,秦越骑的似乎还是那匹能日行千里的宝驹紫电。 可她们飞影卫的首要职责,就是坚定坚决地执行命令。 凝霜得令后,马鞭“啪啪”地重重抽下去,两匹马即刻拖着车厢飞奔起来。 轿厢里的顾明姝猝不及防,一个后仰,差点撞了脑袋。 春华绣眉一皱,只待坐稳便要掀帘子骂人,顾明姝却拉住她浅浅一笑:“不必,凝霜赶的越尽心,动静才好看。” 于是,半个时辰不到,满京城都知道了两件事—— 第一件:时隔一年,海陵王秦越又栽在了定远将军的女儿手里; 第二件:定远将军府的丫鬟赶车把式实在了得,京中一众出行横冲直撞的纨绔皆要甘拜下风。 定远将军府的马车溜着海陵王跑了大半个城,终于鸡飞狗跳地扎进熙熙攘攘的南城。 到了南城,莫说风驰电掣的车马动不了,便是步行也只能随着人流往前蹚。 马车一停,车上便跳下个穿着百蝶纱衣,拿团扇遮了脸的娇俏千金来。 小千金生怕被后面的秦越追上,由俩武婢护着往人群里钻。 这大街上到处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定远将军府的姑娘钻了两下就如水滴入海,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京郊小花神庙。 此地虽然少有人来,但如今城中人满为患,倒也并非没有想图个清闲的人,奔此地而来。 然而,这小庙此时正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占领。前来请香祈福之人,不是被赶跑,就是被吓跑。 小半个晌午过去,这可怜的小庙便少有人来了。 而小庙中,之前在十八坊给顾明姝送信的黑衣人,满脸焦躁地来回踱步:“那小娘皮还没来吗?” 下属道:“大当家,城中的弟兄刚传来消息,说她被秦越缠住了。” “妈了个巴子的,”黑衣人一脚踹翻属下,迁怒道:“都说了以后不要叫大当家,要叫大人!老子现在是官了!” “是,大人恕罪!”下属屁滚尿流地磕头告罪。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去外面点柱香,烧完就给城中递消息,让他们照着小娘皮不听话的路子走。” 那下属正要去做,庙外却忽然的走进一个戴着狐脸面具的男人。 男人身后,负责在庙外警戒守卫的人,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下属一看来者不善,“呛啷”一声抽出腰刀,厉声质问:“你是什么人?” 戴面具的男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抬手一扇就以掌风将他扫到了一边去。 下属骇然大惊:此人武功了得,竟不在他们老大之下。 “大当家小心,这是个硬茬儿!”他伸着脖子朝里大喊。 谁承想,他才喊完,就听到屋内“噗通”一声,他的大当家就给狐脸男跪了。 “卑职参见国师大人!”黑衣人跪得端端正正,诚惶诚恐。 狐脸男摘下面具,露出真容来,竟是齐铭! “香不必点了,现在就去给城中人递消息。”齐铭道。 黑衣人赶紧朝外吼:“聋了吗?还不快照着大人说的做!” 门外目瞪口呆的下属连滚带爬地赶紧去做事。 黑衣人谄媚地让齐铭坐下,又亲自端茶递水:“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而且您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卑职也没个准备。您看这破地方要啥啥没有,这多委屈您呀。” 齐铭本来还算平心静气,一听这个,直接一巴掌把人扇到了一边去。 “胡万三,你匪气未除,倒添狗官病,是不是没能仪仗开道,官服巡街,你很遗憾?”齐铭神色冷厉,“这小庙把守得跟你那破山寨一样,还不许游人靠近,你是打算等不来顾明姝就引巡防营来抄家吗?” 胡万三顿时一脑袋冷汗,连连告罪:“大人教训的是,是卑职考虑的欠周全了。” “罢了,也不指望你这蠢东西真能干什么周全的事情。”齐铭一脸失望地摆摆手,“稍侯本座来应付她,从现在起,你就是哑巴了。明白?” 胡万三一愣:“啊?她会来?可您刚刚不是让二狗去给城中人报信,走她不肯来的路子吗?” 齐铭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以为她迟迟不来是等什么?你不把报信的人派出去,她还怎么抓埋在身边的眼线,甚至我们京中的桩子?” 胡万三顿时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这小娘皮真是好狡诈!我还真当她被秦越缠地来不了呢,合着最近她是故意与人眉来眼去,故意勾那男人缠她,让她好在这日正大光明地……” 话音未落,一只装着热茶的茶碗就在胡万三额角开了花。 茶水顺着血水漫过他半张脸,滚到了他嘴里。 齐铭面无表情地抽出手帕擦了擦手:“做事要机灵点,说话要小心点,不要随便说本座的女人勾引别的男人,好吗?我不爱听。” 胡万三本来还愠怒夹着委屈,此时一听,却如遭电击,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本来以为,齐铭非要弄走顾明姝,还为此做了好几份计划,全是因为要用这个女人拿捏在边关的顾培青,让顾培青在拜月复国的时候睁一眼闭一眼。哪里想到,齐铭竟是这个心思。 那顾明姝好看是好看,可有什么好的呀?听说都嫁过人了,残花败柳,哪里配得上国师至尊。 但既然齐铭确实是这个意思,他自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卑职该死!卑职是胡说八道的,这……都怪秦越这不长眼的痴缠顾小姐……” “大人可真是耳聪目明手眼通天呀,我这好不容易从城中脱身,您已知我迟到为何了。” 一道娇俏婉转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在这小花神庙里等人的,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顾明姝。 她作男装打扮,着一袭金红劲装,三千青丝高扎成马尾垂在身后,腰间悬着青虹剑,端的是英姿飒爽。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齐铭眉间戾气尽消,笑着起身相迎:“夫人,别来无恙。” 第182章 打明牌 顾明姝没想到齐铭竟然会亲自来。 她几乎是本能快过大脑地回头就对春华和秋月下命令:“去找曲姑娘,所有计划立刻停止。两个都去,保护她!” 秋月立刻走了,春华没动。 顾明姝柳眉一竖,眼神就凌厉了几分:“你也去!” 春华看了一眼即将走过来的齐铭,直接护到了顾明姝身前。 她是顾明姝的护卫,无论什么时候,断没有让主子孤身暴露在险境中,而她却去救别人的道理。 顾明姝心里有点恼火,但也理解她,所以小声解释了一句:“齐铭亲至,在京中必有旁的谋划,我对他有用,他不会伤我。” 解释完了,她又加重了语气:“我身边,从不留不听话的刀。” 春华眼底的挣扎一闪而逝,最终恶狠狠地瞪了眼齐铭后,迅速撤离。 齐铭早已读出她唇语,知道她是派两个丫鬟去保护曲凤英。 他觉得,顾明姝确实是很聪明的一个女人。 只看他在场,便第一时间猜出他会有针对曲凤英的布局,并且在最短时间内尽可能地做出最快最有力反应,这是他从未在别的女人身上见过的。 说实话,这样敏锐又杀伐果决的素质,便是绾绾也不如她。 不过, 还是稍嫩了些。 今日, 曲凤英他是势在必得的! 自从听胡万三报说曲凤英在上京城,他便马不停蹄地亲自赶回来, 还根据顾明姝的性格特点,改了今日布局。 今日莫说区区两个武婢去援,就是秦越亲去,也未必救得了曲凤英。 只可惜, 秦越现在忙着在城中演一出追人的戏码, 帮助顾明姝混淆视听,哪里还有空去救什么曲凤英? 想到这里,齐铭脸上的笑意又深几分。 而顾明姝,被他笑得心里发毛, 之前准备的那一肚子什么“被秦越缠住脱不了身才姗姗来迟”, 什么“今日不跟你们走,我自有正大光明去边境之法”类的说辞,似乎一下子都用不上了。 瞧齐铭笑得那贱嗖嗖的样子, 就知道他压根儿不在乎她是否迟到。 再看齐铭亲来上京这架势,他必是临时有了新谋划,所以也不急着要带她离开了。 那……他今日出现在此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正当顾明姝心中盘算着要怎么套话的时候,齐铭倒是先开口了:“我观你气色甚好,可见这段时间很遵守承诺,也很守身如玉。” 顾明姝毫不掩饰地把白眼翻到了天上去:“我观你双目发赤,印堂发黑, 可见你因为没有做什么好事, 近期必有血光之灾来反噬。” 遵守承诺就算了,什么叫守身如玉?他有病。 齐铭丝毫不以为忤, 反而笑得眉眼弯弯, 像只偷了葡萄的狐狸。 “不是学医去了,怎得还会了算命?” “我见微知着, 一通百通, 现如今已是铁口直断了。你这血光之灾要化解, 说容易也容易。只要把那劳什子蛊给我解了就行。”顾明姝随口胡诌。 齐铭轻笑:“你确定, 现在就要解蛊?” 顾明姝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竟正面接了, 一怔后便打蛇随棍上,小手一伸:“拿来, 解药!” 齐铭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她:“蛊与毒不同,是没有解药的,但确有解法。” 顾明姝被他看得后背发凉。 “那就快解。你要拜月复国,大昭要边境安稳,确实是有共同目标在的。但你要大昭借兵借钱给你复国,却还需要助力。你解了我蛊毒,我顾家便不为难你。不然,这安稳我们自己打,反而更安心。” “夫人, 你好大的口气,说的好似能做顾家军的主, 还能做皇帝的主一般。”齐铭挑眉。 他觉得顾明姝吹牛的样子很可爱,但翻手云覆手雨,真的不至于。 顾明姝垂眸把玩自己的手指。 “我不需要能做谁的主, 我只需要能做你的绊脚石就够了呀。你不解我蛊毒,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但现在杀我的话,今日这上京你便算是白来了。秦越会帮我做完我要做的事。” 听到她再次提秦越, 齐铭的眉头很快地皱了一下。 “为你解蛊,本来就是我来上京要做的重要事件之一。”齐铭道,“只是你确定现在就要解吗?这会不会……过于唐突你了?” “治病还要挑什么场合事件吗?为免夜长梦多,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顾明姝义正言辞道,“让我看看你合作的诚意。” 齐铭笑意更浓了:“既然你如此迫切地要求,那便答应你罢。” 说完,齐铭直接走过来将她打横抱起,朝庙里走去。 “疯了吗?放我下来!” 顾明姝惊呼挣扎起来,但也因为对方答应解蛊所以没有撕破脸下死手,于是这无效挣扎, 就显得尴尬起来。 齐铭一进庙,胡万三就很有眼力见地退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顾明姝终于觉出了几分不对来。 她拔了银簪在手,直接抵在了齐铭胸口:“你他娘的到底想干什么?” 齐铭扫落供桌上的瓜果,将顾明姝放了上去, 两人稍微拉开了些许距离。 但还是近。 他好脾气地笑,温热气息喷在她脸侧:“不是你要求要解蛊,怎么还问起我来了?” 说着他手就探向她腰带。 顾明姝瞳孔微缩,银簪顿成匕首,直接刺向他的手。 齐铭以指化刃一下就隔开了,挑眉:“你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呢!”顾明姝怒目而视,神色戒备非常。 齐铭深深望着她,用近乎温柔的语气说:“夫人,陈老头没告诉你吗?这世上所有的同心蛊,都只有一个解法,那就是洞房花烛夜,夫妻行周公之礼。礼成后,蛊虫自化……” “啪” 清脆的耳光声直接打断了齐铭的话。 “齐铭,你无耻!”顾明姝小脸通红,粉拳紧握,但却不是羞的,而是气得。 齐铭今日格外容忍她,挨了巴掌也不生气。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想要顾小姐这般毓秀聪颖的夫人,靠排队是排不上的,只好忍痛折节无耻一点了。既然夫人不愿今日便与我圆房,那就等大婚。我也不太想唐突佳人。” 说着,他后退了两步,竟真的不动她了。 他这一退,顾明姝却丝毫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她心里有一种被毒蛇死死盯上,紧紧缠住的恐惧。 齐铭竟然想娶她?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就在这时候,小庙的门忽然“砰”地四分五裂,同时秦越那裂石碎玉的声音也破空而至。 “是鬼主复国失败得了失心疯,还是鬼主觉得本王提不动刀了?本王三媒六聘正儿八经抬回府的王妃,你也敢染指。找死!” 第182章 打明牌 顾明姝没想到齐铭竟然会亲自来。 她几乎是本能快过大脑地回头就对春华和秋月下命令:“去找曲姑娘,所有计划立刻停止。两个都去,保护她!” 秋月立刻走了,春华没动。 顾明姝柳眉一竖,眼神就凌厉了几分:“你也去!” 春华看了一眼即将走过来的齐铭,直接护到了顾明姝身前。 她是顾明姝的护卫,无论什么时候,断没有让主子孤身暴露在险境中,而她却去救别人的道理。 顾明姝心里有点恼火,但也理解她,所以小声解释了一句:“齐铭亲至,在京中必有旁的谋划,我对他有用,他不会伤我。” 解释完了,她又加重了语气:“我身边,从不留不听话的刀。” 春华眼底的挣扎一闪而逝,最终恶狠狠地瞪了眼齐铭后,迅速撤离。 齐铭早已读出她唇语,知道她是派两个丫鬟去保护曲凤英。 他觉得,顾明姝确实是很聪明的一个女人。 只看他在场,便第一时间猜出他会有针对曲凤英的布局,并且在最短时间内尽可能地做出最快最有力反应,这是他从未在别的女人身上见过的。 说实话,这样敏锐又杀伐果决的素质,便是绾绾也不如她。 不过, 还是稍嫩了些。 今日, 曲凤英他是势在必得的! 自从听胡万三报说曲凤英在上京城,他便马不停蹄地亲自赶回来, 还根据顾明姝的性格特点,改了今日布局。 今日莫说区区两个武婢去援,就是秦越亲去,也未必救得了曲凤英。 只可惜, 秦越现在忙着在城中演一出追人的戏码, 帮助顾明姝混淆视听,哪里还有空去救什么曲凤英? 想到这里,齐铭脸上的笑意又深几分。 而顾明姝,被他笑得心里发毛, 之前准备的那一肚子什么“被秦越缠住脱不了身才姗姗来迟”, 什么“今日不跟你们走,我自有正大光明去边境之法”类的说辞,似乎一下子都用不上了。 瞧齐铭笑得那贱嗖嗖的样子, 就知道他压根儿不在乎她是否迟到。 再看齐铭亲来上京这架势,他必是临时有了新谋划,所以也不急着要带她离开了。 那……他今日出现在此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正当顾明姝心中盘算着要怎么套话的时候,齐铭倒是先开口了:“我观你气色甚好,可见这段时间很遵守承诺,也很守身如玉。” 顾明姝毫不掩饰地把白眼翻到了天上去:“我观你双目发赤,印堂发黑, 可见你因为没有做什么好事, 近期必有血光之灾来反噬。” 遵守承诺就算了,什么叫守身如玉?他有病。 齐铭丝毫不以为忤, 反而笑得眉眼弯弯, 像只偷了葡萄的狐狸。 “不是学医去了,怎得还会了算命?” “我见微知着, 一通百通, 现如今已是铁口直断了。你这血光之灾要化解, 说容易也容易。只要把那劳什子蛊给我解了就行。”顾明姝随口胡诌。 齐铭轻笑:“你确定, 现在就要解蛊?” 顾明姝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竟正面接了, 一怔后便打蛇随棍上,小手一伸:“拿来, 解药!” 齐铭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她:“蛊与毒不同,是没有解药的,但确有解法。” 顾明姝被他看得后背发凉。 “那就快解。你要拜月复国,大昭要边境安稳,确实是有共同目标在的。但你要大昭借兵借钱给你复国,却还需要助力。你解了我蛊毒,我顾家便不为难你。不然,这安稳我们自己打,反而更安心。” “夫人, 你好大的口气,说的好似能做顾家军的主, 还能做皇帝的主一般。”齐铭挑眉。 他觉得顾明姝吹牛的样子很可爱,但翻手云覆手雨,真的不至于。 顾明姝垂眸把玩自己的手指。 “我不需要能做谁的主, 我只需要能做你的绊脚石就够了呀。你不解我蛊毒,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但现在杀我的话,今日这上京你便算是白来了。秦越会帮我做完我要做的事。” 听到她再次提秦越, 齐铭的眉头很快地皱了一下。 “为你解蛊,本来就是我来上京要做的重要事件之一。”齐铭道,“只是你确定现在就要解吗?这会不会……过于唐突你了?” “治病还要挑什么场合事件吗?为免夜长梦多,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顾明姝义正言辞道,“让我看看你合作的诚意。” 齐铭笑意更浓了:“既然你如此迫切地要求,那便答应你罢。” 说完,齐铭直接走过来将她打横抱起,朝庙里走去。 “疯了吗?放我下来!” 顾明姝惊呼挣扎起来,但也因为对方答应解蛊所以没有撕破脸下死手,于是这无效挣扎, 就显得尴尬起来。 齐铭一进庙,胡万三就很有眼力见地退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顾明姝终于觉出了几分不对来。 她拔了银簪在手,直接抵在了齐铭胸口:“你他娘的到底想干什么?” 齐铭扫落供桌上的瓜果,将顾明姝放了上去, 两人稍微拉开了些许距离。 但还是近。 他好脾气地笑,温热气息喷在她脸侧:“不是你要求要解蛊,怎么还问起我来了?” 说着他手就探向她腰带。 顾明姝瞳孔微缩,银簪顿成匕首,直接刺向他的手。 齐铭以指化刃一下就隔开了,挑眉:“你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呢!”顾明姝怒目而视,神色戒备非常。 齐铭深深望着她,用近乎温柔的语气说:“夫人,陈老头没告诉你吗?这世上所有的同心蛊,都只有一个解法,那就是洞房花烛夜,夫妻行周公之礼。礼成后,蛊虫自化……” “啪” 清脆的耳光声直接打断了齐铭的话。 “齐铭,你无耻!”顾明姝小脸通红,粉拳紧握,但却不是羞的,而是气得。 齐铭今日格外容忍她,挨了巴掌也不生气。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想要顾小姐这般毓秀聪颖的夫人,靠排队是排不上的,只好忍痛折节无耻一点了。既然夫人不愿今日便与我圆房,那就等大婚。我也不太想唐突佳人。” 说着,他后退了两步,竟真的不动她了。 他这一退,顾明姝却丝毫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她心里有一种被毒蛇死死盯上,紧紧缠住的恐惧。 齐铭竟然想娶她?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就在这时候,小庙的门忽然“砰”地四分五裂,同时秦越那裂石碎玉的声音也破空而至。 “是鬼主复国失败得了失心疯,还是鬼主觉得本王提不动刀了?本王三媒六聘正儿八经抬回府的王妃,你也敢染指。找死!” 第183章 做自己 话音未落,凌厉剑光已至。 齐铭本还一脸轻松,可躲过这一剑后,神色便严肃起来,抖出腰间软剑,十分戒备地看着门外。 秦越携着一身杀气,如一道浓黑的闪电劈向齐铭。 齐铭连忙出手招架,但秦越这几剑实在是太凌厉了,齐铭被逼退好几步,最后被秦越一剑扫飞,重重撞在神龛上,嘴角即刻沁出血迹来。 顾明姝本还想上前助阵,但一看这架势,她就知道,这场架已不是她那点花拳绣腿能插得了手的。 她更清楚,秦越眼底的猩红不止为她,还为当初在碧水山庄时,齐铭缺德带走四季花,害得楚王妃明明有希望活,却只能无可奈何地死。 面对杀母之仇,秦越焉能轻巧放过? 门破的时候,顾明姝还想迅速了结此地的事,再拉着秦越去救凤英,可现在她已经完全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迅速离开战场,掠出院落。 之前躲到了一边去的胡万三, 这时候却冲出来要拿她。 胡万三冷笑上前:“大人可没说顾小姐现在能走。” 顾明姝随手洒出一把粉末, 口中大喊:“化功散!” 胡万三一个江湖人,当然知道化功散是啥玩意儿, 立刻飞撤躲避。 但就在这时候,顾明姝接着粉尘掩盖,朝对面撒出一把银针。 胡万三倒也敏锐,眼角的余光瞥见银光一闪, 立刻抽刀格挡。 只听“叮叮叮”一阵响, 大半银针都被他打落,虽依然有几根扎在了手臂上,要害却是一处未中。 胡万三顿时明白,所谓“化功散”是障眼法, 这银针才是顾明姝的真招。 只是…… 他一握拳就以内力震出了飞针, 还特别嚣张地把飞在半空的针震碎了。 他嘲讽道:“顾小姐的针,还是留着绣花。希-望——你——-别……” 一句话,他越说越慢, 最后直接完全失声,浑身僵麻。 “希望我下手轻一点,不要拿毒针扎你吗?那你下次早点说咯。”顾明姝无辜地耸耸肩,轻飘飘道:“该说不说,不该说的瞎嘚嘚儿,就是很容易吃亏的。” “下辈子,可要记得呀。”她面无表情地抽走胡万三手中腰刀,一刀抹了他脖子——齐铭此行来者不善, 她一时半会儿杀不了齐铭, 能砍他个把爪牙泄愤,也是好的。 血溅三尺, 胡万三轰然倒地, 顾明姝则扬长而去。 她这个人,身边若有高手护持, 便乐得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 心安理得地让人保着护着。可自己孤身行路的时候, 她也不介意亮一亮自己茬架的本事。 顾家儿郎们, 论武功个个都比她强,但真要打起架来, 也就顾恒这种堪称顶尖高手的人能碾压她。 边关军营、深山匪窝里混大的顾明姝,打起架来是出了名的刁钻狡诈, 果决狠辣。 前世,她为秦越削足适履成那副名门贵女的贤良淑德样,却憋屈了一辈子。今生才知道,原来做自己是一件如此畅快之事。 托秦越和齐铭的福,除了胡万三这个以为她手无缚鸡之力的冤大头外,再没有人跳出来拦她。 她飞身跃上秦越的紫电,那畜牲一开始还挣扎不服,被顾明姝两招之内摁住,就带着她飞奔起来。 曲凤英其实并未出京, 因为顾明姝要她抓的,主要是潜在城中的暗桩。 但她在西郊的小花神庙附近安排了眼线, 只要胡万三的人一动,她就立刻能收到消息,届时, 只要盯死了报信的人,便能顺藤摸瓜挖出暗桩。 这其中自然还有别的迂回和难点,但她本来做的就是这种活儿, 自然最清楚他们的弯弯绕。 西郊起紫烟后没多久,曲凤英就收到了户部尚书家附近有异动。 曲凤英没想到和那伙人勾结的竟然是这等高官,顿时警惕起来。 户部尚书捏着皇帝的钱袋子,军饷物资皆要过其手,说一句边关将士们的后勤补给大半握在此人手中,也不算过分。 曲凤英原计划是差人去拔暗桩,现在却起身亲去。 所以,当顾明姝赶到西城门外曲凤英盯梢的酒楼时,却扑了个空。 顾明姝不知是曲凤英计划有变,还是齐铭的人已经得手了,急得头顶冒烟。 好在这时候, 曲凤英派回来报信的人到了。 “公子,我家少爷去拜访宋尚书了, 特地差小的来给您通报一声。” “宋尚书?户部那位?”顾明姝一听这头衔,眉头也凝了起来。 显然,她和曲凤英的担心是一样的。 报信人道:“正是。少爷说您想要的东西,届时他顺手捎了给您送家去,您不必在此空等。” 曲凤英的意思是,让她不要再插手了,擎等着回将军府等消息就行。 在京中,顾明姝的身份是明路上的,万一拔桩的时候闹起来,她若在场,确实会把将军府搅进来。 可是,他一个捏着军饷的朝廷大员,疑似府中养了敌国细作,她将军府搅进来怎么了? “恰好我与宋家小姐相熟,就凑个热闹也去拜访一番好了!” 顾明姝说完就走,报信人大概是被嘱咐过的,急的耳朵都红了,缀在她身后连连相劝。 可顾明姝哪里是能劝动的主儿? 雷厉风行地直奔宋府,效率高的不行。 不过,曲凤英比她效率还高! 顾明姝才到宋府附近,就看见春华与秋月扭着一个人在墙角捆了丢上马车,而曲凤英立在一边皱着眉似乎在与她们说什么。 “英姐!”她招呼一声跑了上去,惊讶道:“这么快就抓到啦。” 曲凤英一见她,抬手就给了她一个暴栗:“身边连个护卫都不带,就敢闯别人的局?我是需要你保护的人吗?” “你不知道,是齐……斯——”她还是无法叫出齐铭的名字,心口针扎一样地疼。 “你怎么了?”曲凤英担忧道。 顾明姝摸出荷包里玉佩握紧,咬牙道:“我没事。拜月国师亲至,他有求于我,当然不会伤我,但他来京肯定是求大昭帮他复国的。做生意讲究个双赢,要是他没有大昭要的东西,你觉得他会怎么达成目的?” 不等曲凤英回答,她就继续道:“是我,我就会创造条件让大昭需要我。比如,想办法让大昭的防线未必那么稳固。” 第183章 做自己 话音未落,凌厉剑光已至。 齐铭本还一脸轻松,可躲过这一剑后,神色便严肃起来,抖出腰间软剑,十分戒备地看着门外。 秦越携着一身杀气,如一道浓黑的闪电劈向齐铭。 齐铭连忙出手招架,但秦越这几剑实在是太凌厉了,齐铭被逼退好几步,最后被秦越一剑扫飞,重重撞在神龛上,嘴角即刻沁出血迹来。 顾明姝本还想上前助阵,但一看这架势,她就知道,这场架已不是她那点花拳绣腿能插得了手的。 她更清楚,秦越眼底的猩红不止为她,还为当初在碧水山庄时,齐铭缺德带走四季花,害得楚王妃明明有希望活,却只能无可奈何地死。 面对杀母之仇,秦越焉能轻巧放过? 门破的时候,顾明姝还想迅速了结此地的事,再拉着秦越去救凤英,可现在她已经完全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迅速离开战场,掠出院落。 之前躲到了一边去的胡万三, 这时候却冲出来要拿她。 胡万三冷笑上前:“大人可没说顾小姐现在能走。” 顾明姝随手洒出一把粉末, 口中大喊:“化功散!” 胡万三一个江湖人,当然知道化功散是啥玩意儿, 立刻飞撤躲避。 但就在这时候,顾明姝接着粉尘掩盖,朝对面撒出一把银针。 胡万三倒也敏锐,眼角的余光瞥见银光一闪, 立刻抽刀格挡。 只听“叮叮叮”一阵响, 大半银针都被他打落,虽依然有几根扎在了手臂上,要害却是一处未中。 胡万三顿时明白,所谓“化功散”是障眼法, 这银针才是顾明姝的真招。 只是…… 他一握拳就以内力震出了飞针, 还特别嚣张地把飞在半空的针震碎了。 他嘲讽道:“顾小姐的针,还是留着绣花。希-望——你——-别……” 一句话,他越说越慢, 最后直接完全失声,浑身僵麻。 “希望我下手轻一点,不要拿毒针扎你吗?那你下次早点说咯。”顾明姝无辜地耸耸肩,轻飘飘道:“该说不说,不该说的瞎嘚嘚儿,就是很容易吃亏的。” “下辈子,可要记得呀。”她面无表情地抽走胡万三手中腰刀,一刀抹了他脖子——齐铭此行来者不善, 她一时半会儿杀不了齐铭, 能砍他个把爪牙泄愤,也是好的。 血溅三尺, 胡万三轰然倒地, 顾明姝则扬长而去。 她这个人,身边若有高手护持, 便乐得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 心安理得地让人保着护着。可自己孤身行路的时候, 她也不介意亮一亮自己茬架的本事。 顾家儿郎们, 论武功个个都比她强,但真要打起架来, 也就顾恒这种堪称顶尖高手的人能碾压她。 边关军营、深山匪窝里混大的顾明姝,打起架来是出了名的刁钻狡诈, 果决狠辣。 前世,她为秦越削足适履成那副名门贵女的贤良淑德样,却憋屈了一辈子。今生才知道,原来做自己是一件如此畅快之事。 托秦越和齐铭的福,除了胡万三这个以为她手无缚鸡之力的冤大头外,再没有人跳出来拦她。 她飞身跃上秦越的紫电,那畜牲一开始还挣扎不服,被顾明姝两招之内摁住,就带着她飞奔起来。 曲凤英其实并未出京, 因为顾明姝要她抓的,主要是潜在城中的暗桩。 但她在西郊的小花神庙附近安排了眼线, 只要胡万三的人一动,她就立刻能收到消息,届时, 只要盯死了报信的人,便能顺藤摸瓜挖出暗桩。 这其中自然还有别的迂回和难点,但她本来做的就是这种活儿, 自然最清楚他们的弯弯绕。 西郊起紫烟后没多久,曲凤英就收到了户部尚书家附近有异动。 曲凤英没想到和那伙人勾结的竟然是这等高官,顿时警惕起来。 户部尚书捏着皇帝的钱袋子,军饷物资皆要过其手,说一句边关将士们的后勤补给大半握在此人手中,也不算过分。 曲凤英原计划是差人去拔暗桩,现在却起身亲去。 所以,当顾明姝赶到西城门外曲凤英盯梢的酒楼时,却扑了个空。 顾明姝不知是曲凤英计划有变,还是齐铭的人已经得手了,急得头顶冒烟。 好在这时候, 曲凤英派回来报信的人到了。 “公子,我家少爷去拜访宋尚书了, 特地差小的来给您通报一声。” “宋尚书?户部那位?”顾明姝一听这头衔,眉头也凝了起来。 显然,她和曲凤英的担心是一样的。 报信人道:“正是。少爷说您想要的东西,届时他顺手捎了给您送家去,您不必在此空等。” 曲凤英的意思是,让她不要再插手了,擎等着回将军府等消息就行。 在京中,顾明姝的身份是明路上的,万一拔桩的时候闹起来,她若在场,确实会把将军府搅进来。 可是,他一个捏着军饷的朝廷大员,疑似府中养了敌国细作,她将军府搅进来怎么了? “恰好我与宋家小姐相熟,就凑个热闹也去拜访一番好了!” 顾明姝说完就走,报信人大概是被嘱咐过的,急的耳朵都红了,缀在她身后连连相劝。 可顾明姝哪里是能劝动的主儿? 雷厉风行地直奔宋府,效率高的不行。 不过,曲凤英比她效率还高! 顾明姝才到宋府附近,就看见春华与秋月扭着一个人在墙角捆了丢上马车,而曲凤英立在一边皱着眉似乎在与她们说什么。 “英姐!”她招呼一声跑了上去,惊讶道:“这么快就抓到啦。” 曲凤英一见她,抬手就给了她一个暴栗:“身边连个护卫都不带,就敢闯别人的局?我是需要你保护的人吗?” “你不知道,是齐……斯——”她还是无法叫出齐铭的名字,心口针扎一样地疼。 “你怎么了?”曲凤英担忧道。 顾明姝摸出荷包里玉佩握紧,咬牙道:“我没事。拜月国师亲至,他有求于我,当然不会伤我,但他来京肯定是求大昭帮他复国的。做生意讲究个双赢,要是他没有大昭要的东西,你觉得他会怎么达成目的?” 不等曲凤英回答,她就继续道:“是我,我就会创造条件让大昭需要我。比如,想办法让大昭的防线未必那么稳固。” 第184章 儿女情长 曲凤英顿时明白了过来,对面的人想干什么。 但她还是道:“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火凤寨有我没我,都是火凤寨,什么都不会改变的。如果有个万一,对面也休想从我口中撬出什么。” “我不会让你有这个万一!而且你真的太不了解这个人了。”顾明姝怕她轻敌,拉着她便打算与她细说说齐铭究竟是一个如何阴险之人,他要是抓个人,可从来不会是为了从这人口中撬什么消息。 然而,曲凤英却似乎还有什么事,没时间听她细说了。 “好了好了,你看我这不好好的么。你的事我也办完了,你先带那桩子回去好好审,另外还有别的地方两个,我差人给你送去。剩下的咱晚上再说好不好?” “英姐?”顾明姝不太懂她在猴急什么,她这忙的,可是大事啊! 曲凤英便扯了自己腰间一块小骨牌塞给她:“这玩意儿怎么用你也知道,现在你才是最危险的人,好了,你可以收回你的小侍卫,安心回将军府了吗?” 她又双手合十,做告饶状:“好妹妹,姐真的有事,还是事关终身大事的事儿,我在京城蹲那么久,就是为了蹲那龟孙, 现在他好不容易出府了, 我得去看看。你就放我几个时辰的风,可好?” 顾明姝:…… 她怎么就忘了沈易这一茬儿呢? 她吃够了情爱的苦, 如今心里就只装着家,勉强再顺便装一装国和天下。 但挚友表面看着英姿飒飒如花木兰,实际依然是个正青春的糖心小姑娘。她红鸾心动儿女情长,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顾家军保家保国保天下, 保的不就是这样寻常的烟火人间吗? 顾明姝本打算将骨牌塞还给曲凤英, 现在却直接把东西收进了荷包,道:“那你快去。春华——” “她武功看起来也没比我好多少,用不着。而且,我会情郎去, 她跟着算个什么事?”曲凤英笑嘻嘻地赶紧拒绝, “那小姝你且辛苦一番,我先走啦!” 说完,她都不等顾明姝再说什么, 转身就打算去骑紫电。 然而,紫电显然不能接受一日内被俩女人降服,都不等曲凤英靠近,便已嘶鸣着高高抬起前蹄,俨然一副:莫挨老子的姿态。 曲凤英心情极好,自然不会计较,转头就牵走了自己属下的枣红小马。 不过等曲凤英走了,顾明姝便问春华:“你与秋月谁轻功更好?” 春华看了秋月一眼, 秋月立刻会意:“小姐, 我去保护曲姑娘。” 顾明姝点头:“跟紧就行,路上留标, 随后让其她人接应你。有事及时汇报。” 秋月点头领命而去, 而春华紧紧跟在了顾明姝身边,小声问:“小姐, 马车里的细作带回将军府去吗?咱府上可有地牢之类的密室?因为审问起来怕动静太大……” “直接送去海陵王府。”顾明姝神色淡淡, 语气轻缓道:“将军府中也无长辈在家, 这么血腥的事情, 我一个女孩子哪里好亲自动手呢?海陵王官拜大理寺少卿,想来处理起这些人来也顺手。” 既然拜月复国背后有秦越的痕迹在, 那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搅一搅这海陵王府的池子, 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王八。 春华立刻打了一声呼哨,没多久,风霜雨雪四位便跳出来了。 凝霜完成了扰乱视线的任务后,早早便带着她这一组剩下的人配合曲凤英抓细作了,虽然事情与预料的有些不同,但人也早已在附近。 春华点了同样轻功卓绝的凝霜去接应秋月,便让剩下的人押着马车里的细作去海陵王府。 顾明姝翻身上马,慢悠悠地缀在马车后。 春华见她要同去,不由得有点担心:“小姐, 您不需要先回家处理伤势吗?” 顾明姝奇怪道:“伤势?我没受伤,哪里来的伤势?” 春华指了指她手腕:“您好像中毒了。” 顾明姝低头一看, 这才发现自己牵着缰绳的左手上,一道筷子粗细的黑线从腕口一路延伸进了袖子里。 她一惊,便撩开衣袖去看, 发现黑线已蔓延至小臂,且随着她心口一阵阵的疼痛,缓缓继续往上窜。 顾明姝赶紧摸出齐铭的玉佩来, 用金刀刮了点玉粉服下,心痛立止,黑线也不再动弹。 “好了,无事了。”顾明姝淡淡道,“此事莫要与任何一个人说。” 春华低头称是,却还是有些担心,小声道:“小姐,您这个看着像是蛊线,若蔓延至心口,恐药石难医,您方才吃的,是解蛊的药吗?” 顾明姝有些惊讶地挑眉:“你也懂蛊?” “奴婢不懂, 但奴婢的家人皆死于蛊灾,所以会看一点。”春华忧心忡忡。 顾明姝勾了勾唇角:“放心, 我这有治。走了!驾!” 她显然是不愿再说此事,春华便也只能不再问, 打马追上去。 海陵王府重孝未除, 门上依然挂着黑纱白灯,比起顾明姝上次来吊唁的时候,要冷清很多。 想起楚季瑶,顾明姝心中依然有悲意。 今生她们的相处时间虽然很短,但前世那段亦师亦友的相处,那些危难时刻的庇护,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楚季瑶之死,她心里其实也没比秦越好受多少,可她实在无暇为此过于伤怀,因为还有其他的人等着她去救。 春华上前敲门,门房开了一道门缝后,她便道:“海陵王托我家公子送东西入府,还特别叮嘱了要等他亲自回来接收。还请老先生打开侧门,放我家公子进去。” 门房一脸戒备,毕竟正常人一般都是说要上门拜访,哪有一上来就要求开侧门,任由他们人马入府的? 不过,他只稍微伸长了一点脖子,就看到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顾明姝。 顾明姝今日虽做男装打扮,可脸还是那张脸,门房自然认得——毕竟,和先王妃长得差不多,上回这位顾明姝入府吊唁老王妃的时候,他们就看得特别印象深刻了。 最重要的是,顾明姝骑的,那是秦越的紫电啊! 全京城都知道,紫电是匹只有秦越能骑的烈马,若无秦越首肯和帮忙,顾明姝怎么可能骑上呢? 见到紫电,门房便不再多问了,立刻下令开门,且开的是正门! 顾明姝惊讶地微微挑了一下眉。竟然不用通报府中长辈一声,直接就能进?看来这一年中,秦越已经把海陵王府收拾的差不多了呀。 可如果海陵王府真的全都在他掌控中,那是否说明,暗中支持拜月的,真的就是他? 第184章 儿女情长 曲凤英顿时明白了过来,对面的人想干什么。 但她还是道:“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火凤寨有我没我,都是火凤寨,什么都不会改变的。如果有个万一,对面也休想从我口中撬出什么。” “我不会让你有这个万一!而且你真的太不了解这个人了。”顾明姝怕她轻敌,拉着她便打算与她细说说齐铭究竟是一个如何阴险之人,他要是抓个人,可从来不会是为了从这人口中撬什么消息。 然而,曲凤英却似乎还有什么事,没时间听她细说了。 “好了好了,你看我这不好好的么。你的事我也办完了,你先带那桩子回去好好审,另外还有别的地方两个,我差人给你送去。剩下的咱晚上再说好不好?” “英姐?”顾明姝不太懂她在猴急什么,她这忙的,可是大事啊! 曲凤英便扯了自己腰间一块小骨牌塞给她:“这玩意儿怎么用你也知道,现在你才是最危险的人,好了,你可以收回你的小侍卫,安心回将军府了吗?” 她又双手合十,做告饶状:“好妹妹,姐真的有事,还是事关终身大事的事儿,我在京城蹲那么久,就是为了蹲那龟孙, 现在他好不容易出府了, 我得去看看。你就放我几个时辰的风,可好?” 顾明姝:…… 她怎么就忘了沈易这一茬儿呢? 她吃够了情爱的苦, 如今心里就只装着家,勉强再顺便装一装国和天下。 但挚友表面看着英姿飒飒如花木兰,实际依然是个正青春的糖心小姑娘。她红鸾心动儿女情长,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顾家军保家保国保天下, 保的不就是这样寻常的烟火人间吗? 顾明姝本打算将骨牌塞还给曲凤英, 现在却直接把东西收进了荷包,道:“那你快去。春华——” “她武功看起来也没比我好多少,用不着。而且,我会情郎去, 她跟着算个什么事?”曲凤英笑嘻嘻地赶紧拒绝, “那小姝你且辛苦一番,我先走啦!” 说完,她都不等顾明姝再说什么, 转身就打算去骑紫电。 然而,紫电显然不能接受一日内被俩女人降服,都不等曲凤英靠近,便已嘶鸣着高高抬起前蹄,俨然一副:莫挨老子的姿态。 曲凤英心情极好,自然不会计较,转头就牵走了自己属下的枣红小马。 不过等曲凤英走了,顾明姝便问春华:“你与秋月谁轻功更好?” 春华看了秋月一眼, 秋月立刻会意:“小姐, 我去保护曲姑娘。” 顾明姝点头:“跟紧就行,路上留标, 随后让其她人接应你。有事及时汇报。” 秋月点头领命而去, 而春华紧紧跟在了顾明姝身边,小声问:“小姐, 马车里的细作带回将军府去吗?咱府上可有地牢之类的密室?因为审问起来怕动静太大……” “直接送去海陵王府。”顾明姝神色淡淡, 语气轻缓道:“将军府中也无长辈在家, 这么血腥的事情, 我一个女孩子哪里好亲自动手呢?海陵王官拜大理寺少卿,想来处理起这些人来也顺手。” 既然拜月复国背后有秦越的痕迹在, 那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搅一搅这海陵王府的池子, 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王八。 春华立刻打了一声呼哨,没多久,风霜雨雪四位便跳出来了。 凝霜完成了扰乱视线的任务后,早早便带着她这一组剩下的人配合曲凤英抓细作了,虽然事情与预料的有些不同,但人也早已在附近。 春华点了同样轻功卓绝的凝霜去接应秋月,便让剩下的人押着马车里的细作去海陵王府。 顾明姝翻身上马,慢悠悠地缀在马车后。 春华见她要同去,不由得有点担心:“小姐, 您不需要先回家处理伤势吗?” 顾明姝奇怪道:“伤势?我没受伤,哪里来的伤势?” 春华指了指她手腕:“您好像中毒了。” 顾明姝低头一看, 这才发现自己牵着缰绳的左手上,一道筷子粗细的黑线从腕口一路延伸进了袖子里。 她一惊,便撩开衣袖去看, 发现黑线已蔓延至小臂,且随着她心口一阵阵的疼痛,缓缓继续往上窜。 顾明姝赶紧摸出齐铭的玉佩来, 用金刀刮了点玉粉服下,心痛立止,黑线也不再动弹。 “好了,无事了。”顾明姝淡淡道,“此事莫要与任何一个人说。” 春华低头称是,却还是有些担心,小声道:“小姐,您这个看着像是蛊线,若蔓延至心口,恐药石难医,您方才吃的,是解蛊的药吗?” 顾明姝有些惊讶地挑眉:“你也懂蛊?” “奴婢不懂, 但奴婢的家人皆死于蛊灾,所以会看一点。”春华忧心忡忡。 顾明姝勾了勾唇角:“放心, 我这有治。走了!驾!” 她显然是不愿再说此事,春华便也只能不再问, 打马追上去。 海陵王府重孝未除, 门上依然挂着黑纱白灯,比起顾明姝上次来吊唁的时候,要冷清很多。 想起楚季瑶,顾明姝心中依然有悲意。 今生她们的相处时间虽然很短,但前世那段亦师亦友的相处,那些危难时刻的庇护,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楚季瑶之死,她心里其实也没比秦越好受多少,可她实在无暇为此过于伤怀,因为还有其他的人等着她去救。 春华上前敲门,门房开了一道门缝后,她便道:“海陵王托我家公子送东西入府,还特别叮嘱了要等他亲自回来接收。还请老先生打开侧门,放我家公子进去。” 门房一脸戒备,毕竟正常人一般都是说要上门拜访,哪有一上来就要求开侧门,任由他们人马入府的? 不过,他只稍微伸长了一点脖子,就看到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顾明姝。 顾明姝今日虽做男装打扮,可脸还是那张脸,门房自然认得——毕竟,和先王妃长得差不多,上回这位顾明姝入府吊唁老王妃的时候,他们就看得特别印象深刻了。 最重要的是,顾明姝骑的,那是秦越的紫电啊! 全京城都知道,紫电是匹只有秦越能骑的烈马,若无秦越首肯和帮忙,顾明姝怎么可能骑上呢? 见到紫电,门房便不再多问了,立刻下令开门,且开的是正门! 顾明姝惊讶地微微挑了一下眉。竟然不用通报府中长辈一声,直接就能进?看来这一年中,秦越已经把海陵王府收拾的差不多了呀。 可如果海陵王府真的全都在他掌控中,那是否说明,暗中支持拜月的,真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