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 第1章 她被捐了 “兰县站要到了,下车的同志拿好行李……” 载满知青的火车上,林念禾紧绷着小脸儿背上行囊,表情悲壮好似要上战场。 一个月前,她重生了,从万里冰封的末世重生回天灾降临前。 她左手空间、右手黑卡,本以为拿稳末世女主剧本,谁料,她刚囤完百亿物资就穿越到了上个世纪。 她的房车、避难仓、还有各种高精尖科技产品……二三十年内是不可能拿得出来了。 严格来说,那几万吨米面也不能拿到明面上,后世加工精细的粮食与现在的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她散尽家财,囤了个寂寞。 若仅仅是穿越,林念禾还是可以哄好自己的。虽然这个年代物资匮乏,但也比末世生活强一万倍。 可她偏偏得了个不着调的便宜爹。 便宜爹为了支援祖国建设,把她捐了…… 林念禾得知要下乡的消息后,人傻得很彻底。 原主可不像她,没有从末世摔打出来的强悍体魄。林家只有一儿一女,哥哥林怀州在部队,林念禾则是全家人掌心里的宝,自小娇惯到大的,别说农活,她连麦乳精都没自己冲过一杯。 而她自己……末世前她是擅长吃喝玩乐的富二代,末世后她是在基地搬砖的小透明,种地?听说过、没见过,更没干过。 就这,下乡? 林念禾严重怀疑便宜爹是个坏人,他想给农村建设拖后腿! 不过想想空间里老林同志贡献的私房钱票,林念禾放弃了写举报信大义灭亲的想法。 火车缓缓停稳,林念禾终于踏上了兰县的热土。 她才从卧铺车厢下来就被数道好奇的探究目光包裹。 这年代的硬卧车票很难买,而且知青办是给下乡知青提供硬座车票的,一般人家哪会放着白来的车票不用,倒搭钱买卧铺? 老林同志会。 迎着一双双羡慕的眼睛,林念禾不得不承认,虽然老林同志给国家添了麻烦,但他对女儿是真的好。 人头攒动,林念禾随着人潮走出车站。 火车站门前横七竖八的停了二十几辆牛车,车边的社员瞧见知青出来了,便拿起大喇叭喊话。 “九里大队、九里大队!” “桦树大队……” “……” “十里大队的到这儿集合!” 林念禾习惯性的环顾四周,把周围环境记下后,便径直去到一个五十来岁的谢顶大叔身前。 末世练就的敏锐五感还在,她能轻易的在人群中找到她要找的人。 十里大队的大队长李大和瞧着眼前这白白嫩嫩粉雕玉琢的小崽子,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叔,请问十里大队是在这儿集合吗?” 清脆爽利的京腔仿若晴天霹雳,让李大和本就不茂密的头顶又飘落了两根头发。 李大和眉心颤抖两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人都埋在行李里的小丫头,怀揣着最后一丝期待问:“闺女,你问十里大队?你找谁?” 林念禾眉眼弯弯,把一早就捏在手里的证件递向李大和:“叔,我叫林念禾,是分到十里大队的知青,您看看,没错吧?” 知青名单早就分发到各个大队,李大和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自己最怕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小豆丁,愁得直嘬牙花子。 瞧这比狼狗大不了多少的身子骨,她能干啥? 林念禾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刚下车就被嫌弃了。 她静静地与李大和对视,片刻后腿一软,直接坐倒在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行李卷上。 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可怜样。 李大和愣住。 林念禾毫不怀疑,如果可以,这位大叔一定很愿意扛着她连夜跑回京城上门退货。 李大和的确很想退货。 但没法子,知青下乡是国家号召,人员分配也是知青办和公社敲定的,他不仅不能退货,还得把人看好了,可不能让她死在十里大队。 李大和嘬了两口旱烟,朝身后的牛车一指,闷声说:“把行李放上,等人齐了就走。” “好嘞,谢谢叔。” 林念禾笑得眉眼弯弯,踢腾着小腿想站起来,没成功。 李大和瞧着努力挣扎却纹丝不动的小崽子,虽然嫌弃,却也动了恻隐之心。 要是让他家闺女背井离乡…… 李大和叹了口气,默不作声的伸手把林念禾提溜起来,顺手帮她把行李放到牛车上。 林念禾又脆生生的道了句谢,乖得不像话。 李大和含糊的应了一声,背着手又去接其他知青了。 知青们被绿皮车摇晃得快要散架,早都没了精气神,一个个蔫头耷脑,看得李大和牙疼。 他核对知青的证件时,余光又瞥到了林念禾。 她乖巧的站在牛车边,好奇的左瞧右看,对新生活充满期待的模样与周围或傲气或哀怨的知青们形成鲜明对比。 李大和的腰板不禁直了几分。 看,京城来的娃娃都对他们这儿如此满意,那些嫌弃他们穷乡僻壤的一定是思想有问题! 林念禾注意到李大和的目光,朝他扬起了个灿烂笑脸。 她刚听到有人喊这位叔“大队长”,以后要在他的手下讨生活,可得把关系处好了。 她的笑脸还没维持三秒钟,就听到一道女声不客气的指责道: “同志,别人都在忙,你在这里干站着不帮忙,是不是太没有互帮互助的团结精神了?” 林念禾也不知道这声音是在说谁,但经验告诉她,如此挑衅必然有瓜。 不过这个“没有团结精神”的帽子有点儿大,一般人背不住啊。 林念禾四下张望,想看看是哪个倒霉蛋被针对了。 谁料,她转头便瞧见一个穿着花布衫、绿军裤的鹅蛋脸姑娘一手叉腰、一手抬起,茶壶似的指着自己。 这小模样,嘲讽极了。 林念禾眯了眯眼。 哦嚯,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第2章 燎原星火 嘈杂的站台安静了几分,周围的人看过来,眼睛都比刚才亮。 不管何时何地,吃瓜都是人类的本性。 林念禾眼底的戾气一闪而逝,她看着眼前的女知青,笑了。 “瞧您说的,我就是歇会儿喘口气嘛,同志之间要相互理解,别这么上纲上线呐,”林念禾一个箭步冲到女知青面前,接过她手里的网兜就往牛车上丢,“来,我帮你!” 牛车上已经堆了不少行李,装着搪瓷茶缸和饭盒的网兜被用力丢出去,在行李上停留半秒,就不幸滑落,掉在了地上。 林念禾:“同志,你的网兜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女知青哀怨地瞪了林念禾一眼,赶紧跑过去捡起自己的东西。 搪瓷茶缸蹭掉了块漆,心疼得女知青又瞪向林念禾。 她本想指责几句,却发现那双罪恶的手竟然又伸向了她的其他行李! 女知青瞳孔巨颤,朝林念禾怒吼:“别!你别碰我的东西!” 林念禾刚拎起行李,闻言立即松手。 硕大的行李卷掉在地上,扬起灰尘一片。 女知青呛了一头一脸的灰,却也顾不得别的,赶紧把自己的东西从地上捡起来,带着它们远离林念禾。 林念禾殷切的伸手手:“来来,我帮你。” “不用、不用了!”女知青侧身避过,防狼似的防着林念禾。 林念禾笑嘻嘻,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别客气啊,同志之间互帮互助嘛。” “不不不……真不用。” 女知青加快了脚步,再不像之前那般磨蹭,利落干脆的把行李放上牛车。 林念禾只能热心的转头看向其他人:“您几位也需要帮忙吗?” 分来十里大队的其他三个知青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争先恐后的提起行李往牛车上放,生怕自己慢一步,自己的家当就要被林念禾的魔爪蹂躏。 林念禾看他们很有活力,只能怀揣着一腔无处安放的同志情分回到原处继续站着看天。 李大和装了一袋烟,刚摸出洋火就发现分到他们这儿的知青们竟然已经把行李装好车了。 李大和有些懵。 他抹了把脸,牛车还在,整整齐齐的装着行李,旁边站了一圈知青。 李大和绕着牛车走了一圈,见行李都放得安稳,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希冀—— 难不成这批知青还真是干活的料? 李大和正欣慰着,余光就瞥到了站在牛车边踮脚脚的林念禾。 嗯……除了她。 李大和嘬了口烟,又核对一遍知青名单: “林念禾。”“哎!” “李爱民。”“到。” “温岚。”“……到。” “王淑梅。”“到。” “张建国。”“到。” 李大和收起名单,招呼道:“走了,回队里。” 他背着手,睨了眼旁边还在忙活着搬行李的九里大队大队长,腰板倍儿直的走了。 十里大队原本叫十里村,是公社里排前三的富裕村。 不过此时的富裕也是有限的,饿不死人罢了。 李大和与另一个社员赶了两架牛车来接人,一辆驮行李,另一辆坐人。此时正是五月中,黑省地处东北,天气沁凉,很是舒服。 林念禾轻眯着眼睛,看着生机盎然的田野,她的心情很不错。 而坐在她旁边的温岚就没有这般好心情了。 她抱着网兜,指腹摩挲着搪瓷杯上刚磕出来的划痕,哀怨得冒泡泡。 温岚正烦着,她另一边的王淑梅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温岚同志,你别生气了。我之前看到林同志是从卧铺车厢下车的,应该是家里娇惯得干不好活,你别跟她生气。” 温岚震惊的看向林念禾,拽了她一把问:“你坐卧铺来的?” 她的声音有些大,对面那两个靠在一起昏昏欲睡的男知青都被喊醒了。 林念禾望着温岚反问:“怎么了吗?” 林念禾一点儿都不怕她再挑衅自己,生活无趣,有个解闷儿的也挺好。 温岚一脸肉疼的把林念禾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遭:“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连铺位都塞不满,真浪费。” “……” 林念禾很确定,温岚的眼中只有心疼,并没有丝毫嫉妒。 这姑娘,有点儿意思。 温岚眼中的疲惫一扫而空,一把拽住林念禾的胳膊,竹筒倒豆子似的问问题: “卧铺车厢长什么样的?听说那边人少,热水管够?你家住哪?你爹娘一定疼你得很哦。你几岁了?你行李这么多,口粮带了不少吧?” 迎着这连珠炮似的问题,林念禾只答道:“我今年十七,京城来的。” 她现在有些看不清这个温岚到底是什么路子,这让她不想与之有过多交流。 “哇!那你看过天安门咯?”温岚双眼锃亮。 其他三人也目光灼灼的看向林念禾,对面的男知青再顾不上避嫌,就连前边赶车的李大和都侧过身,把耳朵递了过来。 林念禾被他们看得很不自在,下意识把手藏在身后,时刻准备着把空间里的大砍刀掏出来。 她心中戒备,面上却丝毫不显:“看过。” 她前世也是京城人,他们好奇的她都见过。 “那你还看过升国旗吧?” “嗯。” “那你……” 林念禾怎么都没想到,她仅凭借看过天安门和升国旗,就让其他几个知青对自己满眼羡慕。 温岚早就不心疼被划破的搪瓷杯了,挽着林念禾的胳膊,求着让她多说几句。刚才还暗戳戳挑事的王淑梅则掏出两块冰糖塞给林念禾,脸蛋红红的。 一双双写满善意的眼睛终于让林念禾放下心防,与他们描述天安门的壮阔。 困顿和无聊一扫而空,看着那些向往且坚定的眼神,林念禾露出了穿越以来第一个真诚的笑靥。 这个年代的人们单纯得可爱,他们有信仰,有抱负,甘愿为了国家奉献全部。 下乡的第一天,林念禾看到了燎原星火。 第3章 破瓶子嘴好 十里大队的知青点原本是地主家的砖房,充公后被分给一个贫农老汉,老汉死后便没人敢住。 直至知青下乡,这院子便分给了他们,省得村民再帮他们盖房了。 这里一共住着八个老知青,三女五男。 这些年来知青一批一批下乡,回城名额却寥寥无几,有的知青已经在当地结了婚,若非如此,知青点的人要更多些。 幸亏地主家院大房多,前院四间房和厨房,后院有井和一块菜地,东北角紧挨着后墙还有单独一间,据说是地主家奶妈的居所,巴掌大的地方,被知青们当作柴房用了。 男知青人多,占了西边两间大点儿的屋,女知青这边就…… 瞧着分到的小屋,林念禾三人面面相觑。 这屋子里除了炕,她们仨想同时站着都得侧身。 那张炕也不大,估计只有一米二三的宽度,睡两个人都有些挤,更别提三个了。 “这可怎么睡啊!”温岚的眉头拧成一团,拍着王淑梅的大腿说,“这屁大的地方,放禾子的行李都嫌挤哦。” 聊了一路的天安门,温岚已经单方面与林念禾和解了,一口一个禾子,听得林念禾挺饿,想吃韭菜盒子了。 王淑梅这一路上就没少被温岚拍大腿,这会儿伤上加伤,她疼得想躲,但一动就贴到了墙上,蹭了一身墙灰。 王淑梅龇牙咧嘴的揉着腿,建议:“要不去老知青那屋看看?总不能真摞一摞睡吧。” 三人也没有别的办法,转而去另一间女知青的屋子。 她们仨站在窗边一瞧就知道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这间屋比她们那儿大些,却也是三个铺位紧挨着,想再加个人是不可能的。 温岚愁得要命,猝不及防又给了王淑梅一巴掌:“要命了呦!” 王淑梅:“……” 林念禾想了想,转身出门,去找大队长。 “队长叔。” 李大和原本在和老知青孙光辉说话,听到这声音顿时打了个寒战,僵硬的转回头,看着林念禾问:“咋、咋了?” 林念禾纳闷儿的打量着他,心说自己是不是装得太过,吓着这小老头了。 她扬起个憨憨的笑脸:“叔,我们那间屋睡不下三个人,要不……” 她瞄了眼后院,清清嗓子,一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奉献表情:“要不我去后院的柴房住吧。” 她的秘密太多,自己住既方便保守秘密,也能开个小灶。 关键她不怕。 她防身的东西多,真有哪个流氓不开眼来摸她的门儿……她只能尽量保证让他落个全尸。 李大和愣了愣,进屋看了眼那巴掌大的小炕,嘬着牙花子,眉头拧成麻花。 这屋子的确住不下三个人,但让小崽子自己去住柴房…… 迎着李大和怀疑的目光,林念禾摸了摸鼻子,糯糯道:“我在家也是自己住的。我睡觉不老实,会踹人,我三岁的时候就把我妈的胳膊踹脱臼了,她念叨了好多年。” 温岚和王淑梅对视一眼,二人合力拿起林念禾的行李卷,只等李大和一声令下,她们就帮她搬家。 林念禾朝她俩翻了个白眼。 搭伙的友情果然不堪一击。 李大和咂吧两口烟,掉了两根头发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只能点头同意。 他出门招呼孙光辉:“孙知青,你带几个男知青去把后院屋里的柴搬出来,拾掇一下给林知青住。” 孙光辉有些懵,挠了挠头说道:“让女同志住柴房不妥吧?还是我去吧。” 李大和被他这榆木脑袋气得直翻白眼:“你去有啥用?这屋不还是睡不下仨人?” 孙光辉这才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不是谁住柴房,而是女知青宿舍不够住。 他憨憨的应了一声,回身招呼了几个老知青去干活。 柴不算多,五个人三四趟就全搬出来了,林念禾进去一瞧,眼睛亮了。 虽然房屋逼仄窄小,还有不少乱七八糟的垃圾,但有张单人小炕,里外间各有一扇没玻璃的窗子,外间还有个空荡荡的灶台。 李大和打量着这屋子,又抽了口烟,说:“我给你开条子,下午你去公社领几块玻璃回来,我让人……算了,我让我儿子去领几块玻璃回来给你换上。” 他真怕这小崽子半路被狼叼走。 “谢谢队长叔!您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大队长了!”林念禾笑嘻嘻。 她说的当真是实话,毕竟她只见过李大和一个大队长。 李大和白了她一眼:“破瓶子嘴好。” 说完,小老头就背着手往外走,对那三个看热闹的女知青说:“小林知青岁数小,你们平时照看些,出了事可是你们知青点的责任。” 知青们都怕这个不苟言笑的大队长,不管心里怎么想,脸上一个比一个认真,答应得特别爽快。 不过李大和走后,来帮忙收拾小屋的就只有温岚和王淑梅。 一个叫王雪的老知青倒是来转了一圈,说她还得做饭,做完了就来帮忙。 “禾子,你自己住怕不?”温岚边擦炕便问。 林念禾洒了水扫地,头也不抬的回道:“要不你来跟我睡?” 温岚的手僵住,弱弱道:“这炕睡不下俩人。” 林念禾:“那你跟我换换?” 王淑梅眸光一紧:“不然我送你两个老鼠夹吧?” 一切按着林念禾制定的初步计划平稳进行,她被嫌弃得很彻底。 这房子算上外屋的厨房也就十三四平米,虽然脏,但收拾起来不费力。从里到外清扫干净,三个人只用了半个小时。 林念禾还没来得及道谢,温岚和王淑梅就一溜烟跑了,不多时,她们把她的行李搬了过来。 这样的热情让林念禾不得不怀疑她俩是怕自己反悔。 突然就不想感谢她们了。 温岚嘿嘿傻乐,王淑梅抬头看天,谁都不说话。 林念禾轻哼一声,从包里翻出几颗林妈给她带的大白兔奶糖,一人手里塞了三颗糖:“一码归一码,谢谢你们帮我收拾,不然我今天就都得耗在收拾屋子上了。” 这年代的大白兔奶糖很珍贵,只有宠孩子的家里才舍得买几块,有些小地方的供销社根本就没货。 温岚和王淑梅咽着口水,却都摇头推辞。 一个说“干点儿小活不用客气”,另一个说“好东西你留着自己吃”。 林念禾的心窝暖暖的,笑着把糖塞到她们的衣兜,故作生气的说:“你们这样,以后我有事可不好意思找你们帮忙了。” 温岚和王淑梅犟不过她,收下了奶糖。 二人又对视一眼,心中暗暗发誓,以后一定得多看着这傻丫头点儿,干点活就给出去六块大白兔,她出门怕是要被欺负死。 林念禾开始收拾行李,温岚和王淑梅也回去拾掇自己的东西。 关上门,林念禾坐在炕沿上歇了一会儿才翻出张油纸,倒了半袋大白兔奶糖包好,拿出笔记本写下两行字后,把糖和纸一起塞进个军绿色的挎包里,出门去了。 前院女知青们还在做饭,几个男知青在孙光辉的带领下正在搭棚子堆柴,打算用作临时柴房。 瞧见林念禾背了包,孙光辉随口问:“林同志要出去?” “嗯。”林念禾点点头,“孙同志,请问队长叔家在哪儿?” 顿了顿,她感觉到厨房里传来的几道探究目光,朗声说道:“队长叔说下午让他儿子去公社领玻璃,我想问问能不能帮我发封电报回家。” 孙光辉憨厚老实,闻言立即带她出门去,给她指明大队长家的方向后才说:“这会儿中午休息,你找不到的话,随便敲个门问问。” “谢谢孙同志。”林念禾道了谢,又问,“对了,我想问问,我们的饭怎么做?可以借用厨房吗?” “你们才来,今天的饭我们做就行,回头你们管队上借了粮再还。”孙光辉又说,“大队长刚才说了,你们几个下午休息,明天再上工。” “我看我那儿有个小厨房,我能自己做饭吗?”林念禾问出了最想问的。 她的米面根本不能放在明面上,但自己吃的话,问题不大。 虽然八辈子都吃不完。 孙光辉愣了愣,有些不确定:“你不打算搭伙?” “嗯,”林念禾笑了笑,“我爱吃辣,又挑嘴。” 孙光辉憨憨的问:“你不跟我们一起吃的话,菜怎么办?” 现在各家吃菜都是靠自家种的,知青点后院的那一块菜地是他们老知青种的,平时都是轮换着收拾。 在这个一口粮都是命的年代,哪怕农村不缺菜也不可能随便送给别人。 林念禾不缺菜,但还是不能拿出来,面对孙光辉的关心,她只能说:“我吃得少,在门前开一小块地也就够了。” 孙光辉再一次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林知青这是一门心思要单出去。 他点点头:“好,那我等会儿跟他们说一声,这几天活不多,你要开地的话我帮你。” 孙光辉下乡三年了,什么活儿都会做,在知青点是老大哥的存在。 他虽然憨厚老实,但为人很有分寸,知青点的活儿大家一起做,但这种私人帮助,他不会主动拉着别人一起。 “谢谢孙同志。” 林念禾告别孙光辉,甩着小手踏上了十里大队的小路。 孙光辉看着她的背影,无奈苦笑。 现在还不知愁,等明儿去干了农活,恐怕就蔫了。 他转身回去,才钉了两根木桩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道清冽男声: “同志,请问林念禾在吗?” 第4章 你哥来送东西了 李大和奔波了一上午,到家后扒了碗饭,边喝水边拨弄着为数不多的头发。 愈发稀疏的手感让他皱起了眉头。 大队长难做哦…… “队长叔在家吗?” 这独有的称呼吓得李大和虎躯一震,一不留神,又手抖薅下来了一根秀发。 他刚想喊住老伴躲一下,就听到她已经应了声:“在呢,哎呦,小同志瞧着面生,是新来的知青吧?长得可真俊,来,进来说。” 李大和:“……”这败家老娘们! 他苦着脸下炕,背着手走出去,果然瞧见了那个费头发的小崽子在他家院子里。 林念禾笑眯眯的,从包里拿出油纸包塞进李婶手里:“婶,这是我妈让我带来的,给家里的娃娃吃着玩。” 李婶捏着油纸包,一块一块的,应该是城里的糖块,掂着足有半斤。 她心中欢喜,却虎着脸说:“你这丫头是做啥?快拿回去!”说着就要把油纸包塞回到林念禾的包里。 林念禾扭身躲开,依旧乐呵呵的:“婶,真是我妈特意让我带你们的,您不收我妈知道了非得收拾我不可,您就当心疼我了。” “哎呦,哪就至于这么客气了。”李婶笑眯眯的,不再推辞。 李大和看着这出大戏,心中警铃大作,生怕林念禾下句话告诉他,自己身体不好不能下地。 那样的话,这礼他可不敢收。 他咳嗽一声,问她:“小林知青,你来是有事?” “队长叔,您刚说下午要让人去公社,我想问问能不能帮我拍封电报回家报平安。”林念禾问。 李大和不由得咂舌。 这城里小姑娘就是败家,报平安写封信就得了,还至于拍电报? 不过这是小事,他点头答应:“行,你要发什么?” 林念禾立即从包里拿出早已写好的纸和一块钱递过去:“谢谢叔,内容和地址我都写好了,这是电报钱,不够麻烦您帮我垫上,我再给您补。” “行。”李大和接过来,看了眼那寥寥几个字,对她说,“用不着这么多钱。” 林念禾对这时候的物价还不算太了解,只能做出一副“我啥都不懂”的表情,无辜的看着李大和。 李大和有些心累,很想冲去公社,拎着他们的领子好好问问,谁把这小娇娇送来的! 他现在不仅得担心小崽子的死活,还得看着她,别让她把自己给卖了。 看着李大和变幻莫测的表情,林念禾往李婶旁边挪了挪,放轻声音软乎乎的问:“还有就是……如果方便的话,能帮我带口锅回来吗?砂锅就行。” 她的空间里有各种锅,而且一个人吃饭也用不上大铁锅,倒点儿油还不够粘锅的呢。 这事儿她自己跑一趟供销社也能办,不过在大队长这儿过一道,也算是领导同意她自己开火了,前院的别想跟她较劲。 李婶看着娇娇软软的林念禾,再捏捏手里的糖,眉头一竖瞪向李大和:“你虎个驴脸干啥?看把孩子吓的!” 李大和:“……” 李婶剜了他一眼,回身看向林念禾时又瞬间温柔:“行,我让你小山哥顺路给你带回来就行,你这是要自己开火?” “嗯,我看柴房里有灶,”林念禾又笑了,“我自己做,省得烧炕了。” 李婶本就是看在糖的份上随口一问,见林念禾笑得好看,不禁又想到自家小闺女,心软了几分说:“那成,我这就让小山去公社,快些把事情办完,别耽误你晚上做饭。” “谢谢婶,婶你可真好。” “哎呦,你这丫头嘴巴甜的呦。” 林念禾又拿了砂锅钱给李婶,这才告别离开。 李婶回身打开打开油纸包,立即闻到了一股奶香味。 她的眼睛亮了,不禁又回身瞅了眼林念禾离开的方向,赞叹道:“这丫头年纪不大,倒是会办事……” 回去的路上,林念禾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应该买个水缸。 她的空间里倒是有无数塑料桶,但没法拿出来啊。 还得找人打家具,她那小屋家徒四壁,啥都没有,桌椅柜橱都得自己添置。 不过这么一来,她就显得太扎眼了,恐怕会有不少人说闲话。 林念禾看着远处的青山,沉默片刻后笑了。 说就说呗,总不能因为别人说闲话,自己就不过日子了吧。 反正她的钱都是从家里带来的,就算被查,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老林同志因为藏私房钱挨林妈一顿揍。 林念禾觉得,这个损失在她的承受范围内。 这般想着,林念禾轻松不少,一路哼着歌回了知青点。 林念禾一只脚刚迈进知青点,就敏锐的感觉到了气氛诡异。 男知青们还在干活,那三个女知青依旧在做饭。 他们似乎都在忙自己的事,可林念禾分明感觉到他们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 林念禾眸光微暗,甩着小手去到正在弯腰收拾背包的温岚身旁,拍了下她的背问:“岚姐,干嘛呢?” 温岚今年十九,王淑梅十八,两人都比林念禾大。 温岚这才注意到林念禾回来了,她一脸兴奋,直接拽过林念禾的手腕说:“禾子,你哥来给你送东西咯!” “谁?”林念禾错愕。 她是有哥哥不假,可林怀州在京城军区,她走时都没能去火车站送,怎么可能会来这儿给她送东西? 温岚这傻大姐没注意到林念禾眼中的惊异,还当她是没听清自己说话,拖着长音强调:“你——哥——” 林念禾懵得很彻底。 王淑梅这会儿也端着盆走出来,笑着对林念禾说:“林同志带了好多东西来,我和小岚带他去了你那儿,他把东西放下就走了,说是还有急事,不能耽搁。” 林念禾琢磨着,或许是她哥有战友在这边,帮忙送的? 她也终于懂了那些女知青看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别人下乡最多过年时能回家看看家人,她这才来就有哥哥上门来送东西,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轻轻一笑,林念禾说:“来的不可能是我哥,他还在京城呢。应该是他的战友吧,走之前他就说托人帮我带了东西。你们先忙,我去看看。” 林念禾朝温岚和王淑梅挥挥手,脚步轻快的往后院去了。 她才绕过东墙就放缓了步子,果然,她听到前院有人说: “林知青家里可真宠着她,人才到,东西就跟着到了,生怕饿着呢。” “我看也就那么回事,要是真的宠闺女,哪舍得让她下乡?” “林知青家里到底是干什么的?我看大队长对她也好得很呢。” “家世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自己挣口粮,我就不信她家还能一直养着个丫头片子……” 林念禾撇了撇嘴,这舌根嚼得真没创意,没意思。 她推门进到自己那家徒四壁的小屋,一眼就看到了厨房里占据了小半地方的大包小裹。 打开一瞧,林念禾惊了。 第5章 竹马小哥哥 两筐煤球,二十斤大米、十斤白面、二斤油,二十个鸡蛋,一大条五花肉,还有鸡蛋糕、麦乳精、大白兔奶糖、红糖冰糖水果糖。 林念禾看着这些东西,愣了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在这个时代,这些东西不管哪个单拿出去都是重礼。她去大队长那儿刷好感才送了半斤糖,这人拿的这些东西……娶个媳妇都够了吧? 她打开最后一个小包裹,又翻出来一双胶鞋、两包蜡烛和两副劳保手套,甚至还有一摞近期的报纸。 包裹里还有两个小包,一包是药,各种药片分别包好,纸包上写了药名和用量,都是常用药。另外一个半斤重的纸包里是土黄色的粉末。 林念禾很确定,这包黄色粉末是雄黄粉。 倒不是她见多识广,是纸上写得太明白。 ‘雄黄粉’ ‘乡下虫蚁多,把药粉洒在室外墙根及阴暗处,不宜过多。避免撒在室内,勿大量食用,有毒。若不慎洒在室内,即刻开门窗通风。若没用完,密封后放在室外存放。’ 纸上的字迹刚毅坚挺,与药包上的字迹一样,都说字如其人,林念禾猜测,写字的应该是个硬汉。 林念禾把注意事项反复看了几遍,很佩服写纸条的人——心也忒细了。 她坚信,写字的人不是医院的大夫,而是送东西的“哥哥”。 这人到底是谁? 林念禾心中疑惑,随手拿起报纸,里边夹着的信封便掉在了地上。 她挑了挑眉,从空间里拿了张消毒纸巾把手指擦干净,垃圾丢进空间,她拿了块鸡蛋糕边啃边回到炕沿上坐下,单手取出信纸。 “念禾, 见字如晤。 乡下生活不比城内轻松,请你保重自身,莫要因工分口粮过分为难。山路崎岖,拾柴诸多不便,可用煤替代拾柴份额,无需多虑。 我平日工作繁忙,得闲便去探望。若有急事可去大队部借电话打给我,我的单位电话是:******,望熟记。 苏昀承” 林念禾看着这简短的信,愣了好半晌,总算想起来这个献爱心的土豪小哥哥是谁了。 苏家与林家是世交,两家比邻而居,林念禾下乡前还跟着林爸林妈去苏家吃过一次饭。 而苏家独子苏昀承……是原主的竹马小哥哥。 林念禾又看了一遍信,从字缝里看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别玩命干活,我养你。 她突然就觉得这些东西烫手了! 她可以替原主孝敬爸妈,但不能替她谈恋爱啊! 而且她喜欢腹黑小狼狗,不喜欢粗犷硬汉。 林念禾看着被自己啃了大半的鸡蛋糕,也不知道现在吐出来还来得及不。 与此同时,京城。 林爸魂不守舍的坐在办公室内,心中盘算着—— 闺女应该已经下火车了吧?应该到知青点了吧?他闺女那么孝顺一定会立即给他写信,那他再有半个月就应该能收到闺女的信了吧? “老林!我家小子来电话了!” 办公室的门被一脚踹开,一个与林爸差不多年纪的男人笑呵呵的进门来。 林爸抬眼扫了老伙计一眼,恹恹的答:“一个电话呗,你显摆个什么劲儿?” 林爸皱起眉头。 他查过了,十里大队也是通了电话的,可闺女怎么没给他打一个? 对,他家闺女胆小又怕生,一定是人生地不熟不好意思…… 苏爸睨着他:“不稀罕?那行,我让昀承挂电话去忙了,这小子刚从禾丫头那儿回来,估计挺忙的……” 嗖的一声,苏爸只见一道黑影从眼前划过,回头一瞧,林爸早就没了影子。 林爸小跑着去到苏爸的办公室,没喘匀气就拿起电话:“昀承吗?你还在吗?” 电话那头的人立即回道:“林叔,我在。” “我听你爸说你去看禾禾了?她怎么样?瘦了没有?没生病吧?能吃饱吗?知青点人多吗?她能睡得惯吗?干活累不累?大队长好相处吗……” 苏昀承等林爸问完便利落回答:“我到时念禾去找大队长了,没见到她,听知青点的同志说她去给您发电报了。知青点人有些多,不过念禾是自己住的,她的屋在知青点后院,有炕有灶,可以自己开火。” “局里还有事,我不便多等,只能先回来,过几天休息我再去看她。您交代的粮油都给她送去了,放心。” 苏昀承没告诉林爸那小破屋原本是柴房,免得家里记挂。 林爸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拆开来听,立即意识到不对劲:“禾禾自己住?她是不是被其他同志排挤了?” 苏昀承想到自己在知青点听到的话,唇角微微上扬:“不,是女知青宿舍住不下,念禾主动要求自己去住的。她说……她说她睡觉不老实,三岁时就把林姨的胳膊踹脱臼了。” 林爸愣了愣,哈哈大笑:“我闺女就是有奉献精神啊!她一定是担心别的同志自己住太寂寞才这么说的!” 苏昀承配合应是。 他总觉得这个邻家妹妹变了,不过也正常,他离开京城四年了,人不变才奇怪。 林爸又问了些细节问题,再三向苏昀承道谢后才依依不舍的挂断了电话。 苏爸心知老友放心不下闺女,拍了下他的肩膀宽慰道:“行了,把孩子送出去也是怕她被连累,有昀承照看着,禾禾不会有事的。” 林爸抹了把酸胀的眼睛,埋怨道:“禾禾一到知青点就去给我发电报了,你说这孩子咋也不知道歇歇。” 苏爸:“……” 林爸端起老友的茶缸喝了口水,看着窗外啁啾的鸟儿,感叹:“我闺女孝顺呐!” 苏爸朝他翻了个白眼,看在林念禾刚下乡的份上,没跟他抬杠。 林爸也没心思与他显摆太久,只念叨了十来分钟,就迫不及待的回家去告诉妻子有关闺女的现况。 孝顺闺女林念禾揉着自己发烫的耳朵,抿了口玉米糊糊。 这顿饭吃得她胃疼。 她知道自己长得扎眼,可不管男女都时不时瞟她一眼算怎么回事? 搬到后院去与他们拉开距离果然是正确的。她要考大学,要发家致富,没空与他们勾心斗角。 粗糙的玉米糊糊划过喉咙,剌得嗓子疼。 林念禾又皱了下眉头。 她穿来这儿也小半个月了,在林家也吃过玉米糊,可林家的玉米面比这可磨得细多了——老林同志有个磨,买回来的玉米面要磨三遍再下锅。 可这儿显然没有闲人再有多余力气去费事,玉米面很粗糙,做出的玉米糊自然不好喝,窝窝头更是梆硬,硌牙。 林念禾小口小口的啃着窝窝头,腮帮子都嚼酸了。 老知青们三两口吃完了饭,却没人离开,坐在一起打算开个会。 孙光辉看只有林念禾一个还没吃完饭,想到他们要讨论的事与她没太大关系,便开口说道: “咱们知青点搭伙做饭是两人一组,按天轮换。王雪同志和付爱国同志不会做饭,一个负责洗碗,一个负责挑水,你们刚好可以分成两组,明天之后就开始轮换吧。” 叫余香琴的老知青吊着眼梢瞥着林念禾三人,声音尖利:“孙光辉,你算错了吧?他们是五个人,怎么分两组?洗碗是王雪的活儿,她洗的干净,可不敢随便换人。” 余香琴说着新来的五个人,视线却一直在林念禾的脸上晃悠。 在她看来,这娇气包显然不是会做饭的,肯定是想抢王雪洗碗的活儿。 林念禾强咽下嘴里的窝窝头,哑着嗓子说:“我不搭伙。” 她这话一说出口,几个男知青的脸上顿时就弥漫起浓郁的失落。 林念禾没心思管他们,视线在余香琴的脸上扫过,落在孙光辉的身上:“孙同志,我没有玉米面,这顿饭的粮我拿粮票和钱还可以吗?” 空间里的玉米面比老林同志磨过三遍的还细,拿出来就是自己找麻烦。 孙光辉刚要点头,余香琴就嗤笑出声:“呦,林知青年纪不大,心眼倒是不少,这才进门多长时间就跟孙光辉勾搭上了。” 孙光辉再怎么木讷也能听出这话里的刺,他脸色涨红瞪向余香琴:“余香琴同志!你不要胡说八道!” 余香琴翻了个白眼,刻薄的模样与村里最会撒泼的老太太如出一辙:“我乱说什么了?你们当大家都是瞎子?” 她一手指着林念禾,颤抖两下,像是想隔着空气戳她的鼻尖。 “帮她搬柴火腾屋子的人不是你?给她指路的不是你?哎呦,大庭广众青天白日就在门口腻歪,你们敢做还怕人说?” 第6章 俩王带个二 知青点因余香琴的几句话变得异常安静,孙光辉嘴笨,“你”了半天也没挤出来一句完整话。 温岚点火就着,刚要掀桌子干架,胳膊就被林念禾和王淑梅一左一右的按住了。 林念禾抿唇轻笑,模样乖巧软糯。 “于同志,你是不是不知道‘祸从口出’这四个字怎么写?”林念禾盯着余香琴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就凭你这些话,我可以去告你诽谤的,你不仅污蔑我,还破坏了知青点的内部团结。” “我……”余香琴错愕的看向林念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败坏风气还敢反咬一口?” 林念禾嗤笑:“我败坏什么风气了?我要去找大队长帮我发电报,你们几个女同志忙做饭忙了一个多钟头,我再打扰你们,午饭不得到晚上才能吃上?” 她说着,瞥了眼桌上的玉米糊糊和窝窝头。 这么点儿东西做了这么久,说她们不是在磨洋工谁信? 余香琴瞧见林念禾的眼神后表情有些不自然,但仍梗着脖子,高扬着下巴,一副打死不认错的模样。 林念禾不等她说话便继续说:“几位男同志帮忙腾空柴房是大队长让的,而且还是大家一起干活,怎么就成了孙同志一个人帮我?” “而且我不过是问了孙同志大队长家在哪儿,并提出要自己开火做饭,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成了败坏风气?难道在你眼中,男同志和女同志说句话都不行?” “余香琴,你这是思想有问题啊!” 论嘴皮子功夫,林念禾还真没服过谁。 余香琴脸上的血色急剧褪去,只剩下了惨白。 她当然知道“思想有问题”会面临什么,一时间呼吸急促大脑空白,支吾着只能说出“我不是”。 林念禾依旧盯着她,继续说:“至于我刚说的粮票和钱,我不知道这粮是谁垫的,孙同志在开会时第一个说话,我向他提问有问题吗?” 温岚刚还在着急,现在听了林念禾的话后,腰板都直了。 她刚想附和一句“没有问题”,就觉得王淑梅拽自己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气。 王淑梅用力捏着温岚的手腕,赶在她开口之前说:“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只见到大队长指使孙同志带头干活,女同志这边也没人管事。别说念禾了,我也以为知青点的事都是孙同志负责呢。” 她的嘴角微扬着,视线在三个女知青脸上一一扫过,最终看向王雪: “而且我们也只认得王雪同志一个女知青,可听她刚才说自己还要做饭,我想着,新知青下乡的时间是早都定下来的,如果王雪同志是负责解决女知青的问题的人,应该不会把自己排在今天做饭吧?” “如果真是那样,岂不就是把‘不欢迎’写在脸上了?我们都是支援农村建设的知青,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没觉悟的同志呢。” 林念禾听着王淑梅的话,侧头看了眼温岚。 看看人家这脑子,再看看你。 都是当代土著,差距咋这么大呢! 温岚被林念禾看得莫名其妙,茫然的看着她,不懂。 看她这张单纯脸,林念禾无语了。 就这脑子还能安稳活到现在没被卖了,她真得感谢这个淳朴的时代。 王淑梅的话没错,女知青这边人少,平时做事干活一直以王雪为领头人,现在被王淑梅一语道破,王雪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胸口起伏的速度都快了些。 她瞥了眼一旁的几个男知青,眼珠转了转说道:“今天人多,我不是得帮着香琴和玉兰做饭么,不然大家吃饭的时间肯定要拖延。真是对不住,没能帮上你们的忙。” 这理由找得合情合理,甚至还隐隐在说她们三个新来的事多。 一旁的男知青看着女知青们的唇枪舌战,人都傻了。 女人多了戏果然多,以后这知青点是不是要天天这么闹? 林念禾抿着唇轻笑,又啃了一口窝窝头,垂着眼睛说:“我们也没打算让人帮忙,自己的活自己干,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都是自愿的,谁也不能逼谁,谁也用不着事后惭愧。” 林念禾说完,凉凉的瞥了眼王雪。 她可以在后院独善其身,可王淑梅温岚不行,尤其是温岚这个傻大姐,别被挤兑着白干活还不落好。 毕竟是一起来的小伙伴,顺嘴帮一把,问题不大。 也免得这些人觉得自己面嫩好欺负。 王雪看着林念禾凉飕飕的眼神,心里有些发慌。 她是负责洗碗的,这年月饭菜简单,碗也好洗,八个人吃饭,八个碗足够,可现在多了五个……哦不,四个人一起吃饭,那她每天就得多洗十二副碗筷。 其实以前她也不是每天洗碗的,余香琴和苗玉兰也会帮她。她原本还想着把新来的也收入麾下,现在她只希望余香琴和苗玉兰别被策反了就好。 王雪搓弄着自己的衣角不说话,一旁的余香琴想说话又不敢,生怕林念禾又把矛头指向自己。 她们单方面偃旗息鼓,林念禾三人大获全胜。 孙光辉左右看看,问:“你们吵完了吗?咱们继续开会?” 众人:“……” 若不是知道他是个憨货,他们还以为他也想加入战局呢! 知青点的活不多,除了做饭之外就是打扫院子和伺候后院的菜地,依旧是两人一组,不过每样活的时间都错开,今天做饭、明天扫院子、后天打理菜地,倒是很妥帖。 孙光辉突然聪明了,也不等别人说话,自己把分工日子都安排好,最后对林念禾说:“你自己开火的话,柴火和水恐怕……” 林念禾:“我自己解决。” 孙光辉原本提着的一颗心放下来了,他拍了下手:“行了,没事就歇一会儿,快要上工了。” 众人散去,林念禾看看自己手里还没啃完的窝窝头和小半碗玉米糊糊,眼睛一闭,深吸了口气后把玉米糊糊一口干了,拿着那块窝窝头朝后院走去。 “切,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京城来的大小姐哦,吃口饭像咽药一样!我看这就是资本家小姐做派!”余香琴收拾碗筷,不满的骂骂咧咧。 林念禾的小脑袋从东墙后探了出来:“你想再跟我聊聊思想问题?” 余香琴:“……” 余香琴被去而复返的林念禾吓得不轻,放下碗嗖的一下子钻回到自己的屋里。 林念禾咂了咂舌。 战斗力不行还这么跳。 怼她都没有收拾屋子有意思…… 新知青今天无需上工,都在屋里收拾东西。 林念禾也不例外。 不过她现在很纠结。 她得订个窗帘,可墙是红砖的,钉钉子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她看着空间里的静音电钻和打钉枪,思考着这俩玩意儿哪个能担此重任。 第7章 苹果是个好东西 林念禾最终拿出了一把平平无奇的铁锤。 她实在不敢相信后世商人的诚信度,万一静音电钻不静音,她该怎么解释这声音? 说家里开进来了辆拖拉机? 她估计别人不会信。 最终,虎口震到发麻,她终于在两扇窗户上边各自钉好两颗钉子。 她的空间里不缺建材,这四颗钉子被她用沙土搓吧了好半天,把光泽都弄没了才敢用。 拉窗帘的铁丝也用一样的流程做旧,至于窗帘么…… 她翻出来了两块深灰色的平织纹复古厚布,看起来平平无奇,还有刻意做出来的不平整纹理,与现在的农村土布很像。 不过它的挡光效果极佳,把窗帘拉严,午后的室内也能像午夜一般。 林念禾长舒口气,从空间里拿出个苹果,咬了一大口。 她以前最不爱吃苹果,可到了这儿,供销社每次有苹果都要排长队,她现在恨不得把苹果核都嚼了。 除了米面,她囤的最多的就是苹果了,这东西在末世是硬通货之一,甚至有人愿意用一斤大米换个苹果。不过现在却没什么…… 林念禾突然僵住,视线缓缓下移,看向自己手里的苹果。 她当时为了多买些苹果当“钱”使,除了留着自己打牙祭的小部分之外,囤的两万吨苹果都是选的最普通的品种,只比在林家吃到的大一点儿。 林念禾的眼中缓缓燃起火苗。 她终于看到了来钱的路子! 不过转瞬间林念禾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如果她只卖苹果的话,太惹眼,容易被人盯上。 林念禾边啃苹果边用意识翻看空间物资,琢磨着再找些适合倒卖的东西。 穿越来之后,她的思路一直被禁锢,只顾着惋惜米面粮油,却忽略了很多东西。 现在思路开阔,她发现能卖的东西还真不少! 除了苹果,能在这个时代售卖的还有红枣、梨、猪肉、鸡鸭、鸡蛋鸭蛋,这些物品的品质差距都在合理范围内,且囤货量很大,可以卖。 鱼虾之类的就不用想了,她如果在这个时代拿出一只帝王蟹……呵呵。 海带之类的干货她也有不少,不过品质差别太大,不好出手,只能往自己的肚子里填了。 林念禾心满意足的把意识从空间抽离,拿出一盒末世前去餐厅打包的韭菜盒子,美滋滋的咬了一大口。 她边吃边想,以后得让温岚改个称呼了,她不会做韭菜盒子,空间里也只有一百份,吃一份少一份,以后再被她念叨得想吃就没法子了。 一份韭菜盒子吃完,林念禾又活了过来。 她把门拴好,拉严窗帘,拿出来了一个蓄电池。 这样充满电的蓄电池她有一百个,每个能充二百度电,够她用很久了,没电了还能连太阳能发电板或柴油发电机充电,循环使用。 林念禾把紫外线消毒器拿出来,连接好电源打开开关,开始给房间消毒。 这房间空得太久了,不知道有什么小动物借住过,不好好消个毒,她心里别扭。 她没敢离开屋子,关上卧室的门后去了厨房收拾东西。 苏昀承送来的东西她本不想碰,但仔细想想,却意识到这些东西她必须得用。 苏昀承和原主太熟,如果她丝毫不碰他送来的东西,必然会被发现不对之处。 林念禾从空间里拿出个记事本来记账。 先拿着,等时机合适了再还人情! 她才把账目记清,就听到外边传来说话声。 “对,是给后边的柴房的,不过我得上工,你……” 林念禾赶紧收起记事本,又进屋把消毒器和蓄电池收回空间,然后一把拉开窗帘,一副自己刚刚装好窗帘的样子。 她这儿的窗子就是个摆设,可孙光辉还是礼貌的选择了敲门。 “林同志,李小山带玻璃回来了,你出来一下。” “好!” 林念禾脆声应下,拉开门栓。 孙光辉的身边站着个年轻后生,皮肤黝黑长相憨厚,一手提着几块玻璃,另一只手里拎着个砂锅。 除了他俩,王淑梅也跟来了。 林念禾道了谢,接过李小山手里的砂锅回身放到灶台上。 孙光辉说:“林同志,你们换玻璃,我得去上工了,有事的话去田里喊我。” “好,谢谢孙同志。” 林念禾发现,她今天说过的“谢”比过去一个月都多。 李小山干活很麻利,换上玻璃后再用玻璃腻子黏一圈,牢固得很。 王淑梅一直在旁边陪着,生怕别人说出什么难听话。 她说:“小岚累得睡着了,她家在陕省那边,坐车太久。” 林念禾见她精神尚佳,随口问道:“淑梅姐,你家在哪儿啊?” “我家是辽省的,还算近。”王淑梅笑笑,隔着窗子看了眼空荡荡的屋子问,“你这儿什么都没有,怎么住啊?” “嗯,得置办些东西,”林念禾说着,问还在弄玻璃的李小山,“李同志,请问村里有木匠吗?” 李小山的面颊红了,眼睛盯着手,连乱瞟一下都不敢,支吾着小声说:“有,我二叔就是木匠,住我家西头。” 林念禾点点头,进屋去把苏昀承送来的红糖包了些,等李小山干完活便塞给了他。 这一下就把李小山闹了个大红脸,他想推回去,但又不敢看林念禾,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淑梅心知林念禾是什么意思,帮腔道:“李同志快拿着吧,要不是你帮忙,靠念禾自己的话,这玻璃到秋天都安不上呢。” “是啊,你还帮我发电报和买砂锅,这些都该我自己去的,没有你帮忙,我连路在哪儿都找不到。” 她俩一唱一和,李小山稀里糊涂的揣着包红糖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李小山不禁想起刚才在路上听到几个女知青说的话。 他心说这新来的女知青多好相处啊,好看又客气,不像那几个,比赵会计还会打算盘…… 林念禾来回开合了一下窗子,见很牢固,开心的笑了。 她问王淑梅:“淑梅姐,我要去找木匠,你要一起吗?” 王淑梅点头:“我也去,我和小岚缺个木盆,还得做个炕桌,要不然冬天就没法过了。” “好,你等我下,我锁门。” 林念禾回到屋子翻找背包,实际上是从空间里找出来一把符合时代的铁锁来。 看她锁门,王淑梅轻声说:“你最近小心些,你东西多、你哥哥又来给你送了那么多,可别让人盯上。” “嗯,我知道的。”林念禾踢了下地上的碎玻璃,“等会儿我把玻璃插地里,谁来扎谁。淑梅姐,你和岚姐说一声,来找我的时候小心些。” 王淑梅咂了咂舌,这丫头看着面嫩,心倒是挺狠。 第8章 愉快的当个冤大头 在村子里,木匠、篾匠等手艺人是可以不上工的。是以,林念禾和王淑梅很顺利的找到了李二叔。 她们到时,李二叔正在修一把瘸了腿的椅子。 “李二叔,我们是新来的知青,想打些家具。”林念禾进了门,熟稔的像是来窜门的街坊。 “嗯,”李二叔点了下头,“要什么?” 林念禾戳戳王淑梅,示意她先说。 王淑梅开口道:“我要个两个木盆,再要个炕桌,炕桌不急,立冬前能做好就行。” 她们那屋不像林念禾那儿啥啥都缺,炕桌晚些时候也无妨。 李二叔头也不抬的说:“都是小玩意,一半天就够了。” 林念禾摸了摸鼻子:“我要的有点儿多,得麻烦您去量一下尺寸。” 李二叔放下手里的活看向她:“你都要啥?” “要书桌和椅子,要炕柜、衣柜和橱柜,我也得要个炕桌。” 李二叔咋都没想到,自己还能从知青这儿接到大活。 这东西齐全的,普通人家置办嫁妆都没她要得多。 他提醒:“丫头,你过几年回城,这些东西可搬不走。” 林念禾笑得憨憨的:“我知道,但没这些东西也住不了不是?” 能不能搬走……那得看她想不想搬。 她想的话,后院的房子都给它连地基一起搬走! 林念禾心中清楚,若非没有更好的路走,林爸林妈不可能让她来下乡,所以她也根本不抱着提前回城的幻想,等到恢复高考了,她考上大学顺理成章的离开就是。 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她不想委屈自己。 而且打家具这点儿钱她也并不放在心上,她很有底气——苹果给她的! 李二叔看着林念禾撇撇嘴,心说城里娃就是不会过日子,手却很诚实的拿起尺子,背着手远远跟在她们身后,往知青点去了。 老知青都去上工了,新来的五个知青只有林念禾和王淑梅还醒着,知青点静悄悄,安静极了。 李二叔跟着她们去到后院,一进屋便惊得直咂舌。 好家伙,这小崽子的东西可真不少!难怪这么大手笔。 林念禾和王淑梅没进屋,趴在窗边和李二叔沟通。 “对,衣柜靠墙放着,书桌放在窗子下边。”林念禾憨憨的笑着,“光线好。” 李二叔很不满她指手画脚:“你这儿除了窗下还有别的地方?” 林念禾:“……” 这话说得,地方小也不能怪她啊! 李二叔很快便记好了尺寸,出门后背手站在空地上,对林念禾伸出三根手指:“木料不用你管,得这个数。” 林念禾誓要把富二代人设坐稳,闻言连价都没还,直接点头:“行,您等等,我给您拿钱。” 她也不想当冤大头,可若不立稳富二代人设,以后她的“苹果银行”赚再多的钱她也没法花。 揣一兜子钱过苦兮兮的日子?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林念禾拿了三张大团结出来,地主家的傻闺女似的直接递给李二叔。 李二叔嘴角轻颤,他觉得自己刚才说要五十的话,这傻崽子也能答应。 抽出一张大团结,李二叔说:“我先拿这些,剩下的做好再给。” “行。”林念禾说,“叔,麻烦您辛苦些,我这什么都没有,生活太麻烦了。” “嗯,最近活不多,我把这闺女的盆做好就给你做。”李二叔琢磨了一下,“先把桌椅和橱柜给你做上,柜子可以晚些。” “成,听您的。” 李二叔看着林念禾的憨笑,沉默片刻还是说:“边角料应该能再拼两个木盆,算我搭的。” 他有种骗了小崽子的感觉,送两个盆,算弥补吧。 “嘿嘿,谢谢叔,让您费心了。” 李二叔“唔”了一声:“做好了我给你送来。” 李二叔要走,王淑梅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给钱,赶紧拦下人,回屋拿钱去了。 站在前院里,林念禾随口问道:“叔,您知道哪有卖大水缸的吗?” 李二叔没问缘由,琢磨了一会儿后说:“大和家里有个不用的,灾年存水剩下的,你要的话,我回去顺路给你问问。” “成,”林念禾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能解决,“那队长叔家有的话,麻烦您让他给我送来,我拿东西换。” 除了手艺人,私下买卖都不能明说。说是换,但具体是用什么换……那就无需明说了。 李二叔比想象中更靠谱,林念禾刚沿着墙根把雄黄粉撒了半圈,李小山就用板车推着个半人高的水缸来了,身旁还跟着李婶。 “呦,你这丫头怎么也不歇歇?这是干什么呐?” 李婶看到林念禾就想到了奶糖和红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糖罐子,顺眼极了。 林念禾直起身子,笑呵呵的答道:“我哥给我带的雄黄粉,撒一些驱虫蚁。” “这可是好东西,”李婶把林念禾拉到小角落,低声说,“丫头,婶也不坑你,这水缸在家里放着没人用,你给五块钱就行。” 林念禾看看那口用料扎实的大水缸,换算成前世的价都不算贵,她利落点头:“行,听您的。” 李婶看她的眼神里欢喜之色更浓。 林念禾把钱给了李婶,又低声说:“婶,您也瞧见了,我现在自己开火,菜也不好拿人家老知青的。我想自己在这儿开块地,就门前这一块,够我吃就行。但是我做活还不熟,您能受累找人帮我一把吗?工钱好说。” 有了中午的事,林念禾是不打算再找孙光辉帮忙了,不仅得欠人情,还容易招人闲话。 她相信,随便找个村民给五块钱,他们能把地都给她种了。 能花钱解决的事儿就别落人情,这是不变的真理。 毕竟钱好赚,人情难还。 李婶听她说完就笑了:“这巴掌大的一块地,你小山哥一下午就能给你拾掇出来,还要什么钱?小山,去,回家拿家伙什,帮林知青把地垦了。” 李小山就是个闷头干活的性子,听李婶一说,搬下水缸拽着板车走了。 李婶大方,林念禾却不敢白让人干活,好说歹说又塞了五块钱给她,把冤大头的帽子戴得稳稳当当。 李婶喜得直接从自家拿了菜种,让李小山把菜顺便种好,自己则帮着林念禾打来水,把水缸里里外外刷洗得锃光瓦亮。 为着林念禾的名声考虑,李婶这一下午就在门口坐着监工。 林念禾拿了一袋瓜子出来与她闲侃,一个下午的功夫,就把想知道的十里大队的基本情况都套了出来,也把自己想说的都传达了出去。 还有一些林念禾不想知道的李婶也说得很开心。 比如村里的二溜子赵壮实又朝大姑娘吹口哨了、刘二愣家的大闺女三胎还是女娃,月子里就被挤兑回娘家了、张家的小铁柱去上学的时候掉河里了…… 林念禾听着八卦就把村里的人认了一小半,李婶走后不久,她家小闺女李荷花挎着个小篮子跑来,送给林念禾一篮子菜。 李荷花刚十岁,老来得女总是备受宠爱,小姑娘被养得白白嫩嫩,可爱极了。 李荷花说话细声细气的,和她哥一样爱脸红:“林姐姐,我娘说你的菜还要好久才能长出来,让我给你送些菜来。她说让你别省着,我家菜多,你想吃什么就去家里摘。” 林念禾刮了下她的脸蛋,把下午剩下的瓜子塞进小姑娘的衣兜:“替我谢谢李婶,回去路上慢着点儿。” 李荷花糯糯的点头,却要把瓜子往外掏:“娘说不能要林姐姐的东西……” “不告诉你娘就行啦。”林念禾按住她的手,笑着把腾空了的菜篮子给她,“快回去吃饭吧,别让李婶等急了。” 李荷花歪着头,感觉哪里不对劲儿,但又说不出来。 林念禾把李荷花送出知青点的院门,回身就听到坐在厨房门口摘菜的王雪说: “林知青的人缘可真好,大队长家的小闺女都来给你送菜吃。” 第9章 给你五百万 这会儿刚下工不久,老知青大多在院里休息,新来的知青们也都睡醒起来了,听到王雪这话,一众男知青同时转头,视线在她和林念禾的身上转悠。 知青点第二次战役即将拉开帷幕? 林念禾下意识看向东屋,隔着窗子看到王淑梅和温岚在一起,她这才松了口气。 有人能拦着傻大姐就行,可别给她添乱。 林念禾眯着眼轻笑,边往后院走边说:“是啊,我从小人缘就好,可能是长得漂亮嘴还甜的缘故吧,毕竟谁都不喜欢张嘴就是酸味儿的人不是?” 王雪只觉得心口生疼,像是被扎了一刀。 她本想酝酿起泪珠反击,结果抬头一瞧,林念禾的影子都没了。 王雪好不容易捏起来的拳头直接砸在了空气里。 她手上用力,硬是用勺子把土豆抠成了两半。 王雪的气愤碍不着林念禾,她回去后也不急着做饭,把剩下的半圈围墙撒好雄黄粉,确定没有哪个角落有漏洞后,便把剩余的小半包重新包好,收到了空间里。 这间小屋在东北角,与院墙中间有道缝,够一个成年人侧身通过。 林念禾看着两米来高的院墙,侧身挤进缝里,沿着墙根放了一排老鼠夹。 做完这事儿林念禾才放心进了家门。 她今天从下火车到现在就没闲下来过,折腾得腰酸背痛,连做饭给外人看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不过这是小事,她这儿吃的这么多,随便说一句就能搪塞过去。 林念禾看着木门,厚实不漏风,可末世回来的她依旧没安全感。 想了想,她从空间里拿出来了两个捕兽夹放在门口地上,又拿了把图钉,尖儿朝上,在两个窗台上各码了两排。 最后放一根电棍在炕上。 心终于安定下来。 关好窗,拉严窗帘,林念禾从空间里拿出盛着热水的浴桶,滴了两滴精油,舒舒服服的坐进热水里。 她的空间是静止的,所有的东西放进去后都会保持当时的状态。 热水是她为了极寒准备的,她还为极热准备了很多冰块。 两天的疲惫被温热的水缓缓驱散,林念禾轻阖着眼,把今天遇到的人和事一一从脑海中过一遍,自觉没有什么疏漏,她松了口气。 把自己洗干净,林念禾也没敢用吹风机,只用干发巾把长发包起,便连水带桶一起收回到空间里。 为着适应时代,她特意在空间里挪出来了一大块垃圾存放地,幸亏空间不会串味,不然她真就什么都不敢用了。 没有家具也是好的,林念禾直接拿出了按摩椅和小桌子放在空地上,又拿出了小龙虾和冰可乐。 侧耳听了会儿前院的动静,她拿出了个平板电脑,一只耳朵戴耳机,找了部年代剧给自己补课。 吃到第一颗龙虾肉时,林念禾笑出了声来。 她自己都没想到,她竟然可以在这个年代看剧吃小龙虾。 这可比在末世做这些难得多,幸福感也更高。 林念禾没敢玩太久,明天还得上工,她填饱肚子就收起东西把炕铺好,钻进了林妈给她新做的棉被里。 一夜好眠,林念禾梦到了面目模糊的土豪小哥哥,他非得塞给她一摞又一摞的大团结,结果被她反甩了一沓毛爷爷。 她还傲娇的给他扔下一句: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这五百万你拿去,不要再纠缠我。” 林念禾是笑醒的。 她觉得这么拒绝硬汉竹马的话,应该挺有意思。 她醒时刚五点,推开窗子,天蒙蒙亮,前院已经传来了碗筷碰撞的声响。 林念禾有些无奈,这听力太好有时候也是麻烦。 她收起门边的捕兽夹,把门推开来。清新的空气让她精神一震,顿时清醒过来。 洗漱前她装模作样的用煤球生了火,拿砂锅烧了开水。 不过最终用来冲麦乳精的还是她空间里存放的开水,昨晚她懒得动,砂锅没洗。 她一手端着茶缸,一手拿着块鸡蛋糕,正吃早饭的时候,温岚来了。 她没进门,隔着窗户笑话披头散发的林念禾:“你才起来啊,梅子说得喊喊你,我还以为用不着呢。” 林念禾“唔”了一声,打招呼:“吃了吗?” “吃完了。”温岚说,“你快着点儿,孙光辉说五点半上工。” “好。”林念禾瞥了眼手表,还有十五分钟。 明天得定个闹钟了。 三两口解决完早饭,林念禾编好麻花辫后把露出的每一寸皮肤都涂好防晒霜。往水壶里灌满凉茶,又在挎包里放了一把糖和两块鸡蛋糕,这才拿着草帽和劳保手套锁好家门。 关门前,她又把捕兽夹放到了门里。 十里大队主要种春玉米,这会儿地里的玉米苗已经郁郁葱葱,有二十厘米高了,长势喜人,比李大和的头发懂事多了。 上工的路上,温岚拉着林念禾嘚吧嘚: “我听梅子说你们去打家具了?你都打了什么啊?啊?这么多?你是要置办嫁妆么?我的天呦,禾子你到底带了多少钱来啊,你可要有算计,这么大手大脚要饿肚子的。” 林念禾抿唇轻笑,她算看明白了,温岚就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不回答她也不生气。 可瞧见前边那竖着耳朵的三人,林念禾答道:“我爸把他攒了二十多年的私房钱都给我了,我妈和我哥也给了我一些,够花。” 说到这儿,林念禾有些心疼老林同志。 老林同志攒了二十多年才攒了423块钱,林怀州攒了四年的私房都比他多。 她正感叹着林妈治夫有方,就瞧见前边仨人齐刷刷的左脚绊右脚,整齐的动作比她这边搭伙的友情有默契多了。 王淑梅没瞧见这一幕,低呼了一声“小祖宗”,伸手就把林念禾的嘴给捂住了。 她瞪着林念禾,皱眉说:“你这傻丫头,财不外露的道理你不懂?别让人半夜摸了你的门!” 林念禾浑不在意的扬着下巴:“来嘛,我又不是没人撑腰,谁敢偷我东西,我就送他去吃牢饭。” 她的钱都在空间里,小偷能在她的小屋里找到一分钱都算她输。 王淑梅的眼睛转了转,也笑了:“也对,你哥有战友在这儿,他们肯定护着你呢。” 这警告意味十足的话温岚没听懂,她若有所思的掰着指头盘算:“禾子有人照顾、梅子家近……你们说我如果从现在开始每天拿十工分,到年底能分到多少粮?能分到钱不?我回家的火车票可贵了,我怕钱不够。” 林念禾:“……” 王淑梅:“……” 林念禾沉默良久,转头对王淑梅说:“淑梅姐,以后辛苦你了。” 王淑梅长叹口气,自觉任重道远。 温岚疑惑:“梅子辛苦啥?” 林念禾心疼的拽拽温岚的大辫子:“没啥,我说如果你车票钱不够,我可以借给你。” 傻大姐的心可真大! 还十工分……村里的壮劳力每天才能拿十工分,她在做什么美梦! 林念禾和王淑梅怎么都没想到,这次被打脸的竟然是她们。 第10章 李婶这人能处 上工的路上,不少村民都对新知青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其中最受瞩目的就是林念禾了。 她长得好看,明眸皓齿软软嫩嫩,皮肤白得像雪一样,面对诸多目光也不扭捏,还大方爽利的朝婶子们打招呼。 婶子们见过不少知青,大多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再不就是梨花带雨的控诉命运坎坷,哪有人会主动与她们这些农妇打招呼? 于是,新来的林知青在婶子们心中留下的第一印象极好。 这其中当然少不了李婶的功劳,她是大队长媳妇,在十里大队的婶子们中稳坐第一把交椅。 她一路走一路宣传: “林知青的父母都是京城的干部,哥哥当兵呢!要说这林家真是觉悟高,明明可以留林知青在家里享福,却还支持她下乡,可比那些不情不愿的觉悟高多咯!” “昨儿我家老头说了,知青点住不下恁些女知青,还是林知青主动搬出去住柴房的!这丫头心善呐!” “哥哥保家卫国,她支援农村建设,林家的小崽们可是为了祖国建设尽心尽力啊!” “要我说,咱可不能不厚道,要是咱自家闺女去了外边……” 李婶扯着高声却不耽误声情并茂,不当宣传员可惜了。 林念禾摸摸鼻子。 李婶这人能处,有话她是真传啊。 王淑梅听得直咂舌,侧头瞥向林念禾。 林念禾很是无辜的眨巴着眼睛,脸颊红红的:“昨儿下午李婶跟我闲侃嘛……” 王淑梅撇嘴。 她又不是温岚,才不信她的鬼话。 走在前边的王雪三人都听傻了! 她们都下乡三四年了,与这些农村妇女打过不少次交道,这些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余香琴气得直撇嘴,小声嘟囔:“哼,她肯定是给大队长送礼了!就大队长媳妇那势利眼的劲儿,没好处哪会帮她说话?” 王雪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她猜到了林念禾家世好,但没想到竟这么好。 心中酸涩,王雪定了定神后拽了余香琴一下:“香琴,你别这么说,被人听到了又要说闲话的。” 余香琴顿时感动,眼眶都红了:“我看他们就是瞎,那丫头就会钻营算计,明明雪儿你才是最善良的!” 王雪笑了笑,没答话。 余香琴看她这般好脾气的模样,眼中明暗不定。 她可不敢放任林念禾在村里作威作福,万一这丫头哪天想起了昨天的事去告她,她不得被拽出去游大街? 余香琴打了个寒战,感觉有把刀悬在自己的天灵盖上。 十里大队分成五个小队,前四队都是社员,第五小队一半知青一半社员。 毫无疑问,第五小队向来是工分最少的,就连与他们搭伙干活的社员都是轮换着来,谁都不愿意长期被人拖后腿。 李大和原本还有些烦躁——又有新知青来了,今天还得挑几个老把式去第五小队带带他们。每次有这样的事,社员们都避之不及。 壮劳力自己干每天能得十工分,带着知青……能有八工分就不错了。 他不管安排谁都是得罪人,偏偏这事儿还必须得他安排。 大队长难做啊…… 李大和正头秃呢,就见自己老伴站了出来。 李婶扬着下巴说:“我去第五小队!” 李大和一愣,旋即感动不已。 还是媳妇体谅他啊! 他完全忘了,以前知青下乡的时候,他的体贴媳妇宁可挑粪也不下地,生怕被这帮小崽子赖上。 李大和刚想动员几句,其他几个婶子也站了出来,七嘴八舌的说要去第五小队。 李大和:“……?” 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不等他点头,李婶带着一帮婶子呼呼啦啦的站到了知青这边,来的人太多,就算一个带一个,也超出了十来人。 李大和正想选人,李婶她们就自发的自己摘了一遍: “他张婶,你快回去吧,你家小孙子还等着你们挣口粮呢!” “老赵家的你别来凑热闹!你自己干活都费劲呢,这不是添乱嘛!” “大丫你回自己队上去,这还有男同志呢,你一个大姑娘过来干啥?” 不到五分钟,来第五小队支援的婶子们就自发组织好队伍。 李大和抹了把脸,怀疑的看了眼东边。 没错,太阳是东边升起来的。 那这帮老娘们是怎么的了?一个个的思想觉悟怎么突然就都高起来了? 李大和正感慨自己终于感化了她们,就听到自家老伴亲亲热热的对某个小崽子说: “小林知青你别害怕,地里活不难,婶子们教你,你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旁边的李二婶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你还在长身体,可不敢干活干太狠,到老该做病了,你干不完跟婶子说,婶家臭小子多,让他们帮你。” 晨曦中,林念禾笑得憨憨的,把婶子们的好意一一接收,然后便挺直腰板说:“谢谢婶子们疼我们,我们的确没干过农活,可能不熟练会慢些,但可不敢偷懒,我们下乡是来支援建设的,不能当蛀虫。” “婶子们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学,争取尽快适应环境,为祖国建设增砖添瓦!” 清脆爽利的声音字字入耳,听得一众婶子热泪盈眶干劲十足。 李大和看着小崽子,牙疼。 个儿不高,口气倒是不小。 但见乡亲们一个个斗志昂扬,李大和理智的没有拆穿小崽子的废物样。 难得这么有干劲儿,他还是别泼凉水了。 李大和清清嗓子,开始分配任务。 春耕已经结束,今天的主要任务是除草,别人的任务地大小照旧,新知青这边每人分得的任务地小些,婶子们教会他们辨认秧苗和杂草后才各自去干活。 除了“教学”,婶子们还传授了不少干农活的技巧,比如拔草的时候该如何使力、怎么干最轻省之类的。 王雪在一旁听着,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她当初下乡的时候可没人与她说这些,那些门道都是经年累月自己琢磨出来的。 不止是她,其他老知青也有这种想法。 感觉一夜之间队里的婶子们都换了个芯子。 林念禾没空理会他们的小心思,她戴着劳保手套,蹲在田地里,一边努力拔草,一边绞尽脑汁哄自己。 干活嘛,全当是锻炼身体了,前世花钱锻炼,现在锻炼还赚钱……她可真是个不停进步的好青年。 中午应该吃顿好的奖励自己。 她慢吞吞的往前挪,一不留神脸颊就被玉米叶扫过,一阵刺痛随之蔓延开来。 林念禾:“……!” 她没敢碰痛处,赶紧把自己缩在玉米叶里,从空间拿了一小块镜子出来。 左脸上有一道血痕,三公分左右,很浅,是晚去医院一会儿就能愈合的那种轻伤。 排除了破相风险,林念禾立即收起镜子。 这点儿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在末世受过的伤比这重一百倍。 可她还是脱掉手套,从空间里拿了颗奶糖出来塞进嘴里。 生活不易,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名正言顺哄哄自己的机会。 林念禾刚戴上手套准备继续拔草,就听到大队长小老头的声音: “小林知青!你哥来了!” 第11章 说好的硬汉呢? 朝阳下,一道颀长身影静立在自行车旁,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个硕大的包裹,得扶着才能立稳。 他穿着黑裤子白衬衫,身材高挑,瞧着有些清瘦。不符合时代审美的桃花眼薄嘴唇,是村里婶子们最嫌弃的长相。 因为李大和一句话,玉米地里瞬间冒出了一片脑袋瓜。 干活挣工分虽然重要,但看热闹也是很重要的。 “嚯,这是林知青的哥哥?长得……和她不像。” “瞧那大包裹,这是来给妹妹送东西的吧?” “林知青的哥哥不是当兵的么?这小伙子瞧着弱不禁风的,不像啊。” 在一众吃瓜群众的窃窃私语中,林念禾迈出田埂,走向那两道人影。 她心中满是疑惑,竹马小哥哥昨天刚来过,今天来的又是谁?她怎么不知道她有那么多的哥哥? 走得近了,林念禾看清楚苏昀承的长相后,脚步明显一顿。 他眉目清冷,身上的白衬衫干净平整,活脱脱的阴郁小狼狗模样。 林念禾前世没少看帅哥,国内国外成熟年轻都略有涉及。 可是这直接长在她心窝窝上的男人…… 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可问题是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这张脸,她认不出这个“哥哥”是谁。 行至近前,林念禾面不改色的喊了声“哥”,然后对李大和打招呼:“队长叔,麻烦您了。” 李大和挥挥手:“你哥来给你送东西,你先带他去知青点,东西放下就回来上工,任务地完不成可要扣工分的。” “好嘞,”林念禾答应得很爽快,“保证完成任务!” 虽然她心里也没谱,但该有的态度必须到位。 李大和“嗯”了一声,背着手就走了。 林念禾再次看向男人,因为心虚,语气都柔和了许多:“那个,哥哥,我们先去知青点吧。” 他既然自称为她的哥哥,她当然得跟着这么叫了。 “你的脸怎么回事?”苏昀承看着白嫩脸蛋上的血痕,眉头微皱。 她脸蛋上的血痕就像羊脂玉上多了道裂纹,看得他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林念禾听着这又苏又撩的声音,心窝里冬眠的小鹿突然苏醒,蹦跶着把自己撞成重度脑震荡。 她低咳一声,尽量淡定的说:“没事儿,刚不小心被玉米叶划着了,我们先回知青点吧。” 她说完便甩着小手往知青点的方向走,竟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苏昀承微微一怔,狐疑的打量着她,推着自行车跟上。 这骄纵的小丫头被划破了脸竟然没哭? 他跟在林念禾的身后,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背影。 四年未见,小姑娘长大了,眉眼愈发好看,刚才若不是大队长叫人,他几乎不敢认。 林念禾在前边带路,小脸儿皱成一团。 她感觉得到背后过分灼热的目光,这小狼狗一直盯着自己,难不成是看穿了什么? 可她真的想不起来他是谁啊,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这张脸…… 林念禾的眼睛转了转,问:“对了,你怎么来了?” 苏昀承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竟一直盯着她。 这可太失礼了。 他转开视线,回道:“昨天看你住的小屋里什么都没有,给你送些生活用品来,本想给你搬张桌子的,但自行车没办法拉,明儿我借牛车给你拉过来。” 他后边说了什么林念禾已经听不到了。 她只知道——昨天他来过。 昨天来她这儿的可只有一个苏昀承! 可……说好的字如其人呢?说好的硬汉呢? 林念禾现在只庆幸自己走在苏昀承前边,不然她的表情必然会出卖她忘了他的事实。 她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听到身后的男人幽幽的说:“你没认出来我。” 林念禾:“……!” 她立即停下脚步,转过身一本正经的看着他:“怎么会呢?我忘了我亲哥也不可能忘了你啊!” 苏昀承眼底含笑:“我与你四年未见,你还认得出我?” 她的细微表情变化瞒得住别人却骗不过他,刚才她走向他时,那一闪而逝的陌生和疑惑被他尽收眼底。 林念禾瞪着眼睛,理不直气也壮:“我记性好。” 苏昀承只当她是不好意思,轻笑着应道:“行,你记性好,快走,你脸上的伤得尽快处理。”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语调里竟蕴藏了一丝宠溺。 “哦、好!” 林念禾也没觉出不对劲,只庆幸他没有追根究底,转过身去闷头带路。 再次来到知青点后院,苏昀承不由得有些惊讶。 昨天他来时这里还空空荡荡没半点儿人气,今天竟然已在门旁摆了个大水缸,门前还开垦出一小块菜地。玻璃了新的,很亮,不过……那黑黢黢的是窗帘? 林念禾不用看就猜得到苏昀承的惊讶,她边开门边说:“地是大队长的儿子帮我开垦的,给了五块钱,水缸也是从他家买的。” 说着,她拉开门,弯腰把捕兽夹捡了起来:“昀承哥,进来吧。” 苏昀承看着她手里那两个捕兽夹,瞳孔巨颤。 “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瞧这东西,用来抓熊瞎子都绰绰有余。 “来时在火车上碰到两个人,从他们那儿买的,原本是怕村里不太平,现在刚好用来防小偷。”林念禾眨巴着大眼睛,说出一早想好的说辞。 这年头又没有监控,她这么说,想查都没处查去。 苏昀承怔愣片刻后便回过神来,低声嘱咐:“旁人问起就说是用粮食换的,别沾钱。” “嗯嗯,我知道的。”林念禾乐呵呵的应下,“这不是你问嘛,肯定要说实话啊。” 她倒是想说用粮食换的了,可她来的时候只从家里带了五斤大米,就算细粮金贵,也不可能有冤大头拿两个大号捕兽夹来换这点儿大米啊! 从家里带来的东西都是有数的,他又是林家的邻居,万一日后说漏嘴了,她又该怎么解释? 纵使他长了张她喜欢的脸,她也不可能对约等于陌生人的他放心。 安全第一! 苏昀承哪会想到小姑娘的脑袋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被她的“实话”成功取悦,满心想的都是—— 小姑娘竟如此信赖我。也对,她初来乍到,只能依靠我了。 第12章 脑子烧坏了 苏昀承的想法林念禾不知道。 她看他一趟趟的搬东西很不好意思,想自力更生却被他拦住,不许她动手。 这就让林念禾很尴尬了。 她穿来时正在发烧,也不知是原主没挺过去还是怎么着,总之她是占了人家的身子。 她不仅享受了林爸林妈的爱,还被塞了巨款,如今又有一个竹马小哥哥来送温暖。 实在亏心。 苏昀承刚把最后一口小铁锅放到灶台上,回头就瞧见了站在门边一脸愧色的林念禾。 他愣了一瞬,甚至还用力眨了下眼睛,见她仍是这副表情,心中疑惑更甚。 林念禾有多浑,他略知一二。 十岁就敢抡板砖给人开瓢,景山小霸王绝非浪得虚名。 偏偏她长得乖巧可爱又会装,大院里的长辈们就算亲眼看到她揍人,也只会说一句“兔子急了还要咬人”。 像今天这种没有长辈在场她还老实乖巧的情况,苏昀承也是头次得见。 所以…… 听说她下乡前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是把脑子烧坏了? 林念禾正琢磨着该怎么还人情,忽然感觉到探究打量的目光盯着自己,她立即回过神来,回头便迎上那双深邃的黑瞳。 她眨眨眼,笑了:“昀承哥,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苏昀承面色平淡,语气却缓和许多:“跟我客气什么,你这儿缺的东西多,想要什么家具,我下班后找牛车给你送来。” 他说的是家具,心里想的却是回去得再给她配些药送来。 小丫头年纪不大,总不能不治吧。 林念禾赶紧说:“不用的,我昨天找村里的木匠叔帮我打家具了,过几天就能做好。”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大队长人很好,村子里的婶子们也都淳朴好相处,你平时工作忙,不用分神管我的。” 瞧他来的这时间,显然是赶在上班前特地奔波一趟。从镇上过来骑车也要四十来分钟,自己起床的时候,他应该已经出门了。 金钱债好还,人情债怎么补? 所以…… 还是别管她了,让她独自美丽吧。 听她说出如此懂事的言辞,苏昀承担忧更甚。 比他想象中病得更严重些。 看来,回去得打听一下哪有名医了。 他正琢磨着,眼前就多了一个红彤彤的西红柿。 林念禾举着西红柿,笑容灿烂:“不好意思啊昀承哥,早上没烧水,你吃个西红柿解渴。” 少女白嫩的掌心被红艳艳的西红柿衬着,白嫩的指尖染上一抹红。 苏昀承的心没来由的漏跳一拍。 他飞快的把西红柿从她掌心拿走,嘱咐道:“干活小心些,别与他们较劲攀比,你身体弱,保重身体才是最要紧的。这边早晚寒凉,你穿得有些少。还有,我在镇上的派出所上班,你有事就去找我。” 昨天的他来这儿送东西只是受林爸所托,今天说这些话,真心更多了几分。 林念禾乖觉应下,甚至直接回到卧房去拿了件外套出来,当着他的面儿穿上。 这般听话使得苏昀承如坠云雾,离开时,他踩自行车的频率都有些奇怪。 得尽快回去找医生了。 虽然病中的小丫头又乖又软,但是命更重要! 苏昀承当然不知道,又乖又软的小丫头才回到玉米地就把外套脱了,顺带把他也丢到了脑后。 小哥哥长得再好也不能耽误她思考午饭吃什么,这才是正经事! 回到玉米地,林念禾难免被婶子们问了几句闲话,她笑呵呵的捡想说的随口说几句,满足了婶子们的好奇心。 一上午,林念禾拔草拔得腰酸腿软手也痛。 下工的锣声一响,她就腿软跌坐在了泥土里,腿抖得站也站不起来。 脱下手套,她便瞧见自己的掌心斑驳着一道道红痕,还有些肿。 她终于直观的体会到“粒粒皆辛苦”是什么意思。 万幸的是,她今天的任务地已经完成了五分之三,下午加把劲,肯定能做完的。 早上分任务地的时候小队长说了,因为他们是第一天干活,任务地小些,不过相对的工分也少,她这块地全干完有五工分。 林念禾仰头看着剩下的地,觉得一天五工分就是她的极限了。 那些能拿十工分的,都是神仙吧…… “小队长,我的任务干完了,下午我干啥?” 温岚的声音传到了林念禾的耳中。 “干完了?你等会儿,我瞧瞧……嚯!拔的真干净!行、行!没想到啊,温知青还是干活的好手,比男同志也不差啊!” 林念禾瞬间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温岚的方向。 只见她跟在小队长的身后一步迈上田埂,那尚有余勇可贾的架势,看得林念禾打了个寒战。 王淑梅分到的地紧挨着林念禾这边,她现在与林念禾差不多,都是坐在地里不想动弹,都是震惊得不能自已。 王淑梅僵硬的转过头,与林念禾默默对视。 她们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被打脸的心酸。 林念禾干笑着从地上爬起来,撑着酸软的腿,颤抖着往田边挪:“智、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呵呵呵……” 王淑梅赞同点头,与林念禾搀扶着彼此,试图走得稳一些。 “哎,你俩咋这么废物?” 温岚站在田埂边,一手一个,轻松利落的把林念禾和王淑梅从地里拽了出来。 林念禾:“……” 王淑梅:“……” 温岚没注意到她俩复杂的表情,笑得像朵太阳花,边扑打劳保手套上的灰土边说:“小队长说下午再给我分块地,再干五工分,我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农活也不难啊,我之前听说有知青下乡后天天哭,你们说是不是有病?” 林念禾:“啊对对对。” 反正她有数不清的米面粮油,怎么着都饿不到自己。 王淑梅:“你厉害你说了算。” 反正她不指望着工分吃饭,不跟这傻大姐攀比。 温岚看着一步晃三晃的俩废物,撇嘴抱怨:“我咋就摊上了你们俩瓜女子呦!” 说罢,她一手架一个,一拖二往回走。 林念禾三人回到知青点时,刚好与骑自行车的邮递员撞了个对脸。 “苗玉兰同志!林念禾同志!” 邮递员在知青点大门前停下,朝着门里扯着嗓子喊。 第13章 邻居哭了 看着邮递员小哥装满信的挎包,林念禾迎上前去:“同志你好,我是林念禾,请问是有我的信吗?” 邮递员叫周旭,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浓眉大眼国字脸,长得很正派。 听到林念禾的话,他的视线不禁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儿。 长得像天仙似的,难怪承哥这么上心。 他没敢多看,拿出个包得严实的纸包递给林念禾:“不是信,是承哥让我捎来的。” “谢谢。” 林念禾狐疑接过,纸包软乎乎的,捏着不像吃的。 承哥?苏昀承? 可她早上不是说过让苏昀承别总记挂着自己么?他怎么又送东西? 这算……迟来的叛逆期? 她咂了咂舌,无奈摇头。 这人情可让她怎么还呐。 她正琢磨着,苗玉兰快步从院里出来,拿了信后便匆匆回去,她始终低垂着头,像个受气包。 林念禾这才想起来,从昨天到今天,她就没听过苗玉兰说话。 这人就像是知青点里的小透明,一直埋头干活,哪怕她们昨天剑拔弩张的吵闹,她也没发表过任何看法。 林念禾不自觉的多看了她几眼。 她正晃神着,后背就被温岚拍了一巴掌。 “想啥呢?还不回去做饭吃饭?你不饿啊。” 林念禾猝不及防被她拍得一个踉跄。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是得好好锻炼身体了,要不早晚得被温岚拍死。 前院今天是孙光辉和一个叫王东的老知青做饭,王淑梅和温岚回去后便嘚瑟的回屋歇着了,林念禾不理她们小人得志的嘴脸,轻哼一声扬着下巴回自己的小院。 苏昀承今天送来的东西不少,都是锅碗瓢盆这类生活必需品,极大程度的缓解了林念禾明面上物资不足的窘境。 做饭之前,林念禾打开了那个纸包。 是一条红纱巾,很红。 林念禾差点儿被丑哭。 这……大概是苏昀承看她被划伤了脸,让她用纱巾挡住脸再干活的吧? 也怪她没有经验,大队里的姑娘们下地干活时几乎都要遮住脸,她之前还以为是防晒,自以为涂了防晒霜就万事大吉,却不想她们是抵御物理攻击的。 林念禾再次叹服于苏昀承的细心,在记事本上又零零碎碎的写了小半页,这才从昨天李婶送来的菜里拿了个茄子,洗干净后上锅蒸,顺带蒸了碗米饭。 熟了后用空间里的牛肉辣酱拌着吃,邻居家的小孩都馋哭了。 邻居……真哭了。 林念禾洗碗的时候,就听到前院传来了悲悲戚戚的哭嚎声。 她三两下把碗洗好,抓了把瓜子就直奔吃瓜现场。 林念禾本以为又是王雪她们找茬,被王淑梅怼哭或是被温岚打哭了,谁料,真相远比她的想象更精彩。 前院此刻很是尴尬,一众男知青在院子里玩木头人游戏,女知青们竟然都在王雪她们的屋里。 林念禾敛去吃瓜的欣喜,严肃的问:“怎么了?” 孙光辉挠着头皮回道:“好像是苗玉兰同志家里来信了。” 都走到这儿了,不把瓜吃完,林念禾是睡不好午觉了。 怀揣着对同志的关怀,她也进了王雪她们的屋子。 王淑梅就站在门边,瞧见林念禾来了便低声与她耳语: “苗玉兰家里来信说她弟弟结婚,女方要三转一响外加八十八块彩礼钱,也不知道她爸妈怎么想的,竟然问她要钱。” 林念禾的眼睛瞪得圆碌碌的。 在城里吃商品粮的父母管在地里刨食的女儿要钱,还是为了儿子的彩礼钱。 这操作林念禾看不懂。 苗玉兰声泪俱下,抓着王雪的手念叨:“怎么办啊……我怎么办啊……我剩下的粮食刚够吃到秋收……我拿什么换钱给我弟弟娶媳妇啊……” 断断续续的几句话,没听出来对偏心父母的埋怨,颤巍巍的语调里倒能咂摸出一丝惊慌。 林念禾捏住瓜子,这瓜有毒,她不想吃了。 她还没转身,就听到王雪说:“玉兰你别哭了,你冷静一下,我们好好想一想,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苗玉兰似乎被提醒了,泪眼婆娑的在屋里看了一圈儿,视线落在了林念禾身上。 林念禾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苗玉兰就挣扎着从炕上跳下来,扑到林念禾的身前,抓着她的手,满眼期待的看着她说:“林知青,你、你能借我些钱吗?”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王淑梅和温岚都懵了,余香琴也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苗玉兰。 林念禾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苗玉兰掌心的茧子划得刺痛,她皱了下眉,挣开苗玉兰的手说:“我与你才认识一天,你问我借钱合适吗?而且,你打算借多少?你有偿还能力吗?” 苗玉兰这会儿正激动着,根本没听到林念禾话语中委婉的拒绝,直接说:“你借我二百块可以吗?我给你写欠条,我一定还给你!” 温岚直接尖叫出声:“二百?你咋想的呦!” 林念禾被气笑了:“我没有,借不了。” 苗玉兰如遭雷击,颤抖着后退两步,靠在了门边。 余香琴在一旁小声劝:“玉兰你别犯傻,你借这么多钱拿啥还?” 苗玉兰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哗哗的往下掉:“那我弟弟娶不上媳妇咋办……” 林念禾心说,娶不上就娶不上呗,单身又不犯法。 不过这种单身主义思想显然不适合这个时代,她什么都没说,懒得去给苗玉兰做心灵导师。 王雪站了起来,看着林念禾说:“林知青,大家既然从五湖四海来到这儿,就应该互相帮助,二百块钱的确不少,但可以挽救一个家庭的幸福!你有钱吃肉打家具,就不能帮玉兰一把吗?大家的幸福难道不比一个人的幸福更美好吗?” 林念禾睨着王雪:“你想说什么?” 王雪清了清嗓子,广播员似的字正腔圆的说:“大家都是同志,你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不是太不顾及同志情分了?我们应该互帮互助才对啊!” 温岚听着这话,打了个寒战。 她突然想起她的搪瓷茶缸了。 第14章 借钱这件小事 温岚又看到了林念禾的笑。 那熟悉的、瘆人的、费搪瓷缸的笑。 “您这话说得可真在理,让我醍醐灌顶啊。” 林念禾笑着看着王雪,“既然你这么说了,我相信你也一定会为了‘大家’无私奉献,这样吧,虽然我和苗玉兰同志没有交情,在她开口借钱之前也没说过话,但我还是得发扬风格——” 她瞥向苗玉兰,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我话撂这儿了,王雪借你多少,我就借你多少。” 王雪瞬间尴尬。 苗玉兰的家境她再清楚不过。 苗家重男轻女,生了四个女儿才得了个儿子。在苗家爸妈眼里,女儿都是草芥,苗玉兰的三个姐姐出嫁时都是要的高彩礼,和卖女儿差不多,就是为了给小儿子攒彩礼钱的。 苗玉兰下乡是代替她弟弟来的,也幸亏如此,不然她爸妈早就把她嫁出去换钱了。 其实苗玉兰下乡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和大队里绝大部分女同志一样,每天勉勉强强能挣六工分,换来的粮刚够她一个人吃饱。 可即便是这样,苗玉兰每年秋收后也会给自家寄去一半的粮食。 至于她自己……采野菜、捡山货、喝凉水,饿不死就行。 她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早已被教导出了为弟弟奉献终生的扭曲思想,从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劲,饿肚子都觉得甜如蜜。 王雪知道苗玉兰的情况,更知道这钱借出去了不可能还得回来。 当然,她不能借钱给苗玉兰不仅仅因为这个原因,更主要的是…… 她也没有。 王雪除了能多比苗玉兰吃口饭外,俩人的兜一般干净。 眼见王雪的眼神阴晴不定,林念禾勾唇轻笑:“王雪同志,你打算支援苗同志多少钱?苗同志家里可是要娶媳妇的急事儿,咱们把钱凑一凑,这就给队长叔送过去,相信他一定愿意帮忙汇款。” 林念禾一副贴心相,心里想的却是—— 别想跟我玩豪绅的钱如数归还、百姓的钱三七分账这一套! 王雪大抵也想到了这一层,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苗玉兰哀鸣一声,像寻不到窠臼的幼鸟,扑到王雪怀中,殷殷哀求:“王雪、王雪!你帮帮我,求你了!不然我真的活不成了……” 王雪手忙脚乱的安慰着她,倒是没时间再起高调了。 王淑梅把林念禾推向房门,又一把拽过温岚,淡淡的说:“看来王雪同志还需要些时候好好考虑,咱们先回去休息吧,耽误了下午上工,可是整个知青点没脸。” 林念禾噙着笑,离开前还留下一句:“你们商量好数目告诉我一声,咱们找大队长去。” 林念禾是有些疑惑的,她对人的情绪很敏感,她很确定,自己刚才从苗玉兰的眼中看到的是浓郁的恐惧。 她在怕什么呢? 林念禾想不通,也懒得去仔细想。 林念禾出门就看到刚才还聚在院里的男知青们大多都回了屋,只剩下孙光辉那个憨憨还一脸担忧的站在门边。 他问:“苗玉兰同志怎么样了?有办法解决吗?” 林念禾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沉吟片刻才说:“她问我借二百块钱,我是没有的,王雪同志劝我们发扬风格互帮互助。” 孙光辉连连点头:“应该!” 说完他就回了屋,没一会儿便攥着一把钱出来了,叠得整整齐齐,什么面额都有。 “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了,三十二块八,你们帮我给苗玉兰同志拿过去吧!” 孙光辉一脸诚恳,若不是男女有别,估计他能直接把钱塞进林念禾的手里。 林念禾彻底无语了。 她想给国家科学院写信,建议他们把孙光辉这样的濒危憨货带回去好好研究。 他的存在就是生命的奇迹! 林念禾实在无力吐槽,疲惫的挥挥手:“我累得很,先回去了。” 孙光辉不理解为什么林念禾不收钱,他转而看向王淑梅,又把拿钱的手往前递了递。 王淑梅忍无可忍的翻了个大白眼给他,低叱道:“你傻啊!这事儿是十块八块能解决的?更何况,哪有姐姐为了弟弟的婚事落外债的?现在借钱根本不是帮她,反倒是害了她!” 孙光辉听得云里雾里,茫然:“为啥?帮忙咋还成害人了?” 一旁的温岚这会儿也找到了智商的优越感,嫌弃起孙光辉来了:“咦,啧啧……你个瓜皮。”说完,她眼皮一翻,也回屋去了。 孙光辉很懵,很无辜,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淑梅看他这德行,极度无奈的叹了口气,把他拽到一边低声说:“谁家儿子结婚会管下乡的女儿要彩礼钱?他家就不可能替苗同志还这笔钱,她借的越多,债务就越重,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还?以后怎么嫁人?” 孙光辉琢磨了好一会儿,终于绕过劲儿来了,他皱起眉头说:“那应该告诉她啊!” 王淑梅白了他一眼:“你说去吧,我们跟她都不熟,这话没法说。” 孙光辉还想问应该怎么说,就见王淑梅也走了。 他挠挠脑袋,感觉这话不应该由他这个男同志说,琢磨一会儿,没想出合适的说辞,回屋了。 林念禾回到屋子后便栓了门,把窗帘拉严,擦洗了一下身体后便爬上炕,拿了个筋膜枪按摩酸胀的肌肉。 临睡前,她往手心涂了厚厚一层薄荷膏,掌心的胀痛得到缓解,她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前院的事林念禾不想再多管,苗玉兰突然找她借钱她也只当这是苗家的家学渊源。 她不打算计较,却不妨碍别人不想放过她。 “哎呦,瞧苗知青这眼睛肿的,家里出事了?” 下午才上工,就有婶子注意到了苗玉兰红肿的眼睛。 苗玉兰也是个能人,心里再怎么苦,愣是没耽误吃饭也没耽搁上工,显然是怕挣不到今天的工分。 她人是来了,但却没啥干活的心思,有婶子问,她的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般洒在丰饶的黑土地上。 “哎哎,你这丫头哭什么?有事就说嘛。” 这话也用不着苗玉兰自己说,王雪很是好心的替她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 “玉兰的弟弟要结婚了,彩礼却还差了点儿,叔叔阿姨实在没法子,就写信问问玉兰这边能不能给凑一些……婶子们都知道玉兰这人,平时最孝顺不过了,一粒米恨不得掰八瓣吃,哪还有富余的?” “可这是玉兰唯一的亲弟弟啊,哪就能不管了?” “也怪我没本事,帮不到玉兰,害得她还得跟林知青开口……” 婶子们听着话,竟然没觉出有什么不对的。 虽然宣传了许久的“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可根深蒂固的传宗接代思想让人很难转变思维。 尤其是村子里的彩礼大多二三十块,再往前几年,二十斤玉米面都能娶回个黄花大闺女来。 是以,婶子们一没觉得苗家爸妈有错,二不认为苗玉兰借钱会还不上。 二三十块,城里人一两个月的工资嘛,攒攒很快就能还上了。 婶子们咂摸了半天,好心安慰道:“苗知青别哭了,这事儿不是解决了么?快干活吧,别想那些,以后慢慢还就是了。” 苗玉兰“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了。 王雪瞥了眼林念禾的方向:“解决什么啊,她不肯借呢!” 婶子们面面相觑,转头看向林念禾的方向。 玉米地里,那小小一团正慢吞吞的往前挪着。 翠绿的玉米叶下,一抹红点缀其间。 第15章 月黑风高,翻个墙头 那边的动静几乎嚷得整片玉米地都能听到,林念禾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可她没答话,更没有多余反应,只是嘴巴加快动作,抓紧时间把刚塞进嘴里的草莓咽下肚。 直至李婶按捺不住,凑到林念禾身旁问她:“小林知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苗知青问你借多少钱呐?” 李婶想着,依着林念禾的阔绰,怎么着都不会为十几二十块逼得同院知青这么哭吧? 林念禾一听李婶这话就笑了。 还得是李婶,问得真到位。 她顺势站起来,活动了下酸软的脚腕,拉下纱巾对李婶说:“苗知青家里要准备三转一响和八十八块彩礼钱,问我借二百块呐。” 原本玉米地里的人注意力就都在这边,林念禾说话声音再大些,附近一片儿的婶子们都听到了。 林念禾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倒吸气声。 李婶趔趄了一下,看向苗玉兰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以前没发现啊,这苗知青可真是好大一张脸! 林念禾望着李婶,软软的说:“而且我也没说不借啊,虽然我和苗知青只认识一天,但也不能不帮忙对不对?” “只是我没有那么多钱,就合计着王知青借她多少,我也找我家人凑凑借一样的数,总不好让人家的亲弟弟结不了婚呐,李婶,您说是不?” 李婶翻了个大白眼,伸手戳了下林念禾的脑门:“我说不是!你个傻丫头,这婚又不是没有三转一响就结不了了!再说,那是别人的弟弟又不是你弟弟,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李婶一吼,其他婶子们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 二百块钱! 他们庄稼人三五年都攒不下这么多! “苗知青,说句不好听的,多大的屁股穿多大裤衩,没那金贵命就别攀扯城里媳妇。” “再说,哪有认识一天就问人借恁多钱的?你平时挺老实的,这胆子咋突然这么大了!” “苗家丫头,你可别犯糊涂,这钱你借了拿啥还?还不上了你咋整?嫁给人家林知青的哥哥?” 林念禾连连摆手:“婶子别乱说,我哥找对象的事儿我可不敢管,要让我妈知道了,非抽我不可。” 好家伙,让她搭二百块钱还不够,竟还想把她哥也送进去? 苗玉兰原本的弱者形象瞬间变成了不知分寸的傻子样,她坐在田里,听着这些刺耳的话,呆呆的转头看向王雪。 这……不是说可以靠着群众的言论让林念禾帮忙吗?怎么和计划好的不一样? 王雪也没想到情势变化能如此之快,茫然的与苗玉兰对视着,不知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了。 正这时,李大和背着手过来了。 瞧见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嚷嚷不干活,小老头眉头倒竖:“都干啥呢?活儿都干完了啊?” 这题林念禾会:“我们在王知青的动员下给苗知青想法子凑她弟弟的彩礼钱呢!” 李大和眉心颤抖,瞪着眼睛怒喝:“一天天的干活不积极,打岔磨洋工第一名!有一个算一个,都扣一工分!” “啊?” “大队长!这事儿能怪我们?” “那苗知青从上工就开始嚎,我以为她死了爹呢!问一句还有错了?” “苗知青你说话啊,大家可都是好心帮你想办法,没道理要陪着你扣工分!” 苗玉兰被一群婶子围攻,吓得眼泪都不敢掉了。 李大和也知道今天若真把所有人的工分都扣了,苗玉兰非得被生吞活剥了不可,便又吼了一嗓子:“行了!再磨蹭,今天的任务地完不成,都扣工分!” 婶子们呼啦一下子作鸟兽散,再没人敢耽误时间了。 林念禾也迅速围好纱巾,隐匿在玉米叶下。 李大和懒得管那什么彩礼到底是怎么回事,翻着白眼走远了。 他走得轻巧,留下了满玉米地的怨怼。 这年头,工分就是粮,就是命! 差点儿被害得扣工分,婶子们能对苗玉兰有好脸色才怪。 听着阴阳怪气的嘲讽声,苗玉兰想跑。 可她的活儿还没干完,不能走。 苗玉兰弯腰干活,汗水和泪水滋润着大地,她却没心情嫌弃这悲苦的生活,只是绞尽脑汁思考该从哪儿弄钱来给她弟弟置办彩礼。 王雪也埋头苦干,心中很是疑惑—— 明明以前在家时,她只要在外边装一装可怜,她的那个后妈即便恨死了也得满足她的要求,这百试百灵的招数今天怎么就不好使了呢? 林念禾能感觉到苗玉兰和王雪哀怨,因为这俩人逮着机会就瞪她一眼,她想忽略都难。 可她也没什么心理负担,非得在上工时候挑事的人又不是她,不能因为她不惨就把责任甩给她啊。 若说她有什么错,那就是中午不该去吃瓜。 林念禾长了记性,回到知青点就径直进了自己的小屋,门一栓,两耳不听窗外事。 为庆祝第一天干农活活着回来,林念禾晚上用苏昀承送来的五花肉做了红烧肉,又掐了把小青菜清炒,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她的厨艺是重生后特地找厨师学的,家常菜做起来游刃有余。 这顿红烧肉吃得林念禾格外满足,不得不说,这年代的猪肉是真的香,肉香味十足。 她刻意多做了些,留了一半,省得明天中午再费力气做饭了。 吃饱喝足拉好窗帘,林念禾泡过澡后格外认真的涂了一层又一层美白护肤品,用量略多,抹得她的脸白了两度。 她原本是想看会儿书再睡的,谁料,头刚碰到枕头,她就沉沉的睡下了。 夜半。 林念禾睡得正香时,一道凄厉的尖叫把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 她猛地从炕上坐起来,屏息细听,听到东墙外一声又一声碎裂的痛呼声,其间还穿插着金属绞动的声音,格外瘆人。 林念禾挑了挑眉,已经明白了外边发生了什么。 她悄声下炕,把屋里不该有的东西全部收好,这才披上外套挪开了门边的捕兽夹。 外头已经热闹起来了,前院的知青们最先赶来,孙光辉打着手电筒,严肃却懵逼。 紧随其后的是村民们,这一嗓子搅了无数人的美梦,所有人都紧赶着跑来,一是怕真出事,二是怕自己得不着第一手消息。 林念禾直等到外头的人多了才打开房门,探出头去。 李大和拨开人群走进来:“小林知青,这是怎么回事?” 林念禾指了指院墙和房子中间的那道缝:“那边的声音,好像是有人翻墙。” 李大和拿手电筒上前一照,就瞧见一道黑影在地上蠕动,若不是他还能发出点儿人动静,李大和都快把他当成黑蟒蛇了。 “去,把他薅出来!”李大和眉头紧锁,转回头示意自家媳妇去安抚下林念禾。 不等李婶挪步,王淑梅和温岚先跑到了林念禾身边,温岚大马金刀的挡在林念禾身前,王淑梅则扶住她的肩膀,安抚似的拍着她的肩。 眼见孙光辉一马当先的要往墙缝里挤,林念禾赶紧提醒一句:“注意脚下。” 孙光辉这才看到那一地的老鼠夹。 他啧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探身进去,薅着那人的头发把人硬拽了出来。 这人一露面,现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老鼠夹他们见过,可这人身上的老鼠夹几乎够整个十里大队用了…… 第16章 告状的姿势 月光清冷,夜风微凉,空气静得吓人。 林念禾劫后余生般的拍着心口:“还好我放了老鼠夹,不然还真要吃亏了呢!” 她从温岚身后探出头,看着那个没人样的流氓冷笑:“你也就是运气好,我的钉板还没做好,要不然……呵呵!” 围观众人眼神复杂的看着林念禾,有坏心思的不自觉的抱住自己,庆幸自己只是想想,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 这个林知青看起来娇软可欺,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好惹! 李大和眉心拧成麻花,想踹这爬女知青墙头的家伙一脚,但碍于实在没地方下脚,只能说:“先把他身上的老鼠夹子弄下来!” 再折腾一会儿,这人就要不得了。 几个壮小伙上前来取老鼠夹,或许是出于对流氓的鄙夷,抑或者是想借此机会表达自己没有坏心,他们的动作并不轻,直接导致了他伤上加伤,嚎得比刚才还惨。 足足折腾了五六分钟,老鼠夹终于都取干净了。 李大和用手电照着他的脸,众人这才看清了这个流氓的真面目。 “赵壮实?” 听李大和喊出流氓的名字,林念禾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 这人的大名她早有耳闻,昨儿李婶跟她八卦的时候着重说起过。 赵壮实是村里有名的二溜子,整天无所事事在村里晃荡,不是偷鸡摸狗就是撩拨大姑娘小媳妇。 他爹死得早,只有个护犊子的泼妇娘,他自己长得人高马大,在村里横行霸道愣是没人敢管。 平时也就大队长看不过眼了才能说几句。就这,李大和还不能说得太过,免得赵寡妇到他家撒泼。 李大和瞧见是赵壮实就觉得头疼,感觉自己的头发又得没几根。 “我的儿!” 刺耳的尖叫再次回荡在知青点上空,穿着件补丁摞补丁的黑布衫的赵寡妇扑到了赵壮实身边,瞧赵壮实只是喊疼,撸起袖子就朝林念禾扑来: “你个黑心肝的小贱.人!竟然敢放老鼠夹伤我儿子!有娘生没爹养的死丫头,老娘好好教训教训你!” 林念禾眸光微暗,抬手推开要迎战的温岚,挣开王淑梅的手就迎上了赵寡妇。 这一架她必须自己打! 林念禾的身体素质不比前世,但烙印在脑海中的打架经验丰富,技巧还是很够用的。 她右手握住赵寡妇伸向自己的手腕,一个小擒拿用巧劲把赵寡妇控制住。 刚想回身帮忙的温岚被林念禾这一手震惊,她错愕的瞪大眼睛,看着林念禾的眼睛里满是热切。 其他村民也都倒吸凉气,不敢置信的看着林念禾。 林念禾没管他们的眼神,一脚踹在赵寡妇的屁股上,把她踹到了还躺在地上哼唧的赵壮实身上。 “嗷——” 赵壮实原本就被老鼠夹夹得浑身酸疼,再被他亲娘一砸,整个人立即蜷成了虾子。 赵寡妇也摔得七荤八素,挣扎着爬起来,关心了一下她的好大儿后,眼睛滴溜溜一转,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就开嚎:“老天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知青打人了啊!” 赵寡妇把大腿拍得啪啪作响,听得王淑梅本能般的想揉腿。 村民们看着死不要脸的赵寡妇,嘴角直抽抽。 他们很同情林念禾,但真不敢当出头鸟。 被这泼皮娘俩盯上,哪还有安稳日子过?他们上有老下有下,不得不顾及自己的小家。 李大和捋了捋头发,硬着头皮走上前。 别人可以当鹌鹑,他不能不管啊! 大队长难做呦…… 林念禾瞥见李大和那纠结的表情,立即明白了他在顾忌什么。 她上前一步,赶在李大和开口前说:“我的老鼠夹是放在自己院子里的,你儿子腿瓢跑过来踩我的老鼠夹,我还没让他赔我的损失,你倒恶人先告状了。” 赵寡妇哭声一噎,吊梢眼直勾勾的盯着林念禾,像要索命的厉鬼:“你说啥?你还想让我赔钱?你要不要脸!” 林念禾吹了吹手上的灰尘,淡淡的说:“不想赔?行啊,那咱们报公安,我赔你儿子的药费,你赔我的老鼠夹子钱,哦对了,我还得问问公安同志,这半夜三更翻女知青墙头的流氓罪该怎么判。” 赵寡妇“嘎”的一声,硬是把所有的废话都咽了回去。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顺带还把赵壮实也拽了起来,连连摇头:“不报公安、不报公安!我儿子就是喝多了走错路,我自认倒霉,不让你赔了还不行?” “你认倒霉我可不认,”林念禾扬起下巴,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我好端端的睡着觉,突然就被吓醒了……” 说着话,她突然捂住心口,软软的倒向王淑梅的方向:“哎呦,我心口疼……不行了我得去医院……” 王淑梅反应极快,迎上前去抬手去扶林念禾。 林念禾刚靠到王淑梅怀里,她就跟着踉跄两步,两个人差点儿摔作一团,瞧着可怜兮兮的。 冷风阵阵,吹得林念禾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这恰到好处的喷嚏吓了赵寡妇一跳,瞧着林念禾那柔弱的小身板,她满脑子飘过的都是小钱钱。 赔钱是不可能赔钱的了,绝对不可能! 赵寡妇立即跳着脚撒泼:“你刚还打我了呢!我也疼!我也得去医院!” “你快算了吧!” 余香琴走上前来,叉着腰朝赵寡妇翻了个大白眼:“你一蹦三丈高,哪像有事的样儿?” 赵寡妇这才意识到自己告状的姿势不对劲,一拽赵壮实:“那我儿子的伤总做不了假吧?” “他那是自找的!”李大和怒喝一声,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警告道,“老赵家的,你再胡乱攀扯,我可就真报公安了!” 赵寡妇讪讪的闭上了嘴,小声哔哔:“反正我没钱赔她……” 李大和横了她一眼,冲一直躲在赵寡妇身后的赵壮实说:“你从明儿起去打扫牛棚,敢偷奸耍滑,我们就报公安!” 赵壮实本能的想拒绝,但他还没出声就听到那边的林念禾念叨着:“淑梅姐,我不会要死了吧……你快扶我回屋写遗书,我要告诉我爸妈,我是被吓死的,杀人偿命啊……” 第17章 她真不想休息 赵壮实到了嘴边的拒绝立即变成了:“好,我去。” 李大和的白眼都快翻到月亮上去了,他上前一步,对林念禾说: “小林知青,老赵家的确没啥钱赔你,这样,赵壮实打扫牛棚一天有八工分,我做主,你休息几天养病,这几天赵壮实的工分都赔给你,你看行不?” 赵寡妇:“日子可没……” “你爱过不过!不过就报公安!”余香琴指着她的鼻子骂,“要想你儿子蹲笆篱子就继续嚎,我们拼着先进不要,也不能让村里留下这么个祸害!” 王雪后怕的捂着心口,眼里好像还有泪光盈动:“香琴说得对,谁家没女儿?谁家没妹妹?现在不管他,以后连觉都睡不好了!” 苗玉兰站在她们身旁,她最笨说不出太多话来,只是跟着点头。 她们仨的配合看得林念禾有些懵。 这是内部矛盾暂且不提、先一致对外?还是唇亡齿寒、不得不管? 而其他村民却没想那么多,他们一听这些话,也都觉得先进没那么香了。 不好好收拾下这个二溜子,万一谁家的姑娘被糟蹋了,那一辈子就毁了! 这么想着,他们看赵壮实的眼神都变了,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扭送到派出所。 赵寡妇一瞧这些如狼似虎的人,赶紧改了口:“赔赔赔!我没说不赔啊!我儿子真是走错了路,罚、该罚!” 她一脸肉疼,再看向林念禾时也软了语气:“那啥,林知青,你……你得歇几天才能好啊?” 林念禾拍着心口:“生病的事儿哪说得准呢?我这人胆子小,万一再被吓到……” 赵寡妇这次是真的快哭了! 大队长没说具体时间、这死丫头也不说,要是她一直躲病,她的好大儿不得一直给她白干活? 可她现在孤立无援,那些村民一个个的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她,连眼神对视都不肯。 赵寡妇还想说什么,李大和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定了,小林知青,他要是再敢骚扰你,咱们就一起算总账!” 林念禾应下:“好……辛苦大家为我做主。” “行了行了,你快别客气,来,你们几个丫头也搭把手,把小林知青扶回去。”李婶上前来,招呼着几个女知青一起,七手八脚的把林念禾架回了屋。 外边的人渐渐散了,林念禾拉着李婶的手轻声说:“李婶,其实我没大事,不耽误明天上工的。” 她并不觉得一点糖和十块钱就能让大队长家把她当成自己人看待。 所以她才会避免李大和为难自己站出来,所以她才得提前与李婶说自己没事,免得以后被人诟病。 李婶给她掖了掖被子,心疼的说:“快别逞能了,瞧你这小脸儿白的,你们现在年轻不当事,以后岁数大了都要找回来的……这事你就听你叔的,好好在家歇几天,也让赵家那混小子长点儿记性!” 林念禾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脸。 指尖染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清浅香味。 这是……她睡前涂的护肤品? 那的确是挺白! 她眨眨眼睛,把脸往被子里藏了藏,糯糯说道:“谢谢李婶。” 李婶看她这模样就想到自家的小荷花,声音更温柔了几分:“快歇着吧,我也回去了,有事就去家里喊我。” “婶子慢点儿走。”林念禾瞄了眼一旁的王淑梅。 王淑梅立即挽住李婶的胳膊:“李婶,我送您。” “快别送了,你们都好好歇着……” 外边,村民们三五成群的走着,都竖着耳朵听赵寡妇的唠叨: “大队长,那丫头到底啥时候能好?你给我个准日子啊!她要是躺一辈子,我儿子还白给她干一辈子的活啊?” 李大和的头发随风飘摇,他的脚步不自觉的加快了些,想尽快离开这糟心地方。 “不就是吓一下吗?她踹我的时候可有劲儿了呢!我看根本就不耽误明天上工……” 天太黑,赵寡妇也看不清李大和的脸色,还在逼逼叨。 李大和停下脚步,忍无可忍的冲赵寡妇说:“你自己占了便宜心里还没数?” 赵寡妇的眼睛瞪得像牛眼睛:“我占便宜?我占啥便宜了?” 李大和恨恨的看着她,咬牙切齿的说:“早上来给小林知青送东西的小伙看到了吧?那小伙子就是镇上派出所的,小林知青要是真想跟你计较,直接重判赵壮实,你就等着给他送牢饭吧!” 赵寡妇愣在了原地,脑瓜子嗡嗡的。 啥? 林知青认识公安?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后来赵壮实实在忍不住疼了,哀怨道:“娘,赶紧回家吧,全身都疼。” “疼!疼死你活该!”赵寡妇嗷的一声跳起来,劈头盖脸的往赵壮实身上抡巴掌,“你个小王八犊子一天天的净惹事!好么样的翻那个小煞星的墙干啥……” “嗷!娘!我知道错了你别打……” 今晚的十里大队,热闹得离谱了。 知青点的众人没在林念禾这儿多留,李婶走后他们也都相继离开,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林念禾等到前院的灯熄了后才重新挂上门栓。 再拿出镜子一照,果然,被美白精华包裹的脸蛋比平日更白。 这可不是她有意偷懒,真的只是巧合。 机缘到位,她想不休息都不行啊! 林念禾琢磨着,她休息三天,让赵家赔24个工分也够他们心疼的了。 凡事过犹不及,太过了对她自己也没好处。 打定主意,林念禾却被折腾得没了睡意。 她索性在空间里翻起书本来。 两年后就要恢复高考了,她得好好学习。 她囤物资的时候买了很多书,原本是想着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为文明延续做些贡献,却不想自己成为了第一个受益人。 林念禾买书的时候是直接联系了出版社的,几乎把市面上有的书全买齐了。 为了祖国的花朵能有快乐的学习生涯,她不仅买了各个版本的课本,还买了很多、很多、很多的练习册。 为避免莘莘学子们没有好老师,她还下载了10Tb的网课视频资料,从小学到大学的各种学科专业课,网上有的她都有。 看着枕头上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林念禾的表情很复杂。 祖国花朵的学习生活怎么样她不知道,她只知道—— 她的备考生涯,完整了。 第18章 想什么来什么 次日,太阳照常升起,它没看到昨夜的吵闹,无忧无虑的照耀着大地。 温岚和王淑梅上工前来看了林念禾,见她的小脸儿依旧“苍白”,她俩也没说什么,给她冲了杯麦乳精,又把鸡蛋糕放到炕沿上才离开。 她们走后,林念禾也睡不着了,她索性起了床来,打算在能力范围内收拾一下屋子。 她这儿真是乱得没眼看,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摊在地上,连个放东西的地儿都没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连个箱柜都没,想不乱太难。 林念禾正烦着,李婶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小林知青,在家吗?” 林念禾赶紧应了一声,拉开房门迎了出去。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刺得她眯起眼睛。 她刚洗漱过,长发拢到一侧编了个麻花辫,衬得小脸不过巴掌大。浓密的睫毛又黑又长,蝴蝶翅膀似的。 李婶看得直咂舌,这么好看的娃娃她真没见过,天仙似的。 旋即她就心疼起来了——瞧小林知青这脸白的,一看就是身体不好! 李婶是不知道顶级的美白精华有怎样的神奇功效的,只觉得林念禾比昨天白,就一定是被那糟心的娘俩吓的还没缓过劲来。 她下意识伸手扶了林念禾一把,声音都放轻了许多:“小林知青,你吃饭了吗?要不婶子给你做点儿?” “婶,我吃过了。”林念禾露出个乖巧笑靥,“我好多了的。” “你就嘴硬吧!” 李婶轻瞪了她一眼,说起正事来:“我家你二叔说你在他那儿定了家具,是这,他原本给九里大队的贺家老大打了些家具,本来是人家张罗娶媳妇用的,东西都是顶好的。” “贺家老大是当兵的,本来说上个月回来结婚,但临时有任务假没批下来,恐怕得到年底才能回了。他家老贺前些天把腿给摔折了,家里的现钱先后给俩儿子下彩礼使了……” “你二叔想着,反正他家那家具也都是簇新的没使过,都还在他家后院放着呢,你这边又啥啥都缺,要是你想要的话,他就先倒腾一下,把钱折给老贺,先让他把腿伤看了。” 林念禾越听眼睛越亮。 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 她连连点头:“可以可以,不过结婚的家具应该更贵点儿吧?” 李婶笑着挥手:“都一个价,贺家也就难这俩月,等老大的津贴寄回家了再置办就行。” 农村打家具没那么多讲究,现在也不时兴雕花啥的,价格方面自然没什么差别。 李二叔也是厚道,毕竟这钱返给贺家后,贺家还是有可能不再订家具了的。 林念禾问:“李婶,贺家订的家具都是什么啊?我这屋小,未必能摆得下呢。” “他家添了个炕柜,还有个对开门的大衣柜,贺家老大的媳妇是镇上的小学老师,老贺家还特意给她打了个书桌。”李婶说,“你二叔说,尺寸啥的你这能用,就是那桌子大了点儿,放你这小屋里有些挤。” 林念禾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要要要!挤点儿我不怕,不怕您笑话,我这东西到现在还都散在地上呢,我自己看得都愁。” 李婶哈哈一笑,对她说:“那你在家等着,我回去告诉他们一声,这就把东西给你拉过来。” “好嘞,辛苦李婶啦。” “哎,应该的,老贺家也不容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李婶说着话,走远了。 林念禾赶紧回屋去把被褥都叠好,挪出地方来放炕柜。 没一会儿,李二叔和李二婶就推着手推车来了,李婶也跟了过来,身边还跟着她家小荷花。 “小林知青,你到院里去,这用不着你动手。”李二婶爽朗的一挥手,跟着李二叔一起搬家具。 这种实木家具沉得很,他俩却一点儿不显吃力,显然是干惯了这些活,力气大得很。 林念禾想到自己还在养病,索性拉着李荷花去到一边不碍事的小角落蹲着,还洗了个苹果给小姑娘。 “荷花,你上学了吗?”林念禾没话找话,随口问着。 李荷花小口小口的咬着苹果,小声回答:“上了,我在读三年级……不过娘这几天不让我去上学了。” 林念禾立即想到了李婶说过的八卦,问道:“是因为张家小哥掉进河里的事儿?” 李荷花点头:“本来我是和铁柱哥一起去桦树大队上学的,铁柱哥病了,娘不让我自己去。” “桦树大队离咱们这儿有多远?” “八里路……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林念禾瞠目结舌。 八里路,就小豆丁的这一双小短腿,怎么着不得走三四个小时? 林念禾想到了自己上学的时候。 她从上幼儿园起就车接车送,哪怕学校距离家只有几百米,她也从没用双腿丈量过这段距离。 她也听说过一些贫苦地区的孩子上学艰难,可未曾亲眼见过,她便也没真的把这当回事过,只以为自己捐过文具就万事大吉。 现在,她看着李荷花眼睛里闪烁着的对上学的期望,心里莫名酸楚。 她轻声问:“为什么咱们大队没有小学呢?” 这个问题李荷花显然不知道,她捧着苹果,懵懂的摇摇头,茫然的看着林念禾。 林念禾揉揉她的头,把苹果推到她嘴边:“吃吧。” 李荷花的脸红红的,又咬了一小口,问:“林姐姐,我可以给我爹娘吃吗?” “可以。”小荷花懂事得让人心疼,林念禾的语气更温柔了些,“我把它送给你了,你再想送给谁都行。” 李荷花笑得很灿烂,举着大苹果就去找李婶,非要把只咬了一小点儿的苹果塞给她。 李婶哪舍得吃?实在拗不过了才咬了一丁点儿,推开李荷花让她玩去,自己则摸出两毛钱来,想要塞给林念禾。 林念禾赶紧躲开,扯出一大堆话来拒绝,最后闹得李婶哭笑不得,只得又把钱收了回去。 “李婶,咱们大队没有小学吗?” 李婶撇了撇嘴:“没有,前两年公社倒是说过要再建小学,但后来也没信了……饭都要吃不上了,哪来的钱建那么多学校哦!” “我家老头说,公社说过几个月还有知青要下乡,这都不知道要往哪儿安排呢,借粮不说,估计还得村里贴钱给建房子。” 这话林念禾没接,她沉默着看着一旁拿着树杈在地上写字的李荷花,眉头轻皱。 第19章 一肚子坏心眼 小屋一览无余,家具好放得很。 没一会儿,李二叔就扑打着手上的灰尘出来,对林念禾说:“林知青,你订的家具还差个橱柜,再有五六天能做好,到时给你送来。” 他的手黝黑粗糙,布满老茧,那是他为了这个家操劳半生的功勋章。 林念禾回过神来,乐呵呵的应下:“好嘞,谢谢李二叔,您费心了。” 李二叔一挥手,沉默着推着手推车离开。 两个婶子本想帮林念禾收拾一下,却被她拒绝了,说什么也不让她们干活。 李婶算是发现了,林念禾看着乖乖的,实际上犟得很。 送走李婶他们,林念禾便愉快的回去收拾东西了。 衣服有地方放了,零食吃的也能先放到炕柜上。她最喜欢的还是那个书桌,李二叔的手艺当真不错,书桌做得很实在。 桌面平整,桌沿圆润。桌面下,左边是三个抽屉,抽屉上还有锁扣,右边是一个小柜子。 说起这个柜子,林念禾就很想给李二叔点一万个赞。 它的大小刚好够放一个蓄电池进去。 林念禾哼着小曲儿在柜子后开了个荔枝大的小洞,把插线板贴在了桌面下。在空间里找出一块粉白相间的格子布当桌布铺好,恰到好处的挡住了插线板。 就此,她终于可以不用每天来回倒腾蓄电池了,也不用蹲在灶台边吃饭了。 若不是觉得不合适,她甚至想给贺大叔送面锦旗。 林念禾往椅子上放了个桌布搭配的粉白格子坐垫,然后便坐在上边,美滋滋的看着窗外抖脚脚。 新家总算是有点儿模样了。 只是桌子有些空。 她的书都不能放在明面上,昨晚找出来的课本和练习册被她放在空间里特地挪出来的书架上了,随用随拿,比放外边安全得多。 她琢磨了好一会儿,索性把苏昀承给她拿的那摞报纸放到了桌上。 乡间小路上,温岚今天轻松多了,因为需要她拖着走的人少了一个。 王淑梅昨天被拖着走时还觉得不好意思,今天已经完全适应了。 她靠在温岚的肩头,疑惑询问:“小岚,你哪来的这么大力气?而且我看你干农活挺熟练的。” 温岚干农活完全不用婶子们费心教,分了工就能上手,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学来的。 按理说,下乡知青都是城里人,不应该会干农活才对。 温岚眸光微闪。 她难得多了个心眼,没直接回答王淑梅的话:“我就是力气大,再说,那点儿活有啥难的。” 王淑梅挑了挑眉。 她这话,估计隔壁那几个都不会信。 不过王淑梅也没再追问,谁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她也有。 王淑梅正琢磨着什么时候去镇上一趟,赵寡妇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一步抢到她面前,瞪着吊梢眼问:“王知青,林知青好了没?” 她这一下子是真的把王淑梅吓到了,原本就脱力的双腿一软,差点儿跌在温岚怀里。 王淑梅没好气的回:“念禾好没好我不知道,但我现在是真的被你吓着了,小岚你扶我去大队长家请假吧!” 赵寡妇“嗷”了一嗓子,撒丫子开蹽。 一边跑她一边念叨:“要命哦,现在的知青一肚子坏心眼,都是那个小煞星带坏的……” 正是下工的时候,路上的村民不少,见此情景,他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妈耶,赵寡妇嫁到十里大队二十多年了,他们还是头……第二次见到她吃瘪。 他们再看王淑梅和温岚的眼神就复杂起来了。 一个干农活比男同志还利落的小虎妞、一个牙尖嘴利不饶人的小辣椒、还有一个家里可能是产老鼠夹的小煞星…… 新来的这三个女知青好可怕! 赵寡妇来“关心”林念禾身体这事儿,王淑梅转头就告诉了当事人。 彼时林念禾正在新桌子上写家书,闻言抿唇轻笑,隔着窗子对王淑梅说:“她就是怕我托病不起呗,不过被你这么一吓,估计她也不敢再往你跟前凑了。” 王淑梅看着林念禾,突然晃神,只觉得她长得可真好看。 就是小脸儿太白了些,看着就是个病美人。 林念禾盖上钢笔帽,问她:“前院那几位没再说什么?” 她不禁想起了昨晚上,她们三个也是帮了她说话的。 王淑梅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她沉默片刻后对林念禾说:“苗玉兰昨晚上回去后不久就发烧了,今天早上起来走路都打晃,硬是撑着去上工了。” “小队长怕她出事,想让她跟着小孩们去割猪草,她不干,愣是在地里干了一上午。” 林念禾错愕的瞪大了眼睛:“这么拼?” 王淑梅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到底……都是穷闹的。” 林念禾垂眸沉思片刻,起身从炕柜里拿出刚放起来不久的药包,找到退烧药,拿了两片给王淑梅:“给她吃了吧,退烧的。” “行。”王淑梅没推辞,“我给她拿过去。” 王淑梅没再多留,去前院一瞧,苗玉兰正迷迷糊糊的躺在炕上,脸色灰白,额头更是滚烫。 她赶紧把人叫醒:“苗知青你醒醒,把退烧药吃了。” 苗玉兰晕乎乎的睁开眼,瞧见白玉似的药片,本能摇头:“不吃,我没事,不花这冤枉钱。” 王淑梅都快被她气笑了,直接把药塞进苗玉兰的嘴里,语气硬邦邦的说:“不跟你要钱,念禾给你的。”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人! 苗玉兰一愣,还没来得及吐出来,就被王淑梅灌了一口水,药被顺了下去。 她只觉得舌根都被苦得木了,还没皱眉,嘴里就被塞了颗冰糖。 王淑梅看着她这苍白的模样,到底还是放软了语气:“你先睡一会儿,下午就别去上工了。”她说完,把手里剩下的四块冰糖放到了她的枕边。 “不、不,我能行……” “你行什么啊,有命在才能挣工分。”余香琴翻着白眼从外边进来,手里端着碗熬得粘稠的小米粥,里边还有几颗鸟蛋。 “呐,粥是我熬的,米是王雪出的,里边的鸟蛋是几个男同志下工之后上山找到的。” 余香琴咽了口口水,端着碗侧身坐在炕沿上,舀起一勺粥递到苗玉兰嘴边,故意吓唬她说:“赶紧吃,不吃的话我可吃了。” 窗外,温岚恰巧路过,扬声对她说了一句:“下午别去上工了,你那点儿活我帮你干了,保管不少你一工分。” 苗玉兰怔怔的看着她们,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落在碗里。 糖真甜,粥真香。 第20章 苗来娣 下午的上工锣声响起后,知青点很快就恢复了安静。 林念禾坐在窗边,拿着一份高考真题陷入沉思。 高考题目的难度,对于高中生来说刚刚好,但对于大学生来说,显然难度过大。 林念禾不由得生出浓浓的自豪感。 曾经的她竟然会做此等难题! 她好厉害啊…… 强夸自己一波后,林念禾拿出了初中数学课本。 别问,问就是能量守恒定律,她在踏出高中校门的那一刻就把所有的知识都还给老师用来哺育下一代了。 万幸的是,知识丢了,脑子还在。 她用两个小时唤醒了数学记忆,正想做一份中考数学试卷练练手时,隐约听到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素手一挥,桌上的课本收入空间,林念禾随手拿起一份报纸,没事儿人似的抖脚看报。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着有些拖沓,很虚弱。 “那个……林知青……” 苗玉兰弱弱的声音在窗边响起。 林念禾像是刚发现她一般,放下报纸抬头看她:“有事吗?” 苗玉兰刚睡醒,这会儿已经退了烧,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有了些许生气。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轻声说:“昨天的事……对不起。” 林念禾扯了扯嘴角:“没事。” “还有药……谢谢你。”苗玉兰局促的看着林念禾。 或许是高热把脑子里的水蒸发掉了一些,此刻的苗玉兰看起来正常多了。 林念禾轻轻摇头:“没事。” 她并不想管闲事,只想刷题。 苗玉兰却没有走的意思,站在窗外,绞着手指问:“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林念禾看她这惨兮兮的模样,不得不按捺下刷题的心,点了下头:“好,去你那儿吧。” “行。” 苗玉兰点着头,一步三晃的带着林念禾去了前院。 苗玉兰有些局促的坐在炕上,沉默了好久,林念禾都快睡着的时候她才开口说道:“林知青,你是不是挺看不起我的?” 林念禾打了个哈欠,回道:“没有。” 她的反应倒让苗玉兰有些不知所措,怔怔的看着她,眼眶又开始泛红。 “一直没怎么注意你,谈不上看不起。” 苗玉兰:“……” 刚酝酿起的感动突然就消弭于世了。 林念禾坐在晃晃悠悠的椅子上,翘着脚继续说:“我这人不爱管闲事,也不爱传闲话,你要是想倾诉,我可以听着。” 苗玉兰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忍不住心中的酸苦,轻声讲起了她的故事。 她原本叫苗来娣。 弟弟出生后,家里的老人偷摸告诉苗妈小弟五行缺木,苗妈生怕自家儿子命里有坎,连着把几个姐姐的名字都给改成了带花花草草的名。 与所有的“娣”字辈女孩一样,苗玉兰姐妹几个从小到大得到的教育就是为了弟弟奉献一切。 好吃的是弟弟的,棉花布料也是紧着弟弟做衣服,上学自然也是……若非街道办盯着,苗玉兰根本没有上学的命。 “林知青,我和你不一样,要不是我妈想要儿子,我都不会被生下来。”苗玉兰红肿着双眼,看着林念禾的眼神格外空洞,“我妈说,我这条命就是弟弟给的。” 林念禾从她身上看到了很多女孩子的缩影。 数不清的“苗来娣”被愚昧无知的父母耽误一生。 她们会带着这样的思想结婚生子,然后继续延续这样的悲剧,教育出更多的“苗来娣”…… 林念禾看着苗玉兰的眼中多了抹戒备:“你应该不会还想借钱填你弟弟的彩礼吧?” 苗玉兰赶忙摇头,她说:“不借了,我还不起的……你知道吗,在今天之前,我从没吃过小米粥。” “我下乡的时候,我妈给了我五块钱。” “五块钱啊……那是我这辈子拿到过的最多的钱。” “林知青,你说同样是一个家里的孩子,为什么差距能那么大呢?就因为我是女孩不能传宗接代吗?可是我也能给他们寄粮食养老的啊。” 林念禾捋了捋脖子。 她感觉有点儿窒息。 苗玉兰缓缓把头靠在墙上,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弟弟小时候不吃奶,我们姐妹四个喝米汤省粮食给他换麦乳精。我大姐结婚后偷拿粮食回娘家,被她婆婆打断了一条腿,我妈因为她不能再偷……把她的另一条腿也打断了。” “其实我也不想拉饥荒,但是我不给的话,我妈会打死我的……” 林念禾终于懂了自己曾在苗玉兰身上感觉到的惧怕是为什么。 那是从小被亲妈揍,“训练”出来的本能反应啊。 她正想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炮仗似的一声吼: “我看谁敢打你!反了天了!” 林念禾被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瞧,就看到一位走路带风的干瘦婶子阔步而来。 这位婶子浓眉大眼,下颌线棱角分明,鼻梁高挺,梳着利落的短发,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儿。 林念禾舔了舔嘴唇。 听她刚才的话,应该不是来找茬的。 婶子三两步进了门,气势汹汹来到苗玉兰身前,一手叉腰,另一只手直戳苗玉兰的脑门。 “你这八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瘪犊子性格,活该被你娘欺负死!除了淌猫尿你还会干啥?” “告诉了你一万回,有困难找组织!你鼻子下边那张嘴就会炫饭不会吭气啊?” “整天你娘你娘的,你娘那么牛逼咋不来我十里大队呢?老娘把她脑瓜子削放屁!” 婶子每骂一句,手指头就怼苗玉兰的脑门一下。 那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像极了自家护犊子的长辈。 林念禾正纳闷儿这位婶子是何方高人,就见她猛地一回头,两人的视线不期而遇。 林念禾头皮发麻,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婶子看着她,喝问:“赵壮实昨儿晚上翻的是你的墙头?” 林念禾:“是……吧?” “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你犹豫个啥?”婶子一翻白眼,朝林念禾抬了抬下巴,“我告诉你,最少歇三天,让那小王八犊子长点儿记性!” 林念禾:“好哦。” 婶子说完了这事儿,也没打算放过林念禾,又问:“你说我刚才说得对不对?” 林念禾果断拍手手:“婶子说得真对,婶子骂得真好,婶子的觉悟真高!” 苗玉兰:“……” 其实她一直感觉林知青挺高傲的。 第21章 单纯的想团结 挺高傲的林知青压根儿没心情搭理苗玉兰,她正不动声色的往后退着,以免下一秒挨戳的就是自己的脑袋瓜。 她捧得到位,婶子满意的点点头,语气也缓和了几分:“我是大队的妇女主任王红,赵家那二溜子再敢在你跟前嘚瑟你就去大队部找我。” 林念禾很识时务的点头:“好嘞王婶!” 或许是听说了林念禾的壮举,王红对她还算放心,喘了两口气后又转向苗玉兰:“你看看人家,比你还小三四岁呢,咋就比你能耐?” 苗玉兰抿着唇,被王红盯着,她是连眼泪都不敢掉了。 王红一瞧她这受气小媳妇的样儿就来气,眼睛瞪得更圆了。 “你……” 她刚想再骂一轮,手臂就被林念禾抱住了。 王红被吓了一跳,侧头看去,正对上林念禾甜甜的笑脸。 “王婶,苗知青都被家事气得发烧了,这会儿估计脑袋也迷糊着呢,您骂她也是累着自己。”林念禾笑呵呵的说,“您看,她也是怕家人找到咱们大队里来嘛,到时候闹得鸡犬不宁给乡亲们添麻烦怎么办?” “她敢!” 王红眼睛一瞪,一拍炕沿对苗玉兰说:“苗丫头,婶子告诉你,只要我当一天妇女主任,就没人敢在咱大队搞重男轻女那一套!” “她在家眯着我动不了她,她要是敢来咱这儿宣扬那一套老旧思想,老娘不把她送进笆篱子接受再教育老娘跟她姓!” 苗玉兰怔怔的看着王红,灰暗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些亮光。 林念禾见她这般,轻轻晃了晃王红的胳膊:“王婶别生气,苗知青也是被她娘打怕了嘛。” “呵,”王红一个白眼翻上天,“她在家怎么着我管不着,敢在这儿打人,当我们十里大队的妇女同志都是吃素的呢?一人一下都能给她挠成土豆丝!” 林念禾“唔”了一声,跟着点头:“嗯,苗知青也是知青点的一员,我们也不会不管她的。” 苗玉兰看着她们,泪水再次涌出。像是多年委屈得以宣泄,又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避风的港湾。 这些年,她活的太累了。 其实她要的不多,只需要一个安静的、无风无浪的小角落。 王红被苗玉兰哭得心窝软了些。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侧身坐在炕沿上,把苗玉兰搂进怀里。 王红没再说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苗玉兰的背。 苗玉兰的哭声渐渐放大,从最初的啜泣到后来的嚎啕痛哭。 良久,她哭累了,被王红哄睡了。 王红给苗玉兰掖好被角,无奈叹气:“造孽啊,好好的闺女,咋就摊上这么个娘。” 她边摇头边往外走,一出门就看到了坐在门边、一脸严肃眺望远方的林念禾。 王红咂了咂嘴:“你寻思啥呢?” 林念禾双手托腮,回道:“晚上吃什么。” 王红:“……” “挺齐整的姑娘咋就单长了个吃心眼呢!”王红朝她翻了个白眼,拎着她的后领把她拽了起来。 林念禾被揪住命运的小后领,只庆幸这知青点里现在没别人,要不然她昨晚刚立起来的威严就崩塌了。 王红把她拽到东墙后,这才说:“你跟我说实话,老赵家的昨晚到底是想偷东西还是要耍流氓?” 王红前几天去县里开会了,今天才回来就听说了知青点接连出了两件事。 她从外人口中了解一二,但总归是不太清楚的。 林念禾无奈耸肩:“不知道啊,才进院墙就粘了一身的老鼠夹,紧跟着大家就都来了,他就算真的想耍流氓,也不可能说出来对不?” 王红叹了口气,看着林念禾白嫩的模样,心里发愁。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放在城里都是容易惹麻烦的,更别提在乡下了。 王红琢磨半天,却只能说:“我晚上再去警告赵寡妇几句,但是你也小心点儿,平时少跟队里的年轻后生说话,女孩子在外头要护好自个儿。” “好,我知道的,”林念禾笑得眉眼弯弯,“谢谢王婶。” 王红朝正屋努了努嘴:“苗玉兰这事儿你们都瞅着点儿,别让她犯糊涂把自己搭进去,有什么情况你们随时去找我,王雪她们都知道我家在哪的。” “好嘞。” 王红说完了正事却没有走的意思,她在原地转悠了两步,还是对她说:“这仨丫头我也看了好几年了,没啥坏心眼,你们同在一个院里,要搞好团结……” 这话,林念禾觉得自己听听就可以了。 若能保持和平相处自然最好,不能的话,井水不犯河水也不错。 王红却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语气陡然冷冽: “不能好好团结同志的话,老娘就挨个儿抽,把你们都抽老实了为止!再不行,就把你们都送到北大荒开荒去!” 林念禾:“……” 看着王红那隐隐紧绷的胳膊,林念禾甚至想现在就进去抱一抱苗玉兰。 她当然不是怕被发送到北大荒刨地,也不是忌惮王婶的武力威胁,她只是…… 单纯的想要团结同志。 在林念禾情真意切的保证了十分钟后,王红终于放心的离开了知青点。 王红没回家,反倒去了牛棚。 “妈了个巴子的,你个死老头别哔哔了行不行?烦死了!” “你今天不把这儿扫干净是不行的,今日事今日毕,如果你不……” “哎,哎哎!我听到了!听到了!你快别叨叨了!” “打扫牛棚虽然看似是小事,但实则关系到牛的成长,也就关系到了大队的劳动力,关系到家家户户的口粮,关系到祖国能不能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 赵壮实不明白为啥打扫个牛棚能与四个现代化挂钩,他不耐烦的挥起铁锹继续铲牛粪,本能回击: “我他妈的这不是干着活呢?我又没有三头六臂,你还指望我吹口气就打扫干净了?” “东北角那儿还脏着……” “知道了!” 赵壮实虽然骂骂咧咧,却一点儿活都不敢耽搁。 他是怕极了这老家伙的,不仅因为他能叭叭,还因为他是退伍老兵,拳头比嘴更快。 王红在牛棚外听了一会儿,满意的转身走了。 有关舅爷盯着,谅这小瘪犊子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王红一点儿都没有去解救赵壮实的冲动。 她是妇女主任,赵壮实这大小伙子不归她管。 而且,如果赵壮实能在关舅爷的教导下改邪归正,那才是造福全大队妇女同志的好事呢! 王红哼着歌往家走,可才推开家门,她就看到一个三五大粗的男人正坐在她家堂屋里,一手捏着烟卷,另一只手里捏着个白面馒头。 而她家两个豆丁大的小闺女正缩在角落里,脸上五彩斑斓,哭都不敢出声。 王红的脸顿时黑了。 男人瞧见她进来,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他干咳两声站起来,把那小半个白面馒头囫囵塞进嘴里,含糊道:“嫂子,我娘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她给大妮找了个对象,大妮老乐意了,已经嫁过……” “张三财!老娘弄死你!” 第22章 就是你 晚霞染红半边天。 林念禾掐着时间把一大碗红烧肉炖豆角从锅里盛出来,又捡了十二个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端着去了前院。 “嚯,肉香!” “这味儿真香……林同志做的吧?” 知青点外,回来的人不自觉的都加快了脚步,边走边用力吸溜着鼻子,多闻几下就能填饱肚子了似的。 前院是没有肉的,能做这饭的只有林念禾。 众人舔着嘴唇往里走,口水都要咽不过来了。 上次吃红烧肉是啥时候来着?过年那会儿吧,队上杀猪分肉,他们合着包了顿饺子,做了回红烧肉,剩下的肉汤还炖了两回酸菜。 那味儿,现在回想起来还香着呢。 他们都想赶紧做饭吃饭,就着红烧肉的味儿,他们也能吃得香点儿。 结果他们才一进门,就瞧见林念禾从他们的厨房走了出来。 众人茫然,疑惑的看着她。 林念禾站在门边微微一笑:“昨天晚上的事谢谢大家,如果不是你们来得及时,我八成要吃亏的。我做了个菜,大家尝尝。” “这个,林同志你不用客气,”孙光辉左右看看,见别人都不说话,只能自己走上前去说道,“虽然你住在柴房,但也是咱们知青点的一员,你出事咱们咋可能不管。” “对对,都是应该的,你这也太客气了。” “就说句话的事儿,哪至于你用肉谢……咳,分一块就行。” 林念禾看着他们既想拒绝又舍不得的模样,不自觉的笑了。 她有点儿喜欢这个年代了。 这里的人虽然也有各自的小心思,但大体都是善良单纯的。 不像末世,人都不是人了。 她轻笑着摇摇头:“我都做好了的,大不了以后我那儿再有人翻墙,你们再来帮我解决就是了。” 众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真不是客气,他们只是有自知之明。 相比于老鼠夹子,他们真没啥用。 正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嚣。 “你个王八犊子给老娘站住!老娘今儿不掀了你老张家的房梁老娘跟你姓!” 林念禾一怔。 这声音,这话术,好耳熟! 她本能般的朝门边的人说:“帮忙拦人!” 温岚的手比脑子快多了,回手一捞,就拽住了一个壮汉的脖领子。 张三财跑得正欢,突然被勒住后领,身体因惯性向前,“嘶啦”一声,他的衣服就从后领处裂开。 温岚的脸瞬间红透,惊呼一声赶紧回过身,手也松开了。 张三财刚要嚎一嗓子,就感觉束缚自己的力道撤开了,他踉跄着倒腾两步,刚稳住身形想继续往前跑,面前却多了几道人影,牢牢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定睛一瞧,是那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废物知青。 张三财不屑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好狗不挡道!给老子滚远点儿!” 孙光辉是被王淑梅一把推过来拦路的,其他男知青没多想,跟着孙光辉上前帮忙。 孙光辉不知道为啥要拦这人,纳闷儿的看向王淑梅。 王淑梅死死地拽着温岚,眸光微微闪动片刻后对孙光辉说:“你瞅啥呢?拽个人都能半路撒手,赶紧把人拦下,说不准是来偷东西的呢!” 孙光辉下意识辩解:“刚才不是我……” 王淑梅:“就是你!” “真不是……” 王雪也赶紧帮腔:“就是你!” “我……” 其他男知青异口同声的说:“真的就是你!” 孙光辉:“……?” 为什么都说是他拽的?明明是温岚…… 孙光辉挠着头皮,总感觉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林念禾这会儿也一路小跑过来了,探头一瞧,后边扛着把铁锹边追边骂的人果然是王红。 看着王红那彪悍的造型,林念禾觉得……她这顿饭做得可真及时。 王红小旋风似的一路追来,身后跟着不少人。 “哎呦,红子你这是干啥?那咋说也是你小叔子,可不能这么往死里打的啊!” “快,快去叫大队长!这怕是要打死人了啊!” “红子你听大娘的,先把锹把子放下……” 在一众人七嘴八舌的劝说下,王红的脚步被一拖再拖。 可她也当真彪悍,愣是甩开了几个上前来拉她的人,红着眼就冲了上来。 张三财这会儿也不敢充大瓣蒜了,猫着腰就想从人缝里溜走。 可他才挪了两步,突然感觉腿弯处酸痛不已,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到了、腿一软,他四仰八叉的栽倒在地上。 就这工夫,王红杀到了。 张三财仰倒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那锃光瓦亮的铁锹朝着自己的脑袋拍下来,愣是连躲开都忘了。 “王婶!” 王红举起的铁锹停滞在半空,没能拍下去。 她转头一瞧,正对上林念禾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林念禾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王红的胳膊上,这才阻止了她的动作。 她盯着王红的眼睛,语速飞快的说:“王婶,你把他打死了只能是自己赔命,你想想自己,想想孩子……你下午刚说过的,有困难找组织,不管是什么事儿,咱敞开了说,肯定不能让他逍遥法外对不?” 王红的眼睛布满血丝,她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眼睛里迸射出的浓郁杀意是林念禾极其熟悉的。 林念禾毫不怀疑,这一刻,王红是真的想宰了他。 她皱了皱眉,把王红拽得更紧了。 王红看着她清澈的大眼睛,手一软,铁锹掉了下来。 一旁的王东眼疾手快的把它接住,救了张三财一命。 后边的村民们也再次围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把王红拉住。 李二婶仗着自己力气大,牢牢地把王红的胳膊抱住:“红子你别冲动,到底咋回事?” 王红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张三财,恨得额角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张家那老死婆子把我家大妮卖了!” “卖了?” “我的天!” 林念禾被吓坏了似的,捂着小嘴惊恐往后退去,她脚步凌乱,一不留神就踩住了张三财的手掌。 “嗷——” 张三财也是真倒霉,手下边垫了块尖锐的石子,林念禾这么一踩,他的手掌立即被石头刺穿了。 顿时血肉模糊,张三财嚎得都不似人声了。 “哎呀哎呀,”林念禾小跑到王淑梅身边,“吓死我了。” 王淑梅:“……” 如果刚才她没看到林念禾丢出石子打张三财的腿弯那一幕,或许她真能说服自己信了这鬼话。 第23章 此处有瓜 迎着王淑梅看破一切的眼神,林念禾泰然自若的继续装怂。 她和王淑梅认识的时间并不久,但她很清楚,她和自己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黑芝麻馅汤圆。 果然,王淑梅不仅没有拆穿她,还很配合的安抚着拍了林念禾的背两下,然后把她推到了温岚怀里。 林念禾被迫靠到温岚的肩头时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她是王淑梅,也会这样一次性解决掉两个麻烦。 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温岚原本还因为撕了男人的衣服而害羞,现在一听说这人家里不干人事,立即撸着胳膊就要上去干架。 可她才走上前一步,就被林念禾抱了个满怀。 “岚姐,我害怕,你陪我待会儿呗。” 温岚很郁闷,嫌弃的瞥了眼林念禾:“你个瓜女子,这有啥怕的呦。” 林念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哼,不知道好赖。 心里嫌弃,林念禾却死死地抱着温岚的胳膊,不让她加入战局。 这儿这么多的人,一人一脚都够那家伙骨断筋折了,真用不着温岚发挥。 而且林念禾总觉得温岚有点儿虎,她是真的有可能失手把人捶死的。 院外,李大和带着自家仨儿子匆匆赶来。 林念禾瞄了一眼,感觉队长叔的头发又稀疏了。 李大和瞥了眼张三财那德行,不由分说的对自家儿子说道:“你仨把这狗东西先给我捆了,我倒要去问问老张头,九里大队的闹事闹到我家门口算咋回事!” 他先袒护了自己人,这才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王红。 王红被林念禾拦了这一下后理智回来了几分,她指着躺在地上哀嚎的张三财,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大队长,老张家私自给我家大喜定了亲事,趁着我去县里的工夫把大喜绑他家去了,这事儿你说怎么办!” “啥?” 不等李大和说话,闷葫芦李小山突然跳了起来。 他瞪向张三财,眼睛比王红的还红。 “你把大喜……你把王喜喜同志绑哪去了?说话!不说我勒了你!” 李小山顺手用绑人的麻绳勒住了张三财的脖子,那疯狂的模样…… 林念禾:“此处有瓜。” 王淑梅:“这俩人有事。” 温岚像一只找不到瓜田的猹:“啥瓜?啥事?啥?你们说啥呢?” 林念禾和王淑梅没搭理她,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惺惺相惜。 能在这种混乱的场面里找瓜吃,要么是真的心细如发,要么就是吃瓜人的精神在作祟。 不管是哪一种,找到同类都是值得开心一下的。 李小山的突然暴起让所有人意外,但他们都没往那方面想,他们更在意的是王喜喜被张家人弄哪儿去了。 张三财是个怂蛋,刚被王红抡着铁锹追一路,又被林念禾一脚把手掌踩烂,现在被李小山勒着脖子,本就不多的骨气彻底烟消云散。 他趁着自己还能出气,扯着嗓子嚎:“在家、在我家!大妮在张家!” “行了!”李大和一脚踹在小儿子屁股上,顺手把他拽开,“别把人弄死了!” 他拧着眉头琢磨片刻,回身振臂高呼:“红子是咱十里大队的英雄儿女,大喜也是咱乡亲们看着长大的小崽儿,既然红子和张家老大离婚了,大喜的婚事老张家就管不着!” “能干架的跟我走,咱去九里大队把孩子接回家!” 李大和头顶夕阳余晖,这一刻,他好似闪烁着金辉。 “走!不能让那一家子臭虫祸害咱的姑娘!” “弄死这帮狗日的,还敢悄么声来咱这儿绑人,反了天了!” 群情激奋,年轻力壮的操着铁锹、锄头、镰刀就跟着往九里大队走,年老些的立即扯着嗓子报信,不断有年轻人跑出来,融入到这个庞大的队伍里。 他们边走边骂,气极了就给张三财两脚撒火。 张三财还没出村子,身上就印满了各种尺码的鞋印。 李大和走之前还朝孙光辉说了一句:“你带知青们回去,这事儿你们不能去。” 孙光辉拧眉:“不行!王主任平时多关照我们,她家有事我们哪能不管?” “就是啊大队长,他们这是犯罪!” “多个人多份力,我们也得……” “闭嘴!”李大和没心情与他们呱噪,虎着脸说,“知青打架,你们是嫌自己的档案太好看了?” 王红也转回身说:“都听话,这事儿知青一个都不许去,要不然都给我写检讨!” 一众知青面面相觑,想跟上,却又找不到有力的理由反驳。 最后还是王雪小声说:“咱们还是听大队长和王主任的吧,这事儿说到底也是九里大队的错,未必能打起来的。而且……万一九里大队记恨向公社告状,以后咱们想回城就难了。” 孙光辉气得干瞪眼,匮乏的词汇量不足以让他找到合适的辞藻反驳她。 今天的晚饭注定食不知味,红烧肉和白面馒头都拯救不了大伙低沉的心情。 林念禾也没胃口,借口自己已经吃过了便回了屋。 拉上窗帘,她从空间里拿了个台灯出来,边刷题边竖着耳朵听外边的动静。 沙沙的笔触声与窗外树叶摩挲的声音交织成乐章,不经意间,时间被缓缓拉长。 林念禾做完两套中考数学卷子,对比着答案批改过,正打算有针对性的复习一下薄弱点,便听到了外边有细微的嘈杂声远远传来。 她眼前一亮,把台灯和习题都收好,再次请出报纸这位老演员。 林念禾披上外套,等嘈杂声大了些之后便拿着手电筒出门。 前院的也都听到了动静纷纷出来,就连苗玉兰都扶着王雪的胳膊出来看情况了。 或许是为了等回来的人,知青点的院门今晚并没有关上,他们还没走出去,李小山面色惨白,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孙光辉眸光一紧,赶紧迎上去扶住他:“李小山,怎么回事?出事了?” 李小山摇头推开他的胳膊,视线在众人脸上环顾一圈儿,看到林念禾后才松了口气似的。 他快步跑到林念禾面前,问她:“林、林知青,我娘让我问问你们,有、有没有药?” 十里大队是没有卫生所的,这年头也很少会有人家在家里准备常用药,平时有个头疼脑热大多挺挺就过去了,实在不行再送去镇上的卫生所。 手里能有药的,也就是新来的知青了。 林念禾看他这模样,立即点头:“我有,要什么药?” 李小山的嘴唇颤抖着,他仓惶的摇着头,魂儿都丢了似的:“我、我也不、不知道……大、大喜流了好多血……” 第24章 有其母必有其女 一听这话,林念禾不敢再耽搁,说了句“等着”,便急匆匆的跑回自己的小屋。 苏昀承给她拿的都是药片,消炎药感冒药止泻药…… 她没多看,直接一股脑塞进挎包,又从空间里拿出两瓶生理盐水、一瓶碘酒、一包棉签和纱布,都撕掉标签后一起带上。 临走前,她脚步一顿,又拿了一瓶止痛药出来,倒出十来颗用纸包了,一并放好才快步出门。 李小山原本只是想讨个药的,没想到林念禾直接对他说:“带路,我跟你过去。” 李小山空洞的眼睛亮了几分:“林知青,你懂医?” “略懂,可以看看。”林念禾绷着小脸儿回答。 她想着,王喜喜被张家绑走,最多就是挨打,有其他病症的可能性不大。 她在末世混迹多年,处理外伤还是很有心得的。 李小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转身就要带林念禾走。 王淑梅这时走了过来,对林念禾说:“我陪你一起去。” 孙光辉也跟了来:“我也去看看。” 他俩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你一言我一语的跟上了。 林念禾知道他们是好意,也没立场阻止什么,随意点了下头,便快步跟上李小山的步伐。 王喜喜是被人用门板抬回来的。 那扇门板是老张家的,王红指挥、李小山拆的。 守了一辈子腌臜院的门,它也算死得其所。 林念禾到时,王红家还热闹着,婶子们有的帮着照看两个小丫头,有的拿来饭菜。 李小山没进门就扯着嗓子喊:“娘、王婶,林知青来了,她会治病!” 那架势,好像请来的是个名医。 王红正在照看王喜喜,迎出来的是李婶。 她的眼眶红红的,看到跟来的知青们,她扯出个笑脸:“没事儿,你们别担心了,都过去了。” 然后她便拉过林念禾:“小林知青,你会看病?大喜伤得重,这会儿把人往镇上送又怕天黑再磕碰了……” “我只会包扎外伤,”林念禾说道,“如果伤太重的话,还是要送卫生所的。” “行、行,你先给瞧瞧。” 李婶拉着林念禾进了屋。 屋里点了煤油灯,灯光昏暗,也看不出什么来。 林念禾对李婶说:“李婶,劳烦您借几个手电筒来,没有的话蜡烛也行,这屋太黑了。” 煤油灯那点儿亮光是指望不上的。 “行!”李婶一口应下,也不出去,只扯着嗓子喊李小山去办事。 全村也没几个手电筒,蜡烛也少有人用,李小山难得灵光,裹了个火把递进来。 林念禾感受着大号蜡烛的热浪,赶紧去看王喜喜的伤情。 王红已经把王喜喜的衣服脱了,十七岁的姑娘,身上淤青遍布,几乎没有好地方,有几道明显是麻绳抽出来的,肿了一指高。 最严重的还是她额头上一块撞伤,血肉模糊的一块,糊了草木灰止血。 王喜喜半睁着眼睛,林念禾与她说了几句话,也让她抬一抬胳膊和腿,见人还能动,她也松了口气。 骨头没事就好,不然真要麻烦了。 王红坐在一边,咬着牙,气得手都在抖。 林念禾轻声说:“李婶,您拿个盆来,我给大喜冲一下伤口。” “哎,行。” 王红拉着王喜喜的手,眼含期待的看着林念禾问:“林丫头,我家大喜没事吧?” 林念禾对王红说:“我瞧着都是皮肉伤,您别担心。” 李婶端了个木盆进来,林念禾让王红托着王喜喜的头,先用生理盐水把她脸上的血污和草木灰都冲洗干净。 王喜喜闭着眼睛,轻声说:“好凉。” 林念禾边用棉签清理伤口边说:“你别乱动,要是戳到伤口或者眼睛了,有你难受的。” 王喜喜低低的“嗯”了一声,连呼吸都放轻了。 林念禾继续与她说话,问的无非是肚腹有没有哪里痛、都是怎么挨打的之类的。 王喜喜低声回答着,她每说一句,王红的牙就咬紧一分。 林念禾见王红又有想拿铁锹的冲动,赶紧说道:“王婶,大喜这都是皮外伤,您可别冲动啊。” 王红吸了吸鼻子,低声说:“你咋这么虎,咋就敢往墙上撞,你要是死了娘咋办……” “娘,要是让他们把我嫁到那狼窝去,我也活不成了……还不如早早死了干净……” 林念禾一怔,这才明白王喜喜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不愧是王婶的女儿,性子够烈。 她定了定神,对她说:“行了,别哭了,遭点儿罪而已,又不会留疤。” 王喜喜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林念禾就像在看自己亲妈。 幸亏林念禾早有准备,一早就拿开了棉签,免去二次伤害。 王喜喜满眼期待的看着她:“真的吗?真的不会留疤?” 哪有女孩子不在意自己的脸蛋的?过了寻死觅活的冲动劲儿,王喜喜当然担心自己头上的伤会落疤。 林念禾“嗯”了一声,回道:“伤口不深,你好好养着,最近别碰水,别感染了,就算有印子,我也有祛疤的药膏,按时涂上三五个月,肯定没事的。” 王红也惊喜万分,眼泪夺眶而出。 “林丫头,婶子谢谢你,以后不管有什么事儿,你跟婶说,上刀山下火海婶也给你办了!” “王婶,真不至于。” 林念禾哭笑不得的说。 她说着话缓解这压抑的气氛,手里的动作却一点儿不耽搁。 两瓶生理盐水洗净伤口,她用纱布擦净王喜喜脸上的水渍,便让王婶把她的头挪回到枕头上。 “要消毒了,会有些疼,你忍着些。”林念禾说着,用碘酒给王喜喜的伤处消毒。 这是真的痛,王喜喜死死地咬着牙,疼得身体都开始打摆子了。 王红一手按着她,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对她说:“大喜,疼就掐娘。” 王喜喜倒吸着凉气,却还是朝她娘扬起个笑脸,安慰道:“没事儿,娘,我不疼。” “傻丫头……” 王红说着话,轻轻地朝着王喜喜的痛处吹气。 林念禾动作快,尽最大可能让王喜喜少疼了一会儿。 “等一下,我拿药。” 林念禾背过身,借着在挎包里翻找的由头,从空间里拿出一管促进皮肤再生的药膏来。 她来之前就想拿这个药出来了,可这个药膏的一切信息都是印在药管上的没法抹掉,她怕路上出差错,临场现拿更妥帖。 不出她所料,王红和李婶的注意力又都在王喜喜身上,根本没人注意她拿了什么药出来。 啫喱状的药膏涂抹到伤处,清凉弥漫开来,霎时间便缓解了疼痛。 王喜喜眯了眯眼,轻舒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了。 第25章 十里八乡第一人 林念禾包扎的手法麻利又专业,还恶趣味的在王喜喜脑门正中系了个蝴蝶结。 美其名曰:“系在一边硌脑袋,耽误睡觉。” 这造型,看的王红都顾不上心疼,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王喜喜看着她娘,吸了吸鼻子,不知道该说点儿啥。 王家压抑的气氛因为一个蝴蝶结得以缓解,王红见大闺女没什么事了,抹了把眼泪说:“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来。” 李婶也跟着起身:“我跟外头的说一声,省得大家伙不安生。” 林念禾留了下来,继续给王喜喜身上的淤青涂药。 王喜喜有了些精神,对林念禾说:“谢谢你,林知青。” “没事儿,”林念禾回道,“你最近忍着点儿,头上的伤决不能碰水,明儿我来给你换药,等会儿我给你留些止痛药,你如果疼得厉害就吃一片,但一天最多只能吃两片,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王喜喜眸光微闪,心虚的捏着手指小声说:“不用了,我、我能挺住。” 她用了这么多药,得多少钱啊。 王喜喜开始后悔自己撞这一下子了。 又疼,又费钱。 林念禾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说:“药都是我从家里拿的,不要钱的,你伤到了就得好好休息,因为疼睡不好的话对恢复不好,王婶也担心。” 王喜喜舔了舔嘴唇,想要拒绝,却又想到自己娘红肿的眼睛,到底咽了回去。 她说:“林知青,我会报答你的。” “好呀。”林念禾随口应下,“你可能会有脑震荡,感觉头晕恶心想吐都是正常的,不用怕,好好躺着养伤,尽可能别摇晃头。” “嗯,我知道了,我不怕。” 王喜喜垂眸苦笑。 她连死都不怕了,还怕头晕么? 王婶很快去而复返,端着两碗红糖鸡蛋,她递了一碗给林念禾,眼含感激:“林丫头,你先吃点儿垫肚子,等大喜睡了我再跟你说话。” “谢谢王婶。”林念禾也不推辞,直接接过碗,让开位子说,“你们母女俩说说体己话,我在院里等您。” “行。” 林念禾识趣儿的离开,关上门才发现,院子里纷扰的人们都被李婶打发走了,只剩下王淑梅和温岚还在等她。 “禾子,大喜怎么样了?”温岚一见她出来就迎上来询问。 “还行,皮肉伤没大事儿,不感染就行。”林念禾用脚尖勾了把小板凳在门边坐下,一手端着碗,朝另一边怯怯的两个小丫头招招手,“你们过来。” 两个小丫头今天被吓坏了,这会儿似乎还没回过神来。王红一颗心都记挂在王喜喜身上,也忽略了她们的情绪。 孩子多就是这点不好,精力分散后很难时刻关注到每个崽。 她们俩也知道林念禾是给自己大姐治伤的人,大的牵着小的,乖乖来到林念禾身前,小声喊了一声“林姐姐”。 “真乖。”林念禾揉揉她的头,把手里的碗递给她,“姐姐吃过晚饭了,这个你拿去,跟妹妹分着吃了。” 王欢欢连连摆手,小脸儿上还落着巴掌印,看着可怜兮兮的。 她身旁的王乐乐也睁着圆碌碌的大眼睛,软糯糯的说:“林姐姐吃。” “姐姐吃得太撑了,吃不下了。”林念禾不由分说的把碗塞到王欢欢手里,“你们帮姐姐吃了吧,不然你们娘要骂我不好好吃饭的。” 两个小丫头大概是都想起来自己娘骂人时候的场面,齐刷刷的缩了下脖子,赶紧帮林念禾解决掉碗里的“负担”。 林念禾看着她们俩,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李婶这会儿忙完了回来,见两个小丫头在吃东西,眼底不由得浮现一抹温柔。 她也拽了个小板凳过来,望着夜色长叹口气。 林念禾一手托腮,轻声问她:“李婶,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提了这话,王淑梅和温岚也都齐刷刷的看向李婶。 李婶瞥了眼王喜喜的屋,长叹口气。 王红是十里八乡第一个离婚的女人,离婚的原因很简单——连生了三个闺女,老张家不拿她当人看。 若只是磋磨她,王红大概还是会忍下去的。 直至老张太太想瞎了心,想用襁褓里的王乐乐和村里一户男娃多的人家换孙子。 说是换,其实就是把人家小儿子过继到张家,至于王乐乐么……人家是想要她当童养媳的。 王红怒了,后果很严重。 她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还在坐月子,把张家砸了个稀巴烂,闹了半个月,最后在两个大队长的主持下成功离婚,带着仨闺女回了十里大队。 说起往事,李婶很是唏嘘。 “唉……红子也是个命苦的,她爹娘都是烈士,去的时候她才十来岁,小小年纪自个儿养活自个儿,全天下的苦都让她吃遍了。” “你队长叔怕她一个女人又要带娃又要干活支撑不住,就向公社推荐她当妇女主任,王家是光荣之家,红子也念过书认识字的,公社有意照顾,这才让她过了几年轻松日子。” “九里大队杀猪的光棍老汉想媳妇想疯了,说要给一百块钱的彩礼,这不,那帮脏心烂肺的就盯上大喜了……” 李婶说着,又抹了抹湿润的眼角。 王淑梅皱了皱眉,问:“李婶,九里大队那边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和稀泥呗!”李婶叹了口气,“人也打了,老张家也砸了,大喜到底也没嫁过去,而且那狗东西……说到底也是大喜亲爹,给闺女找婆家也不是啥犯法的事,还能怎么管?” 一旁,王欢欢正专心喂妹妹吃鸡蛋,自己只是喝了一小口碗里的红糖水。 林念禾看着她们,突然问:“王婶家二女儿今年多大了?” “欢欢今年十三……”李婶应着话,突然皱起眉头,“你问这是干啥?” 林念禾眸光微凉,没答话。 她微仰着头,看着如墨黑夜,周身好似笼上了一层寒霜。 李婶看着她,只觉得脊背发凉。 村里的姑娘十六七就开始相看了,再小点儿的也不是没有,许多地方都是先结婚,等到了年龄再领证的,也有的根本就不会领证。 如今王喜喜是躲过一劫,那王欢欢呢?王乐乐呢? 如果下次老张家直接把人送到婆家的炕上去了呢? 李婶越想越心寒。 林念禾缓缓收回视线,幽幽的说:“其实嘛,这事儿可以不是强嫁闺女的家务事。” 王红此时推门出来,她睁着通红的双眼,看着林念禾问:“林丫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念禾转头看她,眸光幽深:“王婶,我是什么意思不要紧,重要的是您想怎么处理他。” 第26章 二八大杠 夜色寒凉。月亮躲到乌云后,不忍去看炼狱似的人间。 王红攥紧了拳头,用力过猛,她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这双手养活了她自己,拉扯大了三个女儿,也为十里大队的姑娘们撑起伞。 “我想宰了他。” 王红一想到王喜喜的凄惨模样,恨不得亲手把那一家子畜生活埋了。 林念禾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她看着王红笑了。 “王婶,既然您如此说,那这就不是家事,而是拐卖妇女的重罪。” 她声音轻缓,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您既然已经与他离婚了,三个女儿都跟了你的姓,也是你在抚养,他们直接把大喜绑走,这就是犯罪。” “这么大的事当然不是一个人能做成的,最起码绑走大喜的人不是一个吧?老张家,每一个人都是帮凶。” 王红瞳孔紧缩,像紧张,更像是兴奋。 林念禾说的是她从没想过的,这事儿……能这么办? 温岚打了个寒战,拽了拽王淑梅的衣角小声说:“那是不是要牢底坐穿啊?” 王淑梅的嘴角勾起冷笑,淡淡的说:“只有千日做贼的,可不能千日防贼。” 王红舔了舔嘴唇,声音有些发虚:“可是这……公安会管吗?” 王淑梅说的也是她怕的,自家仨闺女越来越大,难保老张家不敢再弄一次这种事儿。 哪怕有一次他们得手,都是能毁了闺女一生的。 可她又没有和公安打过交道,心里没底。 林念禾垂眸思忖片刻,抬眼看着她说:“您若想,我去办。” “你?” “嗯。” 王红微皱着眉,一时左右为难。 她当然不是心软,她只是怕公安不管,最后雷声大雨点小的闹一场,反倒让张家狗急跳墙。 林念禾与她说:“我邻居家的哥哥在镇上派出所上班,咱们先不报案,我明儿去问问他,能立案最好,若是不能……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林念禾也是提出建议后才意识到这个年代的法律与她熟悉的有些差别的,这时候没有律师,只能找苏昀承问问了。 王红的眼睛倏地亮了,她看着林念禾,眼底泪光盈动。 “林丫头,这、这……”王红摸索着身上,想拿出东西来感谢林念禾,却只摸到了几张零钱。 她知道这点儿拿不出手,脸竟然有些泛红,支吾道:“那啥,我这也没啥准备,我……” “王婶。”林念禾握住了她的手,“您家爷奶都是英雄,说不准还是我家旧交呢,往大了说是不能让英雄儿女无所依靠,往小了说,我还得受您照顾呢,去问问罢了,不是大事,您别放在心上。” 王红眼眶湿润,一把把林念禾抱进怀里。 林念禾被王红的泪水烫到,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行,婶子不跟你客套,”王红很快整理好外露的情绪,抹干眼泪就又恢复了利落干脆的行事风格,对林念禾说,“明儿我等你消息,需要我做什么你跟我说。” “行。”林念禾一口应下,“您放心。” 李婶也走上前来,拍了拍王红的肩膀说:“行了,欢欢和乐乐今儿都吓着了,你们娘几个赶紧洗洗睡吧,明儿让小林知青骑我家自行车去镇上,你在家等消息,把那虎劲儿收一收,孩子都让你吓着了。” “嫂子放心,让你记挂了。”王红吸了吸鼻子,“替我谢谢你家大哥。” “说这干啥。”李婶不在意的挥挥手,“都是应该的。” 林念禾拿出消炎药和退烧药给了王红,躲开她塞钱的手,拽着王淑梅和温岚一溜烟的跑没了影。 看着远处跳跃的手电筒灯光,王红搂紧了两个小闺女,眼底泪光盈动。 次日,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林念禾起了个大早,打算赶在苏昀承上班前去派出所等着,免得耽误他工作。 “小林知青,”李大和站在自家院子里,看着林念禾满脸严肃,“这事儿你有几分把握?” 林念禾娇憨一笑:“我能有什么把握,就是去探探口风而已。” 李大和愣了。 这和他媳妇说得不太一样啊。 他昨晚听自家媳妇那话里的意思,貌似小林知青已经有十足的把握要把老张家的都送去蹲笆篱子呢。 林念禾眨巴着眼睛,朝他伸出手:“队长叔,自行车借我呗,王婶还等信呢。” 李大和没挪步,皱眉看她:“你真的只是去问问?” “瞧您这话说的,我就是个小知青,公安同志怎么办案我哪懂啊。” 晨曦中,林念禾穿着简单的黑裤子白衬衫,大眼睛格外明亮。 李大和打量着她,还是更相信自家媳妇。 这小崽子可不是会瞎白话的性格。 这会儿不肯说死,保不齐是憋着什么坏呢。 李大和索性不再询问,推出自行车给她,嘱咐道:“别人问起就随便找个借口,别说出去。” “我懂。”林念禾点了下头,看着这二八大杠,她的脸皱成一团。 好么,车座都快比她的腰高了。 这玩意儿可怎么骑? 骑,还是可以骑的。 腿不够长,垫脚尖凑一下就是了。 林念禾面对的真正难题是车子太重。 她原本是根本不会骑自行车的,末世前没必要,末世后没条件。她是重生后现学的,为的就是在末世行走方便些。 她学车时用的是轻敲灵便的公路赛车,好控制得很。 这一辆二八大杠比两辆公路赛车还要重…… 李大和站在家门口,看着努力拼搏了五分钟还在他视野中挣扎的林念禾陷入沉思。 也不知道他家自行车能不能完整的回来。 据说,从十里大队到镇上骑车要四十分钟。 林念禾身体力行的证实了这是谣言。 她蹬了足足一个小时。 到镇上时,她累得大脑甚至都空白了一瞬,差点儿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一路走一路问,林念禾到派出所门口时,时针已经指向八点。 不打扰苏昀承工作的想法到底只能停留在想一想的阶段了。 她也不知道这会儿有没有早会这个概念,停好车踏进派出所大门,乐呵呵的问门房大爷:“大爷您好,请问苏昀承是在这儿上班吗?” 第27章 尬聊 苏昀承快步赶到大门口时,正瞧见林念禾在与向来不苟言笑的门房刘大爷侃大山。 “大爷,您说真的?我年轻您可别糊弄我啊。” “嘿,你这小丫头咋还不信呢!来,大爷给你详细说说……就前两天在卫生所后巷里,两伙人打架斗殴,结果抓回来一审,好么,两帮混黑市的干起来了……” 苏昀承:“……” 他得到消息就立即过来了,最多不过五分钟。这么短的时间,她是怎么跟刘大爷聊得火热的? 林念禾余光瞥到苏昀承后,便捡了个刘大爷喝水的空档,笑着打断话茬:“大爷,我哥来了,我先和他说点儿事啊。” “哎,行,你们说正事。”刘大爷挥了下手,侧头瞥了苏昀承一眼,一反常态的没有板着脸找茬。 苏昀承朝刘大爷点了下头,转而问林念禾:“一大早过来,有急事?” “是有事。”林念禾说,“可以在这里说吗?” 苏昀承点头:“说吧。” 林念禾言简意赅的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满眼期待的望着苏昀承问:“昀承哥,他们这算是拐卖妇女吧?” 苏昀承微皱着眉,思索片刻后说:“绑架、殴打,不顾妇女同志意愿强行婚配,可以立案调查。” “那就好。”林念禾长舒口气,笑了。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姣好的小脸儿白得好似会发光。许是一路赶来有些热,她的脸蛋上染上抹粉嫩。 苏昀承看着她,一时竟有些晃神。 林念禾觉察到他的目光,放松的心情再次紧绷。 啧,只顾着给王婶帮忙,倒是忘了竹马小哥哥还有一腔痴心呢! 她清了清嗓子,微微低下头说:“那昀承哥,我先回去告诉王婶消息,报案什么的让她自己来就行了吧?” 苏昀承回过神来,眸光微闪:“她女儿伤得很重?” “是挺重的,撞了头,身上也都是淤青,估计三四天不能下地。”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回去,她若想报案的话我直接做一下记录,也免得她再扔下孩子到镇上来了。” 苏昀承的理由无懈可击,林念禾没借口拒绝。 苏昀承去取自行车的工夫,林念禾又与刘大爷聊了一会儿闲篇,对镇上更多了几分了解。 这般情形看在苏昀承的眼里就是—— 原来小丫头这么爱聊天。 苏昀承觉得,路途漫漫,不能让她憋坏了,自己也应该陪她聊聊。 他琢磨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话题:“念禾,你的伤还疼吗?” 林念禾:“啥?什么伤?” 她愣了半晌才意识到苏昀承问的是她的脸。 扯了扯嘴角,林念禾答:“受伤半小时后不幸痊愈。” 苏昀承:“嗯……真厉害。” 林念禾:“……” “那你在村里住得还习惯吗?” “都挺好的。” “你身体还好吗?” “还好。” “钱够用吗?” “够用。” “你早饭吃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 “……粥。” 苏昀承第一次知道,聊天竟然这么难。 真不知道该和女孩子聊什么啊。 林念禾第一次知道,帅哥尬聊也烦人。 好想让他闭嘴别再问了啊。 林念禾赶在苏昀承下次开口前,自己找了个借口,打算终止这场尬聊:“昀承哥,我骑车慢,要不你先过去?” “慢?” 始终恪守礼节目视前方的苏昀承终于有理由侧头看看她了。 看着她努力垫脚尖蹬车的模样,他的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 他转动方向往她那边挨了几分,伸手握住她的自行车龙头,对她道:“脚抬起来,手别用力,坐稳。” 林念禾愣了愣,听话的翘起脚,双手虚握着车把。 在她手里死活不听话的二八大杠在他的手下瞬间变成乖巧小可爱,老老实实的被他牵着走。 林念禾发现,自打来了这个世界后,她就经常处于被拖着的状态中。 看着自己眼前结实有力的小臂,林念禾决定今晚开始做力量训练。 她一定要驯服二八大杠。 事关尊严,不能含糊! 她在心里琢磨着训练安排,大眼睛转悠着,并未注意到苏昀承不时扫过来的目光。 她瞧着比前两天还白一些,娇娇弱弱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苏昀承思忖片刻,问她:“你会喂猪吗?” “哎?”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林念禾直接反问,“你觉得我应该会吗?” 苏昀承皱起眉。 当初给林念禾挑选下乡地点时,他受林爸嘱托特地把兰县下属的所有大队都暗中走访一遭,挑出了十里大队这个民风最淳朴的大队。 十里大队哪都好,粮食产量高不会饿肚子,大队长也是个实诚人,村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少。 唯一不好的是十里大队没有学校。 不然走动些关系,让她去做老师也是个轻省活儿。 喂猪这活儿说难不难,说简单…… 苏昀承瞥了眼林念禾身上干干净净的白衬衫,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如此反问,看来是很嫌弃的猪圈的环境的。 林念禾不知道这一瞬间苏昀承想了那么多,她略一思考后便笑着对他说:“昀承哥,你不用担心我,农活嘛,我能干多少就干多少,不会累坏自己的。” 她这般说,苏昀承也没完全打消给她换个工作的念头。 他只说:“等有合适的机会,我给你想办法。” 林念禾灿烂一笑,心里却叹息不已。 都是人情债啊。 不过幸好,苏昀承总算是不跟她尬聊了。 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微蹙的眉一直没有舒展开。 直至到了村口,苏昀承这才喊了林念禾一声:“念禾,自己骑吧。” “啊?哦。”林念禾歇了一路,闻言立即努力握住车把,重新踮起脚尖儿踩脚蹬子。 苏昀承的眼底划过一抹笑意,待她骑稳后才松开手,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与她的距离。 他减缓车速,跟着林念禾径直去到李大和家。 自从林念禾走后,李大和的心就像长了草似的,三五分钟就出去溜达一圈儿,紧张得头发都掉了两根。 那小崽子不会把他家自行车摔成八瓣吧…… 里外绕腾了几十趟,他刚倒了杯开水就听到了门外传来车铃声。 与之相伴的是那声脆生生的“队长叔”。 李大和赶忙趿拉上鞋,手忙脚乱的往外跑。 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家爱车,几乎把每一个螺丝扣都检查一遍后,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还好,他家自行车不是只剩了个车铃。 林念禾看他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 他根本不是担心自己。 第28章 筛子大街心眼胡同 李大和把自行车看了一遍又一遍后,终于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 他清了清嗓子,朝林念禾说:“小林知青辛苦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 林念禾双手插兜:“队长叔,您这算是用完就丢吗?” 李大和捋了捋秀发,严肃道:“当然不是,我这只是……”想把尴尬的源头赶走。 实话不兴说,李大和话锋一转,改口:“只是担心你的身体。行了,你快回去吧,剩下的事我跟苏同志说。” “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老实听话呗。”林念禾无所谓的耸耸肩,看了眼手表后,她对苏昀承说,“昀承哥,你忙完了去我那儿吃午饭吧。” “行。”苏昀承点头,“你回去歇着,我做饭。” 林念禾不置可否,笑了笑后挥手离开。 目送她走远,苏昀承转回头问李大和:“大队长,请问一下,念禾她是生病了?” 这是上工的时候,按理说林念禾回来后是该去上工的。但李大和开口就是让她回去休息,林念禾也没有拒绝的意思,似乎原本她就是应该休息的。 李大和刚刚走远的尴尬又回来了,他扯了扯嘴角,一时间拿不准林念禾到底有没有把赵壮实翻墙的事儿告诉苏昀承。 李大和这个憨直的庄稼汉藏不住心事,苏昀承轻眯了下眼睛,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小丫头长得扎眼,难不成是…… 李大和纠结片刻后叹了口气,选择实话实说。 小崽子到底没吃亏,赵壮实也挨了惩罚,李大和觉得这事儿处理成这般模样已经可以了。 抛开私心不提,至少处理结果看起来是很公正的。 苏昀承听他说完,眸底一片清冷。 他斟酌片刻,轻点了下头说:“行,我知道了。先去办王红同志家的事吧。” 李大和都做好准备被盘问一番了,结果这年轻人话锋一转,不提了。 这就让李大和很难受了。 一颗心悬着,总觉得不踏实。 走在乡间泥路上,李大和不时瞥一眼苏昀承。 原本,他一直觉得小林知青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傻闺女,直至昨晚李婶回家转述了林念禾的话,他才意识到这小崽子其实一身心眼子。 今天再看看她的邻居……呵,这俩人是住在筛子大街心眼胡同的吧。 李大和背着手带路,心中哀叹不已。 大队长难做哦…… 李大和忙着心疼自己,路上遇到村民打招呼,他也没在意,随口应和一句便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他是没在意,可看到苏昀承的村民却记在了心上。 原本想偷懒的心思瞬间转移,她小跑着回到地里,把林知青的哥哥又来了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转达给赵寡妇。 “老赵家的,你说说这事儿巧不巧,人家哥哥又来了……哎哎,说来也挺奇怪,林知青的哥哥来了,她没陪,反倒是大队长跟着,你猜这是要干啥?” 赵寡妇手一抖,差点儿把玉米秧子薅下来。 她不想猜,一点儿都不想。 “他三婶,你可别吓唬壮实娘了,她正亏心呢,可禁不住瞎想。” “哈哈哈……要我说,人就不能干亏心事,现在害怕可来不及咯!” 赵寡妇狠瞪了眼损她的人,梗着脖子装没事儿人:“我怕啥?我有啥怕的?我儿又没把她怎么着,我怕啥!” 她心虚,本能的把声音拔高了些,似乎这样就能显得她真不怕。 “切,你不怕嚷嚷个啥……”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尤其赵寡妇的脸都白了,视力没问题的都看得出她的心虚。 按着赵寡妇原本的性格,被人如此挤兑,她是绝对会怼回去的。 但她这会儿实在没心情,满脑子飘过的都是自家好大儿隔着铁窗朝她伸手的凄惨画面。 赵寡妇强忍着忐忑又拔了两棵草,然后便佝偻着腰,捂着肚子跑向小树林,嘴里还叨咕着:“哎呦咋还吃坏肚子了……” 这欲盖弥彰的话惹得其他人喷笑,肆无忌惮的嘲笑着她。 赵寡妇没心情搭理他们,钻进小树林后,猫腰朝着知青点的方向溜去。 林念禾回到家后,从空间拿出条五花肉,与苏昀承之前送来的基本类似。 五花肉做红烧肉最合适,但她已经连吃了两顿五花肉了,的确腻,不想吃。 琢磨片刻,她挑了一小块偏瘦的后腿肉,与五花肉一起剁馅,包饺子。 她就不信苏昀承能从饺子馅里扒拉出自己用的到底是五花肉还是后腿肉。 其实林念禾的空间里存了很多饺子,是她之前包出来的,做好就直接放进空间,与刚做好的状态差不多。 不过她选择做戏做全套,安全第一! 林念禾干活很麻利,没一会儿,饺子已经包了半盖帘。 她也是这时听到脚步声的。 惶急细碎的脚步声,不似她的邻居们。 林念禾微微皱眉,顺手拿起了一旁的大菜刀。 赵寡妇没有敲门的习惯,一把推开门,正对上了沾着肉末的刀刃。 一滴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 赵寡妇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开始颤抖了:“林、林知青,你、你这是干啥呢……” “哦,包饺子。”林念禾见是赵寡妇,把菜刀放到了灶台上,扬起个意味深长的笑问她,“赵婶,您这是有事找我?” 赵寡妇抹了把冷汗,眼神飘忽不敢与她对视:“那啥,我、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来看看你身体好点儿没。” 林念禾看着她这心虚的做派,转瞬就明白了—— 必然是苏昀承被人看到了,赵寡妇这是怕她告状。 林念禾嘴角上扬,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些了,估计明后天就能去上工了。” 如她所料,赵寡妇根本就没在意她回答的是什么,等林念禾说完她便说:“林知青,你可不要有负担,多休息几天也没啥,那、那啥,婶子家里有只老母鸡,要不给你拿来补补身子?” 这位村霸婶子大概是头次向人低头,脸臊得通红,紧张得直搓衣角。 她的反应就是最好的回答,林念禾的眼底划过一抹狡黠,抿唇笑着说道:“赵婶,您别多想,我哥来只是派出所正常的走访,不是特意为了我的事儿来的。” 赵婶原本悬在胸腔里的一颗心,因为林念禾这话,成功的提到了嗓子眼。 她活了四十年,咋不知道派出所还有走访这项工作? 还有,‘不是特意’,那是……顺便? 赵寡妇已经看到她儿子牢底坐穿的画面了。 第29章 林知青可真是个好孩子 赵寡妇的脸色由红转白,她伸手拽住林念禾的衣袖,满眼惊慌和恳求。 “林知青,我家小子真知道错了,你就放过他吧,我们孤儿寡母也不容易,他要是蹲笆篱子了,我也不用活了……” 赵寡妇是真的怕了,眼泪掉得很真诚。 林念禾不是个容易心软的人,见状她也没劝,只说:“赵婶,我这人喜欢清净,最讨厌麻烦,这要是三天两头的就……我日子还过不过了?” 作为常年和村里人互撕的资深语言表演艺术家,赵寡妇瞬间明白了林念禾的弦外之音。 她眼睛一亮,保证道:“林知青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训那小子,以后绝对不在你跟前儿晃悠——再有事儿你直接喊我,我把他吊起来抽!” 林念禾并不怀疑赵寡妇的决心,这一刻,就算她问赵家要一个月的工分,估计赵寡妇都能毫不犹豫的给了。 林念禾轻轻点头,一副单纯好糊弄的模样反手握住赵寡妇的手,言辞恳切表情到位:“赵婶,我就知道,您是咱十里大队最通情达理的婶子了,我也是实在害怕……” “您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外边,身边除了一个哥哥还有什么人呀?幸亏有队长叔和婶子们照顾,不然我这日子都没法过。” “你们这么照顾我,我哪能不懂事?我是真的没跟我哥说那天的事儿,要不然得多让队长叔难做啊,您说是不?” 赵寡妇刚想说你那哥哥就够吓人的了,话没出口,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林念禾没告状合情合理,毕竟她还得在十里大队过日子,真把村民得罪死了对她没好处。 但李大和那个榆木脑袋要是犯轴说了……还有村里那些长舌妇,万一他们真怕赵壮实戏弄大队里的姑娘去告发…… 林念禾看赵寡妇的眼睛转悠个不停,便也放了心。 该说的她都说了,瞧赵寡妇也领会得很到位,那剩下的事就不用她来管了。 果然,赵寡妇没迟疑太久,握着林念禾的手诚恳道:“林知青,你可真是个好孩子,婶子谢谢你!” 然后她便借口还要上工,脚步飞快的往外走。 林念禾站在门边,憋着笑挥手手:“不客气啊赵婶。” 待到赵寡妇绕过东墙,林念禾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还没笑几秒钟,前院隐约传来了说话声。 林念禾立即止住笑,侧耳细听。 “你……你是林知青的哥哥吧,哎呦小伙子长得可真精神,做公安太辛苦了,婶子回家给你炖只老母鸡补补!” “不必了,我们有纪律,不能占群众一针一线。” “不要?这……小伙子真有觉悟呵呵呵……行,你和林知青说话吧,婶子先走了……” 林念禾笑弯了腰。 估计赵寡妇从没有一次这么希望别人收了她家的老母鸡,可真是难为她了。 苏昀承来到后院时,就瞧见林念禾站在门边,撑着膝盖笑个不停。 他走过去,垂眸问她:“刚才那个是赵壮实的母亲?” “哎?” 林念禾直起身,笑着点头:“是啊,你都知道了?” “嗯。” 苏昀承面色紧绷,垂眸看着她,好似想把她每一根发丝都仔细看一遍。 林念禾浅笑:“昀承哥,那事儿我没吃亏,队长叔也罚了赵家,他翻进后墙就被老鼠夹给夹了,就算报案也不会重判,与其这样,倒不如放他一马,把他娘拿捏住,以后他也不敢再招惹我。” 苏昀承半晌没说话。 他看着林念禾,沉默良久后说:“念禾,你长大了。” 能这么理智的分析利弊,她已不是那个只会抡拳头的暴躁小姑娘了。 苏昀承看着她脸颊上蹭到的面粉,伸手想替她抹去。 手抬到半空才觉得唐突,他赶紧把手收回去,别过视线说道:“脸上沾了面粉。” 林念禾想抬手去擦,但想到自己刚握了赵寡妇满是泥土的手,便对他说:“你帮我舀水洗一下手吧。” “好。” 苏昀承拿葫芦瓢从水缸里舀出水来,清凉的井水落在林念禾白嫩的双手上。 那双手太白太嫩,惹得他甚至不敢泼太多水上去,怕会因此弄伤了她。 林念禾仔细洗好手,顺便把脸也洗干净。 抹去水珠,她这才问:“王婶那边怎么样了?大喜还好吧?” “按照她和她的两个女儿所说,张家是在大队里上工的时候把王喜喜带走的,他们避开了人群,又怕王红的两个小女儿叫人,便留了张三财看守。” “线索很明确,我也发现了他们争斗的痕迹,下午的时候我请一个女同志来检查一下王喜喜的伤,基本就可以抓捕了。” 苏昀承回答得很详细,最后问:“饿了吧?中午做什么?我来。” “不用,”林念禾答道,“我包了饺子,很快就好了,你歇一会儿吧。” 苏昀承却也洗了手,跟着林念禾进了门。 这屋子太小,尽管他很注意控制自己的眼神,却还是看到了里屋多出的家具。 “家具做得这么快?”他有些惊讶。 林念禾边包饺子边把家具来源说了一遍,最后轻笑着说:“真是运气好,不然你今天得蹲着吃饭。” 苏昀承:“其实我也可以坐在炕沿上吃。” 林念禾瞥了眼苏昀承的嘴。 长得挺好看的一张嘴,怎么说出来的话总能噎死人呢? 苏昀承接过擀面杖擀饺子皮,他瞥了眼盖帘上整齐白胖的饺子,又看了眼装馅儿的盆,问:“肉都包了?” “昨天也吃了一些的。”林念禾垂眸回道。 苏昀承看着那盆几乎看不到葱叶子的馅儿,琢磨着下午得再给她拿些肉来了。 他状似随意的说:“下午我还要过来,你有什么需要的吗?我顺路给你带过来。” 林念禾的手微微一顿。 她思考片刻,对他说:“如果有高中课本的话,你能帮我买一套吗?” 复习高考的话,现有的课本还是要参考一下的,尤其是语文课本,很重要。 苏昀承点头:“我家里有,先给你拿来看,可以吗?” “可以,我看看就行。”林念禾感谢点头,“很快还给你。” “不急,我也不用。”苏昀承回道,“你慢慢看。” 苏昀承没问林念禾为什么想要高中课本,他只当她是在这里太过于无聊,想看书了。 理解的误差直接导致了他带来的东西也有了些许偏差。 第30章 天赋异禀 两个人干活比一个人快得多,尤其林念禾发现,苏昀承干活比她还利索。 他不仅包揽了擀饺子皮的活儿,剩下的饺子他也包了一多半。 林念禾也不知道会做饭的男人是否迷人,她只知道——张嘴等吃的确很幸福。 不过么,她请苏昀承来吃饭是为了表示感谢的,包饺子比不过他,煮饺子的活儿便被她揽了下来,趁着烧水的空档,她还拍了个黄瓜凉拌。 苏昀承这次倒是没与她争着干活,老实的出了屋子。 结果林念禾端着饺子出来时,隔着窗子就瞧见苏昀承在给她挑水。 林念禾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苏昀承把水倒进水缸,问她:“煮好了?” “嗯,好了。”林念禾有些不自在,“其实,你不用做这些的,水井也不远,我可以……” “念禾。” 苏昀承打断了她的拒绝。 因为干活,他挽起了袖子,麦色的小臂肌肉结实,手指修长干净,骨相极佳。 “既承了你一声‘哥’,我自然得好好照顾你。更何况,林苏两家本就是世交,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与我的亲妹妹差不多。与我,你不必这般客气。” 他微垂着眸子,视线落在林念禾的脸上,幽深的黑眸中写满认真。 林念禾舔了舔嘴唇,只能说—— “那,吃饭吧。” “好。” 苏昀承把水桶放回到原处,思忖片刻后隔着窗子朝她伸出手:“我在外边吃吧。” 林念禾就看他的手朝自己伸来,似乎是想搭在窗台上。 她眸光一紧,惊呼出声:“别动!” 苏昀承被她吓了一跳,垂眸一瞧,便看到了两排闪烁着疼痛光泽的钉子。 胳膊悬停在钉尖上方五公分处,苏昀承怔愣片刻后收回手:“挺好。” 窗台上放钉子,他都没想到。 林念禾见他没被伤到,轻舒了口气。 她解释:“这个来回收放挺麻烦的,所以……” 苏昀承低笑点头:“回头我给你做个钉板,这样容易伤到你自己。” “呃,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林念禾随口应付一句,对他说,“进来吃吧,外边风大。” 苏昀承当然知道外边风大,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林念禾压根儿就没往那方面想,圆碌碌的杏眸望着他,似乎在催促。 看着她清澈的眸子,苏昀承权衡片刻后踏进了房门。 这会儿十一点,上工的人还没回来,他吃快些,应该不会被旁人看到。 狭窄的小屋里站了两个人便有些挤了,林念禾想把那唯一一把椅子让给他,却被他反手按住肩膀,被迫坐了下去。 他说:“你坐着,我怎么都能吃。” 林念禾有些不好意思,但对上他不容分说的眼神,到了嘴边的拒绝便咽了回去。 再来回推让,饺子就要凉了。 饺子皮薄馅大,馅料配方是林念禾当初从她最喜欢的一家饺子馆买来的,一口咬下去,香浓的汁水溢满口腔,香得很。 苏昀承吃了一个,便忍不住看向林念禾。 他问:“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 林念禾睁着眼说瞎话:“在家看我妈做得多了,看会的。” 看得多了就会做了? 苏昀承并不相信。 林念禾:“可能在做饭这件事上,我天赋异禀。” 她做饭的天赋如何他不知道,但刚才包饺子时,看她的动作可不像是个生手。 他是了解林家的,林念禾自小娇养,林家人向来舍不得她下厨。 不怪他多疑,实在是林念禾如今表现出来的种种都与之前大相径庭,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感觉到探究的目光,林念禾突然笑了:“我说笑的,其实是我下乡前我妈教我的,她怕我不会做饭饿死在外边。” 闻言,苏昀承了然点头,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 他也是查案子查昏头了,林念禾又不是突然要下乡的,自然会做好准备,做饭是必备生活技能,她会学合情合理。 苏昀承为自己的多疑说了声“抱歉”,然后便不再说话,埋头吃饭。 他自己生活,吃饭要么对付做一口,要么就去国营饭店。 也不知是有家乡的味道还是出于其他缘故,他竟觉得林念禾做的饺子比国营饭店的还好吃数倍。 饺子喷香,凉拌黄瓜也爽口,苏昀承吃得比往日更多些。 林念禾吃东西慢,小口小口吃得慢条斯理。 等她放下碗筷,苏昀承格外自然的开始收拾。 “我来吧。” 林念禾伸手拦他,不经意间,软嫩的指尖划过他的手背。 苏昀承只觉得像是被一根轻柔的羽毛撩过,痒到了心坎里。 他立即收回手,垂眸避开她的视线,低声说:“我洗就好,你歇着吧。” 说完,他也不给林念禾拒绝的机会,端着一摞碗盘出去了。 林念禾:“……?” 她怎么从他的背影里看出了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 把手浸在微凉的井水里,苏昀承这才压下心头的燥热。 他有些鄙视自己。 竟然对从小看到大的邻家妹妹有了别样心思,他可真是…… “昀承哥,放那儿我洗就好,你不是还有工作吗。” 听着她软糯糯的声音,苏昀承的心更乱了。 他忍不住问:“念禾,你今年多大了?” 这个问题让林念禾眼前一亮。 真爱怎么可能不记得年龄?所以之前是她想多了吧! 她利落回答:“十七。” 她有感情洁癖,真做不到替原主与他谈恋爱,那样会让她觉得他喜欢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哪怕他长在了她的心窝窝里,也不行。 这是原则问题。 她本已做好了要欠一笔情债的准备,现在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这个意外之喜让林念禾瞬间卸下了心头的重担,只觉浑身轻松。 苏昀承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听到答案后便在心中叹了口气。 才十七。 比他小了五岁。 估计她会嫌他老吧。 他垂下眸子,三两下把碗筷清洗干净放好。 压下刚升起没多久的情愫,他尽可能淡然的对她说:“我先回镇上了,你休息一会儿睡个午觉,下午我带书给你。” “好,谢谢昀承哥。”林念禾笑得眉眼弯弯,“路上小心。” 第31章 回礼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苏昀承回镇上这一路都紧锁眉心,回忆着这几天里小丫头的一颦一笑。 而被他记挂着的人,此刻已关了窗、拉好窗帘,穿着柔软的蚕丝睡衣,美滋滋的去找周公开会了。 王淑梅下工后本想问问林念禾事情进展如何,结果一到后院就瞧见了紧闭的门窗,还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黑窗帘。 她只能按捺下心中的好奇,回去做饭。 林念禾的午觉睡得并不安稳。 她先被前院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吵醒,后被上工的锣声惊到,好不容易熬到世界安静了,没一会儿,她又听到了自行车的声音。 绝望的从炕上坐起来,林念禾第一次如此嫌弃自己绝佳的五感。 听力太好,想睡个安生觉都难啊。 从炕上爬起来,她换下睡衣,又把自己塞进了棉布衣裤里。 她才拉开门,便对上了苏昀承的眼睛。 “吵醒你了?”苏昀承提着东西,看着林念禾的眼中多了抹歉意。 林念禾摇摇头:“没有,醒了有一会儿了,才起床而已。” 她睡得不好,眼睛酸涩得厉害,忍不住抬手揉了揉。 苏昀承的嘴角上扬几分,他说:“书有些重,我帮你放进去吧。” “哦,好。”林念禾让开门。 里屋的窗帘还没拉开,黑漆漆一片,借着外屋门开启透进来的光亮,隐约能看到炕上的被子还没叠起来。 苏昀承放下书便出来了,顺手往灶台上放了两个饭盒,对她说:“国营饭店今天有红烧鱼,给你买了一份,留着晚上吃。” “啊?”林念禾下意识的抹兜,“多少钱?” 苏昀承皱眉:“念禾。” 林念禾借着掏兜的动作,从空间里拿出零钱和粮票。 她递给他,眼神格外认真:“你如果不要,我以后可真的不敢收你的东西了。” 苏昀承有些无奈,想了想,从她手里抽出一块钱:“够了。” 林念禾对这个时代已经有了些了解,她问:“那粮票呢?” “不用,我票多,用不完。”苏昀承答道。 林念禾坚持:“我也有很多。” “那就等我不够用了再找你拿。”苏昀承说着便往门边走。 “哎……” “听话。” 苏昀承停下脚步,微皱着眉看着她。 林念禾把推让的话咽回去,转而说道:“那你忙完了来拿饭盒。” “好。” 苏昀承的嘴角不觉上扬,又补了一句:“家里有块没用的格子布,顺手给你带来了,你用来做窗帘吧。” 那黑黢黢的窗帘是在与她不搭,苏昀承看着便觉得委屈她。 这话说完,他也不等林念禾再说什么,朝她挥了下手便径直离开。 林念禾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黑漆漆的小屋。 她觉得,自己的窗帘挺好的啊。 看,挡光效果多好。 苏昀承带来的格子布与林念禾的桌布很相似,不管怎么看,都很像是特地买的。 林念禾没为这块布纠结太久,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一尺来厚的书本吸引了。 苏昀承拿来的书不少。 除了课本,还有《红岩》、《红日》、《青春之歌》……这些红色文学小说。 书都很新,连个折痕卷边都没有。看得出,他对这些书很爱护。 苏昀承敢这么大方的拿给她,那自然就是能看的。 林念禾琢磨片刻,用这些书填补了自己空荡荡的书桌。 书桌在窗边,外边就是田地,为避免书页落灰,林念禾索性用他带来的那块格子布把书蒙上了。 别人精心保护的东西,她不能把它们当成随手可丢的垃圾。 林念禾靠在椅子上,从空间里拿了杯奶茶,喝了一大口。 没睡好导致的困乏被甜蜜的糖份赶走,林念禾嘬着奶茶,想到外边还没收拾的红烧鱼和饭盒,她决定先拖一拖。 拖延症犯了,天塌了都要拖一会儿再跑。 她拖了一会儿、一会儿、又一会儿……最终赶在苏昀承进知青点的前一秒,才把那两个饭盒洗干净了又填满。 “承哥,咱们直接去九里大队抓人吗?” 与苏昀承一道来的除了卫生所的女医生周芬洋外,还有队里的一个叫冯伟小胖子。 这年代胖子实在不多见,冯伟也并非家境优越,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喝口水都要长肉。 冯伟推着自行车,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承哥,就咱俩,人手不够吧?” 苏昀承的脚步在知青点门前停下,他说:“来之前我与二队沟通了,他们会去抓人。” “哦,那就行。”冯伟松了口气,走了两步才想起来问,“承哥,你车呢?” 苏昀承转身往知青点走,边走边说:“你们先走,我等会儿追上。” 冯伟挠头:“承哥你干啥去?” 回答他的却是周芬洋:“我之前听我弟弟说,昀承有个妹妹下乡了。” “啊?”冯伟瞪了会儿眼睛,随后一拍脑门,“我就说前两个月我哥咋突然开始打听大队的事儿,原来是为了给他妹妹挑下乡的地方啊。” 周芬洋眸光微闪,问他:“你没听昀承说起过?” “没啊。”冯伟没心没肺的回道。 周芬洋悄悄松了口气。 后院。 林念禾把两个塞得满满当当的饭盒还给苏昀承,又给了他一杯凉茶:“喝口水再走吧。” 苏昀承接过茶缸,喝了一口后才问:“饭盒里是什么?” 林念禾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我来之前从同学家买的肉脯,你吃着玩儿。” 这个无中生友是没问题的,私下里倒卖绝不可能承认,他想查都没法查。 苏昀承拒绝:“我不爱吃这些,你自己留着。” “不用,我还有的,”林念禾摇头,“我与她说好了的,隔一个月她妈妈就会给我寄,多得是,就怕吃腻了呢。” 她的确还有,有很多,两个人也足够吃一辈子了。 苏昀承还想拒绝,林念禾却也板起脸来:“你总让我别与你客气,怎么你自己也这样?” 苏昀承无言以对。 他喝完凉茶,低声说道:“我的同事已经去九里大队抓人了,有判处消息了我再告诉你。” “好。”林念禾感激说道,“辛苦你了,不然这事儿没这么顺利。” “不……” “林同志,可以请你哥哥帮我个忙吗?” 温柔又甜美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第32章 做人不能太善良 人在生存有了保障后,就会本能的追求精神上的满足,然后越追越空虚。 林念禾称之为吃饱了撑的。 若非如此,她真的无法解释为何在上工的时候,王雪可以一身干净清爽的回来,除了脸蛋微红之外,一点儿都看不出她刚刚还在地里劳作。 王雪有什么需要苏昀承帮忙的,林念禾不知道,也无法代替苏昀承做主。 她默默退后一步,并不想管苏昀承的这朵小桃花。 王雪见林念禾不拒绝,立即上前去,拿着一封信对苏昀承说:“同志,你是要回镇上的对吧?可以麻烦你帮我寄一封家信吗?” 她直勾勾的望着苏昀承,热情又大胆。 可让她失望了。 苏昀承只是礼貌侧头,眸子垂着,掩去所有情绪。 “抱歉,我公务在身,今天并不回镇上。若是不急,你可以等邮递员来送信时交给他。” “我的确有些……” “急”字还没说出口,苏昀承已经打断了她的话,继续说道:“若你着急,可以请大队长代劳,听说他等会儿要去公社。” 王雪不自觉的咬住了下唇。 她想过他会拒绝,可没想过他拒绝的话竟然如此直接周密,两句话堵死了她全部说辞。 她来这儿,已经鼓起了全部的勇气。 现在头脑发昏,完全不知道下一句话该怎么说才能体面离开。 王雪还在琢磨该如何自处,苏昀承已经转回了头。 他的目光不再避讳,噙着笑意望着林念禾姣好的脸蛋。 也不知她从哪儿摸出块肉脯,正没心没肺的嚼着,小脸儿鼓起,松鼠似的。 一副事不关己看大戏的样子。 苏昀承只当她没开窍,唇畔溢出一丝无奈的低笑。 他说:“我先走了,你好好吃饭,有什么麻烦随时去找我。” “好。”林念禾点点头,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那你路上小心些。” “嗯。” 苏昀承很想揉一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忍了又忍,总算控制住了自己的手。 王雪还在原处站着,苏昀承刻意绕开,连擦肩而过的机会都没给她,推了自行车快步离开。 他出门时,恰巧听到了有关于“他妹妹”的讨论。 苏昀承把装着饭盒的网兜挂在车把上,冯伟立即就看出了其中的玄机:“承哥,饭盒里装了啥?咱妹妹给你开小灶了?” 三人边说边骑车离开,远离了知青点后,苏昀承才说:“小丫头爱操心,怕我吃不好。” 他们说好了彼此之间不要客气,所以她特地给他拿吃的,自然不会是因为他送来的东西太多,一定只是因为想分享好吃的给他。 冯伟眼巴巴的看着苏昀承的饭盒,咽了口唾沫:“拿、拿的啥啊?” 苏昀承:“与你何干?” “……” 冯伟扶着车把的手一抖,差点儿栽到水沟里。 承哥他变了! 以前他弄到好吃的都会给他们分的! 一旁的周芬洋骑车慢了些,追得有些费力气。 原本她还有心气儿卖力蹬车,现在被苏昀承的炫耀口吻一刺激,她很想冲动一下。 “昀承,我骑不动了,你慢一点儿好不好?” 苏昀承连头都没回一下:“那你慢慢骑,我们先回去了。” “苏昀承!”周芬洋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你想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 苏昀承瞥了眼大亮的天,视线挪到冯伟身上。 小胖子立即懂了这眼神的含义,自觉减慢速度,委屈巴巴的对周芬洋说:“洋姐,我陪你,咱俩慢慢骑。” 他也想早点儿回所里。 可不听承哥的话就没肉吃了啊。 周芬洋:“……” 谁稀罕他陪! 林念禾并不知道自己的回礼被苏昀承曲解成了什么意思。 她咽下嘴里的肉脯,看着失魂落魄的王雪说:“你再不回去上工,恐怕要被扣工分了。” 王雪猛地回过神来,她下意识看向林念禾,眉头皱了起来。 她眸色淡淡,明明没说那些有的没的,却让王雪有种所有的心事都被看穿的感觉。 王雪感觉喉咙有些干涩,欲盖弥彰的描补道:“我、我去找大队长寄信。” 林念禾轻笑,顺水推舟点点头:“好啊,那你快去忙吧。” 她的坦然让王雪落荒而逃,似乎再在后院多待一刻就会窒息。 她却不知道,林念禾当真没多想,她还有正事要做—— 她得去给王喜喜换药了。 林念禾才一进到王家大门,就对上了王红微肿的眼睛。 “林丫头,你来了。”王红似乎已经把昨日的苦难尽数抛诸脑后,又是那副爽利干脆的模样,“正好,我给大喜炖了鸡,本想让欢欢给你送一碗过去的,你来了直接带回去吧。” “可别,”林念禾直摆手,“我哥给我带了红烧鱼,晚上吃不完要坏的。” 王红朝她翻了个白眼:“咋地?看不上我这点儿鸡汤?” “哪儿能啊。”林念禾一本正经的说,“都说王婶做饭全大队最好吃,拍黄瓜都比别人拍得好看,要不您给我拍个黄瓜?让我也看看什么样的拍黄瓜最好看?” 王红扑哧一声就笑了,她伸手戳了下林念禾的脑门:“就你会说话。” 林念禾:“……” 这就叫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她揉揉脑门,轻声说:“我哥说他们要去九里大队抓人了,您看,您什么时候去妇联告个状?” 王红习惯性的还想戳她,但一瞧,自己刚才碰过的地方已经落下了个红印子,她赶紧收回手,不再碰这娇嫩的小丫头了。 “我昨儿晚上就写好报告了,等会儿让大队长带过去,明儿我再自己过去。”王红早已经安排妥当,又对林念禾说,“你年纪轻轻的,别老想那么多事儿,难怪个儿不高。” 林念禾:“……?” 她……她现在的确不高,一米六四。 想反驳都底气不足。 亏她还替王红着想,想着若她要去妇联,自己就留在这儿照顾王喜喜一会儿。 果然,人不能太善良,自己会受伤。 林念禾正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做个冷心冷肺的独行侠,王红就把一碗香喷喷的鸡汤端到了她面前: “呐,先喝了,看你瘦的。” 林念禾看着碗里的大鸡腿,吸了吸鼻子。 嗯,王婶只是说了句实话,没那么大的罪过。 第33章 我方呼叫外援 王红似乎知道了昨晚的鸡蛋被林念禾分给了两个小闺女,今天她就搬了个小板凳,自己盯着林念禾把一大碗汤都喝完了才满意。 林念禾揉揉肚子,打了个嗝儿:“王婶,那我去给大喜换药了。” 王红应了一声:“行,她就在屋里呢,昨晚上也没发烧,就说了几回头晕。” “没发烧就好。”林念禾说着,进了王喜喜的屋子。 王家现在住的是之前王红爹娘留下来的房子,拢共四间泥房,王喜喜和王欢欢一人一间,王红带着王乐乐住一间。 林念禾进去时,王喜喜正靠在被垛上,手里摆弄着一个旧了的兔子布偶,炕沿上放着个碗,里边装了小半碗野果。 “林知青。”王喜喜看林念禾进来,下意识的想坐直些。 她才挪动两下,林念禾便把她拦下了:“别乱动,好好靠着。” 王喜喜面颊微红,把王乐乐塞给她的小兔子放到一边,对她说:“谢谢你,我好多了。” 王喜喜头上的纱布显然被解开过,包扎得有些糊弄,原本的蝴蝶结也被拆开来,随意绑了个活扣。 林念禾放下挎包,边给她换药边与她说闲话:“伤口结薄痂了,恢复得还挺快的,你可别再磕碰到了,若是把痂撕开了,还不一定要怎么流血呢。” “嗯,我知道的。”王喜喜今天有了经验,老老实实的梗着脖子不动弹,“我今天只擦了脸,没碰到纱布。” “行。” 林念禾又把伤口附近擦了些碘酒,如今这天儿将热未热,还是要预防感染才行。 她轻柔的给王喜喜涂好药重新包扎,这次她问了一句:“你想要蝴蝶结还是活扣?” 王喜喜微微一怔,想了想,她还是说:“那,你帮我系个蝴蝶结吧。” 她娘看到她头顶个大蝴蝶结就忍不住发笑。 她想着,别管因为什么笑,能笑一笑总归是好的。 林念禾系好蝴蝶结,又瞧了下王喜喜身上的其他淤青,见不似昨天那么肿了,便没再继续给她涂药。 “还是要养一养的,最近你可别到处乱走,也别干活,家里有木耳的话可以多吃些,补血的。” 王喜喜轻轻点头,然后把手边的小碗推向林念禾:“林知青,你吃些果子,是我二妹去摘的。” 碗里是黄豆大小的红果子,那是山上的野樱桃。 林念禾拿了一颗放进嘴里,顿时—— 酸得差点儿哭出来。 她看王喜喜的眼神里多了抹哀怨。 大喜你为何恩将仇报? 王喜喜看她小脸儿皱成一团,赶紧把茶缸递过去,弱弱的解释:“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不爱吃酸……” 林念禾打了个寒战,推开茶缸说:“没事儿,我就是没想到它能这么酸。” 她还是更喜欢纯甜的水果,这种酸倒牙的,她无福消受。 王喜喜见她还好,轻舒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这时候的野樱桃的确有点儿酸,再过半个月,我去给你摘甜的。” 林念禾瞥了眼那红艳艳的一小团,点头:“行啊,等你好了的,你去知青点找我,咱们一起去。” “行!” 王喜喜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回报林念禾的事,零零碎碎的与她说了好多山上的东西,勾搭得林念禾现在就想上山去遛遛。 上山是不可能上山的了,这会儿的山上是真的有野猪和狼的。 她这副王婶都嫌弃的小身板,还是别去嘚瑟比较安全。 山是不能上,但河还是可以去一下的。 王喜喜告诉林念禾,村子东边距离玉米地不远有条小河,河不深,平时村里人洗衣服都去那儿,运气好还能抓到鱼。 林念禾打算去溜达一圈儿,全当消食了。 那条小河的确不深,三四米宽,一眼就能看到河底,最深的地方也就刚到林念禾的腰。 她蹲在河边,忍不住伸手拨弄了一下河水。 指尖被凉意包裹,伴着鸟儿的啁啾和河水的轻响,岁月静好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就在林念禾眯起眼睛打算享受一会儿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 在泥地里走路,声音是很轻的。 但她还是听到了细弱的树枝折断的声音。 林念禾没动,依旧蹲在那儿,似乎什么都没发现。 她缓缓放轻呼吸,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身后。 就在一只带着别样气味的大手伸向她时,她突然往左挪了一步,然后飞快起身,回身一脚把已经挪到自己身后弯着腰的壮汉踹进了河里。 赵壮实“妈呀”一声摔进河里,溅起水花片片。 他原本是想推林念禾的,结果一个晃神,自己就下去了。 毫无准备之下,他呛了好几口水,鼻子火辣辣的疼。 挣扎着从水里爬起来,赵壮实回身看向林念禾的眼中翻涌着怒火。 林念禾双臂环胸站在岸边,饶有兴致的望着他:“你想干什么?” 赵壮实已经从河里站了起来,他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抹了把脸上的水,狞笑着看着林念禾:“林知青,老子因为你挨了一身伤还得去牛棚,你说说,你是不是应该赔我点儿什么?” 赵壮实一直在牛棚里,关舅爷看得严,他干不完活就不让他下工,就连中午饭都是赵寡妇给他送到牛棚吃的。 有关舅爷这个外人在,赵寡妇自然没办法与赵壮实说今天发生的事。 所以,赵壮实至今还不知道苏昀承来过村里的事儿,更不知道自己的亲娘向林念禾保证了什么。 他迈着大步往岸边走,搓着手看着林念禾,满眼邪佞。 林念禾睨着他,抬手捏了捏脖子。 气沉丹田,林念禾果断呼叫外援: “赵——婶——” “你儿子又来招惹我了!” 村里安静,三面环山,林念禾这一嗓子带起了阵阵回音,飘荡在十里大队上空。 河边距离玉米地本就不远,林念禾话喊出口的下一秒,玉米地那边就传来了赵寡妇抑扬顿挫的回应:“来了!” 赵壮实错愕的看着林念禾,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啥。 他眯了眯眼,张开手臂就朝林念禾扑。 别管谁要来,只要他抱了、亲了,这人就是他的了! 赵壮实的想法单纯且美好。 可他挨到的仍旧只有林念禾的鞋。 第34章 个个是人才 第一次落水,赵壮实觉得是因为自己弯着腰重心不稳。 可紧随其后的第二次落水,就让赵壮实很震惊了。 一个猫崽子似的小丫头,竟然能一脚把他踹进河里? 作为一个扬名十里八乡的二溜子,赵壮实可以被寡妇家的狗咬,也可以被小媳妇的男人揍,但绝不可以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打。 这要是传出去了他还哪有脸混? 赵壮实把二次落水归结为自己大意了,迈着势在必得的步伐,又一次往岸上爬去。 “啧,有这毅力,干点儿什么不比当流氓强。” 林念禾撇了撇嘴,默默往右挪了一步。 下一瞬,赵寡妇如约而至,一阵风似的冲到河边,抡圆了胳膊一巴掌呼在赵壮实的脑瓜子上。 赵壮实空中转体三周半,再再次落水。 趴在冰凉的河水里,赵壮实感觉自己刚才好像看到了他娘。 不,那应该是他太奶。 河水灌进口鼻,赵壮实猛然清醒,捂着头挣扎着站了起来。 “妈了个巴子的死丫崽子你找抽……咳咳,娘。” 赵寡妇看他这倒霉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瞧了眼河水,她黑着脸朝赵壮实招手:“你过来。” 出于对母亲的信任,赵壮实老老实实的走向岸边。 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绕过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从距离赵寡妇三四米远的地方上了岸。 这个距离,他娘再要揍他他也来得及跑! 村民们赶到河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赵寡妇叉腰怒骂的画面。 这场面他们都熟得很,隔三差五就要上演一次。 原本他们碰到赵寡妇骂人都要躲远远的以免被牵连,但今天他们却实在舍不得离开——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赵寡妇这次炮轰的对象竟然是她的好大儿。 “……你个小王八犊子黑心烂肺不知道好赖,跟你那个死爹一个熊样!上工干活还他妈累不着你是吧?一天天的就知道穷嘚瑟,随了你们老赵家的破烂根!” “整天就知道招猫逗狗没正行,老娘当年把胎盘留下养大都比你强!” “老娘今儿不抽你得你祖宗都认不出来你老娘跟你姓!” 赵寡妇骂到兴头上,折了根粗壮的柳条,朝着石头后的赵壮实抽了过去。 赵壮实原本正吊儿郎当的听骂,突然来这么一下,他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胳膊上挨了一下,伤上加伤,他嚎得比前儿晚上还惨烈。 准备去公社的李大和听到声响骑车赶来,正瞧见赵寡妇挥舞着柳条抽赵壮实的美好画面。 他问看得津津有味的村民:“又咋了?” 村民抱着膀子,眼睛死盯着那娘俩:“不知道啊。” 李大和:“……” 不知道还看得这么开心? 他环顾四周,瞧见了站在河边踮脚脚的林念禾。 直觉告诉李大和,这事儿跟她脱不开关系! 李大和背手走到林念禾身旁,问:“小林知青,这又是怎么了?” 林念禾:“赵婶教育儿子呢,家务事,队长叔您就别管了。” 李大和瞥了眼被抽得嗷嗷叫唤、满地打滚的赵壮实,老脸皱成一团。 这么多年了,他也是头次见赵寡妇打儿子。 平时惯得跟祖宗似的,怎么今儿突然就想起来要管儿子了? 林念禾嘴角微扬,漫不经心的说:“或许是那天的事儿让赵婶想通了吧,队长叔,咱得给赵婶改正错误的机会啊。” 李大和也在欣赏赵壮实挨揍的画面,一不留神心里话就秃噜了出来:“这错误咋改正?掐死再生一个?” 林念禾:“……” 她算是看明白了,十里大队个个是人才。 那边,赵寡妇总算抽累了,叉腰喘着粗气指着赵壮实五彩斑斓的脸啐了一口:“你以后再敢不好好上工闲逛荡,老娘拼着老赵家绝后也抽死你!” 她吼这句话的声音格外响亮,似乎是想借机向村民们证明什么。 村民们刚旁观了一场毫不留情的全武行,这会儿再听这话,心里还真相信了赵寡妇的决心。 “唉,老赵家的总算想明白了,这小崽子再不好好管,以后保准惹大祸。” “可不咋地,大小伙子整天招猫逗狗,哪家姑娘敢嫁给他?” “再不管老赵家离绝后也不远咯……啊呸,我是说壮实小子要打光棍了!” 林念禾抿唇轻笑,看破不说破。 赵寡妇听到旁人的闲话,脸上发烫,却也只能强撑着对他们说:“以前是我糊涂对不住大家伙,以后这小子再敢惹事儿,你们就直接把人捆了,我绝不说一个不字!” 到底是同村几十年了,总归是有几分面子情在。 众人见她这么有决心,倒是没人落井下石奚落她,七嘴八舌的答应着,间或还有人夸了她几句。 赵寡妇等人散了些,这才来到林念禾身前,搓着手小心翼翼的问:“林知青,你没事儿吧?吓到没有?别怕啊,婶子回家把家里的老母鸡炖了给你压压惊。” 林念禾压下笑意,摇了摇头:“赵婶,您来得及时,我没大事,就是被吓了一下而已。老母鸡还是您留着自己补身体吧,我在王婶家吃过饭了的。” 赵寡妇一听到“吓”字,手都哆嗦了。 她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那、那啥,你放心啊,婶子回去了一定好好教训这臭小子,保证不再往你面前晃悠了……今儿这事也怪我,我今儿忙着上工还没抽出空教训他,你看……” “那您忙,我就先回去了。”林念禾微微一笑,转身时恰好对上了李大和的眼神。 林念禾无辜的摊了摊手:“队长叔,没事儿的话,我就走了啊。” 李大和嘬了嘬牙花子:“成,回去歇着吧。” 他又不是孙光辉那个憨货,今儿赵寡妇抽儿子,摆明了是因为这小崽子啊。 不过么…… 李大和觉得,这事儿也挺好。 别管因为啥,少了个村霸,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总算安全了。 李大和挥手赶其他人回去上工,又与赵寡妇说了几句“儿不教不成器”之类的话后,赶紧跨上自行车,朝公社赶去。 人都散了,赵壮实终于缓过气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捂着腿,一瘸一拐的挪蹭到赵寡妇身边,语气很是哀怨:“娘,你今儿发的啥疯?你恁听那死丫崽子的话干啥?你晚来一步,我媳妇就有了!” 赵寡妇只觉得脑瓜子“嗡”的一声。 她回身一巴掌呼在赵壮实的头上,咬牙切齿的低骂: “你给老娘记住了,就算你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许打那个小煞星的主意!” 这蔫坏的儿媳妇,她这把老骨头可消受不起! 第35章 不允许她勤快 河边距离知青们所在的第五小队的任务地比较远,等他们赶到时,那儿早就围满了人,看不到画面,更挤不进去,只能听到赵壮实杀猪似的嚎叫声。 难得有热闹,却只能听着。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下工的路上,温岚还在念叨:“梅子,你说到底是咋回事哦?赵寡妇不是把她儿当成宝的?这咋突然就舍得揍了?” 王淑梅累得半死,走路都抬不动脚了。 她半睁着眼,蔫头耷脑的回了一句:“你回去问念禾吧,她应该知道的。” “真的?” “嗯。” 温岚的眼睛瞬间亮了,薅着王淑梅的胳膊就是一个二百米冲刺跑。 王淑梅:“……!” 她早晚得死在温岚手里! 温岚拉着王淑梅一路跑到知青点后院,兴冲冲地对正蹲在菜地边上浇水的林念禾问:“禾子,下午赵寡妇打她儿子到底是咋回事?你看见了没?” 林念禾小心翼翼的浇着水,头也不抬的回道:“嗯,看到了。” “你快说说!” 林念禾依旧没抬头,手里的动作格外缓慢,瓢里的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她随口说道:“没怎么啊,就是赵婶被那天晚上的事儿吓着了,这不得抓紧时间教训儿子嘛,怕他再惹出事来。” 温岚并不满足:“就这?” 林念禾索性放下水瓢,仰头看着温岚,描绘道:“用柳条抽的,打得可狠了,估计赵壮实三五天不能下地。” 温岚长长的“哦”了一声,终于露出了个满足的表情。 “活该!那样的臭流氓就该这么揍!” 她挥着拳头,深表遗憾:“要是我能挤进去就好了,我可以帮忙揍他的!” 林念禾挑了挑眉。 幸亏她没挤进去。 不然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温岚突然看向林念禾,眼睛更亮了几分:“对了禾子,那天晚上你摆弄赵寡妇那招是咋使的?我看你一下就把她按住了,凶得很呐,能教教我不?” 这事儿温岚惦记好几天了,可每次一瞧见林念禾苍白的小脸儿,她都不好意思开口。 现在看她还有能耐给菜地浇水了,应该是好差不多了吧? “行啊。”林念禾点头,“那是小擒拿,用巧劲儿,挺简单的,回头我教你。” “好嘞!”温岚心满意足,顺手还拍了下坐在地上喘粗气的王淑梅,“瞅你这废物样,你歇着吧,我自己做饭就成。” 王淑梅:“……” 她原本是能走的,真的! 温岚不听她解释,踱着四方步回前院去了。 林念禾看着一脸哀怨的王淑梅,问她:“岚姐对你做了什么?” 王淑梅的声音格外虚弱:“她拽着我跑回来的。” 林念禾同情的咂咂舌,起身回屋去,倒了杯凉白开给她。 “谢谢。”王淑梅接过水,喝完之后终于缓过来几分。 她问:“王婶家的事儿怎么样了?” “应该已经抓人了吧,”林念禾轻声回,“不过宣判什么的还得等些时候,下午有女同志来给大喜验伤了。” “我看大队长骑车出去了,是去妇联的?” “应该是。” 林念禾与王淑梅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她又拿起了那个小水瓢,慢吞吞的浇水。 王淑梅看了一会儿后忍不住说:“那菜地是你自己的,你至于这么磨叽么?” 林念禾头也不抬的随口回:“都是没发芽的小种子,我怕水淋得太快吓到它们。” 王淑梅:“……” 她总是因为自己太过正常而和她们格格不入。 王淑梅看着林念禾那珍而重之的架势,到底咽下了嘴边的揶揄,歇了一会儿后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给她留下一句“你慢慢玩”后,便扶着墙一步三晃的回了前院。 她走后,林念禾这才松了口气。 这水里她加了植物用的营养液,可以促进植物生长的。 营养液的说明书上有严格的用量要求,她又不方便拿个喷壶出来,只能用水瓢慢慢浇。 她又没病,怎么可能自己摸自己的鱼?她恨不得把她的全自动洒水机拿出来,三秒钟浇完地好么。 林念禾继续浇水,种地这事儿她是纯外行,只能慢慢摸索。 她倒是有农业相关的书籍和教学视频,可书里的各种专业术语几乎看不懂,教学视频则多是用的现代化种植手段,并不适用于她现在的处境。 她挪蹭着浇完了半垄地,站起身活动酸痛的双腿时,瞧见苗玉兰端着洗衣盆来了后院。 苗玉兰看到她手里的水瓢愣了一瞬,惊讶询问:“你浇地呢?” “嗯。”林念禾捶了捶酸痛的腿。 她今日来回奔波,还没忘下地劳作…… 如此勤劳,宵夜得吃点儿好的。 苗玉兰看着她的眼中带着些许无奈:“地,得上午浇。” 林念禾:“……” 她看看地,再看看手里的水瓢,沉默三秒钟后果断把它放到墙根下,朝苗玉兰道了谢后便回屋琢磨加餐这个严肃的问题了。 这可不是她好吃懒做,是时间不允许她勤快。 刚在王红家吃了一大碗鸡肉,林念禾现在一点儿都不饿。 苏昀承送来的红烧鱼被她放到空间里了,打算明天再吃。 她在屋里晃悠了一圈儿,最终选择了看书刷题。 奔波一天还不忘汲取知识,她必须得吃点什么犒劳自己。 如此想着,林念禾拿出了一袋坚果,边拿书边往嘴里丢了一颗。 林念禾没急着去看苏昀承给她带来的高中课本。掐着时间踏踏实实的做了一张中考数学卷子,对着答案批改完,满卷面的红勾让人格外有成就感。 伏案两个钟头,林念禾放下笔,起身在炕上做了几组基础的无氧运动。 不得不说,炕的确是个好东西,除却原本的用途之外,用来做运动都省得擦地铺瑜伽垫了。 林念禾没敢运动太过,她这小身板得循序渐进,急于一时反倒容易出岔子。 身上出了一层薄汗,林念禾看了眼时间,八点半。 她拿出浴桶来洗澡,泡澡的时候翻出了那个储存高中网课的平板电脑。 她向来不喜欢为难自己,有这条件,就不必非得要自学了吧。 洗好澡,林念禾一身清爽的坐回到桌前,戴上一只耳机听网课。 她沉浸在数学的海洋里,却不知道前院的两个屋里此刻都在讨论她。 温岚坐在炕边泡脚,泡着泡着突然说:“梅子,你说禾子咋每天睡那么早?她是不是还不舒服?” 王淑梅已经躺到了被窝里,原本有些睡意的她此刻却精神了些。 林念禾不舒服? 她当然是不信的。 王淑梅想了想,打了个哈欠说:“不睡觉也没事儿干啊,小岚你也快点儿洗吧,困死了。” “哦,好。” 而与她们一墙之隔的那屋里,三个人已经都躺下了。 王雪来回翻腾好几次,终于忍不住撑起身子,小声问:“你们说,那个男同志真的是林念禾的哥哥吗?” 第36章 眼熟的小老头 王雪提出这个问题后,房间安静了一瞬。 就在她以为那俩人都睡熟了的时候,余香琴突然翻过身,看着她反问:“你也感觉不对劲?” 王雪含糊的回道:“就是感觉他们俩挺奇怪的。” 余香琴裹着被子坐起来,盘着腿说:“那哪是挺奇怪?那是太奇怪了!她说那个男同志是她家邻居对吧?谁家邻居能又送粮又送肉?” “她才来了几天?她这个邻居都来三次了!亲哥也没有这么照顾的吧……哎对,你说他今天来到底是干啥的?是不是为了赵壮实的事儿?要不然赵寡妇脑袋让驴踢了才舍得打儿子哦!” 余香琴叭叭个没完。屋里没点灯,她看不到王雪明暗不定的神色。 炕梢的苗玉兰张了张嘴,但习惯性的沉默让她根本插不上话。 王雪枕着自己的胳膊,盯着黑漆漆的墙,声音很轻:“不过林念禾才十七,他俩应该不是在处对象吧?” “十七咋了?搁村里都能定亲了。”余香琴撇撇嘴,肯定道,“他俩准有事儿!” 这话王雪不想接。 余香琴没得到回应,转身拍了下苗玉兰:“玉兰,你觉着呢?” 苗玉兰想了想,小声回:“林知青生得好看,他们俩又都是京城的,真……也正常吧?” 余香琴就像被掐住了喉咙,“嘎”的一声没了下文。 苗玉兰把半张脸都埋进了破旧的被子里,继续说:“你们也别多想了,如果真有什么的话,林知青哪会下乡呢?” 苗玉兰的本意是替林念禾解释两句,免得她落得个作风不好的坏名声。结果她这话却提醒了王雪,让她原本蔫了的心思再次萌芽。 是啊,如果他们两个真有什么,直接结婚不就好了?哪还用得着下乡吃苦受罪。 王雪沉闷了一天的心总算缓过来了几分。 夜色中,她的嘴角扬了起来。 太阳日复一日按时升起,四点半,前院就传来了生火煮饭的声音。 林念禾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 生物钟真是个奇特的东西,她来这儿没几天,便适应了早起。 五点钟,村子醒了过来。锅碗相碰的声音、小孩挨骂的哭闹,还有狗子汪汪的叫声交织成章,描绘出浓浓的烟火气。 林念禾换好衣服,推开窗子,清晨微凉的空气夹着露水的湿气扑在她的脸上。 也不知道是昨天骑车太努力,还是昨晚的运动有些过量,抑或者是她的身子骨太娇弱,林念禾感觉自己就像是生了锈的铁皮人,肌肉僵硬,行动都迟缓了。 她没急着吃饭,站在门前伸胳膊踢腿,做拉伸运动。 活动了十来分钟,身子微微发热。 眼见着快到了上工时间,王淑梅匆匆来到后院。 林念禾放下手,笑着与她打招呼:“吃了吗?” “吃过了。”王淑梅来到她身边,问,“你呢?感觉好些没?” “挺好的。”林念禾笑了笑,“明天上工。” “嗯。” 王淑梅看着她,沉默片刻说:“昨儿晚上小岚还担心你来着,七点多钟就关了门窗,我们还以为你不舒服。” 林念禾从这寻常的话里品出一丝意味深长。 她轻轻一笑,回道:“我从小就贪睡,加上这几天太累了,所以睡得更早些。” 王淑梅见她一脸坦然,暗自松了口气,只当自己想多了。 她上次来找林念禾的时候就看她在写写画画,昨儿温岚提了那一嘴后,她怕林念禾年纪小不懂事,躲在屋里偷摸看什么不该看的书。 王淑梅没再多想,拍了林念禾的肩膀一下:“没事就行,我去上工了,你在家多歇一会儿。” “好嘞。”林念禾朝她挥挥手,“干活小心些。” 王淑梅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林念禾轻轻咂舌。 看来今晚上得晚一会儿再关门了,只是可怜了她的眼睛,得忍受烛火的黯淡光芒。 上工的锣声响过后,知青点很快便重归安静。 林念禾洗了碗车厘子,没管自己空空如也的肚腹,先吃了一颗。 昨天王喜喜的野樱桃的确酸,但也勾起了她的馋虫,她昨晚做梦都梦到了红艳艳的车厘子。 如今清甜的汁水在口腔蔓延,瞬间就驱散了酸樱桃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 早餐她吃了半笼蟹黄小笼包,配一杯麦乳精。这跨越年代的搭配出乎意料的好吃,让林念禾满足极了。 上午,趁着知青点没人,林念禾放了个扫地机器人出来扫地,自己则继续昨天被迫终止的浇水大业。 毕竟是在外边,她还是没敢拿出喷壶,老老实实的用水瓢浇地。 偷懒一时爽,被人发现就要火葬场了。 林念禾这儿岁月静好,外边却没那么消停。 公社来了干事去王红家里了解情况,顺路还带来了老张家全家被抓的消息—— 真是全家都被抓了,因为大人不在家,张家二房的两个孩子都被带去了派出所。 不仅是张家,就连那个说要给一百块钱彩礼的老光棍都被带走。 老光棍很委屈,咋都没想到自己能因为娶不上媳妇而被公安问话。 林念禾下午去给王喜喜换药的时候,在路上偶遇了李二叔和一个略有些眼熟的小老头。 林念禾略一思索便想起来这人是谁了——九里大队的大队长,她来的那天,这人就在他们的旁边。 如果说李大和是心里嫌弃知青们,那么九里大队的大队长就是里外都嫌弃了。 林念禾还记得,那天他接知青的时候可没少损他们,张嘴就没好话,心窄的都能当场抑郁。 “李二叔,您忙着呐。” 林念禾的脸上扬起个乖巧的笑容,很是随意的与李二叔打了个招呼。 “嗯。”李二叔还是那副只会闷头干活的憨直性子,朝林念禾点了下头便不再言语。 林念禾丝毫不觉得尴尬,依旧笑呵呵的:“那您忙着,我去给大喜换药,去晚了王婶该着急了。” 说着话,她还拍了拍自己的小挎包。 李二叔有点儿不明白这小崽子为啥跟自己说这么细致,他也没问她要去干啥啊! 可他身边的小老头却眼睛一亮,看林念禾的眼神突然变了。 “哎呦,你就是给大喜看病的小林知青吧?我昨儿就听李大和提起你了,那啥,我是大喜的三舅,也要去看她呢,走吧丫头,咱俩一起去。” 第37章 年轻的都在玩心眼 林念禾看着眼前的小老头,脑海中缓缓浮现四个字—— 非奸即盗。 旁的不说,有空着俩爪子来看病人的? 她看着九里大队大队长,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叔,我还是小姑娘呢,和男同志一起走不合适。”她说完便直接挥挥手,“李二叔,我先走了,您受累吧。” 然后人就一溜烟的跑远了。 “哎?这丫头是干啥?”王伟很懵。 他都快五十了,还能把她咋? 李二叔背着手,瞥了王伟一眼:“林知青说得也没错,她一个小姑娘跟你一个老爷们一起走像啥样子。” 王伟朝他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李二叔继续慢吞吞的朝王红家的方向走,给王伟带路。 林念禾小跑着去到王红家,一推开门就迎上了王乐乐的笑脸:“林姐姐。” “乖。”林念禾揉了下她的头,“你娘呢?” “娘去给大姐找木耳了。”王乐乐仰头看着林念禾,奶声奶气的说。 林念禾微皱了下眉,又问:“那你二姐呢?” “二姐和娘一起去了。”王乐乐拍拍自己的胸口,“我照顾大姐!” “乐乐真乖。”林念禾拉起她的手,“走,跟我进屋。” 王乐乐特别喜欢林念禾,不仅因为林姐姐给了她鸡蛋吃,还因为她救了自己大姐。 小丫头乖乖的跟在林念禾身后进屋,王喜喜依旧靠坐着,瞧见林念禾便笑了:“林知青,你来……” “你有个三舅?”林念禾打断了她的话,“他往这边来了,说是来看你的。” 王喜喜一怔,脸上多了抹厌烦:“我娘没有亲兄弟,那是我堂舅。” “关系不好?”林念禾顺手把王乐乐抱到了炕上,往她嘴里塞了颗糖。 王喜喜抿了抿唇,眉宇间多了抹怨怼:“当年就是他娘给我娘做的媒,把那边夸得天花乱坠,哄着我娘嫁过去的。” 林念禾瞬间就懂了两家的恩怨。 她点了点头,起身把王喜喜的房门关上,这屋没有门栓,她随手用门边的笤帚把门别住了。 “行了,别生气,先等他们过来。” 林念禾说着话,拿出东西给王喜喜换药。 她才刚把王喜喜头上的纱布取下,就听到门外传来了王伟的声音:“大喜!三舅来看你了!” 王喜喜想回话,林念禾却朝她摇了下头。 她扬声回道:“叔,你们等等啊,大喜换药呢,不方便进来。” “这有啥不方便的,我是她亲三舅!”王伟循着声音过来,用力拽门,却发现门被拴住了。 他有些不满,把门拍得砰砰作响:“大喜,开门。” 林念禾去到门边,抱着胳膊低笑着说:“叔,真不方便,大喜浑身上下都是伤,她可是大姑娘了,别说您只是舅舅,就是亲爹都不该看。” 王伟呼吸一僵。 他就知道,这些知青没一个好东西! 干活不行,扣帽子倒是一个比一个强! “叔,劳您在院里等会儿吧,等大喜换完药把衣服穿上了,我们就请您进来。” 王伟咬了咬牙,却只能压下火气点头:“行,辛苦你了。” 除了这他还能说什么呢?硬闯不就成了耍流氓了? 林念禾的声音从门缝传出去:“不客气。” 王伟被这慢悠悠的声音气得直翻白眼。 林念禾回到王喜喜的身边,看了眼她的伤口后低声说:“大喜,你带着乐乐在屋里呆着,尽量别出声,不管他说什么你都别开门,李二叔应该没走,你们别害怕。” 王喜喜错愕的看着她,下意识拉住她的手:“你要干啥?” “我去叫人。”林念禾说着爬上了炕,“你别把纱布缠上,懂吧?” 王喜喜立即点头:“明白了。” 林念禾满意一笑,推开窗子翻了出去。 王乐乐被吓了一跳,刚想喊就想起林念禾的话来,立即用两只小手捂住了嘴。 林念禾跳出窗子,踮着脚尖儿穿过后院的菜地,一个助跑就利落的翻过了那不高的墙头。 她的目的地很明确——玉米地。 这种时候,必须得找婶子们帮忙啊。 她一路小跑去到玉米地,正巧,今天还是李婶在第五小队帮衬。 “李婶!” 林念禾站在田边,朝李婶挥手。 李婶直起腰,看到林念禾有些发愣:“林知青?你咋来了?” 林念禾说:“大喜的三堂舅来看她了,王婶上山去了,您看这……” 李婶眉头一皱,直接朝地里自己的儿子喊:“李小山!找你爹去!” 李小山直起身问:“找我爹干啥?” “让他去你王婶家,王伟那瘪犊子又来瞎白话了!”李婶说着话就上了田埂,朝李二婶说,“老二家的,走,咱俩去瞧瞧。” “哎!” 李二婶立即放下手里的活。 李小山却没听话的去找李大和,对自己二哥说:“二哥,你去找爹,我跟娘去看看。” 李小海纳闷儿的看他:“你跟去干啥?” “我怕娘打架。” 李小山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李小海抹了把汗,撇嘴:“还能输咋的?” 李婶对于自家小儿子非得跟着来没做任何表示,她更好奇的是:“林知青,你说王伟在堵门,那你咋出来的?” 林念禾:“翻墙。” 李婶脚步一顿,差点儿摔倒。 林念禾迎着李婶复杂的眼神,憨憨一笑:“李婶,你们走正门吧,我还是翻回去比较好,您可别说是我去叫您的啊。” 李婶:“……” 现在的小崽儿哦,一肚子心眼。 还是年轻,等到了她这把年纪就会明白,啥心眼都没有俩嘴巴子管用! 林念禾熟门熟路的翻回王喜喜的房间时,王喜喜正抱着王乐乐,拍着她的背哄着,那双眼睛死死盯着门的方向,生怕下一秒就会有人一脚踹开房门似的。 “别怕,李婶来了。”林念禾关上窗,轻声对她说。 王喜喜瞬间松了口气,眼圈儿都红了。 林念禾伸手戳了下她的脸,问:“你现在能走路吗?” “能。”王喜喜点头,“就是走得慢了些。” 林念禾摇头:“不,你不能,完全不能下地,吃喝都得在床上。” 王喜喜:“……?” 第38章 正主儿终于回来了 王伟蹲在王家院里,抽了两根旱烟后,突然感觉不对劲儿。 他站起来,再次拍响房门:“大喜,你干啥呢?咋还没完事?” 回答他的仍是那道欠欠儿的京片子:“瞧您这急的,至于不至于?换药又不是刷墙,哪儿能那么快啊。” 王伟:“……” 他砸门的手僵在半空,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丫头,你开门,我的亲外甥女你不让我看像什么话?” “这话说的……亲外甥女换药你看什么?可别说我没提前告诉您啊,大喜现在不能见风,您硬闯可不仅仅是耍流氓,还是害人性命呢!” 王伟默默低头,看了眼自己刚拿起来的铁锹。 他还没来得及把家伙什放下,李二叔布满老茧的大手握住了锹把。 李二叔虎着脸瞪他:“你想干啥?” 王伟一看到他这张脸就胆寒,立即说道:“我看大喜门口的路不平整,我给她修修!” 李二叔松开手:“哦,那你来。” 王伟恨得牙根直痒痒,咬着牙弯腰整地。 李婶和李二婶带着李小山赶到时,看到的就是如此诡异的一幕。 李婶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开骂了。 她愣了愣,黑着脸问:“王伟,你来干啥?” 王伟听是李婶的声音,原本还没当回事儿,慢条斯理的放下铁锹,端着大队长的架子缓缓转身—— 然后他便看到了李婶旁边、黑铁塔似的李二婶。 王伟瞬间就想到了那天晚上,这老娘们一脚把老张婆子的二儿媳妇踹出去三米远的画面。 他不禁软了脊梁,堆着笑回:“嫂子,我就是来看看大喜,这不,孩子换药呢么,我看她门口地不平,给整整。” 李婶冷笑:“这块地不平了六七年了,你这当舅舅的今儿才想起来给孩子整整,咋的,我还得让我家当家的给你写个表扬信?” 王伟嘴角直抽抽,干咳了两声说:“嫂子,你这话说的忒难听,我那不是队里事儿多忙么。” “呵,说得像谁家没个当大队长的似的,就你忙?我家小姑子屋里有个大事小情的,我男人咋都没耽误?” 王伟彻底不想说话了。 说不过。 他拄着锹,全当自己听不到。 反正他又没干啥坏事,来看自己妹妹,到哪儿都说不出不对来。 看他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李婶和李二婶对了个眼神。 她们俩也不多废话,直接走向王伟。 王伟才装了半分钟的世外高人,就被李二婶一巴掌推到了墙上。 “哎你……你这个女同志不要总动手么!” 本该是气势十足的一句指责,被王伟的嘴说出来,意外多了分小媳妇似的委屈。 李二婶斜睨了他一眼,懒得搭理,直接敲门:“林知青,是我,你把门开开,我们给你帮忙。” “好嘞!” 毫无意外的,林念禾很快就来开了门。 李婶和李二婶一前一后进去,王伟正想顺势跟进去,才走到门边,门板“嘭”的一声就被关严了,毫不留情的直接砸了他的鼻子。 王伟“嗷”的一声,捂着鼻子后退三步才站稳脚,鼻血顺着指缝往下淌,分外凄惨。 李婶进门看到王喜喜头上的伤就骂了句“造孽”,拿起林念禾栓门用的笤帚就要往外冲。 林念禾赶紧把她拦了下来:“李婶,冷静、冷静,大喜这伤又不是他打的,你打他也没用啊。” 李婶个子不高,林念禾直接把她的肩膀抱住,摇着头说:“等王婶回来再说吧。” 李婶咬了咬牙,瞪了门板一眼,不情不愿的放下了笤帚。 她坐到炕沿上,接过王乐乐抱着,又拧着眉头端详了一会儿王喜喜头上的伤,盯得王喜喜都有些别扭了,她这才说:“伤得真重。” 靠边站着的林念禾呼吸一紧。 她以为李婶酝酿半天是想要说什么金玉良言呢! 王喜喜展颜微笑,小声说:“婶子放心,我好多了的,就是没想到我娘不在的时候他来了……麻烦您跑一趟了。” “说啥傻话呢,这不都是应该的。”李婶轻拍着王乐乐的背,“别怕啊,你们姐几个就老实在屋里呆着,我看谁敢嘚瑟。” 李二婶也说:“对,丫头,别害怕啊,你二叔在外头看着他呢。” 王喜喜的眼底多了抹泪光,她轻轻点头,抿着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娘离婚的时候,她已经懂事了。 她永远忘不了那些亲戚的嘴脸。有说她娘败坏门风的,也有说她娘矫情、谁家媳妇不受婆婆磋磨的,更有的觉得这房子就该是他们的,咋都不能被她们娘几个占了。 明明是他们家自己的东西,却像是受了他们的施舍一般。 那时候的日子让王喜喜觉得,喝口糖水都是苦的。 那时也像现在这样,总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来家里闹,村里的婶子们嘴里不饶人,但总会帮她们把那些家伙赶走。 时日久了,他们挨了几顿揍,这才消停了不再过来。 王喜喜以为,她们以后再也不用过这样的日子了,却没想到,坏人没有改过自新,他们就躲在阴暗的墙缝里,随时准备着从她们身上咬下口肉来。 林念禾走到炕边,状似随意的问李婶:“李婶,荷花去上学了吗?” 李婶的注意力被她吸引,应道:“过两天再去,路上太远,铁柱不去,我也不敢让她自个儿走。” 原本她还打算这两天让小闺女继续去上学,但一瞧王喜喜这伤……她真怕自家小荷花也被人绑了去。 “也对,安全要紧。”林念禾揉揉王乐乐的头,“乐乐也快去上学了吧?” “是,明年就该上了,”李婶点头,“赵会计的大闺女和乐乐一边大,到时候也能结个伴。” 李二婶也插话道:“咱村乐乐这么大的小崽儿不少呢,狗蛋、三丫,还有老谢家的那俩。” 说起孩子,话题就多了,房间里的压抑气氛缓解不少。 过了好一会儿,林念禾终于听到了王红的声音。 “……行啊,今晚就做,娘给你们炒鸡蛋吃。” “给大姐和乐乐吃就行,娘,我不爱吃鸡蛋。” “傻话,哪有不爱吃鸡蛋的?不吃鸡蛋咋长高……王伟?你来我家干啥?” 屋里,林念禾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正主儿终于回来了! 第39章 老年热血番 王伟是有点儿怵王红的。 他这小妹从小就虎,岁数大了不仅没有稳重些,反倒是越来越彪悍。 真是惹不起。 不过这次来他是有正经事的,又不是图她啥。 这么想着,王伟的腰板直了些。 他龇着牙朝王红笑:“小妹,你上山去了?” 王红环顾四周,见李二叔和李小山都在,便推了把王欢欢:“去,找你小山哥玩去。” 王欢欢背着小竹篓,乖乖的去到李小山身旁,一句废话都不说。 李小山低头看了眼豆芽菜似的王欢欢,迈前一步,把小姑娘挡在了自己身后。 那边,王红放下背上的竹篓,斜睨着王伟:“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小妹,你看你,我这不是来大喜的么。”王伟走上前,拽了王红一把,“走,进屋说。” “进屋说啥?我跟你们家早多少年就不来往了,我闺女让你们九里大队的人打成这样,我没告你这个大队长不管事就算顾及你爹当年给我俩窝窝头的情分,再敢在我面前瞎哔哔,你看我抽不抽你就完了!” 王伟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王红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只能说:“小妹,一笔写不出来两个王,你……” “一笔连一个王都写不出来。”王红翻了个白眼,“你再不说事,我现在就把你打出去。” “得得得,”王伟见状,只能说道,“我来就是想跟你说,张家那事儿你就拉倒吧!人打了、家砸了,张老大和老三都让你们十里大队打得跟血葫芦似的,你还报啥公安?这是要把人逼上绝路啊?” 王红冷笑,叉着腰,声音猛地拔高:“我逼他们?他们家绑我闺女的时候你咋不说他们逼我闺女上绝路?” “王伟啊王伟,你拍着胸脯问问自己个儿的良心!你那是记挂老张家有没有活路?你就是怕他家犯事被判了,你们九里大队拿不到先进!” “我也告诉你,欺负我可以,欺负我闺女,有一个算一个,都他妈的别想活!老娘不把他们都送去蹲笆篱子,老娘白活这些年!” 王伟气得手都开始哆嗦了:“你、你你你看看你自己!哪有一点儿妇女干部的样子!” “我咋没有妇女干部的样儿了?我们十里大队哪个闺女没上学、哪个完蛋老爷们敢打媳妇?” 王红丝毫不虚,腰板倍儿直。 屋里,林念禾趴在门边,轻轻咂舌。 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冲呢……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直接推开门,让那个狼心狗肺的看看大喜伤成了什么样、用道德来束缚他的嘴? 现在的长辈啊,怎么都只涨脾气不涨心眼呢。 “这是干啥呢?大白天的吵吵啥?” 李大和的声音传入林念禾的耳中,她挑了挑眉,大家长来了,这事应该有缓儿。 林念禾却忘了,那天振臂高呼带人去九里大队干架的,就是这位大家长。 李大和瞪着眼睛冲进来,直接把梗着脖子和王红吵架的王伟一巴掌拍到了一边去:“你干啥?还想打我们大队的女同志啊?” 王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抽得有点儿懵。 按他的性格,这种时候必须得抽回去! 但一看李大和身后的李小海,再看看一旁眼神不善的李小山,又想起来屋里还有个黑铁塔…… 王伟腆着笑脸说:“李哥,咱有话好商量,这大喜也没吃啥大亏,你看,我做主,让老张家赔我小妹十块钱,你们把张家放了吧。” 李大和捋着他的秀发,冷哼道:“我又不是公安,咋放?劫狱啊?小王,你这思想危险得很啊!” 李大和嫌弃的睨着他:“得亏你不是十里大队的人,不然就你这思想觉悟,别说当大队长了,我看就该第一个去劳动改造!” 王伟气得眼珠子都红了。 他自打当了大队长,谁敢这么对他说话? 他指着李大和,手指都在颤抖:“行,你们行事儿!我可不管你们的破事儿了,以后有你们后悔的!” 例行公事似的撂了狠话,王伟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就想往外走。 “去你妈的!” 李大和直接一脚踹在了王伟的屁股上。 王伟嗷的一嗓子,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李大和指着他的鼻子骂:“你他妈的别跟我讲这些废话!我也不怕告诉你,老张家有一个算一个,哪个都别想落好!我说的!” “你、你这是行凶!你打我!我要告你!” “告!赶紧去!谁不去谁孙子!” “我……” 听着外边的吵嚷声,林念禾有些怀疑人生。 怎么……大家都这么简单直白吗? 这让她感觉自己很难融入到他们之中啊。 林念禾正在质疑人生,肩膀突然被李婶拍了一下。 她还没反应过来,李二婶就把她拨到了一边去,然后拉开门,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那生怕干架去晚了的架势…… 林念禾默默退回到王喜喜身边:“来吧,我给你包一下头。” 王喜喜有些迟疑:“不是要装个样子吗?” “你看他们的状态,除了咱俩,谁想拿你的伤说事儿?” “嗯……的确没有。” 外边的吵闹渐渐远去,只是偶尔有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传来。 林念禾很轻易的就分辨了出来,那是王伟的声音。 她给王喜喜包扎好了头上的伤,轻声嘱咐了她几句便要告辞。 王喜喜拉住她的手说:“林知青,你等一会儿吧,我娘上山回来,一定采到了好东西,你留下吃晚饭吧。” “不了,我来之前吃过了。”林念禾笑着拒绝,“我明儿就要上工了,以后晚上来看你。” “那行吧,”王喜喜只能点头,“你要是干不完活,就……先让欢欢帮你,以后我帮你。” “不用,能干完。” 林念禾告别王喜喜离开,出门就瞧见李小山竟然没跟着去揍王伟,还在门边守着呢。 林念禾朝他点了下头算打招呼,见王欢欢在院里,与她也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王家。 她走出去没几步,李小山便追了出来。 “那个,林知青……麻烦你等等……” 林念禾停下脚步,转身便看到李小山红透了的脸。 第40章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世间唯二不可辜负——美食、八卦。 看着这从天而降的大瓜,林念禾果断张开双臂热情拥抱它。 “李同志,你有什么事吗?”林念禾的嘴角轻轻上扬,眼中闪烁的亮光吓得李小山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他别过头不敢看林念禾,支吾着问:“那、那啥,大喜好点儿了吗?” “好多了,”林念禾答道,“她身上的伤没大碍,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去看看。” “那、那哪成……” 李小山臊了个大红脸。 他抓着头,尴尬得眼神乱瞟。 林念禾看他这样儿都替他心急。 她作势要走:“你没事儿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别!”李小山伸出手,想要拦住林念禾,却又不敢碰她,手僵在半空,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林念禾敛去眼底的笑意,背着手问他:“李同志还有事?” “有、有事……” 李小山摸了摸鼻子,小声说:“能、能不能麻烦、麻烦你帮、帮我给大喜带个东西?” 送上门的瓜,岂有不吃之理? 林念禾果断点头:“行啊!你带来了吗?” “没……” 李小山搓了搓衣角,他是从地里回来的,哪能带着东西呢? 他生怕林念禾觉得麻烦,赶紧说:“那、那啥,林知青,你先回知青点,我回家取了就给你送过去……也、也不麻烦你多跑一趟,你下回去看大喜的时候……给她带过去就成。” “行,”林念禾答应得很爽快,“那就明天吧,我再去看大喜的时候帮你送过去,也免得别人看到了多想。” “好!谢谢你!” 李小山得了林念禾的应承,顿时咧开了个灿烂的憨笑,一溜烟跑远了。 林念禾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纯情的年代啊。 她也没多想,甩着小手回知青点。 李小山面上不急,跑得却格外快,林念禾回到知青点时,他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一瞧见林念禾,他赶紧把手里的布包递过去,不自觉的又磕巴了起来:“谢、谢谢你。” “没事儿。”林念禾接过他递来的小布包。 这触感分外熟悉,感觉像……纱巾。 林念禾正想回去,李小山却又拿出了两个鸡蛋:“那啥,谢谢你救了大喜,这、这个给你吃。” 林念禾扑哧一声就笑了。 她忍不住提醒:“王婶已经谢过我了,你要是还想谢的话,到时候请我喝杯喜酒。” 李小山的脸腾地一下子红透了,他低垂着脑袋,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下工的锣声正巧响起,李小山一下子就慌了,好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来回挪蹭着想跑又觉得不妥。 林念禾看他这样就想笑。 她退回到知青点里,说道:“别谢我了,鸡蛋你给大喜吃吧,她更需要补身体。” 李小山握着鸡蛋,认真点头,把她这话记在了心里。 当天夜半,王红在她家院里发现了一只被勒断了脖子的野兔,李婶发现她家小儿子大半夜的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这事儿,林念禾当然不知道。 她美美的睡了一觉后,终于换上了干活穿的衣服,戴上劳保手套和草帽,围上纱巾和前院的邻居们出门上工,自觉宣布她的休息时间结束。 她这样积极的态度让李大和甚是满意。 小崽子虽然心眼多,但干活还是很积极的嘛! 有了这层滤镜在,李大和甚至都忽略了林念禾是个只会积极的小废物。 今天的活儿仍旧是除草,林念禾还牢记着李婶的教导,虽然三天没下地了,但干起活来还算像样。 只是林念禾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不管她去哪儿,总有婶子偷偷摸摸的看她。 就连李婶也表现得怪怪的,一直用欲言又止的眼神望着她。 林念禾琢磨了好半天,愣是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也没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啊。 难不成是因为收拾了赵壮实,所以一战成名了? 这是她有限的想象力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林念禾没心情想太多,随着太阳逐渐升高,她觉得自己的背都快被烤焦了。 现在不过是五月底,干活就难受成了这般模样,若是等到秋收…… 林念禾只觉得眼前发黑,前途堪忧。 汗水越流越多,双手也开始颤抖,林念禾后悔了。 或许,她可以再拖一天? 相信赵寡妇并不会有意见。 林念禾的退堂鼓敲了大半个上午,眼前突然出现李婶的身影。 “林知青,来歇会儿,喝口水吧。”李婶招呼道。 林念禾刚要道谢,就听到旁边的婶子调侃道:“她婶,你这是心疼林知青了?” 李婶面色微红,瞪了那边一眼之后说:“林知青这不是病才好,让她喝口水歇歇咋了?” “哈哈哈,苗知青病才好的时候咋不见你让她喝水呢?” “你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李婶吼了对方一句后,再看林念禾时眼神里竟然带着抹小心翼翼:“那啥,林知青,你别听她们胡咧咧,你累了就歇会儿,干不完婶子帮你。” 林念禾:“呃……那倒也不用。” 她感觉,事情绝对比她想象中离谱得多! 一如林念禾所想,她这一天接收到了无数莫名其妙的眼神和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感觉,就像新媳妇进家门、见一群婆婆。 “淑梅姐,我不在的这三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工后,林念禾隔着温岚问王淑梅。 王淑梅疲惫不堪,闻言摇头:“我也不知道,之前也没人说过什么啊,就今天,所有人都怪怪的,还有人问我你几月生日呢。” 林念禾舔了舔嘴唇。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啊! 林念禾揣着满腹疑窦回到知青点,收拾好挎包便立即去找王喜喜,打算尽快向王红打听一下这蔓延全村的古怪是为何。 她知道王红不会瞒着自己,但她没想到,答案竟来得如此快—— “……听话啊闺女,别哭了,娘要是知道你有这心思,早都跟李家谈这事儿了……你也别生气,那李小山又笨又憨的,除了有膀子力气还有啥?现在发现他稀罕别人总比定亲了之后才知道好吧?” “现在的小伙哪个不稀罕城里姑娘,林丫头长得白净,别说李小山稀罕了,我瞧着也挺……” 林念禾站在王红家门口,脑海中缓缓浮现了一个硕大的问号。 第41章 误会大了 又一次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林念禾的心情……很暴躁。 她没领会错的话,王红那意思是,李小山喜欢她? 这是谁编出来的盗版鸳鸯谱哦! “娘……我、我……我不是……” 王喜喜呜呜咽咽的哭声传入林念禾的耳朵,她猛地回过神来,赶紧推门进去,连敲门都没顾上。 王红娘四个都挤在王喜喜的小屋里,一见到林念禾进来,四个人的表情都变得很复杂。 林念禾有些哭笑不得:“王婶、大喜,我刚才没听错的话,你们是误会了我和李小山同志在处对象?” 王喜喜抿着唇,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她攥紧了被角,生怕自己一时忍不住恶语相向。 她能对林念禾说什么呢?她毕竟在自己快死了的时候救了自己啊! 王喜喜咬紧牙关,不敢出声。 王红叹了口气,对林念禾说:“林丫头,你别多想,我知道这事儿不怪你……” “不是,王婶,你们真的误会了。” 林念禾叹了口气,从挎包里掏出李小山昨天给她的布包:“这是李小山同志托我转交给大喜的,他怕自己来送会让人说闲话。” 林念禾有些哭笑不得。 这事儿闹的,的确是没有人说李小山和王喜喜的闲话,改成她和李小山的八卦了。 王喜喜猛地抬起头,看着林念禾的眼中写满震惊。 “你说真的?”王喜喜盯着林念禾,生怕她是在骗自己。 “当然是真的。”林念禾把布包放到她的腿上,“东西我没动,你自己打开看吧。” 王喜喜的手颤抖着,拿过布包,小心翼翼的解开了系扣。 一条红艳艳的纱巾出现在众人眼前。 王欢欢:“好漂亮啊!” 林念禾:“直男们的审美真是格外统一。” 王红看着红纱巾有些发傻,愣了半天才看着林念禾说:“昨儿有人看到李小山给你拿东西,就是这个?” “是啊,”林念禾点头,把李小山卖得很彻底,“他还拿了两个鸡蛋想感谢我救了大喜来着,我没要。” 王红长松了口气:“我就说么,你这丫头不像是能喜欢李小山的样啊。” 王喜喜一直没说话,小心翼翼的用手摩挲着纱巾,也不知道是因为高兴还是委屈,眼泪还在流。 林念禾看看她,拽了下王红的手指问道:“王婶,是不是村里人误会了什么?” “这个么……”王红有些尴尬,“前几天有人在供销社看到李小山买了条红纱巾,昨儿又有人说看到他给你东西……你今儿上工不是也戴了条红纱巾么……” 林念禾瞪圆了眼睛:“就没有人看到我前几天上工也戴了红纱巾?” 王红:“反正我是没看到。” 林念禾一口气哽在喉间。 的确,那会儿王红还在开会呢,当然看不到。 她捂住了眼睛,实在不想面对这悲催的现实。 深吸了口气,林念禾疲惫不堪的解释:“我的纱巾是我哥那天来找我,见我划破了脸,托邮递员帮忙捎过来的。” 这话,王红信。 她皱眉说道:“这帮老娘们一个个的没事瞎哔哔,李小山也是个糊涂玩意儿,咋就能让你给捎带东西呢!” 她一拍大腿站起来,对她们说:“你们在家呆着,我去跟李大嫂子说说这事儿!” “好嘞,王婶慢走,王婶加油!” 林念禾本能般的给王红捧了个场,目送她雄纠纠气昂昂的出门去做澄清。 她觉得吧,依照王红的战斗力,自己完全不必担心这个小插曲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国人吃瓜的热情和糊涂程度远超她想象。 次日,有关“王喜喜痴恋李小山、强行拆散林念禾与李小山”的讨论荣登十里大队热议榜榜首。 “哎呦,你们还看不出来大喜这丫头有多倔?那可是敢往墙上撞的主儿,一般姑娘谁有这胆子?” “大喜糊涂啊,这强扭的瓜不甜,非得这么整,以后遭罪的不还是她?” “要我说李家这也是拎不清,知青是那么好娶的?林知青家可是在京城,以后要是真能回城,谁会在这乡下待着……” “可不咋地,那桦树大队老孙家不就娶了个知青?没两年人家回城了,孩子男人都丢下咯……” 作为话题的热议中心,王喜喜在家养伤、李小山昨儿挨了李婶一顿柳条子没上工,林念禾不幸成为了现场唯一一个当事人。 迎着婶子们或探究或嫌弃的眼神,林念禾往嘴里丢了块巧克力。 这无妄之灾来得太突然,她得好好哄哄自己。 王淑梅不动声色的凑到了林念禾身边,轻声说:“念禾,要不你先请假回去歇歇?” “可别!”林念禾赶紧摇头,“我现在敢走,他们就敢说我是伤心过度突发重疾卧床不起。” 王淑梅想了想,赞同点头:“别说,还真有可能。” 林念禾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嗡嗡作响。 王淑梅又往她身边凑了凑,用只有她们俩听得到的声音说:“念禾,你注意到了没,这里边有个问题——谁看到李小山给你送东西了?” “嗯?”林念禾一怔,抬头看向她。 王淑梅微皱着眉,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我记得你昨儿跟我说的是,李小山是在知青点门口给的你东西,他走的时候才下工不久,对吧?” 王淑梅这么一提醒,林念禾也想起来了。 她被乡亲们吵得头疼,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 皱了皱眉,林念禾说:“对,他那会儿傻愣愣的,听到下工的锣声才缓过劲儿来跑走。” “那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知青点是没人的,”王淑梅说,“我刚问过孙光辉了,昨天没人早退。” 林念禾头疼的用手背揉了揉额角:“那能是谁看到?” 这年代又没个监控,想查都没处查去。 真要命啊…… 林念禾和王淑梅大眼瞪小眼,两个人都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她们俩绞尽脑汁琢磨这事儿的时候,田埂上的小队长喊话了:“林知青、王知青!你俩凑一起干啥呢?” 林念禾:“……” 王淑梅:“……” 远处,温岚直起身看了那边一眼,旋即摇摇头又蹲下了。 “俩瓜女子,磨洋工还往一起凑,怕人瞧不见哦!” 第42章 她孤立了全村 由于磨洋工当场被抓,林念禾和王淑梅一人扣了一工分。 李大和指责的话在嘴边绕了一百多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罢了,姑娘家面皮薄,原本就被村里人指指点点,他再批评几句,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咋整? 李大和没批评林念禾和王淑梅,村里的婶子们也都没说啥,只是静静地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林念禾,甚至连王淑梅都被他们自动忽略了。 好像她丢了一桩天赐良缘。 林念禾:“……”心好累。 王淑梅对这一工分并不在意,她看着林念禾那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捂着嘴偷笑。 温岚看看林念禾,嫌弃撇嘴:“瓜怂,有啥话就直接说嘛。” 林念禾和王淑梅不解的看向她。 下一秒,温岚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记分员从凳子上拎起来,自己一步踏了上去。 温岚踩着凳子、叉着腰,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慷慨。 “你们可莫要胡乱说了,禾子根本就和李小山么得啥关系,一个个的胡编瞎谝,你们知道个啥嘛……” 温岚情绪激昂,难得口齿利索,语速飞快的吐出一长串家乡话。 作为全十里大队唯一一个陕省人,温岚成功地用乡音孤立了其他所有人。 排队记分的人们都呆愣在当场。 一双双眼睛里写满好奇和疑惑,茫然的望着温岚。 王淑梅拽拽林念禾:“要不咱把她弄下来?大队长的脸都青了。” 林念禾睨着她,提出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你还有力气吗?反正我是没有。” 王淑梅沉默片刻:“大队长经历过的风风雨雨可比咱们多多了,这对他来说一定只是小场面!” “是啊,队长叔脸色这么差,一定是想到了其他不开心的事。” “大队长真是难做啊。” “费心费力还费头发。” 李大和:“……” 如果他这时候把这仨小崽子踹出去,应该不会有人来说他的不是吧? 李大和急喘了几口气,一指温岚:“你!给我下来!像什么样子!” 温岚自觉把该解释的都解释完了,听李大和这么说,她也跳下了凳子,还顺带把自己落下的脚印擦干净了。 温岚一甩大辫子,回到林念禾和王淑梅身边,一手拎一个,朝双眸呆滞的人们说:“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再乱传瞎话,我可不客气了!” 说完这话,她就拖着王淑梅和林念禾走了。 留下一众村民组成陕话自学小组,研究刚才温岚都说了啥。 “我就听到个胡编啥啥的……” “虽然没听懂,但温知青语气挺冲,是不是想干架啊?” “咱这么多人打她一个小姑娘不合适吧?” “这小崽儿是咋回事啊,平时看她挺麻利的,这咋吵吵半天连手都不动,谁知道她是冲谁啊……” 一时间,“温岚说了啥”成功上位,成为十里大队最新的长久热门讨论话题。 李大和抹了把脸,愁得不行。 见大家都在,他皱眉思索片刻后又把记分员从凳子上拽了起来。 屁股还没坐热的记分员刚想骂娘,转头就看到了李大和。 他弱弱的问:“李大爷,要不我搀你一把?或者你踩桌子吧,那个还能稳当点儿。” 李大和狠瞪了他一眼,站在凳子上,一手握拳抵住下唇,用力咳嗽了两声:“行了啊,趁着大家伙都在,我说个事。” 议论纷纷的众人止住话头,看向了李大和。 李大和对他们的态度还算满意,点了下头说:“这两天大队闹出来了点儿事,你们自己心里也都有数。” “我在这儿就说一遍:我家老小给林知青拿东西,是求她帮着给大喜捎过去,林知青的纱巾是苏同志托邮递员给捎来的,你们要不信的话,赶明儿邮递员来村里了你们自个儿问问去。” “这事说到底是怪我家老小,我做主,让他拿五天一半工分,等修大坝的时候他也得去干活。” “以后谁再瞎咧咧这事儿,再往林知青面前捅咕,当心我也扣你们工分!” 其实,李大和说的和温岚说的差不多。 唯一有区别的就是,李大和说的大家伙听懂了。 李大和这个大队长在村里还是有威望的,众人听完他的话,又听说还有其他证人,顿时信了八分。 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对啊,我想起来了,前两天林知青就戴了条红纱巾嘛,就苗知青嚎得满玉米地都听到那天!” 或许是那天的事儿让大家印象太深刻,众人回忆片刻便纷纷点头。 这事儿,总算是把林念禾摘了出去。 谣言到底是谁传出去的、那天在知青点外的人是谁,除了林念禾和王淑梅没人在意。 而有关李小山和王喜喜的闲话却越演越烈,俨然一副不结婚就没办法收场的模样。 对此,李家和王家的态度都很积极,短短五天,已经给俩孩子定了亲,婚期定在了秋收前。 此举彻底让说闲话的人都闭上了嘴,再谈起王喜喜被张家绑架的事儿时,话语也变成了—— “大喜真是随了红子,重情重义!哪怕死都不跟别的男人跑了……小山,以后可得对你媳妇好点儿啊,她都为你舍了命了!” 李小山每次听到这些话都一脸认真的点头、保证,然后臊红着脸、跑得飞快。 “念禾,你说我头上的伤秋收前能好吗?会不会落疤?” 这一日,王喜喜拉着林念禾问。 “没问题的,相信我的药。”林念禾笑着回道,“你这是做新衣服呢?” 王喜喜一下子把手里的红布攥紧了,脸蛋红扑扑的:“没有,我、我就是……嗯,他给我送了两块布过来让我裁衣裳,我、我就是看、看看……” 林念禾扑哧一声笑了:“看看就看看呗,你都定亲了脸皮还这么薄。” 不得不说,王喜喜和李小山还真有夫妻相,这害羞的模样如出一辙。 林念禾把一个小瓷罐放到王喜喜的枕边:“等血痂脱了之后每天早晚涂一回,很快就能把印子消了。” “谢谢你。”王喜喜朝林念禾张开双臂,“念禾,我该怎么感谢你啊。” “不至于。”林念禾轻笑着和她拥抱了一下,然后说,“不跟你说了,今儿地里活少,我们要上山捡柴。” “哎?那我跟你一起去,我帮你。”王喜喜说着就要下炕。 林念禾把她肩膀按住:“你快别往外跑了,没俩月就要结婚了,在家里捂白点儿。” 王喜喜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透了,她害羞的推了林念禾一下,差点儿直接把她推出门去。 “哈哈哈……” 林念禾也不恼,笑着与她道了个别,出了王家的门。 门边,温岚和王淑梅正在等她,她们的脚边放了三个空背篓。 林念禾顺手把自己的小挎包丢进背篓,背起来之后三人便朝着后山走去。 第43章 山路难 林念禾以前爬过不少山,也走过许多崎岖蜿蜒的路,现在再走,虽然体力不支持她乱蹦跶,但也不会让她太过难捱。 温岚一如既往的不知道累,进了山就像到了她家似的,哪儿有吃的她准能瞧见,惹得王淑梅都怀疑她是不是半夜偷摸儿上过山。 王淑梅虽然怀疑,却实在没什么力气问。 她以前在城里生活,几乎就没上过山。此时虽然是农闲,地里的活计不多,可她们也是上了一上午的工的,说不累是假的。 “哎,你们慢着点儿。”王淑梅扶着树喘粗气,“不是说捡柴吗?在山脚下捡一捡就得了呗,再往里走,可别再碰上狼了。” 温岚扑哧一声就笑了,她一指东边:“这里本来也不是深山啊,往东边不到二里地就是大路,你怕个啥?” 王淑梅朝她翻了个白眼,喘了几口气后才有力气问:“小岚,你咋对山这么熟呢?” “那是,我家离秦岭可近了,秦岭知道不?那最矮的山头也比这高。”温岚扬着下巴,很是得意,“我从小就跟我哥我姐在山里钻,啥没见过?” 温岚这话刚说完,树叶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然后,一只似鹿非鹿、似驴非驴的东西从灌木丛后探出来了个头。 林念禾一指前方的动物:“那岚姐,你给说说,这是啥?” 温岚:“……?” 温岚也很懵,她真没见过这东西。 后边,王淑梅轻笑一声后从地上随便捡了块石头丢过去。 小动物被声音惊扰,立即缩回头,小跑着离开了。 王淑梅自觉找到了自己的主场,扬了扬下巴说:“这是傻狍子,不用管它。” 林念禾也知道傻狍子这种奇特的生物,以前在网上没少看到。 她装出不解的模样询问:“为什么是傻狍子?” “嗯……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王淑梅故作高深,趁此机会靠在树上休息。 温岚挑着眉,说道:“还是先走吧,咱可没带柴刀啥的,要是被它撞一下,骨头不都得折了?” 王淑梅挥了挥手,示意她不用紧张。 温岚见她这么气定神闲,也放松了几分。 然而她刚松了口气,灌木丛又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沙沙声。 一颗小脑袋再次探了出来,歪着头望着她们。 似乎在问:刚才是谁丢我? 林念禾扑哧一声就笑出了声来。 以前只听狍子好奇心重,就算猎人没打到它它也会自己跑回来,现在亲眼得见,喜感是翻倍上涨的。 她笑弯了腰,又一次把狍子吓跑了。 温岚看得很懵,很不能理解:“它咋又回来又跑了?干啥呢?” 王淑梅看着她这副呆萌的模样,突然觉得她跟狍子意外相似。 王淑梅也笑了,意味深长的说:“可能它也想问我点儿啥吧!” 温岚撇撇嘴:“你别乱迷信啊,动物咋会想恁些。” “哈哈哈哈……” 欢快的笑声在山林间回荡,女孩子们在来了十里大队后,还是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 靠山吃山,山里总是有数不清的好吃的。她们虽然没有打猎的本事,但摘个野果、寻个蘑菇还是可以的。 一路走一路聊,听温岚同志追忆往昔驰骋秦岭的光辉事迹。 “……老大老大的一头野猪了!还是我大表哥带着村里七八个小伙子一起把它整死的呢!拖回村里我姥家分了好大一块野猪肉,有七八斤呢!” 林念禾咂摸了一下她这话,终于释怀了。 “岚姐,你以前经常回你姥姥家?所以你才会干农活也是那时候学的?” 温岚的炫耀僵在嘴边。 她张了张嘴,最后瞪了林念禾一眼:“你这心眼子咋这么多呢,我就说个打野猪,你也能听出来这些话。” 她这就是默认了。 王淑梅不禁疑惑:“那你下乡怎么不干脆去你姥姥家的村子?跑这么远干啥呢?” 温岚低下了头。 她垂着头走路,好半天都没说话。 王淑梅正觉得是自己唐突了,刚想要给温岚道歉,就听到她说:“没人比我知道大西北的日子有多难,我姥我大舅一年到头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我去了也就是多个拖累,更没法活。” 温岚的声音很低,她抹了把眼泪,说:“东北虽然冷,但是地肥能吃饱,我也能帮衬家里一把。” 她在前边走着,瘦弱的脊背似乎蕴藏着数不清的能量。 林念禾的脚步慢了些,她看着温岚,心跳得有些快。 如果可以,谁不愿意躲在父母的羽翼下当个不知事的小姑娘呢? 生活逼迫他们早早长大为家分忧,却忘了给他们一块糖。 王淑梅听了温岚的话后也沉默了好久,半晌,她轻叹口气说:“我也想我妹和我弟了。” 别人都是最先想爸妈,偏偏王淑梅想的是弟妹。 林念禾侧头看她,发现王淑梅的眼睛也红了。 她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合群的想点儿啥? 嗯…… 她想烧烤火锅大螃蟹了。 晚上回去吃。 “哎,前边有个山洞,咱去歇歇脚吧。” 温岚的伤感很短暂,几个呼吸间就被她丢到了脑后。 她回身拽了一把步履踉跄的王淑梅,带她们俩去到一个二三十平米大小的山洞里。 也不知道这儿是用来做什么的,洞口满是枯枝杂草,显然很久没人来踏足,像是自然形成的。 她们三个各自找地方坐下,喝着水壶里的水,休息着。 王淑梅靠在山洞壁上,喘着粗气说:“这山路也太难走了点儿,我宁可扛着二百斤大米走五里路,也不想再上山了。” “想啥美事儿呢!”温岚撇撇嘴,“要是能给我二百斤大米,让我走五十里路都行!” “哈哈哈,也对!” 扛着大米啊,走再多的路都是甜的,都不觉得累。 林念禾没理她们俩的畅想,借着在山洞口闲晃的功夫,偷偷地撒了些雄黄粉在杂草堆里。 “禾子,你干啥呢?”温岚扬声唤她。 “哦,我看那边呢,从这儿竟然能看到大路。”林念禾随手指向东边。 “真的?” 温岚来了兴致,爬起来去到林念禾身边,手搭凉棚一瞧,果然看到了远处的路。 王淑梅是没力气去看了,抓紧时间敲打着自己酸软的腿。 她们在山洞里休息了一会儿后才准备下山,此行收获颇丰,还捡到了几个野鸡蛋。 然而,她们的好运气似乎在上山路上用尽了。 离开山洞后还没十分钟,天边突然翻涌来黑漆漆的乌云。 一记闷雷划过天际,豆大的雨点瓢泼而下。 第44章 伤员和病号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与东北人直爽豪迈的性格一样,这儿的风雨也是利索干脆。 突如其来的大雨把树叶打得劈啪作响,砸在地上,甚至带起了阵阵烟尘。鸟雀还巢、野兽归穴,林子闹了一阵后便只剩下了雨打风吹声。 山路变得泥泞,原本能落脚的石头也湿滑不堪。 “快走快走,可不敢再磨蹭了!”温岚招呼了一声,回头朝她们伸出手。 下山的路本就不好走,现在又下了雨,更是难上加难。 林念禾刚想去拉温岚的手,余光便瞥到王淑梅的身影一矮,尖叫着摔进了泥土里。 刚寻到地方躲雨的鸟雀呼啦啦飞起一片,抖落的羽毛里尽是对王淑梅的怨念。 “把你笨的呦!” 温岚赶紧去扶王淑梅,林念禾也伸手帮忙。 “嘶……” 王淑梅的右脚刚碰到地面就又摔了回去,她苍白着脸摇头:“不行,我动不了,脚扭到了。” 雨水飞快打湿了他们的衣衫,王淑梅抹了把脸上的水,看着林念禾与温岚说:“你们先走吧,我在树下躲一会儿,等……” “别等了,先回山洞去。”林念禾被雨水打得睁不开眼,“雨太大了,现在下山太危险。” 她们可没穿专业的户外登山鞋,这种天气下山,摔伤的概率有点儿大。 温岚瞧了眼下山的路,也点头:“对,先回去,你自己在这儿肯定不行。” 她说罢便把背篓摘下来塞到林念禾怀里,弯腰拽过王淑梅的胳膊,把她背了起来。 林念禾帮忙托着王淑梅,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又回到了山洞。 一时间,林念禾竟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庆幸——幸好没走远,要是撂在半路上,那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温岚抹去脸上的雨水,对林念禾说:“禾子你照顾她,我去弄点儿柴火来。” “树都湿了吧,能用?”林念禾叫住了她。 “趁着雨没下太久,还是能找到点儿的。” 温岚话音没落下,人已经冲进了雨帘。 王淑梅有些发傻,苍白着脸看向林念禾:“小岚自己出去,这,能行吗?” 她疼得说话时都在倒吸凉气。 “应该可以,我信她。” 林念禾收回视线,也不矫情着非要去找人,她把自己的背篓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从“挎包里”取出了一小瓶药酒。 因为王喜喜的事儿,林念禾这几天把许多药都倒腾到了这个年代常见的玻璃瓶里,或者用小纸包包上五六颗,取用的时候倒是不会引人怀疑。 “来,脚腕给我瞧瞧。” 林念禾拿着玻璃瓶去到王淑梅身前,又递给她一块手帕:“你先擦擦脸。” 王淑梅疼得厉害,脸都白了。 她没喊疼,咬牙忍着,只是对林念禾说:“对不起,我连累你们了。” “说什么呢。” 林念禾随口回了一句,撩开王淑梅的裤腿。 她的脚踝已经红肿起来了,瞧着就疼。 林念禾咂了咂舌,难怪王淑梅根本走不了,这伤,怕是要养十天半个月的了。 她检查了一下,见王淑梅的脚踝没有脱臼,这才取过一旁的药酒。 她边搓着掌心边说:“会有点儿疼,你忍着些,可别踹我。” “我没事,我忍得——啊!” 王淑梅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争先恐后的涌出了冷汗,剧烈的疼痛让她的牙齿都开始颤抖了。 林念禾就像没听到她的惨叫似的,垂着眼睛继续给她揉药酒。 温岚回来的时候,就瞧见王淑梅面色惨白的靠在墙上,活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一旁,林念禾正拿着不知道打哪儿掏出来的白面馒头,啃得津津有味。 怀里的柴禾哗啦一声掉落在地,温岚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王淑梅身旁。 她拍拍王淑梅的脸,急切的问林念禾:“梅子伤得不是脚吗,咋一副要死了的样?” 林念禾递给她一个馒头,含糊道:“给她上了药,可能是那会儿有点儿疼吧。” 温岚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到白面馒头,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她接过来,小声说:“回去还你。” 林念禾朝她翻了个白眼,放下吃了一半的馒头去把柴禾捡起来,在避风的山洞深处升起一堆火后去到王淑梅身旁。 “淑梅姐,还没缓过劲儿啊?”林念禾伸手戳了戳她的脸,“先过来烤烤火,万一着凉就不好了。” 王淑梅已经疼得麻木了,闻言缓缓转头,看着林念禾很是复杂:“我真想不通,王喜喜为什么会那么感激你。” 林念禾:“……” 她这是嫌弃她下手重了吧?是吧? 王淑梅朝她咧开个不甚好看的笑脸:“咳咳,疼。” 看在她是伤员的份上,林念禾很大度的没跟她计较,扶她去到火堆旁坐着,拿了个馒头给她。 三个人围坐在火堆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就都笑了起来。 她们也真是够倒霉的,第一次上山就被大雨挡住了回家的路,估计不会有比她们更凄惨的人了吧。 “哎,你们说,他们发现咱们不在,会不会上山来找啊?要是走岔路了咋办?不会摔到吧?” 温岚一边啃馒头一边烤火,试图让自己湿漉漉的衣服快些干。 林念禾撑着下巴,有点儿没精神的回道:“这么大的雨,谁会上山呐,救人也得先把自己的命保住不是?” 王淑梅脚疼,坐得有些腰疼。她一手撑着左腿,叹了口气:“要不是我连累你们,咱们现在应该都快到知青点了。” 她有些沮丧,烦闷的捂住了脸。 “这话说得,你又不是故意摔的,还能把你扔山上啊。”温岚小口小口咬着馒头,细细品味着白面的甜香,“禾子,你咋还想起来带干粮了?” 林念禾“唔”了一声,撑着头回:“我怕饿。” 王淑梅也有些疑惑:“那你怎么还带了药酒?” 林念禾:“第一次上山,万一摔到怎么办?” 王淑梅想了想,接受了林念禾的解释。 要不是温岚说没必要,她也想带点儿干粮来着。 火焰烧灼着柴,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外边的风雨更大了,间或还有风卷进山洞,引得火焰飘摇。 乌云翻涌,天光灰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王淑梅吃完了馒头,试探着活动了一下脚踝,已经没有之前的尖锐疼痛了。 “念禾,你的药真管用,在哪儿买的?” “嗯……从家带来的……” 王淑梅听着林念禾细弱的声音,立即转头看向她。 林念禾缩成一团,头歪着枕在膝盖上。 火光映衬下,她的脸红得厉害,那双总是灵动的大眼睛此刻微阖着,睫毛轻轻颤动,眉头也轻皱着。 王淑梅心说不好,赶紧有些费力的挪过去,伸手一摸林念禾的额头,掌心一片滚烫。 “小岚,念禾发烧了!” 第45章 好奇心过重的狍子一家 林念禾觉得自己很累,很困,还有些冷。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折腾得太辛苦了,想着眯一会儿便好了。 王淑梅一句话把她叫醒,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着凉发烧了。 “啥?发烧了?”温岚被吓了一跳,赶紧把最后一小口馒头塞进嘴里,起身来到林念禾身边。 “禾子?禾子!” 温岚也试了下林念禾的体温,感觉到滚烫后她也有些急:“这咋整?现在肯定不能下山。” 王淑梅慌了一阵后便冷静下来,把手帕递给温岚:“快,就着雨水给她拧个凉帕子。” 王淑梅说着话,便把林念禾搂进了怀里:“念禾,你往我这儿靠一靠,还能暖和些。” 温岚接过手帕去接雨水,林念禾定了定神,提起力气推开王淑梅的胳膊,有些摇晃的站了起来。 “念禾你干嘛?” “没事儿,我喝口水。” 林念禾抢在温岚回来之前去拿起了她的水壶,趁此机会往嘴里丢了一颗退烧药。 “哎呦小祖宗,你要喝水跟我说嘛。” 温岚拧好手帕,甩着手上的水回来扶住林念禾,让她回到火堆旁坐着。 王淑梅又把林念禾搂进怀里,温岚把凉丝丝的手帕贴到她的额头上,然后努力搓着林念禾冰凉的双手。 林念禾蜷在王淑梅的怀中,意识有些昏沉。 她觉得,她挺幸运的…… 眼见得林念禾昏昏沉沉的睡着了,温岚的手一僵,声音中都染上一抹颤抖:“禾子她……不会死了吧?” 王淑梅一怔,先试了一下林念禾的呼吸,这才瞪向温岚:“别乱说,还喘气呢!” 她垂眸看着林念禾泛红的小脸儿,思绪不由得被拽远了。 很多年前,她妹妹发高烧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抱着她的。 良久,她轻叹了口气,把手帕翻了个面儿。 温岚的衣服比她俩的都湿,一身凉气也不敢往林念禾身边凑。 她拧着眉头琢磨了一会儿:“要不你俩在这儿呆着,我下山去叫人吧?” 王淑梅思索了片刻后摇头:“可别,这么大的雨,一来一回要多久?再说,谁会来?而且就我和念禾在这儿的话,来只傻狍子我俩都没办法应付。” “也对。”温岚叹了口气,有些懊恼,“今天不应该出来!这也太倒霉了。” 倒霉的事,远没有结束。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邪风,呼啸着钻进了山洞。 风掀翻了三个背篓,把本就不旺的火吹灭,就连柴禾都被吹得七零八落。 王淑梅挪蹭着背过身,尽量帮林念禾挡着些风。 温岚奔走在山洞里捡柴,捡了一会儿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做无用功——风这么大,火根本就生不起来。 她索性把柴禾放到一边去,自己与王淑梅并肩坐着,还把林念禾伸出去的脚往她们的人墙里挪了挪。 温岚拍拍王淑梅的肩膀:“你坐得累了就靠着我。” 王淑梅轻轻靠到了温岚的肩上,也有些犯困。 温岚突然也摸了下她的头。 王淑梅疑惑:“干啥?” “没啥,看看你发烧不。” 王淑梅微怔,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鬼哭狼嚎的风折腾了一会儿后便散了,幸运的是,雨也渐渐小了。 温岚见雨势小了,立即把三人的背篓捡回来,摞成一摞对王淑梅说:“等会儿我背着禾子,你扶着我走啊。” 王淑梅惊讶:“你能行?” 温岚斜睨着她:“你看不起谁?” 温岚同志身体力行的展现了什么叫妇女能顶半边天。 她胸前挂着三个背篓,背上背着昏睡不醒的林念禾,右手还扶着王淑梅。 就这种高难度的姿势,她愣是没摔没碰的带着王淑梅和林念禾走了一路。 甚至就连背篓里的野鸡蛋都没摔碎。 行至半路,她们终于遇到了来找她们的人。 李大和带队,身后一如既往的跟着他家仨儿子,后边还有王红、李二婶、知青点的男同志们……就连赵寡妇都来了。 林念禾三人去捡柴知青们是知道的,原本他们也没当事儿,毕竟捡柴一般就是在山脚附近,就算下了雨,想回来也不难。 可过去了两个钟头她们还不回来,孙光辉怕她们是不熟悉山路走丢了,又因为下雨被困在山上,赶紧去找了李大和。 如今看到三人这造型,原本想上山找人的人们都傻了。 她们……是怎么下来的? 李大和最先回过神来,挥着手招呼:“快快快,赶紧扶一把!” 王红一个箭步冲上前,先接过了王淑梅。 她看着双眸紧闭的林念禾问:“林丫头这是咋了?” 温岚难得有些气喘,回道:“着凉发烧了。” 李二婶把林念禾从温岚的背上接下来,自己背着她往知青点走:“我先送林知青回去。” 王红想追上去,可一见王淑梅也扭了脚,她赶紧招呼赵寡妇过来,俩人架着王淑梅往山下走。 知青点里,王雪三人熬了一锅姜汤。 李大和不让她们女知青跟着上山,怕再出岔子,留她们在这儿等着。 “这咋还不回来啊?别是出啥事了吧?” 余香琴拧着眉头在门口晃悠,好心却说不出好话来。 “香琴,你别转悠了,我看着都头晕。”王雪坐在灶房边,出声劝道。 “唉……” 余香琴咂吧着嘴转身,刚转了半圈,她就瞥见了李二婶壮硕的身影。 “哎?李二婶?你们找到人了?”余香琴迎了出去,这才看到李二婶背上的林念禾,“嚯!这是咋的了?” “赶紧,你们弄点儿热水来,林知青发烧了。”李二婶脚步飞快,有些气喘的说道。 “哎,行!” 李二婶把林念禾背回到后院,也顾不上别的,赶忙从柜子里翻出来干净衣服给她换上。 苗玉兰端着碗姜汤过来,小声问:“王知青和温知青呢?她们没事吧?” “王知青把脚扭了,他们在后头呢,过会儿就回来了!” 李二婶只当她们要扶着王淑梅,却不想,此刻的山里,有一只好奇心过分爆棚的傻狍子,带着它的兄弟姐妹一起来围观刚才用石头丢它的人了。 原本村民们只是来找惹麻烦的知青的,心中多少有些怨怼,现在抬回去四头狍子,他们瞬间就不觉得今天的事儿是麻烦了。 这可是肉啊! 村民们是高兴了,可李大和却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他才回到知青点就听李二婶说,林念禾烧得更重了。 第46章 照顾 林念禾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 梦中,她好似又回到了天灾末世,一会儿是热到头晕的极热,一会儿是冷彻骨髓的极寒。 不过这次的她不再是一个人苟活,梦中有林爸林妈细碎却温暖的唠叨,有温岚听不懂的乡音,有王淑梅的大姐姐似的冷静关怀,有一言不合就开干的乡亲们…… 还有一个长在她心窝窝里的男人。 苏昀承看着面色通红、嘴角却抑制不住上扬的林念禾,打算去叫医生。 他们管这叫普通风寒发烧? 这明显已经烧出幻觉了吧! 他刚要起身,病床上的小姑娘睫毛轻轻颤动两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林念禾有些懵。 看着白中带灰的墙,闻着萦绕在鼻间的消毒水气味,她不自觉的皱起了眉。 “醒了?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来。” 低缓的男声撩拨着她的心,她眨了眨眼睛,循声看了过去。 嗯,是梦中那个顶着高温或风雪来给她送物资的小哥哥。 林念禾的嘴角微微上扬。 “昀承哥。” 她想坐起来,可周身的酸痛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套麻袋踹了一顿,肌肉叫嚣着罢了工,她一点儿力气都提不起来。 几不可察的挣扎了一下后,林念禾被迫躺平。 “别乱动。”苏昀承觉察到她的举动,立即把她的左手按住,“吊瓶还没打完。” 林念禾舔了舔嘴唇,瞥到点滴架上硕大的玻璃药瓶,她问:“这是……在医院?” “嗯。”苏昀承微皱着眉,起身给她兑了点儿温水。 他端着搪瓷缸,看看她,又看看茶缸,耳朵微微泛红。 林念禾盯着他手里的茶缸,眼神火热。 她的喉咙又干又疼,苏昀承手里的水对她的诱惑力相当大。 瞧见她渴望的目光,苏昀承低咳了一声,伸手托住她的头,扶她坐了起来。 “呼……” 林念禾轻舒了口气。 这病床硬得很,坐着比躺着可舒服太多了。而且因为她发烧,身上压了两床被子,她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就着苏昀承的手喝了大半杯温水,林念禾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她望着苏昀承,有些迟疑的问:“你送我来的?” 苏昀承摇头,侧头看了眼旁边的病床。 林念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在病床上睡着的王红。 大概是折腾累了,她睡得很熟。 窗外一片漆黑,看不到星月。 “是王主任骑车送你过来的,又托人去派出所找了我。”苏昀承边解释边把枕头竖起,让林念禾靠着。 林念禾看着他的眼中带着歉意:“抱歉,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别说这些。”苏昀承语气温和,“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找医生来。” 言罢,他转身离开。 值夜班的是个男医生,他过来后递给林念禾一支体温计,等她量好体温他才说:“温度降下去了,没啥事,针打完了喊护士。” “好,辛苦了。” 苏昀承朝他微微点头,医生挥了下手便转身离开。 林念禾靠在床头,轻眯着眼睛望着苏昀承。 她很想努力的回忆一下自己是怎么下山的,但想了又想,记忆依旧停留在山洞里。 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上山时穿的那一身了。 难不成…… 她不自觉的瞟向苏昀承。 苏昀承没能领会到她的小动作的含义,只问:“你饿了吧?我让人帮忙买了粥,我去给你热一下。” 他如此反应,反倒是让林念禾放了心。 也对,她在镇上又没有衣服,自然不可能是他换的。 “不用,”林念禾摇摇头,“没胃口,不想吃,也不饿。” 她现在一点儿都不饿,消毒水的味道她不喜欢,甚至还有些反胃。 苏昀承听她如此说,只得把刚拿起的饭盒又放下了。 他坐到病床边的板凳上,沉默片刻后问:“要不,你再睡一会儿?” 林念禾这会儿有些睡不着,她看了眼时间,十一点。 “我有些睡不着,”她看着苏昀承说,“昀承哥,你先回家吧,我这儿没事的。” 病房里足足摆了八张病床,王红睡着的是唯一一个空病床,苏昀承若要在这儿守着,就只能坐一夜了。 “我不累。”苏昀承的声音很低,“这儿人多眼杂的,我陪你。” 虽然这里是医院,但也难保会有想瞎了心的来转悠,被偷了钱财事小,万一她睡熟后被人占了便宜…… 更何况,她病着,他哪能放心回家睡觉? 苏昀承看了眼林念禾,问她:“王主任说你是在山上被雨淋了,你干什么去了?” “哦,捡柴啊。”林念禾想到今天的事就觉得倒霉,“回程的时候下了雨,我们就在山洞里躲着……” 苏昀承听得心惊胆战。 “你们就不怕有野兽去山洞里躲雨?”他按了按眉心,“而且,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必上山捡柴。” 他的面色有些严厉,看得林念禾没来由得心虚。 林念禾扯了扯嘴角,解释:“我是下乡,总不能一直脱离群众吧。” 她只是随口扯了个借口,苏昀承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些。 若非是知道她最近一直在村里,他甚至要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你不必做这些,”苏昀承沉默半晌,低声说,“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相信伯父伯母也是如此想的。” 林念禾想说,这其实是个意外,是天公不作美,是她这副身子太不争气。 话到嘴边绕了半圈儿,她说:“嗯,我以后不会冒险了,就算去捡柴,也一定只在山脚下。” 苏昀承看她眸光清澈不似作伪,缓缓点了下头,算是相信了她的保证。 林念禾刚退烧不久,什么都不吃自然不行。 苏昀承陪她轻声说了几句话后,瞧她依旧没有再睡一会儿的打算,便翻出一包奶粉,给她冲了杯奶。 奶香味立即在病房中蔓延开来,甚至有人抽抽鼻子,睁开眼睛四处找寻香味的来源。 林念禾有些惊讶:“你哪来的奶粉?” 苏昀承把牛奶吹凉了些,这才把茶缸递到她手里:“给你买的,喝牛奶对身体好,你身子弱,以后每天喝一杯,喝完了我再去弄。” 林念禾敏锐的发觉到他话语中的隐晦。 很显然,这奶粉绝不是能轻易买到的东西。 第47章 不开窍和不明说 奶粉是哪里来的,苏昀承没解释,林念禾便也没再问。 她小口小口的啜着牛奶,香甜温热的牛奶下肚,身上发了些汗,感觉松快不少。 苏昀承看她小猫似的喝着牛奶,深邃的眸子被温柔填满。 林念禾喝了一半便喝不下了,她又不好意思让苏昀承捡自己剩下的东西喝,只能强迫自己继续喝。 一口奶含在嘴里,半天咽不下去。 苏昀承瞧见了,低笑一声后朝她伸出手:“喝不下就放下,别撑坏了。” 林念禾脸颊微红,把搪瓷缸还给他。 苏昀承把茶缸盖好,转头看向她:“再躺一会儿?” 或许是喝了热牛奶的缘故,林念禾真有些犯困。 她挪蹭着又躺了下去,本想再说几句话,眼皮却沉得直接闭上了。 苏昀承躲闪的视线终于落到了她的脸上。 他给她掖好被角,手在她的脸颊旁停留片刻,把她腮边的碎发拨到了一边。 一夜无话。 林念禾再睡醒时,天已然大亮。 昨天的阴霾尽数消散,天色湛蓝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病房里也亮得刺眼,林念禾抬手挡住眼睛,脑子还有些混沌。 “醒啦?” 王红的声音从病床边传来,还带着一丝笑意。 “嗯……”林念禾揉了揉眼,适应了光线后放下手,“王婶,辛苦您了,谢谢。” 她朝王红笑了笑,眼睛不自觉的看向病床的另一边。 “小苏同志去买早饭了。”王红好似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直接说道,“你感觉咋样?哪里不舒服?” 林念禾撑着床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酸软的四肢后说道:“好多了,应该没事了。” 王红摸了摸她的额头,点头:“嗯,是退烧了。” 她说罢才长舒了口气,伸手点了下林念禾的小脑袋:“你这丫头,昨天差点儿把人吓死!都烧迷糊了……得亏咱队上有自行车,要不然还不得烧傻了?” 王红说着话,递给林念禾一杯水:“喝点儿,多喝点儿热水,好得快。” 林念禾道了句谢,接过水喝了一大口。 她问:“王婶,淑梅姐的脚怎么样了?” “她那就是硬伤,养养就没事儿了。”王红不甚在意的回道。 其实在村民们看来,扭伤一下、发个烧,都不是什么大病。若非昨天李大和见林念禾都叫不醒了,真不会把她送医院来。 听说王淑梅没事,林念禾这才放下心来,又问:“那我昨天是怎么下的山?” “嚯,你都想不到,是温岚把你背下来的,”王红一说起这事儿就激动,“我们找到你仨的时候,温丫头背着你,还扶着王丫头,愣是没把你俩摔着!” 林念禾听得瞠目结舌。 她以前对岚姐说话时,声音是不是有点儿大? 似乎是怕林念禾觉得闷,王红又给她讲了他们在山上捡到狍子一家的事。 林念禾很配合的给出恰当的惊喜和钦佩,视线却不自觉的又往门边瞟去。 王红瞧见林念禾这心不在焉的模样便笑了。 她说:“说起来,小苏同志也是个不错的,昨儿后半夜我起来,他还守着呢,我想换他睡会儿他也不肯,说他习惯了,一宿不睡没啥……哎,林丫头,小苏同志以前是干啥的?” 林念禾还没回答,苏昀承的身影便出现在门边。 他提着两个饭盒,手里还拎着个装得满满登登的布兜。 “王主任,您吃饭。” 苏昀承回到病床边,把一个饭盒给了王红,又从布兜里拿出个油纸包。 王红接过来打开,饭盒里是二米粥,油纸包里是两个大肉包子。 她赶紧说:“我吃不了这些,喝口粥就行。” “您不辞辛劳送念禾来医院,我们本该请您吃顿饭的,可念禾还没好全,您若连顿早饭都推辞,我们如何心安?” 苏昀承把话说得周全又漂亮,惹得王婶想当场给他做个媒。 王婶笑着应下,不过到底只吃了一个包子。 林念禾看他只拿了两个饭盒,便问:“你的呢?” “我吃过了,你吃。” 林念禾到底还没好全,吃了小半份粥、一个肉包子便死活吃不下去了。 她抿了抿唇,本想说等中午再吃,苏昀承便从她手里接过饭盒,三两口便把剩下的粥都喝了。 林念禾看他这顺理成章的举动,脸蛋开始泛红。 “那、那是我吃过的。”她小声说。 “嗯。”苏昀承应得格外坦然。 林念禾眨了眨眼睛。 他这是……不想浪费粮食? 王红抿着嘴笑,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们俩。 这俩孩子还挺有意思,一个没开窍,一个不明说。 她咂了咂舌,也不知道这小苏同志要等到啥时候咯! 苏昀承收拾了饭盒,本想去找医生来给林念禾再瞧瞧,病房门口传来了冯伟的声音: “承哥,你出来一下呗?” 苏昀承看了他一眼,转头对林念禾和王红说:“你们稍等一下,我很快回来。” “嗯,不急。” 苏昀承走后没多久,医生便来了。 不是昨晚的男医生,这位,林念禾没见过。 她是没见过周芬洋,周芬洋对林念禾却熟得很。 她穿着白大褂,走到林念禾的病床旁,递给她一个体温计,冷冰冰的说:“量体温。” “谢谢。”林念禾习惯性客气,接过体温计量体温。 王红怕她没力气夹不好体温计,还伸手帮她扶着肩膀。 周芬洋打量着林念禾,眉头皱得死紧。 她昨儿休班,刚才听同事说昨晚上苏昀承为着个小丫头跑前跑后,还守了一宿。 她一看病历,果然,林念禾。 周芬洋没犹豫便接了活儿,想要亲眼看看这小丫头长啥样。 她看到的让她很是失望。 瞧着娇娇小小的,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 这种娇娃娃下乡能干啥活?千里迢迢赶过来,恐怕就是要赖着苏昀承养着她吧! 一想到这些,周芬洋的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林念禾这会儿清醒了许多,感受到这位女医生的敌意,她轻皱了下眉。 “同志,我是得了什么绝症吗?”林念禾抬头看向周芬洋。 周芬洋回过神来,撇了撇嘴:“你就是发个烧,没啥大病。” 林念禾:“既然如此,您能别用那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我吗?挺吓人的。” 周芬洋原本看林念禾一副小娇娇的模样还以为她是个软柿子,怎么都没想到她生了一张利嘴。 周芬洋嗤笑:“你咋管得这么宽?我咋看你还用你批准?” 看着她的挑衅模样,原本还觉得周身乏力的林念禾突然有了精神。 第48章 你可千万别误会 周芬洋看着林念禾突然变了的表情,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双臂环胸,睨着林念禾冷笑:“你一个知青,生病了让男人守你一夜,这种作风爹妈是咋教你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瞬间就引得病房里的其他人看了过来。 他们看看一身白大褂的周芬洋,再看看林念禾,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的确啊,昨晚上的确是个男人一直坐在病床边守着的…… 现在的风气可不兴在外边举止亲密,就算领了证的夫妻都不敢在大街上走太近。 是以,他们看林念禾的眼神格外复杂。 只有林念禾右边病床上的大娘皱起了眉头,看周芬洋的眼神带了些审视。 林念禾挑了挑眉。 她还以为这姑娘的敌意来自于对她的姣好外貌的嫉妒,现在看来…… 又是一朵苏昀承的小桃花。 她在心中默默叹气。 男人啊,果然麻烦。 林念禾抬眼瞥向周芬洋,嘴角缓缓上扬。 “同志,我没记错的话,昨晚上不是你给我看的病吧?真是辛苦您了,竟然还特地关心是谁在照顾我。” 周芬洋一怔,下意识想要否认:“我不……” 林念禾压根儿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自顾自的继续说: “您刚才那话的意思是,我们知青生病了就不该来卫生所,大队里的干部同志也不应该体恤我们背井离乡、在生病的时候特地找家人来照顾,对吧?” 周芬洋头皮发麻:“我没……” “你不用说了,我真的懂了。等会儿我就去公社做检讨,是我身体不好给大家添麻烦了,决不能怪我们大队的大队长。更不能怪帮忙去叫我哥的好心同志,毕竟他也不知道我是知青、要被特殊对待。” 周芬洋:“……”她不是病人吗?谁家病人这么能叭叭? 王红看着林念禾,嘴角狠抽了两下。 她深吸了口气,倒了杯水递过去:“来,喝点儿水。”嘚吧这么一长串,可别把嗓子又说坏了。 “谢谢王婶。”林念禾很是感激,“王婶,等会儿我就出院,虽然我还没好全,但我绝对不会给大队添麻烦的。” 王红:“……”这话,她不知道该怎么接。 明明能用俩嘴巴子解决的事儿,小崽儿咋就非得说这么多话呢? 也就是她不方便动手,要不然直接……干脆利索! 瞥了眼王红那紧攥着的右拳,林念禾很是思念王淑梅。 就算没有王淑梅,给她一个李婶也行啊。 没人捧哏,林念禾只能默默捧着茶缸,垂眸喝水。 她轻垂着头,一副被欺负惨了的表情。 隔壁床的大娘迟疑片刻,忍不住开口:“医生同志,你这话说得可不对,知青下乡是建设农村的,不管是公社还是大队,都有责任和义务照顾好知青们。” 大娘说着话,还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很是虚弱。 她靠在床头上,右手虚握成拳叩了叩胸口,缓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再说,昨儿这孩子被送来的时候都烧得人事不省了,人家大队里的领导把她哥哥叫过来也没啥不对的吧?” 大娘开了个头,病房里的其他人也有些动容,纷纷支援: “病了还不让见家人、不给看病,那成啥了?以前的地主也不敢这么干啊!” “昨儿晚上我儿子在,他可说了,人家俩就说说话,可没干过啥作风不好的事!” “一个小姑娘自己在医院哪行?倒个水都没人……” 周芬洋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群病人围攻,更没想到他们竟然都是墙头草,一个比一个改口改得快! 林念禾的指甲轻轻敲了敲搪瓷茶缸,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你们别乱说!我就是、我就是……”周芬洋急得冷汗都掉下来了,她有些慌乱的往后退去,摆着手解释,“我没有不让知青看病……” “那你是啥意思?” 王红终于站了起来。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她一直没动手,主要因为当初来给王喜喜验伤的人就是周芬洋。 虽然她一直端着架子,但给王喜喜的验伤报告还是写得很公道的,王红多少还是存了几分感激。 可眼见周芬洋一副没事儿找事儿的嘴脸,王红实在看不下去了。 王红此生最讨厌两种人—— 一是看不起女人的男人; 二是为难女人的女人。 瞧这位周医生也二十来岁了,她会不知道用“作风问题”去编排一个女人会有怎样的恶劣结果? 王红步步紧逼,抬手抓住了周芬洋的胳膊。 她到底还是念着当日的事,没直接一巴掌抽过去。 “你说!你到底是啥意思?你拿这话挤兑我们十里大队的知青是想干啥?” 王红虎着脸的时候,林念禾这个经历过尸山血海的人都怂,更别提一个周芬洋了。 周芬洋用力挣扎,想要躲开王红的禁锢:“你别碰我!你是想打医生吗?你、你……救命啊!” 原本在外边走廊里谈工作的苏昀承和冯伟一听到病房里闹出了动静,立即止住话茬,冲了进来。 苏昀承进门的第一时间便看向林念禾。 见她还好端端的靠坐在病床上,他紧握的拳头松开了。 周芬洋一瞧见苏昀承,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就挣开了王红的手,朝着苏昀承扑去: “昀承!你救救我!这女人要打死我!” 苏昀承眉目清冷,在周芬洋只差一步就扑到他身上时,飞快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周芬洋扑了个空,差点儿就栽到地上去,幸亏冯伟拽了她一把,这才免去了尴尬。 周芬洋不敢置信的看向苏昀承,眼中尽是错愕。 “苏昀承,你不管我?” 苏昀承:“男女有别,周同志请注意影响。” 说罢,他便看向王红,语气和缓了几分:“王主任,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王红冷笑,眼神凉飕飕的盯着周芬洋。 周芬洋只感觉自己的胳膊像是被铁箍夹过,疼得都麻木了。 她强忍着眼泪,咬牙看着苏昀承。 他是因为这里人太多才躲开的吧?刚才她好像的确有些唐突…… 周芬洋正拼命地给苏昀承的做法找借口,那道软软的声音便再次传入她的耳朵: “所以……同志你认识昀承哥啊,你刚刚那么在意昀承哥照顾生病的我,是因为误会了我和他的关系吗?” “同志你别乱想啊,昀承哥跟我亲哥哥一样的,你可千万别误会呀!” 第49章 挥剑斩桃花 林念禾的话,仿佛一瓢凉水浇进倍看的油锅,溅起无数滚烫的油花,足以把周芬洋烫熟。 “哎?原来是自己稀罕人家男同志,这才酸调调的埋汰人呐!” “这可要不得哦,哪有不问清楚就把人往死里逼的……” 周芬洋的面色惨白一片,手都开始颤抖了。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被这个娇娃娃逼到这个地步,一时间没了主意。 王红缓了脸色,在心中咂舌。 难怪赵寡妇都不是个儿,这丫头的嘴真是要命啊! 冯伟则一脸震惊,脑子里只有两个念头—— 难怪承哥把人捂得这么严实,还真跟周旭说的似的,这妹子真跟天仙似的;以及……芬洋姐要完! 至于话题中心的苏昀承么…… 他看着几步之遥的林念禾,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小姑娘刚退烧不久,面色微白,或许是刚喝过热水,嘴唇倒是粉嫩红润。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儿,双手捧着茶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他。 勾人。 苏昀承定了定神,没管旁人是何反应,直接走向林念禾。 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茶缸,说:“别瞎想,我和周同志没有任何关系,会认识也只是因为工作,她偶尔会给派出所替女同志验伤。” 顿了顿,他盯着林念禾的眼睛,又补充一句:“我与她不熟,上次王主任家的事是我与她第一次因公合作。” 林念禾看着他,眼睛眨巴两下。 她算是明白了,这男人在拒绝桃花的时候,格外会说话。 前有王雪,后有这位女医生。 只要他不想沾边的女同志,他总有办法把自己摘出去。 这挥剑斩桃花的姿势比王婶的巴掌还利索。 林念禾还没说话,周芬洋便忍不住尖叫出声来:“苏昀承!你有没有良心?你说你跟我不熟?两年前是谁照顾你?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林念禾的眼睛倏地亮了。 哦嚯,还有瓜呐! 苏昀承放下茶缸,在林念禾看不到的角度,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刺骨的寒意。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两年前给我治病的人是京城医院的王院长,我到兰县时已经好了八成,我认识你是因为周旭,周同志所谓的‘救命之恩’是指什么?” 周芬洋捂着心口,身体轻轻摇晃两下,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就是你刚来的时候,我、我每天给你送饭,要不是我,你能恢复得这么好?” 林念禾看看苏昀承,又看看一副要强抢民男的周芬洋。 要不,看在竹马小哥哥送的那么多东西还照顾她的份上,帮他一把? 林念禾正想开口支援,苏昀承便自力更生的说道:“你送来的饭我从未吃过,派出所的孙大爷可以作证,不管是去拿饭、还是吃掉它,都是周旭做的。” 苏昀承的语气格外平淡,坦然至极。 周芬洋瞪大眼睛,颤抖着摇头,拒绝相信:“不可能!你骗我!” 苏昀承的眼底已经染上不耐,他看向冯伟,抬了抬下巴。 冯伟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来解释:“芬洋姐,是真的,承哥刚来那会儿一直自己带饭,连食堂都没吃过,更别提你送的饭了。” 小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倒是吃了不少……” 周芬洋僵硬的转过头,看着冯伟那富态的小肚子,心态彻底崩了。 她精心制作的午饭,竟然都进了狗弟弟和小胖子的嘴? 病房里安静得吓人,众人看着周芬洋的眼神一个比一个复杂,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同情她一下了。 林念禾取出体温计,看了看之后说:“所以我这会儿还有点儿发烧,是因为没人给我特别做饭吃吗?我以前倒是没听说过,吃饭还能治病呐。” 以前,周芬洋特别喜欢听苏昀承说话,总觉得那一口京腔洋气又好听。 现在,她听到同样的口音从林念禾的嘴里说出来,就……只想把她的嘴缝上。 周芬洋“哇”的一声哭了,转身飞快的跑了出去。 苏昀承没追她,也没再继续解释,他皱眉看向林念禾,从她手中接过体温计:“怎么还发烧?我看看。” 林念禾的确还有点儿发烧,37.2度。 苏昀承皱着眉头,对她说:“别怕,我去找医生。” 林念禾摇了下头:“我没事的,应该是刚刚吃饭有些热……昀承哥,我不想在医院呆着了,我想回去。” 她可太想回村里了,她想换衣服,想洗澡,还想吃点儿好吃的。 苏昀承却没直接答应,对她说:“我去叫医生来,看医生怎么说。” “哎……” 苏昀承往她手里塞了两块大白兔奶糖,似乎在说:听话。 林念禾的拒绝被两块奶糖收买,她耸耸肩,随他去了。 主要是她不听话也不行啊。 苏昀承才走,冯伟便挪了过来。 他满眼好奇的跟林念禾打了个招呼,然后去到王红身边,嘀嘀咕咕的小声说了几句话。 “真的?”王红的眼中迸射出惊喜。 冯伟点了点头,说:“得麻烦你再去所里一趟。” 王红下意识的握住了林念禾的手:“我等小苏同志回来了再走。” 冯伟飞快的瞟了眼林念禾,见她一副虚弱的病美人模样,点了头。 这可是承哥的心肝儿,要是敢把她自己扔在这儿,他也没好了。 冯伟心中的弯弯绕绕林念禾不知道,她探头朝旁边病床的大娘说:“大娘,刚刚谢谢您。” 大娘大概五十来岁,两鬓斑白,瘦得厉害,嘴唇都没有血色了。 她看着林念禾笑了,摇头:“没事,你们这些小娃娃背井离乡也不容易。” 林念禾听她说话有些文绉绉的,便说道:“大娘,我叫林念禾,是十里大队的知青。您是公社的领导吗?” “哪儿呀,我是镇上高中的校长,上个月刚退休。”顿了顿,她又说,“我姓吴。” “吴校长呀。”林念禾笑容甜美,“您好,我最敬佩老师了。” 吴校长看着林念禾,问:“你上过高中没?” “上过,”林念禾点头,“高中毕业就下乡了。” “嗯,”吴校长的笑容真诚许多,“支援农村也是建设祖国,可不要眼高手低,要认真接受农民同志的教育,劳动人民的智慧是课本上学不到的。” 林念禾边听边点头,反手握住王红的手对吴校长说:“吴校长,您放心,我们十里大队的乡亲们都特别好,对了,这位是我们大队的妇女主任,她对我们特别关心!” 吴校长听到“十里大队”,眼睛顿时就亮了。 “我听过你,你们大队的孩子上学的是最多的,你们李队长说都是你的功劳,你能给我说说你是怎么说服大家送孩子上学的吗?” 王红:“……” 不让娃上学的瘪犊子就往死里揍。 这话,显然不能说啊。 王红转头看向林念禾,用眼神示意她:你挑的话头,你解决! 第50章 您别放弃呀 当真理无法服众时,拳头会说服他们。 林念禾看到王红的眼神,瞬间就懂了十里大队的孩子们就学率高的真实原因。 她不禁幻想出王红去劝说家长送孩子上学的画面…… ‘孩子到年纪该上学了。’ ‘嗯……’ ‘你还敢犹豫?揍他!’ 但凡犹豫一秒钟,那都是对王婶的不尊重! 林念禾打了个寒战,扬起的笑脸比刚才更灿烂:“吴校长,您不知道,王婶在村子里认真普及男女平等的思想和教育的重要性……大家都特别服气!” 说起教育,吴校长的眼睛都亮了许多。 她追问:“能详细说说吗?” 林念禾:“……”她敢说,她敢听吗? 吴校长叹了口气,脸上多了抹哀伤。 “其实啊,很多人都觉得念书没用,扫盲班没人去、夜校也一样,他们都说读了书还不是要去乡下种地,没用。” “可这是不一样的啊,读书不仅仅是为了识字算数,更能明理知事……大学之道,在明……”吴校长的话戛然而止,剩下的话僵在喉咙,她的脸涨得通红,改口道,“上学是为国家发展做贡献啊。” 王红不知道吴校长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林念禾知道。 她看着欲言又止的吴校长,心中有些酸涩。 “咳咳咳……” 吴校长捂着心口,咳嗽得格外剧烈。 王红回过神来,赶紧起身去帮她也倒了杯热水,一边给她拍背一边说:“咳嗽就别说这些话,赶紧好好歇着。” 吴校长咳嗽得几乎快要窒息了,半晌,她才喘着粗气靠回去。 她抓着王红的手没撒开,浑浊的眼睛盯着她:“同志,你做的事,很有意义!” 王红有些尴尬。 她并未读过太多书,父母去世后她便辍学了。 她最初只是觉得女娃也不差啥,男孩都能去上学,女孩凭啥不能? 后来,看多了那些没文化的爹,她便想着这些小子以后可别和他们死爹一个德行。于是,能往学校里塞一个是一个,那些臭小子就也都被她送进了学校。 她真没想过那么多。 王红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吴校长的话,再次朝林念禾递了个眼神。 林念禾望着吴校长。她并不美,瘦弱、苍老,那双眼睛藏满心事,似是在为天下担忧。 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辉。 林念禾抿了抿唇,大实话脱口而出:“没什么事是打一顿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打得不够狠。” 王红的尴尬瞬间烟消云散,她缓缓转头看向林念禾,僵硬的脖子都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咔咔”声。 她觉得,她的手想拍点儿什么。 吴校长刚止住咳嗽就被林念禾这话又噎到了,她赶紧喝了几口热水,把嗓子里的痒意压下。 轻咳了两声,她看看王红,实在难以相信林念禾的话。 她只当林念禾是在开玩笑,拍着王红的手问:“你看我像多大了?” 王红瞪了林念禾一眼后转回视线,打量了吴校长一遭后才保守的说:“五十?” 其实王红觉得吴校长像五十五六岁的人,只是她说自己刚退休,应该没那么大才对。 吴校长笑着挥挥手:“我虚岁三十九。” 王红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林念禾也皱起眉头,看向她斑白的双鬓和眉心深刻的皱纹。 都说农村人老得快,可吴校长看起来比村子里五十岁的人还老三分。 林念禾感觉心口发闷,不想继续往下想了。 吴校长握着王红的手,看着她的眼中尽是郑重:“妹子,我是因病退下来的,要是你乐意,能不能去别的大队指导一下经验?公社那边我还有些面子,这事儿我来安排。” 王红舔了舔嘴唇。 她有啥经验哦! 见吴校长一脸真诚,王红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说:“林丫头说得没错……抽一顿就好了。” 吴校长:“……” 她…… 半晌,她长叹了口气,疲惫的阖上眼,靠回到了床头上。 那一瞬间,林念禾觉得她又老了许多。 王红也叹了口气,回身坐回到林念禾床边的凳子上。 她沉默片刻,伸手拍了林念禾一下。 林念禾:“……” 说实话果然要付出代价。 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朝王红露出个讨好的笑脸。 王红翻了个白眼,没搭理她。 苏昀承与医生回来的时候,敏锐的觉察到林念禾的低落情绪。 他望着她,哄道:“别怕,最多只是再打一针,不疼的。” 他以为她是因为还要在医院而烦闷。 林念禾扯了扯嘴角,摇头:“我没事。” 王红见苏昀承回来了,便立即站起来:“那啥,小苏同志,我得跟冯同志去派出所一趟,你先照顾林丫头行不?” 冯伟与她说张家要被判了,还有些手续要她去办,这事儿耽误不得。 “好的,”苏昀承早知道了这事,点头,“您放心,若念禾无需再住院,我送她回去。” “行。” 王红说罢,还戳了下林念禾的头:“没好全就别回去嘚瑟,别折腾我再送你过来。” 林念禾:“好呢。” 王红飞速逃离了尴尬现场。 也不知怎么的,虽然吴校长什么都没说,可她就是觉得亏得慌。 医生又让林念禾量了一次体温,37.1度。 医生说:“没啥大事,可以回去,我再给你开点儿药,再发烧了吃了就行。” “好!谢谢医生!” 林念禾的眼睛都亮了。 她的小窝,她要回来了! 苏昀承让林念禾等着,自己跟着医生去拿药。 这会儿天光大亮,他也不必太过担忧。 林念禾起身穿鞋,把被子叠好,收拾东西的时候,她瞥到吴校长依旧原样靠在病床上,仿佛没了生机。 林念禾的手指缓缓蜷起,垂眸片刻,她轻声说: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吴校长倏地睁开了眼睛,下意识的想要去拦住林念禾,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林念禾也没打算再往下说,她看着吴校长,微微一笑:“吴校长,我觉得王婶那样做也算因材施教,不管怎么说,结果是好的,只是可惜不能普及。” “但我相信,未来一定有一天,家长会主动把孩子送进学校,告诉他们读书的重要。”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吴校长,您别放弃呀。” 吴校长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两行清泪滑入鬓边。 林念禾此刻并不知道,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吴校长每逢遇到难关,总会想起这一天。 这一日,那个小姑娘背着光,巧笑嫣然的对她说,您别放弃呀。 第51章 东西是哪儿来的? 苏昀承带着药回来时,林念禾已经把辫子都重新扎过了。 她坐在床尾,摇晃着小脚。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轻眯着眼,嘴角微微上扬。 苏昀承不自觉的就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她。 可在他距离她还有五步远时,她便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他。 “你回来啦。” 小姑娘语调轻快,尾音微微上扬,好似根本没为周芬洋的事烦闷。 苏昀承低促的应了一声,从他早上带来的布兜里拿出一件他的外套递给她:“穿上,别再着凉了。” “好。” 林念禾回答得特别乖,生怕苏昀承临时反悔,又让她再挨一针。 他的衣服格外大,她穿着手都伸不出来。 林念禾默默挽起袖子,然后便看向苏昀承,用眼神询问他什么时候离开。 苏昀承看着她,嘴角噙着笑问:“走得动吗?” “可以的。” 林念禾说着便跳下床,身体力行的证明着她没事。 她当然有事。发烧过后浑身酸痛,腿也有些软。 可她太想回去了,身上黏腻腻的不舒服,再不洗个澡换身衣服,她能疯。 苏昀承把东西都提好,见林念禾朝一旁的吴校长挥手,他也与她点头作别。 吴校长看着他们俩离开,眉间的皱纹加深了几分。 小知青的话还在她耳边盘桓,像是在提醒她,乾坤未定,万事皆有可能。 她……或许真的可以再坚持一下。 “把衣服拢紧,外边风大。” 走廊里,苏昀承嘱咐着林念禾,走路的速度慢了许多。 林念禾跟在他身后,视线落到苏昀承手里的大布兜上。 瞧着挺重,也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苏昀承并未解释,他带林念禾出了卫生所,把布兜挂在车把上,回身示意她坐上后座。 林念禾头脑昏沉,倒也没注意到他泛红的耳朵和紧张得握成拳的手。 车子后座上绑了个软垫,坐着还算舒服。 风被苏昀承挡去大半,零星的微风扑在林念禾的脸上,让她昏沉的头脑清醒了许多,比闷在病房里舒服多了。 出了镇子,林念禾才觉得难受。 泥土路颠簸,哪怕有坐垫,也把她颠得分外没有安全感。 车轮压过一个小坑,林念禾的身体不受控制向后仰倒。 她低呼一声,本能伸手拽住了苏昀承的衣角。 一拉一拽,她虽然免去了掉下车的窘境,却也贴到了苏昀承的背上。 苏昀承只觉得大脑瞬间空白,紧绷的肌肉开始僵硬。脊背碰触到的娇软让他迷失在田野间的芬芳中。 “吱——” 苏昀承拼着最后一丝理智,捏下了手刹。 他下了车,双手扶着车把,垂眸对林念禾说:“路上颠簸,我推着你走。” 林念禾被摇晃得有些懵,听他说话才回过神来。 她的视线随着他的目光下移,落在了自己依旧拽着他衣角的手上。 这点儿接触在后世连暧昧都算不上,但在现在么…… 林念禾赶紧把手撒开,对他说:“对不起,我刚才怕摔了。” “没、没事,不怪你,是……是我没骑稳。” 苏昀承竟然有些结巴。 他说完便仓皇转身,推着车子继续向前。 林念禾坐在后座上,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的笑了。 她觉得吧,他这么推着自己走,比骑车带她撩得多。 前边,苏昀承握着车把的手微微颤抖。 小姑娘的目光他无法忽略,心虚使他觉得她已经看穿了自己心中的情愫。 他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想尽快摆脱这让他心慌意乱的境地。 林念禾看了他一会儿便收回视线,一手撑着额角,轻眯着眼睛感受着阳光洒在身上的暖意。 苏昀承下车的地方距离十里大队已经不远了,走了十几分钟,他便推着林念禾进了村子。 此时不过九点多,村民们大多还在上工,村子里静悄悄的。 知青点里也很安静,不过里边有个同样没上工的。 王淑梅听到车声便扬声问道:“是谁?” 林念禾从后座上跳了下来:“淑梅姐,我回来了。” 王淑梅原本在炕上,闻言探身从窗子看去,见是林念禾,她轻舒了口气,挪蹭着就要下炕。 院里,苏昀承对林念禾说:“你先去看看她,我去后院等你。” “嗯,好。”林念禾点头应下,又解释道,“淑梅姐脚扭到了,我先去看她一眼。” 最后的解释让苏昀承的嘴角微微扬起。 她是怕这般走了会让他心里不舒服么? 苏昀承这次没猜错,林念禾的确是这样想的。 人家照顾了她一夜,又一路把她送回来,她进门就去找别人,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实在说不过去。 只是这般想法中的真实原因不在苏昀承的考量范围内,他就当林念禾是担心他会不开心。 林念禾快步进到王淑梅和温岚的小屋,正巧按住了要下炕的王淑梅。 “你快别乱动了。”林念禾让她坐回去,“再碰伤了得多难受。” 王淑梅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没觉察到滚烫,她才松了口气:“行啦,你回来了就好,你哥送你回来的吧?你先去招待他,回头咱们再说话。” “好。”林念禾应了一声,见炕上的茶缸空了,她给王淑梅倒了水,这才离开。 苏昀承已经把自行车推到了后院,他倒没闲着,正往水缸里挑水。 “昀承哥,你别干活了。”林念禾的房门没锁,她推开门说,“先进来歇歇吧。” “没事,我不累,你先进屋。” “我……” “听话。” 林念禾犟不过他,无奈耸肩,回屋去了。 她这儿有些乱,也不知昨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昨天的衣服都丢在木盆里,地上更是有数不清的泥脚印,就连炕沿上都沾了灰尘和几个泥点。 林念禾看了眼窗外的苏昀承,最终只是拿抹布把炕擦干净了。 她才把抹布丢到一旁,苏昀承便提着那个大布兜进来了。 “水给你挑满了,你饿不饿?我给你做些吃的。”他看着林念禾问。 林念禾摇头:“不饿,早饭吃得饱。” “那行。” 苏昀承把布兜放在桌上,余光瞥到她用来给书本挡灰尘的格子布,他忍不住问道:“怎么用它蒙着书?” “哦,外边就是地,我怕灰尘太大,把书弄脏了。”林念禾说着来到他身边。 她轻仰着头,看着他说:“昀承哥,谢谢你呀。” 她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眸底澄澈,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清泉。 苏昀承怔了片刻,赶紧收回视线,垂眸从布兜里往外拿东西。 两瓶黄桃罐头、一袋奶粉、还有一袋咸鸭蛋和七八个苹果。 “我得上班,你若不舒服不想做饭的话,这几天便和前院搭伙,或者去社员家里搭几天,别因为不想做饭就饿着自己。” 苏昀承边说话边把东西放好,最后从兜里掏出两包药来。 林念禾却不在意吃饭的事儿,她看着桌上的咸鸭蛋,忍不住问:“昀承哥,这些东西都是你从供销社买的?” 恕她没见识,供销社卖鸭蛋很合理,但卖煮熟的咸鸭蛋……正常吗? 而且,她也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她没记错的话,现在的粮油肉糖都是定量的吧? 苏昀承一个人在兰县,就算有结余,他能剩下多少?而他给自己送来的那些,按常理算,他攒两年也攒不下这么多吧。 所以这些东西……哪儿来的? 第52章 人情世故这点儿事 苏昀承的手微微一顿。 他垂眸整理布兜,把它叠得平整了才想好措辞:“给你拿就吃,别问是哪来的。” 东西自然不是在供销社买的,供销社里的水果不提前去排长队哪买得到?更别提鸭蛋了。 林念禾声音放低了几分:“那,有卖羊肉的吗?” 苏昀承本能回应:“你想吃?我去弄。” 林念禾:“果然是黑市买的,下次有机会带我去呗?” 苏昀承:“……” 他在想怎么喂饱她,她却在想去黑市? 苏昀承没深想,按了按额角说:“不行,那种地方太危险,而且,我是因为要查案才去的。” 他的话让林念禾想起之前与派出所刘大爷闲侃时得到的消息——医院附近的黑市有两伙人斗殴。 看看这些东西,再想想刘大爷说这事的时间段,应该是医院旁边的黑市已经恢复正常了。 林念禾歪头,眼中带着笑意:“假公济私?” 苏昀承敲了下她的脑门:“卧薪尝胆。” 林念禾捂住头:“行呗。” 苏昀承见她这般动作,立即心慌:“对不起,我下手重了。” 林念禾没好意思说,就这一下,尚不及王婶的十分之一。 苏昀承想伸手拉开她的手看看,但手抬起来了,却没敢握住她的皓腕。 他的手僵在半空,进退不得。 林念禾展颜轻笑:“没事,不疼。” 她说着放下了手,眉心处一点淡淡的红。 苏昀承就很想把自己的爪子剁了。 真欠。 林念禾看着桌上的东西,沉默片刻后说:“昀承哥,你不管干什么,都要注意安全。” 她的声音软软的,苏昀承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汪暖流包裹。 他郑重点头:“我知道,放心。” 以前他无牵无挂,做事自然不想后果。 现在却不同了,还有个小娇娇等着他照顾,提醒他注意安全。 林念禾说完这话,抬头便瞧见苏昀承感动至极的表情。 他…… 他因为这句客套话,到底脑补出了什么啊。 林念禾清了清嗓子,说:“昀承哥,你不用帮我买羊肉,我不想吃,就是问问。” “那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帮你弄来。”苏昀承说道,生怕她往黑市扎,半是恐吓半是威胁的补充一句,“镇上的黑市有个地头蛇,你一个小姑娘去很容易出事的。” “嗯,我不会去的,”林念禾笑靥如花,“而且我也没时间呐。” 她这般说,苏昀承才放下心来。 他催她:“去躺着吧,好好休息,明天也别急着上工,好全了再说。” “那你?” “我也该走了,”苏昀承说,“门我给你带上,你别出来了。” “好,”林念禾脆声应下,“等我休息了去镇上找你,请你吃饭。” “好,有事随时去找我。” 苏昀承说不让林念禾送,她还是把他送出了门,目送他离开后,她这才回了屋,拿了四个苹果四个鸭蛋和一瓶桃罐头,与药酒一起,提着去了前院。 “淑梅姐,我来了。” 林念禾敲了敲房门。 “直接进嘛,敲什么门。”王淑梅回了一声。 林念禾推门进去,笑呵呵的把东西放下,把药酒递给她:“脚怎么样了?我帮你看看吧。” “没什么事了,就是走路的时候还有些疼。”王淑梅说着,把裤腿挽了起来。 巴掌大的一块淤青,还有些肿。 “啧。”林念禾咂了咂舌,“伤得挺重,你可别乱走啊,也别着急上工。” 王淑梅答应得甚是利落:“嗯,不急着去,我跟大队长请了假的,好全了再说。” 她这话让林念禾有些惊讶。 瞧王淑梅的衣着打扮挺普通的,没想到她竟然不记挂着工分,敢多休息几天。 王淑梅瞧见林念禾眼中的探究,状似淡定的说:“我就算想干也不行啊,有命在才能挣工分么。” 换做苗玉兰的话,别说只是扭了脚了,就算断了腿,她都能拄着拐下地。 林念禾并未刨根问底,只说:“你心里有数就好,有事的话你就大声喊我,我听得到的。” “行。”王淑梅一指桌上的东西,“药我留着,那些吃的你快拿回去,自己留着吃。” “我哥拿了好多,我吃不完的。”林念禾摇头,“再说,没有你和岚姐,我死在山上都没人知道。” “说什么呢。”王淑梅朝林念禾翻了个白眼,“又不是冲你的吃的才管你。” “知道你们不是,你就当我是来探望病人送礼吧。”林念禾说着话站起身来,“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行,去吧。”王淑梅又补充一句,“东西拿走。” 这话,林念禾全当没听见,反正王淑梅也追不上她,她甩着小手就走了。 那天虽然是因为王淑梅扭脚她们才折返回山洞的,但就算没这茬,她自己上山的话,也会因为突然到来的大雨而选择进山洞躲避。 从王红的描述中林念禾不难推断出,她们两个必然是雨一停就紧赶着带她下山的。 这份恩情,她记下了。 林念禾回了屋,把门拴好再拉上窗帘,先拿了个取暖器出来点上,等待的时候,她还给自己量了下体温。 36.8度,完全退烧了。 等房间里的温度升高后,她这才拿出浴桶泡澡。 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林念禾只觉得酸软的肌肉都恢复了些力气。 换好衣服钻进被窝,林念禾的头刚一沾上枕头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根本不知道中午的时候苏昀承又来了一趟。 苏昀承这次过来带的东西更多,不过却不是给林念禾的。 李大和看着门外的苏昀承,略有些发懵:“苏同志,你这是啥意思?” “昨天劳烦乡亲们上山去找念禾,不然她的病耽误了更要麻烦,还有知青点的两位女同志,也要多谢乡亲们帮衬,我来替她们送些谢礼,劳烦大队长带我去各家送东西。” 李大和嘬着牙花子,心说这俩人怕不是亲兄妹吧? 这点儿人情世故,算是被他俩捏在掌心里摆弄明白咯! 李大和琢磨着,只是上山找个人,并未干什么力气活,而且还意外获得了傻狍子一家,实在不至于特地再送东西谢过。 他代表乡亲们拒绝。 没成功。 苏昀承非得要送。 最后还是李婶说:“苏同志都这样说了,你就带他去嘛,换做村里人遇到这事,家里人不也得送点东西道谢?” 李婶说着朝李大和使了个眼色。 熟知媳妇眼色的李大和立时便懂了李婶的意思。 李大和捋着头发看李婶,心中尽是疑惑—— 他媳妇啥时候也这多心眼了? 第53章 谢谢嫂子 林念禾醒来时,已是傍晚。 被饿醒的。 前院已经传来了饭香。 她推开门就瞧见了地上放着的苹果鸭蛋和罐头,显然是那俩人又给她退回来的。 想着前院人多,林念禾也没再拿上东西过去,自己慢吞吞的走向前院。 她才绕过东墙就看到了温岚。 “呦,睡醒啦?”温岚三步并作两步去到林念禾身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行,不烧了。” “岚姐。”林念禾亲昵的挽住她的胳膊,“昨天辛苦你啦。” “辛苦啥,你轻得跟猫崽子似的。”温岚毫不在意,随意挥挥手,“咋样?好全了?” “还行吧。”林念禾伸了个懒腰,“不耽误下地插秧。” 温岚撇撇嘴,依旧满眼嫌弃:“真是烧糊涂了,现在哪有秧给你插。” 林念禾:“……” 她揉了揉鼻子,问:“你们怎么又把东西给我退回去了?说好的给你们吃呢。” “还给?你家趁啥啊,有东西也没这么送的啊!”温岚朝她翻了个白眼,“左一堆、右一堆,你俩想干啥,把家底都送出去啊?” 这话把林念禾说懵了。 什么叫左一堆右一堆?她只送了一次啊。 王淑梅单腿蹦跶着从屋里出来,扶着门框对林念禾说:“你哥中午来了,给昨儿上山找咱们的乡亲们都送了东西,还给咱知青点拿了面和鸡蛋。” “啊?”林念禾瞪大了眼睛。 这事儿,她是打算等明天精神足了再做的。 人情这东西最不禁消耗,一次不懂事,下次就不会有人帮忙。 她还得在这儿生活很久,不敢随便消耗别人的善意。 可怎么她还没动作,苏昀承就代劳了? 王淑梅蹦跶到林念禾身边,小声说:“你哥还给我和小岚拿了红糖和罐头,那些东西我们收了,你可别再给拿东西了,真不是啥大事,咱姐妹日子还长呢,不至于啊。” 林念禾听得有些懵。 苏昀承想得过分周到了吧。 温岚看林念禾一脸懵,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咋地?你哥送东西你不知道?” 林念禾茫然:“的确不知道,他没跟我说。” 但凡苏昀承说了,她也不能让啊。 王淑梅拍拍她的肩膀,对她说:“行啦,这事儿你哥做比你做更好,至少让村里人知道,你也是有人管、有靠山的……估计他也是这么想的吧,不然不会不带着你一起。” 林念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好像是这个理。” 知青会被欺负,说到底无非就是人生地不熟,身旁没人撑腰。 苏昀承代替她送礼,感谢之余,无非就是在告诉其他人,她林念禾在这儿也是有家人给撑腰的。 有这么一个人全心全意的为她着想,林念禾感觉自己的心窝暖暖的。 说话间,余香琴从厨房出来了。 她瞧见林念禾,表情略显尴尬。 “咳咳,”余香琴清了清嗓子,“那啥,林念禾,我们做饭给你带了一口,你要是不想做饭,就把碗拿过来。” 她别扭的又补充了一句:“你要自己能做就当我没说。” 林念禾看她这别扭的样子,有些想笑。 王淑梅拽了她的手指一下,在她耳边轻声说:“昨天她们还给熬了姜汤。” 林念禾微怔。 她总算懂了王红那天说的话。 的确,她们的心眼都不算坏。 林念禾没再犹豫,轻笑着点头:“好呀,那我就偷懒不做饭,蹭你们一顿。” 苏昀承送来的谢礼其实并不算太多,十二斤面、十二个鸡蛋,分下来,一人一两顿的量。 林念禾得知这个数量后也没多拿,要了个二合面馒头就借口不舒服,回去开小灶了。 她没心思做饭,从空间里拿了份糖醋里脊和清炒菜心,又拿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就着馒头吃得饱饱的。 吃饭的时候,她忍不住叹息。 她欠苏昀承的可是越来越多了。 这让她寝食难安。 饭后,林念禾拿出纸笔,写了个简短的字条后把字条和五块钱一起塞进信封,打算等邮递员来村里的时候,让他帮忙带给苏昀承。 他既然能帮苏昀承捎东西给自己,必然是与他相熟的。 做完这事儿,林念禾这才放松下来,又回去睡觉了。 不得不说,苏昀承的策略很是管用。 次日,林念禾再上工时,路过的乡亲们都在关心她的身体。 就连李大和都问了她一句。 自打流言事件后,林念禾已经很久没感受到乡亲们的热情了。 她笑着一一回应,拍着胸脯表示一点儿小病不足以阻碍她建设祖国的决心! 听着林念禾的话,李大和的发丝都愁得想要远离他。 这小崽子但凡能言出一半行,他都不至于满玉米地找哪片地杂草更少。 林念禾雄纠纠气昂昂的拔了十分钟草,然后便迫不得已的开始哄自己。 她真傻,真的。 她就不该觉得退烧就是痊愈。 曾经有一个名正言顺请假偷懒的机会放在她面前她却没有珍惜,汗水划过脸颊时再后悔,却已是追悔莫及。 幸亏今天小队长对她格外宽容,看她累了坐一会儿也不当众点名批评。 只是扣工分而已。 中午下工时,温岚拖着林念禾,眺望远方有种建议:“禾子,下午你请假吧。” “嗯?”林念禾一脸受宠若惊,“岚姐,你突然这么关心我,让我很惶恐啊!” 温岚远望青山,若有所思:“那倒也不是,关键是我刚过了一天下工不用扛麻袋的日子,你让我再松快两天吧。” 林念禾:“……” 如果温岚可以不解释,林念禾真的发自肺腑的感谢她。 温岚的建议林念禾听从了,她在地里磋磨一上午只赚了两工分,真不如在知青点里养身体了。 可温岚下工不扛麻袋的愿望并未实现,下午下工时,邮递员送来了她的包裹。 “温岚,你的包裹!王淑梅,有你的信!” 周旭的大嗓门响彻知青点。 比温岚来得更快的是林念禾。 她一路小跑过来,把昨晚准备好的信交给周旭:“同志你好,请问可以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苏昀承吗?” 周旭刚卸下硕大的包裹,抹了把汗接过信,连问一句苏昀承家在哪儿都没,直接答应:“行,我等会儿就送过去。” “辛苦了,谢谢。” “小事儿,你放心吧。” 周旭憨笑着,见还有一封信没人拿,他便又喊了一句:“王淑梅!有你的信!” 林念禾朝他伸出手:“王淑梅脚扭伤了,我替她拿吧。” 周旭嘴一秃噜:“好嘞,谢谢嫂子!” 林念禾:“……?” 她听到了什么? 第54章 她小手插兜…… 林念禾看着一脸憨直的邮递员小哥,揉了揉耳朵:“你叫我什么?” 周旭这才意识到自己嘴瓢说出了心里话,想描补,却不知道从哪儿解释起来比较有说服力。 林念禾缓缓眯起眼睛,眼神里尽是瘆人的威胁意味:“同志,我和苏昀承是单纯至极的邻居发小关系,你再乱说,我就去公社举报你!” 周旭打着哈哈,绞尽脑汁才想出来一个借口:“对、对不住啊林妹子,我、我就是……你其实长得特别像我大嫂!我叫错了!” 林念禾:“……”智商超过二十的都想不出来这神借口。 她扯了扯嘴角,努力给自己洗脑,按头迫使自己接受。 “哦,那行吧,以后注意点儿。”林念禾绷着小脸儿,严肃警告,“再乱说的话,我一定告你。” 周旭连连点头:“好好好,你放心。” 他答应得爽快,心中却不免腹诽。 啥单纯的邻居发小关系啊,他可听他姐说了,林妹子生病,承哥鞍前马后的伺候了一宿。而且最近他淘弄的东西全是女孩爱吃的,竟然还要买奶粉…… 这哪是养发小妹子,这明明是把媳妇当闺女养了。 周旭满脑子飘过的都是他承哥和林妹子的儿女情长,完全忘了他姐痴心错付、见天儿在家抹眼泪的凄凄惨惨戚戚。 林念禾警告了周旭后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李小山托她给王喜喜送东西都能被人误会,周旭会误会苏昀承和她简直不要太正常。 她转回身,打算帮温岚提那个巨大的包裹。 结果温岚连脚步都没停顿一下,单手拎着大包裹,健步如飞的进了知青点大门。 林念禾看着她的背影,默默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是她不尊重岚姐了! 她晃神的工夫,周旭已经把脚蹬子踩成风火轮,蹽得飞快。 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周旭骑车的时候,左脚总是要使更大的力气,右脚踩脚蹬子时甚至还要微微踮起。 可腿脚的不便丝毫不能阻挡周旭逃跑的心,他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事发现场,直奔苏昀承的家。 苏昀承住在派出所大院的一个平房里,院里收拾得干净利索,东边搭了个棚子,整齐的码着煤球,西边是地窖,墙根底下还种着一排葱。 “承哥!林妹……咳咳,林同志给你捎信来了!” 周旭的智商在见到苏昀承时总能超常发挥,他以此生仅见的速度改了口,憨笑着在门口朝苏昀承挥手。 苏昀承刚回家不久,还没做饭,闻声出来,朝周旭伸出手:“拿来。” 他穿着件干净利索的白衬衣,脸上表情不似往日温和,眉眼清冷如霜,似乎有些紧张。 周旭把信递过去,人却没走。 果然,苏昀承接过信的下一秒便问:“她如何?” “瞧着精神不错,我是下工时候去的,她从知青点里边出来,应该是没去上工。” 周旭掐去了“嫂子”那段,把剩下的都说了。 “嗯。” 苏昀承这才舒缓了神色。 他打开信封,瞥见了里边的字条和钱。 这…… 苏昀承面不改色的合上信封,看着周旭问:“最近发现什么了?” 周旭很理智的先说了一句“十里大队没啥事”,然后才切入正题:“不过九里大队最近不消停,我今儿去送信的时候,正赶上他们在开大会,张家被判了之后,那俩孩子回去了村里不想管,吵吵这事呢。” “管不管由不得他们。”苏昀承淡淡的说,“那事呢?还没消息?” 周旭尴尬的挠了挠头,很显然,没消息。 苏昀承没有惊讶或失望。 周旭曾是他手底下的侦察兵,因伤与他同一批退伍转业。苏昀承被安排到了派出所,周旭原本是该回乡务农的,苏昀承担心他拖着瘸腿干不了农活,便托关系给他安排了邮递员的活。 苏昀承那时并未想到,周旭在这岗位上也能发挥余热,送信的同时还能给他搜集十里八乡的信息情报。 若不是周旭,他给林念禾挑下乡地点真有些麻烦。 周旭腿脚不利索,却站得笔直,他琢磨了一会儿后,说:“倒是有另一件事儿,不过应该和那事不搭嘎——九里大队的知青偷老乡家的鸡蛋倒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苏昀承皱起了眉头。 外边的世界不消停,知青点里也紧锣密鼓的拉开了第三次战役的帷幕。 温岚的包裹是家里寄来的,是温岚妈妈和两个姐姐给她做的厚棉衣,还有一床厚实的棉被。 衣服和被子都不是新的,瞧着是把旧的拆开来,又絮了一层棉花。 这样的棉衣和棉被自然比不得新做的暖和,但这已经是温家能给温岚的最好的东西了。 温岚也不嫌热,抱着东西在炕上打滚,笑得像朵花儿。 “你看,这花好看吧?看不出来是补丁吧?我娘的手巧吧!其实我的手艺也……” 温岚的显摆话语还没说够,她们这屋的门就被推开了。 三人转头看去,只见王雪站在门边,皱着眉毛看着林念禾。 林念禾挑了挑眉:“找我有事?” 王雪也不进门,依旧在原地站着,瞧着林念禾说:“林同志,能不能请你注意一下言行?刚才那个邮递员喊你……我们听到了没什么,要是被老乡们听到,肯定又要说知青点的闲话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够院子里的人也都听到。 王淑梅坐在炕上,手里摆弄着她的信,闻言她看向林念禾,用眼神询问她发生了什么。 林念禾轻轻一笑,盯着王雪的眼睛说:“邮递员同志不是说了么,我长得像他大嫂,他一时嘴快叫错了而已。” 王雪看着林念禾的笑就觉得刺眼。 一想到前两天苏昀承推着自行车把她送回来……王雪的心就像灌了醋似的。 她捏了捏拳头,并不想把这事轻飘飘的掀过去:“你这话是说我针对你?我这也是为了知青点的名声考虑,谁会信这种骗小孩的狡辩啊!” 林念禾唇角微扬:“嗯,怎么不能信呢?” 王雪被她一句话堵得噎了半晌,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手心才冷静下来:“林念禾,你做事不要只考虑自己可以吗?你能不能也……” “啊对对,你说得对。” 林念禾背着小手,敷衍点头:“我回去就检讨,深刻检讨,要不我再自罚三杯,你看行么?” “你这是什么态度!”王雪被气得忍不住蹦跶。 她想不通,明明她是来“问责”的,怎么最后生气的人却是她自己? 林念禾敛去眼底的戏谑笑意,凉飕飕的视线在王雪身上转悠片刻后,淡淡的说:“我这当然是团结友爱的态度了,前几天王婶特意交代过的。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在你说完第一句话后,我还能忍住不抽你?” “你……你还想动手?”王雪的牙齿开始打颤,想起林念禾曾经一脚踹开赵寡妇的画面,她不自觉的往后退去。 “当然不,”林念禾又绽开了笑靥,“王婶说了,敢不团结同志,就把人送去北大荒,所以你最好别再挑事——” “我会告状,速度可快了。” 她小手插兜,眼前的人不配作为对手。 第55章 男人只会影响她拔刀的速度 事实证明,王婶能以一己之力打服十里大队老少爷们,其威慑力绝不是吾等凡人能够轻易撼动的。 自打林念禾搬出了王红,王雪就乖得像个鹌鹑,见到林念禾都绕路走,生怕她一个不满意就溜达着告状去了。 或许会有人质疑林念禾战斗力不行,但绝对没人敢说她不会告状。 赵壮实至今都不敢往河边走呢!有他做榜样,谁敢小看林念禾告状的功夫? 在林念禾的努力维持下,知青点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林念禾养了半天便又去上工了,每天拿五工分,发挥得相当稳定。 李大和对她只能拿五工分这事儿,已经从最开始的嫌弃,变成了现在的欣慰。 不错了,不错了,要多少是多? 五工分虽然少,也比直接病倒好不是? 李大和觉得,他不能太关心林念禾干了多少活——他的发量不足以支撑他一直盯着这小崽子。 其实林念禾付出的并不仅仅是五工分的劳动量,她还很认真的动员乡亲们建设祖国,以及说服他们认识到她一个刚学会干农活的知青能拿五工分其实已经很努力了…… 她的努力温岚也看在眼里。 “禾子,你最近不错啊,下工都不用我扶你了。”温岚用草帽扇着风,边走边说。 林念禾扬起下巴:“看不起谁呢?” 她以前也是搬砖小能手好不好,只是如今的身体不争气…… 温岚斜睨着她:“你。” 林念禾:“……” 她突然很想念王淑梅。 她相信现在的王淑梅干活一定比不过她。 只要王淑梅上工,岚姐就不会一直逮着她吐槽了。 说起王淑梅,这也是个神人。扭伤了脚之后,她愣是老神在在的在知青点里躺了小半个月,誓要把脚伤完全养好。 就算是王红亲自来问,她也只说一句:婶,我要是养不好伤,瘸了跛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王红一琢磨,是这个理。 便也由着她去了。 此举不仅震惊了乡亲们,更让知青点众人纳闷儿王淑梅有啥底气。 林念禾的好日子是摆在明面上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家条件好。可王淑梅一直不声不响的,怎么看都不像家里有支援的样儿。 最近一段时间,王雪和苗玉兰已经开始远离王淑梅和温岚了,生怕等分粮后王淑梅粮不够,她们会问她俩借。 林念禾与温岚晃悠到知青点外时,恰巧听见了孙光辉的声音: “……我借你,你别上火。” 林念禾毫无惯性的收回脚步停在原地,还不忘一把拽住温岚。 “你干……” 温岚刚开口,嘴就被林念禾捂住了。 林念禾趴在她耳边低声说:“你别说话、别进去,等会儿。” 温岚不明就里,只当林念禾又憋着什么坏,叉腰站在一边等着,眼睛不时瞄向地上那砂锅大的石头。 知青点里传来王淑梅的声音:“谢谢,不过我没事,粮食够吃的。” “那行,有啥需要知会我一声。” 林念禾听着,咂了咂舌,拽着温岚进了门。 温岚被她这一出闹得脑子发懵。 温岚不解发问:“禾子,你不让我说话,就是为了听这两句废话?” 林念禾理直气壮:“不要污蔑我,我明明是怕淑梅姐尴尬。” 王淑梅:“……” 她们俩,偷听偷得也太光明正大了。 王淑梅养了这么久,正常走路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今天轮到她和温岚做饭,她也没等温岚回来再动手,这会儿已经把饭都做好了。 “小岚、念禾,我明儿想去镇上一趟,你们要一起去吗?”王淑梅边盛饭边问。 “你去镇上?”温岚有些疑惑,“你这腿脚能行?” “能行。” “那你帮我寄封信行不?”温岚说,“我就不过去了,去一趟,少说缺半天工。” 温岚和林念禾一样,工分数量几乎没变过。 不过她拿的是十工分。 “行。”王淑梅一口应下,把盛好饭的碗递给她,又看向林念禾,“念禾,你要去吗?” 林念禾琢磨着,她也应该去镇上一趟了,她得去摸一摸黑市的路数,而且她还欠苏昀承一顿饭呢。 这般想着,她便点了头:“去,等会儿我去跟队长叔请假。” 王淑梅没想到林念禾要去,愣了一瞬后点头:“那行,明天咱俩一起去。” 林念禾觉得王淑梅这表情有点儿奇怪,好像要偷偷干坏事。 吃瓜人的基本素养提醒她,此处有大瓜。 王淑梅当真没让林念禾失望。 次日,王淑梅和林念禾刚把温岚的信投进信箱,王淑梅便说:“念禾,我得去我表哥家串个门,我来了之后一直没去看过呢。” 林念禾很配合的点点头:“行呀,你去吧,我去供销社转转,中午十二点,在国营饭店等你。” “行。” 王淑梅应下,转身就走。 林念禾看着她背后的空背篓,无奈摇头。 去表哥家串门,连点儿东西都不带,这真不像王淑梅能干出来的事儿。 她看破不说破,摇了摇头转身朝着派出所的方向走。 门房还是刘大爷在坚守岗位,林念禾笑呵呵的溜达过去,递给老人家一小包茶叶,约莫只有半两。 “刘大爷,好久不见呐,您老瞧着比前段时间更年轻了哎。” 刘大爷总是严肃的脸绽开了笑容。 他接过茶叶闻了闻,朝林念禾说:“丫头,来找你哥啊?” “是啊,劳驾您帮我捎个话叫他出来呗?”林念禾笑眯眯的说。 “今儿你来得不巧,”刘大爷撇嘴,“小苏一早上就出去办案了,不在。” 林念禾面不改色:“那成,要是我哥上午回来了,您帮我给他说一声,中午十二点我在国营饭店门口等他,要是他没空直接不来就成,过了时间您就不用告诉他了。” 刘大爷认真记下,又问:“有啥事不?要不你给他写个条?” “不用,我没事儿,”林念禾笑着摆手,“就是刚好来镇上,想着请他吃个饭,他没空就算了。” “那行,有啥急事你跟我说也成。” “得嘞,谢谢您嘞。”林念禾朝他挥手,“大爷您忙着,我就不给您添乱了。” “玩去吧。”刘大爷挥挥手,继续闻茶叶。 林念禾转过身便皱眉叹气。 得,苏昀承不在派出所里,她是没胆子往黑市跑了。 她是要去卖东西的,万一被苏昀承撞见,她根本没办法解释自己的东西是哪儿来的。 男人,果然只会影响她拔刀的速度! 林念禾在街上闲逛着,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纺织厂家属院外。 看着大院里三三两两闲坐着的婶子们,她的眼底闪过一抹志在必得。 第56章 全世界都与她为敌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 一个小坎坷而已,绝对不能阻止她赚小钱钱的脚步! 林念禾转头进了一个无人造访的小巷,从空间里拿出一个空背篓,根据自己的能耐,她放了大约二十斤苹果进去。 少就少点儿吧,总比背不动强。 走街窜巷最重要的不是备了多少货,而是背着货还走得动。 蒙背篓的黑布是早就准备好的,林念禾收拾妥当,迈步往外走去。 她今天只是来探路的,是以并未做过多伪装。 前段时间被她吐槽一万次的没有监控,如今却成为了她的保护伞。 只要没被人赃并获抓现行,她就不用怕。 反正就算把她的小窝翻个底朝天,最多也就是查出来她最近没少花钱,然后老林同志塞私房钱给她的事儿就会不幸曝光…… 林念禾舔舔嘴唇,打算等会儿去给老林同志发个电报报平安。 并非她不想写信回去,实在是她和原主的字迹相差略大,她写字锋芒毕露,原主却写着一手清隽秀气的小楷,她还得再练练。 林念禾胡思乱想着,迈入了纺织厂家属院的大门。 她一进院门就愣在当场。 看着眼前的人,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全世界都与她为敌。 镇子上有多少人?几万?十几万? 偶遇熟人的概率是多少?几万分之一?十几万分之一? 林念禾不知道这个具体数字是多少,她只知道,她这二十斤苹果算是白背了。 吴校长看着林念禾,愣了一瞬后便笑了:“林念禾?你怎么在这儿?” 林念禾:“路过。” 吴校长提着菜,笑呵呵的走到她身边,问:“病好了?最近身体怎么样?” 她看着林念禾,就像在看自己的学生,在看自己的孩子。 实际上,吴校长根本没有孩子。 她的丈夫曾是老师,在灾年的时候把自己的口粮分给了饿晕的学生,自己却没能挺过那个秋。 他们没有孩子,却有很多孩子。 吴校长拉着林念禾的手,嘴角轻扬着,满眼关怀。 “我好了,您最近身体如何?”林念禾说着话,伸手接过了吴校长手里的菜,“您家在哪儿?我送您回去吧。” “我还是老样子,”吴校长对自己的身体不甚在意,“前两天刚出院,我二姐不放心我,非让我在她这儿住些时候。其实哪就用她照顾我了呢?我这也是老毛病了,前段时间天凉引得又犯了病罢了。” 吴校长没拒绝林念禾的好意,与她边说话边走进一座小院。 小院收拾得干净整齐,处处温馨。 林念禾把菜放下便要告辞:“那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急什么?喝口水。”吴校长说着,把林念禾拽进了堂屋。 林念禾看她面色依旧苍白,没敢坐着等喝水,赶忙从她手中接过了暖瓶,自己倒了两碗水。 吴校长坐下来,苍白的面色却不妨碍她的好心情:“昨儿我去了趟公社,向领导建议了在大队筹建小学的事儿。相比于高中教育,其实小学更为主要,小学都不读,以后就都是空谈。” 林念禾劝道:“您也要注意身体,别太操劳了。” “不累。”吴校长喝了口水,眼中闪烁着希冀,“我想着,在大队上筹办小学,这样一来,孩子们就不必再走十几里山路去上学,省下的时间多学几个字也是好的。” 林念禾轻轻点头:“是这个理,而且小学放学早的话,孩子们也能帮家里干些活,负担能小一些。” 村子里半大的孩子都是当劳动力使的,能干的小娃娃一天打猪草也能拿三四个工分。 林念禾想着这事儿,突然忧伤。 队长叔嫌弃她是有道理的,一半出于她坚持立废物人设,另一半……纯是她凭本事换来的。 吴校长似乎已经看到了在各个大队兴建起来的小学,目光明亮至极,似乎连咳嗽都轻了许多。 她说着对学校的规划,对配合孩子们参与劳动重新安排的上下学时间,还有劝说各家送孩子上学的种种方式。 林念禾听着她说话,想的却是之前李婶与她说过的那段话。 ‘前两年公社倒是说过要再建小学,但后来也没信了……饭都要吃不上了,哪来的钱建那么多学校哦!’ 林念禾觉得,吴校长的畅想大概率没机会实现。 吴校长是个埋首于教育的读书人,她的眼中只有孩子和教育,正因如此,她很多时候都会忽略掉一些客观问题。 比如,她的设想都是有前提的——钱。 十里大队这样的公社前三的富裕大队都没闲钱来建学校,更别提其他的贫困村落了。 建学校也不是一笔支出便能了结的,老师的工资、教室的维修……这些都是长期花费,是无法回避的硬要求。 大队里有余钱,最先选择的是多抓几只猪仔,明年能换更多的肉和票来补贴生活,让乡亲们的日子过得好一些。 吴校长想的却是,忍住穷苦,培养出更多优秀的后生来建设祖国和家乡。 他们其实都没有错,只是看待问题的角度和立场不同而已。 林念禾等吴校长说完,这才随意问道:“公社的领导同意了吗?” “哎,他去县里开会了,我把信给他了。”吴校长毫不在意的回,“等过几天他回来了就会有消息了。” 看她满怀希望,林念禾实在怕她得知真相后大受打击撑不住。 她犹豫半晌后还是说道:“每个大队都建小学的话,估计一时半刻很难完成,毕竟大家还是要先填饱肚子嘛。” 吴校长应着:“我知道,一步一步来嘛。” 林念禾觉得,她的劝说吴校长并未真的听进去。 她也没再多谈,陪着她说了些她爱听的话,这才告辞离开。 出了纺织厂家属院,已经是十一点半。 林念禾心知今儿没机会再去考察市场了,回到无人小巷收起背篓,往国营饭店走去。 她刚在国营饭店门前等了五分钟,就瞧见苏昀承和王淑梅一起走了过来。 林念禾:“……?” 这俩人怎么凑一起去了? 第57章 他的温柔,限时供应 王淑梅背着背篓,做错事的孩子似的跟在苏昀承后边,慢腾腾的往前挪。 林念禾分明从她脸上看到了咬牙切齿恨不得整死苏昀承的表情。 她大概猜到他们俩是在哪儿遇见的了。 走得近了,苏昀承的嘴角噙着笑,看着林念禾说:“听刘大爷说,你一早就来了,去买东西了?” 林念禾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是,买了点儿镇上的空气,不要钱也不要票。” 苏昀承轻笑出声,依旧盯着她。 林念禾坦然以告:“本来是想去供销社的,路上碰到吴校长了,去她家聊了一会儿,她想在大队里建小学,和我聊了很久。” 苏昀承略一思忖后问:“在医院里住你右边的那位大娘?” “嗯。”林念禾不得不惊叹于苏昀承的记忆力。 他与吴校长也仅是一面之缘,且只是在离开时打了个招呼,这样竟然还记得住。 苏昀承听她说得有条不紊,这才缓缓舒了口气。 他今天在黑市见着王淑梅的瞬间就紧张了,生怕在某个角落看到林念禾。 如今得知她只是去串门聊天了,他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林念禾伸手挽住王淑梅的胳膊,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肩:“走走,我请你们吃饭。” 王淑梅:“……”她并不想吃。 林念禾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拽着她进了国营饭店。 这时候的国营饭店并没有太多菜色,但用料扎实,大师傅的手艺也好。 林念禾点了三个菜,一道红烧肉,一盆小鸡炖蘑菇,还有一份土豆丝,三碗米饭。 不多时,服务员就喊他们去端菜了。 苏昀承起身去端菜,林念禾也没阻拦,趁机会问王淑梅:“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被抓了?” 王淑梅一看林念禾那鬼精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的秘密瞒不住了,索性直接承认:“差不多吧!” 她不承认又能如何呢?转回身的工夫苏昀承就会告诉林念禾。 “他虽然没抓我,但是说了,以后不许我进那里一步!再被他看到,就算我跑了他也去知青点把我抓出来。” 王淑梅咬牙切齿。 是她对苏昀承有误解了。 她以前总觉得苏昀承是个很温和的人,却不想,他的温和与国营饭店的肉包子一样,限时供应。 “时”,林念禾在时。 林念禾琢磨着王淑梅的话,沉吟片刻后轻声说:“他前段时间与我说,那边很乱,要出事。” 王淑梅喘匀了气,拿起桌上的杯子灌了一口水后才说:“我知道,今天去就感觉不太对劲。” 若非觉察到不寻常,她也不会老实跟着苏昀承离开。 在十里大队这二十来天,她别的没学会,不服就干的心态倒是被迫在脑子里生根发芽。 “啧,老手啊。”林念禾睨着她,“失敬失敬。” 她就说嘛,王淑梅怎么敢一休息就是半个月,感情是有其他来钱的门路。 说话间,苏昀承端着菜回来了。 林念禾把筷子塞给王淑梅:“来来,吃饭吃饭。” 她又递给苏昀承一双筷子:“昀承哥,你多吃点儿哦。” “好。” 苏昀承其实想与她说说那五块钱的事儿的,可碍于王淑梅在,也只能咽回去了。 这事在他心里压了许多天,奈何工作繁忙,他也没时间去瞧瞧她。 算起来,他们也有小半个月未见了。 苏昀承吃着饭,不时看一眼林念禾。 见她脸颊依旧白嫩,人也没瘦,他的担忧总算消减了几分。 王淑梅最初还没什么胃口,但吃了块红烧肉后,她便把所有的烦心事都抛到了脑后,化悲愤为食欲。 一顿饭吃得干干净净,苏昀承问林念禾:“去供销社票够用吗?我家里有些,给你拿来?” “不用,”林念禾摇头,“从家里带来了好多,还没怎么用呢。” “那就好。”苏昀承点头,“我下午还有事,你们早些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好。”林念禾朝他挥挥手,“再见。” “再见。” 王淑梅总觉得,苏昀承走时,还用警告的眼神瞅了她一眼。 似乎在说:别把林念禾带坏了。 王淑梅的头很疼。 “走吧,去供销社。”王淑梅有气无力的说。 “行……” 林念禾正要走,余光瞥见国营饭店的服务员搬出来了两个大蒸屉。 肉包子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稳稳地占据了第一名的位置。 “淑梅姐,快来呀!” 她朝王淑梅招手手。 王淑梅走过去,纳闷儿问她:“你还买包子干啥?” “出来忘了带饭盒,给岚姐带两个包子呗。”林念禾说着,递上钱票,“我要四个肉包子。” 他们开小灶,总不能把温岚忘了吧! 服务员连个表情都没有,接过钱票,用油纸包了四个包子递给林念禾。 “呼……好烫好烫!” 林念禾左右手倒腾着,把油纸包放进了王淑梅的背篓。 王淑梅:“……” 她还是一个脚扭伤的病号呢。 林念禾对王淑梅的伤者身份没有丝毫同情,拽着她去供销社,象征性的买了十斤米,又买了一斤江米条当零嘴。 王淑梅什么都没买,只是始终满眼哀怨的看着林念禾。 林念禾被她看得直起鸡皮疙瘩,忍不住说道:“个人行为请勿上升到邻居!淑梅姐,你别总这么看我啊,又不是我不让你去的对不对?” “我知道不是你,”王淑梅答,“但你看起来比较好欺负。” 林念禾:“……?” 呵,看来她对自己的实力一无所知啊。 林念禾正琢磨着是该直接给她个教训还是间接坑她一波,脸突然被王淑梅捏住了。 林念禾:“……!” 王淑梅:“啧,真软乎。” 林念禾一把把她的手拍开,顺带还翻了个白眼给她:“别动手动脚的,逼我动手是不是?” 王淑梅:“呦,还挺凶。” 林念禾:“……” 是她拎不动刀了,还是王淑梅飘了? 她是真觉得自己不会殴打病号是吧? 林念禾眯起眼睛,朝王淑梅腰上的软肉伸出罪恶的小手。 “哎?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你别闹了!” “啧,腰挺软。” “哈哈哈……你再咯吱我我打你了啊!” “呦,还挺凶。” 林念禾一直都不是个记仇的人,她一般,有仇就当场报了。 折腾完王淑梅,林念禾只觉神清气爽,念头通达。 王淑梅倒是笑得泄了劲儿,强撑着回到知青点,一屁股就坐到了门口的小凳子上,随手把背篓丢到一旁。 “哗啦——” 油纸包和鲜艳的红枣争先恐后的滚出背篓,撒了一地。 林念禾刚迈向王淑梅的步子硬生生转了个弯儿,朝着东边迈去。 “你站住!” 第58章 一般的猴儿精不过她 “呵呵呵,淑梅姐,我想起来我昨天还有两张报纸没看,我先回去了哈!” “你敢不管我,我就去王婶家门口告状!” 林念禾的脚步停下。 她缓缓转身,盯着老神在在坐在小板凳上的王淑梅。 良久,她默默走过去,扶起背篓,开始捡散落一地的东西。 一颗红枣,两颗红枣…… 林念禾捡到第三颗红枣时,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王淑梅:“淑梅姐,你越来越像我了。” 王淑梅朝林念禾翻了个白眼,全当自己没听懂她是什么意思,边捶腿边念叨:“唉,还是没好全啊,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工,本来我还不那么担心的,但是现在……” “你不知道哦,我家里还有一对弟妹指望我养活呢,现在可咋整?” “念禾啊,你说我要是把自己和弟妹饿死了,这三条人命赖谁?” 林念禾埋头捡枣,并不想接茬。 王淑梅见好就收,嬉笑着把散落在她附近的枣子捡起来。 她的确愁,但不至于牵连到林念禾身上。 做这事儿,她早有心理准备。 过了十来分钟,林念禾把最后几颗红枣丢进背篓,这才叉腰站在王淑梅面前,朝她抬了抬下巴:“淑梅姐,你的那个‘表哥’,是货车司机对不对?” 王淑梅瞬间惊恐。 这丫头怎么知道的? 林念禾看她那表情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她一甩辫子,傲娇的轻哼一声,拖着王淑梅的背篓进了她那屋。 王淑梅也没心情装病了,跟着站起来回去,顺手还把门关上了。 “你怎么知道?你哥跟你说……不对啊,他也不知道啊!”王淑梅的眉头皱得死紧,打量着林念禾,眼中带着探究和戒备。 林念禾一指角落里的背篓:“这些红枣得有二十斤了吧?瞧你中途被抓的遗憾样,显然是还没买够呢。” “咱们是知青,也就农闲的时候才有机会去镇上,一个月最多两趟,你收这么多红枣,打算怎么卖啊?总不会留着自己吃吧?而且,别人倒卖大多是鸡蛋和粮食,红枣?除了结婚生子,谁家会要?就咱这小镇子,二十斤红枣恐怕得卖五六天吧?” 林念禾的脸上挂着揶揄的笑:“所以咯,你自己往外卖是不可能的,要那么多东西……也就只能是货车司机天南海北的接送货才有渠道往别处送了。” 王淑梅的心哇凉哇凉的。 这丫头,一般的猴儿都精不过她。 王淑梅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那你……” “嘘。” 林念禾突然竖起一根手指,朝王淑梅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噤声。 王淑梅毫无顿挫的止住话茬,把嘴闭得严严实实。 院子里隐约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做贼似的。 王淑梅刚开始什么都没听到,直至那声音逐渐近了,她才确定是有人来了。 王淑梅瞬间紧张,下意识拿过扫炕用的小笤帚,掌心都湿了。 她正全神戒备着,林念禾突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这一下,直接把王淑梅吓得一激灵,若非腿脚不允许,她是真的能跳起来。 林念禾不等她叫出声就把她的嘴捂住了。 王淑梅看着林念禾,有理由怀疑这丫头就是在刻意报复自己。 林念禾没在意王淑梅表情如何,她屏气凝神,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 她倒不觉得会是小偷,谁家偷东西都不可能在大白天、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来。 她只是觉得这人有些奇怪,蹑手蹑脚的。 这让她不得不想起那个“偷窥者”。 王淑梅冷静下来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悄声挪到林念禾身边,朝她努了努嘴。 林念禾没动,闭上眼睛,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双耳。 脚步声穿过前院,绕过厨房,最终, 在她们的门前停下。 外边没有动静了,那人也屏气凝神。 林念禾睁开眼,看向王淑梅。 王淑梅攥紧笤帚把,认真且严肃的朝林念禾点了下头。 林念禾舔舔嘴唇,伸手握住门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拽开了房门。 她拉开房门便往旁边让开一步,王淑梅手里的笤帚“咻”的一声抽了过去。 王淑梅真不愧是生长在黑土地上的姑娘,这一下虎虎生风,愣是把笤帚疙瘩挥出了方天画戟的阵势。 有王婶三分神韵。 “嗖——” “嗷!” 惨嚎紧跟着破空声,门外的男人一嗓子嚎完,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王淑梅被吓了一跳,声音有些发颤:“打死了?” 林念禾面无表情的从门后走出,淡淡的说:“不可能,没打到头。而且听他嚎得中气十足的,且有日子好活呢。” 王淑梅这才放下心,用笤帚指向来人:“你!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林念禾这会儿也终于看清了这个捂着肩膀惨嚎的家伙。 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的是,这个扒墙根的竟然是知青。 是因为不会做饭而负责前院挑水任务的付爱国。 他捂着肩膀,黝黑的脸涨成猪肝色,显然疼得不轻。 林念禾睨着他:“说话,你在上工的时候跑回知青点,又趴在我们的门边偷听,你是想耍流氓吗?” 这话,当真误会付爱国了,他没想耍流氓。 付爱国感觉自己的左肩胀痛得厉害,他赶紧摇头,辩解:“我没有!我就是、就是湿了鞋,回来换一双!” 王淑梅冷哼:“你换鞋跑到我屋门口干啥?知青点住了这些年,你还能记错道走错屋了?” “没、没……我不是……” 付爱国的眼神有些飘忽,但很快他就想好了说辞:“我就是听到你这屋里有动静,我怕有小偷,这才来看看的!” 这个理由似乎给了付爱国很大的底气,他腰不酸了腿不软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那啥,你们没事就好,我去换鞋了!” 他说完就跑,愣是没给林念禾与王淑梅再多问一句的时间。 付爱国狂奔回男知青的屋,没一会儿,就换了双鞋跑了出去。 王淑梅看着付爱国的背影,肯定道:“这人,有问题。” 林念禾则看着她:“淑梅姐,你看他,把你当傻子唬弄呢。” “嗯……嗯?” 第59章 淑梅姐,合作吧 付爱国到底有什么问题,林念禾和王淑梅都不知道。 她们能做的,仅仅是把他挂在怀疑对象第一人的位置上,以后多观察、多小心。 毕竟么,打人的是她们。 虽然林念禾觉得她只是开了个门,但王淑梅非得说自己是接收到她的眼神暗示才动手的。 林念禾决定,以后都不与她对视了。 “念禾,你说他会不会断了骨头?” 付爱国走了十分钟了,王淑梅还是忍不住担心。 林念禾:“不可能,我看他起来的时候还撑了一下地,真断了的话,哪还有力气跑。” 局部的剧烈疼痛也是会让人失去行动能力的,瞧他跑得那么快,林念禾觉得,他不可能有事。 王淑梅眼中的担忧散了些:“也对。” 她倒不是心疼付爱国伤了残了,她是怕赔钱。 “行了,先不说他了,”林念禾朝王淑梅扬了扬下巴,“淑梅姐,咱们俩,合作吧。” “嗯?” 林念禾的话转得太快,王淑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懂她这是想要干什么。 林念禾把她手里的笤帚抢走丢到炕梢,拽着她坐到炕沿上,这才说:“你别紧张啊,这不就是你自己屋么。” 王淑梅看她这反客为主的模样,唇角轻颤。 林念禾望着她,缓缓扬起一个单纯的笑脸:“淑梅姐,不瞒你说啊,我呢,也有个渠道。” 王淑梅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你说啥?” 王淑梅从上到下把林念禾打量了三遍后果断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林念禾啊,京城大院里出来的孩子,她会跑黑市? 王淑梅更愿意相信林念禾如此说是为了—— “你跟你哥说,不用试探我,我不会再沾这边的黑市了,绝对不在他眼皮底下折腾,行了吧?” 王淑梅觉得,林念禾这就是在替苏昀承试探自己。 林念禾:“……” 她很好奇苏昀承对王淑梅做了什么。 怎么就把孩子吓成这样了呢? 她清了清嗓子,转头看向北边,直入主题:“苹果,第一批货能给你两千斤,四毛一斤。” 供销社的苹果要四毛五,偶尔也能卖到四毛八。 按理说,黑市的东西不要票,大多是比供销社贵的,甚至有些时候,黑市里的粮价比供销社高出一倍来。 但水果却是个例外。 虽然供销社一旦有卖苹果的就不乏有人来排长队,可这东西吃了不顶饱、不吃死不了,都是宠孩子的家里买回去打牙祭的。 若黑市的水果比供销社的贵出一倍来……那人们更情愿再添点儿,卖肉吃。 苹果再甜也不可能比肉香啊! 所以,林念禾退了一步,秉承着有钱大家赚的想法,给了王淑梅一个有盈利空间的价格。 其实嘛,按照日后的通货膨胀来算,现在四毛钱一斤的苹果,都比她囤货时的进价高得多。 王淑梅看着林念禾,声音僵在了嘴边。 她的嘴角抽动两下,咽了口唾沫。 “你说……两千斤苹果?四毛钱卖给我?”她有些不敢相信,“你哪儿来的渠道?” 林念禾依旧一副高深模样,眺望北方。 她端了十几秒才开口:“你猜,我为什么会来这儿下乡?” 如果此刻在屋里的是温岚,那必然会直接怼回来一句:你都不知道,我咋知道? 然后成功的怼得林念禾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可现在在这儿的是黑市老手王淑梅。 她合了合眼,想到一种可能。 王淑梅听她表哥说起过,有人能从更北边弄东西进来。 难不成,林念禾来这里下乡不是因为苏昀承在、可以照顾她,而是为了接从外边来的货…… 她打了个寒战,直接抬手:“你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这种牵扯过大的事,不适合她这样的小人物知道。 林念禾收回视线,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和聪明人办事就是利索。 她会聪明的自己脑补。 林念禾转头看向王淑梅:“所以,要一起吗?我的确缺个稳定的销货渠道。” 王淑梅看着林念禾,沉默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哥?” 林念禾故技重施:“你猜,他为什么对你去黑市的事反应这么大?” 王淑梅愣了愣,想起来苏昀承走之前看自己的眼神。 让她别带歪了林念禾的眼神。 现在想想,或许他针对自己,更多的是担心林念禾就此搭上线,以后抓她的时候太难看。 王淑梅深吸了口气,点头:“好吧,我相信你。” 林念禾展颜浅笑。 招不在多,有用就行。 王淑梅摆正了神色,片腿坐在炕沿,一本正经的看着林念禾问:“你以后总能拿这么多苹果吗?还有别的吗?粮食有没有?肉呢?” 粮食。 她有,但不敢卖。 不能想,一想心就痛。 “这一批都是苹果,”林念禾避重就轻,“但是第一次合作,不方便拿太多出来,你们先卖,如果卖得好,下次多拿些也可以,我去谈。” 王淑梅瞬间就明白了林念禾的身份——牵线者。 她捂着心口,长舒口气。 这一瞬间,王淑梅“想通”了很多事。 难怪她总觉得自己与林念禾是一样的人,敢情她们做的是同一个行当啊。 “想通”之后,王淑梅不由得有些激动,追问道:“那如果我表哥卖得出去,以后能长期拿货?你们那边供得上吗?” 第一次合作,双方都必然会有试探和保留。 但是他们一次试探就能拿出两千斤苹果,以后…… 王淑梅看到了好多好多大团结。 “放心吧。”林念禾一本正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稳稳地。” 她的货源,稳定且安全。 只要她把空间的秘密隐藏好,就不可能有人知道她的货来自于哪儿。 至于够不够…… 呵,她囤的可是两万吨苹果,她只怕他们卖不出去好么。 林念禾如此淡然的表情给足了王淑梅信心,她用力点头,随后说:“我表哥三天后要去省会,会路过大队……你那边能行吗?怎么交货?” 林念禾在提出这个合作建议的时候就想好了交货地点,闻言她轻轻一笑: “还记得咱们上次躲雨的山洞么?就那儿吧,不过东西多,你让你哥晚上来。我这边的人会提前把东西放下离开,不会跟你表哥见面,钱,你给我就好。” 王淑梅听她提到山洞,眼睛亮了。 那天温岚说过,那个山洞离大路只有二里地,藏在山洞里总比放在路边隐蔽得多。 可是—— “这么背着东西下山,我哥那就两个人,恐怕不行啊。” 王淑梅皱着眉毛,很是担忧。 地方是好地方,但来回搬两千斤苹果走山路…… 别说她表哥只是个普通人了,就算是温岚,也做不到吧! 第60章 戏要演全套 王淑梅担忧的问题,恰恰是林念禾根本没想过的。 林念禾看着王淑梅,眼神格外复杂:“淑梅姐,你知不知道有种东西叫……滑轮。” 她是真的没想过搬运会成为一个难题,因为这对她来说连问题都算不上。 用简单的物理知识做一个滑轮组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非得人工背呢? 看着王淑梅那清澈的质朴眼神,这一刻,林念禾突然对未来的高考有了信心。 林念禾拍了拍王淑梅的肩膀,对她说:“简单来说,就是栓根绳,把箱子滑下去。” 王淑梅思考得很认真,提出的问题也很实际:“撞树上了咋办?” 那是山上,又不是平地,有树是一定的。 林念禾略显头痛的揉了揉额角:“你别管了,这事儿我让他们做,反正他们搬上山也需要,到时候让他们别拆,你们直接用。” 简单的一句话,林念禾让王淑梅信了她的背后是一个团队。 或许是觉得既然上山都能做到,下山也一定没问题,王淑梅没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 她点点头:“成,那就三天后,我表哥夜里路过,到时候我带他们上山。” “你怎么出去?”林念禾看着她的眼中带着怀疑,“而且,你行吗?” 就王淑梅上次上山时候的表现,林念禾甚至怀疑她能不能找到路。 王淑梅动脑子没问题,但是这体力活儿…… 她略显尴尬,摸了摸鼻子:“咳咳,我这两天没事儿再上山走走,熟悉一下。” “放过你的脚吧。”林念禾抿唇轻笑,“你等我算算啊……” 她轻阖着眼,回忆着那天从山洞看大路的角度和距离。 稍微计算了一下后,林念禾说:“那山洞的位置大概就在村子北边一里地左右,到时候你让你表哥沿着路找,绑滑轮的绳子会留在树上的,找到了顺着绳子往山上走,就能到山洞了。” 王淑梅并未逞强,直接记了下来:“行,我知道了。” 事已至此,她们两个都未对彼此有任何怀疑。 林念禾是从来都信奉用人不疑的态度,而且,就算对方有黑吃黑的想法,区区两千斤苹果她也赔得起。 若他们太过贪婪,想揪着她找货源……林念禾只能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给他们留个全尸。 至于王淑梅么,她更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就算上山找不到货,那最多只是多走了一段冤枉路,怎么着都不会亏到。 如果顺利,那她可以从中赚到大概一百块的差价,这可比以前好太多了。 而且,与林念禾合作,显然比去黑市收货要安全得多。至少苏昀承再抓人时,也不会像今天那么恐怖了。 林念禾在,他好歹能给个好脸吧? 想想老家的妹妹和弟弟,王淑梅知道,她必须得试试。 短暂的商讨后,一个合作计划初步确定。 当晚,王淑梅兴奋得有些睡不着。 她在想一百块钱,在想如果以后每个月能来一次…… 顺带,她还从头到尾把付爱国这段日子以来的种种作为想了一遍,未果。 王淑梅很少与男知青聊天,也就偶尔能与孙光辉那个憨货说几句,还多是在他犯二的时候提醒一下。 付爱国……她打算找孙光辉侧面打听打听。 或许也用不着太隐晦,问得不明显,孙光辉可能听不懂。 王淑梅不自觉的就想到了孙光辉一脸茫然的问“你到底想问啥”的画面。 她实在没忍住,低笑出声。 笑声吵到了温岚,她迷迷糊糊的翻个身,嘟囔了一句什么馍,又睡了。 王淑梅被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强忍住笑意,继续在被窝里想她的一百块钱,和更多的一百块钱。 后院里,林念禾也没睡觉。 她从空间里拿出一套宽松的黑色运动服和登山鞋,换好后把长发高高束起戴上帽子。 看了眼手表,九点钟。 在这个没有夜生活的时代,这个时间,村里人几乎都休息了。 她没再迟疑,把头戴灯绑好,便悄声出了门。 关门时,她的手微微一顿。 “吱呀吱呀”的房门关闭声便响了起来。 林念禾的嘴角微微上扬,她没锁门,转身便翻过了墙头。 前院里,还没睡着的王淑梅听到后院的门声后睁开了眼睛。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思考林念禾这是起夜还是要出去。 她等着,等着,不知等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才再次听到了后院的房门声。 林念禾的确去山上了,不过她没去山洞。 那条路她虽然只走过一次,但路线很熟,她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找不到。 她大半夜跑出来,一是必须得让王淑梅知道她出去过,二是…… 要给滑轮做旧啊! 这可不是钉子,随便用沙子搓两把就可以了,知青点里人多眼杂,若声音大了被人听到,会有麻烦的。 月黑风高,林念禾蹲在林子里,兢兢业业的用砂纸磨滑轮,时不时从空间里拿出点儿零嘴犒劳自己。 直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她才打道回府。 拴好房门,林念禾洗去一身尘土,拿出了一大巴烤串和冰可乐。 她今天费心费力,必须得吃点儿好的。 一连两晚,王淑梅都听到了后院的开门声。 以及第二天林念禾明显精神不济、总是连晚饭都懒得做吃江米条对付一口的画面。 第三天傍晚,林念禾一回到知青点王淑梅便递给了她一个碗。 碗里是干豆角炖土豆,还有个白面馒头。 “我自己的粮,给你带了点儿,你吃些东西。”王淑梅对林念禾说。 “嗯,谢谢淑梅姐。”林念禾没推辞,接过来后还打了个哈欠。 王淑梅看她这样,忍不住低声问:“怎么样?” “等会儿我出去看看,九点之前,货应该就放好了。”林念禾以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得到的声音回。 王淑梅迟疑片刻,还是说:“小岚睡觉死,要不我陪你吧?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林念禾笑着打哈哈:“没事儿,就出去这一趟,不碍事的。” “你当我前两天没听到你开门?”王淑梅瞪她。 林念禾装傻:“有吗?那应该是我起夜去茅房。” 王淑梅轻叹口气,并未说破,只说:“不用我陪的话,你让他们来接你,注意安全。” “好嘞,放心吧。” 林念禾笑呵呵的离开了,端着碗,心情甚好。 她已经看到小钱钱朝她飞来的画面了。 第61章 初次交易 山洞还是那个山洞,甚至里边散落的柴禾都还在。 林念禾到这儿时刚七点,今天的她没穿运动服,仍穿着上工时的那一身。 她把地上散落的东西尽数收进空间,然后走到山洞边,把那些垃圾一次性丢了出去。 简单利索。 她空间里储备的普通苹果是用麻袋装的。她的空间不能进活物,也没有压力作用,这样堆放比用纸箱装省空间。 一麻袋一百斤,是果农卖时称好的。 林念禾拿出二十袋苹果堆放好,看着那一个个略显干净的麻袋,她咂了咂舌。 好闲,差点儿就忽略了。 她随手拿出一个小美工刀,挑了几个幸运麻袋随机划出无伤大雅的小口,把破口处扯烂了些。 又把空间里的沙土往麻袋上撒了些,直把它们都弄得脏兮兮才满意。 最后往苹果附近放了几个老鼠夹,以免她心爱的小苹果被不长眼的畜生祸害了。 做完了这些,她用湿纸巾擦干净手,把被她摧残了两晚的滑轮和麻绳拿出来,戴好头戴灯和手套,出门去给他们安装运货设备。 这个技术活儿有些难,林念禾爬了十来棵树才完成。 幸亏她有梯子,也不缺安装工具,这才在九点以前回了知青点。 她在墙根底下收拾好自己,这才翻墙进了后院。 果不其然,她刚上墙头就看到了王淑梅。 林念禾不动声色的跳下来,朝王淑梅挥挥手,然后推开了小屋的房门。 王淑梅紧跟着她进来,难掩吃惊:“看你平时娇娇弱弱的,翻墙倒是挺利索。” 林念禾渴急了似的,仰头干了一茶缸白开水才说:“小时候跟我哥他们满哪儿跑练出来的……东西放那儿了,你表哥什么时候来?” “得十点多,”王淑梅低声说,“我等会儿去接他。” “嗯,行。” 林念禾坐下来,拿出纸笔说:“刚好,我跟你说啊……” “苹果是麻袋装着的,旁边放了老鼠夹的。滑轮连着的绳子上边有钩子,挂在麻袋上往下滑……” 林念禾边说边画,给王淑梅讲着滑轮该怎么用。 王淑梅听得格外认真,哪里不懂便反复问,直到全明白了为止。 林念禾把画了滑轮组的纸撕下来递向她:“你把这拿着吧,哪儿不懂了你就再看看。” 王淑梅眼神复杂的看着那张纸,摇头:“还是算了,说真的……念禾,其实你最开始如果不画画的话,讲一遍我就能听懂了。” 林念禾:“……?” 她突然有点儿不想赚钱了。 不赚钱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王淑梅十点钟的时候也翻墙走了,还带着她的二十斤红枣和林念禾的手电筒。 看她翻过墙后,林念禾开始有些担心了。 王淑梅与她不一样,她是没什么自保能力的。 这三更半夜的,不会出事吧…… 林念禾微皱着眉,想跟上去看看。 正这时,前院传来了开门声,脚步声拖沓懒散,朝着茅房去了。 林念禾赶紧转身回了屋。 王淑梅不在,她必须得在,这样就算王淑梅不在屋子的事被发现了,她还能帮着掩护一下。 接连折腾了三晚,林念禾只觉得自己的腰和腿都疼得厉害。 可她却一丝睡意都没有,外边传来一丁点儿响动她都觉得或许是王淑梅回来了。 看着黑漆漆的窗帘,林念禾轻叹:“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阿嚏——” 黑漆漆的路边,王淑梅蹲在沟里,打着喷嚏。 她搓了搓胳膊,忍不住念叨:“黑省就是冷,这都六月了还冻人呢。” 她丝毫没觉得,或许是此刻有个人在念叨她。 她的头顶就是林念禾说的麻绳和滑轮,她刚才反复溜达了三趟才找到,那东西实在不起眼,藏在树冠里,要不是林念禾给说树枝上有条红绳,她肯定要错过。 过了二十多分钟,路上终于有了光亮。 一辆大货车由远及近,速度不快。 王淑梅却没直接冲出去,直等到货车开得近了,她看到车窗上搭着的手,这才站直了身体。 那只手里捏着块红布,摇晃三下停两秒,再摇三下。 “柱子哥!” 王淑梅从沟里爬出来,冲着货车挥手。 货车在她跟前儿停下,两个精壮的小伙子从车上跳了下来。 钱国柱生得浓眉大眼,笑着打量了王淑梅一番后点点头:“还行,胖了。” 胖了好啊,胖了说明没吃苦。 王淑梅笑着冲另一个人打招呼:“仓子哥。” “哎,妹子。”孙满仓个矮精瘦,瞧着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主儿。 王淑梅从沟里拖出背篓,对他俩说:“这是我收的,这边黑市管得紧,我下回不能去了。但是我另找了个路子——” 王淑梅略显兴奋,指向身后:“在山上,两千斤苹果。” 钱国柱和孙满仓刚看到只有二十来斤红枣还有些失落,此刻一听两千斤苹果,二人齐刷刷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王淑梅。 “大妹,你说啥?”钱国柱揉了揉耳朵,“多少苹果?” “两千斤。”王淑梅不自觉的扬起了下巴。 “嚯,妹子能耐,这可是紧俏货,”孙满仓咽了口唾沫,“多少钱收的?” 王淑梅伸出四根手指:“四毛!” 钱国柱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孙满仓也张大了嘴,震惊不已。 王淑梅欣赏了一会儿他俩的震惊表情,说:“我算了,苹果涨太多不好卖,柱子哥,你五毛五倒出去,咱仨能挣三百呢!” 如果是零散着往外出,还能赚得更多些,可钱国柱他俩是有任务的,不可能去黑市摆摊,只能倒卖给黑市的头儿。 钱国柱仍有些发愣,但一想到钱,瞬间就来了精神:“在哪儿呢?大妹你看着车,我和仓子上去搬!” 不就两千斤苹果么,他搬得动! 王淑梅却说:“不用搬,人家给安了滑轮,而且——” “那人说了,这回是头次合作不能给太多,要是以后合作好了,东西更多呢!” 钱国柱和孙满仓变成了两个石头人。 他们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月亮不知何时探出了头,静静地看着银辉下的人们窃笑着。 钱国柱突然一把拽过王淑梅,原本就黑的脸如今更黑:“大妹,你说老实话,你这段日子都干啥了?” 王淑梅:“……?” 第62章 王淑梅的家 深更半夜,月黑风高。 王淑梅站在沟里,跟钱国柱和孙满仓解释了十几分钟,这才让她的两个哥哥相信了兰县里并没有哪个黑市大哥挟持了他们家妹子。 “那我上山去瞅瞅,要是有的话,你们等着接货。”孙满仓主动站了出来。 王淑梅有些不放心:“仓子哥,我跟你一起上去吧,山路黑。” “不用,你们俩说会儿话吧。” 孙满仓还是很有分寸的,这大半夜的,他又不是王淑梅亲哥,在一起凑着不好。 钱国柱也有些不放心孙满仓,怕他自己上山去出事儿,但他更不放心王淑梅自己在这旷野荒郊。 于是他说:“路上当心,不怕慢,人别出事儿。” “嘿嘿,放心吧哥,我打小就在山里钻,你知道我的能耐的。” 孙满仓应了一声,一头钻进了林子。 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钱国柱便默不作声的把红枣放进车厢,挪了其他东西来遮掩,顺带搬出空地方来,准备迎接苹果的到来。 王淑梅站在车尾,仰着头看他忙碌。 钱国柱是有些生气的,他觉得王淑梅这样与一个才认识一个来月的知青合作太过冒险。 可他也明白,王淑梅这样是为了让他们都能多挣点儿。 钱国柱是王淑梅亲娘的大外甥,他娘去得早,后娘进门后,他就被大姨接到了家里去。 后来,还是大姨托关系给他买的这个货车司机的工作。 再后来,大姨也没了,又一个后娘进了门。 那时候啊,钱国柱看着大姨留下的一大两小三个娃娃,十八岁的少年,默不作声的扛起了照顾他们的责任。 最初两年,是钱国柱撑着他们,后来,王淑梅长大了,就和他一起扛。 母亲已逝,长姐为母。 王淑梅不记得这些年她吃过多少苦,咽过多少委屈,她只知道,她受过的苦、遭过的罪,她的弟弟妹妹不能再受。 钱国柱放下一个木箱子,突然叹了口气:“这回出来之前我把大民和小小接家去了,让你嫂子管他们,你……别担心。” 王淑梅笑了,她靠在车门上,看着钱国柱说:“哥,你别生我的气,我想着……再过段时间,把大民送去当兵,等小小念完高中,就把她接来我这儿。” “我们大队的大队长人挺好,到时候我跟他商量商量,在队里划块地,起两间屋,我就带着小小过日子,不回去了。” “嫂子怀孕了,你也多攒点儿钱,以后多生几个娃,孩子们也有个帮衬。” 王淑梅很少说心里话。 生活把这个刚满十八岁两个月的姑娘磋磨成了一个老油条。 别人的十八岁,可以埋怨乡下苦,可以抱怨工作累,她却早已习惯了这些,甚至…… 她觉得啊,在十里大队的这一个月,是她近几年来,过得最轻松的日子。 不需要跟后妈斗智斗勇,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破事儿烦她。 干干农活、说说闲话,打趣一下温岚,捏一下林念禾软乎乎的小脸…… 日子过得很松快。 钱国柱听王淑梅絮絮叨叨的说着家长里短,间或还能听她说起在知青点新交到的两个朋友。 他的眼眶有些发烫。 他这大妹啊,自打大姨走后,她就没有朋友了。 小时候上学,她一下课就忙着糊洋火盒,家里的活也都是她的。 她没时间交朋友。 后来长大些,她就往黑市里钻,腼腆的小姑娘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这样的她,见人便有三分戒心。 钱国柱没想到,大部分人都怕的下乡,到了王淑梅这儿,却成了一段机遇。 月亮升高,突然,林子里传来树枝被拨开的沙沙声。 王淑梅的眼睛瞬间亮了:“来了!” 她还没动,钱国柱便跳进沟里,抬手挡在树前,接住了顺着绳子滑落的麻袋。 林念禾怕这个小机关被人瞧见,特意踩着梯子把它挂的高些。 幸亏钱国柱会爬树,三两下便上了树,解下了麻袋。 他拎着麻袋,有些迟疑。 直接扔下去么? 摔坏了咋整。 这可都是钱呐。 王淑梅已经跑到了树下,兴奋的朝他伸手:“快,我接着!” 钱国柱迟疑片刻,一手抱着树干,倾身把麻袋放到了王淑梅的怀里。 一百斤的麻袋,王淑梅的脚步踉跄一下,却还是死死抱着不肯撒手。 一袋接一袋苹果顺着麻绳落下,钱国柱接下后就弯腰给王淑梅,王淑梅便把它们一一放在地上。 二十袋。 钱国柱开货车的时候也会帮人装车,对于重量的拿捏还是很稳的。 他可以断定,这里每一袋都有一百斤,或许还会重一两斤。 钱国柱从树上下来,擦了把汗对王淑梅说:“我先给你拿八百,你跟那个妹子说,多了的下回补给她。” “行。” 王淑梅没犹豫,直接替林念禾答应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哥,你小心点儿,别让人问出来货源。” “我懂。” 钱国柱嘿嘿笑着,转回到车里,从一个破包袱里拿出来一件破夹袄,撕开一个里兜,数了数,不够。 他又接连把剩下两件夹袄拆开,这才数出了八百六十块钱。 他回到王淑梅身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大妹,我没带恁些钱出来,你先拿六十,剩下的我……” “我拿五十,剩下的你给大民和小小。”王淑梅退给他一张大团结。 她知道自己这表哥是什么性子,估计这些就是他和孙满仓带出来的全部的钱了。 她若都拿走,这俩人在把苹果卖出去之前,恐怕想在国营饭店吃顿热乎饭都难。 钱国柱这回是打算在省城弄些猪肉的,不然还真不会带这么多。 他攥着手里的十块钱,认真点头:“那成,我给大民和小小,这俩孩子……算了,我让你嫂子半个月给他俩拿一回钱,别让那个女人搜过去了。” “行,”王淑梅笑着点头,“有嫂子照看着,我也放心。” 钱国柱的媳妇是个实诚人,嫁给钱国柱时,他挣的钱几乎都花在弟弟妹妹们身上了,自己一穷二白,连件像样的棉袄都没有。 就这,那姑娘愣是一句怨言都没有,进门之后操持日子,没事儿了就守在大民和小小的学校门口,俩孩子放学了就接到自家去,给他们做饭吃。 也正是因为他们,嫂子结婚三年都没敢要孩子,最近才怀孕。 “行了,你在一边等着,等仓子下来了,我送你回知青点。” 钱国柱把王淑梅赶到一边去,自己开始搬苹果上车。 第63章 俩瓜女子 王淑梅翻过知青点的墙时,差点儿被吓得魂儿都飞了。 林念禾搬了把小板凳坐在门口,双手托腮,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王淑梅咬了咬牙,走到她身前低声埋怨:“你不睡觉干啥呢?吓死我了!” 她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想到兜里还有钱不能惊扰到别人,她非得一嗓子把全村都喊醒。 林念禾站起来:“等你啊。” 王淑梅一怔,心窝顿时就暖了。 她想起了她家小小。 那小丫头也会在她晚归的时候坐在门边等她,有时候太晚了,小姑娘都等得睡着了,还是大民把她抱回屋的。 王淑梅没忍住,伸手捏了下林念禾的脸蛋。 “我没事,我哥送我回来的,以后你就睡你的,别怕,不用担心我。” ‘姐没事,大哥送我回来的,以后你就睡你的,别怕,不用挂着姐。’ 王淑梅不知道说过多少次类似的话,如今对着林念禾再说,竟然也不觉得突兀。 林念禾拍开她的手,把嫌弃写在了脸上:“一手灰你还捏我,我刚洗的脸。” 王淑梅:“……” 她可能是疯了。 这丫头怎么可能像她家小小呢? 小小才不会嫌她手上有灰,只会扭着身子往她怀里钻。 林念禾不知道她在想妹妹,打了个哈欠说:“回来了就成,给你烧了开水,你在我这儿洗洗再回去吧。” 说着,她推开了门。 厨房的大铁锅里烧着开水,灶台边放了蜡烛,木盆和香皂毛巾放在一边。 王淑梅抿着唇低笑,跟她进了屋,关严房门之后朝她招招手:“过来。” “嗯?” 林念禾疑惑的看向她:“怎么了?” 王淑梅把一早分出来的八十张大团结给了林念禾,对她说:“我哥没带秤,他让我跟你说,多出来的下回补给你。” 林念禾握着厚厚一沓钱,有些懵。 她真没觉得今天就能拿到钱。 王淑梅想了想,又低声说:“放心吧,我哥嘴最严了,就算他被抓了,事情到他那儿也就了了,绝对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钱国柱和她早有默契—— 出事了自己扛,家人,你替我照顾。 他们从未明说过,但彼此的心意对方都懂。 林念禾看了看王淑梅,沉默片刻后点头:“行,你先洗澡,剩下的等卖完这次再说。” “好。” 王淑梅在林念禾这儿擦洗了一下后便悄声离开了,踮着脚回到前院,温岚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身边的铺空了大半宿。 王淑梅早前特意给他们的房门上了油,开关时没了烦人的“吱呀”声,更不会吵到其他人。 这还是她从林念禾前两晚开关门时想到的。 王淑梅脱了衣服钻进被窝,抹黑把那五十块钱翻来覆去数了一遍又一遍。 她实在睡不着啊。 林念禾也没睡着。 她把钱数了一遍后便放进空间里专门放钱的小木盒里。 她下乡时,老林同志奉献了全部私房钱——423块,林怀州给她拿了四百,林妈给她拿了一百。 来了这儿之后,零零碎碎的花出去五十多,现在,又添了八百。 折腾了三个晚上,赚了八百块。 容易得好像是在做梦。 她捧着小木盒,自觉没有丢穿越者的脸。 嗯,她的倍看已经很高了。 别的穿越客要跑黑市、要用十八般手艺引起黑市老大的注意再被信任,然后才能成为供货商…… 她一步到位了,直接搭上了一条销路,三天赚了城里人两三年的工资。 如果这次顺利,下次她就可以拿更多的货出来,赚更多的八百块…… 林念禾看看手里的木盒,打算明天腾个箱子出来。 装钱! 林念禾睡着前,默默地在心里祈祷着,祝愿他们卖货顺利…… 卖货的确很顺利。 孙满仓在山洞里就检查过了,苹果质量相当好,比供销社里卖四毛八的还好。 所以当他们把货拉到省城相熟的黑市里,竟是以五毛八的价格卖出去的,比王淑梅预估的还要高些。 这倒不难理解,毕竟王淑梅没见过苹果是啥样子,她只按着以前倒卖苹果的经验来估算的价格。 多卖了钱,自然也就多分了钱。钱国柱在黑市倒换了些票,给王淑梅留一些,再给家里拿回去一些。 他还在省城买了不少东西,同样分了两份。 这回,他和孙满仓特意商量了,赶在白天的时候路过十里大队。 货车停在村口,钱国柱拿着东西进村去找王淑梅。 他来得很巧,这会儿正是上工的时候,他走了半天也没碰到个人来问路。 好不容易让他逮着个人,钱国柱赶紧上前:“同志你好,能带我去知青点吗?” 付爱国瞥见人影正想跑,结果还是被叫住了。 他看着人高马大的钱国柱,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你、你找谁?” “我找王淑梅。”钱国柱咧开个笑脸,“我是她哥,路过,给她捎点儿东西。” 付爱国最近一听到“王淑梅”三个字就觉得肩膀疼。 他那天挨的那一下,肩膀愣是肿起了二指高,到现在也没好。 偏偏他有亏心事在前,也不敢告状,更不能跟别人说,连假都不敢请,只得咬牙忍着继续上工。 这几天,他见到王淑梅都是绕路走的。 今儿也是巧了,那人捎话找他,他尿遁溜走,结果又栽在了王淑梅的哥哥手里。 王淑梅……是专门来克他的吧? 他看看钱国柱,又想想自己的状况,压下心头的烦躁说:“这会儿上工呢,你去地里找她吧。” 说完,他随手指了下玉米地的方向,转身就往知青点的方向跑。 对,他回知青点,这样就算以后被问起来,他就说自己摔进草堆了,回来换衣服的。 钱国柱倒是没多想,就觉得这小子有点儿鬼头鬼脑的,不像老实人。 他回头瞧了眼付爱国穿的衣服,打算等会儿告诉大妹一声,让她小心点这人。 玉米地里,第五小队小队长无奈的声音在玉米地里回荡: “林念禾、王淑梅!你俩咋又凑一堆了?要不明儿我给你俩分一块地得了呗?” 林念禾:“嗯……也不是不行。” 反正她也不差这点儿工分。 王淑梅:“小队长,我说我脚疼来找念禾拿药你信不?” 好歹要给出个理由嘛,不然太丢脸。 远处的温岚:“俩瓜女子,没得救嘞。” 第64章 脆弱的友情啊 “林念禾、王淑梅!你俩咋又凑一堆了?要不明儿我给你俩分一块地得了呗?” 钱国柱刚走进玉米地,就听到了自家大妹被点名批评。 他被吓了一跳,赶紧加快脚步跑过去,脸上堆笑,掏出包烟来塞给小队长:“同志你好,我是王淑梅的表哥,我大妹不懂事,没少给领导们添麻烦哈!您辛苦、辛苦。” 钱国柱以前是做不惯这些事的,但生活非追着他教,他不得不会。 小队长一瞧那整包的丰收牌烟卷,本能的咽了口唾沫,粗糙的指腹摩挲了一下烟盒,便忍住留恋,反手又把它塞回到钱国柱手里。 “这是干啥呢,赶紧拿回去。” 他不收礼,钱国柱反倒更紧张了。 小队长看他这样儿就笑了:“干啥,怕我给你妹子穿小鞋啊?不至于啊,我还能欺负她一个小崽子咋地。” 小队长笑着挥挥手,朝地里喊:“王淑梅,你哥来看你了。” 然后他便背着手离开,腰板倍儿直。 嗯,以后他也可以出去嘚瑟了,有人给他送丰收烟呢! 王淑梅从地里出来,笑呵呵的看着钱国柱:“哥,你咋来了?” “路过,给你捎了点儿东西。”钱国柱瞥了眼地里那个正打量着自己的小姑娘,声音放低了些,“就是她?” 王淑梅回头一瞧,只见林念禾在打量钱国柱。 她没答话,只说:“那你先陪我回知青点吧,喝口水再走。” 钱国柱的工作不能耽搁太久,他们来回都有时限的,在她这儿磨叽久了,回去的路上就得连夜赶路。 钱国柱看看那一望无际的玉米地,有些迟疑:“我给你把活干了再走,不着急。” 回去开快点儿呗,不让她们知道就行。 “快拉倒吧,你又没干过,还得现教你。” 王淑梅难得有机会鄙视一下别人干农活,立即回怼道。 钱国柱脸上发烫,心中埋怨自己没用,既不能给王淑梅安排个工作,还不能帮她干活。 王淑梅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在想啥,催促道:“快走吧,一会儿仓子哥该合计你走丢了呢!” 说着话,她便带着钱国柱走了。 留下玉米地绵延不绝的新话题—— “王知青的哥哥长得可真周正,一看就是个能担事的爷们儿。” “可不咋地,知道心疼妹子的爷们都差不到哪去。” “小林知青,你知道王知青的哥哥是干啥工作的不?” 林念禾有些懵。 同样是哥哥,怎么苏昀承来时就没有婶子夸呢? 明明他长得更好看呐。 或许—— “岚姐,我哥来那天,我和他走了之后,婶子们说什么了没?” 温岚很认真的回忆了一会儿,摇头:“啥也没说。” “不会吧?”林念禾怀疑,“你再想想。” “真没说啥,而且——” “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连累我扣工分,脑瓜子给你掰下来!” 林念禾:“……” 这脆弱的友情啊,在工分面前不值一提。 温岚瞥见林念禾还杵在自己的任务地里,啧了一声后哄孩子似的说:“听话啊,你先回去,等我干完了帮你整。” 说这话的时候,温岚连头都没抬一下,敷衍的态度很明显。 林念禾朝她龇了龇牙,最终还是看在友情的份上,放弃了跟温岚干一架的想法。 嗯,友情。 王淑梅和钱国柱回到知青点时,付爱国已经走了。 钱国柱打量着知青点的院子,见一切都还不错,他才松了口气。 “大妹,我搁省城给你买了雪花膏,他们说省城的小姑娘都抹这个。” “这些票你留着,缺啥你就给你嫂子写信,哥给你弄,咱家那边的黑市我熟,票好换,这边的……你可别再过去了。” “苹果一共两千零三十二斤,你把钱给人家补上。那苹果好,卖了五毛八……我路上合计了,大民他俩花不了那些钱,我给拿二十回去,剩下的你自己存着。” “没事儿啊,家里你别记挂着,他俩有啥事还有我和你嫂子呢……我听这边厂子那意思,以后月月都得跑一趟,我回去和队长说说,以后都我过来。” “啊对,你嫂子说你被薄,让你别管,她给你弄新的,整好了我给你带过来。” “这头绳我买了仨,你给你那俩朋友分……在外边别抠搜,缺钱跟哥说。” 钱国柱边往外掏东西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没头没尾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王淑梅听得眼眶发烫,她轻点着头,低声应着。 钱国柱嘱咐完了,钱也给了。 他看看这间小屋,又看看王淑梅,把声音压低了:“给队上的领导送点儿礼,那活咱能干就干,干不了别逞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的事儿……别把自个儿身体累完了。” 王淑梅轻点着头,笑着说:“我没累到的,之前走路不小心把脚扭了,我歇了半个多月呢,平时干活也就干三四工分,和小孩一样。” 其实王淑梅每天也能拿五工分,但她想着,说得少点儿,她哥嫂也能放心些。 “哥,我没事,我知道哪头轻哪头重,你好好照顾嫂子和我小外甥……” 王淑梅抹了把眼角,压低了声音继续说:“要是这边能稳定下来,以后家那边你也少跑。” 钱国柱含糊的应了一声:“嗯。” 他正要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王淑梅说:“我来时遇见个小伙,穿的黑背心蓝裤子,你认得不?” “啊?” 王淑梅皱眉。 地里干活的男人穿的几乎都是这样的。 “怎么了吗?”王淑梅问。 钱国柱说:“我看他贼眉鼠眼的,你离他远点儿。” 王淑梅有些无奈,只能说:“没事儿,哥,你多来两趟就知道了,十里大队没人欺负女知青。” “咋可能?”钱国柱不信,“我可听说了,早些年的时候有的女知青都……” 他面颊发烫,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王淑梅想了想,如实以告:“上一个翻知青点墙头的,被他娘当着全村人的面儿用柳条子抽得三天起不来炕,现在还在扫牛棚呢。” “而且,我们大队还有一位干架抡铁锹的妇女主任。” 钱国柱:“……!” 这个大队里的女同志彪悍得过头了吧? 他满眼担忧的打量着王淑梅,总感觉自家大妹也挨过揍。 难不成她那脚,是被人揍的? 王淑梅摸摸鼻子,一指炕上的另一个铺位:“哥,别担心,我和你说过的小岚,她能单手拎住一个男的,哦,还有念禾,就刚才在地里看你的那个——” “你别看她长得乖,这丫头曾把男同志一脚踹进河里。” 钱国柱:“……” 外边的女同志好可怕,他想他媳妇了。 第65章 有生之年 钱国柱以前觉得,他大妹猴精,在外边不可能吃亏。 但现在,他只想折回到镇上,去淘换把砍刀放在他大妹的枕头下边。 王淑梅用尽全身解数才让钱国柱相信了她绝不会吃亏,把人送走了。 她大致又翻看了一下钱国柱带来的东西。米面零嘴,还有雪花膏和香皂。 一看到这块香皂,王淑梅就想到了林念禾。 那晚在她那儿用的香皂,好像比这块香啊…… “嗯?香皂?” 林念禾眨巴着眼睛,脸不红心不跳的回:“我从家里带来的啊。” 顿了顿,她满眼好奇:“香皂还有不一样的吗?给我看看!” 说着,她就像个好奇宝宝,从王淑梅手里拿过了她的香皂,还用力嗅了嗅。 王淑梅见状,不疑有他,真当那块格外好闻的香皂是从京城带来的。 也对嘛,京城的好东西一定不少。 温岚看林念禾这样,很不能理解:“你平时咋活的?咋还就见过一种香皂?京城的供销社肯定大吧?你一定经常去才对吧?” 林念禾满眼无辜:“我去了也不会特意看香皂啊,那些都是我妈买的,我不管。” 她能说什么呢? 她来的时候真没有考虑到香皂的问题,房间里那块就是空间里的,上边的舒X佳的字迹还是她用热水化开搓掉的。 林念禾以前并没太在意香皂的问题,左右她也不用香皂洗脸,特意去买一块当摆设实在犯不上。 生活嘛,该省省、该花花。 面对温岚嫌弃的眼神,林念禾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儿,靠在桌边踮脚脚。 王淑梅笑着拿出两根红头绳,一人一根塞给她们俩,说:“我哥特意给你们带的,说辛苦你们照顾我啦。” 温岚:“好好看!” 林念禾:“谢、谢谢。”直男审美又一次向她发起了进攻! 道了谢,收了头绳,林念禾很配合的当场绑上了。 她回去做午饭,王淑梅没一会儿也跟来了。 林念禾蹲在灶台边削土豆,问她:“怎么啦?” 王淑梅把一块五毛钱放到灶台上,压低了声音说:“多出来的钱,给你送过来。” “哎?”林念禾有些惊讶,“多了这么多吗?” 果农大叔们实在啊! “嗯,他们卖的时候过称了。”王淑梅没说她把零头多添了几毛的事儿,在林念禾身边蹲下,轻声问,“下回还有吗?” “你们卖得顺,那就继续呗。”林念禾回答得很轻松,“我这儿随时,你看你哥什么时候到,提前三天告诉我,我去安排就行。” 王淑梅打量着她,有些迟疑:“你们还有别的渠道?” 林念禾笑弯了眼睛:“不可说、不可说。” 她必须得给王淑梅这种错觉,毕竟在王淑梅这儿,她可是刻意引导她以为自己的货源是在国外的。 折腾一遭,总不可能只有两千斤苹果吧? 能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总不可能只有他们这一个销路吧? 不是她渣,实在是迫不得已呐。 王淑梅没再多问,只说:“那下回,能多给我分点儿不?” 林念禾直接问:“你们能吃下多少?” 王淑梅想想钱国柱说的话,朝林念禾伸出了一根手指:“目前来说,苹果一次六千斤。” 六千斤,三吨。 加上用作掩护的货,是钱国柱的货车能承载的最多数量了。 省城里苹果好卖,那边的黑市与钱国柱说的是,多少都不嫌多。 林念禾思考了一会儿,点头:“行。” 她现在很惆怅——她觉得自己有生之年是卖不完她的两万吨苹果了。 王淑梅又说:“粮食倒是可以多些,翻两三倍都行,车装不下可以想办法多来几趟嘛。” 粮食好卖得很,而且不怕放。 每一次提起“粮食”,林念禾的心口就得抽痛一下。 她忍痛摇头:“真没有。” 王淑梅有些不解:“为什么?很好卖的啊。” 林念禾:“利润太低。” 供销社的米一斤一毛二,要票。黑市的不要票,可以卖到一毛五至一毛八。 但这就不是利润的事儿。 主要是品质差距太大,而且粮袋子上还印着“2”开头的生产日期呢! 林念禾实在没闲心去淘换来千八百只麻袋把这些米面都倒腾进去再卖。 而且大批量的粮食进入市场,必然会引起粮价波动,若真引起了关注来查她…… 所以,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卖苹果吧,简单又安全。 王淑梅琢磨了一会儿也懂了林念禾的意思,她点点头,不再纠结粮食的问题,只说:“那行,下回六千斤啊。” “嗯。” 王淑梅走了,林念禾的土豆还没削完。 她捏着土豆,思考着。 六千斤苹果,四毛一斤,那就是两千四百块钱。 按着现在的物价,这都可以在京城买套四合院了吧? 要知道,她现在卖的苹果,当时买的时候一斤一块二。 相当于七千二百块买了套四合院。 尽管现在不能买卖房子,但这生意,值啊。 只是可惜了她的粮…… 林念禾心疼的捂住心口。 她失去的不仅仅是粮,是一套又一套四合院。 为着自己的身心健康考虑,林念禾赶紧把四合院抛到脑后,生火做饭。 钱国柱的第二次来得比预想中更快,一个星期过去,王淑梅收到一封电报,上边写了个日期。 她赶紧去找林念禾,只是有个尴尬的问题—— “那啥,念禾,要不这回还是少点儿吧,我突然想起来,我哥应该没那么多钱。” 她也是被冲昏了头脑,忘了要六千斤苹果需要多少钱。 林念禾小手一挥:“那就等回来再结,不急。” 王淑梅惊讶:“你就不怕我们不给了?” 林念禾打量着她:“你户口都在十里大队呢,你能跑哪去?” 王淑梅:“那倒也是。” 三天之后再交货,林念禾依旧在晚饭后出去了一趟,把苹果放到山洞后又磨蹭了一会儿,快九点的时候才回。 不多时,王淑梅也出去了。 后院的墙啊,最近一段时间被翻的次数,或许比过去几年都多。 作为一堵墙,它的尊严早已被践踏得体无完肤。 又过了三天,钱国柱再一次来到十里大队,依旧给王淑梅带了东西,给她的两个朋友带了礼物。 他走后,王淑梅偷偷摸摸的给林念禾送来了两千四百三十块钱。 “淑梅姐,这钱,你是不是还给我凑整了?” 林念禾看着整齐的两摞大团结,皱眉。 第66章 她是最秀的崽 王淑梅被她突然的严肃吓了一下,点头承认:“是啊,这么大的生意,没有你我这辈子都搭不上边。” 林念禾看了她一会儿,默默回到里屋,背对着王淑梅打开炕柜。 没一会儿,她便拿着一把零钱出来了。 “应该是多少?”林念禾问。 王淑梅看出她的严肃,推拒:“念禾,真不用,我……” “淑梅姐,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林念禾认真说道,“既然是合作,就别把人情算在里边,这价格是我定的,我又不会亏到,你不能这样的。” 王淑梅的骨子里带着东北人的爽利,她觉得自己能赚这么多钱都是因为林念禾,多给块八毛的凑个整数,面子上好看,她心里也不亏得慌。 林念禾前世的时候不差钱,也干过这种事。可结果就是,升米恩斗米仇,闹到最后大家都不好看。 如今,她绝不会把钱和感情牵扯在一起。 对大家都好。 王淑梅垂眸思考片刻,点头:“行,听你的。” 林念禾给她找了零,状似随意的问:“你哥再过十天还来?” “不是,”王淑梅摇头,“这次是意外,他们上次拿的货不够,就又来了一趟,我哥说,以后他每个月来一次。” “这样,”林念禾点头,“那也挺好。” 一个月一套房,她再不满足容易遭雷劈。 下乡的第43天,林念禾实现了经济自由。 她连夜翻了二百本年代穿越文,确定自己是最秀的那个。 为表喜悦,小林同志接连两晚大摆夜宴。 最终因吃得太杂太放肆得了急性肠胃炎,在炕上躺了三天。 或许是生病又勾起了上次发烧的回忆,林念禾在喝了三天白粥后,决定要做一件大事。 “去镇上?”王淑梅兜里有钱,也迫切的想要去转转,“我也去!” 林念禾摇头拒绝:“我是要找人的,有正事呢。” “找你哥?” “不是。” 林念禾神秘摇头,转身就走,留下王淑梅揣着满兜大团结,心里跟猫挠似的难受。 林念禾今天还算幸运,路上遇到了牛车。 她塞给大爷几块水果糖,便搭上车,到了镇子上。 “闺女,啥时候回去?”大爷笑呵呵的问她,“用我等你会儿不?” “不了大爷,我去找朋友,您忙着。”林念禾笑盈盈的朝他挥手,“谢谢您呐。” “哎呦,客气啥。”大爷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深刻了几分。 看着林念禾的背影,大爷忍不住叹息:“要是咱大队的知青也这么懂事就好咯,那帮死孩崽子除了偷鸡摸狗啥也不会……” 大爷的嘀咕林念禾没听到,她目的明确,先去供销社买了两瓶包治百病的黄桃罐头,然后朝着纺织厂家属院走去。 林念禾按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吴校长的二姐家,见院门虚掩着,她轻舒了口气,敲响了门。 “咳咳……谁啊?” 一听到这熟悉的咳嗽声,林念禾便在心中叹了口气。 “吴校长,是我,林念禾。” “门没锁,你进来吧……咳咳咳……” 吴校长大概是病得更重了,连下地开门都做不到了。 林念禾推门进去,回身把院门关好,循着声音进了西屋。 吴校长原本正躺着,听到敲门才坐起来。 “念禾啊,快进来,你自己倒水喝。” 吴校长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回身把枕头立起来,靠了上去。 林念禾放下桃罐头,快步过去扶了她一把。 “吴校长,您这怎么又严重了?” 林念禾微皱着眉,帮她把被子盖好。 吴校长摇了摇头,脸色白中带青,说话声音都弱得让人心疼:“没啥,最近有点儿感冒。” 最近天好得很,一天比一天热。 感冒是不太可能了,估计是她的愿景破灭,受不了打击,这才病倒了。 林念禾看着她,沉默片刻后轻叹了口气,对她说:“今天我来找您,是有事的。” “什么事?”吴校长看着她说,“你说说,我未必能办到。” 她的脸上挂着虚浮的笑,虚弱中带着自嘲。 “上次您说想在大队里办小学,这事儿我回去之后想了想,是件很好的事情,”林念禾顿了顿,说,“我想捐款。” “啊?你想捐款?” 就像是被注入了一针强心针,吴校长的眼睛突然亮了,“你……你能捐多少?” 林念禾微微一笑,说:“我来下乡的时候,我爸和我哥都给了我不少钱,我留一些,捐五百。” 王淑梅最近在动盖房子的心思,她家小小今年就要读高中了,再两年高中毕业,她想着早晚都得把小小接过来,不如早点儿搬出去,也省得每天鸡飞狗跳的。 所以她便旁敲侧击从李婶口中打听了一下盖房子的价钱——三间房,一百来块。 林念禾思量着,她捐五百的话,足够在十里大队建起一座小学了。 吴校长听到她的话,激动得手都在颤抖,一时间咳嗽不止。 她的建议被公社领导看到了,没能实现,她还听了一箩筐哭穷的废话。 总而言之——桦树大队不是有学校么,再建一个也没啥人去,还是要专注发展啊! 吴校长回家就病倒了。 她空有一腔热血,却无法温暖任何人。 林念禾伸手握住吴校长颤抖的手,轻声说:“您可得尽快养好身体,不然我想出钱都没处找人帮忙呢。” “念禾,你、你……” 吴校长的嘴唇颤抖着,她想要自私一点儿,直接答应,但话在嘴边转了几圈儿,还是问道:“这事儿你父母知道吗?这可不是小钱。” 话问出口,吴校长轻松了许多。 她一辈子都没干过亏心事,如果真的不管不顾收了林念禾的钱,她后半生都得沉浸在亏欠里。 孩子们很重要,但这是她的事,她不能因为一群孩子,伤了另一个孩子。 “知道的。”林念禾笑得轻松,“您放心吧,他们很支持,也同样希望能为教育事业做出贡献。” 林念禾之前就有能力拿出这五百块钱。 可她没有,或者说,她花那些钱都有些发虚。 毕竟,那是林爸林妈给真正的林念禾的。 现在她赚了钱,做什么她都理直气壮。 至于家里…… 等会儿给老林同志打个电话? 第67章 父慈女孝 吴校长很开心。 自从她的丈夫死后,她就再没这么开心过。 她这病因为学校而起,现在又因学校结束。 若不是林念禾非得按着她休息,她甚至想现在就去公社。 林念禾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提出了匿名捐款的要求才离开。 出了吴校长的家门,林念禾觉得压在自己心口数日的阴云散开了。 她转回头,看到吴校长还站在家门口看着自己。 瞧着她瘦弱的身体,林念禾突然想到了一句诗。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她的眼眶有些发烫。 经历过末世,她对人性已经失望到了极点。 她见过为了一袋方便面出卖自己的姑娘,挥刀相向的夫妻,易子而食的父母,啃食父母的孩子…… 她曾觉得啊,人类没救了。 直到她来了这儿。 她认识了为了女孩子整日奔波的王红,为了教育殚精竭虑的吴校长,为了大队经济奉献了头发的李大和…… 还有那天在来时的牛车上,那足以燎原的璀璨星火。 或许, 在王红眼中,她是救了王喜喜的恩人; 在吴校长眼中,她是支持教育的好人; 在李大和眼中,她……还是一个小废物。 但在林念禾眼中,是他们用自己的热血搭起桥梁,让她从深渊中一步一步走出。 她曾深陷黑暗,是他们燃烧自己为她照亮前路,寻到归途。 她似乎能听到前方热切的呼唤—— ‘快过来,不然送你去北大荒。’ 林念禾想了很多,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晃悠到了邮局门口。 脚步停滞片刻,她便迈步进了邮局。 邮局是有电话的,电话费很贵。 林念禾拨通老林同志办公室的电话,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 “喂,你好。” 林爸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有些严肃。 林念禾张了张嘴,说:“爸爸,是我。” “哎?哎!” 老林同志的严肃瞬间消散,笑得地动山摇:“禾禾呀!怎么这会儿打电话了?想爸爸了?还是哪里不舒服?被人欺负了?” 林爸越说越紧张,越不往好处想。 林念禾听着他的声音,眼眶更热了。 她吸了吸鼻子,垂眸说:“没有,就是来镇上了,怕您太想我,打个电话陪您说说话。” 老林同志听出林念禾声音中的哽咽,眼角也有些湿润了:“瞧瞧,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哭鼻子了?” “没哭。”林念禾抹去眼角的泪意,赶紧转开话题,“爸,我在大队里很好,队长叔很照顾我,活也不累,对了,我学会种菜了,都发芽了。” 学会种菜——学会花钱请人帮忙种菜。 她说得简单点儿没问题吧? “哎呦,我闺女厉害啊!” 林爸骄傲,但是心疼。 他闺女打小就没干过重活,如今却…… “爸爸,大队里的婶子们可喜欢我了,前两天李婶还给我送了她家种的西红柿,可好吃了。” 林爸连连点头:“好好好,那就好……你也给人回点儿东西,没有菜的话,去供销社买点儿东西,对了,钱够不够用?我让你妈给你汇点儿吧?” 老林同志似乎忘记了他的好闺女带了多少钱离家的。 又或许是他记得,却还是担心孩子在外边吃不饱饭。 他已经把能安排的全部都安排妥当了,可,还是不放心。 “不用的,钱够花,我在知青点的房子是单间,能自己做饭的,我找村里的木匠李二叔打了家具,所有的都算下来才花了三十块钱。” 林念禾顺势说到了重点:“爸爸,我前段时间认识了镇上高中的吴校长,她想在大队里建小学,但是没钱……我想捐一些款,您觉得可以吗?” 林爸愣了愣,第一反应是:“禾禾,你是不是遇到骗子了?” 林念禾唇角轻颤。 这个反应,很合理,很真实。 她只能说:“昀承哥也见过她的。”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林念禾:“……” 如果她没感觉错的话,老林同志这话的意思是,骗子只能骗得了她? 应该不会是在说她傻吧? 电话费贵,林念禾没细琢磨,只说:“那我就捐了啊。” “可以、可以。”老林同志认真了许多,“教育是很重要的,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是好事。” 老林同志没说太多冠冕堂皇的话,肯定了林念禾的想法后说:“我让你妈给你再汇点儿钱,可不能因为帮助别人就不管自己。” “爸爸,真不用,”林念禾糯糯的小声回,“我走时,我哥还给了我四百块钱呢。” 老林同志:“……” 所以现在,全家他最穷是吧? 林念禾听着电话那头的沉默,捂嘴窃笑。 她清了清嗓子,赶紧说:“其实我也不是滥好心,爸爸,您不知道,我们大队没有学校,孩子们上学得走七八里山路去桦树大队……前段时间还有个孩子,路上不小心掉进河里了,差点儿没命。” 老林同志听着林念禾的话,终于不再思考家庭地位的问题了。 他是去过乡下的,知道山路难行。 一想到豆丁大的小娃娃要每天要走那么多路……他忍不住就把林念禾小时候的模样代入其中,心顿时抽痛,眼眶更热了。 “行,闺女,干得好!” “你去做吧,缺钱了跟爸说。” 千言万语,最终凝结为这两句话。 挂断电话后,老林同志感慨了一会儿,赶紧端上他的大茶缸,去隔壁找苏爸。 “哎,老苏,你猜刚刚谁给我打电话了?” 苏爸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你喊‘禾禾’的声音整栋楼都能听到,我又不聋。” “嘿,看你这样儿,怎么话说的,昀承又忙着没空搭理你了?要我说啊,还得是闺女贴心,你瞧瞧,我闺女还特意跑到镇上去给我打电话……” “哎呦,我闺女孝顺呐!” 林爸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抖脚。 苏爸瞪了他一眼,不想回答。 林爸是来显摆的,并不在意他是否回应。 “哎你说禾禾这孩子真是聪明啊,这才下乡几天,她种的菜都发芽了!我一直还以为她不是干活的料,没想到啊没想到,不愧是我闺女,干什么像什么!” “这丫头到哪都招人疼,他们队上的婶子经常给她送菜吃,就怕她饿着……哎老苏,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备点儿东西给人家寄过去?咱不能只吃人家的啊!” “我闺女觉悟高啊,她看大队里的小娃娃上学要走七八里山路,这不,想给大队捐个学校呢!” 林爸扬着下巴,睨着苏爸,眼神中的意思很明白—— 我说完了,你可以开始夸我闺女了! 苏爸不想回应,苏爸只想给自家那臭小子挂个电话,问问他最近跑哪去了,一个月了还不打个电话来关怀一下他的老父亲。 他的手都碰到电话了,却触电似的又收了回去。 不行,不能当着老林的面儿打这个电话,不然他非得抢过去继续唠他闺女。 苏爸看着嘚瑟的林爸,突然灵光乍现—— “是啊,禾禾这么好的一个孩子,你可得看住了,不然被哪家臭小子连盆端走,到时候有你哭的!” 老林同志的笑僵在嘴角,顿时觉得茶缸里的茶它不香了。 第68章 最差的时候 老林同志如何嘚瑟,林念禾是想象不到的。 她付了电话费,余光瞥到了柜台上的邮票…… 邮票! 林念禾的眼睛倏地亮了。 前世,那枚被卖出天价的知名错邮她曾有幸见过一眼,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开始有了集邮的兴趣。 只是在那个时候,她想收一枚这个年代的邮票,往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而现在,它们就静静地躺在柜台上,好似有无数双无形的小手,正拼命地朝她伸着,似乎在说——快过来呀。 她搓着小手,脚步不受控制的朝那边挪了过去…… 苏昀承原本是来邮局找周旭的。 但一踏进邮局大门,他就瞧见了那个十余日未曾见到的小丫头。 她穿着简单的黑裤子白衬衫,梳着两条麻花辫,发梢系着红头绳,正趴在柜台上,眸光火热的看着售货员剪邮票。 她的眼睛很亮,好像在看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苏昀承最近一段时间很忙,几乎快要住在派出所里了。 许多天没能见她,心里牵挂得厉害。 看她专注,他有些舍不得去打扰。 等等吧,等她忙完了,他再去与她说说话。 林念禾满眼都是邮票,她紧张的盯着售货员的手,生怕她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的宝贝剪坏了。 售货员好气又好笑。 别人买邮票,撕开来就行,这小丫头非得用剪刀剪,还一副生怕她弄坏的模样。 她原本也懒得费事,可林念禾给了她两块糖。 “妹子,你买恁些邮票干啥?”售货员忍不住问了一句。 林念禾:“好看呀!” 售货员的手一哆嗦,差点儿把一枚邮票一分为二。 林念禾笑盈盈的,顺势说道:“姐姐,以后有新的邮票来了,你能一种给我留两枚不?我是十里大队的知青,我跑不了……” “喜欢?” 苏昀承适时走上前去,垂眸看着林念禾。 低缓的男声熟悉的撩人,林念禾转回头,果然瞧见了苏昀承。 她有些惊喜:“昀承哥,你怎么来了?” “来找人。” 苏昀承看了眼她手里的邮票,“喜欢的话,以后有新的我帮你买。” “好呀。”林念禾笑着点头,“昀承哥,你真好。” 她也不太放心售货员,毕竟人家这么忙,哪能记得她的这些小事? 苏昀承看着她明媚的笑脸,耳边回荡着她那句“你真好”。 尾音上扬,语调轻快,她,很开心。 只是帮她买邮票她就这么开心。 可真是容易满足。 他的心跳得有些乱,低咳一声,他强迫自己冷静些,问她:“来镇上有事?” “去看了吴校长。”林念禾回道,“她想在大队里建小学,但是有些困难。” 她口中的“困难”指的是什么,苏昀承猜得到。 他问:“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林念禾答,“我爸说他捐款。” 刚扎过老林同志的心,林念禾觉得她很有必要给他个甜枣。 “这样。”苏昀承想了想,说,“如果不够,跟我说。” 看他眼中一丝怀疑都没有,林念禾忍不住问:“你就不怕我被骗了?” 苏昀承的眼底盛着笑意,摇头:“我相信你有自己的考量和判断,不会被骗。” 林念禾稍显惊讶。 有了老林同志作对比,林念禾竟觉得苏昀承也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了。 她的笑愈发灿烂,点头应是:“嗯,吴校长是个好人。” 在识人判事这方面,林念禾还是很有自信的。 “承哥!” 林念禾的身后传来周旭的声音。 苏昀承微一皱眉,急忙问她:“着急回去吗?要不等我一会儿,中午一起吃饭?” “我……” 林念禾正想点头,那道声音从更近的地方传了来: “承哥,我请好假了,咱过去吧?” 林念禾瞥见苏昀承眉头紧皱,只当他是有急事要办,便很懂事的说:“不了,我下午还要回去上工呢,就先走了,昀承哥你忙吧。” 她这么懂得人情世故的一个人,哪儿能不明白这就是随口一句客套呢? 她笑呵呵的朝他挥手,也奉上一句客气话:“过两天的有机会的吧。” 苏昀承很想不管她的拒绝把人扣下,但转念一想,他还是点了头,认真问:“过几天?” 他最近的确是忙了些,与其紧赶着留她吃顿饭,倒不如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呃……”林念禾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客气还会被如此追问,琢磨了一下,她只能说,“要不,你休息的时候,给我捎个信?” 苏昀承点头:“好,那等我忙完这几天,我去找你。” “好。” 林念禾带着她的邮票离开,周旭也恰巧走到近前:“承哥,咱走吧?” 苏昀承没说话,转头看向他。 周旭:“……” 他上次见到承哥这眼神还是当兵的时候,那次,他因各种狗都不信的理由连续十天被罚二十公里负重越野。 周旭的冷汗哗的掉了下来,他默默往后退,小声辩解:“我最开始没看到嫂子……啊不是,林同志!我最开始没看到林同志,等我看到了,我又怕她误会你是出来闲逛有事瞒着她……” “承哥我错了,我来得不是时候!” 苏昀承本想说他几句,但自从“嫂子”之后,他连周旭接下来说了什么都没听到。 他板着脸,警告:“管好你的嘴,别乱叫坏了她的名声。” “承哥我真……哎?哎!知道了!” 苏昀承没再理会周旭那劫后余生的德行,回身向外看去,目光所及已经没有了林念禾的身影。 他收回视线,有些烦躁。 林念禾离开邮局便径直朝着大队的方向走,她捧着信封,生怕冲出来个人把她抢了。 “闺女!” 她正走着,身后突然传来呼唤声。 林念禾停下脚步一瞧,是赶车的大爷。 “大爷,您忙完啦。”林念禾笑着让到一边去。 大爷缓缓放慢速度,在林念禾身前停下来,问:“你要回去?” “是啊。”林念禾点头。 大爷随手磕了磕烟袋,招呼道:“来,上车。” “谢谢您嘞。” 林念禾没拒绝,乐呵呵的上了车。 大爷是来镇上拉瓦片的,不多,半车而已,林念禾倒是有地方坐。 林念禾随口问道:“大爷,这是要盖房子啊?” 大爷原本乐呵的脸瞬间垮了,还翻了个白眼。 他又添了一袋烟,咂吧两口才说:“是要盖房,说是又有知青要过来。” 大爷一脸愁容,也不知道是心疼房子,还是心疼自家的鸡蛋。 大爷烦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样排斥知青可能会让后边的小闺女心里难受。 他回过头,想解释一句,却见到这丫头眉头紧锁,瞧着比他还愁。 第69章 偶遇一大娘 “闺女,你咋了?” 大爷忍不住问。 林念禾回过神来,摇头:“没事,大爷,我好奇问一句啊,要是又有知青来,是不是每个大队都得分呐?” “那可不呗,”大爷点头,“不过听说这回人能少点儿……” 大爷说完这话自己都直摇头。 这哪是人多少的事儿,而是不管人多人少、都烦得要死的事。 林念禾也烦。 前院是无论如何都塞不下女知青的了,再来人,不会塞进她那儿吧? 真是那样的话,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温岚那样睡得死,她再半夜想出去可就太难了。 林念禾愁着,一时间却没能想到太好的解决办法。 她烦,大爷也烦。 两个人一时间都闭上了嘴,没有了闲侃的心思。 牛车慢悠悠的行驶在乡间小路上,不多时,追上一个拎着个小包袱的大娘。 这位大娘头发花白,瞧着像五十来岁,但腿脚利索,健步如飞走得飞快。 牛车路过时,她那双吊梢眼亮了。 “哎哎,老乡,俺去九里大队,捎俺一段呗?”她伸手拦着牛车,大半个身子都挡在了牛前边,不答应就不让开似的。 “九里大队?”大爷愣了愣,眼中多了抹戒备,“你去干啥?” “俺看俺闺女!”大娘说着话,也不等大爷答应,一个箭步就冲上了牛车,坐稳了她才说,“俺闺女是知青!” 大爷立即撇了撇嘴,显然很不乐意拉自家大队的知青家属。 但人已经上了车,他总不能扯膀子把人扔下去吧? 大爷赶车的时候多了几分怨气,车速加快不少。 这位大娘倒是不觉得尴尬,眼睛在林念禾身上打着转:“哎呦,你这小妮儿长得俊呢!也是俺闺女大队的知青?” “不是,”林念禾往旁边挪了挪,“我是十里大队的知青。” “咦,那听着怪像的,也不远嘛,”大娘看着林念禾,就像狼看到了肉,“妮儿,你多大了?定亲了么?家里哪的?几口人?你爹娘是干啥的?” 林念禾挑眉。 这是碰到查户口的了? 她的嘴角缓缓上扬,朝大娘露出个笑脸来:“我爸妈没大本事,靠着我爷爷留下的家当过日子,我爷以前杀过不少人,老了才不干了。” 林念禾发誓,她绝对没说谎。 林老爷子是正儿八经的老兵,战功卓著。不过早年间伤了身子,灾年的时候就故去了。 大娘听林念禾这么说,顿时一脸嫌弃,看林念禾的眼神就像在看地主崽子。 “啧啧啧。” 她咂吧着嘴,嘴角都快撇到下巴上去了:“那你咋还能当知青呢?这放在俺家那,是要去住牛棚的呦!” “呦呦,现在这世道可是变咯,土匪崽子都能当知青呦,要俺说,这样的人就该把祖坟都给刨了……” 林念禾:“我爷爷是军人。” “嘎——” 大娘差点儿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 她的一脸嫌恶瞬间又变成了如花的笑脸,变脸的速度那叫一个快: “哎呦你看你这妮儿,咋这爱和俺闹呢?当兵的好哇、当兵好!哎,妮儿,你家到底给你相看了没有?俺家老儿子和你差不多大,俺儿长得可俊嘞……” 林念禾实在不想接茬了,她再怎么爱闲侃也和这样的人聊不下去啊。 “妮儿,你咋还不说话嘞?你快和俺说说,你屋里头到底在哪、是干啥么……” 林念禾把手伸进裤兜,从空间里拿出来一块奶糖,塞进了嘴里。 大娘原本和林念禾搭话就是看她穿得好,想必家里条件不错,这会儿见她吃糖,眼睛更亮了。 “妮儿,你那是啥糖?给俺一块呗?” 林念禾没立即答话,眼瞧着要到十里大队了,她转头说:“大娘,您这能耐不浅啊!” 大娘扬起下巴:“那可不,俺可有能耐嘞,要不俺能生老儿子呐……” 林念禾:“别人都是靠双手的劳动吃饭,您这,靠一张嘴就能讨到吃的,这能耐的确是我学不会的。” 大娘被她这话绕得有点儿懵,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挨骂了。 “嘿,你个死丫头片子还敢和俺……” 林念禾没等她骂完、更没等她动手,直接利索的跳下了车。 她站稳脚,回身朝大爷挥挥手:“大爷您慢着点儿啊,回头来十里大队,我请您喝茶。” 大爷刚看见快到十里大队就降了速度,这会儿见林念禾安生跳下去了,他扑哧就笑了。 朝林念禾挥了下手,他说:“行,以后要是再去镇上,你早上在村口等。” “你他娘的小娘皮……” 大爷狠一甩鞭子,还在骂街的大娘身子一颠,这回是真的咬到了舌头。 “嗷——” 大娘的痛呼声逐渐远去。 林念禾看到这一幕,笑容格外灿烂。 “够离谱的,这谁家摊上这么个娘,真是要命了。” 她轻声感叹着,甩手朝着知青点走去。 反正只是路过的一个大娘,林念禾并没把她放在心上。 林念禾今天回来得早,这会儿还没下工。 她回屋后便把空了一半的米面袋子填满,又拿了些鸡蛋和海带之类的干货放在橱柜里。 把明面上的东西放好,林念禾这才把手洗得干干净净,珍而重之的从空间里拿出一本米白色封面的相册,开始整理她的宝贝邮票。 她集邮并非为了日后倒卖,而是真的喜欢,见到了就不想错过。 她整理好了邮票、吃了碗空间囤的炸酱面,这才听到下工的锣声。 为了能睡个好觉,林念禾打算等前院的邻居们也都吃完饭再午休。 她实在是受够了噪音。 这般想着,她便拿出了苏昀承给她带来的课本看书。 前院今天是余香琴和苗玉兰做饭,苗玉兰下了工便到后院摘菜,她端着盆,摘了两颗葱,抬头便瞧见了坐在窗后写字的林念禾。 她坐得很直,轻垂着眸子,眉头不时轻皱,像是在思考什么,手里的钢笔时而停顿,墨绿色的笔杆衬着她白皙的皮肤,好看极了。 初夏的风吹进窗子,拂开她额前的碎发。窗边漂亮的格子布替书本挡去灰尘,桌子一角有个烛台,烛泪凝结,不知为她赶走多少黑暗。 小小的一扇窗,里边的世界是苗玉兰的梦想。 第70章 喝完咖啡去吃瓜 林念禾放下笔,泰然自若的端起茶缸,喝了口水。 而后她才像刚注意到外边有人似的,笑着朝苗玉兰挥挥手,算是打过招呼。 苗玉兰看着她明媚的笑,迟疑片刻,走向她。 越靠近,她便越觉得局促,脚步也更慢了。 距离那扇窗还有三步时,苗玉兰终于迈不动步子了。 她站在那儿,仿佛误闯入不该来的地方。 林念禾在心中轻叹。 或许是今儿见到的那个大娘的缘故,她不自觉的就又想到了苗玉兰的家。 或许她家,也有那样一个以生了儿子为荣的母亲吧。 林念禾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放轻声音,怕把苗玉兰吓跑了似的。 苗玉兰一手端着菜盆,另一只手揪住了衣角。 她刚下工回来,手上还沾着尘土。 她飞快的瞥了眼那摞书,支吾着问:“我、我……我看你经常看书,你、你……你有没有报纸,可以借我看看吗?” 其实她也想借书,她想看《红岩》。以前上学时同桌有过一本,她跟着蹭看过几眼,记到了现在。 但她不好意思借,怕林念禾不肯借,也怕她勉为其难的借。 林念禾没犹豫便点了头:“好呀,你等等,我给你找。” “不不不……”苗玉兰赶紧摇头。 她局促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并不好看的笑:“我手脏,等会儿我做完饭找你拿……行么?” 她总是这样小心翼翼,很怕自己的话会让人为难,会遭人嫌。 上次借钱,大概用尽了她的全部勇气。 “可以。” 林念禾点头:“正巧,我收起来了,等会儿给你拿出来。” 她的语气平和,没有一丝不耐烦。 苗玉兰放松了些,笑容也没那么僵硬了。 她道了谢,又回到了菜地。 林念禾把钢笔转了两圈,拉开抽屉,把报纸拿了出来。 自打书桌上有了书后,报纸这位老演员已经很久没有登场了。 林念禾找出几份她翻看过的,稍微打乱了一下顺序,然后整齐叠好放到一边,等苗玉兰来拿。 她低头看书,听到脚步声远去,比来时轻快许多。 林念禾的嘴角不禁扬了起来。 她拿出一套练习题,边做题边酝酿睡意。 前院锅铲相碰的声音刚歇,林念禾便准时放下笔,拉上窗帘打算睡午觉。 她打着哈欠,刚解开一颗扣子,就听到前院传来一声怒喝—— “苗来娣!” 林念禾的手一抖,扣子又被她系上了。 前院的那一声暴喝后,便是一连串她听不太懂的乡音,声音很熟,尤其是那些骂街的话。 林念禾又打了个哈欠。 这瓜来得不是时候,她困呐。 迟疑了三秒钟,林念禾从空间里拿出一杯咖啡,仰头干了,然后抓了把瓜子,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白日何须贪睡,夜晚总能安眠! 睡午觉哪有吃瓜重要! 林念禾到时,前院已经打完一个回合了。 苗玉兰的脸上印了两个红彤彤的巴掌印,她就像只鹌鹑,哆嗦着被王雪搂在怀里。 再前边是温岚和余香琴,这俩人也不知道哪来的默契,一边一个,拽着来人的胳膊,使她远离苗玉兰。 至于王淑梅么,她在等林念禾似的,挨着东墙站着,一个能看清全局却不会被牵连的地方。 来人…… 林念禾认得。 与她有过同车之缘、去九里大队的大娘。 林念禾抓着瓜子去到王淑梅身边,张开掌心往她跟前递了递:“怎么了?” 王淑梅从她手里拿过几颗瓜子,说:“我想拽着小岚来着,但是她去洗手了离我太远,没拉住。” 林念禾:“……” 她发现啊,最近王淑梅钱包鼓了,人也在往人傻钱多的方向发展。 她是问温岚动手的事儿么? 温岚每天按三餐的想干架,这根本不值得惊讶啊。 幸亏王淑梅的钱不算太多,她停顿片刻便继续对林念禾说:“来的应该是苗玉兰的妈,这不,一进门就开骂了,说是苗玉兰骗她下乡的大队地址,哄得她白走了好些路。” 王淑梅说完,撇了撇嘴。 她们心里都清楚,苗玉兰的娘会舍得过来,只能为一件事—— 她的好大儿的彩礼钱。 那事,苗玉兰没管,也没再提过,似乎是寄了封信回去解释自己没钱。 他们都以为这山高水远的,苗玉兰她娘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打上门来,谁料,人还真来了。 林念禾戳戳王淑梅的腰窝:“我今儿回来的路上碰到那个大娘了,但她说要去九里大队。” “嗯?”王淑梅疑惑,“这里边还有什么误会?总不可能是记错了吧。” 林念禾没答话。 她觉得啊,记错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她俩在这儿窃窃私语,一旁的男知青或装傻或真愣,像一排木头桩子。 这也怪不得他们,大娘年纪再大也是女同志,他们又不好上手去拉,不看着,还能干什么? 林念禾倒是发现个挺有趣的事儿—— 王雪和苗玉兰紧挨着厨房,而她们身前,站着付爱国。 他的拳头攥得很紧,浑身肌肉紧绷,眼睛死盯着大娘,只要她挣脱温岚和余香琴扑过来,他就会冲上去似的。 林念禾咔吧咔吧嗑瓜子。 嗯,有隐藏瓜。 “……你他娘的小贱蹄子,老娘供你吃供你喝,你连下乡的大队都敢骗老娘,老娘就不该留着你,就应该把你溺死在尿盆里……” 大娘被拽着胳膊,打不到人了,却还能骂。 声音尖锐得刺耳,林念禾在这样的背景音下,也实在思考不下去了。 她按了按额角,问王淑梅:“管不管?” 王淑梅反问:“怎么管?” 林念禾与她对视片刻,两人同时想到一个人: “王婶。” 这种时候,这种情况,那必须得请出十里大队的顶级战力才能镇得住场子! 前院的门是走不得了,林念禾正打算回到后院去翻墙,那大娘突然熄了火。 她终于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停止了骂街和挣扎。 “苗来娣!你还愣着干嘛呢?你娘赶了恁些路都快饿死了,不晓得给你娘盛饭啊?” 林念禾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这峰回路转说变就变,还真是这大娘的风格啊。 第71章 最近擅长坑自己 前院搭伙做饭,用的粮都是可丁可卯的,每个人按自己能吃多少拿粮出来,吃也是这样。 偶尔有菜做多了的情况,饭却是绝对不会有多余的。 大娘突然要吃饭,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差点儿被她的转折闪到腰。 苗玉兰抹了把眼泪,颤声说:“娘,你等等,我这就给你做……” “做啥做?那不是有呢?”大娘趁着温岚和余香琴发懵的时候,趁机挣开她俩的手,一屁股坐到了饭桌边。 “不是……那是大家的……”苗玉兰本想解释一句,但想想,还是算了,“那我的那份给你吃。” 大娘“咦”了一声,然后狠瞪了苗玉兰一眼:“你这日子过得好得嘞,俺和你爹都不敢吃三顿,你倒是一顿不落吃得饱得很呦!” 苗玉兰低着头,下巴都快杵到了锁骨上。 她的脸特别红,也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臊的。 她不敢和任何人对视,双眼空洞无神。 饭已经盛好了,苗玉兰把自己那碗玉米糊和一个窝窝头给了她娘,自己站到了一边去。 “咋就这点儿嘞?你是要饿死俺呐?”大娘横眉立目,端着碗一口喝下大半碗玉米糊。 王淑梅拍了拍林念禾的手背,自己走上前去,在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她咬了口窝窝头,这才说:“你们都站着干啥?吃饭啊,下午还要上工呢。” 说完,她睨了眼大娘:“咱这做饭是个人拿多少粮食就分多少饭的,你闺女没粮食、拿得少,可不就分的少么,她提前又不知道你要来,没给你带饭还不正常?” 王淑梅说话的功夫,已经咽下了半个窝窝头。 其他人也终于回过神来了,纷纷坐下吃饭。 “是啊大娘,玉兰一顿也就这点儿饭,你感觉会饿死?那就对了啊,吃这么点儿东西,那可不就是快要被饿死了。”王雪拿着两个窝窝头,自己吃一个,另一个藏了起来,“你没瞧见么,你闺女瘦的都快没人样了。” 余香琴甩着手回来,翻着白眼哼哼:“去年秋收之后,玉兰不是把粮给家里寄回去一大半么,也就是这会儿要下地,冬天里她一天就吃一顿,饿了就喝凉水。” 她们的话,大娘选择装听不到,一边吃饭一边嘀嘀咕咕的骂街,说的是她的家乡话,他们听得一知半解,只能从语气中感觉到,如今的平静只是因为有饭,等会儿,还未必要怎么闹呢。 温岚坐在王淑梅身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想说啥,却又不知道说啥。 她最终选择了沉默,打算等林念禾说完话自己再说,或者等大娘再动手,自己可以装手抖,把筷子甩出去抽她。 温岚打定主意,一边琢磨甩筷子的角度和力道,一边等林念禾说话。 林念禾没说话,她正以一种最不会让人注意到的方式,慢吞吞的往后院挪。 她实在不想被大娘注意到,毕竟二人的分别画面不太美好,若再惹得她骂街,林念禾怕自己忍不住甩出根电棍出去,强行让她闭嘴。 林念禾刚挪到东墙后,院门口突然探进来了一个脑袋。 王喜喜拎着个小竹篮进来,一眼没瞧见林念禾,便笑着与王淑梅和温岚说:“你们好,我找念禾,她在吗?” “哎?禾子刚不是……” “她在后院呢,你直接过去就好!” 王淑梅拉了温岚一下,打断她的话说道。 她刚瞄见林念禾挪蹭回去,应该是看到王喜喜了吧? 王淑梅觉得,王喜喜来得太是时候了,省得他们再翻墙。 “好。”王喜喜笑着点头,拎着竹篮朝后院走。 她才绕过东墙,就见林念禾正拼命朝她摆手,示意她别说话。 王喜喜的脚步只是顿了一下,便像没事儿人似的绕过东墙,消失在众人的视野。 林念禾拽着王喜喜去到后院,隔得远了,她才停下脚步。 王喜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把竹篮递给林念禾:“念禾,我和我二妹上山了采的樱桃,你尝尝,这应该是今年最后一点儿了,甜着呢。” “谢谢。” 林念禾没心思多说拒绝,接过来后对王喜喜低声说:“大喜,你赶紧回家去,帮我们给王婶说——就说苗玉兰她娘来了,王婶能明白的。” “啊?” 王喜喜皱起了眉头,这才想起来刚才在前院,好像是有个大娘在。 她旋即便垮下脸来了,小声说:“我妈吃饭前就去公社了,电话打到大队部,像是有什么急事,我妈连饭都没吃就走了……哦对,李叔也一起去了。” 林念禾:“……” 该不会是吴校长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去公社找领导说建学校的事儿了吧? 算算时间,还真有可能是这样。 林念禾有些懵。 她最近貌似很擅长坑自己啊。 王婶不在、队长叔也不在,林念禾有些发懵,一时间不知道该找谁才好。 十里大队说得上话的领导,除了这二位还有个赵会计,只是林念禾一直就没见过他,根本不认识。 王喜喜拽拽林念禾的袖子,小声说:“要不,我去、去找李婶子?” 她的脸颊泛红,显然,要去找未来婆婆这件事儿,让她有些害羞。 林念禾舔了舔嘴唇,心说要是单纯的打架,找李婶还行,但是这种事…… 林念禾正犹豫着,前院已经再次闹起来了。 大娘吃饱喝足,又来了精神。 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操着自己坐的小板凳,一个虎扑冲向后边站着的苗玉兰。 硬邦邦的木头凳子,被她抡在苗玉兰的后背上。 这一下又快又突然,吃着饭的知青们压根就没反应过来,等到他们转头时,苗玉兰已经趔趄着扑倒在地上。 “死丫头片子,敢骗老娘!说!你那信是咋回事?你亲弟弟成亲你个当姐的一毛钱都不出你想咋?” “要不是因为你弟,老娘会要你?你个不晓得报恩的狼崽子……” 她边说边砸,下手丝毫不留情,仿佛打的不是她亲闺女。 苗玉兰蜷成一团,用胳膊护住头脸,姿势熟练得让人心疼。 后院,林念禾没时间多想了,推了王喜喜一把说:“随便谁,先叫人来,会计叔或者哪个长辈能来最好。” 王喜喜应了一声,一个箭步冲向后墙,踩着院墙的尊严翻了出去。 林念禾听着前院的惨嚎,脑海中飞快闪过某些最阴暗的回忆。 那些骂声和惨嚎,让她有一瞬恍惚,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末世。 暴戾在眼底弥漫,林念禾拿起菜刀,走向前院。 第72章 她不抡板砖好多年 乡间小路上,两辆自行车扬起尘土,朝着十里大队疾驰。 周旭骑得满头大汗,边追前边的苏昀承边说:“承哥,九里大队的大队长就是个笑面虎,我之前听公社的同志说,他这些年没少往自己兜里划拉东西。” “嗯。”苏昀承似是在想心事, 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 周旭侧头看看他,又问:“但他们合起伙来不说实话,这事咋办?” 苏昀承沉默片刻,答:“我记得十里大队的王主任是王伟的堂妹,也与张家有些关系,去问问。” 周旭的腿一僵,差点儿从车子上跌下来。 他抹了把汗, 嘴角直抽抽:“对对对,去十里大队走访调查一下,就算村民们有原因替他们隐瞒,相信知青一定不会瞒着的,咱们去知青点问问吧!” 说着,他飞快的瞟了眼苏昀承。 苏昀承低促的“嗯”了一声,车速降低了些。 周旭长舒口气,终于轻松了几分。 自打从邮局出来,他承哥就以“公事紧要”为由,带着他一路疾驰,车链子都快冒火星了。 这速度在周旭腿瘸了之前是小菜一碟,但是现在, 他快累成孙子了。 苏昀承等他再次跟上来,淡淡的说:“你平时多做些训练,正常速度都跟不上。” 周旭:“……” 二十分钟从镇上到九里大队,他管这叫正常速度? 周旭含泪接受这份沉痛的关怀:“嗯, 我知道了。” 他吸了吸鼻子,为了自己的腿建议:“承哥,咱俩老爷们直接去王主任家不合适吧?要不先去知青点找林同志带咱去?” 苏昀承:“好。”然后,车速又慢了几分。 周旭恨不得给自己俩大嘴巴! 早知道这么轻松能解决,他早说这句话了! 两辆自行车一前一后驶入十里大队,还没到知青点,远远地就听到了里边传出的争吵声。 “……他娘的,老娘打死你!” “啧,还挺有梦想,打啊,你打啊,哎你打不着!” “死丫崽子你站那儿别动!老娘砍死你!” “岚姐你让开!让丫过来,上个说要砍死我的坟头草都比她太爷爷高了……来来来,你别怂啊,谁躲谁孙子!” 那道清脆如山涧的京腔,耳熟极了。 周旭:“承哥,咱……”来得是不是又不是时候? 他话还没说完,苏昀承已经随手推开自行车,一个箭步冲进了知青点院门。 周旭愣了愣,想起林念禾那娇弱的小身板来。 他赶紧跟着下车,顾不得掩饰自己一瘸一拐的腿脚,快步跟了进去,甚至都忘记了扶起二人的自行车。 周旭进门后,愣了。 他以为他会看到小嫂子可怜兮兮的被揍, 只有嘴上还不服输,然而实际却是—— 林念禾右手握着一把大菜刀,左手被王淑梅虚握着,她拖着王淑梅,追着苗妈砍……要不是苗妈一直拽着温岚躲闪,估计现在都成了八瓣了。 这场面实在有些惊悚,周旭僵硬的转过头,看向苏昀承。 承哥,你要长相有长相、要家世有家世,要不趁着没定下来……尽早换一个吧? 林妹子她只是长得软糯可欺而已啊。 苏昀承也有些懵。 他近日一直觉得小姑娘长大了,不会冲动的抡着板砖跟人干架了,结果…… 小姑娘的确长大了,不抡板砖了……她现在用菜刀。 这两年在派出所,苏昀承见过不少女同志打架,无一不是泼妇模样,让他头疼烦躁。 但是林念禾么…… 她鼓着腮帮子,脸蛋红扑扑的,眼尾也微微泛红。纤细的胳膊好似不能承担菜刀的重量,甚至在微微颤抖。 一副被逼急了要咬人的小兔子样。 林念禾的手的确在抖。 气的。 她的眼睛也的确有些红。 也是气的。 其实在她拿起菜刀后,人就冷静下来了。 这里不是末世,她犯不上为着一个泼妇摊上人命官司。 原本她只是想拿着菜刀过来唬人的,她比谁都了解这样窝里横的人,只要碰见硬茬子,他们比谁怂得都快。 可等她绕过东墙,看到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苗玉兰时,心中的暴虐便再次澎湃起来。 苗玉兰刚才小心翼翼朝她借报纸的画面不停的在她眼前飘摇,她忽略不了。 虎毒尚不食子,有的人,比畜生还不如。 林念禾的威胁多了几分真心,第一次劈下时,刀锋蹭着苗妈的鼻尖儿划过,破了点儿皮,痛意和鲜血吓得她以为自己的鼻子被削下来了。 打一个被吓破胆的泼妇,简直不要太轻松。 林念禾抡菜刀的角度掌握得很好,每次都是能把她吓个半死、却又伤不到她的角度。 追砍了这么半天,苗妈身上除了最开始鼻子上被擦破了点儿油皮之外,哪都没伤到。 可她觉得自己哪哪都疼,感觉被砍了无数刀。 “行了!” 苏昀承短暂的愣神后,呵斥出声。 他快步去到林念禾身前,一把握住她的右手手腕,把菜刀从她手里夺了下来。 这么大一把刀,他看得心惊,总觉得她下一刻要拿不住,把自己伤着了。 林念禾刚才沉浸在表演中,竟然没注意到苏昀承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她一怔,武器就没了。 王淑梅一直抱着林念禾的胳膊,累得都快虚脱了,这会儿瞧见苏昀承,她就像看到了救星,比苗妈还激动三分。 王淑梅松开林念禾的手,喘着粗气后退两步,撑着墙喘粗气。 让她偶尔爆发来一下还行,这么长时间持久战,她可承受不住。 苗妈见林念禾没了菜刀,立即感觉自己又行了。 她蹦着高的指着林念禾骂:“你个死丫头片子心眼子坏得很呐!你这是要俺的命!俺要报公安!崩了你!” 林念禾刚因为苏昀承到来而感觉到尴尬,这会儿听了她的话,火气腾地一下子重新燃起。 “一把年纪了茬架还找公安,你是活太久把脸活丢了吧?想报公安是吧?麻利儿报!赶在公安来之前姑奶奶先劈了你!” 苏昀承抢下林念禾的菜刀后,就把她的手松开了,这会儿见她赤手空拳的就要往前冲,他立即用没拿刀的手把她拦腰挡住。 好么,什么都不拿还敢往上扑,早知道就等会儿再抢她的菜刀了。 苏昀承的胳膊铁箍似的搂住林念禾的腰,任凭她如何踢脚伸手,愣是没让她再前进一步。 情急之下,倒是没有人在意他这动作是否越矩。 只有他红了耳朵。 (本章完) 第73章 受害凳和受害人 苏昀承没想到,他与林念禾第一次拥抱,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如果这算拥抱的话。 林念禾对此倒是没太大的反应,她推着苏昀承的胳膊,不满的挣扎:“你放开我!” 虚拦一下做做样子就行了呗,别耽误她打架啊! 苏昀承回过神来,无奈轻叹:“小祖宗, 打什么打?打架能解决问题的话,要我干什么?” 林念禾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哦对,他就是公安。 林念禾放弃了够着去踹苗妈的想法,站稳了,不闹了。 警察叔叔都来了,她的这场大戏也可以谢幕了。 别人没注意到苏昀承抱了林念禾, 一直盯着林念禾的苗妈哪能看不到? 她咧嘴冷笑,露出一口黄牙:“好啊, 你个乱搞男女关系的小贱……” “啪!” 结结实实一巴掌,拍在了苗妈的脸上,打断了她的话。 温岚黑着脸,甩甩手。 这一巴掌,她忍了很久了! 打出来后,温岚只觉通体舒畅,甚至想再来一下。 苗妈错愕的看着这个一直被自己当盾牌使的丫头,懵了。 这知青点是咋回事? 这帮丫头片子咋一个比一个横? 林念禾假意砍苗妈,那是收着力道收着手的,但温岚这一巴掌不要太结实,苗妈感觉自己的脸都木了, 嘬了嘬牙花子,呸出一口血来。 她愣了片刻,旋即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开嚎: “要命了哦!不让人活了哦!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知青打人啊!俺要报公安!把他们全逮起来!” 林念禾歪歪头:“这画面好眼熟。” 王淑梅站直身:“突然有点儿想赵婶。” 温岚满眼热切:“再嚎一声,我还抽你!” 苏昀承:“……” 他揉了揉额角,回头对周旭说:“别愣着, 去叫大队长来, 再把我的工作笔记拿过来。” 他是一步都不敢离开林念禾了。 总觉得自己一走, 这小祖宗也能上去给那泼妇一巴掌。 周旭看了一场自己融入不进去的大戏,这会儿被点了名,赶紧应了一声,一瘸一拐的去给苏昀承拿了个红色封皮的笔记本过来。 他常年送信,对大队里各家各户都熟悉,正要再去找大队长,就听林念禾说:“队长叔和王婶去公社了,不在。” 但凡王婶在家,也用不着她来平事儿啊。 周旭停住脚步,看向苏昀承。 苏昀承沉默片刻,翻开笔记本,转头问林念禾:“说吧,怎么回事?” 林念禾一指身后,理直气壮的告状:“她来知青点打人!她先动的手!” “她吃我们的饭、骂我们的人、还砸坏了我们的小板凳!” 苗妈一听这话,也不顾温岚的威胁了,再次拍着大腿开嚎:“俺要报公安!这些人要打死俺……” 苏昀承冷眼扫过:“我就是公安。” “……” 苗妈的哭嚎戛然而止。 她又不瞎,这人摆明了认识这那个最凶的丫头片子,这不得给她穿小鞋? 她的眼睛滴溜溜乱转,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坏事。 苏昀承收回视线,看看林念禾的身后,只有一把断了腿的小板凳。 这应该就是她口中被砸了的受害凳了。 “受害者呢?”他问。 林念禾这才回头,没瞧见苗玉兰。 王雪此时从她们的屋里走出来,快步来到苏昀承身边,说道:“挨打的是苗玉兰同志,刚才乱,我把她扶进屋了,同志你要不要去看看?” 她说话倒是利索,只是眼睛一直挂在苏昀承的身上。 苏昀承垂眸写字,反问:“女同志?” “嗯,是的。”王雪代替了林念禾回道,“这个大娘是玉兰的娘,刚来就打了玉兰,吃过饭后又打了一顿……同志,要不你进来看看吧,我没说谎,玉兰真的挨打了。” 苏昀承:“女同志的房间,我不便进去。” 王雪呼吸微滞,强调:“可这不是查案吗?我们愿意配合……” “嗯。”苏昀承看向林念禾,把笔记本和钢笔都递给她,“念禾,替我进去看看,伤情如何记一下。” 林念禾:“哦。” 林念禾接过本子和笔,进了王雪她们的屋。 苗玉兰趴在炕上,余香琴在她旁边照顾。 她原本穿的衣服已经被脱下来了,背上纵横交错着一道道血檩子,轻的地方肿起二指高,重的地方血肉模糊,斑驳交织,没一处好地方。 瞧见林念禾进来,余香琴赶紧说:“林念禾,你那还有伤药不?我看玉兰这伤不太好……” 她皱着眉头,一只手还捂着苗玉兰的后脑勺。 林念禾走过去,伸手把她的手拉开:“打着头了?” “你看吧,肿了恁大一块。”余香琴往旁边挪了挪,看着林念禾的眼中满是期待。 上回王喜喜出了那么多血,林念禾都能给她治好了,脸上连点儿疤都没留,这次应该也行吧? 林念禾轻轻地碰了下红肿的地方,半个巴掌大,有血,应该是被飞溅的木头砸到的。 苗玉兰原本就瘦,这会儿趴在那儿,脊骨凸起一条。她的意识已经昏沉了,有进气没出气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酸。 若非亲眼得见,实在难以相信这是亲娘打的。 林念禾收回手,摇头:“不行,她这得送镇上卫生所,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王喜喜撞墙,好歹是自己撞的,人本能的自我保护不会让她出全力,但苗玉兰这…… 就算没有头上的伤,单就后背上的看,也不是那么容易处理的。这种程度,很容易造成内出血。 余香琴的眼眶红了,她坐在炕边,没说话。 去卫生所? 哪来的钱啊! 林念禾在笔记本上大致记下伤情,抬头见余香琴还没动弹,便知道了她在担心什么。 她合上笔记本,把手伸进裤兜,掏出了一张大团结递给她:“你陪着苗玉兰去吧,这钱算我借她的。” 余香琴看着那张平平整整的大团结,愣了:“你……你肯借?” 之前闹成那样林念禾都不肯借钱,今天怎么…… “人命关天。” 林念禾轻声嘱咐:“别告诉她娘钱的事,你帮她把衣服穿好,再准备下被褥,得用牛车拉着她去镇上。” “哎、哎!” 余香琴总算是确定林念禾真的想要借钱给苗玉兰救命了,赶紧接过来,揣进自己的小背心上缝着的兜里。 她说:“我替玉兰谢谢你,那、那啥,剩了的我给你带回来。” “给她买点儿吃的吧……你等一会儿再带她出来,我想法子先打发了她娘,她禁不住再挨一顿揍了。” 林念禾说完就离开了,外边还有个麻烦人呢,不把她打发了,想送苗玉兰去医院也不是容易的。 林念禾迈出房门就看到王雪还在围着苏昀承转,零零碎碎的说着今天的事。 或许是为了多与苏昀承说几句话,她把前因后果说得极其详细,连苗妈误去九里大队的事都说了。 “对!苗来娣那死丫崽子本来应该去九里大队的!她跑到十里大队来,这里边一定有事!你们老实告诉俺,她是不是给领导送礼了?” “这个败家玩意儿,有钱给自己换地方,没钱给她亲弟弟成亲……” 她这话,让知青点内一众人都震惊不已。 这种脏水也敢往自己闺女身上泼,她是真不怕她闺女被下放到更艰苦的地方么? (本章完) 第74章 传话这件小事 苏昀承闻言皱眉。 若当真是知青私自调换生产队,这件事的确有些麻烦。 他正想着,林念禾来到他身前,把笔记本还给他,轻声说:“不能耽误了,苗玉兰头上有伤,身上也的伤也很重, 得赶紧送到卫生所去。” “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偏偏这会儿大队里管事的都不在,苏昀承有些头疼。 正这时,外边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谁?谁敢跑咱十里大队打人?反了天了!” 李婶带头,领着一众婶子呼啦啦的进了知青点大门。 大概是王喜喜说了是苗玉兰的娘在找事儿,李婶没带男人过来。 林念禾一眼扫过人群,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在, 甚至就连赵寡妇都跟来了。 赵寡妇最近在村里各种事情上表现得都很积极,似乎想要尽快洗清他们家的坏名声, 免得被村里人举报。 赵寡妇一瞧坐在地上的苗妈,当先“呸”了一声:“老不死的玩意儿,跑过来欺负小崽儿算啥本事?有能耐咱俩比划比划!” 啧啧,这人不行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要点是煽动情绪,就知青点的这些人—— 男的都是木头,女的加起来得有一万个心眼。 跟他们整这事儿,有用? 赵寡妇觉得苗妈拎不清,很嫌弃。 苗妈没想到竟然能来这么多村民。 她娘家也在农村,那儿的知青可是万人嫌的,怎可能有社员来给知青撑腰? 她愣了愣神, 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叉腰指着赵寡妇回骂:“哪家的狗窝没门把你放出来了, 你……” 见她回嘴, 赵寡妇的战斗热情瞬间高涨! 一抹嘴, 憋了大半个月的赵寡妇终于酣畅淋漓的开骂了。 不仅赵寡妇在回骂, 其他婶子也都不甘示弱, 一唱一和、一言一语, 挤兑抢白打配合,各种手段齐上阵,愣是把苗妈骂得连还嘴的能耐都没有。 看她们骂得热闹,后边又有李二婶压阵,李婶赶紧去到林念禾身边问她:“大喜跟我说得不咋清楚,咋回事?苗知青又吃亏了?” 这个“又”,让林念禾有些尴尬。 她摸了摸鼻子,声音软了下来:“李婶,苗玉兰让她娘打了,伤得有些重,我看着得送到卫生所里去。” “啥?” 李婶瞪大了眼睛。 在她看来,林念禾曾经三两下就把王喜喜救活了,那是神医一般的存在啊。 结果现在神医说她也治不了苗玉兰的病。 李婶已经开始琢磨把苗玉兰埋到后山哪块地里了。 “李婶?” 林念禾见李婶半晌不动弹,拽了下她的衣袖,提醒道:“她伤在背上,得借用队里的牛车。” “啊?啊,好好好……” 李婶回过神来, 想起来人还没死。 她回身喊话:“老二家的, 赶紧, 去牛棚找关舅爷套车, 送苗知青去卫生所!” 李二婶自觉担负着压阵重任,一推身边的人:“赶紧,快去叫关舅爷套车。” 旁边的人骂得正兴起,头也不回的往后传:“去叫关舅爷……干啥?反正不是杀牛。” “去叫关舅爷杀牛!” “……!” 骂声响亮,此起彼伏,林念禾几人都没听到这话最后传成了啥样。 李婶拉着林念禾往屋里走,嘴上说着:“让她们骂去,林丫头你先跟我来瞧瞧苗知青。” “好嘞。” 林念禾被李婶拉着,身上的刺渐渐软了。 婶子们的确凶,但站在她们身后时,真的很难不安心啊。 苏昀承看着突然乖巧的小姑娘,眼睛笑了。 今天的意外让他认识了另一个她,乖戾霸道、生动活泼的她。 他不自觉的又想起了刚才她抡菜刀的模样。 还挺凶。 李婶进门后没一会儿就出来了,三两步冲到苏昀承面前,打断了他的回味:“公安同志!我得报案!这人把孩子打死了,快抓她!” 李婶的话给院子里的争吵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瞬间僵住,维持着原本的动作,足足十几秒,他们这才僵硬的转头看向李婶。 打、打死人了? 他们盯着李婶,想要一个否定答案。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苗妈。 她表情一僵,也不争辩真假了,捞起她的小包袱,闷头就往门口冲。 或许是刚才躲避菜刀的经历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苗妈竟然准确的躲避了每一只伸向她的手,成功地蹿出了知青点。 她这才松了口气,拍着心口接连骂了三声“晦气”,倒腾着一双小短腿,飞快的往村口赶。 “妈的死丫头净会找事儿,早不死晚不死,非得这时候……不行,俺得去公社,在家咋打都没事,咋来这几年就一打就死了……” 她边走边念叨,琢磨着能不能因为这事儿给自己老儿子多换点儿彩礼钱。 别的不说,至少发送那丫头的钱得这帮泥腿子出! 她越想越美,已经琢磨着这钱是给老儿子打个大衣柜,还是换个新床了。 然后,她听到了自行车的声音。 抬头一瞧,一个头顶稀疏的小老头推着自行车,旁边一米远是个高瘦的短发女人…… 知青点里,李婶拦下了要冲出去抓人的婶子们。 她冲她们摇摇头,小声说:“没死、没死,伤得有点儿重……去找关舅爷套车了没有?得赶紧把苗知青送卫生所去!” 李婶说完这话也有些尴尬。 她来时可没打算这么把人放走,但是某林姓姑娘说了,打人解决不了问题,要是能趁这机会把让苗妈歇了再从苗玉兰身上吸血的念头才最要紧。 最关键的是,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苗玉兰下乡的十里大队会变成九里大队。 在苗玉兰醒来之前,可不能让苗妈把这件事闹大,不然苗玉兰容易直接被盖棺定罪。 李婶很赞同林念禾的意思,但仍觉得打一顿更省事儿。 林念禾只能朝外边的苏昀承努努嘴:公安还在呢,先进不要啦? 在打一顿和先进之间,李婶果断选择了后者。 为了这么一个老娘们,犯不上! 李婶觉得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正想催促其他人赶紧散开,别挡了关舅爷的车时,就听到院外传来两声怒喝—— “你不是小偷是苗玉兰的娘?好啊,我可等你有些日子了!” “谁?谁要宰牛?把牛宰了拿你套犁咋地?” (本章完) 第75章 爬墙头,吃大瓜 “哎呦,关舅爷,没人要宰牛,让你套车呢!” “红子、红子!这咋说打就打起来了……红子我出来溜达捡着把铁锹,你看像你家的不?” “套车?就俩字咋还传不明白……不是我说你们,一个个岁数都不小了,遇到事儿你慌个啥?一个个的没心没肺都不如小崽儿……” “就你重男轻女啊?就你管女儿要钱给儿子凑彩礼钱啊?就你差点儿把闺女逼死啊?……介绍信?有介绍信你就牛逼了?我怎么怀疑你这介绍信是假的呢?来来来, 我带你去妇联好好查一下真假……妇联不管?妇女同志出了问题就是妇联管!” 外边,两拨人各说各的、各自教育各自的,丝毫不会彼此影响。 周旭在一边看着,人都惊了。 他以前来往送信,总觉得十里大队的乡亲们和善又好说话,也没听说他们闹出来过什么离谱事。 现在看来,是他被蒙蔽了! 这个大队的民风,堪称十里八乡第一彪悍啊! 所以……林妹子是在他的建议下, 被送到这儿来的…… 周旭想跑, 很想很想,至少回镇子的路上,他不想跟苏昀承同行了。 林念禾听着外边的热闹,从屋里探出头。 她瞄了一眼苏昀承的背影,踮起脚尖打算绕个大圈儿,跑出去看看。 她放弃了午觉来吃瓜,总得亲眼看到结局才行吧! 林念禾走了没几步,走不动了。 苏昀承一手拎着她的后领,把她拽回到自己身边。 “想干什么去?”他垂眸问。 林念禾无辜的看着他:“散步。” 刚才还像个小刺猬似的她,如今又乖了,声音软糯糯的, 与刚刚判若两人。 苏昀承的嘴角染上笑意, 对她说:“听话, 别出去, 我去看看。” 林念禾:“好嘞。” 只要他走了,她想去哪儿他还能拦得住? 苏昀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带着周旭一起出去了。 他在这里, 总不能真让愤慨的村民们把苗妈打死, 尽管她死不足惜。 苏昀承迈出院门,回身就把门关上了。 然后他对周旭说:“守着,别让她出来。” 周旭现在心慌得要命,自觉这是个戴罪立功的好时候,赶紧张开手臂堵住大门:“好嘞!保证完成任务!” 苏昀承没再迟疑,朝着明明说要去妇联、却薅着苗妈头发不放的王红那边走去。 王红和李大和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初会拦住苗妈也只是觉得这人鬼头鬼脑的,又是个生面孔,以为是来偷东西的。 结果一问才知道,是苗玉兰的娘。 王红何许人也,瞬间就懂了她来是干啥的。 这不,别管人到底干过了什么,先打一顿再说。 一旁,李大和靠着自行车,一边嘬着烟袋锅一边不疼不痒的劝:“红子你稳当点,先别打了,保不齐这人是有正经事呢……” 直至他瞥到了人群散开, 苏昀承迈步走来。 李大和被一口烟呛到,急了。 “红子!红子你先撒手!听听公安同志怎么说!” 他特别强调了“公安”俩字, 生怕王红听不到。 王红听到了, 也看到了,她没撒手。 王红喘着粗气,朝苏昀承点点头:“小苏同志,这是咋回事?” 苏昀承就像没看到苗妈脸上的血道子似的,淡然点头,与李大和和王红打过招呼后才说:“她在知青点打砸,伤了苗玉兰知青,也与知青点其他人起了冲突。” “对对!她还砸坏了我们的小板凳!” 清脆的声音从知青点墙头传来。 苏昀承转回头,正瞧见那小祖宗趴在墙头,身边还有两颗脑袋。 林念禾扒着墙头,用手指碰了碰王淑梅的手。 王淑梅跟着说:“王婶,玉兰都快没气了,这哪是亲娘能干出来的事儿啊!” “她刚才一直在宣扬重男轻女的旧思想!” “估计以前在家也没少干这事儿!” “这人得好好教育!” “对,还得赔我们的小板凳!” 王红看看她仨,见一个个都整齐干净,不像是挨揍的样儿,心里的紧张缓解不少。 “那个板凳……啊呸,那个苗知青咋样了?”王红扬声问。 林念禾皱起眉头,被吓坏了似的:“背上没一块好肉,头也撞破了,以前地主婆打长工都没她狠!” 苗妈的头发一直被王红攥在手里,她迫不得已只能弯着腰,脑袋早都混浆浆的,蹦着疼了。 “小娘皮子乱放屁,俺打俺自己家的丫头关你们什么事,你们……” 王红一脚踹在她的大腿上,红着眼睛骂:“你还知道那是你闺女?那你还能下恁重的手?当着大家伙的面儿还敢说这些,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红子,和她磨叽啥?赶紧把人送去妇联!别让她在咱这儿,脏了咱的地!” “对对,让她去蹲笆篱子!” “要不就送去牛棚……可别送咱大队的牛棚啊,咱这儿可不要这种打死亲闺女的人!” 婶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看着苗妈的眼神中尽是厌恶。 她们被王红支配了这些年,也觉得男女平等是好事儿——至少在十里大队,可没有哪个完蛋老爷们敢打媳妇,没有哪个刁蛮婆婆敢因为儿媳妇生了闺女就磋磨人! 这都是切实体会到的好处,就算有个别人心里还有些重男轻女的观念在,也不敢当众表现出来。 其实嘛,骂得最凶的正是这些人。 因为自己挨过揍,所以更不能放过她! 林念禾看得津津有味,嘴角带笑。 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转头一瞧,正对上了苏昀承含笑的眸子。 笑中带着无奈和纵容,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似的。 林念禾小声说:“我没出门。” 她没出门,她只是爬墙头看个结局。 苏昀承轻笑,回:“站稳,别摔了。” 不远处,周旭看着这俩人说话,默默放下了胳膊。 这个门堵得,的确没啥必要。 吵闹间,关舅爷赶着牛车来了。 苗玉兰这会儿已经昏过去了,李二婶一马当先,和温岚一起把她抬到了牛车上。 余香琴拽着王雪跟着上了牛车,怀里还抱了个包袱,是给苗玉兰带的衣服。 现场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时候才看到苗玉兰是啥样的,见她如此凄惨,一个个都拧紧了眉头。 “造孽啊……就算打孩子,也没有这么打的啊……” 不知是谁哽咽着埋怨。 (本章完) 第76章 苗铁柱 打孩子不是稀罕事,那些皮猴儿闹腾起来,不给两下子是死活压不住的。 但谁家会把孩子往死里削? 就算前些天赵寡妇要洗白自家,用的也是伤皮不伤骨的柳条子。 苗玉兰被送去了卫生所,苗妈么…… 她先去了派出所,查实了介绍信是真的、又得知苗玉兰下乡的地方本就是十里大队,她走错路只是因为自己不认字之后, 刚出门就被等在外边的王红拎去了妇联。 美其名曰:帮南省的妇女干部教育落后分子! 在王主任面前,一切小心眼都不管用,王主任专治各种不服。 苗妈咋都没想到,她雄纠纠气昂昂的来要钱,结果钱一分没要到,先走了一大段冤枉路,然后被一个丫头片子抡菜刀追, 又被揍、被送进派出所、被妇联安排思想教育课…… 要是能重来,她绝对不往这儿来! 她现在可不知道, 她的磨难还没结束呢。 “钱?你操心这事儿干嘛?”林念禾坐在医院凳子上抖脚脚,“谁把你打伤的谁赔医药费啊。” 苗玉兰昏昏沉沉的睡了两天,这会儿终于醒了过来。 这两天,是知青点的女孩子们轮流来陪她的,王红也来守了一宿,今天轮到林念禾和温岚。 温岚坐在另一边,刚打了个哈欠又想起不对劲来:“禾子,那我也给她一巴掌,我是不是也得赔钱啊?” 岚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赔钱呐! 她的钱还要攒着买回家的火车票呢! 林念禾从挎包里拿出个铁皮罐子, 从里边拿出三颗橘子糖,一颗塞进苗玉兰的嘴里,另一颗给了温岚,自己也吃了一颗。 她说:“她拿你挡菜刀,你那是正当防卫,赔什么?” 温岚含着糖,迟疑着看向林念禾:“那你……” “我怎么了?”林念禾理直气壮, “她那一身伤王婶占大头, 要是王婶赔她钱,我就赔。” 温岚琢磨一会儿,感觉很有道理。 林念禾看向苗玉兰,又从包里翻出了一摞报纸两本书,放到她手边说:“你之前想看报纸,我给你带来了,只看报纸没意思,我给你挑了两本书,你无聊了看。” 苗玉兰一怔,不敢置信的看着林念禾放在她手边的书。 她看到,上头那本书上,明晃晃的《红岩》两个字。 这两本书不是苏昀承借给林念禾的,是她刚去买来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或许……因为那是别人的东西,她不好转借吧。 林念禾不知道,她凑巧挑的两本书,其中有一本是苗玉兰的白月光。 她给苗玉兰掖了掖被角,说:“王婶让我问你一句, 你家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毕竟苗妈不是十里大队的人, 王红也不能真把她怎么样。 还得看苗玉兰是怎么想的。 苗玉兰下乡快四年了, 久不挨打,心里也放松许多,这才敢在上次要钱的时候拒绝。 现在这顿揍让她的心里又一次升腾起本能的对母亲的惧怕。 被问及想要怎么办,苗玉兰颤抖了一下,朝书本伸出去的手都收了回去。 温岚看她这样就皱眉:“你还怕个啥呢?要我说你就是太孬了,亲妈咋的嘞,她都没把你当闺女你还把她当妈干啥嚒。” 林念禾抿唇轻笑,她沉默片刻,伸手握住苗玉兰的手,说:“那天你昏着,我本想让她赶紧走,别耽误你治病,就让李婶撒了个谎,说你被打死了……” 苗玉兰:“……?” “那天你昏着被抬出来的时候,她也看到了,所以如果你想摆脱的话,其实可以死一次的。” 林念禾眨了眨眼睛:“反正你的户口在十里大队,山高水远的他们又不可能常来。只是你得想清楚,如果真这么做了,你回家乡的可能就没了。” 林念禾不能说再过几年就可以高考了,只能把眼前的现实告诉她。 “家……” 苗玉兰垂着眸子,嘴角浮起一抹苦笑。 她搓弄着被角,沉默片刻后才问:“念禾,你妈妈会在四年未见后,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埋怨和谩骂么?” 林念禾想想林妈,摇头:“不会。” 苗玉兰又看向温岚:“温岚,你弟弟会从小打你骂你、什么活儿都往你身上丢吗?” 温岚:“我没有弟弟。” 苗玉兰:“……” 林念禾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按住苗玉兰颤抖的手,诚恳道:“这话你应该问淑梅姐,她有弟弟。” 苗玉兰深吸了口气,旋即苦笑。 她说:“其实也不用问的……我以前一直觉得女孩都是这样的……我看王婶为了闺女离婚,也看到李婶家的小荷花被全家人当成宝……我早就应该明白的……” 两行清泪从她脸上划过,她抬手抹去眼泪,声音轻却坚定: “那就死一次吧。” “家……我从来都没有过。” 如果她从不曾见过光明,那她可以忍受黑暗。 可当她自欺欺人的黑布被掀开,她知道了外边的世界不全是这样的,她就……受不了了啊。 林念禾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行,王婶今儿去派出所了,我去跟她说一声,剩下的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养病。” 温岚点头:“嗯,对,好好养病,以后你不用寄粮给他们了,自己也能过得好。” 苗玉兰扯了扯嘴角,扬起了有生以来最轻松的一个笑。 她说:“念禾,我想改个名字。” 她想改个名字,彻底与过去割裂。 林念禾点头:“行啊,你想叫什么?” 苗玉兰只是突然有了这个想法,一时间真没想好要叫什么。 她看看病床边的两个人,问:“要不,你们帮我想想?” 林念禾和温岚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茫然。 在取名字这方面,林念禾相当没有天赋。 但她胜在速度快: “翠花?菜花?小花?哦对,咱不沾草木……那叫淑芬?淑贞?苗狗蛋,你觉得咋样?嗯?苗铁柱?” 苗玉兰:“……” 她觉得,林念禾可能是想让她假戏真做。 林念禾想的名字,就连温岚都觉得不靠谱。 她朝林念禾翻了个白眼:“瓜女子,哪有女娃叫铁柱的?要不叫红柱吧?” 苗玉兰:“……” “红柱是什么?你这个更难听……嗯,苗小雪?听着有点儿像王雪的女儿,还是算了……在卫生所里起名,要不你叫苗大卫?” “苗小卫、苗小卫好听点儿!” “苗生生也挺好,听着还有点儿贵。要不你顺便改个姓,叫周生生吧!” “为啥姓周啊?要不我的姓借你用,你叫温三水得了。” “叫林木木也行,我的姓你也可以用。” 苗玉兰:“……” 她想叫医生……哦不,她想喊医生来。 五更~一万字~ 这本书新书期的成绩就挺不错的,也在新书榜第一呆过几天,非常感谢一直投票打赏支持正版订阅的宝子们对本书的支持,谢谢大家~ 上架之后每天稳定更三章,六千字,时间就定在中午十二点吧,为了大家追书方便,我就不分开发了~ 另,今晚八点左右还有更新哦,期待一下苗玉兰同志最后到底叫了个啥吧~ (本章完) 第77章 朋友,就是用来坑的 因为讨论苗玉兰的新名字,林念禾愣是忘了去派出所找王红。 王红拎着几个煮鸡蛋出了派出所,没瞧见约定好要来的林念禾,只当她是从卫生所出来慢了,便顺路去迎她。 这一迎,就迎到了病房。 “钢铁同志你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糖?我去给你买俩肉包子吧?” 王红:“……?” 钢铁……同志? 她四下一看,苗玉兰的病床旁, 只有那俩丫头,不见哪个男同志。 只是旁边那昨天还奄奄一息的婶子这会儿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们,眼神锃亮。 王红心说,难不成这大妹子叫钢铁? 哪家造孽的父母能给女娃娃取这样的名字啊! 王红尽可能淡然的走过去,戳了下林念禾的脑袋瓜:“不是说好去派出所找我的?耽误我多少事呢。” “啊,王婶您来啦。”林念禾赶紧起来,给王红让了座, 才说,“这不,给苗……苗铁锤取新名字呢嘛。” 王红:“……?” 王红这才瞧见,苗玉兰双眼空洞、一脸生无可恋,看情况啊,若是她能活动自如,她非得从窗户跳下去不可。 王红嘴角轻颤:“你给她取名字叫铁锤?” “啊不,之前还取了好多,她不乐意……” 王红在听了一长串各异的名字后,同情的拉住了苗玉兰的手。 “苗丫头,是我的错,我没安排好, 就不该让她过来。”王红深表歉意,“你还成吧?要不我喊医生来给你瞧瞧?” 她终于明白为啥旁边的大妹子也能坐起来了,就这笑话,谁能不想看? 苗玉兰舔了舔嘴唇,突然笑了。 她摇摇头,亲口对王红说:“王婶, 我想过了,就按着您和念禾说的那样,就跟她说我死了吧,我不想再回去了。” “好。” 王红难得没骂她,点头应下来,给她捋了捋头发,说:“你就别想这些了,我去办……以后你就是咱大队的孩子,别怕,有婶子们在呢。” 说着话,王红掏出鸡蛋来,剥好壳给了苗玉兰。 苗玉兰看着手里的鸡蛋,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她以前也生过病,但连口小米粥都没喝过。 血缘至亲,甚至比不过相处四年的乡亲们。 “快吃。”王红催促,“得先把身体养好了……这你得和淑梅学,瞧她,养好了伤跟活驴似的,还能爬墙头呢。” “哎。”苗玉兰噙着眼泪, 含着笑, 小口小口吃了鸡蛋。 等她吃完, 王红才问:“想改个啥名?你别听她俩的, 她俩就是故意挤兑你呢。” 王红这次还真说错了,林念禾和温岚并非故意……她俩就是单纯的不会起名。 苗玉兰余光瞥到手边的那本《红岩》,轻声说:“要不,我叫苗红岩?” 温岚:“所以你为什么嫌弃红柱?” 林念禾:“铁锤你要不要再想想?” 王红一巴掌把俩人都拍开:“滚滚滚,俩没正行的!” 王红想了想,一本正经的看着苗玉兰说:“姑娘家的,叫‘红岩’太硬实了,要不叫……” “红旗!” 林念禾接话,她站在床尾,双手捧心,清清嗓子说:“我们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奔跑在希望的田野上……要不你叫苗田野?” 苗玉兰:“我选苗红旗。” 王红:“……” 其实她想说,要不叫“红燕”的。 但见苗玉兰……哦不,苗红旗,见苗红旗已经是一副急于解脱的表情,王红没说出来,免得陷入新一轮的争论。 她抿唇笑笑,起身说:“行,那我这就去公社,给你把名字改了,再把她送走。” 苗红旗点点头:“谢谢王婶。” “说啥呢,瞎客气。”王红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定了名字后就急匆匆的走了。 她觉得啊,自己走了,事情也算板上钉钉,苗丫头应该不会再被为难了吧。 应该……不会吧? “苗红旗同志,你的新名字有点儿绕口,你要不要取个小名?比如,铁锤?” 苗红旗:“……” 她想出院,想离她远点儿。 苗红旗正郁闷着,护士来通知她去换药。 林念禾和温岚自觉来活了,同时起身扶住她的胳膊,异口同声:“来,下床。” 苗红旗左右看看,见她俩谁都没有打算松开手的意思,问:“你俩想让我咋下床?” 她们俩,不会是想把她撕开吧? 护士看得都有些于心不忍,指导道:“她背上伤得重使不上力气……哎我不是让你扶她的背啊!你你你……算了,我来。” 苗红旗感激的看着护士,就像在看救命恩人。 换药的小屋里,周芬洋看着病历,皱眉抱怨:“这咋能打成这样?可是遭了大罪了……” 她话音还没落,房门被推开了。 周芬洋刻意把声音放温柔:“来,趴下……怎么是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林念禾,本就不好的心情顿时更不好了。 林念禾:“好巧。” 都说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医生,林念禾现在才有了切实体会。 她应该不会借机报复,给铁锤换药的时候故意使坏吧? 林念禾觉得,这个可能还是很大的。 温岚纳闷儿的问:“咋了禾子?你认得?” 林念禾舔了舔嘴唇:“应该,算认识吧。” 周芬洋比她直接得多,一指门口:“你出去。” 林念禾“唔”了一声,站那儿没动:“不能走,我怕你公报私仇,报复我朋友。” 周芬洋还没反应,苗红旗先愣了。 她说,朋友? 她依稀记得,最初她找林念禾说话时,她对自己的评价是:没注意过,谈不上看不起。 她也一直没敢往林念禾身边凑,她太好了,让她不敢结交。 可现在,她说,自己是她的朋友。 这几天,苗红旗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但同样的,她也收获了很多。 眼眶微微发烫,她正想要说点儿什么,就听到那个医生在冷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还能把她弄死咋地?” 林念禾:“万一呢。” 周芬洋被气得肝疼,手都开始抖了:“行、行行行,那你看着吧!我倒要看看你能看明白个啥!” 她说着站起身,把铁盘里的东西摔打得啪啪作响。 苗红旗觉得,自己也应该为朋友做点儿事。 她措辞了好半天,终于在周芬洋即将动手的时候才说:“念禾也会治病的,之前我们大队的姑娘伤了,都是念禾给治好的,连道疤都没落下。” 周芬洋的手一僵,转头打量着林念禾:“你学过医?” 林念禾:“……” 这事,不能承认啊。 她倒不觉得周芬洋有跟苏昀承告状的机会,但万一她回家告诉了她弟弟、周旭与苏昀承说了呢? 别人掉马会激起全城狂欢和追捧,她掉马只能把自己送上实验桌切片研究。 林念禾瞥了眼铁锤同志。 也不知她说她脑子被打坏了胡言乱语,能不能糊弄过去。 (本章完) 第78章 周芬洋最后的倔强 处置室中陷入诡异的安静,周芬洋等着林念禾作答,甚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林念禾的眼睛转了一圈,扬起下巴:“是啊,我也会啊,不就是看病嘛,有什么难的?” 她插着兜, 傲娇极了。 周芬洋呵呵冷笑:“是么,那要不你来?” 看病?说得轻巧。 她要是会治病,上次还能因为一个风寒感冒来医院? 林念禾明显的心虚了一下:“我们都付了钱了,干嘛还让我来做。” 周芬洋翻了个白眼给她,把她的行为归结为吹牛皮。 她也没再耽搁,别过头不再看林念禾,专心给苗红旗处理伤口。 她转头的速度太快, 以致于没看到林念禾眼底一闪而逝的笑意。 林念禾眼中含笑。 还行, 挺顺利的就混过去了。 苗红旗是有些幸运在身上的,那些斑驳的伤痕没造成内脏出血,头上的伤也一样,都只是皮外伤。 虽然遭罪,但不致命。 换药很疼,纵使周芬洋已经刻意放轻力道,苗红旗还是疼得冷汗直往下掉。 她咬牙硬挺着,一声不吭,只掉冷汗不掉眼泪。 她再也不会因为那些人流一滴泪,以后她的人生就全靠自己了,她再也不会软弱…… “瓜女子,你疼就喊出来嘛, 忍啥呢?” 温岚突然弯腰, 直勾勾的盯着苗红旗通红的双眼。 温岚并不懂为什么苗红旗非得这么忍着。 疼嘛, 喊一喊, 能好许多。 苗红旗看着温岚,三秒钟后,也不知她是疼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一口气没喘过来,晕了。 林念禾:“岚姐,你把她气晕了哦。” 温岚:“咦?这人咋恁不抗事呢?” 周芬洋的手抖了一下,镊子差点儿戳到苗红旗的肉。 她们真的是朋友吗? 她的狗弟弟都没她俩气人啊。 从一个医生的角度,周芬洋做出了对她的病人最好的选择—— 林念禾和温岚站在走廊里,看着紧闭的房门,默然无语。 林念禾拽拽温岚的衣角:“要是她没给铁锤包扎好,出了事,咱就写个大字报贴在卫生所门口,再拉个横幅,怎么样?” 温岚想了想那画面,问:“这样就能让他们重新给三水好好看病?” 林念禾:“不,这样可以赔钱。” 温岚:“哦,那可以搞一下嘛。” 单薄的木板门并不隔音,周芬洋咬着后槽牙,很想出去给林念禾一刀。 一旁的护士小声提醒她:“周医生,你可得好好弄啊, 要是她们真的闹起来, 你就有大麻烦了。” 周芬洋:“……”谢谢,不必再提醒她一次。 万幸, 门外那俩没再说什么,苗红旗没一会儿也幽幽转醒,周芬洋的换药工作进行得还算顺利。 “恢复得还不错,但你身体底子差,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吧。”周芬洋冷冰冰的说。 “谢谢。” 苗红旗脸色惨白,在护士的帮助下穿好了衣服。 周芬洋轻哼一声,拉开门,睨着林念禾,不说话。 林念禾:“大字报你喜欢红底的还是白底的?” 周芬洋脸上的冷漠僵住,继而龟裂。 她咬牙切齿的盯着林念禾,仿佛她就是那张大字报。 她攥紧拳头低吼:“我给她包扎得很好!护士都看到了!” 林念禾背着手,不为所动:“眼见都未必为实,何况是别人转述的呢……嗯,我得好好看着铁锤,出了事儿第一个找你。” 周芬洋:“……” 林念禾说这话的时候并未刻意压低声音,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和周芬洋有矛盾似的。 她当然是故意的。 在双方已经不可能和平共处的情况下,粉饰太平只会给自己套上枷锁,倒不如撕得彻底些,让对方也让别人知道—— 我或我身边的人出了事,那一定是你做的。 林念禾的反向操作让周芬洋很是不能理解。 她想不通,这丫头是疯了吗?明明她的朋友的安危还在自己手上捏着呢,她还敢这么强硬的气她? 难道她不应该老老实实的为之前的事给她道歉、祈求她的原谅,然后被逼无奈派苏昀承过来使个美男计之类的…… 她没有,她都没有。 她就像冬天的冰溜子,又硬又直,不动则已,一动砸死人。 周芬洋的唇瓣颤抖着,盯着林念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感觉自己也要被气晕过去了。 林念禾缓缓低头,看着她,眼中含笑:“所以你要好好给我朋友治病啊,别给我揪你小辫子的机会。” “我会打人,可凶了。” 周芬洋:“……” 这明晃晃的威胁,实在可恶。 周芬洋实在不想与她说话了,留下一句不屑的冷哼,算是她最后的倔强。 林念禾无所谓的收回视线,与温岚一起去接苗红旗出来。 苗红旗疼得腿脚发软,温岚见她这样,直接弯腰把她背了起来。 苗红旗愣愣的趴在温岚的背上,小声说:“我、我可以自己走的。” 温岚健步如飞,连头都没回一下:“你快算了吧,要是再摔了,伤口又裂了,你就要在卫生所扎根长住了。” 温岚说着话,还有闲心瞥了林念禾一眼,她补充:“你摔倒砸着我还好,要是砸着禾子,她怕是得住你旁边了。” 林念禾背着手往前走,假装没听见。 她接连生了两场病之后,温岚就彻底把她当成了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病秧子。 林念禾不想与温岚争,因为友谊。 有岚姐在,苗红旗回病房的路好走了许多。林念禾等她重新回到床上后便说:“我去买饭,你们想吃什么?” 苗红旗赶紧说:“不用给我带,我刚才吃了鸡蛋,不饿。” 林念禾直接忽略了这句话,看向温岚:“岚姐你想吃包子还是米饭?” 温岚舔舔嘴唇,拍了拍自己的挎包:“我带了干粮了,你自己买去吧。” 林念禾顺手拿走她的饭盒:“行,我顺路去给你热一下。” 言罢,她便出了门。 林念禾是有点儿想吃国营饭店的红烧肉的,大师傅的手艺真的没话说,几天不吃就想得厉害。 她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眼前飘过的都是香喷喷的红烧肉。 直到那张长在她心窝窝里的脸出现,把红烧肉挤走了。 林念禾脚步微滞,旋即步速更快了几分。 “昀承哥,你怎么来啦?” (本章完) 第79章 硬夸 林念禾是有些颜控的。 比如她第一次看苏昀承留的字条时,就忍不住去揣测这人的长相如何了。 如果一定要评出她穿越以来最喜欢的人,那么毫无疑问,苏美人以脸取胜,独占鳌头。 可林念禾喜欢的也就仅仅是苏昀承的脸了。 至少她并不喜欢跟他闲聊。 太尬。 她也从没有向他表达喜欢的打算。 之前表白那俩惨成什么样,她可是亲眼瞧见的。其他时候又有多少姑娘在他面前折戟沉沙,更是不得而知。 她喜欢甜的, 并不想自找苦吃。 就……就当哥哥处吧,至少能一直看到这张她喜欢的脸。 苏昀承提着个网兜,里边是饭盒。 他瞧着林念禾过来,把网兜递给她:“午饭,你们的。” 林念禾看着那三个饭盒,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王主任说的。”苏昀承轻轻一笑。 王红并未告诉林念禾她去派出所要做什么, 林念禾只是隐约知道,是苏昀承有事找她。 她没问, 接过来说:“刚好,我就不去国营饭店了。” 她边说边掏兜:“多少钱?” “不用。”苏昀承皱眉。 “又不是只给我自己买的。”林念禾掏出一张大团结和两块钱,“你自己选吧,要哪个?” 这哪是让他选,这分明是替他做出了选择。 苏昀承哑然失笑,从她指间抽走两块钱。 林念禾笑弯了眼,问他:“你要上去一起吃吗?” “不了,我吃过了。”苏昀承说着,把一个信封递给她,“这个给你。” “什么啊?”林念禾腾出手来接过信,下意识会问, “我家里的?” 信封一入手,她就知道不是家信了。 里边装着的纸都不大,约摸一寸见方…… “邮票?” 林念禾的眼睛倏地亮了。 她望着苏昀承,满眼期待。 苏昀承被她看得有些心乱,他点了下头:“嗯,不过都不是新的, 我们单位信多, 我就和他们要了一些。” 林念禾迫不及待的把两个网兜都塞给了他, 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封口,眯起眼睛往里看。 数量有些多,她一时间没看清楚。 这一瞬间,林念禾觉得,不会聊天一点儿都不是苏美人的错。 他只是不善言辞,这是性格特点,怎么能算是缺点和错处呢! 林念禾捏着信封,看向苏昀承。 她很认真的在思考,以前有没有当面嫌弃过他,有没有说话太大声过。 迎着林念禾过于直白的视线,苏昀承的心跳得更乱了。 她这么看着自己,是喜欢那些邮票的吧? 他其实一直有些担心那些旧邮票会被她嫌弃,尽管他已经仔细筛选过,把那些卖相不佳的都扔了,可这仍不能摆脱它们是旧的的事实。 “最近没什么新邮票,所以……”苏昀承还是解释了一句,“你不喜欢的话,丢掉就好。” “喜欢!”林念禾把信封抱紧了,生怕他抢走似的,“我可喜欢了!” 相比于崭新的邮票, 林念禾反倒是更喜欢旧的。 残留的痕迹寄托着牵挂和乡愁,让人忍不住去想它们曾经肩负着怎样的期许。 听她如此肯定的说喜欢,苏昀承总算放心了。 看她这般模样,他很想揉一揉她的头。 手迟疑许久,到底还是没抬起来。 他问:“你今晚要留在卫生所?” “嗯。”林念禾点头,“铁锤伤得挺重的,身边不能没人,我和岚姐照顾她。” “铁锤?”苏昀承略显震惊。 林念禾认真点头:“嗯,苗同志改了名字,现在叫苗红旗,我给她取了个小名。” “……还,不错。” 苏昀承硬夸。 至少没叫铁柱或者狗蛋。 “我也觉得,致敬她钢铁一般的意志!” 苏昀承不想过分深究这个名字是否适合一个姑娘,他怕他夸不动。 他没有迟疑,立即转开话题:“晚上我来陪你吧?” “不用。”林念禾笑着摇头,“岚姐在呢,病房里也有空床,我不怕。” 苏昀承迟疑片刻,点头:“那行,有什么事的话就去派出所,有人值班的。” “好。” 苏昀承把两个网兜还给林念禾,示意她赶紧回去。 林念禾朝他挥挥手,又补充一句:“明天我一早回去,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我再请你吃饭。” “好,去吧。” 苏昀承目送着她离开,直至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他这才回派出所。 他刚巧碰到了在食堂吃饭回来的冯伟,顺口问:“今晚你值班?” “嗯。”冯伟点头,“咋了承哥?” “我替你。” 冯伟错愕,摸着自己的小肚子,怀疑自己听岔了。 小胖子开始思考,他最近是不是干了啥错事,以致于承哥都不信任他来值班了…… “哎?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念禾才一进病房,温岚便纳闷儿的问道。 “我哥来送饭了,刚好在楼下碰到。”林念禾说着,把她们仨的饭盒放到一边,把苏昀承带来的饭盒一一打开。 饭盒里的饭都一样,猪肉白菜馅儿饺子,白胖的饺子还热着,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快吃快吃。”林念禾催促着,“一会儿要粘了。” 温岚和苗红旗都没接,俩人愣愣的看着饺子,很馋。 温岚上次吃饺子还是离家那天,她妈给她做了碗酸汤饺子。 苗红旗还是过年那次。 林念禾看她俩谁也不伸手,轻叹口气:“快接啊,很烫的。” 她的指尖已微微泛红,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两个饭盒都摔了。 温岚立即把饭盒接过来。 饺子太香,拒绝太难。 温岚破罐子破摔:“算了,你给我记账吧,分了粮我一起还你。” 她已经没什么能动的钱了,她家虽然是双职工,但家里孩子多,她姥姥那边还需要帮衬。 她走时,温妈东挪西凑,给她凑出了二十七块钱。 这些钱,她得吃到秋收分粮的。 不过温岚心里很踏实,她能干,一天十工分,足够她吃了。 苗红旗却没这么大的底气。 就算她不需要再往家里寄粮食,她的日子也照旧紧紧巴巴,真吃不起。 林念禾把筷子塞进她的手里,安抚似的说:“你怕什么?王婶不是给你要公道去了嘛。” 苗红旗微怔。 她觉得,能顺利的跟他们断了就很不错了,怎可能还能要到钱? (本章完) 第80章 一条命,三十块 的确,王红没能从苗妈手里要着钱。 不是王红没能耐,而是对方真没有。 苗家的钱一直都填补给了老儿子,这回他家老儿子看上了车间主任的闺女,为了给老儿子迎娶心上人,苗家连老太太的棺材本都拿出来了。 苗妈肯自掏腰包来十里大队,可不仅仅是为了找苗红旗要钱的。 她太知道苗红旗能有几个子了, 估计连路费都合不上。 她是打算就地把苗红旗嫁出去的。 彩礼要多少她都想好了…… 没成想,人没了,算盘落空了。 她兜里就只剩了个回去的火车票钱,原本还想跟公社和大队讹一笔的,结果被王红薅着头发撵出去了。 苗妈拍拍兜,知道美梦破碎, 只得尽快赶往火车站,刚好,有往她家去的火车,她没犹豫就直接买票上去了。 她甚至都没问一句,苗玉兰埋在哪儿了。 王红从公社回卫生所的时候,一路走一路愁。 她问过医生了,苗红旗这伤,怕是得养一个来月。 虽说这会儿不是春种秋收,个把人请假不耽误地里的活,可苗红旗没了工分还欠着饥荒…… 王红替她愁得慌。 她低着头走路,眉头皱得死紧。 “王婶!” 王红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她抬头一瞧,是林念禾。 林念禾笑呵呵的, 在卫生所门口等着她。 “你怎么出来了?”王红打起精神走过去,“红旗咋样了?” “打针呢,”林念禾回,“睡着了。” “啊……那你这是?” 林念禾直接问:“没要到钱吧?” “嗯。”王红愁得脑袋疼, “但是把人打发走了,我偷摸跟着, 看她上了火车才回来的。” 王红叹了口气, 宽慰自己似的说:“我听她话里那意思, 这回过来是想把红旗嫁出去换彩礼的,别管咋样,人没事就行……哪怕难几年,扛过去就好了。” 王红是有底气说这话的,论难,苗红旗现在并没有她当初难。她都能扛过来,她相信苗红旗也能。 林念禾对此丝毫没有惊讶,她从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三十块钱给王红:“就说是她赔的医药费。” 那钱还是她特意扒拉出来的零钱,厚厚的一摞,专门挑的旧的。 王红错愕的看着林念禾:“你这是啥意思?” 林念禾笑了笑,说:“人嘛,都有困难的时候,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呗。” 王红其实也想过自己贴补点儿给苗红旗。 可她的工资也刚够养活仨闺女,又是赶在了王喜喜要结婚的节骨眼上,她正给大喜划拉嫁妆呢,实在挪不出余钱来。 王红看着钱,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接。 林念禾把钱塞进她的手里,说:“王婶, 其实您也知道,如果让铁锤这么压着,别说好好养病了,她都容易先把自己逼死……而且,那毕竟是她娘。” “三十块钱就能换一条人命,我觉得值。” 三十块钱听起来不多,可在这个一口粮都是命的年代,这些钱,格外沉重。 林念禾没再给王红拒绝的余地,她握着她的手收紧,帮她攥紧了那些钱。 作为一个月入两千四的大户,这三十块钱对林念禾来说,当真不值一提。 就当是给苗红旗交‘浇水指南’的学费吧。 她是这么解释自己的做法的。 反正她不可能是圣母心作祟就对了。 她是最秀的崽,她不可能有那种劳什子玩意。 苗红旗拿到钱的第一反应是—— “王婶,你别糊弄我,她怎么可能会给我钱?” 林念禾有些想笑,知母莫若女啊。 王红翻了个白眼给自己壮声势:“咋了?给钱咋了?医药费不赔?小板凳不赔?还有,不是说你死了么,弄寿材不也得花钱?” 苗红旗愣了好半晌,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可是他们的妇女主任啊,就没有她办不成的事。 苗红旗的眼眶有些发烫,她颤抖着手,接过了钱。 她做的第二件事是—— 挑干净齐整的钱数出十一块来,还给了林念禾,又给了王红五毛钱。 她说:“念禾,这钱还给你,你得收着。王婶,这两天你没少给我拿鸡蛋,我不能白吃你们的。” 林念禾给她拿三十,就是算准了她要还那天自己借出去的十块钱的,闻言也没犹豫,直接接了过来:“成。” 王红却没收,她翻了个白眼说:“拢共就仨鸡蛋,咋地,刚有点儿小钱就学会大手大脚了?” “不是,王婶我……” “行了嗷,别废话,”王红不耐烦的挥挥手,“我还得回大队,公社说要建学校,我得回去跟大队长研究研究,划哪块地。” 言罢,王红利索的走掉。 其实这事儿与她没太大关系,她刻意说出来,主要是想提醒林念禾—— 大队里要盖学校了,你干活不行,走动一下,去当个老师吧! 林念禾听着她的弦外之音,抿唇轻笑。 当老师么,吴校长那样的? 林念禾觉得,她做不到。 王红回大队的第一时间,就把乡亲和知青都叫到了晒谷场开大会。 第一件事自然是大队里要盖学校,这是大事,同时也是让乡亲们喜忧参半的事。 “红子,盖学校干啥?桦树大队也不算远,别人家孩子都能去,那帮猴崽子有啥去不得的。” “是啊红子,这盖个学校得花多少钱呢,哪有余钱啊!” 王红没等他们过多发表意见就说:“用不着咱拿钱,公社说了,有人给捐款,指明了要在咱这儿盖小学。再说,啥叫小崽儿们能走?小铁柱不就掉河里了?没落自家头上不知道疼是不?” 一提起小铁柱掉河这事儿,持反对意见的人少了。 李大和适时说道:“虽说不用咱拿钱,但房得咱来盖,趁着农闲,老少爷们都长点心加把劲,赶农闲前头把学校盖好,省得寒冬腊月的小崽子们还得往外头跑。” 顿了顿,他又说:“你们也别埋怨,这帮小子丫头少走恁些道,放学了是不是能打筐猪草?是不是能帮着家里干点啥?都在自己眼前,也不用瞎操心。” 乡亲们被猪草打动了,热情逐渐高涨,若非还没划好地,他们甚至想现在就干活。 “行了,还有个事儿,大家伙都知道一下——” 王红严肃了几分,放大了音量说: “以后咱十里大队就没有苗玉兰知青了,她改名叫苗红旗了!这些天都自个儿多念叨几回,以后别喊错了!” 乡亲们愣了又愣,不知是谁第一个开口: “咋叫红旗呢?叫淑芬多好听。” “我觉着叫小花就挺好。” “这姑娘以后就算咱大队的丫头了吧?那要不给她起个小名吧,叫着亲。” “我看行!” “……” 苗红旗此刻并不知道,她再回到十里大队时,除了“苗红旗”,她还有许许多多的名字。 (本章完) 第81章 内卷开始 开过大会后,十里大队的乡亲们过上了最忙碌的农闲时光。 其一自然是忙着盖小学。 李大和在大队部和晒谷场中间划出来了一块地,计划要盖八间房:五间教室、两间老师办公室,还有一间老师宿舍。 这地方也是他和赵会计俩人琢磨了半宿挑出来的。并非是最平整容易盖房的,却是来往人最多的。 这么一来,也不怕有啥坏人跑到学校里来抢孩子了。 尽管他们也觉得那些猴崽子倒搭钱白送都没人要。 划了地,村里盖房的老把式就带着壮小伙们开始热热闹闹的盖房了, 李二叔也开始做桌椅板凳,他家那院木屑纷飞,成天成宿的刨木头钉钉子。 大队里的第二件大事主要是婶子们干的。 她们在很努力的编有关苗红旗的“瞎话”,竭尽所能营造出十里大队四年前就有一个苗红旗知青的氛围,甚至还编出来了几件苗红旗干的事。 然后每天念叨、互相提醒。 虽然大家都觉得苗家那个老泼妇不会再来了,可他们还是见天儿琢磨,拔草的时候琢磨、浇地的时候琢磨、捉虫的时候还在琢磨。 甚至就连坟地都给盖好了,还有个碑。 乡亲们在忙, 知青们最近也不清闲。 苗红旗的身体好些了, 每天去照顾她的人从两个变成了一个。女知青这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满勤过了。 可她们的工分却没落下过。 男知青把不在的人的活儿瓜分着干了。 这事没人牵头,只是孙光辉默不作声的在苗红旗的任务地里拔了一把草。 然后,其他人就来了。 知青点里的爷们儿的确都是木头,干了三天活,最后才在王淑梅的提醒下,想起来应该向小队长汇报…… 小队长和记分员仔细检查过前几天的任务地,把工分给苗红旗和缺勤的女知青补上了。 他们这事儿干的让婶子们刮目相看,以前,婶子们都说他们几个是闷葫芦,现在—— “看, 那七个木头疙瘩来了。” 木头七兄弟还是起到了一些带头作用的, 村里的小伙没事儿了也会来帮帮忙, 就连赵壮实都被关舅爷骂着、赶着,每天过来干两垄地的活儿。 夏至这天, 下雨了。这让乡亲们都松了口气,夏至落雨不缺水,靠天吃饭的农民们的心不慌了。 “禾子, 明儿去采蘑菇呗?” 炕桌旁,温岚从数学题里抬起头,生无可恋的看着雨幕问。 告诉他们—— “公社那也没有恁多老师,就派下来了一个校长。主要还要靠你们知青担起担子,一共要招六个民办老师,学校盖完了你们考试,分高的上。” 民办老师的待遇不比公办老师,一个月五块钱补助,但可以记工分,每天十工分! 其实在这个时代,农村教育基本都是民办教师撑起来的,而民办教师的队伍里,知青占了五成以上。 知青点众人最近疯狂看书,就连卫生所里的铁锤同志都被林念禾塞了一套课本。 为了工分和补助,内卷大赛正式拉开帷幕。 林念禾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本语录,状似随意的翻看着,其实大脑在高速运转, 疯狂背诵。 她也是集体复习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学习上最大的问题—— 伟人语录, 她只知道耳熟能详的那几句。 而其他人几乎都倒背如流。 这可是大事儿, 林念禾只能抓紧时间尽快背诵。 偏偏她又不敢承认自己不会背,只能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来。 毕竟在这个年代,不知道语录的才是异类。 林念禾背完了一段,这才回答了温岚的话:“不去,看书。” “哎?”温岚已经学得脑袋都快炸了,“别啊,好不容易下雨,明天山上蘑菇一定很多,咱们去弄点儿回来,改善改善伙食么。” 她说着话,一巴掌拍在王淑梅的大腿上:“梅子,你说是不?” 王淑梅一激灵,手里的铅笔掉在炕上,笔尖儿断了。 她捡起铅笔,心疼的看着短了一截的笔尖,回头恶狠狠的瞪温岚。 温岚一手托腮看着雨,完全没觉察到王淑梅的哀怨。 岚姐眼中,不是招呼到她眼前的拳头都不能算作是威胁。 林念禾默背完一段语录,放下书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 远处的青山蒙了层纱,朦胧的不真切,好似一道无形的屏障,锁住了乡村。 她端着搪瓷缸喝水,站在那儿许久未动。 王淑梅被打断了思路,随口问她:“念禾,想什么呢?” “我在想……以后有多少孩子能走出大山。” 林念禾正晃神着,一不留神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温岚瞥了她一眼:“走?为啥出去啊?还得开介绍信,多麻烦啊!” 那眼神在说:瓜女子。 “咳咳咳……” 林念禾被呛到了。 她朝温岚翻了个大白眼,回到椅子上坐下了。 “哎哎,说正经的呢,”温岚又问,“明儿去采蘑菇呗?” 林念禾:“不去!” 王淑梅:“不去!” 温岚咂舌:“你俩这咋……” 林念禾放下书,朝温岚扬起个笑脸:“岚姐,数学题做怎么样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啊,当老师的话,两个月的补贴就够你过年回家了……” 岚姐被激励到了,岚姐不想去采蘑菇了。 岚姐再次投身到数学的海洋中,世界都清净了。 世界安静了十分钟,李婶来了。 她本来是要直接去后院的,可路过前院时,隔着窗子就看到了林念禾。 她便直接进门来,笑着说:“哎呦,你们几个丫头看书呢,我来得不巧。” “没事儿,”林念禾起身给李婶让座,“婶子您坐。” 她说着就要给李婶倒水。 李婶拦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啥,林丫头,我来是有事求你。” “李婶,”林念禾皱眉,不满的说,“咱们都这么熟了,什么大事儿呀还值得您一句求?您说,能办的我一定办。” 她的声音软糯糯的,听着就舒心。 李婶笑得眯起了眼睛:“行,那婶子也不跟你客气——你小山哥不是快成亲了么,我这实在差点儿布票挪不上,你看看,你这有富余的不?能先借婶子五尺不?” 李婶紧赶着又补充一句:“等过年杀猪分了票,我准还给你。” 林念禾听借得不多,便应了下来:“好嘞,李婶您坐会儿,我去拿。” 她说着话站起身,一时没注意,袖子刮在了桌边的钉子上。 “刺啦”一声,干净的白衬衫上,多了个笑脸。 (本章完) 第82章 有手就行 林念禾看着被划破的衣服,有点儿懵。 “啧,瓜女子,干点儿活就要工钱。”温岚嫌弃得直咂吧嘴。 她从炕上蹭下来,拽过林念禾的衣服看了一眼,挥挥手,说得格外轻巧:“还行, 口不大,缝上就行。”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可…… 林念禾:“怎么缝?” 她不会啊! 以前她就没穿过带补丁的衣服,更没有自己缝补过。 温岚抑扬顿挫的“咦”了一声,撇着嘴说:“我倒是可以给你缝……” 她故意没把话说完,还朝林念禾挑了挑眉。 “哎呀, 岚姐你最好、最厉害了!”林念禾很识时务的挽住她的胳膊,“说起来我也想吃蘑菇了呢, 明儿我陪你上山!” 王淑梅忍不住嘲讽:“一件衣服就让你屈服了?” 一件衣服当然不能让林念禾屈服, 但她总不能直接说这件不要了吧? 太不符合艰苦朴素的精神了。 这种大实话不好说,林念禾轻扬了扬下巴,说道:“我怎么是为了衣服呢,我是为了我们的友情!” 言罢,她在王淑梅震惊的目光中跑了出去。 不多时,她换了衣服,带了五尺布票和破损的衬衫回来。 李婶接过布票,感谢的话说了许多。 而那边,温岚已经找出了针线,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温岚干活是极其麻利的,穿针引线, 手快得让林念禾觉得自己这件衣服必然会废掉。 废……就废吧, 反正她原本也没抱希望, 只是配合演出罢了。 她不再看那边,转头问李婶:“对了李婶, 我前阵子去镇上,遇到九里大队的牛大爷了, 听他说又有知青要来,您知道真假不?” 王淑梅和温岚一听这话,同时放下手里的事看向李婶。 李婶一听这事儿,顿时就更愁了:“可不咋地,前些天就说秋收前还要来一批,这也不知道公社是咋想的,赶着秋收来,能干啥活?能挣几个工分?” 东北这边一年一种,秋收过了就基本没活儿了。没有工分,自然分不到多少粮食,最后还不是要从大队里借。 林念禾点点头,又问:“您也瞧见了,这知青点想再塞进来人可不容易,尤其是女知青这边……我那天看牛大爷是去拉瓦片的,说是要给知青盖房子。” 林念禾这话里的试探意味颇多。干不干活、分不分粮她并不十分在意,总归是有解决办法的。 眼前最不好解决的还是住所问题。 李婶叹了口气,摇头:“你队长叔也愁这事儿呢,今年队里是没余钱了, 盖学校虽说是有人给拿钱,但是这干活的不都是咱的人?那重体力活不得吃点儿好的?” “不行的话, 就得让他们先去老乡家里搭伙了, ”李婶看看林念禾,“对了,你那小破屋漏不漏雨?要是得修的话你吱一声,可别又少了个能住人的地方。” 听李婶把她的房子称为“小破屋”,林念禾就放心了。 “得嘞,我记下了,回头我再检查一下,应该没大问题。” “行,那我也……” “行了,完事儿了。” 温岚打断了李婶的话,随手一丢,把衬衫丢到林念禾的怀里。 “哎?这么快?”林念禾有些惊讶,赶紧翻过袖子检查。 她以为她会看到一条蜈蚣,结果,她和李婶瞪着眼睛找了半晌,这才找见了那道口子。 温岚是按着布料的经纬缝补的,平平整整几乎看不出来那地方曾经撕破过。 “哎呦,温丫头这手艺可真不赖,”李婶由衷夸赞,“这跟没破过一样!” 林念禾震惊不已,朝温岚伸出大拇指:“岚姐,你还真是能文能武,深藏不露。” 温岚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说:“这也没啥啊,有手就会的事儿。” 林念禾看看自己的手。 多余夸她。 送走了李婶,王淑梅却没有了看书的心思。 她皱眉看着林念禾:“我怎么觉得李婶说让新知青去老乡家搭伙的事不靠谱呢?” “是啊。”林念禾点头,“男知青就不提了,女知青怎么办?不说生活习惯什么的能不能有矛盾,就说这搭伙的人家……” “得有空屋子吧?家里不能有十七八岁的男同志吧?放眼全大队,也就王婶家合适,但她家咱都去过,哪有空地方啊。还有,你们别忘了,你俩这屋,原本是要安排三个人的。” 林念禾掰着手指头分析着。 她说着话,意味深长的看着王淑梅。 她们都是有秘密的人,跟生人一起住,危险和麻烦都太多了。 温岚把针线重新放好,这才回头问:“啥意思?这事儿你俩操心啥?” 她的话被王淑梅和林念禾自动忽略。 林念禾看着王淑梅,意味深长的说:“我听李婶那话里的意思,你要是想盖房,最好这会儿说。” 之前王淑梅去李婶那儿问了一嘴盖房子的事,李婶刚才特地提林念禾的小屋,一是让林念禾放心,不会再往她那儿塞人,二是想提醒王淑梅,你要是想盖房,最好这会儿盖。 王淑梅点点头:“我听着也是这意思。” 听着分析,岚姐懵逼:“啥?你俩咋听出来的?” 她没记错的话,李婶就说让禾子去看看屋漏不漏雨吧?这剩下的,她们俩是怎么听出来的? 温岚盘腿坐在炕上,心说莫不是刚才缝衣服太专心,她听漏了。 嗯,一定是的! 王淑梅有些心烦的转着铅笔,看得人眼花。 她琢磨了一会儿,把铅笔拍在了炕桌上:“得,早晚都得盖,那就赶早不赶晚!” 她说着,朝温岚扬了扬下巴:“我盖房,咱俩还一起住着,咋样?” 这话,温岚听懂了。 她连连摇头:“我不盖啊,我没钱。” 一顿饺子她还还得起,一栋房……温岚怂了。 “知道你没钱,那我妹这两年又来不了,我自己住害怕啊。”王淑梅拽着温岚说,“而且我打算盖两间屋,要是没人住,保不齐就塞个新知青到我这儿了呢,你就当给我看房子。” “可是我……” “可是什么呀,举手表决,同意温岚同志陪我住的人举手!” 三人表决,温岚还没反应过来,林念禾和王淑梅都举起了手。 岚姐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林念禾抿着唇低笑,对王淑梅说:“你要是盖房的话,还是别离知青点太远了,我建议啊,把后院院墙往后推出去些,知青点还是一个院,少麻烦。” 不管是两个姑娘还是三个姑娘,独立门户都是有麻烦和危险的。 王婶是传说,不能比。 (本章完) 第83章 张家俩小子 王淑梅向来麻利,这边决定了要盖房,李婶在家还没坐稳,王淑梅就拽着林念禾一起来了。 李大和这两天愁得要命。 家里要办喜事,大队里在盖小学,还有不知道要来多少的知青…… 桩桩件件,压垮了大队长小老头的头发。 “队长叔, 李婶。” 林念禾迈进院门,笑呵呵的朝他们打招呼。 “哎,来啦。”李婶还没来得及跟李大和说林念禾她们问新知青的事儿,只能自己笑着问,“检查过房子了?要修不?” 林念禾笑着摇头:“房子都好呢,我是陪淑梅姐来的。” “嗯?王丫头有事?”李婶揣着明白装糊涂。 李大和看着这娘仨一唱一和,咂吧着烟, 静静地听着。 他现在是真的不想说话, 硬要让他说的话,他只想问问林念禾,复习得怎么样了。 并非是他对她有多大的期许,而是他实在不想在地里看见这小崽子了。 别人干活费力气,她干活费头发。 王淑梅也微笑着,说:“我之前不是想盖个房子嘛,正巧今儿说起这事了,我就想趁着这会儿村子里的大爷叔叔们都在盖房,把这事儿也办了。” “啊?” 李大和瞬间支棱起来了。 小老头满眼惊喜的看着王淑梅:“真的?王知青你说真的?你要盖房?盖多大的?你们几个人住?” “我要盖两间,加一个厨房。”王淑梅回道,“我和小岚一人一间,用不着太大的地方。” “啊, 那也行、那也行!”李大和连连点头, “正赶巧这些天他们盖房子, 顺路把你用的材料给拉回来,能省不少事儿。” 李大和本以为他们三个要一起住, 但转念一想,也对,林念禾刚把那柴房收拾利索,自然不会再费钱费事的搬出去。 不过他也知足,能空出来一间屋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他再要求太多,就等着王红打上门来吧。 李婶合计了一会儿,说:“你们俩丫头住,也别离知青点太远,要不就把后墙往后再挪挪,新房在林丫头那屋旁边盖,你们还在一个院里头。” 她的话倒是和林念禾说过的不谋而合。 王淑梅看了林念禾一眼,笑着说:“要不还得是您呢,我都没想这么多,行,盖房子这些我们都不懂,就得麻烦大队长和婶子费心了。” “这丫头,客气个啥!” 李婶眉开眼笑。 瞧这,机灵的孩子就是会说话,可比那些个木头疙瘩招人疼多了! 王淑梅格外大气的拿出一百块钱交给李大和, 那满眼的信任,惹得李大和自觉肩负重任, 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房给她盖得又好又结实。 就此, 十里大队的非种地工作外,又多了一样—— 给知青点盖房。 十里大队过得热热闹闹,好事不断,五里地外的九里大队就没这么和谐了。 “啧啧,大队长也是心善,还把老屋给这俩崽子住。” “他家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好玩意儿!就那张大虎,前些日子还抢我大孙子的糖吃呢!可把我乖孙吓完了!” “就应该让他俩去牛棚……” 张大虎最近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人在说他们家的闲话。 以前他们还算谨慎,只是小声说。 可今天之后就不一样了,大队长让他俩搬到老屋去住,说是过俩月又有知青要下乡,他们张家的房子当初是乡亲们帮忙盖的,他们家如今只剩下他俩,住这么大的房子不应该,让他们让出来。 所谓的“老屋”,其实是村子里的老祠堂,前几年被砸得只剩下框架,连门窗都被劈了烧了。 而且这地方原本就不是住人的,没有灶台更没有炕。 这会儿是夏天还好,等入秋了,冬天了,那是要冻死人的。 大队长的处置方式就像是一个讯号,给了乡亲们无所顾忌埋汰他们家的底气。 其实张大虎看到了,牛大爷前些天去拉了好多瓦片回来,那是公社拨来给知青盖房子的。 他看到那些砖瓦都进了大队长家。 但他不敢说。 他现在说什么都没人信。 就像之前他也说过,他抢二憨子的那块糖是二憨子从他弟弟手里抢走的,是二憨子先动的手,很多人都看到了。 纵使很多人都看到了,也没人愿意替他作证,更没人相信他说出口的话。 他们说,种什么瓜得什么果,他和他爹娘爷奶一样,都是坏人,都应该去蹲笆篱子。 他们说,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可不能再让他和他弟跟村里的小崽子们有接触,别把自家娃带坏了。 他们说了很多很多,张大虎听得烦了,已经不在意了。 爹娘造了孽,他这个当儿子的也不能幸免。 所以,在王伟让他俩搬走的时候,张大虎啥都没说,拉着他弟张二虎,带着家里仅剩的几件衣服和半袋子玉米面离开了住了九年的家。 老屋在村子最西头,离最近的人家还有百来米远,很符合村里人想隔开他们俩的想法。 兄弟俩坐在灰尘和蜘蛛网遍布的老屋里,茫然的不知所措。 “哥,我饿。”张二虎捂着肚子,小声说。 张大虎也饿。 他不知道没有灶台该怎么做饭,实际上,他也是在这段时间才匆忙学会了做饭,弄出来的东西和娘做的没法比,弟弟还因为这拉肚子好几次。 张二虎见哥哥不说话,扁了扁嘴,眼泪掉了下来。 “哥,我想娘了,我想吃娘做的红烧肉。” 张大虎也想娘,很想。 他可以不吃红烧肉,可以一辈子不吃,他只想让他娘回来。 九岁的小少年揉了揉眼睛,说:“娘会回来的。” “真的吗?”张二虎哭着,眼巴巴的看着他。 “真的。” 张大虎肯定点头。 他吸溜了下鼻子,站起来学着娘的样子,揉了把二虎的头:“你等着,我去找点儿柴禾来,给你做饭。” 他也不知道娘到底能不能回来,但他知道,他必须得做点儿什么。 因为他是哥哥。 张大虎还没走出老屋,一个人挡住了他的路。 他拿出一个白面馒头,递给他:“给。” 这人,张大虎认识。 (本章完) 第84章 要脸,但不多 眼前的家伙,是张大虎痛恨至极的人。 他见过他,在派出所里。 他看到他审问自己的爹娘爷奶,对他们的眼泪和哀求无动于衷。 他听到他们喊他“承哥”。 他恨王伟,恨欺辱他们的村民,但更恨这个所谓的承哥。 如果不是他,他和弟弟不会变成没人管的孩子, 也不会被赶出家门。 苏昀承看着小家伙一脸愤恨,又把馒头往前递了递:“饿死了,你就没法找我报仇了。” 这种低劣的激将法对于成年人来说不值一提,但对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相当有效。 张大虎跺了跺脚,一把从苏昀承手里抢过馒头,扭身跑回到老屋,把馒头塞给张二虎。 “给, 你快吃。”张大虎舔了舔手指。 张二虎捧着馒头, 不知所措:“哥, 这是哪来的?能吃吗?” 他咽了咽唾沫,想吃,又不敢吃。 前两天也有村里的小孩给他吃的——石头馅儿的“包子”,给他吃之前,还吐了七八个人的口水。 他当然不知道,门牙因此掉了一半。 现在看着这爹娘在家时都吃不到的白面馒头,张二虎馋坏了,但不敢吃。 石头硌牙,可疼了。 张大虎也害怕了,那个坏人,不会往馒头里掺了耗子药吧? 他赶紧把馒头抢回来掰开。 馒头就是馒头, 没有馅。 苏昀承在门外听到他们俩的话, 迈步走了进去。 他什么话都没说, 在张大虎身边蹲下,从他手里的馒头上随便掰下来一块,放进嘴里。 他嚼着, 吞了。 “吃吧,没毒。” 张大虎看着手里的馒头, 迟疑着,自己先咬了一口。 白面又香又甜,没有小石子,也没有其他苦味。 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只当苦的就是坏的,还没有人教过他,有的坏,是包裹在糖衣下的。 张大虎皱着脸咽下馒头,一脸痛苦的等了好半天,没死,没疼,也没有其他任何感觉。 “哥……” 张二虎呆呆的看着他,本能的喊了一声。 可能哥哥也饿了,那他可以不吃这个馒头。 张大虎捧着馒头,迟疑着看了眼苏昀承,最终还是一狠心,把两半馒头都塞给了张二虎。 “吃吧。” 吃了可能会死,不吃一定会死。 张大虎发现,其实他根本没有选择。 张二虎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馒头, 细细咀嚼。 门牙的痛让他学会了小口吃饭,再饿,他也不敢狼吞虎咽了。 他把另一半馒头塞给张大虎:“哥,你吃。” “我不饿。”张大虎别过头,不去看那块充满诱惑的馒头。 苏昀承淡淡的说:“大的让小的,最后饿死小的。” 这是灾年里老人经常念叨的话,劝大人别不吃饭全留给孩子的——若大人饿死了,那孩子又能活多久? 张大虎很不爱听苏昀承说话,闻言瞪了他一眼,然后接过了馒头。 他咬着馒头,眼眶发烫,却倔强的不肯哭出来。 那个馒头,他最终只吃了一半,剩下的揣在了怀里。 苏昀承明知故问:“你们两个被赶出来了?” 其实他一直在,包括王伟挂着一脸伪善,把这俩小子赶出家门时。 可他没上前阻止,因为那样无法改变任何事,他不可能一直在他们两个身边守着。 张大虎瞪他,狠狠地瞪他。 苏昀承并不十分擅长与小孩打交道,他皱了皱眉:“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让你们活下去。” 张大虎:“好的。” 张大虎是有点儿张家人的基因在身上的,比如……为了活,他也可以不要脸。 苏昀承对这样急速变化的情绪已经不惊讶了,在审张家人时,他见识过太多次。 他直接问:“他要你们家的房子做什么?” 张大虎没隐瞒,直接回答:“大队长说要把我家的房子当知青点。” “哦,可我听说,九里大队已经因为知青点住不下,向公社申请了一批砖瓦。” 张大虎迟疑片刻,揉了揉肚子,没感觉到疼。 他又瞥了眼张二虎,低声说:“我看到牛大爷把砖瓦送到大队长家了。” 苏昀承点头:“除了牛大爷,你还见过其他人去过他家么?陌生人。” 张大虎回想一会儿,摇头。 他最近忙着打猪草,他们不让他下地干活,他只能尽可能多的打猪草挣工分,养活他们哥俩。 一旁的张二虎这时抬起头,小声说:“我见过,那回二憨子他们打我,我去大队长家……他家里有一个男人,长得可凶了。” 说到这儿,张二虎扁了扁嘴,声音更低了:“然后大队长就把我踹出去了。” 苏昀承问:“记得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吗?” 张二虎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用小手在自己的脸上从额头到下巴比划了一下:“他的脸上有这么长的一道疤,把脸都劈开了。”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张大虎就紧张的捂住了他的嘴。 张大虎慌了,朝着苏昀承用力摇头:“那、那啥,大哥,我弟小不懂事,他瞎白话的你可别信啊!” 苏昀承打量着这个对外界戒备到极致的小子,低笑一声后点头:“嗯,我没信。” 他说完就站了起来,顺手捡了块石头,从窗子丢了出去。 张大虎被张二虎的话吓出一身冷汗,已经不敢问苏昀承打算怎么让他们活了。 他只盼着大队长千万别知道这事儿是二虎说出去的,不然他们非得被赶出村子不可。 张大虎正怕着,外边进来了一个圆乎乎的小胖子。 小胖子委屈巴巴的看着苏昀承,小声说:“承哥,你咋把我的馒头给这俩小崽子吃了?我一个月就吃这一顿白面啊!” 冯伟委屈,冯伟心里苦,但冯伟不敢太大声说话。 据说前些天周旭那厮因为在外边喊承哥声音太大,差点儿被承哥打断腿…… 这个歪曲的故事显然是周旭自己说出去的,在他看来,说自己挨揍也比说那双僵尸似的腿是因为骑自行车太累能少丢点儿人。 苏昀承瞥了冯伟一眼,把兜里的钱和票都掏出来给他。 冯伟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承哥,这这这……就一个馒头,咱兄弟不至于……” “你带这俩小子回家,麻烦大娘照顾一段时间,我身上没带多少钱,回去再给你拿,”苏昀承没理他的惊讶,继续说,“再两个月,他们娘就该出来了。” 冯伟“哦”了一声,不甚在意的说:“俩小崽子能吃多少,没事。” 张大虎没想到,苏昀承不仅给他们找了容身之所,还告诉他们娘很快就回来了。 张大虎看着苏昀承,眼神很复杂。 他以为的好人,把他们赶出了家;他以为的坏人,给他们安排了去处。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很乱,分不清真假好坏。 他怔楞的拉着弟弟,跟着胖叔叔绕进林子,从草堆里推出自行车。 冯伟本想着让苏昀承也带一个小子,结果他长腿一抬,骑着车就走了。 冯伟远远的喊他:“承哥!你干啥去?” “有事。” 苏昀承扔下两个字,连头都没回一下。 冯伟只能让大的坐在后座,把小的抱上大梁,骑了一段路,他才反应过来—— 刚才他喊承哥的时候,是不是没控制好音量? 83章被审核卡了,后半章几乎全改了,宝子们重新刷一下就可以看了哈(不会重复收费),今天还有两章更新,改文费了些时间,剩下两章晚些发~ (本章完) 第85章 顺路蹭饭 苏昀承觉得,有些问题他还是要再去找王红核实一下。 所以,他得去十里大队。 而且他刚把午饭让出去了,他得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比如,知青点后院的小屋。 九里大队离十里大队不过四五里路,苏昀承骑车快,没一会儿就瞧见了村口的黄土路。 他瞥见一个男人从村口出来, 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男人身量不高,略瘦,低着头,没有背背篓,脚步匆匆。 苏昀承见过他,在知青点里,那天小丫头打架的时候,他站得挺靠前的。 职业习惯让他多看了几眼, 然后掠过他, 转弯进村。 他到时,前院的诸位刚吃过午饭,一个个也不午休,都捧着书在看。 瞧见他进来,王淑梅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然后一指后头:“念禾在屋里。” “谢谢。” 苏昀承推着车,熟门熟路的绕过东墙去了后院。 他知道十里大队要盖小学,也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在认真看书。 他倒不十分担心——小丫头一早就问他要了课本,一定是很爱学习的……吧? 苏昀承看着趴在书桌上打瞌睡的林念禾,哑然失笑。 她枕着自己的胳膊,另一只小手捂着耳朵, 睡得正香。 她的胳膊下压着数学书, 手边的钢笔歪斜着搁在草稿纸上, 纸上的字迹尽展锋芒,与她并不相衬。 或许是觉察到有人来,林念禾嘤咛一声,撑着头坐了起来。 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双手抵着桌面伸了个懒腰,这才睁开眼,左右瞧瞧,最后看到了苏昀承。 苏昀承站在窗边,低笑着看着她,说:“以后别在窗边睡,当心着凉。” “嗯。” 林念禾刚睡醒,有些懵,乖乖点了头之后她才问:“你怎么来了?” “去查案子。”苏昀承简短解释,然后问,“有吃的么?我带的饭给别人了。” 他站在那儿,看着她,语气自然的讨要吃的,似乎知道她绝不会拒绝。 “有,你等等啊,我给你做。” 她说着就要站起来,苏昀承伸手拦下她:“不用,我自己来。” 他……其实不饿。 就是想看看她。 林念禾还是站了起来, 问他:“你想吃什么?” 苏昀承进了门, 先打开橱柜看了一眼, 不缺粮。 他放心了,反问:“你中午吃的什么?” “唔,煮了碗面。”林念禾睁着眼说瞎话。 她中午吃了份凉皮,最近有些热,她想吃凉的。 “面有剩的吗?” “没,都吃了。” 林念禾揉揉肚子,说得跟真事儿似的。 苏昀承沉默片刻,舀了半碗面:“那我做碗疙瘩汤。” 这活儿,林念禾真不会。 她在一旁好奇的看着,很想学的模样。 苏昀承干活利索,没一会儿,面糊调好了。 等水开的时候,他随口问:“你们最近一直在学习?” “嗯,”林念禾点点头,“队长叔说,小学建好了要招六个民办老师,到时候考试决定。” “准备得怎么样?”苏昀承问。 林念禾笑容灿烂:“当然没问题。” 她是有把握的,尤其是最近看到前院那几位的学习情况,她愈发有信心。 “那就好。”苏昀承沉默片刻,压低了声音,“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找人去公社……” “不用,”林念禾摇头,很认真,“真不用,我可以的。” 找人? 她真想走后门的话,直接找吴校长不好么? 就算看在她“投资人”的面子上,吴校长也必然会给个面子的,文化不够,她还可以教孩子们唱歌嘛。 苏昀承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笑笑,说:“前几天我见过吴校长一次,她的身体好了不少。” “嗯,我也去看了她的。”林念禾抿着唇轻笑,“有动力了,她好得比谁都快……不过说起来,我听她家邻居说,吴校长这病就是怕冷,也不知道昨天下雨会不会又着凉了……” 每次轮到她照顾铁锤的时候,她都会去纺织厂家属院转一圈,十次有六次见不到,偶尔见一次,吴校长也是行色匆匆。听邻居说,吴校长最近早出晚归,一颗心全扑在了建学校的事情上。 林念禾与吴校长经常错过,倒是和她二姐家的邻居们混熟了。 现在纺织厂家属院里,几乎人人都知道,十里大队的林知青是个好孩子,有礼貌又会唠嗑…… 苏昀承听着她说话,唇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他很喜欢听她说话,声音软糯糯的,听得他心都要化了。 水沸了,林念禾递过来四颗蛋:“帮我也做两个荷包蛋呗?” 苏昀承只接过了两个蛋,他说:“我不吃。” 其实他都不想吃她的细粮,小丫头人娇,身体又不好,得好好养着。 林念禾不置可否,没劝他。 等到疙瘩汤出锅,林念禾却改了主意:“嗯,中午吃撑了,吃不下荷包蛋了,你吃吧。” 说着,她就把他给她盛荷包蛋的小碗端起来,把鸡蛋拨到了他的碗里。 苏昀承:“……” 这种小心机,他原本应该很轻易就能看穿的。 可说话的是她,他的心就乱了,失去了基本的判断力。 林念禾笑着回到屋里,把书本挪开,拿了个藤编的碗垫放上,朝他招手:“快过来,吃饭。” 苏昀承端着碗进来,坐下吃饭。 他瞥到被保护得很好的书本,唇角不自觉扬了起来。 林念禾靠坐在炕沿上,看着他的背影,默默等他吃完饭。 苏昀承吃饭很安静,没什么声音。 他吃得不快,刻意想要拉长这段时间似的。 不过再慢也有限度,十五分钟后,他放下了筷子,起身去洗碗。 林念禾跟着他出门,背着手问:“你来这儿,不会只是为了吃顿饭吧?” “要去王主任那问些事情。”苏昀承说出了他的正当理由。 林念禾“唔”了一声:“上午听欢欢说,王婶今天去公社了,不知道这会儿回来了没有。” 苏昀承的手顿了顿,她这是……想留他在她这儿多呆一会儿? 林念禾:“不过队长叔是在的,你找不到王婶的话,可以去大队部那边盖房子的工地找他,他一直在。” 苏昀承:“……” 还有一章,估计要凌晨了,宝子们明儿睡醒再看吧~ (本章完) 第86章 发展聊友 最终,苏昀承在林念禾的注视下,默默地说了一个“好”。 他把洗好的碗放回原处,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继续留在这儿,只得出门去找王红。 不过他忘了把自行车骑走。 林念禾倒是没多想,回去喝了杯咖啡,便换涂好防晒霜, 准备去上工了。 最近知青点的众人都在发了疯的看书,有时间看,没时间也要挤出时间来看。 上下工的路上自不必说,那是绝对不可能浪费的。 昨儿晚上王东还弄了个一米来长的竹竿,插在后腰上,把书挂在另一头, 竹竿被重量压弯, 正好落在他的眼前。 王东相当得意, 今天上午就带着他的看书神器去上工了,然后—— 被大队长追着踹了一里地。 “干活就干活、看书就看书,你整这洋事儿干啥?把书掉地上整埋汰了你就乐呵了?” 李大和的咆哮飘满玉米地,王东和他的小竹竿出师未捷,书没看成,挨了不轻不重的两脚,还即将成为未来一段时间内乡亲们笑话的主要对象。 过了夏至,天急速热了起来,又因下了雨,地里杂草疯长。 开工前,第五小队的小队长特意嘱咐:“拔草的时候都看着点儿,有虫害要及时汇报。” 这话也就第五小队需要嘱咐一下。 小队长顿了顿, 瞧了眼几个新知青, 问:“都知道什么是蚜虫不?” 除了温岚,其他四人都用单纯无害的眼神看着他。 小队长抹了把脸, 愁得慌,偏偏他这会儿还找不到一只蚜虫出来,当场给他们介绍。 于是, 小队长临时改了任务地分配,一人一垄地的往下排,把新知青和来支援的婶子们交叉在一起,这样虽然费事了些,却也不怕有虫害发现不了。 他们不怕费事,只要收成好,多累都值得。 林念禾在李婶和赵寡妇中间,略有些郁闷。 她不能找王淑梅聊天了,人生啊,如此艰难。 她决定晚上弄点儿好吃的,哄哄自己。 五分钟后—— “李婶,蚜虫长什么样啊?”林念禾抬头问李婶。 李婶已经比她快出去两米多了,闻言缓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她这边的玉米叶子,答:“跟小米粒差不多大小,绿的,那玩意儿啃庄稼才厉害呢!可得注意。” “啧,那可太烦人了。” 林念禾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她不怕,就是烦。 她如云流水的转开话题:“李婶, 小山哥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我那还有几张工业券, 您用得着的话跟我说啊。” “哎、哎。”李婶眉开眼笑,“用不着那些,盆啥的我找你二叔给弄的新的,还给大喜新打了个大衣柜。” 农村结婚不讲究三转一响,主要是一年到头也攒不下百十块钱,更没有那些票券。 像李家这样能给新打个家具就很不易了。 “大喜有您这好婆婆可真是有福气。”林念禾笑着捧了一句,慢吞吞的往前挪。 一旁的赵寡妇听她俩唠得热闹,忍不住抬头问:“嫂子,你家弄大衣柜多少钱?” 赵寡妇琢磨着,要是她家也弄个大衣柜当彩礼,她的好大儿娶媳妇应该能容易点儿吧? 赵寡妇最近表现良好,李婶也没那么烦她了,回道:“嗨,自己家侄子成亲,他二叔哪能要钱?就小海和小山跟着上山整了木头。” “啊,”赵寡妇应了一声,问,“十块钱够不?” “贵有贵的打法,便宜也有便宜的打法,”李婶回,“你要想弄,赶明儿问问他去,我家二叔干活实在,你又不是不知道。” 赵寡妇真动了心思,连连点头。 林念禾听着她俩说话,一把草攥了半天,忘了拔。 她刚想回头和赵寡妇聊两句,眼前突然多了片黑影。 小队长阴恻恻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禾子,你听响就算了,咱能不能挪一挪窝?” 要问小队长和哪个知青最熟,那非林念禾莫属。 喏,他对林念禾的称呼已经从林知青、林念禾,变成了禾子。 这事儿,温岚负主要责任,林念禾自己负小半责任——一个是这破名字的发起者,另一个是自己作的,被点名次数太多。 林念禾把草拔了下来,转回头朝小队长憨憨一笑:“叔,我说其实是这把草长得太牢,我刚没拔动……您信吗?” 小队长翻了个白眼,不搭理她。 他倒是想说不信来着,可上回他说不相信,这丫头非得说他不信任同志……然后拽着他从信任问题硬掰扯到了他家大闺女的红头绳。 转折之温吞,他愣是陪她唠了半个钟头才醒过神来。 小队长深刻的了解到,就不能跟这丫头搭话,她跟哑巴都能唠半天! 少了个聊友,林念禾略显失落。 她拔了两把草,继续发展聊友:“赵婶,您也打算给儿媳妇弄个大衣柜?” 赵寡妇的声音立即拔高了八度:“可不呗,壮实现在也踏实了,我就琢磨着,得给他说亲了啊!大衣柜肯定得准备新的啊,我还想另给他打个炕柜。” 赵寡妇以为,林念禾这是故意给她机会,让她把这话不着痕迹的说出去。 她声音大,地里不少婶子都听见了,立即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 赵寡妇仔细听了,基本都是夸她的,还有说赵壮实最近的确学好了,好好干活不惹事,还知道帮着搭把手呢。 赵寡妇看林念禾的眼神顿时更热切了。 要不是因为她,自己还真舍不得捶打儿子那一回,更别提现在如此被欢迎了。 赵寡妇往林念禾旁边挪去:“林丫头,晚上来婶子家吃饭吧?婶子给你炖老母鸡!” 林念禾觉得,赵寡妇家的老母鸡就跟她的报纸一样,都是老演员了。 她笑着摇头:“不了婶子,我们最近都在看书学习呢,我可不敢被他们落下。” “哎,你那么聪明,肯定能考第一。”赵寡妇说这话相当诚心。 在她看来,林念禾的脑瓜子在大队里是拔尖的,也就比她儿子差了那么一点儿。 “就是,我可听王丫头说了啊,你成宿的看书,这还能差了?”李婶接了一句,“但是也得注意点儿,别把眼睛熬坏了。” “对对对,别年轻不当事,老了就该做病了。” “……” 苏昀承从王红家离开后便直奔玉米地。 该问的他都问了,如今需要些时间整理思路。 这种时候,回派出所里坐着也没用。 他打算去帮林念禾干活,以前他跟着老军长种过地,不会给她添乱,也可以换换脑子,尽快整理出来龙去脉把这个案子了了。 下晌的日头烤得人面皮发烫。 苏昀承不自觉的皱起眉头,加快脚步。 小丫头自小就没吃过这样的苦,怕是在地里哭着呢吧? 这时候的她,一定很需要他…… “真的吗真的吗?队长叔还干过这事儿呐?” “那可不,全村都知道,以前没人跟你说啊?” “没有啊,早知道的话,他说我的时候我就拿这事儿气他了!” “哈哈哈……下回你试试,保准管用!” “嗯!” 苏昀承站在田埂边,看着玉米地里和俩婶子聊得风生水起的林念禾,陷入沉思。 (本章完) 第87章 安慰苏昀承 林念禾以前并不喜欢聊天。 刚到十里大队的时候,她聊天的功利性很强——打听消息,分析局势。 包括与派出所门房刘大爷的闲聊,目的都是一样的。 可是最近,她发现自己骨子里京城人那喜好闲侃的基因苏醒了。 没有目的,单纯的聊,纯闲聊。 她把这解释为日子平静又舒坦, 她得发展一项低损耗高收益的兴趣爱好。 这在十里大队的婶子们眼里并不觉得稀奇,因为在她们的印象里,小林知青一直很爱聊。 苏昀承也觉得自己不该太惊讶,毕竟她是能和刘大爷聊得风生水起的人。 可那次他只看到了结局,并未窥见到过程。 现在亲眼目睹,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所谓的“陪她聊天”, 到底有多无趣了。 苏昀承站在田埂边, 难得的懵了。 之前的无趣聊天,他已经用尽全力。 或许,她从不挽留自己,就是因为觉得他太无聊了吧…… 看她现在,和旁边俩婶子聊得风生水起,甚至连头都没回过一下。 承哥陷入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深切的自我怀疑中。 田里,最先发现苏昀承的竟然是赵寡妇。 她对这人有深入骨髓的本能恐惧,他往那一站,她就感觉背后冒凉气。 “林丫头、林丫头!你哥来了!” 赵寡妇慌忙报信,然后立即把头埋低,趴在玉米苗的根上仔细检查有没有蚜虫出没……虽然这坏东西一般都是吃叶子的。 林念禾转回头的时候还在笑着, 明媚的笑靥比阳光更耀眼。 她看到苏昀承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微皱着眉,眉眼清冷,仿佛在思考什么绝世难题。 这是……他想问的事王婶也不知道?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林念禾扫了眼一旁已经背过身去假装看不见的小队长, 拍拍手上的土, 起身朝苏昀承的方向走去。 田里土地松软, 林念禾走得并不太稳。 她边走边摘下了手上的劳保手套,用手背抹去额角的汗水。 “昀承哥,怎么啦?” 她在田埂旁停下,仰头看他。 苏昀承看着她,收敛好外露的情绪,摇头:“没事,我没事了,我……你歇会儿,我帮你干。” 他总算是找到了一丁点儿可以为她做的事。 林念禾看着他,眨了两下眼睛后笑了:“好啊。” 她直接把手套递给他。 她没问他是否会干活,也没说其他废话,她坐到田埂边,把挡脸用的红纱巾摘下来递给他:“给,别划到脸。” 脸上带着坏笑。 苏昀承真诚劝阻:“你戴着吧,挡太阳。” 言罢,他逃也似的冲进了玉米地。 恶作剧成功,林念禾笑出声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苏昀承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她接受他的帮助只是以为他和自己一样—— 她在烦到极致的时候, 也很喜欢干一些不需要动脑的、单调的活儿来放空自己。 当然了,她更喜欢吃顿好的。 林念禾这么想着,舔了舔嘴唇。 要不,她用自己的方法安慰他一下? 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四点多了。 林念禾仰头看向自顾自装瞎的小队长:“叔,我哥帮我干活的话,我能先回去做饭不?” 小队长:“你爱干啥就干啥去。” “好嘞,谢谢叔!” 林念禾跳下田埂,摇摇晃晃去到苏昀承身后,弯腰拍拍他的肩膀:“昀承哥,那你先干着,我回去做饭,你等会儿快些回来啊。” 苏昀承点头,低声说:“回去歇着,晚上我做。” “嘿嘿,行。”林念禾没与他争辩,甩着小手理直气壮的离开了玉米地。 因为没了林念禾这个沟通的桥梁,李婶和赵寡妇的交谈也渐渐停止了。 这让小队长长松了口气。 如果他能说了算,他真想把那个埋头干活还速度特别快的苏同志留下,让林念禾去当公安。 他觉得啊,就冲她这张嘴,嘴再硬的犯人都能被她唠明白了。 这是物尽其用,不算祸害别人…… 林念禾回了家后先极快的冲了个澡,洗去一身尘土。 然后她就坐在炕边,边擦头发边认真思考—— 晚上吃啥。 她其实是有点儿想吃涮羊肉的。 铜锅她有,煤球也有,羊肉更是不缺。 但问题是,苏昀承今天中午刚看过她的存粮。 不好解释啊。 林念禾琢磨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现。 玉米地里,王淑梅回手敲了酸疼的腰,郁闷长叹。 林念禾那个不仗义的,有了李婶和赵寡妇就不理她了,明明可以顺带拽她加入聊局的么…… “淑梅姐姐!” 李荷花一路小跑过来,双手搭在嘴边,朝王淑梅喊话。 “哎!” 王淑梅顿时来了精神,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然后眼前一片星星飘过。 “林姐姐让我告诉你,你哥哥来啦,在知青点等你呢!”李荷花朝她挥手。 “好,谢谢你。” 小队长:“……” 他好像不得不再次批一个假出去了。 王淑梅走得不紧不慢,甚至还先把李荷花送回了家。 她哥要来肯定会给她写信或发电报的,既然没说,那必然是—— “说吧,找我干啥?” 王淑梅双臂环胸,看着一脸笑容的林念禾,撇嘴轻哼。 她就知道,肯定是林念禾扯着她哥的幌子来找她。 林念禾讨好的笑了笑,把她拽到后院进了屋,拴好门后才指着地上一个麻袋说:“你打开,自己看。” 王淑梅一看她这架势就知道必然是有好东西,她双眼锃亮,赶紧去解那个麻袋。 麻袋里,是半扇新鲜羊肉,还有一堆梨。 林念禾靠墙站着,像一个么得感情的赚钱机器:“怎么样,要不要?” “要!” 王淑梅用力点头,眼睛亮得惊人:“你能给我多少?” 肉啊,不用想就知道很好卖。 “你还是先研究研究你能吃得下多少吧,”林念禾说,“羊肉是新鲜的,不禁放,梨倒是好说……哦对了,我这边也只是他们送来给我尝的,价钱我还没问,不过不会贵得离谱就是了。” 她总不能说,东西是她临时拿出来的,根本就还没来得及去了解一下羊肉的市场价吧? 林念禾在心中轻叹。 这么拙劣的谎言,但凡不是王淑梅被肉迷了眼睛就会发现不对劲。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为了安慰苏昀承,竟然也会这样铤而走险。 美色误人啊。 还有,会晚些,宝子们早点儿睡,明天再看叭~ (过年真是把码字的生物钟搅和得乱七八糟的,我尽量往回掰一掰) (本章完) 第88章 明晃晃的威胁 王淑梅的确没反应过来,她现在看着这半扇羊肉,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吃,而是钱。 她感觉自己打开的是一麻袋大团结。 她盯着肉,甚至都忘了思考:“行,我回去想想。” 林念禾拦下她,笑容更灿烂了:“晚上我哥在我这儿吃饭, 他不知道我的事,所以这些羊肉和梨,就说是你哥送来的,我跟你换的,好不?” 王淑梅看了她一会儿,若有所思的说:“你要是这么问的话……那我是不是可以不配合啊?骗公安同志, 我很害怕的。” 林念禾:“肉和梨分你一半。” 王淑梅:“好嘞,我随机应变。” 林念禾当场抡起菜刀,把羊肉分了,又装了梨给王淑梅。 王淑梅眉开眼笑的带着东西离开,还冲她说呢:“其实你是懂我的,我又不是占小便宜的人,就是最近看小岚学习太辛苦,我得给她补补。” 林念禾回以微笑,挑眉:“嗯,没事儿,羊毛出在羊身上。” 王淑梅:“……” 这丫头应该不会把她吃了的这些全折算在货款里吧? 她仔细分析,依照林念禾的人性……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林念禾看着她怀疑的眼神,翻了个白眼, 回身进屋。 人与人之间连点儿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啊。 林念禾听外边脚步声远去,低笑一声后拿出了个崭新的铜火锅,然后开始片羊肉片。 下工时,苏昀承的白衬衫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还沾了不少尘土。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林念禾还得过许久,他的眉头便皱得更紧了。 他想到了一件可以帮帮她的事情。 苏昀承边走边盘算,想得很认真。 或许是因为他的职业, 一路上也没人拦他, 更没有人问他什么。 “昀承哥,辛苦啦。” 小丫头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苏昀承抬起头,瞧见她站在门边,正笑呵呵的看着自己。 他把心里的事放到一边,唇角不觉上扬。 他抬头,烟囱没冒烟。 他边洗手边问她:“晚上吃什么?我来做。” “不用。” 林念禾笑弯了眼睛,背手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说:“淑梅姐的哥哥给她带来了好多羊肉和梨,我跟她买了点儿,咱们吃涮羊肉,我都切好了。” 苏昀承皱眉:“她哥是黑省人?” “不是啊,”林念禾摇头,“她家在辽省那边,她哥来这边办事,特意给带来的。” 在苏昀承这儿,王淑梅是有前科的,他习惯性的多问了几句:“她的这个哥哥, 是亲的?” “我记得是表哥,”林念禾答,“之前他就来看过淑梅姐两回,是货车司机。” “哦,这样。” 苏昀承松了口气。 货车司机来往接送货,与很多工厂直接打交道,能弄到些羊肉不奇怪。 他洗好手,低声对林念禾说:“镇上不太平,你别学他们,去不该去的地方。” 林念禾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知道啊,我去镇上除了去卫生所就是去找吴校长,那地方的门往哪边开我都不知道。” 她俏生生的站在那儿,乖巧得不像话。 苏昀承看着她澄澈的眼睛,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不过他很快就有了另一个疑惑—— “你哪来的铜火锅?” 林念禾:“火车上买的。” 苏昀承:“……” 她在火车上……是碰到了个打铁的么? 林念禾扑哧一声就笑了:“骗你的,我从家里带的。” 她一副干了坏事后独自窃笑的模样,捂着嘴笑着跑开。 苏昀承这一天心情跌宕起伏,短暂的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竟觉得后一种解释还有些靠谱。 他没再多说什么,点了煤球放进火锅里,然后来回端菜。 因为桌子上铺了桌布,林念禾便征用了炕桌来吃饭。 在这边,坐在炕上吃饭是很正常的,不过她有点儿不适应,这才一直在桌子上吃。 水花翻滚,羊肉放进去,几秒钟便煮熟了。 林念禾吃了一块羊肉,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作为一个京城人,她对涮羊肉的热爱远超于其他品类的火锅。 苏昀承亦是如此,这些年背井离乡,他也很久没吃过涮羊肉了。 尤其对面还有她。 瞧着她那满足的模样,他说:“以后再想吃跟我说,我给你买羊肉。” “好啊。”林念禾笑着点头,把凉茶推给他,“我亲手做的,你尝尝。” 亲手做的——亲手拧开瓶盖、倒进茶缸里的。 苏昀承喝了一口,不吝夸赞:“好喝。” 林念禾笑弯了眼睛,等吃了一会儿后才状似随意的问:“昀承哥,是不是王婶也不知道你想问的事情啊?要不你说说,保不齐我知道呢。” 苏昀承微怔:“嗯?” “我看你心情不太好,是遇到麻烦了吗?”林念禾说。 苏昀承烦闷了一下午的心情阴转晴。 她看出来他有心事,所以她刻意准备了这顿有家乡味道的饭,又泡了凉茶。 小丫头竟然这么关心自己。 一瞬间,苏昀承想了很多。 他的眼底染上笑意,摇头:“没,王主任都告诉我了,我只是在想案子,稍有些复杂。”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是在琢磨怎么陪她聊天。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遇到麻烦了呢。” 林念禾轻舒了口气,夹了片羊肉,沾满芝麻酱吃了。 美食当前,林念禾吃得开心,甚至都忘了问他,既然没有心事,那特地跑过去替她干活是为了啥? 这种小事在涮羊肉面前不值一提。 他们吃了不少,苏昀承要走时,林念禾还把一大半羊肉和梨给他带上了。 “天这么热,我一个人又吃不完,放坏了多可惜,而且我原本就是要给你带的啊。” 她的关心,他舍不得拒绝。 苏昀承推着车往外走,还不忘嘱咐她:“回去后别立即关窗,多开一会儿。” “嗯,我知道的。” 他们俩说着话,绕过东墙。 前院的知青们正趁着天还亮着在苦读,恰巧,付爱国不在其列。 他……刚迈进院门,手里还提着个大布包,进门就直奔水缸,舀了水喝,一副累坏了的模样。 “哎?爱国你回来了。”王东和他的小竹竿一起转向,问,“你去镇上咋这么晚才回来?饭给你留了。” “嗯,好。”付爱国应了一声,提着布包进屋。 这平平无奇的对话完整的落入到苏昀承的耳中。 他眸光微紧,旋即朝林念禾使了个眼色。 (本章完) 第89章 不熟,打过 苏昀承朝林念禾使过眼色后就后悔了。 他不该在这个时候问她,那对她来说太危险了。 可林念禾已经回给他一个了然的眼神,跟着就往外走。 苏昀承在院门口停下脚步,对她说:“别送了,回去看书吧。” 林念禾:“……?” 男人,好善变。 她确定苏昀承刚才朝自己使的眼神是想让她跟出去的,她没看错。 可这…… 林念禾“唔”了一声, 笑着站定,朝他挥了挥手:“那好,你路上慢些。” 她乖巧的站在那儿,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苏昀承。 苏昀承从她眼中看出了一点儿别样意味。 他点头:“好。” 等他离开,林念禾便转身回去,只是路过王淑梅的时候,她欠欠儿的去揪了两下她的辫子。 林念禾在后院没等太久,王淑梅就拿着草稿纸过来了, 嘴里念叨着:“念禾, 你帮我看一下这道题,我不会做。” “好呀,你进来,我才洗过头发。” 此刻,天光微暗。 王淑梅进了门后便抽了抽鼻子,没有预料中的羊肉味,只有甜甜的花香,不知道是什么花,但很好闻。 王淑梅看头发都没打散的林念禾,压低声音问她:“怎么了?” “我出去一下,你帮我守着点儿。”林念禾在她耳边小声说, “最多半小时。” 她也不确定苏昀承到底懂了她的意思没有, 不管他懂没懂, 她终归是要去找一找他的。 “好。” 王淑梅点头应下,没问她要去干什么, 只是抿着唇低笑:“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呐。” 林念禾翻墙出去的时候,还真的想了想, 没有王淑梅她可怎么办。 至少她不可能每个月上山一趟就能赚两千多块,也少了个思维同频的瓜友。 林念禾决定,要对淑梅姐好一点儿,羊肉就不给她加价了。 她边琢磨边快步往村口的方向走,走一会儿,嫌慢,她小跑起来。 路过村边的林子时,一颗小石头从侧里飞出,落在了她的脚边。 林念禾顿时戒备,转头看过去,黑黢黢的树影下,一道颀长的身影正站在那儿。 是苏昀承,看起来,他等了有一会儿了。 她笑了,笑得很轻松。 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可以少说很多废话、少走很多冤枉路。 她习惯性的看了眼四周,没觉察到有人,她便“嗖”的钻进了林子。 “慢点儿。” 苏昀承见她跑得快,下意识的伸手想去扶她。 林念禾却完全没被黑暗阻止脚步, 稳稳当当的站到了他面前。 叶子挡住月光,隐去了他们的身形。 林念禾轻声问:“你刚刚让我出来,是有事要问我吧?” “嗯。”苏昀承点了下头,表情有些严肃。 他记得很清楚,今天他遇到那个男知青的时候,他刚出村口,所行方向与镇子背道而驰。 那条路直接通向九里大队。 当然,若再往前走走、拐两个弯,也可以到桦树大队。 但他必须把最坏的情况考虑到。 “知青点里最后回来的那个男知青,你与他熟吗?”苏昀承低声问。 “付爱国吗?”林念禾看着他,摇头,“不熟,但打过他。” 苏昀承:“……” 景山小霸王的确变了,但变得不多。 他没看到的地方,她到底打过多少架? 林念禾满眼无辜,随意的说:“就你抓到淑梅姐那天,我和她在屋里闲说话呢——主要是我教育她不要去危险的地方,我们正聊着呢,他偷摸回来了,还趴我们门边偷听。” “其实也不是我打的他,我开了门,淑梅姐就给了他一下,打在肩膀上了。” “那之后他见着我们就一直绕路走,其实之前也没说过什么话,他不会做饭,负责前院打水,偶尔在后院能碰到。” 林念禾不知道苏昀承为什么会问起付爱国,但她对这人也没什么好感,那天的事、加上之前李小山送礼物的事情,始终像是一根刺落在林念禾心口,想起来就扎她一下。 苏昀承听得认真,心中的怀疑更甚。 他问:“他今天请假是去镇上了?” 这题林念禾会:“嗯,今早王雪回来,给他带了口信说是他镇上的亲戚找他,在卫生所碰到了,他一早就跟队长叔请了假。” “一早?” “对。” “中午的时候,你见到他了吗?” “没有。” 树叶沙沙,风在轻语。 苏昀承沉默片刻,对林念禾说:“以后离他远些,若他叫你出去,找什么借口都好,千万别跟他走,懂了么?” 他盯着林念禾的眼睛,格外严肃。 林念禾点头:“懂。” 她又把之前李小山托她送礼物给王喜喜的事告诉了苏昀承,虽然她也没证据证明那个目睹了此事的隐形人是付爱国,但知青点就这么点儿奇怪的事,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苏昀承听她说完,有些心疼。 她下乡才一个多月,却发生了这么多事。 这次他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少女的发丝很柔软,在他掌心轻轻拨弄,略痒。 “别害怕,我会尽快查清楚,处理好。” 林念禾突然被按头,略懵,差点儿没控制住条件反射把他脖子拧了。 她左右手紧紧交握,互相牵制。 苏昀承不知道他刚捡了条命回来,见林念禾不说话,只当她是害羞了,他的耳尖也有些发烫,赶紧收回手,转开话题说:“那,你怎么出来的?” “翻墙。” “……” 所以,她往墙根底下放那么多老鼠夹,就是因为自己爱翻墙才联想到歹人的路径吧? 苏昀承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似是怕她拒绝,他又补充一句:“天黑了。” 天已经黑透了,走在树林旁边,的确有点儿瘆人。 二人一前一后,踩着月光往回走。 苏昀承的视线落在林念禾身上,眼底染着忧虑。 眼瞧着要到知青点了,他停下脚步唤她:“念禾。” “嗯?”林念禾停下来,转身看他。 苏昀承走到她身前,弯腰从小腿上解下了一把匕首递给她。 “拿着,防身。” 清冷的月色落入他的眼底,化作一汪温柔暖流。 (本章完) 第90章 脑回路清奇 苏昀承也不知道自己把匕首给她算不算助纣为虐。 他只能安慰自己,让她伤了别人也比她自己受伤好些。 他看她小猫似的一下子蹿上墙,默默收回了想要扶她一下的手。 苏昀承做公安两年了,职业的敏感度让他很轻易的发现——林念禾这利索劲儿,少说翻过几十堵墙。 他低笑着摇头,眼底多了抹无奈。 墙后传来极轻的一声,然后便是开门声。 苏昀承等了一会儿, 没再听到其他声音,便悄然离开。 “你这一副做贼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干啥亏心事了呢。” 王淑梅撇着嘴,看着刚从墙根下爬起来的林念禾,低声说。 林念禾是听到脚步声远去才起身的。 她拍去手上的灰尘,回到王淑梅身边低声问:“没什么人过来吧?” “没有。”王淑梅看了眼黑漆漆的天,“都回屋了。” 林念禾权衡片刻, 还是没把付爱国的事与王淑梅说, 只是委婉说道:“刚得到点儿消息, 最近镇上不太平,你可别往那边去,小心些。” 一提到与赚钱相关的事,王淑梅便认真起来了。 她点点头,很惜命的样子:“我知道,不去。哦对了,我明儿要给我哥写信,你最近缺什么票吗?我让他帮忙一起换了。” 林念禾当然什么都不缺,不过她还是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说:“等我回去看看,不太记得都有什么票了呢。” “行。”王淑梅与她告别, “那我先回去了, 你早些睡, 明儿轮到你去卫生所的, 别起晚了。” 王淑梅不提醒她的话, 林念禾真要把这事儿忘了。 她赶紧点头:“好。” 王淑梅走时,始终有一道手电筒的光跟着她的脚步,照亮她脚下的路。 林念禾等前院的房门开启又关上后才关掉手电筒回了屋。 她拴门拉窗帘, 拿出台灯来打开,把蜡烛吹灭。 她坐到桌边,拿出苏昀承给她的匕首。 刀鞘平平无奇,有几道旧时划痕,看起来是他多年带在身边的东西。刀锋锋利,冰冷的寒光不知沾过多少血。 林念禾把匕首放下,忍不住去想—— 这男人盘腿坐在炕上的时候也没把它解下来,他不嫌硌得慌么? …… 苏昀承回到家后把羊肉和梨放好,从衣柜里拿出个小木盒,打开锁后从中取出些钱票便又出了门。 冯伟住的地方离他家不远,他爹走得早,原本家里只有他和老娘,如今又多了两个小崽子。 “哎,承哥。” 冯伟打着哈欠出来,应该已经睡过一觉了。 “给。”苏昀承把钱票给他,问,“那俩小子还听话吧?” “听话,”冯伟迟疑片刻, 还是接了过来,“我娘给他俩洗澡的时候,瞧见这俩小子身上不少伤,不严重,应该是和村里的孩子打架弄出来的。” “嗯。” 苏昀承并不在意,只说,“辛苦大娘俩月,他们娘出来了就把人送走。” 小胖子笑得很憨:“没啥,我娘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提前带孙子了。” “行。明天你继续去九里大队盯着,有消息了告诉我。” “好嘞。” “还有,你明儿帮我去办个事……” …… “铁锤,想我了没?” 清早的卫生所,苗红旗同志看着林念禾,木然的眼睛里多了抹绝望。 最近一段时间,她原本是应该沉浸在伤感中的,可每次听到“铁锤”这俩字,她的悲伤就碎一地。 林念禾把饭盒递给她:“吃饭吧。” 苗红旗小心翼翼的把书放好,这才接过饭盒。 林念禾掏出把瓜子,问她:“你复习得怎么样了?我看学校盖得差不多了啊,你可得抓点紧。” 苗红旗咽下玉米糊,汇报复习进程的姿势很熟练:“已经学到高二的内容了,昨天周医生还教了我一道题。” “那就好。” 林念禾笑眯眯的嗑完瓜子,擦了擦手,也拿出书来看。 学校当然没那么快能盖完,她只是单纯的想要督促一下铁锤同志。 毕竟就目前来看,当老师是苗红旗最好的出路。 不然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干活也不行,怎么过日子呢? 苗红旗也清楚这一点,最近不管身上有多疼,都没耽误她看书,遇到不会的题,哪怕憋红了脸也得找人去问明白。 此刻的她们都不知道,林念禾用了好多次的“学校快盖完了”,竟然真的要实现了。 李大和看着公社派来的工程队,人都傻了。 “同志,你、你们真是来帮我们盖学校的?” “是!” “那、那啥,帮忙的?” “是!” 李大和感觉头皮有点儿痒,好像要长头发。 他之前一直担心秋收前学校盖不好,连自家小儿子的婚事都没空搭理,一心全都扑在了这上边。 结果今儿,公社不仅让拖拉机给他们送来了砖瓦,还把给工厂盖厂房的工程队送过来了。 李大和受宠若惊,有点慌。 不过他压住了惶恐,尽可能保持着大队长的冷静姿态,顶着笑开花的脸说:“那就辛苦同志们了,我替娃娃们谢谢大家!” “应该的,没啥。” 有了专业的工程队加入,十里大队的小学搭建速度一日千里,远非昔日可比。 不少孩子都好奇的围着拖拉机看,这大家伙看起来可太威风了! 李大和怕他们碍事,挥着手驱赶:“去去去,都离远点儿。” 他是很想吓唬一下小崽子们的,可心情太好,发火都如春风般和煦。 小崽子们看看他,四下逃窜:“快跑!大队长疯啦!” 李大和:“……” 他可得给这群小瘪犊子好好找个老师,给他们紧紧皮! 这般想着,李大和就朝着第五小队的任务地去了。 当他抑扬顿挫欣喜非常地把工程队加入的消息公布后,乡亲们很开心——公社特别帮忙,这说明认可和关注啊!他们今年一定是先进大队! 可知青们却都苦了脸。 他们白天要下地干活,知青点的自留地也不能放下,晚上又舍不得点蜡烛,能看书复习的时间太少了。 原本就紧张的复习时间,因为考试时间突然临近而愈发不足了。 (本章完) 第91章 同样的土地,不同的人 林念禾离开卫生所的时候还不到五点。 苗红旗最近已经能自己慢慢走路了,晚上不再需要人陪着。她怕林念禾回去要走夜路,四点钟就嚷着说饿,吃完饭便催她离开。 她催,林念禾也就走了。 这会儿回去的话,应该可以蹭到牛大爷的牛车。 果然,在镇口, 牛大爷还等在那儿,车上坐着四五个人,里边竟然还有林念禾的熟人。 “李婶,”林念禾手搭在挎包上,小跑过去,“您来镇上买东西呀。” “哎, 可不嘛, ”李婶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得眼睛都眯着,“来,林丫头,到婶子这来坐,我跟你说啊,这是九里大队的……” 李婶想要给林念禾介绍牛大爷。 然而话还没说完,牛大爷已经跟林念禾聊上了: “丫头,又来镇上看你朋友啊?” “是啊,大爷您这两天怎么这么忙啊,又来拉砖瓦了?” “可不咋地,知青点要修一修,一天天的全是破事……” “辛苦辛苦……” 李婶:“……” 她也是瞎操心。 牛大爷就像是特意在等林念禾似的, 她上车后没一会儿, 牛大爷就吆喝一声, 赶车离去。 林念禾与牛大爷说了几句闲话后便转回头, 伸出一根手指, 戳了戳被李婶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的包袱: “李婶可真是咱大队最好的婆婆了,难怪大喜那么喜欢您。” 李婶一怔,眼睛亮了亮:“她跟你说啥了?” “也没说什么, ”林念禾小声对她说,“就上回红旗那事儿,我让她去叫人帮忙,她直接就问叫您来行不行……遇事叫人,那肯定是要叫最亲近的人来啊,李婶,大喜那反应,可是把您当亲妈咯。” 李婶的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完全忘记了自己另外两重身份——大队长媳妇,和十里大队第一婶。 在李大和王红都不在、赵会计行动不便的时候,不管谁遇见事儿了都会找她啊! 李婶没想那么多,也不愿意多想。 她拍着林念禾的手,絮絮说道:“人呐,就是将心比心,我把她当亲闺女看,她拿我当亲妈处,这不都是相互的嘛。” 李婶没上过学, 她能说出的道理都是这些年活过见过的经历教给她的最质朴的道理。 林念禾一手托腮, 很赞同的连连点头:“是啊, 我也觉得您好,队长叔也好,王婶也好……” 终于,对面那个九里大队的婶子听不下去,试探着询问:“李家嫂子,这闺女是……你家亲戚?” 她说着话,上上下下打量了林念禾一遭。 这丫头瞧着也不像乡下人啊! 旁边的几个婶子也都看了过来,眼中闪烁着各异的心思。 这么漂亮的小女娃,要是娶回家…… 李婶把林念禾往身后挡了挡,眼珠转动从她们脸上扫过,冷笑一声说:“别瞎寻思,这是我们大队的知青,人家丫头可是京城来的,父母都是干部,哥哥还是当兵的……” 林念禾觉得李婶的话很熟。 嗯,之前她就说过一次了。 其实李婶也不用说那么多,从她说出林念禾是知青后,其他婶子都歇了心思。 知青啊,那早晚是要回城的,可不敢娶。 之前又不是没有过知青抛夫弃子或抛妻弃女的例子,而且知青……没一个好东西! 林念禾原本是懒得去调和知青与老乡的关系的,可…… “哎,老李家的,我咋听说你们大队盖小学要搁知青里边招老师呢?” 林念禾挑了挑眉,循声看了过去。 说这话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娘,头发花白稀疏,面颊干枯,皮肤松弛下垂,显得眼睛更小,总像是在用眼缝看人。 李婶瞧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说:“不搁知青里挑还咋办?知青有文化,不让他们教书让谁教?让我去教小崽子们咋生火做饭啊?”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大娘撇起嘴,睨了林念禾一眼,“这帮知青多个啥?就你们村那王喜喜,不是也念过高中么?教个一二三四还用得着啥文化呦!” 旁边的婶子跟着帮腔:“可不呗,这帮知青除了偷鸡摸狗还有啥本事?上梁不正下梁歪,别教出来一窝小偷!” “要我说还是桦树大队的学校知道好赖,呐,那大旺老师祖上八辈贫农,还当过工人呢,思想肯定没问题!” 林念禾:“……” 她不是看不起贫农,也不是瞧不起工人,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就当老师……真的没问题吗? 眼瞧着李婶开始攥拳头了,林念禾自觉的把她的手牢牢握住,赶在翻车前开口: “大娘,您这话就太片面了,孩子上学不只是为了学一二三四或认识几个字,还要学文化、学思想,不然您看,公社和工厂里的干部不也都是工农兵大学的么?” “不过这位婶子说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倒是有道理,跟什么人学什么样,反正我们大队的知青就没有过偷鸡摸狗的事……对吧李婶?” 李婶有点儿想笑,但忍住了,她点头:“那可不,咱大队的知青都是好孩子。” 林念禾感觉到她松开了拳头,不禁轻舒了口气。 她曾经也喜欢直接用武力来碾压,但到了这儿,她干的最多的事情竟然是阻止暴力事件的发生。 这跟谁说理去? 林念禾无奈低笑,继续说:“那是队长叔和王主任教育得好,婶子们也都护着我们。” 她俩一唱一和,惹得对面几个九里大队的婶子纷纷翻白眼。 这俩人说啥胡话呢?知青哪能有好玩意儿哦! 一个个的不会干活、不会种地,屁大点儿小事就哭咧咧的告状,再不然就偷他们的鸡和鸡蛋……反正没一个好东西! 她们话语中的怨念指向性太足,林念禾想装听不懂都不行,她不等她们再开口便继续说: “就拿我自己来说吧,我刚来的时候,屋里的玻璃、要用的砂锅,可都是队长叔指使自己儿子帮忙买的;” “上工干活,我们大队的婶子们怕我们不会干,那都是手把手教的,就算到现在,我们知青的小分队也每天有乡亲们帮衬看顾;” “我们平时有个头疼脑热,队上的领导不止送我们去卫生所,还照顾好几宿呢!” “婶子们,将心比心,十里大队把我们当自家孩子照顾,我们跟他们当然也亲啊,谁会在自己家干活偷奸耍滑、谁会偷自己家的东西啊!” 林念禾的小嘴开开合合,说得李婶热泪盈眶。 看,她就知道,这帮孩子都不是白眼狼! 而一旁,九里大队的婶子大娘们则纷纷摇头翻白眼—— 不,这和她们看到的不一样,所以一定是骗局! 有个作者,因为胡吃海塞得了急性肠胃炎,在床上躺了三天……(这个剧情真是莫名其妙的熟悉!) 今天请个假,先一更,我休息一下调整状态,顺带想想怎么才能合理的让禾禾中个五千万什么的…… (本章完) 第92章 第一捧哏 人嘛,总是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并固执的认为所见即真理。 迎着对面几位不信的眼神,林念禾耸耸肩,很无奈的靠在李婶肩头,真像她家里撒娇的孩子似的。 “李婶,我发现我真是太幸运了, 遇到的都是好人,教给我的都是真的道理和本事。” 对面几人:“……” 她们感觉自己挨骂了,而且有证据。 李婶抿着嘴笑,顺手把林念禾的身子往怀里拽了拽,怕她仰下车似的。 “哼!” 那位大娘突然冷哼一声:“你们就编吧,谁难受谁心里知道!” 林念禾:“嗯嗯, 难受成怨妇脸也得自己受着。” “……” 万幸, 牛大爷赶车快,终于赶在大打出手前到了十里大队。 村口背着手的小老头格外显眼, 瞬间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哎呦,今儿可真巧了,还能见着李大队长呢!” “李大队长这是从哪儿忙回来了?去派出所了还是去公社了?” 林念禾轻飘飘的瞥了眼那几个夹枪带棒的婶子,心里明白,这就是他们打到九里大队之后的后遗症。 她的嘴角轻轻扬起,抓着个气口插话:“队长叔来接李婶啦。” 她的语气格外平常,仿佛这种事情每天都会发生,她早已见怪不怪了。 林念禾这话顺利的让对手愣住,也成功的让队友懵逼。 李大和:“……?” 他媳妇就是去镇上买布,接啥接? 李婶:“……?” 就这两块布,用得着这老头子接自己? 幸亏他们俩都懵了一瞬, 没来得及反驳林念禾的话。 林念禾回头看看呆若木鸡的九里大队诸婶子, 眼睛缓缓瞪大了:“婶子们这么惊讶干嘛……难道你们家男人都不忙你们干活吗?不会吧?不会真的有这样的男人吧?” “虽然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但夫妻之间就是要互相照顾互相扶持啊,他们应该不会把所有的家务活都推给你们吧?” “你们该不会白天要上工,晚上还要操持一家人的吃穿, 重活累活都没人搭把手吧?生产队的牛都没有这么干活的吧?” 在一众婶子大娘恨不得撕了林念禾的眼神里, 牛大爷很不知趣的点头:“嗯, 牛晚上得歇着。” 若非时机不合适,林念禾是真的很想给牛大爷鼓鼓掌。 她单方面宣布,李婶第一捧哏的位子要让给牛大爷了。 李大和原本还不知道这都是咋回事,现在终于回过味儿来——这就是上回去九里大队干了一架之后,这帮人心里不服,仗着人多欺负他媳妇呗? 李大和当然不可能跟几个老娘们动手撕吧,他只是迈前一步,装腔作势的瞪了林念禾一眼:“别乱说话,你婶该臊得慌了。” 说着,他就把李婶手里的布包拎起来,背着手往回走,一副理所应当做惯了的样儿。 李婶的确臊得慌,脸都红了。 这么些人看着……整得像她离了老爷们连个包都拿不了似的。 林念禾适时挽住李婶的胳膊,朝牛大爷道了别,最后用怜悯的眼神看了那几个双眼喷火的女人一眼,一甩辫子,扬着下巴跟着李婶往村里走。 至于今晚上九里大队几家会干架,这事儿就不归她管了。 “李大和那完蛋玩意儿, 整天围着婆娘转, 能有啥出息?” “就那小知青欠欠儿的死出,搁咱大队,收拾得她服服帖帖的!” “可不咋地,俩大嘴巴子抽……” 牛大爷:“要不我送你们回去,你们收拾收拾她?” 众人:“……” 她们几个,去十里大队打架? 那帮老娘们不得把她们挠成土豆丝? 她们瞪着牛大爷,想骂街,但怕他把车赶沟里去。 …… 李大和走了一会儿后就停下了。 他有些不自在的攥了攥手里的布包,问她俩:“那帮老娘们找事了?” “嗯,”林念禾认真点头,“挑拨关系来着。” 李婶抬头看天,就是不看李大和的脸和手里的布包:“呛呛了几句,没占着便宜,没大事。” 听说只是动嘴,李大和放心了。 他媳妇加林念禾,只动嘴的话无人可敌,而且他媳妇根本就不用开口。 他含糊的安慰一句:“那帮人心里憋着气呢,别搭理他们。” 李婶自然知道这一层,没再细说,只问他:“你来干啥?” 谁家老头谁知道,他就不可能是来接自己的。 果然,李大和一点儿都没让她失望,看着林念禾说:“那啥,林丫头,叔代表全大队的同志谢谢你,还有,明儿你再去镇上,也帮我们谢谢苏同志,让他有空到队上来,请他上家吃饭。” 李大和今天已经问了,工程队的队长以前是苏昀承手下的兵。是苏昀承特地打招呼,他们又正好没别的事,这就立即过来帮忙了。 林念禾:“……?” 前一秒,她还在看老夫妻的相处日常,这后一秒的剧情她怎么就看不懂了? 她茫然:“谢我就算了,谢他干嘛?” 李大和见林念禾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不自觉拔高了声调:“苏同志请公社的工程队来帮咱盖学校的事儿你不知道?” “呃……不知道。” 林念禾很懵。 苏昀承找人来帮他们盖学校? 她之前没听他提起过这件事啊! 李大和瞠目结舌:“我还以为是你与他说的。” 林念禾赶紧撇清关系:“这盖学校的事儿哪是我能做主的?跟我没关系,完全没关系!” 她之前捐款的时候特地让吴校长帮她瞒着,就是想要低调。 毕竟在这个年代,有钱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李大和愣了半晌,有些不确定:“那苏同志怎么想起来管这事儿了呢?” 林念禾:“可能……为了祖国的花朵们能早日在家门口上学?” 李大和咂了咂舌,感觉哪里不对劲儿,但他也想不出来其他理由。 他“唔”了一声,还是说:“那你也得帮我把谢意带到,记得啊,当事儿办。” 林念禾连连点头:“好好好……那我能去叔家吃饭不?” 李大和睨了她一眼:“没你啥事你吃啥?” “哎?” “哎啥哎?你都说了他是因为孩子们上学,跟你又没关系,你跟着蹭啥饭?” “……” (本章完) 第93章 那根麻绳 “老头子,你说真的呢?真是小苏同志给咱找的工程队?” 回了家,李婶便迫不及待的问。 李大和点头,端起茶缸喝了口水,这才嘬着牙花子说:“我看呐,小苏同志对林丫头不一般……你看,咱盖学校都多少天了?他昨儿刚来帮林丫头干了一下午活, 这不,今儿工程队就来了。” 李婶片腿上炕,边收拾刚买的布料边说:“可惜咯,林丫头还小呢,根本没开窍,我看她啊,对她地里那两把菜的兴趣都比对小苏同志的兴趣大。” 李大和扑哧一声就笑了,随口问:“她那菜地种的咋样?” 一说到这,李婶来了兴致:“还真别说,前两天我瞧见了,这丫头的菜地种的晚了几天,但是长得真不错!估计平时没少费心思。” “那也就是地小,要不然她得整天泡在那儿。”李大和撇了撇嘴,毫不掩饰对林念禾干农活的嫌弃。 李婶叠布的手慢了下来,琢磨半天,迟疑着问:“老头子,你说小苏同志整了这一出……咱是不是应该给林丫头定一个老师的名额啊?” 李大和的眼睛瞪圆了:“定啥定?不是都说好了考试么?她要是不会,我还替她考啊?” 李婶:“那就更考不上了。” 李大和咂吧着嘴,看着李婶的眼中满是哀怨。 李婶把那两块红布叠过来、折过去,最后还是没忍住问:“真不行?” “真不行。”李大和摇头, “你是没看见, 今儿工程队来了之后,知青点那些丫头和木头都跟天塌了似的,这时候要是再……” 李大和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 不可能。 李婶见状, 知道不可能有所转圜,叹了口气说:“不过这事儿你真得想个法子,最近那些孩子一个个的心思都不在干活上,点灯熬油的别再把身体拖垮了。” “嗯,我想想吧……” 李大和拧着眉头,认真思考。 …… 知青点的天的确快要塌了。 因为今天工程队的同志说了,约莫半个月学校就能完工。 本就不富裕的复习时间雪上加霜。 林念禾回到知青点的时候,前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安静得诡异。 以前他们还会互相讨论问题,今儿也没人吱声了,压抑得堪比高考前的高三教室。 林念禾见他们都忙着,正想回到自己的小屋去,就听到王雪问:“玉……红旗怎么样了?身体好些了吗?” 林念禾瞥向王雪的时候,看到了王淑梅翻的白眼。 她便也挑了挑眉,回道:“还好。” 她说着话,脚步也不停留,径直朝着后院走。 “你等一下。” 王雪放下铅笔站了起来。 她看着林念禾,说:“我和香琴商量过了, 每天这么来回往镇上走也怪累的,我们和红旗原本就住在一个屋里,而且我们年纪也比你们大,更会照顾人。” “既然现在不用守夜了,以后就我和香琴一人一天轮换着去照顾红旗吧。” 林念禾挑了挑眉。 王雪很久都没有往她眼前跳了。 今儿这么突然的站出来,显然是冲着可以在卫生所好好复习去的。 毕竟知青长时间请假不上工是会在档案里记下一笔的,对回城不利。 王雪既想要好好复习,又不想在档案上留下污点,就只能用这种方式了。 林念禾看了眼王淑梅和温岚。 温岚耳朵里塞了两大团纸,压根儿没听到她们在说什么,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林念禾回来了。 她是很想要老师的工作的,因为除了工分还有补贴。 她想回家过年。 王淑梅么…… 王淑梅很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意思很明白:她的确懒得去卫生所。 其实去照顾铁锤同志也不是个轻省活儿,卫生所里的小板凳坐一天也累得很,看书写字只能趴在病床上。 一天下来,腰酸背痛。 王雪紧张的看着林念禾,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嘴唇。 她知道自己这样说这些话有点儿太突兀了,可她没办法啊。 她和余香琴都高中毕业四年了,以前学了什么早都忘了,这么短的时间想捡起来太困难。 所以,她管不了这么多了。 一旁的几个男知青纷纷转头看她们,包括一根小竹竿。 林念禾突然笑了。 “其实你直接说你们想去卫生所复习就可以了,我们又不会真的跟你们抢……行呗,就按着你说的办,不过我提前说明,这事既然是你们揽下来的,以后就别再变了。” 王雪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若不是林念禾最后同意了,她非得气得厥过去。 她用力握了握拳,咬牙:“行,我们当然不……” 她的话还没说完,林念禾已经走了,懒得听她继续往下说似的。 王雪一口气堵在嗓子里,吐不出去咽不下来,难受极了。 她是何感想,林念禾懒得理会。 她回屋后便在空间里翻找起来,好不容易才找到一盒小灯泡。 她松了口气,把手电筒拿过来,拆了。 这会儿的手电筒拆卸简单得很,稍微有一点儿动手能力就能完成换灯泡的工作。 不出五分钟,林念禾已经给手电筒换上了一个瓦数更大一点儿的灯泡。 她装了两块新电池进去,试了试,能亮。 松了口气,林念禾拿着手电筒就去了前院。 天已经蒙蒙黑了,院子里的光线并不好。 林念禾招呼道:“淑梅姐,岚姐,你们进来一下呗。” 温岚依旧没听到,还在做题。 王淑梅倒是抬头了,边起身边说:“你跟我说吧,小岚学魔怔了。” “哈哈哈……” 仗着温岚听不到,林念禾放肆嘲笑。 她拽着王淑梅回了屋,把手电筒给她:“给,你和岚姐把手电筒挂起来,当电灯用吧。” “啊?”王淑梅赶紧摆手,“别别别,你自己用,我俩复习得还行。” 林念禾压低了声音:“我也复习好了,而且……岚姐还是很需要这个工作的。” 王淑梅迟疑片刻,接了过来:“行,那你晚上看书的话,来我俩这屋,别把眼睛熬坏了。” 言罢,她们俩便找来麻绳,挂在房梁上…… 林念禾打量着这根麻绳,若有所思:“淑梅姐,你觉不觉得,这玩意儿有点儿瘆得慌?” 王淑梅看了一会儿,也打了个寒战:“要不……别挂了?” “不挂,用手拿着看书吗?” “那的确有点儿费劲。” 她们俩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天终于完全黑了,温岚不得已,收拾好书本回屋。 一进门她就愣了。 “你俩上吊还结伴?” (本章完) 第94章 天降横祸 王红从公社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王喜喜给她留了饭,她边大口扒饭边说:“大喜,娘这两天忙,明儿你拿钱自己去镇上买点儿头绳啥的。” 王喜喜的脸红了,小声说:“不、不用买, 我有。” 王红捏着筷子的手微顿,抬眼瞥了王喜喜一眼,语气严肃了:“没成亲之前你再敢跟李小山私下里见面,老娘把你腿掰了。” 说着话,王红不放心的上下扫视着王喜喜,尤其是下半身。 她想说什么,但瞥见俩小的还在, 到底把话咽了回去。 王喜喜的脸瞬间又白了,赶紧拽过王欢欢说:“娘, 我没和他见面,是他让欢欢给我带回来的!” 王欢欢连连点头,替大姐作证:“对对,娘,小山哥让我给大姐带回来的头绳,可好看了,他还给乐乐买了糖。” “乱花钱。” 王红缓了脸色,隐晦说道:“就算定亲了你俩也给我注意分寸,别让人说闲话。” “哎,我知道。”王喜喜应声后立即转开话题,“娘,你今儿咋在公社呆到这么晚?” “唉……” 一提这事儿,王红就愁了。 大队要盖小学,本来就涉及到千头万绪一堆事儿,大头都被李大和顶上了,可有的事, 领导点名让她干。 因为这些年来,纵观十里八乡, 这事儿就她王红干得最好。 王红眉间染着愁绪:“说是以后让胜利大队和九里大队的娃也都上咱大队的小学,让我去做动员,还说要办扫盲班。” 王喜喜默然片刻,朝王欢欢使了个眼色。 王欢欢收到讯号,小步小步的挪出去,在院里找到自家铁锹,藏到地窖里去了。 “娘,那你咋办?” 总不可能挨家挨户打过去吧? 那不得被人全大队追着打? 王红看大闺女那满脸担忧,又瞥见二闺女的小动作,随手拍了王喜喜的腿一下:“你这是啥眼神?你娘就会干架是吧?” 王喜喜:“……” 她避开视线不与亲娘对视,但转瞬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可他们怎么会让你去干这事呢?他们又不是没有妇女主任。” 王红也别开了视线,不答话,全当没听到闺女的询问。 她三两口把玉米糊糊喝下肚,一抹嘴说:“我去找林丫头商量商量。” “念禾?她能有啥办法?”王喜喜看了眼窗子,天都快黑了。 “你懂啥,那丫头的心跟漏勺似的,她准有主意。” 王红对自我的认知相当正确,她知道自己的工作能顺利展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爹娘, 也因为十里大队相对富裕、民风淳朴。 偏偏挨着十里大队近的胜利大队和九里大队都是公社倒数的, 人穷得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这种情况下再去劝他们送孩子上学,倒找钱还有些可能。 更别提还有扫盲班的事了,白天干活就够累的了,晚上再去扫盲班上课…… 王红自觉这事儿必须得找个心眼子多的出主意,不自觉间加快了脚步。 她刚跨进知青点院门,就听到温岚那一嗓子: “你俩上吊还结伴?” 上吊?结伴? 王红心口一紧,快跑几步冲进了屋。 然后她就看到炕上站着的俩丫头,以及她们中间摇摇晃晃的麻绳。 “我草,你俩要干啥?” 王红爆了句粗口,拨开温岚冲上前,一手一个,把林念禾和王淑梅拽下了炕。 突如其来的一下子,王淑梅刚痊愈不久的脚又崴了一下,林念禾也因为惯性差点儿一头撞墙上。 林念禾:“……” 王淑梅:“……” 天降横祸,说得就是她们俩了吧? 王红嫌晦气似的,一把薅下那根麻绳,团吧团吧扔到了院里。 原本准备要休息的其他知青被惊动了,本想来瞧瞧是咋回事,奈何这屋太小,挤了四个人后,再怎么也挤不进去人了。 他们在院子里等着,听着,然后就看到一条麻绳被甩了出来。 余香琴吓了一跳,拽着王雪往后跳了两步,颤抖着小声说:“她俩……应该不会是觉得咱欺负她们受不了了吧?” 王雪的脸也有些发白,支吾着小声说:“应、应该不会吧……” 她觉得啊,如果那俩感觉被欺负了,拿麻绳把自己勒了的可能性更大。 男知青们打量着她们两个,好像在说:就是你们俩欺负人了。 这眼神让她们愈发心虚,就在王雪要哭出来的时候,门内传出声音: “王婶您干嘛呀,我们就是挂个灯!日子过得好好的找什么死啊,您怎么还被岚姐的浆糊脑子带歪了呢。” “就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绳子……哎妈,脚疼。” 院里的人们愣了片刻,松了口气后不免失笑出声,然后各回各屋。 王雪喜极而泣。 吓死她了! 屋内,王红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别扭的伸手把王淑梅扶到了床上。 她打岔,问:“大晚上的挂啥灯?” “这不是队长叔说学校要提前完工了么,把手电筒挂起来,晚上也能看看书。” 林念禾解释着,坐到凳子上指使温岚:“你惹的事儿,你去挂!” 温岚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感慨能引出这样的后续,干笑着扯了扯嘴角,去院里把麻绳捡回来,又把它抡到了房梁上。 看着眼前的麻绳,温岚梗着脖子辩解:“这玩意儿跟上吊绳有啥区别?黑灯瞎火的我就看岔了嘛!” 林念禾不理她,找出王淑梅之前没用完的药酒扔给她,然后问王红:“王婶,您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王红顺坡下驴,招呼她说:“来来,你跟我出来,我有事找你。” “哦,好啊。” 林念禾见状开溜。 她跟着王红出门,见天都黑了,便带她去了后院,进屋后点了蜡烛,她拿了个小碗给王红倒了碗水。 “王婶,您说。” 王红坐在椅子上,把两件事都跟林念禾说了,又补充:“我今儿见着分到咱大队小学的校长了,你说巧不巧,就是你住院那回,住你旁边的吴校长。” 林念禾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然后疑惑:“吴校长没拦着不让你干这事儿?” 话问出口,林念禾自己都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公社的领导怎么可能不知道王红是个什么办事风格呢? 他们知道却仍旧让她来办这事儿…… “王婶,您得罪人了?” (本章完) 第95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王红眼神复杂的看着林念禾。 她就知道自己说得没错,这丫头的心眼忒多。 林念禾一看王红那眼神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微微皱眉,难不成又是九里大队的余波导致的? “年初那会儿,副主任想让大喜给他当儿媳妇,我没同意。” 王红言简意赅的一句话,把林念禾的猜想击碎。 林念禾:“……”她已经在想要不要往九里大队的大队长家里扔癞蛤蟆了,结果是因为这? 这仇怨的来源还真是朴实无华。 王红头痛的按了按额角, 有些苦恼:“他那小儿子比俩赵壮实加起来还混蛋,就是瞅着大喜老实好拿捏,我咋可能让大喜嫁到他家么!” 林念禾唇角轻颤。 王喜喜,老实好拿捏? 谁家好拿捏的姑娘能撞墙? 谁家老实的姑娘能瞬间明白装病装弱的原因? 林念禾定了定神,善良的没有戳破王红对自己大闺女的美好幻想,只说:“没事儿啊王婶,眼瞧着大喜都快要结婚了, 他家还能强抢不成?不就是动员孩子上学和扫盲班的事么,咱办就是了。” 王红听她说得随便,眼睛亮了几分:“你有办法?” 林念禾:“没有。” 王红:“……” 林念禾赶在王红拍她之前说:“但是咱们好好想想嘛,距离孩子入学还有一阵呢,咱们先从扫盲班动手。” 这个年代,每个地方的学校开学时间并不一致,有些地方是三四月入学,有的已经改成了九月。 兰县这边也是九月份入学,是以,就算小学早早建成,孩子们也不会立即上学,扫盲班必然是要先办的。 王红看着林念禾,反问:“你上工一天后还会想上扫盲班么?” 林念禾:“当然不。” 王红摊手,苦笑。 大人可比小孩更不好弄,就算硬拽着他们去了扫盲班,一个字不学,有啥用? 林念禾托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说:“王婶,你容我想想, 我现在脑子里都是墙。” 不得不说, 刚才王红拽她那一下,真把她吓够呛,差点儿以为自己要毁容了。 王红把水喝完,站起来说:“那行,我也琢磨琢磨,这事儿你可得帮我,回头我给你做好吃的。” 王红没与林念禾客气,直白的提出请求。 “行。” 林念禾也不矫情,一口应下,挽着王红的胳膊把她送出了知青点。 她回身就瞧见王淑梅和温岚的屋里已经亮了。 轻笑一声,她去到她们的窗边问:“怎么样?还能看得清吧?” “能。”王淑梅应了一声,随后有些惊讶的感叹,“你的手电筒可真亮。” 林念禾:“唔,可能是刚换的电池吧。” 说完,她脚步飞快的溜了,完全不想解释。 林念禾走得快,并没有看到前院的盛况——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带着小马扎出来, 后来, 王淑梅和温岚的窗户底下,坐了一圈人。 他们都在默默地看着书, 做着题,直到屋里的灯关了,才都默默离开。 这些,林念禾不知道,但王淑梅和温岚知道。 她们俩没有赶人,只是看着自己的书,做着自己的题。 次日一早,知青们顶着一对对黑眼圈,正头昏脑涨的喝玉米糊的时候,李大和来了。 他一看这些小崽子那没睡醒的德行就忍不住先翻了个白眼:“瞅瞅你们一个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晚上都做贼去了呢!” “大队长,”孙光辉迎上前来,没忍住,先打了个哈欠,“有啥事?” 李大和扫了院里的人一眼,没瞧见林念禾,便对王淑梅说:“把小林知青也叫来,我有事和你们说。” 王淑梅还没动弹,林念禾的声音便从东墙传来:“来了来了。” 她倒是精神好,手里捏着块鸡蛋糕,边走边啃。 一看到这些蔫头耷脑的邻居,林念禾忍不住惊讶:“嚯,你们昨晚干嘛了?” 众人都没力气回答她,眼神呆滞的看着李大和,等着他吩咐。 李大和清了清嗓子,说:“最近地里头活不多,我琢磨着,你们里头肯定有人要复习准备老师的考试,所以今儿过来说一声,你们谁这些天要请假就吱声,不给你们写档案里。” 他话音才落下,就有两只手举了起来。 林念禾:“我!” 王淑梅:“我!” 然后,王淑梅把温岚的手也拽了起来:“还有小岚,她也请假!” 温岚一惊:“哎?我可……” “你不可以。”林念禾走到她身后,捂住了她的嘴,然后趴在她耳边说,“岚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只要稳稳地考好试,这几天的工分算什么?” 温岚迟疑着,权衡着,最终一咬牙一跺脚,点了头。 她们仨会请假,完全在李大和的预料中。 他看向其他人:“你们呢?” 孙光辉迟疑片刻,也说:“地里真能忙得过来的话,我也请假。” 王东爱抚着他的小竹竿,跟着说:“我也请假。” 木头七兄弟有俩已经请了假,其他五个迟疑着,好半晌,与林念禾他们一批到的两个男知青也请假了。 剩下三个或许是觉得考上无望,还是决定去上工。 唯二难受的就是王雪和余香琴了。 昨天晚上她们刚耍完小心机,今儿就被告知可以请假,这可真是…… 林念禾把最后一口鸡蛋糕咽下,然后笑盈盈的说:“队长叔,我也有件事要汇报——昨儿晚上王雪和余香琴说了,她们年纪大会照顾人,以后她们轮流去镇上照顾苗红旗,我们三个就不去了。” 王雪:“……” 李大和微微皱了下眉,瞥了眼王雪和余香琴,撇了撇嘴。 他点头:“嗯,她们说的也是,那就她俩轮流去吧。” 然后他也不给王雪和余香琴辩解的机会,又确定了一遍请假名单就走了。 林念禾抿唇低笑,背着小手往回走,嘴里还念叨着:“走咯走咯,回去看书咯。” 这欠欠儿的德行,气得王雪很想用碗扔她。 但一看,碗里还有一口玉米糊糊,就没舍得。 林念禾回去后便把上工穿的衣服换了。 其实换不换对她来说没什么差别,无非就是从蓝色的工装换成黑裤子白衬衫。 林念禾已经很久没穿过符合她审美的漂亮衣服了。 略有些嫌弃的扯了扯衣角,林念禾沉默片刻,拿了个搪瓷盘过来,撕开一袋原味薯片倒了进去,放在书桌一角。 没有漂亮衣服,她需要用好吃的哄哄自己。 林念禾做了一套数学题,起身伸懒腰活动筋骨的时候,听到了院墙后传来细碎的、做贼似的脚步声。 (本章完) 第96章 不嘚瑟的学霸不是好学霸 脚步声由远及近,略一停顿后,又再次远去,好像往林子的方向去了。 林念禾捏着薯片迟疑一秒,然后便一个箭步冲出去,轻巧的翻上墙头。 然而,她看到的只有一片静谧的林子, 仿佛根本没有人进去过,一切都只是她听错了。 林念禾对自己的听力很有自信,打死她都不信自己会听错,所以—— “数学这本禁.书,看久了果然对身体不好啊。” 小林同志洗手回屋,批改过刚做过的数学卷纸,曲起手指弹了下满分试卷, 她心疼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看, 满分, 她拿听力换的。 林念禾从空间里拿了一根胡萝卜,打算补充一点儿胡萝卜素,拯救一下自己的听力。 洗干净胡萝卜,她边啃边往前院晃悠。 她已经不是刚穿来时的小学渣了,她已经完成了质的飞跃,所以她要去小伙伴面前晃悠一圈儿。 当学霸就要有当学霸的自我认知,不嘚瑟的学霸不是好学霸。 “岚姐,别算了,这题得72。” “淑梅姐忙着呐?你这……17,别想得太复杂啊。” “怎么算的?这哪用算,看一眼的事儿嘛。” “……” “林念禾。” “哎!来啦!” “滚出去。” “……” 小林同志被迫离开知青点,并被要求午饭之前不许滚回来,就算回来也不许说话。 林念禾叼着胡萝卜,在知青点门口叉腰叹气:“你们看不出来我是想帮你们复习嘛?我这一片好心错付了啊……” 一把笤帚破风而来, 直奔林念禾面门。 林念禾“嗖”的一声蹿了出去,堪堪避过。 小林同志看看插在对面泥地里的笤帚,拍拍心口给自己压惊:“学霸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当的,挨打风险略高, 挺费命。” 被搅和了一通的知青点终于有了点儿生气。 王东和他的小竹竿同时转向王淑梅:“王淑梅,林念禾学习真这么好?” 王淑梅刚刚在等号后写下一个“17”,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不知是解释还是自我安慰:“她刚毕业就来下乡了,肯定什么都记得。” 孙光辉茫然抬头:“你不是也今年毕业的么?” “啪!” 一本写满了字、用麻绳订起来的草稿本翻飞着,拍到了孙光辉的脸上。 王淑梅瞪他:“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没人把你当哑巴!” 孙光辉默默把她的本子还回去,低声应:“好。” 王淑梅看他这憨样儿,翻了个白眼后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人没救了,笨得连脾气都不会发! 另一边,温岚把地上的公式和数字抹去,绝望抬头:“禾子?禾子呢?” 王淑梅敛去笑意转头看她:“你又找她干嘛?” 温岚把头发拽得乱七八糟:“这道题我不会做!为什么是72啊!” 王淑梅:“你就不能怀疑一下,其实是她算错了吗?” 温岚一脸单纯无辜,茫然的看着王淑梅。 王淑梅:“……” 这个脑子,真的可以当老师吗? 一旁背书背到心焦的王东见王淑梅不答话,自己应了声:“我看看、我看看。” 他说着话就往温岚身前凑。 温岚差点儿被他的小竹竿戳瞎。 “你个瓜皮,作死啊!” “不是不是……不是故意的……” “你站住!我今儿非得把你那破竹竿撅了!” “哎哎,那你还是撅我腿吧,我的竹竿不能没!” 王红与李大和带着吴校长来知青点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李大和:“……” 王红:“小瘪犊子们。” 吴校长:“年轻同志们很活泼嘛……他们应该不会参加老师考试, 对吧?” 王红与李大和对视一眼,不知道自己说实话的话,这位吴校长的身体是否撑得住。 王红揉了揉额角,想到昨儿在林念禾屋里看到的那些书,感觉她还是可以拎一个爱学习的好同志典型出来,拯救一下十里大队知青的形象的。 “他们几个就是性格活泼,孩子淘才聪明么呵呵呵……林丫头就住在后院,就是校长你以前在卫生所见过的那个丫头,她可爱看学习了,桌子上全是书,走走走,我带你去看看她!” 王红说着话,忍不住拽住了吴校长的胳膊,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就算吴校长不好奇,她也得硬把她拉过去! 吴校长今天过来,除了要看看学校的修建进程之外,主要也是要与林念禾见一面的,这会儿王红主动提起,她当然不会拒绝。 李大和本不想去林念禾的小屋,毕竟是个姑娘的房子,他去不像话。 但他又想到了自家媳妇说的,林念禾的小菜地种得不错,还是有些好奇,忍不住跟在王红和吴校长身后,绕过了东墙。 李大和还没走几步,前边俩人就停下了脚步。 夏日微风拂过李大和的天灵盖,他习惯性的抬手拨弄头发,就这样一抬头,他便看到了—— 后院的院墙上,林念禾正用双臂撑着墙头,一条腿刚刚踩上来,嘴里还叼着半根胡萝卜。 四个人,八只眼,静静对视。 空气安静得可怕。 李大和:“……” 王红:“小兔崽子。” 吴校长:“要不咱们想想法子,请公社派几个公办老师来吧?” “咔嚓”一声,林念禾不自觉的咬断了胡萝卜。 半截胡萝卜掉进泥土,沾了好多灰尘。 她终于回过神来,尽可能淡定的从墙头跳下来,捡起她的胡萝卜,去水缸边舀了一瓢水,把上边的尘土洗干净。 她站在原地,小口小口的飞快的咬了几口胡萝卜,咽下去之后才冷静下来。 没事儿人似的转过身,林念禾一副刚从房间里出来的模样,笑呵呵的朝那几位一一打招呼:“队长叔、王婶、吴校长,各位早呀,吃了没?” 三人齐刷刷的一趔趄。 李大和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咬牙切齿的低吼:“你在自己院里翻什么墙?” 林念禾背着小手,一脸认真:“我在研究合理的紧急避险逃生路线,万一有个地震火灾之类的,我先试试这个墙我能不能翻过去。” 王红:“说实话。” “他们四个嫌我话多让我出去遛弯,我实在有点儿困想回来睡个回笼觉,前院门有岚姐守着我怕……我怕打扰到他们,我就从后院回来了。” 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王主任身形微晃,看向吴校长: “吴校长,咱们来讨论一下公办老师的事儿吧。” 还有一章,会稍晚些~宝子们有票票可以投一投嘛~ (本章完) 第97章 赵壮实无比后悔 “王婶,咱自家人不能嫌弃自家人对不对?吴校长您看,年轻同志就是要有朝气对不对?总不能都像老学究似的呀,那样孩子们哪能愿意上课?” “再说了,公办老师来了的话,不得给他们再建宿舍?是不是还得请食堂师傅做饭?多划不来啊,用我们多好, 我们便宜好管,宜室宜家。” 别人怎么想李大和不知道,反正他觉得小林同志说得挺有道理。 他当然不是舍不得盖老师宿舍,这些都是公社拨款,用不着他来操心,他想的是——就他们这地方,凭啥留住城里镇里的公办老师? 到时候老师待不住走了, 孩子们咋办? 王红倒是没想太多,她只是笑着看着林念禾, 不插话,由得她随便说。 坏话么,她这个自己人来说,只要林念禾能解释过去,让吴校长能接受,她当然没意见。 至于吴校长……吴校长在想,自己这次真的没信错人,那事儿,恐怕还真得眼前的小丫头来办。 她喝了口水,笑着朝林念禾挥了挥手,说:“行了,别说这些了,昨儿我和王主任在公社开会,那边的意思是要把胜利大队和九里大队的孩子们都号召过来咱们大队上学,这事情你怎么看?” 昨天王红与林念禾说这事的时候, 林念禾就想到了吴校长一定会插手,她就不是会嫌麻烦的人,能来上学的孩子越多她才越高兴呢。 林念禾有理由相信, 就算没有领导的要求,吴校长也会在稳定之后尽可能多的把其他大队的孩子劝来上课。 林念禾想了想,说:“胜利大队的情况我不太了解,不过九里大队么……估计会很难,毕竟还是有些矛盾在的,他们的大队长也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林念禾说到后来,视线朝王红看去。 王喜喜的事不仅让张家一家子去蹲笆篱子了,还让九里大队没了先进,而且,被人打进村里这种事,不管怎么说都丢人得很。 九里大队和十里大队的仇,简直不要太深。 王红突然说:“不用管王伟,他说了不算。” 大队长说了不算? 林念禾眸光微闪,脑海中有些事瞬间连成了一条线。 她轻眨了下眼睛,把这事含糊过去说:“那既然如此,我们就只需要说服家长送孩子来上学就可以了,我觉得这件事首先需要公社出面来动员, 这可不是咱们要做的。” “然后就是挨家挨户走访游说,吴校长, 因材施教这四个字,不仅可以用在学生身上。” 林念禾言简意赅的说完,朝吴校长眨了下眼睛。 吴校长明白了她的意思,微笑着点点头:“好,挺好的……小林知青,你今天没什么事情吧?” “没有。” “那你陪我去镇上,帮我把行李搬来可好?我从今儿起就要住在大队里了。”吴校长说道。 林念禾一怔:“学校不是还没建好吗?” “王主任给我腾了个屋出来,我暂住一段时间……前期的准备工作比较多,我也得跟孩子们熟悉熟悉,了解情况。” 王红点点头,笑道:“让欢欢跟大喜住几天,她们姐俩平时也爱往一起凑。” 办一所学校,可不仅仅是有个地方、有几个老师就能成事的,吴校长要做的工作有很多,她的身体也不允许她每天往来奔波。 林念禾没迟疑,笑着起身:“那好,我陪您去。” 李大和说:“那你骑我家的自行车带着吴校长。” 林念禾舔了舔嘴唇,眼神复杂的看着吴校长,问:“吴校长,您……扛摔吗?” 吴校长这副身子骨,别说是摔一下了,平时风大一点儿她都容易病倒了。 最终,关舅爷派赵壮实套了牛车,送吴校长和林念禾去镇上,帮忙搬家。 赵壮实看到林念禾,飞快的把头转到了一边去,还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他觉得疼! 吴校长不认得赵壮实,更不知道那段过往,见他低着脑袋看起来挺老实的,便和善询问:“小同志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读高中了吗?” “我叫赵壮实,”赵壮实恨不得把脑袋塞到车底下,“二十二了,我不会念书,上完小学就不念了。” “可惜了……那该成亲了吧?”吴校长随口问,“有孩子了吗?” “没、没成亲。”赵壮实有些臊得慌。 他这个年纪,别人家的孩子都满地跑了,他却连媳妇都没有。 不过最近他娘说找了媒婆,这回媒婆倒是不绕着他家跑了。 赵壮实的腰板直了几分。 然后,他便听到那道梦魇般的声音:“吴校长,我听王婶说,咱们的学校还要用来办扫盲班,这事儿您觉得该怎么弄啊?” 赵壮实的腰再次塌了下去。 他不知道的是,林念禾这会儿插话真不是为了针对他,她只是在思考王红昨晚说的两件事。 吴校长回道:“扫盲班啊,肯定也是要重视的,这可是大事情。我想着,肯定是要从认字开始,以后逐渐的再学习一些文化知识。扫盲班没有课本教材,可以读报纸……” 吴校长说起这些就停不住了,直说得口干舌燥才停下。 林念禾把水壶给她,说:“吴校长,如何动员村里的乡亲们参加扫盲班,您想好了吗?” 吴校长抿了口谁,与昨晚的王红一样,叹了口气。 她沉默着又喝了两口水,这才对林念禾小声说:“不行的话,就还按着王主任的方法办吧。” 看她这样,林念禾知道,吴校长是真的被逼得没办法了。 她轻笑着,突然抬头看向赵壮实:“赵壮实,有扫盲班你去不去?” 赵壮实没直接回答,反问道:“谁教?” “我?” 赵壮实想也不想,直接拒绝:“那肯定不去!” 林念禾咬了咬牙,笑容更灿烂了:“那要是王婶抽着让你去呢?” 原本,赵壮实是绝对不会害怕王红的,有他娘护着,村里人谁敢打他? 但是现在么……如果王婶要抽他,估计他娘能递柳条子。 赵壮实缩了缩脖子,支吾道:“那就去呗。” 昔日的村霸,在柳条子和关舅爷的教导下,终于知道什么叫怂了。 赵壮实觉得,他都把话回答了,林念禾应该就不会再与自己说话了吧。 他现在是真的对林念禾没半点儿心思——他看到她都瘆的慌。 偏偏身后的声音还在继续:“那你会好好学习吗?” 赵壮实欲哭无泪。 这咋还没完没了呢? 此刻,他无比后悔,他就不该翻过那堵墙…… (本章完) 第98章 鱼儿上钩了 林念禾发誓,她问赵壮实是否会好好学习绝不是在报复他之前翻墙的事,更不是想让他尴尬。 她只是对他听说老师是她后坚决拒绝的小小的报复。 仅此而已。 赵壮实上学的时候就怕老师,现在自己身后坐着位校长,他想想就胆寒。 他欲哭无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念禾的问题。 林念禾不看他的表情都能感觉到他的怨念,瞬间念头通达, 心神清明。 她没再为难他,转而对吴校长说:“您看,乡亲们要上工干农活,要操持家里照顾家人,为了生活已经耗尽全力,再让他们晚上去上扫盲班,相信大部分人都是不情愿的,就算硬让他们去了,学习效果也不会好。” 吴校长做了半辈子的教育,有什么不懂的? 她沉默着,下意识揉了揉肩膀。 教育是大事,是关乎未来的大事。 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能做的事太少了。 良久,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风有些大,她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林念禾伸手握住她那双因为常年握粉笔而格外粗糙的手说:“吴校长,您也别急,让我试试吧。” 她这话说完,吴校长的眼睛亮了,赵壮实突然感觉自己浑身的关节都艰涩起来,动一下都费劲。 林念禾:“赵壮实,赶牛车是不是挺累的?” 赵壮实一激灵,没敢回头, 颤抖着问:“你你你……你想干啥?” 这女人该不会是想从自己劝起吧? 他现在倒是也适应每天干活了,没事儿跟关舅爷斗两句, 倒不像之前那么过得难熬了。 可让他忙活一天之后还得像小崽子似的在教室里坐着学认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林念禾微微一笑,胜券在握:“不干啥,就是之前看到拖拉机来送砖,我听说他们拖拉机手没有任务的时候就能休息,每个月还有工资和各种票……听起来的确比赶牛车轻松哦。” 这话林念禾纯属顺嘴胡说,忽悠赵壮实没文化罢了。 现在的拖拉机都是手摇的,开起来绝对不轻松,而且他们公社就只有一辆拖拉机,除却春耕秋收,平日里还要来往运送东西……想得个清闲绝不容易。 赵壮实原本与林念禾说话的时候满心戒备,但思绪却不自觉的飘向目前还停在十里大队的拖拉机上。 他之前也去看过,那大铁疙瘩,威风极了! 尤其是拖拉机手从车里跳下来的时候,可……赵壮实没文化,形容不上来。 反正他当时就觉得,要是他也从拖拉机里跳下来,以后再去哪个小寡妇家都不能被踹出来。 赵壮实想想小寡妇,再看看眼前的老黄牛,撇嘴, 嫌弃。 他觉得,他也能开拖拉机, 只要有人教他就成, 他娘以前就老说他聪明。 他也知道自己聪明,他就是不爱学习。 赵壮实下意识摸了下兜,为了小寡妇……不,为了拖拉机,他打算去打听打听,他也要去学! 公社现在的那个拖拉机手看着就又憨又蠢,他都能学会,自己咋可能比他差? 等自己学成了就把他赶走,以后这体面差事就是他的了。 不走?那就打一顿!一顿不行就两顿! 林念禾幽幽的声音从后座传来:“不过这拖拉机也不是谁都能开的,听说不仅要学会开,还得会修,最起码也得能看懂那些机械方面的书……我听说好像得上过高中哦。” 赵壮实心里刚刚燃起的小火苗被兜头浇灭。 他张了张嘴,不服气的问:“凭啥啊?没念过高中就不能开拖拉机了?念过高中就牛逼啊?” 鱼儿上钩了。 林念禾无声轻笑。 她答:“是啊,念过高中的确很牛。” 赵壮实:“……” 林念禾眯着眼睛眺望青山,慢悠悠的说:“不读书不识字,就算给你一本如何维修拖拉机的书,它写得再怎么明白你都看不懂,公社怎么可能要你?” 赵壮实:“……” 赵壮实同志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用学历压制,被硬塞了一嘴没文化的苦。 他不服,很不服,哪哪都不服。 但他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初他不贪玩,咬牙念完高中,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开着拖拉机,去逗弄十里八乡的小寡妇了? 林念禾话锋一转,突然对吴校长说:“对了吴校长,我听说当老师每个月有五块钱的补助,还可以记满工分,是吧?” 吴校长原本正关注着赵壮实的情绪变化,本想趁此机会劝他去学习,突然被林念禾打岔,她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不乘胜追击,只能点点头:“对。” 赵壮实猛地转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吴校长:“凭啥啊?就教小崽子学俩字,凭啥能给十工分还给钱啊?” 五块钱! 他从生下来就没拿过这些钱! 吴校长被他猩红的眼睛瞪着,下意识回道:“民办老师的待遇的确和公办老师比不了,但是咱这……的确有困难么。” 赵壮实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凭你在外边疯跑疯玩的时候我们在念书,凭你走街窜巷的时候我们在写字,凭我知道的东西你不知道。” 林念禾翘着二郎腿,一手托腮,慢悠悠的说。 她当然知道不能全以学历论长短,高分低能的人数不胜数,没有学历的大老板也有很多,可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说,读书,的确是他们走出大山最简单的方式。 学历未必能带你去任何地方,但它能让你被很多门拦住。 赵壮实不服气:“那我知道的你还不知道呢!” 林念禾不可能应答他这种挑衅,瞥了他一眼:“你信不信,我骂你你都听不懂。” 赵壮实怒极反笑:“啥?我还能听不懂?行啊,你说,我听着!我还不信了呢!” 作为前村霸,一百三十斤的赵壮实生了一百二十九斤反骨。 虽然他娘不许他惹林念禾,但气氛都到这儿了,他不反击实在说不过去。 这关乎他前村霸的尊严! 而且,不就是骂人么,他赵壮实精通各种骂娘词句,还有他听不懂的脏字? 吴校长看着斗鸡似的俩人,心里突然紧张。 她可真怕林念禾念段诗出来,这人来人往的,保不准就要出问题。 吴校长抬手要拦,林念禾却先一步按住她的手。 她看着赵壮实,笑容很灿烂。 (本章完) 第99章 算你厉害! 清风拂面,天朗气清。远山纵横,云薄草青。 林念禾说: “以后对你的脑袋好点儿,毕竟它的存在就是为了你的身高做贡献的。” 吴校长:“噗……” 赵壮实:“啥意思?” 林念禾歪头看他,笑得意味深长。 赵壮实咂摸了好半天,最后用很不确定的语气问:“你骂我呢?” 这也没脏字啊! 林念禾转头继续眺望远方,端的是骂街大师的高手范儿:“我都说了, 我骂你你也听不懂。” “不是,你骂我啥了?”赵壮实拧着眉头回身看林念禾,“啥脑袋身高的?” 林念禾不理他。 赵壮实急了,求助似的看向吴校长。 吴校长勉强忍下笑出声的冲动,迫不得已解释说:“脑子是用来思考的,只为身高做贡献, 就是说你……噗……” 吴校长深耕教育事业多年, 什么样的学生她都见过,一般情况下, 她总是能保持平稳气场不笑出声的。 但是现在…… 吴校长的平稳气场绷不住了。 赵壮实在吴校长的指点下,终于弄明白林念禾到底骂了他什么了。 他愣了片刻后暴怒:“你说我没脑子?” 林念禾作势看看手表:“还不错,在有人帮助的情况下,你只用了五分钟就懂了呢。” 赵壮实梗着脖子犟:“这算啥骂人啊!” 没脑子、没脑子……他不服!这不算! 林念禾:“那你就当我是陈述事实吧。” “……” 这句赵壮实听懂了,他破口大骂:“你他妈……嗷!”一句话没骂完,就只剩下惊呼的份儿了。 事实证明,这年代虽然车少,但赶车的时候也不能分心太过。老黄牛虽然也长了眼睛,但让它在走路的同时顾及到牛车的行驶状况…… 这显然太为难牛了。 老黄牛终于成功的把他们带进了沟里。 沟里,林念禾扶着吴校长, 看向赵壮实, 和善问候:“你大爷。” 赵壮实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小声嘟囔:“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他声音发虚, 眼神乱瞟不敢看吴校长。 他出来之前, 关舅爷就一直叨叨,说这个校长是文化人, 让他赶车稳当点儿别把人磕碰到了。 现在可好, 直接栽沟里了。 这要是摔坏了哪儿, 挨揍不说,估计还得赔钱。 赵壮实自觉摊上大事了,只觉喉咙发干,他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看向林念禾。 一个馊主意瞬间浮现在脑海,他盯着她,声音大了几分:“那不是你非得跟我唠嗑么!你不说话我哪能回头看你?你赖我干啥?” 林念禾:“……?” 她承认自己的确有责任,也没打算让赵壮实赔钱或是负责,可他这甩锅的姿势,也太难看了吧! 一旁,吴校长笑着挥挥手:“我没事,刚摔在草垛上了,没事。” 赵壮实终于敢看她了:“真的?” “真的。”吴校长点头,“快把车扶起来,咱们尽快去镇上。” “哎!” 赵壮实听她这么说,一颗心总算放回到肚子里,也不用别人搭手, 自己就把车给扶了起来。 林念禾怕吴校长逞强, 背过身检查了一下她的手腕脚腕, 见都没有事, 这才放了心。 车栽进沟里的瞬间,她把吴校长推到旁边的草垛里了,不是这样的话,估计她真能伤到。 吴校长低笑着从林念禾头上摘下根草屑,看着不远处的赵壮实轻声说:“这就是教育的必要性啊,不仅是要学写字、学算数,还要教会人担当和责任。” 林念禾揉着刚刚杵到的左手手腕,反问:“那您怎么不教教他?” “这种时候与他说这些,是没有用的。”吴校长摇头,“他听不进去,也不能理解,只会觉得我是在诳他。” 林念禾不由得多看了吴校长几眼。 曾经,吴校长给她的印象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教书匠,她有自己的坚持,也有自己的信念,但她看不懂局势,所以她的抱负无处施展,处处碰壁。 现在看来,是自己把这位校长想简单了啊。 林念禾想了想,去到栽倒的牛车边,看着赵壮实问:“哎,你应该不会觉得,骂人就是问候对方父母吐脏字吧?” 赵壮实撇嘴,冷哼:“那不然还能像你似的?磨叽半天就说了个没脑子?” “啧,”林念禾轻轻咂舌,“你想啊,你这样骂人,对方却听不懂,要你解释出来他才能明白……是不是直接坐实了这句话?你把人家爹娘骂个遍有什么用?还真能把他们怎么着?” 赵壮实不自觉的琢磨了一下。 想想……是挺爽的。 他瞥了眼林念禾,眼中带着抹戒备:“那你教我?” “行啊。”林念禾一口应下。 赵壮实反倒不信了:“你真的肯教我?” 林念禾朝他伸出三根手指头:“你每学会三百个字,我就教你一句。” 赵壮实拧眉头:“不干!三百个字就换一句话,不干!” 吴校长在一边看着,笑着,等着。 她很想知道林念禾这回要怎么办。 降低要求么?倒也不是不可以…… 林念禾轻扬着下巴:“那除了教你一句话,还算你厉害,行吧?” 吴校长懵了。 算你厉害? 这算什么条件啊! 赵壮实满眼兴奋,直接点头:“行!” 吴校长:“……?” 是、是她看不懂现在的小同志了…… 吴校长当然不知道,在永远是少年的男同志眼中,一句“算你厉害”,足以让他们奋不顾身埋头前冲,哪怕前边是一个巨大的坑。 牛车上没什么东西,赵壮实很快便重新把车套好,三人再次上路。 这回,没人说话了。 剩下的路安生太平,很快便到了纺织厂家属院。 吴校长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赵壮实说:“小同志,这里头路窄,得辛苦你在外边等一等了,我们拿了东西很快就出来。” 说着话,吴校长习惯性的摸出来五分钱塞给他,就像对自己的学生一样:“去,买根冰糕吃。” 赵壮实握着钱,很懵。 不让他赔钱,还倒给他? 这校长……挺傻的啊! 赵壮实并没有推拒一下的冲动,生怕吴校长反悔似的,赶紧把钱揣进了兜里。 看着吴校长和林念禾的背影,赵壮实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年他的校长是她,就冲着冰糕的份上,他都能念下去! “吴校长回来啦,瞧你这一天天忙的……哎呦,林知青也过来啦,这小闺女又好看了。” “林丫头,来婶家里玩啊,婶家有花生!” “林丫头……” 吴校长有些懵。 她想问问林念禾为啥她跟自己二姐家的邻居会这么熟,但实在插不上话。 终于,等林念禾跟着她进了院门,吴校长这才问道:“念禾,这是咋回事?你咋认识他们?” 看起来还很熟悉的样子。 (本章完) 第100章 岚姐的作文 迎着吴校长疑惑的眼神,林念禾“唔”了一声,笑盈盈的回:“有几回来找您您不在家,一来二去就和婶子们熟悉了……嗯,婶子们人都很好。” 吴校长:“……” 若非林念禾是知青,她真想写封推荐信,送她去公社当宣传员。 这能耐, 留在生产队种地白瞎了。 进了门,林念禾格外自然的倒了两碗水,端了一碗给吴校长:“您喝点儿水。” 吴校长表情复杂的接过水,琢磨半天,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怎么感觉这是回了林念禾的家呢? 林念禾没注意到吴校长的表情,她的确有些渴了, 仰头喝完水,这才问:“吴校长, 您特地带我出来, 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吧?” 她可不相信吴校长会找她帮忙搬家,就算真用人帮忙,一个赵壮实就足够了。 吴校长被她问得一愣,随后便笑了:“你啊……” 她也不知道应该说林念禾太通透还是心眼多。 吴校长感叹一声后便摇头:“其实原本是想与你说说号召的事的,不过你刚刚劝赵壮实学习那一下,我现在放心了,交给你来办,一定没问题的。” 林念禾:“……?” 她……嘴怎么这么欠! 刚才突然激励赵壮实,她只是想给吴校长做一下演示,告诉她“因材施教”的另一种打开方式的! 这怎么就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了? 林念禾合了合眼, 抓住吴校长的手认真说:“吴校长, 咱商量商量,我还得复习呢对不对?要是我考不上……” “你会考不上?”吴校长挑眉, “王主任可说了, 你平时最爱学习,而且我也相信,能随口说出‘肯将衰朽惜残年’的孩子绝不会没文化。” 林念禾:“……” 这嘴,不是一般的欠! 吴校长看着她,有些迟疑的问:“你不会是嫌麻烦吧?” 林念禾很想点头,告诉她我就是嫌麻烦。 想想,劝导大家去上扫盲班,这是一件多么费时费力又不讨好的事啊! 林念禾是真的不想掺合。 但这种大实话显然不能说,她只能用最诚恳的眼神看着吴校长:“不是,您就不担心我在这种时候代替您和王婶到处游说大家,最后就算我凭本事考上了,其他人也会觉得是我走后门事先知道题了吗?” “……” 其他人,真没觉得吴校长会告诉林念禾题目。 他们甚至很感谢这位校长,总算是把那个祸害带走了。 没有林念禾,复习时间再怎么紧张都不觉得心焦了呢! 知青点里,温岚突然拍拍王淑梅,把一张草纸递过去:“梅子,你帮我瞅瞅,我刚写完的作文。” 王淑梅应了一声接过来,几分钟后看完,她默默抬头看向远方的青山,在心中默念: 这是温岚、这是温岚,打不过、不能惹…… 沉静良久,王淑梅这才把草纸递还给温岚, 盯着她写满期待的眼神说:“我也不太会写作文,等念禾回来你让她帮你看吧。” “哦,那也行。”温岚小心翼翼的把纸收好,还补充一句,“我觉得我写得挺好的。” 王淑梅:“呵……呵呵,是挺好。” 这话说完她就有点儿后悔,生怕温岚会让自己夸奖,又强调了一遍:“你等念禾回来让她给你看看!” “嗯……” “什么让我看看?” 林念禾一步迈进院门,手里还拿着一捧吴校长的二姐的邻居硬塞给她的花生。 王淑梅已经不想去哀叹清净日子到头这事儿了,她指着温岚,甩锅的姿势很娴熟:“小岚让你帮着看作文!” “行啊。”林念禾甩着小手走到温岚身边。 开玩笑,她可是经历过高考、写过毕业论文、看过二百本的人,区区一篇作文,她还看不出好坏了? 温岚把那张纸递给林念禾,还不忘嘱咐一句:“你小心点儿啊,别给我弄脏了。” 林念禾应了声“知道”,小脚勾过来一个小板凳,坐下后开始看温岚的作文。 “《我的一天》” “四点半,我从炕上起来,梅子还像以前一样睡得跟个猪似的。今天轮到我俩做饭,我善良的没有喊醒她,自己去了灶房干活。” “五点,后院的禾子起来了,还像以前一样见人就问‘吃了没’,就像看不着我手里的窝窝头似的。” “九点,我又听到那俩瓜女子在唠嗑磨洋工……” “十点,俩瓜女子在唠嗑磨洋工。” “十点十分,俩瓜怂被小队长点名批评了……” “……” “八点,上炕睡觉。” “真是充实又幸福的一天啊!” 林念禾捏着纸,闭眼沉思三分钟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王淑梅看着四下张望的林念禾,问:“念禾,你找什么呢?” 林念禾:“有菜刀么?镰刀也行……哦对,你们砍柴的斧头借我吧。” 王淑梅嘴角轻颤。 温岚很茫然:“咋了?你要干啥?你等会再忙别的,先说说我的作文啊。” 林念禾找寻的动作僵住,随后,她缓缓转头,看向温岚。 岚姐丝毫不慌,坦然对视,等待夸赞。 林念禾看着她,终于忍不住,一把把草纸拍在了桌子上:“温!岚!” 岚姐虎躯一震,下意识的跟着站了起来:“咋了?” 林念禾看着她,咬牙,再咬牙,最终,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 “写!得!好!” 王淑梅:“……” 她等了半天,结果就是个这? 林念禾鼓着腮帮子,胸口急剧起伏着。 她、她……她要冷静。 为着一篇作文挨顿揍犯不上。 温岚看她脸都红了,忍不住也红了脸:“哎呀,写得好你好好夸就行了呗,整得我还挺紧张。” 说罢,温岚把草纸从林念禾的手中抽走,自己又欣赏了一遍,感慨着说:“我真是有文采,写得多好啊。” 林念禾:“啊对对对,你说得对。” 温岚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俩:“你们说,我寄给县报社咋样?” 王淑梅眸光一紧,委婉劝说:“还是别了吧?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岚姐考虑了一会儿,也觉得寄给县报社不太好。 “嗯,还是梅子你说得对,我应该寄给省城的报社。” 王淑梅:“……” 林念禾:“造孽啊!” (本章完) 第101章 做衣服 作为十里八乡唯一一个能稳定每天拿十工分的优秀知青,岚姐是有自豪和骄傲的本钱的。 所以…… “所以,咱真的不劝劝吗?” “好啊,劝吧,你去,我断后。” “……” “放心,我一定把你说过的大实话都刻在你的墓碑上, 留给后世瞻仰钦佩。” “……” 窗边,两颗绝对不该出现在此处的槐树枝支棱着,绿叶后,藏着两双眼睛。 王淑梅不想要墓碑,一点儿都不。 她叹了口气,顺着墙滑溜下去,丢掉树枝转身坐到墙根下,确定自己不会被看到了, 这才说:“那她这样也不是事儿吧?当然,我主要是害怕报社的同志们无辜受累。” 林念禾的手颤抖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 不过她转瞬便开始安慰自己:“嗯,没事儿的,省报哪会有人认识我啊。” 说着话,她也把伪装的树枝丢了,回身坐到王淑梅身边。 其实嘛,温岚的作文写得有多差劲并不重要,谁又不是生下来就会写文章的,完全可以理解。 但这篇不到五百字的作文中一共出现了九次“唠嗑磨洋工”,这就让两个当事人很尴尬了! 这要是发出去,怕不是要被人笑死啊。 林念禾小声对王淑梅说:“你当时就应该说她这篇写得中规中矩,不出彩但是也没什么大错。” 王淑梅瞥了她一眼:“那你怎么不说?” “我被气懵了,”林念禾板着脸, 认真说, “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要不是担心会影响到我们的友情, 现在你就要跪在岚姐坟前哭了。” 王淑梅眼神复杂的看着她:“林念禾,你不能这样不要脸的。” 林念禾:“命都差点儿没了, 我还留脸干嘛?” 这话颇有几分道理,王淑梅无言以对。 半晌,王淑梅踢了踢土,小声说:“那就真的让她去投稿啊?” 林念禾顺手从树枝上揪下来一片叶子,一边折弄一边说:“其实吧,也不是没有办法……” “有办法你倒是早说啊!”王淑梅急了,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几分。 林念禾赶紧扔了叶子去捂她的嘴,然后趴在她耳边小声说:“你想想,岚姐不管是上工还是复习,都没有时间去镇上对不对?这么大的事情她不可能请那俩帮忙的,所以到时候……我就找个地儿,把那造孽玩意儿烧了。” 王淑梅的眼睛很亮,评价道:“挺损,但是可行!” “那就……” “哎,我抄好了!” 正这时,岚姐出来了:“禾子,你有不用的信封不?卖我几个能行不?” 林念禾敏锐的抓住了关键词:“几个?” “是啊,”温岚用力点头, 表情格外认真,“我家以前的邻居就是给报社写稿的, 他说过,投稿就像撒网捞鱼,我一琢磨也是这么回事儿,我特意多抄了几份,打算多投几家报社。” 林念禾:“……” 王淑梅:“……” “对哦,我还打算往京城和辽省的报社投呢!” 岚姐说完,用一种“你俩很荣幸”的眼神看着她们。 林念禾:“……!” 王淑梅:“……!” 这一刻,二人的想法格外一致—— 烧稿虽然缺德,但这是你温岚逼我们的! 看着俩石像,温岚催促:“禾子你到底有没有啊?” 林念禾回过神来,有些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有有有,你等我给你拿啊。” 说着,她给了王淑梅一个眼神,自己回后院去给温岚找信封了。 王淑梅回味了一下林念禾的意图,状似随意的问:“小岚,你最近还是好好复习吧,稿子什么时候都能投,你还是别浪费时间跑镇上了吧。” 温岚有些纠结,她皱眉看着手里的稿纸,迫不及待的心情很难抑制。 她小声说:“可是我听我邻居说,写稿给报社还给稿费呢。” 王淑梅张了张嘴,没说话。 林念禾拿着信封回来时,刚好也听到了这句话。 她的脚步不自觉的缓下来,感觉手里的信封有些重。 温岚从下乡开始就只有一个愿望——过年回家。 她每天往死里干活拿十工分是为了这事,玩命复习想要当老师也是为了这件事。 现在她想要投稿也是…… 不行,就算是为了回家,这事儿也绝对不能干! 林念禾甩了甩头,把信封给她,认真说:“没事儿,明天我刚好要去镇上,我帮你寄。” 温岚顿时笑了:“那行!” 她拿着信封回去,开始装稿纸。 王淑梅起身小声问林念禾:“咱们这样会不会……” “淑梅姐,你扪心自问,那篇作文可能发表吗?”林念禾抛出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王淑梅:“不可能。” 别说是报纸了,就算是高中语文考试,这都不可能成为优秀作文来展示。 林念禾拍了拍她的肩膀:“所以嘛……” “温丫头在不在?” 李婶的声音打断了她们俩为数不多的愧疚。 她们齐刷刷的指向房门:“屋里呢。” 李婶是带着王喜喜来的,手里还拿着个小包袱,缝隙中透出一抹红。 大喜同志满脸通红,视线飘忽不定,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林念禾挑眉:“新娘子要做衣裳?” 王淑梅轻笑:“一起来量尺寸的?” 王喜喜满眼惊恐:“我明明什么都没说!” 李婶扑哧一声就笑了,随手捏了下林念禾的脸颊,护犊子的维护王喜喜:“别乱说,咱家大喜脸皮薄。” 林念禾踮脚脚。 这话说得,就她脸皮厚呗。 李婶已经不是以前的李婶了,李婶现在心眼偏得厉害。 李婶笑着拽着王喜喜进了屋,林念禾和王淑梅这回没拿小树枝,大大方方的跟着挤了进去。 温岚听到动静正要下炕,见一下子挤进来了四个,她只能退回到炕上问:“咋的了李婶?” 李婶片腿上炕,把手里的小包袱放下说道:“这不是眼瞧着就要办喜事了么,本来大喜的衣裳是要让你赵婶给做的,村里她手艺最好,可也赶巧了,这不赵会计前两天病又严重了么,她也腾不开手。” 李婶笑呵呵的看着温岚:“我寻思着,温丫头你那天给林丫头缝衣裳手艺好,想看你有没有空,帮大喜把衣裳做了。” 温岚看看王喜喜,又看看李婶,手指不自觉的摸了摸一旁的稿纸。 其实她想再写两篇稿子的,没时间…… 李婶边把布往外拿边说:“丫头,婶子也不蒙你,咱就按你赵婶那的价一样,一套给你三块钱。” 温岚:“我一天天的能有啥事,能干、能干!” (本章完) 第102章 从温作家到温裁缝 在确定能到手的钱面前,温作家果断改行,当上了温裁缝。 她翻出自己的针线包,找出个皮尺来,开始给王喜喜量尺寸。 一旁,林念禾和王淑梅并肩站着,看着, 两颗脑袋转得飞快。 王淑梅想得比较简单,她琢磨着等秋收后让她哥弄点儿棉花和布回来,找温岚给她家大民和小小还有小侄子都做一套棉衣,还有她嫂子,也得做一身。 林念禾想的就比较遥远了。 她想起自己身处末世时,曾有个叔叔给了她一个馒头,尽管他只剩下了那一个馒头。 叔叔的妻子和女儿死在前夜,他原本是打算去陪他们的,可远远地看到了林念禾。 或许是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他用仅剩的一件羽绒服换了个馒头,送给了林念禾,希望她能吃一顿饱饭。 ‘叔叔,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田珂。你……努力活下去。’ 再见到田珂,已经是重生后了。 彼时,田珂是那个为了自家毛呢厂库存堆积濒临破产的落魄厂长,林念禾是手握百亿的富二代。 一饭之恩,林念禾报了。她买了田珂厂子里的全部库存,留给他大量现金,希望他这次能带着他的妻女好好活下去。 当时的林念禾正在疯狂囤货,仓鼠属性爆发,秉承着“说不准以后能有用”的心态,那两仓库的毛呢被她收在了空间里。 这件事被林念禾忽略很久了, 她甚至都快忘记自己还有那么多的毛呢料子。 直至现在, 突然想起。 她看着温岚, 眸光微亮。 这会儿一件毛呢大衣可以卖到一百多,还要布票和工业券。老林同志有一件, 平时都是出席重要场合才舍得穿的。 为了自己磨洋工唠嗑的事儿不被发到报纸上, 林念禾想带着温岚卖衣服赚钱了。 她出料子、温岚制作、王淑梅售卖。 多完整的一条产销线啊! 王淑梅原本还在和李婶闲聊,突然感觉到不对劲儿——林念禾沉默的时间太久了! 她转头瞥了眼林念禾,只见她双眼冒光盯着温岚,好像在看一头肥羊。 王淑梅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这是倒卖成瘾,想把温岚也卖了? 这……这也太坑买主了吧。 王淑梅用手肘碰了碰林念禾,轻声说:“想什么呢你?” 林念禾回过神来,朝她使了个眼色,说道:“没什么,突然想起来有道题拿捏不准,淑梅姐你跟我来一下呗?” 王淑梅:“……” 这理由找的,她不会的题,自己可能会? 李婶不太了解知青点的学习情况,赶紧说:“你俩快去看书,可别跟这儿耽误事……哦对了,温丫头,你也是,大喜这衣服一个多月之后才穿呢, 你等考完试再做, 明白不?” “婶子今儿来也不是想催你,就是怕你有啥事不能干,到时候再找裁缝来不及……” 李婶的解释声中,林念禾拽着王淑梅走了。 关上小屋的门,林念禾朝王淑梅挑了挑眉梢,开门见山的问:“你能弄到缝纫机吗?” 王淑梅一怔,用怀疑的眼神打量她:“我能弄到你会用吗?” “当然不是我用。” 林念禾拽着王淑梅到里屋,把窗帘拉开,这样就能看到外边的情况以免有人偷听。 她低声说:“我那边有一批毛呢,料子比咱们这儿的好,要是你能弄到缝纫机,咱们把岚姐拽进来,让她做成成衣再卖。” 王淑梅听得有些犯傻,片刻后她按捺不住惊讶:“你刚刚就在想这事?” 李婶来找温岚做件衣服罢了,林念禾就已经想到卖成衣去了? 林念禾没好意思说这是家学渊源,毕竟现在的林家与生意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只问:“你说能行不?” 王淑梅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我这边销路肯定没问题,呢大衣可是紧俏货,咱们不要布票和工业券的话,一件估计能卖到一百七八,就是不知道小岚能不能做了,我估计她没碰过毛呢料子。” 林念禾突然握住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用最严肃认真的语气说:“淑梅姐,为了咱俩唠嗑磨洋工的事不被全国的报社都知道,你可一定要劝她答应啊!都是做衣服,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王淑梅一激灵,终于也想到了这一层。 她用力点头:“我今晚就跟她说!保证完成任务!” 很多时候,威胁才是最好的动力。 当晚,王淑梅关了灯后又等到其他屋没了动静,这才把昏昏欲睡的温岚踹醒。 黑暗中,温岚瞪着眼睛:“咋了?你哪难受了?” 王淑梅心窝微暖,朝她“嘘”了一声后才说:“小岚,你小点儿声,我给你说个事。” 温岚躺了回去,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含糊道:“有啥事明儿再说呗,困死了。” 王淑梅看着黑暗中的房梁,幽幽的说:“赚钱的事。” 温岚腾地一下子又坐了起来:“你说!” 王淑梅先问她:“你会做呢大衣不?” 温岚摇头,想到王淑梅看不到,便说:“没做过,不知道,不过我看到过呢大衣,就是厚了点儿呗,不难。” “那……” 王淑梅拽过温岚,小小声的与她说着话。 “啥!二三十?真的假的?” 一声惊呼,把知青点刚睡下的众人硬生生的从睡梦中又薅了起来。 后院,林念禾在她的小炕上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耳朵,晕乎乎哭唧唧的抱怨:“造孽啊……” 温岚一宿没睡着觉。 她一想到王淑梅与她说的,做一件衣服能有二三十块的手工费,她就睡不着。 二三十块啊! 她爸一个月工资是三十六块钱。 她算了,她做一件衣服大概要两三天。 一个月能做十件,那就是两三百块! 温岚翻腾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四点半,她琢磨着应该让林念禾养成早起的好习惯,披上衣服去砸她的房门。 林念禾其实是很想装听不见的。 但胡萝卜的“药效”不错,她听得倍儿清楚。 生无可恋的起床,拉开房门,看着眼前的温岚,她真想一铁锹把她拍死算了。 “禾子,昨儿梅子跟我说那事了,咱啥时候开始干?” 林念禾:“等我清醒了再说。” 温岚舀起一瓢凉水,热情相邀:“那你洗把脸。” 那阵仗,要是林念禾自己不动手,她应该很愿意帮她把脑袋按到水缸里。 林念禾看着那双蠢蠢欲动的手,默默地颤抖着接过了水瓢。 为、为了友情。 (本章完) 第103章 她要做个好人 「禾子,一件衣服这能那么值钱?你可别蒙我哦!」 「……」 「禾子,你说我一个月真能挣二三百块钱?这么多钱可咋花啊!」 「……」 「禾子,你说这事要是咱被抓了,是不是要死咯?」 「……」 「禾子……」 林念禾捧着搪瓷缸,靠坐在炕沿上,昏昏欲睡。 她昨晚做题做到十一点,刚睡着觉没一会儿,就又被温岚嚎醒了,她现在感觉自己的魂儿还在炕上,完全不想搭理这个罪魁祸首。 「啪」的一声,林念禾感觉自己的大腿好疼。 林念禾:「岚姐,咱商量商量,你下次能不能拍自己的大腿?」 温岚终于听到她说话了,松了口气拍拍心口:「半天不吱声,我以为你又哪难受了呢!」 林念禾往旁边挪挪,靠到炕柜上,小声哔哔:「你丫的拍我之前,我真没哪难受。」 温岚看着她,突然问:「我一直想问你,你平时说的‘你丫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岚姐对骂街和干架向来有谜一般的热情,林念禾抬眼看她,认真解释:「就是‘你这个小丫头挺可爱的,的简称,京城话,口头禅,表达善意。」 大实话可不兴说,腿还疼着呢! 岚姐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搓着胳膊摇头:「咦,恶心死了,还是简称顺耳。」 林念禾:「呵呵,你说得对。」 顺不顺耳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捡了条命回来。 为防止岚姐意识到不对劲儿,林念禾赶紧打岔:「岚姐,你担心的事我也懂的,不过淑梅姐的表哥干这事这么久了,有自己的门路,不会有大问题的。」 赚钱可比京城话有吸引力多了,温岚搓没了鸡皮疙瘩,满眼亮光的盯着林念禾:「你说真的?真的能行?」 她想赚钱,想帮衬家里,但她不想蹲大牢。 林念禾想想她的情况,抬手拍了下她的肩膀,安慰道:「衣服是我请你做的,你只是做了裁缝的活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话真的安慰到了温岚,但她还是担心:「那你俩也危险啊。」 她打量着林念禾,又想想王淑梅。 啧,这俩瓜怂,要是真出事儿了可咋整? 那还不如她去顶了,她家兄弟姐妹多,爹娘不怕没人照顾,不像王淑梅,她弟妹没了她就没了活路,也不像林念禾…… 她要是去蹲大牢了,里边的犯人躲都没处躲。 林念禾:「我觉得你在想奇奇怪怪的事情。」 温岚正沉浸于自己要舍生取义的情节中,愣是没在意林念禾说了什么,拍着胸脯豪气干云:「没事禾子,你别怂,咱大胆去干,出了事姐给你担着!」 林念禾:「……」果然是在想不正常的事情。 温岚自我感动了一会儿,转而问她:「所以咱啥时候开始弄?梅子说料子在你那儿,啥时候送过来?」 …. 林念禾回过神来,直白说道:「现在你就别盼着了,我也就是上次听了一耳朵,估计得下个月才能到。」 她说着看向温岚,眼神更认真了几分:「你现在就专心复习好好考试吧,要不然就算我能给你够做一万件衣服的料子你也抽不出时间来做。而且啊,前院人多眼杂,等你和淑梅姐的房子盖好了再弄吧。」 温岚听说不能立即开始,有些失落,嘴硬说道:「干那点儿农活算啥,不可能耽误我做衣服。」 不过想想,她自己也认同了林念禾的话:「不过也是,让她们瞧见了不好。」 本以为自己要费点儿心思的林念禾松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又问了一句:「那你不投稿子了吧?」 「啊?该投还是要投的啊,谁嫌钱多呢?」 「……」 温裁缝想当斜杠青年,并不想放弃自己的作家梦。 林念禾思忖片刻,把她的老演员班底都请了出来塞给温岚,盯着她的眼睛相当诚恳: 「岚姐,或许你不知道,每个报社的用稿风格都是不一样的,所以你可以先看看这些报纸,看看你的文章适合哪家报社,广撒网倒是没错,但费邮票啊!邮票也是用钱买的对不对?咱能省就省。」 林念禾觉得吧,温岚也不是憨得无药可救,所以让她看看报纸,自己发现问题……这种方法,对她好,对她们也好。 而且,林念禾在昨晚被吵醒后短暂的复盘了一下最近的倒霉事。 从莫名其妙的肠胃炎,到坐牛车栽沟里,她倒霉得有点儿离谱了。 曾经有个长辈告诉过她,人的运气是会受自身行为影响的。 所以她决定要严于律己、做个好人,要善良、要正直、要高大光明,不能丢掉她最秀穿越者的荣光。 当然了,如果到最后温岚还是没看出来问题所在,那她拼着再掉沟里一回烧了她的稿子也不迟! 温岚抱着报纸,吸了吸鼻子,突然一把把林念禾抱住了。 「禾子,认识你们可真好。」 林念禾:「撒、撒手……勒死了……」 突然很想问问她,少侠为何恩将仇报? 这话注定也不能问,林念禾揉着脖子,勉强说服自己当温岚这是为了她好好复习考虑,彻底把她磋磨醒了。 短暂的喧闹后,知青点恢复了安静,上工的上工,复习的复习。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来的后院问林念禾题目,出于「做个好人」的心理影响,林念禾来者不拒,一一给他们解答问题。 最后,连余香琴都忍不住来问了她两道数学题。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知青点的学习氛围比后世高三教室还好三分,实打实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猫头鹰晚。 吴校长搬来十里大队后,几乎每天都来转转,每次都满意离开。 她是很愿意看到年轻的小同志们互相帮助的,她能从这些互相扶持的孩子们身上看到未来,看到希望。 可是今天她真不能继续看她们互相帮助了。 「念禾,这都过去七天了,你要是复习得没什么问题了,是不是得开始劝乡亲们去扫盲班了?」 吴校长急啊! 她和王红最近也侧面试探了一下乡亲们的口风,他们对扫盲没半点儿热情,如今十里大队的扫盲号召还停留在赵壮实那一个。 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进展了。 吴校长坐不住了,今天必须得问问林念禾到底是什么打算,如果她也没办法,那就不得不按着李大和所说的,用奖励工分来鼓励乡亲们接受扫盲了。 这种办法,吴校长不用想就知道,学习效果必然不好。 林念禾从书本里抬起头,看着吴校长「啊」了一声,不好意思的说:「抱歉啊吴校长,最近忙着帮大家复习,忘了这事了。」 吴校长:「……」 林念禾站了起来:「没事儿,我出去走走,最晚明天,您就等着乡亲们来求您开扫盲班吧。」 吴校长:「……?」 岁潇 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104章 一个流言 林念禾出去溜达了一圈儿,然后就老神在在的回了知青点,继续当她的答疑小老师。 然而,一个流言在十里大队越传越广。 “啥?咱们大队被省城表扬了?扫盲先进大队?糊弄谁呢啊,咱都多少年没办过扫盲班了?” “真真儿的!王知青她哥不是开货车的么?人家在省城报纸看到的,还能有假?” “可不咋地,这事儿骗咱干啥?” “亲娘哎, 咱们大队真的被省城的领导知道了?还评了先进?” “不是评了先进,是表扬咱是文化先进大队,跟公社的先进不一样。” “那有啥好处?” “呃……” “这个我知道,我听小林知青说了,咱这文化先进大队说不准要报到京城去呢!” “哎呦,这可了不得了,咱大队连个工农兵大学生都没有,还能文化先进?” “说是扫盲办的好,跟工农兵大学不挨着……我还听说啊, 说是过些日子,会组织别的大队来咱这儿学习经验呢!” “啊?那不是要露馅了?咱都大字不识一个,拿啥教他们?” “哎妈,我就说这事不对路子,是不是咱得罪谁了啊?” “壮实小子不是说咱也要办扫盲班么?要不咱学学?” “现学赶趟儿么?” “先去问问呗!他们有文化,让他们拿主意!” “对对对,这事儿可跟咱没关系,不是咱要骗领导的,可得解释清楚了。” “……” 知青点后院里,吴校长眼神复杂的看着林念禾:“念禾, 你是怎么想到的这个坑蒙拐骗的主意?” 林念禾:“我也想知道。” 她也觉得很奇怪啊! 之前吴校长提起这件事,她没动脑子就想到了可以这么做。 做完之后才觉出味儿来。 说好的要做一个正直善良高大光明的人呢? 为什么这种剑走偏锋的馊主意会不受控制的往她脑子里钻? 这不应该是她的人设啊…… 吴校长却受到了启发,这种方法调动积极性真不错……她清了清嗓子, 问林念禾:“那我这就出去告诉他们扫盲班的事?” “啊不行, 不行, ”林念禾下意识摇头,“您得拒绝, 得让大家感觉到来之不易, 他们才能珍惜,才会好好学习!” 说完,林念禾的表情再次僵住。 她现在急需一个大明白来告诉她,这种操作算不算善意的谎言、会不会遭报应? 吴校长不知道林念禾在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开。 林念禾默默地从空间里拿出一条小红绳,系在了手腕上。 宁、宁可信其有吧。 …… 晒谷场上,乡亲们齐聚一堂,吵吵着让李大和出主意。 李大和背着手,一副淡然模样。 但心已经慌得快要不会跳了。 他也听说了文化先进的事儿,从乡亲们嘴里。 他现在整个人都不好了,只想去公社争辩一下,这事情可真不是他捅咕上去的啊!跟他们大队没关系! 但他被乡亲们围住了,他们非得让他出个主意。 李大和不由得想到了当年扫盲的时候,全村老少一个个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活像他坑了他们似的。 看看、看看,一个个要是前些年老实儿的扫盲,用得着现在麻爪? 大队长难做啊…… 李大和正心疼着自己, 吴校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因为跑得太急,她停下脚步后也没说出话来,咳弯了腰。 人群中, 小小的李荷花挤出人群,把自家的水壶递了过去,扑闪着明亮的大眼睛说:“校长姨,喝水。” 吴校长心窝一暖,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止住了咳嗽,甜到了心里。 乡亲们看到吴校长,也渐渐闭上了嘴。 吴校长揉了揉李荷花的头,把水壶还给她:“谢谢你。” 李荷花笑得欢快,抱着水壶蹦跳着跑回到李婶旁边。 李婶揉了把自家小闺女的头,在其他人又开口之前说:“吴校长,那个文化先进大队的事儿咱们都听说了,这要是真来人学习经验,咱露馅了咋办?” 乡亲们现在是矛盾的,一来舍不得文化先进大队的表扬,二来又害怕会露馅。 他们就像是作弊考了第一名的孩子,心虚又害怕。 不等吴校长说话,人群里的赵壮实扯着嗓子说:“咱不是要有扫盲班了么?大家伙一起去啊!” 赵壮实最近很纠结。 他一方面想学林念禾的那些绕来绕去的脏话,并让这个害他不浅的小妮子承认他很厉害; 但另一方面,他又怕自己颠颠儿的跑去上扫盲班有辱他前村霸的名声。 所以,今天听说这件事后,全村上下唯一一个只觉得开心的人就是他了。 这可是个拉着全村老少一起上扫盲班的好机会,他混在其中一点儿都不显眼。 他绝对不能错过了! 乡亲们一听说“扫盲班”,顿时都跟着点头:“对对,吴校长你说,咱现学赶趟儿不?” 吴校长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差点儿没忍住直接点头。 要知道,前几天她问他们的时候,可没一个人乐意来扫盲。 她掐了把自己的大腿,这才压下了一口答应的冲动。 吴校长说:“这……前段时间的确是有这个打算,但是我最近看大家都没有这个心思,所以就不打算办扫盲班了。” “啊?别介啊!” “咱学、咱学啊!可不能让他们发现咱啥都不会。” “对对,先进可不能丢,不管是啥先进,都得要!” 吴校长热泪盈眶。 难怪那小丫头不着急,想必是特意等着这一茬呢吧? 她想了想,抬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说道:“那行,等到小学盖好了咱就……” “不用!咱在大队部也能上!晒谷场也成!” “是啊吴校长,咱就别等了,万一明天就来人了呢!” 吴校长回头看向李大和,见他点了头,她便说:“那行,那咱今天晚上晚饭后敲锣,乡亲们到大队部来扫盲,要是有谁不来的,下午跟我说……” “没谁不来!都得过来!” “对对对,必须来!万一问着他了不会给咱抹黑咋办?” “是这个理儿,大队长,晚上你点名啊,都得来!” 吴校长看着眼前热切讨论的乡亲们,揉了揉眼睛。 这样疯狂求学的场面,她只在书里头看到过。 吴校长忍下眼中酸胀,与李大和讨论了一下扫盲班的事,然后便去知青点找老师了。 这么多的乡亲,肯定不能她一个人来教的。 教书不是放羊,一个人赶一群肯定不行。 可是,吴校长怎么都没想到,面对她的号召,知青点众人的反应相当冷淡。 (本章完) 第105章 其实她也有扳手 “校长,咱们还得复习考试呢,这么突然的让我们去扫盲……” 众人看着吴校长,表情纠结。 吴校长拍了下头,懊恼叹气:“哎呀,是我没想这么多。” 惊喜来得太突然,她倒是忘了这一茬。 他们为了这个考试都舍得请假不上工了,这会儿再让他们去给乡亲们扫盲,肯定不乐意的。 人都是有私心的,吴校长可以理解。 可是她要去哪儿找扫盲老师呢? 孙光辉看看吴校长那紧锁的眉头,下意识的看了眼王淑梅,不等她回看自己,他便迈前一步:“那啥,吴校长,要不然我去吧。” “你?” 吴校长打量着他,想到了王红说过的木头七兄弟的故事。 这块木头应该是不想自己为难吧? 吴校长摇了下头:“不用,你们好好复习,别分心,我自己……” 她想着,还是她自己来教吧,最多就是教学进程慢一点儿。 “我去、我去!” 脚步声从东墙后传来,想做个好人的小林知青一溜烟跑了过来。 路过王淑梅时,她瞥到她的题,顺口说了一句:“26和12。” 王淑梅:“……” 这样的小插曲吴校长早已见怪不怪,但她还是摇头:“别了,你们都好好复习,我自己可……” 林好人正色道:“吴校长,其实我学习挺好的,在这儿也是给他们讲题。” 王淑梅同志第一个举手赞同:“吴校长,让她走吧,知青点禁不起她祸害了。” 他们感谢林念禾给他们讲题是真的,想整死她的心也是真的。 王东和他的小竹竿整齐抬头,虚弱的小声说:“一想到她在后院……压力真的很大。” 他今天上午去问了林念禾一道他算了半小时的数学题,结果她看了一眼,告诉他:题出错了。 这种感觉自己被踩在地上碾压的心情谁能理解? 前院众人都能理解—— “对对对,吴校长,把她带走吧,不着急送回来。” “啊哈哈哈……扫盲也是大事啊,林祸害……啊不是,林同志能担负重任,也是好事。” “我出两工分,就让她去吧!” 吴校长看看林念禾,小声问:“你的名声已经差成这样了?” 林念禾相当坦然:“校长您不懂,同志们这是怕我不能得偿所愿,故意为之。” 吴校长:“……”实在不能说服自己相信呢。 她小声问:“你真的没问题?这可不仅仅是晚上去讲两小时的课就能了事的。” 林念禾连连点头:“当然,我心里有数。” 吴校长权衡半晌,最终因为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点头应允了。 “行,那我去跟大队长商量一下,把男同志和女同志分开两个班,我教男同志,你教女同志。” 吴校长琢磨着,那帮老爷们荤素不忌,可别说了什么让林念禾这小姑娘下不来台,再说,大晚上的让一个小姑娘跟他们在一起也不好。 她这把年纪了倒是不怕啥,没事。 林念禾跟婶子们在一起,她也放心。 打定主意,吴校长本想就此离开,林念禾却拽住了她。 她们去到院外,林念禾这才问:“扫盲也是要学写字算数的吧?乡亲们准备好纸笔了吗?或者我该问,他们家里有这些东西吗?舍得用吗?” “我那儿有一些纸笔,可以先给没有的乡亲们用。” 一谈到教育问题,吴校长大方得不得了:“今天时间紧,先凑合一下,明天我再去公社想想办法。” 吴校长知道这些村民不可能因为一次扫盲就能去读初中、读高中,她甚至不知道这次扫盲能持续多久,但她还是把他们都当成了自己的学生。 于她而言,学生有困难,她这个做校长的给他们一些纸笔,很正常啊。 “您就别麻烦了,”林念禾说,“我去镇上买吧。” “啊?” 吴校长皱眉,把林念禾又往远处拽了拽,这才说,“念禾,你年纪小不晓得这些,你捐款盖学校我不拦你,因为那是一次的事,也是为了孩子……可是这么多乡亲,这么多的纸笔,你还打算一直供下去?你家里也负担不起的。” 林念禾当然知道钱的重要性,她如今努力积攒资本,为的就是在几年后那个风云变化的年代与众家博弈。 富二代当腻了,这一世她要做富一代。 可这并不代表她要变成一个冷心冷肺的赚钱机器。 人,比钱重要。 她笑了笑,说:“这不是现在没办法么,就这一次。” 吴校长仍没有松口答应。 若是她的钱,她会毫不犹豫的拿出来给大家买纸笔,可提出这事的是林念禾。 林念禾其实想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但这会儿不兴说这些话,她只能咽下去,换了个表述方式:“都是乡亲,有能力帮一把就帮一把呗。” 林念禾笑呵呵的,“吴校长,我去找赵壮实套车去镇上咯。” “你等等。” “您就别拦了,再不去我就赶不回来上课了。” “不是……” “那您这是?” “赵壮实说了,以后他赶车,再也不拉你了。” “……” 林念禾深吸了口气,一甩辫子,哼哼道:“谁稀罕!我腿儿着去!” 吴校长:“你确定你能背得动那么多的本子和笔?” “……” 林念禾沉默着,看看吴校长,又看看自己。 别说她不行,带上吴校长也照样不行。 全村老少三百口,不借助空间,她真没能耐把那么多本子背回来。 吴校长看着她,突然问:“念禾,你为什么这么舍得?你才来这里两个月而已。” 若她是土生土长的十里大队人,为了自家乡亲无可厚非。 可她…… 林念禾摆出认真脸:“因为,我真的想做个好人。” 吴校长:“……” …… 最终,林念禾没能坐牛车去镇上,吴校长也没让她自己走着过去。 恰逢王喜喜要去镇上买东西,她俩借了李大和家的自行车,王喜喜骑车带林念禾,俩人一起去镇上了。 王喜喜骑这辆车也有点儿费劲,不过她出了村拐过弯儿就把车子停了下来,从背篓里拿出个扳手来。 林念禾疑惑看她:“你干嘛?” “小山说了,他家的自行车车座高,叫我骑的时候往矮了调一下……他教我弄的。” 说着话,王喜喜把车座往下按了两寸。 林念禾:“……” 所以,她上次骑这辆车那么难受,罪魁祸首不是她个儿矮,也不仅仅是二八大杠,是二八大杠加上被调高的车座。 林好人委屈得想哭。 她其实也有扳手的,很多很多扳手。 第106章 相思成疾、苦大仇深 镇上的供销社没有太多花哨东西,连成衣都没有。 这年代的衣服八成都是扯了布自己回去做的,不会做便找裁缝。只有大些的供销社才有成衣卖,像呢大衣这种奢侈品,省城的供销社都没有几件。 林念禾借机会了解服装市场的心思不得不歇了。 王喜喜说是要买成亲用的东西,但左转转、右瞧瞧,最终什么都没舍得给自己买,倒是买了一盒蛤蜊油和半斤什锦糖。 她捧着东西,朝林念禾笑笑:“我娘的手最近裂口了。” “嗯。”林念禾笑着点头,“王婶辛苦。” 王喜喜问她:“你不买什么东西吗?” 林念禾前段时间常往镇上来,没少从空间拿东西填补库存,真没什么需要的。 她摇头:“没什么要买的,你买完了咱们就去买本子吧。” “好。” “啥?三百本?” 售货员隔着玻璃柜台,不敢置信的看着林念禾:“小同志,你是不是记错了?哪有买这老些的?” 售货员有一根又黑又亮的大辫子,浓眉大眼,很好看。 林念禾笑着摇头:“没错,我们大队正盖学校呢,还要办扫盲班,乡亲们托我帮他们都买齐了,省得再来回跑。” “啧。” 大辫子售货员有些烦躁,扔下一句“等着”,便转身去了库房。 这会儿可没什么顾客就是上帝的说法,卖出多少货都与售货员无关,她还觉得自己倒霉,摊上这么个费力气的活儿呢。 林念禾在柜台边等着,看了眼时间,她说:“时间还来得及,等会儿咱们去国营饭店呗,我想买两个包子,晚上不想做饭了。” 她想吃国营饭店的肉包子了。 “行啊,”王喜喜一口答应,“我陪你去。” 售货员磨蹭了半天,终于把林念禾要的三百个本子和铅笔拿了出来。 迎着大辫子售货员的白眼,林念禾给了钱,把纸笔分成两份放进她和王喜喜的背篓。 王喜喜看着她:“还是我来背吧,你这小身板……” “没事儿,能背得动。”林念禾说着,咬牙,使劲儿,把背篓背了起来。 其实她最近一直都在坚持健身,这点儿重量并不会压倒她。 但再过两三个月就是秋收了,她得提前给自己规划出一条活路。 王喜喜看她这样,忍不住说:“你这样,秋收的时候可要遭罪了。就算是当老师,秋收也是要参加抢收的。” 林念禾双手搭在背带上,严肃表态:“嗯,我会很努力的。” 看她这表情,王喜喜什么都不想说。 可能,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有好结果的吧。 她如此想着。 出了供销社,王喜喜把两个背篓摞在一起绑到后座上,然后一拍大梁:“来,你坐这儿。” 林念禾还真没坐过自行车横梁,有些紧张的挪过去,不等坐下便先问:“我扶着哪儿?” 王喜喜也没这样带过人,被问得有些发懵。 正这时候,一个父亲骑着自行车从她们身边路过。他的大女儿坐在后座上,小女儿坐在前梁上,小姑娘笑着,一双小手搂着她爸爸的脖子。 林念禾朝王喜喜张开手臂:“来,大喜,抱一个。” 王喜喜:“……!” 大喜同志到底还是没让林念禾抱着自己的脖子,她觉得那样的话,她就看不清路了。 林念禾抱着王喜喜的腰,没控制住罪恶的小手,在她腰间挠了挠。 “哈哈哈……你别闹、别闹!” 王喜喜忍不住痒,笑着颤抖,自行车接连画出了数道弧线。 林念禾怕再掉沟里,不敢闹了,老老实实的拽住王喜喜的衣角。 可两个少女的嬉笑声还是引来不少人的注意力。 比如要去生产队送信的周旭。 他原本只是被姑娘的笑声吸引,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嗯? “嫂……林妹……林知青!” 周旭也不知道自己叫住林念禾是要干嘛,但他想想最近自家承哥那张相思成疾苦大仇深的脸,还是猛蹬了几下自行车,追了上去。 “哎?念禾,是不是有人喊你?” 王喜喜听到动静,停下车子四下张望。 林念禾也作势左右看看,最后才看向声音的源头。 “邮递员同志?” 林念禾有些迟疑的看着他。 这人跟着苏昀承去过知青点,纵使那天兵荒马乱,林念禾也记得。 显然,他和苏昀承很熟。 毕竟是做侦查出身的,周旭一看林念禾的表情就意识到她知道了自己与承哥的关系。 他也不慌,想到挎包里的汇款单,他立即说:“林同志,真巧,没想到在这儿能看到你。” 林念禾点点头,眼底带着抹探究。 周旭大大方方的继续说:“今天有一张你的汇款单,不过我没拿着,你要是还得在镇上呆一会儿,我现在回去取了给你送来,行吗?” 他学着冯伟的德行,憨笑:“那样你也不用再往镇上来一趟了。” 林念禾听他真有正事,赶紧点点头:“行,麻烦你了,那我在这儿等……” “不用,你去办你的事,给我个地方我找过去就行。”周旭笑容憨直。 林念禾想起国营饭店的肉包子不等人,便说:“我们打算去国营饭店,你方便吗?” “可以、可以!”周旭连连点头,“没问题!” 他说完便又踏上脚蹬,生怕林念禾反悔似的,溜得飞快。 王喜喜戳了戳林念禾的腰:“咱们也走吧,一会儿国营饭店要关门了。” 林念禾立即坐回到横梁上:“走走走,一会儿肉包子卖没了。” 肉包子……真的卖没了。 林念禾看着空空如也的蒸屉,隔着衬衫袖子摸了摸手腕上的小红绳。 一根不顶用啊。 王喜喜被她失落的模样逗笑了,问:“还买别的吗?” 林念禾蔫蔫的:“不买了。” 她俩便靠在自行车上,等周旭。 等了十来分钟,周旭没来,苏昀承来了。 他骑着自行车,穿过马路,看到她时,清冷的眉眼染上笑意。 他在她面前一米远停下,放好车,这才走到她身前:“念禾。” 微微上扬的尾音,他的心情大抵很好。 林念禾微微歪着头,看着他的眼睛问:“该不会是邮递员同志刚好有事,这才托你来给我送汇款单的吧?” 她的眼睛又黑又亮,仿佛已经洞察了一切。 第107章 还不是…… 苏昀承最近很忙,忙得像是被种在了派出所里。 上次见她,还是吃涮羊肉那次,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 以致于苏昀承最近每次看到周旭,都很想跟他换一下工作。 那算计的眼神让周旭很慌。 苏昀承看着眼前依旧白白嫩嫩的小丫头,说:“遇到周旭是巧合,来找你不是。” 林念禾当然猜得到不可能有那么巧, 她点头,问:“那你是有事找我?” “嗯。”苏昀承看着她,“有东西要给你,在家了,跟我去拿吧。” 那东西是前两天才送到的,他本想着忙完这几天给她送过去。 林念禾只当他是又有事情要问自己,转头看向王喜喜说:“那大喜,要不你等我一会儿?” 王喜喜笑着,一副“我很懂事”的表情:“好啊,你们去忙,我就在这等你们。” 林念禾心知她误会了,但不方便当街解释。 就当是配合警察叔叔调查吧! 她如此安慰着自己。 苏昀承看看她,又瞥了眼自己的自行车,最终选择推着车与她一起走。 街上人不少,他们俩走得并不快。 苏昀承问:“来镇上买东西?” “嗯,大队的扫盲班今晚要办,来帮乡亲们买本子和铅笔。”林念禾回道,“东西有些多,大喜就陪我来了……哦对,你应该见过她的,王婶的大女儿。” “嗯。”苏昀承点了下头, “之前查案的时候找她了解过情况。” 他记得住王喜喜是出于职业习惯,他觉得有必要与她解释一下。 林念禾压根儿就没想这些, 她在认真回忆最近付爱国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想了一路, 结果就是,完全不知道。 付爱国照旧上工,白天根本不在知青点,她也不知道他平时都干了什么。 林念禾琢磨着,回去问问王淑梅,上次付爱国趴墙根之后,王淑梅也对他挺戒备的,或许她会知道。 “念禾。” “哎。” 林念禾的思绪被打断,转头看向苏昀承:“怎么了?” 苏昀承停下脚步看她,有些无奈:“到了。” 林念禾这才注意到,她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跟他走到了一处小院门前。 这边大概也是家属院,房屋排列整齐,地面也干净。 林念禾赶紧退回到苏昀承身边,解释道:“我想事情呢。” “嗯。” 苏昀承拿出钥匙来开门,恰逢隔壁的门开了,一个提着网兜的嫂子出门来,瞧见他旁边的林念禾,愣了一瞬后便笑了:“小苏,这是带对象回家玩啊?” 捉狭的目光在他们俩身上来回转悠,嫂子或许觉得自己看破了一切, 忍不住感慨:“这姑娘长得可真俊,是哪个单位的?” 林念禾面颊微红,正想摇头否认, 便听到苏昀承说:“周嫂,她还不是我对象,是下乡知青。” “哎?你咋还认识知青?”周嫂子立即又明白了,“哦哦,是你老家的那个吧?我听周旭提起过。” “嗯。” “哈哈哈,知根知底好啊……” 周嫂子完全忽略掉了苏昀承的否认,笑得弯了眼睛,上前拉住林念禾的手:“姑娘,我是周旭的大嫂,周旭你认得吧?他是邮递员,常往你们那儿去的。” 林念禾干笑:“嗯,知道。” 她真的很想问问苏昀承,什么叫“还不是我对象”。 “还”什么“还”? 这种时候,用词不准确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啊! 苏昀承却没有与她对视,自顾自继续开锁。 周嫂子拽着林念禾的手,絮絮叨叨的嘱咐:“姑娘,以后有空来嫂子家玩啊,我家小叔子和小苏是老战友了,咱常来常往的,以后你有啥事就跟嫂子说,别客气!” 林念禾乖巧应答:“好,谢谢嫂子。” “吱呀”一声,门开了。 苏昀承回身说道:“周嫂,我带她拿点儿东西,她等会儿还得回去。” “哎,行行,”周嫂子乐得眼睛都弯了,“那你们忙着,小苏,天都快黑了,你可得把小姑娘安生送回去啊。” 周嫂子大概真的与苏昀承很熟,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就带上了分自家嫂子殷切嘱咐的意味。 临走前,她还不忘嘱咐林念禾:“姑娘,有啥事就让周旭给捎个口信,下回来提前告诉嫂子,嫂子给你包饺子吃。” “哎,谢谢嫂子。”林念禾朝她挥手,“您慢走。” 周嫂子乐呵呵的走了,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也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事。 林念禾摸了下自己的脸,挺烫的。 她瞪向苏昀承,认真更正:“你刚才不应该说‘还不是’的。” 苏昀承唇角噙着笑:“嗯?我说了吗?” “说了。”林念禾肯定道,“我听到了。” “那可能是我不小心。”苏昀承进了院门,对她说,“进来。” “哦。” 林念禾跟着进了院子。 院子里很整洁,窗子玻璃也干净透亮,可以看到屋内摆放整齐得如同用尺子量过的物什。只是墙根种着的一排葱蔫头耷脑的,显然是最近一段时间没有被好好照看。 苏昀承迟疑片刻,还是没请她进屋,只说:“等一下。” 孤男寡女,再让她进屋不太好,苏昀承甚至都没关院门。 林念禾等在院里,瞥见西边放着的、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这辆自行车不是28寸的,瞧着小了一圈,应该是26寸的女士自行车。 林念禾打量着它,琢磨着,这种高度的她应该可以驾驭,回头找王淑梅的表哥帮着弄张自行车票,她也买一辆。 苏昀承很快便出来了,一手提着个布兜,也看不出里边装了什么。 他说:“这两天我一直在单位,家里没开水,你渴不渴?” “不渴。”林念禾摇头,问他,“昀承哥,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 “嗯?”苏昀承微怔,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摇头,“没有,案子的事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了,今天找你来只是要给你拿东西。” 说着话,他却没把手里的布兜给林念禾,反倒是拿了个亮闪闪的车钥匙给了她。 “以后你去当老师的话,空闲时间就多了,没事儿可以去镇上逛一逛。”他说,“28寸的自行车又重又高,给你买了女同志骑的,轻便不少。” 林念禾错愕又震惊。 这年代的自行车,基本相当于后世的奔驰。 用来当彩礼都够了。 (本章完) 第108章 债多了不愁 树叶沙沙,替风吟唱。 院子里的男人身姿挺拔,总是清冷的眉宇间隐约可见一丝紧张。他的眼睛很黑,嘴唇微抿着。 苏昀承此刻有些紧张。 他知道自己这样送她一辆自行车的行为有些冒失了。他想过她会严词拒绝,想过她会因此觉察到自己对她有别样的感情,想过她会嫌弃自己年纪大……他做了无数种假设,并以此为根据, 想出了各种各样的应对办法。 苏昀承感觉自己的体温正在不断攀高,心脏跳动的速度和力道也是从未有过的激烈。 林念禾怔愣过后便是无尽的惊喜。 她笑了,笑得很灿烂。 “谢谢你啊昀承哥,我刚才还在想,回头也要买一辆女式自行车呢。”林念禾笑着,面色赧然,“可是我来镇上没带太多钱,你一共花了多少?我回去拿给你。” 她的声音中带着少女独有的娇软,语调中难掩欢喜, 却不是他预想中的害羞或紧张,连一丝不自在都没有。 苏昀承:“……” 小丫头没拒绝、没多想,她只是与以前一样,想要把钱给他。 他辗转反侧多日,想出的话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苏昀承苦笑。 还真是年纪小啊,根本没开窍。 他当然不会知道,在他问过林念禾的年纪后,林念禾就已经排除了他喜欢原主的可能。 而她本人,末世中长期持续的生死磨砺足以磨灭全部谈恋爱的心思,哪怕他长在了她的审美上,她除了觉得看着赏心悦目又下饭之外,实在联想不到其他事。 林念禾眼巴巴的看着他手里的钥匙, 似乎在催促:你快说多少钱啊。 苏昀承回过神来,咽下喉间的干涩, 答道:“一百八。” “哦哦, ”林念禾点头,“还好我爸给了我私房钱……还有票呢,总共要多少?” 苏昀承在心中叹了口气:“票是我爸给我寄的, 家里不需要自行车,我也有,就刚好给你买了。没有另外再去折腾这些。” “这样么。” 林念禾垂眸思忖。 她在京城没待太久,但也知道苏家伯父伯母都是有自行车的,苏伯父还有一辆配车。 如此想来,苏昀承的解释倒是很合理。 她迟疑片刻,伸手从他掌心拿过了那枚钥匙。 指尖划过掌心,柔软的触感差点儿让苏昀承忍不住直接告诉她自己心中所想。 他赶忙收回手,握拳抵住下唇,轻咳了一声:“你试一试,哪里不合适我再给你调整一下。” “好。”林念禾笑着点头,“那我就不客气啦,等我有空就把钱给你送来。” “不急,”苏昀承说,“你自己带那么多钱出门不安全,我忙完了去找你拿就是。” 林念禾不置可否,笑了笑后去到自行车旁, 开了车锁,骑上去。 事实证明,26寸的铁疙瘩也没好骑到哪去, 自行车依旧很重。不过她终于不用踮脚了。 苏昀承看着林念禾骑车那惊险的画面,一度怀疑是自己又办错了事情。 林念禾在院子里绕了几圈,这才停在苏昀承身前,笑着说:“挺好的,不用改了。” “那就好。” 苏昀承把手里的布兜放到车篮里,又掏出张汇款单给她:“给,收好了。” 林念禾接过来一看,汇款金额:五十块。 应该是林妈给她的生活费。 她点头收好,把汇款单收好:“谢谢昀承哥。” “小事。”苏昀承朝院门抬了抬下巴,“走吧,我下午还要开会。” “嗯,好。” 林念禾率先骑车出了门,苏昀承跟着出来,锁好门后,便与她一起骑着自行车往回走。 林念禾这才注意到,苏昀承住的地方距离派出所只隔了两条街,这附近住着的应该都是公安同志。 难怪这么安静。 她心里想着。 苏昀承把她送回到国营饭店门口才告辞离开,走前还嘱咐了一句:“周嫂说得没错,你有事的话让周旭给我带个话就行。” “好。”林念禾朝他挥挥手,“昀承哥,你小心些。” 苏昀承的嘴角微微扬起,他点头:“好。” 等到苏昀承走后,王喜喜这才凑到林念禾身边,好奇的打量着这辆崭新的自行车:“真好看!不过看着小了好多啊。” “嗯,26寸的。”林念禾摸了下裤兜,“大喜,陪我去邮局一趟可以吗?” “行。” 林念禾去邮局不仅仅是为了取钱,她主要是要打个电话。 她欠苏昀承的人情越来越多,已经处于“债多了不愁”的境地了。可总不好白拿苏家的自行车票,这事儿她鞭长莫及,所以么…… “闺女!想爸爸了是不是?” 老林同志一如既往的乐呵。 林念禾抿着唇轻笑,表情都柔和了许多:“爸爸,您和妈妈身体还好吗?” “都好、都好,”林爸笑着应答,“我们俩啥事都没有,前两天你哥还回家住了两天,家里都没事,你在外头照顾好自己就成,对了,你之前说的学校怎么样了?” “已经在建了,昀承哥找了工程队来帮忙,再有七八天就能盖好了……对了爸爸,我今天晚上就要先去扫盲班讲课了。” “哎呦,我闺女厉害啊!瞧瞧,这都能帮着乡亲们扫盲了……闺女,爸跟你说啊,扫盲要从实际出发,你教的东西一定要对乡亲们的生活有帮助……” 老林同志很认真的指导着林念禾扫盲的正确进行方式,林念禾听得也很认真,时不时还反问几个问题,让老林同志格外满足 “好啦爸爸,我都记住了,我还得尽快回大队呢,对了,您回头帮我谢谢苏伯父啊,他给昀承哥的自行车票,昀承哥给我买了自行车。” “啊?” 林爸微怔,最近他们单位也没有自行车票啊。 不过他转瞬间便脑补出了“真相”——不是单位发的,那就是苏家的那个亲戚给的呗。 林爸浑不在意的笑着:“行,给你买了就收着,你哥前几天还琢磨着换一张自行车票给你呢,没事儿闺女,你放心骑。” “好嘞,钱我给昀承哥,票的话,您可别忘了替我道谢。” “我闺女就是有礼貌,行,爸这就给你道谢去!对了闺女,那你钱还够用么?” “够的,我刚收到妈妈的汇款单呢。” “那就行,不够了给爸打电话。” “嗯。” 三分钟后,苏爸的办公室房门又一次被踹开。 “老苏!我家禾禾给我打电话了!你看我闺女孝顺的呦!” 苏爸向他翻了个白眼,并不想理他。 “我闺女就是厉害啊,她都开始帮忙给乡亲们扫盲了!” “……” “哎对,老苏,谢谢你家的自行车票啊,我听禾禾说了,昀承把票给她用了,多谢多谢,今儿晚上和嫂子来家吃饭?” 苏爸错愕,茫然,大脑一片空白。 他什么时候给那混蛋小子邮自行车票了? (本章完) 第109章 挑战,接踵而来 回十里大队的路上,王喜喜看了林念禾好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她:“念禾,你和那个公安同志,是在处对象吗?” 林念禾立即摇头:“不是啊,他是我发小,邻家哥哥。” 林念禾等这个问题很久了! 她知道王喜喜误会了, 但她自己跳出来解释,显然会有心虚的嫌疑。 王喜喜看她一脸坦然,又忍不住看她的自行车:“那你怎么敢收他的自行车啊?” “啊?” 林念禾愣了愣,旋即笑了:“这可能算是地区文化差别吧,我这样跟你说啊,在大院里,我们可以自己人往死里掐,但是有别地儿的人过来找事儿,以前有再大的仇都会一起上。” “像是帮忙什么的……咱们是一个大院的发小,我找你办事,能不能办你都得给我办了,办不好我还得挤兑你。所以很多时候都没有那么多客气。” 林念禾说的,的确是京城独有的大院文化。这些孩子的长辈在同一个单位,先辈更是一块儿拼搏奋斗过的,从小一块儿长起来的情分,自然非比寻常。 这样的独有的情感牵绊在外人看来几乎是不可理喻的。 王喜喜愣了好半天,愣是没想出来该怎么评价。 林念禾看看她,补充一句:“而且我会给他钱的,就是今儿没带。” 她的钱都在空间里,想拿随时能拿出来,但她没法解释为什么自己来镇上买个本子还要带那么多钱, 所以也只能先拖一拖了。 王喜喜这才缓缓点头,勉强接受了:“所以, 其实就是你给他钱、他帮你买自行车,对吧?” 其实还是有差别的。 林念禾在心里说。 因为他是想在她前边的。 不过她懒得再解释了,笑着点了下头:“嗯,对。” 王喜喜吐了吐舌头,小声说:“我一直以为他对你……嘿嘿,原来你们那边的朋友彼此间也会这样照顾的啊。” 林念禾:“……” 那个在她脑海中熄灭了许久的小火苗因为大喜同志一句话,死灰复燃了。 难不成,苏昀承真是喜欢她?哦不,喜欢原主? 林念禾觉得苏昀承不可能是喜欢自己的。他喜欢自己什么呢?喜欢她抡菜刀的姿势很熟练? 她突然感觉手里握着的自行车车把有点儿烫手。 心,有点儿乱了。 林念禾的心很快就被其他事带跑偏了。 因为路上耽搁了许久,林念禾回到知青点后刚咬了两口馒头就听到了扫盲班准备开课的锣声。 这一个下午,吴校长和李大和也没闲着,他们把李二叔做好的课桌椅都搬到了大队部的两间屋里,立起两块小黑板,简单的把教室布置出来了。 他们还挨家挨户统计了上扫盲班的具体人数。除了老人和小孩,还有上过学的,全十里大队需要扫盲的一共二百零一人,其中男同志一百零八人。 林念禾:“真是个让人突然想去爬个山的数字啊。” 吴校长:“……” 林念禾:“校长,你们班上课前要不要喊个口号?比如替天行道?或者我再给你们捐一百零九根旗杆?” 吴校长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瞪了她一眼问:“你买的本子和铅笔都有多余的,剩下的你打算怎么办?” “等小学开学了给孩子们当奖励呗。”林念禾随口说道。 一个本子五分钱, 作为十里大队首富, 林同志并不在意这点儿小钱。 “那也行。” 吴校长没再废话, 只是问林念禾:“你想好要教大家什么了吗?” 林念禾一本正经的回:“下午在镇上给我爸打了电话, 他与我说了不少扫盲班的事情,我想我应该知道要教给大家什么。” 林爸的意思她明白,就是从生活入手,教一些接地气的东西。 “嗯,”吴校长嘱咐,“别紧张,都是你熟悉的婶子,要是不知道教什么,就教你我他、数字这些最基础的。” “好。” 其实她们两个都有些紧张。 林念禾紧张是因为第一次登上讲台,吴校长是担心会有人不来。 事实证明,吴校长多余担心了。 一百单八将整整齐齐的挤在临时小教室里,有的还自己带了小马扎,实在没地方坐的就站在一边。 林念禾那边也是如此,李婶来的路上就帮着点好了人数,一个不差。 但林念禾的紧张注定没有地方宣泄了,她只能自我安慰:没事儿,她是见过大世面的,婶子们人数再多也不可能有毕业答辩时教授们问的问题刁钻,不慌。 “林知青,咱今天学啥?” “你咋那么多废话?这还用问啊,小林知青是教咱认字写字的,这都不知道你还来干啥?” “就是,你那嘴跟棉裤腰似的,可别秃露反帐磨叽那些车轱辘话了……哎,林知青,秃露反帐咋写的?” 林念禾:“……” 呵,她也想知道。 她甚至都不是十分理解那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75年7月18日,穿越到此近三个月的林念禾,遭遇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挑战。 这个挑战的名字叫:东北成语的含义及书面表达方式。 林念禾看着满眼热忱的婶子们,沉默片刻后展颜浅笑。 “李二婶的这个问题恰好也是我想要提的。” 小林老师面上看不出丝毫慌张,嘴角挂着笑,好像一切都是她的剧本。 “我想先跟大家解释一下普通话和地方方言的区别。” “咱们国家地大物博,以前就有‘十里不同音’的说法,这在咱们东北或许不太明显,但在南方,很可能相隔几里地两个村子里的方言彼此都听不懂。” “远的不提,咱就说前段时间,温岚知青说的她的家乡话,婶子们就听不懂吧?” 小林老师直接丢出了最有说服力的例子。 温岚那一口陕话,当初可是孤立了全村人的。 婶子们纷纷点头,颇感赞同。 林念禾很满意大家的反应,继续说:“所以当天南海北的人们汇聚到一起,该如何交流呢?早在世纪初,‘普通话’就被提出了,就是温岚知青平时与大家交流的时候说的话。” “会说方言是值得骄傲的事,但说好普通话是与人交流的必备技能。” 这时,赵寡妇忍不住开口:“我咋觉得温岚知青平时说的话,和咱们说的也没啥差别呢?” “就是啊,所以咱说的就是普通话呗?” “咱和林丫头说话的调调也差不多啊。” “……” 75年7月18日,初当老师第一天的林念禾,遭遇了第二个真正意义上的挑战。 这个挑战的名字叫:我说的难道不是普通话? (本章完) 第110章 小林老师的第一堂课 林念禾站在黑板前,不自觉的开始思考东北话到底算不算普通话。 她想了又想,最终只确定了一件事—— 老师的确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的。首先,要有一颗强大的内心,不然根本不足以坦然面对学生提问。其次,要有镇得住场子的实力,否则教室就会变成菜市场。 小林老师看着议论纷纷的婶子们,绷起小脸儿、气沉丹田……敲了敲黑板。 黑板是用一块木板做的,或许是因为以后还要搬到教室去,他们便只用一张凳子把它托起搭靠在墙边,并未用钉子固定。 突然被敲,黑板吓了一跳,差点儿翻下来拍扁林念禾的头。 “嚯!慢点儿慢点儿,可别砸着你!” 敲黑板的声音没多大,倒是李婶的惊呼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林念禾扯扯嘴角,朝李婶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趁着婶子们都在看自己,她赶紧说:“大家觉得自己说的是普通话也正常,因为普通话就是以京城语音为标准音,以北方官话为基础方言的,与大家的口音有些类似。” 这段解释还算明白,婶子们听懂了,但随之引起了另一个疑问—— 那他们还用学那啥普通话吗? 林念禾是不会再给他们继续再这个问题上讨论的空间了,她直接说:“不过东北话和普通话在口音和用词上还是有差别的,我今天与婶子们说这些,是因为在我们的小学开课后,语文教学会用普通话教,到时候还要请婶子们配合呀。” 以前,婶子们根本不知道普通话的重要,或者说,她们连普通话是啥都不知道。 但如今,婶子们已经不是以前的婶子们了,她们是经历过被温岚孤立过的婶子们。 “哦哦……那是这个理儿,是得好好学。” “要不然以后出去了都不知道别人说的是啥。” “哎?就那帮小崽子,他们能上哪去啊?” 婶子们又有了新问题,也是最现实的问题。 她们想不通啊,让孩子学这普通话到底有啥用? 反正他们以后也就会留在这片黑土地上,种地、成亲、生娃……会不会说普通话又能咋? 林念禾倒不会觉得她们无知,事态如此,祖辈如此,她们都是这样过来的,让他们去畅想那些从未触碰过的未来太不现实。 她微微一笑,用婶子们目前最在意的事情给他们画饼: “话不是这样说的呀,咱们大队现在是文化先进大队,都说过段时间会有别的大队的同志来我们这儿学习,那以后万一需要咱们大队的孩子去别的大队分享见闻和经验呢?万一他们中也有人能去工农兵大学呢?” “这都是走出去的机会嘛。” 婶子们的眼睛越来越亮。 没谁会觉得自己家的孩子比别人家的差劲,她们不自觉的开始幻想:自己家的小兔崽子代表大队去别地儿演讲,就像大队长开大会似的……然后被工农兵大学的领导看中去上学……然后留在城里当工人…… 林念禾耗时十八分钟,初步激发了十里大队的妇女同志们脑补想象的潜力。 她留了十几秒的时间给婶子们想象,然后说:“不如,今天我就教大家写孩子们的名字吧?” 因为上过小学的就不需要扫盲,所以在场的最小的也是二十来岁的已婚的小媳妇——托王红的福,没成亲的姑娘都被她踹进了小学。 这些母亲们,她们最初到这里来的目的或许只是怕自己不识字给大队抹黑,但现在,听说要学习怎么写自家孩子的名儿,她们的学习热情顿时高涨。 “婶子们别争,咱们从孩子年龄从小到大开始学。” “不过孩子们的名字也都是生字,大家都要会写的啊。” 林念禾开始在黑板上写字,这年头的名字重复率很高,倒是好教。 而林念禾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因为这些娃娃的名字是从小到大排序的,倒是方便了婶子们记生字的读音和字形……毕竟都是一个大队的,谁家的娃叫什么,她们熟得很。 这倒是个意外惊喜了。 两个小时,林念禾记下了全村三十六个十岁以下的孩子的名字。 三十六…… 再想想隔壁的一百零八…… 小林老师的心情很复杂。 这是巧合吧? 应该是的。 吴校长上完自己那边的课来了这儿,她一直有些担心,怕林念禾没经验,不知道该怎么教,也怕她讲的别人听不懂。 她悄声去到门边,侧耳细听。 “就快要下课了,咱们再学最后一个名字……李荷花。这三个字大家刚刚学过两个了,哪位婶子记得?” “我记得!李子的李,和李大宝的姓一样。” “花也知道,赵花花的花,小花小草的花。” “对,所以荷花的名字里就只有一个生字了呢,草字头,下边是一个何字,这个‘何’刚刚咱们也学过的,何爱国的‘何’。” “还真是啊……” “不过林知青,荷花到底长啥样的嘞?没见过啊。” “李家嫂子,你见过荷花不?” “啊?我也没见过啊……这是荷花奶给起的名儿。”李婶有些无措。 林念禾适时说道:“今天时间不早了,咱们就先下课。婶子们今天回去都好好记一下生字,明天上课前我们听写一下。” 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我有一副荷花的画,明天带来给大家看看,然后这幅画奖励给全写对的婶子。” 人嘛,总是需要些激励的。 婶子们一听奖励,不自觉的就有了争抢荣誉的心。 “黑板别擦啊,我再对对……” “哎对,林丫头你帮我瞅瞅,我这没记错吧?” 小林老师人生中上的第一堂课,由于学生太过热情,拖堂半小时。 等到最后一个婶子离开,林念禾这才后知后觉的揉了揉肚子。 饿了。 吴校长笑着进来,看着她笑说:“效果挺不错的啊。” “哎,差点儿出差错。” 林念禾拍去手上的粉笔灰,与吴校长一起往回走。 她与吴校长说了一下婶子们提的问题,顺带还说了教学生普通话的事儿。 吴校长欣然接受,还对她的教学方法深表赞同。 “以前扫盲班办了很多次,倒是没有人从孩子们的名字入手,的确,这倒是很容易让母亲们提起兴趣……回头我去公社的时候要建议一下,对了念禾,你还有没有类似的想法?” 林念禾:“我说我当时只是不想被抢走话语权才想出来的办法……您信吗?” 第111章 他真是好人? 林念禾的解释,吴校长当然不信。 她觉得这丫头是难得一见的教学天才,不把她送到各个大队去扫盲可惜了。 吴校长追问了一路,最终林念禾只能说:“吴校长,我晚上就啃了两口馒头,饿不行了……我这人最怕饿,饿着的时候我什么都想不出来。” 吴校长赶紧把她推进知青点院门:“吃饱了记得给我写一份扫盲建议!” 林念禾:“……行。” 写就写吧,谁让她是个好人呢? “念禾,你回来啦。” 王淑梅隔着窗子朝林念禾伸出手。 林念禾拖沓着步子去到窗边,从王淑梅的手里接过了一把花生。 “怎么样?上课难不难?”王淑梅笑着问她。 “还行,除了我也不知道‘秃露反帐’是哪四个字之外,都挺顺利的。另外,我终于知道了大队里的孩子们都叫什么名字,现在就是对不上脸。” 王淑梅:“啊?” 这……不是去扫盲的吗?怎么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林念禾疲惫的朝她挥挥手:“我先回去了啊,饿死了。” “哦,那行,你早点儿歇着。” “嗯。” 林念禾绕过东墙,一眼便瞧见了井边的黑影。 付爱国拎起一桶水,抬头看了眼林念禾,竟然主动解释:“我、我打点水冲个澡。” 打水么? 她进门时可没听到水声。 林念禾不动声色的点了下头,低头快步进了自己的小屋。 门后的捕兽夹还老老实实的躺在原处,林念禾等到门外的脚步声远去,这才从空间里拿出个手电筒来,照向捕兽夹。 她走前放在捕兽夹上的头发还在。 松了口气,林念禾把它和手电筒一起收回空间,回身把门栓好。 她是没能耐做饭了,从空间里拿了个热乎乎的包子,凑合填饱了肚子。 洗漱妥当,她终于回了里屋。 原本她是打算直接蒙头大睡的,进门却看到了桌子上的布兜。 苏昀承给她的。 她回来得晚了,这个布兜就被她随手放到了桌子上,还没打开看里边都有什么。 因为上课暂时压下的心思又一次浮现在脑海,林念禾脚步微顿,迟疑片刻,还是去打开了布兜。 罐头,很多罐头。 红烧肉罐头、鱼罐头、橘子罐头、菠萝罐头、荔枝罐头。 林念禾把它们整整齐齐的码在桌边,看了半天。 然后她后退两步,直接倒在炕上,踢掉拖鞋卷进被窝,睡着了。 …… 夜深了。却有人为了守护他人的睡眠,仍在外奔波。 九里大队。 牛大爷一步三晃的出了王伟家门,酒气染醉了月色。 “那、那啥,那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嗷。”牛大爷大着舌头冲门里的王伟说,“我、我……我先回家了……” “成,”王伟也醉的不轻,把身边的男人推向他,“把他带你家去住一宿,明儿鸡叫前把他叫起来。” 一个高壮的醉汉被推了出来,牛大爷接住他,俩人一齐踉跄几步,差点儿摔进柴垛。 “行、行……”牛大爷应和着,摇摇晃晃的扶着醉汉往自家走。 王伟看了他俩一会儿,含糊的骂了句什么,转身回屋。 不多时,鼾声传了出来。 没有路灯的地方,月亮是黑夜中唯一的光源。 冯伟把一只蚊子按死在手背上,转头问:“小子,你瞅瞅,那人到底是不是你见过的?” 坑里,张大虎趴在冯伟身边,他看了一会儿,没答话,突然爬起来,回身跑到树后的苏昀承身前。 冯伟低骂了一句,却不敢离开,一双眼睛仍旧盯着摇摇晃晃的牛大爷俩人。 苏昀承垂眸看了眼张大虎,明知故问:“怎么?” 张大虎小声说:“我告诉你那人是不是我见过的,你放了我爹娘。” 他声音不大,但语气格外坚决,想用此事拿捏苏昀承的意图很明显。 苏昀承的眸光比月色更冷。 他扫了张大虎一眼,淡淡的说:“那你别说了,现在回镇上去,带你弟弟滚吧。” 张大虎:“……?” “走之前记得把这段时间的花费还给我。” “……” 张大虎扯了扯嘴角,底气不足的回:“我、我没钱……” “欠债不还?那你去找你爹娘吧。” “……” 坑里,冯伟缩了缩脖子,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张大虎到底只是个孩子,原本就不多的抗争精神被苏昀承一压,消失得格外迅速。 他低头,小声说:“就是他,我记得的,他上回穿的也是这件衣服。” “嗯。” 苏昀承丝毫没有恻隐之心似的,还警告似的瞥了张大虎一眼:“以后别跟我耍心眼。” 言罢,他便走到坑边,踢了一下冯伟的小腿。 冯伟憨笑回头:“承哥,可不是我教他跟你提条件的啊,你可不能冤枉我。” 苏昀承没理会他的辩解,只说:“你送他回去,我盯着,明早来换我。” “啊?行行。” 小胖子一骨碌从坑里爬了起来,给苏昀承让地方。 苏昀承看了眼那个坑,没趴进去,而是进了树林。 林子安安静静,似乎连树叶都没有因外来者而有丝毫摇晃。 冯伟舔了舔嘴唇,只有羡慕的份儿。 同样是盯梢,他只能趴坑,承哥却能找到更体面的方式…… 冯伟甩了甩头,朝张大虎扬了扬下巴,俩人离开了九里大队。 路上,张大虎坐在冯伟的自行车后座上,问:“冯哥,他……真的是好人吗?” “啧,你个不知道好赖的。” 冯伟撇撇嘴:“他要不是好人,你和你弟早死了。” “那他干啥不放我爹娘?” 冯伟停下车子,回身拍了一巴掌他的脑袋:“你爹娘犯法了,懂不?他们要卖了你……你表姐?是你表姐吧,这事不能干,懂不?” 张大虎捂着头,茫然:“她一个丫头,嫁出去换彩礼不对吗?” “当然不对!” “为啥?” “……” 小胖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他说:“等明儿承哥回来了,你让他给你解释吧。” 说着,他又开始踩自行车。 张大虎想了好一会儿,有些怀疑:“我咋觉得他不会告诉我呢?” “嗯……我也觉得。” “那他到底是好人不?” “是。” “那他为啥不放了我爹娘?” “……” 第112章 我等你长大 月亮下班了,在夜色中逃避的事随着太阳升起再次浮现在眼前。 林念禾做了一晚上真假林念禾和劈腿小三的梦,这一觉睡得身心俱疲。 她抱着被子赖了会儿床,起来后喝了碗粥,便找出张油纸,满满登登包了三斤来重的猪肉脯。 往信封里塞了一百八十块钱,林念禾把油纸包和信封一起放回到昨晚腾出来的布兜里,提着它出了门。 有自行车的确方便,她琢磨着,应该可以赶在苏昀承上班前到派出所,不会耽误他工作。 至于心里想的那事儿……林念禾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得到答案。 她推着自行车出门,路过前院时,王淑梅和温岚刚好在做饭。 “禾子,一大早你干啥去?” “去镇上一趟。”林念禾朝她们挥了下手,心不在焉的问,“要给你们带什么吗?” “不用。” “我也不用……哎,你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 “哦,那你慢点儿。” “嗯。” 林念禾揣着满腹心事出门,想想以后就可能看不到那张她喜欢的脸了,心里还有点儿不是滋味。 这种悲伤不是一顿火锅能哄好的。 起码得再加一顿烧烤。 …… 苏昀承与冯伟换班从九里大队离开后,心便不自觉的往相隔五里地的小屋那儿飘。 要不,再去蹭个饭? 不行,显得像他着急要钱似的。 可距离这么近…… 苏昀承放缓车速,给足自己犹豫的时间。 就在他决定饿着肚子回镇上的下一秒,他看到了那道想了一路的身影。 晨曦中的她微皱着眉头,唇瓣轻抿,好似在做一个艰难的抉择。 林念禾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村口看到苏昀承。 原本就不甚清醒的头脑更迷糊了。 “要去镇上?” “嗯。” “找我?” “嗯。” “这是给我的?” “嗯。” “……” “你在查案子?” “嗯。” “一夜没回?” “嗯。” “没吃早饭?” “嗯。” 六个问题,六个“嗯”。 然后,他们就都沉默了。 直觉告诉苏昀承,林念禾找自己绝不仅仅是为了问这些的。 看她这表情,绝对没好事。 “你……” “我还得去单位,东西我先拿走了。”苏昀承打断林念禾的话,伸手从她的车篮里拿过布兜,“最近不太平,你别去镇上。” 林念禾:“嗯。” 苏昀承走了。 林念禾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后猛地意识到自己的正经事还没办。 “等一下!” 远处的人身形微顿,然后猛踩了两下自行车,溜出去十几米。 林念禾赶紧跨上自行车,边追边喊:“苏昀承!你停下!你再跑我就、就……我就告诉你爸你欺负我!” 这话说出口,林念禾自己都觉得没脸。 她发誓,但凡她有一丝追上苏昀承的可能,都不会用这么低端的方式来威胁他。 偏偏,如此低端的威胁奏效了。 苏昀承停下了车。 林念禾松了口气,紧赶着追过去,把自行车横拦在他面前,一副女流氓劫道的样儿。 突然开始的追逐,让林念禾有些气喘,脸颊染上粉色。 她下车,一手抵住他的自行车龙头,绷着小脸儿盯着他的眼睛。 苏昀承:“……” ‘好像生气了,但是,好可爱。要不……低头让她打一下?’ 就在苏昀承要低头时,林念禾问他:“你给我买自行车,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苏昀承脖子微僵,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虽然后知后觉,但还是被发现了。 认,还是不认,这是个问题。 眼前黑白分明的眸子好似会说话,蛊惑着他说实话。 苏昀承微微垂眸,抿着唇,低促的“嗯”了一声。 声音不大,有点儿心虚。 他承认了! 林念禾懊恼的拍了下自己的头。 她看得透隐藏在旁人心中的恶意和算计,却偏偏忘记了喜欢应该是什么模样。 现在参照着那二百本的内容回头去想,苏昀承根本就没有掩饰过啊。 是她没发现。 苏昀承:“……” 她这是……气大发了? 这一刻,林念禾没去揣测苏昀承到底在想什么,她垂着眸子,把脚边的石子踢开。 “苏昀承,你是一见钟情,还是……蓄谋已久?” 她微微低着头,不与他对视。睫毛轻颤间,搅碎了橙红色的阳光。 他喜欢的到底是原主还是她,这是她必须要问清楚的。 是原则,是底线,是未来的前提。 苏昀承望着她,若有所思的开口:“蓄谋已久——” 林念禾合了合眼。 行吧,中午吃火锅加烧烤,再添一份慕斯蛋糕。 苏昀承思忖片刻,认真摇头:“谈不上。” 林念禾:“……” 说话大喘气是病,得治! “那会儿你太小了,也没说过什么话。就记得有一次在后海,你和谢小四跟别人茬架,对方好像是丝绸厂的吧?你操着块板砖追着人拍……那会儿我觉着,林家妹子挺凶……不是,我不是说你打架有问题,女孩子厉害点儿挺好,不会被欺负。” “其实你小时候挺矫情的……不是,我的意思是小丫头矫情点儿挺正常,林叔惯的,没问题。” “你以前……我不是说你以前不好,只是我那会儿没太注意你。” 林念禾:“……” 他……是在给自己表演什么叫挖坑给自己埋了么? 万幸,林念禾从苏昀承支离破碎的解释中,整理出来了他所想表达的—— 你小时候又矫情又暴力,我看都懒得看一眼。 这要是换个人,非得一板砖把他拍死不可。 但,林念禾笑了。 中午吃火锅烤肉太麻烦,吃个清汤面就挺好。 瞧见她笑,苏昀承紧张的心松了几分。 笑了,就是没生气吧? 他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那你……” “我什么啊,我才十七,”林念禾抿着唇笑,“等我长大再说。” 里写了,谈恋爱要来回拉扯,表白、拒绝,再表白、再拒绝,要吵架、要误会、要冰释前嫌、要…… 想想真麻烦,要不别谈了吧,为着一张好看的脸有点儿犯不上啊。 林念禾心中那原本就不多的恋爱冲动,快要被自己的脑补画面击碎了。 “嗯,好,我等你长大。” 低缓的男声中夹着愉悦,像是根轻柔的羽毛,落在林念禾的心间。 男色误人,男声撩人。 小林同志心里的小鹿开始蹦跶。 她低着头,回身跨上自行车,含糊的“嗯”了一声。 “那、那我先回去了。” 她拒绝与他对视,生怕就此陷进这个大麻烦里似的。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她的车把。 林念禾抬头,撞入苏昀承的眼眸。 “饿了,有早饭吗?” 他问。 第113章 无处安放的保护欲 “二十分钟,她就回来了。” “啧啧,出门的时候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现在这就笑成花了。” “小岚,我觉得我这会儿去找她借五百块钱她都能舍得借给我,还是不用打欠条的那种。” 温岚满地找瓜:“啥?你叨叨啥呢?禾子咋了?又出啥事了?” 王淑梅绝望摇头:“没啥,你看书吧。” 说罢,她回头瞥了眼王雪。 果然,感觉到不对劲儿的人不止自己一个。 王雪坐在小板凳上,慢吞吞的咬着窝窝头,咀嚼太过用力,她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王淑梅一点儿都不担心她会对林念禾做什么,收回视线转身,她也要看书了。 后院里,苏昀承就着榨菜吃了碗粥,抬头看到桌上码放整齐的罐头,他没话找话:“那些罐头是同事从省城带回来的,你爱吃的话,下次我去多给你买些。” 这个时代的哈市经济状况很不错,那边的供销社里有不少新鲜东西。 林念禾“唔”了一声,随手拿过一瓶荔枝罐头。 “我来。” “咔哒。” 林念禾看着手里的勺子,又看看被一下撬松的罐头瓶盖,强装镇定的把它递给苏昀承。 苏昀承:“……” 他这无处安放的保护欲啊。 苏昀承默默地拧开罐头瓶盖,递还给她。 林念禾硬夸:“好厉害。” 苏昀承:“……” 尬聊不下去了。 林念禾舀出一颗荔枝,把勺子递向他:“给,你尝尝。” 荔枝罐头甜腻的香味儿在空气中弥漫,白净的果肉后,是她比荔枝还嫩的脸。 苏昀承眸光微暗。 握着勺柄的手指往前递了递,果香更浓。 苏昀承喉头微动,俯身含住勺子。 荔枝是什么滋味,他没尝出来,他只看到了在她眼中放大的、自己的倒影。 偏她还问:“好吃吗?” 他含糊点头,咽下口中甜腻,仓惶转开话题:“我先回单位了,你最近别去镇上,听话。” 他的反应惹得林念禾偷笑,她点头:“好啊。” “那,我走了。” “在外边小心些。” “好。” 苏昀承揣着小丫头的关心离开,直至回到派出所,打开布兜看到里边的钱和肉脯他才忍不住怀疑—— 她的亲近,应该不是为了把他忽悠得头昏脑涨、忘了把钱给她吧? 应该不是,她只是单纯的想要给自己吃个荔枝、单纯的关心自己。 苏昀承的嘴角不觉上扬,惹得同办公室的同事一个接一个离开这个被诡异气氛填满的空间。 他们的反应,苏昀承看见了,懒得理。 “叮铃铃——” “承哥,你的电话!” 苏昀承应了一声,把油纸包藏进办公桌的柜子里,顺带把锁拧上,这才起身去接电话。 “您好,哪位?” “你妈。” 京城,景山大院里,苏妈妈坐在电话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嗯,妈。” 听着电话那头儿子清淡的声音,苏妈咬了咬牙,低声呵斥:“你那边是怎么回事?” 这话意思很明显:来,你自己老实儿交待。 苏昀承故作不解:“嗯?什么怎么回事?” 臭小子不接招,苏妈心疼电话费不愿与他磨叽,直入主题:“禾禾呀!昨儿你爸可说了,你给禾禾弄了辆自行车还说是家里给你的票,你到底怎么想的?” 苏昀承:“想把她拐回家给您当儿媳妇。” “禾禾是我从小看……嗯?儿媳妇?”苏妈愣了一瞬,旋即便直接否认,“你一把年纪了又不会说话,禾禾看得上你?说实话,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禾禾那边出什么事儿了?” 苏昀承:“……” 他说实话了,他妈不信。 “说啊!” “我说了。” “让你说实话呢!” “就是实话。” “得,就知道从你嘴里问不出实话来。”苏妈放弃了,“你就记着,禾禾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跟你亲妹妹一样,她现在一个人在外边,有什么事儿你得护着,明白么?” “……明白。” 苏妈叹了口气,片刻后问:“你最近忙什么呢?好些日子不给家里打电话了。” 苏昀承:“不能说。” 苏妈:“……” “嘟嘟嘟……” 电话挂了。 苏昀承放下电话,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 比她大了五岁,年纪是不小了。 她,会嫌弃么? …… “嫌弃你?我哪有!” 林念禾努力把眼睛睁大,试图用诚挚的眼神说服眼前这个无理取闹的家伙。 温岚把手里的草纸甩得咔咔作响:“那你为啥不看我的作文?” 林念禾:“……怕折寿。” “林念禾!打一架吧!” “嚯!都是文明人,能吵吵就别动手啊!” 林念禾嗖的一下子钻到了王淑梅的身后,拽着她的肩膀把她当肉盾,死队友不死本尊的心理过分明显。 王淑梅顿时惊慌:“哎哎哎,林念禾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别往我后边躲啊!” 她边躲闪边抬手挡脸,生怕温岚一个不小心给她挠花脸。 “别躲啊你!”温岚来势汹汹。 王淑梅为求自保,抬手握住林念禾抓着自己的手。 结果林念禾一下子把手抽了回去,顺势把王淑梅推到温岚怀里,自己掉头就跑,两步蹬墙,利落干脆的翻了出去。 温岚:“……!” 王淑梅:“这逃跑的熟练程度……她是挨过多少揍啊。” 墙后,林念禾轻舒口气,看看一手的灰尘,撇了撇嘴,朝着小河边走去。 天热了,河水沁凉,划过手指格外舒服。 林念禾甩去指尖的水珠,寻了块平整的大石头坐着,从空间里拿出块椰子糖丢进嘴里。 阳光穿过树叶,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林子里的鸟儿啁啾不休,隐约还能听到几声虫鸣。 林念禾有些犯困了,索性仰躺在石头上假寐。 “沙沙……” 树叶的破碎声由远及近,几点水珠落在她的脸上。 林念禾咂了咂舌,闭着眼睛不起来:“你不会把岚姐给我引来了吧?” 王淑梅低笑着走过来,靠在石头边说:“刚好吴校长来了,小岚找她看作文呢,没空理你。” 林念禾睁开眼睛,眼神复杂的看着王淑梅:“淑梅姐,吴校长身体不好你是知道的,你怎么也不拦着点儿?” “小岚再怎么着也不可能打吴校长啊。” “我是怕吴校长被她气着。” “……” 短暂的沉默后,林念禾坐了起来。 她瞥了眼四周,没瞧见有人,这才凑到王淑梅耳边低声问:“你哥送货的话,会路过镇上吗?” “当然会。”王淑梅疑惑的看着她,“怎么了?” “你哥下次什么时候过来?” “五天后。” “既然是这样的话……” 第114章 这天赋她不想要 吴校长原本是来找林念禾的,结果被温岚拽着看了好几篇作文。 吴校长倒是有耐心,逐字逐句的给温岚分析讲述了一篇好的作文该怎么写。 最初,听这堂作文课的只有温岚一个,后来,留在知青点里的所有人都跑过来听了。 吴校长当然不会因为学生多了就紧张,反倒是越讲越激昂生动。 林念禾就是趁着这时候溜回到自己的小屋的。 她也是听王淑梅提起吴校长才想起来,她今儿还得备课呢! 要准备的当然不是上课内容,大队里的孩子们还够她再上一节课的。 她要准备的是昨天答应婶子们的荷花图。 现成的画她没有,只能自己现画一副。 林念禾以前是学过画画的,素描水彩油画,她都略有涉猎,虽不是专业级别的,但画个荷花图绰绰有余。 她拿了张画纸,刚用铅笔勾出草图,前院下课了。 纷杂的脚步声中,她听到吴校长那略显拖沓、速度略慢的脚步声,间或还有几声咳嗽。 林念禾略有些心疼。 她没有咳疾,昨儿上了一堂课都觉得嗓子不舒服,吴校长这…… 吴校长熟稔的站到窗边,探头看她在做什么。 林念禾把画纸往她那儿递了递,笑问:“吴校长,下课啦?” “嗯。”吴校长点头,不客气的冲她说,“给我倒碗水喝。” “好嘞。” 林念禾站了起来,去厨房给吴校长冲了一碗秋梨膏。 把水端出去之前,她还特地拿了罐新的,撕去玻璃瓶上的标签,随手用砂纸磨了两下瓶盖。 简单的做旧后,这罐秋梨膏就像是自家做出来后用罐头瓶装着的一样了。 林念禾把瓶子放到灶台上,端着温热的水出去,把它递给了吴校长。 吴校长一看水的颜色就皱眉:“咋还冲了蜂蜜水?你自己留着喝,我不爱吃甜的。” 长辈说自己不爱吃某样东西时,至少有八成的概率是他们舍不得吃。 林念禾把碗硬塞给吴校长,板着脸说:“不爱喝也得喝,这是秋梨膏,润肺止咳的,您就当吃药吧。” 吴校长心窝暖洋洋的,她抿了口水,微甜,不腻。 大概是心理作用,水刚划过喉咙她便觉得舒服许多。 林念禾搬了两个小板凳,两个人在院子里相对而坐。 她一手撑着下巴,唠唠叨叨:“您呀,这么大年纪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您也不想想,如果您有什么事儿,孩子们怎么办?难不成还指望我啊?” 吴校长抿着唇笑:“怎么?指望你不行?” “您觉着我像是靠得住的吗?”林念禾反问。 这句话直接杵到了吴校长的肺管子,她愣了半天,仰头把水都喝了。 林念禾:“……”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还是有些扎心啊。 吴校长捧着碗,看着瓦蓝的天说:“我刚从地里回来,女同志的学习热情很高,干活的时候也不忘记生字呢。” “真的啊?”林念禾笑了,“那我得多画几幅画才行啊。” 吴校长昨儿就听到她说要送画给听写生字全对的婶子了,闻言只是笑。 她笑了片刻就有些紧张,低声问:“念禾,我其实有些担心……虽然你当初用文化先进大队骗大家是出于好心,但这事儿能瞒多久?以后……” 林念禾“唔”了一声,随口说:“不用紧张啊,等过十天半个月的,以号召孩子上学为名义请胜利大队的同志们来转悠一圈儿,两边就都周全了。” 吴校长略懵:“你早就想好了?” 林念禾:“不,是这两边骗的缺德主意它不受控制的往我脑子里钻。” 林念禾发现,在某些事情上,她真是过分有天赋了。 这个天赋她不想要啊! 吴校长笑了一会儿,评价:“虽然不是什么正经办法,但估计会很奏效,事急从权,就先这样吧。” 她说着便站了起来:“你继续画画吧,我先回去了。” 她想走,衣角却被拽住了。 林念禾拽着她的衣角,仰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吴校长,咱先别这么轻易的决定,我觉得还能有更正当的办法。” 吴校长很有耐心:“那你说。” “……没想到。” 吴校长走了,林念禾纠结着想了小半天,愣是没想出来其他办法。 最终,她默默地往自己的手腕上又系了根小红绳。 这回,她挑了根粗的。 晚饭后,锣声再响。 林念禾这次到时,意外发现自己竟然是全班最后一个到教室的。 婶子们都没注意她,或是边念叨边自己用手指在桌面上写字,或是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学习。 林念禾相信,她们中的大部分都不觉得扫盲有什么用处,甚至依旧会觉得这是在浪费他们的休息时间。 她们如此努力,只是不想给大队抹黑。 简单又质朴。 林念禾等了一会儿,掐着时间等到七点钟,这才清清嗓子,打断婶子们的学习。 “来吧,我们开始听写。” 听写的结果……很不乐观。 全班九十三位学生,全部写对的人为零。 林念禾耸了耸肩,很无辜的说:“没有全对的,所以这幅荷花图就只能给大家看看了。” 说着,她把自己下午画的最满意的一副荷花图举起,展示给婶子们看。 “哎呦,这花好看哎!” “哈哈哈,难怪荷花丫头那么好看,这名字起得好啊。” 李婶是所有人中最失望的那个。 昨儿她回家后与家人说起荷花图的事儿,李荷花对自己的名字的花儿很感兴趣,很想知道荷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她还想着,把画赢回去,可以贴在小闺女的屋里呢。 李婶有些局促,问林念禾:“林丫头,要是明儿听写都对了,这画能送我不?” 林念禾嫣然一笑:“可以呀……除了这幅画,我这儿还余下了很多本子和铅笔呢,如果那位婶子能全对,可以从铅笔、本子或画里挑一样做奖励。” 旁边李二婶用手肘怼了下李婶,小声说:“嫂子,明儿要是我全对了我就要画,我送给小荷花。” “本子也是奖励啊?那感情好,可以给我家小崽子用。” “哎呦,没想到参加扫盲还能挣钱呢!” 看着婶子们一个个斗志满满,林念禾觉得,明儿的玉米地里,恐怕学习的热情更要高涨了。 想想曾经因为想边干活边看书而被踹一顿的王东……林念禾开始为大队长的头发担心了。 第115章 白胡子老爷爷? “念禾,你不是说要把本子和铅笔留给孩子们么?怎么又拿出来当奖励了?” 次日,吴校长在听说了林念禾的许诺后,揣着满腹疑窦找来了。 林念禾看看吴校长手里的铁锹,感觉有点儿眼熟。 她只当吴校长这是替哪个乡亲拿东西,并未多想,还起身给她冲了碗秋梨膏:“让他们给自己家孩子‘赚’本子和铅笔, 这样不是挺好的么,还可以提高扫盲的效率。” 吴校长接过碗却没喝。她把它放在桌上,打量着林念禾,良久,她问:“念禾,你为什么这么做?” “嗯?” “你到底为什么要捐建学校?为什么为了扫盲费心费力?你甚至还在帮你的竞争对手复习……念禾, 我看不懂你。” 吴校长微微皱着眉, 近日在乡下风吹日晒, 她黑了不少,但瞧着精气神倒比之前好太多了。 吴校长的询问比想象中来得早一些,林念禾垂眸轻笑,看着她反问:“那您是图什么呢?” 吴校长直接打断她的话:“别岔话,现在是我在问你。” 她来之前可是向王红请教过了的——想要与林念禾好好说话,那就绝对不能给她反问的机会,思路不能被她带跑了! 吴校长很赞同王红的建议,自觉带着王红来不太妥,便只拿了她的铁锹。 铁锹在手,时刻提醒她王红的嘱咐。 林念禾舔了舔嘴唇。 今天的吴校长有点儿不好对付啊,像是经高手指点后,突然升级了。 林念禾:“您昨儿晚上做梦是不是梦到白胡子老爷爷了?他是不是还给了您一本秘籍之类的东西?” 这话, 让原本没想太多的吴校长成功想歪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吴校长用铁锹拍了下地面。 她的表情严肃下来, 做贼似的把头探出窗子四下张望,回身还把窗子关严了。 她眼神复杂的看着林念禾, 话语中多了分劝说意味:“念禾,你还小, 被人蒙骗了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咱们要明辨是非,咱这离边线近,不乏有人渗透进来……” 她的声音很小,生怕被人听到了。 林念禾看着吴校长的动作,总算明白了——吴校长遇到的“高人”不是白胡子老爷爷,是那位姓王名红的妇女主任。 她哭笑不得的看着吴校长:“吴校长,您这话就过分了啊,我再怎么混也不可能与敌.特有牵扯啊。” 看,这就是不谨言慎行的危害! 吴校长的眉头未能舒展,她低声问:“那你说的那什么白胡子老爷爷是怎么回事?” 林念禾摸了摸鼻子:“我昨晚梦见了。” “啊?” 林念禾忍住尴尬癌,一本正经的说:“他传了我一本书,说是秘籍。” 吴校长忍不住有些好奇:“写了什么?”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 趁着吴校长思考的空档,林念禾抓紧解释:“其实我最初捐学校的时候也没想太多……只是听荷花说他们上学要走很远,铁柱还因为去上学掉进河里了。” “十里大队的乡亲们对我很好,力所能及,仅此而已。” 林念禾语调平淡,平铺直叙的说完自己想说的,便不再多谈,静静地看着吴校长。 吴校长缓过神来,眼睛里多了抹泪光。 这天,吴校长说了许多话。 她讲她和丈夫上课时候的事, 讲有个孩子饿晕在教室里,讲以前的操场上,总是写满大大小小的字…… “念禾,谢谢你。” 最后,她说。 林念禾送她出去时,把那罐早已准备好的秋梨膏塞给她。 “吴校长,早晚一杯,保重身体啊。” 她浅浅的笑着,“孩子们还指望您呢。” 玻璃瓶微凉,吴校长把它攥紧了,朝林念禾点点头:“好、好。” 林念禾目送着吴校长,发现她的背似乎比以前直了些。 …… 乡间的小路上,自行车与大货车相向而行 周旭看了眼那辆缓慢行驶的大货车,忍不住靠边停了下来,眼巴巴的看着。 可惜他就是学不会开车,要不现在也能开大货车。 想想就威风! 货车里,孙满仓把着方向盘,瞧着前头的人问:“哥,那人干啥的?” 钱国柱也瞧见了路边盯着他们的人,正想说不用管,就听到孙满仓又补了一句:“你看他站得直的,像不像咱副队长的儿子?就当班长的那个。” 钱国柱揉了揉通红的眼睛,仔细一瞧,还真是。 他说:“停车问问。” “哥,咱车上……哦对,那就问问吧。” 孙满仓隔着几米远停了车,钱国柱探头问:“同志,有啥事吗?” 周旭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干笑着挥挥手:“没啥事,就是看你们这车威风得很。” “哦,”钱国柱爽快一笑,拉开车门下车,递了根烟给周旭,“同志是邮递员?辛苦了。” “没啥辛苦的。”行伍出身的周旭也是个爽快人,没多推辞,接过烟道了谢,随口问,“同志从哪儿来?” “辽省。”钱国柱自己也点了根烟,问他,“兄弟是邮递员?” 这俩人一个是侦察兵出身,另一个走南闯北见过无数人,点上烟,说几句话,便很自然的称兄道弟起来。 周旭拍了下挎包:“是,这不要去生产队送信么。你们这是要去省城?” “可不呗,”钱国柱吐了口白雾,“本来想着路上赶一赶,结果赶多了,今儿恐怕得贪黑进城了。” “哈哈哈,那你们可得当心点儿,晚上不好开车。” “可不咋地。” 烟燃尽,钱国柱拍了下周旭的肩膀:“那兄弟,我就先走了,要不晚上又得在车里窝着。” “成,你们注意安全。” 钱国柱上车离开,周旭却没立即走,又在路边看了一会儿,这才跨上自行车。 “哥,我瞧他走道不咋利索。”孙满仓说。 “是,”钱国柱点头,“应该是落了伤退下来的。” “唉……” 孙满仓叹了口气,随后苦笑:“我小时候还想当兵呢,现在想想,得亏没去,就我这德行的,最后说不准也……” “嘭!” 一句话没说完,货车前轮也不知道轧到了什么,发出一声闷响。 孙满仓面色一紧,赶紧踩下刹车。 (本章完) 第116章 混战,一触即发 幸亏车速不快,不然都容易翻车。 孙满仓面色惨白,被吓得不轻。他转头看向钱国柱,小声说:“哥,劫道的。” 孙满仓有些慌。他听队长说过,有人拦路劫道,专门抢货车。以前他没见识过, 咋都没想到这些人会在大白天动手。 钱国柱阴沉着脸,从后座抽出两根铁棍,塞了一根给孙满仓:“你别下来,我去看看。” “哥,这哪行,那……” “别磨叽,”钱国柱横了他一眼, “他们求财不敢杀人, 你瞅准机会开车跑, 调头跑,别回头!车要是出了岔子,咱俩工作都得没!” 言罢,钱国柱拉开车门跳下车。 路两边的玉米地里,稀稀拉拉的爬上来十来号人。 个个都是壮实汉子,一脸凶相。被簇拥着的那个人脸上还有一道从额头斜划到下巴的刀疤,狰狞的疤痕把鼻梁分作两半。他的眼睛格外大,往外凸,笑着都像要跟人拼命。 单冲这面相,座山雕都得给他留把椅子。 钱国柱的视线从这些人脸上扫过,心里暗叫不好。 瞧着就不是普通人, 恐怕每一个都是从小干架滚起来的。 他掌心冒汗, 扬声说:“兄弟,我们是去接货的, 空车。” “哈哈哈……”刀疤脸笑了,格外狰狞,“放心小兄弟, 爷们儿对你的车和你厂子要的货没兴趣。” 钱国柱更紧张了。 刀疤脸走向他,瞪着眼睛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这才说:“我前儿听说省城有好货,好家伙,那大苹果红的呖,兄弟,你去省城不?” 钱国柱扯了扯嘴角:“厂子让我去哪我就去哪,这回的确去省城。” “哦,那这不刚巧了么。”刀疤脸猛地收起笑,抬手在钱国柱胸口拍了两下,“小子,卖货得讲规矩,公家卖四毛五,你卖四毛八,这是砸我饭碗啊!” 钱国柱双脚生根,挨了那两巴掌愣是没动弹,他目不斜视的看着刀疤脸,一点儿不怂:“我不知道你啥意思, 我车上没有你说的东西。” 刀疤脸狞笑着呲了呲牙:“小子,给脸不要脸是不?” 他说着话,往后退了一步。他身后的一群人捏着棍子砍刀就走上前来。 “妈的。” 钱国柱低骂一句, 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把铁棍绑在手上。 “还他妈是个硬茬子。”刀疤脸一口痰吐在地上,“别打死了,老子还有话问这瘪犊子。” “好嘞!” 钱国柱把铁棍抡起,红着眼睛怒吼出声: “仓子!跑!别回头!” “砰!” “砰砰砰!” 玉米地里,传来让人胆寒的声响。 “噗通。” “嗷!” 刀疤脸捂着冒血的大腿跌倒在地,指着玉米地吼:“埋伏!他有埋伏!” 如此突然的变故让刀疤脸的小弟们都懵了,钱国柱也很懵,可他抡圆的铁棍还是惯性砸到了眼前人的肩膀上,撂倒一个。 玉米地里,淡漠的男声中夹着一丝不耐烦:“你瞄准了打,以前教你的都就饭吃了?” “唔……承哥,这破地方不好瞄准啊!” “那你就滚出去抓人,跑一个你加训一个月。” “嗷!” 翠绿的叶子里,一只小胖子炮弹似的冲了出来,一头撞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小弟肚子上。 胖子是个灵活的胖子,坐在那人肚子上,他腿一伸,又绊倒俩。 小弟们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了,见只来了个小胖子,立即抡起手里的家伙朝他和钱国柱身上招呼。 混战,一触即发。 “妈的。” “啥破工作,老子不要了!” 货车里,孙满仓眼见着一群人朝着钱国柱扑过去,气得眼睛都红了,一脚蹬开车门,学着钱国柱用毛巾把铁棍绑在手上,也加入了战局。 “兄弟,还有家伙吗?” 孙满仓刚抬起手,听到后边传来声音。 他抡出一棍子,回头瞥见那个一瘸一拐的邮递员竟然也过来了。 “车里!” 孙满仓吼了一嗓子,努力想往钱国柱那边冲,却被三个人抡着家伙挡住了,怎么都过不去。 周旭从车里翻出一根擀面杖,没心思嫌弃,赶紧跳下去帮忙。 刀疤脸捂着大腿坐在战局的最后方,打量着加入的两个人。 突然,他骂了句娘,也顾不上大腿的疼了,手脚并用爬起来就要跑。 他看出来了,那俩打的都是正经的军体拳! 他才跑出三步,又是“砰”的一声。 又是一个血洞,打穿了他另一边大腿。 刀疤脸摔趴在地上,呛了一嘴灰,却咬着牙连句疼都没喊,抬到瞥到不远处碌碌而来的牛车,他的眼睛顿时亮了。 牛车上装着一车砖,赶车的是个蔫头耷脑的小伙,后边坐着三个姑娘。 刀疤脸双眼血红,朝身边的两个亲信喊:“去,把牛车抢来!” 牛车……牛车没用他们抢。 或许是被这边的血腥刺激到了,老黄牛受到惊吓,直接把牛车带进了沟里。 连人带砖,砸起灰尘无数。 “哎哎哎——” “我天!” “你挪开,压着我脚踝了……” “操,老子就说拉你准得掉沟里!我告诉你啊,这可不是两毛钱的活儿,你……得加钱!” “呵呵,你丫的赶不好车还有脸让我加钱?” 两个来抢车的亲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比较好。 尘埃织成的浓雾中,四个人先后从沟里爬了出来。 刀疤脸的两个亲信中,高瘦的那个最先回过神来,用棍子指着朦胧的四道人影:“你们,把车扶起来!” 另一个矮胖的也跟着应和:“对!车和牛留下,女人也留下!” 说完,他俩对视一眼,嘿嘿奸笑。 林念禾拍拍身上的土,皱眉看着对面的局势,闻言随口说:“赵壮实,他在跟你叫嚣哎。” “啥?操,敢刚老子?” 赵壮实一手一块砖,朝着俩悍匪扑去。 也不知道他是想捍卫自己前村霸的尊严,还是要发泄再一次栽沟里的郁闷。 他突然冲上前,倒是让那俩亲信懵了。 这是哪跑出来的泥腿子,这么刚的么? 而另一边,玉米叶剧烈摇晃,很快,一道颀长身影便出现在路上。 “站那别动!” 苏昀承朝对面吼了一嗓子,然后便利索的踹飞一个刀疤脸的小弟,从他手里夺下了一根铁棍。 他替周旭架住一根砸向他脑袋的铁棍,周旭先咧嘴笑了一下,继而瞳孔紧缩:“承哥!后……” 刀疤脸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忍着疼站了起来,还摸到了苏昀承的身后。 刀锋沾血的砍刀悬在苏昀承的后脑,刀疤脸狞笑着,用尽全力往下劈去。 “铛啷啷——” (本章完) 第117章 巧合,都是巧合 砍刀掉落在地,与之一起软倒在地上的,还有刀疤脸。 苏昀承转过身,瞧见那个本应该老实听话留在对面的小丫头,手里握着块板砖,还保持着砸人脑袋的姿势。 她很用力,指尖微微泛白。 林念禾:“好巧。” 苏昀承:“嗯, 是挺巧。” 林念禾随手把板砖扔向一旁,砖重扔不远,刚巧砸在了刀疤脸的脑门上。 她说:“我们去拉砖的,路过。” 他应和:“真巧,我也是路过。” 苏昀承随手把铁棍扔向周旭,角度偏了些,刚巧砸在了偷袭者的脑瓜上。 周旭踹飞身后的偷袭者, 忍不住小声嘟囔:“给我二十张粮票我都不信你俩嘴里的巧合!” 周旭有理由相信,从始至终,只有牛车翻进沟里是真的巧合。 苏昀承似乎没听到周旭的话,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护着林念禾冲了出去。 “躲远点儿,见不对了就跑。”他说完,转身加入战局。 这场人数相差悬殊的架打得并不艰难,尤其是在刀疤脸“刚巧”被板砖砸晕过去之后。 他的小弟们萌生退意,想跑,但迈出步子脚边就多了个冒着烟的窟窿。 霎时间,喊打喊杀的声音消失了。 “跑!分开跑!”有个机灵鬼扯着嗓子喊。 苏昀承面色清冷,淡淡的说:“行,跑吧,我打跑得最快的那个。” 言罢, 那个机灵鬼的膝盖一软,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捂着咕咚咕咚往外冒血的腿,嚎得格外凄惨。 苏昀承睨了他一眼, 继续说:“以及乱说话出主意的。” 威胁一群人是没用的, 威胁一群人中的一个人、并让他因此付出代价, 其他人才会真的怕。 这群人本就只是好勇斗狠的小混混出身,自己没什么主意,现在跑也不敢跑、打也不敢打。 他们下意识去找自家老大的亲信,结果一瞧—— “刚我是不是?来来来,今儿老子豁出去了,砖头管够!” 那二位正在被迫学习铁头功,没空管他们的死活。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扔了手里的家伙,紧跟着,接二连三的求饶声跟着响起。 有说自己冤枉什么都不知道的,也有说自己就是拿钱办事儿不至于枪毙的,还有的说自己只是刚巧路过…… 苏昀承今天勉强说服自己相信了太多“刚巧”,如今说这话的人没有他必须相信的理由,所以—— “绑牢点儿,尤其那个说路过的。” 绑人用的麻绳,大部分是钱国柱拿出来的,他们的车上有捆货用的麻绳;小部分是刀疤脸贡献的,他原本是想把钱国柱和孙满仓绑回去的。 “两位,没事吧?”苏昀承走到钱国柱和孙满仓身前, 问。 钱国柱正龇牙咧嘴的感受着表妹的温柔,闻言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没啥,谢谢你们……嚯,大妹你轻着点儿。” “等会儿需要你们也去派出所说明情况,你们的车会有人来修。”苏昀承说完,瞥了眼王淑梅。 王淑梅正忙着用水壶里的水给钱国柱冲去身上的血污,没注意到苏昀承的眼神。 “哎,行。”钱国柱点点头,“我们就在这,不走。” “嗯。” 苏昀承转身瞥了眼冯伟和周旭,眉头微皱。 冯伟缩脖低头,周旭抬头看天,俩人都没脸跟苏昀承对视。 一共十五个人,要是早两年,有苏昀承在后压阵,他们俩就应该能把人都撂倒的。 现在在有两个司机同志帮忙的情况下,四个人都挂了彩…… 哪怕那些家伙一个个都被捆成了粽子,他们也没脸说自己赢了。 “怎么样?怎么样!看到了吧?哥厉害吧?没有我在,你们都得玩完!” “啊对对对,你说得对。” 稍显不耐的声音远远传来。 苏昀承眸色微缓,对他俩说:“把人看好,我去生产队借电话,叫人来押他们回去。” 言罢,他转身朝着那边的狼藉走去。 冯伟抬头,不敢置信的用杵了下周旭的后腰:“旭子,承哥没骂你哎。” 周旭抬手搂住小胖子的脖子:“骂我干啥?放了仨空枪的又不是我!” 冯伟挣扎着辩解:“那地方就是不好瞄准么……” “哈,你就等着承哥明儿想起来跟你秋后算账吧。”周旭一脸幸灾乐祸,松开冯伟的脖子,转身去扶自己那辆倒在地上的自行车。 他就不一样了,苏昀承是不太可能把他怎么着的。 扶起自行车的瞬间,周旭的眼底尽是落寞。 其实,他还挺想被秋后算账的…… 另一边,林念禾与赵壮实的扯皮刚刚结束。 林念禾:“你早说你要的是一毛钱不是一百块,我早就给你了。” 赵壮实刚刚一打二,虽然莽得吓人,但也是挂了彩的。 他对此毫不在意,双手捧着一毛钱,靠坐在牛车上,泪眼汪汪:“这么多年了,头回打了一次有回头钱的仗啊……” 林念禾:“……” 十里大队的前村霸,混得有点儿惨哦。 “咳咳。” 林念禾闻声转头,看到是苏昀承,她的眼睛里染上笑意:“昀承哥,你没伤到吧?” “没。”苏昀承瞥了眼地上散落着的砖头,问她,“你呢?摔到没?” 林念禾摇头:“没事儿。” 他们都有太多问题想要问彼此,可这里实在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去处。 苏昀承说:“你们牵扯其中,要一起去派出所说明情况。” 林念禾听着他说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若说之前她只对苏昀承的脸感兴趣,那么在刚刚看到他精准至极的三枪后,心中的小鹿已经把自己撞昏迷了。 试想一下,战事初歇,他背着夕阳余晖,从将落未落的尘嚣中向自己走来……他什么都不必说,也比十个霸总的黑卡更有震撼力。 小林同志的免疫力降为零,情商瞬间抢占高地。 此时不撩,更待何时? 她望着苏昀承,轻轻点头:“好……不过不能太晚,天黑了,我会怕。” 软糯似撒娇的音调惹得苏昀承心脏漏跳一拍,那一瞬间,似乎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了。 夏日的晚风轻轻拂过他们的脸颊,发丝轻摆,不知在撩拨谁的心。 随着风一起传入他们耳中的,是岚姐嫌弃意味十足的声音: “你怕个锤子哦!” (本章完) 第118章 我会怕,真的 “刚才太吵了,我好像有点儿耳鸣。” “嗯,没什么事的话,陪我去你们生产队一趟吧,我得借个电话。” “好啊,也不远了。” “嗯。” 夕阳中,岚姐把手里的砖头放到牛车上, 扯着嗓子朝那俩人喊:“哎?你们这就走了?这一地的砖咋办?” 林念禾没回头,抬手挥了挥:“真正的勇士绝不会回头看身后的狼藉。” 温岚:“你偷懒都偷出新花样了!” 林念禾放下手,双手插兜,再一次选择性失聪。 走得远了些,林念禾轻声说:“其实我们不是刚巧路过。” 苏昀承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嗯。” “淑梅姐和岚姐要盖房子,本来就要去拉砖头的……她想见见她哥, 所以我们赶着这会儿才出来的。”林念禾微微侧头,“是不是不合规矩啊?” “人之常情。”苏昀承说, “你们也没想到会有人劫道,不是么?” “当然想不到啊……”林念禾问,“对了,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啊?” 苏昀承迟疑片刻,摇头:“不能说。” 林念禾面露不解,茫然的看着他:“嗯?” “要保密的。”苏昀承解释道,“谁都不能说。” “好吧,”林念禾抿着唇低笑,“那你的工作也太难了点儿,不仅要东奔西走,还要藏一肚子的秘密。” 苏昀承的眼角染着笑意。 “昀承哥。” 林念禾突然快走几步,挡在了他的身前。 “嗯?” 苏昀承停下脚步,垂眸看她。 “如果有一天, 你想说以前的、能说的事, 我可以听。”林念禾眉眼弯弯, “我保证不跟别人说,说梦话都不念叨。” 她笑着, 看到苏昀承眼底愈发浓郁的温柔,看到他轻轻点头,听到他简单却郑重的应声:“好。” 林念禾轻笑着转身,背着手继续往前走。 她在心里松了口气。 没有了温岚,气氛果然正常许多! 闹事的地方距离十里大队很近了,没走一会儿,他们便进了村子。 苏昀承说:“你可以先回去换件衣服,等会儿我来找你。” 他的确没必要非得带她回来,只是想着她平素爱干净,真让她灰头土脸的去派出所逗留那么久,她非难受死不可。 “好。”林念禾知道他要打的电话自己最好别听,没推让便在知青点门前停了脚步。 她还不忘补充一句:“你记得帮我跟队长叔说一声牛车和赵壮实的去处,还有哦,记得告诉他,我晚上不能去上课了。” “好。” 林念禾快步回了知青点,幸亏这会儿天还亮着,前院的人都在屋里,也没人拽着她追问。 她快步回了自己的小屋,先拿了几个馒头出来, 放在那儿晾凉。然后便用最快的速度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头发必然干不了了, 林念禾尽可能把头发擦干些, 便拢到一侧编了个麻花辫。 做完这些,苏昀承刚好到了。 “来了。” 林念禾应了一声,把晾凉的馒头包起来塞进挎包,拿上自行车钥匙出了门。 “给。”她把钥匙递给他,“你带我吧。” “嗯?”苏昀承没接,“不好吧?” 林念禾眼神无辜:“那你骑着,我自己走过去……就是我以前还没去过派出所呢,有点儿怕,我忍不住逃跑的话是你来抓我吗?” 苏昀承的耳尖泛红,他别过头,避开林念禾的视线,去开了自行车的锁。 林念禾抱着挎包坐上车子后座,问他:“我可以抓着你的衣角吗?” 苏昀承:“……!” “我怕摔下去。” “……行。” …… 王淑梅给钱国柱和孙满仓冲洗好身上的血污,眼睛肿得像桃核。 孙满仓咧着青紫的嘴角笑:“妹子快别哭了,这不没啥事么。” 王淑梅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钱国柱扔给孙满仓一根烟,又起身去给冯伟和周旭发烟。 一起打过架的缘分,让这四个年纪相仿的汉子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周旭打量着钱国柱,说:“兄弟你也是倒霉,大白天的竟然能碰见劫道的。” “可不咋地。” 钱国柱应得有些含糊,他看看周旭,迟疑片刻,又看向冯伟。 他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问冯伟:“同志,我看你们……你们是公安?” 冯伟“嗯”了一声,侧头瞥了下周旭。 周旭嘿嘿一笑:“我以前当兵,后来退下来了,兄弟,有啥话就说,这会儿不说等会儿也得说。” 钱国柱咬了咬牙,似乎很挣扎。 半晌,他吐出口烟,声音大了几分:“我觉着这帮人不是劫道的,那个疤瘌脸问我啥省城的苹果……我一个拉货的哪知道啥苹果,反正我觉着他们不像劫道的。” 他说着话,踢开脚边的石子,骂了一句:“也他妈的倒霉,说不准是给谁顶包了。” 冯伟与周旭对视一眼,二人的眼中都闪过一抹了然。 就是么,这些家伙再怎么不济也不会跑出来打劫货车。 周旭抬手拍了拍钱国柱的肩膀:“行了兄弟,咱就当是为民除害了,你歇会儿,我们头儿应该快回来了。” “哎,行。”钱国柱抬起头,脸上带着忧虑,“同志,我和我兄弟这……不会蹲笆篱子吧?” 周旭想了想,笑了:“被打劫的有啥错,没事,你们这保不齐还能受表扬呢。” “啊,那就行、那就行!”钱国柱脸上的笑终于真诚了些,他朝冯周二人挥了下手,回去坐回到孙满仓身边。 王淑梅把他们的话都听到了,见钱国柱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自己,她说:“哥,我刚听你说那啥苹果的,和你们有啥关系?” 钱国柱瞬间就懂了王淑梅的意思,撇了撇嘴:“我哪知道,我他妈都快忘了苹果啥味的了。” 孙满仓也是一脸震惊相:“啊?啥苹果?” 王淑梅的视线在他们俩身上转悠,片刻后站起身,指着钱国柱冷哼:“哼,我是管不了你了,我回去就写信告诉我嫂子,让她收拾你!” 说完,王淑梅转身就走。 “哎?大妹你别介……”钱国柱惊慌的从地上爬起来,追着王淑梅求饶,“别啊大妹、别告诉你嫂子,我这伤得不重,到家了也就好了,你别让她记挂着……” 周旭和冯伟听着钱国柱的讨饶声,齐刷刷的打了个寒战。 “旭子,你说媳妇到底是啥?” “你看国柱兄弟……打架那么狠的一个人,这不一听媳妇就怂了么。” 他俩又打了个寒战,想想各自那天天张罗相亲的老娘,顿觉前途灰暗。 孙满仓凑了过去,应和道:“真的,我国柱哥以前也是铁打的汉子,结了婚之后……啧啧,兜里的钱就没超出两毛过。” 冯伟吓得张大嘴巴,烟掉了下去。 他下意识的用手去接,然后烫到手,他习惯性的把烟头塞到周旭手里…… 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看到有人对禾禾给李婶五块钱的事儿有疑惑,在此解释下(这段我在第8章解释过了,想到可能老读者会没看到,就再在更新的章节发一下,免得会有疑问。): 林念禾给李婶五块钱请帮忙种地,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主动因素:林念禾在做这一系列的事情的心理就是“初到贵宝地,送礼拜山头”,糖是明面上的礼物,钱就是私下里送的……她那是请人种地嘛,不,她就是在送礼;另一个是被动原因:禾禾她是个身家百亿的富二代,金钱观和消费观在那儿放着呢,这五块钱的礼可能是她送的最便宜的了。 另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林家哥哥去当兵了林念禾还要下乡……苏爸一句话解释:让孩子出去也是为他们好。特定环境特定家庭特定处理方式,老林同志是怕万一有事女儿会被连累。 我不太喜欢把人物心理都直白的甩出来硬灌输给读者看,于我感觉那太生硬了,所以有些细节是需要诸位自己揣测一下的。 (本章完) 第119章 多少沾点儿旧怨 “大妹,你确定这样可以?这两个就算了,走了的那个人……我总觉得他像是什么都能看透似的,我心慌。算了,还是我扛了吧,以后你自己小心些,替我照顾好你嫂子和……” “行了啊,别唧唧歪歪的,那人你不用担心,念禾肯定能把他拾掇明白的。” “我看着他不像是会被收买的样儿……” “收买什么啊,你自己看。” 王淑梅瞥向钱国柱的身后。 那边,一辆女式二六自行车缓缓驶来。 骑车的人很小心,尽可能避开了路上的坑洼,速度也不快。他身形高大,挡住了后座上的姑娘,远远地,只能看到一双小腿摇啊摇。 风吹过,却带不起男人的衣角,因为它被一双白净的手抓着。 钱国柱老脸发烫。 他好像知道自家大妹是什么意思了。 他的身旁,王淑梅抿着唇低笑。 她想起了日前在河边,林念禾与她说:最近镇上风声紧,咱们这个月歇着吧,别出事了。 王淑梅自己是被苏昀承抓过的,没过多犹豫就答应下来,并借了大队部的电话给钱国柱的单位打了过去,隐晦传达了这个决定。 而到了今天,李大和一早就来催促她们去拉砖,偏偏林念禾一会儿这事一会儿那事,直磨蹭到下午才出发。 王淑梅原本以为,林念禾是体贴自己,趁着这机会让她见一见钱国柱。 直到她看到了那一场混战。 前前后后所有的事连成一线,王淑梅想着,这一定是林念禾从苏昀承口中得知了什么,配合他们在抓人。 所以她才暗示钱国柱咬死了不知道苹果的事。 她相信林念禾,完全相信。 自行车近了,苏昀承一脚撑地,停下车。 林念禾从后座跳下来,打开自己的挎包递向他:“我带了馒头,你给你朋友拿去些吧,别饿着。” 苏昀承看着她鼓鼓囊囊的挎包,嘴角不觉上扬。 他拿了三个,嘱咐她说:“找个背风的地儿吃,小心肚子疼。” “好。” 林念禾乐呵呵的应下,回身去找王淑梅,继续分馒头。 王淑梅和温岚都不与她客气,钱国柱有些不好意思,连声说自己车里有干粮,还是王淑梅把馒头塞进他的嘴里他才消停的。 至于赵壮实,他很有自知之明,压根儿就没往前凑。 “给。” 一个圆乎乎的白面馒头递到赵壮实眼前。 林念禾咬了一口另一只手里的馒头,含糊道:“管了不管饱啊,你垫垫。” 赵壮实有些懵,咽了口唾沫问:“真给我?” “那不然呢?”林念禾把馒头往前递了递,“给。” 赵壮实呆了一会儿,把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这才接过了馒头。 看着手里的馒头,他突然感觉自己出息了——这场架打得够本啊!不仅有钱,还有馒头! 赵壮实喜笑颜开,美滋滋的把馒头揣进怀里。 林念禾看着他的动作不禁有些疑惑:“所以你刚才为什么擦手?” 赵壮实:“……” 林念禾又问:“你不饿?” 赵壮实挺着干瘪的肚子,瞪着眼说瞎话:“不饿啊。” 林念禾隐约听到他的肚子在叫,但她没再劝,转身回到王淑梅和温岚身边,三个人排排坐,看着对面的狼藉啃馒头。 那头,冯伟接过馒头,咧着嘴傻笑。 周旭瞥了他一眼,感叹:“嫂子手艺真好,这馒头蒸的,比国营饭店的还好……” 小胖子福至心灵,立即附和:“对对对,嫂子真厉害,不仅会蒸馒头,还会抡板砖!” 周旭:“……” 今年过年的时候,他一定劝劝冯胖子,让他去给承哥磕一个。 不杀之恩为大恩啊! 周旭以为自己即将看到一场比刚刚更精彩的单方面碾压大战,可苏昀承却一个字都没说。 他平静的吃完了馒头,见冯伟开始嘬手指了,才说道:“你去把货车修了。” “啊?”冯伟懵了。 是他脸上的色彩不够绚烂么?修车这样的事,难道不应该等他们的支援来了再干? 当然可以,但苏昀承不想。 他给出的理由无懈可击:“这里的人每一个都不能死了,所以,把车修好,尽快送他们去卫生所。” 冯伟欲哭无泪。 真那么急的话,还等吃完馒头再干活? 真那么急的话,你们倒是来搭把手啊! 钱国柱和孙满仓是想要去帮忙的,却被苏昀承拦下了:“二位,借一步说话。” 然后他就直接把人带到了一边去,商讨着等会儿借用货车的事。 钱国柱自然满口答应,指了指一头汗水的冯伟:“那我去修车。” “不用,他能行。”苏昀承连头都没回一下,继续询问其他细节问题,不让他去帮忙的意图很明显。 冯伟抹了把汗,哀怨的看向周旭:“旭子,你杵那干哈呢?帮忙啊!” 周旭悠哉悠哉的靠着大货车,一指地上的那堆粽子:“这么多人得看着呢,万一跑了可咋整?胖子,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事事都依仗为父。” “滚!” 他们这边吵闹着,李大和带着李小山来了,爷俩骑着自行车,急吼吼赶过来。 “你们几个咋样?”李大和不等车子停稳就从后座跳了下来,两条腿紧倒腾几下,在林念禾三人面前站稳了。 林念禾点点头:“没事儿,就是砖碎了几块。” 李大和见她们仨都不像有事情的样子,扫了眼地上的几块碎砖,自我安慰似的念叨:“人没事儿就好、人没事儿就好……哎,赵壮实你咋回事?你也跟着掺和了?” 赵壮实自觉这一仗打得很有面儿,挺直腰板:“嗯啊!” “你个瘪犊子玩意儿!一天天的就知道干架!”李大和没问因果,一脚踹了过去,“惹事、又惹事!瞅瞅你这损出……” “哎哎!李大爷你干啥?这回不是……嗷!” 李大和的腿功在场几个都是见识过的,一时间,谁都不想上去拦。 王淑梅小声说:“大队长这回可比之前踹王东狠多了。” “王东那最多就是作妖,赵壮实这……”林念禾若有所思。 温岚好奇询问:“赵壮实这是咋?” 林念禾嘴角带笑,肯定道:“赵壮实这……估计队长叔早就想踹他了,多少带着点儿旧怨。” “那咱们要不要告诉大队长真相?” “行啊,那你去拦一下队长叔。” “……” “我听说老生闷气对身体不好,让大队长发泄一下也挺好。” “嗯,我觉得赵壮实还能再撑一会儿。” “我也觉得。” “都是为了队长叔的身体啊!” (本章完) 第120章 同一件事? 李大和的牙都快咬碎了! 他可瞅见了,那边地上又是血又是刀的,就这,这小瘪犊子还敢往上凑? “你就作吧!早晚有一天得让人砍死!”李大和踹累了,瞪着眼睛骂赵壮实。 赵壮实当众挨踹,感觉忒没面子,索性破罐子破摔往地上一蹲,抱着头不说话。 王淑梅见李大和踹够了,朝林念禾扬了扬下巴。 林念禾轻轻咂舌。 “队长叔,别生气了啊,”她站起来走向李大和,“是那伙人想抢咱的牛车,赵壮实这才跟他们打起来的,不怪他。” 李大和一愣,看林念禾的眼神稍显哀怨。 这么正当的理由,为啥不早说? 他别扭的扬起头,看天:“那也不能硬莽着上啊,这离大队才几步道?不知道喊人啊?牛车……牛车没了咱认了,你要是让人弄死了,我咋和你娘交待?” 后半句话,他是冲赵壮实说的。 赵壮实不敢不应声,闷闷的“嗯”了一下。 李大和翻了个白眼给他,然后看想林念禾:“我听小苏同志说,你们也得去派出所?” “嗯。”林念禾老实点头,“说是要去记录一下,没事的,您别担心。” “我担心你们干啥?都是自己作的!”李大和扭过头,冲一旁傻站在自行车边上的李小山说,“杵那装啥木头桩子?过来,把砖拉回去,送知青点后院。” 李小山赶紧过来:“哎、哎。” 他爹今儿气不顺,他可不想被连累。 “一天天的,没一个省心的!” 李大和依次瞪了他们一眼,连与此事毫无关系的李小山都没放过。 他说罢就走向苏昀承,留给他们一个并不高大的背影。 “那啥,小苏同志,”李大和扯起个笑脸,“你看啊,这仨丫头都是知青,要是没啥事就别让她们去派出所了吧?还有那小瘪犊子,你瞅他这一身伤……再折腾一宿,万一又病了咋整?” 他把感情牌打得啪啪作响:“那小子爹没得早,家里就一个老娘,他要是有啥事,这家也就散了。” 李大和说着话,从兜里掏出包刚拆封的烟来,颤颤巍巍的抽出两根递向苏昀承。 “您不必客气。”苏昀承拦下,“我也不会。” 这话听在李大和的耳中就是:别开口,办不了。 他的眉头拧紧了:“这、这……要不你看这样成不,明儿一早我带他们去派出所,这天儿也不早了,好歹让吃个饭么……” “您多虑了。”苏昀承摇头,“赵同志见义勇为,受了伤我们自然要送他去卫生所的,至于她们三个,因为牵扯其中,必须得去说明情况,这不会对她们的档案有什么影响的,您放心。” “啊……”李大和松了口气,瞥了眼西斜的太阳,忍不住讨价还价,“她仨小丫头,这会儿去了晚上回来也不安全,我能不能……” “我送她们回来。”苏昀承说,“一定保证她们的安全。” 李大和终于放下心来,见苏昀承死活不要烟,转而去给其他人发。 他的烟没人敢要,踩着一地烟头,他们都说自己不会。 冯伟从车下探出头来,叼着半截烟说:“对对,大队长,别客气了,咱都不会。” 李大和:“……” 李大和的烟最终还是保持原样揣回了裤兜。 他回身瞧见李小山已经把砖头都收拾到牛车上,连碎砖都没放过,这便告辞苏昀承等人,自己骑自行车,让李小山赶牛车回去。 走之前,他还不忘拍了赵壮实的脑袋一巴掌:“我就跟你娘说你去公社帮着跑腿了,明儿别说漏了。” 赵壮实咧嘴笑了:“好嘞,谢谢大爷!” 李大和瞪了他一眼,又朝林念禾三人说:“有啥就说啥,别害怕。” 然后,他便头顶夕阳,走了。 他们走后没多久,公安同志就来了。 他们把那些人赶进货车车厢,分了一半在里边盯着,另几个骑自行车在外头跟着。 苏昀承找同事腾了辆自行车,自己骑着带林念禾,林念禾的自行车则让王淑梅和温岚骑。 由于这车里车外有一半人带伤,货车直接开到了卫生所门口。 医生早得了消息,准备好手术室,货车刚停下,便把刀疤脸和那个机灵鬼抬上担架,送去抢救了。 至于其他人,钱国柱他们和冯周二人在一起,剩下的一人身边俩公安,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生怕人跑了。 卫生所热闹起来,苏昀承叫住一个年长的同事:“孙叔,这边您盯着,我带她们回所里。” 刘建军看他乐了:“你小子倒是会给自己安排好活儿。” 苏昀承:“累了。” “行行,你快回去吧,又三天没回家了吧?你那边弄完就赶紧回去歇着。”刘建军挥挥手。 “行。” …… 林念禾对派出所的了解,仅限于门房刘大爷。 不过这会儿不是刘大爷值班,门房里坐着的是另一个大爷。 “有什么说什么,别害怕。” 把她们转交给其他同事前,苏昀承嘱咐道。 “嗯。” 三人都是点头。 除了实话,林念禾能说什么呢? “……我们就拉着砖回生产队呀,然后远远地就看见有人在打架!其实原本我们是想绕路的,但路就那么一条,我们也绕不开呀……” “他们还说要抢我们的牛车呢!幸亏我们生产队的赵同志反应快,不然就真的要出事了……” 林念禾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温岚和王淑梅坐在走廊里,王淑梅靠在温岚肩头睡得正香。 温岚看看她,满眼哀怨:“禾子,咱说的是一件事吧?” 林念禾不明就里:“当然。” “那你咋能说这么长时间?你都唠啥了啊?梅子都睡三觉了!” 王淑梅被吵醒了,睁开眼睛看到林念禾,她的眼神里也满是哀怨。 林念禾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怕有哪个细节落下了公安同志听不懂么……” 温岚活动着酸痛的肩膀,打了个哈欠说:“走吧走吧,困死了。” 王淑梅没立即起身,而是看着林念禾问:“要等一下苏同志吗?” “呃……” 苏同志不必等,就像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一样,他来得特别及时。 还是两辆自行车,披着星辉月光,朝十里大队行去。 林念禾的手里拿着手电筒,昏黄的灯光照亮前路。 就在他们转过弯、即将进村时,手电筒的灯光被两道人影撕碎,吓得三个姑娘同时惊呼。 (本章完) 第121章 大队长的沉稳气场 李大和回了家还是觉得心神不宁。 为了保持自己大队长遇事不乱的风度,李大和强迫自己盯着李小山卸了砖、还了车,与关舅爷唠了几句后还去赵寡妇家里说赵壮实去公社跑腿了。 他把能忙活的都忙完了,甚至还试图替李婶做饭。 最后李婶实在看不下去了,赶他出来接人。 接人? 他堂堂大队长,巴巴的去接几个小崽子算怎么回事? 再说,不就是去派出所问几句话么?又不是啥天大的事,他才不担心呢! 他就是想去自己家门口溜达溜达……或者去知青点门口溜达溜达……或者去村口溜达溜达…… 然后他就在村口碰到了同样想来这儿溜达溜达的王红。 再然后,他俩就差点儿被那仨小崽子的尖叫吓死,其中一辆自行车还险些从李大和的身上轧过去。 李大和格外灵敏的往旁边让了一步,然后背起手,还是那副独属于大队长的沉稳模样:“嚎啥嚎?骑自行车还不稳当!” 林念禾抓着苏昀承的衣角探出头:“队长叔,王婶,您二位这是……饭后消食?” 王红正想说什么,却被李大和抢白:“那不然呢?吃多了溜达溜达,不行啊?” “行,特别行。”林念禾强忍着笑,从后座上跳下来,“这天儿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啊。” “等着!” 李大和瞪了她一眼,问:“都说啥了?” “没说什么啊。” “没说什么怎么弄这么晚?” “这……” 温岚插嘴:“因为禾子怕公安同志听不懂,硬唠了快一个钟头。” “……” 李大和抹了把脸,感觉心很累。 他挥挥手:“没啥事就行,赶紧回去收拾歇了吧。” 说完,他也终止了这段漫长的饭后遛弯,背着手往回走。 王红低笑,小声说:“他跟这儿等了半个来小时了。” “唔,所以王婶您也至少等了半个小时?” “……” “我就多余操心你们!” 王红气哼哼的也转身往回走。 林念禾四人低笑片刻,都没再骑自行车,跟着他们慢慢的往回走。 直至到了知青点,李大和才停下脚步。 其余人也都停了下来,等待大队长指示。 李大和若有所思的把他们一一看过,沉默半晌,问:“赵壮实呢?” 王红也回过神来:“对啊,赵壮实呢?” 众人沉默。 嗯,赵壮实呢? 三个姑娘整齐转头看向苏昀承。 苏昀承回忆片刻,答:“他在卫生所,没跟着一起回来。” 李大和瞬间紧张:“怎么事儿?伤得重?” “不重。”苏昀承摇头,“今天太晚了,分派不出太多人手来专门接送他,就让他暂时留在卫生所里住一晚,明天问过话了再回。” “这样啊,”李大和长舒口气,“那就行。” 王红点了点头,对李大和说:“那我顺路去他家一趟,就说人在镇上过夜了,省得赵寡妇记挂着。” 她其实并不顺路,只是这活儿显然不能让李大和做。这大晚上的,对方又是寡妇,让李大和去太不像话。 李大和点了下头:“那行,红子你道上留神。” “嗯。” 他们就这样短暂的提了一下赵壮实,然后便把他丢到了脑后。 李大和与王红走后,王淑梅拽着温岚回了院,连个眼神都没给林念禾和苏昀承。 林念禾朝她俩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这才转头问苏昀承:“昀承哥,吃了饭再走吧?” 他们从派出所出来时已经八点多了,国营饭店就早关了门,他们想吃都没处去。 苏昀承摇了下头:“我不饿,你快回去休息吧。” “那你……”林念禾没走,微皱着眉头看着他。 月色下,她的眼睛格外明亮。 苏昀承迟疑片刻,还是说:“还有些事情要办,别担心。” “那你小心些。”林念禾轻声说。 “嗯,回去睡吧,最近镇上大概要乱一阵,你少出门,若有事就借大队部的电话打给我。” “好,知道了。” 该嘱咐的都嘱咐完了,苏昀承迟疑片刻,还是抬手轻轻揉了下她的头。 “害怕了吗?”他问。 林念禾眨眨眼,先点头,再摇头:“不太怕。” 不太怕。那就是有一点儿了。 苏昀承微皱着眉,思考着这种有一点儿怕的情况他该怎么哄。 看他那副认真思考的样儿,林念禾忍不住笑了。 她说:“逗你呢,这么多人一起回来,我才不怕呢。” 说罢她便往院子里退去,继续说:“我就不送你了,免得你又不放心我再送我回来……路上小心些,跟人动手也小心些。” 苏昀承微抿着唇,点了点头说:“今天的确还有事,等……有空我就来看你。” 其实他想说,等忙完了我带你去省城。 可转念一想,他什么时候才能忙完呢? 他转业至此两年了,几乎就没有忙完的时候。 所以,只能有空就来看看她了。 苏昀承这么说完就有些紧张。 她那么聪明,一定能分辨出这其中的不一样。 所以,她会生气吗? 林念禾当然没生气,她点头,应下:“好,你有空就来,左右我一直在这儿的。” 苏昀承笑了,回去的路上,骑车都格外轻快。 林念禾目送他的身影融于夜色,片刻后转身,正瞧见窗子边,正托腮看着自己坏笑的两个人。 林念禾翻了个白眼,轻扬起下巴,傲娇冷哼。 她本想不理她们直接去后院,却被温岚叫住了:“等会儿,你不饿啊?” 说着话,温岚把两个窝窝头递给她:“呐,他们给留的饭。” 饭是留在锅里的,旁边还特意留了字条,说是给她们三个的。 看在窝窝头的份上,林念禾没再计较她们偷看的事,接过来说:“谢谢啦,那我回去睡觉了。” “念禾,”王淑梅开口,微皱着眉问,“你说,我哥和仓子哥不会有事吧?” 林念禾咬了口窝窝头,思忖片刻后摇头:“不会。” 短暂的视线相碰,她们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只有温岚不明白,还安慰王淑梅呢:“没事没事,大小伙子打个架流点血,能有啥事?” 王淑梅:“……” 林念禾:“岚姐,你的大脑一定无比光滑。” (本章完) 第122章 这种弟弟……掐死算了 赵壮实是第二天早上八点回来的。 他昨晚去卫生所包扎好伤口后,刘建军就问过他话了,而事实也如苏昀承说的那般,由于赵壮实也被牵扯到了这个案子中,还属于见义勇为,刘建军不放心他一个人赶夜路,就留他在卫生所里睡了一觉。 他美美的睡了一觉,在卫生所吃了早饭,这才溜达着回了家。 “娘,我回来了!” 赵壮实迈进自家院门,还没站稳脚就被赵寡妇的惊叫吓着了。 “我的儿!你这脸是咋的了?跟谁打架了?” 赵寡妇原本是听见动静出来看儿子的,结果一瞧,好么,脸上五彩斑斓的,嘴角还染着紫药水呢! 赵寡妇被吓得脸都白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赵壮实身前,想拽他,却又怕自己不留神又把他给伤着。 赵壮实嘿嘿一笑,不甚在意的抹了下嘴角:“没,去公社帮忙能跟谁干架?就是昨儿天黑了,我没留神摔沟里了。” 赵寡妇疑惑:“昨儿那大月亮亮得跟啥似的,你咋能看不清道?” “刚从屋里出来么。”赵壮实随口应付了一句,然后掏出怀里揣了一宿的馒头,“给,娘,公社给的,我吃了一个,给你留了一个。” 赵寡妇的注意力被馒头吸引走,她拧着眉头纳闷儿问:“公社的早上饭还吃白面馒头?” “这不是领导看我摔伤了么。”赵壮实嘿嘿笑着,“病号饭。” “病号饭,那就你这个病号吃。”赵寡妇翻了个白眼,把馒头上的细灰吹去,“留着给你晌午吃。” 而等到了中午,赵寡妇把热好的馒头放到儿子面前后,他却直接一掰,把馒头一分为二。 大的那半放到赵寡妇碗里,他咬着小的那半含糊说:“行了啊娘,我一老爷们儿不稀罕吃啥。” 赵寡妇心里甜呐。 全村都说她儿子混蛋不是玩意儿,只有他知道,这小子出去了不管捞着啥好的,都惦记着她这个当娘的。 赵寡妇低头喝着玉米糊糊,咬了一小口馒头。 儿子摔伤换来的馒头啊…… 别说,还挺好吃。 此时的卫生所里,周旭也在吃饭。 不过他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因为来送饭的人是他姐。 周芬洋坐在病床边,叉着腰嘚吧嘚:“就你能耐、就你能耐!别人是当公安要和歹徒搏斗,你可倒好,你一个邮递员上去凑啥热闹?” “要不是昨儿刚巧我值班,你这事传回家去爸妈不得吓死?你一天天的就不让人省心吧!” 周旭顶着漫天唠叨,闷头吃饭,绝不与周芬洋对视一眼。 周芬洋又磨叽了十来分钟,周旭终于忍不住了,小声说:“姐,这还这么多病人呢,你一个当医生的,别打扰大家伙休息啊。” “你还有脸教训我?”周芬洋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我……” “承哥!” 隔壁病床,冯伟突然喊了一声。 周芬洋脊背一僵,仍旧背对着门,语气却温柔了无数倍:“小旭你多吃点儿,不够姐再去给你打。” 周旭打了个寒战:“姐,你还是骂我吧,你这样式的我瘆得慌。” 周芬洋:“……” 她想亲自动手给她弟弟做个手术,比如把嘴缝上,或是把舌头切了。 苏昀承已经走了过来,他看了眼冯伟,转而问周旭:“还行么?” 周旭挥了下打着绷带的左手:“没事儿,其实今天就能出院了,就是怕爸妈担心。” “嗯,好好养着。” 苏昀承说了一句后便问冯伟:“张广呢?” 张广就是那个刀疤脸,他们跟踪这人许久,自然把他的底都查明白了。 冯伟把嘴里的饭咽下去,茫然摇头:“不知道啊,刘叔没跟我说。” “知道了。” 苏昀承转身要走,周芬洋却喊住了他:“那个,你是问那个脸上有刀疤的人吗?” 苏昀承停下脚步:“嗯。” “他在楼上的单人病房,我刚才去看过了,他这会儿还没醒。”周芬洋说道。 她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几分,等着苏昀承来问自己那个张广的伤势如何。 结果苏昀承只是朝她点了下头:“谢谢。” 言罢,他就继续迈开步子,离开了病房。 周芬洋看着他那毫无留恋的背影,忍不住跺了跺脚。 周旭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姐,你就别瞎寻思了,承哥有对象了。” “啊?” 周芬洋不敢置信的转过头,瞪着周旭:“你别乱说!” “没乱说啊,”周旭把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靠回到枕头上说,“嫂子和承哥家是邻居,人家俩青梅竹马的……我之前不是打听不少生产队的事么?就是承哥给嫂子找下乡的地方啊。” “我就没见过承哥对哪个姑娘那么上心过,所以姐,你就别瞎琢磨了,你和承哥没戏的。” 周旭对外总有不错的情商,但是对自己姐姐……他真没有费那闲事儿的心思,有啥话全直说了。 他却没注意到,自己说完这些话后,不仅他姐愣了,就连旁边病床上的女同志和她的朋友也都愣了。 周芬洋看了周旭一会儿,缓缓转头看向一旁的苗红旗:“你、你告诉我,苏昀承的对象是不是林念禾?” 苗红旗满脸懵:“我也不知道啊……念禾好长一段时间没来了,我也没听说啊。” 她说完,转头看向身旁的王雪:“王雪,你说说,他俩是处对象了吗?” 王雪:“……” 她不想说。 她只是来送个饭的,一点儿都不想知道这种事。 周旭看看她们的反应,撇嘴,转头,朝冯伟努了努嘴:“胖子,你说,昨儿我喊嫂子的时候,承哥是不是没否认?” 冯伟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美好的事,哭丧着脸说:“可是承哥他转头就让我自己去修货车了啊!” 听闻冯伟这话,周芬洋和王雪同时松了口气。 这样的话,应该就不…… 周旭翻了个白眼:“那是因为喊嫂子吗?那明显是因为你说嫂子会抡板砖!” “我那是夸她啊!” “谁家夸女同志会说人家会抡板砖?我要是承哥,昨儿就让你站那儿给嫂子揍一顿。” 周芬洋:“……” 王雪:“……” 此刻,她们心里想的是同一件事—— 打死周旭的话,应该算为民除害吧? (本章完) 第123章 兰县本纪 “新·史记·兰县本纪: 乙卯年癸未月乙巳日,旭与伟路见不平,血战十余人未死,入院诊疗。 乙卯年癸未月庚午日,旭因言辞耿直,遭其姊芬洋与王氏女合力围攻,险行缝唇之术,幸有医者慈爱阻拦。伟因笑噎食,旭无力再战,伟得以幸存。” 以上,由出院回归的苗红旗同志口述、林念禾同志整理编撰。 “所以,铁锤啊,昀承哥没拦着吗?就看着他们打?” 笑闹过后,小林同志不经意询问。 刚歇下去的哄笑又闹了起来,苗红旗捂着嘴,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没啊,苏同志离开后就再没回来过,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啧,所以是真的完全没管啊。 林念禾也开始跟着笑。 因为苗红旗的回归,知青点陷入了久违的欢乐。木头七兄弟又一次上山找鸟蛋去了,几个姑娘则挤在屋里说话。 时不时还有村里的婶子们过来探望,没人空着手来,有的拿一两个鸡蛋,有的拿点儿刚从地里摘的菜,还有的带点儿自己家做来哄孩子的稻草编的小玩意儿…… 所有人都在尽可能的表达着善良和包容,因为他们还记得,苗玉兰已经死了,苗红旗是他们十里大队的孩子。 就连大队里的张媒婆都颠颠儿的跑来了,带来了她手里最拿得出手的小伙子名单。 “苗苗啊,听婶的,就跟咱十里大队挑男人,以后咱乡亲们都是你的娘家人,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跟你急眼!” 苗苗。 苗红旗已经记不清她今儿收揽了多少小名了,小红、红红、旗子、红花、大妮、小丫……这一声苗苗,倒是比其他的更让她能接受,至少她确定这一定是在喊自己。 可她不能接受张媒婆啊! 这怎么就突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呢? 尽管苗红旗最近变得开朗了许多,这样的场面她还是无力支撑。 下意识的看向林念禾,对方却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哎哎,铁锤你别看我啊,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呢,结婚什么的……怪害羞的。” 苗红旗:“……” 就她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害羞啊! 苗红旗撑着额头,转而去找王雪。 王雪不在。 他们的热闹与她无关。 她失恋呢,很伤心,不想掺和。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奈何明月照沟渠……” 小河边,王雪抹了把眼泪,把手里的石头丢进水里,溅起水花无数。 “哎,你不会想要跳河吧?这地儿浅,淹不死人的,而且万一你被哪个路过的、你不喜欢的男同志救了,保不齐就得直接嫁给他了哦。” 王雪听到声音回头,正瞧见林沟渠背着手朝自己走来。 她愣了愣,用力“哼”了一声,把头转到了一边儿去。 生怕林念禾看不出来她在生气似的。 林念禾就像没看到她的郁闷似的,自顾自去到她身旁,顺手从地上捡了几块扁平的石子。 她右手捏着一块石头,侧弯着身子,来来回回比划着酝酿半天,石子脱手而出—— “操!哪个小兔崽子敢偷袭老子!” 赵壮实的声音从河对岸的树林里传出。 林念禾:“……” 其实她只想打个水漂。真的。 她把手里的石子往后一扔,没事儿人似的背过手。 赵壮实顶着五彩斑斓的脸,捂着脑袋怒气冲冲的从树林里钻了出来。 他朝林念禾扬了扬下巴:“你瞅见是哪个小兔崽子扔石头了没?” 林念禾随手指了个方向:“往那边跑了,没看清是谁。” “谢了,回头请你吃鸟蛋!” 赵壮实捂着头,骂骂咧咧的跑远。 王雪若有所思:“你说我要是告诉他真相,他会不会揍你?” “不会的,”林念禾认真摇头。 王雪瞥了她一眼:“赵壮实连墙头都敢翻,你不会觉得他不会打女同志吧?” 林念禾:“不,我会告诉他其实是你扔的,你看,你的手里还有石头呢,这是证据。” 王雪缓缓低头,看向自己掌心里的几块石头。 “林念禾!” 王雪气急败坏的把手里的石头都扔进了河里。 往林念禾身前扔的。 林念禾没躲,任凭石子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子。 王雪抿着唇,扬着下巴,似乎在说:你活该! 林念禾低头扯了扯裤子,对她的做法给予肯定:“挺好,等会儿我就说你为了销毁证据,把石头扔进河里了,啧啧……溅了我一身。” 王雪:“……!” 林念禾抬头,笑眯眯的看着她:“其实你知道的,不管你用什么姿势往我身上甩黑锅,它最终都会扣回到你身上。” 王雪唇角轻颤:“可是那真是你扔的他。” “是吗?没有吧。”林念禾依旧坦然,“我觉得不是我。” 王雪不想与她争辩了,脚一软,颓然坐回到石头上,疲惫的问:“你到底想干嘛?” “找你谈谈心。” “林念禾,你不觉得我和你之间实在没什么好谈的吗?” “不觉得啊。”林念禾转头看她,笑靥如花,“我和你之间有什么直接矛盾呢?我在后院过我的小日子,你在前边依旧不必干太多活儿。若你是指苏昀承……” “王雪啊,你扪心自问,你喜欢的是他这个人吗?你了解他的性格吗?你喜欢的只是他的工作,他的家世。嫁给他你就可以重新回到城市,以后说不准还能与他一起回京城……我没说错吧?” 王雪的脸开始泛红。 她咬了咬下唇,强撑着反问:“你凭什么这么说?” “废话,”林念禾瞥了她一眼,“就他对你说话那个劲儿,换作正常人心早就死得透透的了,怎么可能还对他有非分之想?” 王雪咬紧下唇,说不出话来。 她无力辩解,因为林念禾说对了。 她都快烦死苏昀承说话时冷冰冰的模样了,他是对林念禾很好很温柔,但对别人……简直想让她一巴掌抽死他。 可她真的受够了在乡下风吹日晒食不果腹的日子,她不想也不敢随便嫁给一个农村人。 她也知道,就算有送上门的回城名额,她后妈也不可能给她留着,转手卖了才是她后妈会做的事儿。 一想到余生都要过这种日子,她觉得苏昀承的冷脸完全可以忍受。 “走捷径看起来的确很舒服,但捷径的那一头是什么,你敢看吗?” 林念禾偏头看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是王雪看不懂的意味深长。 “呵……” 王雪垂下眼睛,笑了,笑声沧桑且无力,根本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应该有的笑声。 “林念禾,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宝子们情人节快乐呀~有没有对象都要好好爱自己呀~ 还有更新哈,不过会晚点儿哦,别熬夜等,明儿再看也一样~ (本章完) 第124章 刚好喜欢他的脸 阳光洒在河面上,如星辰破碎。 王雪目光微冷,看着林念禾。 她原本是很好看的。生在鱼米之乡的江南姑娘,就连与后妈较劲的时候,都是温温柔柔的。 可那也都是以前了。日头晒黑了她的皮肤,西北风吹皴了她的面庞,就连头发,都不如以往黑亮。 她已经很久没有照镜子好好看看自己了。或者说,从下乡后,她就再也没有照过镜子。偶然在水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她都仓惶的躲开,生怕看清楚自己。 此刻,她看着林念禾白嫩的脸蛋,皱着眉再次说:“林念禾,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你根本就没为了生活为难过,你下乡?呵,就像出去郊游一样……根本就是笑话。你不干活也有家人养着、有邻家哥哥陪着哄着,可我呢?我们呢?” “我们不干活挣工分就得饿着,我们没有门路没有钱弄名额回城,我们能靠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玉兰可怜,所有人都知道。可你不知道,香琴从小就被送到姥姥家,下乡以前只见过她爸妈三四面。你也不会知道,我从小到大,想吃一个鸡蛋都要闹到全街坊都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看不起我?我只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我有错吗?” 她定定的看着林念禾,眼底带着讥讽,仿佛在问:不知生活艰苦的人啊,你凭什么高高在上的指责我? 林念禾静静地与她对视,毫不避让。 她来找王雪,并非圣母心爆棚想要挽救一个已经被拒绝过一次的情敌的价值观。 她只是不想王雪把自己绕进死胡同,然后把她恨上、以后有事儿没事儿的跟她找茬儿,耽误她赚钱。 谈恋爱已经很麻烦了,她不想给自己增添难度。 “你很可怜,铁锤很可怜,余香琴也很可怜……但你真的觉得抓住一个男人就能改变命运吗?姑娘,你想得太美了。” 林念禾看着王雪,缓缓摇头。 “苏家的家境与我家差不多,虽说人人平等,但你真以为结婚只是两个人的事情吗?假如你真的嫁给了他,他也带你回了京城,那么以后呢?就算没有我,你也会面对无数与他家境相仿的漂亮姑娘,或者家境一般、但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你会越来越老,家世比不过、外貌也比不过……你开始疑神疑鬼、开始与他吵架,然后撕破脸离婚,或许你们有了孩子,但你不可能争得到孩子的抚养权。” “到那时,你一个外地离婚女人,没有工作、没有依靠,就连你曾用过的美貌都已经不复存在,那个时候你打算怎么活?” 林念禾的声音很平淡,陈述事实似的说着最扎心的现实。 是的,现实。 这样的事,她曾经见过太多了。 她缓缓扬起嘴角,笑了:“当然了,最有可能发生的,其实是他丢下你,自己回京城。” 王雪看着她,只觉得有一只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来。 林念禾看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还真有些担心她扛不住一头扎进河里。 河水怪凉的,她不想下河捞她。 林念禾沉默片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灌了碗鸡汤:“王婶整天念叨妇女能顶半边天,还叫不醒你吗?姑娘,永远别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只有你自己才最在意自己的一生。” 王雪感觉到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很温暖。 她定定的看了林念禾好一会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你呢?你还不是……” “我不是啊,”林念禾收回手,伸了个懒腰,“我年轻,我比他小五岁,我很好看,嗯,晒不黑……我还有与他匹敌的家世。” 王雪:“……” 这真的是安慰吗?为什么她越听越想抽她? 林念禾放下手,侧头看她:“你自己想想吧,我要回去看书了。” 她说完便走,再不打算多劝她一句。 “像你说的那样,他没那么好,你为什么会喜欢他?”王雪对着她的背影喊。 林念禾停下脚步。 “唔,他刚巧长了一张我喜欢的脸。” 林念禾抿唇低笑,走了。 王雪看着她的背影,半晌,眼泪划过脸庞。 她没擦眼泪,只是小声说:“真让人羡慕啊……”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羡慕的人,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没有亲人的人。 偏偏,她的孤独无人能说,也没有人觉得她会不开心。 她在这个陌生的年代,小心翼翼的藏着自己的秘密,走一步想十步。 “好烦啊!” 林念禾把账本一推,烦躁的趴在了桌子上。 这个月没有进账,下个月也未必能安稳做买卖。 这让林念禾很慌。 作为一个知晓未来几十年经济走向的先知者,她正在努力积攒资本,为以后打算。 本以为找到一条稳定的收入来源,结果却坏在了外部因素上。 昨天的事情很明显,她不是恰巧过去的,苏昀承也不是。 那伙人大概就是苏昀承最近在查的案子相关的角色。苏昀承不止一次告诉她最近别去镇上,再想想刘大爷之前说的黑市打架的事…… 林念禾的大脑飞快运转,努力思考……然后拿出了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 对着这套精装典藏的书,小林同志双手合十,虔诚许愿: “福尔摩斯先生,虽然远了点儿,但还是想辛苦您漂洋过海来附体我一下吧……嗯,这会儿您死了没啊,要不我拜拜狄仁杰?托个梦也行啊!” 林念禾放弃了,这种事儿不是她这个只看了几十集柯南的人能勘破的。 她正琢磨着应该去哪本书里找狄仁杰,突然听到了脚步声传来。 很急的脚步声。 “快、快快!孙光辉和王东掉进陷阱受伤了!” 前院传来急切的声音。 留在知青点里的姑娘们都跑了出来,包括林念禾。 付爱国一手撑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大、大家帮帮忙,去、去找大队长……孙光辉的腿被兽夹夹住了,我、我们没绳子,拽、拽不上来他……” (本章完) 第125章 人质过分配合 “啊?陷阱不是都在深山吗?你们怎么跑那么远?” 余香琴正蹲在厨房门口择菜,被这话吓得从地上蹿起来,一盆豆角都翻在了地上。 咣啷啷的声音格外刺耳,余香琴顿时心疼,赶紧弯腰去捡豆角。 “是啊,你们到底去哪儿了?孙光辉……和王东现在怎么样?人还活着吗?” 谁都没想到,最先绷不住的人竟然是王淑梅。 王淑梅嘛,她总是知青点最淡然自若的那个,她不像温岚似的一点就炸,也不像林念禾那样八面玲珑。 很少有人看到她失去理智,她总能在温岚或林念禾暴躁的时候把她们拦住。哪怕是昨天,她看到她亲表哥跟一群人打架她也能按捺住冲上去帮倒忙的心,不让自己成为负担,冷静的做出对当下最有利的选择。 当然,那或许也有她被温岚压到脚踝的缘故。 林念禾:“哦吼,这瓜终于熟了。” 她可还记得呢,之前王淑梅脚踝扭伤时,她和温岚在院外偷听到孙光辉说钱粮不够他可以支援她。 只是那之后一直没什么动静了,林念禾一度以为自己吃错了瓜。 温岚:“啥?啥瓜?” “……甜瓜。” 林念禾撇了撇嘴,推了她一下,“你看着点儿淑梅姐啊,可别让她自己跑到山上去了。” 温岚不明就里,想不通为啥王淑梅会自己跑上山,但她还是去到王淑梅身边,拽着她的胳膊一脸认真:“你个瓜女子可别自个儿往山上哎,么寻着人先把你个人栽里头咯!” 温岚有些急,不自觉的带了句家乡话。 王淑梅倒是听懂了,她皱眉,回头看向林念禾。 林念禾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无奈:“真要去找?” 王淑梅抿唇,迟疑片刻后说:“得去,要不然一路流血回来,原本没事儿也得死了。” 今天与昨天情况不同,她现在去不会添乱。 林念禾点了下头,转身回屋。 回屋当然只是幌子,她从空间里拿出止血的药粉。想了想,她把苏昀承给她的匕首绑在了自己的小腿上。 金属冰冷,贴在皮肤上有些不舒服。 别说,真挺硌得慌的。 她拿着药出去,本想就这样跟着她们一起上山,付爱国却摇头:“我回来其实是想让你们去叫大队长的,还有,九里大队有个治骨伤很厉害的赤脚大夫……” 余香琴立即放下木盆,边擦手边说:“她们不认道,我和红旗过去。” 昨天出了那件事后,李大和特意叮嘱过,以后出去要俩人一起。王雪还在外边没回来,余香琴也只能和苗红旗一起出去了。 “对对,我们去。”苗红旗边穿鞋边说。 林念禾从兜里掏出自行车钥匙扔给她:“铁锤,骑车去。” “啊?行!” 王淑梅拽着温岚,对林念禾说:“念禾,那你去找大队长和王婶吧,别跟着上山了。” 温岚连连点头:“对对,我可不想再背一个扛一个了。” 付爱国见她们还在说上山的事,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他咬了咬后槽牙,说:“那行吧,咱们快走。” 说完,他便一马当先的往外走去。 王淑梅拽着温岚快步跟上,脚步匆匆。 “淑梅姐!”林念禾突然喊住了她。 王淑梅转回头:“怎么?” 林念禾瞥了眼她身后,意味深长的说:“小心点。” 王淑梅眸光微暗,然后点头:“嗯,我知道了。” 林念禾看着他们离开,心里有些不放心,但也只是一点儿。 付爱国那弱鸡身板,扛不住温岚一拳。 应该没事。 林念禾琢磨着小伙伴的情况,却怎么都没想到,先有事的竟然是她自己这边。 看着眼前两个陌生的壮汉,林念禾的嘴角勾起冷笑:“呵呵,两位大哥,问路吗?” 她说着话,心中盘算着自己是弯腰拔匕首还是抬腿拔匕首……感觉还是抬腿更帅气一点儿。 想算计她?不知道她向来都是刚正面的吗! 两个大哥的脸上挂着轻蔑的笑,其中一个指了下旁边的林子,示意林念禾自己看。 林念禾飞快的侧头瞄了一眼,然后一双脚就像生了根似的,牢牢钉在地上。 林子里,影影绰绰十余道黑影,阳光传过树叶,反射出点点刀锋的冷芒,最中间的那个手里还端着个尺许长的玩意儿,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林念禾。 林念禾:“……” 这会儿是上工时间,留在家的也多是老弱妇孺,就算听到她喊救命能赶来也没用。 飞快的分析了现状,林念禾嘴角的冷笑瞬间变成灿烂如夏日暖阳的微笑,林好汉问:“大哥,劫财还是劫色啊?劫财好商量,你说个数儿,我凑凑。劫色的话……你想想,女人哪有钱重要,对不对?” 好汉不吃眼前亏! 大哥:“劫人。” 林念禾咬牙,想骂街,想一板砖拍死他。 狗东西不按套路出牌! 大哥拿出一捆麻绳,戏谑的睨着林念禾:“你是自己配合,还是我们动手?” 林念禾:“瞧您这话说的,动手多累啊,来,您受累,绑结实点儿。” 她伸出双手,那小模样,乖巧极了。 绑匪大哥可能也没见过如此配合的人质,愣了一瞬后瞪眼恐吓:“你别想耍花招!” 林念禾:“……” 这绑匪好像有被害妄想症。 她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她只是不想被一枪崩了嘛。 她真的没想干什么,真的。 绑匪大哥满眼戒备的盯着林念禾,把她双手反剪,绑得结结实实。想了想,还拿了块破布把她的嘴塞住了。 然后便推搡着她,从树林绕到路边,最终把她丢上了一辆牛车。 林念禾看着赶车的人,眼睛瞪大了。 真是没想到,这还能遇到熟人。 …… “那同志,我们就先走了,这事儿谢谢你们了。” 卫生所门口,钱国柱和孙满仓向苏昀承辞别。 苏昀承点了下头:“一路顺风。” 钱孙二人上了车,直至开出城,孙满仓才后怕的捂着心口长舒口气:“可他娘的吓死我了!” 钱国柱扯了扯嘴角,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孙满仓侧过身,小声问:“哥,你说那帮人问咱货源是想干啥?这买卖以后还能干不?哦对了,咱的货源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钱国柱心知瞒不住了,只能说:“北边。” “北边?北大荒?那边产苹果?”孙满仓疑惑。 钱国柱点了根烟:“再往北。” “再往北那不就是苏……”孙满仓的眼神逐渐惊恐,声音发虚了,“大、大哥,你别吓唬我嗷,我胆小!” 钱国柱吐出个眼圈,然后笑了:“怕个啥,咱这回真是靠上大船了……前途大了。” 钱国柱想得很透彻——人家能搭上外国货,也事先提醒了他们这个月不卖货,显然是有很硬的关系事先听到信儿了。至于昨儿劫道的,还没开始就都被抓起来了啊。 他觉得,很可能是他们这条线才刚开始不稳当,这才会有人想抢,等那位打点好关系,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情。 钱国柱此时还不知道,他们的大船正趴在牛车上,酝酿着施展一次翻车之术。 第126章 真想夸夸她寄几 林念禾看着她的熟人,说不出话,只能泪眼汪汪的望着他。 牛大爷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没说,然后又看了一眼…… 林念禾眨了眨眼,泪珠顺着脸蛋滑落。 “咳咳。” 老头咳嗽两声,对拎着林念禾的人说:“一个小姑娘还能咋,差不多就得了。” 大概是林念禾的过分配合让绑匪大哥也放松了些,他瞧了林念禾一眼,沉默片刻,朝她扬了扬下巴:“你自己上车。” 林念禾格外听话,只是路过牛大爷的时候,努力干呕了一下。 牛大爷看她那样,捏着鞭子迟疑好一会儿,说:“把她嘴里的东西取了吧,别把人憋死了。” 壮汉有些迟疑:“这可是在外头,那她乱喊乱叫咋整?” “咋整?就说是我孙女,疯了。”牛大爷低垂着眼睛,语气平淡的说,好像这种事他早已做得熟练。 大概是真的怕林念禾被憋死,两个壮汉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抽出把刀抵着林念禾的后心,另一个警告:“你敢乱嚷嚷,就直接捅死你!” 林念禾用力点头,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壮汉把破布取了,林念禾终于喘匀了气。 “牛大爷,这是……” “丫头,你也别怪大爷,怪只能怪你沾了不该沾的事儿,”牛大爷打断她的话,自顾自的说,“听话,老实儿呆着,大爷保你没事。” 林念禾心中冷哼,面上微笑:“好。” 她四下看看,心中不免疑惑——难不成这些家伙就打算这样光明正大的在牛车上扔一个被绑着的人、大摇大摆的离开? 这个念头刚起的下一秒,一床被子就兜头把她罩住了。 林念禾:“……” 她这算,心想事成? 牛车往下沉了几分,那两个男人也上车了,牛大爷甩了下鞭子,老黄牛迈开步子,牛车碌碌前行。 走了大概五分钟,林念禾动了动,小声说:“牛大爷,我快闷死了。” 声音虚弱又无助,似乎还带着些许哽咽。 半晌,牛大爷叹了口气:“你俩缺心眼啊,别把被蒙那么严。” 被子被掀开一道细缝,林念禾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这会儿已经不那么紧张了,因为她从牛大爷的话中意识到,这些人并不想要她的命。 只要死不了,事情就有缓。 至于那所谓的“不该沾的事”,想想,也只能是昨天的事情了。 啧,早知道拍那个刀疤脸能有这么多麻烦,她昨儿就多使点儿力气了。 林念禾静静地又躺了一会儿,按着速度推算了一下离村的距离。 片刻后,她颤巍巍的说:“牛大爷,你能随便跟我说点儿什么不?说什么都行,我害怕。” “唉……你这丫头,也是倒霉催的……” 牛大爷又叹了口气。 然后就开始絮絮叨叨的说闲话。 话很散,像是为了刻意避开某些事一样,他说的是他年轻时候的事。 林念禾听着,时不时“嗯”一声回应,然后期待着、期待着……期待着牛大爷也能和赵壮实一样,因为话太密而把牛车弄翻了。 她很确定,附近只有零星的脚步声或自行车声,很快就远去,应该是路人的。 也就是说,那些让她怂……让她选择按兵不动的家伙们没有跟上来。 可,林念禾等得都快要睡着了,也没等到牛车掉沟里的大好事发生。 牛大爷用事实证明,翻车这种事,真的是因为赵壮实不靠谱,与林念禾无关。 林念禾感觉到车速减缓、听到脚步声密集,是到镇上了。 也就是这时候,一双大手伸到她眼前,又把那块破布塞进了她的嘴里。 林念禾对着手翻了个白眼,然后打起精神,努力记着牛车每一次转弯。 牛车左转五次、右转七次后,车停了。 林念禾刚想动,就有人把她连人带被扛到了肩上,扛麻袋似的把她弄下了车。 “大哥,人带来了,去告诉那小子吗?” “急啥?先放西屋里,等他找一会儿再让人去送信,人急眼了才好办事。” “哈哈,还得是大哥你坏……” “操,不会说话就闭嘴。” 林念禾只听到他们说了这些话,然后,她就被扔到梆硬的炕上。 幸亏有那床破被子垫着,没摔太狠。 被子摔得散落开,林念禾看到一扇残破的窗子,也不知道它经历过什么,木头窗框腐朽残破,上边的玻璃也只剩下了零星的碎碴。 透过窗子,她看到外边竟然是堆成山的废品。或许是他们对自己的地方很有信心,林念禾倒是没瞧见几个人。 “看啥看!”眼前的壮汉怒喝一声。 林念禾很配合的吓得抖了抖。 壮汉终于找到了一点儿做绑匪的成就感,他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块大木板,把窗户遮了起来。 做完这些,他转身看着林念禾,阴恻恻的冷笑:“在这儿好好呆着,别作妖,你喊破嗓子都不会有人来的!” 说罢,他转身离开。 门外铁链哗哗作响,门被锁了。 林念禾:“……?” 不让喊,那你倒是把我嘴上的布取了啊! 林念禾翻了个白眼,磨蹭着坐了起来。 她往角落里挪去,用背抵着墙角,然后心念一动,掌心多了个急救切割器。 她一点一点切割着绳子,然后按着来时转过的弯推测这个废品站的大致方位。 此时她倒是不担心王淑梅和温岚了,很显然,付爱国想要做的,只是让她落单。他们要利用自己来威胁苏昀承,她们俩大概率不会有事。 至于是想要救出那个刀疤脸,还是换得他们自己的生路,抑或者是还想追寻货源……林念禾就不知道了。 她没想太久,绑缚着她的绳子便断了。 被绑着的时候只感觉胳膊都是麻木的,现在松缓下来,才觉出疼。 又麻又疼,难受死了。 林念禾颤抖着取下自己嘴里的破布,然后用力甩了甩双手。 她不想管这些家伙到底想干什么了,她只知道,她这个最秀穿越者自穿越以来就没受过这份气! 不报复回来,她念头不通达。 林念禾从小腿上拔出匕首,把刚刚切过的绳子重新切了两段,甚至还坐回到原处,背着手,用匕首在土墙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像极了挣扎着把匕首拿到手里时,不小心留下的痕迹。 这一刻,林念禾发自肺腑的佩服自己——她竟然在这种时候都不忘藏好自己的小秘密。 出去了可得吃顿好的夸夸自己。 第127章 骨科名医 王雪终于整理好心情回到知青点时,意外发现家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她有点儿懵,瞪着眼睛里外找了一圈儿,确定是真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厨房边还放着一盆沾了土的豆角,地上零星散落了几根还没捡起来的。 眼见着天色将晚,王雪有些不知所措。 她茫然的把豆角都捡起来,便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手足无措的在院子里站着,她有点怀疑人生。 正这时,一道浑身沾满泥土和草屑的人影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 王雪终于见着个活人,不禁眼前一亮迎了上去:“付爱国,你这是怎么了?他们人都哪去了?” 付爱国紧抿着嘴唇,一手抵着右侧大腿,低着头不说话。 直等到王雪走到近前,他这才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有一道被树枝划破的血痕,一寸来长,还在往外冒血。 王雪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往后退,却被付爱国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干……” 王雪的话还没说出口,付爱国扑上前,用另一只脏兮兮的手把她的嘴给捂住了。 王雪惊恐的看着他,眼泪不受控制的凝聚。 “王雪、王雪……”付爱国盯着她的眼睛,其中闪烁着让人恐惧的阴暗,“别怕啊,别喊,我带你走,我知道你早就受够了这个地方……趁他们都不在,咱们赶紧走。” 他的语调格外平静,说出的话却提醒王雪他现在有多疯狂。 王雪颤栗着摇头,用力掰着禁锢着自己的手。 可她又不是温岚,哪有本事从一个男人手里逃脱? 付爱国看着她挣扎,古怪的笑了:“咱们一起这么多年了,我当然知道你的小心思……你看,我上回就给你机会让你最后努力一次了,可是你不中用啊……所以我才想尽办法帮你……” “你看,小雪,我才是最懂你、对你最好的那个。” 王雪的肩膀开始颤抖。 “上回”。 是他告诉她李小山“送”林念禾东西的那一回。 王雪怕极了,她屏住呼吸、用尽全力挣开禁锢自己的手。 顾不上擦嘴,她赶紧往后退了数步。 她胡乱挥动着双手,颤声说:“付、付爱国,你想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儿?他、他们都是被你骗走的?你你……快下工了,你别乱来啊!” 王雪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更是忍不住害怕。 她怕付爱国会对自己做什么,也怕他把之前的事嚷嚷出去……如果被林念禾知道了自己曾经散布过她的闲话,那她不得折腾死自己? “哈哈哈……” 付爱国笑了,因为脸上还有伤,他的脸随之颤抖两下,瞧着格外骇人。 “小雪你这是干什么啊?我那么喜欢你,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你呢?你不是一直想离开吗?跟我走,我带你离开,咱们去外国,去过好日子!” 王雪错愕的看着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人,摔到脑子了吧? 去外国?他凭什么啊! 迎着王雪怀疑的眼神,付爱国从里兜掏出一块亮闪闪的手表,炫耀似的看时间。 王雪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付爱国家里是何情况她从没听他提起过,但想想过去几年付爱国的吃穿,就不难窥见他的出身应该是很普通的。 这个疯子,他到底干了什么? “啧,没时间了。” 付爱国嘀咕一句,抬眼看到王雪还僵在原地,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似的说:“本来我也不想这么对你的,但是……算了,反正我是为你好,出去了你就明白了……” 说着话,他拿过了墙角的柴刀。 …… “呼……呼……” 余香琴奋力骑着自行车,额角的汗水大滴大滴往下掉。 苗红旗坐在后座上,探头担心的看着她:“香琴,要不我带你一会儿?” “可拉倒吧,你才刚出院,你能干啥?”余香琴随口说了一句。 苗红旗早习惯了余香琴的说话方式。她习惯性的缩回头,不说话了。 她们旁边,跟着九里大队的赤脚大夫庄树。 庄树今年三十七,却是少白头,单看面相还有点儿名医风范。据说他以前在药铺当过伙计,后来又在卫生所学了点儿西医本事,遇到头疼脑热小病小痛,向来是一针庆大霉素搞定。 接骨的手艺是他以前在药铺学的,前阵子老贺头的腿是他接的,早些年赵会计的腿也是他接的,成功率33.33%。 大概是这个成功率让庄树自己心里也没谱,这回他不仅带来了夹板和纱布,还带上了万能的庆大霉素。 眼瞧着就要到十里大队了,庄树拧着车把,把背挺直了。 今儿他要在十里大队一雪前耻! “嗯,所以,到底是谁腿折了?” 看着一院子正常直立行走的知青,庄树的眉头拧成了麻花。 “嚯,咋把庄大夫惊动了?”王东表情惊悚,赶紧迎上前说,“庄大夫,没谁腿折了,有人传错信了!” 余香琴和苗红旗都很懵,尤其是看到一旁站着的孙光辉的时候。 她俩正想发问,庄树急眼了:“啥?没人腿折了?你们遛孙子呢?” 王东摸了摸鼻子:“那倒也不是。” 庄树朝他伸手,不客气的上下摇晃:“不行、不行,没你们这么办事儿的,诊费必须给!一毛!” 王东拧眉:“你疯了吧?卫生所挂号才五分钱。” “那卫生所是你们把人送过去,我这是自己跑过来,那能一样么?”庄树翻了个白眼,“赶紧的,要不然我就去找你们大队长说道说道。” “行了行了!” 王淑梅烦躁的拨开人群走过来,把一毛钱扔到庄树手里。 “哎,王淑梅你干啥?他就是……” “行了!现在是和他掰扯的时候?赶紧找念禾和王雪啊!”王淑梅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她和温岚跟着付爱国上山后没多久,付爱国就一脚踩空,一路顺着坡滚了下去。 她俩本想下去找,还没走几步,六个木头说说笑笑的下山了。 这一问才知道,既没有人掉进陷阱、也没有人受伤,付爱国是说自己肚子疼先跑回去的。 他们只比余香琴三人早回来几分钟,刚刚发现林念禾和王雪不在知青点要去找人,就被庄树堵了门。 现在这时候,别说他只是要一毛钱了,他就算要…… 再多还是算了,让憋了一肚子火的温岚直接捶他一顿比较省事儿。 第128章 骂得太脏 林念禾靠在窗边,小心翼翼的把木板挪开一点儿,飞快的瞥了眼窗外。 太阳刚刚落山,天灰蒙蒙的,乌云翻滚着,酝酿着一场大雨。 林念禾微微偏头,屏气凝神仔细听隔壁正屋里的说话声。 “……那可不咋地,我都打听明白了,里头的小娘们是那个公安的对象,刚处上,正热乎着呢!” “那成,货源的事儿就广子知道,咱必须得把他换出来……啧,妈的,老子跑边线这么些年了,头回知道有别的路子……” “大爷,那你看,等你这边整明白了,给我分点儿货成不?咱可是实在亲戚。” “我分你你敢卖咋地?自打两年前那小逼崽子到兰县开始,这天儿就变了……别碰,要出事。” “看你说的,我又不傻,镇上我肯定不碰啊,你当土里刨食的人都穷啊?有那精的……哎对,大爷,老牛头孙子的事儿咱咋办?” “办?办啥?送一个小崽子出去,他能活还是咋地?还不如给咱家大黑开个荤。” “汪!汪!” “啊,那我知道了。” 林念禾轻轻地把木板放回到原处。 说话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道声音,她听过。 她原本是想不起来这道略有些耳熟的声音是谁的,但对方提了老牛头,瞬间就让她想起来之前见过的那个,和稀泥的九里大队大队长。 他叫……王伟? 似乎是这个名字。 林念禾甩了甩头,蹲在窗边,从空间里拿了两根蛋白棒吃了补充体力。 硬仗啊,不好打啊。 她琢磨着。 时间一分一秒划过,天公作美,阴天黑得快些。 林念禾从空间里拿出两根手腕粗的加大号二踢脚,在手里掂了掂。 这可是她为了应对末世里的人祸特别准备的,在没有热武器的情况下,这玩意儿的威慑力还是很恐怖的。 她又一次挪开木板,天已经黑了大半,触目所及没见到人,只是不知道暗处有多少人守着了。 她深吸口气,拿了个防风打火机点燃二踢脚引线,然后瞄准一座废品山,用尽全力扔了出去。 这座废品山是她特意选的,堆放着的全是书本。 林念禾琢磨着,这要是能顺便烧起来,外边藏着多少人都得过来救火。 “嗖——” 黑暗中,一丝火星激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与此同时,林念禾拿出一个电子秒表,开始计时。 “嘭!嘭!” “哗啦啦——” “哎妈,扔偏了!” 林念禾把木板重新按在窗子上,拍着心口小声嘀咕。 是的,她扔歪了,扔到了书本堆旁边的玻璃制品上,加大型号二踢脚把那些汽水瓶、罐头瓶炸的纷纷碎裂,外边下了一场玻璃雨。 这个爆炸效果,林念禾自己都没想到。 她猜测,可能是二踢脚炸碎附近的玻璃瓶后,那些玻璃瓶又炸破了它们附近的,这才引起了一串连锁反应。 “谁?咋回事?” “汪汪汪!” “我操!我的腿!” “啥玩意儿炸了?是不是公安来了?” 痛呼声、狗叫声……以及听着像人言的狗叫声,此起彼伏,逐渐汇聚。 林念禾结束计时。从她扔出二踢脚到人群汇聚齐,一共两分钟四十七秒。 她把木板掀开一条缝,瞄向外边。 除了被玻璃碎片误伤到的,基本整个废品站的人都汇聚到了那座碎玻璃山前,一条狗,十三个人。 牛大爷不在,但人群中心,那个老头身边上蹿下跳的家伙,正是王伟。 林念禾舔了舔嘴唇,对那条又黑又亮的大狼狗很忌惮。 按照林念禾最初的设想,这会儿他们应该着急救火,这样她就可以趁乱溜走。 可如今,居中的老头只是捏着一片红纸碎屑,闻了一会儿后开始骂街:“操!哪个小兔崽子往这扔小鞭?” 林念禾挑了挑眉。 她扔的不是小鞭,所以小兔崽子不是她。 这是很浅显的因果关系,她懂的。 外边的老头挥手赶人:“都散了,回你们各自的地方去守着,再有啥动静都不许过来凑热闹!” 这话正中林念禾下怀,她轻舒了口气,在那些人都各自散去后她又等了十分钟,这才点燃第二个二踢脚。 这回,她是吸取了教训的——她是瞄着书本堆的另一边扔的。 “嗖——” “嘭!嘭!” 纸屑翻飞。 林念禾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开心还是应该难过。 “操,妈的还没完没了!” 老头的骂街声又响了起来。 不过这回,林念禾没再迟疑,她甚至都没再小心翼翼的避免挪动木板发出声音,推开木板后,踹开腐朽的窗框便翻了出去。 老头和王伟听到动静扭头,看到林念禾,顿时错愕。 林念禾连头都没回一下,瞄准最近的墙,闷头狂奔。 真正的勇士,从不回头看身后的爆炸。 但是得跑! “汪汪汪!” 那条叫大黑的狼狗第一个反应过来,撒开四腿开始追。 林念禾早想到了它会追,往后扔出一块牛排。 大黑眼前一黑。 然后……一口叼住牛排,继续追。 “狗子,做狗不能太狗!” 林念禾扭头看到大黑叼着肉追自己,忍不住骂了一句:“怎么跟你主人一个德行!” 大黑追得更凶了。 可能是因为林念禾骂得太脏。 “快!西边!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老头的声音从后边响起,声音很大,但听不出来有多慌张。 西边的墙有两米多,就那小丫头还能……翻过去……吗…… 老头眼睁睁的看着林念禾像只小燕子似的,轻飘飘的翻过了墙头。 动作顺畅,毫不费力,行云流水一般。 一看就是翻墙头的老手。 而紧跟着跃起的大黑则被她一脚踹了下去,趴在地上嗷呜嗷呜的哼唧,就是站不起来。 老头额角青筋暴起,怒视向王伟:“这就是你说的打听明白了?” 王伟瞠目结舌,咽了口唾沫。 老头踹了王伟一脚:“废物玩意儿!赶紧带人去追……对了,分几个生脸去派出所那头,这丫头肯定去那边找她相好的!” 王伟连连点头,还不忘安慰:“没事儿大爷,西墙外头还有彪子他们俩呢,那小丫崽子跑不了!” 他口中的彪子二人,林念禾已经遇到了。 林念禾眼神复杂的看着不久之前绑自己来的俩人,嘴角上扬,笑容灿烂:“真巧,又是你们啊。” 彪子二人看到她愣了一瞬,旋即便嗤笑:“丫头,挺能耐啊,听哥一句劝,自己老实儿回去,要不然……可就不是受点儿皮肉苦的事儿了!” “哈哈哈,彪哥你别劝她啊,白天要不是老牛头在,我都想……嘿嘿……” 两个人对视一眼,猥琐的笑着,朝林念禾走来。 林念禾双手背在身后。 一只手里握着苏昀承给的匕首; 另一只手里,是一支电棍。 第129章 逃出生天 林念禾是在彪子的手伸向自己的前一秒把电棍收起来的。 因为她突然想起来,这玩意儿杵到人身上后,会落下灼伤的痕迹。 不到必须关头,她不想留下这种隐患。 下一秒,她瞥了眼乌云翻涌的天,把匕首也收进了空间,拿出一瓶乙醚。 深吸口气后憋住,林念禾拔开瓶盖,把液体倒向那两个猥琐的家伙。 液体沾在他们的衣服上,然后迅速挥发,散发出淡淡的甜味。 彪子有些懵:“啥玩意儿?” 话音还没落下,他的脚步便踉跄一下。 “你、你……” 林念禾憋着气,还有些不放心,用衣袖捂住口鼻。 “轰隆隆隆——” 一记闷雷划过天际。 豆大的雨点落下时,彪子和他的兄弟也软倒在地。 他们或许还没完全陷入昏迷,但已经足够。 雨水冲刷掉空气中剩余的甜味,林念禾思索片刻,还是忍住了拿匕首一人给一刀的冲动。 “便宜你们了。” 林念禾轻哼一声,径直跑开,顺路在彪子的手上留了个鞋印,差点儿把他踩得清醒过来。 雨很大,街道上空空荡荡。 林念禾七拐八绕的跑进一条巷子,然后从空间里拿出一件不起眼的黑雨衣。 宽大的帽檐挡住了她大半张脸,也遮住了她身上扎眼的白衬衫。 林念禾没直接出去,倒腾出来一个装苹果的麻袋,用棉花把它塞得鼓鼓囊囊的,扛着出了巷子。 这身打扮,除了和王伟正面碰上,她谁都不怕。 林念禾微微低着头,快步走着,尽可能表现得坦然一点儿。 她翻墙走时,老头说的话她听到了,所以她根本就没往派出所的方向去,而是循着记忆,直接朝苏昀承家的方向走去。 这会儿已经七点多了,因为下雨,路上行人很少,偶尔看到几个鬼鬼祟祟连雨衣都没穿的人,林念禾全当自己没看到。 而那些人也压根儿没多看林念禾一眼——一个刚从他们手里跑掉的小丫头,能有雨衣?能扛着麻袋? 就这么着,林念禾有惊无险的拐进了苏昀承家所在的巷子。 巷子里没人,只有灯火亮着。 她寻了个墙角,把麻袋和雨衣都收进空间。 大雨瞬间就把她的头发和衣服都打湿了。 林念禾的手有些冷,费力的把匕首重新绑到小腿上,这才加速狂奔,直跑得心跳飞快上气不接下气,才在苏昀承家门前停下。 不出所料,铁将军把门,苏昀承不在家。 林念禾这回没翻墙,直接去隔壁亮着灯的周家拍响了房门。 “谁呀?” 周大嫂的声音从门里传出。 林念禾颤抖着声音回答:“周嫂子吗?是我,林念禾。” “啊?” 周大嫂显然愣了一瞬,然后小心翼翼的拉开一道门缝。 她看清林念禾惨兮兮的模样,赶紧伸手把她拽进家门:“这是怎么了?这么晚的天儿了你怎么跑来了?” 她给林念禾撑着伞,看着她冷得泛白的小脸儿,也没嫌她身上湿,搂着她的肩膀带她往里走。 没进屋,周大嫂先朝里边喊:“孩儿他爸,你先去小芬那屋去。” “啊?哦。”周晨应了一声,端碗起身去闺女的屋里躲着了。 周大嫂把林念禾拽进家门,指使闺女说:“小芬,去倒碗热水。” “好。”六岁大的小姑娘脆生生应下,乖巧的放下筷子去倒水。 周大嫂半抱着林念禾往另一个屋里走,边走边说:“来,先把衣裳换了别病了,跟嫂子说,这是咋的了?小苏欺负你了?” “没,”林念禾哪有换衣服的心思,先说,“嫂子,我是被人绑来的……我刚跑出来,就在镇上的废品站,我听他们那话,好像是想用我威胁昀承哥,让他放了什么人。” 林念禾语速略快,但说得很清楚。 周大嫂听得眼睛都瞪圆了:“啥?让人绑架了?” 林念禾用力点头:“对,就今天下午的事……方便让周大哥去告诉昀承哥吗?” “行、行。”周大嫂往她手里塞了条毛巾,“你先擦擦,我跟你大哥说去。” 周大嫂说着便转身出去了。 林念禾心不在焉的用毛巾擦着头发,脸色微白。 不多时,周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林家妹子,你跟我仔细说说,到底咋回事?” 林念禾知道周晨也是公安,把地点和大致人数强调一遍,还着重介绍了那条特别狗的狗。 最后,她嘱咐道:“周大哥,劳烦你告诉昀承哥一声,让他替我往生产队打个电话报平安。” 周晨有些佩服林念禾,虽然她没详细说自己是怎么跑出来的,但一个小姑娘,有这份胆识当真不易。 他应了声:“行,你就和你嫂子在家呆着,哪都别去,等小苏回来。” 说罢,他便披上雨衣,骑车出去了。 周大嫂端着一碗热水进来,对林念禾说:“快,喝点儿热水暖暖,我给你找身衣服……没有新的,你别嫌弃。” 林念禾双手接过碗,笑着摇头:“是我给嫂子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 “说这傻话,”周大嫂边找衣服边说,“我家小叔子当兵那会儿要不是小苏照顾着,命都要没了多少次,再说,你大哥是公安,就是管这事儿的。” 周大嫂拿出一套碎花衫放到炕上,对她说:“这是我当姑娘那会儿穿的,结了婚也穿不上了,你凑合穿……那你换,我去给你弄口吃的。” “谢谢嫂子。” “哎,再客气把你撵出去了啊。” “嘿嘿……” 周晨赶到派出所时,正巧碰见苏昀承阴沉着脸往外走。 他边走边习惯性的检查弹夹,那模样,吓得旁边的同事都离他远远的。 苏昀承与他们不同,他是上过战场的。平时冷脸已经很吓人了,现在这样…… 周晨看聚集了那么多人,一下子就意识到这是林念禾被绑架的消息传过来了,他立即上前拦住:“小苏!林同志在我家呢!” 苏昀承脚步一顿:“嗯?” “林同志让人绑架了,她自己跑出来的……现在和你嫂子在家里呢!”周晨语速飞快的解释,“你嫂子说了,人没事,没伤着。林同志还说让你给生产队打个电话报平安。” 苏昀承沉默着站在原地,良久,缓缓松了口气。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苏昀承报出一串电话号码:“周哥,帮我替她报平安。” 周晨默念了几遍电话号码,突然意识到不对劲:“那你干啥去?” 苏昀承迈步踏入雨幕。 “抓人。” 他说。 (本章完) 第130章 狗都不放过 这一晚,不知是哪个兔崽子到处扔小鞭,砰砰的扰人睡眠。 派出所里塞满了人,门口还栓了一条蔫头耷脑的大狼狗。 除了还在卫生所的张广诸人,一个团伙整整齐齐。 “念禾,今儿就在嫂子家住吧,”周大嫂拴好门回来对林念禾说,“你大哥估计今晚上又回不来了。” 林念禾刚想点头,院门被敲响了。 “哎呦,今儿倒稀罕了。”周大嫂拿上伞,出去开门。 林念禾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十点了。 她心中有些期待,情不自禁的凑到窗前,隔着朦胧的雨幕看向院门。 周大嫂拉开门,看清门外的人后便笑了:“嚯,难得啊,你这天天不着家的倒是回来了。” “谢谢嫂子,给你添麻烦了。”苏昀承撑着伞,朝周大嫂道谢,“她睡了吗?” “没,等你呢。”周大嫂很自然的歪曲事实,让开门朝苏昀承努了努嘴,示意他自己进去接人。 苏昀承又道了句谢,进门瞧见趴在窗边的小丫头,他的眼底划过一抹暖意。 走到窗边,他曲起手指,隔着玻璃敲了下她的脑门。 “走,回家。” 他说。 声音不大,他觉得林念禾听不到。 林念禾听到了。 她扬起笑脸,点头,然后飞快下炕,还不忘把自己的脏衣服拿走。 苏昀承在门口等她,她刚迈出房门,他便把伞递了过去,不让一丝雨滴落在她身上。 周大嫂在院门边,乐呵呵的看着。 直等到他们俩要离开了,周大嫂才回过味儿来,拽住了林念禾的手腕:“等会儿,这么晚了你还送念禾回生产队?” 她说着话,来回看着他们两个。 苏昀承是自己住的,这孤男寡女在一个屋……虽然这事儿不该她管,但她是真喜欢林念禾,怕她吃亏,这才多嘴说了一句。 苏昀承说:“嫂子放心,我让她住我那,所里还有事没忙完,我等会儿就得走。” “啊,那行。”周大嫂松了口气,放开了林念禾的手,“那你有啥事就来找我啊。” “好,谢谢嫂子。”林念禾朝她挥了挥手,“您快睡吧,今天辛苦你和大哥了。” “快去吧,早点儿歇着。” 周嫂子等他们离开后才关了院门,低笑着回了屋。 雨又密又急,伞面被迫起舞。 苏昀承开了门,带林念禾进了屋后打开灯。 他生火烧水,问她:“饿不饿?” “不饿,在嫂子家吃了。”林念禾站在他身后,摇头。 她琢磨着,自己应该害怕一点儿,最起码要表现得害怕一点儿。 正酝酿着情绪,身前的男人转回身。 苏昀承感觉林念禾说话的语调不太对。 转身一瞧,她唇瓣微白,脸颊上氤氲着不健康的潮红。 “念禾,你不舒服?”苏昀承说着话,用掌心贴住她的额头。 “唔……” 林念禾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头晕。之前神经一直紧绷着,总怕会有人闯进周家,连累了周大嫂和小芬。 现在看到他,她的情绪放松下来,周身的酸乏随之而来。 他的手有些凉,贴在头上很舒服。 林念禾小猫似的轻眯起眼睛。 “发烧了。”苏昀承挪开手,“别怕,我送你去卫生所。”他说着就要去拿雨衣。 林念禾拽住他的衣袖:“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 话还没说完,她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陷入黑暗的前一秒,林念禾在心里嫌弃了无数次这副沾风就倒的身子骨。 抓着他衣袖的手却没松开。 …… 卫生所今天忙得很,因为一大半医生和护士都去了隔壁派出所帮忙给犯人包扎治疗。 卫生所的医生本就不多,这会儿只剩下了周芬洋一个,负责照看住院病人。 幸亏晚上没什么事,要不然她非得忙成陀螺。 刚倒了杯开水,还没喝,小护士闯了进来:“周大夫,有个高烧晕倒的病人,苏同志送来的。” 小护士目光灼灼的望着周芬洋,脸上的小雀斑都兴奋得红了起来。 周芬洋赶紧放下茶缸,边走边问:“哪个病房?” “就是你弟弟他们那边……” 小护士亦步亦趋的跟着,生怕错过什么似的。 周芬洋知道这姑娘平素最爱凑热闹,也没多想,只是下意识的捋了捋自己的辫子。 她到时,周旭和冯伟都醒了,正齐刷刷的侧着头,两脸震惊的看着苏昀承。 周芬洋看都没看这俩人一眼,去到与他们相隔两张病床的床前,床尾的小板凳上随意丢着两件雨衣,雨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周芬洋本想开口与苏昀承说句话,却先一步看清了床上的人。 怎么又是她! 周芬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苏昀承回头瞥了她一眼,说:“淋雨着凉,发烧。” 周芬洋闷闷的“嗯”了一声,尽可能说服自己忽略掉之前听好弟弟说过的她与苏昀承的关系,上前去给林念禾量体温。 苏昀承继续说:“她是早产儿,自小身体就不好,用药药量稍小一些。” 两家是邻居,他又常听林怀州念叨这些事,心中自然清楚。 周芬洋咬了咬牙:“嗯!” 苏昀承:“她对青霉素过敏。” 这是上回林念禾发烧时知道的。 周芬洋:“知道了!” 就在周芬洋还等着苏昀承要说什么时,他却不说话了。 他从兜里掏出块手帕,把她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擦干。 周芬洋咬了咬下唇,冷着脸没好气的说:“身体不好就别往雨里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事还用人教?大晚上的往卫生所折腾,这又不是啥好地方!” 周芬洋以为,苏昀承一定会冷脸,然后反唇相讥。 结果,苏昀承很认真的点了头:“嗯,我以后会看好她。” 周芬洋:“……” 她不想说话了。 林念禾烧得有些重,三十九度四。 苏昀承等她打上针后,这才起身对后边还看着他们的冯周二人说:“你俩看她一会儿,我去打点水。” “啊,好好好。” 苏昀承快步离开,周旭和冯伟对视一眼,齐刷刷的咽了口唾沫。 “我听刘叔说,嫂子今儿让那伙人绑架了。”冯伟小声和周旭聊八卦,“承哥出去抓人的时候,脸比当年一人去干对面指挥部那次还黑。” “听说一个没跑了,全抓着了,”周旭点头,心有余悸,“那伙人养的狗都让承哥踹了两脚。” (本章完) 第131章 有没有看到王雪? 狗都被踹两脚这事儿,林念禾是第二天知道的。 以致于苏昀承买好包子稀饭回来时,林念禾看他的眼神里都闪烁着小星星。 苏昀承皱眉,不等她开口便说:“你还没退烧,不能出院。” 林念禾眨了眨眼:“我就是想问问你,昨儿那条特别狗的狗子,你真的踹了它?” 病没痊愈,林念禾说话声音有些虚弱,软软的,听起来像极了在为那条狼狗鸣不平。 苏昀承侧头瞪向远处的两个长舌男。 周旭很直接抬手,指向冯伟:“承哥,我作证,他说的。” 冯伟:“……!” 小胖子瞪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周旭:“那不是昨儿晚上你跟我说的么?” 周旭一摊手:“首先,那是刘叔来的时候就说了的,其次,就算我又跟你说了一遍,我也没让你跟林妹子说啊。” 冯伟呆呆的坐在病床上,瞪着眼睛盯着周旭,似乎在思考为什么他们的兄弟情分能如此脆弱。 二百斤的小胖子快委屈死了。 苏昀承不耐烦听他们胡扯,垂着眼眸边给林念禾拿包子边说:“当时是那条狗扑上来拦路,我着急追人,没太好的办法。” 他躲闪着她的视线,心虚不敢与她对视。 他走时她还没醒,他回来她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狗,所以,她是挺喜欢那条狗的? 苏昀承琢磨着,大概是了。 她应该不会因为一条狗讨厌自己吧?苏昀承有些紧张。 林念禾接过包子,捧着没吃,看着苏昀承的眼神愈发明亮:“昀承哥,你真是太厉害了!那条狗昨天追得我……差点儿我就没跑掉!” 一想到那条狗她就来气——吃了她的牛排,还继续追她,简直不要狗脸! 苏昀承:“我……嗯?” 他抬头,眼底染上一抹惊喜。 所以,她不怪自己? 他打量着林念禾的表情,从她一口咬下四分之一大包子的行为来看,她开心得不行。 苏昀承放松了下来,坐到板凳上,把装着粥的饭盒垫了毛巾给她:“喝点儿粥。” “好。”林念禾腾出手接过,喝了口熬得粘稠软糯的小米粥。 苏昀承敲开一颗鸡蛋,默默地剥着。 林念禾问他:“你吃了吗?” “你先吃。”苏昀承答,拿着鸡蛋,看看她。 好像,没有手拿了。 林念禾瞥到他的动作,脸颊微微泛红——按理说,他应该直接把鸡蛋送到自己嘴边的吧?哎,怪不好意思的…… 苏昀承没给林念禾害羞的机会。 他就那么拿着那颗鸡蛋,一直等到林念禾把包子吃完了,才把鸡蛋递给她。 林念禾:“……” 她是应该怪苏昀承脑子不开窍,还是应该怪这个时代? 林念禾瞄了眼苏昀承的脸。 当然是怪时代了。 林念禾吃饱喝足,又量了一次体温,三十八度五。 她窝在被子里,侧身看着苏昀承:“昀承哥,商量个事儿呗?” 苏昀承:“不能出院。” 林念禾:“我没说想出院!” 苏昀承看向她,嘴角染上笑意:“那你想干什么?” 除了出院,她想干什么都行。 林念禾:“想回家。” 苏昀承:“……” 半晌,他轻叹口气,笑了。 给她掖了掖被角,他说:“听话。” 林念禾抿着唇,朝他伸出左手:“打针太疼了,我觉得我吃点儿药就能好。” “我觉得你不行。”苏昀承拒绝得很干脆,“要不再睡一会儿?” 林念禾想说不困,但刚张嘴就打了个哈欠。 她的嘴巴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苏昀承说:“上午我得出去一趟,你安心睡,他俩虽然不顶大用,但守着你还是可以的。” 不顶大用的冯周二人默默点头。 他们也知道,此时多事之秋,苏昀承特地把林念禾安排到这间病房,就是抱着他们俩能看顾一点儿的想法。 林念禾从枕头底下抽出刚解下不久的匕首:“你去吧,我有刀呢。” 苏昀承微怔:“你一直带着?” “是啊,”林念禾点点头,“要不是带着它,我昨天怎么跑啊。” 苏昀承把匕首塞回到她的枕头下,说:“行,睡吧,别怕。” 林念禾问他:“那你中午回来吗?” 小姑娘软乎乎的声音好像在撒娇。 苏昀承心跳加速,点头:“回来,想吃什么,我中午给你带。” “什么都好。”林念禾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了,话说完,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苏昀承又坐了十来分钟,等她睡熟了才起身。 路过冯周二人时,他低声说:“看住了。” “哎,承哥放心。”周旭保证着,表情严肃,“看人可是我的老本行。” “嗯。” 苏昀承离开了。 林念禾也不知道他中午到底有没有回来过,因为她睡醒已经是下午了。 她出了很多汗,身上的衣服几乎都湿透了,肌肉酸痛得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温岚套麻袋踹了一顿…… “禾子?你醒了?” 林念禾看着眼前放大的脸,弱弱问道:“所以真的是你趁我生病睡觉的时候踹了我一顿?” 如此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显然不是岚姐能明白的。 她直起身子转向王淑梅:“梅子,禾子她好像烧傻了!” 王淑梅无奈伸手把温岚拽到一边,自己试了试林念禾的体温,随后松了口气:“退烧了。” 林念禾这会儿也清醒了几分,望着她说:“淑梅姐,渴。” 王淑梅往晾凉的凉白开里兑了点儿热水,看林念禾没什么力气起来,便对温岚说:“小岚,你扶她起来。” “哦。” 然后,林念禾就被温岚拎着后领从床上拽了起来。 这一下过于突然,林念禾一口气差点儿没喘过来。 林念禾:“我是不是说梦话的时候说错什么了?” 王淑梅刚要开口,温岚便说:“你没说梦话啊。” 林念禾这就放心了。 她俩应该不是故意想折腾死自己。 王淑梅无奈瞪了温岚一眼,把茶缸递到林念禾手里:“看来你是没少干亏心事……算了,这个目前不重要。” 林念禾喝了大半缸水,喉咙的干涩得以缓解,她这才问:“你们怎么来了?” “和大队长一起来的。” 王淑梅看着林念禾,表情严肃下来:“念禾,你有没有看到王雪?” “嗯?什么意思?” “昨天我们从山上回到知青点,你、王雪,还有付爱国都不见了,他俩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所以……你被绑架的时候,有没有看到王雪?” (本章完) 第132章 找着找着就说死了 九里大队那个四面透风的老屋夏热冬凉,昨天一场雨,整间屋子都潮湿得不行,不时还有老鼠大摇大摆的走过。 王雪缩在稻草堆里,又饿又累,头晕目眩。她额头上有一块凝固的血污,因为用草木灰止过血,她的整张脸都灰扑扑的。 她昨天被付爱国打晕之后再醒来便在这里了,除了吃饭的时候,她的嘴一直被堵着。 从昨天到今天,她只吃了一个凉透的窝窝头。 她觉得自己快死了。 付爱国就在她不远处,焦躁的掰着一截枯枝。他和他们说好了的,就在这儿等着,会有人来接他们和老牛家的小子。 可定好的时间是昨儿半夜,到现在还没人来。 牛大爷来给他们送了俩窝窝头,却对什么时候走一无所知。 他只能等。 他们只能等。 …… “……一直都是我一个人,不过我走的时候没去别的屋子看过,所以其实我也不知道王雪到底在不在废品站里。” 林念禾靠在枕头上,说完话就大爷似的张开嘴,等王淑梅喂她吃红枣。 王淑梅微微皱着眉,若有所思的琢磨着,红枣在她指间转了一圈儿,最后被她下意识塞进了自己嘴里。 林念禾:“……” 王淑梅没看她,自顾自的嘀咕着:“不对啊,如果是付爱国把她绑走的,那应该是在……小岚,你记不记得付爱国带咱们走了多远才滚下去的?” 温岚捏着咬了一半的红枣,想了一会儿后说:“怎么都得有十几分钟了,昨儿咱走得急。” “那他滚下去再回到知青点,就算是咱们离开知青点后二十分钟吧……念禾,那会儿你是不是已经被绑走了?” 林念禾刚朝红枣伸出手就被提问,她回想一下,点头:“肯定的,我都还没走到队长叔家,他们就把我堵住了,那时候应该已经离开大队挺远了。” 温岚突然有点儿好奇:“他们绑你你就跟着走了?” “是啊。”林念禾点头,理直气壮,“他们人多啊。” 温岚撇撇嘴,嫌弃得不行:“咦,你个瓜怂,好赖喊一嗓子么。” 林念禾朝她翻了个白眼:“壮劳力都上工呢,我把李荷花喊出来有什么用?最多就是多一个被绑架的。” 岚姐一琢磨,是这个理儿。 不过她还是嫌弃:“多几个人堵你咋了么,有啥怕的呦。” 林念禾不想和她掰扯这个“在被猎枪瞄准的情况下要如何自保”的生存问题,她终于自力更生的把红枣抓到了手里。 王淑梅拍了温岚一下示意她闭嘴,然后看着林念禾说:“所以按着时间算,如果王雪也被绑到废品站去了,那你应该是知道的。” 林念禾看看递到嘴边的红枣,又看看有些着急的王淑梅,只能先回答她的问题:“理论上讲,是。” “所以王雪到底在哪儿啊……” 王淑梅抬手敲了敲头,想不通。 林念禾也皱着眉头,捏着红枣思考着这件事。 依照她的听力,如果后来王雪也被绑到了废品站去,那她必然是能听到动静的。 当然了,这要排除王雪是在她走后才被带过去的可能。 可那样的话,公安应该找到她了才对。 林念禾突然想到了昨儿那老头说的话,给大黑狗开荤的那一句…… 温岚左看看、右瞧瞧,忍不住说道:“你们就没想过,有可能是他俩私奔逃跑了吗?” 林念禾:“……!” 王淑梅:“……!” 林念禾看看手里还没吃的红枣,把它递向温岚:“岚姐,红枣给你吃,你如实交代一下你刚才是怎么想到这种可能的好不好?” 这不该是温岚该有的智慧! 温岚一把把红枣从林念禾手里抢走,然后说:“这还用咋想?我姥家的生产队就有俩知青跑了,啧啧……” “然后呢?” “俩瓜皮钻秦岭里去了。” “然后呢?” “那还能有啥然后,秦岭里头真有狼!” 温岚咬了口红枣,另一只手来回指点着林念禾和王淑梅:“所以啊,你俩以后去我家那边,可不敢往秦岭里头走,就你俩这瓜怂样儿,碰见狼了肯定跑不脱……” 林念禾自动忽略了后边的话,看着王淑梅问:“所以,他们两个不会也被狼吃了吧?” 王淑梅回答得很中肯:“也有可能是老虎。” 说完,她们都沉默了。 有的人,找着找着,就被人说死了。 此刻,不仅是她们三个觉得王雪已经死了,就连那边的周旭和冯伟也觉得这个女知青应该已经没了。 正这时,病房的门被象征性的敲了两下后推开,刘建军迈步走了进来。 他瞧了眼冯周二人,一扬下巴:“你俩先出去。” 然后他便去到林念禾的病床前,朝王淑梅和温岚说:“两位女同志也请先离开一下。” 冯伟和周旭对视一眼,交换意见。 ‘承哥让看着林妹子,走不走?’ ‘这是刘叔要问话,咱留着不合适吧?’ 他们俩磨磨蹭蹭往床下挪,试图拖一拖时间,最好下一秒苏昀承就能回来。 下一秒,苏昀承没回来,温岚倒是站起来了。 她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没好气的问:“你谁啊?咱禾子可是小姑娘,你干啥要跟她单独在一屋里?” 刘建军懵了。 他看看自己身上的公安制服,有些哭笑不得的说:“同志,我是公安,我就是有几句话要问林同志。” 温岚叉着腰,相当有道理的说:“你说你是公安你就是咯,我又没见过你不知道好坏,你要问就问,我得在这儿看着禾子。” 说完,她直接坐到了林念禾的床尾。 刘建军转头看向那俩还在磨蹭的家伙:“你们说,我到底是不是公安?” 冯伟摸了摸鼻子:“是……吧?” 刘建军:“……” 他的身份,是值得迟疑的问题吗? 还在凳子上坐着的王淑梅突然笑了,她微微侧头看向刘建军,很诚恳的说:“同志,不是我们不信任你,但是念禾昨天受了那么大的惊吓,这会儿又刚退烧,她自己在这儿我们也不放心,要不您体谅一下?我们保证,今天在这儿听到的绝对不说出去。” 第133章 顺利的被怀疑 好的赖的都让王淑梅说了,刘建军还能说什么呢? 他瞥了眼她们一眼,算是默许了。 刚挪到床尾的冯伟和周旭见状,利落的坐回到了病床上。 “你俩,滚出去!” 刘建军余光瞥见他们的动作,冷哼着让他们滚蛋。 周旭他了解不多,可冯胖子那张嘴……他知道了,就代表全兰县都知道了。 刘建军是自己的领导,冯伟只能拽着周旭一起硬着头皮离开。 出了病房,他俩立即把耳朵贴在门上。 冯伟略带期盼的小声说:“刘叔应该只是想问问昨天的绑架过程的吧?” “不像。”周旭表情有些严肃,然后推了冯伟一把,“你别在这儿杵着,找承哥去。” 冯伟皱眉:“咋不是你去?” 周旭对着门翻了个白眼,应付的哄着:“因为胖哥你比我强、比我跑得快,行了吧?” “哦,那是得我去。” 冯伟深感责任重大,昂首挺胸迈着大步离开。 门里,刘建军翻开工作笔记,写了个日期后看向林念禾:“林念禾同志,可以详细说一下你昨天是怎么从废品站逃离的吗?” “有人往废品站里扔炮仗,”林念禾说,“我趁乱跑掉的。” “他们没绑你?” “绑了,我身上带着匕首。”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匕首?” “昀承哥给我防身的……犯法吗?” “不犯。” “哦,不犯。” 林念禾眸色微沉,嘴角却缓缓上扬。 她没感觉错,这人就是来找茬的。 “废品站的院子里有条狗,它没追你?”刘建军盯着林念禾的眼睛问。 “追了,没追上。” “你对废品站很熟悉?” “不熟,第一次去。” “那你是怎么计划逃脱路线的?” “没计划,看准了一个方向就跑呗。” “你就是这么蒙对的?” “不,有墙。” “然后呢?” “翻过去了。” “废品站的墙最矮的地方也有两米,你翻得过去?” “要不您把我带到现场,我给您现场演示一下?”林念禾的嘴角噙着笑,眸光却有些冷,“同志,我还病着,挺累的,所以您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刘建军看着她沉默片刻,点头:“可以。” 顿了顿,他总结道:“因为有人恰好往废品站里扔了炮仗,你借此机会跑赢了狗、翻过了一堵两米多的墙,又在墙外有人堵截的情况下,毫发无伤的离开了。然后你在镇上遍布他们的眼线的情况下,一个人,跑到了周晨家里。” 刘建军说完这些,眼底多了抹戏谑:“是么?” 这么一听,就连林念禾自己都觉得这个逃跑过程顺利得简直像绑匪给她开后门了。 林念禾定了定神,反问:“谁说我身上没伤的?” 刘建军回:“我问过大夫了。” 林念禾指着自己的鼻尖儿:“那我为什么在这儿?发烧不算病痛?” 刘建军说:“我是指外伤,人为的外伤。” “哦,那的确没有。”林念禾说,“或许是因为我长了一副‘你打我一下我就死给你看’的柔弱模样吧,他们还想拿我换人,自然怕我出事。” 刘建军呼吸一滞。 他重新用审视的目光看了林念禾一会儿,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刘建军突然问:“你们那天碰到钱国柱等人打架,也是巧合?” “当然不是。”林念禾说,然后用带着歉意的眼神看了眼王淑梅,“钱大哥是我淑梅姐的表哥,趁着他要路过十里大队的时候兄妹俩见一面,也在情理之中吧?” 王淑梅立即点了下头,轻声说:“的确,那天我本来是打算一直在村口等我哥的,但是大队长说让我们去拉砖……我们一直磨蹭到下午才不得不去,本来我以为见不到我哥了,没想到遇到了他们打架。” 温岚被绕得有些迷糊了,她一手撑着头,看着刘建军的眼中带着些烦躁:“这事儿不是早都说过一遍咯,咋还问嘞?” 刘建军清了清嗓子:“你们两个不要说话。” 这是他很常用的审讯技巧,突然转移话题让人下意识回答,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可林念禾回答得滴水不漏。 这种情况,要么是她本就坦然与之无关,要么就是她说了太多次这些话,她自己都信了这些话。 温岚想争辩,却被王淑梅拉了一把。 “小岚,咱们都别打扰公安同志工作,别说话。” 她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手不自觉的多用了几分力。 温岚只当她是真的怕打扰公安工作,闷闷的“嗯”了一声,闭嘴了。 林念禾暗暗松了口气。 王淑梅真是“关键小姐”啊,她总能恰到好处的说出该说的话,阻止事态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 刘建军又咳嗽了两声,看向林念禾:“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念禾满眼无辜的看着他:“同志,是你在问我话。” 刘建军合上工作笔记,看着她说:“既然如此,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既然林同志还病着,最近就好好在卫生所里养病吧。” 林念禾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在我确定你的供词的真实性以前,你不能排除嫌疑。”刘建军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 他注意这个小姑娘很久了。 在这个案子里,她出现得很突兀,又走得太轻松。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她与那些家伙是一伙的,是联合起来演戏给他们看的。 刘建军的总结林念禾早都想到了,可她还是很配合的微微张大嘴巴,愣了片刻后才愤懑的说:“我要见苏昀承!” 刘建军直接摇头:“他不能见你,他得避嫌。” 林念禾攥着被角,略显心虚似的:“你凭什么怀疑我?” “嗯,我也想知道,刘叔你凭什么怀疑她,凭什么插手我的案子。” 病房的门被一把推开,苏昀承走了进来。 他手里提着个网兜,里边是饭盒和两瓶罐头。 他淡淡的扫了刘建军一眼,然后径直越过他,去到林念禾的病床边。 他垂眸看着她,迟疑片刻,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别怕,我来了。” “嗯!” 林念禾用力点了一下头。 苏昀承转身看向刘建军:“你爸找你。” 刘建军愣了愣,随后皱眉:“你不要拿我家老爷子说事,就算是他也不能……” “他的原话是,‘那个瘪犊子不来的话,老子把他腿掰折’。” “……” “你不想去的话,我这就让人去告诉老爷子一声。” “……!” 第134章 被遗忘的牛大爷 兰县的老人都知道,他们以前的派出所所长早年间抓敌.特的时候受了伤,从此两条裤管空空荡荡,再也不能去一线。 老所长是可以继续当所长的,或者选择去疗养。可他都拒绝了,他把自己本就不多的行李搬到了派出所的门房小屋,从所长变成了门卫。 他看着那些年轻的小子来来往往,看着一个个坏人被逮捕归案。 可他总是板着脸,几乎没人看到他笑过。明明已经六十多了,却从不让人喊“爷爷”,非得叫的话,他宁可人喊他“刘大爷”。 不少小同志喊不出口,宁愿叫一声“同志”。 很久了,只有那个踩着晨曦出现的小丫头,张嘴就喊大爷,那理所应当的样儿,让老刘同志一度以为自己是真的还年轻。 很久了,很久了,只有她愿意和他这个干枯严肃的老头闲侃。 后来,她还特意给他带了包茶叶。 她好像不知道他的身份。 或许她知道,反正他不在意。 派出所门口,刘建军弯着腰,拧着眉头从门房的小窗口看着刘大爷。 “爹,你干啥啊?我这查案子呢。” 刘大爷嘬了口茶,咂吧咂吧嘴,凉飕飕的瞥了他一眼:“查案子查到受害人身上了?” “不是,爹,那个林念禾绝对有问题,”刘建军肯定道,“她一个小姑娘,咋可能毫发无伤的跑出来?再说,苏昀承是啥样人谁不知道?就算是他对象也不可能威胁到他……” “行了!” 刘大爷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天天的心里头合计的都是啥,不就是小苏挡你的道了么?建军,做人是要使手段,但不能不择手段。” 刘建军脸上的郁闷缓缓褪去,憋闷在眼底一闪而逝。 他掩饰好心中所想,破罐子破摔似的说:“爹,我拼死拼活干了十年才到队长的位置,他仗着他老子就跟我平起平坐,我……” “你不服,你生气,你有能耐就去把边线扫平了。” “窝里斗?窝里斗还用一个小姑娘开刀?你可真是越来越能耐了。” 刘大爷斜着眼睛上下扫了刘建军一遭,“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刘建军听着父亲的责骂,缓缓站直了身体。 突然,刘建军笑了,笑容格外讽刺:“是啊,我是比不过你老人家觉悟高,要不然我娘咋可能死……” “闭嘴!” 一只搪瓷茶缸从小窗口飞出,砸在了刘建军的头上,褐色的茶水泼了他一头一脸,茶叶软塌塌的趴在了风纪扣上。 刘建军是可以躲开的,但他没动,生挨了那一下后,还抬手接住了茶缸。 茶水冲淡了血污,他随手抹了一把脸,把搪瓷缸放到了桌子上。 然后,转身离开。 他看到了同事震惊的表情,也看到了他们眼底的冷漠。 他什么都没说,包括一直很想问他爹的那一句—— 你就不想给我娘报仇吗? …… 因为刘建军来闹的这一场,林念禾出院了。 倒也算因祸得福。 苏昀承送她们回去,把林念禾安顿好后,他说:“别生气,刘叔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正琢磨着怎么报复回去的林念禾疑惑皱眉:“嗯?” “他母亲死在敌.特手里,因为……”苏昀承略皱了下眉,看着林念禾说,“因为他们试图用他母亲胁迫老所长放弃追捕。” 林念禾心里那点儿烦闷散了,她点点头:“所以他才会对这件事这么敏感?” “嗯。”苏昀承点头,想了想,又揉了把她的小脑袋,“别跟他计较。” 这个亲昵的动作他做得愈发熟练了。 而且她的小脑袋软乎乎的,很好揉。 “我知道了。” 林念禾心里有点儿堵,她甚至都选择性忽略了苏昀承的肯定回答中蕴含的其他含义。 她沉默片刻,问他:“所以老所长没有就范?” “他亲眼看着她被捅了十几刀,然后亲手开枪,送走了她。” 林念禾微微垂下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她忍不住去想,如果昨天是她,苏昀承会怎么做。 “那个……” 半晌,林念禾咬了下嘴唇,抬头看着苏昀承,扬起个笑脸。 “如果有一天,是我的话……你别等他们扎了我十几刀再动手啊,也不许打我的头……” 她按了按左心口,感觉到心脏跳动,她笑着,说:“打心脏吧,然后记得把我收拾得好看些。” 她的语调很轻快,其中却藏着一丝颤栗。 苏昀承看着她,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拽进了怀里。 他生疏的抱着她,很用力。 “就算有那一天,我也能救出你。” 他说。 “嗯。” “我信你。” 林念禾轻轻点头。 她在这个时代见过的温暖多于算计,现在突然被告知和平与纯真的代价是陌生人的性命和鲜血,让她一时间有点儿接受无能。 怕倒不至于,只是有点儿难受。 林念禾正在琢磨要不要给这个拥抱一点儿回应。 毕竟是小苏同志第一次主动,她不回应一下似乎不太好…… 她的手刚抬起来,苏昀承便把她放开了。 他的耳朵有些红,视线躲闪着,说:“我最近会比较忙,你就在生产队呆着,别一个人出去,也别去镇上,等事情了了,你们小学老师的考试也该结束了,到时……我带你去省城。” “嗯,好。”林念禾轻轻点头,顺势问出了她当下比较好奇的事,“对了,能不能告诉我牛大爷会怎么判?” 林念禾也不知道牛大爷到底应该算作是帮凶还是被害者,从他们的话里她不难推断出,牛大爷在那些人的眼中,只是一个方便用来做运输工的人罢了。 “牛大爷?谁?” 林念禾怎么都没想到,苏昀承竟然会如此疑惑。 她眨巴着眼睛,弱弱的说:“就是九里大队赶车的牛大爷,昨儿就是他驾车把我送到镇上去的……我没告诉你吗?” 林念禾回忆着。 可能、似乎、的确没有提起过牛大爷啊…… 她说她烧迷糊了可以吗? 苏昀承眸色微暗,问她:“你说的人长什么样?” “就是一个大爷,五十多岁,很瘦,瞧着身体不太好,相貌很普通,总穿着一件黑褂子,胸口那儿有补丁,像口袋似的。” 苏昀承听她的讲述,一张脸在他的脑海中逐渐立体。 不过他很快就确定了—— 这人,他昨天没抓过。 (本章完) 第135章 苏少校的战绩 卫生所。 张大虎把一个饭盒递到冯伟面前,说:“冯哥,大娘今儿给你炒了土豆丝。” 他们兄弟俩在冯家住了这些日子,家里的活儿几乎都让他俩包圆了,冯大娘还说想收他俩当干儿子。 “哎,行。”冯伟揉着肚子,看了他一眼,“你咋来这晚?路上出事了?” 他也就是随口一问,按理说,昨儿刚闹出来那么大的动静,街上应该很安生才对。 可张大虎的表情还是僵了片刻。 他扯了扯嘴角:“没啊,没出事。” 冯伟低头吃饭没看见他的表情变化,另一边的周旭却把小子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瞥了眼房门,没人。 朝张大虎吹了声口哨,周旭说:“说实话。” 张大虎被看穿了心思,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小声说:“也没啥……就是今儿听说大队长让抓了,我回去看了一眼。” 他想着,大队长都被抓了,那他家的房子应该能收回来了吧? 一想到那个不像好人的承哥说他们娘快放出来了,张大虎就心焦。 娘要回来了,家没了。 这让他怎么和娘交待? 冯伟纳闷儿抬头,随口问:“看啥啊?” “没啥,就、就是看看房子能还回来不……”张大虎说到这儿就有些蔫儿,他见自己干的事儿已经被戳穿了,又有些害怕自己和弟弟再被赶走,便说,“我家里头住着王伟的老丈人一家子,老屋那里也有人住。” 他真的去看了,真的没他俩能住的地方啊! 张大虎这会儿其实挺愁的,琢磨着他娘出来了总不能还在冯大娘家里住吧?可他们没地方去啊…… 冯伟是见过九里大队的老屋的,他很惊讶:“就你们那老屋还能住人?昨儿恁大雨没把它冲塌了?” 张大虎蔫蔫的,摇头:“没冲塌,里边住了俩人,有点儿、有点儿……” 张大虎的嘴巴缓缓张大。 张大虎的成长经历在同龄人中可以算是很丰富的了。 他帮忙指认过张广,也亲眼见识过王喜喜被绑到家里时候的模样。 所以,当他暂时忽略掉自家房子还被占着的忧伤,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冯哥、冯哥你别吃了!快跟我去老屋,那里头、那里头……” 冯伟被拽了一个趔趄,赶紧手忙脚乱的护住饭盒,咂了咂舌,坏笑:“虎子你也不小了,有的事儿哥也得告诉告诉你,你看到的……” “那里头有个女的让人绑了!” …… 苏昀承曾经最辉煌的战绩是只身一人潜入敌方指挥部,一举全歼。 这种壮举,一定是有些运气成分在其中的。 比如,他的潜入就是因为被认出来了身份,是被绑架进去的。 彼时的他和大部队失联,在野外独活了大半个月,一看有免费饭票送上门,那就顺水推舟呗。 己方指挥部是午夜十二点收到的苏少校被俘虏的消息的。 苏昀承用敌方的通讯器联系到他们是当夜零点十三分。 当苏昀承极其平淡的那一句“全歼”在会议室里回荡时,老苏同志还在拍着会议桌舌战群儒,说不需要耗费人力营救,确定位置直接轰…… 就这么说吧,但凡苏昀承多吃俩馒头,他就得死在亲爹的决策下。 那一战后,许许多多有关于苏昀承的传闻便出现了,诸如“黑面战神一人包围敌方指挥部”……没人会去想,苏昀承在深山老林里钻了大半个月,脸能白了才怪。 其实当时苏昀承几乎就没有多余的思维波动。 既然碰上了,那就干吧。 一如现在,他也是如此想的。 苏昀承在九里大队外围绕了一圈儿,丰富的野外经验告诉他,这里没有人埋伏。 他对九里大队的地形熟得很,很快便确定了最佳进村路线——老屋。 那里远离农田,且等闲不会有人去,很适合做第一个观察点…… “来,喝水。” “……” “我让你喝水!” “……” 本应该不会有人在的地方突然多了人,这让苏昀承有些烦。 他看了眼手表。 来之前他是向小丫头保证过的,绝对不超过半个小时就回去。 刚才探查外围情况耗费了不少时间,他得速战速决。 苏昀承向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没时间再去挑选其他地方,他便直接进了老屋。 不管什么情况,先绑了,事急从权么。 他是如此想的。 现实是他也必须如此做。 王雪感觉自己头痛、喉咙痛、胃痛……全身上下哪哪都痛,她很渴,想喝水,可她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她绝望的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那个曾被她追逐、也曾被她嫌弃的男人出现了。 他站在门边,看着自己,淡漠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转瞬即逝。 王雪灰败的眼睛里开始闪烁起光亮。 她望着苏昀承,这一刻,她感觉他无比高大。 苏昀承扫了她一眼后便收回了视线,脚步极轻的去到还在捏着王雪的下巴,试图往她嘴里灌两口水的付爱国身后。 “喝啊、你喝啊!”付爱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然后,脖颈骤痛,他眼前一片漆黑,一头栽倒在地。 他甚至都没看清敲晕自己的人是谁。 苏昀承把他的身体踢了过来,看了一眼,嗯,这个见过,就是小姑娘说过的付爱国。 “谢谢你……” 王雪声音虚弱,眼泪一对一双的往下掉。 她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很想哭,但她忍住了。她甚至都没敢表现得太过惊喜,生怕会被付爱国发觉。 苏昀承一言不发,他扫了一眼四周,然后在王雪身后蹲下,开始解绑缚着她的手脚的麻绳。 麻绳系得乱七八糟,解起来有点儿麻烦。 苏昀承一言不发的解扣子,脸上没一丝多余表情。 或许是知道自己得救了,王雪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脸上开始有了笑意。 她感觉到男人在为自己忙碌,他的动作很轻,好像是怕碰伤了自己…… 王雪想说不用在意她,她忍得住。 她才张开嘴,苏昀承就利落的把麻绳抽了出来,王雪被甩得在稻草堆上打了几个滚。 王雪一脸懵,茫然的看着苏昀承。 苏昀承却再没给她一个眼神,用这段被他小心保护的麻绳把付爱国捆上了。 王雪:“……” 所以,他刚才那么小心的解绳扣,其实是为了麻绳不断? (本章完) 第136章 我们,也不会 经历过绝望至极的被绑23小时后,王雪又一次对苏昀承动心了。 心动后的第八秒,她的心就死透了。 她觉得吧,林念禾喜欢苏昀承绝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脸,主要原因一定是同类吸引——他们都是一样的祸害。 王雪的心里……竟然有一丝庆幸。 “留在这里别走。” 苏昀承走之前,给王雪留了一句话,并一块尖锐的石头。 王雪点点头,伸出酸麻的手,颤抖着握住了那块石头。 仿佛那是救赎她的希望。 …… “爷爷,爷爷。” 牛娃有一双很黑很亮的眼睛,像俩煤球似的嵌在他过分瘦削的脸上。他今年七岁,个子比同龄人矮的多,瞧着像五岁的娃。 牛大爷一直在看他,用一种牛娃看不懂的眼神。 “咋了?”牛大爷问。 牛娃把盘子推向他:“爷,我吃饱了。” 盘子里是五个白胖的饺子,肉馅的,爷爷一共只包了十个。 牛娃舔了舔嘴唇,终于问出了纳闷儿许久的问题:“爷,今天干啥吃饺子啊?”还是纯白面和猪肉馅的。 这样的饺子,牛娃以前没吃过,过年的时候都没。 他不知道白面和肉是哪来的,知道好吃,也知道爷爷一口没碰。 牛大爷扯了扯嘴角,小声说:“出门饺子进门面,今儿得吃饺子。” 牛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把盘子往老人家那边推了推:“爷,你吃啊,要凉了。” 牛大爷摇头:“爷不饿,你吃。” “爷骗人,爷早上就没吃。” 牛娃从懂事起就和爷爷相依为命,没有爹娘的孩子,早熟得让人心疼。 他从凳子上下来,挪到牛大爷旁边,拿了个饺子送到他嘴边。 小孩黑亮的眼睛盯着爷爷,认真说道:“爷,你吃,老好吃了。” 牛大爷看着他,粗糙的大手落在他的头顶,揉了揉。 他说:“娃,以后出去了,机灵点儿,记着,瞧见不对劲儿了你就跑,你跑得快,没人追得上你……” “出门在外得会来事,只要能活,干啥都不丢人,知道不?” 说着话,他的眼眶红了。 牛娃眨巴着大眼睛,歪着头看着他。 他不明白爷爷是啥意思,但他还是先点了头。 牛大爷低头让过那个饺子,颤颤巍巍的从贴身的兜里掏出一个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手绢。 它或许是蓝色的,也可能是青色的。 把手绢塞进前儿晚上刚给牛娃缝的里兜里,牛大爷嘱咐:“娃,实在活不下去了再把它拿出来,记着啊,自己个儿的时候再拿,可不能让别人看见了。” 牛娃感觉心口的小兜沉甸甸的,一摸,还有点儿硬。 “爷……” 一道颀长身影出现在牛家简陋的院子里,打断了爷孙俩的对话。 院子里的东西很少,有些土地上只剩下了痕迹,表示它原本是有东西在的。 影子缓慢前行,挡住了厨房的光。 男人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等着。 牛大爷的手抖了一下,又揉向牛娃的脑袋瓜。 他揉得有些急,想多揉几下似的。 “娃,爷出去一趟,你好好的,在家。”牛大爷说。 牛娃歪头看着门边的陌生男人,点头,然后又把手里的饺子递回到牛大爷嘴边,坚持:“爷,吃个饺子。” 牛大爷的眼睛红得厉害。 “哎,吃。” 他张开嘴,颤颤巍巍的,把饺子含进嘴里。 牛娃笑了,黑煤球弯成月牙。 “爷,我等你,咱明儿还吃饺子。” “行、行。” 牛大爷站起身,最后在牛娃的脸上捏了一把,转身,走向门外的男人。 饺子凉了,嚼着有点儿费劲。 却是牛大爷半个世纪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 “和娃没关系,别吓着娃。” 他说。 声音中带着哀求。 “嗯。” 苏昀承用同样低的声音应下,周全了他的心愿。 然后他们就真的像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并肩往外走去。 “爷、爷爷!” 牛娃突然跑了出来。 牛大爷脚步停住。他没回头,抬眼看着夕阳,浑浊的眼中淌下泪水。 “爷,你早点儿回来啊,我刚跟你闹着玩呐,我不想吃饺子了。” “你……早点儿回来。” 牛娃冲着牛大爷的背影喊。 牛大爷抹了把脸,把泪水藏于掌心。 他转身挥手驱赶,不耐烦的语气与以往每一天一样:“滚回家呆着去,别闹腾。” 牛娃没回家,牛大爷没回头。 相依为命的爷孙俩,或许,再也见不到彼此了。 路上,苏昀承问:“你想把他送出国?” 牛大爷咧开嘴,眼泪流进嘴里,也不觉得苦:“庄大夫说我没多少日子活了……我儿十岁就没了,牛娃是我捡来的……捡来也得管啊,我干的事儿,娃都不知道,不赖他。” 苏昀承说:“王苍和王伟一伙人尽数归案,没人能带他偷渡离开。” “唉……” 牛大爷叹了口气。 “他出去了更没法活,”苏昀承瞥了他一眼,“而且王苍也根本就没打算冒险送一个小孩走。” “哦,是这样。” 或许是自知算盘已经落空,牛大爷听到真相后也没有太大反应。 苏昀承没再说话,沉默着往村外走。 牛大爷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到村口时,他还是停下了脚步,转回身去,看向家的方向。 那里有个小小的黑点,看不清面貌,但他知道,那是他捡回来、养了七年的娃。 他还在等他,等他回家。 牛大爷止住许久的眼泪再次淌了下来。 他的嘴唇嗫嚅着,半晌,才问:“这娃,以后咋活?” 他才那么一丁点儿大,干不了啥农活,以后…… 牛大爷转回身,看着苏昀承的眼中带着哀求:“我就是想让娃活着啊……让娃活着,也有错啊?” 苏昀承默然不语。 他本就不善言辞,说不出任何足以说服他的话。 “你没错,但是,我有错吗?” 清脆爽利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苏昀承转回头,正瞧见了站在不远处树下的林念禾。 他皱眉,她没看他。 林念禾缓步走过来,望着牛大爷继续说:“被赶出家门的张家俩小子有错吗?戍守边线的将士有错吗?你觉得你只是在给一个孩子讨生路,但你实打实的,用了伤害别人、伤害生你养你的黑土地的方式。” “的确,我们的国家目前很贫穷,但她已经很努力的保护每一个人民了,你应该相信她的。” “万里长城不会背弃祖国;” “黄河长江不会背弃祖国;” “昆仑山脉不会背弃祖国;” “我们,也不会。” (本章完) 第137章 三根红绳 牛大爷是不幸的,他半生穷苦,妻子早逝、稚子早夭。他本是个地道的憨直东北汉子,此生唯一一次昧着良心干坏事,是为了给捡来的小孙子谋一条生路。 为此,他甘愿当了王伟的狗,哪怕他心里对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大队长厌恶至极。 他筹谋许久,最终甚至都没能把小孙子送出兰县。 牛大爷也是幸运的。因为确诊他时日不多的大夫叫庄树。 “嗯……所以他只是肺炎?你确定你没听错?” 林念禾听到这个结果时,正在和苏昀承吃涮羊肉。 此时,已是牛大爷被捕三天后。 三天前林念禾因为不放心苏昀承,特意拽了强战力温岚一起来接应,结果她只是多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冯伟和周旭就跟着张大虎赶来了,还带来了他们的同事。 牛大爷和付爱国毫无疑问的被抓走了,林念禾和温岚的接应也变成了接人——接王雪。 也幸亏有王雪要接,这才免去了林念禾因为乱跑乱出头被苏昀承指责的悲催命运。 出于感恩的心,林念禾对外说王雪是和她一起被绑架的,因为受伤更重,才留在卫生所里多待了一会儿,最大程度的保全了王雪的名声。 至于付爱国到底去了哪儿么,知青点的人心知肚明,但没人谈论。偶尔有乡亲们好奇问一句,木头六兄弟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姑娘们则一个比一个会装,谁问都是不知道。 至此,这一段略微涉及到十里大队的纷乱总算是掀过页去了。 “准确来说,是前段时间着凉了,伤风感冒引起的肺炎。”苏昀承笑容无奈,“他嫌卫生所贵。” 林念禾:“所以那个庸医算不算帮凶?这罪过,枪毙仨来回都算人道了。” 苏昀承的眼神更无奈了:“抓不了他。” “啧……” 林念禾看着铜锅中翻腾的羊肉,心里琢磨着,至少得套麻袋把他踹一顿。 苏昀承隔着雾气看她,继续汇报工作:“这个案子至此已算了结了,王茂在边线很活跃……省城也略有涉及。” “他是把自己当土皇帝了么?”林念禾嗤笑。 这些事她早就猜到了,她觉着苏昀承也知道她猜到了,不然他不会直接说出口。 苏昀承低笑,给她夹了些羊肉片,转开话题问:“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嗯?”林念禾纳闷儿的看着他,“怎么了?有事吗?” 苏昀承耳尖泛红:“之前不是说……忙完了带你去省城么。” 林念禾:“……”很好,她忘了。 她没掩饰自己遗忘了这一茬的事实,敲了敲头说:“唉,我都忙忘了……明天就要考试了,等我考完确定下来的好吗?” “好,”苏昀承认真点头,“我最近都不忙,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就带你去。” “好呀。” 林念禾笑着,弯了眼睛。 因为明天林念禾还要考试,苏昀承当晚也没多留,匆匆吃完了饭便赶她去看书,自己把碗筷全部洗干净,就要告辞离开。 走之前,他说:“给你煮了几个鸡蛋,明天早上你熬点儿粥,热一下吃。” “好呀。”林念禾依旧笑着,把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小包袱给他,“帮我给周大嫂带过去,是她之前借我穿的衣服,我洗干净了,还给小芬拿了块花布,给她做衣服。” 那天要不是周大嫂帮忙,她恐怕就得在苏昀承家的院子里搭帐篷过夜了。 依照她这身子骨,恐怕直接就得死在大雨里了。 林念禾也是最近才知道自己身体差的原因的,她穿来时就在发烧,她一直以为是因为现在的医疗条件不好,才导致原主发个烧人就没了,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因素在。 林念禾因为早产身体差在整个大院都不是秘密,这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儿根本不会有人刻意说起,所以……没有原主记忆的林念禾,至今才窥知真相。 苏昀承接过包袱,想对她说好好考,却又怕给她太大压力。 最终,他琢磨半晌,只说出来了一句:“那我先走了。” 林念禾望着他,眼睛在笑:“你就不想嘱咐我点儿什么吗?” 苏昀承又琢磨了半天,说:“晚上盖好被子,别贪凉。” 林念禾:“……” 这爹味儿十足的嘱咐,也是没谁了。 她挥手:“再见。” 偏偏当事人自己还没觉出这样的嘱咐有什么不对,他认真点头:“嗯,再见。” 再见啊,小丫头这是想跟他尽快再见面啊……他最近要去看看去省城的火车车次了,得给她买卧铺票才行,还得把奶粉给她带上……哦对,该给她买奶粉了…… 小苏同志一边脑补,一边骑车远去。 他不会知道,有个人在他离开后不久也离开了十里大队。她在九里大队知名赤脚大夫处买了一瓶号称专治各类跌打损伤的万能黑药膏,喜滋滋离开。 就在这一夜,在十里大队小学老师上岗考试的前夜,在林念禾买了那瓶黑药膏之后的第四个小时—— 睡梦中的庄树被石子敲玻璃的声音惊醒,他骂骂咧咧的出去,还没瞧见人,就被从天而降的一个麻袋套住了…… 次日,天朗气清。 “哎呦,听说了没有?庄大夫让人揍了!都下不来炕了!” “哎?听谁说的啊?” “胜利大队老钱家的小孙子昨晚上发烧,今儿一大早带着去找庄大夫,这不,没法子,只能送孩子去卫生所了……大喜今早上要去镇上么,牛车坐不下了,她就先回来了,她说的。” “老钱家的人也是心大,咋就敢带孩子去找那个庸医呢?” “谁说不是呢,得亏没去上……” 人群中,林念禾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真没睡够啊。 今儿要不是王淑梅和温岚硬把她从炕上拽起来,她都容易把考试睡过去。 温岚托着林念禾,不经意间拉起了她的左手手腕。 她纳闷儿的看着林念禾手上的三根红绳,问她:“你戴这玩意儿干啥?” 林念禾:“绑头发?” (本章完) 第138章 考试 十里大队的小学在五天前就完工了,已经有小孩子偷溜进去玩了好几圈。 只是原定的老师考试因为乱七八糟的事情拖延了几天,眼瞧着时间紧迫,吴校长表示,今儿就算天上下刀子也得把试考了,不然她来不及给这些新老师开会和上课。 万幸,今天没下刀子。否则吴校长就得直面她的预备役教师团被团灭的可怕现实了。 崭新的教室里,知青点十二人一人一张桌,大部分坐得端正。窗外,有好热闹的乡亲和小孩,挤挤插插的探头观瞧,还不时小声议论几句,毫无理论依据全凭主观想法的推测谁能考上。 吴校长和两个兰县高中的老师负责监考,她一本正经的站在讲台后,扫视台下,顺便还瞪了某个撑着头昏昏欲睡的林姓知青。 “咳咳。”吴校长清了清嗓子,拔高音量,“考试时间两个小时,两张卷子,语文和算术,答完交卷,我和两位老师一起批改。” 吴校长说完便朝身边的男老师点点头,示意他去发卷子。 “我帮你。”那个女老师主动伸出手,分走了算术试卷。 两人走两边,把语文和算术卷子一起发了下去。 几乎每个人拿到卷子的第一时间就赶紧看题,或皱眉或开怀,会不会全表现在脸上了。 林念禾是个例外。 昨晚干了体力活,她现在困得连一个多余表情都不想做。 这让她看起来实在格格不入。 窗外的婶子们都有些担心了。 “小林知青是不是不舒服啊?你看她,蔫茄子似的。” “快闭上你那破嘴吧!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嗯……林丫头那么有文化的,不可能考不过他们。” “再说,这不是要六个人呢么,就算考不了第一,考第六也行啊!” “那要是第六也没考上呢?” “那、那……那一起下地干活,也挺乐呵的么。” “……” 吴校长抬手朝窗外挥了两下,示意他们别说话了。 看热闹的人们一个个都捂住了嘴,自己舍不得走,就把围观的小孩都赶走了。 “去去去,一边儿玩去,别打扰知青们考试!” 十里大队的小孩皮实得很,背着锅也能跑得飞快。 林念禾百无聊赖的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在试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卷子应该是用的高中试卷,林念禾边打哈欠边做题,等一张语文试卷放到她桌上时,她已经做完半份数学卷子了。 这让发试卷的周楚江都愣了一瞬。 他下意识停下脚步,多看了一眼林念禾的卷子。 字迹很漂亮,但锋芒太盛,不像女孩子的字。 他微微抬头,看向林念禾。 然后…… “哎,你倒是发卷子啊。” 后座的温岚不乐意的看着呆呆的周楚江,补充一句:“我喜欢先写作文。” 林念禾听到岚姐说作文,手一抖,尖锐的钢笔尖差点儿划破试卷。 就很想举报温岚扰乱竞争者心态啊。 不过林念禾还是选择了闭嘴。 为了友情。 她拍拍心口给自己压惊,继续做题。 周楚江也回过神来,赶紧把剩下了两张试卷发了,然后沉默着回到吴校长身边。 他悄声给吴校长搬了把椅子,校长让他们来之前还特地叮嘱过,吴校长身体不好,要仔细照顾。 吴校长朝他点了点头,微笑着表达谢意。 她低声说说:“你和小张也找凳子坐,得挺长时间呢。” “嗯。”周楚江去拿了两把空凳子,分了一把给张琼。 张琼的脸蛋红扑扑的,接过凳子时,还瞄了一眼周楚江。 周楚江却没注意到她的眼神,眼前飘过的是刚刚看到的字。 真的挺好看的。 他不动声色的环顾教室,视线在林念禾的脸蛋上停留的时间多了些。 林念禾写着数学卷子,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要是高考也是这个难度,那她准保能上北大。 感叹到第三次,算术卷子做完了。 语文更没什么难度了,组词造句,标注拼音,还有一些语录上下句的默写。 只是命题作文有点儿意思。 《小学教育》 一看就是吴校长出的题。 林念禾先把简单题尽数写完,用笔抵着额角想了片刻,开始动笔。 她一边写,一边邪恶的想着,不知道岚姐看到这个作文题目该从何下笔…… 林念禾的作文篇幅不长,这会儿可没有万恶的“800字起”,她写了五百来字,然后把笔帽一合,起身,交卷。 窗外的婶子们惊呼一片。 屋里的知青们毫无波澜。 林学霸遛个弯瞄一眼就能给出答案的操作,他们早就习惯了。 一颗颗年轻的心,早就被刺激得百毒不侵。 吴校长看着林念禾,咬牙低喝:“你昨儿晚上做贼去了?” “没啊。”林念禾揉着眼睛,很无辜的模样,“我说我太紧张今天的考试所以失眠了,您信吗?” 吴校长捏着她的卷子:“你去外边,帮我把门关上。” 林念禾:“……” 这就是让她滚呗,她知道。 林学霸双手插兜,溜达着出去帮吴校长关门。 她一出去就被婶子们拽住了。 “林丫头,你咋这么快就出来了?不会你好歹蒙一个啊!”李婶拧着眉头,小声说,“快去,跟吴校长撒撒娇,你再多写会儿。” 一旁的赵寡妇连连点头:“对对,林知青你快回去……考好了婶子给你炖老母鸡。” 林念禾很纳闷儿的看着赵寡妇:“赵婶,您怎么也来了?” 来这儿凑热闹的婶子大多是家里有孩子要上学的,赵寡妇这是? 赵寡妇嘿嘿一笑,探头瞄了一眼端坐在吴校长身边的张琼,小声说:“婶子这不是……想看看镇上的老师都是啥样么,就是看看、看看。” 林念禾:“……” 这是赵壮实相亲失败,赵寡妇已经把心思打到不熟悉的镇上姑娘身上了啊。 她无奈摇头:“赵婶,老母鸡就算了,您留着,以后给儿媳妇补身体吧。” 赵寡妇一听到“儿媳妇”就心花怒放,拽着林念禾的另一只手拍她的手背,显摆似的环顾四周:“看看、看看,还得是林知青会说话!” 那得意的模样,仿佛林念禾说她会有儿媳妇,她就真的能有似的。 林念禾嘴角轻颤,努力把手抽了回来。 好家伙,差点儿把她的睡意都拍散了。 赵寡妇的得意只换回来了几个白眼,其他人仍在关心林念禾的考试问题。 林学霸本想低调,奈何婶子们太过热情,她只能尽可能低调的说:“婶子们放心,我答完题了的,题不难……我早上还没吃饭,先回去了啊。” 她说完,赶紧溜了。 她太过想念她的小炕了。 然而,林念禾刚绕过知青点东墙就懵了。 眼前,是菜地、是小屋、是郁郁葱葱的树林。 “我墙呢?” “我那么大的一堵墙呢!” (本章完) 第139章 别逼我踹你 眼前,空空荡荡。 那么大、那么高的一堵墙,没了。 “你嚎啥?谁还能把你墙偷了啊?” 李大和头顶朝阳,从一堆砖头后走出来。 他瞪着林念禾,一指身后:“那不是给王知青盖房子么,这不得把墙扒了啊?” 林念禾:“哦……我忘了。” 她是忘了,忘得彻彻底底。 李大和瞪了她一眼,咂吧着烟袋锅子,把嫌弃都写在了脸上。 林念禾干笑着走过去,打着哈哈:“队长叔,别和我生气嘛,气坏了身体多犯不上。” 李大和捋了捋头发,“嗯”了一声。 突然,他转头看向林念禾:“不对啊,你们今天不是考试么?你咋回来了?” 林念禾:“哦,考完了。” “考完了?”李大和不信,怀疑问道,“你啥都不会啊?” “啧……” 林念禾皱眉,很认真的解释:“是题目太简单,我答完就提前交卷了。” 李大和把她从上打量到下,片刻后,点点头:“那还行,也不全是废的。” 林念禾:“……” 李大和吐出口烟,睨了她一眼:“你这么瞅我干啥?” 林念禾:“没啥,您夸得太好了,以后别夸了。” “谁稀罕夸你?”李大和傲娇的转过身,指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挖好的地基说,“下个月就有新知青要来了,就仨小屋,快,能干完。” 这会儿盖房子没那么多说法,操作也简单得很,人多、钱够的情况下,一个月足够起三间小屋了。 林念禾点点头:“嗯,辛苦叔叔大爷们了,我们什么都不懂,队长叔您多受累,缺啥您就说。” “废话,我还能给你们添钱啊。”李大和赶蚊子似的挥手,“你该干啥干啥去,别跟我这儿晃悠。” 林念禾想着,回去熬点儿绿豆汤给大家喝,但迈出去两步后,又想起了昨天苏昀承说过的事,脚步一转,又回来了。 “队长叔,我能请假去省城几天不?”她乖乖的站在李大和面前,黑亮的眸子清澈纯粹。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真的很难拒绝她的要求。 李大和问:“省城?你要干啥去?” 林念禾:“玩。” 李大和:“滚。” 林念禾立即改口:“我想去省城的书店看看,买一些教辅资料。” 李大和:“赶紧滚。” 林念禾再换理由:“我还听说省城有农业研究所,我去学习一下经验。” 李大和:“别逼我踹你。” 林念禾:“……” 林念禾也不知道队长叔被逼急了到底会不会真的踹自己,她不想赌。 她看了李大和一会儿,见他丝毫不为所动,长吁短叹着回了自己的小屋。 从空间里拿出绿豆,洗干净了下锅。 她熬了一大锅绿豆汤。加了点儿冰糖,算王淑梅账上。 外边盖房子的噪音惹人心烦,林念禾用隔音耳塞堵住耳朵都挡不住声音。 她烦躁的敲了敲头。 不行啊,要是让她在噪音里待一个月,她宁可去修大坝。 得想个法子…… 半个钟头后,林念禾端着一碗绿豆汤去到李大和面前,面带乖巧微笑:“队长叔,我熬了绿豆汤,您尝尝。” 李大和没接,用戒备的眼神盯着她。 林念禾恍若未觉,继续说:“我熬了一大锅,只是碗不够用,您招呼大家来喝呗,天热,可别中暑了。” 李大和听说人人都有,心中感叹这丫头会办事,把碗接了过来。 李大和刚喝了一口,就听林念禾说:“其实您也知道我的,您就算把我拘着让我上工,我也干不了多少活儿对不对,我就出去几天……” 李大和差点儿把嘴里的绿豆汤吐回去。 他咳嗽两声,瞪着林念禾说:“是,现在地里活儿少,有你没你都一样,但是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你那工分都难看成啥样了?赵会计前两天还跟我念叨,怕你来年饿死!” 林念禾憨笑:“饿不死、饿不死,我吃得少。” 李大和没听到她说话似的,自顾自继续说:“再说,这和之前我给你们批假不一样,那是让你们复习给的假,那么些人都休息,说出去了不怕啥。” “你要去玩也不是不成,你等秋收过了、学校放假了,你爱去就去呗,到那前儿我给你开介绍信,就算写档案里也没啥。” 林念禾无奈了,心知自己短期内绝不可能有机会出去玩了。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年头,想约个会不仅要看父母意见,还得看大队长是否给假。 她郁闷了,把剩下的绿豆汤给乡亲们分好,便溜达着离开了知青点。 她是困得不行,但知青点吵得没法睡觉啊。 早知道她就不交卷了,在教室里趴着睡一觉也不错。 这么想着,林念禾溜达着去了小河边。 河水里,时不时游过一条鱼,鱼尾荡起阵阵涟漪。 林念禾坐在松软的草地上,用草帽挡住脸,眯着眼睛小憩。 北方的夏天不会过分炎热,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舒服极了。 她不知不觉间就陷入了睡梦中。 梦里,有虫鸣,有鸟啼,后来还有个呱噪的陌生声音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念禾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直刺过来,晃得她眼前一片亮白。 她下意识用手挡住眼睛,不耐烦的嘀咕:“谁有病啊,拿我草帽干什么?” 刚才恍惚一瞬,她隐约看到了自己身前有人,只是没看清楚样貌。 周楚江听着她软糯的嘀咕,看看自己手里的草帽,顿时尴尬。 林念禾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线,睁开眼睛,才看到身前有人似的,微皱着眉头满脸戒备:“你是?” 周楚江一怔:“你不认识我?” 林念禾:“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她真不是拿乔,她刚才在教室就没怎么看人,根本就没注意过他。 周楚江看着她茫然的眼神,依旧保持着嘴角上扬的弧度,他站直了些,朝林念禾微微点头:“你好,林念禾同志,我叫周楚江,是兰县高中的语文老师,今天来帮吴校长监考的。” 林念禾点了下头:“你好。有事吗?” “是这样的,我刚刚看了你的作文,很钦佩你的文笔。”周楚江望着林念禾,认真说道,“我经常给报社写稿,可以把你的文章推荐给报社吗?” 他说着询问的话,心里却已经替林念禾做出了肯定答复。 谁会拒绝把文章刊登到报纸上的荣誉呢? “不用了,谢谢。” 林念禾会。 (本章完) 第140章 玉米地里的诗人 林念禾向来很有自知之明,从不干力不能及的事。 比如不能跟温岚打架,比如不能跟小岚打架,比如不能跟岚姐打架。 她那篇五百字的作文,一半引用了梁先生的《少年中国说》,另一半文字是用来把引用的话缝合衔接起来的……就这,投稿? 她怕报社的编辑不远万里也要杀过来砍死她。 或许是她拒绝得太快太坚决,周楚江懵了。 他揉揉耳朵,有些不确定的望着林念禾:“对不起,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林念禾很好心的又说了一遍:“不必了,不用了,不麻烦了,我不投稿,谢谢。” 周楚江茫然四顾。 他是兰县高中最有文采的语文老师,平时不知道多少同事和学生盼着他能在投稿的时候,顺带提一下他们……如今他把机会送到林念禾眼前了,结果她直接拒绝? 周楚江突然自嘲似的笑了,他摇摇头,再摇摇头,表情复杂。 林念禾:“……” 这人看起来不太正常,所以她要不就不要回草帽了吧。 她才刚刚过了三天安稳日子,并不想再找麻烦。 一个草帽而已,远不如她的安宁重要。 这么想着,林念禾硬是把起床气都咽了下去,起身拍拍衣服,退后两步疏离的朝周楚江点了下头:“周同志自便,我要回去了。” 她说完就走,连个挽留的机会都不给周楚江留下。 周楚江站在河边又笑了一会儿,然后看看蓝天,看看树叶,再低头看看河水。 水中的男人浓眉大眼,是当下最受喜欢的长相。 嗯,他不仅有才华,还有很不错的外表。 周楚江先肯定了自己,然后另一个疑惑浮现在脑海: 所以……她是没听懂自己的暗示吗? …… “啊!” “你是丰收的果实!” “你是无边的麦浪!” “你是照亮我的明灯、灯塔!” “你是……” 下午的玉米地边,抑扬顿挫的朗诵声压过了叶片翻飞的声音。 玉米杆已经比人高了,远远地只能看到一顶顶草帽穿梭其中。 这就给小队长们的工作增添了不小的难度,毕竟,从草帽看不出来谁是谁啊。 烦闷都是其他小队的,第五小队不存在这个问题—— “林念禾!你干啥呢?长地里了啊?” 第五小队嘛,能杵在那儿半天不动弹的,大概就只有那个磨洋工都不努力的林知青了。 是的,今天下午,所有的知青都重新开始上工了。 或许他们中有些人也并非真的想干活,出来的主要原因是知青点后院太吵了。 远远地,距离小队长点名的人隔了七八垄地的绿色中间,高高的扬起一只手:“叔!我在这儿呢!我没不动弹!” 林念禾说着,生怕自己不够显眼没有说服力似的,拨开玉米叶,跋山涉水蹿上了田埂。 她望着小队长,无奈摊手:“叔,您这是又把谁认成我了?咱说正经的,您不能总这样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玉米结拜了呢。” 小队长看看她,又看看至今还没动弹一下的那个人,确定这次的确是自己点错名了。 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为了寻求真相,他赶紧迈下田埂,去找正主。 林念禾顺势坐到田埂边,拿起水壶喝水。 小队长去到那个木头桩子面前,震惊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原因无他,这个杵在那儿磨洋工的人,竟然是温岚。 小队长看看她,声音迟疑:“温知青,你……崴着脚了?” 温岚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捏着一片玉米叶许久未动过了。 她的脸顿时就红透了,先是摇头,然后反应过来,又猛点头。 小队长狐疑的看着她:“你到底咋了?” 温岚扯了扯嘴角,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腿、腿麻了。” “啊……” 小队长长舒口气。 可吓死他了,他就说么,温知青咋可能不好好干活。 小队长说:“那你活动活动,不行就歇会儿。” “哎、哎。”温岚心虚的垂着眼睛,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小队长没说扣工分,因为这几个月来,温岚还是头回出现这样的问题,他很愿意相信温岚只是腿麻了。 小队长回到田埂边,迎面就对上了林念禾好奇的目光:“叔,这回是谁啊?” 她一手拿着水壶,另一只手用草帽给自己扇着风,坐在田埂边,小腿晃啊晃。 小队长:“之前是谁不重要,但你要是再不回去干活,你今天连两工分都拿不到。” 林念禾无甚所谓:“好的,知道了。” 小队长:“六岁的狗娃子昨天打猪草拿了三工分。” 林念禾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边拧水壶盖边往回走,嘴里念念叨叨:“那不能够,我不可能比一个小孩还差劲……不就三工分么,干他!” 小队长后悔不已。 他应该举一个四工分的例子啊! “啊!” “你是耀眼的星辰!” “你是天边的月亮!” “你是……” 玉米地安静下来,那朗诵的声音又一次传到每个人耳中。 林念禾来上工本就是为了躲清净,结果这儿又有个不长眼色的,她咬着牙,拔草的力气都加大了几分。 不远处,传来了王淑梅的声音:“念禾,谁这么有闲心啊,大下午的在地里朗诵诗歌,他不累吗?” 林念禾朝着声源处瞄了一眼,隐约只看到了一片衣角。 她翻了个白眼:“原来这是朗诵啊,我一直以为他是唱歌没调儿呢!” “噗……” “哈哈哈……” 周围数个方向传来了笑声。 赵寡妇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刚才瞅着了,是那个男老师……哎,林知青你有文化,他这个诗写得咋样啊?” 林念禾还没答话,李婶先接话了:“咋样?我看不咋样,啥麦浪啊,咱这种的是苞米。” “哈哈哈……” 一阵笑闹过后,赵寡妇说:“林知青,你会写诗不?给咱写一个呗?” 林念禾:“啊?” 这把火是怎么牵连到她的? “对对,林知青写一个!” “快,林丫头别害臊,你写的肯定比谁都好!” 林念禾:“呵呵。” 谢谢婶子们如此看得起她! 林念禾如果知道她的冷笑以后会被歪解成那个样子,打死她都不会这样笑出来…… (本章完) 第141章 考试成绩 玉米地里,婶子们起哄架秧子,非得让林念禾给她们作首诗。 就在林念禾琢磨着背一首来应付一下的时候,吴校长和张琼来了,旁边还跟着王红。 “小队长啊,让知青们上来一下吧,考试成绩出了。”吴校长笑呵呵的说。 小队长连连点头,扬声招呼着知青过来。 这可是最近大队里最要紧的事儿了。 他这么一喊,不仅知青们上来了,乡亲们也围过来凑热闹。 周楚江拨开人群来到吴校长身边。他的脸已经被晒红了。 吴校长看了他一眼,微微皱了下眉头。 原本她带两个高中老师过来就是为了保证公正,要大家一起批卷子的,结果这个周楚江中午吃完饭后人就没影儿了。 幸亏张琼是个靠谱的,卷子质量差距也很明显,不然她还得满哪找人去。 吴校长心知这会儿不是追究周楚江责任的时候,她清了清嗓子,拿出整理好的成绩单,朗声公布成绩: “第一名,林念禾,语文一百分、算术一百分。” 林念禾面不改色,很随意。 早料到了,没有惊喜。 倒是旁边的乡亲们一声接一声的惊呼。 “第二名,王淑梅,语文九十七分、算术一百分。” 王淑梅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不认字就会算账,算术一百很正常啦。 “第三名,王东,语文九十八分,算术九十五分。” 王东用力挥了下拳头,兴奋得脸颊涨红。 看!他和他的小竹竿取得了胜利! 虽然比不过女同志,但他是男知青里分儿最高的! “第四名,苗红旗,语文九十四分、算术九十二分。” 苗红旗不敢置信的捂住了嘴巴,双目圆瞪,眼中水雾迷蒙。 她、她竟然……真的可以当老师…… “第五名,王雪,语文九十二分、算术九十二分。” 王雪捂着心口,长长的舒了口气,擦去了额角的冷汗。 “第六名,温岚,语文八十二分、算术一百分。” “噗……” 一听到温岚的成绩,林念禾和王淑梅同时笑喷了。 林念禾:“我赌两分钱,岚姐的分全扣在作文上了。” 王淑梅:“我赌两毛钱,肯定全扣在作文分了。” 温岚没搭理她们,她正美着呢! 十公分、五块钱! 温岚毫不在意分数如何,她也不关心他们会让她教什么,她只知道,她可以回家过年了! 温岚笑着、笑着,突然鼻间泛酸,回身一把把林念禾和王淑梅搂进怀里,趴在她俩肩膀上,无声的蹭去泪水。 成绩公布,有人欢喜有人愁。 余香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发烫,却仍梗着脖子朝她们翻了个白眼:“至于不?不就是当老师么,有啥大不了的,我还不稀罕呢!” 说完,她就转身回到任务地,低垂着头,用力拔草。 她是没有退路了,没得选,只能干活。 她倒是不怕干活,就是、就是……只有她一个女知青没选上,说出去太丢人了…… 大家都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善良的没有戳破她的言不由衷。 落选的木头五兄弟倒是没啥感觉,他们是群体,王东才是那个异类。 王东转着圈儿的在他们面前嘚瑟:“当初谁笑话哥的小竹竿呢?看看、看看,哥就说哥的竹竿天下无敌吧?来,有没有人要借啊?给我打一个月洗脚水就借给……” “揍他!” 四个人冲了上去。 孙光辉站在原地,咧嘴笑。 也不知道他这个没考上的在笑啥。 吴校长看到他笑,突然瞪了他一眼,语气严肃说道:“你等会儿跟我来一趟。” 孙光辉一怔,声音有些发虚:“校长,干啥啊?” 吴校长没答话,只是对乡亲们继续说:“另外有一点,这个是我提出来的,因为咱们的扫盲班还要继续,但是小学老师主要要负责给孩子们上课,课后批改作业……所以我建议,让另一个语文满分的余香琴同志,来顶替林念禾扫盲班老师的职务。” “真的?校长你没骗我?” 余香琴腾地从玉米地里站了起来。 原来,她一直都在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呢。 吴校长笑着看着她,慈爱的模样像是在看自己家孩子:“是啊,不过扫盲班除了农忙、过年之外可是风雨无阻的,你白天还要干活,能行吗?” “能!我能行!” 余香琴跑回到田埂边,仰头看着吴校长,急切说道:“吴校长,我能行!我不怕累!” 只要别以后说她是“女知青里唯一一个没考上”的人就行! 余香琴笑了,其他人也笑了。 林念禾趁着大家热闹,悄悄地回到田埂边,坐下休息。 考上了,所以等会儿要不要去找队长叔借一下大队部的电话,给老林同志报个喜呢? 这应该算正经事儿吧?队长叔应该不会又要踹她吧? 人群闹哄哄的,有人问什么时候开学,也有人问哪个老师教几年级,还有人又提起了他们的文化先进大队的事儿…… 最后,还是王红站出来驱散人群,让大家先去上工。 乡亲们走之前,吴校长说:“今天的扫盲班先暂停,我得给老师们开个会。” 然后,她便带着孙光辉走了。 林念禾瞧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拽了拽王淑梅的衣角,小声说:“我怎么记得孙光辉学习挺好的呢?他怎么会没考上?” 王淑梅愣了愣,也想起来,他们复习的时候,孙光辉基本就没有不会的题目…… 她皱起眉头,转头看向孙光辉。 孙光辉走在吴校长身后,看背影都觉得这人憨得很。 吴校长带着他径直去了大队部。 “小张,你们俩先在外边等我。”吴校长吩咐一句,“把门关上。” “好。”张琼把门关上,看看空空如也的四周,撇嘴。 哪有“你们俩”啊,周楚江又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有些想不通,不明白周楚江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她刚才跟着吴校长去玉米地的时候,似乎听到了他朗诵诗歌的声音…… 屋里,吴校长坐下来,喝了口水之后才把两张卷子拍在了桌面上。 “孙光辉!你这是什么意思?” 两张试卷,一张语文,一张算术。 卷子过分干净,都只写了三个字—— “孙光辉” (本章完) 第142章 不傻 看着桌上的两张白卷,孙光辉笑得很憨。 他抓了抓头发,回答:“我不会做啊,校长,我学习不好。” 吴校长瞪他:“还能一道题都不会做?别的不会,作文能一个字都不写?” 孙光辉点头:“嗯,不知道这个作文该咋写。” 老实人说谎也认死理, 反正不管吴校长怎么逼问,孙光辉就是说自己不会做。 最后气得吴校长捂着心口咳嗽。 她来了十里大队之后可没少往知青点跑,每个人的学习情况怎么样她再清楚不过。 孙光辉说他一道题都不会,打死吴校长都不相信。 可是没办法啊,他自己死活不说,吴校长也不能严刑逼供,甚至想骂他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孙光辉全身而退,出了门,他一口气松到一半,便瞧见了不远处的王淑梅。 午后炙热的阳光下,王淑梅站在大队部门前的小路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孙光辉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走过去。 “那啥,你、你找吴校长啊?”孙光辉没话找话。 王淑梅看着他,直接说:“我找你。” “啊?啊,找我、找我干啥啊?”孙光辉心里打鼓。 王淑梅看着他,很直接的说:“你是故意没考上的,对吧?” 孙光辉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透了:“没、没啊,我咋可能故意考不上……” “说实话。” “嗯……是故意的。” 早已料到的回答,王淑梅没太多惊讶。 她深吸了口气后缓缓吐出,用很轻的声音问:“为什么?” “不、不为什么啊……” “你再不说实话, 我以后就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我、我不想跟你……你们争。”孙光辉扯了扯嘴角, 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儿, “我早就适应干农活了, 你、你们更需要这个机会。” 王淑梅哪能听不出来他的真实想法? 她舔了舔嘴唇,小声说:“六个名额呢,用不着你让我。” “嘿嘿……”孙光辉憨笑着,“我知道。” 他知道,但是他怕万一啊。 他这些日子算过了,男知青里,那四个不请假的近乎放弃了,他也侧面观察过他们的复习情况,感觉不足为虑。 他琢磨着,自己不考的话,就相当于他们七个人争六个名额,王淑梅只要不发挥失常,应该就能考上。 而且,他也怕自己挤掉的是王淑梅的名额。 那样的话,他得后悔死。 还不如直接交白卷呢,如果她考上了,那自然最好,如果她考不上,那以后干活他也能帮她。 王淑梅看着他憨憨的脸,脸红着轻斥:“傻子。” 对于知青来说, 每天十公分和每个月五块钱补贴,重要性不言而喻。 别人都铆足了劲儿的争,偏偏这个傻子主动放弃了。 王淑梅眼眶泛红, 抿唇看着他被太阳晒得黑红的脸。 “哎、哎你别哭啊。” 孙光辉慌了,手忙脚乱的想给她擦眼泪,手伸了一半又停住,他顺手扯下来一片爬墙虎的叶子递给王淑梅,一脸真诚:“你擦一擦。” 王淑梅:“……” 孙光辉把叶子往前递了递:“你使劲用,有的是。” 王淑梅破涕为笑,伸手接过那片绿叶。 她没用它擦眼泪,捏着它的梗,指尖微动,它便跟着旋转。 她问:“那你怎么办啊?” “我?”孙光辉见她不哭了,自己也笑了,“我没事儿啊,我家里不用我操心,我自己干活也能养活自己,你……你好就行。” 他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脸已经红透了。 王淑梅以为,他会趁机说点儿什么,结果等了半天,只听到了他的喘气声。 王淑梅抬头看他,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傻子。” “不傻。” 孙光辉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强调。 …… 玉米地里,林念禾摘下手套,在玉米叶的掩护下,从空间里拿出块可乐冰丢进嘴里。 沁凉的可乐冰瞬间赶走了燥热,她舒服的眯起眼睛。 “沙沙……” 身后传来脚步声。 林念禾瞳孔紧缩,赶紧咬碎可乐冰咽下肚,又飞快的把手边的杂草拔下来。 “林同志。” 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下,与之相伴的是一道沙哑的男声。 林念禾回头,看着站在她身后的周楚江问:“有事?” 所以赵寡妇真的没看错啊,还真是他在玉米地里歌颂麦浪,瞧这嗓子哑的,图什么呢? 周楚江看着她手边的杂草,皱眉说道:“林同志,你已经能当老师了,为什么还要干农活?” 林念禾脖子有些累,撑着膝盖站起来,看着他说:“我是下乡的知青,我当然要干农活了,我不仅现在要干,开学之后到了农忙时,我也要上工的。” 她顺手把劳保手套摘了下来,轻拍着上边的灰尘。 周楚江盯着她微微泛红的指尖,眉头拧成了一团,仿佛看到了有人把白米饭丢在地上,还踩了两脚。 他深吸口气,颤巍巍的指向林念禾的手,一字一句说得极其认真:“你的手应该握笔,而不是拿锄头!” 林念禾看看手里的劳保手套,又用同情的眼神看向周楚江:“我没拿锄头。” 看着挺周正的一个人,竟然是个瞎子。 周楚江呼吸一滞,这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接。 “你、你……”周楚江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半晌才挤出来一句,“这不对、这样不对,你不应该干农活。” 林念禾用看二傻子的眼神打量着他:“我不干农活,吃什么?” 林念禾问这话当真不是单纯的想怼他。 她只是突然想起了刚刚小队长把温岚认成她的事。 吃瓜人的灵敏嗅觉告诉她,此处必然有大瓜。 所以么,她得试探一下,看看他是会画饼说出“我养你啊”,还是说什么“你那么优秀不靠这个也能生存”。 周楚江义正言辞:“怎么能为了一时欢愉违背梦想?你不应该这么世俗!” 这回答,林念禾都没想到。 事实证明,渣男不是因为时代更迭才逐渐衍生出的新物种。 林念禾唇角微扬,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遭:“你清高,你伟大,你喝风就能活。” (本章完) 第143章 苏昀承的奖励 玉米叶沙沙作响,周围安静得可怕。 林念禾不必想就知道,在那些翠绿的玉米叶后,一定有好多只竖起来的耳朵。 周楚江张着嘴,磨叽了半天才用痛心疾首的眼神看着林念禾:“你太让我失望了!” 林念禾同情的望着他:“我家有个邻居奶奶,今年九十八了,您猜猜, 她老人家为什么如此高寿?” 周楚江不明白她突然转移话题说邻居是什么意思,还以为她是被自己骂醒了,下意识的回:“因为经常锻炼身体?” “不,因为她从不管闲事。” “噗……” “噗……” 果然,一声接一声的喷笑在四面八方响起。 周楚江终于意识到这玉米地里不仅仅有他们两个,脸臊得通红。 “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林念禾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对这种人提不起丝毫打击的兴趣。 她是老师, 又不是医生。 治疗他不在她的业务范畴之内。 她正打算把周楚江当作空气,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李大和的声音:“林知青,林知青?” “哎,来啦!” 林念禾扬手应下,拨开挡路的周楚江,朝着救苦救难的大队长走去。 周楚江看着她决绝的背影,一颗心跳啊跳。 她太不一样了,与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喜欢她的文章,喜欢她的字,当然了,她的样貌和手表更迷人…… 而且他上午听吴校长说了,这个林知青是京城人。 京城啊! 周楚江觉得自己不应该放弃。 他转身追上去,距离田埂还有几步远时, 他听到她的声音, 听到她笑盈盈的喊人。 是与和他说话时完全不一样的声线。 “昀承哥, 你怎么来啦?” 林念禾笑着,蹿上田埂。 苏昀承的嘴角噙着笑, 看着她说:“原本是想问问你考试成绩如何的, 刚听大队长说过了。真厉害。” 阳光下,他的笑容很温暖,黑眸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林念禾背着手,目光灼灼的望着他:“那,有奖励吗?” 林念禾原本只想逗逗他,毕竟只是来问成绩的,怎么可能准备奖励? 结果,苏昀承一本正经的点头:“有。” 他说着,把手里的布兜递给她。 林念禾有些惊喜,也有些忐忑。 苏昀承会送什么礼物呢?另一条红纱巾?或者是罐头?糖? 她把劳保手套塞进他的手里,边接过布兜边做心理建设——不管里边是什么,她都要表现得很喜欢才行! 她专心给自己洗脑,表情里带了几分认真和严肃。 这般模样看在苏昀承的眼中便是紧张和欢喜,还有些小心翼翼。 他有些自责了,一定是他太少给她送礼物的缘故,不然她也不会这样。 苏昀承的自我攻略林念禾不知道,她小心翼翼的拉开布兜,垂眸一瞧—— 袋子里有一个记事本,红白格子的封皮,她在这个时代还是第一次见到。仔细一看, 封皮的红白格子看起来实在眼熟,好像是供销社卖的格子布。 还有一只钢笔,墨绿色的笔杆,经典的英雄牌钢笔。 苏昀承紧盯她的神情变化,没看出来丝毫厌恶,他这才清了清嗓子,状似不经意的说:“供销社的工作笔记都一个样,那个本,是我做的。” 林念禾震惊不已,惊讶的看着他:“昀承哥,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这个问题苏昀承没回答,他只问:“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再换个颜色……” “喜欢,好喜欢。”林念禾笑靥如花,隔着布兜抱着它们打断他的话,“我手脏,回去再看。” 不得不说,那个本子做得是真的很好看,田园小清新风格,可比供销社里买的工作笔记好看多了。 “好。”苏昀承松了口气,瞥到一旁欲言又止的李大和,他戴上了林念禾的劳保手套,“你考试辛苦了,休息一会儿,我替你干活。” 李大和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该说不说,跟心眼多的人打交道还是比较省心的,可以少说很多话。 苏昀承向来雷厉风行,与林念禾招呼了一声就迈下田埂。 可他才走了两步,迎面便瞧见了一个陌生人。 苏昀承打量着他,脸冷了下来:“您是哪位?” 这个问题,不止苏昀承疑惑,李大和也有些懵:“林丫头,那人是谁啊?” 李大和今天一直在忙盖房子的事儿,根本就没见过周楚江。 前段时间的事情,乡亲们不知道,李大和却是清楚其中原委的,他还去公社特意说明过,王红和王伟一家子早就没有关系了。 如今又见生人,李大和紧张了。 林念禾正在眯着眼睛专心看她的礼物,闻言随口回道:“哦,玉米地诗人。” 李大和:“……?” 苏昀承:“……” 他微微眯眼,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狼顾之相,居心叵测。 听到林念禾的五字评语后,唯一一个发自肺腑觉得开心的就是周楚江了。 他挺直腰板,微微扬起下巴,看着比他高了十几公分的苏昀承说:“我叫周楚江,是兰县高中的语文老师,我也是多家报社的撰稿人,我……” 苏昀承突然缓了神色。 他又打量了一遍周楚江,隐约从他脸上看出几分似曾相识,他微微点头:“黑省军区的周连长是你兄长?” “是我小叔。”周楚江的声音更大了,相当骄傲的重复,“周连长是我小叔!” 李大和在一旁听着,不禁咂了咂舌,附近的玉米叶猴也传出一声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连长啊,好大的官。 他们的反应,周楚江见过无数次,但每一次都还会欢喜和自豪。 他睨着苏昀承,倨傲的问:“怎么?你认识我小叔?你是他的兵?” 苏昀承低笑。 他两年前到兰县,名为退伍转业,实则是换一种身份戍守边线。那会儿他战功加身,已经是上校军衔。他因为要办一些手续,在黑省军区逗留过一段时间。 那会儿他是军里的名人,各个连队轮番儿来找他讨教……到周连长的连队时,他非得亲自上阵,然后一个星期没起来床。 苏昀承记得周连长,是因为这个人的战略思想别具一格。 自己打不过,就招呼战友一起上。 没有底线,但是有效。 周连长的连队成了唯一一个打赢了苏上校的连队。 就这,周连长还有脸在病房里跟他兄弟长兄弟短的套近乎呢。 一想到那个无赖,苏昀承就有些想笑。 以致于他再看周楚江时,竟有种看晚辈的宽容。 他说:“不,他算我的下级。” 周楚江的骄傲戛然而止,他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说啥?我不信!” “哦。” “……” “你会信的。” “……?” 周楚江突然很慌。 (本章完) 第144章 没有?那就创造…… 苏昀承说完那话后,便如林念禾之前一样拨开周楚江,拔草去了。 似乎与周楚江争辩身份问题还没有拔草重要。 周楚江呆呆的站在那儿,最终还是李大和实在看不下去了,借口他们两个高中老师应该回兰县了,才把他拽走。 在今天之前,周楚江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中缺乏挑战, 所有他想要的都会主动送到他面前,不要都不行。 可是今天,他被拒绝、被无视、被拒绝、被轻视…… 总之是一切以前没经历过的,他全部都经历了一遍。 周楚江就没受过这么多委屈! 被李大和拉走之前,他最后一次尝试,问林念禾:“林同志, 你的理想是什么?” 林念禾一手托腮, 远眺着翠绿中的人影, 答:“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玉米地诗人周楚江,没听懂。 他只琢磨着,兰县没有海啊。 所以她这是什么意思? 想回京城? 京城也没有海吧? 周楚江揣着满腹疑窦回了家,揪着头发苦苦思索林念禾的梦想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一直想到晚上,依旧没想明白。 但他等到了自己爸妈。 周爸一回家就指着他问:“你今天干啥好事了?” 周诗人很忧伤,懒懒的回答:“能干啥,就去给民办老师监考了么。” “那你小叔干啥特地打电话回来,让你别穷嘚瑟?”周爸拧眉,怀疑的看着自己儿子。 一听到“小叔”,周楚江瞬间回神,想起来了玉米地里的那个人。 ‘你会信的。’ 这句话又在他耳边响起。 他猛一激灵, 问:“爸,我小叔是不是提了谁?” 周爸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后一巴掌抡在周楚江的脑瓜子上:“你他娘的是真能给你老子惹事!去趟生产队都能得罪你小叔的领导,你咋不上天呢?” 周楚江被打懵了, 也听懵了。 他信了。 但是这相信来得也太不真实了,明明那个男人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啊! …… 周楚江的事情没能让林念禾郁闷, 她甚至很快就忘了这个人、这件事。 可她还是抑郁了。 “哎呦,啥玉米地诗人啊,连小林知青说的是啥意思都听不明白,看他那一脸傻样,也就骗骗小姑娘吧。” “我没听懂咋了?我一个农民听不明白有啥不对的?” “要么小林知青能考双百呢,那个周老师念诗的时候,小林知青还冷笑了呢。” “要不咱们大队是文化先进大队呢,咱们的老师都是诗人……” 是的,因为一个冷笑,林念禾被乡亲们单方面授予“诗人”称号。 尽管她连一首打油诗都没写过。 每次被乡亲们如此称呼,林念禾都觉得心虚且尴尬。 可李大和不给她放假、知青点又太吵不能躲,她只能每天顶着无数调侃,在心里默默期待着下一个热门话题尽快出现,以此来转移乡亲们的注意力。 偏偏最近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十里大队安宁得不像话,话题榜单迟迟没有更新。 坐以待毙不是林念禾的性格,于是—— “校长,我觉得我们应该尽快去胜利大队和九里大队宣传号召了,您看,这都快八月份了。” 又一次老师培训结束后,林念禾一本正经的对吴校长说。 吴校长点了点头, 看着她:“的确要做这件事了,我前两天就和红子商量过,但是没有太好的办法,你是怎么想的?” 林念禾脱口而出:“先请胜利大队的乡亲们来咱们这儿瞧瞧吧,主要请有学龄儿童的家长来参观小学,顺便把文化先进大队的事儿糊弄过去。” 林念禾觉得吧,既然没有话题,那就创造一点儿新鲜事出来,只要能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就行。 吴校长认真思索片刻后点点头:“可以,那你写一段劝学的诗,要简明易懂朗朗上口的,咱们用来号召。” 林念禾:“……” “怎么了?没有灵感?”吴校长关切的问。 林念禾看着她,缓缓摇头。 吴校长又问:“那是怎么了?不会写简明易懂的诗?” 林念禾沉默片刻,点点头。 吴校长琢磨片刻,叹了口气说:“那就尽量简单一些,这样可以吧?” 林念禾再次摇头。 吴校长有些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轻拍了一下桌面:“说话!” 林念禾舔了舔嘴唇,试探着问:“校长,您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其实我不是不会写简明易懂的诗,而是我根本就不会写诗?” 吴校长直接摇头:“没想过。” 林念禾满眼期待:“那您现在想想?还来得及。” “一边儿去!” 吴校长哭笑不得的轻拍了林念禾一下,问她:“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人人都说你是大诗人?” 林念禾:“我说是我嘴欠笑了一声,您信么?” “不信。” “那您努力说服自己相信一下呗,毕竟这就是现实。” “……” 诗,最终还是没有写。 但胜利大队的乡亲们还是来了。 人不多,大队长带着会计,还有三五个瘦得像竹竿的男人。 胜利大队的大队长是个又矮又瘦的中年人,生了一脸苦相,叫曹满福。胜利大队人不多,这些年一直稳坐公社倒数第一的交椅,这让曹满福刚满四十岁就生了一头白发。 唯一能让曹满福在李大和面前支棱起来的就是他的头发虽然白,但是量大。 “李大哥,俺也不跟你整那些虚头巴脑的,”曹满福在小学里绕了一圈儿后,苦着一张脸对李大和说,“俺们大队是啥样你知道,半大的小崽子都是劳动力,上啥学啊……念不起、念不起啊……” 李大和装着烟,避开曹满福的眼睛说:“那也得让娃念书啊。” 他知道自己这话多少有点儿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胜利大队这些年一直走背字。去年闹野猪,糟蹋了粮食不说,还撞死了好几个壮劳力;前年山石滚落,砸了一半农田,另一半也不剩啥了;大前年闷雷滚滚,引起的山火烧了一半农舍,死伤无数…… 他们都是靠天吃饭的,可偏偏老天爷专捡着他们的饭碗砸。 (本章完) 第145章 没用的 一年一块钱的学费,再加上七零八碎的书本费用,对于一个庄户人家来说,是不小的负担。更何况,孩子在家每天打猪草还能拿几个工分呢,如此算来,可不仅仅是几块钱的事儿。 对连果腹都难的胜利大队来说, 这就是不必要开支。 曹满福背着手,远远地望着十里大队的农田,眼中尽是渴望。 “念书有啥用哦,”他摇了摇头,喃喃自语,“念到头也没用, 在城里念书也没用……最后还不是要来乡下刨食挣口粮。” 吴校长在一旁听着, 眉心紧锁。 她之前只听王红说过胜利大队很穷, 但一直也没有准确的了解。 于她而言,读书是顶重要的事,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落下的。 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吃饭才是第一重要的。 书本无法果腹,只会让他们饿死。 吴校长之前做过很多种假设,准备了无数腹稿,用以应对号召时会遇到的诸多问题。 如今,她听着曹满福的话,看着他瘦削干枯的脸,却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没用的。 她知道。 “唉……吴校长,你看看这个吧。” 送走胜利大队的人后,王红把一份花名册递给吴校长,继续说:“我要到了之前去桦树大队小学念书的孩子名单。” 这份花名册是王红在公社找到的, 是去年开学的时候, 交学费的名单。 桦树大队的小学主要招收兰县以南六个生产队的孩子。 但没有一个孩子是胜利大队的。 吴校长反复找了数遍,试图从字缝里找出一个与胜利大队相关的学生名字。 没有。 找不到。 王红有些干涩的劝道:“其实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饭都吃不上了,咋可能让孩子念书呢。” 吴校长沉默着, 不知该说什么。 她曾在兰县高中任职,也有成绩很好的学生因为家庭贫苦或是其他原因父母不许再读书,那时候她便带着老师,一家家的走访、游说。 大多数时候是能成功的,毕竟城镇里的职工家庭还是能挤出来孩子的学费的。 可在这里,吴校长空有一腔热血,却无处挥洒。 王红继续说:“公社那边只是给了这样的划分,倒是没有硬性要求什么,所以吴校长……就算胜利大队的孩子不来上学,咱这学校也能继续办。” 良久,吴校长低低的笑了一声,很无力。 “是啊,就算只有一个学生,这个学校也是要继续办下去的。” 她轻声说。 王红望着她,不再说话。 李大和门外蹲着,吧嗒吧嗒抽烟,突然,他叹了口气。 王红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了, 就听到林念禾的声音传来:“队长叔,您也在啊。” 李大和抹了把脸,顺手又捋了下头发:“你咋来了?” “我听说胜利大队的老乡走了, 来看看。” 林念禾在大队部门前停下,问了一句:“队长叔,我能进了吗?” 她今儿原本也想来瞧瞧的,但是李大和说什么都不让她过来,像是怕她坏了什么事似的。 李大和挥挥手,示意她进去。 林念禾甩着小手进门,一瞧见吴校长落寞的表情,顿时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今天也远远地瞧见了胜利大队的几个人,从他们的衣着和身材就不难看出胜利大队的窘境。 林念禾看向王红,用眼神询问她情况如何。 王红轻轻摇头。 林念禾咂舌。 有点儿难办啊。 她站在吴校长对面,弯腰趴到桌子上,问她:“校长,您这是受打击了?” 吴校长抬眼看她,那张明媚的笑脸似乎总能给人带来希望。 她突然有些期待,很坦然的说出了窘境,然后问她:“念禾,你有什么法子不?” 不止是她,王红和李大和也都看向林念禾,都想问问她有什么馊主意。 林念禾看着吴校长满含期许的目光,舔了舔嘴唇,缓缓摇头。 办法当然是有的,比如找厂子或个人捐款,或是干脆减免学费、补贴伙食。 可这些没有用啊。 教书,是授人以渔,而非无条件的养着他们、让他们只知道伸手讨要。 吴校长望着林念禾,有些迟疑:“念禾,你真的没有办法?” 林念禾会摇头说不行? 吴校长不信。 王红也不信,她拽了下林念禾的袖口,压低了声音说:“太缺德不好意思说啊?没事儿,你小声跟我说,我去办。” 林念禾:“……?” 她的主意就得是缺德的? 林念禾不想深究自己在他们眼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只是说:“没用的,对胜利大队来说,念书不是生活必需品,如果他们不能富裕起来,就永远不可能让孩子去念书。” 缓了缓,她继续说:“就算现在每家给他们一百块钱,他们也照样不会分出一点儿来送孩子念书,他们会用这些钱修缮房子、买粮买鸡买布,或者干脆去弄些肉回来打牙祭,然后……继续等待下一个一百块。” “他们因为贫穷不送孩子上学,未来,会因为孩子没有读过书而继续贫穷……如此往复,直到好运降临,或是被淘汰掉。” 林念禾没办法告诉他们,在短短的几年后,这个国家就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等到十年后、现在这批孩子长大后,考大学会是他们人生中最简单的改变命运的方式。 她知道未来,也不难预见到胜利大队的未来。 吴校长看着林念禾,眼底最后一丝光熄灭了。 看她这样,林念禾的心疼了一下。 半晌,她轻叹口气,伸手握住吴校长的手指。 吴校长的手很凉,冰块似的。 林念禾轻声哄着:“校长,您别这样啊,我就是那么一说……这样,明儿我去胜利大队溜达一圈儿,看看他们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要是孩子们真的想念书,我再想办法,好不好?” 对吴校长,林念禾莫名其妙的就会想支持她,无条件的支持她。 吴校长还没说话,李大和突然开口:“不行,你不能去!” 林念禾错愕,茫然的看向他:“队长叔,我不闯祸,我就是去看看。” 李大和的眉头皱得死紧,不由分说的摇头:“不成,谁都不许过去,尤其是女同志,绝对不许去!” 林念禾有点儿懵。 她没见过李大和如此严肃的模样。 下意识看向王红,林念禾用眼神询问她缘由。 王红也皱着眉,觉察到林念禾的视线,她只是轻轻地摇了下头。 好像知道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本章完) 第146章 人嘛,都是叛逆的 去胜利大队走访的事被李大和单方面叫停,他那严肃的模样,就像胜利大队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王婶,队长叔干嘛不许我们去胜利大队啊?那边出过什么事吗?” 回去的路上,林念禾挽着王红的胳膊问。 “这个……”王红有些别扭的清了清嗓子,左右权衡了好一会儿,这才小声说, “这个事儿有点儿膈应人,你听了就听了,别往外说去。” “那肯定啊,我嘴巴最严了!” 林念禾满眼小星星。 王红左右看看,没瞧见人,这才趴到林念禾耳边, 极快的说:“十里八乡最爱接收知青的就是胜利大队。” 林念禾:“……?” 嗯,啥意思? 看她一脸懵,王红忍不住拍了她一下,埋怨道:“你这丫头平时百精百灵的,怎么这时候犯糊涂?” 林念禾扯了扯嘴角,无奈说道:“王婶,您这话说得云遮雾绕的,我真的很难听懂啊。” 她也真是不明白,王婶平时那么爽利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吞吞吐吐起来了? 王红本不想说这件事,但她知道林念禾胆子大,不跟她说明白,她是真敢自己往胜利大队去! 王红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闭着眼说道:“胜利大队前些年遭灾太多, 人死得也多……十里八乡都知道他们那儿穷,那边是出了名的难成亲……懂了吧?” 林念禾瞠目结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于其他大队而言, 下乡的知青要么是累赘,要么是没全废的废物, 但对胜利大队来说, 那就是一个又一个媳妇或者丈夫。 这些背井离乡的知青没有家人做靠山,还不是由着他们揉圆搓扁? 林念禾小声嘟囔:“难怪队长叔今天不让我们过来呢。” 王红见她听懂了,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听话,千万别过去,到时候你回不来了,可真是没法子的事儿。” 林念禾“嗯”了一声,若有所思的说:“那等到知青回城,胜利大队岂不是又要多一大批没爹或者没娘的孩子了?” 王红纳闷儿的看着她:“都成亲了还回啥城,有回城名额也不会给他们啊。” 林念禾赶紧闭嘴。 她刚才想到哪儿就说哪儿了,倒是忽略了现在的情况。 现在成亲了的知青的确没办法回城,但等到高考恢复后…… 林念禾垂下眸子,把脑海中的想法全部挥散,免得自己一不留神吐露未来。 当个先知真的很苦啊! 晚上得加餐,蒸个澳龙哄哄自己。 她满心都是晚上吃啥,王红想的却是:“胜利大队这边短期内不可能有进展,事情也不能卡在这儿,明儿咱们一起去一趟九里大队吧,那边的情况……唉!” 就十里大队和九里大队的关系,王红觉得, 只要他们开口说以后九里大队的孩子要去十里大队上学, 那他们有极大的可能让原本去上学的孩子都不念了。 事实, 的确如此。 “啥?让俺家小崽子去你们大队念书?那不可能,俺家娃不念了也不去你们那。” “切,就你们那破学校有啥好老师?一群知青当老师……呵,除了偷鸡摸狗还能教孩子啥?” “赶紧滚蛋啊,再磨叽大嘴巴抽你!” 吴校长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蛮横不讲理的人。 她站在那儿,被挤兑得连个插话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王红护在吴校长身前,另一只手牢牢地抓着林念禾。 林念禾倒是很平静,双手环胸站在那儿,王红拽她她也不走,一直等到之前那个在牛车上处处挤兑她和李婶的大娘跃跃欲试的往前走,她这才突然后退一步,小手一挥: “赵壮实!保护好吴校长!” 赵壮实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抬起,自以为潇洒的捋了下梳得油光瓦亮的大背头,撇嘴走了出来。 “咋地?谁想打我们校长?你们是真不拿老子当人啊!” 赵壮实在九里大队还是很有威慑力的,毕竟这儿可没人看到他被赵寡妇抽得满地打滚的画面。 刚迈步出来的大娘退了回去,嚷嚷着骂街的女人们也都往后挪,生怕赵壮实对她们耍流氓似的。 王红眼神复杂的看了眼林念禾。 曾经叱咤乡里的村霸,成了林念禾的车夫兼打手。 这可真是…… 赵壮实震慑全场,林念禾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她扫了一眼蹦跶最欢的那几个,巧了,还都是熟人,之前在牛车上拌过嘴的。 她清了清嗓子,突然笑了:“乡亲们,其实我们来这儿也只是公社领导的意思,领导说了,十里大队离九里大队近,让娃娃们去我们那儿念书更省时间,也好帮家里……咳咳。” 她像是意外说漏了嘴似的,干咳两声自己断了话头。 不自然的看看蓝天,林念禾继续说:“我们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通知一声,你们自己家的孩子想送去哪儿上学就送去哪儿,我们没意见的。” “其实我们学校也不怎么好,教室不大,也就刚能容下我们大队自己的孩子,你们要是继续去桦树大队小学上学当然最好了,我们一个年级就一个班,老师带的孩子少教得也多……咳咳!” 林念禾拍了下自己的嘴,赶紧转身,顺带挥了挥手:“就这样啊,话我们可带到了,来不来你们随便咯。” 她说完话,逃也似的架着吴校长和王红就往村口走。 赵壮实等她们走出去一段路了,这才转身跟上。 一众九里大队的村民面面相觑,愣了好半天才有人缓过神来: “也对啊,这十里大队离咱可近,下学了还能顺路打点儿猪草。” “晌午回家吃饭都行!” “桦树大队可是五个年级一个班的,轮着上课……” “我咋觉着他们根本就不想让咱娃去他们那儿念书呢?他们是不是要瞒着咱干啥?” 一时间,众说纷纭。 吴校长忍不住发笑,轻瞪了林念禾一眼:“人不大,心眼倒是不少!” 林念禾摸了摸鼻子:“我哪有,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王红憋着笑问她:“那就等他们自己送孩子过来?” “那可不行。”林念禾转头对追上来的赵壮实说,“就按咱今早上说好的,这两天就辛苦你了啊。” 赵壮实一抹大背头,扬着下巴说:“只要馒头到位,那都不是事儿。” 林念禾认真点头,重复一遍他们两个的约定:“放心,一天两个,一个半斤!” “瞧好吧!” 赵壮实把自己的胸膛拍得啪啪作响。 旁边吴校长和王红对视一眼,无奈摇头。 王红小声对吴校长说:“林丫头要是早来两年,赵壮实能让她忽悠得念完高中。” 吴校长说:“还得是高分毕业。” (本章完) 第147章 连日斗争 当晚,赵壮实卷了铺盖,在小学里守夜。 两个来爬窗户的汉子一脚窗里一脚窗外,六目相对。 在赵壮实放了一松花江的水的情况下,俩汉子成功脱逃。 第二天,晚。 来翻墙的汉子数量变成了八个。 但赵壮实也找来了昔日跟着他混的李二墩和王三柱,仨人披星戴月, 拎着擀面杖把那八个人追出去二里地。 第三天,晚。 没人来。 赵壮实寂寞的对着月亮吹了俩小时口哨。 后被张家嫂子骂了一顿,不敢继续扰民。 第四天。 赵壮实那个嫁到九里大队去的堂妹回娘家了。 “小翠啊,你说你这会儿来是干啥?”赵寡妇在厨房里忙活着,看看小侄女,到底狠下心来, 给她掰了一半白面馒头。 她好大儿接了个好活,一天能挣四个白面馒头呢。来的又是她从小带大的小侄女, 赵寡妇自己不吃也舍得给她。 说起赵家, 也真是多灾多难。 赵寡妇男人死得早,小叔子则是媳妇没得早。 赵翠花小时候几乎就是赵寡妇拉扯大的,牙牙学语的时候见了她就喊娘。 从赵翠花十四那年起,赵寡妇就开始搜罗布头棉花,一直攒到她出嫁,给陪了一床厚实的新棉被。 “哎呦,娘你这是干啥,你留着自个儿吃。” 赵翠花原本顺手接了过来,定睛一瞧是白面的,赶紧又把半块馒头放回到碗里去,她说着便转身, 顺手把装馒头的碗放进碗柜,在上边扣了个海碗,免得让耗子糟蹋了。 她做完这些才转身,接过赵寡妇手里的活儿说:“这不是前些日子王婶他们去了我婆家那号召孩子上学么,你们那小知青说话说漏嘴了,现在我婆家那边都传咱的小学多好多好……” 赵寡妇:“……?” 说漏嘴? 林念禾说漏嘴? 那丫头一万个心眼子她能说漏嘴? 赵翠花洗着碗,没注意到赵寡妇的表情,自顾自的说:“这不,他们就想瞅瞅是不是学校真像传得那么好,前两天让几个小子过来看,让我哥给拦回去了。” “这不,我寻思着正好回来看看你和我哥,就跟他们说我回来瞧瞧。” 赵翠花说完,回头朝赵寡妇憨憨一笑,眼眶红了:“娘,我都想你了。” “哎呦,我的闺女呦。” 赵寡妇的心倏地软乎下来,抱住赵翠花的肩膀,像小时候哄她睡觉似的拍着她的背:“娘也想你啊。” 出嫁的闺女,离得再近也比不上在家的时候。 赵壮实补好觉搓着眼屎出来,正瞧见他娘和小妹抱着哭呢。 “咋了翠儿?那瘪犊子气你了?” 赵壮实一秒判定真相,操起菜刀就往外走:“别害怕嗷,哥这就干他去!” “哎,哥!”赵翠花的眼泪瞬间止住,扑过去拽住了赵壮实的胳膊,“干啥呢?别去!” 赵寡妇抹着眼泪, 急得去抢赵壮实手里的菜刀:“就是, 扬子好着呢,你把刀放下!” 赵壮实看看亲娘,再看看妹子,问:“那你俩嚎啥呢?” “啪!” “啪!” 赵寡妇和赵翠花一边一巴掌,不轻不重的打在赵壮实的胳膊上。 “能干啥?你小妹想娘了,不行啊?” “哥,你去给我找两个鸟蛋去呗,咱烤着吃,就像小时候那样。” 这两巴掌轻飘飘的,赵壮实一点儿没觉着疼,但他还是配合的龇牙咧嘴,以免她们觉得他不疼,再给他来个狠的。 “行呗,我给你整去。” 赵壮实说着就上了山,连脸都没洗。 赵寡妇朝他的背影翻白眼,笑骂道:“一天天的没个正形!” 说罢,她回身心疼的把赵翠花哭花的小脸儿擦干净,握着菜刀说:“等着啊,家里老母鸡不下蛋了,娘前两天正好弄了点儿榛蘑,给你炖鸡吃。” “哎哎,娘,不过了啊?你这么整我以后都不敢回来了……” “咋地?我闺女都……我闺女回娘家了还能连只鸡都吃不上?撒手啊,别以为我现在不敢抽你。” 至此,赵寡妇家的老演员终究没能逃过殉职的命运。 赵翠花一直被赵寡妇留到晚上才舍得放她走,但眼见着天擦黑了,赵寡妇便让赵壮实送她回去。 赵壮实拎着一袋子榛蘑,叼着半根黄瓜边啃边带着赵翠花往九里大队走。 路上,赵翠花才想起来自己今天的任务,问他:“哥,咱大队的小学到底是好是坏啊?” 赵壮实嚼着黄瓜,随口回:“那啥都是新的,能不好么。” “全是新的?”赵翠花愣了片刻,旋即明白了,“啊,李家二大爷给打的吧?” “可不呗,”赵壮实说,“那可是工程队盖的房,说是前前后后花了好几百块钱呢!” “我的娘哎。”赵翠花连连咂舌,“那桦树大队的小学拢共就一间破屋,冬天了四面透风……哎,哥,过几年你小外甥回来上学成不?” “啊?”赵壮实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盯着赵翠花的肚子问,“咋地?有了?” 这么隐晦的暗示,换作别的未婚男人大概是不会懂的,但这是赵壮实,他懂得特别利索。 赵翠花捂着肚子,笑眯眯的说:“是啊,下午娘哭就是为着这事儿呢……才俩月,娘不让往外说。” “难怪娘今儿要炖鸡呢。”赵壮实突然有些紧张,黄瓜攥在手里也不吃了,“那、那啥,翠儿你能走不?要不我找二墩过来把你抬回去吧?” “不至于!”赵翠花有些哭笑不得,拍了赵壮实一下说,“我啥感觉都没有,不碍事。” “真的?” “真的。” 赵壮实觉得,不真,一点儿都不真。 “我去李大爷家借自行车送你吧。”赵壮实害怕小妹累着。 “真不用,”赵翠花拖住他的胳膊,“就走两步,有啥累的。” “那不行……” 他俩一路走一路争辩,最后,赵壮实退而求其次,去牛棚跟关舅爷请示之后,套了牛车送赵翠花回去。 “哥,那你说到底让不让我婆家那边的娃去咱家那念书啊?” 快到九里大队了,赵翠花终于又一次想起了自己的正事儿。 赵壮实停下愉悦的口哨声,挣扎了片刻说:“你就照实说,他们爱送不送呗,别整的像你忽悠他们似的,以后你婆家再给你穿小鞋……” 赵壮实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儿艰难。 他琢磨着,林念禾特意让他守着小学不让九里大队的看,肯定是不想接收那边的学生啊。 但是他又怕自己妹子在婆家吃亏。 所以……要不今儿的馒头就不要了? (本章完) 第148章 传言,越传越变样 站在知青点门口,赵壮实踟蹰着不敢进去。 实在是这个破地方给他留下的记忆太过于疼痛! 尤其这还是晚上! 他转悠了一会儿,决定明天白天再来。 大晚上的,他是真的不敢踏进这个院门啊! 他刚要走,不远处传来一声:“谁在那?” 赵壮实被吓出一身冷汗! 转头一瞧,是扫盲班下课回来的余香琴。 赵壮实立即摆手,辩解:“我可不是要翻墙头耍流氓啊!” 余香琴撇嘴, 然后翻了个白眼斜睨着他:“你也得敢!” 赵壮实咬牙,却没敢正面刚。 他这是发扬风格,不和女同志一般见识! 他想走,余香琴却拦住了他:“你有啥事?找谁?” 赵壮实被她打量得有些恼火,梗着脖子说:“我找林念禾!咋地?” “找就找呗,你吵吵啥, ”余香琴又翻了个白眼,“大晚上的,有啥事进前院里说。” 说罢, 她就绕过赵壮实进了知青点。 往东墙走了两步,余香琴对着小屋喊:“林念禾!赵壮实有事找你!” “来啦。” 听到应答,余香琴便进了屋。 这会儿刚八点半,前院王东还在劈柴——王东同志因为是男知青里唯一一个考上老师的人,其他同志特别善良的让他做表率,这个月里,砍柴挑水的活儿都是他的。 以后做不做,取决于他是否还嘚瑟。 林念禾刚洗过澡,头发有些湿,她在睡衣外披了件外套出来,藏在黑暗里问赵壮实:“怎么了?有事?” “啊,有事。”赵壮实挠了挠脑袋, “那啥, 今儿我小妹来家里, 我把咱小学的事儿给她说了, 那个、那个……” 认错的话琢磨了一路, 说出来仍旧有些艰难。 赵壮实咬了下舌尖, 忍着疼说:“我知道我又错了, 明儿的俩馒头就不要了。” “你都说什么了?”林念禾饶有兴趣的问。 “就说房是工程队盖的,桌椅板凳是二大爷做的……”赵壮实越说声音越小。 林念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行,差不多就够用了,不过避免万一……这样,你明儿让你的兄弟们往外传一传,就说咱小学的校长是以前兰县高中的校长,说咱扫盲班的考试里考好了还给发铅笔和本子,以后小学开学了也是这样。” 赵壮实有些不明白:“干啥啊?” “你别问,我懒得解释。”林念禾说,“一人一天俩馒头。” “啊,那行!”赵壮实果断放弃了询问真相,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你跟我娘还得说是一天四个啊!” “知道。”林念禾点头,“放心吧,我嘴最严了。” “那就行。”赵壮实说完要走,却又想起来似的问,“就往九里大队那边传?” “你们往胜利大队传一传也可以啊,”林念禾耸肩,“看你们的能耐了。” “我的能耐?十里八乡就没有我不认识的混子!”赵壮实拍着胸脯, 格外自豪。 林念禾抬头看天:“啊, 那你真是好棒棒哦。” 赵壮实:“我厉害吧?” “啊对对对,你最厉害了。” 忽悠走了赵壮实,林念禾向为大家挥洒汗水的王东同志致敬后便回了屋。 八月了,但乡下却不算太热,晚风沁凉舒服,穿过窗子拂在脸上,格外舒服。 林念禾脱下外套,坐回到桌前,把走之前才撕开的阿胶糕丢进嘴里,慢吞吞的嚼着。 自从她得知了自己身体弱的原因后,就开始嗑保健品。 不仅按时按点的吃维生素鱼油养生汤羹,还早睡早起按时做运动。 命只有一条,她可不想旧事重演,死于某一次发烧。 她边嚼阿胶糕边看平板电脑上的名师网课——小学数学。 当小学老师和当扫盲班老师可不一样,那不是教几个字就可以了的。 不管是好的学习方式还是习惯,都是要慢慢培养的。 林念禾怕自己误人子弟,抓紧时间给自己补课。 她边听课边记笔记,一直到九点半,这才起身刷牙,睡觉。 …… 九里大队。 赵翠花拎着那袋榛蘑回家,一进门就发现堂屋里竟然还亮着煤油灯。 从会计晋升成新任大队长的贺爱民甚至还拄着拐来了,就在赵翠花的婆家等她,要听第一手消息。 赵翠花放下东西,把情况如实说完,想了想,对老贺头说:“贺大爷,我跟你说句实在话,之前老张家那事儿其实也不赖王婶急眼,大喜就跟王婶的眼珠子似的,老张家说把人闺女绑了就绑了……换谁不得打上来?” 赵翠花真的挺想两个大队能好好的,这样她往来回娘家也便利得多。 贺爱民的腿断了之后还没好利索,听了这话也点头:“是,我知道这个理儿……但是乡亲们让王伟教唆的都恨上那边了,这事儿怕是不好整啊!” 贺爱民很头疼。 都是王伟留下来的烂摊子! 他回家后翻来覆去想了一宿,也没想好怎么号召乡亲们把孩子们送到十里大队去念书。 就在他决定与昨晚的赵翠花一样,开大会如实相告的时候,有村民找上他了。 “贺大队长,俺听说那十里大队的知青是从京城来的?就是她当老师啊?” “啊?”贺爱民有些懵,“你从哪儿听说的?” 来人一挥手:“哎,全村都知道了!老钱家那二小子不是跟十里大队的二墩老混在一起闹腾么,听他念叨的还能有假?” “啊……” 贺爱民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这个他也不知道的问题时,另一人来了:“贺大爷,我咋听说十里大队那上学还送本和笔呢?真的假的?” 贺爱民:“……?” “贺叔,去十里大队念书保准能上兰县高中还包分配的事儿是真的不?” “……” 贺爱民看看自己的断腿,又揉了把耳朵。 他是断了腿,不是聋了啊! 这怎么桩桩件件,都是他没听说过的事儿呢? 贺爱民坐在自家炕头,看着一个个只要他点头就义无反顾的把孩子塞去十里大队的乡亲们,咽了口唾沫说:“那啥,套车,我去问问李大和。” 他说话的时候梗着脖子,生怕自己一不留神点了下头酿成大祸。 最近的伏笔比较多哈,包括胜利大队的事啊,周楚江和张琼啊,还有突然发呆的岚姐啊……以后都会交代的,别急哦。因为是一本嘛,肯定是要为全书的结构负责的,不可能出来一个新角色就很突兀的咋咋样,宝子们给我一些耐心哦~谢谢支持本书的各位,谢谢大家的打赏月票推荐票~爱你们~ (本章完) 第149章 有见识、觉悟高的林老师 李大和从地里回来,边嘬着凉白开边对李婶感慨:“小学办的好啊,知青那头剩下的都是干活的料了,看着不堵心。” 李婶正在炕上做被子,闻言翻了个白眼给他:“你不堵心了,那是不是也该操心操心小山成亲的事了?你啥事都不管,到头让亲家挑理。” 李婶最近心态有些崩。 除了家事之外, 她还要忙活小儿子结婚的事儿,整天陀螺似的不得闲,以致于现在看谁都觉得烦,看啥都不顺眼。 “谁挑理?红子?”李大和还没意识到事态严重,随口说,“换个人你说这话我都信!” 李婶捏着针的手一顿,无奈点头:“那倒也是。” 不过她旋即就想起来另一桩事, 把针往做了一半的被上一扎, 片腿下炕:“我得去问问温丫头, 大喜的衣裳做咋样了。” “哎哎,去啥去啊。”李大和朝她摆手,“吴校长给那几个小崽子呸、呸……哦,培训呢!” 李婶有点儿懵,穿鞋的动作停住:“啥意思?” “啊,就是教他们咋教书。”李大和说,“你别去添乱啊,衣裳早一天晚一天的能咋地?” 李婶顿时就不乐意了,瞪着李大和把被拍得啪啪作响:“啥叫早一天晚一天能咋地?那要是没赶在成亲前做完咋整?” 话是这么说,她却没再继续穿鞋。 媳妇一虎脸,李大和就怂了。 他抹了把头发,小声说:“那就给大喜以后穿呗。” 李婶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 说得可真轻巧嘞!成亲穿啥?让大喜穿旧衣裳啊?那布票还是我找林丫头借的, 你一天天的扎着俩手爪子屁事不管你……” 李大和在地上转圈, 不敢和李婶对视。 李婶被他晃悠得更烦了:“你拉磨呢?” 李大和默默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他又喝了口水,憋着气等了一会儿后, 端着茶缸往外蹭:“那我去看看知青点的房盖咋样……” 一说起知青点,李大和想起来了一桩事,赶紧借此打岔,试图转移媳妇的怒火:“哎对,这回来的知青名单我看了,到咱这儿的就俩女同志,都是从京城来的。” “这可稀罕了,咋又是京城来的?”李婶的注意力被转移,“啥时候来?” “十六号,”李大和松了口气,“你说到前儿要不我带林知青去接?都是老乡应该能唠到一起去吧?” 李婶又拿起了针,把针往头发上抿了两下后才说:“带去也成,我看林丫头这些日子可憋坏了,带她出去转转呗。” “你对她倒是好。”李大和撇嘴,酸溜溜的看着李婶。 “不对她好对你好啊?你这老脸老娘看得都快吐了,那张破嘴没一句好听的,一天天的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老儿子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咋地?眼瞅着要成亲了你可好……” 李大和满头冷汗:“那啥,我去知青点跟他们干活去。” “就知道跑!我能吃了你还是咋?” “那你还有啥活?我整。” “你能干啥?指望你,黄花菜都凉透了!” “……” “老李大哥, 在家不?” 院里传来呼唤声。 天籁一般。 李大和端着茶缸就蹽了出去, 一叠声的应着:“在,在在在!” 贺爱民刚被小儿子从牛车上搀下来,还没来记得拄拐,就瞧见一阵黑旋风嗖的一下子转到了自己眼前。 贺爱民好悬没吓得坐到地上去。 李大和瞧见是他来了便苦起脸:“老贺是你啊……那啥,进屋坐着。” 换个人来,他还能带人出去溜达。 可偏偏是腿脚不便利的贺爱民,不请进家门不行啊。 贺爱民盯着李大和核桃皮似的脸,问:“咋地了?” “没咋、没咋。”李大和赶紧搀住他的胳膊,把人往里带,“来来,进屋说。” 李婶听到动静也迎了出来,热情招呼:“老贺来了,哎呦,这是建军吧?可比以前壮实多了,快来,进来坐……你小山哥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家里头闹得皮儿片儿的,别笑话大娘啊。” 李婶的邪火都冲李大和撒完了,对客人倒没摆脸色。 贺建军憨笑着打招呼,搀着贺爱民进了屋。 贺爱民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拽着李大和的手腕问:“老李大哥,你跟我说句实在话,你们大队的小学到底咋样?” “啊?”李大和故作茫然,“你问这干啥?” “你别跟我装傻,”贺爱民瞪他,“那王伟在的时候我就有个会计的名头,啥事都管不上,那狗日的可算滚犊子了,我这不得为着乡亲们干点儿实在事么?” 李大和习惯性的把头顶的几根头发捋顺了,这才坐到炕沿上说:“其实也没啥不能和你说的……学校是新盖的,六间房,后头还给划了块自留地,桌椅板凳全是我家老二新做的。” “吴校长有能耐,以前是兰县高中的校长,老弟你自己合计合计,人家都能管高中,还管不好小学?” “老师么,是咱大队的知青考试考出来的,文化都没得说,几个小崽子都是我看着的,人品都是这个。” 李大和竖起一根大拇指,摇晃两下后着重说道:“而且啊,里头有个叫林念禾的知青,语文算术都考了一百,那丫头之前还是扫盲班的老师,人是京城来的,有见识、觉悟也高。” 贺爱民咂摸一会儿,点头:“那我听说上学还送本和笔?以后上兰县高中包分配到厂子里当工人?” 李大和的眼睛瞬间瞪成铜铃:“啥?当工人?谁说的?有这好事儿我先去念!” 贺爱民的心凉了半截:“那,送本啥的也都是假的呗?” 李大和想了想自家小闺女屋里头的荷花画,说:“那还真不一定,是这,咱去问问吴校长他们,这些都是他们定的,让她跟你唠。” “哎,行!” 因为贺爱民腿不方便,贺建军便把他背了起来,李大和拿着拐杖,快步往村小的方向走。 “哎哎,校长您别骂街啊,我就是举个例子……” “你还举个榛子呢!给我下来!” “您把铁锹放下我就下来!” “你下来我就放!” “那我不。” “林!念!禾!” 贺爱民趴在自己儿子的背上,缓缓转头看向李大和。 他指着墙头上的人,有些不确定的问:“那个,应该不是你刚才说过的那个考双百的京城知青吧?” 李大和颤抖着,把拐杖攥得咯咯作响。 他现在只想把那个小崽子从墙头上捅下来。 (本章完) 第150章 林念禾的人性 林念禾坐在墙头上,时刻准备着跳到墙外开跑。 她真的很无辜啊。 刚才,吴校长说,不仅要重视孩子的教育,还要注重家庭教育,按时家访,让家长真的意识到念书的重要性。 林念禾就问啊, 那不知道孩子家在哪儿怎么办? 吴校长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并送给她一对白眼。 林念禾就举例子啊,就算去的时候可以跟着学生一起,但回来的时候如果让学生送自己回来,他回去的时候出岔子怎么办?比如之前掉河里的小铁柱。 然后,吴校长就拿起了一直搁在讲台边的铁锹,说她抬杠,要揍她。 林念禾觉得吧,她的问题很合理, 这山路十八弯的,真走丢了怎么办?那黑灯瞎火的,真掉河里了怎么办? 吴校长寻思着,脑子没病的不可能记不住路,林念禾就是三天没挨揍了,欠收拾。 然后,她们就一个墙上、一个墙下,对峙起来。 吴校长到底不是王红,就算收了王红的铁锹,也注定打不出来那份气势。 换做是王红,早一锹扔出去,把林念禾从墙头上砸下来了。 吴校长只能拄着铁锹, 试图用言语忽悠林念禾主动跳下来。 至于其他人, 压根儿不敢近身。 他们倒不是怕吴校长会迁怒到自己, 只是觉得以林念禾的人性,他们敢在这时候出现在她方圆五米以内,就注定会被她扯过来当挡箭牌。 珍爱生命, 远离林念禾。 从复习考试以来, 这个观点就成为了知青点众人的共识。 所以他们都远远地呆在操场边缘,只看热闹不帮忙。 李大和与贺爱民的出现打破了僵局。 李大和到底忍住了把林念禾怼下来的冲动,咬着后槽牙说:“林老师,你先下来,九里大队的贺大队长来参观学校了!” 那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把林念禾生撕了。 大队长的老脸被打得疼啊! 大队长难做啊! 墙头上,林念禾转回头,一眼就瞧见了贺爱民正接过拐杖,努力自己站好。 九里大队、贺、腿断了。 几个重点词在林念禾脑海中划过,她瞬间就想到了自己初来时,小屋里的家具来源。 当时她还想给这位贺叔送面锦旗来着,只是怕往小老头心窝子里捅刀才作罢。 她一翻身就从墙上翻了下来,一路小跑来到贺爱民身前,站定了就是个九十度鞠躬。 贺爱民:“……?” 这是……京城的礼数? “贺叔,嘿嘿,久仰久仰,您这腿怎么样了?恢复得还好吧?说起来, 我和您家儿媳妇也算同行了, 以后您可得给我引荐引荐,我才当老师没经验,得和前辈同志多学习呀!” 林念禾说着话,不动声色的把李大和挤到了一边儿去,满眼敬重的搀住了贺爱民的另一个胳膊。 贺爱民……有点儿懵。 他瞧着这活泼的小知青,长得乖巧可爱,说话脆生生的,笑起来眉眼弯弯,太阳花似的。 贺爱民当然见过知青,可他们大队的知青一个个跟冤种似的,见着他们不是翻白眼就是冷嘲热讽,乡亲们谁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他们都恨不得去放挂鞭,哪有一个能这么亲亲热热的说话? 贺爱民想想自己大队的冤种知青们,突然就觉得林念禾刚才爬墙头的样儿都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扯起嘴角,露出个略有些僵硬的笑脸来:“好差不多了,谢谢你啊……嗯,你是咋知道我家儿媳妇是小学老师的?” 那头,李大和在心里连翻了一百零八个白眼。 这小崽子一门心思的往贺爱民身边凑,这不就是找盾牌么? 而且她找的还是个打不得碰不得却威慑力十足的易碎盾牌。 偏偏那老家伙还回不过味儿来,自己还挺感动。 李大和背着手哼哼:“你家之前在老二那订的家具,最后就卖给她了,她可不啥都知道么!” 这话说出口,李大和终于意识到,好像十里大队就没什么事情是林念禾不知道的,从她来的那一天起就是这样了。 这丫头…… 他狐疑的看向林念禾,然后就看到她笑得跟缺心眼似的,脑袋瓜子点得他看着都迷糊。 李大和:“……”巧合,绝对都是巧合。 吴校长听到外边的动静出来,瞧见林念禾半拉身子都躲到了贺爱民身后,一口气憋在胸腔,气得她竟然有些想笑。 别的不说,就逃跑这件事上,还真没有谁能跟林念禾一较高下。 吴校长无奈摇头,走上前去与贺爱民打招呼,一本正经的样子,仿佛刚才抡着铁锹追林念禾的人不是她,那一切的尴尬都从未发生过。 吴校长自己都没察觉到,在某些方面,她正不断地被林念禾同化。 贺爱民被簇拥着进了村小,因为其他教室还没收拾利索,便暂时进了之前吴校长上课的那间。 “林……算了,小雪,红旗,你俩去大队部烧点儿水来。” 吴校长原本是想指使林念禾干活的,但看看她那样儿,吴校长怕她会在大队部表演一个水漫金山,或者只拎着开水壶回来,忘了拿茶缸。 所以啊,还是别冒险了,找俩正经能干活的去吧! 因为是领导间的谈话,剩下的四个老师和贺建军都被赶到了小操场上,他们在教室里商讨在九里大队招生的事。 操场上,王东拽着贺建军去到用砖头垒起来的乒乓球桌边,分了他一个球拍,非要跟他打一场。 贺建军别扭的拿着球拍,很茫然:“我不会玩这个啊。” “你不会?那可太正好了,我就喜欢你不会!” 王东一不留神就把大实话给说了出来。 这个乒乓球台是学校盖到最后,用剩下的那点儿转头弄起来的,林念禾为此还特意去镇上溜达了一圈儿,带回来了六副乒乓球拍和一兜乒乓球。 乒乓球外交后,这项运动在国内广受欢迎,在京城,几乎每个家属院里都会有各式各样的乒乓球台,有砖头垒的,也有两张桌子拼起来的。 自从村小有了乒乓球桌后,茶余饭后不少人都乐意来打两把,或是看一会儿,凑凑热闹。 王东就是最爱打乒乓球的那个,他几乎就长在了操场上,以致于挑水砍柴都是摸黑进行的。 最初,林念禾还有些期待,依照王东的热情努力,保不齐以后他和他的小竹竿可以进市队省队国家队呢。 直到前天,赵会计被赵婶用轮椅推着出来晒太阳时恰好路过村小,赵会计就被王东硬推上了场。 赵会计全程坐轮椅,没挪过地方; 王东全程四下乱蹿,没碰到过球。 林念禾终于意识到,想要成功,努力和天赋缺一不可。 (本章完) 第151章 谁都打不过,谁都打不过 贺建军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十里大队唯一一个谁都打不过的人,他格外认真的跟着王东学了五分钟,然后被赶鸭子上架,开打了。 贺建军今年刚十七,正是小伙子好胜的时候。 他觉着吧,自己虽然以前没打过乒乓球,但也不能输得太难看啊! 所以他的发球用了十成力气, 那颗圆润的小白球嗖的一声就从王东耳侧划了过去。 王东一脸懵,左右看看,问一旁的三个看客:“啥玩意刚飞过去了?” 温岚:“球。” 王淑梅:“你没接住。” 林念禾:“一比零。” 王东赶紧去把草稞子里的乒乓球捡回来,一边擦去球上的尘土一边说:“咋突然就开始了呢,我还没准备好呢!” 温岚:“不要脸。” 王淑梅:“太不要脸。” 林念禾:“极其不要脸。” 贺建军倒是挠了挠头发,憨笑着说:“那就不算了吧,王哥,咱重打。” 王东的脸皮早在这些天就被磨没了,他连小铁柱都敢输,还有啥脸面可谈呢? 他“嗯”了一声,表情格外严肃,弯着腰侧着身,把球高高抛起,似乎想发个正手高抛球。 然后,他自己没接住。 “又是啥飞过去了?” 温岚:“又是球。” 王淑梅:“又没接住。” 林念禾:“又一比零。” 贺建军茫然的看着他:“王哥,你不用让着我,咱就正常玩呗。” 王东:“……” 王淑梅扑哧一声就笑了,对他说:“你千万别误会,他没让着你。” 林念禾跟着点头:“别怀疑,你王哥特别擅长用尽全力后让结果显得毫不费力。” “啊?” 贺建军不理解啊。 打到球,不难啊。 他刚学, 他都会。 他握着球拍站在那儿, 不知所措。 温岚有些手痒痒, 上前去从王东手里抢过球拍,挥手赶人:“一边儿去, 我来打。” 王东不服:“干啥啊?你让我玩呗?” “我是体育老师,我才得多练练!”温岚理直气壮, “以后还得教学生呢!” 吴校长已经给他们分好了任职科目。 现在的小学只有五个年级,林念禾负责一年级的语文和算术并担任一年级班主任; 王雪负责二三年纪的语文并担任二年级班主任; 苗红旗负责二三年级的算术并担任三年级班主任; 王淑梅负责四五年级的算术并担任四年级班主任; 王东负责四五年级的语文并担任五年级班主任。 村小实施老师跟班走,五年级的班主任在学生毕业后,下学期带一年级。 温岚因成绩第六,负责体育课和劳动课。农村的小学,劳动课是要正儿八经的教孩子们种地的,由温岚这个最会劳动的知青来代课很合理。体育课更简单,带着孩子跑跑跳跳打一打乒乓球就是了。 只是音乐课有些麻烦,原本吴校长是想让温岚把音乐课也代了的,可出了岔子—— 温岚不会唱歌。或者说,她唱歌很难听。 吴校长倒是有个手风琴,可温岚不会;王雪有个笛子,可温岚也不会。 吴校长和王雪都尝试教过她,可温岚真的学不会。 于是,吴校长便自己把音乐课揽了过去。 校长就是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在砖校长的带动下,最近每个人都在专心琢磨自己的负责科目, 研读课本和安排教学进程,尤其是温岚。 她是王东之下第二对乒乓球充满热情的人, 俩人为此还特地订好了时间——每人十分钟, 轮换着打。 但她跟王东不同,王东是谁都打不过,温岚是谁都打不过。 两个背道而驰的人,得到的却是同样的结果——全大队都没人爱跟他们玩。 不少人都试图撺掇他们俩一起打球,这样就不用糟蹋别人了。 可温岚嫌弃王东太菜,不跟他打。 现在乍见了一个不明真相的贺建军,温岚怎么能放过? 于是,贺建军惨了。 刚才白拿了两分的他,此刻才终于知道正经的乒乓球该如何打。 王淑梅:“太残忍了。” 林念禾:“太凶残了。” 王东:“二十八比一了。” 林念禾这才意识到,温岚已经拿了二十八分。 这在正经的乒乓球比赛里是不可能的,但他俩就是随便打打,直接计数更方便。 “二十八比二!” 王东突然振奋,蹦跶着替贺建军欢呼。 林念禾有些惊讶的看向贺建军。 一般人被打成这样,早就沮丧或是疲惫了,放弃才是正常的。 可贺建军依旧在打,很认真的打。 汗水划过他的脸庞,他的脸有些红,喘气的频率也快了许多。 可他盯着球的目光很亮,越来越亮。 “二十九比二。” “二十九比三!” “三十比三。” “三十比四!” “……” “念禾,你说,小岚最开始打球的时候,有这么厉害吗?”王淑梅轻声问林念禾。 林念禾摇摇头:“不记得了,但是我知道,现在让咱俩跟他打,肯定得输。” 她们俩的球技,用温岚的话说就是——比王东强点儿,但也只是一点儿。 早就烧水回来围观的王雪说:“但他还是打不过温岚,差这么多分呢。” “未必。”林念禾摇头,“岚姐累了。” 女人和男人的体力差距有多大? 这会因个体不同而有不同的结果,但目前的情形来看,温岚的确是更累的那一个。 而且,一小局的时长肉眼可见的拉长。 若按照比赛规则来计算,温岚已经拿了一大分,但五局三胜的话,贺建军大概率会赢。 林念禾拽拽王淑梅的衣袖:“要不拦他们一下?” 王淑梅微皱着眉,点头:“拦一下吧,感觉快打出来火气了。” “你去?” “别闹,小岚会抽我的。” 林念禾咂了咂舌,拍了下王东的肩膀:“哎,他们都打了这么久了,也该轮到你了吧?” 王东原本正沉迷计数,也看到了几个他觉得他可以的接球手法,一听林念禾这话,他立即想起来了。 “对啊!说好的一人十分钟的!” 王东一个箭步冲向温岚:“来来,时间到了,到我了!” 温岚一球接空。 “王东!你想死吧!” 咆哮声穿透村小上空的云层。 其他几个姑娘齐刷刷的看向林念禾,那眼神似乎在说:还得是你! 林念禾默默的从裤兜里拿出根小红绳,极其熟练的单手系在了手腕上。 然后她侧头看向她们,理直气壮:“看我干嘛?不是你们让的吗?” (本章完) 第152章 省城治百病 “我们商定后的确决定给每个入学的学生一个本子一支铅笔,不过那之后,要学生在每天的日常小考检测里拿满分,累计十次满分才能兑换一个本子或一支铅笔。” “乒乒乓乓……” “这样也好,可以调动学生们学习嘛,可以理解,而且这样做已经可以很大程度的减轻家庭的压力了。” “乒乒乓乓……” “是的,这就是我们的初步想法,期中期末考试里,班级前十名还会有其他奖励,不过这就不是固定的了。” “乒乒乓乓……” “说实话,吴校长,你们的制度真的比桦树大队的小学好得多,小学环境也是……那几个老师到底是干啥呢?” “乒乒乓乓……” “打乒乓球,这以后会是体育课的主要课程,都会教给学生们的。” “乒乒乓乓……” “乒乓球好啊,能为国争光!” “是,教体育和劳动的温岚老师虽然也是知青,但却是干活的好手,从她来下乡之后,只要上工就能拿十工分呢!不信我等会儿让小赵把记分册给你看看……这姑娘性子爽快干活利索,黄土高原出来的姑娘,那可是英雄的故乡啊。” “王东!你想死吧!” 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得吴校长手一抖,差点儿把茶缸扣到李大和的脑袋上。 李大和嘴角直抽抽,把脸埋进掌心。 今儿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轮番往他脸上抽巴掌? 贺爱民倒是没觉出来啥,转头看着生气勃勃的年轻人们,笑了。 真好啊…… 但随后他就又拧起了眉头:“我知道好,也知道红子家的事儿不赖你们,但是乡亲们不听啊……” 吴校长清了清嗓子,看着李大和问:“要不,让念禾过来,咱琢磨一下这事儿咋继续办?” 李大和:“……行。” 虽然他现在很不愿意看到那个小崽子,哦不,是不愿意看到那些小崽子们,可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 吴校长起身去叫来了林念禾,她一进门就笑,软乎乎的,看起来格外好欺负。 “念禾,你说说,现在这事儿该咋办?”吴校长看着她乖巧的模样,不自觉的就放软了音调。 林念禾眨巴着眼睛,瞄了一眼李大和后,理直气壮的说:“我也不知道呀。” “啊?” 所有人都懵了。 在九里大队的乡亲们面前说假话的是她,让赵壮实配合玩欲扬先抑的也是她,这怎么事情按照她的盘算一步一步发展到如今,她反倒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念禾双手交握,随意的垂在身前,她微微低着头,踮脚脚:“就是没想好啊,可能是最近一直闷在知青点里,思维都固化了吧……嗯,或许我去一趟省城就能想到办法了。” 那小模样,委屈极了。 李大和把牙咬得咯咯作响。 他一直以为这小崽子打消了去省城的念头,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在这儿等着自己! “哎、哎。”吴校长朝李大和使了个眼色,也不怕林念禾能听到,直接说,“算了吧,就去三两天,她实在想去,就让她去吧。” 吴校长哪能不明白林念禾这就是拿捏着他们在讲条件?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关卡,不容有误。 被拿捏也只能认了啊! 李大和深吸了口气后缓缓吐出,反复数次,他这才指着林念禾的鼻尖儿说:“你要是敢拿了介绍信不办事儿,我……” 李大和的威胁还没说出口,林念禾便笑着保证:“哎呦,队长叔,您这是怎么个话儿啊,我向来最讲诚信最守规矩的!” 李大和:“……” 贺爱民在一旁看着,止不住的乐。 这小知青可真有意思。 他笑着笑着就开始愁。 他倒是宁可被知青们这么滚刀肉似的闹腾,也不想看他们那一张张怨唧唧的脸啊。 李大和没心思理会贺爱民怎么看待自己了,拿过吴校长的稿纸本,问林念禾:“你哪天去?” “哎,没商量呢啊,要不队长叔您把日期给我空着,我定下来了自己填?”林念禾满眼期待。 “你想得美!” 李大和一拍桌子。 让她自己填日期? 她敢写一个月! “啧,人与人之间就不能有点儿信任么,”林念禾老气横秋的摇着头,“那大队长,我借大队部的电话打一个问问……要不您跟我一起去吧?不是还要盖章呢么?” 她像只小狐狸,打量着李大和。 原本还想用没盖章的介绍信糊弄林念禾的李大和认输了。 他认命的站起来,顶着反光的天灵盖,带林念禾去大队部。 苏昀承忙的时候是真的忙,闲的时候也是真的闲。 忙完了王茂等人的案子后,他就待在了派出所里,在同事忙不过来的时候伸把手,大部分时间负责接电话。 “喂,您好。” 林念禾听着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嘴角微扬:“您好,我找苏昀承同志,可以帮我找他一下嘛?” 低笑声传来,还有苏昀承带着笑意的声音:“念禾,我就是。” “嘿嘿……昀承哥,我们大队长准许我去省城了,咱们什么时候去呀?”电话费贵,林念禾也没与他过多废话,直接问。 “你什么时候方便?” “我都行啊。” “那,后天?你开完介绍信我去拿,然后买火车票。” “行,走几天?哦,你说半个月?” 苏昀承:“……” 李大和:“你是不是当我聋?” 林念禾无辜的握着话筒,一本正经的看着李大和说:“队长叔,偷听别人打电话很不礼貌的。” 李大和不跟她掰扯礼貌的问题,直接对着电话说:“小苏,最多三天!” “好,那就三天。”苏昀承低笑着回道。 “唉,你倒是挣扎一下呀。”林念禾有些无奈的说,“那就后天走,三天后回来。” “嗯,好,下班了我去找你拿介绍信。” “好呀,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电话挂断,林念禾看向李大和,眼神很哀怨:“队长叔,三天和半个月也不差多少对不对?要不您就大方一点儿,送我几天呗?” “送你俩大嘴巴子你要不要?” 李大和没好气的翻着白眼。 “那……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第153章 操着老父亲的心 红艳艳的章子盖下,林念禾心想事成。 她小心翼翼的接过介绍信,等油墨干透了后把它折成四折,借由揣进裤兜的动作,直接把介绍信收进了空间。 她可怕李大和等她说完了解决方法后翻脸不认人,来抢她的介绍信。 这种事儿,她相信李大和能干出来。 李大和装了袋烟,边咂吧烟袋边问:“这回能说了吧?咋整?” 林念禾点点头:“嗯,刚才您写介绍信的英姿突然让我灵光乍现,一下子就想起来该怎么解决了!” 李大和:“……” 这是一点儿把柄都不往外落啊。 他今天很心累,摆了摆手:“少跟我瞎白话,直接说。” “哦。” “其实也挺简单的,您和贺叔就是担心说实话后九里大队的乡亲们不相信,还容易把贺叔孤立起来,让他不好做工作嘛。” “您等会儿告诉贺叔,让他等会儿回去了别开大会,每家叫一个,悄悄地把该说的说了,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跟咱们大队里的小孩打听的,根本就没见到您或吴校长——反正吴校长忙着培训、您忙着盖房子,见不到也很正常。” “最要紧的是贺叔的情绪,让他别替咱们多说好话,也是一副不知道该不该来的样子就好。” 李大和抽完了一袋烟,隔着缓缓飘散的烟雾看向林念禾:“我突然想起来,你的那个介绍信我好像写错个字,你拿来我瞅瞅。” 林念禾捂着兜往后跳:“队长叔!做人可不能出尔反尔!” 李大和磕着烟袋,理直气壮的说:“我不是告诉你了么,你这么三天两头的请假往外跑,以后写档案里了有名额也不好回城了。” “嘿嘿,我就没想要回城名额,不碍事。” 林念禾扒着门框,笑嘻嘻的说:“不过队长叔,您这么为我着想,我还是很感动的,我会给您带礼物回来的!” 说完,她就跑了。 真的是生怕晚一步李大和就来硬抢她的介绍信。 她没法说再过两年想回城就只是考个试的事儿,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不过李大和的关心还是让她很感动的。她琢磨着,若不是苏昀承表示会与她一起去,那么李大和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她一个人去省城。 他们的大队长呀,永远操着老父亲的心。 李大和离开大队部时,林念禾已经跑没影了。 他把该说的转述给贺爱民,贺爱民调整了好一会儿心态后,还给吴校长演示了几遍,确认无误后才起身准备回去。 小操场上,乒乒乓乓的声音还在继续。 贺建军依旧在,对面是大腿上贴着个脚印的王东。 苗红旗和王雪还在,温岚和王淑梅已经回去做饭了。 这是贺建军第一次打乒乓球,自然也是贺爱民第一次看儿子打乒乓球。 他看了一会儿,净见着对面那个男老师捡球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嘴角说:“建军这孩子也是的,不会打还硬上,看把人小同志累的。” 李大和:“老贺,你想多了。” 吴校长:“这绝对不能怪小贺同志。” 尤其他们俩看着,贺建军这都快睡着了。 贺建军不止快睡着了,他甚至都已经散了汗了。 看王东捡球很无聊,偏偏他又与他不熟,不好意思说不继续打了。 他有些想念刚刚与他打球的女同志。 “咳咳,建军,别玩了,咱该走了。” 这一刻,贺建军觉得,他爹的声音特别好听! “哎,来了!” 王东把球捡起来,有些惋惜的看着贺建军:“兄弟,以后常来啊!” 贺建军:“……” …… “羊肉给你们备了四千斤,八毛一斤,梨和苹果各两千斤,都是四毛。东西放在老地方,你让你表哥去拿就行。” 前院的厨房里,林念禾边充当烧火丫头边小声对王淑梅说。 因为上个月风波不休没能卖货,这个月她打算多出一点儿。 “行。”王淑梅的声音虽然小,语气中却难掩激动,她飞快的算了下账,然后说,“一共得给你四千八,这个数目真得等我哥回来再给你了。” “没事儿,反正我有你这个人质。”林念禾随口说,“大不了就把你卖了抵债。” 王淑梅正在切菜,闻言停下了动作。 她看看自己手里的菜刀,再转头看看林念禾…… 林念禾的脸倒映着火光,眼巴巴的望着她:“我就是随口一说,淑梅姐,我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舍得卖了你呢?” “哼。”王淑梅轻哼一声,切菜都多用了几分力气。 明晃晃的威胁。 “对了,别忘了让钱大哥帮忙给岚姐弄个缝纫机。”林念禾赶紧打岔,“花多少算我的。” “咱俩一人一半吧。” “别了,你这盖房子也不少花,别把自己苦着。”林念禾随手添着柴,说,“送回来了记得把东XZ好,还有啊,我突然想起来,大队部都有电话的话,要不你们俩的屋里也扯根电线?” 电,林念禾是不愁的,她也懒得弄,但温岚以后要做衣服的话,那对她们来说还是很必要的。 “哎,你不说我还真忘了,”王淑梅切菜的速度又慢了下来,“那明儿我去跟大队长说。” “嗯。” 林念禾琢磨着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仔细想了一会儿,没有了。 有王淑梅留守,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王淑梅突然问她:“你特地赶在我哥要来的时候去省城,不会就是为了把苏同志带走吧?” 林念禾错愕的看向她。 愣了好一会儿,她才说:“你不提的话,我自己都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处。” 林念禾是真的没想到,也根本没往那方面去想。 如果非要问她为什么要去省城,那只是因为她得看看现在的呢大衣都是什么样的。 再有就是……约个会? …… 咣啷咣啷的火车里,林念禾坐在卧铺床位上,一只手里被塞了个冒着奶香味的茶缸,另一只手里拿着个剥了壳的煮鸡蛋。 她的对面,苏昀承刚用干净的床单把铺位铺好。 出去三天而已,苏昀承带了一只能把林念禾团吧团吧塞进去的棕色皮箱。 林念禾最初还以为他是要给省城的同事带东西,结果上了车,她就看他从皮箱里拿出了床单、奶粉、茶缸…… 甚至还有两本书。 他说如果路上无聊,她可以看书打发时间。 第154章 山也高,路也远 兰县距离省城近三百公里,后世高铁一个钟头,现在则需要四小时左右。 苏昀承铺好床,回身看见林念禾手里的鸡蛋仍旧圆碌碌的,连个牙印都没有。 他问:“哪儿不舒服吗?” 林念禾回过神来,摇摇头:“没,就是感觉你……好贤惠啊。” 她看着他,眼神分外诚恳。 苏昀承:“……” 他低咳一声,别过头不看林念禾,只朝着铺好床单的铺位抬了抬下巴:“去那边坐着,吃完东西睡一觉,很快就到了。” “嗯。”林念禾坐了过去,小口小口的啃着鸡蛋。 因为时间有限,苏昀承买了一大早的火车票,幸亏林念禾最近一段时间习惯了早起,不然大概率会错过火车。 瞥了眼仍旧染着暗色的天,林念禾喝了口热乎乎的奶,随口问:“昀承哥,你过年回家吗?” “不一定。”苏昀承如实相告,“要看到时候有没有任务。” 他负责的事,清闲的时候他可以整天闲晃,忙起来便是一年到头不着家。 一般来讲,过年总是他最忙的时候。 这个一般情况苏昀承没告诉林念禾,或许是他私心里也期盼着今年能不忙,能与她一起回家去过年吧。 “嗯……”林念禾凝望窗外,微微皱着眉头说,“过年我想早些回家,不过探亲假的时间好像不太够。” “想什么时候回?”苏昀承问。 “一月初。”林念禾回道,有些无奈。 今年的除夕是一月三十号,林念禾想最迟在一月七号到京城。 每个地方的探亲假时长都不一样,多的有一个半月,少的只有十来天。兰县因为地理环境限制,知青的探亲假有三十天,除去来往在路上耗费的时间,林念禾的时间完全不够。 她有必须要赶回去的理由,所以,她得想想办法。 自己没想到,就问问他吧。 苏昀承看她轻锁的眉心,心随之抽痛。 这个年代,山也高,路也远。 相隔千里,音不达,泪不见。 “想家了?”他的声音略有些沙哑,音量不大,小心翼翼的。 林念禾没想到他会把话题跳到这个方向,“唔”了一声,点头。 也只能说是她想家了。 这个现成的理由很合理。 他没接探亲假的话茬,大概也没办法吧。 林念禾如此想着。 看她点头,苏昀承的眉头皱紧了。 曾经有很多人与他说过想家。 新兵说想爹娘,战友说想婆娘,上级偶尔也会在中秋的圆月下与他念叨一句家里,说前两年回老家,孩子认不得他了,但认得这身军装,以为他是来征兵的,想跟他走。 苏昀承总能用最简便的方法打发了他们。 新兵加练,练到他们没空去想爹娘; 战友灌醉,醉到他们心思念叨婆娘; 上级……只需要把成堆的工作念叨一遍,他们就没心思过节想娃了。 如今,林念禾和他说想家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十七八的时候想家的感觉……没什么感觉,他那会儿在京城军区,每次刚要生出一点儿想家的感觉,他爸总能及时出现,然后用各种方式让他生出这辈子都不想回家的念头。 比如莫名其妙的单人极限负重越野,比如才发到手都没捂热乎就被抢走的津贴,比如拍着桌子说他就当没有过这个儿子,往死里炸…… 所以,苏昀承时常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要想家。 应该是他们的父亲都比较正常吧。 苏昀承琢磨了好半天,拿出一颗大白兔。 “要不,我给你讲一讲我打仗时候的事?”他生疏的转移话题。 林念禾转回头,看到他满脸紧张。 她抿唇轻笑,放下茶缸,接过糖。 她剥开糖纸,含住糖点头,表示自己想听。 “那年,我意外被绑到了敌方指挥部。守卫森严,我一个人,然后……” 林念禾渐渐瞪大了眼睛。 他是两年前到的兰县,也就是说,他一个人深陷敌阵的时候,也就十八九岁。 林念禾想想前世自己和身边人十八九岁的时候…… 她皱起眉头,心疼他了。 苏昀承的故事只开了个头,一个拿着茶缸去打热水的中年男人在他们的铺位旁停下了脚步。 “苏昀承?” 中年人略带惊喜的声音打断了苏昀承的故事。 苏昀承循声看去,看清来人,他立即站了起来。 他没敬礼,但站得笔直。 “孙……”苏昀承咽下了习惯称呼,改口,“叔。” “好小子。”孙勃拍了下苏昀承的肩膀,笑声爽朗,“前些天那事儿我都知道了,干得漂亮!利索干净!” 苏昀承淡然回道:“分内之事,不值一提。” 孙勃笑着,瞥见了林念禾。 他的目光顿时更亮了,指着林念禾问他:“这是你对象?” 苏昀承的耳朵都红了,他低咳两声,说:“她叫林念禾。” 没承认,也没否认。 “孙叔叔好。”林念禾早就站起来了,并选择性的忽略了孙勃的问话,乖巧的站在那儿,笑盈盈的与孙勃打招呼。 “哎、哎,你好。”孙勃生怕这声“叔叔”会掉地上似的,应得格外利索。 苏昀承听着孙勃这如沐春风的声音,很不能适应。 他还是更习惯这位踩着凳子扯嗓子骂娘的粗粝嗓音。 “林念禾,林……”孙勃没瞧见苏昀承的眼神,他咂摸了一会儿林念禾的名字,问,“林怀州是你什么人?” “林怀州是我哥。”林念禾回道。 “怀洲、念禾,这就对了嘛,我就记着当年林家老爷子取的是这俩名字……”孙勃很满意自己的好记性,立即把这个老上级的孙女划到自己人范围,打听起来,“你在这儿……也下乡了?” “嗯,在兰县的十里大队。” 林念禾心知这位应该是与自家有交情的,丝滑的开启面对长辈模式,乖巧得不像话。 孙勃瞧着这软糯糯的小姑娘,说话声音都不自觉的温和了许多:“换了环境还适应吗?公社都还好吧?吃不吃得饱?” 林念禾有些无奈,却不得不陪他玩你问我答的游戏。 其实她想继续听苏昀承的故事,想知道他在敌营里经历过什么惨绝人寰的遭遇。 可孙勃并不这么想,他零零碎碎的与林念禾聊了十几分钟,终于在一个转头的功夫又瞥到了苏昀承。 孙勃见他面容紧绷,似乎眼前的场面让他深受折磨。 孙勃琢磨了一会儿,明白了,朝他说:“昀承你跟我来一下,我正好有事找你。” 苏昀承:“……” 还有的哈,稍晚一些~ 第155章 她能看上你? 苏昀承不想放林念禾自己在铺位上。 不,不是不想,是不敢。 纵使卧铺车厢人少,且大多都有些背景,可他还是怕哪个路过的瞧见了林念禾的样貌后突生歹心。 毕竟,她现在手边既没有板砖,也没有菜刀。 这里也没有一堵墙能给她翻。 就算都有……他照样不放心。 苏昀承看着这个很没有眼色的老领导,不动弹。 孙勃走出去几步才发现苏昀承还站在原地,他纳闷儿的看着他,在林念禾看不到的角度朝他挤眉弄眼:“寻思啥呢?走啊。” 孙勃是了解苏昀承的。以前,每逢文工团来慰问演出,他要么请病假、要么请事假,就算是不得不出席,那也是来得最晚、跑得最快的。 也曾有人热心给他介绍对象……然后他就主动请缨,打仗去了。 孙勃曾问过他,到底是不爱听唱歌还是不爱看跳舞,或者是不喜欢女人。 苏昀承回:都不喜欢。 另附一句:有那时间,我不如去多跑两圈儿。 所以,苏昀承之前有关对象问题的模棱两可的回答,被孙勃单方面理解成了—— 不是对象。而且还不方便直接拒绝她。 孙勃觉得吧,他曾是苏昀承的老领导,纵使现在这小子不在自己手下了,他也得关心他。 找个机会把他带走,让他远离那个姑娘,喘口气。 孙勃都快被自己的良苦用心感动哭了。 结果他就看到苏昀承呆站在原地,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儿一言难尽。 苏昀承见他回了头,便指了下一墙之隔的空铺位:“就在这儿说吧。” 顿了顿,他补充一句:“不安全。” 孙勃下意识的回:“就去车厢后头,没啥不安全的,我还能掉下车咋地?” 苏昀承:“我是怕她自己在这儿不安全。” 孙勃:“……?” 他愣了好一会儿,突然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疼! 所以不是他做梦,而是这小子真的转性了? 苏昀承忽略了孙勃的举动,打开皮箱把那两本书拿了出来,又往桌上放了两个纸包,一包瓜子,一包花生。 他嘱咐林念禾:“我去去就回,你先自己打发会儿时间,别睡。” “嗯,好。”林念禾唇角微扬,“你们忙,我没事的,不困。” “好。”苏昀承点头,“有事随时喊我,要出去也告诉我。” “好。” 林念禾瞄了一眼孙勃。 啧,瞧这嘴巴张的,估计下巴快要脱臼了。 孙勃不止下巴快脱臼了,他的负责思维的神经都快要脱臼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隔壁铺位的,甚至都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跟苏昀承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捏住苏昀承的脸,左抹一下、右掐一把。 苏昀承:“您……有事?” 孙勃喃喃自语:“不对啊,这不是伪装的啊……所以你小子真是苏昀承?”然后继续拧苏昀承的脸。 苏昀承:“……” 眸底闪过一丝烦躁,他抬手挡开孙勃的手,问:“您到底有什么事?” 孙勃用怀疑的眼神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还是没发现哪里是假的。 他拧着眉头,一脸严肃的开口询问: “你和林家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 “你爸妈知道不?” “……” “她爸妈能同意?” “……” “林姑娘看起来挺正常的,能看上你?” “……” “噗……” 林念禾赶紧捂住嘴,肩膀抖啊抖。 她真不是故意偷听的。 实在是孙勃越说声音越大。 她……她能说她是故意笑出声来的吗?她是想提醒他们说话要小点儿声! 果然,有了林念禾的“提醒”,那边的两个人说话声音小了许多,在火车行驶的巨大噪音中,林念禾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了。 她也没仔细听,看着逐渐泛白的天,她小口小口啜着温热的奶,思考着她该如何从李大和那儿多套出半个月的探亲假来。 生产队的印章不难弄,她用萝卜刻一个也能凑合,李大和的笔迹也不难模仿,照着描也行……只是她不回去的话,李大和这边一定会上报公社,几个电话就能把她拆穿。 嗯?怎么就想到了作假了? 林念禾甩甩头,把这个不符合她人设的想法抛到脑后。 她是坦荡正直又善良的好人,她不能靠着弄虚作假解决问题。 她正摇晃着脑袋瓜,苏昀承回来了。 “怎么了?晕车?”他问。 “啊?没有没有。”林念禾看到他,忍不住又有些想笑。 她突然很好奇他以前都做过什么,为什么会给他的老领导留下一个人嫌狗不待见的印象。 她的眼睛好似会说话,苏昀承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的小心思。 他不想回答,坐到她的对面,随手抓了把花生剥着:“下星期我得出去一趟。” “嗯?”林念禾看着他的手,随口问,“去哪儿啊?”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带着薄茧,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很好看。 苏昀承把几颗花生递给她,答:“不能说。” 林念禾从他的手里拿走花生,柔软的指尖划过他的掌心,略痒。 她没吃花生,捏在手指间,望着他问:“危险吗?” “会有一点儿。” “要走很久吗?” “多则三个月,短则十天。” “那……你注意安全。” “嗯,放心。” “我等你回来。” “好。你有事的话可以让周旭给你办,去派出所的话,直接找门房刘大爷,他都能办。” “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等你回来,我们吃涮羊肉。” “好。” 简短的对话,没有矫情的追问或疑心,也没有浮于表面的依依不舍。 他们平淡得好似早就习惯了这种离别,哪怕这是第一次。 她相信他能好好的回来,他也相信她会乖乖的等他。 如此,足矣。 火车沿着铁轨前行,一丝不苟的走着既定轨迹,一切都是早已计划好的注定。 林念禾在车上睡了一会儿,盖着苏昀承的衣服。 苏昀承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眼睛干涩到有重影才舍得眨一下。 四个小时一晃而过,苏昀承赶在距离下车还有半个钟头的时候把她叫醒。 林念禾意外的睡得很香,醒来时还有些懵,脸蛋红扑扑的。 她站起来,下意识的说:“我去洗把脸。” 火车摇晃得有些厉害,她也跟着晃了几步,扶住桌子才站稳当。 苏昀承拿出毛巾,对她说:“我去给你拧个毛巾擦一擦吧,没带盆。” 林念禾茫然片刻才意识到,她睡懵了,忘了这会儿的火车上没有自来水。 她嘿嘿一笑,敲了下自己的头:“睡懵了,还以为在家呢。” 苏昀承低笑着,路过她时状似随意的揉了一下她的头,然后快步去找列车长要热水拧毛巾。 林念禾打了个哈欠,起身叠床单。 她正收拾着,一个虎头虎脑的三头身小男孩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 火车摇晃,小家伙跟着火车一起摇摆。 他的身体在车厢上撞来撞去,自己也不嫌疼,还咯咯的笑着,对身后妈妈的呼唤充耳不闻。 林念禾被笑声吸引,回头就见他又一次弹过来。 这回他玩脱了,左腿绊到右腿,斜歪着身子朝桌角扑来。 第156章 孙叔叔真是个好人 或许是因为即将为人师表,林念禾最近对小孩子的耐心和喜欢比以前多得多。 她瞥见小男孩的危险举动,手比脑子快的做出反应—— 林念禾伸手拎住小男孩的后领子,使劲儿往后一拽。 小男孩没撞到头,但摔了个屁股墩。 他眨巴着乌丢丢的大眼睛,茫然的望着林念禾,小嘴微张,好像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哭。 林念禾听着小男孩妈妈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再看看小家伙,突然感觉要糟。 这里是视线盲区,孩子妈妈是看不到他差点儿撞到头的。 她只能看到她家孩子摔了,旁边只有一个林念禾。 如果小孩说不明白的话,他妈妈大概率会认为是林念禾把他扯摔的。 林念禾仅用0.01秒就意识到了自己即将面临的糟糕处境。 按照她的认知来看,小孩子被绊倒,其严重性仅次于开车时按了下喇叭,结果吓到了路边有心脏病的老太太。 林念禾略一定神,说:“你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不能在火车上跑跳知道吗?你看你,要不是我恰好在这儿拽了你一把,你的眼睛就要撞到桌角了!” 她也没有经验,不知道这样先发制人有用没用。 但她觉得吧,只要不陷入到完全被动的场面,事情就有缓儿。 小男孩坐在地上,刚酝酿起泪珠就被林念禾说懵了。 眼泪挂在睫毛上,不知道该不该掉。 正这时,孩子妈妈也到了。 林念禾飞快的打量起她来,试图从她的衣着打扮分析出这个人的性格。 短发,身上很瘦,但是脸圆,显得肉乎乎的。长相喜庆,是老人口中常说的福相。皮肤有些粗糙,看起来像二十五六岁,不过想想小男孩的年纪,估计她的实际年龄要小几岁。 不等林念禾分析出结果,她就一把拽起了小男孩,啥话没说,先啪啪往他屁股上打了两巴掌。 林念禾:“……?” 圆脸大姐杵着孩子的脑门骂:“一天天的就知道瞎蹦跶,咋不把你屁股摔八瓣呢?你就作啊,你就作!以后看我还带你出来不!” 小男孩挨了揍,又被吼了一顿,眼泪终于下定决心离开睫毛,吧嗒吧嗒往下掉。 他刚哭出声,他妈就指着他的鼻子说:“你给我憋回去!” 小男孩,不哭了。 林念禾:“……?” 这个剧情发展,跟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呐。 圆脸大姐拎着儿子的小胳膊,把他半边身子都拽得歪斜,小短腿在地上来回倒腾,站得愈发不稳当了。 她把头发别到耳后,朝林念禾露出个笑脸:“谢谢你啊小同志,是不是吓着你了?” 林念禾:“啊呵呵呵,没有,孩子没事儿就好。” 她有些质疑人生,笑容僵硬。 圆脸大姐看她这样,又拽着小男孩的胳膊耸了一下,把他推向林念禾,热情邀请:“要不你也打两下?” 林念禾:“大可不必!” 圆脸大姐略显失望,再三邀请后见林念禾实在没有动手的打算,便只能道了谢,拎着小男孩走了。 边走边骂骂咧咧。 林念禾承认,从圆脸大姐登场后,她的大脑就是空的。 见惯了熊孩子和熊家长,突然来一个这样的,她接受无能。 苏昀承拿着热毛巾回来的时候,就见林念禾一脸懵的坐在铺位上,那小表情复杂的,好似遇到了什么绝世难题。 “还没睡醒?”他把毛巾递了过去。 林念禾接过,把脸埋进热乎乎的毛巾里。 热气蒸得毛孔舒展,舒服极了。 她感觉得到苏昀承望着自己的目光,便说:“刚才有个孩子跑过来,差点儿撞到头。” 声音被毛巾捂住,有些闷。 “嗯,吓着你了?” 林念禾听着他的声音,感觉到头顶多了他的手。 她拿开毛巾,仰头与他视线相撞。 “没吓到我,就是那孩子的妈妈非得邀请我也打她儿子两下……不能理解。” 她微微歪着头,满眼困惑。 苏昀承忍俊不禁,低笑着在她的头顶磨蹭两下,收回手。 他说:“正常事,别想了。” “正常?” “男孩么,哪个不是从小摔打到大的?”苏昀承云淡风轻的说。 林念禾看着他收拾皮箱的背影,感觉他很有故事。 苏昀承很快收拾好了东西,火车也开始减速进站,很快便停稳了。 他提着皮箱,林念禾背着小挎包跟在他身后。 他说:“跟紧我,别走丢了。” 她答:“嗯,好。” 他还是不放心,迟疑片刻,伸手拽住了她的挎包带子。 林念禾脑子一抽,顺手就把挎包给了他。 苏昀承:“……?” 林念禾摸了摸鼻子:“是我领会错你的意思了?” 苏昀承:“显然,是。” “那,将错就错?” “……” 将错就错是不可能的了,苏昀承让她重新背好包,拽着她的挎包带往外走。 林念禾看着被拽得绷直的包带,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只能说……幸好这个年代遛狗还不用栓绳。 下车的人不少,林念禾看到了孙勃,也看到了刚才邀请她一起打孩子的圆脸大姐。 孙勃是有车接的,他乐呵呵的摇下车窗,问苏昀承:“去哪?我送你俩吧?” 原本,按照苏昀承的性格,是必定会被拒绝这种邀请的。 结果苏昀承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直接拉开车门让林念禾上车。 孙勃:“……?” 他现在这么不客气的么? 苏昀承上了车,很客气的说:“麻烦孙旅了,送我们去招待所就行。” 孙勃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问:“哪家招待所?” 苏昀承:“这边我也不熟,您帮着找一家?” 孙勃:“……” 他好像被赖上了。 他清了清嗓子,暗示性十足的问:“你俩来省城是要办啥事?” 如果必要,孙勃甚至愿意帮苏昀承找找关系,把该办的事儿赶紧办完,然后赶紧走。 苏昀承:“没什么事,带她来买些东西,孙旅,不必刻意安排。” 孙勃:“……” 他真的没想安排他们俩,尤其是他! 但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他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管。 于是,孙勃带他们俩去了铁路招待所,又给借来一辆自行车,最后还莫名其妙的欠了苏昀承五张罐头票。 看在孙勃是老领导的份上,苏昀承没让他写欠条。 孙勃看着苏昀承,满眼愤恨。 走之前,他把林念禾叫到一边,认真交待:“林丫头,听叔一句劝,苏昀承这小子心太黑,你离他远点儿!” 他完全有理由怀疑,苏昀承刚才在车上一口一个“孙旅”,就是在提醒他——你是旅长,你是领导,你得给我们找一个符合你身份的招待所。 林念禾眨巴着眼睛,软乎乎的说:“可是我第一次来省城,人生地不熟的,离开他我连路都找不到啊。” 孙勃看着林念禾,感觉这就是个没心眼的小白兔,眼瞧着就要被大灰狼叼走了。 他问:“你来省城是要买东西?” 林念禾乖巧点头:“嗯,是呢,要买很多东西。” 怀揣着棒打鸳鸯的小心思,孙勃直接说:“那这样,我的车和司机借你,你要买啥让他带你去!” 林念禾笑靥如花:“谢谢孙叔叔。” 孙勃走了,骑着他借来的自行车,留下了他的车和司机。 林念禾趴在窗边目送他远去,感叹:“孙叔叔真是个质朴的好人啊。” 林念禾觉得,以后有空了她也可以写篇文章。 题目就叫—— 《七十年代,三句话让老实人借我一辆车》 第157章 又见圆脸姐 “你说,咱们这样对孙叔叔是不是不太厚道?” “他年纪大了,骑自行车可以锻炼身体。” “有道理哎……那要不咱想个辙,以后就一直让孙叔叔多锻炼?” “主意不错,研究一下。” 听着后座俩人的对话,司机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这都是他能听的么? 司机同志欲哭无泪,只能战战兢兢地握着方向盘,冷汗不停地往下掉,然后被风吹干。 “同志,麻烦在前边的照相馆停一下。” 司机一激灵,赶紧点头:“好、好。” 林念禾纳闷儿的看向苏昀承:“去照相馆干什么?” 苏昀承的唇角微扬着,微微偏着头看她,温声说:“不是想家了么,拍两张照片,给家里寄回去。” 林念禾粉唇微张,定定的望着他。 想家只是她随口找的借口,她自己都没想着再提,他却还记着。 林念禾舔了舔嘴唇,点头:“好。” 苏昀承还想说什么,但瞥到前座的司机,只得暂且咽了回去。 车在街边停下,林念禾从车上跳下来,跟着苏昀承进了照相馆。 照相师傅是个小老头,戴着老花镜看报。 听到门响,他微微抬头,眉毛撇成八字,习惯性的抿紧嘴唇,从老花镜上头看人。 “同志,照相。”苏昀承说,“几天能取?” “七天。”老师傅态度冷淡,没摘下老花镜,只把手里的报纸抖得咔咔作响。 七天? 林念禾扬起笑脸走到柜台前:“大爷您受累,给加个急行不?我们后天就要回兰县了。” 老师傅眉心的竖纹更深刻几分,把不耐烦写到脸上:“那你们就回兰县再拍。” 国营店永远不存在服务态度这一茬,反正盈利多少都不耽误人家正常拿工资,少一个客人,还乐得清闲呢。 林念禾垂眸看着他,片刻后突然沉下脸,很认真的说:“不行的,师傅,照片必须得在这儿拍,而且,必须得在后天洗好。” 老师傅没太明白她的意思,纳闷儿的笑了起来:“咋地?我洗不出来你想把我咋?” 林念禾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苏昀承看不到的角度,她的眸光清冷如霜。 照相馆里的气氛倏地冷了下来。 老师傅拧着眉头,琢磨一会儿后,缓缓的把老花镜摘了下来。 他捏着衣角擦眼镜,沉默着,回忆着,把这一生做过的亏心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然后成功的自己吓到了自己。 半晌,他说:“能行,但是得加钱,这、这是照相馆的规矩。” 他的头已经低得很低了,声音颤抖,带着心虚和紧张。 加急洗照片本就是可行的,只是有的师傅嫌麻烦懒得弄,客人来问起,只说不能加急,爱拍不拍。 林念禾点头:“可以。”然后又扬起了笑脸。 照相馆里有镜子,林念禾照着重新梳了辫子。 乌黑的发丝在指间穿梭,她回头问苏昀承:“昀承哥,你也拍一张呗?” “嗯?”苏昀承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他皱眉看看林念禾,踟蹰半晌才点头,“也行。” 照片很快就拍好了,两个人,两张单人照,苏昀承要求各洗三张,然后付了钱、拿了单据。 老师傅看着他们离开,又看到他们上了路边的车,捏着单据副本,手哆嗦个不停。 老师傅颤抖着摸出烟盒,点了一支烟狠吸两口后,脑补出了今天这事的缘故。 上头有人要整治他们这些磨洋工的了。 不过只来了两个小年轻,问题应该不大。 他叼着没吸完的烟,把报纸放到一边,赶紧拿出洗好了堆叠在一起的照片,一一分拣出来。 今天,他包照片的纸都叠得格外整齐。 …… 苏昀承说带林念禾来省城玩,还真的就只是玩。 他带她去买东西,买各色罐头和零嘴,买头绳买发卡,他想给她买衣服来着,林念禾死活不要。 他注意到她对呢大衣很感兴趣,多看了好一会儿,还与售货员攀谈问价。 “啧,真贵啊。”林念禾撇了撇嘴,对眼前平平无奇的呢大衣表示嫌弃。 这样的简单款式,她看了几眼,眼睛表示它会做了。 就这,一件一百二到一百八不等,还要布票。 林念禾心里有了数,转头看到苏昀承正仔细看着那几件女士的呢大衣。 她赶紧说:“我可不能穿啊,我走前我妈特意嘱咐过我的,要朴素。” 这玩意儿,当真没有买它的必要。 她手里有现成的毛呢料子,真想要,找温裁缝做一件不香吗? 苏昀承听了这话才打消回头来给林念禾买一件的念头。 他点了下头,说:“那等以后的。” “嗯。”林念禾点头应下,揉了揉肚子说,“有点儿饿了,我们吃饭去吧。” “好。” 来省城最重要的事情做完了,林念禾的心情愉快且轻松。 她已经计划出了另一条发家路,只要按部就班稳稳地走完,就可以了。 这会儿没太多的娱乐活动,吃完饭看了场电影,苏昀承说,明天去公园,然后去邮局买些邮票。 林念禾喜欢邮票,他一直记得。 省城的确要繁华得多,公园里的人不少,入口处有卖汽水和冰棍的。 橙色的橘子汽水,甜得有些腻,不解渴,但拿着它就能让路过的小孩馋哭了。 林念禾左手汽水瓶,右手奶油雪糕,感觉自己是全公园最壕的崽。 “要啥汽水?我看你长得像汽水。” 她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听到类似的句式了,本应该觉得麻木,却因为那道女声有些耳熟而生出几分好奇。 循声看去,她瞧见了昨天在火车上见过的圆脸大姐。 这回她不是拎着她家儿子了,她单手抱着小男孩,另一只手里领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 女孩长得很像她,一样的圆脸。 两个孩子都是白白胖胖的小团子,格外可爱。 “认识?”苏昀承问。 “嗯。”林念禾点头,“就是昨天在火车上,邀请我一起打她家孩子的大姐。” 苏昀承点了下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片刻后,他突然皱起了眉头。 林念禾看他脸色变了,顿时紧张:“怎么了?是通缉犯?” 苏昀承并未回答,他收回视线,带她快步绕过小路,避开女人的视线。 他凝眉思索片刻,看向林念禾,眼中带着歉意。 林念禾门儿清的点头:“没事儿,你忙去,我让张哥送我去邮局,然后去书店转转。” “抱歉。”苏昀承低声说,“你想去哪儿就让张哥送你,若是晚饭时候我还没回来,你就自己去吃饭。” “好,注意安全,不用担心我。” “嗯。” 第158章 书比学校贵 苏昀承说走就走,林念禾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触。 他是公安嘛,这样很正常。 她只是有点儿好奇圆脸大姐能和什么案子扯上关系。 打孩子? 她猜不是。 没再多想,林念禾离开公园。 司机张哥昨天被吓得不轻,半宿都没睡着觉,原本想着趁这会儿在车上补一觉,结果才眯了一会儿,林念禾回来了。 看到只有她一个回来,张哥有点儿懵:“林同志,咋地了?” “他有事先走了。”林念禾笑着递给他一瓶汽水,“我自己也不想再逛了,张哥,咱们去邮局吧。” “哎,行。”张哥喝了一小口汽水,用大腿夹住汽水瓶后发动了车子。 林念禾看他夹着腿的难受样,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好功夫。 省城的邮局更大些,除了邮票,还有红宝章。 林念禾仔细的挑了二十几个。 走之前说好的要给队长叔带礼物的,他都有份,那王婶吴校长他们也得有,余下的还可以用作村小的考试奖励。 林念禾如此买东西,实在有些扎眼,不过身边有张哥跟着,倒是没人过来找不自在,一路平安顺遂。 “张哥,我挑书会慢一些,您就在车上歇着吧,要是买的多,我再出来找你帮忙。” “哎,行。” 想着有车,林念禾买了很多书,除了,还有一些小人书。 她想在村小弄一个小小的图书馆,给孩子们看。 “一共678.26。” 林念禾:“……!” 好么,书比学校都贵。 如此多的书,就算有苏昀承在也不可能扛回去了。 张哥来回跑了两趟,把所有的书都拉到了邮局。 林念禾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在七十年代体会到不包邮的痛苦。 邮费也太贵了! 把书寄走,林念禾捂着心口对张哥说:“张哥,我也没什么事情要做了,你把我送回招待所就回去吧,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她的小金库缩水严重,她得回去吃点儿好吃的哄哄自己。 “哎,这算啥。”张哥来回搬书,愣是连大气都没喘一下,“要不,我再陪你去一趟供销社?”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林念禾笑着拒绝,“我也累了。” “那行,你有啥事就借招待所的电话。” 张哥倒没什么不放心的,铁路招待所很安全,一条街外就是医院,楼下就是国营饭店,不管林念禾是饿了还是病了,都能很快解决。 回了招待所,林念禾洗澡后换了身衣服。 她拿了杯冰奶茶,边喝边从空间里翻出几本裁剪设计类相关的书籍。 客房临街,时不时传来的自行车铃声有些吵。 林念禾刚翻了两页书就觉得烦,起身把窗子关严。 窗子关了,屋里没了风,温度渐渐上升。 她只得又拿出了蓄电池和空调扇。 好不容易给自己弄出来一个舒适的环境,林念禾再次翻开书,没看两行就听到外边传来说话声。 声音不大,若非林念禾听力远超常人,是绝对听不到的。 “……现在兰县的货一点儿都出不去,黑市里全是散户,指望那点儿进出费,兄弟们都快要饿死了,再这么下去,那边早晚得散。” 听到熟悉的地名,林念禾微微一怔,刚拿出的隔音耳塞捏在掌心,没戴上。 “兰县那小子人狠关系硬,你们别招惹他。” “白哥,你得给想个法子啊。要不兄弟真的没活路了……” 林念禾喝着奶茶,眉头缓缓皱起。 兰县的那小子。 她怎么突然就想苏昀承了呢。 “兰县么,屁大个地方,没也就没了,钱国柱最近拿来的货都不错,你给辽省那边通个气,看看他是从谁手里拿的货,我估计,他的上家手里的货更多。” “你的意思是……” “咱这是省城,有多少货都能散出去,那小破地方,不要也没啥。” “行,我这就去。” “等会儿,我和你一起过去一趟,钱国柱不是要缝纫机么,我亲自去给他拿货。” 隔壁的说话声停了。 林念禾立即站了起来,把该收起来的都收了,背上她的小挎包就拉开了房门。 苏昀承、钱国柱。 她必须得跟上去看看他们想干什么了。 走廊尽头,几个男人正快步下楼。 她猫儿似的踮着脚,紧追了几步后放慢步子,手搭在挎包上,晃悠着往前走。 下楼梯时,那几个男人看到她了,但是都没在意。 他们就喜欢在招待所里聚集,因为这样的地方,出现任何人都是正常的。混在人群中,他们才能更不显眼。 林念禾没想到,那些人的目的地竟然那么近。 马路对面的医院后巷,脚步声和细碎的说话声格外密集。 意外雷同的选址,林念禾相信兰县的黑市也是这伙人弄出来的了。 她放缓了步子,打量着两边的墙,确定能翻。 “哎,谁介绍来的?” 刚转过一道弯,林念禾就被两个男人拦下了。 林念禾惊慌的往后退了半步,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怯生生的回:“张伟。” 歪戴着帽子的矮个儿男人应了一声:“哦,张伟啊。” 果不其然,他也认识一个叫张伟的。 不等林念禾说话他便说:“买还是卖?” 林念禾看看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再拍拍自己干瘪的挎包,轻轻咂舌。 这人可能是倒卖上瘾了,把脑袋都给卖了。 矮个儿旁边的少白头男人杵了他一肘子:“你他妈瞎啊?她啥都没拿能卖啥?” 矮个儿露出了个猥琐的笑:“嘿,那万一是卖自己呢……” “你俩死小子嘴上能不能有个把门的?咋说话呢?”一道女声打断了矮个儿的荤话,还没继续数落,她便惊喜的指向林念禾: “哎呦,大妹子!” 林念禾看着来人,心提了起来。 她扬起个笑脸,朝着快步走过来的圆脸大姐亲热的说:“姐,是你呀,真巧。” 林念禾不自觉的往她身后瞄了一眼。 圆脸大姐都在这儿了,那苏昀承岂不是就在不远处? 也不知道自己说是迷路了他会不会信。 矮个儿和少白头瞧见圆脸大姐都站直了身体,老老实实的喊了一声“大嫂”。 林念禾把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眸底闪过一抹了然。 圆脸大姐没搭理他俩,拉住了林念禾的手,笑着问:“你咋跑这儿来了?是要买啥?跟姐说,姐帮你找。” 林念禾的大脑转得飞快。 她需要买一种外边不好买,且对他们来说也不太容易弄到的东西。 看着圆脸大姐的脸,林念禾想到了她那一双白白胖胖的儿女。 她说:“姐,我想买一点儿奶粉,这边有吗?” 第159章 对不起,我是卧底 “奶粉?有的有的,来,跟姐进来。” 圆脸大姐笑眯眯的拉住林念禾的手腕,拽着她往巷子里走。 矮个儿在后边小声嘟囔一句:“大嫂,她没拿进门钱……” 话没说完,他就又挨了少白头一杵子,还被捂住了嘴。 圆脸大姐本可以直接选择忽略掉这句话的,但她还是停下了脚步,眯起丹凤眼盯着矮个儿,似笑非笑的说:“咋的?我妹子来找我都得花钱了?这是你们俩的主意,还是老白的主意?” 少白头捂着矮个儿的嘴,点头哈腰的说:“大嫂,是他脑瓜子让驴踢了,嘿嘿嘿……大嫂别跟他计较。”说着,他还踹了矮个儿一脚。 圆脸大姐冷哼一声,拉着林念禾进了巷子。 她握着林念禾的手腕念叨:“妹子你别害怕,那帮老爷们儿嘴上从来没把门的,在这儿有啥事你就提我,好使……放心,姐不会坑你,你是我家小军的救命恩人,姐明白。” 她说话的时候目视前方不与林念禾对视,只是掌心的温度越来越高,似乎有些紧张。 林念禾低笑着,抬手挽住了她的胳膊,她笑盈盈的歪头望着她,糯糯的说:“我不怕,姐是好人。” “哎、哎。”圆脸大姐终于看向了林念禾,她笑了,拍了下林念禾的手背,“走,姐带你回家拿奶粉去。” 林念禾也不问为啥奶粉会在她家里,只管跟着她走,闲扯家常似的与她说着话。 “姐,我叫林念禾,还不知道您贵姓呐。” “啥贵不贵的,我叫郑丽荣,我家那皮猴儿你见过了,叫白小军,我还有个闺女,她跟我姓,叫郑珊……你姐夫干的是丢人的买卖,我是管不了他,反正不缺我们娘仨一口吃的就成。” 这话在林念禾的脑海中转了几个圈儿,她问:“姐,昨儿你坐火车回来,是带孩子回娘家了吗?” “哪儿啊,我娘家就剩我一个了,小军他爷爷前两天闹病了,非得要看孙子,这不,我就带他去瞅瞅……” 郑丽荣的话零零碎碎,林念禾仔细听着,捏着衣角的手指不自觉的多使了几分力。 一个开黑市的却能买到卧铺车票,显然背后有人撑腰。 难怪苏昀承一看到郑丽荣就跟了上去。 说话间,她们进了黑市。 林念禾没去过兰县的黑市,不过她觉得,这个黑市绝对比兰县的水深得多。 喏,卖肉的都支起来三张桌子当摊位了,旁边的苹果和梨堆成小山,三四岁大的孩子甚至能在上边爬。再远些,黑色的煤山绵延看不到尽头。 这有恃无恐的大阵仗,哪是正常的黑市? 要知道,公安查到黑市后,人要抓、东西也是要没收的。 他们敢如此行事,显然是不怕查……或者根本没有人来查过。 看出林念禾的惊讶,郑丽荣嗤笑一声,说:“你姐夫就会弄这些苟苟嗖嗖的东西,放心吧妹子,这儿安全得很,从来都没有人查过。” 说起丈夫,郑丽荣的眼中难掩轻蔑。 林念禾点点头,笑得意味深长:“好厉害呀。” 她突然就很想拍拍郑丽荣的肩膀,然后一脸严肃的对她说:对不起,我是卧底。 她猜着郑丽荣听到这话后的表情,感觉一定会很精彩。 但看看不远处拿着削骨刀砍羊肉的彪形大汉,林念禾暂时放弃了说出这句话。 卧底么,不能才进门就亮身份。 她是为了大局,绝不是怂。 林念禾沉下心来,仔细去观察周围的一草一木。 她始终没看到苏昀承,但她觉得他就在附近,那种熟悉的感觉,不会错的。 林念禾心思稍定,望着不远处的羊肉摊,她拽了拽郑丽荣的衣袖,说:“姐,那边的肉多少钱一斤啊?” 郑丽荣看了眼那头,嫌弃撇嘴:“傻妹子,吃羊肉干啥?那玩意儿又膻又没油水,跟姐回家,姐给你拿两条肥猪肉。” 林念禾左右看看,故作不解的问:“这儿也没有卖猪肉的啊。” “呵,那帮天杀的瘪犊子为了卖羊肉,把猪肉都撤了。”郑丽荣轻嗤着,但压低了声音,也怕被周围的人听到。 这年头的人都缺油水,买肉都喜欢要肥的,在供销社买肉,想要最肥的还得找内部熟人帮忙才有机会买得到。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会儿的牛羊肉都比猪肉还便宜一成。 林念禾笑笑,解释说:“我平时就爱吃羊肉呢。” “这样啊,那咱过去。” 郑丽荣带着林念禾拨开人群,直接朝割肉的汉子说:“我妹子要点儿羊肉,你给割点儿最好的。” 她的动作格外自然,旁边的人也都闭嘴不吭声,甚至还往边上挪了挪,生怕招惹到大嫂。 “好嘞大嫂!”汉子一点儿脾气都没有,轻飘飘的把半扇羊肉单手拎起来,问,“够不?” “你彪啊?剁开!” 林念禾:“……” 她赶在汉子落刀前摆手,连声说:“别别别,姐,我吃不了那么多的,也拎不动……给我割一斤就行。” “一斤够干啥的?”郑丽荣咂舌,“都不够塞牙缝的。” 林念禾仍旧摇头:“真的够了,吃不了那么多的。” “行吧,那你啥时候想吃了跟姐说。”郑丽荣也不矫情,亲自动手帮着林念禾挑了块肉,让汉子割了,约莫有两三斤重。 汉子也没称,用草绳系了就递给林念禾。 林念禾捏着钱问:“多少钱呀?” “钱啥钱,这么点儿玩意儿,不值啥。”郑丽荣替她接了过来。 “那可不行,该是怎么就是怎么,不然我可不能要,以后也不好意思过来了。”林念禾一脸认真的看着郑丽荣说。 “啧,你这姑娘咋这么轴呢……”郑丽荣撇了撇嘴,拎着肉问,“咋卖的?” 汉子用手背抹了把脸,瞥了眼一旁看着的客人,回:“本来是一块三毛五一斤,妹子要一斤,那给一块就成。” 林念禾:“……!” 她八毛钱一斤出的货,转两手就卖到一块三毛五了? 这个价格,能有人买? 周围等候着的人群告诉林念禾,有人买,而且人还不少呢。 林念禾在心里骂了句奸商,拿出两块钱递过去:“谢谢。” 那块肉两斤多,按照她出货的价格来算,应该是不到两块钱的。 摆明了亏本的生意,她却必须得做。 “大嫂,这……”汉子不敢接,又看向郑丽荣。 郑丽荣直接从林念禾手里接过钱,一块丢到摊子上,另一块又塞到了林念禾的兜里。 她不由分说的拉着林念禾走开,边走边说:“行了啊,这么点儿事儿别跟姐磨叽,还差你这仨瓜俩枣的啊?” 林念禾满脸不好意思,感激的对郑丽荣说:“姐,你人真好。” 保住了,没亏。 郑丽荣爽快的笑着,拽着林念禾继续往黑市里边走。 她们绕过了绵延的煤山,一个大院出现在眼前。 院子里有一棵大榕树,枝叶繁茂,挡住了半个院落。 这里安静至极,静得让人心慌。 郑丽荣倒是没觉出什么不对劲儿来,直接推开门,还招呼着:“妹子,来……” 她才开了个头,自己便顿住了,看着院子里的场面,她的眉头皱紧了。 榕树粗壮的树枝上,吊着两个男人。 院子里的人不少,只是没人说话,此刻,他们都齐刷刷的看着郑丽荣和她身旁的林念禾。 第160章 和气生财 树叶沙沙作响,是风的声音。 大概是这里很少有生人来,一时间,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林念禾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怕到极致似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隐忍的颤意:“姐……我、我还是不买了吧……” 她说着,又往后蹭了两下。 郑丽荣狠瞪了一眼在院子里居中坐着的男人,然后拉住林念禾的手说:“别怕,咱不管他们老爷们的事,走,跟姐进屋。” 她不管不顾的拽着林念禾踏进院门,仿佛是在和男人斗气。 白波的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 但他很快挂起个笑脸,讨好的说:“媳妇你把东西放下,晌午让老三做饭。” “哼。”郑丽荣无视掉白波的讨好,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白波脸上丝毫不见怒色,他收回视线,盯着树上的两个男人,突然厉声喝道:“钱国柱,老子给你脸才跟你谈,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 林念禾的脚步微顿,然后继续往前走。 她刚刚看到了树上两个人的侧脸,是钱国柱和孙满仓。 俩人的手都被绑着,吊在树上,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渗着血,应该是被鞭子抽过。 林念禾觉得吧,她应该怂着,毕竟眼前几十号男人,她是真的打不过。而且这个黑市太大,她也跑不掉。 她也知道,就算现在钱国柱说出来她就是那个供货人,有郑丽荣在,他们大概也不会把她怎么样,最多就是那个男人心中有怀疑,派人跟着她罢了。 她想走出去,只需要保持沉默就可以了。 “我、我……” “我说过了……” “货都是我、在乡下……收上来的……” 细若游丝的声音,听得让人心头微颤。 林念禾握了握拳,指甲掐得掌心微痛。 “妈的,哔哔赖赖的磨叽啥呢?你他妈的不是牛逼吗?有种你就弄死老子,不然老子有一口气都他妈跟你死磕到底,反正老子无牵无挂的,死也不怕!” 孙满仓突然扯着嗓子吼出来。 除了林念禾,所有人都只会把他的话当作是挑衅。 “哈、哈哈哈!行,行!我要的路子你不给我,那你就别活了。老三,去挖俩坑,准备送他俩上路。” “哎……” “行了。” 林念禾突然停下了脚步。 郑丽荣错愕的转头看向她,愣了一瞬后低声说:“妹子别害怕,跟姐进屋,这破事儿咱不管。” 林念禾看着她,轻轻摇头,然后抽出了被她拽着的手。 她转回身,在一众或错愕、或探究、或无奈、或急切的眼神中走到那个坐着的男人面前,停住。 白波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摸了把光头,突然咧嘴笑了:“吓着妹子了,是姐夫的不是,老三,去,给妹子搜罗点儿好东西来,压压惊。” “哎……” “行了。” 林念禾再次打断老三的应声。 她微微侧身,瞥了眼正拼命朝自己使眼色的钱孙二人,小手插兜,淡淡的说:“我认识他们。” 白波一怔,旋即笑得更欢,露出一口黄牙:“懂了,妹子看不得血,老三,把人放下来。”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型号的妻管严,被林念禾如此挑衅,竟然还忍得下去。 “哎……” “你不就是想知道他们的货是从谁那儿拿来的么。” 老三第三次被打断,看林念禾的眼神有些哀怨。 他的哀怨连白波都没注意到,白波笑着,眯着眼睛打量林念禾:“怎么?妹子知道?” 林念禾侧着身子,回头看向他。 “知道啊。” “是我。” 沙沙的风声中,林念禾的声音清晰的传入到现场每一个人的耳朵。 钱国柱和孙满仓同时拧起眉头,然后无力的垂下脑袋。 完了、完了…… 白波斜歪着身体,把手搭在椅背上,他摸着自己的光头,咂摸了半晌,才笑着对林念禾说:“妹子,我这儿可不兴说瞎话啊。” “八千斤羊肉,两千斤苹果,两千斤梨。”林念禾声色平淡,“应该是今天一大早送到的吧?之前还有四千斤苹果。” 白波终于敛起了笑,重新打量起林念禾来。 突然,他伸腿踹了老三一脚:“没眼力见儿的瘪犊子,还不给妹子拿凳子来!” “哎……” “不用了。” 老三第四次收回脚,他看着自家老大,委屈无助又可怜。 白波的脸色有些僵硬,他心生戒备,声音中也多了抹威胁意味问:“妹子来都来了,不谈就走的话,不合适吧?” “不想谈的话,我也不会来。” 林念禾说着话,借由裤兜做掩饰,从空间里拿出一块金纸包着的巧克力。 这绝对是市面上没有的,白波看着她手里的东西,眼睛都冒光了。 林念禾垂着眸子,慢条斯理的把巧克力剥开,放进嘴里。 她轻眯着眼睛,嚼着巧克力。 白波清了清嗓子,放缓了声音问:“妹子贵姓?” “免贵姓林,”林念禾说,“林念禾。” “哦哦,听口音不是黑省人啊。” “京城的。” 这个地方显然给白波带来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他皱着眉头,看林念禾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戒备:“你来,真是要做生意的?” “呵。” 林念禾冷笑出声,她歪头看着白波:“前段时间有个姓王的把我绑了,这不,我一有空就来问问他的主子,这是他自作主张啊,还是你的意思呢?” 兰县的种种白波显然都知道,尤其是后半段一人扫一镇的事,让他印象格外深刻。 加上林念禾的来处,他瞬间就把林念禾与兰县那个不能惹的男人联想到了一处。 所以,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就一个小丫头片子,她怎么敢的? 白波靠到椅背上,手摸到了凳子后的刀。 林念禾就像没看到他的动作一般,自顾自的继续说:“算了,都是旧账了,我就当是姓王的不开眼。” 清了清嗓子,她直入主题:“货,我可以给你,你在省城怎么卖我都不管,但是兰县,你不能沾。” 白波都打算跟暗处藏着的人拼命了,结果峰回路转来得如此突然,闹得他握着刀的手一僵,刀尖插入泥土。 他试探着问:“妹子,你是想要兰县的买卖?” “唔,你觉得呢?” 林念禾回得很含糊。 白波却感觉他听懂了,也明白了王茂那帮人被清扫干净缘故——这是挡了人家的路啊! 兰县本就是白波不想再碰的地方,他没有过多犹豫,起身三两步走到林念禾身前,腆着笑脸说:“看妹子这话说的,你和我媳妇这么好,你要啥姐夫舍不得给?你放心,姐夫在一天,兰县的场子就是你的,别人敢碰,姐夫替你收拾他们!” 林念禾的嘴角微微扬起,看着他,微笑点头:“和气生财。” “对对,和气生财!” 第161章 穷人的人间 白波笑得像个大尾巴狼,又回身给了老三一脚:“快去,把钱兄弟和孙兄弟放下来,妈的小瘪犊子下手没轻没重的,看我等会儿咋收拾你!” 老三没答话,看向林念禾。 等了好一会儿,他没听到林念禾说话,倒是又挨了一脚。 老三这才连滚带爬的去把树上的两个人放了下来,为了显示他有眼力见儿,还自动自觉的去找了赤脚大夫过来给他俩看伤。 他们那边如何折腾,林念禾都没多看一眼,仿佛钱国柱和孙满仓只是两个她随手从路边捡来的小弟。 她浅笑着对白波说:“姐夫,带我去你们这儿看看吧。” “行行行!” 白波喜笑颜开,亲自带着林念禾出了院门。 “你看,咱这煤山——这可都是从矿上直接拉过来的,妹子,你告诉姐夫你家在哪儿,以后每个月姐夫让人给你送过去,管够。”白波大手一挥,敞亮的说。 林念禾看着远处拉着板车买煤的人,低笑着点头:“姐夫好本事啊,这东西都弄得到。” “哎,啥本事不本事的,就是兄弟朋友帮忙。”白波说。 林念禾随手拿起一块煤,颠了两下后扔回去,她拍着手上的黑灰说:“在兰县想买点儿煤可不容易,有票也未必有货呢。” 城镇里,家家户户都靠着烧煤来做饭,冬天还得靠它来烧炕,有时候实在买不到煤,就只能自己想法子去乡下弄些木柴。 林念禾没去过煤站,但看白波这儿的煤山,她大概猜得到为什么老百姓买煤难了。 白波哈哈一笑,还是那句话:“妹子放心,你前脚到家,姐夫后脚就把煤给你送上门。” 看他这土皇帝似的作风,林念禾但笑不语。 她继续跟着白波在黑市里溜达,问起物价,白波也不遮掩,坦言相告。 苹果和梨卖七毛五,大米两毛一,白面两毛二,豆油一块四……比供销社的价格高了近一倍,至于更受贫苦人家喜爱的高粱米和玉米面,他不卖。 林念禾感觉自己的血压有点儿高,意念一次又一次的锁定在空间里那把据说削铁如泥的唐刀上。 她真的很想砍点儿什么。 她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姐夫,你卖得这么贵,穷人买得起么?”林念禾问,声音有些冷。 白波毫不在意的说:“买不起就饿死呗,冰城二三百万人,有一半买得起就够我养活你姐了。” 林念禾扯了扯嘴角。 “妹子,咱是买卖人,那帮穷逼是死是活可不归咱管。”白波感觉到林念禾的情绪不对,补充一句,“你在京城不晓得这些,这帮刁民给他们一点儿好脸子就敢蹬鼻子上脸,反过来欺负你。” 林念禾微微点头:“嗯,受教了。” “嘿,你明白就好。”白波停住脚步,往来时的路指了指,“看差不多了,咱回吧。” “好。”林念禾说。 热闹繁华的黑市,是白波的天堂,富人的地狱,穷人的人间。 回到院落时,饭菜的香味已经顺着厨房的门窗传了出来,钱国柱和孙满仓的伤都已经包扎好了,也换了衣服。林念禾来得还算及时,他们俩的伤都不算太重,还能走。 林念禾走到他们面前,问:“我要的缝纫机呢?” “还没弄到。”钱国柱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林念禾似乎没看到,回头看向白波。 “哎,缝纫机嘛,已经搬到钱兄弟的车上了,妹子你直接带走!”白波也不用她问,门儿清的说道。 “好,多少钱?”林念禾说着就要掏兜。 “钱啥钱?臊你姐夫呢是吧?”白波虎着脸,刻意又做作。 林念禾:“那就谢谢姐夫了。” 一台缝纫机,全当是替他感谢自己今日的不砍之恩了。 林念禾走上前去,朝白波微微点头:“姐夫,我明天就要回去了,饭呢,下次再吃,你给我留个电话,货到了我打给你。” “行、行。等着啊,姐夫给你写去!” 白波进屋去了,林念禾四处看看,瞧见了东屋窗子后的郑丽荣。 林念禾走过去,敲了两下门,进去了。 郑丽荣呆坐在炕上,眼神空洞茫然。 看到林念禾,她也没再热情招呼,眼神微冷,与看自己丈夫时差不多。 林念禾微笑,问她:“姐,奶粉还有吗?” 郑丽荣被她问懵了,随后嗤笑出声:“你一个倒货的,问我买东西?” “不管你信不信,我来这儿,真的是想买两袋奶粉。”林念禾摊了摊手,“你不信就算了……姐,以后如果遇到什么为难事,你可以去十里大队找我。” 郑丽荣没答话,冷冷的看着林念禾。 林念禾没停留,转身出去。 她拿了白波给的写着电话号码的纸片,朝钱国柱和孙满仓使了个眼色,三人便往外走去。 “等一下!” 林念禾刚跨出院门,身后就传来了郑丽荣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转身,浅笑着看着她。 郑丽荣依旧冷着脸,快步走过来,把两袋奶粉塞进林念禾的怀里。 然后她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回屋。 林念禾低笑着,冲她的背影说:“姐,别忘了我说的话,有事去找我啊。” 郑丽荣在门边停下脚步。 她扶着门框,也没回头,半晌,她低低的应了个“嗯”。 离开院子,林念禾低声问:“你们俩还好吧?” “还行,可是你……” “先别问,走。” 林念禾脚步不快,慢悠悠的走出了黑市。 入口处,矮个儿和少白头还兢兢业业的守着门,瞧见林念禾出来,少白头立即立正站好。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矮个儿抢先说:“大嫂妹子好!” 林念禾这一路都在思考,这么一声猎奇的称呼突然冲入耳朵,吓得她有点儿懵。 大嫂妹子……这称呼还真是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林念禾严肃的朝他们挥挥手:“你好。” 然后不等他们回话,她便端着大嫂妹子该有的风范,走了。 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矮个儿终于松了口气,问少白头:“毛儿啊,大嫂妹子应该不会整死我了吧?” 少白头回:“大嫂妹子整不整你我不知道,但是大哥一定很想整死你。” “为啥?” “你跟大哥的小姨子说荤话,你用屁股想想,大哥会把你咋样。” “啊……所以我抢了大哥的活儿?那咋办?我去跟大哥道个歉吧?” “……” 少白头用力抹了把脸蛋子,心累的靠在墙上:“你他妈咋死都不算屈。” 正这时候,一个跑腿的小弟跑出来,朝他俩招手:“大哥让你俩过去一趟。” 矮个儿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第162章 已在局中 钱国柱的货车就停在黑市外不远的街边,车旁,有一个貌不惊人的小弟拿着车钥匙等他们。 “钱哥、孙哥,东西都给你们放好了,你检查一下?” 钱国柱接过车钥匙,摆了下手:“不用了,你回去吧。” “哎、哎。” 小弟三步并作两步跑走了。 等他走远,钱国柱才去打开了后车厢,里头多了个硕大的纸箱子。 他多了个心眼,把纸箱子拆开来检查了一下。 除了缝纫机,还有个收音机。 没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钱国柱跳下车,锁好车门后看着林念禾,欲言又止。 林念禾说:“钱大哥,我知道你有挺多问题想问的,但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你们还是尽快离开吧,身体不舒服也去县城再看。剩下的,以后再说。” 钱国柱沉默片刻还是说了一句:“白波那人办事儿不讲规矩,你自己小心些。” “嗯。”林念禾点头,“我心里有数。” 钱国柱看着她沉静的眼神,没再多说什么,和孙满仓上车走了。 他从未把林念禾当作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知青,他觉得,她都这么说了,那一定是有了打算。 林念禾没在路边停留,也没刻意隐藏行踪,径直回了铁路招待所。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用钥匙开了门。 一进屋,她就与苏昀承的目光对上了。 林念禾把门关严,用背抵住门,长长的松了口气。 怀里抱着的奶粉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昀承哥,我快被吓死了。” 她扁起嘴,眼尾红了半边,像是从狼窝侥幸逃生的小白兔。 苏昀承的眉心紧了三分,然后舒展开。 他起身去到她身前,拍了拍她的头,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别怕,我在。” “嗯!” 林念禾用力点头,把睫毛上的泪珠震掉了。 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拽住苏昀承的衣袖,小声说:“昀承哥,我有事跟你说。” “嗯,我也有事要问你。”苏昀承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无奈。 林念禾睁着迷蒙的泪眼望着他:“那可以我先说吗?我害怕。” 苏昀承:“可以。” 她都说害怕了,他还能怎么样呢? 苏昀承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到椅子上,还给她倒了点儿水。 林念禾小口小口喝着水,肩膀时不时轻颤一下。 瞧着,可怜极了。 苏昀承剥了颗糖递到她的嘴边:“别哭了,没事了。” “嗯……” 林念禾张嘴吃糖,绵软的唇瓣划过他的指尖。 苏昀承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大脑一片空白。 林念禾微垂着眼睛,没看到他的反应似的,嚼了嚼奶糖后,轻声说:“我买完书本来想回来睡一觉的……我听到他们说,说你把兰县的黑市都清理干净了……” “……我也没想到会在那儿碰到郑大姐,但是看到她在我就不害怕了,我想着你是跟着她走的,应该也在附近……” “……那里的东西好贵,比供销社卖得贵得多,但是东西特别多……” 林念禾的讲述有些零碎,被吓惨了似的,小手还拽着苏昀承的袖口不放。 这惶惶不安的模样,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得化成水。 苏昀承仔细听完她的每一个字,眉头紧锁着,舒展不开。 半晌,他说:“念禾,你,不该出面的。” 林念禾:“……” 她把一切都交待了,包括与白波达成的交易。 她心里清楚,在黑市里发生的一切都瞒不过苏昀承,钱国柱和孙满仓也是,与其让他问,倒不如她自己交待,还能有个转圜的余地。 比如,她说的是……看到钱国柱和孙满仓要被打死了,她就假冒是他们的上家,忽悠得白波信了。 她都做好他大义灭亲的准备了,结果他就说了个这? 苏昀承叹了口气,拉过凳子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的眼睛说:“念禾,你已经被卷进来了,我也可以告诉你……孙叔给我的任务目标,就是白波。” 林念禾眨眨眼。 这个,她已经猜到了。 “郑家世代为师,学生门徒遍布省城。郑丽荣是郑家独女,白波入赘后不久,郑先生就离世了……白波借郑家的关系网做起了黑市生意。” “倒卖是犯罪,但与哄抬物价操控市场相比,农家人卖两筐柴火贴补家用,情有可原。” “可最后能抓到的,大多只是背筐的那些人。” 苏昀承轻靠在椅背上,把可以告诉林念禾的部分说了。 林念禾顺着他的话轻声说:“我听说过,倒买倒卖被抓了,一般只是拘留,对吧?” “也分时候,”苏昀承说,“这些不是我负责的。” “明白了。”林念禾捧着茶缸,望着他问,“那你什么时候去抓他?” 苏昀承听着这单纯至极的问话,无奈低笑。 他含糊的说:“时机成熟的吧。” 林念禾喝了口水,垂着眸子说:“其实我知道的,我又不傻……在这儿根本就没办法抓他,拿他好处的人太多、需要他的人也太多,这些人都会护着他,要不然孙叔叔也不会找你啊。” 苏昀承点了头,有些无奈:“对。” “或许,我可以把他叫到兰县去。”林念禾抬眼看向他。 苏昀承直接摇头,声音都严肃了几分:“念禾,你不是公安,也不是军人,你只是无意中知道了一些皮毛,回去之后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件事,你不必再管,我会处理好。” 没人比他更清楚与这些人打交道有多危险,他自己早已习惯,却不能让林念禾参与其中。 林念禾:“白波知道我在十里大队下乡。” 苏昀承:“……” “钱国柱说,他以前是一两个月往那边送一次货,如果我一个月还没联系白波,他一定会找上门的。” “……” “昀承哥,我已经在局中了。” “……” 苏昀承咬了咬后槽牙,大脑飞快转动着,思考把林念禾摘出来的可能。 没有可能。 白波不可能放过她的。 林念禾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盯着他的眼睛说:“昀承哥,我不怕的。” 女孩柔软的掌心握着自己的手指,苏昀承有些晃神,下意识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沉默片刻,他说:“这些事以后再说,我得给兰县的监狱打个电话。” “好。” “你跟我一起去。” “嗯?” “从现在开始,你不能离开我的身边。”苏昀承认真说道。 林念禾突然红了脸:“那晚上你也要在我的房间睡吗?这儿只有一张床呀。” 苏昀承:“……!” 第163章 老大,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大哥,王茂王伟都被毙了,我在监狱只见到了当时动手绑架的老牛头。他说,当初王茂绑架林念禾就是为了她的货源……听老牛头说,这个林念禾爹娘是京城的大官,那天晚上去救人的其实是换了公安衣服的驻军……” “大哥,外边打听消息的兄弟回来了,这两天林念禾就住在铁路招待所,是孙旅亲自给安排的,她出去也是坐孙旅的配车,孙旅的卫队长给她开车搬东西……” “她去拍相片的时候,照相馆的佟老头都不敢跟她磨叽,老实的跟见了亲爹似的……哦对,她今天还买了六七百块钱的书!” 白波听完所有的汇报,脑子有点儿乱。 他颤抖着端起茶缸,喝了口茶。 冷静几分,他在心中总结:一个京城大官家的女儿,千里迢迢跑到兰县来下乡,她一来,市场上就有了紧俏的水果和羊肉,她有驻军做后盾,她挥金如土,她…… 她跟自己说,和气生财。 白波咽了口唾沫,眼睛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乖乖,这回是真的要发达了啊。” 白波喃喃自语。 但他还是存了些戒备的,他在这行沉浮数年,自然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 于是,他朝在院子角落里的俩人招了招手:“你俩过来。” 角落里站了好半天的,正是矮个儿和少白头。 他们俩至今还觉得大哥叫自己过来是为了小姨子,本以为大哥忙,说不准过会儿就忘了他俩了。 现在突然被叫到,他俩瞬间把这辈子所有的开心事儿都想了一遍,这才没当场哭出来。 他俩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表情白波见得多了,他手底下的小弟有三百多,哪个第一次见了他不是这个怂德行? 白波记不住他们的名字,战术性低头喝茶。 一旁的老三走上前,对那俩人说:“伍根茂、曹石建,你俩是兰县的对吧?” 老三被林念禾短短的上过一课后,在看人眼色这项技能上已经有了质的飞跃。 伍根茂——也就是少白头,他生怕曹石建这个作死的货又说出啥找死的话,赶紧说:“是是是,我俩都是兰县的,前两年家里遭灾,爹娘都没了,庄稼也没了,活不下去扒火车跑出来的……幸亏有大哥收留赏口饭吃,要不我俩都得死外边。” 他腆着笑脸,拽着曹石建给白波鞠了个躬,想想,感觉礼轻了,又鞠了一个,再想想…… 老三给了他一脚,没让他俩来个三鞠躬。 白波不在意这些底层的小子到底是咋想的,他放下茶缸,看着他俩说:“有个事儿,得你俩去办。” “大哥你说!”伍根茂松了口气,有事让他俩办,那就不是要整死他俩了。 白波很满意他的机灵劲儿,点了下头说:“今天下午你们嫂子带进来的那个姑娘你们看见了吧?” 曹石建连连点头:“看见了,大嫂妹子。” 白波听到这称呼也是一愣,只是此刻的他还不知道失态严重,肯定了曹石建的话:“对,就是你们大嫂的妹子,明儿一早,你俩就在铁路招待所门口等着,跟着她……” 曹石建:“然后把她送到大哥床上?” 白波呼吸一滞,按着心口揉了两把,反复提醒自己——他是老大,他要有当大哥的风度,他不能跟这个二逼计较。 他无视掉曹石建,看着相对更机灵一点的伍根茂说:“你俩跟着她,一直跟回到兰县去……” “然后在兰县弄个小屋把她关起来,等大哥过去再送到大哥床上?” “……” “不要绑她!你们两个就看着她,平时干了什么、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然后弄清楚她的喜好,等大哥去了先糊弄她一下再睡……” “睡睡睡!我睡你娘啊!” 白波忍不了了。 他甚至想把把这个傻逼招进来的瘪犊子一起埋了。 曹石建……很委屈。 他说:“刚毛儿不是说了么,我俩爹娘都没了……现在也不兴结冥婚啊。”满脸纯真的诚恳。 白波:“……” 老大,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 次日,天微亮。 伍根茂蹲在铁路招待所大门口抽烟,旁边是鼻青脸肿的曹石建。 他胸口的兜里还揣着张大团结,那是大哥给他俩的车马费,也是以后每天给大哥打电话汇报的钱。 他们在门口等啊、等啊……等到太阳升起,等到天光大亮,终于等到了昨天见过的大嫂妹子。 林念禾背着小挎包,走在苏昀承身边,手里拿着一本巴掌大的工作笔记。 本子是苏昀承的,她用最后一页写了待办事项清单,还添了点儿需要买的东西。 前两天只顾着玩了,倒是有几样东西是忘记买的,今儿还得跑一趟供销社。 她低着头,没看到旁边的伍根茂和曹石建。 苏昀承看到了,但他刻意把林念禾挡住,免得她害怕。 他们依旧坐张哥的车,先去供销社,买了红墨水、什锦水果糖、肥皂…… 他们从供销社出来时,伍根茂和曹石建刚刚跑到。 也难为这俩人了,一路边跑边打听,也幸亏这会儿的车少,不然两条街就得追丢了。 苏昀承瞥了那俩人一眼,侧身挡住林念禾的视线,替她开了车门。 车,朝着照相馆开去。 伍根茂和曹石建气还没喘匀,就被迫开始了下一轮追逐。 人家靠四个轮子,他俩靠四条腿。 这差距,可想而知。 苏昀承为了等他们,甚至在取完照片后特地让林念禾等一会儿,去买了三瓶汽水。 等他们喝完汽水,伍根茂和曹石建终于追了上来。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那辆车……又开了。 车上,林念禾说:“昀承哥,我怎么总感觉有人在跟着咱们呢?” 苏昀承:“没有,你感觉错了。” 他们的火车是中午十二点半的,在火车站附近的国营饭店里吃过饭,苏昀承便带着林念禾进了站。 这会儿的火车站检票还没那么严格,伍根茂和曹石建倒是成功的混进了站。 他们本想跟着大嫂妹子去一个车厢,结果,他们就看那俩人进了卧铺车厢…… 曹石建的腿已经软得跟面条似的了,他哭丧着脸问:“毛儿,咋整啊?这咋跟?” 他们俩是跑出来的,根本没有介绍信,也就买不了火车票。 总不能沿着铁路继续跑吧? 伍根茂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他咬了咬牙,说:“走,扒火车!” 两年前,两个十五岁的少年因为在村子里活不下去,一时冲动跑出来,扒着火车来到了省城。 那次,他们发誓一定要混出头来,再也不扒火车了。 两年后,两个十七岁的少年因为大哥给的任务,又一次选择扒火车,即将回到梦中的家乡。 那一次,他们不知道生路在哪。 这一回,他们不知道前途如何。 第164章 盯梢二人组历险记 回去的车上,卧铺车厢里就只有苏昀承和林念禾,比来的时候还空。 这倒是方便了他们说话。 “那你还要再来省城吗?”林念禾躺在床位上,望着苏昀承问。 “得来。”苏昀承点头,“我得盯着白波,还要收集证据。” 他们要的是活着的白波,若是杀了他就能解决掉省城的乱局,那早就会有人动手了。 苏昀承要做的是理清楚白波的关系网,把那些吸血的东西一网打尽。 林念禾轻轻点头,自动自觉的说:“我就在大队里,不乱跑,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一定告诉你。” “嗯。”苏昀承探身揉了揉她的头。 他沉默片刻,又说:“探亲假的事你别担心,我帮你想办法。” 林念禾一愣。 来时她随口说过一次这事,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 她抿着唇笑了:“好啊,我不急,等你。” “嗯。” 短暂的沉默后,林念禾把话题拽回到白波的事情上。 她说:“有牛大爷的话,估计白波也不敢对我怎么样,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会尝试让他来兰县,你在省城抓他的话,还是太冒险了。” “念禾。”苏昀承皱眉,“不是都说过了么,不行。” 这一点,是他们两个争了许久都没能达成共识的。 林念禾觉得她可以,苏昀承觉得太危险。 因为已经说过太多次,双方各自的意见和分析都已经说过了,所以这回,林念禾索性把眼睛一闭,装睡,拒绝沟通。 苏昀承无奈了。 他只能把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林念禾装着装着,就真的睡着了。 恍惚间,她还做了个梦,梦到苏昀承被敌军抓住后,遭受了各种各样惨绝人寰的对待…… 是他未讲完的故事,是她自己脑补出来的过程。 她从噩梦中惊醒时,额角尽是冷汗。 她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念禾?” 苏昀承坐到她身边,掏出手帕替她擦汗:“怎么了?做噩梦了?” 林念禾愣了愣,顺势拽住他的衣袖,看着他的眼睛可怜巴巴的说:“嗯,做噩梦了……梦到你被他们抓住,被虐待得好惨……” 苏昀承被她看得心窝柔软,他安抚似的拍着她的背,哄道:“别怕,梦而已,不是真的。” 林念禾的小手挪了挪,握住他的手指:“昀承哥,你别冒险,好不好?求你了。” 软糯糯的音调夹着刚睡醒的奶音,柔软得好似今年新收的棉花。 英雄难过美人关,如果能过,那一定是因为那个美人不是他心尖尖上的。 苏昀承揉了揉林念禾的头,点头应下:“嗯,不冒险,放心吧。” 林念禾:“那我们说定了哦,就把他骗到兰县来吧!” 苏昀承:“……” …… 下火车的时候,苏昀承特地四下看了一圈儿,没见到那两个跟了他们一路的人。 大概是真的没跟上了。 他没再多想,带林念禾吃了饭、回家取了自行车,送她回十里大队。 他们两个都不知道,列车长今儿抓住了两个扒火车的。 被问起来介绍信和车票,伍根茂捂着曹石建的嘴,自己咬死了说是被小偷偷了,他们想回家,不得已才扒火车回来。 他还指着曹石建的染坊脸说这是跟小偷搏斗的证据。 看他俩一副累得半死的凄惨样儿,列车长动了恻隐之心,让他们俩先进了列车员的休息室,还给倒了点儿热水。 奔波一天,终于见着个好人,伍根茂差点儿拽着曹石建给列车长鞠三个躬。 照顾归照顾,还是要上报的。 列车长一下车就带他们去了警卫室,有公安同志过来,问起了他们的家在哪个生产队,要打个电话核实情况。 伍根茂紧张了,但不得不如实回答:“胜、胜利大队。” 公安同志刚拿起来的电话就放下了。 胜利大队没有电话。 让人去通知显然不现实,公安同志秉承着负责的精神,找了同事一起,把他俩送了回去。 曹满福看到这俩小子的瞬间是懵的,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一边念叨着事儿没办成不要紧、人没事能回来就好,一边拍打着他俩让先进屋,最后又千恩万谢的送走了公安同志。 有大队长作担保,公安也没再怀疑,离开了。 曹满福揣着满心疑惑回屋,问他俩:“这些年也没个动静,我以为你俩死外边了呢……这回回来就不走了吧?” 伍根茂扯了扯嘴角,没答话。 曹满福看他这样,音量拔高了些:“还走?在外头有活路?” 伍根茂挠着脑皮说:“这不也活到现在了么……曹大爷,我俩这回回来是有任务的,不是落难了。” “不是落难你俩扒火车回来?”曹满福戏谑的打量着他俩的惨样。 曹石建喝了两瓢水,终于缓过气儿来,硬气的说:“那不是没有介绍信买不着火车票么。” 曹满福:“……” 别说,还真是个正当理由。 看着曹石建,他的脑瓜子有点儿疼。 曹石建兀自不觉,晃悠着进了屋说:“二大爷,给整口饭呗?一天净喝水了。” 曹满福瞪了他一眼,到底是分别两年的亲侄子,他强忍着心疼,让媳妇给俩人煮了两碗玉米糊糊。 曹石建看着比凉水稠不了多少的玉米糊糊,震惊了:“这咋还这么穷?” 曹满福面上发烫,背过身去不乐意的叨叨:“爱吃就吃,不吃滚蛋。” 不吃是不可能的了,他俩一天没吃饭,快饿死了。 吃了饭,他们还得继续干活,继续为大哥盯梢。 当他们到十里大队时,月亮已经挂上了树梢,繁星下的村庄,睡着了。 曹石建咽了口唾沫,问:“大嫂妹子这会儿应该睡着了吧?咱俩应该明天来的。” 伍根茂瞪了他一眼,扬着下巴说:“你是不是傻?老大谈事儿从来都是在晚上,咱俩当然也得晚上来啊……你脑子不行,听我的。” “哦,那行。” 他们俩在路上晃悠着,十里大队的路比胜利大队平整得多,也更宽敞,整体村落与两年前没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个簇新的房子…… 曹石建有些好奇:“嚯,谁家这么阔绰,盖了这大个院儿。” 伍根茂拽拽他:“走,咱去问问,万一有饭呢,咱有钱。” “行!” 为了填饱肚子,他俩义无反顾的就朝那个崭新的院子去了。 院子里,赵壮实正和俩小弟一起逮蛐蛐儿。 惶急的脚步声把叫得最大声的那只蛐蛐儿吓跑了。 赵壮实怒了。 “妈的,你们这帮瘪犊子没完没了是吧?” 第165章 铁锹打地鼠 伴随着鸡叫,住在青山里的村子苏醒了。 开门声、生火声、锅碗瓢盆相碰的叮当声,编织出染着浓浓烟火气的乐章。 林念禾睡醒出门,就着晨间带着青草味儿的空气,伸了个懒腰。 她在门前刷牙,叉着腰打量后院盖了一大半的房子。 大概是怕后院没墙会有危险,李大和让人先把墙盖好了, 比之前的墙还高一些,墙上扎了碎玻璃……也不知道到底是防谁的。 看房子已经盖起来三分之二了,林念禾盘算着,再十来天,温裁缝就能开工了。 她昨晚回来时天已经黑了,路上太累,她洗个澡就睡了, 还没来得及问一问缝纫机的事儿。 林念禾吐出泡沫, 漱过口打算去找王淑梅。 她正要转身, 余光突然瞥到墙头多了一双手。 他应该仔细观察过,三根手指扒着墙头,小指翘起,小心翼翼的避开了碎玻璃。 林念禾:“……?” 她在这儿,谁还会来翻墙? 悄声把牙杯放下,林念禾顺手拿起了盖房子的乡亲们留下来的铁锹,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那双手的正下方。 计算了下距离,林念禾双手握紧锹把—— …… 伍根茂想不通,为啥他就是想去问问有没有饭,却被仨男人连追带打跑了大半宿。 曹石建也想不通,为啥他今天一直在跑,他甚至怀疑, 这是不是老大整死人的新手段。 他们都不知道, 如果他们没有去村小,那么今晚的磨难就不会降临…… 他们两个今天除了凉水,就只喝了一碗玉米糊糊,跑到后来, 肚子叫的声音比喘气声还大。 伍根茂一咬牙, 拽着曹石建钻进了后山。 夜里的山是危险,但后边的人也没比虎狼温柔多少啊! 万幸的是,他们俩进山后,赵壮实三人就不追了。 他们还有一天俩白面馒头的报酬呢,可不想作死。 伍根茂和曹石建,因为六个馒头捡回了两条命。 他俩在山里不敢下去,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窝着,等天亮。 原本他俩还想轮班守夜的,毕竟这里是山,有野兽的,别说是东北虎了,来条蛇也会要命的。 可他俩实在太累,还没来得及分配守夜任务,俩人就都开始打呼噜了。 或许是霉运耗尽、幸运被动占领高地,他们俩这一晚只被蚊子咬了几个包,成功的活下来了。 天亮了,鸡叫了, 他们俩也饿醒了。 曹石建捂着肚子,虚弱的说:“毛儿, 再没饭吃,我就要死了。” 伍根茂也没好到哪儿去,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朝他扬了扬下巴:“走,下山,找人家里弄点儿吃的。” 一听这话,曹石建的腿肚子都打颤。 还去找人家弄吃的? 他俩昨天不就是为了这事儿才让人撵上山的? 伍根茂很冷静的分析说:“那是个新院子,可能以前遭过贼……咱俩这回找一家旧屋,再说,这都是白天了,不怕啥。” 曹石建有点儿怯,但太饿,心一狠,咬牙跟着下了山。 他俩今天很幸运,正巧碰上了上山砍树的李二叔和李小山。 看他俩这遭了灾的惨样儿,李二叔把自己带着的两个窝窝头分给了他俩,李小山还给他俩弄了野果子吃。 伍根茂拽着曹石建就给这俩救命恩人鞠躬……然后问清楚了知青点的方向。 “二叔,他俩去知青点是要干啥呢?”李小山有点儿担心,“万一不是好人呢?” 李二叔闷头往山上走,闻言回了一句:“不是好人去知青点不是更正好,那些丫头专门治坏东西。” 李小山一想,瞬间把担心抛到了脑后。 伍根茂和曹石建的幸运值存量不多,没听到他们的话,还特别顺利的找到了知青点。 “你在这儿停下干啥?门在前头呢。”曹石建朝驻足不前的伍根茂扬下巴。 伍根茂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说:“你他妈没脑子就少说话——大哥让咱俩来是盯梢的,你他妈走正门,是怕大嫂妹子看不着咱俩?” 说着,他朝墙努了努嘴:“趴墙头。” 曹石建看着墙上的碎玻璃,摇头:“这咋爬?那手不得扎烂了?” “伱轻,你骑我身上。”伍根茂说着,扶着墙半蹲下来。 曹石建一咂摸,感觉这事儿不累,乐呵呵的骑了上去。 伍根茂咬着牙,扶着墙挪蹭着站了起来。 “你也使点儿劲儿……”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声音。 “哦、哦。” 曹石建赶紧伸手扒住了墙头。 墙上的碎玻璃扎得密,他只能用六根手指头扒着,能借到多少力,他也不知道。 俩人叠罗汉,好不容易才把曹石建送了上去。 曹石建刚看见一片没建好的房子,迎面就拍过来一片黑…… 然后,他的眼前彻底黑了,最后的感觉是鼻子贼酸,有热乎乎的液体淌了出来。 林念禾一锹拍到了小地鼠,转头就朝前院喊:“岚姐!墙外有人!” “好嘞!” 温岚甚至都没问人在哪边,嗖的一下子就冲出了院门。 木头六兄弟木了片刻,也紧跟着追了出去。 林念禾随手把铁锹放到墙根下,兴奋的跟着往外跑。 她也是没想到,回来第一天就有这样的事。 所以说,十里大队全靠她守护啊,知青点没她都得散咯! 她一路小跑出了院子,身后跟着跟出来看热闹的姑娘们。 “哎哎,别介、别介!我们是来找人的、找人的!”伍根茂被王东和孙光辉压在地上,挣扎着喊话。 温岚被挤到一边去,他们不让她伸手,只能声援:“你家找人翻墙头啊?说!是不是耍流氓?” 伍根茂都快哭了:“你家耍流氓大白天来啊?” 温岚:“……”哎?很有道理。 王东看她一眼,撇了撇嘴,手上使力差点儿把伍根茂按到土里:“那你翻墙头想干啥?是不是想偷东西?” “偷啥啊?你家偷东西大早上的偷啊?” “那……” 争执不下时,林念禾赶到了。 伍根茂一看到林念禾,顿时热泪盈眶:“大、大嫂……” 众人错愕,不敢置信的看着林念禾。 她出去了三天,结个婚回来了? “……妹子!”伍根茂弱弱的说出了后两个字。 众人:“……” 王淑梅跟在林念禾身旁,听到这称呼很懵:“大嫂妹子?这算什么称呼?” 林念禾嘴角轻颤,她看着眼熟的少白头和一旁鼻血横流的矮个儿,疑惑填满了她的脑袋瓜。 毫无疑问,这俩人是白波派来盯梢的。 可她都能看出来这俩人一个是真的傻、另一个是一般傻,白波怎么敢让他俩来盯着自己? 他把自己也当成傻子了? 很好,她又多了一条必须弄死白波的理由。 (本章完) 第166章 人类潜力的新认知 如果白波在、如果白波能开口辩解,那他一定会告诉林念禾,他派伍根茂和曹石建来,真的只是因为他的小弟里就这俩是兰县人。 而且昨天伍根茂说话办事还算正常,除了那未遂的第三个躬。 硬要问为啥非得搭上一个曹石建……只能说是白波不想让自己的老大路突然变坎坷。 前天,看着曹石建单纯的双眼,白波多么希望他能死在外边啊。 这些,林念禾都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被狠狠地鄙视了。 她肩负着穿越者的荣光,决不能被鄙视。 大脑飞快的转了一圈儿,她笑眯眯的走到伍根茂身前,蹲下问他:“你们大哥有话让你们对我说?” 作为二人组的军师,伍根茂立即分清楚了利弊,点头:“对对,大哥有话说!” 反正不能承认是盯梢就对了。 林念禾了然点头,冲王东和孙光辉说:“他们是我在省城认识的一个姐姐的兄弟,误会了,不好意思呀。” “没事,没出事就好。”王东松了口气,放开了手。 知青点还要做饭,他们见没事儿了便掉头回去,只剩下温岚和王淑梅陪着林念禾。 林念禾指了指那边仰躺着的曹石建,问伍根茂:“他没事吧?” 伍根茂连滚带爬的去到曹石建身边,喊了两声,没反应。 林念禾起身准备送人去卫生所,那边伍根茂左右开弓,啪啪的扇了曹石建俩大嘴巴子。 “建啊、建?你醒醒啊!”伍根茂边喊边抽。 林念禾:“淑梅姐你得给我作证,他可不一定是死在我手里的。” 王淑梅震惊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看着伍根茂,很茫然。 温岚撸起袖子走上前,格外热心:“我帮你吧?” “哎呦……” 或许是感受到了岚姐的压迫,曹石建一口气终于倒了上来,悠悠转醒。 他望着蓝天,喃喃低语:“毛儿啊,我好像看见我娘了,还有我爹和我奶……” 伍根茂放下巴掌,关切询问:“你咋样了?摔坏了没?” 曹石建撑着地坐了起来,抹了把鼻血,又左右晃荡了一下脑袋,摇头:“没啥,就是脸疼。” 林念禾看着他满脸的巴掌印,心说这还能不疼? 她清了清嗓子,对他们说:“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先跟我进来吧。” 伍根茂立即搀起曹石建,俩人一瘸一拐的跟着林念禾进了知青点,去了后院。 后院现在不缺地方坐,随便捡两块砖就能坐下。 他俩靠着墙,坐在砖头上,那凄惨的模样……见者无不为之动容。 林念禾怕他俩死在自己院子里,去拿了酒精和外伤药,让伍根茂给曹石建包扎。 也不知道他俩这些年到底挨过多少揍,伍根茂的包扎手法熟练得让人心疼。 还不到五分钟,曹石建的脑袋就被包得严严实实,就连鼻子都塞了两大坨纱布,只留下了眼睛和嘴在外边。 林念禾让王淑梅和温岚先回前院,自己拿了个小板凳在他俩对面坐下,问:“姐夫有什么事让你们告诉我?” 这一问,伍根茂也沉默了。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编。 幸亏曹石建这会儿还懵着,只有靠着墙“哎呦哎呦”的劲儿,倒是没抢话。 林念禾循循善诱:“是不是姐夫怕我一个人撑不起兰县的摊子,让你们给我帮忙的?” 伍根茂眼睛一亮,立即点头:“对对……嘿嘿,大嫂妹子真是太聪明了,我就是有点儿不好意思说……” 林念禾:“……” 白波这已经不是鄙视她了,这就是在指着她的鼻子骂,还骂得特别脏。 冷意在眼底一闪而逝,林念禾点了点头,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伍根茂,他叫曹石建。” 林念禾在一秒钟之内想遍了前世今生所有悲伤的事,这才忍住了没笑出声。 她反复深呼吸数次,勉强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好名字!” 不等伍根茂开口,她立即转开话题,以免自己经历的和听闻的悲伤不够多:“你们俩是省城人?” “不,”伍根茂摇头,“我俩都是胜利大队的,前两年逃灾跑出去的。” “哦?胜利大队哦。”林念禾的眼睛转了转,随后说,“那挺好,我就不用为在哪儿安排你们俩的住处着急了。” 她刻意没问家里的房子还在不在这个问题。 万一房子没了,那她不还得给他俩找地方?她一个知青,去哪儿找? 伍根茂没想那么多,还觉得体会到了久违的关怀。 他吸了吸鼻子,说:“大嫂妹子,那我俩……” “咕噜噜……” 他还没说完话,肚子就开始叫唤。 显然,一个窝窝头并不足以填饱肚子。 林念禾明知故问:“你们还没吃早饭呢?” 一听到“饭”,曹石建回光返照似的支棱了起来:“大嫂妹子啊!我俩从昨天到今天,拢共就吃了一碗玉米糊和一个窝头……我上回这么饿还是家里遭灾……但是上回饿肚子也没让我这么跑啊……” 曹石建的话让伍根茂也想起了痛不欲生的昨天,他含着眼泪,把从昨天到今天的事儿说了一遍。 当然,他没说自己俩人一路追车、追火车是为了盯梢,只说是想找她,但是一直错过。 林念禾听完,对人类的潜力有了新的认识,并大受震惊。 她撑着膝盖站起来,看着他俩说:“你们等会儿吧,我做饭去。” 她去生火熬了一锅粥,又热了几个馒头,炒了个小青菜。 她给他俩一人分了一碗粥、一个馒头,倒不是刻意为难这两个傻得离谱的人,她只是怕他们一下子吃太多,撑死了。 曹石建边吃边掉眼泪:“我亲二大爷都没给我这么好的饭……” 伍根茂吸溜着鼻子问:“大嫂妹子,我俩等会儿干点儿啥?” 林念禾看看他俩那样,沉默了。 她一不知道能给他们俩安排什么活儿,二不知道他俩会不会死在给自己干活的路上。 白波会往自己身边派人这事儿,林念禾是有心理准备的,也有解决预案,她甚至在前夜加紧刷了一遍《潜伏》,做好了长期与他们斗智斗勇的准备。 可她再怎么准备也预见不到白波会派这么样的俩大神过来啊! 斗智斗勇是不可能的了,他俩没有配备智商战的硬件;暴力胁迫也不现实,这俩人现在碰一下都容易碎了。 所以…… “要不,你先带他去看看伤?” 林念禾指向纱布裹头的曹石建。 伍根茂和曹石建对视一眼,整齐划一的摇头。 走? 那怎么行? 他们是有任务的! 第167章 谁让她善良呢? 碰到一根筋的犟种不奇怪,一样米养百样人,谁都能遇到几个自己想破头也理解不了的存在。 可当两个加起来都凑不齐一根筋的犟种同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 这就不是正常的偶然遇到了,这是妥妥的遭报应了。 林念禾摸摸手腕上的小红绳们,如此想着。 她的眼睛转了转,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现在是知青,也是大队里小学的老师,你们两个这么跟在我身边可不行,太扎眼了,会有麻烦的。” 伍根茂的眼睛转了转:“那我们偷偷地跟着你?你有事了随时吩咐?” 反正他们是要盯梢的,明着盯还是暗着盯不重要。 林念禾连连摇头:“那样不好,贼眉鼠眼的像什么样子?我们大队的妇女主任你们应该认得吧?那位可是看见不对先给一棍子的主儿,你们俩能禁得起她几棍子?” 伍根茂俩人是两年前走的,恰巧听闻过王红的赫赫威名…… 闻言,俩人齐刷刷的打了个寒战,甚至有些庆幸自己选择在暗中盯梢的瞬间就被拍了一铁锹,看林念禾的眼神宛如在看再生父母。 林念禾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俩,时不时还摇个头,已经看到了他们俩必死的未来似的。 后路被堵死了,伍根茂只得满眼哀求的看着林念禾:“大嫂妹子,求你了,这是老大头一回让我俩出来办事儿,要是办不好,我俩也没脸回去了。” “唉,我倒是能理解,只是这事儿真的不好办啊……你看,你们两个是胜利大队的,在我们这儿呆着算怎么回事?哎,你们还是先回去吧。”林念禾一脸为难,不住的摇头。 “大嫂妹子,求你了,我俩要是就这么回去,大哥肯定整死我俩!” 伍根茂有些急了,拽着曹石建就想跪求林念禾。 “哎哎,别急、别急,我替你们想想办法。” 林念禾拦下他们,然后一手托腮,指尖轻点着脸颊,沉默着。 她沉默不语,伍根茂和曹石建的冷汗已经打透了衣衫,他俩紧张的吞着唾沫,手指都快被自己系成死扣了。 林念禾拿捏着时间,看他俩紧张得距离昏过去不远了,这才缓缓开口:“这样吧,你们就说自己是义务来给村小帮忙的,只要求管饭,不过晚上你们还得回去。” 伍根茂瞥了眼曹石建,果断选择无视掉他的想法,直接点头:“行!都听你的!” “那行,你们跟我来吧。”林念禾拍拍手,站了起来。 伍根茂立即扶起曹石建,俩人跟着林念禾往外走。 路上,林念禾甩着小手碎碎念:“也就是我心善,原本这些事情都应该你们自己操心的知不知道?其实对我来说啊,你们两个在不在其实没差别……哎,我这不就是看你们挺可怜的么,送个前程给你们吧。” 伍根茂连连点头:“谢谢大嫂妹子!” 曹石建感动得眼泪都打湿了纱布,跟着应和:“谢谢大嫂妹子!” 林念禾瞥了眼他俩的反应,打算今晚上回去就把《潜伏》忘光光,然后翻两页PUA操作指南。 对付他俩,两页足够了。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村小门口。 伍根茂和曹石建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磨难开始的地方。 曹石建僵在原地,伍根茂也觉得腿肚子哆嗦,俩人磨蹭着不敢往里走。 林念禾故作不懂,很不善良的催促:“快来啊,这是我们大队的小学,新盖的。” “小学?这是小学” 伍根茂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所以,他们昨天真是被当成贼了,还是被当成要偷桌椅板凳的贼……被追了半宿。 伍根茂和曹石建看着簇新的院子,悲伤大到说不出话。 “念禾?是念禾吧?” 院子里传出吴校长的声音。 林念禾应了一声,也不理会那俩石化了的家伙,径直迈步走了进去。 她何必费心思去哄他们两个进来呢?只要她进来了,他们就必定会跟上。 吴校长正坐在院里,手边是两个硕大的背篓,里边塞着各式各样的碎布头,她正耐心十足的整理着它们。 林念禾走过去,从兜里掏出一枚红宝章,递到吴校长面前:“吴校长,我给您带礼物了哦。” 吴校长一愣,看着她白净掌心里的那抹红,眼睛亮了。 她赶紧站起来,把掌心在衣摆上蹭了又蹭,吹走指尖沾着的线头,这才小心翼翼的接过了那枚红宝章。 她的眼睛在笑,却说:“花这钱干啥?我看看就行,你给大队长送去。” “都买了的,这枚是特地给您挑的。”林念禾亲昵的伸手搂住她的胳膊说,“校长,我这带回来了两个胜利大队的男同志,他们说是家里穷得活不下去了,想来咱小学帮忙干活,不要钱,给口吃的就行。我琢磨着咱们这会儿活不少,先让他们留着呗?” 真实情况她是不敢告诉吴校长的,这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吴校长双手捧着红宝章,抬头看向缩在门边不敢进来的俩人。 他们两个昨儿折腾了一天,又一直没有洗漱,现在的模样比起真正的难民也不遑多让。 吴校长同情的红了眼眶:“看着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那个缠纱布的是咋的了?让人打了?” “哦,他摔沟里了。”林念禾面不改色的说,“脸先着地的。” “瞧这弄的。”吴校长小心翼翼的把红宝章端端正正的别到左胸口的衣服上,整理了一下后对林念禾说,“那就让他俩留着吧,我这挪一口吃的出来,咋都饿不死他俩。” 说罢,她也不等林念禾开口,自己走向院门,朝着伍根茂和曹石建招手:“快进来,先洗把脸。” 吴校长声音温和,像是在看自家孩子。 伍根茂下意识的看向林念禾。 林念禾没敢使眼色让他们意会,半是提醒半是警告的说:“这是村小的吴校长,你们能留在这儿可多亏了校长,以后她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懂了吗?” “大……” “叫我林老师就好。”林念禾打断了伍根茂的话,继续说,“你们先跟吴校长过去,别的事以后再说。” 伍根茂觉得自己懂了林念禾的意思——这是让他们先混到一个正经能留下来的理由! 他很会来事儿的拽过曹石建,朝着吴校长就是一鞠躬:“谢谢校长收留!” 林念禾眼前微亮,哎,没想到这个还挺会办事儿的啊。 然后她就看到他们又鞠了个躬。 再然后…… “哎哎哎!行了行了,谁家感谢鞠仨躬啊!” 第168章 总要有人去做 “来,先把脸洗干净……可不兴去河里洗澡,那河水多急呢,出事了咋整?去,去灶房烧点儿水,你俩去空教室里洗个澡……” “过来,把褂子脱了,看这都扯出来口子了,我给你缝一缝……” “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多大了?爹娘身体好不……哎呦,可怜见儿的,没事儿啊,你俩就踏踏实实的在这儿干活,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俩,一时有难正常,都是大小伙子,咬紧牙挺过去就好了……” 吴校长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时不时抹去眼角的泪花。 自打亲娘死后,就再没有一个长辈这么念叨伍根茂和曹石建了,如今听到,有些烦,但是鼻子不争气的酸了。 这会儿,其他当老师的知青也都来了。 王东见那俩打着赤膊,特意跑回去了一趟,拿了两套自己和孙光辉的旧衣服借给他们穿上,免得让女同志们不好意思出屋。 另一边,见伍根茂和曹石建被吴校长绊住了,林念禾拽拽王淑梅的衣袖,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温岚也想跟着,却被林念禾制止了:“岚姐,那两个到底是生人,你在这儿看着点儿,要是他俩敢对吴校长不利,先打晕了再说。” 温岚双眼放光:“好嘞!” 林念禾拽着王淑梅顺墙根溜出村小,直去到河边,她才放开王淑梅的手。 王淑梅随意的坐到草地上,朝她扬了扬下巴:“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念禾捡了石头打水漂,不答反问:“钱大哥把缝纫机带回来了吧?” “带回来了,还有个收音机……我都没拿出来,前院人多眼杂,等搬到后边去再用吧。”王淑梅看着她,表情严肃,“念禾,那两个小子,是省城那边过来的吧?” “哎?这你都知道?”林念禾先是一愣,随后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我都快被那两个夯货带歪了。” 人啊,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她就和那俩说了几句话,思维方式都快被带歪了。 她甩了甩脑袋,把伍根茂和曹石建挥出脑海。 王淑梅微皱着眉头,定定的看着她。 林念禾看她这表情,心知钱国柱大概已经把看到的都说了。 她沉默片刻,在她身边坐下来,慢条斯理的把前因后果如实相告,甚至比对苏昀承说得还坦然。 王淑梅听罢,沉默片刻后便忍不住给了林念禾一巴掌:“林念禾!你想什么呢?你那胆子是不是太大了?” 她气得要命,但死咬着牙关,用尽全力压低了音量。 林念禾耸了耸肩,很无奈:“我能怎么办呢?我那天不站出来的话,钱大哥和孙大哥可能都得被他弄死。” 王淑梅眼角泛红,咬牙硬撑着说:“这条路是我和我哥自己选的,我们技不如人……他死了,我替他照顾大嫂和小外甥。” 原本,她和林念禾的合作就只是进货而已,如何往外卖,是他们的事情,卖货的时候出了差错,也应该是由他们自己承担的。 可,林念禾为了救他们,自己主动站了出来。 她可以不管的。 她不应该管的。 林念禾也给了王淑梅一巴掌:“行了啊,不用太感谢我,我就是看不惯白波那德行的人。” 王淑梅忍下泪意,低声说:“你看不惯又能怎么样?念禾,你仔细想想就知道了,他那个黑市,背后至少有粮站、食品厂、煤矿的关系。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不懂?这是我和我哥的事,你不……” “我懂啊,所以要把他弄到兰县来。” 林念禾仰躺在草地上,轻眯着眼睛,看着碧蓝的天。 王淑梅皱眉看着她,沉默片刻后问:“你不怕吗?” “怕啊,当然怕。” 林念禾抬起手,张开五指。 “可总要有人去做。”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王淑梅品出了她的意思,眉头紧锁时,眼泪掉了下来:“人那么多,怎么就非得你去……” “所以为什么不能让他自己把自己作死呢?” 林念禾轻笑着侧过头,打断了她的话。 王淑梅:“……” 林念禾笑呵呵的,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她晃着小脚说:“淑梅姐,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王淑梅深吸了口气后缓缓吐出,问她:“你有几成把握?” “那俩人来之前,六成。” “现在么,十成。” 王淑梅回忆了一下那两个人的所作所为,半晌,笑了。 她问:“我能做什么?” 林念禾一骨碌坐了起来:“走,先陪我去一趟大队部。” 王淑梅以为,林念禾去大队部一定是要先跟大队长交个底,提前防备伍根茂和曹石建的,结果—— “嘿嘿,队长叔,您看我多记挂着您,当时我在邮局看到红宝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您啊……” 王淑梅面无表情的靠墙站着,看林念禾忽悠李大和。 李大和的反应和吴校长差不多,都是反复擦过手才接,嘴里还说着:“花这钱干啥?我就看看,你还是送给吴校长吧,她是校长,戴这个合适。” 林念禾格外熟练的回:“我都买了的,这是特地给您挑的。” 李大和笑得眯起了眼睛,喜滋滋的把红宝章别在胸口,不自觉的把腰板都挺直了。 林念禾格外给面子的朝他竖起一根大拇指:“队长叔,特别有气势!” 李大和背着手在屋里走,最后忍不住,还去外边的水缸照了照倒影。 王淑梅皱着眉头朝林念禾使眼色:你倒是说正事儿啊! 林念禾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见状,王淑梅低声说:“你别告诉我你就是让我陪你来送礼的!” 林念禾很无辜:“是啊,自己走有点儿无聊。” 王淑梅:“……” 赶在淑梅姐翻脸之前,林念禾笑嘻嘻的拍了下她的肩膀,走出去对水缸边的李大和说:“队长叔,刚才有两个胜利大队的男同志过来,想在咱们村小帮着干活,给口饭吃就行……” “啥?胜利大队的?男的?那不行,绝对不行!”李大和果断拒绝,“不可能,这事儿没商量!” 林念禾突然发现,戴上红宝章的队长叔,说话都比以前更有底气。 早知道就晚一会儿再给他了。 王淑梅适时的站了出来,说道:“大队长,您就放心吧,让他们干活也是给村小的自留地开荒,我们一定远离他们,再说,还有吴校长看着呢,不会有事的。” “等到有事就晚了!”李大和吹胡子瞪眼睛,指着她俩,“有善心是好事儿,但也不是这么用的!” “我……” “算了算了,我去跟吴校长说!” 李大和懒得理她们俩,一路小跑朝着村小去了。 王淑梅用手肘碰了碰林念禾:“要完。” 林念禾意味深长的笑着:“你猜我为什么先带他们去找吴校长呢?” 第169章 壮实哥专治混混 林念禾和王淑梅绕了个弯儿回到村小时,吴校长还在劝说李大和。 听吴校长的声音都有些哑了,显然劝说并不顺利。 “……反正不行,谁说都不行,我得为全村老少三百口负责任。”李大和望着吴校长,苦口婆心的唠叨,“吴校长啊,你是文化人,讲道理我是说不过你,但是你告诉我,万一——万一咱大队哪个姑娘让他们祸害了,咋办?” 吴校长不住的用右手手背拍着左手掌心,眉头都拧到了一处:“李队长,这两个小同志才多大?你不能因为胜利大队以前出过事就对他们有偏见,就算生在一个大队里,人和人也是不一样的……” 李大和挥手打断她的话:“你就说,万一出事了,咋办?” 吴校长瞪他:“出事了我负责!” “你怎么负责?” “你……他们两个现在没有做过错事,李大和你不要不讲道理……” “我咋不讲理了?等他俩干了啥那不啥都晚了?” “……” 林念禾站在院门边看着他们吵架,嘴角止不住上扬。 一个是信奉有教无类的好校长,一个是想把万分之一的危险都扼杀在摇篮的好队长,两个都没有错的人,怎么可能吵出结果呢? 她清了清嗓子,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李大和矛头一转,直指林念禾:“小兔崽子你回来第一天就给我找事儿是吧?信不信我把你的工分都扣没?” 他和吴校长说话的时候还能强忍住三分脾气,但骂林念禾的时候,毫无心理压力,跟骂自家的小崽子一样。 林念禾刚张开嘴,就听到吴校长说:“念禾,这是咱小学的事儿,你告诉他干什么?” 林念禾:“……” 好么,火气都冲她来了。 窦娥不穿越的话,她就是这个年代最冤的人了。 她摊手,直接转头看向另一边,朝墙后的人一扬下巴,示意他上。 她的举动让吴校长和李大和都有些懵,下意识的看向了那个方向。 赵壮实晃着膀子从墙后头走出来,他先点头哈腰的朝吴校长和李大和打了招呼,然后眯着眼睛,瞥向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伍根茂和曹石建。 他晃悠到那俩面前,本想一人先给一巴掌立立威,但一见曹石建那纱布成精似的脑袋,抬起的巴掌就都朝着伍根茂的脑袋去了。 伍根茂被左拍一下、右拍一下,正想反抗,就听赵壮实说:“就他妈你俩是胜利大队的啊?” 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巴掌! 伍根茂满眼惊恐,两条腿本能的开始疼。 他记得,这就是昨晚上带头追他们的人! 赵壮实狞笑着舔了下嘴角,又拍了他一下:“说话!” 伍根茂弱弱的点头:“嗯啊,我、我俩是胜利大队的……” “就他妈你俩想搁我们村整个媳妇回去啊?”赵壮实的眼睛瞪得跟牛眼睛似的,红彤彤的,好像要喷火。 伍根茂顿时委屈:“没有!我没有!我俩都没有!” 曹石建吃饱喝足又洗了澡,这会儿有了精神,见缝插针的说:“要啥媳妇啊,我们就想好好干活,以后好……” 伍根茂被他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接口:“以后好有出息!” “啊,”赵壮实打量了他俩一遭,用大拇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知道我是谁不?” “呃……” “听清楚了,老子叫赵壮实。”赵壮实双手插兜,头歪仰着,用鼻孔看人,“给老子记住了,谁他妈敢打我们村的大姑娘小寡妇的主意,老子放火烧他们全村!” 伍根茂和曹石建齐刷刷的打了个寒战。 他俩比赵壮实小了五岁,从小是听着壮实哥的传奇故事长大的。 固有印象加上昨夜痛苦,见习混混伍根茂只有哭唧唧点头的份儿:“壮实哥你放心,我们连母猪的主意都不打,我保证!” “嗯。” 赵壮实晃悠着往李大和的方向走,嘴里还念叨着:“我就说么,他们疯了才敢在我的地盘上穷嘚瑟。” 在李大和面前停下的瞬间,赵壮实瞬间收起了那一脸痞子相,腆着笑脸说:“李大爷,他俩说了,不是来找媳妇的。” 李大和面色阴郁。 他现在不止想赶走那俩胜利大队的小子,眼前这个他也不想要了。 赵壮实敏锐的发现了李大和不断摇晃的腿。 他立即后退一步,赶在李大和抬脚踹他前闪躲到吴校长身后,问她:“校长,关舅爷说牛棚没啥活了,让我来学校干活,我干啥?” 吴校长看了眼还在院门边踮脚脚的林念禾,唇角止不住上扬。 她说:“你们去后头自留地开荒,好好干啊,以后学校的孩子吃菜可都指望它了。” “好嘞。”赵壮实立即转身,顺手把伍根茂和曹石建拎走了。 李大和这回没再拦。 他拧着眉头,背着手来回走了两趟,又看向林念禾:“这馊主意又是你出的?” 林念禾眼神无辜:“我说我是回来的时候刚好顺路碰到了赵壮实,您信吗?” “我信你?”李大和直翻白眼,“赵壮实在牛棚上工,你咋顺路能顺到他那去?” 林念禾思考片刻,凝眉认真说道:“那就是赵壮实上工不认真,偷跑出来了!” 李大和:“……” 王淑梅喃喃低语:“我现在信了你说的十成……你是真损啊。” 她的声音极小,只有林念禾听得到。 林念禾假装听不到,背着小手走进学校,笑盈盈的说:“队长叔,您现在可以放心了吧?有吴校长教导、又有赵壮实看着,我们平时再多加小心,他们翻不出浪花来的。” 李大和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不再发表意见。 只是从今儿起,他有事儿没事儿就来村小溜达一圈儿,开荒自留地那边也把李小海和李小山派过去了,名为帮忙,实际么…… 赵壮实干过的农活或许都没有温岚多,开荒这种苦差事更是碰都没碰过;伍根茂和曹石建在外边混了两年多,如今再拿锹把子,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于是,李小海和李小山摇身一变,从监视者变成了开荒主力,沉迷刨地无法自拔,根本不知道别人都干了啥。 气得李大和做梦都在薅头发骂他俩猪脑子。 第170章 很好吃的汇报 “大哥,我们今天找到了大嫂妹子,十里大队的人太虎了,我俩被发现了,就跟大嫂妹子说是你让我俩来给她帮忙的……大嫂妹子没起疑,还给我俩安顿在村小了,早上吃的大米粥和白面馒头,老香了!就是村小的校长有点儿磨叽……” “大哥,今天我们给十里大队的村小自留地开荒,一共干了两亩二分地,早上吃的苞米碴子和窝头,晌午吃的土豆炖豆角和贴饼子,晚上吃的豆腐炖粉条和馒头……林念禾?啊,大嫂妹子今天一直在村小里看书,她给了我和石建俩鸡蛋……” “大哥,今天我们给十里大队的村小刷黑板了,这会儿来镇上是去纺织厂拿碎布头……大嫂妹子和纺织厂的谁有关系我也不知道啊,她是让我俩直接来家属院这边拿东西的……别的事儿?啊,我们早上吃的高粱米水饭,晌午是校长擀的面条,晚上说是要炖鱼,大哥我先不跟你说了啊,回去晚了就剩鱼刺了!” 一连数日,白波把林念禾他们最近的一日三餐了解得清清楚楚。 哦不,准确来说,是他以为他了解了林念禾的一日三餐。 因为伍根茂忘了跟他说,林念禾的三餐不和他们一起吃。 电话旁,白波捏着话筒,拧着眉头问老三:“我记得我不是让这俩缺心眼的去给他们干活的吧?” 老三也有点儿懵,更多的是不放心:“大哥,那要不我过去……” “爸爸!” “爸爸!” 两个小孩笑着跑进来,一人手里拿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白小军拉着郑珊的手跑到白波面前,把手里的苹果往他跟前儿递:“爸爸吃。” 郑珊也把苹果递过去:“爸。” 白波咧嘴笑了,拉着两个小家伙的手,一人手里的苹果咬了一口,然后拍拍他们的头:“行了,自己回去吃。” 白小军抱着他的大腿不撒手:“不嘛不嘛,我要骑大马,爸爸我要骑大马!” “哈哈哈,好、好,骑大马!” 白波站起来,把白小军举起来放到自己的肩上,让他骑着自己的脖颈。 “哦、哦!”白小军乐得直挥手,小腿兴奋的踢腾着,又被白波按住。 白波一手按着白小军的腿,另一只手拉住郑珊的手:“走,咱去整条大鱼回来,晚上炖鱼贴饼子。” 让那个缺心眼念叨的,他也想吃炖鱼了。 …… 十里大队的村小里,小操场上,四个筐摆了一圈儿,旁边坐了吴校长和全部女老师。 她们坐着小板凳,两人中间放一个木盆,里边是挑拣出来能用的碎布头,脚边的麻袋里装得更多,全是过分零碎不能用的。 “校长,就这小布块,没满月就出来上班了吧?您要它干嘛呀?” 林念禾捏着一块龙眼大的碎布晃了两下,随手把它丢到了麻袋里。 “哎,你个小败家的。”吴校长立即心疼的捡起来,吹去粘上的线头,放到了木盆里。 她拯救了一个还不放心,把林念禾脚边的麻袋扯过去,又翻捡了一遍。 林念禾:“……?” 吴校长边低头捡碎布边解释说:“这眼瞅着就要开学了,我前些天跟红子去走访过,好些孩子连个书包都没有……这不,我二妹是纺织厂的么,我就让她给我弄了点儿他们不要的碎布头。” “你们看这布不是都挺好的么,拼拼凑凑,能给孩子们缝个书包。” 林念禾看着木盆里最大不过巴掌大的布头,心里堵得慌。 后世的孩子,可以一学期买一个书包,可以比牌子、挑款式,他们的书包可以是皮的,可以是带轮子的,甚至还可以有定位器或自动报警器。 他们大概永远不会见过用碎布头拼出来的书包吧。 这是好事。 温岚抬头扫了眼木盆,说:“校长,用不了这些,我看就有五十来个学生,这些布头多了。” “不多、不多。”吴校长连连摇头,“咱大队的也就算了,九里大队那边的孩子每天要走老远的路,鞋磨得快……剩下的,我闲着没事儿的时候给他们做两双鞋。” 吴校长说话的时候手里的活儿也没停下,她的嘴角带着笑,一点儿都不觉得辛苦。 她说:“哦对了,都把红布另捡出来,我有用处的。” “哎,好。” 没人问她要红布做什么用,她们静静地捡着碎布,听吴校长讲一讲以前在兰县高中的故事。 “我之前带过一个学生,叫霍美娟,小姑娘都十六了,人瘦瘦小小的,也就荷花那么高,那孩子可聪明了,就爱看书,高一的时候写文章就登市里的报纸了,后来又上了省报,我本来合计着让她去工农兵大学,结果高二开学,小美娟没来……” “林妹子、林妹子?” 院外的呼喊打断了吴校长的讲述,林念禾扭头看去,正瞧见了周旭擦着汗在院门外朝他挥手。 林念禾赶紧起身迎出去:“周哥,怎么了?” 周旭喘着粗气,朝身后挥手:“林妹子,有你的包裹,省城寄过来的……哎妈,老沉了,你买啥了?” 林念禾往他身后一瞧,什么都没有,顿时有些急了:“包裹呢?” 那可是比学校还贵的书啊! “我、我……正好赶上公社的拖拉机要去桦树大队,我让他们帮着给送过来了,就……就在村口,你赶紧找几个男同志帮着搬,我真整不动。”周旭擦着汗,喘着粗气说。 “好好好,你等一下啊。” 林念禾赶紧跑到后院,远远地朝正在自留地干活的几个男人喊:“赵壮实!你们快来帮个忙!” 赵壮实立即扔了锄头,兴致勃勃的往回跑:“咋了?干谁?” 林念禾:“搬书。” 赵壮实瞬间没了兴趣,脚步都慢了。 林念禾随手扔出个对赵壮实很有吸引力的大饼:“你不想去我可找别人了,外边开拖拉机的同志还等着呢!” 赵壮实“嗖”的一声跑没了影儿。 搬书这样的力气活儿自有男同志去干,林念禾落后几步,低声问周旭:“他那边,有消息吗?” 那天,苏昀承把她送回十里大队后就走了,一连数日没有半分消息。 林念禾只能对自己说,这种时候,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 可还是不放心啊。 周旭目视前方,嘿嘿笑着:“林妹子你放心,昨儿承哥还给我打电话了,让我告诉你他那边都好,一切顺利、啥事儿都没有。” 林念禾瞥了他一眼,问:“哦,上午打的电话?” 周旭:“对。” “上午几点?” “九、九十点?” “九点还是十点?邮局不缺手表吧?” “呃……” 第171章 男人不能惯,该管就得管 周旭望着林念禾沉静的眼神,扯了扯嘴角,小声说:“林妹子,也不是我想骗你,是承哥走之前说了,要是你问起来就……哎,你就放心吧,他那没消息就是好消息,真的!” 林念禾轻叹了口气,说:“那如果他给你打电话了,就算不能告诉我内容,你也与我说一声。” 话是如此说,林念禾还是决定等会儿要把这件事记在小本本上,以后跟苏昀承算账。 不管什么理由,骗她就是不行。 男人不能惯,该管就得管。 “行、行。”周旭立即点头,不过想想苏昀承的性格,还是说道,“不过林妹子你也别盼着,承哥出任务的时候除非特别必要,不然他不会打电话的。” “嗯,我明白,安全重要么。” “禾子,大队长让你去接电话。” 远处,温岚扯着嗓子喊。 林念禾的眸光倏地亮了,她应了一声,刚跑出去几步突然停下,回头对周旭说:“周哥,麻烦你看着他们点儿,别让他们太快把书搬回来。” 周旭不解:“怎么了?” 林念禾着急去接电话,只能说:“我回来再跟你说,你帮我拖延一下,别让人知道我去接电话了就行。” 周旭是老侦察兵了,瞬间就联想到搬书的人里有问题。 他严肃点头:“行,我有办法。” “嗯。” 林念禾放心了,一路小跑去了大队部。 电话还搁在桌上,旁边李大和看了她一眼,拿着烟袋起身往外走。 林念禾朝他笑了笑,等人出去便赶紧接起电话:“您好,我是林念禾。” “念禾。” 电话那头传来苏昀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缓温柔,似乎带着些笑意。 “昀承哥。”听到他的声音,林念禾轻舒了口气,“你还好吗?” “什么事都没有,放心吧。”苏昀承回道,“你呢?那边有人过去找你了么?” “这个么……”林念禾想了想,还是说,“我说了你别急,白波真派了两个人过来盯着我。” “他们干什么了?”苏昀承的声音顿时紧张了。 林念禾掰着手指头算着:“他们么,做的事情还真不少……被赵壮实追了大半宿、被我用铁锹拍了脸,然后给村小的自留地开了荒、把教室都拾掇利索了、给村小捡的柴够烧两个月了,今天去镇上帮吴校长取了碎布头,现在正在搬书。” 苏昀承:“……” 林念禾颇有些感慨:“不得不说,有两个小弟真的挺方便的。” 苏昀承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我真的没干什么,是他俩太不聪明了。”林念禾很无辜的说,“昀承哥你放心吧,他们现在有吴校长和队长叔看着,赵壮实也和他们一起干活,要不是我有意放水,他们连去镇上给白波打电话汇报的机会都没有。” 苏昀承想了半晌,无奈苦笑:“好,这样吧,我等会儿给周旭打个电话,让他听一听那两个人打电话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那我跟周哥说吧,他刚好来送包裹。” “行。”苏昀承顿了顿,问她,“吃的还够吗?” “够啊。”林念禾回道,“你在外边注意安全。” “好,那我五天后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有什么要办的你就跟周旭说。” “嗯!” 挂断电话,林念禾才想起来,忘了质问他为什么要骗自己了。 得等五天后了。 村口,周旭在他们把包裹从拖拉机上搬下来后便拿出一包烟挨个儿散。 一群男人围在一起抽烟,用时长短完全可以人为控制,还不会让人怀疑。 周旭一边不动声色的和他们闲侃,一边用余光打量着那两个生面孔。 做邮递员就这一点好,十里八乡常住的人他基本都认得。 看看来搬书的几个人——李小海李小山,大队长的儿子;王东,知青;赵壮实,被镇压的前村霸。 剩下一个少白头一个矮个儿,真有问题的话,只能是他们两个了。 周旭不动声色的问:“两个小兄弟以前没见过,十里大队的新女婿?” “没,我俩是胜利大队的,家里穷吃不上饭了,吴校长说让我们来干活,管饭。” 这话是曹石建回答的。 这几天他和伍根茂被反反复复问了好多遍这个问题,伍根茂还有事没事就提醒他,他早就记熟了,说梦话都没说错过。 “啊,我就说看你俩脸生呢,胜利大队我不咋过去。”周旭随意的笑着,脑海中却已经把胜利大队的人都回忆了一遍,没有。 所以这两个要么是在他转业前就离开了,要么就根本不是胜利大队的人。 一个问题,周旭已经确定了眼前俩人的身份——白波的探子。 他多看了他们几眼,把这俩人的样貌特征印在脑海。 他正想再试探几句,林念禾过来了。 “你们干嘛呐?快点儿搬回去吧,得赶在晚饭前收拾好,不然扫盲班上课就来不及了。”她语调轻松,笑呵呵的说着话,心情甚好的模样。 “哎,来了来了。” “周哥你别伸手了,我们几个能成。” “那行,那我就先……哎我还得回去,自行车放你们学校那了。” “那你们慢慢走,我们先回去了。” 眼瞧着几个搬书的人走远了,林念禾才说:“昀承哥的电话,他没事。” 周旭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果然,承哥现在的行为逻辑完全不能按照以前推测。 林念禾继续说:“那个少白头和矮个子的男人你看到了吧?” “嗯,”周旭点了下头,压低声音问,“他俩是白波派过来的吧?” “这么明显么?”林念禾低笑着点头,“他们每天晚上会去邮局打电话给白波报信,昀承哥说让你想法子听一听他们都说了什么。” “行,我知道了。”周旭认真记下,随后有些不确定,“每天晚上同一个时间?” “前几天都是,每天晚上五点半那会儿走,到邮局的话应该正赶在下班前。不过今天大概不会再去了,他们俩今天去镇上帮忙取布头,应该已经打过了。”林念禾说。 周旭有点儿懵:“时间这么固定,他们就不怕你发现了?” 林念禾停下脚步,眼神有些复杂:“等你听几天他们的电话内容,或许你就能明白了。” 周旭更疑惑了:“你知道他们打电话说了什么?” 林念禾:“不动脑的话,大概猜得到。” 第172章 两个劳动模范 “大哥,我们今儿上山砍柴了,哎,李家二哥还抓了两只兔子,晌午饭在大队长家吃的,李婶做的兔肉老香了,炒土豆丝也好吃……啊,大嫂妹子啊,她没见谁啊,一天都在村小里画画,哦不对,她去找木匠了,说是要打几个书架。” “大哥,我今儿吃……哦哦哦,我今儿跟着大嫂妹子去九里大队了,没啊,就让那些小孩去上学……我一直都在啊,她没说啥别的,去哪家也是跟着校长走……啊,还有个事儿,大嫂妹子拿了挺多水果糖给孩子分,我看她自己也吃……对对对,那糖可甜了……” “大哥……大哥你别骂街,我今天有重大发现!我发现大嫂妹子特别爱吃罐头,她今天造了两瓶……哎哎,大哥?大哥?” “……” “承哥,你真的不用担心,白波派去监视林妹子那俩人……我这么说吧,他们两个加起来能被胖子玩死,你懂了吧?” 周旭在偷听了五天伍根茂的电话后,如是对苏昀承说。 他总算是明白了林念禾那句话的意思。 这两个人的行为逻辑,动一点儿脑子都揣测不透。 不过周旭还是有些疑惑:“承哥,你说白波是不是也傻了?他派这么两个人过来盯梢,能盯出来什么?” 电话那头,苏昀承沉默片刻,说道:“这样的人盯梢才最安全。” “嗯?” “你继续监听,平时没事儿多去十里大队走走,有情况随时联系孙旅。” “行,我知道了。” 苏昀承挂断电话,然后立即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您好,请问林念禾同志在吗?” 电话那头的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的回:“嗯,在的。”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苏昀承的眼底染上笑,声音都温柔了些:“念禾,是我。” “我知道啊,”林念禾坐在李大和的位子上,手指搭在摊开的记事本上,“我看着时间的。” “嗯。”苏昀承低声应着,语调微微上扬,难掩好心情,“最近还好吗?” “很好啊,”林念禾说,“前几天把橘子罐头在井里吊了一会儿,凉丝丝的可好吃了。” “别太贪凉,小心胃疼。”苏昀承嘱咐道。 “知道的。”林念禾回道,“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不太多,白波行事很小心,基本上不会离开黑市。”苏昀承说,“所以念禾,你别想着把他叫到兰县去了,我让周旭准备些东西,等到交货期的时候应付过去就是了,这边我能处理好。” “还有半个多月呢,不急。”林念禾笑着说,“你照顾好自己,安全第一。” “唉。” 苏昀承低叹了口气。 这个问题,他们当面争论都没有结果,在电话中更不可能说服彼此。 短暂的沉默,林念禾轻声说:“好了,他不来我又不能把他硬绑过来,他若是派其他人过来,火车还能比电话快?” 听她如此说,苏昀承总算放心了些:“嗯。” “那你自己多注意安全,不用担心我,我这儿岁月静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好,那五天后,这个时间,我打给你。” “嗯。” 电话挂断,林念禾无奈摇头。 男人啊,总是有那么多的顾虑。 她把电话端正放好,这才看到了手边的记事本。 上边端端正正的一行字提醒着她——又忘了跟苏昀承算账! 看来,下次打电话的时候,得把记事本举到眼前才行了。 林念禾抱着记事本,边摇头边起身,挪到门边,先探了个头出去。 门外,王淑梅正揪着爬山虎的叶子,百无聊赖的模样。 见林念禾鬼鬼祟祟的出来,她随手扔掉叶子,说:“都上工呢,没人过来。” “那就好。”林念禾笑着站直身子,问她,“伍根茂呢?” “在知青点,炕盘完了,帮着李二叔搬家具呢。”王淑梅抿着嘴笑,“我就说了一句晚上做猪肉炖粉条,他俩干得比谁都积极。” 林念禾喃喃自语:“大哥让你去盯梢,结果你干成了劳动模范。” 王淑梅笑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她抹去眼角的湿润,低声问:“念禾,再半个月我哥他们厂子可就又要去省城进货了,怎么办?” “先等等,”林念禾说,“白波若是不来,就照常办,他要是来了,那咱们就得停一个月。” “嗯,其实现在赚的钱也不少了,好几年都花不完。”王淑梅轻声说,“咱们不急。” 她是很容易满足的,因为这几个月赚的钱,比她过去一两年赚的还多。 这会儿说这话,她其实是想提醒林念禾,别硬来,不行就让一让。 “不过还有个力气活儿得干。”林念禾转开话题,“岚姐的布料到了。” “还放在山洞里?” “对。” “那只能晚上再去拿了,”王淑梅有些紧张,“晚上走山路,碰到狼怎么办?” 她和林念禾白天走山路都不利索,更别提晚上了。 “我又没说咱们自己干。”林念禾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说,“现成的劳动力,不用浪费了。” 王淑梅:“还得是你啊。” 两天后,王淑梅和温岚搬家了,从前院搬到了后院。 等到好热闹来参观的乡亲们散了,她们才把最后一个没打开的箱子打开,把白波捐赠的缝纫机搬了出来。 昏黄的灯光下,温岚满眼小星星,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崭新的缝纫机。 林念禾拿出几张简单的呢大衣设计图递给她,问:“岚姐,按着这个样子能做出来吗?” 她画的设计图不算专业,与供销社卖的款式也差不多,只是领子或口袋的细节略有变化,更好看些。 温岚看一眼就点头:“能,这个简单,不费劲。” “那就好。”林念禾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你准备准备,尺寸什么的你自己琢磨,明天布料就能到了。” 温岚拿着纸的手微微颤抖,声音都跟着抖起来了:“禾子,你说真的?做一件衣服真的能有二三十块?” 说起这事儿,林念禾索性摊开了说:“我上次去省城特意看过了,供销社里的呢大衣一百二到一百八不等,还要布票,我想着,咱们就按着一百五或一百八块卖,不要布票。” “我负责料子,岚姐负责做,淑梅姐负责卖,咱们三个平分,至于淑梅姐你怎么和钱大哥分,你们俩就自己定吧。” 一个出资源,一个卖力气,一个担风险。 说不上谁占了谁的便宜,但没有谁这个生意都做不成。 林念禾说完,开始思考以后没有免费劳动力了她该怎么省心省力的把料子弄下山; 王淑梅琢磨着,不要布票的呢大衣可是紧俏货,或许可以往辽省那边带一些。 只有温岚没想那些弯弯绕,她掰着手指头,眼睛比灯泡还亮:“那就不是一件二三十了,是一件五六十?我的娘嘞,比我爸妈一个月工资还多哦,这钱咋能来得这么轻巧?” 第173章 越活越回去 温岚的快乐很简单。 能拿十工分,她开心,因为她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帮衬家里; 能拿十工分还有补贴,她开心,因为她不仅能帮衬家里,过年还能回家; 能一两天赚五十块……温岚不知道该怎么开心了,因为这是在她有限的认知里,从未有过的妄想。 为了让自己感觉真实一点儿,她和王淑梅投票决定,明天由林念禾请她们去国营饭店吃一顿。 二比一。 林念禾想要拥有的一票否决权被两票否决。 林念禾:“就算我上辈子踹了全世界的寡妇门,罪过也不至于大到这辈子摊上你们俩报应吧?” 温岚和王淑梅齐刷刷抬头看天,不搭理她。 作为有俩劳模小弟的人,林念禾格外硬气的叉腰:“说话!” 温岚理直气壮:“我还没赚钱呐。” 王淑梅动之以情:“我有弟弟妹妹要养,长姐如母啊,养孩子很费钱的。” 林念禾:“……” 一顿饭,三个菜,温岚点了酥白肉,王淑梅要了红烧鱼,林念禾加了盘土豆丝。 花了林念禾两块三毛钱,还有好几张粮票。 曾经一顿酒扔出去几十万的林二代心疼得差点儿哭出声来。 真·越活越回去了。 “来来,禾子,鱼尾好吃,给你吃。” “别气别气,等我妹出嫁了我请你。” 林念禾:“敢问令妹今年多大?” 王淑梅:“十四。” 林念禾不想说话了。 她默默地从兜里拿出那个巴掌大的记事本,翻过找苏昀承算账的一页,在新的一页上认真记下: 王淑梅欠一顿饭(小小结婚后还)。 王淑梅:“……” 温岚抿着油汪汪的嘴乐,像个没心没肺的二傻子。 林念禾嘚瑟的把记事本朝王淑梅展示了一下,这才收起本子,拿筷子吃饭。 炸得金黄的酥白肉,看卖相分外诱人。 炸食对人的吸引力本就大,尤其是在这个缺油水的年代,没几家舍得用油炸东西吃。 林念禾前世今生都没吃过这道菜,瞧温岚吃得香,便也夹了一块。 结果她刚咬了一口,人就傻了。 金黄的酥皮下,是油汪汪的猪膘油。 林念禾:“……呕!” 她吃得下肥瘦相间的红烧肉,但对这种大肥肉接受无能,一时没忍住,直接吐了出来。 她手一抖,剩下的大半块酥白肉就掉到了地上。 王淑梅和温岚都被她吓了一跳,她们正要发问,一道矮矮的黑影儿嗖的一下子钻到了桌子下边,抓起地上的酥白肉就往嘴里塞。 林念禾下意识低头,正巧与桌子下的小孩视线相撞。 小男孩瘦得脱了相,小脸儿脏兮兮的,身上也脏,只有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得像十里大队的小河。 林念禾觉得这孩子有点儿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小男孩看清林念禾后眼底闪过一抹慌乱,显然是认得她的。他飞快矮下身子,钻过桌子就跑。 林念禾一时晃神没拦下他,再看到他时,小家伙正飞快的往饭店外跑。 他奔跑的身影终于与林念禾记忆中的一个小小的影子重叠。 她想起来了,那天她曾瞥见一个小男孩朝他们跑过来。 “牛娃!” 林念禾喊了出来。 小家伙脚步微顿,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跑得更快了。 林念禾匆匆起身,扔下一句“你们先吃,我去追他”,就跑了出去。 牛娃到底人小,没出五十米就被林念禾追上了。 林念禾也没客气,直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人拎了回来。 “牛娃?” 林念禾拽着他脏兮兮的小手,微皱着眉头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自打牛大爷入狱后,牛娃又一次变成了孤儿。 他比张家兄弟俩幸运些,因为九里大队的大队长如今是贺爱民。 贺爱民本想把牛娃带回自家,但牛娃要在家等爷爷,不肯。贺爱民就和他说好了,让他每天打猪草,给他记四个工分,以后去贺家吃饭。 吃好吃坏都随着贺家来,好歹能给孩子留一条活路。 林念禾是听说过这事儿的,苏昀承之前与她提过。她当时觉得贺叔人不错,牛娃大概不会受委屈。 可如今看他这样子…… 牛娃抿着嘴,被她拽着也不说话。 林念禾在他身前蹲下,揉了揉他的头,放柔了声音问:“来找爷爷啊?” 牛娃一愣,大眼睛里很快蓄满泪珠儿,他忍着泪意,紧抿着嘴点了下头。 林念禾替他擦去眼泪,轻声说:“你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我带你去见爷爷,好不好?” 牛娃张了张嘴,小声问:“真的?” “真的。”林念禾点头,“我保证。” “好……” 牛娃的故事其实很简单,他最开始只知道爷爷走了,后来听村里的婶子大娘唠嗑的时候说,爷爷被抓起来了、要死了……然后他就来了镇上,他想找爷爷,他不信那些人的话。 林念禾心疼的看着这个脏兮兮的小家伙,问他:“来了几天了?” “两天。”牛娃小声说。 他的声音有些哑,听着像是着凉感冒了。 林念禾无声的叹了口气,对他说:“你爷爷没有死,你先跟我去吃饭,然后下午去洗个澡,我们干干净净的去看爷爷,好不好?” 牛娃抿着小嘴,摇头:“我要见爷爷。” “你这样像泥猴儿似的,被爷爷看到不会担心?”林念禾反问。 牛娃低头看看自己黑黢黢的手,不说话了。 “走吧,咱们先吃饭,等会儿我找人带你去洗澡。”林念禾站起身,拉着他的手往国营饭店走。 她带着牛娃回去时,桌上多了碗热乎乎的疙瘩汤,还有沾了水的手帕,是温岚的。 林念禾拿过手帕给牛娃擦手擦脸,把岚姐的蓝手帕擦成了黑的。 王淑梅说:“瞧牛娃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了吧,先吃点儿软乎的疙瘩汤,省得肚子疼。” 温岚则把林念禾碗里的鱼尾夹到了牛娃跟前的空碗里:“牛娃,鱼尾好吃,给你吃。” 林念禾:“……?” 就没有人关心一下她这个刚刚被大肥肉恶心到的人? 还有,她们的为数不多的爱是不是转移得过于迅速了? 第174章 牛娃 关于爱不爱这个问题,林念禾直接问出口了。 温岚同志和王淑梅同志也温和耐心的给出了回答: “你三岁啊?要吃啥不会自己点?” “肉都吃不下了,这天地间可是容不下你了。” 这一刻,林念禾好想好想跟她俩干一架。 看看王淑梅,再看看温岚…… 友情啊,你的名字叫包容! 林念禾哄好了自己,也擦了擦手,拿筷子吃饭。 牛娃睁着一双大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们,安静吃饭不发出一丝声音。 王淑梅这个有着丰富带娃经验的长姐很自然的照顾着他,帮他挑鱼刺,帮他夹菜,动作自然,丝毫不会让他觉得不自在。 疙瘩汤的热气扑在脸上,牛娃大口大口吃着饭,眼泪掉进碗里,又被他囫囵咽下。 一顿饭很快吃完,牛娃坐在凳子上,小心翼翼的看着林念禾,小手攥着衣角,想说话又不敢说。 林念禾问王淑梅:“镇上哪有澡堂?” 王淑梅一脸懵:“我怎么可能知道?” 林念禾:“唉,指望你们为我分忧是不可能了,做人果然还是要靠自己。” 她拉着牛娃的手起身,扬着下巴朝着不远处的派出所走去,完全没看到身后俩人无偿赠送给她的大白眼。 温岚和王淑梅推着自行车跟在她身后,这还是温岚第一次来镇上,看哪都觉得好奇,时不时就拽着王淑梅问几句。 林念禾没理会她们俩,熟门熟路的去到派出所的门房,笑盈盈的朝里边的刘大爷打招呼:“大爷,您吃了没?” “哎呦?”刘大爷瞧见她,总是板着的脸上多了抹笑意,“吃了,你这丫头今儿咋有空过来了?” “来镇上买点儿东西,正巧碰见了邻村的小孩,”林念禾拽着牛娃的手朝刘大爷挥了挥,“我想找您打听下,咱镇上哪有澡堂?” “派出所家属院里头就有,”刘大爷探身看了眼被林念禾拽着的小泥娃,“这小崽子还没凳子高,能自己洗么?” “那要不您受累,帮我找个靠谱的男同志帮忙带他洗个澡?”林念禾打蛇随棍上,笑着问。 “成。”刘大爷一口应下,看了眼林念禾,他探头扯着嗓子喊,“冯胖子!过来!” “哎哎,来了来了!” 冯伟球似的滚了过来。 瞧见林念禾,他刚想喊“嫂子”,话到嘴边才改成了“林妹子”。 “冯哥你好。”林念禾笑着说,“能不能麻烦你带这孩子去洗个澡?” “啊,我这上班呢……”冯伟说着话,看向了刘大爷。 刘大爷直接翻了个白眼:“还缺你一个接电话的?赶紧去,就说我让的。” “好嘞,这就去!” 冯伟回去跟同事打招呼,林念禾便蹲下来对牛娃说:“牛娃,你先跟着那个哥哥去洗澡,我就在这儿等你,然后我们去看爷爷,好不好?” 牛娃有些紧张,攥着衣角眼巴巴的看着她:“你……不去吗?” “我不能和你一起洗。”林念禾笑着说,“别怕,他是好人。” “嗯。”牛娃抿着唇点头。 瞧着还是有点儿害怕,但不敢发表意见。 林念禾从兜里掏出颗糖塞进他的嘴里,捏了下他的脸蛋说:“洗干净些,别怕。” “嗯。” 冯伟很快出来,带着小牛娃走了。 林念禾目送他们远去,这才又笑嘻嘻的看向了刘大爷:“大爷,求您个事儿呗?” 刘大爷抖着报纸:“咋的?还有啥事儿?” 林念禾一手托腮,把前因后果避重就轻的说了一遍,哄得老头儿红了眼眶。 “您看,牛大爷已经判了,前段时间还配合昀承哥工作,也算立功表现嘛,就让他们爷孙俩见一面呗?要不然老的挂心,小的也活不好。”林念禾说。 刘大爷长长的叹了口气,颇有几分动容。 他喝了口茶,点头:“等会儿冯胖子回来了,让他带你们去。” “好嘞,谢谢您。”林念禾笑弯了眼睛,道了谢又谨慎的问了一句,“用不用打个申请?” “不用,等会儿我给他们打个电话。”刘大爷挥了挥手,“忙你的去吧,别跟我这儿碍眼。” “得嘞,那您歇着,我等会儿过来。” 林念禾甩着小手走到自行车旁,拽着温岚的胳膊坐上横梁,朝她一扬下巴:“走,咱们去一趟供销社。” 温岚纳闷儿的看着她:“干啥去?” 林念禾:“吃饭?” “你个瓜女子,供销社咋能吃饭么?” “那么请问,去供销社除了买东西还能干什么?” “……” 冯伟先带牛娃回了趟家,拿了洗澡用的东西,又找出来一身自己小时候的衣服,这才带着他去了澡堂。 牛娃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含着林念禾塞进嘴里的糖,连口水都舍不得多咽。 冯伟给他从头到尾洗了干净,换上干净衣服,他乐了:“哎,小崽子长得还挺好看。” 牛娃长得是好看,浓眉大眼像小女孩似的,就是太瘦了,肋骨根根分明,瘦弱的身体在冯伟的衣服里晃晃荡荡。 林念禾看到他时,抬手戳了戳温岚的腰:“岚姐,回去先给牛娃做两身衣服吧。” 温岚点头,拍了拍包袱里刚从供销社买的布:“今晚就做。” 兰县的监狱不远,出镇子往北十里,骑车十几分钟就到了。说是监狱,其实更像是农场,犯人们每天都要干活,还有固定的接受教育时间。 冯伟在门口刹车,对林念禾说:“林妹子,你们几个姑娘就别进去了,我带牛娃去,你们就在门口这等着。” 林念禾点了下头,从王淑梅的怀里接过大包袱递给冯伟:“冯哥,麻烦你了,这些东西带给牛大爷吧。” 说罢,她揉了揉牛娃的头,对他说:“听哥哥的话,以后还能来。” 牛娃的眼圈儿含着泪花,抿着小嘴点点头。 冯伟一手领着牛娃,另一只手提着包袱,他去跟守门的同事说了几句话,因为刘大爷打过电话,他们很顺利的就见到了牛大爷。 牛大爷更老了。 他走之前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牛娃,自己的日子自然不好过,一个来月罢了,他好像老了十岁。 他是听从命令过来的,并不知道这回又是谁要见自己,乍见了牛娃,他瞬间僵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用米糊喂大的孩子,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这样的梦,他每天晚上都会做。 他真怕自己动一下,梦就醒了。 “爷爷!” 与梦中一样,小崽子边喊边跑向自己,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 只是今天,这梦的感觉格外真实。 第175章 这怎么能叫说谎呢? “爷爷!” 牛娃抱着牛大爷的腿,眼泪一对一双的往下掉。 牛大爷愣了好半晌,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 他看着牛娃,瘦了,比以前可瘦多了,衣服是旧的,不知道是捡了谁家的旧衣服。 唯一让牛大爷觉得舒坦点儿的, 就是小家伙的脸上身上都干净,瞧着没遭大罪。 他在心里松了口气,颤抖着朝牛娃伸出手…… 然后,一把把他推开。 牛娃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小手撑住地,落下了一道道血印子。 他仰着头,茫然的看着爷爷, 不知所措。 牛大爷的眉头颤了颤,露出个嫌恶的表情来。 他攥紧了拳头,捏住颤抖不休的手指,把手藏到身后去。 “你来干啥?”牛大爷冷声冷气,勾了勾嘴角,露出个冷笑,“咋的?让我当狗使唤了这些年,好不容易等到我落难了,过来嘚瑟显摆?” 牛娃很懵,睁着大眼睛,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冯伟也懵,他是知道实情的,这老头为了小孙子连命都能不要, 这咋见了面反倒说这些话? 牛大爷舔了舔嘴唇, 突然指着牛娃的鼻子开骂:“别以为老头子落了难了你个小兔崽子就能跳出来嘚瑟, 老子再怎么不中用也轮不到你来看笑话!” “赶紧滚蛋!” 他说着, 还踹了牛娃一脚。 朝着大腿踹的, 使了大劲儿,但是踹偏了,只有脚尖蹭到了牛娃。 他踹完就转身,骂骂咧咧的往回走。 牛娃又一次看到了爷爷的背影,忍不住了,咧开嘴哭出了声。 “爷爷……爷爷!” 他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也不管自己刚换上的干净衣服,一身灰的去追牛大爷。 他准备了好几天了,他有好多话想要对爷爷讲,他想告诉爷爷他自己干活也能活下去,他想说他会等爷爷回家…… 他想告诉爷爷,他跟贺家婶子学会包饺子了,就是他包的不好看。 牛大爷却像没听见牛娃的哭似的,走得义无反顾。 冯伟总算是品过味儿来了。 他瞥了眼门后头戴着红袖套的人,三两步追上去,把牛娃截住了。 小家伙目前还想不到太多,他只想追爷爷,扭动着身体就要挣开冯伟的手。 冯伟索性把他抱了起来,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他的小屁股,瞪着眼睛低吼:“别闹!忘了伱林姐姐说过啥了?听话!” 牛娃扁起嘴,肩膀颤抖着。 为什么爷爷会推开自己?为什么爷爷会说自己是狗?他想不明白。 冯伟低声说:“你别说话。” 然后他便抬头,喊住了牛大爷:“老牛头,你等会儿!” 牛大爷站住了, 拧着眉头回头看他。 冯伟一手抱着牛娃,走到牛大爷面前把包袱递给他吗,加大了音量说:“给,这是你上回立功,派出所给你的奖励。” 听冯伟这么说,红袖套再看牛大爷的眼神温和了些。 牛大爷皱着眉头,迟疑着看着冯伟,并不敢接。 冯伟又往前递了递:“拿着啊,嫌少啊?” “不不不。”牛大爷赶紧接过来,不自觉的瞥了眼牛娃。 冯伟觉得他是怀疑这些东西是牛娃买的。 他觉得他应该解释一下,但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他有限的智商刚才都用完了。 推敲了半天,冯伟只能说:“你好好改造,有啥困难吱一声。” 牛大爷攥着包袱,边鞠躬边点头。 他小心翼翼的控制着眼神,看似他在看冯伟,实际他的余光都在牛娃身上。 小兔崽子哭完就吹风,怕是要着凉了。 牛大爷想着。 但没法说出口。 冯伟抱着牛娃走了,他得赶紧把小家伙交给林妹子,他干不来哄孩子的活儿啊。 刚瞧见监狱大门,冯伟就愣了。 “……可不就是这么个话儿嘛,要不是在你们这儿接受了教育,他哪能改造得这么好?李哥你是实在人,我也不骗你,就上回那事儿,要不是老牛头帮着往回圆,咱们在省城的同事怕是得牺牲了呢!” 门口,林念禾正捏着把瓜子,和门卫大哥嘚吧嘚。 难得一见的是,向来严肃冷漠不近人情的监狱门卫竟然跟她一起嗑瓜子唠嗑。 冯伟抬手拍了下自己的头。 他这是做梦呢吧? “是吧,能帮到你们也算他有点儿贡献了,还没烂到根上。”李哥嘴角向上,颇有些自豪。 “那可不,对了李哥,省城的孙叔……孙旅长您知道吧?”林念禾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 “知道知道,必须知道。”李哥点头,为表敬重,他还特意站直了些,手里捏着的瓜子都不吃了。 孙旅长啊……他其实不知道。 他就是一个监狱守门的,咋可能知道省城军区的领导姓啥叫啥? 但他不能承认嘛,这时候说不知道,那多丢面? 林念禾点点头,一手挡着嘴巴,小声说:“孙叔叔说了,老牛头这个人有点儿重要,以后还能用得着,千万可别让他闹出来什么病死了,那会给咱们一线的同志带来危险的!” 林念禾这话也不完全是胡说,万一白波又派人来,发现牛大爷死了,保不齐就要多想。 李哥听明白了,用同样小的声音问:“那是要特殊照顾照顾?没有批条也……” 林念禾瞪着眼睛连连摇头:“可没有啊,孙旅长什么交待都没有,你们照章办事就好。” 别人说谎,讲究的是七分真、三分假,这样的谎话听着就像真的,很难被拆穿。 林念禾……林念禾这不能叫说谎,她只是简简单单的玩了个文字游戏。 她有很注意称呼的区别啊。她又没说“孙叔叔”就是“孙旅长”,全国那么多姓孙的呢,省城的孙旅长可能只有一个,但孙叔叔可以有很多个。 至于李哥怎么想嘛……那就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了。 李哥咂摸了一会儿,自觉领会到了其中的关键。 他的眼中闪烁着“我懂得”的神光,说道:“林同志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们这也有卫生所的,不会出啥事。” 林念禾慢吞吞的“唔”了一声,然后一本正经的给予肯定: “李哥,你前途大了。” (本章完) 第176章 没完全丢 冯伟抱着牛娃,有点儿质疑人生。 那些话他都没听说过。 是他被排挤到核心任务圈外了吗? 林念禾瞥了他们一眼,朝他们招了招手后又对李哥唠家常似的念叨:“老牛头没有儿孙,这小孩是他捡回去的,虽然比不上亲生的,但到底也能算个牵绊……唉,其实我也就是带他来试试, 能拿捏住他最好,不能就算了。” 李哥感觉自己听到了很了不得的事情,很积极的动脑分析:“养条狗也能有点儿感情,他这样的老棺材瓢子对能给自己送终的肯定有点儿念想。” “李哥,不瞒您说,其实我还挺愧疚的……这孩子也是倒霉, 没爹没娘,还摊上这事儿了。” “唉,可不咋地。” “他倒是听话, 我告诉他这是为了帮公安同志的忙,小家伙没犹豫就来了。” “那可真难得,歹竹出好笋了。” “也算不上吧,毕竟没有血缘关系。” “对对。” 林念禾彻底松了口气,把剩下的瓜子都塞给李哥,笑道:“那李哥您忙着,我们先带他走了。” “哎,行,道上慢点儿。”李哥揣着一兜瓜子,热情又积极。 林念禾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走到冯伟面前, 从他怀里接过了牛娃自己抱着。 她微微侧着身, 背对着那边的李哥, 在牛娃耳边小声说:“乖, 什么话都别问,出去了我再跟你慢慢说。” 牛娃轻轻点头,试探着伸出手, 搂住了林念禾的脖子。 林念禾在心中轻叹, 轻拍着他的背对冯伟说:“冯哥,咱们先回去吧。” 冯胖子这会儿正伤感着,闻言没多说,点了头就跟林念禾往外走。 距离监狱大门十几米外,王淑梅和温岚一人靠着一辆自行车,等得很无奈。 倒不是等得烦了,她们是被林念禾嘚吧得有点儿闹心。 “走了啊李哥,下次见!” 林念禾走之前还不忘维系一下关系。 回去的路上,牛娃抱着林念禾的脖子不撒手。 林念禾索性就抱着他坐在后座,换了王淑梅坐前梁。 多了一个小家伙,岚姐却像感觉不到多了重量似的,依旧把自行车蹬得飞快。 英姿飒爽的样儿,差点儿晃瞎了冯伟的眼。 小胖子忍不住说:“那啥,温同志,要不你们换个人坐我后座上?你这样,挺累的吧?” 温岚睨了他一眼:“伱看不起谁?” 冯伟:“我……看不起我。” 王淑梅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后座上,林念禾没理会他们的机锋, 她抱着小牛娃, 轻声与他解释爷爷为什么对他冷淡。 林念禾本以为小孩子未必能明白这其中的关跷,谁料,她只说了一遍,牛娃就咧嘴笑了。 “林姐姐,我懂了,爷爷是怕跟我亲近,对我不好。”他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认真说道,“我明白的,刚才爷爷踢我的时候都特意没踹到我。” 小家伙一本正经的讲着爷爷还爱他的证据。 “对。”林念禾点头,捏了下他的脸蛋,“所以牛娃啊,你乖乖的在家,好好吃饭、好好上学,等爷爷回家,好不好?” “嗯!”牛娃用力点了下头,不过转瞬就失落了。 他下意识按了按心口,小声说:“林姐姐,我没有钱上学。” 声音有些发虚,显然他不能适应说谎这件事。 他是有钱的。 爷爷给他的衣服里藏了钱,但他不敢花,他怕爷爷生病,想给爷爷留着。 林念禾看出了他的心虚,但没拆穿。 经历了这么多变故的孩子,没有安全感很正常。 她说:“没关系啊,我们大队的小学有奖学金的,你只要能考第一,不仅全免学费,还有奖励呢。” 牛娃的眼睛倏地亮了:“真的吗?” “真的。”林念禾很认真的点头,“你好好学习才能有出息,以后带爷爷过好日子……你想念书吗?” 没什么话比一句“带爷爷过好日子”更能让牛娃动容的了。 小家伙眼睛里含着泪珠,用力点头。 林念禾把他抱得紧了些,心里盘算着怎么跟吴校长开口说她又捡了个人的事儿。 这事儿……不用说。 也不知道吴校长是从哪听说了九里大队有个小孩子叫牛娃,没爹没娘、爷爷也坐牢去了。 她立即放下了缝书包大业,跑到贺爱民家里念念叨叨: “贺大队长,你看,牛娃没爹没娘,我无儿无女,要不就让我领养了他吧?以后他念书吃饭啥的,我都管……日子说不上多好,有我一口吃的,咋都饿不着孩子就是了。” 贺爱民很忧伤。 他张了好几次嘴,终于赶在吴校长说累了喝水的时候插上了话:“吴校长,我当然相信你的思想觉悟,但问题是……牛娃前儿就跑出去了,找了两天也没找着,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吴校长的手一抖,半碗水直接洒在了衣服上。 “啥?孩子跑没了?那报公安了吗?” “报了,但是这不……” “铃铃铃——” 自行车铃声在院外响了起来。 与之相伴的是脆生生的京片子:“贺叔在家吗?我是林念禾。” 贺爱民还没反应,吴校长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也顾不上礼貌不礼貌的,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跑:“念禾,念禾!快送我去镇上,牛娃丢了!” 林念禾:“丢……倒也没完全丢。” 吴校长出来一瞧,见林念禾怀里抱着个小男孩,有点儿发傻。 “校长,这就是牛娃,他听说了牛大爷的事儿,去镇上找爷爷正巧被我们碰见了。”林念禾说道,“您别担心了。” “哎呦……”吴校长被吓得脸儿都白了,她三两步走到牛娃身前,拽着他的小手来回看了,又把袖子撸起来看他有没有受伤。 牛娃有点儿懵,他怯生生的伸出手,抹去了吴校长眼角的泪花。 吴校长一把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戳了一下他的脑门:“要找爷爷咋不跟人说一声,这是要吓死谁?” 她说着责备的话,语调却温柔得像五月的微风。 牛娃眨巴着眼睛,小声说:“我错了。” 吴校长想要抱他,奈何身子不济,没抱动。 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拉住了他的手,问:“牛娃,我是十里大队小学的吴校长,你跟我去十里大队,我教你念书好不?” 牛娃茫然的看向林念禾。 林念禾抬头看天。 她琢磨了一路的说辞,白费劲了。 (本章完) 第177章 许愿池里的淑梅姐 “活祖宗啊,你咋就敢往镇上跑呢?” “你也就是命好碰见林知青她们了,要不得死外边。” “牛娃,咱爷们可不能听那帮老娘们瞎扯淡,你说你听就听了,咋还信了呢?信也就信了,咋就还跑了呢?” 牛娃的突然回归,可让贺家的人都松了口气。 吴校长听了一会儿,又提出来刚刚说过的事:“贺大队长,我刚说的事儿,咋样?” 贺爱民看看牛娃,干笑着扯了扯嘴角:“吴校长,我倒不是不信你,就是牛娃是九里大队的人,他家里头出了事,按理说就应该是我们大队帮衬着的,要是把他送走了,我成啥人了?” 吴校长微微皱眉,她拽了拽牛娃的手,蹲下来问他:“牛娃,你愿意跟我去十里大队不?” 牛娃茫然的看着她,片刻后,转头看向林念禾。 他问:“有林姐姐在的十里大队吗?” 吴校长点头:“对,林姐姐在的十里大队。” 牛娃的眼睛有些亮,但他看了眼贺爱民,没说话,也没点头。 小小的孩子,却早早的学会了看大人的眼色。 林念禾见状,上前去说道:“贺叔,这话其实不应该我这个小辈来说的,但是您想想,牛娃还小,九里大队的乡亲们对他家的事情太熟了,以后要是谁在说了什么让牛娃信了……” 她刻意停顿片刻,等贺爱民皱起眉头才继续说:“这回能找回来是我们运气好,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毫无疑问,牛娃突然跑没影儿这事,把贺爱民吓够呛。 他嘬着牙花子,好半天没说话。 他还记得牛娃被发现的那天,是冬天,下着雪,小崽子被冻得脸都青了,哭声像猫叫似的。 所有人都说,这娃活不了了。 老牛头不信邪,硬把孩子抱了回去。 他说,他已经送走了媳妇儿子,不怕多送走一个孙子。 冰块似的小孩,被他捂在心口,硬给暖了回来。 后来,这小崽子是吃好几家的媳妇的奶长大的,没有奶,老牛头就给他弄米糊吃。 老牛头给他起名叫牛娃,想让他像牛犊子那么壮实。 再后来…… 贺爱民看着牛娃,想到了很多往事。 林念禾悄声走上前,推着牛娃的肩膀来到贺爱民身前。 她说:“贺叔,牛娃还是个孩子,他不应该承受那么多,先让他跟我们回去吧,两边离得这么近,您想去看他的话,随时就去,没人会拦着您说三道四的。” 贺爱民没答话,他朝牛娃伸出手。 牛娃抬手握住了贺爱民的手指,他的眼睛湿漉漉的,看着贺爱民小声说:“贺大爷,我见着我爷了,他没死。” 他没死。 他去镇上找爷爷,就是因为有人胡扯说老牛头已经死了。 贺爱民的眼眶湿了。 他吸了口气,把手搭在牛娃的发顶胡乱揉了一把:“行,去吧,好好念书,多帮吴校长干活,有啥事回来找我。” 贺爱民说完就收回了手,别过身去抹了抹眼角。 “那个……吴校长啊,这小崽子打小就犟,要是有啥不满意的,你就打几下,别、别打坏了就行……那、那啥啊……你要是不想要了,就给我送回来……” 贺爱民看着灰扑扑的墙,声音在颤抖。 “好。” 吴校长应道。 贺爱民没回身,挥了挥手:“走吧。” 走吧。 牛家,吴校长拉着牛娃的小手帮他收拾行李。 小家伙的东西并不多,衣服上的补丁也歪歪扭扭的,显然是老牛头给缝的。 吴校长没说要帮他拆了重新缝补,只是把它们一一叠放整齐,时不时与牛娃说几句话。 “我想我妈了。” 院子里,三个姑娘排排坐,温岚双手托腮,突然说道。 王淑梅也揉了揉眼睛,小声说:“我也想我妈了。” 她们隔着窗子看吴校长,看她温柔的笑,看她把一件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总觉得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林念禾:“……” 她们突然爆发的情感总衬得她格格不入。 她俩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林念禾说话,便都转头看向她,齐声问:“你不想点儿啥?” 林念禾不想,但她们非得让她想。 她就认真的想了想。 然后说:“我想吃烤鸭了。” 王淑梅:“……” 温岚:“……” 林念禾眺望远山,描绘道:“一只鸭子片108刀,片片带肉带皮,蘸点儿甜面酱,就着黄瓜丝和葱丝,用薄饼一卷……啧,想吃。” 温岚:“禾子,你别说了。” 林念禾收回视线,歪头看她,用眼神询问她又怎么了。 她都被迫想出点儿什么来了,岚姐怎么还不满足?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贪婪。 温贪婪继续说:“你把我说饿了。” 林念禾舔了舔嘴唇,问她:“你想吃什么?” “想……想吃水盆羊肉。”温岚的眼睛亮晶晶的,用手比划着,“这么一大碗,连汤带肉,把馍掰成碎碎的小块放进去,淋点儿油辣子……” 王淑梅:“你俩都别说了,我也饿了。” 林念禾和温岚都问她:“你想吃什么?” 王淑梅看着她们俩,嘚瑟的笑着:“我想吃的咱这儿都有,气人不?” 林念禾:“那你说你想吃烤鸭。” 温岚:“我觉得你更想吃水盆羊肉。” 王淑梅:“……?” 她张了张嘴,说:“你俩把我当国营饭店的大师傅了?” 林念禾憋着笑回:“不,是许愿池里的龟丞相。” 王淑梅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遭,然后开始撸袖子。 “哎、哎!淑梅姐你自重啊,又不是只有我许愿了的!” “你不能捡着软柿子捏啊!” “你一个东北妹子你不得挑硬茬儿上?单捡着我欺负算怎么事儿啊?” “哎……淑梅姐我错了,可错可错了……我道歉……” 小林老师当了一遭出气筒后,换得了王淑梅同志的体贴。 王淑梅给她摘了一把野菇娘,塞到她的兜里,让她边走边吃。 林念禾嘴里塞着果子,委屈巴巴:“你别以为你给我弄点儿野果子我就能原谅你。” 王淑梅睨了她一眼:“那你想怎么着啊?” 林念禾咽下果子,嘴里甜丝丝的:“再过些天,我那块地里的菜就得收了。” “嗯,我帮你。” 就那巴掌大的菜地,收菜都用不了一个上午。 “我也想存点儿酸菜,但我不会弄。” “行,我整。” 她不说自己也得积酸菜,捎带手的事儿。 “你再匀半个月的探亲假给我。” “林念禾,你是挨打没够吗?” 王淑梅掰着手指,眼中闪烁着危险的意味。 林念禾抬头看天,默默转移话题:“哎……其实我今天一直觉得自己忘了点儿什么。” 王淑梅根本没把这件事当真,随口问:“忘了什么?” “不知道啊,就是感觉忘了件事……” 一直到她们打道回府,看到村口蹲着的那俩人后,林念禾终于意识到,被她忘了一天的到底是什么了。 第178章 今晚干大事 “毛儿,你说大嫂妹子是不是跑了?” “那不能够,我去知青点看了,大嫂妹子除了自行车,啥都没带走。” “那你说大嫂妹子干啥去了?这都一天不见人影了啊。” “不知道啊。” “要不咱去给大哥打个电话?” “打电话说啥?说咱俩把人看丢了?大哥不得整死咱俩?” “那要不……咱给大哥道个歉吧?” “……” 村口,伍根茂和曹石建像俩闲汉似的蹲着,看着漫天霞光,惆怅得想哭。 他们想不通,为什么他们只是去挑个水的功夫,大嫂妹子就没影儿了。 两个见习菜鸟混混,完全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 直到—— “哎哎哎!毛儿!你快看!” 曹石建突然跳了起来,顺带踹了伍根茂一脚。 伍根茂被一脚踹趴在地,还没来得及骂娘,就看到了夕阳余晖下,慢悠悠朝他们走来的林念禾。 这一刻,他们热泪盈眶。 “唔……大、林老师!” 伍根茂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看见亲妈了似的朝林念禾狂奔而去。 林念禾还没说话,吴校长先愣了:“这是怎么了?出啥事了?” 伍根茂抹了把脸,干笑着摇头:“没咋、没咋,就是一天没看见你们了,想!” 这个理由,成功地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恶心。 吴校长扯了扯嘴角,让他和曹石建推着自行车,自己拉着牛娃的小手说:“我先去跟李大和打个招呼,你们把牛娃的行李送回来啊。” “好。” 伍根茂和曹石建眼巴巴的看着林念禾,想问她去干什么了,但又觉得温岚和王淑梅在场,不应该问。 王淑梅不动声色的挽住温岚的胳膊,默默加快了步子。 又拉开一段距离,伍根茂这才按捺不住,小声问:“大嫂妹子,你今儿去哪儿了啊?” 林念禾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今晚你们两个别回去了,天黑后跟我出去一趟。” “啊?”伍根茂瞬间来了精神,“去哪儿啊?” 他的声音中难掩兴奋,目光灼灼的望着林念禾。 林念禾瞥了他一眼,严肃回道:“别多问,跟着走就行。” “哦哦!”伍根茂赶紧点头。 这熟悉的感觉,是大哥要去干大事前的样子了! 只是…… 他还得去给大哥报信呢啊…… 伍根茂琢磨着,他每天去给大哥打电话汇报的事情是肯定不能让大嫂妹子知道的,而今天是大嫂妹子第一次要带他们干大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耽误。 所以他只能对不起大哥了,要辛苦大哥在电话旁焦心等候了。 晚饭后,七点半。 扫盲班准时开课,林念禾这才慢悠悠的从村小溜达出来,身后三米远跟着伍根茂和曹石建。 他俩很紧张,一边咽唾沫,一边四下张望,生怕从幽深的林子里跳出来几十个拿刀的大汉。 他们以前只是最底层的看门小弟,是碰见闹事的第一个冲上去的那拨,也是白波连名字都记不得、可以随时扔出去当刀子使的打手。 所以,他们觉得林念禾大晚上的让他俩跟着出去,必定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不打架,不抢地盘,没有人会堵着我们。” 前边,林念禾突然开口。 她不开口不行呀,后边那俩的紧张感都快要凝成实质了,她想忽略都做不到。 伍根茂“啊”了一声,拽着曹石建快走几步追上去,小声问:“那林老师,咱们到底干什么去?” 林念禾:“搬货。”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却引出了伍根茂更多的疑惑。 搬货? 所以大嫂妹子今天出去一天,就是为这事儿? 但就只有他们三个人,能搬什么货? 伍根茂想问,却被林念禾一句话怼了回去:“不该问的别问,或者你们现在就可以回省城了。” 伍根茂直接闭嘴,还顺手捂住了曹石建的嘴巴。 上山的路林念禾走过许多次了,尤其是在晚上。 她打着手电筒,走得很顺畅,可后边的伍根茂和曹石建却一惊一乍的,时不时就把自己吓一跳。 没办法,这座山带给他们的心理阴影太大了! 林念禾懒得搭理他们,他们也没胆子跟林念禾抱怨,双方都沉默着,穿梭在黑漆漆的树林里。 眼瞧着距离山洞只有十几米了,林念禾终于停下脚步。 她转头对他们两个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不说话,不许过来。” “好、好好好。”伍根茂和曹石建连连点头。 林念禾自己穿过灌木丛,去到山洞里。 山洞还是那个山洞,只是比以前干净了许多,看来是钱国柱和孙满仓之前打扫过。 林念禾悄声把空间里早就准备好的油毡布扑在地上,把需要他们两个来回搬三四趟的毛呢料子放好,这才转身往外走。 “你们俩过来吧。” 林念禾站在洞口,朝他们摇晃了一下手电筒。 伍根茂和曹石建立即赶了过去。 看到这个隐蔽的山洞,他们俩都有点儿懵,再看到地上整整齐齐的布料,他们更是瞪大了眼睛。 他们是见过呢大衣的,不是新的,是别人穿过、又因为种种原因卖到黑市去的。两年里,他们也就见过三四件吧。 而现在,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毛呢料子,应该够做几十件。 伍根茂咽了口唾沫:“大、大嫂妹子,这料子……哦对,你在纺织厂有关系……” 他想起了之前去纺织厂拿碎布头的事儿,下意识的就把那边的关系归结到了林念禾头上。 林念禾由着他脑补,只说:“今天晚上你们两个辛苦些,天亮之前把这些料子搬回到知青点的后墙外。两个要求,人别出事、货别出事。” 说完要求,她掏出两张五块的纸币,一人一张递过去:“拿着,干活吧。” 周旭之前跟同事打听到,这俩人第一次去邮局打电话,拿的就是十块钱。 从那时候他们的惨样不难推断出,那十块钱必然是白波给的。 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要想马儿换槽,那就得给多多的草。 果然,伍根茂和曹石建看到递到自己眼前的五块钱都惊了,看林念禾的眼神仿若看亲娘。 林念禾与他们对视片刻,果断转头不再理会。 不能策反他们。 哪怕他们看上去很容易策反也不能要。 绝对不能! 第179章 难得有用的汇报 “布谷布谷……” 知青点的后院新房里,王淑梅和温岚正忙活着,窗外传来的声响她们都听到了,但下意识的没当回事。 “布谷布谷……” 温岚从缝纫机后抬起头,有点儿烦:“这啥玩意儿,吵吵个没完,烦死了。” 王淑梅正用盛着开水的搪瓷缸熨衣服, 头也不抬的说:“布谷鸟啊,秋收之后就不叫了。” “哎?这只鸟叫得怪怪的,跟禾子说话似的。” “嗯……嗯?” “布谷……布谷……” 王淑梅把搪瓷缸放下,看着温岚咽了口唾沫:“小岚啊,念禾走之前是不是说过,她回来的时候会学鸟叫?” 温岚:“嗯……好像是。” 她俩对视一眼, 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跑了出去。 后院的院墙上, 一个小脑袋正搭在玻璃碴子后边, 哀怨的看着她们俩。 “你们俩干啥呢?”林念禾咬牙切齿,“吃大哥的、喝大哥的,大哥叫门你们装死?” 王淑梅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心虚的笑:“嘘……小点儿声,前院的都睡了。” 林念禾翻了个白眼,跳下墙去把伍根茂和曹石建刚搬下山的布料提起来,扔过围墙。 墙那头,温岚张开手臂,稳稳接住。 来回数次,林念禾还从空间里拿出了一些来充数。 月黑风高,正是暗度陈仓的好时候。 倒腾完布料,林念禾这才小心翼翼的避开墙头的碎玻璃,轻松越过墙头。 事实证明, 队长叔加高围墙的举措,不是用来防她的。 林念禾甩着小手跟着进了王淑梅和温岚的小屋, 大爷似的坐到门边的椅子上,抖着小脚看她俩干活。 温岚扛着布料回来, 拧眉看她:“你能不能找一个不挡路的墙角蹲着?我差点儿没刹住脚把伱拍墙上去。” 林大爷默默地带着她的小板凳,挪到了墙角。 王淑梅和温岚的衣服都不多,布料都塞在了炕柜里,就算别人来也看不出什么。 她们早有准备,很快便收拾利索了。 林念禾这才看到摊放在炕上的大红色衣服,寻常款式,一看就是温裁缝的第一单买卖——王喜喜的喜服。 林念禾拿起衣服,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说:“就这样?会不会太普通了?” 温岚边洗手边回:“特意这么做的,平常还能穿一穿,这么好的料子就穿那一回,那不是造孽么。” 林念禾很自觉的不再在这个问题上发表意见,把它重新放好,又溜达到缝纫机旁。 上边的黑布拼凑出裤子的形状,看尺寸是小孩子穿的。 林念禾心知这是给牛娃做的,殷切的给温岚捏肩膀:“岚姐辛苦啦。” 温岚撇嘴:“这算啥事儿?”说完,她又坐回到缝纫机前。 她踩着踏板,缝纫机便飞快的转动起来。缝纫机是崭新的,声音不大。 王淑梅给林念禾倒了杯水,问她:“今天还有吗? “有, ”林念禾回道, “估计他们俩得再背三趟。” “再来三趟?那不得天亮了?”王淑梅有些迟疑,“能行吗?” “到天亮才刚好啊。” 林念禾嘀咕着。 伍根茂和曹石建的确搬了一夜。 直至东方泛起鱼肚白,他俩才把最后一批布料放到后院墙下。 他们俩来回奔波了一宿,挺累的,但一想到兜里的钱,又觉得天天搬也不是事儿。 后院三人组今晚的觉也睡得支离破碎,不过为了赚钱嘛,倒是谁都没有怨言。 林念禾这回是听到声响后从前院绕出去的。 她递给两人一人一个大馒头,说:“辛苦了,你们回去吧,今天就别来干活了,回家去好好休息。” 伍根茂啃了口馒头,问:“大嫂妹子,那这些货怎么出?” “这就不用你们管了。”林念禾竖起一根手指,“在我身边做事,我不说的都别问,懂了吗?” “懂懂懂,”曹石建说,“我最有眼力见儿了!” 林念禾:“嗯,呵呵呵,你说得对。” 曹石建到底懂不懂,林念禾不想纠结了,她不是爱为难自己的人。 把最后一点儿布料运回去,她便让伍根茂二人走了。 从十里大队去镇上要从村东头出去,去胜利大队则要从西边走。 瞧着他俩直勾勾的往东走,林念禾的心情很复杂。 有这样的两个卧底在,他们若不能把白波连窝端了,那就妥妥的属于重大失误,要严厉追究责任。 伍根茂和曹石建颠颠儿的去了镇上,赶在邮局上班的第一时间就去占了电话。 “嘟……嘟……” 白波昨晚没接到汇报电话,着实惆怅了一下——最近一段时间他家吃饭都跟着十里大队的伙食走了,突然没了消息,昨晚上他一时间竟不知道吃什么才好了。 以致于一大早他听到电话铃时,还有点儿激动。 “喂?” “大哥!” 白波清了清嗓子,问:“昨天出事了?” “大哥,”伍根茂捂着电话筒,小声说,“昨儿晚上,我们接货去了!” “什么?”白波的眼睛瞬间亮了,激动得站了起来,“什么货?有多少?对方是谁?多少人?” 伍根茂做贼似的四下看了看,没瞧见有人在看自己,这才说:“就那种呢大衣的布料,对面的给放到山上的一个洞里了,大嫂妹子带我们去背下山的……我跟建扛了四趟,估摸得有一千来斤!” 白波也是头一次听说有人用“斤”来算布料多少的。 不过……呢料子? 白波眯起眼睛,眼底闪烁着精光。 纺织厂都匀不出来的紧俏货啊。 他定了定神,问:“还有吗?东西怎么散出去的?” “她就让我们放到知青点外头了,没说怎么散,”伍根茂说,“我问了,她也不说。” “行,干得不错,继续盯着,盯紧了,尤其是这两天,知道吗?”白波随手画了个大饼,“你俩好好干,等回来了,南城那边给你俩管。” “好的大哥!谢谢大哥!我们一定好好干!” 电话挂断,伍根茂付了电话钱,拽着曹石建喜滋滋的往外走。 他俩出去时,恰好与分信回来的周旭撞了个正着。 周旭一愣,旋即飞快整理好表情,笑着问:“二位一大早就来邮局啊,有事?” 伍根茂嘿嘿一笑,含糊说道:“没啥事,就今天大队里没有活,我俩瞎转。” “哦,那你们玩。”周旭扯了扯嘴角。 等他俩走后,他立即跑进去,问同事:“刚才出去那俩人是不是打电话了?” 同事点头:“是啊。” “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那没有,我这忙着呢,没听啊。” 周旭拍了下脑门,十分懊恼。 这俩人打电话的时间太固定,他下意识的以为他们绝不会在其他时间过来…… 万幸,想知道这俩一根筋的家伙打电话说了什么很简单。 周旭没再迟疑,一瘸一拐的跑出去,骑上自行车就往十里大队赶。 (本章完) 第180章 首先,我们排除正确答案 白波抽了两根烟,这才压住了心底的兴奋。 他朝老三招了招手,小声说:“兰县那边接货了,呢料子。” 老三一愣,眼睛亮了:“大哥,这可是好东西啊,咱跟纺织厂的关系都弄不到这东西!” 白波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关系不如林念禾, 但还是点了头。 他说:“来,你坐,咱研究研究,她是从哪儿弄来的这稀罕玩意儿。” 老三搬了把凳子在他对面坐下,目光灼灼的望着他。 白波拿了两根烟,分了一根给老三。 就着老三递来的火点了烟, 白波吐出一口白雾, 幽幽说道:“首先,咱们排除她自己变出来这些货的可能。” 老三深表赞同,用力点头:“对,她又不是变戏法的。” “其次,”白波瞥了眼外边,“也肯定不是从咱们这儿出来的货,那紧俏东西,谁敢给她匀?” “大哥说的对。”老三继续点头,“那东西那么扎眼,不可能。” “嗯。”白波对老三的赞同很满意,他又瞥了眼北边,声音压低了几分,“我寻思着,不可能是走北边铁路来的, 那边有动静咱不可能不知道。” “那……”老三皱起了眉头,“那也没有别的路子了啊, 要不我去看看,万一她真是变戏法的呢?” “都说了那不可能了。” 白波对自己最先排除的可能十分肯定。 他挥了挥夹着烟的手, 嘴角缓缓扬起:“咱一开始就想岔了——她那天站出来,根本就是为了保钱国柱。” “那不就是个送货的么?不至于吧?”老三不理解。 白波的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如果她的东西是从渤海湾进来的呢?别忘了,钱国柱的家在辽省!” 老三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哎妈,大哥,还得是你脑瓜子好使啊!” 白波掐灭烟,不甚在意的挥了下手,继续展示自己的好使的脑瓜子:“不止,这几天伍根茂他俩的汇报你也都知道,品出点儿啥没?” 老三是真的有眼力见儿,他看大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儿,果断选择装傻:“没啊,他俩不就说了一天吃啥么?” 白波翘起二郎腿,又点了根烟:“老三啊,遇到事儿得多想想……伱注意到没?林念禾每天就围着他们大队那个小学转悠。” 这一点老三还真没注意到,他茫然的问:“不是说她是小学老师么?围着学校转也正常吧?” “你缺心眼啊?”白波横了他一眼,“现在是放假,她又不用上课!” “对啊。”老三皱眉思索,“那她干啥呢?” 白波敲了敲桌面,对老三说:“我总觉着这个学校跟她关系不一般, 她才来下乡多长时间?就能当老师了?” “嗯……” “老三, 你去打听打听,我得知道她是怎么当上老师的。” “行!” 老三是个行动派,应下了就走。 白波长舒口气,靠到椅背上,又拿了根烟出来。 他还没叼起烟,身后传来郑丽荣的冷哼声。 白波的眼底划过一抹不耐烦,转回头时,却已经挂上了讨好的笑脸:“媳妇儿,咋的了?” 郑丽荣瞥了他一眼,皱着眉头说:“你别忘了,林念禾救了你儿子,你别丧良心。” “不能不能,”白波扔下烟站了起来,殷切的扶着郑丽荣的胳膊,“媳妇儿,我这也是为了生意不出错,她咋样我都不能动她,你放心吧。” “嗯。” 郑丽荣不动声色的挣开他的手,拿着白小军的脏衣服走了。 白波看着她的背影,抬手抹了下嘴角。 …… “这事儿啊……放心吧周哥,就是之前帮吴校长去纺织厂拿碎布头的事儿,他们误会我跟纺织厂有些关系,这才急着去汇报的。” 林念禾的嘴角挂着浅笑,给出的回答合情合理。 周旭松了口气,转而又问:“那他们昨晚怎么没来?” “冯哥没跟你说么?哦对,他也不知道,”林念禾轻敲了下额头,“我们校长收养了九里大队牛大爷的小孙子牛娃,昨儿晚上我们一直忙活这件事呢,他们俩回去的时间就耽搁了。” “原来是这样,”周旭总算是完全放下心来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没事的,”林念禾轻笑着说,“我盯着呢,他们翻不出浪花来。” 周旭有些严肃的说:“林妹子,你可别掉以轻心,不管怎么着,一定要以自身安全为主。” “行,你也是。” 林念禾笑得灿烂,明媚的笑脸晃得周旭都不好意思多看她,他匆匆告辞离开,继续去送信。 林念禾目送他离开后才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转身往学校里走。 还好她算的时间不差多少,要是那俩半夜干完了活儿、回到胜利大队睡一觉再去镇上……说不准就睡过了头,被周旭撞见了。 伍根茂会汇报什么,林念禾不必想就知道。 她同样也知道,如果那些话传入到苏昀承的耳中……那她最迟明天就能看到他了。 而且这个重逢必然不会太美好。 幸亏有吴校长取布头的事顶着,不然她还真不好解释。 林念禾想了想,转身小跑着去到吴校长身边,殷切道:“校长,我帮你干活呀?” 吴校长正在给牛娃做新鞋,闻言头也不抬的说:“你先让让,挡光了。” 林念禾:“……” 吴校长纳着鞋底,余光瞥见她还杵在自己身边,说:“你要是没事儿干,就去帮小海他们播种。” 林念禾抬头看天:“我突然想起来我昨天还有两道数学题没做完,校长您忙着,我走了!” 吴校长笑出了声,冲着她的背影喊:“去把书收拾收拾。” “好嘞!” 林念禾脚步一转,跑进了教室。 李二叔昨天晚上刚把书架给他们送过来,每个教室里一个,他们得把适合每个年级的课外书分别放好。 她才进到一年级的教室,就看到牛娃跪坐在凳子上,小心翼翼的翻看着一本小人书。 听到脚步声,他立即有些慌乱的把书放下,抬头望着林念禾怯怯的说:“林姐姐,我扫完地了,我、我就看看……我没弄坏……” 说着话,他把小人书放到原位,还小心的把书角对齐了。 小家伙从凳子上下来,抱起了那把比他还高的扫把。 “我再去扫一遍院子。” 他小声说。 (本章完) 第181章 叮!开到一个小天才 “不用你扫地。” 林念禾把扫把从牛娃手里拿走,随手放到一边去。 她坐到椅子上,把小家伙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拿过那本他刚刚翻过的小人书。 书是《林海雪原》,从林念禾的角度看,画功实在有些粗糙,但对于牛娃来说,这就是不可多得的珍宝。 林念禾往他嘴里塞了块大白兔奶糖,捏捏他的小脸儿说:“你先继续看,等我把书收拾好了,教你认字好不好?” “谢谢林姐姐。” 牛娃含着糖,眼睛格外亮。 “林姐姐,那我再看一小会儿就去扫院子。”他认真说。 林念禾本想再强调一句“不用你”,但转念一想,她点了下头:“好,等一会儿再扫院子。” 林念禾把他放下,让他自己看小人书,自己则把适合一年级的小朋友们看的课外书放到书架上。 教室静悄悄的,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林念禾最近看了全套的小学生网课,从各位特级老师的教学中汲取了无数教学经验,虽然如此,但她还是有些紧张。 毕竟她人生中的第一课……就被婶子们用“秃露反帐”狠狠地上了一课。 她琢磨着,可以先教一教牛娃,把理论和实践结合一下,这样也能尽早发现问题。 可…… “这个字是‘我’。” 牛娃乖乖跟读:“我。” “这是‘你’。” “你。” “这是‘她’,专指女孩子的‘她’。” “她——专指女孩子的她。” 林念禾把手指挪到第一个字:“牛娃,这个字读什么?” “我。” “这个呢?” “你。” “这个?” “她,专指女孩子的她。” 牛娃眨巴着大眼睛,问:“林姐姐,我说得对吗?” 林念禾舔了舔嘴唇,点头:“那,我们试着写一写?” 这话说出口她就有点儿后悔了,毕竟对才认字的小孩子来说,这三个字都有些复杂。 下一瞬,她就看到牛娃学着她握笔的姿势,端端正正的拿起笔,在草纸上学着她的笔画写字。 一笔一划,顺序不错。 除了刚开始拿笔写字,控笔的技巧有些差,笔画有些歪斜之外,整体没有太大的问题。 林念禾:“……?” 是她先天聪慧,就是当老师的命?还是看了全套的特级老师网课后,有了名师buff加成? 牛娃看着自己写的字,扁了扁嘴:“好难看。” 然后,小家伙就把那几个铅笔字擦掉,重新写了一遍。 林念禾注意到,这小家伙第二遍写字的时候,没再迟疑,也没再看课本。 写出来的字肉眼可见的比第一次写得要好。 林念禾:“……!” 牛娃第二次要把字擦掉时,林念禾拦住了他。 牛娃握着铅笔,不解的看着她:“林姐姐?” “走,咱们去给吴校长看看。”林念禾心情复杂的拉起牛娃的小手。 “啊?那我可不可以再写一遍?我觉得不太好看。”牛娃有点儿紧张。 “先不用,给她看看你第二次写的字。” 林念禾拉着牛娃去到院里,吴校长还在纳鞋底。 瞧见他们俩,吴校长问:“怎么了?不是学认字呢?坐不住了?” 她笑着,把锥子放到一边去,朝牛娃伸出手。 牛娃乖乖的握住她的手,回答道:“林姐姐说要给您看看我写的字。” “好,我看看。”吴校长没多想,朝林念禾伸出了手。 林念禾捏着作业本,看着她说:“校长,您可坐稳了啊。” “快别少见多怪了,我看看。”吴校长自诩见过无数学生,什么样儿的字她没见过? 她心中想着,等会儿要跟林念禾说一说,小孩子刚上学,写字不好看很正常,以后可不能……嗯? 吴校长看着本子上端端正正的你我她,有点儿懵:“这是……你写的?”她看向牛娃。 牛娃微微低头,很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写得不好看……” 吴校长瞪大眼睛,朝林念禾投去询问的目光。 林念禾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亲眼所见。” “我的天哎。”吴校长举着本子,满眼惊喜的看着牛娃,“牛娃啊,你这字写得可真好!” 这回轮到牛娃懵了:“啊?可是和林姐姐比……” “哈哈哈,好孩子,你和她比什么呀?她都写字多少年了?”吴校长笑着,捏了下牛娃的小脸蛋,“这张纸送给我吧,我要收着。” 说着,她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钢笔,在纸页下方空白的地方写下一行小字: “75年8月21日,牛娃第一次写字。” 吴校长站起来,拿着本子回了屋。 她珍而重之的用剪刀把那页纸剪下来,夹到了一本工作笔记里。 林念禾拉着牛娃站在门边,看着她的动作说:“校长,我忘了告诉您……这三个字,我就只教了牛娃一遍,他也只看我写了一遍。” 吴校长的手一抖,本子掉在了桌上。 林念禾拉着牛娃的手,认真询问:“您觉得是我教学有方,还是牛娃天赋异禀了?” 吴校长看了她一眼,果断说道:“当然是牛娃天赋异禀!” 林念禾:“就没有一丝可能是我教得好?” 吴校长不想理她了,直接拉过牛娃在书桌旁,随手翻开了一张报纸,指着上边的字教他:“人——民——日——报——” “人——民——日——报——” 牛娃跟着读。 吴校长翻开本子,对他说:“来,牛娃,你看着我的笔画顺序。” 四个字,吴校长放慢速度写完,把笔交给牛娃。 牛娃和桌子差不多高,微微踮着脚尖儿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那四个字。 吴校长抬头看向林念禾:“你现在还觉得跟你有关系吗?” 林念禾抬头看天,右手握拳打在左手掌心:“我的开蒙可真不错啊,一开一个小天才,所以您就是看中了我的本质,这才让我教一年级的对吧!” 吴校长:“……” 真不是。 她只是担心林念禾面嫩,直接让她带大学生管不住。 牛娃小心翼翼的把钢笔帽扣好,看着林念禾用力点头:“林姐姐教的好。” 林念禾腰板儿倍儿直,理直气也壮:“您看您看,学生说好就是真的好!” 吴校长:“念禾,你去,把你王婶给我的铁锹拿过来。” 林念禾:“……” (本章完) 第182章 挨打的距离持续拉近…… 挨打这种事儿,是绝对不能自己递凶器的。 这是被打者最后的底线。 所以林念禾很硬气的没听话。 还从吴校长的怀里带走了小牛娃。 “校长,这是我的学生,您可不能抢啊。”林念禾振振有词,“以后他考上北大了,认得的第一个字也是我教的!” 吴校长:“……” 这事儿还真的没法抢。 一大一小走远了,吴校长在后边喊:“念禾,你慢着点儿教!” “知道啦。”林念禾回头朝她挥挥手。 一堂课的时间,牛娃学会了三十七个字,不包括我你她和人民日报。 下课前,林念禾临时抽考了一下,四十四个字,无一错误。 这个脑子,不考北大可惜了。 林念禾看着牛娃,忍不住揉了下他的头:“牛娃,好好学习,以后考北大。” 牛娃茫然:“北大是什么?” “是我们国家最好的大学。”林念禾认真的说。 “考上北大的话,林姐姐和校长妈妈都会开心吗?” “会,我们会以你为傲。” “那能让爷爷过好日子吗?” “能。” “那我考。” 牛娃笑着,眼睛弯成小月牙。 能让林姐姐和校长妈妈开心,能让爷爷过上好日子,这就是他简单的心里装着的最重要的事了。 林念禾拿出一个小本子,在第一页上写下牛娃的名字,对他说:“咱们学校的规定哦,小考十次满分可以换本子或铅笔,你今天的满分我先给你记上。” 牛娃满眼期待,说:“还有九次。” 林念禾一怔:“我好像还没教你算数吧?” “一共十次,我有了一次,不是还剩九次吗?”牛娃望着她,习惯性的质疑自己,“林姐姐,我说错了吗?” 林念禾赶紧说:“没错、没错……你是怎么会的?” 牛娃满眼无辜:“以前爷爷做饭,我帮他烧火……爷爷教我数柴禾。” 林念禾:“……” 不愧是刚拿笔就会写字的小天才,数柴禾都能学会加减法。 牛娃问她:“林姐姐,还上课吗?不上的话,我去扫院子了。” 林念禾回过神来,点头:“嗯,去吧。” 小天才也得干活,不能把孩子养废了。 牛娃没想那么多,他只觉得自己应该听贺大爷的话,多帮校长妈妈干活。 院子里,他挥舞着扫把,把灰尘扫成一小堆。 林念禾在窗边看着他,心里琢磨着,自己得尽快去刷一下初高中的网课了。 要不然容易教不了他啊。 她当真没料到,当小学老师还能有这么大的压力。 看了一会儿,李大和来了。 他进门瞧见牛娃在扫院子,愣了一瞬后直接看向窗边的林念禾:“你咋让小崽子扫地?” 林念禾:“我说这是新型教育方式,您能理解吗?” 李大和朝她翻了个白眼,但见吴校长在一旁坐着也没拦,觉得这说不准还真是什么新型教育,便也没多话。 他说:“林念禾,你家里来电话了,去大队部接一下。” “啊?来了来了。” 林念禾顺手撑住窗框,利索的跳了出去。 李大和:“……!” 吴校长:“……?” 他俩想骂,但林念禾没影儿了。 李大和看着抱着扫把望着窗框的牛娃,对吴校长说:“要是你不好管,就让红子揍她一顿吧?” 吴校长看着大队部的方向,认真思考李大和的建议。 林念禾还不知道自己又一次拉近了与挨揍之间的距离,她快步跑进大队部,拿起电话:“您好,我是林念禾。” “闺女!” 老林同志激动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林念禾换了只手拿电话,揉着被震得嗡鸣的左耳,嘿嘿一笑:“爸爸,您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啦?” “哎呦,那不是想你了么。”老林同志有些幽怨,“你自己算算,你都多长时间没打电话了?” 林念禾算了算,也没多久啊,小半个月。 如今又不是后世,一天不联系都可以被称为“不爱了”。 半个月一次电话,放眼知青点,也就只有她才能用这样的频率与家里联系了。 不过她没跟老林同志讲道理,嘿嘿笑着说:“最近有些忙……爸爸,您和妈妈的身体还好吗?” “都好、都好,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不用担心我们。”老林同志只是短暂的幽怨了一下,便说,“不过这回还真的有事要你办——” “过两三天啊,温家那俩丫头就到你们大队下乡了,你温叔让你帮着先置办点儿粮食,钱给你汇过去了,这两天就能到,票还得几天,你手里头要是够用的话,就先给她们买了吧。你等会儿我看看要买什么啊……” “嗯,找到了,你帮着给买二十斤米和面,鸡蛋和肉有的话就帮着买点儿,挂面给买五斤……蜡烛啥的,你看着帮着买点儿,你温叔给拿了三十块钱,你就按着钱置办吧。” 林念禾听得有点儿懵。 而且……怎么莫名的熟悉呢? 她舔了舔嘴唇,问:“爸爸,我来之前,您是不是也是这么嘱咐昀承哥的呀?” “嗯,是啊。”老林同志应得理所当然,“都是一个大院的,你温叔特意给她俩挑的你们大队,你们互相帮助。” 林念禾缓缓地,舒了口气。 她当初误会苏昀承喜欢原主的真相找到了。 “闺女,你别犯傻啊,拿不动就少买点儿,完事儿把账记清楚,剩的钱和票给温家丫头就行。”老林同志嘱咐道,忍不住抱怨一句,“也就是不赶巧,要是昀承没出去,这事儿也用不着折腾我闺女。” 让自己闺女干活,老林同志想想就难受。 林念禾回过神来,笑着说:“没事儿的爸爸,我明儿借大队里的牛车去镇上,累不着我,您放心吧。” “行,我闺女办事儿我放心。” 老林同志说完了正事儿,又零零碎碎的问了许多她最近的生活。 林念禾直接说出了小牛娃四十五分钟学会四十四个字的事儿。 老林同志很震惊,震惊过后如是评价:“这孩子不错,比你哥强,但比我闺女还是差了点儿。” 这话,老林同志说得开心,林念禾听过……也就听过了,不能当真。 (本章完) 第183章 我的邻居柔弱不能自理 会有同个大院的小伙伴来同一个大队一起下乡这事儿,林念禾丝毫不觉得惊讶,甚至还觉得只来两个少了点儿。 这就是京城的“圈子文化”了,一个大院的人,上班自然都在一个单位,送孩子上学也顺理成章的往一处凑,下乡这种大事,那更得习惯性扎堆了。后世的京城,很多通家之好的交情开端就是下乡——同吃同住同干活,就算当时有龃龉,等到回了城、忆苦思甜的时候,矛盾也都变成了笑谈。 林念禾挂了电话,靠着桌子回忆温家姐妹俩。 她穿来这儿之后,在大院里住了一个来月才下乡,对于一个大院的邻居们也有些基本的了解。 但由于原主留下来的亲疏不同,她对每个人的了解程度也不尽相同。比如从小和原主一起打架的谢四,林念禾不仅知道他只吃葱花不吃香菜,还知道他喜欢百顺胡同里的关家大姑娘,有事儿没事儿就去百顺胡同晃悠……不过人家关姑娘是温柔娴淑的正经人,只对谢四说过七十二遍“滚你丫的”。 温家姐妹就属于没什么直接交情、相对陌生的邻居小伙伴了,林念禾对她们的了解,主要来自于林妈偶尔的感慨。 林妈说,温家俩丫头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笑起来也柔柔弱弱的,看着就乖巧又懂事。 林妈还说了,禾禾你用不着硬学,你温姨十六岁进文工团,几十年了没跟别人红过脸,她家是有点儿温柔基因的。 林念禾想着,想着,皱起鼻子,戴上了痛苦面具。 别人家的孩子追来了,这让她有点儿忧伤。 主要是她真的不太会跟这样柔弱范儿的姑娘打交道,这要是哪句话没说对,她俩不得哭好大声? 难搞哦…… 林念禾头疼着,很快,让她更头疼的消息就来了—— “林丫头,后天跟我去一趟火车站,接新知青。”李大和回到大队部,看林念禾还在这儿,便对她说道,“咱大队新来的两个女同志也是京城人,反正你整天闲晃荡没啥正经事,跟我一起去吧。” “啊,我知道啊,”林念禾看向他,表情略有些复杂,“我爸刚打电话就是跟我说这事儿呢,是我家同个大院的邻居。” 李大和的眼睛亮了亮:“那敢情好啊,你们那的孩子都不矫情。” 李大和至今还记得,当初他接到林念禾时,虽然这小崽子一看就是个废物,但从始至终都没抱怨过一句乡下生活苦,也没闹腾过要回家。 林念禾想了想,委婉提醒:“队长叔,我那俩邻居吧,人很好,但性子比较软,也比较柔弱,您多担待。” 林念禾觉得,同是老乡,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她还是要照顾一下的。 不止是照顾温家姐妹,也为了让李大和稳住心态,免得心理落差过大,让本就不富裕的发量再遭横祸。 李大和是了解林念禾的,他拐着弯儿琢磨了一遍她的话,明白了。 李大和捋着日渐稀疏的发顶,惆怅的眺望远方。 好想去掀铁轨,让那趟火车打道回府。 …… 兰县的火车站人向来不多,每逢人头攒动,县里的人就知道——这是又有知青来了。 “唉……” 李大和蹲在牛车边,吧嗒着烟袋叹气。 自打那天林念禾给他提过醒后,他就一直沉浸在忧伤中,几次半夜做梦忍不住叹气,差点儿被李婶踹下炕。 林念禾看他这样,没话找话打岔:“队长叔,小山哥和大喜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林念禾觉着吧,心情不好的时候想点儿喜事,应该可以抚慰一下队长叔脆弱的心肝,然而—— “唉!” 李大和叹气的声音更大了。 林念禾一脸懵。 儿子娶媳妇都不能让他开心一会儿?只是两个娇弱女知青,杀伤力不应该有这么大吧? 林念禾当然不会知道,如今一提到李小山和王喜喜的婚礼,李大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媳妇。 婚期越近、李婶越暴躁、看他越不顺眼。 以前,李婶还只是嫌弃他不干活,最近几天都开始嫌弃他的头发了——“你可别咕捣你那两根毛儿了,要我说,还不如直接剃了干脆,还能显得精神点儿,现在这德行,知道的是你儿子娶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快四世同堂了呢!” 李大队长很委屈。 他都秃了十来年了,他媳妇现在才开始嫌弃他,是不是晚了点儿? 委屈归委屈,争辩是一个字都不敢的,否则的话——“呦,就显得你长嘴了是不?你要是能把胡诌八扯的劲儿使在干活上,我能整天念叨你?小山!别说老娘没告诉你,要是以后你就扎俩手是活儿不干,你丈母娘拿铁锹掀你我可没脸管!这也就是我娘去的早……” 当晚,李大和就梦到了故去多年的岳母大人,老人家老当益壮,抡着铁锹追了他一宿。她追,李大和就争辩,终于在天快亮时说服了岳母,老人家感觉很愧疚,建议李大和跟她下去躲躲…… 大队长难做,老爷们儿更难做啊…… 李大和咂吧着烟袋,满肚子牢骚没处发。 他左右看看,瞥到了林念禾。 “带你出来玩的是不?那俩不是你邻居么?赶紧找人,等我喊呢啊?” 林念禾:“……?” 她好像看到了一口飞来横锅,直勾勾的砸在了她的头上。 她撇了撇嘴,小声嘟囔:“我不跟发量堪忧的人一般见识。” “哎你个小兔崽子!” 林念禾直接忽略掉李大和的无能狂怒,一个箭步跳上牛车,踮脚眺望黑压压的人群,寻找着记忆中的温家姐妹的脸。 “我操……你丫的干嘛呢?挤什么挤?想耍流氓啊?” “怎么回事儿?你着急?你急什么啊?赶着投胎去?” 嘈杂中,又急又快却字字清楚的京片子瞬间就抓住了林念禾的耳朵。 声,是女孩子的声,但是这话…… 林念禾琢磨着,不可能是温家姐妹说的啊。 她记得,清楚的记得,那姐俩说话软乎乎的,更像王雪的吴侬软语。 骂街?怎么可能?温家是有点儿温柔的遗传基因在的啊! 她如此想着,视线却不受控制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两个穿着军绿色衣裤的姑娘,巴掌大的脸,眉眼温柔,辫子油亮……最要紧的是,她俩跟林念禾记忆中的温家姐妹长得特别像! 林念禾看着她们,喃喃自语:“首先,我们排除她们俩就是温家姑娘的可能……” “其次,就算她们真的姓温,也一定不是温晴晴和温软软。” “综上,我温叔可能有俩私生女,她们的妈还和温姨长得有些像。” “哦,温叔是个老渣男。” 第184章 人间凄惨谢小四 林念禾还没琢磨透那边骂架的人是谁,一个背着大包小裹的高挑身影冲到了林念禾所在的牛车旁。 “小禾啊!亲人啊!这一路可苦死哥哥了!” 来人身高一米八有余,身形壮实,却长了张娃娃脸,皮肤也白,有一双女孩子似的桃花眼。 林念禾低头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谢小四?你怎么也来了?” 谢宇飞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先把水壶递给她:“赶紧,给哥倒点儿水,一天没喝水了!” 林念禾懵懵的拿过自己的水壶,给他倒了些水。 看着他喝水,林念禾问:“你怎么回事啊?我爸前天打电话的时候可没说你也来下乡啊……哎?队长叔,咱大队就只有两个姑娘,对吧?” 李大和没缓过神,但大队长的责任逼着他被迫营业。 闻言他点了头:“是,咱们大队就分到了两个女同志。” 谢宇飞一口气喝了半壶水,总算缓过来了几分精神。 他抹去嘴角的水滴,咧嘴笑着先朝李大和打了个招呼:“叔,您好,我叫谢宇飞。” 李大和:“啊,你好、你好。” 他琢磨着,这小伙子跟自己打啥招呼啊? 京城来的娃娃都这么热情? 谢宇飞这才转向林念禾,噼里啪啦的把委屈和辛酸说了一遍: “我家老头儿非得让我下乡么,我一琢磨这事儿也行啊,过来找你呗,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去知青办一问,好家伙,温家那俩姑奶奶把你们生产队的名额给占咯。” “我琢磨着这也不是事儿啊,就去找我家老头儿,说不跟你一个生产队我就不下乡了……足足跪了一宿啊,我老头儿也没松口,但是他说给我挑的地儿离你们大队最近,嘿,以后哥们儿没事儿就来找你啊。” “还有我妈,我的亲妈哎!行李全让我自己背啊,说我爷爷当年走万里路都是自己背的行李,让我别矫情……我这一路连眼睛都不敢闭,就怕人到了、东西都丢了,我水壶里的水喝完了我都不敢去接、腿都让行李压麻了……” 谢宇飞说到动情处,眼眶都红了。 李大和忍不住说:“小同志,你先坐下歇歇,这会儿乱不好找生产队,等会儿我们接了人,我带你找去。” 李大和是真的心疼这小子了。 这也太惨了。 “谢谢叔。”谢宇飞自来熟的把行李放下,然后捂着肚子看向林念禾,可怜巴巴的说,“小禾,我饿了。” 林念禾:“哦,饿了啊,那你再喝点儿水垫一垫。” 说着,她很体贴的把自己还剩下半壶水的水壶递了过去。 谢宇飞:“……” 林念禾不理会他的幽怨,问:“你看见温晴晴和温软软了吗?” 谢宇飞往后一指:“那不在那儿骂街呢么。” 他指向的方向,温家姐妹牢牢占据上峰,仅凭语言的艺术就把那个往她们身上挤的男人骂得抬不起头来。 林念禾:“别闹,问你正经的呢。” “真的啊!你自己看么!” “……” 李大和眼神复杂的看向林念禾:“你的邻居很柔弱?” 林念禾:“嘘……队长叔您先别说话,我的三观碎了,我拼一下。” 在父母长辈面前乖巧懂事、出了门就骂街干架的孩子多了去了,不足为奇。 可这姐妹俩十几年如一日、家里家外从未露馅过…… 只能说,有点儿东西啊。 林念禾按了按眉心,对李大和说:“队长叔,您等会儿啊,我去把她们带过来。” 谢宇飞紧随其后:“对对,叔您在这儿歇着,我们去!” 李大和:“……?” 这个小伙子还真是热心又活泼,他的大队长有福气了。 “你不歇着跟我过来干嘛?” “嘿,我怕你跟他打起来啊。” “你是怕打架的时候你插不上手吧?” “不知道好赖是不是?哥这不是怕你吃亏么!” 林念禾不理他,拨开人群来到温家姐妹身边。 她看着她们,仿佛在看陌生人。 温晴晴习惯性的露出个温柔的笑,瞬间恢复了那软乎乎的语调:“念禾,你来接我们啦。” 温软软也笑得像喇叭花:“念禾,谢谢你呀。” 林念禾指着自己的眼睛:“我不瞎。” 然后又指指自己的耳朵:“我也不聋。” 温家姐妹:“你说什么呐。” 林念禾朝她俩翻了个白眼:“行了啊,差不多就走了,大队长还等着你们呢。” 她瞥向与她们吵架的男人,只见那男的浑身一颤,然后抱起行李卷就钻进了人群。 瞧他的打扮,不像知青。 温晴晴也看到了他落荒而逃,却也知道再追肯定要误事,便拉起妹妹的手,笑着点头:“好的好的,辛苦你了。” 林念禾扯了扯嘴角,实在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 她不知道说什么,谢宇飞知道。 “哎,你俩挺会装啊,说说,怎么回事儿?” 温软软几不可察的瞪了他一眼,依旧嘴硬:“装什么啊?我们怎么了?” “啧啧,装,你俩接着装!隔着二里地都能听见你俩骂街……” 温晴晴突然停下脚步。 她偏头看向谢宇飞,问:“谢小四,我记得你是胜利大队的吧?你不去报道,跟着我们干什么呀?” “我……” “胜利大队?” 走在前边的林念禾突然停下脚步,转头错愕的看向谢宇飞:“你去胜利大队?” 谢宇飞不明就里,还有心情傻乐呢:“是啊,我老头儿说,胜利大队离你们那最近,串门方便。” 林念禾瞠目结舌。 他们公社下边有十几个生产队,谢宇飞精准的避开了所有富裕大队,选择了一言难尽的胜利大队。 看林念禾表情不对,温晴晴和温软软收起了笑,谢宇飞也隐约觉察到了不对劲:“小禾,怎么茬儿啊?” 林念禾沉默片刻,委婉的说:“你……晚上锁好门,别做对不起关家大姑娘的事儿。” 谢宇飞更懵了,紧张得声音发虚:“什么意思?胜利大队到底怎么了?缺房还是缺粮?” “缺大概是缺不到你头上了,你只有多点儿什么的可能。” 比如,多个媳妇…… 林念禾表情沉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边摇头叹气边转身走向李大和,告诉他这个噩耗:“队长叔,我那个发小,被分到胜利大队了。” 李大和更心疼这个傻小子了! 跟他一比,自己都没有那么惨了呀。 第185章 一个好消息和一堆坏消息 有谢宇飞的倒霉事儿作对比,林念禾都没心思关注俩人四副面孔的温家姐妹花了。 她把科普主讲位让给李大和,自己在旁边站着,不时点点头、帮个腔,用诚挚的表情告诉谢宇飞——这可都是真的! 谢宇飞听完,看着湛蓝的天,摸着下巴琢磨了好一会儿后, 问:“所以,我可以自己住一整个知青点?” 林念禾:“……” 李大和:“……” 温家姐妹花:“……” 这一刻,四个人的想法意外统一——你惨,纯属活该。 不正经成这个样子,他经历什么都很难让人同情。 谢宇飞其实还是被吓了一跳的,毕竟他心有所属,关家大姑娘还苦苦守候在百顺胡同等他回城呢——虽然她没明说,但他就是知道。 他只是来下乡的,可不能多个媳妇,不然关姑娘得多伤心啊。 不过谢小爷向来天不服地不怕,除了他爸妈,谁能拿捏住他?是以,胜利大队的事儿,不值得他担心太久。 看他这一副作死的样儿,林念禾轻叹口气,转开话题问:“你带粮食了吗?” 谢宇飞拍了拍行李卷:“带了,五斤大米。” 林念禾:“哦,那就是没带。” 依着谢宇飞的饭量,这五斤大米都不够他吃三天的。 她看了眼手表,思忖片刻说:“得了,你还是先去报道吧, 就算他们真有那心思,才来第一天也不会把伱怎么着, 晚上的时候我让俩人给你送粮过去。” 谢宇飞满眼小星星, 看林念禾的眼神堪比看亲妈:“小禾, 还是你对我好。” 林念禾撇撇嘴,不想说话。 谢宇飞是她穿来后的第一个小伙伴,又是能替原主挡板砖的主儿,对他,林念禾还是很宽容的。 李大和看看这傻小子,叹了口气说:“你们仨在这儿等着,小谢,你跟我来,我带你过去报道。” “好嘞,谢谢叔。”谢宇飞扛起了他的行李卷,屁颠屁颠跟着李大和走。 他还不忘回头朝林念禾挥手,傻呵呵的笑着:“小禾,明儿哥去找你玩啊。” 林念禾扯了扯嘴角,很无奈。 少年啊,你对下乡还一无所知。 车边只剩下了三个姑娘,林念禾沉默片刻,一指牛车对她俩说:“别愣着了,赶紧把行李放上去吧。” 温晴晴看看她,忍不住问:“你不是来接我们的么?” 从见面开始, 林念禾连个网兜都没帮她们提,她甚至都没客气的问一句。 讲道理啊,谁家接人是这样的? 林念禾看着温晴晴,认真点头:“是啊,我这不是来了么,甚至都没等你们挨个儿大队找,而是我去找的你们。”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在说:我已经很照顾你们了。 温家姐妹对视一眼,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却又好像很合理。 她们没再说别的,姐妹俩一起,把行李倒腾到了牛车上。 林念禾一手托着下巴,监工似的绕着牛车转了一圈儿,时不时伸出手把行李往里推两下。 煞有介事的绕了一圈儿,她这才点点头:“行了,就这样吧。” 温晴晴和温软软看不懂,但感觉好厉害。 温软软问:“念禾,我们平时都要干什么活儿啊?累不累?” 她看林念禾的气色还挺好的,人也没见瘦,惴惴不安的心也放下来了几分。 林念禾想了想,觉得应该活跃一下气氛:“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那,先听好消息吧。”温晴晴说。 “好消息就是,你们俩可以独占一间宿舍。”林念禾说。 “呼……那还好,我真怕和不熟的人住一起。”温软软松了口气,“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你们来得很不巧,马上就要秋收了,留给你们学会和适应干农活的时间不多了,而且秋收后分粮,你们俩的工分注定分不到太多粮食,到明年秋收之前,你们的口粮都得自己想办法。” “……” 温晴晴和温软软同时蔫了。 与这个坏消息一比,好消息简直不值一提。 哦不,这分明是两个坏消息,只是掺在一起说了! 温晴晴有些慌:“秋收很累吗?” “我也没秋收过啊,不知道。”林念禾摇头,“只能告诉你们,我上工的第一天,是被小伙伴扛回去的,哦,说到这儿,那就还有一个坏消息得告诉你们了——能扛得动你们嫩的女同志现在是小学老师,不用上工,所以没人扛你们。” 坏消息如雨后春笋,温软软听得都快哭了,跺脚低声骂了一句,旋即可怜巴巴的看向林念禾:“念禾,我们能不能去当老师?” “没名额了,村小么,用不着那么多老师。”林念禾拍了拍她们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咱们大队的乡亲们都很好的,会照顾你们的。” 这话带来的安慰程度有限,温晴晴和温软软像两颗小白菜,蔫头耷脑没人怜爱。 李大和回来的时候,就见她们姐妹俩这般模样,皱眉看向林念禾:“林丫头,咋的了?” “她们么?没事儿,在感怀命运呢。”林念禾上车坐好,眼巴巴的看着李大和,“队长叔,咱们快回去吧,下午我还得来镇上呢。” 她来镇上是为了替谢宇飞买粮。 昨儿帮温家姐妹花买,今天还得帮谢宇飞。 这让林念禾的心情很不好——每次花钱买粮,她都有种守着金山却得去小米堆里扒拉金砂的感觉。 心难受,身体也难受。 提起这事儿,李大和不由得又想起了谢宇飞。 他刚才拐弯抹角的打听了,曹满福的三女儿今年十七,正是准备相看的时候……多巧,谢宇飞送上门来了。 李大和长叹口气。 这孩子是真惨。 他心情复杂的赶着牛车,默不作声的往十里大队走,甚至都没心情去与温家姐妹说句话表示欢迎。 林念禾担起了介绍镇子的责任,把供销社、卫生所、邮局和派出所一一指给温晴晴和温软软。 她们俩听着、看着,两张小脸儿垮得厉害。 这地方,实在太穷了! 她们再看到林念禾的笑脸时,敬佩油然而生。 在这样的地方还笑得出来,林家的小姑奶奶不简单啊。 林念禾自觉把该说的都说了,探头去问李大和:“队长叔,有没有办法……把谢宇飞调到咱们公社来?” 她想了一路,想到的唯一能保全谢宇飞清白的方法,就是把他从胜利大队调走。 (本章完) 第186章 唯一的好消息……是假的 “没有这样的先例啊。” 李大和摇了摇头,还是说了一句:“明儿我跟红子去一趟公社,问一问。” “辛苦队长叔了。” “我也就是问一句,估计不行。”李大和说,“要想调去建设兵团还能容易点儿,但我估计他受不了那苦。” 这会儿有一句广为流传的顺口溜:部队当兵光荣花,工厂工人幸福花,农村插队向阳花,兵团战士苦菜花。 兵团战士的苦可窥一斑。 林念禾想想谢小爷的德行,摸了摸鼻子说:“队长叔,咱们还是聊一下明儿您去公社说什么吧,要不我陪您去?” “算了吧,你当谁都像我似的,扛得住你气?”李大和嫌弃的瞥了眼林念禾,然后嘬着牙花子低声埋怨,“小谢是真缺心眼,就算要挑大队,他就不好挑九里大队?这听着更近。” 林念禾哑然失笑。 很显然,能知道胜利大队离十里大队最近这个消息,谢宇飞一定是费了大力气去打听的,保不齐还送了礼。 然后他就如愿以偿的把自己送进了坑里。 他们回到十里大队时,正赶上中午下工。 今天有新知青到来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大队,若说之前林念禾他们来时,乡亲们的迎接态度是假装看不见,那么这回……大家都把怨念明晃晃的写在了脸上。 东北一年一种,秋收过后就没什么活儿了,这时候来的知青拿不到什么工分,未来一年,基本都得靠大队养活。 无亲无故的让他们白养活俩人……搁谁不烦? 万幸牛车上还有个林念禾,乡亲们没直接把白眼扔过来。 温晴晴还是感觉到了不对,她拽了拽林念禾的衣袖,小声问:“念禾,我怎么看乡亲们都不太高兴呢?” 温软软也说:“他们好像不太欢迎我们……我们来是支援农村建设的啊。” 她俩的话被李大和听到了,脸上愁容更甚,差点儿没忍住回头骂两句。 支援建设? 他早就不敢想什么支援了,只求着不添乱就行。 林念禾感觉到李大和僵硬的情绪,赶紧说:“你们快算了吧,农活儿一点儿不会干,你们来支援什么?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啊,明儿上工好好听婶子们教你们,好好干活别添乱。” 说着话,她朝她俩使了个眼色。 到底是有四副面孔的姐妹花,温晴晴和温软软瞬间就懂了林念禾眼神中的意思。 这是让她们夹起尾巴做人呐。 她俩这些年别的没学会,变脸戴面具是看家本事。 温晴晴立即说:“我们知道的,放心吧,我们肯定好好接受乡亲们的再教育。” “对对,我们肯定不偷懒,肯定。”温软软附和道。 前边,李大和愁容满面,内心毫无波澜。 这话,他三个月前好像听过一次了。 真不愧是邻居啊,起高调的话都差不多。 温晴晴和温软软都以为自己这样表明态度了,大队长对自己的态度应该好些了。 谁料,她们依旧没得到一句好话。 这让温家姐妹花很忧伤,下乡的第一天,一切都不是很美好。 李大和虽然心情不佳,却还是尽职尽责的把人送进知青点,例行去转悠一圈儿,跟刚下工的孙光辉交待几句。 “来吧,就是这儿了。” 林念禾带她们俩去到前些天刚刚空出来的前院小屋,指着墙角放着的米面粮油:“这些是温叔让我帮你们买的,账单我写好了,你们等会儿自己对一下。” 林念禾说着话,把一张纸递给了温晴晴。 温晴晴看着这间小屋已经傻了。 这屋子哪是只给她们姐妹住?这分明是只能住进来她们俩呀! 所以,那唯一的好消息……竟然还是骗她们的。 温软软的睫毛上已经挂了泪珠,她扶着墙,看着林念禾弱弱的问:“念禾,我们真的只能住在这儿吗?这地方也太小了,转身都要撞墙。” “不错了,你们要是早一个月来,这屋里就得住四个人了。”林念禾耐着性子安慰。 温晴晴和温软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不好了。 林念禾回身看向厨房,正巧苗红旗从厨房出来,她便问:“铁锤,中午你们做饭给她俩带了吗?” “带了。”苗红旗回道,“让她们歇会儿,马上吃饭。” “好嘞。” 林念禾转回身,对温晴晴说:“晴晴姐,前院做饭、收拾园子和侍弄自留地都是俩人一组轮着来的,你们俩听孙光辉安排就好,今天中午的饭他们给你们带份儿了,你们等会儿直接去吃就行,不过记得把粮还给人家。” 温晴晴扶着头,看着林念禾:“念禾……我现在不想吃饭,我就只想哭。” “哦,那你们哭着,我先回去了啊。”林念禾转身就走。 她应付不来美女姐姐嘤嘤嘤,还是赶紧跑吧。 林念禾溜得飞快,温家姐俩都没反应过来。 她们看看彼此,再看看这简陋的小屋,又想想乡亲们冷淡的态度……终于没忍住,哭了。 屋里低低的哭声被其他人下意识忽略了。 除了上一次特别,之前每一回新知青来,都得哭一场。 他们早都习惯了。 李大和也是这会儿才觉出,上一次自己去接知青回来,原来那么省心。 这般想着,他看林念禾的眼神都温和了许多:“林丫头,下午你去买粮的话,让赵壮实赶车送你吧。” 林念禾看着突然温柔的大队长,僵在原地三分钟。 这三分钟里,她把过去三个月做过什么坏事都想了一遍。 最终,她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还算甜的笑:“队长叔,我错了,我今儿就是嘴快,我其实特别喜欢您这发型……人都说聪明绝顶,您这发型一看就是大聪明。” 她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今儿在火车站她顺嘴吐槽的那一句话李大和还没跟她算账了。 李大和哭笑不得:“小兔崽子你是听不了好话?” “啊……呼……”林念禾长长的吐出口气来,“队长叔,您要是这么说话,我可就不慌了。” 李大和嘬着牙花子,琢磨着明儿和王红去公社之前,先把她带到知青点来,说啥也得给这小兔崽子几下狠的。 林念禾双手交握背在身后,小模样乖得不得了。 她露出个讨好似的笑,糯糯说道:“队长叔,我认错了啊,您也别生气,就别派赵壮实赶车来折腾我了,我这身衣服今早上刚换的,掉沟里了还得洗。” 那肯定的语气,似乎只要她坐赵壮实赶的车就必然会掉沟里。 李大和:“……” 他就说这小崽子怎么突然良心发现来给自己道歉,敢情是以为自己在给她穿小鞋。 他这无处安放的关怀啊。 (本章完) 第187章 终究是她错付了 赵壮实赶的牛车林念禾是不敢坐了,她得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队长叔,我下午就自己骑车去吧,我……” “你下午要去哪儿?” 王淑梅和温岚走进院门,恰巧听到了林念禾这话。 林念禾顺口回道:“去镇上一趟,帮我发小买点儿粮。” 她俩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复杂。 王淑梅看看温岚:“你没告诉她?” 温岚一摊手:“我以为你说了。” 林念禾:“……?” 王淑梅扯了扯嘴角,略显尴尬:“念禾, 校长说下午要带咱们去公社开会的,伱……校长昨天说这事儿的时候,你好像不在。” 林念禾看着她俩,心情很复杂。 三个人两个群,终究是她错付了。 林念禾眯眼盯着温岚手里的一把芹菜,问:“你俩中午吃什么?” “包饺子。”温岚回, “还有点儿猪油渣, 正好用来拌馅。” 林念禾:“我要蹭饭!” 王淑梅笑了:“吵吵什么?本来就给你带份了,过来干活。” 林念禾小手叉腰:“我不干!我只带嘴来!” 她被辜负了, 她要惩罚这两个女人,她要在她们屋里作威作福,让她们知道事态严重。 就从这顿饺子开始。 温岚:“那就把你的嘴堵上,让你连口饺子汤都喝不着。” 林念禾舔了舔嘴唇。 十分钟后,林念禾坐在后院的小屋门口择菜。 王淑梅边和面边说她:“你说你是不是欠?不想干活你就悄悄的过来,非得梗着脖子嚷嚷,那不是杵到小岚跟前儿找不自在么。” 林念禾瞄了眼井边挑水的岚姐,小声哔哔:“你俩有事儿不告诉我,我想着,怎么着都得补偿我一下嘛。” 王淑梅停下揉面团的手,认真思索片刻后说:“我觉得,不用补偿。” 林念禾:“……” “我猜小岚也这么觉得。” “……” 林念禾觉得, 她如今面对的最麻烦的问题已经不是如何保全谢小四的清白了,她现在急需一票否决权。 也不知道她跑到她俩门口静坐有没有用。 “你个瓜女子干点儿活这个磨蹭呦。” 温岚把水缸挑满水, 回头就看到林念禾还在跟芹菜较劲。 她直接把芹菜从林念禾的手里抢走,顺便唠唠叨叨:“等你这口芹菜吃饺子,得明年咯。”说着话,她三两下把芹菜择好, 舀水冲洗干净后端着菜盆进了厨房。 等林念禾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屋里已经传出了铛铛铛的剁馅儿声。 林念禾扒着门边,看着她勤劳的小伙伴们问:“那我再干点儿什么?” 温岚一手抡着菜刀剁馅儿,另一只手顺手拿起一头蒜扔给她:“把蒜扒了。” “好嘞。” 林念禾抬手接住蒜,又坐回到她亲爱的小板凳上。 蒜皮随风纷飞的时候,温晴晴和温软软终于哭累了,绕到了后院来。 现在的后院今非昔比,宽敞极了,王淑梅和温岚勤快,把后院清扫得干干净净。 温软软的眼睛瞬间亮了,她小跑着来到林念禾面前,问她:“念禾,这是你们的屋子吗?”她指着林念禾身后的新屋问。 “哦,不是,我住那边。”林念禾朝自己的小屋抬了抬下巴。 温软软回头看了一眼,再看林念禾时,眼中写满了同情。 就那巴掌大的屋, 一个人住都嫌伸不开腿吧? 她搓着手问:“那这个屋里住了几个人啊?” “两个。”林念禾抬起头,嘴角噙着一抹笑,“怎么?你想来住这儿啊?” “是……” “那可不行。” 还没等温软软话音落下, 林念禾就果断拒绝:“这屋子是人家两人自己出钱盖的,只要她们在,这屋就轮不到别人来住。” 当初王淑梅要盖房的时候李大和就说过了,地能给她们用,可是这屋……他们要是回城了,大队可不能把盖房的钱赔给她们。 毕竟,没有哪个大队会给两个知青盖三间房,这开销,他们也承担不起。 王淑梅答应了,但只一个要求——只要她和温岚没回城,这屋就不能塞别人进来。 她的要求经李大和、王红和赵会计开会后表决,通过了。 温软软当然不知道这些,她回头看向温晴晴,小声喊:“姐。” 温晴晴看着这宽敞的后院也心热,她说:“念禾,要不咱们商量商量,我们姐妹出一半的钱,挪一间屋子给我们住呗?” 林念禾把白胖的蒜瓣放进碗里,回头扬声喊:“淑梅姐,有人要跟你做买卖,你快来跟人家聊聊。” 王淑梅刚把揉好的面团放下,闻言便出来了。 她看看眼生的两姐妹,心知这就是今儿来的新知青——林念禾的邻居。 看在林念禾的面子上,王淑梅的态度很好:“两位新同志,你们好,我叫王淑梅,有什么事吗?” 温晴晴扬了扬嘴角,把刚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王淑梅眸光微转,瞥见林念禾还在事不关己的低头扒蒜,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轻笑着摇头:“不成,过些时候我妹妹也要过来的,这是我特意给她盖的,而且我们这房前前后后花了小二百,你们要是只想盖个宽敞点儿的屋的话,三五十就够了的。” 温晴晴和温软软都没想到王淑梅会用这种方式拒绝。 温晴晴微微皱眉——温家不比林家宽裕,她俩下边还有两个弟弟在上学呢,出来下乡,她们兜里拢共只有一百块钱,平均一人五十,而且那是用来买粮的,不能乱花。 温软软则看向林念禾,软乎乎的说:“念禾,你帮帮我们吧,那间屋子太小了,我们两个根本没办法住。” 扒蒜小妹抬起头,茫然:“那间屋子原本就是住两个人的。” 温家姐妹花:“……” 短暂的沉默后,温晴晴在林念禾面前蹲下,用的是她戴了十八年的温柔面具:“念禾,我们两个才来,人生地不熟的又什么都不懂,你看,咱们是一个大院的发小,王同志的妹妹不是还没来呢么,能不能先借我们住个把月,让我们习惯一下?” 林念禾:“那你问她啊,房子又不是我的,我怎么可能做得了主?” (本章完) 第188章 打死卖油的 房子,当然不可能借出去。 这房子里装着她们的秘密,温裁缝又每晚踩缝纫机,根本不可能让外人进来住。 温晴晴的心思很明显,就是想让林念禾这个熟人帮忙说几句好话。 她看得出,林念禾跟那两个人关系很好,让她来说的话, 应该更容易些。 找熟人好办事嘛,这个道理全天下都懂。 可林念禾这个熟人直接拒绝搭话。 温晴晴嘴角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刚哭过的眼睛红红的,小兔子似的,瞧着有点儿可怜。 美人儿垂泪,这谁遭得住? 林念禾轻叹口气。 温晴晴听到这声, 觉得事情有缓儿, 看林念禾的眼中多了抹期待。 随后她就看到林念禾拍拍裤子站了起来,对王淑梅说:“淑梅姐,我去拿醋。” 说完,她直接走了,回她的小屋去了,还把门关上了。 温晴晴:“……” 不是,你不打算帮忙的话,刚才那么一脸无奈的叹气干什么啊? 王淑梅看着林念禾的背影,抿着唇笑了。 她清了清嗓子,吸引到温家姐妹的注意力后说:“不好意思,我们这儿的确不方便,你们找念禾也没用,她……她吃我的喝我的,还能反过来管我吗?” 王淑梅突然想到了那晚在墙头, 林念禾随口叭叭的那句话。 这话在这时候用,效果远不止不让出房子那么简单。 王淑梅嘴角噙笑,朝她们点了下头后就转身回了厨房, 和温岚一起和馅儿包饺子。 林念禾一直等到温晴晴和温软软离开了才出来, 做贼似的拿着醋和辣椒油,踮着脚尖儿来到她们的厨房。 把东西放下, 林念禾才问:“怎么样?没纠缠你们吧?” “没有,”王淑梅说,“我说了,伱吃我的喝我的,还能反过来管我?” 这话,林念禾当然听到了。 不过她还是给出个惊喜的表情,挑了下王淑梅的下巴:“淑梅姐厉害呀,这样她们就不可能蹭我的了。” 东西,林念禾不缺,钱,她也有。 但她不能当冤大头啊,只是不太熟的邻居,不到那份上。 真把人惯习惯了,以后麻烦的是她。 林念禾自觉的去洗手,跟着一起包饺子。 她刚包到第六个,温岚就赶她去生火烧水,白净的小手瞬间变成了黑的。 大铁锅煮饺子省事儿,一锅煮出来的就够他们仨吃。 温岚爱吃酸汤饺子,调味时她顺手打开林念禾拿来的辣椒油,还没舀就先说败家:“小祖宗, 你弄个油辣子放这些芝麻干啥?我天,这油放的,你打死卖油的了?” 林念禾“啊”了一声,深感无辜。 她的辣椒油是从空间里随手拿的,把标签撕了而已。 一半辣椒一半油,上边还浮着厚厚一层白芝麻。 温岚一边嚷嚷着“造孽”一边用勺子出罐底的辣椒,小心的等油滴落回玻璃罐里,这才把勺子放到汤碗里。 饶是如此,汤碗里也浮了一层油花。 这一顿,温岚把饺子吃了,还把汤也都喝干净了。 最后看着碗上挂着的油花,她翻出了早上剩的窝窝头,掰成小块把碗擦得像舔过似的。 林念禾看着,拍拍她的肩膀:“岚姐,以后咱一定能过上嫌弃油太多的日子。” 温岚瞪圆眼睛:“啥?还嫌油多?这天底下是容不下你了。” 林念禾:“啊对对对,我的梦想是和太阳肩并肩。” “把你能的。” 温岚吃撑了,起身收拾碗筷,她还小声说:“我做完两件衣服了,禾子你等会儿过来瞅瞅。” “好……” “呜呜呜……” 林念禾的应声被前院的哭声打断了。 她的眼睛倏地亮了,继而黯淡:“淑梅姐,快,你去看看,回来跟我说!” 这会儿能哭的人只有两个,这个瓜,不适合她去吃。 王淑梅站了起来,顺手把她也拽了起来:“到底是你家邻居,你躲着不见算怎么回事?传回去了再让你爸妈难做……走吧,有我呢。” 人情世故这方面,王淑梅永远面面俱到,尤其是家长里短这些事,她想得比林念禾还深一些。 温岚早就把碗放下了,王淑梅和林念禾出门时,她已经蹿到前院去了。 她们都以为前院可能有了争吵,谁料,她们到时,没有任何争吵,只有坐在饭桌旁,低低哭泣的温软软、抱着她的肩膀哄着的温晴晴,和一众不知所措的吃瓜群众。 温岚问:“咋了咋了?这是咋的了?” 那兴奋的劲儿,显然是把这当成饭后消遣了。 余香琴面色不虞,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手指都快要戳到温软软的脑门上了:“咋地?饭都给你端眼前来了你还不乐意?还嫌弃?你这是资产阶级大小姐作风!” 温软软今天饱受打击,正感觉前途无望呢,又被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顿时被吓得就只有哭得更大声的份儿了。 余香琴的话太重,所有人听完都变了脸色。 温晴晴赶紧说:“不是不是,我妹妹不是嫌吃的不好,她就是太累了、太累了。” 说着,温晴晴拽了温软软一把:“软软,你先回去歇着,行李放那等我收拾,你去睡会儿。” 温软软哭得直打嗝,她看着眼前的窝窝头和玉米糊糊,破罐子破摔的把筷子都摔了:“我不吃这些东西!我不要在这儿住!我要回家!我不会干你们的那些活!我、我……我要回家……我想我妈……” 她一句又一句的回家,惹得温晴晴也红了眼眶。 她和温软软是双胞胎,她就只比她大了几分钟。 她也想家啊。 姐妹俩抱着哭,余香琴看着,皱着眉,小声说了一句“矫情”,就拿起筷子埋头吃饭了。 谁不想家呢?他们也都很想回家啊。 王淑梅戳了戳林念禾,小声问:“哎,你当初来的时候,怎么没哭呢?” 同是京城来的姑娘,林念禾来的那天…… 这么一对比,她坚强得过分了。 林念禾摊了摊手:“哭有什么用啊,哭了,公社领导就能给我变一个回城名额出来吗?” 温软软哭得更大声了。 温岚看向林念禾:“禾子,你把人哄得更想哭了。” 林念禾很无奈。 她只是说了句实话么。 想了想,她熬了碗鸡汤灌给他们:“只要坚强,绝壁也能开出花儿,与其在这儿哭天抹泪做无用功,还不如想想怎么积极面对。” 林念禾说完,自己先被鸡汤恶心得打了个寒战,随后,一个小作文题目浮现在脑海—— 《重生又穿越,我终于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 她正自我嫌弃着呢,突然发现,其他人都用她看不懂的炙热眼神看向了她,其中两双眼睛红得像桃子。 林念禾抱着双肩后退一大步:“你们想干嘛!” (本章完) 第189章 错失衣食无忧 望着那一双双炽热的眼睛,林念禾突然有种开个班讲成功学的冲动。 略一晃神,她赶紧摇摇头,把这个缺德念头抛出脑海。 没经历过海量鸡汤文洗礼的年轻同志们被林念禾一句话激励得热血倍看,他们晃了会儿神,继而热泪盈眶。 最先打破沉寂的是王东,他腾地一下子从桌边站起, 回屋拿出他的小竹竿。 王东一手攥着竹竿,手背青筋暴起。他迎着正午的骄阳,挥舞着胳膊把小竹竿高高举起: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他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写满坚毅,披着烈日金辉,好像即将出征的将军。 是谁最开始附和他的, 林念禾记不得了,她只记得, 那天中午, 知青点从思乡情切到激扬愤慨,最后,只余下久久不能散去的一句——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林念禾记得,故事的开始,好像是她熬了碗鸡汤。 而故事的结束,是吴校长来找他们去公社开会。 “老远就听到你们说话了,这是在集体学习语录精神?”吴校长笑呵呵的进来,看着一张张眼含热泪的年轻面孔,说,“今天先到这儿吧?老师们收拾收拾准备跟我走, 得去公社了。” 他们这个村小是刚刚落成的,也是兰县唯一一所通过捐赠盖起来的学校,公社的领导觉得,很有必要在开学前把年轻的老师们召集起来开个会。 李大和也知道这消息, 他没与林念禾提,是因为他觉得林念禾知道。 因为林念禾上午的话,李大和特意让关舅爷赶牛车送他们去公社——他也怕牛车再翻了,几个小崽子摔一下不妨事,可吴校长那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啊。 吴校长是特意早来一会儿的,她先把牛娃送到王红家里,让王喜喜帮忙看一会儿,本想提前与老师们说几句,但见他们个个激扬,自觉不需要再嘱咐什么了。 “念禾,你哭啥呢?”吴校长有点儿疑惑,“以前学习语录精神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感动啊。” 林念禾抹去眼角的泪花,表情是说不出的复杂:“校长,您不懂……我就是后悔没把家里的照相机带回来,把同志们的激扬状态拍下来……” 然后,等他们三四十岁的时候,再拿出来。 操作得当的话,这段珍惜影像应该能保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尤其是缚苍龙的王东。 可惜她没能拍下来。 她的空间里有十几套全套的哈苏相机和镜头,但她不能拿出来。 她的心啊,比牡丹江凝固的江水还冷。 吴校长当然不懂她的小心思,还很心疼的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没事儿, 这些画面会永远留在伱们的记忆里,激励着你们前行……” 林念禾看看依旧目光火热的同志们,很自觉的没说出真实想法,以免被群起而攻之。 前院的几位正抓紧扒饭,温岚王淑梅回去换衣服了,只有林念禾蹲在前院门口,一边忧伤,一边思考着——她好像又忘了点儿什么事。 “大嫂……林老师!” 再次看到伍根茂和曹石建,林念禾又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了。 她朝他俩招招手,等他们走进了,便从兜里拿出二十块钱和一些票递过去:“下午我去公社开会,你们帮我去镇上买点儿米面粮油,鸡蛋、肉或罐头有的话也买一些,蜡烛、劳保手套和草帽也要。” 伍根茂听得格外认真,边听边自己嘟囔着默念。 “买好了之后,你们就把这些东西送到胜利大队的知青点去,”林念禾继续说,“你们大队今天新来了一个知青,叫谢宇飞,把这些都给他。” 伍根茂还没说话,曹石建来了精神:“大嫂妹子,那是你对象吧?” 林念禾:“……?” 曹石建一脸“我很懂”的表情:“用给他买两条裤衩不?” 林念禾:“……!” 曹石建继续说:“我听三哥说,大嫂就爱给大哥做裤衩,大哥每回穿新裤衩都老乐呵了。” 林念禾:“……” 这……这……突然很想找个无人的小角落,让曹石建展开来详细说说。 她甩了甩头,瞪了曹石建一眼说:“别瞎琢磨,那是我发小,再乱说话,让温老师把嘴给你缝上。” 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他在你们大队下乡,要是能帮忙,你们就帮他一把。” 曹大明白连连点头:“放心吧大嫂妹子,我肯定把你爷们儿看住了!” 林念禾:“……” 她的手,好想拍点儿什么。 不劳她费力气动手,伍根茂一脚把曹石建踹到了一边儿去。 伍根茂嘿嘿笑着说:“林老师你放心,我们这就去买东西,立马给送过去……你不用记挂着,大队长是建的亲二大爷,说句话的事儿啊。” 林念禾看着还算靠谱的伍根茂,点头:“行,辛苦你们了……钱你们一人留两块,剩下的都给他买东西。” “好嘞!”伍根茂更激动了。 以前跟大哥混,一个月到头也见不着一两块钱,现在可好,几天就挣了七块钱。 他们说着话,关舅爷赶着牛车慢悠悠的来了。 林念禾把自己的自行车钥匙扔给伍根茂:“你们骑车去吧,明儿早上再把车给我带回来就行。” “好嘞好嘞。” 伍根茂拽着曹石建,喜滋滋的去后院拿了自行车,骑着走了。 路上,曹石建揉着后腰,疼得龇牙咧嘴:“毛儿,你有病啊?踹我干啥?” 伍根茂卖力蹬车,头也不回的说:“你就是彪,大嫂妹子才多大,你跟她唠这些没谱儿的嗑?给大嫂妹子惹急眼了,回头告诉大哥,大哥不整死你?” 曹石建终于想起了和林念禾初见那日。 他打了个寒战,摸了摸脖子:“那啥,那她爷们儿咋办?咱到底照顾不?” “废话!”伍根茂没忍住,把车停下来,回身又给了曹石建一杵子,“你回去赶紧跟你二大爷说,可别想着把曹大月塞过去了,要不然,咱俩没好!” 曹石建对男女之事是有点儿八卦热情在的,他没多动脑就想明白了其中的恐怖。 他抬手就勒住了伍根茂的脖子:“那赶紧,咱先回大队,大嫂妹子能看上的爷们儿,我二大爷肯定已经下手了!” “啊?至于吗?” “赶紧、赶紧!我二大爷啥操行我还不知道?再磨叽一会儿,大嫂妹夫的就清白不保了!” 曹石建这次还真没说错。 此刻,正有一个姑娘站在谢小爷面前,含羞带怯的……递过去一个大海碗。 (本章完) 第190章 不止一家 谢宇飞是崩溃的。 很崩溃。 因为他独享的这个知青点……除了炕,啥都没有。 没柴、没水、自留地上也没有一根秧苗。 老鼠来都得哭着出去。 他三天没合眼,好不容易进了屋,却连口水都没有。 谢小爷活了十八年,头一次感觉到饥寒交迫的滋味儿。 先挑水还是先捡柴,先吃饭还是先睡一觉,无数选择萦绕在谢宇飞的脑中, 他却觉得怎么选都很难受。 就在他绝望又闹心时,曹大月来了,带着一海碗的鸡蛋汤和四个窝窝头。 曹大月穿着套没补丁但洗的发白的衣服,朴素的脸上染着红霞。 她看着谢宇飞,只觉得这人很好看,演电影的那些人都没他好看。 “那个,这个送给你吃。”曹大月把她娘特意做的热乎饭递给他,娇娇的放软了音调,“俺叫曹大月,俺爹是大队长。” 谢宇飞看着眼前的姑娘,瞬间想起来李叔的嘱咐。 他咧嘴笑了:“谢谢啊。” 然后他就接过了碗。 曹大月的眼睛倏地亮了,正要按着娘教的话说点儿什么,就见这个好看的男同志递过来一张半斤的全国粮票和两毛钱。 谢宇飞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钱票:“我这没啥粮,钱和票你拿着,帮我给你爹娘也说声谢谢。” 他那一口白牙,晃花了曹大月的眼,勾走了小姑娘的魂儿。 曹大月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钱票接下来的,反正回去的时候,脚步都是轻飘飘的。 “啥?给了钱和票?” 曹满福看着眼前的钱和票, 高兴,但也不是特别高兴。 他们惯用的逼婚伎俩就是让自家姑娘或小子给新来的知青送点儿吃喝,混得熟悉了,再下手。 女同志自不必说,名声是顶要紧的, 出了岔子她们不嫁也得嫁。 男同志么, 不娶就是耍流氓,直接送去蹲笆篱子。 目前,他们的逼婚成功率为百分之百。 没有人不要名声,也没有人想坐牢。 可就是这么最熟悉的手段,今儿却不好使了。 以前也没人拿钱和票啊! 曹满福拧着眉头,琢磨了一会儿对曹大月说:“伱跟你娘过去,就说知青点太破了没法住,让他来家里头搭伙。” 曹大娘不乐意了,瞪着眼睛叉着腰:“啥?让他来家住?那得搭进去多少粮?” 曹满福把炕上的钱和票拍得飘了起来。 他冷哼着:“头发长见识短的老娘们,你懂个啥?那小子是京城来的,人家看得上你这仨瓜俩枣?赶紧,先把人带家里来,可别让别人家抢了。” 曹大娘看着实打实的钱和票,揣着三分质疑,带着闺女走了。 结果,她们娘俩还没到知青点,就听见了里头的说笑声。 “……这活哪是你这老爷们儿能干的?赶紧放下,桂花啊,过来给你谢大哥铺炕。” “哎哎,婶子,这就不合适了啊, 桂花妹妹才多大,这不合适。” “婶子在这儿看着呢,有啥?” 曹大娘啐了一口:“老王家的都是耗子精,哪有热乎气儿往哪钻!” 骂完,她拽着曹大月加快了脚步,从走到小跑,从小跑到快跑,黑旋风似的杀进了知青点。 进了门她才发现,她口中的耗子精竟然还不止一家…… …… 关舅爷来接人的时候,刚觉得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温家姐妹再次绷不住了。 她俩一人一边拽着林念禾,满眼不敢置信:“念禾,你也是老师?” 林念禾无辜的眨巴着眼睛:“嗯,我没跟你们说嘛?” “……” “没说!” “哦,那可能是我忘了。”林念禾拨开她俩的手,“现在你们知道了。” 温晴晴和温软软对视一眼,又一次把她拽住了。 “念禾,你说说,你是怎么当的老师?” “是啊是啊,你看,我们也都不会干农活,要是能当老师当然……当然能更好的发挥作用!” 林念禾摊了摊手:“前段时间村小招老师,考试,按排名选出来的。” 温晴晴满眼惊喜,考试?那她们姐妹可不怕,她们的成绩都很好的。 温软软立即说:“那什么时候还考试?” “这我就不知道了。”林念禾还想挣开她们,可这回她俩使了劲儿,林念禾一下子竟没能挣脱。 她一眼看到温岚,抬了抬眉毛朝她使眼色,示意她来救自己。 温岚接收到了林念禾的眼神,但没看懂。 “咋了?啥事儿?” 温岚问着话,朝林念禾走来。 林念禾:“……” 看,她就说不能干成功学这种缺德事儿吧,她只是想了一下,这就立马遭报应了。 看着岚姐单纯的双眼,林念禾只能装傻:“我没事啊,你怎么了?” 王淑梅刚正在扶吴校长上牛车,一时晃神没注意到温岚,没想到这就闹出了个尴尬场面出来。 眼见着温岚要开口,王淑梅赶紧扬声说:“小岚、念禾,赶紧上车了,一会儿开会要耽误了。” “哎,来啦。”林念禾长舒口气。 家有淑梅万事足啊。 她顺势挣开温家姐妹花的手,拽着温岚跑向牛车。 她们上车,关舅爷一甩鞭子,牛车碌碌走远。 温晴晴和温软软对视一眼,二人的视线落在了余香琴身上。 余香琴倒是没注意她们的眼神,直接回屋去睡午觉——她下午还得上工呢! 对方单方面拒绝交谈,这让温晴晴和温软软无计可施,二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默默回去收拾行李。 牛车上,林念禾一手托腮,沉默着。 王淑梅往她嘴里塞了块水果糖,问:“想什么呢?心事重重的样子。” 林念禾含着糖,含糊的说:“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王淑梅被她说得有些紧张:“怎么了?” 林念禾轻眯着眼睛眺望青山,沉默半晌才说:“我让那俩货去帮谢四买粮的事儿……我感觉,要出事。” 王淑梅想了想,笑了:“他们还能把供销社抢了?别担心……” 王淑梅自己说完,突然感觉不是这种可能。 那俩货能干出来啥事儿,这谁知道呢? 伍根茂和曹石建当然没抢供销社。 他俩把谢宇飞刚刚充盈起来的宿舍给抢了。 (本章完) 第191章 美丽的误会 “这是谁家的?拿走拿走!” “去去去,都出去!用得着你们过来犯贱?” “都给我滚啊,别怪我翻脸!” 作为打手级见习混混,伍根茂和曹石建在某些方面天赋异禀。 从他俩进了知青点开始,到把那五家过来送闺女……送东西的人家都赶走,总计耗时三分四十七秒。 因为有别样的心思,那五家人都是娘带着闺女来的, 乍碰见这俩莽小子,她们还都没招儿,只能先走。 原本,她们都以为这是曹满福家里认准了这个新知青,非得要他来当女婿。 曹大娘和曹大月也是这样想的。 然后,她们娘俩就被曹石建亲手推出了门。 门外, 几家人面面相觑。 桂花娘眼神复杂的看着曹大娘,问:“咋的?石头看上谢小哥了?” 曹大娘:“……” 院外的人如何茫然,谢宇飞不知道。 因为他也同样茫然。 他看着眼前这俩人, 问:“你俩谁啊?” 他说着话,视线落到一旁的几块碎石头上。 啧,这穷乡僻壤的,连块完整的板砖都没有。 谢小爷有点儿后悔,早知道他就从京城带两块来了。 出门在外,没有趁手的武器哪行? 他的戒备和战意伍根茂和曹石建都没看出来。 他俩并排站着,然后齐刷刷的露出了个缺心眼的笑:“大嫂妹夫好!” 说着话,伍根茂拽着曹石建就鞠了个躬。 谢宇飞:“……?” 啥玩意儿? 大嫂妹夫? 这造孽的称呼是谁想出来的? 哦不,他们这是在喊他? 谢宇飞皱着眉头,很疑惑。 他记得关大姑娘家里祖辈都是京城人,他走之前她也没说在黑省有亲戚啊。 不过很快, 谢宇飞就反应过来了——关大姑娘是满族人,所以,这是她家入关前的亲戚? 自觉理清了事情真相,谢小爷笑了。 哎, 这姑娘真是的, 没定亲呢就跟远房亲戚说了……怪害臊的。 谢宇飞清了清嗓子,赶紧打招呼:“两位小兄弟你们好,叫我名字就成,我叫谢宇飞。” 伍根茂和曹石建在知青点外就听到了那帮婶子大娘喊他名字,暗号早已对上。 曹石建看着谢宇飞,直白说道:“大嫂妹夫,伱可不能对不起大嫂妹子知道不?那帮人哪能和大嫂妹子比?” 伍根茂暗叫不好,刚要去捂嘴,就听谢宇飞深感赞同的说:“对对,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对关……你家大嫂妹子绝对忠贞不二,绝对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 谢宇飞觉得,按着他们的叫法来叫关大姑娘更亲近。 妹子妹夫的……多好!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想! 闻言,伍根茂讪讪的放下了手。 他看着狼藉的院子,说:“那、那啥,大嫂妹子让我俩给你置办点儿吃喝,我这就买去,建,你帮着大嫂妹夫收拾收拾院子。” 他原本还有点儿担心这俩人在一起会不妥,但这一看,大嫂妹夫和曹石建还挺能说到一起去的么。 “兄弟,别啊, 那多不好意思。”谢宇飞上前来,“要不你们把自行车借我,我自己买去……哦对,十里大队在哪边?” 他琢磨着,自己这里都破成这样了,林念禾那个小娇娇在乡下还不一定活得多惨呢,他这当哥的得去看看她啊。 伍根茂和曹石建对视一眼。 哦,这是要去看大嫂妹子啊! 他们果然没猜错! 想到林念禾说去开会,伍根茂便说:“他们今儿下午开会,你去了也找不到人,那啥,你就歇着吧,我俩肯定给你整利索了!” 说着,伍根茂拽了曹石建一把,扯着他出门。 “建,你可别跟大嫂妹夫说咱大哥的事儿,别乱说话,知道不?”伍根茂嘱咐道。 曹石建挥挥手:“知道知道,你赶紧去镇上……我得先去我二大爷家里头说声,可别让他们又闹腾。” “行!” 他俩分道扬镳。 剩下院子里的谢宇飞沉浸在关大姑娘的爱意中无法自拔。 这美好的误会啊,抚慰了谢小爷不安的心。 …… “阿秋——阿秋——” 公社的会议室里,林念禾坐在桌边,一个接一个的打着喷嚏。 说是会议室,实际就是四张桌子拼起来、周围摆了一圈儿凳子的小屋罢了,墙上贴着“为人民服务”的标语,字迹鲜亮又端正。 王淑梅给她拍着背,皱眉询问:“念禾,你是不是又着凉了?等会儿我带你去卫生所开点儿药吧?” “阿秋——”林念禾揉揉鼻子,倔强摇头,“不,只可能是有人骂我。” 温岚探头看她:“你又干啥找骂的事儿了?” 林念禾:“……?” 挨骂就一定是找骂吗?就不能是有人嫉妒她的才华吗? 林念禾刚想争辩,两个熟人走了进来。 是当时帮着监考和批卷的张琼,以及……玉米地诗人周楚江。 林念禾正看着温岚,只见她的眼神突然一变,坐姿都更端正了。 那样子,特别像好好听课的一年级学生。 林念禾的眼睛转了转,想起来那天被小队长误当作是自己的初次磨洋工选手、原稳定十工分获得者温岚同志。 啧……岚姐该不会是桃花开了吧? 这个瓜,一看就知道不是好瓜。 周楚江在王东身旁的空凳子上坐下,他也不说话,直勾勾的看着林念禾。 张琼正常得多,她微笑着朝他们挥挥手打招呼,挪了把凳子,坐到了王雪旁边。 “那个……”张琼好像有话要问,但刚张开嘴,就被周楚江打断了: “林同志,我已经申请调到十里大队的小学任职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林念禾。 周楚江这一出是为了什么,简直不要太明显! 林念禾:“这事儿你跟我说没用啊,我管不了任职调度。” 众人:“……” 这话,真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王淑梅在桌下朝林念禾竖起了大拇指。 周楚江的脸瞬间涨红,他咬了咬牙,看着林念禾继续说:“我的申请已经通过了!” 林念禾:“哦。” “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哦。”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林念禾皱着眉头,煞有介事的认真思索了好半天,最终,她满眼好奇的看着周楚江,问: “您,贵姓?” (本章完) 第192章 表决心环节 林念禾轻巧的一句话,直接让周楚江愣在当场。 他张大嘴巴,不敢置信的盯着林念禾。 半晌,他喃喃道:“你、你怎么会不记得我呢……” 林念禾没答话,只是用疑惑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似乎在问:我为什么要记得你? 作为一个善良的好人,林念禾对待别人家的狗子绝不会沾染,如果他非得来蹭她, 那她就只能一脚踹开,绝了他的心思了。 林念禾觉得,她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周楚江应该不会再对她有丝毫希望了吧。 然而,她却忽略了顶要紧的一个问题。 周楚江之前就被打击过,林念禾和苏昀承的双重打击,甚至回家后, 还被男女混合双打了一顿。 这都拦不住他继续往林念禾身边凑的心思, 更何况只是那一句“您贵姓”。 周楚江很快就一扫沮丧, 坐直了身体。 他理了理衣领,摆出自诩最潇洒的姿态,朝林念禾微微颔首:“林念禾同志,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楚江。” 几个姑娘看周楚江的眼神都变成了钦佩。 这个百折不挠的劲头,不去开荒可惜了。 林念禾有点儿无语,她想说话,张嘴却先打了个喷嚏。 王淑梅突然笑了。 她把自己的手帕递给林念禾,说:“我看呐,这也不是有人骂伱,是苏同志记挂着你吧?” 林念禾看着用心良苦的淑梅姐,很配合的回以稍带羞赧的笑。 虽然她觉得, 这话对周楚江作用不大。 的确, 周楚江的内心一片平静。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早就说服自己接受了林念禾可能有个对象的可能,同时,他还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先棒打鸳鸯, 再乘虚而入, 以后…… 周楚江还没想完全,公社领导和吴校长一起进来了。 领导姓冯,叫冯远山,年近五十,瘦得双颊凹陷,下嘴唇起了两个花生米大的燎泡。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瞧着有些严厉。他梳着大背头,头发一丝不乱,领子大概改过,系上风纪扣后,与脖子严丝合缝,看着有点儿窒息。 冯远山端着个斑驳的搪瓷缸,白底上的红星鲜亮耀眼。 他和吴校长先后坐下,他没立即说话,而是一一看过眼前的七个年轻人,似乎是要把他们每个人的样貌都烙印在心里。 沉默片刻,冯远山开口了:“各位同志,各位年轻的知青同志们,我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们。” 冯远山的声音有些难听,他的嗓子像是连说了三天三夜的话, 嘶哑又低沉。 “十里大队的村小原本就是受好心同志捐赠才得以落成,公社对于这方面的支出的确有困难,相信吴校长已经与各位小同志说过工资和工分的问题了……在这呢,我给大家道个歉。” 冯远山说着,竟站了起来,深深地鞠了个躬。 “对不起了,我没能耐给你们开公办老师的工资,一个月五块钱的补贴已经是公社能拿出来的最多的钱了。” 冯远山直起身子,眼角有些湿润。 “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担负起老师的责任,好好教育我们的下一代……我知道这样对你们不公平,也知道农村的教育很艰难,但请你们撑住,就当是……就当是为了孩子吧,别让咱们的学校白建,别让咱们的孩子们上学还得翻山越岭。” 或许是有嗓音的缘故在,冯远山说这些话的时候,让人倍感压抑。 冯远山深吸了口气后,笑了。 他说:“以后啊,你们有什么困难、有什么委屈,随时到我办公室来,哪怕你们拍着桌子骂我,我也不说啥……有啥困难就说,我尽全力给你们解决。再有就是回城的问题……” “你们要回城,我不拦着,但是办病退之前一定告诉我,咱还得选新的老师呢……不能让小崽子们一大早上到学校,看不到老师。” 众人听得都有些发傻。 对于十里大队的几人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冯远山,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今儿这会竟然会是这样的内容。 会议室内安静得有些压抑。 林念禾舔了舔嘴唇,看了大家又懵又不知所措的样子一眼,她笑了。 她说:“领导,以前我们就只有工分,大多数还就只能拿五六个工分,现在既有十公分、又有补贴,待遇真的挺好的。” 她笑得眉眼弯弯,继续说:“那公办老师是正式工作,比不了是一定的,我们也没打算比。” 冯远山一愣,看着她,又迟疑着看看其他人。 但见其他人都在点头,很赞同的模样。 “就是,有补贴啊,嘿,我过年能回家了。”第一个搭腔的是温岚,她满心都是过年回家,一提到这事儿就乐得不行。 “领导,我不回城,我没有家人了。”苗红旗攥着衣角,掌心都是汗,“十里大队是我家,他们都回城了,村小也有我撑着呢。” 苗红旗很少在人多的时候说话,说这两句,她的脸已经红透了。 “是啊领导,城里也没比乡下好多少,咱这儿虽然穷点儿,但是干净。”王淑梅微扬着嘴角,附和着说道。 王雪看看她们,也表了态:“领导,我家没人给我办病退,您放心吧。” 女同志们都说完了,所有人都不自觉的看向了王东。 王东很懵。 来之前也没人告诉他还有表决心这个环节啊! 他没准备啊! 王东张了张嘴,半晌,挤出一句:“嗯,我也不着急回城,我家没有乒乓球桌。” 几个姑娘向王木头投以鄙夷的目光。 她们其实也不是表决心,只是气氛烘托到这儿了,看冯远山那愁得起燎泡的嘴唇,她们索性就说点儿实话让他安心呗。 谁都没想到王东能把乒乓球桌扯出来。 只能说,感谢乒乓球维系了王东老师的教学生涯吧。 冯远山听着这些话,愣了好半晌,终于笑了。 他这一笑,扯到了嘴唇上的泡,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疼,但他还在笑,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其他人也笑了,笑弯了眼睛,笑着等他接下来的话。 (本章完) 第193章 谁说京城没有海? 冯远山每回给当民办老师的知青开会都觉得头疼。 因为几乎每一次,他都是要送走一个能熟练担负教学任务的老师,也就意味着他们还得重新挑选、培养新老师。 这只会让农村教育难上加难。 可他偏偏不能拦着。知青在乡下苦,他知道,哪怕当了老师,农忙的时候也是要下地干活的,冬天农闲的时候也要讲课。说起来, 也不比整日上工好多少。她们好不容易办了病退能离开,艰难是他的事,他不能挡了他们的路。 所以当吴校长说,他们的村小老师都是知青时,冯远山差点儿跟她吵起来。 这样不稳定的老师团队,怎么可能撑得起来一所学校呢? 但不用吴校长说什么,他自己都知道——没有哪个公办老师愿意舍家舍业的去十里大队这个村小教书。 给两个公办老师名额?那更不可能了, 一个月三十块的工资,他拿不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周楚江自请去十里大队的时候,他没过多犹豫就给他签了字。 冯远山深吸了口气后看向周楚江。 他清了清嗓子,说:“小周老师,你也一样,有什么困难跟我说,实在挺不下去了……也提前跟我说,别撂挑子直接跑。” 周楚江腾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挺着胸脯说:“领导放心,我爱十里大队的山、十里大队的水,我爱十里大队翻涌的玉米,我也爱十里大队的人!我愿意扎根在十里大队,为了教育奉献终生!” 他说这话, 视线往林念禾的方向瞄去。 除了冯远山和吴校长, 其他人都看向林念禾,眼神整齐划一:哎,十里大队的人。 林念禾:“看我干什么?我是京城的。” 周楚江:“……” 这个小小的插曲没能影响到冯远山的好心情, 他说:“同志们都很有觉悟,我也不啰嗦了,听吴校长说你们是赶牛车来的,正好把教具和课本带回去吧。” 课本并不多,因为学生少,而且又只有两个科目需要课本,几个人一人提一点儿,很轻松。 林念禾刚把手里的书本放到牛车上,想回身去帮着拿粉笔,却被周楚江拦住了。 林念禾:“有事?” 周楚江目光灼灼,盯着她的眼睛问:“林同志,我一直想问你,伱之前说你的梦想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想了好久,京城也没有海啊,你到底想去哪儿?” 林念禾挑了挑眉。 “谁说京城没有海的?”她微扬着下巴,“北海、后海、前海、西海,还有……中*海。” 周楚江的眼睛瞪大了:“这也算?” “这为什么不算?我就乐意管北海叫‘大海’,不行吗?” 林念禾理所应当的耸了耸肩, 一甩辫子, 走了。 周楚江愣在原地,一时间想不出来该说点儿什么才好。 林念禾转身上牛车,却发现张琼竟然也坐了上来,她的手边还有个小包袱。 她忍不住好奇:“张老师,你怎么也来了?” 刚才开会的时候可没说张琼也要调去十里大队呀。 张琼展颜浅笑,说道:“我是负责核对学生的入学名单的,要暂住几天,等你们开学,我就走了。” “这样啊。”林念禾转而问,“那你住哪儿?” 张琼望着她:“不能住知青点吗?” “真没地方,今天又来了两个新知青。” “啊……”张琼倒是没矫情,略一迟疑后便说道,“那我问问王主任,看能不能去她家挤一挤。” “那也行,王婶家没地方的话,还可以去别人家借宿。” “是啊,反正就三五天,住哪儿都行。” 牛车上多了课本和教具,再坐人难免坐不下,王东倒是很自觉,没上车。 他还顺手把要上车的周楚江拽了下来:“坐不下了,只能咱俩走回去了。” 周楚江眼巴巴的望着林念禾,想上车,不止因为不想走路。 关舅爷回头瞧了一眼,看女同志们都坐好了,连客套的邀请王东或周楚江都没有,直接赶车离开。 瞧着牛车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周楚江很忧伤。 王东不关心他是否忧伤,他只关心一件事—— “周老师,你会打乒乓球不?” …… “姐,我们真的要干农活吗?” 温软软抱着被子坐在炕上,睁着一双通红的桃核眼看着温晴晴。 温晴晴把茶缸递给她,哄道:“喝点儿麦乳精缓缓吧。” 她没正面回答,温软软更绝望了。 她把脸埋进被子,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温晴晴叹了口气,侧身坐到炕沿上,喝了口麦乳精。 温软软突然抬起头,抽搭着问:“姐,不是说苏家大哥也在这边吗?要不咱找他帮帮忙?看能不能也当老师?” 温晴晴一怔,偏头看向温软软。 她皱着眉毛说:“我倒是想这事儿了,但是咱和苏大哥也不熟啊,他能帮咱们吗?” “能不能帮的,去问问呗,林念禾肯定是不会管咱们了,总不能就真的面朝黄土背朝天吧?我会被晒死的。” 温软软说着,朝窗子努了努嘴。 窗外,阳光遍地,看着就晒得难受。 温晴晴抿着唇想了想,点头:“也是……可是苏大哥在哪儿上班啊?你听说过没?” 温软软摇头:“没,苏伯父苏伯母都没提过。” 温晴晴:“……” 她俩两厢对望,都很无奈。 正这时,外边传来了牛车的声音。 “……你先给大喜送过去,要是不合身再找我。” “好嘞!” 温家姐妹从窗子瞧见林念禾一溜烟跑进来,直奔后院。 温软软:“要不,问问她?” “也只能问她了。”温晴晴把茶缸放下,对温软软说,“你先把麦乳精喝了,哭这么长时间,别哭坏了身体。” 说完,她便快步出去,去找林念禾。 温晴晴刚到后院,就瞧见林念禾抱着一团红出来了。 林念禾看到温晴晴后扬了扬嘴角,客气了一句:“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温晴晴也在微笑,“那个,念禾,我想问问,苏大哥是不是也在兰县这儿呢?” “是啊,”林念禾脚步微顿,“怎么了吗?” “我就是想问问他在哪儿工作呢?”温晴晴瞧林念禾要出去,言简意赅的问道。 林念禾眨了眨眼睛,回:“他在派出所,不过你要找他的话最近是不可能了,他在外边出任务呢。” “公安还要出任务?”温晴晴微微皱起眉头,不太相信林念禾的话。 林念禾耸了耸肩:“他是这么跟我说的,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就去镇上的派出所看看,说不准他就回来了呢。” 温晴晴点了下头:“那好,我看什么时候有空,去找他一下。” “行,那你忙着。”林念禾说完就又迈开了步子。 温晴晴随口问道:“你干什么去呀?” “哦,公社有个老师来,得在老乡家里借宿几天,我带她去王婶家。” 林念禾随口一句话,却给了温晴晴灵感。 她目送林念禾离开,然后飞快跑进屋,把温软软拽了起来:“软软!我知道咱们怎么能搬出去了!” (本章完) 第194章 迷路了 温晴晴的办法很简单——学张琼,去老乡家里搭伙。 她觉得,老乡家再差也差不过这间小破屋了吧。 温软软也是这么想的,立即来了精神,抹了把脸就下炕:“姐,我跟你一起去。” “走。” 姐妹俩说干就干,直接跑出知青点去, 找住处。 她们的要求不多——有她们自己的房间,比知青点的屋要大,最好一人一间,干净、整齐,没有乱七八糟的亲友关系。 她们在村里走着,越走心越凉。 知青点好歹是红砖房,老乡家却大多是泥巴房,看着还不如知青点呢! 至于别人家的人员关系, 这也不是她们两个初来乍到的知青能知道的呀。 走了好一会儿, 温软软停下脚步,绝望的看着温晴晴:“姐,咱们还要继续找吗?” 温晴晴也快绷不住情绪了,她咬紧下唇,想盖个房子,却又实在挪不出余钱来。 温晴晴缓缓弯腰,用手撑住膝盖,半晌没动。 温软软看着她,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 她扬起笑脸,说:“姐,咱们回去吧,就是挤了点儿嘛, 没事的, 我不怕……再说,咱们在知青点住也挺好的呀,以后也不用天天做饭……” 她吸了吸鼻子,尽可能笑得好看些。 温晴晴被她说得眼角泛红,她直起身子,捏了下温软软的脸:“走吧,咱们回去吧。” 没有办法了,她们只能回去了。 不过这会儿再往回走,心情倒是比来时好多了——有了对比她们才懂得,原来她们的住处真的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 “姐,你还记得知青点的方向吗?” “嗯……不记得。” …… “王婶在家吗?我是林念禾。” 王红家门外,林念禾轻敲着院门。 “快进来吧,敲什么门呢。”王红的声音传了出来。 “走吧。”林念禾说着话,拉着张琼进了王红家门。 “在大喜这屋呢。”王红又补充一句。 “来啦。” 林念禾对王喜喜的屋子很熟悉,她进门一瞧,王家娘四个都在,炕上摆了好些东西,应该是在给王喜喜收拾嫁妆。 “王婶,这是镇上的老师张琼同志,她来给村小统计上学名单,得在咱们大队住几天,知青点没有地方挤不下了, 您家这儿能借宿吗?”林念禾利索干脆的说着话, 把怀里的衣服递给了王喜喜,轻声说, “大喜你试试,不合身再让岚姐改。” 王喜喜的衣服前几天就做好了,但王喜喜最近被王红和两个妹妹喂得胖了一圈儿,之前的尺寸穿着有点儿紧,幸亏温岚留了边,拆了放宽些便是了。 王喜喜抱着衣裳,红了脸。 她没立即去试,而是放下衣服,起身去倒了两碗水给林念禾和张琼。 王红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朝张琼笑着点了头:“是小张同志啊,伱不嫌弃就在婶子家住着,就当自己家一样。” “谢谢王主任。”张琼提着小包袱,“给你添麻烦了。” “客气啥。”王红轻拍了王欢欢一下,“去,把你那屋收拾收拾,让你张琼姐住几天,正好你这两天跟你姐亲近亲近。” “好。”王欢欢一骨碌下了炕。 张琼赶紧说:“王主任,不用给我挪房间的,我有个铺就行。” “哎,没事儿,”王红挥挥手,“正赶上我大女儿要出嫁,二丫头这两天一直闹腾着要跟她姐住呢,没啥。” 张琼看向王喜喜,诚恳说道:“恭喜。” “谢谢你。”王喜喜笑得很甜,要嫁给心上人的喜悦怎么都藏不住。 张琼放下包袱,挽起袖子就说:“王主任,我今天也没什么事儿,有什么活儿你就指使一声,我姐出嫁的时候也是我帮着忙活的。” “行。”王红答应得很利索,丝毫不见外,“那你先陪大喜去试试衣服,看看大小。” “好。” 张琼和王喜喜去王欢欢的屋里试衣服,王乐乐趴在被摞上自娱自乐,林念禾很自觉的凑到王红身边,问她:“王婶,有事要问我呀?” 王红看了她一眼:“你这心眼子多的呀,是不是我干个啥都得有点儿目的?” 林念禾:“那您没事儿问我的话我可先走咯,学校那还分书呢。” “站那儿!”王红瞪了她一眼,拍了下炕沿示意她坐下。 林念禾嘿嘿笑着坐过去,等待领导问话。 “我听你李婶说,新来的俩丫头是你家邻居?”王红正在做被子,头也不抬的问,“怎么样?她俩还适应不?” “嗯……”林念禾琢磨了一会儿,略有些迟疑,“应该是不太适应,刚来嘛,总要习惯习惯。” 王红抬头看她,眼神很复杂。 林念禾无辜摊手:“我当时也很不适应啊,那几天您不在,没看见。” 王红扯了扯嘴角:“呵。” 林念禾摸着鼻子,破罐子破摔似的与王红大胆对视。 王红白了她一眼,转开话题说:“你家的邻居,你多照顾点儿啊,搞好团结,别关上门来掐架。” “那不能,我们可团结了,真的。”林念禾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知道轻重就行,”王红边缝被边说,“还有个事儿,三天后大喜成亲,你们带她们来吃席,别碍着不熟就把人撂知青点了。” “好嘞,您放心。” “哎,别说,你虽然心眼多人也浑,但是有你在啊,我的确挺放心的。”王红的嘴角微微上扬。 林念禾抿起唇,看她的眼神中多了抹哀怨:“王婶,咱商量一下,下回您就直接说但是,那个‘虽然’,可以不提。” 王红不搭理她,回身从身后的布兜里抓了把水果糖塞到林念禾兜里:“去去去,不是说你们还得搬书么,赶紧走。”一副打发小孩的样儿。 “别呀王婶,我这些天忙着,好几天没来看您了,怪想的。”林念禾不挪步,腻歪着靠到王红肩上。 “那就别走了,晚上留家吃饭。”王红眼中带笑,却把林念禾推开了,“一边儿去,扎了你我可不管。” “吃饭就算了,我……哎?牛娃呢?” 林念禾突然想起来,他们去开会前,吴校长是把牛娃放到王红家里的。 王红回:“下晌赵壮实他们去摸鱼,我让牛娃跟着一起玩去了,要不他老想着帮我扫院。” 牛娃现在见了院子就想扫,拦都拦不住。 林念禾顺势起身,说道:“那我去找他回来,要不等会儿校长找不到人,该着急了。” “行,去吧。”王红又塞了把花生给林念禾,“你在岸上喊,可别下河找人,你那身子骨自己上点儿心。” “好嘞。” (本章完) 第195章 不愧是林念禾的学生 “鱼!鱼!” “哈哈哈……” 河岸边,牛娃拍着小手,脸蛋红彤彤的。 “牛娃,接着!” 赵壮实故意把一条大鱼扔向牛娃。 牛娃一脸认真的张开手臂,循着鱼的方向往前一扑,牢牢把鱼抱在怀里。 肥硕的大鲤鱼,不安分的扭动着身子, 鱼尾啪啪的在牛娃脸上拍了好几下。 “哈哈哈哈……”赵壮实很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牛娃不恼也不吵,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背篓边,把鱼扔了进去。 做完他才转回身,鼓着小脸儿,一脸认真的对赵壮实说:“壮实哥,你别欺负我, 不然我要告诉林姐姐了。” “嘎——” 赵壮实的笑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大手扼住了咽喉。 他看着牛娃,龇了龇牙:“豆丁大的臭小子, 咋不知道学好呢!” 牛娃嘿嘿笑着,跑回到原处又朝他张开手:“壮实哥,我逗你玩呢,我不告状。” 赵壮实的心呐,被两句话闹得忽高忽低。 他看着这打不得骂不得的小豆丁,索性掬起水,朝他泼去。 “哈哈哈……”牛娃笑着跑开,河水尽数落在草地上。 赵壮实踏着水花朝他跑来,嘴里威胁着:“小崽子你别跑啊,我今儿非得把伱扔河里不可!” “抓不着抓不着……” “你这人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欺负小孩!” 他们正闹着,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赵壮实正巧拎住牛娃的后领,作势要把他往水里扔, 这画面, 看着还真像是在欺负小孩。 他看向来人,眼睛倏地亮了。 姐妹俩,长得八分像。好看,以前没见过。 赵壮实拽了拽牛娃的小领子:“哎,你认识不?” 牛娃老实摇头:“不认识,她们应该是……” 他还没把话说完,赵壮实就把他放下来了,顺手往后一推:“去去去,你先回去,回头哥把鱼给你送过去。” 牛娃茫然歪着头:“壮实哥,你干啥?” “一边儿去,大人的事儿小崽子别管。”赵壮实说着话,用两只湿漉漉的手把头发往后抹去。 牛娃扑闪着大眼睛,看了赵壮实一会儿后摇摇头,倒腾着小短腿,往玉米地跑去。 赵壮实压根儿没注意他往哪边去,咧开个灿烂的笑脸,朝着那俩女同志走去。 “哎呦,同志瞧着面生啊,是新来的知青?嘿,我叫赵壮实,今年二十二, 家里一个娘,没娶媳妇……” 赵壮实笑得很荡漾。 自打被打发到牛棚、被关舅爷压制后,他可好长时间没好好的和姑娘说过话了——林念禾不算姑娘, 她是祖宗。 如今终于有了两个新鲜面孔,赵壮实那颗躁动的心蹦跶得格外欢快。 温晴晴死死地抓着温软软的手,皱着眉头往后退。 她俩迷路了,迷迷糊糊的就走到了河边,听到这边有动静,她俩本想来问下路,结果就看见一个大人要把小孩子往河里扔。 她们根本没过脑子,直接出声喝止了。 然后那个流氓就盯上了她们。 温软软皱起眉头,眼睛瞪圆了:“你丫的别过来啊!想干什么?耍流氓啊?” “耍流氓”这仨字瞬间勾起了赵壮实某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那天,也是这条河,也是这样的下午,也是…… “赵婶!赵婶!” “壮实哥让你去河边!” 小男孩稚嫩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对,也是这样不要脸的直接喊他娘! 赵壮实身子一歪,差点儿一头栽进河里。 牛娃这小崽子,可真是林念禾一手教出来的啊! 赵壮实瞬间敛起脸上的嬉笑,一个后跃跳出去近两米,老老实实呆在地上的背篓被他一脚踢翻,好几条鱼扑腾着跳回了河里。 “哎,哎!我的鱼!鱼!” 赵壮实再也顾不上姑娘如何貌美,手忙脚乱的把背篓扶起来,满地捡鱼。 温晴晴和温软软见他忙着捡鱼,姐妹俩对视一眼,立即手挽手,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她们俩生怕在这偏僻的河边被流氓欺负了,跑得急,没看路…… 赵壮实刚把鱼都捡起来,就听见他娘的声音了:“咋的了?我上工呢你喊我干啥?” 赵壮实脊背发寒,回头一看,没瞧见那俩女同志,他竟长长的松了口气。 咧着嘴,赵壮实把背篓往赵寡妇的方向推了推:“娘,我抓了鱼,等会儿我给翠花送去两条,剩下的搁盆里养着,你吃。” “哎呦,还得是我儿子!”赵寡妇顿时笑得眯起了眼睛,她凑过去看了眼鱼,拍拍赵壮实的肩膀,“留两条,等小山成亲送礼用,剩下的你都给翠花送过去,她从小就爱吃鱼。” “哎,那一顿也吃不了这些,她爱吃我再给她弄。”赵壮实说着,把背篓一提,突然想到什么,问,“牛娃那小崽子呢?” 他咬牙切齿。 林念禾他是不能动了,那可是给他馒头的人,不能得罪。 但他还不能收拾一个小兔崽子了? 让他坏自己的好事…… “哦,牛娃回来的时候碰到林知青了,应该是回学校了。”赵寡妇说。 赵壮实:“……” 一个小兔崽子,收拾他不符合自己前村霸的身份! 赵壮实咬牙切齿,闷声说:“刚牛娃跟我一起抓鱼的,我去给他送两条。” “哎?”赵寡妇有点儿心疼,但转念一想,点了头,“也行,那你去吧。” 给牛娃就是给吴校长,她家翠花怀孕了,可得跟校长处好了,以后孩子上学,校长能让老师好好教! 赵寡妇琢磨一圈儿,感觉自己聪明极了。 她嘱咐赵壮实:“给挑两条大的啊,别糊弄小孩。” 赵壮实有些惊讶:“娘,你脑袋撞墙了?” 就他娘抠门得自己吃都舍不得的样儿,还舍得挑两条大鱼送牛娃? 赵寡妇原本的好心情悉数消散。 她抬头看着河边的柳树,琢磨着哪根柳条子更趁手。 “哎、哎!娘!娘我就是那么一说!嗷!” 赵壮实一路狂奔到了村小时,沾了一身鱼腥味儿的牛娃已经洗干净了。 小家伙的嘴里含着水果糖,抱着大扫把站在院子里,笑呵呵的看着他。 也不知怎么着,赵壮实就觉得牛娃这笑……跟林念禾一个样! 赵壮实眯起眼睛,盯着这张挂着碍眼笑容的小脸儿,抬起脚,迈开步,重重落下,溅起尘土一片。 牛娃眨了眨眼,突然抱着扫把转身跑向一年级的教室。 他的嘴里还喊着: “林姐姐!林姐姐!” “壮实哥来送鱼了!” (本章完) 第196章 承哥好像有点儿绿 “大哥,重要情报!大嫂妹子的爷们儿也下乡了!就在我们大队!对对,京城的,今儿刚到,大嫂妹子让我来帮他买粮……她没去,她们今天去公社开会了,我打听了,是小学要开学的会……” 周旭坐在地上,背靠着柜台,脑瓜子被一个又一个问号塞满。 外边打电话那货,是伍根茂无疑,这声音他几乎天天能听到,简直不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196章 承哥好像有点儿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7章 表演一个迷路 白大聪明要做什么,林念禾目前还不知道。 她正忙着找人呢—— 温家的姐妹花,不见了。 据倒数第二个见到这姐俩的牛娃说,他是在河边见到她们的……大家听了都很着急,害怕这俩人掉河里了。 据最后一个见到她们的赵壮实说,当时他就是想问问她们是什么人,真没想耍流氓, 他就是想搞好革命友谊以后共同进步……大家全当他在放屁。 “这可要命了,俩大活人能跑哪去?可别跑进山了。”李大和愁得秀发乱飘,随时准备从他的脑壳上起飞。 一旁的赵寡妇害怕得不行,生怕那姐俩最后出了啥事儿、怪到赵壮实头上。 她拧着眉头,试探着小声说:“会不会是嫌咱这儿太苦,跑了?” “跑?大白天跑啊?”李大和瞪了她一眼, 然后一脚蹬在赵壮实屁股上, “小瘪犊子你就不干人事儿!我这些日子没收拾你你皮紧了是吧?从明儿开始, 伱给我继续扫牛粪去!” 赵壮实欲哭无泪。 这都是啥事儿啊! 他保证,他以后绝对离女知青远远地——林念禾不算,她是祖宗,跟她混有白面馒头吃。 这会儿还没下工,出来找人的除了村小的老师们,还有几个半大孩子。 可不大的村子找了一圈儿,愣是没找到人。 李大和拧着眉头摇头:“不行,去叫几个人过来,上山找!” 现在已经四点多了,再磨叽一会儿,天就要黑了,到那时,更没处找人去。 林念禾看着青山, 说:“队长叔, 我感觉她俩迷路了也不至于缺心眼到往山上跑。” 李大和摇头, 一脸惆怅:“那也得找, 万一真的傻透腔了呢。” 林念禾:“队长叔英明。” 与此同时,十里大队通往镇上的泥土路旁,温家姐妹互相搀扶着从那道总会造成牛车翻车的事故沟里爬了出来。 她俩看着两边都差不多的路,茫然对望:“这是哪儿啊?” 姐妹俩刚才跑得急,一不留神就钻进了山里。 幸亏她俩还有点儿脑子,没敢往深山跑,而是顺着山脚一路走……最后终于离开了山,来到了路上。 “姐,他们要是找不到咱们,会不会以为咱们逃跑了?”温软软有点儿想哭,更自责,“都是我不好,我要是不闹,咱们也不会出来……” “说什么傻话呢。” 温晴晴替她把头上的草屑拿开,语调温柔:“别怕,咱们的行李都还在知青点呢,只要解释清楚了,他们不会误会咱们的。” “嗯!”温软软含着一包泪,说,“那咱们等一会儿,找人问路。” “好。” 她们俩累极了, 索性在路边坐下, 等人。 她们没等太久,很快就看到了慢悠悠走向她们的两个男人。 温软软的眼睛亮了,拽拽温晴晴:“姐,咱们快去问问他们!” 离得远,也看不清楚那俩人的长相,只能看出是男的。 温晴晴不由得又有些紧张,拽紧了温软软的手小声说:“软软你先别急,可别又是刚才那样的……” 赵壮实那流氓样,可给她俩带来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温软软一听,顿时也紧张了。 她说:“那要不咱俩先回林子里去?等有女同志路过咱们再问?” 温晴晴刚想说好,却随着那俩人走近,她终于认出了其中一个人。 那是……她们知青点的男同志! 王东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对磨磨唧唧的周楚江很嫌弃:“周老师,你这也不行啊,你看,这才几步道你就走得这么费劲,以后你要去镇上可咋整啊。” 王东对周楚江已经没有耐心了,因为——周楚江不会打乒乓球,而且也不愿意学。 不会打乒乓球的人王叔很喜欢,但不愿意学的……他看着就很烦! 周楚江感觉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喉咙也火辣辣的疼,他有气无力的瞪了王东一眼,不想说话。 王东还想揶揄几句,就瞧见前边跑过来了两个面熟的女同志。 他停住脚步仔细一看,不由得惊呼出声:“好家伙,你俩偷煤去了?” 这脏兮兮的姐俩,哪还有中午时候干净整齐的样儿? 温软软原本还想哭,一听这话,顿时恼了:“你丫的会不会说话?我和我姐是迷路了!什么偷煤……我们用得着吗?” 温晴晴拽了她一把,赶紧对王东说:“对不起对不起,王东同志你别理她,她嘴欠不会说话……我们本来想去村里走走的,但是迷路了……可以麻烦你带我们回去吗?” 王东:“带你们回去没问题,但你俩能不能给我再演示一遍你俩是咋走丢的?我好奇。” 温软软:“你大爷……” 温晴晴一把捂住她的嘴,干笑着回:“这个,不合适吧?” 王东也觉得不太合适,毕竟她俩现在看起来挺累的,怎么着都得等明天了。 他点头:“那行,咱回吧。” 周楚江趁着这空档歇了一会儿,注意到那两个明眸皓齿的姐妹花,也听到了她们口中与林念禾的口音极其相似的京腔。 他擦了把汗,问:“二位同志是新来的知青?” 周楚江模样周正,平时显不出来,但与会让女同志表演一个走丢的王东比起来……简直不要太完美。 温软软看他就觉得顺眼,回道:“是,我叫温软软,这是我姐姐温晴晴。” “你们好,我叫周楚江,我原本是镇上的语文老师,现在自请调到十里大队的村小,我还是多家报社的撰稿人……” 周楚江说着他引以为豪的身份。 结果,他自豪的身份却一刀戳在了温家姐妹的肺管子上。 公社调来村小的老师? 那不是她们更没机会去当老师了吗? 霎时间,那一点儿因为王东的对比而升起的好感烟消云散。 周楚江还不自知,依旧叭叭的说着话,兴致到了,还想吟诗一首。 “啊……” “哎呦,我的俩姑奶奶哎,你们两个跑哪儿去了?” 周楚江的诗才开了个头,就被骑着自行车出来找人的林念禾打断了。 于是,在温家姐妹眼里,最可爱的人顺理成章的变成了林念禾。 不为别的,单就她打断了周诗人的朗诵这事儿,就很值得她们感恩戴德。 “念禾!” “呜呜呜……我们迷路了……” 温家姐妹花拼尽最后一点儿力气,跑向林念禾。 谁料,林念禾却把车头一掉:“那行,你们跟着王东慢慢走着,我先回去报信。” “别呀!带我们一程!” 林念禾眼神复杂的看着她俩:“我真不行。” 温软软拽住她的衣角,满眼渴求:“念禾,求你了,你带我姐姐回去就行,她刚才一直扶着我走,太累了。” 林念禾:“……” 我只是想让你姐走几步路,你却想让她死啊。 (本章完) 第198章 飞来横脚 或许是温软软的眼神太过于炙热,以致于林念禾升起了不该有的自信。 她短暂的回忆了一下自己和这辆自行车的磨合程度……小磕小碰是正常的,就目前来讲,她的自行车还没摔过人呢,事故率约等于零。 她微抿着唇,朝温晴晴自信点头:“来,上来吧。” 温晴晴不舍得妹妹,想让温软软坐自行车后座。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198章 飞来横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9章 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 温晴晴怕的事,大概每一个知青初到乡下时都会怕的。 他们没有金手指,不知道再过几年就可以高考回城,他们能期待的,只有那个遥遥无期的回城名额。 他们以此为希望,却偏偏都很清楚,那就是止渴的梅子,只能想着咽口水,却根本拿不到手。 林念禾看她这样,感觉不干涉的话,这姑娘容易抑郁。 她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199章 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0章 嗯?对象? 周楚江紧赶慢赶冲到村小,一进院门就瞧见那抹倩影消失在最西头的教室门边,手里还牵着个小豆丁。 他眼神一喜,刚准备跟过去,教室的门就被关上了。 关门?关门而已,他熟练精通数十种敲门技巧。 “周老师,你过来一下。” 周楚江还没迈出第二步,吴校长就阻断了他展示敲门技术之路。 周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00章 嗯?对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1章 五天之期 一年级的教室里,林念禾把剥好的鸡蛋给了牛娃,然后看着谢宇飞低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只是让伍根茂去给他买个粮,这货怎么成了她对象了?乱点鸳鸯谱也没有这么点的呀! 谢宇飞很是得意,朝林念禾挑了挑眉,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说啊,我家关妹妹知道我要下乡,特意算着日子让她家俩亲戚过来给我送的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01章 五天之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2章 事无不可对人言 林念禾一直觉得白波能弄出来那么大一份家业,此人必定有不同寻常之处。 可白波如今这一出的确是太过出乎预料,精准的躲开了她的全部预判,让她也捉摸不透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突然良心发现想要投身教育事业? 别开玩笑了,白波那种人怎么可能会有良心。 林念禾握着电话,沉默着,想不通。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02章 事无不可对人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3章 她能有什么坏心眼 关于总是会忘记找苏昀承算账这件事,林念禾……躺平了、放弃了、不想挣扎了。 她可能就不适合翻旧账吧。 不过这本子里写了什么,她是绝对不会给谢宇飞看的。 她含糊两句把话题掀过,甩着小手往村小的方向走。 谢宇飞跟着她,又有些疑惑:“哎,那有苏哥在的话,你怎么不干脆让他去赶走那个周老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03章 她能有什么坏心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4章 两个孩子 张琼摆弄着报名单,情绪倒是没有太大的波澜。 少了两个学生而已,这太常见了。 别说只是有两个学生不来报道,上学上到一半回家不念了的也不是个例。有的家长会来学校闹,要求退学费,也有的干脆不吱声,只是不许孩子再来学校。 这個年代,辍学是最常见的。 哪个老师班里没几个辍学的呢?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04章 两个孩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5章 第二幸运的事 牛娃有钱,林念禾知道,猜到的。 牛大爷事事都为牛娃考虑周全了,怎么可能不给他留点儿钱呢? 她一直没有说穿,是因为她太知道对于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来说,能够自己支配的钱有多重要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牛娃会在这种情况下,把自己的小金库拿出来。 吴校长也很惊讶,她看着牛娃,颤抖着伸出手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05章 第二幸运的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6章 你不中用啊 温岚拧着眉头,站在原地盘算了好半天,最后说:“没事儿,我还有补贴。” 林念禾:“从九月算起,就算年前发津贴,好像也就只有二十块哦,不够你来回的火车票吧?” 温岚目视前方,梗着脖子回:“那就不回去了么,本来也没觉得能回去啊。”她的音调微微颤抖着,攥紧了拳头,显然也是强压着思乡情绪。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06章 你不中用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7章 场面一度凶残 正常人打架,一般要经历‘互相看不顺眼——口头叫嚣——正式动手’三个步骤。 由于地域特性和当事人性格差别,互看不顺眼和口头叫嚣两部分的时间弹性很大。长的或许要漫长的时间进行仇恨积累,三五年才决定翻脸交恶的不是没有;短的也有,简单的一句“你瞅啥”,足以成为开打的诱因。 像林念禾这种直接打断了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07章 场面一度凶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8章 庸医误人啊 岚姐无情归无情,却还是把林念禾从地上拽了起来。 她随手接过林念禾手里的板砖往院外扔,还纳闷儿询问:“你从哪儿摸来的砖头?” “砖嘛,自来处来,到去处去……” 林念禾的话音还没落下,院外传来一阵乒乓声。 林念禾:“岚姐,你是不是砸着人了?” 温岚:“这……咋办?”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08章 庸医误人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9章 饭菜召唤术 林念禾是走回十里大队的,途中还遇到了送孩子回九里大队的贺建军。 孩子们坐在牛车上,或开心或害羞的朝她挥手打招呼。 在贺建军折返回十里大队接下一批孩子的时候,林念禾顺利的搭了一段车。 回到学校,王淑梅见她是自己回来的,顿时明白了:“小岚送彩兰娘去卫生所了?” “嗯。”林念禾点了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09章 饭菜召唤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0章 隐藏大佬闪亮登场 林念禾有直面失败的勇气,但也分情况。 因为找不到门导致的失败…… 但凡她不是老师、但凡暗处没有吴校长看着、但凡张大虎不是个孩子,林念禾一定拎着这小子把他放到黑市门前,再不成功腿打断! 林念禾抿着唇,尽可能让自己的心态稳下来。 为人师表、为人师表……他还是个孩子,自己要有耐心,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10章 隐藏大佬闪亮登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1章 牛娃的奖励 张大虎有被安慰到,他抬手用手背抹了下眼睛,眼巴巴的看着林念禾问:“林老师,你也教我呗?我肯定能学会……求你了林老师,我真的能学会,你以后就用我算账吧!” 林念禾一手托着腮,无情拒绝:“我是村小的老师啊,我只能教学校的学生。” 张大虎被林念禾和牛娃成功的诳进了坑里:“我上学!我上学!林老师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11章 牛娃的奖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2章 不让人看? 瞬间,林念禾的手里多了把黑漆漆的唐刀。 她屏住呼吸,侧耳细听门外的动静。 “念禾,是我。你怎么了?” 男声。 温柔中带着急切的男声。 林念禾听着这声音,分辨出是谁,却不敢相信。 她微皱着眉,手下意识把刀柄攥得更紧。她迟疑着开口:“昀承哥?” 午后打电话时他还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12章 不让人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3章 害怕……个锤子 灯光下,林念禾看到苏昀承的耳朵飞快变红。 她抿着唇低笑,眼中多了分揶揄。 凑到他身旁,她抬手捏捏他的耳垂:“昀承哥,你是不是着凉了?看你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微凉的手指阻止了体温继续攀升,凉丝丝的,像止渴的清茶。 苏昀承一把抓住她作乱的小手,眸色微沉:“不许闹。”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13章 害怕……个锤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4章 也是她对象? 四点半,坐落在青山中的村落睡醒了。晨曦和香甜的玉米味儿缠绕,袅袅烟火织出乡亲们对秋收的期盼。 沾着泥的吉普车轧过蜿蜒的乡间小路,停在了知青点院门前。 一闪而过的铁坨子引起不少人注意,车子路过的人家大多叫上家人,放下手里的活计出来观瞧。 当初,林念禾骑一辆自行车回来时都引得不少与她关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14章 也是她对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5章 林念禾靠在窗边,看着李大和那很想揍个人的表情,心虚的把头缩了回去。 若苏昀承不在,她挨两脚也不妨事,全当尊老了。 但现在她得保持良好形象呐。 只能委屈队长叔了。 林念禾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可别有哪个不开眼的这会儿凑到队长叔跟前儿来找不自在,挨踹可不能怪她呀。 她正想着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15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6章 医者仁心呐! 温岚煎熬了一晚上,如今见到林念禾,她只感觉自己找到了主心骨。 向来正面刚的岚姐嘴角向下,熊扑到林念禾怀里,嗷的一嗓子哭了出来,吓得旁边病床上腿骨折的大娘差点儿跳起来。 林念禾一手搭在沈彩兰的头上,另一只手拍着温岚的背,还得抽空朝无辜大娘投去个抱歉的眼神。 大娘没生气,看看她们,摇头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16章 医者仁心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7章 助听器这个小玩意儿 “你明明有钱,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还要收我的钱?” “我不是想着,周大夫思想觉悟高,一定要为了病患分忧嘛。” “你……” 周芬洋发现,跟林念禾讲理就是她今天犯的最大的错误。 她咬着牙,狠狠地跺了下脚,转头就走。 她不是心疼钱,那些钱她本来就决定捐给小彩兰的。 她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17章 助听器这个小玩意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8章 别管车,先管我 林念禾的心情很复杂。 既觉得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身心轻松,又觉得自己刚才圣母得自己都烦得慌。 她给自己找理由——人嘛,总会做出错误的决定,她得跟自己和解。 周芬洋的心情也很复杂。 既觉得林念禾能买到助听器是好事,又控制不住的心疼自己刚拿出去的钱。 她想捶死林念禾——有钱买助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18章 别管车,先管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9章 学霸和学神的世界 苏昀承在公社与冯远山谈了一上午,中午匆匆吃了口饭,又和周旭冯伟碰了个面,等他再开车回到知青点时,林念禾受伤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听到这事的苏昀承心顿时漏跳一拍,没细问她是伤到哪儿了就快步冲进后院。 “念禾。” “哎,我这颗子本来就是放在这儿……嗯?昀承哥?” 苏昀承臆想中小丫头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19章 学霸和学神的世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0章 我出一个牛娃 当天,十里大队村小收到了林念禾同志的最新捐赠物品—— 跳棋。 吴校长对此很疑惑,完全不懂这跳棋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竟然值得林念禾托着受伤的双腿,一路扶着墙一瘸一拐的特意跑过来塞给她。 直至晚上,牛娃洗干净手脚,热情邀请她一起下跳棋…… 半小时后—— 吴校长:“牛娃,时间太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20章 我出一个牛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1章 老演员相继殉职 林念禾真没想到,温晴晴竟然会带着她小姨夫充当起了救世主的角色。 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晴晴姐,买的话需要什么票?会不会给你小姨夫添麻烦?” “我也不太清楚,我平时也不关心这些,等我给家里写封信……发个电报问一下吧。”温晴晴回道,“不过我记得去年过年的时候听我小姨夫抱怨过,别的厂子逢年过节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21章 老演员相继殉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2章 无知为恶 从赵壮实的转述中,林念禾得知,庄树的名声已经烂透了。 最先带回来这个消息的人是贺婶,她是九里大队里最先了解到彩兰娘病情的人,估计在卫生所也向大夫打听了前因后果。 喏,贺婶一回村,就把事情传开了。 其实原本也不应该顷刻间就传遍十里八乡的,可这不是刚好赶上李小山和大喜的婚礼么,亲朋好友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22章 无知为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3章 她还能坑他么? 林念禾膝盖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那伤口原本就不深,若非伤在关节处,也不会这样麻烦。如今结了痂,走路慢些就不妨事。 不过王淑梅还是没让她自己骑自行车,腿好着的时候骑车都得小心翼翼的人,淑梅姐怕她半路又掉沟里。 她俩如今请假不仅要对李大和说,还要得到吴校长的允许。 吴校长纳闷儿的问她俩: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23章 她还能坑他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4章 被捐助者多次拒绝 作为一个侦察兵,周旭自诩对细节的观察至少在水准之上。 可如今…… 他看着林念禾,觉得她说话的方式特别像承哥审讯犯人的时候,用突然切换的话题来降低人的戒备,还有可能得到人下意识的回答。 这样的场面周旭见过很多次,以前也没少这么被承哥套话。 如今,他摆脱了苏昀承,却招来了一个林念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24章 被捐助者多次拒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5章 好人就该有好报 之前林念禾说,要送周芬洋一个前程。 周芬洋压根儿就没把这话当回事,转过身就忘干净了。 如今,她拿着介绍信,站在卫生所门口看着宣传栏前边绘声绘色讲述那天她捐款的事情的林念禾,心情很复杂。 她真的给自己写了感谢信,还这么卖力的帮自己……她…… 想想那天自己对她的态度,还有之前两个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25章 好人就该有好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6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哦,她这样说啊。” 村小里,吴校长坐在桌旁,叹了口气。 她刚刚听完了林念禾和王淑梅的转述,明明是让两个姑娘都红了眼的故事,吴校长却一反常态的平静。 她依旧坐在那儿,静静地,手指还在地图上摩挲,找寻着什么。 林念禾问她:“校长,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吴校长回道。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26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7章 两个志愿者 吴校长向来把学生放在第一位,其他所有都可以靠边。 而作为村小目前唯一一个学生,又有养子身份加成,牛娃同学在吴校长心中的地位无与伦比的高。 牛娃从教室里跑出来就看到他的林姐姐正被校长妈妈举着铁锹追得满操场乱蹿。 牛娃:“……” 小家伙叹了口气,摇摇头,继而迈开小短腿跑到吴校长身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27章 两个志愿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8章 开学啦 地窖不是一两天就能挖好的,大哥也不是说死就能死的。 伍根茂还是把挖地窖的事儿汇报给了白波,也被柜台后蹲着的周旭听到了。 作为盯盯梢的梢的人,周旭在当天晚上就借口送信去了十里大队。 “林妹子,你让他俩挖菜窖干啥?”周旭很是疑惑。 林念禾随手塞给他两根刚摘下来的黄瓜,回道:“哦,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28章 开学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9章 卧龙凤雏(一) 原本,林念禾觉得一个教室里只摆十张桌子实在太少了,肯定不够坐的。 但把学生们带回教室、分完座位一看,教室的最后边还空了四张桌子。 也就是说,她的这个班里只有十二个学生。 嗯,比她曾经上过的私立贵族学校的人还少,他们的村小已经和国际一流教学环境沾边了。 林念禾看着他们,苦中作乐 《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第229章 卧龙凤雏(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