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主她好可怜》 1.落魄公主 “唉,别挤我。” 一个拿着一块精致点心的太监妖娆的掐着兰花指压低声音对着身后的人说:“不就是一盘龙须酥吗?看你们一个个馋的!” 他一边说,一边还将自己手上的那块点心往自己嘴中送去,身后的小宫女们看着他,皆是露出几分讨好的神色。 “王公公,咱们几个哪里是为了这几块糕点啊,您上次说的,那些个银钗玉器的事儿?” 一个穿着浅绿色宫裙的小丫头甜甜一笑,一边说话一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六公主如今年纪又小,那些个器饰也用不上,您看?” “你们一张嘴一露牙我就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王公公拍了拍手,指尖在唇边缓缓抹过,“放心,只要你们好好为咱家办事,好处定少不了你们的!” 他一指头戳在那说话的丫头脑袋上,“到时候要是太后或者陛下问起来……。” 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先停顿了一下,紧跟着弯唇得意的笑了起来,“倒是我忘记了,咱们侍奉的这位小公主早就不是三年前的那位小公主了,这会儿有谁还记得她啊,不过就是一个下贱的宫女所出,之前披着贵妃之女的皮子,现在皮子都烂了,也就能给咱们捞这点油水了。” “可不是!” 另一个宫女搭腔,“之前仗着自己是贵妃的女儿,在这宫中可不把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当人了,现在贵妃娘娘母家垮了, 王公公一边说一边啧啧摇头,“咱家估摸着,再有两年,这位小公主身上的油水怕是也要点星不剩了,你们都各自看着,好好筹谋一下自己的后路吧。” 他说完就仰着脑袋,“咱家这就要去看看小公主去了,她怕是快醒了,这些点心你们分着吃了吧。” 小宫女们又说了几句奉承话,把王公公说的心花怒放。 而就在离他们说话的地方不远的房间里,小小的一团身影蜷曲在门后,耳朵靠着门缝,将他们说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王公公的脚步声往她这边来的时候,她立刻松开抓着门框的手,跑向了自己的床钻进被铺里。 放匀了呼吸,等王公公推门看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只有她绵长的呼吸了。 王公公带上门,走到她身边。 “六公主,该起来了,去太后那儿吃晚膳吧,几位皇子们都去了!” 王公公在她旁边不轻不重的说道。 白泞伸出两只胳膊,伸了个懒腰,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 “王公公,我肚子饿了。”她盯着王公公的眼睛说:“我想吃东西。” 王公公眉头忍不住一皱,“可是等会儿就要去太后娘娘那儿了,况且今儿个送来的龙须酥像是过了夜的,奴才已经命人去倒掉了,公主殿下不若稍等会儿,奴才和皇后娘娘说一声,请人再去准备过?” 白泞定定的瞧着他,须臾,小眉头松开,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 “不必了王公公,不必劳烦母后了。” 白泞看着这位在皇后跟前儿的红人王公公离开,又看见外头那些已经吃完了御厨帮她准备的糕点的小宫女们一个个的走进来对她,满脸堆笑。 “公主殿下,今儿个穿什么呀?” 贴身宫女将衣服摆在她面前。 一水儿的白色。 尽管已经时隔两年,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在某些时候会忘记,自己早就不是那个可以肆意的贵妃之女了,早就在三年前,她的母妃因惹恼了父皇和太后,被贬冷宫,之后的不久,母妃的娘家就因为私通外贼被查处,而她的身世也随之被传开。 她的生母其实是一个宫女,只是宫女倒也没什么,只是她那生母听说为人十分歹毒,曾经因为想要位分不择手段,害死了许多的人。 这其中被害的人仿佛就有他父皇真正喜欢的人,这才是她母亲被厌弃甚至连同她也一起被厌弃的原因。 怎么个歹毒法儿她是不清楚了,只知道她生母在生下她之后就走了,大家都说那是报应。 父皇不喜欢她,太后厌恶她。 本来她那贵妃母亲膝下无子,别的皇子多是皇后所出,其余的也是母家强硬,抢不来皇子,抢个公主也是好的。 正好当时的她并没有人想要。 之后有了强势的贵妃母亲,她也过的确实是非常的圆满,甚至可以说是在宫中十分的嚣张了。 虽然现在看来,贵妃不是一个很好的母亲,但是她在别的方面还是对她很好的。 至少以前她在的时候,自己不会连一盘点心都捞不着。 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眼望过去,都是自己不喜欢的白色。 谁让她是不受宠的甚至可以说是没什么存在感的公主呢,父皇和太后不想看见她,就该素着些才是,最好一眼望下来都瞧不找她这人才好。 “公主殿下,待会儿到了太后那儿,定要少说话。” 林嬷嬷从外面走进来,眉眼舒展,可见在她这儿过的日子着实不错。 白泞想到自己总是少去的首饰挂件,还有这一日日越来越差的膳食,有点儿明白为什么她们一个个都仿佛过的比自己还要好了。 “恩,知道的。” 白泞半垂着眼睛,她倒不是没闹过。 贵妃母亲刚走的时候,她刚被皇后接走的时候,也哭闹过,哭闹了一整晚,那些守门的宫女太监就站在她面前,直勾勾的盯着她哭。 哭了就不给她传膳,哭够了累了不哭了再吃。 摔东西也没人拦着,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她,眼底都是溢出来的同情和可怜。 甚至不用两天的时间,她就明白了。 到一个地方,就该守一个地方的规矩。 也不是没想过和皇后他们说,只是皇后,一直都缩在自己的禅房里,连太子都不常见,更何况她呢? 太后本来就不喜欢她,就算说了也只是觉得是因为她骄纵,虽然一开始的她确实是一身骄纵的脾气,但现在……! 她如今已经不是被人捧着的公主殿下了。 至于父皇……! 她不喜欢她的父皇,如同他父皇对她一样。 她缓缓的想了许多事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出了自己的小偏殿,到了正殿门口了。 门口有两个小少年站着,比她高出了一个脑袋,浅紫色锦缎衫将两人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映衬的格外白皙红润。 两人睁着一模一样的眼睛,用一样的神情盯着她。 这是皇后所出的双生皇子,四皇子白林,五皇子白景。 “见过四皇子,五皇子。” 她身边的人弯腰行礼,那请安的语气可比对她真挚多了。 “四哥,五哥。” 她虽然不喜欢他们,但是现在不比以前了,总要行礼的。 “你还真是一天都没有落下的。”白林看着她,小眉毛皱起来,“明明知道皇祖母都不喜欢你。” 白泞就当没有听见这些话,绕过他们就想走。 走到门槛那儿的时候,白景伸出手在她肩膀上狠狠的推了一下。 白泞撞到了一旁的柱子上。 “公主!” 旁边的宫女惊呼的声音很大,跑过来扶她的动作很慢。 四皇子白林皱了皱眉,但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站在她前面,明明是伸手推人的人,看表情,却仿佛他们才是最委屈的人一样。 白泞揉了揉自己被撞疼的肩膀,有点想笑。 “真可怜!” 白景握着小拳头说。 白泞权当没有听见,转身就走了。 没走两步还能听见白景的声音。 “我们都不喜欢你!” 她垂了垂眼睛,脚步不停。 去太后宫中的这条路她一直都不喜欢,因为要经过一处没人住的偏殿,况且现在又是晚上。 这里原本是住着几个嫔妃的,但是那些个嫔妃早些年犯了错,被逐入冷宫之后就再没人住过,没人气儿的地方看起来总是要荒凉一些。 只是这次白泞还没走两步,就看见前面有举着火把的御林军匆匆而来。 “见过六公主!” 御林军统领停下来对她行了个礼,看了看她身边只跟着一个小宫女和一个嬷嬷,不由得皱了眉头。 “公主殿下,可要臣让御林军护送您?” 白泞还没说话,身旁的林嬷嬷已经开口了,“大人,这是出了什么事?” “一个穷凶极恶之徒从刑部跑了出来,我们一路追来,就追到了皇宫,怕是已经藏在这宫中了,六公主只带这些人手,怕是……。” 林嬷嬷当即就笑了。 “大人放心,这段路老婆子我熟着呢,不会出事的,再说我们公主不喜生人近身。” 白泞看了林嬷嬷一眼,没说话。 等到御林军统领带着人走了,林嬷嬷才抿了抿唇,很是愉悦的样子。 “今儿个夜里太凉,你去给六公主拿件外批。”她对着一旁的小宫女抬了抬下巴。 小宫女显得不是很乐意,但到底还是转身回去了。 等四周都没有人了,林嬷嬷才低下身子,压低声音对着白泞说:“公主殿下,您看,这凶恶之徒都到宫中来了,这些个歹毒的家伙,就喜欢抢那贵重的东西,公主身上的首饰那可都是贵妃娘娘留给您的,不若让老奴先来保管,不然到时候公主您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就是诛老奴的心了。” 她一边说,一边还用一只手锤着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已经伸出来,摊开放在了白泞的面前。 “公主,快着些吧,这地方看起来阴嗖嗖的,咱们把东西收一收,也好早点去太后娘娘宫中。” 她嘴巴说着,眼睛却是死死的定在她的发顶上,脖颈处,还有手腕的金镯子玉器上。 白泞知道她想要什么。 和王公公一样罢了。 她眨了眨眼睛。 “嬷嬷!” 她低低的喊了一声。 林嬷嬷点点头。 “你身后的墙壁上,有人。” 白泞拽紧掌心,视线越过林嬷嬷贪婪的眼,落在身后偏殿高墙顶上。 一个衣衫褴褛的白发老者像只猴子一样蹲在上面,扯着嘴角笑的目露凶光。 2.他的秘密 “啊!” 林嬷嬷的尖叫只有短短的一瞬,刚从喉咙里冒出来,就被那人扔过来的一块带着尖角的石块儿砸中了脑袋。 石块被砸了个粉碎,白泞看着林嬷嬷在自己面前倒下,半张脸都是血糊糊的,生死不知。 那白发老者从墙上跳下来,歪着脑袋踢了踢林嬷嬷。 “心黑的老货!” 他低低的笑,牙齿上沾满污垢,白泞看见他垂下来的手,指甲又黑又长,还带着斑斑血迹。 身上穿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衣服,但是从敞开的外衣中还是能看见穿在里头的白色囚衣,上面的一道道暗红血迹分外显眼。 “小丫头,不跑吗?” 他盯着白泞笑的阴测测的。 白泞眨了眨眼睛。 “要跑。” 她点点头。 “哦?” “我有点害怕。”白泞动了动僵硬住的手指,“动不了了。” “哈哈哈哈哈!” 那人像是被她给取悦了,“你这小丫头片子有点意思,听那老货说你是个公主?正好我要一个挡箭牌,你跟我走吧。” 白泞心跳倏的停顿了两下,深吸一口气就要张嘴。 还没喊出声,脖子就已经被一只粗糙的手掌给捏住了,之前她看见的那又黑又长的指甲正抵着她脖子上细嫩的肉,将她掐的透不过气来。 脑中一片空白,她整个人被掐着脖子提到了半空之中。 “丫头,闭好你的嘴巴,不然老夫这手,可就要把你这脖子给捏断了。”他把白泞拎到自己的面前,看着她因为太过痛苦扭曲的脸,龇牙笑,“我要再去找一个身份贵重的也挺麻烦,弄死你还要把你藏起来,所以我们都省心点吧!” 他将自己衣袖撕开,本就破烂的衣服立刻就变得更加不堪了。 白泞被扔在地上,地上一颗颗的鹅卵石磕在身上,痛的让她整个人都蜷曲起来。 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嘴巴就已经被布条给紧紧的缠住了,手也被绑了起来。 明明身上穿的很暖,白泞却止不住的发起抖来。 之前王公公也好,林嬷嬷也好,不过就是从她这里拿点好处,她受冷落,但也没有人对她动粗过。 眼前的视线模糊一片,她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嗝儿,脸上一烫才知道自己掉眼泪了。 “可一定要让我找着他啊。”他将白泞扛在自己的肩头,轻松一跃就过了一堵墙,“不然就枉费我这么辛苦的从刑部逃出来了。” 白泞被扛在肩上,随着他逃跑的动作觉得天地都在旋转。 捂着嘴巴的布条上传来阵阵腥臭,熏的她直想吐。 带着她在皇宫的各个角落流窜了一会儿之后,那人顿住了脚步,看着前方官道上正缓缓行来的一个身影,慢慢的停住了脚步。 那人穿着一身官府,像是刚从宫中走出来,身量很高,却是少年模样。 夜里看不清楚模样,只记得了他挺拔的身姿,和月光落在脸颊边上绘出的泛白轮廓,格外清冷妖异。 白泞只来得及抬头看上一眼,就被他丢到了一旁的角落,找了放在一旁的一个大竹筐,将她整个人都给罩住。 “小公主,你最好别给我发出动静,不然到时候老夫就算是死,也得拉着你一块儿。”他的声音自带几分狠戾,不顾白泞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把她罩在了竹筐里。 她艰难的将自己缩成一团,透过竹筐的缝隙看清楚外面的样子。 因为夜已经深了,早就过了下朝的时间,这又是官道,除了他们三人之外,白泞就没有看见别人。 而那个从刑部跑出来的人,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敢这么直接的站在这里。 “罗崇年?” 少年清冷的声线钻进白泞的耳朵里,她努力睁大眼睛从缝隙之中看过去。 借着白的发亮的月色,她看清楚站在官道上的少年的脸。 凤眼朱唇,他生的比父皇宫中那些妃子还要好看。 明明是个男人。 月色融在他眼底,并成两点微光,妖灼的又像睁眼的魑魅。 原来绑了她过来的那老疯子叫做罗崇年? 白泞暗暗的想到。 也可能是因为身旁有了别人,她觉得刚刚的绝望被冲淡了几分。 “都长这么大了……。” 罗崇年扯开自己脏兮兮的唇角,“让我看看……,这都几年不见了啊。” 他绕着少年转了两圈,“都是五品朝臣了,有出息,要是我四弟看见的话,指不定该多高兴呢,你说是吧?” 五品朝臣? 白泞皱着眉思考,奈何怎么都想不出来这人是谁。 “罗大人的四弟,和我有什么关系?”少年沉了声音,“莫非罗大人在狱中呆了几年,神智也不清醒了?” “哈哈,是了是了,我老糊涂了,怎么给忘记了。”罗崇年使劲儿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你现在是卓景了,卓家独子,卓大人才对。” 他语气里的阴阳怪气连白泞都能听出不对劲来。 “我说卓大人。”罗崇年抓了抓衣领,说:“能改头换面固然是好事情,但是,你也不能对你的血亲见死不救啊。” “卓家受恩与你父亲,卓家救你,我觉得没什么。”罗崇年微微长大嘴巴,压低声音,“只是靠我自己,我是走不出大怀的,你现在不是罪臣之子,又是朝臣了,只要你愿意帮我,我可以发誓,绝对到死都对你的身份守口如瓶,我会安安静静的在番邦待着,绝对不会影响你的仕途。” 罗崇年满是希冀的盯着他。 “怎么样?这次我从刑部出逃,没有直接出去而是先来宫中,就是为了找你的,这个忙,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卓景眉尖都没动一下。 “我听不懂罗大人的意思。” 他勾唇,眼底月光猛地缩起来,长睫之上都是星点微光。 “我本就是卓景,又何来冒充一说。” “你这是不顾念血亲之情了?”罗崇年听到他这个回答也不意外,“你小时候的课业也好,现在行事的手段也好,哪一样不是我教的?” 罗崇年眯了眯眼睛,“不过啊,我还没来得及教你武艺,咱们家就散了,我的身手多好,你是知道的吧?”他上上下下的看了卓景几眼,“带走一两个人,或者弄死一两个再逃,还是可以的。” “就算动不了你,我被重新抓回去了,也可以和怀帝说出一切,怀帝我再了解不过,他是个聪明的君主,到时候,你这身官服,可还能穿的稳当?” 罗崇年牢牢的盯着卓景的每一个神情,语气里尽9是从容不迫。 “头顶上悬着的这把刀,要不要取下来,卓景大人,你可要想清楚。” 他笑了一声,眼角的余光扫了白泞一眼。 白泞下意识的迅速低头,身子僵硬的不像话。 手腕上的布条绑的很紧,怎么用力都挣脱不开。 卓景过了很久都没有回答,直到周围响起细碎的脚步声,白泞才竖起耳朵悄悄往四周看去。 本来还寂静无人的官道上,从角落里,露出许多黑色的身影。 将罗崇年给包围住。 白泞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寒毛一根根都竖起来。 罗崇年的目光沉了下去。 卓景挥了挥手,那些黑衣人全都上前两步,彻底的将罗崇年给围了起来。 “呵!”罗崇年冷笑一声,缓缓的看了看四周,“你早就知道我会来找你?” 卓景不搭腔。 “你想杀了我?”罗崇年一字一句的问。 “罗大人说笑了,不过是请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而已。”卓景笑容很淡,声音没什么温度。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身世抖露出来?”罗崇年往后退了一步,正好到白泞的身边,一只手已经靠上了竹筐的一角。 “疯言疯语而已。”卓景的态度让白泞抓不准她听见的这些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况且……。” 卓景缓缓抬头,一双漂亮的眼睛弯起来,很愉悦的样子,“那也要你有机会说才行。” 而也就在他这话说完的那一刻,所有黑衣人都齐齐的拔出自己腰间的长刀。 冰冷的拔刀声让白泞浑身发冷,在寂静的夜里,她将自己的心跳声听的格外清晰。 看着身旁这些带着煞气对着他的人,罗崇年脸上的笑容扩大几分。 “哦,对了,我还忘记和你说了。”他将竹筐缓缓的抬起来,白泞缩成一团的身影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卓景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缓缓的消失。 “我还带了一个朋友过来。”他将白泞从地上拉起来,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白泞再一次呼吸困难,她眼前一片白光涌动,视线落在前面卓景的身上。 如果说,刚刚她还不确定罗崇年说的是不是真话的话。 那么现在她已经可以确定了。 他说的都是真的。 因为,卓景此刻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知晓了他所有秘密的人。 那双漂亮又妖异的眼睛里透出几分凶狠的戾气。 他想杀了她! 3.小声点 “卓大人,杀了我没关系,反正少一个我对谁都没有影响。”罗崇年晃了晃手上的白泞,“但是公主死在这里,可就不太好了吧?” “而且我还留了一个活口,这个公主身旁的嬷嬷可是看见过我的脸的,我估摸着,这会儿应该已经醒来了。” 白泞的脸色已经渐渐从黑色变成浅紫色,眼前的场景也变得一片模糊。 她很害怕。 这个疯子虽然抓了她,但是并不知道,她这个公主,其实半点分量都没有。 就算她死在外面了,她也没有会为她担心的人。 她的父皇也不会追究什么的。 “公主死了,怀帝肯定会彻查,到时候牵扯到你的身份也不好。”罗崇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再者,就算她真的活下来了,你又放心吗?” 不论哪条路,都不是平坦的路。 耳朵旁边不断有嗡嗡的声音,白泞已经听不清楚后面罗崇年又讲了什么了。 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罗崇年才突然松手,她重重的跌在地上,压抑不住的咳嗽起来,想吐的要命。 “把刀收起来。” 意识回拢的时候,她听见卓景清冷的声音。 透着秋夜的凉意,攀爬上她仅剩不多的清明的神智。 “你放开她,我帮你。” 白泞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抬头,正好就对上卓景的眼睛。 那是一双能摄人心魄的眼睛。 这也是卓景第一次认真的看着这位大怀唯一的小公主。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很瘦,很白,浑身上下都很白。 穿的衣服也是,一身的肤色也是。 只是浑身都弄的脏兮兮的,那双眼睛,让他觉得她有点……可怜。 看起来很好欺负的那种人。 只看了一眼,他就别开了眼睛。 “你想好了?”罗崇年显然很开心,又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大势在握,“既然你愿意帮我,那我也帮你一次,你送我出去,这位小公主,正好也可以处理掉不是吗?” 白泞猛地抬头。 “我只要出了大怀,就绝对不会再被抓,这个知道了你所有秘密的小丫头,你下不了手,我帮你怎么样?反正人是我杀的,正好她的嬷嬷也看见我把她带走了。” “这样对我们大家都好不是吗。” 卓景没说话,皱着眉似乎是在思考他说的话。 白泞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骨血一寸寸的冷下去。 “快,去那边找找!” 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让卓景和罗崇年顷刻都不镇定起来。 罗崇年瞪着卓景,“想好了吗?等御林军过来,找到我们几个,那才真的是最遭的后果了。” 白泞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叮’的一声,是脑袋顶上的银簪掉在地上的声音。 正好落在她脚边。 但是卓景和罗崇年显然谁都没有注意到她,没想到,嬷嬷一直耳提面命让她压低自己的注意力,不要让别人注意到自己,真的还挺有用的。 “我……!” “砰”的一声,和卓景的第一个字一起响起来。 罗崇年低头一看,白泞似乎是体力透支了,整个人就砸在地上。 “啧!” 他烦躁的附身,将白泞拉起来,想要重新扛到肩上。 却在将她整个人翻过来的时候,对上了她的眼睛。 因为白泞一直都是低着头的,所以罗崇年居然没有发现,她的眼睛里居然透出与她的年纪和身份不相符合的凶光。 像是一只过早出来自己捕食的幼兽,每一步都用尽全力,亮出最锋利的爪子。 两只手被绑在身前,而她此刻的手掌心上,握着一根银色的长簪。 银光一闪而过,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尖锐的银簪已经狠狠的扎进了罗崇年的脸上,自眼角处,深深的扎了进去。 “统领大人,我在这里!” 而同时响起来的,还有她大声到声音尖锐的喊话。 本来就已经离他们很近的御林军迅速的奔跑了起来,罗庚年捂住眼睛痛叫起来。 “我在这里!” 白泞用力挣脱开罗庚年抓着她的手,迈开步子就对着御林军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 但是还没跑出两步,就觉得后脑一疼,终于忍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身后黑衣人扶好她,收回刚刚击中她后颈的刀柄,转身对卓景弯腰。 “大人?” “把公主给我。”卓景伸出手,接过轻飘飘的小姑娘,看着正在发疯的罗崇年,和已经快要感到的御林军,“你们先退下。” 没有半分迟疑的,一群人顿时从他面前消失,一如来时那样悄无声息。 抱着怀中的小姑娘,他看着面前已经失去理智的罗庚年,笑了一声,“心狠的丫头。” 这一声落入罗庚年的耳朵里,立刻就将赤红的眼睛转了过来,钉在了在卓景怀中的白泞,他捂着受伤的眼睛,突然冲了过去。 “住手!” 御林军统领的声音已经在耳旁炸响,卓景收紧抱着白泞的手,在他冲到之前,背过了身。 一拳落在他背上,两人一起往前扑过去,在地上尖锐的石子路上滚过的时候,他用手肘撑地,护住了白泞。 小丫头很瘦,脖颈细长,上面还有一圈红紫,仿佛只要轻轻一捏,她这张嘴,就再也不能说出那些绝对不能被别人知道的秘密。 他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抓住他!” 那边罗庚年已经被赶过来的御林军给压制住了。 “卓大人,你没事吧?” 统领石城将两人扶起来,看见白泞的那一刻眼前都虚黑了一把,这要是公主出了什么事,虽然不得宠,但也是他的过失了。 “六公主……。” 他焦急的话还没问出口,卓景已经打断了他的话,“我从宫中出来,正巧撞上这囚犯劫了六公主从官道上跑出来,公主在一开始就晕过去了,我看去太医院找太医不若去这附近的医馆看上一看,公主凤体为重。” 官道离皇宫是有一段距离的,现在白泞又昏迷着,也不知道是伤到了哪里,石城有些犹豫。 “医馆很近,要是公主出了事情,你我都得遭殃。”卓景伸展了一下自己的手肘,“石大人!” “好,走!” 石城伸手想要接过白泞,卓景把白泞递出去的那一刻,却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两只手死死的抓紧了卓景的衣袖。 石城古怪的看了卓景一眼。 “我和统领大人一起过去吧。”他语气无奈,“小公主可能是受了惊吓。” “也好!” 拉个人一起分担罪名,石城当然觉得更好。 “把他也带上吧,失血过多,到时候带回去死了你也不好交差。” 卓景顺道转回去看了罗崇年一眼,他已经慢慢的平静了下来,盯着卓景的目光很是阴晦不定,像一缸快满了的水缸,有太多的东西要溢出来。 再走一会儿就到了京城最大的医馆,本来已经到了歇息的时间,但是这么多御林军带着人过去,大夫半个字都不敢多说的就将他们给请进去了。 “是这位吧?” 大夫眯着眼睛,看到了被几人压着的罗崇年,试探性的问道。 石城冷厉的眉眼一下子就横了过去,“这人先不用管,看看公……这位。” 大夫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被卓景抱在怀中的女孩。 大夫先是愣了一下,因为她死死的抓着卓景的衣服,所以不好把她接下来。 “我陪着,统领大人去罗崇年那边吧。”卓景看了石城一眼,抱好手上的小丫头,“小公主会没事的。” 卓景现在是朝堂之上最年轻的五品大臣,可以说是怀帝非常提拔的人,前景和在怀帝心中的分量都不是石城可以比拟的。 再者说六公主这个身份本身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因为摸不准怀帝那边会是什么态度,所以能把自己稍微摘出去一点也是好的。 石城走了之后,卓景抱着白泞有些疲倦的在凳子上坐下来。 大夫拨弄了一下灯芯,刚刚脸上出现的慌张和惊恐都不见了,换成了一副沉稳的面孔,他恭恭敬敬的对着卓景弯腰,“大人,这位到底?” “六公主,罗崇年把她挟持出来的,你给她看看,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卓景头疼的压住自己的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的格外不舒服,“你就这么看吧,等会儿她醒了就不好办了。” “怎么了?”大夫的神情紧张起来。 “她知道我是罗家的遗孤了。” 卓景低头看着白泞,她眉头死死的皱着了一个结,明明是最该撒疯了玩,闹的年纪,譬如那位京城小疯狗栗夏,和白泞的年纪应该是差不多的,但是两个人却仿佛调换了一个位置一样。 一个是先苦后甜,另一个怕是以后都甜不了了。 “六公主没事,可能只是惊吓过度了。” 大夫叹了一口气,“只是,等她醒过来之后,要是把听到的事情都说出来的话……况且石城就在外面。”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叹了一口气。 他这一大把年纪的人还要担惊受怕的,老天真是……! “我的身份先不提,你先出去,不要让外面的石城知道这医馆背后的主人是我,也不要在她醒了之后做出认出我的样子露出马脚。” “大人……?”旁边的大夫突然发出几分诧异的惊叫,眼中带了浓浓的震惊。 “我说了要小声一些。”卓景皱眉,压低声音,“别把她吵醒……。” 话说到一半,他骤然感觉到袖口一松。 低头,对上了白泞一双已经睁开了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4.举高高 白泞缓缓的眨了两下眼睛,看见自己面前那张漂亮的脸唰的一下就阴沉了下来。 “醒了?什么时候醒的?”卓景觉得自己实在不该把她接到自己怀里的,“听到什么了?” 白泞沉默,闭紧了自己的嘴巴。 “说话。” 卓景的神情已经不受控制的变得阴沉下来了。 “都知道了。” 这算是他们两个,第一次面对面说话,而说的第一句话,并不让人觉得安心舒适。 她说话的声音哑哑的,听着就知道她现在应该很不舒服。 卓景松开了一直都抱着她的手,漂亮的眼尾变得冰冷起来,“你……。” “统领大人在外面对吧?” 白泞冷不丁打断他的话,眼底透出几分光彩。 “不在,我让他回宫了。” 卓景心口一跳。 “是吗?” 白泞疑惑的皱了皱眉,“那我哭一声试试吧,看统领大人听不听得见。” 说完这句话,她的眉眼就已经耷拉下来,哽咽的声音也跟着出来,眼角泛出泪光,从刚刚一直压抑着的委屈和惶恐都在这一刻即将爆发出来。 卓景瞳孔猛地一颤,几乎是立刻就扑过去捂住了她的嘴巴。 “你想要什么?”他紧紧的咬了咬牙根之后,吐出一口气,妖异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白泞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眼泪一颗颗的砸到了他的手背上,眼眶变得通红。 本来看着就可怜,这会儿更是让人觉得很好欺负了。 但是卓景心里是一点同情都生不起来,真的好欺负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知道石城在外面,所以有恃无恐,她很清楚的明白她现在不必受他控制。 “六公主,我没有要动你的意思?”卓景压低声音,“况且你听到的那些事,先不说陛下会不会相信,单说你现在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怕是一年也未必能见到他几次,至于说话就更不用提了,再说,我的身份也和公主您没关系对吗?” “所以,不要把外面的人牵扯进来。”卓景缓缓的松开自己的手,“就我们两个人,把这件事情,好好的解决掉不好吗?” “嗝儿!” 手一松开,白泞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哭嗝儿。 “吸气!”卓景狠狠的皱了一下眉头,掰过白泞瘦弱的肩膀,手指不自觉的就用上了几分力,“好好说话,声音太大御林军的人就听见了了。” “嗝儿,嗝儿,嗝儿……。” 他一凶,本来已经喘匀气儿的白泞收了惊吓,顿时哭嗝儿打的更厉害了。 她自己也连忙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但是还是一个嗝儿接着一个嗝儿的冒出来。 “大人,听说这哭嗝停不下来的时候,抱起来,拍拍背就好了。”一旁的医馆大夫帮着出主意。 卓景低头看了自己一手背的泪渍,再转头看了一眼眼眶都憋红了的白泞。 她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哽咽声还是从指缝里溜出来,就好像她所受的那些委屈一样。 一口装满了的缸,再怎么捂紧盖子,水都会漏出来的。 白泞也很想停下来,但是越捂着自己的嘴巴,就觉得越委屈。 难过的呼吸都困难,好像罗崇年那只手还掐着她的脖子一样。 卓景说的没错,就算她说了,父皇也不会相信她的。 父皇不喜欢她,从来都。 她已经两年不曾和他说过话了。 她低着头,眼泪砸在地上,将浅红的石榴毯,染成深红色。 而就在她视线模糊的时候,一双手突然抱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举起来,她的眼前出现卓景的脸,他的眼睛里清晰无比的照出狼狈可怜的她。 卓景叹了一口气,将她的脑袋轻轻压在自己的肩膀上,从头顶,一路往下落在她清瘦的背上。 一下,一下的拍起来。 他不是会安慰人的人,对一个人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也是记忆里的第一次。 甚至生疏到白泞被拍的一震一震的。 但不得不说,效果是不错的。 “喵~。” 轻轻的一声猫叫从窗口响起。 白泞不自觉的就把头偏向了窗口的方向。 卓景嘴角翘了翘,问,“想看?” 白泞没吱声。 “老白,去看看。” 老白就是这个医馆的大夫,他连忙跑过去打开窗户,窗口正立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小黑猫,瘦弱的站都站不住,伸出一只小脚掌,颤颤的看着面前的人。 “喵~。” 它又叫了一声。 “大人,这应该是附近刚断奶的猫崽。”他揪着那只猫的脖子上一圈小肉,黑猫的叫声顿时变得更加可怜,四只脚也不住的发抖。 白泞抿唇,看到这只猫的样子,她瞬间就想到了她自己。 卓景看她死死的盯着猫的样子顿时就松了一口气,以为她是想要那只猫,于是就把小奶猫接过来放进她怀中。 白泞接住小奶猫。 卓景就顺势把她放在了歇息的床榻上。 “有什么想要的?”他尽量放柔自己的语气,毕竟石城还在外面,他必须确保白泞不会乱说什么话才行。 “龙须酥。”白泞压了压小奶猫的脑袋,冷邦邦的吐出这三个字。 “你去给她开一点安神的药。”卓景见小丫头乖巧下来,松了一口气转身吩咐完老白,又对白泞说:“龙须酥要到厨房去拿。” “龙须酥。” 白泞倔强的强调。 “我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的。”她又加上一句,“你去拿。” 卓景轻笑了一声,虽说落魄了,但是到底还是公主,这指使人的习惯倒还是有的。 最后卓景带着老白出去,找了两个人守在门口,门关上的那一刻,白泞迅速从床上溜下来,轻车熟路的将耳朵贴在门缝上。 他们还没走远,压低了的谈话声顺着门缝悄悄的溜进来。 “大人,此事非同小可,决不能什么都不做,我新拿到一种苗疆过来的毒,不会立刻就发作,但是会逐渐掏空人的身子,我先把药给准备了,等会儿和龙须酥一起拿过去,让六公主先喝下去……。” 说话的声音渐渐的淡去。 白泞垂下眼眸,小奶猫舔了一口她的手掌,发出讨好的叫声。 她蹲下来,将小奶猫轻轻放在地上。 失去温暖的怀抱,小奶猫跌跌撞撞的对她扑过去,叼住她的裙角。 白泞面无表情的抽出裙角,指头戳在那小猫的额头上。 “我讨厌你。” 她面无表情,“我不会抱你走的。” 她拨开小猫,来到了窗户边上。 …… 不过一会儿,卓景就回来了。 “公主有什么动静吗?”他问守在门口的两人。 “没有。” 卓景满意点头,推开门,却发现窗户大开着,灌进许多的冷风,小猫可怜兮兮的蜷在地上瑟瑟发抖,房间里早就空无一人。 他沉默一瞬,突然冷笑了一声,将手上的碗碟轻轻搁置在桌子上,转身往石城所在的方向走去。 小猫儿闻到香味,耸了耸自己的鼻子。 望向桌子,空荡荡的桌面上,放了一叠冒着小缕热气的龙须酥。 5.觉悟 卓景走到医馆外面。 罗崇年的眼睛已经包好了,被几人压住脑袋,狼狈的站在一旁。 石城正在指挥着几人把一辆马车赶过来。 白泞就站在他身后,身旁跟着好几个御林军,牢牢将她守在身旁。 “卓大人,这次真是多谢你了,下次石某再登门道谢。”石城看见卓景出来了,连忙一脸感激的说:“公主凤体无恙,我也要即刻将罗崇年带回去,给陛下复明,下次一定好好道谢。”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挺感激卓景的,但是这会儿显然不是什么表达谢意的好时机。 卓景的脸色难看,他看着白泞,她本来是低着头的,听见卓景两字才慢慢抬头,对上他带着几分薄怒的眼神,她扯了扯唇角,在众人面前对他点了点头,声音清亮。 “多谢卓大人救我。” 不哭也不闹,懂事的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 周围的人都露出同情的目光。 和其余皇子比起来,六公主实在是可怜。 早就习惯了这样视线的白泞连一个伤心的神情都没有。 “公主无恙就好。” 卓景站在门口,风卷起他玄色衣边,“能救下公主,是臣之幸。” “那石某就先回宫复命了。” 石城将白泞送到马车上之后,对着卓景抱拳说道。 目送着一行人逐渐远去,卓景缓缓收回目光。 “喵~。” 一声软绵绵的叫唤把卓景的思绪勾了回来。 他转头一看,看见小奶猫颤颤巍巍的从医馆里面走出来,浑身的毛脏兮兮的,碧绿色的眼眸宛若翠玉。 他大约是饿了,看见人就使劲儿的叫唤。 “你对着我叫也没用。” 卓景语气凉凉的,“我不喜欢猫,不会养你的。” 本来觉着会养你的人已经自己从窗口跑了,机灵的让他结结实实的吃了一个闷亏。 白泞一点都没想起来被自己丢在医馆的猫,她此刻正坐在马车上痛苦的抱着自己的脑袋。 她如今落魄,又知道了别人的秘密,那人还是朝臣,而且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听那人手下的意思,居然还要下毒吗? 越想越不安,直到‘砰’的一声,伴随着突然出现在马车车窗口的脸,才将白泞从惴惴不安的情绪里带出来。 罗崇年的脸突然出现在车窗边上,还有他挣脱开边上的御林军伸进来的那只想要抓住坐在马车离的白泞的手。 白泞猛地往旁边缩,紧紧只是短短一瞬,罗崇年就再一次被石城给抓了回去,这一次石城再没留手,把他打的直不起腰了才让人将罗崇年给架走。 “六公主,您没受伤吧?” 他又被吓出一身的冷汗。 白泞压着自己的心口,深呼吸了几次之后,语气温和的说:“石统领,我没事,多谢你。” 石城是惊讶又同情。 他当上统领的时候,六公主还很小很小,那时候她的母妃还是贵妃娘娘,那个年纪的白泞,可是跌了一跤都要哭上半天的。 待人比现在刁蛮无理多了,可能是和那时候的贵妃娘娘有关系,贵妃自己就是那个脾气,骄横,无理,胆大包天,而被她教导着长大的白泞则是像了个十成十。 只可惜那样的日子也没过多久,贵妃母家一倒,加上她自己又做了错事在先,这位小公主失去了唯一的依靠,被送到皇后那儿之后,性情大变。 从她如今的谈吐之中就能看出,她在皇后宫中过的日子,肯定不怎么好。 “公主殿下别害怕。”石统领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父爱之心泛滥,“陛下很担心公主殿下,臣一定会好好将公主殿下送到陛下跟前的。” “石大人,你送我回我的寝宫就好。” 白泞笑着打断她,隔着马车帘子,她声音软软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笑容,“父皇那儿下次再去罢。” 今日她着实很累了,看见父皇,一定会变得更累的。 外头的石城彻底的沉默了。 不用说白泞也知道,他肯定是觉得她好可怜。 她一边露出几分冷嘲的笑,一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被揉成一团乱的布条。 上面有密密麻麻的,用手指勾画出来的红色的字。 白泞拿起来,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子的腥臭味,是罗崇年身上的气味没错。 他居然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写出这么一些话,已经可以说是非常不容易了。 白泞甚至想不到他是用什么办法给在这段她没在他眼前的时间里准备好这么一段‘血书’的,但是他还真的就做到了。 她拿起来细细的读,一些字上因为血迹晕开,看的十分艰难。 她从头看到尾,越看心跳越快。 最后迅速地收好这布条,塞进自己的衣袖口。 她悄悄的掀开车帘,眯着缝儿往外面看。 视线扫了两圈之后,定在了一个耳边有一颗小红痣的御林军脸上。 粗眉,塌鼻,就是这人没错了。 “石统领,停一下。” 白泞突然出声,众人往宫中赶回去的速度缓下来。 “怎么了公主?” 石城疑惑。 “我肚子饿了,我能在外面吃点东西再赶回去吗?”她露出一个为难又腼腆的笑容,“这个时辰,御厨都已经歇下了……。” 堂堂公主,吃口饭还要看御厨的脸色? 石城对她的境况不是特别的了解,但是有了前面的认知做铺垫,这会儿白泞说的夸张了一些倒是也相信了。 “这人你们先带走吧,我看着他还是觉得害怕。”白泞指着罗崇年,“马车太慢,我们慢慢回去,这人先带回去吧。” 怀帝等着见罗崇年,石城自然也是希望赶紧回去。 “但是……。” “没关系的,石大人多拨几个人保护我就好。”她手指随意的指了几个方向,其中就包括那个刚刚她看见的御林军,“这些人都给我可以吗?” 当然是可以的。 最后在白泞的坚持下,两拨人还是分开走了。 有御林军给白泞买来许多好吃的,一行人缓缓上路,正巧那个有红痣的御林军就站在她车窗边上护送。 白泞找了接口把另外的御林军稍微的支远了一些之后,她掀起车帘,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姓白,陈飞。”那御林军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诚惶诚恐的回答。 他对着白泞都不自在的很,看来是没怎么和一些有身份的人说过话,看着也是生脸。 “你不高兴?”白泞扯了扯嘴角,“我看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走神。” “公主恕罪。”那人鼻尖上都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是家中母亲得了重病,属下,属下实在……。” 他既焦心又惊恐。 刚进宫没多久,只混了个刑部守门的位置,没几天,就给撞上刑部有人跑了,家中老母亲病重还等着治病,他又是独子,眼看着这次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自己御林军的身份,也不知道家中老母能不能坚持到发他发俸禄的那天。 满心的迷茫,才会在捉到罗崇年之后开始频频走神,惴惴不安。 “那你母亲要怎么办?”白泞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她皱眉,“可看过大夫了?” “还,还未……。” “是没银子吗?”白泞直接问。 陈飞不说话,正想着要怎么回答才不会失礼的时候,眼前突然闪过一抹金光。 再定睛一看,却发现是白泞手上的一对小巧的金镯,成色极好。 白泞一点都不心疼的摘下了自己身上唯一剩下的首饰,其它的都在这一晚上的折腾之中不知道掉到哪些地方了。 “作为你今天和石大人一起救下我的谢礼。”她弯下眉眼,笑的和只猫儿一样,“嘘!” 她及时制止住想要震惊到想要跪下的陈飞。 “我现在身上就只有这些了,你要是出声给别人知道了,我没东西分给别的人了。”她眨了眨眼睛,“望你母亲快点好起来。” 她将镯子递给陈飞,另一只手牢牢的抓紧了藏在袖口里的腥臭布条。 用力到指骨都泛白。 6.第二件事 陈飞一张脸憋的通红。 他应该义正言辞的拒绝的,白泞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而且又因为他的看护不力,才让那罗崇年有掳走她的机会。 但是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手心里放着两只小金镯子,沉甸甸的,是他母亲的性命。 “公主,谢谢您。”陈飞肩膀不住的发抖,“从今天起,属下这条命就是公主的了。”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她轻松笑起来,“你如今在御林军哪处当差?” “刑部守卫。”陈飞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这两个镯子的钱,我怕是搭上一辈子的俸禄也是不够的。” “不用你还钱。”白泞笑了一声,“不过说起刑部,倒是有件事情……。” 白泞回到皇后宫中的时候已经是子时,殿中静悄悄的。 她抽出自己藏在衣袖里的布条,里面一共写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她已经办好了,出乎意料的顺利。 至于第二件事情。 她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件事情,她暂时想不出要怎么办。 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那个叫陈飞的御林军拉拢过来,他是刑部守门的人,她身份特殊,要是想进刑部找罗崇年,就需要有人帮他。 按照罗崇年说的,陈飞日日管着刑部的人,他对陈飞很了解。 与其说不够聪明,倒不如说这人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这样的人很难坐到高位上。 白泞小小的叹了一口气,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一摸却发现是空的,这才恍然想起来自己的金镯子已经给了陈飞。 那对金镯子是她第一天被接到皇后宫中的时候皇后送给她的,说是她生母的在世的时候让人给她打的。 听说她生母生前是皇后宫中的一等宫女,同时也是皇后最信任的心腹,听嬷嬷们私下离说起的,那时候她生母比一些不得宠的妃子还要得脸,尤其是皇后宫中那可是人人都要喊一声‘姑娘’的。 只是偏偏不知足,还想往怀帝的床上爬,且手段阴狠,狼心狗肺,这才糟了报应,留下一个女儿就走了。 “喂!” 一道有些困倦的声音从她旁边响起来,她顺着声音看过去,看见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的白景。 “你回来了?”白景一下子就从原地跳起来,跑到她身边,“嬷嬷说你被刑部的囚犯给抓走了?” 少见的没有一见到她就开口讽刺,白泞诧异的挑了挑眉,抿唇说:“恩。” 白景小小的吐出一口气,随后立刻又憋眉,声音也沉下来,身在皇家,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几分主子的架势,“你还真是运气好。” “你是不是以为我担心你才一直坐在这里的?”白景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就瞪大眼睛说:“我才不担心你,我是看看你回不回来,对我和哥哥来说,你永远都不要回来才是最好的。” 白泞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来,那时候她刚来这里没几天,白景和白林两个人也是像今天这样,堵在门口,死死的盯着她。 她刚到皇后宫中的时候,其实他们都不为难她的,但是自从那天开始起,他们就一直开始针对她了。 “都怪你。” 那时候的两位双生子哥哥眼圈红红的拉扯着她,哭的仿佛他们才是这天底下最可怜的人,“都是因为你,母后现在才会一直待在禅房不出来的,都怪你!” 那时候这句话对当时她的处境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皇后不重视,失宠与太后和怀帝,自己两个双生哥哥还针对她。 从那以后,她在皇后的宫中就越发的没有地位。 不过那时候还太小,这句话也没深究,这会儿看见白景才猛地想起来,仿佛一件很早很早之前丢失的东西,在你忘记的时候,自己就蹦了出来。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白景看白泞傻傻的立在原地,思绪全然飞走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受到了侮辱。 “我没听。”白泞眼睛猛地亮起来,她一下子抓住白景的肩膀,“谢谢你!” 白景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狠狠的缩了一下。 他这位讨人厌的六妹从来都没有主动碰过他,她好像挺开心的样子,这一巴掌打在他的肩膀上,居然让他肩膀都跟着沉了沉。 明明看着这么瘦瘦小小的。 “少,少碰我你。”白景小脸唰的一下就绿了,“我讨厌你。” 往常白泞听见这些话都不会说什么的,但是此刻她看起来格外的开心,笑眯眯的再看了白景一眼之后,转身就往自己的偏殿跑过去。 白景愣愣的看着她跑开,过了好半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这是跑了吗?”白景眨眨眼睛,“可是我今天好像不凶啊。”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深吸了好几口气。 第二件事情,抓住一个极有权势的人,不需要那个人对她多好,却也要那人记住她。 这件本来很难办的事情,现在她好像找到一个可以尝试一下的方法了。 白景和白林两兄弟,曾经说过,皇后待在禅房不出是因为她? 虽然当时他们还小,说的话也不定可信,但今天,她想去试一试。 失势的这两年,虽然再没人阿谀奉承她,但却有一点好处,那些宫人们说话再不忌讳她,在她的偏殿里,大家平视不敢说的话,都悄悄的咬着耳朵说了个畅快。 而这些人所有人都冷落于她,闲着没事做的事情,她就会听听看她们在说些什么。 乱七八糟的宫闱秘事也听了个够,这其中就有一个伺候皇后的老嬷嬷,曾经说起来过,在皇后的禅房里,有她生母的画像。 那老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但是就是脑袋有些不清醒,平常她说的话,大家也都是笑笑就过去了。 当时她说这话的时候谁都没信,她也没信。 那老嬷嬷说完那句话之后没多久就得了重病,很快就咽气了,死的悄无声息的。 如今看来,倒也不定都是疯话。 比起太后和怀帝,还是皇后更加靠谱一些。 这么想着,她就悄悄的从自己偏殿里溜出去,往禅房那边赶过去。 这些年皇后越来越少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膝下孩子不少,且太子又争气,母家又强硬,不出来也不会有人看轻了她。 只要她在后宫一日,后宫其他的妃子就只能是妃子。 和她那位贵妃母后不一样。 一路上,白泞都担心会不会被人拦下来。 却没想到守在禅房外面的守卫看见她就和看见她没什么区别,直挺挺的立着,眼神在她身上一带而过,就又回归到原处了,好像压根儿没看见她这人一样。 明明是皇后特意在宫中立起的禅房,却没听见木鱼声。 明明灯火是亮着的。 白泞眼神落在那些守卫的身上,一只手却是已经摸上了禅房的木门。 没有人说话也没人动,她抿唇,手上一用力,门就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淡淡的书墨香钻进白泞的鼻子里。 烛火将她的影子拉的很短很短,缩成小小一团,孤单的印在身后的地上。 有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人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手执画笔,小心的在纸上描绘。 她听见声音,抬头看了白泞一眼。 那幅画自她抬起的那一刻,从她附身而起的阴影里跳跃出来,撞入眼睛里的是一张美人脸。 画卷上的人穿着一等宫女的衣服,在纸面上笑的不惹烟尘。 这明明是禅房。 却没有佛像和木鱼。 有的只有墙上一幅幅的画像,和屏风后,那精制的美人瓷雕。 瓷雕上的那张脸,和这房间里所有画像上的脸都一样。 画卷里的那人,像长大后的她。 7.真心与假意 “关门。” 洛皇后看了她一会儿,重新低头。 白泞转身按她说的做。 洛皇后提笔,在面前画像之上留下最后一笔,一颗泪痣缀在画卷上那人的脸上,平添几分动人。 “稀奇啊。”洛皇后的眼神还是落在画卷上,“你来我宫中三年了,这是第一次来找我。” “认识画卷上的人吗?” 她站起来,衣袖上沾染了一些水墨,指尖也黑乎乎的。 “我娘亲吗?”白泞不觉得在洛皇后面前装傻是一件好事情。 “恩。” 洛皇后看着白泞那双和那人极其相似的眉眼,眼神不自觉的软了几分,“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我想问问我娘亲的事情。”白泞一边说,一边往四处都看了两眼,“我原本想着母后不会告诉我,但现如今看来,倒是我想错了。” 洛皇后的视线随着她的话定格。 “我一路走到母后这里,都没人拦着我,母后您是在等我吗?” “白泞,你果然是她的女儿。”洛皇后单身撑着书桌,将画笔压入清水里,顿时盛开一片靡丽的红,“和她一样聪明。” “不错,我是在等你,你进我宫中第一日,我就让她们将你母亲在宫中的身份告诉你了,她是我身边的宫女,不过这三年里,你一次都不曾和我开口问过你的生母。” 说到后面那句话的时候,她眉眼显然沉下来,“三年都对她不闻不问的人,今天怎么突然在深更半夜过来找我了?” 她声音不轻不重,却让白泞的心沉沉的坠下去。 不是责问,但之后她回答的每一个字,都将会决定未来她在洛皇后心中的分量。 无端的,白泞就有这样的感觉。 洛皇后探究的目光直直的定在她脸上,让白泞有一种被睡醒了的凶兽给盯上的错觉。 “我不是有镯子吗?” 白泞垂下眼帘,轻声说:“她留给我的镯子。” 洛皇后一愣,显然没想到白泞会突然说起那对金镯子。 “你忘记了吗?” 洛皇后确实是不记得了,那人留下的东西太多,不过那都是给她的,给白泞的,好像是只有那对金镯子。 是因为有那镯子陪着她,就好像那人陪着她一样吗? 很普通的金镯子,放在稀奇珍玩儿无数的宫中显得十分普通。 “镯子不见了。”白泞摸上自己的手腕,这算是第一次彻底的昧着本心说谎了,她的脑袋却出乎预料的清醒着,她心里有个声音,清楚的告诉她下一句该说什么话,“掉在宫外了。” 洛皇后是知道她被罗崇年劫走的事情的。 她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白泞不过问她生母的事情,是不是因为根本就没有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为了她机关算尽,甚至难产大出血彻底离世的母亲。 这样的可能让她很是愤怒,所以在白泞来了的这三年对她不闻不问,对那些宫人和白林白景的做法装作没有看见。 只是白泞是真的能忍啊,在前两天哭闹过之后,就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骨子里的那份忍性,也像她。 白泞处处像她,却仿佛不记得她。 知道了也装作不知道,听见了也漠不关心。 “画像可以送我一副吗?”白泞看着墙壁上所有的画像,“我最喜欢这幅。” 她指着其中一幅画,那是她生母捧着一卷书,站在凉亭里的画面,她眼神看着远处,不知是看见了谁,脸上的笑容清浅漂亮。 “你不问我为什么有这么多画?” 洛皇后觉得她聪明,同时也有些摸不着底,她居然看不透这样一个半大的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我母亲和您的事。”白泞认真的说:“我听身边的嬷嬷们说,娘亲是个狼心狗肺的人,大家都不喜她,所以我一直都不敢来问您,我娘亲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她抬头,对上洛皇后的眼睛,“但是那对镯子上,刻着的字又让我觉得,她应当是一个温柔的人,不问,我就可以这么劝服自己。” 那对镯子上分别都刻了两个字。 吾儿,吾宝! 洛皇后的眉眼一点点的舒展开来,白泞知道,自己这些话是说对了。 “镯子虽然丢了,但是看了您这里的画像之后,我可以确定,她肯定是个温柔的人。” “她可不是温柔的人。”洛皇后像是陷入追忆,笑起来,“那些宫人说的其实也不差,她很聪明,手段果决,有点自私,又任性,对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充满野心和势在必得。” 白泞看着她,发觉她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这里的画像你都可以挑走,从明日开始,每日早晨到我这里来念佛经。”洛皇后走到书桌前,拉开一个小暗格,从里面拿出一块通体透红的血玉挂饰,“金镯没了也没办法,若不是它没了,你今日也走不到我这里来。” “这块血玉本来是在你出生那日就应该送于你的,留到今日,也该给你了。”她将血玉用红绳穿好,挂在她的脖子上,“回去吧。” 洛皇后看着那块早就磨好的血玉,在白泞的颈间显得越发清透,不自觉的抿唇。 白泞出生的那日,是她永远离开她的日子。 精心准备的礼物也不曾送出去。 脖子上挂着一块不知道价值几何的血玉,白泞从禅房里走出来。 皇后身边的护卫送她一路回到自己宫中。 回到偏殿的时候,一位不认识的嬷嬷已经站在门口等着她了。 “见过六公主殿下,奴婢本是皇后娘娘宫中的,遵皇后娘娘之意,从今日开始,就由奴婢伺候六公主了。” “嬷嬷客气。” 白泞双手捧着画卷,弯唇笑的温和,“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嬷嬷早些休息吧。” “公主休息吧。”新来的沈嬷嬷对着她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之后扬眉说:“奴婢去看看公主宫中的人。” 她如今算是进了洛皇后的眼里,这位嬷嬷显然是带着皇后的意思来的,第一日就要帮她整顿手底下的宫人。 “劳烦嬷嬷。” 白泞依旧客气着。 转身进了房间,她随手扣上门扣,拿着画卷的手垂下来。 刚刚还紧紧被她抓着的画卷,此刻无力的垂在掌心之中,她轻笑了一声,将画卷随意的扔在桌子上。 贵妃还未倒台的时候,她虽然嚣张至极,但却不曾违背自己的本心,也很努力的讨好过自己的父皇,太后,甚至是这位平常都见不到的皇后娘娘。 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她,贵妃母亲没了之后,她就想着是不是因为她太过骄横了。 但是就算她安静的不说话,不闹事,也没人在意她。 今天她总算是明白了。 是不是真话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想听到的是什么,想看见的是什么。 在一片黑暗之中她眼神越发的冰凉,她看着桌子上半展开的画卷,声音也透凉。 “拖了您的福。” 她躺在床上,外头隐隐传来小宫女压的细细的哭声,想来是那位沈嬷嬷开始清理人了。 不用说白泞也知道自己手底下这些人是个什么德行。 她愉悦的扯开唇角,眼底一片清亮。 好久没有体会过借势的感觉了,听着那些平常总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打歪主意的人的细细哭声,她觉得呼吸都变得顺畅了一些。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外头的声音渐渐的小下去。 白泞找到压在箱底的一件玄色披风,将自己牢牢的裹起来,小心翼翼的打开窗户,轻手轻脚的跳出去。 皇宫的夜晚她熟悉的很,自从失势之后,就没人再管她是不是睡的好,一整晚也不会有人来看她一眼。 所以她往往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在宫中游荡,避开巡逻的御林军也不是难事。 花了不少的时间才到刑部。 外头两盏灯火在夜里显得尤其可怖。 守在外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今日拿了她金镯子的陈飞。 “公主。” 陈飞压低声音,“其他人都已经睡着了。” 他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刚睡下没多久,公主最多只能在里面待上半个时辰,过了这个时辰,他们醒来就不好了。” 陈飞一边说一边擦脑袋上的冷汗,但白泞是他的恩人,无论如何,都要办到她交代下来的事情。 “半个时辰足够了。”白泞看向刑部深处,“等会儿他们只会以为自己是喝多了,不会怀疑你在酒水里掺了药的。” “是!” 陈飞点头。 “不问问我进去见谁?” 她轻笑。 “属下不敢。”陈飞眼中一片赤诚,“属下这条命是公主的,单凭公主差遣。” 果真和布条上写着的一样,这人就是一根筋。 白泞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进阴森潮湿的刑部。 若是昨日她到这种地方,肯定半步都不肯迈进去,里头看起来实在让人害怕。 但是几次在生死边线上挣扎过之后,便觉得也没什么好怕的。 比起安安稳稳的在偏殿仿若不存在的活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命就被别人捏在手上来说要更好。 要让别人的眼中有她。 被人掐住脖子,或者是商议着灌下一碗毒药的事情,这辈子只一次就够刻骨铭心的了。 牢房里的人都沉沉睡着,也有一些人不睡的,半眯着眼睛在脏污的干草堆上盯着她看。 快要走到尽头,她才在一间被单独隔出来的牢房里看见自己想要找的人。 罗崇年被绑在木桩子上,一只眼睛用布条包裹住。 她知道自己那下扎到了哪里,他这只眼睛是瞎了。 身上全都是斑斑血迹,从被打破的囚服里还能看出里面一条条皮肉翻卷的新伤。 白泞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虎牙,轻轻喊了一声,“罗崇年,睁眼。” 本来还死死的闭着眼睛的人猛地睁开剩下的那一只眼睛,眼瞳浑浊,布满红血丝。 8.公主与狗洞 “过了几天了?” 罗崇年一下醒来,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看见白泞自己先愣了一下。 “几个时辰之前你还掐着我的脖子,不记得了?”白泞平静的说道。 罗崇年浑浊的瞳孔微微缩了缩,总算是强行让自己清醒了一些。 “不可能!” 他斩钉截铁的说:“我让你做的第二件事情你是不是没办好?” “要是没办好,我就不会来找你了。” 白泞轻笑,往日的温顺和谦逊都从脸上褪去,露出几分嘲讽来。 布条上写的两件事情,一是让她拉拢陈飞,陈飞是刑部守门的人,拉拢好他,自己才有机会和身处刑部的罗崇年传递消息。 这一条也算是罗崇年的私心,卓景不但不帮他,甚至还可能会暗中对他下手,所以他要抓住唯一剩下的,还有利用机会的白泞。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对罗崇年的价值。 溺海之前的唯一一块浮木。 第二件事情,则是告诉她,想要往上爬的话,就要去抓住那些在宫中有权势的人。 这一条如果办成了,白泞重新尝到了借势的滋味,就会不再满足了,想要的更多,需求的也多。 罗崇年也明明白白的写了,如果白泞办不成就通过陈飞到刑部去找她,他会教她如何重新获宠。 而罗崇年也可以趁机把白泞抓到自己手心之中。 先将白泞拉到自己这边,他才可能在刑部保命。 “你如何讨好到你父皇的?” 罗崇年还陷在不相信的情绪之中,眯着眼睛打量白泞。 “不是父皇!”白泞扯了扯唇角,“如果你想的是从我父皇那儿下手,看来你的手段也不是很高明。” 她眼底的嘲讽意味太浓,让罗崇年激动的喘了几下气,结果自己一下子没回过来,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自己的衣领上,很快就融进衣料里,隐藏在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之中。 “你找了谁?”罗崇年突然发觉自己小看了这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公主,他之前就是因为不将她放在眼里,才会被她戳瞎一直眼睛,如今还要她的庇护合作,这一只眼睛的仇也不好报了。 “这个你不用关心。” 白泞的语气和一开始一样冷漠,“你和卓景很熟吧?” 罗崇年一愣,然后笑起来,“怎么问起他来了,不怕知道的太多,卓景找人办了你!” “所以我不是来找你了吗?”白泞脸上浮现出几分厉色,“当初是你拖我下的水,现在能帮到你的也只有我,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罗崇年还以为一开始就能把白泞吃的死死的,能看见她在日日的夜不能寐之后,担心卓景的报复,又无法找到庇护,然后慌张的来找他。 但是现在的状况显然不是这样的。 “他是我罗家的孩子,他父亲本是武将,有意让卓景从文,他小时候的课业都是我教的,行事手段也像我更多。”说道这里,罗崇年心底居然有几分诡异的自满。 正是因为他了解卓景,才会断定,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位知道了所有秘密的小公主的。 “卓家原本的那个孩子呢?两人掉包到现在都没人知道,难不成是一样的年纪身量?或者说是一样的脸?” 白泞都觉得这番话漏洞百出。 “卓家的孩子生来体弱,明明是十五的年纪,看起来却只像是十岁的孩子,平常也不出去见人,见到过他的外人很少,罗家出事那日,正好是卓家的孩子离世,我弟弟对卓家有恩,费劲周折才保下卓景这么一个。” “卓家谎称送到别庄去养几年,男儿本就长得快,也就这么混过去了。” 罗崇年盯着白泞,“你要是想用这个来威胁他,怕是行不通的。” “我知道。”白泞皱眉,就算她肯说,那也得父皇肯相信她。 “那我要如何牵制他?”白泞皱了皱眉,“你要是能给出好办法,我会让陈飞照拂你,日后得势了,你若是还有命活着,我定庇护你。” 她没说什么现在就保他活下来的话,自己都在宫中举步维艰了,怎么把手脚伸到刑部去? “你欲如何?”罗崇年带着几分探究。 “我要让他动不了我。” 白泞很清楚自己对卓景的要求,之前那位医馆的大夫在门外和他悄悄说的话让她现在还寒毛直竖。 “那也简单。”罗崇年笑了笑,动了动僵硬的手腕,扯的铁链子哗啦啦的响,“你不是说第二件事情办成了吗?让他知道你背后靠着谁,卓景如今正是得你父皇青睐的时候,所以一定不愿意惊动你背后的人牵扯出他的身世,势必会投鼠忌器。” “当然,明着他是不会对你如何,暗地里谁知道呢?” 罗崇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小公主,对付卓景这样的人,光让他动不了你可是不行的。” 白泞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时辰差不多了,明天就是年宴了吧?卓景是五品大臣,肯定会到宫中,你们两个一定会撞上,到时候他对你什么态度,你看看就清楚了。” 罗崇年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里缓过气来,笃定的对着白泞说:“到那时,你自然就会明白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白泞还想再问些事情,但是外头的天色也渐渐的亮起来,那些被灌醉的人也差不多要醒过来了。 她将披风上的帽子戴起来,遮住自己的整张脸,深深看了罗崇年一眼,说:“我会让陈飞带信给你的。” 刑部她往后定是不能常进来,带信比较方便,也不容易露出马脚。 “你只需要教我如何做,我会让陈飞送些你需要的东西给你。” 罗崇年应了两声。 白泞走出去的时候,陈飞依旧非常紧张。 她要送他一包碎银子,被陈飞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斩钉截铁的表示自己再要她一个小姑娘的东西那就不是人了。 弄得白泞哭笑不得,她在宫中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傻子的。 她是从皇宫侧方的一处小洞里钻出来的。 这次回去当然也只能从那里回去。 一晚上折腾下来,她看着天边微微泛起的亮色,叹了一口气,看来觉是没的睡了,等会儿还要去皇后宫中抄佛经。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从那小洞里艰难的钻进去。 刚探进半个身子,右手的手指尖就碰到了阻碍,像是磕在了石头上。 她先是一愣,然后顺着自己的指尖,看见了一双黑色的靴子。 心里猛地一颤,她甚至都不敢抬头,飞快的就想往后退,再从洞里钻出去。 只是那人似乎动作比她还快,一下子就弯腰抓住她腰间两侧,将她从洞里□□,然后高高的举起来。 晨曦的微光洒在她对面那人眼睛里,清亮的像是一枚镜子,她甚至还在他眼睛里看见她脑袋上粘了两根枯败的草。 卓景。 在晚上看很漂亮。 在白天……似乎更好看。 9.聪明如你 这个地方本就偏僻,卓景提溜着白泞,一点都不用顾忌别人。 “小公主怎么会从外面走进来?”卓景长长的眼睫动了动,露出一个笑容,漂亮的凤眼弯起来,带着几分惊疑和无法压抑的戾气,“总不会是去散心的吧?” 白泞两只手攀着他的胳膊,她有点怕高,脸都白了。 卓景见状,轻笑了一声之后将她举的更高了。 “我经常出去的。” 白泞没办法,细声细气的说:“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卓景歪了歪自己的脑袋,看着白泞两道小眉毛打成一个结,昨天晚上被这丫头摆了一道生出的郁气此刻居然消散了不少。 “害怕。” 白泞开始默默盘算,她要是一脚踢出去踹到卓景的下巴能不能逃脱呢? 还没想出一个结果来,卓景已经把她放下来了。 脚踩到实地让白泞松了一口气,提起披风边就想跑。 后领被卓景一把拎住,整个人往后又给拽了回去。 “不过我听我手底下的人说,六公主去了刑部?” 卓景顾忌罗崇年,自然是在刑部外面布置了不少眼线,消息也是第一时间就递了过来。 可以说在白泞出来的时候,他就跟了一路,然后早她一步入宫而已。 最后顺利的堵到了这位小公主。 “我没有去刑部。”白泞抿唇,“卓大人,你有何凭证?” 卓景一愣,然后就听见白泞接着说:“难不成你要和我父皇去说,你在刑部外面设下的眼线看见我进了刑部?” “卓大人又为何要在刑部设眼线呢?” 她眼底露出几分狡黠。 她越说到后面,卓景脸上的笑容就越深,他视线往下,落在白泞还泛着一圈青紫的脖子上,伸出了自己细长的手指。 指尖触到白泞细嫩的肌肤时她整个人都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噤。 他像逗弄小狗一样,笑意聚在眼底,却化成锋锐的刀,“小公主,你很聪明,应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卓景缓缓抬头,眼底笑意散去,深邃的眼瞳盯着白泞,早没了刚刚那份惊心动魄的瑰丽,只剩下阴森的寒气,“不然,虽然有点麻烦,但是解决掉一个不得宠的公主,对我来说也不算难事。” “这张嘴。”他两指轻轻掐住她的脸颊,明明没有用力,白泞却觉得整张脸都痛起来,“还是什么都不说更让我安心。” 少年眉宇里带着几分杀意,一如当时他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 白泞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她甚至觉得卓景好像下一刻就会掐住她的脖子或者往她脑袋上插柄刀一样。 而正如她想的一样,卓景一只手已经缓缓放在她脖颈上。 她觉得呼吸困难,两只垂着的手都握成了两个小拳头。 而卓景却发现了她脖子上一闪而过的红色。 顺着绳子将里头那块血玉拉出来,血玉暖暖的,投着晨光他都能看见里头的玉质。 大怀的血玉一共就只有一块。 据说是在边线总是打仗的地方被一个牧羊人给挖出来的。 浸透了尖刀下渗出的鲜红烈血,恰巧染透了一块埋在底下的玉翠里, 最后这块玉成了怀帝送给当今皇后的定亲之礼,这件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但为什么这时候会出现在白泞的脖子上。 这么贵重的东西,只能是皇后亲自给她的。 但是皇后自己膝下就有皇子,甚至还有一个太子,为什么要给一个不得宠还并不是亲生的六公主? 他心中疑惑,抬眼就想问问,“你……。” 只是他一个字刚脱口而出,鼻子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 力气大的不像是一个小姑娘该有的。 “滚开!” 白泞咬紧牙齿,脸色煞白的一把推开卓景。 卓景摔在地上,捂着鼻子,从指缝里流出鲜红且滚烫的血来。 一颗颗血珠砸在地上,他看了一眼,仍旧没醒过神来。 而白泞刚往前头蹿了两步,就撞在一人怀中。 她整个人都被弹出去,摔了个屁股蹲儿,一颗心也随着猛然落回胸膛。 之前被罗崇年掐的透不过气来仿佛要死去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体里,让她浑身止不住的打颤。 “公主?” 身边有个惊讶的声音,尖细的嗓子,一听就是宫中太监的声音。 白泞茫茫然的抬头,看见的就是一袭耀眼的明黄色。 她先是呼吸一窒,随后就看见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父皇?” 她匆忙起身,一不小心还猜到了披风的一脚,又狼狈的跌回到地上。 而她身后,卓景也缓缓起身,带着满脸的血。 “这是怎么了?”怀帝看了白泞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问道。 白泞狠狠的摇了摇牙。 “我和公主闹着玩儿呢。” 卓景开口了,“刚刚有只狗从这洞里钻进来,我怕公主殿下受伤,没成想从后面走过来还吓着公主殿下了。” 怀帝怀疑的目光落在白泞身上。 “小六,你方才在做什么?” 白泞低着头,乖的不得了。 “父皇,我刚刚在逗狗。” 身后卓景嘴角扯了一下,眼底都透出几分戾气和恼怒。 怀帝看了两人一眼,到底是没再多问。 “小六起来吧。” 他刚说完,就看见了挂在她脖子上的血玉。 “你这玉……是你母后给你的?”他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是。”白泞松了一口气,不揪着这件事情就好,“母后给我的。” “到底还是给你了。” 怀帝像是轻叹了一口气一样。 “和卓大人道歉。”他看了卓景一眼,“你是怎么把卓大人打出一脸血来的。” 他也没有那种不让自己的皇子公主给人道歉低头的想法。 甚至太子有时候犯了错,他也不会姑息的。 白泞一直都知道他是一个好君主,好父亲,只是单单,不喜欢她而已。 “卓景来的有些早啊。”怀帝看了卓景一眼,微微皱眉,“离上朝可还有些时间。” 而且就算是年宴,也要等晚上。 “是臣思虑不周。”卓景还捂着鼻子,满手的血一点都不雅观。 “去请个太医看看。”怀帝很看好卓景,觉得他是能担大任之人。 白泞眉心动了动,鼻尖一酸,心底倒是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她只在医馆躺了一圈,连一个太医都没给她看过。 不过好在她也习惯了。 “六公主昨日受了惊吓,不知如今可好些了?”卓景看了白泞一眼,她低着头,什么话都没说,莫名的看起来有些可怜,“原是臣没有及时护好公主。” 怀帝这才想起来,将小六救回来的时候,好像是听石城说,卓景帮了不少忙。 他想了一会儿,正打算给卓景升一升官阶,借着这个由头好像也挺不错的。 白泞抿唇,抬头,看着怀帝失神的样子,显然对这个事情压根儿就不关心。 她习惯了,倒是也谈不上太失望。 不想搭理卓景,缓缓行了一礼之后,说:“父皇,儿臣先告退了。” 怀帝点了点头。 白泞怕卓景跟上来,脚步匆匆的往前走。 “六公主!” 但是天不遂人愿,那个叫她浑身都不舒坦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来。 她咬紧牙齿,提起披风死命的往前跑。 跑了还没一小段路,就被人轻轻松松的提着后衣领给抓住了。 “公主殿下跑什么?” 他已经用帕子清理好自己脸上的血迹,只是鼻尖还是通红的。 白泞憋的脸都红了。 “松手。” 她狠狠的挣扎起来,小短腿儿还不住的往卓景身上踹过去。 卓景轻轻松松的避开,懒洋洋的抱起她,禁锢住她的手脚。 “陛下有令,让微臣带公主殿下去太医院看看伤处。”他点了点白泞的脖颈处,“公主要是把我踢伤了,谁替陛下带你过去?” 白泞一怔。 随后就像是安静了下来一样。 卓景松了一口气,这小丫头安安静静的时候看着又乖又小,闹腾起来力气居然非常的大。 这小丫头心性他还没摸准,这次的事情他还不能确定她是不是会闭紧嘴巴,所以一定要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让他来好好的摸摸底。 卓景就这样抱着安静的白泞走了两步,某一刻,他却听见了怀里的小丫头笑了一声。 他皱眉低头,看见怀中小丫头笑的裂开两颗小尖牙,然后猛地低头,在他手腕处狠狠的咬了一口。 这一口让卓景立刻就吃痛松手。 白泞也从他身上滑下来。 她一边往外面跑,一边说:“卓景,你骗人,我父皇才没有和你说这样的话。” 白泞脸上尽是笃定的神色,玄色披风飞扬起来,将她整个人都吞没进去,“他才不会管我!” 正巧旁边御林军过来巡逻,她绕到御林军身边,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 卓景放下揉着的手腕,眉眼微微上挑,眼底笑意聚起,却带着几分惋惜。 “聪明!” 10.可怜的面具 白泞跑远之后才敢停下来。 刚刚卓景是想把她单独拐走对吧? 想做什么? 做刚刚没做完的事情?想杀了她吗? 白泞觉得自己这运到也真是一年比一年背。 “公主,您去哪里了?”沈嬷嬷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白泞弯腰踹气的那一幕。 “我出去散了步。”白泞站直身子,“皇宫里多了个狗洞,有狗跑进来了,吓着我了。” 沈嬷嬷不疑有他,外头的野狗是挺猖狂的。 “到时候老奴叫人把那个洞给补上,公主准备准备,先去娘娘那儿吧。” 沈嬷嬷态度恭敬,做事也利落,白泞回到自己偏殿的时候,热水,膳食全都已经准备好了,比起以往的吃食还要精致许多。 当然,和贵妃没失势之前还是没法儿比的。 洛皇后信佛,吃穿用度比别的嫔妃还要节俭一些。 “公主殿下慢用。” 沈嬷嬷退到一旁,对战战兢兢的站在两边的宫女说,“好好伺候。” 她语气沉下来,两个小宫女一颤,连连应‘是’。 这两个小宫女平常就馋的很,总是偷吃她的糕点,所以长得身段很好,气色也比别宫的宫女还要红润一些。 “沈嬷嬷,你忙你的去吧。”白泞笑了起来,“让她们服侍我就好。” 沈嬷嬷很顺从的走了。 她看见自己这小偏殿也有了守卫,看来是从皇后宫中拨过来的,几人而已,比起皇子还是寒酸了不少,但对她来说倒是正好。 沈嬷嬷一出去之后,站在两旁的小宫女终于忍不住了,两眼迅速涌上泪。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救救我们啊。” 两人齐齐在白泞面前跪下来。 这两人跪下了,白泞只好自己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鲜竹笋,不紧不慢的送进嘴里。 “公主殿下,沈嬷嬷把林嬷嬷赶走了,昨日还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了我们,好些服侍了公主的小姐妹也都被遣走了。”两个小宫女对视一眼,皆是眼圈红红,总想着白泞也是她们照顾了这些年,这么小点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自然是谁熟就亲谁。 “这样下去,公主殿下身边的人不都要被沈嬷嬷赶走了吗?”两人就差去抱住白泞的大腿了,“公主殿下,你可万万不能纵容沈嬷嬷那样的刁奴骑到你头上去啊。” 白泞手上筷子轻轻磕在碗底,发出清脆的声音,抽空扭头看了两人一眼。 “公主殿下,奴婢们是真的舍不得离开公主殿下啊。” 两人哭的声音比她们的神情可哀切多了。 “哦?” 白泞发出一声短促的鼻音。 两人还以为白泞是真的不懂,互相对了个眼神,开始滔滔不绝的在白泞面前抹眼药。 她们说的快,白泞吃的也快。 她每顿基本上都吃不了多少,毕竟自从失势之后就鲜少有心情好的时候,食欲不振,自然而然胃口就越来越小了。 当她收好自己碗筷的时候,两个宫女显然是已经讲的分外起劲儿,半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白泞单手撑在桌子上,两人像是说到激动了,居然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伸出手想要抓她的肩膀。 可见平常在王公公和林嬷嬷手底下规矩有多松散。 正当一个宫女要装作深情款款的来抓她手的时候,白泞猛地拂开她的手,一巴掌甩在宫女手腕上,清脆的让两人都止住了一张嘴。 “你们说的事情我想好了。”白泞落在桌面上的另一只手慢慢抓起桌面上的小毯,压低自己的声音,说的很轻很轻,“给你们我的回答。” ‘哗啦’一声巨响。 连带着小毯尽数的给掀起来,桌子上的碗碟顷刻之间碎了满地。 两个宫女都愣住了,白泞轻轻松松的将自己手上的小毯一抛,其中一个下意识的接住。 “公主,出什么事儿了?” 外头的侍卫立刻就冲了进来,看见的就是白泞双手拢在前面,低着头煞白一张脸,大大的眼睛里面满是惊慌。 其中一位年纪看起来大些的侍卫皱眉厉呵,“把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刁奴给我抓起来。” “不是的,不是我们弄的,是她,是公主自己。”抓着小毯的那个宫女扭曲了一张脸,“不是我们!” “大胆!” 沈嬷嬷本就在不远处,听见动静赶紧跑了过来,看见里头一团乱的情景就已经气的手指发抖,宫中何时出了这么没规矩的人了? 况且不过一个宫女,居然敢指着自己的主子污蔑,即便是主子不好,那也不是她一个宫女能信口辱骂的。 “对公主不敬,先拖下去,打她五十大板!” 沈嬷嬷是气狠了,她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了,这次皇后娘娘让她到六公主这儿来,意思非常明显,好好照顾六公主。 但是又只派了几个人,同时也告诉她,不要照顾的太招摇。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悄悄照顾,但是这种时候沈嬷嬷还是决定为白泞好好的立立威,虽不能是十分受宠的公主,但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公主。 想到这里,沈嬷嬷看着两个小宫女的眼神又冷了几分,“带下去,叫偏殿的人都来看着她们,冒犯公主的人,理当这个下场。” “打完逐出宫去。” 沈嬷嬷说完,那两个宫女就被堵上了嘴直接拖出去了。 她们怎么都不会想到,那个傻乎乎的,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六公主,突然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直到被拖走之前,两人的眼睛还死死的钉在白泞的身上。 “公主,要不要传太医给您看看?” 沈嬷嬷来到白泞身边,轻声问道。 白泞抿唇,摇了摇头,“嬷嬷,去母后那儿吧,已经迟了许久了。” 小姑娘说话声音细细的,显然是被吓着了。 沈嬷嬷另叫了几个人来服侍白泞,自己出去找了当时守在外头的侍卫。 听了才知道原来这两个宫女已经在里头说了很久了,还都是说的她的不是,想让白泞给她们出头。 后面怎么掀桌子侍卫倒是也不清楚,但是沈嬷嬷先入为主的觉得定是两个刁奴胆大包天,说道后面见白泞不吭声才动了手。 之前一直都知道白泞这里的下人没有规矩,但不来过是不知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沈嬷嬷叹了一口气,“公主也是可怜的孩子。” 若是无人照拂,这宫中,便是一处极尽可怕的地方。 白泞很快就换好衣服走出来了,身边陪同的宫女也成了新来的宫女。 沈嬷嬷一边露出一个笑脸一边想着,白泞宫中的人,得全部都换掉才行。 在沈嬷嬷明显同情的目光和嘘寒问暖之中,白泞笑的格外乖巧。 她转身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里面仍旧是一片狼藉。 那个真正怯懦的她已经彻底的从身体里剥离出来,被她牢牢的压住,然后脱下曾经被称为‘可怜’的面具,盖在如今的脸上。 “走吧嬷嬷。”她声音轻轻的,垂着眼睛。 抄佛经是十分枯燥的,木鱼的声音也让她觉得心烦。 洛皇后却好似很喜欢,一卷卷的佛经写的行云流水般畅快。 “等会儿宫宴让你四哥和五哥来接你过去。” 洛皇后慢慢写下一个‘琳’字。 白泞看了一眼,感觉到这可能是某个人的名字。 “你母亲叫做洛琳。”洛皇后自顾自的说:“宫宴要开始了,往后再和你说你母亲的事情。” 白泞顺着她抬起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了已经等在门外的白林和白景。 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跟上!” 在洛皇后面前倒是还算收敛。 白泞跟着他们走出一段路之后,白景才像是炸毛的小猫儿一样跳到她面前。 “你为什么要去找母后,还进了她的禅房!” 白林的神色也很难看。 “那是我们的母后,母后最疼爱的永远都是我们,不会是你,你就算日日去讨好也是没有用的!” 和卓景,还有罗崇年这样的人打过交道之后,白泞有些懒得搭理他们了。 看着他们的举动真真是比她还像个孩子。 “你站住!”白景一看白泞居然还敢走,立刻就虎着一张脸跟上去,不由分说的就要掰她的肩膀。 白泞眯了眯眼睛。 要不等会儿他再推过来的时候带着他一起倒下去然后不动声色的垫在他身上? 她力气比白景可大多了。 正在犹豫的时候,旁边传来一声小姑娘清脆的笑声。 “白景,推个女孩儿你还要脸吗?” 同时,一只手从身后绕过来,搭在白泞的肩膀上,轻轻松松往后一带,白景就扑了个空。 那只手上有一些黄色的茧子,明明该是和她一个年纪的小姑娘。 手腕处戴了一串火红色的宝石小串儿,手心里还抓着一根短鞭,嚣张至极。 11.黑猫小红娘 熟悉的腔调,和面前白林白景骤然变得惊喜的眉眼。 “夏夏!” 白景一下子就忘记了要去找白泞的麻烦,跑到白泞身后的小姑娘面前,眉宇之中流露出来的都是亲昵的神色。 身后这个穿着招摇,手上还拿着一根短鞭的是如今一品大将和韶华长公主的女儿,庆阳郡主栗夏。 这位小郡主曾经流落在外头五年,好不容易找回来,自然是捧在手心里的宠。 从血缘上来说,她和栗夏还算是表姐妹。 他父皇很喜欢栗夏,皇祖母更是把她当做眼珠子,甚至允许她一个外孙女儿喊她外祖母,如同民间最寻常的祖孙一般。 “这不是小六嘛?”栗夏盯着她仔细的看了看,笑的裂开自己的嘴,“瘦了瘦了!” 可不是瘦了。 原先她可是一个小胖子。 白泞眉眼不动,还了一句,“庆阳郡主倒是丰润不少。” 栗夏弯起眼角,“吃的好啊。” 她身后有白泞羡慕的直爽和果敢,连散出的余光都是温暖的。 “白景。”栗夏猛地转身,在白景的脑袋上不轻不重的磕了一下,“你刚刚对你妹妹做什么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她。”白景大声的喊了起来。 栗夏对着白景翻了一个白眼。 “郡主和我四哥五哥慢聊,我先过去了。”白泞不喜欢这两个双生子,更不喜欢栗夏。 小时候她们两个就打过一架,不过那时候她被揍的鼻青脸肿的,那时她还是在宫中作威作福的六公主,而栗夏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个从外面进来没有规矩也无人教养的野丫头而已。 如今想想那时的自己也真是可笑,原来没规矩没教养的人是那时的自己。 白泞冷着一张脸往前走,还能听见身后栗夏的嘀咕声。 “唉,小四小五,你们这个妹妹好像长得比以前好看多了啊。”栗夏咂了咂嘴,“不过我还是喜欢她以前的样子,看起来很壮实,现在这个样子估计都不好打架了,逢撕必输啊。” 被太后寄予厚望的庆阳郡主显然没有朝着她所期望的安静端庄的样子好好长大。 绕过这三人之后,白泞才浅浅吐出一口气。 身后的两个宫女皆是低着头,年纪很小,看起来像是刚进宫的。 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听见旁边的假山边上,有小太监和小宫女窃窃私语的声音。 “听说陈大人今儿个过不来了,就咱们官道边上那个三岔小路上,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蹲了好几只疯狗在那儿,来的路上疯狗发狂,被咬伤了。” “嗬!还有这等倒霉事?” “可不是,我有个认识的姐姐在陈大人家中当差,本以为这次能见见姐姐,谁成想出了这档子事,这不托人给我带带了口信儿进来,不然谁能知道这等倒霉事!” “不过不去走那三叉小路不就没事了?”另一人淡了口气,“反正别的大人走的都是官道,不碍事不碍事。” 白泞脚步不停,从他们旁边走过去。 那两人也正说的起劲儿,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白泞。 来到宫宴上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底下一群品阶较低的大臣已经都到了。 “见过公主殿下。” 他们看见她都齐齐行礼,白泞回以微笑,然后直接就往太后歇息的地方去了。 剩下一群大臣互相盯着她的背影摇头。 “六公主也是可怜。” “是啊,贵妃倒台之后怕是日子不好过。” “呦,卓大人来了?” 正说着,几个大臣就看见了卓景从不远处走过来。 “卓大人大喜啊,听说你昨日救了六公主殿下,陛下今日早晨就给你升了四品,真是后生可畏啊。” 在一群中年人之中,年纪俊逸的卓景显得格格不入,但偏偏他如今又是这一群人里头品阶最高的了,那些足可以当他父亲年纪的人也不得不站起来给他行礼。 “说来惭愧,还是让公主殿下受了惊吓。”卓景脸上带笑,“陛下贤明,不曾怪罪与我就已经十分感激了。” 看着这些人明明嫉妒的不成样子,但是却非要装出一副真心恭贺他的样子,卓景就觉得十分好笑。 之后众人又一起等了一会儿,怀帝和太后才到。 白泞跟在太后的身后,和其他的皇子站在一起,太后身边站着的是栗夏,两人正笑眯眯的说着什么,一眼看去,就知道在这些孙辈之中,最得太后欢心的还是这个外孙女儿。 白泞走在最后头,一众红红紫紫的颜色之中,她的白色显得尤其暗淡,再加上小姑娘的眉眼都未长开,看起来就更是平平无奇了。 但卓景还是第一眼就找到了白泞,看起来确实是可怜巴巴。 连座位也是,被挤到皇子们的一旁,自己安安静静的坐着。 既然是宫宴,那自然就是你笑我笑大家笑,看看歌舞,见见美人儿。 卓景被身边的人连着灌了好些酒,脸上露出醉态,眼神却依然清明着。 他正觉得无聊着,就听见了细细的一声猫叫。 被丝竹声盖住,若不是他对这声音真的是十分熟悉,是觉得听不见的。 顺着声音看过去,对上躲在角落的黑色小奶猫。 它轻眨了眨翡翠一般的眼睛,似乎是感受到卓景的视线,刷拉一下就将眼睛给转了过来。 卓景连忙低头。 这不是他随手抓来逗白泞的那只黑猫吗? 昨日给它喂了点东西就一直跟在他身后,打不走骂不走,好不容易甩掉了,怎么会又溜进宫中来。 千万不能对上眼睛,不然这小猫又黏过来可怎么好? 小奶猫歪了歪脑袋,眼睛一转,尾巴噌的竖起来,柔顺的左右摆了两下,轻盈的迈开自己的步伐坚定的对着某个方向冲了过去。 那边白泞正捧着一盏温好了的羊奶,端起来正要喝上一口,突然听见面前有碗碟碰撞的声音,还有众人的惊呼声。 抬眼一看,扫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对着自己这边猛地扑过来,撞翻在她怀中。 哗啦一下,一碗还有些微烫的羊奶尽数倒在了自己的身上,脖颈下一片火辣辣的感觉。 “啊!” 她猛地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小奶猫本想扑过去的,被她这么一喊,倒是一懵,呆呆的盯着她看。 “喵~。” 它很是讨好的轻轻叫了一声,脊背弯曲,十分乖顺的样子。 白泞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之前在医馆的那只小猫。 “胡闹!” 怀帝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这是哪个宫中的猫?” 他用力的一拍桌子,小奶猫被怕的在原地蹦了一蹦,被吓的不轻,下意识的转身。 众人的视线也随着他的动作,齐刷刷的往后看。 这一看,小奶猫就瞧见卓景了,当即委屈的喵呜了一声,撒开腿,在众人疑惑的视线里,对着卓景的方向狂奔而去。 12.没骨气 当黑猫委屈的窝在他怀中,用爪子死死的抓着他身上衣服时,卓景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幕的发生。 怀帝的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旁边的已经开始有看不惯他年纪轻轻就升的如此快的,当即就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神情。 “没想到这是卓大人的猫啊?”有人看了卓景一眼,笑眯眯的说:“倒是看不出来卓大人居然喜欢猫。” 平常卓景就异常的寡言少语,没想到居然会养这么一只软绵绵的猫。 “这不是……。” “喵呜!”黑猫瑟瑟发抖的往他怀里钻去,那股子熟悉和依恋谁都看得出来,卓景只得咬碎了一口牙齿,把后面的话尽数都吞了下去。 场面顿时变的有些古怪。 白泞胸前滚烫的热度很快就消了下去,转而变成凉意,贴在肌肤上,带起阵阵颤意。 “皇后娘娘到。” 打破这份古怪气氛的是洛皇后的到来,她看见衣服都湿透了的白泞,皱了皱眉。 “带公主下去换衣服。” 洛皇后平常不怎么出现在众人面前,但是如今出来了,另外的妃子就都得低下头来。 怀帝起身,执起洛皇后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出什么事了?”洛皇后一坐下来便问,“怎么小六的衣服都湿透了?” 她的视线在众人面前缓缓扫过。 众人都齐刷刷的看着卓景。 卓景没办法,怀中的猫小心的窝着,他站起来,“是微臣的猫自己跟着微臣进了宫,冲撞了公主殿下。” 洛皇后目光在卓景身上定了片刻,才缓缓道:“陛下觉得该当如何?” “看小六的意思吧。”到底没出什么事,怀帝最近又对卓景实在满意,“卓爱卿,这猫下次可别再让它跟进宫中来了,伤到人也不好。” 偏袒的明明白白,众人羡慕卓景的同时,又同情六公主。 一个公主,却不如臣子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来的重! 卓景抱着手上的烫手山芋,看着周围人对这个结果表示失望的目光,满是歉意的说:“是微臣的过失,这猫儿昨日也一直跟着我,见到过公主殿下,它本就喜欢公主殿下,方才想必是认出来了。” 他这么一说,怀帝倒是笑了。 “是了,昨日是你救的小六,等会儿我问问小六的意思,那孩子一贯来性子清冷,若是她想养只猫,那倒也不是不可以,正好这猫也和她亲近。” 洛皇后听到怀帝这番话,悄悄掩下眼中所有的情绪,坐在一旁不说话。 怀帝显然重视这个叫做卓景的人,她也不能太过出头。 气氛和缓下来,卓景又被有心灌了几杯酒,看了一眼白泞离开的方向,找了个借口走出去透气。 随意的找了一个方向走出去,正好顺着白泞走过的那条路。 黑猫蹲在他的肩头,死死的扒住他的衣服。 远远的就看见白泞身边的两个宫女站在一处偏殿外头,垂着头等着,规矩倒是还不错。 显然她在里面换衣服。 门被推开,重新换好衣服的白泞压下心头几分郁气,脸上笑容尽失。 那只猫是卓景的猫没错,他这是什么意思,羞辱她吗? 因为她知道了他的身世? 白泞深吸一口气,刚一抬脚,就又听见了轻轻一声猫叫。 熟悉的叫声。 白泞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见站在远处树下的模糊身影。 “你们两个去帮我取个暖手的汤婆子来,还要一件狐裘的外批,我觉得有点冷。”白泞转身对那两个宫女说。 两人是沈嬷嬷挑出来的,很老实本分的人,白泞说让他们做什么,她们就按照吩咐办事情。 卓景见她聪明的将两人给支走了,露出一个笑来,迈着轻松的步子走到她身边。 黑猫见到白泞就兴奋的晃动尾巴,两只尖尖的耳朵还跟着一抖一抖的。 “你的猫。” 卓景立刻拎起猫脖子,往白泞身上轻轻一丢。 白泞侧身避开,猫儿一下子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在原地打了个滚,才重新站起来。 站在两人的中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它是比较喜欢白泞的,但是好像她不喜欢它。 “我说了,我不要。” 白泞皱眉。 “你不是很喜欢吗?”卓景脸色黑黢黢的,“你不养难不成我养?它日日跟在我身后。” 白泞不喜欢这只猫,更不喜欢这个人,扭头就想走人。 “小丫头,要么把猫带走,要么我们好好聊聊,你选哪个?”卓景拉住她的后衣领,轻轻松松把人制住,“还是你想在陛下的书房和我见面?正好陛下让我彻查一下罗崇年为什么会把你挟持走,这事儿相信你我都不想闹大,罗崇年对你还有用吧?不然你也不会深更半夜的跑去找他。” 卓景压低声音,在越发温柔的黄昏之中勾勒出漂亮的声线。 “至于该找一个怎么样的理由,那可就要看六公主的决定了。” “官道旁边有个三岔路口,知道吧?” 白泞想了想,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抬头认真的对卓景说道。 卓景点了点头,那地方挺僻静,走过官道那边抬眼就能望见那一片。 “宫中说话不方便,晚上子时,在那里见吧,我也要时间整理一下这两天知道的东西。”白泞低头,顺道看了一眼地上的猫,“这呆猫你带回去,我不养。” 她这一眼把猫儿看的往后缩了两步,再一次去寻求自己觉得最安稳的地方,没几下就爬到了卓景的肩膀上,小心翼翼的窝下了。 话说道这里,那边宫女也已经取好东西赶过来了,白泞转身就走,连一丝余光都没分给两个人,显然是打心底里不耐到了极致。 黑猫眨了眨碧绿的眼睛,不舍的叫了一声。 卓景看着她走的格外果断的背影,捏住黑猫的脖子,将它提溜到自己面前。 “没骨气!” 他轻声骂了一句。 13.熊孩子的报复 白泞刚回到宫宴上,怀帝就少见的来主动和她说话了。 “小六,听卓景说那只猫认得你?” 白泞对上怀帝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睛,讽刺的想这是不是托了卓景的福? “回父皇,昨天见到过。”白泞已经不习惯和怀帝说太过亲密的话或者说做一些亲密的动作,语气和礼节都完美到无可挑剔,但也生疏的很。 怀帝眼中笑容散去,抿了抿唇道:“你若是喜欢,留下那黑猫也可以,卓景说那黑猫对你很是亲昵?” 说这话的时候,正好卓景也从后面走过来,对上白泞惊讶的目光,他回以礼貌又虚伪的一笑。 怀帝毕竟是个男人,没有看明白白泞这眼神里头的震惊和对这只黑猫的嫌弃。 一直注意着白泞的洛皇后却是看出来了的。 她轻咳一声,说:“太子那儿也有一只猫,小六喜欢的话,可以经常去你太子哥哥的行宫。” 皇后开口了,怀帝很给面子的顺着她的话点头赞同。 让白泞养猫的这段总算翻篇。 宫宴一直到日落西山才结束,一些被怀帝看好的大臣则是继续留下来在书房商议政事,这其中就有卓景。 白泞回了自己的偏殿之后心里有些忐忑。 沈嬷嬷见她已经坐在床上顿时十分惊异,问:“公主今日这么早就要歇息了吗?” 白泞素手抚在自己的锦被上,压下心虚笑道:“在宫宴上收了惊,这会儿头疼。” 沈嬷嬷见她脸色略苍白,点了点头,有些埋怨道:“那位卓大人也是,怎么能让猫跟进皇宫来呢?陛下也真是偏袒了一些……。” 她随口一说,说完自己才反应过来,虚虚低头,“公主你看老奴这张嘴,年纪大了什么昏话都说,陛下自然还是更心疼公主一些的。” 沈嬷嬷是越看白泞越觉得可惜又可怜,虽然说她小时候在宫中是无理了些,就连她自己,以前在皇后宫中的时候,都没少被当时不过五岁的白泞刁难过。 正是因为她知道,所以一看如今的白泞,才觉得真的挺可怜。 可见白泞她底子还是好的,只是当年被贵妃给教坏了才会是那样跋扈的模样。 “公主早些休息吧。” 沈嬷嬷叹了一口气。 她出去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一个白泞,她看着晃动的灯火,算了算时辰。 离子时还早着呢。 她有些不安,指尖都是冰凉的,但是想到卓景对她的态度,还有今日让他的猫来羞辱自己的情景,白泞死死的捏住锦被的一角。 “不能一退再退!”白泞默默的想着,“要让他知道,绝对!不能对我动手!” …… 子时还未到,三岔路上半个人影都没有。 卓景来到路中央,看了看四周。 “是我来早了?” 他轻笑一声,自言自语说:“那个小丫头胆子也真是大,差点被捏断脖子过,居然还敢大晚上的自己一个人跑出来。” 他一向来都不喜欢太过于聪明的人,尤其白泞那样的,小小年纪就已经比一般人要更果决狠辣一些,而且她很能忍。 这样的人要是好吃好喝的供着,骨血里的凶性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出来,但是若是遭逢大变,只怕连爪子都会变得尖利无比。 “吼!” 野兽般的低吼让卓景脸色顿时僵硬。 他慢慢回头。 一片夜色之中,他隐约看见几个影子在对他的方向逼进过来,接着月光,他看清楚那是饿极了的野狗,还不单单只有一只。 每只野狗都眼神凶狠的盯着它,龇牙咧嘴的发出低吼,身上的毛发竖立起来,一步步的对着他的方向逼近过来。 子时已经到了,但是……白泞却一直都没有来。 这一晚上白泞都睡的不踏实,反反复复醒过来好几次,看看外头沉沉的夜色,提着一颗心继续躺着。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第二日沈嬷嬷来叫她的时候,白泞觉得眼皮格外的沉,精神也不好。 洛皇后见她经书都抄错了,就放下手上的画笔问:“昨日没睡好?” “恩,夜里醒来好几次。”白泞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等会儿让沈嬷嬷来我宫中取安神香回去。”洛皇后也没有深究原因,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白泞看了外头一眼,状似随意的问,“这会儿该上朝了吧?” “已经开始了。”洛皇后皱眉,“怎么?你有事找陛下?” 提起怀帝的时候,洛皇后的神情显然更加的冷漠。 “没有。”白泞垂下眼。 纵然现在白泞很不想见到卓景,但是很多时候,还真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从皇后宫中走出去的时候,正好就碰上从怀帝书房里走出来的卓景。 他脸色十分苍白,神情很是冷漠,不过倒是行动自如。 白泞松了一口气,松到一半,对上他猛地转过来的视线,又重新把那口气提了起来。 卓景静静的盯着她,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眼角微微挑起,最佳扯了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眉眼上挑的时候比美人还撩魂,仿若万千世界里最明丽的那株花束,你明知它有剧毒,却又不得不承认它的美丽。 白泞被他看的毛骨悚然,觉得有些不妙,转身就要往自己的偏殿走去。 却不料猛地瞧见了身后白景贴的极近的一张脸。 白景脸色阴沉,咬着自己的牙齿道:“我说过了吧?让你不要再到母后这儿来!” 他原本背在身后的双手猛地伸到白泞面前,白泞清楚的看见在他手上,一条手指粗细的菜花蛇被捏住七寸,在他手上扭曲翻滚。 白景和栗夏玩的最好,平常就喜欢抓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没少捉弄人,将皇宫里弄得鸡飞狗跳的。 只是别的倒是还好,但是她怕蛇。 尤其是当白景将手上那条蛇甩过来的时候,她能清楚的看见蛇长大的嘴巴里粉白色的肉。 尖牙都被拔光了,但是白泞还是克制不住的惊叫起来。 白景首先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因为白泞就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过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意料之外的惊吓! 当冰凉的蛇身落在她的脸上和脖颈上的时候,白泞整个人都僵硬了,另一只手猛地就拍在自己的脸上,她甚至能听见蛇信吐出来的声音。 “拿开!” 她忍不住喊了一句,整个人往后躲,却没注意到她身后是一方池塘。 在白景惊恐的目光之中,她一脚踩空,坠入寒冷刺骨的池水里。 刺骨的冰水往她的口鼻里灌进来,她挣扎着在水面上扑腾,溅起的池水一次次的没过她的头顶让她觉得呼吸困难。 视线模糊的只看得清影子。 ‘哗啦’一声。 重物落水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再一次挣扎浮起的时候,她看见碧绿色的池水上,盛开出一片妖异的玄色重影。 14.教你一次 入水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白泞就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僵硬的厉害,手像是被卡住了一样,扑腾不动,仿佛一截枯死的老木一般。 一口口凉水被迫吞入腹中,自唇舌到喉间都冻出一层冰霜一般。 而在某一刻,白泞腰上一轻,猛地从河中升起半个身子。 她吐出一口呛出来的池水,两只手下意识的就抓住身前的人。 黑色的锦衣浮在池面上,上面用银线绣出的青萝叶层层铺开,卓景的发冠不见了,满头墨黑长发盛开,缠绕在她肩膀上。 紧紧的抱住他托着自己腰的手,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白景愣在原地,卓景脸色苍白,神情却并不慌张,他回头看了白景一眼,带着几分冷漠,道:“五皇子,去叫人!” 池壁都是石头,又很深,带着一个白泞,卓景没法儿爬上去,只能把她半举着。 白景转身就跑去叫人,卓景扭过头,带她慢慢的游到池子旁边。 “小公主,你昨日爽约了。” 卓景神态轻松,眼底一片漆黑,叫人心底发慌。 白泞冻的说不出话来。 “三岔路上有恶狗,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卓景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嘴中吐出的气化成白雾,融化了白泞发间凝出的冰霜。 “不回答我吗?” 卓景弯唇笑了起来,双手一松,白泞又猛地沉入水中。 只短短一瞬,她又重新被捞起来,脸色都有些隐隐发紫了。 “小公主,是不是怕我对你不利?”卓景抱住她,见她冷的牙关发颤,将她往上拖起来,“如果我昨天是一个人去见的你,今天都未必有机会下水救你。” 狠心的小丫头,居然将他推到猛兽的嘴边去。 白泞不说话,静静的盯着他看,动了动唇,说:“我是听太监们说的。” 卓景轻轻叹了一口气,“所以你就把我骗到三岔路口去?稳赚不赔的办法,不过小公主,你有没有想过,有些时候,你伸出爪子去撩拨一下猛兽,猛兽要是被你压死了那还好,要是没死成,你可能会被反吃也说不准。” “我想你很快就会想办法把这件事情告诉罗崇年,而他会告诉你,你这样的做法是再愚蠢不过的,既然动手,就要一击必杀,这才是罗崇年的作风。” 他眼底带着讽刺,一字一句格外清晰,“罗崇年是怎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和他打交道,可要小心些。” 白泞十指紧紧扣住他的肩膀,浑身都冷的发颤。 “你想……如何?”她艰难的吐出这四个字。 “自然是想报复公主,顺便给公主好好的上一课。”卓景自己也很冷,白泞甚至能看见他苍白的唇,比起她来,卓景才是全身都泡在水里的那个人,但是听他的声音,却不像是泡在寒水里,反而像是置身与温泉一般。 “最上乘治人的法儿,是既让别人难受了,又能从中捞到巨大的好处。”他伸出手,拂开白泞搭在他肩膀的手,抓住她的肩膀猛地往下拉。 白泞再一次没入寒水之中,半张脸都沉在水底,她觉得身上钝钝的发疼,耳朵里也嗡嗡的响个不停。 卓景的声音却还该死的格外清晰。 “往后,罗崇年应当会教你,如何将人置于死地,方法固然是好,但是你也应当知道,死这一字,说来轻松,亲身感受起来却是万分煎熬,是他一步步的诱惑你,让你对权力越发的欲罢不能,还是你能控制他,我很期待……。” 卓景看着她缓缓闭上的眼睛,松了几分咬紧的后槽牙,将她重新托起来。 白景带着人赶到了,他抿唇,对着岸上的人喊,“先拉公主上去,公主晕过去了。” 白景急的脸色涨红,差点就要挽起袖子自己上了。 而就在所有人都觉得白泞是真的晕过去的那一刻,白泞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对着卓景的脸就是‘噗’的喷出一大口水。 水珠直接落进卓景的眼睛里,带起一阵刺痛。 白泞像是呛着了,猛地咳嗽起来。 侍卫们都松了一口气,公主没晕过去自然是最好的。 白泞哆嗦着,脸色青紫,对着侍卫们伸出手去。 年轻力壮的侍卫们很快就将她从下面拖上来一半,而另一边,睁不开眼睛的卓大人也被几个侍卫拉上一半来。 但好巧不巧的就是,白泞似乎是有些心急,动作又僵硬,居然不小心一脚蹬在了卓景的头上,咬牙切齿的一个发力,又一不小心将他踹回到了池子底下去。 “卓大人!” 侍卫们惊呼一声,白景也伸长了脖子跟着往池边探过去。 白泞看见白景挨过来的脸,转了转眼睛,对着他伸出一只手,“五哥……。” 声音轻的像只马上就要断气了的小猫儿一样。 白景本就觉得愧疚,平常那股子别扭劲儿也没了,伸出手就拉住了白泞的另一只手。 他过来拉了,其他侍卫赶紧避开给他腾位置。 但是白泞却踩在了旁边一块长了青苔的石块上,整个人又往下滑了好一段。 御林军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倒是没事,另一只手死死的勾住了一个侍卫的脖子,但是另一边的白景却没稳住,整个人对着池塘就跌落下去。 ‘噗通’一声,正好又砸在卓景的身上。 “啊,救我,救我。”他死命的往卓景身上扒过去,但是因为白景重,卓景之前又折腾掉了一身的力气,这几下差点没把他弄的沉进水底去。 再抬眼一看,白泞已经被侍卫给抱上去了,一旁闻讯匆匆赶来的沈嬷嬷早就取来了厚厚的衣服和汤婆子,将她细细的裹好,如珠如宝一样的护在自己怀中。 而白泞苍白着一张脸,用极其冷漠又敌视的目光盯着他。 她抓住沈嬷嬷的手,颤颤的说:“嬷嬷,快救救卓大人和五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小公主是多么良善的一个人。 卓景被拉上来的时候听见这句话,简直想笑。 “公主,嬷嬷带你回宫。” 沈嬷嬷见她可怜的缩成一团,顿时心疼的不得了。 她被沈嬷嬷匆匆抱起的时候,转眼看了浑身上下都湿透的卓景一眼,她知道,卓景大约又会在她父皇那儿狠狠的得一次脸了。 既叫她难受的死去活来,又从中捞到了好处,如同他之前教的一样。 这倒是个好办法。 她转过视线,落在一旁被人拥簇着围起来的白景身上,目光寒凉。 虽然卓景这人实在让她倒胃口,但他教的却是不错的。 只是光知道治人的方法还不够,最好,还得找人亲自试一试才好。 15.小呆瓜 沈嬷嬷将她抱回宫中,自是忙里忙外的在帮她找驱寒的东西。 白泞半躺在床上,两只手掩在被子底下。 捻在指尖的,是一根细细长长的银针,刚刚趁沈嬷嬷不注意从旁顺手拿来的。 没有半分迟疑,藏在被子底下的一只手捏住银针,猛地在自己手背上扎了下去,算了一下距离,又隔了一指距离再扎了一针。 明显感觉到有血珠渗出来,但白泞不仅没忙着止血,还用力的捏了捏伤处。 那两个小洞马上就变得红肿起来。 “公主,喝姜汤。” 沈嬷嬷端着瓷碗过来,白泞伸出手去接,手背上两处红肿就格外醒目了起来。 “公主,这是怎么回事?”沈嬷嬷一把拉住白泞的手,眼中尽是墨色翻滚。 …… 沈嬷嬷带着缓过一口气的白泞来到皇后的寝宫,正巧听见里头怀帝饱含怒意的声音。 “你从哪里弄来的蛇?冬日里宫中如何会有蛇?” 沈嬷嬷带着白泞站在门外,脚步一顿,面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她蹲下来,对白泞说:“公主,等下把你的手露出来,尤其是在陛下面前,知道吗?” 白泞点头。 两人走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的就是白景跪在地上,圆乎乎的笑脸一片苍白,而他身旁站着的是白林,满脸焦急却什么都做不了。 “父皇,母后,四哥五哥!” 白泞一个个叫人行礼。 怀帝最先瞧见他,稍稍平息了一些情绪,还算是和缓的开口问:“小六可有受惊?” “回父皇,哥哥只是和我闹着玩儿的,不碍事。” 她低头,声色平缓,藏在袖口底下的手一动不动。 沈嬷嬷觉得着急,想着白泞是不是忘记了刚刚她说的话,却偏偏怀帝在这里,她又不敢提醒白泞,只得盯着她暗自祈祷。 “小五,你说,谁给你的蛇?” 白景死死的咬着牙,最后迫于压力,才像是辩解一样说: “这个不重要,反正牙齿都拔了,也没毒,六妹妹不是没事儿吗?” 他从来不称呼她为妹妹,白泞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转头对皇后再行了一礼,“母后,我想喝牛乳。” 洛皇后立刻就叫人从后厨端了过来,怀帝转头还想和白泞说两句话,却见白泞已经到了皇后身边,便也只能作罢。 牛乳很快就端上来,白泞在沈嬷嬷期待的视线之中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扣在那银碗边上。 洛皇后的视线本就落在她身上,再瞧见她手上两个红肿起来的伤口时冷了眉眼。 “小六,你手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沈嬷嬷等的就是这句话,‘噗通’一声就在怀帝和洛皇后面前跪下了,“陛下,娘娘,是老奴的错,老奴该跟着公主的才是,老奴要是护好了公主,也不会叫公主让蛇给咬伤了。” 白景猛地瞪大眼睛。 “老奴休得胡说,那蛇明明没有牙齿的!” 他涨红了一张脸。 怀帝刚刚还有所好转的脸色猛地就阴沉了下来,对着白泞一招手,“小六,到父皇这儿来。” 白泞走过去,任凭怀帝牵起她的手。 一年都说不上几句话的父皇,如今少见的牵了她的手,果真如同那些话本上说的一样,父亲的手即便在寒冷的凉冬也是暖的。 白泞默默垂下自己的眼睫。 她手背上有两个小孔,有些发红,伤口是小,但足够给白景这次的行为再加上一层罪。 “不是,我没有,那蛇……!” 白景还想再说话,怀帝直接便打断他,“小五,不管那条蛇如何,你妹妹是不是你可以作弄的?” 白景一噎,说不出话来。 “你是个男人,你还是哥哥,站在这里婆婆妈妈便是你给父皇的交代?” 白景咬紧了自己的下唇。 “去□□爷爷那儿跪着,什么时候起来,就看你自己认错的态度。” 白景平常没少跟着栗夏干作弄人的事情,□□祠堂那儿也去了不止一回,他昂着脖子走人,走之前还狠狠的瞪了白泞一眼。 白泞做出愧疚的样子,转身就要求情。 怀帝却直接叫来了御医给她把脉。 这样一来她倒是也省事。 怀帝又安抚了白泞几句,敲打了剩下的白林,才满脸阴沉的走了。 寝宫里就只剩下白林和白泞,还有洛皇后。 “小六回去罢,明日来我这继续抄佛经。” 洛皇后眼皮都不抬一下,径自说道。 “沈嬷嬷,你帮小六整理一下她的东西,陛下方才和本宫商量了,旁边的‘十香居’就给小六做行宫了。” 沈嬷嬷脸色一喜,连忙应‘是’。 十香居是皇后行宫旁的一处小行宫,这宫中除了太子有自己的东宫之外,尚且还没有皇子有自己的行宫。 当然,他们都是跟着自己母妃的,不像白泞这样是寄养在皇后名下的。 十香居位置也偏僻的很,但有自己的地方,到底还是方便一些,而且沈嬷嬷也不想再让白泞总是被四皇子和五皇子刁难了,将三人分开倒是也好。 她是个聪明人,皇后将她给了白泞,白泞以后才是她的主子,主子好了,她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也才能更好。 白泞唇角翘起,父皇这是怕她在皇后这里多生事端?所以让她赶紧搬出去? 不过这样也好,方便她办事情。 “既然都有自己的行宫了,到时候宫女和侍卫也要拨一些过去,你挑自己喜欢的就好。”洛皇后的态度不冷不热,但白泞却是知道,这份补偿必定有皇后的一份功劳。 “多谢母后。” “多谢我就多抄几份佛经吧。”洛皇后闭上眼睛,“你回去吧。” 洛皇后给白泞的感觉,就仿佛多在这世上一天,便累一天。 叫人见不着她的笑颜和眼底的亮光。 对自己的孩子也不冷不热。 从皇后宫中走出来之后没多久,白林就从里面追出来。 “白泞,站住。” 白林比白景稍稍沉稳一些,但在白泞看来,也就是稍稍的程度而已。 “小五的蛇没有牙齿,他不会骗人,你手上的伤口是哪里来的?” 此时沈嬷嬷不在她身边,她本来就想去□□祠堂来着,没成想白林见她落了单居然敢自己追上来。 “四哥,这个重要吗?”她微笑着扬起自己的手,脸上不再是往日那副冷漠的样子,撕开平和的假面,她露出自己的獠牙,“这个节骨眼来拦住我,只要我想,四哥就要去□□祠堂一起陪五哥了。” 和白景一样,白林从来都没听白泞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你!果真是你在搞鬼!” 白林气愤的想要去抓白泞的肩膀。 白泞轻轻松松制住他的手,力气比白林大了许多。 “四哥,你和五哥怎么就这么笨呢!”她摇摇头,用力的推了白林一把,然后自己缓缓的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白林说:“这都是你们自己自找的,有空的话你还是多想想怎么把四哥从祠堂里接出来吧,希望四哥记住我今日说的话,以后,看见我,就绕道走,别想着到我面前来拿走点什么,不然我让你们爬都爬不起来!” 白林冷笑一声,有种被自己平常拿捏在手心里的小宠咬了一口的感觉。 “就凭你?” 白泞微微一笑,看着远处走来的身影,开始拔掉自己头上的发钗,墨发散下来,她眼神狠戾,像一只已经将猎物赶进自己领地的凶狼。 她一脚揣在白林的小腿上,疼的他龇牙咧嘴。 白林卷起袖子就一把拎起白泞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整个抓起来。 正要说点狠话的时候,听见一旁传来一声满含威严的声音。 “林儿!住手!” 白林诧异回头,还保持着好似要一拳打下去的样子,看见身后拉着栗夏小手的张太后。 她看着白林,眼中满满都是失望的神色。 耳边还有白泞刻意压低的声音。 “四哥,我说过了吧,以后见着我,绕道走,不然我就让你爬都爬不起来。” 倒是真的爬不起来了。 白泞一脚踹的重,如今火辣辣的痛,而等下,白林估计就要去陪白景一起跪祠堂了。 …… 宫中的消息一人传一人,很快就传到了卓景的耳朵里。 府上大夫正在为他上药。 他脸色一片苍白,更重要是他腹部一片皮肉翻卷,是被野兽撕咬出的伤痕,再加上在寒水里泡的太久,一圈肉都涨的发白。 卓景听见了宫中的消息却笑的开怀,“被蛇咬伤?亏她做得出来,我教她让别人难受,她倒是先伤了自己,小呆瓜一个!” 大夫王忠闻言古怪的看了卓景一眼。 身上带着伤还跳到寒水里去,他就很聪明了吗? 16.再交锋 这样的话显然王忠是不敢当着卓景的面儿说出来的。 “大人还是多顾着自己的身体吧。”他也算是跟着卓景的老人了,这两年卓景在官场上看似步步高升,那可都是用命搏出来的,“六公主那儿,您看要不要去请几个‘百面楼’的人来解决一下?” 百面楼是敬重最大的消息楼,之所以取这个名字,便是它有千百种变化,既是传递收集消息的地方,也是□□的好地方,当然,百面楼的原身其实是间花楼,底下势力错综复杂,算是江湖之中不可撼动的存在。 朝廷有朝廷的规矩,江湖也有江湖的流派, 不到万不得已,卓景是不会把江湖上的人引进朝堂的。 而百面楼显然也从来不做有关皇室的生意。 当今圣上贤明,大怀人人安居,百面楼的主人曾放过话,接谁的单都可以,除去和皇室,与陛下有关的单子。 “不着急。”卓景靠在太师椅上,左手放在桌面上,一只黑猫迅速跳上他的掌心,他摸了摸黑猫的脑袋,笑了,“我看那小丫头也有趣的很,且让罗崇年先教着,他想借她的手从刑部出来,我倒是要看看到最后又是谁为谁做了嫁衣!” 听见罗崇年的名字,王忠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眼底有憎恶的光,“罗崇年那等卑鄙小人,就该烂在大牢里,当年四爷可没有半分对不住他,是他狼子野心,连累了一家人!” “忠叔,慎言!” 卓景面无表情的打断他,“我如今是卓景,罗家的仇怨就别再提了!” 王忠看了看四周,这才不甘心的闭上了嘴巴,以往罗家是何等风光,如今却连提起来都要格外小心一些。 “大人,你今日可是为何要去救公主?”王忠到底还是忍不住,疑惑的发问,“冬日水冷,若是六公主在里头出了什么意外,不是正好?” 卓景摸着毛脑袋的手微微一顿,抿唇道:“忠叔,她是在宫中落水,定会有人救她,所以不如我来救,不然……!” 他看向自己腰上的令牌,“这份功劳可就是别人的了。” 话说完了,药也已经上好了,卓景捏着猫的脖子让它落在自己的肩头。 “走吧松子儿,带你出去玩!” 语气轻松,显然心情不错。 王忠脸皮抽了抽,之前还说嫌弃那猫呢,怎么如今名字都有了。 “这猫……?”王忠觉得实在和自家主子不太搭! “不觉得这猫像那丫头吗?”卓景捏了两下松子儿的耳朵,松子儿已经感受到自己被接纳了,有恃无恐的伸出自己的爪子在卓景指尖挥了挥。 卓景笑着将自己的手指收回,说:“看着可怜巴巴,爪子倒是利的很!有趣!” 王忠望着它走出去的身影,心头却不自觉的浮上一层担忧的神色。 而皇宫里,白泞正坐在石凳上看着沈嬷嬷指挥着宫人上上下下的忙活着。 侍卫和宫女的数量都翻了整整一倍,虽然比起其他皇子来说这点人数不算什么,但是对白泞来说人多人少还真的无所谓,关键是能为她办事的人要好好的挑出来。 “先帮公主把寝殿清理干净,偷懒的就重新给我回你们的浣纱局去。” 洛皇后让白泞自己去挑,白泞直接挑了在最辛苦的地方做苦力的宫女来,干活利落,而且容易满足,今日第一日,有沈嬷嬷帮她□□新人,她自然是站在一旁微笑就好。 等寝殿弄得差不多的时候,白泞出声叫住沈嬷嬷。 “嬷嬷,帮我端杯茶来可好?” 沈嬷嬷自然是立刻就将热茶递到了白泞的面前。 “嬷嬷在这宫中待了几年了?”白泞轻轻眨了眨眼睛,问道。 “老奴十五入宫,如今已经有三十余年了。” 沈嬷嬷低着头,心里琢磨着白泞的用意。 “三十年了,那嬷嬷定知道,我亲生娘亲是谁吧?”白泞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热茶,余光瞟到沈嬷嬷突然一下子变得煞白的脸色,“可能给我讲讲我娘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公主,老奴,这事儿老奴也不清楚啊。”沈嬷嬷在挺清楚这个问题的时候,背后瞬间就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来,“可是有谁在公主面前说起什么来了?” 不然以白泞寡淡又怯懦的性子怎么就突然会问起这个事情?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抬头迅速的看了白泞一眼。 小姑娘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两只□□叠在一起一荡一荡的,一双清亮的眼睛落在她背上,仿若被一层刀刃刮过绒毛,密蚁啃咬一般难受。 六公主……什么时候变了个模样了? “嬷嬷不想说倒也没事。”白泞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沈嬷嬷,突然一笑,清楚的见到沈嬷嬷的肩头一松,“我向来不爱强人所难,只是嬷嬷这般资历,跟了我,倒是可惜了。” 这句话又是顶难接的一句话,沈嬷嬷刚刚松下的那口气顿时提了起来,“公主何出此言?能跟着公主是老奴几辈子修上的福气!” “以前跟着我的林嬷嬷总是说,良禽择木而栖,而我可不是什么好木。” 白泞算了算自己手上可以用起来的人,虽然沈嬷嬷原先是跟着洛皇后的,但是却不是洛皇后的陪嫁,若是不能将她变成自己人,怕是再培养心腹也格外难。 “如今让嬷嬷你跟了我这块烂木,实在委屈嬷嬷。” 白泞轻轻将茶杯放下来,“嬷嬷说是不是?” 沈嬷嬷若是听不出来白泞的意思,就白在这宫中混三十余年了,这是让她表态啊! 毕竟她是从洛皇后那边过来的人。 想了想,沈嬷嬷摆正自己的身姿,规规矩矩的给白泞磕了个头。 “公主殿下,良禽择木而栖此话本无错,在老奴看来,公主不是烂木,而是一颗幼树,老奴等您成为苍天之木,为此,老奴愿与公主共进退。” 她不是没有野心的人,和她一起进来的,如今早就成了宫中的一等嬷嬷,太后身边的常嬷嬷,皇后身边的李嬷嬷,还有皇子,太子身旁,就连跟着庆阳郡主的碧水丫头如今都成了碧水姑姑。 她无儿无女,也过了能出宫嫁人的年纪,自然要为自己打算,本来她见白泞软弱可欺,想着软主子有软主子的好,她帮着立起来,也能安享晚年。 如今与白泞两人关上门,却发现她仿若变了一个人一般。 从容镇定,八岁的年纪却镇的她脊背都挺不直。 该说……果真是那人的女儿吗? “我如今在宫中的日子不好过,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嬷嬷了。”白泞起身,在沈嬷嬷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长睫盖下来,放软声音,“往后的日子里,可还要辛苦嬷嬷了。” 一个想培养心腹,另一个想成为主子的一把手,两人自然是一拍即合。 当天晚上,白泞就带着沈嬷嬷两个人悄悄的从宫中溜了出去,还带上了许多首饰和之前白泞自己存着的积蓄。 “公主,您将这些东西都带出来是为何?” “典当!” 白泞掩在斗篷下的唇紧紧抿起,“这些东西当掉,足以买下京城里三间不错的酒楼。” 沈嬷嬷一惊,“公主是想?” “宫中的路子走不通,咱们就从宫外开始走。”月色亮的渗人,白泞踩着脚底下的碎石,停下脚步,“我年纪太小,不便露面,所以叫嬷嬷出来,不要那些势头正旺的酒楼,就盘那些店面虽大却不景气的,明白吗?” 沈嬷嬷略微一想,就明白了白泞的用意,势头正好的不愿意盘,要接就接那些不景气的,开价低,大不了从头做起。 “即是如此,那嬷嬷去吧。”白泞站在当铺外头,“我在这里等你。” 看着沈嬷嬷走进去之后,白泞松了一口气。 “你倒是放心啊,那不会是你全部身家了吧?”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叫她头皮一炸。 白泞转身,看见月色下少年妖异,左肩上黑猫两只碧绿眼眸灼灼,让人想起陵墓深处老人口中的妖妖鬼火,平添几分心惊肉跳。 “卓景?” “小公主!” 卓景上前一步,肩上的松子儿见到白泞整只猫都兴奋的不得了。 摇摇尾巴就要对着她扑过来,被卓景拉住尾巴就丢到一旁。 “小公主这样一日日的总出来真的没事?”卓景挥了挥手,身后几名黑衣人顿时就将她给围起来,“夜路走多了,小心碰上什么不该碰的东西,譬如……三岔路上的恶犬?” 17.她与他的第一年 所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白泞此刻深觉这话真是太他娘的有道理了。 “再过两个时辰,我就要去母后那儿抄佛经了。” 一句话,便是拉靠山的意思。 “所以呢?”卓景轻轻松松的就将小丫头单手抱起来,比拎着松子儿还要费劲儿一些。 “你的靠山皇后娘娘知道你大晚上的自己一个人出来?”卓景轻笑,声色里夹带着凉刃,割在白泞的心头。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卓景已经带她走了好远,她不敢出声叫沈嬷嬷,免得卓景一时兴起讲沈嬷嬷也给扣下来了。 “在想什么?” 卓景听不见她的动静,觉得颇有意思。 白泞知道的太多,牵扯到太多,不好好的在宫里藏着,倒是一次次的从里头跑出来。 还每次都被她撞见,他有些好奇她心头想法。 “在想等会儿就抱着你的头好还是抱着你的腰好。”白泞抿唇,字字僵硬。 卓景脚步一顿,倏尔笑开,“小公主今日踹我下池的勇气哪儿去了?” “喂狗了!” 白泞语气冲的很,搂着他脖子的手却是越来越用力。 “卓景!” 白泞又叫了一声,此时两人所在的位置已经里三岔路口十分近了,她甚至还能闻到西北风刮来的骨肉馊臭,果真住着许多的恶犬。 “想求饶?” 卓景唇角弯起,见她吃瘪觉得心头痛快。 “你的那些秘密,我都写在纸上了。”出人意料的,白泞语气里带上几分笑意,“纸分十份,分别埋在宫中不同的十个地方,要是我不死倒是还好,若是我死了……。” 卓景脸上笑容倏的消失,这会儿该轮到白泞心头畅快了。 “或许说,若是我死了倒不是最糟糕的,你还有机会去找那十封信,但若是你不敢杀了我,我偏偏伤了,却没死成!” 弯月入勾,被吹散的云堪堪遮住,一地月色化成寂静的黑,白泞的声音显然格外狠戾。 “那咱们就不死不休了!” 如同小兽无力的龇牙咧嘴,但伸爪时又着实挠到了他的痛处。 气氛一瞬变得冷凝起来。 卓景怒极反笑,“那你推我到恶犬嘴旁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会不会同你不死不休?” “那是你的选择,我何须去想?”白泞反笑,但因为年纪尚小,笑声不带成熟女子的风情,反而带出几分天真来,“反正这是我的选择,你要么今天就弄死我,要么,就把我送回去!” 弄死她不可能,毕竟要顾着洛皇后那边,而且公主无缘无故死在外头,正当皇帝是死的不成? 但是这么轻轻松松的把她送回去,又不是卓景心头所想。 想了想,他脸上倏尔扬起一抹笑来。 “如此看来,还是让公主殿下永远留在此处来的更好,那十封信,虽然找起来会有些难,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好尽力而为了。” 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已经带着她来到了三岔路上。 那在暗处一双双凶残的眼眸仿佛透着光,叫白泞一张脸控制不住的变得惨白,鼻尖挥之不去的是腐肉的气息。 显然这里已经是它们的地盘。 但是卓景带了许多的黑衣人,这些人手上都拿着刀剑火把,让这些凶兽不敢轻易的上前来。 “既然刚刚公主殿下说的这般硬气,如今也自己下去可好?” 白泞紧紧抿唇,看了卓景一眼。 少年所有的神色都藏在夜里,叫人看不分明。 白泞虽然聪明,但是再聪明的人也不能对别人的心思十拿九稳。 说话硬气怎么了? 左右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听着猛兽龇牙咧嘴的声音,白泞此刻完全硬气不起来。 “把她给我拉下来。”卓景来了兴致,叫了两个人来。 只是当那两个人去拉白泞的胳膊时,卓景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脸皮一下子蹦的死紧。 “六公主,请您松开!” 他觉着自己的脖子都要被勒断了。 生死存亡时刻,白泞的潜能被无线激发,整个人都猖狂了不止一个段数。 “做梦呢吧卓大人。” 她冷笑一声,松开一只手,还没等卓景透口气,她又一把抓在了卓景的头发上。 卓景漂亮的眼角都因为头发的拉扯被弄的扭曲变形了,黑衣人尽职尽责的将白泞往下面拉,只是约拉卓景就越痛,旁边也住了不少人家,不敢张扬声音,只敢低声又暴躁的喊道:“白泞!撒手!” “你先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就撒手。”白泞眯了眯眼睛,两只脚死死的缠住卓景的小腹,完全不理解卓景其实只是想要逗逗她的心态,嘴巴一张,一口尖利的小牙已经将他的耳朵给包了进去。 卓景都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耳垂被她的虎牙抵住的刺痛感,和舌尖扫过耳廓带起的微微痒意。 “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然我咬掉你的耳朵。” 她声音认真又狠戾,卓景被她又缠又抱,连舔带咬的动作弄得心头火气,抱住她的腰就准备不管不顾的将她扯下来。 白泞也感觉到他的意图,抓着他头发的手再用力了几分。 ‘咻’的一声轻响。 随后是在两人脑袋盯上,猛然炸开的巨响和五色星辰般的亮色,如鲜花般盛放,灼灼妖华后消失,只是消失也只是短暂的,这一声巨响之后带起的是一连串的巨响。 无数的光点在两人脑袋上炸开。 朵朵繁花,缔造出的是新一年的盛世宏图。 烟花炸了,那些恶犬被响声惊动,吓的夹紧自己的尾巴对着四面八方奔逃而去。 卓景扬起的手放下了,白泞松开拉扯着头发的手,两人一齐愣住。 竟然忘记,今日尽是年末。 白日里的宫宴都不曾让他们记起这件事情,因为一个是失去了所有亲人,另一个仿若没有亲人。 年该如何过? 不如不过! 再一声又一声的炸响里,白泞低头,看见被天空映照的五光十色的卓景,还有他眼底那一份绚烂。 站在他们身旁的黑衣人有些手足无措。 这是继续扒六公主呢?还是住手呢? 良久之后,在满鼻子的硝烟味儿中,卓景嫌弃的开口,“难闻!” 白泞顺畅的接上,“吵人!” 没有所谓的新年快乐,但两人都觉得,这个年,倒是过得比以往都利落些。 18.蹬鼻子上脸 大约是这次的年过的还算是比较顺心,所以卓景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稍稍好看了一些。 他拍拍小丫头的脑袋。 “松手!” 旁边的恶犬已经全都跑光了,炮竹声还在继续,白泞也赶紧将自己的手空出来改成捂住自己的耳朵。 她不喜炮竹声,贵妃走了之后,每次过年,那一方小偏殿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一声声震得她心口都在发颤。 每年那一日,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可怜。 “我要回去了!” 白泞准备麻溜儿的走人。 “公主殿下难得出来一次,就这么走了不觉得可惜?”卓景却是轻轻松松的拖住她准备往下溜的腿,笑话,刚刚缠的那么紧,如今想走就走?他不要面子的啊? “那卓大人还想怎么的?”白泞冷笑,“难不成还请我吃好喝好了再回去?” …… 看着面前一大桌的好酒好菜,白泞面色黑沉黑沉的。 卓景居然真的敢带她来吃东西? 还是花楼? “百面楼里的吃食在京中甚是有名,想听小曲儿的,看戏的,听故事的,这里也都有。”卓景半点不觉得自己在带歪孩子,笑着道:“公主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臣自然要带着公主好好尽兴了再走。” 这话说的,白泞的脸色再次抽了抽。 “说吧,你到底想如何?”白泞看了一眼桌子上油亮的菜色,有些没胃口,她素来偏甜腻咸,偏偏这一桌子就没一道甜点。 “我说我不会碍着你的仕途,想来你也不信,说吧,你想如何?” 他点了一桌子的菜,但显然对面的人不愿意领情。 想了想,又看了看外头沉沉的天色,卓景笑了起来,今晚兴致颇高,道:“你把那个酱肘子吃完,我就告诉你!” 长得比他的松子儿还瘦,宫里是不给饭吃? “我不吃。”白泞不明白他为什么执着的让她吃饭,忽而想到了什么,面色突然一变,“你又想下毒?” “又?” 卓景眯起眼睛,快速的想了想自己和白泞仅有的接触的这几段记忆,很快就将医馆的那段对话给拉了出来,“原来那天你听见了,小公主居然还爱听墙角?” 白泞冷哼一声,不说话,眼神却是不自觉的瞟向窗外,不知道沈嬷嬷能不能找到她。 她戒心满满的样子让卓景觉得越发有趣,伸出筷子开始吃东西,每道菜动上一口,再转过来撑着脸看她,“这下可以了吗?” 白泞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眼神变得越发清冷了,“你这是让我吃你的口水不成?” “咳!” 正在喝茶的卓景呛着了,站在门口守门的黑衣人默默垂头。 “牙尖嘴利可不好!”卓景眼眸深深,他一向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今天晚上心情不错,才对白泞退一步再退一步。 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蹬鼻子上脸。 “白泞!”他沉下脸色。 “怎么的?你还想蹬鼻子上脸?”他心中所想的,白泞倒是先说出来了,“拖我在外面,伤不敢伤我,动不能动我,扭扭捏捏不成样子,女子都比你干脆利落,我知道我活着你就不安,我亦是一样的,你活着,与我也不安,所以,好好想想解决的法子不是更好?” 年纪尚小,说出来的话一套一套。 有些时候,以往那些习惯不是随着时间消失了,只是没遇到合适的事情和对的人。 譬如现在,对着‘黏黏糊糊’的卓景大人,白泞以往那股子不依不饶的劲儿也上来了。 刚刚被恶犬包围的时候她是真的以为卓景要弄死她的,但是如今冷静下来了,这对他没好处啊。 她死在外头,彻查起来难保就把他牵扯出来了。 “那你说怎么解决?” 卓景怒极反笑,抿唇笑的妖异,手中酒杯随着他的话晃动,“若有双全法,我倒是也愿意洗耳恭听!” “签字画押如何?” 白泞冷不丁吐出这么一句话。 卓景喝茶的动作一顿,一双眼凉凉的看过去。 “我保证不将你的事情说出去,而你……保证从今天开始,不出现在我的面前,不干预我的事情,见到我退避三舍,就可!” 她闭上自己的嘴巴。 他远离她的生活。 这是白泞能想出来的最合适的解决方法。 “若有朝一日你说出去了呢?”卓景显然来了兴致,单手撑脸问道。 “那我名下所有资产就都归卓大人所有!”她现在除了钱也没别的了,好歹也还算是前宠妃的‘独女’,如今更是得了皇后的庇护,虽然是暗处的貔庇护,但昨日去抄佛经之后,皇后悄悄赠与她的一小盒金银却代表她以后一定会更有钱! “大手笔!” 卓景也是需要用钱的人,自然明白这个代价很诚心。 “若是我没办到该如何?”他又想起自己肯定也是需要付出什么的。 “同等,你名下的所有自然归我。”白泞有点眼馋他的钱。 她要站稳脚跟,首先就得有钱,有钱才好办事。 “不错的提议!” 卓景将茶杯放下,“叫人心动不已!” 白泞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拒绝!” 白泞脸色一抽。 “公主殿下!”卓景站起来,走到白泞身边,伸手,一点点在她眉心,似招猫逗狗一般的架势,让白泞心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这一招,是罗崇年教你的吧?” 白泞面色猛地一沉。 “还有那十封信的法子,也是罗崇年教你的!”他眼中有晦涩的光,“看来刑部也有你的人?” “你的提议看似公平,但对我来说却不尽然,你只需要管好一张嘴,就永远不会出问题,而我,要真的避开你,谈何容易?”卓景轻笑,语带几分嘲讽,几分饶有趣味,“就算我避开你,到时候你根基已稳之时,你再主动凑上来,我岂不是要成为你盘中餐?” 最后‘盘中餐’三个字他说的又缓又轻,神色荡漾的是温柔,散出的却是不愉的气氛。 “我好心请你吃饭,你却算计我又哄骗我?”卓景松开自己的手,修长五指执起玉壶,清透酒水落入杯盏之中,酒香缠绕在两人中间,他眼底有光,如妖! “该如何罚你才好?” 19.他的猫儿 酒香让白泞觉得头痛,当然,更头痛的是如今正盯着她觉得饶有趣味的这个男人。 “往后如何暂且按下不提,公主知道我的秘密,我也知道公主在外头做的事情,算是互相牵制,公主能守住自己的嘴巴,我也不会对公主您做什么。”卓景一番话没让白泞放松,反而是提起了心。 “不过……今日事今日论,公主听了罗崇年的办法,想坑我的钱财来充裕自己,又用信威胁我一事该如何说?” 白泞眯起眼睛,想了想,决定厚次脸皮。 “就此揭过吧!” “呵!”毫无疑问,是卓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 他伸出手扣住白泞的下巴,细腻的肌肤宛若温玉,他收紧自己的手指,毫不意外的看见白泞厌恶的皱眉。 这丫头不喜欢他碰她。 “此法儿甚妙!”他居然点头赞同了。 白泞睁大眼睛,惊疑不定。 “公主将这杯中酒喝尽了,我便当这些事情都没发生过,往后你是要听罗崇年的也好,杀了他也好,我都睁只眼闭只眼,如何?” 清冽的酒水被端到她面前,刺激的酒香冲的她眼睛酸涩。 她不会喝酒! 而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该去抄佛经的时候了。 让她醉醺醺的站到洛皇后面前? 想让她失宠不成? 再者说,喝醉了之后吐出的话,想想后果都会叫她心惊胆战。 说要放过她,实则不尽然。 见她用力抿唇的模样,卓景心头分外畅快,腰间被恶犬撕咬出来的伤口都不那么痛了。 “砰”的一声巨响,从隔壁房间里传来。 还有熙熙攘攘的人声和脚步声。 “郡主!” 那边传来惊呼声。 大怀郡主不止一个,但若是……! “放开我,我真的还能再活五百~年!” 高亢嘹亮的歌声,和软绵绵的尾音,还有一听就是十数人跟着的架势,白泞眼角止不住的抽了抽。 大怀最麻烦的郡主,庆阳郡主栗夏居然在外头。 还在隔壁房间? 卓景紧紧的皱着眉头,显然刚才逗弄小丫头的兴致都被破坏的一塌糊涂让他不高兴了。 “松开我,醉什么醉?想当年我可是千杯不醉,一挺金枪永不倒,你们这些人……。”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的怪话! 栗夏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倒是十分对得住她京城小疯狗这么一个称号。 卓景端着的酒杯放了下来,冷眼盯着隔离开旁边的那堵墙,“小公主,咱们换个地方如何?” 白泞也不想在这里被栗夏看见,再加上她们小时候还闹得十分不愉快。 “好……。” 好字还未说完,就已经听见了有人停在她们门前的脚步声。 “咦,苏靳,这里为什么还有护卫?”她说的显然是卓景安排了守在门外的人。 “该回家了!” 这是一个陌生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愉,几分无奈,他的影子投在外头,白泞清楚的看见少年笔挺的脊背弯下去,意图将栗夏抱起来。 “金屋藏娇啊这是?我要看漂亮小姐姐!” 但是栗夏显然不吃这一套,带着醉醺醺的口吻就要冲进来。 卓景面色一寒,随后外头就混乱了,栗夏此人,走哪儿乱哪儿。 她的护卫和卓景的护卫纠缠起来了。 但栗夏要是进不来就愧对她每日每夜让怀帝太后头疼的那些个心神了。 趁着混乱一脚踹开房间的门,眼前视线模糊一片,空荡荡的房间,一桌子好吃的,还有一个穿着玄色衣裳的妖异男人,唇红齿白,窄腰长腿。 栗夏下意识的就要伸出自己的爪子和美人打招呼,冷不丁一双眼睛覆在她面上。 身后少年清冷,望着卓景的眼神里带出几分诧异。 栗夏迷迷瞪瞪的,显然是酒劲儿上来了,软软的就窝在身后少年身上。 少年无奈将她抱起来,低头还能看见她可乖可乖瞪大的眼睛。 作天作地的庆阳郡主在酒劲儿上来之后,会乖的宛如正常人一样。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看见卓大人。”苏靳眼底一片清冷,刚刚栗夏没看清,他这会儿可是看的很清楚,卓景背对他们作者,怀中还抱着一个人,白色裙角在他膝上铺开,整张脸埋在他怀中,动也不动。 不是女人,身量太小。 不是家人,卓家没有女眷。 “苏公子带着人闯进我这里,是想一起来喝上一杯?”卓景轻笑,眼睛却不落在苏靳身上。 苏靳,一品大将栗行风的义子,极有可能成为大怀最年轻的少年将军,前途一片光明的人。 他怀中的正是栗行风从外寻回来的亲生女儿,生母乃大怀长公主韶华,太后最疼爱的小孙女儿,怀帝最头疼却也疼爱的外甥女儿。 一条条数过来,卓景看着埋在自己怀中的心黑丫头,不由得替她唏嘘,人家那待遇可比她这个小公主好太多了。 “是我们失礼了。”苏靳没兴趣探究卓景怀中的女人是谁,卓景也不是可以随意对待的人。 这人有心机有手段,怕是不出两年,就能在朝中彻底站稳脚跟,如今正是得怀帝重用的时候。 “苏大人!” 在苏靳打算带着栗夏走人时,卓景又不紧不慢的叫住他们。 白泞脸蛋闷在他怀中,憋着一口气差点没翻他白眼,走了就走了,叫回来是想做什么? “何事?”苏靳抿唇,神情寡淡。 “这样的事情,希望不要再有下次,再吓着我的猫儿,苏大人倒是无所谓,反正听说你要跟着太子出京,但你护着的小郡主在京的日子,怕是说不好了。” 倒不是他对白泞有多好,只是单纯的看这位京城小霸王和未来少将不爽而已! 尤其像苏靳这种注定后来会成为朝堂上的中流砥柱之人,弄不好往后就有对上的时候! 苏靳眼神猛地一沉,转头,看着卓景露出几分凶戾来。 猫儿? 哪儿来的猫,只有把脸埋在他怀里的一个女人而已。 20.百里陌 “卓大人可以试试。”苏靳冷笑,“只要你不怕掉一层皮的话。” 两人的狠话来的莫名其妙,卓景看着苏靳抱着怀中的小姑娘离开,立刻就将白泞从自己怀中提溜出来,一手指戳在她额头上将她支的远了些。 “公主殿下这么热情,实在叫人惶恐。” 关键是这丫头怎么脸都不红一下呢? 白泞抚平衣领上的褶皱。 抬头,盯着卓景看。 卓景亦是懒洋洋的盯着她看,眼尾有笑意一点点漫开,尤其是在见到她发髻都乱掉,脑后翘起一根呆毛的时候,伸出手就要去逗她。 却冷不丁看见白泞迅雷一般拿起桌子上原本为她斟好的酒杯,猛地就泼到他的脸上。 眼睛里先是一片模糊,随后阵阵刺痛感袭来。 “白泞!” 卓景咬牙切齿的伸出手要抓她,却摸了个空。 等到他手下的人递来帕子,他才红着眼睛看了一圈周围。 很好! 刚刚被栗夏的侍卫弄伤了一半的人,门也坏了,她又趁乱跑了! “去找!把她给我抓回来!”原本只想逗逗人的卓大人这会儿冷笑连连,“抓回来之后把这壶酒都给我灌下去!” 侍卫们得了令,开始在‘百面楼’里仔细搜查起来。 但是显然这地方不是如今的卓景说想搜就搜的,不敢大肆搜查,更不提将一个小丫头从这么多人里面找出来了。 “大人,属下无能,请大人责罚!” 侍卫满身冷汗,明明很快就将大门给守住了,但却怎么都找不到白泞。 卓景的眼睛已经好受许多了。 他垂着眼,看着外头显然开始蒙蒙亮的天色,笑意不达眼底。 “继续堵门,若是已经出去了,我认栽,若是没有……。”他笑起来,“那就看看她能熬到什么时候去!” 已经熬了许久的白泞如今早就开始脑门滴汗了。 她死死扒着旁边的窗沿,看着守在大门处的黑衣人咬牙切齿。 “混账!” 她两字吐出,身旁传来一声轻笑。 “丫头你年纪小小,脾气倒是挺大!” 白泞顺着声音看过去,一只素白的手执起玉壶,浅绿清茶在杯底打出漂亮的璇儿,随后斟满。 少年只穿着一身中衣,坐在木凳上,举手投足之间是自然天成的矜贵,赏心悦目。 美人。 美景。 只是让白泞不喜的就是满屋子的药香。 少年肤色胜雪,偏瘦弱,看起来应当是身子不好,但眉宇间却不见清愁,反而从容大气,望过来时,眼中光影交织,仿若梵音钟鸣,刹那定心。 刚刚她从卓景那儿跑出来之后,为了甩掉身后的侍卫在选了个屋子就闯了进来。 这里是花楼,她原本还担心会看见什么不堪入目的场面,没想到却碰到了这么一个古怪的人。 见到她只是惊讶却不恼怒,也没有赶她出去,反而显得很开心的样子。 她站在窗边看了多久,他就盯着她看了多久。 “你是这楼里的客人?” 干等着不是办法,白泞坐到了他面前。 “你觉得我是吗?” 少年笑意温和,将倒好的茶推到她面前,“你是这楼里新招来的姑娘?” 白泞满含戒备的看他一眼,将茶杯又推回去,“你觉得我是吗?” 原话送回! “有意思,我叫百里陌,你叫什么?” 白泞抿唇,不吭声。 “不想说也没事。”百里陌显然不介意她的沉默,“你匆忙躲到我房间里,是有什么麻烦?” “我说有你会帮我?” 白泞起身,准备出去了。 “那看你能拿出什么来和我换了。”百里陌从她的发饰和衣服上掠过去。 宫里的货,尤其她身上的蜀锦,今年最新的花样儿,满京城只有百面楼有货,而这些货,已经全部都被送进宫里了。 宫里的奴婢穿不起这样的料子,只能是主子。 “百面楼有后门吗?” 白泞见这人的神态自若,不像是客人该有的神色,倒像是一直住在这里的人。 “自然有。” 百里陌笑意温和,点头。 “有就行!” 本来还以为白泞至少会问后门在哪儿,也方便他再套些话出来,却没成想她干脆利落的转身,开门,直接溜了出去。 走的干脆利落毫不留恋。 百里陌愣了一下,随后眼底笑意化开,盛开万千繁花。 有人从外头进来,压低自己的声音道:“少主,刚刚……。” “去查,刚刚那个丫头是谁!”百里陌眼底笑意收起,垂下眼睛,“外头应该有人在找她,帮忙挡着,找几人给她指后门的路让她出去。” 小斯立刻应了是,下去安排去了。 百里陌捏着杯盏,茶水溢出来,润湿指尖,他轻声自语。 “宫中的人……都这么有意思的吗?” …… 白泞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才看见焦急的等在宫门口的沈嬷嬷。 沈嬷嬷一见到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公主,你去哪儿了?老奴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话一点夸张的成分都没有。 见到熟人,白泞勉强定了定神,“酒楼盘下了吗?” 沈嬷嬷点头,“盘下了,地段好,就是不怎么景气,开价也合理!” “恩!”白泞点头,“待酒楼赚回本之后盘点别的。” 酒楼肯定会赚,当年的罗家就是从商到官,盘下酒楼也是罗崇年教她的法子,既然叫她盘了,自然也能叫她赚! “是!” 白泞显然是不想说自己刚才去了哪儿,沈嬷嬷也紧紧的闭紧了自己的嘴巴。 “往后出宫要办的事情还要多劳烦嬷嬷出来。”白泞叹了一口气,“我怕是日后不便出宫了!” 回回撞到卓景,看来在外根基稳下之前,还是少出来。 待她再大一些就可以在外头开府了。 …… 百面楼,卓景看着外头已经逐渐亮堂起来的天色,抿唇。 “大人,公主跑了!” 侍卫跪在他面前,眼底有惊惶之色。 “是吗?”卓景声音淡淡的,不像是在生气。 侍卫想起自己找人一路上受到的阻挠,如实道:“属下在找公主的时候,这百面楼的丫头小厮总是阻挠属下!”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不是错觉!” 是非常肯定了。 卓景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了不起,连百面楼都护着她!” “大人?”那侍卫越发惶恐。 “去把百面楼的主子叫过来!”他将衣袍撩开,稳稳坐于长凳上。 21.变化 卓景等了一会儿,才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没抬头,眼尾视线扫到一片雪白,飘进鼻翼里的阵阵药香让卓景皱起眉头。 “大人,百面楼主子不在!” 侍卫知道此刻卓景心情不佳,所以回话的声音都格外的低一些,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家父今日有事外出了。”少年声音温润,在屋子里响起来,卓景鼻尖微痒,是那少年坐于他对面带起的风,“不知这位大人找家父是所为何事?” 听了这话,卓景才缓缓抬头,眼底拢上一层烟雾,叫人看不清他心底所想,百里陌自认见过不少好看的人,温柔多娇的江南女子,热烈如火的武家姑娘,英姿勃发的少年郎,或者是大气从容的书生谋士。 但从来没有一人,如卓景一样,只一眼就叫人止住呼吸,他眼底宛若星空又似深海,将人的视线连同呼吸都深深的卷进去。 颜美胜妖。 他在打量卓景,卓景也看见了他。 瘦弱,容颜苍白,但掩不了的是百里陌的一身气度,公子如玉似春风,连打量人的视线都不会叫人心生不喜。 “想问少东家要一人,身穿白裙,年纪尚小,方八岁,眉间一颗小痣,笑时单边有酒窝,眼神清亮,黑白分明,容貌平平,心眼焉儿坏!” 百里陌一听就知道是刚才宫里那个小丫头。 卓景他是认识的,宫中一些事情就是由他和百面楼接线的,听说不久前刚晋升了四品大臣。 “卓大人说笑了,我们这楼里的丫头就没有容貌平平的。”百里陌轻笑,“再者说,我们楼里年纪这般小的姑娘也没几个。” “那换个问法。” 卓景也不介意,盖上茶杯杯盖,眼尾上挑,漫起灼灼妖华,“你可有见过那个丫头?” 百里陌笑容依旧。 “未曾!” 他回答的快速又利落,没有半点吃惊或是别的神情。 仿佛一早就知道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这样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他见过白泞,甚至是帮她逃走了。 “是吗?”卓景神色淡下来,“这样自然是最好,那一位身份贵重,若是看见了,也要当做没看见,今日若是有关于她的半个字传出去,百面楼在京中的地位怕是也要变一变,如此,百里公子可明白?” 百里陌知道白泞身份不凡,但听卓景这么说来,便更加确认了。 “自然!” 他脸上仍旧是让人觉得十分熟悉的笑容,只是卓景却觉得碍眼的很。 第一富商的孩子,唯一的继承人,好运的出身,虽然病弱却从容沉稳的气质,干净的叫他心里发厌。 眼看着就要到上朝时间了,卓景也不想再见到百里陌那张脸,站起来就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百面楼。 “大人,这次宫中修路,石料的事情还未曾和百面楼的人说过!”旁边有人提醒卓景。 卓景冷笑。 “百面楼的石料质地不好,另寻一家合作!” …… 失去了宫中石料生意的百里楼依然是京中第一楼,百里家的地位也仍旧不变,只是渐渐的,也不复鼎盛时期的荣光。 不管百里家如何,对很多人来说,日子仍旧是一成不变的再过着,两年时光竟也只是弹指一挥间般,匆匆便自手心里呼啸而过。 不变的是日子,变的是人,在这两年里时间里,京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位‘六爷’,竟垄断了京中近乎所有的酒肆生意,就算不是他家的店铺,那也和他有着分不清的关系。 但这位‘六爷’只做酒楼生意,倒是没有做其他生意的动静,不然别的商家人恐要寝食难安。 十香居! “公主,这是今日从刑部传来的信件!” 沈嬷嬷手上拿着一封信,恭敬的递到面前的小姑娘手上。 他跟着白泞已然有两年时间,从一开始的心有怜惜到如今的毕恭毕敬,仿佛不过短短几瞬。 两年时间,让原本看起来还有些稚气的小丫头变得漂亮了好几倍,个子高了些,眉宇也长开了一些,再不是一团孩气。 只是脸颊比之前看起来要鼓上一些,更加上肤色白皙,看起来倒是玉雪可爱。 这些年洛皇后也在暗中一直照顾着白泞,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不光明正大的对她好,但这些都不妨碍白泞在宫中的日子过的越来越好。 当然,这些也只是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才知道的事情,想到这里,沈嬷嬷不免带起几分微微的得意,当初她这一赌可真是赌对了,人人都以为不受宠的落魄公主,谁能想到,她不仅在宫中得到了皇后的喜爱,还在外头寻了一个得力的老师,助的她在京中商家里混的如鱼得水。 沈嬷嬷敢说,这宫中的一等嬷嬷里,面子她虽是比不过旁的人,但里子却是最殷实的。 “把信放下吧。”白泞正在用早膳,闻言视线落在那信封上只短短几瞬,便轻飘飘的移开,“准备一下,今日我在母后那里用午膳。” 沈嬷嬷立刻就交代下面的人去准备东西。 白泞的房间里从来都不留旁人,见她走了,才单手执起信封,拆开来看。 仔细看完之后,她眼中带出几分嘲讽的意味。 将那信纸卷起来,放进一旁的炭盆里,褐色火舌一下子将信纸卷住,烧成飞灰。 “他的日子好过了……倒是连着一颗心都大了……。” 白泞喃喃,拍拍手起身走出门去。 这些年她在宫外的势力渐渐的大起来,在刑部自然就能更好的照顾罗崇年,和一开始说的一样,他教她,她保他。 只是这人吧,保不住命的时候想保命,性命无忧了想温饱,温饱解决了便望着自由……。 白泞想到这儿,轻轻一笑,外头已经有人备好狐裘外批,将她整个人拢进去。 外头阳光充裕,落在肩膀上,发梢里,整个人都暖融融的。 都走到御花园了,才看见前头沈嬷嬷脚步匆匆的过来。 她神色有些古怪。 “公主,刚刚皇后娘娘那边托人带话过来,今日不必去抄佛经了,说是有番邦使臣来我大怀,如今正在殿中宴请他们,娘娘要去殿中,公主可要同去?” 同去殿中? 白泞眉头一皱。 随即眉眼舒展开来,轻轻道:“我昨日受了风寒,便不去了。” 这两年,她都是躲在自己的十香居里,凡是宫宴,或者是接风宴一类的,都以体弱为由,绝不出去。 虽落了一个病弱的名声,倒也比和那人撞上面强。 沈嬷嬷早就料到她的回答,扶着白泞的手就带着她往回走。 “百里公子如此年纪就能担起家中重任,难得难得!” 刚一扭头,就看见左边那条道上,一个穿着四品官服的大臣领着一个白衣男子缓缓走来。 男子顶上带着玉冠,成色极好,眉清目秀,眼底笑意温和,仿佛藏了阳光于眼中,叫人心生暖意。 百里陌? 白泞刹那就想起两年前那次出宫在百面楼撞见的病弱少年。 两年时间,他气质倒是更出众了。 “公主?” 沈嬷嬷小声喊了一句。 白泞眉头紧皱,提起裙摆,道:“走右侧道!” 若是等会儿百里陌认出她来,出宫一事必然会叫旁人知道,实在麻烦! 只是右侧道还未走两步,就看见怀帝身旁的大太监满脸笑容的引着一人过来,身后那人一身玄衣,银线绣出边角,化而为兰为竹,重色压不住一身瑰丽妖异,唇红如血,叫人想起夜间噬人魍魉。 眼中压着的是戾气,深藏弯刀,一眼望过来,勾的人心坎都痛,偏生这样的气质都盖不住一张当得起‘极美’两字的脸。 两年未见,他越发好看了! 大太监王德恭恭敬敬引路,声色平缓道:“国师大人这边请!” 两年未见,他已成国师。 见到他,白泞心口猛地一滞,耳旁沈嬷嬷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是如此的不懂事儿。 “公主,咱们走左侧还是右侧?” 22.打雪仗 左边是尚且不知道她身份的百里陌,右边又是躲了已经有两年的棘手人物。 “公主?” 沈嬷嬷还在催促。 白泞深吸一口气,在两人即将抬头看见她的那一刻,猛地转身,动作带起雪白裙裾,脚底还有昨日夜里积下的新雪,融成一体般。 她声色凉凉。 “走,去宫宴!” 单独对上谁都不合适。 与其这样,不若先去人多的地方再说。 她走在前头,脚步带风。 左右两道的人同时抬头,视线落在她身上,却是各有不同。 百里陌面露疑惑,但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前面那女子一身衣料皆是上乘,身旁随行的侍卫,宫女都不少,年纪小,不会是宫妃,只可能是皇家千金。 只是不知道是公主还是郡主。 若是公主的话,整个宫中便只有一位小公主,郡主倒是多了,但最尊贵的也不过那位将军之女,庆阳郡主。 卓景同样也看见了白泞,只是他和百里陌不同,一眼就认出那是白泞。 躲了他两年,却是没少在外面给他使绊子的丫头。 当然,他也没对她多温和就是了,若不是他,恐怕如今‘六爷’这号人物的名声还要来的更加响亮一些。 “国师大人,陛下说若是国师大人觉得宫宴吵人,可在此处等陛下。”王德对着卓景的态度可说是异常恭敬了,如今朝堂之中,谁都不如这位国师大人更得势,陛下器重他一身才华,只要卓景为他办事,一些小毛病,陛下甚至都愿意去包容。 譬如这位国师不喜人多之地,每次的宫宴都自己一个人躲出去。 要是换个心眼小些的帝王,恐怕都要将他给恨到骨子里去了,但偏生怀帝就不,不仅不生气,还一日比一日更器重于他。 “去看看也好。”卓景见白泞脚步匆匆的消失在拐角处,眼角一处几分笑意,非善意,如妖似魅般,“许是年纪大了,倒是也喜欢热闹了!” 一本正劲的说着瞎话,王德被他这笑惊出一声冷汗,连忙前头带路。 国师如今才是好时候,可说是朝中绝无仅有的年轻大臣,还是一品之职。 “国师大人!” 领着百里陌的大臣显然是见到了卓景,忙不跌的躬身行礼。 态度可以说是诚惶诚恐了,这位国师大人可不再是两年前那个初露锋芒的年轻后生,他是大怀国师,专为陛下办事,且办的都不是什么好事确是十足十的大事。 譬如哪位上品级的官员近日来贪污的厉害,需要抄个家了,那定是国师大人出马,或者说哪个世家意图不轨了,总能被这位国师抓到把柄,轻则送至边疆,重则连夜血洗也不是没有。 十万御林大军的军令如今也在卓景手上,怀帝给出一份信任,而他也不负怀帝所托,成了他手上最为锋锐的一把刀。 不过身上戾气也是一日比一日重,听闻有时还会在自己家中审查犯人,时时能听见国师府里头传来泣血悲鸣,一日日的,京中竟传出国师是妖物所化,日日在府邸剖人心肝,噬人心血之说。 连他府邸旁那些住户都一家家的尽数给搬空了,如今一条街,只有他家一座府邸,可见国师二字名声之响亮。 “程大人。”卓景淡淡的应了一声,视线一转就落在了百里陌身上。 这两年他从四品升上一品,和百里家对接的事情早就转给别的人了,倒是没再见过他。 百里陌个子高了些,神态倒是比之前好,看来身体调养的不错,脸上是叫人如沐春风一样的笑容,仍旧叫他不喜的很。 “见过国师大人。”百里陌规矩的行了一礼,虽他不是官家子弟,但百里家是陛下钦点的皇商,如今商人也不再是贱籍,家财万贯又是为皇家办事的唯人,百里家地位可想而知。 “嗯。”卓景不想和他说话,应了一声就走人,晚上的宫宴应当会很有趣。 见卓景无视自己,百里陌倒是也不觉得生气。 “百里公子,这边请。” 程大人见那煞神终于走了,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继续引着百里陌往宫宴上走。 能参加宫宴的商家也唯有百里家而已,这也是怀帝有心再提一提商家地位。 卓景赶到宫宴上的时候,已经看见白泞苍白着一张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了。 身旁围了好些个贵女夫人对着她嘘寒问暖。 虽不受宠,但公主还是公主,若是能和她打好关系,便有多进宫的机会,要知道,陛下可是足足有五位皇子的。 白泞听着她们你一句我一句,脸上是温和的笑容,心底早就将卓景和百里陌狠狠骂了一通,见两人都入座了,她慌忙低头,轻咳了几声。 声音不大,坐于上位的太后倒是听见了。 她正在给自己的宝贝外孙女栗夏喂蜜桔吃,见白泞涨红一张脸十分难受,开口道:“小六,身子可还是未好?” 太后神情淡淡,言语之中没透出对白泞的喜欢,但也不如以前一样挑剔。 这两年白泞为人低调,谦和有礼,虽她生母行事狠辣歹毒,但太后觉得小六兴许是像了怀帝,也是心性醇厚之人,只是之前被贵妃带的跋扈了些,这些年待白泞也渐渐温和起来,不存偏见。 “回皇祖母,许是刚刚出来吹了风,总觉得嗓子痒的厉害。”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学了两年的病腔,如今张开就是重而长的鼻音。 太后皱眉,“胡闹,这般为何不在殿中好好歇着?” “许久未见父皇和母后,这两年宫宴一直都未来,孙女心中有愧。”白泞低下头。 “有什么比你身子还重要的?”太后伸出手摸摸白泞的发顶,白泞手指僵硬,忍了忍才没将她头顶上的那双手给拂开。 “你自回去休息,你父皇母后若是敢怪罪你,便有皇祖母在你怕什么?”太后如今年纪也大了,心中无偏见,自然对小辈要更好一些,“待会儿叫沈嬷嬷来我宫里领些吃补去,你也太瘦了些!” 白泞垂着脑袋,得了自己想要的话,悄悄弯唇,“是!” 她抬眼看了一下百里陌和卓景,两人都被宫宴上的人围住,暂时没看见她。 心中一喜,站起身就往外走。 来时脚步匆匆,走时倒是心情不错。 沈嬷嬷见她笑的眉眼弯弯,也带上几分笑,正准备说话,脸颊边上却飞快的蹭过一抹清凉。 随即惊愕的瞪大眼睛,看着一团雪球结结实实的砸在白泞的脑袋上,溅开白色雪花。 白泞猛地止住脚步,一抹自己的脑袋,一手的新雪融化成水珠,指尖冰凉。 她转头,越过沈嬷嬷瞪大的眼睛和视线,看见身后靠在树干上的玄衣男子,十指纤长,包着一颗雪球正上上下下的扔着,唇角笑容一如两年前那般恶劣。 此番回来她就带了沈嬷嬷和几个心腹宫女,倒是不担心身边人,只是也没有要和卓景扯皮的想法。 这人如今已经是国师了,位高权重,心思越发的重,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和他打交道。 “公主?”沈嬷嬷眼中有怒色,却按下不敢发,作为白泞身边心腹,她自然知道自家公主和这位国师的恩恩怨怨,只是国师如今也不好动了。 她与他都错过了弄死对方的最好时机。 “走。” 白泞清清冷冷的收回自己的视线,转身欲走。 ‘啪’! 一个更大的雪球砸在她背上,一些雪花还没入脖颈里,凉的她浑身一颤。 再转身,眼中带着恼意。 不再迟疑,她蹲下,随手捡起脚边一块大雪块儿,笔直的就对着卓景砸过去。 雪块呼啸而过,砸中他下巴。 只是砸就砸了,但偏偏这雪块里居然夹了一块尖锐的石子,外面的雪花散尽后石子重重一磕,国师大人一张妖孽无双的俊颜几年难得一遇的破相了,半个指甲盖那样大的伤口,殷红色流下,他愣了一瞬,旋即抿唇盯着白泞一言不发。 白泞:“……!” 23.黑人王子 “公主!” 沈嬷嬷大惊失色就要跪下来向卓景请罪,被白泞一把拖住。 “今日咱们回来,可曾见到过国师大人?”她望向自己的心腹,视线毫无压力的扫视一圈。 她挑的心腹,都不是什么忠厚之人,反而是聪明的丫头,几个小丫头对视几眼,倒是比沈嬷嬷还要胆大,纷纷摇头,“奴婢不曾看见国师大人。” 卓景为了方便和白泞说话,旁边什么人都没带,听了她这话后先是胸口一阵沉沉怒气,随后怒极反笑,眼底一层碎冰破开,却也不见暖意。 “公主殿下这颠倒黑白的功力越发好了。”卓景从怀中掏出方帕,压在下巴上,一层鲜红很快渗染出来,白泞看了一眼,心不虚眼不移。 “这风儿吹的我脑袋疼,嬷嬷,回宫罢!” 白泞唇角一弯,隔着点距离,傲然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卓景皱眉,眼中神色未辨。 良久之后,轻笑一声,本来昨日在书房里听见一些有趣的事情,准备看在相识又互斗这么久的情分上给她提个醒,如此一看……算了吧! 她不是说没见过他么? 想到在书房里听见的那些话,国师大人顿时觉得心口一口郁气缓缓散去,好心情的迈步回了宫宴之中。 “卓景来了,来,朕……。” 怀帝的话说到一半便卡壳儿了,看着卓景下巴一片殷红颇为震惊,“爱卿你这是怎么了?” 旁边的大臣们也都惊呆了。 谁这么大胆,居然让这老妖怪出血了?还是出在脸上? 明明卓景是这群人里头最年轻的了,但是耐不住卓景身上诡异传闻越来越多,更渗人的是,人家是随着年纪的增长看起来越发的成熟稳重。 但是这位卓大人……每年都在美出新高度,这便叫人畏惧又妒忌了。 “是臣适才不小心滑了一跤,无碍。” 他笑的眉眼弯弯,但旁边的人对这个话简直嗤之以鼻,全身都干干净净的,骗谁呢? 不过他们又开始好奇,是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伤了这人还让他笑眯眯的显然心情不错的样子? 大家一肚子疑问,却也不敢多说。 毕竟卓景这两年性子大变,对着陛下还好说,对着他们已经到了说变脸就变脸的地步了。 “陛下,番邦王子到了。” 王德凑到怀帝身边轻声说,旁人听不见,离怀帝极近的卓景却是听见了。 他顺着王德视线看过去,见到几个身穿异服的人走来,走在最前面那人服饰格外隆重一些,彰显他的身份地位。 番邦王子? 因为提前听见过番邦使臣和怀帝的对话,卓景看那王子的眼神就变得挑剔起来。 瘦弱,竹竿一般,但只是瘦弱也就罢了,毕竟如百里陌那样身子不好但赏心悦目的也大有人在。 只是这位王子怎么说呢? 可能是他番邦的太阳比京城要烈些?浑身上下黑不溜秋,眼神也不清透……简而言之,有点叫人眼疼。 刚刚胸中那口郁气,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又回来了,卓景翘起的唇角不自觉的就松下去。 恰巧有个三品大臣端着酒来套近乎,话还没说完,卓景一个冷眼看过去,那大臣就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看吧……变脸了吧! 那边白泞匆匆往自己殿中赶去,走了好长一段才有些忐忑的回头。 后面没有卓景。 她松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却又听见花园亭角处传来呜呜的哭声。 压的低低的,但韵律俱全,像戏剧里的哭唱。 沈嬷嬷面色一边,走到白泞身前。 她眯眼看过去,见到一人躲在柱子后头,露出一片青色衣角,沈嬷嬷以为是宫中丫头,大喝一声,“哪个不开眼的,在公主面前哭哭啼啼?” 那人吃了一惊,哭声顿时就止住了。 匆忙抹了一把脸,从柱子后面走出来。 看见她穿着的衣服,沈嬷嬷眉头就皱起来,番邦的女人? “冲撞了贵人,是阿香的罪,请贵人宽恕。”阿香眼睛红红,走过来的姿势也十分别扭。 “你不是大怀人?” 沈嬷嬷开口问,态度已经缓和了一些,因为知道这两日有番邦使臣过来,倒是没有听说有女人,只那位王子殿下带了几个小妾过来。 “妾的母亲是大怀人,父亲是乌达木人,妾是跟着左袒王子一起来的。” 阿香母亲是大怀人,如今说起大怀话也是十分地道。 “侧妃娘娘!”沈嬷嬷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乌达木本就不是大国,且这人又不是正妃,无所谓什么巴结讨好,“侧妃娘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不不不,妾,妾就是被风迷了眼睛。”她紧张的唇色发白,白泞见她这样子,不由得皱眉,乌达木虽然是小国,可王子的侧妃如何会这般上不得台面? “嬷嬷,送侧妃回去。” 白泞不打算和她浪费时间,转头就要走。 沈嬷嬷点了头,“你们几个,好生护着公主回去。” 不过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但阿香却瞬间就变了脸色,霍然转头道:“你是公主?” 白泞皱眉,神情冷淡,“我是,侧妃娘娘有何事?” 阿香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复杂起来。 白泞甚至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几分怜悯? 总不可能她‘小可怜’的名号都传到乌达木去了吧? “我送侧妃娘娘回去罢。”白泞想了一下,微笑道:“或是侧妃娘娘可想去我殿中小坐一番?” 阿香眼中露出几分惶恐。 “不不不,妾要回去了,不然晚了王子该生气了。” 她眼底的恐惧十分真实,往后退的姿势万分别扭,看起来……就像是受伤了一样。 白泞眼睛微微眯起,却看见阿香摆手拒绝的时候,袖口里一道道红痕格外清晰,翻卷出来的皮肉触目惊心。 “嬷嬷!”白泞登时喝了一声,“侧妃娘娘受伤了,去请太医!” “不,公主,是妾自己不小心弄伤的。”阿香脸上满是惶恐,“请不要去请太医。” “果真如此?” 白泞抿唇,弄不明白这阿香到底想做什么。 若说不是故意在这里哭,那亭角确实不是一个隐蔽的好地方,而且又露出一个知道她身份后显然知道点什么的样子。 若是故意的,这样三推四阻又叫她没有耐心。 “是!” 阿香低下头。 寂静半刻,白泞弯唇笑道:“即是如此,那我也该禀我父皇母后,嬷嬷,你去将王子叫来,告诉他,就说他的侧妃伤的很重。” “不要!” 阿香猛地抬头,惊惧而短促的尖叫了一声,面容扭曲,沈嬷嬷和随行的宫女都吓了一跳,连忙将白泞扯到她们身后。 她们看不清楚,白泞却是见到那侧妃听见王子二字的时候,瞳孔放大,眼角抽搐的模样。 “公主殿下,咱们还是快走吧。” 沈嬷嬷觉得这女人脑袋可能不大好了,想催着白泞赶紧走。 白泞眯了眯眼睛,见那阿香死死的盯着她看,满脸的希望她继续问下去的神情。 须臾,白泞轻笑。 “那便回去吧,侧妃娘娘既然如此抗拒,那就请自便吧。” 原本已经准备好下一个表情下一句话的阿香愣住了,眼看着白泞转身走了一段距离,连忙看了看四周,追上去道:“公主!” 白泞好整以暇的望着她,“何事?” 阿香闹不清白泞是真的单纯还是已经看出她心底想法,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如何去走下一步。 白泞给身边的沈嬷嬷使了一个眼色,沈嬷嬷虽然不明白这侧妃是想做什么,但显然看得出这人是有话要说又不肯自己说,放出点鱼饵等着白泞上钩呢。 登时一张脸就拉下来。 “侧妃娘娘,我家公主心地单纯,那些个弯弯绕子就别拿出来了,有话直说便是,虽侧妃您是客,但我们公主乃是整个大怀的金枝玉叶,不容他人愚弄!” 白泞自觉这话把自己捧的有些高了,但骗骗这个外邦人还是可以的。 “你要说的事情可是和我有关?” 阿香下意识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神色犹豫又纠结。 白泞也不着急,就站在她面前,冷眼望着她。 若是她问阿香,那便是她求与阿香,但她要阿香主动来和她说,正如她一开始就等在这里,出演这蹩脚的一出戏一样。 她自认为自己是钓鱼的人,却不知自己已然成了白泞的掌心鱼。 挣扎没一会儿,阿香脸上的表情都渐渐的收起来,她看着白泞,声音沉下来,“公主……。” …… 国师府。 “主子,你的脸真的无碍吗?” 国师府管家眉头打了一个小结,看着卓景欲言又止,“若是……。” “无碍。” 卓景这会儿思绪有些乱,对着管家摆了摆手,“你先下去。” 管家知道自家主子阴晴不定的性子,也不再多说直接退下去。 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本来妖异十足的一张脸上,下巴处一块儿黑红色,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和突兀。 “喵~。” 轻轻一声猫叫,一只黑色大猫从窗外跳进来,一身毛发发亮,体态优雅,迈步无声,碧绿眼眸清透,望着人的感觉却带着几分孤傲。 一只猫孤傲是奇怪,但因为它是卓景养的猫,这点小孤傲变让人觉得十分合理了。 卓景见到它,唇角弯了弯招手,“松子儿,过来。” 松子儿喵了一声,转头看了自己主人一眼,歪了歪头,还是磨磨蹭蹭的走了过去。 这两年它越发大胆,半点不怵他不说,还蹬鼻子上脸。 卓景捏了捏它的耳朵,想起今日在大殿上瞧见的那丑的不成人样的番邦王子,抿了抿唇。 “松子儿……你说她那么聪明,若真是被送到了乌达木那种地方是不是有些可惜?” 松子儿用爪子挠自己的脸,不搭理他。 卓景轻笑,“要不趁这次机会……把她拐到我这边如何?” …… 是夜,京中城郊外,一辆马车停在一处僻静的废院里,穿着黑裘外批的小姑娘掀开帘子走下来。 她抬眼,看了看这废弃了有些年头的院子。 “沈嬷嬷。” 她喊了一句。 旁边穿成夫人模样的沈嬷嬷立刻走上来。 “那女人说的是这处没错了吧?” 沈嬷嬷仔细的看了看手上的地图,确定的点了点头,“就是此处。” “呜……!” 两人话还没说完,院子里隐隐传出了低泣声,细弱无助,似冤灵之声。 24.未扬起的手 “公主,这地方是不是太邪乎了?” 沈嬷嬷跟在后头都觉得心口发慌。 白泞没接话,轻轻一招手,两个黑衣人就从角落里走出来,半点动静都没有发出来。 “带我去屋顶。” 白泞对着那两个黑衣人伸出手,“嬷嬷在外头留着,不要害怕,外头有暗卫守着。” 沈嬷嬷还想劝,却看见暗卫已经带着白泞轻跃上了屋顶。 “哎呀,这可真是……。”沈嬷嬷又是不安又是恼怒,想起那阿香所说的话,不禁咬紧自己的后槽牙,“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暗卫带着白泞跃上屋顶,奔着声响传来的地方行去。 一切都无声无息的,白泞用得上暗卫的时间不算多,如今也算过了一把瘾,果然手上有人就是方便。 暗卫轻轻掀开屋顶上的瓦片,刚掀开一片,他指尖都顿了顿,暗卫从小就受到十分苛刻的训练,尤其像他这样从专门训练暗卫的影楼里出来的人。 但就是这样的人,再看见底下场景时,还是忍不住的瞳孔一缩。 甚至下意识的就想去捂住白泞的眼睛。 “公主……。” “嘘!” 白泞示意他不要开口,自己将视线落到那方寸光亮透出之地。 “啊!” 凄厉惨叫声与她这一眼先入了她的耳中,白泞还未看清里面的人影,就见银色光影一闪,随后长剑入喉,拔出是带出一串艳红血珠,在地上排出叫人齿冷的花。 白泞指尖一顿,神色冷寂。 暗卫见她已经看见了,便不再做多余的动作,只是抓好自己手上的剑开始观测旁边的环境。 纵然白泞已经算见识过各色的场面,但此刻她踏着的房梁底下的这一幕还是让她浑身发凉。 三四个女人。 跪在地上。 其中还有一个看起来年纪尚小,也不过刚及笄的年纪,浑身都是伤,鞭伤,烫伤,头发也凌乱的很,像是被人拉扯过一样。 旁边站着好几个侍卫,手持弯刀,面目凶戾,不像是大怀的人,看他们的装束,应当是乌达木的人。 她们口中说着白泞听不懂的话,其中一个女人对着坐在高位上的一人磕头,嘴里叽叽咕咕的说了好长一串,眼角和鼻子下面都是血,佝偻着背,死死捂住自己的腹部。 即便听不明白她的话,白泞也知道她在求饶。 那坐于上位的应当就是乌达木的王子,左袒了。 整个人瘦弱的厉害,照着那个阿香的话来说,便是色满身亏,浑身上下哪里都黑,肤色和大怀的人完全不一样,一双眼睛浑浊,往下耷拉,黏黏糊糊叫人心神恶寒。 美丑并不是最重要的,但耐不住这人皮子里子都坏透了。 而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敢开口向怀帝求娶她? “啊!” 白泞思绪尚未收回,就看见那求饶的女人已经被一巴掌打到了旁边,左袒抽出自己腰间的弯刀就一刀斩下去。 身首异处的场面叫白泞刻骨铭心,她心底不由得想起她最讨厌的那人对她说的话。 “死这一字,说来轻松,亲身感受起来却是万分煎熬,生杀大权的步步诱惑,足以让这一字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虽然她不喜卓景,但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对她的影响至深,这也是为何这两年一直用着罗崇年,却不曾如他所教的那样,踩着别人的骨血往上爬。 尤其是‘六爷’这一名号还未打出之时,也有些不怀好意之人试图对她做些什么。 罗崇年教她的法子总是带着一股子狠绝,恨不得将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摁死在地上彻底斩除后顾之忧。 那是一条捷径,却不是康庄大道。 如今,她目睹了旁人在捷径上的手起刀落,于这破旧的老宅里,藏于没有光亮的深夜,掩下一身肮脏腥臭,化成自己脸上畅快又扭曲的笑意。 乌达木王子左袒,性暴虐,厌女,最喜折辱柔弱女子,尤其是位高权重之家的女子。 那叫做阿香的女人告知她,左袒已经有意彻底归降于大怀,只要将她嫁过去,将大怀身份最为尊贵的未婚女子踩在脚下。 她还生怕自己不信,特意将左袒每日都会跑出来宣泄的地方告知她。 “耳闻不如一见,阿香冒死将他的真面目告知公主,求公主拉阿香一把。” 这是那个女人最后一句话。 重臣之女,他不敢随意弄死,却也让她们生不如死,而如今这破落老宅里的,怕就是他眼中的一个消遣的玩意儿罢了,用滚烫的热血,来描红他黑透了的一颗心。 “你们……。”白泞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两个字刚出,就听见屋子里一阵骚动,那几个还剩下的女人,被屋子里的侍卫按压在了地上。 那左袒端着一壶酒笑的肆意,他朗声说了一串白泞听不懂的话之后,那几个侍卫顿时就将弯刀刺入女人的心脏,脸上笑意和他们的主子如出一辙。 那看起来年纪尚小的姑娘,一刀刺进胸口之时,整个人被翻转过来,脸朝上,正好对着白泞。 她肤色偏黑,一双眼睛却黑白分明,可就是这样一双明亮漂亮的眼睛,死死的往外凸起,她动了动手,扬到一半眼中光芒寂灭,又重新跌落回去。 白泞心口跳的厉害。 那一瞬的扬手,是求救也是渴求。 只是到底来不及了! 左袒又说了一声,那几个侍卫一愣,轻捏自己的手掌之后,开始撕扯那几个已经气绝的女人,外衣撕裂,里面的伤痕累累让白泞呼吸艰难。 接下来的场景白泞没看,影卫直接带她离开了屋顶。 沈嬷嬷已经在外头等了许久,见白泞一脸僵硬的回来,便知道那阿香说的果真八九不离十,当即红了一双眼睛,不是心疼的,是怒的。 “公主,咱们找皇后娘娘去,他是什么货色也敢肖想您!” 而且白泞如今都还尚未及笄,虽说他的意思是定亲先,但……已经很让沈嬷嬷生气了,什么玩意儿!呸! “嬷嬷……。”白泞眼帘轻垂,“叫人去死,是条捷径,不必花费太多心神就能将事态平息,罗崇年是这么教我的。” 沈嬷嬷一愣,这才发现白泞此刻同往常十分不一样。 “公主?” 沈嬷嬷压低自己的声音,问话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那罗崇年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帮着白泞,却也想拽下白泞,这两年她都守着最后那条线守的很好。 宁愿多费一些心神来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不想去体验一把红刀进白刀出的方便。 “嬷嬷,今晚,我想走一次捷径。”白泞再抬头,眼底一片清冷。“我倒要试试看,这路到底是有多好走!” 沈嬷嬷脸色一白,腿脚都发软。 老宅内,左袒正眯着眼睛享受这无与伦比的视觉盛宴,门却被猛地推开,他手下一人匆忙冲进来,慌张道:“王子,不好了,起火了!” 左袒一惊,从自己的位置上猛地站起来,从那门窗的缝隙之中,已经有滚滚浓烟冒进来。 “王子,快走。” 旁边的侍卫顿时涌到他身边,将他团团护住。 “外面的火势成型,咱们被包围了,护着王子,我们冲出去。” 左袒这次并没有带很多的人出来,好在都是忠心之人,几人将他护住就往外冲。 留下房间里一地瞪大眼睛的尸身,衣不蔽体,浑身伤痕。 只是那火光越发猛烈,燃烧了屋檐,映照的火光似顶上皓阳,投入她们原本死寂的眼中,竟有几分重生光辉之感。 在舍弃了三四个护卫之后,左袒终于被人保护着冲出了火圈里。 只是还没等他透口气开腔骂人,就已经听见了身旁侍卫的抽刀声。 他惊讶抬头,他们逃出了火势是不假,但等在外头的,却是七八个手持长剑的黑衣人,眼神凛冽的望着他们。 白泞站在一颗极高的槐树树枝上,旁边的影卫稳稳的托住她的肩膀。 她亲眼见到那左袒在六七人的掩护下逃出来。 眼神不由得沉了沉。 “居然跑出来了……。”她像是自语,嘴角却弯起。 “可要属下回去叫人。” 影卫不止这些人,但白泞今日带出来的也就这些。 “不必!”白泞见那左袒已经放出了信号弹,“他的人总归比我的人要来的更快。” “能在他身上留一刀就留一刀。”她放轻声音,“算是我给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一份见面礼了。” 他的所作所为本就该死,将主意打到她身上,那便更该死了! 火光熊熊直冲天际,却无人会知道,这一场火之下,有那么几个可怜的人,尸骨永埋。 说不上是可以为了她们改变自己的想法准则,她们不相识也无牵挂。 只是最后那未扬起的手,叫她生气,既牵扯到了自己,那就顺道将她们的恨一并捎上又何妨! …… 国师府。 “国师大人,左袒王子带着两个重伤的侍卫在门外求见您。” 管家在门外说道。 卓景捏着书页的手一顿,“左袒王子?那乌达木的黑人?” “正是!”管家点头,“王子受了伤,两个护着他的侍卫重伤,说被歹人所袭,特向大人求助。” 卓景如今想到他就没好心情,闻言冷笑,“受伤了?是不是还要我给他请个太医?” 管家没吭声。 卓景放下书,轻捏眉心,另一只手拨弄灯芯,唇角微弯。 “今日心情不好,不想助他。” 25.天道好轮回 左袒王子遇刺和他深入入国师府求助被拒绝一事,第二日一早就传到了怀帝的耳朵里。 王德垂着手站在一旁,神色难辨,“陛下,左袒王子昨日回了宫就开始闹脾气。” 不就是因为国师大人不给面子的拒了他,虽然后脚他自己的人马就已经火速赶到了。 “闹脾气?”怀帝语气淡淡,“那是不是还要朕去哄哄他?” 不过一个番邦小国,给他点颜色还喘上了不成? 大晚上不在皇宫之中到外面去瞎溜达被刺杀了怪谁? 王德好歹也是宫廷里的一把手,怀帝哼哼一声他就知道怀帝的心理活动了。 当即弯唇道:“这左袒王子到底是年轻,奴才让太医过去给他看看皮外伤。” 卓景那是什么人,如今在朝堂上除了给怀帝面子谁的面子都不给的人,他一个小地王子,想踩着陛下宠臣来闹腾,就显得格外傻气了! 且乌达木这两年和大怀关系并不好,兵力上又远不及大怀,此番来,这左袒王子又将自己的姿态摆的极高,开口就是想和六公主定亲。 六公主是不受宠,但那也是陛下的女儿不是? 说句难听的,那左袒王子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那模样着实不符合他们大怀人的审美呀。 每次陛下见过他之后都要传召国师大人一次,别人不知道,王德可是知道的,陛下这是想洗洗眼睛。 “陛下,皇后娘娘在外求见。” 有小太监匆匆来报,王德露出惊讶的神情。 皇后? 一年都难得和陛下说一句话的人? 怀帝拿着笔的手沉了沉,“请!” 他索性将笔搁下,目光沉沉的望向门口的方向。 …… 国师府里,卓景正在逗猫。 “宫里有什么动静?”他随意一问。 “皇后娘娘去求见了陛下。”管家垂手立在他身旁,脸上是恭敬的神色,“谈了什么事不清楚,就是六公主那边说是有些古怪。” 卓景捏着猫耳的手一顿,松子儿不满意的叫起来,碧绿眼眸眯了眯,站起来一溜烟儿的从窗口跳出去跑远了。 “她做了什么?” 昨日那场大火和刺客,他不信和那丫头没有关系,看来不用他告诉她,就已经有人按捺不住要向她示好了。 “六公主要底下的人去寻白狐,最好……还是驯养有素的白狐。” 管家摸不透白泞想做什么,但他一直盯着宫外‘六爷’势力的动向,听他们说‘六爷’要找白狐变觉得十分奇怪,山上白狐多得是,只是要驯养过的必定是要搞事情了。 “是吗?” 卓景推开窗子,看着外头,微凉的风将地上的树叶吹的翻了个卷儿,今日是个大晴天。 “公主,白狐找到了。” 沈嬷嬷压低声音,附耳在白泞身边,“那边已经布置好了,就等着将他引过去了。” 白泞点头,手指自发梢处穿过,今日她少见的弃了早就习惯的白色,穿了一身青色长裙,整个人看起来比往日要活泼很多,看起来就和初春的嫩叶似的,干净的很。 “那走吧。” 白泞带着沈嬷嬷走出去,在经过一方小池的时候,正好看见左袒骂骂咧咧的从远处走来。 “左袒王子。”她停下脚步,微微弯身。 左袒早就见过白泞了,和他们乌达木的女子都不一样,大怀的水土养人,一身细腻的肌肤让他有种想在上面刻上道道血痕的冲动,尤其白泞还有一个及其尊贵的身份。 “六公主。” 左袒立刻收起自己扭曲的嘴脸,力图让自己此刻看起来能如同大怀女人都喜欢的那种公子一样偏偏如玉。 “听闻王子昨日受伤,可有大碍?” 白泞眼中露出关切的神情,见那左袒一愣,然后用不怎么流利的大怀话回答说:“小伤而已,我们乌达木的男人,这样的伤都不会放在心上。” 这话白泞还没什么反应,沈嬷嬷已经在心底快把白眼给翻上天了。 那昨日回宫时鬼哭狼嚎,今日早晨又吵吵闹闹的人是谁? “公主这是要去何处?”左袒觉得和亲一事是基本可成的,看待白泞的目光都夹杂着几分诡异的热切,“可要小王陪同?” 所以说这乌达木人无礼,非亲非故,提出的要求也格外无耻。 “想去母后那儿要件白狐裘披风。”白泞紧了紧自己手上的斗篷,“一直想要一件白狐裘的披风,但找不到纯色的,所以想厚颜去母后那儿看看。” “早知公主若是喜欢白狐的毛,那小王此次出来应该多带几样出来,我们乌达木人精通骑射,每年都能猎回很多白狐,不说一件披风,便是十件也愿为公主做的。” “王子还精通骑射?”白泞眼神亮亮的,活像一个小女孩见到了英雄的模样,“之前狩猎时,我在东郊林里看见过白狐,但没人能抓到,王子可真厉害。” 被女人恭维是会叫人飘飘然的,尤其是被一个身份还尤为尊贵的女人用炽热不加掩饰的爱慕神色盯着。 左袒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舒坦,他突然想到,其实,何必去求那怀帝,还要看他脸色,若是这位公主自己就非他不嫁,那怀帝也是无可奈何的。 只要他稍稍花些心思去讨好她便可以了。 “东郊林那儿有白狐?”左袒露出一个自认为及其迷人的微笑,一拍自己的胸脯道:“公主等着,小王这就去为你猎白狐,做披风。” “王子受伤,这可如何狩猎?”白泞眉头皱起,眼中波澜确实越盛,一脸马上就要情窦初开的模样,“不过一件披风,我还是去问问看母后有没有吧。” 作为一个男人,被人质疑了他的能力,左袒脑子就更热了。 对着白泞又是缠缠绵绵的讲了一堆暧昧话,才带着自己的人马往东郊林那边赶去了。 这次带上足够的人马,他倒也不怕再遇着刺杀,再者还有皇城这边的御林军跟着他护他安全。 见他终于转身离开了,白泞脸上的笑容也才渐渐的消失。 “蠢货!” 她冷笑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殿中。 “嬷嬷,帮我更衣,准备出宫。” …… 东郊林里,左袒带着一群人在林子里找寻着白狐,找了两圈都未曾看见白狐的一根毛儿。 “那丫头莫不是骗人的?” 左袒凝眉,心底已经有些怀疑。 “王子,王子,那儿有白狐。”怀疑尚未去掉,就听见自己的部下压低了声音喊道。 左袒跟着声音望过去,果真树旁有一只白狐在眯着眼睛打盹。 左袒心头一喜,长箭已经上弦,只是一箭射出,那白狐轻巧避开,迈开脚步就朝着林子身处跑去。 一行人立刻就策马追赶。 最后跟着那白狐来到一处黑黢黢的山洞之中,白狐钻进那洞穴里,跟着的侍卫都犹豫了。 “王子,这洞里不安全,我们还是……。” “这洞定是它的巢穴,一件披风如何是一只白狐就够的,待本王去将它们一家都抓了,便够她的披风了。”想到事成之后或许就对自己死心塌地的样子便觉得通体舒畅。 左袒并不听从身边是侍卫的劝告,执意要往洞穴里走,其余侍卫也只好护着他往里走。 洞穴里有阵阵骚臭,还叫人窒息,很快有人点亮火把,当火把照亮洞穴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哪里有什么白狐,里面只有一只只,体型硕大的棕熊,被他们惊醒,正瞪着眼睛,张开了大嘴对着他们的方向直接撕扑过来。 白泞在不远处听见他们的惨叫声,唇角弯起。 “公主,那王子身旁有人护着,这次可不要再给他跑了。” 沈嬷嬷对那人可谓是深恶痛绝。 “不会。”白泞回答的很笃定,“不然我今日为何叫你们在衣服上熏香,还浪费那么多时间和那蠢货王子说了那么久的话?” 他欺凌女人,是因为那些女人势弱,更是一种绝对支配的自信。 如今,让他也尝尝看,被当做蝼蚁虐打的滋味儿。 想到这里,白泞不由得心情舒畅,外头候着的御林军显然也听见了动静,都纷纷起身准备赶进去。 但那洞穴狭小,本就在休眠的熊收了惊,横冲直撞的就从里头冲出来。 其中一只熊的嘴里还叼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浑身溢满鲜血,从衣服上白泞就能辨认出那就是在早上还不可一世的蠢货王子。 看到这一幕,白泞是满意了,早死晚死的问题了。 “嬷嬷,走吧。” 白泞转身,眼中神情比语气还淡漠上三分。 可谁知,一扭头,却发现在距离自己的不远处,男人也用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神情,甚至如同她距离左袒那边的距离一样,在不远处,望着她笑。 白泞一颗心猛地就沉下来! 这人简直阴魂不散! “公主?” 沈嬷嬷显然被吓的不轻,但也并没有非常失态,这位国师大人虽然不受公主待见,但也是一个聪明人,如果他够聪明,就不会真的对公主做出什么事儿来。 站在原地权衡许久之后,白泞提起裙摆,对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山路上都是高高低低的石子,但她却如履平地,走的优雅高贵,不愧是一众皇家子女里礼仪学的最出色之人。 “国师大人。”白泞的语气神情就宛如出来郊游一样。 卓景见她一脸的假客气,望了望不错的天色,笑着开口道。 “白泞丫头。” 白泞:“……。” 沈嬷嬷:“……!” 暗卫们:“……?” 国师这是要蹿天啊?疯了吧! 26.塑料合作情 “放肆!” 白泞咬牙沉下一张脸,“国师大人这么喊本宫怕是不合适吧?” 卓景一脸郁郁,眼中有让白泞心梗的慈祥色彩。 “我以为,就凭我看着你长大的这份交情,这么喊你也不过分的。”卓景的话让周围一众人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嬷嬷,你们都下去。” 因为不知道卓景下一刻会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白泞干脆将周围的人都屏退左右。 “你跟着我想做什么?” 白泞可不觉得这是一场偶遇。 “日子过的太无趣,来找点乐子。”卓景理了理自己的衣摆,笑着道:“不然你以为就凭你那静悄悄的动作,能这么快就找到驯养过的白狐?” 白泞紧紧抿唇。 “你为何总是阴魂不散?” 她也不明白,卓景怎么就扒着她不放过了,明明这两年他们都井水不犯河水……好吧,保持着最后一根理智的弦没崩断,还算是平安的过来了。 非要到她面前来蹦跶又是几个意思? “你要不要来帮我?” 他脸上笑容未褪,声音却已经认真起来。 白泞一愣,随后克制住自己捏耳朵的欲望,沉下脸问:“你说什么?” “如今我站在高位,要对付我的人有很多,你很聪明,在宫中探听消息也方便,我想让你来帮我。” “你怕不是没睡醒?” 白泞连一个笑容都欠奉,“我们两个关系如何,还要我细说不成?” 她只后悔当年插在罗崇年眼睛里的那只簪子怎么就没插在卓景的心口呢? “我能让你在未来五年后,在商道一途上,和百里家平起平坐。” 白泞心口猛地一跳。 “罗崇年是很聪明,也明白商道,但他年纪大了,人在狱中,对外的消息闭塞,商道就图新鲜二字,谁家新鲜便去谁家,他能给你带来的助力已经越来越少了。” 卓景一点点将事情分析开,“况且,我不放心你,你也不相信我,与其两两生疑,不如同舟共济,如何?” 同舟共济这个词听着尤其扎耳朵,白泞僵着一张脸正准备说点什么,却冷不丁听见不远处一声怒吼。 “是你们设计,陷害我们王子殿下!” 原本那些人都已经带着半死不活的左袒走人了。 但是两人只顾着你一句我一句,倒是没看见之前被黑熊一掌扇趴下的一个人居然又站起来了? 他腰腹上还有伤,再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抽出背后的弓箭就拉箭上弦,对着两人的方向就是一箭。 这一箭是奔着白泞去的,求生的本能让白泞顿时伸手随便拉了旁边的东西来挡住那箭。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卓景已经被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前。 “公主?” “大人!” 被他们两个赶远了的暗卫顿时惊叫起来。 长箭刺入卓景的肩膀,他顿时闷哼一声,眼中凌厉半分不少,“杀了他!” 那个乌达木人绝对不能留。 此刻暗卫已经到他身旁了,听了他的命令之后立刻就蹿了过去,几招就将人制服。 卓景都不知道多久没受过伤了,他本就不是习武之人,肩膀上的肉被生生撕裂开的滋味儿让他脑袋上一层层的冒出冷汗来。 白泞讪讪的松开自己的手。 虽然说这是本能反应,但她一点都不觉得后悔。 刚才那位置,如果她没有那下意识的反应动作,那一箭刺穿的就是她的咽喉。 “你倒真是……。” 卓景的话还没有说完,洞中吐出传出一声厉吼,惊起林中飞鸟,还要整片地面都微微颤抖的脚步声。 他们的动静太大,那洞中的熊第二次被惊醒,彻底的狂躁了。 白泞面色一白,看见那像一座小山一样的熊直接奔着他们的方向跑过来,张开大嘴就是一顿发泄般的吼叫,两巴掌拍开她旁边的暗卫,在起初一瞬间的怔楞僵直之后,白泞直接往旁边一扑,那大熊一掌才没波及到她身上。 “大人!” 但她旁边那人显然就没有她那么好的运气,没来得及躲,被那熊一掌打了出去,身后就是一条长河,湍急的水流叫人看着就头皮发麻。 卓景整个人都往河中锥去,旁边已经没有能护着他的暗卫。 匆匆侧眼,他对上小姑娘一双清亮的眼睛。 用力的抿了抿唇,在自白泞身边划过的时候,毫无犹豫的,一把拉住了她的脚踝! 照理来说,这下他就应该停住了,但他显然低估了来自暴怒的棕熊一掌的力度,刚刚是他一个人在地上飞出去,这会儿是带着白泞两个人对着河水里拖拉过去。 白泞一口气没喘上来,眼前景物一下子后退,匆忙之中她拉住了河道旁边一堆全身是刺的灌木。 两人缀在河道上,上面的暗卫因为棕熊的攻击也变得一团乱,沈嬷嬷几次想扑过来都没成功。 灌木刺扎进她掌心里,她疼的声音都要变了。 毫不犹豫的,抬起自己没被拉住的那只脚,开始死命踹卓景拉着她的手。 “给我放手,你个老蠢货!” 她声音尖锐,动作粗辱。 卓景伸出另一只手,死死压住她不断踹他的脚,声音凉到掉冰渣。 “给我抓稳了,小呆瓜!白眼狼!” 国师大人狼狈又窝火,肩膀还痛的要命! 这两人这会儿已经完全忘记同舟共济这四个字该怎么写了。 “公主!” 沈嬷嬷终于找到机会满脸涕泪的冲到了河道旁。 ‘咔嚓’ 灌木断了! 27.不知羞 沈嬷嬷就眼睁睁的看着白泞砰的一声掉进湍急的河流里,溅出大水花,和卓景一块儿被冲远了。 “停……停下……。”沈嬷嬷眼睛都红了,尖锐的声音穿透过每一个暗卫的耳朵,“公主被冲走了!” …… 河水冰凉,从领口处不要命的灌进来,白泞手指僵硬,她不会游泳。 所以她死死的抓住那随着一起掉下来的灌木,勉强半浮在水面上。 只是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旁边猛地就又多出一只手。 她侧目望去,对上卓景一双漂亮的眼睛,可能是疼的狠了,他眼尾一圈都是红的,有水珠溅开,落在他长睫上,似透光的碎宝石。 “松开灌木。” 卓景声音都很勉强。 白泞用力摇了摇牙齿,正准备一脚将他给蹬出去,就听见卓景接着说:“我会游泳,我带你上岸!” 想起那时候卓景的确是在水中救过她一次,随后先用脚死死的缠住了他的腰,然后松开灌木的同时,猛地就扑挂到他身上。 两个硬邦邦的身体撞在一起,彼此都膈应的呲牙咧嘴。 卓景找了个相对来说比较好上岸的地方,两只手用力往前划,好不容易攀上一块石头,用尽浑身的力气带着白泞一块儿上了岸。 中箭的右臂开始隐隐发涨发麻,显然箭上有药,应当是麻药一类的,让猎物无法动弹,只是不知道药效如何。 他半坐起来,不让白泞看出自己动作越来越僵硬的事情。 “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看着郁郁葱葱的林子,卓景又抬头看了一眼顶上灰蒙蒙的天空,“等会儿怕是要下雨。” 白泞冻的浑身发抖,也没力气和他犟嘴,两人走走停停,在山脚下找到一处洞穴,只是开始用找到的火石起火的时候,原本站着的卓景却突然呼吸急促起来,靠着墙壁皱着眉头坐下了。 白泞这会儿倒是缓过来一些了,她走到卓景面前,见到他脸色的时候不由得心头一跳。 他的唇本来一直都是十分红润的,气色也很好,但如今苍白无比,脸上也出了一层虚汗。 这人……怕不是要死了吧? “卓景……你?” 白泞皱眉,沉思了许久惴惴不安的开口,“你是不是快不行了?” 卓景被这话气的呼吸不顺,看她一眼,神色莫名的道:“箭上有药,不知是不是□□。” 这还能不是□□? 白泞在心里认定自己这老冤家怕是要先走一步了。 也没多说话,带着淡淡的伤感开始生活。 这火就生了有大半个时辰,好不容易飘起一簇小火苗,白泞的身子也已经僵投了。 小火苗变成大火堆的时候,她才想起卓景,往那儿一看,却方向卓景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想了想,白泞开口说:“喂,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我和你,和罗崇年都不一样。” 卓景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动了动逐渐开始僵硬的脚,指尖又刺又麻,不想说话,只盯着她看。 “罗崇年是个恶人,甚至当年连累了你们一整家人,而这两年,你帮我父皇办事,人人都说你是噬人生血的老妖怪,死在你手上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卓景抿唇,仍是不语。 “我从来都不曾害人性命过,所以我认为我仍旧算是一个良善之人。” 白泞波动了一下火堆,加了一根干柴进去。 “但刚刚我拉你的那一下,我算是清楚了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她脸色垮下来,语气都整个沉下来,“我能做善人,是因为我很自身无恙,但当我自己陷入险境之时,我会毫不犹豫的拉旁人出来替我。” 不去看卓景是个怎么样的反应,白泞已经自顾自的站起来拍了拍手,这一整天都让她尤为闹心,此刻面对这个‘将死之人’,吐出这些压在自己心底的事,倒是浑身轻松了些。 她比以前更加清楚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不矫情,坦然接受,就算自己再糟,那也要拼命的活下去。 “原来咱们都是一样的人。”白泞伸手从火堆里拿出一根熊熊燃烧的粗树枝 “恩!” 听完‘少女心事’的国师大人勉为其难开了金口,吐出一个字儿来。 白泞吐出一口气,看他的表情十分坦然,一字一字道:“即使如此,你也了解我了,那我此刻将你留在这里,你也是能理解的对吧?” “……?” “你身中剧毒,行动不便,与我而言是个极大的累赘,不是我不救你,只是我救不了你。” “……?” “你好自为之,这火留给你……你……来世愿你投个好人家。” “……!” 眼看着白泞就要走人,卓景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站起来,扑倒在白泞身上。 白泞重重磕在地上,手上带火的木棍一下子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溅起无数火星子。 “你做什么?” 白泞话还未说完,口中突然伸进冰凉的手指。 一颗圆滚滚的东西一下子落尽喉咙里,她呛了一口,那东西咕噜一声就钻进了她的肚子里。 卓景两根手指还塞在她嘴巴里,成功将东西塞进去了,刚想抽出来,指上猛地一痛,他发出一声闷哼,血流进白泞舌尖,全都化成她眼底的戾气,一层层的聚起来。 她发了狠,要将他一整根手指尽数咬断一般。 “你要是将我的手指咬断了,可就没人给你解药了。” 卓景笑了一声,全身开始发麻已然动不了了,冰凉的唇畔贴在白泞耳侧,呼吸却是烫的惊人。 白泞死死的瞪着他,却憋着一口气不愿意松口。 “小公主,你刚刚也说了,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麻烦小公主一定要好好的救救我,不然……咱们生不同同时,死恐怕要同日了。” 他轻笑,眼皮越发惴惴的沉下来,“劳烦小公主脱衣服吧。” 话刚说完,白泞一个巴掌落在他脸上。 幸好有麻药,一点都不疼。 卓景动了动唇角,无奈的很。 “你发什么狠?我说帮我脱衣服,处理一下伤口。” 白泞微微一愣,旋即吐出他的手指,扬手,又是一掌,劈在他肩膀上的伤处。 卓景:“……。” 他用力睁开眼睛,却看见小姑娘眼睛红了一圈,气急败坏的揪住他的衣领骂。 “老妖怪,无耻,不知羞……!” 28.选择 白泞骂的满脸涨红,艰难的将卓景推到一旁之后, 将自己的手指头伸进喉咙里催吐想要将那□□给吐出来。 结果刚刚喝下去的水吐了一肚子出来, 那药愣是没吐出来。 “解药呢?” 白泞一把揪起躺在地上全身发麻的卓景, 恶声恶气的活像一个小土匪。 “把解药给我交出来。” 卓景全身发麻之后, 脑袋也开始一阵阵的疼,眼皮更是重到抬不起来。 “卓景?” 白泞见他眼睛一闭居然就要这么睡过去,登时吓出一身冷汗。 要是卓景死了,她身上的毒可怎么办? 她用劲儿的摇着手上的男人, “不成不成, 你快起来, 不准睡, 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 小丫头焦急的声音传进还剩一半意识的卓景耳朵里, 他无奈的叹一口气, 拼命的将自己的眼皮撑开。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一滴水珠落在他眼角处,带起一阵刺刺的疼,抬眼就看见白泞毫无章法的在抹自己脸上的眼泪。 袖子本就脏,她一抹, 混上脸上的泪, 顿时就成了一只小花猫。 “箭上的不是□□,是麻药,你别哭。” 卓景叹了一口气, 小姑娘到底还是小姑娘, 就算平日里装的再怎么沉稳, 也是心底柔软的。 “谁管你□□麻药。”白泞抽泣了一声,“你喂我的是□□啊,我是为我自己哭。” “……。” 国师大人顿时说不出话来。 “你的毒也要三天后发作,把眼泪给我憋回去!” 他无奈,“我现在动不了,伤口会发炎,衣服都是湿的,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觉得腰上一凉。 明明全身都麻了,他居然还能觉得腰上一凉? 垂眼,正好对上白泞一双纤细的手,已经解开了他的腰带,外衣顿时就变得松垮起来。 第一次解男人的衣裳,白泞一点都没有非礼勿视的自觉,也没有小姑娘该有的娇羞,她前两日正好过了十一岁的生辰,已经不是那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再长个几岁就能嫁人了。 卓景看着她僵硬笨拙的动作,在心底叹气。 扒掉外衣,里头的中衣湿漉漉的贴在他身上,小丫头倒是觉得还好,卓景自己先没眼看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 也得亏现在这里没有别的人,要是让外头那些一口一口老妖怪的人看见他这会儿‘柔弱无力’的躺在地上,身上还趴着一个小丫头,正在被一件件的剥衣裳还动弹不得,怕是要把自己的下巴都惊掉。 扯掉外衣,开始扯中衣,可能是因为伤口在发炎的原因,明明衣服是冰冷的,但手指触到卓景的肌肤,却觉得滚烫滚烫。 白泞扯开他肩头衣裳,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的直接上手就拔那长箭。 箭尖带过血肉,登时出了好多的血,卓景虽然不觉得有多疼,却感受到了肩膀的肌肉和经脉一直在颤抖和抽搐。 白泞又去外面找来清水,一瓢就浇在他肩膀上,这个清理方式是参考的宫廷外头扫地宫女们泼水除尘的架势。 一瓢下去,卓景只觉得半瓢水都扑倒他鼻子里了。 他红着眼睛呛了起来,松松垮垮的中衣一下子就从肩头滑落大半,头上束发的玉冠也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下去。 一头墨发在火堆旁被烘烤至半干,只有发尾上微微带着些湿意,那麻药劲儿来的快去的也快,也可能是刚刚那些出来的血里带出了一部分的药性。 卓景觉得脚尖开始恢复了点直觉,肩膀的痛意也跟着回来了。 他咬紧牙齿,漂亮的眼睛闭起来,鼻尖因为冷开始泛红,唇色也开始变得鲜红似火。 白泞用撕下来的布条给他缠好伤处,一抬眼,就看见他闭着眼睛,香肩半露的美人图。 不得不说,卓景长得的是真好看,放在那堆肚子大又满脸油腻的中年大臣里,确实是十分养眼的,要是她是皇帝,可能也会愿意多看他两眼。 尤其他麻药的劲儿慢慢过去之后,白泞都能看见他自唇齿之间溢出来的喘息声,听起来就很难过。 冷不丁的,白泞开口问:“听说你不喜欢女人,是真的吗?” 卓景此刻难受的厉害,迷迷糊糊里听见这么一句,睁开双眼,打从心底觉得累。 “我听说送你府上的女人都死了。”白泞冷漠的歪头瞧他,“其实我觉得,那些想讨好你的大臣是没找对法子。” 白泞伸出手,开始剥他最后一层上衣。 “他们该给你送男人,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喜欢姑娘?” 一口气将他的上衣都剥干净之后,还没等到卓景回答,白泞自己先沉默了。 和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不一样,自肩膀以下,深深浅浅的刀伤,腰腹上还有伤疤,像是被什么猛兽撕咬开的一样。 上半身简直没眼看,若白泞是他娘亲的话,此刻怕是要心痛的哭出声。 可惜了,白泞不是他娘! 她十分冰冷无情又尽职尽责的直接一把拉住她的裤子。 卓景猛地伸出手,僵硬的压住她的手。 “做什么?” 白泞看见他眼底深处在跳跃的挣扎。 心口一跳,指尖都兴奋到发痒,白泞眼中光芒大动,卓景一见她这样子就觉得不妙。 “你裤子都湿了。”白泞的男女大妨观念实在是淡薄的很,“检查一下你腿上有没有伤口,你裤子上有血迹,是不是磕破了?” “不必。” 卓景死死拉住自己的裤子,人已经半坐起来,靠在了岩壁上,力气只剩下两成,气势却仍旧渗人。 “你到一旁去,我穿着烤。” “穿着怎么烤?”白泞冷笑,指上又用上三成力,咬牙切齿的道:“不如这样,你把解药交出来,我就不管你裤子了如何?”这解药定是藏在身上,剥了衣服没有,裤子也要好好查查。 把解药交出去? 卓景眉头都抽搐了几分,“我没带在身上。” “如此?那就脱吧。”白泞凉凉的小眼望过去,上手扒拉,“总要检查检查才好,本宫的小命都捏在你手上,国师大人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想陪着你一块儿。” 她自称本宫的时候少几分威势,多了数不清的别扭和可爱的怒意。 但此刻这位可爱的人儿正在扒拉一个男人的裤子,看着就十分诡异了。 “白泞,松手!” 卓景脸上已经出了几分恼意,他暗自咬牙,神情都变得扭曲起来。 早知道……刚才还不如让她自个儿出去的好。 “长痛不如短痛,国师大人!” “我赠你一座绣坊,你松手。” “绣坊我有,不稀罕。” “再加一个客栈,小混蛋,松开。” “客栈我也有,国师大人,我可是六爷!” “白泞!你怎么这么不知羞?刚才我说一句话你就红着眼睛甩巴掌的别扭劲儿呢?” “……我就是给扇你找个理由而已。” …… 最后的最后,两人当然是彻底的撕破脸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大人,苍白着一张脸,失血过多的躺在地上,身上盖着的是白泞从外面拖回来的大叶子。 而在火堆的架子上,挂着的是他的衣服和裤子。 白泞百无聊啦的用长棍子拨弄火堆,柴火顿时就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冒出的火星子一亮一亮,升上天空。 “喂,你说我们能等到暗卫找到我们吗?” 白泞困了,又饿了。 等了快一个时辰,还是没人找到他们。 卓景不想和她说话,此刻连睁眼都不愿意。 “卓景,我想吃肉。” 国师大人给了她一个凉凉的眼神。 “会不会他们还没找到我们,我就饿死了?” 白泞继续拨动地下的柴火。 “你生气了?”白泞后知后觉的转头,对上卓景视线的那一刻,她分明看见他脸上忍辱负重的神情,“你都给我喂毒了,我这样也不算过分的。” “其实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就是……。” “白泞。”卓景心很累的打断她,“闭嘴吧,行吗?” 白泞点头。 “行,你睡吧。” 末了她还点点头,确认过之后道:“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继续戳火堆,火势登时变得更猛了。 卓景陪着她一路折腾,又失血过多,很快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这一觉他睡的很不安稳,直到一根长长的,又带着烟臭的长棍戳到他脸上,他才慢慢转醒,再入眼,是外头一片漆黑,唯有洞中的火光跳跃,破开这份漆黑冲淡他心头的窒息感。 一扭头,就对上了蹲在他身旁静静的凝视着他的白泞。 “起来吧,我们的人来了。”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卓景松了一口气,一颗心回到了远处,再开口,声音沙哑。 “帮我把衣服拿来。” 白泞眉头打了一个小结,安安静静的跑去拿衣服,卓景微微点头,这下总算听话了。 等白泞把衣服拿过来的时候,已经全干了,卓景穿上之后,觉得下面还是凉飕飕的。 “我的裤子呢?” 他看向白泞。 “其实吧,你睡觉之前我就想说来着,不是什么大事。” 外头暗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沈嬷嬷的声音也越发清晰。 “就是吧,火势有点猛,你的裤子我放着烤的位置有点低。” “……。” “你的裤子没了。” “……。” “烧掉了。” “……。” “对不住了,卓大人,要不送你一间酒楼?我可是六爷,要什么?尽管和爷说,爷听着呢!” 沈嬷嬷和一众暗卫终于赶到的时候,尚未一脚迈进去,就听见里头传来震耳欲聋的怒声。 “小混蛋!把我裤子还给我!” 沈嬷嬷的眼泪憋了回去,暗卫正准备冲进去的脚步微微一顿。 然后过了半响之后,集体脸色发白。 沈嬷嬷更是嚎啕出声,面容扭曲声嘶力竭的喊:“公主……万万不可啊……!” …… 国师府! 管家站在房门外,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大人,让老奴来为你上药吧。” 里头一片寂静无声。 管家惆怅不已,“大人,身体为重,还是让我来给您上药吧。” 里面还是无人应答,管家见此,叹了一口气。 今日国师大人回来的时候,浑身重伤不说,眼底还带着屈辱不甘的神色。 少见的狼狈。 之后又听那些暗卫们说了一嘴,管家听的是心惊肉跳,在心底立刻将白泞升为不可接触的一类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且今日的事情是他们大人收了委屈,却又不能说,自己憋在自己的肚子里,六公主倒是毫发无伤的被接回了自己的殿中,此刻恐怕正吃得好睡得好。 想到这里,管家有事叹了一口气。 刚想到这里,外头就有一个暗卫急匆匆的冲进来,声音响亮的说:“大人,宫中出事了,六公主她……。” 这人的话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串,管家听的直抽眼角。 却不料里头那位听了之后,却不紧不慢的笑开了,声音也透着几分春风化雨一般的和蔼。 “行了,进来上药吧。” …… 十香居! “太医,如何?” 沈嬷嬷急的额头直冒汗。 洛皇后请来的好几个太医此刻正围在白泞的边上,她一脸青绿的躺在床上,连咬牙切齿的力气都没有。 几个太医交头接耳,眼中即是困惑也是惊讶。 “公主今日的膳食没有问题,身上也并无中毒的迹象,不该呕吐不止的才是。” 听到这话,白泞狠狠的咬了咬牙。 本来还抱着一线希望觉得身上的毒说不定就让太医给解了呢。 没想打他们也看不出来。 “嬷嬷,我觉得好些了。”白泞费力的撑起自己的身子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沈嬷嬷半信半疑,太医们还是给白泞开了止吐的方子,才纷纷起身告退。 没错,等回到自己宫中之后,白泞饿的前胸贴后背,吃了一顿之后就开始止不住的胃里泛酸,恶心想吐。 吐到昏天黑地是个什么感觉,恐怕白泞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一次。 她揉着自己发黑的眼睛,对着沈嬷嬷道:“去把纸笔拿过来。” 第二日一大早,一封信就悄悄的送至国师府的府邸。 卓景伤口还在隐隐作疼,想起昨日白泞对他的所作所为,卓景就觉得心口都在发疼。 “大人,这是公主点人托人给你带来的信。” 管家是真的不愿意自家大人再和那位小公主有什么牵扯,但架不住这会儿卓景听见这句话之后骤然开朗的神情。 他抖开那封信,里面是颤抖的字迹,足以看见写这信的人当时内心是何等的憋屈和煎熬。 “卓大人,拉你挡箭实乃无心之举,抛下你想要离开也非我所意,至于烧掉你的裤子那更是巧合,不知卓大人可还记得当日同舟共济的誓言?” 这话,这脸皮! 卓景冷笑着撕掉了这第一页。 继续看第二页。 “卓大人可知我手底下有一书铺,里头更是养着许多精通撰写话本之人,昨日为卓大人治伤之时,曾无意之中看见卓大人身上有红色胎记,状若莲花。” 卓景收紧自己的手指,缓缓的抽开第三封信。 第三封信的字迹抖的越发厉害,卓景清楚那药的药性和折腾人的程度,一展开那信,果然,白泞已经憋不住的发了狠,文绉绉的话也不说了,开口就是要咬下他一块儿肉的架势。 “卓景,你再不把解药给我送过来,我就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喜欢男子,你叫了小倌儿侍奉你,还让小倌儿看见你腿上胎记的故事一定会被写成话本,流传千古!!” 卓景气的一脚踹翻面前的长凳。 “小混蛋!” 管家叹了一口气,他说的对吧? 就不该让他看这封信。 最后卓景和白泞两人各自再憋了小半天,一封信才送到白泞手上。 此时的白泞已经缓了许多,胃里也不再一阵阵的泛恶心了。 展开信纸一看,里面居然是一张药名。 白泞看完这封信,气的脸色青白。 卓景给她吃的那药,本就不是什么□□,只是用于清体内积毒而用,难怪!难怪她一趟趟的往净房跑。 她脸上表情丰富多彩,旁边的沈嬷嬷却是看的心惊肉跳。 “公主……。” 她吞吞如如,欲言又止。 白泞知道自己没事之后,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侧身看她道:“何事?” “您,您和卓大人……。”沈嬷嬷一张老脸腾腾的烧起来,“公主如今你的年纪也不小了,都十一了,还是,还是和那位大人少来玩吧?” 想起她进山洞是看见的景象,沈嬷嬷觉着可能等白泞长大了,会万分后悔自己如今做过的事情。 白泞投以疑惑的目光。 “这也是老奴的疏忽,一直都不曾和公主您说过,公主以前年纪小,如今也大了一些,和男子……和男子……。” 沈嬷嬷在仔细的斟酌着用词。 “嬷嬷是想说,让我不要对男人动手动脚吗?” 白泞自个儿倒是两部红心不跳。 “老奴,老奴没有这个意思……。” 沈嬷嬷一张老脸燥的通红。 “嬷嬷放心。”白泞抚着自己的锦被,“有旁人在,我肯定不会那样做的,只是他往我嘴里塞药骗我留下来护着他,我总不能让他太好过。” 白泞想起卓景那张受惊的脸,此刻都还觉得通体舒畅,“他也不会傻的将这事儿嚷嚷出去,你放宽心,我总归不吃亏。” 这话听着很有理,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沈嬷嬷也没空去想这事儿了,因为那左袒王子被抬进宫之后,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吊着,如今要死不死的,陛下正头疼着,偏过两日又是一年一次的狩猎赛事,事情都挤成一团,狩猎白泞也不能不去,忙着养身子才是要紧事。 左袒王子求和亲的消息到第二日就已经散了出去,只是人人听了一耳朵就呵呵笑着走开了。 笑话,这人都要死了,和什么亲? 再者说,六公主如今才十一,就算他活着,等六公主及笄,都不定有什么变数,更别说如今这人奄奄一息的。 乌达木那头更是因为此事,又派了一位使臣过来,说要给左袒要一说法。 怀帝表示,能有什么说法? 自己跑去打猎被熊拍死难不成还是他们的错了? 至此乌达木和大怀的关系也僵硬了起来,虽然说本就不怎么柔软就是了,但这乌达木不甘心,又去扇动旁的小国,上下蹦跶的不亦乐乎。 白泞听了这些话,露出一个冷笑。 “公主,咱们走吧。” 沈嬷嬷将她衣服腰带束好,“国师伤未好,今日是不会过去了,公主放心玩就是。” 白泞望着外头晴好的天,心头却是涌上几分压抑的沉闷感。 等到了猎场之后,白泞四下看了看,果真没有见到卓景的身影。 “六公主。” 有人在身后叫她,白泞转头,对上白妙一双笑弯了的眼睛。 白妙是恭王的女儿,自小便和她不太对盘,只是这两年白泞事多,倒是不似以往那般针锋相对了,而白妙对她的态度也隐隐变得古怪起来。 “这次狩猎说是要分组呢,三人为一组,你说我们会不会被分在一组。”她过来揽过白泞的手臂,笑盈盈的说。 白泞笑了笑,不说话。 “咦,庆阳郡主到了。” 旁边有个贵女说了这么一句,白泞顺着这话望去,就看见不远处一抹红衣飞扬,策马而来。 她来迟了,但没人会怪罪与她。 白泞看着她跑到怀帝面前,满脸笑容的说着什么,眉宇之中是仿佛生来就有的神采飞扬。 这位郡主,倒是活成了人人都想要的模样。 她转过头,不再看那边,转身整理自己的东西,只是没一会儿,就听见身后人群发出一阵阵惊呼。 她转身,就看见白妙有些古怪的面容,还有栗夏拎着自己的弓箭,腰上揣着小皮鞭,脚步生风的对着她和白妙的方向走过来。 “我和你们两个一组。”她利落上马,晨光落在她身上,渡上一层光晕,刺眼又自信,“等会儿你们两个跟着我就好,别给我捣乱啊,我带你们拿第一。” 嚣张到叫人讨厌不起来。 栗夏一个人在前面走着,白妙和白泞跟在后面。 “六公主,你怎么了?”白妙皱眉,“出来玩不开心吗?” 她问完这句话之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眉小声说道:“你是不是,不想和庆阳郡主排在一组?” 白泞侧身看她,“怎么这么说?” “小时候,你们两个不是还打过一架,后来贵妃娘娘的事情……也是和她有了牵扯……。”白妙说话的声音渐渐的淡下去。 白泞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不管这话是不是真的关心她,都不该在这时候说。 其实小时候的事情,一些不太重要的她都记不得了,和栗夏打架的那一次倒是印象深刻,至今犹记得当时心口那份憋屈和窝火。 至于她的贵妃母亲……她本就不是好人,就算没有栗夏,她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情,也撑不过多久就会被她父皇发现的。 只是她好歹养她一回,说见到栗夏不别扭那也是不可能的。 “都过去了。”白泞叹了一口气,“你别管我,去打猎吧。” “那怎么行,再说了,有栗夏在,你还怕不是第一……。” 这话还没说完,前面的栗夏突然停住了。 白妙脸色大变。 几个穿黑衣的人将她们三人围住。 弯刀,发饰,让白泞一刹那脸色苍白。 乌达木的人? 为何来此? “番邦的人?” 栗夏也认出了这些人的装束,“为何来此处?” “我们是来带走我们的王子妃的。” 最前头的那人就是这次匆匆赶来的时辰,青木缇,听说在乌达木那边的地位有如卓景在这里的地位。 白泞握紧自己的拳头。 王子妃? 怀帝这是答应他了? 他怎么可以! 那左袒人都不在了,如何成婚不说,难不成真照着乌达木那边的习俗,让她陪葬冥婚? “呵。”唇角不自觉的溢出一声冷笑,是了,他是一国之君,怎么不可以了? 反正她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儿罢了。 白泞手已经搭上身后的长弓,刚要开始说话,却看见栗夏猛地抽出腰上长鞭,一鞭打在那青木缇身上,速来明艳的眼睛里拢上一层戾气。 “郡主这是何意?” 青木缇拔出了手上长剑。 “什么意思?”栗夏皱眉,反笑道:“心情不好,想抽人的意思。” 白泞如何都想不到,第一个站出来护着她的,居然会是栗夏。 那个每次见到,都会让她如鲠在喉的人。 那个她即羡慕,就连站在她身旁都会觉得刺眼又难受的人。 她看着栗夏将青木缇挡住,剑鞘带起凌厉的光,自她身边穿插而过,直到一颗圆溜溜的球被扔在地上,烟雾四起时白泞才猛地回神,手臂被人拉住,栗夏的声音传过来。 “快走!” 三人匆忙跑出去的时候,白妙为了阻挡后面的人追上来,还回身射了几柄暗器一般的东西。 看见那东西,白泞心口一跳,阻止的话还未说出,身后的惨叫声已经穿透过烟雾响了起来。 “啊!” 这是青木缇的惨叫声! 栗夏脚步一顿,咬了下牙齿,眼神滴溜溜的转了两圈,磨牙道:“真是麻烦!” 白妙就更不用说了,回过神来,定下心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 那青木缇……可别死了。 死一个王子那是乌达木自己的事情,若是使臣也死了,怕那些依附大怀的番邦小国再被乌达木扇动,也是不小的麻烦。 使臣出使,便是代表了一国之王的尊严而来。 白泞心中顿生几分无力感。 这次的事情她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是她在宫中的眼线不够多,也是她如今还仍旧弱小,至少比她想象之中的要弱上许多。 白妙有些不安,但奇怪的是,等她们跑出来之后,怀帝既不愿意见她,也不曾召见伤了人的白妙。 他只单单找了栗夏。 “公主。” 沈嬷嬷匆匆给她奉上一杯茶,“有消息了,陛下说,庆阳郡主重伤了使臣,要将她送到少管狱去。” 少管狱是专门用来管束那些整日惹是生非的贵族纨绔子弟,里面的日子绝对不算好过。 白泞死死的皱紧了自己的眉头。 “不可能,栗夏之前那几鞭只是皮外伤,便是重伤也只可能是白妙伤的,她为何要替白妙顶祸?” “公主,此事您身在局中,关心则乱,老奴我倒是有一言想说。”沈嬷嬷踌躇着开口。 “说。” “天子脚下,且就凭着那几个使臣,如何进的了重兵把守的猎林?” 沈嬷嬷皱眉,“且两日前,听说陛下又将十万御林军遣到栗将军身边儿去了。” 白泞抬眼,沈嬷嬷自个儿先退下。 她的主子很聪明,这两句话足以让她从局中走出来。 一环套一环的事情,左袒的死是她蓄意而为,那么这次使臣的闯入,又真的是偶然? 想了想,她眼中闪过几次挣扎,最后还是轻叹一口气,“信可送到国师府了?” 沈嬷嬷点头。 “给我更衣,备车,去国师府。” 国师府! 管家将在猎场发生的事情都告知卓景之后,才奉上白泞送来的信。 卓景也不急着看,不紧不慢的摸着蹲在他膝上的松子儿。 “亲女儿到底是亲女儿,陛下这安排的一出好戏,愣是没叫自己女儿沾上一滴污水。” 他气定神闲的撕开信,“她居然还能给我写信?这件事情她已经被摘出来了,干净的很,倒是让我想不到她给我写信的理……。” 口中话说道一半,他脸上浮上惊愕的神情,随后嘴巴也闭上了,唇角抿起来。 管家心口一跳,这又是说了什么啊? 要是卓景心情不好,那他们这些下人可就要苦哈哈的夹着尾巴做人了。 却不料这次管家已经做好了准备,那阴晴不定的主子却突然笑了,眼底有碎冰破开,融春化水,他站起来,膝盖上的松子儿咕噜噜的滚下去,痛叫了一声。 “去将昨日绣坊新送来的那件衣服拿过来,给我换上。” 管家愣了愣,随后喜道:“大人这是要出门吗?” 那衣服着实好看的很,难不成是陛下传召了? “不,不出门。” 卓景侧目看了他一眼,“我就是想穿而已。” 管家:“……?” 29.猫与兰花 白泞到国师府的时候,被国师府的‘遗世独立’吓了一跳。 原来那些传的谣言也有一些是真的啊。 比如说国师府旁边, 就没有什么人气儿, 要不是有守卫守着, 都能当那些个话本子里闹鬼的鬼宅了。 大门打开, 里头倒是景致独好,尤其放在小池边上那几株兰花,她在怀帝宫中就看见过几株,一株价比千金贵, 卓景这儿居然有整整一小排, 而且放在最中间那株兰花已经开花了, 一层层的长上去, 通体如玉, 漂亮异常。 “公主, 这边儿请。” 管家在前头带路,走过长长的石子路,白泞抬眼就看见了蹲在石子路尽头的黑猫。 这猫浑身毛皮黑的发亮,坐在地上,身后尾巴缓慢的一晃一晃, 抬起前脚在自己的嘴上蹭了蹭, 碧绿色眼眸如两块上号的翡翠,撞进白泞眼睛里,只留下一抹绿, 若漫山白雪里顶雪而上的春芽。 这猫很漂亮。 管家看见松子儿倒是先吓了一跳, 这猫平常被大人给惯坏了, 若是猛地见到它不喜的人,脾气上来时除了大人谁都拦不住。 “公主,这猫儿你可莫要去摸它,它不爱和生人亲近,到时候要是伤到公主就不好了。” 管家赶紧自己站到白泞面前生怕这小祖宗发疯。 “喵~。” 没成想管家转头就听见了松子儿乖乖的叫声,一扭头,就见它也不舔毛了,安安静静的坐下来,脑袋往上仰,身后长长的细尾左右摇摆,乖的不得了。 白泞看了这猫一眼,认出这就是卓景养的那只。 还不如小时候顺眼,果真谁养的就像谁。 “国师大人在何处?” 她转头看向管家问。 管家四下望了望,卓景已经不在刚才那个位置上了,去哪儿了? 白泞皱眉,耳旁却突然响起来细微的流水声,她侧目望去,不远处有个亭角,卓景坐在石凳上,玄衣玉冠,人模狗样的。 她一直都知道卓景这张面皮是世上少有,但却也不曾见过他这般……隆重的时候。 就算参加宫中的年宴,也没有今日这般盛装。 仍旧是他最爱的玄色,只是这件衣裳上还用红线银丝描上了边,压着瑰丽的底色,似潜动沉浮与天海一线下的半缕艳色,白泞觉得要是他眉心多上一束红痕,便是那神话里头号令四海的妖魅。 这架势……来者不善! 白泞憋了一口气,垂下眼睛走过去。 管家面色古怪。 今日他们大人看起来格外卖力啊?明明也没做什么事情,但是总感觉他连一个眨眼的动作都抠的极尽雅致美观。 “国师大人。” 白泞最先开口,“我信上所说之事,国师大人考虑的如何?” “六公主不是有罗崇年吗?”卓景心情极好,尾音上都能听出此刻的愉悦,“你可是忘了在林子里的时候,我说要和公主同舟共济时,公主是如何报答我的?” “要和公主合作的话,我实在是心慌的很啊。”他单手撑着自己的下巴,视线落到白泞身上。 这丫头见到他的时候一直都是张牙舞爪的,少见的乖巧。 啧! 她这幅模样,他可就碾压的毫无意思了啊。 “公主不是说要将我好龙阳的事情写成话本子吗?”他声音透着凉意,“到时候若是写出来了,记得给国师府送一本来。” 白泞用力咬牙。 “国师说笑了。” “啧。” 卓景越看越觉得没意思,站了起来,走到白泞面前,“与公主合作也可以,只是若是公主您有朝一日回头反咬我一口可如何是好?” 白泞忍了再忍,连语气都变得僵硬起来。 “那国师大人咬回来不就成了?”她唇线蹦的紧紧的,“左右我一口也咬不死国师大人不是?” 这才露出几分本来凶狠的小模样。 “除了这件事情,还有什么事?” 卓景挑眉问道,合作的话她也不需要如此的‘忍辱负重’,找他定还有别的事情。 “这次的事情,是我父皇布下的局吗?” 白泞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乌达木的人,是他故意放进来的吗?” 卓景呼吸顿了顿,在她眼底看到几分复杂的感情,他轻笑一声,站起身来,衣袖扬起,从她指尖滑过去,“是。” 她不亲怀帝的事情卓景早就知道,只是好奇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父皇还是愿意护着她的话,会作何感想。 “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和栗夏分在一组?”卓景声音不自觉的温和了些,“那小疯子虽然爱欺负人了些,但……她是个好人。” 有些人日日在笑,却非善人。 有些人将鞭子捏在手上,心却是炽热的。 栗夏便属于那钟叫人又爱又恨的人。 “使臣重伤不是她的错。”白泞猛地抬头,看着卓景的目光里透出几分试探,“栗夏替我和白妙顶下了祸事,父皇不愿意见我,你能不能?” “白泞!” 卓景挑眉打断她的话,“我愿意帮你,是你与我而言有用,栗夏与我而言有和用?” “……。” 他见她不说话,又垂下眼睛,心头觉得不舒服,伸出手,直接掐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往上抬。 “要我帮你一次,你就得拿出东西来和我换,你觉得合适吗?” 白泞没有拨开他的手,“你想要什么?” “猫。” “……?”白泞不解的抬头。 “这黑猫本就是送给你的,我帮你养了两年,你自个儿抱回去,整日惹是生非,吵的我头疼。”他远远的对着黑猫招了招手,松子儿刺溜一下过来,亲昵的在他掌心上蹭着。 “它叫松子儿,我要是想它了,你再送回来。” 这要求来的莫名其妙,但足够让白泞闹心了。 她最讨厌猫了。 “国师大人。” “恩!”卓景轻轻的应了一声,现场的手指搭着自己的下巴,点在红如玫瑰的唇边,“想好了?” 他看着自己面前这个身量小小的丫头,当初见到她是不过是小小一团,皱着眉头看人倒是十分有气势,此刻倒是将爪子都收回到自己一身绒毛里了。 “是!”白泞死死的低着头,掩在袖子里的手指死死的掐住了自己的掌心,“但凭国师大人做主就是。” 卓景轻轻一笑,心想这丫头这口气是又别扭上了。 管家在白米外等的是分外焦心,看见公主殿下抬头对上自家大人的时候,又怕自家大人吃亏,见卓景捏住白泞下巴的时候,又怕闹出人命。 就这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愣是给他过出了度日如年的错觉。 直到两人都平安的结束了这次的交流,管家才发现自己身上凉飕飕的。 “公主,小的送您出去吧。” 管家脸上堆上热切的笑容,不管怎么说,这是第一位到了国师府还能成功活着走出去的姑娘,虽然这姑娘年纪小。 “不用了。” 白泞转身,不用面对卓景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彻底的拉了下来,黑沉黑沉的。 “我自己出去就好。” 听她这么说,管家倒是没多说什么,看着白泞往外面走。 只是……后面松子儿是怎么回事? “回去。” 管家皱着眉头对着松子儿招招手。 松子儿睁大自己碧绿色的双眸,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继续在白泞身后跟着。 管家急了,眼看着它腻在白泞身后一跳一跳的就要走出去,忙伸出手就要去捞它。 松子儿当场翻脸,一爪下去差点没把他手给挠出血来。 “哎,这,这可……。”管家讪讪的收回手,赶紧跑到卓景身边去。 “大人,松子儿它跟着公主走了?” 卓景此时心情分外的好,白泞吃瘪他就舒畅,而且今日白泞在外头遇袭,整个人风尘仆仆的,从气势上就把那丫头压的死死的。 “恩,我让她带回去养一段时间。” 卓景轻笑道。 “可是,外头的人都认识您养的猫,这就让公主殿下带回去了?” 管家犹豫的问道。 “恩。”卓景勾唇,“从今日起,她也算是我手下的人了,我的猫在她那儿,免得一些不开眼的去她那里上蹿下跳,也好让她尽心为我办事。” 管家皱紧的眉头还是没有松下来。 六公主……会这么乖顺? 总觉得他家大人误会了什么。 大门口,白泞看着缠在自己脚腕边上的黑猫,气到咬牙切齿。 她用力按住自己额上跳动的青筋,余光却瞥到了小池旁那一整排的兰花上。 然后,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那头卓景大获全胜之后心情越发的荡漾,兴致涨的高高的,吩咐管家说:“去将陛下给的那些兰花拿过来,今日太阳好,拿出来松松土。” 他极喜兰花,那一盆盆的更是宝贝一样,连在府中一向来胆大包天的松子儿都不敢去那儿发疯。 不管怎么说,主子心情好,他们当下人的日子也好过,管家长舒一口气就叫人去搬兰花。 只是小斯们兴冲冲的去,心惊胆战的回来,手上捧着一个个光秃秃的盆。 “大大,大人,兰花不知怎么的,都被人齐根儿拔断了。” 30.这人她认识 之后白泞听说,许多人都去为栗夏求了情, 卓景也去了, 但栗夏还是被丢到少管狱去了。 只是听说她在少管狱里面的日子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比在外头过的还要舒坦, 之后又因为这个事情让怀帝头疼了好久。 沈嬷嬷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还格外小心的看着白泞的神色,生怕她因为这件事情觉得心中郁郁不平衡。 “她到哪里都是热闹的。” 白泞手中捏着一只小鱼干,嫌弃的丢的远远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黑猫噌的一下溜出去接住美滋滋的吃起来, 心情怎么都好不起来。 “今日国师有没有派人来接它回去?” 她颇为烦躁的转身问身后的沈嬷嬷。 沈嬷嬷倒是挺喜欢松子儿的, 但是这猫在公主面前倒是会卖乖讨好, 到她们这儿就傲气的不得了, 碰也碰不得。 “不曾有人来提起过。” 沈嬷嬷试探问道:“不过一只猫而已, 咱们宫中也不差这猫一口饭, 不如就留下吧?” 她喜欢这猫不仅是因为这猫长得好看,更关键是这猫是国师大人的,往日里都跟在卓景身边的猫,连陛下都认识。 公主什么都好,就是在宫中不能太过招摇, 总有些不开眼的人想要来公主面前蹦跶上两下看看是否有利可图。 有这猫就不一样了, 如今谁都觉得国师喜欢白泞,连怀帝都诧异的说了一句:“之前他就说要将这猫送你,后来没提起, 原来是要等到养大了再送你。”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 白泞如今还未及笄, 倒是没人往歪了想。 道理白泞都知道,不过就是每天给点吃的,但这猫黏人的很,晚上睡觉总是偷偷摸摸的窝在她脑袋边上,早晨一起来就看见一团黑毛球的感觉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脾气还大的很,不高兴了就使性子,有人要是想要摸摸它还要被做好挠一手血的准备。 收拾这些烂摊子也是一件麻烦事儿。 白泞想着,卓景肯定给过了个把月就能把它接走。 但是白泞没想到的是,过了个把月之后,卓景居然被怀帝派遣到栗行风那儿去了。 他这一走就是半年,朝堂之上少了一位搅动风云的权臣,多了一位新起之秀。 栗行风的义子,苏海的儿子,苏靳! 怀帝喜欢他,更甚于喜欢卓景。 那提拔的速度,比起当年的卓景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手腕也非常人能比。 若说谈起国师人人都是惧怕的话,那么这位苏靳苏大人就是人人口中的谦谦君子,清风皓月一般的人物,京城贵女们都想嫁的春闺梦里人。 人人都说陛下这是怕卓景功高盖主,所以将他调出去。 只是又过三个月之后,临近年末之时,边关外传来消息,栗家军攻下连同乌达木在内的四个番邦联域,卓景为军师,提出了诸多战策功不可没。 怀帝大喜,又是好一顿赏赐。 众人这才回过味儿来,对苏靳的提拔是真,权衡两人也是真,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再重视卓景容不下卓景了。 栗家军一路往北攻,若是此战大捷,再过来,他身上的荣耀和尊贵怕是要更上一层。 白泞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正对着一本本的账目出神。 沈嬷嬷往炉子里添了香,一回头就看见白泞怔楞的神情。 “公主?” “嬷嬷,全京城的酒楼,都和咱们多多少少有些关系,可为什么,别的就做不好呢?”她隐约感觉的出是百里家在针对她。 但是又想不出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罗崇年那边儿送了信过来。”沈嬷嬷将一封半旧的纸张叠好,放在白泞面前,随后又皱着眉头出声道:“不过,巧了的是,国师大人也送了信过来。” 说好了要合作的,白泞自然要将人给用起来。 她帮他盯上宫中和朝堂上的动向,自然,大家还是要互帮互助的。 前两日将这个事情也告诉了卓景,没成想居然这么快就回信了。 白泞接过两张不一样的信条,细细的看完后,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公主?是两个法子都不好用吗?” 沈嬷嬷见她叹气,吓了一条连忙问道。 “他说的没错。”白泞将左手那张半旧的信纸揉成球,捏在自己的掌心,声音平稳道:“若是一个人长久的被困于一个地方,那便是再聪明的人,再丰富的阅历经验,也有被耗尽的一天。” “蠢猫呢?” 她得了卓景的好法子,怎么去对付百里家已经有思路了,当即联想到那男人送来的猫。 “松子儿刚刚还在外头晒太阳呢,要老奴遣人去找回来吗?” 这话刚说完,窗边的物件儿就掉了一个,黑猫静悄悄的从窗边儿溜进来,歪着脑袋看了一圈儿屋子里的人。 “喵呜~。” 松子儿试探的往白泞身上靠了过去。 没成想这小主子不似往日那样嫌弃的将它拨开,反而弯下腰,将它抱到膝盖上去了。 沈嬷嬷清楚的看见黑猫诧异的扭头往后望了一眼。 一只猫,脸上居然还能出现诧异的神情? 白泞将手搁在它的脑袋上,轻轻抚摸了两下。 松子儿就更受宠若惊了,立刻将身子蜷缩起来滚进她怀中扭了两圈。 自那一日起,白泞总算不再对着国师送给她的黑猫冷眼相待,偶尔兴致好了,还能空出手来摸两下。 她兴致是否高还要取决于是否有要用到卓景的时候,若是碰上什么她解决不了的事情,需要借用卓景的势了,她看松子儿便会觉得顺眼许多许多。 谁都不曾想到,卓景这一去就去了近两年半的时间,一年也就回来一两次,每次都是直接进宫,和怀帝说完话又匆匆赶回去。 而这两年半的时间里,栗家军一路大捷,屡战屡胜,再一次将大怀的地域扩大。 彼时,白泞十三。 后来白泞即将过十四岁生日的时候,听说国师大人回来了。 只是听说他在异域之时,中了异域奇毒,后来虽然是保住了命,但身子变得十分虚弱,无法再继续跟着栗将军一块儿行军,只能自己先回京中来。 这一养便是半年,身子是好的七七八八,但毒未清净,还是落下了病根。 可能也正因为是这样,所以他变得越发阴晴不定,就连白泞这个名义上和他合作的人,在远远的瞧见过他一次之后,就决定能书信往来的话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但值得庆幸的是,不论这位国师大人怎么作别人,怀帝对他的看重一如往昔,同时,卓景不管怎么阴晴不定,处理事情的手腕实是越来越好。 这一点,从如今白泞在京城中和百里家已经平起平坐的地位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在白泞不曾注意的时间里,他变得越发势大。 而在卓景不曾在意的时间里,她在悄悄长大。 …… 春日里的十香居是最热闹的时候,十香居之所以有这个名字,是因为这殿中栽了十中名花,只待传日时节一到,各种名花竞相开放,十香居里的宫女太监觉得在里头待久了,便是头发丝儿都是清香的。 “公主,明日公主便及笄了,今日真的还要出宫吗?” 沈嬷嬷手上拿着替换的衣裙,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少女。 一晃四年,面前的早就不是那个小小的丫头了,她只有三分像怀帝,那双眼睛里有皇家人皆有的凌厉矜贵,剩下的七分,却都像那人。 远山眉缀于两边,鼻梁高挺,红唇唇角天生便晚上翘,一笑便先入眼三分,单边梨涡深漩,不笑也宛若笑着一般。 天生的善人脸。 “无碍。”少女声音也不再青嫩,若朱玉入盘,声声清脆,“我会带上暗卫一起的,若是皇后问起来,便说我出去挑选我往后的府邸了。” 及笄之后,她便能向怀帝求出宫开府了。 白泞长大了,越发聪明,而沈嬷嬷觉得,她的行事手段,可能受到罗崇年和卓景的影响,手腕风格和那两人极为相似。 也越发叫她不敢再对白泞的决定随意的做出质疑。 她从自己宫中走出去,却没有看见洛皇后正巧从旁路过,一身青衣的她在看见白泞的时候愣了愣,一向来都平静至极的眼底点出道道涟漪。 她半垂下眼睛,眼角拉扯出许多细纹,是她这么些年来,日日夜夜难眠所致。 “洛琳……。” 她看着白泞的身影,嘴中吐出一个名字,温柔至极,思念入骨。 脑海中是那人初入宫,卷起袖子,撩起罗裙悄悄伸手捞池中莲子的样子,被她撞见,见旁边没别人,大胆又失礼的捂住她的嘴巴,眼睛笑成两道月牙声音清脆的道。 “你是那个宫的啊?别嚷嚷,我的莲蓬分你一半可好?” 那人走之后,她便再也见不得莲蓬,赏不了月。 “皇后娘娘?” 嬷嬷在身后轻轻叫她。 洛皇后眨眨干涩的眼睛,声音沉下去。 “走吧,去库房看看,挑挑及笄礼。” 没走两步,看见前面一人领着几个小宫女走过来,见到她,领头的人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就做出转身的动作,但对上身后小宫女们惊讶的视线时,还是生生的给止住了,转过身来规规矩矩的行礼。 洛皇后盯着那领在前头的女人看了好一会儿,才掀起唇角,眼底是透骨的凉意,“碧水……。” …… 白泞出了皇宫,本想直接去刑部的,但看着顶上仍旧挂着的太阳,她想着还是先去看看府邸。 拿着手上怀帝给她选的几处府邸的住址,挨个儿的看过去,平心而论,这些府邸都不错,但就是周围太闹腾了,僻静的那些,地段又太偏,都不是白泞所喜欢的。 可惜她不能自己置办公主府,毕竟在怀帝和其他人眼里,她就是一个不受宠爱,地位一般的小公主,哪里凭空变出这么多的钱来买府邸? 看完前头几个,白泞来到最后一处府邸,正好从小巷里拐出来就是那府邸的侧门,白泞索性就直接进去了,里头异常宽敞,白泞尤其喜欢那院子,地方大不说,还种满了翠竹。 而且这府邸周围居然都没有住户,格外的安静,也方便她日后做事。 最后这个府邸着实是意外之喜,白泞越看越满意,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墙之隔的隔壁户人家传来说话的声音。 “大人今日心情不好,你们且小心伺候着。” 白泞一皱眉,有人? 她贴近墙壁,将耳朵靠上去,就听见里头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隐约夹杂着惊呼。 “大人……您……出来了?” 她实在是听不真切,既然对着府邸满意,便想知道隔壁住的是什么人,想了想,白泞搬来椅子,踩上去,两只手用力的扒着墙头,半个身子都探了过去。 前面有一颗枇杷树挡着,正好将她给遮住,白泞心头一喜,还没来得及仔细看。 就听见手下咔嚓咔嚓的声音。 这里太久没人住,墙头上日日风吹日晒,有些松脱,被白泞这么使劲儿一扒,居然陷下一小块去。 白泞一个重心不稳,自墙头直直的追下去,掉在对面那户人家松软的草地上。 一点点都不痛。 白泞身上不痛,却全身僵硬,她已经能感受到面前数道火辣辣的视线。 “有刺客,保护大人!” 不知是哪个丫头的声音,她就听见一道道拔刀声。 艰难抬头,发顶上还沾着一片草尖儿,这么多人,她第一眼就瞧见被护在正中央的那男人。 没有别的原因,因为他最好看。 美在皮,深入骨,嗔怒讽笑皆动人,用来形容他十分合适。 只是……这人……! 白泞:“……?” 卓景:“……?” 白泞:“……!” 卓景:“……!” 白泞此刻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府邸不能要了,太可惜了! 31.床底风景甚好 “好久不见啊卓大人。” 白泞趴在地上, 讪讪的笑。 说实话, 卓景在最开始,根本就没认出她来。 他只是气闷, 从屋子里走出来透透气而已,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闷响,再看过去的时候, 就看见一个白衣小姑娘趴在地上, 脑袋上的头发十分简单的扎成了一个小团子, 若是不仔细看, 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少年摔倒了。 再后来等她抬眼, 那五官让他熟悉,尤其是眉心,习惯性的开始抽痛起来。 熟悉的麻烦感。 真是好久不见。 卓景弯唇, 对着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侍卫立刻就将手上的兵器给收了回去。 他没有当众开口叫她, 白泞也不会傻乎乎的在这么多人面前提起自己的身份,她再过一天都要及笄了,也不是可以四处招摇的年纪。 卓景皱着眉头看她一眼, 四年不见, 她长高了,眉眼也长开了。 怎么说呢,和以前的样子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以前她总是低着头, 神光暗淡, 如今一双眼睛也有几分像怀帝, 盯着人看的时候脸上自带三分笑意。 “你跟我进来。” 四年之间两人都是用书信往来,小丫头长大了,成大姑娘了,卓景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和她相处,两人平添了几分生疏。 白泞纠结了一小会儿之后,拨掉脑袋上的嫩草尖儿,跟着他一起进了屋子里。 一走进去,白泞就闻到了一阵淡淡的熏香,这香的气味有些古怪,有几分花香,几分药香,参杂在一起,熏的白泞觉得有些不适应。 卓景一进去变坐下来了,眉头紧锁,白泞这才发现他脸色不是很好。 难不成真的是余毒未清? “你找我?”卓景揉着自己的眉心,语气不算很好。 “不,我就是路过。”白泞摆手道:“我选府邸,然后听见旁边有声音,就……就稍微看了一眼。” 她就不该去爬那堵墙的,谁让她实在喜欢旁边那个空出来的府邸呢。 “你要住在我旁边?”卓景第一反应是皱眉头,然后盯着白泞的眼睛。“这一整道上可都没有人住的。” “那府邸我不喜欢,正打算换呢。”白泞睁着眼睛说瞎话,“这真的只是个巧合,我还有事,就不和国师大人多聊了吧。” 她坐在这里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总觉得和卓景在一块儿全身都叫嚣着不妙二字。 卓景见她如坐针毡的样子眼中闪过几分笑意,刚要开口说话。 外头已经传来了一个声音。 “卓卿,你在吗?” 白泞豁然抬头,卓景转身,神情惊讶。 白泞下意识的站起来就要跑出去,被卓景一把抓住,按在了凳子上。 “我父皇?” 她一巴掌就将卓景的手给拍出去,“别拦着我!” 白泞压低自己的声音,转头就去开窗,想要从窗子外头溜出去。 “外面是池塘。” 卓景暗暗咬牙,将他捞回来,听着外头怀帝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顿时变觉得本来就疼的头顿时更痛了。 他身上余毒未清,已经有半个月未曾上朝,如何都想不到怀帝居然会亲自过来。 绝对不能让他看见白泞在他屋子里。 “你……。” 卓景理好思路正准备转身和白泞说话,却看见她半个身子都已经钻进了床底下,那竖起的团子一般的头发卡在了床沿上,她急到脸色涨红,一伸手就解开了发带,拖着散开的长发毫不迟疑的整个滚进了床底下。 既然人家已经找到了躲的地方,卓景也不多说,她一向来聪明。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转头,门被推开,怀帝走进来,自顾自的就在他旁边坐下了。 卓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床的方向,才对着怀帝行了一礼。 而此刻躲在床底下的白泞悄悄的屏住呼吸。 生怕自己声音稍微大一些就被她父皇给发现了。 外头两人互相客气的寒暄几句,卓景便开始和怀帝讨论政事。 白泞不再小心翼翼的屏着自己的呼吸。 过了半刻时辰,两人开始从政事讨论到为人处事。 白泞打了个哈欠,开始慢慢活动自己僵硬的四肢。 又过了半个时辰,两人又从为人处事说到了性格修养。 这是白泞第一次听自己父皇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她这近十五年的时间里听他开口的次数加起来都不如今日在床底下偷听的多。 同时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父皇对自己的朝臣们有这么多这么多的意见。 “卓卿,说了这么多,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了。” 白泞本来已经昏昏欲睡,一听这话立刻就精神了好几分。 卓景顺势说道:“既然这样,不如……。” “不如今日便在卓卿这里用饭如何?” 卓景:“……。” 白泞:“……!” 卓景自然不能说不好,而且怀帝还执意要在这屋子里用饭,说是窗子外头对出去的小池塘看着很舒服。 国师府的菜格外的香。 白泞问出来了。 国师府的菜格外好吃。 白泞听他父皇吃的赞不绝口。 怀帝的这一顿饭也吃的极其满意。 “卓卿,今日日头正好。” 卓景笑着回答道:“许是因为陛下来了。” “还是卓卿会说话。”怀帝惬意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朕也难得出宫一趟,既然出来了,那便陪卓卿下盘棋再走吧。” 白泞气的眼睛一闭,空着肚子准备睡觉。 卓景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心,但是怀帝兴致颇高,他也不好说什么,又隐晦的往床底下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是这盘棋下的有些久,卓景倒是想赶紧结束,但他若是心不在焉的输掉,怀帝便又要让他重新来一局,如此他还不如认认真真的下。 这一下,便又是两个个时辰过去,等怀帝终于从棋局里头走出来的时候,卓景已经笑不出来了。 “好了好了,这天色都晚了,朕也该走了。” 怀帝恋恋不舍的站起来,看着自己面前棋盘,“待卓卿身子大好了,咱们再来两局。” 卓景笑着应了。 将怀帝送至门口之后,他转头,脸色已经彻底的沉了下来,疾步赶回屋子。 里面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他脸色不好看,匆忙走到床边,弯腰一看。 白泞正蜷成一团,睡的脸都红了。 他松了一口气,同时想起她今日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伸手推了她两下,白泞半睡半醒的伸出脚踹他的手,往外滚了两圈,正好滚出来了。 散开的头发缠在她脖子上,大约是觉得不舒服,她眉头皱的很紧。 “白泞,起来。”卓景握住她两侧的肩膀,直接将人半抱起来。 白泞睁开眼睛,对上的就是一双妖异的凤目。 “饿不饿?” 卓景见她醒了,抿着嘴不吭声。 他头疼的厉害,心口也一阵阵发闷,这是余毒作祟,他神色越发难看。 只是白泞半点都没有察觉到他此刻心情不佳,仍旧瞪着眼睛盯着他。 如果沈嬷嬷在便会告诉卓景,这便是她还没睡醒。 “要不要吃东西?” 卓景耐着性子又问一遍。 “不要。” 白泞开口,声音沉沉,“不饿!” 她睡的迷迷糊糊,肚子也麻了,已经过了能感觉到饿的那个时辰。 卓景知道这丫头约莫是饿伤了。 “你在这里坐着等我。” 他叹了一口气,转身吩咐人去准备吃食。 刚吩咐下去,就看见管家急匆匆的跑过来,因为跑的太急都差点绊了一跤。 “大人,大人。” 管家异常激动,声音都变了不止一个调调,“找着了,可解百毒的活蛊,找着了。” 卓景抬眼。 “那苗疆女说,将那活蛊种于体内,不出一年时间,大人您便可痊愈了。” “找几个懂巫蛊之术的人过来看看那蛊虫。”卓景心情瞬时便好了许多,“倒是不急在一时,那蛊虫如今再何处?” 管家笑着回答,“已送至大人的房间。” “恩。” 卓景眼底渗出几分笑意。 “不过那苗疆女说了,那蛊虫尤爱梅香,若是让它闻到梅香,怕是要从蛊盏中跑出来。” “我房里哪里来的梅香?” 卓景睨了他一眼。 “见过大人。” 两人心情都不错,身后有婢女经过,手上拿着空了的食盒,站在身后小心翼翼的行礼。 管家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提着食盒是去了哪儿?” 那婢女见卓景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便也放了心,声色平稳道:“刚刚去给那位姑娘送了梅香羹和素包子。” “府里哪里来的姑娘?” 管家皱眉疑惑。 “便是大人房间里的那位白衣姑娘啊。” 32.约莫是傻了吧 卓景有那么一刻的脑袋放空。 有一种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感觉。 “大人!” 管家惊呼了一声, 一转头,卓景眸色深深。 “那苗疆女可有说, 若是身体无恙之人种下这蛊, 会如何?” 管家摸不准卓景的意思, 思考了半响,试探道:“这蛊虫一事, 老奴也说不好,大人?” 他话还没说完,卓景已经大步迈开往白泞的方向去了,管家亲眼看见他的脚步越来越开, 衣袖间荡起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当白泞喝下最后一口羹汤的时候,就看见了卓景匆匆推开门的身影。 她下意识的将手上的碗推出去,舌尖伸出不自觉的舔了舔还沾着些羹汤的唇角。 卓景避开她看过来的目光,转头就看见一个金色的蛊盏。 他皱着眉头走过去揭开蛊盏,果然, 里面已经空了。 “放在这里的那只金色虫子呢?” 他扭头看着白泞, 白泞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没动过你的虫子。” 她原本都饿到失智了, 好不容易喝了两口热汤缓和了过来, 就被卓景抓着问他的虫子? 白泞有点儿暴躁,随手拿起旁边的一个小包子, 啪嗒便咬下一口, “吃完这个包子我就走, 不碍着您老人家, 不用拿一条虫子来捉弄我。” “那虫子尤其喜梅香。”卓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听说闻到这香气它就往那香气里钻。” 嘴角还残留着一律梅香的白泞放下了包子。 卓景一步步走到她身边,伸出手轻轻勾住她下巴,盯着她抿着的唇,积压的余毒像毒针刺穴一般让他失去往日的镇定,“那东西,就算你给吞下去了,也得给我吐出来,不然……。” “你给我吃虫子?”白泞突然打断他的话,脸色渐渐变白。 “不是我给你吃的……。”卓景磨牙。 “我吃了虫子?还是你养的?”她脸色开始由白范青。 “我没养……。” “呕……!” 一切都来的猝不及防。 卓景只觉得脑中那根紧绷的弦在她吐出的东西一溜儿的没入他掌心里的时候,已经断了。 “白泞!”他声音都有些变形。 “……呕……。” 白泞单手撑着桌子,“难受……。” 即便是这样,但她吐出来的东西里,还是没有那条失踪了的蛊虫,卓景仔仔细细的瞄了一眼她吐出的汤水之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他可能也离疯了不远了,那余毒果然是能侵蚀上脑的。 “大大大大……。” 管家就站在门口,磕巴到说不出话来。 “上水。” 卓景深深吸了两口气平复情绪,但吸进的气却偏偏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梅花香! 这导致了他彻底的变脸,对着正匆匆赶来收拾的丫头小厮们冷声道:“还不快滚进来!” 吓得他们当场就瑟瑟发抖。 白泞已经被两个小宫女扶着去外头了,卓景一遍遍的洗手,但鼻尖仍旧是带着股酸味儿的梅花香,实在是忍无可忍。 “白泞呢?”他转身问管家。 “说要去茅厕。” 管家匆匆道,“大人,那蛊虫不见了,可如何是好?” “呵。”卓景压住青筋跳动的额角,仰头看见一轮明月高悬于天空之上,指尖水珠低落,带起凉意,“那蛊虫可解百毒,若是种在了她的身上……那喝她的血想必也是一样的吧?” 管家心头一跳,撞进他的眼里,异常清楚的看见他眼中的不耐。 余毒折磨了他许久,眼看着就能除掉这余毒,却又出了岔子。 卓景眼前发黑,让人端了条躺椅就在院中坐了下来,旁边的石桌上放了一柄银色的匕首,匕首刀柄上还有一颗龙眼那般大的明珠,在夜里也有微光浮动。 他揉着太阳穴,伸出手拿起那匕首,这匕首是他最喜欢的一件防身兵器,只是一直都没有用上的机会。 卓景拔出匕首,刀刃锋利。 他微微叹口气,头不是那么疼了缓过一阵来,想着,若是白泞的血真的有用,大不了以后再对她好些,记得她明日就及笄了吧? 上次从苗疆那儿带回来的翡翠红宝都不错,小姑娘应当会喜欢。 “大人!” 管家又匆匆的跑回来了。 “她人呢?” 卓景匕首已经出鞘,准备挑个不太痛的位置下手试试看。 “那姑娘跑了……。”管家心急如焚,上一个让他家主子这么吃亏的,还是那宫中的小公主,怎的如今又多了一个姑娘? 他并没有认出白泞来。 卓景捏着匕首的手越发用力,缓缓抬头,眼底神色阴郁。 …… 而京城刑部的小门处,白泞拢了拢手上的衣服,面色还是十分难看。 一旁的暗卫守在她身边,问:“公主,刚刚在国师府,国师为何会遣人抓你?” 这暗卫是个姑娘,叫蒋招娣,是白泞一次外出时在救下的人,本就是江湖中人,武艺高强,且极重恩义,非要留在白泞身旁护她三年安危。 白泞想起那碗虫子汤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谁知道。”她哼了一声,“约莫是傻了吧!” 33.榨干你最后一滴血 “公主, 真的要进去吗?”招娣看着白泞,露出几分不赞同的神色,“刑部可没什么好人,若是有什么事情, 公主吩咐我去做便好。” 这招娣什么都好, 就是太护着她些,这些本都是不该她操心的事情。 “你在外面等我。”白泞决定将她留在外面, “里面自有接应我的人。” 招娣心肠是好, 只是嘴上没个把门的, 一些事情还是得瞒着她。 无视她立刻皱起来的眉头,白泞转身走进了刑部大牢里。 很快, 她就见到了罗崇年。 他看起来精神了很多,面色红润, 显然在白泞的关照下没有像以前一样时不时的就吃上一顿皮肉之苦了。 只是两鬓越来越多的白发证明他一日比一日忧思更重, 没人再为难他了, 他自己在危难自己。 “是你啊。” 罗崇年听见声音之后睁开眼睛看了白泞一眼,随后露出几分嘲讽的神情, “我还以为,到死之前,都见不着如今尊贵无比的公主殿下了呢。” 他口气阴阳怪气的,要是招娣在这儿说不准就一剑过去了,白泞自己倒是平静的很。 “不管是如今还是以前, 自身份上来说, 我都是尊贵无比的。” 当然, 也就是从身份上说罢了。 “那尊贵的公主殿下,你已经三四年不曾需要我给你出主意了,如今又是碰到什么问题了呢?”罗崇年已经整整两年没见到白泞过了。 从一开始的见不到她的人,到后来的书信也基本没有了,但是他在狱中的日子倒是渐渐好过了起来。 从他如今在狱中的日子就能看出来,白泞的势力是越来越大了。 但这些渐渐壮大的势力里,却不再有他的功劳了。 这让他不安,鬓角的白发就是在日复一日的不安之中滋生,这种依附于别人的滋味儿是曾经的他想都不愿想的。 “我和阴黎合作了。” 白泞直接说道。 罗崇年表情一怔,随后连脖颈上的筋肉都扭曲起来,狰狞可怖如困兽一般,“你怎么可以和他合作,他是这世上最没良心的人,连血亲都可以见死不救!你迟早有一天会被他榨干最后一滴血,最后落得和我一个下场。” 白泞听了这话不以为然,“所以他如今这个样子,不是得亏你教得好?” 罗崇年没料到早些年和白泞说的话给如今的自己挖了个坑,舌头捋了再捋,却也没能再说出半个字来,只能用力的盯着白泞看。 “我今天来找你,一来是看看老朋友,二来,是提醒你。” 她指尖敲在精铁练出的大门上,声音铛铛十分清脆,“别有事没事就在刑部给我作幺蛾子,虽然我现在的手段眼线还没到卓景那么厉害,但把你弄死在这里还是绰绰有余的。” 牢中光线昏暗,罗崇年又失了一只眼睛,加上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听了她这话之后,他心头巨震,站起身子,走近了一些眯着眼睛打量白泞。 原本他一只手就能提起的小丫头已经长到他胸口那么高了,眉眼长开,长了一张慈悲脸。 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在他掌心下便一直发抖的小丫头了。 但她在还是一个丫头片子的时候就戳瞎了他一只眼睛,如今能说出这样的话反而不该奇怪才是。 “六公主果然长大了。” 罗崇年眸光有些复杂。 他这辈子就带过两个学生,卓景算是一个,最后怕是将他恨到骨子里去,白泞也算一个,如今她站在门外,也是目光冰冷。 “我说的话依旧算数,若是需要你解惑的,我会让人带信给你,也会护着你,我在一天,就护你一天。” “但若是你心大了,想从这地方出来,那就是我护着你的日子结束的那一日。” 而她收手的那一刻,卓景怕是不会放过他。 罗家昔年的往事她多少也查到一些,可以说是罗崇年一人犯错,连累了整个家,最后还将卓景的生夫生母拉下水,罗崇年在还未成为阶下囚之前,可以说是一个极尽狠毒凉薄之人。 她不是菩萨,不够慈悲,也绝不会叫他再出来一次! 白泞至今都还忘不了那一日与墙头上看见蹲着的罗崇年时,他眼底跳跃的疯狂和阴狠。 白泞见他听得够明白了,也不多说,转身就要离开,身后卓景却突然开口道:“卓景……现在如何了?” 他待在刑部,早已经不知道外头的样子,也不曾见过一日阳光。 “若是你能再见到他,你该叫他一声国师大人了。” 是吗? 罗崇年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原来,他都已经是国师了……! 他们都长大了,而他,却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悄悄老了。 没去看身后的人是什么反应,白泞直接转身就走了出去。 一脚迈出刑部,白泞整个人就僵住了。 留在外头的招娣被捂住了嘴巴,明晃晃的刀架在她脖子上,她看向白泞,眼神焦急又羞愧。 白泞抿唇,听那几个黑衣人说:“我们大人有请。”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白泞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上。 “带路。” 掀开马车车帘的那一刻,她看见几乎是半躺在车内软榻上的卓景。 脸色苍白,一脸倦容,衣袍……凌乱? 眉心处还留着红色的指痕,显然是揉捏的多了。 “我又不会吃了你,进来。” 卓景眼睛没睁,开口声音确是全哑了。 白泞藏在袖子里的掌心浮上一层细细的汗,面上一点都不显露出来,从容上去,坐在他对面。 “我之前在苗疆,中了奇毒,这事儿你知道吧?” “恩!” 白泞点头。 “这毒没有解药,但苗疆有一种蛊虫,种在人的身体里,便可解百毒,只是这种蛊虫很多年以前就再无人养活过。” 白泞不吭声了,觉得隐隐有些不妙。 “我吃了很多药,找了很多名医,仍旧解不了我身上的毒,只能压抑暂缓,却不能根治,不过还算幸运的便是,我找到了已经消失的蛊虫,花了极大的代价将那蛊虫从苗疆弄回来。” “……。” “不过它昨日便消失了,找遍整个屋子都不见,那蛊虫喜欢往梅香浓郁的地方钻,而你偏偏又吃的梅香羹。” “不用很多,一小盏便可以。” 卓景指了指桌子上通体翠绿的小盏,神情寡淡无比,“明日你便及笄了吧,若是你答应,明日我必备上厚礼。” 白泞眨了眨眼睛。 “若是我想要的东西价值万金呢?” “我的命总比万金金贵。”卓景淡淡道。 “真是阔绰。” 白泞勾起唇角。 “不过我不应。” 卓景半阖上的眼睛睁开,白泞清楚的见到里头一片红丝密布,倒是真的很严重的样子。 他看着白泞,一只手撑起桌子,缓缓的坐了起来。 上衣有些凌乱,似被他自己不堪痛苦的拉扯过一样,自脖颈之下,一片片的红疹格外清晰。 这不是余毒未清,这怕是要毒发身亡了吧? 卓景的耐心也已经耗尽,袖中匕首已经滑入掌心,先礼后兵一向来都是不错的战策。 尖刀出鞘的声音混杂着外头从远处传来一声声的打更声,与闷热夜风里拉扯出余春刺骨的三分寒。 子时过了,卓景看了她一眼,这丫头片子真的到了十五岁了。 “你应不应倒是也不重要。”卓景似是轻笑了一声,“你是自己伸手,还是让我叫人压着你伸手?” 纵然刀就在她面前,白泞的眼睛却死死的定在他的胸口处。 卓景越发不耐,头更是疼的快要裂开,待在马车上已经开始叫他觉得窒息。 “我,我先问一件事情。” 白泞似乎是纠结了许久,才咬着牙开口,声音带起几许轻颤,“你这毒……应当不会传染的吧?” 那一片的红疹总让她想到天花,着实吓人的很。 34.必须做完的事情 这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卓景伸手就将人拽过去,冰凉的匕首抵在她颈边, 吸入肺腑的气都如同在沸水里滚过一遭,痛入骨髓。 白泞挣扎起来, 但此刻卓景比往日少了七分理智, 匕首刀尖已经划破她细嫩的肩颈,殷红染透素色领口。 “滚开!” 白泞慌乱之中一脚踹在卓景的心窝处, 也多亏了国师大人不练武,不然她怕是连挣扎的机会都不会有。 卓景被推到车壁上,发出‘砰’的一声响,白泞立刻撩开马车的车帘探出半个身子准备跑出去。 只是头刚一伸出去,就听见耳边一声风响, 随后脑袋上一重, 她惊讶的伸手去摸,摸到一支冰凉的长箭,就插在她束好的发髻里。 都不用怎么思考,白泞立刻转身回了马车上。 卓景被刚刚那么一撞已经清醒了许多, 苍白着一张脸强打起精神,耳边传来外头刀戈相交的声音。 “策马!” 他从一旁挑出马鞭, “外头行刺的人比我的带出来的暗卫数量多,我们得跑。” 白泞见他气虚不实,连说话都万分费力, “鞭子给我。” 这下他们两个算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谁都跑不了, “所以让你收敛点吧,出来都能被寻仇。” 白泞压下心头火气,跑到外头,在车架上坐好,扬鞭对着马身就是响亮的一鞭。 马嘶鸣一声,冲开前头拦着的黑衣人,笔直的对着城郊的方向奔过去。 白泞没驾过马车,在前面一个黑衣人拔出大刀对着她砍过来的时候,她身体都是整个儿的僵硬住的。 要不是后头卓景猛地将她拉回去,这一刀下来她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撞进卓景怀中的时候,她闻到十分浓烈的药味,白泞下意识的皱眉。 以前卓景不是没抱过她,在她还小的时候,卓景身上是好闻的熏香。 “想早点死就尽管站出去!” 卓景声音不大,却透着说不清的焦躁,“你会驾车还是武艺高强?就这么冲出去?” 白泞:“……?” 所以她这是救他一次还要被骂? 明明身后还有追赶他们的黑衣人,但白泞还是得说。 “我不去,难道靠你吗?”白泞摸摸单手撑在他胸膛上,一把就将他推开,“国师大人,你信不信如今我都能轻易的将你撂倒,别说驾车了,你马鞭挥的动吗?” 卓景约莫是从来没有这般使不上力的时候,漂亮的唇抿成一条线道:“所以让给我解药。”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盯在白泞的伤口处,外头浅浅的一道已经结痂,但衣服红了一片,看起来格外刺眼。 “你且省省力气吧,就算现在给你解药,你是武艺高强还是会驾车?” 白泞原封不动的将这话还给他。 从根本上来说,白泞和卓景最像的一个地方便是,有智无技。 “你的暗卫什么时候能到?” 白泞看了看身后追来的人,考虑这会儿要是绑着卓景出去‘投诚’能有多少活命的机会。 “很快。” 卓景抿唇,“放心,肯定能送你回去过及笄礼。” 自从他成了国师之后,这样的场面倒不是第一回了,只是回回都是刺杀,便不能有点新意? “你……。” 白泞刚要说话,整个马车都剧烈的翻腾起来,她一下子从这头滑到那头,脑袋重重的磕在车壁上,震得她眼前一黑,随后是脑袋阵阵发麻的疼痛。 “撞哪儿了?” 马中箭后倒地不起,连带着车子都甩出去好远,显然是撞在了墙上。 眼前是一圈圈的黑晕挡住她的视线,她揉了揉眼睛,再用力眨了眨。 还是模糊一片,倒是掌心摸到了一片鲜血模糊。 颤着声音,白泞喊了一声,“卓景?” 没人应她。 勉强睁开眼睛,看见卓景横躺在她面前,眼睛闭着,动也不动。 一张脸上漫上青紫色,似毒发压抑不住。 白泞忍着脑袋上的痛意,抓住卓景的脚,使劲儿将他往一旁的小巷暗处拖过去。 上好的锦衣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而过,带起让人骨髓发痒的声音,地面坑坑洼洼,一路都能听见卓景脑袋拖在地上,磕磕绊绊的声音。 等将人拉到暗处的时候,白泞自己也快喘不上气来了。 额角被磕破,流下的血用手按住都止不住,卓景还是一动不动,像是真的断气了一样。 白泞叹口气,伸手捏住他的鼻子。 没用。 使劲儿掐他的人中。 还是没用。 “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要自己跑了。” 她脱力的靠在墙上,“及笄礼是没法儿弄了,卓景,这笔账我记你头上了。” 白泞转身,看着躺在地上的卓景,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扒开他的嘴巴,脑袋上的血一滴滴的砸落下来,落在他口中,白泞在心底默默的数上一小会儿,才重新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喝了这么金贵的血,就给我好好活下去,咱们两个总不能一起死,黄泉路上要是再见到你,我怕我能把孟婆汤给泼你脸上。”白泞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在将要失去意识之前,她听见外头传来的脚步声。 “公主!” 一声熟悉的呼喊声让她止住了要起身自己跑开的冲动。 招娣带着人赶到,“公主你受伤了?” 她刚刚就被卓景的人压着,如今好不容易趁乱跑出来,还发了信号召来暗卫,解决后头追来的黑衣人。 “奴婢带你回宫。” 耳旁传来是打更声,白泞扶着招娣的肩头勉强站起来,“这旁边是不是有更夫?” 招娣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这么问,点头说:“听声音应该近了。” “身后的尾巴处理掉了吗?” 她转头,看着卓景开始断断续续的发出声音,似是要醒过来。 “都处理掉了,国师的暗卫也马上就要到了。” 白泞放心的点点头,拨开招娣要拉着她回宫的手,说:“再等一等,我做件事情再回去。” 招娣急了。 “公主,有什么比处理伤口更重要,快回宫吧,你看你流了这么多血。” 白泞神情淡淡,语气却咬牙切齿。 “不行,必须得做。”她伸出两只沾满血迹的手,蹲下来,掰过卓景的脸,轻笑声叫人毛骨悚然,“不然我怕是以后都睡不好觉!” …… 卓景耳边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似铜锣神,又仿佛大鼓咚咚,艰难的睁开眼睛。 他看清楚面前那个满脸惊恐整个人缩在墙面上的男人。 打更的东西掉在地上,看来是个更夫? 卓景单手撑地半坐起来,唇角突然觉得痒痒的,他下意识的伸手一抹。 唇上都是血,抹开之后粘稠腥臭,叫他一愣。 谁在他唇上抹了血? 不只是唇上,低下头就能看见,衣服上到处都是斑斑血迹,一大片一大片,像是刻意抹上去的一样。 他自己是没受伤,这血又是谁的?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听见了那更夫用力到尖细的声音响起来,仿佛见了鬼似的。 “救,救命啊,国师,国师吃人啦!” 35.隔墙有耳 第二日京城出了两件极轰动的事情。 一件便是六公主的及笄礼突然不办了, 已经备好厚礼的夫人贵女们纷纷失望而归,说是六公主身子不好, 又躺下了,可能还病的十分重,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这个消息一出,众人顿时便唏嘘不已,安逸的生活叫他们不知道努力生活,偏要举着瓜子七嘴八舌的凑在一起说热闹。 “原先就听说了咱们这位六公主是个不受宠的。” “怕不是懒得弄才不办及笄礼了吧?” “皇家心思咱们怎么猜,但是怕病重下不来床是真的。” 说什么的都有, 她们也不过是凑个热闹而已。 而另一件事情引起的轰动可就没这么大了, 听说昨日一个更夫大半夜打更的时候, 看见了满嘴都是血的国师。 虽说那人只看了一眼就受了惊吓晕过去了,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还疯疯癫癫的,只是嘴巴上一直说看见国师吃人了。 只是他身上一阵酒臭,谁知道是不是昨日喝高了给看错了, 满口的醉话。 再者说, 国师身上那些个不好的传言,又不是第一次,听多了, 大家也就麻木了。 所以比起国师吃人这事儿,大家说的更多的还是六公主她好可怜。 而此时大家口中可怜的公主殿下,正脑袋上顶着冰袋, 黑着一张脸躺在床上。 “公主, 头还疼吗?” 沈嬷嬷心疼的给她换药, “往后公主还是少出宫吧,怎么一出去就带一身伤回来呢?” 白泞脑袋一偏,冰袋从额头上掉下去,“把这东西拿开,凉!” “我好公主,你可忍一忍吧。”沈嬷嬷皱起眉头,心疼的不得了,“你就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其实沈嬷嬷更想说的是,国师大人和白泞就是八字不和,以后能不见面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父皇那儿怎么说?” 白泞眨了眨眼睛,她借口倒是找好了,只是多少有些心虚。 这次的及笄礼,他们也是为她耐心准备了的。 “陛下差人送来了好些补药,还有很多奇珍,都在小仓库呢,等伤好些了,公主去点点?” 沈嬷嬷小心的去瞧白泞的脸色,没瞧出什么来。 礼到了,人却没来,怀帝从来都没有到白泞这里来坐上片刻,哪怕是问一声也没有。 沈嬷嬷原先是跟着洛皇后的,后来才跟了白泞,但跟着白泞她变得比以前体面多了,待她也极好,膝下无子,白泞是她看着长大了,早就将她当成自己半个家人,生怕白泞因为怀帝的态度而伤心难过。 不过显然她的想法都是多余的。 白泞听说有许多补药和奇珍之后眼睛亮了亮,“是吗?那都收好,正好这几日我想将绣坊开一些到苏州那边去,手上钱紧,实在不行就买些掉。” “皇后娘娘只说让公主伤好了再去抄佛经。” 沈嬷嬷按了按白泞的额角,“公主快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 “公主,谢家夫人和谢家小姐在外头求见。” 外头有小宫女匆匆来报,白泞好一会儿都没能想起这谢家是哪一家。 还是沈嬷嬷反应了过来,皱眉问:“是谢太傅的夫人和女儿?” 小宫女应了声是,问:“可要让她们进来?” 沈嬷嬷扭头去看白泞,“公主是认识这谢家的人?” “几面之缘。” 白泞也心生诧异。 只是之前在技校是一块儿上课,却也不曾多说几句话过,犯不着提着厚礼来探望吧? 她也不是什么受宠的公主,这些贵夫人一向来都没有刻意拉拢她的意思,很多都是面上礼,过去了便完了。 “把帘子放下来,你们去请她们进来。” 来人是谢太傅的夫人和女儿谢颖,谢颖此人在整个京城都算是小有名气,倒不是容貌有多出众,而是这人琴棋书画皆精通,课业也做的十分好,尤其她父皇新建了一个‘皇家技校’,虽然名字古怪了些,但却是可以说是整个大怀最好的学堂了。 技校又分文校和武校,白泞她自己就是文校的人,课业也不曾落下,也算是小有才名。 但是这位谢大小姐,不仅在文校里颇受人推崇,武校那边的课业也不错,骑射成绩尤其好。 只是容貌平平,便是上了再精致的妆容,一眼望去也是泯然众人一般。 “公主身子可好些了?” 谢夫人声音关切,“颖儿非说要来看看公主殿下,我也心中挂念,便跟着一起来了。” 沈嬷嬷心中鄙夷,公主往日里和这位谢小姐可是半点交情都没有的,哪里就心中挂念了? 床帘将白泞的身形遮住,连同额上的伤也一并挡住,留下一室的药香。 “谢小姐有心。” 白泞虽然不知道她们想干什么,但事出反常必有妖,总要看看清楚再说。 谢夫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送上礼之后便笑着出去了,还说什么,谢颖和她一般大,两人更有话说。 白泞觉得应当是她这些年实在太低调,才让这位夫人一进来就端起长辈的架子,都能替她做主了? 谢夫人走了之后,谢颖神情倒是不如刚才那般僵硬了,和白泞有的没的套了两句话后,她问出了今日来的第一句有点用的话,“明日太后请了很多京城的名门小姐前来宫中赏花,公主也会去吗?” 说是赏花,其实大多都是相看的意思了。 要知道,现在白泞顶头上的五个哥哥,哪一个都没有成亲,尤其他这几个哥哥不愧是生与同源,一个两个的只关心政事,对儿女之情并不热衷,身边更是一个通房都没有。 “我这样的身子可如何能去?”白泞语气淡淡,也听不出是不是不开心了,“这宫中的花我日日看,也不想赏了。” 隔着帘子的间隙,她清楚的看见谢颖听到她这话之后缓缓舒展开的眉眼。 怕她过去,为什么? 谢颖这人,有才,无貌,却心比天高,本就有不错的家世,这些年去向她提亲的人也不少,但据说谢家都拒了。 看来她的眼光都高到宫中来了。 也是,嫁给谁都不如嫁给皇子风光,皇子妃的称号便足以压死很多人。 再者她这几位哥哥的关系都还算不错,手足相残的事情也不会发生,太子的东宫之位也坐的很稳。 只是她可是皇子的妹妹,去与不去又有什么关系? 谢颖又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下几位皇子的事情,白泞越和她聊就越确定她确实是奔着皇子妃这个名头来的,就是不知道她看中了她哪位哥哥呢? 等谢颖走了之后,白泞找来沈嬷嬷,让她去打听明日赴赏花宴的贵女名册。 不一会儿沈嬷嬷就带着名册回来了。 白泞匆匆一看,果然! 这里头的这些人,她不去了,白妙也没去,还有好些个平常才名远播的小姐也没去,剩下的那些要么就是家世背景不够,要么就是空有容颜无才学,看这阵仗,明日她肯定能脱颖而出。 “那些贵女们本来也都是要去的,但不知怎么的都去不了了,要么就是生病了,要么就是家中突然有急事。”沈嬷嬷想起自己打听出来的消息,也觉得挺惊奇的,“那位谢小姐也真是好运气。” 白泞伸手一下下的在锦被上抚过,笑的颇有深意。 “运气好?”她轻眨了下眼睛,“那些不能来的贵女,和谢颖关系如何?” “很好。” 沈嬷嬷立刻回答,人人都说谢家小姐为人大气,身边的朋友非常多。 “那就未必是运气好了。” 白泞伸手压住额上冰袋,弄清楚事情之后顿时便失去了兴致,“我以为什么事呢,随她去吧,这场赏花宴对她来说,若不是第一,那便没有意义,她有心折腾,别牵扯到我就行。” 赏花宴上必定有题词,听琴这些事,说到底,那些被选中的贵女才是被赏的花。 谢颖唯一的弱点便是长得不好看,但通身气质倒是可以,腹有诗书气自华,只是这小心思也多,太后眼神毒辣,未必会喜欢太过聪明的女人。 …… 谢颖从宫中出来之后,就进了百面楼,她的一位手帕交已经提前到了。 “怎么样?白泞要去吗?” 谢颖刚坐下来,面前的姑娘就已经开口问了。 她不紧不慢的喝了口水,“不来!” “那太好了,明日颖儿你肯定能拔得头筹,凭你的才学,早该入贵人的眼了,可惜一直都没有什么机会。” 谢颖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对面的人却不是个话少的人,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堆,这人不过是一个五品官员家的庶女,和她比起来自然是身份低微,谢颖只不过是让她替自己办些事情。 “六公主是真的病的很严重吗?” 听见这话,谢颖愣了楞,想起白泞那张漂亮的脸,和她笑起来时凝成弯月一般的眼睛,再想到如今她屋子里满满的药气,和她口中那份掩盖不了的虚弱感。 心头觉得十分畅快,她一向来都不喜欢比自己更好看的女人,尤其这个女人,比她身份高贵,才学也好,还长了一张人人都喜欢的脸。 “原先不看倒是不知道,今日一看,才知道真是一个病秧子。”谢颖心头舒畅,说话也不自觉重了几分,“身为公主,一个及笄礼都不曾办过,还说不定能熬几年呢!” 这话便诛心了,咒人死的话,便是旁边那姑娘再怎么心大嘴碎,这时候都呐呐的不敢出声。 谢颖见她不应和自己,微恼道:“看你这点出息!” 她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小,譬如隔壁屋里的那位就听了个清清楚楚。 两个房间的隔层有个小孔,很难看见,也没人注意到来修补一下,所以谢颖那边的声音就更加清晰了。 卓景右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相比较与昨日的脸色苍白,今日明显气色红润,头也不疼了,胸口那股浊浊郁气也不在了,端着酒盏好不惬意。 “大人?” 旁边的人悄声的说了一句,“苗疆那边来信了。” 卓景看了一眼隔壁房的方向,神情不变的接过那信,看完之后他平缓的眉头立刻又皱起来。 那边的两个小丫头还在叽叽喳喳个不停,多半是那个姓谢的在踩别人捧自己,他听了头疼,觉得没意思的很。 “谢太傅自己才识渊博,怎么临到头生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卓景轻声嗤笑,扭头吩咐:“带信回去,让管家将库房里的东西清点一遍,挑一些出来装好明日我要用。” 侍卫听了便要转身离去。 卓景又叫住他。 “叫他挑些漂亮的。” 36.看了个对眼 当天晚上, 国师府上搬出了好多积了许多灰的箱子,又小斯远远的往这边望了一眼, 皱眉疑惑国师府里居然还有这种压箱底的东西? 都以为是什么陈年旧货,但当第一箱打开的时候,小厮们齐齐惊掉了下巴。 无数光华盛放,竟是一整箱起码有龙眼大小的夜明珠。 谁知道他们下巴都要惊掉了, 国师大人路过, 轻飘飘瞧了一眼之后,嫌弃道:“这么小的明珠?换了!” 一句轻飘飘的换了,那箱东西就重新被抬了回去,丢在了不知道哪个角落里。 这些东西是要送给谁? 小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着实想不出卓景认识的人里有谁是需要用到明珠这样的东西的。 毕竟……别说姑娘了, 他们家大人连个友人都没有。 难不成送陛下? 可惜送陛下也不至于都送的这么……漂亮精致吧? 不管底下的人怎么猜,时间还是在不紧不慢的过去,第二日天明之时, 那些箱子都已经装上了马车,缓缓的对着宫门的方向运过去。 白泞今日起了一个大早, 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时不时的被脑袋上的伤口痛醒, 到最后索性不睡了, 起来坐着。 看着外头沉沉的天, 一整片黑云压在顶上, 朦胧的阴郁, 但好歹没有下雨。 “公主, 今日不用去给皇后娘娘抄经了,皇后娘娘还送了东西过来。” “说是给公主您的及笄礼。” 沈嬷嬷讲东西奉上,一小匣的珠宝玉石,还有几样极其精致的首饰,最名贵的,是送来的几幅名家真迹。 皆是大家之作,是白泞会喜欢的风格。 “母后有心了。” 白泞让人将东西收好,皇后送她东西的时候从来都是悄悄的,其实她这些年明里暗里的给她送的东西比给几个儿子送的加起来还要多,只是她从来不让别人知道。 所以这也是白泞每次收到她送的东西都要悄悄收起来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这样,这宫中才会说,皇后娘娘因为白泞不是她亲生的,便对她不闻不问。 “陛下和太后娘娘也送来了及笄礼,我让人收到库房里了,公主可要看看?” 沈嬷嬷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看她神色白泞就知道,他们送的东西定是不怎么上心了,东西肯定是好东西,只是……就和平常赏赐人一样,随手而拿,不添心意。 “不必了。”白泞早就习惯了,也不会为此觉得特别难受,若是有朝一日,他们对她突然变好了她才要心惊肉跳。 “走吧,出去闻闻花香。”白泞按了按额角,“总是待在屋子里我头都痛了。” 只是一出到院子里,就听见不远处莺莺燕燕的笑声。 娇俏宛若莺啼。 正是最美好的年纪,最盛丽的芳华。 “赏花都赏到这儿来了?” 白泞微微一笑,叫人搬了一张躺椅过来,自己躺上去,虽然今天没有太阳,但春风拂面的感觉还是十分舒服的。 白泞听见她们在谈诗作画,还时不时的说两句好听的话,逗的太后一直笑个不停。 年纪大了的人,总是喜欢热闹多一些的。 “公主,该吃药了。” 沈嬷嬷挂念她额头上的伤,内服的,外敷的,都精细的为她准备好,要是留下疤可就不好了。 看着那黑乎乎的苦药汁儿,白泞便觉得头疼,“你搁哪儿,我等会儿再喝。” 只是搁着搁着她肯定便不会再喝了。 沈嬷嬷十分清楚,正想要再劝两句,突然听见两人的说话声自一墙之隔外变得越来越近。 十香居外头没有守卫,那两个姑娘也不像是常来宫中的人,并不知道这赌墙后面就是白泞的地盘。 “今日都要叫那谢颖给得意死了。”一个声音略尖锐的女人满含酸意的说道:“样样都是她拔得头筹,那些个往日的才女今日一个都不来,偏生叫她一个容貌平平的女人给抢了风头。” 说话的这姑娘听着年纪也不大,她不是自言自语,那旁边必定便是陪了一个人出来的。 白泞乐的听戏,脑袋上的痛意都不自觉的少了些。 果然没过多久,另一个温和些的女声就响了起来,“谢颖的才学一直都不错,那些‘才女’也都是有事没有赶回来,谢颖也是运气好,你着什么急,左右事情还未定下来……。” 她顿了顿,声音猛地降低了不知道几个度,但白泞还是听的清楚。 “这宫中可有五哥皇子,谢颖才一个人,那些才女不来也好,咱们的机会不也大了吗?你不是喜欢三皇子吗?待会儿便是你最擅长的琴艺了,别因小失大,我看太后娘娘也挺喜欢你的。” 三皇子? 白泞愣了愣,可是她的那位三哥? “啧啧!” 白泞轻声的感慨了两声。 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眼神不好了呢?她三哥那是什么人?从小便是一个小哭包,还记得小时候和她一块儿找庆阳郡主栗夏打架,结果被打的趴在地上。 当日回宫之后他可谓是哭声震天,那架势,比她可不知道要委屈了多少倍。 这也就罢了,被打了后追着栗夏跑,说什么往后要娶了栗夏这样的鬼话也说了不少。 之后被白林白景收拾了一顿便老实了。 真真是应了那句话,她那位三哥啊,就是空有一副男儿俊俏皮囊,内力却是一个少女的芯子,多愁善感不说,这些年出外游历,回来又做起侠士梦,正是连太阳从那边儿升起都要忘记了。 她刚感慨完小姑娘眼瞎,就在那小姑娘的嘴巴里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原本以为白泞也会来的,她是公主,是皇子的妹妹,对咱们没有威胁,又可以压那谢颖一头,谁知道那病秧子这么不争气,到这种时候就给我躺下了。” 病秧子……不争气……! 白泞默默的坐直了自己的身子,旁边的沈嬷嬷脸色黑若锅底,盯着那墙目光灼灼仿佛下一刻就要将那墙后头的两人给足抓过来好好的调教一番。 “你可莫气昏头了,公主的名讳可不是咱们能随便叫的。” 另一个姑娘显然比上一个更靠谱。 “这旁边又没人你怕什么?”她嗤之以鼻,还越说越来劲儿,“再说了,这六公主又不受宠,你看她连及笄礼都没办,陛下和太后娘娘都不喜欢她,皇后娘娘又已经不管事很久了,这次她自己个儿病倒了,等她能起身了,谁还记得她及笄?” 约莫是自己的观点没有得到旁人的赞许,这姑娘极不开心,又愤愤的道:“再说了,莫说等她好了,谁都知道她身子常年不好,等她好全了那得多久,我敢说,便是现在,也没人记得她已经及笄了。” “公主?” 沈嬷嬷附耳在白泞的身边,白泞已经能听见她磨牙的声音。 她拍拍沈嬷嬷的手,“去请她们进来,喝杯……。” 最后一个‘茶’字还未说出来,就听见外头又是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墙外那两个姑娘像是看见了什么大动静一样,两人各自惊呼了一声跑了回去。 她们一走,沈嬷嬷也不压着自己的声音了,当即便说:“刚才我已经让暗卫记下了那两人的脸,公主?” 白泞当然不会轻易的放过她们,这世上在背后说她咒她的人不少,但当面被她听见了,那便是那人运气差。 两人话还没说完,就又听见外头一阵阵的喧闹。 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却又不得不压抑自己的声音。 白泞今日正闲的很,看着那碗已经温好的药汁儿,嘴里发苦,对着沈嬷嬷摆手,“嬷嬷,扶我出去看看,找个不容易被看见的地方小看一眼便好。”待她回来,药也凉了,不能吃了,甚好! 沈嬷嬷也被外头的动静勾了眼睛,忙扶着白泞就出去了。 一出去白泞就后悔了,又看见卓景了。 只是……他气色红润,早就没了之前那病怏怏的样子,她胸口顿时泛起一阵阵的恶心。 那虫子居然真的在她身体里? 沈嬷嬷倒是没注意到白泞复杂的目光,只是惊讶道:“国师大人怎么进来了?便是陛下召见他,也不至于带着这么多的箱子到御花园里来吧?” 大怀没有太大的男女大防,并没有那种女子在男子便要退避三舍的规矩。 “是啊?为什么呢?”白泞对自己身子里的那只虫子耿耿于怀,都没心思去听那头说了什么话。 …… 怀帝本来就已经在这里陪太后陪的昏昏欲睡,看见卓景来了顿时精神一震。 “爱卿怎么来了?身体可大好了?有什么事情要报去朕的书房说。”怀帝想赶紧开溜。 “臣身子已经大好了,今日来无政事要报,只是来送些薄利,我不好亲自送,交予陛下过目后再赠才好。” 他眼底有笑意,不似往日里总是储着一抹寒凉,便是六月也叫人遍身冷汗。 站在不远处的姑娘们纷纷抬头看他,往日里她们对卓景便是听到的比看见的要多,只听他如何心狠手辣,权势滔天,却没想今日一见,发现他眉眼如画,笑意倾城。 即便知道这人是大家口中的‘老妖怪’,却也不自觉的就将眼神都留在他身上,多看一眼都是失魂。 “什么礼?” 怀帝挑眉,来了点兴致。 卓景舒展开眉眼,一字一句声音格外清晰,“六公主的及笄礼。” 周围响起那些沉浸在国师大人一张脸中少女们的吸气声。 怀帝的神色也收敛起来,太后一颗颗的波动着手上的佛珠,垂下眼帘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六公主身体抱恙是憾事,但礼不可不送,只可惜臣手上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礼备的还是薄了些。” “哦?”怀帝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即是这样,那边打开看看,卓卿你备了何礼!” 那些箱子立刻就被一箱箱的打开。 整整有十抬箱子,且都是大箱子,第一箱箱子打开就已经叫那些姑娘们双眼发直。 整整一箱的东海鲛珠,颗颗晶莹透亮,圆润饱满,便是得一颗也能叫她们欢喜上一年,但卓景却直接拿了一箱出来? 这便是他口中的‘薄礼’? 第一箱出来,太后手顿了顿,但脸上神色仍旧平静。 第二箱,三套自苗疆旁一古国带回来的几套玉石头面,翠色入心入眼,皆是精品。 第三箱,名画古玩,还有几幅怀帝看了一眼都心生喜欢的真品。 第四箱……! 第五箱……! …… 等这十个箱子都打开之后,所有人脸色都阴阴沉沉,尤其是那位刚刚还在一口一个病秧子的姑娘,这会儿一张脸能红的滴血。 这些东西……怕是她出嫁那日,家中都不会给她准备这里面的一成东西。 那头白泞见到这么一箱箱金光灿灿的东西,瞪大了眼睛。 不知是不是她眼中错愕太过明显,一直侧对她方向的卓景突然转了脸,轻轻望过来,黑白分明的凤眼轮廓妖异,看不清神情,却也明白他那上翘的唇角不怀好意。 “公主?”沈嬷嬷心头发颤。 “回去吧嬷嬷。”她直觉不妙,随意找了个借口,“药都该凉了。” 37.约嘛少女 “公主真是长大了。”沈嬷嬷万分欣慰, “是了是了, 这样便对了, 哪有受伤了的人不吃药的呢。” 对沈嬷嬷来说,那些东西虽然都很珍贵,但是都及不上白泞的身子更加珍贵。 一主一仆对视两眼,各自转身, 利落的关上十香居的大门。 白泞是为了躲人,沈嬷嬷是真以为她要喝药。 …… “卓卿好大手笔。”怀帝语气淡淡, 叫人听不出来他是开心还是不开心,“这般多的珍宝,不知道的,还以为卓卿要跟朕求娶公主呢?” 这话不好接。 太后拨弄佛珠的手一顿,旁边那些贵女们也露出惊骇的神色。 白泞虽然贵为公主,但她其实……不受宠啊,而且容貌上乘却也不是倾城之姿, 卓景如今得怀帝重用,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娶白泞,并不会对他的仕途有所帮助,当然了, 若是白泞争气些,有太后和皇帝的喜爱那便又是两说之事。 可惜了, 白泞‘可怜’的名头早就不是一日两日。 “陛下说笑了, 臣如何配得上公主殿下。”他垂下眼帘, “再者说, 若真是求娶陛下的掌上明珠,区区这十箱如何能够?” 这话说的怀帝柔和了几分眉眼,太后也露出一个舒心的笑来。 卓景得怀帝喜爱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人家说了,是他配不上白泞,皇帝的女儿,便是皇帝自己不甚喜欢,也容不得别人说不喜欢。 便是真的要求娶,那也不是这十箱东西就能了事的。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只是听了叫人挑不出错处便是。 “一片心意,皇帝,帮小六收起来吧。” 见怀帝不再开口,太后叹了口气说了声。 白泞如今已经及笄了,也该好好看一看驸马的人选。 卓景此人,作为一个朝臣是为合适,但驸马……还是罢了吧。 “谢太后娘娘。”卓景仿佛没有看见太后那饱含深意的目光一样,送了礼转身便走。 这事儿不过短短半刻时间,便已经在京中泄了出来。 那些个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都是一个心眼儿要掰扯成几分来看眼色活命往上爬的人。 而卓景显然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出,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众大臣聚在一起,你说一句我提一言,最后各个恍然大悟。 这哪里是卓景要送礼了?这分明就是陛下的意思啊! 六公主病了,没法儿办及笄礼了,但是……这不是他们这群人可以不上心的意思啊! 随便挑个朝臣家的嫡女及笄,他们都要置办些礼送去呢,白泞可是公主,虽然及笄礼是不办了,但公主能和普通人家的女儿一样吗? 自以为想明白了其中关键所在的大臣们很是懊悔,一边想着,这怀帝如今只有白泞一个小公主,他们这群人也没经验不是? 众人达成一个共识之后,纷纷回家对着自己的夫人就是一痛不满。 这些迎来往去的事情,本该是女人家操心的事情,但现在还要他们通过国师和陛下两人的‘演戏’给推敲出来? 况且……国师送那么多贵重的东西,是陛下在告诫他们,若是送的礼轻了后果自负的意思吗? 不得不说,有时候一个人的心眼太多也不定就是一件好事情。 最后白泞简直是哭笑不得,结结实实的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人在家中坐,礼从天上来。 那些个有头有脸的朝臣家夫人都纷纷送上厚礼,这种事情都是一个带一个的,即便那些蠢了些的没‘分析’出来,见别人纷纷去送生怕送迟的样子,也不去管用意了,感觉催着自己夫人也去给白泞送礼。 一来二去,白泞的小仓库顿时就挤的满满的了。 最后珊珊来迟的是卓景给她送来的东西。 比别人的都要来的珍贵又华丽。 白泞打开之后便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虽然说如今她的身家也很雄厚,但眼睛眨也不眨的就送出去那么多她如今尚且没有这么大的魄力。 “喵~!” 轻轻的猫叫声将白泞的思绪拉了过去,白泞转头一看,松子儿乖乖的坐在她的脚边儿,白泞仔细看去,却发现她居然在松子儿的脖子上看见一块绑着的小布条? ‘子时,百面楼。’ 布条上就写了这么几个字,白泞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写来的。 能往这位猫大爷脖子上挂纸条的就只有它自个儿的主子了。 “小没良心的,你这是又偷偷跑回去找你的主子去了?”白泞轻轻捏了黑猫的耳朵,松子儿耳朵抖了抖,讨好的在白泞掌心蹭了蹭。 虽然白泞嘴上嫌弃松子儿,但等入夜之后,她便穿上了黑色的衣裙,准备出宫。 卓景的态度过于反常,带上足够的暗卫倒也不至于怕他。 宫中如今已经有许多白泞的人,要趁着夜色出宫已经比以前要方便许多,只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居然在即将走出去的时候,被人给叫住。 明明她已经避开了全部的御林军守卫才对。 “你是什么人?” 身后是不曾听过的声音,沉沉的有些雌雄莫辩。 白泞下意识的拉了拉自己外披上的帽子,将一张脸藏在帽子里,她半侧过身,看见了身后站着的清瘦身影。 她很确定,这不是宫中人,自声音到身形无一不是陌生的。 脸上银色面具在夜色月光下晃的人眼疼,连带着将他一双眼睛也衬的格外清楚,他的眼睛……白泞心头一跳,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袭上心头。 那双眼睛,她曾看过无数次,在洛皇后的宫中,在她日复一日描画着的画卷里,那人含着愁思的一对缱绻目。 …… 是夜百面楼,卓景闭着眼,喝下最后一杯已经凉透了的酒。 外头传来打更声,声声清脆。 他将酒盏搁在桌子上,看着窗外头沉沉的黑色暗自磨牙。 很好! 她居然没来! 38.翻飞的衣角 “大人, 夜深了, 我们走吧。” 旁边跟着的侍卫拿着卓景的外袍,站在一旁轻声道。 卓景最后自窗边望了一眼漆黑安静的小道。 “走!” 另一间屋子里,白衣男子半垂着眼, 眼底有淡淡的黑青色, 一头墨发散开,铺落在躺椅上, 指尖白玉抵着他肉粉指尖,温凉白润。 “主子, 卓大人走了。” 旁边的丫头低着头轻声的道:“并无人和卓大人见面。” 百里陌摸着白玉的指尖在玉璧上敲了三下,微微苍白的唇色带起几分虚弱, 眼底却又柔和的没半分病弱之人的虚丧。 “那可就奇了怪了。” 他闭上眼睛,眼尾一颗小痣随着动作露出来,坏了几分温和感,反添几分风情。 “他可不像是有耐心等这许久的人。” 许是心中有事,百里陌没了往日的好耐性,手中白玉随意的往桌上一丢, 也不管这一下会不会将这块价值不菲的白玉给扔碎, “无趣, 竟也拖着我陪着他等了这许久。” 前两日查到点叫人觉得惊奇的事情, 那位如今已经差不多要和百里家平起平坐的‘六爷’,居然和卓景的人有不少的接触, 更多的还是合作, 卓景的人在帮那位‘六爷’。 本想着是不是这次能见一见这位‘六爷’的真身, 没成想卓景居然被人弃了约。 他失了兴致,又没看上好戏,倦的直接吹灯睡觉。 而此刻的皇宫之中,不知道自己早已经过了赴约时辰的白泞坐在灯火通明的屋子里。 眼神微微发愣,脑海之中全都是那人一双明亮又熟悉的眼眸。 她紧了紧自己的手掌心,猛地站了起来,走到书案旁边,打开上面的一个黑木匣,里面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卷画轴。 这是洛皇后送她的诸多画像之中,她最喜欢的一副。 就着跳跃的烛火,女子一张俏笑的脸自画卷中徐徐展露而出。 是这双眼睛没错。 不过只是极像,却不是她生母。 她对自己的生母了解的甚少,只是知道她叫洛琳,是个孤女,为人城府极深,在死前还坑了许多人,叫她们都恨她入骨,落了个心肠歹毒的名声,最后死了也只人人称快而已。 “公主,打听到了,那是大兴的国师,范霖大人,自大兴而来,今日才刚到大怀。” “大兴?” 白泞皱起眉头。 这大兴说来也是个奇国,它本是好几个异域小国,几个小国都挤在一个地位,但也算得上是泾渭分明,互不干扰。 只是人心都会变,平衡总会被打破,你想吃了我,我想并了你,最后谁也没想到的是,会是一只由几个小国不同的人聚起的一支义军给步步蚕食,最后成了今日的大兴。 这支义军里有不少惊才艳艳之人,骁勇善战者有之,头脑精明者有之。 而范霖便是其中以计谋为长的佼佼者,算是拼下这份江山的元老了。 “大兴人?” 白泞皱眉,缓缓将头往后仰去靠在椅背上,脖颈一扭动便咔嚓咔嚓的响。 “那或许只是巧合了罢。”她心中似是松了一口气,又隐隐有些不安,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好不安的,洗漱完便躺下了。 吹灯前她支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使劲儿的想,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呢? 但是困意越发的浓重,她又着实想不起来了,便一觉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早的起来,强打起精神去皇后宫中给她抄佛经,正巧遇见迎面走来的卓景准备去上朝,他脸色也不好看,眼睛下的黑影有些重。 见到卓景,白泞才仿佛一道惊雷落脑,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忘记了,要去百面楼来着。 实在是见到范霖让她太过震惊,且说实话,卓景在她心中的分量太轻了。 卓景一抬头,也瞧见了她,凤眼里沉出几分不满和郁气,很好! 没有受伤,没有生病,活蹦乱跳的! “那……。”白泞有些神色僵硬的开口,对卓景刚伸出一只手想要解释一下。 卓景已经冷哼了一声,拂袖扭头就走。 看着他挺的笔直的脊背,白泞叹了一口气,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如此想着,她转身往卓景不同一道的方向走去了,头都不带回一个的。 卓景走了两步之后发现身后还是静悄悄的,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这一眼看的恰到好处,再迟一会儿就看不见白泞最后一片衣角了。 从他这儿望过去,正好看见她拐入转角的最后一眼,白衣裙角翻飞若蝴蝶蹁跹,去的毫不留恋,半点心亏都没有的气势昂扬! 卓景更加郁结在心了。 在上朝的时候脸色就没缓下来,连坐于上位的怀帝都频频看了他好几眼,旁边不远处的官僚们都避免和这位大人有眼神上的交流。 以至于下朝的时候,怀帝特意留了卓景下来,“卓卿,你随我去御花园看看。” 跟在他们两个身后的还有大兴的范霖,怀帝是觉着这两人都是国师,在一块儿说不准能聊的好些。 不过谁知道一路上卓景都闷不吭声,沉着一张脸。 倒是范霖一路侃侃而谈,见识胸襟皆是不错,怀帝倒是有些可惜了,这样的人才怎么就不是出在大怀呢? 等逛完一路,范霖才说要离开,他这次来本就是带着大兴的新起之秀来大怀,说的好听些叫做友好互交,难听点便是来带他们开开眼界的,不然总以为能骑马砍杀人便是无敌之流。 大兴只是刚起的国,如今虽然劲头刚猛,但还是无法和大怀相比较,这次来除了来拜访一下大怀的皇帝,还有几分示好的意思。 等范霖走了之后,怀帝才叹了一口气,盯着他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卓卿觉得此人如何?” 卓景现在脑子里还是角落里翻飞而去的那抹衣角,不甚走心的回答道:“很是优秀!” “朕也觉得!”怀帝很是愉悦,指尖动了动,喃喃道:“这样的人若是不能留在大怀,倒真是可惜了。” 卓景侧脸看他,知道这陛下是动了惜才之心。 “他定是不会留在这里的,不过卓卿……你觉得,此人若是作为女婿人选,如何?” 39.作妖的老蠢货 卓景瞬时便收回自己散开的思绪, 诧异的目光落在了怀帝的身上。 “范霖与六公主?” 他不是一向来都不关心自己这个女儿的吗?怎么今日突然操心起她的终身大事来了? “大怀人才不少,但都不是适合小六的年纪,这范霖如今也才二十出头,且无妻室,与小六甚是般配!” 怀帝皱了皱眉道:“小六如今也及笄了, 该给她相看起来了。” 卓景面色古怪,刚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又听见怀帝轻飘飘的叹了一口气,似是想起了什么,心情阴郁的样子,他刚到嘴边的话顿时就换了几句。 “范霖乃是大兴的人, 大兴与大怀虽然不远, 但到底背井离乡。”卓景想到一见面就在她面前不断作妖的小丫头如今都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心头稍有复杂之感。 “她是朕的女儿, 在大兴,无人敢动她!”怀帝这点自信尚且是有的, 大怀若是还在一日,那白泞若是嫁过去了, 便是大兴顶尊国的女子。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按照卓景一贯来的个性, 便已经该出声应和怀帝了, 只是这次他眼底瞳孔微缩, 道:“陛下, 若是公主留在大怀, 也无人敢欺。” 怀帝一噎,转头惊诧的看了卓景一眼,眼中露出几分复杂神色,唇角却已经先扬了起来,道:“看来卓卿很是喜爱小六?” 这话说的卓景心口一跳,不是怕怀帝误会什么,而是他居然开口帮那小丫头说话了。 他一向来都知道对着什么人该说什么话,好听的,不好听的,该在何时开口,该在何时转变,他都清楚的很。 只是……! 看着卓景没有反驳自己,而是面色变得阴晴不定起来,怀帝眼睛一眯,一颗心更是骤然一沉,想了想,他笑着开口,“还记得小六小的时候被歹人所掳,还是卓卿碰巧给救下来的,那孩子与你有缘,又有相救之恩,偏疼她些也是难免。” 卓景暗自诧异,这话……怎么就弄的白泞好像是他的晚辈一样,怀帝又刻意的往前辈后辈的疼爱上说? 那一肚子坏水的坑丫头若真是他的后辈,他怕是走夜路都要格外小心些看看会不会倒霉的平地摔跤。 想了好一会儿,卓景才想起来,他自个儿顶了别人的身份,在外人看起来,他和白泞的年纪实差了十三岁。 而以他真实的年纪来说,便是差了九岁。 十三啊……卓景有些想笑。 “六公主聪明凌厉,为人温婉,着实惹人欢喜,微臣不敢将六公主当成微臣的小辈,但有时也常常会想,若是母亲能给我留一个妹妹,定也如六公主一般讨人欢喜。”怀帝听了之后心口大石落地,眉宇之中也重新拾起之前的温和笑意。 他这次没选择反驳怀帝,而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怀帝似乎并不喜欢白泞,甚至不想让白泞继续留在大怀了? 但……这些年卓景布在宫中的眼线也不少,知道怀帝其实对自己的子女都差不多一个样子,甚至几年前对上乌达木的时候,在平日里自己宠爱的庆阳郡主和一直都不受他关心的白泞两人之中,他选择将一口大锅甩在那位郡主的身上,将白泞倒是摘的干干净净的。 他有些看不透这位帝王对待自己子嗣的态度。 “不过好在那没心没肺的丫头也不关心这些。”卓景有些好笑的在心中想道:“她怕是只想着早些出宫,出宫了便是自由了!” 想到她想着出宫,还有那日她自他院中墙头上掉下来的场景,还有苗疆写来的那封信,他眼睛一亮,转身对怀帝说道:“陛下,臣有一事……。” …… 这一日,白泞在自己的宫中好好的待着喝参汤,沈嬷嬷匆匆赶来,面色有些怪异。 “公主殿下,陛下说请你过去,公主府陛下已经帮您找好了。” 白泞眉心一跳,隐约觉得怎么有几分不安呢? 到了殿中,白泞看见正在批阅奏折的怀帝。 “父皇?” 她垂着眼帘行了一礼。 怀帝抬头去看,白衣少女已经出落的高挑大气,盈盈身段姣好,声音脆若玉击,只是一直以来,她在他面前都是垂着头。 他恍然发现,自己都很久没有好好的看看这个女儿了。 因为那人……他一直都选择将白泞忽视,放在眼前,却不入心上。 确切来说,这宫中的孩子,除了太子未来是要登上皇位,他给予了一定的关心之外,其余的孩子都是由自己的母妃带着长大的。 他不是不喜爱这些孩子,只是……因他们都不是他挚爱之人生下的孩子,是他被困于这金碧辉煌的牢笼之中日日夜夜违心而出的见证。 为了权衡朝中势力,娶了他们的女儿平衡后宫所出。 与其说是不喜他们,倒不如说是厌恶那个被困于笼中的自己。 “小六,抬头。” 大约是年纪大了,他也变得爱多想了,其实早在他龙袍加身的那一日,他就知道自己未来的每一日是什么样子的。 白泞虽然诧异他着要求,但也没有过多的迟疑。 如今的她就算不是六公主,也足够能力好好保护自己,在外头过的潇洒肆意。 怀帝与她早就可有可无,也就不似从前那样还要避着他躲着他。 白泞生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像他。 他见白泞望着自己,眼中是极平静的神色,没有对皇帝的敬畏,没有对父亲的儒慕,有的只是看待一个陌生人一样的客气疏远。 “朕给你选的那些个府邸你可都有看过。”两人对视一眼,怀帝先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看过了。”白泞平静的点点头,心头那几份不安也悄然的浮现出来。 “你觉得这处府邸如何?” 怀帝让人将一份稿纸送至白泞的面前。 白泞看了一眼,这不正是她那日最后看的一处府邸,就是在卓景边上那一座吗? 她的两道眉毛顿时打成了一个死结,“父皇,此处府邸……。” “这条路上住着谁你知道吧?”怀帝打断她的话,先开口问道。 “儿臣知道,是国师。” “外头那些百姓对卓卿有诸多误解,你也听说过吧?”怀帝一向来都不认为自己这皇宫之中是不会有传言和风语的地方。 “略有耳闻。”白泞接着点头。 “那一整条街,都没有人愿意住进去,也没有商贩愿意在那附近安家落户。” 怀帝说起这话的时候,眼中还真带上了几分愁绪,白泞看着他的神情,不说话。 “你是一国公主,卓卿多年前更是救你一次,他待你也极好,及笄礼倒是送的比朕都多。”怀帝并不觉得自己不上心女儿的及笄礼是一件戳人心肺的事情,而白泞自己也没这个意识。 “卓卿如今也二十好几了,总归府邸在哪出都有父皇照应你,那一片好地段也不能总是空置着,你若是搬过去了,流言也会不攻自破,那一处好地段也能恢复往日的繁盛。” 这些虽然是今日卓景自己‘隐晦’的提起来的,但不得不说还是说在了怀帝的心坎上。 那么好的一片地段都荒废掉了,让看中大怀民生的怀帝很是在意,且这没人居住的范围不仅没有慢慢缩短,还有逐渐扩大之势,流言是越传越过分,住在那一片附近的人家有个什么小病小灾的也都是往卓景顶上扣锅,一户户的搬迁这两年也越发的过分。 听见这些说辞,白泞就知道此事其实怀帝已经心有定夺。 她不好多说什么,终归是一个府邸,大不了到时候她弄个别庄,都躲到别庄去就是了,离开了宫中,她便是真正的自由。 “儿臣知道了。”她温和的一如既往,很符合这几年来她一直维持的端庄模样。 “好。”怀帝满意点头,“还有一事,大兴国师昨日刚到,应当是想去外头好好转转的,他说很想去技校处看看,你是技校学子,便由你先带着他去看看。” 让她带着去看? 白泞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种差事不都得派他身边得力的人去吗? 但想起那双银面具下的眼睛,白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头。 推开门从殿中走出去的时候,不远处,范霖已经在等着了。 身形有些消瘦,一对秋水般双眸望过来的时候倒是极美。 白泞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便是卓景的一对儿眼睛,只是他那是妖气繁盛,而这位范霖大人,却是傲气多于温和,自成一派坚韧。 “六公主?” 范霖声音有些哑,却不难听,他望着白泞,小姑娘天生善脸,双眼明亮,看着叫他觉得无比亲切。 “范霖大人。”白泞客气有礼,“随我来吧。” 见这小公主半句话都不多说直接开前带路,范霖眼中闪过几分笑意,这个性也叫他觉得亲切。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皇宫正门,刚前脚迈出,白泞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男人。 今日他难得穿上官袍,袍身上繁重的花纹一般都让人看着更显老气,穿在他身上却整个儿都被带的艳丽起来,连厚重四班的线脚度飞扬起来,妖灼的似藤如蔓。 她方才说错了。 卓景不是一双眼睛才顶美,他浑身上下哪里都是精雕细琢而成。 而卓景也看见了白泞,她和范霖两人,一前一后,笑意温和的走在一起,看着倒是般配的很。 白泞想到昨日晚上让他自己等了很久,心中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刚想抬脚走过去。 就听见那头卓景已经对着白泞招手了,笑容带着十足的刻意,开口道:“往后还请多多指教啊,小邻居。” 白泞脚步一顿,猛然明白过来,脸上端着的假笑一块块裂开,脸色沉下来。 “作妖的老蠢货!”她暗自磨牙。 40.骄傲如他 她说怎么好端端的, 怀帝非要让她住到卓景的隔壁去。 “范大人稍等,我有些事情和卓大人说。” 白泞转身,对着范霖的态度极好, 几乎和对着卓景的时候判若两人。 范霖刚才极清楚的看见白泞见到卓景时脸上一刹那的气急败坏。 心中觉得好笑, 这六公主在初见之时便给人从容大气之感,端庄有余活泼不足。 但对着这人却露出几分活性情来。 “六公主去便是。” 两人你客气,我有礼, 卓景看了冷笑一声,这表里不一的臭丫头。 “说吧, 何事?”白泞被卓景摆了一道,昨日夜里生出的那点亏欠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卓景被她的理直气壮弄的心口发哽, “昨日夜里为什么没出来?” “你以为我同你一样来去自如?”白泞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 “昨日有事,我耽搁了!” “倒是你。”白泞转了两圈黑溜溜的眼珠, 轻笑,语气不善,“为何要我住到你隔壁去?” 卓景见她不开心了,心头一口郁气也散尽, 眉宇都松开来,语气轻松道:“我的救命蛊虫被你吃了,日后每过七日,便得用你的血来压制毒性, 你不必担心, 只要一滴血泡入药中便可。” 他看见白泞猛地拉下来的脸, 便知道这丫头是心疼自己那两滴血了。 只是这也不是根治之法,他还得重新去找一条蛊虫。 白泞的血只能暂缓,拖延时间罢了,且这血必须得是活血,放置的时辰超过两个时辰便失了效用了。 “凭什么给你?”白泞冷笑一声,掀起方才还懒洋洋的眼皮,“你总不该天真的以为我有多喜欢你,甘心没七日就为你放一次血?都过了这么些年,你倒是光长年纪不长心智不成?” 卓景听了这话也不生气,他手指绕上腰间佩戴的紫玉,凤眼不紧不慢的落在白泞的身上,“你父皇想将你嫁于范霖。” 白泞猛地抬头。 “你觉得,你如今的实力,能抵得过你父皇届时的一旨圣意?” 自然是不够。 “所以?” 白泞静待下文。 “我们本是合作的关系,你有难,我自然不会弃你于不顾,我帮你解决这件事情,你只要每七日给我一滴活血变成,如何?不吃亏吧?” 白泞不明白怀帝怎么突然就关心起她的婚事来了,难不成……是实在瞧她不顺眼了?所以要将她赶到大兴去眼不见为净? 如果是这样,那她这位父皇也真是太心急一些,只要她自己开府了,不就连本来就少的见面机会都寥寥无几了吗? 他就权当她死了不是更好? 眼见自己面前的这个小丫头脸色越来越寒凉,卓景皱眉,伸出纤长的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想什么?” “那一滴血,我不想给你。”白泞收回自己的心神,凉凉的看了卓景一眼,实话道:“且是不是要嫁给范霖,那也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卓景面色立刻便沉了下来,眼底有阴霾汇聚,将原本藏于里头的妖色沉沉掩埋,看起来十分可怖。 “那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欢他?” 卓景一边说,一边就将眼神落在了不远处还耐心等着白泞的男子身上。 虽然他带着银色面具看不清面容,但也掩盖不了一身通透不凡的气质,只是负手而立就叫人自惭形秽,更不用说他才刚辅佐一位新帝平息乱世,身上更是多了和他同龄的人不曾有的运筹帷幄。 倒像是白泞这种不知红尘深浅的小丫头会喜欢的男人。 “白泞,喜欢上他你是眼瞎还是心盲不成?”卓景凉凉的看着白泞,“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要抛下你这些年在大怀拼下的东西跟着一个男人跑到大兴去?” 卓景自认为是看着白泞逐渐长大的,就算这小丫头平日里总是做些会让它气的跳脚的事情,但其实也算是自己的半个‘学生’,当然,这一切都是他自认为。 居然会这么自甘堕落的跟着一个男人远走? 心底似有一把火蹭蹭的燃烧起来。 白泞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顿训,也是心头火起,顿时皱眉说道:“我要嫁谁又与你何干?” 她的意思只是说,她嫁谁,不想嫁谁,都由自己来解决,谁知这人就莫名其妙的炸了一般。 卓景抿了抿唇,声音都硬的如同冻冰一般,“即是如此,那便随你!” 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跟在不远处的侍卫看着自家大人甩袖而去,不由得暗自咬牙心里发苦,大人呦,你忘记让公主殿下答应给你七日送一血了。 看着卓景走了,白泞才将眉头松开,心里又骂了他两句,转身对着范霖露出笑容。 “范大人这边请。”白泞压下自己心头的一口火气。 范霖含笑不语,他从第一眼见到这个小姑娘就觉得格外的亲近,本不太爱笑的一个人,不自觉的就对着白泞露出笑容来。 她带着范霖在京城四处的逛了逛,随后再去了一次皇家技校,范霖感慨与大怀的繁荣,在见到技校的时候,这份惊讶便达到了一个顶峰。 “我一直以为,为所有学子都开设学堂便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却不曾想还能这样将学科细细划分,一目了然。” 正所谓贪多嚼不烂,范霖自己便很清楚这个道理,聪慧之人自然可以文武全才,但这样的人本就是万里挑一,便说自己,虽然现在已经是大兴的国师,但在武学上是半点天分都没有的。 若是贪心的话反而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白泞见他双眼发亮,也不打扰他,只在合适的时候给她说上几句。 “明日我便带着我大兴的那帮臭小子也来此处看看,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山外有山。” 不然那群臭小子总以为能弯弓射箭便是这世上顶顶强大的人。 “公主,文校和武校可有两者兼修之人?” 想了想,范霖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不出所料的话,如今他看见的这批学子里,便应该有文物两校兼修的人,而这批人便是以后大怀的顶梁之柱了。 “自然是有的,苏家苏靳便是将文物都修得极好之人。” 白泞自己也是技校的学子,这位苏大人如今已经是一品的刑部尚书,可以说是在朝堂上唯一能和卓景叫板的人。 且这人本来是要当做一品将军培养的,却不知为何弃武从文,且腕力手段丝毫不逊色于他的武将之才。 “其余的,便也没有苏大人那般好了,也有文物都精通的人,但到底还是有所侧重。” 不是她说不出,而是不能说的太详细。 要真是说,那位京城小霸王栗夏也能算,恭王之女白妙也是,谢颖那人虽然心思重了些,但还是有才之人。 两人一直说到下午,一同在技校里吃了饭,卓景便更加惊奇了。 “大兴那边的学堂都是从自己家中带饭,倒是没成想可以让学子们一起在学舍里用饭。” 白泞知道怀帝叫她带着范霖来技校,便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 真正强大的人是不会畏惧自己的对手也在进步的。 “在学舍用饭,且还在学舍里休息,在家中看书总抵不上在学舍大家一起念书来的更激励人心。”白泞看了看四周,确实,在他们旁边坐着用饭的一些学子甚至连吃饭都在看书。 “陛下却有大才。” 范霖是不服气都不行,本来想着大兴虽然是新起之国,却也不会同大怀真的有那般大的差距,但如今只在着学堂里转了一圈就知道。 两者之间的差距还是极大的。 范霖是越看越心惊,同时也将怀帝都看的更加高深莫测了一些。 不过白泞却是知道,她这位父皇,却是了不得,有识人之明。 但是这技校能有如今这模样,最大的功臣还是那位人人都不齿的栗夏郡主。 当初怀帝只是想了个大概,栗夏知道了之后直接修书一封,着意添加了许多细处,才有了如今的技校。 虽说栗夏建议的这名字着实是古怪了些,但也不妨她认清栗夏其实是个极聪慧的人。 送走了范霖,白泞才回宫着手搬家的事情。 这些年人人都说她不受宠爱,但是等她回去清理了一下自己的丝库时,才发现慢慢一小仓库的东西,都是皇后给她送来的,价值千万金的首饰头面都放在那里积灰。 更别说之前及笄礼的事情一闹,库房里的东西更是源源不断的多出来。 “公主,这些东西怎么办?” 沈嬷嬷知道白泞一向来在外头都秉持着低调的原则,但这么多的东西,一箱箱的抬出去要想不惹人瞩目也实在太难了些。 正在犹豫之中,白泞听见了外头有马车的声音。 “外头什么声音?不是说车马都不得入宫的吗?” 沈嬷嬷帮白泞将茶水倒出来,往外头看了一眼,说:“应当是要修建东宫的木材运进来了,太子如今年纪也到了,陛下说要将东宫扩一扩,也好物色太子妃人选了。” 这些和白泞都没什么关系,她眼睛一转,“这木材传运是谁负责的?” “这奴婢也不知道,公主您等等,待奴婢过去看一眼。” 说完这话沈嬷嬷就自己急匆匆的先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沈嬷嬷就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面色有些怪异。 “大人,是国师大人和百里家的少主百里陌一块儿过来的!” 沈嬷嬷知道,百里家和白泞手底下的势力一向来都不对付,这国师大人不是和自家公主合作的吗? 怎么又将这送木材的事情交给了百里家? 白泞眉梢一扬,想到今日白日里两人的不欢而散,暗自磨牙。 “我出去看看。” 白泞带着沈嬷嬷走出来的时候,正巧被不远处压着木头车队的卓景给看见了。 见两人直直的往他这个方向走过来,他嘴角挑起一个急不可见的小弧度。 “卓大人的行事真是叫人捉摸不透。”百里陌没看见白泞,只是转身看着卓景,“我原本以为,卓大人应当是非常讨厌我们百里家的才对。” 不然这两年为何总是频频打压百里家。 那位六爷和他的关系也非比寻常。 只是这次和宫中的生意偏偏又找上了他们。 卓景压根儿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百里陌站着的地方刚好是他和白泞中间,他随手将百里陌往旁边拨开,然后极其高贵冷艳的转开了视线,装作没看见她的样子等着白泞过来。 百里陌被他这反常的动作给震惊了,看见卓景给前面拉车队的人使了一个眼色,车队就缓缓停下来。 他疑惑的往四周看去,一看便愣了一下。 前方亭角处,一个小姑娘带着一个嬷嬷缓缓走过来。 漂亮大气的远山眉,生来便上扬的唇角,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松茸地上,半点声音也没有。 怎么说呢,这小姑娘,便是长了一张叫人觉得好欺负的脸。 且这丫头还是个老熟人,四年过去了,比起小时候的平平无奇,倒是出落的更好看了。 “国师大人。” 白泞扬眉喊了一声。 卓景眼帘一垂,骄矜无比的看了她一眼,眼中光影成勾,扯得人心酥骨痒。 漂亮的唇角刻薄又微嗔的弯起,他看了赶车人一眼,道:“停下来做什么?不知道东宫等着吗?还不快走?” 赶车人闷声扬鞭,车队继续往前走。 卓景心满意足的扭过脸,挺直脊背,转身就走,仿佛没有看见白泞这个人,也没有听见白泞在叫她一般。 41.天公不作美 百里陌几乎可以肯定卓景这厮是故意的。 “公主?” 沈嬷嬷诧异的扭头, 这两人是又吵架了吗? “没事的。”白泞倒是已经不觉得奇怪了,白日里他不痛快了,这会儿不让她也不痛快一次, 他们两个是没办法坐下来好好的说话的。 “你去泡壶茶来, 就放在亭角上,再准备点吃的。” “亭角上风大啊公主, 你这身子?” 在沈嬷嬷的印象里, 白泞便是一直都是非常柔弱的形象。 “没事的,你去准备就好。” 只有白泞自己知道,其实自己的身子一直都是不错的, 甚至力气也比寻常的姑娘家要大些, 想当年小的时候, 要不是遇到了栗夏那个煞星, 她也能靠着自己一双拳头成为姑娘家里的孩子王的。 东宫那边卓景左等右等, 却不见白泞跟上来,本来已经舒缓下来的眉头又紧紧的皱了起来。 “卓大人在等人?” 百里陌早就看出卓景的心不在焉, 脑海里立刻便浮现出刚刚迎面走来的小姑娘的模样。 四年前卓景在百面楼找的人就是她, 如今让他有些坐立不安的人又是她。 百里陌突然想到前一日晚上卓景在百面楼干等了一夜最后怒气冲冲的离开, 该不会等的也是她吧? “我等谁与你有关?” 卓景凉凉的转头看了百里陌一眼,“百里公子还是想想看怎么保住如今百里家的地位罢。” 不过卓景也知道,百里家见在京城立足不似以往简单, 便开始往周边的地域扩散, 虽然如今的‘六爷’看起来是与百里家不相上下的, 但是在人脉和资历上, 十个白泞也不够看的,百里家代代经商,便是在苏州江南那些富饶的地方也是吃得开的。 只是以往是专注京城做第一皇商,如今只是见京城肉少僧多了,将重心往外挪了出去。 百里陌自然也是有他自己的打算,轻笑了两声不说话。 卓景接着等了一会儿,那通往白泞宫中的路上还是半个人影都没走出来。 食指不断的在旁边的石桌上敲了数下,他沉了一口气,豁然起身,大步往白泞宫中方向走去。 百里陌虽然很想去瞧瞧热闹,但是还得留下来看着这边不由得觉得惋惜。 卓景走了不过短短一条石子路,就已经看见前方亭角处灯火通明,一盏盏宫灯挂在亭角四周,底下碧水金光凛凛格外漂亮,似落了一地破碎而开的金光。 亭角中央有白雾顺着白泞掀开茶盖的指尖腾腾而上,化进她的眼底,融为黑白两色。 “坐?” 白泞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就已经笑了起来,和卓景打过这么多次交道,总算能摸清几分他的脾性了。 就是闲来无事,作的! 桌子上已经泡好了茶水,放好了糕点,看着白泞这样子,若是卓景真的坐过去了,她还能折腾个美人出来弹弹琴听听曲儿什么的。 卓景本来是想再摆摆架子的,但是想到之前她宁可在这里坐着吹这么久的冷风,也不愿意多走几步路来追他,到底还是轻吐了一口气,坐到了她旁边去。 “什么事?” 卓景端起茶杯,对上白泞的视线。 “想让卓大人帮我一个小忙。”白泞轻笑,“那几个搬运木材的箱子,运送出去的时候先过一遍我这儿可好?” 卓景一听便猜到了她是想往宫外带东西。 “你不是明日便要搬去公主府?你若是有什么要带的,混在明日的衣物里一起带过去不就可以?”对面坐着一只小狐狸,卓景觉得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进她的坑里。 “东西太多,不便带出去,你也知道,我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哪里来的那么多东西?” 白泞将自己面前的那杯茶也递了过去,笑道:“从皇后娘娘那儿拿的普洱茶,你试试看?” 碧绿茶叶在水中化开,似美人舒展身躯,姿态曼妙。 “皇后娘娘的好茶,我怕是无福消受。”卓景挑眉,刻意放慢了语速道:“毕竟,我是一个年纪又大,脑子又愚钝,还不会看人亮色的废物老蠢货不是?” 这几句话差点将白泞脸上堆出来的笑给说的崩掉,展演露齿,咬住牙根,白泞今日格外温柔,“卓大人仪表堂堂,学富五车,文物双全,如何便这般不堪了?” 卓景见她一脸假笑,实则内心憋屈,不由得身心舒畅,缓缓靠在椅背上,宽大官袍化开夜色里微凉暮气,清袖里溜出几分檀香幽幽。 “也是,会那般评价我的人,想必是个不折不扣的呆子,公主觉得对否?” 白泞咬的牙疼,微笑点头。 最后,卓景还是支开百里陌,将那数个大木箱先往十香居面前缓缓的溜了一圈,才不紧不慢的从京城之中运了出去。 身后跟着的侍卫憋着一口气,面上平静其实内心已经开始翻江倒海。 大人啊,既然公主她有求于你,你为什么不顺道说一说那七日一血的事情呢? 就算让六公主先拿出一滴来解决一下燃眉之急也是好的啊! 只是卓景自己显然心情不错,他可万万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扫兴。 他站在院子里面,看着靠着墙一排排堆好的箱子,足足有几十多箱。 白泞放的匆忙,且他看的仔细,那些及笄礼她都没有算进去,这些恐怕还只是她丝库里的东西。 只是不是身为‘六爷’得来的东西,也不是及笄那日受到的礼,平常又过的和个透明人一般,这么多的东西。 卓景眸色深了深。 任凭卓景怎么想都想不到,这些都是洛皇后的私藏,只因那人还在的时候,最喜欢的便是这些奇珍异宝,如那人自己所说,她就是俗人一个,最喜欢的自然也是俗物。 所以当时洛皇后寻了许多各色各样的珍宝,但如今那人也不在了,她自愿余下一身吃斋念佛,身着素衣,这些东西用不上了,便一点一点的往白泞这里送,日日积累,便也到了如今这般可观的地步。 “大人,明日还去李大人家赴宴吗?老奴去准备明日的礼?” 管家走到卓景身边轻声的问。 明日? 他怎么不记得明日还有安排。 看着面前那一箱箱的东西,隔壁的院子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白泞又急着搬出来,他见她今日夜里就已经在自己宫中打包好了一些东西。 想到这里,他抿唇,“明日不去李大人家。” 管家瞪大眼睛,“那……那大人明日去哪里?” 卓景很忙,每日都有每日的安排。 “我就非要出去不可?”卓景扫了他一个冷眼,看的管家呐呐低头不敢吭声,“这两日乏得很,明日在家,不出门!” 管家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这位爷又变脸,感觉应了声是就匆匆的下去了。 卓景今日睡的不错,梦中都还是白泞咬着一口白牙憋屈的小脸通红的样子。 第二日一早,他是被外头吵人的雷声给惊醒的。 春日到了,春雷也格外的渗人一些。 …… 十香居。 沈嬷嬷和白泞支开窗子,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皆是皱起眉头。 “公主,这雨怕是不大会停了。” 白泞点点头,困倦的打了个哈欠,重新转头躺回床上,“那便明日再搬吧。” 42.等着找茬 今日整个国师府的气氛就如同这一日的天气一样, 阴沉的很。 管家站在离卓景十步远的地方,说什么都不愿意靠近过去,讲话的时候也得气沉丹田才能让卓景听清楚。 “大人, 用膳吧!” 管家皱着眉头, 看着满桌子的菜色动了动唇。 今日还准备了大人最喜的五彩酥鱼片,但这会儿显然他并不想吃饭。 “外头的雨停了吗?” 他心中积了一口郁气, 本来那丫头来的时候他要怎么捉弄她都已经想好了, 可惜一场雨打乱了国师大人的所有计划。 “大人,雨还在下呢。” 管家差点没伸手去摸一摸额头上的冷汗,外头这么大的雨声自个儿没听见不成还要来问一问他这个已经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的老人家? “你看着下午可还会下?” 卓景看着外头阴沉沉的天, 脸色语气也皆是阴沉沉的。 “老奴, 老奴不知啊……。” 如今的卓景不仅是阴晴不定, 他还开始无理取闹了。 要不还是早些告老还乡吧? “哼。”卓景冷哼了一声, 正要说话, 就看见窗沿上黑影一闪而过,再定睛一看, 浑身黑毛都透湿的松子儿傻乎乎的蹲在窗子上, 冲着卓景喵喵的叫。 管家好久没有见到松子儿了, 卓景也没说松子儿去哪儿了,大家都以为它是跑了或者是死了。 没成想这小东西居然又回来了。 “大大大大人,那不是松子儿吗?” 管家指着黑毛的方向惊声道。 卓景看了他一眼, 皱眉, “我看见了。” “不是, 大人, 你看松子儿的肚子!” 管家继续惊讶。 卓景听了这话之后仔细的看了一眼。 松子儿一身漂亮的黑毛被淋的湿哒哒的,贴在身上,一双碧绿色的眼眸也不复往日那般贵气灵动,被一脸的湿毛衬得圆溜溜格外蠢。 这些都不算什么,关键是,松子儿的肚子比往常要大上了一圈? 这是……怀孕了? “松子儿,过来!” 卓景的脸色沉了下去。 松子儿本来已经准备迈步走过去了,但是被卓景这么一叫之后,它顿时又不敢走过去了。 天知道它是怎么从白泞那儿跑出来的。 不过不管松子儿再怎么不愿意,它已经不可能再一次在雨中奔跑了,只能磨蹭了两下之后乖乖的走了过去。 卓景在它的肚子上摸了一下,松子儿顿时炸毛,弓起了自己的背。 “大人小心,母猫性格暴躁,极容易咬人。”管家暗自捏了一把汗,剩下半句话没敢讲。 尤其是松子儿这样的,以前就被他给娇惯的无法无天的。 卓景冷眼看着松子儿,一手按在它的背上,松子儿露出了獠牙,龇牙咧嘴的低吼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慢慢的将竖起的毛都重新顺了下去。 “你们两个都长本事了。” 卓景轻叹了一口气,眼底漆黑一片。 将松子儿给白泞的时候,他就说过,不可以让松子儿怀孕,如果它要往外头跑,就将它拴着。 一只松子儿是偶然所养,他也不是喜欢小动物的人,若是出了一窝的小猫,他怕是要忍不住将这群吵人的小东西都丢出去。 既然不打算养,又何必让它们来这世上。 没想到一人一猫都不省心。 …… 傍晚时分,雨才渐渐的停下来,沈嬷嬷看了一眼窗外,跑到白泞身边问道:“公主,可还要动身?” 本来还以为这雨一直会下到明日的呢。 白泞无聊的拿着剪子修建新送来的插花,头也不回的说:“不必了,今日便动身。” 今日怀帝又找了她一次,让她陪着范霖逛了逛皇宫! 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会儿皇宫里有点眼色的人都知道怀帝在想些什么了。 这皇宫里呆的叫她生闷,不如早点搬出去,也好早点让怀帝忘掉他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若是可以的话,白泞宁愿这世上只有‘六爷’,再无‘六公主’。 她命人去洛皇后和怀帝处皆说了一声。 洛皇后点了点头,只说以后还是她每日要去抄佛经的。 至于怀帝,则是惊讶了一会儿之后说,那边将开府宴设在明日,他会让太子过去的。 会让太子过去,他自己却是不过去的。 沈嬷嬷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又是为白泞气闷了好一会儿,白泞自己倒是无所谓。 就这样,一个个箱子自皇宫慢悠悠的往那条往日里无人敢去的街上行去。 今日好不容易雨停了,那些小商小贩都赶着一天最后的尾巴纷纷出来摆摊。 家中有孩子的也都在这时候三五成群的跑出来,拿着大人给的钱出来买点好吃的。 一出来,就看见一台台的红木大箱占了半条道。 “这又是哪家的?” “没贴喜字,也不是嫁人啊。” “还有侍卫呢,总是宫里的人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却把握不住白泞的身份。 当日让卓景带去的那些东西里并没哟算上最近新得的这些及笄礼,所以她搬过去的东西还是挺多的。 “想知道谁家的,咱们跟在后头看看进了哪儿不就成了,总是个府邸,府邸匾额上总归是有名字的。” 有些机灵些的就悄悄的跟在了白泞车队的后头,白泞也不去管他们,任凭他们跟着。 左右她有那么一个邻居,也低调不起来了。 果然,等慢慢的靠近卓景府邸之后,旁边的摊贩都稀少了起来。 甚至后头跟着的人也越来越少。 “这都快走到那‘老妖怪’的地儿了,咱们还是别跟了吧。” “走吧走吧。” “要去你去,我可不敢去。” 一些胆子小的忌讳多又耳根软的很快就打退堂鼓了。 留下一群好奇心重的,胆子又大的,本就不信什么鬼神的依旧吊在车队的后面。 路越走越开阔,能被挑中当成国师府的地段自然是京城最好的地段,用寸土寸金来说的不过分,但是偏偏是这样的地方,却越走越安静,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车队在一处占地极大的府邸正门处停了下来。 众人伸长脖子一看,皆是吓了一跳。 公主府! 公主府便罢了,关键是这公主府边上就是国师府啊,国师府外头的侍卫面无表情,立在外头的两个石狮子面容狰狞看起来格外的渗人! “这位是六公主没错吧?” 有跟在后头的人呐呐不敢出声。 “怎么,怎么就给挑了这么一个地方?” “看来听说这六公主不受宠的传闻倒是真的呀。” 也有人马上就联想到那些满京城乱飞的谣言上去。 相信明日一早起来,公主府不要命的选在了国师府旁边的消息就会流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了。 白泞看着那些往外头跑的人影叹了一口气。 看吧,这人呐,不受战乱之苦,不愁温饱之艰,就开始格外关心起别人的事情来了。 公主府只稍稍的修了一个大概,主要是白泞住的那些地方都已经整理好了。 其余的地方她打算慢慢的折腾,站在一片翠竹前面,白泞深深的吸了一口雨后的清气。 出了皇宫便觉得哪儿哪儿都舒坦。 “公主,咱们私库里的东西还在国师府呢。”沈嬷嬷见白泞心情不错,赶紧提醒她道。 白泞看了一眼白墙,白墙的对面就住着那个老妖物。 …… 国师府。 卓景正在用晚膳,松子儿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将一整张脸都埋进碗里吃的欢快。 “国师大人,公主殿下搬过来了。” 有人匆匆来报,同时心底惊奇,国师府旁边可是好久没人住了,那小公主真是够胆。 卓景听完后手一顿。 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有一人来报。 “国师大人,公主殿下在外求见。” 卓景眼睛一凝,立刻放下了手上的筷子,一把讲还在吃饭的松子儿给提溜了过来,将挣扎的黑猫压在自己的怀中,大步走了出去。 本来众人都以为他要自己出去迎接,没成想,国师大人眼睛一挑开口,“搬椅子过来。” 待椅子搬过来之后,他抱着黑猫稳稳往上一坐,单手靠在侧边儿的椅背上,晚霞落了一地紫色的烟云笼罩,他眼底有雾,十指纤长,轻轻点在松子儿的肚子上。 黑猫在他怀中有些发抖。 “请公主进来吧。” 众人:“……。” 这不是亲自迎接啊,这是等着找茬的吧? 43.感动吗 白泞进去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一人一猫,这人是她最讨厌的人, 猫是犯了错悄悄溜走的猫, 都叫她不甚欢喜。 “我来拿我的东西。”白泞面无表情。 “你看看这个。” 卓景指了指松子儿的肚子。 白泞慢吞吞的看了一眼,脸上还是半分惊讶的神情都没有, 她早就知道了,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卓景是说过不能让松子儿的怀孕,但是这世间的所有事情都是难以预料的, 总有那么一两回的疏漏让松子儿有机可乘。 “人家有喜欢的公猫了, 在一起又怎么了?”白泞懒洋洋的, 阴雨天让她的精神不是很好, 连带着人也不是非常的舒服。 “说的倒是轻巧, 生出来的猫你养?”卓景冷冷盯着她。 “笑话。”白泞冷嗤了一声,他们两个早就撕破脸了,她一点都不想维持自己温柔小意的形象, “我从来都不是它的主子, 你自己的猫, 要丢要养都随你。” 松子儿似乎是感觉到此刻气氛不好, 动了动腿就想溜下去。 卓景一把按住它的背, 食指缠绕住它脖颈处一圈打结的毛, 道:“猫是在你那儿出事的, 你得负责。” 白泞扭过头叹了一口气。 “我的东西呢?” 卓景弯起唇,不说话。 白泞冷笑一声, 似是想到了, 慢慢的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算算, 也快到你余毒重发的日子了?” 卓景理毛的东西一顿,抬眼看她。 “我不会帮你养猫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家松子儿喜欢的是太子家的猫,你可以让太子给你负责。” 白泞自觉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 卓景扯了扯嘴角。 太子家那只又老又肥的蠢猫? 他忍不住低头弹了一下松子儿的脑袋,将它弹的喵喵叫。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他将松子儿放到地上,骂道:“要是生出来一窝肥猫我就都给你丢出去!” “想要东西可以,来放一滴血先。” 卓景对着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马上就有人端着一碗药和一根银针走上来。 白泞看了银针一眼,没动。 “你要是害怕,我可以帮你。”卓景见她不高兴了才露出笑脸来,这几天他休息的好,余毒也没有折腾他,本来还有些瘦的过分的脸上生出肉来,唇角边挤出一个浅浅的笑涡,单边尖牙也不似以往血腥,反而露出几分愉悦的稚气。 白泞在心底感慨,难怪外头的人都说他是老妖怪,年纪越大,反而看着越年轻了。 真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噬人心头血,换来一张还童颜。 见他有站起来帮自己的意思,白泞直接拿起针在指尖狠戳了一下,殷红的血滴很快没入黑色的药液里消失不见。 她习惯性的用舌尖舔掉指尖上多余冒出的血,眼尾挑起看向卓景。 卓景眼神微动,嘴上道:“脏不脏?” 白泞懒得搭理他,见他叫人去帮她搬箱子了,迈步准备走人。 “白泞。”卓景又开口叫住她。 真是烦不胜烦! 白泞焦躁转身盯着他看。 等了好半天,卓景单指轻叩,笑道:“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 白泞:“……。” 第二日,公主府外头挂上喜庆的红绸,沈嬷嬷一大早就让人在外头放炮,噼里啪啦的将白泞吵的睡不着。 今日不用去抄佛经,她本来以为自己能好好的睡个懒觉的。 “我的好公主,赶紧起来吧,等会儿客人都要来了。”沈嬷嬷兴冲冲的。 “不会有什么人来的,嬷嬷别慌。”白泞挥挥手。 京中那帮子人惯会见风使舵,自己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对他们来说没什么用,自然谈不上巴结讨好,顶多来走一趟送个礼,哪儿会这么早? 但沈嬷嬷还是觉得不放心,硬是磨的白泞满身倦意的起来洗漱。 “公主殿下,庆阳郡主和苏大人来了。” 有丫头在门外匆匆说道。 “栗夏?”白泞皱眉,栗夏会来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也算是在情理之中,这次栗夏从苏州回来之后直接将技校搅合的不得安宁,上一次她父皇还弄了个集训一样的东西,最后她为了还栗夏当年在乌达木人面前护她的人情,将最后能赢第一的机会送给了栗夏。 从那之后栗夏不知怎么的就看她格外顺眼了起来。 时不时的还会派人来给她送点东西。 比如如今在她仓库里放着的那柄大砍刀。 实在很符合这位庆阳郡主的眼光。 她生来就比寻常女子力气还要大些,但也不会在外头耍大砍刀的,所以栗夏的一片好意她也就只能封在仓库之中了。 至于那位苏大人……有栗夏的地方自然就有她,从小时候栗夏被韶华长公主带回来的时候便是这样的。 走出去的之后见着那两人正在悠哉悠哉的……拔笋? 主要是栗夏拔,然后丢到苏靳的手上。 若是那些仰慕苏靳军姿名声和高洁气质的才子们看见他们的苏大人一手泥巴的跟在京城小恶霸的后头,怕是要惊的下巴都掉下来。 “郡主。” 白泞无奈扶额。 “呦,白泞啊,你这儿的竹林不错啊,还可以拔笋吃,比我家的梅兰竹菊要有用多了。” 她啧啧感慨,心有羡慕。 “两位去大堂坐坐吧,我叫人备茶。” 她一向来和栗夏说不上几句话。 栗夏一听就皱眉,茶有什么好喝的? “公主殿下,谢家姑娘来了。” 沈嬷嬷匆匆赶来,脸色不是很好看的说道。 白泞还没反应,栗夏先站起来了。 “谢颖?” 说起这位谢颖也算是栗夏的老熟人,之前集训的时候,谢颖就一直想针对栗夏结果被栗夏反过来收拾的挺惨,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白泞的‘引导’,因为谢颖自从上次及笄礼之后就总是来她面前晃荡,白泞烦得很,见谢颖因自己那点小心思想去栗夏面前作妖,就小小帮了她一把。 “就是喜欢小四小五那个?”栗夏努力憋眉想到。 白泞笑笑不说话。 这位也是心大的很,白泞早先就知道白林白景喜欢这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庆阳郡主,谢颖会针对栗夏,也是因为那日赏花宴上,瞧中了这对双生子。 只是奇就奇在,谢颖这姑娘,居然两个都喜欢! 所以栗夏更是承当了双倍的仇恨。 栗夏只知道人家姑娘喜欢白林白景,却不知白林白景是喜欢她的。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对两人那就是晚辈对小辈的疼爱……也是让白泞哭笑不得。 白泞不待见谢颖,过去见她也走的慢慢吞吞。 只是到了大堂的时候,却发现大堂的气氛有些冷凝。 一向来都不安生的谢颖乖乖的坐在自个儿的位置上安静如鸡。 脑袋深深的低着盯着自己手上的茶杯似要将它给盯穿了一般。 白泞正疑惑着,往里面走进两步,少了前方梁柱的遮挡,她看见了谢颖对面还坐着一人。 那人身着玄衣,侧脸鼻梁挺立,懒懒的抬起眼盯了谢颖一眼,眼中不耐更甚。 “公主,国师大人也过来了。” 丫头报的有些迟,脖子都缩进了不敢瞧她,谁不知道自家公主不喜国师,连听见他的名字都要皱好一会儿的眉头。 这边儿的动静被卓景给听见,他侧头看了一眼,对着谢颖的不耐顿时化为颇有些挑衅的勾人,单手撑着自个儿的下巴瞅着白泞等着她过去。 白泞被他看的指尖隐隐作疼,仿佛昨日那根银针还戳在指尖上。 抬步走过去,脸色黑沉沉的。 “公主,范霖大人来了。” 门外小厮匆匆来报,声音洪亮。 而几乎是立刻,卓景清楚的瞧见,白泞艰难迈过来的步子轻快的转了一个弯儿,唇角上扬双肩轻松的往大门口的方向去了。 一个眼风都不给他。 而她面前的谢颖起先瞧见卓景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就灿烂了起来,心头一松就准备站起来挪个地方。 人才站到一半,面前的人脸色猛地沉下来,手上的茶杯不轻不重的被他随手半扔在桌子上,清脆的一声炸的谢颖耳朵嗡嗡。 手指僵硬的按着桌面,她又缓缓的给坐了回去。 44.你的相好 范霖也看见了里面坐着的人,其中属那位卓大人戾气最重。 盯着他的眼睛也暗沉沉的。 冲着卓景友好的笑了笑, 他转头命人将贺礼抬上来之后留在面具下的半张脸能看见弯起的唇。 “恭贺六公主乔迁之喜。” 他是个极有礼的人, 说完还四处看了看, 这一看语气里更是带了几分真心,“很雅致。” “范大人进来坐。”白泞已经准备好要端一整天的假笑了。 她是想将范霖和卓景两个人隔开坐的,没成想范霖笔直的就往卓景那一桌去了。 “卓大人,你来的挺早。” 范霖笑盈盈的。 卓景懒懒的看他一眼, 收回目光时指尖蜷曲, 泻出几分心头的不爽利,“范大人也挺早。” “卓大人好像不想见到我?” 范霖非常自然的给自己拉了茶杯过来。 “范大人多虑了。”卓景正眼都不想给他一个。 卓景一点都不习惯这么被人直接晾着,下意识的就去找白泥,却发现外头又来了好几拨的客人, 白泞又到前边去了。 国师大人极不满的皱眉,这群人怎么今天一个来的比一个早。 若是有朝臣能听见他的想法, 必定会大声的喊冤枉。 经过上次及笄礼的事情之后, 他们还敢不给这位地位随时上下漂浮不定的小公主摆架子吗? 早早就收到风声说白泞搬到‘老妖怪’的隔壁府邸来了, 还是陛下的旨意。 陛下难不成是想让两人凑个对?可是这几日不都是六公主带着大兴的国师到处乱走, 哪一个是陛下心中乘龙快婿的人选他们暂时弄不清楚, 反正不管是哪一个,都不能太过轻慢不是? 尤其今日一早这两位都来了,眼线来报的时候他们脸都没洗干净就匆匆带着东西赶来了。 大兴的国师还好说, 但是老妖怪卓景脾气不好, 而白泞作为整个大怀唯一一个敢和卓景有勾勾搭搭的传言出来的女子, 必须得上点心。 这边卓景等的烦躁又焦心, 那边白泞被栗夏拉了过去。 “你看那边,那老家伙脑袋顶上都要生烟了,他不是你相好的吗?你们吵架了?” “谁说他是我相好了?”白泞起了一身的冷汗,声音都响亮了起来。 离得比较近的范霖和卓景都听见了这句话,齐齐的看了过来,两人互相对视一眼。 卓景胸中梗了一口气,他一大早过来,没得个上座就算了,还要看她在这里和她相好的眉来眼去? 范霖又什么时候变成她相好的了? 栗夏那人果真眼瞎了吧? “他不是你相好?”栗夏瞪大眼睛,“那他在集训那会儿还给你剥鸡蛋?”集训那时候整个技校的学子都去了,国师也去了,当时见着两人相处,栗夏就觉得两人肯定是认识的,还挺熟。 “因为他不吃鸡蛋,还有,那颗鸡蛋当时是有点馊了。” 白泞无语望天。 “那他还特意给你把每人都一样的干馒头换成豆沙包?”栗夏那会儿可是看的真真的,一口红馅儿的豆沙。 “我喜欢甜食没错,但我唯独讨厌豆沙包。”不说这事儿还好,一说这事儿白泞就生气,倒是给她干馒头啊,刻意换成豆沙包是想要作弄谁? “那……那他总是有事没事就盯着你看?”栗夏觉着这两人关系怎么和她所看的不一样呢? 白泞也没想到自己之前的不解释引起她这样的错觉,努力平心静气道:“那是因为他总想找机会弄死我。” “那……那他总是有事没事盯着你叹气?” “因为他想弄死我却又暂时弄不死我。”白泞回答的越来越溜。 栗夏听完这些话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白泞,坚持道:“其实我觉得你对他可能有点偏激。” 白泞张了张嘴正要再辩白,外头传来小厮的声音。 “太子殿下到,四皇子到,五皇子到。” 朝臣都纷纷站起来,卓景和范霖也捎带着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两眼。 而一直缩着身子不说话的谢颖一下子就挺直了自己的脊背,拢在袖子里的手暗暗用力,蹭的一下就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 看的白泞都要为之感慨。 人有动力了,果真就不一样了,连对面坐着的是谁都不管了。 白林和白景没有特殊的理由是不会主动到她面前来的,要不是栗夏在这儿,这两人绝对不可能和白泞说上半句话更别说带着贺礼巴巴的跑过来了。 又是好一顿招呼,白泞忙的脚不沾地,太子送来了好一些名画,白泞趁着将画拿回去的机会好好的休息了一会儿。 外头闹哄哄的,不过太子来了便有能主持大局的人,她松下一口气的同时,余光一转看见了洛皇后画的画像。 想起范霖那双像了九成的眼睛,她将画卷展开。 的确很像啊。 正越看越惊疑的时候,外头沈嬷嬷的声音传来。 “公主,四皇子,五皇子,还有谢颖都不见了。” 这几人栗夏都格外叫人多注意一些,毕竟都不是安分的人,没成想三人一块儿不见了? 想到往日里谢颖的为人,还有双生子的不着调,她皱着眉头走出去。 手上的画卷也一起不自觉的捏在了手上带了出来。 “都找过了?”白泞问。 “西南角还没找。”沈嬷嬷也怕在今日生出什么事来。 “我过去看看,你去前面让太子多帮我照顾着些。”白泞当即迈开步子对着西南角走过去。 刚拐过一个弯儿,一只手突然从侧面伸出来,一把就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整个人带了过去。 她下意识的提脚踹了那人。 “嘶。” 身后传来倒吸气的声音,鼻尖有好闻的熏香,似沉木香,又似墨香。 “没良心的小丫头,不好生招待我就罢了,还踹人?” 卓景的声音透出几分无奈和不满,还有稍有些急促的喘息声。 他怎么了? 白泞转头看去。 还没看清楚,身后就传来脚步声,卓景此刻气息不稳,扭过脸抓着白泞的手腕就往偏厅里躲进去。 两人消失在原先站着的地方,范霖寻着声音找过来。 “没人吗?” 他皱眉自语,低头,看见了落在地上的一卷画。 画松开一半,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撞进他的视线之中,黑白分明的眼笑成两道弯月,眼底是一眼就看到底的干净。 范霖如遭雷劈,浑身宜昌僵在了原地。 而此刻皇宫之中,怀帝收到了来自大兴皇帝寄来的一封信。 他看了之后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啧!” 怀帝难得的烦躁了。 “这可如何是好?” 45.别过来 怀帝看见范霖的第一眼, 就觉得这个年轻人是个可塑之才, 所以才十分欣赏他, 甚至动了想招驸马的念头。 这苗头他也没有多加掩饰, 传到大兴陛下的耳朵里自然也就可以理解了。 只是……偏生这位陛下还来了信。 信上说的不是别的事,关于这位国师……那位大兴新帝只说了一句话,范霖是大兴未来唯一的国母人选。 国母? 国母! 范霖居然是个女人! …… 公主府内,范霖还站在原地,俯身捡起那幅画, 缓缓将整个画卷展开, 画卷往下落一分,她捏着卷轴的指尖就白一分。 “范霖,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身后传来一个青年清朗的声音,范霖猛地收起自己手上的画。 “没什么。” 范霖声音干涩,她身后站着的是非要跟着她一块儿过来的少将莫阳城,大兴最年轻也是最有潜力能能为大将的人。 “你藏什么呢。”莫阳城眼尖, 一下子就看见了范霖手上藏着的东西, 伸出手就想去拿。 “松手。” 谁知道一向来都对他挺宽容的范霖一下子就变了脸色,狠狠的瞪着他眼神冰冷。 莫阳城讪讪收回手,干笑道:“不看就不看,你神情怎么这般可怕?” 他故意插科打诨, 范霖的神情也没有变得轻松起来,捏着画卷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唉, 怎么就要走了, 我才刚来呢。”莫阳城不满道:“那位小公主我都还没见到过, 听说怀帝想将她嫁给你啊。” 莫阳城嘻嘻哈哈的跟上去,“再说了,我刚刚都还看见栗夏了,我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上几句话……。” 他的声音渐渐的远去。 而另一边的白泞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手上的画卷已经被别人给捡走了。 反而是全身的心思都落在了旁边的男人身上。 “卓景你又抽的哪门子邪风?” 白泞十分无奈,“我又没请你过来,你要的血我也给你了,七日后再来找我。” 见她眉头皱起来,一脸压抑的怒容,卓景打心底里觉得挺高兴。 比起刚刚对着那些人端出来的假笑,这丫头的这幅模样倒是看起来顺眼多了。 从刚刚喝了两口酒酿之后卓景就浑身不舒服,恍惚之中才想起来,那苗疆女说了,喝了搀血的药之后是两天内不能碰酒的,不然余毒会压不住。 “再说了,外面太子不是在?”白泞和太子的关系还算是可以,“他代替我招待你,你不是更有面子?” 卓景唇畔露出几分浅浅笑意,声音更是因为余毒作祟变得更加轻细,低声道:“跟着他哪儿有跟着你来的有趣,你刚才是要去哪里?” 他一提起来,白泞就想起来,一抬头,正好瞧见行踪有些可疑的谢颖匆匆从两人不远处拐角走过去。 白泞精神一震就打算跟上去。 “你等等。” 卓景有些难受的皱眉,“我刚刚喝了酒,有点难受。” 白泞觉得谢颖的样子十分可疑,一心想要跟上去,都没注意到卓景不正常的样子。 她甩开卓景拉着她袖子的手,回答的又快又焦躁,“那你坐在这儿等我,我去看一眼就回来。” 说完也不管身后面色有些发红的卓景径自跑了。 卓景喉咙发干,余毒发作叫人觉得难受,却也不到那种忍受不了的地步。 就像那苗疆女所说的,忍一忍就能过去,但现在白泞就在他身边,解药就在旁边,这份煎熬就格外难忍了起来。 他靠着墙面闭上眼睛,就等她片刻。 白泞跟在有些鬼鬼祟祟的谢颖身后,见她进了一个还未休整好的厢房里。 说来也奇怪,谢颖明明是第一次来她的公主府,怎么就和进了自己家一样熟悉? 她皱眉,刚要进去就听见了身后传来惊疑的声音。 “白泞?” 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果然是白林和白景两兄弟。 “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 白泞就知道谢颖一动歪脑筋就是和这两兄弟有关的。 “栗夏找我们。” 白林看了白泞一眼,皱眉道:“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我家,我想在哪儿就在哪儿。”白泞知道自从小时候那一次教训就叫两人对她敬而远之,之后更是连话都不怎么说了。 “四哥你和她多说什么。”白景有些怵她,拉着白林就要往厢房里面走。 “小四小五,白泞,你们三个在这里做什么呢?”好巧不巧栗夏见人都不在,自己找过来了。 “不是你让我们过来的吗?” 白林白景诧异了,栗夏嗤之以鼻,扭头问白泞是怎么一回事。 白泞指了指厢房,“刚刚我看见谢颖进去了。” 三人也不是傻子,这么一弄也都明白了。 “你们两个去把她叫出来,我准备好了。” 栗夏已经将自己腰间的长鞭抽出来了。 白林白景对待栗夏的态度一向来都是无条件宠溺,白泞这个时候只要站在后面看他们想法子教训谢颖就成了。 一开始谢颖还缩在厢房里面不肯出来,后来见白林白景怎么都不肯进去,只能脸色沉沉的走出来。 见她被双生皇子拐到别的地方,而栗夏悄悄的在后头尾随着,白泞就扯了嘴角。 她是走了,但是白泞还没弄明白谢颖到底在厢房做了什么。 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确定里面没人了,白泞才推开厢房的门走了进去,一走进去,就闻到气味儿古怪的一阵浓香。 她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口鼻,就想走出去,但是转念一想,她身上种着的蛊虫,据说可解百毒,谢颖也没那个胆子在公主府下毒香。 不是毒香……又叫了白林和白景过来,她又喜欢他们两个。 白泞聪明了这十五年,但是却因为本该勾心斗角的深宫之中娘娘很少,皇后娘娘整日都吃斋念佛,自从她出生之后,她那位父皇就极少极少会走到后宫,即便是去后宫也不会过夜,所以慢慢的,后宫呈现出一派祥和之态。 白泞也没有机会目睹女人们那些后宅的手段,这会儿正想不通谢颖到底要做什么。 要是沈嬷嬷在这儿,一联想肯定就猜出来。 可惜她不在。 白泞带着一肚子的困惑去开窗透气,一打开窗子,就看见了远远走来的卓景。 她下意识的扬起了手,一大口浓香又吸了进去。 心口猛地一跳,她有些失力的双腿一软,整个人往窗边扑过去,两只手又麻又酸,勉强的扶着才能立在远处没有一头从窗边栽下去。 中毒了? 白泞咬紧自己的牙根,脑子也迷迷瞪瞪起来,费力的扬起手,对着卓景用力的摆了两下。 “你别过来……。” 说话的声音也小的如同呢喃一般,说完这话就失了浑身的力气,慢慢的靠着墙滑了下去。 远处同样浑身不舒服的卓景见她挥了两下手就蹲下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 让他过去是吧? 46.磨人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白泞用力摇了摇牙齿, 正准备一脚将他给蹬出去, 就听见卓景接着说:“我会游泳,我带你上岸!” 想起那时候卓景的确是在水中救过她一次,随后先用脚死死的缠住了他的腰,然后松开灌木的同时,猛地就扑挂到他身上。 两个硬邦邦的身体撞在一起,彼此都膈应的呲牙咧嘴。 卓景找了个相对来说比较好上岸的地方,两只手用力往前划, 好不容易攀上一块石头,用尽浑身的力气带着白泞一块儿上了岸。 中箭的右臂开始隐隐发涨发麻,显然箭上有药,应当是麻药一类的, 让猎物无法动弹,只是不知道药效如何。 他半坐起来, 不让白泞看出自己动作越来越僵硬的事情。 “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看着郁郁葱葱的林子, 卓景又抬头看了一眼顶上灰蒙蒙的天空, “等会儿怕是要下雨。” 白泞冻的浑身发抖,也没力气和他犟嘴, 两人走走停停, 在山脚下找到一处洞穴, 只是开始用找到的火石起火的时候,原本站着的卓景却突然呼吸急促起来, 靠着墙壁皱着眉头坐下了。 白泞这会儿倒是缓过来一些了, 她走到卓景面前, 见到他脸色的时候不由得心头一跳。 他的唇本来一直都是十分红润的,气色也很好,但如今苍白无比,脸上也出了一层虚汗。 这人……怕不是要死了吧? “卓景……你?” 白泞皱眉,沉思了许久惴惴不安的开口,“你是不是快不行了?” 卓景被这话气的呼吸不顺,看她一眼,神色莫名的道:“箭上有药,不知是不是□□。” 这还能不是□□? 白泞在心里认定自己这老冤家怕是要先走一步了。 也没多说话,带着淡淡的伤感开始生活。 这火就生了有大半个时辰,好不容易飘起一簇小火苗,白泞的身子也已经僵投了。 小火苗变成大火堆的时候,她才想起卓景,往那儿一看,却方向卓景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想了想,白泞开口说:“喂,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我和你,和罗崇年都不一样。” 卓景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动了动逐渐开始僵硬的脚,指尖又刺又麻,不想说话,只盯着她看。 “罗崇年是个恶人,甚至当年连累了你们一整家人,而这两年,你帮我父皇办事,人人都说你是噬人生血的老妖怪,死在你手上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卓景抿唇,仍是不语。 “我从来都不曾害人性命过,所以我认为我仍旧算是一个良善之人。” 白泞波动了一下火堆,加了一根干柴进去。 “但刚刚我拉你的那一下,我算是清楚了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她脸色垮下来,语气都整个沉下来,“我能做善人,是因为我很自身无恙,但当我自己陷入险境之时,我会毫不犹豫的拉旁人出来替我。” 不去看卓景是个怎么样的反应,白泞已经自顾自的站起来拍了拍手,这一整天都让她尤为闹心,此刻面对这个‘将死之人’,吐出这些压在自己心底的事,倒是浑身轻松了些。 她比以前更加清楚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不矫情,坦然接受,就算自己再糟,那也要拼命的活下去。 “原来咱们都是一样的人。”白泞伸手从火堆里拿出一根熊熊燃烧的粗树枝 “恩!” 听完‘少女心事’的国师大人勉为其难开了金口,吐出一个字儿来。 白泞吐出一口气,看他的表情十分坦然,一字一字道:“即使如此,你也了解我了,那我此刻将你留在这里,你也是能理解的对吧?” “……?” “你身中剧毒,行动不便,与我而言是个极大的累赘,不是我不救你,只是我救不了你。” “……?” “你好自为之,这火留给你……你……来世愿你投个好人家。” “……!” 眼看着白泞就要走人,卓景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站起来,扑倒在白泞身上。 白泞重重磕在地上,手上带火的木棍一下子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溅起无数火星子。 “你做什么?” 白泞话还未说完,口中突然伸进冰凉的手指。 一颗圆滚滚的东西一下子落尽喉咙里,她呛了一口,那东西咕噜一声就钻进了她的肚子里。 卓景两根手指还塞在她嘴巴里,成功将东西塞进去了,刚想抽出来,指上猛地一痛,他发出一声闷哼,血流进白泞舌尖,全都化成她眼底的戾气,一层层的聚起来。 她发了狠,要将他一整根手指尽数咬断一般。 “你要是将我的手指咬断了,可就没人给你解药了。” 卓景笑了一声,全身开始发麻已然动不了了,冰凉的唇畔贴在白泞耳侧,呼吸却是烫的惊人。 白泞死死的瞪着他,却憋着一口气不愿意松口。 “小公主,你刚刚也说了,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麻烦小公主一定要好好的救救我,不然……咱们生不同同时,死恐怕要同日了。” 他轻笑,眼皮越发惴惴的沉下来,“劳烦小公主脱衣服吧。” 话刚说完,白泞一个巴掌落在他脸上。 幸好有麻药,一点都不疼。 卓景动了动唇角,无奈的很。 “你发什么狠?我说帮我脱衣服,处理一下伤口。” 白泞微微一愣,旋即吐出他的手指,扬手,又是一掌,劈在他肩膀上的伤处。 卓景:“……。” 他用力睁开眼睛,却看见小姑娘眼睛红了一圈,气急败坏的揪住他的衣领骂。 “老妖怪,无耻,不知羞……!” “公主殿下难得出来一次,就这么走了不觉得可惜?”卓景却是轻轻松松的拖住她准备往下溜的腿,笑话,刚刚缠的那么紧,如今想走就走?他不要面子的啊? “那卓大人还想怎么的?”白泞冷笑,“难不成还请我吃好喝好了再回去?” …… 看着面前一大桌的好酒好菜,白泞面色黑沉黑沉的。 卓景居然真的敢带她来吃东西? 还是花楼? “百面楼里的吃食在京中甚是有名,想听小曲儿的,看戏的,听故事的,这里也都有。”卓景半点不觉得自己在带歪孩子,笑着道:“公主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臣自然要带着公主好好尽兴了再走。” 这话说的,白泞的脸色再次抽了抽。 “说吧,你到底想如何?”白泞看了一眼桌子上油亮的菜色,有些没胃口,她素来偏甜腻咸,偏偏这一桌子就没一道甜点。 “我说我不会碍着你的仕途,想来你也不信,说吧,你想如何?” 他点了一桌子的菜,但显然对面的人不愿意领情。 想了想,又看了看外头沉沉的天色,卓景笑了起来,今晚兴致颇高,道:“你把那个酱肘子吃完,我就告诉你!” 长得比他的松子儿还瘦,宫里是不给饭吃? “我不吃。”白泞不明白他为什么执着的让她吃饭,忽而想到了什么,面色突然一变,“你又想下毒?” “又?” 卓景眯起眼睛,快速的想了想自己和白泞仅有的接触的这几段记忆,很快就将医馆的那段对话给拉了出来,“原来那天你听见了,小公主居然还爱听墙角?” 白泞冷哼一声,不说话,眼神却是不自觉的瞟向窗外,不知道沈嬷嬷能不能找到她。 47.路漫漫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当今圣上贤明, 大怀人人安居, 百面楼的主人曾放过话, 接谁的单都可以, 除去和皇室,与陛下有关的单子。 “不着急。”卓景靠在太师椅上, 左手放在桌面上,一只黑猫迅速跳上他的掌心,他摸了摸黑猫的脑袋,笑了, “我看那小丫头也有趣的很,且让罗崇年先教着, 他想借她的手从刑部出来,我倒是要看看到最后又是谁为谁做了嫁衣!” 听见罗崇年的名字,王忠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 眼底有憎恶的光,“罗崇年那等卑鄙小人,就该烂在大牢里,当年四爷可没有半分对不住他,是他狼子野心,连累了一家人!” “忠叔,慎言!” 卓景面无表情的打断他, “我如今是卓景, 罗家的仇怨就别再提了!” 王忠看了看四周, 这才不甘心的闭上了嘴巴, 以往罗家是何等风光,如今却连提起来都要格外小心一些。 “大人,你今日可是为何要去救公主?”王忠到底还是忍不住,疑惑的发问,“冬日水冷,若是六公主在里头出了什么意外,不是正好?” 卓景摸着毛脑袋的手微微一顿,抿唇道:“忠叔,她是在宫中落水,定会有人救她,所以不如我来救,不然……!” 他看向自己腰上的令牌,“这份功劳可就是别人的了。” 话说完了,药也已经上好了,卓景捏着猫的脖子让它落在自己的肩头。 “走吧松子儿,带你出去玩!” 语气轻松,显然心情不错。 王忠脸皮抽了抽,之前还说嫌弃那猫呢,怎么如今名字都有了。 “这猫……?”王忠觉得实在和自家主子不太搭! “不觉得这猫像那丫头吗?”卓景捏了两下松子儿的耳朵,松子儿已经感受到自己被接纳了,有恃无恐的伸出自己的爪子在卓景指尖挥了挥。 卓景笑着将自己的手指收回,说:“看着可怜巴巴,爪子倒是利的很!有趣!” 王忠望着它走出去的身影,心头却不自觉的浮上一层担忧的神色。 而皇宫里,白泞正坐在石凳上看着沈嬷嬷指挥着宫人上上下下的忙活着。 侍卫和宫女的数量都翻了整整一倍,虽然比起其他皇子来说这点人数不算什么,但是对白泞来说人多人少还真的无所谓,关键是能为她办事的人要好好的挑出来。 “先帮公主把寝殿清理干净,偷懒的就重新给我回你们的浣纱局去。” 洛皇后让白泞自己去挑,白泞直接挑了在最辛苦的地方做苦力的宫女来,干活利落,而且容易满足,今日第一日,有沈嬷嬷帮她□□新人,她自然是站在一旁微笑就好。 等寝殿弄得差不多的时候,白泞出声叫住沈嬷嬷。 “嬷嬷,帮我端杯茶来可好?” 沈嬷嬷自然是立刻就将热茶递到了白泞的面前。 “嬷嬷在这宫中待了几年了?”白泞轻轻眨了眨眼睛,问道。 “老奴十五入宫,如今已经有三十余年了。” 沈嬷嬷低着头,心里琢磨着白泞的用意。 “三十年了,那嬷嬷定知道,我亲生娘亲是谁吧?”白泞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热茶,余光瞟到沈嬷嬷突然一下子变得煞白的脸色,“可能给我讲讲我娘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公主,老奴,这事儿老奴也不清楚啊。”沈嬷嬷在挺清楚这个问题的时候,背后瞬间就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来,“可是有谁在公主面前说起什么来了?” 不然以白泞寡淡又怯懦的性子怎么就突然会问起这个事情?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抬头迅速的看了白泞一眼。 小姑娘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两只□□叠在一起一荡一荡的,一双清亮的眼睛落在她背上,仿若被一层刀刃刮过绒毛,密蚁啃咬一般难受。 六公主……什么时候变了个模样了? “嬷嬷不想说倒也没事。”白泞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沈嬷嬷,突然一笑,清楚的见到沈嬷嬷的肩头一松,“我向来不爱强人所难,只是嬷嬷这般资历,跟了我,倒是可惜了。” 这句话又是顶难接的一句话,沈嬷嬷刚刚松下的那口气顿时提了起来,“公主何出此言?能跟着公主是老奴几辈子修上的福气!” “以前跟着我的林嬷嬷总是说,良禽择木而栖,而我可不是什么好木。” 白泞算了算自己手上可以用起来的人,虽然沈嬷嬷原先是跟着洛皇后的,但是却不是洛皇后的陪嫁,若是不能将她变成自己人,怕是再培养心腹也格外难。 “如今让嬷嬷你跟了我这块烂木,实在委屈嬷嬷。” 白泞轻轻将茶杯放下来,“嬷嬷说是不是?” 沈嬷嬷若是听不出来白泞的意思,就白在这宫中混三十余年了,这是让她表态啊! 毕竟她是从洛皇后那边过来的人。 想了想,沈嬷嬷摆正自己的身姿,规规矩矩的给白泞磕了个头。 “公主殿下,良禽择木而栖此话本无错,在老奴看来,公主不是烂木,而是一颗幼树,老奴等您成为苍天之木,为此,老奴愿与公主共进退。” 她不是没有野心的人,和她一起进来的,如今早就成了宫中的一等嬷嬷,太后身边的常嬷嬷,皇后身边的李嬷嬷,还有皇子,太子身旁,就连跟着庆阳郡主的碧水丫头如今都成了碧水姑姑。 她无儿无女,也过了能出宫嫁人的年纪,自然要为自己打算,本来她见白泞软弱可欺,想着软主子有软主子的好,她帮着立起来,也能安享晚年。 如今与白泞两人关上门,却发现她仿若变了一个人一般。 从容镇定,八岁的年纪却镇的她脊背都挺不直。 该说……果真是那人的女儿吗? “我如今在宫中的日子不好过,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嬷嬷了。”白泞起身,在沈嬷嬷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长睫盖下来,放软声音,“往后的日子里,可还要辛苦嬷嬷了。” 一个想培养心腹,另一个想成为主子的一把手,两人自然是一拍即合。 当天晚上,白泞就带着沈嬷嬷两个人悄悄的从宫中溜了出去,还带上了许多首饰和之前白泞自己存着的积蓄。 “公主,您将这些东西都带出来是为何?” “典当!” 白泞掩在斗篷下的唇紧紧抿起,“这些东西当掉,足以买下京城里三间不错的酒楼。” 沈嬷嬷一惊,“公主是想?” “宫中的路子走不通,咱们就从宫外开始走。”月色亮的渗人,白泞踩着脚底下的碎石,停下脚步,“我年纪太小,不便露面,所以叫嬷嬷出来,不要那些势头正旺的酒楼,就盘那些店面虽大却不景气的,明白吗?” 48.踏春吗姑娘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挺感激卓景的, 但是这会儿显然不是什么表达谢意的好时机。 卓景的脸色难看, 他看着白泞,她本来是低着头的,听见卓景两字才慢慢抬头, 对上他带着几分薄怒的眼神,她扯了扯唇角, 在众人面前对他点了点头, 声音清亮。 “多谢卓大人救我。” 不哭也不闹, 懂事的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 周围的人都露出同情的目光。 和其余皇子比起来, 六公主实在是可怜。 早就习惯了这样视线的白泞连一个伤心的神情都没有。 “公主无恙就好。” 卓景站在门口, 风卷起他玄色衣边, “能救下公主, 是臣之幸。” “那石某就先回宫复命了。” 石城将白泞送到马车上之后,对着卓景抱拳说道。 目送着一行人逐渐远去,卓景缓缓收回目光。 “喵~。” 一声软绵绵的叫唤把卓景的思绪勾了回来。 他转头一看, 看见小奶猫颤颤巍巍的从医馆里面走出来,浑身的毛脏兮兮的,碧绿色的眼眸宛若翠玉。 他大约是饿了,看见人就使劲儿的叫唤。 “你对着我叫也没用。” 卓景语气凉凉的, “我不喜欢猫, 不会养你的。” 本来觉着会养你的人已经自己从窗口跑了, 机灵的让他结结实实的吃了一个闷亏。 白泞一点都没想起来被自己丢在医馆的猫, 她此刻正坐在马车上痛苦的抱着自己的脑袋。 她如今落魄, 又知道了别人的秘密, 那人还是朝臣,而且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听那人手下的意思,居然还要下毒吗? 越想越不安,直到‘砰’的一声,伴随着突然出现在马车车窗口的脸,才将白泞从惴惴不安的情绪里带出来。 罗崇年的脸突然出现在车窗边上,还有他挣脱开边上的御林军伸进来的那只想要抓住坐在马车离的白泞的手。 白泞猛地往旁边缩,紧紧只是短短一瞬,罗崇年就再一次被石城给抓了回去,这一次石城再没留手,把他打的直不起腰了才让人将罗崇年给架走。 “六公主,您没受伤吧?” 他又被吓出一身的冷汗。 白泞压着自己的心口,深呼吸了几次之后,语气温和的说:“石统领,我没事,多谢你。” 石城是惊讶又同情。 他当上统领的时候,六公主还很小很小,那时候她的母妃还是贵妃娘娘,那个年纪的白泞,可是跌了一跤都要哭上半天的。 待人比现在刁蛮无理多了,可能是和那时候的贵妃娘娘有关系,贵妃自己就是那个脾气,骄横,无理,胆大包天,而被她教导着长大的白泞则是像了个十成十。 只可惜那样的日子也没过多久,贵妃母家一倒,加上她自己又做了错事在先,这位小公主失去了唯一的依靠,被送到皇后那儿之后,性情大变。 从她如今的谈吐之中就能看出,她在皇后宫中过的日子,肯定不怎么好。 “公主殿下别害怕。”石统领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父爱之心泛滥,“陛下很担心公主殿下,臣一定会好好将公主殿下送到陛下跟前的。” “石大人,你送我回我的寝宫就好。” 白泞笑着打断她,隔着马车帘子,她声音软软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笑容,“父皇那儿下次再去罢。” 今日她着实很累了,看见父皇,一定会变得更累的。 外头的石城彻底的沉默了。 不用说白泞也知道,他肯定是觉得她好可怜。 她一边露出几分冷嘲的笑,一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被揉成一团乱的布条。 上面有密密麻麻的,用手指勾画出来的红色的字。 白泞拿起来,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子的腥臭味,是罗崇年身上的气味没错。 他居然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写出这么一些话,已经可以说是非常不容易了。 白泞甚至想不到他是用什么办法给在这段她没在他眼前的时间里准备好这么一段‘血书’的,但是他还真的就做到了。 她拿起来细细的读,一些字上因为血迹晕开,看的十分艰难。 她从头看到尾,越看心跳越快。 最后迅速地收好这布条,塞进自己的衣袖口。 她悄悄的掀开车帘,眯着缝儿往外面看。 视线扫了两圈之后,定在了一个耳边有一颗小红痣的御林军脸上。 粗眉,塌鼻,就是这人没错了。 “石统领,停一下。” 白泞突然出声,众人往宫中赶回去的速度缓下来。 “怎么了公主?” 石城疑惑。 “我肚子饿了,我能在外面吃点东西再赶回去吗?”她露出一个为难又腼腆的笑容,“这个时辰,御厨都已经歇下了……。” 堂堂公主,吃口饭还要看御厨的脸色? 石城对她的境况不是特别的了解,但是有了前面的认知做铺垫,这会儿白泞说的夸张了一些倒是也相信了。 “这人你们先带走吧,我看着他还是觉得害怕。”白泞指着罗崇年,“马车太慢,我们慢慢回去,这人先带回去吧。” 怀帝等着见罗崇年,石城自然也是希望赶紧回去。 “但是……。” “没关系的,石大人多拨几个人保护我就好。”她手指随意的指了几个方向,其中就包括那个刚刚她看见的御林军,“这些人都给我可以吗?” 当然是可以的。 最后在白泞的坚持下,两拨人还是分开走了。 有御林军给白泞买来许多好吃的,一行人缓缓上路,正巧那个有红痣的御林军就站在她车窗边上护送。 白泞找了接口把另外的御林军稍微的支远了一些之后,她掀起车帘,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姓白,陈飞。”那御林军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诚惶诚恐的回答。 他对着白泞都不自在的很,看来是没怎么和一些有身份的人说过话,看着也是生脸。 “你不高兴?”白泞扯了扯嘴角,“我看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走神。” “公主恕罪。”那人鼻尖上都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是家中母亲得了重病,属下,属下实在……。” 他既焦心又惊恐。 刚进宫没多久,只混了个刑部守门的位置,没几天,就给撞上刑部有人跑了,家中老母亲病重还等着治病,他又是独子,眼看着这次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自己御林军的身份,也不知道家中老母能不能坚持到发他发俸禄的那天。 满心的迷茫,才会在捉到罗崇年之后开始频频走神,惴惴不安。 “那你母亲要怎么办?”白泞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她皱眉,“可看过大夫了?” 49.公主的择偶标准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公主, 这地方是不是太邪乎了?” 沈嬷嬷跟在后头都觉得心口发慌。 白泞没接话,轻轻一招手,两个黑衣人就从角落里走出来, 半点动静都没有发出来。 “带我去屋顶。” 白泞对着那两个黑衣人伸出手,“嬷嬷在外头留着, 不要害怕, 外头有暗卫守着。” 沈嬷嬷还想劝,却看见暗卫已经带着白泞轻跃上了屋顶。 “哎呀, 这可真是……。”沈嬷嬷又是不安又是恼怒,想起那阿香所说的话,不禁咬紧自己的后槽牙,“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暗卫带着白泞跃上屋顶, 奔着声响传来的地方行去。 一切都无声无息的,白泞用得上暗卫的时间不算多, 如今也算过了一把瘾,果然手上有人就是方便。 暗卫轻轻掀开屋顶上的瓦片, 刚掀开一片,他指尖都顿了顿,暗卫从小就受到十分苛刻的训练, 尤其像他这样从专门训练暗卫的影楼里出来的人。 但就是这样的人, 再看见底下场景时,还是忍不住的瞳孔一缩。 甚至下意识的就想去捂住白泞的眼睛。 “公主……。” “嘘!” 白泞示意他不要开口, 自己将视线落到那方寸光亮透出之地。 “啊!” 凄厉惨叫声与她这一眼先入了她的耳中, 白泞还未看清里面的人影, 就见银色光影一闪,随后长剑入喉,拔出是带出一串艳红血珠,在地上排出叫人齿冷的花。 白泞指尖一顿,神色冷寂。 暗卫见她已经看见了,便不再做多余的动作,只是抓好自己手上的剑开始观测旁边的环境。 纵然白泞已经算见识过各色的场面,但此刻她踏着的房梁底下的这一幕还是让她浑身发凉。 三四个女人。 跪在地上。 其中还有一个看起来年纪尚小,也不过刚及笄的年纪,浑身都是伤,鞭伤,烫伤,头发也凌乱的很,像是被人拉扯过一样。 旁边站着好几个侍卫,手持弯刀,面目凶戾,不像是大怀的人,看他们的装束,应当是乌达木的人。 她们口中说着白泞听不懂的话,其中一个女人对着坐在高位上的一人磕头,嘴里叽叽咕咕的说了好长一串,眼角和鼻子下面都是血,佝偻着背,死死捂住自己的腹部。 即便听不明白她的话,白泞也知道她在求饶。 那坐于上位的应当就是乌达木的王子,左袒了。 整个人瘦弱的厉害,照着那个阿香的话来说,便是色满身亏,浑身上下哪里都黑,肤色和大怀的人完全不一样,一双眼睛浑浊,往下耷拉,黏黏糊糊叫人心神恶寒。 美丑并不是最重要的,但耐不住这人皮子里子都坏透了。 而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敢开口向怀帝求娶她? “啊!” 白泞思绪尚未收回,就看见那求饶的女人已经被一巴掌打到了旁边,左袒抽出自己腰间的弯刀就一刀斩下去。 身首异处的场面叫白泞刻骨铭心,她心底不由得想起她最讨厌的那人对她说的话。 “死这一字,说来轻松,亲身感受起来却是万分煎熬,生杀大权的步步诱惑,足以让这一字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虽然她不喜卓景,但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对她的影响至深,这也是为何这两年一直用着罗崇年,却不曾如他所教的那样,踩着别人的骨血往上爬。 尤其是‘六爷’这一名号还未打出之时,也有些不怀好意之人试图对她做些什么。 罗崇年教她的法子总是带着一股子狠绝,恨不得将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摁死在地上彻底斩除后顾之忧。 那是一条捷径,却不是康庄大道。 如今,她目睹了旁人在捷径上的手起刀落,于这破旧的老宅里,藏于没有光亮的深夜,掩下一身肮脏腥臭,化成自己脸上畅快又扭曲的笑意。 乌达木王子左袒,性暴虐,厌女,最喜折辱柔弱女子,尤其是位高权重之家的女子。 那叫做阿香的女人告知她,左袒已经有意彻底归降于大怀,只要将她嫁过去,将大怀身份最为尊贵的未婚女子踩在脚下。 她还生怕自己不信,特意将左袒每日都会跑出来宣泄的地方告知她。 “耳闻不如一见,阿香冒死将他的真面目告知公主,求公主拉阿香一把。” 这是那个女人最后一句话。 重臣之女,他不敢随意弄死,却也让她们生不如死,而如今这破落老宅里的,怕就是他眼中的一个消遣的玩意儿罢了,用滚烫的热血,来描红他黑透了的一颗心。 “你们……。”白泞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两个字刚出,就听见屋子里一阵骚动,那几个还剩下的女人,被屋子里的侍卫按压在了地上。 那左袒端着一壶酒笑的肆意,他朗声说了一串白泞听不懂的话之后,那几个侍卫顿时就将弯刀刺入女人的心脏,脸上笑意和他们的主子如出一辙。 那看起来年纪尚小的姑娘,一刀刺进胸口之时,整个人被翻转过来,脸朝上,正好对着白泞。 她肤色偏黑,一双眼睛却黑白分明,可就是这样一双明亮漂亮的眼睛,死死的往外凸起,她动了动手,扬到一半眼中光芒寂灭,又重新跌落回去。 白泞心口跳的厉害。 那一瞬的扬手,是求救也是渴求。 只是到底来不及了! 左袒又说了一声,那几个侍卫一愣,轻捏自己的手掌之后,开始撕扯那几个已经气绝的女人,外衣撕裂,里面的伤痕累累让白泞呼吸艰难。 接下来的场景白泞没看,影卫直接带她离开了屋顶。 沈嬷嬷已经在外头等了许久,见白泞一脸僵硬的回来,便知道那阿香说的果真八九不离十,当即红了一双眼睛,不是心疼的,是怒的。 “公主,咱们找皇后娘娘去,他是什么货色也敢肖想您!” 而且白泞如今都还尚未及笄,虽说他的意思是定亲先,但……已经很让沈嬷嬷生气了,什么玩意儿!呸! “嬷嬷……。”白泞眼帘轻垂,“叫人去死,是条捷径,不必花费太多心神就能将事态平息,罗崇年是这么教我的。” 沈嬷嬷一愣,这才发现白泞此刻同往常十分不一样。 “公主?” 沈嬷嬷压低自己的声音,问话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那罗崇年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帮着白泞,却也想拽下白泞,这两年她都守着最后那条线守的很好。 宁愿多费一些心神来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不想去体验一把红刀进白刀出的方便。 “嬷嬷,今晚,我想走一次捷径。”白泞再抬头,眼底一片清冷。“我倒要试试看,这路到底是有多好走!” 沈嬷嬷脸色一白,腿脚都发软。 老宅内,左袒正眯着眼睛享受这无与伦比的视觉盛宴,门却被猛地推开,他手下一人匆忙冲进来,慌张道:“王子,不好了,起火了!” 50.公子如玉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一句话, 便是拉靠山的意思。 “所以呢?”卓景轻轻松松的就将小丫头单手抱起来,比拎着松子儿还要费劲儿一些。 “你的靠山皇后娘娘知道你大晚上的自己一个人出来?”卓景轻笑,声色里夹带着凉刃,割在白泞的心头。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卓景已经带她走了好远, 她不敢出声叫沈嬷嬷,免得卓景一时兴起讲沈嬷嬷也给扣下来了。 “在想什么?” 卓景听不见她的动静,觉得颇有意思。 白泞知道的太多, 牵扯到太多,不好好的在宫里藏着,倒是一次次的从里头跑出来。 还每次都被她撞见,他有些好奇她心头想法。 “在想等会儿就抱着你的头好还是抱着你的腰好。”白泞抿唇, 字字僵硬。 卓景脚步一顿,倏尔笑开,“小公主今日踹我下池的勇气哪儿去了?” “喂狗了!” 白泞语气冲的很,搂着他脖子的手却是越来越用力。 “卓景!” 白泞又叫了一声,此时两人所在的位置已经里三岔路口十分近了,她甚至还能闻到西北风刮来的骨肉馊臭,果真住着许多的恶犬。 “想求饶?” 卓景唇角弯起,见她吃瘪觉得心头痛快。 “你的那些秘密, 我都写在纸上了。”出人意料的, 白泞语气里带上几分笑意, “纸分十份, 分别埋在宫中不同的十个地方, 要是我不死倒是还好,若是我死了……。” 卓景脸上笑容倏的消失,这会儿该轮到白泞心头畅快了。 “或许说,若是我死了倒不是最糟糕的,你还有机会去找那十封信,但若是你不敢杀了我,我偏偏伤了,却没死成!” 弯月入勾,被吹散的云堪堪遮住,一地月色化成寂静的黑,白泞的声音显然格外狠戾。 “那咱们就不死不休了!” 如同小兽无力的龇牙咧嘴,但伸爪时又着实挠到了他的痛处。 气氛一瞬变得冷凝起来。 卓景怒极反笑,“那你推我到恶犬嘴旁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会不会同你不死不休?” “那是你的选择,我何须去想?”白泞反笑,但因为年纪尚小,笑声不带成熟女子的风情,反而带出几分天真来,“反正这是我的选择,你要么今天就弄死我,要么,就把我送回去!” 弄死她不可能,毕竟要顾着洛皇后那边,而且公主无缘无故死在外头,正当皇帝是死的不成? 但是这么轻轻松松的把她送回去,又不是卓景心头所想。 想了想,他脸上倏尔扬起一抹笑来。 “如此看来,还是让公主殿下永远留在此处来的更好,那十封信,虽然找起来会有些难,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好尽力而为了。” 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已经带着她来到了三岔路上。 那在暗处一双双凶残的眼眸仿佛透着光,叫白泞一张脸控制不住的变得惨白,鼻尖挥之不去的是腐肉的气息。 显然这里已经是它们的地盘。 但是卓景带了许多的黑衣人,这些人手上都拿着刀剑火把,让这些凶兽不敢轻易的上前来。 “既然刚刚公主殿下说的这般硬气,如今也自己下去可好?” 白泞紧紧抿唇,看了卓景一眼。 少年所有的神色都藏在夜里,叫人看不分明。 白泞虽然聪明,但是再聪明的人也不能对别人的心思十拿九稳。 说话硬气怎么了? 左右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听着猛兽龇牙咧嘴的声音,白泞此刻完全硬气不起来。 “把她给我拉下来。”卓景来了兴致,叫了两个人来。 只是当那两个人去拉白泞的胳膊时,卓景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脸皮一下子蹦的死紧。 “六公主,请您松开!” 他觉着自己的脖子都要被勒断了。 生死存亡时刻,白泞的潜能被无线激发,整个人都猖狂了不止一个段数。 “做梦呢吧卓大人。” 她冷笑一声,松开一只手,还没等卓景透口气,她又一把抓在了卓景的头发上。 卓景漂亮的眼角都因为头发的拉扯被弄的扭曲变形了,黑衣人尽职尽责的将白泞往下面拉,只是约拉卓景就越痛,旁边也住了不少人家,不敢张扬声音,只敢低声又暴躁的喊道:“白泞!撒手!” “你先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就撒手。”白泞眯了眯眼睛,两只脚死死的缠住卓景的小腹,完全不理解卓景其实只是想要逗逗她的心态,嘴巴一张,一口尖利的小牙已经将他的耳朵给包了进去。 卓景都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耳垂被她的虎牙抵住的刺痛感,和舌尖扫过耳廓带起的微微痒意。 “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然我咬掉你的耳朵。” 她声音认真又狠戾,卓景被她又缠又抱,连舔带咬的动作弄得心头火气,抱住她的腰就准备不管不顾的将她扯下来。 白泞也感觉到他的意图,抓着他头发的手再用力了几分。 ‘咻’的一声轻响。 随后是在两人脑袋盯上,猛然炸开的巨响和五色星辰般的亮色,如鲜花般盛放,灼灼妖华后消失,只是消失也只是短暂的,这一声巨响之后带起的是一连串的巨响。 无数的光点在两人脑袋上炸开。 朵朵繁花,缔造出的是新一年的盛世宏图。 烟花炸了,那些恶犬被响声惊动,吓的夹紧自己的尾巴对着四面八方奔逃而去。 卓景扬起的手放下了,白泞松开拉扯着头发的手,两人一齐愣住。 竟然忘记,今日尽是年末。 白日里的宫宴都不曾让他们记起这件事情,因为一个是失去了所有亲人,另一个仿若没有亲人。 年该如何过? 不如不过! 再一声又一声的炸响里,白泞低头,看见被天空映照的五光十色的卓景,还有他眼底那一份绚烂。 站在他们身旁的黑衣人有些手足无措。 这是继续扒六公主呢?还是住手呢? 良久之后,在满鼻子的硝烟味儿中,卓景嫌弃的开口,“难闻!” 白泞顺畅的接上,“吵人!” 没有所谓的新年快乐,但两人都觉得,这个年,倒是过得比以往都利落些。 51.第二个梦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卓大人, 这次真是多谢你了,下次石某再登门道谢。”石城看见卓景出来了, 连忙一脸感激的说:“公主凤体无恙,我也要即刻将罗崇年带回去,给陛下复明,下次一定好好道谢。”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挺感激卓景的, 但是这会儿显然不是什么表达谢意的好时机。 卓景的脸色难看, 他看着白泞, 她本来是低着头的, 听见卓景两字才慢慢抬头,对上他带着几分薄怒的眼神, 她扯了扯唇角,在众人面前对他点了点头,声音清亮。 “多谢卓大人救我。” 不哭也不闹,懂事的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 周围的人都露出同情的目光。 和其余皇子比起来, 六公主实在是可怜。 早就习惯了这样视线的白泞连一个伤心的神情都没有。 “公主无恙就好。” 卓景站在门口,风卷起他玄色衣边, “能救下公主, 是臣之幸。” “那石某就先回宫复命了。” 石城将白泞送到马车上之后,对着卓景抱拳说道。 目送着一行人逐渐远去, 卓景缓缓收回目光。 “喵~。” 一声软绵绵的叫唤把卓景的思绪勾了回来。 他转头一看, 看见小奶猫颤颤巍巍的从医馆里面走出来, 浑身的毛脏兮兮的, 碧绿色的眼眸宛若翠玉。 他大约是饿了, 看见人就使劲儿的叫唤。 “你对着我叫也没用。” 卓景语气凉凉的,“我不喜欢猫,不会养你的。” 本来觉着会养你的人已经自己从窗口跑了,机灵的让他结结实实的吃了一个闷亏。 白泞一点都没想起来被自己丢在医馆的猫,她此刻正坐在马车上痛苦的抱着自己的脑袋。 她如今落魄,又知道了别人的秘密,那人还是朝臣,而且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听那人手下的意思,居然还要下毒吗? 越想越不安,直到‘砰’的一声,伴随着突然出现在马车车窗口的脸,才将白泞从惴惴不安的情绪里带出来。 罗崇年的脸突然出现在车窗边上,还有他挣脱开边上的御林军伸进来的那只想要抓住坐在马车离的白泞的手。 白泞猛地往旁边缩,紧紧只是短短一瞬,罗崇年就再一次被石城给抓了回去,这一次石城再没留手,把他打的直不起腰了才让人将罗崇年给架走。 “六公主,您没受伤吧?” 他又被吓出一身的冷汗。 白泞压着自己的心口,深呼吸了几次之后,语气温和的说:“石统领,我没事,多谢你。” 石城是惊讶又同情。 他当上统领的时候,六公主还很小很小,那时候她的母妃还是贵妃娘娘,那个年纪的白泞,可是跌了一跤都要哭上半天的。 待人比现在刁蛮无理多了,可能是和那时候的贵妃娘娘有关系,贵妃自己就是那个脾气,骄横,无理,胆大包天,而被她教导着长大的白泞则是像了个十成十。 只可惜那样的日子也没过多久,贵妃母家一倒,加上她自己又做了错事在先,这位小公主失去了唯一的依靠,被送到皇后那儿之后,性情大变。 从她如今的谈吐之中就能看出,她在皇后宫中过的日子,肯定不怎么好。 “公主殿下别害怕。”石统领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父爱之心泛滥,“陛下很担心公主殿下,臣一定会好好将公主殿下送到陛下跟前的。” “石大人,你送我回我的寝宫就好。” 白泞笑着打断她,隔着马车帘子,她声音软软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笑容,“父皇那儿下次再去罢。” 今日她着实很累了,看见父皇,一定会变得更累的。 外头的石城彻底的沉默了。 不用说白泞也知道,他肯定是觉得她好可怜。 她一边露出几分冷嘲的笑,一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被揉成一团乱的布条。 上面有密密麻麻的,用手指勾画出来的红色的字。 白泞拿起来,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子的腥臭味,是罗崇年身上的气味没错。 他居然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写出这么一些话,已经可以说是非常不容易了。 白泞甚至想不到他是用什么办法给在这段她没在他眼前的时间里准备好这么一段‘血书’的,但是他还真的就做到了。 她拿起来细细的读,一些字上因为血迹晕开,看的十分艰难。 她从头看到尾,越看心跳越快。 最后迅速地收好这布条,塞进自己的衣袖口。 她悄悄的掀开车帘,眯着缝儿往外面看。 视线扫了两圈之后,定在了一个耳边有一颗小红痣的御林军脸上。 粗眉,塌鼻,就是这人没错了。 “石统领,停一下。” 白泞突然出声,众人往宫中赶回去的速度缓下来。 “怎么了公主?” 石城疑惑。 “我肚子饿了,我能在外面吃点东西再赶回去吗?”她露出一个为难又腼腆的笑容,“这个时辰,御厨都已经歇下了……。” 堂堂公主,吃口饭还要看御厨的脸色? 石城对她的境况不是特别的了解,但是有了前面的认知做铺垫,这会儿白泞说的夸张了一些倒是也相信了。 “这人你们先带走吧,我看着他还是觉得害怕。”白泞指着罗崇年,“马车太慢,我们慢慢回去,这人先带回去吧。” 怀帝等着见罗崇年,石城自然也是希望赶紧回去。 “但是……。” “没关系的,石大人多拨几个人保护我就好。”她手指随意的指了几个方向,其中就包括那个刚刚她看见的御林军,“这些人都给我可以吗?” 当然是可以的。 最后在白泞的坚持下,两拨人还是分开走了。 有御林军给白泞买来许多好吃的,一行人缓缓上路,正巧那个有红痣的御林军就站在她车窗边上护送。 白泞找了接口把另外的御林军稍微的支远了一些之后,她掀起车帘,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姓白,陈飞。”那御林军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诚惶诚恐的回答。 他对着白泞都不自在的很,看来是没怎么和一些有身份的人说过话,看着也是生脸。 “你不高兴?”白泞扯了扯嘴角,“我看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走神。” “公主恕罪。”那人鼻尖上都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是家中母亲得了重病,属下,属下实在……。” 他既焦心又惊恐。 刚进宫没多久,只混了个刑部守门的位置,没几天,就给撞上刑部有人跑了,家中老母亲病重还等着治病,他又是独子,眼看着这次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自己御林军的身份,也不知道家中老母能不能坚持到发他发俸禄的那天。 满心的迷茫,才会在捉到罗崇年之后开始频频走神,惴惴不安。 “那你母亲要怎么办?”白泞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她皱眉,“可看过大夫了?” “还,还未……。” “是没银子吗?”白泞直接问。 陈飞不说话,正想着要怎么回答才不会失礼的时候,眼前突然闪过一抹金光。 再定睛一看,却发现是白泞手上的一对小巧的金镯,成色极好。 白泞一点都不心疼的摘下了自己身上唯一剩下的首饰,其它的都在这一晚上的折腾之中不知道掉到哪些地方了。 “作为你今天和石大人一起救下我的谢礼。”她弯下眉眼,笑的和只猫儿一样,“嘘!” 她及时制止住想要震惊到想要跪下的陈飞。 “我现在身上就只有这些了,你要是出声给别人知道了,我没东西分给别的人了。”她眨了眨眼睛,“望你母亲快点好起来。” 她将镯子递给陈飞,另一只手牢牢的抓紧了藏在袖口里的腥臭布条。 用力到指骨都泛白。 做刚刚没做完的事情?想杀了她吗? 白泞觉得自己这运到也真是一年比一年背。 “公主,您去哪里了?”沈嬷嬷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白泞弯腰踹气的那一幕。 “我出去散了步。”白泞站直身子,“皇宫里多了个狗洞,有狗跑进来了,吓着我了。” 沈嬷嬷不疑有他,外头的野狗是挺猖狂的。 “到时候老奴叫人把那个洞给补上,公主准备准备,先去娘娘那儿吧。” 沈嬷嬷态度恭敬,做事也利落,白泞回到自己偏殿的时候,热水,膳食全都已经准备好了,比起以往的吃食还要精致许多。 当然,和贵妃没失势之前还是没法儿比的。 洛皇后信佛,吃穿用度比别的嫔妃还要节俭一些。 “公主殿下慢用。” 沈嬷嬷退到一旁,对战战兢兢的站在两边的宫女说,“好好伺候。” 她语气沉下来,两个小宫女一颤,连连应‘是’。 这两个小宫女平常就馋的很,总是偷吃她的糕点,所以长得身段很好,气色也比别宫的宫女还要红润一些。 “沈嬷嬷,你忙你的去吧。”白泞笑了起来,“让她们服侍我就好。” 沈嬷嬷很顺从的走了。 她看见自己这小偏殿也有了守卫,看来是从皇后宫中拨过来的,几人而已,比起皇子还是寒酸了不少,但对她来说倒是正好。 沈嬷嬷一出去之后,站在两旁的小宫女终于忍不住了,两眼迅速涌上泪。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救救我们啊。” 两人齐齐在白泞面前跪下来。 这两人跪下了,白泞只好自己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鲜竹笋,不紧不慢的送进嘴里。 “公主殿下,沈嬷嬷把林嬷嬷赶走了,昨日还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了我们,好些服侍了公主的小姐妹也都被遣走了。”两个小宫女对视一眼,皆是眼圈红红,总想着白泞也是她们照顾了这些年,这么小点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自然是谁熟就亲谁。 “这样下去,公主殿下身边的人不都要被沈嬷嬷赶走了吗?”两人就差去抱住白泞的大腿了,“公主殿下,你可万万不能纵容沈嬷嬷那样的刁奴骑到你头上去啊。” 白泞手上筷子轻轻磕在碗底,发出清脆的声音,抽空扭头看了两人一眼。 “公主殿下,奴婢们是真的舍不得离开公主殿下啊。” 两人哭的声音比她们的神情可哀切多了。 “哦?” 白泞发出一声短促的鼻音。 两人还以为白泞是真的不懂,互相对了个眼神,开始滔滔不绝的在白泞面前抹眼药。 她们说的快,白泞吃的也快。 她每顿基本上都吃不了多少,毕竟自从失势之后就鲜少有心情好的时候,食欲不振,自然而然胃口就越来越小了。 52.往生门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松手!” 旁边的恶犬已经全都跑光了, 炮竹声还在继续, 白泞也赶紧将自己的手空出来改成捂住自己的耳朵。 她不喜炮竹声, 贵妃走了之后,每次过年,那一方小偏殿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一声声震得她心口都在发颤。 每年那一日,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可怜。 “我要回去了!” 白泞准备麻溜儿的走人。 “公主殿下难得出来一次, 就这么走了不觉得可惜?”卓景却是轻轻松松的拖住她准备往下溜的腿, 笑话,刚刚缠的那么紧,如今想走就走?他不要面子的啊? “那卓大人还想怎么的?”白泞冷笑, “难不成还请我吃好喝好了再回去?” …… 看着面前一大桌的好酒好菜, 白泞面色黑沉黑沉的。 卓景居然真的敢带她来吃东西? 还是花楼? “百面楼里的吃食在京中甚是有名,想听小曲儿的,看戏的,听故事的,这里也都有。”卓景半点不觉得自己在带歪孩子,笑着道:“公主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臣自然要带着公主好好尽兴了再走。” 这话说的,白泞的脸色再次抽了抽。 “说吧, 你到底想如何?”白泞看了一眼桌子上油亮的菜色,有些没胃口, 她素来偏甜腻咸, 偏偏这一桌子就没一道甜点。 “我说我不会碍着你的仕途, 想来你也不信, 说吧,你想如何?” 他点了一桌子的菜,但显然对面的人不愿意领情。 想了想,又看了看外头沉沉的天色,卓景笑了起来,今晚兴致颇高,道:“你把那个酱肘子吃完,我就告诉你!” 长得比他的松子儿还瘦,宫里是不给饭吃? “我不吃。”白泞不明白他为什么执着的让她吃饭,忽而想到了什么,面色突然一变,“你又想下毒?” “又?” 卓景眯起眼睛,快速的想了想自己和白泞仅有的接触的这几段记忆,很快就将医馆的那段对话给拉了出来,“原来那天你听见了,小公主居然还爱听墙角?” 白泞冷哼一声,不说话,眼神却是不自觉的瞟向窗外,不知道沈嬷嬷能不能找到她。 她戒心满满的样子让卓景觉得越发有趣,伸出筷子开始吃东西,每道菜动上一口,再转过来撑着脸看她,“这下可以了吗?” 白泞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眼神变得越发清冷了,“你这是让我吃你的口水不成?” “咳!” 正在喝茶的卓景呛着了,站在门口守门的黑衣人默默垂头。 “牙尖嘴利可不好!”卓景眼眸深深,他一向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今天晚上心情不错,才对白泞退一步再退一步。 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蹬鼻子上脸。 “白泞!”他沉下脸色。 “怎么的?你还想蹬鼻子上脸?”他心中所想的,白泞倒是先说出来了,“拖我在外面,伤不敢伤我,动不能动我,扭扭捏捏不成样子,女子都比你干脆利落,我知道我活着你就不安,我亦是一样的,你活着,与我也不安,所以,好好想想解决的法子不是更好?” 年纪尚小,说出来的话一套一套。 有些时候,以往那些习惯不是随着时间消失了,只是没遇到合适的事情和对的人。 譬如现在,对着‘黏黏糊糊’的卓景大人,白泞以往那股子不依不饶的劲儿也上来了。 刚刚被恶犬包围的时候她是真的以为卓景要弄死她的,但是如今冷静下来了,这对他没好处啊。 她死在外头,彻查起来难保就把他牵扯出来了。 “那你说怎么解决?” 卓景怒极反笑,抿唇笑的妖异,手中酒杯随着他的话晃动,“若有双全法,我倒是也愿意洗耳恭听!” “签字画押如何?” 白泞冷不丁吐出这么一句话。 卓景喝茶的动作一顿,一双眼凉凉的看过去。 “我保证不将你的事情说出去,而你……保证从今天开始,不出现在我的面前,不干预我的事情,见到我退避三舍,就可!” 她闭上自己的嘴巴。 他远离她的生活。 这是白泞能想出来的最合适的解决方法。 “若有朝一日你说出去了呢?”卓景显然来了兴致,单手撑脸问道。 “那我名下所有资产就都归卓大人所有!”她现在除了钱也没别的了,好歹也还算是前宠妃的‘独女’,如今更是得了皇后的庇护,虽然是暗处的貔庇护,但昨日去抄佛经之后,皇后悄悄赠与她的一小盒金银却代表她以后一定会更有钱! “大手笔!” 卓景也是需要用钱的人,自然明白这个代价很诚心。 “若是我没办到该如何?”他又想起自己肯定也是需要付出什么的。 “同等,你名下的所有自然归我。”白泞有点眼馋他的钱。 她要站稳脚跟,首先就得有钱,有钱才好办事。 “不错的提议!” 卓景将茶杯放下,“叫人心动不已!” 白泞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拒绝!” 白泞脸色一抽。 “公主殿下!”卓景站起来,走到白泞身边,伸手,一点点在她眉心,似招猫逗狗一般的架势,让白泞心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这一招,是罗崇年教你的吧?” 白泞面色猛地一沉。 “还有那十封信的法子,也是罗崇年教你的!”他眼中有晦涩的光,“看来刑部也有你的人?” “你的提议看似公平,但对我来说却不尽然,你只需要管好一张嘴,就永远不会出问题,而我,要真的避开你,谈何容易?”卓景轻笑,语带几分嘲讽,几分饶有趣味,“就算我避开你,到时候你根基已稳之时,你再主动凑上来,我岂不是要成为你盘中餐?” 最后‘盘中餐’三个字他说的又缓又轻,神色荡漾的是温柔,散出的却是不愉的气氛。 “我好心请你吃饭,你却算计我又哄骗我?”卓景松开自己的手,修长五指执起玉壶,清透酒水落入杯盏之中,酒香缠绕在两人中间,他眼底有光,如妖! “该如何罚你才好?” 这样的话显然王忠是不敢当着卓景的面儿说出来的。 “大人还是多顾着自己的身体吧。”他也算是跟着卓景的老人了,这两年卓景在官场上看似步步高升,那可都是用命搏出来的,“六公主那儿,您看要不要去请几个‘百面楼’的人来解决一下?” 百面楼是敬重最大的消息楼,之所以取这个名字,便是它有千百种变化,既是传递收集消息的地方,也是□□的好地方,当然,百面楼的原身其实是间花楼,底下势力错综复杂,算是江湖之中不可撼动的存在。 朝廷有朝廷的规矩,江湖也有江湖的流派, 不到万不得已,卓景是不会把江湖上的人引进朝堂的。 而百面楼显然也从来不做有关皇室的生意。 当今圣上贤明,大怀人人安居,百面楼的主人曾放过话,接谁的单都可以,除去和皇室,与陛下有关的单子。 “不着急。”卓景靠在太师椅上,左手放在桌面上,一只黑猫迅速跳上他的掌心,他摸了摸黑猫的脑袋,笑了,“我看那小丫头也有趣的很,且让罗崇年先教着,他想借她的手从刑部出来,我倒是要看看到最后又是谁为谁做了嫁衣!” 听见罗崇年的名字,王忠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眼底有憎恶的光,“罗崇年那等卑鄙小人,就该烂在大牢里,当年四爷可没有半分对不住他,是他狼子野心,连累了一家人!” “忠叔,慎言!” 卓景面无表情的打断他,“我如今是卓景,罗家的仇怨就别再提了!” 王忠看了看四周,这才不甘心的闭上了嘴巴,以往罗家是何等风光,如今却连提起来都要格外小心一些。 “大人,你今日可是为何要去救公主?”王忠到底还是忍不住,疑惑的发问,“冬日水冷,若是六公主在里头出了什么意外,不是正好?” 卓景摸着毛脑袋的手微微一顿,抿唇道:“忠叔,她是在宫中落水,定会有人救她,所以不如我来救,不然……!” 他看向自己腰上的令牌,“这份功劳可就是别人的了。” 话说完了,药也已经上好了,卓景捏着猫的脖子让它落在自己的肩头。 “走吧松子儿,带你出去玩!” 语气轻松,显然心情不错。 王忠脸皮抽了抽,之前还说嫌弃那猫呢,怎么如今名字都有了。 “这猫……?”王忠觉得实在和自家主子不太搭! “不觉得这猫像那丫头吗?”卓景捏了两下松子儿的耳朵,松子儿已经感受到自己被接纳了,有恃无恐的伸出自己的爪子在卓景指尖挥了挥。 卓景笑着将自己的手指收回,说:“看着可怜巴巴,爪子倒是利的很!有趣!” 王忠望着它走出去的身影,心头却不自觉的浮上一层担忧的神色。 而皇宫里,白泞正坐在石凳上看着沈嬷嬷指挥着宫人上上下下的忙活着。 侍卫和宫女的数量都翻了整整一倍,虽然比起其他皇子来说这点人数不算什么,但是对白泞来说人多人少还真的无所谓,关键是能为她办事的人要好好的挑出来。 “先帮公主把寝殿清理干净,偷懒的就重新给我回你们的浣纱局去。” 洛皇后让白泞自己去挑,白泞直接挑了在最辛苦的地方做苦力的宫女来,干活利落,而且容易满足,今日第一日,有沈嬷嬷帮她□□新人,她自然是站在一旁微笑就好。 等寝殿弄得差不多的时候,白泞出声叫住沈嬷嬷。 “嬷嬷,帮我端杯茶来可好?” 沈嬷嬷自然是立刻就将热茶递到了白泞的面前。 “嬷嬷在这宫中待了几年了?”白泞轻轻眨了眨眼睛,问道。 “老奴十五入宫,如今已经有三十余年了。” 沈嬷嬷低着头,心里琢磨着白泞的用意。 “三十年了,那嬷嬷定知道,我亲生娘亲是谁吧?”白泞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热茶,余光瞟到沈嬷嬷突然一下子变得煞白的脸色,“可能给我讲讲我娘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公主,老奴,这事儿老奴也不清楚啊。”沈嬷嬷在挺清楚这个问题的时候,背后瞬间就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来,“可是有谁在公主面前说起什么来了?” 不然以白泞寡淡又怯懦的性子怎么就突然会问起这个事情?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抬头迅速的看了白泞一眼。 小姑娘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两只□□叠在一起一荡一荡的,一双清亮的眼睛落在她背上,仿若被一层刀刃刮过绒毛,密蚁啃咬一般难受。 六公主……什么时候变了个模样了? “嬷嬷不想说倒也没事。”白泞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沈嬷嬷,突然一笑,清楚的见到沈嬷嬷的肩头一松,“我向来不爱强人所难,只是嬷嬷这般资历,跟了我,倒是可惜了。” 这句话又是顶难接的一句话,沈嬷嬷刚刚松下的那口气顿时提了起来,“公主何出此言?能跟着公主是老奴几辈子修上的福气!” “以前跟着我的林嬷嬷总是说,良禽择木而栖,而我可不是什么好木。” 白泞算了算自己手上可以用起来的人,虽然沈嬷嬷原先是跟着洛皇后的,但是却不是洛皇后的陪嫁,若是不能将她变成自己人,怕是再培养心腹也格外难。 “如今让嬷嬷你跟了我这块烂木,实在委屈嬷嬷。” 白泞轻轻将茶杯放下来,“嬷嬷说是不是?” 沈嬷嬷若是听不出来白泞的意思,就白在这宫中混三十余年了,这是让她表态啊! 53.做工吧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公主, 这是怎么回事?”沈嬷嬷一把拉住白泞的手, 眼中尽是墨色翻滚。 …… 沈嬷嬷带着缓过一口气的白泞来到皇后的寝宫, 正巧听见里头怀帝饱含怒意的声音。 “你从哪里弄来的蛇?冬日里宫中如何会有蛇?” 沈嬷嬷带着白泞站在门外,脚步一顿, 面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她蹲下来, 对白泞说:“公主, 等下把你的手露出来, 尤其是在陛下面前, 知道吗?” 白泞点头。 两人走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的就是白景跪在地上, 圆乎乎的笑脸一片苍白,而他身旁站着的是白林, 满脸焦急却什么都做不了。 “父皇,母后, 四哥五哥!” 白泞一个个叫人行礼。 怀帝最先瞧见他,稍稍平息了一些情绪, 还算是和缓的开口问:“小六可有受惊?” “回父皇,哥哥只是和我闹着玩儿的,不碍事。” 她低头, 声色平缓, 藏在袖口底下的手一动不动。 沈嬷嬷觉得着急, 想着白泞是不是忘记了刚刚她说的话, 却偏偏怀帝在这里, 她又不敢提醒白泞, 只得盯着她暗自祈祷。 “小五,你说,谁给你的蛇?” 白景死死的咬着牙,最后迫于压力,才像是辩解一样说: “这个不重要,反正牙齿都拔了,也没毒,六妹妹不是没事儿吗?” 他从来不称呼她为妹妹,白泞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转头对皇后再行了一礼,“母后,我想喝牛乳。” 洛皇后立刻就叫人从后厨端了过来,怀帝转头还想和白泞说两句话,却见白泞已经到了皇后身边,便也只能作罢。 牛乳很快就端上来,白泞在沈嬷嬷期待的视线之中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扣在那银碗边上。 洛皇后的视线本就落在她身上,再瞧见她手上两个红肿起来的伤口时冷了眉眼。 “小六,你手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沈嬷嬷等的就是这句话,‘噗通’一声就在怀帝和洛皇后面前跪下了,“陛下,娘娘,是老奴的错,老奴该跟着公主的才是,老奴要是护好了公主,也不会叫公主让蛇给咬伤了。” 白景猛地瞪大眼睛。 “老奴休得胡说,那蛇明明没有牙齿的!” 他涨红了一张脸。 怀帝刚刚还有所好转的脸色猛地就阴沉了下来,对着白泞一招手,“小六,到父皇这儿来。” 白泞走过去,任凭怀帝牵起她的手。 一年都说不上几句话的父皇,如今少见的牵了她的手,果真如同那些话本上说的一样,父亲的手即便在寒冷的凉冬也是暖的。 白泞默默垂下自己的眼睫。 她手背上有两个小孔,有些发红,伤口是小,但足够给白景这次的行为再加上一层罪。 “不是,我没有,那蛇……!” 白景还想再说话,怀帝直接便打断他,“小五,不管那条蛇如何,你妹妹是不是你可以作弄的?” 白景一噎,说不出话来。 “你是个男人,你还是哥哥,站在这里婆婆妈妈便是你给父皇的交代?” 白景咬紧了自己的下唇。 “去□□爷爷那儿跪着,什么时候起来,就看你自己认错的态度。” 白景平常没少跟着栗夏干作弄人的事情,□□祠堂那儿也去了不止一回,他昂着脖子走人,走之前还狠狠的瞪了白泞一眼。 白泞做出愧疚的样子,转身就要求情。 怀帝却直接叫来了御医给她把脉。 这样一来她倒是也省事。 怀帝又安抚了白泞几句,敲打了剩下的白林,才满脸阴沉的走了。 寝宫里就只剩下白林和白泞,还有洛皇后。 “小六回去罢,明日来我这继续抄佛经。” 洛皇后眼皮都不抬一下,径自说道。 “沈嬷嬷,你帮小六整理一下她的东西,陛下方才和本宫商量了,旁边的‘十香居’就给小六做行宫了。” 沈嬷嬷脸色一喜,连忙应‘是’。 十香居是皇后行宫旁的一处小行宫,这宫中除了太子有自己的东宫之外,尚且还没有皇子有自己的行宫。 当然,他们都是跟着自己母妃的,不像白泞这样是寄养在皇后名下的。 十香居位置也偏僻的很,但有自己的地方,到底还是方便一些,而且沈嬷嬷也不想再让白泞总是被四皇子和五皇子刁难了,将三人分开倒是也好。 她是个聪明人,皇后将她给了白泞,白泞以后才是她的主子,主子好了,她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也才能更好。 白泞唇角翘起,父皇这是怕她在皇后这里多生事端?所以让她赶紧搬出去? 不过这样也好,方便她办事情。 “既然都有自己的行宫了,到时候宫女和侍卫也要拨一些过去,你挑自己喜欢的就好。”洛皇后的态度不冷不热,但白泞却是知道,这份补偿必定有皇后的一份功劳。 “多谢母后。” “多谢我就多抄几份佛经吧。”洛皇后闭上眼睛,“你回去吧。” 洛皇后给白泞的感觉,就仿佛多在这世上一天,便累一天。 叫人见不着她的笑颜和眼底的亮光。 对自己的孩子也不冷不热。 从皇后宫中走出来之后没多久,白林就从里面追出来。 “白泞,站住。” 白林比白景稍稍沉稳一些,但在白泞看来,也就是稍稍的程度而已。 “小五的蛇没有牙齿,他不会骗人,你手上的伤口是哪里来的?” 此时沈嬷嬷不在她身边,她本来就想去□□祠堂来着,没成想白林见她落了单居然敢自己追上来。 “四哥,这个重要吗?”她微笑着扬起自己的手,脸上不再是往日那副冷漠的样子,撕开平和的假面,她露出自己的獠牙,“这个节骨眼来拦住我,只要我想,四哥就要去□□祠堂一起陪五哥了。” 和白景一样,白林从来都没听白泞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你!果真是你在搞鬼!” 白林气愤的想要去抓白泞的肩膀。 白泞轻轻松松制住他的手,力气比白林大了许多。 “四哥,你和五哥怎么就这么笨呢!”她摇摇头,用力的推了白林一把,然后自己缓缓的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白林说:“这都是你们自己自找的,有空的话你还是多想想怎么把四哥从祠堂里接出来吧,希望四哥记住我今日说的话,以后,看见我,就绕道走,别想着到我面前来拿走点什么,不然我让你们爬都爬不起来!” 54.撑腰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而且我还留了一个活口, 这个公主身旁的嬷嬷可是看见过我的脸的,我估摸着, 这会儿应该已经醒来了。” 白泞的脸色已经渐渐从黑色变成浅紫色,眼前的场景也变得一片模糊。 她很害怕。 这个疯子虽然抓了她, 但是并不知道, 她这个公主,其实半点分量都没有。 就算她死在外面了,她也没有会为她担心的人。 她的父皇也不会追究什么的。 “公主死了,怀帝肯定会彻查,到时候牵扯到你的身份也不好。”罗崇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再者,就算她真的活下来了, 你又放心吗?” 不论哪条路,都不是平坦的路。 耳朵旁边不断有嗡嗡的声音, 白泞已经听不清楚后面罗崇年又讲了什么了。 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罗崇年才突然松手,她重重的跌在地上,压抑不住的咳嗽起来,想吐的要命。 “把刀收起来。” 意识回拢的时候, 她听见卓景清冷的声音。 透着秋夜的凉意, 攀爬上她仅剩不多的清明的神智。 “你放开她, 我帮你。” 白泞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抬头, 正好就对上卓景的眼睛。 那是一双能摄人心魄的眼睛。 这也是卓景第一次认真的看着这位大怀唯一的小公主。 没什么特别的, 只是很瘦, 很白,浑身上下都很白。 穿的衣服也是,一身的肤色也是。 只是浑身都弄的脏兮兮的,那双眼睛,让他觉得她有点……可怜。 看起来很好欺负的那种人。 只看了一眼,他就别开了眼睛。 “你想好了?”罗崇年显然很开心,又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大势在握,“既然你愿意帮我,那我也帮你一次,你送我出去,这位小公主,正好也可以处理掉不是吗?” 白泞猛地抬头。 “我只要出了大怀,就绝对不会再被抓,这个知道了你所有秘密的小丫头,你下不了手,我帮你怎么样?反正人是我杀的,正好她的嬷嬷也看见我把她带走了。” “这样对我们大家都好不是吗。” 卓景没说话,皱着眉似乎是在思考他说的话。 白泞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骨血一寸寸的冷下去。 “快,去那边找找!” 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让卓景和罗崇年顷刻都不镇定起来。 罗崇年瞪着卓景,“想好了吗?等御林军过来,找到我们几个,那才真的是最遭的后果了。” 白泞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叮’的一声,是脑袋顶上的银簪掉在地上的声音。 正好落在她脚边。 但是卓景和罗崇年显然谁都没有注意到她,没想到,嬷嬷一直耳提面命让她压低自己的注意力,不要让别人注意到自己,真的还挺有用的。 “我……!” “砰”的一声,和卓景的第一个字一起响起来。 罗崇年低头一看,白泞似乎是体力透支了,整个人就砸在地上。 “啧!” 他烦躁的附身,将白泞拉起来,想要重新扛到肩上。 却在将她整个人翻过来的时候,对上了她的眼睛。 因为白泞一直都是低着头的,所以罗崇年居然没有发现,她的眼睛里居然透出与她的年纪和身份不相符合的凶光。 像是一只过早出来自己捕食的幼兽,每一步都用尽全力,亮出最锋利的爪子。 两只手被绑在身前,而她此刻的手掌心上,握着一根银色的长簪。 银光一闪而过,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尖锐的银簪已经狠狠的扎进了罗崇年的脸上,自眼角处,深深的扎了进去。 “统领大人,我在这里!” 而同时响起来的,还有她大声到声音尖锐的喊话。 本来就已经离他们很近的御林军迅速的奔跑了起来,罗庚年捂住眼睛痛叫起来。 “我在这里!” 白泞用力挣脱开罗庚年抓着她的手,迈开步子就对着御林军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 但是还没跑出两步,就觉得后脑一疼,终于忍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身后黑衣人扶好她,收回刚刚击中她后颈的刀柄,转身对卓景弯腰。 “大人?” “把公主给我。”卓景伸出手,接过轻飘飘的小姑娘,看着正在发疯的罗崇年,和已经快要感到的御林军,“你们先退下。” 没有半分迟疑的,一群人顿时从他面前消失,一如来时那样悄无声息。 抱着怀中的小姑娘,他看着面前已经失去理智的罗庚年,笑了一声,“心狠的丫头。” 这一声落入罗庚年的耳朵里,立刻就将赤红的眼睛转了过来,钉在了在卓景怀中的白泞,他捂着受伤的眼睛,突然冲了过去。 “住手!” 御林军统领的声音已经在耳旁炸响,卓景收紧抱着白泞的手,在他冲到之前,背过了身。 一拳落在他背上,两人一起往前扑过去,在地上尖锐的石子路上滚过的时候,他用手肘撑地,护住了白泞。 小丫头很瘦,脖颈细长,上面还有一圈红紫,仿佛只要轻轻一捏,她这张嘴,就再也不能说出那些绝对不能被别人知道的秘密。 他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抓住他!” 那边罗庚年已经被赶过来的御林军给压制住了。 “卓大人,你没事吧?” 统领石城将两人扶起来,看见白泞的那一刻眼前都虚黑了一把,这要是公主出了什么事,虽然不得宠,但也是他的过失了。 “六公主……。” 他焦急的话还没问出口,卓景已经打断了他的话,“我从宫中出来,正巧撞上这囚犯劫了六公主从官道上跑出来,公主在一开始就晕过去了,我看去太医院找太医不若去这附近的医馆看上一看,公主凤体为重。” 官道离皇宫是有一段距离的,现在白泞又昏迷着,也不知道是伤到了哪里,石城有些犹豫。 “医馆很近,要是公主出了事情,你我都得遭殃。”卓景伸展了一下自己的手肘,“石大人!” “好,走!” 石城伸手想要接过白泞,卓景把白泞递出去的那一刻,却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两只手死死的抓紧了卓景的衣袖。 石城古怪的看了卓景一眼。 “我和统领大人一起过去吧。”他语气无奈,“小公主可能是受了惊吓。” “也好!” 拉个人一起分担罪名,石城当然觉得更好。 “把他也带上吧,失血过多,到时候带回去死了你也不好交差。” 卓景顺道转回去看了罗崇年一眼,他已经慢慢的平静了下来,盯着卓景的目光很是阴晦不定,像一缸快满了的水缸,有太多的东西要溢出来。 再走一会儿就到了京城最大的医馆,本来已经到了歇息的时间,但是这么多御林军带着人过去,大夫半个字都不敢多说的就将他们给请进去了。 “是这位吧?” 大夫眯着眼睛,看到了被几人压着的罗崇年,试探性的问道。 石城冷厉的眉眼一下子就横了过去,“这人先不用管,看看公……这位。” 大夫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被卓景抱在怀中的女孩。 大夫先是愣了一下,因为她死死的抓着卓景的衣服,所以不好把她接下来。 “我陪着,统领大人去罗崇年那边吧。”卓景看了石城一眼,抱好手上的小丫头,“小公主会没事的。” 卓景现在是朝堂之上最年轻的五品大臣,可以说是怀帝非常提拔的人,前景和在怀帝心中的分量都不是石城可以比拟的。 再者说六公主这个身份本身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因为摸不准怀帝那边会是什么态度,所以能把自己稍微摘出去一点也是好的。 石城走了之后,卓景抱着白泞有些疲倦的在凳子上坐下来。 大夫拨弄了一下灯芯,刚刚脸上出现的慌张和惊恐都不见了,换成了一副沉稳的面孔,他恭恭敬敬的对着卓景弯腰,“大人,这位到底?” “六公主,罗崇年把她挟持出来的,你给她看看,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卓景头疼的压住自己的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的格外不舒服,“你就这么看吧,等会儿她醒了就不好办了。” “怎么了?”大夫的神情紧张起来。 “她知道我是罗家的遗孤了。” 卓景低头看着白泞,她眉头死死的皱着了一个结,明明是最该撒疯了玩,闹的年纪,譬如那位京城小疯狗栗夏,和白泞的年纪应该是差不多的,但是两个人却仿佛调换了一个位置一样。 一个是先苦后甜,另一个怕是以后都甜不了了。 “六公主没事,可能只是惊吓过度了。” 大夫叹了一口气,“只是,等她醒过来之后,要是把听到的事情都说出来的话……况且石城就在外面。”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叹了一口气。 他这一大把年纪的人还要担惊受怕的,老天真是……! “我的身份先不提,你先出去,不要让外面的石城知道这医馆背后的主人是我,也不要在她醒了之后做出认出我的样子露出马脚。” “大人……?”旁边的大夫突然发出几分诧异的惊叫,眼中带了浓浓的震惊。 “我说了要小声一些。”卓景皱眉,压低声音,“别把她吵醒……。” 话说到一半,他骤然感觉到袖口一松。 低头,对上了白泞一双已经睁开了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而在某一刻,白泞腰上一轻,猛地从河中升起半个身子。 她吐出一口呛出来的池水,两只手下意识的就抓住身前的人。 黑色的锦衣浮在池面上,上面用银线绣出的青萝叶层层铺开,卓景的发冠不见了,满头墨黑长发盛开,缠绕在她肩膀上。 紧紧的抱住他托着自己腰的手,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白景愣在原地,卓景脸色苍白,神情却并不慌张,他回头看了白景一眼,带着几分冷漠,道:“五皇子,去叫人!” 池壁都是石头,又很深,带着一个白泞,卓景没法儿爬上去,只能把她半举着。 白景转身就跑去叫人,卓景扭过头,带她慢慢的游到池子旁边。 “小公主,你昨日爽约了。” 卓景神态轻松,眼底一片漆黑,叫人心底发慌。 白泞冻的说不出话来。 “三岔路上有恶狗,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卓景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嘴中吐出的气化成白雾,融化了白泞发间凝出的冰霜。 “不回答我吗?” 卓景弯唇笑了起来,双手一松,白泞又猛地沉入水中。 只短短一瞬,她又重新被捞起来,脸色都有些隐隐发紫了。 “小公主,是不是怕我对你不利?”卓景抱住她,见她冷的牙关发颤,将她往上拖起来,“如果我昨天是一个人去见的你,今天都未必有机会下水救你。” 狠心的小丫头,居然将他推到猛兽的嘴边去。 白泞不说话,静静的盯着他看,动了动唇,说:“我是听太监们说的。” 卓景轻轻叹了一口气,“所以你就把我骗到三岔路口去?稳赚不赔的办法,不过小公主,你有没有想过,有些时候,你伸出爪子去撩拨一下猛兽,猛兽要是被你压死了那还好,要是没死成,你可能会被反吃也说不准。” “我想你很快就会想办法把这件事情告诉罗崇年,而他会告诉你,你这样的做法是再愚蠢不过的,既然动手,就要一击必杀,这才是罗崇年的作风。” 他眼底带着讽刺,一字一句格外清晰,“罗崇年是怎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和他打交道,可要小心些。” 白泞十指紧紧扣住他的肩膀,浑身都冷的发颤。 “你想……如何?”她艰难的吐出这四个字。 “自然是想报复公主,顺便给公主好好的上一课。”卓景自己也很冷,白泞甚至能看见他苍白的唇,比起她来,卓景才是全身都泡在水里的那个人,但是听他的声音,却不像是泡在寒水里,反而像是置身与温泉一般。 “最上乘治人的法儿,是既让别人难受了,又能从中捞到巨大的好处。”他伸出手,拂开白泞搭在他肩膀的手,抓住她的肩膀猛地往下拉。 白泞再一次没入寒水之中,半张脸都沉在水底,她觉得身上钝钝的发疼,耳朵里也嗡嗡的响个不停。 卓景的声音却还该死的格外清晰。 “往后,罗崇年应当会教你,如何将人置于死地,方法固然是好,但是你也应当知道,死这一字,说来轻松,亲身感受起来却是万分煎熬,是他一步步的诱惑你,让你对权力越发的欲罢不能,还是你能控制他,我很期待……。” 卓景看着她缓缓闭上的眼睛,松了几分咬紧的后槽牙,将她重新托起来。 白景带着人赶到了,他抿唇,对着岸上的人喊,“先拉公主上去,公主晕过去了。” 白景急的脸色涨红,差点就要挽起袖子自己上了。 而就在所有人都觉得白泞是真的晕过去的那一刻,白泞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对着卓景的脸就是‘噗’的喷出一大口水。 水珠直接落进卓景的眼睛里,带起一阵刺痛。 白泞像是呛着了,猛地咳嗽起来。 侍卫们都松了一口气,公主没晕过去自然是最好的。 白泞哆嗦着,脸色青紫,对着侍卫们伸出手去。 年轻力壮的侍卫们很快就将她从下面拖上来一半,而另一边,睁不开眼睛的卓大人也被几个侍卫拉上一半来。 但好巧不巧的就是,白泞似乎是有些心急,动作又僵硬,居然不小心一脚蹬在了卓景的头上,咬牙切齿的一个发力,又一不小心将他踹回到了池子底下去。 “卓大人!” 侍卫们惊呼一声,白景也伸长了脖子跟着往池边探过去。 白泞看见白景挨过来的脸,转了转眼睛,对着他伸出一只手,“五哥……。” 声音轻的像只马上就要断气了的小猫儿一样。 白景本就觉得愧疚,平常那股子别扭劲儿也没了,伸出手就拉住了白泞的另一只手。 他过来拉了,其他侍卫赶紧避开给他腾位置。 但是白泞却踩在了旁边一块长了青苔的石块上,整个人又往下滑了好一段。 御林军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倒是没事,另一只手死死的勾住了一个侍卫的脖子,但是另一边的白景却没稳住,整个人对着池塘就跌落下去。 ‘噗通’一声,正好又砸在卓景的身上。 “啊,救我,救我。”他死命的往卓景身上扒过去,但是因为白景重,卓景之前又折腾掉了一身的力气,这几下差点没把他弄的沉进水底去。 再抬眼一看,白泞已经被侍卫给抱上去了,一旁闻讯匆匆赶来的沈嬷嬷早就取来了厚厚的衣服和汤婆子,将她细细的裹好,如珠如宝一样的护在自己怀中。 而白泞苍白着一张脸,用极其冷漠又敌视的目光盯着他。 她抓住沈嬷嬷的手,颤颤的说:“嬷嬷,快救救卓大人和五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小公主是多么良善的一个人。 卓景被拉上来的时候听见这句话,简直想笑。 “公主,嬷嬷带你回宫。” 沈嬷嬷见她可怜的缩成一团,顿时心疼的不得了。 她被沈嬷嬷匆匆抱起的时候,转眼看了浑身上下都湿透的卓景一眼,她知道,卓景大约又会在她父皇那儿狠狠的得一次脸了。 既叫她难受的死去活来,又从中捞到了好处,如同他之前教的一样。 这倒是个好办法。 她转过视线,落在一旁被人拥簇着围起来的白景身上,目光寒凉。 虽然卓景这人实在让她倒胃口,但他教的却是不错的。 只是光知道治人的方法还不够,最好,还得找人亲自试一试才好。 当黑猫委屈的窝在他怀中,用爪子死死的抓着他身上衣服时,卓景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幕的发生。 怀帝的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旁边的已经开始有看不惯他年纪轻轻就升的如此快的,当即就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神情。 “没想到这是卓大人的猫啊?”有人看了卓景一眼,笑眯眯的说:“倒是看不出来卓大人居然喜欢猫。” 平常卓景就异常的寡言少语,没想到居然会养这么一只软绵绵的猫。 “这不是……。” “喵呜!”黑猫瑟瑟发抖的往他怀里钻去,那股子熟悉和依恋谁都看得出来,卓景只得咬碎了一口牙齿,把后面的话尽数都吞了下去。 场面顿时变的有些古怪。 白泞胸前滚烫的热度很快就消了下去,转而变成凉意,贴在肌肤上,带起阵阵颤意。 “皇后娘娘到。” 打破这份古怪气氛的是洛皇后的到来,她看见衣服都湿透了的白泞,皱了皱眉。 “带公主下去换衣服。” 洛皇后平常不怎么出现在众人面前,但是如今出来了,另外的妃子就都得低下头来。 怀帝起身,执起洛皇后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出什么事了?”洛皇后一坐下来便问,“怎么小六的衣服都湿透了?” 她的视线在众人面前缓缓扫过。 众人都齐刷刷的看着卓景。 卓景没办法,怀中的猫小心的窝着,他站起来,“是微臣的猫自己跟着微臣进了宫,冲撞了公主殿下。” 洛皇后目光在卓景身上定了片刻,才缓缓道:“陛下觉得该当如何?” “看小六的意思吧。”到底没出什么事,怀帝最近又对卓景实在满意,“卓爱卿,这猫下次可别再让它跟进宫中来了,伤到人也不好。” 55.毁单又如何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就算她死在外面了, 她也没有会为她担心的人。 她的父皇也不会追究什么的。 “公主死了,怀帝肯定会彻查,到时候牵扯到你的身份也不好。”罗崇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再者, 就算她真的活下来了,你又放心吗?” 不论哪条路, 都不是平坦的路。 耳朵旁边不断有嗡嗡的声音, 白泞已经听不清楚后面罗崇年又讲了什么了。 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罗崇年才突然松手,她重重的跌在地上,压抑不住的咳嗽起来, 想吐的要命。 “把刀收起来。” 意识回拢的时候,她听见卓景清冷的声音。 透着秋夜的凉意, 攀爬上她仅剩不多的清明的神智。 “你放开她,我帮你。” 白泞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抬头, 正好就对上卓景的眼睛。 那是一双能摄人心魄的眼睛。 这也是卓景第一次认真的看着这位大怀唯一的小公主。 没什么特别的, 只是很瘦, 很白, 浑身上下都很白。 穿的衣服也是,一身的肤色也是。 只是浑身都弄的脏兮兮的,那双眼睛,让他觉得她有点……可怜。 看起来很好欺负的那种人。 只看了一眼, 他就别开了眼睛。 “你想好了?”罗崇年显然很开心, 又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大势在握, “既然你愿意帮我,那我也帮你一次,你送我出去,这位小公主,正好也可以处理掉不是吗?” 白泞猛地抬头。 “我只要出了大怀,就绝对不会再被抓,这个知道了你所有秘密的小丫头,你下不了手,我帮你怎么样?反正人是我杀的,正好她的嬷嬷也看见我把她带走了。” “这样对我们大家都好不是吗。” 卓景没说话,皱着眉似乎是在思考他说的话。 白泞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骨血一寸寸的冷下去。 “快,去那边找找!” 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让卓景和罗崇年顷刻都不镇定起来。 罗崇年瞪着卓景,“想好了吗?等御林军过来,找到我们几个,那才真的是最遭的后果了。” 白泞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叮’的一声,是脑袋顶上的银簪掉在地上的声音。 正好落在她脚边。 但是卓景和罗崇年显然谁都没有注意到她,没想到,嬷嬷一直耳提面命让她压低自己的注意力,不要让别人注意到自己,真的还挺有用的。 “我……!” “砰”的一声,和卓景的第一个字一起响起来。 罗崇年低头一看,白泞似乎是体力透支了,整个人就砸在地上。 “啧!” 他烦躁的附身,将白泞拉起来,想要重新扛到肩上。 却在将她整个人翻过来的时候,对上了她的眼睛。 因为白泞一直都是低着头的,所以罗崇年居然没有发现,她的眼睛里居然透出与她的年纪和身份不相符合的凶光。 像是一只过早出来自己捕食的幼兽,每一步都用尽全力,亮出最锋利的爪子。 两只手被绑在身前,而她此刻的手掌心上,握着一根银色的长簪。 银光一闪而过,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尖锐的银簪已经狠狠的扎进了罗崇年的脸上,自眼角处,深深的扎了进去。 “统领大人,我在这里!” 而同时响起来的,还有她大声到声音尖锐的喊话。 本来就已经离他们很近的御林军迅速的奔跑了起来,罗庚年捂住眼睛痛叫起来。 “我在这里!” 白泞用力挣脱开罗庚年抓着她的手,迈开步子就对着御林军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 但是还没跑出两步,就觉得后脑一疼,终于忍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身后黑衣人扶好她,收回刚刚击中她后颈的刀柄,转身对卓景弯腰。 “大人?” “把公主给我。”卓景伸出手,接过轻飘飘的小姑娘,看着正在发疯的罗崇年,和已经快要感到的御林军,“你们先退下。” 没有半分迟疑的,一群人顿时从他面前消失,一如来时那样悄无声息。 抱着怀中的小姑娘,他看着面前已经失去理智的罗庚年,笑了一声,“心狠的丫头。” 这一声落入罗庚年的耳朵里,立刻就将赤红的眼睛转了过来,钉在了在卓景怀中的白泞,他捂着受伤的眼睛,突然冲了过去。 “住手!” 御林军统领的声音已经在耳旁炸响,卓景收紧抱着白泞的手,在他冲到之前,背过了身。 一拳落在他背上,两人一起往前扑过去,在地上尖锐的石子路上滚过的时候,他用手肘撑地,护住了白泞。 小丫头很瘦,脖颈细长,上面还有一圈红紫,仿佛只要轻轻一捏,她这张嘴,就再也不能说出那些绝对不能被别人知道的秘密。 他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抓住他!” 那边罗庚年已经被赶过来的御林军给压制住了。 “卓大人,你没事吧?” 统领石城将两人扶起来,看见白泞的那一刻眼前都虚黑了一把,这要是公主出了什么事,虽然不得宠,但也是他的过失了。 “六公主……。” 他焦急的话还没问出口,卓景已经打断了他的话,“我从宫中出来,正巧撞上这囚犯劫了六公主从官道上跑出来,公主在一开始就晕过去了,我看去太医院找太医不若去这附近的医馆看上一看,公主凤体为重。” 官道离皇宫是有一段距离的,现在白泞又昏迷着,也不知道是伤到了哪里,石城有些犹豫。 “医馆很近,要是公主出了事情,你我都得遭殃。”卓景伸展了一下自己的手肘,“石大人!” “好,走!” 石城伸手想要接过白泞,卓景把白泞递出去的那一刻,却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两只手死死的抓紧了卓景的衣袖。 石城古怪的看了卓景一眼。 “我和统领大人一起过去吧。”他语气无奈,“小公主可能是受了惊吓。” “也好!” 拉个人一起分担罪名,石城当然觉得更好。 “把他也带上吧,失血过多,到时候带回去死了你也不好交差。” 卓景顺道转回去看了罗崇年一眼,他已经慢慢的平静了下来,盯着卓景的目光很是阴晦不定,像一缸快满了的水缸,有太多的东西要溢出来。 再走一会儿就到了京城最大的医馆,本来已经到了歇息的时间,但是这么多御林军带着人过去,大夫半个字都不敢多说的就将他们给请进去了。 56.暗处的你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卓景的神情已经不受控制的变得阴沉下来了。 “都知道了。” 这算是他们两个, 第一次面对面说话,而说的第一句话, 并不让人觉得安心舒适。 她说话的声音哑哑的,听着就知道她现在应该很不舒服。 卓景松开了一直都抱着她的手, 漂亮的眼尾变得冰冷起来, “你……。” “统领大人在外面对吧?” 白泞冷不丁打断他的话,眼底透出几分光彩。 “不在, 我让他回宫了。” 卓景心口一跳。 “是吗?” 白泞疑惑的皱了皱眉, “那我哭一声试试吧, 看统领大人听不听得见。” 说完这句话, 她的眉眼就已经耷拉下来, 哽咽的声音也跟着出来,眼角泛出泪光,从刚刚一直压抑着的委屈和惶恐都在这一刻即将爆发出来。 卓景瞳孔猛地一颤,几乎是立刻就扑过去捂住了她的嘴巴。 “你想要什么?”他紧紧的咬了咬牙根之后, 吐出一口气, 妖异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白泞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眼泪一颗颗的砸到了他的手背上,眼眶变得通红。 本来看着就可怜,这会儿更是让人觉得很好欺负了。 但是卓景心里是一点同情都生不起来, 真的好欺负的人, 会说出这样的话? 知道石城在外面, 所以有恃无恐, 她很清楚的明白她现在不必受他控制。 “六公主, 我没有要动你的意思?”卓景压低声音, “况且你听到的那些事,先不说陛下会不会相信,单说你现在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怕是一年也未必能见到他几次,至于说话就更不用提了,再说,我的身份也和公主您没关系对吗?” “所以,不要把外面的人牵扯进来。”卓景缓缓的松开自己的手,“就我们两个人,把这件事情,好好的解决掉不好吗?” “嗝儿!” 手一松开,白泞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哭嗝儿。 “吸气!”卓景狠狠的皱了一下眉头,掰过白泞瘦弱的肩膀,手指不自觉的就用上了几分力,“好好说话,声音太大御林军的人就听见了了。” “嗝儿,嗝儿,嗝儿……。” 他一凶,本来已经喘匀气儿的白泞收了惊吓,顿时哭嗝儿打的更厉害了。 她自己也连忙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但是还是一个嗝儿接着一个嗝儿的冒出来。 “大人,听说这哭嗝停不下来的时候,抱起来,拍拍背就好了。”一旁的医馆大夫帮着出主意。 卓景低头看了自己一手背的泪渍,再转头看了一眼眼眶都憋红了的白泞。 她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哽咽声还是从指缝里溜出来,就好像她所受的那些委屈一样。 一口装满了的缸,再怎么捂紧盖子,水都会漏出来的。 白泞也很想停下来,但是越捂着自己的嘴巴,就觉得越委屈。 难过的呼吸都困难,好像罗崇年那只手还掐着她的脖子一样。 卓景说的没错,就算她说了,父皇也不会相信她的。 父皇不喜欢她,从来都。 她已经两年不曾和他说过话了。 她低着头,眼泪砸在地上,将浅红的石榴毯,染成深红色。 而就在她视线模糊的时候,一双手突然抱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举起来,她的眼前出现卓景的脸,他的眼睛里清晰无比的照出狼狈可怜的她。 卓景叹了一口气,将她的脑袋轻轻压在自己的肩膀上,从头顶,一路往下落在她清瘦的背上。 一下,一下的拍起来。 他不是会安慰人的人,对一个人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也是记忆里的第一次。 甚至生疏到白泞被拍的一震一震的。 但不得不说,效果是不错的。 “喵~。” 轻轻的一声猫叫从窗口响起。 白泞不自觉的就把头偏向了窗口的方向。 卓景嘴角翘了翘,问,“想看?” 白泞没吱声。 “老白,去看看。” 老白就是这个医馆的大夫,他连忙跑过去打开窗户,窗口正立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小黑猫,瘦弱的站都站不住,伸出一只小脚掌,颤颤的看着面前的人。 “喵~。” 它又叫了一声。 “大人,这应该是附近刚断奶的猫崽。”他揪着那只猫的脖子上一圈小肉,黑猫的叫声顿时变得更加可怜,四只脚也不住的发抖。 白泞抿唇,看到这只猫的样子,她瞬间就想到了她自己。 卓景看她死死的盯着猫的样子顿时就松了一口气,以为她是想要那只猫,于是就把小奶猫接过来放进她怀中。 白泞接住小奶猫。 卓景就顺势把她放在了歇息的床榻上。 “有什么想要的?”他尽量放柔自己的语气,毕竟石城还在外面,他必须确保白泞不会乱说什么话才行。 “龙须酥。”白泞压了压小奶猫的脑袋,冷邦邦的吐出这三个字。 “你去给她开一点安神的药。”卓景见小丫头乖巧下来,松了一口气转身吩咐完老白,又对白泞说:“龙须酥要到厨房去拿。” “龙须酥。” 白泞倔强的强调。 “我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的。”她又加上一句,“你去拿。” 卓景轻笑了一声,虽说落魄了,但是到底还是公主,这指使人的习惯倒还是有的。 最后卓景带着老白出去,找了两个人守在门口,门关上的那一刻,白泞迅速从床上溜下来,轻车熟路的将耳朵贴在门缝上。 他们还没走远,压低了的谈话声顺着门缝悄悄的溜进来。 “大人,此事非同小可,决不能什么都不做,我新拿到一种苗疆过来的毒,不会立刻就发作,但是会逐渐掏空人的身子,我先把药给准备了,等会儿和龙须酥一起拿过去,让六公主先喝下去……。” 说话的声音渐渐的淡去。 白泞垂下眼眸,小奶猫舔了一口她的手掌,发出讨好的叫声。 她蹲下来,将小奶猫轻轻放在地上。 失去温暖的怀抱,小奶猫跌跌撞撞的对她扑过去,叼住她的裙角。 白泞面无表情的抽出裙角,指头戳在那小猫的额头上。 “我讨厌你。” 她面无表情,“我不会抱你走的。” 她拨开小猫,来到了窗户边上。 …… 不过一会儿,卓景就回来了。 “公主有什么动静吗?”他问守在门口的两人。 “没有。” 卓景满意点头,推开门,却发现窗户大开着,灌进许多的冷风,小猫可怜兮兮的蜷在地上瑟瑟发抖,房间里早就空无一人。 他沉默一瞬,突然冷笑了一声,将手上的碗碟轻轻搁置在桌子上,转身往石城所在的方向走去。 小猫儿闻到香味,耸了耸自己的鼻子。 望向桌子,空荡荡的桌面上,放了一叠冒着小缕热气的龙须酥。 “公主,谢谢您。”陈飞肩膀不住的发抖,“从今天起,属下这条命就是公主的了。”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她轻松笑起来,“你如今在御林军哪处当差?” “刑部守卫。”陈飞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这两个镯子的钱,我怕是搭上一辈子的俸禄也是不够的。” “不用你还钱。”白泞笑了一声,“不过说起刑部,倒是有件事情……。” 白泞回到皇后宫中的时候已经是子时,殿中静悄悄的。 她抽出自己藏在衣袖里的布条,里面一共写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她已经办好了,出乎意料的顺利。 至于第二件事情。 她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件事情,她暂时想不出要怎么办。 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那个叫陈飞的御林军拉拢过来,他是刑部守门的人,她身份特殊,要是想进刑部找罗崇年,就需要有人帮他。 按照罗崇年说的,陈飞日日管着刑部的人,他对陈飞很了解。 与其说不够聪明,倒不如说这人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这样的人很难坐到高位上。 白泞小小的叹了一口气,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一摸却发现是空的,这才恍然想起来自己的金镯子已经给了陈飞。 那对金镯子是她第一天被接到皇后宫中的时候皇后送给她的,说是她生母的在世的时候让人给她打的。 听说她生母生前是皇后宫中的一等宫女,同时也是皇后最信任的心腹,听嬷嬷们私下离说起的,那时候她生母比一些不得宠的妃子还要得脸,尤其是皇后宫中那可是人人都要喊一声‘姑娘’的。 只是偏偏不知足,还想往怀帝的床上爬,且手段阴狠,狼心狗肺,这才糟了报应,留下一个女儿就走了。 “喂!” 一道有些困倦的声音从她旁边响起来,她顺着声音看过去,看见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的白景。 “你回来了?”白景一下子就从原地跳起来,跑到她身边,“嬷嬷说你被刑部的囚犯给抓走了?” 少见的没有一见到她就开口讽刺,白泞诧异的挑了挑眉,抿唇说:“恩。” 57.伞与面具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不用你还钱。”白泞笑了一声, “不过说起刑部, 倒是有件事情……。” 白泞回到皇后宫中的时候已经是子时, 殿中静悄悄的。 她抽出自己藏在衣袖里的布条, 里面一共写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她已经办好了,出乎意料的顺利。 至于第二件事情。 她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件事情, 她暂时想不出要怎么办。 第一件事情, 就是将那个叫陈飞的御林军拉拢过来, 他是刑部守门的人,她身份特殊, 要是想进刑部找罗崇年,就需要有人帮他。 按照罗崇年说的,陈飞日日管着刑部的人, 他对陈飞很了解。 与其说不够聪明,倒不如说这人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这样的人很难坐到高位上。 白泞小小的叹了一口气,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一摸却发现是空的,这才恍然想起来自己的金镯子已经给了陈飞。 那对金镯子是她第一天被接到皇后宫中的时候皇后送给她的, 说是她生母的在世的时候让人给她打的。 听说她生母生前是皇后宫中的一等宫女, 同时也是皇后最信任的心腹, 听嬷嬷们私下离说起的, 那时候她生母比一些不得宠的妃子还要得脸, 尤其是皇后宫中那可是人人都要喊一声‘姑娘’的。 只是偏偏不知足, 还想往怀帝的床上爬, 且手段阴狠,狼心狗肺,这才糟了报应,留下一个女儿就走了。 “喂!” 一道有些困倦的声音从她旁边响起来,她顺着声音看过去,看见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的白景。 “你回来了?”白景一下子就从原地跳起来,跑到她身边,“嬷嬷说你被刑部的囚犯给抓走了?” 少见的没有一见到她就开口讽刺,白泞诧异的挑了挑眉,抿唇说:“恩。” 白景小小的吐出一口气,随后立刻又憋眉,声音也沉下来,身在皇家,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几分主子的架势,“你还真是运气好。” “你是不是以为我担心你才一直坐在这里的?”白景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就瞪大眼睛说:“我才不担心你,我是看看你回不回来,对我和哥哥来说,你永远都不要回来才是最好的。” 白泞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来,那时候她刚来这里没几天,白景和白林两个人也是像今天这样,堵在门口,死死的盯着她。 她刚到皇后宫中的时候,其实他们都不为难她的,但是自从那天开始起,他们就一直开始针对她了。 “都怪你。” 那时候的两位双生子哥哥眼圈红红的拉扯着她,哭的仿佛他们才是这天底下最可怜的人,“都是因为你,母后现在才会一直待在禅房不出来的,都怪你!” 那时候这句话对当时她的处境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皇后不重视,失宠与太后和怀帝,自己两个双生哥哥还针对她。 从那以后,她在皇后的宫中就越发的没有地位。 不过那时候还太小,这句话也没深究,这会儿看见白景才猛地想起来,仿佛一件很早很早之前丢失的东西,在你忘记的时候,自己就蹦了出来。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白景看白泞傻傻的立在原地,思绪全然飞走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受到了侮辱。 “我没听。”白泞眼睛猛地亮起来,她一下子抓住白景的肩膀,“谢谢你!” 白景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狠狠的缩了一下。 他这位讨人厌的六妹从来都没有主动碰过他,她好像挺开心的样子,这一巴掌打在他的肩膀上,居然让他肩膀都跟着沉了沉。 明明看着这么瘦瘦小小的。 “少,少碰我你。”白景小脸唰的一下就绿了,“我讨厌你。” 往常白泞听见这些话都不会说什么的,但是此刻她看起来格外的开心,笑眯眯的再看了白景一眼之后,转身就往自己的偏殿跑过去。 白景愣愣的看着她跑开,过了好半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这是跑了吗?”白景眨眨眼睛,“可是我今天好像不凶啊。”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深吸了好几口气。 第二件事情,抓住一个极有权势的人,不需要那个人对她多好,却也要那人记住她。 这件本来很难办的事情,现在她好像找到一个可以尝试一下的方法了。 白景和白林两兄弟,曾经说过,皇后待在禅房不出是因为她? 虽然当时他们还小,说的话也不定可信,但今天,她想去试一试。 失势的这两年,虽然再没人阿谀奉承她,但却有一点好处,那些宫人们说话再不忌讳她,在她的偏殿里,大家平视不敢说的话,都悄悄的咬着耳朵说了个畅快。 而这些人所有人都冷落于她,闲着没事做的事情,她就会听听看她们在说些什么。 乱七八糟的宫闱秘事也听了个够,这其中就有一个伺候皇后的老嬷嬷,曾经说起来过,在皇后的禅房里,有她生母的画像。 那老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但是就是脑袋有些不清醒,平常她说的话,大家也都是笑笑就过去了。 当时她说这话的时候谁都没信,她也没信。 那老嬷嬷说完那句话之后没多久就得了重病,很快就咽气了,死的悄无声息的。 如今看来,倒也不定都是疯话。 比起太后和怀帝,还是皇后更加靠谱一些。 这么想着,她就悄悄的从自己偏殿里溜出去,往禅房那边赶过去。 这些年皇后越来越少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膝下孩子不少,且太子又争气,母家又强硬,不出来也不会有人看轻了她。 只要她在后宫一日,后宫其他的妃子就只能是妃子。 和她那位贵妃母后不一样。 一路上,白泞都担心会不会被人拦下来。 却没想到守在禅房外面的守卫看见她就和看见她没什么区别,直挺挺的立着,眼神在她身上一带而过,就又回归到原处了,好像压根儿没看见她这人一样。 明明是皇后特意在宫中立起的禅房,却没听见木鱼声。 明明灯火是亮着的。 白泞眼神落在那些守卫的身上,一只手却是已经摸上了禅房的木门。 没有人说话也没人动,她抿唇,手上一用力,门就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淡淡的书墨香钻进白泞的鼻子里。 烛火将她的影子拉的很短很短,缩成小小一团,孤单的印在身后的地上。 有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人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手执画笔,小心的在纸上描绘。 58.请宽衣解带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明显感觉到有血珠渗出来, 但白泞不仅没忙着止血,还用力的捏了捏伤处。 那两个小洞马上就变得红肿起来。 “公主,喝姜汤。” 沈嬷嬷端着瓷碗过来, 白泞伸出手去接, 手背上两处红肿就格外醒目了起来。 “公主,这是怎么回事?”沈嬷嬷一把拉住白泞的手,眼中尽是墨色翻滚。 …… 沈嬷嬷带着缓过一口气的白泞来到皇后的寝宫, 正巧听见里头怀帝饱含怒意的声音。 “你从哪里弄来的蛇?冬日里宫中如何会有蛇?” 沈嬷嬷带着白泞站在门外, 脚步一顿, 面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她蹲下来, 对白泞说:“公主,等下把你的手露出来, 尤其是在陛下面前, 知道吗?” 白泞点头。 两人走进去的时候, 正好看见的就是白景跪在地上, 圆乎乎的笑脸一片苍白,而他身旁站着的是白林, 满脸焦急却什么都做不了。 “父皇,母后, 四哥五哥!” 白泞一个个叫人行礼。 怀帝最先瞧见他, 稍稍平息了一些情绪,还算是和缓的开口问:“小六可有受惊?” “回父皇, 哥哥只是和我闹着玩儿的, 不碍事。” 她低头, 声色平缓,藏在袖口底下的手一动不动。 沈嬷嬷觉得着急,想着白泞是不是忘记了刚刚她说的话,却偏偏怀帝在这里,她又不敢提醒白泞,只得盯着她暗自祈祷。 “小五,你说,谁给你的蛇?” 白景死死的咬着牙,最后迫于压力,才像是辩解一样说: “这个不重要,反正牙齿都拔了,也没毒,六妹妹不是没事儿吗?” 他从来不称呼她为妹妹,白泞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转头对皇后再行了一礼,“母后,我想喝牛乳。” 洛皇后立刻就叫人从后厨端了过来,怀帝转头还想和白泞说两句话,却见白泞已经到了皇后身边,便也只能作罢。 牛乳很快就端上来,白泞在沈嬷嬷期待的视线之中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扣在那银碗边上。 洛皇后的视线本就落在她身上,再瞧见她手上两个红肿起来的伤口时冷了眉眼。 “小六,你手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沈嬷嬷等的就是这句话,‘噗通’一声就在怀帝和洛皇后面前跪下了,“陛下,娘娘,是老奴的错,老奴该跟着公主的才是,老奴要是护好了公主,也不会叫公主让蛇给咬伤了。” 白景猛地瞪大眼睛。 “老奴休得胡说,那蛇明明没有牙齿的!” 他涨红了一张脸。 怀帝刚刚还有所好转的脸色猛地就阴沉了下来,对着白泞一招手,“小六,到父皇这儿来。” 白泞走过去,任凭怀帝牵起她的手。 一年都说不上几句话的父皇,如今少见的牵了她的手,果真如同那些话本上说的一样,父亲的手即便在寒冷的凉冬也是暖的。 白泞默默垂下自己的眼睫。 她手背上有两个小孔,有些发红,伤口是小,但足够给白景这次的行为再加上一层罪。 “不是,我没有,那蛇……!” 白景还想再说话,怀帝直接便打断他,“小五,不管那条蛇如何,你妹妹是不是你可以作弄的?” 白景一噎,说不出话来。 “你是个男人,你还是哥哥,站在这里婆婆妈妈便是你给父皇的交代?” 白景咬紧了自己的下唇。 “去□□爷爷那儿跪着,什么时候起来,就看你自己认错的态度。” 白景平常没少跟着栗夏干作弄人的事情,□□祠堂那儿也去了不止一回,他昂着脖子走人,走之前还狠狠的瞪了白泞一眼。 白泞做出愧疚的样子,转身就要求情。 怀帝却直接叫来了御医给她把脉。 这样一来她倒是也省事。 怀帝又安抚了白泞几句,敲打了剩下的白林,才满脸阴沉的走了。 寝宫里就只剩下白林和白泞,还有洛皇后。 “小六回去罢,明日来我这继续抄佛经。” 洛皇后眼皮都不抬一下,径自说道。 “沈嬷嬷,你帮小六整理一下她的东西,陛下方才和本宫商量了,旁边的‘十香居’就给小六做行宫了。” 沈嬷嬷脸色一喜,连忙应‘是’。 十香居是皇后行宫旁的一处小行宫,这宫中除了太子有自己的东宫之外,尚且还没有皇子有自己的行宫。 当然,他们都是跟着自己母妃的,不像白泞这样是寄养在皇后名下的。 十香居位置也偏僻的很,但有自己的地方,到底还是方便一些,而且沈嬷嬷也不想再让白泞总是被四皇子和五皇子刁难了,将三人分开倒是也好。 她是个聪明人,皇后将她给了白泞,白泞以后才是她的主子,主子好了,她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也才能更好。 白泞唇角翘起,父皇这是怕她在皇后这里多生事端?所以让她赶紧搬出去? 不过这样也好,方便她办事情。 “既然都有自己的行宫了,到时候宫女和侍卫也要拨一些过去,你挑自己喜欢的就好。”洛皇后的态度不冷不热,但白泞却是知道,这份补偿必定有皇后的一份功劳。 “多谢母后。” “多谢我就多抄几份佛经吧。”洛皇后闭上眼睛,“你回去吧。” 洛皇后给白泞的感觉,就仿佛多在这世上一天,便累一天。 叫人见不着她的笑颜和眼底的亮光。 对自己的孩子也不冷不热。 从皇后宫中走出来之后没多久,白林就从里面追出来。 “白泞,站住。” 白林比白景稍稍沉稳一些,但在白泞看来,也就是稍稍的程度而已。 “小五的蛇没有牙齿,他不会骗人,你手上的伤口是哪里来的?” 此时沈嬷嬷不在她身边,她本来就想去□□祠堂来着,没成想白林见她落了单居然敢自己追上来。 “四哥,这个重要吗?”她微笑着扬起自己的手,脸上不再是往日那副冷漠的样子,撕开平和的假面,她露出自己的獠牙,“这个节骨眼来拦住我,只要我想,四哥就要去□□祠堂一起陪五哥了。” 和白景一样,白林从来都没听白泞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你!果真是你在搞鬼!” 白林气愤的想要去抓白泞的肩膀。 白泞轻轻松松制住他的手,力气比白林大了许多。 “四哥,你和五哥怎么就这么笨呢!”她摇摇头,用力的推了白林一把,然后自己缓缓的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白林说:“这都是你们自己自找的,有空的话你还是多想想怎么把四哥从祠堂里接出来吧,希望四哥记住我今日说的话,以后,看见我,就绕道走,别想着到我面前来拿走点什么,不然我让你们爬都爬不起来!” 白林冷笑一声,有种被自己平常拿捏在手心里的小宠咬了一口的感觉。 “就凭你?” 白泞微微一笑,看着远处走来的身影,开始拔掉自己头上的发钗,墨发散下来,她眼神狠戾,像一只已经将猎物赶进自己领地的凶狼。 她一脚揣在白林的小腿上,疼的他龇牙咧嘴。 白林卷起袖子就一把拎起白泞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整个抓起来。 正要说点狠话的时候,听见一旁传来一声满含威严的声音。 “林儿!住手!” 白林诧异回头,还保持着好似要一拳打下去的样子,看见身后拉着栗夏小手的张太后。 她看着白林,眼中满满都是失望的神色。 耳边还有白泞刻意压低的声音。 “四哥,我说过了吧,以后见着我,绕道走,不然我就让你爬都爬不起来。” 倒是真的爬不起来了。 白泞一脚踹的重,如今火辣辣的痛,而等下,白林估计就要去陪白景一起跪祠堂了。 …… 宫中的消息一人传一人,很快就传到了卓景的耳朵里。 府上大夫正在为他上药。 他脸色一片苍白,更重要是他腹部一片皮肉翻卷,是被野兽撕咬出的伤痕,再加上在寒水里泡的太久,一圈肉都涨的发白。 59.改变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恩。” 洛皇后看着白泞那双和那人极其相似的眉眼,眼神不自觉的软了几分, “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我想问问我娘亲的事情。”白泞一边说, 一边往四处都看了两眼, “我原本想着母后不会告诉我,但现如今看来, 倒是我想错了。” 洛皇后的视线随着她的话定格。 “我一路走到母后这里,都没人拦着我,母后您是在等我吗?” “白泞, 你果然是她的女儿。”洛皇后单身撑着书桌, 将画笔压入清水里,顿时盛开一片靡丽的红, “和她一样聪明。” “不错,我是在等你,你进我宫中第一日,我就让她们将你母亲在宫中的身份告诉你了, 她是我身边的宫女,不过这三年里,你一次都不曾和我开口问过你的生母。” 说到后面那句话的时候,她眉眼显然沉下来,“三年都对她不闻不问的人,今天怎么突然在深更半夜过来找我了?” 她声音不轻不重,却让白泞的心沉沉的坠下去。 不是责问, 但之后她回答的每一个字, 都将会决定未来她在洛皇后心中的分量。 无端的, 白泞就有这样的感觉。 洛皇后探究的目光直直的定在她脸上,让白泞有一种被睡醒了的凶兽给盯上的错觉。 “我不是有镯子吗?” 白泞垂下眼帘,轻声说:“她留给我的镯子。” 洛皇后一愣,显然没想到白泞会突然说起那对金镯子。 “你忘记了吗?” 洛皇后确实是不记得了,那人留下的东西太多,不过那都是给她的,给白泞的,好像是只有那对金镯子。 是因为有那镯子陪着她,就好像那人陪着她一样吗? 很普通的金镯子,放在稀奇珍玩儿无数的宫中显得十分普通。 “镯子不见了。”白泞摸上自己的手腕,这算是第一次彻底的昧着本心说谎了,她的脑袋却出乎预料的清醒着,她心里有个声音,清楚的告诉她下一句该说什么话,“掉在宫外了。” 洛皇后是知道她被罗崇年劫走的事情的。 她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白泞不过问她生母的事情,是不是因为根本就没有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为了她机关算尽,甚至难产大出血彻底离世的母亲。 这样的可能让她很是愤怒,所以在白泞来了的这三年对她不闻不问,对那些宫人和白林白景的做法装作没有看见。 只是白泞是真的能忍啊,在前两天哭闹过之后,就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骨子里的那份忍性,也像她。 白泞处处像她,却仿佛不记得她。 知道了也装作不知道,听见了也漠不关心。 “画像可以送我一副吗?”白泞看着墙壁上所有的画像,“我最喜欢这幅。” 她指着其中一幅画,那是她生母捧着一卷书,站在凉亭里的画面,她眼神看着远处,不知是看见了谁,脸上的笑容清浅漂亮。 “你不问我为什么有这么多画?” 洛皇后觉得她聪明,同时也有些摸不着底,她居然看不透这样一个半大的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我母亲和您的事。”白泞认真的说:“我听身边的嬷嬷们说,娘亲是个狼心狗肺的人,大家都不喜她,所以我一直都不敢来问您,我娘亲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她抬头,对上洛皇后的眼睛,“但是那对镯子上,刻着的字又让我觉得,她应当是一个温柔的人,不问,我就可以这么劝服自己。” 那对镯子上分别都刻了两个字。 吾儿,吾宝! 洛皇后的眉眼一点点的舒展开来,白泞知道,自己这些话是说对了。 “镯子虽然丢了,但是看了您这里的画像之后,我可以确定,她肯定是个温柔的人。” “她可不是温柔的人。”洛皇后像是陷入追忆,笑起来,“那些宫人说的其实也不差,她很聪明,手段果决,有点自私,又任性,对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充满野心和势在必得。” 白泞看着她,发觉她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这里的画像你都可以挑走,从明日开始,每日早晨到我这里来念佛经。”洛皇后走到书桌前,拉开一个小暗格,从里面拿出一块通体透红的血玉挂饰,“金镯没了也没办法,若不是它没了,你今日也走不到我这里来。” “这块血玉本来是在你出生那日就应该送于你的,留到今日,也该给你了。”她将血玉用红绳穿好,挂在她的脖子上,“回去吧。” 洛皇后看着那块早就磨好的血玉,在白泞的颈间显得越发清透,不自觉的抿唇。 白泞出生的那日,是她永远离开她的日子。 精心准备的礼物也不曾送出去。 脖子上挂着一块不知道价值几何的血玉,白泞从禅房里走出来。 皇后身边的护卫送她一路回到自己宫中。 回到偏殿的时候,一位不认识的嬷嬷已经站在门口等着她了。 “见过六公主殿下,奴婢本是皇后娘娘宫中的,遵皇后娘娘之意,从今日开始,就由奴婢伺候六公主了。” “嬷嬷客气。” 白泞双手捧着画卷,弯唇笑的温和,“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嬷嬷早些休息吧。” “公主休息吧。”新来的沈嬷嬷对着她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之后扬眉说:“奴婢去看看公主宫中的人。” 她如今算是进了洛皇后的眼里,这位嬷嬷显然是带着皇后的意思来的,第一日就要帮她整顿手底下的宫人。 “劳烦嬷嬷。” 白泞依旧客气着。 转身进了房间,她随手扣上门扣,拿着画卷的手垂下来。 刚刚还紧紧被她抓着的画卷,此刻无力的垂在掌心之中,她轻笑了一声,将画卷随意的扔在桌子上。 贵妃还未倒台的时候,她虽然嚣张至极,但却不曾违背自己的本心,也很努力的讨好过自己的父皇,太后,甚至是这位平常都见不到的皇后娘娘。 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她,贵妃母亲没了之后,她就想着是不是因为她太过骄横了。 但是就算她安静的不说话,不闹事,也没人在意她。 今天她总算是明白了。 是不是真话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想听到的是什么,想看见的是什么。 在一片黑暗之中她眼神越发的冰凉,她看着桌子上半展开的画卷,声音也透凉。 “拖了您的福。” 她躺在床上,外头隐隐传来小宫女压的细细的哭声,想来是那位沈嬷嬷开始清理人了。 不用说白泞也知道自己手底下这些人是个什么德行。 她愉悦的扯开唇角,眼底一片清亮。 好久没有体会过借势的感觉了,听着那些平常总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打歪主意的人的细细哭声,她觉得呼吸都变得顺畅了一些。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外头的声音渐渐的小下去。 白泞找到压在箱底的一件玄色披风,将自己牢牢的裹起来,小心翼翼的打开窗户,轻手轻脚的跳出去。 皇宫的夜晚她熟悉的很,自从失势之后,就没人再管她是不是睡的好,一整晚也不会有人来看她一眼。 所以她往往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在宫中游荡,避开巡逻的御林军也不是难事。 花了不少的时间才到刑部。 外头两盏灯火在夜里显得尤其可怖。 守在外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今日拿了她金镯子的陈飞。 “公主。” 陈飞压低声音,“其他人都已经睡着了。” 他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刚睡下没多久,公主最多只能在里面待上半个时辰,过了这个时辰,他们醒来就不好了。” 陈飞一边说一边擦脑袋上的冷汗,但白泞是他的恩人,无论如何,都要办到她交代下来的事情。 “半个时辰足够了。”白泞看向刑部深处,“等会儿他们只会以为自己是喝多了,不会怀疑你在酒水里掺了药的。” “是!” 陈飞点头。 “不问问我进去见谁?” 她轻笑。 “属下不敢。”陈飞眼中一片赤诚,“属下这条命是公主的,单凭公主差遣。” 果真和布条上写着的一样,这人就是一根筋。 白泞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进阴森潮湿的刑部。 若是昨日她到这种地方,肯定半步都不肯迈进去,里头看起来实在让人害怕。 但是几次在生死边线上挣扎过之后,便觉得也没什么好怕的。 比起安安稳稳的在偏殿仿若不存在的活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命就被别人捏在手上来说要更好。 要让别人的眼中有她。 被人掐住脖子,或者是商议着灌下一碗毒药的事情,这辈子只一次就够刻骨铭心的了。 牢房里的人都沉沉睡着,也有一些人不睡的,半眯着眼睛在脏污的干草堆上盯着她看。 快要走到尽头,她才在一间被单独隔出来的牢房里看见自己想要找的人。 罗崇年被绑在木桩子上,一只眼睛用布条包裹住。 她知道自己那下扎到了哪里,他这只眼睛是瞎了。 身上全都是斑斑血迹,从被打破的囚服里还能看出里面一条条皮肉翻卷的新伤。 白泞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虎牙,轻轻喊了一声,“罗崇年,睁眼。” 本来还死死的闭着眼睛的人猛地睁开剩下的那一只眼睛,眼瞳浑浊,布满红血丝。 耳朵旁边不断有嗡嗡的声音,白泞已经听不清楚后面罗崇年又讲了什么了。 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罗崇年才突然松手,她重重的跌在地上,压抑不住的咳嗽起来,想吐的要命。 “把刀收起来。” 意识回拢的时候,她听见卓景清冷的声音。 透着秋夜的凉意,攀爬上她仅剩不多的清明的神智。 “你放开她,我帮你。” 白泞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抬头,正好就对上卓景的眼睛。 那是一双能摄人心魄的眼睛。 这也是卓景第一次认真的看着这位大怀唯一的小公主。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很瘦,很白,浑身上下都很白。 穿的衣服也是,一身的肤色也是。 只是浑身都弄的脏兮兮的,那双眼睛,让他觉得她有点……可怜。 看起来很好欺负的那种人。 只看了一眼,他就别开了眼睛。 “你想好了?”罗崇年显然很开心,又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大势在握,“既然你愿意帮我,那我也帮你一次,你送我出去,这位小公主,正好也可以处理掉不是吗?” 白泞猛地抬头。 “我只要出了大怀,就绝对不会再被抓,这个知道了你所有秘密的小丫头,你下不了手,我帮你怎么样?反正人是我杀的,正好她的嬷嬷也看见我把她带走了。” “这样对我们大家都好不是吗。” 卓景没说话,皱着眉似乎是在思考他说的话。 白泞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骨血一寸寸的冷下去。 “快,去那边找找!” 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让卓景和罗崇年顷刻都不镇定起来。 罗崇年瞪着卓景,“想好了吗?等御林军过来,找到我们几个,那才真的是最遭的后果了。” 白泞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叮’的一声,是脑袋顶上的银簪掉在地上的声音。 正好落在她脚边。 但是卓景和罗崇年显然谁都没有注意到她,没想到,嬷嬷一直耳提面命让她压低自己的注意力,不要让别人注意到自己,真的还挺有用的。 “我……!” “砰”的一声,和卓景的第一个字一起响起来。 罗崇年低头一看,白泞似乎是体力透支了,整个人就砸在地上。 “啧!” 他烦躁的附身,将白泞拉起来,想要重新扛到肩上。 却在将她整个人翻过来的时候,对上了她的眼睛。 因为白泞一直都是低着头的,所以罗崇年居然没有发现,她的眼睛里居然透出与她的年纪和身份不相符合的凶光。 像是一只过早出来自己捕食的幼兽,每一步都用尽全力,亮出最锋利的爪子。 两只手被绑在身前,而她此刻的手掌心上,握着一根银色的长簪。 银光一闪而过,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尖锐的银簪已经狠狠的扎进了罗崇年的脸上,自眼角处,深深的扎了进去。 “统领大人,我在这里!” 而同时响起来的,还有她大声到声音尖锐的喊话。 本来就已经离他们很近的御林军迅速的奔跑了起来,罗庚年捂住眼睛痛叫起来。 “我在这里!” 白泞用力挣脱开罗庚年抓着她的手,迈开步子就对着御林军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 但是还没跑出两步,就觉得后脑一疼,终于忍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身后黑衣人扶好她,收回刚刚击中她后颈的刀柄,转身对卓景弯腰。 “大人?” “把公主给我。”卓景伸出手,接过轻飘飘的小姑娘,看着正在发疯的罗崇年,和已经快要感到的御林军,“你们先退下。” 没有半分迟疑的,一群人顿时从他面前消失,一如来时那样悄无声息。 抱着怀中的小姑娘,他看着面前已经失去理智的罗庚年,笑了一声,“心狠的丫头。” 这一声落入罗庚年的耳朵里,立刻就将赤红的眼睛转了过来,钉在了在卓景怀中的白泞,他捂着受伤的眼睛,突然冲了过去。 “住手!” 御林军统领的声音已经在耳旁炸响,卓景收紧抱着白泞的手,在他冲到之前,背过了身。 一拳落在他背上,两人一起往前扑过去,在地上尖锐的石子路上滚过的时候,他用手肘撑地,护住了白泞。 小丫头很瘦,脖颈细长,上面还有一圈红紫,仿佛只要轻轻一捏,她这张嘴,就再也不能说出那些绝对不能被别人知道的秘密。 他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抓住他!” 那边罗庚年已经被赶过来的御林军给压制住了。 “卓大人,你没事吧?” 统领石城将两人扶起来,看见白泞的那一刻眼前都虚黑了一把,这要是公主出了什么事,虽然不得宠,但也是他的过失了。 “六公主……。” 他焦急的话还没问出口,卓景已经打断了他的话,“我从宫中出来,正巧撞上这囚犯劫了六公主从官道上跑出来,公主在一开始就晕过去了,我看去太医院找太医不若去这附近的医馆看上一看,公主凤体为重。” 60.公主的心思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当即弯唇道:“这左袒王子到底是年轻,奴才让太医过去给他看看皮外伤。” 卓景那是什么人, 如今在朝堂上除了给怀帝面子谁的面子都不给的人, 他一个小地王子,想踩着陛下宠臣来闹腾, 就显得格外傻气了! 且乌达木这两年和大怀关系并不好, 兵力上又远不及大怀,此番来,这左袒王子又将自己的姿态摆的极高, 开口就是想和六公主定亲。 六公主是不受宠,但那也是陛下的女儿不是? 说句难听的,那左袒王子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那模样着实不符合他们大怀人的审美呀。 每次陛下见过他之后都要传召国师大人一次,别人不知道, 王德可是知道的,陛下这是想洗洗眼睛。 “陛下,皇后娘娘在外求见。” 有小太监匆匆来报, 王德露出惊讶的神情。 皇后? 一年都难得和陛下说一句话的人? 怀帝拿着笔的手沉了沉, “请!” 他索性将笔搁下,目光沉沉的望向门口的方向。 …… 国师府里,卓景正在逗猫。 “宫里有什么动静?”他随意一问。 “皇后娘娘去求见了陛下。”管家垂手立在他身旁, 脸上是恭敬的神色,“谈了什么事不清楚, 就是六公主那边说是有些古怪。” 卓景捏着猫耳的手一顿, 松子儿不满意的叫起来, 碧绿眼眸眯了眯,站起来一溜烟儿的从窗口跳出去跑远了。 “她做了什么?” 昨日那场大火和刺客,他不信和那丫头没有关系,看来不用他告诉她,就已经有人按捺不住要向她示好了。 “六公主要底下的人去寻白狐,最好……还是驯养有素的白狐。” 管家摸不透白泞想做什么,但他一直盯着宫外‘六爷’势力的动向,听他们说‘六爷’要找白狐变觉得十分奇怪,山上白狐多得是,只是要驯养过的必定是要搞事情了。 “是吗?” 卓景推开窗子,看着外头,微凉的风将地上的树叶吹的翻了个卷儿,今日是个大晴天。 “公主,白狐找到了。” 沈嬷嬷压低声音,附耳在白泞身边,“那边已经布置好了,就等着将他引过去了。” 白泞点头,手指自发梢处穿过,今日她少见的弃了早就习惯的白色,穿了一身青色长裙,整个人看起来比往日要活泼很多,看起来就和初春的嫩叶似的,干净的很。 “那走吧。” 白泞带着沈嬷嬷走出去,在经过一方小池的时候,正好看见左袒骂骂咧咧的从远处走来。 “左袒王子。”她停下脚步,微微弯身。 左袒早就见过白泞了,和他们乌达木的女子都不一样,大怀的水土养人,一身细腻的肌肤让他有种想在上面刻上道道血痕的冲动,尤其白泞还有一个及其尊贵的身份。 “六公主。” 左袒立刻收起自己扭曲的嘴脸,力图让自己此刻看起来能如同大怀女人都喜欢的那种公子一样偏偏如玉。 “听闻王子昨日受伤,可有大碍?” 白泞眼中露出关切的神情,见那左袒一愣,然后用不怎么流利的大怀话回答说:“小伤而已,我们乌达木的男人,这样的伤都不会放在心上。” 这话白泞还没什么反应,沈嬷嬷已经在心底快把白眼给翻上天了。 那昨日回宫时鬼哭狼嚎,今日早晨又吵吵闹闹的人是谁? “公主这是要去何处?”左袒觉得和亲一事是基本可成的,看待白泞的目光都夹杂着几分诡异的热切,“可要小王陪同?” 所以说这乌达木人无礼,非亲非故,提出的要求也格外无耻。 “想去母后那儿要件白狐裘披风。”白泞紧了紧自己手上的斗篷,“一直想要一件白狐裘的披风,但找不到纯色的,所以想厚颜去母后那儿看看。” “早知公主若是喜欢白狐的毛,那小王此次出来应该多带几样出来,我们乌达木人精通骑射,每年都能猎回很多白狐,不说一件披风,便是十件也愿为公主做的。” “王子还精通骑射?”白泞眼神亮亮的,活像一个小女孩见到了英雄的模样,“之前狩猎时,我在东郊林里看见过白狐,但没人能抓到,王子可真厉害。” 被女人恭维是会叫人飘飘然的,尤其是被一个身份还尤为尊贵的女人用炽热不加掩饰的爱慕神色盯着。 左袒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舒坦,他突然想到,其实,何必去求那怀帝,还要看他脸色,若是这位公主自己就非他不嫁,那怀帝也是无可奈何的。 只要他稍稍花些心思去讨好她便可以了。 “东郊林那儿有白狐?”左袒露出一个自认为及其迷人的微笑,一拍自己的胸脯道:“公主等着,小王这就去为你猎白狐,做披风。” 61.人前人后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在想等会儿就抱着你的头好还是抱着你的腰好。”白泞抿唇, 字字僵硬。 卓景脚步一顿,倏尔笑开,“小公主今日踹我下池的勇气哪儿去了?” “喂狗了!” 白泞语气冲的很,搂着他脖子的手却是越来越用力。 “卓景!” 白泞又叫了一声, 此时两人所在的位置已经里三岔路口十分近了, 她甚至还能闻到西北风刮来的骨肉馊臭,果真住着许多的恶犬。 “想求饶?” 卓景唇角弯起,见她吃瘪觉得心头痛快。 “你的那些秘密,我都写在纸上了。”出人意料的,白泞语气里带上几分笑意, “纸分十份,分别埋在宫中不同的十个地方,要是我不死倒是还好, 若是我死了……。” 卓景脸上笑容倏的消失, 这会儿该轮到白泞心头畅快了。 “或许说, 若是我死了倒不是最糟糕的,你还有机会去找那十封信,但若是你不敢杀了我, 我偏偏伤了, 却没死成!” 弯月入勾, 被吹散的云堪堪遮住,一地月色化成寂静的黑, 白泞的声音显然格外狠戾。 “那咱们就不死不休了!” 如同小兽无力的龇牙咧嘴, 但伸爪时又着实挠到了他的痛处。 气氛一瞬变得冷凝起来。 卓景怒极反笑, “那你推我到恶犬嘴旁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会不会同你不死不休?” “那是你的选择,我何须去想?”白泞反笑,但因为年纪尚小,笑声不带成熟女子的风情,反而带出几分天真来,“反正这是我的选择,你要么今天就弄死我,要么,就把我送回去!” 弄死她不可能,毕竟要顾着洛皇后那边,而且公主无缘无故死在外头,正当皇帝是死的不成? 但是这么轻轻松松的把她送回去,又不是卓景心头所想。 想了想,他脸上倏尔扬起一抹笑来。 “如此看来,还是让公主殿下永远留在此处来的更好,那十封信,虽然找起来会有些难,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好尽力而为了。” 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已经带着她来到了三岔路上。 那在暗处一双双凶残的眼眸仿佛透着光,叫白泞一张脸控制不住的变得惨白,鼻尖挥之不去的是腐肉的气息。 显然这里已经是它们的地盘。 但是卓景带了许多的黑衣人,这些人手上都拿着刀剑火把,让这些凶兽不敢轻易的上前来。 “既然刚刚公主殿下说的这般硬气,如今也自己下去可好?” 白泞紧紧抿唇,看了卓景一眼。 少年所有的神色都藏在夜里,叫人看不分明。 白泞虽然聪明,但是再聪明的人也不能对别人的心思十拿九稳。 说话硬气怎么了? 左右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听着猛兽龇牙咧嘴的声音,白泞此刻完全硬气不起来。 “把她给我拉下来。”卓景来了兴致,叫了两个人来。 只是当那两个人去拉白泞的胳膊时,卓景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脸皮一下子蹦的死紧。 “六公主,请您松开!” 他觉着自己的脖子都要被勒断了。 生死存亡时刻,白泞的潜能被无线激发,整个人都猖狂了不止一个段数。 “做梦呢吧卓大人。” 她冷笑一声,松开一只手,还没等卓景透口气,她又一把抓在了卓景的头发上。 卓景漂亮的眼角都因为头发的拉扯被弄的扭曲变形了,黑衣人尽职尽责的将白泞往下面拉,只是约拉卓景就越痛,旁边也住了不少人家,不敢张扬声音,只敢低声又暴躁的喊道:“白泞!撒手!” “你先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就撒手。”白泞眯了眯眼睛,两只脚死死的缠住卓景的小腹,完全不理解卓景其实只是想要逗逗她的心态,嘴巴一张,一口尖利的小牙已经将他的耳朵给包了进去。 卓景都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耳垂被她的虎牙抵住的刺痛感,和舌尖扫过耳廓带起的微微痒意。 “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然我咬掉你的耳朵。” 她声音认真又狠戾,卓景被她又缠又抱,连舔带咬的动作弄得心头火气,抱住她的腰就准备不管不顾的将她扯下来。 白泞也感觉到他的意图,抓着他头发的手再用力了几分。 ‘咻’的一声轻响。 随后是在两人脑袋盯上,猛然炸开的巨响和五色星辰般的亮色,如鲜花般盛放,灼灼妖华后消失,只是消失也只是短暂的,这一声巨响之后带起的是一连串的巨响。 无数的光点在两人脑袋上炸开。 朵朵繁花,缔造出的是新一年的盛世宏图。 烟花炸了,那些恶犬被响声惊动,吓的夹紧自己的尾巴对着四面八方奔逃而去。 卓景扬起的手放下了,白泞松开拉扯着头发的手,两人一齐愣住。 竟然忘记,今日尽是年末。 白日里的宫宴都不曾让他们记起这件事情,因为一个是失去了所有亲人,另一个仿若没有亲人。 年该如何过? 不如不过! 再一声又一声的炸响里,白泞低头,看见被天空映照的五光十色的卓景,还有他眼底那一份绚烂。 站在他们身旁的黑衣人有些手足无措。 这是继续扒六公主呢?还是住手呢? 良久之后,在满鼻子的硝烟味儿中,卓景嫌弃的开口,“难闻!” 白泞顺畅的接上,“吵人!” 没有所谓的新年快乐,但两人都觉得,这个年,倒是过得比以往都利落些。 沈嬷嬷将她抱回宫中,自是忙里忙外的在帮她找驱寒的东西。 白泞半躺在床上,两只手掩在被子底下。 捻在指尖的,是一根细细长长的银针,刚刚趁沈嬷嬷不注意从旁顺手拿来的。 没有半分迟疑,藏在被子底下的一只手捏住银针,猛地在自己手背上扎了下去,算了一下距离,又隔了一指距离再扎了一针。 明显感觉到有血珠渗出来,但白泞不仅没忙着止血,还用力的捏了捏伤处。 那两个小洞马上就变得红肿起来。 “公主,喝姜汤。” 沈嬷嬷端着瓷碗过来,白泞伸出手去接,手背上两处红肿就格外醒目了起来。 “公主,这是怎么回事?”沈嬷嬷一把拉住白泞的手,眼中尽是墨色翻滚。 …… 沈嬷嬷带着缓过一口气的白泞来到皇后的寝宫,正巧听见里头怀帝饱含怒意的声音。 “你从哪里弄来的蛇?冬日里宫中如何会有蛇?” 沈嬷嬷带着白泞站在门外,脚步一顿,面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她蹲下来,对白泞说:“公主,等下把你的手露出来,尤其是在陛下面前,知道吗?” 白泞点头。 两人走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的就是白景跪在地上,圆乎乎的笑脸一片苍白,而他身旁站着的是白林,满脸焦急却什么都做不了。 62.小竹林里的二三事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且乌达木这两年和大怀关系并不好, 兵力上又远不及大怀,此番来, 这左袒王子又将自己的姿态摆的极高,开口就是想和六公主定亲。 六公主是不受宠,但那也是陛下的女儿不是? 说句难听的,那左袒王子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那模样着实不符合他们大怀人的审美呀。 每次陛下见过他之后都要传召国师大人一次, 别人不知道, 王德可是知道的,陛下这是想洗洗眼睛。 “陛下, 皇后娘娘在外求见。” 有小太监匆匆来报,王德露出惊讶的神情。 皇后? 一年都难得和陛下说一句话的人? 怀帝拿着笔的手沉了沉,“请!” 他索性将笔搁下,目光沉沉的望向门口的方向。 …… 国师府里,卓景正在逗猫。 “宫里有什么动静?”他随意一问。 “皇后娘娘去求见了陛下。”管家垂手立在他身旁,脸上是恭敬的神色, “谈了什么事不清楚, 就是六公主那边说是有些古怪。” 卓景捏着猫耳的手一顿, 松子儿不满意的叫起来,碧绿眼眸眯了眯,站起来一溜烟儿的从窗口跳出去跑远了。 “她做了什么?” 昨日那场大火和刺客,他不信和那丫头没有关系, 看来不用他告诉她, 就已经有人按捺不住要向她示好了。 “六公主要底下的人去寻白狐, 最好……还是驯养有素的白狐。” 管家摸不透白泞想做什么,但他一直盯着宫外‘六爷’势力的动向,听他们说‘六爷’要找白狐变觉得十分奇怪,山上白狐多得是,只是要驯养过的必定是要搞事情了。 “是吗?” 卓景推开窗子,看着外头,微凉的风将地上的树叶吹的翻了个卷儿,今日是个大晴天。 “公主,白狐找到了。” 沈嬷嬷压低声音,附耳在白泞身边,“那边已经布置好了,就等着将他引过去了。” 白泞点头,手指自发梢处穿过,今日她少见的弃了早就习惯的白色,穿了一身青色长裙,整个人看起来比往日要活泼很多,看起来就和初春的嫩叶似的,干净的很。 “那走吧。” 白泞带着沈嬷嬷走出去,在经过一方小池的时候,正好看见左袒骂骂咧咧的从远处走来。 “左袒王子。”她停下脚步,微微弯身。 左袒早就见过白泞了,和他们乌达木的女子都不一样,大怀的水土养人,一身细腻的肌肤让他有种想在上面刻上道道血痕的冲动,尤其白泞还有一个及其尊贵的身份。 “六公主。” 左袒立刻收起自己扭曲的嘴脸,力图让自己此刻看起来能如同大怀女人都喜欢的那种公子一样偏偏如玉。 “听闻王子昨日受伤,可有大碍?” 白泞眼中露出关切的神情,见那左袒一愣,然后用不怎么流利的大怀话回答说:“小伤而已,我们乌达木的男人,这样的伤都不会放在心上。” 这话白泞还没什么反应,沈嬷嬷已经在心底快把白眼给翻上天了。 那昨日回宫时鬼哭狼嚎,今日早晨又吵吵闹闹的人是谁? “公主这是要去何处?”左袒觉得和亲一事是基本可成的,看待白泞的目光都夹杂着几分诡异的热切,“可要小王陪同?” 所以说这乌达木人无礼,非亲非故,提出的要求也格外无耻。 “想去母后那儿要件白狐裘披风。”白泞紧了紧自己手上的斗篷,“一直想要一件白狐裘的披风,但找不到纯色的,所以想厚颜去母后那儿看看。” “早知公主若是喜欢白狐的毛,那小王此次出来应该多带几样出来,我们乌达木人精通骑射,每年都能猎回很多白狐,不说一件披风,便是十件也愿为公主做的。” “王子还精通骑射?”白泞眼神亮亮的,活像一个小女孩见到了英雄的模样,“之前狩猎时,我在东郊林里看见过白狐,但没人能抓到,王子可真厉害。” 被女人恭维是会叫人飘飘然的,尤其是被一个身份还尤为尊贵的女人用炽热不加掩饰的爱慕神色盯着。 左袒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舒坦,他突然想到,其实,何必去求那怀帝,还要看他脸色,若是这位公主自己就非他不嫁,那怀帝也是无可奈何的。 只要他稍稍花些心思去讨好她便可以了。 “东郊林那儿有白狐?”左袒露出一个自认为及其迷人的微笑,一拍自己的胸脯道:“公主等着,小王这就去为你猎白狐,做披风。” “王子受伤,这可如何狩猎?”白泞眉头皱起,眼中波澜确实越盛,一脸马上就要情窦初开的模样,“不过一件披风,我还是去问问看母后有没有吧。” 作为一个男人,被人质疑了他的能力,左袒脑子就更热了。 对着白泞又是缠缠绵绵的讲了一堆暧昧话,才带着自己的人马往东郊林那边赶去了。 这次带上足够的人马,他倒也不怕再遇着刺杀,再者还有皇城这边的御林军跟着他护他安全。 见他终于转身离开了,白泞脸上的笑容也才渐渐的消失。 “蠢货!” 她冷笑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殿中。 “嬷嬷,帮我更衣,准备出宫。” …… 东郊林里,左袒带着一群人在林子里找寻着白狐,找了两圈都未曾看见白狐的一根毛儿。 “那丫头莫不是骗人的?” 左袒凝眉,心底已经有些怀疑。 “王子,王子,那儿有白狐。”怀疑尚未去掉,就听见自己的部下压低了声音喊道。 左袒跟着声音望过去,果真树旁有一只白狐在眯着眼睛打盹。 左袒心头一喜,长箭已经上弦,只是一箭射出,那白狐轻巧避开,迈开脚步就朝着林子身处跑去。 一行人立刻就策马追赶。 最后跟着那白狐来到一处黑黢黢的山洞之中,白狐钻进那洞穴里,跟着的侍卫都犹豫了。 “王子,这洞里不安全,我们还是……。” “这洞定是它的巢穴,一件披风如何是一只白狐就够的,待本王去将它们一家都抓了,便够她的披风了。”想到事成之后或许就对自己死心塌地的样子便觉得通体舒畅。 左袒并不听从身边是侍卫的劝告,执意要往洞穴里走,其余侍卫也只好护着他往里走。 洞穴里有阵阵骚臭,还叫人窒息,很快有人点亮火把,当火把照亮洞穴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哪里有什么白狐,里面只有一只只,体型硕大的棕熊,被他们惊醒,正瞪着眼睛,张开了大嘴对着他们的方向直接撕扑过来。 白泞在不远处听见他们的惨叫声,唇角弯起。 “公主,那王子身旁有人护着,这次可不要再给他跑了。” 沈嬷嬷对那人可谓是深恶痛绝。 “不会。”白泞回答的很笃定,“不然我今日为何叫你们在衣服上熏香,还浪费那么多时间和那蠢货王子说了那么久的话?” 他欺凌女人,是因为那些女人势弱,更是一种绝对支配的自信。 如今,让他也尝尝看,被当做蝼蚁虐打的滋味儿。 想到这里,白泞不由得心情舒畅,外头候着的御林军显然也听见了动静,都纷纷起身准备赶进去。 但那洞穴狭小,本就在休眠的熊收了惊,横冲直撞的就从里头冲出来。 其中一只熊的嘴里还叼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浑身溢满鲜血,从衣服上白泞就能辨认出那就是在早上还不可一世的蠢货王子。 看到这一幕,白泞是满意了,早死晚死的问题了。 “嬷嬷,走吧。” 白泞转身,眼中神情比语气还淡漠上三分。 可谁知,一扭头,却发现在距离自己的不远处,男人也用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神情,甚至如同她距离左袒那边的距离一样,在不远处,望着她笑。 白泞一颗心猛地就沉下来! 这人简直阴魂不散! “公主?” 沈嬷嬷显然被吓的不轻,但也并没有非常失态,这位国师大人虽然不受公主待见,但也是一个聪明人,如果他够聪明,就不会真的对公主做出什么事儿来。 站在原地权衡许久之后,白泞提起裙摆,对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63.我的小芳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白泞回到皇后宫中的时候已经是子时, 殿中静悄悄的。 她抽出自己藏在衣袖里的布条,里面一共写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她已经办好了,出乎意料的顺利。 至于第二件事情。 她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件事情, 她暂时想不出要怎么办。 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那个叫陈飞的御林军拉拢过来, 他是刑部守门的人, 她身份特殊,要是想进刑部找罗崇年,就需要有人帮他。 按照罗崇年说的, 陈飞日日管着刑部的人, 他对陈飞很了解。 与其说不够聪明,倒不如说这人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这样的人很难坐到高位上。 白泞小小的叹了一口气,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一摸却发现是空的,这才恍然想起来自己的金镯子已经给了陈飞。 那对金镯子是她第一天被接到皇后宫中的时候皇后送给她的,说是她生母的在世的时候让人给她打的。 听说她生母生前是皇后宫中的一等宫女,同时也是皇后最信任的心腹, 听嬷嬷们私下离说起的,那时候她生母比一些不得宠的妃子还要得脸,尤其是皇后宫中那可是人人都要喊一声‘姑娘’的。 只是偏偏不知足, 还想往怀帝的床上爬, 且手段阴狠, 狼心狗肺, 这才糟了报应,留下一个女儿就走了。 “喂!” 一道有些困倦的声音从她旁边响起来,她顺着声音看过去,看见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的白景。 “你回来了?”白景一下子就从原地跳起来,跑到她身边,“嬷嬷说你被刑部的囚犯给抓走了?” 少见的没有一见到她就开口讽刺,白泞诧异的挑了挑眉,抿唇说:“恩。” 白景小小的吐出一口气,随后立刻又憋眉,声音也沉下来,身在皇家,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几分主子的架势,“你还真是运气好。” “你是不是以为我担心你才一直坐在这里的?”白景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就瞪大眼睛说:“我才不担心你,我是看看你回不回来,对我和哥哥来说,你永远都不要回来才是最好的。” 白泞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来,那时候她刚来这里没几天,白景和白林两个人也是像今天这样,堵在门口,死死的盯着她。 她刚到皇后宫中的时候,其实他们都不为难她的,但是自从那天开始起,他们就一直开始针对她了。 “都怪你。” 那时候的两位双生子哥哥眼圈红红的拉扯着她,哭的仿佛他们才是这天底下最可怜的人,“都是因为你,母后现在才会一直待在禅房不出来的,都怪你!” 那时候这句话对当时她的处境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皇后不重视,失宠与太后和怀帝,自己两个双生哥哥还针对她。 从那以后,她在皇后的宫中就越发的没有地位。 不过那时候还太小,这句话也没深究,这会儿看见白景才猛地想起来,仿佛一件很早很早之前丢失的东西,在你忘记的时候,自己就蹦了出来。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白景看白泞傻傻的立在原地,思绪全然飞走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受到了侮辱。 “我没听。”白泞眼睛猛地亮起来,她一下子抓住白景的肩膀,“谢谢你!” 白景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狠狠的缩了一下。 他这位讨人厌的六妹从来都没有主动碰过他,她好像挺开心的样子,这一巴掌打在他的肩膀上,居然让他肩膀都跟着沉了沉。 明明看着这么瘦瘦小小的。 “少,少碰我你。”白景小脸唰的一下就绿了,“我讨厌你。” 往常白泞听见这些话都不会说什么的,但是此刻她看起来格外的开心,笑眯眯的再看了白景一眼之后,转身就往自己的偏殿跑过去。 白景愣愣的看着她跑开,过了好半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这是跑了吗?”白景眨眨眼睛,“可是我今天好像不凶啊。”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深吸了好几口气。 第二件事情,抓住一个极有权势的人,不需要那个人对她多好,却也要那人记住她。 这件本来很难办的事情,现在她好像找到一个可以尝试一下的方法了。 白景和白林两兄弟,曾经说过,皇后待在禅房不出是因为她? 虽然当时他们还小,说的话也不定可信,但今天,她想去试一试。 失势的这两年,虽然再没人阿谀奉承她,但却有一点好处,那些宫人们说话再不忌讳她,在她的偏殿里,大家平视不敢说的话,都悄悄的咬着耳朵说了个畅快。 而这些人所有人都冷落于她,闲着没事做的事情,她就会听听看她们在说些什么。 乱七八糟的宫闱秘事也听了个够,这其中就有一个伺候皇后的老嬷嬷,曾经说起来过,在皇后的禅房里,有她生母的画像。 那老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但是就是脑袋有些不清醒,平常她说的话,大家也都是笑笑就过去了。 当时她说这话的时候谁都没信,她也没信。 那老嬷嬷说完那句话之后没多久就得了重病,很快就咽气了,死的悄无声息的。 如今看来,倒也不定都是疯话。 比起太后和怀帝,还是皇后更加靠谱一些。 这么想着,她就悄悄的从自己偏殿里溜出去,往禅房那边赶过去。 这些年皇后越来越少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膝下孩子不少,且太子又争气,母家又强硬,不出来也不会有人看轻了她。 只要她在后宫一日,后宫其他的妃子就只能是妃子。 和她那位贵妃母后不一样。 一路上,白泞都担心会不会被人拦下来。 却没想到守在禅房外面的守卫看见她就和看见她没什么区别,直挺挺的立着,眼神在她身上一带而过,就又回归到原处了,好像压根儿没看见她这人一样。 明明是皇后特意在宫中立起的禅房,却没听见木鱼声。 明明灯火是亮着的。 白泞眼神落在那些守卫的身上,一只手却是已经摸上了禅房的木门。 没有人说话也没人动,她抿唇,手上一用力,门就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淡淡的书墨香钻进白泞的鼻子里。 烛火将她的影子拉的很短很短,缩成小小一团,孤单的印在身后的地上。 有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人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手执画笔,小心的在纸上描绘。 她听见声音,抬头看了白泞一眼。 那幅画自她抬起的那一刻,从她附身而起的阴影里跳跃出来,撞入眼睛里的是一张美人脸。 画卷上的人穿着一等宫女的衣服,在纸面上笑的不惹烟尘。 这明明是禅房。 却没有佛像和木鱼。 有的只有墙上一幅幅的画像,和屏风后,那精制的美人瓷雕。 瓷雕上的那张脸,和这房间里所有画像上的脸都一样。 画卷里的那人,像长大后的她。 64.他的喜欢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罗崇年的眼睛已经包好了, 被几人压住脑袋,狼狈的站在一旁。 石城正在指挥着几人把一辆马车赶过来。 白泞就站在他身后, 身旁跟着好几个御林军,牢牢将她守在身旁。 “卓大人,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下次石某再登门道谢。”石城看见卓景出来了, 连忙一脸感激的说:“公主凤体无恙,我也要即刻将罗崇年带回去,给陛下复明,下次一定好好道谢。”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挺感激卓景的, 但是这会儿显然不是什么表达谢意的好时机。 卓景的脸色难看,他看着白泞,她本来是低着头的,听见卓景两字才慢慢抬头, 对上他带着几分薄怒的眼神, 她扯了扯唇角, 在众人面前对他点了点头,声音清亮。 “多谢卓大人救我。” 不哭也不闹,懂事的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 周围的人都露出同情的目光。 和其余皇子比起来, 六公主实在是可怜。 早就习惯了这样视线的白泞连一个伤心的神情都没有。 “公主无恙就好。” 卓景站在门口,风卷起他玄色衣边,“能救下公主, 是臣之幸。” “那石某就先回宫复命了。” 石城将白泞送到马车上之后, 对着卓景抱拳说道。 目送着一行人逐渐远去, 卓景缓缓收回目光。 “喵~。” 一声软绵绵的叫唤把卓景的思绪勾了回来。 他转头一看,看见小奶猫颤颤巍巍的从医馆里面走出来,浑身的毛脏兮兮的,碧绿色的眼眸宛若翠玉。 他大约是饿了,看见人就使劲儿的叫唤。 “你对着我叫也没用。” 卓景语气凉凉的,“我不喜欢猫,不会养你的。” 本来觉着会养你的人已经自己从窗口跑了,机灵的让他结结实实的吃了一个闷亏。 白泞一点都没想起来被自己丢在医馆的猫,她此刻正坐在马车上痛苦的抱着自己的脑袋。 她如今落魄,又知道了别人的秘密,那人还是朝臣,而且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听那人手下的意思,居然还要下毒吗? 越想越不安,直到‘砰’的一声,伴随着突然出现在马车车窗口的脸,才将白泞从惴惴不安的情绪里带出来。 罗崇年的脸突然出现在车窗边上,还有他挣脱开边上的御林军伸进来的那只想要抓住坐在马车离的白泞的手。 白泞猛地往旁边缩,紧紧只是短短一瞬,罗崇年就再一次被石城给抓了回去,这一次石城再没留手,把他打的直不起腰了才让人将罗崇年给架走。 “六公主,您没受伤吧?” 他又被吓出一身的冷汗。 白泞压着自己的心口,深呼吸了几次之后,语气温和的说:“石统领,我没事,多谢你。” 石城是惊讶又同情。 他当上统领的时候,六公主还很小很小,那时候她的母妃还是贵妃娘娘,那个年纪的白泞,可是跌了一跤都要哭上半天的。 待人比现在刁蛮无理多了,可能是和那时候的贵妃娘娘有关系,贵妃自己就是那个脾气,骄横,无理,胆大包天,而被她教导着长大的白泞则是像了个十成十。 只可惜那样的日子也没过多久,贵妃母家一倒,加上她自己又做了错事在先,这位小公主失去了唯一的依靠,被送到皇后那儿之后,性情大变。 从她如今的谈吐之中就能看出,她在皇后宫中过的日子,肯定不怎么好。 “公主殿下别害怕。”石统领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父爱之心泛滥,“陛下很担心公主殿下,臣一定会好好将公主殿下送到陛下跟前的。” “石大人,你送我回我的寝宫就好。” 白泞笑着打断她,隔着马车帘子,她声音软软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笑容,“父皇那儿下次再去罢。” 今日她着实很累了,看见父皇,一定会变得更累的。 外头的石城彻底的沉默了。 不用说白泞也知道,他肯定是觉得她好可怜。 她一边露出几分冷嘲的笑,一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被揉成一团乱的布条。 上面有密密麻麻的,用手指勾画出来的红色的字。 白泞拿起来,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子的腥臭味,是罗崇年身上的气味没错。 他居然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写出这么一些话,已经可以说是非常不容易了。 白泞甚至想不到他是用什么办法给在这段她没在他眼前的时间里准备好这么一段‘血书’的,但是他还真的就做到了。 她拿起来细细的读,一些字上因为血迹晕开,看的十分艰难。 她从头看到尾,越看心跳越快。 最后迅速地收好这布条,塞进自己的衣袖口。 她悄悄的掀开车帘,眯着缝儿往外面看。 视线扫了两圈之后,定在了一个耳边有一颗小红痣的御林军脸上。 粗眉,塌鼻,就是这人没错了。 “石统领,停一下。” 白泞突然出声,众人往宫中赶回去的速度缓下来。 “怎么了公主?” 石城疑惑。 “我肚子饿了,我能在外面吃点东西再赶回去吗?”她露出一个为难又腼腆的笑容,“这个时辰,御厨都已经歇下了……。” 堂堂公主,吃口饭还要看御厨的脸色? 石城对她的境况不是特别的了解,但是有了前面的认知做铺垫,这会儿白泞说的夸张了一些倒是也相信了。 “这人你们先带走吧,我看着他还是觉得害怕。”白泞指着罗崇年,“马车太慢,我们慢慢回去,这人先带回去吧。” 怀帝等着见罗崇年,石城自然也是希望赶紧回去。 “但是……。” “没关系的,石大人多拨几个人保护我就好。”她手指随意的指了几个方向,其中就包括那个刚刚她看见的御林军,“这些人都给我可以吗?” 当然是可以的。 最后在白泞的坚持下,两拨人还是分开走了。 有御林军给白泞买来许多好吃的,一行人缓缓上路,正巧那个有红痣的御林军就站在她车窗边上护送。 白泞找了接口把另外的御林军稍微的支远了一些之后,她掀起车帘,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姓白,陈飞。”那御林军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诚惶诚恐的回答。 他对着白泞都不自在的很,看来是没怎么和一些有身份的人说过话,看着也是生脸。 “你不高兴?”白泞扯了扯嘴角,“我看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走神。” “公主恕罪。”那人鼻尖上都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是家中母亲得了重病,属下,属下实在……。” 他既焦心又惊恐。 刚进宫没多久,只混了个刑部守门的位置,没几天,就给撞上刑部有人跑了,家中老母亲病重还等着治病,他又是独子,眼看着这次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自己御林军的身份,也不知道家中老母能不能坚持到发他发俸禄的那天。 满心的迷茫,才会在捉到罗崇年之后开始频频走神,惴惴不安。 “那你母亲要怎么办?”白泞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她皱眉,“可看过大夫了?” “还,还未……。” “是没银子吗?”白泞直接问。 陈飞不说话,正想着要怎么回答才不会失礼的时候,眼前突然闪过一抹金光。 再定睛一看,却发现是白泞手上的一对小巧的金镯,成色极好。 白泞一点都不心疼的摘下了自己身上唯一剩下的首饰,其它的都在这一晚上的折腾之中不知道掉到哪些地方了。 “作为你今天和石大人一起救下我的谢礼。”她弯下眉眼,笑的和只猫儿一样,“嘘!” 她及时制止住想要震惊到想要跪下的陈飞。 “我现在身上就只有这些了,你要是出声给别人知道了,我没东西分给别的人了。”她眨了眨眼睛,“望你母亲快点好起来。” 她将镯子递给陈飞,另一只手牢牢的抓紧了藏在袖口里的腥臭布条。 用力到指骨都泛白。 他在打量卓景,卓景也看见了他。 瘦弱,容颜苍白,但掩不了的是百里陌的一身气度,公子如玉似春风,连打量人的视线都不会叫人心生不喜。 “想问少东家要一人,身穿白裙,年纪尚小,方八岁,眉间一颗小痣,笑时单边有酒窝,眼神清亮,黑白分明,容貌平平,心眼焉儿坏!” 百里陌一听就知道是刚才宫里那个小丫头。 卓景他是认识的,宫中一些事情就是由他和百面楼接线的,听说不久前刚晋升了四品大臣。 65.许诺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为什么睡不着?”卓景歪了歪自己的脑袋, 看着白泞两道小眉毛打成一个结, 昨天晚上被这丫头摆了一道生出的郁气此刻居然消散了不少。 “害怕。” 白泞开始默默盘算,她要是一脚踢出去踹到卓景的下巴能不能逃脱呢? 还没想出一个结果来,卓景已经把她放下来了。 脚踩到实地让白泞松了一口气,提起披风边就想跑。 后领被卓景一把拎住, 整个人往后又给拽了回去。 “不过我听我手底下的人说,六公主去了刑部?” 卓景顾忌罗崇年,自然是在刑部外面布置了不少眼线, 消息也是第一时间就递了过来。 可以说在白泞出来的时候, 他就跟了一路,然后早她一步入宫而已。 最后顺利的堵到了这位小公主。 “我没有去刑部。”白泞抿唇, “卓大人, 你有何凭证?” 卓景一愣,然后就听见白泞接着说:“难不成你要和我父皇去说,你在刑部外面设下的眼线看见我进了刑部?” “卓大人又为何要在刑部设眼线呢?” 她眼底露出几分狡黠。 她越说到后面, 卓景脸上的笑容就越深, 他视线往下,落在白泞还泛着一圈青紫的脖子上, 伸出了自己细长的手指。 指尖触到白泞细嫩的肌肤时她整个人都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噤。 他像逗弄小狗一样,笑意聚在眼底, 却化成锋锐的刀, “小公主, 你很聪明, 应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卓景缓缓抬头, 眼底笑意散去,深邃的眼瞳盯着白泞,早没了刚刚那份惊心动魄的瑰丽,只剩下阴森的寒气,“不然,虽然有点麻烦,但是解决掉一个不得宠的公主,对我来说也不算难事。” “这张嘴。”他两指轻轻掐住她的脸颊,明明没有用力,白泞却觉得整张脸都痛起来,“还是什么都不说更让我安心。” 少年眉宇里带着几分杀意,一如当时他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 白泞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她甚至觉得卓景好像下一刻就会掐住她的脖子或者往她脑袋上插柄刀一样。 而正如她想的一样,卓景一只手已经缓缓放在她脖颈上。 她觉得呼吸困难,两只垂着的手都握成了两个小拳头。 而卓景却发现了她脖子上一闪而过的红色。 顺着绳子将里头那块血玉拉出来,血玉暖暖的,投着晨光他都能看见里头的玉质。 大怀的血玉一共就只有一块。 据说是在边线总是打仗的地方被一个牧羊人给挖出来的。 浸透了尖刀下渗出的鲜红烈血,恰巧染透了一块埋在底下的玉翠里, 最后这块玉成了怀帝送给当今皇后的定亲之礼,这件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但为什么这时候会出现在白泞的脖子上。 这么贵重的东西,只能是皇后亲自给她的。 但是皇后自己膝下就有皇子,甚至还有一个太子,为什么要给一个不得宠还并不是亲生的六公主? 他心中疑惑,抬眼就想问问,“你……。” 只是他一个字刚脱口而出,鼻子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 力气大的不像是一个小姑娘该有的。 “滚开!” 白泞咬紧牙齿,脸色煞白的一把推开卓景。 卓景摔在地上,捂着鼻子,从指缝里流出鲜红且滚烫的血来。 一颗颗血珠砸在地上,他看了一眼,仍旧没醒过神来。 而白泞刚往前头蹿了两步,就撞在一人怀中。 她整个人都被弹出去,摔了个屁股蹲儿,一颗心也随着猛然落回胸膛。 之前被罗崇年掐的透不过气来仿佛要死去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体里,让她浑身止不住的打颤。 “公主?” 身边有个惊讶的声音,尖细的嗓子,一听就是宫中太监的声音。 白泞茫茫然的抬头,看见的就是一袭耀眼的明黄色。 她先是呼吸一窒,随后就看见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父皇?” 她匆忙起身,一不小心还猜到了披风的一脚,又狼狈的跌回到地上。 而她身后,卓景也缓缓起身,带着满脸的血。 “这是怎么了?”怀帝看了白泞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问道。 白泞狠狠的摇了摇牙。 “我和公主闹着玩儿呢。” 卓景开口了,“刚刚有只狗从这洞里钻进来,我怕公主殿下受伤,没成想从后面走过来还吓着公主殿下了。” 怀帝怀疑的目光落在白泞身上。 “小六,你方才在做什么?” 白泞低着头,乖的不得了。 “父皇,我刚刚在逗狗。” 身后卓景嘴角扯了一下,眼底都透出几分戾气和恼怒。 怀帝看了两人一眼,到底是没再多问。 “小六起来吧。” 他刚说完,就看见了挂在她脖子上的血玉。 “你这玉……是你母后给你的?”他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是。”白泞松了一口气,不揪着这件事情就好,“母后给我的。” “到底还是给你了。” 怀帝像是轻叹了一口气一样。 “和卓大人道歉。”他看了卓景一眼,“你是怎么把卓大人打出一脸血来的。” 他也没有那种不让自己的皇子公主给人道歉低头的想法。 甚至太子有时候犯了错,他也不会姑息的。 白泞一直都知道他是一个好君主,好父亲,只是单单,不喜欢她而已。 “卓景来的有些早啊。”怀帝看了卓景一眼,微微皱眉,“离上朝可还有些时间。” 而且就算是年宴,也要等晚上。 “是臣思虑不周。”卓景还捂着鼻子,满手的血一点都不雅观。 66.为色所迷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 河水冰凉, 从领口处不要命的灌进来, 白泞手指僵硬,她不会游泳。 所以她死死的抓住那随着一起掉下来的灌木,勉强半浮在水面上。 只是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旁边猛地就又多出一只手。 她侧目望去, 对上卓景一双漂亮的眼睛,可能是疼的狠了,他眼尾一圈都是红的, 有水珠溅开, 落在他长睫上,似透光的碎宝石。 “松开灌木。” 卓景声音都很勉强。 白泞用力摇了摇牙齿, 正准备一脚将他给蹬出去, 就听见卓景接着说:“我会游泳,我带你上岸!” 想起那时候卓景的确是在水中救过她一次,随后先用脚死死的缠住了他的腰, 然后松开灌木的同时, 猛地就扑挂到他身上。 两个硬邦邦的身体撞在一起,彼此都膈应的呲牙咧嘴。 卓景找了个相对来说比较好上岸的地方, 两只手用力往前划,好不容易攀上一块石头, 用尽浑身的力气带着白泞一块儿上了岸。 中箭的右臂开始隐隐发涨发麻, 显然箭上有药, 应当是麻药一类的, 让猎物无法动弹, 只是不知道药效如何。 他半坐起来,不让白泞看出自己动作越来越僵硬的事情。 “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看着郁郁葱葱的林子,卓景又抬头看了一眼顶上灰蒙蒙的天空,“等会儿怕是要下雨。” 白泞冻的浑身发抖,也没力气和他犟嘴,两人走走停停,在山脚下找到一处洞穴,只是开始用找到的火石起火的时候,原本站着的卓景却突然呼吸急促起来,靠着墙壁皱着眉头坐下了。 白泞这会儿倒是缓过来一些了,她走到卓景面前,见到他脸色的时候不由得心头一跳。 他的唇本来一直都是十分红润的,气色也很好,但如今苍白无比,脸上也出了一层虚汗。 这人……怕不是要死了吧? “卓景……你?” 白泞皱眉,沉思了许久惴惴不安的开口,“你是不是快不行了?” 卓景被这话气的呼吸不顺,看她一眼,神色莫名的道:“箭上有药,不知是不是□□。” 这还能不是□□? 白泞在心里认定自己这老冤家怕是要先走一步了。 也没多说话,带着淡淡的伤感开始生活。 这火就生了有大半个时辰,好不容易飘起一簇小火苗,白泞的身子也已经僵投了。 小火苗变成大火堆的时候,她才想起卓景,往那儿一看,却方向卓景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想了想,白泞开口说:“喂,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我和你,和罗崇年都不一样。” 卓景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动了动逐渐开始僵硬的脚,指尖又刺又麻,不想说话,只盯着她看。 “罗崇年是个恶人,甚至当年连累了你们一整家人,而这两年,你帮我父皇办事,人人都说你是噬人生血的老妖怪,死在你手上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卓景抿唇,仍是不语。 “我从来都不曾害人性命过,所以我认为我仍旧算是一个良善之人。” 白泞波动了一下火堆,加了一根干柴进去。 “但刚刚我拉你的那一下,我算是清楚了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她脸色垮下来,语气都整个沉下来,“我能做善人,是因为我很自身无恙,但当我自己陷入险境之时,我会毫不犹豫的拉旁人出来替我。” 不去看卓景是个怎么样的反应,白泞已经自顾自的站起来拍了拍手,这一整天都让她尤为闹心,此刻面对这个‘将死之人’,吐出这些压在自己心底的事,倒是浑身轻松了些。 她比以前更加清楚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不矫情,坦然接受,就算自己再糟,那也要拼命的活下去。 “原来咱们都是一样的人。”白泞伸手从火堆里拿出一根熊熊燃烧的粗树枝 “恩!” 听完‘少女心事’的国师大人勉为其难开了金口,吐出一个字儿来。 白泞吐出一口气,看他的表情十分坦然,一字一字道:“即使如此,你也了解我了,那我此刻将你留在这里,你也是能理解的对吧?” “……?” “你身中剧毒,行动不便,与我而言是个极大的累赘,不是我不救你,只是我救不了你。” “……?” “你好自为之,这火留给你……你……来世愿你投个好人家。” “……!” 眼看着白泞就要走人,卓景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站起来,扑倒在白泞身上。 白泞重重磕在地上,手上带火的木棍一下子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溅起无数火星子。 “你做什么?” 白泞话还未说完,口中突然伸进冰凉的手指。 一颗圆滚滚的东西一下子落尽喉咙里,她呛了一口,那东西咕噜一声就钻进了她的肚子里。 卓景两根手指还塞在她嘴巴里,成功将东西塞进去了,刚想抽出来,指上猛地一痛,他发出一声闷哼,血流进白泞舌尖,全都化成她眼底的戾气,一层层的聚起来。 她发了狠,要将他一整根手指尽数咬断一般。 “你要是将我的手指咬断了,可就没人给你解药了。” 卓景笑了一声,全身开始发麻已然动不了了,冰凉的唇畔贴在白泞耳侧,呼吸却是烫的惊人。 白泞死死的瞪着他,却憋着一口气不愿意松口。 “小公主,你刚刚也说了,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麻烦小公主一定要好好的救救我,不然……咱们生不同同时,死恐怕要同日了。” 他轻笑,眼皮越发惴惴的沉下来,“劳烦小公主脱衣服吧。” 话刚说完,白泞一个巴掌落在他脸上。 幸好有麻药,一点都不疼。 卓景动了动唇角,无奈的很。 “你发什么狠?我说帮我脱衣服,处理一下伤口。” 白泞微微一愣,旋即吐出他的手指,扬手,又是一掌,劈在他肩膀上的伤处。 卓景:“……。” 他用力睁开眼睛,却看见小姑娘眼睛红了一圈,气急败坏的揪住他的衣领骂。 “老妖怪,无耻,不知羞……!” 白泞没接话,轻轻一招手,两个黑衣人就从角落里走出来,半点动静都没有发出来。 “带我去屋顶。” 白泞对着那两个黑衣人伸出手,“嬷嬷在外头留着,不要害怕,外头有暗卫守着。” 沈嬷嬷还想劝,却看见暗卫已经带着白泞轻跃上了屋顶。 “哎呀,这可真是……。”沈嬷嬷又是不安又是恼怒,想起那阿香所说的话,不禁咬紧自己的后槽牙,“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暗卫带着白泞跃上屋顶,奔着声响传来的地方行去。 一切都无声无息的,白泞用得上暗卫的时间不算多,如今也算过了一把瘾,果然手上有人就是方便。 暗卫轻轻掀开屋顶上的瓦片,刚掀开一片,他指尖都顿了顿,暗卫从小就受到十分苛刻的训练,尤其像他这样从专门训练暗卫的影楼里出来的人。 但就是这样的人,再看见底下场景时,还是忍不住的瞳孔一缩。 甚至下意识的就想去捂住白泞的眼睛。 “公主……。” “嘘!” 白泞示意他不要开口,自己将视线落到那方寸光亮透出之地。 “啊!” 凄厉惨叫声与她这一眼先入了她的耳中,白泞还未看清里面的人影,就见银色光影一闪,随后长剑入喉,拔出是带出一串艳红血珠,在地上排出叫人齿冷的花。 67.疯狗一般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公主, 喝姜汤。” 沈嬷嬷端着瓷碗过来, 白泞伸出手去接,手背上两处红肿就格外醒目了起来。 “公主, 这是怎么回事?”沈嬷嬷一把拉住白泞的手,眼中尽是墨色翻滚。 …… 沈嬷嬷带着缓过一口气的白泞来到皇后的寝宫,正巧听见里头怀帝饱含怒意的声音。 “你从哪里弄来的蛇?冬日里宫中如何会有蛇?” 沈嬷嬷带着白泞站在门外, 脚步一顿, 面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她蹲下来, 对白泞说:“公主,等下把你的手露出来, 尤其是在陛下面前, 知道吗?” 白泞点头。 两人走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的就是白景跪在地上, 圆乎乎的笑脸一片苍白,而他身旁站着的是白林, 满脸焦急却什么都做不了。 “父皇, 母后, 四哥五哥!” 白泞一个个叫人行礼。 怀帝最先瞧见他, 稍稍平息了一些情绪, 还算是和缓的开口问:“小六可有受惊?” “回父皇, 哥哥只是和我闹着玩儿的,不碍事。” 她低头, 声色平缓, 藏在袖口底下的手一动不动。 沈嬷嬷觉得着急, 想着白泞是不是忘记了刚刚她说的话,却偏偏怀帝在这里,她又不敢提醒白泞,只得盯着她暗自祈祷。 “小五,你说,谁给你的蛇?” 白景死死的咬着牙,最后迫于压力,才像是辩解一样说: “这个不重要,反正牙齿都拔了,也没毒,六妹妹不是没事儿吗?” 他从来不称呼她为妹妹,白泞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转头对皇后再行了一礼,“母后,我想喝牛乳。” 洛皇后立刻就叫人从后厨端了过来,怀帝转头还想和白泞说两句话,却见白泞已经到了皇后身边,便也只能作罢。 牛乳很快就端上来,白泞在沈嬷嬷期待的视线之中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扣在那银碗边上。 洛皇后的视线本就落在她身上,再瞧见她手上两个红肿起来的伤口时冷了眉眼。 “小六,你手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沈嬷嬷等的就是这句话,‘噗通’一声就在怀帝和洛皇后面前跪下了,“陛下,娘娘,是老奴的错,老奴该跟着公主的才是,老奴要是护好了公主,也不会叫公主让蛇给咬伤了。” 白景猛地瞪大眼睛。 “老奴休得胡说,那蛇明明没有牙齿的!” 他涨红了一张脸。 怀帝刚刚还有所好转的脸色猛地就阴沉了下来,对着白泞一招手,“小六,到父皇这儿来。” 白泞走过去,任凭怀帝牵起她的手。 一年都说不上几句话的父皇,如今少见的牵了她的手,果真如同那些话本上说的一样,父亲的手即便在寒冷的凉冬也是暖的。 白泞默默垂下自己的眼睫。 她手背上有两个小孔,有些发红,伤口是小,但足够给白景这次的行为再加上一层罪。 “不是,我没有,那蛇……!” 白景还想再说话,怀帝直接便打断他,“小五,不管那条蛇如何,你妹妹是不是你可以作弄的?” 白景一噎,说不出话来。 “你是个男人,你还是哥哥,站在这里婆婆妈妈便是你给父皇的交代?” 白景咬紧了自己的下唇。 “去□□爷爷那儿跪着,什么时候起来,就看你自己认错的态度。” 白景平常没少跟着栗夏干作弄人的事情,□□祠堂那儿也去了不止一回,他昂着脖子走人,走之前还狠狠的瞪了白泞一眼。 白泞做出愧疚的样子,转身就要求情。 怀帝却直接叫来了御医给她把脉。 这样一来她倒是也省事。 怀帝又安抚了白泞几句,敲打了剩下的白林,才满脸阴沉的走了。 寝宫里就只剩下白林和白泞,还有洛皇后。 “小六回去罢,明日来我这继续抄佛经。” 洛皇后眼皮都不抬一下,径自说道。 “沈嬷嬷,你帮小六整理一下她的东西,陛下方才和本宫商量了,旁边的‘十香居’就给小六做行宫了。” 沈嬷嬷脸色一喜,连忙应‘是’。 十香居是皇后行宫旁的一处小行宫,这宫中除了太子有自己的东宫之外,尚且还没有皇子有自己的行宫。 当然,他们都是跟着自己母妃的,不像白泞这样是寄养在皇后名下的。 十香居位置也偏僻的很,但有自己的地方,到底还是方便一些,而且沈嬷嬷也不想再让白泞总是被四皇子和五皇子刁难了,将三人分开倒是也好。 她是个聪明人,皇后将她给了白泞,白泞以后才是她的主子,主子好了,她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也才能更好。 白泞唇角翘起,父皇这是怕她在皇后这里多生事端?所以让她赶紧搬出去? 不过这样也好,方便她办事情。 “既然都有自己的行宫了,到时候宫女和侍卫也要拨一些过去,你挑自己喜欢的就好。”洛皇后的态度不冷不热,但白泞却是知道,这份补偿必定有皇后的一份功劳。 “多谢母后。” “多谢我就多抄几份佛经吧。”洛皇后闭上眼睛,“你回去吧。” 洛皇后给白泞的感觉,就仿佛多在这世上一天,便累一天。 叫人见不着她的笑颜和眼底的亮光。 对自己的孩子也不冷不热。 从皇后宫中走出来之后没多久,白林就从里面追出来。 “白泞,站住。” 白林比白景稍稍沉稳一些,但在白泞看来,也就是稍稍的程度而已。 “小五的蛇没有牙齿,他不会骗人,你手上的伤口是哪里来的?” 此时沈嬷嬷不在她身边,她本来就想去□□祠堂来着,没成想白林见她落了单居然敢自己追上来。 “四哥,这个重要吗?”她微笑着扬起自己的手,脸上不再是往日那副冷漠的样子,撕开平和的假面,她露出自己的獠牙,“这个节骨眼来拦住我,只要我想,四哥就要去□□祠堂一起陪五哥了。” 和白景一样,白林从来都没听白泞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你!果真是你在搞鬼!” 白林气愤的想要去抓白泞的肩膀。 白泞轻轻松松制住他的手,力气比白林大了许多。 “四哥,你和五哥怎么就这么笨呢!”她摇摇头,用力的推了白林一把,然后自己缓缓的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白林说:“这都是你们自己自找的,有空的话你还是多想想怎么把四哥从祠堂里接出来吧,希望四哥记住我今日说的话,以后,看见我,就绕道走,别想着到我面前来拿走点什么,不然我让你们爬都爬不起来!” 白林冷笑一声,有种被自己平常拿捏在手心里的小宠咬了一口的感觉。 “就凭你?” 白泞微微一笑,看着远处走来的身影,开始拔掉自己头上的发钗,墨发散下来,她眼神狠戾,像一只已经将猎物赶进自己领地的凶狼。 她一脚揣在白林的小腿上,疼的他龇牙咧嘴。 白林卷起袖子就一把拎起白泞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整个抓起来。 正要说点狠话的时候,听见一旁传来一声满含威严的声音。 “林儿!住手!” 68.我弄死你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我经常出去的。” 白泞没办法, 细声细气的说:“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卓景歪了歪自己的脑袋, 看着白泞两道小眉毛打成一个结, 昨天晚上被这丫头摆了一道生出的郁气此刻居然消散了不少。 “害怕。” 白泞开始默默盘算,她要是一脚踢出去踹到卓景的下巴能不能逃脱呢? 还没想出一个结果来,卓景已经把她放下来了。 脚踩到实地让白泞松了一口气,提起披风边就想跑。 后领被卓景一把拎住, 整个人往后又给拽了回去。 “不过我听我手底下的人说,六公主去了刑部?” 卓景顾忌罗崇年, 自然是在刑部外面布置了不少眼线,消息也是第一时间就递了过来。 可以说在白泞出来的时候,他就跟了一路,然后早她一步入宫而已。 最后顺利的堵到了这位小公主。 “我没有去刑部。”白泞抿唇, “卓大人, 你有何凭证?” 卓景一愣,然后就听见白泞接着说:“难不成你要和我父皇去说,你在刑部外面设下的眼线看见我进了刑部?” “卓大人又为何要在刑部设眼线呢?” 她眼底露出几分狡黠。 她越说到后面,卓景脸上的笑容就越深,他视线往下,落在白泞还泛着一圈青紫的脖子上,伸出了自己细长的手指。 指尖触到白泞细嫩的肌肤时她整个人都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噤。 他像逗弄小狗一样,笑意聚在眼底, 却化成锋锐的刀, “小公主, 你很聪明, 应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卓景缓缓抬头,眼底笑意散去,深邃的眼瞳盯着白泞,早没了刚刚那份惊心动魄的瑰丽,只剩下阴森的寒气,“不然,虽然有点麻烦,但是解决掉一个不得宠的公主,对我来说也不算难事。” “这张嘴。”他两指轻轻掐住她的脸颊,明明没有用力,白泞却觉得整张脸都痛起来,“还是什么都不说更让我安心。” 少年眉宇里带着几分杀意,一如当时他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 白泞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她甚至觉得卓景好像下一刻就会掐住她的脖子或者往她脑袋上插柄刀一样。 而正如她想的一样,卓景一只手已经缓缓放在她脖颈上。 她觉得呼吸困难,两只垂着的手都握成了两个小拳头。 而卓景却发现了她脖子上一闪而过的红色。 顺着绳子将里头那块血玉拉出来,血玉暖暖的,投着晨光他都能看见里头的玉质。 大怀的血玉一共就只有一块。 据说是在边线总是打仗的地方被一个牧羊人给挖出来的。 浸透了尖刀下渗出的鲜红烈血,恰巧染透了一块埋在底下的玉翠里, 最后这块玉成了怀帝送给当今皇后的定亲之礼,这件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但为什么这时候会出现在白泞的脖子上。 这么贵重的东西,只能是皇后亲自给她的。 但是皇后自己膝下就有皇子,甚至还有一个太子,为什么要给一个不得宠还并不是亲生的六公主? 他心中疑惑,抬眼就想问问,“你……。” 只是他一个字刚脱口而出,鼻子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 力气大的不像是一个小姑娘该有的。 “滚开!” 白泞咬紧牙齿,脸色煞白的一把推开卓景。 卓景摔在地上,捂着鼻子,从指缝里流出鲜红且滚烫的血来。 一颗颗血珠砸在地上,他看了一眼,仍旧没醒过神来。 而白泞刚往前头蹿了两步,就撞在一人怀中。 她整个人都被弹出去,摔了个屁股蹲儿,一颗心也随着猛然落回胸膛。 之前被罗崇年掐的透不过气来仿佛要死去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体里,让她浑身止不住的打颤。 “公主?” 身边有个惊讶的声音,尖细的嗓子,一听就是宫中太监的声音。 白泞茫茫然的抬头,看见的就是一袭耀眼的明黄色。 她先是呼吸一窒,随后就看见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父皇?” 她匆忙起身,一不小心还猜到了披风的一脚,又狼狈的跌回到地上。 而她身后,卓景也缓缓起身,带着满脸的血。 “这是怎么了?”怀帝看了白泞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问道。 白泞狠狠的摇了摇牙。 “我和公主闹着玩儿呢。” 卓景开口了,“刚刚有只狗从这洞里钻进来,我怕公主殿下受伤,没成想从后面走过来还吓着公主殿下了。” 怀帝怀疑的目光落在白泞身上。 “小六,你方才在做什么?” 白泞低着头,乖的不得了。 “父皇,我刚刚在逗狗。” 身后卓景嘴角扯了一下,眼底都透出几分戾气和恼怒。 怀帝看了两人一眼,到底是没再多问。 “小六起来吧。” 他刚说完,就看见了挂在她脖子上的血玉。 “你这玉……是你母后给你的?”他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是。”白泞松了一口气,不揪着这件事情就好,“母后给我的。” “到底还是给你了。” 怀帝像是轻叹了一口气一样。 “和卓大人道歉。”他看了卓景一眼,“你是怎么把卓大人打出一脸血来的。” 他也没有那种不让自己的皇子公主给人道歉低头的想法。 甚至太子有时候犯了错,他也不会姑息的。 白泞一直都知道他是一个好君主,好父亲,只是单单,不喜欢她而已。 “卓景来的有些早啊。”怀帝看了卓景一眼,微微皱眉,“离上朝可还有些时间。” 而且就算是年宴,也要等晚上。 “是臣思虑不周。”卓景还捂着鼻子,满手的血一点都不雅观。 “去请个太医看看。”怀帝很看好卓景,觉得他是能担大任之人。 白泞眉心动了动,鼻尖一酸,心底倒是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她只在医馆躺了一圈,连一个太医都没给她看过。 不过好在她也习惯了。 “六公主昨日受了惊吓,不知如今可好些了?”卓景看了白泞一眼,她低着头,什么话都没说,莫名的看起来有些可怜,“原是臣没有及时护好公主。” 怀帝这才想起来,将小六救回来的时候,好像是听石城说,卓景帮了不少忙。 他想了一会儿,正打算给卓景升一升官阶,借着这个由头好像也挺不错的。 白泞抿唇,抬头,看着怀帝失神的样子,显然对这个事情压根儿就不关心。 她习惯了,倒是也谈不上太失望。 不想搭理卓景,缓缓行了一礼之后,说:“父皇,儿臣先告退了。” 怀帝点了点头。 白泞怕卓景跟上来,脚步匆匆的往前走。 “六公主!” 但是天不遂人愿,那个叫她浑身都不舒坦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来。 她咬紧牙齿,提起披风死命的往前跑。 跑了还没一小段路,就被人轻轻松松的提着后衣领给抓住了。 “公主殿下跑什么?” 他已经用帕子清理好自己脸上的血迹,只是鼻尖还是通红的。 白泞憋的脸都红了。 “松手。” 她狠狠的挣扎起来,小短腿儿还不住的往卓景身上踹过去。 卓景轻轻松松的避开,懒洋洋的抱起她,禁锢住她的手脚。 “陛下有令,让微臣带公主殿下去太医院看看伤处。”他点了点白泞的脖颈处,“公主要是把我踢伤了,谁替陛下带你过去?” 白泞一怔。 随后就像是安静了下来一样。 69.交易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酒香让白泞觉得头痛, 当然, 更头痛的是如今正盯着她觉得饶有趣味的这个男人。 “往后如何暂且按下不提,公主知道我的秘密,我也知道公主在外头做的事情,算是互相牵制, 公主能守住自己的嘴巴,我也不会对公主您做什么。”卓景一番话没让白泞放松, 反而是提起了心。 “不过……今日事今日论, 公主听了罗崇年的办法,想坑我的钱财来充裕自己, 又用信威胁我一事该如何说?” 白泞眯起眼睛, 想了想,决定厚次脸皮。 “就此揭过吧!” “呵!”毫无疑问, 是卓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 他伸出手扣住白泞的下巴,细腻的肌肤宛若温玉,他收紧自己的手指, 毫不意外的看见白泞厌恶的皱眉。 这丫头不喜欢他碰她。 “此法儿甚妙!”他居然点头赞同了。 白泞睁大眼睛, 惊疑不定。 “公主将这杯中酒喝尽了,我便当这些事情都没发生过, 往后你是要听罗崇年的也好,杀了他也好,我都睁只眼闭只眼, 如何?” 清冽的酒水被端到她面前, 刺激的酒香冲的她眼睛酸涩。 她不会喝酒! 而再过一个时辰, 就到了该去抄佛经的时候了。 让她醉醺醺的站到洛皇后面前? 想让她失宠不成? 再者说,喝醉了之后吐出的话,想想后果都会叫她心惊胆战。 说要放过她,实则不尽然。 见她用力抿唇的模样,卓景心头分外畅快,腰间被恶犬撕咬出来的伤口都不那么痛了。 “砰”的一声巨响,从隔壁房间里传来。 还有熙熙攘攘的人声和脚步声。 “郡主!” 那边传来惊呼声。 大怀郡主不止一个,但若是……! “放开我,我真的还能再活五百~年!” 高亢嘹亮的歌声,和软绵绵的尾音,还有一听就是十数人跟着的架势,白泞眼角止不住的抽了抽。 大怀最麻烦的郡主,庆阳郡主栗夏居然在外头。 还在隔壁房间? 卓景紧紧的皱着眉头,显然刚才逗弄小丫头的兴致都被破坏的一塌糊涂让他不高兴了。 “松开我,醉什么醉?想当年我可是千杯不醉,一挺金枪永不倒,你们这些人……。”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的怪话! 栗夏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倒是十分对得住她京城小疯狗这么一个称号。 卓景端着的酒杯放了下来,冷眼盯着隔离开旁边的那堵墙,“小公主,咱们换个地方如何?” 白泞也不想在这里被栗夏看见,再加上她们小时候还闹得十分不愉快。 “好……。” 好字还未说完,就已经听见了有人停在她们门前的脚步声。 “咦,苏靳,这里为什么还有护卫?”她说的显然是卓景安排了守在门外的人。 “该回家了!” 这是一个陌生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愉,几分无奈,他的影子投在外头,白泞清楚的看见少年笔挺的脊背弯下去,意图将栗夏抱起来。 “金屋藏娇啊这是?我要看漂亮小姐姐!” 但是栗夏显然不吃这一套,带着醉醺醺的口吻就要冲进来。 卓景面色一寒,随后外头就混乱了,栗夏此人,走哪儿乱哪儿。 她的护卫和卓景的护卫纠缠起来了。 但栗夏要是进不来就愧对她每日每夜让怀帝太后头疼的那些个心神了。 趁着混乱一脚踹开房间的门,眼前视线模糊一片,空荡荡的房间,一桌子好吃的,还有一个穿着玄色衣裳的妖异男人,唇红齿白,窄腰长腿。 栗夏下意识的就要伸出自己的爪子和美人打招呼,冷不丁一双眼睛覆在她面上。 身后少年清冷,望着卓景的眼神里带出几分诧异。 栗夏迷迷瞪瞪的,显然是酒劲儿上来了,软软的就窝在身后少年身上。 少年无奈将她抱起来,低头还能看见她可乖可乖瞪大的眼睛。 作天作地的庆阳郡主在酒劲儿上来之后,会乖的宛如正常人一样。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看见卓大人。”苏靳眼底一片清冷,刚刚栗夏没看清,他这会儿可是看的很清楚,卓景背对他们作者,怀中还抱着一个人,白色裙角在他膝上铺开,整张脸埋在他怀中,动也不动。 不是女人,身量太小。 不是家人,卓家没有女眷。 “苏公子带着人闯进我这里,是想一起来喝上一杯?”卓景轻笑,眼睛却不落在苏靳身上。 苏靳,一品大将栗行风的义子,极有可能成为大怀最年轻的少年将军,前途一片光明的人。 他怀中的正是栗行风从外寻回来的亲生女儿,生母乃大怀长公主韶华,太后最疼爱的小孙女儿,怀帝最头疼却也疼爱的外甥女儿。 一条条数过来,卓景看着埋在自己怀中的心黑丫头,不由得替她唏嘘,人家那待遇可比她这个小公主好太多了。 “是我们失礼了。”苏靳没兴趣探究卓景怀中的女人是谁,卓景也不是可以随意对待的人。 这人有心机有手段,怕是不出两年,就能在朝中彻底站稳脚跟,如今正是得怀帝重用的时候。 “苏大人!” 在苏靳打算带着栗夏走人时,卓景又不紧不慢的叫住他们。 白泞脸蛋闷在他怀中,憋着一口气差点没翻他白眼,走了就走了,叫回来是想做什么? “何事?”苏靳抿唇,神情寡淡。 “这样的事情,希望不要再有下次,再吓着我的猫儿,苏大人倒是无所谓,反正听说你要跟着太子出京,但你护着的小郡主在京的日子,怕是说不好了。” 倒不是他对白泞有多好,只是单纯的看这位京城小霸王和未来少将不爽而已! 尤其像苏靳这种注定后来会成为朝堂上的中流砥柱之人,弄不好往后就有对上的时候! 苏靳眼神猛地一沉,转头,看着卓景露出几分凶戾来。 猫儿? 哪儿来的猫,只有把脸埋在他怀里的一个女人而已。 “不用你还钱。”白泞笑了一声,“不过说起刑部,倒是有件事情……。” 白泞回到皇后宫中的时候已经是子时,殿中静悄悄的。 她抽出自己藏在衣袖里的布条,里面一共写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她已经办好了,出乎意料的顺利。 至于第二件事情。 她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件事情,她暂时想不出要怎么办。 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那个叫陈飞的御林军拉拢过来,他是刑部守门的人,她身份特殊,要是想进刑部找罗崇年,就需要有人帮他。 按照罗崇年说的,陈飞日日管着刑部的人,他对陈飞很了解。 与其说不够聪明,倒不如说这人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这样的人很难坐到高位上。 白泞小小的叹了一口气,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一摸却发现是空的,这才恍然想起来自己的金镯子已经给了陈飞。 那对金镯子是她第一天被接到皇后宫中的时候皇后送给她的,说是她生母的在世的时候让人给她打的。 听说她生母生前是皇后宫中的一等宫女,同时也是皇后最信任的心腹,听嬷嬷们私下离说起的,那时候她生母比一些不得宠的妃子还要得脸,尤其是皇后宫中那可是人人都要喊一声‘姑娘’的。 只是偏偏不知足,还想往怀帝的床上爬,且手段阴狠,狼心狗肺,这才糟了报应,留下一个女儿就走了。 “喂!” 一道有些困倦的声音从她旁边响起来,她顺着声音看过去,看见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的白景。 “你回来了?”白景一下子就从原地跳起来,跑到她身边,“嬷嬷说你被刑部的囚犯给抓走了?” 少见的没有一见到她就开口讽刺,白泞诧异的挑了挑眉,抿唇说:“恩。” 白景小小的吐出一口气,随后立刻又憋眉,声音也沉下来,身在皇家,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几分主子的架势,“你还真是运气好。” “你是不是以为我担心你才一直坐在这里的?”白景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就瞪大眼睛说:“我才不担心你,我是看看你回不回来,对我和哥哥来说,你永远都不要回来才是最好的。” 白泞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来,那时候她刚来这里没几天,白景和白林两个人也是像今天这样,堵在门口,死死的盯着她。 她刚到皇后宫中的时候,其实他们都不为难她的,但是自从那天开始起,他们就一直开始针对她了。 “都怪你。” 那时候的两位双生子哥哥眼圈红红的拉扯着她,哭的仿佛他们才是这天底下最可怜的人,“都是因为你,母后现在才会一直待在禅房不出来的,都怪你!” 那时候这句话对当时她的处境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皇后不重视,失宠与太后和怀帝,自己两个双生哥哥还针对她。 从那以后,她在皇后的宫中就越发的没有地位。 不过那时候还太小,这句话也没深究,这会儿看见白景才猛地想起来,仿佛一件很早很早之前丢失的东西,在你忘记的时候,自己就蹦了出来。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白景看白泞傻傻的立在原地,思绪全然飞走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受到了侮辱。 “我没听。”白泞眼睛猛地亮起来,她一下子抓住白景的肩膀,“谢谢你!” 白景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狠狠的缩了一下。 他这位讨人厌的六妹从来都没有主动碰过他,她好像挺开心的样子,这一巴掌打在他的肩膀上,居然让他肩膀都跟着沉了沉。 明明看着这么瘦瘦小小的。 “少,少碰我你。”白景小脸唰的一下就绿了,“我讨厌你。” 往常白泞听见这些话都不会说什么的,但是此刻她看起来格外的开心,笑眯眯的再看了白景一眼之后,转身就往自己的偏殿跑过去。 白景愣愣的看着她跑开,过了好半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这是跑了吗?”白景眨眨眼睛,“可是我今天好像不凶啊。”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深吸了好几口气。 第二件事情,抓住一个极有权势的人,不需要那个人对她多好,却也要那人记住她。 这件本来很难办的事情,现在她好像找到一个可以尝试一下的方法了。 白景和白林两兄弟,曾经说过,皇后待在禅房不出是因为她? 虽然当时他们还小,说的话也不定可信,但今天,她想去试一试。 失势的这两年,虽然再没人阿谀奉承她,但却有一点好处,那些宫人们说话再不忌讳她,在她的偏殿里,大家平视不敢说的话,都悄悄的咬着耳朵说了个畅快。 而这些人所有人都冷落于她,闲着没事做的事情,她就会听听看她们在说些什么。 乱七八糟的宫闱秘事也听了个够,这其中就有一个伺候皇后的老嬷嬷,曾经说起来过,在皇后的禅房里,有她生母的画像。 那老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但是就是脑袋有些不清醒,平常她说的话,大家也都是笑笑就过去了。 当时她说这话的时候谁都没信,她也没信。 那老嬷嬷说完那句话之后没多久就得了重病,很快就咽气了,死的悄无声息的。 如今看来,倒也不定都是疯话。 比起太后和怀帝,还是皇后更加靠谱一些。 这么想着,她就悄悄的从自己偏殿里溜出去,往禅房那边赶过去。 这些年皇后越来越少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膝下孩子不少,且太子又争气,母家又强硬,不出来也不会有人看轻了她。 只要她在后宫一日,后宫其他的妃子就只能是妃子。 和她那位贵妃母后不一样。 一路上,白泞都担心会不会被人拦下来。 却没想到守在禅房外面的守卫看见她就和看见她没什么区别,直挺挺的立着,眼神在她身上一带而过,就又回归到原处了,好像压根儿没看见她这人一样。 明明是皇后特意在宫中立起的禅房,却没听见木鱼声。 明明灯火是亮着的。 白泞眼神落在那些守卫的身上,一只手却是已经摸上了禅房的木门。 没有人说话也没人动,她抿唇,手上一用力,门就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淡淡的书墨香钻进白泞的鼻子里。 烛火将她的影子拉的很短很短,缩成小小一团,孤单的印在身后的地上。 有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人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手执画笔,小心的在纸上描绘。 她听见声音,抬头看了白泞一眼。 那幅画自她抬起的那一刻,从她附身而起的阴影里跳跃出来,撞入眼睛里的是一张美人脸。 画卷上的人穿着一等宫女的衣服,在纸面上笑的不惹烟尘。 这明明是禅房。 却没有佛像和木鱼。 有的只有墙上一幅幅的画像,和屏风后,那精制的美人瓷雕。 瓷雕上的那张脸,和这房间里所有画像上的脸都一样。 画卷里的那人,像长大后的她。 70.套路得人心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公主, 您去哪里了?”沈嬷嬷赶过来的时候, 正好看见白泞弯腰踹气的那一幕。 “我出去散了步。”白泞站直身子,“皇宫里多了个狗洞, 有狗跑进来了,吓着我了。” 沈嬷嬷不疑有他,外头的野狗是挺猖狂的。 “到时候老奴叫人把那个洞给补上,公主准备准备, 先去娘娘那儿吧。” 沈嬷嬷态度恭敬, 做事也利落,白泞回到自己偏殿的时候, 热水, 膳食全都已经准备好了,比起以往的吃食还要精致许多。 当然,和贵妃没失势之前还是没法儿比的。 洛皇后信佛, 吃穿用度比别的嫔妃还要节俭一些。 “公主殿下慢用。” 沈嬷嬷退到一旁, 对战战兢兢的站在两边的宫女说, “好好伺候。” 她语气沉下来, 两个小宫女一颤, 连连应‘是’。 这两个小宫女平常就馋的很,总是偷吃她的糕点, 所以长得身段很好,气色也比别宫的宫女还要红润一些。 “沈嬷嬷, 你忙你的去吧。”白泞笑了起来, “让她们服侍我就好。” 沈嬷嬷很顺从的走了。 她看见自己这小偏殿也有了守卫, 看来是从皇后宫中拨过来的,几人而已,比起皇子还是寒酸了不少,但对她来说倒是正好。 沈嬷嬷一出去之后,站在两旁的小宫女终于忍不住了,两眼迅速涌上泪。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救救我们啊。” 两人齐齐在白泞面前跪下来。 这两人跪下了,白泞只好自己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鲜竹笋,不紧不慢的送进嘴里。 “公主殿下,沈嬷嬷把林嬷嬷赶走了,昨日还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了我们,好些服侍了公主的小姐妹也都被遣走了。”两个小宫女对视一眼,皆是眼圈红红,总想着白泞也是她们照顾了这些年,这么小点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自然是谁熟就亲谁。 “这样下去,公主殿下身边的人不都要被沈嬷嬷赶走了吗?”两人就差去抱住白泞的大腿了,“公主殿下,你可万万不能纵容沈嬷嬷那样的刁奴骑到你头上去啊。” 白泞手上筷子轻轻磕在碗底,发出清脆的声音,抽空扭头看了两人一眼。 “公主殿下,奴婢们是真的舍不得离开公主殿下啊。” 两人哭的声音比她们的神情可哀切多了。 “哦?” 白泞发出一声短促的鼻音。 两人还以为白泞是真的不懂,互相对了个眼神,开始滔滔不绝的在白泞面前抹眼药。 她们说的快,白泞吃的也快。 她每顿基本上都吃不了多少,毕竟自从失势之后就鲜少有心情好的时候,食欲不振,自然而然胃口就越来越小了。 当她收好自己碗筷的时候,两个宫女显然是已经讲的分外起劲儿,半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白泞单手撑在桌子上,两人像是说到激动了,居然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伸出手想要抓她的肩膀。 可见平常在王公公和林嬷嬷手底下规矩有多松散。 正当一个宫女要装作深情款款的来抓她手的时候,白泞猛地拂开她的手,一巴掌甩在宫女手腕上,清脆的让两人都止住了一张嘴。 “你们说的事情我想好了。”白泞落在桌面上的另一只手慢慢抓起桌面上的小毯,压低自己的声音,说的很轻很轻,“给你们我的回答。” ‘哗啦’一声巨响。 连带着小毯尽数的给掀起来,桌子上的碗碟顷刻之间碎了满地。 两个宫女都愣住了,白泞轻轻松松的将自己手上的小毯一抛,其中一个下意识的接住。 “公主,出什么事儿了?” 外头的侍卫立刻就冲了进来,看见的就是白泞双手拢在前面,低着头煞白一张脸,大大的眼睛里面满是惊慌。 其中一位年纪看起来大些的侍卫皱眉厉呵,“把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刁奴给我抓起来。” “不是的,不是我们弄的,是她,是公主自己。”抓着小毯的那个宫女扭曲了一张脸,“不是我们!” “大胆!” 沈嬷嬷本就在不远处,听见动静赶紧跑了过来,看见里头一团乱的情景就已经气的手指发抖,宫中何时出了这么没规矩的人了? 况且不过一个宫女,居然敢指着自己的主子污蔑,即便是主子不好,那也不是她一个宫女能信口辱骂的。 “对公主不敬,先拖下去,打她五十大板!” 沈嬷嬷是气狠了,她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了,这次皇后娘娘让她到六公主这儿来,意思非常明显,好好照顾六公主。 但是又只派了几个人,同时也告诉她,不要照顾的太招摇。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悄悄照顾,但是这种时候沈嬷嬷还是决定为白泞好好的立立威,虽不能是十分受宠的公主,但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公主。 想到这里,沈嬷嬷看着两个小宫女的眼神又冷了几分,“带下去,叫偏殿的人都来看着她们,冒犯公主的人,理当这个下场。” “打完逐出宫去。” 沈嬷嬷说完,那两个宫女就被堵上了嘴直接拖出去了。 她们怎么都不会想到,那个傻乎乎的,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六公主,突然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直到被拖走之前,两人的眼睛还死死的钉在白泞的身上。 “公主,要不要传太医给您看看?” 沈嬷嬷来到白泞身边,轻声问道。 白泞抿唇,摇了摇头,“嬷嬷,去母后那儿吧,已经迟了许久了。” 小姑娘说话声音细细的,显然是被吓着了。 沈嬷嬷另叫了几个人来服侍白泞,自己出去找了当时守在外头的侍卫。 听了才知道原来这两个宫女已经在里头说了很久了,还都是说的她的不是,想让白泞给她们出头。 后面怎么掀桌子侍卫倒是也不清楚,但是沈嬷嬷先入为主的觉得定是两个刁奴胆大包天,说道后面见白泞不吭声才动了手。 之前一直都知道白泞这里的下人没有规矩,但不来过是不知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沈嬷嬷叹了一口气,“公主也是可怜的孩子。” 若是无人照拂,这宫中,便是一处极尽可怕的地方。 白泞很快就换好衣服走出来了,身边陪同的宫女也成了新来的宫女。 沈嬷嬷一边露出一个笑脸一边想着,白泞宫中的人,得全部都换掉才行。 在沈嬷嬷明显同情的目光和嘘寒问暖之中,白泞笑的格外乖巧。 她转身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里面仍旧是一片狼藉。 那个真正怯懦的她已经彻底的从身体里剥离出来,被她牢牢的压住,然后脱下曾经被称为‘可怜’的面具,盖在如今的脸上。 “走吧嬷嬷。”她声音轻轻的,垂着眼睛。 抄佛经是十分枯燥的,木鱼的声音也让她觉得心烦。 洛皇后却好似很喜欢,一卷卷的佛经写的行云流水般畅快。 “等会儿宫宴让你四哥和五哥来接你过去。” 洛皇后慢慢写下一个‘琳’字。 白泞看了一眼,感觉到这可能是某个人的名字。 “你母亲叫做洛琳。”洛皇后自顾自的说:“宫宴要开始了,往后再和你说你母亲的事情。” 白泞顺着她抬起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了已经等在门外的白林和白景。 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跟上!” 在洛皇后面前倒是还算收敛。 白泞跟着他们走出一段路之后,白景才像是炸毛的小猫儿一样跳到她面前。 “你为什么要去找母后,还进了她的禅房!” 白林的神色也很难看。 “那是我们的母后,母后最疼爱的永远都是我们,不会是你,你就算日日去讨好也是没有用的!” 和卓景,还有罗崇年这样的人打过交道之后,白泞有些懒得搭理他们了。 看着他们的举动真真是比她还像个孩子。 “你站住!”白景一看白泞居然还敢走,立刻就虎着一张脸跟上去,不由分说的就要掰她的肩膀。 白泞眯了眯眼睛。 要不等会儿他再推过来的时候带着他一起倒下去然后不动声色的垫在他身上? 她力气比白景可大多了。 正在犹豫的时候,旁边传来一声小姑娘清脆的笑声。 “白景,推个女孩儿你还要脸吗?” 同时,一只手从身后绕过来,搭在白泞的肩膀上,轻轻松松往后一带,白景就扑了个空。 那只手上有一些黄色的茧子,明明该是和她一个年纪的小姑娘。 手腕处戴了一串火红色的宝石小串儿,手心里还抓着一根短鞭,嚣张至极。 “再过两个时辰,我就要去母后那儿抄佛经了。” 一句话,便是拉靠山的意思。 “所以呢?”卓景轻轻松松的就将小丫头单手抱起来,比拎着松子儿还要费劲儿一些。 “你的靠山皇后娘娘知道你大晚上的自己一个人出来?”卓景轻笑,声色里夹带着凉刃,割在白泞的心头。 71.冤家路窄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关门。” 洛皇后看了她一会儿, 重新低头。 白泞转身按她说的做。 洛皇后提笔, 在面前画像之上留下最后一笔,一颗泪痣缀在画卷上那人的脸上,平添几分动人。 “稀奇啊。”洛皇后的眼神还是落在画卷上,“你来我宫中三年了, 这是第一次来找我。” “认识画卷上的人吗?” 她站起来,衣袖上沾染了一些水墨,指尖也黑乎乎的。 “我娘亲吗?”白泞不觉得在洛皇后面前装傻是一件好事情。 “恩。” 洛皇后看着白泞那双和那人极其相似的眉眼,眼神不自觉的软了几分, “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我想问问我娘亲的事情。”白泞一边说, 一边往四处都看了两眼, “我原本想着母后不会告诉我,但现如今看来, 倒是我想错了。” 洛皇后的视线随着她的话定格。 “我一路走到母后这里,都没人拦着我,母后您是在等我吗?” “白泞, 你果然是她的女儿。”洛皇后单身撑着书桌,将画笔压入清水里,顿时盛开一片靡丽的红,“和她一样聪明。” “不错,我是在等你,你进我宫中第一日, 我就让她们将你母亲在宫中的身份告诉你了, 她是我身边的宫女, 不过这三年里,你一次都不曾和我开口问过你的生母。” 说到后面那句话的时候,她眉眼显然沉下来,“三年都对她不闻不问的人,今天怎么突然在深更半夜过来找我了?” 她声音不轻不重,却让白泞的心沉沉的坠下去。 不是责问,但之后她回答的每一个字,都将会决定未来她在洛皇后心中的分量。 无端的,白泞就有这样的感觉。 洛皇后探究的目光直直的定在她脸上,让白泞有一种被睡醒了的凶兽给盯上的错觉。 “我不是有镯子吗?” 白泞垂下眼帘,轻声说:“她留给我的镯子。” 洛皇后一愣,显然没想到白泞会突然说起那对金镯子。 “你忘记了吗?” 洛皇后确实是不记得了,那人留下的东西太多,不过那都是给她的,给白泞的,好像是只有那对金镯子。 是因为有那镯子陪着她,就好像那人陪着她一样吗? 很普通的金镯子,放在稀奇珍玩儿无数的宫中显得十分普通。 “镯子不见了。”白泞摸上自己的手腕,这算是第一次彻底的昧着本心说谎了,她的脑袋却出乎预料的清醒着,她心里有个声音,清楚的告诉她下一句该说什么话,“掉在宫外了。” 洛皇后是知道她被罗崇年劫走的事情的。 她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白泞不过问她生母的事情,是不是因为根本就没有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为了她机关算尽,甚至难产大出血彻底离世的母亲。 这样的可能让她很是愤怒,所以在白泞来了的这三年对她不闻不问,对那些宫人和白林白景的做法装作没有看见。 只是白泞是真的能忍啊,在前两天哭闹过之后,就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骨子里的那份忍性,也像她。 白泞处处像她,却仿佛不记得她。 知道了也装作不知道,听见了也漠不关心。 “画像可以送我一副吗?”白泞看着墙壁上所有的画像,“我最喜欢这幅。” 她指着其中一幅画,那是她生母捧着一卷书,站在凉亭里的画面,她眼神看着远处,不知是看见了谁,脸上的笑容清浅漂亮。 “你不问我为什么有这么多画?” 洛皇后觉得她聪明,同时也有些摸不着底,她居然看不透这样一个半大的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我母亲和您的事。”白泞认真的说:“我听身边的嬷嬷们说,娘亲是个狼心狗肺的人,大家都不喜她,所以我一直都不敢来问您,我娘亲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她抬头,对上洛皇后的眼睛,“但是那对镯子上,刻着的字又让我觉得,她应当是一个温柔的人,不问,我就可以这么劝服自己。” 那对镯子上分别都刻了两个字。 吾儿,吾宝! 洛皇后的眉眼一点点的舒展开来,白泞知道,自己这些话是说对了。 “镯子虽然丢了,但是看了您这里的画像之后,我可以确定,她肯定是个温柔的人。” “她可不是温柔的人。”洛皇后像是陷入追忆,笑起来,“那些宫人说的其实也不差,她很聪明,手段果决,有点自私,又任性,对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充满野心和势在必得。” 白泞看着她,发觉她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这里的画像你都可以挑走,从明日开始,每日早晨到我这里来念佛经。”洛皇后走到书桌前,拉开一个小暗格,从里面拿出一块通体透红的血玉挂饰,“金镯没了也没办法,若不是它没了,你今日也走不到我这里来。” “这块血玉本来是在你出生那日就应该送于你的,留到今日,也该给你了。”她将血玉用红绳穿好,挂在她的脖子上,“回去吧。” 洛皇后看着那块早就磨好的血玉,在白泞的颈间显得越发清透,不自觉的抿唇。 白泞出生的那日,是她永远离开她的日子。 精心准备的礼物也不曾送出去。 脖子上挂着一块不知道价值几何的血玉,白泞从禅房里走出来。 皇后身边的护卫送她一路回到自己宫中。 回到偏殿的时候,一位不认识的嬷嬷已经站在门口等着她了。 “见过六公主殿下,奴婢本是皇后娘娘宫中的,遵皇后娘娘之意,从今日开始,就由奴婢伺候六公主了。” “嬷嬷客气。” 白泞双手捧着画卷,弯唇笑的温和,“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嬷嬷早些休息吧。” “公主休息吧。”新来的沈嬷嬷对着她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之后扬眉说:“奴婢去看看公主宫中的人。” 72.如月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没有半分迟疑, 藏在被子底下的一只手捏住银针,猛地在自己手背上扎了下去,算了一下距离,又隔了一指距离再扎了一针。 明显感觉到有血珠渗出来, 但白泞不仅没忙着止血, 还用力的捏了捏伤处。 那两个小洞马上就变得红肿起来。 “公主, 喝姜汤。” 沈嬷嬷端着瓷碗过来, 白泞伸出手去接, 手背上两处红肿就格外醒目了起来。 “公主, 这是怎么回事?”沈嬷嬷一把拉住白泞的手,眼中尽是墨色翻滚。 …… 沈嬷嬷带着缓过一口气的白泞来到皇后的寝宫, 正巧听见里头怀帝饱含怒意的声音。 “你从哪里弄来的蛇?冬日里宫中如何会有蛇?” 沈嬷嬷带着白泞站在门外,脚步一顿, 面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她蹲下来,对白泞说:“公主,等下把你的手露出来,尤其是在陛下面前,知道吗?” 白泞点头。 两人走进去的时候, 正好看见的就是白景跪在地上, 圆乎乎的笑脸一片苍白, 而他身旁站着的是白林, 满脸焦急却什么都做不了。 “父皇, 母后, 四哥五哥!” 白泞一个个叫人行礼。 怀帝最先瞧见他, 稍稍平息了一些情绪,还算是和缓的开口问:“小六可有受惊?” “回父皇,哥哥只是和我闹着玩儿的,不碍事。” 她低头,声色平缓,藏在袖口底下的手一动不动。 沈嬷嬷觉得着急,想着白泞是不是忘记了刚刚她说的话,却偏偏怀帝在这里,她又不敢提醒白泞,只得盯着她暗自祈祷。 “小五,你说,谁给你的蛇?” 白景死死的咬着牙,最后迫于压力,才像是辩解一样说: “这个不重要,反正牙齿都拔了,也没毒,六妹妹不是没事儿吗?” 他从来不称呼她为妹妹,白泞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转头对皇后再行了一礼,“母后,我想喝牛乳。” 洛皇后立刻就叫人从后厨端了过来,怀帝转头还想和白泞说两句话,却见白泞已经到了皇后身边,便也只能作罢。 牛乳很快就端上来,白泞在沈嬷嬷期待的视线之中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扣在那银碗边上。 洛皇后的视线本就落在她身上,再瞧见她手上两个红肿起来的伤口时冷了眉眼。 “小六,你手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沈嬷嬷等的就是这句话,‘噗通’一声就在怀帝和洛皇后面前跪下了,“陛下,娘娘,是老奴的错,老奴该跟着公主的才是,老奴要是护好了公主,也不会叫公主让蛇给咬伤了。” 白景猛地瞪大眼睛。 “老奴休得胡说,那蛇明明没有牙齿的!” 他涨红了一张脸。 怀帝刚刚还有所好转的脸色猛地就阴沉了下来,对着白泞一招手,“小六,到父皇这儿来。” 白泞走过去,任凭怀帝牵起她的手。 一年都说不上几句话的父皇,如今少见的牵了她的手,果真如同那些话本上说的一样,父亲的手即便在寒冷的凉冬也是暖的。 白泞默默垂下自己的眼睫。 她手背上有两个小孔,有些发红,伤口是小,但足够给白景这次的行为再加上一层罪。 “不是,我没有,那蛇……!” 白景还想再说话,怀帝直接便打断他,“小五,不管那条蛇如何,你妹妹是不是你可以作弄的?” 白景一噎,说不出话来。 “你是个男人,你还是哥哥,站在这里婆婆妈妈便是你给父皇的交代?” 白景咬紧了自己的下唇。 “去□□爷爷那儿跪着,什么时候起来,就看你自己认错的态度。” 白景平常没少跟着栗夏干作弄人的事情,□□祠堂那儿也去了不止一回,他昂着脖子走人,走之前还狠狠的瞪了白泞一眼。 白泞做出愧疚的样子,转身就要求情。 怀帝却直接叫来了御医给她把脉。 这样一来她倒是也省事。 怀帝又安抚了白泞几句,敲打了剩下的白林,才满脸阴沉的走了。 寝宫里就只剩下白林和白泞,还有洛皇后。 “小六回去罢,明日来我这继续抄佛经。” 洛皇后眼皮都不抬一下,径自说道。 “沈嬷嬷,你帮小六整理一下她的东西,陛下方才和本宫商量了,旁边的‘十香居’就给小六做行宫了。” 沈嬷嬷脸色一喜,连忙应‘是’。 十香居是皇后行宫旁的一处小行宫,这宫中除了太子有自己的东宫之外,尚且还没有皇子有自己的行宫。 当然,他们都是跟着自己母妃的,不像白泞这样是寄养在皇后名下的。 十香居位置也偏僻的很,但有自己的地方,到底还是方便一些,而且沈嬷嬷也不想再让白泞总是被四皇子和五皇子刁难了,将三人分开倒是也好。 她是个聪明人,皇后将她给了白泞,白泞以后才是她的主子,主子好了,她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也才能更好。 白泞唇角翘起,父皇这是怕她在皇后这里多生事端?所以让她赶紧搬出去? 不过这样也好,方便她办事情。 “既然都有自己的行宫了,到时候宫女和侍卫也要拨一些过去,你挑自己喜欢的就好。”洛皇后的态度不冷不热,但白泞却是知道,这份补偿必定有皇后的一份功劳。 “多谢母后。” “多谢我就多抄几份佛经吧。”洛皇后闭上眼睛,“你回去吧。” 洛皇后给白泞的感觉,就仿佛多在这世上一天,便累一天。 叫人见不着她的笑颜和眼底的亮光。 对自己的孩子也不冷不热。 从皇后宫中走出来之后没多久,白林就从里面追出来。 “白泞,站住。” 白林比白景稍稍沉稳一些,但在白泞看来,也就是稍稍的程度而已。 “小五的蛇没有牙齿,他不会骗人,你手上的伤口是哪里来的?” 此时沈嬷嬷不在她身边,她本来就想去□□祠堂来着,没成想白林见她落了单居然敢自己追上来。 73.生气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与其这样, 不若先去人多的地方再说。 她走在前头,脚步带风。 左右两道的人同时抬头, 视线落在她身上,却是各有不同。 百里陌面露疑惑,但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前面那女子一身衣料皆是上乘, 身旁随行的侍卫, 宫女都不少, 年纪小, 不会是宫妃,只可能是皇家千金。 只是不知道是公主还是郡主。 若是公主的话,整个宫中便只有一位小公主,郡主倒是多了, 但最尊贵的也不过那位将军之女,庆阳郡主。 卓景同样也看见了白泞, 只是他和百里陌不同,一眼就认出那是白泞。 躲了他两年,却是没少在外面给他使绊子的丫头。 当然,他也没对她多温和就是了, 若不是他,恐怕如今‘六爷’这号人物的名声还要来的更加响亮一些。 “国师大人, 陛下说若是国师大人觉得宫宴吵人,可在此处等陛下。”王德对着卓景的态度可说是异常恭敬了, 如今朝堂之中, 谁都不如这位国师大人更得势, 陛下器重他一身才华,只要卓景为他办事,一些小毛病,陛下甚至都愿意去包容。 譬如这位国师不喜人多之地,每次的宫宴都自己一个人躲出去。 要是换个心眼小些的帝王,恐怕都要将他给恨到骨子里去了,但偏生怀帝就不,不仅不生气,还一日比一日更器重于他。 “去看看也好。”卓景见白泞脚步匆匆的消失在拐角处,眼角一处几分笑意,非善意,如妖似魅般,“许是年纪大了,倒是也喜欢热闹了!” 一本正劲的说着瞎话,王德被他这笑惊出一声冷汗,连忙前头带路。 国师如今才是好时候,可说是朝中绝无仅有的年轻大臣,还是一品之职。 “国师大人!” 领着百里陌的大臣显然是见到了卓景,忙不跌的躬身行礼。 态度可以说是诚惶诚恐了,这位国师大人可不再是两年前那个初露锋芒的年轻后生,他是大怀国师,专为陛下办事,且办的都不是什么好事确是十足十的大事。 譬如哪位上品级的官员近日来贪污的厉害,需要抄个家了,那定是国师大人出马,或者说哪个世家意图不轨了,总能被这位国师抓到把柄,轻则送至边疆,重则连夜血洗也不是没有。 十万御林大军的军令如今也在卓景手上,怀帝给出一份信任,而他也不负怀帝所托,成了他手上最为锋锐的一把刀。 不过身上戾气也是一日比一日重,听闻有时还会在自己家中审查犯人,时时能听见国师府里头传来泣血悲鸣,一日日的,京中竟传出国师是妖物所化,日日在府邸剖人心肝,噬人心血之说。 连他府邸旁那些住户都一家家的尽数给搬空了,如今一条街,只有他家一座府邸,可见国师二字名声之响亮。 “程大人。”卓景淡淡的应了一声,视线一转就落在了百里陌身上。 这两年他从四品升上一品,和百里家对接的事情早就转给别的人了,倒是没再见过他。 百里陌个子高了些,神态倒是比之前好,看来身体调养的不错,脸上是叫人如沐春风一样的笑容,仍旧叫他不喜的很。 “见过国师大人。”百里陌规矩的行了一礼,虽他不是官家子弟,但百里家是陛下钦点的皇商,如今商人也不再是贱籍,家财万贯又是为皇家办事的唯人,百里家地位可想而知。 “嗯。”卓景不想和他说话,应了一声就走人,晚上的宫宴应当会很有趣。 见卓景无视自己,百里陌倒是也不觉得生气。 “百里公子,这边请。” 程大人见那煞神终于走了,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继续引着百里陌往宫宴上走。 能参加宫宴的商家也唯有百里家而已,这也是怀帝有心再提一提商家地位。 卓景赶到宫宴上的时候,已经看见白泞苍白着一张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了。 身旁围了好些个贵女夫人对着她嘘寒问暖。 虽不受宠,但公主还是公主,若是能和她打好关系,便有多进宫的机会,要知道,陛下可是足足有五位皇子的。 白泞听着她们你一句我一句,脸上是温和的笑容,心底早就将卓景和百里陌狠狠骂了一通,见两人都入座了,她慌忙低头,轻咳了几声。 声音不大,坐于上位的太后倒是听见了。 她正在给自己的宝贝外孙女栗夏喂蜜桔吃,见白泞涨红一张脸十分难受,开口道:“小六,身子可还是未好?” 太后神情淡淡,言语之中没透出对白泞的喜欢,但也不如以前一样挑剔。 这两年白泞为人低调,谦和有礼,虽她生母行事狠辣歹毒,但太后觉得小六兴许是像了怀帝,也是心性醇厚之人,只是之前被贵妃带的跋扈了些,这些年待白泞也渐渐温和起来,不存偏见。 “回皇祖母,许是刚刚出来吹了风,总觉得嗓子痒的厉害。”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学了两年的病腔,如今张开就是重而长的鼻音。 太后皱眉,“胡闹,这般为何不在殿中好好歇着?” “许久未见父皇和母后,这两年宫宴一直都未来,孙女心中有愧。”白泞低下头。 “有什么比你身子还重要的?”太后伸出手摸摸白泞的发顶,白泞手指僵硬,忍了忍才没将她头顶上的那双手给拂开。 “你自回去休息,你父皇母后若是敢怪罪你,便有皇祖母在你怕什么?”太后如今年纪也大了,心中无偏见,自然对小辈要更好一些,“待会儿叫沈嬷嬷来我宫里领些吃补去,你也太瘦了些!” 白泞垂着脑袋,得了自己想要的话,悄悄弯唇,“是!” 她抬眼看了一下百里陌和卓景,两人都被宫宴上的人围住,暂时没看见她。 心中一喜,站起身就往外走。 来时脚步匆匆,走时倒是心情不错。 沈嬷嬷见她笑的眉眼弯弯,也带上几分笑,正准备说话,脸颊边上却飞快的蹭过一抹清凉。 随即惊愕的瞪大眼睛,看着一团雪球结结实实的砸在白泞的脑袋上,溅开白色雪花。 白泞猛地止住脚步,一抹自己的脑袋,一手的新雪融化成水珠,指尖冰凉。 她转头,越过沈嬷嬷瞪大的眼睛和视线,看见身后靠在树干上的玄衣男子,十指纤长,包着一颗雪球正上上下下的扔着,唇角笑容一如两年前那般恶劣。 此番回来她就带了沈嬷嬷和几个心腹宫女,倒是不担心身边人,只是也没有要和卓景扯皮的想法。 这人如今已经是国师了,位高权重,心思越发的重,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和他打交道。 “公主?”沈嬷嬷眼中有怒色,却按下不敢发,作为白泞身边心腹,她自然知道自家公主和这位国师的恩恩怨怨,只是国师如今也不好动了。 她与他都错过了弄死对方的最好时机。 “走。” 白泞清清冷冷的收回自己的视线,转身欲走。 ‘啪’! 一个更大的雪球砸在她背上,一些雪花还没入脖颈里,凉的她浑身一颤。 再转身,眼中带着恼意。 不再迟疑,她蹲下,随手捡起脚边一块大雪块儿,笔直的就对着卓景砸过去。 雪块呼啸而过,砸中他下巴。 只是砸就砸了,但偏偏这雪块里居然夹了一块尖锐的石子,外面的雪花散尽后石子重重一磕,国师大人一张妖孽无双的俊颜几年难得一遇的破相了,半个指甲盖那样大的伤口,殷红色流下,他愣了一瞬,旋即抿唇盯着白泞一言不发。 白泞:“……!” “公主殿下难得出来一次,就这么走了不觉得可惜?”卓景却是轻轻松松的拖住她准备往下溜的腿,笑话,刚刚缠的那么紧,如今想走就走?他不要面子的啊? “那卓大人还想怎么的?”白泞冷笑,“难不成还请我吃好喝好了再回去?” …… 看着面前一大桌的好酒好菜,白泞面色黑沉黑沉的。 卓景居然真的敢带她来吃东西? 还是花楼? “百面楼里的吃食在京中甚是有名,想听小曲儿的,看戏的,听故事的,这里也都有。”卓景半点不觉得自己在带歪孩子,笑着道:“公主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臣自然要带着公主好好尽兴了再走。” 这话说的,白泞的脸色再次抽了抽。 “说吧,你到底想如何?”白泞看了一眼桌子上油亮的菜色,有些没胃口,她素来偏甜腻咸,偏偏这一桌子就没一道甜点。 “我说我不会碍着你的仕途,想来你也不信,说吧,你想如何?” 他点了一桌子的菜,但显然对面的人不愿意领情。 想了想,又看了看外头沉沉的天色,卓景笑了起来,今晚兴致颇高,道:“你把那个酱肘子吃完,我就告诉你!” 长得比他的松子儿还瘦,宫里是不给饭吃? “我不吃。”白泞不明白他为什么执着的让她吃饭,忽而想到了什么,面色突然一变,“你又想下毒?” “又?” 卓景眯起眼睛,快速的想了想自己和白泞仅有的接触的这几段记忆,很快就将医馆的那段对话给拉了出来,“原来那天你听见了,小公主居然还爱听墙角?” 白泞冷哼一声,不说话,眼神却是不自觉的瞟向窗外,不知道沈嬷嬷能不能找到她。 她戒心满满的样子让卓景觉得越发有趣,伸出筷子开始吃东西,每道菜动上一口,再转过来撑着脸看她,“这下可以了吗?” 白泞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眼神变得越发清冷了,“你这是让我吃你的口水不成?” “咳!” 正在喝茶的卓景呛着了,站在门口守门的黑衣人默默垂头。 “牙尖嘴利可不好!”卓景眼眸深深,他一向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今天晚上心情不错,才对白泞退一步再退一步。 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蹬鼻子上脸。 “白泞!”他沉下脸色。 “怎么的?你还想蹬鼻子上脸?”他心中所想的,白泞倒是先说出来了,“拖我在外面,伤不敢伤我,动不能动我,扭扭捏捏不成样子,女子都比你干脆利落,我知道我活着你就不安,我亦是一样的,你活着,与我也不安,所以,好好想想解决的法子不是更好?” 年纪尚小,说出来的话一套一套。 有些时候,以往那些习惯不是随着时间消失了,只是没遇到合适的事情和对的人。 譬如现在,对着‘黏黏糊糊’的卓景大人,白泞以往那股子不依不饶的劲儿也上来了。 刚刚被恶犬包围的时候她是真的以为卓景要弄死她的,但是如今冷静下来了,这对他没好处啊。 她死在外头,彻查起来难保就把他牵扯出来了。 “那你说怎么解决?” 卓景怒极反笑,抿唇笑的妖异,手中酒杯随着他的话晃动,“若有双全法,我倒是也愿意洗耳恭听!” “签字画押如何?” 白泞冷不丁吐出这么一句话。 卓景喝茶的动作一顿,一双眼凉凉的看过去。 “我保证不将你的事情说出去,而你……保证从今天开始,不出现在我的面前,不干预我的事情,见到我退避三舍,就可!” 她闭上自己的嘴巴。 他远离她的生活。 这是白泞能想出来的最合适的解决方法。 “若有朝一日你说出去了呢?”卓景显然来了兴致,单手撑脸问道。 “那我名下所有资产就都归卓大人所有!”她现在除了钱也没别的了,好歹也还算是前宠妃的‘独女’,如今更是得了皇后的庇护,虽然是暗处的貔庇护,但昨日去抄佛经之后,皇后悄悄赠与她的一小盒金银却代表她以后一定会更有钱! 74.穆承白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挺感激卓景的, 但是这会儿显然不是什么表达谢意的好时机。 卓景的脸色难看, 他看着白泞,她本来是低着头的, 听见卓景两字才慢慢抬头,对上他带着几分薄怒的眼神, 她扯了扯唇角,在众人面前对他点了点头, 声音清亮。 “多谢卓大人救我。” 不哭也不闹, 懂事的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 周围的人都露出同情的目光。 和其余皇子比起来,六公主实在是可怜。 早就习惯了这样视线的白泞连一个伤心的神情都没有。 “公主无恙就好。” 卓景站在门口,风卷起他玄色衣边, “能救下公主,是臣之幸。” “那石某就先回宫复命了。” 石城将白泞送到马车上之后,对着卓景抱拳说道。 目送着一行人逐渐远去,卓景缓缓收回目光。 “喵~。” 一声软绵绵的叫唤把卓景的思绪勾了回来。 他转头一看, 看见小奶猫颤颤巍巍的从医馆里面走出来, 浑身的毛脏兮兮的, 碧绿色的眼眸宛若翠玉。 他大约是饿了,看见人就使劲儿的叫唤。 “你对着我叫也没用。” 卓景语气凉凉的,“我不喜欢猫,不会养你的。” 本来觉着会养你的人已经自己从窗口跑了,机灵的让他结结实实的吃了一个闷亏。 白泞一点都没想起来被自己丢在医馆的猫, 她此刻正坐在马车上痛苦的抱着自己的脑袋。 她如今落魄, 又知道了别人的秘密, 那人还是朝臣,而且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听那人手下的意思,居然还要下毒吗? 越想越不安,直到‘砰’的一声,伴随着突然出现在马车车窗口的脸,才将白泞从惴惴不安的情绪里带出来。 罗崇年的脸突然出现在车窗边上,还有他挣脱开边上的御林军伸进来的那只想要抓住坐在马车离的白泞的手。 白泞猛地往旁边缩,紧紧只是短短一瞬,罗崇年就再一次被石城给抓了回去,这一次石城再没留手,把他打的直不起腰了才让人将罗崇年给架走。 “六公主,您没受伤吧?” 他又被吓出一身的冷汗。 白泞压着自己的心口,深呼吸了几次之后,语气温和的说:“石统领,我没事,多谢你。” 石城是惊讶又同情。 他当上统领的时候,六公主还很小很小,那时候她的母妃还是贵妃娘娘,那个年纪的白泞,可是跌了一跤都要哭上半天的。 待人比现在刁蛮无理多了,可能是和那时候的贵妃娘娘有关系,贵妃自己就是那个脾气,骄横,无理,胆大包天,而被她教导着长大的白泞则是像了个十成十。 只可惜那样的日子也没过多久,贵妃母家一倒,加上她自己又做了错事在先,这位小公主失去了唯一的依靠,被送到皇后那儿之后,性情大变。 从她如今的谈吐之中就能看出,她在皇后宫中过的日子,肯定不怎么好。 “公主殿下别害怕。”石统领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父爱之心泛滥,“陛下很担心公主殿下,臣一定会好好将公主殿下送到陛下跟前的。” “石大人,你送我回我的寝宫就好。” 白泞笑着打断她,隔着马车帘子,她声音软软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笑容,“父皇那儿下次再去罢。” 今日她着实很累了,看见父皇,一定会变得更累的。 外头的石城彻底的沉默了。 不用说白泞也知道,他肯定是觉得她好可怜。 她一边露出几分冷嘲的笑,一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被揉成一团乱的布条。 上面有密密麻麻的,用手指勾画出来的红色的字。 白泞拿起来,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子的腥臭味,是罗崇年身上的气味没错。 他居然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写出这么一些话,已经可以说是非常不容易了。 白泞甚至想不到他是用什么办法给在这段她没在他眼前的时间里准备好这么一段‘血书’的,但是他还真的就做到了。 她拿起来细细的读,一些字上因为血迹晕开,看的十分艰难。 她从头看到尾,越看心跳越快。 最后迅速地收好这布条,塞进自己的衣袖口。 她悄悄的掀开车帘,眯着缝儿往外面看。 视线扫了两圈之后,定在了一个耳边有一颗小红痣的御林军脸上。 粗眉,塌鼻,就是这人没错了。 “石统领,停一下。” 白泞突然出声,众人往宫中赶回去的速度缓下来。 “怎么了公主?” 石城疑惑。 “我肚子饿了,我能在外面吃点东西再赶回去吗?”她露出一个为难又腼腆的笑容,“这个时辰,御厨都已经歇下了……。” 堂堂公主,吃口饭还要看御厨的脸色? 石城对她的境况不是特别的了解,但是有了前面的认知做铺垫,这会儿白泞说的夸张了一些倒是也相信了。 “这人你们先带走吧,我看着他还是觉得害怕。”白泞指着罗崇年,“马车太慢,我们慢慢回去,这人先带回去吧。” 怀帝等着见罗崇年,石城自然也是希望赶紧回去。 “但是……。” “没关系的,石大人多拨几个人保护我就好。”她手指随意的指了几个方向,其中就包括那个刚刚她看见的御林军,“这些人都给我可以吗?” 当然是可以的。 最后在白泞的坚持下,两拨人还是分开走了。 有御林军给白泞买来许多好吃的,一行人缓缓上路,正巧那个有红痣的御林军就站在她车窗边上护送。 白泞找了接口把另外的御林军稍微的支远了一些之后,她掀起车帘,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姓白,陈飞。”那御林军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诚惶诚恐的回答。 他对着白泞都不自在的很,看来是没怎么和一些有身份的人说过话,看着也是生脸。 “你不高兴?”白泞扯了扯嘴角,“我看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走神。” “公主恕罪。”那人鼻尖上都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是家中母亲得了重病,属下,属下实在……。” 他既焦心又惊恐。 刚进宫没多久,只混了个刑部守门的位置,没几天,就给撞上刑部有人跑了,家中老母亲病重还等着治病,他又是独子,眼看着这次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自己御林军的身份,也不知道家中老母能不能坚持到发他发俸禄的那天。 满心的迷茫,才会在捉到罗崇年之后开始频频走神,惴惴不安。 75.向往之地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往后如何暂且按下不提, 公主知道我的秘密, 我也知道公主在外头做的事情, 算是互相牵制, 公主能守住自己的嘴巴, 我也不会对公主您做什么。”卓景一番话没让白泞放松, 反而是提起了心。 “不过……今日事今日论,公主听了罗崇年的办法,想坑我的钱财来充裕自己, 又用信威胁我一事该如何说?” 白泞眯起眼睛, 想了想, 决定厚次脸皮。 “就此揭过吧!” “呵!”毫无疑问,是卓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 他伸出手扣住白泞的下巴,细腻的肌肤宛若温玉, 他收紧自己的手指,毫不意外的看见白泞厌恶的皱眉。 这丫头不喜欢他碰她。 “此法儿甚妙!”他居然点头赞同了。 白泞睁大眼睛,惊疑不定。 “公主将这杯中酒喝尽了, 我便当这些事情都没发生过, 往后你是要听罗崇年的也好, 杀了他也好, 我都睁只眼闭只眼,如何?” 清冽的酒水被端到她面前,刺激的酒香冲的她眼睛酸涩。 她不会喝酒! 而再过一个时辰, 就到了该去抄佛经的时候了。 让她醉醺醺的站到洛皇后面前? 想让她失宠不成? 再者说, 喝醉了之后吐出的话, 想想后果都会叫她心惊胆战。 说要放过她,实则不尽然。 见她用力抿唇的模样,卓景心头分外畅快,腰间被恶犬撕咬出来的伤口都不那么痛了。 “砰”的一声巨响,从隔壁房间里传来。 还有熙熙攘攘的人声和脚步声。 “郡主!” 那边传来惊呼声。 大怀郡主不止一个,但若是……! “放开我,我真的还能再活五百~年!” 高亢嘹亮的歌声,和软绵绵的尾音,还有一听就是十数人跟着的架势,白泞眼角止不住的抽了抽。 大怀最麻烦的郡主,庆阳郡主栗夏居然在外头。 还在隔壁房间? 卓景紧紧的皱着眉头,显然刚才逗弄小丫头的兴致都被破坏的一塌糊涂让他不高兴了。 “松开我,醉什么醉?想当年我可是千杯不醉,一挺金枪永不倒,你们这些人……。”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的怪话! 栗夏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倒是十分对得住她京城小疯狗这么一个称号。 卓景端着的酒杯放了下来,冷眼盯着隔离开旁边的那堵墙,“小公主,咱们换个地方如何?” 白泞也不想在这里被栗夏看见,再加上她们小时候还闹得十分不愉快。 “好……。” 好字还未说完,就已经听见了有人停在她们门前的脚步声。 “咦,苏靳,这里为什么还有护卫?”她说的显然是卓景安排了守在门外的人。 “该回家了!” 这是一个陌生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愉,几分无奈,他的影子投在外头,白泞清楚的看见少年笔挺的脊背弯下去,意图将栗夏抱起来。 “金屋藏娇啊这是?我要看漂亮小姐姐!” 但是栗夏显然不吃这一套,带着醉醺醺的口吻就要冲进来。 卓景面色一寒,随后外头就混乱了,栗夏此人,走哪儿乱哪儿。 她的护卫和卓景的护卫纠缠起来了。 但栗夏要是进不来就愧对她每日每夜让怀帝太后头疼的那些个心神了。 趁着混乱一脚踹开房间的门,眼前视线模糊一片,空荡荡的房间,一桌子好吃的,还有一个穿着玄色衣裳的妖异男人,唇红齿白,窄腰长腿。 栗夏下意识的就要伸出自己的爪子和美人打招呼,冷不丁一双眼睛覆在她面上。 身后少年清冷,望着卓景的眼神里带出几分诧异。 栗夏迷迷瞪瞪的,显然是酒劲儿上来了,软软的就窝在身后少年身上。 少年无奈将她抱起来,低头还能看见她可乖可乖瞪大的眼睛。 作天作地的庆阳郡主在酒劲儿上来之后,会乖的宛如正常人一样。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看见卓大人。”苏靳眼底一片清冷,刚刚栗夏没看清,他这会儿可是看的很清楚,卓景背对他们作者,怀中还抱着一个人,白色裙角在他膝上铺开,整张脸埋在他怀中,动也不动。 不是女人,身量太小。 不是家人,卓家没有女眷。 “苏公子带着人闯进我这里,是想一起来喝上一杯?”卓景轻笑,眼睛却不落在苏靳身上。 苏靳,一品大将栗行风的义子,极有可能成为大怀最年轻的少年将军,前途一片光明的人。 他怀中的正是栗行风从外寻回来的亲生女儿,生母乃大怀长公主韶华,太后最疼爱的小孙女儿,怀帝最头疼却也疼爱的外甥女儿。 一条条数过来,卓景看着埋在自己怀中的心黑丫头,不由得替她唏嘘,人家那待遇可比她这个小公主好太多了。 “是我们失礼了。”苏靳没兴趣探究卓景怀中的女人是谁,卓景也不是可以随意对待的人。 这人有心机有手段,怕是不出两年,就能在朝中彻底站稳脚跟,如今正是得怀帝重用的时候。 “苏大人!” 在苏靳打算带着栗夏走人时,卓景又不紧不慢的叫住他们。 白泞脸蛋闷在他怀中,憋着一口气差点没翻他白眼,走了就走了,叫回来是想做什么? “何事?”苏靳抿唇,神情寡淡。 “这样的事情,希望不要再有下次,再吓着我的猫儿,苏大人倒是无所谓,反正听说你要跟着太子出京,但你护着的小郡主在京的日子,怕是说不好了。” 倒不是他对白泞有多好,只是单纯的看这位京城小霸王和未来少将不爽而已! 尤其像苏靳这种注定后来会成为朝堂上的中流砥柱之人,弄不好往后就有对上的时候! 苏靳眼神猛地一沉,转头,看着卓景露出几分凶戾来。 猫儿? 哪儿来的猫,只有把脸埋在他怀里的一个女人而已。 紧紧的抱住他托着自己腰的手,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白景愣在原地,卓景脸色苍白,神情却并不慌张,他回头看了白景一眼,带着几分冷漠,道:“五皇子,去叫人!” 池壁都是石头,又很深,带着一个白泞,卓景没法儿爬上去,只能把她半举着。 白景转身就跑去叫人,卓景扭过头,带她慢慢的游到池子旁边。 “小公主,你昨日爽约了。” 卓景神态轻松,眼底一片漆黑,叫人心底发慌。 白泞冻的说不出话来。 “三岔路上有恶狗,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卓景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嘴中吐出的气化成白雾,融化了白泞发间凝出的冰霜。 “不回答我吗?” 卓景弯唇笑了起来,双手一松,白泞又猛地沉入水中。 只短短一瞬,她又重新被捞起来,脸色都有些隐隐发紫了。 “小公主,是不是怕我对你不利?”卓景抱住她,见她冷的牙关发颤,将她往上拖起来,“如果我昨天是一个人去见的你,今天都未必有机会下水救你。” 狠心的小丫头,居然将他推到猛兽的嘴边去。 白泞不说话,静静的盯着他看,动了动唇,说:“我是听太监们说的。” 卓景轻轻叹了一口气,“所以你就把我骗到三岔路口去?稳赚不赔的办法,不过小公主,你有没有想过,有些时候,你伸出爪子去撩拨一下猛兽,猛兽要是被你压死了那还好,要是没死成,你可能会被反吃也说不准。” 76.我喜欢你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卓大人可以试试。”苏靳冷笑,“只要你不怕掉一层皮的话。” 两人的狠话来的莫名其妙, 卓景看着苏靳抱着怀中的小姑娘离开, 立刻就将白泞从自己怀中提溜出来,一手指戳在她额头上将她支的远了些。 “公主殿下这么热情, 实在叫人惶恐。” 关键是这丫头怎么脸都不红一下呢? 白泞抚平衣领上的褶皱。 抬头, 盯着卓景看。 卓景亦是懒洋洋的盯着她看,眼尾有笑意一点点漫开, 尤其是在见到她发髻都乱掉, 脑后翘起一根呆毛的时候,伸出手就要去逗她。 却冷不丁看见白泞迅雷一般拿起桌子上原本为她斟好的酒杯,猛地就泼到他的脸上。 眼睛里先是一片模糊, 随后阵阵刺痛感袭来。 “白泞!” 卓景咬牙切齿的伸出手要抓她, 却摸了个空。 等到他手下的人递来帕子, 他才红着眼睛看了一圈周围。 很好! 刚刚被栗夏的侍卫弄伤了一半的人, 门也坏了,她又趁乱跑了! “去找!把她给我抓回来!”原本只想逗逗人的卓大人这会儿冷笑连连,“抓回来之后把这壶酒都给我灌下去!” 侍卫们得了令, 开始在‘百面楼’里仔细搜查起来。 但是显然这地方不是如今的卓景说想搜就搜的, 不敢大肆搜查,更不提将一个小丫头从这么多人里面找出来了。 “大人, 属下无能, 请大人责罚!” 侍卫满身冷汗, 明明很快就将大门给守住了, 但却怎么都找不到白泞。 卓景的眼睛已经好受许多了。 他垂着眼, 看着外头显然开始蒙蒙亮的天色,笑意不达眼底。 “继续堵门,若是已经出去了,我认栽,若是没有……。”他笑起来,“那就看看她能熬到什么时候去!” 已经熬了许久的白泞如今早就开始脑门滴汗了。 她死死扒着旁边的窗沿,看着守在大门处的黑衣人咬牙切齿。 “混账!” 她两字吐出,身旁传来一声轻笑。 “丫头你年纪小小,脾气倒是挺大!” 白泞顺着声音看过去,一只素白的手执起玉壶,浅绿清茶在杯底打出漂亮的璇儿,随后斟满。 少年只穿着一身中衣,坐在木凳上,举手投足之间是自然天成的矜贵,赏心悦目。 美人。 美景。 只是让白泞不喜的就是满屋子的药香。 少年肤色胜雪,偏瘦弱,看起来应当是身子不好,但眉宇间却不见清愁,反而从容大气,望过来时,眼中光影交织,仿若梵音钟鸣,刹那定心。 刚刚她从卓景那儿跑出来之后,为了甩掉身后的侍卫在选了个屋子就闯了进来。 这里是花楼,她原本还担心会看见什么不堪入目的场面,没想到却碰到了这么一个古怪的人。 见到她只是惊讶却不恼怒,也没有赶她出去,反而显得很开心的样子。 她站在窗边看了多久,他就盯着她看了多久。 “你是这楼里的客人?” 干等着不是办法,白泞坐到了他面前。 “你觉得我是吗?” 少年笑意温和,将倒好的茶推到她面前,“你是这楼里新招来的姑娘?” 白泞满含戒备的看他一眼,将茶杯又推回去,“你觉得我是吗?” 原话送回! “有意思,我叫百里陌,你叫什么?” 白泞抿唇,不吭声。 “不想说也没事。”百里陌显然不介意她的沉默,“你匆忙躲到我房间里,是有什么麻烦?” “我说有你会帮我?” 白泞起身,准备出去了。 “那看你能拿出什么来和我换了。”百里陌从她的发饰和衣服上掠过去。 宫里的货,尤其她身上的蜀锦,今年最新的花样儿,满京城只有百面楼有货,而这些货,已经全部都被送进宫里了。 宫里的奴婢穿不起这样的料子,只能是主子。 “百面楼有后门吗?” 白泞见这人的神态自若,不像是客人该有的神色,倒像是一直住在这里的人。 “自然有。” 百里陌笑意温和,点头。 “有就行!” 本来还以为白泞至少会问后门在哪儿,也方便他再套些话出来,却没成想她干脆利落的转身,开门,直接溜了出去。 走的干脆利落毫不留恋。 百里陌愣了一下,随后眼底笑意化开,盛开万千繁花。 有人从外头进来,压低自己的声音道:“少主,刚刚……。” “去查,刚刚那个丫头是谁!”百里陌眼底笑意收起,垂下眼睛,“外头应该有人在找她,帮忙挡着,找几人给她指后门的路让她出去。” 小斯立刻应了是,下去安排去了。 百里陌捏着杯盏,茶水溢出来,润湿指尖,他轻声自语。 “宫中的人……都这么有意思的吗?” …… 白泞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才看见焦急的等在宫门口的沈嬷嬷。 沈嬷嬷一见到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公主,你去哪儿了?老奴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话一点夸张的成分都没有。 见到熟人,白泞勉强定了定神,“酒楼盘下了吗?” 沈嬷嬷点头,“盘下了,地段好,就是不怎么景气,开价也合理!” “恩!”白泞点头,“待酒楼赚回本之后盘点别的。” 酒楼肯定会赚,当年的罗家就是从商到官,盘下酒楼也是罗崇年教她的法子,既然叫她盘了,自然也能叫她赚! “是!” 白泞显然是不想说自己刚才去了哪儿,沈嬷嬷也紧紧的闭紧了自己的嘴巴。 “往后出宫要办的事情还要多劳烦嬷嬷出来。”白泞叹了一口气,“我怕是日后不便出宫了!” 回回撞到卓景,看来在外根基稳下之前,还是少出来。 待她再大一些就可以在外头开府了。 …… 百面楼,卓景看着外头已经逐渐亮堂起来的天色,抿唇。 “大人,公主跑了!” 侍卫跪在他面前,眼底有惊惶之色。 “是吗?”卓景声音淡淡的,不像是在生气。 侍卫想起自己找人一路上受到的阻挠,如实道:“属下在找公主的时候,这百面楼的丫头小厮总是阻挠属下!”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不是错觉!” 是非常肯定了。 卓景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了不起,连百面楼都护着她!” “大人?”那侍卫越发惶恐。 “去把百面楼的主子叫过来!”他将衣袍撩开,稳稳坐于长凳上。 但是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手心里放着两只小金镯子,沉甸甸的,是他母亲的性命。 “公主,谢谢您。”陈飞肩膀不住的发抖,“从今天起,属下这条命就是公主的了。”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她轻松笑起来,“你如今在御林军哪处当差?” “刑部守卫。”陈飞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这两个镯子的钱,我怕是搭上一辈子的俸禄也是不够的。” “不用你还钱。”白泞笑了一声,“不过说起刑部,倒是有件事情……。” 白泞回到皇后宫中的时候已经是子时,殿中静悄悄的。 她抽出自己藏在衣袖里的布条,里面一共写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她已经办好了,出乎意料的顺利。 至于第二件事情。 她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件事情,她暂时想不出要怎么办。 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那个叫陈飞的御林军拉拢过来,他是刑部守门的人,她身份特殊,要是想进刑部找罗崇年,就需要有人帮他。 按照罗崇年说的,陈飞日日管着刑部的人,他对陈飞很了解。 与其说不够聪明,倒不如说这人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这样的人很难坐到高位上。 白泞小小的叹了一口气,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一摸却发现是空的,这才恍然想起来自己的金镯子已经给了陈飞。 那对金镯子是她第一天被接到皇后宫中的时候皇后送给她的,说是她生母的在世的时候让人给她打的。 听说她生母生前是皇后宫中的一等宫女,同时也是皇后最信任的心腹,听嬷嬷们私下离说起的,那时候她生母比一些不得宠的妃子还要得脸,尤其是皇后宫中那可是人人都要喊一声‘姑娘’的。 只是偏偏不知足,还想往怀帝的床上爬,且手段阴狠,狼心狗肺,这才糟了报应,留下一个女儿就走了。 “喂!” 一道有些困倦的声音从她旁边响起来,她顺着声音看过去,看见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的白景。 “你回来了?”白景一下子就从原地跳起来,跑到她身边,“嬷嬷说你被刑部的囚犯给抓走了?” 77.他喜欢我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白泞胸前滚烫的热度很快就消了下去, 转而变成凉意, 贴在肌肤上,带起阵阵颤意。 “皇后娘娘到。” 打破这份古怪气氛的是洛皇后的到来,她看见衣服都湿透了的白泞,皱了皱眉。 “带公主下去换衣服。” 洛皇后平常不怎么出现在众人面前,但是如今出来了, 另外的妃子就都得低下头来。 怀帝起身,执起洛皇后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出什么事了?”洛皇后一坐下来便问,“怎么小六的衣服都湿透了?” 她的视线在众人面前缓缓扫过。 众人都齐刷刷的看着卓景。 卓景没办法,怀中的猫小心的窝着,他站起来, “是微臣的猫自己跟着微臣进了宫,冲撞了公主殿下。” 洛皇后目光在卓景身上定了片刻,才缓缓道:“陛下觉得该当如何?” “看小六的意思吧。”到底没出什么事,怀帝最近又对卓景实在满意,“卓爱卿, 这猫下次可别再让它跟进宫中来了, 伤到人也不好。” 偏袒的明明白白,众人羡慕卓景的同时,又同情六公主。 一个公主, 却不如臣子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来的重! 卓景抱着手上的烫手山芋,看着周围人对这个结果表示失望的目光, 满是歉意的说:“是微臣的过失, 这猫儿昨日也一直跟着我, 见到过公主殿下,它本就喜欢公主殿下,方才想必是认出来了。” 他这么一说,怀帝倒是笑了。 “是了,昨日是你救的小六,等会儿我问问小六的意思,那孩子一贯来性子清冷,若是她想养只猫,那倒也不是不可以,正好这猫也和她亲近。” 洛皇后听到怀帝这番话,悄悄掩下眼中所有的情绪,坐在一旁不说话。 怀帝显然重视这个叫做卓景的人,她也不能太过出头。 气氛和缓下来,卓景又被有心灌了几杯酒,看了一眼白泞离开的方向,找了个借口走出去透气。 随意的找了一个方向走出去,正好顺着白泞走过的那条路。 黑猫蹲在他的肩头,死死的扒住他的衣服。 远远的就看见白泞身边的两个宫女站在一处偏殿外头,垂着头等着,规矩倒是还不错。 显然她在里面换衣服。 门被推开,重新换好衣服的白泞压下心头几分郁气,脸上笑容尽失。 那只猫是卓景的猫没错,他这是什么意思,羞辱她吗? 因为她知道了他的身世? 白泞深吸一口气,刚一抬脚,就又听见了轻轻一声猫叫。 熟悉的叫声。 白泞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见站在远处树下的模糊身影。 “你们两个去帮我取个暖手的汤婆子来,还要一件狐裘的外批,我觉得有点冷。”白泞转身对那两个宫女说。 两人是沈嬷嬷挑出来的,很老实本分的人,白泞说让他们做什么,她们就按照吩咐办事情。 卓景见她聪明的将两人给支走了,露出一个笑来,迈着轻松的步子走到她身边。 黑猫见到白泞就兴奋的晃动尾巴,两只尖尖的耳朵还跟着一抖一抖的。 “你的猫。” 卓景立刻拎起猫脖子,往白泞身上轻轻一丢。 白泞侧身避开,猫儿一下子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在原地打了个滚,才重新站起来。 站在两人的中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它是比较喜欢白泞的,但是好像她不喜欢它。 “我说了,我不要。” 白泞皱眉。 “你不是很喜欢吗?”卓景脸色黑黢黢的,“你不养难不成我养?它日日跟在我身后。” 白泞不喜欢这只猫,更不喜欢这个人,扭头就想走人。 “小丫头,要么把猫带走,要么我们好好聊聊,你选哪个?”卓景拉住她的后衣领,轻轻松松把人制住,“还是你想在陛下的书房和我见面?正好陛下让我彻查一下罗崇年为什么会把你挟持走,这事儿相信你我都不想闹大,罗崇年对你还有用吧?不然你也不会深更半夜的跑去找他。” 卓景压低声音,在越发温柔的黄昏之中勾勒出漂亮的声线。 “至于该找一个怎么样的理由,那可就要看六公主的决定了。” “官道旁边有个三岔路口,知道吧?” 白泞想了想,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抬头认真的对卓景说道。 卓景点了点头,那地方挺僻静,走过官道那边抬眼就能望见那一片。 “宫中说话不方便,晚上子时,在那里见吧,我也要时间整理一下这两天知道的东西。”白泞低头,顺道看了一眼地上的猫,“这呆猫你带回去,我不养。” 她这一眼把猫儿看的往后缩了两步,再一次去寻求自己觉得最安稳的地方,没几下就爬到了卓景的肩膀上,小心翼翼的窝下了。 话说道这里,那边宫女也已经取好东西赶过来了,白泞转身就走,连一丝余光都没分给两个人,显然是打心底里不耐到了极致。 黑猫眨了眨碧绿的眼睛,不舍的叫了一声。 卓景看着她走的格外果断的背影,捏住黑猫的脖子,将它提溜到自己面前。 “没骨气!” 他轻声骂了一句。 熟悉的腔调,和面前白林白景骤然变得惊喜的眉眼。 “夏夏!” 白景一下子就忘记了要去找白泞的麻烦,跑到白泞身后的小姑娘面前,眉宇之中流露出来的都是亲昵的神色。 身后这个穿着招摇,手上还拿着一根短鞭的是如今一品大将和韶华长公主的女儿,庆阳郡主栗夏。 这位小郡主曾经流落在外头五年,好不容易找回来,自然是捧在手心里的宠。 从血缘上来说,她和栗夏还算是表姐妹。 他父皇很喜欢栗夏,皇祖母更是把她当做眼珠子,甚至允许她一个外孙女儿喊她外祖母,如同民间最寻常的祖孙一般。 “这不是小六嘛?”栗夏盯着她仔细的看了看,笑的裂开自己的嘴,“瘦了瘦了!” 可不是瘦了。 原先她可是一个小胖子。 白泞眉眼不动,还了一句,“庆阳郡主倒是丰润不少。” 栗夏弯起眼角,“吃的好啊。” 她身后有白泞羡慕的直爽和果敢,连散出的余光都是温暖的。 “白景。”栗夏猛地转身,在白景的脑袋上不轻不重的磕了一下,“你刚刚对你妹妹做什么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她。”白景大声的喊了起来。 栗夏对着白景翻了一个白眼。 “郡主和我四哥五哥慢聊,我先过去了。”白泞不喜欢这两个双生子,更不喜欢栗夏。 小时候她们两个就打过一架,不过那时候她被揍的鼻青脸肿的,那时她还是在宫中作威作福的六公主,而栗夏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个从外面进来没有规矩也无人教养的野丫头而已。 78.又见面了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他应该义正言辞的拒绝的, 白泞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而且又因为他的看护不力, 才让那罗崇年有掳走她的机会。 但是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手心里放着两只小金镯子, 沉甸甸的, 是他母亲的性命。 “公主, 谢谢您。”陈飞肩膀不住的发抖,“从今天起,属下这条命就是公主的了。”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她轻松笑起来,“你如今在御林军哪处当差?” “刑部守卫。”陈飞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这两个镯子的钱, 我怕是搭上一辈子的俸禄也是不够的。” “不用你还钱。”白泞笑了一声,“不过说起刑部, 倒是有件事情……。” 白泞回到皇后宫中的时候已经是子时,殿中静悄悄的。 她抽出自己藏在衣袖里的布条, 里面一共写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她已经办好了,出乎意料的顺利。 至于第二件事情。 她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件事情,她暂时想不出要怎么办。 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那个叫陈飞的御林军拉拢过来,他是刑部守门的人,她身份特殊,要是想进刑部找罗崇年, 就需要有人帮他。 按照罗崇年说的, 陈飞日日管着刑部的人, 他对陈飞很了解。 与其说不够聪明,倒不如说这人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这样的人很难坐到高位上。 白泞小小的叹了一口气,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一摸却发现是空的,这才恍然想起来自己的金镯子已经给了陈飞。 那对金镯子是她第一天被接到皇后宫中的时候皇后送给她的,说是她生母的在世的时候让人给她打的。 听说她生母生前是皇后宫中的一等宫女,同时也是皇后最信任的心腹,听嬷嬷们私下离说起的,那时候她生母比一些不得宠的妃子还要得脸,尤其是皇后宫中那可是人人都要喊一声‘姑娘’的。 只是偏偏不知足,还想往怀帝的床上爬,且手段阴狠,狼心狗肺,这才糟了报应,留下一个女儿就走了。 “喂!” 一道有些困倦的声音从她旁边响起来,她顺着声音看过去,看见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的白景。 “你回来了?”白景一下子就从原地跳起来,跑到她身边,“嬷嬷说你被刑部的囚犯给抓走了?” 少见的没有一见到她就开口讽刺,白泞诧异的挑了挑眉,抿唇说:“恩。” 白景小小的吐出一口气,随后立刻又憋眉,声音也沉下来,身在皇家,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几分主子的架势,“你还真是运气好。” “你是不是以为我担心你才一直坐在这里的?”白景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就瞪大眼睛说:“我才不担心你,我是看看你回不回来,对我和哥哥来说,你永远都不要回来才是最好的。” 白泞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来,那时候她刚来这里没几天,白景和白林两个人也是像今天这样,堵在门口,死死的盯着她。 她刚到皇后宫中的时候,其实他们都不为难她的,但是自从那天开始起,他们就一直开始针对她了。 “都怪你。” 那时候的两位双生子哥哥眼圈红红的拉扯着她,哭的仿佛他们才是这天底下最可怜的人,“都是因为你,母后现在才会一直待在禅房不出来的,都怪你!” 那时候这句话对当时她的处境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皇后不重视,失宠与太后和怀帝,自己两个双生哥哥还针对她。 从那以后,她在皇后的宫中就越发的没有地位。 不过那时候还太小,这句话也没深究,这会儿看见白景才猛地想起来,仿佛一件很早很早之前丢失的东西,在你忘记的时候,自己就蹦了出来。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白景看白泞傻傻的立在原地,思绪全然飞走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受到了侮辱。 “我没听。”白泞眼睛猛地亮起来,她一下子抓住白景的肩膀,“谢谢你!” 白景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狠狠的缩了一下。 他这位讨人厌的六妹从来都没有主动碰过他,她好像挺开心的样子,这一巴掌打在他的肩膀上,居然让他肩膀都跟着沉了沉。 明明看着这么瘦瘦小小的。 “少,少碰我你。”白景小脸唰的一下就绿了,“我讨厌你。” 往常白泞听见这些话都不会说什么的,但是此刻她看起来格外的开心,笑眯眯的再看了白景一眼之后,转身就往自己的偏殿跑过去。 白景愣愣的看着她跑开,过了好半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这是跑了吗?”白景眨眨眼睛,“可是我今天好像不凶啊。”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深吸了好几口气。 第二件事情,抓住一个极有权势的人,不需要那个人对她多好,却也要那人记住她。 这件本来很难办的事情,现在她好像找到一个可以尝试一下的方法了。 白景和白林两兄弟,曾经说过,皇后待在禅房不出是因为她? 虽然当时他们还小,说的话也不定可信,但今天,她想去试一试。 失势的这两年,虽然再没人阿谀奉承她,但却有一点好处,那些宫人们说话再不忌讳她,在她的偏殿里,大家平视不敢说的话,都悄悄的咬着耳朵说了个畅快。 而这些人所有人都冷落于她,闲着没事做的事情,她就会听听看她们在说些什么。 乱七八糟的宫闱秘事也听了个够,这其中就有一个伺候皇后的老嬷嬷,曾经说起来过,在皇后的禅房里,有她生母的画像。 那老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但是就是脑袋有些不清醒,平常她说的话,大家也都是笑笑就过去了。 当时她说这话的时候谁都没信,她也没信。 那老嬷嬷说完那句话之后没多久就得了重病,很快就咽气了,死的悄无声息的。 如今看来,倒也不定都是疯话。 比起太后和怀帝,还是皇后更加靠谱一些。 这么想着,她就悄悄的从自己偏殿里溜出去,往禅房那边赶过去。 这些年皇后越来越少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膝下孩子不少,且太子又争气,母家又强硬,不出来也不会有人看轻了她。 只要她在后宫一日,后宫其他的妃子就只能是妃子。 和她那位贵妃母后不一样。 一路上,白泞都担心会不会被人拦下来。 却没想到守在禅房外面的守卫看见她就和看见她没什么区别,直挺挺的立着,眼神在她身上一带而过,就又回归到原处了,好像压根儿没看见她这人一样。 79.对不住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放肆!” 白泞咬牙沉下一张脸, “国师大人这么喊本宫怕是不合适吧?” 卓景一脸郁郁, 眼中有让白泞心梗的慈祥色彩。 “我以为,就凭我看着你长大的这份交情, 这么喊你也不过分的。”卓景的话让周围一众人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嬷嬷, 你们都下去。” 因为不知道卓景下一刻会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白泞干脆将周围的人都屏退左右。 “你跟着我想做什么?” 白泞可不觉得这是一场偶遇。 “日子过的太无趣,来找点乐子。”卓景理了理自己的衣摆,笑着道:“不然你以为就凭你那静悄悄的动作, 能这么快就找到驯养过的白狐?” 白泞紧紧抿唇。 “你为何总是阴魂不散?” 她也不明白, 卓景怎么就扒着她不放过了,明明这两年他们都井水不犯河水……好吧, 保持着最后一根理智的弦没崩断, 还算是平安的过来了。 非要到她面前来蹦跶又是几个意思? “你要不要来帮我?” 他脸上笑容未褪,声音却已经认真起来。 白泞一愣, 随后克制住自己捏耳朵的欲望, 沉下脸问:“你说什么?” “如今我站在高位,要对付我的人有很多,你很聪明, 在宫中探听消息也方便,我想让你来帮我。” “你怕不是没睡醒?” 白泞连一个笑容都欠奉, “我们两个关系如何,还要我细说不成?” 她只后悔当年插在罗崇年眼睛里的那只簪子怎么就没插在卓景的心口呢? “我能让你在未来五年后, 在商道一途上, 和百里家平起平坐。” 白泞心口猛地一跳。 “罗崇年是很聪明, 也明白商道,但他年纪大了,人在狱中,对外的消息闭塞,商道就图新鲜二字,谁家新鲜便去谁家,他能给你带来的助力已经越来越少了。” 卓景一点点将事情分析开,“况且,我不放心你,你也不相信我,与其两两生疑,不如同舟共济,如何?” 同舟共济这个词听着尤其扎耳朵,白泞僵着一张脸正准备说点什么,却冷不丁听见不远处一声怒吼。 “是你们设计,陷害我们王子殿下!” 原本那些人都已经带着半死不活的左袒走人了。 但是两人只顾着你一句我一句,倒是没看见之前被黑熊一掌扇趴下的一个人居然又站起来了? 他腰腹上还有伤,再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抽出背后的弓箭就拉箭上弦,对着两人的方向就是一箭。 这一箭是奔着白泞去的,求生的本能让白泞顿时伸手随便拉了旁边的东西来挡住那箭。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卓景已经被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前。 “公主?” “大人!” 被他们两个赶远了的暗卫顿时惊叫起来。 长箭刺入卓景的肩膀,他顿时闷哼一声,眼中凌厉半分不少,“杀了他!” 那个乌达木人绝对不能留。 此刻暗卫已经到他身旁了,听了他的命令之后立刻就蹿了过去,几招就将人制服。 卓景都不知道多久没受过伤了,他本就不是习武之人,肩膀上的肉被生生撕裂开的滋味儿让他脑袋上一层层的冒出冷汗来。 白泞讪讪的松开自己的手。 虽然说这是本能反应,但她一点都不觉得后悔。 刚才那位置,如果她没有那下意识的反应动作,那一箭刺穿的就是她的咽喉。 “你倒真是……。” 卓景的话还没有说完,洞中吐出传出一声厉吼,惊起林中飞鸟,还要整片地面都微微颤抖的脚步声。 他们的动静太大,那洞中的熊第二次被惊醒,彻底的狂躁了。 白泞面色一白,看见那像一座小山一样的熊直接奔着他们的方向跑过来,张开大嘴就是一顿发泄般的吼叫,两巴掌拍开她旁边的暗卫,在起初一瞬间的怔楞僵直之后,白泞直接往旁边一扑,那大熊一掌才没波及到她身上。 “大人!” 但她旁边那人显然就没有她那么好的运气,没来得及躲,被那熊一掌打了出去,身后就是一条长河,湍急的水流叫人看着就头皮发麻。 卓景整个人都往河中锥去,旁边已经没有能护着他的暗卫。 匆匆侧眼,他对上小姑娘一双清亮的眼睛。 用力的抿了抿唇,在自白泞身边划过的时候,毫无犹豫的,一把拉住了她的脚踝! 照理来说,这下他就应该停住了,但他显然低估了来自暴怒的棕熊一掌的力度,刚刚是他一个人在地上飞出去,这会儿是带着白泞两个人对着河水里拖拉过去。 白泞一口气没喘上来,眼前景物一下子后退,匆忙之中她拉住了河道旁边一堆全身是刺的灌木。 两人缀在河道上,上面的暗卫因为棕熊的攻击也变得一团乱,沈嬷嬷几次想扑过来都没成功。 灌木刺扎进她掌心里,她疼的声音都要变了。 毫不犹豫的,抬起自己没被拉住的那只脚,开始死命踹卓景拉着她的手。 “给我放手,你个老蠢货!” 她声音尖锐,动作粗辱。 卓景伸出另一只手,死死压住她不断踹他的脚,声音凉到掉冰渣。 “给我抓稳了,小呆瓜!白眼狼!” 国师大人狼狈又窝火,肩膀还痛的要命! 这两人这会儿已经完全忘记同舟共济这四个字该怎么写了。 “公主!” 沈嬷嬷终于找到机会满脸涕泪的冲到了河道旁。 ‘咔嚓’ 灌木断了! 白泞转身按她说的做。 洛皇后提笔,在面前画像之上留下最后一笔,一颗泪痣缀在画卷上那人的脸上,平添几分动人。 “稀奇啊。”洛皇后的眼神还是落在画卷上,“你来我宫中三年了,这是第一次来找我。” “认识画卷上的人吗?” 她站起来,衣袖上沾染了一些水墨,指尖也黑乎乎的。 “我娘亲吗?”白泞不觉得在洛皇后面前装傻是一件好事情。 “恩。” 洛皇后看着白泞那双和那人极其相似的眉眼,眼神不自觉的软了几分,“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我想问问我娘亲的事情。”白泞一边说,一边往四处都看了两眼,“我原本想着母后不会告诉我,但现如今看来,倒是我想错了。” 洛皇后的视线随着她的话定格。 “我一路走到母后这里,都没人拦着我,母后您是在等我吗?” “白泞,你果然是她的女儿。”洛皇后单身撑着书桌,将画笔压入清水里,顿时盛开一片靡丽的红,“和她一样聪明。” “不错,我是在等你,你进我宫中第一日,我就让她们将你母亲在宫中的身份告诉你了,她是我身边的宫女,不过这三年里,你一次都不曾和我开口问过你的生母。” 说到后面那句话的时候,她眉眼显然沉下来,“三年都对她不闻不问的人,今天怎么突然在深更半夜过来找我了?” 她声音不轻不重,却让白泞的心沉沉的坠下去。 不是责问,但之后她回答的每一个字,都将会决定未来她在洛皇后心中的分量。 无端的,白泞就有这样的感觉。 洛皇后探究的目光直直的定在她脸上,让白泞有一种被睡醒了的凶兽给盯上的错觉。 “我不是有镯子吗?” 白泞垂下眼帘,轻声说:“她留给我的镯子。” 洛皇后一愣,显然没想到白泞会突然说起那对金镯子。 “你忘记了吗?” 洛皇后确实是不记得了,那人留下的东西太多,不过那都是给她的,给白泞的,好像是只有那对金镯子。 80.如何选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白泞刚回到宫宴上, 怀帝就少见的来主动和她说话了。 “小六, 听卓景说那只猫认得你?” 白泞对上怀帝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睛,讽刺的想这是不是托了卓景的福? “回父皇, 昨天见到过。”白泞已经不习惯和怀帝说太过亲密的话或者说做一些亲密的动作, 语气和礼节都完美到无可挑剔,但也生疏的很。 怀帝眼中笑容散去,抿了抿唇道:“你若是喜欢,留下那黑猫也可以, 卓景说那黑猫对你很是亲昵?” 说这话的时候, 正好卓景也从后面走过来,对上白泞惊讶的目光, 他回以礼貌又虚伪的一笑。 怀帝毕竟是个男人, 没有看明白白泞这眼神里头的震惊和对这只黑猫的嫌弃。 一直注意着白泞的洛皇后却是看出来了的。 她轻咳一声,说:“太子那儿也有一只猫, 小六喜欢的话, 可以经常去你太子哥哥的行宫。” 皇后开口了,怀帝很给面子的顺着她的话点头赞同。 让白泞养猫的这段总算翻篇。 宫宴一直到日落西山才结束,一些被怀帝看好的大臣则是继续留下来在书房商议政事, 这其中就有卓景。 白泞回了自己的偏殿之后心里有些忐忑。 沈嬷嬷见她已经坐在床上顿时十分惊异,问:“公主今日这么早就要歇息了吗?” 白泞素手抚在自己的锦被上, 压下心虚笑道:“在宫宴上收了惊,这会儿头疼。” 沈嬷嬷见她脸色略苍白, 点了点头, 有些埋怨道:“那位卓大人也是, 怎么能让猫跟进皇宫来呢?陛下也真是偏袒了一些……。” 她随口一说,说完自己才反应过来,虚虚低头,“公主你看老奴这张嘴,年纪大了什么昏话都说,陛下自然还是更心疼公主一些的。” 沈嬷嬷是越看白泞越觉得可惜又可怜,虽然说她小时候在宫中是无理了些,就连她自己,以前在皇后宫中的时候,都没少被当时不过五岁的白泞刁难过。 正是因为她知道,所以一看如今的白泞,才觉得真的挺可怜。 可见白泞她底子还是好的,只是当年被贵妃给教坏了才会是那样跋扈的模样。 “公主早些休息吧。” 沈嬷嬷叹了一口气。 她出去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一个白泞,她看着晃动的灯火,算了算时辰。 离子时还早着呢。 她有些不安,指尖都是冰凉的,但是想到卓景对她的态度,还有今日让他的猫来羞辱自己的情景,白泞死死的捏住锦被的一角。 “不能一退再退!”白泞默默的想着,“要让他知道,绝对!不能对我动手!” …… 子时还未到,三岔路上半个人影都没有。 卓景来到路中央,看了看四周。 “是我来早了?” 他轻笑一声,自言自语说:“那个小丫头胆子也真是大,差点被捏断脖子过,居然还敢大晚上的自己一个人跑出来。” 他一向来都不喜欢太过于聪明的人,尤其白泞那样的,小小年纪就已经比一般人要更果决狠辣一些,而且她很能忍。 这样的人要是好吃好喝的供着,骨血里的凶性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出来,但是若是遭逢大变,只怕连爪子都会变得尖利无比。 “吼!” 野兽般的低吼让卓景脸色顿时僵硬。 他慢慢回头。 一片夜色之中,他隐约看见几个影子在对他的方向逼进过来,接着月光,他看清楚那是饿极了的野狗,还不单单只有一只。 每只野狗都眼神凶狠的盯着它,龇牙咧嘴的发出低吼,身上的毛发竖立起来,一步步的对着他的方向逼近过来。 子时已经到了,但是……白泞却一直都没有来。 这一晚上白泞都睡的不踏实,反反复复醒过来好几次,看看外头沉沉的夜色,提着一颗心继续躺着。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第二日沈嬷嬷来叫她的时候,白泞觉得眼皮格外的沉,精神也不好。 洛皇后见她经书都抄错了,就放下手上的画笔问:“昨日没睡好?” “恩,夜里醒来好几次。”白泞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等会儿让沈嬷嬷来我宫中取安神香回去。”洛皇后也没有深究原因,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白泞看了外头一眼,状似随意的问,“这会儿该上朝了吧?” “已经开始了。”洛皇后皱眉,“怎么?你有事找陛下?” 提起怀帝的时候,洛皇后的神情显然更加的冷漠。 “没有。”白泞垂下眼。 纵然现在白泞很不想见到卓景,但是很多时候,还真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从皇后宫中走出去的时候,正好就碰上从怀帝书房里走出来的卓景。 他脸色十分苍白,神情很是冷漠,不过倒是行动自如。 白泞松了一口气,松到一半,对上他猛地转过来的视线,又重新把那口气提了起来。 卓景静静的盯着她,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眼角微微挑起,最佳扯了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眉眼上挑的时候比美人还撩魂,仿若万千世界里最明丽的那株花束,你明知它有剧毒,却又不得不承认它的美丽。 白泞被他看的毛骨悚然,觉得有些不妙,转身就要往自己的偏殿走去。 却不料猛地瞧见了身后白景贴的极近的一张脸。 白景脸色阴沉,咬着自己的牙齿道:“我说过了吧?让你不要再到母后这儿来!” 他原本背在身后的双手猛地伸到白泞面前,白泞清楚的看见在他手上,一条手指粗细的菜花蛇被捏住七寸,在他手上扭曲翻滚。 白景和栗夏玩的最好,平常就喜欢抓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没少捉弄人,将皇宫里弄得鸡飞狗跳的。 只是别的倒是还好,但是她怕蛇。 尤其是当白景将手上那条蛇甩过来的时候,她能清楚的看见蛇长大的嘴巴里粉白色的肉。 尖牙都被拔光了,但是白泞还是克制不住的惊叫起来。 白景首先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因为白泞就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过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意料之外的惊吓! 当冰凉的蛇身落在她的脸上和脖颈上的时候,白泞整个人都僵硬了,另一只手猛地就拍在自己的脸上,她甚至能听见蛇信吐出来的声音。 “拿开!” 她忍不住喊了一句,整个人往后躲,却没注意到她身后是一方池塘。 在白景惊恐的目光之中,她一脚踩空,坠入寒冷刺骨的池水里。 81.长长久久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他斩钉截铁的说:“我让你做的第二件事情你是不是没办好?” “要是没办好, 我就不会来找你了。” 白泞轻笑, 往日的温顺和谦逊都从脸上褪去,露出几分嘲讽来。 布条上写的两件事情,一是让她拉拢陈飞, 陈飞是刑部守门的人, 拉拢好他, 自己才有机会和身处刑部的罗崇年传递消息。 这一条也算是罗崇年的私心,卓景不但不帮他,甚至还可能会暗中对他下手, 所以他要抓住唯一剩下的,还有利用机会的白泞。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对罗崇年的价值。 溺海之前的唯一一块浮木。 第二件事情, 则是告诉她,想要往上爬的话, 就要去抓住那些在宫中有权势的人。 这一条如果办成了,白泞重新尝到了借势的滋味, 就会不再满足了, 想要的更多, 需求的也多。 罗崇年也明明白白的写了,如果白泞办不成就通过陈飞到刑部去找她,他会教她如何重新获宠。 而罗崇年也可以趁机把白泞抓到自己手心之中。 先将白泞拉到自己这边, 他才可能在刑部保命。 “你如何讨好到你父皇的?” 罗崇年还陷在不相信的情绪之中, 眯着眼睛打量白泞。 “不是父皇!”白泞扯了扯唇角, “如果你想的是从我父皇那儿下手, 看来你的手段也不是很高明。” 她眼底的嘲讽意味太浓, 让罗崇年激动的喘了几下气,结果自己一下子没回过来,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自己的衣领上,很快就融进衣料里,隐藏在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之中。 “你找了谁?”罗崇年突然发觉自己小看了这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公主,他之前就是因为不将她放在眼里,才会被她戳瞎一直眼睛,如今还要她的庇护合作,这一只眼睛的仇也不好报了。 “这个你不用关心。” 白泞的语气和一开始一样冷漠,“你和卓景很熟吧?” 罗崇年一愣,然后笑起来,“怎么问起他来了,不怕知道的太多,卓景找人办了你!” “所以我不是来找你了吗?”白泞脸上浮现出几分厉色,“当初是你拖我下的水,现在能帮到你的也只有我,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罗崇年还以为一开始就能把白泞吃的死死的,能看见她在日日的夜不能寐之后,担心卓景的报复,又无法找到庇护,然后慌张的来找他。 但是现在的状况显然不是这样的。 “他是我罗家的孩子,他父亲本是武将,有意让卓景从文,他小时候的课业都是我教的,行事手段也像我更多。”说道这里,罗崇年心底居然有几分诡异的自满。 正是因为他了解卓景,才会断定,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位知道了所有秘密的小公主的。 “卓家原本的那个孩子呢?两人掉包到现在都没人知道,难不成是一样的年纪身量?或者说是一样的脸?” 白泞都觉得这番话漏洞百出。 “卓家的孩子生来体弱,明明是十五的年纪,看起来却只像是十岁的孩子,平常也不出去见人,见到过他的外人很少,罗家出事那日,正好是卓家的孩子离世,我弟弟对卓家有恩,费劲周折才保下卓景这么一个。” “卓家谎称送到别庄去养几年,男儿本就长得快,也就这么混过去了。” 罗崇年盯着白泞,“你要是想用这个来威胁他,怕是行不通的。” “我知道。”白泞皱眉,就算她肯说,那也得父皇肯相信她。 “那我要如何牵制他?”白泞皱了皱眉,“你要是能给出好办法,我会让陈飞照拂你,日后得势了,你若是还有命活着,我定庇护你。” 她没说什么现在就保他活下来的话,自己都在宫中举步维艰了,怎么把手脚伸到刑部去? “你欲如何?”罗崇年带着几分探究。 “我要让他动不了我。” 白泞很清楚自己对卓景的要求,之前那位医馆的大夫在门外和他悄悄说的话让她现在还寒毛直竖。 “那也简单。”罗崇年笑了笑,动了动僵硬的手腕,扯的铁链子哗啦啦的响,“你不是说第二件事情办成了吗?让他知道你背后靠着谁,卓景如今正是得你父皇青睐的时候,所以一定不愿意惊动你背后的人牵扯出他的身世,势必会投鼠忌器。” “当然,明着他是不会对你如何,暗地里谁知道呢?” 罗崇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小公主,对付卓景这样的人,光让他动不了你可是不行的。” 白泞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时辰差不多了,明天就是年宴了吧?卓景是五品大臣,肯定会到宫中,你们两个一定会撞上,到时候他对你什么态度,你看看就清楚了。” 罗崇年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里缓过气来,笃定的对着白泞说:“到那时,你自然就会明白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白泞还想再问些事情,但是外头的天色也渐渐的亮起来,那些被灌醉的人也差不多要醒过来了。 她将披风上的帽子戴起来,遮住自己的整张脸,深深看了罗崇年一眼,说:“我会让陈飞带信给你的。” 刑部她往后定是不能常进来,带信比较方便,也不容易露出马脚。 “你只需要教我如何做,我会让陈飞送些你需要的东西给你。” 罗崇年应了两声。 白泞走出去的时候,陈飞依旧非常紧张。 她要送他一包碎银子,被陈飞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斩钉截铁的表示自己再要她一个小姑娘的东西那就不是人了。 弄得白泞哭笑不得,她在宫中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傻子的。 她是从皇宫侧方的一处小洞里钻出来的。 这次回去当然也只能从那里回去。 一晚上折腾下来,她看着天边微微泛起的亮色,叹了一口气,看来觉是没的睡了,等会儿还要去皇后宫中抄佛经。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从那小洞里艰难的钻进去。 刚探进半个身子,右手的手指尖就碰到了阻碍,像是磕在了石头上。 她先是一愣,然后顺着自己的指尖,看见了一双黑色的靴子。 心里猛地一颤,她甚至都不敢抬头,飞快的就想往后退,再从洞里钻出去。 只是那人似乎动作比她还快,一下子就弯腰抓住她腰间两侧,将她从洞里□□,然后高高的举起来。 82.怀帝的烦恼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河水冰凉, 从领口处不要命的灌进来, 白泞手指僵硬, 她不会游泳。 所以她死死的抓住那随着一起掉下来的灌木,勉强半浮在水面上。 只是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 旁边猛地就又多出一只手。 她侧目望去, 对上卓景一双漂亮的眼睛, 可能是疼的狠了, 他眼尾一圈都是红的, 有水珠溅开,落在他长睫上,似透光的碎宝石。 “松开灌木。” 卓景声音都很勉强。 白泞用力摇了摇牙齿, 正准备一脚将他给蹬出去,就听见卓景接着说:“我会游泳,我带你上岸!” 想起那时候卓景的确是在水中救过她一次, 随后先用脚死死的缠住了他的腰, 然后松开灌木的同时,猛地就扑挂到他身上。 两个硬邦邦的身体撞在一起,彼此都膈应的呲牙咧嘴。 卓景找了个相对来说比较好上岸的地方, 两只手用力往前划,好不容易攀上一块石头, 用尽浑身的力气带着白泞一块儿上了岸。 中箭的右臂开始隐隐发涨发麻, 显然箭上有药, 应当是麻药一类的, 让猎物无法动弹, 只是不知道药效如何。 他半坐起来,不让白泞看出自己动作越来越僵硬的事情。 “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看着郁郁葱葱的林子,卓景又抬头看了一眼顶上灰蒙蒙的天空,“等会儿怕是要下雨。” 白泞冻的浑身发抖,也没力气和他犟嘴,两人走走停停,在山脚下找到一处洞穴,只是开始用找到的火石起火的时候,原本站着的卓景却突然呼吸急促起来,靠着墙壁皱着眉头坐下了。 白泞这会儿倒是缓过来一些了,她走到卓景面前,见到他脸色的时候不由得心头一跳。 他的唇本来一直都是十分红润的,气色也很好,但如今苍白无比,脸上也出了一层虚汗。 这人……怕不是要死了吧? “卓景……你?” 白泞皱眉,沉思了许久惴惴不安的开口,“你是不是快不行了?” 卓景被这话气的呼吸不顺,看她一眼,神色莫名的道:“箭上有药,不知是不是□□。” 这还能不是□□? 白泞在心里认定自己这老冤家怕是要先走一步了。 也没多说话,带着淡淡的伤感开始生活。 这火就生了有大半个时辰,好不容易飘起一簇小火苗,白泞的身子也已经僵投了。 小火苗变成大火堆的时候,她才想起卓景,往那儿一看,却方向卓景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想了想,白泞开口说:“喂,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我和你,和罗崇年都不一样。” 卓景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动了动逐渐开始僵硬的脚,指尖又刺又麻,不想说话,只盯着她看。 “罗崇年是个恶人,甚至当年连累了你们一整家人,而这两年,你帮我父皇办事,人人都说你是噬人生血的老妖怪,死在你手上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卓景抿唇,仍是不语。 “我从来都不曾害人性命过,所以我认为我仍旧算是一个良善之人。” 白泞波动了一下火堆,加了一根干柴进去。 “但刚刚我拉你的那一下,我算是清楚了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她脸色垮下来,语气都整个沉下来,“我能做善人,是因为我很自身无恙,但当我自己陷入险境之时,我会毫不犹豫的拉旁人出来替我。” 不去看卓景是个怎么样的反应,白泞已经自顾自的站起来拍了拍手,这一整天都让她尤为闹心,此刻面对这个‘将死之人’,吐出这些压在自己心底的事,倒是浑身轻松了些。 她比以前更加清楚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不矫情,坦然接受,就算自己再糟,那也要拼命的活下去。 “原来咱们都是一样的人。”白泞伸手从火堆里拿出一根熊熊燃烧的粗树枝 “恩!” 听完‘少女心事’的国师大人勉为其难开了金口,吐出一个字儿来。 白泞吐出一口气,看他的表情十分坦然,一字一字道:“即使如此,你也了解我了,那我此刻将你留在这里,你也是能理解的对吧?” “……?” “你身中剧毒,行动不便,与我而言是个极大的累赘,不是我不救你,只是我救不了你。” “……?” “你好自为之,这火留给你……你……来世愿你投个好人家。” “……!” 眼看着白泞就要走人,卓景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站起来,扑倒在白泞身上。 白泞重重磕在地上,手上带火的木棍一下子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溅起无数火星子。 “你做什么?” 白泞话还未说完,口中突然伸进冰凉的手指。 一颗圆滚滚的东西一下子落尽喉咙里,她呛了一口,那东西咕噜一声就钻进了她的肚子里。 卓景两根手指还塞在她嘴巴里,成功将东西塞进去了,刚想抽出来,指上猛地一痛,他发出一声闷哼,血流进白泞舌尖,全都化成她眼底的戾气,一层层的聚起来。 她发了狠,要将他一整根手指尽数咬断一般。 “你要是将我的手指咬断了,可就没人给你解药了。” 卓景笑了一声,全身开始发麻已然动不了了,冰凉的唇畔贴在白泞耳侧,呼吸却是烫的惊人。 白泞死死的瞪着他,却憋着一口气不愿意松口。 “小公主,你刚刚也说了,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麻烦小公主一定要好好的救救我,不然……咱们生不同同时,死恐怕要同日了。” 他轻笑,眼皮越发惴惴的沉下来,“劳烦小公主脱衣服吧。” 话刚说完,白泞一个巴掌落在他脸上。 幸好有麻药,一点都不疼。 卓景动了动唇角,无奈的很。 “你发什么狠?我说帮我脱衣服,处理一下伤口。” 白泞微微一愣,旋即吐出他的手指,扬手,又是一掌,劈在他肩膀上的伤处。 卓景:“……。” 他用力睁开眼睛,却看见小姑娘眼睛红了一圈,气急败坏的揪住他的衣领骂。 “老妖怪,无耻,不知羞……!” “不过……今日事今日论,公主听了罗崇年的办法,想坑我的钱财来充裕自己,又用信威胁我一事该如何说?” 白泞眯起眼睛,想了想,决定厚次脸皮。 “就此揭过吧!” “呵!”毫无疑问,是卓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 他伸出手扣住白泞的下巴,细腻的肌肤宛若温玉,他收紧自己的手指,毫不意外的看见白泞厌恶的皱眉。 这丫头不喜欢他碰她。 “此法儿甚妙!”他居然点头赞同了。 白泞睁大眼睛,惊疑不定。 “公主将这杯中酒喝尽了,我便当这些事情都没发生过,往后你是要听罗崇年的也好,杀了他也好,我都睁只眼闭只眼,如何?” 清冽的酒水被端到她面前,刺激的酒香冲的她眼睛酸涩。 她不会喝酒! 而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该去抄佛经的时候了。 让她醉醺醺的站到洛皇后面前? 想让她失宠不成? 再者说,喝醉了之后吐出的话,想想后果都会叫她心惊胆战。 说要放过她,实则不尽然。 见她用力抿唇的模样,卓景心头分外畅快,腰间被恶犬撕咬出来的伤口都不那么痛了。 “砰”的一声巨响,从隔壁房间里传来。 还有熙熙攘攘的人声和脚步声。 “郡主!” 那边传来惊呼声。 大怀郡主不止一个,但若是……! “放开我,我真的还能再活五百~年!” 高亢嘹亮的歌声,和软绵绵的尾音,还有一听就是十数人跟着的架势,白泞眼角止不住的抽了抽。 大怀最麻烦的郡主,庆阳郡主栗夏居然在外头。 还在隔壁房间? 卓景紧紧的皱着眉头,显然刚才逗弄小丫头的兴致都被破坏的一塌糊涂让他不高兴了。 “松开我,醉什么醉?想当年我可是千杯不醉,一挺金枪永不倒,你们这些人……。”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的怪话! 栗夏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倒是十分对得住她京城小疯狗这么一个称号。 卓景端着的酒杯放了下来,冷眼盯着隔离开旁边的那堵墙,“小公主,咱们换个地方如何?” 白泞也不想在这里被栗夏看见,再加上她们小时候还闹得十分不愉快。 “好……。” 好字还未说完,就已经听见了有人停在她们门前的脚步声。 “咦,苏靳,这里为什么还有护卫?”她说的显然是卓景安排了守在门外的人。 “该回家了!” 这是一个陌生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愉,几分无奈,他的影子投在外头,白泞清楚的看见少年笔挺的脊背弯下去,意图将栗夏抱起来。 “金屋藏娇啊这是?我要看漂亮小姐姐!” 但是栗夏显然不吃这一套,带着醉醺醺的口吻就要冲进来。 卓景面色一寒,随后外头就混乱了,栗夏此人,走哪儿乱哪儿。 她的护卫和卓景的护卫纠缠起来了。 但栗夏要是进不来就愧对她每日每夜让怀帝太后头疼的那些个心神了。 趁着混乱一脚踹开房间的门,眼前视线模糊一片,空荡荡的房间,一桌子好吃的,还有一个穿着玄色衣裳的妖异男人,唇红齿白,窄腰长腿。 栗夏下意识的就要伸出自己的爪子和美人打招呼,冷不丁一双眼睛覆在她面上。 身后少年清冷,望着卓景的眼神里带出几分诧异。 栗夏迷迷瞪瞪的,显然是酒劲儿上来了,软软的就窝在身后少年身上。 少年无奈将她抱起来,低头还能看见她可乖可乖瞪大的眼睛。 作天作地的庆阳郡主在酒劲儿上来之后,会乖的宛如正常人一样。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看见卓大人。”苏靳眼底一片清冷,刚刚栗夏没看清,他这会儿可是看的很清楚,卓景背对他们作者,怀中还抱着一个人,白色裙角在他膝上铺开,整张脸埋在他怀中,动也不动。 不是女人,身量太小。 不是家人,卓家没有女眷。 “苏公子带着人闯进我这里,是想一起来喝上一杯?”卓景轻笑,眼睛却不落在苏靳身上。 苏靳,一品大将栗行风的义子,极有可能成为大怀最年轻的少年将军,前途一片光明的人。 他怀中的正是栗行风从外寻回来的亲生女儿,生母乃大怀长公主韶华,太后最疼爱的小孙女儿,怀帝最头疼却也疼爱的外甥女儿。 一条条数过来,卓景看着埋在自己怀中的心黑丫头,不由得替她唏嘘,人家那待遇可比她这个小公主好太多了。 “是我们失礼了。”苏靳没兴趣探究卓景怀中的女人是谁,卓景也不是可以随意对待的人。 这人有心机有手段,怕是不出两年,就能在朝中彻底站稳脚跟,如今正是得怀帝重用的时候。 “苏大人!” 在苏靳打算带着栗夏走人时,卓景又不紧不慢的叫住他们。 白泞脸蛋闷在他怀中,憋着一口气差点没翻他白眼,走了就走了,叫回来是想做什么? “何事?”苏靳抿唇,神情寡淡。 “这样的事情,希望不要再有下次,再吓着我的猫儿,苏大人倒是无所谓,反正听说你要跟着太子出京,但你护着的小郡主在京的日子,怕是说不好了。” 倒不是他对白泞有多好,只是单纯的看这位京城小霸王和未来少将不爽而已! 尤其像苏靳这种注定后来会成为朝堂上的中流砥柱之人,弄不好往后就有对上的时候! 苏靳眼神猛地一沉,转头,看着卓景露出几分凶戾来。 猫儿? 哪儿来的猫,只有把脸埋在他怀里的一个女人而已。 原先她可是一个小胖子。 白泞眉眼不动,还了一句,“庆阳郡主倒是丰润不少。” 栗夏弯起眼角,“吃的好啊。” 她身后有白泞羡慕的直爽和果敢,连散出的余光都是温暖的。 “白景。”栗夏猛地转身,在白景的脑袋上不轻不重的磕了一下,“你刚刚对你妹妹做什么呢?” 83.赎身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她走在前头, 脚步带风。 左右两道的人同时抬头,视线落在她身上, 却是各有不同。 百里陌面露疑惑,但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前面那女子一身衣料皆是上乘,身旁随行的侍卫, 宫女都不少, 年纪小, 不会是宫妃,只可能是皇家千金。 只是不知道是公主还是郡主。 若是公主的话,整个宫中便只有一位小公主,郡主倒是多了, 但最尊贵的也不过那位将军之女, 庆阳郡主。 卓景同样也看见了白泞, 只是他和百里陌不同,一眼就认出那是白泞。 躲了他两年,却是没少在外面给他使绊子的丫头。 当然, 他也没对她多温和就是了, 若不是他,恐怕如今‘六爷’这号人物的名声还要来的更加响亮一些。 “国师大人,陛下说若是国师大人觉得宫宴吵人, 可在此处等陛下。”王德对着卓景的态度可说是异常恭敬了,如今朝堂之中, 谁都不如这位国师大人更得势, 陛下器重他一身才华, 只要卓景为他办事,一些小毛病,陛下甚至都愿意去包容。 譬如这位国师不喜人多之地,每次的宫宴都自己一个人躲出去。 要是换个心眼小些的帝王,恐怕都要将他给恨到骨子里去了,但偏生怀帝就不,不仅不生气,还一日比一日更器重于他。 “去看看也好。”卓景见白泞脚步匆匆的消失在拐角处,眼角一处几分笑意,非善意,如妖似魅般,“许是年纪大了,倒是也喜欢热闹了!” 一本正劲的说着瞎话,王德被他这笑惊出一声冷汗,连忙前头带路。 国师如今才是好时候,可说是朝中绝无仅有的年轻大臣,还是一品之职。 “国师大人!” 领着百里陌的大臣显然是见到了卓景,忙不跌的躬身行礼。 态度可以说是诚惶诚恐了,这位国师大人可不再是两年前那个初露锋芒的年轻后生,他是大怀国师,专为陛下办事,且办的都不是什么好事确是十足十的大事。 譬如哪位上品级的官员近日来贪污的厉害,需要抄个家了,那定是国师大人出马,或者说哪个世家意图不轨了,总能被这位国师抓到把柄,轻则送至边疆,重则连夜血洗也不是没有。 十万御林大军的军令如今也在卓景手上,怀帝给出一份信任,而他也不负怀帝所托,成了他手上最为锋锐的一把刀。 不过身上戾气也是一日比一日重,听闻有时还会在自己家中审查犯人,时时能听见国师府里头传来泣血悲鸣,一日日的,京中竟传出国师是妖物所化,日日在府邸剖人心肝,噬人心血之说。 连他府邸旁那些住户都一家家的尽数给搬空了,如今一条街,只有他家一座府邸,可见国师二字名声之响亮。 “程大人。”卓景淡淡的应了一声,视线一转就落在了百里陌身上。 这两年他从四品升上一品,和百里家对接的事情早就转给别的人了,倒是没再见过他。 百里陌个子高了些,神态倒是比之前好,看来身体调养的不错,脸上是叫人如沐春风一样的笑容,仍旧叫他不喜的很。 “见过国师大人。”百里陌规矩的行了一礼,虽他不是官家子弟,但百里家是陛下钦点的皇商,如今商人也不再是贱籍,家财万贯又是为皇家办事的唯人,百里家地位可想而知。 “嗯。”卓景不想和他说话,应了一声就走人,晚上的宫宴应当会很有趣。 见卓景无视自己,百里陌倒是也不觉得生气。 “百里公子,这边请。” 程大人见那煞神终于走了,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继续引着百里陌往宫宴上走。 能参加宫宴的商家也唯有百里家而已,这也是怀帝有心再提一提商家地位。 卓景赶到宫宴上的时候,已经看见白泞苍白着一张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了。 身旁围了好些个贵女夫人对着她嘘寒问暖。 虽不受宠,但公主还是公主,若是能和她打好关系,便有多进宫的机会,要知道,陛下可是足足有五位皇子的。 白泞听着她们你一句我一句,脸上是温和的笑容,心底早就将卓景和百里陌狠狠骂了一通,见两人都入座了,她慌忙低头,轻咳了几声。 声音不大,坐于上位的太后倒是听见了。 她正在给自己的宝贝外孙女栗夏喂蜜桔吃,见白泞涨红一张脸十分难受,开口道:“小六,身子可还是未好?” 太后神情淡淡,言语之中没透出对白泞的喜欢,但也不如以前一样挑剔。 这两年白泞为人低调,谦和有礼,虽她生母行事狠辣歹毒,但太后觉得小六兴许是像了怀帝,也是心性醇厚之人,只是之前被贵妃带的跋扈了些,这些年待白泞也渐渐温和起来,不存偏见。 “回皇祖母,许是刚刚出来吹了风,总觉得嗓子痒的厉害。”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学了两年的病腔,如今张开就是重而长的鼻音。 太后皱眉,“胡闹,这般为何不在殿中好好歇着?” “许久未见父皇和母后,这两年宫宴一直都未来,孙女心中有愧。”白泞低下头。 “有什么比你身子还重要的?”太后伸出手摸摸白泞的发顶,白泞手指僵硬,忍了忍才没将她头顶上的那双手给拂开。 “你自回去休息,你父皇母后若是敢怪罪你,便有皇祖母在你怕什么?”太后如今年纪也大了,心中无偏见,自然对小辈要更好一些,“待会儿叫沈嬷嬷来我宫里领些吃补去,你也太瘦了些!” 白泞垂着脑袋,得了自己想要的话,悄悄弯唇,“是!” 她抬眼看了一下百里陌和卓景,两人都被宫宴上的人围住,暂时没看见她。 心中一喜,站起身就往外走。 来时脚步匆匆,走时倒是心情不错。 沈嬷嬷见她笑的眉眼弯弯,也带上几分笑,正准备说话,脸颊边上却飞快的蹭过一抹清凉。 随即惊愕的瞪大眼睛,看着一团雪球结结实实的砸在白泞的脑袋上,溅开白色雪花。 白泞猛地止住脚步,一抹自己的脑袋,一手的新雪融化成水珠,指尖冰凉。 她转头,越过沈嬷嬷瞪大的眼睛和视线,看见身后靠在树干上的玄衣男子,十指纤长,包着一颗雪球正上上下下的扔着,唇角笑容一如两年前那般恶劣。 此番回来她就带了沈嬷嬷和几个心腹宫女,倒是不担心身边人,只是也没有要和卓景扯皮的想法。 这人如今已经是国师了,位高权重,心思越发的重,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和他打交道。 “公主?”沈嬷嬷眼中有怒色,却按下不敢发,作为白泞身边心腹,她自然知道自家公主和这位国师的恩恩怨怨,只是国师如今也不好动了。 她与他都错过了弄死对方的最好时机。 “走。” 白泞清清冷冷的收回自己的视线,转身欲走。 ‘啪’! 一个更大的雪球砸在她背上,一些雪花还没入脖颈里,凉的她浑身一颤。 再转身,眼中带着恼意。 不再迟疑,她蹲下,随手捡起脚边一块大雪块儿,笔直的就对着卓景砸过去。 雪块呼啸而过,砸中他下巴。 只是砸就砸了,但偏偏这雪块里居然夹了一块尖锐的石子,外面的雪花散尽后石子重重一磕,国师大人一张妖孽无双的俊颜几年难得一遇的破相了,半个指甲盖那样大的伤口,殷红色流下,他愣了一瞬,旋即抿唇盯着白泞一言不发。 84.三味药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放肆!” 白泞咬牙沉下一张脸, “国师大人这么喊本宫怕是不合适吧?” 卓景一脸郁郁, 眼中有让白泞心梗的慈祥色彩。 “我以为, 就凭我看着你长大的这份交情,这么喊你也不过分的。”卓景的话让周围一众人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嬷嬷, 你们都下去。” 因为不知道卓景下一刻会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 白泞干脆将周围的人都屏退左右。 “你跟着我想做什么?” 白泞可不觉得这是一场偶遇。 “日子过的太无趣, 来找点乐子。”卓景理了理自己的衣摆, 笑着道:“不然你以为就凭你那静悄悄的动作, 能这么快就找到驯养过的白狐?” 白泞紧紧抿唇。 “你为何总是阴魂不散?” 她也不明白, 卓景怎么就扒着她不放过了,明明这两年他们都井水不犯河水……好吧, 保持着最后一根理智的弦没崩断, 还算是平安的过来了。 非要到她面前来蹦跶又是几个意思? “你要不要来帮我?” 他脸上笑容未褪, 声音却已经认真起来。 白泞一愣,随后克制住自己捏耳朵的欲望, 沉下脸问:“你说什么?” “如今我站在高位,要对付我的人有很多,你很聪明,在宫中探听消息也方便,我想让你来帮我。” “你怕不是没睡醒?” 白泞连一个笑容都欠奉,“我们两个关系如何,还要我细说不成?” 她只后悔当年插在罗崇年眼睛里的那只簪子怎么就没插在卓景的心口呢? “我能让你在未来五年后, 在商道一途上, 和百里家平起平坐。” 白泞心口猛地一跳。 “罗崇年是很聪明, 也明白商道,但他年纪大了,人在狱中,对外的消息闭塞,商道就图新鲜二字,谁家新鲜便去谁家,他能给你带来的助力已经越来越少了。” 卓景一点点将事情分析开,“况且,我不放心你,你也不相信我,与其两两生疑,不如同舟共济,如何?” 同舟共济这个词听着尤其扎耳朵,白泞僵着一张脸正准备说点什么,却冷不丁听见不远处一声怒吼。 “是你们设计,陷害我们王子殿下!” 原本那些人都已经带着半死不活的左袒走人了。 但是两人只顾着你一句我一句,倒是没看见之前被黑熊一掌扇趴下的一个人居然又站起来了? 他腰腹上还有伤,再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抽出背后的弓箭就拉箭上弦,对着两人的方向就是一箭。 这一箭是奔着白泞去的,求生的本能让白泞顿时伸手随便拉了旁边的东西来挡住那箭。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卓景已经被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前。 “公主?” “大人!” 被他们两个赶远了的暗卫顿时惊叫起来。 长箭刺入卓景的肩膀,他顿时闷哼一声,眼中凌厉半分不少,“杀了他!” 那个乌达木人绝对不能留。 此刻暗卫已经到他身旁了,听了他的命令之后立刻就蹿了过去,几招就将人制服。 卓景都不知道多久没受过伤了,他本就不是习武之人,肩膀上的肉被生生撕裂开的滋味儿让他脑袋上一层层的冒出冷汗来。 白泞讪讪的松开自己的手。 虽然说这是本能反应,但她一点都不觉得后悔。 刚才那位置,如果她没有那下意识的反应动作,那一箭刺穿的就是她的咽喉。 “你倒真是……。” 卓景的话还没有说完,洞中吐出传出一声厉吼,惊起林中飞鸟,还要整片地面都微微颤抖的脚步声。 他们的动静太大,那洞中的熊第二次被惊醒,彻底的狂躁了。 白泞面色一白,看见那像一座小山一样的熊直接奔着他们的方向跑过来,张开大嘴就是一顿发泄般的吼叫,两巴掌拍开她旁边的暗卫,在起初一瞬间的怔楞僵直之后,白泞直接往旁边一扑,那大熊一掌才没波及到她身上。 “大人!” 但她旁边那人显然就没有她那么好的运气,没来得及躲,被那熊一掌打了出去,身后就是一条长河,湍急的水流叫人看着就头皮发麻。 卓景整个人都往河中锥去,旁边已经没有能护着他的暗卫。 匆匆侧眼,他对上小姑娘一双清亮的眼睛。 用力的抿了抿唇,在自白泞身边划过的时候,毫无犹豫的,一把拉住了她的脚踝! 照理来说,这下他就应该停住了,但他显然低估了来自暴怒的棕熊一掌的力度,刚刚是他一个人在地上飞出去,这会儿是带着白泞两个人对着河水里拖拉过去。 白泞一口气没喘上来,眼前景物一下子后退,匆忙之中她拉住了河道旁边一堆全身是刺的灌木。 两人缀在河道上,上面的暗卫因为棕熊的攻击也变得一团乱,沈嬷嬷几次想扑过来都没成功。 灌木刺扎进她掌心里,她疼的声音都要变了。 毫不犹豫的,抬起自己没被拉住的那只脚,开始死命踹卓景拉着她的手。 “给我放手,你个老蠢货!” 她声音尖锐,动作粗辱。 卓景伸出另一只手,死死压住她不断踹他的脚,声音凉到掉冰渣。 “给我抓稳了,小呆瓜!白眼狼!” 国师大人狼狈又窝火,肩膀还痛的要命! 这两人这会儿已经完全忘记同舟共济这四个字该怎么写了。 “公主!” 沈嬷嬷终于找到机会满脸涕泪的冲到了河道旁。 ‘咔嚓’ 灌木断了! 白泞眯起眼睛,想了想,决定厚次脸皮。 “就此揭过吧!” “呵!”毫无疑问,是卓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 他伸出手扣住白泞的下巴,细腻的肌肤宛若温玉,他收紧自己的手指,毫不意外的看见白泞厌恶的皱眉。 这丫头不喜欢他碰她。 “此法儿甚妙!”他居然点头赞同了。 白泞睁大眼睛,惊疑不定。 “公主将这杯中酒喝尽了,我便当这些事情都没发生过,往后你是要听罗崇年的也好,杀了他也好,我都睁只眼闭只眼,如何?” 清冽的酒水被端到她面前,刺激的酒香冲的她眼睛酸涩。 她不会喝酒! 而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该去抄佛经的时候了。 让她醉醺醺的站到洛皇后面前? 想让她失宠不成? 再者说,喝醉了之后吐出的话,想想后果都会叫她心惊胆战。 说要放过她,实则不尽然。 见她用力抿唇的模样,卓景心头分外畅快,腰间被恶犬撕咬出来的伤口都不那么痛了。 85.红娘日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我经常出去的。” 白泞没办法, 细声细气的说:“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卓景歪了歪自己的脑袋,看着白泞两道小眉毛打成一个结,昨天晚上被这丫头摆了一道生出的郁气此刻居然消散了不少。 “害怕。” 白泞开始默默盘算,她要是一脚踢出去踹到卓景的下巴能不能逃脱呢? 还没想出一个结果来,卓景已经把她放下来了。 脚踩到实地让白泞松了一口气,提起披风边就想跑。 后领被卓景一把拎住,整个人往后又给拽了回去。 “不过我听我手底下的人说,六公主去了刑部?” 卓景顾忌罗崇年, 自然是在刑部外面布置了不少眼线, 消息也是第一时间就递了过来。 可以说在白泞出来的时候,他就跟了一路, 然后早她一步入宫而已。 最后顺利的堵到了这位小公主。 “我没有去刑部。”白泞抿唇, “卓大人,你有何凭证?” 卓景一愣,然后就听见白泞接着说:“难不成你要和我父皇去说,你在刑部外面设下的眼线看见我进了刑部?” “卓大人又为何要在刑部设眼线呢?” 她眼底露出几分狡黠。 她越说到后面,卓景脸上的笑容就越深, 他视线往下,落在白泞还泛着一圈青紫的脖子上,伸出了自己细长的手指。 指尖触到白泞细嫩的肌肤时她整个人都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噤。 他像逗弄小狗一样, 笑意聚在眼底, 却化成锋锐的刀, “小公主, 你很聪明, 应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卓景缓缓抬头,眼底笑意散去,深邃的眼瞳盯着白泞,早没了刚刚那份惊心动魄的瑰丽,只剩下阴森的寒气,“不然,虽然有点麻烦,但是解决掉一个不得宠的公主,对我来说也不算难事。” “这张嘴。”他两指轻轻掐住她的脸颊,明明没有用力,白泞却觉得整张脸都痛起来,“还是什么都不说更让我安心。” 少年眉宇里带着几分杀意,一如当时他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 白泞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她甚至觉得卓景好像下一刻就会掐住她的脖子或者往她脑袋上插柄刀一样。 而正如她想的一样,卓景一只手已经缓缓放在她脖颈上。 她觉得呼吸困难,两只垂着的手都握成了两个小拳头。 而卓景却发现了她脖子上一闪而过的红色。 顺着绳子将里头那块血玉拉出来,血玉暖暖的,投着晨光他都能看见里头的玉质。 大怀的血玉一共就只有一块。 据说是在边线总是打仗的地方被一个牧羊人给挖出来的。 浸透了尖刀下渗出的鲜红烈血,恰巧染透了一块埋在底下的玉翠里, 最后这块玉成了怀帝送给当今皇后的定亲之礼,这件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但为什么这时候会出现在白泞的脖子上。 这么贵重的东西,只能是皇后亲自给她的。 但是皇后自己膝下就有皇子,甚至还有一个太子,为什么要给一个不得宠还并不是亲生的六公主? 他心中疑惑,抬眼就想问问,“你……。” 只是他一个字刚脱口而出,鼻子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 力气大的不像是一个小姑娘该有的。 “滚开!” 白泞咬紧牙齿,脸色煞白的一把推开卓景。 卓景摔在地上,捂着鼻子,从指缝里流出鲜红且滚烫的血来。 一颗颗血珠砸在地上,他看了一眼,仍旧没醒过神来。 而白泞刚往前头蹿了两步,就撞在一人怀中。 她整个人都被弹出去,摔了个屁股蹲儿,一颗心也随着猛然落回胸膛。 之前被罗崇年掐的透不过气来仿佛要死去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体里,让她浑身止不住的打颤。 “公主?” 身边有个惊讶的声音,尖细的嗓子,一听就是宫中太监的声音。 白泞茫茫然的抬头,看见的就是一袭耀眼的明黄色。 她先是呼吸一窒,随后就看见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父皇?” 她匆忙起身,一不小心还猜到了披风的一脚,又狼狈的跌回到地上。 而她身后,卓景也缓缓起身,带着满脸的血。 “这是怎么了?”怀帝看了白泞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问道。 白泞狠狠的摇了摇牙。 “我和公主闹着玩儿呢。” 卓景开口了,“刚刚有只狗从这洞里钻进来,我怕公主殿下受伤,没成想从后面走过来还吓着公主殿下了。” 怀帝怀疑的目光落在白泞身上。 “小六,你方才在做什么?” 白泞低着头,乖的不得了。 “父皇,我刚刚在逗狗。” 身后卓景嘴角扯了一下,眼底都透出几分戾气和恼怒。 怀帝看了两人一眼,到底是没再多问。 “小六起来吧。” 他刚说完,就看见了挂在她脖子上的血玉。 “你这玉……是你母后给你的?”他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是。”白泞松了一口气,不揪着这件事情就好,“母后给我的。” “到底还是给你了。” 怀帝像是轻叹了一口气一样。 “和卓大人道歉。”他看了卓景一眼,“你是怎么把卓大人打出一脸血来的。” 他也没有那种不让自己的皇子公主给人道歉低头的想法。 甚至太子有时候犯了错,他也不会姑息的。 白泞一直都知道他是一个好君主,好父亲,只是单单,不喜欢她而已。 “卓景来的有些早啊。”怀帝看了卓景一眼,微微皱眉,“离上朝可还有些时间。” 而且就算是年宴,也要等晚上。 “是臣思虑不周。”卓景还捂着鼻子,满手的血一点都不雅观。 “去请个太医看看。”怀帝很看好卓景,觉得他是能担大任之人。 白泞眉心动了动,鼻尖一酸,心底倒是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她只在医馆躺了一圈,连一个太医都没给她看过。 不过好在她也习惯了。 “六公主昨日受了惊吓,不知如今可好些了?”卓景看了白泞一眼,她低着头,什么话都没说,莫名的看起来有些可怜,“原是臣没有及时护好公主。” 怀帝这才想起来,将小六救回来的时候,好像是听石城说,卓景帮了不少忙。 他想了一会儿,正打算给卓景升一升官阶,借着这个由头好像也挺不错的。 86.怪他生的美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陈飞一张脸憋的通红。 他应该义正言辞的拒绝的, 白泞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而且又因为他的看护不力, 才让那罗崇年有掳走她的机会。 但是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手心里放着两只小金镯子,沉甸甸的,是他母亲的性命。 “公主,谢谢您。”陈飞肩膀不住的发抖,“从今天起,属下这条命就是公主的了。”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她轻松笑起来,“你如今在御林军哪处当差?” “刑部守卫。”陈飞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这两个镯子的钱,我怕是搭上一辈子的俸禄也是不够的。” “不用你还钱。”白泞笑了一声,“不过说起刑部, 倒是有件事情……。” 白泞回到皇后宫中的时候已经是子时,殿中静悄悄的。 她抽出自己藏在衣袖里的布条, 里面一共写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她已经办好了,出乎意料的顺利。 至于第二件事情。 她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件事情, 她暂时想不出要怎么办。 第一件事情, 就是将那个叫陈飞的御林军拉拢过来,他是刑部守门的人,她身份特殊, 要是想进刑部找罗崇年, 就需要有人帮他。 按照罗崇年说的, 陈飞日日管着刑部的人, 他对陈飞很了解。 与其说不够聪明,倒不如说这人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这样的人很难坐到高位上。 白泞小小的叹了一口气,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一摸却发现是空的,这才恍然想起来自己的金镯子已经给了陈飞。 那对金镯子是她第一天被接到皇后宫中的时候皇后送给她的,说是她生母的在世的时候让人给她打的。 听说她生母生前是皇后宫中的一等宫女,同时也是皇后最信任的心腹,听嬷嬷们私下离说起的,那时候她生母比一些不得宠的妃子还要得脸,尤其是皇后宫中那可是人人都要喊一声‘姑娘’的。 只是偏偏不知足,还想往怀帝的床上爬,且手段阴狠,狼心狗肺,这才糟了报应,留下一个女儿就走了。 “喂!” 一道有些困倦的声音从她旁边响起来,她顺着声音看过去,看见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的白景。 “你回来了?”白景一下子就从原地跳起来,跑到她身边,“嬷嬷说你被刑部的囚犯给抓走了?” 少见的没有一见到她就开口讽刺,白泞诧异的挑了挑眉,抿唇说:“恩。” 白景小小的吐出一口气,随后立刻又憋眉,声音也沉下来,身在皇家,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几分主子的架势,“你还真是运气好。” “你是不是以为我担心你才一直坐在这里的?”白景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就瞪大眼睛说:“我才不担心你,我是看看你回不回来,对我和哥哥来说,你永远都不要回来才是最好的。” 白泞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来,那时候她刚来这里没几天,白景和白林两个人也是像今天这样,堵在门口,死死的盯着她。 她刚到皇后宫中的时候,其实他们都不为难她的,但是自从那天开始起,他们就一直开始针对她了。 “都怪你。” 那时候的两位双生子哥哥眼圈红红的拉扯着她,哭的仿佛他们才是这天底下最可怜的人,“都是因为你,母后现在才会一直待在禅房不出来的,都怪你!” 那时候这句话对当时她的处境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皇后不重视,失宠与太后和怀帝,自己两个双生哥哥还针对她。 从那以后,她在皇后的宫中就越发的没有地位。 不过那时候还太小,这句话也没深究,这会儿看见白景才猛地想起来,仿佛一件很早很早之前丢失的东西,在你忘记的时候,自己就蹦了出来。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白景看白泞傻傻的立在原地,思绪全然飞走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受到了侮辱。 “我没听。”白泞眼睛猛地亮起来,她一下子抓住白景的肩膀,“谢谢你!” 白景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狠狠的缩了一下。 他这位讨人厌的六妹从来都没有主动碰过他,她好像挺开心的样子,这一巴掌打在他的肩膀上,居然让他肩膀都跟着沉了沉。 明明看着这么瘦瘦小小的。 “少,少碰我你。”白景小脸唰的一下就绿了,“我讨厌你。” 往常白泞听见这些话都不会说什么的,但是此刻她看起来格外的开心,笑眯眯的再看了白景一眼之后,转身就往自己的偏殿跑过去。 白景愣愣的看着她跑开,过了好半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这是跑了吗?”白景眨眨眼睛,“可是我今天好像不凶啊。”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深吸了好几口气。 第二件事情,抓住一个极有权势的人,不需要那个人对她多好,却也要那人记住她。 这件本来很难办的事情,现在她好像找到一个可以尝试一下的方法了。 白景和白林两兄弟,曾经说过,皇后待在禅房不出是因为她? 虽然当时他们还小,说的话也不定可信,但今天,她想去试一试。 失势的这两年,虽然再没人阿谀奉承她,但却有一点好处,那些宫人们说话再不忌讳她,在她的偏殿里,大家平视不敢说的话,都悄悄的咬着耳朵说了个畅快。 而这些人所有人都冷落于她,闲着没事做的事情,她就会听听看她们在说些什么。 乱七八糟的宫闱秘事也听了个够,这其中就有一个伺候皇后的老嬷嬷,曾经说起来过,在皇后的禅房里,有她生母的画像。 那老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但是就是脑袋有些不清醒,平常她说的话,大家也都是笑笑就过去了。 当时她说这话的时候谁都没信,她也没信。 那老嬷嬷说完那句话之后没多久就得了重病,很快就咽气了,死的悄无声息的。 如今看来,倒也不定都是疯话。 比起太后和怀帝,还是皇后更加靠谱一些。 这么想着,她就悄悄的从自己偏殿里溜出去,往禅房那边赶过去。 这些年皇后越来越少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膝下孩子不少,且太子又争气,母家又强硬,不出来也不会有人看轻了她。 只要她在后宫一日,后宫其他的妃子就只能是妃子。 和她那位贵妃母后不一样。 一路上,白泞都担心会不会被人拦下来。 却没想到守在禅房外面的守卫看见她就和看见她没什么区别,直挺挺的立着,眼神在她身上一带而过,就又回归到原处了,好像压根儿没看见她这人一样。 明明是皇后特意在宫中立起的禅房,却没听见木鱼声。 明明灯火是亮着的。 白泞眼神落在那些守卫的身上,一只手却是已经摸上了禅房的木门。 没有人说话也没人动,她抿唇,手上一用力,门就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淡淡的书墨香钻进白泞的鼻子里。 烛火将她的影子拉的很短很短,缩成小小一团,孤单的印在身后的地上。 有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人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手执画笔,小心的在纸上描绘。 她听见声音,抬头看了白泞一眼。 那幅画自她抬起的那一刻,从她附身而起的阴影里跳跃出来,撞入眼睛里的是一张美人脸。 画卷上的人穿着一等宫女的衣服,在纸面上笑的不惹烟尘。 这明明是禅房。 87.代价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闹脾气?”怀帝语气淡淡, “那是不是还要朕去哄哄他?” 不过一个番邦小国,给他点颜色还喘上了不成? 大晚上不在皇宫之中到外面去瞎溜达被刺杀了怪谁? 王德好歹也是宫廷里的一把手,怀帝哼哼一声他就知道怀帝的心理活动了。 当即弯唇道:“这左袒王子到底是年轻, 奴才让太医过去给他看看皮外伤。” 卓景那是什么人, 如今在朝堂上除了给怀帝面子谁的面子都不给的人,他一个小地王子,想踩着陛下宠臣来闹腾, 就显得格外傻气了! 且乌达木这两年和大怀关系并不好, 兵力上又远不及大怀, 此番来, 这左袒王子又将自己的姿态摆的极高,开口就是想和六公主定亲。 六公主是不受宠,但那也是陛下的女儿不是? 说句难听的,那左袒王子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 那模样着实不符合他们大怀人的审美呀。 每次陛下见过他之后都要传召国师大人一次,别人不知道,王德可是知道的,陛下这是想洗洗眼睛。 “陛下,皇后娘娘在外求见。” 有小太监匆匆来报, 王德露出惊讶的神情。 皇后? 一年都难得和陛下说一句话的人? 怀帝拿着笔的手沉了沉,“请!” 他索性将笔搁下,目光沉沉的望向门口的方向。 …… 国师府里, 卓景正在逗猫。 “宫里有什么动静?”他随意一问。 “皇后娘娘去求见了陛下。”管家垂手立在他身旁, 脸上是恭敬的神色, “谈了什么事不清楚,就是六公主那边说是有些古怪。” 卓景捏着猫耳的手一顿,松子儿不满意的叫起来,碧绿眼眸眯了眯,站起来一溜烟儿的从窗口跳出去跑远了。 “她做了什么?” 昨日那场大火和刺客,他不信和那丫头没有关系,看来不用他告诉她,就已经有人按捺不住要向她示好了。 “六公主要底下的人去寻白狐,最好……还是驯养有素的白狐。” 管家摸不透白泞想做什么,但他一直盯着宫外‘六爷’势力的动向,听他们说‘六爷’要找白狐变觉得十分奇怪,山上白狐多得是,只是要驯养过的必定是要搞事情了。 “是吗?” 卓景推开窗子,看着外头,微凉的风将地上的树叶吹的翻了个卷儿,今日是个大晴天。 “公主,白狐找到了。” 沈嬷嬷压低声音,附耳在白泞身边,“那边已经布置好了,就等着将他引过去了。” 白泞点头,手指自发梢处穿过,今日她少见的弃了早就习惯的白色,穿了一身青色长裙,整个人看起来比往日要活泼很多,看起来就和初春的嫩叶似的,干净的很。 “那走吧。” 白泞带着沈嬷嬷走出去,在经过一方小池的时候,正好看见左袒骂骂咧咧的从远处走来。 “左袒王子。”她停下脚步,微微弯身。 左袒早就见过白泞了,和他们乌达木的女子都不一样,大怀的水土养人,一身细腻的肌肤让他有种想在上面刻上道道血痕的冲动,尤其白泞还有一个及其尊贵的身份。 “六公主。” 左袒立刻收起自己扭曲的嘴脸,力图让自己此刻看起来能如同大怀女人都喜欢的那种公子一样偏偏如玉。 “听闻王子昨日受伤,可有大碍?” 白泞眼中露出关切的神情,见那左袒一愣,然后用不怎么流利的大怀话回答说:“小伤而已,我们乌达木的男人,这样的伤都不会放在心上。” 这话白泞还没什么反应,沈嬷嬷已经在心底快把白眼给翻上天了。 那昨日回宫时鬼哭狼嚎,今日早晨又吵吵闹闹的人是谁? “公主这是要去何处?”左袒觉得和亲一事是基本可成的,看待白泞的目光都夹杂着几分诡异的热切,“可要小王陪同?” 所以说这乌达木人无礼,非亲非故,提出的要求也格外无耻。 “想去母后那儿要件白狐裘披风。”白泞紧了紧自己手上的斗篷,“一直想要一件白狐裘的披风,但找不到纯色的,所以想厚颜去母后那儿看看。” “早知公主若是喜欢白狐的毛,那小王此次出来应该多带几样出来,我们乌达木人精通骑射,每年都能猎回很多白狐,不说一件披风,便是十件也愿为公主做的。” “王子还精通骑射?”白泞眼神亮亮的,活像一个小女孩见到了英雄的模样,“之前狩猎时,我在东郊林里看见过白狐,但没人能抓到,王子可真厉害。” 被女人恭维是会叫人飘飘然的,尤其是被一个身份还尤为尊贵的女人用炽热不加掩饰的爱慕神色盯着。 左袒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舒坦,他突然想到,其实,何必去求那怀帝,还要看他脸色,若是这位公主自己就非他不嫁,那怀帝也是无可奈何的。 只要他稍稍花些心思去讨好她便可以了。 “东郊林那儿有白狐?”左袒露出一个自认为及其迷人的微笑,一拍自己的胸脯道:“公主等着,小王这就去为你猎白狐,做披风。” “王子受伤,这可如何狩猎?”白泞眉头皱起,眼中波澜确实越盛,一脸马上就要情窦初开的模样,“不过一件披风,我还是去问问看母后有没有吧。” 作为一个男人,被人质疑了他的能力,左袒脑子就更热了。 对着白泞又是缠缠绵绵的讲了一堆暧昧话,才带着自己的人马往东郊林那边赶去了。 这次带上足够的人马,他倒也不怕再遇着刺杀,再者还有皇城这边的御林军跟着他护他安全。 见他终于转身离开了,白泞脸上的笑容也才渐渐的消失。 “蠢货!” 她冷笑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殿中。 “嬷嬷,帮我更衣,准备出宫。” …… 东郊林里,左袒带着一群人在林子里找寻着白狐,找了两圈都未曾看见白狐的一根毛儿。 “那丫头莫不是骗人的?” 左袒凝眉,心底已经有些怀疑。 “王子,王子,那儿有白狐。”怀疑尚未去掉,就听见自己的部下压低了声音喊道。 左袒跟着声音望过去,果真树旁有一只白狐在眯着眼睛打盹。 左袒心头一喜,长箭已经上弦,只是一箭射出,那白狐轻巧避开,迈开脚步就朝着林子身处跑去。 一行人立刻就策马追赶。 最后跟着那白狐来到一处黑黢黢的山洞之中,白狐钻进那洞穴里,跟着的侍卫都犹豫了。 “王子,这洞里不安全,我们还是……。” “这洞定是它的巢穴,一件披风如何是一只白狐就够的,待本王去将它们一家都抓了,便够她的披风了。”想到事成之后或许就对自己死心塌地的样子便觉得通体舒畅。 左袒并不听从身边是侍卫的劝告,执意要往洞穴里走,其余侍卫也只好护着他往里走。 洞穴里有阵阵骚臭,还叫人窒息,很快有人点亮火把,当火把照亮洞穴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哪里有什么白狐,里面只有一只只,体型硕大的棕熊,被他们惊醒,正瞪着眼睛,张开了大嘴对着他们的方向直接撕扑过来。 白泞在不远处听见他们的惨叫声,唇角弯起。 “公主,那王子身旁有人护着,这次可不要再给他跑了。” 沈嬷嬷对那人可谓是深恶痛绝。 “不会。”白泞回答的很笃定,“不然我今日为何叫你们在衣服上熏香,还浪费那么多时间和那蠢货王子说了那么久的话?” 他欺凌女人,是因为那些女人势弱,更是一种绝对支配的自信。 如今,让他也尝尝看,被当做蝼蚁虐打的滋味儿。 想到这里,白泞不由得心情舒畅,外头候着的御林军显然也听见了动静,都纷纷起身准备赶进去。 但那洞穴狭小,本就在休眠的熊收了惊,横冲直撞的就从里头冲出来。 其中一只熊的嘴里还叼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浑身溢满鲜血,从衣服上白泞就能辨认出那就是在早上还不可一世的蠢货王子。 看到这一幕,白泞是满意了,早死晚死的问题了。 “嬷嬷,走吧。” 白泞转身,眼中神情比语气还淡漠上三分。 可谁知,一扭头,却发现在距离自己的不远处,男人也用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神情,甚至如同她距离左袒那边的距离一样,在不远处,望着她笑。 白泞一颗心猛地就沉下来! 这人简直阴魂不散! “公主?” 沈嬷嬷显然被吓的不轻,但也并没有非常失态,这位国师大人虽然不受公主待见,但也是一个聪明人,如果他够聪明,就不会真的对公主做出什么事儿来。 站在原地权衡许久之后,白泞提起裙摆,对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山路上都是高高低低的石子,但她却如履平地,走的优雅高贵,不愧是一众皇家子女里礼仪学的最出色之人。 “国师大人。”白泞的语气神情就宛如出来郊游一样。 卓景见她一脸的假客气,望了望不错的天色,笑着开口道。 “白泞丫头。” 白泞:“……。” 沈嬷嬷:“……!” 暗卫们:“……?” 国师这是要蹿天啊?疯了吧! 白泞缓缓的眨了两下眼睛,看见自己面前那张漂亮的脸唰的一下就阴沉了下来。 “醒了?什么时候醒的?”卓景觉得自己实在不该把她接到自己怀里的,“听到什么了?” 白泞沉默,闭紧了自己的嘴巴。 “说话。” 卓景的神情已经不受控制的变得阴沉下来了。 “都知道了。” 这算是他们两个,第一次面对面说话,而说的第一句话,并不让人觉得安心舒适。 她说话的声音哑哑的,听着就知道她现在应该很不舒服。 卓景松开了一直都抱着她的手,漂亮的眼尾变得冰冷起来,“你……。” “统领大人在外面对吧?” 白泞冷不丁打断他的话,眼底透出几分光彩。 88.有娘子没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都知道了。” 这算是他们两个, 第一次面对面说话,而说的第一句话, 并不让人觉得安心舒适。 她说话的声音哑哑的, 听着就知道她现在应该很不舒服。 卓景松开了一直都抱着她的手, 漂亮的眼尾变得冰冷起来,“你……。” “统领大人在外面对吧?” 白泞冷不丁打断他的话, 眼底透出几分光彩。 “不在,我让他回宫了。” 卓景心口一跳。 “是吗?” 白泞疑惑的皱了皱眉, “那我哭一声试试吧,看统领大人听不听得见。” 说完这句话,她的眉眼就已经耷拉下来,哽咽的声音也跟着出来, 眼角泛出泪光,从刚刚一直压抑着的委屈和惶恐都在这一刻即将爆发出来。 卓景瞳孔猛地一颤, 几乎是立刻就扑过去捂住了她的嘴巴。 “你想要什么?”他紧紧的咬了咬牙根之后, 吐出一口气,妖异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白泞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眼泪一颗颗的砸到了他的手背上, 眼眶变得通红。 本来看着就可怜, 这会儿更是让人觉得很好欺负了。 但是卓景心里是一点同情都生不起来,真的好欺负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知道石城在外面, 所以有恃无恐, 她很清楚的明白她现在不必受他控制。 “六公主, 我没有要动你的意思?”卓景压低声音, “况且你听到的那些事,先不说陛下会不会相信,单说你现在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怕是一年也未必能见到他几次,至于说话就更不用提了,再说,我的身份也和公主您没关系对吗?” “所以,不要把外面的人牵扯进来。”卓景缓缓的松开自己的手,“就我们两个人,把这件事情,好好的解决掉不好吗?” “嗝儿!” 手一松开,白泞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哭嗝儿。 “吸气!”卓景狠狠的皱了一下眉头,掰过白泞瘦弱的肩膀,手指不自觉的就用上了几分力,“好好说话,声音太大御林军的人就听见了了。” “嗝儿,嗝儿,嗝儿……。” 他一凶,本来已经喘匀气儿的白泞收了惊吓,顿时哭嗝儿打的更厉害了。 她自己也连忙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但是还是一个嗝儿接着一个嗝儿的冒出来。 “大人,听说这哭嗝停不下来的时候,抱起来,拍拍背就好了。”一旁的医馆大夫帮着出主意。 卓景低头看了自己一手背的泪渍,再转头看了一眼眼眶都憋红了的白泞。 她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哽咽声还是从指缝里溜出来,就好像她所受的那些委屈一样。 一口装满了的缸,再怎么捂紧盖子,水都会漏出来的。 白泞也很想停下来,但是越捂着自己的嘴巴,就觉得越委屈。 难过的呼吸都困难,好像罗崇年那只手还掐着她的脖子一样。 卓景说的没错,就算她说了,父皇也不会相信她的。 父皇不喜欢她,从来都。 她已经两年不曾和他说过话了。 她低着头,眼泪砸在地上,将浅红的石榴毯,染成深红色。 而就在她视线模糊的时候,一双手突然抱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举起来,她的眼前出现卓景的脸,他的眼睛里清晰无比的照出狼狈可怜的她。 卓景叹了一口气,将她的脑袋轻轻压在自己的肩膀上,从头顶,一路往下落在她清瘦的背上。 一下,一下的拍起来。 他不是会安慰人的人,对一个人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也是记忆里的第一次。 甚至生疏到白泞被拍的一震一震的。 但不得不说,效果是不错的。 “喵~。” 轻轻的一声猫叫从窗口响起。 白泞不自觉的就把头偏向了窗口的方向。 卓景嘴角翘了翘,问,“想看?” 白泞没吱声。 “老白,去看看。” 老白就是这个医馆的大夫,他连忙跑过去打开窗户,窗口正立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小黑猫,瘦弱的站都站不住,伸出一只小脚掌,颤颤的看着面前的人。 “喵~。” 它又叫了一声。 “大人,这应该是附近刚断奶的猫崽。”他揪着那只猫的脖子上一圈小肉,黑猫的叫声顿时变得更加可怜,四只脚也不住的发抖。 白泞抿唇,看到这只猫的样子,她瞬间就想到了她自己。 卓景看她死死的盯着猫的样子顿时就松了一口气,以为她是想要那只猫,于是就把小奶猫接过来放进她怀中。 白泞接住小奶猫。 卓景就顺势把她放在了歇息的床榻上。 “有什么想要的?”他尽量放柔自己的语气,毕竟石城还在外面,他必须确保白泞不会乱说什么话才行。 “龙须酥。”白泞压了压小奶猫的脑袋,冷邦邦的吐出这三个字。 “你去给她开一点安神的药。”卓景见小丫头乖巧下来,松了一口气转身吩咐完老白,又对白泞说:“龙须酥要到厨房去拿。” “龙须酥。” 白泞倔强的强调。 “我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的。”她又加上一句,“你去拿。” 卓景轻笑了一声,虽说落魄了,但是到底还是公主,这指使人的习惯倒还是有的。 最后卓景带着老白出去,找了两个人守在门口,门关上的那一刻,白泞迅速从床上溜下来,轻车熟路的将耳朵贴在门缝上。 他们还没走远,压低了的谈话声顺着门缝悄悄的溜进来。 “大人,此事非同小可,决不能什么都不做,我新拿到一种苗疆过来的毒,不会立刻就发作,但是会逐渐掏空人的身子,我先把药给准备了,等会儿和龙须酥一起拿过去,让六公主先喝下去……。” 说话的声音渐渐的淡去。 白泞垂下眼眸,小奶猫舔了一口她的手掌,发出讨好的叫声。 她蹲下来,将小奶猫轻轻放在地上。 失去温暖的怀抱,小奶猫跌跌撞撞的对她扑过去,叼住她的裙角。 白泞面无表情的抽出裙角,指头戳在那小猫的额头上。 “我讨厌你。” 她面无表情,“我不会抱你走的。” 她拨开小猫,来到了窗户边上。 …… 不过一会儿,卓景就回来了。 “公主有什么动静吗?”他问守在门口的两人。 “没有。” 卓景满意点头,推开门,却发现窗户大开着,灌进许多的冷风,小猫可怜兮兮的蜷在地上瑟瑟发抖,房间里早就空无一人。 他沉默一瞬,突然冷笑了一声,将手上的碗碟轻轻搁置在桌子上,转身往石城所在的方向走去。 小猫儿闻到香味,耸了耸自己的鼻子。 望向桌子,空荡荡的桌面上,放了一叠冒着小缕热气的龙须酥。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挺感激卓景的,但是这会儿显然不是什么表达谢意的好时机。 卓景的脸色难看,他看着白泞,她本来是低着头的,听见卓景两字才慢慢抬头,对上他带着几分薄怒的眼神,她扯了扯唇角,在众人面前对他点了点头,声音清亮。 “多谢卓大人救我。” 不哭也不闹,懂事的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 周围的人都露出同情的目光。 和其余皇子比起来,六公主实在是可怜。 早就习惯了这样视线的白泞连一个伤心的神情都没有。 “公主无恙就好。” 卓景站在门口,风卷起他玄色衣边,“能救下公主,是臣之幸。” “那石某就先回宫复命了。” 石城将白泞送到马车上之后,对着卓景抱拳说道。 目送着一行人逐渐远去,卓景缓缓收回目光。 “喵~。” 一声软绵绵的叫唤把卓景的思绪勾了回来。 他转头一看,看见小奶猫颤颤巍巍的从医馆里面走出来,浑身的毛脏兮兮的,碧绿色的眼眸宛若翠玉。 他大约是饿了,看见人就使劲儿的叫唤。 “你对着我叫也没用。” 卓景语气凉凉的,“我不喜欢猫,不会养你的。” 本来觉着会养你的人已经自己从窗口跑了,机灵的让他结结实实的吃了一个闷亏。 白泞一点都没想起来被自己丢在医馆的猫,她此刻正坐在马车上痛苦的抱着自己的脑袋。 她如今落魄,又知道了别人的秘密,那人还是朝臣,而且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听那人手下的意思,居然还要下毒吗? 越想越不安,直到‘砰’的一声,伴随着突然出现在马车车窗口的脸,才将白泞从惴惴不安的情绪里带出来。 罗崇年的脸突然出现在车窗边上,还有他挣脱开边上的御林军伸进来的那只想要抓住坐在马车离的白泞的手。 白泞猛地往旁边缩,紧紧只是短短一瞬,罗崇年就再一次被石城给抓了回去,这一次石城再没留手,把他打的直不起腰了才让人将罗崇年给架走。 “六公主,您没受伤吧?” 他又被吓出一身的冷汗。 白泞压着自己的心口,深呼吸了几次之后,语气温和的说:“石统领,我没事,多谢你。” 石城是惊讶又同情。 他当上统领的时候,六公主还很小很小,那时候她的母妃还是贵妃娘娘,那个年纪的白泞,可是跌了一跤都要哭上半天的。 待人比现在刁蛮无理多了,可能是和那时候的贵妃娘娘有关系,贵妃自己就是那个脾气,骄横,无理,胆大包天,而被她教导着长大的白泞则是像了个十成十。 只可惜那样的日子也没过多久,贵妃母家一倒,加上她自己又做了错事在先,这位小公主失去了唯一的依靠,被送到皇后那儿之后,性情大变。 从她如今的谈吐之中就能看出,她在皇后宫中过的日子,肯定不怎么好。 “公主殿下别害怕。”石统领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父爱之心泛滥,“陛下很担心公主殿下,臣一定会好好将公主殿下送到陛下跟前的。” “石大人,你送我回我的寝宫就好。” 白泞笑着打断她,隔着马车帘子,她声音软软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笑容,“父皇那儿下次再去罢。” 今日她着实很累了,看见父皇,一定会变得更累的。 外头的石城彻底的沉默了。 不用说白泞也知道,他肯定是觉得她好可怜。 她一边露出几分冷嘲的笑,一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被揉成一团乱的布条。 上面有密密麻麻的,用手指勾画出来的红色的字。 白泞拿起来,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子的腥臭味,是罗崇年身上的气味没错。 他居然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写出这么一些话,已经可以说是非常不容易了。 白泞甚至想不到他是用什么办法给在这段她没在他眼前的时间里准备好这么一段‘血书’的,但是他还真的就做到了。 她拿起来细细的读,一些字上因为血迹晕开,看的十分艰难。 她从头看到尾,越看心跳越快。 最后迅速地收好这布条,塞进自己的衣袖口。 她悄悄的掀开车帘,眯着缝儿往外面看。 视线扫了两圈之后,定在了一个耳边有一颗小红痣的御林军脸上。 粗眉,塌鼻,就是这人没错了。 “石统领,停一下。” 白泞突然出声,众人往宫中赶回去的速度缓下来。 “怎么了公主?” 石城疑惑。 “我肚子饿了,我能在外面吃点东西再赶回去吗?”她露出一个为难又腼腆的笑容,“这个时辰,御厨都已经歇下了……。” 堂堂公主,吃口饭还要看御厨的脸色? 石城对她的境况不是特别的了解,但是有了前面的认知做铺垫,这会儿白泞说的夸张了一些倒是也相信了。 “这人你们先带走吧,我看着他还是觉得害怕。”白泞指着罗崇年,“马车太慢,我们慢慢回去,这人先带回去吧。” 怀帝等着见罗崇年,石城自然也是希望赶紧回去。 “但是……。” “没关系的,石大人多拨几个人保护我就好。”她手指随意的指了几个方向,其中就包括那个刚刚她看见的御林军,“这些人都给我可以吗?” 当然是可以的。 最后在白泞的坚持下,两拨人还是分开走了。 有御林军给白泞买来许多好吃的,一行人缓缓上路,正巧那个有红痣的御林军就站在她车窗边上护送。 白泞找了接口把另外的御林军稍微的支远了一些之后,她掀起车帘,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姓白,陈飞。”那御林军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诚惶诚恐的回答。 他对着白泞都不自在的很,看来是没怎么和一些有身份的人说过话,看着也是生脸。 “你不高兴?”白泞扯了扯嘴角,“我看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走神。” “公主恕罪。”那人鼻尖上都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是家中母亲得了重病,属下,属下实在……。” 他既焦心又惊恐。 刚进宫没多久,只混了个刑部守门的位置,没几天,就给撞上刑部有人跑了,家中老母亲病重还等着治病,他又是独子,眼看着这次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自己御林军的身份,也不知道家中老母能不能坚持到发他发俸禄的那天。 满心的迷茫,才会在捉到罗崇年之后开始频频走神,惴惴不安。 “那你母亲要怎么办?”白泞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她皱眉,“可看过大夫了?” “还,还未……。” “是没银子吗?”白泞直接问。 陈飞不说话,正想着要怎么回答才不会失礼的时候,眼前突然闪过一抹金光。 再定睛一看,却发现是白泞手上的一对小巧的金镯,成色极好。 白泞一点都不心疼的摘下了自己身上唯一剩下的首饰,其它的都在这一晚上的折腾之中不知道掉到哪些地方了。 “作为你今天和石大人一起救下我的谢礼。”她弯下眉眼,笑的和只猫儿一样,“嘘!” 她及时制止住想要震惊到想要跪下的陈飞。 “我现在身上就只有这些了,你要是出声给别人知道了,我没东西分给别的人了。”她眨了眨眼睛,“望你母亲快点好起来。” 她将镯子递给陈飞,另一只手牢牢的抓紧了藏在袖口里的腥臭布条。 用力到指骨都泛白。 每年那一日,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可怜。 “我要回去了!” 白泞准备麻溜儿的走人。 “公主殿下难得出来一次,就这么走了不觉得可惜?”卓景却是轻轻松松的拖住她准备往下溜的腿,笑话,刚刚缠的那么紧,如今想走就走?他不要面子的啊? “那卓大人还想怎么的?”白泞冷笑,“难不成还请我吃好喝好了再回去?” …… 看着面前一大桌的好酒好菜,白泞面色黑沉黑沉的。 卓景居然真的敢带她来吃东西? 还是花楼? “百面楼里的吃食在京中甚是有名,想听小曲儿的,看戏的,听故事的,这里也都有。”卓景半点不觉得自己在带歪孩子,笑着道:“公主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臣自然要带着公主好好尽兴了再走。” 89.送笑花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刑部守卫。”陈飞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这两个镯子的钱, 我怕是搭上一辈子的俸禄也是不够的。” “不用你还钱。”白泞笑了一声,“不过说起刑部, 倒是有件事情……。” 白泞回到皇后宫中的时候已经是子时,殿中静悄悄的。 她抽出自己藏在衣袖里的布条,里面一共写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她已经办好了,出乎意料的顺利。 至于第二件事情。 她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件事情, 她暂时想不出要怎么办。 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那个叫陈飞的御林军拉拢过来, 他是刑部守门的人, 她身份特殊, 要是想进刑部找罗崇年, 就需要有人帮他。 按照罗崇年说的, 陈飞日日管着刑部的人, 他对陈飞很了解。 与其说不够聪明, 倒不如说这人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 这样的人很难坐到高位上。 白泞小小的叹了一口气,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一摸却发现是空的,这才恍然想起来自己的金镯子已经给了陈飞。 那对金镯子是她第一天被接到皇后宫中的时候皇后送给她的,说是她生母的在世的时候让人给她打的。 听说她生母生前是皇后宫中的一等宫女, 同时也是皇后最信任的心腹, 听嬷嬷们私下离说起的, 那时候她生母比一些不得宠的妃子还要得脸, 尤其是皇后宫中那可是人人都要喊一声‘姑娘’的。 只是偏偏不知足,还想往怀帝的床上爬,且手段阴狠,狼心狗肺,这才糟了报应,留下一个女儿就走了。 “喂!” 一道有些困倦的声音从她旁边响起来,她顺着声音看过去,看见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的白景。 “你回来了?”白景一下子就从原地跳起来,跑到她身边,“嬷嬷说你被刑部的囚犯给抓走了?” 少见的没有一见到她就开口讽刺,白泞诧异的挑了挑眉,抿唇说:“恩。” 白景小小的吐出一口气,随后立刻又憋眉,声音也沉下来,身在皇家,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几分主子的架势,“你还真是运气好。” “你是不是以为我担心你才一直坐在这里的?”白景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就瞪大眼睛说:“我才不担心你,我是看看你回不回来,对我和哥哥来说,你永远都不要回来才是最好的。” 白泞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来,那时候她刚来这里没几天,白景和白林两个人也是像今天这样,堵在门口,死死的盯着她。 她刚到皇后宫中的时候,其实他们都不为难她的,但是自从那天开始起,他们就一直开始针对她了。 “都怪你。” 那时候的两位双生子哥哥眼圈红红的拉扯着她,哭的仿佛他们才是这天底下最可怜的人,“都是因为你,母后现在才会一直待在禅房不出来的,都怪你!” 那时候这句话对当时她的处境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皇后不重视,失宠与太后和怀帝,自己两个双生哥哥还针对她。 从那以后,她在皇后的宫中就越发的没有地位。 不过那时候还太小,这句话也没深究,这会儿看见白景才猛地想起来,仿佛一件很早很早之前丢失的东西,在你忘记的时候,自己就蹦了出来。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白景看白泞傻傻的立在原地,思绪全然飞走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受到了侮辱。 “我没听。”白泞眼睛猛地亮起来,她一下子抓住白景的肩膀,“谢谢你!” 白景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狠狠的缩了一下。 他这位讨人厌的六妹从来都没有主动碰过他,她好像挺开心的样子,这一巴掌打在他的肩膀上,居然让他肩膀都跟着沉了沉。 明明看着这么瘦瘦小小的。 90.国师大人会告状 “行了你, 闭嘴!” 七姐瞪了他一眼,“会认字儿没什么不好的, 等什么时候, 你也该去村里的先生那儿学学认字儿。” 男人一噎,顿时愣住了,又舍不得对着七姐发火,只咬着筷子恨恨的瞪了卓景一眼, 细声骂道:“小妖精!” 卓景扯了扯嘴角,只低头写信。 村长一家吃饭的速度很快, 等他们吃好,卓景的信居然还没写好。 “娘子, 他写什么写了这么久?” 七姐的丈夫看了两眼, 卓景都已经写了五张纸了。 七姐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这男人的字实在是好看,力透纸背, 端正自成风骨。 仔细看他写的东西,七姐着实有些不理解。 “泞泞,一日未见,不知昨日说好的答复你想好了没有……。” 这都是什么? 不应该叫她先来接人吗? 七姐还没来得及看下去, 卓景已经自顾自放下了笔, 将信都装在了信封里,信封顿时就鼓了起来。 “送去宫门口, 找到守宫门的人, 就说是卓景写来的, 叫他送到白泞手上。” 宫门……村长心口一跳。 “你,你夫人是宫里的人?” 虽然他们这地方比较偏僻甚至不和外面的人接触,但也不是什么事都不知道的,之前新帝登基的时候她还出去看了呢。 “恩,不送?” 村长想了想,咬牙道:“送!” 若真是宫中的人,不送反倒麻烦,卓景能找过来,他夫人若真是贵人,怕是不出几日时间也能找过来,到时候才是最糟糕的情况。 村长连水都没喝,急急拿着信封就出去了。 卓景闭着眼睛休息,过了一会儿,他看向七姐问:“你们对我没有杀心,为什么不能直接给我药送我走?” 七姐坐在他对面,一张憨厚的脸崩的紧紧的,良久才说道:“你要的这个药,叫做送笑花,你知道我们这里为何会这么偏僻,和外头都不接触?” 卓景没说话,就看见七姐已经站了起来。 “百年前,我们的先祖有两百余人,一起被送到了这个地方。” “送?”卓景皱眉。 “对,就是被人送过来的,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大兴,这里只是一个边疆小国,那小国生了疫病,我们的先祖全是得了疫病的人。”七姐脸上出现十分复杂的神情,“谁都当他们已经死了,其实就是将他们隔开自生自灭罢了。” 这故事有些离奇,国师大人暂且忘记了内心的烦恼,转身认真听起来。 “不过可能是苍天有眼,我的先祖们发现了这里长着一种很奇怪的草药,就是你如今找的那位药,有一位先祖自己便是大夫,他认出这药,是很早以前就消失了的送笑花。” “送笑花还有一个名字,叫做万药引,便是可以做许多药的药引,这里虽然人迹罕至,但草药很多,先祖们试了许多次,终是试出了能治疫病的药,那时候,两百人里已经死了数十人。” 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这两百人垂死挣扎,看着亲人朋友一个个倒下去,死亡却仍旧如影随形。 “这其中最关键的一味药便是送笑花,它救了先祖们的命,也因为它才有了如今的我们。”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卓景冷眼看向七姐,见她一噎,便接着说道:“你把送笑花给我,我不会对你们如何的,甚至可以用别的东西和你们换。” “送笑花不能离地。”七姐一句话就让卓景抬眼。 “你们总不能连着土一块儿入药,送笑花须得以情人血浇灌花蕊,才能被采摘,所以我才要你夫人一块过来接你。” 七姐叹了一口气,“你别不信我,这花原本就是一个边疆巫女给心上人中出治病的花,日日用指尖血喂养,虽然古怪,但它偏就是这样养出来的。” 蛊女和巫族弄出来的东西都奇特,比如卓景和白泞身上那对儿两生蛊。 卓景眉眼一挑,不说话了。 “还有,若是你夫人用了这药,可能你们生下的孩子,女孩会比男孩更好养活一些。” 卓景豁然抬头,“和你们一样……这么魁梧?” 七姐古怪的看他一眼,“你想得美!” “只是身体会比寻常的姑娘好上许多,女强男弱,但多让男孩练武也行,我们这样的好身段那都是练出来的。”七姐无不得意的道:“因为从先祖那儿生下来的孩子都是女子更强些,后来渐渐的就由女子干活了,我们也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好的身段的。” 七姐还得意的扬起自己的手臂,比男人的还健壮许多。 卓景悄悄松掉一口气。 那就好,如此他便放心了。 大兴皇宫之中,兴帝和范霖坐在高位上,下面的侍卫跪着,一脸的愁容。 “还是没有找到?” “回陛下,属下无能。” 那侍卫低下了头。 “废物!”兴帝大怒的同时有些心累,为什么从大怀过来的卓景和白泞都是这么不安分的人呢? 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待在宫中看看风景赏赏月呢? 月亮不圆吗?大兴的东西不好吃吗? “陛下不必太过担忧,他一向来做事都有分寸的。”白泞倒是比两人都要镇定。 别以为她不知道,卓景带来的暗卫起码少了一半有余。 兴帝只能点头,命人再去仔仔细细的找。 要是卓景真出点什么事,他上哪里去找这么一个人才赔给怀帝。 白泞从宫中走出来,刚踏出宫门,就被一个守门的侍卫给拦住了, “公主殿下,这人说要求见你。” 那守门人挠着脑袋,人看起来十分憨厚。 白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对上一张中年妇人的脸,白泞还没有见到过这么壮实的妇人,比一般的男子看起来都要更有力气。 “你找我?”白泞疑惑的皱眉。 她在大兴并没有认识什么人,况且这人一看就是宫外的。 “是,你是白泞不?”站在白泞面前的正是村长。 村长看着一旁的守门人,到底心里还是有些发憷,“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她看起来颇有些畏手畏脚,白泞旁边有如月守着,倒是不怕她,顺着她的心意往旁边移了两步。 “小娘子,其实我是你夫君请来给你送信的。”村长见白泞穿着不俗,身后更是跟着许多带刀的侍卫,便知道这次他们可能是扣押了个不得了的人物,说话都客气了十分,“哦,他说他叫卓景。” 白泞本以为碰上了一个疯子,听见卓景两字才将眉头给皱了起来。 “什么信?” 村长赶紧将东西拿上。 白泞看了一眼,倒的确是卓景的字迹没有错。 第一句……问她想好没有。 白泞深吸一口气,这人着实讨厌。 后面他写了很多,花了大半的篇幅来阐述他是如此喜欢自己的,看的白泞耳朵都渐渐的发红了。 村长也没把信拆开看过,见白泞这反应也不像是生气,倒是好奇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看到最后两段才知道卓景说他的暗卫都被暗算,他自己被扣在那古怪的村子里了,让她去接一下他。 看到这里,白泞总算是抬头看了一眼村长。 “你是那村里的村长?” 村长暗道一声糟糕,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 “他还好吗?” 出乎意料,白泞倒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挺好的挺好的。”村长赶紧回答。 “那你带路吧。”白泞叹了一口气,“对了,先等我一会儿。” 身后侍卫都目光沉沉的看着村长,她心惊胆战的点了点头。 “如月,去宫中拿点糕点出来。” 卓景的最后一句话便是隐晦的抱怨了一下那边的屋檐实在是低,那儿的饭菜不太合他的胃口。 “这位,这位贵人。” 村长挣扎了很久,还是将自己心中所想的说了出来,“贵人你若是想要去接你的夫君,不能带很多人进去,你自己进去。” “公主殿下,万万不可。”身后的青竹赶紧出声,“我将这人绑起来,直接冲进去将国师大人救出来。” 这一连串的话把村长都说懵了,又是公主又是国师的。 白泞的眼神落在村长的身上,如同卓景信上说的一样,那村里的人有些奇怪,但又有些傻。 只身一人就敢来送信,也不怕他们绑了她屠尽她的族人。 “我是大怀的六公主,你们扣下的是我们大怀的国师大人。” “你们是夫妻吗?”村长舔了舔有些紧张到干裂的唇,问道:“若不是夫妻是不能拿我们的药的。” 青竹上前一步,正要让人把这个大胆的妇人给绑起来,被白泞伸手给制止了。 “我可以自己一个人进去,但我的侍卫们要守在出口外面,若是我们半刻钟内没有出来,他们就会进来,什么意思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村长面色紧绷,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了白泞稍有些冰冷的声音,“或者你是想要我们绑了你,领兵直接踏进你们村里?” 村长立刻便闭上了嘴巴,不吭声了。 白泞带的人也不多,就是有点晕木筏,水流很快,晃的她有些发晕。 村长快回自己家了,见白泞也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慢慢的放开了,还能说笑两句。 “公主殿下,你夫君说是要给你治病才去我们那儿的,你生病了吗?” 白泞一愣,旋即点头。 “那病的厉害吗?”村长有些担忧,这小姑娘在她看来简直就是一阵风就能吹到了。 “他吃过了吗?” 白泞答非所问,看着木筏下碧色的水,“有给他喝水吗?” 村长顿时安静了。 大概还……没给吃的喝的吧。 …… “你吃啊。” 国师大人看着几乎要戳到他脸上的酱肘子,十分难受的别过脸去。 他被绑在凳子上,要不早就起身走人了。 李苗苗虽然之前被她那些姐妹们给教训了一通,但一想到卓景那撩人的小眉眼就忍不住蠢蠢欲动了起来。 尤其是听七姐说他不肯吃七姐送来的饭菜的时候,顿时就觉得自己找着机会了。 拿着家里的酱肘子就往卓景面前凑。 “你说你跟我在这儿犟什么?人是铁饭是钢,你别和自己过不去啊不是?” 卓景看着她,实在忍受不了她呱躁的声音,冷冷吐出一个字。 “滚!” 李苗苗还半点不觉得难过,反倒觉得他和这里的男人都不一样。 “你莫不是还等着你那夫人来接你?”李苗苗冷嗤了一声,“别等了,你夫人才不敢来接你,我都听说了,外头的妇人胆小的很,哪儿有我们这里的女子能干,还能保护你。” 李苗苗秀了秀自己结实的胳膊,笑的很开心,“你还是从了我吧,不然你在这里的日子可不好过。” 卓景动了动眼睛,李苗苗正以为自己将美人儿给说动了的时候,兴冲冲的去看他的眼睛,结果对上他杀意漫开的视线。 说什么不好,偏偏要说白泞不会来接他。 李苗苗根本就不知道国师大人此刻自己都万分忐忑。 因为那臭丫头……还真不一定会来接他。 李苗苗见他一点都不给面子,哄着哄着也有些心烦,抓起卓景的衣领就要将他往外面拖。 七姐不在家,七姐的丈夫巴不得这个小妖精赶紧走,这会儿正磕着瓜子看热闹呢。 “嗨,你做什么呢!”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吼,紧跟着就是村长的身影。 随后李苗苗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人影。 穿着一条白衣长裙,十分瘦弱的模样,她看了一眼抓着卓景衣领子的手,目光缓缓的移到了李苗苗的身上。 明明看起来被她一撩就倒的人,眼神却生生唬的她放了手。 “你没事吧?” 村长急急去看卓景,卓景却只是盯着白泞。 他被绑在凳子上,她站在门外,手上还挎着一个篮子,眼神复杂难测。 他忽而觉得有些别扭,这大抵是他这二十余年里最难堪的时候。 虎落平阳被犬欺。 “吃了吗?” 白泞走近了一些,将食盒放下,“渴吗?” 卓景看着她,良久,垂头,“我手疼。” 白泞指尖微微一动。 “她们一直绑着我。”、 村长擦了擦汗。 “还不给我吃东西。” 李苗苗垂头看着手上的猪蹄。 “还骂我小妖精。” 七姐她男人不安的站了起来。 “还说你不是我夫人,根本不会来接我。” 他拼命压制住自己微翘的唇角。 “你说,你是不是我夫人?” 91.她的盖世英雄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良久之后, 轻笑一声,本来昨日在书房里听见一些有趣的事情, 准备看在相识又互斗这么久的情分上给她提个醒, 如此一看……算了吧! 她不是说没见过他么? 想到在书房里听见的那些话,国师大人顿时觉得心口一口郁气缓缓散去,好心情的迈步回了宫宴之中。 “卓景来了,来, 朕……。” 怀帝的话说到一半便卡壳儿了,看着卓景下巴一片殷红颇为震惊, “爱卿你这是怎么了?” 旁边的大臣们也都惊呆了。 谁这么大胆,居然让这老妖怪出血了?还是出在脸上? 明明卓景是这群人里头最年轻的了, 但是耐不住卓景身上诡异传闻越来越多, 更渗人的是,人家是随着年纪的增长看起来越发的成熟稳重。 但是这位卓大人……每年都在美出新高度,这便叫人畏惧又妒忌了。 “是臣适才不小心滑了一跤, 无碍。” 他笑的眉眼弯弯,但旁边的人对这个话简直嗤之以鼻,全身都干干净净的,骗谁呢? 不过他们又开始好奇, 是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伤了这人还让他笑眯眯的显然心情不错的样子? 大家一肚子疑问,却也不敢多说。 毕竟卓景这两年性子大变, 对着陛下还好说, 对着他们已经到了说变脸就变脸的地步了。 “陛下, 番邦王子到了。” 王德凑到怀帝身边轻声说,旁人听不见,离怀帝极近的卓景却是听见了。 他顺着王德视线看过去,见到几个身穿异服的人走来,走在最前面那人服饰格外隆重一些,彰显他的身份地位。 番邦王子? 因为提前听见过番邦使臣和怀帝的对话,卓景看那王子的眼神就变得挑剔起来。 瘦弱,竹竿一般,但只是瘦弱也就罢了,毕竟如百里陌那样身子不好但赏心悦目的也大有人在。 只是这位王子怎么说呢? 可能是他番邦的太阳比京城要烈些?浑身上下黑不溜秋,眼神也不清透……简而言之,有点叫人眼疼。 刚刚胸中那口郁气,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又回来了,卓景翘起的唇角不自觉的就松下去。 恰巧有个三品大臣端着酒来套近乎,话还没说完,卓景一个冷眼看过去,那大臣就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看吧……变脸了吧! 那边白泞匆匆往自己殿中赶去,走了好长一段才有些忐忑的回头。 后面没有卓景。 她松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却又听见花园亭角处传来呜呜的哭声。 压的低低的,但韵律俱全,像戏剧里的哭唱。 沈嬷嬷面色一边,走到白泞身前。 她眯眼看过去,见到一人躲在柱子后头,露出一片青色衣角,沈嬷嬷以为是宫中丫头,大喝一声,“哪个不开眼的,在公主面前哭哭啼啼?” 那人吃了一惊,哭声顿时就止住了。 匆忙抹了一把脸,从柱子后面走出来。 看见她穿着的衣服,沈嬷嬷眉头就皱起来,番邦的女人? “冲撞了贵人,是阿香的罪,请贵人宽恕。”阿香眼睛红红,走过来的姿势也十分别扭。 “你不是大怀人?” 沈嬷嬷开口问,态度已经缓和了一些,因为知道这两日有番邦使臣过来,倒是没有听说有女人,只那位王子殿下带了几个小妾过来。 “妾的母亲是大怀人,父亲是乌达木人,妾是跟着左袒王子一起来的。” 阿香母亲是大怀人,如今说起大怀话也是十分地道。 “侧妃娘娘!”沈嬷嬷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乌达木本就不是大国,且这人又不是正妃,无所谓什么巴结讨好,“侧妃娘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不不不,妾,妾就是被风迷了眼睛。”她紧张的唇色发白,白泞见她这样子,不由得皱眉,乌达木虽然是小国,可王子的侧妃如何会这般上不得台面? “嬷嬷,送侧妃回去。” 白泞不打算和她浪费时间,转头就要走。 沈嬷嬷点了头,“你们几个,好生护着公主回去。” 不过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但阿香却瞬间就变了脸色,霍然转头道:“你是公主?” 白泞皱眉,神情冷淡,“我是,侧妃娘娘有何事?” 阿香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复杂起来。 白泞甚至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几分怜悯? 总不可能她‘小可怜’的名号都传到乌达木去了吧? “我送侧妃娘娘回去罢。”白泞想了一下,微笑道:“或是侧妃娘娘可想去我殿中小坐一番?” 阿香眼中露出几分惶恐。 “不不不,妾要回去了,不然晚了王子该生气了。” 她眼底的恐惧十分真实,往后退的姿势万分别扭,看起来……就像是受伤了一样。 白泞眼睛微微眯起,却看见阿香摆手拒绝的时候,袖口里一道道红痕格外清晰,翻卷出来的皮肉触目惊心。 “嬷嬷!”白泞登时喝了一声,“侧妃娘娘受伤了,去请太医!” “不,公主,是妾自己不小心弄伤的。”阿香脸上满是惶恐,“请不要去请太医。” “果真如此?” 白泞抿唇,弄不明白这阿香到底想做什么。 若说不是故意在这里哭,那亭角确实不是一个隐蔽的好地方,而且又露出一个知道她身份后显然知道点什么的样子。 若是故意的,这样三推四阻又叫她没有耐心。 “是!” 阿香低下头。 寂静半刻,白泞弯唇笑道:“即是如此,那我也该禀我父皇母后,嬷嬷,你去将王子叫来,告诉他,就说他的侧妃伤的很重。” “不要!” 阿香猛地抬头,惊惧而短促的尖叫了一声,面容扭曲,沈嬷嬷和随行的宫女都吓了一跳,连忙将白泞扯到她们身后。 她们看不清楚,白泞却是见到那侧妃听见王子二字的时候,瞳孔放大,眼角抽搐的模样。 “公主殿下,咱们还是快走吧。” 沈嬷嬷觉得这女人脑袋可能不大好了,想催着白泞赶紧走。 白泞眯了眯眼睛,见那阿香死死的盯着她看,满脸的希望她继续问下去的神情。 须臾,白泞轻笑。 “那便回去吧,侧妃娘娘既然如此抗拒,那就请自便吧。” 原本已经准备好下一个表情下一句话的阿香愣住了,眼看着白泞转身走了一段距离,连忙看了看四周,追上去道:“公主!” 白泞好整以暇的望着她,“何事?” 阿香闹不清白泞是真的单纯还是已经看出她心底想法,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如何去走下一步。 92.声音太大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白泞准备麻溜儿的走人。 “公主殿下难得出来一次,就这么走了不觉得可惜?”卓景却是轻轻松松的拖住她准备往下溜的腿, 笑话, 刚刚缠的那么紧, 如今想走就走?他不要面子的啊? “那卓大人还想怎么的?”白泞冷笑, “难不成还请我吃好喝好了再回去?” …… 看着面前一大桌的好酒好菜,白泞面色黑沉黑沉的。 卓景居然真的敢带她来吃东西? 还是花楼? “百面楼里的吃食在京中甚是有名,想听小曲儿的,看戏的,听故事的, 这里也都有。”卓景半点不觉得自己在带歪孩子,笑着道:“公主好不容易出来一次, 臣自然要带着公主好好尽兴了再走。” 这话说的, 白泞的脸色再次抽了抽。 “说吧,你到底想如何?”白泞看了一眼桌子上油亮的菜色, 有些没胃口,她素来偏甜腻咸, 偏偏这一桌子就没一道甜点。 “我说我不会碍着你的仕途, 想来你也不信,说吧, 你想如何?” 他点了一桌子的菜, 但显然对面的人不愿意领情。 想了想, 又看了看外头沉沉的天色, 卓景笑了起来, 今晚兴致颇高, 道:“你把那个酱肘子吃完,我就告诉你!” 长得比他的松子儿还瘦,宫里是不给饭吃? “我不吃。”白泞不明白他为什么执着的让她吃饭,忽而想到了什么,面色突然一变,“你又想下毒?” “又?” 卓景眯起眼睛,快速的想了想自己和白泞仅有的接触的这几段记忆,很快就将医馆的那段对话给拉了出来,“原来那天你听见了,小公主居然还爱听墙角?” 白泞冷哼一声,不说话,眼神却是不自觉的瞟向窗外,不知道沈嬷嬷能不能找到她。 她戒心满满的样子让卓景觉得越发有趣,伸出筷子开始吃东西,每道菜动上一口,再转过来撑着脸看她,“这下可以了吗?” 白泞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眼神变得越发清冷了,“你这是让我吃你的口水不成?” “咳!” 正在喝茶的卓景呛着了,站在门口守门的黑衣人默默垂头。 “牙尖嘴利可不好!”卓景眼眸深深,他一向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今天晚上心情不错,才对白泞退一步再退一步。 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蹬鼻子上脸。 “白泞!”他沉下脸色。 “怎么的?你还想蹬鼻子上脸?”他心中所想的,白泞倒是先说出来了,“拖我在外面,伤不敢伤我,动不能动我,扭扭捏捏不成样子,女子都比你干脆利落,我知道我活着你就不安,我亦是一样的,你活着,与我也不安,所以,好好想想解决的法子不是更好?” 年纪尚小,说出来的话一套一套。 有些时候,以往那些习惯不是随着时间消失了,只是没遇到合适的事情和对的人。 譬如现在,对着‘黏黏糊糊’的卓景大人,白泞以往那股子不依不饶的劲儿也上来了。 刚刚被恶犬包围的时候她是真的以为卓景要弄死她的,但是如今冷静下来了,这对他没好处啊。 她死在外头,彻查起来难保就把他牵扯出来了。 “那你说怎么解决?” 卓景怒极反笑,抿唇笑的妖异,手中酒杯随着他的话晃动,“若有双全法,我倒是也愿意洗耳恭听!” “签字画押如何?” 白泞冷不丁吐出这么一句话。 卓景喝茶的动作一顿,一双眼凉凉的看过去。 “我保证不将你的事情说出去,而你……保证从今天开始,不出现在我的面前,不干预我的事情,见到我退避三舍,就可!” 她闭上自己的嘴巴。 他远离她的生活。 这是白泞能想出来的最合适的解决方法。 “若有朝一日你说出去了呢?”卓景显然来了兴致,单手撑脸问道。 “那我名下所有资产就都归卓大人所有!”她现在除了钱也没别的了,好歹也还算是前宠妃的‘独女’,如今更是得了皇后的庇护,虽然是暗处的貔庇护,但昨日去抄佛经之后,皇后悄悄赠与她的一小盒金银却代表她以后一定会更有钱! “大手笔!” 卓景也是需要用钱的人,自然明白这个代价很诚心。 “若是我没办到该如何?”他又想起自己肯定也是需要付出什么的。 “同等,你名下的所有自然归我。”白泞有点眼馋他的钱。 她要站稳脚跟,首先就得有钱,有钱才好办事。 “不错的提议!” 卓景将茶杯放下,“叫人心动不已!” 白泞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拒绝!” 白泞脸色一抽。 “公主殿下!”卓景站起来,走到白泞身边,伸手,一点点在她眉心,似招猫逗狗一般的架势,让白泞心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这一招,是罗崇年教你的吧?” 白泞面色猛地一沉。 “还有那十封信的法子,也是罗崇年教你的!”他眼中有晦涩的光,“看来刑部也有你的人?” “你的提议看似公平,但对我来说却不尽然,你只需要管好一张嘴,就永远不会出问题,而我,要真的避开你,谈何容易?”卓景轻笑,语带几分嘲讽,几分饶有趣味,“就算我避开你,到时候你根基已稳之时,你再主动凑上来,我岂不是要成为你盘中餐?” 93.你嫁不嫁?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你的靠山皇后娘娘知道你大晚上的自己一个人出来?”卓景轻笑, 声色里夹带着凉刃, 割在白泞的心头。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卓景已经带她走了好远,她不敢出声叫沈嬷嬷,免得卓景一时兴起讲沈嬷嬷也给扣下来了。 “在想什么?” 卓景听不见她的动静, 觉得颇有意思。 白泞知道的太多, 牵扯到太多, 不好好的在宫里藏着,倒是一次次的从里头跑出来。 还每次都被她撞见,他有些好奇她心头想法。 “在想等会儿就抱着你的头好还是抱着你的腰好。”白泞抿唇, 字字僵硬。 卓景脚步一顿,倏尔笑开,“小公主今日踹我下池的勇气哪儿去了?” “喂狗了!” 白泞语气冲的很, 搂着他脖子的手却是越来越用力。 “卓景!” 白泞又叫了一声,此时两人所在的位置已经里三岔路口十分近了,她甚至还能闻到西北风刮来的骨肉馊臭, 果真住着许多的恶犬。 “想求饶?” 卓景唇角弯起, 见她吃瘪觉得心头痛快。 “你的那些秘密,我都写在纸上了。”出人意料的,白泞语气里带上几分笑意, “纸分十份,分别埋在宫中不同的十个地方, 要是我不死倒是还好, 若是我死了……。” 卓景脸上笑容倏的消失, 这会儿该轮到白泞心头畅快了。 “或许说,若是我死了倒不是最糟糕的,你还有机会去找那十封信,但若是你不敢杀了我,我偏偏伤了,却没死成!” 弯月入勾,被吹散的云堪堪遮住,一地月色化成寂静的黑,白泞的声音显然格外狠戾。 “那咱们就不死不休了!” 如同小兽无力的龇牙咧嘴,但伸爪时又着实挠到了他的痛处。 气氛一瞬变得冷凝起来。 卓景怒极反笑,“那你推我到恶犬嘴旁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会不会同你不死不休?” “那是你的选择,我何须去想?”白泞反笑,但因为年纪尚小,笑声不带成熟女子的风情,反而带出几分天真来,“反正这是我的选择,你要么今天就弄死我,要么,就把我送回去!” 弄死她不可能,毕竟要顾着洛皇后那边,而且公主无缘无故死在外头,正当皇帝是死的不成? 但是这么轻轻松松的把她送回去,又不是卓景心头所想。 想了想,他脸上倏尔扬起一抹笑来。 “如此看来,还是让公主殿下永远留在此处来的更好,那十封信,虽然找起来会有些难,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好尽力而为了。” 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已经带着她来到了三岔路上。 那在暗处一双双凶残的眼眸仿佛透着光,叫白泞一张脸控制不住的变得惨白,鼻尖挥之不去的是腐肉的气息。 显然这里已经是它们的地盘。 但是卓景带了许多的黑衣人,这些人手上都拿着刀剑火把,让这些凶兽不敢轻易的上前来。 “既然刚刚公主殿下说的这般硬气,如今也自己下去可好?” 白泞紧紧抿唇,看了卓景一眼。 少年所有的神色都藏在夜里,叫人看不分明。 白泞虽然聪明,但是再聪明的人也不能对别人的心思十拿九稳。 说话硬气怎么了? 左右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听着猛兽龇牙咧嘴的声音,白泞此刻完全硬气不起来。 “把她给我拉下来。”卓景来了兴致,叫了两个人来。 只是当那两个人去拉白泞的胳膊时,卓景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脸皮一下子蹦的死紧。 “六公主,请您松开!” 他觉着自己的脖子都要被勒断了。 生死存亡时刻,白泞的潜能被无线激发,整个人都猖狂了不止一个段数。 “做梦呢吧卓大人。” 她冷笑一声,松开一只手,还没等卓景透口气,她又一把抓在了卓景的头发上。 卓景漂亮的眼角都因为头发的拉扯被弄的扭曲变形了,黑衣人尽职尽责的将白泞往下面拉,只是约拉卓景就越痛,旁边也住了不少人家,不敢张扬声音,只敢低声又暴躁的喊道:“白泞!撒手!” “你先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就撒手。”白泞眯了眯眼睛,两只脚死死的缠住卓景的小腹,完全不理解卓景其实只是想要逗逗她的心态,嘴巴一张,一口尖利的小牙已经将他的耳朵给包了进去。 卓景都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耳垂被她的虎牙抵住的刺痛感,和舌尖扫过耳廓带起的微微痒意。 “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然我咬掉你的耳朵。” 她声音认真又狠戾,卓景被她又缠又抱,连舔带咬的动作弄得心头火气,抱住她的腰就准备不管不顾的将她扯下来。 白泞也感觉到他的意图,抓着他头发的手再用力了几分。 ‘咻’的一声轻响。 随后是在两人脑袋盯上,猛然炸开的巨响和五色星辰般的亮色,如鲜花般盛放,灼灼妖华后消失,只是消失也只是短暂的,这一声巨响之后带起的是一连串的巨响。 无数的光点在两人脑袋上炸开。 朵朵繁花,缔造出的是新一年的盛世宏图。 烟花炸了,那些恶犬被响声惊动,吓的夹紧自己的尾巴对着四面八方奔逃而去。 卓景扬起的手放下了,白泞松开拉扯着头发的手,两人一齐愣住。 竟然忘记,今日尽是年末。 白日里的宫宴都不曾让他们记起这件事情,因为一个是失去了所有亲人,另一个仿若没有亲人。 年该如何过? 不如不过! 再一声又一声的炸响里,白泞低头,看见被天空映照的五光十色的卓景,还有他眼底那一份绚烂。 站在他们身旁的黑衣人有些手足无措。 这是继续扒六公主呢?还是住手呢? 良久之后,在满鼻子的硝烟味儿中,卓景嫌弃的开口,“难闻!” 白泞顺畅的接上,“吵人!” 没有所谓的新年快乐,但两人都觉得,这个年,倒是过得比以往都利落些。 “公主,这是怎么回事?”沈嬷嬷一把拉住白泞的手,眼中尽是墨色翻滚。 …… 沈嬷嬷带着缓过一口气的白泞来到皇后的寝宫,正巧听见里头怀帝饱含怒意的声音。 “你从哪里弄来的蛇?冬日里宫中如何会有蛇?” 沈嬷嬷带着白泞站在门外,脚步一顿,面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她蹲下来,对白泞说:“公主,等下把你的手露出来,尤其是在陛下面前,知道吗?” 白泞点头。 两人走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的就是白景跪在地上,圆乎乎的笑脸一片苍白,而他身旁站着的是白林,满脸焦急却什么都做不了。 “父皇,母后,四哥五哥!” 白泞一个个叫人行礼。 怀帝最先瞧见他,稍稍平息了一些情绪,还算是和缓的开口问:“小六可有受惊?” “回父皇,哥哥只是和我闹着玩儿的,不碍事。” 她低头,声色平缓,藏在袖口底下的手一动不动。 沈嬷嬷觉得着急,想着白泞是不是忘记了刚刚她说的话,却偏偏怀帝在这里,她又不敢提醒白泞,只得盯着她暗自祈祷。 “小五,你说,谁给你的蛇?” 白景死死的咬着牙,最后迫于压力,才像是辩解一样说: “这个不重要,反正牙齿都拔了,也没毒,六妹妹不是没事儿吗?” 他从来不称呼她为妹妹,白泞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转头对皇后再行了一礼,“母后,我想喝牛乳。” 洛皇后立刻就叫人从后厨端了过来,怀帝转头还想和白泞说两句话,却见白泞已经到了皇后身边,便也只能作罢。 牛乳很快就端上来,白泞在沈嬷嬷期待的视线之中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扣在那银碗边上。 洛皇后的视线本就落在她身上,再瞧见她手上两个红肿起来的伤口时冷了眉眼。 “小六,你手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沈嬷嬷等的就是这句话,‘噗通’一声就在怀帝和洛皇后面前跪下了,“陛下,娘娘,是老奴的错,老奴该跟着公主的才是,老奴要是护好了公主,也不会叫公主让蛇给咬伤了。” 白景猛地瞪大眼睛。 “老奴休得胡说,那蛇明明没有牙齿的!” 他涨红了一张脸。 怀帝刚刚还有所好转的脸色猛地就阴沉了下来,对着白泞一招手,“小六,到父皇这儿来。” 白泞走过去,任凭怀帝牵起她的手。 一年都说不上几句话的父皇,如今少见的牵了她的手,果真如同那些话本上说的一样,父亲的手即便在寒冷的凉冬也是暖的。 白泞默默垂下自己的眼睫。 她手背上有两个小孔,有些发红,伤口是小,但足够给白景这次的行为再加上一层罪。 “不是,我没有,那蛇……!” 白景还想再说话,怀帝直接便打断他,“小五,不管那条蛇如何,你妹妹是不是你可以作弄的?” 白景一噎,说不出话来。 “你是个男人,你还是哥哥,站在这里婆婆妈妈便是你给父皇的交代?” 白景咬紧了自己的下唇。 “去□□爷爷那儿跪着,什么时候起来,就看你自己认错的态度。” 白景平常没少跟着栗夏干作弄人的事情,□□祠堂那儿也去了不止一回,他昂着脖子走人,走之前还狠狠的瞪了白泞一眼。 白泞做出愧疚的样子,转身就要求情。 怀帝却直接叫来了御医给她把脉。 这样一来她倒是也省事。 怀帝又安抚了白泞几句,敲打了剩下的白林,才满脸阴沉的走了。 寝宫里就只剩下白林和白泞,还有洛皇后。 “小六回去罢,明日来我这继续抄佛经。” 洛皇后眼皮都不抬一下,径自说道。 “沈嬷嬷,你帮小六整理一下她的东西,陛下方才和本宫商量了,旁边的‘十香居’就给小六做行宫了。” 沈嬷嬷脸色一喜,连忙应‘是’。 十香居是皇后行宫旁的一处小行宫,这宫中除了太子有自己的东宫之外,尚且还没有皇子有自己的行宫。 当然,他们都是跟着自己母妃的,不像白泞这样是寄养在皇后名下的。 十香居位置也偏僻的很,但有自己的地方,到底还是方便一些,而且沈嬷嬷也不想再让白泞总是被四皇子和五皇子刁难了,将三人分开倒是也好。 她是个聪明人,皇后将她给了白泞,白泞以后才是她的主子,主子好了,她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也才能更好。 白泞唇角翘起,父皇这是怕她在皇后这里多生事端?所以让她赶紧搬出去? 不过这样也好,方便她办事情。 “既然都有自己的行宫了,到时候宫女和侍卫也要拨一些过去,你挑自己喜欢的就好。”洛皇后的态度不冷不热,但白泞却是知道,这份补偿必定有皇后的一份功劳。 “多谢母后。” “多谢我就多抄几份佛经吧。”洛皇后闭上眼睛,“你回去吧。” 洛皇后给白泞的感觉,就仿佛多在这世上一天,便累一天。 叫人见不着她的笑颜和眼底的亮光。 对自己的孩子也不冷不热。 从皇后宫中走出来之后没多久,白林就从里面追出来。 “白泞,站住。” 白林比白景稍稍沉稳一些,但在白泞看来,也就是稍稍的程度而已。 “小五的蛇没有牙齿,他不会骗人,你手上的伤口是哪里来的?” 此时沈嬷嬷不在她身边,她本来就想去□□祠堂来着,没成想白林见她落了单居然敢自己追上来。 “四哥,这个重要吗?”她微笑着扬起自己的手,脸上不再是往日那副冷漠的样子,撕开平和的假面,她露出自己的獠牙,“这个节骨眼来拦住我,只要我想,四哥就要去□□祠堂一起陪五哥了。” 和白景一样,白林从来都没听白泞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你!果真是你在搞鬼!” 白林气愤的想要去抓白泞的肩膀。 白泞轻轻松松制住他的手,力气比白林大了许多。 “四哥,你和五哥怎么就这么笨呢!”她摇摇头,用力的推了白林一把,然后自己缓缓的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白林说:“这都是你们自己自找的,有空的话你还是多想想怎么把四哥从祠堂里接出来吧,希望四哥记住我今日说的话,以后,看见我,就绕道走,别想着到我面前来拿走点什么,不然我让你们爬都爬不起来!” 白林冷笑一声,有种被自己平常拿捏在手心里的小宠咬了一口的感觉。 “就凭你?” 白泞微微一笑,看着远处走来的身影,开始拔掉自己头上的发钗,墨发散下来,她眼神狠戾,像一只已经将猎物赶进自己领地的凶狼。 她一脚揣在白林的小腿上,疼的他龇牙咧嘴。 白林卷起袖子就一把拎起白泞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整个抓起来。 正要说点狠话的时候,听见一旁传来一声满含威严的声音。 “林儿!住手!” 白林诧异回头,还保持着好似要一拳打下去的样子,看见身后拉着栗夏小手的张太后。 她看着白林,眼中满满都是失望的神色。 耳边还有白泞刻意压低的声音。 “四哥,我说过了吧,以后见着我,绕道走,不然我就让你爬都爬不起来。” 倒是真的爬不起来了。 白泞一脚踹的重,如今火辣辣的痛,而等下,白林估计就要去陪白景一起跪祠堂了。 …… 宫中的消息一人传一人,很快就传到了卓景的耳朵里。 府上大夫正在为他上药。 他脸色一片苍白,更重要是他腹部一片皮肉翻卷,是被野兽撕咬出的伤痕,再加上在寒水里泡的太久,一圈肉都涨的发白。 卓景听见了宫中的消息却笑的开怀,“被蛇咬伤?亏她做得出来,我教她让别人难受,她倒是先伤了自己,小呆瓜一个!” 大夫王忠闻言古怪的看了卓景一眼。 身上带着伤还跳到寒水里去,他就很聪明了吗? 白泞深吸一口气,在两人即将抬头看见她的那一刻,猛地转身,动作带起雪白裙裾,脚底还有昨日夜里积下的新雪,融成一体般。 她声色凉凉。 “走,去宫宴!” 单独对上谁都不合适。 与其这样,不若先去人多的地方再说。 她走在前头,脚步带风。 左右两道的人同时抬头,视线落在她身上,却是各有不同。 百里陌面露疑惑,但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前面那女子一身衣料皆是上乘,身旁随行的侍卫,宫女都不少,年纪小,不会是宫妃,只可能是皇家千金。 只是不知道是公主还是郡主。 若是公主的话,整个宫中便只有一位小公主,郡主倒是多了,但最尊贵的也不过那位将军之女,庆阳郡主。 卓景同样也看见了白泞,只是他和百里陌不同,一眼就认出那是白泞。 躲了他两年,却是没少在外面给他使绊子的丫头。 当然,他也没对她多温和就是了,若不是他,恐怕如今‘六爷’这号人物的名声还要来的更加响亮一些。 “国师大人,陛下说若是国师大人觉得宫宴吵人,可在此处等陛下。”王德对着卓景的态度可说是异常恭敬了,如今朝堂之中,谁都不如这位国师大人更得势,陛下器重他一身才华,只要卓景为他办事,一些小毛病,陛下甚至都愿意去包容。 譬如这位国师不喜人多之地,每次的宫宴都自己一个人躲出去。 要是换个心眼小些的帝王,恐怕都要将他给恨到骨子里去了,但偏生怀帝就不,不仅不生气,还一日比一日更器重于他。 “去看看也好。”卓景见白泞脚步匆匆的消失在拐角处,眼角一处几分笑意,非善意,如妖似魅般,“许是年纪大了,倒是也喜欢热闹了!” 一本正劲的说着瞎话,王德被他这笑惊出一声冷汗,连忙前头带路。 国师如今才是好时候,可说是朝中绝无仅有的年轻大臣,还是一品之职。 “国师大人!” 领着百里陌的大臣显然是见到了卓景,忙不跌的躬身行礼。 态度可以说是诚惶诚恐了,这位国师大人可不再是两年前那个初露锋芒的年轻后生,他是大怀国师,专为陛下办事,且办的都不是什么好事确是十足十的大事。 譬如哪位上品级的官员近日来贪污的厉害,需要抄个家了,那定是国师大人出马,或者说哪个世家意图不轨了,总能被这位国师抓到把柄,轻则送至边疆,重则连夜血洗也不是没有。 十万御林大军的军令如今也在卓景手上,怀帝给出一份信任,而他也不负怀帝所托,成了他手上最为锋锐的一把刀。 不过身上戾气也是一日比一日重,听闻有时还会在自己家中审查犯人,时时能听见国师府里头传来泣血悲鸣,一日日的,京中竟传出国师是妖物所化,日日在府邸剖人心肝,噬人心血之说。 连他府邸旁那些住户都一家家的尽数给搬空了,如今一条街,只有他家一座府邸,可见国师二字名声之响亮。 “程大人。”卓景淡淡的应了一声,视线一转就落在了百里陌身上。 这两年他从四品升上一品,和百里家对接的事情早就转给别的人了,倒是没再见过他。 百里陌个子高了些,神态倒是比之前好,看来身体调养的不错,脸上是叫人如沐春风一样的笑容,仍旧叫他不喜的很。 “见过国师大人。”百里陌规矩的行了一礼,虽他不是官家子弟,但百里家是陛下钦点的皇商,如今商人也不再是贱籍,家财万贯又是为皇家办事的唯人,百里家地位可想而知。 “嗯。”卓景不想和他说话,应了一声就走人,晚上的宫宴应当会很有趣。 见卓景无视自己,百里陌倒是也不觉得生气。 94.他知道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她侧目望去, 对上卓景一双漂亮的眼睛,可能是疼的狠了,他眼尾一圈都是红的,有水珠溅开, 落在他长睫上,似透光的碎宝石。 “松开灌木。” 卓景声音都很勉强。 白泞用力摇了摇牙齿,正准备一脚将他给蹬出去, 就听见卓景接着说:“我会游泳,我带你上岸!” 想起那时候卓景的确是在水中救过她一次, 随后先用脚死死的缠住了他的腰,然后松开灌木的同时,猛地就扑挂到他身上。 两个硬邦邦的身体撞在一起, 彼此都膈应的呲牙咧嘴。 卓景找了个相对来说比较好上岸的地方,两只手用力往前划,好不容易攀上一块石头,用尽浑身的力气带着白泞一块儿上了岸。 中箭的右臂开始隐隐发涨发麻,显然箭上有药,应当是麻药一类的,让猎物无法动弹, 只是不知道药效如何。 他半坐起来,不让白泞看出自己动作越来越僵硬的事情。 “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看着郁郁葱葱的林子,卓景又抬头看了一眼顶上灰蒙蒙的天空, “等会儿怕是要下雨。” 白泞冻的浑身发抖, 也没力气和他犟嘴, 两人走走停停,在山脚下找到一处洞穴,只是开始用找到的火石起火的时候,原本站着的卓景却突然呼吸急促起来,靠着墙壁皱着眉头坐下了。 白泞这会儿倒是缓过来一些了,她走到卓景面前,见到他脸色的时候不由得心头一跳。 他的唇本来一直都是十分红润的,气色也很好,但如今苍白无比,脸上也出了一层虚汗。 这人……怕不是要死了吧? “卓景……你?” 白泞皱眉,沉思了许久惴惴不安的开口,“你是不是快不行了?” 卓景被这话气的呼吸不顺,看她一眼,神色莫名的道:“箭上有药,不知是不是□□。” 这还能不是□□? 白泞在心里认定自己这老冤家怕是要先走一步了。 也没多说话,带着淡淡的伤感开始生活。 这火就生了有大半个时辰,好不容易飘起一簇小火苗,白泞的身子也已经僵投了。 小火苗变成大火堆的时候,她才想起卓景,往那儿一看,却方向卓景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想了想,白泞开口说:“喂,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我和你,和罗崇年都不一样。” 卓景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动了动逐渐开始僵硬的脚,指尖又刺又麻,不想说话,只盯着她看。 “罗崇年是个恶人,甚至当年连累了你们一整家人,而这两年,你帮我父皇办事,人人都说你是噬人生血的老妖怪,死在你手上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卓景抿唇,仍是不语。 “我从来都不曾害人性命过,所以我认为我仍旧算是一个良善之人。” 白泞波动了一下火堆,加了一根干柴进去。 “但刚刚我拉你的那一下,我算是清楚了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她脸色垮下来,语气都整个沉下来,“我能做善人,是因为我很自身无恙,但当我自己陷入险境之时,我会毫不犹豫的拉旁人出来替我。” 不去看卓景是个怎么样的反应,白泞已经自顾自的站起来拍了拍手,这一整天都让她尤为闹心,此刻面对这个‘将死之人’,吐出这些压在自己心底的事,倒是浑身轻松了些。 她比以前更加清楚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不矫情,坦然接受,就算自己再糟,那也要拼命的活下去。 “原来咱们都是一样的人。”白泞伸手从火堆里拿出一根熊熊燃烧的粗树枝 “恩!” 听完‘少女心事’的国师大人勉为其难开了金口,吐出一个字儿来。 白泞吐出一口气,看他的表情十分坦然,一字一字道:“即使如此,你也了解我了,那我此刻将你留在这里,你也是能理解的对吧?” “……?” “你身中剧毒,行动不便,与我而言是个极大的累赘,不是我不救你,只是我救不了你。” “……?” “你好自为之,这火留给你……你……来世愿你投个好人家。” “……!” 眼看着白泞就要走人,卓景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站起来,扑倒在白泞身上。 白泞重重磕在地上,手上带火的木棍一下子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溅起无数火星子。 “你做什么?” 白泞话还未说完,口中突然伸进冰凉的手指。 一颗圆滚滚的东西一下子落尽喉咙里,她呛了一口,那东西咕噜一声就钻进了她的肚子里。 卓景两根手指还塞在她嘴巴里,成功将东西塞进去了,刚想抽出来,指上猛地一痛,他发出一声闷哼,血流进白泞舌尖,全都化成她眼底的戾气,一层层的聚起来。 她发了狠,要将他一整根手指尽数咬断一般。 “你要是将我的手指咬断了,可就没人给你解药了。” 卓景笑了一声,全身开始发麻已然动不了了,冰凉的唇畔贴在白泞耳侧,呼吸却是烫的惊人。 白泞死死的瞪着他,却憋着一口气不愿意松口。 “小公主,你刚刚也说了,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麻烦小公主一定要好好的救救我,不然……咱们生不同同时,死恐怕要同日了。” 他轻笑,眼皮越发惴惴的沉下来,“劳烦小公主脱衣服吧。” 话刚说完,白泞一个巴掌落在他脸上。 幸好有麻药,一点都不疼。 卓景动了动唇角,无奈的很。 “你发什么狠?我说帮我脱衣服,处理一下伤口。” 白泞微微一愣,旋即吐出他的手指,扬手,又是一掌,劈在他肩膀上的伤处。 卓景:“……。” 他用力睁开眼睛,却看见小姑娘眼睛红了一圈,气急败坏的揪住他的衣领骂。 “老妖怪,无耻,不知羞……!” 怀帝毕竟是个男人,没有看明白白泞这眼神里头的震惊和对这只黑猫的嫌弃。 一直注意着白泞的洛皇后却是看出来了的。 她轻咳一声,说:“太子那儿也有一只猫,小六喜欢的话,可以经常去你太子哥哥的行宫。” 皇后开口了,怀帝很给面子的顺着她的话点头赞同。 让白泞养猫的这段总算翻篇。 宫宴一直到日落西山才结束,一些被怀帝看好的大臣则是继续留下来在书房商议政事,这其中就有卓景。 95.征求意见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听见罗崇年的名字, 王忠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眼底有憎恶的光,“罗崇年那等卑鄙小人,就该烂在大牢里, 当年四爷可没有半分对不住他,是他狼子野心,连累了一家人!” “忠叔, 慎言!” 卓景面无表情的打断他,“我如今是卓景, 罗家的仇怨就别再提了!” 王忠看了看四周,这才不甘心的闭上了嘴巴,以往罗家是何等风光, 如今却连提起来都要格外小心一些。 “大人,你今日可是为何要去救公主?”王忠到底还是忍不住,疑惑的发问,“冬日水冷,若是六公主在里头出了什么意外,不是正好?” 卓景摸着毛脑袋的手微微一顿,抿唇道:“忠叔, 她是在宫中落水,定会有人救她,所以不如我来救, 不然……!” 他看向自己腰上的令牌, “这份功劳可就是别人的了。” 话说完了, 药也已经上好了,卓景捏着猫的脖子让它落在自己的肩头。 “走吧松子儿,带你出去玩!” 语气轻松,显然心情不错。 王忠脸皮抽了抽,之前还说嫌弃那猫呢,怎么如今名字都有了。 “这猫……?”王忠觉得实在和自家主子不太搭! “不觉得这猫像那丫头吗?”卓景捏了两下松子儿的耳朵,松子儿已经感受到自己被接纳了,有恃无恐的伸出自己的爪子在卓景指尖挥了挥。 卓景笑着将自己的手指收回,说:“看着可怜巴巴,爪子倒是利的很!有趣!” 王忠望着它走出去的身影,心头却不自觉的浮上一层担忧的神色。 而皇宫里,白泞正坐在石凳上看着沈嬷嬷指挥着宫人上上下下的忙活着。 侍卫和宫女的数量都翻了整整一倍,虽然比起其他皇子来说这点人数不算什么,但是对白泞来说人多人少还真的无所谓,关键是能为她办事的人要好好的挑出来。 “先帮公主把寝殿清理干净,偷懒的就重新给我回你们的浣纱局去。” 洛皇后让白泞自己去挑,白泞直接挑了在最辛苦的地方做苦力的宫女来,干活利落,而且容易满足,今日第一日,有沈嬷嬷帮她□□新人,她自然是站在一旁微笑就好。 等寝殿弄得差不多的时候,白泞出声叫住沈嬷嬷。 “嬷嬷,帮我端杯茶来可好?” 沈嬷嬷自然是立刻就将热茶递到了白泞的面前。 “嬷嬷在这宫中待了几年了?”白泞轻轻眨了眨眼睛,问道。 “老奴十五入宫,如今已经有三十余年了。” 沈嬷嬷低着头,心里琢磨着白泞的用意。 “三十年了,那嬷嬷定知道,我亲生娘亲是谁吧?”白泞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热茶,余光瞟到沈嬷嬷突然一下子变得煞白的脸色,“可能给我讲讲我娘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公主,老奴,这事儿老奴也不清楚啊。”沈嬷嬷在挺清楚这个问题的时候,背后瞬间就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来,“可是有谁在公主面前说起什么来了?” 不然以白泞寡淡又怯懦的性子怎么就突然会问起这个事情?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抬头迅速的看了白泞一眼。 小姑娘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两只□□叠在一起一荡一荡的,一双清亮的眼睛落在她背上,仿若被一层刀刃刮过绒毛,密蚁啃咬一般难受。 六公主……什么时候变了个模样了? “嬷嬷不想说倒也没事。”白泞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沈嬷嬷,突然一笑,清楚的见到沈嬷嬷的肩头一松,“我向来不爱强人所难,只是嬷嬷这般资历,跟了我,倒是可惜了。” 这句话又是顶难接的一句话,沈嬷嬷刚刚松下的那口气顿时提了起来,“公主何出此言?能跟着公主是老奴几辈子修上的福气!” “以前跟着我的林嬷嬷总是说,良禽择木而栖,而我可不是什么好木。” 白泞算了算自己手上可以用起来的人,虽然沈嬷嬷原先是跟着洛皇后的,但是却不是洛皇后的陪嫁,若是不能将她变成自己人,怕是再培养心腹也格外难。 “如今让嬷嬷你跟了我这块烂木,实在委屈嬷嬷。” 白泞轻轻将茶杯放下来,“嬷嬷说是不是?” 沈嬷嬷若是听不出来白泞的意思,就白在这宫中混三十余年了,这是让她表态啊! 毕竟她是从洛皇后那边过来的人。 想了想,沈嬷嬷摆正自己的身姿,规规矩矩的给白泞磕了个头。 “公主殿下,良禽择木而栖此话本无错,在老奴看来,公主不是烂木,而是一颗幼树,老奴等您成为苍天之木,为此,老奴愿与公主共进退。” 她不是没有野心的人,和她一起进来的,如今早就成了宫中的一等嬷嬷,太后身边的常嬷嬷,皇后身边的李嬷嬷,还有皇子,太子身旁,就连跟着庆阳郡主的碧水丫头如今都成了碧水姑姑。 她无儿无女,也过了能出宫嫁人的年纪,自然要为自己打算,本来她见白泞软弱可欺,想着软主子有软主子的好,她帮着立起来,也能安享晚年。 如今与白泞两人关上门,却发现她仿若变了一个人一般。 从容镇定,八岁的年纪却镇的她脊背都挺不直。 该说……果真是那人的女儿吗? “我如今在宫中的日子不好过,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嬷嬷了。”白泞起身,在沈嬷嬷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长睫盖下来,放软声音,“往后的日子里,可还要辛苦嬷嬷了。” 一个想培养心腹,另一个想成为主子的一把手,两人自然是一拍即合。 当天晚上,白泞就带着沈嬷嬷两个人悄悄的从宫中溜了出去,还带上了许多首饰和之前白泞自己存着的积蓄。 “公主,您将这些东西都带出来是为何?” “典当!” 白泞掩在斗篷下的唇紧紧抿起,“这些东西当掉,足以买下京城里三间不错的酒楼。” 沈嬷嬷一惊,“公主是想?” “宫中的路子走不通,咱们就从宫外开始走。”月色亮的渗人,白泞踩着脚底下的碎石,停下脚步,“我年纪太小,不便露面,所以叫嬷嬷出来,不要那些势头正旺的酒楼,就盘那些店面虽大却不景气的,明白吗?” 沈嬷嬷略微一想,就明白了白泞的用意,势头正好的不愿意盘,要接就接那些不景气的,开价低,大不了从头做起。 96.成亲这件小事儿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卓大人, 杀了我没关系,反正少一个我对谁都没有影响。”罗崇年晃了晃手上的白泞, “但是公主死在这里,可就不太好了吧?” “而且我还留了一个活口,这个公主身旁的嬷嬷可是看见过我的脸的, 我估摸着, 这会儿应该已经醒来了。” 白泞的脸色已经渐渐从黑色变成浅紫色,眼前的场景也变得一片模糊。 她很害怕。 这个疯子虽然抓了她, 但是并不知道,她这个公主,其实半点分量都没有。 就算她死在外面了, 她也没有会为她担心的人。 她的父皇也不会追究什么的。 “公主死了, 怀帝肯定会彻查,到时候牵扯到你的身份也不好。”罗崇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再者, 就算她真的活下来了, 你又放心吗?” 不论哪条路, 都不是平坦的路。 耳朵旁边不断有嗡嗡的声音, 白泞已经听不清楚后面罗崇年又讲了什么了。 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罗崇年才突然松手, 她重重的跌在地上, 压抑不住的咳嗽起来, 想吐的要命。 “把刀收起来。” 意识回拢的时候, 她听见卓景清冷的声音。 透着秋夜的凉意, 攀爬上她仅剩不多的清明的神智。 “你放开她,我帮你。” 白泞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抬头,正好就对上卓景的眼睛。 那是一双能摄人心魄的眼睛。 这也是卓景第一次认真的看着这位大怀唯一的小公主。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很瘦,很白,浑身上下都很白。 穿的衣服也是,一身的肤色也是。 只是浑身都弄的脏兮兮的,那双眼睛,让他觉得她有点……可怜。 看起来很好欺负的那种人。 只看了一眼,他就别开了眼睛。 “你想好了?”罗崇年显然很开心,又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大势在握,“既然你愿意帮我,那我也帮你一次,你送我出去,这位小公主,正好也可以处理掉不是吗?” 白泞猛地抬头。 “我只要出了大怀,就绝对不会再被抓,这个知道了你所有秘密的小丫头,你下不了手,我帮你怎么样?反正人是我杀的,正好她的嬷嬷也看见我把她带走了。” “这样对我们大家都好不是吗。” 卓景没说话,皱着眉似乎是在思考他说的话。 白泞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骨血一寸寸的冷下去。 “快,去那边找找!” 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让卓景和罗崇年顷刻都不镇定起来。 罗崇年瞪着卓景,“想好了吗?等御林军过来,找到我们几个,那才真的是最遭的后果了。” 白泞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叮’的一声,是脑袋顶上的银簪掉在地上的声音。 正好落在她脚边。 但是卓景和罗崇年显然谁都没有注意到她,没想到,嬷嬷一直耳提面命让她压低自己的注意力,不要让别人注意到自己,真的还挺有用的。 “我……!” “砰”的一声,和卓景的第一个字一起响起来。 罗崇年低头一看,白泞似乎是体力透支了,整个人就砸在地上。 “啧!” 他烦躁的附身,将白泞拉起来,想要重新扛到肩上。 却在将她整个人翻过来的时候,对上了她的眼睛。 因为白泞一直都是低着头的,所以罗崇年居然没有发现,她的眼睛里居然透出与她的年纪和身份不相符合的凶光。 像是一只过早出来自己捕食的幼兽,每一步都用尽全力,亮出最锋利的爪子。 两只手被绑在身前,而她此刻的手掌心上,握着一根银色的长簪。 银光一闪而过,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尖锐的银簪已经狠狠的扎进了罗崇年的脸上,自眼角处,深深的扎了进去。 “统领大人,我在这里!” 而同时响起来的,还有她大声到声音尖锐的喊话。 本来就已经离他们很近的御林军迅速的奔跑了起来,罗庚年捂住眼睛痛叫起来。 “我在这里!” 白泞用力挣脱开罗庚年抓着她的手,迈开步子就对着御林军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 但是还没跑出两步,就觉得后脑一疼,终于忍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身后黑衣人扶好她,收回刚刚击中她后颈的刀柄,转身对卓景弯腰。 “大人?” “把公主给我。”卓景伸出手,接过轻飘飘的小姑娘,看着正在发疯的罗崇年,和已经快要感到的御林军,“你们先退下。” 没有半分迟疑的,一群人顿时从他面前消失,一如来时那样悄无声息。 抱着怀中的小姑娘,他看着面前已经失去理智的罗庚年,笑了一声,“心狠的丫头。” 这一声落入罗庚年的耳朵里,立刻就将赤红的眼睛转了过来,钉在了在卓景怀中的白泞,他捂着受伤的眼睛,突然冲了过去。 “住手!” 御林军统领的声音已经在耳旁炸响,卓景收紧抱着白泞的手,在他冲到之前,背过了身。 一拳落在他背上,两人一起往前扑过去,在地上尖锐的石子路上滚过的时候,他用手肘撑地,护住了白泞。 小丫头很瘦,脖颈细长,上面还有一圈红紫,仿佛只要轻轻一捏,她这张嘴,就再也不能说出那些绝对不能被别人知道的秘密。 他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抓住他!” 那边罗庚年已经被赶过来的御林军给压制住了。 “卓大人,你没事吧?” 统领石城将两人扶起来,看见白泞的那一刻眼前都虚黑了一把,这要是公主出了什么事,虽然不得宠,但也是他的过失了。 97.十里红妆与你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她轻松笑起来,“你如今在御林军哪处当差?” “刑部守卫。”陈飞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这两个镯子的钱, 我怕是搭上一辈子的俸禄也是不够的。” “不用你还钱。”白泞笑了一声, “不过说起刑部, 倒是有件事情……。” 白泞回到皇后宫中的时候已经是子时,殿中静悄悄的。 她抽出自己藏在衣袖里的布条,里面一共写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她已经办好了, 出乎意料的顺利。 至于第二件事情。 她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件事情,她暂时想不出要怎么办。 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那个叫陈飞的御林军拉拢过来,他是刑部守门的人, 她身份特殊,要是想进刑部找罗崇年,就需要有人帮他。 按照罗崇年说的,陈飞日日管着刑部的人, 他对陈飞很了解。 与其说不够聪明,倒不如说这人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这样的人很难坐到高位上。 白泞小小的叹了一口气, 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一摸却发现是空的,这才恍然想起来自己的金镯子已经给了陈飞。 那对金镯子是她第一天被接到皇后宫中的时候皇后送给她的,说是她生母的在世的时候让人给她打的。 听说她生母生前是皇后宫中的一等宫女, 同时也是皇后最信任的心腹, 听嬷嬷们私下离说起的, 那时候她生母比一些不得宠的妃子还要得脸,尤其是皇后宫中那可是人人都要喊一声‘姑娘’的。 只是偏偏不知足,还想往怀帝的床上爬,且手段阴狠,狼心狗肺,这才糟了报应,留下一个女儿就走了。 “喂!” 一道有些困倦的声音从她旁边响起来,她顺着声音看过去,看见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的白景。 “你回来了?”白景一下子就从原地跳起来,跑到她身边,“嬷嬷说你被刑部的囚犯给抓走了?” 少见的没有一见到她就开口讽刺,白泞诧异的挑了挑眉,抿唇说:“恩。” 白景小小的吐出一口气,随后立刻又憋眉,声音也沉下来,身在皇家,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几分主子的架势,“你还真是运气好。” “你是不是以为我担心你才一直坐在这里的?”白景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就瞪大眼睛说:“我才不担心你,我是看看你回不回来,对我和哥哥来说,你永远都不要回来才是最好的。” 白泞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来,那时候她刚来这里没几天,白景和白林两个人也是像今天这样,堵在门口,死死的盯着她。 她刚到皇后宫中的时候,其实他们都不为难她的,但是自从那天开始起,他们就一直开始针对她了。 “都怪你。” 那时候的两位双生子哥哥眼圈红红的拉扯着她,哭的仿佛他们才是这天底下最可怜的人,“都是因为你,母后现在才会一直待在禅房不出来的,都怪你!” 那时候这句话对当时她的处境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皇后不重视,失宠与太后和怀帝,自己两个双生哥哥还针对她。 从那以后,她在皇后的宫中就越发的没有地位。 不过那时候还太小,这句话也没深究,这会儿看见白景才猛地想起来,仿佛一件很早很早之前丢失的东西,在你忘记的时候,自己就蹦了出来。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白景看白泞傻傻的立在原地,思绪全然飞走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受到了侮辱。 “我没听。”白泞眼睛猛地亮起来,她一下子抓住白景的肩膀,“谢谢你!” 白景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狠狠的缩了一下。 他这位讨人厌的六妹从来都没有主动碰过他,她好像挺开心的样子,这一巴掌打在他的肩膀上,居然让他肩膀都跟着沉了沉。 明明看着这么瘦瘦小小的。 “少,少碰我你。”白景小脸唰的一下就绿了,“我讨厌你。” 往常白泞听见这些话都不会说什么的,但是此刻她看起来格外的开心,笑眯眯的再看了白景一眼之后,转身就往自己的偏殿跑过去。 白景愣愣的看着她跑开,过了好半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这是跑了吗?”白景眨眨眼睛,“可是我今天好像不凶啊。”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深吸了好几口气。 第二件事情,抓住一个极有权势的人,不需要那个人对她多好,却也要那人记住她。 这件本来很难办的事情,现在她好像找到一个可以尝试一下的方法了。 白景和白林两兄弟,曾经说过,皇后待在禅房不出是因为她? 虽然当时他们还小,说的话也不定可信,但今天,她想去试一试。 失势的这两年,虽然再没人阿谀奉承她,但却有一点好处,那些宫人们说话再不忌讳她,在她的偏殿里,大家平视不敢说的话,都悄悄的咬着耳朵说了个畅快。 而这些人所有人都冷落于她,闲着没事做的事情,她就会听听看她们在说些什么。 乱七八糟的宫闱秘事也听了个够,这其中就有一个伺候皇后的老嬷嬷,曾经说起来过,在皇后的禅房里,有她生母的画像。 那老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但是就是脑袋有些不清醒,平常她说的话,大家也都是笑笑就过去了。 当时她说这话的时候谁都没信,她也没信。 那老嬷嬷说完那句话之后没多久就得了重病,很快就咽气了,死的悄无声息的。 如今看来,倒也不定都是疯话。 比起太后和怀帝,还是皇后更加靠谱一些。 这么想着,她就悄悄的从自己偏殿里溜出去,往禅房那边赶过去。 这些年皇后越来越少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膝下孩子不少,且太子又争气,母家又强硬,不出来也不会有人看轻了她。 只要她在后宫一日,后宫其他的妃子就只能是妃子。 和她那位贵妃母后不一样。 一路上,白泞都担心会不会被人拦下来。 却没想到守在禅房外面的守卫看见她就和看见她没什么区别,直挺挺的立着,眼神在她身上一带而过,就又回归到原处了,好像压根儿没看见她这人一样。 明明是皇后特意在宫中立起的禅房,却没听见木鱼声。 明明灯火是亮着的。 白泞眼神落在那些守卫的身上,一只手却是已经摸上了禅房的木门。 没有人说话也没人动,她抿唇,手上一用力,门就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淡淡的书墨香钻进白泞的鼻子里。 烛火将她的影子拉的很短很短,缩成小小一团,孤单的印在身后的地上。 有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人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手执画笔,小心的在纸上描绘。 她听见声音,抬头看了白泞一眼。 那幅画自她抬起的那一刻,从她附身而起的阴影里跳跃出来,撞入眼睛里的是一张美人脸。 画卷上的人穿着一等宫女的衣服,在纸面上笑的不惹烟尘。 98.她和他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放肆!” 白泞咬牙沉下一张脸, “国师大人这么喊本宫怕是不合适吧?” 卓景一脸郁郁,眼中有让白泞心梗的慈祥色彩。 “我以为,就凭我看着你长大的这份交情, 这么喊你也不过分的。”卓景的话让周围一众人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嬷嬷,你们都下去。” 因为不知道卓景下一刻会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白泞干脆将周围的人都屏退左右。 “你跟着我想做什么?” 白泞可不觉得这是一场偶遇。 “日子过的太无趣, 来找点乐子。”卓景理了理自己的衣摆, 笑着道:“不然你以为就凭你那静悄悄的动作, 能这么快就找到驯养过的白狐?” 白泞紧紧抿唇。 “你为何总是阴魂不散?” 她也不明白, 卓景怎么就扒着她不放过了, 明明这两年他们都井水不犯河水……好吧, 保持着最后一根理智的弦没崩断, 还算是平安的过来了。 非要到她面前来蹦跶又是几个意思? “你要不要来帮我?” 他脸上笑容未褪, 声音却已经认真起来。 白泞一愣,随后克制住自己捏耳朵的欲望,沉下脸问:“你说什么?” “如今我站在高位, 要对付我的人有很多,你很聪明, 在宫中探听消息也方便, 我想让你来帮我。” “你怕不是没睡醒?” 白泞连一个笑容都欠奉,“我们两个关系如何,还要我细说不成?” 她只后悔当年插在罗崇年眼睛里的那只簪子怎么就没插在卓景的心口呢? “我能让你在未来五年后, 在商道一途上, 和百里家平起平坐。” 白泞心口猛地一跳。 “罗崇年是很聪明, 也明白商道,但他年纪大了,人在狱中,对外的消息闭塞,商道就图新鲜二字,谁家新鲜便去谁家,他能给你带来的助力已经越来越少了。” 卓景一点点将事情分析开,“况且,我不放心你,你也不相信我,与其两两生疑,不如同舟共济,如何?” 同舟共济这个词听着尤其扎耳朵,白泞僵着一张脸正准备说点什么,却冷不丁听见不远处一声怒吼。 “是你们设计,陷害我们王子殿下!” 原本那些人都已经带着半死不活的左袒走人了。 但是两人只顾着你一句我一句,倒是没看见之前被黑熊一掌扇趴下的一个人居然又站起来了? 他腰腹上还有伤,再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抽出背后的弓箭就拉箭上弦,对着两人的方向就是一箭。 这一箭是奔着白泞去的,求生的本能让白泞顿时伸手随便拉了旁边的东西来挡住那箭。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卓景已经被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前。 “公主?” “大人!” 被他们两个赶远了的暗卫顿时惊叫起来。 长箭刺入卓景的肩膀,他顿时闷哼一声,眼中凌厉半分不少,“杀了他!” 那个乌达木人绝对不能留。 此刻暗卫已经到他身旁了,听了他的命令之后立刻就蹿了过去,几招就将人制服。 卓景都不知道多久没受过伤了,他本就不是习武之人,肩膀上的肉被生生撕裂开的滋味儿让他脑袋上一层层的冒出冷汗来。 白泞讪讪的松开自己的手。 虽然说这是本能反应,但她一点都不觉得后悔。 刚才那位置,如果她没有那下意识的反应动作,那一箭刺穿的就是她的咽喉。 “你倒真是……。” 卓景的话还没有说完,洞中吐出传出一声厉吼,惊起林中飞鸟,还要整片地面都微微颤抖的脚步声。 他们的动静太大,那洞中的熊第二次被惊醒,彻底的狂躁了。 白泞面色一白,看见那像一座小山一样的熊直接奔着他们的方向跑过来,张开大嘴就是一顿发泄般的吼叫,两巴掌拍开她旁边的暗卫,在起初一瞬间的怔楞僵直之后,白泞直接往旁边一扑,那大熊一掌才没波及到她身上。 “大人!” 但她旁边那人显然就没有她那么好的运气,没来得及躲,被那熊一掌打了出去,身后就是一条长河,湍急的水流叫人看着就头皮发麻。 卓景整个人都往河中锥去,旁边已经没有能护着他的暗卫。 匆匆侧眼,他对上小姑娘一双清亮的眼睛。 用力的抿了抿唇,在自白泞身边划过的时候,毫无犹豫的,一把拉住了她的脚踝! 照理来说,这下他就应该停住了,但他显然低估了来自暴怒的棕熊一掌的力度,刚刚是他一个人在地上飞出去,这会儿是带着白泞两个人对着河水里拖拉过去。 白泞一口气没喘上来,眼前景物一下子后退,匆忙之中她拉住了河道旁边一堆全身是刺的灌木。 两人缀在河道上,上面的暗卫因为棕熊的攻击也变得一团乱,沈嬷嬷几次想扑过来都没成功。 灌木刺扎进她掌心里,她疼的声音都要变了。 毫不犹豫的,抬起自己没被拉住的那只脚,开始死命踹卓景拉着她的手。 “给我放手,你个老蠢货!” 她声音尖锐,动作粗辱。 卓景伸出另一只手,死死压住她不断踹他的脚,声音凉到掉冰渣。 “给我抓稳了,小呆瓜!白眼狼!” 国师大人狼狈又窝火,肩膀还痛的要命! 这两人这会儿已经完全忘记同舟共济这四个字该怎么写了。 “公主!” 沈嬷嬷终于找到机会满脸涕泪的冲到了河道旁。 ‘咔嚓’ 灌木断了! 白泞深吸一口气,在两人即将抬头看见她的那一刻,猛地转身,动作带起雪白裙裾,脚底还有昨日夜里积下的新雪,融成一体般。 她声色凉凉。 “走,去宫宴!” 单独对上谁都不合适。 与其这样,不若先去人多的地方再说。 她走在前头,脚步带风。 左右两道的人同时抬头,视线落在她身上,却是各有不同。 百里陌面露疑惑,但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前面那女子一身衣料皆是上乘,身旁随行的侍卫,宫女都不少,年纪小,不会是宫妃,只可能是皇家千金。 只是不知道是公主还是郡主。 若是公主的话,整个宫中便只有一位小公主,郡主倒是多了,但最尊贵的也不过那位将军之女,庆阳郡主。 卓景同样也看见了白泞,只是他和百里陌不同,一眼就认出那是白泞。 躲了他两年,却是没少在外面给他使绊子的丫头。 当然,他也没对她多温和就是了,若不是他,恐怕如今‘六爷’这号人物的名声还要来的更加响亮一些。 “国师大人,陛下说若是国师大人觉得宫宴吵人,可在此处等陛下。”王德对着卓景的态度可说是异常恭敬了,如今朝堂之中,谁都不如这位国师大人更得势,陛下器重他一身才华,只要卓景为他办事,一些小毛病,陛下甚至都愿意去包容。 譬如这位国师不喜人多之地,每次的宫宴都自己一个人躲出去。 要是换个心眼小些的帝王,恐怕都要将他给恨到骨子里去了,但偏生怀帝就不,不仅不生气,还一日比一日更器重于他。 “去看看也好。”卓景见白泞脚步匆匆的消失在拐角处,眼角一处几分笑意,非善意,如妖似魅般,“许是年纪大了,倒是也喜欢热闹了!” 一本正劲的说着瞎话,王德被他这笑惊出一声冷汗,连忙前头带路。 国师如今才是好时候,可说是朝中绝无仅有的年轻大臣,还是一品之职。 “国师大人!” 领着百里陌的大臣显然是见到了卓景,忙不跌的躬身行礼。 态度可以说是诚惶诚恐了,这位国师大人可不再是两年前那个初露锋芒的年轻后生,他是大怀国师,专为陛下办事,且办的都不是什么好事确是十足十的大事。 譬如哪位上品级的官员近日来贪污的厉害,需要抄个家了,那定是国师大人出马,或者说哪个世家意图不轨了,总能被这位国师抓到把柄,轻则送至边疆,重则连夜血洗也不是没有。 十万御林大军的军令如今也在卓景手上,怀帝给出一份信任,而他也不负怀帝所托,成了他手上最为锋锐的一把刀。 不过身上戾气也是一日比一日重,听闻有时还会在自己家中审查犯人,时时能听见国师府里头传来泣血悲鸣,一日日的,京中竟传出国师是妖物所化,日日在府邸剖人心肝,噬人心血之说。 连他府邸旁那些住户都一家家的尽数给搬空了,如今一条街,只有他家一座府邸,可见国师二字名声之响亮。 “程大人。”卓景淡淡的应了一声,视线一转就落在了百里陌身上。 这两年他从四品升上一品,和百里家对接的事情早就转给别的人了,倒是没再见过他。 百里陌个子高了些,神态倒是比之前好,看来身体调养的不错,脸上是叫人如沐春风一样的笑容,仍旧叫他不喜的很。 “见过国师大人。”百里陌规矩的行了一礼,虽他不是官家子弟,但百里家是陛下钦点的皇商,如今商人也不再是贱籍,家财万贯又是为皇家办事的唯人,百里家地位可想而知。 “嗯。”卓景不想和他说话,应了一声就走人,晚上的宫宴应当会很有趣。 见卓景无视自己,百里陌倒是也不觉得生气。 “百里公子,这边请。” 程大人见那煞神终于走了,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继续引着百里陌往宫宴上走。 能参加宫宴的商家也唯有百里家而已,这也是怀帝有心再提一提商家地位。 卓景赶到宫宴上的时候,已经看见白泞苍白着一张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了。 身旁围了好些个贵女夫人对着她嘘寒问暖。 虽不受宠,但公主还是公主,若是能和她打好关系,便有多进宫的机会,要知道,陛下可是足足有五位皇子的。 白泞听着她们你一句我一句,脸上是温和的笑容,心底早就将卓景和百里陌狠狠骂了一通,见两人都入座了,她慌忙低头,轻咳了几声。 声音不大,坐于上位的太后倒是听见了。 她正在给自己的宝贝外孙女栗夏喂蜜桔吃,见白泞涨红一张脸十分难受,开口道:“小六,身子可还是未好?” 太后神情淡淡,言语之中没透出对白泞的喜欢,但也不如以前一样挑剔。 这两年白泞为人低调,谦和有礼,虽她生母行事狠辣歹毒,但太后觉得小六兴许是像了怀帝,也是心性醇厚之人,只是之前被贵妃带的跋扈了些,这些年待白泞也渐渐温和起来,不存偏见。 “回皇祖母,许是刚刚出来吹了风,总觉得嗓子痒的厉害。”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学了两年的病腔,如今张开就是重而长的鼻音。 太后皱眉,“胡闹,这般为何不在殿中好好歇着?” “许久未见父皇和母后,这两年宫宴一直都未来,孙女心中有愧。”白泞低下头。 “有什么比你身子还重要的?”太后伸出手摸摸白泞的发顶,白泞手指僵硬,忍了忍才没将她头顶上的那双手给拂开。 “你自回去休息,你父皇母后若是敢怪罪你,便有皇祖母在你怕什么?”太后如今年纪也大了,心中无偏见,自然对小辈要更好一些,“待会儿叫沈嬷嬷来我宫里领些吃补去,你也太瘦了些!” 白泞垂着脑袋,得了自己想要的话,悄悄弯唇,“是!” 她抬眼看了一下百里陌和卓景,两人都被宫宴上的人围住,暂时没看见她。 心中一喜,站起身就往外走。 来时脚步匆匆,走时倒是心情不错。 沈嬷嬷见她笑的眉眼弯弯,也带上几分笑,正准备说话,脸颊边上却飞快的蹭过一抹清凉。 随即惊愕的瞪大眼睛,看着一团雪球结结实实的砸在白泞的脑袋上,溅开白色雪花。 白泞猛地止住脚步,一抹自己的脑袋,一手的新雪融化成水珠,指尖冰凉。 她转头,越过沈嬷嬷瞪大的眼睛和视线,看见身后靠在树干上的玄衣男子,十指纤长,包着一颗雪球正上上下下的扔着,唇角笑容一如两年前那般恶劣。 此番回来她就带了沈嬷嬷和几个心腹宫女,倒是不担心身边人,只是也没有要和卓景扯皮的想法。 这人如今已经是国师了,位高权重,心思越发的重,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和他打交道。 “公主?”沈嬷嬷眼中有怒色,却按下不敢发,作为白泞身边心腹,她自然知道自家公主和这位国师的恩恩怨怨,只是国师如今也不好动了。 她与他都错过了弄死对方的最好时机。 “走。” 白泞清清冷冷的收回自己的视线,转身欲走。 ‘啪’! 一个更大的雪球砸在她背上,一些雪花还没入脖颈里,凉的她浑身一颤。 再转身,眼中带着恼意。 不再迟疑,她蹲下,随手捡起脚边一块大雪块儿,笔直的就对着卓景砸过去。 雪块呼啸而过,砸中他下巴。 只是砸就砸了,但偏偏这雪块里居然夹了一块尖锐的石子,外面的雪花散尽后石子重重一磕,国师大人一张妖孽无双的俊颜几年难得一遇的破相了,半个指甲盖那样大的伤口,殷红色流下,他愣了一瞬,旋即抿唇盯着白泞一言不发。 白泞:“……!” “卓大人,杀了我没关系,反正少一个我对谁都没有影响。”罗崇年晃了晃手上的白泞,“但是公主死在这里,可就不太好了吧?” “而且我还留了一个活口,这个公主身旁的嬷嬷可是看见过我的脸的,我估摸着,这会儿应该已经醒来了。” 白泞的脸色已经渐渐从黑色变成浅紫色,眼前的场景也变得一片模糊。 她很害怕。 这个疯子虽然抓了她,但是并不知道,她这个公主,其实半点分量都没有。 就算她死在外面了,她也没有会为她担心的人。 她的父皇也不会追究什么的。 “公主死了,怀帝肯定会彻查,到时候牵扯到你的身份也不好。”罗崇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再者,就算她真的活下来了,你又放心吗?” 不论哪条路,都不是平坦的路。 耳朵旁边不断有嗡嗡的声音,白泞已经听不清楚后面罗崇年又讲了什么了。 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罗崇年才突然松手,她重重的跌在地上,压抑不住的咳嗽起来,想吐的要命。 “把刀收起来。” 意识回拢的时候,她听见卓景清冷的声音。 透着秋夜的凉意,攀爬上她仅剩不多的清明的神智。 “你放开她,我帮你。” 白泞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抬头,正好就对上卓景的眼睛。 那是一双能摄人心魄的眼睛。 这也是卓景第一次认真的看着这位大怀唯一的小公主。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很瘦,很白,浑身上下都很白。 穿的衣服也是,一身的肤色也是。 只是浑身都弄的脏兮兮的,那双眼睛,让他觉得她有点……可怜。 看起来很好欺负的那种人。 只看了一眼,他就别开了眼睛。 “你想好了?”罗崇年显然很开心,又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大势在握,“既然你愿意帮我,那我也帮你一次,你送我出去,这位小公主,正好也可以处理掉不是吗?” 白泞猛地抬头。 “我只要出了大怀,就绝对不会再被抓,这个知道了你所有秘密的小丫头,你下不了手,我帮你怎么样?反正人是我杀的,正好她的嬷嬷也看见我把她带走了。” “这样对我们大家都好不是吗。” 卓景没说话,皱着眉似乎是在思考他说的话。 白泞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骨血一寸寸的冷下去。 “快,去那边找找!” 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让卓景和罗崇年顷刻都不镇定起来。 罗崇年瞪着卓景,“想好了吗?等御林军过来,找到我们几个,那才真的是最遭的后果了。” 白泞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叮’的一声,是脑袋顶上的银簪掉在地上的声音。 正好落在她脚边。 但是卓景和罗崇年显然谁都没有注意到她,没想到,嬷嬷一直耳提面命让她压低自己的注意力,不要让别人注意到自己,真的还挺有用的。 “我……!” “砰”的一声,和卓景的第一个字一起响起来。 罗崇年低头一看,白泞似乎是体力透支了,整个人就砸在地上。 “啧!” 他烦躁的附身,将白泞拉起来,想要重新扛到肩上。 却在将她整个人翻过来的时候,对上了她的眼睛。 因为白泞一直都是低着头的,所以罗崇年居然没有发现,她的眼睛里居然透出与她的年纪和身份不相符合的凶光。 像是一只过早出来自己捕食的幼兽,每一步都用尽全力,亮出最锋利的爪子。 两只手被绑在身前,而她此刻的手掌心上,握着一根银色的长簪。 银光一闪而过,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尖锐的银簪已经狠狠的扎进了罗崇年的脸上,自眼角处,深深的扎了进去。 “统领大人,我在这里!” 而同时响起来的,还有她大声到声音尖锐的喊话。 本来就已经离他们很近的御林军迅速的奔跑了起来,罗庚年捂住眼睛痛叫起来。 “我在这里!” 白泞用力挣脱开罗庚年抓着她的手,迈开步子就对着御林军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 但是还没跑出两步,就觉得后脑一疼,终于忍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身后黑衣人扶好她,收回刚刚击中她后颈的刀柄,转身对卓景弯腰。 “大人?” “把公主给我。”卓景伸出手,接过轻飘飘的小姑娘,看着正在发疯的罗崇年,和已经快要感到的御林军,“你们先退下。” 没有半分迟疑的,一群人顿时从他面前消失,一如来时那样悄无声息。 抱着怀中的小姑娘,他看着面前已经失去理智的罗庚年,笑了一声,“心狠的丫头。” 这一声落入罗庚年的耳朵里,立刻就将赤红的眼睛转了过来,钉在了在卓景怀中的白泞,他捂着受伤的眼睛,突然冲了过去。 “住手!” 御林军统领的声音已经在耳旁炸响,卓景收紧抱着白泞的手,在他冲到之前,背过了身。 一拳落在他背上,两人一起往前扑过去,在地上尖锐的石子路上滚过的时候,他用手肘撑地,护住了白泞。 99.吾家儿女初长成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我出去散了步。”白泞站直身子, “皇宫里多了个狗洞, 有狗跑进来了, 吓着我了。” 沈嬷嬷不疑有他,外头的野狗是挺猖狂的。 “到时候老奴叫人把那个洞给补上, 公主准备准备, 先去娘娘那儿吧。” 沈嬷嬷态度恭敬,做事也利落,白泞回到自己偏殿的时候,热水, 膳食全都已经准备好了,比起以往的吃食还要精致许多。 当然,和贵妃没失势之前还是没法儿比的。 洛皇后信佛, 吃穿用度比别的嫔妃还要节俭一些。 “公主殿下慢用。” 沈嬷嬷退到一旁,对战战兢兢的站在两边的宫女说, “好好伺候。” 她语气沉下来, 两个小宫女一颤, 连连应‘是’。 这两个小宫女平常就馋的很,总是偷吃她的糕点, 所以长得身段很好, 气色也比别宫的宫女还要红润一些。 “沈嬷嬷, 你忙你的去吧。”白泞笑了起来,“让她们服侍我就好。” 沈嬷嬷很顺从的走了。 她看见自己这小偏殿也有了守卫, 看来是从皇后宫中拨过来的, 几人而已, 比起皇子还是寒酸了不少,但对她来说倒是正好。 沈嬷嬷一出去之后,站在两旁的小宫女终于忍不住了,两眼迅速涌上泪。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救救我们啊。” 两人齐齐在白泞面前跪下来。 这两人跪下了,白泞只好自己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鲜竹笋,不紧不慢的送进嘴里。 “公主殿下,沈嬷嬷把林嬷嬷赶走了,昨日还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了我们,好些服侍了公主的小姐妹也都被遣走了。”两个小宫女对视一眼,皆是眼圈红红,总想着白泞也是她们照顾了这些年,这么小点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自然是谁熟就亲谁。 “这样下去,公主殿下身边的人不都要被沈嬷嬷赶走了吗?”两人就差去抱住白泞的大腿了,“公主殿下,你可万万不能纵容沈嬷嬷那样的刁奴骑到你头上去啊。” 白泞手上筷子轻轻磕在碗底,发出清脆的声音,抽空扭头看了两人一眼。 “公主殿下,奴婢们是真的舍不得离开公主殿下啊。” 两人哭的声音比她们的神情可哀切多了。 “哦?” 白泞发出一声短促的鼻音。 两人还以为白泞是真的不懂,互相对了个眼神,开始滔滔不绝的在白泞面前抹眼药。 她们说的快,白泞吃的也快。 她每顿基本上都吃不了多少,毕竟自从失势之后就鲜少有心情好的时候,食欲不振,自然而然胃口就越来越小了。 当她收好自己碗筷的时候,两个宫女显然是已经讲的分外起劲儿,半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白泞单手撑在桌子上,两人像是说到激动了,居然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伸出手想要抓她的肩膀。 可见平常在王公公和林嬷嬷手底下规矩有多松散。 正当一个宫女要装作深情款款的来抓她手的时候,白泞猛地拂开她的手,一巴掌甩在宫女手腕上,清脆的让两人都止住了一张嘴。 “你们说的事情我想好了。”白泞落在桌面上的另一只手慢慢抓起桌面上的小毯,压低自己的声音,说的很轻很轻,“给你们我的回答。” ‘哗啦’一声巨响。 连带着小毯尽数的给掀起来,桌子上的碗碟顷刻之间碎了满地。 两个宫女都愣住了,白泞轻轻松松的将自己手上的小毯一抛,其中一个下意识的接住。 “公主,出什么事儿了?” 外头的侍卫立刻就冲了进来,看见的就是白泞双手拢在前面,低着头煞白一张脸,大大的眼睛里面满是惊慌。 其中一位年纪看起来大些的侍卫皱眉厉呵,“把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刁奴给我抓起来。” “不是的,不是我们弄的,是她,是公主自己。”抓着小毯的那个宫女扭曲了一张脸,“不是我们!” “大胆!” 沈嬷嬷本就在不远处,听见动静赶紧跑了过来,看见里头一团乱的情景就已经气的手指发抖,宫中何时出了这么没规矩的人了? 况且不过一个宫女,居然敢指着自己的主子污蔑,即便是主子不好,那也不是她一个宫女能信口辱骂的。 “对公主不敬,先拖下去,打她五十大板!” 沈嬷嬷是气狠了,她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了,这次皇后娘娘让她到六公主这儿来,意思非常明显,好好照顾六公主。 但是又只派了几个人,同时也告诉她,不要照顾的太招摇。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悄悄照顾,但是这种时候沈嬷嬷还是决定为白泞好好的立立威,虽不能是十分受宠的公主,但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公主。 想到这里,沈嬷嬷看着两个小宫女的眼神又冷了几分,“带下去,叫偏殿的人都来看着她们,冒犯公主的人,理当这个下场。” “打完逐出宫去。” 沈嬷嬷说完,那两个宫女就被堵上了嘴直接拖出去了。 她们怎么都不会想到,那个傻乎乎的,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六公主,突然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直到被拖走之前,两人的眼睛还死死的钉在白泞的身上。 “公主,要不要传太医给您看看?” 沈嬷嬷来到白泞身边,轻声问道。 白泞抿唇,摇了摇头,“嬷嬷,去母后那儿吧,已经迟了许久了。” 小姑娘说话声音细细的,显然是被吓着了。 沈嬷嬷另叫了几个人来服侍白泞,自己出去找了当时守在外头的侍卫。 听了才知道原来这两个宫女已经在里头说了很久了,还都是说的她的不是,想让白泞给她们出头。 后面怎么掀桌子侍卫倒是也不清楚,但是沈嬷嬷先入为主的觉得定是两个刁奴胆大包天,说道后面见白泞不吭声才动了手。 之前一直都知道白泞这里的下人没有规矩,但不来过是不知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沈嬷嬷叹了一口气,“公主也是可怜的孩子。” 若是无人照拂,这宫中,便是一处极尽可怕的地方。 白泞很快就换好衣服走出来了,身边陪同的宫女也成了新来的宫女。 沈嬷嬷一边露出一个笑脸一边想着,白泞宫中的人,得全部都换掉才行。 在沈嬷嬷明显同情的目光和嘘寒问暖之中,白泞笑的格外乖巧。 她转身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里面仍旧是一片狼藉。 那个真正怯懦的她已经彻底的从身体里剥离出来,被她牢牢的压住,然后脱下曾经被称为‘可怜’的面具,盖在如今的脸上。 “走吧嬷嬷。”她声音轻轻的,垂着眼睛。 抄佛经是十分枯燥的,木鱼的声音也让她觉得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