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独宠:医妃又美又飒》 第1章 真的不是我 三月。 和风送暖,草长莺飞。正是一年春好时节,引无数人文墨客、闺中小姐争相出游,赏花踏青。 帝都邺京,滨洲湖畔。 “杀人啦――” 一声刺人耳膜的尖叫打破了众人踏春游玩的兴致,惊起了停驻湖边的无数飞鸟。 十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世家小姐提着裙摆惊恐地四处散开,原地只剩下惊慌无措怔愣不已的苏懿,和那躺在地上,瞪大着眼睛却已经没了气息的女子尸体。 “不……不是我……” 苏懿浑身都在颤抖,她摆着手,试图向周围的人解释,可脸上一道斜跨额头脸颊的陈年伤疤却让她显得更是狰狞。 “我只是……我只是轻轻地推了她一下而已……” 明明是她先开口骂人的,是她侮辱她已过世的母亲,她才气急了动手的。可她真的只是轻轻推了她一下,并没有想要杀了她啊! 可是没有人信她,所有人看着她靠近,都像遇见了洪水猛兽,慌忙地退避开。 “怎么回事?”一行兵甲森然腰间跨刀的官兵迅速地将现场围了起来,领头的侍卫长上前一步,询问道。 “是她!是她苏懿把人害死的,我们都瞧见了!”张尚书的千金指着苏懿,如是开口。 “对对对,我们都看得真真的。李姐姐好心好意邀请她出来一起游玩,没想到她却因为一言不合,就对李姐姐拳脚相向!”刘侍郎的七小姐补充道。 “可不么?到底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举止粗鲁,庸俗不堪,还大庭广众大打出手,我要是她娘,死了都得给这个没皮没脸的气活过来!”万安伯的三女儿讥讽道。 “不许说我娘!”苏懿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双手紧握成拳,气得浑身发抖。 “哎哟,好凶好凶。”万安伯女儿退后一步,对那武卫军的侍卫长,“你瞧见了,这苏二小姐可凶悍得很,如果你们没赶过来,指不定我也随李姐姐一并去了。” 说着,以绣帕掩着眼睛,嘤嘤哭道:“可怜我的李姐姐,竟枉死在这种人手里喂……” 旁边看热闹的人也在窃窃私语。 “到底怎么回事啊?” “还能怎么回事?那苏二小姐推了李府千金一下,结果人就死了呗。” “推一下就死人?那李府千金和苏二小姐可真够倒霉的。” “啧啧,你们还不知道,那苏二小姐从小就指给了皇长孙殿下,眼瞧着还有半个月就要大婚了,这会儿发生这种事,估计婚事得黄咯。” “黄了才好呢,那皇长孙殿下是多么高贵优雅的人物,那苏二小姐无才无德不说,脸上还有一道那么狰狞的伤疤,嫁给皇长孙殿下,她也不端盆水瞧瞧自己配不配!” 侍卫长检查过尸体之后,走到了苏懿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拱手道:“苏二小姐,得罪了。” 苏懿抬起头来望向他,泪眼婆娑地摇头:“不是我。” 侍卫长恍若未闻,一挥手道:“带走!” 御刑司。 冰冷潮湿的牢房里,阴暗得只能透过脑袋大的天窗,透出隐约的光影。牢房的地上,杂乱地铺着发霉的稻草,时不时就会有蟑螂和老鼠跑出来溜达,肆无忌惮得好似这里是它们的地盘一般。 地上,苏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脸上是无一点血色的惨白,而那额上却血迹殷红,血肉模糊。 “死了?”牢房门口,一个温温和和平淡如水的声音响起,话语间却是止不住的冷酷寒冷。 说话之人一袭白袍锦衣,腰系鸾带,虽穿得淡雅,可衣袍上金丝银线勾勒的蟒纹,却昭示着他身份的尊贵。 “启禀长孙殿下,苏二小姐已经没有呼吸了。”一侍卫入了牢房,探了探苏懿的鼻息。 那白袍男子轻嗤一声,容颜俊美的脸上带着薄凉和鄙夷:“她自己想不开,死了倒也干净。可有对她用刑?” “就用了针刑,都扎在不起眼的地方,外表看不出任何痕迹。” “行了,苏懿失手杀人后畏罪自杀,通知了魏国公,前来领尸体。” 白袍男子淡淡吩咐之后,转身欲走,却听牢房里那侍卫惊呼一声:“人还活着!” 第2章 陷害我的人 好痛! 头痛欲裂! 苏懿慢慢地恢复了意识,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些片段―― 她陪同学逛古董市场的时候偶然淘得一本破破烂烂的古书《毒经》,上所载毒方九九八十一种,个个巧妙绝伦惊世骇俗…… 她茶不思夜不寐,连灭绝师太的专业课都逃了,就为了躲在实验室研究那些…… 她提取的毒素发生泄漏,她逃离不及,当场倒地不醒…… 还有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也疯狂地涌入脑海―― 一个与自己长相一模一样古装打扮的女子,被一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姐们肆无忌惮地取笑…… 她是魏国公府的嫡孙小姐,即将要嫁给位尊权贵的皇长孙殿下…… 她与人起了争执,被抓进了监牢……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懿蹙起眉来,试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黑暗,她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才勉强看清周围的情景。 牢房,枯草,老鼠,蟑螂。 还有面前站着的这位一身白袍锦衣古装穿着的男子,怎么看怎么个熟悉。 几乎下意识的,苏懿唤道:“皇长孙殿下?” 等等,自己怎么知道他是皇长孙殿下? 苏懿茫然了一下,再低头看自己,同样一身蓝衣白裙的古装打扮,竟与脑海中的记忆重叠在了一起! 难不成,自己竟是穿越了? 那眼前这个英俊潇洒的大帅哥,就是自己的未婚夫,位尊极贵的皇长孙殿下轩辕棣? 苏懿惊疑了片刻之后很快回神,不管怎样,这牢房阴森森的,一看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先离开再说! 正好这轩辕棣在这儿,既是他未婚夫,又是皇长孙,应该能救她出去? 可一抬头,望着轩辕棣那张嘴角含笑、目色却冷冰冰无一点温度的脸,她脊背发凉,顿觉不妙。 “没死?正好,接着审。”轩辕棣云淡风轻地道,“李尚书如今还跪在太极殿前,求着皇爷爷给他枉死的女儿做主呢。” “喂,等等……”苏懿伸出手来,想要叫住轩辕棣,却手脚无力,一阵晕眩。 这是以前那个“她”撞墙以后,失血过多的症状。 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对轩辕棣道:“不知皇长孙殿下,能否让我看一眼李若惜的尸体。” 李若惜便是被“她”推一下就死了的倒霉鬼,她必须得看一眼尸体,然后找出自己是无辜的证据。 旁人不愿救她,那她自救总可以。 按照当时的情景,河堤两岸都是草地,就算她化身大力士用尽十二万分的力气去推李若惜,她也最多跌倒在地疼那么一下,连块皮都不会掉,怎么就会没气的? 可能性有很多种,然不管意外是中毒是暗杀亦或是猝死,尸体上都肯定能找到答案。 只要,她能去看一眼! 轩辕棣回过身盯着她看了半会儿,她目光沉静笃然,没有娇羞没有闪躲,没有那种让人犯恶心的爱慕,竟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只是那脸上狰狞的伤疤和额上已经凝了血痂的伤口,仍让她看起来面目可憎。 轩辕棣淡淡地道:“仵作检验过后,李府便将尸体领回去了。” “领回去了?”苏懿激动了一下,立马便疼出了冷汗,她却顾不得那么多,“那仵作检验的结果呢?” 轩辕棣被问得有些不耐烦,闻言唇角一掀,冷笑道:“死因明确,受外力推搡倒地,头部遭受重击,颅内出血而亡。苏二小姐,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不可能啊……”苏懿怔愣在了那里,竟是连身上疼痛也不觉得了。 轩辕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声音带着冷透骨髓的残忍冷酷:“只要本宫想,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苏懿“唰”地抬起眼睑,瞪大了一双眼睛:“陷害我的人,是你!” 第3章 新婚 羲和三十二年六月初五。 宜祭祀,求嗣,嫁娶。 邺京城内,皇城之外,十里红妆,唢呐震天。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茶楼酒肆里无不在谈论这场盛世大婚。 备受当今圣上和太子喜爱的皇长孙轩辕棣受赐贤王封号出宫立府,迎娶的是有“邺京第一美人儿”之称的诚国公府嫡孙小姐澹台明慧,端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人人称羡不已。 然,随这场轰动邺京男人羡慕女人嫉妒的大婚被一并提起的,还有三个月前,因失手杀人而被圣上亲自下旨退婚的魏国公府嫡孙小姐――苏懿。 “听说那会儿李尚书闹得可凶了,非得让苏二小姐以命偿命?” “可不么。他家里妾室一堆,光女儿就有十多个,可人魏国公府嫡出小姐就这么一位,以命偿命,也得人答应啊。” “嘿,你们还别说,当时事情闹得那么大,圣上还真差点就要了那苏二小姐的命。听说最后是因为魏国公跪在太极殿前不吃不喝求了三天三夜,圣上才感念当年一起打天下的情分,额外开的恩。” “那就这么放了她了?” “哪能啊。活罪可免死罪难逃,魏国公罚俸一年,苏二小姐言行失德,被圣上亲自下旨退婚,并责令其在家闭门思过半年。而且出了这种事,只怕即便有魏国公府做后台,这苏二小姐也再难嫁出去了。” “哼,这种恶毒女人嫁不出去才好呢,免得谁娶去了,闹得家宅不宁!” “而且听闻那苏二小姐还满脸疤痕,丑陋不堪,若是谁娶了她,晚上醒来看见枕边人如此模样,不被吓成失心疯才怪。” “哈哈哈……” 众人说得绘声绘色,好似谁都亲眼瞧见过那苏懿似的,取笑的声音远远地传开。 “欺人太甚!” 与众人仅一墙之隔的包厢里,碧玉咬牙切齿,面色愤然,作势起身,就要出去与那些人理论一番。 她家小姐好歹也是魏国公府的嫡小姐,怎容得这些市井小民如此取笑? “坐,这些话又不是第一次听见了,怎么还是这么坐不住?” 窗边,一女子悠然靠在一方躺椅之上,月牙白的蓝纹散花上衣,芙蓉色的软烟罗裙从藤椅上迤逦散落在地,正衬了窗口探枝过来的红杏。 她头上未着夺目珠翠,只别了一只羊脂白玉的发簪,如瀑墨发顺着肩头沿着椅背蜿蜒而下,似散开的墨莲花。 往下,肤如凝玉,眉若染黛,目清如潭,唇似点朱,只是额上至脸颊处有一道淡淡的疤,被垂下的发丝遮挡。 那纤纤素手执着一本蓝皮书册,似正看到精彩处。 碧玉绞着手帕,咬着下唇,愤愤然道:“那就由着这些人四处败坏小姐名声?” 苏懿眼也未抬,气定神闲地二指一拈,书页翻篇:“他们哪儿败坏我名声了?不说的都是大实话么?” 凶悍恶毒,丑陋不堪。 如今邺京城内,谁提到她苏懿不都是如此评价? 碧玉被自家小姐的话噎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苏懿轻笑一声,懒得理她,抬头侧目,望向底下的街道。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鞭炮唢呐一路轰鸣,沿途有装扮喜庆的丫鬟撒着喜钱,铜钱儿落地如花雨,引得一群孩儿笑嘻嘻地去捡。 当真热闹无比。 迎亲队伍之中,新郎官贤王轩辕棣身着一身正红喜服,骑着高头骏马,更衬得他英俊贵气,风度翩翩。 苏懿啧了一声:“倒有几分人模狗样。” 碧玉在一旁听得直汗颜。 虽然因着退婚的事她也对贤王颇为不满,可人到底是大周国的皇长孙、尊贵无比的贤王殿下,小姐你这样措辞,真的好么? 苏懿慢悠悠地合上书,起了身来,临窗而站。 红艳艳的八抬大轿晃晃悠悠,晃乱了四角吊着的琉璃流苏。 骑在马儿上的贤王殿下不时会回头看向身后的花轿,目光含着温柔笑意。 苏懿微微眯眼,旋即眉心舒展,轻声一笑:“慕清,献上我送给贤王和贤王妃的新婚大礼。” 屋外,有人应了一声:“是。” 第4章 小小贺礼 与此同时,包厢隔壁。 掐金丝珐琅的狻猊烟炉燃着袅袅云烟,带着让人心神安宁的清香。 烟雾袅绕之中,一男子负手立于窗前,一身锦织墨袍,袖口是锦绣蟒纹,端是漫不经心地往那儿一站,便是道不尽的孤冷贵气尊华之态。 “新婚大礼吗?呵,有意思。洛英。” “属下在。” “跟去看看。” “是。” “报――”喜庆洋洋的迎亲队伍突地停了下来,有侍卫快步从队伍前方到了贤王轩辕棣跟前,递上一物。 “禀殿下,前路不知何人摆放了几十上百箱烟花于街道正中,侍卫们正在清理。属下于烟花之上发现一帖,不知端倪,还请殿下过目。” 帖子大红为底,上面描着烫金细纹,边缝用漆密封完整。 轩辕棣接过帖子,前后两面都看了看,有些犹豫,却骤然寒了眼睛:“本王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本王大婚之日,耍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花样。” 言罢,手中用力,封漆破开。他打开请帖,就见上面用扭曲如蚯蚓、歪斜似鬼符的字体,十分粗犷地写了两个大字――傻叉! “岂有此理!” 轩辕棣怒及心头,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听又有人来报:“殿下,那些烟花……那些烟花自己燃起来了!” “什么?” 他愕然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天空传来几声震响。 “砰――” “砰砰――” “砰砰砰――” 几十上百箱烟花你争我夺、你追我赶,好似迫不及待冲上云霄,绽放它们的美一般。 一旁围观的百姓也不禁啧啧称奇:“怪哉怪哉,还没见过白日里燃放烟花的,这不光听个响了吗?” “谁说的?”一旁人看得仔细,反驳道,“你没瞧见那炸开的烟花五颜六色的吗?” “唉?好像是啊。” 众人都仰着头往上瞧,却见那烟花炸开之后却并不消失,那些五颜六色的东西纷纷扬扬如下雪一般,竟唰唰往下掉落下来! “唔――好臭!” “快跑!这烟尘有毒!” 围观的百姓你推我挤,不一会儿便跑了个彻底。 可怜贤王的迎亲队伍迤逦十里,硬生生被困在十里长街之上接受恶臭粉尘的洗礼。 苏懿站在临街二楼的窗口,看着贤王轩辕棣穿得衣冠楚楚却左躲右闪的狼狈模样,顿时勾唇,眉梢染笑。 “贤王殿下,新婚大喜。小小贺礼,敬请笑纳。” 一宗杀人案,让她声名狼藉;一纸退婚书,让她颜面扫地。 那日御刑司的牢房之中,轩辕棣冷入骨髓的话语仿佛仍响在耳畔:“你若聪明些,自己请旨退了婚,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吗?” 呵呵,一个大写的渣男,他还有理咯? 可她不可否认,位尊权贵的皇长孙,到底手腕了得。她从御刑司出来之后,也试着想要调查真相,可那会儿要闹翻了天去的李尚书,却在接回尸体的当天就将人给火化了,不留一丝证据! 而那随李若惜尸体一起被化成灰永远不见天日的,还有她苏懿杀人背后的真相。 大概唯一不同的,是她苏懿再不是以前的苏懿。他轩辕棣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总有一天,她会一点一点,全都讨回来! 转身,再不去看底下情景:“碧玉,拾掇拾掇,回府。” 碧玉自然也将下面的情况看得分明,顿时身心通畅,解气不已,当即喜滋滋地应道:“好嘞!” 然这喜色刚上眉梢,下一秒却听包厢门外,有人“咚咚”敲起了房门。 苏懿面色一凝,慕清轻功很好,一向来去无踪不走正门,她此番出府又是避开众人低调行事,谁会在这个时候上这儿来找她? 第5章 赴约 使了个眼色,碧玉立马心领神会,靠近门边,发声问道:“门外何人?” “小的洛英,奉我家爷之命,想邀苏二小姐过门一叙。” 声音不卑不亢,却也谦逊有礼。 苏懿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不认识哪个叫洛英的,自然就更不认识他家爷是哪位了。 “替我拒了。” 她刚吩咐碧玉,门外洛英的声音便再次传来:“苏二小姐莫要急于相拒,我家爷说了,犹记当年,暮色青霜相应趣,还望苏二小姐看在往昔情分上,走这一趟。” 苏懿顿觉莫名其妙。 什么暮色什么青霜什么往昔情分?这大周朝对男女之防看得极重,她到这儿来三个月里见过的男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若真与谁私情,她会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等等…… 暮色…… 青霜…… 莫不是指……慕清? 慕清是她一个月前偶然救得的,身世背景也是一段不能轻言的隐秘,她便收留在身边,当了个贴身侍卫。 十里长街之上,烟花早已燃放殆尽,迎亲队伍正在归整,虽人人身上带着恶臭,却怕误了良辰吉日,不得不捏着鼻子继续出发。 按说慕清只要烟花一燃便可全身而退,为何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碧玉听着那话早已按捺不住了:“这又是哪里来的乱嚼舌头的?这话要是传出去,还要不要小姐嫁人了?小姐您别气,待我出去骂他个狗血淋头……” “行了。”苏懿压下心思,轻挥手道,“开门,待我去会一会我这‘老相好’。” 碧玉震惊回头看她,不能言语。 苏懿瞧着她滴溜溜瞪圆的一双眼,顿时莞尔,卷起手中那蓝皮书册在她头上一敲,然后将书丢在她怀里,笑眯眯地出了门去。 碧玉接住书瞥了一眼,因识字不多,只依稀认得书页上写着:什么春娇什么艳什么传。 门外,洛英侧身恭候。 苏懿眯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皮肤较常人略黑,带着一股子习武之人的精气神,一笑的时候,咧开一口唰白的牙,虽自称“小的”,却无一丝奴颜婢膝之态。 由小可见大,由下人可见主子。瞧着这洛英的模样,想来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定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了。 苏懿面色不改,淡定言道:“带路。” 洛英眯眼一笑,往旁走开两步,就在隔壁厢房门口停了下来,推开门,道:“苏二小姐,请。” 苏懿见此,脚下一个趔趄。 她道是何方人物如此神通广大晓她如此私密之计划,却原来是“隔墙需有耳,窗外岂无人”! 苏懿在进门之前围绕着“你卑鄙你无耻你残酷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一个弱女子”的中心思想,酝酿了一篇近三千字的腹稿,准备在进门的一瞬间,凭借着她滔滔不绝连绵不断口若悬河的出众文采和口才,让那个只会听墙角的家伙四脚朝天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咳,四脚朝天的拜倒是有点难度,换成五体投地她也是能勉强接受的。 然而在进门之后,她便立马改了主意。 屋子里燃着香饼,弥漫着幽幽淡淡的檀木香味儿。 一袭黑袍包裹的欣长身影,临窗逆光负手而站,只让人看得见那宽肩长臂,挺峻身躯,还有那清冷一室的尊华冷峻。 只这一眼,苏懿便知,这人,不好惹。 定了定神,再去看他。 这目光上下一扫,面前之人的身份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五爪蟒袍,腰系鸾带,应是亲王、郡王穿戴。 大周朝符合此类穿着的目前仅有三人―― 其一是当今圣上的二子,瑞王殿下。不过瑞王年纪已逾四十,双手负于身后便是一副大腹便便的模样,年龄气度明显不符。 其二便是刚刚封王出宫立府的皇长孙贤王殿下。他这会儿正忙着拜堂、忙着除去身上恶臭、忙着满天下抓燃放烟花的罪魁祸首呢,没工夫理她。 那剩下的一个…… 第6章 锱铢必较 苏懿双手抱臂,轻挑眉梢:“不知煜王殿下诓我过来,有何吩咐?” 这话说得好不客气,可出自传闻中魏国公府臭名昭着的苏二小姐之口,好似也没什么说不过去。 轩辕冽转过身来,他一身墨袍左右绣蟒,那压着繁复纹路的长袍被那伟岸的身躯撑得有棱有角、恰到好处。一根白玉鸾带束于腰间,底下袍子下摆微开,露出里面缁色的高靴,显得贵气非常。 往上,下巴呈一个坚毅的弧度,薄唇略白,如被刀削。 那浓眉似利剑,飞扬直入鬓角。 一双墨瞳,湛湛然亮如寒刃。 沉稳内敛,不怒自威。 到底是从军队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周身都带着一股子杀伐果断的戾气,直让人靠近他一分,都觉心尖儿颤栗不已。 煜王轩辕冽,明明比身为皇长孙的贤王轩辕棣还要小上半年,却在十七岁的时候一举击退北漠重兵,以赫赫战功被当今圣上破例封王,可谓是春风得意,年少轻狂! 他目光掠过苏懿,似也打量了她一番,倏尔唇角微勾,轻声一笑:“倒不像外界传闻的那般不堪。” 苏懿正觉得他笑得挺迷人,乍然一听后面的话,顿时扯了扯嘴角。 “那还多谢煜王殿下抬举了。” “好说。”轩辕冽拂袖落座,一伸手道,“坐。” 苏懿也不客气,落落大方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还伸手招过刚刚诓骗她过来的洛英,道:“一杯春前云露,青莲居各色点心蜜饯干果各来一份,记得,不要重也不要落了。” 洛英扯了扯嘴角,敢情这位把他当小二使唤了。 目光望向轩辕冽,见自家爷点了点头,洛英得令,一拱手道:“苏二小姐请稍等。” “等等……”苏懿眯眼一笑,叫住洛英,“我怕脏手,所有的干果记得去皮。” 洛英眼皮狂跳,应声道:“是。” “还有,多备点松子,本小姐最喜欢吃了。” 洛英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好了,却还是硬着头皮应下:“是。” 苏懿吩咐完,这才带着满意的笑意,回过头去看轩辕冽:“不好意思啊煜王殿下,我这人嘴巴毒,要是没什么磨牙的小玩意儿,指不定嘴巴一溜,就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了,还请煜王殿下大人大量,莫怪才是。” “无妨,苏二小姐高兴就好。”轩辕冽唇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那望着她的目光,直看得人心头狂跳。 说是嘴巴毒,却不过是在报刚才被洛英诓骗之仇罢了,倒是个不肯吃亏的。 东西很快备齐,一杯春前云露,袅袅茶香混合着屋内燃着的熏香,汇成一种奇特的香味,萦绕在苏懿周围。 她轻抿了一口茗茶,目光落在桌上几十碟有序摆放的干果蜜饯上,微微勾起唇角:“煜王殿下就是叫我来品茶的么?” 轩辕冽安然坐在那里,手中握着茶杯转了一圈,神态悠悠淡淡:“不行?” 苏懿扯了扯嘴角:“煜王殿下真是好兴致。” “是么?”轩辕冽笑了下,姿态华雅,“私以为,比苏二小姐要差上一些。” 身上背了一宗人命官司,还被当今圣上亲自下旨退婚在家闭门思过,她倒好似浑不在意,还有心思出来送前任未婚夫“贺礼”,当真好心境。 苏懿抬眼与轩辕冽对上。 这个男人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疏离亦不热络,那双凤眸里,好似蒙了层雾,让人摸不透看不清。 苏懿被他看得浑身不对劲,知道与他这样的人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与其试探来试探去,还不如直截了当地开口。 “煜王殿下请直说,要我怎样做,你才肯放了慕清?” 第7章 还有筹码 轩辕冽一边唇角微掀,身子略向前倾,一双眸子幽幽似渊潭似漩涡,带着洞彻万方的深黑:“至少,苏二小姐得拿出点救人的诚意?” 苏懿望着面前陡然放大的俊脸,握着茶盏的手一抖。 不得不说一个男人长成这般模样的确很犯规,但也没迷人到让她神魂颠倒不顾性命的地步。 苏懿眨了眨眼睛,极是灿烂地笑开:“需不需要我以身相许?” 轩辕冽想了想,颔首道:“如若如此,喜不自禁。” “那还是算了,我怕煜王殿下高兴死了,那我的罪过就大了。”苏懿眉眼含笑,一脸的无辜。 轩辕冽唇边掠开一抹冷冽笑意:“你就不怕本王要了那慕清的性命?” “怕什么?”苏懿脸上并无半分担忧神色,丢了颗梅子在嘴里,悠然开口,“殿下你有慕清在手,可我也有你的把柄啊,咱俩各退一步,做个交易如何?” “哦?”轩辕冽闻言略挑眉梢。 两人不过初次见面,她何来的他的把柄? 他不由来了点兴致:“你说说看。” 苏懿正襟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去年大旱,北漠众部落无粮过冬,便纠集了人马南下肆意抢掠。圣上当即封了殿下您为神武大将军,让您坐镇江北大营,领兵出战,驱除鞑虏。但直至此时此刻,圣上也没有下让殿下您归京的圣旨,殿下您这时候回来……” 她顿了一下,笑开:“难不成……是因为初恋情人嫁做他人妇,所以煜王殿下是特意回来为她送嫁的?那不知煜王殿下需不需要我让我家老爷子上奏天听,让圣上也知晓一下煜王殿下的一往情深?” 明明应该在外御敌,却没皇命擅自归京,这可是欺君大罪。 端看他轩辕冽怎么选了。 开玩笑,她既然已经决定要和轩辕棣斗争到底了,那这些皇家关系她又怎会不下功夫去理清楚? 这轩辕冽和轩辕棣的王妃澹台明慧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可是有n个流传版本呢。 轩辕冽听着这话也不恼,他靠在太师椅上,十指交叠,若有所想:“那想来,苏二小姐也不怕本王把你算计贤王的事情捅出来咯?” 真是…… 苏懿撇了撇嘴。 她与轩辕棣现在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若是她暗中算计一事捅了出去,那轩辕棣恐怕真得把她往死里弄了。 这轩辕冽也不是什么好鸟,光会戳人痛脚! “那如果……”苏懿想了想,慢慢抬起头来,目中眸光含笑,“我还有筹码呢?” 轩辕冽一抬手:“但说无妨。说不定本王听得满意了,就把人给放了呢?” 苏懿却出人意料地伸出双手,迅速地抓住了轩辕冽那宽厚的手掌! 轩辕冽微微一愣,就要收手。 苏懿却骤然一松,戏谑笑开:“哎呀,瞧煜王殿下这手,又长有好看,又厚又温暖,手感十分不错啊。” “嗤。”轩辕冽扯了下嘴角,掏出手帕,擦拭被苏懿触碰过的地方。 苏懿被人嫌弃却浑不在意,又丢了块果脯在嘴里,懒洋洋地道:“煜王殿下身中奇门蛊毒,只怕已有二十年之久了。” 初时她看到轩辕冽的时候只是怀疑。他被衣襟遮挡的脖颈处,会偶尔闪现出一条艳红的细线,很快又会消弭不见。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直到刚刚握住他的手趁机号了脉象,她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 噬心蛊,是毒蛊之中发作比较慢的一种蛊毒,一般来说,它要在人身体内蛰伏十年之久才会长成成体。而成为成虫之后,它便会蚕食人的五脏六腑,尤其喜心脏。开始三年,会一年发作一次;随后三年,会半年发作一次,而再往后,便会每逢月圆都会发作。 而按照如今轩辕冽蛊毒发作的症状可以轻易推断,这蛊毒,只怕他一出生就被人喂下了。 第8章 好大的口气 这一次,轩辕冽却没有开口说什么,可握着茶杯的手却蓦地缩紧几分,眼中有寒冷杀气一掠而过。 苏懿被他目光一扫,顿觉冷意森森心头拔凉,心想这家伙不会被她看透了隐秘,所以打算着要杀她灭口? 就在苏懿惴惴不安之时,轩辕冽却神色一缓,端起杯子品了口茶,慢悠悠地道:“苏二小姐会医?” 苏懿松了口气。 他总算问了! “略通岐黄而已。”她眉梢飞扬,自信满满,“不说别的,治好煜王殿下应该是没多大问题的。” “好大的口气!”轩辕冽冷笑,“你可知,就是天下第一名医夏春秋,也不敢放这种厥词。” 这些年来他暗中遍访天下名医,却无一人有把握能将他体内的蛊毒驱除,更何况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 苏懿轻嗤:“那是他没本事。” 好歹她也是出自赫赫有名的中医世家,又凭真本事考上的华夏最难考的华夏中医大学,就算再不济,从小耳濡目染之下,也能略懂一二。 更何况她自幼便对毒术偏爱一些,就算她叔叔伯伯医术闻名海内外,但她一把毒粉,就足够让他们狼狈不已了。 虽然从小到大没少挨揍就是了。 “本王凭什么信你?”轩辕冽看向苏懿,上下打量,“就凭你那两片嘴皮子?” 苏懿笑道:“这马上就是月圆之夜了?想来煜王殿下也受着那钻心痛苦的折磨?说实话,那种苦痛,比万箭穿心更是难熬,煜王殿下能挺过来,只能说是毅力惊人。可如果,我有办法能减轻你的痛苦呢?” 轩辕冽目色一深,薄唇溢出一字:“说。” 苏懿撑着桌子,身体前倾:“先放了慕清,我便告知殿下。” 轩辕冽与苏懿对视半晌,而后身子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唤了声:“洛英。” “在。” “放人。” “是。” 一抓一放不过几句话之间,轩辕冽转眼看向苏懿,眉峰上挑:“人也放了,万望苏二小姐不要再卖什么关才好!” 苏懿自然听出了轩辕冽话语中的威胁之意,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得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拐弯抹角试探底线,更何况这轩辕冽瞧着也不像是脾气很好的样子。 她也是个爽快人,当即道:“附子、肉桂各五钱,淫羊藿三钱,阳起石粉末微量,鹿茸适许……” 轩辕冽面色陡然冷厉,像寒风像冷霜,像刚出剑鞘银光湛湛的利剑。 “你敢戏耍本王?” 勾栏院里的合欢助兴之药,她也敢来拿来糊弄他?! 苏懿吐了吐舌头。 哎呀,被看出来了。 她赶紧解释道:“煜王殿下误会了,这药就是这么配的,不过还得再加一钱的银石粉,煎熬之后趁热服下,方可缓解疼痛。如若殿下不信我,尽可拿此药方去与那天下第一名医的夏春秋验过之后再行服用。” 苏懿是有点瞧他轩辕冽不太顺眼,毕竟她没去招惹他,他却莫名其妙地抓了她的人来威胁她。 不过这药方她还真没乱说,毕竟她的身家背景明晃晃地摆在那里,真敢动什么歪心思,被他叫人直接去魏国公府拿了她就不好了。只是与人说话藏三分,她只告诉他如何止痛,却没告诉他如何根除罢了。 “如果煜王殿下没有其他吩咐的话……”苏懿拍拍屁股起身,一行礼道:“那就容苏懿先行告退了。” 既然慕清被放,她也没留下来继续和轩辕冽周旋的必要了。 轩辕冽淡淡敛了眼睑,倒是没再为难她。 目送她走出门外,他才唤了洛英过来:“把方子给夏老送去。” 略作思忖,他又补充了一句:“再让人去查查这苏懿的底细。” 第9章 正好相配 悠悠晃晃的马车里。 苏懿单手杵着脑袋,靠在藕荷色的蚕丝软枕上小憩。 一身黛青色紧身衣的慕清双手撑着膝盖,冷然的面上染着一层薄霜,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 苏懿翻了个身,换了个休息的姿势,没睁眼,却开口道:“你也别恼了,人家是煜王的人,常年从杀伐中混迹过来的,你失手被捉,不丢人。” “嗯。”慕清应了一声,面上的表情却没比之前好多少。 倒是一旁的碧玉好像还没弄清楚状况,喜滋滋地问苏懿:“小姐,你真去见煜王殿下了?” “是又怎样?”谈及轩辕冽,苏懿倒是缓缓睁开了眼,若有所思的模样。 那男人倒是没她想象得那般无赖,明知她想方设法地只是想哄他放了慕清,他却也没多做纠缠,干干脆脆地放了人。 只是瞧他那模样,应该原本也没有要为难慕清的意思,设计让她走这一趟,又有什么目的? 难不成真是请她过去喝茶? “噗――”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苏懿就忍不住想笑。 碧玉瞧见一提煜王殿下自家小姐就笑了,顿觉有戏,连忙乐滋滋地凑了过来,八卦地问道:“小姐什么时候认识煜王殿下的啊?” 想到之前自家小姐说的那句“老相好”,碧玉更加确定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了。 若是自家小姐与煜王殿下真是那种关系的话,那在贤王退婚之后,自家小姐一点伤心难过也没有照常吃照常喝的行为也就很好解释了。贤王退婚有什么关系?反正自家小姐想嫁的人是煜王殿下嘛。 苏懿随眼一瞥便知碧玉肚子里的打着什么小九九了,有些无语地道:“你别想歪去了,你家小姐我,和那位大爷屁事没有,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碧玉轻嗤一声:“瞧您说的,难不成和煜王殿下扯上关系,您就会短寿了不成?” “那可不?”苏懿难得一本正经地道,“你没听说嘛,老皇帝这几年一共给煜王赐了三门婚事,诚国公之嫡长孙女澹台明月,兵部尚书之嫡次女杜悦黎,长宁伯之嫡长女宁华,个个都是邺京城里德行兼备出了名的美人儿,结果呢?每回六礼都还没走完,这几个没病没灾活生生的小美人儿,便莫名其妙地一命呜呼了。据说江湖上最是有名的黄半仙还给煜王批过命格,说是他命里克妻,谁嫁谁死。你若是看你家小姐我不顺眼,想要撮合一下我和那煜王,也是可以的。” “没那么恐怖?”碧玉被吓得小心肝儿颤了颤,又想起自家小姐这几个月来的一贯作风,不由扯了扯一旁还在生闷气的慕清的袖子,“慕清姐你给说说,小姐莫不是又编谎话吓我的?” 慕清薄唇启开,说道:“是真的。” 那位爷在京城里的名声,没比苏懿好哪里去。 一个是没人愿嫁,一个是没人愿娶。 “瞧,我难不成还骗你不成?”苏懿一声轻哼,一脸痛心疾首“你居然不相信我”的表情。 碧玉有些心虚低着头,小声嘟囔道:“那这煜王殿下找小姐您做什么?” “这个问题嘛……你问我我问谁去。”苏懿翻了个白眼,双手枕着头,翘着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碧玉想了想,惊呼道:“莫不是煜王殿下看上小姐了?!” 苏懿又翻了个白眼,送她三个字:“想――太――多!” 瞧轩辕冽的第一眼,她便知道,这样的人不是她招惹得起的。与其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不如一开始敬而远之,保留小命为要。 她还得跟轩辕棣斗争到底呢。 “吁――” 马车外,车夫停好车,恭敬地道:“小姐,到府了。” 第10章 家丑外扬 魏国公府。 苏懿一进府内,就感觉今日与往日略有不同。 来往的小丫鬟们都换上了前两日才新发到她们手上的夏装,穿梭在花园回廊之间,像一只只翩翩飞舞的蝴蝶。 家丁们将庭院打扫得一尘不染,园子里的花枝被修剪得整整齐齐,除了没贴个大红喜字挂上大红灯笼,那气氛简直跟谁要大婚差不多了。 苏懿微蹙眉心,侧过头问碧玉:“怎么?瞧着甩我的渣男今日成亲,家里还得给我搞个庆祝仪式咋地?” 碧玉茫然地摇头,明显也是一脸地懵逼比。她下意识地去询问慕清,转头才想起来,慕清从来不会出现在人前。 苏懿招手,唤来一个小丫鬟,问她道:“你们在忙些什么呢?” “参见二小姐。”那丫鬟行了礼,正欲回答,却听一声娇笑,从回廊处远远传来,“二妹妹。” 苏懿抬头眯眼,瞧过去,啧了一声。 在家里也打扮得跟个花孔雀似的恨不得把所有珠翠都戴头上的,也只有她那位庶姐苏月了。 说起来,在高门世家的圈子里,男人在婚前开脸纳妾什么的都是可以接受的,只有一条,长子长女必须嫡出,其他妾室方可有子。 可魏国公府身为邺京城四大国公府之一,却在这上面闹了个天大的笑话。 事情还得从魏国公之母――魏老太君一代追溯起。 老太君夫君早逝,留下一儿一女,由她独自抚养长大。好在儿子争气,跟着当今圣上打天下,成了尊荣显赫的魏国公,又娶了个温婉大方的妻子,来年就抱了个大胖儿子,取名苏勉勤。而其女儿也嫁得如意郎君,时隔不久便添了一子一女,取名姜致、姜玫。可谓儿孙满堂,幸福美满。 而老太君一瞧,自己儿子生了个小子,自己女儿也给自己生了个外孙女,正好凑一对啊,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人嫁到自己家,也免得受了欺负去。 老人家的心愿是好的,给两家订婚之后,想着儿孙自有儿孙福,便搬回老家图清净去了。 可坏就坏在,魏国公夫人也是个心地仁善的,想着自家有个表侄女父母双亡孤苦无依,便接了来养在自己身边,同自家儿子一起养大。 可那表小姐夏嫣然却是个有心计的,思量着自己没个家室后台,到了年纪后不知道会被许配到哪儿去,还不如勾搭上魏国公府的世子爷,不说别的,这荣华富贵总是跑不了的,指不定还能扶正了做个夫人,那才叫一本万利呢。 正巧那会儿子魏国公夫人身子日渐不好,魏国公便想着把儿子的婚事办了,好冲冲喜。结果姜玫刚刚嫁过来,夫人就去世了,又赶紧着,婚事过后操办丧事。 等两桩事情办完,魏国公却一下子傻眼了。 为何? 苏勉勤那孽子,新婚之后没去几次新房,倒是和那表小姐夏嫣然厮混着,搞大了人肚子! 那会儿国公夫人刚刚去世,新娶的媳妇姜玫原来在家里就是娇养的小姐,哪里知道这些事怎么处理?更别说魏国公一个大老爷们儿了。 心想着好歹是自己的孙子,又怜惜着夏嫣然是自己夫人那边的人,他一时心软着,竟让夏嫣然成功产下一子! 苏勉勤那叫一个高兴啊,当即就抬了夏嫣然做姨娘。夏嫣然以前又是帮着魏国公夫人管家的,这下好了,内院里的当家夫人,俨然已经易了主子。 没过俩月,姜玫一病不起,夏嫣然再度怀孕,魏国公这会儿才觉得不对劲了,赶紧地把自家儿子揪过来好一顿教训,苏勉勤才肯乖乖地宿在正房那边。 而苏懿,就是姜玫在这时候才怀上的。 然好景不长,来年,夏嫣然成功产下一女。至此,长子苏荣,长女苏月,皆出自她名下。 时隔半年之后,姜玫生产却遭遇血崩,难产而死。 可怜苏懿一出生便没了娘亲,又是个不受自家亲爹待见的,就算有爷爷宠爱,而他毕竟是个带兵打仗的粗汉子,如何懂得管内宅带孩子?最后还不是只能把她交给夏嫣然养着。 问老爷子为什么不给苏勉勤续弦? 自家这种情况,若是谁嫁进来,不是害了人家吗? 更何况夏嫣然是个会做乖面子的,人前把苏懿宠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下无,好像恨不得所有好的东西都全紧着她。魏国公看在眼里,还能再说什么。 而人后怎样? 谁知道呢。 第11章 大张旗鼓 苏懿回忆间,苏月已由众丫鬟簇拥着,款款走了过来。一张脸也算遗传了她娘,不说倾国倾城,却也五官精巧有几分惊艳。 她先抚了抚鬓角,生怕苏懿瞧不见她头上戴的什么似的,这才开口道:“二妹妹这些日子伤心难过甚少出门,想来还不知道今个儿是什么日子?” 一开口,便是来者不善,逮着苏懿被退婚一事踩了又踩。 苏懿想了想,好像她从御刑司出来之后便一直在自己院子里养伤,又兼之老太君闻讯赶了回来,心疼地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并发话不许旁人去打扰她修养,是以真算起来,她到这儿也有三个月了,却还真没认真和苏月对上过呢。 她仿佛没听到那话语里的讥讽,配合着,一脸感兴趣的模样:“哦?是什么日子?莫不是父亲要续弦了?” 苏月笑容满面的脸蓦地僵了僵,一副吃苍蝇噎着的表情。 苏懿笑得春风和煦,面下却一声冷哼。 打蛇打七寸,戳人戳痛脚。 自从她娘死之后,老爷子便对夏嫣然有了想法,虽然默认让她暂时管家,然这么多年,却绝口不提将她扶正的事。她吹了好一段时间的枕边风,苏勉勤也大着胆子提了几次,哪次不是被老爷子训斥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夏嫣然至今也还是个姨娘,扶正的事就像春秋美梦,那也就是个梦了。 这事儿对苏荣、苏月来说也是心底的一根刺,占着长子长女之位,却不是嫡出,这就意味着,无论是袭爵也好,和皇亲国戚联姻也好,永远也没有他们的份儿。更有甚者,如果后面苏勉勤续弦再娶生下嫡子,那他们两兄妹,可真就什么好也捞不着了。 苏月显然没料到苏懿会这么来一句,在心里将她骂了好多遍,才稍稍解气一点,笑着道:“那倒不是。而是前段时间父亲帮兄长跑了些门路,如今落实下来了,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姨娘说如此大喜的事,自然得好生庆贺一下。于是晌午的时候报了老祖宗知晓,老祖宗也允了呢。” 苏懿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可真是恭喜了呢。” 不得不说他们也真会挑日子,今个儿轩辕棣大婚,正是她这个被退婚的弃妇跌落谷底的时候,他们还大张旗鼓的庆贺苏勉勤送银子通关系买官鬻爵给苏荣得来的职位,真不是存心也不是故意的? 谁信! 苏月瞧着苏懿口不对心说着恭喜的话,可算是解了口气。 如今苏懿可算是毁了,身负一条人命,被贤王拒婚,恐怕这辈子也嫁不出去了。 而她呢,父亲宠爱,姨娘疼惜,哥哥如今得了官职,也会逐渐地在朝中获得一席之位。等些时候父亲再把姨娘扶正,那她就是魏国公府的嫡大小姐,想嫁谁还不是任由着她挑? 想到这些,她的嘴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笑着道:“晚宴的时候,还请妹妹务必前来,莫要,称病推辞了。” 最后几个字,她生怕苏懿听不见似的,刻意加重了语气。 苏懿一勾唇角:“一定。” 回到梧桐居换了身衣裳又吃了些茶点,一回头,瞧见碧玉坐在一旁揪着衣角还在生闷气,苏懿不由好笑:“有什么好气的?” 碧玉抬起头来,气鼓鼓地道:“也就小姐好脾气,由着大小姐挤兑。他们明知道今日贤王大婚,还特意大摆筵席,这不是在打小姐您的脸吗?” “我道是因为什么。”苏懿轻笑了一声,揪了揪碧玉圆嘟嘟的小脸,“这有什么关系,又不是真打脸,难不成被挤兑两句,我还会少块肉不成?” “小姐!”碧玉气跺脚。 苏懿笑了笑,不逗她了,手却不自觉地摸了摸脸上的那条疤痕。 第12章 往事 不过几句挤兑,又如何比得上以前苏懿受过的苦的百分之一? 就好像人人都道她脸上的伤疤是贪玩误入猎人的陷阱才留下的,却不想若是没人诓哄了她,以她那般怯弱的性子,又怎会一人去那深山密林里? 若是没人救她,只怕她早死在那儿了。 事后苏月无辜地道一句“是妹妹自己跑出去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便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谁会相信十来岁的小孩子会干出这么恶毒的事情来呢? 苏懿垂目冷笑,扬声唤来梧桐居的管事丫鬟碧兰,问她道:“给苏荣捐官,是老爷子的意思,还是父亲的意思?” 碧兰、碧玉原是老太君的贴身丫鬟,这次老太君回来后瞧见她屋里没什么能用的人,便将两人指派了过来。 一听到苏懿的问话,碧兰立马回道:“听前院的小四说,今日晌午消息过来的时候,国公便叫了老爷去书房,期间隐有争吵声传出。” 就这么一句,不用直接回答,却已道明了她想要知道的答案。 苏懿勾起一边唇角,讥讽一笑。 不得不说苏勉勤是个好父亲,万分宠溺地疼爱着苏月,一心一意地替苏荣谋前程铺路途,只是那种好,到她这儿却淡漠得连陌生人都不如。 她倒不是缺爱到要苏勉勤对她多好多好,只是心里有个声音,在为以前的苏懿不值。 眼底笑意一收,她又问碧兰道:“我记得前不久,舅舅好像送了一套首饰过来?” 碧兰回道:“小姐说的可是那套海棠滴翠?” 苏懿点头:“就是那个。” “小姐不说太艳丽了,不喜欢吗?我就给收起来了。”碧兰走到梳妆台前,抽出了最底下的一个抽屉,取出一个红漆木的描金盒子来,“喏,在这儿呢。” 苏懿接过盒子,打开。 别看那盒子不大,却是分了好几隔的,一层放了一支步摇,上面雕着十几朵艳红的海棠,做工十分精巧,花瓣朵儿在阳光下还能有不同的光泽。而正中的那朵海棠花蕊里,缀着一粒粒水滴状的翡翠珠子,那通透的绿,直将那海棠衬得更加娇艳欲滴。 下面还有两层,分别放着两只金钗,还有一副金累丝的手镯,一对芙蓉色玉石耳环,都是同一套的,上面都被精心雕饰了芙蓉花纹,看起来华丽精致,却也不失淡雅贵气。 材料上乘,做工精美,就是不识货的瞧上一眼,也知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这不由让苏懿想起记忆深处的一段往事来。 还记得当年小苏懿开始梳发髻的时候,家中竟无一人知晓!老爷子自然不懂这些,夏嫣然也刻意不提,她老爹苏勉勤眼里只有夏嫣然的一儿一女,苏月梳头的时候,他就赏赐了一大堆的珠宝头面,而她这个不受自个儿老爹待见的,自然被遗忘了个干净。 最后还是原先伺候她娘的一位老嬷嬷看不过去了,拔了自己头上的一根银簪,给她衬了衬底。 当时苏月也如今日一般,扶着满头金光灿灿的珠钗,趾高气昂地在她炫耀。 “哟,妹妹不是该梳头了吗?怎么这头上光秃秃的啥也没有啊?正好爹爹前些日子给了我好几副头面和一箱子首饰珠宝,需不需要姐姐送你一副啊?” “哎呀,瞧瞧妹妹你头上戴着的是什么啊?银簪,哈哈,笑死人了,我房里的丫鬟都不稀罕戴这个,妹妹你也太寒碜了。这要人瞧见了,还以为咱们魏国公府没落了,连嫡小姐的梳头首饰都没一套呢。” 堂堂魏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却被一个庶女嘲讽和羞辱,却无可奈何地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就由她,替原来的苏懿讨回公道。 苏懿将那套海棠滴翠递给碧兰:“今个儿晚宴,就戴这套。” 第13章 天下只此一件 刚入夜,夏嫣然便打发了身边的嬷嬷过来三催四请了,好像生怕苏懿真“称病”不过去似的,那她们也白白布置得那么热闹了。 苏懿直接让碧玉把人拦在外面给回了,自个儿由着碧兰打扮齐整了,这才动身去了前厅。 席上,夏嫣然和苏荣、苏月早早地就等候在那里了,听到通传说苏懿到了,苏月立马端起了身段扬起了笑,一副温和大姐姐的模样。 然当苏懿迈步进屋,苏月却面色一变,犹如芒刺在背,瞬间就坐不住了。 今日她们是铁了心要压过苏懿一头,所以穿着打扮上都是精挑细选精心搭配的。 可是再精挑细选精心打扮又如何?和苏懿一比,高低立见,完全被碾压了去。 苏懿本就长得不差,这一打扮,更是出挑。 她略施粉黛,长裙曳地,神态悠然地缓缓而来,瞧着苏月母子几人,微微颔首淡淡一笑,目光一收,却仿佛谁都不在眼中。 那模样,看得夏嫣然和苏月母女二人又是一阵气堵,好像愣生生自己就比苏懿矮了一头似的。 矮她一头,怎么可能? 苏月有些弄不懂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好像今日的苏懿,从内而外换了个人一般,盛气凌人地逼得她们喘不过气来。 可是苏懿是个瞧见了老鼠都能吓哭的性子,何时变得如此强势,如此让人心悸? 一定是错觉! 苏月收好惊讶,脸上重新带了笑,正欲开口与苏懿搭话,就听门口通传,老太君他们过来了。 四人起了身,给老太君、魏国公、苏勉勤都见过礼,便按着秩序落座。 老太君已经是快八十的高龄了,满头银丝里藏着的全是岁月的痕迹。不过好在耳聪目明,身体健朗,瞧着一家人围坐着,也算有一家人的样儿了,不免高兴地道:“倒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魏国公捋着胡须,笑道:“母亲要是想,天天叫他们过来陪您便是。” 老太君是个喜清净的人,直摇头道,“可别,太吵。” 引得众人一阵笑,一幅家和万事兴和乐融融的模样。 苏懿笑着接过话:“那懿儿去陪老祖宗,保证一句话不说,那不就不吵了?” “瞧懿丫头说的傻话,又不是哑巴,哪有不说话的道理?”老太君笑呵呵地看向苏懿,这一瞧,才注意到她头上戴的海棠滴翠,顿时喜道,“过来让老祖宗瞧瞧,这丫头头上珠花怎么跟真的似的,晃得人眼睛犯花。” 苏懿起身走了过去,老太君就近欣赏了一会儿,这才笑道:“确实好看。你这年纪,就是得多戴一些艳丽的首饰才漂亮。” 苏懿撒娇地道:“老祖宗惯会取笑我。” “哈哈哈,瞧瞧,懿丫头还害羞了……”老太君指着苏懿对魏国公道。 几人说得兴起,倒是把夏嫣然几母子晾在了一旁,尴尬得插不进一句话。 眼瞧着苏懿同老太君、魏国公谈笑风生的模样,苏月恨得没咬碎了一口银牙。 以前那个一句话都说得吞吞吐吐的苏懿,何时变得如此能说会道了? 更何况她一直都想要苏懿的那套海棠滴翠,要不是因为忌惮她那凶神恶煞的舅舅,她早就夺过来了。 这会儿瞧见苏懿穿戴在身,她心头更添一口恶气。 却不想苏懿却在这时候转过头来,笑吟吟地看向她,说道:“其实要说好看,姐姐才是真真个儿的好看呢。又加之姐姐是个会拾掇打扮的,瞧她头上随意别着的碧玉玲珑莲花钗,我瞧着就觉得与她相衬得紧。” 哪个女子不爱听别人的赞美?苏月一听,顿时低眉颔首娇羞一笑,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了扶那玉钗。 今日她也是费尽了心思仔细打扮过的,虽说乍看比不上苏懿惹眼,可要真细瞧起来,她也不定就比苏懿逊色多少。 苏懿偷瞧了老太君一眼,见那脸上渐渐失了笑,唇角一扬,继续道:“也不知道姐姐这钗子是在哪家店子里做的,我瞧着眼馋,也想买副一模一样的呢。” 说起这个,苏月脸上得意神色越发明显:“是生辰的时候爹爹买来给我的,说是全天下只有这么一件呢。妹妹若是想要一样的,可能要失望了。” 苏月只自顾自地说着话,没瞧见她老爹苏勉勤额上的冷汗如雨后春笋一样往外冒。 老太君这会儿是彻底垮下脸来,冷哼一声,道:“这碧玉玲珑莲花钗,可不就全天下就一件么。” 第14章 母亲嫁妆 众人瞧着老太君突然变了脸色,一时面面相觑,不知哪儿惹她老人家生气了。 苏懿好似没注意到大家情绪不对似的,笑着依偎在老太君的身旁:“老祖宗莫不是认得这钗子?” 老太君伸手爱怜地抚摸了一下苏懿的头,叹口气道:“傻孩子,老祖宗如何不认识?这是你老祖宗当年被圣上册封诰命的时候,宫里送过来的赏。后来添作你外祖母的嫁妆,你外祖母又给了你母亲……却不知如此贵重的东西,如何就成了外面的东西了!” 说到这里,老太君眼睛一眯,目光陡然严厉,看得苏勉勤连连拿手绢擦汗,头都快要埋到胸口里。 苏月还有些云里雾里,魏国公却听出老太君的意思,顿时怒意上眉,指着苏勉勤一拍桌道:“又是你个逆子干得好事!” 拿着自家夫人的嫁妆来讨好妾室庶女,也亏得他苏勉勤干得出这种缺德事! 苏勉勤被魏国公拍桌的那巴掌拍得心肝儿直颤,连连起身告罪:“是儿子一时疏忽,拿错了东西,一会儿儿子就将东西送回去,下回绝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呵,拿错了东西? 苏懿听着这话差点没笑。 这些年来苏勉勤自己的小金库几乎都贴给了夏嫣然母女,哪里还拿得出点像样的东西?苏月硬要问他要东要西,他拿不出来,可不是得想些“好办法”么。 苏懿温温和和一笑,端是一副贴心女儿的模样:“父亲也不必还回去了,若是姐姐喜欢这钗子,我送与姐姐便是。” 说着,冲老太君和魏国公一行礼道:“老祖宗,爷爷,母亲去了,按理来说,母亲当年的嫁妆包括这个钗子,也都是我的了,由我做主送给姐姐,不算僭越。” 老太君道:“东西是你的,自然由你做主。” 苏懿唇角一弯,看向面色已经难看到极点的夏嫣然和苏月母女,唇畔带笑。 “瞧姐姐也是十分喜爱这钗子的,就当是我补送给姐姐的生辰礼。我知道这钗子比父亲每年送给姐姐的生辰礼要逊色些,还请姐姐不要嫌弃才是。毕竟父亲想着我是魏国公府的唯一嫡女,有老祖宗、爷爷疼着,有舅舅他们念着,已是足矣,而姐姐你与我不一样,父亲自然是得多多疼爱些的。” 苏勉勤对两个女儿差别对待的事,老太君偶有耳闻,如今再听着苏懿这些话,脸上的怒意不由又多了一层。 苏勉勤心虚地缩着头在一旁当乌龟,连话都不敢插一句。 再看夏嫣然和苏月母女,一个脸白如缟素,一个脸红如染布,苏懿那些话就像一个个无形的巴掌,在她们脸上打得“啪啪”作响。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向她们说明,她苏懿,是魏国公府的唯一嫡女,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出身,是和她们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价值不菲的碧玉玲珑莲花钗? 呵,你引以为傲当做宝贝的东西,不过是她娘亲众多嫁妆中的一件而已,若想要,送与你便是,有何关系? 苏月只觉得自己头上别着的那支钗子像是从火炉里刚刚捞出来似的,分外烫人,烫得她心火直烧;又像是重如千钧的巨石,压得她脖子一弯,竟是连都头抬不起来了! 苏懿环顾了一下周围,瞧见众人表情各异的脸,浅浅一笑,话锋急转:“瞧瞧,今儿不是大哥入仕的大好日子吗?咱们怎么扯偏题去了?” 苏勉勤好像找到了顺坡下的台阶,连忙点头道:“对对对,今日是荣儿的大好日子,不谈旁事,不谈旁事。” 老太君神色勉强缓和了一些,目光落在苏荣身上,道:“荣小子是越发有出息了。” 苏荣起身,拱手,涨红了一张脸:“多谢老祖宗夸奖。” 第15章 哪来的银子 苏懿也笑道:“大哥身为咱们魏国公府的长子,一向都有出息的。若不是父亲想着让大哥早点入仕一展拳脚,想来明年的会试大哥也是能凭自己本事高中的。” “多谢妹妹夸奖。”苏荣听到这话倒是有些欣喜起来,面上也露出一抹飘飘然的笑意。 却不想被魏国公瞪了一眼,立马就低了头去。 “他要真能中举,那就是咱们苏家祖宗积德了。”自家孙子什么德行他还不知道?魏国公冷哼一声,道,“还不知道塞了多少银子才得个翰林院的编修。” “大哥有出息了,爷爷莫非还心疼那两个银子?再说了,这次父亲也没从公中出账,使的都是自己的私房。”苏懿含笑说话间,目光一转,瞥向苏勉勤。 苏勉勤不知为何,竟被自家女儿一个眼神看得慌乱不已。 苏懿其实也只是猜测:老太君回来有几个月了,夏嫣然不敢明目张胆地从账面上挪动那么大一笔银子,只能是暗地里想法子。 而瞧她老爹的反应,看来她猜的是八九不离十了。 听着苏懿这话,老太君顿时琢磨出不对劲来了,严厉了面孔,问苏勉勤道:“你既没从公中出账,又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多私房银子?” 苏勉勤在朝廷混了那么多年都还是个从五品的礼部员外郎,俸禄能有多少?还十有八九都补贴给了夏嫣然母子。他那职位又不是个有油水的,能收多少孝敬?就是他有得收他也不敢收啊,魏国公非得操起家伙打断他腿不可。 而买官鬻爵最需要的是什么?是银子。 你上下打点得塞点,你跑门路的时候得塞点,你想进哪个位置得塞点,你事情落实得塞点…… 一圈跑下来,腰包瘪一圈,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几百两几千两银子能打发了的。 魏国公是个武将,心思粗,中午的时候叫苏勉勤过去,也只是斥他太操之过急,苏荣才多大点年纪?可一听老太君提银子的事情,他也顿时反应过来。 眼瞧着苏勉勤快把脑袋都埋桌子底下了,一副心虚不吭声儿的模样,他气得胡子都抖了抖,一拍桌道:“逆子,老祖宗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苏勉勤直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磕头磕得“砰砰”作响:“儿子知错,儿子知错。” 苏懿不慌不忙地抬头,扫看了夏嫣然母子一眼。 夏嫣然脸上带着惊慌,一副坐立不安心急如焚的模样。 苏荣和苏月倒是还没弄清楚情况,不知道自家老爹用自己的“私房钱”,怎么就有错了? 老太君瞧着苏勉勤,憋了口气在心里,恼道:“行了,不说我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懿丫头,三号库房的钥匙可在你手里?” 魏国公府的三号库房里,放置的便是姜玫带过来的嫁妆。 苏懿目光望向苏勉勤方向,欲言又止,没有开口。 倒是夏嫣然,忙不失迭地先应道:“老祖宗,钥匙在我身上呢,我们想着二小姐还小,这钥匙如此重要,交给二小姐保管不妥当。万一丢失了,那可就麻烦了,所以就先替二小姐保管了一下。” 她今晚一句话都没说,却将今晚的所有情况都瞧得真真的。她算看出来了,但凡只要苏懿一开口,不管是漫不经心地一提,还是有意地引导,到后面总能将矛头引到她们身上来,教她们一点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这会儿一听老太君问苏懿钥匙的事情,她就顿觉要糟,赶紧地在苏懿的前面先开口解释了。 却不想老太君瞧着她,又想起自己年纪轻轻刚嫁过来一年就去了的外孙女,更是怒火中烧。 “懿丫头的东西,她自己保管不妥当,你保管就妥当了?好歹你以前家境未没落的时候也算个小姐,家里教得那些规矩都被狗吃了?你别忘了,你只是个妾室,我跟懿丫头说话的时候,轮得到你插嘴?这吃饭的正席,也是你能坐的?还有玫儿的嫁妆,也是你能惦记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老太君是个利索人,那舌绽莲花,咄咄逼人,直说得夏嫣然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苏懿忙劝道:“老祖宗莫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老太君叹了口气:“还是懿丫头贴心。” 苏懿笑得温婉和气,和外面谣传大相径庭。 第16章 还哪有脸面 老太君拉着苏懿手,摇头叹息:“原本我想着,儿孙自有儿孙福,管了大半辈子的家,老了老了,也图个清静。可不曾想却害了玫儿,也害了懿丫头你啊!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该走,我看哪个贱蹄子敢翻出花来!” 魏国公瞧见老太君越说越激动,生怕老人家气坏了身子,连忙一脚踢向苏勉勤,“还不快给老祖宗赔罪!” 苏勉勤被那一脚踢得痛成一团,却也不敢耽搁,赶紧地去给老太君磕头。 老太君看着苏勉勤就生气,可到底是自家亲孙子,她又不能真拿他怎样,只能厉声吩咐道:“夏竹,给我把你们少夫人的嫁妆礼单取来,再叫上几个能干的,给我按着单子开库清点!若是差一样,就说闹了家贼,直接让衙门来拿人!” 苏勉勤一听,吓得直接跪着去抱老太君的腿:“老祖宗,老祖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家丑不可外扬,我随你怎么处置都行,求您不要报官啊……” 按大周律法,女子嫁妆属于女子私有财产,可由女子自由支配。若是女子去世,嫁妆则是属于子女的,夫家不能沾染一分。 如果报了官,他身为魏国公唯一的儿子,可能受点训诫就完事儿了,可夏嫣然如果入了狱,是绝对没命再回来了! “呵,家丑不可外扬?”老太君听着这话,不住冷笑,“我们魏国公府哪里还有脸面?不早就被你丢个一干二净了!” 长子长女均非嫡系,由着妾室爬到正室夫人头上,他苏勉勤还能干出什么好事! 苏月瞧着自家爹爹、姨娘被老太君训得头都抬不起来,有些心慌也有些不服气:“老祖宗,要说丢咱们魏国公府脸面的人,怎么着也该是而二妹妹。把人李尚书的千金害死了不说,还被圣上亲自下旨退婚,自己成为别人笑柄也就算了,还让咱们魏国公府因为她而被世人取笑。连累着这段时间大家连门都不敢出,就怕别人对我们指指点点,而且……” “住嘴!”老太君怒然斥道,“你都跟这个贱蹄子,学了些什么东西!” 苏月没料想老太君会怒成这般模样,连忙地认错:“月儿知错。” 心里却怪委屈。 这事儿明明是那苏懿丢了魏国公府的脸面,怎么老祖宗不说她一句,反倒是不许她们提一句? 就因为她苏懿是魏国公府的嫡女? 苏懿在一旁瞧着苏月那模样,嘴角却很不厚道地扬起了笑。 到底是姨娘教导出来的,一股小家子气。她也不用她那成日里只会争风吃醋炫耀邀宠的脑袋好生想想,但凡所有的政治联姻,都会涉及到各方利益。而既然她是由皇上下旨退的婚,也就说明,魏国公府和贤王轩辕棣的利益链早已经出现了裂痕。否则老皇帝那边,是断然不会让李尚书为了一个庶女闹到御前,还嚷嚷着让她赔命的。 不过今日她也没想要将事情闹得太大,魏国公府最近风头太甚,老爷子在朝堂上也不好过,她不想让家宅丑事传出,让老爷子在外面难做。 “老祖宗,”苏懿开口请求道,“既然父亲已经知错了,那就不要报官了。只需清点库房,看差什么,让父亲填补上来便是,也免得为了一些身外之物,坏了一家人的情分不是吗?” 苏勉勤一听,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夏嫣然听到这话,却恨得咬紧了下唇,气白了一张脸。 苏懿这话说得通情达理,好似她为了家人情分,受了莫大委屈,做了多大退让似的。 可实际呢? 清点库存,查漏补缺! 这也就意味着,她这么多年来一点一点哄着苏勉勤从库房里拿来的东西,全部都得还回去! 还有给她儿子上下打点动用的银子也是一笔不少的数目,要他们来填补,他们拿什么来填补? 老太君明显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了,直接挥手道:“那就照懿丫头说的办。” 说罢,起身离开,竟是连看也不看夏嫣然几母子一眼。 魏国公连忙跟去护送老太君,苏懿慢腾腾跟着离开,待走到门口的时候,她顾盼回首,嫣然一笑:“还有劳姨娘把我母亲的东西从你房里搬出来了。” 夏嫣然捂着胸口,只觉一股腥气上涌,竟差点没被气吐了血。 苏月咬破了下唇,从牙缝里挤出两字:“苏!懿!” 苏懿哪还理她们,面带微笑,扬长而去。 第17章 为夺嫡做打算 七月,芳菲渐谢,绿荫正浓。 苏懿斜斜靠在软榻之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瞧着桌上摊开的邺京城地图。 阳光从窗台照射下来,将她的发丝镀上柔软的光泽,温暖恬静。 “磕――” 如果没有一声比一声响亮的嗑瓜子的声音的话。 “就这儿了。”她看了半天之后,伸手在地图上一指,“地方够宽敞,环境也不错,又处于黄金地段,旁边就是权贵云集的正安坊,而且原来的老板因为有急事忙着将铺子处理,价钱也不会要得太离谱,简直,完美。” 慕清看了看,点头道:“我这就去和人谈。” 苏懿握拳作励志状:“你加油!争取以最低价格拿下铺子!” 慕清想了想,面无表情地道:“要不要我杀了他,把地契抢过来?” 苏懿一挥手:“算了,我破点财也没关系。” 反正轩辕棣大婚那日,她将夏嫣然和苏月好一顿收拾之后,就拿回了她母亲嫁妆的库房钥匙。而且夏嫣然和苏月不仅将这些年得的东西一件一件全还了回来,还因着苏勉勤挪用了大笔钱去为苏荣买官的缘故,一家几口为了补上这个缺口,可真是把房子里稍稍值钱的东西全都拿来抵债了。 如今老太君决定在国公府养老送终,也开始逐渐地收回夏嫣然手中的权力。那两母女,只怕有好长时间不能作妖了。 想想苏月当时说“银簪,哈哈,笑死人了,我房里的丫鬟都不稀罕戴这个”时的场景,再看现如今,她只怕连银簪都戴不起了。 苏懿想到这里,不由有些无聊地道:“说起来,我那姐姐不来给我找麻烦,我还真有些闲得慌呢。” 碧兰给苏懿端了碗绿豆汤来,听到这话回了句:“大小姐今日一早就出门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哦?”苏懿一听这话倒是惊讶了一下,“她还有心思出门儿?” 苏懿这会儿穷得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了,以她那么爱面子的性子,只怕恨不得永远躲在家里才好,又怎会出去丢人现眼? 碧兰将绿豆汤放在软榻上的小几上,轻轻地笑了笑:“听说是煜王今日归京,出去瞧热闹的。” “瞧热闹?这理由还再扯一点吗?”苏懿讥讽一笑。 苏月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没有好处的事她哪会去干?哄谁呢。 莫不是……那丫想攀上轩辕冽,好来个咸鱼翻身? “噗――”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苏懿很不厚道地喷笑了。 就苏月那样的,不是她说风凉话,一百个一起上都拿不下轩辕冽。 说起来,这段时间她也和魏国公进行了一下沟通,粗略地了解了一下当今的朝堂形势,其中自然有许多是关于轩辕冽的。 现如今,老皇帝身体还算坚朗,太子却沉疴已久,常年缠绵病榻。听内部消息,太子那身子,恐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按照正常情况,老皇帝嗝屁,太子登基,贤王轩辕棣身为皇长孙,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 可实际上,太子很有可能熬不住要比老皇帝先去一步,那轩辕棣充其量就是个皇孙,老皇帝还有儿子,还有其他孙子,那张龙椅轮到谁坐就说不定了。 所以现在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们已经开始暗中站位,大概分为三派:一些认为圣上传子不传孙的,站的是瑞王;一些又认为圣上传嫡传长的,则是站得贤王;还有轩辕冽,凭借着从小在军中摸爬滚打的威望,还有这些年来保疆卫土的民心,成功地在夺嫡之路上杀出了自己的一席之位,成为第三派。 而苏懿将这些关系理通透之后,自然也明白了轩辕棣苦心孤诣要退婚另娶的原因。 不就因为太子快要不行了,他得开始为自己打算了吗?眼瞧着魏国公府日渐没落,子孙两辈都无可用之人;而诚国公府如日中天,正好成为他夺嫡的强大助力,选择谁,还用说吗?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现实,就是这么伤人啊。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现在做的,不就是一步一步地让自己强大起来,然后讨回自己应得的公道吗? 苏懿目光落在铺展开的地图之上,窗外落花被风吹了几瓣进来,粉意正浓。 第18章 煜王遇刺 入夜。 苏懿洗漱欲睡,却听见东院那边闹哄哄的,吵得头疼,不由让碧兰进来,问她道:“怎么回事?” 碧兰小声回道:“听说在煜王殿下骑着马经过十里大街的时候,被刺客刺杀,大小姐没瞧见煜王,倒是被那些刺客吓得不轻,这会儿还闹着呢。” 轩辕冽被刺客刺杀? 苏懿稍稍愣了一下,旋即又释然道:“意料之中。” 这次轩辕冽又将北漠打得落花流水,回来照例是要论功行赏的。可他已早早封王,其他赏赐已得无数,可以说已经赏无可赏了。众人都在猜测,圣上会不会在太子薨之后,直接赏他一个太子来当当。 可这一切都是大家的猜测,老皇帝没表态,谁也不知道谁才是真命天子,他这时候立此大功荣耀归来,可不就是给人当靶子的出头之鸟么? 苏懿想了想,又问了句:“那煜王可有受伤?” 碧兰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苏懿一想,也是,这种事问一个丫头怎么问得出结果,甩了甩头,道:“算了,睡觉去了。” 他轩辕冽是生是死又如何?反正轮不到她来关心。 熄灯,上床。 苏懿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睡到夜半的时候突然惊醒,手心摸着床单,一片粘稠湿润。 “我去,不会来大姨妈了!” 她震惊了一下,旋即摸索着准备起床点灯。 却在下一秒,一只手突然伸出,拽住了她的手腕! 那一瞬间,苏懿脑海里只飘过两个字:次――奥! 浑身汗毛全都倒竖起来,两只手臂上鸡皮疙瘩一个劲儿地往外冒,她灵魂出窍三秒之后才回过神,思考着,叫,还是不叫? “别出声。” 黑暗里,传来那低沉黯哑的声音,略带虚弱,略显熟悉。 苏懿眨了眨眼,手上的黏腻触感仍旧清晰,带着一股子腥人的血沫子味儿。 她恍惚间想到碧兰今日说的那些话―― “煜王殿下骑着马经过是十里大街的时候,被刺客刺杀。” “受没受伤?” “这就不知道了。” 所以…… 她床上的这位…… 苏懿惊呼一声:“轩、辕、冽!” 冷静了一下,苏懿没敢叫人,自己点了盏灯,重新走到了床边。 床上,轩辕冽平躺着,面色是无一点血色的惨白。他捂着腹部的右手,早已被鲜血浸染成刺目的红,那黑色锦袍明明已经黑到极致,却仿佛又被那不断溢出的血染得更深一分。再看她的床上,早已成为一片泥泞血地。 “这得流了多少血啊。”苏懿啧啧地摇头感叹了一句,语气中分明带着幸灾乐祸。 轩辕冽抬眼望向她,一双凛冽眉眼,眸泛寒光,虽落至如此境地,却让人不觉丝毫落魄。 “所以苏二小姐,是想担上个见死不救、谋杀亲王的罪名?” “哪儿能啊。”苏懿伸手,挑起轩辕冽的下巴,眉眼带笑,“最多等煜王殿下您死了之后,我让人处理干净一点便是了。” “苏二小姐,好大胆子!”轩辕冽咬着牙挥开苏懿的手,额上汗粒如瀑。 苏懿瞧着轩辕冽的表情,真想叉腰长笑三声:哈哈哈!活久见,征战天下大名鼎鼎的煜王轩辕冽,也会有今天?! 不过戏弄归戏弄,人却还是要救的。 身出冷汗,口舌发干,手脚无力,再瞧着那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儿往外流的鲜血,这是大量失血马上要昏迷的症状啊。 她将灯台放在床边,自个儿跑到衣柜前一阵胡翻乱找,最后拿了两件物什屁颠屁颠地小跑回来。 “你现在的情况呢,需要马上止血。但是我这儿没备得有绷带纱布之类的东西,所以我手中的两样东西,你选一样。” 苏懿举起双手来,一边拿的是件粉红色的亵衣,一边则是一条白色布带,还十分人性化地让轩辕冽挑选。 轩辕冽瞧着那粉色亵衣面色僵了僵,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最终将目光落在那白色布带上面:“那是什么?” 第19章 唇枪舌剑 “这个呀……”苏懿刻意拉长了调子,然后才慢悠悠地道,“这个是我的月事带啊。你知道女子来月事是什么意思?就是葵水,就是大姨妈,就是……” 苏懿每说一个字轩辕冽的脸便沉下一分,等她巴拉巴拉说完,他的脸已经变得黑沉不见底。 眼瞧着那双凤眼含霜裹雪,怒火云集,苏懿连忙收了笑,将月事带丢在一旁,取了剪子来,将那件粉红色的亵衣剪成了布条。 “将就一下,我若叫人给我取伤药和纱布来,瞧见你一个大男人在我闺房里,那我的名声可就毁了。” 轩辕冽听到这话,扯了扯嘴角:“你还有名声?” “起来。”苏懿扶着轩辕冽半坐起来,往他背后塞了两个枕头,再拿着剪好的布条替他缠绕伤口,竟是一声不吭了。 “呵,被说中痛处了?”轩辕冽轻哼一声,垂眼看她。 屋内只点了一盏灯,橘色的灯光不是很亮,只在苏懿的身上,笼罩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低着头,全神贯注地为他处理着伤口,一双玉白的手灵动翻飞,熟稔万分,仿佛不为任何人任何事分神。 而那卸了珠钗的头发柔顺又服帖地垂落下来,遮住了她小半张脸,只露出那瑶鼻朱口,和一双镇定沉静的眼睛,竟是莫名地……有些顺眼。 “好了。”苏懿呼出一口气,抬起头来,额上至脸颊处的那条伤疤,就那么突兀地露了出来。 轩辕冽瞳孔一缩,心头一惊。 上次见面的时候,她脸上伤疤被有意留下来的头发遮住,是以他并没有注意那么多。可现在…… 他深知女子对容貌有多看重,而苏懿脸上还留了那么长一道疤! “你……”轩辕冽顿了顿,略作沉眼。 苏懿瞧着轩辕冽的表情,便知他看见自己脸上的伤疤了,却也不在意,伸手在他腹部重重一按:“行了,暂时应该死不了,先将就着今晚。” 轩辕冽疼得眉头骤然皱起,刚刚升起的一点情绪却是一点也没有了,冷哼一声道:“这般粗俗凶蛮,也怪不得贤王不愿娶你。” 苏懿从衣柜里抱了一床薄毯出来,也不帮轩辕冽盖上,竟是直接就扔他身上了:“那想来定是煜王殿下不懂怜香惜玉,所以人家澹台小姐才要嫁给煜王的咯?” 轩辕冽冷笑:“彼此彼此。” 苏懿扯嘴角:“承让承让。” 两人唇似刀嘴似剑,恨不得把对方心窝窝的地方戳成窟窿才过瘾。 一夜,难眠。 翌日清晨。 苏懿难得起了个大早,然后费了老大力气,将轩辕冽挪到了一扇屏风后面。 那后面就是一床软榻,旁边则横向摆放了一排书柜,原本是布置来冬日小憩看书用的地方,天气转热之后,就基本用不上那地儿了。 结果才刚将人藏好,就听门外一阵吵吵嚷嚷。 “你没事儿看看书,别闹出动静来就成。”苏懿随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丢在轩辕冽怀里,“我出去看看。” 轩辕冽瞧着苏懿披了件外衣就走了出去,再低头看手里的书,额上青筋跳了跳。 只见书页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秦淮浪史! “怎么了?”苏懿一副披头散发刚睡醒的模样,打开门,就瞧见许久没在她眼前晃悠的苏月站在院中,身后还跟着好几个身体健壮的粗使婆子。 碧兰凑过来刚想解释,却被苏月伸手别在了一边,咄咄逼人地先一步开口:“二妹妹,虽说之前是姐姐有错在先,可是该还给你的东西也都还给你了,你何必如此得理不饶人?” 第20章 谁敢! 苏懿有些莫名其妙。 这苏月理直气壮地跑到她院子里来,是要闹哪样? 却见苏月说着说着,竟眼睑一垂,开始落起了眼泪:“那暖玉镯是姨娘祖传下来的东西,她背井离乡上京来的时候,身上就带了这么一样,就是先前所有的东西都赔给你了,可这镯子,姨娘却是怎么也不肯的。” “可是!”苏月抬头,血泪控诉,“你却连姨娘最后一点心意都不肯保全,愣是要人去把那暖玉镯偷盗了来,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喂喂喂……这哪儿来的神经病? 苏懿听着苏月的胡言乱语,简直连吐槽的心思都没有了:“碧兰,让人把大小姐请回去。在这儿闹着,像什么话?” “是。” 碧兰刚应声,苏月却不依了:“二妹妹,我知道你是不会承认的,可今天我非得为姨娘讨个公道不可!给我进去搜!” 苏月一声令下,七八个身强有力的粗使婆子直接破门而入,竟让苏懿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暖玉镯她倒是不担心的,可轩辕冽还在屋里啊! “去叫些孔武有力的家丁过来,把这些婆子给我轰出去!” 苏懿急匆匆地给碧兰吩咐了一句,连忙提着裙摆冲了进去,一声怒斥:“苏月!你敢动我东西试一试!” 苏月这会儿已经冲到了床边,目光望着床上那一大滩血迹,心里一声冷笑。 昨晚魏国公府闹了贼人,有人起夜的时候望见一道一掠而过的黑影,今天一早,又有人说在西院梧桐居的院子外面发现了血迹,她就猜想着,这事儿一定和苏懿脱不了干系! 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心里有了底,她倒是不慌了,指着床上的血迹问苏懿:“二妹妹,那是怎么回事?” 苏懿镇定了心神,冷冷一笑:“怎么?姐姐还没来葵水?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苏月听了只觉得好笑:“那么多血,你告诉我是葵水?” 苏懿耸了耸肩:“我量大,来得波涛汹涌一些,不成?” 屏风背后,轩辕冽额上青筋炸起,听着苏懿那些话,险些没冲出去找个东西堵住她嘴巴! 都说的是些什么东西! 苏月被噎了一下,没接上话。 以前她说什么,苏懿从来都只是低着头听着,哪里敢还嘴?如今这嘴巴却伶俐得不肯吃一点亏。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苏懿进了一次牢房,在里面被刺激惨了,出来就换了一个人。唯一不变的,就是比以前更加讨厌了! 她目光环视了一下周围,当落在那屏风上的时候,脸上突地带了笑意:“二妹妹,你也别如此,姐姐我也是没恶意的。那暖玉镯,想来也是哪个奴才背着妹妹偷的,妹妹只需让我搜上一搜,把东西找回来便可。” “我倒要看看,谁敢!”苏懿环顾一周,一一扫过那几个粗使婆子的脸,“谁要敢在我房里乱动一下,我就让人打断她的腿,丢出魏国公府去!” 几个婆子原本都是以前跟着苏月欺负苏懿欺负惯了的,倒不想以前除了哭还是哭的二小姐,如今竟是这般气势慑人。 到底都是些欺善怕恶的主儿,瞧见苏懿发威,顿时一个二个地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苏月瞧着自己带来的人被苏懿唬住了,顿时一阵气恼:“你们怕我可不怕,有本事,让人来打断我的腿啊!” 说着,竟是一个健步冲了出去,要去掀屏风。 只要她找到苏懿私藏贼人的证据就好说了,最好那贼人还是男的,那苏懿就真的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她倒要看看,这一次,老祖宗和爷爷还如何偏袒得了她! 第21章 呀你醒了 别瞧着苏月娇滴滴的样子,真动起手来,动作那叫一个迅猛。 苏懿紧跟着想要去拦,却到底还是慢了一步,被她抢了先机。 “我看你往哪里躲!”苏月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手按着屏风,猛地一掀。 那八幅题着诗词绣着赏花图的缎面屏风直接倒了下去,露出后面的情景来。 “怎……怎么可能?”苏月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屏风后面除了一方软榻便空空如也,哦不,软榻上还摊开着一本书,那白纸黑字在她看来,都是如此刺眼。 “不,不可能啊,明明她那么紧张这个后面……” 她冲过来的时候,苏懿脸上表情分明是真着了急,若说这后面什么东西也没有,谁会相信?! 苏懿悠哉哉地绕过屏风,将软榻上的书捡起来,拍了拍上面压根儿没有的灰尘。 “呀,没想到被姐姐发现我的秘密了呢。”她抬起头来,一幅苦恼的样子,“姐姐不会把我看小艳书的事情,告诉老祖宗和爷爷?” 她……她……她……她那么紧张,就是因为屏风后面放着的艳情话本? 苏月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身去翻其他地方。 “我就不信,找不出你苏懿私藏贼人的证据……” “小姐。”碧兰带了人赶了过来。 苏懿松了口气,面上笑容尽失:“把这些没规没矩的婆子都给绑了,送大管家那里去,让他给我发配到偏远山区去当苦力!” “是。”碧兰一招手,立马便有家丁上前,将那些婆子全给绑了。 那些婆子这会儿才急了,连忙求的求,跪的跪。 “二小姐,奴婢错了,求您饶了奴婢这一次,都是大小姐吩咐了,我们才来的啊!” “大小姐,您救救我们啊,我们可都是听您吩咐的啊……” 苏月翻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任何东西,脸色早已难看到了极点,再看她带来的粗使婆子哭天喊地求着她,更是让她一双眼都快要喷出火来。 “苏懿,你凭什么动我的人?” 这是连妹妹都懒得叫了。 苏懿奇怪地问:“难不成,我堂堂魏国公府的嫡孙小姐,连发落几个粗使婆子的权利都没有了?” 魏国公府的嫡孙小姐! 是啊,她是魏国公府的嫡孙小姐! 苏月气得险些两眼一翻昏了过去,却被碧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苏懿连忙挥手:“快把人扶回东院去,一会儿在我这里昏倒了,我才有理说不清。” 好不容易才将人打发走了,苏懿连忙关上门,重新跑回了屏风后面。 没人。 还真没人? 这房间又没后门,那轩辕冽还能跑了不成? “啪嗒――” 一滴液体滴在她的额头上,她伸手一摸,是血液殷红的颜色。 她连忙抬头去看,就见轩辕冽趴在房梁之上,双眼紧闭,竟像是昏过去的模样。 “碧玉!” 又是一番手忙脚乱,等重新给轩辕冽处理了伤口,将他安置好的时候,已是晌午。 苏懿拧干了帕子,给轩辕冽擦了擦额上密集的汗珠。 “喂,你这样赖在我这里不行哎,若是苏月发了疯再来闹一次,我可招架不住了。要不,我去给你的人通风报信,让他们来接你?” 碧玉捧着药碗站在一旁,小声地道:“小姐,他昏迷着呢,听不见你说什么。” “我还用你提醒?”苏懿朝她翻了个白眼,接过他手中的药碗。 不过…… 这轩辕冽还昏迷着呢,怎么吃药?喂进去不全吐出来了? 想了想,苏懿道:“那什么,碧玉,你过来喂药。” 碧玉小心翼翼地道:“小姐,他现在这情况,喂了也全洒了。” “我当然知道啦!”苏懿又翻了个白眼,“我的意思是,你,用嘴巴,喂!听懂了吗?” 碧玉听到这话是震惊的,甚至震惊得双眼泛光,当场飙泪! “小姐,奴婢以后也是要嫁人的,您要奴婢这样做,奴婢还怎么有脸面对以后的夫君?还不如让奴婢一头撞死在这里,一了百了算了!” “好了,不就喂个药么,又不是要你去死。”眼瞧着碧玉作势真要去撞柱子,苏懿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下去,我自己来喂。” 碧玉听到这话,如获赦令,小腿跟安了马达似的,噼里啪啦一眨眼就奔至门外,还不忘体贴地关上房门。 苏懿汗颜了一下,然后端着药碗为了难:“难不成要我用嘴来喂?这多言情多狗血啊。” 想了想,将药碗放在一旁:“等我酝酿一下。” 说着,便也小步跑开了。 不一会儿,苏懿小跑着又回到了床边:“煜王殿下,我还从来没有这么喂过人药呢,若有得罪,敬请见谅啊。” 轩辕冽只昏迷了一会儿便开始渐渐地恢复了意识,模糊间听到苏懿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太对劲,连忙地睁开眼睛。 双目启开的一瞬间,正瞧见苏懿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个大漏斗,正准备着往他嘴里塞! 他顿时青筋暴起,怒然斥道:“你干什么!” “呀,你醒了啊。”苏懿眨了眨眼,连忙地将漏斗藏在身后,一副“我什么都没做、你也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将药碗端给他,“正好,药都凉了,快喝了。” 浓烈的眉如利剑出鞘,额上的青筋止不住地狂跳。 轩辕冽握了握拳头,又缓缓松开,忍住了体内汹涌着的想掐人的冲动,端起药来,一饮而尽。 苏懿将漏斗丢在一边,搬着小板凳坐在了床边:“既然你醒了,那咱们就好好交流一下。去哪儿找你的人?哪些是信得过的?上回那个洛英可以吗?我让他过来接你?” 苏懿兀自地说了一大堆,抬头去看,却见轩辕冽好像压根儿就没在听似的。 他半躺在她的床上,半点没刚才的狠厉怒容,一副慵懒闲逸尊荣华贵的模样,好像他躺的地方,不是她的床榻,而是那镶嵌满宝石的宝座一般。 苏懿抽了抽嘴角。 所以,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说话? “喂,你有没……” “不需要。” “什么?”苏懿觉得自己好像听岔了。 “本王说,不需要。”轩辕冽稍稍起身,凑近苏懿一些,眸子幽幽渐黑。 他扬唇,低声一笑,在她耳边道:“本王觉得苏二小姐将本王照顾得十分周到,所以准备着,在你这里养好伤再说。” 苏懿抽了抽嘴角,有些无语地看着轩辕冽。 这厚颜无耻又理所当然的语气,还真是……让人无法反驳。 她在心里好好地将他“问候”一番,这才勾唇,扬了笑:“煜王殿下若是想留在我这儿养伤,那是我的荣幸。” 刚才还想方设法地把他送走,如今不过眨眼,竟立马改口了? 轩辕冽自然不信苏懿会这么好心,却不点破,不紧不慢地道:“那就有劳苏二小姐了。” “煜王殿下客气了。”苏懿脸上笑意,更是浓盛。 明面上,他是手握重兵的大周亲王,她不过是魏国公府里的孙小姐,论身份论地位,相差了不是一点两点,硬碰硬,她自然没有丝毫胜算。 所以明知道硬拼下去自己必败,那又何必撕开了脸惹大家不愉快呢? 而在暗里…… 她自然有的是法子恶心他! 下午些的时候,苏懿去了老太君那里一趟,把今早发落几个粗使婆子的前因后果都给说了。 老太君这段时间正让人清着府里的烂账呢,一听这事儿更是恼火,当即就把夏嫣然叫到跟前,好一番敲打呵斥,下令她们母女俩,再不许踏足梧桐居。 夏嫣然被教训得委屈得不行,看苏懿的眼神更像是恨不得能几口撕碎了她,却因在老太君面前,连半点开口的机会也没有。 苏懿不怕夏嫣然也不怕苏月,却也懒得防着她们三天两头地跑她地盘上去闹。今早的事情有一次就够了,有了老祖宗的话,量她们也不敢再去找她麻烦。 功成圆满,打道回府。 顺道,她进院子的时候还吩咐了碧玉准备今晚的吃食。 别说,小丫头年纪不大,手艺却真是一等一的好,老太君选人的眼光,简直绝了。 迈步进入屋子,苏懿一眼就瞧见了轩辕冽。 他显然没把自己当做外人,闲逸慵懒地坐靠在紫绫罗的软榻之上,一手撑头,一手执书,旁边小几上茶香袅袅,屋外是残存的温暖余晖,逆光勾勒的侧脸轮廓,是怎么看都是一个俊。 苏懿微微眯了眯眼。 还别说,就长相而言,这家伙还真没什么挑剔的。 然而也就长相顺眼点了。 “煜王殿下真有兴致呢。”苏懿慢悠悠地走了过去,目光落在那书册上亮晃晃的四个大字上。 《玉楼绮梦》。 啧啧,这可是她所有珍藏本中,配图最重口的一本,他就不怕看得肝火旺盛心如火焚? 轩辕冽面色无常地翻过一页,头也不抬,轻描淡写地道:“本王不才,哪有苏二小姐博闻见广。” “不敢当不敢当,”苏懿脸皮很厚地只当轩辕冽在夸她了,还好心地道,“若是煜王殿下喜欢,我也可以送两本给殿下您的,以后等殿下娶了王妃,也能聊增一下床笫之间的情趣什么的。” 他讥她女孩子家家不知廉耻看这种书,她讽他堂堂王爷命里克妻注定鳏夫。 目光交汇,噼里啪啦一阵交锋。 随后,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刚才的争锋相对一点也不存在,和睦万分。 轩辕冽合上书册,抬眼看向苏懿,凤眸内无风无波,却又好似暗涛汹涌。 “本王将你书柜里所有书都翻看了一遍,这类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书一大堆,医书却半点不见一本,你说你会医?” 第22章 斗智斗勇 那目光如剑,看得苏懿心头一跳。 当日她为了救慕清,情急之下交了底,如今这谎却不好再圆回来了。 慌乱不过片刻,苏懿很快镇定下来。 为什么要去圆谎?她好像根本没义务跟他解释那么多。 “会医术有什么稀奇……”苏懿眉梢染笑,冲他抛了个媚眼过去,“我还会《玉楼绮梦》里的东西呢,煜王殿下莫不是想见识一下?不过您这会儿受着伤,想必身子不是很方便。” 轩辕冽扯开嘴角,冷魅一笑:“以后自然有的是机会。” 苏懿被他一句话,瞬间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谁要跟他有机会! 正巧这时候碧玉指挥着丫鬟们有序地端了饭菜进屋,那色香味全、摆盘精美的美味佳肴一道道地上桌,卤香牛腱、千层白肉、酱肘花、白灵菇扣鸭掌…… 看得苏懿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最后,碧玉接过一丫鬟托盘,将一青花瓷汤盅放到桌上:“小姐,这是您特意嘱咐弄的。” 苏懿含笑点头:“行了,你们先出去。” 碧玉领着丫鬟有序退下,苏懿这才转头看向轩辕冽,笑着道:“我也不知道煜王殿下喜欢吃什么,就照着我喜欢的口味点了一些,也不知道合不合煜王胃口。” 轩辕冽倒不是什么挑嘴的人,扫了眼桌上,正欲开口,却见苏懿一脸“我才想什么起来”的表情,道:“哎呀,我忘记了,煜王殿下有伤在身,这些大鱼大肉的吃了多不健康。不过幸好,我还特意嘱咐了碧玉为殿下您炖了药膳。” 说着,将碧玉最后上的瓷盅端到了软榻的小几上,一边拿碗盛出,一边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是我的一番心意,对您伤口恢复有好处的,煜王殿下,可一定要全部吃完啊。” 盅里熬的是粥,颜色黑褐,又浓又稠,让人着实提不起胃口来。 苏懿却殷勤地将碗送到轩辕冽的面前:“煜王殿下,请。” 轩辕冽自然不怕苏懿会下毒害死他,不过粥里加了什么别的料,就不敢保证了。 他却没点破,端起粥来喝了一口,微微皱眉,又转瞬舒展,面色淡淡地道:“味道不错。” 苏懿眼睫“唰”地一下抬起,有些吃惊。 不可能啊,她可是让碧玉往粥里加了许多的朝天椒粉,那玩意儿她碰一点就辣得浑身冒火了! 可能是她失算了,也许他轩辕冽就是个不怕辣的呢? 没关系,她还有后招。 瞧见轩辕冽一脸平静地吃着粥,她又笑道:“这粥是阿胶粳米粥,作用可多了,像什么养血止血啦,养阴润肺啦,最重要的,它还能固冲安胎呢!” 固冲安胎…… 固冲安胎…… 固冲安胎…… 这四个字仿若在周围无限循环一百遍。 “咔擦――” 轩辕冽俊眉一扭,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成功因为苏懿的一句话,裂开一丝裂痕。 “煜王殿下慢慢享用。” 苏懿终于扳回一局,愉快地抛下一句话,哼着曲儿转身,奔向了满桌子美味珍馐的怀抱。 不过苏懿到底低估了轩辕冽的实力,自这阿胶粳米粥事件得逞之后,她就再难恶心到他了。 比如―― 知道他不喜欢人碰触,她便在换药的时候伸出了自己罪恶的咸猪手…… “苏二小姐知道吗?本王可以只用两根指头,就能拧断一个人的头。” 她咽了咽口水,悻悻地收回了手。 再比如―― 第二次笑眯眯地为他端上黑暗药膳,将那功效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好似死人吃一口都能立马生龙活虎。 轩辕冽斜瞥她一眼:“本王的吃食一向都有专人试吃之后才会送上来的,既然苏二小姐如此为本王着想,那试吃一事,就烦请苏二小姐代劳了。” “啊,不好意思,我端错东西了,都怪碧玉那小丫头,也不提醒我。”苏懿默默转身离开,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说这话的时候表现得有多浮夸多虚假。 再再比如―― 苏懿决定对轩辕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煜王殿下您看,您已经在这儿待了两天两夜了,外面找您肯定都找疯了,您的伤虽然没痊愈,但也不妨碍活动,您是不是……” 该哪来的回哪儿凉快去了? 轩辕冽悠悠淡淡地回她四个字:“本王乐意。” 苏懿咬牙握拳。 强忍了想揍人的冲动。 第三天,苏懿也懒得跟轩辕冽斗了,把他扔在那儿,让他自生自灭。 他倒过逍遥自在,让碧玉取了一壶清酒,兀自倚靠窗边,手中执一本书,窗外有花枝探了过来,花蕊点点。 诗酒花茶,让他身上征战沙场杀伐果断的凛冽气息尽收,那刚烈的脸部轮廓柔和下来的时候,悠然自若,端华贵气。 这样看过去,倒真有些王爷范儿了。 咳,如果他手中拿的不是她的珍藏小图本的话。 “本王脸上有花?”轩辕冽头也不抬,突然开口。 苏懿没反应过来轩辕冽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脸瞧上了一遍,这才摇头:“没有啊。” 轩辕冽不疾不徐地道:“那你盯着本王看了半个时辰了。” 有那么久了吗? 苏懿被人戳破,难得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心里却想着:老娘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使唤,瞧你几眼怎么了? 却不想轩辕冽又淡淡道:“你那位女侍卫回来了,一直在外面候着,不肯进来。” 女侍卫? 苏懿顿时反应过来。 是慕清回来了? 话说自己不过让慕清拿着银票去买个铺子,却不想她这一去就去了三天。这期间一点消息都没有,可让人担心得够呛。 一听她回来了,苏懿赶紧地出门去看。 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她心想着莫不是轩辕冽诓她,却还是试探着唤了一声:“慕清?” “咻――” 一道人影闪过,苏懿感觉腰上一紧,就被人带着几个轻掠,转身到了一处隐秘的角落。 “主人。”慕清将苏懿放下,拱手行了个礼。 苏懿将慕清上上下下一打量,见她身上没有伤口,气息正常也不像有内伤,顿时松了口气。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可担心死我。” “出了点小差池。”慕清解释道,“我去铺子里的时候,那老板已经连夜赶回家去了,我追了一天多才追到人,他却说卖不了,铺子被人抢去了。” “被人抢去了?”苏懿惊了一惊,“可知是谁?” 这京城权贵众多,仗势欺人的事情也不少,就端看谁压得过谁了。 她精挑细选才选定那个铺子,若是一般的官宦人家,她让府里人出面,想来对方也会给魏国公府几分面子。 若是皇亲国戚……那就不好办了。 可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慕清回道:“是瑞王府鹂夫人之弟苟顺,说是要拿那铺子开赌坊。这两年鹂夫人在瑞王跟前很是得宠,连带着她弟也在外仗着瑞王的身份作威作福,这次他带人天天去那铺子里闹事,那老板连钱都不敢提,收拾了东西连夜带着家眷回老家去了。” 牵扯到瑞王啊…… 苏懿摩挲着下巴,心想着铺子虽然可惜,但还是另寻地方得了。谁知道表面是那苟顺开赌坊,背后有没有瑞王授意? 慕清却从怀里取出一物来,递给苏懿:“不过我从老板那里把地契买过来了,老板只收了原定价格三分之一的钱。若是铺子要得回来,我们自然是赚;若是要不回来,这钱也分文不退。” 慕清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甚是平静,好似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苏懿却听得想吐血。 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哪有白送人的道理? 看来这铺子,她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了。 “等我想想法子……” 苏懿拧着眉心,低头沉思。 慕清犹豫了一下,刚开口说了一个字:“煜……” 就听“啪”地一声,旁边的窗子突然被人推开。 轩辕冽撑着手臂,探出半个身子来,眉梢略挑,薄唇弯弯。 “你想拿回铺子?本王有办法。” 苏懿被突然出现的轩辕冽吓了一跳:“你偷听!” 轩辕冽微抬下巴,高贵冷艳地道:“本王还没下作到这种地步。” 说着指了指她们站的地方,又指了指自己待的位置。 苏懿一瞧就明白了。 慕清带她来这个隐秘的角落,想来也是怕两人的谈话被轩辕冽听到。 不过她来国公府不久,更不常待在梧桐居,所以也没摸清楚这梧桐居的地形,这绕了一大圈,倒是绕到轩辕冽的跟前来了。 苏懿抬眼去瞧慕清,她一向都冷着张脸,好似天塌下来也面不改色似的,不过这会儿却黑沉得好似头顶上飘着一大片乌云。 “咻――” 又一阵风掠过,原地已瞧不见慕清身影。 这是恼羞成怒直接暴走了? 苏懿憋着笑,冲着轩辕冽翻了个白眼:“煜王殿下就不会委婉一点?” 这语调轻快,听起来竟带着几分娇嗔的意思。 两人成日里话里带话,竟是难得有这么正常说话的时候。 轩辕冽嘴角一软,那笑噙在嘴角一秒,又收了回去,抬眼看向慕清离开的方向:“你这女侍卫的轻功路数,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苏懿一听这话,心跳都漏了半拍。 莫不是这轩辕冽,已经发现了慕清的身份? 她强做镇定地调笑道:“煜王殿下这搭讪方式真老套,莫不是真看上我家慕清了?” 轩辕冽勾起唇角,对着她笑:“说起来,你更对本王胃口一点。” 苏懿觉得这话题要继续下去她会被玩死,赶紧地转移话题:“煜王殿下不说有法子帮我拿回铺子吗?不会打算亮出身份,黑吃黑?” 第23章 居然赢了 关于怎么拿回铺子的问题,轩辕冽只问了苏懿一句:“会不会赌钱?” 苏懿很是认真地想了想,回道:“我会斗地主。” 说完她有些后悔,这么现代化的词语,也不知道煜王殿下他听得懂听不懂。 不过很显然轩辕冽听懂亦或是听不懂都没什么关系,因为对于他来说,这些话是可以当废话直接忽略掉的。 “让你那女侍卫去查一下,那苟顺在邺京城里是否开的有其他赌坊。若是没有,查一下他常在哪家赌坊赌钱也行。” 苏懿摸不准轩辕冽葫芦里买什么药,不过还是吩咐了慕清,照他说的去做。 慕清去的快回来得也快,傍晚时分,便将消息带了回来。 明成坊的三元赌坊,正是那苟顺的产业。 轩辕冽毫不意外,只道:“准备两套男装,明日,咱们去他的赌坊逛上一逛。” 苏懿隐隐有一种要去砸场子的兴奋感:“难道煜王殿下打算以牙还牙,把那苟顺的赌坊抢过来?” 轩辕冽淡淡地道:“赌坊、青楼、丝绸、茶叶,这类暴利产业,敢在邺京城里开张的,每个背后都定然有个靠山。那三元赌坊每年不知道要给瑞王府多少孝敬,你确定要去把它抢过来?” 苏懿摇了摇头:“那还是算了。” 如今最热门的三大皇位候选人,一个和她有着深仇大恨,一个和她似友非友,她实在没必要把另一个也给得罪了。 翌日。 苏懿穿戴打扮好,一身云团月白的锦袍,玉带束发,面容清秀,仿若戏曲里阳春白雪的粉面小生。 碧玉在一旁捧着脸花痴:“小姐真是穿什么都好看。要是……” 她叹了口气,没把话说完。 苏懿知道她想说什么,不就是脸上有道疤么,有什么好在意的?更何况这几个月在她精心护理之下,那疤痕已经淡了许多了。 她现在更在意的,是轩辕冽衣服换好没有。 他今个儿穿的衣裳,可是她特意吩咐了碧兰为他精心准备的。蓝团云纹的红底锦袍,衣襟袖口都是金丝细线勾的边,人穿身上,如同一只展翅开屏的花孔雀,给人的印象就一个字――哥有钱! 想到堂堂煜王殿下穿成一副暴发户的模样,苏懿闷笑着摇头――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呐! “走。”正想着,轩辕冽已穿戴完毕,从里面走了出来。 苏懿连忙回头去看。 人常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可有一类人,他们身上自带强大气场,能将一切衣裳,都穿出独属于自己的一套风格出来。 轩辕冽大抵就属于这种。 身形挺拔俊逸,眸中明光如雪。 一举一动之间,那骚气恶俗的袍子,愣给他穿出了风华无双的感觉来! 苏懿摇头感慨。 老太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轩辕冽看到她也是顿了一下,微微眯眼:“你……” 苏懿对自己的打扮还是很有自信的,折扇一启,装模作样地摇了摇:“怎么样?” 轩辕冽面无表情地道:“不错。” 苏懿满意点头。 她就说么…… “看起来像瑞王之前豢养的那些男倌。” 苏懿只觉一口腥甜上涌,险些没吐出一口老血。 她太天真了,还真指望他轩辕冽的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 “还不走?”轩辕冽已经迈步出门。 “走!”苏懿咬牙跟上。 出府的过程十分顺利,苏懿养伤期间,为了查找轩辕棣陷害她的证据,经常地溜出府去,门房上下自然是早就打点好了的。将轩辕冽藏在马车里,一路直奔三元赌坊而去。 三元赌坊算得上邺京城里规模较大的赌坊了,一进门,四张大长桌子一排横摆,每一张桌子面前都围了不下四五十号人,各种“买定离手”、“通杀”、“大”的声音穿插在快要把屋顶掀开的喧哗之中,乌烟瘴气,震耳欲聋。 大堂后面便是一些较小的桌子,有打马吊的,有推牌九的,玩法不一而足,却同样热闹非常。 而在二楼还设立得有包厢,那就是给有权有钱的人玩乐的了。听说这儿的头牌赌妓,身价比邺京花魁只高不低。 苏懿环顾一周,见众人都埋头玩自己的,好似没人注意到他俩,不由有些后悔,对轩辕冽道:“我们是不是太低调了?早知道我就该买面锣来,你一出场我就给你鸣锣开道,保证引众人回头,万人空巷。” 轩辕冽懒得回她,直接伸手提拧着她的衣领,便去了一个不太拥挤的赌桌前。 各个赌桌的起底价不一样,这一桌敢上桌的,都基本上是小有家底的人了。 “快落注了啊,买定离手!” 赌坊里的庄家都是见惯各类人的,一瞧轩辕冽一身富贵装扮,气度一流,顿时笑眯眯地问了句:“这位爷押哪边?” 轩辕冽却不接话,反问苏懿道:“押哪边?” “啊?”苏懿眨巴眨巴眼睛,吃惊地望向轩辕冽。 有没有搞错,他带她来赌坊,反问她押哪边? 她要是知道押那边,早就赢遍天下,成就一代赌王,坐拥天下美男,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了! “随便说一个。”轩辕冽像是看出了她的犹豫,在她耳畔轻轻地道。 随便说一个…… 苏懿扯了扯嘴角,道:“那就押豹子好了。” 说完之后正对上轩辕冽望过来的目光,她撇着嘴无辜地耸了耸肩。 是他自个儿要她随便说一个的,三颗骰子,摇出大或是小的概率是八分之一,摇出豹子的概率是三十六分之一,可能性也不是很低嘛。 却不想轩辕冽干脆利落地应了声“好”,然后便把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丢在了赌桌上。 “好嘞,买定离手!” 那庄家笑吟吟地拿起骰盅,开始掷骰。 苏懿盯着那张五百两的银票,这才觉出不对味儿来:“这银子哪儿来的?” 轩辕冽晃了晃手中的钱袋。 “次――奥!” 苏懿摸了摸头上,准备拔根钗子跟轩辕冽同归于尽,一摸之下才发现今天自个儿用的是发带。 “你刚刚也参与了。”轩辕冽凤眼微微上挑,眸内游弋开一抹淡淡笑意,明明是一张精美绝伦让人屏息的面容,却偏偏看得苏懿咬牙切齿,抓狂不已。 谁都知道,但凡赌场,必有内幕,十赌九输。 小赌场骰子灌水银是常用的把戏,大赌场倒是不用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可凡能坐场的庄家,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他想出大就出大,想出小就出小,想出豹子,就绝对不会摇出老虎来! 那五百两银子,估摸着十之八九是打水漂了。 五百两啊! 苏懿一脸生无可恋地对轩辕冽道:“你高兴就好。” “大!大!大!” “小!小!小!” 赌桌周围的人都像打了兴奋剂,一双双盯着那小小骰盅的眼睛都像是闪着绿光。 苏懿连看都懒得看。 是大是小都不关她事,反正不是豹子就行。 “开!”庄家打开骰盅,愣了一愣,才道,“豹子……” “什么?”苏懿一脸错愕,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啊,居然是豹子。” “那家伙走狗屎运了?” “娘的,一把全输光了……” 一开骰,各种唉声叹气咒骂的声音便开始此起彼伏。 苏懿一愣之后便立马反应过来,欣喜地看向轩辕冽:“哈哈,赢了!居然赢了!” 轩辕冽勾起一边唇角,问苏懿道:“下局押什么。” 苏懿看着轩辕冽一脸毫无意外的表情,又见那庄家表情错愕的模样,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他轩辕冽私下用什么手段了。 如此,一颗心放在肚子里,苏懿从善如流地随口道:“押小好了。” “好,那就小。”轩辕冽将五百两本金和刚才赢的钱一并给压在了小上。 开骰:“小!” “买大。” 轩辕冽将翻了好几番的银票全丢了上去。 庄家看着那厚厚的一叠银票,用手背擦了擦汗涔涔的额头,竟第一次发现自己拿骰盅的手在抖。 揭开,结果毫无意外。 “大。” 苏懿摩挲着下巴:“让我想想,要不这次还是豹子?” 庄家:“……” “行了,”轩辕冽抬起头看向楼上,“咱们能见着正主了。” 苏懿将满满一大把银票揣怀里,抬头去看。 就见一女子摇曳着曼妙腰肢,风情万种款款从楼上下来。 那臻首娥眉,肌肤胜雪,胸前波涛伟岸呼之欲出,看得楼下的一众赌徒都直了眼睛。 那庄家瞧见了,眼睛顿时一亮,连忙恭敬地道:“如姬姑娘。” 苏懿闻言顿时了然,难怪这么漂亮,敢情这位就是三元赌坊的头牌赌妓如姬啊。 她眉眼含春,嘴角带笑,行走之间自带香风,一直穿过众人,在轩辕冽的面前才停了下来。 “这位爷,我家老爷,楼上有请。” 苏懿看着那恨不得贴上去的如姬,心道这轩辕冽可真是艳福不浅,就这么一身艳俗的打扮,都有女人恨不得倒贴。看来有句话说得不错:看脸。 轩辕冽却不动声色地错开一步,顺手将苏懿拉近身来,微蹙眉道:“怎么眼睛那么不老实?难道爷还不够你瞧的?” 这话说得声音不大,却也正好让如姬听个清楚明白。 苏懿正盯着如姬看呢,乍然一听这话,差点没咬着自己的舌头。 抬头扫看周围一眼,果然,众人的目光都暧昧地在她和轩辕冽两人之间徘徊。 可问题是:她现在是女扮男装啊! 轩辕冽却毫不在意别人怎么看,状似亲昵其实是半胁迫地搂着苏懿直接上了二楼。 苏懿在心中恶狠狠地道:她都这么牺牲了,若是今天拿不到铺子,她回府之后就立马把轩辕冽扫地出门! 第24章 难道你想输 二楼设有雅间,如姬将二人领着入了一间雅室内,门外就有人立刻关上了房门。 苏懿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怀中银票像块烙铁,正烧得她心口烫。 赌坊就是这样,你有多少钱都输得下去,可要想赢钱,少了还好说,多了,你也得有命拿出去。 雅间内摆放着一张小一号的赌桌,赌桌那头已经坐了人,八字胡子,贼眉鼠眼,精明得像只黄鼠狼。 他目光在轩辕冽身上一扫,笑眯眯地起身,拱手道:“在下苟顺,不知这位爷怎么称呼?” 轩辕冽淡淡地扫看他一眼,没开口,径直走到他对面落座。 苟顺热恋贴了冷屁股,表情有些不太好。 因着瑞王的缘故,这邺京城里谁不给他几分面子?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架子这般的大? 不明身份,不敢妄动。苟顺看向如姬:“贵客驾临,还不赶紧地伺候着?” 如姬以香帕掩唇,轻笑一声:“老爷您没瞧见,这位爷自己带了人伺候么?” 苏懿听着这话十分地想澄清一下,她不是轩辕冽的男宠啊! 可偏偏轩辕冽这时候突然出手,将她一把拉入怀中,大手如铁箍一般按在她腰上,愣是让她动弹不得。 “别挣扎,”他用只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你若不肯配合,那苟顺便会派如姬过来伺候。这赌坊的赌妓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个个都是报牌的好手。难道你想输?” 苏懿闻言不再扭动了,整个人斜坐在轩辕冽的怀中,身后靠着的是他宽厚精壮的肩膀,腰上他大手箍着的地方像着了火,又有痒又烫。 她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不知名的冷香,清泠泠逸入鼻间,竟是比她闻过的任何花香都要好闻。 这家伙…… 苏懿连忙正神。 丫的,差点在这种时候分心了。 苟顺混了那么多年,自然是什么人都见过,就像三元赌坊里也有赌倌一样,也就见怪不怪了。 他让如姬去看茶,然后笑着对轩辕冽道:“在下见阁下赌术了得,一时技痒,想与阁下切磋一下,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轩辕冽道:“你这话就说错了,爷压根儿就不会赌钱,又谈何赌术了得?” “不会赌钱?”苟顺一愣,旋即有些勉强地笑道,“阁下是在消遣我?” 轩辕冽低头,伸出食指挑起苏懿的下巴,勾唇冷艳一笑:“听说这小家伙有通天晓地之能,爷带他过来,也只不过为验证一下而已。” 苏懿望着轩辕冽那勾人的笑,心头却一阵抓狂。 不带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 他也不事先和她通通气,这突然来这么一句,让她怎么接?! 苟顺听到轩辕冽的话,明显又是愣了愣:“阁下的意思,您能逢赌就赢,是因为您身边这位小兄弟能够预知赌局?” 轩辕冽随手拿了个骰盅晃了晃,按在桌上,问苏懿:“几点?” 苏懿随口道:“一点。” 苟顺闻言失笑。 那骰盅里有六颗骰子,最少也是六点,怎么可能是一点? 看来这位天知是名不副实了。 轩辕冽看了苏懿一眼,苏懿抬高了下巴,回瞪回去。 怎么?许你为难我,就不许我针对你? 轩辕冽握着骰盅的手微微一抖,打开,就见那六颗骰子正好一一垒叠在一起,只留下最顶上,那殷红的一点。 苟顺错愕不已,却还是不信,自己拿过骰盅再摇。 “七点。” “十六点。” “三十三点。” 回回猜,回回中,弄得最后苏懿都有些不耐烦了:“你不要再多此一举了,和我们赌,你是没有胜算的。” 苟顺不解:“既然二位如此厉害,那为何不继续赢下去?” 照如此赢法,可能不出一日,这三元赌坊就易主他人了。 苏懿自然是想赢遍天下、大杀四方的,可瞧见轩辕冽上来之后并没有真要赌的意思,就知道该见好就收了。 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一点小钱,我家爷还不看在眼里。更何况,以爷和瑞王爷的关系,自然得给瑞王爷一个面子不是吗?” 苟顺一听这话,便知今日遇见贵人了。 不把这点小钱看在眼里,说明是富贵人家;知道他背后是瑞王撑腰,并且与瑞王爷有深厚交情,说明是世家权贵。 有钱又有权,这样的人可得罪不得。 “是小人眼拙,失敬失敬。”苟顺那态度,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苏懿抬高下巴,一副施舍的高傲姿态:“看在你是跟瑞王爷的份上,小爷给你一个忠告。” 苟顺忙道:“还请小公子明示。” 苏懿装模作样地一掐指,问他:“你最近可有打算在正安坊开赌坊?” 苟顺一听,更觉苏懿神乎其神。 “是有这个打算。” “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苏懿道,“你物色的地方与你八字相克,若是强行在那开设赌坊,只会让你家财散尽,家破人亡。小爷言尽于此,至于听不听,就看你了。” “听听听,小公子的话,自然得听。” 有了先前的那些铺垫在前,再顺口一提铺子的事,果然事半功倍,手到擒来。 那苟顺忙不失迭地答应,不仅一番感恩戴德,末了还将那会克他的铺子转手送给苏懿,求着她为他积积德、消消灾。 如今算是铺子和地契都在她手里了。 苏懿怀揣着大把赢来的银票,不仅没有被赌坊的打手打断手打断脚,还和轩辕冽一起,被苟顺恭恭敬敬地送了出来。那走路姿态,都轻飘飘的! “今天多亏了煜王殿下,才能不损分毫拿回铺子。为聊表谢意,咱们荟萃楼走起!”马车里,苏懿眸光烁烁,豪气冲天。 轩辕冽扬唇,低声一笑:“苏二小姐太客气了,若是后面没有苏二小姐的精彩发挥,只怕事情能不能成还两说。” 他还敢提! 苏懿有些郁闷地道:“煜王殿下要做什么之前,就不能先何人商量一下吗?” 轩辕冽挑眉,靠近她一些,温暖的气息萦绕而来。 他道:“本王以为能和苏二小姐心有灵犀一点通,却不想苏二小姐,还是不太明白本王的心意啊。”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鬼! 苏懿不自然地别开头去,开始默书:本草名言十八反,半萎贝蔹芨攻乌。藻戟遂芜俱战草,诸参辛芍叛藜芦…… 等等,自己为什么要不自然? 被调戏了,就要调戏回来啊! 苏懿刚准备一雪前耻,轩辕冽就指着外面道:“苏二小姐不是要请客吗?荟萃楼到了。” 荟萃楼算得上邺京城远近闻名的酒楼了,招牌菜众多,自家酿的梨花白更是远近闻名,听碧玉说主厨也是从宫里出来的老御厨,她早就想过来一饱口福了。 不过缺点就是――容易人满为患。 “抱歉啊客官,所有雅间都已经满了,只有二楼临窗有一个位置,刚刚收拾出来,您看……” 苏懿吃惯了大排档的,有位置的就行,坐哪儿有什么好介意的?只看旁边这位…… “走。”轩辕冽抬步上楼,“等下次你请客,又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去了。” 苏懿跟在后面,不满地道:“我才不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哦?”轩辕冽拖长了调子,“那不知在三元赌坊的时候,为了五百两银子准备跟本王同归于尽的是谁?” 要死,他怎么看出来的? 苏懿连忙转移话题:“哎,听说这的梨花白堪称一绝啊,不知道煜王殿下来这喝过没有?” 轩辕冽走到窗边空位落座,闻言目光却有些淡了:“与人来过一次,大醉方归。” “哎?”苏懿微微侧目。 这几日与轩辕冽朝夕相处,她算是看出来了,他是个十分克制,十分警觉的人,就算是睡梦之中,只要轻微一点响动,也能把他惊醒。换药的时候她刻意用力,他也只微微蹙眉,绝不哼哼。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大醉一场的样子。 “是和美人儿?”苏懿瞧着轩辕冽略显薄凉的神情,又想到刚刚成婚的澹台明慧,心头顿时“嘿嘿”两声。 天道好轮回,恶人有天收啊! 轩辕冽目光将苏懿上上下下扫看一番,略带嫌弃地道:“若是和你比,他倒也算个美人儿了。” 苏懿抹了抹眼睛,悲戚地道:“刚刚说好的要和人家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轩辕冽唤来小二:“点菜!” 轩辕冽只点了菜,苏懿却执意再要了一壶梨花白,说好歹也要有庆祝的样子。 酒来,她殷勤地给他满上,笑眯眯地道:“我敬煜王殿下一杯。” 轩辕冽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干脆! 苏懿连忙又给他满上。 轩辕冽凉飕飕地看了她一眼,道:“上次我们喝完了荟萃楼所有的梨花白,害得他家半个月都只能卖其他的酒。怎么,你是想把本王灌醉?” 苏懿倒酒的手一僵,险些没洒出来。 她听到轩辕冽曾大醉一场,心想着他酒量可能不怎么好,也的确存了想灌醉他的心思。 想一想,人都说酒醉吐真言,如果她能从他的嘴里套出些话当做把柄,还怕他敢赖在她屋里不走人? 不过现在…… “咳咳,吃菜,吃菜。” 她夹了块红心鸭卷在轩辕冽的碗里。 “喂,你们听说没有?贤王府大婚之后便闭门一个月,今个儿终于肯开门见客了。”旁边桌几个人聚拢一起,说着闲话。 “哈哈,肯定是新婚燕尔,恨不能时时与贤王妃耳鬓厮磨。” “我却听说,是因为贤王新婚那日被人泼了满身的恶臭粉尘,那味道洗都洗不掉,非得一个月后才消散,所以贤王才不肯外出见人。” “是吗?谁那么缺德啊?” “嘿,御刑司都查了小一个月了,这不还没查出来是谁么?” 第25章 那位妖孽 此刻那缺德的罪魁祸首正对着满桌子美味欢快地大快朵颐,还不忘冲从坐在对面的轩辕冽挤眉弄眼:“瞧瞧,我也算给你出了口恶气不是?” 轩辕冽手中酒杯转了一圈,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苏懿识趣闭嘴。 “不过估计也查不出什么来了。” “为什么啊?御刑司可是出了名的无孔不入,难不成连调查个凶手都查不出来?” “嘁,你们还不知道?前几日煜王殿下凯旋归京却被人行刺,听说受了重伤下落不明。圣上龙颜震怒,下令御刑司满天下的找人呢,谁还在乎那种小案子啊。” “受了重伤下落不明?”苏懿微微眯眼,看向轩辕冽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探究意味。 轩辕冽却好似对周围的谈论充耳不闻,从容不迫地吃着东西,一举一动,都显优雅十分。 苏懿见他不回应,干脆起身凑了过去,眨巴眼睛道:“煜王殿下不打算解释一下?” “有什么好解释的。”轩辕冽凤眸无波,端酒轻抿,“本王要是安然无恙地回去,不是让他们失望了吗?” 苏懿听着那漫不经意、云淡风轻的话语,一颗心却好似突然被凉水浸了一下,冷得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轩辕冽的情况她是知道一些的,皇家争斗从来都那般残忍冷酷。可真当听着他自己说出来,那种感觉又实在有些不同。 哪里不同她说不出来,只是感觉身体发冷。 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身子瞬间回暖了一些。 她咂咂嘴,心说到底是驰名天下的梨花白,味儿实在不错,忍不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等苏懿感觉到头晕的时候,已经刹不住车了。那酒的后劲儿突然就上来了,让她晕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 “停车!” 轩辕冽不知苏懿酒量,没留神,她就已经开始说起胡话来了。 好不容易将人弄出酒楼弄上马车,结果刚刚才走出没多远,她便扒拉着马车边缘,歇斯底里地要停车。 轩辕冽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想来谁面对一个醉鬼那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别胡闹!”怕她被马车甩出去,他到底还是伸手拉了她一把。 苏懿浑身软软的,被他一拉,便直接跌坐在了他的怀里。一双眼睛亮晶晶水盈盈,长长的蝶翼扑闪,脸上的酡红微熏,竟像只惹人怜爱的猫咪。 轩辕冽伸出手来,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脸。 “停车!” 手没碰到,又缩了回去,轩辕冽脸色更是难看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懿伸手去解自己腰带:“我想尿尿……” “停车!” 这一次,是轩辕冽说的。 将苏懿弄下马车,轩辕冽只觉得自己从没有哪时哪刻像现在这么丢人过。 “从这里进去有个巷子,你进去,咳,完了之后出来找我,听到没有!” “哦……” 苏懿放开轩辕冽,扶着墙摇摇晃晃地往巷子里面走。 皎月如钩,那银亮的月光洒落下来,虽谈不上亮如白昼,却也能勉强视物。 苏懿走了一段之后,发现那巷子弯弯曲曲好似没有底一般,突然一阵谈话声突兀地响起。“还没找到?” “属下办事不利,请掌司大人责罚!” 谁在说话? 苏懿顿了一下,摸索着往前走了几步。 前面是一处拐角,她趴着墙偷偷地看过去。 巷子里站着几个人,均是黑巾蒙面夜行衣打扮。唯有一人长发如瀑,红袍迤地,袍上绣着张牙舞爪的蟒纹,鸾带飘飞,无风自舞。 他背对着她,看不清面容,可光那背影就带着一股子让人胆颤心惊的意味,是毫不自控的杀机。 在他面前跪着一黑衣人,正是刚刚开口请罪的那个。苏懿远远地看着,都能感觉那人在发抖。 “刀来。” 那红袍男子扬起手,开了口。 那声音,温和得好似三月春风,却又像是在风中夹了些花絮绒毛,拂过人心头的时候,让人浑身一痒,酥软不已。 仿佛是情人在耳边低喃细语。 可他手中的刀刃却冷入寒冬腊月的冰霜,刀锋带着冷月的寒光,一个扬手间,那黑衣人的脑袋便脱离了身体。 “办事不利,的确该罚。” 他缓缓慢慢地说着话,依旧用那种让女人一听骨头都会酥软的语气。手中的刀淋淋沥沥地滴着血,是如同他衣袍一样刺目的殷红。 苏懿死命地掐着大腿,才没让自己失声叫出来。 人命如同蝼蚁,毫不反抗地任人宰割。 这种感觉就像两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扼住她的喉咙,让她想起在御刑司里那段昏暗无光、却无能为力的日子。 是的,她早该知道的,这天底下,这大周朝,能被人称作“掌司大人”的,除了那位御刑司的妖孽,还能是谁? 她待在御刑司里的期间,虽然没有直接见过这位掌司大人的面,可关于他的传闻,却听了不少。 妖艳美貌与心狠手辣并存,如花笑靥与残酷冷戾齐飞。 他的每一分美,都好似带了剧毒。 以致许多人一听他“澹台明庭”的名讳,就吓得双腿发抖。 苏懿腿没有抖,却紧贴着墙,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从那边走……从那边走……” 她在心里默念。 可,老太爷有些时候偏喜欢跟人作对。 那步履轻轻,脚步从容,却分明是朝她这里走来! “哟,这是哪里跑来的小野猫?” 他走出转角,便于苏懿直接对上了。 苏懿这会儿才算第一次看见那澹台明庭的正脸。 妖,怎一个妖字了得! 面若无瑕美玉,眼似碧波春水。皎月光辉落满那浅显浅褐的眸子,仿若连看人的眼神都带着妖冶的气息,散发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他唇畔带笑,红唇如血,衬着那一身红衣,却仿若厉鬼宛如修罗。 苏懿觉得自己所有的酒意都被驱散干净,可脑袋越清醒,那种逼仄杀气就越令人难以呼吸。 跑! 她几乎使出了自己十二万分的气力。 可逃开不过几步距离,澹台明庭便紧随而至。那随之而来的,还有那带着丝丝亢奋的、如春风暖阳一般的声音:“看来今晚,妖月可以饱餐一顿了。” 妖月是他手中的刀,出鞘之后,见血方收。 要死! 一想到自己要被拿来祭刀,那感觉真是大大的不爽! 刀风迫人,好似已经悬在苏懿头上,那束发的发带段成两截,如墨长发一下散开! “嗯?还是个美人儿?” 他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带着让人心肝发颤的阴柔寒气。 苏懿还想跑,可是已经再无可能了。 那刀刃抵住她的脖子,冰寒的感觉让她周身都凉了个头。 就在苏懿以为“吾命休矣”的时候,那澹台明庭却看着她的脸,愣了一愣。 “是你?” 澹台明庭认得苏懿,苏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以前的苏懿到底认不认识澹台明庭了。 因为她之前的记忆里,除了轩辕棣还是轩辕棣,再无其他。 就在苏懿想着要不要跟他套套近乎的时候,他却意味不明地轻叹了一声。 “你啊……”他懒懒地敛睑,目中之光带着几分怜悯,“本座原本没想要你性命,不过今个儿既然是你自己撞上来,就休要怪本座了。” “等等!”苏懿瞧着那明晃晃的刀刃,突然叫停。 澹台明庭倒是难得耐心:“怎么?苏二小姐还有遗言交代?” 苏懿放缓了姿态,眸光温柔,饱含深情地望着他:“本来我不想说的,不过既然都要死了,那说出来也无妨了。其实,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深深地喜欢上你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所以一直卑微地把这份心意藏在心底。我能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我毫无怨言,只是,能不能最后,让我抱一抱你?” 被澹台明庭一个眼神就迷得七晕八素的女人不在少数,可他就是那高岭之花,人人可看,却不是人人可攀,像苏懿这样直接大胆告白的,细数起来……还真没有。 “苏二小姐,原来这么奔放啊。”澹台明庭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伸出那如玉骨一般的手,似要摸她的脸。 可那手才刚伸到半中,就听“咻”地一声,一颗小石头蕴含凌厉威势,径直朝他射了过来! 他几乎下意识侧头避开,苏懿一下子脱离他掌控之外,眸子发亮。 太好了,是轩辕冽! “美人儿太小气,给抱一下都不给。”苏懿佯装失落地叹气,食指中指二指并拢,指缝之间夹着一根银针,寒光闪闪,却是毫不留情地往前一送,正入澹台明庭胸口。 澹台明庭目色一寒,五指成爪,又要来抓苏懿。 “咻――” 第二颗石头紧接而至,他退后一步避开,身后所有黑衣人立马全都朝苏懿扑了过去。 苏懿往前跑了几步,一只长臂将她一勾,揽着她腰身“蹭蹭”在墙上蹬了两下,便跃上墙头。 黑衣人正欲追赶,澹台明庭长袖一挥,微微眯眼:“不用追了。他若不想让人追到,你们连他影子都看不到。” “是。” 澹台明庭低头看着胸口那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二指凝力,飞快地点了周身几处大穴,而后于胸前发力,愣是把那银针从体内逼了出来。 银针针头由原本的银光色变成了幽暗的黑色,在月色下,更显毒气森森。 “掌司大人,您中毒了?” “无妨。” 他捂着胸口,吐出一口暗黑的血,却在吐完之后扯开了嘴角,露出一抹妖异无双的笑来。 “苏二小姐,煜王殿下,呵――这两人都能扯上关系,真是越发有趣了。” 第26章 救人救到底 马车里。 苏懿望着安然坐在对面的轩辕冽,他面若温玉,凤眸狭长,鼻峰高挺,薄唇如刀,论长相,也不比那妖孽一般的澹台明庭差到哪里去。 只是他的面庞,被长年累月的刀霜剑雨赋予了一种极具威严的凌厉气势,稍稍正色敛眉,那气场便强大到令人不敢直视。 她似想到了什么,微蹙着眉,若有所思。 轩辕冽却突然抬眼看她,那目光是出乎意料的冷:“怎么?怪本王打扰了苏二小姐的好事?” 那心头还没理出头绪,就被轩辕冽打断了。苏懿微微一愣,反应了一下才回过味儿来。 好事?他说的是她刚才对澹台明庭深情告白的事? 丢人…… 那恶心巴拉的话,居然给他听见了。 当然,今晚她丢的人也不少,也不在乎多一件了。 “这不见人长得好看嘛,喜欢一下又有什么打紧。其实说起来……” 她靠近轩辕冽一些,身上还没散去的酒香有一股清冽的淡淡的梨花味道,唇畔微扬,嫣然一笑。 “煜王殿下好像比那妖孽,更好看一些呢。” 轩辕冽微微眯眼,眸中有危光流转:“所以苏二小姐打算把刚才应付那家伙的话,也用来应付本王?” “哈哈,那倒不至于,”苏懿笑着坐直了身子,“毕竟说完那话之后,我可赏了他一针啊。” 那毒针是她用来防身的,虽不是什么要人命的剧毒,可让他生不如死难受一下还是可以的。 轩辕冽冷哼一声。 苏懿如今披散着头发,便伸手绕了一缕,在手中玩弄着:“不知煜王殿下刚才救我的时候,可有让人看到正面?” 毕竟那澹台明庭已经认出了她,这会儿又在到处寻轩辕冽了,如果真看到他的脸了,只怕得带着人直接去国公府要人的。 轩辕冽回的直接:“自然没有。”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可不容苏懿松口气,他又随后补充了一句:“不过看不看正面都没什么差别,本王就算化成灰,那家伙也能认出来。” 苏懿手中动作一滞。 那不是玩完了? 轩辕冽看着她,却突地一笑。剑眉斜飞入鬓,薄唇如弯如月勾:“都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苏二小姐既然救了本王,想来那家伙来找本王麻烦的时候,苏二小姐也定然会护本王周全的,对?” “呵呵。”苏懿干笑了两声,“煜王殿下可真看得起我。你是堂堂大周朝的煜王殿下,难不成还会怕他?就算他找到你了,也得恭恭敬敬地给你行礼,恭恭敬敬地把你迎回去,能把你怎样?有麻烦的,该是我才对。” 轩辕冽闻言点头:“你说得的确有理。” 苏懿哼哼――那还用说? “那不如……”轩辕冽抬眼看向她,目光如火在烧,灼灼逼人,“苏二小姐若是肯以身相许,换本王来护你周全,如何?” 苏懿讷讷地张大嘴巴,怔愣了片刻。 片刻之后,她一拍大腿,道:“原来只要以身相许就可以了啊,那多简单啊,只要煜王殿下不觉得吃亏就行。” 说着伸手去他勾腰带。 “啪――” 轩辕冽挥手将她手拍开,瞬间寒了脸色。 苏懿手掌吃痛,脸上表情却是得意非常。 小样儿,跟她斗! 白天被调戏的,现在总算调戏回来了! 回到国公府之后,苏懿几乎整晚未睡,翻来覆去都在想着怎么应对澹台明庭的问题。 把轩辕冽扫地出门? 她现在还得罪不得这尊大佛,更何况他还救了她一命,只怕那澹台明庭已经把他俩归为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上门要人打死不承认? 御刑司直隶当今圣上,只要是请了旨,哪管你是丞相府还是国公府,直接冲进来搜你个底朝天,可不会客客气气地先提醒:“你不把人交出来小心我搞死你哦。” 麻烦,真是惹了个天大的麻烦。 可偏偏轩辕冽是个沉得住气的,一脸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该吃吃,该睡睡。第二天起来瞧见她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还忍不住嘲笑一番。 苏懿忍无可忍:“澹台明庭要真过来要人,我立马把你推出去,将功折罪!” “这你大可放心。”轩辕冽玩弄着手中的扳指,目色漫不经心,“他不会来的。” “呵,你说他不会来他就不回来?难不成煜王殿下还是人肚子里的蛔虫不成?”苏懿斜眼瞥他,轻声一讥。 轩辕冽微微蹙眉,略微不赞同地看向苏懿:“此般粗俗,小心嫁不出去。” “哈哈,那昨天还有人要我以身相许呢。”苏懿叉腰,咧嘴大笑。 轩辕冽闻言挑眉看她,长臂伸出快步一捞。 苏懿一个没留神,旋转一圈,便被轩辕冽反扣在了怀里。 他将头搁在她的肩膀处,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濡湿温热的呼吸。 苏懿如被火烧如被火燎,嘴上虽然荤素不忌,可真被人这样抱着,到底还是一万个不自在啊! 她挣扎了一下,没用,不急不怒,反倒轻轻笑了:“煜王殿下,男女授受不亲啊,您再这样,我可就要赖上你了。” 轩辕冽凤眼一勾,唇畔带笑:“那择日不如撞日。” 苏懿:“……” 常听人说:煜王殿下英雄男儿、铮铮铁骨。她却觉得,他哪岂是铮铮铁骨啊,简直就是浑身铜墙铁壁钢筋铁骨啊!尤其是那脸皮,简直可以说得上是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啊! 她望尘莫及,甘拜下风。 “煜王殿下刚才为何会说,澹台明庭不会过来接您回去?”苏懿怕扯闲话越扯越歪,赶紧地回到正题。 轩辕冽扬了扬眉宇:“嗯?本王有这么说过吗?” 喂,翻脸不要太快。 “那澹台明庭是个小心眼的,你撞破了他杀人,还往他胸口上插了一针,只怕就算没有本王,他也不会太轻易放过你。来魏国公府找你算账,不过是迟早的事。” 喂,翻脸就算了,你他丫还在这儿危言耸听! 轩辕冽伸手,扯了扯她的脸颊,笑道:“说句好话来听听,指不定本王听舒服了,就能给你指条明路呢?” 苏懿闻言眼睛顿时一亮,如皎月明光。 瞧轩辕冽的模样,她早该想到他心里定然是已经有了主意的,要不然怎会如此淡定从容,不慌不忙? 再说了,不就是一句好话么,大丈夫能屈能伸,她自然可以。当即眨着星星眼一脸崇拜地望着轩辕冽,说话的嗓音柔腻得似能掐出蜜来:“煜王殿下,您英明神武、武功盖世、世上无双、双龙出水、水光润泽、泽济天下……” 苏懿正绞尽脑汁地想着词儿呢,却刚巧碧玉端了果盘从屋外进来,一眼瞧见屋内的情景,又听见苏懿那谄媚话语,顿时张大嘴巴瞪圆眼睛,呆愣在原地。 苏懿看着她吃惊的模样,心情也也不好了。 她现在才想起来,自己还一直保持着被轩辕冽从背后环抱着的姿势,他还亲昵地将头倚靠着她的肩膀,那姿势才叫一个暧昧,才叫一个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更何况还偏偏在她正夸轩辕冽的时候! “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看见的!”碧玉连忙转身往外走。 苏懿连忙伸出尔康手:“哎,你别走啊,你听我……” “说”字还没出口,人已经出了门口。 苏懿心道“完了,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却不想碧玉去而复返! 她那叫一个高兴啊,正准备解释,却见碧玉飞快地将果盘放桌上,道一句“小姐您要的果盘”,然后又飞快地转身跑了出去! “嗤――”轩辕冽笑了一声,“你那丫鬟倒是挺尽职尽责。” 苏懿扒拉开轩辕冽的手,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上落座,面上的神情淡淡的,眼睛却有一道冷光,一闪而过。 “她们原是跟老太君的人,如今跟我也不过才三四月的光景。你说我藏个男人在屋里的消息传出去,我家老爷子会不会打死我?” 轩辕冽望着她,轻轻地开口:“你放心……” 苏懿闻言,抬眼与他四目相对。 轩辕冽动情地道:“如果魏国公真要打死你,本王会赶紧走开,绝不拖累于你。” 这个白眼狼! 苏懿觉得自己都快变成哪吒了,连脚底板都冒着火气! 轩辕冽瞧见苏懿有些恼了,这才掸了掸衣袍,不慌不忙地起身:“要想他不来找你麻烦,最好的法子,就是咱们先出手,找他麻烦。” 苏懿听着他这近乎耍流氓的理论,正错愕间,就听他开口唤她:“过来,替本王写封信。” “你自己没手?”苏懿翻了个白眼,心里还有些小生气。 轩辕冽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智障儿童:“你瞧过谁干坏事还留证据的?” 这家伙是打算写信给谁?还怕被人看出笔迹来? 苏懿心头疑惑,却还是走了过去,研墨,提笔:“写什么?” 没法子,她虽然隐隐感觉到这是一滩深不见底的浑水,可事关自己,她也做不到高高挂起啊。 轩辕冽薄唇轻启,溢出八字:“火昱之事,小心明庭。” 苏懿下笔飞快,转眼写完。 “就写这些?”她歪着头,询问地看向轩辕冽。 “写这些就够了。”轩辕冽将那信纸取来瞧了一眼,然后折叠,塞进一个信封。 苏懿想了想,火昱二字,指的应该是轩辕冽,小心明庭,这也很好理解。只是这么简洁明了的八个字,能起什么作用? 她不由问了句:“这信是给谁的啊?” 轩辕冽头也不抬地道:“瑞王。” “瑞王?”苏懿愣了一愣,“澹台明庭不是直隶与皇上吗?为何要让瑞王小心他?” 第27章 驻颜秘方 “小丫头,看人不要看表面。”轩辕冽缓缓言道,“你忘记那贤王妃是什么人了吗?” 苏懿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是你的青梅竹马、梦中情人、看得到却得不到的那朵玫瑰花!” 轩辕冽面无表情地盯着苏懿看了半晌,然后准备撕信:“依本王看,还是让那澹台明庭来把你收了。” “煜王殿下!”苏懿连忙带了笑,赔罪道,“我就是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 那澹台明慧是什么人她自然清楚,诚国公府的嫡孙小姐,澹台明庭一母同胞、最是疼爱的妹妹。原本她还有个姐姐澹台明月是指给轩辕冽的,不过据说被克死了。 等等…… 澹台明慧既然是澹台明庭的亲妹妹,那轩辕棣岂不就是他的妹夫? “煜王殿下您的意思,那澹台明庭为了替贤王铺平道路,所以准备利用你遇刺的事情,把脏水泼给瑞王?” 轩辕冽敲了下她的脑袋:“还不算太笨。” “可瑞王府戒备森严,你写了信也未必送的进去啊!”苏懿想到轩辕冽刻意不用自己动笔,那想来是没打算表露身份了。那这么一封来历不明的信件,只怕还没到瑞王手里,就已经化为一堆灰烬了。 “刚刚才夸过你……”轩辕冽摇了摇头,让苏懿叫人准备胡萝卜和封漆。 “胡萝卜能下气补中,利胸膈肠胃,安五脏,素有‘小人参’之称号。”苏懿拿着根胡萝卜咬了一口,然后递给轩辕冽一根,“给,别客气。” 轩辕冽:“……” 他接过胡萝卜,却是不吃,从桌上拿过水果刀,将胡萝卜拦中切断,然后在那截面刻画些什么。 待苏懿一根胡萝卜吃完,他也雕刻完毕。拿过信封,用漆将信口封好,然后趁着那漆还烫软着,抄起胡萝卜往上一戳,一个栩栩如生、纹路细腻的蝙蝠印子便出现在信封口。 “喏,”轩辕冽将那信递给她,“这是瑞王死士传递消息的联络暗号,你随便找个路人送到瑞王府,自然会有人把这信交到瑞王手上。” “就这样就行了?”苏懿抽了抽嘴角,心想轩辕冽想的这个法子还真是随便呢。 轩辕冽像是看穿了她一般,轻轻勾起一边唇角,那眸光明锐,仿若包揽日月光辉。 “你且放心,御刑司独立于刑部之外,直隶于当今圣上,可直接拷掠刑讯,取旨行事,都察院、刑部、大理寺等三法司均无权过问。而本王那二叔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掌监察、弹劾之权,风闻言事多年,却被澹台明庭横空杀出,削弱了不少实力,早就对其看不顺眼了。再加上澹台明庭的亲妹妹嫁给了他的死对头,他只怕早就想找机会对付澹台明庭了,咱们这封信,不过是给他们助推一把火罢了。” 苏懿恍然明白过来,一脸感慨地看着轩辕冽:“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煜王殿下。” 他这是准备着,坐山观虎斗啊! 轩辕伸手弹了下她的脑门:“天真。” 送信的事苏懿委派了一个信得过的管事去办,至于慕清,她另有吩咐。 耳房里,碧玉揪着手帕,坐立不安。 碧兰正做着针线,瞧见碧玉那样子,不由有些好奇地问:“怎么这是?” 碧玉是个包不住话的,又加之跟碧兰一起那么久了,想了想,还是把刚才自己见到的情景说了出来。 “碧兰姐你说,那煜王殿下和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都伤好了为什么还赖在小姐屋里?小姐不是说他会克妻吗?她不会是喜欢上煜王殿下了?可这男未婚、女未嫁的,就……这样,好像不太好?咱们要不要告诉老太君啊?我怕小姐再……再闹出什么事来,那可就真的毁了。” 碧兰自然懂碧玉说的什么意思。 这孤男寡女,若是情不自禁、珠胎暗结……那她们小姐,估摸着真的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碧兰想了想,轻轻地拍了拍碧玉的手:“你别担心,我相信小姐是个有分寸的人。这事且藏好了,一个人也不许说。屋内伺候的那两个丫头也盯紧了,不能让她们泄露一丝风声。至于告诉老太君……这种话也莫要说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咱们跟了二小姐,那二小姐便是咱们的主子了,她若出了丝毫差池,便是我们护主不力,知道了吗?” 碧玉咬着下唇,点了点头:“知道了碧兰姐,我不会再说了。” 湖心亭里。 慕清将自己在房顶上听到的话语一一转述。 “是么?”苏懿抿了口茶,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碧兰是个聪明人,当奴婢,可惜了。” 慕清侧立一旁,岑寂冷然。 “对了,”苏懿从袖中掏出一叠图纸,递给慕清,“这是设计图,找人照着这图纸,尽快地把铺子给我弄出来。” 她要和轩辕棣斗,光凭一腔热血和冲劲是不行的,还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 可守着她娘留下来的嫁妆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必须得想法子,挣钱啊! 夜色茫茫,将远近高低的亭台楼阁勾勒出简约的轮廓,像蛰伏在夜间凶猛的野兽。 一道掠影如疾风如光影,在瓦楞屋檐之间几个纵越落在梧桐居的房顶上,而后双脚在屋檐上倒挂金钩,左右警觉地查探一番,这才翻个跟头,无声落地。 院内的石榴树将洒落的月光分割成斑驳的光点,而在那影绰之中,一道欣长人影,慢慢地走了出来。 “爷。”洛英单膝跪地,低声行礼。 轩辕冽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目光如月,声音如水:“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洛英低头,轻声回道:“已经落实得差不多了。小公爷让属下问爷,这边什么时候能搞定。” 轩辕冽褐眸浅合,复又缓缓睁开:“快了……” 洛英从袖中拿出一小瓷瓶来,双手奉上:“这是夏老让属下送来的止痛药,若是爷十五之前未能回去,便取三粒分早中晚服下即可。” 轩辕冽一拂袖,那药瓶便已至他手中。 “不会等那么久了。” “小姐,您说我们在拯救地球,拯救地球是什么意思?” 碧玉一边将川芎切碎成末,一边疑惑地歪头问苏懿。 苏懿正在配药,用手一抓、一掂,也无需过秤,是多少她心中便有数了。以前在家的时候,她一有空便会被抓去药堂帮忙,这手感都给训练出来了。 “细辛,葳蕤、黄芪、白附子、山药、辛夷、川芎、白芷、瓜蒌……嗯,都齐了。” 她仔细检查了一边,然后将抓好的药全推碧玉的跟前去,笑眯眯地看向她。 “小碧玉,把这些药都给切碎了,然后拿酒浸泡着,明个儿我有用。” 碧玉眼皮子跳了跳:“所以小姐你拉着我说要拯救地球是假,过来给您当苦力才是真?” 苏懿咧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你就说错了,正所谓:女人是天地的一半,脸是女人的全部,咱们拯救了女人的脸,也差不多算拯救了地球?又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小丫头修炼不够,还需磨练啊!” 碧玉默默地转了个身,手中菜刀在案板上剁得“咚咚”作响。 她家小姐,老是喜欢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苏懿又是一笑:“你别不信啊,等这驻颜面膜做出来,先拿给你使用,保证让你永远十八岁!” 碧玉扯了扯嘴角:“可人家今年才十六……而且面膜是什么东西?” “就是你们口中的面脂,敷在脸上,养颜美容用的。”苏懿解释道。 碧玉一听,有些心动了:“面脂都是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们才用得起的东西,小姐您要自己做?可是前段时间老太君不是才让人给您送了两盒过来么?” 就是因为老太君送了两盒据说是宫廷御供的面脂过来,她才动了做面脂的心思。 那玩意儿叫什么啊?还宫廷御供?做工那叫一个糙,配方那叫一个差,虽然涂抹后的确有些效果,可有更好的,为什么还要用那种工艺不成熟的低劣品? 邺京既然是大周的国都,最不缺的就是权贵和有钱人,那么多的夫人、小姐,每天为了自己那张脸费尽了心思,她欲赚金银,自然得投其所好不是。 “老太君送过来的那两盒面脂,你要用就拿去用好了。等我这个做出来,只怕那两盒面脂就是丢在地上你也不会捡。要知道我这可是驻颜秘方,效果绝对杠杠的哟。”苏懿冲着她眨了眨眼,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碧玉被苏懿忽悠得心潮澎湃:“真的那么好?” 苏懿轻哼:“你家小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碧玉翻了个白眼:“不就在刚才?” 苏懿:“……” 不过一想到那只有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才用得起的面脂,碧玉又不免有些激动了:“小姐您放心,碧玉保证完成任务就是了!” 苏懿双手负于身后,满意点头。 门口,轩辕冽斜靠在那朱红的柱子上,双手抱臂,身形修长。那凤眸微凝,眸光落在苏懿身上,如一潭深渊,深邃一片。 苏懿忽悠了碧玉之后,心情甚是愉悦地洗净手,走进屋来换衣服。 路过轩辕冽旁边的时候,她还顺口道一句:“哦,差点忘了,老爷子让我去前院一趟,煜王殿下若是有什么吩咐,直接叫碧兰就是。” 轩辕冽收回目光,不再看她,那声音却低厚沉稳,缓缓传入她的耳中。 “早些回来。” “咳……” 苏懿被这四个字险些弄呛着了。 早些回来? 这语气怎么像他们俩是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老夫老妻一样?煜王殿下您如此语态如此自然地说这些话,就一点都不尴尬吗? “本王有事要跟你说。”轩辕冽瞧着她涨红了脸的表情,眉峰斜斜一扬。 哦,原来是有事要吩咐啊。 轩辕冽你说话就说话,不要大喘气行吗? “知道了。”苏懿应了一声,径直进屋,换衣出门。 第28章 这是相亲 前院书房。 “二小姐。”书房门口立着的小厮瞧见苏懿过来,笑吟吟地行了礼,道,“国公刚刚还念叨着,二小姐怎么到这会儿了还没过来,还打算着再让人过去催呢。” 这么着急?是有什么急事? 苏懿点了点头,也没要那小厮进门通传,轻车熟路地便进了书房。 对于魏国公,苏懿是打心眼里感激的。 不吃不喝三天三夜跪在殿前为她求情,没有相信那些添油加醋的以讹传讹,他被老皇帝派人送回家来的时候,因引发年轻时打仗留下来的旧疾,险些昏迷,最后在御医的精心看护下,才渐渐地有所好转。 而那时候她刚刚从御刑司里放出来,半条命都交代在了那里,自然也没好在哪里去,严重的时候,她甚至觉得闭上眼睛之后,就再也不会睁开了。 不过好在,老爷子挺过来了,她也挺过来了。 能下地的第一天,她让碧兰、碧玉扶着她到了老祖宗、老爷子的面前,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算是感激,也算是,她真真正正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将他们认下了。 从此,祸福与共。 书房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老爷子朝堂混了半辈子,里面盘根错节的关系他比谁都清楚,找他来打听些什么,无疑是事半功倍。她知道的那些东西,有绝大部分都是老爷子告诉她的。 不过有一点不好的就是,每次只要她一问关于轩辕棣的消息,他就总会唉声叹息、语带爱怜地道:“懿丫头放心,爷爷会给你找个真心待你好的。皇家儿郎最是无情,你嫁过去未必过得如意。还不如找个怜你护你的,方得始终。” 苏懿每次都很想说:“我真的只是想就事论事啊!” 不过瞧着老爷子也只是说说而已,她也便左耳进、右耳出,只随便听听算了。 一般这时候老爷子都在练字,可今日她一进门,却没瞧见一个人影。 “可能是被什么事耽搁了。”苏懿心想道。 她也不急,慢慢悠悠地走到老爷子的书桌前。 书桌之上,洁白宣纸铺就,未经笔墨勾勒,纤尘不染。 她顿了一下,从笔架上取了只笔来。 心态平和,神情肃穆。 她手提狼毫,点墨挥洒,如游龙戏水,似笔走龙蛇,几笔下去,那“上善若水”几字,便跃然纸上。 “呼,到底好长时间不曾好好练字了,感觉手都不是自己的了。”她放下毛笔活动了一下手腕,突地才似想起什么来,有些怅然若失地道,“这手本来就不是自己的啊。” 以前被老爸逼着用毛笔抄《本草集》、《千金方》的时候还她怨声载道的,可如今连怨声载道的人都没有了。 “大气而不刚硬,娟秀而不柔媚,好!” 就在她出神之间,那一声“好”字让她陡然回过神来。 一抬头,就见一身穿青蓝长袍的年轻男子,站在离她几步远的距离,正拍着手,似在为她的大作喝彩。 翩翩如玉,谦谦公子。 苏懿在瞧见这男子的第一眼,脑海里便冒出了这八个字。 他面庞清秀俊逸,不似轩辕冽那冷冽如刀带着杀气的坚毅轮廓,也不像澹台明庭那种美极魅极妖极的阴柔绝美,而是一种温暖和煦的,如同阳光照耀大地、如同邻家大哥哥一般的,亲切。 可苏懿还是不免拧了秀眉。 老爷子的书房无他允许,外人不得入内。而她进来的时候,外面有人把守,说明这人不是擅闯,而应该是老爷子让进来的。 那问题就来了:既然老爷子要在书房见客,见的还是个男客,那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把她叫到书房里来? 老爷子你这么坑自家孙女,真的好吗? 苏懿还在心里腹诽,那边那男子已拱手先行了个礼:“在下莫青云,见过孙二小姐。” 苏懿闻言,嘴角一勾,扬起了笑:“你怎么就认定我就是二小姐?如果我告诉你,我是这府中的大小姐,亦或只是一个过来伺候的丫鬟呢?” 莫青云行礼之后便起了身,如劲松修竹挺立在那里,带着股斯文人的傲骨与秀气。 “老公爷常在信中提及二小姐,虽未言及样貌,但私以为……”他目光在苏懿脸上掠过,声音清冽温和,“私以为,二小姐的样子,就应该是如此的。” “……” 苏懿感觉自己被撩了,可偏偏他说话的语气太过诚恳,让人觉得这些话都是真心实意的,且纯粹的只是想陈述他心中所想而已。 十分顺耳。 苏懿伸手摸了摸脸,眉梢一挑,略是戏谑地道:“哦?那不知在莫公子的想象之中,我脸上有没有这么一道难看的伤疤?” 这问题有些唐突、也有些刁难了。 如果他说得天花乱坠毫不在意,那实在显得虚假;如果他的回答里表达出介意的意思,又让人觉得这男人说话十分没有分寸。 尤其是当事人就站在他面前,还双手抱臂用一副看好戏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 莫青云闻言,却是想也不想,极其自然地道:“二小姐其实不必想太多,一个人美与不美,标准都是人定的。在下见识浅薄,只觉‘千秋本无绝色,悦目既是佳人’,若有说错之处,还请二小姐见谅。” 答得漂亮! 苏懿收了玩笑心态,也不为难他了,开口道:“既然爷爷不在那我就先回去了,一会儿他过来的时候,劳烦你给他说一声,我改些时候再过来。” 她心头敞亮,已经猜到今日是个什么情况了。 老爷子啊老爷子,为了给她找个良人,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莫青云却言道:“老公爷应该马上就到,二小姐稍等片刻便是。若是二小姐觉得不方便,那在下去外面等也是一样。” 苏懿唇角弯弯,一下子就笑了:“我哪会不方便,我是怕你不方便。” 这话语有些意味深长,苏懿说的时候,微微抬眼,瞧着莫青云的反应。 如果说今日这出书房相遇是老爷子设计的,那想来这位莫公子也该是知情的。既然如此,那他知不知道,她苏懿早已声名狼藉、臭名远播? 如果知道,他就真的毫不在意? 如果不知道,那他知道之后会做何感想? 这句话不过是个小小试探,她明白名声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如今邺京城中,就是小门小户歪瓜裂枣也不愿娶她,更何况这莫青云还挺像模像样的了。 莫青云没有刻意掩饰什么,落落大方,神态自然,还略有些不赞同地道:“二小姐是魏国公府的嫡小姐,身份高贵,这些妄自菲薄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苏懿听到这话直想笑,他是觉得她把自己贬低了? 这家伙,说话中听,看着顺眼,交个朋友倒是不错。 只是要说更进一步的想法…… 才刚见第一面,这让她如何有想法? “算了,我还是先去给老祖宗请安,过一会儿再来。” 苏懿是听惯了闲言碎语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听在耳里,她就当疯狗叫吠了。 可他莫青云不一样,瞧着便是年轻有为的大好青年模样,没必要因为这八字没一撇的事情,连累他也跟着成为笑柄。 莫青云见她去意已决,也不好再说什么,拱手行了个礼,送苏懿出了门外。 苏懿出了书房,站在一处路口犹豫了片刻。 说是去给老祖宗请安,可老祖宗喜静,只让她们初一、十五请安便可。刚才她那随口一说,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算了,还是回梧桐居好了,那轩辕冽不是让她早些回去,说有事要对她说吗? 可她才刚到梧桐居门口,都没来得及进去,就被老太君的贴身丫鬟春柳给叫住了。 “二小姐,老太君请您过去一趟呢。” 苏懿有些无语。 早知道从书房出来,她就直接去老太君那里了。 一入清心院的门,苏懿就瞧见主座上坐着的两人。 一人身板挺直,端正而坐,右手捋着胡须,神态之间,有一种凛凛然立于天地间的大将风范。 另一人满头华发、精神矍铄,脸上的每一丝皱纹都好似蕴含着让人不可逆的威严,目光微浊,却分毫威势不减。 苏懿瞧着这架势,心头有些打鼓。 这是老太君和老爷子要一起上的节奏? 她迈步进入屋内,却见老太君和老爷子转瞬便换了一张笑意浓浓的脸,殷切地招手呼唤着她:“懿丫头,快过来。” “老祖宗,爷爷。” 苏懿先行了礼,这才走到二人跟前。 夏竹十分体贴地给她搬了个杌子来,让她就近坐在了老太君的身边。 “懿丫头,”老太君亲昵拉起苏懿的手,笑着问她,“你觉得怎样啊?” 苏懿看了看老太君,又看了看老爷子,瞧见两人目光火热地望着她,她咽了咽口水:“什么怎么样?” “你这丫头,还跟我装糊涂。”老太君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道,“老祖宗问你,你觉得,青云这人怎样啊?” 苏懿知道这是个圈套,正打算将那莫青云好一番贬低。可脑海里窜出的那张清秀温和的脸,好似还真没什么让她好挑剔的。 她硬着头皮,小声地道:“还……还行。” 这话纯粹客观评价,她只是不想在背后说人坏话而已,老祖宗和老爷子你们千万别想太多啊! 可惜她的心里话没人听见。 魏国公捋着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还行就行,总不是一棍子打死就好。他父亲是原云州知府莫知深,与我也算是莫逆之交,以前每次回京述职都会过来看我,记得小时候还抱过你来着。” 有么? 苏懿垂眼,完全想不起来啊。 第29章 婚事就定了 “可惜英年早逝啊,”魏国公长长地叹了口气之后,又露出欣慰表情,“不过好在青云是个出息的,性子随他爹,文采也随他爹,他是云州乡试的解元,那学问可是远近闻名呐。等明年春闱,他再取得个好成绩,得了官身,凭他的才智,定然能如鱼得水,平步青云!” 苏懿配合地露出“哇、原来他那么厉害”的表情,果然,老爷子说得更起劲了。 “且云州莫家也算是书香世家,他怎么说也是名门之后。虽然自从他爹死后,家世稍显没落,可到底世代传承的家底家蕴仍在,配咱们魏国公府,也不是太寒碜。” 魏国公说罢,老太君又接着登场:“最重要的,那莫家我们是知根知底的,他家里就他和他母亲詹氏。那詹氏老祖宗也见过两回,说起来性子跟你母亲差不多,也是个善良好相处的。你若是嫁过去,不用晨昏定省,不用在婆媳妯娌之间置气,还可以一嫁过去就当家,哪不比嫁给那些王孙贵族世家高门好?” 苏懿微笑着机械地点头,连声应道:“是是是。” “懿丫头,”老太君望着她,语重心长地道,“你也别嫌那莫家如今没落了,正所谓,莫欺少年穷。青云那孩子老祖宗瞧过,以后定然是有大造化的。你爷爷跟老祖宗选了那么久才选到这么一个合适你的,你要相信,我们总不会害了你的。” 苏懿收了嬉笑的表情,有些沉默。 她自然知道,老祖宗和老爷子都是为了她好。 她如今的情况,只怕在大家眼里,有个人肯娶她就已经够天上掉馅饼了,她哪还有挑选的余地,赶紧地烧香拜佛、谢天谢地才是正经。 更何况老祖宗和老爷子也不是胡乱地将她塞给谁了事,而是千挑万选才选出这么个人来,还特意让她先见过那莫青云一眼,先看她的意愿再说。 她自然是不愿意早早嫁人了事的,可在这个朝代,女子从十一、二岁就要开始跟着自家母亲参加各种聚会,然后有儿子的人家就会在这些女孩子中物色挑选。长相过得去的,家境差不多的,品性不算差的,双方便开始你来我往,相互试探…… 谈不拢的转头又继续找下家,谈得拢的,便开始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六礼都完成五礼了,女孩子也差不多十五六岁了,就该披上红嫁衣,八抬大轿抬进夫家门了。 而若是谁过了二十还没出嫁,那不仅那女孩子要被人各种诟病,还连着家人也会被人指指点点,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苏懿今年已经十八,说起来还正是一朵花儿的年纪,可在老一辈的眼里,这年纪就该领着儿女来请安了。所以想要一直赖在家里不嫁人,这种想法是绝对行不通的,只怕老太君和老爷子就算是绑,也会把她绑上花轿抬出门去。 所以啊,如果她非得找一个人来把自己嫁出去的话,莫青云其实也算一个不错的人选。 至少,看着顺眼。 不过问题是―― 出自书香世家,虽有些没落但家底仍在,长相英俊文采了得,还是云州解元,来年金榜题名不在话下,而且家庭简单,婆婆好处,一去就能当家掌权…… 这些条件一提出来,别说是小家碧玉了,只怕是高门千金也会动心的。 “照他这的条件,想嫁给他的女孩子只怕比比皆是,他明明有很多选择,为什么要选我啊?” 看上魏国公府的势力? 可老爷子已经逐渐地淡出朝堂,甚少过问政事了,如今国公府全靠圣上惦念着当年一同打天下的情分撑着。她老爹和兄长又是些说不上话的,说他想攀高枝?他攀得上么。 提到这个,老太君唇角也带了笑意:“青云这孩子,你别瞧着是个好说话的,可骨子里却透着股倔强。听说这两年那詹氏也没少跟他物色人选,可不管姿容好坏,家世高低,他都婉言拒了,说要娶一个自己中意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苏懿就不免更纳闷了:“难道是因为我长得美若天仙,他一见我就深陷泥沼不可自拔深深地爱上我了?” “你这丫头,恁是贫嘴。”老太君笑着戳了她一下,道,“原本是没有松口的,只是碍于你爷爷跟莫家那么久的交情,他不好直接回拒而已。不过自你爷爷设计让你们见一面之后,他就改了主意了。” 见一面就改主意了…… 苏懿回想了一下两人见面的场景,客客气气、有礼有节,也没谁玷污了谁非得以身相许的桥段。 难不成是因为,他和自己待在同一个屋子里,所以觉得对她名节有损,准备负责到底?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和轩辕冽的那种程度,不早该拜堂成亲洞房生孩子了? 和轩辕冽生孩子…… 苏懿想了想那种场景,顿时浑身一阵哆嗦,赶紧地甩头,把这么荒谬的想法丢出脑外去。 老祖宗解释说:“你爷爷自然也问他缘故了,他只说了四个字:见字如人。” “见字如人?”苏懿讷讷地张大嘴巴,没懂这是哪门子择偶标准。 难不成那莫青云看上她,纯粹是因为她写了一手好字? 她扯了扯嘴角,呵呵哒。 要你手贱,要你手贱,不写那几个破字不让他看见不就完了吗? 不过她也清楚,没了莫青云,还有李青云,张青云,赵青云……不管是谁,她终归是要嫁出去的。 苏懿想了一下,问道:“那老祖宗的意思,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最好能推个一两年,等她羽翼渐丰,逐渐培养出一些势力,到时候嫁与不嫁,就看她心情了。 老太君看了眼魏国公,这才开口说道:“我和你爷爷的意思,成亲估摸着要到明年端午前后了。一来等你的风头过去一些,二来那时候会试、殿试的结果也下来了,你们成了家,他也可以安心地奔前程。不过定亲的话,下个月就有黄道吉日,等请先生看了你俩的生辰八字,就操办着,先把亲定了。” 这是有多着急啊…… 苏懿小声地提了点意见:“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咳咳咳……”她话还没说完,老太君就是一阵剧烈咳嗽,她连忙去拍背。 老太君缓和过来,有些怅然若失地道:“着急吗?不着急了。老祖宗我活那么大把年纪已经是上天垂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说走就走了。你爷爷虽疼爱你,可他毕竟是个男人,这些事情怎么好管?这家里又没个主事的女人,那夏氏又是个藏歹心的,若是不在我死前给你物色个好郎君,我一走,你可怎么办啊?” 这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苏懿还能说什么,只能连连应声:“是是是,老祖宗您莫要说这些气话了,我瞧着那莫青云也好的,先定亲就先定亲。” 苏懿走出清心院的时候,脑袋都还有些晕。 她怎么出来转悠一趟,这婚事就莫名其妙地被敲定了? 本来因为这事她就够郁闷了,结果一到梧桐居门口,她就更郁闷了。 但见苏月扭着纤纤腰肢,珠翠叮当地款款向她走来。那艳丽脸上带着刻意堆砌的笑意,远远地,就能闻见她身上扑面而来的熏人香风。 她身后还跟着俩丫鬟,每人手里都捧着一个食盒,看那样子,倒像是送到梧桐居来的。 苏懿顿时挑眉。 这苏月又要搞什么名堂? 却见苏月面带笑意,走到她身边,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就准备往梧桐居的院子里走:“二妹妹,真是巧了,我做了几样小点心,想着拿过来给你尝尝,也算是为上次的事情赔罪,倒不想在这儿遇上你了。” 苏懿停住脚步,打住她:“点心我收下,歉意我接受,不过今日我有些不舒服,就不请姐姐里面坐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老祖宗不许夏嫣然和苏月来梧桐居闹事,可也没不许她们来赔罪不是。 可又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苏月这般殷勤地过来找她,难不成真是来赔罪?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苏懿今日心头不爽,连委婉都不必了,回拒得那叫一个干脆。 苏月明显也是被她这直截了当的态度给弄懵了一下,脸上笑意有些挂不住了。 “这样不好,姐姐都到门口了,二妹妹都不请姐姐进去坐坐?” 苏懿冷笑:“那我都说我身体不舒服了,你还硬要打扰,不是更不好?” “二小姐气色那么好,哪里像不舒服的样子?” 苏月身后跟着的小丫鬟听见苏懿的瞎话显然不服气,抵嘴了一句。 苏懿抬眼扫了她一眼。 她记得这丫鬟,叫金玲,算是苏月以前欺负苏懿时的首要帮凶。 她二话不说,一步过去,扬起手来就是恶狠狠地一巴掌。 “啪――” 那巴掌声分外脆响,愣是打得那金玲手抚脸颊,诧异瞪眼。 苏懿收了手,这才慢腾腾地开口:“怎么样,疼吗?” 金玲跟着苏月,以前在国公府哪里不是横着走?何曾受过这种罪,当即委屈得红了眼眶。 更何况,那么响亮的一巴掌,它会不疼吗?这二小姐不是明知故问? 苏懿却轻轻笑开,眸中明光如雪:“我却觉得一点都不疼呢。” 苏月这回是彻底沉了脸去:“二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苏懿颇为惊诧地眨了眨眼睛,望着苏月:“姐姐怎么不先问她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她身体不舒服,别人又不是她,凭什么置喙她的话?这不跟她说金玲那一巴掌不疼一个道理么。 苏月想到金玲刚才说的那话,五官都忍不住皱成了一团。 这苏懿是在以牙还牙? 第30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 “可二妹妹这出手也太重了一些。”苏月斜眼挑眉,面色不悦。 这当着她的面收拾她的人,未免也太不把她看在眼里了。 苏懿微微一笑:“小丫头以下犯上,自然得教训,免得今日冲撞了我,明日就去冲撞老祖宗和爷爷,那可就不好了,对?啧,我这可是在为姐姐考虑呢。” 苏月一噎。 苏懿这一席话说得冠冕堂皇,还真是让人无法反驳。 可那满是嘲弄的表情和语气怎么看着让人这么来气? “姐姐有这闲工夫过来看妹妹,还不如回去花点时间管教一下奴才,免得不知轻重把自己连累了,多不划算。” 苏懿说着就往院子里走,压根儿没有让苏月进院的准备。 老祖宗不说了吗?不许她们母女俩到梧桐居来找事,她这属于正当防卫。 却不想苏月被她逼跳了脚,在她一步跨入院门的时候,突然冷森森地来了一句:“苏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你梧桐居里干了什么好事!” 苏懿听都懒得听,继续往里走。 “怎么?不许我进去,还不敢跟我对质了?堂堂魏国公府嫡小姐,在屋里养了个野男人,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你说会是什么后果?” 苏懿停住脚步,却没回头,声音却冷冽得好似寒风冰雨:“大小姐这是闹一次不够,还想闹一次了?难道上回的教训还不够?” “呵,上回是我没准备。”苏月阴沉地眯了眯眼,唇边带着冷笑,“这次,我可是有十足证据的。” 原本她还想亲自再去验证一番的,不过现在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 苏懿无所谓地继续往里面走:“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直接去老祖宗那里告发我就好了。” “你以为我不敢?” “你去试试啊。” “啪――” 苏懿进门,关门,直接将她们隔绝在了外面。 “苏懿,你等着!”苏月一跺脚,气急败坏地将那两盒点心扔在了梧桐居门口,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碧玉和碧兰听见动静,连忙地跑出来。 “怎么了小姐?”碧兰忙问道。 苏懿顿了一下,问她道:“咱们院里一共有几个丫头?” 碧兰是梧桐居的掌事丫鬟,这些自然再清楚不过:“若是除开我与碧玉的话,那就是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八个粗使婆子和杂役。” 苏懿微愣。 平日里都是碧兰、碧玉伺候得多,倒是没想到这梧桐居也养了十好几个下人。 不过粗使婆子和杂役无允许不能进入内院,苏懿直接排除,吩咐碧兰道:“把那六个丫鬟都给我叫过来。” 碧兰心思敏慧,一听这话眉心微蹙:“小姐,可是出什么事了?” 苏懿想着苏月那口气笃然的样子,虽未明说,她却也猜着几分了:“有人暗中给苏月报了信,咱们院里,出内奸了。” 而且苏月刚刚被她气昏了头,肯定会马上去老祖宗告状,她必须得在这之前,将那内奸给先揪出来。 碧兰一听,一向温婉的面色沉了沉,冲着苏懿垂眸敛睑一行礼:“这几个丫鬟都是我从底下选上来的,出了这种事,也是我用人不察。小姐把这事儿交给我,我去把内奸给揪出来。” 碧兰不是只会说口头空话的那种人,如此一说,便该是有十足把握了。 苏懿不禁一笑,心想道,这倒是不用自己动手了。 而且正好可以看看,碧兰的手腕如何。 迈步进门,轩辕冽正手提狼毫,在宣纸上挥墨泼洒。 他单穿一件黑色的细锦长袍,头发只简单地束在脑后,凌厉的薄唇紧抿,严肃的时候带着一股子与生俱来高高在上的尊贵冷峻。 那傍晚日光微斜,映照着他陡峭如锋刃的侧脸,却莫名地让人觉得有些温暖。 苏懿走近了一些。 他在作画,奔腾的战马扬起漫天的尘埃,森然的甲胄沾染敌人和烈士的鲜血。那厮杀的呐喊,那残破的军旗,那刀枪剑戟的光影……明明只是未着一色的黑白,却偏偏能让人感觉得出那血洒沙场的酷烈与豪壮,激昂澎湃! 苏懿突然想起岳飞的《满江红》来,只觉得那里面的字字句句,好似都是在形容这幅画的一般。 她情不自禁,念出声来:“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轩辕冽乍然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眼中神色变了又一变,终化为一抹火光,明灭跳跃。 他没说话,重新低下头去,在那宣纸空白处,飞快落笔。 莫青云那句话说得不错:字如其人。 那力透纸背的字,如疾风骤雨,如电击雷鸣,如狂刀如剑戟,如他,张扬跋扈,霸道之气勃然而出! 苏懿瞧着他,瞧着他分明的眉眼,瞧着他挺峻的身躯,瞧着他凛然的气势,瞧着他认真的神态,她莫名地,心跳漏了半拍。 这种感觉分外不妙,她轻轻地敛了眼睑,正了正心神。 轩辕冽落下最后一笔,写完之后还不忘再读过一遍,终忍不住叹一句:“好词!” 言罢,抬起头来,目光幽幽望向苏懿,眸中有火苗摇曳,火热烫人。 苏懿却避开他的视线,慢悠悠地道:“别看我,这词可不是我写的。” 轩辕冽眉心一拧,难得有些迫切:“写作这词的人是谁?可否为本王引荐一番?” 苏懿一摊手:“这就为难我了,人家都作古许久了。” 为轩辕冽引荐岳飞?那场面,想都想像不出来啊。 “能写出这种情怀的人,必定是心怀家国天下之人,不能与之一见,倒是可惜。”轩辕冽有些感慨,却不纠结,将笔放下,从书桌后走了出来,在苏懿旁边坐下。 “发生什么事了?看你一脸郁闷的样子。” 苏懿歪头有些意外地瞧着他,心头纳了闷了。 她都满脸堆笑了,他还能出她内心的郁闷? 苏懿微微敛睑,复又启开,唇角含笑:“煜王殿下说笑了,人逢喜事精神爽,我这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郁闷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恰触到他的眸光,又连忙侧头避开。 轩辕冽撩袍在软榻上坐下,语气不疾不徐:“哦?说说,遇见什么好事了?” “自然是天大的好事,”苏懿眉梢飞扬,脸上笑意更浓几分,“老祖宗和老爷子已经给我物色好了人家,人我也见了一面,挺不错的。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就要定亲了。” “定亲?” 轩辕冽捕捉到两个关键字眼,陡然眯眼,那语气一瞬间便变得如利刃般刚硬。 苏懿打了个哆嗦,明明是明媚艳阳的天气,屋子里却莫名地清冷。 她却仍旧端着笑:“怎么?煜王殿下不为我高兴?” “高兴,自然是高兴。”轩辕冽说话的声音不急也不缓,可偏透着一种冷如二月飞霜的冷意,“你刚才说,若是不出意外,下月定亲。可如果,出了意外呢?” “煜王殿下可别那么咒我啊。”苏懿夸张地嗔道,“我这好不容易有人要了,这婚事要黄了,我可真一辈子嫁不出去了。” 轩辕冽凤眼斜挑,眸光泛冷,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那心上早已酝酿好的话语,像骤然间被石磨重重碾压过一般,碎成一堆粉糜。 苏懿却又道:“煜王殿下,您看,我这马上就要订婚了,以后也算是婚约在身的人了。您再在这儿,貌似有些不合适了?” 一个大男人赖在一个女子闺房之中,什么时候合适过了? 她早不说晚不说,如今一有了婚约就准备赶人了,可真是无情得很啊。 轩辕冽挑高了眉:“怎么着?怕你那未婚夫误会?也是,若他知道你与本王同睡一屋那么久,想来是个男人都不敢再娶你了。” 苏懿闻言,脸色淡了下来:“煜王殿下何必威胁我,你费尽心思布了那么大一个局,不就是为了你体内的噬心蛊么?” 轩辕冽心头一呛。 “说什么街头刺杀,身受重伤……”苏懿扯开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我倒不知道,如今的刺客都如此的心慈手软,居然不在刺杀用的兵刃上淬上剧毒;我还不知道,征战沙场那么久的煜王殿下,身上大大小小伤痕无数,居然连简单的止血包扎都不会;我更不知道,传说中煜王殿下的十二飞龙卫上天入地,本事超群,却到现在都还没找到煜王殿下的下落。” 苏懿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道:“不过可能要让煜王殿下失望了呢,您这毒其实我也解不了。当时我为了救慕清,就是那么随口一说。那止痛的法子倒是可以用些时候,不过我这里也没药,您再不回去,一到十五月圆,发作起来怕是十分难熬。” 轩辕冽眼内深邃深黑,如深渊寒潭,似要将人淹没。 半晌,他才道一句:“你就这么看我?” 苏懿不躲不闪地与他直视:“事实不摆在这儿吗?难不成还有其他原因?” 轩辕冽不怒反笑,五指关节“咔擦”作响:“很好――” 他拖长着语调,仿佛那从他身上溢出的每一丝气息,都带着危机的信号。 苏懿本能地往后退,有些后悔在这个时候跟轩辕冽摊牌了。 自那晚他从澹台明庭的手下救出她来,她就已经开始怀疑了。只是这些想法一直藏在心底,她也不太想捅破罢了。 然如今既然决定要和莫青云先定亲了,那就不该和他这般拉扯;又加上苏月这会儿跑去跟老祖宗告状,一会儿定然会来搜人,他再留在这儿,不管对谁都没有任何好处。 可这段时间她和轩辕冽你来我往针锋相对惯了,他也从不与她计较什么,她差点就忘了,面前这位,可是大周朝尊华无比的煜王殿下啊! 第31章 上门找事 她退得快,那轩辕冽速度更快。 他疾步垮至她的面前,又暖又热的厚掌扣住她的手腕,往她腰后一弯,顺势用力一顶,她前身一个前倾,便直接撞进他的怀里。 苏懿有些恼了,抬起头来,怒视轩辕冽:“煜王殿下,烦请自重!” “你不说还好……”他一只手扣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细细摩挲,“你一说,本王觉得,不对你做些什么,都对不起你给本王的那些评价了。” “你……唔……” 苏懿刚吐出一字,就被那略凉略软的薄唇堵住了接下来的话语。 轩辕冽有些发狠,攻城略地,来势汹汹,不带一丝柔情蜜意。 苏懿吃痛,心头烧起一把火,直接张嘴就是一口。 她咬她,他却没有半点退缩之意,那血沫子的腥味儿在她的口腔里肆意横行。 一个吻,像一场战役,硝烟弥漫。 轩辕冽放开她,那薄凉的唇色染上了血腥的殷红,微眯的凤眸幽邃深黑。 苏懿面色铁青,目光不善:“煜王殿下就如此喜欢强人所难?” 这话似一根利刺,让轩辕冽喉头一哽。 他是大周朝手握重兵、尊华无比的煜王殿下,想要什么自会有人排队送上,何时用得上强人所难? 可瞧着苏懿那一脸倔强不屈、好似被他亲了一下受了莫大侮辱的表情,他却不由面色泛黑,牙根紧咬。 “还真被你说对了,本王就是喜欢强人所难!苏懿你听好了,本王会让这天下男人,没一个敢娶你!” 说罢,怒然拂袖,摔门而去。 苏懿立在原地,还有些没想通。 她这是与轩辕冽有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他就那么不待见她? 还是因为,今日她戳破了他伪装的那层窗户纸,所以他恼羞成怒? “小姐,”碧玉听见两人的争吵声之后便一直等在门口,直到轩辕冽离开才赶紧地跑进屋来,“你没事?” 苏懿摇头:“没事。” “可你嘴巴都流血了。”碧玉连忙掏出手帕来,小心翼翼地替苏懿擦拭着嘴角。 苏懿闻言,连忙到那梳妆镜前一看,果然,嘴角被咬破了皮,像涂了艳红的口脂。 “嘶――那家伙,属狗的啊!” 苏懿摸着嘴角,疼得骂咧了一句,丝毫没意识到,那会儿是她先张口咬的人家。 “好了,不是什么大事,碧玉你赶紧去把轩辕冽用过的东西全都毁了,动作要快,一点痕迹都别留下。”苏懿估摸着苏月从清心院折返的时间,连忙地吩咐碧玉。 “好嘞。”碧玉应声之后,立马去办了。 这前脚轩辕冽刚走,后脚苏月就带着俩丫鬟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二妹妹,请。老祖宗说,让我把二妹妹和人证都带过去,好对质一番呢。”苏月高抬着下巴,抑制不住脸上的得意洋洋。 苏懿挑眉:“人证?” “哦,对了,还有人证。”苏月佯装才想起来的样子,伸长了脖子往里面张望,“你们院里的翠衣呢?二妹妹不是怕东窗事发,所以把人藏起来了?” 苏懿好笑:“若你不提翠衣,我还真不知道她就是内奸呢。” “别内奸内奸的,多难听。”苏月掩唇,娇笑一声,“她也是为了咱们国公府的名声着想,免得二妹妹再做出什么糊涂事来。还是请二妹妹,把翠衣交出来。” 她可是在老祖宗那儿信誓旦旦发了毒誓的,若是自己有一句假话,就让自己一辈子都嫁不出去!老祖宗这才半信半疑,松口让她过来带人过去对质。 这一次,她定然将她苏懿那高高在上的姿态,掰弯折断,狠狠地踩进泥土里! 苏懿正欲开口,就听身后有人开口:“翠衣在这儿。” 她一回头,就见碧兰步履平静地走了出来。在她身后低眉垂眼跟着的,可不就是翠衣么? 苏懿单手支颔,捏了捏下巴。 这碧兰,还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内奸找出来了? 碧兰将人送至众人面前,还不忘拉着她的手,柔声地嘱咐道:“翠衣你别怕,只需照你知道的如实告诉老祖宗就是,不要让别有用心的人污蔑了你家小姐,知道了吗?” 翠衣不敢抬头看苏懿,低声应道:“翠衣明白。” 苏懿看向碧兰,碧兰冲她微微点头。 看样子是已经搞定了。 苏懿一笑,不等苏月开口,就先走在前:“那就走。” 苏月为了仪态,走路的时候那腰身柔如江畔拂柳,也因此怎么走也走不快。 而苏懿昂首挺胸,大步迈前,虽无妩媚娇态,却是姿态端正,落落大方。 这就导致苏月永远落后苏懿一截,那模样不像是魏国公府的大小姐,倒更像是她苏懿的丫鬟一般。 这认知让苏月心头一阵不爽,她提拧着裙摆小跑着跟上苏懿的步伐,出言相讥:“真佩服二妹妹,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 不笑,难道哭吗? 苏懿轻飘飘地回了句:“其实我也很佩服姐姐。” “嗯?”苏月抬起眼睑,不知苏懿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月叹道:“居然能坚持不懈、锲而不舍地做这种偷鸡不成倒蚀把米的事情,毅力着实可嘉、精神让人钦佩啊。” “你!”苏月闻言要怒,想了想,她又换了笑脸,“你就说,随你说,别到时候在老祖宗面前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那才真真是好笑了。” 清心院里,不仅老祖宗在,甚至连魏国公和苏勉勤也都过来了。 一进屋,那沉寂肃穆的压抑感扑面而来,看得出来,此事性质有多严重。 进屋,苏懿和苏月同时给三人行了礼。 老太君已经等不耐烦了,寒着脸,面目极是威严地一挥手:“行了,既然两丫头都过来了,那就别废话了,说,到底怎么回事。” 苏月上前一步,禀报道:“正如我跟老祖宗说的,二妹妹在梧桐居里养了个野男人,且已经有些时日了。” 苏月之前大闹梧桐居那次,因为苦无证据,不仅被苏懿反咬一口,还和姨娘一起被老太君训得抬不起头来。 这一次她有了人证,那说话之间底气十足,语气笃然,虽未能直接求证,却也真跟自己见着了似的。 她痛心疾首地道:“若是在之前,我是一定不会相信,这等伤风败俗、无视家规的丑事会发生在咱们魏国公府的,毕竟二妹妹虽然杀过人,也却是无心之失,哪会那么不知轻重,干出这等惊世骇俗之事来。可万万没想到……” 她摇头,一脸羞于启齿的模样:“我真无法想象,二妹妹与那男人同床共枕,行那苟且之事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份,有没有想过羞耻二字怎么写……” “月丫头……”苏勉勤突地开口,有些担忧地打断她,“这种事,没凭没据的,你可不能瞎说呀。” 这么大的事,若是她说的是真的,那可真是惊天丑闻了。不仅苏懿名誉受损,魏国公阖府上下也会受到连累,就单论自己,只怕也会受尽朝中同僚耻笑。 若她说的是假的,只怕不仅那苏懿不会善罢甘休,就是老太君和魏国公,也定然会拿她问罪。 可他才一开口,就被老太君一声怒斥:“她又不是三岁小孩了,还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吗?” 苏勉勤顿时乖乖缩着头,不敢再插嘴。 老太君回过头,问苏懿:“懿丫头,你来说。” 苏懿耸了耸肩,瞪着一双水光盈盈透着无辜地大眼睛:“老祖宗,如果不是姐姐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我屋子里养了个野男人呢。” “苏懿你说谎!”苏月高声呵斥一声,指着她身后的翠衣道,“我这可是有证人的!” 说着,上前禀明道:“老祖宗,爷爷,父亲,这翠衣可是二妹妹跟前伺候的人,她总不能胡说些什么,诬陷了二妹妹。” 老太君和魏国公对视一眼,脸上神色更是铁青。 这连人证都有,还是懿丫头屋里伺候的,只怕不会是空穴来风了。 老太君威严目光望向翠衣:“说,到底怎么回事?” 苏月说了半天都在控诉苏懿多么多么地不要脸、多么多么地道德败坏、多么多么地让国公府丢脸面,具体的是一句都没说明白。 翠衣低着头,揪着衣角,哆哆嗦嗦地上前。 苏月在她旁边柔声地道:“翠衣你别怕,你怎么跟我说的,照实跟老祖宗说就行。” 苏懿挑眉。 虽然碧兰临走的时候冲着她点了点头,可到底没有来得及串通好证词,那翠衣会说成什么样,她心里还是有点没谱的。 不过没关系,如今轩辕冽已走,死无对证,任她苏月说上天去,她自有法子圆回来就是。 却不想那翠衣“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开口道:“回老祖宗的话,事情是这样的:昨晚小厨房的蜂蜜没有了,碧兰姐便让奴婢去大厨房拿一些。在路上的时候,正巧遇到大小姐的贴身丫鬟金玲。金玲姐说大小姐要见奴婢,奴婢本不想去,金玲姐就恐吓于我,说是要把奴婢打发到乡下园子去……” 这话说得不慌不忙,条理清晰,倒是让苏懿微微侧目。 而一旁的苏月听着这话,有些不太对了,连忙地道:“翠衣,你在说些什么呢,你怎么跟我说的你忘了?” 老太君怒斥道:“你别打断她!翠衣,你继续说。” 翠衣低着头,继续道:“见了大小姐之后,大小姐便送了根玉簪子给奴婢,还说愿意为奴婢赎身,只需要照着她的吩咐,说几句话便是。” 说话间,她还有些忐忑地望了苏月一眼,但见苏月已经咬牙切齿了。 她缩了缩身子,有些害怕的样子。 老太君人老可心里却是越活越敞亮,一瞧见翠衣那模样,哪还有不明白的,顿时开口:“翠衣你照实说就是,自有老祖宗替你做主,旁人谁也不敢拿你怎样!” 第32章 苏月被罚 “是。”翠衣又低了头,慢慢道来,“大小姐告诉奴婢,让奴婢一口咬定二小姐与野男人有染,还把人偷偷藏在梧桐居里,这样二小姐就再无翻身的可能性了。可二小姐平日里待奴婢不薄,奴婢怎能做出如此事来?只是碍于当时情势所迫,大小姐又威逼利诱,奴婢身份低微,只能先答应了大小姐,却是半点也没做对不起二小姐的事!还请老太君明鉴。” 情势突然急转直下,苏月懵了一瞬,下一秒连忙不顾形象地叫嚷:“她说谎!她说谎!老祖宗,爷爷,爹爹,你们不要信她!” 苏懿轻声一嗤。 说翠衣是人证的人是她,说翠衣说谎的人也是她。这前后不过片刻就两种说辞,也实在太没什么说服力了。 老太君和魏国公均是一脸“你把我们当猴耍”的表情,看得苏月心里冤枉,却偏解释不出个一二三来。 她只能扑过去与翠衣纠缠:“你说谎!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翠衣连忙连滚带爬地到了老太君跟前:“奴婢不敢在老太君面前说谎,大小姐赠与奴婢的簪子奴婢一直贴身带着,请老太君过目。”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方折叠锦帕,打开之后,一只玉簪现于众人面前。 苏勉勤一瞧,脸色瞬间就变了。 自苏懿拿回她母亲的嫁妆之后,苏月和夏嫣然私藏的金银细软差不多都用来抵缺失的窟窿了,剩下的首饰也没几件像样的,他前几日瞧见这簪子样式材质都还不错,便买来送给了苏月,如何能不认得? 老太君取过簪子,问苏月道:“这可是你的簪子?” “这……这……”苏月慌慌张张,百口莫辩。 昨晚明明是翠衣主动来找她的,说只要自己能给她赎身,她便可以帮她揭发苏懿与人私通之事,她一时高兴,才将那簪子赏给了翠衣,先安了她的心的。 可倒不料却被翠衣倒打一耙! “我知道了……”她恍然间好似明白了什么,转过头来,怒视苏懿,“是你!是你设了局来陷害我!” 苏懿都不需要自己辩驳什么,只需要在一旁装委屈便可。 老太君早就听够了苏月自相矛盾的胡言乱语,一声怒喝:“够了!” 苏月仍不死心:“可是老祖宗,真的是她……” 苏懿在一旁轻声叹息:“老祖宗,爷爷,莫家的婚事还是给退了,我都背负那么多骂名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条与人私通的罪名,只是莫公子一表人才、品行高洁,我实在是配不上他。” “胡闹!这种无稽之谈,怎可传出府外去!”这次倒是一直没说话的魏国公开了口。 他们为她和莫青云的婚事费了不少心思,怎可因为这种无稽之谈坏了好事? 苏勉勤瞧见情况不对,赶紧地开口替苏月求饶:“老祖宗,月丫头年纪还小,这次定然是受了奸人挑拨……” 老祖宗冷冷一哼:“年纪还小?她可比懿丫头还大上半年,即便不是一母同胞,也是流着同样血缘的亲姐妹,居然也能编出这种瞎话来败坏自己妹妹的名声!受奸人挑拨?她威逼利诱懿丫头的丫鬟,让她替她作伪证,这种事能受人挑拨?这般的歹毒心肠,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老祖宗!” “好了,不必多说。大小姐罚一年例银,禁足东院。无我亲口允许,要是敢踏出东院一步,先打断一条腿再说!” 苏月一阵声嘶力竭地鬼哭狼嚎,大声喊着“冤枉”,都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在被几个粗壮婆子架出去的时候,她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着苏懿:“你的目的达到了,你高兴了?” 苏懿连眼神都懒得在她身上停留:“这事不是我设计的。对付你,我嫌脏手。” “苏、懿!”那凄厉尖锐的声音如厉鬼,远远地传开了去。 事情解决,苏懿从清心院回到梧桐居,身后还跟着翠衣。 梧桐居门口,碧兰、碧玉早就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瞧见苏懿回来,碧玉连忙火急火燎地上前去问:“小姐,怎么样了?” 碧兰瞧见苏懿是同翠衣一起回来的,便知今日这事已经圆满解决了,松了口气,迎了过来:“还是先进屋说话。” “嗯。”苏懿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翠衣,“行了,你先回房去。” 翠衣有些忐忑地看了碧兰一眼,见她也冲自己点了点头,便行了个礼,退下了。 碧玉冲着离开的翠衣有些不爽皱了皱鼻头,懊恼地道:“对不起小姐,这事是我的错。碧兰姐早就告诫了我,让好生盯着她俩的,是我没放在心上。” 苏懿看向碧兰,神色略带探究:“你知她们会反水?” “不知道。”碧兰摇头,“只是有备无患,总是有必要的。” 的确,凡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苏懿盯着她,又问道:“那你又怎知内奸是翠衣?” 碧兰回道:“我选人的时候,所有丫鬟的身家背景都是过了眼的,其他几个都是家生子,往上追溯三辈都能找到出处。只有这翠衣,她是十二岁的时候被卖进府来的,听说是家里发大水,与家人失散了。我瞧着她人勤快、也不多事,在府中三四年了,也没犯什么过错,这才选了她过来。” 苏懿冷目一哼:“三四年了都没犯什么错,来我这儿几个月就会陷害主子了?” 碧兰解释道:“其实也是机缘巧合。她父母逃难出去后投靠了亲戚,如今做了点小生意,也算有了点身家,便寻了来,想把翠衣赎回去。” 苏懿不解:“那她直接跟我说了不就得了?” 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碧兰顿了一下,还是回道:“她怕您不允。” “为何不允?”她又不是浑不讲理的人。 说完苏懿顿了一下,转瞬便想明白过来。 的确,这种时候,如果翠衣提出来要赎身回家,她是定然不会答应的。 轩辕冽在梧桐居的事情,绝不能、也绝不可以让梧桐居以外的任何人知晓。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轩辕冽已经离开,更何况翠衣已经在老太君和魏国公面将这事推给了苏月,以后就是谁想以此借题发挥,她也能说是苏月编造来陷害她的。 “行了,我知道了。”苏懿挥了挥手,不想再在此事上纠结,“你怎么答应她的,就怎么做就行了。” 碧兰颔首行礼:“多谢小姐成全。” 苏月一被软禁,整个魏国公府都显得清净起来。瞧那样子,至她出阁之前,只怕老太君都不会松口,让她再踏出东院一步了。 而老太君也开始筹备苏懿和莫青云的订婚事宜,鉴于苏懿的名声实在太大,订婚也只能低调进行,却也够府中众人好一阵忙活了。 苏懿倒是偷得几分闲,花了几天时间,把几款面脂都做了出来,先拿给自家院子里的几个丫鬟试用了一番。 试用结果出乎意料地好,敷用之后,众人的皮肤明显改善许多,白里透红,白皙光泽,一掐,似乎嫩得能掐出水来。而且因为是纯中药的,几乎没什么副作用,人人皆可敷用。 见效果比自己预想的好,苏懿十分满意,她挑选了几款给老太君送了过去,其他的留作样品。 慕清那边也很快完工,那铺子参照她给的设计图一番改造,如今已经大变了模样。 苏懿寻思着,哪天找个时间,带碧兰出去看看。 碧兰是个聪明人,更难得的是个聪明得适可而止的人。如果真要找一个人替她打理产业的话,她无疑是一个十分合适的人选。 偶尔的时候,苏懿也会想起轩辕冽来,想到他临走那日撂下的狠话,心头就忍不住一阵烦躁。 “真是,没事干嘛要去想他?” 她甩了甩头,赶紧地去拿两本小图本压压惊。 京郊大营。 跟着轩辕冽班师回朝还未归整的数万大军,就驻扎在这里。 宋元恒各营地巡视一圈之后,一抬头,就瞧见不远处风尘滚滚,有四五人骑马疾驰而来。 但见领头那人,墨袍墨驹,背后金纹缠绕的黑色披风被疾风掠起,飞扬肆意! 不是那一军主帅的轩辕冽是谁? 宋元恒嘴里叼着根草,双手抱臂,痞笑着慢悠悠迎了过去:“哟,子渊回来了?” 子渊是轩辕冽的字,这偌大一个军营,也就他宋元恒敢如此叫他了。 轩辕冽身份特殊,自小由宫里的宋妃娘娘带在身边养大。而宋妃娘娘的兄长正是四国公之一的宋国公,宋元恒的爷爷。轩辕冽叫宋妃皇奶奶,照例,也要唤宋国公一声舅公爷。 因着这层关系,轩辕冽十三岁入军营的时候,身边跟过来的人便是宋元恒,两人朝夕相处,生死同舟,其情分,可见一斑。 轩辕冽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又潇洒,瞧见一旁的宋元恒,只眼皮子掀了掀:“瞧你挺清闲?” 若说轩辕冽的模样是猖獗邪魅,是利悍霸道,是混迹杀伐之中,被那刀风箭雨刻炼出来的飞扬凌厉。那宋元恒,便是世家公子中的玉面小将军,士兵将士中的纨绔佳公子。 “这不是在等你回来么?”他笑吟吟地抛了个媚眼过去,加之那一张待在军队那么久却仍显白净的奶油小生的脸,若是旁边有女子瞧见,定然是要捂着嘴尖叫的。 “果然是闲的,那军队的交接事宜,就全权交予你负责。” 轩辕冽看也没看他,疾步如风,擦过他的肩朝驿站方向走去。 宋元恒一听,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上:“可别啊,你知我离京那么久,一点荤腥都没沾,这次回京来又一直忙着你的事,连在家里呆一晚的功夫都没有。你就是不心疼我,也心疼心疼我府里去年秋才刚纳就独守空闺的小美人儿啊。” 因为轩辕冽的“遇刺失踪”,连带着调兵遣将的虎符也跟着“下落不明”,是以班师回朝的这些士兵们全部都驻扎在这里,还没来得及重新归整阵营。 交接之事本有专人负责,不过若是轩辕冽直接点名让他来办,那他作为下级,还真没法子违抗军令。 可想着那将士、粮草须得清点,那阵亡、伤残士兵要安置,还有那请功的名单,那大小战役的总结奏疏……没个一个月半个月的根本弄不完,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啊。 第33章 真看上了 “与我何干?”轩辕冽不为所动,步子越行越快。 宋元恒表面嘻嘻哈哈,实力却有几分的,边加快步子跟上轩辕冽,边说道:“子渊,瞧你这闷闷不乐的样子,是不是魏国公府的那位,还没搞定啊?” 一提这事儿,轩辕冽倒是脚步一顿停了下来,紧跟其后的宋元恒险些没撞个满怀。 “呼呼,幸好幸好……” 他与轩辕冽关系太好,又加之他天生丽质皮相出众,所以总有人私底下在传他们俩是龙阳之好。这要是今天他直接撞轩辕冽怀里,明日里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儿呢。 可呼出一口气之后一抬头对上轩辕冽的眼,他却又提了口气起来。 轩辕冽凤眼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目光不含温度,极冷极绝。 “谁说本王心情不好了?” “这不明摆着嘛,脸色沉得跟块青铁似的……”宋元恒下意识接嘴,说完之后却赶紧无辜地吹着口哨望着别处。 他什么也没说过。 轩辕冽勾起一边嘴角,啧了一声,掀开帘布进入主帐之中,宋元恒也连忙地跟了进去。 帐内布置得十分简单,一方褐漆案台,配着简单沉稳的同色梨花木雕花椅,旁边是一方五六尺长宽的大屏风,屏风上未绣花鸟虫鱼,而是绘着详细的大周详细地图和邻国的大致轮廓。 轩辕冽径直地到了主座面前,目光落在那案台之上,神情动作均是一滞。随即眼睛微微一眯,撩袍在上首处坐了下来。 案台之上,一大堆的公文牒子之中,一张做满标记的牛皮纸地图,被几支未组装的箭头压在桌上。 他伸手取过一只箭头,那精铁的湛湛冷光一晃而过,他垂睑,手指上已经冒出一丝血痕。 吹毛断发,锋利至极。 宋元恒直接走到那主座旁的位置上落座,闲逸地将整个身子一靠,歪着头含笑看他:“怎么样?” “很好。”轩辕冽将箭头扔下,拿出手帕来擦手上的血迹。 宋元恒闻言,有些夸张地捂着嘴,道:“天呐,向来吝啬言语的子渊居然夸我了?看来今天是我的幸运日,得赶紧出去转转,瞧瞧能不能撞见个小美人儿……” 轩辕冽懒得搭理他,将那张牛皮纸地图拿了起来,仔细地看了一番。 这地图只选取了一座山脉绘制,显然要比屏风上那地图具体得多。周围的村庄河流,悬崖山谷,农田道路……等等等等,都事无巨细地做了标记。而在众多的标记之中,还有几处,用朱砂特意地圈画了出来。 轩辕冽伸出食指,在那红色标记的地方一一划过,低着头问宋元恒:“所有矿脉的位置,都标记出来了?” “如你所见。”宋元恒笑嘻嘻地道,“怎么样?厉害?” 一脸“快继续夸本少爷”的表情。 轩辕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感觉如疾风骤雨突然刮过,刮得宋元恒顿时心凉半截。 他略微有些不爽,却还是继续道:“咱们中途派出去探矿脉的三千亲兵,化整为零、乔装打扮之后,已在前两日陆陆续续全部进京。子渊你‘重伤失踪’了那么久,也该‘伤愈’回来了。” 说着,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你可不知道,你失踪的这段时间,朝中的那些老油条们可没少跟我提上交兵权的事,生怕咱们这几万大军因为你遇刺的事情寒了心,就地揭竿而起了。哈哈,小爷多聪明啊,一句‘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就堵得他们说不出话来。这兵符不在我手里,若我私自调动这几万大军,只怕御刑司那妖孽立马就来拿我问罪了。” 不过现在派出去的亲兵都全部归位,轩辕冽也不必再用失踪的理由拖延时间。想到轩辕冽刚刚让他准备交接事宜,他就知道,看那些老油条的笑话的日子,到头了。 宋元恒一抬眼瞧着轩辕冽从始至终阴云密布的模样,不由轻轻一笑,好像发现了新乐趣啊。 “话说子渊啊,那苏二小姐有那么难搞定么?需不需要万花丛中过的本少爷,助你一臂之力啊。” 轩辕冽却冷不防地抬起头来,问了他一句:“你说你以前在宫宴的时候见过苏懿?” 宋元恒点头:“是啊。” 轩辕冽目光凛冽,目色微冷:“你说她当时怯生生地跟在众人后面,柔柔弱弱的,不会说话,也不讨人喜欢。给人的感觉就是清秀有余而美艳不足,是个没主见的。当时还被谁泼了一裙子的茶水,涨红了脸却连句话都说出来?” 宋元恒愣了愣,突地一笑,啧了一声:“没想到子渊你把我说的话记得那么清楚啊。” 轩辕冽身子往后一靠,十指交叠,声音如雪:“那你说说,那么胆小怯弱的人,怎么敢在贤王的大婚之日捣乱?怎么会懂连夏老都没一点办法的奇毒?” 宋元恒讷讷地道:“对啊,就是没办法解释,所以才让子渊你去打入内部啊。” 他倾身,凑了过去:“怎么样?得出结论没?” 轩辕冽的褐眸泛黑,如寒潭如深渊。 结论就是…… 他越来越搞不懂那个女人了。 “她下个月定亲。”轩辕冽开口,明明是不急不缓的语调,却好似二月霜雪,带着气势逼人的冷意。 “嗯?不错啊,子渊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既然都搞定了,那你还……” 宋元恒说着停顿了一下,瞧着轩辕冽的表情,再琢磨着他说话的语气,不由扯了扯嘴角,试探着问道:“不是和别人?” 轩辕冽冷冷地横了他一眼:“你说呢?” 宋元恒赶紧闭嘴,脸上的笑意却是藏都藏不住。 难得轩辕冽这次亲自出手,结果却让别人捷足先登,只怕他轩辕冽从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遇到让他这么郁闷的时候,怪不得回来之后表情一直不好呢。 “子渊你也别气馁嘛,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好歹你也是大周朝尊贵无比的煜王殿下,另外找一个不就行了么?” 宋元恒虽这样安慰着,心里却知道,要在短时间内找一个比苏懿还合适的煜王妃人选,实在是难中之难。 此番太子病重,子渊却在这时候大获全胜归京,自然而然的,牵动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经,要不然也不会有刺杀一事了。 子渊已年及弱冠,在京中却还没有一个正规府邸,仍然居住宫中,御刑司和都察院只怕就此事,又要平白给他挑出许多刺来。 再说,一直宿在宫中,一些事情做起来也非常之不方便。 可有点无奈的是:老皇帝思及前朝皇室动乱、兄弟离心、丢掉江山的前车之鉴,早早就立下了诏训,规定大周的皇室子孙,非大婚不可另立府居! 是以,子渊“伤愈”归京之后的首件要事,就是举办一场大婚,出宫立府! 而在综合考虑之下,那魏国公府的苏二小姐,无疑是最好的煜王妃人选。 论家世背景,魏国公德高望重却不掌权,不丢皇室体面也不惹人眼。子渊最近风头太盛,找一个这样的,最是合适不过。 论彼此名声,一个命里克妻没人愿嫁,一个声名狼藉没人敢娶,正好天生一对。 论利弊得失,那苏懿不过才看了子渊一眼,便瞧出他体内的异常。随手开出的一张止痛药方,便让身为天下第一名医的夏老视若珍宝。若是能娶过门来,那子渊体内的蛊毒,想来也能缓解一二。 论处事手段,说实话,子渊的前几任王妃都是端正娴淑的大家闺秀,虽不像外界传闻的那般是被克死的,可多少也与子渊脱不了干系。而这位苏二小姐,在贤王大婚那日,实在是让他们大跌眼界。这般恩怨分明手腕果断,面对子渊的强势逼压却仍能讨价还价,不肯吃亏,至少不用担心她像之前那样被人算计了去。 可问题的问题是:人家下个月就要定亲了啊! 宋元恒摸了摸下巴,没想到那苏二小姐被贤王退婚之后,倒是突然变得抢手起来了呢。 他正想得入神,冷不丁听见轩辕冽那含冰声音,带着勃然的冷冽戾气,迸裂而出。 “不过,她不会有机会了。” 宋元恒被轩辕冽如此笃定如此酷冷的语气给弄愣了片刻,旋即像是反应过来,兴奋地道:“子渊这是打算挖墙脚?” 轩辕冽峻冷的脸部轮廓更是陡峭,嘴角一扯间,似在笑,却冷冽非常:“你这话就说错了,她下个月才订婚,若是这期间出了什么变故,她根本就没机会成为别人的墙角。” “好像……是这个理。”宋元恒被轩辕冽的表情给吓着了,小心翼翼地给附和着。 可想一想又觉得不对劲,不由问了句:“子渊莫不是,真看上人家了?” 看上苏懿? 轩辕冽拧了眉心。 想要娶苏懿,不过是因为她条件最合适,还有看到她嘴角含着讥讽的时候,心头莫名涌起的一股怒气。 至于其他的…… 嗯,她腰挺软,唇很甜。 再细说起来,好像也没什么过人之处。 松开眉头,轩辕冽淡淡地道:“不看上她,何必娶她?” 宋元恒凭借着自己多年的经验,仔细地琢磨一下轩辕冽这句话的含义,然后再配合着他的神态动作深入分析,最后得出结论――他那话的意思就是,不看上她的条件,何必娶她? 果然呐……还是个木头。 宋元恒摇了摇头。 要让成日里都待在军营操练士兵、舞枪弄棒、研习兵书的轩辕冽知道女人的妙处,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不过既然他遇上一个条件适合的,那就娶。 “怎么样?需不需要小爷略施手段,帮你搞定啊?”宋元恒笑意深远地看向轩辕冽,心里有了一大堆的缺德主意。 轩辕冽却镇定笃然地道:“手段需施,却不用你威逼利诱那一套。本王要让苏懿她,自己退婚!” 宋元恒微微侧目:“看样子,子渊心里已经有主意了?” 第34章 那就去看看 描金赤凤的檀木阔榻之上,一方小几,方格棋盘,黑白两子交叉错落,旁边的紫金狻猊香炉里,悠悠淡淡的檀香静气安神。 苏懿瞧着已成定势的棋局,不由摇着头叹了口气:“果然啊,姜还是老的辣,爷爷的棋艺,只怕在大周也难逢棋手!” “你这丫头,端是胡说八道,油嘴滑舌!”魏国公佯装板脸轻斥一句,却是半点威力都没有。 苏懿吐了吐舌头,连忙双手将茶奉上:“爷爷请喝茶。” 魏国公接过苏懿手中的茶盏,慢悠悠地品了一口,感慨了一句:“这种时候,也就我这种不过问朝政的闲散富贵人,才能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苏懿听着这话微微挑眉:“怎么?最近朝中乱得很?” “嗤――”魏国公冷笑一声,“这朝中何曾有一日安宁过?不过你这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一事。你可曾记得工部尚书李兴谷?” 工部尚书,李兴谷。 苏懿如何能不记得? 她提起这几个字的时候,牙齿都能磨出响来。 这家伙不是别人,正是那被她“一推即死”的李若惜的老爹。 是他将她杀人一事不依不饶地闹到御前,让她被老皇帝亲自下旨退婚! 亦是他,将李若惜的尸体火化成灰,一点能让她洗刷冤屈的证据都不留下! 这个人,她是迟早要收拾的。 “他怎么了?”苏懿开口,问道。 魏国公捋了捋胡须,神色轻蔑地道:“今日早朝的时候,都察院一众言官狠狠地参奏了他一本,共列出七七四十九桩罪状,包括纵容妾室亲弟霸占良田、家奴集市纵马撞伤路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都全部赫然在列,听得圣上龙颜大怒,当即下令,让澹台明庭将人收押问审!呵,可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 这京中权贵,哪家没两个恶奴?哪家没悄悄收过孝敬?哪家真一尘不染一点破事都没有? 只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时候,谁也不会去动你。可要拿你开刀的时候,就如他爷爷说的,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给你捅出来。 苏懿想起轩辕冽让她送去瑞王府的那封信,只怕今个儿都察院会向贤王的人发难,跟那封信脱不了干系。 只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被瑞王拿来开刀的,会是那工部尚书李兴谷罢了。 不过那李兴谷既然进的是御刑司而不是天牢,估摸着也就走个过场罢了,都是贤王的人,找个理由便放出来了。 这样正好,免得自己的大仇未报,仇人却没了,那才叫郁闷呢! 坐在她对面的魏国公这时候却神色松了一些,道:“朝中破事一大堆,能让人聊表欣慰的,大概只有受伤失踪许久的煜王殿下,终于平安归来这个消息了。” 提起轩辕冽,苏懿的表情不自然了一瞬,却又很快镇定下来:“哦?那煜王殿下可有说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魏国公道:“说是被一村姑救下,一直在一个隐蔽的小村子里养伤。” 村!姑! 苏懿眼角抽搐了一下,又开始磨牙了。 不过这时候轩辕冽回去,那原本澹台明庭泼脏水给瑞王的计划不是就泡汤了? 泡汤了好,泡汤了活该! 他轩辕棣一事无成,她才拍手称快呢。 “可惜啊……”魏国公突然长叹了一声。 苏懿疑惑地问:“爷爷这是怎么了?” 魏国公捋了捋胡须,神色有些沉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这棵树这些年来窜起速度如此之惊人,隐有与盘根虬结的老树一争之势,实在让人不眼热不忌惮都不行。我只是可惜,那么一个将帅之材,却被朝中党派之争给拖累,难以施展自己的抱负罢了。” 他是打心里欣赏轩辕冽的,带兵打仗,纵横沙场,满腔热血都在洒在这一片深沉的国土之上。 可同样的,如同万千历史过往一样,手握重兵,功高震主,终勉不了落得“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他这些年来也算看透了,圣上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当年跟着一起打拼天下的老伙计们,如今一个接一个的都去了,倒剩他还坚挺在这里,也算是幸运的了。 而这一份安稳,却是他三拒圣上封王旨意、从不参与任何党派之争、这几年连政事都甚少过问、一心只想当个闲散富贵人才换来的。 他们苏家这几代没那翻云覆雨的能力,没那叱咤朝堂的命,唯一有点慧根的懿丫头……可惜是个女儿身啊! 苏懿眼睫轻颤,轻声地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再粗壮的老树也是由幼苗长成。再者说,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拿起斧头,砍了那老树呢?” 皇家的事,谁也说不准的啊。 魏国公听着苏懿的这些言语,也忍不住愣了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我孙女,有想法!” 苏懿淡淡微笑。 “不过女孩子家家的老是想这些事不好,正巧过几日明轩台要举行斗诗会,那里有专门为大家闺秀设置的雅室看台,我让人悄悄送你去瞧瞧?”魏国公突然殷勤的态度,却让苏懿面上的笑僵了一僵。 “不好,毕竟圣上下了旨,让我在家反省呢……” 她虽没去过那劳什子的斗诗会,但听老爷子的语气,她也猜着一二了。 一大帮子文人墨客聚在一起把酒吟诗、斗歌颂词。 一来切磋切磋,试探一下各自的底细,看一下来年的会试会不会遇上什么劲敌。 二来展露自己的才华,博得良好名声,以便取得京中某位大人的青睐,为自己金榜题名、飞黄腾达添一分助力。 三来,那明轩台既然专门为京中的名门闺秀设置了雅室看台,意图就很明显了――未出嫁的闺阁小姐想要发掘一支优质的潜力股,而那些文人们则看能不能攀上高枝的同时,抱得美人归。 “没事,天塌下来有爷爷给你兜着呢。”魏国公低着声音,对她道,“青云也会去。” 苏懿顿时眯了眼。 魏国公连忙解释道:“你别想岔了,这斗诗会是文渊阁孙阁老开创的,每年一次,最后决出来的头名,都会被他收作学生。而他已经连任了三届会试主考官,明年很大可能也会是他。青云从云州远道而来,若是能成为孙阁老的学生,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苏懿叹了口气。 好,看在她爷爷如此费心费力的份上,她也不好拂了他老人家的好意,便道:“那我去看看好了。” 离明轩台斗诗会还有些日子,苏懿心想着不过是应付地去走个过场,也没放在心上,整个人全身心地投入到铺面的最后整修当中。 “这院里要多种一些花草树木,清幽一些……” “这几个包厢的珠帘全部换成淡紫色的,显贵气……” “还有招牌,玉颜堂这三个字,一定得弄出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感觉来,这样让人一眼瞧着,才会有想进来的欲望……” 苏懿一边巡视店面,一边提出意见要求,碧兰在一旁也不用纸笔,却一字不漏地将苏懿的话全记在了脑海里。 那日翠衣之事过了之后,苏懿便开始逐渐让碧兰接触铺面的事,准备着开张之后,便找个由头将碧兰送出府来,让她打理这玉颜堂的一切大小事宜。 “好像都弄得差不多了。”苏懿环视一周之后,满意地点头,“如今只需招工即可了。” 苏懿打算将玉颜堂打造成古代的高端美容会所,所以对招人一块是有严格要求的。 负责生产制作的、负责接待客人的、负责给客人进行护理的、还有负责厨房的…… 她把要求一一提了出来,碧兰也都全部应下。 “玉颜堂的业务大体分为三个板块,中药面脂、养肤水、焕颜露等成品的直接销售;养气抗衰、美白祛斑、乌发养发等养颜药膳配合推广;还有高端客户的人工护理。” “所有的配方以及操作流程我都会全部写下来给你,由你来负责教会所有人。不过有一条,所有配方均属机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得确保这些配方不会流出去才是。” 这就有些考验人了,苏懿说完,看向碧兰:“能做到吗?” 碧兰面色娴静,不疾不徐:“问题不大。” 苏懿点了点头,又想了想,问了她一句:“我记得,你进国公府的时候,签的是终身卖身契,一辈子的奴籍?” 碧兰垂眼:“是。” 苏懿道:“那好,你替我打理玉颜堂三年,我还你卖身契,并去官府为你抹去奴籍。三年后,你继续打理玉颜堂,不过算我聘用于你,二成红利,年底分红。你觉得怎样?” 这话一出,碧兰一向安静沉稳的面庞溢出些激动的情绪,似觉得自己听错一般,有些忐忑地又重复了一遍:“小姐愿为我抹去奴籍?” 苏懿耸了耸肩,一摊手:“话虽这么说,不过也得看你的表现咯。” 碧兰低头,语气凿凿笃然:“但请小姐放心,碧兰一定竭尽全力,定不会让您失望!” “行了,既然都到中午了,那咱们出去吃个午茶再回府。” 玉颜堂附近便有一家茶馆,名字就叫“大茶馆”,听着又通俗又接地气。不过提起大茶馆里的大碗茶和十八点心,无论贩夫走卒,达官显贵,均是一个赞不绝口。 苏懿和碧兰均是一身男装出的门,且旁边还站着个冷心冷面的慕清,那“嗖嗖”直往外冒的冷气,一般人遇见了都赶紧地绕道而行。 所以一行三人也没特意要包厢,就在茶馆二楼找了个角落位置,要了三碗大碗茶,一份十八点心。 大茶馆的东西就跟它的店名一样简洁明了、通俗易懂,大碗茶就是大碗装的茶,十八点心就是十八种不同的点心。 虽然名字让人很想吐槽,但是味道却着实不错。 苏懿有吃有喝心情正好,却不想旁边几人随意闲聊的一番话,却让她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 第35章 我想见他一面 在古代,青楼、茶馆、酒楼,并称三大消息流通场所。无论是虚实不明的传闻、还是隐秘不传的八卦,在这些地方,你都能听到各种各样的版本。 “啧啧,真是没想到啊,树高林茂的李家,说没就没了。” “这有什么?咱们大周那么大的疆土,前朝那几个皇子还不是说丢就丢?” “对了,听说那李大人养了一大堆的美貌姬妾、和十好几个如花似玉的闺女,今早抄家的时候,你们谁去看了?” “老赵你家好像就在那李府附近?” “啐!虽然我家就在附近,可那御刑司的人早把那李府给围了个水泄不通,我爬上墙头才算勉强看得几眼。可那一排排的人被铁链一个连一个地拴着牵出府来,个个哭哭啼啼鬓歪髻斜的,谁能看出好看不好看来?” 美味的点心入口好像没有了滋味,苏懿看向慕清,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们口中的李府,可是那工部尚书李兴谷的府邸?” 慕清起身:“我去问问。” 不过眨眼时间,她便从邻桌归来,冲着苏懿点了点头。 苏懿一时有些怔愣不已:“不应该啊……” 李兴谷是轩辕棣的人,而澹台明庭又是轩辕棣的大舅子,李兴谷被抓进御刑司,那不跟自己人进自家门一个意思吗? 且前几日圣上下口谕之时,也只让拿下李兴谷一人,并没有言及要抄家,这是……中途出了什么变故? 苏懿眉心紧蹙,像打了个结。 照理,李兴谷是轩辕棣的人,且官至工部尚书,想来就是作为一枚棋子,也是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轩辕棣是万万不可能不保他的。 而如今不知因何缘故,轩辕棣要弃车保帅,丢掉这枚棋子,那知之甚多的李兴谷,只怕是再没机会开口了。 苏懿想了一想,道:“慕清,你会轻功,脚程快,去李府和御刑司附近转一转,看看能不能打探一点什么,我们回玉颜堂等你消息。” 玉颜堂特设的雅间里,碧兰打开镀金珐琅的狻猊香炉盖,倒了些静气凝神的安神香粉进去。 苏懿在一旁以手支头双目轻阖仿若假寐,眉心却好似打了死结,不肯松开半分。 碧兰将香炉的盖子盖上,然后给苏懿倒了杯茶过去。 “小姐好像不高兴?”她轻轻开口,问了一句。 苏懿缓缓睁开眼睛。 对爷爷来说、对碧兰来说,让她声名狼藉被退婚的罪魁祸首是李兴谷,他既被伏诛,那是罪有应得,天理报应,她自然是应该高兴的。因为他们真的认为,李若惜是被她失手致死的。 可她却明明确确地知道――她是被冤枉的。 轩辕棣构陷她杀人的事,那李兴谷是执行者,所以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隐秘的细节,很有可能手里还握着一些没有人知道的却能洗刷她冤屈的关键证据! 就算他手上没有证据,可他自己本身就是个污点证人,只要能拿到他的口供,那也聊胜于无啊! 然就如今的情况来看,轩辕棣既然不打算保李兴谷,那就肯定会很快下手解决了他。如果不抓紧时间见他一面,估计就真再也见不到了。 可一想到御刑司是谁的地盘,苏懿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主人。” 慕清轻功极好,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苏懿对慕清此行是不抱多大希望的,毕竟真正机密的东西,也不是随便拉两个路人问一问就知道的。可她还是带着一丝侥幸,开口问道:“可有打听出什么?” 慕清却没回答,而是朝苏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看门外。 苏懿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你还带了人过来?” 门外传来一阵笑声,一肤色稍黑,面带笑容的男子推开门,步伐悠闲地走了进来:“苏二小姐误会慕清了,是小的死皮赖脸硬要跟过来的。” 这家伙苏懿自然认识,不就上次被她当小二使唤的洛英? 苏懿微微眯眼,看向慕清,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她怎么带着轩辕冽的贴身侍卫过来了? 慕清靠近苏懿一些,附在她耳畔道:“御刑司全面戒严且高手众多,我还没靠太近就差点被发现了,是他把人引开,救了我。” 且不管为何洛英会出现在御刑司附近,但他至少救了慕清。苏懿是个恩怨分明的主,当即对洛英道:“请坐。碧兰看茶。” “不必麻烦了,”洛英笑呵呵地道,“小的不过来我家爷带个话,说完就走。” 苏懿挑眉:“什么话?” 洛英道:“我家爷说,前段时间多谢苏二小姐悉心照拂,他欠您一个人情。此番若有需要帮忙之处,煜王府上下,定然全力以赴,以报苏二小姐大恩。” 苏懿本就觉得慕清在御刑司遇见洛英的事太过凑巧,如今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明了几分。 她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地开口:“我想见李兴谷一面,你们爷应该能办到?” “这是自然。”洛英好似早就知道了苏懿要提这个要求,不慌不忙地道,“今晚三更时分,爷会派人去府上接您,还请苏二小姐做好准备。” 果然是早就计划好的! 苏懿想到那日轩辕冽怒极的模样,那气急之下放出的狠话,心头有些纠结,却又转瞬被她抛在脑后,面容坚定、掷地铿锵地道:“好!” 轩辕冽再怎么样也不会要了她命,两人的是非恩怨有的是时间清算。而李兴谷这次不见,可就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了! 回到国公府,碧玉兴高采烈地告诉苏懿:“咱们姑爷给小姐送礼物来了!” 如今莫青云和苏懿下个月定亲的消息已经全府皆知,碧玉那丫头更是早早地就开始姑爷姑爷地叫了,可苏懿却怎么听怎么别扭。 问她哪里别扭,她也说不出来,大概是不想承认自己年纪轻轻就要嫁做人妇了。 “送什么了?”对莫青云会送东西过来,苏懿还是有些意外的,心想着该不是些情啊爱啊的淫诗艳曲,小图本里的风流书生不都这么勾搭秦淮花魁亦或闺中小姐的么? 事实证明:想太多。 四四方方的一个鸦青色缎面盒子,用蓝色的丝带规规矩矩地系着,看起来清淡而素雅。 苏懿拆开,就见里面放着两间东西:一张明轩台斗诗会的请帖,一把细绫纱的仕女团扇。 她将团扇取出细看,那细润柔滑的扇面之上,一伊人半垂臻首,素手执毫,乌发如瀑,柳眉杏眼,那一身拽地的碧波繁花百褶罗裙,是怎么看怎么熟悉。 旁边碧玉也凑过来瞧稀奇,一瞧之下顿时惊呼出声:“这不是画的小姐吗?画得可真像呢。” “像吗?”苏懿被这么一提醒,也觉得好像与自己是有那么一点像了,而且她也终于想了起来,她那日去书房见莫青云的时候,就是穿的这一身裙子。 “没想到姑爷文采了得不算,画画也这么厉害呢。”碧玉不由感慨地道。 苏懿赞同。 的确挺厉害的。 那日不过匆匆一面,他就将她的神态举止、音容笑貌描绘得如此之像,不但画功厉害,且还记忆惊人啊。 不过就是送的东西不太实用,她可没心思拿着团扇,学着娇滴滴的小姐们“轻罗小扇扑流萤”,有那个闲工夫,背几个药方亦或是研发几个新的养颜配方不更实在一些? 可想着到底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又加上这七八月的天气,苏懿还是很给面子地拿来扇了几下,细碎地念叨:“还挺凉快的……” 碧玉在一旁险些抓狂:这哪家小姐的团扇是真用来扇凉的?! 入了夜,苏懿早早便吃过晚饭,遣退了除碧兰、碧玉以外的全部下人。 夜行衣、防身小药包、淬毒药、淬麻药的银针…… 一切准备就绪,离约定时间却还有些距离,苏懿便取了纸笔,开始给碧兰写各类面脂、焕颜露等美颜产品的制作流程。 她写得认真,没注意到某道身影轻车熟路地便入了屋内,不,应该说,她压根儿就没想到轩辕冽会亲自过来。 一抬头,便见眉如出鞘锋刃,眼似浩淼穹苍,紧抿薄唇,带着夏日习习晚风拂过的薄凉,却又偏生,好看得要命。 他身穿一身简单墨袍,全身上下,是素净而大气的沉黑,隐隐露出绣着暗金纹路的缁色高靴,显出低调的贵气。 苏懿有些尴尬,正想着是先行礼呢,还是为上次的事情先道个歉呢,结果一问出口,却是一句:“你来多久了?” “刚到。”轩辕冽随意地回了一句,目光却落在那书案上的团扇之上,伸手取过,左右把玩,“画得挺像。” “呵呵,是嘛。”苏懿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赶紧地转移话题,“咱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说话间不动声色地就要去拿轩辕冽手中的团扇,却被他扬手避开:“忙什么?还早。这么紧张这把破扇子,该不是你那未婚夫送的?” 苏懿眉梢跳动了一下,心说自己要老实回答说“是”,这位大爷会不会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咳,不是,是我请画师给画的,花了我好些银子呢,你别给弄坏了,我会心疼的。”苏懿睁大一双水润眸子,脸部红心不跳地说着瞎话。 “是么?花了多少银子?”轩辕冽拿着那团扇,一点也没要还给苏懿的意思。 苏懿心里叫苦不迭,心知这家伙定然是已经知道她在撒谎了,可偏偏不捅破,任由着她继续瞎编下去。 “大概,一百两。”她随口说道。 “不是很贵啊。”轩辕冽唇角一勾,飞扬开一个张扬弧度,“本王挺喜欢这扇子的,给你一千两,你再找那画师给你画一个。” 第36章 线索断了 苏懿眼巴巴地瞧着那扇子,有些为难地道:“煜王殿下,这样不好,毕竟千金难买心头好……” 这都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人家莫青云的一片心意,她就算不喜欢,也不能糟践了去。 “千金难买?那万金呢?”轩辕冽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苏懿,便是道不尽的王霸之气,迫人威压。 苏懿点头如捣蒜,回答得忙不失迭:“成交!” 这家伙着实卑鄙,竟是威逼利诱齐上! 于是轩辕冽便理所当然地把那扇子当成了自己的私有物,明明一身贵气非常,却偏要用一把侍女团扇取凉,那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不搭。 可他偏生一点也不介意,那般自然神态,倒让苏懿觉得,那家伙拿着比自己更搭了。 平白被坑了一把扇子,苏懿自然不是那般示弱的人,伸出手去――要钱! 说好的万金呢? 轩辕冽神态安然地道:“带你去见李兴谷,抵掉了。” 苏懿愤愤不平:“你那叫洛英的属下可说了,这是报答我救你一命的人情!” “那本王不也救过你一命?” “可你在国公府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 “本王可是替你在三元赌坊赢回了铺面和几千两真金白银。” 苏懿:“……” 所以说,千万不要相信男人的空口无凭! 团扇是抢不回来了,不过好在轩辕冽还算有点良心,总算肯带她去见李兴谷了。 “他的情况不是很好,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在去的路上,轩辕冽如此认真地对她说道。 苏懿别过头去。 御刑司里的酷刑她是经历过的,其中惨烈,比外界形容的更甚十倍有余。所以轩辕冽能从里面捞出人来已经算本事了,她没指望那李兴谷四肢健全毫发无损,那压根不可能。 只是,她有些抓狂地道:“你能不能别靠那么近!” 为了更快地赶往目的地,轩辕冽很是体贴地将她拦腰一抱,纵身上了屋顶。 本来这个姿势就已经靠得很近了,偏偏他说话的时候又凑近几分,好似他开口的时候,那略凉的薄唇都能碰到她耳垂似的! 可轩辕冽却好似并不觉得这姿势有多暧昧,一本正经一脸理所当然地道:“风大,本王怕你听不清。” 呵,还成他有理了。 苏懿翻了个白眼,突然想到一事:“李兴谷突然被抄家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轩辕冽没直接回答,只回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猜。” 苏懿被他耍得有些微恼,正想回一句“你猜我猜不猜”,却听他道:“到了。” 足尖在树冠上轻轻一点,一个翻身,稳稳落地。 洛英已经带着几人举着火把在那里等着了,苏懿就着火把微光环顾四周――幽暗深黑的夜色,稀稀疏疏歪歪斜斜的树丛,停留在树干上一排一排的乌鸦,还有地上杂乱无章的土包和散落一地的纸钱…… 苏懿凭借她出众的智慧和强悍的大脑,已经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了。 乱坟岗。 “爷。”洛英同那几人单膝跪地给轩辕冽行了个礼,又起身,冲苏懿一个抱拳,“苏二小姐。” 苏懿这会儿的目光已经完全落在躺在地上的那人身上――他应该就是李兴谷了。 说是人,却已没了人形,身上穿着的御刑司白色囚服早已被泥土和血迹弄得污浊不堪,脸上、头上、四肢躯干,均是黑色的血液混合着乌黑的泥土,就像是刚刚从地里挖出来的一般。 苏懿微微侧头,就见洛英身后那几人,人手一把铁锹,在他们后面,还有一个大坑,坑里隐约能看见杂七杂八的人手和人脚。 惨无人道的乱葬坑。 苏懿收回目光,面色沉静地走到那李兴谷面前,伸手去探他的体温和鼻息。 他身上带着一股死尸腐烂的味道,没有体温,没有呼吸。 她拧眉,轩辕冽总不会让她来看一个死人? 不对…… 看这身体的僵硬程度,按说已经开始长尸斑了,而他的皮肤虽然脏兮兮的,可却并没有长尸斑的迹象。 所以法医才说,尸体是不会撒谎的。 苏懿伸手在他胸口按了几处,又绕过颈部,按了按后脑,总算确定自己所想。 她抬起头来,有些无奈地对轩辕冽道:“如果你们再不给他喂解药,他可能真的就翘辫子了。” 轩辕冽双手抱臂,斜眼看向洛英。 洛英被那一眼看得冷汗直冒,连忙赔笑道:“差点忘了这事了!” 他可不敢说是给假死药的时候夏老让他别露底,先考考这位苏二小姐再说的。 将解药塞进李兴谷的嘴里,洛英以内力辅之,助他吞下。 苏懿等了一会儿,才瞧见那李兴谷的眼皮子轻轻地动了动,她立马撸起袖子,左右开弓就是两个大嘴巴子,愣是打得他悠悠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洛英及一众影卫在一旁瞪大了嘴巴――这苏二小姐,当真好生暴力。 苏懿对李兴谷可没什么好态度,一个能拿自己亲身女儿的性命来陷害她的人,该薄凉自私倒何种地步? 她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单膝跪压在他的胸口,冷声道:“能说话吗?” 那李兴谷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像是从嗓子伸出挤出来的似的:“能……” 啧,没被澹台明庭给毒哑就好。 “那你听好了!”苏懿语气凶狠地道,“要想活命,我问什么,就回答什么,若敢说谎,我就立马送你去见阎王!” 说话的同时,压在他胸膛上的膝盖稍稍用力,那李兴谷便疼得喘不过气来。 “好……”他忙不失迭地应道。 越是经历生死的人,越是怕体会那种临死之前那种濒临崩溃的感觉,才越不敢撒谎。更何况这会儿的李兴谷,已经没有气力再去编织谎言了。 “你陷害……陷害魏国公嫡孙女之事,可是贤王指使?”此时的苏懿一身黑色夜行衣,也没指望李兴谷能认出她来。她开口,语气是出乎意料地平静。 “是……” “你可有留下什么证据?” “有……” 苏懿握拳击掌――她就知道,这只老狐狸不可能不留后手! “那证据在哪儿?” “被……” 苏懿凑过去一些:“被什么?” “拿走……” “被谁拿走?”苏懿紧张追问。 那李兴谷张了张嘴,却是再吐不出一字了。 苏懿赶紧从怀里掏出针包来,打开,抽出一支细细长长的银针,想要替李兴谷续命。 可她的手还悬在半空没有落下,却听轩辕冽突然开口:“小心!” 伴随话音而来的,还有他那快成一道掠影的黑色身形,如龙卷风一般急速刮过,透着绝对的霸道和凌厉威势。 苏懿只觉得自己腰上一紧,旋即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几声“咻咻咻”的破空声从她耳边擦了过去,她晕乎乎地停下来的时候,早已被轩辕冽带离了原地。 洛英和那几个影卫赶快散开,将轩辕冽和苏懿围在中间,警惕地看着四周。 轩辕冽盯着那夜幕深处的方向,目光如刃,冷冽肃杀:“不必,人已经走了。” 苏懿从晕眩中回过神来,想到那几声异常的破空声,连忙回头去看李兴谷。 这一看,看得她心头拔凉一片,又像是吃辣椒的时候被呛到了一般,那种感觉,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横竖都不是滋味。 李兴谷瞪大着眼睛,仍旧紧紧地躺在地上。而他的头部、喉部、和胸部上,各插着一只细细短短的箭羽,箭箭均中要害。 若说刚才她尚且能捡他一条性命,那么现在,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好不容易才弄出人来…… 好不容易才有点线索…… 结果……结果…… 难道她真的要顶着杀人犯的名头,过一辈子? 轩辕冽从刚才便一直抱着苏懿没松开,是以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身子在轻微地发抖,她的手在逐渐地变凉。 他伸手,突然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苏懿心情本就不好,被他弹得有些恼怒,抬起眼来怒瞪了他一眼:“干嘛。” 轩辕冽勾起嘴角,唇含讥诮:“见你不爽。” 嘿,我这暴脾气! 苏懿正准备反击,却又听轩辕冽悠悠淡淡地开口:“李兴谷死了,可证据还在。只要找到从他这里拿走证据的那人,不就行了吗?” 苏懿一愣。 这家伙是在安慰她? 虽然方法不怎么样,不过她倒确实好受了一些。 只是轩辕冽话是这么说的,可那证据具体是什么,被什么人拿走了,这人海茫茫,上哪儿去找? 再者,如果被轩辕棣或是澹台明庭的人拿走,那他们肯定第一时间就将证据销毁了。 苏懿再回头去看李兴谷的尸体,就见洛英已经将那三支箭羽拔了出来,用黑布包裹,而那尸体则被扔回了乱葬坑,被纷乱洒落的泥土很快掩埋。 人一死,终不过一?g黄土。 她正有些出神,目光落在李兴谷刚刚躺的那片地上,却是“倏”地睁大。 “那是什么!” 她咬牙切齿,指着地上那被箭羽射穿了的团扇,一股火“蹭”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轩辕冽道:“刚刚危在旦夕,本王不过用那东西挡了一下而已,谁知道那么容易坏。” 纱娟的东西,能不容易坏吗?! 苏懿气极之后反倒找不到什么说的了,走过去捡起那团扇来,拍了拍上面沾染的泥土。 扇面已经不成样子了,尤其是她的头,被那箭支径直穿过,实在惨不忍睹。 “你就那么在乎那破扇子?” 轩辕冽瞧见苏懿的举动,面色一下冷了下来,身上弥漫着一股子常年混迹杀伐之地的戾气,让人心惊。 苏懿目光泛凉,回头瞪他:“那你就那么喜欢践踏别人的一番心意?” 洛英和一众影卫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弄得莫名其妙。 两人刚刚不还好好的么?怎么因为一个破扇子吵起来了? 轩辕冽和苏懿对视着,那目光带着电光火闪,谁也不肯退让,谁也不肯妥协。 倒是苏懿最先移开了目光,轻声吐出几字:“莫名其妙。” 轩辕冽冷哼一声,一拂长袖,转身就走:“洛英,送她回府!” 洛英擦了擦汗涔涔的额头,心说爷您这样别扭,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把人娶回去啊? 第37章 斗诗会 苏懿回到魏国公府,一夜难眠。 第二天一大早便爬了起来,找到碧兰,拿出那团扇问她能不能修好。 碧兰瞧着那仕女团扇的中间破了一个大洞,那原本娉婷而立的少女,如今就只剩下个身子,连头都不见了。 她拧了拧眉,偷偷地去瞧苏懿。 苏懿赶紧声明:“不是我弄破的,有可能……有可能是耗子啃的!” 那这耗子可真会找地方下嘴。 碧兰摇了摇头,道:“这图案是画的,又不是绣的,如何能补得全?再者,这细绫纱本就以纤薄着称,也不适合刺绣。” 那就是没法补好了。 苏懿把扇子给碧兰:“给我拿去压箱底。若是谁问起来,就说我弄丢了。” 弄丢了总比弄坏了要好解释一些。 因为团扇的事情,苏懿总觉得对莫青云怀有那么一小丢丢的愧疚,是以斗诗会这天,她让碧兰、碧玉将她好生拾掇了一番,不说惊艳四射、却也大方得体地出了门。 马车摇摇晃晃,直奔明轩台而去。 车里,苏懿还在抓紧着最后的时间,和碧兰商量着玉颜堂开业大酬宾的问题。 酒香也怕巷子深,关键就在于如何将玉颜堂的名头一炮打响。 苏懿有些头疼地揉着眉心――问题是,这年代还没有明星代言这一说啊! 马车另一边,碧玉丫头兴高采烈地拉着冷清着脸的慕清,好像在谈论着什么八卦。 慕清有没有听倒是另说,苏懿却耳尖地听到了什么,坐直了身子,问碧玉:“你刚才在说什么?” 碧玉吐了吐舌头:“没……没说什么……” 苏懿微微沉目,碧玉便乖乖地道:“我也是偶然听出去采买的管事说的,说是……说是,皇上要替煜王殿下指婚。” “指婚?”苏懿目光刹那凝住,缓缓地凝结出一层剔透的薄冰。 碧玉偷偷地拿眼打量着苏懿,她眉眼精致,面色沉静,说不上多倾国倾城,却带着一种旁的闺中小姐不曾有的简明轻快,好似那隐藏锋芒的利刃,让人心头一颤。 她不过提了一句煜王殿下,她们小姐的表情,至于这么让人害怕么? “噗嗤――” 眼中冰雪火速消融,苏懿像是想到什么,勾着唇角轻笑出声:“他这次又打算去祸害哪家小姐?” 碧玉老实地回答:“没定。听说是要举办一次选妃大会,京中所有待字闺中的官家小姐全部都会被邀请,到时候煜王殿下看上谁,皇上就指婚谁。” 苏懿挑眉:“消息属实?” 碧玉道:“大概可能应该。” 苏懿嗤了一声。 这种传闻她一天都能听到好几个版本,又是从碧玉嘴里说出来的,可信度又降低一等。 不去管它,继续和碧兰说着正事,没一会儿便到了明轩台。 明轩台就建在位于城西豫安坊边上的灵山上,旁边就是只有四品以上官员子弟才能上得起的灵山书院。听说里面的夫子个个拉出来都是颇具名气的当世大儒,就是朝中阁老,也时常会过来给学生们上一上课。 斗诗会开办的初衷,就是为了检验灵山书院学子们的学问是否有所长进,后来各地学子慕名而来,创办此会的孙晋卢阁老便大开方便之门,让所有学子都能参与进来,交流切磋,互相勉励。 下马车之前,碧兰特意给苏懿戴上了帷帽,长长的白纱从头顶垂落下来,轻薄浅透,飘飘欲仙。 苏懿觉得有些多此一举,可一下马车,才发现周围已经停了几十上百辆马车,各家的丫鬟牵着小姐款款落地,均是裙裾晃动,轻纱飘摇。 ――奈何都看不清脸,因为跟她一样,都戴着纱帽呢。 苏懿巡视一圈,扯了扯嘴角。 也不知道那孙阁老知不知道,他创办的斗诗会,已经俨然变成了京中小姐们的选夫大会。 交了请帖,便有人引着苏懿一行,到了一处包厢之内。 包厢位于灵山书院半腰,推开窗,窗上垂着五颜六色的水晶珠帘,屋内的人能将明轩台上的一切情况尽收眼底,下面的人却看不到屋内的情景。 设计得挺贴心? 废话,就这么一个小包厢,还得花五百两银子预定呢,来晚都没你的份儿,能不贴心么! 苏懿摘下帷帽,就听左右都传来了说笑的声音,其他雅室的小姐们也陆陆续续地到了。 碧玉靠在窗口,兴奋地指着下面对苏懿道:“小姐你快看,是姑爷!” 苏懿一抚额头:“你在外面的时候,能别这么丢人么?” 碧玉无辜地眨了眨眼。 临窗设有雅座,桌上还摆放着茶水点心和新鲜水果,苏懿走过去坐下,稍稍侧头,就能瞧见下面的全貌。 明轩台是一个八角擂台,中间两尾黑白鱼儿游弋,是太极图。四周围绕着建了一圈的凉台,供一众学子遮阳休憩之用。 苏懿一眼就瞧见了莫青云,他立在一众书生之中,惯常的青衫打扮,不突兀不鹤立鸡群,好似与旁边那些长衫飘飘的学子们也没什么分别。可偏偏,就是能让人一眼瞧见他。 他身上带着一股子淡然的儒雅气质,不是旁人拿着折扇摇晃两下刻意装出来的斯文,而是从骨子里透出的书香世家的沉淀。温润柔和,却让人不可忽视。 他和旁人正交谈着,突地抬头,望向苏懿方向,唇角上翘,微微一笑。 公子如玉,大抵如是。 苏懿心念一动,撩开珠帘一角,悄悄地冲莫青云挥了挥手。 他却被人叫了一声,背过身去,没瞧见她的小动作。 苏懿不爽地丢了颗荔枝在嘴里。 “表姐,你看那人。”旁边雅室里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一温柔声线笑着开口:“怎么?这斗诗会还没开始,玉儿就已经有看上的人了?” 那娇俏的声音轻轻一哼:“只是觉得他长得顺眼罢了,有没有真材实料还难说呢。” “哦?玉儿说的是他啊。” “怎么?表姐认识?” “玉儿说什么傻话?我怎会与他认识。只是恰巧拜读过他的大作,知道这么个人罢了。” “他这么有名?” “别小瞧了他,他系出云州莫家,还是这一届云州乡试的解元,连我父亲都称赞他文采非凡,是难得的人才。” “是嘛……那我一会儿一定得好好瞧瞧才是。” 这一边,碧玉和苏懿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过好一会儿,碧玉才小声地对苏懿道:“小姐,有人要横刀夺爱挖您墙角呢!” 苏懿撇嘴:“挖得走的墙角都不叫墙角,夺得走的男人都不叫男人。” 碧玉纳闷:“不叫男人,那叫什么?” 苏懿扯开一边嘴角,明明带笑,笑意却有几分冷冽的味道。 “叫贱人!” 碧玉有些尴尬地连忙侧头望向窗外,企图找一些其他事情来转移苏懿注意力。没想到这一看,还真看到了稀奇的。 “小姐你看,那帮人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啊!” 明轩台的入口处突然出现了几十个整齐着装的人,他们身穿白袍,外罩蓝色纱衣,头上戴着蓝带飘逸的书生帽,中间簇拥着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 所过之处,无不人人退让,避恐不及。 苏懿双手抱臂,神态悠然地望着下面,就听隔壁传来一声轻嗤:“灵山书院的这帮纨绔子弟,到哪儿都是这么一副气焰嚣张模样,看着都讨厌!尤其是那赵诚志,一知半解懂些平平仄仄,随口咏两句花花草草,那些捧臭脚的家伙就恨不得把他给捧上天去了,他还真以为明年状元非他莫属怎地?” “玉儿……”那说话声音有些无奈,“你知表舅的意思,是属意你和赵家少爷的……” “可别!要我嫁给他,我就立马从这窗户口跳下去!” 旁边说话不停,苏懿听了些闲话,也没太放在心上。 碧兰在她耳边轻声地道:“只怕是周相爷家的千金。” “猜出来了。”苏懿来这里也有些时日了,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差不多都知晓了。 左相周显生了四个儿子才得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取名周灵玉,便真如宝玉一般小心翼翼捧在手心,走一步都生怕被摔了。这样娇惯着长大的,脾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朝中雷厉风行的右相爷说被她揪胡子就被她揪胡子,为此还在朝堂上被圣上取笑过,闹了好大一个笑话。 而她口中的赵诚志来头也不小,当朝太师、同时也是四大国公之一的忠国公赵亭广是他老爹,他娘当年生闺女的时候伤了身子,老来才得了这么一根独苗,其宝贝程度,比周家还有过之而不及。哦,还忘了说,他姐姐就是瑞王妃,大周朝最是尊贵的几个女人之一。 都是些惹不起的世家显贵。 见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便有人陆续上台了。 斗诗会没什么规矩,你行你就上,一人一句,输了就下场,换下一个。 一般来说,刚开始上台的都是些小角色,知道高手都是压轴出场,干脆提前站出来,搞不好还能在各家千金和孙阁老面前混个脸熟。 “在下江州李二狗,献丑了。不知何人敢上台一战?” “顺州张三风,特来向李兄讨教一二!” …… 苏懿目光斜斜一瞥,见二人颜值抱歉,顿时连听诗的兴致都没有了。她一边惬意地吃着蜜饯零食,一边听着隔壁那张不饶人的嘴,一一地把所有人数落一遍。 “这也叫诗吗?狗屁,他怎么不回家卖红薯,说他是个读书人都侮辱了这三个字!” “这个家伙,是谁给他勇气上台的?真该让爹爹跟孙伯伯建议一下,好歹给斗诗会设立个限度,别什么阿猫阿狗的都给放进来!” “这个,我呸!” “那个,我啐!” 苏懿听得想笑,却又不得不憋着,生怕被隔壁听到了,涨得一张脸红晕靥靥,如酒醉酡红。 倒是那时不时温言细语开口的女子让苏懿有些诧异不已,她会跟着下面的题目自己接一句,那遣词造句,那内涵寓意,可比底下的那些人好太多了! 苏懿低声问碧兰:“可知隔壁那周灵玉唤作表姐的人是谁?” 第38章 喜欢就去追 这大户人家枝繁叶茂的,堂系表系多了去了,单凭一声“表姐”,还真难猜出是谁来。 碧兰却一脸了然于心的模样:“应是寿康伯府六小姐林婉仪,诚国公府大小姐和长宁伯嫡女还在世的时候,她们三人及如今的贤王妃,被众人称作邺京四大才女。” 苏懿一愣,旋即感慨道:“轩辕冽那家伙可以啊,与贤王妃澹台明慧流传风流韵事也便算了,这四大才女中的两个都是他未过门的王妃啊,余下这个林婉仪,可别也跟他扯上关系就好。要不然邺京四大才女,可就被他一个人都全包揽了。” 底下的斗诗会已经开始逐渐进入白热化阶段,献丑的都献过了,余下的,便都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了。 “我来!” 一道傲慢的声音从嘈杂一片的会场突然传出,众人全都噤了声,循声望去。 灵山书院的一众学生将两边人流分开,清理出一条宽阔大道来。而赵诚志迈着缓慢的步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登上了明轩台。 几乎在他到达的一瞬间,站在他对面原本已经连胜了几局的那书生突地抱着肚子“哎哟”一声:“不好,准是昨晚喝酒喝坏肚子了。还请赵公子见谅,在下先去一步。” 说罢,竟在一众唏嘘声音中,落荒而逃。 这也不怪那人,实在是赵诚志的名声不太好,若是谁与他比学问稍胜一筹,他就睚眦必报地一定要赢回来。至于赢的过程光不光彩,那就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赵诚志一上台,四周的气压一下子便降了下来,连交流谈论的声音都没有了。 隔壁间的周灵玉已经气急败坏地开骂了:“他有病他!” 赵诚志环视一周,冷冷一哼:“怎么?没人敢上台了?都说读书人有傲风有傲骨,怎么今个儿来的,全都是些软蛋啊?要丢不起这个人,就奉劝各位赶紧离开,这明轩台不是你们这些人该来的地方!” 那赵诚志也是有本事,几句话就把底下众人给成功激怒了,个个握紧拳头义愤填膺,可偏偏无一人出来强出头。 苏懿看向莫青云,他被身旁一个书生拉着,那书生冲他摇了摇头,让他不要去当这个出头鸟。 隔壁包厢的周灵玉可不依了,张口就冲下面大喊一句:“赵诚志你别嚣张,云州莫青云能甩你八条街去!” 苏懿无语一扶额。 这丫表达欣赏的方式,一定要这么“特别”么? 赵诚志循声望了过来,虽未见人,可听那语气,也知喊话的人是谁了。 他和周灵玉虽然相看两相厌,可稍微亲近的几个世家已经知道他们要联姻的消息了。自己的未婚妻在众人面前给他难堪,还提及其他男人的名字,谁能忍? 那赵诚志语气不善地冲下面的人喊话:“谁是云州莫青云?” 莫青云附近的人立马齐刷刷地看向他。 赵诚志看着那一袭青衫儒雅气度不凡的身影,微微眯眼:“你就是?” 莫青云拂袖掸了掸衣袍,大大方方地在众人的注目礼中,上了斗诗的明轩台。 “在下云州莫青云,请指教。” “那我就不客气了。”赵诚志存了心要当众给莫青云难堪,便道,“以沙场为题如何?” 莫青云道:“皆可。” 不过用平平常常的语气回答的两个字,赵诚志却总觉得自己被挑衅了,当即开口:“我先来!金戈铁马破阵开!” 莫青云淡然应答:“玉鞍战鼓血阑干。” “长街亭外千万里……” “敢将胡虏拒边关。” …… 两人你来我往,似斗得火热非常。可无论谁都看得出来,那赵诚志已如强弩之末,而莫青云仍同初时从容。 隔壁周灵玉万分陶醉地道:“那莫青云好生厉害啊!” 这边碧玉手捧脸赞叹地说:“姑爷真是……真是文韬武略,盖比天人!” 鉴于小丫头才刚刚开始学成语,苏懿忍了忍,不纠正她了。 底下,赵诚志已显出颓然败势,却仍不肯松口认输,刚说一句“再来”,就听台下传来一声嗤笑。 这笑声简直就像无形的一巴掌,隔空就扇在赵诚志的脸上,他面色狰狞,骤然怒道:“谁!谁在笑!” “哟,瞧赵大公子好生霸道,怎么连人笑一笑都不许了?” 一男子从众人中间走上台来,一身宝蓝绣花的束身锦袍,与周遭众人截然不同的打扮。他口里叼着一根青草,双手抱臂,吊儿郎当的模样。 不过那张脸倒是比赵诚志有看头,一双桃花眼弯弯笑着,边走还边冲众人挥手示意:“大家好呀。还有对面的美女们,你们也好呀!” 苏懿听到叮叮哐哐从窗户口砸东西下去的声音。 赵诚志面色难看地看着来人:“宋元恒你来凑什么热闹?” 宋元恒夸张地道:“孙阁老有规定谁不许来吗?再说了,你们不正在说沙场吗?小爷这里有一首,拿来给你们凑个数。” 赵诚志讥讽道:“你也会作诗?” “小爷自然不会。这作诗的人,可是大有来头啊……”宋元恒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顿时让赵诚志都收了笑。 这宋元恒成日里和谁待在一起,这邺京城谁不知道? 宋元恒瞧着震住了赵诚志,便悠悠开口了:“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眼望,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噗――” 苏懿一口茶水直接喷出,险些没把自己呛背过气去! 这首岳飞的《满江红》她只对轩辕冽念过一遍,这家伙怎么知道?! 明轩台上,宋元恒已经背诵完毕。 赵诚志还有些发愣,莫青云已经开口叫好:“的确上等佳作!恕在下冒昧问一句,不知写这词的人是……” 赵诚志铁青着脸一脸不爽地看着宋元恒,心想可千万别是轩辕冽。却也不想,以轩辕冽的身份,压根就不会来参加这种自降身份的无聊诗会。 宋元恒环顾四周,吊足了众人胃口,最后才慢悠悠地伸出手,指向雅室方向:“煜王殿下说,写这首词的人,就在那些包厢之中!” 雅室只为女客开放,那么就是说,这首词的作者,是个女子咯? “也不知是哪家小姐,文采了得啊!” “会不会是那素有才女之称的林婉仪?” “难道你们就没想过,煜王殿下怎么会有闺阁小姐写的诗吗?” 一众讨论声顿起,莫青云突然抬起头来,望向苏懿方向。 苏懿没去瞧莫青云,她正提心吊胆地生怕宋元恒一说顺口就把她给供出来了,要知道半年的闭门思过之期还没过,她要公然出现在众人面前,那就是赤果果的欺君啊! 旁边的周灵玉却有些激动地道:“表姐,那莫青云是在看我吗?” “好像是这个方向。不过拦着珠帘呢,他应该看不到你?” “不管,他就是在看我。青菏,你拿着我的荷包下去,瞅着机会就送给莫公子。” “你呀,好不知羞。” “不管,挑了那么久,好不容易遇见一个中意的,再不主动些让他给跑了怎么办?” 苏懿原本的紧张情绪,一下子就被周灵玉的直率给逗乐了。 下面宋元恒也没来得及说是谁,一长衫飘逸、胡须花白的老者便上了台,直接去揪他耳朵:“你这根不学无术的朽木,还敢不敢来捣乱了?” “不敢了不敢了,老头儿你先放开我再说,丢人得很……” “老夫教书育人半辈子,有你这么个学生才叫丢人……” 这老者便是灵山书院的院长郑行渊,孙晋卢阁老的至交好友,当世有名的大学者。 赵诚志面色怪异地一拱手:“院长。” “嗯。”郑行渊淡淡地冲赵诚志一点头,然后将目光望向莫青云,道,“你跟老夫过来。” 赵诚志闻言,气得咬牙切齿。 就这么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就算是承认莫青云头名位置了! 因为斗诗会前,早就言明在先,在诗会上取得头名的,将会被孙阁老收作学生! “真羡慕他啊。” “却也是实至名归。” “哼,我就没听出他的诗有哪里好了。” 赵诚志在明轩台上脾气暴躁地一挥衣袖:“都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 路上,宋元恒一直在耍宝,气得郑行渊吹胡子瞪眼。 莫青云有意慢了二人几步,叫过随身的小厮莫元,附耳过去,交代几句。 山顶的望天台前,一老者单手负于身后,另一手捋着胡须,面目之间,颇具威严。 “莫知深的儿子,倒是青出于蓝啊。” 在他旁边,一袭墨袍勾勒出挺峻的身形,凤眼斜挑之间,便是无边贵气。 “孙阁老说的是。” 他莫青云既然文采如此了得,就应和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才般配不是。 孙晋卢侧身道:“老夫要去见老夫新收的学生了,不知煜王殿下……” “本王还有事,孙阁老请自便。” 包厢里,瞧着底下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苏懿才打算着起身回府。 没法子,名声太大,只能做人低调些了。 隔壁包厢,周灵玉派去送荷包的小丫头青菏已经回来了。 “怎么样?”周灵玉急切地问道。 青菏回道:“周公子被郑院长带走了,奴婢没敢上前。不过倒是在半途遇见周公子的小厮了,他被好几家的丫头围在中间,却是一家的荷包也没肯收。就连小姐的也……” 周灵玉第一回被人拒了,却是一点都没恼:“不错,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非常的洁身自好!” 青菏有些尴尬地开口:“小姐,奴婢问那小厮了,他说他们家公子已经有意中人了,马上就要定亲了。” 周灵玉:“……” 苏懿挑眉。 见字钟情这事本就有点玄乎,可今日已见这毫不留情拒绝所有桃花的态度,那莫青云倒是出乎她意料地认真呢。 周灵玉愣了愣之后,非但没有气恼,反倒兴致勃勃:“很好,从一而终,不花心不滥情,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小姐,他马上就要定亲了。”青菏不得不再次提醒自家小姐。 周灵玉有些奇怪地道:“那又怎样?” 是啊,那又怎样? 喜欢就去追,不喜欢就厌弃,人生能活得如此坦诚直率,也是一种福气。 苏懿想,如果这周大小姐不是心心念念惦记着抢她男人的话,她是十分乐意和她交个朋友的。 第39章 多谢抬举 起身回府,在回到自己马车前的时候,就瞧见莫青云的小厮莫元正站在马车旁边,似在等她们。 苏懿扯了扯嘴角,左右一望,果然见四周的人都在瞧着她们,窃窃私语地指指点点。 她压低了声音问莫元:“你来这里做什么?” 莫元拱手一行礼:“少爷说不能来送二小姐回府,特意让小的来护送二小姐一程。” 可这也太高调了! 刚刚才明确地拒绝了各家千金的示好,并言明莫青云马上就要定亲,这下一秒却出现在她的马车前面! 这是个人都猜着他们关系了好伐! 老太君和老爷子都低调地操办着定亲的事宜,就怕传出去影响莫青云的仕途。可这显而易见的举动,他是想满天下宣扬他和一个被退婚、还杀过人的弃妇定亲? 苏懿抓狂了一下之后就很快冷静下来,轻轻勾唇,突地一笑。 这家伙。 他是想以此来告诉她,他想娶她,就从不会在乎外界怎么看她? ――可她在乎啊。 “行了,你要送就送,不过别把我送去国公府就行。” 苏懿弄了弄帷帽,反正没人见着她的模样,只要驾着马车随便去个地方,谁知道她是谁啊? 可她到底想得太天真,马车还没出豫安坊,她就被人给拦住了。 一字排开的队伍,红色纹路的蓝底飞鱼袍,腰部跨刀,面色肃穆,个个都带着“生人勿近”的杀气。 苏懿微微眯眼――御刑司的人。 一回头,见慕清陡然眯眼,手已经慢慢地贴在腰上的鞭柄之上。 苏懿伸手按住了她:“别轻举妄动,也许不是来找你、而是来找我的。” 慕清看向苏懿,清冷的面色微沉,眼波流动。 “别太紧张。”苏懿冲着她笑了笑,撩开车帘向外望去。 赶马车的车夫及莫青云的小厮莫元已经被人劈晕,对面之中有人声音硬冷地开口:“我家大人请苏二小姐荟萃楼一叙。” 苏懿几不可见轻轻松了口气。 若是这澹台明庭为慕清而来,今日还不好说。可要是找她,还光明正大地约在荟萃楼见面,那最起码她不会有性命危险。 “掌司大人这般隆重邀约,莫敢不从。只是我家几个丫头胆子小,就多劳烦几位大人照拂了。” 苏懿淡定从容地说道,眼睛余光,不动声色地瞥了马车内一眼。 慕清双眉压目,正看着她。 苏懿深呼吸一口气,放下帘子,提着裙裾下了马车。 这是她第二次来荟萃楼,依旧的人满为患,一位难求。 可一进门,她就被掌柜的殷勤领着,直接上了三楼的雅间,态度那叫一个不同。 “苏二小姐,里面请。”身后跟着的御刑司的人替她开了房门,侧身立于门口,目送着她进去。 苏懿看着同热闹的一二楼相比,显得冷清非常安静非常的三楼,心里不禁打了个冷怵。 强镇定心神,她迈步进入屋中,那房门“啪”地一声被人关上。 屋内,一袭大红衣袍的澹台明庭斜斜地歪靠在软榻之上,单手支头,另一手随意地拨弄着蜿蜒垂下的长发。红唇轻抿,轻噙笑意,精美绝伦的容颜妖冶明艳,让人屏息。 苏懿一见那红艳艳的衣袍和那红艳艳的唇,就总忍不住想起那个血淋淋的夜晚。明明他那么温柔地看着你,你却总觉得那目光如冷刀,正架在你脖子上。 “苏二小姐,别来无恙。” 澹台明庭语气轻松地问候苏懿,那模样好似两人是许久未见的至交好友一般。 苏懿礼节性地回道:“托掌司大人的鸿福,过得还算不错。” “不错就行。”澹台明庭优雅地起了身来,走到圆桌旁边,“本座一人用膳实在无趣得很,听闻苏二小姐路过,便特意请过来同本座一起吃个饭,没有唐突到二小姐?” 苏懿不知道自己一路低调出门、低调行事,他是如何“听闻”她路过的。不过她知道,就凭着上次她送他的那份“小礼物”,这一顿饭就不会简单了去。 “有吃有喝,高兴还来不及呢,倒是还要麻烦掌司大人破费了。” 苏懿笑容淡淡地回答,不疏离,也不热络。 “二小姐太客气了。” 澹台明庭取过酒壶,给苏懿满上一杯,入鼻间是那熟悉的清冽淡香。 苏懿皱了皱鼻子。 梨花白。 澹台明庭抬眼看向苏懿,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偏叫他做得勾人不已。 “本座记得,那晚苏二小姐身上带着的,便是这梨花白的香气……” 苏懿扯了下嘴角:“掌司大人记性真好。” 澹台明庭摸着胸口,目光越发直接灼热:“可不么?苏二小姐送本座的那一针,本座都还记得在什么位置呢。” 苏懿心头一凉。 所以他果然是来找她算账的? 苏懿掐着大腿,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怂。 她微微垂首,语带诚恳:“那晚本是无意冒犯,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掌司大人大人大量,不要与我一个小女子一般计较。” 明明那晚是他先不分青红皂白就拿刀要砍她,她才情急之下设法自保的好!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多说两句好话又不会死。 澹台明庭略是玩味地看着苏懿,轻轻勾唇之间,便是道不尽的阴柔妩媚,满室生辉,偏偏语气是不符合相貌的阴冷。 “苏二小姐怕是不了解本座,要知道别人提起本座的时候,都说的是睚眦必报、阴险狠毒、暴虐成性之类的,大人大量,啧,这个本座还真没有呢。” 苏懿小心肝随那一字一句,一颤一颤,一抖一抖。 却不想澹台明庭话锋一转,妖魅一笑:“不过看在苏二小姐对本座‘一往情深’的份上,本座也可以勉为其难,放你一马。” 虽然那“一往情深”四个字说得苏懿手臂上冒鸡皮疙瘩,可是当听到“放你一马”的时候,她又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这妖孽,当真肯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怎么?高兴傻了?”澹台明庭拿起筷子来,慢条斯理地替苏懿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她的碗里,“那本座就再抬举你一回……” 苏懿望着那块红烧肉,心头“咯噔”了一下。 女人的直觉――他接下来要说的,准不是什么好事。 “本座欲纳你为妾,不知你意下如何?”澹台明庭语气随意地开口,就像在问一个没有话语权的阿猫阿狗。 苏懿竭力地克制住自己,没把整桌菜肴掀翻在他那张比女人还要好看的脸上。可那眼睛却还是没忍住,向上翻出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家伙不会是被她一针扎傻了,所以才想着如此来羞辱她? 堂堂魏国公府的嫡小姐,嫁给他澹台明庭作妾?老爷子不抄起家伙,打她个半死才怪了! “还真是……多谢掌司大人‘抬举’了,不过我已有意中人,已经定了下月定亲,恐怕要辜负掌司大人厚爱了。”苏懿这会儿觉得老祖宗和老爷子真是睿智得可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让她有主了再说,也免了被某些居心叵测的人打坏主意。 “哦?”澹台明庭意味不明地看向苏懿,笑意之中,隐隐露出杀机,“和煜王?” 苏懿摇头道:“不敢高攀。” 澹台明庭的杀气隐去了一些,轻声笑道:“倒没想到是个识趣的。也是,煜王妃,可是要有命才能当的。” 苏懿扯着嘴角,配合着干巴巴地笑了一下。 心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若说轩辕冽是让万千少女疯魔却因命硬传闻无人敢嫁的话,那澹台明庭就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野罂粟,可以花痴可以欣赏,却绝不会有人嫁给他。 一个集太美、太绝、太冷、太狠于一身的男人,得要多么强大的女人,才能驾驭得住啊。 估摸这丫就是一辈子打光棍的命。 澹台明庭慵懒随意地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叠:“不过苏二小姐还真是薄情啊,前几日才向本座大胆示爱,不过几日功夫,就已经另结新欢了。” 苏懿一摊手:“没办法,爱情来的太快,像龙卷风啊。” “呵――”澹台明庭勾起一边唇角轻笑一声,似不想跟她一般见识。那美目落在苏懿面前纹丝不动的饭菜酒水之上,略挑眉梢,“苏二小姐怎么不吃,怕本座下毒?” 呵呵,鸿门宴的东西,她敢吃? 苏懿起身,特别温婉地给澹台明庭行了个福礼:“还请掌司大人恕罪,不是苏懿不陪掌司大人用饭,而是时候不早了,若是回家晚了,怕是要惹老祖宗和爷爷担心的。” 这是明明白白地要走了。 澹台明庭却没有放人的意思:“无妨,吃完了,本座送你回去就是。” 那老祖宗和老爷子就更要担心了。 “哪敢麻烦掌司大人,苏懿自行回去便可。” “呵呵,苏二小姐,看来你还没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啊。”澹台明庭冷冷一笑,“要不要本座以扰乱贤王大婚之罪,拿你再去御刑司走一趟啊?” 扰乱贤王大婚! 苏懿身体一僵,面上笑容却不变:“掌司大人说的话,苏懿不太听得懂。” 澹台明庭闻言却是笑了:“苏二小姐还装糊涂?你以为找一个没在官府报备的烟花作坊,本座就查不到了?别忘了,御刑司是干什么的。” 苏懿双眼一沉。 她还真差点忘了,御刑司的那帮犬牙,无孔不入。 澹台明庭似乎瞧着苏懿竟没露出预料般惊诧无措慌乱不已的神情,觉得有些不过瘾,又抛出一记重击:“那作坊老板已经招供,言及与他交接的是一身着黛青色紧身衣的冷清女子,想来那人,就在苏二小姐的马车之中。你猜猜,这会儿两人是不是已经在御刑司当面对质了?” 第40章 慕清! 苏懿骤然眯眼咬牙,心中惊涛骇浪翻滚,却硬生生逼着自己不许慌了心乱了神。 鸿门赴宴是假,麻雀在后才是真。这澹台明庭,当真耍了一手好算计! “看来今日掌司大人是不打算放过我了。”她收敛了情绪,语气淡淡地道,“那就拿我去御刑司好了,反正破坏贤王大婚的人是我,得罪你的人也是我,何必牵连其他人?” 澹台明庭颇有些意外地挑眉:“本座还以为,苏二小姐准备着抵赖到底,把责任全都推给手下人呢。” 那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烟花一事,慕清断然不会把她招供出去,所以只要把她弄出来,自己就算进了御刑司,咬死不承认就可以了。御刑司手段虽多,可只要及时通知了魏国公去要人,在这种没有明确证据指明她就是主谋的情况下,御刑司是断然不敢硬扣着人不放的,最多吃点苦头就是了。 可若是让慕清直接顶罪,旁的先不说,她的身份那般特殊,还不知道面前这妖孽到底认不认得出她是谁。若是认出了她,那才真叫出大事了。 苏懿强压着心神,皮笑肉不笑地瞧着澹台明庭:“真不好意思啊,让掌司大人失望了。毕竟苏懿只是区区弱女子,跟一言不合就杀人的掌司大人,实在没什么可比性啊。” 澹台明庭嘴角扯开一个弧度,一个轻笑便是倾国之姿。 语气散漫,却似冰寒利刺。 “真像只伶牙俐齿的小野猫啊,让本座有种想要把那尖牙给拔出来的冲动呢。” 苏懿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有些想退,却硬逼着自己走了回去,在澹台明庭的对面坐下。 她将碗里的那块红烧肉夹起来塞进嘴里,道:“提条件。” 澹台明庭摊了摊手:“本座以为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给人作妾什么的,是万万没有可能的。”苏懿伸出筷子,夹了块陈皮鸭肉,头也不抬地道。 澹台明庭瞧着举动突然的苏懿,微微敛睑,旋即身子往后一仰,闲逸地靠在椅背之上。他修长如玉骨的手指摩挲着下巴,含笑媚人的目光望向苏懿,有的是耐心。 “不着急,苏二小姐可以考虑好了再回答。” “不用考虑。掌司大人还是换一个条件,要不然,可就没提条件的机会了啊。” 苏懿继续大吃特吃,悠然自得的好似这是她的主场。 澹台明庭高高挑起眉峰,语气略低,有些不爽:“苏二小姐觉得自己还有说‘不’的机会?” 苏懿这时候终于肯抬起头来,望着他,嫣然一笑:“机会什么的,不都是人创造的么?” 一股不知道从何而起的奇异冷香涌入鼻间,澹台明庭那妖冶眸子陡然一缩,旋即袖袍一拂,出掌如风。 但见那摆满美味珍馐的圆形餐桌,“砰”地一声,便四分五裂炸裂出去! 苏懿就地打滚一个翻身,今早起来的一番精心打扮在此刻显得有些狼狈,她却顾不得太多,连忙抬起头去瞧澹台明庭。 他单手负于身后,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那妖艳的面容依旧含笑,身上的红袍无风自舞,艳丽得仿若能滴出血来! 这种感觉苏懿分外熟悉――杀气,抑制不住的杀气! “同样的小手段,你以为还能对本座奏效?” 他出掌如闪电,五指成爪紧紧一收,便掐着苏懿的脖子将她提拧了起来。 苏懿喉间吃痛,一个音也哼不出来,只能拼命地胡踢乱打。 可两人的实力相差太多了,苏懿的那小点力气,打在澹台明庭的身上,连挠痒痒都算不上。且脖子被掐住的时间越久,她就越是头昏脑涨,四肢无力,逐渐地,连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 终于,双手无力垂下,浑身再无力气。 就在苏懿一只脚已经迈入鬼门关的时候,“砰”地一声巨响,将她已经游离身体的三魂六魂瞬间给拉了回来! “咻咻咻――” 几声刺耳的破空声。 澹台明庭火速放开苏懿,稍稍错开半步,一侧头,就瞧见刚刚擦着他脸疾射而来的几颗飞蝗石,深深地镶嵌在了他背后的那根红柱之中,隐有穿透之势。 “嘶――下手真狠呢。” 他一脸佯装后怕地拍了拍胸口,目光在苏懿身上一转,落在了门口。 苏懿四肢无力地被澹台明庭摔在地上,瞬间就疼得清醒了,赶紧地大口大口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丫的,还真差点就死在这里了。那家伙简直就是个疯子! 正在想是哪位英雄好汉出现得那么及时呢,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冷冽的,带着秋霜露白的气息,伴随着门破之后屋外的冷风一并地涌了进来。 苏懿惊讶回头。 修长的腿迈步进入屋内,墨色的衣袂随动作上下翻飞。 那挺峻的身姿,带着让人望而生畏的凛寒,好似下一秒,便是狂风骤雨,毁天灭地。 轩辕冽……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懿诧异不已,澹台明庭却一脸并不意外的模样:“哟,跟了一路,总算舍得出来了?” 轩辕冽直接无视他,走到苏懿身旁,一把将她扯了起来:“没事?” 苏懿还有些窒息过度的后遗症,腿脚软软的使不上来劲,只能如软骨头一般倚靠着他。 “死不了。”她开口,嗓子撕裂一般的疼。 目光一抬,斜看向澹台明庭,她咬牙――这笔账,她记住了! 轩辕冽却并没有要在这里久待的意思,提拧着苏懿,转身就走。 “且慢,”澹台明庭微笑着打了个响指,齐刷刷的一群人便堵住了出口,“煜王殿下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带走本座的未婚妻,这让本座十分难做啊。” 苏懿瞬间被澹台明庭的厚脸皮给震惊了,不满反驳:“你少胡说八道!你说让我给你当妾,妾算什么未婚妻!” 澹台明庭笑容更甚:“煜王殿下你也听见了,她也承认是本座的妾室了。” 苏懿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厚颜无耻的言论,冷冷讥道:“我什么时候承认了?难道阁下那御刑司的掌司之位,是靠一张嘴皮子胡说八道、瞎编乱造上位的吗!” 澹台明庭佯装惊讶地道:“呀,这都被你发现了。” “你……” 苏懿刚想开口,就被轩辕冽捂住了嘴巴:“嗓子痛就少说话!” 苏懿“呜呜”两声,表示明白。 真是没对比就没伤害,以往还觉得轩辕冽这人真是性子恶劣嘴巴恶毒,可和对面那妖孽一比,简直好出了天际去! 轩辕冽压根没想跟澹台明庭??嗦,抬腿冲着门外拦截的人胸口就是一脚,直把人踢得飞了出去,越过围栏摔在了一楼的大厅里。 “哇!杀人啦!!” “快跑啊!” “砰――” “又掉下来一个啊!” “砰――砰――” “夭寿啦!” 平日里热闹如集市的荟萃楼,在眨眼的功夫里,就冷清得只剩些桌椅的残肢断骸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御刑司御执卫。 厉害! 苏懿冲轩辕冽竖起了大拇指,他垂眸,唇角微勾,那笑意刚要露却骤地收了回去。 澹台明庭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没有要阻拦的意思,也没有要为手下人讨回公道的意思,只唇畔带笑漫不经意地道:“看这样子,煜王殿下新王妃的人选已经确定了?” 轩辕冽迈步离开头也不回地甩下四字:“关你屁事。” 哎?新王妃的人选? 苏懿耳朵一动,听到这消息顿时来了兴致,歪着头八卦而小声地问:“煜王殿下真的又要大婚了?这回准备去祸害哪家小姐?” 轩辕冽改拧为搂,那大掌在她腰上微微用力,疼得苏懿倒抽口凉气。 “本王不是说了吗?嗓子疼就少说话!” 这家伙! 苏懿冷哼一声,暗道刚才她夸他的话,一字一句连标点符号都全部不算数! 二人顺顺利利地出了荟萃楼,御刑司的人并没有追过来。苏懿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不免有些担心起来:“糟糕,慕清她们几个还在那妖孽手里呢。” 轩辕冽扯了扯她的脸皮,轻嗤一声:“真蠢。” 苏懿别过脸,真觉得不能和这家伙愉快地玩耍了。 可脑袋一转,稍稍一想,她顿时反应过来――澹台妖孽说轩辕冽跟了一路,那么慕清她们被抓,他是断断然不会坐视不理的啊! “煜王殿下已经把她们救下了?” 轩辕冽高冷地溢出一个单音节:“嗯。” 苏懿搂着他的胳膊,高兴地道:“煜王殿下真是太厉害了!” “嗯。” 又是一个单音节,只是轩辕冽微微上挑的眉梢,显示他的心情甚是愉快。 苏懿没去探究轩辕冽为何会跟了她一路,她这会儿满腹心思都在想着,她被轩辕冽当着澹台明庭那妖孽的面救走也就算了,要是那家伙知道慕清也没被抓到,不知那脸上的笑还挂得住挂不住。 “你给那家伙闻了什么?”轩辕冽突然问她。 “嗯?”苏懿一愣,旋即回过神来,“哦,你说那个啊,酥骨香。功能和十香软筋散差不多,不过呢,我还附加了一点额外功能,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之必备良药哦。”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满地“啧”了一声。这类气体类型的药物最容易传播,她离澹台明庭那么近,他不可能没闻到,那他怎么就没中招呢? “是么?”轩辕冽闻言,目望远方,唇角轻动,似乎讥讽地轻笑了一声,再去看,那面上已恢复平常淡然如水的表情。 苏懿还在那里纳闷不已,却不知道此刻的澹台明庭如她所想,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住了。 第41章 一切都错了 “该死!” 轩辕冽和苏懿一走,澹台明庭脚下便是一个踉跄,险些连站都没站稳,还得由人扶着才能保持着身体不倒。 那体内窜出的一把怪火,沿着五脏六腑奇经八脉迅速蔓延至全身,烧得他那白皙如玉的皮肤如身上的长袍一般,艳丽得好似能滴出血来! 提气运息,强行镇压,却还没凝出内力便四下溃散,他愤愤地从牙缝里挤出她的名字:“苏懿!本座倒是小瞧了你!” 一个被贤王弃之如敝履的弃妇,居然阴了他两次,这笔账,他记住了! “大人,需不需要属下去宫里叫御医?” “那帮庸医,叫来何用!”澹台明庭猛地一挥衣袖,明明是森然冷戾的话语,可这会儿自他嘴里出来,却仿若带着勾魂摄魄的魔力,妖媚得让人迷醉。 “大人,需不需要……属下去找一个干净的女人过来?” “都给本座滚!!!” 苏懿由轩辕冽带着走了一段才发现,两人走的方向并不是回魏国公府的方向,她不由好心提醒道:“煜王殿下,您是不是记错路了?” 这也能理解,毕竟这家伙长年累月待在军营行在战场,估摸着也没好好地逛过这偌大的邺京城。 惜字如金的轩辕冽懒洋洋地从那性感薄唇里溢出三个字:“没记错。” 这话的语气……就是不打算送她回去咯? 轩辕冽跟澹台明庭相比起来,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无论他笑或是不笑,发怒或是生气,不管露出怎样的表情,她都安心不已。 苏懿心情不错,继续问他:“那咱们去哪儿?” 轩辕冽回道:“不知道。” 苏懿嘴角抽搐了一下。 安心什么的,果然都是浮云,他纯粹就是不想送她回去而已。 最后还是她抬头瞧着眼前的八仙楼,一锤定音:“要不咱们就在这儿先休息一会儿。” 八仙楼坐落在滨州湖的南边,一共八层,也算得上是邺京城内排得上号的高楼了。站在最顶一层的时候,能够清晰地将附近的街道房屋看得一清二楚,颇有点“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意境。 苏懿趴在窗口,眺望那碧波湖水波光粼粼,两岸垂丝杨柳依依,还有那穿梭湖面的画舫,推开红红绿绿的浮萍。 轩辕冽站在不远处,双手抱臂,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清冷的凉风迎面吹来,撩起那柔软的发丝。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播撒,映衬着伊人粉面。 “喂――” “嗯?”苏懿正看得出神,冷不防轩辕冽叫她一声,她闻声回头,就瞧见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眉若墨裁,眸似点漆。 那双凤眼里,好像藏着苍穹宇宙,包揽繁星之璀璨,涵括日月之光辉,如宇宙黑洞,深不见底,引人入迷。 “干……干嘛?”苏懿连忙退开几步,说话的语气都有些结巴。 奇怪,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 轩辕冽抬手一扬,抛了一物在苏懿怀里:“赔礼。” “赔礼?”苏懿微微一愕,眨眼便想了起来。 这家伙,该不会是在为之前弄坏她团扇的事情赔礼道歉? 嘴角动了动,有些想笑,却强忍住没笑。她将他丢过来的东西拿在手中,仔细地瞧。 上好的羊脂白玉佩,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五爪狂蟒,入手滑腻,圆润精巧。 苏懿轻轻蹙眉,总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东西。 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勾起的,却是原来苏懿的记忆。 她拿着那玉佩,语气并不怎么好:“煜王殿下明知我与贤王之间的嫌隙,又何必拿他的东西来恶心我?还有你和贤王关系那么好?玉佩都轮流着戴?” “嗤――”轩辕冽嘴角冷艳一掀,“你觉得身为大周的亲王,会缺玉佩戴?” 苏懿低头,摩挲着手中玉佩。 的确,皇家可是最不缺钱的一群人,更何况对轩辕棣来说,就算是身无分文了,也照样的和轩辕冽水火不容。 轩辕冽见苏懿在这问题上纠结不已,抬手就在苏懿额头上弹了一下,面带嫌弃:“蠢死了,看背面。” 苏懿捂着额头退后,真想把轩辕冽一脚从这里踢下去一了百了,动作却下意识地翻过那玉佩的背面,凑眼去瞧。 上面只雕刻着一个字――冽,轩辕冽的冽。 “咦?”苏懿有些懵了。 轩辕冽见苏懿那疑惑的模样,难得有些耐着性子解释道:“这玉佩自当今太子起,但凡有皇子皇孙出生,皇上都会令尚工局制作一块,刻上名讳。所以轩辕棣有算什么稀奇的?你拿好本王这块就是了。” 不对不对…… 如果这玉佩不止只有轩辕棣有的话,那么有没有可能,之前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苏懿五指蜷缩,握紧手中玉佩,脑海里有一个想法呼之欲出。 她眼神晶亮,迫不及待地问道:“七年前,煜王殿下可有去过京华山的大觉寺?” “七年前……”轩辕冽支着下巴,斜眼瞥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很重要很重要!”苏懿期待地看着他。 她必须得印证一下,她心里面的那个想法。 轩辕冽想了想,淡淡地道:“好像去过,记不太清楚了。” “你再好好想想……”苏懿比了个撕裂的动作,“你当时有没有把衣裳撕了,搓成布条,然后……” 一提这个轩辕冽倒是想起来了,因为当时衣裳破了,他怕被宋妃责骂,所以便扒了宋元恒的衣裳穿自己身上,自此之后宋元恒那家伙总觉得他对他有点那什么的意思…… 自动忽略突然跳出来的宋元恒那张欠扁的脸,轩辕冽慢悠悠地回道:“是有那么回事。我记得有只脏兮兮的猴子掉猎人陷阱里了,所以顺手救了一下。” 脏兮兮的猴子…… 苏懿额上青筋直跳,强忍着抓狂的冲动,咬着牙吐出一句:“能说人话的能叫猴子吗?!” 轩辕冽有些奇怪地看她:“能说人话的猴子自然还是猴子,就像你这会儿学猴子,难道你就变成了猴子?” 这什么歪道理!而且她现在哪里在学猴子了?! 苏懿背过身去,双手叉腰,深呼吸几口气。 虽然这家伙态度恶劣性子讨厌,不过总算让她想明白了一件事。 七年前,当今圣上思念已故德毓皇后成疾,暂代六宫之主的珍妃便率一干妃嫔及各品诰命,前往京华山的大觉寺,施斋布泽,为圣上祈福。而身为皇子皇孙的轩辕棣、轩辕冽他们,自然也得跟着来表一表孝心。 不巧夏嫣然也带着她和苏月过来上香,刚走到半路就给宫里的侍卫拦下了。夏嫣然也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没从正面进去,干脆带着她们从后山绕上去。 后山山高林密,只有几条蜿蜒曲折的小路,马车是定然上不去的。娇滴滴的苏月走了没多久便赖着再不肯走,夏嫣然只好留了苏懿和苏月以及两个丫鬟在原地,她则带着两嬷嬷义无反顾地往山顶而去。 现在想来,烧香拜佛什么时候不可以,那夏嫣然为何偏要挑那天去?那珍妃带领着那么多的嫔妃和诰命,声势浩大路人皆知,偏她夏嫣然不知情? 不过是为了赌一赌命,撞一撞运,看能不能攀上某个贵人,把她从姨娘的位置上扶持上来罢了。 夏嫣然一走,苏月就开口:“二妹妹,上次我和姨娘过来的时候,看见那边有几颗果子树,这会儿应该已经熟了,咱们过去摘果子吃好不好?” 那会儿苏懿早被苏月和夏嫣然的手段给弄怕了,怯生生地应了声“好”。 苏月便满意地笑了,勒令两丫鬟原地等候,她则带着苏懿,进了密林深处。 那密林里被猎人布置了许多陷阱,苏懿被苏月推进坑里的时候,仿佛都还能看见那小小年纪的脸上带着的残忍与阴戾。 “二妹妹,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人来救你啊。” 苏月笑呵呵地说完,转身就走。 苏懿张嘴想喊,一口腥甜涌入口中,眼睛也被那浓稠的液体遮挡,看不清模样。 陷阱里扦插的锋利竹刺,从她的脸上划过,留下了丑陋不堪、难以磨灭的痕迹。 拼了命的叫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挣扎,苏懿浑身都是血和泥,那模样,大概如轩辕冽形容的,真像一个脏兮兮的猴子。 那破破烂烂的布条从上面放了下来,那个如天神一般逆光的人影,口气并不怎么好:“死了没?没死把绳子缠在腰上,我拉你上来!” 苏懿那会儿,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被拉上去的时候,她连那人的脸都没看清楚,只隐约看见那腰间晃动的羊脂白玉佩的轮廓,便脑袋一歪,昏死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回到了魏国公府,苏月和一众丫鬟一口咬定是她贪玩擅自进入密林才弄成这样的,她也没还口,只想着那只紧紧抓着她的手。 见到轩辕棣是在一次宫宴上,那一袭白衣如雪,温润如玉,腰间佩戴的羊脂白玉佩,一下子就撩动了她的心。当圣上赐婚的旨意下来的时候,她觉得此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如此。 世人毁她、谤她、欺她、辱她,她无所谓。最伤心的,莫过于到最后,她喜欢的人,才是最厌恶她的那一个。 可是错了,错了,一切都错了! 羊脂白玉佩皇子皇孙皆有,只是背面刻字的不同。当时看见轩辕棣佩戴着那玉佩,便先入为主地认为救她的人是他。可事实上,救她的却是轩辕冽啊! 错爱一生,却落得那般下场…… 苏懿摇头轻叹,这最后的真相,就算是给以前的苏懿,一点寥寥安慰。 第42章 参加选妃 正当苏懿正伤春悲秋感怀不已的时候,却突地整个人悬空,轩辕冽那家伙,竟把她抓着丢出了窗外去! “啊啊啊啊――” 尖叫声直刺云霄。 八层的高楼,下面全是水,她还不会游泳! 所以轩辕冽这家伙,是打算谋杀吗?! 迎面的风夹着湖水的凉意拂面而过,衣裙和长发被风狂掠地带起。就在苏懿快要一头栽进水里的时候,一道黑色掠影“倏”地飘过,抓着她的后衣领在水面上几个轻点,便纵身跃上了地面!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一瞬,那感觉却比坐过山车还来得刺激。 苏懿抚着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强忍着喷薄的怒气,回过头望向轩辕冽:“你发什么疯?” 轩辕冽眉眼含笑,伸出手来扯了扯她的脸:“本王见你一直在发呆,所以好心给你醒醒神。” 苏懿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看在这家伙救过以前的苏懿的份上,她大人大量,不跟他一般计较! 轩辕冽不急不缓地跟在她身后,直目送她进了魏国公的门口。 转身,唤了洛英。 “爷。” “轩辕棣的姻缘佩,可是送给了苏懿?” “爷您糊涂了?贤王的姻缘佩自然是送给贤王妃的,又如何会送给苏二小姐?” “啧。” 虽是如此,可看她嘴边挂着轩辕棣的名讳,听着就是不爽啊。 每月的初一十五是例行的请安日,苏懿洗漱完毕稍作打扮,便由碧玉陪着去了清心院。 才刚到门口,就远远的瞧着一行人从花园的另一头,也朝着清心院的方向走了过来。 苏懿眯了眯眼,碧玉已经不满地嘟囔上了:“大小姐不是被软禁着么?怎么这么快就给放出来了?” 苏懿勾唇:“开膛破肚的鱼入了油锅也要挣扎一下呢,更何况是人了。” 碧玉哼哼一声:“死透了自然就不会了。” “说的也是。”苏懿轻轻地笑了一声,迈步进了院中。 先给老太君请了安,又询问了一下她送来的那些面脂的效果,老太君笑呵呵地夸好。没说上几句,苏月便姿态款款地走了进来。 碧玉附在苏懿耳边小声地道:“大小姐好像变了。” 苏懿抬头,斜瞥了一眼。 一身淡雅素色的梨花青长裙,头上只简单地戴了几朵珠花别了一根玉簪,面上带着温和柔美的笑意,行走间也没了之前那股子妖艳的风尘气息。 若说哪里不同,不如说,这般模样的苏月,更有几分魏国公府大小姐的样子了。 “给老祖宗请安。”苏月上前,先温柔静雅地给老太行了礼,然后转过头,礼节周全地冲苏懿微微颔首,“许久未见二妹妹了,二妹妹近来可好?” 苏懿悠闲地靠在小几之上,一只手拈了颗梅子放进嘴里:“托姐姐鸿福,没见着你的这段日子,过得不能再愉快了。” 苏月听着这话竟也没恼,微微一笑,转了身,走到对面坐下,关切地对老太君嘘寒问暖:“老祖宗面色不错呢,隔了段时日不见,竟像是又年轻几岁似的。” 换谁夸自己心里头都是高兴的,老太君也不免面色含笑:“月丫头这嘴巴是抹了蜜了?” “老祖宗就不要打趣月儿了,这秋风一刮,天气马上就要转凉了,老祖宗还得多注意自己的身体,记得添衣服才是……” 碧玉瞠目结舌地盯着苏月瞧了一会儿,俯下身悄声地道:“小姐,这大小姐怎么跟你一样,突然间就性情大变了?” 苏懿却没什么心思去看苏月,神色如常姿态闲散,纤细的手指灵巧一动,那荔枝便只剩下了光滑弹润的果肉。 “小姐!”碧玉瞧着苏懿一点危机感也没有,心里比她还着急。 “安啦~”苏懿将荔枝塞进嘴里,拿起手帕擦了擦手指,那眼内眸光如雪,波澜不兴。 她性情大变是因为已经换了一个灵魂,而苏月,不过是装的罢了。 一个人无论再怎么刻意改变和掩饰,总有一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比如,那眼里潜藏的恨不得把她撕裂的嫉妒和愤恨。 苏懿悠然自若地吃着水果点心,在等着伪装的狐狸露出她的尾巴。 老太君和苏月寒暄了几句,便很快结束了那毫无意义的话题,重新开口道:“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今日特意把月丫头一并叫了过来,是为了煜王选妃一事。” 苏懿双眼略沉,斜眼瞥着苏月脸上隐隐的兴奋神色,也隐约猜到她精心伪装的目的是什么了。 老祖宗道:“这个月十五,煜王殿下会在皇家别苑的折桂园举行选妃大会,你们二人也在受邀之列。” 苏月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掩饰着自己雀跃得恨不能飞起来的情绪。 苏懿微微蹙眉,对此事敬谢不敏。 她撒娇道:“老祖宗,人家还在闭门思过呢,不能出门~~”虽然私底下出门的次数已经不计其数,但是这个时候却绝口不提这件事。 老祖宗道:“已经过了半年禁闭期了。” 苏懿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可是我马上就要定亲了,这样也行?” 老祖宗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圣上下了圣旨,让京中所有待字闺中的官家小姐全部参加煜王妃的遴选,只要没成亲送入洞房的都算,懿丫头你也在其中之列。与青云定亲之事,只怕要推到王妃大选之后了。” 这不是跟强抢民女一个性质么?! 苏懿挠头:“那能不能装病?” 老太君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以为就你不想去?京中哪户人家肯让女儿去当那短命鬼的煜王妃?可圣上下了严旨,收到请帖却未出席的,均以欺君之罪论处。” 苏懿抽了抽嘴角。 皇帝老儿为了能让孙子找着媳妇儿,也是操碎了心啊。 老太君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地道:“就当是出去游玩一番,打扮得普通些,行事得低调些,京中的官家小姐没有上千也有几百,煜王殿下看不过来的。” 苏懿轻轻挑了挑眉眼,唇角一撇。 轩辕冽和她朝夕相处那么久,不管她打扮得再普通、行事得再低调,他只需随便扫看一眼,便能轻而易举地找出她在哪儿了。 真是恼火啊,她定亲的消息旁人不知道,他轩辕冽是肯定知道的,还给她送请帖,他是存心的? “还有月丫头……”老太君看向苏月,“懿丫头我不担心,主要是你,切莫花枝招展,切莫强出风头。关于煜王的传闻想必你们已经听过了,煜王妃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我们魏国公府,不能去趟这淌浑水。” 苏月听着这话,脸上的微笑已经有些端不住了:“可是老祖宗,皇上不是让钦天监重新给煜王殿下算过命了吗?说他凶煞之年已经过去,此后再娶王妃定然不会再发生之前的事情……” “愚蠢!”老太君面色一沉,低声斥道,“就你这样,一入皇家,转眼就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你以为煜王之前的三任王妃,真是那么荒谬地被煜王命硬克死的?你想死,别连累了魏国公府!” “老祖宗说的是。”苏月讪讪闭嘴,眼里却尽是不甘。 苏懿听到这话,微微凝神:“老祖宗的意思,那几任煜王妃之死,另有原因?” 老太君正了神色,暗含警告:“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关我们魏国公府的事,切莫多管闲事。” 苏懿点头:“明白。” 出了清心院,苏月眼神憎恶地瞪了苏懿一眼,转身,带着人气势汹汹地离去。 苏懿勾唇轻笑:“我的好姐姐,要装也装得久一些啊,这么容易就耍情绪了,煜王殿下可看不上啊。” 苏月真真个儿想笑了,她回过头,唇带讥诮:“苏懿,你得意个什么劲,就算煜王殿下看不上我,那又怎样?像你这样的丑八怪,他只怕连看都不想……看……” 说到最后,声音彻底消了音,像被掠过的风吹散了一样。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苏懿的脸,震惊了好半晌才讷讷开口:“你……你……你脸上的疤呢?” 微风拂过,撩起苏懿特意留下来遮挡的长发,那光洁无瑕的五官脸蛋儿,就那么完整地露了出来。 苏懿的五官生得极其秀美,可以说,如果没有那长长的一道疤痕,她就是一块完美绝伦的温玉,精致的下颌,洁白的额头,美目琉瞳之间倒映的,是盈盈生光的荡漾水波,如春风缱绻,如秋意迷人。 苏月揉了揉眼睛,始终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 苏懿伸手摸了摸脸,一脸无辜地道:“自然是好了啊。辜负了受伤期间姐姐特意让人炖来给我喝的鹅汤,真是对不住了。” 鹅是发物,若是人受了伤吃鹅肉喝鹅汤,那简直是雪上加霜。 苏懿的脸时隔那么久都还有那么狰狞明显的疤痕,不得不说,苏月她们母女,功不可没。 “你……你真是疯了,胡说八道些什么。”苏月被苏懿一句话拉回神来,想怒斥她,只可惜说出口的话,连自己都觉得没几分底气。 赶紧转身,带着人迅速离开,那背影看起来仓皇不已。 苏懿摇了摇头:“看来关禁闭什么的惩罚实在太轻了,这种毒蛇若是不拔了獠牙,迟早得跳起来反咬一口。” 碧玉轻声哼哼:“小姐你才知道呢。” 苏月急急匆匆地回到东院,夏嫣然早就在门口焦急地等着她了,瞧着她这般模样,心中诧异不已。 “怎么了这是?”她将苏月拉着进屋在软榻上坐下,连忙问道。 苏月握着夏嫣然的手,有些哆嗦地道:“苏懿知道,她都知道……” 第43章 见未来婆婆 “知道什么?”夏嫣然没听明白。 “知道我们给她喝鹅汤的事情……” 夏嫣然心中一骇,瞬间便冷了眼:“知道了又怎样?隔了那么久了,她有什么证据?” “可是她脸上的伤疤好了啊!”苏月突地抬头,有些失控地道。 “好了?”夏嫣然摇头,“不可能。” 之前为了能够体面地嫁给贤王,魏国公也没少找御医来给苏懿看脸上的伤疤,都说只能让其变淡一些,看着不那么恐怖,可要消除,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御医们都盖棺定论的事情,怎么可能突然间就好了? 苏月咬牙:“就是因为之前小瞧了她,所以咱们才会这么一败涂地。她一直拿头发遮着,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给治好了?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看她死透了再离开的!” 夏嫣然连忙抚了抚苏月后背,轻声对她道:“如今咱们国公府是那个老不死的在当家,咱们要想翻身简直难如登天,唯一的一次翻身机会,便是这次的煜王选妃大会了。” “可是老祖宗刚刚才警告过我……”苏月有些郁闷地道。 “你管那老不死的作甚!”夏嫣然目中狠光一闪而过,附在苏月耳边,低声道,“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让煜王殿下看上你,那你就是大周朝地位尊崇的煜王妃,就算是那老不死的见了你,也得规规矩矩地给你行礼。想一想,到那时候,你想把苏懿那个臭丫头怎样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又怎会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地防着她?” 苏月被老太君警告本就是心有不甘的,如今被夏嫣然这么一说,顿觉整个人都豁然开朗起来:“没错!只要能当上煜王妃,我便让她苏懿,一辈子给我当牛做马、为奴为婢!” 她不是高人一等吗?她不是魏国公府的嫡小姐吗? 她偏要把她践踏到尘埃里,一生一世,永生永世,永不能翻身! 因着煜王选妃的事情,苏懿和莫青云的定亲宴不得不往后推了一些时日。 这倒是方便了苏懿,她趁着这段时间,把碧兰设法弄出了国公府,然后剪彩揭牌,正式地让玉颜堂开了张。 不过和之前所想略有不同的是,玉颜堂开张前后都没有做什么宣传,静悄悄的,连点大动静都没有,许多人看着她们的牌子,甚至都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用苏懿的话来说――这叫先抑后扬,是策略。 好东西要先保持一点神秘气息,绽放的时候才越是让人着迷。 与此同时,她还让碧兰帮她备好王妃大选那日要穿的衣裳和要戴的首饰,那般隆重的模样,真可谓说得上是精心准备了。 碧玉有些不解:“小姐,老祖宗不是让您低调点吗?” 苏懿扶着碧玉的肩膀,叉着腰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你是蠢呢还是蠢呢还是蠢呢?我就算是化成灰,他轩辕冽也能认出是我。既然如此,我干嘛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呢?” 碧玉不自觉地点头:“好像是这个理……” 苏懿瞧着碧玉还真认真认同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完了,蠢这毛病,估摸着这辈子都没救了。” 碧兰瞧着她俩斗嘴,轻声一笑,从架子上取了苏懿的披风来,给她穿上:“小姐,您该回府了。” 苏懿一拍脑袋:“差点把那事给忘了。小碧玉你怎么不提醒我?” 碧玉一脸茫然:“什么事啊?” 苏懿:“……” 什么事? 自然是见未来婆婆的事。 莫青云原本就打算留在京城里发展,以后娶了她,老爷子十有八九也不会让他外放出去。他那老娘不想一个人待在云州孤单寂寞地生活,所以便变卖了家产直接跟上京来,十有八九是再也不走了。 虽然老太君曾说过,那莫詹氏是个好相处的,可一提起“婆婆”这两个字,苏懿还是会冒出一些不好的联想。 唉,没办法!婆媳剧看太多的后果。 莫詹氏是昨日才到的,刚安顿下来,今日便登门拜访了。苏懿作为准儿媳妇儿,自然得精心打扮一番,免得留下不好的印象不是。 碧玉瞧着苏懿的打扮,惊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小姐你不开口说话的时候,简直就是仙女啊!” 苏懿满意地冲她抛了个媚眼:“那开口说话的时候呢?” 碧玉默默转身:“像仙女掉进泥潭里打了个滚。” 苏懿默默地竖起中指。 莫詹氏在老太君那里,苏懿也不好让人等太久,便起身朝清心院过去。 在经过花园折廊的时候,正好遇见路过的莫青云。 他今日穿了一身淡蓝色的长袍,玉带束腰,外罩一袭墨色长衫,温和俊逸的脸,像一块打磨光滑的温润美玉,带着迷人的耀眼光泽。 “二小姐。”他温柔一笑,唤她道。 自书房第一次见面之后,这还是苏懿第二次跟莫青云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可两人的关系却突飞猛进,快得她都有些跟不上步伐了。 苏懿也跟着笑:“哎,好巧啊。” 莫青云有些歉意地笑了笑,道:“母亲入京的事情,我也是前两日才得知,若是给二小姐带来什么困扰,实在抱歉。” 虽说婆婆难处,可苏懿更瞧不起把孤苦无依的老人家一个人丢在老家的行径。 她弯了弯唇角,道:“这有什么好困扰的,你母亲能搬来京城,我心里也很高兴呢。” “真的?”莫青云眼神亮了亮,整个人好像被身后的阳光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 苏懿眯眼。 真是人长得俊,连说话都自带光圈啊。 莫青云因为苏懿的话高兴了一下,很快却神色黯淡地垂下眼睑,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苏懿试探着问:“还有话要跟我说?” 莫青云目色一收,脸上重新带笑:“没事,你去,有机会再与你细说。” “哦,那我去老祖宗那儿了。” 苏懿有些纳闷地看了莫青云一眼,却也没兴趣去深究,和着碧玉一起,与他擦身而过,朝清心院的方向走了过去。 清心院里,远远地,便听到里面一片热闹的笑声。苏懿轻笑,看样子老太君和那莫詹氏相谈甚欢啊。 她正提着裙裾准备进去,却突地蹙了蹙眉。 有年轻女子的娇笑话语声? 而且听那声音还不是苏月? 苏懿愣了愣:难不成今个儿老祖宗这里还有别的客人? 她迈步进屋,目光望去,正瞧见老太君摘下自己的一个翡翠镯,给一十五六岁的少女套在手腕上,那少女笑容灿烂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又逗得老太君哈哈大笑起来。 “老祖宗。”苏懿走上前去,先给老太君行了个礼。 老太君笑眯眯地道:“懿丫头,快过来,就等你了。” “这位便是未来的表嫂。”那站在老太君身旁的少女歪过头,笑眯眯地给苏懿行了个福礼,“我是清婉,见过嫂嫂。” 叫她表嫂?那这位叫清婉的,便应该是莫青云的表妹了。 说实话,莫青云长得那般好看,他这表妹,却长得实在抱歉得很。 圆嘟嘟的烧饼脸,塌鼻梁,一双眼睛还算有神,占着年纪不大,笑起来的时候也算有几分天真烂漫。其他的,咳,也算过得去。 “咳――”苏懿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抑制住自己的失态,礼貌地挤出两个字回应道,“你好。” “这还没成亲呢,婉丫头可别乱叫啊,要不该有人说你不懂规矩了。”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传出,说话间字字带刺。 老太君脸上的笑容当即就淡了下来。 苏懿循声望去,说话那那妇人四十多岁的模样,坐在下首处的第二个位置上,衣着华贵,珠钗脆响,眉眼间带着股精明气息,好像看人的时候,随时随地都在算计。 而坐在她上面的妇人,那五官长相虽与她相似,可气质却截然不同。她手持一串念珠,面上神情柔和,穿着打扮也素雅不少。 后者倒是跟老太君形容的差不多,若说她就是莫青云的母亲莫詹氏的话,那前面那位打扮得珠光宝气、语气不善的是? 莫詹氏感觉到了空气里弥漫的尴尬,她按了按她旁边那妇人的手,示意她少说话。 那妇人却抽出手来,笑了笑,对老太君道:“老祖宗,我这人说话没遮没拦的,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见谅啊。” 老太君还能说什么?客客气气地一笑,道:“这话就见外了。懿丫头,过来,见过两位伯母。” 苏懿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 “这位是你莫伯母。”老太君介绍道。 “莫伯母。” 莫詹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荷包,塞进苏懿的手里:“一点心意。” 苏懿安然笑纳:“谢谢莫伯母。” “这丫头,这么客气做什么,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苏懿配合着,娇羞地低头一笑。 “这位是你柳伯母,她是青云的姨母。旁边站着的婉丫头是青云的表妹。”老太君又介绍道。 “柳伯母。”苏懿冲着那柳詹氏行了个礼,那柳詹氏却一脸爱搭理不搭理的表情,端了杯茶慢悠悠地喝着。 苏懿眯了眯眼睛,突地想到莫青云最后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总算知道他在为难什么了。 丫的,说的见婆婆就算了,这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姨母又算怎么回事? 老太君和莫詹氏面前,苏懿也没想闹太僵,行了礼之后正欲走,却冷不防那柳詹氏手一抖,整盏茶全撒在了衣服上。 苏懿真想仰天长笑,说一声――报应! 却不料那柳詹氏突地一下站起身来,也不管那满身湿淋淋的茶水,咄咄逼人地便朝苏懿发难:“我这人说话是没个轻重,可能无意间伤着二小姐了。可二小姐也不必当着大家的面如此报复?” 第44章 栽赃陷害 苏懿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分明是赤果果的栽赃陷害啊! 老太君和莫詹氏刚刚那一瞬恰巧在说话去了,也没注意这边,这时听见动静都全部抬眼过来,不知这边是个什么情况。 苏懿扫了四周一眼,最终目光落在了那柳清婉身上。 自己一直和柳詹氏保持着距离,根本不可能打翻她端着的茶盏,那柳清婉就站在旁边,应该看得清清楚楚才是。 可苏懿目光与她对上,还没来的开口,那柳清婉就赶紧低头去扶住那柳詹氏,一脸紧张地问:“娘有没有被烫到?” 啧―― 所以说,表妹什么的,真是不能再讨厌了。 那柳詹氏端着那盏茶吹了那么久,别说烫着了,就是整杯泼脸上也没事。 “老祖宗,”那柳詹氏指着自己一身湿漉,直接朝老太君发难,“难道这就是魏国公府的待客之道吗?” 老太君铁青着脸,看向苏懿。 苏懿还没等她开口,就先轻笑一声,对那柳詹氏道:“一时失手,实在抱歉。” 这是承认是她做的了? 老太君原本还不信,一听这话迟疑地望向苏懿。 柳詹氏唇角隐露笑容。 到底还是小丫头片子,太嫩。 “既然如此……” 她刚开口,就被苏懿打断:“既然如此,不如让我重新赔柳伯母一件新衣裳。毕竟柳伯母身上这身衣裳的款式和花纹貌似都是大前年的呢,这年头已经很少有人穿这种纹路的衣裳了,看着还不错,但却不精致,经不起细瞧,穿出来,跌身份呢。” 柳詹氏脸上笑容尽失。 苏懿连忙捂嘴:“哎呀,我这人说话口无遮拦的,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见谅啊。” 一模一样的话,柳詹氏脸色又沉了一分。 老太君忍住笑,瞪了苏懿一眼,赶紧地开口吩咐道:“春柳,快带柳夫人下去换身衣裳,这天气日渐凉快,穿着湿衣裳,别着了凉才是。” “哼!”那柳詹氏冷哼一声,瞪了苏懿一眼,由柳清婉扶着,跟春柳下去换衣裳去了。 莫詹氏瞧着柳詹氏离去的方向有些担心,坐了一会儿,也随即找了个理由,跟了过去。 瞧着屋里没什么外人了,苏懿走到老太君身旁坐下,笑嘻嘻地凑过去问:“老祖宗,那柳家母女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谈起那柳詹氏,老太君一下就寒了脸色:“哼,那柳詹氏是莫詹氏的姐姐,嫁的也是冈州数得上名号的柳家。结果那柳詹氏撺掇着丈夫柳远胜闹着分了家,然后拿着分得的家产买了个知县来当。当了官之后那柳远胜也不为民造福,只想着捞银子,结果被人直接告到京城,落得个抄家砍头的下场。而柳家所有的家眷,全部都被发配到了岭南去服劳役,也不过才前两年的事。” 苏懿挑眉:“既然柳氏母女都被发配到岭南去服劳役了,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老太君道:“先前我也与你说过了,那莫詹氏是个心软的,柳家出事之后,她便让青云带了金银细软去疏通了一下关系,并没让她们母女发配多远。结果前不久那母女俩就找了回来,求着莫詹氏收留了她们。这次莫詹氏上京,那两母女也一并跟了过来。” 苏懿扯了扯嘴角,心道:怕不止如此。 那莫詹氏在云州住得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变卖家产上京?甚至连莫青云都是她们快到了才接到消息? 莫詹氏是个心软好拿捏的,只怕这一切,都是那柳詹氏在背后拿主意。 目的嘛…… 想到柳詹氏对她无端端的憎恶,那就很好猜了。 ――毕竟人家也是有女儿的嘛。 在这个表哥和表妹(例如苏勉勤和夏嫣然)相亲相爱才是标配的时代,那柳詹氏肯定觉得自家女儿才是莫青云唯一的良配。 想一想,自家妹妹是个不管事的,如果自家女儿嫁给了莫青云,那莫家的偌大家产还不是她们两母女的?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还不是由她们说了算? 真是小九九千千万,打得一手如意好算盘。 正说着呢,那柳詹氏她们便换好衣服回来了。苏懿回到座位上,和她们相对而坐。 老太君微微倾身,笑着问柳詹氏道:“衣裳可还合身?穿着可还舒服?” 魏国公府的穿戴用度,自然是没得说的。 那柳詹氏估摸着想挑毛病,却发现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能咕哝道一句:“还……还行。” 老太君点了点头,回过目光,对莫詹氏道:“我家懿丫头就是有点嘴巴不饶人,心地却是极好的。” 莫詹氏含笑点头,刚要开口,旁边的柳詹氏就抢先道:“哟,这怎么跟咱们听到的有些出入啊。话说贵府的二小姐不是因为闹出了人命,才被圣上下旨退婚的吗?” “姐姐!”莫詹氏有些无奈地看向柳詹氏,虽加重了语气,却明显没一点威势。 她刚刚在外面嘱咐的那些话,好像都白说了一样。 那柳詹氏理也不理莫詹氏,只瞧着齐刷刷看向她的老太君和苏懿,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瞧我这张破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算事实如此,我也不该当面说出来呀。刚刚的话大家就当没听见算了。” 莫詹氏劝不住自家姐姐,有些为难地看向老太君:“老祖宗,我家姐姐一向如此心直口快,您大人大量……” “莫伯母说笑了,”苏懿打断她,面上明明带着温柔娴静的得体笑容,微勾的唇角却暗含讥诮,“一个屁而已,放了就散了,理她作甚?” 莫詹氏转动着手中佛珠,听着这话,一时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柳清婉温言细语小心翼翼地在旁边提了一句:“懿姐姐这话,是不是有些过了?” 苏懿转头看向她,唇角向上弯了弯:“哟,小妹妹怎么不叫嫂嫂了?我可喜欢听呢。” 柳清婉顿时低头揪着衣角,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柳詹氏一听这话,轻哼一声,道:“恕我冒昧地问苏二小姐一句……” “既然知道冒昧就不要问了。”苏懿唇边温柔笑意不减。 柳詹氏要说的话被堵在喉咙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冷着脸轻蔑地道:“这大户人家的规矩,可真是让人搞不懂呢。” 苏懿无辜眨眼:“其实乡野妇人的逻辑,我也不太弄得明白。” 柳詹氏只觉一股怒火从心底起,侧过头冲莫詹氏道:“我的好妹妹,你是从哪儿找了这么个好媳妇儿,也不怕娶回去三天两头被气晕过去!” 苏懿歪着头一脸无辜:“柳伯母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我无缘无故地干嘛气人。” 柳詹氏冷眼看着苏懿:“苏二小姐,别怪我说话难听……” “知道自己说话难听干嘛还说出来?”苏懿漫不经心地笑着,嘴巴却像锋利的刀刃,半点不留情面。 柳詹氏只觉一口气堵胸口,顺都顺不过气来,得亏有柳清婉过去给她捋了捋后背才好过一些。 莫詹氏在那里左右为难,劝这边也不是,劝那边也不是。 老太君左右看了看,摇着头叹了口气,道:“懿丫头,不必说了。” 她才刚夸她心地是极好的,她就口无遮拦地来这一出……唉! 本想替她在未来婆婆面前挽回点形象,结果这丫头却在彪悍的道路上越行越远,救都救不会来了。 借口自己身体不舒服,早早地就让大家都散了。老太君派了人,把莫詹氏她们都送了回去,只将苏懿留了下来。 “今日之事,你有些失了分寸了。”老太君正着脸色,微微眯眼,眼角沟壑纵横,是道不尽的威严。 苏懿剥了颗荔枝塞嘴里,漫不经意地道:“我知道。那柳詹氏豁出了脸去也要拉我下水,分明就是居心不良有备而来。只怕这会儿在我那未来婆婆的眼里,我就是个不知礼数、刁蛮凶悍的野丫头了。” 回去之后,那柳詹氏铁定又会对她添油加醋一番编排,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只怕还会直接当着莫青云的面说出来。 啧啧,她这是多不招人待见啊。 老太君有些无奈:“知道你还胡来?” 苏懿捧着脸可怜巴巴地冲老太君撒娇:“难道老祖宗希望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由别人欺负了去?” 老太君招手让苏懿过去,戳了戳她的脑袋:“好歹也是第一次见面,你就不能好好地收着你的猫爪子?” 苏懿撇嘴:“像我娘一样,当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么?” 老太君一滞,眼神惆怅,目带忧光:“玫儿是个可怜孩子,不过你不同,青云他喜欢你,也是个能拿主意的,你嫁给他,不会让你受了委屈的。” 这可说不定,毕竟最靠不住的,就是男人了啊。 更何况她肯答应嫁给莫青云,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人不错,二个便是因为他家庭简单,不用去管那些内宅里的腌?h心思。可如今他家里住进了两盏不省油的灯,这就得重新考量一番了。 倒亏了轩辕冽选妃的事,把他们定亲的日子推后了一些,正好给她一点时间好好考虑一下。 “老祖宗,不说这些破事了。听说云阳湖的大闸蟹送上来了,我让小碧玉做好了送过来,今儿在您这儿好好解解馋。”苏懿面上扬了笑,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再为了柳氏母女那种人伤神置气,实在是不值得。 老太君一听她话,笑道:“好好好,再把你爹、你爷爷、你大哥也叫上,一家人热闹热闹。” 虽说是一家人,却并未提及夏嫣然母女二人,苏懿也不点破,笑吟吟地应声:“好。” 第45章 苏二小姐到了 金秋九月,丹桂飘香。 作为煜王选妃的大日子,整个邺京城显出了如过盛大节日一般的隆重。 卖脂粉的殷勤推销:“扑了这盒粉,美似天仙人。上了这盒脂,保教煜王掉了魂……” 卖枣的大声吆喝:“吃了我的枣,煜王跑不了;吃了我的枣;煜王回家早;吃了我的枣,贵子生得早……” 卖笑的……咳,这个掠过。 至于参与遴选的各家小姐们,在这日更是精心打扮,花枝招展,恨不能去换张嫦娥仙子的脸来,能让煜王殿下一见倾心。 唉?不说煜王殿下会克妻吗?嫁给他不怕克死? 切~怕死怎么能当煜王妃?更何况,那都哪辈子的事情了,人家钦天监都给算过了,煜王殿下的克妻时间早就过了! 啧,克妻时间过了…… 苏懿听到一回笑一回,听到一回笑一回。 还能再扯一些吗? “小姐,大小姐是存心的,这都等她多久了?她是不打算去了?” 苏懿懒洋洋地靠在马车内的软枕上,一边吃着瓜果蜜饯,一边听着碧玉在一旁嘀嘀咕咕唠唠叨叨。 “等等,总得让人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啊。”苏懿神态悠然,一点也不着急。 碧玉侧过头看着苏懿,嘀咕了一句:“反正再打扮也比不上小姐你。” “什么?”苏懿没听清楚。 “没什么。”碧玉连忙转过头去,撩开车帘往外一瞧,松了口气,“大小姐可算舍得出来了。” 苏懿抬眼,朝车外望去。 苏月今日无疑也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隆重万分的穿戴,就差没有把她及夏嫣然所有贵重的珠宝首饰都挂在身上了。 那裙子好像是金缕轩的最新款,听说不仅得砸重金,还得托不少关系才能买到,穿在身上的确也有些气质了。 且据碧玉的小道消息,夏嫣然好像还斥重金请了宫里的教习嬷嬷来教苏月的言行举止,嗯……碧玉的小道消息果然是不能相信的,真要请人教了苏月的言谈举止,她怎会站在马车外不肯进来,还一脸面色难看地怒瞪着她? “我要换辆马车。”苏月一拂袖,转身就走。 苏懿可不会去将就她的大小姐脾气:“大小姐不想去,那就出发。” “是。”车夫应了一声,正要赶车,那苏月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由金玲扶着入了马车之中。 苏懿唇角轻勾。 苏月做梦等的都是今天,又怎会错过可能是此生唯一一次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 一路上,苏月都偏着头,不肯去看苏懿。 那张像是被老天爷过分偏爱的脸,真是多看一眼都觉得刺眼睛。 苏懿也懒得理她,悠然地吃着东西,透过车窗望着热闹无比的街景。 一到皇家别苑,还没进去,就已经隐约可窥里面场景。 那种了不知道多少桂花树的折桂园,远远瞧去,郁郁葱葱油绿一片,亭台楼阁全藏在一片馥郁芬芳之中,影绰可见那雕栏砌玉的檐角屋沿,透着皇家独有的贵气奢靡。 苏懿站在门口,深深地吸了口气,那独特雅致的芳香,浓郁醉人,让人忍不住就心情愉悦起来。 不过苏月的心情却并不怎么好的样子,一下马车就赶紧地与苏懿分开了,那避之如蛇蝎的态度,像是生怕别人知道她是和她一道过来的一般。 苏懿耸了耸肩,对碧玉道:“她走她的,我走我们的。” 折桂园南边视野最好的馥桂楼里。 宋元恒望着姿态各异、风情万千的各色美人们,早已抑制不住自己的澎湃心情了。 “子渊,既然你已经确定了煜王妃的人选,那么不介意小爷我去私会几个小美人儿?” 所谓的选妃大会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幌子,一个让苏懿名正言顺做他煜王妃的幌子,所以即便今日整个盛京城未婚的小家碧玉大家千金全都到齐了,轩辕冽也没什么心思去多看一眼。 他靠在太师椅上,手执一本兵书,听到宋元恒的话,连眼神也懒得给他一个:“胡来可以,不要让人跑到本王这儿来告状就行。” 宋元恒笑嘻嘻地应了:“放心,小爷做事什么时候那么没分寸了?” 轩辕冽掀了下嘴角:“从来没有。” 宋元恒“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那什么,我先下去了啊,你就在这儿等你的小王妃。” 说话间,一溜烟地便跑了出去,那模样,简直可以跟轩辕冽要揍他时的逃命速度相媲美了。 洛英从楼下上来的时候,正好与宋元恒擦肩而过,有些好笑地道:“爷您又揍小公爷了?” 轩辕冽翻了页书,语气淡淡:“本王什么时候那么无聊了?” 洛英暗自腹诽:逗苏二小姐的时候。 不过宋小公爷不是被他们爷揍了,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他去残害这满园子的小美人儿去了。 低垂下头,先替被他祸害的那些小美人儿默哀一分钟,然后才开口,报告正事:“爷,苏二小姐到了。” 轩辕冽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总算稍稍生动一点,凤眼上挑,微染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本王还以为,她会想尽办法不来。” 洛英咧开一口白牙,也笑道:“爷这次可猜错了,苏二小姐不仅主动来了,而且还特意打扮了一番,属下刚刚一瞧,惊为天人啊,瞬间就把周围的人都比下去了!想来苏二小姐如此郑重地对待此次王妃大选,应该也是对爷心存爱慕的。” 轩辕冽心情不错地点头:“这样最好。” 他要娶的女人,自然是该对他心存爱慕的。 洛英问道:“那爷准备着什么时候下去?” 下面的那些女人脖子伸得都快要有鸭脖子长了,今日本就是他们爷选妃的日子,若是连面都不露一下,怎么也说不过去。 轩辕冽慢慢悠悠地翻着书:“等本王看完再说。” 洛英叹了口气。 这话的意思就是敷衍了,会不会下去还难说。 他们爷最不耐烦地就是面对一大堆叽叽喳喳的女人,无法用军法来约束,又一个个柔弱得好似随时会被风刮走一般。那脸上堆砌出来的假得不能再假的笑,还不如找个陌生人干一碗酒来得痛快。 不过最后,轩辕冽那本兵书还是没看完。 洛英接到传来的消息,赶紧地通禀道:“爷,小公爷去调戏苏二小姐去了!” 兵书扔在桌上,被窗外的西北风吹得哗啦啦作响。 洛英赶紧地跟了上去,内心小声地道:小公爷您自求多福了。 苏懿入了园之后,原本只是打算先在没什么人的偏僻地方先转一转,等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再来一个惊艳登场。 可没想到她都挑了那么一个隐蔽的角落了,却还是撞见了冤家。 或许该说是“冤家路窄”?还是说她们就是存了心过来找她的? 面前四五个衣着华贵穿戴不凡的年轻女子被一大堆的小丫鬟簇拥在前面,微抬下巴神情倨傲,那脸色却都隐隐地透着些铁青。 苏懿并没有见过她们,脑海里关于她们的原本记忆却依旧清晰。 当日滨州湖畔,在她推倒李若惜之后,就是面前的这些人,幸灾乐祸地在一旁添油加醋,乐此不疲地恶意诋毁,将她变成一个凶悍残忍的大恶女,传诸于众人之口。 还真是…… 苏懿有些想笑。 她还没找她们算账,她们反倒这么大摇大摆耀武扬威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这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哟,这不是魏国公府的二傻子吗?怎么?贤王不要了,又想来黏着煜王殿下了?”刘侍郎的七小姐讥讽道。 “你们快来瞧瞧她那张脸,听说是送了十个童男子给千年狐狸精才换来的,果然一身的骚气呢。”万安伯的三女儿满脸轻蔑。 “哈,不换张脸,以她那副鬼德行,会有男人要才怪了。不怕半夜正睡着,被她拿刀直接抹了脖子啊。”张尚书的千金边说边夸张地拿手抹脖。 她们说得高兴极了,好像真相真如她们所说一般。 苏懿眯眼瞧了眼她们身后,那棵年份久远的桂花树干之后,隐约能见一方眼熟的衣角,是苏月今天穿出门的那套。 啧,才刚刚分开呢,她就迫不及待地去散播她的谣言了? 送十个童男子去跟狐狸精换脸,这么荒谬的情节她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小姐……”苏懿正想得入神,一旁的碧玉扯了扯她的袖子,问道,“她们想干嘛?” 苏懿收回目光,就瞧见面前那几位吩咐了各自的丫鬟,那些丫鬟得到命令之后火速地围成了一个圈,将她和碧玉包围其中。 碧玉有些害怕,却还是僵着身子挡在苏懿面前,怒视着众人:“有我在,你……你们……别想欺负我家小姐!” “噗――” “哈哈哈哈哈……” “自不量力。” “跟她主子一个德行。” 这群平日里仪态万千姿态高贵的大家小姐们,此刻笑得五官扭曲,姿态狰狞。 “苏二小姐,你别躲在一个丫鬟背后呀,我们就是想扒了你那张狐狸皮瞧瞧……” “哈哈,是啊,说起来,还是你原来那张脸看起来顺眼一点……” “你们,你们这是嫉妒!”碧玉不满地反驳,“你们嫉妒我家小姐比你们都好看!” “嫉妒?本小姐会嫉妒她?笑话!” “就是,声名狼藉的杀人犯,被皇家退婚的弃妇,连我们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 苏懿听着这些话,也没恼,摇头轻笑,伸手揪着碧玉的衣领,把她弄了回来:“小碧玉啊……” 第46章 煜王来了 “小姐我在的。”碧玉紧紧抓住苏懿的手,很是认真地道,“小姐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苏懿真是要被她蠢哭了:“借此机会,我想告诉你几个道理。” 碧玉点头:“小姐你说。” “这第一条,有些事情就算是事实,也没必要说出来。”苏懿扫视了周围一眼,唇角缓缓一勾,扬起一抹笑来:“有些人被戳破了,可是会恼羞成怒的。” “苏懿你说谁呢你!” 那万安伯的三女儿正要怒,连忙被旁边两人拉住。 这要是她应了一声,可真对应苏懿所说的了。 “这第二条,”苏懿慢条斯理地将碧玉拦在身后,“没实力就别逞强。别保护不了别人,还害了自己。” 碧玉乖乖地站在苏懿后面。 她们家小姐平日里好像没个正行,可真当她认真起来的时候,那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间,好像蕴含了某种魔力,让人顿时消了所有紧张焦虑,相信她无所不能。 “这第三条,”苏懿环视四周,顿时没忍住,笑了,“有时候啊,人多不一定势众,也有可能是乌合之众。比如,面前这些……” “苏懿!你是不是好久没被收拾,所以皮痒痒了?”那万安伯的三女儿被苏懿气得不轻,旁边的几个小姐也面含怒色。 “收拾?”苏懿轻轻地笑了起来,她今天并没有刻意留下额发,那洁白的额头,莹润如明珠,光滑似美玉,一笑之间,眼中眸光流转,与之相衬,显得极是肆意。 然那笑意只有一瞬,她陡然一收,目色沉冷:“正好,我也很想收拾一下你们。” 随身的小药袋里带了些“好东西”,倒是便宜她们了。 “哈?你们听到没有?她说想收拾我们呢?给本小姐按住她的手脚,本小姐今天倒要看看,是谁收拾了谁!” 几个丫鬟粗鲁地来拉扯苏懿的衣裳,苏懿手握银针,冷冷一哼。 找死! 她飞快出手,出手瞬间却陡然一收,在半途中紧急撤了回来! 一道宝蓝色的身影突地从中间掠了过去,带起阵阵掌风,击向四面八方,搅得那一干众人东倒西歪,裙飞发舞,乱不堪言! 苏懿还没看清楚那半路杀出来救她的程咬金是谁,就被一只长臂拦腰一捞,足尖一点,纵身出了圈外。 她皱了皱鼻子,嗅了嗅。 他的身上是浓郁的类似大夷花的味道,男人用这种香料,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分外骚包! 自己有认识这么一号人吗? 苏懿正皱着眉回想,那男人已经放开了她,温柔又深情地问她:“姑娘,可有受伤?” 这声音…… 苏懿扯了扯嘴角,一抬头,果然看见一张明明长得清朗俊秀却让人一看就想揍一拳的脸。 这家伙,不就是在明轩台斗诗会上念《满江红》的宋元恒吗! 上回上台捣乱让她提心吊胆,这次横插一脚让她功亏一篑,这家伙是专门来克她的! 苏懿手中的银针抵着他的身体,正欲给他点教训,想了想,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哼,看在他是轩辕冽的人的份上,且先饶过他这一回。 “哟,宋小公爷又在英雄救美了啊。”那万安伯的三女儿扶正被吹歪的发髻,理了理身上的长裙,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本来瞧着苏懿被救心里还有些不平衡,一瞧救她的人是宋元恒,她又不免讥讽地笑了。 “宋小公爷还真是来者不拒呢,也不打听打听一下她是谁就敢下手,小心死无全尸啊。” 宋元恒伸手揽住苏懿的肩,微扬下巴,一副重情重义大男人的模样:“对于我来说,女人都是需要细心呵护的,尤其是长得这么漂亮的美女,就算是为之付出生命又有什么?死无全尸我都觉得不能表达我的心意……” 她和他很熟吗? 苏懿一脸无语表情,伸手扒拉开他箍着她肩膀的手掌。 却不料那宋元恒不仅没一丁点男女授受不亲的直觉,反倒在她扒开他的时候反手抓住了她的手,紧紧包在手心之中。 那桃花美目,眸光闪闪,分外动情:“你,能感觉到我内心对你的感情吗?” 苏懿艰难地抽出手,眼角青筋狂抽:“这位神经病,你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行吗?我和她们还有点事要处理。” 她又没有透视眼,没那一眼看穿内心戏的能耐。 “你不用害羞,也不用担心,”宋元恒按住她的双肩,郑重其事地道,“我不会让任何居心叵测的人伤害到你的。” 好像这里最居心叵测的人就是你! 苏懿忍无可忍,抬手就是一针,世界瞬间安静了。 她转过身:“喂,我们继续刚才……” “什么?煜王殿下从馥桂楼上下来了?” “是呢是呢,没瞧见那边都放信号了吗?我特意安插了眼线在那里呢。” “做得好!咱们赶快赶过去,说不定还能跟煜王殿下来一个偶遇!” “我的头发歪没?衣裳没弄脏?” “快点过去,没时间了……” 苏懿:“……” 不说要收拾她吗?怎么为了一个男人全给跑了。 那她还怎么“啪啪啪”打脸报仇? “小姐,要不咱们也去看看?”碧玉兴奋地拉着苏懿的手往前走。 苏懿整理了一下衣着,这才突地想起今日来这的正事:“差点给忘记了,碧玉你怎么不提醒我?” “提醒什么?” 苏懿眉梢一跳:“算了。” 反正也没想着能指望上她。 两人一同往园内人多的地方走去,独留下被苏懿插了一针动不能动、喊不能喊的宋元恒立在原地。 宋元恒的身手虽比不上轩辕冽,可好歹长期在军营里历练着,等闲人奈他无法。却不想今日阴沟里翻船,竟栽在一小女子手里! 丢脸啊。 他目光遥望头也不回离开的苏懿背影,内心无声呐喊―― 喂,你们走归走,好歹给小爷把针给拔了啊! 虽然苏懿是听不见他内心所想了,但好在他没等多久就等来了救星。 轩辕冽也不知道如何突破的那些对他层层围追堵截的女人大军,反正到他面前的时候,身后一个尾巴都没有。 宋元恒顿时面露感激――果然这世上只有子渊最好了。 轩辕冽眯眼扫看他一眼,火速发现问题症结,将那银针一拔,他立马能动弹能说话了。 “唉!失算,差点栽在一个女人手里!子渊你不知道,她……” “她在哪儿?”轩辕冽没空听他闲扯,只冷冷地问了一句。 宋元恒抬手指了指方向,刚要继续吐槽,就发现自己又变得身体动不了,嘴也动不了了! 轩辕冽自然不懂苏懿用针那一套,所以他十分简单粗暴地――点穴了。 宋元恒一双桃花眼几乎瞪大到了最大限度,望着轩辕冽潇洒离去的背影充满了震惊与不解。 紧随而来的洛英充满同情地拍了拍宋元恒的肩膀:“小公爷,你胆子也太大了。” 宋元恒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他做什么了他? 洛英摇头:“您刚调戏的那位,正是魏国公府苏二小姐,也就是,咱们爷选定的煜王妃。” 你骗人! 宋元恒不肯相信。 苏懿他好几年前在宫宴也算见过一面,长相普普通通,中等之姿,哪会像刚才那个,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眼神,却好似会说话一般,分外勾人。 更何况,谁都知道苏懿脸上有一条长长的狰狞可怖的疤痕,她脸上的疤痕呢?根本没有嘛! 要知道苏懿有这般样貌和风情,他早就下手了,哪会在子渊决定娶她的时候还暗地里取笑他“眼光不错”? 宋元恒在这边石化,那边一众官家小姐蜂拥至馥桂楼前,却连轩辕冽的影子都没见着。 “这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怎么选嘛?” “就是啊,如果煜王殿下看见我的天姿国色,一定会立马爱上我的!” “呕――” “好了好了,你们也真是。说是选妃,你们还真当真了?不知道这次的煜王妃已经内定了吗?” “什么?内定了?!我们怎么不知道!快给说说,内定的是谁?” “还能是谁?煜王殿下一向喜欢才貌双全的女子,邺京城四大才女之中,还剩下谁,不是很好猜吗?” “林婉怡?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明轩台斗诗会那天,宋小公爷以一词惊艳四座。当时他怎么说的,你们忘记了?那词可是某闺中小姐写给煜王殿下的。你们说,有那本事的人,还能是谁?” “对啊,而且认真说起来,那林婉怡长得又不差,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又是寿康伯嫡女,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和煜王殿下好像也挺般配啊。” “虽是如此,可也得看煜王殿下意愿。万一他就喜欢我这种呢?” “还是送你个枕头,祝你天天做这种春秋百日梦!你左转,往前一直走,看到一个八角凉亭,看看在里面弹琴的林婉怡,再看看你自己,就知道你比人家差出十万八千里去了!” 苏懿这会儿就站在八角凉亭面前,歪着头看亭内正心无旁骛弹着古琴的林婉怡。 在明轩台的斗诗会上,她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可今日她路过这里的时候,还是一眼就将林婉怡这名字与亭内之人联系起来。 偌大邺京城,能挤进四大才女的,定然是要一点真才实学的。 她一身淡雅绿萝裙,长发如瀑,就好似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周身都透着古典雅致的气质。 那纤纤素手拨动琴弦,醉人琴声从那指尖流泻,心无杂念,浑然忘我。 苏懿环顾一下四周,摇头叹了口气。 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之下,高低立现,瞬间甩各种莺莺燕燕、花花草草十几条街啊。 第47章 本王就陪她玩 苏懿看着眼前林婉怡弹琴的情景,小声嘟囔道:“如果轩辕冽眼睛没瞎的话,那煜王妃应该就是林婉怡无疑了。” 想到之前她说的“轩辕冽四大才女一个也不放过”的玩笑话,没想到竟要一语成谶了。 她摇头道:“我干脆去当神棍好了。” “小姐,”碧玉扯了扯苏懿的衣摆,小声地道,“比起林姑娘,这些人好像都在看你呢。” 苏懿自然知道。 她保持着得体的姿态与笑容,从唇缝里挤出话来:“今天过来这里,不就是让人看的吗?” 要碧兰提前准备了那么久的衣裳首饰,第一次将垂落的刘海头发全部梳上去,为的就是以最美的姿态出现在大家面前。若是没人看,不白费了她一番功夫了吗? “那是魏国公府的二小姐?” “不会,那脸上的疤呢?” “谁知道呢。” “疤痕没了,人好像也比以前好看了不少啊。” “哎,苏月,那不是你妹妹吗?她怎么变得这么漂亮啊?你知道原因吗?告诉我们,我们也去试试呗。” 苏月没好气地道:“她可是送了十个童男子入山里,才找狐狸精换了张脸。是妖法,你们想试,小心别丢了性命!” 吓得一堆人面色白了一白。 听了苏月的说辞,众人虽是半信半疑,却也不敢走上前去询问,只是在私底下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苏懿瞧着成功引起了众人兴趣,便冲着人群中使了个眼色过去,立刻有一道声音响了起来:“苏二小姐怎么变这么好看的,也教教我呗。” 突兀响起的声音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众人一见,说话女子也不知是哪家千金,长相说不上出挑,唯一双眼睛晶亮动人。 “这是秘密。”苏懿扫看众人一眼,抿着唇轻轻一笑,然后在众人一脸失望之中,神转折地来了一句,“不过你过来,我可以偷偷告诉你。” 那说话的女子也不含糊,立马从一干众人之中挤了出来,凑到了苏懿身边。 苏懿附在她耳边道:“收的钱全部归你,不过效果要是达不到预期……” 那女子轻声道:“全部上缴,我明白的。” 苏懿放她离开,她才走了没几步,便有人陆陆续续地围了过去。 她搓了搓手指,有钱告诉,没钱免谈。 苏懿眯着眼,远远地看着。 苏月和刚才去找她麻烦的万安伯三女儿之流左右看了看,也鬼鬼祟祟地挤进那询问的人群里。 碧玉有些担心地道:“这样做有效果么?” 苏懿指了指自己:“这么一个活招牌站在这里呢,我越弄得神秘,就对她们越有吸引力。更何况,玉颜堂里的东西,本身就胜出外面的数倍,我可是在用实力说话。” 比起满大街铺天盖地的宣传,还不如她往这儿一站。 魏国公府面容丑陋的苏二小姐,脸上那道陈年旧疤居然神奇消失了!整个人就像是换了个人,皮肤白皙,面色红润,真真个儿像是水做的一般! 秘诀? 你还不知道玉颜堂?那里面卖的东西,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听说还有什么人工护理……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改天去试试? 一定得试试! 眼看着自己火速地成为话题中心,苏懿愉快地打了个响指:“现在只要找个机会,趁着煜王还没出来之前先溜,就一切欧科,万事大吉啦!” “欧……欧……欧什么?”碧玉没听懂。 苏懿心累:“为什么你的关注点总在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上?” 碧玉瞪大眼睛满脸无辜:“不是小姐您说的,要不耻下问么。” 苏懿转身就走,那碧绿繁花仙罗裙的裙摆随行走间起伏飘扬,垂至腰间的长发柔软如锦缎,在阳光照耀之下,仿若有波光流泻,真真迷了人眼。 不远处,洛英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爷。 轩辕冽目光落在苏懿那渐行渐远的身影上,面色淡淡的,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只是利如利剑的眉梢一挑间,有危险气息弥漫开来。 洛英暗道不好。 他刚刚才说苏二小姐精心打扮是为他们爷而来,结果那苏二小姐只在众人面前亮一个相,便准备着打道回府。所以她盛装打扮到这儿来到底是做什么来了? “爷……”他犹豫着,小声地道,“需不需要派人去把苏二小姐拦下来?” 轩辕冽一拂长袖,转身就走:“她要玩,本王就陪她玩!准备选妃!” 洛英连忙应道:“是!” 苏懿还没到门口就被人“请”了回去,说是王妃大选开始了。 其实难得来一趟,连煜王选妃都没看到就走也的确可惜,苏懿想了想,倒也坦然地重新走了回去。 折桂园东面有一个圆形的大广场,广场上呈圆弧形摆放了许多铺着黄锦缎的长桌,桌上是各类精美的宫廷美食点心水果,还有番邦进贡的异域特产,供各家小姐们取食品尝。 这会儿四散在折桂园的一干众人全部都被集中在了这里,抬眼望去,乌泱泱的一片人头,姹紫嫣红如百花齐放一般的景象,当真人比花娇,颜比春俏。 各家小姐们三三两两地聚作一团,拿着侍女团扇半遮桃面说说笑笑,时不时翘首而望,看轩辕冽有没有出来。 就连苏月也跟在万安伯三女儿她们的后头,明明不过是假笑着附和,却也挺直了腰板好像高旁人一等一般。 苏懿随意扫了一圈,与众人格格不入的,大概除了她之外,就是轩辕冽那位绯闻王妃――林婉怡了。 她今日虽一番大出风头,可毕竟之前名声太坏,旁人避恐不及也数正常。她也不在乎,没人在耳边叽叽喳喳,她顾自吃着旁边准备的瓜果点心,落得耳根清净,反倒舒服惬意。 而林婉怡呢? 作为煜王妃的热门人选,虽然对她羡慕嫉妒在她背后说她坏话的不在少数,可听到风声之后特意跑过来巴结她的也只多不少。 无论是谁找什么理由过来跟她攀谈,她都带着温和有礼的笑意,客客气气地回应。虽不疏离,却也实在说不上热络,就好像是开在悬崖峭壁的繁花,谁都能闻到那香气,却谁也碰触不到一样。 碧玉小声地道:“小姐,要不咱们也过去跟那林小姐套一套近乎?” 苏懿抬手轻轻地敲了下她的头:“别想了,那林婉怡看着是个好相与的,可真要深交,中间就是条深不见底的鸿沟,迈不过去就永远不要妄想。” 碧玉歪着头,瞧着一脸亲切的林婉怡,不知道她们小姐怎么得出那个结论的。 那群想要巴结林婉怡的官家小姐围着她转了一会儿,瞧见没戏,也便各自散了。结果那林婉怡,却朝着苏懿所在的地方主动地走了过来! “小姐,是林小姐……”碧玉连忙地出声提醒正在享受宫廷美食的苏懿。 苏懿塞了一块宫廷御厨用折桂园桂花特制的桂花糕在嘴里,那馥郁香气充盈口腔,香甜可口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吃了一口还想再吃一口。 她端着精致的蓝瓷鎏金珐琅小碟,玉白素手又拈起一块桂花糕,一侧头,笑意盈盈地望向走到她身边的林婉怡:“怎么样?要不要吃一口?” “谢谢,我不喜食甜。”林婉怡目光坦然地望着苏懿,态度竟是出乎意料地直接。 苏懿将那块糕点又塞进了自己嘴里,脸上露出满意而餍足的神情。 “甜点会让人的大脑分泌出更多的苯多安,这可是一种让人产生幸福感的东西呢。” 林婉怡低眸垂睑,和苏懿错开半步,轻声地道:“难道苏二小姐不是因为胜券在握所以才幸福么?” “什么胜券在握?”苏懿接过碧玉递来的酸梅汤,缓了缓嘴中的甜腻。 林婉怡突地笑了,唇畔笑意温柔不减:“苏二小姐知道,明轩台斗诗会的时候,宋小公爷念的那首词,并不是我写给煜王殿下的。” 那首词是谁写的,苏懿自然比谁都要清楚。只是听这林婉怡的语气…… 她怎么就知道自己知道那首词不是她写的? 林婉怡的唇角扬起一个雅致的弧度:“那日斗诗会上,宋小公爷伸手一指,虽只是个大致方向,可要排除不符合条件的人也不算太难。这样一个一个地筛选下来,倒没想到最后剩下的,却是最开始被认为是最不可能的人呢。” 她说着侧眼扫看了苏懿一眼,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原本还不是十分肯定,今日一见,却确定了十成十了。想当初大家,可都看走眼了啊。” 苏懿脸上保持着笑。 和苏月那种栽赃陷害连证据都凑不齐的人比起来,林婉怡这种有才有貌有智商的,才是最难对付的。 只希望对方是友非敌了。 不清楚对方意图,苏懿回答得安全妥帖:“林小姐在说什么呢。” 我不懂,我不懂,我还是个宝宝,你说的什么我都不懂。 林婉怡错开她,慢慢朝另一边走了过去,临离开之前轻飘飘地说一句:“煜王妃不是那么好当的,不要轻信任何人。” 煜王妃不是那么好当的…… 澹台明庭这么说,老祖宗也这么说,现在连林婉怡也这么说,他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苏懿想追问,想了想却没跟过去。 既然她林婉怡叫她不要轻信任何人,那她说的话,又能信上几分? 更何况她那姿态,分明就是不想多说些什么,再多追问也是无益。 苏懿有些纠结地挑了下眉梢。 所以说,皇家就是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谁知道里面到底藏了什么洪水猛兽。 “咳咳――” 一声重重地干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洛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广场上,负手立在一众官家小姐之中,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传煜王殿下口谕:煜王妃人选,通过抓阄决定!” 第48章 太儿戏了 洛英一句话,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一挥手,身后齐刷刷地出现了一排人,每一人手中都抱着一个大大的红箱子:“这十个箱子里装满了空白纸条,只有一张上写了咱们煜王殿下的名讳,谁要是拿到那张纸条,谁就是煜王妃。各位可都听明白了?” 这话音一落,一干众人便瞬间炸开了锅。 “抓阄?开什么玩笑?!” “对呀,也实在是太儿戏了!”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公平了,谁都有机会,谁都有可能,也不用说谁被内定了,凭的就是个运气罢了。” “别说笑话了!煜王殿下要是娶了林婉怡,那也算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没什么好挑的。可要随便娶一个有点狗屎运的阿猫阿狗,那视我们的脸面为何物?” 欣喜有之,无所谓有之,恼怒有之。 各方喋喋,争论不休。 苏懿抽了抽嘴角。 抓阄选妃? 还是他轩辕冽会玩啊。 她抬头望向林婉怡方向。 四目相对间,苏懿一摊手,耸了耸肩。 说什么“胜券在握”,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既然是抓阄,也就意味着概率随机,这煜王妃的头衔最后花落谁家,可是个猜都猜不到的未知数呢。 林婉怡微微蹙眉,略是思忖,显然也是被抓阄选妃这么荒谬的想法弄得有些头脑混乱。 不过只片刻,她便眉眼舒开,露出一抹淡淡笑来。 选妃是一件极其慎重的事,以煜王的行事作风,是断然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老天爷去决定的。 那个男人,可从来都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啊。 他既然敢这么做了,那就必然有办法敢保证,结果一定是在他预料之中的。 碧玉看了看苏懿,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林婉怡,皱着眉伸手抓头:“小姐,你们……是在用眼神交流吗?” 一会儿挤眉一会儿弄眼一会儿又笑一会儿又皱眉的,好像两个人说了许多不得了的东西似的。 “啧,碧玉你脑补功力越来越好了。眼神交流,你倒是交流一个给我看看?”苏懿收回目光落在碧玉身上,眉梢轻轻上挑,仍旧带笑。 碧玉噘着嘴翻了个白眼。 苏懿被她那模样给逗乐了,正准备再调戏她两句,就见一张黑黢黢的笑脸凑了过来,洛英亲自抱着一个红箱子,咧开一口齐刷刷的白牙望着她。 “苏二小姐,来一张?” “来一张就来一张。”苏懿将手从上面的入口伸进箱子里,还特意在里面全方位地摸了摸。 没有机关也没有暗格,只有一大堆折叠好的纸条,每一张摸起来也没什么不同,的确挺公平的样子。 她随手拈了一张,抽了出来。 洛英也没等她打开看结果,便笑嘻嘻地道:“苏二小姐慢慢看,小的去下一个了。” 苏懿挥了挥手,示意他赶快走。 碧玉在一旁早就伸长了脖子一脸期待地望着那张小纸条了:“小姐,快,快打开看看!” 周围一片此起彼伏的叹气抱怨声,看这样子,写着煜王名讳的那张纸条,还并未被谁抓到。 苏懿盯着手中的纸条神色微凝纠结片刻,旋即一个深呼吸,镇定下来,慢慢将其展开。 不知道算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明明打开之前还各种胡思乱想,如果中了怎么办?如果没字又怎么办?各种可能幻想一堆,乱七八糟在心里裹成一团乱麻。 可真看到结果的时候,她却是出乎意料地冷静,没有欣喜没有失落,脸上表情淡淡的,像她只是这场盛大选妃宴的过客。 是,只是过客而已。 虽然这样想着,可为什么,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爽呢? “空的?”一旁的碧玉看到白花花的纸条面上露出失落表情,不过很快她就又笑了起来,安慰苏懿道,“小姐,没事儿的,那煜王殿下也没什么好的,哪有姑爷温柔体贴啊,不被选上才谢天谢地呢。” “是啊。”苏懿敛了眼睑,有些好笑地笑出了声。 明明就没打算参加轩辕冽的选妃大会,如今这样的结果,不是正好吗? 抬头扫了眼周围,所有人抓阄完毕,抱着箱子的一众人回到洛英身边,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箱子。 洛英这回不用咳嗽,大家的目光早已全部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开口道:“诸位也都看见了,箱子没有任何问题,抓阄纸条也是宫廷贡纸特制,一人一张,不多不少。好了,那咱们现在就请抓到有字纸条的咱们未来的煜王妃,上前一步。” 所有人沉默着,你看看我,我望望你。 没有人上前一步。 苏懿微微眯眼,侧过头去,看向林婉怡方向。 林婉怡也正巧朝她看过来,眉梢一挑,目光稍是诧异。 苏懿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是她。 她的纸条,也是空的。 林婉怡皱起眉头。 怎么可能? 洛英目光扫过众人,见无人站出来,突地一笑:“想来是咱们的王妃太害羞了,不好意思呢。那不如这样好了,折桂园中有多处休憩的凉亭,亭内皆备有酒水点心可供各位取食;南边靠百菏园处搭有水上戏台,诸位也可前往那里观看;还有珍妃娘娘特意派了宫廷御厨过来,为各位准备丰盛晚宴,势必让大家宾至如归,玩得尽兴。至于王妃娘娘……” 他一顿,目光望向苏懿方向,又很快收了回去。 “煜王殿下在馥桂楼,随时等您过去。” 碧玉眨了眨眼睛,小声地问苏懿:“小姐,那家伙刚刚在看你耶。” 看她? 苏懿左右看了看,双手抱臂,轻声笑道:“有可能就是随便看看,也有可能是在看其他人,你怎么确定他看的是我?” 碧玉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梗着脖子道:“我觉得他就是在看你。” 苏懿将抓阄纸条从碧玉眼前晃过,漫不经意地道:“等这张纸条上多出个字,我就相信你。” 碧玉:“……” 苏懿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有人动了歪主意。 她正带着碧玉好好享受着宫廷美食的时候,一丫鬟面色惊慌跌跌撞撞地到了她们面前,“扑通”一声就给跪下了! 苏懿被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还来不及询问,那丫鬟便语带哭腔地开了口:“苏二小姐,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救救她家小姐? 苏懿打量了一下,总觉得这小丫头是有点眼熟,叫碧玉道:“快把她扶起来,叫旁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人呢。” 那小丫鬟倒是顺从地起了身,眼泪却跟不要钱似的连珠线一般地往下流:“苏二小姐,您可一定得救救我家小姐啊,现在只有您能救她了。小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丫头,说半天就不能说句有用的话? “行了,再哭我可走了!”苏懿打断她,直截了当地开口问她,“你家小姐是谁?” 那小丫鬟被苏懿一句话止住了泪,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家小姐刚刚才与您见过面的,就是寿康伯府六小姐……” 苏懿有些无语。 怪不得她说这丫鬟看着眼熟呢,说了半天说的是林婉怡啊。 “你家小姐出什么事了?”她问道。 那小丫鬟回道:“小姐她……她被万安伯府的三小姐以及其他几个小姐给强行带走了……” 说着,她好似要哭,可看着苏懿,她又硬生生憋住了眼泪。 明明该是很严肃的时刻,苏懿却很不厚道地笑了:“没事儿,那几位找存在感呢,你家小姐那么聪明,自然会想法子脱身的。实在不行,你去找这园子里的侍卫,他们会管的。” 说着,她转身欲走,却不想那小丫鬟“扑通”一声又跪下了,且这回不仅跪,还“梆梆梆”地磕头:“苏二小姐,求求您了!那几位小姐说想让我家小姐帮她们作弊,在她们纸条上写字,这要是让煜王殿下知道了,势必会拿我家小姐问罪的呀!” 作弊? 苏懿闻言顿时咋舌,为万安伯家三闺女那群人的智商捉急不已。 的确,林婉怡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也颇有造诣,而她最擅长的,就是临摹。无论是笔走龙蛇的行书,还是端正娟秀的楷体,只要她拿着原字迹瞧上一眼,便可立马原模原样地写下来。 可是! 就算林婉怡能临摹轩辕冽的字体,那有怎样?谁规定那抓阄纸条上的字就一定是轩辕冽自己写上去的?就算是轩辕冽写的,万一他今日下笔潦草了一些,写得张狂一些呢? 更何况林婉怡也不像是会乖乖听话的那种人,说不准就随便写几个字应付应付就得了,谁会拿谁当真了呢? 到时候那万安伯的三闺女拿着假纸条碰上了人家的真纸条,那场景,才真让人笑掉大牙了。 苏懿让碧玉把那小丫鬟扶起来,别让她又跪了。 本来说她也没打算多管闲事,可看着小丫头已经磕得红艳艳一片的额头,那双眼巴巴望着她的眼睛,她又张不开嘴了。 想了想,她叹气道:“行,我跟你过去看看。” 刚才要报仇的时候被宋元恒那家伙给破坏了,这次就当继续刚才的好了。 皇家别苑有多大苏懿不知,不过光是一个折桂园就让她有些晕头转向了。也不知道绕过多少回廊小道,才总算到了一座僻静的二层小阁楼面前。 阁楼门窗紧闭,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风吹叶动的“沙沙”声。 苏懿面上收了笑,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 屋里黑乎乎的,三人刚从外面进去眼睛还没适应,碧玉和那小丫头摸着到处乱走:“这儿怎么一点光也没有啊?” “咔擦――” 一声细微的响声突兀地响了起来,苏懿顿了一瞬,下一秒连忙往外跑:“快走!” 第49章 被耍了 “砰――” 巨大的铁笼从天而降,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苏懿冲得太急,一头撞在那铁笼子上,撞得脑袋一阵生疼。 碧玉和那小丫头并没有被套在笼中,刚开口唤了声“小姐,”就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口鼻,直接拖拽了出去。 屋子里,所有遮挡的黑布撤去,万安伯那三女儿靠在二楼的楼梯围栏上,唇带讥笑地开口:“哟,这不是说要收拾我们的苏二小姐嘛,怎么一个人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玩啊?” 苏懿闻声抬头,目光在那万安伯三女儿脸上一扫便略了过去,然后停留在她旁边那人身上。 一身淡雅绿萝裙,墨发倾泻如瀑,眉目清雅,神色淡然,站在那万安伯三女儿的身旁,却自成一派画风。 那人,不是寿康伯府六小姐,林婉怡是谁? 苏懿挑眉,极其不爽。 所以她是被人给耍了吗? 那万安伯三女儿居高临下地望着苏懿,以扇掩唇笑得得意万分:“说实话,今个儿还多亏了婉怡姐姐呢,要不然,咱们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好地方呢。” 这皇家别苑是在前朝的基础上修缮扩增的,有些地方还保持着前朝的风貌。就比如这个阁楼,虽然现在弃之不用了,可在前朝,那可是大有名头的。 当年那明治帝兄夺弟妻,金屋藏娇的地方就是在这里,关押那第一美人儿言玉乔的,就是此刻困着苏懿的那个铁笼。 林婉怡目光淡淡地望向苏懿,回应得漫不经心:“前几日恰好看到玉乔传,里面有提到这里,没想到还真有,也算运气了。” 万安伯三女儿哈哈笑了起来:“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老天爷都在助我!苏懿,你要是肯老老实实把东西交出来,那也就算了;若是不肯,你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东西? 什么东西? 苏懿看了看林婉怡,额上青筋狠狠一跳:“不要告诉我,你跟她们说,东西在我手里?” 林婉怡倒是没否认:“那张有字的签条,只有可能在你手里。” 苏懿嘴角一扯,不怒反笑。 林婉怡到底哪来的信心如此笃定? 那张纸条她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十遍,跟所有人手里的纸条一模一样,根本没有一丁点的不同! “一张破纸条,要就拿去。”她把自己抽到的那张纸条取了出来,随手一扔。 纸条太轻,根本就扔不出去。在半空飘摇了一下,便悠然落在她的脚下。 苏懿一看,摊手道:“哎呀,扔不上去呢,你要真想要,就自己过来拿啊。” “急什么,”那万安伯三女儿却并没有要动的意思,面上带笑,意味深长,“有人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苏懿眼睑轻轻一动。 若说今日来的人当中,有谁对她恨之入骨的话,那人想都不用想,一定是苏月无疑了。 此刻,站在一处隐蔽路口的苏月望着端着酒走近的金玲,松了口气:“没被人察觉?” 金玲摇头:“没有。” “那就好。”苏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酒壶盖,将纸包里的白色粉末缓缓抖了进去,然后拿起酒壶,晃了一晃,混合均匀。 金玲咬着牙,有些担心:“小姐,这样……真的好吗?” 苏月冷笑:“难道让她当上煜王妃就好了?” 凭什么? 就因为她是魏国公府的嫡小姐,所以即便脸上有那么恐怖的疤痕,她也能得圣上赐婚,成为尊荣显贵的贤王妃?明明她苏月才是魏国公府的大小姐! 就因为她是魏国公府的嫡小姐,所以即便后面杀了人被退了婚,也只是在家反省思过,老祖宗和爷爷从不曾怪过她什么,反倒想法设法地替她寻找夫家,就怕她嫁得不好受了委屈? 就因为她是魏国公府地嫡小姐,所以即便当不成贤王妃,也能在时隔短短半年之后,成为炙手可热的煜王妃? 凭什么啊?凭什么所有好事都被她苏懿给占完了啊! “砰――” 她将酒壶重重地放在托盘上。 “就算我得不到,我也不会让你得到。就算要入地狱,我也必将拉你垫底!苏懿,这都是你逼我的!” “嘿,美女~~” 一声欢快的声音传来,苏月闻声回头,脸上都还没来得及收起那阴沉可怖的表情。 宋元恒却仿若没瞧见一般,吊儿郎当地走过去,一副游戏花丛的花花公子模样:“我就说嘛,看背影,婀娜多姿,迷人万分,想来拥有这般身段的,必是美女无疑。没想到一回头,果然姿色倾城,沉醉我心啊。” 即便明知这般浮夸的话没几句是真的,可女人听着有人如此夸赞自己,心里到底是甜蜜的。 她连忙换了笑脸,微微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将发丝撩在耳后:“宋小公爷谬赞了。” 宋元恒凑过身去,离苏月只有咫尺距离:“嗯~~好香!你身上的味道,比这满园桂花还好闻。你可别以为我说的是客套话,美女都是脆弱而敏感的,是决不能容忍欺骗的,我可不能做这种让人伤心的事啊。” 苏月是养在深闺的女子,除了爷爷父兄,见得最多的也就是家中下人,何曾被男子靠得这么近过? 宋元恒说话又没个遮拦,那些话语这般露骨,听在苏月耳中,只觉得那一字字全变成了撩人的火焰,烧得她脸颊发烫,神智发晕。 “宋小公爷,求您不要再说了。” “不好意思啊,我见到你之后,一时抑制不住心里汹涌澎湃的感情。”宋元恒退开了一步,一双桃花眼带着笑带着魔力,“不过话说回来,你害羞的模样,真是可爱啊。” 苏月抓紧衣角,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口了。 怎么……怎么可以对一个未出嫁的女子,说这种撩拨人的话语? 宋元恒瞧着恨不得将头埋在胸口的苏月,勾起唇角轻嗤一声――所以除了那位和子渊“狼狈为奸、天作之合”的苏二小姐,又有谁能抵挡得了他这般柔情蜜语的攻势? “啊,你这里有酒啊,正好我有些馋酒了,能给我喝一口吗?就一小口就成!”宋元恒佯装才发现那壶酒的样子,抓起酒壶就准备往嘴里灌。 苏月正扭捏娇羞呢,一听这话吓得脸上红晕一下子褪了个干净,慌忙地去抢酒壶:“不行,这是给别人准备的,不能喝!” 宋元恒转了个身,准备着强抢,可瞧见苏月那般紧张的样子,又不由叹了口气:“行,虽然有些馋酒,却更见不得美人儿不高兴的样子。” 苏月听着这话,心头“砰砰”直跳。 宋元恒将酒壶放回托盘里,唇角一勾,冲着苏月挥了挥手:“本来还想多待一会儿的,不过煜王殿下找我点事,就先走一步啦,小美人儿,有缘再会哟。” “哎……” 苏月上前一步,还想说些什么,宋元恒却来也快去也快,眨眼就没了他的踪影。 金玲早在一旁看呆了去:“小姐,那宋小公爷,是对您有意思吗?” “不要胡说。”苏月红着脸,虽紧抿着唇,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转瞬她便收了笑意,接过金玲手中的托盘,亲自端着,朝关押苏懿的阁楼走了过去。 不管如何,有些事,她必须去做。 不远处,宋元恒将掉包的酒壶扔给洛英,双手抱臂,哼哼一声:“知道小爷这叫什么吗?” 洛英笑嘻嘻地道:“将功折过。” 宋元恒顿时跳脚:“什么将功折过?小爷这是以德报怨!回去告诉你家爷,今日他对小爷的所作所为,小爷不会那么轻易就算了的。” 洛英有些苦恼地道:“怎么办?咱们爷刚刚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呢。” 宋元恒一听这话,顿时不自在起来:“那什么,小爷想起还有什么事没做,若是子渊找我,你就说我回家了啊……” 洛英掂着手中那壶酒,笑了笑:“放心,小公爷,您的话一定带到。” 苏懿这边,那万安伯的三女儿好像学聪明了,无论苏懿如何出言相讥,她都纹丝不动地待在二楼,不往楼下挪动一步。 这可不妙,苏懿目光移向林婉怡:“你还跟她说什么了?” 林婉怡耸了耸肩:“没什么,只是提点了两句而已。你给我的感觉不怎么好,怎么说呢?有点同类的味道。如果此刻是我被关在笼子里,那满脑子想的肯定就一件事――如何出去。想来你三番两次出言相激,诱人接近你,就是这个目的。” 那万安伯的三女儿赞同点头:“还是婉怡姐姐聪明,一眼就看破了你的诡计。” “所以说……”苏懿指了指林婉怡,又指了指她旁边的万安伯三女儿,“你和她们是一伙的咯?” “那可不是,”林婉怡道,“我只是被她们抓来伪造字迹的,不过现在有更好的选择了,我自然也就没用了。” “没用了还不好?”苏懿没明白林婉怡的逻辑。 若没什么大利益大恩怨的话,那万安伯的三女儿是断然不会冒着风险去得罪寿康伯府的,如果用不着林婉怡了,自然就会把她给放了。 林婉怡轻轻一笑:“是呢,是挺好。可是我想留下来看看,接下来她们会如何对付你啊,如果没有一点利用的价值的话,我哪有机会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呢?” 苏懿一听这话算明白了,这林婉怡没和万安伯三女儿她们一伙,却也绝对没打算帮她。她就是纯粹站在一旁看热闹的! 呵―― 想看她的热闹?行啊,她就让她一次看个过瘾! “吱嘎――” 门从外面被推开,苏月端着装着酒壶的托盘,姿态婀娜地慢慢走了进来。 苏懿看着她,毫不意外。 万安伯那三女儿瞧见苏月,欣喜地拍手道:“好戏总算要开始了,苏月,那可是你妹妹啊,可别心软了哟。” “心软?”苏月冷笑。 她恨不得将苏懿千刀万剐、万箭穿心才解恨,又怎会在这种时候心软? “来人啊!”她招手,唤了几个丫鬟来,在打开铁笼门的一瞬间,便冲过去摁住了苏懿的手脚。 第50章 总会有机会的 苏月拿着酒壶,慢慢地走到苏懿身边。 “放心,我的好妹妹,这可不是什么毒酒,对你而言,指不定还是好东西呢。只要轻轻地沾上一点,保证你能快活得上天去。怎么样?给你准备三个男人够不够?” 苏懿被一众丫鬟按着手脚,不仅不挣扎,反倒神态悠然地望向苏月,反问她道:“你呢?三个够不够?” 苏月伸手捏住苏懿的下巴,恶狠狠地道:“我知道你的嘴巴厉害,就是不知道一会儿叫起来的时候还厉不厉害!” 她抓起酒壶,径直往苏懿嘴巴里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酒要倒出的那一刻,苏懿却突地来了一个大翻身,直接抱着苏月一百八十度旋转,将其压在身下。 不等苏月挣扎,苏懿抬手就是一针,苏月瞬间就温顺了。 苏懿夺过酒壶,看了看,嗅了嗅,自己喝上一口,还咂咂嘴:“你都在哪买的这些破药?真想要,问我买呀,保证你喝上一口,三个男人都完全不够看呢。” 说完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起了身来,笑眯眯地抬头看楼上:“怎么样?戏好看吗?” 林婉怡轻声一笑:“出人意料呢。” 形势陡然翻转,旁边万安伯三女儿等一群人紧张地望向林婉怡:“婉怡姐姐,你快想办法啊……” 林婉怡笑着摇头:“只要有人接触到她,那你们这一局便输了。既然都一败涂地了,还不如好生求个饶,指不定她会下手轻一点。” 说着,她再不理她们,理了理裙裾,下了楼,朝苏懿走了过去。 “我一直想不通,为何煜王会费尽心思地一定要娶你。不过眼下,好像有明白那么一点了呢。” 皇家就是个不见硝烟的血腥战场,可不适合什么小白花生存呢。要么,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要么,成为命运的主宰,将权势玩弄于鼓掌之中。 苏懿垂眸一笑,这一回却没再否定林婉怡的话了。 她从怀里取出轩辕冽先前送给她的那块羊脂白玉的玉佩,翻到背面,那精心雕刻的,正是一个“冽”字。 抓阄字条上本没有字,如果硬要说她有什么的话,那有的也只有这个了。 “轩辕氏的姻缘佩?”林婉怡微微一愕,旋即抿唇一笑,“连这个都先送给你了,看来煜王殿下,是非娶你不可了。接下来该怎么做,你知道的?” 只需将玉佩印上印泥,在那抓阄的纸条上按一下,她便是这场选妃大会最大的赢家。所谓公平公正的抓阄,不过是一个堂而皇之搪塞上面的手段罢了。 “有些事情知道了,却不一定会去做的。”苏懿将那玉佩拿在手中掂了掂,笑了一下,便揣了回去。 “随便了,反正怎么做全在你。”林婉怡边说边走到一旁解了自家丫鬟和碧玉身上捆绑的绳索,一挥手道,“人我给你带出去了,也会记得关门的。你下手,记得轻一点。” 苏懿歪了歪脖子,活动着手脚:“我尽量。” 阁楼外,一抹墨黑的欣长身影负手而立,蟒袍高贵,气质鲜明,好像站在那里,就有一股子猖獗霸气,肆意张狂,平地而起。 他背对门而站,林婉怡出去的时候,就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她也没多话,只恭敬屈膝行了个礼,便带着自家丫鬟,朝另一边离去。 “小姐,那就是煜王殿下吗?” “嗯。” “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他若不出现在这里,那才奇怪呢。” 不消片刻,苏懿也出了阁楼,一副出完心头恶气神清气爽的模样。 结果才一抬眼呢,就瞧见了站在她面前的轩辕冽。 这家伙,依旧顶着一副帅裂苍穹让人垂涎的面孔,那眉眼浓烈而锐利,凤眼之内,幽邃深黑,明光若雪。 苏懿眼皮子跳了跳,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怀里那块姻缘佩像烫手的山芋,烧得她心头发烫。若是当初早知道收个赔礼也会闹出这么多事来,她绝对不会手贱的贪便宜的。 离轩辕冽还有五六步距离的时候,她双手叠跨,像模像样地屈膝行礼:“苏懿参见煜王殿下。” 还没来得及起身,冷不防那秋霜露白的冷香直袭而来,轩辕冽近到她身前,抓着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方向一拉,正撞个满怀。 “玩得可尽兴?”他低头,几乎咬着她耳朵开口。 苏懿笑眯眯地弯了眼睛:“承蒙煜王殿下替我保驾护航。” 若不是知道这是轩辕冽的地盘,她也不会一点顾虑也没有的。 “真会说话,”轩辕冽捏着苏懿下巴,带着薄茧的大拇指轻轻从她的唇上划过,“那既然爷帮了你,你是不是该表示些什么?” 苏懿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 所以她为什么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以前要遇到这种情况,顺口就是一句“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可今天这种情况,她实在不敢放出这种话来。 正想着要不要随便请他搓一顿算了的时候,却不想轩辕冽没等她开口,直接拉着她就走:“不如陪爷去骑马。” 这大概是苏懿这辈子骑过的最高调的马了,北漠选育的上等良驹,一身黑色毛皮在阳光下亮得惊人,一个喷鼻尥蹶之间,仿若就能将人径直地甩了老远去!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轩辕冽将她打横抱坐在前面,竟直接骑着马,从折桂园中间横穿了出去! 没错,没直接从马房出去,而是特意绕了一圈,就当着所有参与选妃的官家小姐的面,大摇大摆地像游街一般地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之中出了门去! “那是……煜王殿下?” “废话!能在皇家别苑里骑马的,除了煜王殿下还能是谁?” “那他……前面抱着的那人是谁?” “不清楚,看不见脸。” “那裙子倒是眼熟的很,像不像魏国公府的苏二小姐?” “不会?你一定是看错了。” “错不了,我们几个刚才都见过那苏二小姐呢,那穿着打扮分明是她!” “嗤,她也是牛人啊,当不成贤王妃就来当煜王妃,我看找狐狸精换脸的传闻八成是真的?要不然怎么什么好事都能给她碰上。” “肯定是这样,要不然煜王殿下才不会看上她这种女人呢……” 完蛋。 苏懿一路都在想着,这回就算她有心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了。她今日为宣传玉颜堂而特意打扮一番,可要配合着选妃结果的尘埃落定传回国公府去,老太君一定会以为她是故意的。 可这整件事情的原本始末,分明就是他轩辕冽早就设了好了套,就等着她乖乖钻进来! 若说她有哪点想岔了的话,那就是她太过于想当然。 想当然地以为以自己的弃妃身份,绝对再无入皇家之可能;也想当然地参照轩辕冽之前择取王妃的标准,认为林婉怡才是这一次煜王妃的人选。 可是这家伙…… “不要想其他,好好感受。” 轩辕冽揪了揪苏懿的脸蛋儿让她回神,一出了皇家别苑便让马儿撒开蹄子地狂奔起来。 那马儿疾奔,速度奇快,周围山水林木,好像都被拉成一道影绰的掠影。 那风呼啸着从远山而来,掀起衣袂,撩起发丝,在半空划出一条条笔直而坚毅的直线。 那夕阳渐沉,橘色晚霞将天空染成温暖的颜色,连那蜿蜒穿过山林的河流也泛着波光粼粼的润泽水光。 都说江山秀丽,美极如画,大抵如是。 等他们停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日暮退去光亮和余温,夜晚带来清爽和静谧,轩辕冽抱着她直接从马上跳下来,在淡淡清香的草地上打了个滚,然后撑着头,望着她。 苏懿看着眼前的轩辕冽。 他离自己那么近,身后便是广袤无际的苍穹宇宙,那璀璨繁星,都是他的背景。 她小心肝突地好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 轩辕冽慢慢低头。 苏懿双手不自觉地开始揪着身下的草地。 轩辕冽盯着那柔软的红唇,眼看着就要亲上了,他却突地勾唇,“噗嗤”轻笑一声,一个翻身,和苏懿并排着躺在了草地上。 苏懿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被他这么一弄,差点没能回过气去。 这家伙,要不要这么吊人胃口啊! “怎么?爷没继续,你好像很失望?”略是微扬的语调,带着几分戏谑的味道。 苏懿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是啊,没能毁掉煜王殿下的一世清白,我简直失望死了。” 轩辕冽双手枕着手臂,望着黑色为底星辰点缀的天空,心情甚是愉快:“没事,总会有机会的。” 苏懿接话也接得快:“嗯,下辈子的话。” “你啊……” 轩辕冽侧过头看向她,那目光幽深,是耐人寻味的深黑。 “嗯?”苏懿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下文,不由出声询问。 轩辕冽突地伸手,扯了扯她的脸:“好像长胖一点了?” “……” 苏懿嘴角一扯,差点没大骂出声。 丫的,谁见了她不都说变漂亮了?就他眼瞎,偏偏看见她长胖了! 心里气急,却不怒反笑:“原来煜王殿下爱好那么独特,喜欢胖的呀。您早说啊,邺京城里的胖美人儿也不少,肤如凝脂,身如软玉,不仅抱着舒服,暖被窝更是一绝。只要煜王殿下想,我也可以为你牵线搭桥,介绍几个的。” 说着还不忘眨巴眨巴眼睛,抛了个自认为十分有魅力的媚眼过去。 轩辕冽却微微眯眼,语气带着几分嫌弃:“没事的时候不要挤着一双斗鸡眼,太丑。” 我勒个去! 苏懿这回是怎么也压不住自己的火了,一个挺身坐了起来,撸起袖子就打算来硬的,可目光和那双平静无波的凤眼一对上,她就怂了。 当然,这不能怪她,武力值差异太大。 第51章 闭上眼睛 同轩辕冽来硬的肯定不错,所以苏懿决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煜王殿下,您应该明白,您今日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选妃当场,带着她骑马而出。这消息不用过夜,今晚就能传得全城皆知。 战功赫赫、英武不凡的煜王殿下,选出的王妃却是半年前才被圣上亲自下旨退婚的贤王妃,这不是漫天倾盆泼狗血是什么? 轩辕冽又眯了眼,目光落在苏懿脸上:“你以为本王像你一样没带脑子出门?” 他要做什么,自然早就设想好了结果。 苏懿一噎。 这谈话真没办法进行下去了。 她原本还想着,他轩辕冽如此费尽心思地想要娶她,是不是对她情根深种深陷泥潭不能自拔,事实证明,就是她自己歪歪太多。 突地想起苏月闹事、她把他赶出魏国公府时的场景,不由嘴角一抽,眼神怪异地扫了过去。 “说实话,煜王殿下你是在存心报复我?” 轩辕冽伸手挑起她散落在地上的一缕秀发,在手指上缠了一缠。那唇角微弯,虽是笑,笑意却莫名地带着凉飕飕地冷意:“是又怎样?” 苏懿感觉夜晚的风吹得好像有些猛,吹得她整个人都在风中凌乱。 半晌,才讷讷来了一句:“那可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煜王殿下你这报复,可真不怎么样。” 轩辕冽挑眉:“本王乐意。” “可我不乐意啊!”苏懿将自己的头发从轩辕冽的手中给抽了出来,端端正正地盘腿坐着,一副语重心长地样子,“就不说我在京城的名声有多差了,反正大家都知道的,贤王弃妃,杀人要犯,凶悍恶毒,人丑心恶……反正提到我都没一个好词儿。可你呢?尊贵无比、战功无数的神武大将军、战神煜王爷,这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太不般配了?” 轩辕冽淡淡地道:“既然是抓阄选妃,本王就已经做好了娶个歪瓜裂枣的准备。” “咳――”苏懿快要把老血都给咳出来了。 歪瓜裂枣是什么意思? 这家伙的嘴里就不能冒出点好听的词语? “可煜王殿下别忘了,我还有婚约在身。”苏懿无辜地一摊手,“名声那么好的煜王殿下,总不能干出夺人妻室这种事来?” 轩辕冽挑眉:“你们定了亲?” “这不因为你选妃的事情稍稍推后了嘛……” 轩辕冽冷目:“你们写了婚书?” “这个自然得在定亲之后了……” 轩辕冽勾唇:“你真的了解莫青云?” “这……”苏懿微愕,“这话是什么意思?” “随口说说。”轩辕冽并没有打算解释太多,而是换了个话题。 “三年前,本王带兵在科尔察山脉伏击北漠骑兵。那山下有一个小村庄,因为常年受战火波及,只剩下寥寥几户人家。而那小村庄叫康纳村,在他们当地,康纳是平安吉祥的意思。” 苏懿闻言歪头,望向轩辕冽。 他仰面躺着,那侧脸被星夜的光勾出完美的起伏弧度,薄唇缓缓,一开一合:“撤走村民的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唯有阿吉,无论怎么劝他,他都不肯走。他生在那里,长在那里,他的爱人也葬在那里,他不想离开那个羁绊着他的地方。” 苏懿小声地道:“所以,你把他留在村子里了吗?” “没有,爷让人强行把他带回了营帐。”也不知道是不是夜风有些冷的缘故,轩辕冽的声音凉了一些,“可是,他还是死了。” “死了?”苏懿诧异了一下。 轩辕冽道:“三天三夜不吃不喝,面朝科尔察康纳村的方向,等我们大胜而归的时候,他就坐在山崖上,像一尊雕像。” 苏懿怔愣了一下,缓缓温柔了眉眼,轻轻地说:“许是他的时限到了,走了也是种解脱。” 轩辕冽勾起一边唇角,那一双凤眼幽邃深黑,像里面装了一个小小的苍穹宇宙。 “所以……” 他开口,一字一句,不急不缓,低厚而沉稳。 “我不会勉强你。我会让皇爷爷将赐婚旨意推迟一个月,若是一个月后你还不愿意……” 苏懿抬眼,与轩辕冽对视。 平日里和他你来我往针锋相对成了习惯,第一次听他这般平和这般认真地说话,那怪异的感觉,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撩拨着她,浑身都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嫁给他? 自然是有好处的,比如两个人可以联手刷怪,威力大增,定然能让那轩辕棣血债血还。 坏处?坏处就是,要赌上魏国公府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皇家联姻从来不是那么简单,老爷子退出朝堂明泽保身才换了一家老小平安,若是选择了轩辕冽,那就又是一番风起云涌的开始。 老太君和老爷子费尽心思给她选了个家世背景不那么突出的莫青云,就是为了让她能活得简单一些,不搅入那些皇亲国戚、世家大族纷乱杂繁的各种利益纠葛之中。 可只要和轩辕冽沾上边,他们的一片苦心,全都毁了。 苏懿心头心思回转,等着轩辕冽说下半句。 却见他顿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幽幽地道:“若一个月以后你不愿意,那本王,就勉为其难地勉强你一回便是了。” 唉? 这跟说好的剧本不一样啊? 给她一个月的时间考虑,却是行也行,不行也得行? “这是霸王条款!”苏懿严重抗议,“你就不怕我跟阿吉一样,以死明志?” “随你。”轩辕冽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吹了声口哨,那黑马便小跑着朝他奔了过来。 他踩着马镫,利落翻身上马,微微弯腰,向她伸出手。 “来!” 这就要走了?她的话还没说完呢! 苏懿刚想表达自己的不满,倒不想那马儿先不耐烦了,打着喷鼻尥着蹶子,差点没把她踩蹄子下去!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心里暗骂不停,面上却连忙地伸出手去,生怕轩辕冽那家伙把她丢在这荒山野地里。 长臂一拉,苏懿跨坐上马,身后抵着的,依旧是轩辕冽那手感甚好的胸膛。 啥?问她怎么知道手感很好的? 这个…… 马儿颠簸得太厉害,双手总得去抓点什么,才有安全感不是吗? “咱们这是回去了吗?”苏懿望着两边急速闪过的风景,开口问道。 “嘘――”轩辕冽双手环过她的身体,拽住马儿缰绳,那耳边脖颈全是他说话时的温热气息。 只听他低低地道:“别说话,闭上眼睛。” 这风花雪月的场景,这暗含暧昧的话语…… 苏懿僵直着身子,心说这不跟言情剧里男主要吻女主时一样的套路吗? 不行不行,这可是她的初吻啊,她还没准备好呢。 至于上次? 上次是轩辕冽突袭!而且那唇贴着唇就叫吻吗?那分明就是互不退让的啃食撕咬! “咳,我觉得,我还是睁开眼睛好一点。我视力很好的,这天都黑了,万一你骑着马儿没看见什么小坑小洼什么的,我还能提醒你一下不是。” 苏懿这话刚说完,就感觉轩辕冽的身子又前倾了一些,一只手移至她的腰部,暖厚手掌熨帖地握着她的腰身,姿势略是羞耻。 “随便你。”轩辕冽的声音略冷,跟那手掌的温度是截然不同的两端。 苏懿“唉”了一声,所以这态度是求吻不成便恼羞成怒准备强来吗? 她正想入非非脑补画面的时候,突听“咻咻咻”一阵急速划过的破空声响起,眼前不知有多少箭羽从那漆黑一片的密林之中射出,箭头银光湛湛,在星光之下,甚是冷森。 有刺客! 苏懿突地意识到什么,却还没来得及出声儿,腰上的大手就陡然一紧。 轩辕冽箍着她的腰将她整个抱起,躲在马儿侧面,他则一脚勾住马镫,身体前倾,不避不闪,径直迎着那箭羽的方向直冲过去! 箭矢密密麻麻,一波连着一波,他一手护着苏懿,另一手索性放开缰绳,扯下披风,将其舞得密不透风。 苏懿除了腰上有受力点,几乎是整个腾空,又加上马儿行进速度之快,愣是颠得她头昏眼花,快要吐了。 她视线恍惚地望着前面,心里暗道:瞧瞧,都给颠出幻觉来了,人家眼冒金星,她成双眼冒火了。 “咻――” 一团火焰擦着她的肩膀飞了过去,她鼻子皱了皱,闻到一股焦味,顿时清醒了一些。 真的是火! “双手抱头,护住脑袋!”轩辕冽的声音冷静而直接,那手中披风已经裹了一大捆的箭羽,他手中运力,一个反方向旋转,那箭羽便径直飞了出去,将那些火箭全然撞开! 苏懿双手紧紧抱着头,眼瞧着眼前那些火光一一坠地,她心头刚松了口气,却被眼前情况惊呆了去。 “停下!快停下!” 那一道道细丝悬于地面,几乎密密麻麻一路都是!若不是她贴着马腹视线很低,在这样光影交织的夜色下,根本就不可能发现它们! 可是她还是开口晚了,那马儿疾奔,几乎惯性地便冲了过去! 千钧一发,危在旦夕。 她一颗心,瞬间便提到了嗓子眼。 “爷,接着!” 耳边突地响起洛英那随时随地都好像异常欢快的声音,一物划过半空,朝轩辕冽抛掷而来。 凛凛长枪,凭空一点,湛湛然间,如猛虎嘶吼,如蛟龙腾空,好似一个眨眼,便衍生出万般花样,霸道非常! 苏懿都没瞧见轩辕冽是怎么出手的,那眼前银丝根根拦中炸开,身下黑马速度不减分毫,片刻不停直冲过去。 攻防一道道破开,那些躲在暗处的刺客再也坐不住了,全都现了身形,朝两人杀了过来! 第52章 环环算计 冷风飕飕,夜幕沉沉。 轩辕冽目色一凛,比那风冷比那夜沉,手上用力,将苏懿提拧着坐回马上,另一手握着长枪往前一挑,挑住缰绳猛地一拉:“吁――” 马儿一个尥蹶,往后一扬,愣生生刹住了脚。 “见过杀人吗?”轩辕冽眼中寒意浓烈,像他手上长枪锋锐无比的刃锋。 苏懿想了想,道:“应该算见过。” 在御刑司的那段日子,见多了残忍无道的酷刑,见多了裹着草席被抬出去的尸体,就像是一个人间炼狱。 而若御刑司是人间炼狱的话,那这里,便是人命堆砌的修罗场。 那些刺客统一身着紧身夜行衣,黑巾蒙面,动作迅猛,身姿精悍。手中握着弯刀,刀刃泛着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寒光。 这样的身手,绝不是些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 前后两辈子,苏懿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大场面,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咱们跑!” 对方人太多了,光车轮战就能碾压他们了。 “放心。”轩辕冽开口,语气煞是笃稳。那眼中神情坚毅,是绝不肯退,“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引出来,自然得把他们,一网打尽!” 苏懿瞪大眼睛,面色微愕。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早知道这里有埋伏? “洛英,萧允!还准备等到什么时候?”轩辕冽开口,打断了苏懿的思绪。 她一抬头,就见两道身影踩着树枝从两边飞掠出来,一个鹞子翻身,落在他们马前。 洛英回过头嘻嘻笑道:“这不是怕抢了爷您英雄救美的机会嘛。更何况以爷您的身手,这些家伙哪会是您的对手?” “今日是爷的大喜日子,就没有必要让爷的手沾上血腥了。”这回说话的是那个叫萧允的,苏懿并没见过。 他一身白衣,在这夜色里,在这一众黑衣打扮的人之中,显得尤为的突出,用苏懿的话来形容――就像一个人形活靶子。 果不其然,那些黑衣人果然率先对他动手了。 苏懿啧啧摇头:“就不知道低调两个字怎么写吗?” 那萧允惧也不惧,一手将衣袍一甩,避过一人攻势,同时抬腿一脚,直把人踢飞数十丈远去! 一场血腥厮杀,就此拉开帷幕。 “把眼睛闭上。” 这是轩辕冽第二遍说这话了,不同于第一遍那低厚沉稳的语调,这一次更添几分强硬,无半分让人浮想联翩的旖旎,无半分能拒绝的可能性。 “嗯。”苏懿这次乖乖听话了,那难得服帖的姿态,倒让轩辕冽愣了一瞬。 “呵――”他垂睑,轻笑一声,再抬头,目中冷冽杀光,如映冰芒,“一个不留。” “爷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洛英从腰上抽出一根手臂长短的棍子,前后一拉,便成了五六尺的长度。他将长棍在手中一个旋转,也加入了战斗之中。 刀光、剑影,闪没在光影交织的夜里。 碰撞、嘶吼,毫无章法地混杂在一起。 那些蒙着面的黑衣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迸溅的血沫子的味儿混杂在空气之中,浓烈得呼吸一口都好像有那种刺鼻的腥气。 夜风凄冷,却冷不过那湛湛寒光的刀刃。 树叶沙沙,却盖不过那令人战栗的哀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好像再也听不见一丁点的拼杀声。 苏懿缓缓地睁开眼睛。 眼前的景象就好像是在拍摄一场制作恢弘的大电影,可那血腥的死亡气息却是真实得让人窒息。 说害怕? 不,死人不过是一具什么也不能做的躯壳而已,活人,才是最可怕的。 轩辕冽看着苏懿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利眉微微上挑,静静的,没有说话。 那边,萧允面色冷淡地检查着有没有活口,一身白衣,不染血腥。 洛英蹲在地上,歪着头瞧着躺在他面前的那具黑衣人的尸体。 那黑衣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的伤口,唯有脖颈间有一条几不可见的细线。 他伸手戳了下那黑衣人的脑袋,只听“噗”地一声,一股血柱直喷而出,那脑袋直接断开,圆滚滚地滚落开去。 一招毙命。 他不由摇了摇头:“萧哥,一段时间没见,你下手越发的狠了。” 萧允抓住一只准备偷袭他的手,另一只手掐住那黑衣人的脖子,“咔擦”一声错开:“像这样,留一口气等着反扑吗?” 洛英“嘿嘿”笑了两声,自己没处理好,心虚地没敢搭话,干脆起身朝轩辕冽走了过来,禀告道:“爷,全部解决。” 说着回过头看了萧允一眼,瞧见他点头了,这才确定地道:“绝对一个没留。” “嗯。”轩辕冽应了一声,然后提着苏懿,足下一点,纵身下马。 那边萧允也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从那些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小瓷瓶:“只找到了一瓶。” 轩辕冽接过那瓷瓶,没打开,直接递给了苏懿:“能看出是什么东西么?” 苏懿先摇了摇晃了晃,确定不是液体类或是气体类药品,应该是些粉末,这才拿得远远地拔开瓶塞,轻轻地用手扇了扇。 “嗯?没有气味?” 不确定是什么东西,苏懿也没敢贸然将其倒出来,只将塞子塞好。 “要等我回去研究一下才能知道结果。” 萧允有些怀疑地扫看了苏懿一眼,开口道:“还是将这东西交给夏老。” 啧,不信任她? 苏懿也不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直接将东西丢还给轩辕冽:“正好,我这段时间忙死了,也没空给你研究这个。” 轩辕冽目光淡淡地看了萧允一眼,没说他什么,却也没勉强苏懿,只将那药瓶收入怀里:“爷送你回府。” 苏懿被轩辕冽抱着上马的时候,回过头去。 不知为何,那一眼之间,她好像从那萧允的眼神里,看出了对她的杀意。 杀意?怎么可能。 她与他无冤无仇。 这样黑白难辨的夜色里,指不定是她看错了呢? 纵马疾奔,马蹄声急。 一路飞奔回到邺京城,城门口早有马车在那儿候着了,轩辕冽带着苏懿弃马,转乘马车。 马车内,苏懿拍了拍自己已经被吹得有些僵住的脸颊,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和轩辕冽相比,她简直太嫩了! 她从车内的小几上拿起茶壶倒了杯茶,茶水都是热的,一口下去,身上凉意消散不少。 抬头,望向轩辕冽,她到底没忍住问了句:“尊敬的煜王殿下,您能不能给个解释呢?” 别人还以为她同煜王花前月下骑马出游,事实上她却是一个幌子一个靶子,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利用了,外人却指不定还以为她占了多大便宜走了多大运呢! 轩辕冽随意地道:“他们跟了爷一月有余了,又加上最近出了些事可能与他们有关,所以便特意留了个空子,引他们先出手,求证一番罢了。” “求证?”苏懿侧目看他,“可是你一个活口也没留。” 轩辕冽道:“都是死士,事情败露之后就算我们不杀他们,他们也会自尽身亡,从他们嘴里套不出什么东西来。” “那……”苏懿想到那萧允从那些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小瓷瓶,“关键是在那瓶东西上面?” “也许。” 轩辕冽回答得敷衍,苏懿翻了个白眼,也懒得追问。 她好好当她的魏国公府嫡小姐,管那么多做什么? 轩辕冽目光在苏懿的脸上走了一圈,伸手揉了揉她发型早就被风吹得凌乱不堪的脑袋,嘴角微微一掀:“今日之事,回去之后,好好考虑,爷等你答案。” 苏懿连忙避开他的魔爪,脱口就道:“要答案?我现在就可以可你啊。就三个字,不可能!” 环环相扣,缜密算计。 选妃大会抓阄选妃搞的那些猫腻她也就不说什么了,带着她骑马出游,让众人以为她得到了煜王的青睐、两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你侬我侬谈情说爱的假象,然后这种风花雪月的画面里,自然容不得那些碍眼的电灯泡。而两个人的独处,就为那些藏在暗处的刺客们制造了时机。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被女人迷惑了的煜王殿下连个随身侍卫都没带,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于是刺客被引出来清理了,想要得到的东西也得到了,轩辕冽可真是算无遗漏,一箭双雕啊。 那自己在这场戏里到底算什么啊? 轩辕冽无视她的反对,直接靠近她的面前,语气重了一些:“本王说过了,让你好好考虑考虑。” 眉目清明,嘴角微掀。 明明面上带笑,那锐利的眉眼却带着冷意。 他没用“爷”而自称“本王”,这个时候的轩辕冽,冷冽得让人胆颤。 苏懿“咕噜”咽了下口水:“那我能不能问煜王殿下一件事?” “说。”轩辕冽不避不让,那距离险些没跟苏懿鼻碰着鼻。 太近了! 苏懿眨了眨眼睛,望着他的眼睛,问他:“阿吉的事情,是真的吗?” “这个啊……” 轩辕冽拖长了调子,微微眯眼。 “爷,国公府到了。”门外车夫低声禀报道。 “嗯。”轩辕冽用手臂撑着起了身来,问苏懿,“要爷同你一起回去,还是你自己回去?” 苏懿一听这话,连他没说出口的答案也不想听了,直接提着裙摆仓促下车:“煜王殿下您忧国忧民日理万机,就不耽误您了,您慢走,不送啊!” 虽然老爷子和老太君肯定已经得到消息了,不过自己一个人回去,撒娇一下,指不定还能得到个解释的机会。 而和轩辕冽一起回去?什么都不用说了,肯定立马就炸了。 还有莫青云那里…… 要怎么跟他说啊! 第53章 他用强了 如苏懿所料,她前脚才刚刚迈进魏国公府的大门,后脚老太君跟前伺候的春柳便朝她迎面走了过来。 “二小姐。”春柳屈膝,盈盈给她福了福身,“老祖宗让您回来之后,去清心院一趟。” 正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苏懿也没想躲,只是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表情一滞,抬眼问了春柳一句:“能让我回去换件衣裳吗?” “这个……”春柳目光不住地往苏懿的身上来回的扫。 她自然早就看见了苏懿的异常,只是没好意思说,那鬓歪钗斜、衣衫凌乱,分明一副活脱脱被恶霸欺凌后的模样,哪有半分外面疯传的“煜王殿下携新王妃踏马观花、羡妒众人”的样子? 然还不等她说什么,苏懿就摆了摆手:“算了,就这样过去。” 老祖宗现在肯定在气头上,自己现在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一去清心院,什么都不说,随便挤出两滴眼泪,就是一出精彩的苦肉计了。 路上顺便问了问碧玉,知道她平安回府,她也算放了心。 期间还提到了苏月,春柳道:“也不知大小姐怎么了,回来的时候失魂落魄谁也不理的样子,可把夏姨娘给吓惨了,一直缠着老爷要他去请御医过来给大小姐看看呢。二小姐今日同大小姐一起去的,可知大小姐在皇家别苑出什么事了?” 苏月在皇家别苑里出了什么事? 她做的,她自然知道。 不过这是个秘密,源头拽在她的手里,便成了苏月乖乖听话的把柄。 “许是没能当上王妃,伤心过度了。”苏懿随口应了一句,抬头间,清心院已近在眼前。 “二小姐……”春柳看向苏懿。 苏懿用手揉了揉眼睛,酝酿了一下情绪,直感觉那眼泪要喷涌而出了,这才道:“走。” 进了屋,她目光在屋内一扫,心道不妙。 屋子里只有老太君一人,腰板笔直地坐在首座之上,眼睛却侧向一旁,并不看她,可见气得不轻。而老爷子不在这里,这也就意味着,没人会在她装可怜的时候帮她搭腔。 即便如此,该上还是得硬着头皮上啊。 苏懿进门之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声情并茂语态动容地唤了老太君一声:“老祖宗~~” “哼――”老太君冷哼一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满,就听“砰”地一声闷响,惊得她连忙回头去看。 地上,苏懿双膝跪地,再配合着她那咬着下唇委屈不已、仿若被人蹂躏欺辱过的模样,简直让人不往某些方面想都不行! 老太君哪还有心思生气,连忙起了身,心疼地将苏懿扶了起来:“懿丫头,你这是……这是怎么了呀?” 苏懿以袖抹脸,眼泪纵横:“煜王他……他……” “他对你用强了?!”老太君皱纹纵横的双目之中,陡然射出两道金光,煞是冷酷,煞是威严。 若是如此,她拼了老命,也定然要去讨个公道! 苏懿拢了拢衣襟,摇了摇头:“那倒没有。不过也没好到哪儿去……” 老太君快被苏懿这说半句顿一下的性子给急死了:“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苏懿低下头,扯了扯衣角:“没有。” 她其实很想说有的,这样才能更加塑造出自己受害人的形象,争取老祖宗宽大处理。 不过一旦承认了,老太君会气得更厉害。 不管怎样,先让老太君情绪缓和一些再说。 老太君听到她的回答,虽眉头仍旧没有松开,那语气却多少松了一些。 只要没成事实,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一出苦肉计之后,这就肯听她解释了。 苏懿早就在路上打好了腹稿,一开口“噼里啪啦”如倒豆一般。 “老祖宗您不知道那煜王多阴险,选妃大会他连面都没露,直接让人抱了十个大箱子出来,说是要抓阄选妃!这么荒唐的事情,谁会信啊,所以我就那么伸手随便一抓……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成王妃了。” 老太君用一种“你编你继续再编”的眼神望着她,语气淡淡地道:“可碧玉却说,你抽到的,也是张空白签条?” 苏懿眼皮一跳。 所以说指望天上下红雨,也别指望碧玉那丫头能管住自己的嘴。 她脑袋转得飞快,不得不费尽心思地解释这个问题:“其实那张签条得用火烧一下才会显出字来,碧玉没看到,所以不知道。但老祖宗您得信我啊,当煜王妃什么的,绝非是我本愿啊!” 老太君是活了多少年的人了?那双眼睛说是火眼金睛都一点不过,一眼看过去,便知苏懿说的话有几分真有几分假。 她招手让苏懿趴在自己膝上,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声音是让人心头一暖的温柔祥和:“你老实跟老祖宗说,你和煜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懿自然知道老太君是为自己好,可要交代她和轩辕冽的关系,那就得从轩辕棣大婚那日开始说起了。而且中间还涉及到苏月诬告她养男人被软禁的事,全说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她沉眉略一思忖,开口道:“其实今日选妃大会不过是个幌子,煜王殿下后面带我骑马出城也只是个借口,真实情况是有一群杀手在他身边潜伏了很久,他需要找一个机会把那些人引出来连根拔起而已。” “至于婚约……”她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气,这才道,“煜王殿下说会说服圣上将赐婚旨意延迟一个月,给我一个月的考虑时间,若是到时我仍不愿意,他自然会找个理由,拒了这门婚事。” 老太君不敢置信地侧目看她:“真的?” 苏懿重重点头,却是打落了牙齿和血吞。 自然是假的! 那家伙前面给她讲了阿吉的故事,后面又说给她一个月的时间考虑,那模样都快把她感动了,结果却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的霸王条约! 不过么…… 苏懿微微眯眼。 既然轩辕冽肯给她一个月的考虑时间,那中间会出什么变故就是不可预知的了,说不定一个月之后不用她开口,他就自己说不娶了呢? 至于是什么“变故”,端看她怎么做了。 老太君听着苏懿的话,脸上绷直的线条才完全松缓下来。她让夏竹拿了梳子,慢慢地替苏懿梳着杂乱如草的头发。 “懿丫头,别怪老祖宗阻了你的路,那条路看似光鲜,实际却荆棘密布,指不定半路被什么绊了脚,就再也前进不了了。你是玫儿留下来的唯一血脉,老祖宗豁出老命去,也定然不会让你进入那龙潭虎穴之中的……” 屋内安气宁神的檀香缕缕袅绕,烛光灯火轻轻摇曳,将身影轮廓笼罩上温暖的橘色。 苏懿趴在老太君的腿上,听着她慈祥温暖的声音,奔波一日的疲惫感渐渐袭上心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老太君说着说着发觉没了动静,拿眼一瞧,苏懿歪着头张着嘴,早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呵,这丫头,真是让人不省心。”老太君笑着摇了摇头,叫来春柳、夏竹,“把耳房收拾出来,给二小姐休息。” 说着,语气低了低:“顺便,去请国公过来。” 自苏懿在皇家别苑大出风头之后,玉颜堂这三个字便如过境狂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闻名整个邺京! 第一天,陆陆续续有人登门拜访,一探究竟。 第二天,络绎不绝而来的人差点挤爆玉颜堂大门,排队从街头排到街尾去! 第三天,玉颜堂挂出牌子――请至少提前半个月预定。 价格高,效果好,有逼格,还不定你有钱就能买到。一时间玉颜堂成为邺京贵妇小姐们的炫耀新方式―― 张家的夫人刚刚抢到了玉颜堂的面霜,羡煞众人。 李家的小姐预约到了下周的人工护理,得意万分。 甚至听说连宫里的贵人们都惊动了,纷纷托自己娘家人给自己也弄点送进宫去…… 不过赚得盆满钵满的苏二小姐却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无聊地坐在玉颜堂最顶级的包厢玩弄着手中白瓷釉的茶杯,别说是拿来给她过目的账本了,就是她最爱的艳情小绘本也扔在一旁,懒得翻看一眼。 碧兰端了杯清热?火的菊花茶来,放在她的面前,温柔问道:“小姐为何事而恼?” 苏懿撑着头,仰望天空:“我在想,如何才能世界和平。” “噗――”碧兰轻轻一笑,“小姐又在胡思乱想了。” “可不么?”苏懿指了指自己的脸,“瞧见没,就是因为这两天思虑过重,那道疤明明都快没了,这会儿又能看出淡淡痕迹了,我这块活招牌都不敢出去见人了。” 碧兰绕到苏懿后面,伸手给她按揉了一下脑袋:“小姐就这么不想嫁给煜王殿下?” “不是想不想嫁的问题,是能不能嫁的问题。”苏懿闭上眼,安然地享受着碧兰的服侍。 魏国公就是她的家,老太君和老爷子就是她这辈子最亲的人,她哪能扯着他们趟这趟浑水? 若他轩辕冽不是皇子皇孙,不是煜王殿下,那或许…… 想到这里,苏懿连忙打住,不再想下去。 不可能的事,想也是白想。 碧兰手法娴熟地替她按着太阳穴:“既然小姐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那就照心里想的去做。” 苏懿缓缓睁眼,脸上表情平静。 煜王选妃已过三日,圣上赐婚旨意却还未下达。清楚内幕的,知道是他轩辕冽给她的一个月考虑时间;不清楚的,还以为煜王抓阄选妃太荒唐,圣上不满其草率,更不满选出的王妃还是他半年前才下旨退婚的那个,才迟迟没有下达诏书呢。 不管如何,她再一次成为文人笔下的祸国妖姬、各家小姐口中的妖艳贱货、民间传闻的被换了脸的狐狸精。 流言蜚语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明明无形无态,却能暗箭伤人;明明无根无据,却能三人成虎。 如果,如果说煜王殿下选的煜王妃在赐婚之前就失了身,这传闻会不会更精彩一些? 这也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招了,是以苏懿想了很久,却一直在犹豫之中。 “算了,想得越多忌惮得就越多,”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速战速决。” 第54章 谣言四起 要传绯闻,且要传得有根有据,自然得有个男主角才行。 现如今,没有比莫青云更合适的人选了。 苏懿修书一封,把选妃那日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番,然后找人,把信送了出去。 事关两人声誉,她是破罐子破摔,不在乎那些东西,可莫青云还得在京都混,一个好的名声对他而言至关重要。她先询问一下他的意见,若他不愿意,她自然不能勉强于他的。 “唉!”苏懿靠坐在窗口,双手耷在窗栏上,似是而非地叹了口气,笑侃道,“有见过像我这样坑自己的吗?” 碧兰正欲应答,突听“叩叩”两声叩门声,有人在门外道:“掌柜的,楼下来了位难缠的客人,弄琴姐应付不来,还请您下去一趟。” 碧兰看向苏懿:“小姐,我去去就来。” 开门做生意,遇到难缠的客人在所难免,苏懿闲着无聊,起身道:“我也去瞧瞧。” 她自然不会直接露面的,出了包厢,就靠在二楼的围栏上,就能将下面一楼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她目光微眯,落在楼下那女子身上,眉头略是不爽地拧了拧。 会来这里的,自然都是些有钱有势的夫人小姐,一锤子砸下去,十个有九个都是邺京的权贵。至于剩下的一个……大抵就是眼前这个。 “凭什么呀!收了那么贵的定金,却把我排到三个月以后去了,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嘛!我看你们这就是黑店,赚这种钱也不知道亏不亏心,小心本小姐去官府告你们啊……你也别说那么多了,直接就说怎么办……” “什么?要我去别家看看?这才刚开张呢,就开始店大欺客了,你们这也太过分了!我今个儿偏还不走了,来一个我就说这里是黑店,我瞧着有几个人还敢进来。” “哈,赶我出去?你知道我表哥是谁么?他可是文渊阁孙阁老最喜爱的学生!你这种市井小民,听过孙阁老的名号么你……” 那叉着腰横眉竖眼唾沫横飞、嗓门都快掀开屋顶去的,不是那莫青云的表妹柳清婉还能是谁。 都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还别说,这柳清婉别的没遗传她老娘,这泼辣彪悍的性子倒是学了个十成十的。那嗓门大得,好像全玉颜堂就只听得见她一个人的声音似的。 苏懿掏了掏耳朵,只觉得那些越来越难听的话语实在是污染视听,招手让碧兰过来,交代了几句。 “可听明白了?” “小姐放心。”碧兰语态端稳地应了一声,便不疾不徐地走了下去。 “柳姑娘安。”碧兰走到柳清婉面前,微微颔首,见了礼,“鄙人玉颜堂掌柜碧兰,新店开张,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柳姑娘见谅。” 来了个能做主的,柳清婉双手抱臂,冷眼瞥她,语气仍旧不善:“光赔个不是就行了?” 碧兰笑了笑:“自然不是。原本柳姑娘预约的美容护理的确要排到三个月以后了,不过今日也是巧了,原定了今天过来的张夫人被珍妃娘娘召进宫去了,便派人来改了时间。若是柳姑娘愿意,可将时间改在今日便是。为表示歉意,柳姑娘今日的所有消费,均可八折优惠。” 如今玉颜堂的火爆程度,就是想买盒普通一点的面脂,都得提前好几天预约,更何况是在贵妇圈中掀起一阵热浪狂潮的美容护理了。 柳清婉听着不用预约还可以八折优惠,顿时心动不已,立马就松了口:“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本小姐也不为难你了,就照你说的做。” 碧兰微微一笑,让人领着柳清婉下去:“请柳姑娘这边走。” 苏懿瞧着柳清婉的背影,轻轻地笑了起来,唤了声“慕清”。 “主子。” “听说大茶馆排了出新段子,本小姐请你听书去!” 大茶馆里依旧热闹得像市集一样,来晚了好位置都给占完了,还得塞点小银子让小二通融通融。 十八点心美味依旧,翘着腿品着茶听着书,那叫一个逍遥快活。 也是巧了,今日大茶馆里新鲜出炉的说书段子,正是几日前的煜王选妃桥段。不过大抵是怕上头封杀,所以所有段子一概启用化名,听得苏懿也是醉了。 “呔――” 惊木响上一声,那说书先生捋着胡子,摇头晃脑地道:“上回说到,苏妲己怒而取人命,皇长孙愤而退其婚。话说自那以后,苏妲己闭门不出,半年有余,诸位可知,是何缘故?” “嘿,不是皇上下令闭门思过吗?” “就是啊,这大家都知道的啊。” 底下一片唏嘘之声,听得苏懿嘴角抽搐,一脸无语。 没错,那说书先生口中的“苏妲己”,正是她苏懿是也。 能和第一祸国妖姬苏妲己划上等号,按说她该高兴才是,这是对她的莫大肯定啊,只是为什么额上青筋一跳一跳的,总有种想要吐槽的冲动? 说书先生摇了摇头:“非也非也,闭门思过只是表面。上回说过,那苏妲己当年祸国殃民,为女娲所伤,却并未死,而是被打回原形。她这些年来潜心修炼,终于能幻化人身,却因当年之伤,在脸上留下难以磨灭的疤痕,只能委屈于某国公府内,被当今圣上指婚皇长孙殿下。” “这些上回就说过了,别浪费时间啊。” “嘿,就是,快接着说后面。” 说话间,铜板碎银子哗啦啦往说书台上一丢。 那说书这才道:“话说那苏妲己当年跟着纣王的时候,吃香喝辣只手遮天是何等风光?如今不仅面容丑陋还被人退婚,如此奇耻大辱,自然得报复回来。于是她开始修炼秘法,采取大量男子精元,以恢复自己容貌。诸位仔细想想,身边可有人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那说书人阴测测地扫视了周围一圈,竟压得众人连窃窃私语都停了,你看看我,我望望你。 半晌,有人小声地道:“我老家一个远房表哥好像找不到。” “我那邻居家的表侄儿,十六岁出去以后就再没回来过。” “东郊村的李樵夫好像好久没送柴来了,说是被狼吃了,该不会也……” “这算什么,我家的大黄狗三个月前不见了,到现在都没找回来呢!” 苏懿双眼都快眯成了一条缝,满头的黑线。 喂喂喂―― 别什么阿猫阿狗不见了都往她身上扣好,她虽然名声不好却也有点底线的好,偷人偷大黄狗采取精元算什么事啊! “我能下去揍人么?”苏懿一腔气愤难平,活动着手脚回过头看慕清。 “随便。”慕清双手抱臂,一脸冷清,“我不会帮忙。” 苏懿哼哼两声,抓了把瓜子磕得脆响。 那说书先生继续道:“话说那苏妲己,男子精元采集越多,容貌便会越美,尤其是皇家的天子之气,更能助她功力大涨。所以她才将目光放在了……” “啪――” “哎哟!” 从二楼一处包厢里飞出一物,不偏不倚,正中那说书人脑袋。 他抱着头惨叫一声,正要发怒,低眼一瞧,那砸中他的,正是雪白花花的十两银锭子,那表情立马就带笑了。 捡起银子,朝扔下来的方向一拱手:“多谢客官打赏,如果可以的话,下回扔准一点就好了。” 就是,下回扔准一点就好了。 苏懿回过头不爽地望向慕清。 她明明想把银子扔那说书人嘴里的。 不过不管扔哪里,打断了那家伙的话就好,她清了清嗓子,尽量低沉男气一些:“说的不错,不过小爷耳朵不好,你上来,说给小爷一人听。说好了,大大有赏。” 说着,又是一锭银子从垂着的珠帘中间飞了出去。 那说书人瞧见银子眼睛都要冒光了,当即一拱手,笑眯眯地冲在座的众人道:“抱歉了各位,要听书请明日赶早,今个儿在下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怎么这样啊!” “就是啊,有钱了不起啊!” “切――什么玩意儿,小爷还不乐意听呢。” 不管底下闹闹哄哄闹成什么样子,苏懿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在那飞快上楼的说书人脸上瞟来瞟去。 那说书人瞧见了金主,虽总觉得那目光看得他微微发毛,却也极力地卖弄讨好:“不知小公子,想听哪一段?” 苏懿拈了块点心咬了一口,随口道:“就说煜王殿下承天应命登基那段。” 那说书人大骇,冷汗连连:“小公子怎么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大逆不道? 苏懿眼睛冷冷地瞥了过去,也是好笑了:“魏国公府苏二小姐乃妲己幻化,为增长修为吸取天子之气……呵,她前两日才被选为煜王妃,你所说的拥有天子之气的人,意欲指谁?” 那说书人答道:“说书嘛,自然是胡编乱造的,谁又会当真?” 苏懿挽了下嘴角,语态悠然:“那我跑到衙门口去,说你收人钱财、散播谣言、意图污蔑煜王殿下也是可以的咯?胡编乱造的嘛,谁会相信啊。” 那说书人微微侧目。 眼前这小公子个子不高、容颜秀气、年纪也不是很大,可那咄咄逼人的气势,愣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小公子若是不想听书,那在下就先告辞了。”见况不妙,他准备脚底抹油,可门口早有慕清把守,他如何能冲的出去? 一般要撬开一个人的嘴,只有两个办法:威逼,利诱。 苏懿已经损了二十两银子,不打算再在这种人身上浪费了,便挥了挥手:“慕清你来。” 从大茶馆出来的时候,苏懿掂了掂又被她抢回来的二十两银子,啧啧摇头:“轩辕冽啊轩辕冽,你怎么走哪儿都那么招人恨啊。” 说书人自然早就被人买通了,且还不止他一个,就为了在邺京城里散布关于轩辕冽的谣言。 真命天子,天命所归。 呵,皇帝健在,太子没死,再不济还有个皇长孙呢,天命有那么好归的么? “主子为何要管煜王闲事?”路上,慕清这么问了她一句。 苏懿眼神怪异地瞥她一眼:“谁说我管那家伙的闲事了?分明是那说书的败坏我的名声,我小出口恶气罢了。” 第55章 有缘无分 苏懿回玉颜堂转了一趟,因为在大茶馆耽误了些时间,回去的时候柳清婉已经走了,没瞧见最后一出戏,也是可惜。 只是听说那柳清婉做完美容之后一瞧价目单,顿时都傻眼了,半天回过神来。然后哆嗦着手打开钱袋,又是倒抽一口凉气,翻着白眼险些没晕过去。 钱袋里只有几十个铜板,虽沉甸甸的,可也就够买十来个包子了。 她故技重施,又打算大闹玉颜堂,还说碧兰偷了她的钱袋,要抓玉颜堂的所有人上官府。 上官府? 碧兰早就以有人闹事为由请了衙差过来,正巧那邺京府尹的千金也在玉颜堂,听着柳清婉那大嗓门就头疼,让那些衙差赶紧把人带走。 那柳清婉刚开始还嘴硬,叫嚣着自家表哥如何如何,定会来替她讨回公道。随即见那些衙差动真格了,才软了语气,哭着求饶。 碧兰是个多么温柔多么善良多么大度的人啊,她向邺京府尹的千金求了情,然后拿出了一张欠条,让柳清婉按了指印,再礼节周全地让人把她“请”了出去。 苏懿看着那八百八十两的欠条,啧啧两声,再看旁边的一叠银票,啧得更响了。 “这莫青云还管不管他家这个疯子表妹了?” 在外面张口闭口就说自家表哥是孙阁老的学生,那孙阁老要是听到自己名声是被这么用的,还不气得和莫青云撇清关系? 再来,那柳氏母女身无分文地投奔了莫家,保她们衣食无忧就行了,她哪来的这么多钱大肆挥霍? 真是,到哪儿都有一堆破事。 苏懿也没在玉颜堂久待,转了一圈之后便立马动身回府。 她给莫青云的信上除了解释之外,还有约他于国公府一叙,有些话信上不方便,她得当面跟他说。 只是她没等来莫青云,也没等来他给她的回信。哦不,他回了信,却是直接送到魏国公手里的,然后再经由老太君,辗转送到了她的手里。 她不知道自己看到信上内容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或许压根没有表情。 一字一句地看完,她没有恼怒也没有羞愤,就那么轻轻淡淡地,仿佛在话着家常:“既然我们两个连亲都没定,算起来也没什么关系,既然他想撇清,那就就此作罢,各谋前程。” “青云这孩子……”老祖宗目中情绪晦涩不明,晃晃悠悠,终化为一抹轻叹,“你们俩个,也是有缘无分啊。” 苏懿走到烛台边,拿起灯罩,将那信纸点燃。 火舌在那眸中摇曳,像贪得无厌的饕餮,将那信纸一点一点吞噬,化为灰烬。 预料之外,情理之中。 苏懿盯着那火焰凝视许久,突地想到那个说“悦目即佳人”的男子、那个见了她写的字就决定娶她的男子、那个在明轩台斗诗会上毫不在意宣告她存在的男子,只觉得那些记忆突地就变得久远模糊起来了。 她当选王妃,尊荣华贵。 他一介书生,不敢高攀。 这回答真是好极了,好得让她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呢。 只是瞧着老太君比她还伤心的样子,她沉默了一下,而后双手叉腰,目带蔑光,冷哼言道:“他说得对,我好歹也是魏国公府的嫡孙小姐,他莫青云算哪根葱?哪能高攀得上!像我苏懿这样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子,日后定然也要嫁一个配得上我的男子,甩他八百条街去,让他再多长两条腿都追不上!” 这样大言不惭的话,也就苏懿她敢说出口了。 老太君顿时破功,嗔怪地戳了戳她的脑袋:“你这丫头……” 苏懿亲昵地挽着老太君,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臂,轻轻地开口:“老太君,如果我真不得已嫁给了煜王殿下,会如何?” 她想了很久的法子,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被莫青云那薄薄的一张信纸给扼杀在摇篮里,连点生机都不给留。 想一想她也是悲催,半年之内,连被两人退婚。 一人嫌弃她丑,退婚;另一人倒是不嫌她丑,结果她变好看了,也退婚。 看来不仅仅是他轩辕冽走哪儿都招人恨,好像自己也差不多。 如果再集齐轩辕冽的退婚,她是不是可以玩消消乐了? 不过让轩辕冽退婚这事她实在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所以只能先探探老祖宗的口风再说。 老太君沉默了一会儿,那满头华发在烛光下透着岁月无情的银亮光泽,一双眼睛已不复年轻人的澄澈,出神之间,有微微的浑浊。 苏懿突地不想问了,老太君却悠悠地叹了一声,开了口。 “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做得了主的。只要圣上的赐婚圣旨一到,我们就得欢欢喜喜地把你打扮好,把你送上花轿。除了能为你多添置一点嫁妆,其余的,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苏懿咬了咬下唇:“那我,会死吗?” “看你造化了。”老太君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煜王殿下的前几任王妃,很大可能,是被人害死的。” 果然。 苏懿目光了然,并不意外。 她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听的是社会主义,学的是科学发展,何时相信过命硬克妻这种无稽之谈? 而且还一克就是三个。 只是听老太君这语气,好像知道些什么,却又不太确定,要不然也不会说得那么迟疑。 不过有一点苏懿是敢肯定的,轩辕冽那三任王妃都是簪缨贵女,却死了就死了,只得了一个被克死的说法,只能说明那凶手,身份比她们还要更加高贵,连轩辕冽都拿他无法。 她低头瞧了眼自己,刚刚调养得开始长肉的身体,天天护理终于变白一些的皮肤,这样娇滴滴的小身板,真舍不得往那虎口中送啊。 目中微光一转,她没在这问题上纠结,又问了一句:“那到时咱们魏国公府该如何自处呢?” 轩辕冽既非嫡、亦非长,可偏偏有那赫赫战功在身,威望、民心一样不缺,在朝中该是一个怎样尴尬的存在? 如果自己嫁给了轩辕冽,那魏国公府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太子党和瑞王党的攻讦,这是想都不用想的事。 老太君微微眯眼,眸子浑浊,却掩不住那精明厉睿的目光:“我与你爷爷商议过了,若你嫁给煜王殿下,那你爷爷便自请归乡,你爹和你兄长也自请外放,我们回晋州去,不会留在京中让人抓把柄。” 苏懿有些意外。 他们,已经考虑到这一步了么? 到底有些事考虑得不如老人家深远,苏懿嘴唇动了动,开口道:“老祖宗,你放心,不管如何,我都定然会护魏国公府周全的。” 这话出自一个女子之口,多少有些夸夸其谈不切实际,老太君没当真,却也颇为欣慰地道:“懿丫头有心了。” 掩在长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又渐渐松开。 这话,她不是说着玩的。 一个月的考虑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眨眼就已过半。 苏懿拿着药杵“梆梆梆”地捣着草药,准备试一试她想的新方法:“小碧玉啊,你说我要长了天花,那煜王殿下还敢不敢娶我?” 碧玉闻不惯那药材的苦涩味,掩着嘴远远地站着:“真要是长了天花,不仅煜王殿下不敢娶您,就是全天下的男人都不敢娶您。我说小姐,您这是何必呢?奴婢瞧着煜王殿下挺好的呀,长得那么帅,身材那么好,身份那么高,比那莫家公子好了不知多少倍,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苏懿听着这话耳熟,笑嘻嘻地问了句:“你之前是不是也说过这话?” “有么?”碧玉想了想,没想起来,便道,“那只能说奴婢一开始就看清了事实。” 苏懿似笑非笑:“是啊,你当时的开头好像是‘我家姑爷’……” “呸呸呸,他哪配得上咱们小姐?” 自碧玉知道莫青云送来那封信之后,态度一下子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立马开始踩莫青云捧轩辕冽来。 苏懿怀疑,只怕随便一个男人愿意娶她,那碧玉都定然会在她面前把人夸上天,生怕自己瞧不上人家嫁不出去。 她那长天花的药还没来得及试用,就见老太君跟前的春柳走了过来。 “二小姐,您这是在捣鼓什么呢?” “最新款纯中药面脂,还没来得及试用,春柳姐要不要来一点?效果一流哟。”苏懿勾着嘴角笑得极为肆意,眼睛里装的全是使坏的小心思。 碧玉连忙道:“春柳姐别听小姐忽悠,这药有毒的,敷了脸上会长怪东西的!” 春柳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笑着道:“二小姐的东西岂是奴婢能用的,这不是折煞奴婢么?正巧老祖宗让您过去呢,您有这么好的东西,正好可以拿给老祖宗用,老祖宗定然会很高兴的。” 这不动声色就被人将了军,苏懿笑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老祖宗最宝贝的是我,只要我过去了,老祖宗自然就高兴了。” 春柳垂首,笑着应道:“二小姐说的是。” 清心院里。 老祖宗侍弄着两株开得正盛的芙蓉团菊花,听见苏懿还没进门就远远传来的声音,无奈一笑:“这丫头。” 苏懿心情不错,蹦蹦跳跳地入了院来:“老祖宗,春柳说您找我有事?” 老太君拿起水壶,给刚刚修剪了花枝的花朵儿浇水,然后才抬手招她:“你且过来。” 苏懿心头纳闷老祖宗叫她来所为何事,却也没迟疑,走了过去。 老太君剪下一朵开得正是艳盛的芙蓉团下来,给苏懿簪在了头上,像是随口地问了一句:“你喜不喜欢煜王?” “喜……喜……喜欢谁?”苏懿冷不防被这么一问,惊诧抬眼,差点没咬着舌头。 老祖宗怎么突然问这个? 老太君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往屋里走:“煜王今日登门拜访,这会儿正在客堂,由你爷爷和父亲作陪。” 苏懿听到这话,再摸着自己头上戴着的那朵大菊花,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第56章 爷在等你 离煜王选妃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圣上的赐婚圣旨仍然没影儿,轩辕冽却在这时候登门拜访,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苏懿满头问号地从清心院出来,没听老祖宗的话去客堂,而是立马打道回梧桐居。 为了不被人撞见,她还特地从另一边绕了一个大圈,却是该来的、怎么也躲不过去。 魏国公府的长廊穿过大半个荷塘,曲曲折折,迂迂回回,虽荷花已谢,可看着挨挨挤挤葱葱郁郁的荷叶,还有那一个个从叶缝之中挤出来的莲蓬,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苏懿一边吹着秋日清爽的风,一边赏着赏心悦目的景,走到一半,脚就停在了那里。 十步之外,那挺拔俊逸的身躯负手立在那里,虽面对的是荷花池,没有正面看她,可她总感觉那如雪明光早已扫射过来,将她上上下下看个通透。 轩辕冽。 这种时候在这儿碰见,还真是,冤家路窄。 知道跑跑不过,打也打不赢,作为识时务的聪明人,苏懿换了笑脸,迎着走了过去。 “煜王殿下,真是好巧,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见你,还真是让人十分意外呢!” 让人十分意外,这话是真的。 苏懿想不明白,老祖宗不说人在客堂吗?客堂离这儿好像隔了大半个魏国公府! “爷在等你。” 他长身而立,侧目看她,轻悠悠的四个字儿,偏偏重重地砸了过来,砸得苏懿有些头晕。 她在避他,他知道。 所以他在这儿等着她。 “苏懿何德何能,能让煜王殿下在这儿等我啊?”苏懿弯着眼睛,笑眯眯的,在离轩辕冽保持着三步距离的地方停住了。 可话音才落,轩辕冽那身上身上那悠淡的冷香就扑面而来,撩着她的呼吸。 她不过眨了下眼睛,轩辕冽就已经站在她的面前,开始毫不留情面地捏她的脸。 “你问的问题,爷也想知道。” 苏懿顿时郁闷了。 好像这轩辕冽捏脸上瘾似的,一见面也不招呼一声,直接就上手了,搞得她如同他养的阿猫阿狗一般。 真是不爽。 她翻了个白眼,正想刺他几句,却不想那捏着她的脸的手一松,指腹顺着她的脸颊,慢慢地往上…… 那种感觉,轻轻柔柔,酥酥痒痒,就像羽毛慢慢滑过,就像是恋人之间饱含深情的抚摸。 她顿时背脊挺直,身躯僵硬,在想着自己要不要找个话题聊聊,好忽略掉那心头窜起的异感。 “花不错。”轩辕冽突地来了一句,然后手一抬,落在她的发间,替她把老太君簪的那朵芙蓉团扶正了一下。 苏懿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却等来这么一句话,想骂人的同时这才想起自己顶着一大朵粉红菊花的模样,瞬间就?辶恕? “煜王殿下要是喜欢,我送你好了了。”说着她就要伸手把那芙蓉团从头上摘下。 轩辕冽却按住了她的手,薄唇溢出低沉如醉的声音:“不用摘,很好看。” 很好看? 苏懿想象了一下自己现在头顶着一朵粉红艳艳大菊花的场景,却实在是想象不出来。不过想着古装剧里那些风华绝代的花魁、那些颇受恩宠的宠妃,好像戴朵花儿,也不是太难看的样子。 她没去管头上的花,左右瞧了瞧,见此地实在不是个好说话的地儿,便准备着速战速决:“煜王殿下找我有事?” 轩辕冽上挑了一下眉梢:“没事就不能找你?” 苏懿理所当然地道:“这是自然啦,毕竟你也忙我也忙,大家都那么忙,哪里有空扯闲话是不是?如果没事的话,那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轩辕冽支着颔想了想,似乎很认同苏懿的理念:“说得也是。” 苏懿刚准备挥手说拜拜,就见他唇角挽了挽,道:“那爷找你有事。” ――不要老是突然来个大转折啊! 苏懿耷拉着眉眼苦着脸,却还不得不恭恭敬敬地询问道:“那煜王殿下找我何事?” 轩辕冽十分喜欢苏懿小脸捏起来软乎乎的感觉,又伸手捏了捏,才道:“上次爷说的事,可考虑好了?” “还没……”苏懿想着屋子里才完成一半的药,眼神儿有些飘。 轩辕冽凤眸半敛,轻轻地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道:“难道爷看起来很好说话?” 吓? 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懿脑袋转了一圈,还没太弄得明白,就见眼前一张脸无限靠近,那锐利如峰的眉眼张扬开一个猖獗弧度,嘴角微掀,仍旧带笑,却酷烈冷岑,瞬间如一根冰刺刺入人心底。 “既然苏二小姐下不了决心,那不如本王帮帮你?” 苏懿站在原地,突觉那秋风变得凌厉起来,吹得穿着简单常服的她打了个哆嗦。 “瞧你吓得……”轩辕冽忽的缓了脸色,轻笑出声,一派神态悠然,与前一秒的冷冽肃杀大相径庭,“爷逗你玩儿。” 苏懿真想竖起中指,送他两字:呵呵! “煜王殿下是不是在兵营里没什么娱乐活动,太苦闷了,所以都学会自娱自乐了?瞧这可怜见的,怕是没见过花街柳巷的万种风情。没事儿,姐儿今日有时间,带你去逛逛?” 轩辕冽稍稍低头,就能看见苏懿微微仰起的一张小脸,那双眸子狡黠晶亮,洁白额头仿若印着暖玉光辉,咧嘴露笑间,唇畔漾开,梨涡浅浅。 “听起来好像不错。”他若有所思,点头道,“下次可以去试试。” “下次?”苏懿没反应过来,“那这次呢?” 说完恨不得咬舌。 搞得好像她多期待似的。 “这次,自然是……” 那张俊脸慢慢地靠了过来,微微低头,眉眼如画,薄唇薄凉,吐出的气息却温暖濡湿。 苏懿不等他话说完,就想要退。 这是在魏国公府,不是在旁的地方,要是给老太君和老爷子瞧见了,那还得了? 可是她身形才刚刚一动,就被轩辕冽揪着衣领拧了起来:“跟爷去个地方。” 苏懿怀疑自己已经被老爷子他们给卖了。 为什么这么说?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轩辕冽就那么把她从魏国公府带了出来,中途竟没遇到一人阻拦,这不是献宝投诚是什么! 路上,苏懿曾试探着问轩辕冽,今个儿他来府上跟老爷子说了些什么。 他斜眼淡淡地瞥她:“想知道?” 废话! 不想知道她还问什么! 苏懿压住心头郁躁,眨着眼睛,笑得分外甜蜜:“说说呗,就当唠唠嗑好了。这长路漫漫的,不找点事儿做,多无聊啊。” 她不知道轩辕冽要带她去哪儿,可是两人坐的是马车,不管去哪儿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到的。 轩辕冽突地倾身,靠近苏懿几分,眸内似有火舌跳动。 “丫头想找点事做?” 喂,她的意思看前面句,这么会抓重点真的好吗! 眼瞧着那高大人影要整个倾覆下来,苏懿惊了一下,连忙伸手去挡:“有话好说!” 可就两人此刻的姿势,她一伸手,正撑住他的胸。 那感觉,既有肌肉的虬扎贲张,又有微微的软度摸着正好。她发觉不妥想收回手的时候,还结结实实地在上面捏了一把,揩足了油再说。 轩辕冽凤眸一眯,眸内神色深邃,就就着这么一个让人想入非非的姿势,开口道:“不是想知道爷跟魏国公说了些什么吗?” 苏懿刚想点头,突地想到这厮绝不会那么好心,便笑吟吟地偏着头,避开他:“本姑娘突然不想知道了。” 轩辕冽眉眼微挑,薄唇弯起一个浅淡弧度。 “也是,那种事情,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说罢,起身坐好,一派清风朗月尊华姿态。 那种事情?哪种事情?为什么知道了会对她没好处? 苏懿磨了磨牙,猛别过头去。 哼!她就不问! 马车摇摇晃晃,驶了大半个时辰,穿过邺京日日繁华的都城,穿过高墙青砖的城门,穿过城郊的树林河水,终于在一处隐蔽的庄子门口停了下来。 苏懿同轩辕冽下了马车,抬头打望了一下。 那庄子不算大,不算豪华,独立在这山林之中,显得有些孤静,却好在还算干净,没有鬼气森森的感觉。 门口没有悬有匾额,两扇朱漆大门紧闭。洛英上门去有节奏地扣了扣,大门便从里面打开,有一十来岁的小童笑立门边:“先生等候各位多时了。” 说话间,他目光在苏懿的面上扫了一眼,又收了回去,恭敬侧立一旁。 苏懿跟在轩辕冽的后面,想张口问他这是哪儿,却一想到马车中的情景,她就没开口的心思了。 管他哪儿呢,这家伙总不能把她卖了就是了。 一进大门,苏懿就略是侧目地微微挑眉:“哎哟,不错哟。” 别看这宅子外面不咋地,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曲折重叠的长梯回廊,小桥流水的雅致庭院,虽早已入了秋,这院中却无半分萧索之气,到处繁花似锦,彩蝶翩翩,仿若世外桃源。 那小童见苏懿发话,顿时一笑,道:“我家先生还为二小姐准备了几份小礼,这边请。” 还给她准备了礼物? 苏懿回过头去看轩辕冽,见他淡淡颔首,便走上前去,跟上那童子脚步。 “这是第一礼。” 那童子带着苏懿上了一处长廊,微微一笑,退到一边。 那长廊笔直,廊桥两边的围栏上摆放着各种各样争奇斗艳的花卉,乍一看,姹紫嫣红,美极妙极,恍惚间还以为是春天复苏了呢。 花香绕鼻,甚是好闻。 苏懿没走几步,却突然以手捂胸,低头抿唇,微微蹙眉。 身软,疲乏,胸闷,喉咙晦涩,哑哑地说不出话来。 分明是中毒征兆! 第57章 居然中招 苏懿抬眼火速地扫看了左右两排花卉,均是无害花种,娇嫩柔美的花骨朵儿在风中摇曳,像是在昭示自己的无辜。 轻轻勾唇,淡淡一笑。 她之所以出生中医世家却更喜欢毒学,是因为毒术这东西,十分地神奇,明明两个毫无公害的花种,当它们的花香混杂在一起,就是能要人命的奇毒,且还能衍生出无数种变化,难道不值得让人惊叹吗? 那小童站在轩辕冽的身边,拿着一个小沙漏,看着那沙子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轩辕冽负手立于廊前,身量欣长,带着裁云剪月般的风华气度,神色淡淡,镇定从容。 倒是一旁的洛英有些沉不住气了,不停地问那小童:“臭小子,苏二小姐她不会有事?” 那小童被问得烦了,白了洛英一眼:“先生交代了,沙漏走完,再去救人。” “不必。” 轩辕冽凤眸一敛,望向前方。 苏懿屏住呼吸,顺着那花架子一路排查,最后停在一盆紫色花卉的面前。 那花骨朵儿长得奇特,像一个毛葫芦,一个个地吊在花枝上,甚是可爱。 她动作飞快地将其摘下,碾碎,将里面的籽儿扔嘴里,这才敢开始正常呼吸。 身上的无力感还得一会儿才能全部消退,她斜斜靠在走廊的红漆柱子上,望向站在廊前看她的三人,讥诮一笑:“这就是送给我的礼物?可真是特别得很呢。” 小童笑道:“我家先生十分欣赏苏二小姐,小小礼物,苏二小姐喜欢就好。” 苏懿快被这小家伙的逻辑给打败了。 十分欣赏她,还一来就给她下毒?这么特别的“礼物”,还希望她能喜欢? 他到底哪只眼睛看见她喜欢了! 苏懿十分不爽地双手抱臂,望向轩辕冽。 瞧这家伙一脸平静无波的模样,分明就是知情者! “苏二小姐,这边请。”那小童又在前面带起了路。 苏懿冷哼了一声,一甩手,理也不理轩辕冽,跟着那小童往前走。 她倒要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第二道“礼物”十分直接,垂着纱幔的凉亭,能映出人面儿的大理石圆桌,十杯一字摆开的清酒。 小童道:“这十杯酒水里只有一杯无毒,请苏二小姐选出来,喝下去即可。” 苏懿撑着头问那小童:“你且先告诉我,我这么做了,有什么好处?” “嗯?”那小童没理解苏懿的意思。 苏懿绽然一笑:“总不能让我冒着生命危险干这些事儿,结果干完了啥回报都没有?” 那小童顿了一下,才道:“先生说,如果您能顺利过关,就让您见他一面。” 苏懿起身就走:“哎呀,不玩了不玩了,这关太难,我怕会被毒死!” 心里轻嗤:他家先生到底是如来佛祖还是皇帝老儿,见一面还得这么多名堂? 轩辕冽拉住她,似刀薄唇一勾,轻轻启开:“你若能过,爷就告诉你,爷跟魏国公说了什么。” 苏懿斜眼瞥他,轻声哼哼:“你当我傻?我难道不会回去问老爷子?” 轩辕冽似笑非笑地扬了下嘴角:“你以为魏国公会跟你说?” 苏懿眉心一蹙。 老爷子是疼她,可她还真吃不准他会不会告诉她。且从老祖宗今日的态度来看,十有八九是已经被轩辕冽说服了。 所以这家伙,到底说了些什么,才会让态度坚决的老爷子和老祖宗都改了主意? 心里那股子好奇心就像是猫爪子一样,一直挠啊挠啊,挠得她难受。她考虑了一会儿,招手让洛英过来:“我喝不了太多酒,到时候我选出来,你喝。” 洛英习惯性地咧开白牙嘿嘿地笑,笑里却有一丝忐忑:“苏二小姐不会选错?” 毕竟只看着她给过他们爷一剂药方,就再没见她出手过。 “凭运气。” 苏懿回答得敷衍,听得洛英却一阵心惊。 他现在后悔了,还来得及么? 苏懿端起每杯酒,左闻闻,右嗅嗅,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挠头,看起来颇为苦恼的样子。 洛英瞧着她那表情,是越发地没底了。 没过多久,苏懿像是确定了什么,直接拿过那装酒的酒壶,盖子一掀,竟将那十杯酒全倒了进去,混合均匀! 洛英立马拔腿就溜,速度奇快,却被轩辕冽伸手一抓,再不能动弹。 “爷~~” 洛英都快哭了。 苏懿直接抓着酒壶走了过来,伸手捏着洛英下巴,哄小孩子似的道:“别怕,不就喝点酒么。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指不定你喝上一口,就真的去见佛祖了呢?” 洛英抽了抽嘴角,瞬间生无可恋了。 十杯酒水,一杯没毒。指不定运气好,还能选到没毒的那杯呢。 可十杯酒水全混在一起,这是想都不用想,肯定有毒的了! 苏懿像是把对轩辕冽的怨气全撒在洛英身上了,愣是逼着他喝完了整壶酒。等酒壶变空,她的心情也变好许多。 真是舒坦! 那小童笑眯眯地朝苏懿半躬着身:“恭喜苏二小姐再次过关,这边请。” 洛英抠着舌头还想把酒水吐出来呢,一听这话,顿时满头的问号。 唉? 这就过关了? 轩辕冽一脸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更是莫名其妙了。 苏懿招手让他过去,笑嘻嘻地问他:“想知道为什么你会没事儿?” 洛英点头。 苏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告诉我阿吉的事,我就告诉你原因,怎样?” “阿吉?”洛英眼神怪异地看了苏懿一眼,却还是开了口,“阿吉是我们在科尔察山脉底下一个小村庄里捡的一条狗啊,那村子被屠一个没留,就剩那条狗了,结果因为太老了,带回去养了没两天就死了。苏二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轩、辕、冽! 苏懿回过头咬牙切齿地瞪着轩辕冽,那腮帮子都被咯得有些疼。 轩辕冽伸手弹了下她的脑袋:“人蠢,怪不得别人。” 你、丫、的! 苏懿想动手揍人,奈何还不等她出手,眼前就只剩一片黑袍的高冷衣角,人却早已淡然飘逸扬长而去。 只剩洛英在一旁锲而不舍地追问他喝了那毒酒却还没中毒的原因。 苏懿被逼得烦了,只好解释:“十杯酒都是有毒的,无论选哪一杯都会中毒。可那小童却说有一杯是无毒的,你把十杯酒都混合在一起,可不就变成一杯了吗?毒物能相生,自然能相克,出这题的家伙纯属在逗我玩儿呢。” 一想到这个就郁闷,她难道看起来真的太好欺负了,所以谁都来逗她玩儿? 好在那神秘兮兮的家伙这回总算没在故弄玄虚,苏懿一行随那小童转了几个弯、过了几道门,总算听到一句“到了”。 偌大的院子,摆放着好几个大架子,架子上晒着各种各样的药材,看起来颇为壮观。而院子中间有一圆形花坛,里面种了一片火红妖艳的曼珠沙华,那耀眼的颜色,极具冲击力,一眼便映入人的眼底。 苏懿微眯了眼儿,叉着腰感慨一句:“真是个好地方啊。” 这一路走来,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庄子外面看起来平淡无奇,一进门却另有乾坤。明明该是入秋的天气,偏偏这里繁花似锦,处处弥漫着一股子微风和煦、春和日丽的气息。 她仔细瞧了一会儿,发现这庄子修得极为精巧,每个院落四周都围绕有三尺宽的沟渠,水流从渠中流过,热腾腾地冒着气儿,蒸得整个院子连空气都带着温暖。 要带动这么大个院子温度,靠人力烧热水绝对是个不小的工程,然瞧这院子的冷清程度,明显没什么人气儿,很大可能是这庄子底下本就有温泉眼,然后被人开眼引流,充分利用。 天然的热源,四季如春的天气,这可跟温室大棚有异曲同工之妙了。在这里也不用管春耕秋收的轮回使然,特别是一些讲究时令的药材,种在这里,简直不能太好。 她正感慨之际,冷不丁那火红明艳的花簇突地剧烈摇曳了一下,抬眼去看,留见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在花田里拱来拱去,红与白交织,分外分明。 “小家伙,你们庄子里还养狐狸?”苏懿惊了一下又喜了一下,忙不失迭回过头去,问那带路小童。 “我叫罗随!”那带路小童已经不止一次强调自己的名字了,可显然面前几人压根没有谁想叫他真名的意思。 苏懿瞧着那鼓着一双眼睛瞪着她的眼神,没事人儿似的摆摆手:“你那名字太难记,小家伙叫着多顺口多亲切。” 罗随气呼呼地不说话了。 轩辕冽靠近他来,微微垂首,淡淡挑眉:“喜欢狐狸?” 苏懿眼神晶亮晶亮地道:“你不觉得,那一身柔软的白毛,那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还有那尖削的三角脸,简直……简直……简直丑得太好玩儿了吗?” 说话间,她喜滋滋地朝那圆形花圃冲了过去,却才刚刚冲到一半就猛地刹住脚,“妈呀”鬼叫了一声。 却见那白乎乎的一团突地从那片火红撩人的曼珠沙华中间窜了出来,生气地叉腰,涨红着一张脸:“小丫头说谁是狐狸?你后面那家伙才是老狐狸!” 说话这人,个子跟罗随差不多,连生气鼓着眼睛瞪人的模样也差不多,如果不是那满头华发、白眉白须,还真以为也是跟罗随一样,是个十来岁的小家伙呢。 苏懿从进这庄子之后就看了许多,也想了许多,关于这庄子的主人是谁也猜测了许多,隐约在心底也算有了个底。 和轩辕冽有联系的,且在医学上有一定造诣的,也就是那“天下第一神医”的夏春秋了。可真要让她将面前这侏儒老头儿和那声名远播的夏神医联系起来,咳咳,还真是有点难度呢。 怪不得众人皆传,夏神医脾性古怪,择人而医,能见之者少来又少,怕是和他这模样有些关系。 苏懿瞧着那夏春秋的模样直想乐,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上些什么,就听那夏春秋幸灾乐祸地啐她:“跟老夫斗,臭丫头还太嫩了!” 晕乎乎的感觉一下子袭上头来,苏懿脚步晃了晃,没站稳,脑海里只冒出一个想法来―― 靠!中招了! 第58章 趁此机会,假戏真做 苏懿心想,自己一定到了极乐世界了。 白袍蟒带温颜高雅的轩辕棣目带柔光,深情款款地朝她伸出手来:“懿儿,是我陷害了你,让我以后用一生去恕罪可好?” 红衣妖娆艳丽无双的澹台明庭浅笑盈盈,葱玉一般的手指拈着一块糕点:“过来,本座喂你。” 还有青衫俊逸温和儒雅的莫青云唇畔带笑,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来:“二小姐,青云这辈子,非你不娶。” 苏懿捧着脸,蹙着眉,甜蜜地纠结:“哎呀,魅力太大,美男太多,这该怎么办才好啊。要不然你们都跟我好了,放心,以前种种,既往不咎,我会让你们吃香的喝辣的,过上神仙一般的日子。你们,可是愿意?” “我们愿意。” 美男们缓缓走了过来,苏懿沉醉着,痴迷着,正做着左拥右抱走上人生巅峰的美梦呢,突地一张冷厉俊脸闪现在眼前! 那眉目清朗,薄唇性感,堪堪一身风骨,如清风明月,如神圣神祗,一抬眼之间,凤眸之光,利如冰茫。 苏懿一愣,旋即笑开,招手让他过来:“来给本小姐捏捏肩,捏好了,重重有……” “赏”字还在挂唇畔,笑容还噙在嘴角,冷不防那男人抬手就来扯她的脸蛋儿,下手又凶又重,忒是不留情面。 “还敢是不敢了?” 苏懿吃痛,那小脸儿都皱成了一团,连忙软声告饶:“疼疼疼……不敢了不敢了……” 嘴上虽是这么说着,心里却老大不爽:“轩辕冽,你别以为我怕你,那是本小姐知道打不过你,识时务者为俊杰!等哪天你落本小姐手里,嘿嘿……” 房间里,那“嘿嘿”声响了半天,却半点听不见下句是什么,听得在一旁给她看脉的夏春秋好奇心顿起,忍不住就问了句:“会如何?” “夏老。”不轻不重的两个字,不冷不热地入了他的耳朵,却分明带着警告意味。 夏春秋斜眼瞥向一旁的轩辕冽,但见他双手抱臂,目光落在躺在床上正昏迷的苏懿身上,只眉梢挑了挑,便再无表情。 虽然乐得见轩辕冽出糗,却也知惹他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夏春秋有些遗憾没问出苏懿的后半句话来,却也收敛了心神,仔细地替苏懿检查了一番。 “咦?” 这一查,他顿时诧异了一瞬,怔愣之间好像有什么没想通,又搭着苏懿的脉再探了一次。 轩辕冽眉峰陡聚,语气肃穆:“可是出了差池?” “这倒没有。”夏春秋摇了摇头,收回手,“可以说,她的情况,比预想得要好很多。这苏二小姐,可不简单呐。” 说着,他感慨地长叹一声,心道这年轻的一辈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了,他枉担前辈之名,都快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轩辕冽目光微动,扬了眉宇:“此话何解?” 夏春秋把原本要喂苏懿的解药都给收起来了,摆了摆手,道:“这苏二小姐应该有长期服毒的习惯……” 他刚开了个头,就见轩辕冽面色沉了下去,赶紧地解释:“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啊,她自己懂医,若是在这上面都被人算计去了,那她学的那些都白瞎了。” 轩辕冽眉峰陡聚:“接着说。” 夏春秋道:“她这种情况,《回春志》里有过记载。称‘久服之皆小毒者,虽生之应也,而不致命。始虽恶,然久久,其体则必之抗毒,凡药亦耐拂何也。’只可惜她好像才开始一年不到的样子,若是从小开始,只怕今日她也不会躺在这里。” 说着,他目光在苏懿脸上一扫,然后望向轩辕冽:“说来老夫甚是好奇,你们说查过这苏二小姐的底细,未有异常,那她这些本事,又是跟谁而学?从何而来?” 《回春志》是他夏家的独门瑰宝,上面记载的药方、疗法都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那她苏懿如没高人指点,难不成都是自己领悟出来的? 若如此,那她可就真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了。 轩辕冽却没接夏春秋的话,他眼睑轻收,冷如古井的黑眸在苏懿那轻颤的睫羽上停留一瞬,而后快步过去:“夏老,你先出去。” “嗯?”夏春秋微微一愕,而后目光落在苏懿身上,暗道一声“原来如此”,便笑哈哈地起了身:“那老夫过一会儿再过来。” 出门,关上房门。 轩辕冽立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懿,看着她那光洁细白的脸蛋儿,看着她那浅抿的唇儿,看着她那香软细腻的脖颈,由一道流畅的曲线,一直蜿蜒至诱人的锁骨…… 他微微眯眼,情绪不明。 半晌,那唇畔才轻轻勾勒出一个浅淡弧度:“懿丫头不是想知道爷是如何说服魏国公和老太君的吗?” 苏懿闭着眼,仍是没醒,那睫羽却如蝶翼,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轩辕冽轻声一笑:“爷告诉他们,懿丫头怀了爷的孩儿……” 噗嗤―― 苏懿呕出一口老血,差点没直接从床上跳起来,却又不得不紧闭着眼睛,打落牙齿和血吞。 美梦终有时,现实最残酷。其实她在骂完轩辕冽之后就醒了,可想着自己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她闭着眼睛,觉得自己还是装睡来得比较好。想着等醒了,就来个死不承认,就不信他轩辕冽还真能因为一句梦话就拿她怎样! 可她万万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啊! 她还奇怪老爷子和老祖宗一向坚决的态度怎么突然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试想一下,若是你家闺女怀了人的孩子,那能不同意嫁人吗? 这家伙,也真是有够无耻、有够无赖、有够无语的! 轩辕冽只当没瞧见苏懿那额上隐隐凸起的青筋,慢慢悠悠地接着道:“谎话终究是谎话,总有被戳破的一天……” 装睡的苏懿心中啐道:你他丫倒清楚,老娘回去就揭穿你的真面目! “所以……”轩辕冽扯了扯衣襟领口,“爷觉得,不如趁此机会,假戏真做……” 假、戏、真、做! 四个字,从耳边传入脑海,如凭空一声惊雷,震得苏懿恍恍惚惚慢慢悠悠迷迷糊糊! 她强镇定心神,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建设,一股淡淡的如秋霜露白一般的冷幽香气便萦绕在了她的鼻间。 轩辕冽身上的味道! 感觉那压迫感越来越逼近,她终于没忍住,骤然睁眼,伸手去挡,顺带着大喊道:“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伸出的手触碰到虚无的空气,入目的也只是空空如也的场景。 “唉?” 苏懿愣了一下,目光转了一圈,才扫到轩辕冽的身影。 他施施然坐在梨花木的太师椅上,身如劲松,姿容英威,端着青花瓷盏慢条斯理品茶之间,唇畔隐约含笑:“舍得醒了?” “咳――”苏懿尴尬地收回手,轻声哼哼,“你诈我?” “怎么?”轩辕冽挑了下眉,如陈年美酒的声音磁性低哑,“听这话的意思,爷没继续下去,懿丫头很失望?” 失望你个大头鬼啊! 苏懿嗤之以鼻,鼻间却一直萦绕着一股子独属于面前男人的幽冷淡香,如无骨小手一般撩拨着她的心脏。 她目光望着轩辕冽,半眯着的眼睛有些微微地闪神儿,却又很好地克制住了。 “煜王殿下,”她眨着一双无辜又水润的大眼,试图让自己显得真诚一些,“您说天大地大茫茫人海,咱们能够遇见,那得多大的缘分?俗话说得好啊,百年修得同船渡,俗话又说啊,前世五百次回眸扭得都快得颈椎了才换来今生一次重逢,俗话还说了……” “咔擦――” 轩辕冽活动了一下双手,发出的声音不大不小。 “你继续。” 他淡淡地道,如清风冷月,高华无双,那言语举止中的威胁之意却是不言而喻。 苏懿赶紧地跳过废话,直奔主题:“所以煜王殿下,看在咱们这么有缘的份上,您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您刚才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句话?”轩辕冽好整以暇地看她。 苏懿活动了一下嘴皮子,却到底没开口。 哪句话? 当然是他告诉老爷子和老祖宗,说怀他孩儿的那句话啊! 可这家伙一脸看好戏地望着她,分明是想看她自己把那句话说出来。再者,以这家伙的德行,自己就算说了,他就会跟她说实话? 眼珠子溜溜一转,她伸手摸了摸肚子,面色柔和,如带母性光辉:“煜王殿下,虽然你对我不咋样,但总得说来,您也算是个好人。您又位高权重,一表人才,完全值得更好的女人,真的!而我,不过是个声名狼藉的残花败柳,也没打算着再嫁人了,只想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和我的孩子,安安静静平平凡凡地生活。” 说着,她挺了挺腰,让自己的小腹有点圆弧的隆起。 哼,听到她怀了别人的孩子,就不信他轩辕冽还能无动于衷地要娶她过门! 轩辕冽抿了口茶,神色悠然浅淡,姿态风华万千,一身锦织墨袍,精细纹路更显华贵。 眼瞧着苏懿眼巴巴等他回应,他终于舍得开了下尊口:“很好。” 嗯? 很好?! 苏懿眨着眼睛,没懂:“你不生气?你不愤怒?你不想掐死我?” 虽说圣上还没下赐婚圣旨,可选妃大会过后,谁不知道她要嫁给他轩辕冽? 任由着自家女人给自己戴绿帽子甚至还怀了孩子,他就这么一副仿若只是掉了根头发丝儿似的无动于衷的表情? 轩辕冽也是奇怪地看她:“爷为何要生气、为何要愤怒、为何要掐死你?你怀了爷的孩儿,爷欢喜还来不及呢。” 第59章 有些事儿,谁当真谁就输了 “噗――” 苏懿这次真没忍住,一口喷了出来。 她在想轩辕冽到底有没有一点常识,两个人连那啥啥都没做,怎么她就怀上他的孩子了? 若是被人听到她这么说,第一反应不是该她和别的男人有染吗? 连忙抚着胸顺了顺气,她斜眼,偷偷地瞄向轩辕冽,低着声儿小心翼翼地问道:“煜王殿下,您该不会……该不会……该不会……” 轩辕冽拿眼瞄她,一个眼神儿都透着强势霸道:“爷帮你捋捋舌头?” 苏懿顿时脱口道:“您该不会上战场负了伤,那里有疾?” 轩辕冽眸子一暗,顿了一下,这才慢悠悠将茶盏放在桌上,起身朝苏懿走了过去:“看来懿丫头是真想亲身测试一下了。” 苏懿赶紧拿手把肚子撑起来:“我怀孩子呢,煜王殿下您不会那么重口味。” 轩辕冽那带着剥茧的手落在那腰带的玉扣上:“爷倒没听过,哪个孕妇敢长期服用毒药的。” 苏懿一噎,竟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以前苏月母女没少在她的饮食上动手脚,都在一个府上,即便她千防万防,也有防不胜防的时候。她没空天天提着心,那俩母女却在天天算计,她用一些简单的毒药提高一点身体的抗性,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只是若她是孕妇,那就另当别论了,哪有哪家娘亲怀着孕还服毒,这么祸害自家孩子的? 这家伙早就知道她是诓他的! 苏懿咬了咬牙,却又不得不叹了口气,耸耸肩道:“煜王殿下,有些事儿,谁当真,谁就输了。” 轩辕冽颇为赞同地点头:“所以你能不能跟爷说说,如果爷落你手里,会如何?” 他伸手,挑着苏懿的下巴,冷峻的脸上,半点情绪都无:“说好了,爷就放过你。” 苏懿蹙眉,仔细地思考。 说来她也觉得奇怪,中招之后,她眼前是黄金满屋,身侧是美男环绕,脚下是仇人俯首,简直就是一秒到达人生巅峰。想来让她中招昏厥的,应该是某种致幻药物,能无限扩大人的欲望,让人如登极乐。 可是为什么,偏偏会冒出轩辕冽的脸? 就算冒出他的脸,在幻觉里,不也该对她满脸含笑,温柔体贴,宠溺无边吗? 想到那家伙冷冰冰扯她脸的模样,她伸手捂着脸颊,都能感觉到疼。 这不科学! “还没想好?”轩辕冽指腹轻轻摩挲着苏懿的下巴,感受那粉润滑嫩的触觉。 苏懿张了张嘴,已经准备着耍无赖了,就听“砰”地一声,门被撞开,一白一蓝两团身影直接给摔进屋来! “都让你别挤别挤,你还挤!” “喂喂喂,臭小子,你有没有点尊卑观念!” “先生您是为老不尊。” “臭小子你是小不正经!” 两人吵吵闹闹了一会儿,才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住了嘴,偷偷地去看苏懿和轩辕冽。 轩辕冽这会儿还挑着苏懿的下巴,并且半点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苏懿不敢拿轩辕冽怎样,对夏春秋和罗随却没什么顾虑的。 她微微眯眼,展颜一笑:“二位,好看吗?” 罗随毕竟还小,被苏懿这么一问,小脸一红,低着头不说话了。 夏春秋却是个厚脸皮的,伸手捋着及肚子的白胡子,对轩辕冽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煜王爷啊,老夫如此知情识趣地给你制造机会,你就给我看这个?” 轩辕冽冷冷扯了下嘴角,语气凌寒:“夏老想看什么?” 夏春秋瞬间改口:“自然什么都不想看。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教坏小孩子!” 说着,伸手遮了罗随的眼,带着就往外走去,顺便抛了一句:“天快黑了,要干正事赶紧地!” 苏懿呸了一声:“这个老不羞。” “的确该干正事了。”轩辕冽也如是道。 苏懿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僵住了。 难道今天,她真的要在这里被轩辕冽被办了? 摸了摸腰上,她是在园中直接被轩辕冽带走的,小药袋没拿,防身的银针也没戴,反抗起来,她这小身板儿哪能是轩辕冽的对手? 扯着嗓子喊救命? 这山庄天高皇帝远的,那夏春秋和罗随还是和轩辕冽一伙的,自己也是大意,居然就这么跟着他来了这儿了! 要不然,先假意顺从,然后再寻找机会?不说动情的男人,警惕心最是薄弱吗? 想到这儿,苏懿将手落在衣带上,轻轻地道:“煜王殿下,您稍微,温柔点啊~”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轩辕冽十分粗暴地提着她的后衣领,然后将她拧着坐到了床边:“自己穿鞋。” “啊?”苏懿发愣了一下,旋即好似反应过来,连忙地自己将脚塞进鞋里。 “跟紧了。” 轩辕冽前脚出了房门,苏懿后脚赶紧跟上。 等她到了目的地,方才懂他们说的“干正事”是什么。 他丫的,竟还真的是干正事啊! 轩辕冽挑起一边唇角,斜眼看她:“想什么呢。” 苏懿连忙摇头:“没什么。” 哼哼,她才没有想歪呢! 夏春秋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跟老夫过来。” 苏懿原本以为这庄子就只有夏春秋和罗随两个人,没想到绕到后面后,才发现她的想法有多天真。 后院一共有十八个房间,每间房子都安放了八张单床,床上都躺着男女老幼不同性别不同年龄的病人。各个病房之间,还有十来个和罗随穿着同款蓝色长衫、却比他高出许多的弟子来往穿梭,在照顾那些病人们。 苏懿原本还奇怪这千金难求一面的夏春秋什么时候改了性子,竟广开医路什么人都救了,等逛完一圈之后她才发现,那些病人竟差不过都是同样的症状! 面色铁青,瞳孔放大,疯疯癫癫,行为无状,且不管各人的症状是轻是重,他们脸上都带着十分满足的笑容。 和她刚才中的是同一种毒。 苏懿单手支颔,微微眯眼,斜瞥向夏春秋:“这些人都是被你抓来试药的?” “放你娘的狗臭屁!”夏春秋气得雪白胡子一抖一抖,“他们本就是垂死之人,是老子在才让他们捡回一条命!” 苏懿冷嗤:“你是让他们捡回了一条命不错,不过也就捡回一条命了。” 看得出,夏春秋虽然吊着他们的性命,却也在拿他们试用解药。 这话夏春秋倒是并没有否认,单手负于身后,朝他的药堂走了过去:“医术不就是这样吗?用什么方,配什么药,怎么炮制,是否相畏相杀,制成散剂还是汤剂……听着好像简单,医书上讲起来也就那些话,可哪一个结论,不是用无数人无数试验才得出结果的?老夫胆子小,没有神农尝百草那勇气,也没他那怎么毒都毒不死的命,所以只能拿其他人试药了。” 她是学医的,自然明白要生产一种新药,要经过多么严苛的过程。且无论前期用多少小白鼠,那药物最后阶段的测试,都是要用在病人身上的。她虽然做不到夏春秋这般,利用病人试药,但她后面学的那么多精妙绝伦的药方,都是像夏春秋这样的前人,一代一代总结出来的智慧结晶,她与他们又有何不同? 这话夏春秋说得着实轻巧,苏懿却一下子正色了起来,恭敬地颔首道:“抱歉,老前辈,是苏懿无状了。” 夏春秋没回头,也没理会苏懿的赔礼,只一边走一边捋着胡须,唇眼微弯,露出淡淡的笑意。 孺子可教也! 跟着过来的轩辕冽看着苏懿那看似纤弱却挺得笔直的背影,也跟着淡淡勾了勾唇角。 一进药堂,入目的便是一排排整齐排列的一人多高的架子,密密麻麻地摆放着,也不知道有多少个。而那架子分隔成了几十上百个四四方方的小格,每个格子里都摆放着各类的小瓷瓶或是药盒,也不知道这里放了多少。 苏懿掰着指头算了一下,反正她家开的那个药堂,绝对赶不上这里的三分之一。 夏春秋走在前面,边走边嘱咐道:“这里的东西别乱动别乱碰,要是出了什么事,老夫可不负责……” 说话间他猛一回头,就见苏懿好像压根儿就没听见他说什么,手里拿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得的布袋,正一瓶一瓶地往里面丢东西。 “这玩意儿不错,谁要敢对本姑娘不轨,一颗就让他后悔终生!” “嘿,烂面膏,这个好,拿去送人。” “嗯~~居然还有春玉露,看来那小家伙说的对,夏神医还真有点为老不尊……” 夏春秋原本是想发火的,一听这话顿时反驳道:“那是老夫年轻的时候弄的,丢在那儿都不知道多少年了!不对,这都不是重点,话说不是要你不要乱碰吗?所以你在干什么!” 苏懿回答得理所当然:“好东西不该束之高阁,而该用于实际。再说了,你刚才那话的意思是,让我们不要乱碰,因为出了事,你不负责。现在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出了什么事一定不会要你负责的,所以是不是可以乱碰了?” “你这丫头,都说的是什么歪理!”夏春秋吹胡子瞪眼,望向轩辕冽,“你都不管管你家的!” 轩辕冽站在苏懿身侧,伸手制止了她:“不要拿了。” 夏春秋顿时得意。 苏懿瞬间可怜巴巴。 轩辕冽接过苏懿手中的袋子,放在地上,冷艳的薄唇淡淡一启:“你一个人,拿着重。若是喜欢,爷让人全部给你送过去便是。” “轩辕冽!”夏春秋要跳脚。 “嘿嘿,那敢情好。”苏懿侧过头望向轩辕冽那坚毅的轮廓,嘴角忍不住上扬。 嗯,这大抵是她第一次觉得,有个男人给她撑腰,貌似感觉还不错。 第60章 风雨欲来 自轩辕冽说完那句话之后,夏春秋全程垮着一张老脸,最后拿东西给苏懿的时候,都是直接丢的。 “拿着,然后你们可以走了!” 苏懿接住那红色的小瓷瓶,打开来倒出一颗药丸,闻了闻之后,故作不解的看向夏春秋:“这是?” 夏春秋明显有气,都不愿搭理人:“反正老夫的任务完成了,你们请便。” 苏懿将药丸放回瓷瓶里,瞧着那气呼呼的白胡子小个子,有些想笑,却还是忍住了。 “是神仙果的毒?这是解药?”她道。 那些村民中的毒,包括让她中招的玩意儿,都是一种叫神仙果的东西。 夏春秋蹙起了眉:“神仙果?” “就是食用之后,会让人飘飘欲仙的一种野果。”苏懿瞧着夏春秋好像没听过的样子,便又补充了一句,“它还有一个名字,叫迦利果,生长在……” 她刚想说云南、缅甸,想一想大周好像没这些地名,以她以前依稀的记忆,她顿了一下才道:“大概在现在的西夏国。” 轩辕冽望向苏懿,眸子微眯,眸光深深黑不见底。 夏春秋在苏懿说话的时候,已经取了迦利果的毒粉过来:“你瞧瞧。” 苏懿一看,嘿,这不就是选妃那日,她和轩辕冽骑马出去引刺客出来,夺的那个药瓶吗? 那晚天色黑沉,又是无色的白色粉末,所以一时没判断出来。如今她倒了一些,用手指蘸着尝了一些,点头道:“还真是迦利果。” 她只是瞧着那些病人的症状有些像,又发现解药里有几味解迦利果的毒,所以大着胆子猜了一猜,没想到还真是。 轩辕冽却在这时突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沉黑着双眼冷冷看她:“你做什么!” 苏懿手腕吃痛,怒然抬眼,却正对上轩辕冽那双仿若漩涡一般的凤眸,深深的,好似把她整个都吸了进去。 她不自觉地消了气,轻声地道:“只尝了一点点,没事儿的,大不了吃颗解药就是了。” 说着还真倒了颗解药出来,扔进嘴里,轩辕冽这才缓缓放开了她。 一旁夏春秋双手抱臂,冷眼看着他俩:“我说你们两个,合起来逗老夫玩是不是?苏丫头,你既然知道这毒是什么,可知如何解?” “知道。” “不知。” 两道声音一起响起。 关于迦利果的解药,苏懿是知道的,虽然和夏春秋研制的配方有些出入,但关键的东西却是不变的。 可是…… 她侧过头疑惑地望向轩辕冽,不知道他说那“不知”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轩辕冽伸手去捏苏懿的脸,只淡淡地说了两个字:“藏拙。” 苏懿连忙地远离轩辕冽,解救下自己的脸。 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啊! 藏拙这道理她自然懂,而且她装睡的时候听到夏春秋讲,轩辕冽曾派人去查过她的底细,虽未有异常,可连夏春秋都会怀疑她的医术,难道其他人不会怀疑吗? 她会医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 不过…… 这跟她知不知道迦利果的解药有什么关系? 且她到现在都还没搞明白,他们今天到这儿来到底是何目的! 她没懂,夏春秋却从轩辕冽的话里回过味儿来:“好哇,煜王殿下这般好算计,把老夫推出去给你家女人当挡箭牌啊!” 苏懿嘴角一抽。 给你家女人,当挡箭牌? 虽然这话听着是有点别扭,不过,她竟然有些期待轩辕冽的回答是怎么回事? 微微侧过头,看向轩辕冽。 但见他不急不缓地扬手拂了拂衣袍,一派沉稳高贵的姿态:“夏老何必把实话说出来?” “咳――咳咳――” 苏懿这回没喷了,直接没忍住,咳嗽起来! 再看夏春秋,那一脸被苍蝇噎着的表情,着实让人捧腹不已。 恼羞成怒的夏老直接拿着扫把赶人,轩辕冽这才高抬贵脚,走人。 当然临走之前,还不忘叫了洛英,吩咐搬东西的事,听得夏春秋嚷嚷着要让所有敢觊觎他宝贝的人都有进无出! 回城的路上,苏懿自然免不了要问一下轩辕冽今日带她出来的目的。 轩辕冽只回她三句话。 第一句:“临海长公主的生日宴,跟着老太君一起去。” 第二句:“迦利果的解药随身携带,若有人问起,就说偶遇夏老,得他所赠。” 第三句:“没事好好待在国公府,不要乱跑。” 苏懿听完,一脸懵逼:“没了?” “嗯。” 所以他不打算解释一下,夏春秋病房里的那些人到底是如何中的毒,为何要让她随身带着那瓶解药,还为何要她去参加什么长公主的生日宴? 苏懿再问,轩辕冽便会伸手捏她的脸:“该知道的事情,到了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不该知道的,若是知道太多,那是给你自己找麻烦。” “我不怕麻烦。” “那也不能给魏国公府惹麻烦。” 苏懿一句话,被轩辕冽堵了个实在。 眼瞧着小丫头咬着下唇瞬间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轩辕冽轻轻地揉了下她的脑袋:“且放宽心就是,万事有爷。” 纵然轩辕冽这家伙老是爱欺她、诈她、骗她、揶揄她、调戏她,可不能否认,至少到目前为止,这家伙没有害过她。 所以回到国公府之后,苏懿还真乖乖地在梧桐居待了一段日子,一边回忆着上辈子临死之前看过的《毒经》内容,一边把它给默写出来。 期间她也想跑去老太君那里试探一下口风,可到底张不开口。 总不能去问老太君:“煜王殿下是不是跟你们说我怀他孩子了?” 若是他真说过还好,若是没说过呢?那老太君还不立马请家法,追问她“孩子”是怎么回事? 这想法一闪而过也就淡了,她默写《毒经》的时候,越写越觉得精妙无比、越写越觉得奥妙无穷,引得她连小绘本儿都懒得看了,一门心思地钻进了那《毒经》之中。 她可忘不了上辈子就是因为看了这本书,照着其中一张方子提取毒素,才让她一命呜呼穿到了这里。可作为一个学医用毒的人来说,有这么一本好书放在手边而不用,实在是太暴殄天物! 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很短暂的,就在苏懿一边默书一边准备药材的时候,玉颜堂却出事了。 午后,秋日的阳光少了炽烈,院落的枯叶如金黄的蝴蝶。 碧兰急匆匆地进了院来,将披风解下递给屋外立着小丫头,提着裙裾入了屋内。 苏懿接到门房传信说是玉颜堂出事时也没想多,只想着等她把书默完再过去看一趟。一来她相信碧兰的应变能力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反正比她要好;二来轩辕冽也要她好好在国公府待着,不要乱跑。 可瞧着碧兰不惜亲自回来一趟,她便知道,事态严重了。 将狼毫搁在笔架上,她走了出去,扶住正要行礼的碧兰:“怎么回事?” 碧兰眉心紧蹙,神情肃穆:“小姐,有人想吞了咱们玉颜堂。” 玉颜堂如今在邺京有多火,利润有多高,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会引来旁人觊觎,不稀奇。 不过敢在天子脚下开铺子的,哪个会是泛泛之辈?哪个没点身家背景?所以大家想要动手之前,都会先掂量掂量对方的背景,再决定是否动手。 不过总有些是例外。 苏懿一想也就差不多猜到想吞她们玉颜堂的人是谁了。 “可是三元赌坊老板苟顺?” 若说在邺京商圈谁敢学螃蟹横着走,非这苟顺不可。 谁都知道他代表的是瑞王,管你是官是商自然都得给他三分薄面。他若想黑吃黑,大家不仅不反抗,还得笑容满面地双手奉上。 碧兰诧异看了苏懿一眼,点头道:“正是他。这几日一直有人在玉颜堂闹事,有慕清在,他们倒也没讨着什么便宜。不过今日那三元赌坊的苟老板亲自带人过来,开门见山地就说,瑞王爷看上咱们玉颜堂了,让咱们准备点孝敬。” 苏懿了然。 玉颜堂的铺子原本就是苟顺强占来开赌坊的,结果被她和轩辕冽一阵忽悠,送给了她。如今玉颜堂生意如此火爆,只怕他也反应过来被人耍了。 被人耍了肯定生气啊,这一生气了自然就得使坏。反正他打着瑞王的名号横行霸道惯了,这次自然也做得轻车熟路。 苏懿咬了咬牙,问道:“他要多少?” 碧兰伸手比了比:“七成。” 七成! 那可不就跟吞了玉颜堂差不多了吗? 那姓苟的可真是敢开这个口啊! 苏懿垂眸沉思,食指一下一下轻轻敲着桌沿。 虽然苟顺没什么好顾忌的,可他背后毕竟是瑞王在撑腰,就算打出魏国公府的名号也不好使。 可辛辛苦苦开起来的铺子,就这样拱手让人? 没门儿! 苏懿脑海里自然而然地便冒出了轩辕冽的身影,难不成这次,还得让他来帮这个忙? 可他待在宫里,除非自己出来,要不然如何能联系上他? 苏懿再问道:“那苟顺可有给限期?” 碧兰点头:“明天正午以前,必须给他答复。” “只剩一天不到的时间。”苏懿双眼眯成了一条线,敲着桌沿的食指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碧兰想了一下,还是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来,递给了苏懿:“小姐,这是在我赶过来的路上,有个小童递给我的,说是交给小姐,或可解燃眉之急。” 解她燃眉之急? 到底是谁,这么大的口气? 苏懿接过信来,打开,上面就一句话――老地方见。 信纸末尾盖了个印戳,是御刑司掌司大人的专属印章。 澹台明庭! 以澹台明庭在老皇帝跟前的得宠程度和他所站的政治立场来说,的确不怕和瑞王对上。 只是关键是,以她跟他数次不愉快的会面来看,两人的确不存在什么交情,他凭什么会帮她? 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 第61章 多管闲事 傍晚霞光漫天,夕阳红艳如血,在归西的烈日余晖笼罩之中,整个邺京城就像是蒙着橘红面纱的美人娇靥,影影绰绰,朦胧婉约。 苏懿坐在马车里,将信纸折叠放入信封,封好口后,便撩开帘子,从马车的车窗口递了出去。 “若是一个时辰之后我还没从荟萃楼出来,你就把信拆开来看。” 鸿门宴不好赴,自然得早做好准备。 “是。”慕清将信收好,沉着声冷冷地应着。 苏懿点了下头,目光顺着外面街道淡淡一扫,突地敛眉:“到城宇街了?” 马车悠悠晃晃穿街而过,那刻着城宇街三个大字的石碑就立在街道右边最醒目的地方。 苏懿有些不想见到某人,刚想放下帘子躲在马车里,目光却正与那微愕的双眼撞在一起。 莫青云。 她轻轻地念出他的名字,随意搭在腿上的手蜷握成拳,狠狠地在大腿上掐了一把。 莫青云退婚,她其实并不算太伤心,一个权衡利弊得失之后下的决定,换做她,定然做得更不留情。 可是多少的,还是对他有些微恼,气他擅作主张,气他事先不跟她商量,所以才会在路过这条街道的时候,下意识地想要避开,想要和他撇得一干二净,再无交集。 可是真当她看见他的时候,她却突然改了主意。 “停车!” “主子?”慕清自然也瞧见莫青云了,微微蹙眉,略是不赞同。 苏懿半是眯眼,轻轻摆手:“我过去说两句话就走。” 下车,走了过去。 莫青云就站在莫宅门口,在看到苏懿之后,就再没挪动过脚步。 苏懿在他五步之远的地方停下,周围是喧闹的街道,人来人往,她隔着仓促穿过的掠影,微微抬头,望向他。 印象中的莫青云,总是穿着干净整洁的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上带着温润如玉如暖阳一般的和煦笑容,看似很好说话,却有气节,有傲骨,是小绘本里最爱描写的那种翩翩佳公子一样的人物。 可是今日的莫青云,外罩的墨纹纱袍起着褶皱,也不知是好久没换了还是压根没心思打理。那俊朗温和的脸上,长着浅浅的没有修理的胡须,眼神望着她,却好似在出神。 这般模样,看得苏懿心头“咯噔”一声,竟有些于心不忍。 “二小姐。”他拱手,周周正正地给苏懿行了个礼。 苏懿不由自主地便靠了过去,眉心紧蹙如沟壑山川:“怎么会……变成这样?” 莫青云淡淡地笑了一下,语气疏离地道:“老师布置了一些课业,因想尽快完成,所以赶了一些。若有失礼之处,还万望二小姐恕罪。” 放屁! 苏懿实在想不顾形象地爆粗口,可碍于公共场合,她还是很好地克制住了。 左右地踱了两步,她叉着腰,眯起眼问他:“是不是因为柳氏母女?” 莫青云背脊挺得笔直,眸子幽深一片,不知藏着多少情绪。 “这是莫某家事,就不劳苏二小姐费心了。” 莫青云又一拱手之后,转身欲走,却还没离开两步,一只手便穿过他的臂弯,将他拉住了。 “表哥~~” 先是一声腻死人不偿命的颤音,成功将苏懿的注意力吸引在了那一张乍看不出眼、仔细一看更不咋样、却偏偏满脸带着藐视一切的优越感的脸上。 苏懿轻嗤一声。 呵,柳清婉。 真是浪费了这么一个圣母白莲花的名字。 莫青云眼神闪过片刻的慌张,不时地抬眼看向苏懿。他想抽手,那柳清婉却死死地抱着不肯撒手,他那本就坚挺的背脊,更是僵硬几分。 “好表哥,你别生气了,你也知道娘的脾气,她就是嘴巴快,却没什么坏心的。你要有气,就生婉儿的气好了,只是别自己熬坏了身子,婉儿会心疼的。” 柳清婉温言细语地哄着莫青云,他却不怎么给面子,直接收了情绪,面无表情。 “好表哥~~” “呵――” 那柳清婉还欲开口,却被苏懿的一声冷笑打断,她回过头来,不爽看她。 “我说苏二小姐,既然被退了婚,就知情识趣一点,别跑来烦我家表哥了。虽然知道你一向没脸没皮,也不在乎名声多臭,可我家表哥以后可是要考状元的人,要是和你这种人有点什么拉扯,误了前程该多不好。” 柳清婉不留情面讥诮开口,句句带刺,字字戳人。 苏懿双手抱臂,瞧着柳清婉身上的那套衣裳。 蜜粉色的穿金引银蚕丝攒花苏缎裙装,金缕轩的最新品,前两日苏勉勤才偷偷摸摸地给夏嫣然母女俩送了两套过去,颜色花纹一些细节虽然不一样,可价钱应该差不离,绝对的价值不菲。 好像自这柳清婉投奔了莫家之后,这穿戴用度是越来越好了。 苏懿毫不在意她的那些讽刺,挽了挽唇,轻声一笑:“谁说我来找你表哥的?” 莫青云抬眼看她,柳清婉不信冷哼:“都站在莫府门口了,还说不是来找表哥的?苏二小姐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可跟那不要脸的功夫一样,只怕早已练得炉火纯青了呢。” 苏懿只把柳清婉说话当放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不在意。 她朝慕清摊手,说了俩字:“欠条。” 慕清从怀里取了出来,递给她。 苏懿将那欠条在柳清婉的面前一抖,只差没戳到她脸上去:“还真不好意思了,我是来找你的。” 白纸黑字,签过名画过押。 柳清婉看着那张八百八十八两银子的欠条,踉跄地被逼退两步,优越气势一瞬间便荡然无存。 “这……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不巧,本小姐和玉颜堂的东家略有交情,便顺手把欠条给要过来了。怎么样?柳姑娘还账的银子可有准备好了?” 所以废话再多都是废话,打蛇要打七寸,戳人要戳弱点。 柳清婉顿时就慌了,急急忙忙地去跟莫青云解释:“表哥,你别信她的,那欠条是假的……” “是嘛,”苏懿优哉游哉,不慌不忙,“那我怎么听说当时邺京府尹的千金和众多官差也在?这要上了公堂,柳姑娘的话怕站不住脚。” “表哥……”柳清婉这回是真急了,“那日是我银子丢了,所以……所以才……” 她咬着牙,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莫家是有点家底,八、九百两银子虽然拿得出却也的确算得上一大笔支出了。更何况有些银子暗地里怎么用是一回事,走明面的账又是另一回事了。 苏懿好整以暇地看着柳清婉,看她那张花样百出骂人的嘴巴,如何编排出一个让人信服的借口来。 “这钱,我替她还。” 一直站在一旁当背景的莫青云,终究是开了口。 柳清婉本来眼泪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下一秒便破涕而笑,拉着莫青云的胳膊高兴地道:“我就知道,表哥对婉儿最好了!” 苏懿盯着莫青云,有些闪神儿。 他神色淡然冷漠,跟以往每一次她见过的莫青云都不同,那黑沉如夜的眸子里,带着隐忍,带着克制,却又自然地像什么也没有过,依旧谦和有礼,依旧不卑不亢。 “莫某身上暂时没那么多银子,若是二小姐信得过莫某,明日莫某去钱庄取了钱之后,定会叫人给二小姐送到府上。” 苏懿忍不住怒极反笑。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大抵说的就是她了。 “既然有人愿意当这个冤大头,那我还能说什么。”她慢腾腾地将欠条收起来,目光随意瞥向柳清婉,“只希望某人下回别再落本小姐手里了,到时候,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柳清婉瞧着莫青云站在自己这边,心情早就愉悦得快要飞起来了,目光望向苏懿,更是轻蔑:“苏二小姐还是管好自己,这般爱管别人家的闲事,还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勾搭我表哥,这些消息要是传到煜王殿下的耳朵里,呵呵,苏二小姐只怕要成为大周开国以来连着被三次退婚的第一人了。” “啪――” 毫不犹豫的一巴掌,苏懿抱着双臂斜眼看她,慕清收回手,用手帕擦了擦。 柳清婉正说得起劲呢,冷不防一巴掌,打得她瞬间晕了晕,捂着脸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又是柔弱又是委屈地道:“表哥,她……她居然打我!” 莫青云蹙起眉来,不解看向苏懿:“苏二小姐何必动手?” 苏懿撩起唇角,笑容可掬:“本小姐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目中无人,尊卑不分,只是赏她一巴掌,不委屈她。” 莫青云唇角动了动,终是没有反驳。 “我们走。” 苏懿懒得再管,一甩袖,转身朝马车走去。 街道上是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人群,传入耳中的是那热闹喧哗的吆喝。 而她周围,是让人心冷的寂静。 按说账也收着了,柳清婉也教训了,可是为什么,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背后,柳清婉哭得梨花带雨,求莫青云给她做主。 莫青云任她哭闹,无动于衷。 柳清婉抽抽搭搭地抹着泪,狠狠地瞪向苏懿方向,正瞧着一辆甚是华贵的马车从一头缓缓驶来。她心头也不知从哪儿涌出一股力气,几乎毫不犹豫地便冲到苏懿背后,将她朝那马车推去! “你去死你!” 她死了,表哥就不会在念着她了…… 她死了,表哥就能够娶自己了…… 她死了,一了百了! “慕清!”苏懿扑过去的瞬间,几乎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淡紫色的裙纱在半空中划开一个弧度,慕清飞快出手,却只抓住了一片衣角。 眼瞧着那马儿因受惊高高尥起的马蹄,一脚踩下去只怕不是缺胳膊便是断腿,苏懿第一反应是立马抱头护脸。 调养了大半年才稍微能看一点,可千万别一夜就回到解放前啊! 第62章 都是套路 马儿喷着鼻息,车角风铃摇晃。 苏懿瞧着那马儿脚下闪着光的马蹄铁,喉咙上下一动,咽了咽口水。 完蛋! 一切都发生在那一瞬间,慕清他们奔赶的速度极快,却没快过苏懿扑倒的速度。然苏懿扑倒的速度,却没快过那一抹妖冶的艳红掠影。 马车的?梳「吒哐锲穑?那红色底纹的蓝色飞鱼服分外醒目。一只玉骨长手从袖中伸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苏懿拧起,然后打横抱着,在半空旋转了几个圈儿,才缓缓落地。 这般戏剧如电视剧的情节弄得苏懿心头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一抬眼瞧着那张妖娆倾城的脸,更让人觉得像是在做梦了。 “怎么?本座长得太好看,让苏二小姐连眼睛都移不开?” 带着戏谑的声音,张口便让人觉骨头酥软,这澹台明庭没身为女子,着实让人可惜。 苏懿大抵劫后余生太放松,竟伸手去摸了下澹台明庭的脸,调戏道:“是啊,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比掌司大人更漂亮的男人呢。” 澹台明庭微微一笑,端如春花烂漫春风撩人:“那苏二小姐嫁与本座,以后生个比本座还漂亮的孩子不就好了么?” 咳―― 这澹台明庭可真会扯,她才刚开了个头,这就扯到生孩子去了。 “掌司大人还是先放我下来比较好,这众目睽睽之下,难保有人会说闲话,要是让煜王殿下知道了该多不好啊,您说是。” 澹台明庭救完人之后好像就没打算把她放下的样子,这公主抱的姿势,不得不说,真是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唔?”澹台明庭扫视周围一眼,妖眸波光一荡,“谁敢说闲话?” 苏懿也跟着环顾四周。 那些身着红色纹路蓝底飞鱼服的御执卫,早在澹台明庭救她的时候就已经飞快散开围作一圈,将一众百姓隔绝在外,不过倒是将莫青云和柳清婉留在了包围圈中。 苏懿仔细瞧了瞧,见慕清已经闪了人,这才放下心来。 澹台明庭显然也瞧见了莫青云和柳清婉二人,目光微微一眯,便是道不尽的妖气四溢。 “是你们要说本座闲话?” 柳清婉不敢接话,仓促慌张地退后两步,往莫青云背后躲。 那澹台明庭久居高位的上位者威压,压得她连大气都不敢出。 苏懿见此摩挲着下巴,心想着自己果然太善良了,所以才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踩她一脚,看来以后要凶一点才成啊。 莫青云倒是显得淡定许多,他将柳清婉护在身后,不慌不忙地拱手行了个礼。 “掌司大人误会了,在下与表妹今日什么也没看到,又何来说闲话一说?” “哦?”澹台明庭略是挑眉,面上竟露出一丝遗憾来,“本座倒希望你们瞧见了什么,正好可以帮本座跟煜王殿下传一下话呢。苏二小姐准备对本座以身相许,本座已允。” 莫青云诧异抬眼,望向苏懿。 苏懿惊讶瞪大眼睛,嘴角狂抽,青筋猛跳。 她一边感慨他竟大胆到敢跟轩辕冽叫嚣,一边无语他的脸皮厚度和无耻程度。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喂喂喂,我好像没说过以身相许这种话?” “嗯?”澹台明庭挑眉,拖长语调,“英雄救美之后,不就该轮到以身相许了么?” 咳―― 英雄救美,以身相许,好像真是个万年不变的老套路。 不过―― 苏懿扯开嘴角,露出一口的大白牙:“看得上的才叫以身相许,看不上的,那就只能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下辈子在报答您的大恩大德了。” 说完苏懿扬了扬眉梢,为自己的机智得意不已。却不想远远的,传来一声冷嗤:“哼,人尽可夫。” 那声音并不大,可是却因为御执卫的清场,周围太过安静,那四个字还是一字不落地入了苏懿的耳。 她目光泛凉,扫向莫青云方向。 那柳清婉大抵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这会儿正躲在莫青云身后,连个头都不敢漏。 澹台明庭垂眸看向苏懿,嘴角一挑,微微一笑:“小苏苏退步了啊,你要拿出对付本座十分之一的狠劲来,也不至于被人这般欺辱啊。” 苏懿哼哼道:“总不能被狗咬一口之后,你去咬狗一口。” “虽不能咬狗一口……”澹台明庭“唰”地抬眼,目光仍旧温柔如三月湖水,却偏偏让人凉透心底,“却可以宰了它不是吗?” 苏懿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劲了,脑海里突地就冒出那日巷子里咕噜咕噜滚动的脑袋来,心下一惊,连忙叫停。 可“手下留情”四个字都还没开口,她便被飞扬开来的大红衣袍蒙住的视线。 “啊――” 惨叫声尖利刺耳,凄厉无比。 没人瞧见澹台明庭抱着苏懿,怎么出的手,怎么收的刀,那柳清婉仍旧站在莫青云的背后,却双手发颤,血污满脸。 莫青云连忙拉开柳清婉的手,去查看她的伤势。 她脸颊两边各被刀锋画了个叉,甚至还能看见森森白骨,端是可怖! 莫青云愣了一愣,柳清婉慌忙地去抓他的手:“表哥……表哥救我……表哥救救婉儿啊!” 苏懿原以为澹台明庭会要了柳清婉的性命,可到底妖孽就是妖孽,心狠手辣的段位比她高出了不知多少。这柳清婉脸上顶着深可见骨的两道叉,只怕是比死了还难受了。 澹台明庭却只好像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般,唇畔笑意盈盈:“意图谋害魏国公府孙二小姐,这罪名可不小。小苏苏是打算把她送往衙门去,还是让本座带回御刑司?” 苏懿看着莫青云,他也在看她,那目中眸光晦涩,看得她直拧眉头。 那个在明轩台上意气风发夺得魁首的男子,像路边飘落的枯叶,终化为她脚底一抹泥土。 “放了。” 她眉头缓缓松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弄坏过他的扇子,这回,就当还个情分了。” 澹台明庭有些意外地看了苏懿一眼,少顷,他薄唇微翘,挥手道:“放人。” 莫青云长长行了个礼,仍旧端端正正:“多谢掌司大人,多谢……苏二小姐。” 说完,他不敢再去看苏懿,扶着柳清婉连忙回府去。 明明只是看着莫青云那般模样,想过去问一下,却不想会演变成这样一出闹剧。 苏懿低笑一声,再回头看自己。 “话说回来,掌司大人若是再抱着我,我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啊。” 澹台明庭不以为然:“怎么?小苏苏觊觎本座美色,终于打算出手了?” “可不是嘛。” 苏懿笑得更是灿烂,一只手按上澹台明庭胸口。 澹台明庭微微垂首,放大的容颜让人屏息:“那就请小苏苏收好惯用的那套把戏,毕竟本座可是御刑司的掌司啊,如果本座再栽在你的手里,那真是不用混了。” 说的也是。 苏懿深以为然。 她和澹台明庭的确不在一个段位上,前两次能偷袭成功,都是因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总不会连栽两次之后,这妖孽都没什么防备。既然得不了手,倒不如什么都不做,免得浪费时间和精力。 “掌司大人不是约在荟萃楼见面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该不会是,您一路都安排得有暗哨。”苏懿半真半假,玩笑开口。 澹台明庭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道:“本座是怕小苏苏迷了路,只好亲自来接了。” 苏懿听着那一声又一声的“小苏苏”,只觉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怎样,是不是特别感动,都想嫁给本座了?”澹台明庭抱着苏懿走到他那辆豪华大马车前,这才将她放下。 苏懿随遇而安,自个儿在马车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听掌司大人这话的意思,莫不是还真打算挖煜王殿下的墙角?” 她边说边环顾马车四周,心说这妖孽真是个大土豪。瞧这马车车壁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摸着都是软的,撞上去也不会疼。瞧着坐的毯垫,也不知是什么布料,柔软顺滑花饰精美。瞧这小几上的茶壶,瞧这车内的挂灯,瞧这珐琅香炉,虽叫不出名字认不出材质,可好东西有个特制,就是你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它的与众不同。 老皇帝跟前第一红人,待遇果然是极好的。 在她左右打量之间,澹台明庭也撩袍入了马车。 “此言差矣。”他道,“圣上的赐婚圣旨一日未下,那你便一日不是煜王妃,本座这哪算是挖人墙角?” 苏懿笑意淡了一些:“总会下的。” “小苏苏就喜欢自欺欺人?”澹台明庭拂了下长袖,盘腿坐下,“你是圣上亲自下旨退的婚,这会儿又让圣上下旨赐婚,那你有没有想过,这让圣上的颜面往哪儿搁?” 苏懿兀自给自己倒了杯茶,不客气地一饮而尽:“我想这些做什么。这些事情我相信煜王殿下早就知道了,他既然选择了我,就自然会把这些事情处理妥当。” “说得有理。”澹台明庭妖眸一荡,一笑间,满室华贵不及他眼,“不过不知道小苏苏听到消息没有,西夏使团马上就要入京了,随行而来的还有西夏国最是美丽的娜雅公主……” 他说话点到为止,苏懿心里却清楚明白,那娜雅公主,定然是送来和亲的。 轩辕冽给她的一月之期马上就要到了,可圣上一点下旨赐婚的意思都没有,只怕那老皇帝十有八、九是等着西夏使团的到来,好给轩辕冽赐婚。 可依着先前发生的事情来看,轩辕冽和西夏国,好像有些不太对盘? 不过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她没有发言权,歪着头,她笑道:“难不成掌司大人特意约我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自然不是。”澹台明庭取过刚刚苏懿喝水的茶杯,倒了杯茶,暧昧地送到唇边,轻抿一口。 苏懿“咳咳”两声,顿时有些不自在了。 澹台明庭这才慢悠悠开口:“一年前,本座督办过一桩要案……” 第63章 慢慢玩儿 夜幕渐落,万家灯火。 马车在热闹非凡的街道上缓缓地行走着,车内,澹台明庭醇美如好酒的声音,也缓缓地流淌着。 “一年前,本座督办过一桩要案。前镇西军主帅、长信侯慕长亭,被人秘奏通敌卖国,证据确凿。圣上大为震怒,命本座前往关西亲自审理此案,并将慕长亭等人押解回京……此事,苏二小姐可知晓?” 苏懿一听澹台明庭开头的几个字,便知他要说这事。 一年前,长信侯通敌卖国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举国上下,妇孺皆知。不过都跟她没什么关系。她那时候还是原来的苏懿,正满心欢喜地等着嫁给轩辕棣呢,哪儿有闲情逸致去管这些? 不过若问现在的她知不知道,她却是清楚得很的。 “听爷爷随口提过几句,”苏懿回答得漫不经心浑不在意,“听说掌司大人在办理此案的时候那叫一个雷厉风行手段了得,慕家上下一百多口,在一夜之间死个干干净净,连条狗都没留。最后长信侯倒在供奉着慕家列祖列宗牌位的灵堂里,化为一具焦黑尸体。啧啧,满门英豪,一代戍边大将,落此下场,也是让人扼腕叹息。” “小苏苏这可是冤枉本座了。”那双狭长眸子微微一挑,眸内波光湛湛,似是在笑,“本座赶到的时候,慕家已经是一片火海,本座还派了人入内救人,只可惜已经一个活口也没有了。虽然本座手上人命不少,可这个黑锅,本座不背。” “嘿嘿,”苏懿扯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也是听的一些传闻,若有出入,纯属正常,还望掌司大人不要跟苏懿一介女子计较才是。” “这是自然……要计较的。”澹台明庭凑到苏懿跟前,妖冶的眸子里游弋开一抹不知意味的深意,“不如小苏苏替本座解一个疑惑,本座就不跟你计较了,如何?” 苏懿想退,身后却是车壁,偌大的马车在这会儿显得分外狭窄逼仄。 她双肘撑着身后那柔软非常的靠枕,目光与之四目相对,却像是要被他吸进那眸中无尽的黑洞里。 连忙别开眼正神,她唇儿浅抿,嘻嘻哈哈地道:“掌司大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博古通今满腹经纶,往前推五百年,再往后推五百年,都找不到人是您对手,您还会有解不开的疑惑?” “呵,”澹台明庭轻笑一声,从桌上放着的十二格精致点心盒中取了一块糕点出来,喂给苏懿,“虽然小苏苏嘴巴太甜,说得极是有理,可本座也不是神,自然有不知道的事。比如说……那慕家一家老小,当真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咳咳,咳咳……” 不知道是那点心太呛人,还是澹台明庭说的话正戳红心,苏懿被呛得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澹台明庭好心地一边喂她喝水,一边抚着她的后背:“点心慢慢吃,话也慢慢说,不急。” 苏懿猛灌了一口水之后,才发现用的是刚才澹台明庭用过的茶杯,顿时嫌弃地丢了回去。 明明那边杯子那么多,这妖孽是存心来恶心她的? 她重新换了个杯子,又倒了一杯水,顺便挪着屁股离他远一些。 “掌司大人这话就问得奇怪了,是您负责调查此案,又不是我,按说最清楚其中情况的人是您才是,您问我做什么?” “好奇而已。”澹台明庭笑了笑,“此案以长信侯畏罪自杀为由早已封案,圣上也下令不再探查,可本座却听说,长信侯之前还收养过一个义女,一直在外学武未归。本座特意让仵作将所有焦尸一一辨别,并未发现她的尸体。你说,她会不会知道些什么?还是说,她就是杀害长信侯的凶手?” 苏懿埋头喝着水:“掌司大人问错人了,我怎么知道这些?” “是么?”澹台明庭不以为意地拨弄着发丝,慢悠悠地道,“本座刚才听你唤身边那女侍卫作慕清,啧,姓慕,是女子,还会武,还真是凑巧呢。” 明明是漫不经心地语气,却偏偏一字一句都落在心坎处,刺得苏懿心头一紧。 刚才遇险的时候她的确大意了,可谁会知道马车里坐的竟是澹台明庭呢? 她沉下眼,片刻之后便抬了起来,弯了下嘴角,笑吟吟地道:“掌司大人不说我还真没觉得呢,当时爷爷让她来护我周全的时候我正在看书,正巧看到那句‘犹记当年,暮色青霜相应趣’,便取了其中二字,当她名字。早知道会让掌司大人误会,当时我就该让她叫什么张三李四,也免得麻烦了。” 犹记当年,暮色青霜相应趣。 当初她就是被洛英的这句话诓了过去,第一次见到轩辕冽。 那时场景,那道身影,竟仍清晰在眼前。 等等,如此危急时刻,竟还有心思去想其他? 苏懿赶紧回神,思考对策。 撒一个谎,便要用千百个其他的慌来圆,若是澹台明庭继续追问,她情急之下难免会有漏洞。更有甚者,只要他现在派人去老爷子那里转一圈,便能轻易戳穿她的谎话。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慕清有多远躲多远,谁都找不到她就好了。 “是么,看来是本座多虑了。” 澹台明庭似乎并没有追问她的意思,她刚松了口气,却蓦地心头一震,陡然睁眼。 不好! 她来时交给慕清的那封信! 若是自己一个时辰之后没有出去,她拆开信看之后,又折回来怎么办?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怎么?小苏苏好像有心事?”澹台明庭斜眼瞧着她,轻飘飘地开口。 苏懿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耷拉着眉眼,佯作苦恼地道:“可不是么?掌司大人莫非忘了,我出来找你的目的?我那小铺子才营业没几天呢,就被人惦念上了,张口就要九成红利,这不是要我命么?这不,听说掌司大人肯帮忙,立马就巴巴跑过来了,还万望掌司大人替苏懿做主才是。” 澹台明庭优哉游哉地敲着桌沿,眉头却微微一皱,很是为难:“要说帮忙也不是不可以,可小苏苏,那苟顺是邺京城的地头蛇,背后有瑞王撑腰,若是本座贸贸然与之为敌,对朝廷、对大周,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放狗屁! 他要是真要考虑这些,就不会把那封信交给碧兰带给她了! 不过以澹台明庭和她的交情,实在不足以让他为她得罪瑞王,这家伙这会儿不松口,无非就是在坐地起价罢了。 他在等她先开口,然后才好要个好价钱。 苏懿想很有骨气地跳下马车、扬长而去,可想着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玉颜堂,一咬牙,又忍住了。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掌司大人需要什么尽管开口。若是我苏懿能够办到,必尽力而为;若办不到,那也只能另想法子了。” 苏懿事先便把丑话说在了前头,若是澹台明庭要求太过分了,她甩头就走便是。 澹台明庭望着她,掀着嘴角:“小苏苏口中的‘另想法子’,可是去找煜王?那为何不一开始就去找他呢?若小苏苏开口,煜王必然会出手相帮。” 苏懿抬头望马车顶,不说话。 澹台明庭酸溜溜地道:“知道煜王如今在风口浪尖,不想把他牵连进来与瑞王杠上,可是如此?小苏苏可对本座,可真是绝情啊。” 苏懿有些好笑地道:“好像是掌司大人自己送上门来的。” 虽然他说的这点也的确在她考虑之中。 轩辕冽虽贵为亲王,战功卓绝,可也架不住暗箭“嗖嗖”地放。这段时间,京中谣言、各方暗杀不断,为了个铺子把他扯出来和瑞王对上,的确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澹台明庭微微眯眼,突地一笑:“确实是本座自己送上门的,所以本座也不能食言而肥。若是小苏苏答应当本座一天小厮,本座便替你解决铺子的问题。” 给澹台妖孽当一天的小厮? 苏懿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她原以为他要她把慕清供出来的,却没想到是去当他的小厮! 思及这家伙嘴里没一句大实话,苏懿十分谨慎地追问道:“就只是当小厮?” 澹台明庭一摊手:“本座太无聊,缺个陪吃陪喝陪玩的,当然,若是小苏苏想陪睡,本座也可以勉强答应你。” 苏懿考虑了一会儿,又瞧了瞧天色,一个时辰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若是她耽误太久,只怕慕清真的会冲回来。 “成交!” 苏懿话音干脆,然后朝澹台明庭伸出了小拇指。 “嗯?”一双妖眸停滞一秒,似对她的举动不解。 苏懿直接拉过他比自己还漂亮的玉手,将小拇指与自己的勾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是猪是牛是马是小狗!” 大拇指摁指印,然后放开,苏懿叉着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掌司大人可不能反悔哟。” “呵――” 澹台明庭忍不住笑,那嘴角一软之间,笑意竟带了几分真实感。 苏懿啊苏懿,明明还是原来那个人,却又完全地变了一个人。那笑容如昙花舒展,眼波如碧水盈盈生光,洁白的额头映着车内的烛火,莹润光洁,如不菲温玉。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当马车停留在魏国公府门口的时候,苏懿都还有不敢置信。 整整一晚,自己竟然没跟澹台明庭闹翻! 虽有惊却无险,玉颜堂的危机也算解决,就算那给他当小厮的条件的确有点扯淡,却也不急在这时。 难不成,他澹台明庭已经忘记她之前阴他的事情了? 苏懿一边回府一边想,今日太阳一定打西边出来了。 车内,澹台明庭把玩着自己的小拇指,嘴角噙笑。 旁边,有人开口:“大人准备何时了结苏家二小姐?” “不急,”澹台明庭眉眼越发妖娆,“慢慢玩儿。” 更何况,旁边还有人虎视眈眈呐。 第64章 信不信他 苏懿没惊动任何人,静悄悄地回到了梧桐居。 此次出门,她只带了慕清出去,又在半路发生了那样的事,迫使两人分开。如今一回到屋子里,她便松了口气,道一声:“谢天谢地。” 慕清已经先她一步回来了,这会儿正坐在桌边,拿着帕子将手中的匕首擦得锃锃发亮。 苏懿唤来碧玉,让她把门窗都关上,这才走到慕清身旁坐下。 “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时辰前。”慕清冷冷地回答着。 苏懿早就习惯她的态度了,可一想,半个时辰前,那不是还没到约定时间她就回来了吗? 嘴角抽了抽:“你就不怕那澹台妖孽弄死我?” 虽然她怕她回去,可是也怕她不回去啊! 慕清将擦好的匕首塞到长靴之中,头也不抬:“我想着主子那种时候都还有心思开玩笑,想来那澹台明庭也不会拿你怎样,便先回来了。” 苏懿一愣:“我什么时候开玩笑了?” 慕清将她之前交给她的那封信拿了出来,便见信纸上只写了三个大字――救、命、啊! 苏懿一瞧自己的大作,有些心虚地嘿嘿一笑。 想一想,千钧一发、危在旦夕的时候,原以为是救命的锦囊妙计,一打开却是这么三个字,换做是她,只怕跳着脚便开骂了。 “更何况,还有其他人跟着主子,且武功在我之上。” 慕清这句话倒是让苏懿大感意外:“还有人跟着我?是谁?” “没看清。”慕清道,“不过应该不是御刑司的人,我回国公府的时候,是他替我甩掉的追兵。” “轩辕冽的人?”苏懿捏着下巴想了想,却不是很确定。那家伙可没告诉她,他有派人跟着她。 “算了,既然不是来要我命的,就先不管他。咱们来说说你的问题。” 苏懿坐得离慕清更近一些,尽量地压低自己的声音。 “澹台妖孽只怕已经注意上你了,你看要不要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慕清垂着眼睑,沉默着。 苏懿牵过她的手,握在掌中。 那寒冷冰凉的手指,无一点活人的气息。许是在慕家满门被灭的那日,她就已经死过一回了。 “现在还不到报仇的时机,养精蓄锐才是硬道理。在此之前,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活命。” 苏懿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仔细考虑过慕清的问题,今日澹台明庭半藏半露半真半假地给她说了那么多话,虽然极有可能是在诈她,等她自己露出马脚,却让她不能不在意。 这件事,牵连太大。 慕清面色未变,身上的气息却越发冷冽。 半晌,她才道:“但听主子安排。” 苏懿正着脸色,道:“去找古敏儿,远朝堂,入江湖。若是有事,我便去大茶馆放消息给你。” 古敏儿便是煜王选妃那日,藏在人群中同她一唱一和的那个女子。她自然不是什么真的官家小姐,而是慕清的旧识。自诩“第一百八十代丐帮帮主”,有自己的一套消息渠道,算得上邺京城里不小的一条地头蛇。 大隐隐于市,就躲在天子脚下、澹台明庭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慕清点头,没有异议。 “至于你交给我的东西……”苏懿顿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你信不信煜王殿下?” 慕清目光深深地看了苏懿一眼:“那主子呢?主子信不信?” 苏懿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她知道慕清定然是不信的,从轩辕冽赖在梧桐居、她一直避而远之的态度便可以看出来。灭慕家满门的真凶没找到之前,这邺京城里,朝堂之上,谁都有嫌疑。 且轩辕冽曾说过,慕清的身形步法看着有些熟悉,不保证他是否已经知晓了慕清的身份。 至于她信不信任轩辕冽…… 说实话,她不知道。 只要一想到那个男人,脑海里的思绪便乱入一团麻。 可是慕清交给她的东西,放在她手里就是一个死物,若是不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打开,那她们便永远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屋内是死一般的沉寂,偶尔火光摇曳一下,将两人的影子拉成一道长长的黑影。 许久,慕清才艰难开口:“若是主子觉得煜王殿下可以信任,那,我也信他。” ?x和三十二年十月十二日。 忽如其来的一场雨,让邺京城里一直延续着夏日尾巴的高温,总算是降了下来,带起了秋风瑟瑟的凉意。 苏懿一大早便起来梳洗打扮,准备着一会儿同老太君一起,去赴临海长公主的寿宴。 而此时,距离轩辕冽与她约定的一月之期,仅剩三天。 好像临近年关,一切都开始忙碌起来。家里开始张罗着为苏荣、苏月物色对象的事;西夏的使团也到了明城,不出两日便会入京;甚至连领着闲职的老爷子,最近跑朝堂也跑得勤快了些。 而苏懿已经十来天没听到轩辕冽的消息了,不知道他怎样,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期间也不曾给她带过一句话,就像是彻底断了联系一样。 要不是听到老爷子偶尔提起朝堂上那家伙的英姿,她都快以为他已经被人秘密给弄死了。 期间倒是澹台明庭派人给她送过一封信,让她总算心情好上一些。 虽然那家伙不像什么好人,但不可否认,办事效率不是一般的高。就在他们达成约定的第二天,苟顺的事便成功解决。 听说那苟顺纠集了一大帮打手浩浩荡荡地前往玉颜堂的时候,在半路上就撞见澹台明庭了。那妖孽嫌他们人多挡道,便以“拉帮结派扰乱京城治安”为由,直接让御执卫拿人。 等丽姨娘哭哭啼啼地找到瑞王、瑞王再找到澹台明庭要人的时候,澹台明庭十分大方地一挥手,让瑞王把人给带走了。 不过人带出去的时候,只留了口、活气儿,别说行动了,就是说句话都不能了。 瑞王气急,正准备回去让都察院众督察史弹劾澹台明庭,却不料那妖孽被看一抖,露出一张供状来,妖颜如花地道:“本座原本只想定他个扰乱京城治安之罪,却不想这苟顺,还招了些不该招的东西呢。” 这下瑞王傻眼了。 这些年来,苟顺不知道替他做了多少事,知道他多少秘密,而御刑司别的可不用提,逼供却是一流,有这些供状在,不成了要他命的利刀子? 听说瑞王当时的脸色啊,比死人还难看;听说替他横行霸道横征暴敛的苟顺直接就被他丢在了御刑司门口,连多看一眼都不愿;听说一众督察史在瑞王府拟了无数奏折,最后却一本都没递上去。 玉颜堂照旧营业,生意红火,热度不减。 而苏懿将澹台明庭那张邀功的信纸烧掉的时候,突地想到: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公务繁忙的御刑司掌司大人,怎么就注意上她开的这间小店了? 他特意地找上她,到底真的是为了帮她,还是说,他其实早就打算动苟顺了,带上她,不过是个顺便罢了? 现在再去想他提出的那个条件,真是越想越不对劲啊。 “二小姐?”夏竹替苏懿梳好发髻,唤了她一声,“您看成吗?若是不行就换一个。” 自碧兰走后不久,夏竹便被老太君派到梧桐居来当管事,毕竟碧玉那小丫头除了做菜之外,连自己都管不好,更何况是管别人了。 苏懿也没细看,随口道:“可以了。” 她从怀里摸出夏春秋给她的那个小瓶子,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轩辕冽让她随身带好这个东西,又让她跟着老太君去参加临海长公主的寿宴,她虽满心疑惑,却也一一照做。 端看他到底要干什么好了。 “走,”她起身道,“老祖宗只怕等久了。” 清心院里,老太君已经穿戴完整,见苏懿过来,便唤了春柳去东院催一催。 苏懿听到这话,挑了下眉梢:“老太君要带大姐一起去?” “一起去,看能不能给她物色一个过得去的人家,早点打发出去算了。”提及苏月,老太君重重地叹了口气,面上皱痕深深。 “这么着急?”苏懿拉开椅子坐下,一边抓着桌上的点心往嘴里塞,一边有些意外地问道。 “你这丫头!”老太君瞧着她那粗鲁的举止嗔怪地瞪她一眼,眸光却很快沉了下去,“早点嫁出去早好,再留在府里,只怕要枉生事端。” 苏懿这段时间被诸多事情烦扰,倒还真没怎么注意到苏月,毕竟有上回选妃大会留下的把柄在,苏月她除非真是疯了,否则断然不可能再来招惹她。 如今再听这话,她不由好奇:“她怎么了这是?” 老太君沉着脸道:“月丫头跟你爹和夏氏说,宋家小公爷喜欢她,要我们过去说道说道。” “哈?”苏懿眨了眨眼,又挖了挖耳,这才确定自己没听岔,“她说的那位宋小公爷,不会是宋国公府那个叫宋元恒的家伙?” 老太君没好气地道:“要不你以为,这大周朝有几个宋小公爷?” 苏懿赶紧地抬头朝外张望张望,瞧瞧今个儿天上有没有下红雨。 “不是,她怎么就确定宋元恒喜欢她了?”苏懿没反应过来。 宋元恒她是见过的,一个骚包的爱拈花惹草的纨绔子弟,见着谁都好像会上前调戏两句,他不会饥不择食到连苏月也没放过? 想着苏月长得随她娘,也算有几分姿色,应该、大概、也许,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一说起这个,老太君就颇为头疼:“月丫头说得信誓旦旦、有鼻子有眼,你爹也来求了我与你爷爷好几回。你爷爷的意思,都是自家孙女,他会找机会,上宋国公府走一趟。” 苏懿不以为然地撇嘴:“估计这事儿啊,悬。那宋元恒是邺京城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家里姬妾通房一大堆,但凡见着一母的那甜言蜜语就跟不要钱似的,他要真看上苏月,还不立马张罗媒人上门提亲?这么久没动静,估计连人长什么样都忘记了,爷爷过去提这事儿,不是丢人现眼么?” 老太君目中神色凛然,语气果厉:“所以这次来长公主的生日宴才要带她去,最好能定下人家,先断了她的念想再说!” 第65章 斗花争艳 公主府坐落在正安坊最繁华的位置,高门大户,青砖红瓦,八开的铆钉红漆大门足有十来丈高,门口镇门的石狮更是高大雄壮威风凛凛,那般气派程度,甚至比瑞王府还有过之而不及。 临海长公主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当年驸马在跟随老皇帝南下夺取邺京城的时候,为替老皇帝挡箭,就牺牲在这皇城之下。此后长公主为亡夫守节,再未另嫁,一生无儿无女。 也因此老皇帝对自家这个妹妹,怜惜有之、疼爱有之、愧疚有之,但凡她有什么要求,无不一一答应。而按辈分,轩辕冽他们见了她,也得尊敬地称一声皇姑奶奶。 以前老太君在京的时候,就与临海长公主走得近,直至后来回老家了,两人也不忘时常通一下书信。如今老太君回京,这请帖第一份便寄到了魏国公府。 苏懿扶着老太君下了马车,便立马有嬷嬷迎了过来,恭敬地道:“老太君安好,二位小姐安好。长公主已在府内等候多时,三位这边请。” 公主府门前的广场上已经停满了马车,前来贺寿的人仍旧络绎不绝地赶来。府上的正门和侧门也站着管事和一众下人,分别负责招待男宾和女宾,像她们这样专门有嬷嬷出来接的,还真是头一份。 苏懿心想,看来还是咱老祖宗的面子大啊。 侧过头打量了一眼紧跟在老太君身后的苏月,她走路的时候都尽量地往旁边走,生怕挨着她似的,看来是真被她给弄怕了。 不过仔细去看,却能发现她脸上是带着欣喜的,还特意穿上了苏勉勤给她买的那套鹅黄色的穿金引银蚕丝攒花苏缎裙装,在这萧瑟的秋日里,竟显得有几分亮眼的娇媚。 苏懿若有所悟地往正门的方向瞥了一眼――所有前来贺寿的男宾都走正门,难不成她苏月心心念念的那位宋小公爷,今个儿也会来? 想到这儿,她思绪一顿,有些走神儿。 既然宋元恒有可能过来,那轩辕冽呢?好歹也是他皇姑奶奶过生日,他……会来的? 嘁! 他来不来关她什么事,等熬过了这三日,老皇帝若是还没松口,就让他去娶那貌美如花的西夏公主好了,这煜王妃,她还不乐意当呢。 由着那嬷嬷引着三人穿过公主府重重叠叠的拱门和回廊,总算是到了内堂。 屋内已经有人先到了,苏懿扫看了一眼,都是些白发苍苍的老妪,她一个都不认识。而坐在主座左侧那位衣着端华的老妇,应该就是临海长公主了。 年岁虽老,可气质却随岁月沉淀,从那精明的双眼可以看出,这临海长公主年轻时候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再想到老太君的行事作风,怪不得两人能耍到一块儿了。 两人多年未见,一见面就忍不住抹了一把老泪。 苏懿和苏月上前去见了礼:“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是子君的两个孙女?”临海询问地看向老太君。 老太君点了点头:“就俩不成器的小丫头,半天没注意着就能给你惹出祸来。” “哈哈,子君你就知福,我倒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惜没那福分哪。” 说话间,临海从手腕上褪了两个镯子来,给苏懿、苏月分别戴上。 戴完之后,她拉着苏懿的手,慈爱地拍了拍:“这是玫儿的女儿,瞧这眼睛,长得跟她娘真像。本宫许久没出门去了,好像听说,小丫头被指给冽儿了?” 老太君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圣旨未下,还不确定呢。” “没事儿,改明儿本宫去皇兄那儿催催。”临海又拉着苏懿说了好些话,苏月被晾在一旁,那叫一个尴尬不已。 寒暄一会儿之后,老太君让两人跟屋里的老夫人们一一见了礼之后,便将她们赶出去了,让她们自己玩儿去,别耽误她们叙旧。 苏月一出门就提着裙裾朝苏懿相反的方向走去,好似她是蛇虫毒蝎,多和她呆一会儿就会有生命危险似的。 苏懿浑不在意,随便地去园子里乱逛。 公主府里旁的不多,菊花最多,随处可见精心侍弄的肥硕花朵,转过回廊进了后花园,入眼便是一片彩色花海,红的、黄的、绿的、白的,颜色艳丽,姿态各异,恐怕全天下菊类的珍奇品种,都能在这儿找到。 听说这临海长公主爱菊爱到痴迷的程度,每年寿辰,来贺寿的各家小姐还会在此斗花,一展芳姿,一争芳颜。 而受邀的男宾则会在各家小姐斗花之时登上公主府的观花台,一边饮着美酒,一边赏花赏美人儿。 若说明轩台斗诗会是各家小姐挑乘龙快婿的地方,那长公主的寿宴这些年来也逐渐成为高门子弟千金们配对的鹊桥。毕竟能被长公主邀请来的公子小姐,家世门第都不会差哪儿去,看对了眼,派人上门提亲便是,不知道多省事。 这也是这回老太君带苏月来这儿的原因。 这会儿各家小姐在花园周围的亭子里玩着猜谜、掷壶的游戏,玩得不亦说乎。苏懿没什么兴趣,正打算避开,就听有人通传,说是长公主殿下出来了,斗花会也马上开始了。 临海被人扶着走了出来,众人见了礼,她笑着道:“行了,都起。崔嬷嬷,你来给这帮小丫头说说规矩。” 崔嬷嬷便是出门去迎她们的那位嬷嬷,她站出来,简明扼要地说了几句。 大意就是会给每人发一把剪刀,让她们在公主府里自行选一朵花剪下戴在头上,然后由长公主根据花的品种、品相等各方面综合考量,选出最美的一朵花。 苏懿听完,嘴角没忍住,抽了一抽。 长公主和老太君都爱菊,这她可以理解,可在自个儿的生日宴上让这么多人头戴菊花,这长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且她一看见菊花,就立马想起那日她顶着一朵粉红艳艳大菊花、而轩辕冽还说挺好看的模样,忍不住就是屁股一凉。 得嘞,入乡随俗。 “二小姐。”崔嬷嬷抬着托盘,送了一把精致的小剪过来。 苏懿接过剪刀,在花园里转悠了一圈,便剪了朵花戴头上。 对她而言可没有什么品种、品相之分,反正不要白的、黄的,一瞧着有紫色的,而且长得还挺好看,便立马剪下来了。 没曾想旁边还有人遗憾跺脚呢:“也是晦气,唯一一株紫凤凰,被她给得了。” “郡主,奴婢刚才瞧见一株紫絮清波,开得艳丽极了,想来比这紫凤凰也不差。” “哪里不差了?紫凤凰便是紫凤凰,哪是什么紫絮清波能比的?就像某些人,野山鸡就是野山鸡,也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 苏懿原本以为就是个没采着花有些怨气的刁蛮小姐,可一听这意有所指的话,顿觉不对了。 她转过身去看说话的人,十五六的年纪,一身粉霞锦绶藕丝罗裳,五官明艳精致,看起来还颇有几分眼熟。 苏懿正费力地去想这姑娘是谁、自己又哪里得罪过她的时候,她却重重一哼,转身走了! “本郡主不跟你这个狐狸精计较!” 放了狠话之后,还不忘小声地问跟在她旁边的那名侍女:“她不会吸本郡主的精气?” 那侍女抿着嘴强忍住笑:“郡主放心,她不敢的。” 苏懿站在原地,随秋风凌乱。 吸人精气?她原来已经饥不择食到连女人都不放过了? 想一想,她好像好长一段时间没去管外面的那些闲话了,所以关于她的传说,到底更新到哪个版本了? 想着小丫头可能是受外面谣言影响对她产生了误解,她很是大度地不去追究了,正巧这时看见花丛中有一熟悉身影,她顿时欣喜若狂。 “哎~林婉怡!” 来了半天,总算是瞧见个熟人了! 她刚才过去打声招呼,不经意一抬眼,却瞥到观花台上的一道身影。 他身形修长,负手而立,逆光之间并不太能看清楚容貌,可那身如同凝霜皓雪的锦衣白袍,却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苏懿突地觉得今日太阳有些晃眼,不由自主地便眯起了眼睛。 若说她这辈子有一个人化成灰都不会认错,那非轩辕棣不可。 那是原来苏懿的爱恋,那是她现在的执念。 呵,冤家路窄。 苏懿往前走了几步,想离赏花台更近一些,却不想被崔嬷嬷拦住了脚步。 “二小姐,长公主马上就要评花了,您打算去哪儿?” 苏懿笑了笑,回道:“原本想去方便一下的,不过还是先评完花再说。” 临海长公主和老太君都是赏菊高手,评花说词那是一套一套的,随便看到一朵花便能引经据典地说出来历,可对苏懿来说,就是天书。 她只知道菊花性甘、微寒,具有散风热、平肝明目之功效,其他的她没兴趣也不想知道。 评花的时候她一直心不在焉的,不时地抬头望向观花台的方向,瞧着轩辕棣离开没。 自他退婚之后,两人的距离就是天高地远,想见一面比登天还难,她从御刑司里出来之后,还没见过他呢。 想到怀中从夏春秋那里顺来的烂面粉,不知道拿他来试试效果会如何? 就在她想入非非的时候,那边临海长公主已经开始宣布结果了:“第三名,是咱们新月小郡主的紫絮清波;第二名,是寿康伯府六小姐林婉怡的胭脂煮雪;拔得头筹的,是魏国公府孙二小姐苏懿的紫凤凰!” 说完,临海长公主让人端了三个托盘出来,上面放着许多漂亮的珍奇首饰,作为此次斗花前三名的彩头。 旁边崔嬷嬷笑着道:“恭喜二小姐了。” 苏懿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 第66章 风波再起 说实话,苏懿对自己夺得头名其实并不意外。崔嬷嬷宣读规则之后便一直有意无意地在她身边晃悠,若说没有作弊嫌疑,她不信。 不过让她有些意外的却是第三名的得主,正是刚才骂她的那个小姑娘。没想到她就是新月郡主,怪不得那么眼熟呢。 “哼!狐狸精!”新月郡主明显不满苏懿压她一筹,愤恨地瞪她一眼,甩下一句狠话便怒然离开。 一旁的林婉怡扶了扶头上的那朵胭脂煮雪,随意悠然道:“新月郡主最是记仇,苏二小姐小心了。” 苏懿望着她头上那朵粉红泛白、白中带粉的花朵儿,掀起一个笑弧:“多谢六小姐提醒,不过小孩子把戏罢了。” 新月郡主她还不知道吗?轩辕棣的亲妹,随了她哥的性子,对苏懿讨厌得不得了,以前就没少干往苏懿脖子里塞青蛙、头发上扔蜘蛛的恶作剧。 只是原来苏懿因为她哥的缘故,对新月只当是小孩子胡闹,并不在意,所以记忆不是很深,竟让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过去的那些事来。 林婉怡没再说什么,受了嘉奖之后,转身便走开了。 新月郡主却并没走多远,感觉苏懿应该看不见她了,便停了脚步,招来阿莲,低声吩咐道:“你去给我弄条蛇来!” 阿莲惊慌摆手:“郡主且饶了奴婢,奴婢可不敢碰那玩意儿啊。且这天气马上就要入冬,就算有蛇,都给躲起来了呀。” “哼,真没用!”新月重重地哼了一声,抬头瞧了眼观花台的方向,却恰巧瞧见一张俊雅贵气的面孔,顿时欣喜地挥手道,“王兄!王兄看这里!” 她唤了两声,却不见轩辕棣侧头来瞧她,他单手负立,视线遥遥而望,却是看向另一边。 “王兄看什么这么出神呢。” 新月顺着轩辕棣的目光看过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那映入眼帘的,不正是刚才获得斗花头名的苏懿还能是谁?她这会儿正被长公主唤过去说话,那嘴角的笑都恨不得咧到耳朵根了。 新月不由气呼呼地道:“王兄怎么在看她?” 换做以前,就是她苏懿跪在王兄面前,王兄也不会多看一眼,这会儿竟看得出神,连她招手都瞧不见了! “哼,果然是狐媚子!”新月揪着手帕跺了跺脚,“今天本郡主非得让她现出原形不可!” 一旁阿莲扶额,一脸无语。 轩辕冽原本并不喜欢凑这种热闹,只是好几个在明轩台斗诗会上崭露头角的士子也在长公主的受邀之列,他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便借祝寿之由头,行拉拢之事。 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苏懿。 他眼中的苏懿,丑陋,愚昧,痴傻,烦人……但凡任何一个不好的词语,好像来形容她都再恰当不过。轩辕冽居然会看上这种人,甚至不惜跟皇爷爷对着干,简直愚蠢之极! 可今日一见,却让他大为震惊。 月白的攒花缠枝上衣,湖蓝色的长裙拽地,那泼墨一般的长发簪做寒烟芙蓉髻,髻上一点珠钗横陈,华贵的紫凤凰在她发间开得繁盛而烂漫,竟让人觉清雅之极,别致之极!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张脸,那张曾经丑陋不堪、令人作呕的脸,如今却如明珠、如美玉,一笑一颦,熠熠生辉! 不过大半年没见,一个人竟能变化如此? 一旁最是善解主子意的李成英眼尖地瞅见了自家主子情绪变化,忙凑过去,笑着道:“殿下,用不用老奴去问问,那是哪家小姐?” 瞧,不仅是他,就是旁人,也再难将面前的女子跟以前的苏懿联系起来。 “不用。”轩辕棣拂袖转身,嘴角缓缓一扬,“总会再见面的。” 苏懿全程挂笑,陪长公主说着话。 她算瞧出来了,今儿什么斗花魁首、长公主的格外青睐,都不过是为了给她抬高点身价,不至于被人看扁罢了。老人家用心良苦,她自然也不好拂了她们好意。 等这边总算结束的之后,她再抬头看向观花台。上面倒是站满了形形色色的各家公子哥儿,也有几个穿白衣的,却无一是轩辕棣的身影。 “居然走了?” 苏懿叹出一口气,却见这时,一直在老太君跟前伺候的春柳疾步匆匆到了她的身边。 “二小姐。” 她拧了下眉:“这么着急做什么?” 春柳有些急切地道:“您有瞧见大小姐吗?老祖宗正找她呢。” 苏懿和苏月一出长公主内院的门便分道扬镳了,哪里知道她去哪儿了?再一细想,好像连斗花会上都没瞧见苏月的影子。 苏懿半眯着眼儿,思忖片刻,似想到了什么,忙压低了声音,道:“可能去前院了,你私下叫几个人,偷偷地过去找找!” 春柳一听,大是吃惊,赶紧地道:“奴婢这便去叫人。” 前院宴请的都是男宾,在这种场合,苏月一个未出阁的闺门女子偷偷摸摸地去私会男子,若是被人发现,那可真是惊天大丑闻了! 老太君有句话还真没说错:半天没注意着,就能给你惹出祸事来! “还不快去!”苏懿催促着,春柳也知事态严重,连忙地领命离开。 正想着自己要不要跟过去瞧一瞧的时候,一婢女走了过来,朝她行了个福礼。 “苏二小姐,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长公主让奴婢来带您入座。” 真是,偏偏在这时候! 苏懿无奈收了亲自去找苏月的心思,道:“走。” 跟着那领路婢女到达宴厅,宴席上已经有许多人落座了,只剩最靠前的几个位置还空着,自然是留给几个德高望重的诰命夫人和一些皇家女眷的。 不曾想那婢女竟径直将苏懿带到主座右侧的下首处,替她移开椅子、布好碗筷! 苏懿不动声色地扫看了底下一眼,见众人都有些惊愕地看着她,不由微微敛目,低声地对那婢女道:“我坐这里,不太合适。” 长公主的右下首处,不管是按规矩还是按道理,怎么也轮不到她一个国公府的孙字辈坐。 那婢女垂头应道:“您的座位是长公主亲自交代的,长公主说了,您是未来的煜王妃,理应坐在这里。” 这煜王妃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么说真的好么? 苏懿想说什么,抬眼一扫,见众人目光“唰唰唰”地朝她投射过来,她若再站着,就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压下到嘴边的话,她提裙落座。 桌上摆放着珍馐美酒、点心水果,她却实在没什么胃口。 心里头总觉得有一丝的不安,却不知道这不安的源头在哪儿。 “长公主殿下驾到!” 一声长长的吆喝,席上众人纷纷起身恭迎。 苏懿站在宴席的最佳位置,自然看得也最是清楚。 新月郡主亲热地挽着临海长公主的手臂,不知道说些什么,逗得老人家笑不拢嘴。老太君等一干诰命夫人跟在其后,也是说说笑笑、其乐融融的模样。 可还不等苏懿她们行礼,临海长公主的脚步却突地停住了。连带着,连那些说笑声也一下子停了下来。 苏懿心头惴惴,不安感越发强烈。 临海沉默了一下,回过头瞧了老太君一眼,见她面色是从没有过的严肃,不由轻叹口气,道:“行了,都去坐着。” 长公主想不动声色地将事情压下去,新月却是个不会看脸色的,目光一落在苏懿身上,顿时惊呼一声:“你怎么敢坐那里!” 新月一开个头,各种冷嘲热讽便应声而起。 “见过不知礼数的,却还没见过这般不知礼数的。” “可不是么?都听说这苏二小姐玩劣不堪,今个儿一见,果然如此呢。” “呵,她还真当她已经是煜王妃了?竟目中无人到这种地步,也不瞧瞧那是谁的位置,她有那个资格坐么?” …… 苏懿听着这些话,只在心里冷笑。 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她被人带过来的时候,没人提点她一声。如今闹出事儿来了,却一个个都来落井下石了。 临海长公主挥了挥手:“好了,今日是本宫的寿辰,大家就给我这个老寿星一点面子,别谈这些扫兴的事了。” 这是存心维护的意思了。 新月却是不依:“姑奶奶,那是王嫂的位置,她敢坐那里,分明是别有用心,你可要重重罚她!” 王嫂? 苏懿总算了悟几分。 能被新月唤作王嫂的,自然只有那邺京第一美人儿澹台明慧了。 说实话,苏懿一直挺遗憾澹台明庭那妖孽没生作女儿身,所以还蛮有几分期待见一见这澹台明慧到底美成什么样子的。毕竟传闻里,她可是轩辕冽的青梅竹马,差点成为煜王妃的人啊。 不过再期待,也不是在今天这种场合。这分明是有人暗中捣鬼,想让她难堪。 眉眼一垂,换上一副文静柔婉的模样,苏懿周周正正地给长公主行了个福礼,这才轻声开口:“原是懿儿今日见过长公主之后,顿时心生敬仰,只觉长公主对懿儿如老祖宗般慈爱,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座位之事,也是懿儿考虑不周。本想着能离长公主近一些,好能就近瞻仰长公主之风采,却不想一时不察,竟坐了贤王妃的位置。懿儿知错,还请长公主责罚!” 她自然不会傻到说是有丫鬟带她过来的,这要找人对质,她上哪儿去找人去?而现场的目击证人们,这会儿都一脸期待地等着看她笑话呢。 临海听着苏懿说的这番话,脸色也好看了一些,淡淡含笑地道:“懿丫头有心了,若是想陪本宫说说话,让人在本宫席旁加个椅子便是,可不能乱了礼数啊。” 这话的意思,明摆着是不想追究了。 众人不禁有些失落,新月气得跳脚:“姑奶奶!” “好了,你要闹到什么时候?”临海沉着脸低斥了一声,新月心头有气,却再不敢放肆。 此番事毕,苏懿却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敌人在暗、我在明处的感觉,真是很糟啊。 第67章 仇人见面 临海长公主当真说到做到,当即就命人在她旁边加了个席位。 苏懿只能无视满席投向她的火辣目光,硬着头皮落座。 寿宴么,丝竹歌舞,觥筹交错,盛满美酒的精美琉璃杯闪烁着迷人的光泽,舞池里舞姬纤白的腰肢如二月春柳,谈笑声,恭贺声,碰杯声,不绝于耳,好一番热闹景象。 苏懿瞧着她刚才误坐的那个位置,寿宴开始好一会儿了,却一直不见那澹台明慧出来,倒是隔壁坐着的新月一直鼓着腮帮子瞪她,弄得她哭笑不得。 从始至终一直都是她在捉弄她,所以她到底在委屈个什么? “长公主。”席间,一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突然举杯站了起来,眉眼带笑,透着柔媚妇人的艳丽逼人,“芸娘祝长公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命百岁!” 临海面带得体笑意,举手投足之间便是皇室特有的优雅威仪:“有心了。” 敬完酒,那女子却并不坐下,反倒又含笑开口:“请恕芸娘不知礼数多嘴问一句,这贤王妃怎么还没出来啊?芸娘以前远在济州的时候就常闻贤王妃之风采,如今入京也有小半年了,还没见过真容呢。芸娘这心里呀,简直是好奇死了。” 这聂芸娘也算是济州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了,随便一个动作,便能撩得男人神魂颠倒、不能自持。也因此济州知府原配死了之后,就立马娶她当了续弦。这次调回京都,也赶紧地派人去把她接了上来,生怕怠慢了她。而她也自恃美貌,从不把那些传闻的美人儿放在眼里,一听谁谁谁盛名在外,总想着和人比上一比。 这在一干从小被三从四德、家规礼教熏陶出来的夫人小姐眼里,就是不知礼数、小家做派了。 此话一出,果然收获了在场众人的鄙夷目光。 苏懿倒是乐了,其实这聂芸娘问的问题,她也十分想知道呢。 “贤王妃身体不适,本宫让她在花厅休息。”临海长公主表情疏淡,浅略一提,也便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 那聂芸娘说话直接,却是个会瞧脸色的,见此连忙说了几句好听吉利的话,也便坐回去了。 苏懿见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心里不免有些遗憾,闷闷地端起桌上的酒杯,饮上了一口,却在下一秒眉心陡皱。 因为这边宴请的都是女眷,所以宴会用的酒也是不易醉人、酒味甘甜的果子酒,不论老幼皆可喝上一点。可这果子酒的味道…… “二小姐!” 正端着酒杯出神的苏懿被这急切的声音猛地叫回了神,一回头就瞧见春柳正神色焦急地站在她的身后。 她一瞧春柳这般模样,顿时微眯了眼睛,气压骤低:“怎么?还没找到人?” “找到了这个。”春柳摊开手,就见她手心里躺着一只翡翠滴珠的耳环,苏懿回忆了一下,好像苏月今天出门戴的就是这个? 春柳小声地附在她耳侧,道:“咱们的人在外院寻找的时候,发现一个家丁鬼鬼祟祟的,追过去一逼问,他才将这耳环交出来,说是在风雨桥那边捡到的。现在虽然还没找到大小姐,不过已经可以确定,是在外院无疑了。” 苏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并不意外。她抬眼瞧了老太君一眼,她们俩相隔有些远,说话也不方便,便只能问春柳:“老祖宗是什么意思?” 春柳道:“老祖宗说,今日有人刻意针对二小姐,就怕大小姐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当务之急,是赶紧把人找回来才是。” 苏懿咬了咬牙关,有些后悔。 早知道今日会有这么多是非,她肯定从一开始就将苏月牢牢地看住了! 思忖片刻,她道:“我去前院看看。” 不说春柳他们不一定能找到苏月,就是找到了,苏月也不定会乖乖跟他们回来。若是到时候她在前院闹起来,只怕会更麻烦。 春柳一时也拿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道:“那二小姐多加小心。” “嗯。” 找个尿遁的借口,苏懿便从宴会上脱身出来。她谁也没带,一路避着人群,很是顺利地到达前院。 不过公主府前院的地形倒是要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她转悠了一会儿,只能站出去,拦住了一个路过的丫鬟。 “问一下,风雨桥怎么走?” 那丫鬟打量了一下苏懿的穿着,先行了个礼,才道:“小姐从这里直走,往右边的路口拐三次便是。” “谢了。” 苏懿挥了挥手,朝她指着的方向走去。 那丫鬟盯着苏懿的背影,歪了歪头,轻声一哼:“呵,谢?倒也是。便宜你了!” 公主府原是在前朝王府旧址上扩建修缮而成的,所以保留着大量的前朝建筑。那些房屋院落错落有致,乍看都一样、仔细一瞧也没什么不同,若是对地形不熟悉,很容易走错路。 苏懿数着路口右转,到达第三个转角的时候,却好像与那丫鬟说得有些出入,她一脚迈出,冷不防就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嘶――” 她揉着脑袋退后,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来者何人,倒是对方的人先开了口。 “有刺客!” “快,保护王爷!” 苏懿嘴角一抽:“你是刺客,你全家都是刺客!有我这么温柔娇弱的刺客吗?” “锵――” 对方压根儿不理她,那拔刀的声音听得人心儿直颤。 苏懿以手背抵额,遮住分外晃眼的银白刀光,这才得以好好打量她撞到的人。 白色锦袍飘逸,繁复花纹华贵,同色的锦织披风归整地系在他身上。 轩辕棣神情英锐明光如雪,就负手立于她三步远的地方,唇含戏谑之意地看着她。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苏懿袖中的手霎时紧握成拳,一颗心也在看见眼前男人的瞬间紧紧地缩了一下,不知道是满心的愤恨,还是以前的苏懿在心痛。 轩辕棣。 没曾想,他们俩居然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见了面。 手指慢慢地摸上腰带,目光在周围扫视一眼,她便停住了自己的动作。 轩辕棣身边的几个护卫全是他精心挑选的精锐,这会儿已刀锋出鞘正等着见血,实在不宜轻举妄动。 仇人就在眼前,却连出口气都不能,苏懿有些郁闷,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冷硬。 “原来是贤王殿下。是苏懿无状,冲撞殿下了,请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与苏懿计较才是。” 说话间,她敷衍地屈膝行了个福礼,也不等轩辕棣应答,转身就走。 “苏二小姐。” 清清淡淡的四个字,听得苏懿脚步一滞,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轩辕棣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就在苏懿身边停住。 苏懿的手不自觉地又摸上了腰带上银针,面上轻扬一笑:“贤王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轩辕棣略是扬眉,看着她。 原来的苏懿,爱与恨全写在脸上,就像是个傻子,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易地看透她在想些什么。 可现在的苏懿,嘴角上掀,好似在笑,可那笑意泛冷,又仿佛不带任何情绪。 明明在御刑司的时候,他如此对她,可她现在仍客客气气地对他笑脸相迎…… 就像是脱胎换骨,重新为人。 可那又怎样?还不是一样忘不了他? 轩辕棣倒是来了些兴趣,难得肯主动开口和苏懿说句话:“你来找本王有何事?” 苏懿“呵呵”两声,有些奇怪地瞥向他:“贤王殿下想太多了?我就是路过。” 轩辕冽面色带笑:“从这儿路过?宴请女宾的地方,可不是从这儿走。” 苏懿不动声色地拉开她和轩辕棣的距离,这家伙上回没能搞死她,谁知道会不会再来一次? “我只是听说站在公主府的风雨桥上,就能纵览整个公主府的后花园,心里痒痒,想过来看看而已。”苏懿半真半假,说得毫不心虚。 轩辕棣却没打算就此放过她,又靠近一步,唇边戏谑意味十足:“李成英,你来给苏二小姐说说,去风雨桥怎么走。” “喳。”李成英一扬拂尘,满脸堆笑,“二小姐,这风雨桥得走另一头,您从这边走,那是南辕北辙,越走越远了。” 风雨桥不走这边?! 苏懿这回倒是真惊了一下,难不成这公主府太大,连府内的丫鬟都容易记错路? 还是说……那给她指路的丫鬟,本身就有问题? 难不成是有人刻意引她到这边来,和轩辕棣遇上的? 苏懿压下心头重重疑惑,哼哼道:“怎么着?我找不着路碍着贤王殿下的事了?所以贤王殿下准备再拿我下一次御刑司?” 这怎么着也是临海长公主的地盘,总不能他无所顾忌地在这儿就对她动手。 却不想那轩辕棣的反应大大出乎她的意外,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软化了语气:“懿儿,你可是还在怪本王?” 苏懿瞪大了眼,像看怪物一样瞧着轩辕棣。 怎么着?陷害她杀了人,让她在御刑司受尽折磨,让她爷爷为了给她求情引发旧伤卧病在床,让她、让她的家人、让整个魏国公府都成为耻辱、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她还得感恩戴德、痛哭流涕、不计前嫌地原谅他不成? 这轩辕棣是傻子,还是他太高估了苏懿对他的感情? 等等,他该不会以为,自己出现在这儿是精心策划地一场戏,目的就是为了见他一面、跟他旧情复燃不成? 苏懿忍不住笑,唇边笑弧逐渐扩大,最后没忍住,抱着笑疼的肚子蹲在地上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轩辕棣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有什么好笑的?” 第68章 重新开始 有什么好笑的? 苏懿伸手抹掉眼角笑出的泪花。 她笑,自然是笑可笑之人,笑之前苏懿的愚不可及,笑现在轩辕棣的自我感觉良好。 她就蹲在地上,歪着头去瞥轩辕棣。 他本就身形挺拔高大,如今从这个角度,更是衬得他像一座巨峰一样,居高临下,凛凛威压。 她展颜,笑靥如花:“贤王殿下,不知您听过一句话没?” 轩辕棣看着她那飞扬的眉眼,语气竟不知不觉地便缓和了许多:“什么话?” “直男癌是病,得治!” 轩辕棣冷然眯眼,瞧着苏懿。 直男癌这三个字,拆开来个个都认识,合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不难从那“是病”、“得治”等字眼猜出,这句话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他问道:“这话,是谁说的?” 苏懿笑得更是灿烂了:“不才,正是区区在下我。” “你?”轩辕冽的眼睛眯得更紧了,只留一条危险的缝隙,危光四溢。 苏懿见他轩辕棣并没有要她走的意思,她也没能于众多护卫中取他性命的本事,干脆先过过嘴瘾再说! “殿下怕还不知道直男癌是什么病?那就对了,这种病只在很老很老的古医书上才有记载,我也是偶然才得知的,现在的御医们肯定检查不出来。不过你看,你现在银堂发黑,眼窝深陷,脸色铁青,青筋狂跳,连脖颈上的血管都看得见了,这不是直男癌的征兆是什么?劝殿下早发现早治疗,才刚刚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不要让人独守空闺才是。” 苏懿说一句,轩辕棣脸色就难看一分,说一句就难看一分,直到后面,那模样倒真有几分像苏懿描述的那些症状了,不过是给气的便是了。 只是轩辕棣的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在苏懿最后一个话音落下的时候,他不仅没怒,反倒是淡淡笑了。 “你是不是在怨本王放弃了你,娶了别人?” 苏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还能怨什么?” 婚前让她看清楚他的真面目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若是成了亲之后他才摊牌,那才叫真正的绝望。 更何况,若不是因为他娶了澹台明慧,她也不可能见到轩辕冽;若不是因为他娶了澹台明慧,也不知道那文采飞扬的邺京第一美人儿,到底会和大周的战神王爷轩辕冽发生些怎样的故事。 一切有命,命运难测。 可有些事情就算是逆天逆命,就算是自不量力,她也要去试上一试的。 比如,将面前的轩辕棣击败打垮,让他掉入尘埃,化作尘土,方可解她心中仇恨! 轩辕棣听到苏懿那不阴不阳的话语,有些微恼。 “苏懿,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她向来对他最是服帖,他说什么她便做什么,何时用过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简直刺耳! 他不耐烦地伸手拽住苏懿手腕,将她往自己方向猛地一拉:“不要挑战本王耐心!” 苏懿也是火了,这到底是谁挑战谁的耐心? 挣扎了一下,没挣脱,苏懿瞧着周围虎视眈眈的一众侍卫,压下火气,柔软着声音,轻轻开口。 “殿下,我其实……其实有话要跟你说。” 轩辕棣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苏懿就是苏懿,她喜欢了他那么多年,可以为他去死,又怎会在一朝一夕之间就改变? 轩辕棣想到前几日下朝之后,皇爷爷留他下来说的那几句话,望向苏懿的目光更是温柔。 “你说,本王听着呢。” 苏懿有些为难地道:“殿下,苏懿毕竟是女儿家,这周围那么多大男人,苏懿哪好意思开口?您看,那边临湖有一处亭子,能否请殿下移步到那里,苏懿再与您细细说道。” 她知道轩辕棣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换做以前苏懿冲撞了他,他定然是要大发雷霆的,要不干脆直接无视,当她是空气。 可今日他对她的态度简直好得出奇,她三番两次的挑衅,他竟忍住了没对她发脾气,实在让人生疑。 因为她变得比以前好看了? ――他娶了个声名远播的大美人儿,只怕早就对女人审美疲劳了。 因为她的性情大变? ――呵,一个跟在他身后转了十多年的女人他都不肯多看一眼,他会有那心思去管你变是不变? 总是他又发现了她身上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柔情蜜语地哄上两句,骗着她再为他当牛做马罢了。 这时候的轩辕棣,定然是万事都顺着她的。 果不其然,她说完那番话之后,轩辕棣便挥手让一众侍卫退下了。 “咱们过去。”他对苏懿说。 苏懿听着“咱们”两个字,唇角上翘,笑了笑,没说话。 公主府内有一大片湖泊,名唤鸣翠湖。鸣翠湖周围全是随风舞动的柳絮,柳林之中,随处可见休憩的凉亭,此时苏懿他们,正是在其中一个湖边凉亭之内。 秋风瑟索,将湖边吹动起清波,也将那湖面湿润的空气吹拂过来,带着透骨的凉意。 苏懿没留意,一脚迈入凉亭,就抱着手臂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怎么不多穿一点?生病了怎么办?”轩辕棣的声音带着关切的温柔,他边说边解下身上的披风,给苏懿披上。 披风很大,几乎将苏懿整个包裹其中。苏懿低着头,瞧着那一双正在给她系披风的手,微微出神。 轩辕棣的手很漂亮,指头光滑圆润,指节修长分明,因为身为养尊处优的皇室,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他双手的皮肤,看起来比女子更为娇嫩。 可是苏懿还是喜欢轩辕冽的手。 他的手带着常年练武的薄茧,手掌宽厚,既温暖,又强劲有力,暖暖的,全是让人信任的安全感。 只是那个臭家伙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难道不该出来跟她解释一下,他叫她来参加长公主的宴会,结果遇见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轩辕棣见苏懿瞧着自己的手出神,那长长的睫羽又翘又密,轻轻颤动间,在眼窝处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更衬得那肌肤温洁如玉。 他不禁一笑,伸手刮了刮苏懿的鼻头:“难得我们两个也有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当初若不是你缠得太紧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兴许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苏懿可被轩辕棣这亲昵的动作恶心到了,连忙地退开几步,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那般设计退婚,只因她缠得太紧?他能不能再无耻一点,干脆再把他那些苦心孤诣的陷害也一并算到她的头上来? “事已至此,贤王殿下就不必再说了。” 苏懿一边敷衍地应着,一边找下手的时机。 既然把轩辕棣的护卫都支开了,那怎么也得从他身上讨回一点利息不是。上回送给他的那份新婚贺礼,实在是有些太便宜他了。 轩辕棣却见不得苏懿那副避而远之的样子,一个欺身过来,径直将她逼至一凉亭的支柱上,让她退无可退。 “我知你怨我……”他抓起苏懿的手,深情款款,含情脉脉,“你若还生我气,那就打我好了,只要能让你出气,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苏懿看着自己被轩辕冽抓住的手,有些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话说轩辕棣,你还要不要脸了?你他丫的抓着本姑娘的手,一边吃着豆腐一边要我打你?我他丫从哪儿有多余的手来动手! “那什么,贤王殿下,你先放开我,咱们有话好好说成不成?” 苏懿也没料到轩辕棣会这么做,如今双手被钳制,她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懿儿……”轩辕棣将苏懿的双手握在一起,抵在了他的胸口,眼神是能腻死人的柔情,“你原谅我好不好?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痛得苏懿瞬间就冒了一头冷汗,她连忙抑制住这具躯体残余的情感。 重新开始? 好诱人的承诺。 若是以前的苏懿,即便轩辕棣伤她至深,即便她知道他不是她的救命恩人,却依旧会选择在这时候重新投入他的怀抱。 因为她是个傻子,是个大傻子,明知道他为了娶澹台明庭那般对她,明知道他从来都不肯正眼看她一眼,明知道他不会给她任何承诺,明知道面前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她也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看不破,斟不透,理不清,她那般卑微地任他予求予取,也莫怪他在做过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之后,还有底气来这里求她原谅了。 贱人!渣男!混球! 心里将他鞭尸千百遍,苏懿面上却戚戚然偏过头去,动容地道:“回忆过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为何你,还来拨动我心跳。” 呕―― 她一边说,一边忍住干呕的冲动,一边都还惊诧这种肉麻兮兮的话居然会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且还是对着轩辕棣说的! 哼,等他先放开她的手,她再一起来算总账!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懿儿不会离我而去的。”轩辕棣面露欣喜神色,将苏懿的手握得更紧了。 苏懿用力抽手,没抽出来,心里更是郁闷了。那伤心模样都不必装,她只要稍稍一垂眼,便是欲哭无泪的可怜模样。 “那贤王妃呢?”她问他。 “明慧她……”轩辕棣迟疑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想好了说辞,“明慧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她是皇爷爷下旨赐的婚,也没有犯七出重罪,我断然没有休妻之理。所以懿儿,只能暂时委屈一下你了,我会找机会向皇爷爷请旨,立你为侧妃,享有正妃的一切待遇。而且,我的心,永远都会在你这里。” 第69章 为何帮我 苏懿听着轩辕棣的话,脑海里却浮现的是他大婚那日,打马从十里长街过的时候,那温柔如水看向花轿的眼神,心中端是冷笑。 所以何必说这种话呢,恶心了别人,也恶心了自己。 “贤王殿下……” 她刚刚开个口,余光便瞥见不远处,有一大群人正浩浩荡荡朝他们这方向走过来。 “怎么回事?” 这话是轩辕棣问的,李成英小跑着过来,回道:“听说是有人借长公主过寿之机,意图行偷欢苟且之事,结果被人发现给宣扬出去了,这会儿长公主正带人来抓这对不要脸的奸夫呢。” 说话间,李成英目光轻飘飘地在苏懿脸上掠过。 苏懿瞧见他的神情,心下一沉,目光陡然眯起。 太巧了,实在是太凑巧了! 宴席上领她入座的人、在风雨桥捡到苏月耳环的家丁、刻意给她指错路的丫鬟…… 还有现在,气势汹汹、浩浩荡荡前来抓奸的长公主一行。 说一个巧合是巧合,那所有的巧合都凑在了一起,还能是巧合吗?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出连环计,深思熟虑,精心设计! 思及苏月今日的种种异常表现,她心头一凛,刚有所怀疑,又很快将这个可能性抛诸脑后。 能在公主府调动这么多人,且为了构陷她、甚至不惜连轩辕棣一并算计进去,苏月没这脑子和胆子,也没这手眼通天的能力。 那会不会是……她? 苏懿突然想到了一人,但是此刻已经来不及细想,还是先解决当前再说! 却并不是很确定,只能压下心中疑惑,先解决了当前再说! 然她看着轩辕棣仍旧坚持不懈抓着她的手,有些恼了。 “你放不放!” 轩辕棣深深地望着她:“从今往后,本王再不会放开你的手。” 我去! 在这种时候听到这种话,简直让人想杀人的冲动都有了。 眼瞧着长公主她们再拐个弯就能瞧见他们了,苏懿果断下了决心:“既然你不放手,就别怪本姑奶奶心狠脚辣了!” 随话音一起的,还有她猛力出击的一脚,正中轩辕棣腰部以下、两腿之间的红心。 防狼之术不在多,一招即够。 轩辕棣怪叫一声,面部扭曲地夹紧双腿,伸手去捂。 苏懿双手脱困之后,朝着轩辕棣那俊俏的脸上扬手就是一巴掌。 “这可是你让我打的!” 既然都得罪了,也不在乎这一巴掌了。 打完她抬头,正瞧着李成英惊慌失措地怪叫着“快抓住她”的模样,哼哼一声,她站在亭子边上,“噗通”一声,一头扎进了水里。 把人支开,又选了个邻水的位置,她早就把退路给想好了。 想着长公主她们过来瞧着轩辕棣捂着裆部的窘迫模样,她就忍不住笑。这一笑还呛了几口水,让她再不能分心。 身后闹闹嚷嚷的声音渐渐远去,她在湖里游了好一段路,才找了个人烟稀少的僻静位置,爬上了河岸。 “呼,累死了。” 她瘫坐在地上,一刻也不想动。 杨柳的飘絮密密麻麻地从树上垂落,都遮住天上的光,只余留下斑斑点点的光影。公主府内精致的阁楼都隐藏在一片绿荫之中,显得雅致又清幽。 一双穿花戏蝶的缎面绣花鞋走到了她的身边,那头上戴着的胭脂煮雪依旧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苏懿惊了一下,连忙坐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在这儿,为何我不能在这儿?”林婉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不该跟着长公主她们去……” 苏懿话才说了半句就顿住了,她目光落在林婉怡的身上,她双手捧着一套衣裳,那上面的花纹图式,竟跟自己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这……” “赶紧拿去换上。”林婉怡将衣服拿给她,“旁边就有房间。” “多谢。” 苏懿也不扭捏,拿着衣服便进了旁边的屋子,将自己湿漉漉地一身连忙地换了下来。 可衣裳好处理,这头发还湿着呢。 正为难着,林婉怡便推门进了屋来,取了屋中洗漱架上的干帕子,替她擦着头发上的水。 “六小姐好像对这里蛮熟悉?”苏懿透过梳妆镜的铜面,看向身后的林婉怡。 虽然她是在帮自己,可是出现在这儿的时机,未免也是在太巧合了一些。 林婉怡的表情淡淡的,并没什么变化:“长公主很喜欢玉儿,常邀她过来玩耍,我也同玉儿来过几次,就住在最右边的那间。不过这一排的屋子都是客房,构造布局都差不多,所以就算知道,也没什么稀奇的。” 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不过说起周灵玉,倒让苏懿想起个问题来:“不是听闻你们两个如亲生姐妹、形影不离吗?怎么好几次都只看见了你,没瞧见你那表妹了?” 林婉怡擦头发的手一顿,而后才表情淡淡地开口:“她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想要悔了忠国公府的婚约,被舅父关起来了。” “一个……不该爱的人?” 苏懿突地就想起明轩台斗诗会那日,那直率而坚定的声音。 ――很好,从一而终,不花心不滥情,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小姐,他马上就要定亲了。 ――那又怎样?只要我喜欢就好了啊。 那周灵玉想要悔婚,该不会是为了莫青云。 林婉怡眼波微动,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那个男人,配不上她。” 苏懿道:“也不能这么说呀,自古有言,莫欺少年穷嘛。都不去调查一下对方的才学人品,何至于这么早就下定论呢?” 即便她已经决定和莫青云两不相干,可听着有人说他坏话,也忍不住反驳两句。 更何况依着周灵玉那性子,那柳氏母女可吃不住她,有她掌家中大权,那莫青云也能免了后顾之忧了。 却不想林婉怡摇了摇头:“盛名在外,其实难副。那男人才学一流,却人品下流,还因此被人退了婚。” “被人退婚?!”苏懿眨了眨眼睛。 明明是莫青云写信来退的婚,怎么说是被人退的婚? 魏国公府对她与莫青云的事捂得严实,没人知道这段小插曲。那这个说法,只能是莫青云自己说的了。 他,何必如此? 苏懿有些动容,不由又替他争辩了两句:“总不能被人退过婚,就说他人品不行?” “哼,那你可知他是因为什么被人退的婚?”林婉怡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重了许多,明显动了气。 苏懿还没瞧见过林婉怡发脾气的样子,不由微微侧头,看向她:“因为什么?” 林婉怡却收了情绪,放下帕子,拿起梳子给她梳头,淡淡地说:“那家伙酒醉之后,轻薄了他的表妹。” “什么?!” 苏懿惊得站了起来,倒是把林婉怡吓了一跳。 她微微蹙眉,按住苏懿的肩膀,让她安分坐下:“怎么了?莫不是我说的人,你认识?” 自然是认识! 不仅认识,还差点成为了夫妻! 莫青云轻薄柳清婉,怎么可能呢? 苏懿坐在凳子上,脑海里却一幕幕地闪过那天见到莫青云时的场景。 他失魂落魄、生无可恋的模样,他那般地维护那作死地柳清婉,他突然写信退婚举动…… 看来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不过若说是莫青云轻薄了柳清婉,她却更愿意相信,是柳清婉对莫青云动了什么手脚。 不管如何,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让人玄幻了。 和镜中林婉怡打量的目光对上,她却轻轻地摇头叹气:“我……不认识。” “不认识便不认识,与其想那些不相干的人,还不如好好想一想你现在的处境。” 林婉怡手法娴熟地给她挽了个寒烟芙蓉髻,竟和家中夏竹挽得一模一样! 苏懿瞧着她替她簪上珠钗,忍不住问上一句:“你为什么要帮我?” 林婉怡头也没抬:“自己去想。” 苏懿又问:“那你知道要对付我的人是谁吗?” 林婉怡还是一样的回答:“自己去想。” “就算你什么也不说,我也猜到一些了。”苏懿目光淡淡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都说煜王殿下是克妻命,所有王妃还未过门都会死于非命。其实自煜王选妃过后,我便一直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了。” 林婉怡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苏懿勾了勾唇角:“不过我不怕,管她是什么牛鬼蛇神,管她是什么妖魔鬼怪,我苏懿,可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她要来害我,就让她尽管来好了。” 林婉怡替她簪好最后一支发簪:“煜王殿下他,不会让你出事的。” “他?”苏懿有些意外林婉怡会突然提起轩辕冽,再去问她,她却不再开口了。 见从她这儿问不出什么来,苏懿也便识趣闭了嘴,抬头朝镜中看去。 一样的月白攒花缠枝上衣,一样的湖蓝色长裙拽地,一样的寒烟芙蓉髻,就好像她压根儿没有落入水中一般。 “走,长公主她们应该在到处找你了。” 这会儿该查的都查得差不多了,应该就剩她这种漏网之鱼了。 苏懿侧眼望向林婉怡:“你也脱离大部队了,怎么不说找我们,而只单单指了我?” 林婉怡轻描淡写地道:“那个给长公主通风报信的人出现的时候,我还在宴席上,所以我并没有嫌疑。至于来找你的事,我跟长公主禀报过了。” “嗯?”苏懿略是意外地挑了眉梢,“那是长公主让你来帮我的?” 林婉怡瞥了她一眼,如她名字一般,温柔如水,宛然一笑:“苏二小姐,这世上除了你的至亲,旁人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在你危机的时候伸出手来帮你。要帮你,要么为仁义,要么,就是另有目的。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今天在背后阴你的人呢?” 苏懿听着这话,却是忍不住笑了:“大抵女人有一个看似没什么用、其实有时候还挺准的第六感。你给我的感觉,怎么说呢?够聪明,有手段,只是有些东西,你不屑去做而已。” 林婉怡回头认真地看了苏懿三秒,旋即也跟着笑了起来:“若是今日之事苏二小姐能够圆满解决,那我便请苏二小姐去荟萃楼喝上一杯。” 苏懿俏皮地眨了下眼:“那就这么说定了!” 第70章 公然对峙 苏懿和林婉怡回到宴席上的时候,原本喧嚣热闹的众人一下子像全被人点了哑穴一般,鸦雀无声。 而在一瞬的怔愣之后,所有人都开始看着苏懿窃窃私语起来。 苏懿看了眼老太君方向,苏月已经回来了,就坐在老太君的下方,低着头,规规矩矩的,像压根儿没乱跑过一样。 她轻轻蹙眉。 苏月不可能是这一连串事件的主谋,可从种种迹象来看,她绝对与那主谋有过接触或联系!可惜现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她也只能先按捺住问话的心思。 “懿丫头,”先开口的,是临海长公主,她关切地问道,“这么久的时间,你都跑哪儿去了?可让我们一阵好找。” 苏懿还未答,倒是林婉怡捂嘴偷偷一笑:“长公主就别问了,咱们在这里热闹,苏二小姐倒好,一个人图清净,跑到一僻静的凉亭里打瞌睡去了。要不是我找过去了,她只怕能在那儿睡到天黑呢。” 长公主闻言,顿时大笑起来:“哈哈哈,懿丫头倒是真性情啊。” 苏懿不好意思地扭捏了一下:“长公主就不要再说懿儿了。” “罢了罢了,”长公主摆了摆手,“快回来坐下。” “慢着!” 苏懿刚准备入座,就听新月郡主的声音响起。 她“蹭”地一下站起身,指着苏懿对长公主道:“姑奶奶,您可不能信她的一派胡言啊,不是有人瞧见了吗?去前院的人就是她!在您的寿宴上,她居然做出如此不要脸的行径,这种人,就该抓起来送御刑司去,让明庭哥哥好好地整治一下她!” 苏懿心中暗叹口气。 来了,事情果然不会就这样结束。 老太君听到这话,却是眉头一皱,威严开口:“新月郡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我……”新月郡主被堵了一下,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姑奶奶,您叫刚才那个丫鬟来跟她对质一番,孰是孰非,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临海看了老太君一眼,无奈叹了口气。 她倒是想把事情压下来,偏偏新月犯起浑来谁也不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也实在不好太过偏颇。 “行,就依你,把那丫鬟叫过来!” “谢姑奶奶!”新月郡主欣喜地朝临海长公主行了一礼,而后望着苏懿,挑衅一声冷哼。 据说目睹整个经过的那个公主府丫鬟很快被带了上来,朝长公主行了礼。 新月立马迫不及待地开口:“你赶紧把你刚才说的,再说一遍!” 那丫鬟规矩应声:“是。当时奴婢……” “慢着!”苏懿打断了那丫鬟的话,不疾不徐地掸了掸衣裳,起身。 新月得意地叉腰晃脑:“大家瞧见没?还没开始对质呢,她这就心虚上了。” 苏懿轻轻一笑:“我想新月公主误会了,既然是对质,那应该由我来问她才是。只听她说的话,那不成片面之词了?” 新月听着这话,也觉得有理,只是为了不让自己落了下成,还是高着话音放了句狠话:“让你笑!一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苏懿闻言笑得更是灿烂了,露出一排白花花编贝一般的皓齿。 她走到那丫鬟的面前,先围着她转上一圈,将她打量了个遍。 啧,也真是,为了怕她抓住线索,带她入席的、给她指路的、以及这个来指认她的,竟是截然不同的三个人! 呵,也是用心良苦。 苏懿不轻不重地开口问她:“你说你看见我去了前院?” 那丫鬟低头回道:“是。” 苏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抬起来说话。” 那丫鬟摇头:“奴婢不敢。” 苏懿牵唇:“那是你心虚?” “奴婢没有。” “那为何不敢抬头看我!” 那丫鬟只能被迫抬头。 苏懿比她高出那么一点,双眼半眯着,直盯盯看人的时候,带着让人心悸的压迫感。 她不给那丫鬟喘气的机会,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抛出。 “你仔细瞧瞧,你看见去前院的人,真的是我?” “是的,奴婢没有认错。” “那你看见我去前院做什么了?” “看见您……看见您去见了一个人。” “见了谁?” “一位贵人,奴婢地位卑微,并不识得那位公子是谁。” “那位贵人长得什么样?穿着打扮呢?身边有没有跟着其他人?” “长得……很好看,像天上下来的神仙一样。穿着一身白衣,身边跟着一个太监,还有几个侍卫。长公主她们过去的时候,应该看见了。” 在场的众人为了附和临海长公主,也为了凑热闹,基本上都跟着跑了一趟,自然也见到了那丫鬟形容的那人。 他被一众侍卫围在一处凉亭之中,随身太监李成英还出来跟长公主行了礼,说是贤王殿下有些身体不适,不能来给长公主见礼了。 长公主一听轩辕棣病得如此之重,赶紧地让李成英带他先去休息,然后吩咐了人去找御医,还在那儿耽误了一会儿才离开。 这会儿却告诉她们,苏懿去见的人,就是贤王轩辕棣? 新月一下子就急了眼了:“你胡说!她要见的人,怎么可能是王兄!” 苏懿歪着头,嘴角噙笑地望着新月:“那依郡主所言,我应该去见谁?” 新月喉间一哽,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啊,苏懿缠了他王兄多少久,她最是清楚不过。若说苏懿要去前院找谁,除了她王兄,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选。 而且丫鬟是她叫出来的,也是她让跟苏懿对质的,这时候她矢口否认,不是打她自己的脸吗? 她面色不悦地瞪那丫鬟:“你刚才为什么不说清楚?” 那丫鬟不敢抬头看人:“刚才……刚才也没人问奴婢啊。” 新月双手抱臂,冷声一声:“就算这丫鬟说的是真的,苏懿她见的人是王兄,也定然是她偷偷跑去前院,死缠烂打地缠着王兄!” 苏懿摇了摇头。 新月郡主喂,这话你可说反了,死缠烂打的可是你那宝贝王兄,可不关我什么事。 苏懿接着问那丫鬟:“好,就依你所说,那我与贤王殿下见面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那丫鬟道:“在亭子里说话。” “说些什么?” 那丫鬟摇了摇头:“奴婢离得太远,并没有听清。” 苏懿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谈完话之后呢,之后我去哪儿了?” 那丫鬟道:“当时长公主带着人直奔过来,您……您……您便一头扎入水中,游走了。”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磕磕巴巴了半天才说清楚。 苏懿心下了然。 有人刻意引了她去见轩辕棣,而面前这个丫鬟,就是留在那里的见证者。 她是真的看见她了,也是真的目睹了全过程,可她不敢全部说出来。 试想一下,若是她真把她踢轩辕棣那里的事情给说了出来,那她的小命立马就得交代在这里。 苏懿了然地挑高了眉毛:“跳在河里,游走了?” 她顿时笑了起来,连带着老太君也垂下头,低声一笑。 临海见此,忙问了一句:“子君,你在笑什么?” 老太君摇了摇头,说道:“我家懿丫头,并不会水,又何来跳河一说?” 那丫鬟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苏懿,连连地摇头:“不可能啊,奴婢分明看着她跳河游走的……” 苏懿面含淡淡笑意,对上林婉怡有些意外的双眼,挑动了一下眉梢。 以前的苏懿的确不会水,可这不代表,她不会啊。 她收了笑意,再问那丫鬟:“你可确定了?看到的的确是我?” 那丫鬟言辞凿凿:“千真万确!” 苏懿转了一圈:“可若是我真的跳入水中了,先不管我会不会水的问题,首先一点,我这浑身衣物都得湿透了?你且摸摸,我这衣服,可有半点湿度?” 这又不是夏天,身上罩着的飘飘纱裙,就算打湿了,被太阳一烘烤,要不了多久就干掉了。这是快要入冬的天气啊,冷风嗖嗖,太阳没有一点温度,谁的衣裳都是一层一层,紧着保暖的穿,随便一件单衣,晾晒在外面一整天都干不了。 那丫鬟被苏懿逼得慌了神,一听这话,倒真动手,将苏懿上下摸了个遍。 从里衣到外衣,从外衣到长裙,真真没一点湿度,甚至还带着她体温的温暖! “不可能啊……我明明看见……” 那丫鬟仍是不敢置信。 长公主怒然发声:“大胆奴婢!竟敢污蔑魏国公府嫡孙小姐,实在罪无可恕、胆大之极!来人呐,给本宫把人拖下去,听候发落!” “是!” 公主府的护卫上前,将那丫鬟架着抬了下去。 苏懿躲过一劫,心头松下口气,回头去瞧林婉怡,用口型说道:“别忘了你的酒。” 这句话才刚说完呢,就听有人喊了声:“慢着!” 她回过头,就见原本坐在老太君身边的苏月,这时候竟起身,慢慢走到了大堂中央。 突然的转折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都兴致勃勃地等着看魏国公府的两位孙小姐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姐妹相残。 老太君怒然开口:“苏月,回来!你在胡闹什么!” 苏月却摇了摇头:“老祖宗,在您心里,我做什么都是胡闹,而苏懿无论做错什么,你们都不跟她计较。可有些事,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谁也掩盖不了!” 走到苏懿面前,苏月抬眼,四目对视。 “就算你会用那天的事情威胁我,我也要说!既然苏懿你那么有本事,那你就来堵我的嘴啊!” 她伸出食指,指向苏懿鼻间。 “现在,我来和你对质!” 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始料未及,苏懿有些意外地瞥向苏月,双眼渐渐眯起。 她猜到了苏月参与了这个局,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选择和她对峙!这样公然撕破脸,若是此番对峙失败,她的处境…… 半晌,她勾唇:“行啊,你要说什么,就请尽管说便是。” 苏月面向临海长公主,开口道:“公主殿下,虽然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会游泳的,那衣服又是怎么弄干的,可想来有些事情只要有心,总会做到的。而我说的这个,却是她一定没办法反驳的!” “哦?”临海长公主道,“你且说来听听。” 第71章 智商拙计 苏月缓缓地环视着周围众人,目光在老太君、在长公主、在苏懿、在所有人的脸上一一掠过。 “长公主,”她缓缓地开口,脸上的神情近乎决然,“长公主与众位夫人去前院的时候,是否正巧碰见贤王殿下,且贤王殿下还声称身体不舒服?” “正是如此。”临海长公主端正地坐在主座上,微微颔首,目色渐凝。 她当时就觉得轩辕棣的情况有些异常,只是他自己都说是身体不舒服了,她也不好再多问。如今再听苏月这话,莫不是…… 她思虑至此,不由威严开口:“莫非贤王身体不适,与苏懿有关?” 方才还亲昵地一口一个“懿丫头”,如今便直唤苏懿姓名了。事关皇室亲王,她又是轩辕棣的亲姑奶奶,且人还是在她的地盘上出的事,她自然得公正严肃地对待,容不得半点马虎。 苏懿刚听到苏月那话的时候,虽早在预料之中,却忍不住拧了眉心。 她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怕苏月自己作死就算了,可别把魏国公牵扯进来。 人常说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要咬人,更何况苏月这股子阴狠劲儿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自己这大半年处处打压她们母女一头,只怕她早就有把她千刀万剐、生吞活剥的心思了。可她苏月但凡带点脑子,就该知道自己被人当枪使了! 那丫鬟敢提她和轩辕棣有私,是因为这件事情闹大是轩辕棣所乐见的儿就刚才他那态度,却像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与他有什么关系似的。虽然暂时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可想来也与朝堂脱不了干系。自家老爷子这段时间上朝入宫突然变得频繁起来,定然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才会如此。 这些可暂且不说,单说那丫鬟,提到轩辕棣的时候,便将他受伤那段模糊过去了,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她苏月难不成还没一个丫鬟想得多吗?还是真的想她死,想得已经快发疯了,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长公主,您当时见到贤王殿下的时候,其实殿下已经受了重伤。而罪魁祸首,就是她苏懿!”苏月抬手指着苏懿,留着长长指甲的指尖差一毫米就戳着她的脸。 苏懿头也不偏,眼也不眨,嘴角似勾起一个似有非无的弧度。 “重伤”这两个字实在太过严重,听得在场众人一片哗然。 若真如苏月所说,那可就是谋害亲王的重罪了! 长公主看了老太君一眼,见她眉头皱得更深,不敢马虎,再次向苏月确定:“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苏月抬手指天,信誓旦旦:“一切均为我亲眼所见,不敢有半点虚言!” 长公主望向苏懿,双目一沉,端是肃穆:“大胆苏懿,你可认罪!” 苏懿不急不缓,颔首开口:“长公主,我既非去前院之人,又怎会伤了贤王殿下?且贤王殿下身旁侍卫众多,我又是如何能伤到贤王殿下?再来姐姐既然如此笃然地说是我重伤了贤王殿下,那请问,贤王殿下伤在哪儿?伤势如何?重伤到何种程度?” “最重要的是……”她一顿,看向苏月,嫣然一笑:“姐姐能拿出证据吗?” 苏月早料到苏懿会抵赖,冷哼一声:“你踢伤贤王殿下的事,可不是我一人看见了。刚才那丫鬟也看见了!” 苏懿看向站在旁边的丫鬟,笑着问她:“你瞧见了?” 那丫鬟摇头:“奴婢没瞧见。” 苏月咬牙,冷声一声:“我知道你有的是法子替自己开脱,可这回,你死定了!” 她回过头,面向长公主:“长公主殿下,就算所有人都否认也没关系,苏懿到底有没有伤害贤王殿下,想必有一个人最是清楚,那就是贤王殿下他自己!长公主若是不信,派人去询问一下贤王殿下便知!” 这就是她所说的,苏懿永远也没办法反驳的事! 贤王有多厌恶苏懿,她比谁都要清楚。就算所有人都会为苏懿开脱,贤王也断然不会! 她得意地看向苏懿。 苏懿却完全视而不见,向长公主行了一礼,说道:“那还请长公主赶紧派人到贤王殿下那里去一趟才是,否则苏懿还不知道要被人冤枉到什么时候呢。” 苏月听到这话,简直气得肺都快炸了:“苏懿,你还要不要脸!” 苏懿还真认真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唇畔扬起梨涡浅笑,眨眼间风华魅生:“我对自己这张脸挺满意的,姐姐的脸还是留着自己用,我也用不着啊。” “噗嗤――” 也不知道谁没忍住笑了一声,那些憋着笑的便再也忍不住,纷纷掩嘴偷偷笑了起来。 长公主的神色也跟着松了松,轻声问苏懿:“懿丫头,你真没伤了贤王?” 苏懿做西子捧心状,哀怨地道:“长公主,我一个弱女子,如何能伤得了贤王殿下,要说伤,也是他伤了我的心才是。” 想到苏懿之前被退婚的事,长公主不由轻声叹了口气。 轩辕棣退了婚之后转眼就娶了诚国公府的闺女,其中猫腻,她这个活了几十年的老太婆看得最是清楚明白不过,倒是可怜了懿丫头的一腔痴心错付。 “行了,绿荷,你去贤王那里走上一趟,务必将此事询问清楚。” “是。” 长公主身边的大丫鬟绿荷很快去而又返,随行的,还有几个盔甲森森、腰间佩刀的护卫,那装扮,分明就是轩辕棣身边的人。 苏月心头一喜,正准备开口,却不想那侍卫一声大喝:“拿人!” “哗啦啦――” 一阵兵甲摩擦和井然有秩的脚步声响起,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一人按着苏月的一只胳膊,直接将她反扣着压跪在了地上,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 众人被这情景弄得惊诧不已,长公主指着眼前的情况,问绿荷道:“怎么回事?” 绿荷提着裙裾,几乎小跑着到了长公主面前,附在她耳边小声说明了情况。 那下令的护卫单膝跪下,拱手向长公主行了礼:“禀长公主殿下,此女妖言惑众,中伤殿下,更编造出殿下受伤如此荒谬之传言,不仅让殿下声誉受损,更是让苏二小姐蒙受冤屈,是以殿下派属下等人过来,拿下这蛇蝎心肠之恶女,交与御刑司处置。若有惊扰到长公主的地方,还请长公主恕罪。” “这……怎么可能?”苏月看向苏懿,再看向苏荷、看向那些护卫,“长公主,定然是那绿荷与苏懿勾结,胡乱叫的些人来抓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您可一定要信我啊!” “放肆!”长公主眉梢倒竖,怒然拍桌,“绿荷自小便跟着本宫,今日才跟懿丫头第一次见面,就被你如此编排。那你下一句是不是该说,这一切都是本宫设计的?” “苏月不敢,只是……” “奉劝姐姐不要再挣扎了。”苏懿慢悠悠地走到苏月旁边,蹲了下来,“做再多,也只是徒劳罢了。” “你早就买通好他们了?”苏月横目瞪她。 苏懿莞尔:“贤王殿下根本就不会承认,我又哪用得着买通他们?” 苏月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贤王不是最厌恶苏懿了吗?不是恨不得让她死吗? 苏懿道:“男人都是有自尊心的。你既然看见我踢他了,想来也知道我踢他哪儿了。那里受了伤,一般男人都没脸说出口,更何况他还是大周的亲王了。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了出来,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连这点都想不通,也真是智商拙计了。 苏月却眼神一亮:“你承认了,我要告诉长公主,你……” “你是嫌自己一个进御刑司不够,还想把你姨娘和哥哥一起连累进去?”苏懿弯着眉眼,笑着道。 苏月到嘴的话一滞。 苏懿凑过去,离她更近了些:“告诉我,你今天见过谁?只要你说出她的名字,我就想法子把你从御刑司里捞出来。” 苏月犹豫着,张了张口:“我……” “砰――” 押着苏月的侍卫一掌劈在她的脖子上,将她劈晕了过去。 “长公主,此女只怕是入了魔怔,开始胡言乱语了,属下先把人待下去,免得再出什么乱子。” 苏懿听着这声音有那么一丢丢的熟悉,抬头与那侍卫对视一眼,差点没惊呼出声。 这……这……这家伙不就是那晚在山上,同洛英一起冒出来消灭那些暗杀刺客的家伙吗? 叫什么来着? 萧允?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成了轩辕棣的侍卫? “苏二小姐智计,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他扯开一个淡淡的、冷冷的笑来,在带着苏月离开的时候,用只两人听见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 苏懿拍了拍裙摆站起身来,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有一瞬的失神。 长公主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将之前的不愉快全部盖过。丝竹声起,舞姬鱼贯而入,推杯换盏、交头接耳的声音一起,热闹宴会又恢复如初。 苏懿这次没去坐那特殊位置,而是走到了苏月刚才坐的地方坐下,正在老太君的下方。 老太君的面色显然不太好看,眉眼间明显有火,却仍强忍着,保持风度与威严。 “老祖宗……” “回去再说。”苏懿刚开个口,就见老太君摆了摆手,“我知今日之事不怪你,若不是月丫头被抓,那抓的人便会是你。是老祖宗老糊涂了,才会让那丫头离开我的视线内。” 说着,老太君端起桌上果酒,就要一饮而尽。 那动作却像一记惊雷,瞬间劈过苏懿脑海! “老祖宗!” “怎么?”老太君皱着眉,回头看她。 苏懿这才想起来一个差点被自己忘到爪哇国去的问题。她压低了声音,接过那酒杯:“这酒好像有问题,等我先确认一下再喝不迟。” 第72章 酒就是毒 中医里,辨别一种药材的品种与好坏,无外乎四个步骤:一看二闻三摸四尝。有经验的,单靠其中一步就能得出结论。如苏懿,只闭着眼睛光靠闻,就能分出你用的是石菖蒲还是节菖蒲,掺的是胡麻仁还是火麻仁。 可再好的宝马也有错失前蹄的时候,再好的剑客也有出错剑招的时候。 当她重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重新细细尝过一遍之后,终忍不住闭上眼睛,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作孽啊! 这么简单的障眼法,居然还真把她给糊弄过去了,她简直给苏家的列祖列宗们丢脸啊! 不过一想到老太君、长公主以及宴席上那么多人都喝了这果子酒,她眼睛“倏”地睁开,连忙从夏春秋给的小瓷瓶里倒了颗解药出来,先交与老太君,让她赶紧服下。 老太君瞧着苏懿这一连串的举动,心下骇然:“莫不是有人在酒水中下了毒?” 苏懿摇头:“没人在酒中下毒。” 老太君捏着那颗解药:“那这是……” 苏懿道:“这酒本身就是毒。” 神仙果性寒,味甘、酸,尝起来有点类似于梅子的味道,在刚成熟又没有熟透的时候摘下来酿酒,味道最是正宗。 不过酿好以后的神仙果酒会随时间的推移而变得越发醇厚,果子本身的味道也会全部融进酒里,若是事前没有吃过神仙果的,只怕还会以为自己喝的是梅子酒。 苏懿自然也没吃过神仙果,谁没事儿去吃那玩意儿做什么?上次在夏春秋那院里中招的时候,那神仙果都是熟透了晒干磨成粉的。 不过神仙果没吃过,梅子酒还没喝过吗? 梅子酒的特点,便是烈酒的浓厚清冽,混着梅子的香甜柔和,虽和神仙果酒的味道相似,却是喝不出那种绵延的厚重感出来的。 那酒一入喉她便察觉不对了,只可惜她当时完全被苏月的事弄得分了心,再后来又遇见了轩辕棣,便更是将心头那点迟疑抛诸脑后了。 “这酒本身就是毒?”老太君将苏懿的话重复了一遍,还是觉得太荒谬,“懿丫头,你确定吗?若这真是毒酒,那大家都喝了半天了,为何还不见谁有毒发的现象?” 苏懿耐着性子解释道:“是酒暂时压制了毒物的毒性,也麻痹了人的神经。一会儿等大家酒劲上来了,这毒性自然也就上来了。老祖宗您还是快把解药吃了,我总不会害了你的。” 老太君却仍旧没吃那解药,而是先抬头,望了主座上的临海长公主一眼,再问苏懿:“可还有多余解药?” 苏懿知她担心长公主的情况,笑了笑,拍拍胸膛道:“您就放心好了,您家孙女啊,早就想好要怎么做了。” 老太君听到此话,这才肯取水将解药送服下。 苏懿将春柳唤了过来,附在她耳边耳语了两句,然后拍了拍她的手臂:“快去!” “哎!” 春柳应了一声之后便立马离开了,神色脚步均是匆匆。 苏懿这边刚刚才吩咐下去,一转头,宴席上已经开始骚乱起来了,一二十来岁的年轻妇人晃晃悠悠醉醺醺地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绕到了坐在她前面的一老妇人前面。 那老妇人也是一惊,旋即怒眉一竖,大声喝道:“十一娘,你干什么!快回去坐下!” 那年轻妇人身量纤弱眉眼柔顺,一瞧便是那种家教甚严、温婉得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一点、长辈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女子。 可她这会儿就站在那老妇人的面前,寸步未挪,眼中瞳孔涣散,说话的声音却格外的清晰。 “母亲,自我嫁入江家起,我便尊您为长辈,将您视若生母,尽心服侍,不敢懈怠。您罚我抄佛经也好,您要我寅时请安也好,您要我一天练五个时辰的规矩也好,您让府中丫鬟嬷嬷刁难我也好……我都可以忍。可是您不该在我嫁入江家还没有半年的时候,便以无子为由,替夫君一个接一个地纳妾!我到底有哪里不入您的眼?是不是因为我是小户出生,在您眼里便连那些妾室都还不如?” 这一连番的质问把那老妇弄得脸面挂不住了,眼瞧着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她再一声怒斥:“十一娘,你当真要反了不成?” 可一向逆来顺受、任劳任怨的媳妇儿今个儿也不知道怎么了,不仅不听她话,反倒是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给说了出来。 “你这挨千刀的烂蹄子,我撕烂你的嘴!” 江夫人一脸怨毒,失态地咒骂出声,作势就和那十一娘扭打在了一起。 在场的夫人们一边派人去拉,一边感慨唏嘘。 “一向听闻江大人家治家严谨,有江夫人这么厉害的当家主母在,能不严谨么?” “可不是么?半夜把儿媳妇儿叫到祠堂去抄佛经,让姨娘去伺候,有这么当婆婆的么?” “听说这门婚事是江少爷自己中意的,江夫人当时可反对得厉害呢。” …… 大家都在乐得看好戏,苏懿却在掐算着春柳来回的时间。 不胜酒力的人,神仙果的药性会提前发作。只要一人开了头,那么其他人离毒发也不远了。 “哈哈哈哈,孙月姬,你这个贱女人终于死了!我们家终于变太平了!” “老爷,上头让你送的东西你都送过去了,那升官发财指日可待了?” “苏懿,我杀死你!哈哈,我杀死你!杀了你煜王殿下便不用娶你这么恶毒的女人了。他一定会娶我的,一定会娶我的……” 嗯?好像混入了什么东西? 推搡的,互骂的,自言自语自说自话的;大笑的,大哭的,癫狂无状乱摔杯子的。 好好一个宴席,转瞬便变成混乱地一团。 老太君连忙看向苏懿,面色肃穆:“懿丫头,快救人!” 苏懿拿出小瓷瓶,只倒出一颗解药来:“老祖宗,你先拿着这颗药去让长公主服下。至于其他人,等春柳回来再说。” 老太君看着那小小一瓶解药,又看着苏懿并没有太慌乱的神情,也便不再多想,快步到了长公主的面前。 长公主这会儿歪头撑在桌上,已经开始陷入幻觉了:“我可怜的女儿,是娘没照顾好你,才让你刚出生就去了,娘是多么希望你叫我一声娘啊……” 她瞳孔涣散,神色飘忽,嘴角却忽地扬了起来,好似遇见了什么让她万分高兴的事情一般。 “哎~~乖女儿,再叫娘一声。” 这可把一旁伺候的崔嬷嬷她们吓得够呛,瞧见老太君过去,顿时像瞧见了救命稻草,连忙地道:“老太君,您快救救我家公主!她一直在念叨着小郡主,可小郡主她,她……” 崔嬷嬷抹了把老泪,终是没能把话说完。 当年驸马身死邺京城下的时候,长公主正当临盆,且已经难产了一天一夜了。偏那杀千刀的报信人早不过来晚不过来,就在要生的时候过来,长公主一口气没上来,当即就晕死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小郡主生出来了,却再没有呼吸。 这些事老太君自然是清楚的,连忙过去掐住长公主的下巴,将那解药塞进她的嘴里:“水!” “是!”绿荷连忙将水递了过来。 老太君喂完长公主解药,便让崔嬷嬷等人先将长公主扶着回屋去:“这里太乱,先让公主回去避一避。绿荷,你去前院请贤王殿下过来一趟,这里得有个主事的人在才行!” “是。”崔嬷嬷和绿荷立马照着老太君说的去办了。 苏懿手握银针,准备着先把闹得最凶的那几个先控制一下再说,手都碰到针了,却又改变了主意。 轩辕冽大费周折地让她去夏春秋那里拿解药,为的就是藏拙。若是这会儿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手,不仅白费了他的一番苦心,还会带来更多的麻烦事儿。 “春柳儿,你倒是快些啊。” 苏懿正在内心无限呼唤着春柳的名字,就听一声“二小姐”从背后远远传来。 她顿时一喜,一转身,就瞧见春柳用铜盆端着大半盆的水小跑过来,旁边还有个小厮提着几个药包和一个火炉,紧随其后。 “我要的东西,可都备齐了?”苏懿让春柳将那盆水放下,然后开始撕包药的纸包。 春柳回道:“奴婢让公主府的大夫亲自去药房抓的,应该错不了。” 苏懿点了点头,将药包里的药材全倒进了盆里。 金银花,甘草,还有……她小瓷瓶里仅剩的几颗解药。 解药太少,中毒的人太多,要是一人一颗的发,那肯定是不够的。不过金银花和甘草是十分常用的解毒良药,虽不能直接解神仙果之毒,可多少也能增加一点解毒功效。 “猛火,烧沸。不用慢慢地熬,煮开之后便拿碗盛给她们服用。” 等轩辕棣接到消息忍着两腿之间的疼痛由人抬着到达后院的时候,宴席上的骚乱已经停止了。 各家的丫鬟伺候着自家主子喝下解药,刚才那些闹腾非常的夫人小姐们,这会儿正有气无力地半躺着,均是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的模样。 轩辕棣看着眼前的情景先是一愣,随即目光便落在了那个让他咬牙切齿的小女子身上。 苏懿这会儿好像饿了,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席位上,正拿着筷子,一脸餍足地品尝着桌上摆放的美食。仿佛她和旁边的众人被一道无形的墙壁分隔成两个世界,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狱。 轩辕棣闭上眼睛,复又启开,让人抬他过去。 “懿儿可真有闲情逸致,大家都中了毒,怎么,偏偏就你没事?” 第73章 掉坑里了 苏懿被各种破事折腾了一天,的确是饿惨了。结果好不容易解决了中毒的事情,准备坐下来好好吃点东西,这才刚开始呢,就听见了一个她不想听见的声音。 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擦拭了下嘴角,苏懿起身,款款地朝轩辕棣行了个礼:“参见贤王殿下。贤王殿下真是辛苦了,身体不舒服就该好生休息才是,这般不辞辛劳,若是熬坏了身子,可有人要心疼了呢。” 轩辕棣牙齿磨了又磨,像是恨不得将苏懿在他齿间碾碎,说话声音却是柔情似水:“若不是懿儿心疼,其他谁心疼不都一样么?” 苏懿勾唇一笑,一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有人在长公主宴席上下毒之事,就劳烦贤王殿下查个清楚明白了。” “查自然是要查的。”轩辕棣一挥手,立马就有人将苏懿围了起来,“那就麻烦懿儿配合一下了。” 苏懿不慌不忙,神情从容:“自当如此。” 轩辕棣这会儿才神色稍松。 他来的时候已经听人禀报,说是苏家二小姐已经在救人了。若说真是她费尽心思在公主宴席上下毒,又何必替她们解毒呢?所以她就是罪魁祸首的理论,站不住脚。 不过是不是她下的毒已经不重要了,他缺的只是一个理由,一个让他把人带走、最后再让苏懿欠他一个大人情的理由。 可惜如意算盘打得再好,却终有落空的时候―― “慢着!” 一道威严又铿锵有力的声音远远地便传了过来,长公主在服用解药清醒过来之后,便立马着人将她送了回来。 轩辕棣连忙拱手行礼:“皇姑奶奶。” 长公主却不管他,下了撵轿之后径直奔向苏懿,拉住她的手道:“懿丫头是本宫的救命恩人,你若想拿人,先把本宫抓了再说!” 轩辕棣又一拱手,言辞恳切地道:“皇姑奶奶,此时事关重大,又来得蹊跷。苏二小姐既有解药,想来定然是知道些什么。孙儿只是想叫苏二小姐过去问一下始末,并无旁的意思。” 长公主却并不买他的账:“有什么想问的,当着本宫的面问就是。” 轩辕棣眉峰一挑,拧了眉心。 一旁的新月郡主休息了一会儿,总算是恢复了气力,这会儿直接跳出来,指着苏懿急切开口:“还问什么?凶手肯定是她!若不是她,那她怎么知道我们中的什么毒?又怎会有随身都带着解药?下毒的肯定是她!” “新月,不许胡闹!” “新月,不许胡闹!” 轩辕棣和长公主几乎同时开口,怒然斥道。 新月瞧着自家的大哥,又瞧了眼自家的皇姑奶奶,顿时愤然一跺脚,抹着泪就跑开了。 呜呜呜呜……他们都帮一个外人! 苏懿见此,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想笑。 偏见有多可怕?明明是她救了她们,还包括她新月在内,怎么到她眼里,那毒就成了她下的了? “长公主,贤王殿下,”她开口道,“大家中的什么毒我并不知情,只是恰巧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我见过天下第一神医夏春秋一面,这解药是他给我的见面礼,叫做万灵丹,据说只要不是什么偏门奇毒,都能化解。我也是姑且一试,发现自己服用之后解了毒,才敢拿给其他人服用的。” 这天下第一神医夏春秋的名头一出来,她说话的信服度顿时就上升了无数个层次。 说什么万灵丹,哪有那样的东西?就算有,也解不了神仙果的毒啊。不过解药大家都分来吃了,他们也找不着夏春秋的行踪,谁能说她说的这些是假话? 思及夏春秋当初那句“煜王殿下这般好算计,把老夫推出去给你家女人当挡箭牌”,又联想到今日场景,莫不是轩辕冽他们,早就料到今日寿宴上会出现这事? 一旁,长公主听完苏懿的话,顿时笑道:“那天下第一神医脾性古怪,只医自己想医之人,天下见过他的人也寥寥无几。倒是不曾想懿丫头却入了他的眼,还得此神药,真乃造化啊。” 苏懿听着这话心里哼哼,那小老头儿脾气可坏着呢,谁愿意入他的眼啊。 轩辕棣闻言却仍不死心,状似无意地问了句:“那苏二小姐可知那毒是下在哪里的?” 苏懿道:“中毒的都是宴席上的夫人小姐,想来那毒不是在饭菜里就是在酒水里,只要让御医来一一检查过,自然知道毒源在哪里。” 轩辕棣掀开唇角,淡淡笑开:“既然连苏二小姐也不知道那毒是在饭菜还是酒水里,那你刚才为何还敢吃席间的饭菜?难道你事前就知道,毒是在酒水里,而不是在饭菜里?” 苏懿一愕。 这是挖好了坑,等着她自己跳进去? 不过只一秒,她便笑开:“贤王殿下这话就问的奇怪了,我不是才说过我吃了解药吗?既然解药都吃了,那就算饭菜有毒,我吃了又怎么了?” 轩辕棣喉间一哽,竟被苏懿这歪理噎得无言以对。 “好了,”长公主挥了挥手,“让御刑司过来立案调查,贤王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还有懿丫头……” 她唤苏懿的时候,那声音顿时柔软下来,不似她做决断时那般果厉干脆,而是像老祖宗摸着她头回忆起她娘时那满脸怜爱的模样。 “懿丫头就留下来,陪娘、咳,陪本宫说说话。” 苏懿掏了掏耳朵,总觉得自己好像听岔了什么。 御刑司那边,是澹台明庭亲自带人过来的。御医排查出了毒酒,御刑司一一盘问了在场的一众皇亲国戚、官家女眷,直弄到夜色黑沉,才派人将众人送回府去。 轩辕棣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早地便回贤王府去了,那据说美绝人寰、冠绝天下的澹台明慧,到底还是没能让人瞥上一眼。 而苏懿,这会儿正被长公主拉着手说着贴己话,头上手腕上已经被长公主戴了无数的簪子钗子和镯子,压得她脖子都快弯了,且旁边还有长公主让人从库房里取出来的奇珍异宝若干。 这种热情,不像是一开始因为老太君的情分而对她的那种热情,而是实打实的,打心眼里的,恨不得将自己所有东西都倾囊交付的热情。 苏懿扯了扯嘴角,心想着不过救了长公主一回,她却好像要将她整个公主府都送给她似的,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懿丫头留下来过夜,子君那里你不用担心,我会派人去说的。我这公主府看着这么大,却空荡荡的没点儿人气儿,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想着,要是有个人陪我说说话,该有多好啊。” 长公主有些出神地看着苏懿的脸,那般入迷的模样,像怎么看也不会厌烦似的。 苏懿总觉得长公主的情况有些古怪,可她观其色看谈吐,却并不像失心疯的样子。再听着她那失落寂寥的话语,就像一个孤零零的普通老人一般,实在让人狠得下心拒绝。 苏懿回答说“好”的时候,长公主立马兴高采烈地让绿荷去张罗,高兴得模样就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子。 后来崔嬷嬷在她沐浴的时候,才对她道明了缘由。 “公主殿下原本是有一个女儿的,只是在驸马战死的那天,公主殿下难产,小郡主刚出生便随驸马爷去了。刚刚公主殿下在服用解药之后,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她看见小郡主了,小郡主长大了,能叫她娘了。” 崔嬷嬷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径直落在苏懿身上,有些深。 苏懿看着浴桶里冒着的腾腾热气和艳红的花瓣,脑袋还有些方。 “所以长公主,把我当成她女儿了?” 苏懿不过随口一提,没曾想洗完澡回去,临海长公主便拉着她的手,试探了她几句,那话里话外还真有几分要收她做干女儿的意思。 不过她若成了长公主的干女儿,那轩辕冽见了她,还不得叫声姑姑? “不成不成,你以后可是要嫁给煜王的,若是收作干女儿,那辈分可就全乱了。这样,干女儿做不成,那就当干外孙女好了。以后啊,我就是你外祖母了。” 苏懿不由竖起了大拇指。 要说大周朝最任性的人,绝对非这长公主莫属了! 苏懿的外祖母跟她娘一样,都是个薄命人,她还没怎么见过,就随风去了,倒是不曾想还能捡个便宜的外祖母。 长公主是个说做就做、雷厉风行的人,翌日一早便让人取了她久不曾穿的宫装,准备进宫去为苏懿请封。 进宫前,她还拉过苏懿的手,悄悄地道:“懿丫头,煜王是个可怜孩子,不过人品却是真真个儿好的,你俩既然是两情相悦,那我定然是要想尽法子成全你俩的。你且放宽心,等着我的好消息便是。” “唉?” 苏懿嘴角一歪,一脸懵逼。 什么叫“煜王是个可怜孩子”? 他身份高贵,武功高强,战功赫赫,容貌俊美,该有的不该有的他都有了,到底哪里可怜了? 还有什么叫“你俩两情相悦”? 谁说过这句话了?她什么时候就和轩辕冽那家伙变成两情相悦了?她身为当事人之一,她怎么不知道? 而且听长公主这话的意思,莫不是还真打算进宫让老皇帝下那道赐婚圣旨? “不是,外祖母,你且听我说,我和煜王……” “好了,你先回国公府去,等着迎接圣旨便是。”长公主一脸“你不必说了、老人家都懂”的神情,看得苏懿有些郁闷。 她好像,掉进轩辕冽挖的一个大坑里了,随她怎么扑腾都好像再爬不上来了。 回到国公府,老太君和老爷子都已经得知事情始末了,听到长公主进宫为苏懿请封以及求赐婚的事,多少还是有些意外。 苏懿让人把长公主给她的赏赐搬到库房里去,神情倒是十分镇定:“且行且看。” 却不想这时候,苏勉勤火急火燎地从门外直冲进来,连礼都没给老太君和老爷子行,直接就是一句:“懿儿,救救你姐姐!” 第74章 两情相悦 高座之上,老太君和魏国公都没有说话。 苏懿坐在下首处的梨花木雕花太师椅上,不紧不慢地端着茶盏轻抿了一口香茶,方才不急不缓地开口。 “父亲,您找错人了?姐姐因诽谤贤王殿下入罪,我一个无权无势的魏国公府孙小姐,如何能救得了她?您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苏勉勤一噎,讷讷言道:“以你同贤王殿下的交情,若是你肯去求情……” “我与贤王殿下有交情?”苏懿听到这话不厚道地笑了,“父亲您真没在说笑?” 苏勉勤似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没过脑子,偷偷地抬起头扫看了老太君和魏国公一眼,一咬牙,也顾不得太多了。 “那你去求一求煜王殿下,你不是快要嫁给他了吗?不过举手之劳,他肯定会帮你的。” 苏懿终是肯抬眼看这半年都难得和她说一句话的自己的父亲了,目光微微一眯,眼神略冷。 还真是活久见,他苏勉勤如何敢把举手之劳这四个字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父亲怕忘了,赐婚圣旨没下,那我和煜王殿下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人家凭什么要帮我?” “那……那……那长公主呢?”苏勉勤急切地道,“长公主不是特别喜欢你,还收你做干外孙女了吗?你去求求她啊,她是贤王殿下的皇姑奶奶,她说话贤王殿下肯定会听的!” 苏懿冷眼瞧着苏勉勤。 自己的生身父亲,为了另一个女儿,用从所未有的卑微姿态在哀求于她。这是他同她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可是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够了!”魏国公终是看不过眼,恨铁不成钢地冷声斥道,“昨日对你说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吗?那么大的人了,遇见一点事都慌成这样,还如何能成大事?” 苏勉勤喏喏地点着头:“父亲教训得是。只是贤王殿下将月儿送进了御刑司,那御刑司是什么地方?好生生的人进去,就算没什么罪也得折腾去半条命抬出来,月儿已经进去一天一夜了,我怕再晚一会儿,她就受不住了!” 苏懿听着这话轻然一笑:“那当初我在御刑司里关了那么久,父亲可曾为我奔走通融?” 苏勉勤语竭,那眼神飘忽,望天看地瞥旁边,就是不敢落在苏懿身上。 苏懿面上笑容愈甚,漫不经意抬眸,又问道:“那若是昨日被抓的是我而不是苏月,父亲今日可会着急成这样?” “我……” 苏勉勤头垂得更低,似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儿来回答苏懿。 苏懿见此,心头凉意浓浓,如被霜华笼罩,如比外面寒天,却最终化为一汪静水,再不起波澜。 苏勉勤并不是个圆滑之人,所以花言巧语说谎骗人对他而言的确有些困难。只是表现得这般直白,还是不免让人寒了心。 苏懿脸上仍旧挂着惯常的笑,悠悠言道:“姐姐被抓,我也心急。可到底我无权无势,人微言轻,这救人的事,恐无能为力了,父亲还是另寻门路。” 苏勉勤闻言有些泄气,再一看老太君和魏国公无动于衷的模样,欲言又止。 魏国公叹了口气,挥挥手道:“行了,你先回去,月丫头的事我们自有分寸。” 苏勉勤听到这话,这才行了礼,退了出去。 苏懿眉峰挑高,看向魏国公:“爷爷打算怎么做?” 之前她因杀人入狱,虽是轩辕棣在背后一手策划,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参与到明面上来,老爷子直接对上的是李兴谷,老皇帝自然有所偏颇。 可苏月这事不同,她是因为诽谤贤王入狱,这罪名可大可小,端看轩辕棣是个什么态度。老爷子不可能拉着轩辕棣去找老皇帝说理,一是苏月根本就没理儿;二是老皇帝一天有那么多国家大事要忙,谁有闲工夫管这些琐碎破事儿? 这事的关键点,在轩辕棣的身上。 然老爷子是不可能去找轩辕棣说情的,他在朝中中立了那么多年,眼瞅着快功成身退、回老家养老了,临了了还去欠轩辕棣一个人情,被划作贤王一党? 魏国公捋着胡须,缓缓言道:“人要救。苏月纵使再混账,也是咱们魏国公府人,回来自有家法处置,万万没有让她落在外人手里的道理。至于怎么做,我心里有数。懿丫头,你先把昨日发生的事全部都说一遍……” 对于老祖宗和老爷子,苏懿自然没什么好保留的,连同她踢轩辕棣那里一脚的事情,她都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出来。 “你呀!” 老太君没好气地瞪了苏懿一眼,魏国公有些尴尬地“咳咳”了两声。 苏懿见此赶紧地扯开话题,把这一页翻过去:“爷爷,最近这朝中可是有大动作?您……是不是要重新掌权了?” 那轩辕棣明显是想拉拢于她,就是在她踢了他一脚之后,他也并没有打算跟她撕破脸。那会儿长公主派人去跟他求证,他之所以矢口否认,也不仅仅是因为男性尊严,还含了几分让她领他情的意味在里面,否则他完全不必派人过来特意带走苏月的。 可想想又不太对,若是因为魏国公府的缘故,那他就更不可能那么对待苏月了,要知道她好歹也是魏国公府的大小姐啊! 魏国公听着苏懿的话,只是深深叹了口气:“贤王此人,心计太深。” 苏懿歪着头,静候下文。 魏国公道:“一年前,长信侯慕侯爷通敌卖国,阖府上下一夜覆灭。镇西军众将士一片哗然,陷入群龙无首之境。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朝中众臣是削尖了脑袋想往那位置上挤,各个党派为了推自己的人上位也是用尽了手段,可圣上却迟迟没有松口。直至前几日,任命镇西军主帅的圣旨才终于下达。” 但凡权势,都与兵权分不开关系。谁能手握重兵,谁就是老大,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轩辕冽最先成为他们开刀的对象,无非也是这个原因。 镇西军镇守关西,一条河的对岸便是时不时跟大周亲密联姻、时不时又跟大周闹翻甩脸的那个磨人小妖精――西夏。 为了避免西夏出其不意地咬大周一口,镇西军自建军以来就保持着二十万之众,前几年老皇帝削减兵力开源节流,没动一兵一卒的,一个是江北大营,一个是江南水军,另一个便是这镇西军了。 一块香饽饽,自然是谁都想要的。 苏懿听着老爷子的语气,难不成那镇西军的主帅,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问道:“那新主帅,是谁?” 魏国公看了她一眼:“威远侯,姜致。” 威远侯姜致! 苏懿顿时了然。 怪不得那轩辕棣会突然对她示好,原是因为这层缘故! 这姜致不是别人,正是她那薄命母亲姜玫的亲哥哥、她的亲舅舅! 她这舅舅家里只有一独子,比苏懿略大,所以他一向都把苏懿当自家小女儿看待的,平时里看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稀奇玩意儿,总不忘收罗了派人给她送过来,那叫一个疼爱有加。就连她那表哥都常委屈地说自己和她一比,就像是被捡来的一样,不过看见什么好东西,也总不忘她这个当表妹的就是了。 每每管家一说“侯爷和表少爷又给二小姐送东西来了”的时候,那苏月母女俩脸上的颜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一会儿绿的,可是好看了。 她这舅舅还是个亲帝派。眼瞧着如今老皇帝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亲帝派的势力也在一步一步地弱化,但凡有点能力的,要么被挖墙脚了,要么自己毛遂自荐投诚了,如今不过还剩几个忠心耿耿的老臣在撑着了。 手握重兵,占据要塞,可拉拢对象……大家一瞧,那还不麻溜赶紧地把人弄到自己这边来? 怪不得她都下脚那么狠了,那轩辕棣都愣是咬着牙没把她怎样,看样子是把她这儿当做收买她舅舅的突破口了。 思及此,苏懿不由轻笑出声:“如此,可就有的玩儿了。” 魏国公看了苏懿一眼,略含警告:“懿丫头,你可不许胡闹!” 苏懿笑着道:“您就且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好歹是您孙女儿,哪儿会那么不懂事啊。” 说完这话她自己都觉得不对了,那不还有个不懂事儿的苏月吗? “至于姐姐的事,老祖宗和爷爷也不用太忙着去救人。贤王把人送去御刑司,就是想让我欠他个人情,那在我没去找他之前,他不会要了姐姐的命的。” 至于在御刑司里受点苦头,那是在所难免的了。她自己作,吃点苦头就算给她长记性了。 魏国公明显也没打算现在去救人,要不然也不会那般搪塞苏勉勤了。 他在等一个合适的出手时机。 “如此,就只能先这样了。” 谈完苏月的事,老太君又留了苏懿下来,说了一下她在公主府被几次三番设计的事。她谈了一下自己的一些看法和怀疑,在说到萧允那里的时候,她舌尖儿一转,便把他给跳过了。 萧允到底是轩辕冽的人还是轩辕棣的人,这种事还是亲自去问轩辕冽那家伙比较妥当。 老太君听完,叹气摇头:“说到底,当初老祖宗反对你嫁给煜王,就是怕这种情况。不过既然你们两个两情相悦,非卿不嫁、非卿不娶,那老祖宗也只能姑且相信,煜王殿下能护你周全了。” 苏懿这是第二次从别人嘴里听到“两情相悦”这个词儿了,还“非卿不嫁、非卿不娶”?轩辕冽那臭表脸的,要不要说得这么煽情这么狗血? 看来是得找个机会,跟那家伙谈一谈人生了! 第75章 动情了吗 宫里的圣旨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苏懿由着夏竹将自己拾掇齐整了,提着裙裾小跑着到了前院,跪地迎旨。 那宫里的太监们都长着一张白白净净的脸,领头的那宣旨太监手中拂尘一扬,公鸭嗓子拖长了调子:“苏懿听旨!” 苏懿在一旁众人不停地使眼色中,不情不愿地跪下。 她一跪,全家都跟在她身后跪,见圣旨如见君。 那宣旨太监打开那明黄圣旨,朗声开口:“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今有魏国公府苏氏嫡女,柔贤成性,肃雍着美。奉图史之明训,茂桃李之?华……” 这圣旨也不知道是谁草拟的,好像卖弄文采一般将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苏懿听一个词儿就恍惚一瞬,这……说的还是她吗? 那溢美之词念了好半天才总算念完,那宣旨太监道:“……可封懿?u郡主,仍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钦此!”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懿双手举过头顶,接了圣旨。 那太监笑着贺道:“恭喜懿?u郡主了。” 苏懿跟着笑了笑,春柳立马过来,领着那太监入内奉茶,好生孝敬。 老太君则唤夏竹把宫里赏赐的东西全部清点归库,然后摸了摸苏懿的脑袋:“咱们懿丫头,如今也是郡主了。” 一般来说,长公主、公主之女,均称“宗世出女”,如无额外敕封,是没什么品级的,只有太子之女,亦或者亲王生女,才有资格叫做郡主。 苏懿也没想到,那长公主说是去给她请封,还真给她请了个郡主之位回来! 说是造化弄人,也不为过。 那宣旨太监喝了壶好茶,又收了个沉甸甸的荷包,心满意足地便走了,只字未提赐婚圣旨的事儿。 宫里的人前脚刚一走,后脚公主府便来了人,跟苏懿说明了情况。 “圣上说了,煜王这段时间要负责招待西夏使团,赐婚之事,要等使团走了再说。” 苏懿一听这话就“呵呵”了。 老皇帝这明显就是缓兵之计。等西夏国那美艳无双的娜雅公主一来,他便打着两国交好的名号,顺水推舟地把人指给轩辕冽,到时候好事已成,谁还能再反对? 等西夏使团走了再说?等那会儿再说,那黄花菜都凉透了! 那报信的人的人见苏月脸色有些奇怪,便又补充道:“公主殿下说了,让郡主放心,她这几日都会留在宫里,替郡主看好煜王殿下的。” “咳――” 苏懿被呛了一下,一时什么想法也没有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许是因为她在长公主的寿宴上救了不少官家女眷;也或许是因为看长公主对她青睐有加、圣上还封了她当郡主,俨然一只冉冉升起的当红辣子鸡;更或许是大家被她的机智勇敢活泼可爱所折服,总而言之,送上府来请她各种小聚出游的帖子一下子便多了起来。 苏懿一看什么张家夫人李家小姐一个都不认识,果断派人全部都给回拒了。 她倒是惦记着请林婉怡去荟萃楼喝酒的事,只是长公主派人送了口信来,让她好好加强一下她的言行举止、礼仪姿态。如今西夏使团已经到达驿站,明天宫里便会开宴,为他们接风洗尘。届时,长公主会带她出席。 苏懿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有些斯巴达:给人西夏使团接风洗尘,她出席做什么? 长公主冷笑道:一个蛮夷悍女也想来跟本宫的外孙女儿抢男人,本宫定要她瞧瞧,本宫的外孙女可不是好欺负的!你打扮得朴素点就成,不用太刻意,只比娜雅公主漂亮一点就可以。衣服不用太好看,但是至少要比那娜雅公主好看一些。还有准备点才艺,不用太高难度,能胜过那娜雅公主就行。好好准备着啊,本宫明天就看你的了! 苏懿:“……” 行了,一样样来。 “挺胸、抬头、肩膀不要晃!” 崔嬷嬷拿着把戒尺,“啪啪啪”地便落在苏懿的身上。 苏懿头顶着几本书,一步一步地练着小碎步,实在没想到还珠格格的待遇也会有一天落在她的身上。 “嬷嬷,咱们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手啊。您瞧您,打我打得手都红了,我可心疼了。” 崔嬷嬷拿苏懿是彻底没辙了。 “您先练着。” 她得赶紧让人把这边的情况给长公主传过去,免得长公主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苏懿见人走了,吐出一口气,将头顶上的几本书取下来丢在一旁,走到书桌前,磨墨提笔,默写着《毒经》内容。 她心头很乱,只能靠着这样的法子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轩辕冽…… 轩辕冽…… 轩辕冽…… 为什么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 “他到底有哪里好的?脾气臭,脸皮厚。又无耻,又讨厌。长相,咳,也就一般般。身材,咳,也就勉强能入眼。身边围绕的是数不清的是是非非,谁靠近谁倒霉。所以我为什么要费尽了心思嫁给他?” 她左思右想怎么都不对味儿,手中的笔走得飞快,好像不过脑子,便一气呵成。 可等她写完定睛一看,她哪儿是默写的《毒经》,那一整页写着的,分明全是轩辕冽的名字! “好,也许,大概,可能,我真的有那么一丢丢喜欢上他了。” “喜欢谁?” 低沉黯哑的声音,是如酒香的醇厚,是呼出来近在鼻间的秋霜露白的气息。 苏懿被这突然从背后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却停顿不过眨眼,动作迅速地抓起桌上的那张纸,“沙沙沙”地撕成了纸屑。 证据销毁干净,苏懿这才调整了呼吸,慢悠悠地转过身去。 那男人就站在她面前,简单大气的墨黑蟒袍,用紫金绣线缠着花纹花边,包裹着的身躯高大挺拔,光是看着都能想象出那长期锻炼的肌肉是多么的坚实,摸上去手感绝对的刚刚好。 她捂住鼻子间的奔流大海,收回刚才说他身材勉强入眼的话。 他离她离得那般近,那眉如利刃,眼若穹苍,鼻峰挺直,俊美无双……她真后悔没把圣旨上的那些话背上一背,要不然也不会像此刻这般突然词穷,竟找不到一个词儿来形容他。 苏懿仰着头,只觉得鼻子见那股热流真的快忍不住了。 是谁说轩辕冽的长相只是一般般来着? 轩辕冽唇角微翘,一边上手捏脸,一边戏谑开口:“小丫头就是这么欢迎爷的?” 苏懿赶紧地退后几步,连做几个深呼吸,这才平稳下自己垂涎美色的心情。 “光天化日之下,大周朝尊贵的煜王爷就这么闯入闺阁女子的闺房,我没拿大扫帚轰人就算好的了,煜王殿下还准备着让我怎么欢迎?” 她摇了摇头,甩掉刚才脑海里那些让她心神混乱的想法,语气之上,绝不示弱。 若是女人因为情感而失去理智,那就真的只能被男人牵着鼻子走了。 轩辕冽伸手摩挲着下巴,突地低头,凑到苏懿面前:“那你的意思,是要爷晚上过来?” 苏懿看着那放大的眉眼,那极是漂亮的眸子里,似乎有笑意游弋。 她目光一闪,很快回神:“嗯,晚上来也不错,正好可以跟煜王殿下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不可描述的事情?”轩辕冽微愣,目光略深地看向苏懿,“现在不能做?” 苏懿可娇羞地捏着兰花指推了轩辕冽一把:“哎哟,这大白天了,我害羞嘛。” 轩辕冽:“……” 苏懿离开书桌,走到软榻前坐下,给轩辕冽和自己都倒了杯茶水。 “言归正传,煜王殿下这时候过来,是不是又有什么新指示了?” 她嘴角带笑,话语漫不经心。 轩辕冽走了过来,在她旁边坐下,端着她倒的茶喝了一口,却并没有开口。 苏懿垂着头玩弄着自己的头发,那柔软的发丝一缕缕一圈圈地绕在手指上,又缓缓地松开。 可她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轩辕冽开口,有些疑惑地一抬头,却正看见那男人在看她。 褐眸幽幽转黑,似一个见不到底的无底洞,那洞里藏着眸中莫大的吸引力,在吸引着无惧无畏的飞蛾扑火。 他薄唇淡淡启开,轻轻的话语飘荡在空气里。 他说:“爷想你了,过来看看你。” 不是什么动人的情话,可无端拨得苏懿那根心弦发颤。 那一刻她想着,完蛋了,自己真的喜欢上这个家伙了。 “是吗?”她睫羽颤颤,顿了好片刻,才抬起头来,笑靥如花,“真巧,我也想你了耶。” 轩辕冽嘴角弧度扩大了一些。 “所以煜王殿下,寒暄了那么久了,能不能开始说正事了?” 轩辕冽嘴角的笑容微微一滞,旋即便淡淡地收起。 苏懿端起茶来,猛灌了自己一口。 看,把情话说得好听一点又不需要什么成本,嘴皮子上下一动,表情再真挚一些,就装得好像真的一样。可是谁不是戴着面具过活?谁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所以这话里有几分真假,自己都不知道,又遑论是别人了。 轩辕冽微微皱眉,顿了一下才道:“明日宴会,你不必去。” 苏懿听到这话稍是一愣,旋即轻笑:“你以为我乐意去呢。” “苏懿!”轩辕冽突地叫住她的名字,一双黑?_?_的眼睛仿佛能洞穿她心中所想的一切,凌厉得惊人。 “你是本王认定的王妃,谁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苏懿望着他,轻咬着下唇。 半晌,她才半眯着眼儿,问他道:“为什么是我呢?” 天下女子千千万,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苏懿等了许久,等到她觉得他不会回答她的时候,他却开了口:“让碧玉晚饭多准备一人份。” 苏懿吐血。 想了半天就说了这么一句? 等等,不对! “你要在这里待到晚上?” “嗯。” “为什么?” “想和你做一做你说的事。” 苏懿:“……” 第76章 浅尝辄止 皎月弯弯,夜风习习。 秋日的夜里,似乎连天幕也变得瑟索起来,那一勾亮弧,是镶嵌在藏青色苍凉夜幕上的一点明光,将万物隐约勾勒出轮廓形状。 目光远眺,繁华喧嚣。阑珊烛光星星点点,是洒落大地的人间烟火。 屋顶上,苏懿单手枕着头,丢了颗酒鬼花生在嘴里。她眯着眼儿望着远方,嘟囔道:“这入了秋,天气反复的,倒是连星星都难看到了。” 在她右手边,轩辕冽曲腿半坐,素黑的锦袍被掠过的冷风撩起,上下飞舞。 他半开半合地眯着眼儿,剑眉斜挑成一个锐利弧度:“这就是你说的,只有在晚上才能做的,不可描述的事?” 苏懿笑嘻嘻地拿起酒壶给轩辕冽斟了杯酒:“举杯邀月,对酒当歌,难道不是人生一大快活事儿也?既然要‘邀月’,自然得晚上嘛;且还得‘当歌’,我肚子里的这点墨水儿,可描述不出那么诗意的场景来。” 轩辕冽端起酒杯晃了一晃,唇角扬开:“这般强词夺理,你也算天下独一人了。” 苏懿闻言笑开,眉眼弯弯,如天上勾月:“听这语气,煜王殿下好像很失望似的?难不成……殿下想到别的什么去了?” 轩辕冽很是轻易地便捕捉到苏懿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狡黠,端起酒杯来,浅啄一口,掀唇一笑。 “的确想到别的去了。” 苏懿无端端心头一跳。 身后是浅月悬空,目中是火光跳动。 她双手枕着头,躺在屋顶的瓦楞上,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轩辕冽,顿了半晌,才笑着道:“那倒是我的罪过了,没把话说明白,倒是让煜王殿下误会了。” 纵然她脸皮再厚,这种时候也生出一丁点儿的小女儿家的矜持来,忍着没问他轩辕冽到底想到哪儿去了。 可不想她说的几句客套话,那家伙却当了真,还颇是认真地噙着笑问她:“既然如此,那懿儿当如何补偿爷?” 苏懿眼角抽了一抽。 这家伙还蹬鼻子上脸了? 她目光一扫,见他手中的酒杯空了,便又提壶给他满上。 “这杯酒,就当我敬煜王殿下了。还请煜王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这么个小女子计较才是。” 轩辕冽有些意外地瞥了她一眼,眉峰斜斜一扬:“今日你倒是好说话。” “哪有。”苏懿一抬眼,恰触到男人目光,忽而间就像是被什么烫到一般,连忙地别过头去。 轩辕冽却并不打算放过她,他一个侧身,身上冷冽的秋霜露白的冷香,还有那带着夜风微凉的清醇酒香,都像是长了触手一般,争先恐后地往她的身上袭来。 她望着半撑着身子居高临下望着她的轩辕冽,被迫与他直视。 “煜王殿下……” “嘘――” 她刚刚开口,就被轩辕冽打断:“既然要敬酒赔罪,那这酒,该是你先干为敬才是。”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轩辕冽居然说这个?苏懿不由有些微恼。 丫的,这小肚鸡肠的男人,还没完没了了是?不就一杯酒嘛,她喝就是了! 她伸手就要去夺轩辕冽手中的酒杯,却不想他却举杯送到自己唇边,一饮而尽。 苏懿微愕,还不及回神,就见面前天光一暗,那温热气息扑面而来,唇间柔软触及冰凉,有酒香浓烈,让人晕眩。 她脑袋忽地乱了一下,像是醉了。 一个吻,浅尝辄止。 轩辕冽并没有太过越矩,就像一片轻羽轻轻拂过,很快离去。 苏懿缓了半秒,白嫩的脸蛋儿忽地爆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轩辕冽伸手掐了掐她的脸,唇边有一丝笑意乍泄,却又刻意地忍住了。 “丫头。” 他唤她,声音入耳,好听得要命。 “嗯?” 苏懿下意识地便应了声儿。 轩辕冽撑着头看她:“你考虑好了吗?嫁给爷的事。” 苏懿听到这话才恍惚想起来,对哦,当煜王妃的事,自己还没给他回复哦。 这还用想吗?当然是不答应了!自己从始至终不都是这么想的么? 可嘴巴就像是被黏住了一样,怎么也张不开。 轩辕冽用食指勾起她垂落的一缕长发,在那修长的指节上绕着圈儿。 “爷不逼你,你想好了再说。” 他声音温柔,不急不缓。 苏懿垂下眼睑,沉默着。 若说她以前不愿嫁给轩辕冽的原因有三点,那现在这三点原因都不复存在了。 一个原因是她怕把魏国公府扯进党派之争,连累府中上下老小。 可轩辕冽不知道怎么说服了老爷子和老太君,竟让他们由反对态度秒变支持,且表示在他俩成亲之后便辞官回老家远离朝堂,可谓让她瞠目结舌。 另一个原因是一入宫门深似海,自古无情帝王家。轩辕冽身为大周亲王,势必会处在尔虞我诈的风口浪尖,跟了他,日子肯定会过得惊心动魄刺激不已。 可是她现在就好到哪儿去了?收留慕清,牵扯通敌叛国一方大员之要案;想要报仇,把位尊权贵的皇长孙拉下高位坠落尘埃;舅舅高升,让轩辕棣把目光重新投向她来……这一桩桩,哪一件是小风小浪小打小闹的小事儿?至少和轩辕冽在一起,还能有个商量的人。 而第三点原因,便是他的克妻传闻,和那几个死得蹊跷的他未过门的王妃。 不过现在,她也隐约有了些眉目。 好,其实想那么多都是在瞎想,想来想去无非就是想找个理由来说服自己答应而已。而只要她想,这个理由她可以说上一万个。 既然心里已经有想法了,那再纠结下去就显得矫情了。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漫漫人生路,走一步算一步! 她抬起眸来,望着那张轮廓鲜明的俊脸,郑重又郑重地开口。 “要我嫁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不管你是真心实意地想娶我也好,是为了战略目的不得已而为之也罢,待成亲之后,我们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得保证你会尽心尽力,护我魏国公府阖府平安。” 轩辕冽听到苏懿终于肯松口,神色舒缓开一些:“这是自然。” “还有,”苏懿看着他,继续开口,“我与轩辕棣不共戴天,他为了退婚不惜设计我杀人入狱背负骂名,这个仇就是到死了我也会报的。你若是怕以后两面为难,现在便可以和我断了往来。” 轩辕冽噙在嘴角那抹笑终是流露出来,眉眼风华,胜春风明月万倍。 “这有什么为难的?你是爷的王妃,爷自然是向着你的。” 这话都不用考虑一下便那么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苏懿原本准备了一大篇“既然不可以那就这样”的说辞,结果一句都用不上了。 看来真如传闻所说,轩辕冽和轩辕棣的关系很不好啊。 轩辕冽见苏懿愣住了,不由问道:“可还有其他要求?” “咳――”苏懿以拳抵唇思忖了一会儿。 轩辕冽静静地看着她:“你且慢慢想,想好了,再说。” “那就什么时候想到了什么时候再说。”苏懿摆了摆手,“说来我突然想起个事儿,不知道煜王殿下知不知道?” 轩辕冽道:“你且说说看。” 苏懿左右瞥了瞥,那谨慎姿态看得轩辕冽莞尔:“放心,附近没人。” “不是,”苏懿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最近一段时间,总有人在跟着我。” 上次慕清也提到过,只是隔了那么久了,她还是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到底是不是有人跟着她,她心里也在犯嘀咕。 轩辕冽却并不意外,淡淡地道:“他对你不利了?” 苏懿摇头:“这倒没有。” 慕清上回不说,他好像还帮过她来着? 轩辕冽道:“既如此,那何必去管他,只当没这个人就是了。” 苏懿斜眼盯着轩辕冽看了好一会儿,好似明白了什么,轻然一笑:“也是。” “刚才你想说什么?”轩辕冽回到正题。 苏懿道:“那日在公主府,我见到萧允了。我还特意去打听了,他现在是贤王府的侍卫长,轩辕棣的贴身侍卫,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说完之后,苏懿却觉得自己这问题问得有些蠢。 萧允是上一届的武状元,跟在轩辕棣身边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了,只要见过轩辕棣的人自然都见过他,并不是什么隐秘的身份。这些连她都能轻易打听到的东西,轩辕冽不可能不知晓。 那么,萧允是轩辕冽安插在轩辕棣身边的人? 轩辕冽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揉了揉她的脑袋,漫不经意地道:“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行,没必要说出来。” 苏懿了然。 看来差不多是了。 轩辕棣一向心思深沉,为达目的不惜手段。能被他信任、且被提拔到侍卫长的位置,那萧允定然是下了苦功夫的。而轩辕冽居然那么随便地就将这么隐秘的事情告诉了她,是心太大还是太信任她了? 这事且压下不谈,苏懿又问:“那公主府的事,你是不是可以给我个解释了?那公主寿宴众人中毒的事,可是与你有关?” 如若不然,他如何知晓他们会中毒,且还让她带上解药? 轩辕冽轻轻摇头:“那些果子酒是西夏上供的贡品,那日被送进宫的时候,恰好被长公主撞见了,她便让人送了一部分去公主府,拿来在寿宴上宴请女宾。” 老皇帝对临海长公主极好,但凡各地贡品送入京都,头一份肯定都是先给公主府送去的。所以掌事太监也没拦着,只登记上报过后,便让人把贡酒给送去公主府了。 苏懿听到这里直是汗颜。 亏她还在绞尽脑汁想是谁会在长公主的寿宴上下毒,搞半天却是长公主自己把那毒酒拿回去的! “那你呢?你怎么会事先知道那酒有毒的?” 第77章 有备无患 轩辕冽眉头一敛,又缓缓松开,面上神情,情绪不明。 “那贡酒送入公主府不久,御刑司便来人接手了所有的贡品,并在西夏使团来到之前,将所有有毒的贡品都全部替换掉了。” 苏懿眸子一圆,惊了一瞬:“那就是说,澹台明庭早知道那些贡品是有毒的?那他怎么不跟长公主说!” 轩辕冽薄唇开合,只说了四个字:“打草惊蛇。” 苏懿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像是回过味儿来,小声问他:“是不是咱们这边有内奸?” 轩辕冽牵了牵嘴角:“小丫头挺厉害。” 苏懿翻了个白眼:“你们一个个的,明明什么都知道,偏还要别人去猜,有意思吗?” 轩辕冽闻言想笑:“也不是故意瞒你,只是此事牵扯进来的人各个来头不小,你安心等着当爷的王妃便是,没必要进来趟这趟浑水。” 苏懿这两日得空的时候也去找老爷子聊了几句,旁的先不提,西夏国是个什么情况她倒是略略知晓了一二。 西夏国现任国王十二岁便继承了王位,因为年纪较小,国中政事理所当然地被他的亲叔叔给一手包揽。而那小国王是个聪明人,这几年来韬光养晦养精蓄锐,委托以前跟他父王的老臣暗中培植了不少实力,再加上前段时间大婚,娶的是一大世族的嫡女,势力一下增长不少,亲政后竟然能力压他王叔一头,一时让众人刮目相看。 这次西夏使团来朝,就是那西夏国王的主意,派来和亲的娜雅公主,便是那国王的亲妹妹。他想来借助大周的力量除去他王叔的势力,如意算盘打得好,可也不会有人让他轻易如愿。再加上大周这边势力纷乱错杂,就更是危机重重了。 水太深,一不小心掉下去便会被淹死。轩辕冽替她那般考量,也不是没道理。毕竟历来知道最多的,往往是死得最惨的。比如慕清的义父,曾经一把大刀镇关西的长信侯慕长亭。 苏懿无意去知道那些争权夺势的国家大事儿,不过有一点她还是得弄清楚的。 “既然御刑司已经调换了贡品、封锁了消息,那你呢?你就不怕打草惊蛇?” 轩辕冽不疾不徐,回答道:“要说打草惊蛇……你还记得夏老药庄里那些被救回来的人吗?他们都是被人抓去试药的村民百姓。你觉得一下子救了那么多人,这蛇惊得还不够吗?” 苏懿吃了一惊。 那些人居然是被人抓走试药的老百姓? 怪不得她在大茶馆你听书的时候,总会听到一些看客八卦说哪儿哪儿又有人失踪了,她还一度以为是胡诌,毕竟哪会什么地方都有人失踪?如今回想起来,竟是从那么早就已经开始了吗? 苏懿眨了眨眼,回神。 忽地想起选妃那日,被轩辕冽诱出来绞杀的那批死士,应该就是西夏国的人?他早就被人给盯上了。 无所谓打草惊蛇,却也没告诉长公主毒酒之事。他让她带着解药赴宴,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让长公主欠她一个大人情罢了。 “煜王殿下――”她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嗯?”薄唇溢出一个让人沉醉的单音节。 苏懿歪着头,注视着他。 轩辕冽凑近一些,几乎鼻尖对着鼻间:“说说,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想不通的,她想不通的多了去了。 比如她一直想不通的,为何他偏偏要娶她? 人家林婉怡才貌双全、人品一流、家世更是不差,若是他要娶的人是她,老皇帝的赐婚圣旨只怕早就下了。 他也不用……不用那么辛苦地为她铺路搭桥,为她谋划出路。 不过说起林婉怡,她倒想起个事儿来:“在公主府的时候倒是多亏了林六小姐替我解围,不过那时候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变出的一套和我身上一模一样的衣裳。煜王殿下能否为我解疑释惑一下?” 说完苏懿暗自哼哼,她就不信这个邪了,轩辕冽难不成什么都知道? “那衣裳早就备下了。”轩辕冽从容不迫地回了句,竟像是真知道似的。 苏懿惊疑蹙眉:“为何要准备?” 她跳水是临时起意,前一秒连她自个儿都不知道会往池子里跳,所以难不成还有人能未卜先知? 轩辕冽多看了苏懿一眼,那眼神有些深:“以前但凡你参加什么宴会,总会有人故意往你身上泼东西,你全都忘记了?” 苏懿:“……” 她真不想说,大概是以前苏懿的脑容量太小,所以这些欺负她的,她竟一个也不记得了,咳,当然也许是欺负过她的人太多她压根儿记不住那么多。总而言之,她脑海里除了轩辕棣的记忆分外清晰以外,其他人都得费力想才能想起来,嗯,也可能永远也想不起来。 所以说她以前被欺负什么的,她是一点印象也没了。 不过依着以前那苏懿的性子,出现在人前就定然成为大家取笑的对象,被人“不小心”泼水泼油泼酒想来也是常事,所以自己这个问题……是不是问得有些傻了? 苏懿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打消了老爷子他们对她的疑问,如今目光触及轩辕冽那深邃的眸光,她心头一“咯噔”,竟才惊觉,自己竟好久没注意到自己身份的问题了。 “从御刑司出来之后,就有好些事儿记不起了,大概是被针扎多了。”她随口敷衍了两句,继而生硬地转了话锋,“那衣裳……是你让人备下的?” 轩辕冽没否认:“只是听元恒提过你以前的事,又得知新月也会过去,有备无患罢了。” 苏懿听到这儿,是真被他给折服了。 “所以煜王殿下,您该不会把我去公主府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设想一遍,然后事前就全部准备着了?” 轩辕冽紧紧地蹙了下眉:“爷又不是神,如何能算无遗漏?” 想到横空杀出来的轩辕棣,那大概就是他算得最错的一环了。 不过…… 他侧眼略是不赞同地瞥了苏懿一眼,眉头拧结,眸光略深:“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如何能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 苏懿顿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轩辕冽说的是什么事儿。 “啧。”她撇了撇嘴,不甚在意地道,“当时那种情况,我除了踢他一脚以外,也没别的办法了。若是我的双手能动,我定然是要扎得他永远不能人道的。” 这是嫌那会儿下手轻了? 轩辕冽被她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小丫头不懂男女有别吗?” 苏懿皱了皱鼻,拿眼不停地瞄轩辕冽:“我想这话,应该对煜王殿下说才对。” 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先开始动手动脚的。 轩辕冽闻言倒是不甚在意,他神态悠然,把酒对月:“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看,不仅动手动脚,连嘴巴也不停歇。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家伙长了一张华贵优雅的脸,言行举止之间,竟让人察觉不出丝毫的轻挑之意来,让苏懿郁闷之余,心头竟隐隐露出一丝喜悦。 却不想轩辕冽紧接着又说了句:“那娜雅公主,倒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哈? 搞半天他说的人是那位西夏公主? 苏懿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将那快要喷出来的火又给压了下去。 是哦,她倒忘了,那西夏使团还是他去接入京城的,肯定已经事前见过那娜雅公主了。 她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甲:“煜王殿下不说我还真忘了,先前倒是听掌司大人提到过,说那娜雅公主美艳逼人,是煜王殿下喜欢的类型。有机会,我也该去见见才是。” 一言不合,苏懿朝轩辕冽扔了个澹台明庭过去。 轩辕冽语重心长地教育她:“这有些人的话能信,有些人的话不能信,还有些人的话要丢一半信一半。” “那澹台明庭的呢?” 轩辕冽随口道:“你就当他在说胡话便可。” 苏懿撇嘴:“明明你自个儿都承认那娜雅公主是个大美人儿了。” 这语气,酸得她自个儿牙龈都疼。 轩辕冽含笑看她:“见过娜雅公主的人都这么说,不过爷没见过,不知真假。” 话到这里,苏懿若是还没反应过来这家伙在逗她的话,那她真跟傻子差不多了。 “轩、辕、冽!” 她咬牙切齿,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往外蹦。 “嗯?”仍是清风朗月般迷人嗓音。 苏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拍拍屁股起身就走:“老娘不陪你玩儿了。” 轩辕冽唇弧一开,笑意化开。 回去的路上,洛英屁颠屁颠儿地跟在轩辕冽身后,咧开一口白牙,笑着道:“爷好像跟苏二小姐在一起之后,就变得爱笑许多啊。” “是么,”轩辕冽面上表情淡淡,姿态闲然,“爷平日里没笑?” 洛英摆了摆手,略是嫌弃地道:“爷您平时那叫笑么?那叫冷笑、阴笑、似笑非笑!但凡您一笑,那比不笑还恐怖。见您笑一个啊,那得吓没半条命去,哪是现在这模样。” 轩辕冽眸光微寒,冷冷一笑:“那你且说说,爷现在是什么模样?” 洛英退后两步,抚着胸口小声嘟囔:“爷您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难不成被戳中了心事,恼羞成怒?” 轩辕冽唇角轻扬,冷然笑意更甚:“看来你最近真是太闲了,听说夏老最近研制了一种新毒药,正缺个试药的,爷看你就很合适。” 洛英二话不说,飞快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巾来将自己的嘴蒙住了。以一种坚毅又决绝的眼神来告诉轩辕冽―― 爷,小的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第78章 明码标价 “小姐,您确定……要穿成这样出门吗?” 梧桐居里,夏竹伺候着苏懿穿戴完毕,终是没忍住,抽着嘴角问了一句。 苏懿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一身粉意飘飘的素净丫鬟服饰,头顶上也是梳的府中三等丫鬟标配的双丫髻,一张脸未着粉黛,被那粉嘟嘟的着装打扮一衬,竟显得白里透红,神采飞然起来! 毫无违和感。 苏懿心头冒出这么句话,又赶紧地甩开,走到梳妆台前,去翻找她那难得用一次的螺黛和胭脂。 夏竹在一旁道:“小姐,您坐好,让奴婢来。” 苏懿摇头:“不行,你技术不到家。” 夏竹闻言,也只好退在一旁,看自家小姐自己折腾。 可半柱香之后,她看着苏懿那张惨不忍睹的脸,终是忍不住了。 “小姐,您……确定您自己可以吗?要不还是让奴婢来?” 她这哪儿是化妆啊,简直就是毁容啊! 那眉用螺黛画得弯弯曲曲粗如泥鳅,还直接一笔从这头拉到那头,将两条眉毛连成了一条直线!光洁白润的脸蛋儿上也被她点了许多的小点,密密麻麻地一片。那嘴巴血红一片,稍稍一张,就好似刚刚吃过人的血盆大口。 夏竹捂着眼睛,不忍直视。 苏懿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还是不满意:“好像是过了一点。” 她想打扮得普通一点,一入人群别人就找不见的那种。可若是画成这般模样,只怕比一个绝世大美人儿站在众人面前还要扎眼。 叹了口气,她起身去洗脸,顺便吩咐夏竹道:“给我弄点姜黄汁儿来。” 用姜黄汁将脸涂了一层,不用再刻意伪装,那肤色已经暗沉得不行。她再捏了颗黑痣按在鼻间,总算是满意了一点。 夏竹皱着眉头,实在没搞懂自家这位主子这么做是为那般。 “小姐您不是去宫里吗?” “是啊。”苏懿扯了扯裙摆,理了理袖口。 “那您……那您就这么去宫里?” 苏懿翻了个白眼:“不这样去,我何必大清早的起来折腾半天?” 可从来见过扮美的,没见过扮丑的啊!她们家小姐这身打扮就是个三等丫头,连她们院子里的二等丫鬟都不如。这幅模样,别说压过那西夏国的娜雅公主一头了,就是比一般人家的小姐也比不上啊! 苏懿却没解释太多,只说了句:“别去找老祖宗告密啊。” 夏竹额上青筋跳了又跳,却还是应道:“是。” 苏懿谁也没带,甚至连长公主派过来教她规矩的崔嬷嬷,也被她甩在了梧桐居。 轩辕冽昨日才对她说,今日宴会,她不必出面,他自有分寸。 她原本乐得清闲,都计划好去玉颜堂转上一转了,却没曾想到最后,她还是得进宫去参加那劳什子的宴会。 不是因为轩辕冽,也不是因为长公主。 她站在魏国公府的后门,看着那眼熟的豪华大马车就那么大喇喇地停在那里,额上滴落一滴冷汗。 这妖孽,当真一点顾忌都不讲! 赶车的车夫跳了下来,半趴在了地上:“二小姐请上车。” 苏懿可不习惯踩着人的后背上车,径直地绕了个圈儿,提着裙摆从另一边上去。 却不想那马车?梳⊥坏叵瓶?,一只光洁如玉的长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苏懿盯着那极是漂亮的手愣了愣,忽地想到昨夜里轩辕冽说的那句“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用来形容澹台妖孽,真是再合适不过。 “怎么?小苏苏难不成准备让本座的手举到天黑?” 车内传来那妖孽戏谑的声音,柔媚带着妖异。 苏懿撇了撇嘴,抓住澹台明庭的手,被他用力一拉,便整个入了马车。 ?梳』位斡朴品畔拢?也遮住了苏懿整个趴在澹台明庭身前的狼狈姿态。 一旁澹台明庭抚着胸口,一副犹有后怕的神情:“还好本座闪得快,这要被小苏苏这么扑过来,还不得压扁了去?小苏苏这般热情,本座真是有些吃不消啊。” 偌大的马车里都铺着厚厚的毯子,苏懿这么一扑倒是没磕着碰着,却让她对眼前这男人的无耻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丫的!分明是他拽她进来的! 拍拍屁股起身,苏懿甩头,暗道自己不跟这家伙一般见识,兀自找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马车缓缓开动,驶向皇宫位置。 澹台明庭身姿慵懒地靠在软枕上,目光噙笑,望着苏懿:“小苏苏今日这打扮,倒是别具一格。” 苏懿翻了个白眼:“不是掌司大人要求了吗?” 当初他帮她解决了苟顺闹事的事,提的要求是任选一天,让她当他一天的小厮。 可今日天光才刚刚亮一点点,他就派人来通知她,要她扮作侍女模样,同他一并进宫赴宴。 不得不说,这家伙可真会挑日子。 这么大的国宴,皇亲国戚、文武百官,谁不在场?若是她在席间被人认出来,堂堂的魏国公府嫡孙女,居然被人当丫鬟使唤,那让人怎么看? 最重要的,旁人不定能认出她,轩辕冽却是肯定能认出来的呀!他要是看见自己不仅没有听他话待在国公府,还跑去给澹台妖孽当丫鬟了,会怎么想她? 还有那娜雅公主,好歹也算是她的情敌了。想象一下,自己情敌打扮得光鲜亮丽、美丽动人,迷得万千人神魂颠倒。而自己脸涂姜黄,灰扑扑的,穿着一身小粉红的下人衣裳,在席间给人端茶倒水,那情景,简直想想都糟心啊! 澹台明庭轻轻地瞥着苏懿,含笑的眼神儿似乎都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小苏苏的脸色好像有些不太好啊,需不需要本座叫御医给你看一看?” 苏懿哼哼道:“可别了,我脸色正常得很。掌司大人没听过衬托这个词儿吗?您风华无双,反衬得这整个马车都黯淡无光。我这小虾米被您的光辉给笼罩,脸色差一点,多正常。” “哈哈哈……”澹台明庭被苏懿这歪理给逗乐了,“本座发现,小苏苏总有让人开心的本事。” 苏懿仰头望天,无语凝噎。 他倒是开心了,可这一切却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的! 澹台明庭轻轻一拂长袖,红光潋滟,忽地提了一句:“苏月的事,小苏苏不打算管了?” 管,怎么能不管? 就像老爷子说的,苏月纵然再混账,也是魏国公的人,回去怎么算账都不为过,却不能让她折在外人手上。 苏懿思及此,侧过头看了澹台明庭一眼。 现在苏月人就关在御刑司,放不放人,不过是这澹台妖孽一句话的事。 不过他这时候突然提起此事来,会安什么好心? “有老爷子在呢,轮不到我出这个头。”苏懿想了想,说了个比较稳妥的说法。 澹台明庭却只是笑了笑,一脸了然模样。 “若是魏国公出马,自然是能解决的。不过若是有什么意外情况的话……本座十分乐意为小苏苏效劳。毕竟,本座酬劳明码标价,可比去欠某位皇孙的人情好上许多。” 苏懿听到前半句话,便知道若是他澹台明庭铁了心不肯放人,那就是老爷子去也无济于事。再听后半句,那“某位皇孙”指的是谁,她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轩辕棣在等着她去求他,可她这辈子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去求他。 至于澹台明庭,有过第一次的合作,这妖孽的办事效率不用质疑,只是交换的条件…… 苏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了:“这次的条件是什么?总不会还给你当小厮丫鬟。” “小苏苏真聪明。”澹台明庭从马车壁上取下一把弓来,掏出手帕,细细擦拭,“明日会在皇家猎场举行一场秋猎,你若肯再伺候本座一日,本座便将苏月送回魏国公府上。如何?” 为了苏月,还得伺候这家伙一日? 苏懿考虑了好一会儿,都没肯松口。 半晌,她忽地问了句:“那苏月现在怎么样了?” 澹台明庭答得随意:“没死,也没残,不过小苏苏去御刑司玩儿过一趟,应该知道御刑司的手段。” 苏懿撇嘴。 御刑司么,多的是法子让人生不如死,她上回进去一趟,只差没把命都交代在那里。 知道苏月过得不好,她也就放心了。 不过她还是得先考察考察,看这澹台妖孽好不好伺候再说。若是这会儿先答应了,保不齐就跟早上接到传信的时候一样,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容我考虑一下,晚上给你回复。”苏懿到底还是没松口。 澹台明庭也没为难她:“慢慢考虑,不急。你先吃点东西,宴会上可没东西给你吃。” 一路进宫,十分顺利。 负责看守宫门的武卫军一见澹台明庭那标志性的豪华大马车,连检查一下都没有便让开放行。 宫宇巍峨,大殿磅礴。那青砖红瓦,汉白玉的围栏阶梯,将这整座皇宫衬得金碧辉煌,华贵不已。 无数兵甲森然的武卫军一队一队地在各处梭巡,时不时便会有人停下来向澹台明庭行礼。 那宫道蜿蜒深深,那宫墙高耸入云,也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 苏懿撩开车帘,打量着这座大周的最高集权中心。 这和去故宫参观游玩的感觉不同,在这里,她能真切地感觉到,那句“一宫门深似海”,是怎样的意境。 下了马车之后,澹台明庭一个自己人也没带,只携了苏懿一人,便去了举办宴会的玉章宫。 一路上,苏懿低着头跟在澹台明庭身后,都尽量地隐藏自己的存在感了,可到底还是受到了异样目光无数、议论纷纷无数。 和这么一个妖孽待在一块儿,果然需要很大的承受压力啊。 “做好准备了吗?” 临进玉章宫的时候,澹台明庭忽地问了这么一句。 苏懿抬头:“什么?” 澹台明庭妖冶一笑:“若是到时候被煜王认出来,本座可是不帮你的哟。” 第79章 本座的人 巍峨耸立的玉章殿,金碧辉煌分外耀眼,如同一条蛰伏云间的卧龙。 那四根合围抱的立柱撑起大殿的龙脊,装点的云纹图腾盘旋而上。那大殿两旁摆放着数百张食案,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按品阶大小分坐两边,身着艳丽宫装的美貌宫娥穿梭期间,更像是桌案上那些美味佳肴当中的一道,让人秀色可餐。 大殿中间铺着黝黑的大理石,光洁可照人面。沿着尽头的汉白玉石阶往上,便是这卧龙的龙头。龙案、龙椅上均盘旋着九条金光灿灿的蟠龙,栩栩如生如欲飞天。 苏懿险些没被这华丽丽的宫殿给闪瞎了眼,却还没忘仔细地打量周围。 轩辕冽没来,轩辕棣没来,老皇帝也没来。果然作为压轴人物,都是要留到最后出场的。 澹台明庭径直走到他的位置上,撩袍坐下,立马就有人围了过来,趁着开宴前的这点时间,先跟他套套近乎。 苏懿听来听去,那些人无非就几个意思。 掌司大人啊,下官家有谁谁谁不小心犯事儿了,您看能不能手下留情啊? 下官想把谁谁谁弄进御刑司去,您看有什么好方法啊? 今年考核后下官想留在京都,您看能不能在皇上面前替下官美言几句啊? 我家妹妹、闺女、孙女、外孙女、曾孙女正值二八芳华,您看您有没有娶妻的打算啊? 苏懿双手抱臂立在一旁,乐得看自在。 却不想这时候澹台明庭忽然唤她:“苏苏。” 苏懿冷不防打了个哆嗦,顿时间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全起来了。 他澹台明庭的声音本就妖孽味儿十足,被他这么叫一声,会夭寿的! 思及今日自己的身份,苏懿还是很尽职地弯腰凑了过去,装作恭敬地道:“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澹台明庭妖冶一笑,声音魅惑非常:“苏苏跟了本座那么久了,最是了解本座心意。不如就由苏苏替本座回答各位大人。” 苏懿差点没爆粗口。 丫的,谁跟他多久了?这才一天不到的好伐!而且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还让她替他回答……好啊,他既然那么说,她就不客气了! 望着一干众人惊疑不定的神情,苏懿嫣然一笑:“各位大人是要问什么来着?” 那些人只愣了一秒,旋即便朝苏懿冲了过来。 “我我我……” “李大人是,您说的事可能有些难办啊……” 李大人从手指上褪下一个血玉扳指:“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苏懿推辞道:“这哪儿成啊,掌司大人可是高风亮节、威武不屈、贫贱不移的清官啊,您这么做,不是陷掌司大人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吗?” 那李大人连忙拱手致歉:“是下官唐突了,还请苏苏姑娘莫怪莫怪。” 澹台明庭撑着头倚靠在桌案上,长长的墨发和血红的长袖软软地纠缠在一起,就像一只慵懒的红色妖狐。 他看着苏懿,唇眼轻轻带笑。 “关于公事,诸位大人就不必说了,”苏懿将那些求办事儿的一概给回了,随即话锋一转,笑眯眯地道,“不过求姻缘的,倒是可以深入一下。” 澹台明庭双眼缓缓眯起,那些大人们却好像抓到了什么天大机遇,连忙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 苏懿按了按手,示意他们安静:“诸位大人若有意与掌司大人结为姻亲,那便请诸位大人在回府之后准备两样东西。” “哪两样东西?”有人问道。 苏懿道:“一个是贵千金的画像,另一个则是参选资格报名表。你们将报名表填好之后,同画像一起派人送去诚国公府即可。” 众人面面相觑:“这报名表是什么东西?哪里能得到?” 苏懿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编贝白牙:“参选资格报名表,三百两银子一张,诸位拿银子给我,然后留下姓名府址,到时候我自会派人给你们送过去。” “三百两一张?好像也不是很贵。” “买买买!” 苏懿事先声明:“咱把丑话先说在前头啊,若是没选上,报名费是一概不退的。” 今日能进入这殿中的,至少也是四品以上的官员,三百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完全不是事儿。若是能选上,三百两银子简直花得物超所值,若是没选上,能去掌司大人那里去露个脸混个眼熟也不是不错滴。 于是在殿中众人目瞪口呆之中,苏懿将上万两银票收入囊中。 各位大人美滋滋地回到位置上,苏懿也美滋滋地拍着怀里的银票。 在她收银票的过程中,澹台明庭全程冷艳旁观,直等人走了她站回他身边了,他才轻飘飘地说了两个字:“九一。” “什么九一?” 苏懿掰着指头默默地算:一一元旦节,初一过春节,六一儿童节,……所以有九一么? 哦,九一是新生开学! 不过这关澹台明庭什么事儿? 苏懿脑回路绕地球转了一圈之后才回过神来那妖孽说的是钱的事,满不在乎地道:“一会儿分你一千两就是。不过到时候人家送人过去的时候,你好歹也得走个过场啊,这钱就当演出费了。” 澹台明庭笑得更是明艳动人了:“小苏苏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本座说的是,本座九,你一。” 苏懿瞪大眼睛,惊讶于这家伙的无耻:“这是本姑娘凭借着智慧和劳动辛苦所得!” 澹台明庭眉梢斜挑:“你那是打着本座的名号招摇撞骗。” 苏懿不甘心反驳:“那你也不用那么心黑,想想我还得伺候你,没有功劳也有苦恼啊。” 澹台明庭若有所悟:“那这钱应该全部是本座的才对,毕竟……小苏苏人都是本座的了,不是吗?” 苏懿一阵汗颜。 喂喂喂,她只是凑合着当他一天跟班而已,怎么就成了她人都是他的了?这家伙说话能不能说清楚点,不要说得这么暧昧,让人误会? 苏懿正准备开口和澹台明庭好好说道说道,却不料宫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冽王兄。” 冽王兄? 苏懿听着这声音有几分像新月郡主的,那她口中的冽王兄,不就是轩辕冽吗? 她忙不失迭地抬头,果然见轩辕冽陪着西夏使团的人进了殿来。 他姿容英威,外形昂藏,身上是一身黑紫色的蟒袍,那领口袖边上的图纹,一圈压着一圈,一线连着一线,既显精致,又彰华贵,更衬得那宽肩窄腰,引人垂涎不已。 即便如此,那站在他旁边的女人仍旧惹眼。 她一身火红长裙,窄袖紧腰,婀娜身材被勾勒得一览无余,尤其是那胸前伟岸,更是波涛汹涌,呼之欲出。 那脸蛋儿上,丹凤眼,细柳眉,肤白如凝脂,唇红如点朱,果如澹台明庭之前所说的那般,这娜雅公主,当真是个大美人儿。 周围众人的目光全部都被那娜雅公主吸引了去,那黏腻腻的眼神儿好像落在她身上就再不舍得收回来。 苏懿仔细地去看轩辕冽,他倒是一路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对面落座,没看那娜雅公主,自然也没看向她。 她连忙把头垂得更低。 他应该没瞧见她的,这宴会上那么多人,若是自己小心一点,应该能成功捱到宴会结束。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间到处是忧伤。 那新月郡主入了殿内之后没去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反倒是一蹦一跳欢快地朝澹台明庭奔过来。 “明庭哥哥~~” 若说刚才她在宫门口朝轩辕冽行礼是一板一眼克制有礼的话,那这声“明庭哥哥”可是饱含喜悦和无限情谊了。 苏懿见此连忙退后几步,暗道要遭。 可眼尖的新月郡主还是咋咋呼呼地开口:“明庭哥哥,这人是谁啊?宫宴有专门伺候的宫女,你怎么还从外面带人进来?若是你不满意宫里的人伺候,那我叫阿莲来伺候你。” 她说话的声音可不像旁人那般有所忌讳,直接又响亮,一开口便将众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 苏懿抽了抽嘴角,偷偷地抬眼瞄了轩辕冽一眼。 他端着桌上的茶杯,缓缓地在手心里转着,拇指摩挲着滑顺的杯沿,目光淡淡,似看向她了,又好似没再看,眼神疏离得好似两个只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唉?”苏懿惊疑了一下。 难道自己的伪装,成功地骗过了轩辕冽? 她摸着自己脸上的那颗黑痣正得意着呢,却听新月也“唉”了一声:“明庭哥哥,你这丫鬟怎么那么像魏国公府那个傻子啊?” 苏懿面上表情一滞。 连新月都看得出来,他轩辕冽会看不出来? 而且什么叫“魏国公府那个傻子”? 她面有不善地瞪了澹台明庭一眼――快把这丫头叫开啊,这是要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苏懿吗? 澹台明庭忍住笑,朝新月郡主道:“郡主还是先回去坐下,这次西夏使团送了许多稀奇玩意儿来,改明儿我派人给郡主送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新月一听,高高兴兴地便准备入座,走到一半却又折了回来,“要不明庭哥哥还是把这丫鬟送给我,我去叫阿莲来伺候你。” “新月,听话。” 澹台明庭脸上笑容不变,说话声音也温言细语,可偏偏却让人感觉到一股从脚底板升起的透骨凉意。 新月恶狠狠地瞪了苏懿一眼:“长成这样的人,果然看着就让人讨厌!” 说完,她一跺脚,气冲冲地离开了。 苏懿都不敢去看对面,只瞪着澹台明庭那张笑靥如花的脸,真恨不得把那双妖孽的眸子给挖出来! 第80章 争风吃醋 “好了小苏苏……” 大抵是被苏懿那恨不得喝他血吃他肉的眼神给看得有些无奈了,澹台明庭终于开了口。 “你若再这么深情款款地望着本座,本座就只好允了你了。” “允我什么?”苏懿已经觉得自己取得了阶段性胜利,让这个剥削阶级的大妖孽终于也无可奈何了一回,浑不知觉这又是个陷阱。 澹台明庭促狭地望着她:“允你今晚,入房伺候。” 这家伙! 苏懿强忍着才没抄起桌上的酒杯碗碟往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招呼而去。 对面。 新月郡主双手抱臂,重重地一声:“哼!” 坐在轩辕冽身边的娜雅公主轻声嘟囔了一句:“怎么突然间有些冷呢?” 一旁的轩辕冽面无表情地轻抿一口香茗,那唇线却薄成一片陡峰利刃,让人生畏。 娜雅公主却不怕,她喜欢喝最烈的酒,训最野的马,让最骄傲的男人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扬起一个妩媚笑意,不顾周遭盘旋的冷空气,将胸口一片柔软白肉挺得更高。 “煜王殿下,听说你酒量很好,娜雅敬你一杯如何?” 苏懿见此冷哼一声:敬酒就敬酒,那胸就要蹭脸上去了! 哼,就你能,我就不能? 苏懿提起酒壶,捏着嗓子露出自认为最娇媚的笑来:“大人,我替你倒酒~” 澹台明庭斜眼瞄她,那眼神妖冶绝伦:“自称错了。” 苏懿咬牙,强忍着脸部肌肉的抽搐:“大人,奴婢替你倒酒!” 澹台明庭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竟用颇为宠溺的语气道:“要说多少遍你才记得?在本座面前的时候,要自称妾身。” 妾你个大头鬼啊妾!老娘不伺候了! 苏懿正准备甩手不干,一抬头瞥见对面,他丫的轩辕冽,竟连手都不用,直接就着那娜雅公主举着的杯,轻啄了一口。 “纤纤素手,烈烈清酒。本王觉得,还是娜雅公主端的酒好喝一些。” “呵呵,煜王殿下真会说话。”那娜雅公主娇羞一笑,竟也不换酒杯,就着轩辕冽刚喝过的地方,一口将酒水一饮而尽。 这岂不是,间接接吻?! 苏懿顿时炸毛,只觉得眼里有火在烧,心头也有火在烧,烧得她只怕没头顶冒青烟出来了。 “大人,妾身给您斟酒!” “哼!”新月郡主的冷哼声,响亮得整个大殿都听得到。 澹台明庭没去管她,只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轩辕冽,又回过头来瞧了眼苏懿,伸出手来,按住了她的手。 “行了,这酒也没跟你有仇,你全洒在外面了,让本座喝什么?” 苏懿嘴角咧到最大弧度,笑得灿烂非常:“酒喝多了对身体可不好,指不定一口气没缓上来,就猝死了呢!妾身这也是为了大人好,要是什么送上门来的酒都来者不拒,万一被人给毒死了,那多让人伤心啊,您说是吗?” 这话分明意有所指,可对面那人却好似没听见似的,澹台明庭却一副很是赞同地样子。 “小苏苏能这么替本座着想,我心甚慰啊。” “哼!”新月郡主终于受不了了,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道,“本郡主身体不适,先走了!”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将目光全都集中在那澹台明庭和他带的那个小丫鬟身上。 就连一直在撩拨轩辕冽的娜雅公主也像是注意到了什么,抬眼朝澹台明庭方向扫了过来。 “呵,”她轻声一笑,“你们大周的女人长得好像都不咋样,不过这男人,倒是一个比一个极品。” 她话音刚落,就听一含笑声音从殿外响了起来:“公主这话就不对了,咱们掌司大人可还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呢,人家那才叫天姿国色、倾国倾城呢。” 伴随话音而来的,是一个骚包至极的身影。 一身蓝色团云纹的锦袍,腰上系着红宝石的玉扣,头上玉冠束发,乍一看人模人样,风度翩翩,可配上那一张痞气十足的白面小生脸,和路过时带起的香风,简直不想让人吐槽更多。 那娜雅公主掩唇一笑:“前半句对不对本公主不知道,不过那后半句肯定是对的。这大周的男人,可真是养眼。” 苏懿翻了个白眼。 这娜雅公主是来者不拒吗?竟是连宋元恒这小痞子也不放过了? 宋元恒径直走了过去,竟直接把人家西夏使团的使者挤开,硬生生地在那娜雅公主的旁边坐下了! “能入公主的眼,是我的福气。” “呵呵,你这嘴真是太甜了。只是不知道你是……” 苏懿只差没忍住拍桌大笑! 这家伙,巴巴地凑上去,结果人家都不知道他是谁,丢不丢人啊! 偏那宋元恒是个脸皮厚的,不仅没有丝毫羞恼的神情,反倒语气轻松地道:“哎呀,这倒是我的失误了,竟忘了自我介绍。美丽的娜雅公主你好,我叫宋元恒,你也可以叫我,恒。” “噗嗤――” 这回苏懿是真没忍住,喷笑出声。 那宋元恒目光随声音瞥了过来,苏懿连忙背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我说澹台大人,”宋元恒目光没在苏懿面前多做停留,直接移到澹台明庭身上,“你的人,你就不能好好管管?若是你连一个女人都管不住,小爷不介意帮你调教调教的。” 他这话音一落,旁边的娜雅公主便忍不住抱紧了双臂,有些纳闷地道:“怎么这大殿一会儿冷一会儿不冷的?” 宋元恒自然也感受到那平地而起的诡异冷风了,这感觉他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下意识地,他侧目隔着娜雅望向轩辕冽。 自己刚才说错什么话惹着这位大爷了? 澹台明庭笑意盈盈地道:“多谢小公爷提醒,本座的女人,本座定然会好好调教的,就不劳你费心了。” 宋元恒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又一时没想通是哪里不对,在那里纳闷不已。 娜雅公主一向是处在众人的视线中心的,无论她出现在哪儿,都会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如今瞧着男人们居然在谈论一个小小的婢女,她轻轻将发丝撩在脑后,眼神更是惑人心神。 “煜王殿下……”她再次端起酒杯来,抿了一口,才递到轩辕冽的面前,“再陪我喝一杯,如何?” 苏懿一瞧,眼睛顿时都瞪直了。 第一次是轩辕冽喝在先,那那娜雅公主喝在后,她可以忍。 可这一次,娜雅公主先喝,轩辕冽再喝,这就叔能忍婶不能忍,婶能忍我不能忍了! 她刚想站出来阻止,就见一太监一甩拂尘,捏着嗓子长长喊道:“皇上驾到――” 众人“哗啦啦”全部起身,跪地相迎。 苏懿见轩辕冽到最后都没碰那杯酒,哼哼一声,便将目光落在了老皇帝身上。 长长的仪仗队伍,彰显皇家气派。老皇帝身着十二章明黄衮龙袍,一举一动之间,全是帝王威仪。 他胡须花白,脸上皱痕纵横,已显老态。可那双眼淡淡地扫视一眼,那眸中帝王威压,仍旧迫人万分。 大殿中的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紧跟在老皇帝身后的,是总管六宫的珍妃。她是太子的生母,也是轩辕棣的亲奶奶。到她们这个年纪,已经不是拼脸的时代了,拼的是外戚,拼的是儿孙,拼的是气场。她能拼到如今地位,智谋手腕自不用说。 至于皇后? 德毓皇后澹台玉华是个薄命的,和老皇帝倒是伉俪情深,只可惜迟迟没有孩子。等好不容易怀了孩子,结果还难产死了。 老皇帝送走爱妻之后发誓永不立后,就算珍妃身为太子生母,总管六宫多年,也还是没有扶正,朝中众人请旨数次之后都无疾而终,也便作罢。 跟在二人身后的,便是皇长孙轩辕棣了。太子沉疴已久,朝中势力纷杂,而就在最近,老皇帝突地到哪儿都带上了轩辕棣,且处理朝务的时候都让他在一旁观看,俨然已把他当下一任太子培养。 三人由大堆侍从簇拥着落座,老皇帝望着底下众人,面上带了笑意,抬手道:“众爱卿平身,西夏使臣也不必多礼。” 等大家都起来了,才见殿前匆匆奔来一人,一身赭色蟒袍,四十来岁,身形略是发福,奔进来便立马跪地请罪。 “儿臣来迟,还请父皇恕罪。” 老皇帝的儿子大多活不长,活得长的两个,一个是重病缠身的太子,一个便是这瑞王了。 老皇帝面上明显有了丝不悦,却当着外人的面没好发火,挥挥手道:“坐。” “谢父皇。” 那瑞王赶紧地起了身来,也不知道没站稳还是咋地,身形还晃了一晃,最后走到澹台明庭的上座上坐下。 苏懿离得很近,也因此闻到那瑞王身上一股的酒味。 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居然跑去喝酒了? 她侧头瞧了澹台明庭一眼,却见他见怪不怪的,只端着酒杯,笑得高深莫测。 那被宋元恒挤开的西夏使臣又重新回到了位置上,同老皇帝一番寒暄,顺带表达西夏国民对大周皇帝滔滔不绝连绵不断地景仰。 老皇帝也应了几句,便让人传歌舞上来。 “尊敬的陛下――”娜雅公主这时候却站了起来,嫣然笑道,“一直看歌舞也没什么新意,不如就让在场的人来比舞如何?” “比武?”老皇帝哈哈一笑,“既然西夏公主有此要求,自然得允,你们在场的,谁敢应战?” 宋元恒积极举手参与:“圣上,我觉得我这三脚猫功夫,或可一试。”说着就要起身。 却听那娜雅公主轻声一笑:“我想你误会了,我说的是舞蹈的舞,比舞。你确定你要来?” 宋元恒摸了摸鼻子,又重新坐下:“我觉得我这三脚猫功夫就不上去献丑了。” 娜雅公主摇曳婀娜地入了大殿中央,环视周围:“没人敢出来吗?” 却不想这时候澹台明庭缓缓开口:“斗舞的话,我这里有个小丫头,或可上场一试。” 第81章 兵来将挡 苏懿的目光满场乱转,一会儿盯着那老皇帝龙袍上金丝细线勾勒的龙纹啧啧感慨多么值钱,一会儿瞅着旁边某位老大人快要垂到地上的白胡子怕他吃饭弄脏,再一会儿瞄见那桌案上摆放的做工精致的宫廷点心不知尝起来是什么味道,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澹台妖孽刚才说了什么来着? 不好意思,她耳背,没听到! 全场人的目光几乎都落在了苏懿身上。 澹台明庭兀自饮酒,淡淡微笑。 轩辕冽抬起眼睑扫了苏懿一眼,眉峰微微一聚。 宋元恒瞧着那张眼熟的脸,侧过头望向轩辕冽:“子渊,那……那不是你家那位吗?” “不是。”轩辕冽语气疏远,神态漠然。 宋元恒纳闷挠头――所以这世界上有长得这么像的人吗? 那娜雅公主双手抱臂,目光上下一瞥,将苏懿从头到脚打量个遍:“要和本公主斗舞的人,是你吗?” 苏懿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应该不是我。” 而后左右扫了一眼,随手指着一宫女说:“可能是她。” 娜雅公主听到这话,端是冷冷一笑:“你当本公主是个傻子吗?还是说,这就是大周王朝的待客之道?” 苏懿汗颜。 不过是两句话的事儿,竟上升到国家层面去了。她都不敢往上座去瞧,那老皇帝虽没开口,可那帝王威压却已经倾覆而下。 “小苏苏,你再调皮,若是皇上怪罪下来,本座也保不了你了。”澹台明庭微微一笑,迷人的丹凤眼儿就像是春风斜阳十里江南绵延展开的画轴,让人沉醉,也让人恼恨。 苏懿闻言,差点没咬碎一口银牙。 这家伙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是,她要是会跳舞,早出去把那娜雅公主踩在脚底下好生羞辱了,上辈子成天待在实验室,连广播体操都做不完一套,她拿什么跟人斗? 偏偏这种时候,轩辕冽那家伙不帮她也就算了,还在那里落井下石! 他目光从她身上略过,直接与澹台明庭四目相对:“如琢最近退步不小啊,偌大御刑司都能管理得井井有条,什么时候,连一个小丫头都管不住了?” 澹台明庭无可奈何地扯着嘴角笑了笑,望向苏懿的目光宠溺非常:“没办法啊,谁叫她最得我心呢?不如子渊教教我,怎样才能让她乖乖听话如何?” 这明明是宴请西夏使团的国宴,怎么却变成了心得交流大会了?且还是关于如何管教一个女人的? 苏懿在一旁也有些发蒙。 这一口一个“如琢”、一口一个“子渊”的,这澹台妖孽和轩辕冽,哪一次见面不是剑拔弩张,什么时候变这么要好了? 那娜雅公主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才应该是全场注目的焦点,怎么谁的眼神儿都往那小丫头身上瞟? “这舞,比是不比了?” “比!” 这话是轩辕冽和澹台明庭一起说的,作为被两人无情出卖的当事人,苏懿表示她很受伤。 而老皇帝更狠,只说了句:“好好比,比好了,重重有赏!” 虽然他没说比输了会如何,可听这语气,若是她在西夏使团面前丢了大周的脸面,那定然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她深呼吸一口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尊敬的陛下,”娜雅公主以手贴胸前,朝老皇帝微微躬身,“请容许我下去换身衣服。” 老皇帝挥挥手应允:“去。” 娜雅公主要去换衣裳,苏懿也提出要换衣裳。娜雅公主的衣裳是她自带,苏懿没衣裳可换,澹台明庭便让人领了她去司乐坊,让她去随便选一套穿。 “随便选一套”这是那妖孽的原话,从这字里行间,也能看出他对她能赢基本不抱任何希望,是以她穿什么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丫的,所以把她推出去,就纯粹是为了看她出糗的?! 且不管轩辕冽和澹台明庭那俩家伙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反正她是不能输给娜雅公主的,一个是不争馒头争口气,二是老皇帝大刀悬在脖间、怎么也得使出吃奶的劲儿搏上一回。 当然了,硬拼是肯定不行的,那娜雅公主既然敢提出斗舞,那肯定是有实力才敢开这个口的。她能做的,就是从战术上藐视她,新意上比过她,还有智商上碾压她! 司乐坊里旁的不多,乐器、舞裙什么的,那是种类繁多、应有尽有。 苏懿挑挑拣拣选了好一会儿,最后择定了一件桃红色的水袖装,正拿着比划呢,忽感一阵冷风撩过,扑面而来的,是那让人迷醉的幽淡冷香。 她福至心灵,脑海里灵光一闪,忽地就有了主意。 一转身,那冷香袭人,将她整个包围,那长臂勾住纤腰,几个旋转,便没入成堆的各色舞裳之中。 她抬头,与那冷如古井、深似幽潭的黑眸对视。 他的目光冷冷的,淡淡的,好似一点情绪全无的,望着她的时候,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可下一秒,他终究没绷住,深幽难测的眸光里浮现一抹郁躁之气,压低的语气有些暗沉嘶哑:“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苏懿张口想要解释,轩辕冽却已经先冷声开口:“你是不是宁愿相信澹台明庭,也不愿意相信本王?” 腰上暖厚的大掌又收紧了一些,他强势霸道地把她逼在角落里,那样的紧迫感,让她都提不起呼吸。 苏懿蹙起眉心,冷然看他:“那你呢?你可有信过我一分?信我跟着澹台明庭是另有苦衷、信我和那家伙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没有。你没有想过我的处境有多艰难,反倒联合起外人来把我推向风口浪尖。所以轩辕冽,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她原是满心愤慨地开口,原以为两人会大吵一架陷入冷战,然后各奔东西一拍两散。可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句话取悦了面前这个男人,他听着听着,紧皱的眉心竟缓缓地舒展开。 “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轩辕冽伸手弹了下苏懿的额头,疼得她连忙伸手捂头,不爽地拿眼瞪他。 “下次再遇到什么事,找爷便是,去找那些外人,小心被骗得连根头发丝都不剩。” 说到“外人”两个字的时候,他加重了些语气,好似刻意做出区分似的。 苏懿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刚才控诉的时候,好像不自觉地便用了这词儿来着。 见眼前这位大爷神态悠然、沉稳高贵,她恍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这家伙刚才那么凶她,其实根本就不是生气,是存了心要给她教训才是真! 苏懿闭着眼睛深呼吸,压下心头一口火气:“煜王殿下,咱们现在不是该说闲话的时候,把我推出去和那娜雅公主比舞,你也是帮凶之一,这时候难道不该帮我出出主意吗?要是我被你皇爷爷咔擦砍脑袋了,我可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轩辕冽捏了捏苏懿的鼻子,理所当然地道:“你生是爷的人,自然死也是爷的鬼,就不用再强调了。” 苏懿嘴角一阵抽搐。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无耻的不怕要脸的,她承认她输还不成嘛。 “更何况,”轩辕冽斜睥一双优雅凤眼,不急不缓地道,“瞧你也没几分真慌的样子,只怕是心里早已经有了主意了。” 真是知她莫若轩辕冽是也! “我且问你,这宫里可有温泉眼?”她问他道。 “有,御汤宫便是建在一处温泉眼之上。” 苏懿闻言,面露笑意:“如此,这斗舞之事,想来没什么问题了。” 轩辕冽更靠近她一些,呼出的气息都带着芝兰桂树般的清幽香味儿:“难道小丫头,要准备表演鸳鸯戏水?” 苏懿看着近在咫尺的性感薄唇,突地想起昨日夜里,那带着清冽酒香的那个吻来,脸颊立马泛起粉嫩红晕。 且刚才争论的时候不觉得,如今瞧着两人的姿势,真是怎么看都让人面红心跳啊。 苏懿盯着轩辕冽那张线条明毅的俊脸,心里正想着要不要做点不可描述的事情的时候,忽听门外传来两声“咳咳”的轻咳声。 “我说二位,再不回席,那娜雅可就不战而胜了。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本座也不好替谁开脱啊。” 苏懿抬起头来,正能看到门口方向。那一袭红影倚靠在门框之上,因为逆着光,只能瞧见那隐约的轮廓,瞧不见那如同妖孽一般的脸上到底是何神情。 轩辕冽背对着门口,却并没有想搭理人家的意思,只低头,在苏懿嘴角轻轻地啄了一口:“别听他的,尽力而为即可,一切有爷。” 苏懿心里溢出蜜来,却也没忘记谁是最大帮凶:“你这算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吗?” 轩辕冽道:“这叫不听话的惩罚。” 澹台明庭清悦妖媚的声音不适时地穿插进来:“小苏苏可换好衣裳了?若是换好了,可该跟本座回去了。” 苏懿看了轩辕冽一眼,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到最后干脆什么也不说,踮起脚来也在他嘴角上亲了一口,然后抱着那套舞裙,跑向了澹台明庭。 轩辕冽也没拦着,只是那眉头却狠狠地一敛,面上浮现一抹令人畏惧的威严与冷冽,却转瞬便消失不见。 苏懿跟着澹台明庭离开,却并没有先急着回玉章殿:“我要先准备一点东西。” 澹台明庭含笑看她:“不急,慢慢准备。” 苏懿有些意外地看他――刚才一次一次催她快点的是谁?他其实就是想打搅她和轩辕冽的好事? 不过没关系了,反正只有今天,过了今晚,她还了他的人情,就与他两不相干了。 第82章 扭到腰了 玉章殿里。 娜雅公主提议的斗舞环节总算在万众瞩目、翘首以盼之中拉开了帷幕。 作为提议者,娜雅公主以一身金黄色的露肚脐装亮相,上衣和舞裙边缘都缀着一串一串的亮片,轻轻一动,便金光灿灿,煞是好看。她那张艳丽的面孔用同色的纱巾遮挡,纱巾微透,更显得那红唇万分诱人。那造型大胆又香艳,可引得在场众人眼睛都瞪直着,不肯眨眼。 而另一位应战者,这会儿似乎还在临时抱佛脚,拉着司乐坊的伶人正在学习水袖舞的基本动作。 娜雅公主对自己的舞技万分自信,尤其还是和这么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比。要不是那小丫头频频引起场上两个最出色的男人争议,她是绝对没兴趣来打败这么弱的对手的。 “尊敬的陛下,娜雅在这里献丑了。” 她微微躬身朝老皇帝行了个礼,旋即双手一扬,退至大殿正中,带着异域风情的配乐适时响起。 不得不说,娜雅是一个天生的舞者,她的每一个舞步都像是踩在男人的心尖上,一个小小地眨眼,一个轻轻地扬手,一个柔柔地扭腰,都能让人心神晃荡,随她而动。 就像是腊月初雪,明明该是冰冷,却让人体内升起一团火来。 所有人都看呆了。 咳,应该说,所有男人都看呆了。就连那老皇帝,也眼含几分赞赏。 一旁的珍妃有些忧心地小声道:“这样轻浮妖艳的女子,如何配得上冽儿?” 老皇帝淡淡地道:“以色侍人的人,才不需要多少的脑筋。” 因为她们想要的,凭借着一张面皮就足够了。 珍妃突地想起早些年盛宠一时的瑜妃,目光微侧,望向旁边这个相伴了几十年的男人,终是没再开口。 娜雅公主一曲舞罢,一片轰然叫好的声音。 她轻盈款款地垫脚屈膝谢幕,然后退到一旁,由着侍女给她披上外衣,目光却望向澹台明庭的方向:“该你家那小丫头出场了。” 澹台明庭看了对面的轩辕冽一眼,唇畔扬起一抹优魅笑意:“不急。好戏,总要留到最后不是吗?” 娜雅自信地抬着下巴:“随便你们卖什么关子,毕竟实力才是真正的底气。” 澹台明庭但笑不语。 也不知道谁小声地说了句“来了”,众人抬头望向殿门口,就见苏懿穿着一身粉红色的长裙,一只手高抬,水袖遮脸,剩下的一截长长地搭在另一只手腕上,迈着小碎步飘然入了殿中来。 众人一瞧她这打扮,均是失落摇头。 这水袖舞他们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就是这舞裙都是他们见宫里舞姬穿过的,这澹台明庭的小丫头跳得再好,难道还能比得过司乐坊专门的伶人去?更别说她还不会跳,刚刚才找人学的了。 娜雅公主一瞧众人的反应,便知道自己稳操胜券了。 她回到位置上,身子往轩辕冽的方向倾了倾,娇媚开口:“煜王殿下,你说,我与那小丫头,谁能赢?” 轩辕冽那位置甚好,只要他肯侧过头来,便正正能瞧见娜雅胸前的那条深邃沟壑。只可惜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场中,一点也没回头的意思。 若只是如此便罢了,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偏还说了句:“她一定赢。”这可把娜雅气得够呛。 那个小丫头,哪里比得上她的一根头发丝儿? 一旁的宋元恒连忙凑了过来,笑着道:“公主别理他,他就是根木头。要我说啊,肯定是公主赢啊,那小丫头的身形,完全没法……看……” 娜雅公主正被宋元恒夸得舒坦,可听着听着他却突然消了音儿,目光瞪圆地往着场中,一副惊诧不已的模样。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场中,就见苏懿已经开始跳上了。 她水袖一扬,露出那一直遮挡的脸。 褪去黑痣,卸下姜黄,在额间点缀着几瓣粉色花瓣,一笑嫣然之间,就像是从九天而来的桃花仙子。 那舞动的水袖飘飘,如行云流水,如云绕雾缠,将那张粉嫩娇靥掩藏期间,时隐时现,时开时闭,竟也有几分动人姿态。 若只是如此也便罢了,毕竟刚学的舞蹈,也就一些基本动作,观赏性也是大大打了折扣的,一张脸,再好看也撑不起整场不是吗? 可令人吃惊的还在后面! 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每移动一步,那脚底便留下一朵粉色的桃花,等转过一圈之后,竟如同花海一般,朵朵绽放开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步步生花?” “的确好看啊。” “像仙子一样。” …… 轩辕冽紧抿着薄唇,端正而坐,挺拔身躯如神祗,面上神情,晦涩不明。 澹台明庭半眯着眼儿,妖眸之中有微光,轻轻一荡。 轩辕棣这会儿终于看清楚了这个让轩辕冽和澹台明庭你来我往波涛暗涌的女子长成什么样,却一看之后,惊得他险些没有坐得住,那面上颜色,青白不均。 宋元恒一边摇头感慨一边拿眼去瞄轩辕冽。 好家伙,还说不是他家那位?这丫头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可是深切领教过的。 娜雅公主双手抱臂,冷冷一哼:“雕虫小技罢了。” 若说莲步生花是雕虫小技的话,紧接着的出现的一幕,那就是鬼斧神工,天赐造化了! 乐声逐渐由刚开始平缓渐渐急促起来,苏懿的水袖舞动得越来越快,脚步也如踩鼓点,桃花一朵接一朵,盛开一片! 而就在这时候,忽地有人惊呼一声:“蝴蝶!” 不用他喊,大家也看到了。随着苏懿舞步加快,那宫殿门外陆陆续续地飞进来一些蝴蝶。那些美丽的小家伙们,一些停留在那地上盛开的花瓣上,一些围绕着苏懿,同她一起翩翩起舞! “这个时节,哪里来的蝴蝶?” “怕是妖法变的?” “许是桃花仙子下凡呢?” 众人讨论不休,苏懿却觉得自己跳得腿都快抽筋了。为了让香味尽快散播出去,她也是拼了老命了。 音乐渐息,她双手一个上抛,将那水袖往后一扬,带动着无数花蝴蝶,终于一场舞罢。 众人仍旧沉浸在刚才如梦如幻的场景之中,等过了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不错。”老皇帝赞赏地说了句,可那目光望向苏懿,却如鹰隼一般锐利。像是要将她从里到外,全看个通透一般。 苏懿心头打鼓,不卑不亢地道:“谢皇上赞赏。” 不过嘴巴上怎么说,身体却一直保持着最后一个姿势没动。 那娜雅公主一瞧,怒火腾腾:“不管你用了什么方法,总归你技高一筹,本公主也不是输不起的人,认输便是。可你也不用如此?一直保持着这个胜者姿态做什么?炫耀吗?” 这娜雅公主倒是实在,眼瞧着大家心里都渐渐偏向了苏懿,干脆先认输,落个坦荡姿态。只是她瞧着苏懿那模样,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苏懿着实冤枉得慌。 她眉眼一垂,可怜巴巴地看向轩辕冽:“我……腰扭到了。” 最后一下她没收住劲儿,用力过猛了。 “噗嗤――” 宋元恒着实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儿来。 场中众人也纷纷低头以手掩唇,掩饰住自己的笑意。 澹台明庭挥手命人把苏懿扶了下去看伤,笑着对众人道:“小丫头不懂事,让诸位见笑了。” 轩辕棣目光落在澹台明庭身上,骤然一眯。 若说那丫头不是苏懿,这世间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 若说那丫头就是苏懿本人,那澹台明庭又怎会和她有拉扯? 行啊,那丫头离开他之后,是越发有本事了。 比舞不过一个小插曲,插曲过后,宴会继续,美酒佳肴,欢声笑语。 娜雅公主单手撑着脑袋靠在桌上,眼神毫不避讳直勾勾地看向轩辕冽。 “你认识那丫头?” 事到如今,要是再没看出点猫腻,那她真是光长胸没长脑子了。 轩辕冽兀自喝酒,表情淡淡:“不认识。” “可是你刚刚借故出去了一会儿……”娜雅公主眼睛一转,“是去找她去了?” 轩辕冽回答得言简意赅:“不是。” 娜雅公主却仍不死心,直接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你就告诉我她是怎么弄出那花、怎么引了那蝴蝶来的,我就不再问你了,如何?” 轩辕冽仍旧那表情那语气:“不知。” 娜雅真快要被这根软硬不吃的烂木头给气死了。 “哼,你不说,我也总会知道的!” 轩辕棣这时候起身离席,宋元恒见此也不去招惹娜雅公主了,无声无息地跟着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宋元恒重新回到席上,小声对轩辕冽道:“跟过去了。” 他没指名道姓,可是该懂的人却懂了。 轩辕冽握着酒杯的手缩紧了一圈,旋即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准备起身。 “冽儿。”老皇帝突地开口唤他。 轩辕冽起身拱手:“孙儿在。” 老皇帝道:“这次既然是你负责招待西夏使臣,那可万万不能怠慢了贵客,务必要让公主感到宾至如归才是。” “是。”轩辕冽应了一声,重新坐下。 宋元恒瞧着老皇帝在这时候敲打轩辕冽,便知道这一时半会儿他肯定不能从席间脱身了,便轻声道:“我去。” “元恒啊……” 老皇帝再开口,这次叫住的却是宋元恒。 宋元恒无奈一蹙眉,便知今个儿自己也跑不了了。 “你跟着冽儿入军营历练也有些年头了,怎么还跟毛头小子似的,一点长进都没有呢?” 宋元恒收了心思,一脸笑嘻嘻地回道:“微臣哪儿是带兵领将的料啊,去军营就是混日子的,皇上别嫌我多吃您军粮就成。” 老皇帝开了口,轩辕冽和宋元恒都不能走。坐在对面的澹台明庭挑高这眉眼,只用眼神表达一个意思―― 求我啊。 第83章 你真好看 “这里疼不疼?” “疼!” “这里呢?” “也疼!” “那……这里呢?” “疼得简直没法忍了!御医,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苏懿眨巴着一双楚楚动人的大眼睛,用那低落的声音轻轻说着,那模样哀戚又凄婉,让人不忍侧目。 御医摇了摇头:“姑娘这情况实在特殊,按说只是扭着腰而已,怎么连胸口、小腿、无名指那些位置都会疼呢?” 苏懿睁着眼睛说瞎话,一点都不打草稿:“许是腰扭到以后引起的并发症也说不定。你要知道啊,个人体质因人而异,或许我就是那种掉根头发丝都能扯到筋的体质呢?” “还有这种说法?”那御医斜瞄了苏懿一眼,明显不信。 苏懿躺在软榻上,懒洋洋地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您说是不?” 不乱七八糟地扯一通,怎显得她已经快病入膏肓、已经动弹不得了?怎么能避过澹台妖孽的压榨和那满场子人的刁难? 啧,真是机智如我。 那御医笑了笑,也不跟苏懿胡侃了:“既然如此,那姑娘好生休息,我去开药方让医女煎药。” 苏懿微笑点头:“有劳御医。” 御医一走,就剩几个宫女站在门外聆听吩咐。苏懿翻了个身从软榻上起来,拈了颗蜜饯丢嘴里,甜得她幸福地微微眯眼。 偷得浮生半日闲,尤其是旷澹台妖孽的工,简直不能太爽。就是可惜没把家里珍藏的小绘本带来,要不然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苏懿这边闲的发慌,新月那边气得要死。 “郡主,您就别生气了,为了一个丫头,气着自己多不划算啊。等改明儿咱让贤王殿下去澹台大人那儿把人要来,由着您欺负回来还不成吗?” 阿莲在一旁又是柔声又是细语,可哄了好一会儿了都不见好。 她无奈了,只能抬头望向另一边,求助道:“王妃,您也劝劝郡主。” 澹台明慧一身正统的云凤锦黄宫装,从骨子里透着优雅与华贵。她一手托着茶盏,另一手执着茶盖轻轻拨弄,小拇指上戴的黄金指套镶满着珍贵稀有的宝石,与那御供的官窑彩瓷相映成辉。 “不过一个丫头,有什么好气的?你是主子她是奴才,你要怎样,难道还需考虑别人?” 她眼也未抬,轻轻地吹着热茶袅袅升起的热气,放在那樱桃细口面前,抿了一口。 新月郡主低着头对戳手指头:“话虽这么说,可她好歹是明庭哥哥的人,若是我动了她,明庭哥哥生我气了怎么办?” “大哥不会为了一个小丫头为难与你的……” 澹台明慧还没说完,就见一丫鬟快步进来,附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她听完抬起眼睑,一双美目如有波光流动:“既如此,那就更好办了。” 新月瞧见澹台明慧的表情,不由问道:“王嫂,可是有什么事?” 澹台明慧清清淡淡地道:“那丫头和娜雅公主斗舞拉伤了腰,如今一个人在静安殿的偏殿休息。你若想教训教训她,现在正是好时机。” 新月一听,顿时兴奋起身:“阿莲,给本郡主抓两条蛇来!本郡主要让她知道,敢勾搭明庭哥哥的下场!” 阿莲在一旁无语扶额。 澹台明慧将茶盏放在桌上,慢悠悠地道:“既然要教训,就要做得不留痕迹。要是那丫头后面反咬一口,岂不是伤了你和大哥的感情?” 新月郡主一听,认同点头:“对哦。那王嫂的意思?” 澹台明慧明眸一挑,道:“我让依儿带你去找荀御医,他多的是整人的法子。” “那我现在就去!”新月郡主兴致勃勃地就往外走,站在澹台明慧身侧的依儿立马便跟了出去。 阿莲也想随自家主子去,却被澹台明慧叫住了:“有依儿就行了,你也跟去,目标太大,就去外殿候着。” “是。”阿莲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应声退下。 刚刚过来报信的怜儿有些担忧地道:“王妃,那苏懿十分狡猾,上次在公主府内,奴婢刻意将她往殿下跟前领,却还是让她给跑了。郡主向来莽撞,若是……若是连累了王妃,该如何是好?” 澹台明慧抬眼轻睥了她一眼,她便不敢说话了。 “新月不会有机会知道她拿的是什么药的,”澹台明慧道,“你再去探,务必要确定贤王进入静安殿。” 怜儿忙应道:“是。” 静安殿偏殿内。 苏懿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着实有些头疼。 “贤王殿下屈尊至此,可是有事吩咐?”她起了身,尽量让自己显得恭敬又谦卑,免得让轩辕棣想起那天那日她让他受的那种屈辱。 轩辕棣两步走到榻前,扶着她的肩膀关切地道:“既然扭了腰就好生休息,你我之间,还行这些虚礼做什么?” 这话说得……他俩很熟吗? 苏懿听及此,立马又躺了回去。 既然是病号,自然也该有点病号的样子。 “国宴还没结束?贤王殿下这时候到这里来,没关系吗?”她微笑着问道。 “不过几个西夏蛮夷,又怎么比得上你?”轩辕棣也微笑着回道。 你笑,我也笑,分明都是笑,却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主意。 苏懿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继续笑着道:“本来想着留贤王殿下坐一会儿的,不过御医说了,我得好好躺着休息一会儿,怕是不能陪贤王殿下了。” 画外音:识趣的,该哪儿来回哪儿去,老娘没空奉陪、就算有空也不想奉陪! “无妨。”轩辕棣一点也没要走的意思,干脆就在软榻边上坐下了! 他,居然,坐下了! “来人,去取张羊绒毯来。”他吩咐道。 宫人很快将毯子取来,他接过,亲手替苏懿盖好:“这天是越发凉了,虽然屋里燃着炭火,可也要小心着,不要着凉了才是。” 苏懿把羊绒毯往上拉了拉。 她的确觉得有些凉,不过不是天气,而是后背总有一股阴风从她的尾椎骨往上窜,凉得她打了个冷颤。 “贤王殿下,我得休息了!” 她再次重申,话里意思清楚又明白。 虽然她很想故技重施,让轩辕棣知难而退。不过一想到这是铜墙铁壁的皇宫,而眼前这位是大周权势高贵的皇长孙,她就立马收了心思。 轩辕棣点了点头:“本王知道。” 苏懿纳闷:既然都知道了,那你还不麻溜地圆滚地滚? “你先睡,本王就在这里守着。你受了伤,若是一会儿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也好有个照应。” 轩辕棣翘了翘嘴角,那滚银边的白色蟒袍,衬得他姿态贵重,越发风雅。 苏懿看了他一眼。 其实怨不得女人喜欢听男人的花言巧语,但凡谁被男人这样捧在手心里精心呵护着,谁都会忍不住心动的。更别说,平心而论,这轩辕棣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了。 可这样的温柔,是会溺死人的。 比起这个来,轩辕冽那家伙就显得闷骚多了,有些事情他就是做了你也不知道,好多时候如果不是事后多想一想,你都不知道他在背后到底为你到底做了多少。 一想到这些,苏懿心头一暖,干脆地盖好毯子,闭上眼睛,不再去管就坐在她旁边的轩辕棣。 既然他要守,就让他守好了,她先睡个天昏地暗再说。 刚这样想着,又被她连忙否定了――虽然她这身材好像也没什么便宜好占,可到底也是个女的啊!要是轩辕棣为了让她重新回到他的身边,来个霸王硬上弓怎么办? 要不……假睡? 苏懿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却又很快地睁开了。 当一个人闭上眼睛的时候,耳朵就会变得非常灵敏起来。尤其是当室内一点杂音都没有、你只能听到对方呼吸声的时候,那种感觉真是难受。 可她没想到她一睁眼,那张俊雅的脸便突兀地印在眼帘,那唇角的笑意浅浅。 怪不得她说那呼吸声那么明显呢,这家伙一直就这么俯着身看她? 她不动声色地往里面挪了挪,却见轩辕棣开口道:“你真好看。” 白瓷如玉的脸儿、细润腻腻的肌肤、还有圆润的额头上画着粉红的桃花朵儿,真是喜人得紧。 她脸上仍有淡淡的疤痕,被她精心修饰过以后,若不凑近了仔细地去瞧,是瞧不出什么来的。 想一想,若是当初她是现在这般模样,要他娶了她,也好像不是不可以…… 苏懿听着这话却是冷笑。 这会儿觉得她好看了?那他早干嘛去了? “贤王殿下别抬举我了,”苏懿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这满邺京城都知道,贤王妃是才貌双全的大美人儿,您霸占着邺京若干男人的梦中情人,还在这里说这种话,是不是有些过了?” 轩辕棣听着这明讥暗讽的话,不仅没恼,反倒有些微微喜悦:“懿儿是在吃醋吗?” 我吃你个大头鬼啊! 苏懿呵呵哒了:“贤王殿下想怎么想就怎么想。” 轩辕棣顿了一下,才慢慢说道:“不同的。她是雪山之巅的雪莲,太高,太冷,远远地看着便好;而你是桃花烂漫三月芳菲,让人心生喜悦,心有迷醉。” 苏懿忍不住吐舌、头。 一个雪莲,一个桃花,这也太差别待遇了? 她无力吐槽,忽觉有些口渴,便见门外有宫人捧着托盘进了殿来,端着的正是茶水和点心。 这也太及时了! 苏懿表示,她十分满意。 宫殿外,新月郡主有些不安地问依儿:“不会出什么事儿?” 依儿宽慰道:“郡主且放心好了,荀御医不说了吗?只是些润肠通便的药加重了点分量,让她好好拉一天的肚子罢了,死不了人的。” 新月郡主还是有些不放心:“可看样子,这偏殿里还有其他人?” 依儿道:“许是伺候的宫人。这会儿大家都在玉章殿呢,不会有人过来的。” 新月听到这里,总算是放下心来,喜上眉梢:“那咱们回去等消息?” 依儿笑吟吟地道身:“是。” 第84章 茶里手脚 宫人一样一样地将茶水点心摆放在软榻中间的小几上,躬着身默默地退了出去。 苏懿正欲起身端水喝,却被轩辕棣按着肩膀,重新躺了回去。 “要做什么,给本王说一声便好。” 苏懿忘不掉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第一眼看见的这个男人冷酷残忍的脸,也瞧不上他为了拉拢她舅舅巴巴往她面前凑的模样。 既然是结了死结的仇人,又何必做这些徒劳无功的举动呢? 她不是君子,有恩的报恩,有仇的,自然也得报仇。 轩辕棣见她模样恹恹的样子,自讨了个没趣,面色有些微沉。 不过只片刻,他便恢复常态,端起了茶盏来温柔地问她:“可是要喝茶?” 苏懿望着那杯茶,若有所思:“应该很烫人?记得以前我生病了,母亲喂我喝药喝粥的时候,总会自己先尝一口试一下再给我喝的。” 轩辕棣闻言,吹了吹那缥缈的腾腾雾气,也亲自下口以身试茶,确定不怎么烫了,才端到苏懿面前:“喝,不烫了。” 苏懿轻嗤一声,忽地笑了:“我这人有洁癖,别人喝过的茶我不喝,别人碰过的男人我不要。这杯茶,贤王殿下还是留着自己喝!” 这明里说茶,暗里却说的是他已娶王妃之事。 “你耍我!” 轩辕棣将那茶盏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放,半杯热茶便泼洒了出来,还散发着清幽的茗香。 苏懿仰着头,并不惧他:“我何时耍你了?” 轩辕棣忍着怒火道:“你刚刚才说你母亲喂你吃粥喝药都得先自己试过之后才喂你,本王好心喂你,你却说你从不喝别人喝过的茶,这不是耍弄本王是什么?” 苏懿眨了眨眼,睫羽颤动如振翅蝴蝶,唇边笑意如初开花蕊。 “贤王殿下,你说你对我情深意重,你说你想和我重修旧好,可是你真的有认真了解过我吗?” 轩辕棣微微眯眼:“本王何尝没有?” “呵――”苏懿笑得更是烂漫了,“那我以前跟在你身后转了那么多年,你可知道,我母亲在生我的时候就已经难产死掉了?” 轩辕棣面色一僵,再接不上话。 是了,她母亲早在她出生之时就已经去世了,他是知道这件事的,只是,从未放在心上罢了。 “若是无事,还请贤王殿下先回去,毕竟是在宫里,咱们孤男寡女的,容易招人闲话。” 苏懿冷了脸,是公然开口赶人了。 可是轩辕棣却没开口也没起身,歪坐在一旁,一手撑着软榻,一手抓着胸前衣襟,俊白的脸上竟开始泛起红晕! 这是被打击得太惨还是恼羞成怒了? 一个大男人,不至于。 苏懿瞧着轩辕棣的面色有些不太对,连呼吸都变得又粗又重,那双眸子像饿狼一样盯着她,好像随时都会扑过来将她吞吃入腹。 那茶…… 她连忙将茶杯端起来闻了闻,虽然茶香扑鼻,却仍能闻到茶香掩盖下羊藿、肉桂、鹿茸等助兴药的气息。且轩辕棣沾一口便成这般模样,只怕是还加了连勾栏院都慎用的药! 针眼儿那么一小点便能让人难受的不行,若是将这杯茶尽饮下,那基本上就是死在床上的命了。 所以,这么恶毒的法子,到底是用来对付轩辕棣的?还是用来对付她的? 苏懿不敢往下想,也来不及往下想,那轩辕棣被折磨得受不了了,面色哀求直接朝她扑了过来! “懿儿,救救我,快救救我……我好难受……” 苏懿抬起腿来毫不客气地踹在他的胸口,只见他身子一歪,她连忙一个打滚,翻身落地:“嗯?我鞋呢?” 苏懿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贤王殿下好自为之,我就不奉陪了。” 她说着就要走,却被轩辕棣猛地拽住了她的手腕。 他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地扣着,不肯松手:“懿儿,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就好……真的,就只是说说话……” 苏懿侧过头,就能瞧见轩辕棣那双红得滴血的眼睛。他柔声地哄着她,可眼神却出卖一切。 她顿时想笑。 当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贤王殿下,”苏懿一根一根地将他的手指扳开,唇畔笑意浅浅,“我会让人去通知贤王妃过来的。” “苏懿!你不要后悔!” 轩辕棣咬牙切齿,面色红白不均,有羞的,有恼的,有恨不得将眼前这小女子狠狠揉捏碎的冲天怒气。 苏懿则轻轻伸手一推,便将他推到了一边。 呵呵~~ 她笑话看够了,便去弯腰找鞋。不管怎样,还是赶紧走为上策。 既然有人敢送那杯茶过来,那么过一会儿就肯定会有人来,这是亘古不变的套路啊。 只是她的鞋被轩辕棣折腾的时候给踢到软榻下面了,她趴下身,正伸手去够,却不料轩辕棣发了狠,从软榻上一个翻身压到了她的背上! 她重心不稳,身子一歪,两个人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轩辕棣的手都没有松开。 “懿儿,我会对你好的……” 苏懿使劲地动了动,竟没挣脱束缚。眼瞧着衣衫乱了发髻斜了,这幅模样被人瞧见,就是没什么也有什么了。 “那就怪不得我了!” 她素手一扬,食指中指间便现出一根头发丝粗细的银针。几乎没什么犹豫,她手起手落,正正扎在轩辕棣那只图谋不轨的咸猪手上。 “啊!!!” 一声惨叫刺破云霄,轩辕棣缩回了手也放开了苏懿,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一脸痛苦地左翻右滚。 苏懿拍拍屁股起身,正要去拿自己鞋子,却听见门外“踏踏踏”地传来一阵脚步声,暗道一声不好。只怕是被轩辕棣那声惨叫给吸引过来的。 她也不顾不得鞋子了,就穿着白色罗袜小跑着出了门去,临走还不忘把门给带上,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 李成英很快便带着禁军赶了过来。一听见惨叫,他就想起上回自家爷被苏懿踢的那脚来。那一脚有多重?重得他仿佛有切身体会,每每光想到都一阵蛋疼。 “主子,您没事?”他心焦如焚,火急火燎地就要推门而入,却被轩辕棣呵斥在门口。 “不许进来!” “是。” 轩辕棣这会儿被折腾得快理智尽失,却仍记得这是在宫里不是在外面,跟来的是禁军而不是他的人。那日在公主府丢尽脸面的事,有过一次就够了。 他强提起一口气,说道:“本王只是身体忽感不适,你去叫御医过来,其他人退下。” “喳。” 李成英挥退禁军,便去唤人去叫御医。 而就在他们刚离开静安殿不久,娜雅公主便施施然地走了过来。 “煜王殿下也真是,说了是陪公主出来,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人了?”娜雅身边的丫鬟一边走着,一边低着声音不满抱怨。 娜雅公主倒是了然地笑了笑:“本公主可没打算让他陪。” 那丫鬟顿时不解:“那您刚才在殿前为何要那样说……” “说什么?说本公主闷得慌,想出来逛逛,要让煜王殿下作陪?”娜雅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傻子也瞧出来是幌子了。” 她拍了拍小丫鬟的肩膀,笑吟吟地道:“你没瞧见他急着离席吗?就算没有本公主,他肯定也会有其他法子。与其如此,倒不如本公主主动带他出来,让那木头欠本公主一个人情。” “再说了……”她美目一眨,顾盼生辉,“本公主是来问那小丫头今天使的是什么小伎俩的,若是她不肯配合,肯定是要用点非常手段的,有他在还不方便呢。” 小丫鬟一脸佩服地点头:“公主殿下真是英明!” 娜雅魅然一笑:“那还用说?行了,你就在这里替本公主把把风,本公主再去会一会那小丫头。” “是。” 苏懿从静安殿出来之后,瞅见哪边人少清净就往哪儿走。等她一股劲儿走了好一段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一抬头,四面宫宇环绕,园中曲径通幽,走到哪儿了她都不知道。 不过不知道就不知道,总比留在静安殿那是非之地好。 她找了个亭子坐下,往自己身上瞧了瞧,一声苦笑。 白色的罗袜在她一阵奔波之后被踩得漆黑,脚底板儿被小径上的鹅卵石硌得有些生疼。她衣衫乱着,头发散着,乍一看,估摸着真跟疯子差不多了。 呵,在公主府有人要弄她,在皇宫里也有人要弄她,是真当她太好欺负了,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耍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是? 她冷声一笑,看来老虎不发威,真被人当成病猫了。 不过老天爷大抵嫌她现在还不够倒霉不够狼狈,所以也不知道是存心的还是故意的,在这种时候安排了她和那个女人的第一次见面。 第85章 一记秒杀 苏懿坐在亭子里,衣衫来不及理,头发来不及梳,只穿着白色袜子的两只脚丫子扯着裙子都盖不住。 而她的对面,澹台明慧一步一步地朝着她走了过来。 她有着澹台明庭的美貌,却并不是那妖孽由骨子散发的妖媚,而是一种从雪山之巅穿透过来的冰冷气场。明眸,皓齿,丹唇,凤眼,那脸上神色冷冷的,就好像是六月忽如其来的风雪,高贵冷艳,优雅从容。 几乎不用人介绍,也不用她自己开口,苏懿便立马猜着了她的身份。 想一想,能担得起第一美人儿自称的女人,当是如此。 而很显然,澹台明慧也是知道她是谁的。 她没有走其他路,没有看其他地方,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她就注视着她,用那种高高在上的目光睥睨着她,然后径直着进入亭中。 苏懿仍旧坐着,没有起身行礼。 大概是想到这澹台明慧和轩辕冽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她心里有些堵,所以昂着头,即便在这种境地,也不愿让人给比下去。 可跟在澹台明慧身边的怜儿却冷声一斥:“大胆,见到王妃,还不行礼?” 苏懿听着这声音着实熟悉,抬眼扫了那丫鬟一眼,顿时微沉了眼睛。 若是她所记不错,这丫头就是在公主府里替她指路、把她引到轩辕棣面前去的那个? 她澹台明慧倒是百无顾忌,是百分百地肯定自己不能拿她如何? 苏懿懒洋洋地往亭子栅栏上一靠,轻抬下巴微眯着眼。 “我若不行礼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来咬我?” 怜儿正要说什么,突地顿了一下,反应过来。 好啊,这苏懿是在说她是疯狗,乱咬人啊! 她正要发火,却被澹台明慧伸手制止了:“行了,退下。” “是。”怜儿退到一旁,看着苏懿的眼神仍旧不善。 苏懿自然也没闲到去跟一个丫鬟计较的地步,她一扬手,笑着对澹台明慧道:“请坐。” 那姿态,仿佛这里不是皇宫里随处可见的凉亭,而是她布置雅致的客堂一般。 澹台明慧却并不坐下,只目光淡淡地扫了苏懿一眼,便唤了怜儿转身离开:“走。” 高手过招,不怕你剑来刀去大战它个三百回合,那至少说明你还有点实力。怕的是对手压根儿就没把你放在眼里,与你一个眼神对视,便知你必败无疑。 这种感觉实在太糟,苏懿目光渐冷,却挺直着脊背,紧闭着唇没有开口。 这时候若是开口叫住她,那才真叫落下乘了。 她不会傻到去质问在公主府构陷她、还有今日送毒茶去静安殿的人是不是她,没有证据的事,说出来不过惹人笑话罢了。 不过总有一日,这种种旧账,她都会一一清算! 只是她没想到,反击的机会会来得这么快。 那澹台明慧并没有走多远便停住了脚步,苏懿顺着她的方向看了过去,瞬间目光微凝,神情一愕。 “轩辕冽?”她不自觉地便叫了出来。 他不是该在玉章宫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身姿伟岸昂藏,步伐沉稳高贵,他疾步而来,金丝银线的紫色蟒袍被那挺拔身躯撑得有棱有角,十分张狂。 而澹台明慧就站在他面前,像是在等着他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啧! 苏懿瞧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颇是不爽地咂了一声。 想当初她还把轩辕冽和这澹台明慧之间流传的无数个版本当笑话看。青梅竹马?初恋情人?苦命鸳鸯?那版本是一个比一个凄美,一个比一个言情,一个比一个狗血。 不过如今瞧着,自己倒像是个笑话了。 澹台明慧看着轩辕冽那紧抿的唇线,那冷肃的面孔,那陡峻的眉峰,唇畔轻动,似要唤他,却忽地被他带起的一阵疾风迷了眼睛。 眼睛闭上,复又启开,不过一瞬间的事,那高华无双烈烈威严的男人,已经与她擦肩而过,奔向凉亭。 苏懿望着连招呼也没跟澹台明慧打、直奔她而来的轩辕冽,先是一阵怔愣,旋即由心泛起欣喜。 这种感觉就像是什么呢? 一个初出武林的毛头小子和武林高手对上,那武林高手都不屑看他一眼。可一转眼,那毛头小子却得了某位隐退江湖的武林泰斗一甲子的功力,瞬间甩那武林高手好几条街,引得众人侧目! 大抵如是。 苏懿抑制住上扬的嘴角,神色散漫,连语气也尽量地显得稀松平常:“你来了?” 喏,短短三个字,既体现出他们的熟稔,也透露着他们关系的亲昵,想想连从小跟着轩辕冽屁股后面转的宋元恒都不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呢。 埋汰人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别人视若珍宝的,我弃之如敝履。 当然这只是她装叉的说法,轩辕冽在她心中的地位还是十分高大上的。 轩辕冽哪去管她那些小九九,径直走到她的跟前,蹲了下来。 苏懿歪着头,没搞明白他要做什么,却见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双鞋来,一手握鞋,一手捏着她的脚踝,就要、给、她、穿! 她原想着这家伙若是肯配合一下她都谢天谢地了,却没想到他轩辕冽随便来一招就是秒杀啊! 都不用抬头去看澹台明慧的脸了,那秋风卷落叶的冷风一阵儿一阵儿地起,就差没冷得下一场雪了。 苏懿却好似一点也没感觉到那秋风瑟瑟的透骨寒意,那脚踝处被掌心熨帖的一点温暖,如火燎原,胸膛位置,温暖如春。 “哎等等……”虽说轩辕冽给她穿鞋的确让她挺感动,她却还是不得不出声提醒道,“袜子脏了,脱了穿。” “爷知道。”轩辕冽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继续给她穿鞋,“先将就着,爷马上带你找地方梳洗。” “可是这样不舒服……要不还是把袜子脱了再穿鞋。你放心,我没脚气,熏不着你的。”苏懿咧着牙,半开玩笑地说着。 “不行。”轩辕冽固执又认真,“你的脚,只能爷一人看。” 苏懿错愕一瞬,旋即回过神来,有些好笑地望着轩辕冽。 这个封建思想的大男人,也真是太强势霸道了。 “王妃?”怜儿瞧着澹台明慧黑沉下去的脸色,试探着轻唤了一声。 澹台明慧没有回头去看苏懿和轩辕冽,她抬起下巴,脊背挺直,神情倨傲:“走!” 许是被一阵打脸下不来台,也许是见不得他俩你侬我侬刺激眼睛,更或许是伤感以前对她好的男人现如今在对另一个女人做着那些本该对她做的事……不管什么原因,总而言之,因为轩辕冽的神助攻,苏懿取得了与澹台明慧正面交锋的第一场胜利! “喂,那边那位走了,你就没点什么想法?”苏懿努了努下巴,示意轩辕冽看澹台明慧离开的方向。 “她是贤王妃,与我何干?”轩辕冽连眼神都吝啬一个,只望着苏懿那副狼狈姿态,眸中神色深了又深。 “可人好歹也是你的青梅竹马啊……”苏懿还想着调侃两句,却不想轩辕冽长臂一搂,将她整个圈在怀中。 “爷来迟了,让你受委屈了。” 轻轻悠悠的一句话,轻轻悠悠地落在心间。 苏懿从不觉得自己委屈,就算有,充其量也就啐上一口,道一句倒霉倒霉,然后寻着罪魁祸首,逮着机会再还他一手。 可就像是坚硬的贝壳,总有人会触碰到里面的软肉,说不疼,那实在是骗人的。 苏懿扯了扯嘴角想笑,眼睛却忽地有些酸涩,搞得她不知道这会儿是想哭还是想笑了。 不过生活向来残忍,从来不会给人太多时间伤春悲秋。她沉默了一会儿,便开口问他:“静安殿的事……你全知道了?” 轩辕冽轻轻点头:“嗯。” 苏懿皱着眉又问:“那轩辕棣现在怎样?” 他中了百媚生,若是不及时纾解,只怕情况不妙。 当然,若是他以这种不光彩的方式死去,那倒也算是报了仇、泄了她心头一口恶气了。可谁都知道是因为她在静安殿养伤,他轩辕棣才过去的,若是他这种时候有个什么好歹,她能脱得了关系? 更何况轩辕冽拿的是双新鞋过来,她的鞋还在偏殿内,简直就是铁证如山啊! 轩辕冽侧目瞧她,轻挑的凤眼眸光幽暗而深远。 “你好像挺关心他?” 苏懿撇嘴:“我关心他做什么?” 轩辕冽半眯着眼睛,促狭地道:“可人好歹也是你前未婚夫……” 苏懿听到这话下意识要反驳,可话都到嘴边了,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她刚才酸轩辕冽的话吗?这家伙倒是会活学活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她无奈一笑:“咱能好好说话吗?” “嗯。” 薄唇溢出一个低沉温润的单音节,轩辕冽勾住苏懿腿脚,将她打横抱起。 “啊――” 一颗心瞬间卡在了嗓子眼儿,苏懿双手下意识地就伸出去勾住了轩辕冽的脖子。 “你干什么?” 轩辕冽抱着她大步往外走:“带你去鸳鸯浴。” 鸳、鸯、浴? 苏懿整个人都斯巴达了,这三个字就像是魔咒一般,不断循环地在她脑海里闪现。 鸳鸯浴?鸳鸯浴唉! 是她听错了?还是她理解错了?还是他轩辕冽口误了? 虽然选妃大会以后众人都知道她是要成为煜王妃的人,可老皇帝却似乎不怎么认可,一直迟迟地没下赐婚圣旨。就这样连明路都没过过的两人,今个儿就要坦诚相见了? 他轩辕冽不会打算生米煮成熟饭、先斩后奏? 呃…… 虽说还没成亲就那啥啥的确有些羞羞,可这心里面居然还有点小激动是怎么回事? 第86章 一语成谶 御汤宫坐落在御花园以北、坤宁宫以东,几条大道直通御书房和几大主宫,占地之广阔,堪比无极三主殿。且它还是由前朝末代皇帝修建,而那亡国皇帝荒淫程度堪比殷商,这御汤宫依托三大温泉眼,共有汤池大大小小一百多处,多时竟可同时容纳近千名后宫佳丽在此玩乐嬉戏! 草长莺飞温暖如春,酒肉池林香肩软玉,不可不谓之人间天堂。 苏懿一进门就感觉那温泉气息瞬间包围而来,身上的寒意顿时驱散了不少。 她轻轻一笑:“得亏了这里,要不然这秋风冷冽的,我还真不知道去哪儿捉蝴蝶去。” 轩辕冽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好了,先去洗洗,换身干净衣裳再说。” “嗯。” 苏懿由人领着去换了衣裳,回过头去瞅轩辕冽的时候,见他去了和她相反的方向,想来也是去更衣去了。 她低头,抿着唇想笑,嘴角才刚扬起,就立马款款地收住了,一幅再正经不过的模样。 是他自己说的鸳鸯浴,她是绝对没想歪去的。 怀揣着一点小忐忑、一点小期待、一点小欢喜,苏懿动作迅速地换了浴袍便往汤泉眼去,一瞧之下,才发现和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样。这大大小小的汤泉,怎么全都是被隔开的? 转念一想,这老皇帝非得让他的皇子皇孙成了亲才能搬出皇宫去,这御汤宫又是整个后宫共用,如果不隔起来,那才容易出事情。 没事儿,苏懿安慰自己,只要她和轩辕冽不被隔开就好了。说实话,那家伙是穿衣显瘦,摸起来的手感嘛……根据之前的体验来说,还是让人十分心水的滴。 想一想,雾气袅绕、如梦如幻的温泉池子里,洒满了香气迷人、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那迷人的宽肩长臂窄腰,隐隐约约若隐若现,长长的墨发如瀑布倾泻,然后在水面上如墨莲一般展开,再加上那么英俊迷人的脸。 苏懿正考虑着自己从是不从呢,却发现现实和想象的……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那眼前的温泉池如同一尾游弋湖中的鱼儿,微翘起的鱼嘴吐出潺潺流水,沿着边缘是一方曲折如s的屏风,正好将这边与那边隔离开。那屏风上绣着无数妃嫔宫娥,似拿着仕女团扇正扑流萤作乐,画作颜色不深,却该挡的都挡尽了,只隐约觉得对面有人,却连轮廓也看不清。 苏懿微微眯眼,试着唤了一声:“煜王殿下?” “嗯。” 对面男人的声音慵懒又闲逸,隐隐之间,好像还听出一点笑意。 苏懿双手抱臂,冷哼一声:“这就是你所谓的鸳鸯浴?” 这个不能相互信任的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屏风那边,轩辕冽的声音仍是春风霁月悠悠淡淡:“听这语气,好像某人很不满意?” 这已经不是满意不满意的事了好吗?人与人之间,就不能少一些套路、多一些真诚吗?嘁,还搞得她好像很失望一样。 想着她长叹口气,肩头一垮。 好,没看到让人流鼻血的场面,她的确……还真挺失望的。 屏风隔开两人,却不妨碍苏懿听到那一身低沉悦耳的轻笑声。她这边郁闷着呢,那边轩辕冽却在笑,听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迟早的事。”他开口,那醉人耳朵的声音,慢悠悠地一字一字飘进苏懿耳里。 迟早的事? 苏懿微微一愣,却听那声音继续道:“所以王妃没有必要这么的……沮丧万分。” 沮丧万分?! 我去! 苏懿只差没撸袖子了――这家伙的形容词儿还能不能用得再奇葩一点,搞得好像她迫不及待、饥渴万分、不能和他鸳鸯浴就不能活了一样! 妈妈说的话果然是对的:女人啊,一定要矜持。 “抱歉,煜王殿下,”苏懿仰起头甩开步子,姿态高傲万分,“我和您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算已经有了婚约,只要我一天没过门,都还请您叫我一声苏二小姐,谢谢。” 呵―― 轩辕冽薄唇抿成一条线,那线两头弯起弧度,如那眸中星辰耀眼。 苏懿气呼呼地下了池子,那温泉温度适中,一瞬间,那整个身躯都被那暖洋洋的水流包围,舒服得仿佛浑身上下的毛孔全都舒展开。 她心情好上一些,整个人背靠在屏风上,双手搭在那池子腹中的位置,想到一层纱娟的另一面便是轩辕冽,那感觉……很怪异,像稳稳不起波澜的安心,像突然溢满口腔的甜蜜,像打翻五味瓶的杂陈……好像用什么词语,也形容不出。 呼――苏懿啊苏懿,你真是病得不轻。 她甩了甩头,甩掉心头脑海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左看看右瞅瞅,找着话题转移注意。 “唉?这温泉池子倒是修得挺好看的。怎么瞧着有点像太极两仪啊?等等……”她嘴角一抽,试着一问,“咱们泡的这个池子,该不会就是照着太极图来弄的?” “嗯。”轩辕冽并没否认,“一阴一阳,一张一弛,一柔一刚,一情一意。这就是这两个温泉池的寓意。” 苏懿心头如被小鹿一撞。 妈蛋,只是洗个澡而已,怎么搞出这么多名堂,而且听起来好像比那鸳鸯浴还更有意思是怎么回事? 她赶紧镇定心神,再三告诫自己,切莫被狡猾敌人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咳,”她清了清嗓子,“话说,静安殿那位咱们到底要不要去管管啊?要是出了什么事,到时候算我头上怎么办?” 想到之前在静安殿发生那些事,她有些嫌恶地连轩辕棣的名字都不想提,只用“静安殿那位”代替。 可这种时候不想他又不行,虽然事儿不是她干的,可怎么说也跟她脱不了关系,有人证有物证,若到时候谁咬着她不放,也是个很棘手的事情。 轩辕冽一如刚才,完全避开她的问话,风马牛不相及地突然说了一句:“右边石台上有澡豆香胰。” 苏懿撇了下嘴:“早看到了,我眼又没瞎。” 那石台上摆放着一排的托盘,每一个褐漆托盘里都垫着明黄锦缎的帕子,上面放着各种盥洗用品,光香胰子就有十好几种,每一种味道都不一样,供君任意选择。 她却泡着没动,有些奇怪地看向屏风上隐约露出的半截身影:“话说,我身上不臭?” 轩辕冽听到这话微微压眉,似仔细回想每次两人近距离接触的场景,半晌才扬起嘴角:“很香。” 苏懿险些没被轩辕冽那长时间的沉默弄得有些怀疑人生,直到听到这两个字拨得心弦一跳,却又更加地不解了。 那既如此,他干嘛又让她洗澡又让她用香胰的,弄得她好像身上很难闻似的。 等等…… 苏懿嘴角一掀,眸子狡黠一转,似乎发现了什么很好玩的事情。 她取了块香胰在手上,一边抹着,一边似感慨似轻叹地说了句:“唉,刚才静安殿那位抓着我的手抓得可用力了,要不是我机智又聪明,是断然然逃不出来的。” 那边,轩辕冽的声音好像低了一些:“哪只手?” 苏懿憋着笑:“忘记了哎。” “那就两只手都多洗几遍。” 声音沉稳冷冽,字字不容拒绝。 苏懿唇儿一抿,笑容可掬:“抱歉,我可不是殿下饲养的听话的宠物狗,连这种事都要遵照你的吩咐。我手那么干净,偏就不洗,你能怎样?” “爷能怎样?”轩辕冽轻声一笑,似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一样,那眉眼舒展,神色悠然,“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苏懿得意哼哼――不管怎样,他轩辕冽总不能把她吃了就成! 可有时候,有些话是会一语成谶的。 泡好了温泉,重新换上一身干净宫装。那宫装上身是素雅的湖蓝色,下面是月牙白的流苏长裙,一只璧簪在鬓间,便是说不出的清爽宜人。 苏懿松了一口气。 她今天总算没跟那粉红色一杠到底。 走到御汤宫外殿,轩辕冽已经在等她了。殿内所有宫人全部退下,偌大空间,除了飘舞的纱帐,只剩下她和他。 轩辕冽原本在坐着品茶,见她出来,竟起了身,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苏懿赶紧地抬头挺胸,势要表现出高贵冷艳秒杀一切的气势,免得自己被轩辕冽单方面碾压。 可有时候事实会证明,做得再多也不过是无谓挣扎,因为对手不但带着令人畏惧的强势与威严,最重要的,他还带着勾魂摄魄的迷人魅力,一个浅浅勾唇,便觉满室清寒退散,四方桃花盛开! 简直不能太犯规! 苏懿连忙侧头,胡乱张望四处。 怎么回事,以前觉得这家伙长得还可以,却也没到一看见就紧张的程度。怎么自从自己好像明确了一点心意之后,看他是怎么看怎么俊、越是看越顺眼了? 淡定…… 苏懿你要淡定…… 妈妈教授的金科玉律第二条:永远要让男人先出手。 她心里这么想着,却不想轩辕冽还真就出了手! 他靠近她,目光温柔,唇线微翘,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掌轻轻地将她的双手抓了起来,紧握在手心里。 苏懿只觉得心跳快得还要从胸腔那里跳出来了,连说话都有些底气不足:“你……要做什么?” “爷要做什么,你不知道?”轩辕冽唇边弧度似乎又扩大了一些,那笑含义深远,笑得苏懿头皮发麻。 她下意识地就摇了摇头。 不过她有种预感,她肯定会为她之前的话付出代价! 第87章 还有哪儿 秋末冬初的天,已经很少能见到太阳。御花园中许多草木已经凋零,冷风肃肃而过,多少带着几分萧索气息。 可苏懿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冷,一想到刚才,她心里就像是有一团不会熄灭的火焰在燃烧,烧得她脸热、心也热。 轩辕冽就走在她的前面,身形修长,蟒袍束身,单单凭一个背影,便是道不尽的矜华贵重、沉稳霸气。 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愣愣地有些出神。 一个男人,怎么就能出众到这种地步呢? 她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的场景―― “爷要做什么,你不知道?”他含笑轻问。 “总不能把我吃了?”她有恃无恐。 “你还真猜对了!” 他的声音带着酒意的香醇,他的眸带着闪耀的星辰,他的唇带着薄凉的润湿…… 他将她的手背牵起,在上面落下细密的吻,从指节到指尖,从指腹到手心,细致又温柔,吻得她心尖儿都在颤抖。 两只手,无一遗漏。他舌尖在她手心中勾了勾,勾得她浑身发麻,却见他正牵起一边唇角,痞笑看她。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不过那脸色肯定好看得很。 她连忙收回手,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微哑的颤音:“你……你……你耍流氓啊你!” 轩辕冽挑了下眉,静看她那红艳如晚霞、酡红如酒醉的脸蛋儿,还有那含羞带恼、含情带意的眸子,竟觉意外好看。 他突地好像来了兴致,不禁问了一句:“还有哪儿?” “什么哪儿?”苏懿总觉得自己跟不上轩辕冽的思维跳转速度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又是什么意思? 轩辕冽目光盯着眼前那一开一合水润饱满的丹唇,抬起食指来轻轻摩挲:“他……可有碰过这儿?” 苏懿听着这话瞬间便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轩辕棣碰过她哪儿! 刚才她在温泉池里不过赌气说了一句他抓过自己的手,轩辕冽便要抹灭他的痕迹,打上自己的印记,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 再一想到此刻场景…… 如果她回答是,那轩辕冽会不会像刚才那样…… 咳咳咳咳,淡定点,苏懿你可要淡定点! 虽然有轩辕冽主动献吻的确很爽,不过要她承认轩辕棣和她亲过,那才更恶心人呢。 她摇头道:“没有。” 轩辕冽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似乎心情更好了:“你总算给了爷一个不立马杀他的理由。” 苏懿一听眼神一亮:“那我要承认了,你会去杀了他?” 那她要早知道就承认好了,有轩辕冽出马,可比她强多了。 “不会。”轩辕冽却淡淡地甩出这么两个字。 苏懿嘴角一抽:“那你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逗你玩儿的意思。” 苏懿翻了个白眼,真觉两人不能愉快玩耍了。 却不想这时候轩辕冽突地低下头来,那薄唇擦过她的额头,接触的皮肤瞬间变得火热滚烫。 她抬起头错愕看他,却见他神色坦然,姿容矜贵:“赏你的。” 赏你个大头鬼啊! 她一想到这些,心头是又好气又好笑,却偏觉暖洋洋一片,如春日最好的时光。 从御汤宫出来,轩辕冽便打算着把她送到福海宫去,那里常年为临海长公主留着,只要她进宫来,就是住在那里。 宫里水太深、局势太乱,有长公主为她撑腰,总好过再出现静安殿的事。 可她一路走来总有些魂不守舍,只要一瞧着前面轩辕冽的背影,就总容易想到旁的东西去。 就比如此刻,她盯着那精窄的腰身,那把蟒袍衬得有棱有角的修长大腿,瞧着瞧着就想歪了去…… 可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前面的轩辕冽却突地停了下来,她收势不及,直接一头就扎他身上去! “哎呀――”她捂着头退后,不解问道,“怎么了?” 轩辕冽没有回头,且用那种云淡风轻的口吻,淡淡然地说了句:“爷知道爷很好看,但是你再这样看下去,我们走到明天都到不了福海宫。” “咳……” 苏懿心虚地干咳两声,以掩饰被抓包的尴尬。 丫的,他轩辕冽后面长眼睛了不成?连她一直在看他都知道? 正想着怎么化解尴尬呢,就见洛英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先跟苏懿行了个礼,唤了声“二小姐”,便快步到了轩辕冽的跟前。 “爷……”他附在轩辕冽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轩辕冽听完微微颔首:“知道了。” 说完他回过头来看向苏懿,神色平静如常,看不出他刚才听到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让洛英先送你去福海宫,一会儿爷再过去找你。” 苏懿伸手拍了拍脸,那灼人的温度被冷风一吹、被这小插曲一闹,基本上也降温下去了。 她收了激荡的情绪,微微一笑:“好。” 轩辕冽看了她一眼,终是没再说什么,一拂袖袍,从一侧快步离开。 福海宫门口,崔嬷嬷早亲自在那儿候着了,一瞧见苏懿过来,连忙迎了过来,总算是松了口气:“谢天谢地,郡主您可算过来了,公主殿下都快担心死了。” “这不没事儿吗?”苏懿笑了笑,心道若不是轩辕冽,她早八百年就过来了。 崔嬷嬷忙领着她往里面走:“那郡主快进去,公主要看见郡主没事儿,肯定很高兴的。” 苏懿不敢耽搁,赶紧地进去给临海长公主请了安。 临海担心了半天了,瞧见苏懿一根头发丝儿都没少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静安殿出了那么大的事,我就怕你……” 她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把苏懿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苏懿几番询问轩辕冽静安殿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他都捕捉痕迹地岔开了,如今再听长公主这语气,她思忖了一下,问道:“静安殿那边,到底出什么事了?” 临海道:“出什么事儿都跟你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儿就行。其他的,就交给冽儿去处理。他说他能处理好,就必然不会再出差池。” 苏懿点了点头,也不再继续问了。 在福海宫休息了一会儿,又用过了膳食,苏懿吃得有些撑,便在殿外的园子里随便地逛了逛,消消食。 这个时节大多花蕊凋零,菊花残、满地伤,说来也没什么好瞧的。她转了两圈之后,便想着回去了。 可那脚还没迈开,就听不远处有低声说话的声音传来―― “喂喂喂,你们听说静安殿的事儿没啊?” “刚刚小安子匆匆而过的时候,顺口跟我提了一句,好像是贤王殿下喝多了,错把娜雅公主当成了贤王妃?然后还……还……” “还什么?” “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还能有什么?” “不能?贤王殿下那么高贵那么优雅的一个人,怎么会大白天的,做出这种事儿来呢?” “嘿,这人不是喝醉了么?不过啊,也有传闻说贤王殿下并没有喝醉,只是看上娜雅公主了,那娜雅公主不愿,所以才用的这种手段。” “那娜雅公主为什么不愿意啊?贤王殿下长得好看身份高贵,她一个蛮夷女还配不上呢!” “你们难道不知道,圣上原本是打算把娜雅公主许配给煜王殿下的。换做是你,煜王殿下和贤王殿下,你选谁?” “那还用说,肯定煜王殿下啊!” “行了,选谁也轮不到你,去把果盘给郡主送去。” “不是还没说完么?后来怎样了?” “后来怎样?”崔嬷嬷神色严厉地出现在她们身后,“你们想不想知道,在宫里乱嚼舌根子的宫人,后来都怎样了?” “嬷嬷。” 一群丫鬟惊慌失措地跟崔嬷嬷行了礼,然后被崔嬷嬷好生一顿训斥敲打,这才放她们离开。 苏懿就站在灌木丛的后面,那些宫女说的话,她一字不漏全听在耳里,脑袋突地有些混乱。 她走的时候明明只有轩辕棣在那里,娜雅公主怎么会出现在那儿的? 以轩辕棣当时的状态,别说是貌美如花的娜雅公主了,就算随便进去一个丑女,他也肯定会下手的。百媚生的威力,都不用质疑。 可原本光是一个轩辕棣就难办了,现在还把西夏国的娜雅公主扯了进来,这要是轩辕棣一口咬定是她下的药,那到时候这两国闹掰,会不会说是她谋策的? 不都是这样吗?像这种事情,最后都是要找一个替罪羔羊的,而她出现的时机以及那双留在现场的鞋子,简直就是最好的证据。 虽说长公主让她不必担心,出什么事都自有轩辕冽会处理,可不担心是一回事儿,心里放不下又是另一回事儿。 她站在那里犹豫许久,想了想,还是决定去静安殿瞧上一眼。 只远远地瞧上一眼,如果没人她再进屋去,如果有人她就赶紧回来,绝不惊动任何人,想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想罢,她说做就做,直接绕到福海宫侧门,偷偷地溜了出去。 皇宫的殿宇一栋接一栋、一屋连一屋,所有的围墙那么高、所有的过道那么长。 苏懿一路匆匆疾奔而去,却在路过一个园子的时候,突地一顿,然后倒退了回来。 那是一个梅园,园子门口并没有把守,园内梅花也还没到开的时候,全是一些褐色的光秃枝桠,瞧着不想有人来的样子。 可苏懿隐约听到了耳熟的声音。 “子渊……” 这两个字一出来,苏懿顿时确定那声音的主人――澹台明庭。 她惊愕了一瞬,旋即垫着脚尖伸长脖子朝园子里张望。 澹台明庭在也就算了,轩辕冽怎么也在这里? 第88章 一场阴谋 “这件事……插手……” “你放心……” 园子里,他们说话的声音压得太低,苏懿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门口,也没听出句完整的话来。 不过从这只言片语之中可以听出,澹台明庭和轩辕冽的感情貌似……还不错?轩辕冽的字,她还只听宋元恒叫过。 可是澹台明庭和轩辕冽,怎么可能呢? 那澹台明庭明面上是老皇帝的人,可因为妹子嫁给了轩辕棣,所以也算跟轩辕棣是绑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论怎么说,也跟轩辕冽扯不到同一块儿去。 等等……如果要找关系,他轩辕冽和澹台明慧不是青梅竹马苦命鸳鸯吗? 这次送毒茶的事,她怀疑十有八、九跟澹台明慧脱不了干系,而轩辕冽却让她不用管,一切他会处理。 而今日凉亭那里,她明显能看出澹台明慧对轩辕冽有情。那丫算计自己丈夫眼睛也不带眨一下的,公主府是,今日这毒茶也是,就差没把轩辕棣直接搞死了。她心里是偏向谁的,一目了然。 都说皇家联姻利益为上,会不会澹台明慧嫁给轩辕棣,也是一场早就设好的局?那澹台明庭和轩辕冽,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伙儿的? 苏懿突地想起轩辕棣和澹台明慧大婚那日,撞见轩辕冽时的场景。那会儿他还没班师回朝,却顶着欺君之罪秘密归京…… 她不由闭上了眼,似乎不敢再想下去。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大阴谋,那她不由怀疑,今日静安殿的事也是被人刻意算计好的。 如果当时她没有跑出来,那结果又会如何呢? 会不会像娜雅公主一样,还是说,他们本来的目标,就是娜雅? 不行…… 不能再想了…… 她深深地吸气深深地呼气,强迫自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抛到爪哇国去。 可即便这样,心里的好奇心就像是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一直在她心上挠啊挠,挠啊挠,她想了想,又贴了过去,想再听多一些。 可这回却再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了,倒是一道笑声突然在她耳边响起:“小美人儿在听什么呢?” 苏懿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一退开,才发现自己想得太入神,竟连有人靠近都浑然不觉。 而这人,竟然还是瑞王! 瑞王的名号,苏懿听得多了,人倒是今天才第一次见到。 先前在玉章宫宴会上,他一副宿醉和纵欲过度的模样,让人不由蹙眉。如今他站在她的面前,双手后背,腆着肚子,一脸笑眯眯和气的模样。 秉着皇家人员能够成功活到成年都不是泛泛之辈的思想,苏懿立马朝瑞王福了福身:“参见瑞王殿下。” 这一声算是行礼也算是个提醒,虽然她还没搞明白澹台明庭和轩辕冽到底是什么关系,可是人都有亲疏之分,她总不至于帮着瑞王坑他们俩。 瑞王笑吟吟地看她:“你还没说,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总不能说,她发现轩辕冽和澹台妖孽有一腿。说不定之前听到的轩辕冽是断、袖的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那澹台明庭长得那么妖艳,也没见他喜欢哪个女人,指不定喜欢的就是男人…… 天呐,她一直把轩辕冽和澹台明慧扯在一块儿,指不定跟轩辕冽有奸情的人不是澹台明慧,而是澹台明庭呢! 她咽了咽口水,半晌才回过神,说了一句:“我就是……就是好奇这是什么地方。” 瑞王看着她那纠结怪异的表情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好奇?那本王带你进去看看。” 说着,他就要进那梅园里。 苏懿恨得没差点咬自己的舌、头。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了! “等等瑞王殿下,那里面还没开花呢,等开花再来看也不迟。” 苏懿连忙开口,瑞王却脚步不停:“无妨,来都来了,看一眼怎么了?本王也有一点好奇,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呢。” 这没法子了,轩辕冽、澹台妖孽,你俩自求多福。 苏懿替两人默哀一秒钟,然后便紧随瑞王脚步进了院子之中。 虽然她挺不想瑞王抓着轩辕冽他们把柄的,可这心里涌起的一股正室登门来抓奸夫的期待感是怎么回事? 里面的梅花都还是些光枝桠,只有少许的已经开始打了花苞,因为不常有人来,连空气里都透着一股子幽淡清冷的萧索味道。 梅园的中间有一座亭子,远远的,便看见那一袭红衣惹火,似乎将这片萧瑟都燃烧起来! 瑞王忽地加快了脚步。 苏懿眼皮一跳,紧随其后。 亭子里只有澹台明庭,并没有轩辕冽的身影。 他坐在亭子之中,宽大的红袍绣着御刑司的飞鱼纹,长长的墨发倾泻如瀑,更衬得那手、那脖、那脸,越发的白皙、越发地妖媚、越发地让人目眩神迷。 苏懿都忍不住心神晃荡了一下,心想着虽然澹台明慧跟澹台妖孽长得各有千秋,但总的来说,她还是觉得澹台妖孽更胜一筹一些。 毕竟澹台明慧已嫁做人妇,如果轩辕冽真的要跟澹台家扯上关系的话,她就忍痛割爱,成全他和澹台明庭好了。 啧,她什么时候变这么大度了? 然而相比较吐槽更比痴迷多的她,瑞王那双眼睛才真叫什么情绪都在眼神里了。 他微微眯着眼,眼睛从落在澹台明庭的脸上,似乎就再也不肯离开。 苏懿见此赶紧地离他远一些。 澹台明庭慢条斯理地起身,一拱手,给瑞王行了个礼:“参见瑞王殿下。” 瑞王连忙笑着摆了摆手:“都是老熟人了,澹台大人何必这么客气?” “尊卑有别,礼不可废。” 澹台明庭话这么说着,表情却没多少尊敬的意思,说完之后还不顾瑞王在场,直接招手,让苏懿到他的身边来。 苏懿赶紧地跑过去。 澹台明庭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眼带宠溺语含嗔怪:“不过说了你两句就生气了,你这脾气,可被本座惯坏了。” 说着他又朝着瑞王一拱手:“这小丫头若有开罪瑞王殿下的地方,本座在此替她给殿下赔个不是,还请殿下莫要见怪才是。” “哈哈哈……”瑞王负手而立,肚子微凸,笑眯眯地道,“澹台大人说哪里的话。” 说着他目光看向苏懿,微微眯了眯眼睛:“不过小丫头既然闪了腰了,该得好好休息才是,怎么到处乱跑啊?对了,你不是被人送去静安殿休息了吗?那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你都知道?” 苏懿眼睛微微一睁,手心顿时冒出细密的冷汗来。 她都说了,能在皇家活到成年的,多少都是有些本事的。这瑞王瞧着听昏聩无能还色眯眯的,可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话愣是说得她心头一颤。 她刚才,可半点没有闪着腰的样子。 扯着嘴角笑了笑,她道:“御医说不碍事儿,别做大幅度动作就成。至于静安殿的事儿,我还真不清楚。当时休息了一会儿,我觉得能动了,便出去找我家大人了。” 澹台明庭两道好看的眉微皱,颇为苦恼地道:“唉,本座家这个小丫头,可真是半天都离不开本座。” 苏懿连忙地捋着自己胸口,免得自己会因为这句话吐出来。 瑞王一直都笑容满面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道:“本王刚刚看到这小丫头在门口,还说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呢,原来是与澹台大人的情趣啊。本王到底老了,都玩不会这些了。” 苏懿嘴贱地接了一句:“没事儿,您还可以和家里的夫人们玩比翼双、飞。” 澹台明庭微微眯眼,斜眼瞥她,目光幽幽有些深。 那瑞王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姑娘着实有趣。今日在御前,姑娘一舞令人大开眼界,等什么时候姑娘腰好了,还请澹台大人割爱,让本王再饱一次眼福才是!” “定然。”澹台明庭想也不想,回答得干脆无比,“只是我这小丫头舞技拙劣,想来是比不上殿下府上的丽夫人的。” 丽夫人就是苟顺的姐姐,苟顺出事时连带着牵扯出了瑞王,那丽夫人也就此失宠,往昔情谊皆不在。 这话大抵戳了瑞王的痛脚,也让他终于想起来抓了苟顺让他栽个大跟头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位,那表情顿时不好起来。 不过他很快脸上重新带笑:“既如此,那就算了。本王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澹台明庭一扬手:“殿下慢走。” 眼瞧着瑞王就扬长而去,苏懿似有些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走了?” 澹台明庭斜眼瞥她:“你还想怎样?” “不是,”苏懿没搞懂,“他刚才明明都已经开始发难了,怎么突然就收手走了?” 想到澹台明庭最后说的那句话,她似想到了什么,瞬间了然。 丽夫人是苟顺的姐姐,而苟顺在御刑司把关于瑞王的该招的不该招的全都给招了出来,那澹台明庭手里是肯定握有瑞王把柄的。 且不管他为什么不把那些把柄拿出来狠狠将瑞王一军,可只要他手里握着那些把柄,瑞王是不敢在他面前胡来的。 这些家伙,可真是一个比一个阴险啊。 澹台明庭瞧着苏懿那略是嫌弃还带鄙夷的眼神,微微蹙眉:“你那是什么表情?” 苏懿一摊手:“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澹台明庭妩媚笑开:“是了,本座知你对本座情根深种,一定会早点考虑,纳你进门的。” 他说着就要伸手来砰苏懿,却还没接触着,面前人儿就已经被猛地拉开。 苏懿三百六十度旋转一周之后总算稳住了脚步,定睛一瞧,顿时一喜:“轩辕冽!” 第89章 大秀恩爱 一个是低沉内敛高傲华贵的黑牡丹,一个是热烈盛开鲜艳如血的曼珠沙华。 一个是清冷朗朗皎皎尊华的天上明月,一个是红艳逼人染红天幕的天边斜阳。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苏懿看了眼轩辕冽,又看了眼澹台明庭,嘴里哼着哼着,只差没唱起来了。 这两人站在一起,莫名地有些般配是怎么回事? 澹台明庭却并不理会轩辕冽,只望着她,冲她招手道:“过来。” 光辉落在他的眸孔,仿佛连一个眼神都散发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苏懿被他瞧得有些入了迷,正觉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却见轩辕冽干脆又利落地一抬手,直接遮住了她的眼睛。 “别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轩辕冽的声音冷冷的,听不见情绪起伏。 澹台明庭却妖艳一笑,眸中波光盈荡:“她若心性坚定,又怎会被本尊蛊惑?煜王殿下,您这未来的煜王妃,好像与你不是一条心啊。” “你少胡说!”苏懿把轩辕冽的手扒拉开,有些生气,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总不能说被澹台明庭迷住的那会儿,她正歪歪他们两个? “好好好,就算本座胡说。”澹台明庭竟是令人咋舌的好脾气,不仅没怒,反而笑得更是灿烂了,“可是懿儿没忘,你现在,可是本座的人了。站的地方,是不是站错了?” 苏懿十分确定澹台明庭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她能很明确地感觉到,她身旁轩辕冽身上嗖嗖散发的冷气。 明明只是当他一天的跟班,到他嘴里却是“他的人”,这让轩辕冽听见了,他会怎么想? 苏懿想了一会儿,郑重其事地道:“其实你们两个,不必如此的。” 轩辕冽蹙起眉头:“丫头……” 澹台明庭意外看她,不知她此言何故。 苏懿目光从两人脸上一扫而过,叹了口气,淡淡地道:“你们两个若是想在一起,就冲破世俗在一起好了,我会成全你们,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关于你们俩的秘密的。” …… 世界沉默三秒。 三秒后―― 轩辕冽眉头更重,有些担心地看着她,问对面的澹台明庭:“你的媚术,会让人神智错乱吗?” 澹台明庭掩唇轻笑:“这倒是第一次发现,看来以后可以多多实践实践。” 轩辕冽伸手摸了摸苏懿的额头,见她没烧,直接将人一搂,出了门去。 “人我带走了。” 澹台明庭也没拦着,只慢悠悠地道一句:“记得付违约金啊,小奴儿。” 啪―― 一锭银子落在他的脚下,陷入石台半寸。而远远的,还传来轩辕冽那不容置疑的声音:“再让本王听到那三个字,本王不介意割了你的舌、头!” 澹台明庭艳唇轻抿,噙着笑意:“煜王殿下啊,这事可由不得你。” 回去的一路上轩辕冽都低着气压,一副“人挡杀人、佛挡弑佛”的气势。 苏懿不得不全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位大爷的脸色,还得打着哆嗦强忍着那冰凉透骨的冷气往她的衣服里嗖嗖地钻。 没法子,这事儿的确是她做得不厚道,不仅偷偷从福海宫跑出来,还招惹上瑞王,还和澹台明庭纠缠不清,最重要的,她傻了唧的,歪歪就歪歪,还当着两人的面把他们那种隐秘的关系给戳破,这家伙肯定是恼羞成怒了。 因为心虚,所以没底气,苏懿想着要不要找个话题来活跃一下气氛,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句:“那个,刚才你拿的银子,我会还你的。” 没想到这不说还好,一说那周遭萦绕的空气好像更是冷了几分,就算是说突然寒冬腊月马上就要飘雪了只怕也是有人信的。 苏懿把衣服裹紧了一点,牙关却仍忍不住地打哆嗦。 这家伙的气场,简直不要太强大! “喂……” 为了自己还没到福海宫就已经冻死在外面,苏懿决定主动出击! 轩辕冽连头也没回,气压不减分毫。 苏懿心头冷冷一哼。 这硬碰硬不行,那就来个以柔克刚!不能老是被这家伙占便宜,自己也得学会主动出击! 想着,她快步上前追赶上他的步子,然后伸出小拇指,瞅准时机,勾住他的食指! 时机把握准确,轩辕冽愣了一愣,却没反对。 第一步,成功! 苏懿就这么勾着轩辕冽的手,露出自己最是灿烂的笑意,语气尽量煽情:“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会怕你反感。你刚才没有躲开我的手,我很高兴。” 轩辕冽目光一睥,望向两根指头勾着的位置,脸部线条软化一些,语气却依旧冷硬:“你拉太紧,放不开而已。” 屁嘞,别说他武功有多厉害了,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也能轻而易举地甩开一个女人。 苏懿唇角包着笑,明知故问道:“要是别的女人也这么拉你的手,那你也不会甩开吗?” 轩辕冽沉默着,似乎想了许久。 苏懿挑高了眉,心说你丫的敢说“不会”试试? 她好不容易豁出去脸去煽情几句,他都要打她的脸,那这个男人还是不要也罢。 却不想轩辕冽考虑了半天,竟然真说了那两个字:“不会。” 苏懿深呼吸再深呼吸,心想着她可能真的没办法再和轩辕冽愉快玩耍了。 轩辕冽却在这时候又补刀一句:“旁的女人,没你那脸皮。” 怒! 就是说只有她脸皮厚,所以主动跑来牵他手咯?! 苏懿这回是再做多少深呼吸都平静不下心口那口气了,扬手就要甩掉轩辕冽的手,却发现怎么甩也甩不开。那家伙轻轻用力,便将她束得牢牢的。 她怒上心头:“你做什么你?” 轩辕冽反手一握,便将她整只手都包裹在手心之中。 那感觉是苏懿熟悉的安心,温暖又充满力量。 她顿时没了火气。 轩辕冽就牵着她的手,慢悠悠地走:“爷不会让别的女人近身,也不会有别的女人像你这样……百无禁忌。” 唉? 所以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他的手只有她会牵,而他也只会让她牵? 这话有些绕人,苏懿嘴角一抽,总感觉轩辕冽说了很了不得的话,可又怕是自己脑补太多。乍一听,他说那话,多半还是损她的? 嘁,百无禁忌,她有吗? “哎哎哎,你们快看,那是不是煜王殿下?” “好像是哎!” “什么好像是,那就是。” “那他旁边那个是谁?” “天呐,煜王殿下居然和一个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牵手?他是被妖精被迷惑了!” “唉?那女的不是今日在玉章宫跳舞引来蝴蝶的那位吗?” “啊,这大冬天的哪里来的蝴蝶,那分明是妖法啊!现在她又用妖法来蛊惑煜王殿下了,快去告诉珍妃娘娘!” …… 那些宫娥们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人惊恐万分的事情一般,一下子便四散逃开,通报的通报,叫禁军来的叫禁军。 苏懿总算明白轩辕冽那“百无禁忌”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了。 这里是恪守男女之防的古代!且还是最重利益规矩的皇宫!她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牵着轩辕冽的手,可不让整个皇宫都得炸开锅么? 她咽了咽口水,试着抽了下手。 轩辕冽看着她,似在用眼神询问她要做什么,那神色再是坦然不过。 苏懿扯了扯嘴角,软着声音道:“咱们……这样不好,会让人说闲话的。” 没听她们个个都在说她是妖精嘛,一会儿真叫人过来把她给收了,那才是真好玩了。 轩辕冽眉梢一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谁敢说爷闲话?” 大爷,是没人敢说你的,可有人敢说我的啊! 苏懿觉得做人要低调,尤其是她还是以丫鬟的身份跟随着澹台明庭入的宫,要真跟轩辕冽传出什么,不是辱没了他的名声,也埋汰了自己吗? “煜王殿下……” 她刚开了个口,就听轩辕冽道:“叫好听一点。” “嗯?” 轩辕冽微微掀了下嘴角:“叫好听一点,爷就让她们都散开。” 眼瞧着那些观光团们走了一波又来了一拨,苏懿可做不了轩辕冽那么坦然,一听这话,自然是眼前一亮。 叫好听一点,他就让所有人都散开,那还不简单? 煜王殿下肯定不是,她天天那么叫他。 直呼大名?她可只敢在私下和怒火攻心的时候这么叫她。 苏懿酝酿了一下,试探着轻轻地唤了一声:“爷?” 这略带几分亲近的称呼果然让轩辕冽眉目舒展了一些:“很好,继续保持。” 苏懿也跟着笑了笑,正想说让他赶紧把旁边人都遣散呢,结果一抬头,福海宫就近在眼前! 这家伙,简直在耍她啊! 阴险,实在是太阴险。 进了福海宫,四周压力顿减,临海长公主从殿里听见动静,走了出来。 苏懿低着头瞧了眼两人拉着的手,那轩辕冽在长辈面前总算有了点羞耻心,不着痕迹地便将她的手悄然放开。 “懿丫头啊,你怎么不吭一声就偷偷跑出去了?”临海长公主瞧着同轩辕冽一同回来的苏懿,担忧地道。 苏懿吐了吐舌、头:“抱歉,外祖母,这事儿是懿儿鲁莽了。” 说着她不满地瞪了轩辕冽一眼。 要不是这家伙什么都不跟她说,她也不至于想要自己出去一探究竟啊。 “行了行了,回来就行。”临海拍了拍苏懿的手,说完不忘多问一句,“不要告诉本宫,你们两个就是这样一起过来的?这也太高调了。” 苏懿呵呵干笑。 不仅是一起过来的,还是手牵着手一起过来的,长公主要知道会不会气得翻白眼啊? 第90章 妹子是坑 轩辕冽没在福海宫待太久,走之前简单地跟苏懿交代了几句。 “如果有赏赐来就收着,如果谁传你去哪儿,就让长公主出面应付,可记住了?” 轩辕冽是个不喜欢说废话的主儿,但凡他认真交代的,总是很有必要的。 想到之前从夏老的药庄回来,他也是如今日这般交代着她,结果就发生了公主府那么大的事情。那今日的这几句话,又象征着怎样的腥风血雨? 轩辕冽走后没多久,便真有赏赐送了过来,那传旨太监念了圣上口谕,说是她今日为国争光,让大周维护了一个大国的威严,特此奖励黄金百两,布匹若干。 同时珍妃也让人送了两只步摇和一些耳环镯子之类的首饰过来,说是瞧着她像她家的远房侄女,特别有眼缘,想着让她过去小叙一叙。 真如轩辕冽所说,赏赐也来了,传谕也来了。 临海长公主让苏懿把东西都收下,然后对传谕的人道:“她腰伤复发,得在本宫这里休养,你就这么回珍妃。” “这样……不好?”传旨太监一脸为难,“珍妃娘娘那边,奴才不好交代啊。” “她那边不好交代,本宫这边你就好交代了?”临海长公主可不管谁来,态度强硬又坚决,“回去告诉珍妃,想要人,就自己过来跟本宫要!” 这临海长公主的地位本来就特殊,就连皇上很多时候都依着她来,后宫嫔妃见了她都得给上几分面子。那传旨太监行了礼,灰溜溜地就走了,可不敢触这泼辣长公主的霉头。 苏懿可算知道轩辕冽为什么要把自己推给临海长公主了,有她在,自己至少安全了一半。 “我说你们两个也是……”临海把人打发走之后,便转身坐在了主座上,一脸地无可奈何,“就算再是什么情不自禁,也多少注意点场合啊。知不知道你们闹这一出,得惹出多少麻烦出来?” 毕竟纸包不住火,他俩牵手而来的消息,几乎不到片刻就传入了福海宫里。 事儿是苏懿先开始的,不过事态的加剧,轩辕冽那家伙功不可没。 苏懿本想说什么,不过一听到“情不自禁”四个字,她就?逶谀抢铮?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顿了好半晌,她才问道:“这事儿,很麻烦吗?” 临海长公主叹了口气:“你以为这赏赐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偏这时候来?那珍妃的亲侄女都不见她有多亲热,还会记得一个远房侄女长什么样?” 苏懿突地想起当时有宫女要跑去禀告珍妃的事,不由微微眯眼。 那这又是赏赐又是传话的,是在试探她?还是在试探轩辕冽? 那轩辕冽既然早料到这种结果,那和她牵手的事,是真心实意,还是只是他为达目的的将计就计? 苏懿不想再继续想下去,索性早早洗漱睡了。 而今日的皇宫,却显然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白日里,大周的贤王殿下和西夏的娜雅公主闹出那样的不雅事件,弄得整个本该和乐融融、宾主尽欢的宴会不欢而散。 西夏使团对贤王的做法大为不满,要求老皇帝给个说法。 老皇帝铁青着脸大发雷霆,差点没发飙地一脚给轩辕棣踢过去。 而轩辕棣被人算计憋了满肚子火,却硬生生忍着,一见老皇帝的第一件事便是请罪、第二件事便是求赐婚。 他言辞恳切、态度真诚,讲述着自己被娜雅公主迷得不可自拔的情景,讲述着一个男人久违的动心,所以酒醉之后,才一时没控制好自己…… 西夏众人被气得不轻,嘴里让着要为娜雅公主讨回公道,可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他们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们这次本就是来像大周寻求联姻的,来的时候西夏王说的是把娜雅公主许给煜王殿下,正巧大周皇帝也有此意,本来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情,却不想一下子全乱了。 如今娜雅公主和贤王有了关系,自然不可能再嫁给煜王,只能退而求其次,嫁给贤王。所以就算罪人就在眼前,他们还是得咽下心头一口恶气。 最后的处理结果是,让娜雅公主留在宫里休息,等她养好精神了,再询问她是什么意思。 而轩辕棣则因为这件事,直接被老皇帝下令禁了足。无他命令,不许外出。 贤王府里。 轩辕棣长臂一挥,将桌上杯茶碗盏全都都扫落在地,摔了一地碎片。 他原本儒雅清贵的面孔,因为发了狠而显得有些狰狞扭曲,四周侍应都站得远远的,生怕再触怒了他,没了小命。 “砰――” 又一花瓶落地,碎成残渣。 李成英瞧见了,心疼得一抽一抽的,忙劝道:“殿下,这几个花瓶可都是年前皇上赏下来的,您可不能再砸了。” 轩辕棣冷冷一笑:“反正这会儿皇爷爷是肯定生我气了,指不定明天他就改变主意要让轩辕冽当太子了,不过几个花瓶,谁还有心思关心这些?” 李成英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殿下这可就错了。” “错了?”轩辕棣转头看他,“哪里错了?” 李成英逐一分析:“首先,皇上就算有些生气,可心里却还是护着你的。他只是让你在家思过,平息一下西夏使团的怒气。等西夏使团一走,您还是皇上最是宠爱信任的皇长孙。” “其次,老奴说句诛心的话,太子百年归去之后,不管论嫡论长,殿下都会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皇上不可能让瑞王继承大统,而煜王殿下就更不可能了。” “再来,煜王是个什么情况,殿下您还不清楚吗?当年明王的事就是皇上心头一道永远抹不去的疙瘩,而煜王是明王唯一的儿子,只要皇上看见他,就总会想起那段让他不舒服的往事。所以就算后来煜王被宋妃养在宫中,也与皇上并不亲厚。这些年来皇上有意将他远调,没让他在京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这么做的意图,还不够明显吗?” 轩辕棣听到这儿,心头怨气才总算消弭一点。 不过一想到宫里传来的最新消息,他又气不打一处来。 那苏懿对他一副避而远之的样子,就算他那般纡尊降贵做那么多事,她都无动于衷,丝毫不领情。 这样也便罢了,可在他最窘迫最难堪的时刻,她却和轩辕冽手牵着手堂而皇之地在宫内行走,那般模样,虽没亲眼看见,却仍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明明一直缠着自己的人,却突然有一天不缠着自己、去和别人在一起了,那种滋味说不清道不明,却绝对不会好受。 他黑沉着脸问李成英:“那杯茶的来历可查清楚了?” 就目前而言,苏懿无疑是最大嫌疑人,可他私心里,竟隐隐盼着不要是她。 李成英回道:“掌司大人刚刚派人过来,说已查明下药之人。” 御刑司的速度这么快,倒是让轩辕棣有些意外,他开口问道:“是谁?” 李成英顿了一顿,面色有些为难:“是……” “你倒是说啊!” 轩辕棣被李成英这模样弄得有些莫名烦躁。他在这时候迟疑,只能说明那个人下药的人,身份很是特殊。 李成英见轩辕棣发火,连忙地老实回答:“是新月郡主。” “什么?!” 轩辕棣面色惊诧,身子往后一倒,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他想过太多种可能性,可能是轩辕冽设的局,可能是瑞王的暗中布置,可能是苏懿那个小没良心的下的毒手,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喝下去的那杯毒茶,竟会是自己的亲妹妹送去的! “怎么可能?”他讷讷言道,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 李成英道:“御刑司的调查结果是:今日宴会开始之前,郡主与苏二小姐发生了一些摩擦。等苏二小姐被送去静安殿的时候,郡主便也去了那里,并在送进去的茶里下了药,让宫女端了进去。这事有好几个目击证人,作不了假。” 轩辕棣闭着眼睛,食指在桌沿上轻叩,久久没有说话。 李成英想了想,又说了句:“掌司大人让奴才问问殿下,这件事是到此为止,还是要继续调查下去?” 如果到此为止,那么澹台明庭自然会找出一个完美解释,将这一页揭过去,并且连新月郡主下毒的事也可以一并抹去。 如果继续调查下去,那以御刑司的能力,自然能把该挖的东西全都给挖出来。 轩辕棣想了好半晌才睁开眼睛,淡淡地说了几个字:“到此为止。” 不管这事是新月跟苏懿的私人恩怨,还是新月被人利用了,都到此为止就好。再调查下去,不管她身后有没有人指使,下药的人是她,首当其冲论罪的也只会是她。 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他难不成还真能把她推入火坑? 可想着自己今日那般狼狈竟是被自己亲妹所害,他就一肚子气:“新月禁足一年,再去皇奶奶那里要几个厉害嬷嬷,好好管教一下她!这丫头就是从小被惯着,才这么地不知轻重!” 李成英应道:“是。” 御刑司里。 澹台明庭随意翻看着所有人的口供,旋即随意往桌上一扔,妖眸一挑,眸光淡淡:“结案,总结一下,写成折子给宫里送去,再记得给认罪宫女的家里送些银子。” “是。” 有御执卫领了命令,便立马去执行去了。 路过牢笼的时候,他瞥见那牢里关押的宫女,摇了摇头。 一个替罪羔羊,把所有人都摘了出去,新月郡主、贤王妃、苏二小姐,没有人会因为此事受到牵连。 而最可怜的大概就是贤王殿下了,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却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都说不出。 这大概就是御刑司,一个,不需要真相的地方。 第91章 登堂入室 星月夜,小轩窗,斑驳光影投落。 苏懿睡不着。 但凡心里有事,谁也睡不着。 她披了件外衣起身,也没点灯,临窗而站。 窗外是一片湘妃竹,竹影幽暗,风吹“沙沙”而动,像脑海里一闪而过重叠交错的人影。 “呵――” 一声妖魅轻笑钻入耳中。 “小苏苏可是在等本座?” 苏懿循着声儿望向门廊处的入口,微微眯眼。 这澹台妖孽可真是胆大至极,这可是长公主的寝宫,他居然也这般随意地进出?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她一直望着门口方向,那一抹耀目至极、妖娆至极的身影,竟是从竹林之中缓缓走了出来。 月光为背景,竹影是陪衬,那火焰一般的殷红,不仅没被夜晚消弭丝毫颜色,反而越发地明艳鲜明。 苏懿可真不好说什么了。 这家伙,夜半登堂入室,就不知道换身低调点的衣裳出来吗? 她果断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抓住窗扇,“啪”地一声关上。 哼,大半晚上的刻意等他?想得挺美! 让老皇帝跟前第一红人、御刑司掌司大人吃了闭门羹、哦不,闭窗羹,苏懿顿时觉得腰不酸了、腿不软了、头不疼了,还紧接着打了个哈欠,连睡意都有了。 行嘞,睡觉去! 她心情愉悦地一转身,眼前骤然一亮的火光吓了她一大跳。 等定睛一看,澹台明庭这家伙,什么时候进了她的房里、还毫不客气地坐在她常做的位置上、悠然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品茗? “……我说大哥,你这样夜入女子闺房,真的好吗?” 苏懿扯了扯嘴角,离他远远地站着。 “过来。”澹台明庭扫了她一眼,唇角含笑,“本座又不会吃了你。” 苏懿寸步不挪。 “大人似乎忘记了,现在子时已过,我已经不是你的丫鬟了,你的任何要求,我都有理由拒绝去做。” “是吗?”澹台明庭挑了下眉梢,轻轻一笑,顺手把自己的佩刀放在桌上。 在这皇宫里,只有三类人入宫之后仍可佩戴武器,一个是负责皇宫安全的禁卫军,一个是煜王轩辕冽――虽然他从不在宫里携带武器,再一个,就是面前这位了。 妖月出鞘,见血方休。 苏懿知晓这邪刀的厉害,下一秒,她便坐在了澹台明庭的对面。 “敢问掌司大人,深夜至此,有何吩咐?” 苏懿扯着嘴角僵硬地笑,这句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澹台明庭一笑,眸中盈盈生光:“小苏苏还不懂本座情意吗?夜半三更,躲过那么多明岗暗哨,当然是为了来和小苏苏……” 他拖长了语调,似笑非笑地看她。 苏懿屏着呼吸,生怕他说他是来和她“偷、情”的。 “……叙旧的啊。” 后半句悠悠说完,苏懿松了口气,又有些气恼。 瞧那家伙一脸戏谑的神情,分明就是来戏弄她的。 耍嘴皮子,苏懿哪肯认输? 她道:“叙旧?掌司大人高高在上,小女子不敢高攀。要叙旧?去找煜王殿下啊。以你们两个的基……咳,交情,想来一定会叙得非常愉快的。” 边说她边想着这两个大周最是出众的男人站在一起的场景,竟是意料之外的般配是怎么回事? 澹台明庭神色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冷淡地道:“本座和你家那位,可不太熟。” 不太熟?不太熟会直接叫轩辕冽的字? 苏懿搞不懂这两家伙是个什么情况,却也没兴趣去搞懂。 要是轩辕冽想让她知道,自然早告诉她了,不会等到她去问。 “那掌司大人打算跟我,叙哪门子旧?” 他们俩,有旧可叙吗? 澹台明庭目光飘向床榻位置,声音幽幽:“本座觉得,或许我们可以换一个地方叙旧?” “可以啊。掌司大人想如何,我都配合。”苏懿勾唇笑了笑,反应倒是出人意料之外。 想到自己连栽在这丫头手里两次,澹台明庭瞧着她不怒反笑的模样,沉了下神。 不过一瞬,他又恢复笑意:“小苏苏真的不想知道,本座这会儿来找你,是为何事?” 苏懿不急不忙:“我又不是神,怎么猜得到?澹台大人若是想说,那就请说;如果不想说,那就恕苏懿要赶人了。睡觉对女人来说,那可是生命攸关的要事啊,睡少了,会短寿的。到时候我若死早了,可是要变成冤魂去找澹台大人索命的。” “荣幸之至。”澹台明庭伸手拂过妖月刀身,“本座这刀,上斩鬼神,下诛奸佞,能让小苏苏喂它,想来是它的造化。” 说话间,那妖月仿佛能听懂人说的话一般,竟真颤颤动了一下,动得苏懿心头一激灵。 这家伙……就不能换个威胁方式吗? 虽然,这确是最快捷、最行之有效的让人闭嘴的方法。 咳,忘了,还有一种,只能轩辕冽使用的……以吻封笺。 澹台明庭真是要被苏懿给逗乐了。 他这番话说出来,不管是谁,反应不都应该是战战兢兢、七上八下、忐忑惶恐吗?怎么这丫头,不仅没丝毫的害怕,反倒是红了脸? 呵,也是有趣。 苏懿从脑海里那害羞的画面中回过神来,不卑不亢地道:“澹台大人讲,我洗耳恭听。” 端是态度诚恳得让人挑不出刺儿来。 澹台明庭道:“本座呢,做过一小丢丢、比汗毛还少一点的对不起你的事,心中甚是忐忑不安啊。” 这家伙转性了? 那么多人死在他手里,也没见他心有不安过啊? 而且以这丫的人品,绝对不可能只做过一丢丢对不起她的事,看来她得仔细想想,自己又在哪里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坑过了。 澹台明庭道:“本座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一个你内幕消息的。” 苏懿斜眼:“又来坑我的?” “哪有。”澹台明庭道,“本座会是这种人吗?” “会!”苏懿斩钉截铁地点头,“提条件。” “没条件。” “没条件的事儿就更不能听了。”苏懿隐隐觉得他要说的不是什么好事,起身道,“掌司大人,我是真的乏了……” 她话音还未落,澹台明庭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明日秋猎,煜王有难。” 苏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一个晚上的。 那澹台明庭丢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也不给她解释几句,便潇洒地起身离去,只给她留下一个殷红的背影。 而她一整晚都在揣摩那八个字的意思,想着去找轩辕冽,还没到门口就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旁的地方,这是在宫里,禁夜出去,还不给当成刺客? 天刚刚一亮,她便立马动身,可连福海宫的门都还没到,就见好十几个鱼贯整齐划一的宫娥捧着托盘鱼贯而入,朝她的寝殿走了过去。 而临海长公主站在一旁,脸拉得老长,阴沉沉的。 苏懿斜瞥了一眼那托盘里的东西,心头一个“咯噔”,快步走了过去:“外祖母,这是……什么意思?” “皇兄另给你的赏赐。”长公主见她过来,便把她拉到一旁,问道,“可学过骑射?” 苏懿一愕,摇了摇头。 “没事,我已经派人去知会冽儿了,有他看着你,想来谨慎一些,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长公主拍了拍苏懿的手,宽慰道。 这话更说得苏懿没底。 她顿了一下,问道:“皇上是想让我也去参加秋猎吗?” 长公主声音更压低了一些:“昨日夜里,那西夏国的娜雅公主松了口,愿嫁给棣儿为侧妃,提出的条件便是让你去参加秋猎。” 苏懿莫名其妙:“为什么呀?” 这事儿是轩辕棣做错在先,说来也是丢大周的脸面,她娜雅完全可以提一个对西夏更好更有利的条件,而不是把大好的机会这么浪费。 长公主道:“昨日那娜雅输给你一头,今日便想从你身上讨回来。皇兄的意思……不能惹娜雅公主不快黄了两国联姻,但也不能坠了大周的脸面。” 苏懿高高挑起了眉梢。 那娜雅公主的脑回路简直让人惊奇――是他们西夏国的民风太彪悍,还是她的见识太浅薄?一个女子失了贞洁,心里念念不忘的却是斗舞输给她的事情? 而老皇帝的话更是刷新她的三观――既要让她讨娜雅公主的欢心、免得她恼了两国闹掰,又要让她把场面赢得漂亮、不要丢了大周大国脸面,那这是要她赢还是要她输? 且说句大实话,今日既然名曰“秋猎”,那比的无非就几种,骑马、射箭、还有骑在马上射箭,真是太好了,她一样都不会。 长公主沉默了一瞬,道:“实在不行,我与你同去。” 苏懿却摇头:“没事儿,您老安心在宫里等我回来就成。您不是说了吗?有煜王殿下在,天塌下来有他顶着呢,出不了事儿。” 长公主自丈夫女儿死后,便持斋茹素多年,见不得杀生血腥,去秋猎,那不是受折磨吗? “如此,凡事小心。”长公主只能再三嘱咐道。 “嗯。” 苏懿应了,暂且压下了心头忐忑。 既然她和轩辕冽都要去秋猎,那就一会儿再顺道提醒知会他一声。澹台明庭不会无缘无故说那些话,虽然不能完全相信那家伙会这么好心,可多一个心眼总归是没错的。 回寝殿,那些宫娥们已经在那儿整齐地站成两排,等着替她更衣。 托盘里放着一整套的仕女骑装,全是上等布料、一流做工,连一丁点的花纹都一圈印着一圈,不知耗费多少工夫。 月白为底,蓝纹矜贵,窄袖紧腰大长靴,长长墨发挽成简单发髻,端是亭亭玉立,英姿勃发。 苏懿换完整套行头,就一个想法――啧,还真有几分人模狗样了。 第92章 意料之外 苏懿觉得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她原想着,既然她和轩辕冽都要去秋猎,顺道的就能跟他说上话了,可实际上呢?她竟然给忘记了,这是皇家的秋猎,不是个人的小打小闹,那场面,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下来的? 出行的队伍浩浩荡荡、蜿蜒连绵,先头部队已经出了城门去,这边宫里还没来得及动身呢。护卫的禁军、执纛扇的仪仗、帝妃的车驾、随行的宫娥内侍、还有来凑份子的皇家子弟和文武官员……遥遥一眼望去,根本见不到头在哪里、尾在哪里。 苏懿垫着脚张望了一番,确定要在一片乌泱泱的人群之中找出轩辕冽来太考验人品和运气,只能作罢,由宫人领着上了马车。 车上还有其他人在苏懿意料之中,毕竟要去那么多人,就算皇家再豪,也不可能每一个人都准备一个车驾。只是车上坐着的人,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同样的一身女式骑装,淡青色的藤枝缠绕,鹅黄翠绿尽显清雅秀气。纤腰一束,发髻高梳,雅致之中又有勃发的英气四溢,端是不俗。 苏懿惊了一瞬,这林婉怡能跻身邺京四大才女已是难得,难不成不仅才华横溢,还会骑马射箭不成? “学过一点。”不等苏懿开口,林婉怡就自己答了。 苏懿嘴角一抽:“你倒是直接。” 林婉怡目光淡淡地飘过来,双唇一翘,笑了:“比起苏二小姐的惊世骇俗来说,不值一提。” 苏懿一听便知道她说的是昨日她和轩辕冽牵手的事了,摸了摸鼻子,进了马车之中:“低调,低调,虽然我知道我很厉害,但也不用拿着到处都说不是。” 林婉怡难得不顾形象地送她一个白眼。 苏懿凑了过去,紧挨着她坐下:“这世上巧合许多,人为巧合更多。所以林六小姐能不能给说说,咱们这么巧地坐一个马车里,是人为还是巧合呢?” 林婉怡没答,只伸手指了指上面。 苏懿抬起头望了会儿马车顶。车顶上有颜色鲜丽的花纹,有从中间连接到四周的纱帐和流苏,漂亮又大气。 但林婉怡这一指,自然不可能是指这些装饰品。 苏懿静静地沉默了片刻,似突然想到什么,眉心骤然一蹙。 她算是知道老皇帝打算怎么解决那个两难的问题了――让她先输给娜雅公主,先出了娜雅心头一口恶气,再让林婉怡赢了娜雅,以保住大周威严! 这样不仅两全其美了,且她这个死得相当难看的炮灰,还能衬托出林婉怡的十项全能,借以告诉众人,她苏懿是地,她林婉怡是天,根本就不能同一而语。 至于这么做的目的? 轩辕冽选妃宴上,王妃内定林婉怡的消息岂会是空穴来风?只怕老皇帝对轩辕冽的婚事早就有了主意,就说当时动了手脚她都相信,只是防不上轩辕冽反将了一军而已。 而这次娜雅公主和轩辕冽联姻本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却不料出了那等变故,老皇帝无法,自然想到了再把林婉怡抬出来的法子。 这岂止是两全其美,简直是一箭双雕! 那老皇帝,就那么不想她嫁给轩辕冽? 想到这儿,苏懿心头更是郁闷。 若是其他都还好说,这比试骑射,拼的都是硬功夫,临时抱佛脚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林婉怡斜眼瞧她:“怎么?怕了?” 苏懿:“……” 默了一瞬,她问了林婉怡一个问题:“你有把握赢那娜雅公主吗?” 林婉怡似并没有仔细想这个问题,随口道:“一半一半。” 苏懿刚想开口,却见她紧接着又道了一句:“不过今日应该没我出场的机会了。” 林婉怡看着她笑了笑:“苏二小姐会赢?” 苏懿:“……” 哎呦喂,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哎! 一路左摇右晃,晃晃悠悠,到达皇家猎场已经是午后。 老皇帝开了祭坛上了香,司礼念了一大篇的祝祷,长长的号角吹奏出冗沉的乐声,秋猎也就算正式开始。 一般秋猎都是三天。 这第一天大家比试一下骑术箭术,逗乐逗乐,算个热身。 第二天骁勇的儿郎们骑着马儿背着箭匣入了林中,挽弓长射,追云逐日,猎取肥硕味美的猎物。且一般还会给些彩头,做做下注,乐趣无穷。 这第三天,便是野全宴。随行的三十二名御厨会连夜将众家儿郎猎取到的野味做成各种美味珍馐,肥嫩又新鲜,那滋味,可让吃惯鸡鸭鱼肉的众人大饱一番口福。 有吃,有玩,还有赏,说来秋猎也算是皇家最着名的一个娱乐活动了。可今日,从踏上这条路开始,便是数不清的机关陷阱,数不清的阴谋诡计。 一路奔波,稍事休息,等着宴会的开始。 苏懿趴在桌上撑着下巴,目光在林婉怡的身上扫过来又扫过去,目中眸光幽幽,像极了在打歪主意的小狐狸。 林婉怡坦然自若,兀自品茶。 “哎我说……” 苏懿刚刚开口,就被林婉怡打住:“不管你说什么,今日我就是来凑人数的,不用理会我。” “啧!” 苏懿郁闷地抓了抓头发,林婉怡这里行不通,看来只能想别的法子跟轩辕冽通风报信了。 难不成真得她亲自出马? 那目标也太明显了,这不是生怕老皇帝抓不着她的错处、自个儿往枪口上撞吗? 正想着要不要铤而走险赌一把,忽听帐篷外传来一道含笑悠扬的声音―― “小师妹~~” 话音未落,便见一人挑开帘子走了进来。 来人背光,看不清容貌,只瞧见那红宝团蓝金丝银线的紧身劲装将整个身形衬得高大挺拔、英俊不凡。抬步进来间,翻飞的衣袂带起一阵骚包的大丽花香。 苏懿都不用去看他的脸,端是这一阵花香,便知来的是谁了。 大周第一花孔雀――宋元恒是也。 这倒是来得巧了,他成天都跟轩辕冽混在一起,有他带话,不比旁人好得多? 苏懿刚准备着开口,却突地愣了一愣,那家伙进来之前,好像喊了一声……小师妹? 她自然不可能是宋元恒的什么小师妹,那只有…… 目光一转,移到一旁的林婉怡身上。 她目光如常,神色悠然,似没瞧见有人进来似的,端着一杯茶,优雅又从容地品着,眼神一丝儿也没偏移一分。 宋元恒白净俊朗的脸上笑吟吟的,嘴角一边勾着,可不管人什么态度,径直地就坐到了她身边。 “茶还有没?小爷也渴了。” “没了。”林婉怡似不想搭理他,说话的声音比平日里更冷了半分。 宋元恒目光落在她手上的杯子上,毫不客气地伸手夺过:“这不还有吗?小师妹真是越来越不近人情了。” 边说边将那剩下的半杯茶一饮而尽,还意犹未尽地咂了下嘴:“小师妹喝的茶,果然就是好喝啊。” 林婉怡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苏懿在一旁嘴角狂抽、眼角狂跳。 好个乖乖,这家伙一来就撩得这么生猛,她在一旁都看得脸红心跳啊! 怪不得苏月回去以后言辞凿凿、信心笃然地确定宋元恒看上她了,照他这个撩法,换谁都会以为他有其它想法? 不过林婉怡好像是个例外? 她没露出那种小女人家家的娇羞姿态,只十分淡定地拿出一方淡蓝色的雅致手帕,轻轻地擦了擦刚才宋元恒拿茶盏时碰到的地方。 “真没意思。”宋元恒轻啧了一声,“以前揪你头发你还会生气一下,现在好像连火都不会发了,像团任人揉圆搓扁的棉花似的。” 林婉怡只当没听到,抬手指了指苏懿方向:“正主在那边。” “哦,对了,差点还忘记正事儿了。”宋元恒伸手轻轻捏了捏林婉怡的脸,“等下再找你玩儿,你可不许再躲着我了。” 苏懿在一旁憋笑憋得辛苦。 一向优雅大气进退有度的林六小姐,居然也会有被人捏脸的一天,这场面光想想就够她笑一年了。 “二小姐,”宋元恒到了她的面前,直奔主题,“子渊让我带你去选马。” 苏懿刚刚升起的好心情戛然而止。 皇家围场里有专门的养马场,许多马儿还是从北漠专程运送过来的高头骏马,喷鼻尥蹶,威风凛凛。一般来说,秋猎的时候为了防止世家子弟作弊,比赛用的马匹都是自己到马场来挑选的。 当然,这是“一般来说”,自然也有例外的。 墨黑锦袍,金刺蟒纹,银光闪闪的兽头软甲在秋日冷光之中让人湛然生畏。那背影高大,双袖高挽,一边长袍被撩起束在腰间,面前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浑身湿漉,那毛皮却油亮惊人! 轩辕冽,和他的战马小黑。 一旁,宋元恒笑嘻嘻地跟苏懿挤了挤眼睛:“那小爷就不打搅你们两个了。” 说着,他拽住林婉怡的手臂:“说来我与小师妹也是许久未见了,正好,可以找个地方,好好叙叙。你说是不,小师妹?”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林婉怡从来不给宋元恒好脸色,回绝得那叫一个毫不留情面。 宋元恒也不恼,将她往旁边拉了拉:“哎,你没瞧见人家小两口要说点悄悄话吗?我们在这儿多不合适。” 林婉怡目光扫向苏懿。 苏懿瞪大一双眼睛,无辜躺枪。 话说是哪个杀千刀的王八蛋说她一个人来目标太大、,死活把人给拉来的?这会儿倒是什么都往她身上一推、弄得像她在卸磨杀驴似的。 别说林婉怡不想给他什么好脸色了,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那宋元恒早被她千刀万剐了。 好在林婉怡一向是个知情识趣的人,知道自己就是来打掩护的,很自觉地便走到了一边。 宋元恒一脸没心没肺地笑着,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 苏懿转过身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幽深如静潭的眸子里。 第92章 意料之外 苏懿觉得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她原想着,既然她和轩辕冽都要去秋猎,顺道的就能跟他说上话了,可实际上呢?她竟然给忘记了,这是皇家的秋猎,不是个人的小打小闹,那场面,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下来的? 出行的队伍浩浩荡荡、蜿蜒连绵,先头部队已经出了城门去,这边宫里还没来得及动身呢。护卫的禁军、执纛扇的仪仗、帝妃的车驾、随行的宫娥内侍、还有来凑份子的皇家子弟和文武官员……遥遥一眼望去,根本见不到头在哪里、尾在哪里。 苏懿垫着脚张望了一番,确定要在一片乌泱泱的人群之中找出轩辕冽来太考验人品和运气,只能作罢,由宫人领着上了马车。 车上还有其他人在苏懿意料之中,毕竟要去那么多人,就算皇家再豪,也不可能每一个人都准备一个车驾。只是车上坐着的人,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同样的一身女式骑装,淡青色的藤枝缠绕,鹅黄翠绿尽显清雅秀气。纤腰一束,发髻高梳,雅致之中又有勃发的英气四溢,端是不俗。 苏懿惊了一瞬,这林婉怡能跻身邺京四大才女已是难得,难不成不仅才华横溢,还会骑马射箭不成? “学过一点。”不等苏懿开口,林婉怡就自己答了。 苏懿嘴角一抽:“你倒是直接。” 林婉怡目光淡淡地飘过来,双唇一翘,笑了:“比起苏二小姐的惊世骇俗来说,不值一提。” 苏懿一听便知道她说的是昨日她和轩辕冽牵手的事了,摸了摸鼻子,进了马车之中:“低调,低调,虽然我知道我很厉害,但也不用拿着到处都说不是。” 林婉怡难得不顾形象地送她一个白眼。 苏懿凑了过去,紧挨着她坐下:“这世上巧合许多,人为巧合更多。所以林六小姐能不能给说说,咱们这么巧地坐一个马车里,是人为还是巧合呢?” 林婉怡没答,只伸手指了指上面。 苏懿抬起头望了会儿马车顶。车顶上有颜色鲜丽的花纹,有从中间连接到四周的纱帐和流苏,漂亮又大气。 但林婉怡这一指,自然不可能是指这些装饰品。 苏懿静静地沉默了片刻,似突然想到什么,眉心骤然一蹙。 她算是知道老皇帝打算怎么解决那个两难的问题了――让她先输给娜雅公主,先出了娜雅心头一口恶气,再让林婉怡赢了娜雅,以保住大周威严! 这样不仅两全其美了,且她这个死得相当难看的炮灰,还能衬托出林婉怡的十项全能,借以告诉众人,她苏懿是地,她林婉怡是天,根本就不能同一而语。 至于这么做的目的? 轩辕冽选妃宴上,王妃内定林婉怡的消息岂会是空穴来风?只怕老皇帝对轩辕冽的婚事早就有了主意,就说当时动了手脚她都相信,只是防不上轩辕冽反将了一军而已。 而这次娜雅公主和轩辕冽联姻本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却不料出了那等变故,老皇帝无法,自然想到了再把林婉怡抬出来的法子。 这岂止是两全其美,简直是一箭双雕! 那老皇帝,就那么不想她嫁给轩辕冽? 想到这儿,苏懿心头更是郁闷。 若是其他都还好说,这比试骑射,拼的都是硬功夫,临时抱佛脚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林婉怡斜眼瞧她:“怎么?怕了?” 苏懿:“……” 默了一瞬,她问了林婉怡一个问题:“你有把握赢那娜雅公主吗?” 林婉怡似并没有仔细想这个问题,随口道:“一半一半。” 苏懿刚想开口,却见她紧接着又道了一句:“不过今日应该没我出场的机会了。” 林婉怡看着她笑了笑:“苏二小姐会赢?” 苏懿:“……” 哎呦喂,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哎! 一路左摇右晃,晃晃悠悠,到达皇家猎场已经是午后。 老皇帝开了祭坛上了香,司礼念了一大篇的祝祷,长长的号角吹奏出冗沉的乐声,秋猎也就算正式开始。 一般秋猎都是三天。 这第一天大家比试一下骑术箭术,逗乐逗乐,算个热身。 第二天骁勇的儿郎们骑着马儿背着箭匣入了林中,挽弓长射,追云逐日,猎取肥硕味美的猎物。且一般还会给些彩头,做做下注,乐趣无穷。 这第三天,便是野全宴。随行的三十二名御厨会连夜将众家儿郎猎取到的野味做成各种美味珍馐,肥嫩又新鲜,那滋味,可让吃惯鸡鸭鱼肉的众人大饱一番口福。 有吃,有玩,还有赏,说来秋猎也算是皇家最着名的一个娱乐活动了。可今日,从踏上这条路开始,便是数不清的机关陷阱,数不清的阴谋诡计。 一路奔波,稍事休息,等着宴会的开始。 苏懿趴在桌上撑着下巴,目光在林婉怡的身上扫过来又扫过去,目中眸光幽幽,像极了在打歪主意的小狐狸。 林婉怡坦然自若,兀自品茶。 “哎我说……” 苏懿刚刚开口,就被林婉怡打住:“不管你说什么,今日我就是来凑人数的,不用理会我。” “啧!” 苏懿郁闷地抓了抓头发,林婉怡这里行不通,看来只能想别的法子跟轩辕冽通风报信了。 难不成真得她亲自出马? 那目标也太明显了,这不是生怕老皇帝抓不着她的错处、自个儿往枪口上撞吗? 正想着要不要铤而走险赌一把,忽听帐篷外传来一道含笑悠扬的声音―― “小师妹~~” 话音未落,便见一人挑开帘子走了进来。 来人背光,看不清容貌,只瞧见那红宝团蓝金丝银线的紧身劲装将整个身形衬得高大挺拔、英俊不凡。抬步进来间,翻飞的衣袂带起一阵骚包的大丽花香。 苏懿都不用去看他的脸,端是这一阵花香,便知来的是谁了。 大周第一花孔雀――宋元恒是也。 这倒是来得巧了,他成天都跟轩辕冽混在一起,有他带话,不比旁人好得多? 苏懿刚准备着开口,却突地愣了一愣,那家伙进来之前,好像喊了一声……小师妹? 她自然不可能是宋元恒的什么小师妹,那只有…… 目光一转,移到一旁的林婉怡身上。 她目光如常,神色悠然,似没瞧见有人进来似的,端着一杯茶,优雅又从容地品着,眼神一丝儿也没偏移一分。 宋元恒白净俊朗的脸上笑吟吟的,嘴角一边勾着,可不管人什么态度,径直地就坐到了她身边。 “茶还有没?小爷也渴了。” “没了。”林婉怡似不想搭理他,说话的声音比平日里更冷了半分。 宋元恒目光落在她手上的杯子上,毫不客气地伸手夺过:“这不还有吗?小师妹真是越来越不近人情了。” 边说边将那剩下的半杯茶一饮而尽,还意犹未尽地咂了下嘴:“小师妹喝的茶,果然就是好喝啊。” 林婉怡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苏懿在一旁嘴角狂抽、眼角狂跳。 好个乖乖,这家伙一来就撩得这么生猛,她在一旁都看得脸红心跳啊! 怪不得苏月回去以后言辞凿凿、信心笃然地确定宋元恒看上她了,照他这个撩法,换谁都会以为他有其它想法? 不过林婉怡好像是个例外? 她没露出那种小女人家家的娇羞姿态,只十分淡定地拿出一方淡蓝色的雅致手帕,轻轻地擦了擦刚才宋元恒拿茶盏时碰到的地方。 “真没意思。”宋元恒轻啧了一声,“以前揪你头发你还会生气一下,现在好像连火都不会发了,像团任人揉圆搓扁的棉花似的。” 林婉怡只当没听到,抬手指了指苏懿方向:“正主在那边。” “哦,对了,差点还忘记正事儿了。”宋元恒伸手轻轻捏了捏林婉怡的脸,“等下再找你玩儿,你可不许再躲着我了。” 苏懿在一旁憋笑憋得辛苦。 一向优雅大气进退有度的林六小姐,居然也会有被人捏脸的一天,这场面光想想就够她笑一年了。 “二小姐,”宋元恒到了她的面前,直奔主题,“子渊让我带你去选马。” 苏懿刚刚升起的好心情戛然而止。 皇家围场里有专门的养马场,许多马儿还是从北漠专程运送过来的高头骏马,喷鼻尥蹶,威风凛凛。一般来说,秋猎的时候为了防止世家子弟作弊,比赛用的马匹都是自己到马场来挑选的。 当然,这是“一般来说”,自然也有例外的。 墨黑锦袍,金刺蟒纹,银光闪闪的兽头软甲在秋日冷光之中让人湛然生畏。那背影高大,双袖高挽,一边长袍被撩起束在腰间,面前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浑身湿漉,那毛皮却油亮惊人! 轩辕冽,和他的战马小黑。 一旁,宋元恒笑嘻嘻地跟苏懿挤了挤眼睛:“那小爷就不打搅你们两个了。” 说着,他拽住林婉怡的手臂:“说来我与小师妹也是许久未见了,正好,可以找个地方,好好叙叙。你说是不,小师妹?”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林婉怡从来不给宋元恒好脸色,回绝得那叫一个毫不留情面。 宋元恒也不恼,将她往旁边拉了拉:“哎,你没瞧见人家小两口要说点悄悄话吗?我们在这儿多不合适。” 林婉怡目光扫向苏懿。 苏懿瞪大一双眼睛,无辜躺枪。 话说是哪个杀千刀的王八蛋说她一个人来目标太大、,死活把人给拉来的?这会儿倒是什么都往她身上一推、弄得像她在卸磨杀驴似的。 别说林婉怡不想给他什么好脸色了,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那宋元恒早被她千刀万剐了。 好在林婉怡一向是个知情识趣的人,知道自己就是来打掩护的,很自觉地便走到了一边。 宋元恒一脸没心没肺地笑着,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 苏懿转过身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幽深如静潭的眸子里。 第93章 烈焰狮子 啧,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男人,你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俊呢? 那眉毛那眼、那鼻梁那唇、那坚毅脸部轮廓和那束得端正的墨发,似乎连挽个袖子刷个马,也比别人有型比别人好看。 苏懿伸手拍了拍脸。 花痴,快醒醒喂! 她压下心头躁动,昂首挺胸、气势昂扬地走了过去:“听说你找我?” ――啊呸,想好的开头不是这样的啊,这怎么听着那么像挑衅啊? 轩辕冽目光怪异地从她脸上掠过,顿了一下才道:“宋元恒他,跟你怎么说的?” 苏懿一字不漏如实转述:“说你让我过来选马。” 轩辕冽牵牵嘴角:“爷还以为,他是坑你来上战场的。所以你才这么……苦大仇深。” 有么? 她只是想表现出淡定从容、波澜不兴、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势出来……而已啊。 “咳,对我来说,骑马可不就是上战场么?”苏懿硬生生给自己圆了回来。 轩辕冽拍了拍小黑,让它闪到一边,然后带着苏懿进了马场里面:“你不是骑过马吗?一回生,二回熟。” “我哪有骑……过……”苏懿话还没说完就反应过来,轩辕冽说的“骑过”,莫非是他带她骑马夜游的那次? “喂,你带着我骑过,和我自己骑过,这是两码事儿好吗!” 轩辕冽略作沉思:“好像并无规定说两个人不能共骑……” 苏懿闻言,眼睛一亮:“真的可以?” “嗤――”轩辕冽揉了揉她的头发,一句话也没说,只留给她这这包含万千含义的一声轻嗤。 苏懿磨了磨牙齿。 他丫的,又被耍了! 正在她咬牙切齿的时候,轩辕冽已经径直进了马棚。 “一会儿宴会上有三个比试节目,一为一枝独秀,二为一箭双雕,三为一战乾坤。第三个属于实战类,西夏的武士会与大周的武将进行切磋比试,你可不用考虑。” 苏懿紧跟而上:“那一枝独秀和一箭双雕是什么鬼?” 轩辕冽道:“一枝独秀又叫采旗,到时候会有人在广场上插上九九八十一盏大旗,其中八十面黄旗上绣的是蟒纹,只有一面旗上绣的是龙纹。你要做的,就是找出来,然后带到终点即可。” “听起来……好像也不是很难?” “嗯。”轩辕冽淡淡点头,“很简单。” “过关诀窍呢?”苏懿接着追问。 轩辕冽总结道:“眼要准、马要快、手要牢。” 唉? 眼要准这她知道,第二点轩辕冽虽没明说要骑马但也算意料之中,这手要牢是个什么意思? 苏懿面露不解,轩辕冽补刀道:“采中的旗,只要没到终点,均可抢夺,方法不限。” 方法不限? 苏懿若有所思。 虽然这规则听来对她挺不利的,不过倒是可以利用一二。 “那一箭双雕呢?不会放很多鸟儿出来,然后让我们拿箭射。”她问下一个问题。 “也差不多。”轩辕冽解释道,“不是射鸟,是射铜钱。比赛用的所有箭支都是特制,箭头和铜钱中间的方孔一样大小。箭羽擦着铜钱称作碰钱;若是穿过铜钱却不在正中箭羽便会卡在方孔上,称作挂钱;只有瞄准正中,箭羽从方孔之中飞出去正中后面的靶子,方作一箭双雕。” 这差很多好不好…… 苏懿已经不想吐槽什么了。 她眼中的难易程度,和轩辕冽眼中的难易程度,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标准。 轩辕冽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一个单独的马厩面前,那里面只关着一匹马,棕色的皮毛,比一般马稍矮一些的个头,安静地在自己的地盘上吃着草,看起来人畜无害,温和不已。 苏懿见了,真是感动得泪流满面。 虽然轩辕冽这家伙嘴巴太讨厌,不过心里还是想着她的,瞧瞧,知道她不会骑马,还特意地选了一匹个矮温顺的马儿给她。 “这匹马是爷从北漠库舍尔带回来的野马,叫做烈焰狮子。”轩辕冽打开门,将马儿从里面牵了出来。 苏懿真真个儿想嘲笑轩辕冽的取名水准了。 他那匹大黑马偏要叫小黑,这温顺的小棕马偏要叫烈焰狮子,就这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哪里有半分像狮子了? 出了马棚,到了草场上面,那小马儿明显兴奋起来,开始喷着鼻息,不停地在原地踱步,瞧着是想撒开蹄子好好跑上一回了。 轩辕冽踩着马镫上马,朝苏懿伸出手:“上来。” “这多不好啊……” 苏懿觉得身为女人,自己应该矜持一点。 却不想下一秒,那长身一倾,长臂一捞,哪容她反对半分,人便已经坐在了马上。 这家伙……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轩辕冽双腿一夹,猛一抖缰绳,低喝一声:“驾――” 便见那马儿如磕了药似的,脖子周围的马毛瞬间炸开,那一层棕色的长毛下面,是如火焰一般的殷红,真真个儿像那狮子一般! 而不待她反应,那马蹄像安了小马达似的,一个眨眼,便已掠出老远! 还真是,马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风驰电掣,一阵疾奔。等那马儿撒欢够了,这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轩辕冽从苏懿腋下环过将缰绳交到她的手上,双手顺势揽在了她的腰间:“试试。” 苏懿背脊挺直,腰间被厚掌熨帖的地方似在发烫:“它不会把我甩下去?” “这爷可不知道,要不,你问问它?” 背后的气息温暖如初春,那宽厚的怀抱将她笼罩,微凉的薄唇似乎就在她耳边,听得出在笑。 苏懿心中暖意一盛,当即学着轩辕冽的姿势,抖开缰绳:“驾――” 马儿再次奔跑起来,轩辕冽一路纠正着她的姿势,一路教给她一些比较投机的技巧,一圈奔跑下来,她竟也能独自稳坐在马背上了。 秋风有些瑟索,吹得满地半青半黄的小草弯了腰,吹得那英姿煞爽的衣袍肆意飘摇,吹得那唇弯轻轻地扬了笑。 苏懿拽着缰绳惊喜回头,望向那长身而立站在风中的男人:“轩辕冽你快看,我真的会骑马了哎!” 她叫他,他看她。 明明没什么阳光,偏那唇边灿烂好似能照亮这一片枯黄,这一眼,看得轩辕冽微微眯眼,眸中有淡淡涟漪散开。 苏懿原本是太高兴了,才情不自禁叫了轩辕冽,等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直接呼了煜王殿下的名讳? 完蛋! 她吐了吐舌、头,想着要不要干脆驾着烈焰狮子逃之夭夭,却在这时宋元恒他们找了过来。 “我的煜王爷哎,可算找着你们了,要再找不到,我都要以为你们私奔去了!” 轩辕冽并不着急,只淡淡地道:“开始了?” 宋元恒点了点头:“那边派人拖着呢,苏二小姐得赶快跟……林六小姐回去。” 苏懿这会儿也下了马来,听到那生硬的一句“林六小姐”,再看宋元恒那张嘴角挂彩的小白脸,眉心狠狠一跳。 她见林婉怡远远地站着并没有过来,忙压低了声音问道:“我说宋小公爷,你刚才不会对人用强了?” 宋元恒嘴角一抽:“小爷是这样的人吗?” 苏懿重重点头:“你简直太是了!” 以宋元恒的人品来说,这一点丝毫不用怀疑。 宋元恒不屑撇嘴:“小爷从来不对女人用强,小爷要的是她们心甘情愿!” 苏懿目光略是怀疑地飘过他的脸。 “这是意外,意外懂不懂!” 宋元恒摸着嘴角的伤刚想解释,就被轩辕冽打断:“你的破事改日再议,你先送她们回去。” “我……”宋元恒想说什么,想了想,还是闭了嘴。 苏懿却陡然想起澹台明庭对她说的那些话来,顿时无语了一瞬。千方百计想给轩辕冽传话都不成功,如今两个人亲自见了,倒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她将马儿缰绳丢在宋元恒手上,走到轩辕冽的面前。 “那什么……”她抬头与轩辕冽对视,那双凤眼眼尾微微上扬,眸中是洞彻万方的细碎星光,真是好看呐。 “什么?” 轩辕冽微微低头,问她。 苏懿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直勾勾地盯着人看,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咳……”许是太过丢人,她语速飞快地道,“昨天晚上澹台明庭到福海宫来找我,告诉我说,今日秋猎,你会有难。” “嗯。” 轩辕冽单手支颔,眉心微蹙,似碰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苏懿见到他这般严肃的神情,心头也不免有些惴惴。 “所以……是真的有人要对你不利吗?” 轩辕冽道:“或许。” 或许? 苏懿不信:“如果只是或许的话,那你怎么露出这种表情?” 从来都只见男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模样,就好像临海长公主一直在嘴边念叨的,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不是事儿,好像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神,把什么都掌控在手心之中。 而这个表情…… “爷只是在想,澹台明庭、在晚上、去福海宫、找你?” 他一词一断,语气一字比一字深,目光仿佛装了镭射,轻飘飘扫过来,就好似能将她看个通透一般。 苏懿“呵呵”两声,默默后退。 她好像给自己挖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坑,还不得不咬着牙含着泪跳下去,真是呜呼哀哉! “宋小公爷,不是快开始了吗?咱们还是赶紧回去,一会儿赶不及可就不好了。” 逃避现实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脚底抹油,开溜。 轩辕冽并没有抓着苏懿不放,他望着仓皇逃窜她的背影,微微勾唇,转瞬又恢复冷然贵华的姿态。 “无名。”他冷声轻唤。 一浑身被黑色紧身衣包裹的男子不知从何处出来,站在了轩辕冽的后面:“爷。” “昨晚的事,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那黑衣人道:“爷的命令,非王妃危急时刻不能出手。那澹台明庭并没有对王妃动手,是以……” “行了。”轩辕冽淡淡地道,“好好护着她,没有下次。” “是。” 随话音落,那黑影再次隐没,仿若从没有出现过。 第93章 烈焰狮子 啧,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男人,你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俊呢? 那眉毛那眼、那鼻梁那唇、那坚毅脸部轮廓和那束得端正的墨发,似乎连挽个袖子刷个马,也比别人有型比别人好看。 苏懿伸手拍了拍脸。 花痴,快醒醒喂! 她压下心头躁动,昂首挺胸、气势昂扬地走了过去:“听说你找我?” ――啊呸,想好的开头不是这样的啊,这怎么听着那么像挑衅啊? 轩辕冽目光怪异地从她脸上掠过,顿了一下才道:“宋元恒他,跟你怎么说的?” 苏懿一字不漏如实转述:“说你让我过来选马。” 轩辕冽牵牵嘴角:“爷还以为,他是坑你来上战场的。所以你才这么……苦大仇深。” 有么? 她只是想表现出淡定从容、波澜不兴、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势出来……而已啊。 “咳,对我来说,骑马可不就是上战场么?”苏懿硬生生给自己圆了回来。 轩辕冽拍了拍小黑,让它闪到一边,然后带着苏懿进了马场里面:“你不是骑过马吗?一回生,二回熟。” “我哪有骑……过……”苏懿话还没说完就反应过来,轩辕冽说的“骑过”,莫非是他带她骑马夜游的那次? “喂,你带着我骑过,和我自己骑过,这是两码事儿好吗!” 轩辕冽略作沉思:“好像并无规定说两个人不能共骑……” 苏懿闻言,眼睛一亮:“真的可以?” “嗤――”轩辕冽揉了揉她的头发,一句话也没说,只留给她这这包含万千含义的一声轻嗤。 苏懿磨了磨牙齿。 他丫的,又被耍了! 正在她咬牙切齿的时候,轩辕冽已经径直进了马棚。 “一会儿宴会上有三个比试节目,一为一枝独秀,二为一箭双雕,三为一战乾坤。第三个属于实战类,西夏的武士会与大周的武将进行切磋比试,你可不用考虑。” 苏懿紧跟而上:“那一枝独秀和一箭双雕是什么鬼?” 轩辕冽道:“一枝独秀又叫采旗,到时候会有人在广场上插上九九八十一盏大旗,其中八十面黄旗上绣的是蟒纹,只有一面旗上绣的是龙纹。你要做的,就是找出来,然后带到终点即可。” “听起来……好像也不是很难?” “嗯。”轩辕冽淡淡点头,“很简单。” “过关诀窍呢?”苏懿接着追问。 轩辕冽总结道:“眼要准、马要快、手要牢。” 唉? 眼要准这她知道,第二点轩辕冽虽没明说要骑马但也算意料之中,这手要牢是个什么意思? 苏懿面露不解,轩辕冽补刀道:“采中的旗,只要没到终点,均可抢夺,方法不限。” 方法不限? 苏懿若有所思。 虽然这规则听来对她挺不利的,不过倒是可以利用一二。 “那一箭双雕呢?不会放很多鸟儿出来,然后让我们拿箭射。”她问下一个问题。 “也差不多。”轩辕冽解释道,“不是射鸟,是射铜钱。比赛用的所有箭支都是特制,箭头和铜钱中间的方孔一样大小。箭羽擦着铜钱称作碰钱;若是穿过铜钱却不在正中箭羽便会卡在方孔上,称作挂钱;只有瞄准正中,箭羽从方孔之中飞出去正中后面的靶子,方作一箭双雕。” 这差很多好不好…… 苏懿已经不想吐槽什么了。 她眼中的难易程度,和轩辕冽眼中的难易程度,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标准。 轩辕冽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一个单独的马厩面前,那里面只关着一匹马,棕色的皮毛,比一般马稍矮一些的个头,安静地在自己的地盘上吃着草,看起来人畜无害,温和不已。 苏懿见了,真是感动得泪流满面。 虽然轩辕冽这家伙嘴巴太讨厌,不过心里还是想着她的,瞧瞧,知道她不会骑马,还特意地选了一匹个矮温顺的马儿给她。 “这匹马是爷从北漠库舍尔带回来的野马,叫做烈焰狮子。”轩辕冽打开门,将马儿从里面牵了出来。 苏懿真真个儿想嘲笑轩辕冽的取名水准了。 他那匹大黑马偏要叫小黑,这温顺的小棕马偏要叫烈焰狮子,就这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哪里有半分像狮子了? 出了马棚,到了草场上面,那小马儿明显兴奋起来,开始喷着鼻息,不停地在原地踱步,瞧着是想撒开蹄子好好跑上一回了。 轩辕冽踩着马镫上马,朝苏懿伸出手:“上来。” “这多不好啊……” 苏懿觉得身为女人,自己应该矜持一点。 却不想下一秒,那长身一倾,长臂一捞,哪容她反对半分,人便已经坐在了马上。 这家伙……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轩辕冽双腿一夹,猛一抖缰绳,低喝一声:“驾――” 便见那马儿如磕了药似的,脖子周围的马毛瞬间炸开,那一层棕色的长毛下面,是如火焰一般的殷红,真真个儿像那狮子一般! 而不待她反应,那马蹄像安了小马达似的,一个眨眼,便已掠出老远! 还真是,马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风驰电掣,一阵疾奔。等那马儿撒欢够了,这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轩辕冽从苏懿腋下环过将缰绳交到她的手上,双手顺势揽在了她的腰间:“试试。” 苏懿背脊挺直,腰间被厚掌熨帖的地方似在发烫:“它不会把我甩下去?” “这爷可不知道,要不,你问问它?” 背后的气息温暖如初春,那宽厚的怀抱将她笼罩,微凉的薄唇似乎就在她耳边,听得出在笑。 苏懿心中暖意一盛,当即学着轩辕冽的姿势,抖开缰绳:“驾――” 马儿再次奔跑起来,轩辕冽一路纠正着她的姿势,一路教给她一些比较投机的技巧,一圈奔跑下来,她竟也能独自稳坐在马背上了。 秋风有些瑟索,吹得满地半青半黄的小草弯了腰,吹得那英姿煞爽的衣袍肆意飘摇,吹得那唇弯轻轻地扬了笑。 苏懿拽着缰绳惊喜回头,望向那长身而立站在风中的男人:“轩辕冽你快看,我真的会骑马了哎!” 她叫他,他看她。 明明没什么阳光,偏那唇边灿烂好似能照亮这一片枯黄,这一眼,看得轩辕冽微微眯眼,眸中有淡淡涟漪散开。 苏懿原本是太高兴了,才情不自禁叫了轩辕冽,等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直接呼了煜王殿下的名讳? 完蛋! 她吐了吐舌、头,想着要不要干脆驾着烈焰狮子逃之夭夭,却在这时宋元恒他们找了过来。 “我的煜王爷哎,可算找着你们了,要再找不到,我都要以为你们私奔去了!” 轩辕冽并不着急,只淡淡地道:“开始了?” 宋元恒点了点头:“那边派人拖着呢,苏二小姐得赶快跟……林六小姐回去。” 苏懿这会儿也下了马来,听到那生硬的一句“林六小姐”,再看宋元恒那张嘴角挂彩的小白脸,眉心狠狠一跳。 她见林婉怡远远地站着并没有过来,忙压低了声音问道:“我说宋小公爷,你刚才不会对人用强了?” 宋元恒嘴角一抽:“小爷是这样的人吗?” 苏懿重重点头:“你简直太是了!” 以宋元恒的人品来说,这一点丝毫不用怀疑。 宋元恒不屑撇嘴:“小爷从来不对女人用强,小爷要的是她们心甘情愿!” 苏懿目光略是怀疑地飘过他的脸。 “这是意外,意外懂不懂!” 宋元恒摸着嘴角的伤刚想解释,就被轩辕冽打断:“你的破事改日再议,你先送她们回去。” “我……”宋元恒想说什么,想了想,还是闭了嘴。 苏懿却陡然想起澹台明庭对她说的那些话来,顿时无语了一瞬。千方百计想给轩辕冽传话都不成功,如今两个人亲自见了,倒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她将马儿缰绳丢在宋元恒手上,走到轩辕冽的面前。 “那什么……”她抬头与轩辕冽对视,那双凤眼眼尾微微上扬,眸中是洞彻万方的细碎星光,真是好看呐。 “什么?” 轩辕冽微微低头,问她。 苏懿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直勾勾地盯着人看,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咳……”许是太过丢人,她语速飞快地道,“昨天晚上澹台明庭到福海宫来找我,告诉我说,今日秋猎,你会有难。” “嗯。” 轩辕冽单手支颔,眉心微蹙,似碰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苏懿见到他这般严肃的神情,心头也不免有些惴惴。 “所以……是真的有人要对你不利吗?” 轩辕冽道:“或许。” 或许? 苏懿不信:“如果只是或许的话,那你怎么露出这种表情?” 从来都只见男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模样,就好像临海长公主一直在嘴边念叨的,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不是事儿,好像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神,把什么都掌控在手心之中。 而这个表情…… “爷只是在想,澹台明庭、在晚上、去福海宫、找你?” 他一词一断,语气一字比一字深,目光仿佛装了镭射,轻飘飘扫过来,就好似能将她看个通透一般。 苏懿“呵呵”两声,默默后退。 她好像给自己挖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坑,还不得不咬着牙含着泪跳下去,真是呜呼哀哉! “宋小公爷,不是快开始了吗?咱们还是赶紧回去,一会儿赶不及可就不好了。” 逃避现实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脚底抹油,开溜。 轩辕冽并没有抓着苏懿不放,他望着仓皇逃窜她的背影,微微勾唇,转瞬又恢复冷然贵华的姿态。 “无名。”他冷声轻唤。 一浑身被黑色紧身衣包裹的男子不知从何处出来,站在了轩辕冽的后面:“爷。” “昨晚的事,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那黑衣人道:“爷的命令,非王妃危急时刻不能出手。那澹台明庭并没有对王妃动手,是以……” “行了。”轩辕冽淡淡地道,“好好护着她,没有下次。” “是。” 随话音落,那黑影再次隐没,仿若从没有出现过。 第94章 二女一夫 苏懿抬起头张望,想瞧一瞧天上有没有下红雨、太阳有没有打西边出来。 要不然别说见着美女了、但凡见着一雌的都忍不住出言调戏几句的宋小公爷,怎么会一反常态地如此安静、一言不发? 她目光悠悠转向一旁的林婉怡,奈何此女子骨骼清奇面相复杂,想要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一丝丝的端倪,难! 心里痒痒,想问,又确实不是时候,苏懿只能暗自叹气――可怜姐姐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啊。 宋元恒把两人一路送到了目的地,这才开口。 “宴会已经开始一会儿了,你们先去更衣室换上护具,换好之后,自会有人领着你们上场。六小姐,苏二小姐初学骑马,劳烦你多是照顾。” 最后半句是对着林婉怡说的,语气肃穆,公事公办,听不出一点旖旎色彩。 这吊儿郎当的宋小公爷,稍稍认真一点,瞧着还挺像样的嘛。 林婉怡回得却有些不留情面了:“我若不为她,何苦到这儿来?” 此话一出,倒显得宋元恒那几句话纯属多余了。 宋元恒挑眉想怒,想了想,才吐出一口气道:“小爷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苏懿生怕他们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吵起来,连忙问宋元恒:“煜王殿下可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轩辕冽要交代她的早就当面交代过了,这顺口一提,不过是转移话题。 没曾想宋元恒还真认真想了想,道:“子渊倒没什么要我转述的,不过小爷有句忠告……” 苏懿道:“你说。” “你得管着点狮子,嘿,那小家伙,甩开蹄子撒欢的时候,疯起来连它自己都怕!” 苏懿汗了一下:“……多谢提醒。” “我跟你说,你别不当真啊,小爷屁股上当初都给它踢了一脚,不信小爷可以给你看的啊……” 眼瞧着这家伙越说越过分,苏懿连忙拉着林婉怡往更衣室方向走。 呼,刚刚都还说他跟变了个人似的,结果还是狗改不了吃屎、正经不过三秒,白瞎了她的眼了。 入了更衣室,里面的情况倒是大大出乎苏懿的意外,她无不惊奇地道:“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几个女人参加呢。” 结果瞧着一众更衣室进进出出的情景,这参选的没有过百也有八、九十个。 林婉怡道:“就我们几个能有什么比法?你该不会以为,要把我们安排跟那些男人们一组。” 苏懿一脸被戳破的窘迫。 话说,她还以为会和男人们一起比试的,然后轩辕冽在暗中助她,她哪有不赢的道理? 不过现在…… 希望如泡沫,来得快,幻灭得更快啊。 她和林婉怡各拿了一副护具,然后寻着空的更衣室,便走了进去。一旁有随侍的宫女要替她更衣,被她摆手给拒了。 不是自己的人,用着都不放心呐。 “佩瑞丝?w耳惹时……” “东特外瑞……” 一入更衣室,便听见一墙之隔的隔壁传来低声细语的奇怪发音,她顿了片刻,果断贴到墙上去偷听。 什么啊!一个字都听不懂啊! 说的是些什么鬼东西? 不过虽说完全听不懂,她还是有点收获的――旁边说话的人中,有一个熟悉的、昨天才在宴会上听过的、娜雅公主的声音! 所以她昨天才被轩辕棣那什么什么、真的不需要休息一下么? 为了避免和娜雅在更衣室就正面交锋,苏懿一直磨蹭着,等旁边没声音了先出去了,她才慢慢走了出来。 一出来,眼前便映入一张矜贵优雅冷清如雪的脸。 雪一样白的骑装,雪一样白的护具,干净得仿佛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冷清又禁、欲。 苏懿微微蹙眉。 真是,娜雅没遇上,却遇上了一个她更不想见的人。 抬步,想绕开,却不想澹台明慧径直朝她走来:“我有话跟你说。” 这高高在上的语气,这蔑视一切的姿态,看得苏懿没有来一阵不爽。 “不好意思,我没空。” “关于煜王殿下的,你也不想知道吗?” 不想! 不想才怪啊……那脚都不用大脑指挥、自己就给退回去了啊! “咳,听一下也无妨。”苏懿清了清嗓子,道。 澹台明慧目光淡淡看她:“你刚才在更衣室里,听到那西夏公主说什么了吗?” 嗯? 苏懿惊奇了一下。 她也听到了? 澹台明慧努了努下巴,指向更衣室方向。 苏懿一看,顿时了然。 也真是凑巧,她在娜雅的左边,澹台明慧则在娜雅的右边,这年代又没什么隔音墙,说话声音再小,也多少能听到一些的。 苏懿:“听到了又如何,没听到又如何,都是些西夏话,我也听不懂啊。” 澹台明慧侧身,与苏懿错身对站:“她会在采旗的时候用阴招,你小心自己小命。” 苏懿闻言心思婉转,眉心拧起,有些奇怪地看向澹台明慧。 她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按说她虽然嫁给了轩辕棣,可心里一直都装着轩辕冽那家伙,严格说起来两人也算是情敌啊,要不然她也不会三番两次的针对她了。 如今居然好心地跑来提醒她? 她再次抬头看天。 看来今个儿天真是不同寻常啊。 “你别想多,我只是不想他难过罢了,可不是为了你。”澹台明慧声音冷冷的,一点婉转的意思都没有。 苏懿听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话说这一副“我为爱献身、我委曲求全、我高尚、我自豪、我受委屈、我甘之如饴、你看我为了喜欢的男人连他喜欢的女人都要帮”的模样,怎么瞧着那么让人生气呢? 不过转眼苏懿就释然了。 随她怎么想怎么做,反正她都已经是贤王妃了,一辈子也没可能再嫁给轩辕冽了。光这一点,就足够气死她了。 苏懿弯唇轻笑:“我替我家爷多谢贤王妃的记挂了。” 宣示主权,昭告领土,谁客谁主一目了然。 那张冷清绝色的脸抽了一抽。 少顷,澹台明慧才道:“其实我们两个都是为了他好,何必如此争锋相对?不如联合起来,共同助他成事。我有大哥和诚国公府为倚仗,你有魏国公府和镇西军主帅的舅舅做后盾,若是集于一处,还有谁会是他的对手?” 喂喂喂,那你把你家夫君、尊华贵重的皇长孙、堂堂的贤王殿下置于何地? 苏懿感觉自己的三观再一次被挑战了,瞠目结舌地听着她说完这些话,半晌才回过神。 “不好意思,”她摆着手,转身就走,“我对娥皇女英二女一夫没兴趣,我家男人,有我一个就够了。” 澹台明慧闻言只是冷笑:“有你一个?他身在皇家,就注定不可能只有一个!” 苏懿远远地抛下一句话:“如果是像贤王妃这样的,肯定得娶个十个八个的才够。像我这样的,有一个就够了。” 澹台明慧猛一甩袖,冷声一哼:“猖狂至极!” 苏懿不可置否地撇撇嘴。 啧,猖狂又怎么了?对待敌人,自然出手要快、出口要狠,且说一说又不会少一块肉,只要不被别人听到就好了啊。 额…… 话说林婉怡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 “你放心,我只是看你一直没出来,过来看看而已,什么也没听见。”林婉怡落落大方坦然姿态。 虽是如此,但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苏懿回过头瞧了眼澹台明慧,然后拉着林婉怡出了门:“真没听到?” 林婉怡淡淡一笑:“你要我听到什么?娥皇女英二女一夫?还是煜王心里只有你一个?” 苏懿:“……” “既然什么都没听见那就算了。”她选择性失忆了。 所有参选人员在校场上集合完毕。 往上是老皇帝和几个妃嫔所在的高台,旌旗飘扬、宫人云集,满目玲琅的是华贵的衣裙和闪亮的首饰,彰显皇家之气派。 两边坐着的则是皇亲国戚、西夏使团、以及文武百官,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以及来回巡逻的禁军,将整个场地,守卫得滴水不漏。 而她们后面一大片的广阔天地,便是刚刚布置好的采旗场地,九九八十一面明黄大旗已经在场中迎风招展、猎猎作响,似等着她们去采。 比赛开始之前,老皇帝还是象征意义地说了两句:“?x和十二年秋,北漠铁骑犯我大周边境,一路南下夺取我大周三十二座小镇、一处边关要隘,眼看就要撞开我大周边关门户,直下京都。是一个小个子,领着那么多个壮汉子,烧了敌方粮草、埋了敌方战马,让北漠老贼,从哪儿来的,灰溜溜地又回了哪儿去。是她,让朕看到了巾帼不让须眉,也是她,让朕知道女人领兵打仗不比男人差。虽然荀爱卿人不在了,可这种精神,是值得你们永远学习下去的。这秋猎女子采旗的头既然是她开的,那就让她在天之灵,看看我大周女儿的风采!婉怡啊,你可要好好表现啊。” 林婉怡行礼道:“臣女定当全力以赴。” 苏懿微微侧目,愣了一瞬。 就算老皇帝再看好林婉怡,也用不着当众提醒。毕竟那么多人在呢,旁人听了还不得觉得他偏心? 可不仅老皇帝那么说,就连几个马背上封侯加爵的老大人们也附和地点头。 “是啊,婉怡丫头得有好几年没来秋猎了?” “嗤,被她那老爹压着学什么琴棋书画,哪有功夫舞枪弄棒?” “不过这丫头,一向采旗当玩儿似的,一枝独秀肯定是她了。” …… 苏懿听着那些嘻嘻碎语,再去看林婉怡的目光都变得复杂起来。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扫地僧? 林婉怡似知道她在想什么,头也不偏地道:“不过学过几年花拳绣腿而已,跟你男人没法比。” “什么我男人……”苏懿左右看看,生怕别人听到。 林婉怡侧眼笑了一下:“那不是你男人?” “……”苏懿道,“那还是我男人。” 想了想,她又好奇问道:“没法比,是怎么比法?” 林婉怡道:“他若不出全力,我能接住一两招。若初全力,可能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么厉害啊! 苏懿正花痴着呢,被林婉怡手肘拐了一下:“行了,别愣着了,去选马。” “哎?选马?”苏懿奇怪地道,“马不是早就选好了吗?” 第94章 二女一夫 苏懿抬起头张望,想瞧一瞧天上有没有下红雨、太阳有没有打西边出来。 要不然别说见着美女了、但凡见着一雌的都忍不住出言调戏几句的宋小公爷,怎么会一反常态地如此安静、一言不发? 她目光悠悠转向一旁的林婉怡,奈何此女子骨骼清奇面相复杂,想要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一丝丝的端倪,难! 心里痒痒,想问,又确实不是时候,苏懿只能暗自叹气――可怜姐姐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啊。 宋元恒把两人一路送到了目的地,这才开口。 “宴会已经开始一会儿了,你们先去更衣室换上护具,换好之后,自会有人领着你们上场。六小姐,苏二小姐初学骑马,劳烦你多是照顾。” 最后半句是对着林婉怡说的,语气肃穆,公事公办,听不出一点旖旎色彩。 这吊儿郎当的宋小公爷,稍稍认真一点,瞧着还挺像样的嘛。 林婉怡回得却有些不留情面了:“我若不为她,何苦到这儿来?” 此话一出,倒显得宋元恒那几句话纯属多余了。 宋元恒挑眉想怒,想了想,才吐出一口气道:“小爷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苏懿生怕他们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吵起来,连忙问宋元恒:“煜王殿下可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轩辕冽要交代她的早就当面交代过了,这顺口一提,不过是转移话题。 没曾想宋元恒还真认真想了想,道:“子渊倒没什么要我转述的,不过小爷有句忠告……” 苏懿道:“你说。” “你得管着点狮子,嘿,那小家伙,甩开蹄子撒欢的时候,疯起来连它自己都怕!” 苏懿汗了一下:“……多谢提醒。” “我跟你说,你别不当真啊,小爷屁股上当初都给它踢了一脚,不信小爷可以给你看的啊……” 眼瞧着这家伙越说越过分,苏懿连忙拉着林婉怡往更衣室方向走。 呼,刚刚都还说他跟变了个人似的,结果还是狗改不了吃屎、正经不过三秒,白瞎了她的眼了。 入了更衣室,里面的情况倒是大大出乎苏懿的意外,她无不惊奇地道:“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几个女人参加呢。” 结果瞧着一众更衣室进进出出的情景,这参选的没有过百也有八、九十个。 林婉怡道:“就我们几个能有什么比法?你该不会以为,要把我们安排跟那些男人们一组。” 苏懿一脸被戳破的窘迫。 话说,她还以为会和男人们一起比试的,然后轩辕冽在暗中助她,她哪有不赢的道理? 不过现在…… 希望如泡沫,来得快,幻灭得更快啊。 她和林婉怡各拿了一副护具,然后寻着空的更衣室,便走了进去。一旁有随侍的宫女要替她更衣,被她摆手给拒了。 不是自己的人,用着都不放心呐。 “佩瑞丝?w耳惹时……” “东特外瑞……” 一入更衣室,便听见一墙之隔的隔壁传来低声细语的奇怪发音,她顿了片刻,果断贴到墙上去偷听。 什么啊!一个字都听不懂啊! 说的是些什么鬼东西? 不过虽说完全听不懂,她还是有点收获的――旁边说话的人中,有一个熟悉的、昨天才在宴会上听过的、娜雅公主的声音! 所以她昨天才被轩辕棣那什么什么、真的不需要休息一下么? 为了避免和娜雅在更衣室就正面交锋,苏懿一直磨蹭着,等旁边没声音了先出去了,她才慢慢走了出来。 一出来,眼前便映入一张矜贵优雅冷清如雪的脸。 雪一样白的骑装,雪一样白的护具,干净得仿佛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冷清又禁、欲。 苏懿微微蹙眉。 真是,娜雅没遇上,却遇上了一个她更不想见的人。 抬步,想绕开,却不想澹台明慧径直朝她走来:“我有话跟你说。” 这高高在上的语气,这蔑视一切的姿态,看得苏懿没有来一阵不爽。 “不好意思,我没空。” “关于煜王殿下的,你也不想知道吗?” 不想! 不想才怪啊……那脚都不用大脑指挥、自己就给退回去了啊! “咳,听一下也无妨。”苏懿清了清嗓子,道。 澹台明慧目光淡淡看她:“你刚才在更衣室里,听到那西夏公主说什么了吗?” 嗯? 苏懿惊奇了一下。 她也听到了? 澹台明慧努了努下巴,指向更衣室方向。 苏懿一看,顿时了然。 也真是凑巧,她在娜雅的左边,澹台明慧则在娜雅的右边,这年代又没什么隔音墙,说话声音再小,也多少能听到一些的。 苏懿:“听到了又如何,没听到又如何,都是些西夏话,我也听不懂啊。” 澹台明慧侧身,与苏懿错身对站:“她会在采旗的时候用阴招,你小心自己小命。” 苏懿闻言心思婉转,眉心拧起,有些奇怪地看向澹台明慧。 她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按说她虽然嫁给了轩辕棣,可心里一直都装着轩辕冽那家伙,严格说起来两人也算是情敌啊,要不然她也不会三番两次的针对她了。 如今居然好心地跑来提醒她? 她再次抬头看天。 看来今个儿天真是不同寻常啊。 “你别想多,我只是不想他难过罢了,可不是为了你。”澹台明慧声音冷冷的,一点婉转的意思都没有。 苏懿听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话说这一副“我为爱献身、我委曲求全、我高尚、我自豪、我受委屈、我甘之如饴、你看我为了喜欢的男人连他喜欢的女人都要帮”的模样,怎么瞧着那么让人生气呢? 不过转眼苏懿就释然了。 随她怎么想怎么做,反正她都已经是贤王妃了,一辈子也没可能再嫁给轩辕冽了。光这一点,就足够气死她了。 苏懿弯唇轻笑:“我替我家爷多谢贤王妃的记挂了。” 宣示主权,昭告领土,谁客谁主一目了然。 那张冷清绝色的脸抽了一抽。 少顷,澹台明慧才道:“其实我们两个都是为了他好,何必如此争锋相对?不如联合起来,共同助他成事。我有大哥和诚国公府为倚仗,你有魏国公府和镇西军主帅的舅舅做后盾,若是集于一处,还有谁会是他的对手?” 喂喂喂,那你把你家夫君、尊华贵重的皇长孙、堂堂的贤王殿下置于何地? 苏懿感觉自己的三观再一次被挑战了,瞠目结舌地听着她说完这些话,半晌才回过神。 “不好意思,”她摆着手,转身就走,“我对娥皇女英二女一夫没兴趣,我家男人,有我一个就够了。” 澹台明慧闻言只是冷笑:“有你一个?他身在皇家,就注定不可能只有一个!” 苏懿远远地抛下一句话:“如果是像贤王妃这样的,肯定得娶个十个八个的才够。像我这样的,有一个就够了。” 澹台明慧猛一甩袖,冷声一哼:“猖狂至极!” 苏懿不可置否地撇撇嘴。 啧,猖狂又怎么了?对待敌人,自然出手要快、出口要狠,且说一说又不会少一块肉,只要不被别人听到就好了啊。 额…… 话说林婉怡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 “你放心,我只是看你一直没出来,过来看看而已,什么也没听见。”林婉怡落落大方坦然姿态。 虽是如此,但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苏懿回过头瞧了眼澹台明慧,然后拉着林婉怡出了门:“真没听到?” 林婉怡淡淡一笑:“你要我听到什么?娥皇女英二女一夫?还是煜王心里只有你一个?” 苏懿:“……” “既然什么都没听见那就算了。”她选择性失忆了。 所有参选人员在校场上集合完毕。 往上是老皇帝和几个妃嫔所在的高台,旌旗飘扬、宫人云集,满目玲琅的是华贵的衣裙和闪亮的首饰,彰显皇家之气派。 两边坐着的则是皇亲国戚、西夏使团、以及文武百官,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以及来回巡逻的禁军,将整个场地,守卫得滴水不漏。 而她们后面一大片的广阔天地,便是刚刚布置好的采旗场地,九九八十一面明黄大旗已经在场中迎风招展、猎猎作响,似等着她们去采。 比赛开始之前,老皇帝还是象征意义地说了两句:“?x和十二年秋,北漠铁骑犯我大周边境,一路南下夺取我大周三十二座小镇、一处边关要隘,眼看就要撞开我大周边关门户,直下京都。是一个小个子,领着那么多个壮汉子,烧了敌方粮草、埋了敌方战马,让北漠老贼,从哪儿来的,灰溜溜地又回了哪儿去。是她,让朕看到了巾帼不让须眉,也是她,让朕知道女人领兵打仗不比男人差。虽然荀爱卿人不在了,可这种精神,是值得你们永远学习下去的。这秋猎女子采旗的头既然是她开的,那就让她在天之灵,看看我大周女儿的风采!婉怡啊,你可要好好表现啊。” 林婉怡行礼道:“臣女定当全力以赴。” 苏懿微微侧目,愣了一瞬。 就算老皇帝再看好林婉怡,也用不着当众提醒。毕竟那么多人在呢,旁人听了还不得觉得他偏心? 可不仅老皇帝那么说,就连几个马背上封侯加爵的老大人们也附和地点头。 “是啊,婉怡丫头得有好几年没来秋猎了?” “嗤,被她那老爹压着学什么琴棋书画,哪有功夫舞枪弄棒?” “不过这丫头,一向采旗当玩儿似的,一枝独秀肯定是她了。” …… 苏懿听着那些嘻嘻碎语,再去看林婉怡的目光都变得复杂起来。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扫地僧? 林婉怡似知道她在想什么,头也不偏地道:“不过学过几年花拳绣腿而已,跟你男人没法比。” “什么我男人……”苏懿左右看看,生怕别人听到。 林婉怡侧眼笑了一下:“那不是你男人?” “……”苏懿道,“那还是我男人。” 想了想,她又好奇问道:“没法比,是怎么比法?” 林婉怡道:“他若不出全力,我能接住一两招。若初全力,可能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么厉害啊! 苏懿正花痴着呢,被林婉怡手肘拐了一下:“行了,别愣着了,去选马。” “哎?选马?”苏懿奇怪地道,“马不是早就选好了吗?” 第95章 老马识途 “早就选好?”林婉怡边走边摇头,“刚才那个不算。所有比赛用马、箭支等,均交由专人准备,参与比试者需当场挑选,以示公平公正公开。” 苏懿额上青筋猛地一跳。 也就是说,她刚才除了学会骑马以外,都是在做无用功? 正有些郁闷呢,目光一扫牵过来并成排的马儿,她眼睛顿时一亮。 唉?狮子也在其中! 苏懿正想过去,却被林婉怡拉住:“让娜雅公主先选。” 为了彰显大周的气度,也出于礼节考虑,选马这种事,自然得先让娜雅公主来的。 娜雅也不客气,从头到尾,一一看过,最后脚步停留在了狮子面前。 苏懿心头一跳。 却见娜雅指着狮子讥讽一声轻嗤:“连这种病马都能混进赛场,你们大周的人办事,什么时候能靠谱点?” 这明里说马,暗里却将昨日静安殿发生的事一并给影射了进去。一国公主,在守卫最是森严的皇宫,居然还会发生那种事,说来确实是让人脸面挂不住。 苏懿却有些愤愤,狮子虽然个头比其他高头大马是矮一点、棕色皮看着是太普通了点、温顺的时候瞧着是病怏怏了一点,但是也不能说它是病马啊!咳,虽然这样一眼看过去,的确挺像的。 不过倒是多亏了娜雅公主这话,所有人一脸嫌弃地直接略过狮子,竟无一人选它! 苏懿摇头轻叹。 怪不得轩辕冽没给她讲这一环节的规则,其实他早就算定了没人会选狮子,所以觉得讲不讲都没差。 老狐狸,到底是老狐狸。 一身雪白分外耀眼的澹台明慧选了一匹同样通体雪白的马,看起来就像是那高不可攀的皑皑雪山。 林婉怡一脸随意,顺手牵了匹别人选剩的马。 苏懿在众人“她丫有病”的眼神中,万分欢快地奔向了狮子的怀抱。它也甩了甩鼻息,似在响应她。 娜雅公主已经上马,见此微微蹙眉,居高临下地勒令道:“你换匹马!” 苏懿抱着狮子的脖子,甩头道:“不换!” 娜雅有些气急:“你骑匹病马,本公主赢你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嘿,那这样就更不能换了。 苏懿踩着马镫慢悠悠地爬到马背上,调转马头,狮子甩了娜雅一个大尾巴。 娜雅气得胸前都抖了一抖。 所有人员在线前集合完毕,苏懿眯眼望向旗阵,仔细瞧了又瞧,始终没瞧出来有何差别。 那旗上是蟒纹还是龙纹,得凑近了才能看清楚?怪不得大喇喇地就亮在众人面前,也不怕谁先找着那面龙纹大旗在哪儿。 “比试,开始――” 随着一阵战鼓擂响,所有马儿均如离弦之箭、决堤之洪,眨眼便冲向旗阵。除了―― “喂,我说狮子,燥起来,嗨起来,动起来啊你!别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苏懿瞧着悠然在起跑线上踱步的狮子,只觉此刻心中悲伤,用任何言语都形容不出。 “乖~你要是听话,我给你吃好吃的,龙虾鲍鱼要不要?哦,你吃素……那给你介绍漂亮的小母马……嗯?话说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比赛场上争夺如火如荼,一干众人都在旗阵之中穿梭,寻找那面隐藏的龙纹旗。 可看台上的众人却没心思看什么比赛,目光齐刷刷地全落在迄今为止还在徘徊的苏懿身上。 “这是哪家的?” “连马都不会骑,回家玩儿去,来这里丢什么人现什么眼?” “哈哈,肯定是来搞笑的,看着多逗乐啊。” …… 校场上,苏懿抓了抓头发,利诱不成,只能威逼:“你要再不跑,我就让轩辕冽把你剥皮做鞋、剔骨吃肉!” “嘶――” 也不知道是威胁奏效,还是听到轩辕冽的名字就兴奋起来,狮子甩了甩头,满脖子的鬃毛瞬间炸开,露出里面鲜艳如火的油亮皮毛来! “驾――” 这回不用苏懿指挥,狮子跑得又快又急,又稳又平,如一把锃亮的钢刀,一下直插入旗阵腹地。 “龙纹旗在这儿!” 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所有人都被那声音吸引着跑了过去。 马蹄哒哒,扬起漫天尘埃。 苏懿也想过去,可狮子这倔驴子压根儿不听她指挥,一个劲儿地在旗阵里瞎绕,把她绕得头昏眼花不说,反倒是离那声音越来越远了。 完蛋! 苏懿有些欲哭无泪,也总算明白宋元恒说的那句“狮子疯起来连它自己都怕”是什么意思了。 她现在不求获胜,只求在比赛比完之前,自己不要被这臭马给甩到地上去就好。 “不要停,径直去!”这时一阵哒哒马蹄声疾奔过来,一回头,就见林婉怡在冲着她说了一句。 “嗯?”马儿太快,耳朵里嗡嗡作响,苏懿没太听明白。 林婉怡想追近一些,可那马儿竟被狮子远远甩在背后。她无法,只能从另一边绕过去拦截。 苏懿牢牢抓住缰绳,看着从旁边穿插过来的林婉怡,问道:“怎么了?” 林婉怡道:“有人在虚张声势拖延时间,你别听那些,安心跟着马走。” 苏懿恍然。 也是了,谁找到了龙纹旗不赶紧地拔起来往终点赶?傻了才会叫出来引众人去夺。 不过,跟着马走是什么意思? 苏懿仔细瞧着狮子奔跑的路径,乍一看挺乱,仔细一瞧,倒好像是认准了一个地方,行最短的路径,径直奔过去一样! 她恍然想到了一个词儿――老马识途! 难不成,轩辕冽连这些都早已经安排好了? 惊讶于那个男人的缜密思量,苏懿只觉得自己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一下子冷静下来。 他如此护她,她怎能让他失望? 抓紧缰绳,身子前倾,她随狮子一阵疾驰,终在一处明黄大旗面前停了下来。 五爪金龙,祥云缠绕,正是唯一的那面龙纹旗。 苏懿将旗子拔起,回头一看,也多亏那不知道是谁的一声大喊,这会儿众人都集中在那边,就算折过来也绝对来不及了。 很好,正是她的机会。 然这一口气还没呼出就又提了起来。 不,不是所有人都在那边,那澹台明慧和娜雅公主突地从横中穿出,竟是朝她的方向疾奔而来! 苏懿一夹马腹:“驾――” 不管了,直接冲出去! 看台上,澹台明庭目光遥遥望向对座的轩辕冽,嘴角微勾,目光微冽:“煜王殿下觉得,谁能拔得头筹?” 轩辕冽目光随意往场中一瞥,似并不在意谁输谁赢:“不过是秋猎的一个助兴节目罢了,大家高兴即可,谁赢谁输不都一样?” 澹台明庭眼中神色更冷,唇边笑容却更艳:“煜王殿下高见,倒是本座狭隘了。” 一个比一个更坐得住,一个比一个更沉得住气。 轩辕棣看了眼两人,再看了眼场中,心思复杂无比。 澹台明慧是他费劲心思迎娶的王妃,娜雅公主是他即将要接过门的侧妃,苏懿是被他退婚的前王妃……好像谁赢也不好,谁输也不好。 他目光从澹台明慧那清冷的雪白滑落到苏懿身上,眸中神色微深。 很多时候,绽放得恰到好处的繁花,却总是比花骨朵要差上一些的。因为花开至此,便是极致,而花骨朵却给人更多的期待和向往,更多的惊喜和意外,因为谁也不知道它会开成怎样的姿态。 苏懿大抵如是。 她就像那枝头的新芽、像那花托上的新蕊,每一次见,每一次都给他意料之外的惊喜。 竟让他,有些移不开眼睛。 场下,苏懿瞅准两人空隙,准备着利用狮子的速度,径直地从她们中间穿过去。 娜雅骑马多年却错看宝马让苏懿取了先机,本就恼恨,瞧着她不避不让偏要撞回来,冷哼一声:“找死!” 马儿不停,横冲直撞,她伸手拿出腰间长鞭,“啪”地一声横扫出去。 还能用武器? 太犯规了! 苏懿没料想娜雅会用鞭子,一挥龙纹旗,堪堪挡住一击。 娜雅却顺势用鞭子一勾,就要将龙纹旗夺过去! “她那是假的!真的在这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婉怡手中也握一面大旗,在娜雅身旁绕过,分了她的精力。 娜雅下意识回头去看,苏懿趁此机会,猛一抖缰绳:“驾――” “不许走!”娜雅下一秒便明白过来自己中计了,正夹马欲追,林婉怡如何给她这个机会?一片明黄大旗如龙起舞、密不透风,正正将前面光景挡个一干二净。 而只需拖延一会儿,苏懿便可直接杀到终点去。 快啊……快啊……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八米…… 眼瞧着胜利就在眼前,眼瞧着不过一个瞬息她便赢了,面前却突地杀出一道白影,如高山深壑阻挡在前! 苏懿猛地瞪大了眼睛。 澹台明慧她疯了吗?! 狮子现在跑得起了兴,速度正是最快的时候,她挡在那里,自己就算现在勒马也根本来不及啊!她就不怕自己把她给撞飞出去吗! 台上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住了,就连一惯笑着的澹台明庭也忍不住变了脸色:“简直胡闹!” 轩辕冽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圈紧,面色更是肃穆非常。 情况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半路杀出,猝不及防。 电光火石,千钧一发,苏懿用力将龙纹旗朝着终点处一掷,然后双手拽住缰绳,使劲地往一旁拉! 狮子刹车不及,嘶叫着扬起了前蹄,惊得那澹台明慧的白马突地躁动不安起来,也开始尥蹶子。 苏懿瞧着澹台明慧的身子歪了歪,心下不好。 这丫挡在这里,分明是别有用心!自己刚才抛旗勒马,她不仅看都没看那龙纹旗一眼,反倒是盯着她这边,分明就是等着她撞过去啊! 而这会儿狮子并没有撞过去,只是惊了下她的马,她就开始摇摇欲坠,这是什么?这是准备着碰瓷啊! 第95章 老马识途 “早就选好?”林婉怡边走边摇头,“刚才那个不算。所有比赛用马、箭支等,均交由专人准备,参与比试者需当场挑选,以示公平公正公开。” 苏懿额上青筋猛地一跳。 也就是说,她刚才除了学会骑马以外,都是在做无用功? 正有些郁闷呢,目光一扫牵过来并成排的马儿,她眼睛顿时一亮。 唉?狮子也在其中! 苏懿正想过去,却被林婉怡拉住:“让娜雅公主先选。” 为了彰显大周的气度,也出于礼节考虑,选马这种事,自然得先让娜雅公主来的。 娜雅也不客气,从头到尾,一一看过,最后脚步停留在了狮子面前。 苏懿心头一跳。 却见娜雅指着狮子讥讽一声轻嗤:“连这种病马都能混进赛场,你们大周的人办事,什么时候能靠谱点?” 这明里说马,暗里却将昨日静安殿发生的事一并给影射了进去。一国公主,在守卫最是森严的皇宫,居然还会发生那种事,说来确实是让人脸面挂不住。 苏懿却有些愤愤,狮子虽然个头比其他高头大马是矮一点、棕色皮看着是太普通了点、温顺的时候瞧着是病怏怏了一点,但是也不能说它是病马啊!咳,虽然这样一眼看过去,的确挺像的。 不过倒是多亏了娜雅公主这话,所有人一脸嫌弃地直接略过狮子,竟无一人选它! 苏懿摇头轻叹。 怪不得轩辕冽没给她讲这一环节的规则,其实他早就算定了没人会选狮子,所以觉得讲不讲都没差。 老狐狸,到底是老狐狸。 一身雪白分外耀眼的澹台明慧选了一匹同样通体雪白的马,看起来就像是那高不可攀的皑皑雪山。 林婉怡一脸随意,顺手牵了匹别人选剩的马。 苏懿在众人“她丫有病”的眼神中,万分欢快地奔向了狮子的怀抱。它也甩了甩鼻息,似在响应她。 娜雅公主已经上马,见此微微蹙眉,居高临下地勒令道:“你换匹马!” 苏懿抱着狮子的脖子,甩头道:“不换!” 娜雅有些气急:“你骑匹病马,本公主赢你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嘿,那这样就更不能换了。 苏懿踩着马镫慢悠悠地爬到马背上,调转马头,狮子甩了娜雅一个大尾巴。 娜雅气得胸前都抖了一抖。 所有人员在线前集合完毕,苏懿眯眼望向旗阵,仔细瞧了又瞧,始终没瞧出来有何差别。 那旗上是蟒纹还是龙纹,得凑近了才能看清楚?怪不得大喇喇地就亮在众人面前,也不怕谁先找着那面龙纹大旗在哪儿。 “比试,开始――” 随着一阵战鼓擂响,所有马儿均如离弦之箭、决堤之洪,眨眼便冲向旗阵。除了―― “喂,我说狮子,燥起来,嗨起来,动起来啊你!别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苏懿瞧着悠然在起跑线上踱步的狮子,只觉此刻心中悲伤,用任何言语都形容不出。 “乖~你要是听话,我给你吃好吃的,龙虾鲍鱼要不要?哦,你吃素……那给你介绍漂亮的小母马……嗯?话说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比赛场上争夺如火如荼,一干众人都在旗阵之中穿梭,寻找那面隐藏的龙纹旗。 可看台上的众人却没心思看什么比赛,目光齐刷刷地全落在迄今为止还在徘徊的苏懿身上。 “这是哪家的?” “连马都不会骑,回家玩儿去,来这里丢什么人现什么眼?” “哈哈,肯定是来搞笑的,看着多逗乐啊。” …… 校场上,苏懿抓了抓头发,利诱不成,只能威逼:“你要再不跑,我就让轩辕冽把你剥皮做鞋、剔骨吃肉!” “嘶――” 也不知道是威胁奏效,还是听到轩辕冽的名字就兴奋起来,狮子甩了甩头,满脖子的鬃毛瞬间炸开,露出里面鲜艳如火的油亮皮毛来! “驾――” 这回不用苏懿指挥,狮子跑得又快又急,又稳又平,如一把锃亮的钢刀,一下直插入旗阵腹地。 “龙纹旗在这儿!” 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所有人都被那声音吸引着跑了过去。 马蹄哒哒,扬起漫天尘埃。 苏懿也想过去,可狮子这倔驴子压根儿不听她指挥,一个劲儿地在旗阵里瞎绕,把她绕得头昏眼花不说,反倒是离那声音越来越远了。 完蛋! 苏懿有些欲哭无泪,也总算明白宋元恒说的那句“狮子疯起来连它自己都怕”是什么意思了。 她现在不求获胜,只求在比赛比完之前,自己不要被这臭马给甩到地上去就好。 “不要停,径直去!”这时一阵哒哒马蹄声疾奔过来,一回头,就见林婉怡在冲着她说了一句。 “嗯?”马儿太快,耳朵里嗡嗡作响,苏懿没太听明白。 林婉怡想追近一些,可那马儿竟被狮子远远甩在背后。她无法,只能从另一边绕过去拦截。 苏懿牢牢抓住缰绳,看着从旁边穿插过来的林婉怡,问道:“怎么了?” 林婉怡道:“有人在虚张声势拖延时间,你别听那些,安心跟着马走。” 苏懿恍然。 也是了,谁找到了龙纹旗不赶紧地拔起来往终点赶?傻了才会叫出来引众人去夺。 不过,跟着马走是什么意思? 苏懿仔细瞧着狮子奔跑的路径,乍一看挺乱,仔细一瞧,倒好像是认准了一个地方,行最短的路径,径直奔过去一样! 她恍然想到了一个词儿――老马识途! 难不成,轩辕冽连这些都早已经安排好了? 惊讶于那个男人的缜密思量,苏懿只觉得自己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一下子冷静下来。 他如此护她,她怎能让他失望? 抓紧缰绳,身子前倾,她随狮子一阵疾驰,终在一处明黄大旗面前停了下来。 五爪金龙,祥云缠绕,正是唯一的那面龙纹旗。 苏懿将旗子拔起,回头一看,也多亏那不知道是谁的一声大喊,这会儿众人都集中在那边,就算折过来也绝对来不及了。 很好,正是她的机会。 然这一口气还没呼出就又提了起来。 不,不是所有人都在那边,那澹台明慧和娜雅公主突地从横中穿出,竟是朝她的方向疾奔而来! 苏懿一夹马腹:“驾――” 不管了,直接冲出去! 看台上,澹台明庭目光遥遥望向对座的轩辕冽,嘴角微勾,目光微冽:“煜王殿下觉得,谁能拔得头筹?” 轩辕冽目光随意往场中一瞥,似并不在意谁输谁赢:“不过是秋猎的一个助兴节目罢了,大家高兴即可,谁赢谁输不都一样?” 澹台明庭眼中神色更冷,唇边笑容却更艳:“煜王殿下高见,倒是本座狭隘了。” 一个比一个更坐得住,一个比一个更沉得住气。 轩辕棣看了眼两人,再看了眼场中,心思复杂无比。 澹台明慧是他费劲心思迎娶的王妃,娜雅公主是他即将要接过门的侧妃,苏懿是被他退婚的前王妃……好像谁赢也不好,谁输也不好。 他目光从澹台明慧那清冷的雪白滑落到苏懿身上,眸中神色微深。 很多时候,绽放得恰到好处的繁花,却总是比花骨朵要差上一些的。因为花开至此,便是极致,而花骨朵却给人更多的期待和向往,更多的惊喜和意外,因为谁也不知道它会开成怎样的姿态。 苏懿大抵如是。 她就像那枝头的新芽、像那花托上的新蕊,每一次见,每一次都给他意料之外的惊喜。 竟让他,有些移不开眼睛。 场下,苏懿瞅准两人空隙,准备着利用狮子的速度,径直地从她们中间穿过去。 娜雅骑马多年却错看宝马让苏懿取了先机,本就恼恨,瞧着她不避不让偏要撞回来,冷哼一声:“找死!” 马儿不停,横冲直撞,她伸手拿出腰间长鞭,“啪”地一声横扫出去。 还能用武器? 太犯规了! 苏懿没料想娜雅会用鞭子,一挥龙纹旗,堪堪挡住一击。 娜雅却顺势用鞭子一勾,就要将龙纹旗夺过去! “她那是假的!真的在这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婉怡手中也握一面大旗,在娜雅身旁绕过,分了她的精力。 娜雅下意识回头去看,苏懿趁此机会,猛一抖缰绳:“驾――” “不许走!”娜雅下一秒便明白过来自己中计了,正夹马欲追,林婉怡如何给她这个机会?一片明黄大旗如龙起舞、密不透风,正正将前面光景挡个一干二净。 而只需拖延一会儿,苏懿便可直接杀到终点去。 快啊……快啊……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八米…… 眼瞧着胜利就在眼前,眼瞧着不过一个瞬息她便赢了,面前却突地杀出一道白影,如高山深壑阻挡在前! 苏懿猛地瞪大了眼睛。 澹台明慧她疯了吗?! 狮子现在跑得起了兴,速度正是最快的时候,她挡在那里,自己就算现在勒马也根本来不及啊!她就不怕自己把她给撞飞出去吗! 台上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住了,就连一惯笑着的澹台明庭也忍不住变了脸色:“简直胡闹!” 轩辕冽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圈紧,面色更是肃穆非常。 情况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半路杀出,猝不及防。 电光火石,千钧一发,苏懿用力将龙纹旗朝着终点处一掷,然后双手拽住缰绳,使劲地往一旁拉! 狮子刹车不及,嘶叫着扬起了前蹄,惊得那澹台明慧的白马突地躁动不安起来,也开始尥蹶子。 苏懿瞧着澹台明慧的身子歪了歪,心下不好。 这丫挡在这里,分明是别有用心!自己刚才抛旗勒马,她不仅看都没看那龙纹旗一眼,反倒是盯着她这边,分明就是等着她撞过去啊! 而这会儿狮子并没有撞过去,只是惊了下她的马,她就开始摇摇欲坠,这是什么?这是准备着碰瓷啊! 第96章 一枝独秀 问:遇见碰瓷的怎么办? 苏懿身体比脑袋反应得更快――松开缰绳,身子一歪,顺着狮子的一个尥蹶,如倒栽葱头一般扎在了地上! 动作麻溜,神态自然,表情生动,根本看不出来是在假摔。 我擦!本来就是真摔,摔得那是真疼,能不自然能不生动吗? 她思量着这下澹台明慧总不能再摔了,自己已经摔了,她再摔,那岂不是东施效颦了吗? 啧,这个词语用在她身上,莫名有点小爽是怎么回事? 可不等她为自己的机智得意多久,就见澹台明慧面色冷然纵马而来,竟像是要从她身上踩过一般! 所有人一片哗然。 轩辕冽眉心敛起,冷冷抿唇,眸中闪烁如薄刃般的冷厉锋芒:“澹台大人!” 澹台明庭不待他提醒便已失态起身,手中酒杯贯以内力,径直朝那白马飞掷出去! 小小酒杯,暗含千钧之力,击打在那马背之上,竟震得那马儿偌大身躯抖了一抖,偏了方向。 苏懿眼睛都能看见那马蹄上锃锃发亮的马蹄铁了,顺势往马儿偏离的反方向打了几个滚,险险错开! 不等她松口气,澹台明庭的话语声已经远远从看台上传了下来:“来人,贤王妃马匹失控,快去把人带出来!” 马失控还是人失控,在场所有人都看得真真的,却一时无人敢接他澹台明庭的话。 澹台明庭面色如常地回过身,冲着老皇帝一行礼:“皇上,贤王妃马匹失控事起蹊跷,请容微臣去查探一二。” 老皇帝面色有些难看,却到底摆了摆手,没追究:“你去。” 苏懿听着澹台明慧纵马伤人的事情就那么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不由抬起头来,目光遥遥,望向轩辕冽方向。 就算旁人畏于澹台明庭只手遮天的权势不敢开口说话,那他呢?他轩辕冽为何不帮她说话? 就算她是自己摔下去的,可澹台明慧纵马伤人总该是真的,难道真就一句“马匹失控”就完了? 心头就像是堵住什么,没由来就想起他那几任还没过门就莫名其妙死掉的王妃来,顿时浑身打了个激灵。 有一天,她也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世界上吗? “苏懿!苏懿你没事?”林婉怡甩掉了娜雅公主,勒住了马,一个翻身落地,朝她跑了过来。 苏懿突地心头一暖。 不,她才不会呢。好歹看过那么多集的宫斗剧才穿过来的,怎么也得坚挺着,成为活得最久、笑到最后的一个。 “伤着脑子了?摔成这样还怎么笑得出来?”林婉怡连忙检查苏懿有没有伤着哪儿。 苏懿摇头:“没事,都是皮外伤。”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有护具护着关键位置,身上只是擦破了些皮,却并没有伤筋动骨,说来并不算太严重。 “那我扶你起来。” 林婉怡作势要将她拉起来,却被苏懿给拒了。 “我说六小姐,从马背上摔下来很痛的哎,既然摔都摔了,总不能白摔。” 林婉怡瞧了她一眼,见她并不像在说笑,趁着御医没来,她蹲下来问她道:“你想怎样?” 苏懿拍了拍自己的右手,轻哼道:“还能怎样?我是伤员,接下来的比试,就有劳扫地僧林六小姐了。” 骑马她好歹还能突击一下,这射箭就实在没办法了,也不知道轩辕冽是怎么安排她的? 呸呸呸,怎么老是想到他? 大抵是心头存了一点怨气,苏懿自动将那三个字屏蔽在脑海之外,伸手拍了拍林婉怡的肩膀,郑重其事地道:“为国争光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林婉怡不想理她。 苏懿被人用担架抬下去的时候,都还在想,这回可称了那老皇帝的心意了,让她惨淡收场,再让林婉怡下一场的比试上惊艳四座,可不一个天一个地了么?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第一场采旗获得头名的,居然会是她! 文渊阁大学士亲提“一枝独秀”的匾额,还有老皇帝的一大堆赏赐,突如其来猝不及防。 “唉?怎么就是我了?” 她记得当时还没到终点就给澹台明慧拦住了啊。 直到后来林婉怡给她解释说:“你当时人虽没过去,当时却把龙纹旗扔过终点线了。圣上原本想着给西夏一个面子,再压你一头,所以算成平局。却不想那娜雅公主却并不领情,直言不讳地道,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所以……” 所以她就莫名其妙地赢了? 幸福来得不要太突然了啊。 至于接下来的射箭比赛,她是无缘一见了。只后来听人说,那娜雅公主箭术了得,基本算得上是百发百中。而林婉怡嘛,咳咳,不多不少,每次只比她厉害一点点,从头到尾,从始至终,压得娜雅是一点气都没有了。 当然,这是后话。至于现在…… “这里疼不疼?” “疼!” “这里呢?” “也疼!” “那……这里呢?” “疼得简直没法忍了!御医,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嗯?这对话怎么莫名有些熟悉? 那御医似笑非笑地抬起头来看了苏懿一眼:“姑娘,您是在试探下官有没有真本事吗?” 苏懿掀开眼角瞧了眼那御医,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还真是巧了,昨天来给她看腰扭伤的、和今日来给她治伤的,竟是同一个! 原来夜路走多了,是真会撞鬼的。 “咳……”苏懿尽量让自己显得不心虚一些,“其他的没事儿,就是手骨折了,你给包扎一下就可以了。” 那御医也不是个多事的人,其实在宫里混得长、混得好的人,都不是些会多事的人。他也没多问什么,照着苏懿的要求,给她在手臂上套了夹板缠了绷带,最后给吊在了脖子上。 嗯,且不管美观不美观,这样一瞧,总归是有几分伤患的样子了。 仗着手受伤了,她也不怕什么了,就想着干脆溜回去瞧一瞧林婉怡射箭的场景。可不巧,等她回去的时候,比赛早已结束,林婉怡毫无悬念获得“一箭双雕”称号,其飒爽身姿射箭的模样,也只能是从旁人的口中得知了。 不过好在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一战乾坤! 大周和西夏会各派出三名选手,一一对垒,对战方式不限,使用武器不限,为了两国还能愉快地玩耍下去,老皇帝还是加上了一句,点到为止。 林婉怡比试完毕之后便回到席上,坐在苏懿的旁边:“伤患不好好养伤,跑出来凑什么热闹?” “这不是想来瞻仰瞻仰你的英姿嘛。”苏懿笑嘻嘻地说着,目光一直不敢看向轩辕冽的方向。 她不想说,她怕一个人待着,会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在她没有直接的证据、在轩辕冽没有亲口承认之前,她都会选择相信他,直到她再也不会信任的那一刻。 就在两人说话的空隙,两国派遣的选手已经进场,相互见过礼之后,比赛便正式开始。 第一场两人打得中规中矩,比的是拳脚功夫,也没有拿兵器,出掌如风,扫腿如电,拳拳到肉,拼的都是实打实的真功夫。 苏懿瞧着都觉肉疼得慌。 “别看了。” “什么?”苏懿听着林婉怡说话,只觉得莫名其妙。 林婉怡目光望着场上,轻轻地说:“所有人都往下看,你一个人往上看,太明显了。” “什么往上看……” 苏懿话还没说完就陡然愣住。 她往上能看什么?只能是轩辕冽。明明都刻意不去看那个方向了,结果还是没忍住吗? 忍不住就忍不住,既然被林婉怡给戳破了,她也懒得克制了,直接靠过去,轻声问她:“他会下去比试吗?” “不会。”林婉怡回答得十分肯定,“西夏来朝,出于地主之谊,自然得好生招待。可说到底西夏小国不过是仰仗大周的附属藩国,同他们比试,哪有让亲王下场的道理?这不是自降身份吗?” 她看着场上,给苏懿解释道:“现在上场的是煜王殿下座下先锋官孙周,按照惯例,最多三十招,他就要一招制敌,取得胜利了。” 苏懿嘴角一抽:“这还有惯例?” “自然。三场比试,第一场大周要赢,稳住颜面;第二场大周要输,稳住对方颜面;第三场大周还是得赢,这样才能保住我大国威严。比试的时候,不能赢得太快,该输的时候,也不能输得太惨,这都是心照不宣的惯例。” 苏懿听完,一脸无语。 所以该怎么输该怎么赢、甚至该几招输该几招赢都给设定好了,这还有什么比法儿? 果如林婉怡说的一样,三十招内,孙周取得胜利。第二场大周这边上的是一个年轻小将,大刀对长剑,比了一阵,败下阵来,然后就迎来了第三场。 第三场苏懿倒是来了点兴致,笑着道:“哟呵,居然是宋小公爷来压阵啊。” 林婉怡双手抱臂,没说话了。 要说她对谁都一副进退有度、有礼有节的模样,偏遇上宋元恒的时候,那态度简直可以用冷漠无情来形容了。 联想着那家伙嘴角上挂的彩,苏懿越发好奇这两人之间是不是结了什么梁子了。 她凑过去,八卦问道:“能不能给说说,你和宋小公爷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啊?” 场上,宋元恒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林婉怡身上,冷哼一声,便转过身去。 林婉怡神色冷淡,慢悠悠地道:“嗯可以,你是要我说娥皇女英两女一夫?还是终其一生只有一人?” “……好,你赢了。”苏懿讪讪闭嘴。 所以她嘴贱个什么劲啊! 第96章 一枝独秀 问:遇见碰瓷的怎么办? 苏懿身体比脑袋反应得更快――松开缰绳,身子一歪,顺着狮子的一个尥蹶,如倒栽葱头一般扎在了地上! 动作麻溜,神态自然,表情生动,根本看不出来是在假摔。 我擦!本来就是真摔,摔得那是真疼,能不自然能不生动吗? 她思量着这下澹台明慧总不能再摔了,自己已经摔了,她再摔,那岂不是东施效颦了吗? 啧,这个词语用在她身上,莫名有点小爽是怎么回事? 可不等她为自己的机智得意多久,就见澹台明慧面色冷然纵马而来,竟像是要从她身上踩过一般! 所有人一片哗然。 轩辕冽眉心敛起,冷冷抿唇,眸中闪烁如薄刃般的冷厉锋芒:“澹台大人!” 澹台明庭不待他提醒便已失态起身,手中酒杯贯以内力,径直朝那白马飞掷出去! 小小酒杯,暗含千钧之力,击打在那马背之上,竟震得那马儿偌大身躯抖了一抖,偏了方向。 苏懿眼睛都能看见那马蹄上锃锃发亮的马蹄铁了,顺势往马儿偏离的反方向打了几个滚,险险错开! 不等她松口气,澹台明庭的话语声已经远远从看台上传了下来:“来人,贤王妃马匹失控,快去把人带出来!” 马失控还是人失控,在场所有人都看得真真的,却一时无人敢接他澹台明庭的话。 澹台明庭面色如常地回过身,冲着老皇帝一行礼:“皇上,贤王妃马匹失控事起蹊跷,请容微臣去查探一二。” 老皇帝面色有些难看,却到底摆了摆手,没追究:“你去。” 苏懿听着澹台明慧纵马伤人的事情就那么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不由抬起头来,目光遥遥,望向轩辕冽方向。 就算旁人畏于澹台明庭只手遮天的权势不敢开口说话,那他呢?他轩辕冽为何不帮她说话? 就算她是自己摔下去的,可澹台明慧纵马伤人总该是真的,难道真就一句“马匹失控”就完了? 心头就像是堵住什么,没由来就想起他那几任还没过门就莫名其妙死掉的王妃来,顿时浑身打了个激灵。 有一天,她也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世界上吗? “苏懿!苏懿你没事?”林婉怡甩掉了娜雅公主,勒住了马,一个翻身落地,朝她跑了过来。 苏懿突地心头一暖。 不,她才不会呢。好歹看过那么多集的宫斗剧才穿过来的,怎么也得坚挺着,成为活得最久、笑到最后的一个。 “伤着脑子了?摔成这样还怎么笑得出来?”林婉怡连忙检查苏懿有没有伤着哪儿。 苏懿摇头:“没事,都是皮外伤。”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有护具护着关键位置,身上只是擦破了些皮,却并没有伤筋动骨,说来并不算太严重。 “那我扶你起来。” 林婉怡作势要将她拉起来,却被苏懿给拒了。 “我说六小姐,从马背上摔下来很痛的哎,既然摔都摔了,总不能白摔。” 林婉怡瞧了她一眼,见她并不像在说笑,趁着御医没来,她蹲下来问她道:“你想怎样?” 苏懿拍了拍自己的右手,轻哼道:“还能怎样?我是伤员,接下来的比试,就有劳扫地僧林六小姐了。” 骑马她好歹还能突击一下,这射箭就实在没办法了,也不知道轩辕冽是怎么安排她的? 呸呸呸,怎么老是想到他? 大抵是心头存了一点怨气,苏懿自动将那三个字屏蔽在脑海之外,伸手拍了拍林婉怡的肩膀,郑重其事地道:“为国争光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林婉怡不想理她。 苏懿被人用担架抬下去的时候,都还在想,这回可称了那老皇帝的心意了,让她惨淡收场,再让林婉怡下一场的比试上惊艳四座,可不一个天一个地了么?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第一场采旗获得头名的,居然会是她! 文渊阁大学士亲提“一枝独秀”的匾额,还有老皇帝的一大堆赏赐,突如其来猝不及防。 “唉?怎么就是我了?” 她记得当时还没到终点就给澹台明慧拦住了啊。 直到后来林婉怡给她解释说:“你当时人虽没过去,当时却把龙纹旗扔过终点线了。圣上原本想着给西夏一个面子,再压你一头,所以算成平局。却不想那娜雅公主却并不领情,直言不讳地道,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所以……” 所以她就莫名其妙地赢了? 幸福来得不要太突然了啊。 至于接下来的射箭比赛,她是无缘一见了。只后来听人说,那娜雅公主箭术了得,基本算得上是百发百中。而林婉怡嘛,咳咳,不多不少,每次只比她厉害一点点,从头到尾,从始至终,压得娜雅是一点气都没有了。 当然,这是后话。至于现在…… “这里疼不疼?” “疼!” “这里呢?” “也疼!” “那……这里呢?” “疼得简直没法忍了!御医,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嗯?这对话怎么莫名有些熟悉? 那御医似笑非笑地抬起头来看了苏懿一眼:“姑娘,您是在试探下官有没有真本事吗?” 苏懿掀开眼角瞧了眼那御医,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还真是巧了,昨天来给她看腰扭伤的、和今日来给她治伤的,竟是同一个! 原来夜路走多了,是真会撞鬼的。 “咳……”苏懿尽量让自己显得不心虚一些,“其他的没事儿,就是手骨折了,你给包扎一下就可以了。” 那御医也不是个多事的人,其实在宫里混得长、混得好的人,都不是些会多事的人。他也没多问什么,照着苏懿的要求,给她在手臂上套了夹板缠了绷带,最后给吊在了脖子上。 嗯,且不管美观不美观,这样一瞧,总归是有几分伤患的样子了。 仗着手受伤了,她也不怕什么了,就想着干脆溜回去瞧一瞧林婉怡射箭的场景。可不巧,等她回去的时候,比赛早已结束,林婉怡毫无悬念获得“一箭双雕”称号,其飒爽身姿射箭的模样,也只能是从旁人的口中得知了。 不过好在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一战乾坤! 大周和西夏会各派出三名选手,一一对垒,对战方式不限,使用武器不限,为了两国还能愉快地玩耍下去,老皇帝还是加上了一句,点到为止。 林婉怡比试完毕之后便回到席上,坐在苏懿的旁边:“伤患不好好养伤,跑出来凑什么热闹?” “这不是想来瞻仰瞻仰你的英姿嘛。”苏懿笑嘻嘻地说着,目光一直不敢看向轩辕冽的方向。 她不想说,她怕一个人待着,会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在她没有直接的证据、在轩辕冽没有亲口承认之前,她都会选择相信他,直到她再也不会信任的那一刻。 就在两人说话的空隙,两国派遣的选手已经进场,相互见过礼之后,比赛便正式开始。 第一场两人打得中规中矩,比的是拳脚功夫,也没有拿兵器,出掌如风,扫腿如电,拳拳到肉,拼的都是实打实的真功夫。 苏懿瞧着都觉肉疼得慌。 “别看了。” “什么?”苏懿听着林婉怡说话,只觉得莫名其妙。 林婉怡目光望着场上,轻轻地说:“所有人都往下看,你一个人往上看,太明显了。” “什么往上看……” 苏懿话还没说完就陡然愣住。 她往上能看什么?只能是轩辕冽。明明都刻意不去看那个方向了,结果还是没忍住吗? 忍不住就忍不住,既然被林婉怡给戳破了,她也懒得克制了,直接靠过去,轻声问她:“他会下去比试吗?” “不会。”林婉怡回答得十分肯定,“西夏来朝,出于地主之谊,自然得好生招待。可说到底西夏小国不过是仰仗大周的附属藩国,同他们比试,哪有让亲王下场的道理?这不是自降身份吗?” 她看着场上,给苏懿解释道:“现在上场的是煜王殿下座下先锋官孙周,按照惯例,最多三十招,他就要一招制敌,取得胜利了。” 苏懿嘴角一抽:“这还有惯例?” “自然。三场比试,第一场大周要赢,稳住颜面;第二场大周要输,稳住对方颜面;第三场大周还是得赢,这样才能保住我大国威严。比试的时候,不能赢得太快,该输的时候,也不能输得太惨,这都是心照不宣的惯例。” 苏懿听完,一脸无语。 所以该怎么输该怎么赢、甚至该几招输该几招赢都给设定好了,这还有什么比法儿? 果如林婉怡说的一样,三十招内,孙周取得胜利。第二场大周这边上的是一个年轻小将,大刀对长剑,比了一阵,败下阵来,然后就迎来了第三场。 第三场苏懿倒是来了点兴致,笑着道:“哟呵,居然是宋小公爷来压阵啊。” 林婉怡双手抱臂,没说话了。 要说她对谁都一副进退有度、有礼有节的模样,偏遇上宋元恒的时候,那态度简直可以用冷漠无情来形容了。 联想着那家伙嘴角上挂的彩,苏懿越发好奇这两人之间是不是结了什么梁子了。 她凑过去,八卦问道:“能不能给说说,你和宋小公爷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啊?” 场上,宋元恒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林婉怡身上,冷哼一声,便转过身去。 林婉怡神色冷淡,慢悠悠地道:“嗯可以,你是要我说娥皇女英两女一夫?还是终其一生只有一人?” “……好,你赢了。”苏懿讪讪闭嘴。 所以她嘴贱个什么劲啊! 第97章 一战乾坤 “啪――” 响亮的一巴掌,明明已经出了手,却在半途转向,落在了一旁的桌面上。 “哐――” 那造价不菲的梨花圆桌压根承受不住那般力道,像突然间被抽去了主心骨,碎乱了一地。 而在一旁坐着的如冰雪一般冷清的女子,却面无表情,连眼睛都懒得眨上一下。 澹台明庭狠狠敛眉,紧握了手心,望着眼前那张明明同他八、九分相似、感觉却截然不同的面孔,一股气血上涌,如排山倒海,不肯停息。 吐纳了一口气,他冷声问她:“你要胡闹到什么地步?” “是我胡闹还是大哥胡闹?”澹台明慧冷声道,“你若肯早点动手,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的男人,哪容得旁人染指?更何况,还是苏懿那种女人! 一想到今日她说的那番话,她眼中浮现一抹恨意,手掌帕子绞成皱巴巴一团。 澹台明庭负手而立,竟沉默着,一言不发。 澹台明慧“唰”地抬起眼来,皱着眉惊道:“大哥,该不会连你也对那丫头……” “慧儿……”澹台明庭语气淡淡地打断她,目中神色更淡,“你似乎忘了,你已经是贤王妃了。” “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想当什么贤王妃!我只是……”她说到这里,也说不下去了。 只是什么呢? 只是想试一试那个男人,如果自己真的嫁给了别人,他会不会有一点点的、一点点的介意罢了。 “大哥,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丫头?” 比文采、比容貌、比气质、比家室,但凡能够比的,她自认为都不比苏懿差,可是为什么偏偏,偏偏他要为那个女人来为难她? “你哪里都不差……” 差的,只是那个男人根本不爱你罢了。 澹台明庭没把这句话说出来,而是甩下一句:“差的是轩辕冽的眼光。他连那种丫头都能看上,你就不要指望他有正常的审美了。” 澹台明慧拼命摇头:“我不信!我不信他会这么绝情,连这么多年的情分都不顾!他一定还生我的气对不对?所以才找了那么一个女人来气我!” “慧儿!” 澹台明庭皱眉,一声低喝。 这种自欺欺人的话他听太多了,再教她抱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只会害人又害己。 “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别怪大哥没有提醒你,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若一而再、再而三的动苏家丫头,到时候,就连大哥也保不住你!” 澹台明慧闻言,恢复了冷静,柔声道:“大哥不必如此,你不让我动那丫头,我不动便是,犯不着为一个外人置气。”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澹台明庭道:“疯马发狂,贤王妃受了惊,马上会有人过来送你回京。” 澹台明慧冷笑:“这是连借口都替我想好了?” “听话。” 只两个字,却不容置疑,澹台明慧终是没再开口。 与此同时,校场这边。 第三场比试已经拉开了帷幕。 宋元恒骑着骏马拿着长枪,枪尖点地、银光湛湛。枪上红缨为缀,银龙盘绕,划过地面时,发出让人心颤的“嘶嘶”响声。 他面色肃穆,神情端重,竟与平日里那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判若两人。 对面西夏派出的那人,身材高大壮硕,手臂上肌肉虬结血脉贲张,两只手各手持一把擂鼓瓮星锤,看起来威风凛凛,甚是有力。 就宋元恒那小身板儿,苏懿真怕他被对方抬手一下就给砸得没了气力。 “哈尔图,给本公主上啊!打得他爬都爬不起来!你要敢输,本公主就把你剁成肉泥喂马!” 娜雅公主连输两局显得别样激动,趴在看台栅栏处,就差没直接跑到那哈尔图的面前给他加油鼓劲了。 不过输了就剁成肉泥喂马…… 这娜雅公主的加油方式真是别具一格呢。 场中,那哈尔图大抵受到娜雅公主的鼓舞,双腿一夹马腹,“驾”了一声,挥舞着手中的大锤径直朝宋元恒冲了过来。 “竖子,吃我一锤!” 宋元恒不躲不避,驱马回身去挡。 林婉怡骤然凝眉:“傻子!” 以硬碰硬,简直是以己之短搏彼之长。 哈尔图天生神力,一双大锤重逾三百斤,被他拿在手里,似毫不费力。一锤砸下,宋元恒挡在面前的八宝蟠龙银枪竟弯成一个弧度,逼得他不得不退。 “这野蛮子,力气也忒大了。” 宋元恒握枪的手滑了滑,偷偷地藏在背后甩了甩手,竟是被震得手掌连同手臂都在隐隐发麻。 不待他喘口气,那哈尔图的第二击接踵而至。他一手抓着缰绳,整个人压身伏在马侧,狼狈一躲。 “嘁――” “大周勇士,不过尔尔。” 轻嘘声嘲讽声响在耳侧,娜雅公主目光锃亮,露出喜色:“哈尔图,好样的,继续,继续打到他没有还击之力!” 宋元恒骑着马闪在一边,与哈尔图绕着圈圈,眉心紧蹙,眉头深重,似在寻找对方破绽。 苏懿拈了块又糯又软的红枣糕塞进嘴里,就听见坐在她旁边的那些人在窃窃私语―― “宋小公爷会不会输啊?” “应该……不会?这要是输了,咱们大周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可是对面那家伙力气也太大了,小公爷连他一招都接不住,我估计要想赢,玄啊。” “嘿,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这哪是志气不志气的问题?这是明摆着的事实。我看那宋元恒天天泡在美人乡,怕是连怎么提枪都忘记了!” 苏懿听着“嘿嘿”一笑。 天天泡在美人乡,那还不得天天提枪上阵?他宋元恒什么都能忘,这总不会忘记的。 不过此枪非彼枪罢了。 一想到那场面太邪恶,她赶紧摇了摇头,回过神来,侧头望向一旁林婉怡。 林婉怡目不斜视,却知她在看她:“有事?” 苏懿又是“嘿嘿”一笑:“婉怡美人儿,咱们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林婉怡问。 “赌他宋元恒是输还是赢啊。”她弯着一双月牙儿,笑眯眯地道,“如果他赢了,你就告诉我,嘿嘿,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如果他输了,我就随你提一个要求,怎样?” 林婉怡淡定地道:“我选他赢。” “唉?”苏懿颇是苦恼,“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林婉怡道:“你不是要赌他输还是赢吗?我赌他赢。” 苏懿“咳咳”了两声,脸上浮现一抹促狭笑意,以手掩唇,呵呵笑道:“婉怡美人儿就这么相信宋小公爷啊。也不知道宋小公爷知道你对他这么信任,会不会激动万分呢?” 林婉怡侧过头,有些无奈地看了眼苏懿,叹口气,才开口:“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就算此刻换任何一个大周将士在场上,我也相信他一定会赢。别人你可以不信,你自家男人选人的眼光,你总该相信的。” 咳―― 一语中的。 她没见过宋元恒出手,所以对他的实力并不清楚。但是她相信轩辕冽,那个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算无遗漏的家伙,如何会允许出现这么大的失误?既然选了宋元恒上这第三场,那就定然有他的思量。 所以她才这么有闲情雅致,悠然地同林婉怡插科打诨,奈何……这姑娘实在太不配合了一些。 同林婉怡闲扯了一会儿,再去看场中,情况果如预料中一样,陡然发生翻转。 那哈尔图是力量型选手,身躯和手中的双锤随便动一下都能掀起一阵疾风,攻击力强胜,却注定反应缓慢。 而宋元恒就不一样了,他就像那水里的游鱼、就像那山里的野猴,左右穿行、上下乱窜,一杆银枪舞出炫目枪花,出入角度那叫一个刁钻,直叫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 娜雅公主看着哈尔图在宋元恒的步步紧逼之间节节败退,双手按着腰间长鞭,恨不得自己下去比试一场了:“哈尔图,你打他啊!你别让他攻你腋下……” 她话音还未落下,就见那宋元恒突地翻身倒贴在马背上,从哈尔图背后窜了出来,一杆银枪抬起,枪间正抵着哈尔图的脖子。 宋元恒痞气勾唇,轻笑道:“抱歉啦,本来打算陪你多玩一会儿的,不过今天小师妹在场下观战,小爷这师哥也不能表现得太逊不是。” 哈尔图道:“甘拜下风。” “哈哈,承让承让。” 宋元恒收了银枪负于身后,笑哈哈地骑着马儿绕场一周。到苏懿这边的时候,微抬下巴,抛过来一个挑衅眼神。 林婉怡轻声一嗤,看也懒得看他:“幼稚。” 一战乾坤,果然是一战定乾坤。 结果在大家的预料之中,所以也没什么惊喜和意外,老皇帝该嘉奖的嘉奖,该鼓励的鼓励,两国比试,在这一团和气的氛围之中圆满结束。 唯一比较郁闷的,大概就是娜雅公主一人。 宴会一直持续到晚上,男子组的采旗和射钱,热闹不已的篝火和歌舞,还有酒令传诗、花箭投壶……当是酒酣耳热,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苏懿全程埋头和食物苦战,只求大家不要把目光放到她的身上来。也不知道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还是老皇帝见她是伤员不好再刁难她,这一晚上竟平安无事地度过。 唯一不太美妙的是――吃太多了,睡不着觉! 宴席散去,人烟的喧闹,终是慢慢地沉寂在这夜里。 若是静心去听,能听到四周虫鸣鸟叫的声音,能听见那不知道从何处远远传来的野兽的嘶吼,还有那巡逻兵卫兵甲摩擦的刷刷声…… 苏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不能寐,最后叹了口气,穿衣起身。 不行,得出去走两步,消消食儿! 第97章 一战乾坤 “啪――” 响亮的一巴掌,明明已经出了手,却在半途转向,落在了一旁的桌面上。 “哐――” 那造价不菲的梨花圆桌压根承受不住那般力道,像突然间被抽去了主心骨,碎乱了一地。 而在一旁坐着的如冰雪一般冷清的女子,却面无表情,连眼睛都懒得眨上一下。 澹台明庭狠狠敛眉,紧握了手心,望着眼前那张明明同他八、九分相似、感觉却截然不同的面孔,一股气血上涌,如排山倒海,不肯停息。 吐纳了一口气,他冷声问她:“你要胡闹到什么地步?” “是我胡闹还是大哥胡闹?”澹台明慧冷声道,“你若肯早点动手,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的男人,哪容得旁人染指?更何况,还是苏懿那种女人! 一想到今日她说的那番话,她眼中浮现一抹恨意,手掌帕子绞成皱巴巴一团。 澹台明庭负手而立,竟沉默着,一言不发。 澹台明慧“唰”地抬起眼来,皱着眉惊道:“大哥,该不会连你也对那丫头……” “慧儿……”澹台明庭语气淡淡地打断她,目中神色更淡,“你似乎忘了,你已经是贤王妃了。” “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想当什么贤王妃!我只是……”她说到这里,也说不下去了。 只是什么呢? 只是想试一试那个男人,如果自己真的嫁给了别人,他会不会有一点点的、一点点的介意罢了。 “大哥,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丫头?” 比文采、比容貌、比气质、比家室,但凡能够比的,她自认为都不比苏懿差,可是为什么偏偏,偏偏他要为那个女人来为难她? “你哪里都不差……” 差的,只是那个男人根本不爱你罢了。 澹台明庭没把这句话说出来,而是甩下一句:“差的是轩辕冽的眼光。他连那种丫头都能看上,你就不要指望他有正常的审美了。” 澹台明慧拼命摇头:“我不信!我不信他会这么绝情,连这么多年的情分都不顾!他一定还生我的气对不对?所以才找了那么一个女人来气我!” “慧儿!” 澹台明庭皱眉,一声低喝。 这种自欺欺人的话他听太多了,再教她抱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只会害人又害己。 “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别怪大哥没有提醒你,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若一而再、再而三的动苏家丫头,到时候,就连大哥也保不住你!” 澹台明慧闻言,恢复了冷静,柔声道:“大哥不必如此,你不让我动那丫头,我不动便是,犯不着为一个外人置气。”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澹台明庭道:“疯马发狂,贤王妃受了惊,马上会有人过来送你回京。” 澹台明慧冷笑:“这是连借口都替我想好了?” “听话。” 只两个字,却不容置疑,澹台明慧终是没再开口。 与此同时,校场这边。 第三场比试已经拉开了帷幕。 宋元恒骑着骏马拿着长枪,枪尖点地、银光湛湛。枪上红缨为缀,银龙盘绕,划过地面时,发出让人心颤的“嘶嘶”响声。 他面色肃穆,神情端重,竟与平日里那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判若两人。 对面西夏派出的那人,身材高大壮硕,手臂上肌肉虬结血脉贲张,两只手各手持一把擂鼓瓮星锤,看起来威风凛凛,甚是有力。 就宋元恒那小身板儿,苏懿真怕他被对方抬手一下就给砸得没了气力。 “哈尔图,给本公主上啊!打得他爬都爬不起来!你要敢输,本公主就把你剁成肉泥喂马!” 娜雅公主连输两局显得别样激动,趴在看台栅栏处,就差没直接跑到那哈尔图的面前给他加油鼓劲了。 不过输了就剁成肉泥喂马…… 这娜雅公主的加油方式真是别具一格呢。 场中,那哈尔图大抵受到娜雅公主的鼓舞,双腿一夹马腹,“驾”了一声,挥舞着手中的大锤径直朝宋元恒冲了过来。 “竖子,吃我一锤!” 宋元恒不躲不避,驱马回身去挡。 林婉怡骤然凝眉:“傻子!” 以硬碰硬,简直是以己之短搏彼之长。 哈尔图天生神力,一双大锤重逾三百斤,被他拿在手里,似毫不费力。一锤砸下,宋元恒挡在面前的八宝蟠龙银枪竟弯成一个弧度,逼得他不得不退。 “这野蛮子,力气也忒大了。” 宋元恒握枪的手滑了滑,偷偷地藏在背后甩了甩手,竟是被震得手掌连同手臂都在隐隐发麻。 不待他喘口气,那哈尔图的第二击接踵而至。他一手抓着缰绳,整个人压身伏在马侧,狼狈一躲。 “嘁――” “大周勇士,不过尔尔。” 轻嘘声嘲讽声响在耳侧,娜雅公主目光锃亮,露出喜色:“哈尔图,好样的,继续,继续打到他没有还击之力!” 宋元恒骑着马闪在一边,与哈尔图绕着圈圈,眉心紧蹙,眉头深重,似在寻找对方破绽。 苏懿拈了块又糯又软的红枣糕塞进嘴里,就听见坐在她旁边的那些人在窃窃私语―― “宋小公爷会不会输啊?” “应该……不会?这要是输了,咱们大周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可是对面那家伙力气也太大了,小公爷连他一招都接不住,我估计要想赢,玄啊。” “嘿,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这哪是志气不志气的问题?这是明摆着的事实。我看那宋元恒天天泡在美人乡,怕是连怎么提枪都忘记了!” 苏懿听着“嘿嘿”一笑。 天天泡在美人乡,那还不得天天提枪上阵?他宋元恒什么都能忘,这总不会忘记的。 不过此枪非彼枪罢了。 一想到那场面太邪恶,她赶紧摇了摇头,回过神来,侧头望向一旁林婉怡。 林婉怡目不斜视,却知她在看她:“有事?” 苏懿又是“嘿嘿”一笑:“婉怡美人儿,咱们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林婉怡问。 “赌他宋元恒是输还是赢啊。”她弯着一双月牙儿,笑眯眯地道,“如果他赢了,你就告诉我,嘿嘿,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如果他输了,我就随你提一个要求,怎样?” 林婉怡淡定地道:“我选他赢。” “唉?”苏懿颇是苦恼,“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林婉怡道:“你不是要赌他输还是赢吗?我赌他赢。” 苏懿“咳咳”了两声,脸上浮现一抹促狭笑意,以手掩唇,呵呵笑道:“婉怡美人儿就这么相信宋小公爷啊。也不知道宋小公爷知道你对他这么信任,会不会激动万分呢?” 林婉怡侧过头,有些无奈地看了眼苏懿,叹口气,才开口:“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就算此刻换任何一个大周将士在场上,我也相信他一定会赢。别人你可以不信,你自家男人选人的眼光,你总该相信的。” 咳―― 一语中的。 她没见过宋元恒出手,所以对他的实力并不清楚。但是她相信轩辕冽,那个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算无遗漏的家伙,如何会允许出现这么大的失误?既然选了宋元恒上这第三场,那就定然有他的思量。 所以她才这么有闲情雅致,悠然地同林婉怡插科打诨,奈何……这姑娘实在太不配合了一些。 同林婉怡闲扯了一会儿,再去看场中,情况果如预料中一样,陡然发生翻转。 那哈尔图是力量型选手,身躯和手中的双锤随便动一下都能掀起一阵疾风,攻击力强胜,却注定反应缓慢。 而宋元恒就不一样了,他就像那水里的游鱼、就像那山里的野猴,左右穿行、上下乱窜,一杆银枪舞出炫目枪花,出入角度那叫一个刁钻,直叫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 娜雅公主看着哈尔图在宋元恒的步步紧逼之间节节败退,双手按着腰间长鞭,恨不得自己下去比试一场了:“哈尔图,你打他啊!你别让他攻你腋下……” 她话音还未落下,就见那宋元恒突地翻身倒贴在马背上,从哈尔图背后窜了出来,一杆银枪抬起,枪间正抵着哈尔图的脖子。 宋元恒痞气勾唇,轻笑道:“抱歉啦,本来打算陪你多玩一会儿的,不过今天小师妹在场下观战,小爷这师哥也不能表现得太逊不是。” 哈尔图道:“甘拜下风。” “哈哈,承让承让。” 宋元恒收了银枪负于身后,笑哈哈地骑着马儿绕场一周。到苏懿这边的时候,微抬下巴,抛过来一个挑衅眼神。 林婉怡轻声一嗤,看也懒得看他:“幼稚。” 一战乾坤,果然是一战定乾坤。 结果在大家的预料之中,所以也没什么惊喜和意外,老皇帝该嘉奖的嘉奖,该鼓励的鼓励,两国比试,在这一团和气的氛围之中圆满结束。 唯一比较郁闷的,大概就是娜雅公主一人。 宴会一直持续到晚上,男子组的采旗和射钱,热闹不已的篝火和歌舞,还有酒令传诗、花箭投壶……当是酒酣耳热,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苏懿全程埋头和食物苦战,只求大家不要把目光放到她的身上来。也不知道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还是老皇帝见她是伤员不好再刁难她,这一晚上竟平安无事地度过。 唯一不太美妙的是――吃太多了,睡不着觉! 宴席散去,人烟的喧闹,终是慢慢地沉寂在这夜里。 若是静心去听,能听到四周虫鸣鸟叫的声音,能听见那不知道从何处远远传来的野兽的嘶吼,还有那巡逻兵卫兵甲摩擦的刷刷声…… 苏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不能寐,最后叹了口气,穿衣起身。 不行,得出去走两步,消消食儿! 第98章 深夜被掳 抬头,望天。 真好,还有星星哎! 虽然这里的夜晚比京都要冷上许多,苏懿还是兴致勃勃地准备在这星光熠熠的夜晚出去走走。 然一步都还没来得及迈出去呢,就见眼前横空飞来一个小纸团,径直砸向她的脑门儿。 苏懿吃痛,真想怒吼一声:“还有没有公德心了!” 想着做人要宽宏大量,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她深呼吸口气,我忍! 抬步继续走,却还没走开两步,那第二个纸团再一次横飞过来,苏懿后脑勺再次中招。 她转过身,目光在一干帐篷四周扫了又扫,除了例行巡逻的禁军以外,并不见旁人的身影。 低头看着脚下,两个纸团静静躺在那里。 她想了想,又忍住了。 不看!谁知道那里面有没有包裹什么剧毒粉末?谁知道这是不是谁的别有用心? 她很有骨气地直接忽略,也不打算出去消食儿了,打道往回走。 夜深人静,夜黑风高,正是某些魑魅魍魉出来觅食的时间,她人生地不熟,更是要万分小心。 然而不出所料,第三个纸团紧接而来。这回她有了准备,直接伸手就给接住了。 “我说,这位深夜到访的朋友,往人家脑袋上扔东西,真的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讲讲什么叫最基本的公德心。” 她将那纸团在手中抛来抛去,仍是不打算打开。 三个纸团,来自三个不同的方向,也不知道这附近到底埋伏了多少人。当然,也许只有一人,那这一人一定得是武功高强,才能在这么多禁军的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地移来移去,而不被人发觉丝毫端倪。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在想着帐篷里睡着的扫地僧林六小姐,能不能应付着眼前来人。 大抵是她的不识趣磨掉了对方的耐心,这回他终于不再扔纸团了,沉哑的声音低低传来:“跟我来。” 苏懿打了个哈欠:“真是抱歉哪,我太困了要睡觉了,如果阁下有什么要事要说的话,请明日赶早,或联系我的经纪人,咳,也就是林六小姐,提前预定好时间。毕竟你知道的,想找我麻烦的人太多,总得排个先来后到不是。唉,人太出名了,也是十分苦恼的事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很是自然地往帐篷方向走,心里默念着,千万别来硬的啊,千万别来的硬的啊…… “看来苏二小姐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 冷然的声音淡淡传来,只听“咻”地一声,一根细如毛发的细线便缠在了她的脖子上。 “嘶――” 苏懿倒抽一口凉气,整颗心都给提了起来。 “阿懿,是你在外面吗?” 里面传来一阵?o?o??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林婉怡已经醒了。 “说。” 背后那道声音冷然刺骨,冻得苏懿浑身打了个哆嗦。 “是我。”她道,“我吃多了睡不着,打算着出去走走。你知道我的,吃着就没个节制,尤其是今晚的糖鱼饼,实在太好吃了,我一时就没刹住车……” “少说话!”身后那声音严厉了些,脖子上缠绕的丝线紧了一紧。 苏懿无奈地道:“你又要我说话,又让我不说话,这到底是让我说话还是让我不说话?而且你知道的,我本来就话多,如果说少了,那不是更引人怀疑吗?” 她说话间目光随意一瞥,隐约瞧着有几道黑影攒动,分明是团伙作案,有备而来!若是她不出来,他们岂不是打算着直接进去抢人?那可能连林婉怡都免不了遭殃了。 帐篷里,林婉怡问了一句,似要走出来:“你在和谁说话呢?” “哦,一个守夜的兵哥哥。他说他以前是跟宋小公爷的,还跟宋小公爷一并逛过窑子呢,讲起来那叫一个精彩万分啊,婉怡美人儿要不要出来听听?” 感觉脖间细绳更紧了一些,她连忙软着语气小声地道:“她最讨厌宋元恒了,听见我这么说,是定然不会出来的。” 脖颈上稍稍一松,背后之人半信半疑:“少耍花招!” 林婉怡却当真的没出来,淡淡地道:“无不无聊。” 说着,竟是转身回去睡去了。 苏懿松了口气:“看,我小命在你手上,是不敢耍花样的。” “哼。” 那人冷哼一声,一个手刀砍在苏懿脖颈,苏懿便眼睛一闭,软了下去。 麻袋一套,道:“走!” 苏懿晕乎乎地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手脚均被麻绳紧紧捆住,嘴巴也被布条勒着,呜呜呜地发不出声音来。整个人团成一团,被关在一个木箱子一样的狭小空间里,眼睛透过小拇指宽的缝隙,隐约能看见外面的场景。 眼前具体是哪儿,她并不清楚。只知道,她还活着,意识还清醒,还没被送出皇家别苑,这就是她这会儿能得到的全部信息。 也不知道林婉怡听到她话语里面的暗示没有?以她那么聪明的性子,应当是听出来的,要不然也不会突然折返回去,现在也只盼着她去找轩辕冽通风报信来救她了。 她这会儿倒是亏得自己出来走走了,若是她当时还在帐篷里,指不定这会儿蹲在这箱子里的就是两个人、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了。 正想着呢,忽听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苏懿费力地凑到那箱子缝隙处,巴巴地往外张望。 且不管能不能逃出去,得先把仇人瞧清楚了再说啊。 然这一眼望出去,她立马就激动了。 眼前男人,高大、严肃、霸气凛凛。 剑眉入鬓,凤眼冷目,紧抿唇线似一把利刃,一身一如既往的标志性锦黑,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叹一声“帅”字。 不是轩辕冽还能是谁? 她刚刚都还在想他呢,一眨眼他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真是连曹操都没有他快了。 想开口叫他,结果出口的却全是吐字不明的细声呜呜,苏懿无法,正想着挪动身体撞击一下箱子,引一下轩辕冽的注意,然目光瞥出去,她却一下子停下了动作。 刚刚她只隐约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这一回,她连说话的人也看清楚了。 那个低着头走在前面,领着轩辕冽往某个方向去的,不正是那澹台明慧的贴身丫鬟怜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嘴角的利刃,似径直插进她的心脏,那标志性的锦黑,如黑幕将她的双眼蒙住,一片漆黑。 她如被人点了穴位一般,呆愣着,脑袋都空白了一瞬。 怎么会……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轩辕冽和澹台明慧的丫鬟,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不要胡思乱想,苏懿,不要胡思乱想,许是他寻着绑匪的蛛丝马迹,追过来找她的。 苏懿安慰着自己,却见轩辕冽和那怜儿已经从她面前走了过去,眼见就要消失在视野里。她也顾不得矫情顾不得多想了,连忙地用身体撞击关着她的箱子。 “砰――” “砰――” “砰――” 一声一声,撞得苏懿那叫一个疼,可她却不停不停,一刻也不敢停下来。 “什么声音?”功夫不负有心人,轩辕冽终于听见了她弄出来的动静,脚步一停,目光四扫,似在寻找声音的源头。 苏懿眼睛一亮,更不敢停,撞得更是大力。 怜儿也跟着四处看了看,道:“许是不小心跑进来的野猫野狗。煜王殿下请,大小姐已经等了许久了。” “嗯。”轩辕冽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地一扫,好似落在了关着苏懿的方向。 而就在苏懿以为他要过来的时候,他却淡淡收回目光,转了身,跟着怜儿走了! 轩辕冽! 苏懿气急,想要骂人,却是连骂人都气得忘记怎么骂了。 他好歹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好歹学了那么多年的武,连一点警觉心都没有吗?听见动静不对,就不知道先看一眼究竟再走吗?还是说,他那么急着去见什么人? 大小姐,好个大小姐,澹台明慧已嫁做人妇,却仍让丫鬟在轩辕冽面前唤她做大小姐,这是压根不把轩辕棣放在眼里,还是想对轩辕冽表达些什么? 心里不停地说服自己,说他轩辕冽很快、很快就会找回来的,可是直到夜幕渐消、天色变成灰蒙蒙的一片,那修长挺峻的身影,仍是没有出现。 苏懿忍不住就回想起昨日校场上那令人心寒的一幕来,心中凉意越发浓盛。 明明在马场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却可以在转眼之间冷眼旁观。他轩辕冽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她有些惊惶地发现,自己好像从没有向轩辕冽确认过他的心意,那些表现出来的种种,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只是利用之前的付出而已? 她不敢深究,也不敢细想,脑袋乱如一团麻,理不出个头绪。 也许,也许是自己误会了什么? 心里还在为轩辕冽找理由,脑海里却骤然浮现出澹台明庭的话来――今日秋猎,煜王有难。 他不惜夜入福海宫,只为给她说这八个字。可是今日已经完了,眼瞧着再过不久天都要大亮,而轩辕冽刚刚还好好地经过这里。 所以,在这里,还有谁的话可信、谁的话能信? 怪不得他说,他做了一些对不起她的事,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苏懿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 喜欢不能当饭吃,喜欢不能当钱用,喜欢不能当命使,所以有时候心底那点卑微的喜欢,真论起来,什么都不是。 她在这狭小空间里调整了一个稍稍舒服点的姿势,靠着,睡觉。 别人靠不住,当然只能靠自己,睡个好觉,方可全力迎战! 可刚一闭眼,她就“唰”地睁开眼睛。 不对! 若是这一切本就是针对轩辕冽设的圈套,那他这一去极有可能一求复返了,那岂不应了澹台明庭那句“煜王有难”? 本来心里有事就睡不着,这一想,她就更睡不着了。 第98章 深夜被掳 抬头,望天。 真好,还有星星哎! 虽然这里的夜晚比京都要冷上许多,苏懿还是兴致勃勃地准备在这星光熠熠的夜晚出去走走。 然一步都还没来得及迈出去呢,就见眼前横空飞来一个小纸团,径直砸向她的脑门儿。 苏懿吃痛,真想怒吼一声:“还有没有公德心了!” 想着做人要宽宏大量,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她深呼吸口气,我忍! 抬步继续走,却还没走开两步,那第二个纸团再一次横飞过来,苏懿后脑勺再次中招。 她转过身,目光在一干帐篷四周扫了又扫,除了例行巡逻的禁军以外,并不见旁人的身影。 低头看着脚下,两个纸团静静躺在那里。 她想了想,又忍住了。 不看!谁知道那里面有没有包裹什么剧毒粉末?谁知道这是不是谁的别有用心? 她很有骨气地直接忽略,也不打算出去消食儿了,打道往回走。 夜深人静,夜黑风高,正是某些魑魅魍魉出来觅食的时间,她人生地不熟,更是要万分小心。 然而不出所料,第三个纸团紧接而来。这回她有了准备,直接伸手就给接住了。 “我说,这位深夜到访的朋友,往人家脑袋上扔东西,真的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讲讲什么叫最基本的公德心。” 她将那纸团在手中抛来抛去,仍是不打算打开。 三个纸团,来自三个不同的方向,也不知道这附近到底埋伏了多少人。当然,也许只有一人,那这一人一定得是武功高强,才能在这么多禁军的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地移来移去,而不被人发觉丝毫端倪。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在想着帐篷里睡着的扫地僧林六小姐,能不能应付着眼前来人。 大抵是她的不识趣磨掉了对方的耐心,这回他终于不再扔纸团了,沉哑的声音低低传来:“跟我来。” 苏懿打了个哈欠:“真是抱歉哪,我太困了要睡觉了,如果阁下有什么要事要说的话,请明日赶早,或联系我的经纪人,咳,也就是林六小姐,提前预定好时间。毕竟你知道的,想找我麻烦的人太多,总得排个先来后到不是。唉,人太出名了,也是十分苦恼的事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很是自然地往帐篷方向走,心里默念着,千万别来硬的啊,千万别来的硬的啊…… “看来苏二小姐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 冷然的声音淡淡传来,只听“咻”地一声,一根细如毛发的细线便缠在了她的脖子上。 “嘶――” 苏懿倒抽一口凉气,整颗心都给提了起来。 “阿懿,是你在外面吗?” 里面传来一阵?o?o??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林婉怡已经醒了。 “说。” 背后那道声音冷然刺骨,冻得苏懿浑身打了个哆嗦。 “是我。”她道,“我吃多了睡不着,打算着出去走走。你知道我的,吃着就没个节制,尤其是今晚的糖鱼饼,实在太好吃了,我一时就没刹住车……” “少说话!”身后那声音严厉了些,脖子上缠绕的丝线紧了一紧。 苏懿无奈地道:“你又要我说话,又让我不说话,这到底是让我说话还是让我不说话?而且你知道的,我本来就话多,如果说少了,那不是更引人怀疑吗?” 她说话间目光随意一瞥,隐约瞧着有几道黑影攒动,分明是团伙作案,有备而来!若是她不出来,他们岂不是打算着直接进去抢人?那可能连林婉怡都免不了遭殃了。 帐篷里,林婉怡问了一句,似要走出来:“你在和谁说话呢?” “哦,一个守夜的兵哥哥。他说他以前是跟宋小公爷的,还跟宋小公爷一并逛过窑子呢,讲起来那叫一个精彩万分啊,婉怡美人儿要不要出来听听?” 感觉脖间细绳更紧了一些,她连忙软着语气小声地道:“她最讨厌宋元恒了,听见我这么说,是定然不会出来的。” 脖颈上稍稍一松,背后之人半信半疑:“少耍花招!” 林婉怡却当真的没出来,淡淡地道:“无不无聊。” 说着,竟是转身回去睡去了。 苏懿松了口气:“看,我小命在你手上,是不敢耍花样的。” “哼。” 那人冷哼一声,一个手刀砍在苏懿脖颈,苏懿便眼睛一闭,软了下去。 麻袋一套,道:“走!” 苏懿晕乎乎地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手脚均被麻绳紧紧捆住,嘴巴也被布条勒着,呜呜呜地发不出声音来。整个人团成一团,被关在一个木箱子一样的狭小空间里,眼睛透过小拇指宽的缝隙,隐约能看见外面的场景。 眼前具体是哪儿,她并不清楚。只知道,她还活着,意识还清醒,还没被送出皇家别苑,这就是她这会儿能得到的全部信息。 也不知道林婉怡听到她话语里面的暗示没有?以她那么聪明的性子,应当是听出来的,要不然也不会突然折返回去,现在也只盼着她去找轩辕冽通风报信来救她了。 她这会儿倒是亏得自己出来走走了,若是她当时还在帐篷里,指不定这会儿蹲在这箱子里的就是两个人、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了。 正想着呢,忽听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苏懿费力地凑到那箱子缝隙处,巴巴地往外张望。 且不管能不能逃出去,得先把仇人瞧清楚了再说啊。 然这一眼望出去,她立马就激动了。 眼前男人,高大、严肃、霸气凛凛。 剑眉入鬓,凤眼冷目,紧抿唇线似一把利刃,一身一如既往的标志性锦黑,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叹一声“帅”字。 不是轩辕冽还能是谁? 她刚刚都还在想他呢,一眨眼他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真是连曹操都没有他快了。 想开口叫他,结果出口的却全是吐字不明的细声呜呜,苏懿无法,正想着挪动身体撞击一下箱子,引一下轩辕冽的注意,然目光瞥出去,她却一下子停下了动作。 刚刚她只隐约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这一回,她连说话的人也看清楚了。 那个低着头走在前面,领着轩辕冽往某个方向去的,不正是那澹台明慧的贴身丫鬟怜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嘴角的利刃,似径直插进她的心脏,那标志性的锦黑,如黑幕将她的双眼蒙住,一片漆黑。 她如被人点了穴位一般,呆愣着,脑袋都空白了一瞬。 怎么会……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轩辕冽和澹台明慧的丫鬟,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不要胡思乱想,苏懿,不要胡思乱想,许是他寻着绑匪的蛛丝马迹,追过来找她的。 苏懿安慰着自己,却见轩辕冽和那怜儿已经从她面前走了过去,眼见就要消失在视野里。她也顾不得矫情顾不得多想了,连忙地用身体撞击关着她的箱子。 “砰――” “砰――” “砰――” 一声一声,撞得苏懿那叫一个疼,可她却不停不停,一刻也不敢停下来。 “什么声音?”功夫不负有心人,轩辕冽终于听见了她弄出来的动静,脚步一停,目光四扫,似在寻找声音的源头。 苏懿眼睛一亮,更不敢停,撞得更是大力。 怜儿也跟着四处看了看,道:“许是不小心跑进来的野猫野狗。煜王殿下请,大小姐已经等了许久了。” “嗯。”轩辕冽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地一扫,好似落在了关着苏懿的方向。 而就在苏懿以为他要过来的时候,他却淡淡收回目光,转了身,跟着怜儿走了! 轩辕冽! 苏懿气急,想要骂人,却是连骂人都气得忘记怎么骂了。 他好歹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好歹学了那么多年的武,连一点警觉心都没有吗?听见动静不对,就不知道先看一眼究竟再走吗?还是说,他那么急着去见什么人? 大小姐,好个大小姐,澹台明慧已嫁做人妇,却仍让丫鬟在轩辕冽面前唤她做大小姐,这是压根不把轩辕棣放在眼里,还是想对轩辕冽表达些什么? 心里不停地说服自己,说他轩辕冽很快、很快就会找回来的,可是直到夜幕渐消、天色变成灰蒙蒙的一片,那修长挺峻的身影,仍是没有出现。 苏懿忍不住就回想起昨日校场上那令人心寒的一幕来,心中凉意越发浓盛。 明明在马场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却可以在转眼之间冷眼旁观。他轩辕冽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她有些惊惶地发现,自己好像从没有向轩辕冽确认过他的心意,那些表现出来的种种,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只是利用之前的付出而已? 她不敢深究,也不敢细想,脑袋乱如一团麻,理不出个头绪。 也许,也许是自己误会了什么? 心里还在为轩辕冽找理由,脑海里却骤然浮现出澹台明庭的话来――今日秋猎,煜王有难。 他不惜夜入福海宫,只为给她说这八个字。可是今日已经完了,眼瞧着再过不久天都要大亮,而轩辕冽刚刚还好好地经过这里。 所以,在这里,还有谁的话可信、谁的话能信? 怪不得他说,他做了一些对不起她的事,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苏懿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 喜欢不能当饭吃,喜欢不能当钱用,喜欢不能当命使,所以有时候心底那点卑微的喜欢,真论起来,什么都不是。 她在这狭小空间里调整了一个稍稍舒服点的姿势,靠着,睡觉。 别人靠不住,当然只能靠自己,睡个好觉,方可全力迎战! 可刚一闭眼,她就“唰”地睁开眼睛。 不对! 若是这一切本就是针对轩辕冽设的圈套,那他这一去极有可能一求复返了,那岂不应了澹台明庭那句“煜王有难”? 本来心里有事就睡不着,这一想,她就更睡不着了。 第99章 诡计多变 天色还没全亮的时候,那几个掳人的黑衣人便再一次现身。 他们的武功很好,落地无声,两个人提着装着苏懿的箱子的两边,轻飘飘地便在禁军换岗的空隙掠了出去。 苏懿本就浑身酸疼,被像货物一样这般对待,左摇右晃,更是难受至极。 “喂,我说大哥们,你们知道怜香惜玉是什么意思么?我好歹也是娇滴滴的弱女子,你们这样会被道德谴责、良心不安的我给你们讲。”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吐字清晰得让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正在赶路的黑衣人心头一震,互相对视一眼。 “先进林子,再打开看。” 昨晚威胁苏懿的那个声音说了这么一句,几个人赶路的速度,明显又加快了许多,显然是怕她叫唤引了人来。 结果就是,她这一开口,那几个人的动作,就更是简单粗暴了。 等好不容易停下来,她晕乎乎地还有些晃神儿,就听“啪”地一声,顶头盖子被撬开,有没全白的光洒落进来。 打量着四周,全是树木。她在心里默算着时间,他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把她弄出皇家猎场,要弄她出去昨晚趁着夜色早弄出去了,那这里只能是猎场内部了。 “还好,手脚还捆着,就是嘴上布条被她咬开了。”检查的人如是说了句。 那领头的黑衣人望着苏懿,声音嘶哑低沉:“你怎么不叫人救你?” 叫人救她? 如果说轩辕冽经过的时候她能叫唤肯定就开口了,再后面那地方就像被人遗忘了一样,连个鬼影也瞧不见,就算是叫破嗓子了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更何况这些人既然敢一个看守的都不留就把她扔在那儿,自然是敢肯定没人能找到那儿、或者没人敢去那儿,所以她叫人,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苏懿眨了眨眼睛,“哎呀”了一声:“真是失算失算,我这心里一害怕,竟然忘记我可以说话了。早知道我就大声叫‘救命’了!” 一众黑衣人:“……” 到底还是领头那人先开口:“再把嘴堵上。” 苏懿连忙道:“可别可别,我不说话了还不成么?从现在起,我就是一哑巴,你们也都别跟我说话了啊。” 说着她倒是当真不开口了,可把准备去堵她嘴的那黑衣人逗得“噗”了一声,险些没笑出来。 “老大……” 一黑衣人附在那领头人的耳边,低声细语说了几句。 那领土黑衣人点了点头,随即吩咐:“把她吊起来!” “是。” 两个黑衣人立马取出长绳,将苏懿手脚捆在一起,身体呈一个倒弓形,连挣扎一下都很困难。 “等等等等……”苏懿突然开口道。 “不是不说话吗?”那黑衣人冷声道,“堵嘴,吊上!” “你们主子难道没有吩咐你们在我身上取走什么东西吗?”苏懿突地说了这么一句,故弄玄虚地道,“他一直想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 那黑衣人微微眯眼。 苏懿咬咬牙,抛出一击重击:“镇西军前主帅、长信侯慕长亭……” 虽不确定这些黑衣人到底是谁派来的人,可无论是谁的人,都不可能对长信侯灭门惨案不关心。慕清手里握着的东西,足够引太多人觊觎了。 “不用理她,也不要信她,她花样多得很,大家小心!” 那领头的黑衣人到底没肯多信苏懿一个字,直接又决绝地下令。 苏懿歪着头瞧着那黑衣人,似在打量:“这么了解我啊?难不成我们认识?还是我和你们主子认识?” 那黑衣人这回连口都懒得开了,只用手势指挥众人。 眼瞧着整个身体腾空,苏懿却不慌不忙:“喂,我说那位大哥,既然你都知道我花样多得很,那怎么不多防备着我点儿?” 那黑衣人双目一睁,忙道:“大家运气提息,看看身体可有不适?” “砰――” 拉着绳子那黑衣人手一松,苏懿被整个摔在地上,那叫一个龇牙咧嘴,疼痛难忍。 “丫丫的,就算拿件物品也要轻拿轻放好伐,这是把我当什么了嗯?” 一群黑衣人盘腿打坐,内力体内循环一个小周天。 那领头黑衣人是最先起身的人,他走到苏懿面前,冷声一哼,居高临下地看她:“都说你诡计多端,果然不假。不过说些骗人的谎话、玩弄这些小把戏,你就以为你今日能活命?太天真!” 最后三个字,苏懿轻飘飘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你以为我就嘴皮子利索点,就会玩这点小把戏?太天真!” “我就看你这样还能翻出我的掌心……” 话音未落,他脸色就猛然一变。 但见苏懿舌、头翻卷,猛地一弹,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咻”地飞出,径直扎在他的身上。 人就离这么近,根本不需要什么准头就能命中目标。她活动了一下嘴巴,不枉自己忍了那么久,扯了那么多废话。 “看,既然你都知道提醒别人要小心我了,那你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呢?”苏懿笑容甜美,话语无辜,问得那黑衣人却一阵气闷。 为何? 是因为对她的轻视,是因为觉得她手脚被捆压根翻不出他的手心,是因为觉得她所会的都是些不能入眼的小手段…… “老大!” 这会儿那些黑衣人都发觉自己被苏懿忽悠了,纷纷起身,朝领头那黑衣人围了过来。 “别过来!把她给我吊上!” 他身不能动、气不能提,只能在原地,却冷声勒令众人不用管他。 苏懿顿时笑了:“别啊,你们不想要你们老大活命了?” “别听她的话,她在危言耸听!” “是嘛?那你的脸怎么变紫色了?哎呀,手也变了,怕是毒火攻心了?” “我就是死,也不会放了你,你就死了这条心。” “没让你放我啊,我就是想多拉一个垫背的,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嘛。” 苏懿神态悠然,不急不忙,那黑衣人全身泛紫,瞠目欲裂。 四周一众黑衣人围着他俩,竟是无一人有动作。 “老大,狩猎要开始了。” 有人小声地说了一声。 苏懿听着声儿,眯着眼瞧了过去。 狩猎开始,所有参加秋猎的人员全都会进入这片密林。这些黑衣人把自己吊在这树上,就像是……就像自己也是被狩猎的猎物一样。 这么想着,心里真是不爽啊。 她也没心思陪他们玩了,冲一旁站着的黑衣人努了努下巴:“如果不想看你们老大七窍流血而死的话,过来给我松绑。当然,如果你想等你老大死了你好上位的话,那我换个说法,如果你不想你自己七窍流血而死的话,过来给我松绑。” “谁……谁想上位?老大……”他忙不失迭地解释道,“属下从来没有这种想法,你要相信我啊!” 说完他好似才反应过来,陡然愣住:“你说什么?我也……我也中毒了?” “我好像也中毒了……” “不会?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 “快搜她,搜她身上有没有解药!” * 校场里,骁勇男儿,整装待发,骑马拉弓,意气风发。 看台上,环肥燕瘦,文武百官,高台龙座,威严最甚。 虽说昨日的骑马射箭也安排了女子比试,但这秋猎毕竟危险系数极高,猎场里也不知道会突然窜出什么凶猛野兽,是以没那几斤几两,老皇帝直接摆了摆手,就别掺和了。 娜雅公主似乎兴致极高,就算自己不能上场,也满怀着希望,为西夏的勇士加油鼓劲,盼着他们能够得胜归来,一雪前耻。 林婉怡被珍妃叫来坐到了她的身边,一身碧罗宫装,端正有理,贤淑大方,便又是那名扬京都的四大才女之一。 场下,轩辕冽、轩辕棣、宋元恒均纷纷出场,风度翩翩,器宇轩昂,一来就引得台上众女眷引颈张望。就连那纤纤十指葱嫩如玉仿若不沾点滴阳春水的的御刑司掌司大人澹台明庭,竟也换上一身火红骑装,窄腰精壮,大腿修长。 轩辕冽没和谁说话,也没看着谁,他胯下的小黑不停地尥蹶,似乎好久没出来遛弯了,兴奋得不能自已。 他拍了拍小黑的脖颈,小黑乖顺地蹭了蹭他的手,总算肯消停了一些。 宋元恒轻挑地朝澹台明庭吹了声口哨,吹得澹台明庭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露出一抹危险的妖娆笑意来。 “宋小公爷好雅兴。” “妈呀!”宋元恒惊叫一声,抚着胸口道,“小爷还以为是哪位绝世美人儿呢,澹台大人换了身皮,还差点让人认不出来了呢。” 澹台明庭最喜欢一身艳丽的大红,红得璀璨,红得滴血,红得烂漫,红得令人心间发颤,这几乎是大周国场下妇孺皆知的事。这宋元恒这么说,是存心恶心人了。 澹台明庭也不恼,勾唇一笑:“宋小公爷喜欢美人儿,正巧有人给本座送了两个,改明儿本座叫人给宋小公爷送到国公府去。” 他送的人,谁敢要? 宋元恒爽快一笑:“那敢情好,有美人兮,谁不乐哉?只是先说好了,若是长得没澹台大人好看,小爷可是不要的。” 这话听得跟在他们身后的一排世家子弟脸色一变。 也就宋元恒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敢这么跟澹台明庭说话了。这要换做旁人,把堂堂御刑司的掌司大人同取悦男人的歌姬舞女作比较,那铁定是见不着第二天的太阳了。 澹台明庭偏也不恼,应该说很少能见着他真正发怒的样子,他会冲着你笑,笑得比平日里更是好看万分,却也危险万分。 “若是宋小公爷今日秋猎能赢了本座,本座定然送你两个一等一的大美人儿,嗯,比本座还漂亮。”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了后面一句。 这世上有比澹台明庭还漂亮的女人吗? 可能有,反正大家都没见到过。 当然了,澹台明慧那种高山白莲,是不能放在一起比较的。 那宋小公爷能赢了澹台大人吗? 可能赢,反正大家也没见到过。 所以那两个比澹台明庭还漂亮的女人到底存不存在大家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他们也没机会见识了。 第99章 诡计多变 天色还没全亮的时候,那几个掳人的黑衣人便再一次现身。 他们的武功很好,落地无声,两个人提着装着苏懿的箱子的两边,轻飘飘地便在禁军换岗的空隙掠了出去。 苏懿本就浑身酸疼,被像货物一样这般对待,左摇右晃,更是难受至极。 “喂,我说大哥们,你们知道怜香惜玉是什么意思么?我好歹也是娇滴滴的弱女子,你们这样会被道德谴责、良心不安的我给你们讲。”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吐字清晰得让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正在赶路的黑衣人心头一震,互相对视一眼。 “先进林子,再打开看。” 昨晚威胁苏懿的那个声音说了这么一句,几个人赶路的速度,明显又加快了许多,显然是怕她叫唤引了人来。 结果就是,她这一开口,那几个人的动作,就更是简单粗暴了。 等好不容易停下来,她晕乎乎地还有些晃神儿,就听“啪”地一声,顶头盖子被撬开,有没全白的光洒落进来。 打量着四周,全是树木。她在心里默算着时间,他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把她弄出皇家猎场,要弄她出去昨晚趁着夜色早弄出去了,那这里只能是猎场内部了。 “还好,手脚还捆着,就是嘴上布条被她咬开了。”检查的人如是说了句。 那领头的黑衣人望着苏懿,声音嘶哑低沉:“你怎么不叫人救你?” 叫人救她? 如果说轩辕冽经过的时候她能叫唤肯定就开口了,再后面那地方就像被人遗忘了一样,连个鬼影也瞧不见,就算是叫破嗓子了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更何况这些人既然敢一个看守的都不留就把她扔在那儿,自然是敢肯定没人能找到那儿、或者没人敢去那儿,所以她叫人,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苏懿眨了眨眼睛,“哎呀”了一声:“真是失算失算,我这心里一害怕,竟然忘记我可以说话了。早知道我就大声叫‘救命’了!” 一众黑衣人:“……” 到底还是领头那人先开口:“再把嘴堵上。” 苏懿连忙道:“可别可别,我不说话了还不成么?从现在起,我就是一哑巴,你们也都别跟我说话了啊。” 说着她倒是当真不开口了,可把准备去堵她嘴的那黑衣人逗得“噗”了一声,险些没笑出来。 “老大……” 一黑衣人附在那领头人的耳边,低声细语说了几句。 那领土黑衣人点了点头,随即吩咐:“把她吊起来!” “是。” 两个黑衣人立马取出长绳,将苏懿手脚捆在一起,身体呈一个倒弓形,连挣扎一下都很困难。 “等等等等……”苏懿突然开口道。 “不是不说话吗?”那黑衣人冷声道,“堵嘴,吊上!” “你们主子难道没有吩咐你们在我身上取走什么东西吗?”苏懿突地说了这么一句,故弄玄虚地道,“他一直想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 那黑衣人微微眯眼。 苏懿咬咬牙,抛出一击重击:“镇西军前主帅、长信侯慕长亭……” 虽不确定这些黑衣人到底是谁派来的人,可无论是谁的人,都不可能对长信侯灭门惨案不关心。慕清手里握着的东西,足够引太多人觊觎了。 “不用理她,也不要信她,她花样多得很,大家小心!” 那领头的黑衣人到底没肯多信苏懿一个字,直接又决绝地下令。 苏懿歪着头瞧着那黑衣人,似在打量:“这么了解我啊?难不成我们认识?还是我和你们主子认识?” 那黑衣人这回连口都懒得开了,只用手势指挥众人。 眼瞧着整个身体腾空,苏懿却不慌不忙:“喂,我说那位大哥,既然你都知道我花样多得很,那怎么不多防备着我点儿?” 那黑衣人双目一睁,忙道:“大家运气提息,看看身体可有不适?” “砰――” 拉着绳子那黑衣人手一松,苏懿被整个摔在地上,那叫一个龇牙咧嘴,疼痛难忍。 “丫丫的,就算拿件物品也要轻拿轻放好伐,这是把我当什么了嗯?” 一群黑衣人盘腿打坐,内力体内循环一个小周天。 那领头黑衣人是最先起身的人,他走到苏懿面前,冷声一哼,居高临下地看她:“都说你诡计多端,果然不假。不过说些骗人的谎话、玩弄这些小把戏,你就以为你今日能活命?太天真!” 最后三个字,苏懿轻飘飘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你以为我就嘴皮子利索点,就会玩这点小把戏?太天真!” “我就看你这样还能翻出我的掌心……” 话音未落,他脸色就猛然一变。 但见苏懿舌、头翻卷,猛地一弹,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咻”地飞出,径直扎在他的身上。 人就离这么近,根本不需要什么准头就能命中目标。她活动了一下嘴巴,不枉自己忍了那么久,扯了那么多废话。 “看,既然你都知道提醒别人要小心我了,那你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呢?”苏懿笑容甜美,话语无辜,问得那黑衣人却一阵气闷。 为何? 是因为对她的轻视,是因为觉得她手脚被捆压根翻不出他的手心,是因为觉得她所会的都是些不能入眼的小手段…… “老大!” 这会儿那些黑衣人都发觉自己被苏懿忽悠了,纷纷起身,朝领头那黑衣人围了过来。 “别过来!把她给我吊上!” 他身不能动、气不能提,只能在原地,却冷声勒令众人不用管他。 苏懿顿时笑了:“别啊,你们不想要你们老大活命了?” “别听她的话,她在危言耸听!” “是嘛?那你的脸怎么变紫色了?哎呀,手也变了,怕是毒火攻心了?” “我就是死,也不会放了你,你就死了这条心。” “没让你放我啊,我就是想多拉一个垫背的,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嘛。” 苏懿神态悠然,不急不忙,那黑衣人全身泛紫,瞠目欲裂。 四周一众黑衣人围着他俩,竟是无一人有动作。 “老大,狩猎要开始了。” 有人小声地说了一声。 苏懿听着声儿,眯着眼瞧了过去。 狩猎开始,所有参加秋猎的人员全都会进入这片密林。这些黑衣人把自己吊在这树上,就像是……就像自己也是被狩猎的猎物一样。 这么想着,心里真是不爽啊。 她也没心思陪他们玩了,冲一旁站着的黑衣人努了努下巴:“如果不想看你们老大七窍流血而死的话,过来给我松绑。当然,如果你想等你老大死了你好上位的话,那我换个说法,如果你不想你自己七窍流血而死的话,过来给我松绑。” “谁……谁想上位?老大……”他忙不失迭地解释道,“属下从来没有这种想法,你要相信我啊!” 说完他好似才反应过来,陡然愣住:“你说什么?我也……我也中毒了?” “我好像也中毒了……” “不会?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 “快搜她,搜她身上有没有解药!” * 校场里,骁勇男儿,整装待发,骑马拉弓,意气风发。 看台上,环肥燕瘦,文武百官,高台龙座,威严最甚。 虽说昨日的骑马射箭也安排了女子比试,但这秋猎毕竟危险系数极高,猎场里也不知道会突然窜出什么凶猛野兽,是以没那几斤几两,老皇帝直接摆了摆手,就别掺和了。 娜雅公主似乎兴致极高,就算自己不能上场,也满怀着希望,为西夏的勇士加油鼓劲,盼着他们能够得胜归来,一雪前耻。 林婉怡被珍妃叫来坐到了她的身边,一身碧罗宫装,端正有理,贤淑大方,便又是那名扬京都的四大才女之一。 场下,轩辕冽、轩辕棣、宋元恒均纷纷出场,风度翩翩,器宇轩昂,一来就引得台上众女眷引颈张望。就连那纤纤十指葱嫩如玉仿若不沾点滴阳春水的的御刑司掌司大人澹台明庭,竟也换上一身火红骑装,窄腰精壮,大腿修长。 轩辕冽没和谁说话,也没看着谁,他胯下的小黑不停地尥蹶,似乎好久没出来遛弯了,兴奋得不能自已。 他拍了拍小黑的脖颈,小黑乖顺地蹭了蹭他的手,总算肯消停了一些。 宋元恒轻挑地朝澹台明庭吹了声口哨,吹得澹台明庭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露出一抹危险的妖娆笑意来。 “宋小公爷好雅兴。” “妈呀!”宋元恒惊叫一声,抚着胸口道,“小爷还以为是哪位绝世美人儿呢,澹台大人换了身皮,还差点让人认不出来了呢。” 澹台明庭最喜欢一身艳丽的大红,红得璀璨,红得滴血,红得烂漫,红得令人心间发颤,这几乎是大周国场下妇孺皆知的事。这宋元恒这么说,是存心恶心人了。 澹台明庭也不恼,勾唇一笑:“宋小公爷喜欢美人儿,正巧有人给本座送了两个,改明儿本座叫人给宋小公爷送到国公府去。” 他送的人,谁敢要? 宋元恒爽快一笑:“那敢情好,有美人兮,谁不乐哉?只是先说好了,若是长得没澹台大人好看,小爷可是不要的。” 这话听得跟在他们身后的一排世家子弟脸色一变。 也就宋元恒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敢这么跟澹台明庭说话了。这要换做旁人,把堂堂御刑司的掌司大人同取悦男人的歌姬舞女作比较,那铁定是见不着第二天的太阳了。 澹台明庭偏也不恼,应该说很少能见着他真正发怒的样子,他会冲着你笑,笑得比平日里更是好看万分,却也危险万分。 “若是宋小公爷今日秋猎能赢了本座,本座定然送你两个一等一的大美人儿,嗯,比本座还漂亮。”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了后面一句。 这世上有比澹台明庭还漂亮的女人吗? 可能有,反正大家都没见到过。 当然了,澹台明慧那种高山白莲,是不能放在一起比较的。 那宋小公爷能赢了澹台大人吗? 可能赢,反正大家也没见到过。 所以那两个比澹台明庭还漂亮的女人到底存不存在大家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他们也没机会见识了。 第100章 手中筹码 一边你来我往,一边波涛暗涌。 看台上,珍妃拉着林婉怡的手,问了些闲话,随后笑吟吟地随口问了句:“婉儿今年也有十九了?到现在还没许人家,寿康伯就一点都不着急?” 提到寿康伯,林婉怡眼中闪过一抹无奈神色。 她才女名声在外,长得也不是很赖,求亲的人自然快要踏破门槛。但她爹左挑右选总也不满意,文的嫌人文质彬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武的嫌人太粗鲁,不会怜香惜玉,冲锋陷阵还有生命危险;文武双全的,嫌人长得不怎么样,或是家世匹配上……总之,他总能从哪些求亲之人的身上挑出各种的毛病来。 她不着急,也不想随便找个人嫁了,也就随着她老爹折腾。可久而久之,登门求亲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她是乐得清静了,她老爹却又不乐意了。 自家闺女这么优秀,能文能武的,那些男人居然看不上?瞎了他们的狗眼了是,便打算着搞一场招亲,人品、家世、才智、武功,诸如此类,缺一不可,由着他亲自把关,谨防鱼目混珠。 她听到风声可吓了好大一跳,好说歹说才算打消自家老爹的顾虑,如今不想来参加秋猎,又被珍妃给惦记上了。 其实这也在她意料之中。上次煜王选妃的时候,她也是被好好敲打过的。圣上不想让苏懿嫁给煜王殿下,而这中间,没有比她更合适的棋子。 她微笑着,不卑不亢地道:“父亲说,我娘二十二岁才嫁给他。年岁多少不重要,什么时候遇见对的人,才最重要。” “咦?难得寿康伯也有这么煽情的时候。”珍妃笑了笑,抬起镶满宝石的指套指着下面,“那这里那么多英勇俊俏的儿郎,婉儿可有看上谁没有?” 林婉怡随她指着的方向望过去,轩辕冽是纵横沙场的猖獗霸气,澹台明庭是妖媚绝艳的风华贵气,轩辕棣是优雅矜贵的天子之气,宋元恒是坏得勾人的痞里痞气……大周最是出众的年轻男儿,几乎都汇聚在了这下面。 她当然知道珍妃话里话外指的是谁,的确,煜王轩辕冽确实是人中龙凤,就连他爹也忍不住夸赞一句“真男儿也”,说他“品貌皆佳,才智武功亦为上品,是为父迄今为止见过最满意的人选”。 可即便如此,那有怎样? 他心上的人不是她,她心上的人也不是他,注定了他俩不会有结果。 这些事不需要她去操心,自有那个男人会处理得干净稳妥,她只需要表明清楚自己的态度就可以了。 “婚姻大事,当凭父母做主。” 父母做主? 珍妃有些头疼。 林婉怡母亲故去多年,父亲寿康伯那叫一个油盐不进古怪难缠,那选女婿的苛刻标准,可比公主选婿还要高了。 不过若是轩辕冽的话,应该能符合那老古怪的要求?若他允了也便罢了,若是不允,圣上赐婚,他怎么也得安然接受。 这样想着,珍妃面色稍霁,看向场上:“秋猎好像开始了。” 随老皇帝一摆手,号角吹响,一声令下,校场之上早已准备好的一干众人,纷纷纵马疾奔,如万箭齐发,径直飞向那一片广袤森林。 “听说西夏的人都会驭兽?那咱们大周的勇士们岂不是很吃亏?” “西夏山高林密,是有个别精通驭兽之术。可别忘了,咱们大周可有煜王殿下和掌司大人呢。” “就是就是,那些野蛮子,哪里是他俩的对手。” 紧跟众人脚步进入密林的,还有一批从武卫军骠骑营里精心挑选出来的骑兵,负责保护众人安全、随时汇报众人成绩、以及预防种种突发情况。 一进林子,宋元恒就忍不住搭弓射箭,小试身手了,轩辕冽却骑着马,一路朝林子深处走去。 澹台明庭眼尾微挑,瞧了眼轩辕冽离去的方向,神色淡然地取出弓来,搭箭射出。 “掌司大人,中麋鹿一头!” 宋元恒拿弓的手一抖,闻声回头:“靠之!这家伙什么狗屎运,小爷连只兔子都没见着呢。” 宋小公爷沉吟一瞬,当即调转马头,朝澹台明庭紧跟而去。 瞧见一旁有世家子弟在瞧他,他还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胸,嘿嘿笑道:“跟着澹台大人有肉吃。” 换来一干众人的嗤笑:“你什么时候跟澹台大人这么近乎了?” “从始至终,一如既往,情深不变……哎,说溜嘴了。”宋元恒调戏别人从来脸不红心不跳,听来好像真是他无心之言似的。 澹台明庭笑了笑,不可置否。 宋元恒也不询问当事人是什么意见,只当是默许了,大摇大摆地跟在人身后。 至此,一向百发百中的澹台明庭频频失手―― “哎呀,手滑,澹台大人你的猎物跑了呢。” “呀,我就试试看能不能射中,没想到还真没射中,把你的箭撞飞是个意外啦……” “唔,我确定,这次是那只狍子先动的手,哦,它没手,它动了蹄子,小爷马受惊了……嗯?这跟小爷扑你怀里怎么回事?这不马受惊了,人家害怕嘛……” 自这次秋猎之后,世人传闻宋国公府宋小公爷看上了御刑司的掌司大人,对其百般纠缠上下其手,死缠烂打痴心不悔,已是后话。 而澹台明庭一句话便戳破了他的小心思:“煜王殿下是要去做什么机密要事,须得宋小公爷如此提防本座?” 宋元恒连眼睛也不眨一下,随口就道:“哎呀,小爷做得这般隐蔽都被你看出来了?那好,明人不说暗话,这次秋猎大赛,头名一定是煜王殿下,小爷是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 “是嘛,”澹台明庭笑得意味深长,“拭目以待。” 这边,轩辕冽甩开随行人员一路深入。 四周树高林密,能听见各种模糊的、清晰的、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野兽嘶吼。林中光线斑驳,树叶摇曳“沙沙”,实在是埋伏暗杀的不二地点。 “踏――” “踏――” “踏――” 马儿似也预知了周围潜藏的危险,一步一步,行进得万分警惕。 马上的人,一张俊脸冷然而肃杀,那扫过四周的目光,是让人胆颤的幽暗与苍冷。 风似乎更大了一些,两旁的树叶似乎摇晃得更响了一些。 “咻――” 一道凌厉的冷光迅速在眼前闪过,银亮中泛着油绿,是危险的颜色。 轩辕冽只往后撤了一撤,那道冷光便擦着他的面门飞过,没入另一边的密林之中。 像是得到了发起信号一般,下一秒,那致命的暗器铺天盖地、四面八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似不给人留一丝的活路。 轩辕冽伸手拍了拍小马,脚在马镫、马背上一个连蹬,高高跃起。 而小马也在他跃起的同时,侧身整个倒了下去,来了一次完美假摔。 那些淬了毒的暗器从中间穿过,射到另一边,隐隐能听见“噗噗噗”有人中招的声音。 躲过暗击,小马利索起身,轩辕冽悠然落下,毫毛无损。 四周人影幢幢,似来者不少。瞧着是暗算不成,打算明来了。 轩辕冽眉色冷冽,在腰间蟒带玉扣上一扭,缓缓抽出那薄如蝉翼、银光锃亮的剑刃来。 一场厮杀,就此开始。 出手迅疾如闪电,薄刃削铁如烂泥。 明明那么薄薄的一小片,与其他兵刃相交,却不落丝毫下风,缠绕之间,只需手腕一震,便可将对方兵刃绞成零碎几段。 所谓厮杀,从不带任何情绪,从不留丝毫情面,否则下一秒死的人,就会是自己。 人一个接一个的出来,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那男人的每一次出手,都强势狠戾得让人胆颤心悸。 “现在我总算知道前面我们派出的人是怎么全军覆没的了。” “这时候你还有心思说废话?” “急什么?咱们手上有的是筹码。别忘了,咱们的老朋友,可给咱们准备了一份大礼。” 一群男杀手之中,唯有一女子娇媚声音分外明显,她虽也是一身黑色紧身衣,黑巾蒙面遮头,可那纤细腰肢无疑透露着她女人身份。 往前一步,她挥手让一众黑衣人退下,笑吟吟用生硬的大周语开口:“煜王殿下,你再这样冷酷无情,可就一辈子见不到你那未过门的小王妃了。” 轩辕冽软剑轻轻一颤,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铮”之声。 他身上墨袍漆黑,根本看不出身上到底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那冷目轻抬缓缓扫过的时候,带着修罗场里才会有的森然和戾气。 “人在哪儿。” 不是询问,而是陈述,字字威胁力十足。 那开口女子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顿了一瞬,才恢复笑意:“煜王殿下这么凶,你家小王妃都要被你吓跑了。” “换个人说话。”轩辕冽对不直接讲重点的人很不耐烦,说话直接又伤人,听得那开口女子一阵气闷。 她心头堵了口气,冷哼一声道:“要想见人也行,把这颗药丸服下。” 一颗小药丸丢了过来,轩辕冽伸手接过,冷眼淡淡一挑:“本王要先见人。” “可以,”那女子早有准备,“你先吃一半,见到人,再吃另一半。” 轩辕冽没说话,手指稍稍用力,那小药丸便被他分成两半。他拿了半颗丢进嘴里,没有丝毫犹豫。 那女子见此略是吃惊,少顷又笑了起来:“煜王殿下就是痛快!好,你跟我来。” 轩辕冽拍了拍小马,让它先行离开,他则跟在那女子的身后,往林中继续行进。 周围是不敢掉以轻心的黑衣杀手们,不信他轩辕冽会这般乖乖任他们摆布,随时提防着怕他突然来一次大反击,将他们屠得一人不剩。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倒更衬得轩辕冽步伐从容、神色镇定来。 那领路的女子偷偷地去瞄了轩辕冽一眼,暗叹这大周煜王果然名不虚传。 第100章 手中筹码 一边你来我往,一边波涛暗涌。 看台上,珍妃拉着林婉怡的手,问了些闲话,随后笑吟吟地随口问了句:“婉儿今年也有十九了?到现在还没许人家,寿康伯就一点都不着急?” 提到寿康伯,林婉怡眼中闪过一抹无奈神色。 她才女名声在外,长得也不是很赖,求亲的人自然快要踏破门槛。但她爹左挑右选总也不满意,文的嫌人文质彬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武的嫌人太粗鲁,不会怜香惜玉,冲锋陷阵还有生命危险;文武双全的,嫌人长得不怎么样,或是家世匹配上……总之,他总能从哪些求亲之人的身上挑出各种的毛病来。 她不着急,也不想随便找个人嫁了,也就随着她老爹折腾。可久而久之,登门求亲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她是乐得清静了,她老爹却又不乐意了。 自家闺女这么优秀,能文能武的,那些男人居然看不上?瞎了他们的狗眼了是,便打算着搞一场招亲,人品、家世、才智、武功,诸如此类,缺一不可,由着他亲自把关,谨防鱼目混珠。 她听到风声可吓了好大一跳,好说歹说才算打消自家老爹的顾虑,如今不想来参加秋猎,又被珍妃给惦记上了。 其实这也在她意料之中。上次煜王选妃的时候,她也是被好好敲打过的。圣上不想让苏懿嫁给煜王殿下,而这中间,没有比她更合适的棋子。 她微笑着,不卑不亢地道:“父亲说,我娘二十二岁才嫁给他。年岁多少不重要,什么时候遇见对的人,才最重要。” “咦?难得寿康伯也有这么煽情的时候。”珍妃笑了笑,抬起镶满宝石的指套指着下面,“那这里那么多英勇俊俏的儿郎,婉儿可有看上谁没有?” 林婉怡随她指着的方向望过去,轩辕冽是纵横沙场的猖獗霸气,澹台明庭是妖媚绝艳的风华贵气,轩辕棣是优雅矜贵的天子之气,宋元恒是坏得勾人的痞里痞气……大周最是出众的年轻男儿,几乎都汇聚在了这下面。 她当然知道珍妃话里话外指的是谁,的确,煜王轩辕冽确实是人中龙凤,就连他爹也忍不住夸赞一句“真男儿也”,说他“品貌皆佳,才智武功亦为上品,是为父迄今为止见过最满意的人选”。 可即便如此,那有怎样? 他心上的人不是她,她心上的人也不是他,注定了他俩不会有结果。 这些事不需要她去操心,自有那个男人会处理得干净稳妥,她只需要表明清楚自己的态度就可以了。 “婚姻大事,当凭父母做主。” 父母做主? 珍妃有些头疼。 林婉怡母亲故去多年,父亲寿康伯那叫一个油盐不进古怪难缠,那选女婿的苛刻标准,可比公主选婿还要高了。 不过若是轩辕冽的话,应该能符合那老古怪的要求?若他允了也便罢了,若是不允,圣上赐婚,他怎么也得安然接受。 这样想着,珍妃面色稍霁,看向场上:“秋猎好像开始了。” 随老皇帝一摆手,号角吹响,一声令下,校场之上早已准备好的一干众人,纷纷纵马疾奔,如万箭齐发,径直飞向那一片广袤森林。 “听说西夏的人都会驭兽?那咱们大周的勇士们岂不是很吃亏?” “西夏山高林密,是有个别精通驭兽之术。可别忘了,咱们大周可有煜王殿下和掌司大人呢。” “就是就是,那些野蛮子,哪里是他俩的对手。” 紧跟众人脚步进入密林的,还有一批从武卫军骠骑营里精心挑选出来的骑兵,负责保护众人安全、随时汇报众人成绩、以及预防种种突发情况。 一进林子,宋元恒就忍不住搭弓射箭,小试身手了,轩辕冽却骑着马,一路朝林子深处走去。 澹台明庭眼尾微挑,瞧了眼轩辕冽离去的方向,神色淡然地取出弓来,搭箭射出。 “掌司大人,中麋鹿一头!” 宋元恒拿弓的手一抖,闻声回头:“靠之!这家伙什么狗屎运,小爷连只兔子都没见着呢。” 宋小公爷沉吟一瞬,当即调转马头,朝澹台明庭紧跟而去。 瞧见一旁有世家子弟在瞧他,他还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胸,嘿嘿笑道:“跟着澹台大人有肉吃。” 换来一干众人的嗤笑:“你什么时候跟澹台大人这么近乎了?” “从始至终,一如既往,情深不变……哎,说溜嘴了。”宋元恒调戏别人从来脸不红心不跳,听来好像真是他无心之言似的。 澹台明庭笑了笑,不可置否。 宋元恒也不询问当事人是什么意见,只当是默许了,大摇大摆地跟在人身后。 至此,一向百发百中的澹台明庭频频失手―― “哎呀,手滑,澹台大人你的猎物跑了呢。” “呀,我就试试看能不能射中,没想到还真没射中,把你的箭撞飞是个意外啦……” “唔,我确定,这次是那只狍子先动的手,哦,它没手,它动了蹄子,小爷马受惊了……嗯?这跟小爷扑你怀里怎么回事?这不马受惊了,人家害怕嘛……” 自这次秋猎之后,世人传闻宋国公府宋小公爷看上了御刑司的掌司大人,对其百般纠缠上下其手,死缠烂打痴心不悔,已是后话。 而澹台明庭一句话便戳破了他的小心思:“煜王殿下是要去做什么机密要事,须得宋小公爷如此提防本座?” 宋元恒连眼睛也不眨一下,随口就道:“哎呀,小爷做得这般隐蔽都被你看出来了?那好,明人不说暗话,这次秋猎大赛,头名一定是煜王殿下,小爷是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 “是嘛,”澹台明庭笑得意味深长,“拭目以待。” 这边,轩辕冽甩开随行人员一路深入。 四周树高林密,能听见各种模糊的、清晰的、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野兽嘶吼。林中光线斑驳,树叶摇曳“沙沙”,实在是埋伏暗杀的不二地点。 “踏――” “踏――” “踏――” 马儿似也预知了周围潜藏的危险,一步一步,行进得万分警惕。 马上的人,一张俊脸冷然而肃杀,那扫过四周的目光,是让人胆颤的幽暗与苍冷。 风似乎更大了一些,两旁的树叶似乎摇晃得更响了一些。 “咻――” 一道凌厉的冷光迅速在眼前闪过,银亮中泛着油绿,是危险的颜色。 轩辕冽只往后撤了一撤,那道冷光便擦着他的面门飞过,没入另一边的密林之中。 像是得到了发起信号一般,下一秒,那致命的暗器铺天盖地、四面八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似不给人留一丝的活路。 轩辕冽伸手拍了拍小马,脚在马镫、马背上一个连蹬,高高跃起。 而小马也在他跃起的同时,侧身整个倒了下去,来了一次完美假摔。 那些淬了毒的暗器从中间穿过,射到另一边,隐隐能听见“噗噗噗”有人中招的声音。 躲过暗击,小马利索起身,轩辕冽悠然落下,毫毛无损。 四周人影幢幢,似来者不少。瞧着是暗算不成,打算明来了。 轩辕冽眉色冷冽,在腰间蟒带玉扣上一扭,缓缓抽出那薄如蝉翼、银光锃亮的剑刃来。 一场厮杀,就此开始。 出手迅疾如闪电,薄刃削铁如烂泥。 明明那么薄薄的一小片,与其他兵刃相交,却不落丝毫下风,缠绕之间,只需手腕一震,便可将对方兵刃绞成零碎几段。 所谓厮杀,从不带任何情绪,从不留丝毫情面,否则下一秒死的人,就会是自己。 人一个接一个的出来,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那男人的每一次出手,都强势狠戾得让人胆颤心悸。 “现在我总算知道前面我们派出的人是怎么全军覆没的了。” “这时候你还有心思说废话?” “急什么?咱们手上有的是筹码。别忘了,咱们的老朋友,可给咱们准备了一份大礼。” 一群男杀手之中,唯有一女子娇媚声音分外明显,她虽也是一身黑色紧身衣,黑巾蒙面遮头,可那纤细腰肢无疑透露着她女人身份。 往前一步,她挥手让一众黑衣人退下,笑吟吟用生硬的大周语开口:“煜王殿下,你再这样冷酷无情,可就一辈子见不到你那未过门的小王妃了。” 轩辕冽软剑轻轻一颤,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铮”之声。 他身上墨袍漆黑,根本看不出身上到底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那冷目轻抬缓缓扫过的时候,带着修罗场里才会有的森然和戾气。 “人在哪儿。” 不是询问,而是陈述,字字威胁力十足。 那开口女子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顿了一瞬,才恢复笑意:“煜王殿下这么凶,你家小王妃都要被你吓跑了。” “换个人说话。”轩辕冽对不直接讲重点的人很不耐烦,说话直接又伤人,听得那开口女子一阵气闷。 她心头堵了口气,冷哼一声道:“要想见人也行,把这颗药丸服下。” 一颗小药丸丢了过来,轩辕冽伸手接过,冷眼淡淡一挑:“本王要先见人。” “可以,”那女子早有准备,“你先吃一半,见到人,再吃另一半。” 轩辕冽没说话,手指稍稍用力,那小药丸便被他分成两半。他拿了半颗丢进嘴里,没有丝毫犹豫。 那女子见此略是吃惊,少顷又笑了起来:“煜王殿下就是痛快!好,你跟我来。” 轩辕冽拍了拍小马,让它先行离开,他则跟在那女子的身后,往林中继续行进。 周围是不敢掉以轻心的黑衣杀手们,不信他轩辕冽会这般乖乖任他们摆布,随时提防着怕他突然来一次大反击,将他们屠得一人不剩。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倒更衬得轩辕冽步伐从容、神色镇定来。 那领路的女子偷偷地去瞄了轩辕冽一眼,暗叹这大周煜王果然名不虚传。 第101章 畜生坏事 一行人走了不久,便瞧出了有人活动过的痕迹。等转过几棵大树,就见面前的大树上吊着一个花花绿绿的人影,仔细一瞧,竟是个大活人! 嘴被堵着,头被黑布口袋罩着,手脚被束在一起反绑着,“呜呜呜”地发出让人无法理解的呜咽声音。 那领路女子看了眼传闻中煜王妃的狼狈模样,再侧眼去看轩辕冽,摇了摇头。 可惜这么完美的男人,眼光却着实让人不敢恭维。 “人你已经看到了,只要你服下剩下的那半颗药丸,我们的人便会把煜王殿下的小王妃,汗毛不损的送出皇家猎场。” “呜呜……呜呜……” 树上吊着的人听到动静,拼命地发出声音。 那领路女子嗤笑:“煜王殿下快做决定,你家的小王妃被这么吊着,很是难受呢。” 像是为了响应她一般,那“呜呜”声再次响起。 轩辕冽抬起头看了一眼,一脸淡漠的模样,唯有一双眸子,深不见底,不知深意。 他拿出那剩下的半颗药丸送到嘴边,却在临送进去的时候,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药?” “呵,煜王殿下不觉得这时候才问,已经晚了吗?”她嫣然一笑,“能给煜王殿下服用的,自然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好药。我们知道煜王殿下有夏春秋在手,什么毒都不怕。但是这次,怕是那老头儿也不能解了。煜王殿下就请安心享用。” 说着,她顿了一下,又望了眼树上:“煜王殿下不会萌生了退意,不打算救你的小王妃了?也是,王妃换了一任还有一任,自个儿的命要是没了,那可就真没了。” 说话间,她的手不自觉地拂过腰间长笛。 若是苏懿这个筹码不好用,她还有其他办法。那药丸,吃下一半也够用了。 “你想多了。”轩辕冽薄唇微启,轻轻敛眉,“本王只是想告诉有个人,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真。” 说完,他便将剩下半颗药丸丢进嘴里。 “不要!” 苏懿一声惊呼响起,却着实慢了一步。 对方众人警惕巡视周围,似要找到声音来源,却见一只巨鸟、哦不,是两个轻功卓越的黑衣人提拧着一个纤细玲珑的女子,突然从天而降。 “轩辕冽你是傻子吗?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你!” 苏懿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夜行衣,一头及腰墨发披散着,露出白瓷如玉的额头和脖颈。当真白的白、黑的黑,泾渭分明,却也好看分明。 她真是气狠了,径直地就朝轩辕冽的方向奔过来。昨日种种犹豫、迟疑、不确定,在他吞下药丸的那一刻通通化作一抹浮云,仿佛什么都不重要了。 轩辕冽直接伸手,将她接了个满怀。 “舍得出来了?”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脸上刚硬的线条化开几分,虽未笑,却是柔和万分。 苏懿眼睛一瞪:“你知道树上吊着的不是我?那你还……” “嘘,回去再说。” 轩辕冽止住了她的话。 对面女子好似才发觉自己被人耍了,气恼挥手:“那就一个也别放过,通通抓起来!” 苏懿也不肯示弱,吩咐这头的黑衣人道:“给我上!” 这边又涌出来一些黑衣人,俩群黑衣人打得难舍难分、眼花缭乱,也不知道全身都裹黑的他们是怎么分出来谁是我方、谁是敌方的。 换做以前苏懿一定会化身好奇宝宝问问他们到底有没有打错人的,不过现在她哪有功夫去管那些,连忙就要往轩辕冽的嘴里伸手。 “我也没带工具和催吐药,你就先忍着,感觉恶心了就往外面吐就成……”她这是要直接抠喉咙了。 轩辕冽连忙按住她的手,低声地道:“没事儿。” “嗯?”苏懿没明白。 轩辕冽道:“想想我刚才说的话。” “哪句?好……我开玩笑的。” 苏懿眨眼便明白过来,伸手去勾了勾轩辕冽的手,像久别重逢的情人一般耳鬓厮磨、颈首依偎,唇齿微动似在说什么呢喃轻语、羞人情话。 轩辕冽点了点头,旋即看了眼旁边热火朝天的打斗现场,又微微眯眼,回头看她。 苏懿解释道:“他们老大被我给制住了,他们又身中奇毒,不得不听命于我。” 说完瞧见轩辕冽还在看她,她举手投降:“好,我说实话,他们老大被我制住是真,不过奇毒是假的。” 毕竟她是医者、不是毒师,身上救急药物倒是有,又如何会带一些要人性命的歹毒之药。不过虽然不至于要人命,可防个身还是可以有的。这种绿油油的毒粉看起来又恐怖、痛起来又难受,解毒之后还没什么副作用的,简直是出门之必备首选。 一处是真刀真、枪的激烈厮杀,一处是旁若无人的花前月下。 那对面女子一脚踢开一个黑衣人,顺手从腰间掏出竹笛来,凑到嘴边,吹了一首曲调怪异的曲子来。 “不好!” 苏懿连忙伸手去堵轩辕冽的耳朵。 “不要听!一个声儿都不要往里面听!” 那对面女子只是冷笑。 她吹笛又不是给轩辕冽听的,而是给他体内的引蛊虫听的。 当即变换曲调,节奏更是诡异轻快。 苏懿面色焦急,连忙吩咐一众黑衣人:“去宰了她!” 另一群黑衣人怎能让她如愿?纷纷退后,将那吹笛女子围坐一圈。 苏懿二话不说,拉着轩辕冽就要走。轩辕冽却像是脚步钉在原地了一般,竟是寸步不移。 她去看他的脸,一张冷漠无情的面孔,好似与平常并无不同,可那双或是凌厉冷冽、或是幽远难测的一双眼,却空洞洞的,没有一点焦距。 “很好,跟我来……跟我过来……” 那吹笛女子一边吹笛,一边引诱。 苏懿从袖中抖出几根银针,飞快地沿着轩辕冽奇经八脉、躯干四肢全扎了一针。 吹笛女子猛一收笛,皱眉望向苏懿:“你做什么!?” 苏懿冷然道:“你眼瞎吗?” 吹笛女子眉心更是凝重。 引蛊虫还没有完全发挥效用,被苏懿这样将轩辕冽的血脉经络完全封住,就算是她的笛声再厉害,也没办法生效! 倒是低估轩辕冽的这位小王妃了。 她不敢出包围阵,只能将笛声吹得又快又急,尖锐刺耳。 “煜王殿下……” “煜王殿下……” “你们听见没?好像有兵刃声!快去保护煜王殿下!” 就在这时,之前离去的小黑引了一众禁军过来,马蹄声急,喊声不绝,光听声音就知来人不少。 真是,畜生坏事! 吹笛那女子神色凝重,却笛声不停,仍不肯放弃。 “咕噜一,莫西哟西,把你哇呜……” 一黑衣人焦急地从那女子说了一句,说的什么苏懿没听懂,不过那话音她却是听过的――西夏语。 吹笛女子犹豫片刻,便横下心来。 本来打算控制了轩辕冽收作己用,没曾想会冒出苏懿这么个意外。明明是握在她手中的筹码,最后却成为戳破她计划的关键,这种感觉简直不能再糟。 既然他轩辕冽不能为我所用,那就把他毁了! 她再次吹动笛子,这次曲调却比刚才更是阴冷刁毒,就是苏懿这种没有中蛊的人听了,也觉耳膜回响胸腔生疼。 “不好,她要鱼死网破!” 这笛声来得太凶猛太突然,等苏懿拿出银针想要制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轩辕冽浑身被苏懿银针定住不能动弹,嘴边却一口鲜血猛地吐出来,整个人就像是没了主心骨一般,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不――!” 苏懿扑在轩辕冽身上,瞠目欲裂。 此时禁军已经赶了过来,宋元恒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抛弃了他的“新欢”澹台明庭,火速地往这边赶,却还是晚来了一步。 “子渊――!” 他大叫一声,额上青筋暴起,远远地便从马背上跌落,踉踉跄跄地奔跑过去。 “一分队,护送煜王殿下回去!其他的,给我全力捉拿刺客!” 随行的禁军分开行动,那些黑衣人个个都是能独挡一面的小高手,又岂会等他们去捉? 不过转瞬,两帮黑衣人都迅速地与周围树林融为一体,消失无踪。 宋元恒到了轩辕冽跟前,看着穿着夜行衣的苏懿,有些惊诧:“你这是……” 苏懿抱着轩辕冽的脑袋,替他把吐出来的血擦拭干净:“这些事儿一会儿再说,你先……” 她抬头望了望树上,顿时愣住。 “先做什么?”宋元恒以为她要说怎么救轩辕冽的事,连忙追问。 苏懿原本想着让宋元恒把那吊在树上的黑衣人放下来审问一下,可能会问到一些十分有用的东西。可一抬眼去看的时候,那个被她一直忽略的替身,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身。 这种时候,她也没精力去管那么多闲事了,连忙道:“你背着他,咱们赶紧去夏老药庄!” 宋元恒忙问:“子渊他……没什么大碍?在战场的时候,比这还重的伤他都不知道受过多少回,还不是每一次都挺过来了?所以,没事的?” “这不一样。”苏懿道,“本来用我之前给的药方,再加夏老的添补,已经将他体内的蛊毒给压制住了。可是这次他们给他用了一只十分厉害的引蛊虫,不仅将原来的噬心蛊给勾引出来了,还更是变本加厉了。再加上刚才那女人用笛声引导,那引蛊虫在他体内肆无忌惮、横冲直撞,更是……” 她说到这里也有些说不下去了,顿了一瞬,她道:“总之,夏老那里有整个大周最是齐全的工具和药物,若是去他那里都不能救,那去别的地方也是空谈。” 宋元恒点头表示明白:“事态紧急,皇上那儿我让人去禀明。你跟着我,我们现在立马从侧门出去,去夏老药庄!” 第101章 畜生坏事 一行人走了不久,便瞧出了有人活动过的痕迹。等转过几棵大树,就见面前的大树上吊着一个花花绿绿的人影,仔细一瞧,竟是个大活人! 嘴被堵着,头被黑布口袋罩着,手脚被束在一起反绑着,“呜呜呜”地发出让人无法理解的呜咽声音。 那领路女子看了眼传闻中煜王妃的狼狈模样,再侧眼去看轩辕冽,摇了摇头。 可惜这么完美的男人,眼光却着实让人不敢恭维。 “人你已经看到了,只要你服下剩下的那半颗药丸,我们的人便会把煜王殿下的小王妃,汗毛不损的送出皇家猎场。” “呜呜……呜呜……” 树上吊着的人听到动静,拼命地发出声音。 那领路女子嗤笑:“煜王殿下快做决定,你家的小王妃被这么吊着,很是难受呢。” 像是为了响应她一般,那“呜呜”声再次响起。 轩辕冽抬起头看了一眼,一脸淡漠的模样,唯有一双眸子,深不见底,不知深意。 他拿出那剩下的半颗药丸送到嘴边,却在临送进去的时候,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药?” “呵,煜王殿下不觉得这时候才问,已经晚了吗?”她嫣然一笑,“能给煜王殿下服用的,自然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好药。我们知道煜王殿下有夏春秋在手,什么毒都不怕。但是这次,怕是那老头儿也不能解了。煜王殿下就请安心享用。” 说着,她顿了一下,又望了眼树上:“煜王殿下不会萌生了退意,不打算救你的小王妃了?也是,王妃换了一任还有一任,自个儿的命要是没了,那可就真没了。” 说话间,她的手不自觉地拂过腰间长笛。 若是苏懿这个筹码不好用,她还有其他办法。那药丸,吃下一半也够用了。 “你想多了。”轩辕冽薄唇微启,轻轻敛眉,“本王只是想告诉有个人,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真。” 说完,他便将剩下半颗药丸丢进嘴里。 “不要!” 苏懿一声惊呼响起,却着实慢了一步。 对方众人警惕巡视周围,似要找到声音来源,却见一只巨鸟、哦不,是两个轻功卓越的黑衣人提拧着一个纤细玲珑的女子,突然从天而降。 “轩辕冽你是傻子吗?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你!” 苏懿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夜行衣,一头及腰墨发披散着,露出白瓷如玉的额头和脖颈。当真白的白、黑的黑,泾渭分明,却也好看分明。 她真是气狠了,径直地就朝轩辕冽的方向奔过来。昨日种种犹豫、迟疑、不确定,在他吞下药丸的那一刻通通化作一抹浮云,仿佛什么都不重要了。 轩辕冽直接伸手,将她接了个满怀。 “舍得出来了?”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脸上刚硬的线条化开几分,虽未笑,却是柔和万分。 苏懿眼睛一瞪:“你知道树上吊着的不是我?那你还……” “嘘,回去再说。” 轩辕冽止住了她的话。 对面女子好似才发觉自己被人耍了,气恼挥手:“那就一个也别放过,通通抓起来!” 苏懿也不肯示弱,吩咐这头的黑衣人道:“给我上!” 这边又涌出来一些黑衣人,俩群黑衣人打得难舍难分、眼花缭乱,也不知道全身都裹黑的他们是怎么分出来谁是我方、谁是敌方的。 换做以前苏懿一定会化身好奇宝宝问问他们到底有没有打错人的,不过现在她哪有功夫去管那些,连忙就要往轩辕冽的嘴里伸手。 “我也没带工具和催吐药,你就先忍着,感觉恶心了就往外面吐就成……”她这是要直接抠喉咙了。 轩辕冽连忙按住她的手,低声地道:“没事儿。” “嗯?”苏懿没明白。 轩辕冽道:“想想我刚才说的话。” “哪句?好……我开玩笑的。” 苏懿眨眼便明白过来,伸手去勾了勾轩辕冽的手,像久别重逢的情人一般耳鬓厮磨、颈首依偎,唇齿微动似在说什么呢喃轻语、羞人情话。 轩辕冽点了点头,旋即看了眼旁边热火朝天的打斗现场,又微微眯眼,回头看她。 苏懿解释道:“他们老大被我给制住了,他们又身中奇毒,不得不听命于我。” 说完瞧见轩辕冽还在看她,她举手投降:“好,我说实话,他们老大被我制住是真,不过奇毒是假的。” 毕竟她是医者、不是毒师,身上救急药物倒是有,又如何会带一些要人性命的歹毒之药。不过虽然不至于要人命,可防个身还是可以有的。这种绿油油的毒粉看起来又恐怖、痛起来又难受,解毒之后还没什么副作用的,简直是出门之必备首选。 一处是真刀真、枪的激烈厮杀,一处是旁若无人的花前月下。 那对面女子一脚踢开一个黑衣人,顺手从腰间掏出竹笛来,凑到嘴边,吹了一首曲调怪异的曲子来。 “不好!” 苏懿连忙伸手去堵轩辕冽的耳朵。 “不要听!一个声儿都不要往里面听!” 那对面女子只是冷笑。 她吹笛又不是给轩辕冽听的,而是给他体内的引蛊虫听的。 当即变换曲调,节奏更是诡异轻快。 苏懿面色焦急,连忙吩咐一众黑衣人:“去宰了她!” 另一群黑衣人怎能让她如愿?纷纷退后,将那吹笛女子围坐一圈。 苏懿二话不说,拉着轩辕冽就要走。轩辕冽却像是脚步钉在原地了一般,竟是寸步不移。 她去看他的脸,一张冷漠无情的面孔,好似与平常并无不同,可那双或是凌厉冷冽、或是幽远难测的一双眼,却空洞洞的,没有一点焦距。 “很好,跟我来……跟我过来……” 那吹笛女子一边吹笛,一边引诱。 苏懿从袖中抖出几根银针,飞快地沿着轩辕冽奇经八脉、躯干四肢全扎了一针。 吹笛女子猛一收笛,皱眉望向苏懿:“你做什么!?” 苏懿冷然道:“你眼瞎吗?” 吹笛女子眉心更是凝重。 引蛊虫还没有完全发挥效用,被苏懿这样将轩辕冽的血脉经络完全封住,就算是她的笛声再厉害,也没办法生效! 倒是低估轩辕冽的这位小王妃了。 她不敢出包围阵,只能将笛声吹得又快又急,尖锐刺耳。 “煜王殿下……” “煜王殿下……” “你们听见没?好像有兵刃声!快去保护煜王殿下!” 就在这时,之前离去的小黑引了一众禁军过来,马蹄声急,喊声不绝,光听声音就知来人不少。 真是,畜生坏事! 吹笛那女子神色凝重,却笛声不停,仍不肯放弃。 “咕噜一,莫西哟西,把你哇呜……” 一黑衣人焦急地从那女子说了一句,说的什么苏懿没听懂,不过那话音她却是听过的――西夏语。 吹笛女子犹豫片刻,便横下心来。 本来打算控制了轩辕冽收作己用,没曾想会冒出苏懿这么个意外。明明是握在她手中的筹码,最后却成为戳破她计划的关键,这种感觉简直不能再糟。 既然他轩辕冽不能为我所用,那就把他毁了! 她再次吹动笛子,这次曲调却比刚才更是阴冷刁毒,就是苏懿这种没有中蛊的人听了,也觉耳膜回响胸腔生疼。 “不好,她要鱼死网破!” 这笛声来得太凶猛太突然,等苏懿拿出银针想要制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轩辕冽浑身被苏懿银针定住不能动弹,嘴边却一口鲜血猛地吐出来,整个人就像是没了主心骨一般,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不――!” 苏懿扑在轩辕冽身上,瞠目欲裂。 此时禁军已经赶了过来,宋元恒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抛弃了他的“新欢”澹台明庭,火速地往这边赶,却还是晚来了一步。 “子渊――!” 他大叫一声,额上青筋暴起,远远地便从马背上跌落,踉踉跄跄地奔跑过去。 “一分队,护送煜王殿下回去!其他的,给我全力捉拿刺客!” 随行的禁军分开行动,那些黑衣人个个都是能独挡一面的小高手,又岂会等他们去捉? 不过转瞬,两帮黑衣人都迅速地与周围树林融为一体,消失无踪。 宋元恒到了轩辕冽跟前,看着穿着夜行衣的苏懿,有些惊诧:“你这是……” 苏懿抱着轩辕冽的脑袋,替他把吐出来的血擦拭干净:“这些事儿一会儿再说,你先……” 她抬头望了望树上,顿时愣住。 “先做什么?”宋元恒以为她要说怎么救轩辕冽的事,连忙追问。 苏懿原本想着让宋元恒把那吊在树上的黑衣人放下来审问一下,可能会问到一些十分有用的东西。可一抬眼去看的时候,那个被她一直忽略的替身,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身。 这种时候,她也没精力去管那么多闲事了,连忙道:“你背着他,咱们赶紧去夏老药庄!” 宋元恒忙问:“子渊他……没什么大碍?在战场的时候,比这还重的伤他都不知道受过多少回,还不是每一次都挺过来了?所以,没事的?” “这不一样。”苏懿道,“本来用我之前给的药方,再加夏老的添补,已经将他体内的蛊毒给压制住了。可是这次他们给他用了一只十分厉害的引蛊虫,不仅将原来的噬心蛊给勾引出来了,还更是变本加厉了。再加上刚才那女人用笛声引导,那引蛊虫在他体内肆无忌惮、横冲直撞,更是……” 她说到这里也有些说不下去了,顿了一瞬,她道:“总之,夏老那里有整个大周最是齐全的工具和药物,若是去他那里都不能救,那去别的地方也是空谈。” 宋元恒点头表示明白:“事态紧急,皇上那儿我让人去禀明。你跟着我,我们现在立马从侧门出去,去夏老药庄!” 第102章 蛊毒有解 煜王殿下皇家猎场遇刺的消息不出半日便传得满京都路人皆知,众人一片哗然。 圣上大怒,下令彻查,一场秋猎匆匆结束。 “煜王殿下又遇刺了?他怎么老遇刺啊?” “嘿,谁叫人手中兵权呢,那能不招人记恨嘛。” “可不么,要不你以为谁敢行刺大周煜王?也不想想,年前那次刺杀圣上不也下令彻查?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我怀疑啊,这事儿恐怕跟贤王殿下脱不了干系。” “啧啧,这是抢了人女人、还要要人命的节奏啊。皇家无兄弟,这话果然不假。” “嘁,你们都在哪儿听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一哥们儿是禁军,说当时的情景他都瞧见了,说是之前煜王选妃选上的那位苏二小姐,通敌卖国,伙同西夏摄政王一党坑了咱们煜王殿下。” “真的假的?” “啧,你们瞧着,圣上这回是真怒了,听说已经在秘密传旨去了关西,要助那西夏王灭了他叔父呢。” “快快快,给我们具体说说……” …… 随煜王遇刺消息一并传出的,还有苏懿可能是西夏细作的消息。毕竟众人出现的时候,她一身夜行衣出现在那里,的确是十分可疑。 苏懿却清楚明白这传言的背后是谁受益的,毕竟通敌卖国这帽子,不是谁想扣就能扣的。 她一只手撑着下颌,一只手嗑着瓜子,目光在那周围穿花的蝴蝶身上停留,态度显得漫不经心:“我特别好奇老皇帝为什么那么不待见我,就是他亲孙子命系一线、危在旦夕了,也想着要黑我一把,这执着的态度,可真是让人钦佩啊。” 一旁,宋元恒蹲在那盆名叫金丝缠雪的牡丹面前,正费劲心思地想着怎么从夏老的眼皮子底下把花偷摘下来,拿去送给他在牡丹楼的老相好,听见苏懿的话,只顺口接了一句:“小爷觉得,皇上他老人家肯定看上你了,所以不愿意让你嫁给轩辕棣,也不愿意让你嫁给子渊。嗯,你就从了他老人家,指不定悬位已久的中宫就是等着你去坐的。” 苏懿一把瓜子壳砸他脑门上:“闭上你的臭嘴。他这是一箭双雕没瞧出来吗?先放出流言来,如果我愿意离开你们家子渊,那他会让人出来辟谣,指不定还会赏赐我许多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以示皇恩。要是我不愿意离开,那就让御刑司给我罗织通敌卖国的证据。反正以御刑司的本事,做这些不过是轻而易举动动小拇指的事。啧,瞧瞧,这是非得和我过不去了。” “我有办法解决!”宋元恒站起身来,信誓旦旦自告奋勇。 苏懿怀疑瞥他。 宋元恒嘿嘿两声,挤眉弄眼地道:“那你就离开呗,还能得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多好呀。不仅保住了小命,还能发家致富呢。” 苏懿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是哦,我得了分手费,煜王娶得美人归,的确是一举两得的事。反正我瞧着婉怡美人儿那态度,倒是挺乐意嫁给煜王殿下的。” “什……什么?” 宋元恒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 苏懿也不多言,优哉游哉地继续磕着瓜子。 宋元恒跑到苏懿跟前:“苏二小姐,苏妹儿,苏姐姐,小王妃,煜王妃,你快跟我说说,小师妹她……真说过愿意嫁给子渊?” 苏懿特奇怪地瞧她:“人家愿不愿嫁是人家的事,你是人师哥,又不是人亲哥,管不到那儿去?还有我告诉你哦……” 她卖了个关子,引得宋元恒频频催促:“你快说。” 苏懿摊手:“一百两银子。” 宋元恒瞪她一眼,倒是十分干脆地掏出银票拍在她的手上。 苏懿道:“瞧着你这么乖乖给银子的份上,一会儿我去把夏老头儿引开,你去把那朵什么金丝缠雪摘了拿去送你家牡丹楼那位老相好。” “还银子来!” 宋元恒气呼呼地一把将银子抢了回去,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苏懿不由好笑:“怎么变脸比女人还快?” “师姐,先生找。”罗随小童儿从走廊里走过来,远远叫了苏懿一句。 她正笑着乐着呢,听到这话不满嘟囔:“都说了好几遍了,不要叫我师姐!” 夏春秋那个心机老头儿,在同她比试了三场发现占不了便宜之后,便想在辈分上压制她,竟让罗随成天里“师姐”叫过去“师姐”叫过来,倒像她成了他的徒弟一般,实在是太不要脸。 不过这个不要脸的臭老头儿一般不轻易主动叫人过去,一听见罗随的声儿,苏懿便拍拍衣裳起了身:“就来。” 一进药房大门,扑面而来的中药味儿,有些苦涩,也带着草药特有的植物草香。 轩辕冽脱了上衣端坐在凳子上,夏春秋正伸手按着他的胸腹,似在低声跟他说着什么。 苏懿进门的下一秒便捂着眼睛转过身,大声道:“我没看到,我什么也没看到!” 夏春秋吹胡子瞪眼,快被气死:“天天都看,有什么好害羞的?” 苏懿娇羞道:“哎呀老头儿你胡说什么呢,你好邪恶啊。” 夏春秋朝她扔过去一把药杵,并表示不想理她。 天天都是她替轩辕冽扎针,那上身有几道伤疤、是横是竖她比谁都清楚,这时候矜持个什么劲儿? 想到轩辕冽,夏春秋抽了抽嘴角,还是开了口:“你过来看看,那噬心蛊好像开始动了。” “噬心蛊开始动了?不可能啊。”苏懿闻言再顾不得什么,连忙转过身,就撞进轩辕冽那双如墨的眸子里。 “咳咳。”她干咳几声,掐着掌心让自己不要为美色分心,径直走到夏春秋的旁边。 “你摸摸这里。”夏春秋一本正经地说。 “好。”苏懿伸出手,一本正经地摸。 嗯,宽肩窄腰、骨架均匀,肌肉收发有度,手感十分良好…… “咳,好像是在动。”她一本正经地陈述。 “嗯,你摸太上面了,那蛊虫在这儿。”夏春秋一本正经地提出来。 只一秒钟,脸红起来真的只需要一秒钟,那滚烫的温度就可以煎鸡蛋了。 “嗤――” 那个一直没有开口的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笑得苏懿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她只好全心全意地去检查轩辕冽的身体,只当他是一般患者。这样一想,心态果然平和许多。等一进入状态,她便再生不起任何旖旎念头了。 手在轩辕冽的胸腹上一一按下,这越按她脸上的表情就越是严肃。等一遍检查完,那眉心都打上了结。 “怎么会突然开始异动了呢?” 轩辕冽那日根本就没有吃那西夏女子给的药丸,凭他的本事,要瞒过别人,并不难。 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真,正是如此。 她当时得了他的提示,靠近他时候也立马替他号了脉,确定他是真没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才放下心来。预想着他可能借机将计就计,她还特意告诉了他对方吹笛的时候该如何反应,这才有了猎场的那一幕。 后来她回想起自己当时的表现,那浮夸的画风,真是尴尬癌都要犯了。 可是不应该啊,既然轩辕冽没有吃下那引蛊虫,那这已经压制下去的蛊虫,又怎么突然开始活跃起来了? 等等…… 笛声! “是笛声!”苏懿道,“那笛声是催发引蛊虫的,他没有服下引蛊虫,那笛声便变成了催发噬心蛊,虽然效果大打折扣,可要引起噬心蛊活跃起来,应该还是不难的。” 说到这儿,她一拍脑门儿:“嘿,我这猪脑子,早该想到的!” “虽然事实如此,你也不必直说出来。”轩辕冽的声音好听又磁性,那清风朗月的随性姿态,一下子把刚刚涌出来的紧张气氛划得烟消云散。 夏春秋听着这话,很不厚道地“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倒是苏懿因为在想事情,倒是迟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嗔怪地瞪了轩辕冽一眼:“不带你这样骂人不带脏字的啊。” “是你自己说的。”轩辕冽目光径直看向她,态度端正,神情严肃,竟让人觉得无法反驳。 “猪脑子”这词儿,好像还真是她自己说的。 夏春秋唯恐谈下不乱:“老头儿可以作证!” 苏懿看着被轩辕冽一下子带偏欢乐起来的气氛,叹了口气。 这家伙,是不想让他们太担心。 “有解的。”她似考虑了许久,缓缓地吐出三个字。 “嗯?” 夏春秋和轩辕冽同时抬起头看向她。 “有解的。”苏懿郑重地又重复了一遍,“噬心蛊虽然不能在体内杀死,却是可以诱导出来的。” “不可能。”夏春秋摇头,“但凡能用的法子老夫都用过了,那噬心蛊盘踞心脏不肯出来,引诱根本没用。” 说完他顿了一下,试探着问:“小丫头真有办法?” 苏懿点头:“有。” “那你怎么不早说!”夏春秋急急忙忙地道,“快说说怎么个诱导法?” 为什么不早说? 苏懿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轩辕冽。 他也在看她,却并没有要逼问她解释什么的意思,目光平静无波,让人心安。 为什么不早说呢?《毒经》上的那个方子,行险之又险,走偏之又偏,但凡她还有半分的犹豫、半分的不确定,说出来,也只是害人又害己。 “方法只能我一人知晓,你们就负责帮我准备点必须的药材就行。”苏懿说得随意,却听得夏春秋不满翘胡须。 不过转念一想,知道所需的药材,那药方只需反复琢磨,总会有研究出来的一日,他就不信不告诉他,他还不能自己弄出来了! “成交!”他答得爽快。 苏懿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了药方,递给夏春秋,却把他看愣了眼。 虽说他的药庄可以说是整个大周药材最是齐全的地方,可那药方上,还真有几位药他没有的。 夏春秋顿时严肃了面孔:“老夫会让人留意着的。” 苏懿侧眼瞥他,语气中满满不信:“让人留意?” 她要的那些东西,可都是极难弄到手的,他难不成叫他药庄里的这几号人去留意打听? 轩辕冽一边穿上衣裳,一边道:“第一神医的称号不是浪得虚名,夏老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救过的人数不胜数,其中不乏能人异士,懿丫头可别歧视他。” 苏懿一听,当即换了态度:“那就麻烦夏神医啦!” 这有求人的时候,连老头儿都不叫了呢,可听得夏春秋一个劲儿地翻白眼。 第102章 蛊毒有解 煜王殿下皇家猎场遇刺的消息不出半日便传得满京都路人皆知,众人一片哗然。 圣上大怒,下令彻查,一场秋猎匆匆结束。 “煜王殿下又遇刺了?他怎么老遇刺啊?” “嘿,谁叫人手中兵权呢,那能不招人记恨嘛。” “可不么,要不你以为谁敢行刺大周煜王?也不想想,年前那次刺杀圣上不也下令彻查?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我怀疑啊,这事儿恐怕跟贤王殿下脱不了干系。” “啧啧,这是抢了人女人、还要要人命的节奏啊。皇家无兄弟,这话果然不假。” “嘁,你们都在哪儿听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一哥们儿是禁军,说当时的情景他都瞧见了,说是之前煜王选妃选上的那位苏二小姐,通敌卖国,伙同西夏摄政王一党坑了咱们煜王殿下。” “真的假的?” “啧,你们瞧着,圣上这回是真怒了,听说已经在秘密传旨去了关西,要助那西夏王灭了他叔父呢。” “快快快,给我们具体说说……” …… 随煜王遇刺消息一并传出的,还有苏懿可能是西夏细作的消息。毕竟众人出现的时候,她一身夜行衣出现在那里,的确是十分可疑。 苏懿却清楚明白这传言的背后是谁受益的,毕竟通敌卖国这帽子,不是谁想扣就能扣的。 她一只手撑着下颌,一只手嗑着瓜子,目光在那周围穿花的蝴蝶身上停留,态度显得漫不经心:“我特别好奇老皇帝为什么那么不待见我,就是他亲孙子命系一线、危在旦夕了,也想着要黑我一把,这执着的态度,可真是让人钦佩啊。” 一旁,宋元恒蹲在那盆名叫金丝缠雪的牡丹面前,正费劲心思地想着怎么从夏老的眼皮子底下把花偷摘下来,拿去送给他在牡丹楼的老相好,听见苏懿的话,只顺口接了一句:“小爷觉得,皇上他老人家肯定看上你了,所以不愿意让你嫁给轩辕棣,也不愿意让你嫁给子渊。嗯,你就从了他老人家,指不定悬位已久的中宫就是等着你去坐的。” 苏懿一把瓜子壳砸他脑门上:“闭上你的臭嘴。他这是一箭双雕没瞧出来吗?先放出流言来,如果我愿意离开你们家子渊,那他会让人出来辟谣,指不定还会赏赐我许多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以示皇恩。要是我不愿意离开,那就让御刑司给我罗织通敌卖国的证据。反正以御刑司的本事,做这些不过是轻而易举动动小拇指的事。啧,瞧瞧,这是非得和我过不去了。” “我有办法解决!”宋元恒站起身来,信誓旦旦自告奋勇。 苏懿怀疑瞥他。 宋元恒嘿嘿两声,挤眉弄眼地道:“那你就离开呗,还能得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多好呀。不仅保住了小命,还能发家致富呢。” 苏懿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是哦,我得了分手费,煜王娶得美人归,的确是一举两得的事。反正我瞧着婉怡美人儿那态度,倒是挺乐意嫁给煜王殿下的。” “什……什么?” 宋元恒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 苏懿也不多言,优哉游哉地继续磕着瓜子。 宋元恒跑到苏懿跟前:“苏二小姐,苏妹儿,苏姐姐,小王妃,煜王妃,你快跟我说说,小师妹她……真说过愿意嫁给子渊?” 苏懿特奇怪地瞧她:“人家愿不愿嫁是人家的事,你是人师哥,又不是人亲哥,管不到那儿去?还有我告诉你哦……” 她卖了个关子,引得宋元恒频频催促:“你快说。” 苏懿摊手:“一百两银子。” 宋元恒瞪她一眼,倒是十分干脆地掏出银票拍在她的手上。 苏懿道:“瞧着你这么乖乖给银子的份上,一会儿我去把夏老头儿引开,你去把那朵什么金丝缠雪摘了拿去送你家牡丹楼那位老相好。” “还银子来!” 宋元恒气呼呼地一把将银子抢了回去,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苏懿不由好笑:“怎么变脸比女人还快?” “师姐,先生找。”罗随小童儿从走廊里走过来,远远叫了苏懿一句。 她正笑着乐着呢,听到这话不满嘟囔:“都说了好几遍了,不要叫我师姐!” 夏春秋那个心机老头儿,在同她比试了三场发现占不了便宜之后,便想在辈分上压制她,竟让罗随成天里“师姐”叫过去“师姐”叫过来,倒像她成了他的徒弟一般,实在是太不要脸。 不过这个不要脸的臭老头儿一般不轻易主动叫人过去,一听见罗随的声儿,苏懿便拍拍衣裳起了身:“就来。” 一进药房大门,扑面而来的中药味儿,有些苦涩,也带着草药特有的植物草香。 轩辕冽脱了上衣端坐在凳子上,夏春秋正伸手按着他的胸腹,似在低声跟他说着什么。 苏懿进门的下一秒便捂着眼睛转过身,大声道:“我没看到,我什么也没看到!” 夏春秋吹胡子瞪眼,快被气死:“天天都看,有什么好害羞的?” 苏懿娇羞道:“哎呀老头儿你胡说什么呢,你好邪恶啊。” 夏春秋朝她扔过去一把药杵,并表示不想理她。 天天都是她替轩辕冽扎针,那上身有几道伤疤、是横是竖她比谁都清楚,这时候矜持个什么劲儿? 想到轩辕冽,夏春秋抽了抽嘴角,还是开了口:“你过来看看,那噬心蛊好像开始动了。” “噬心蛊开始动了?不可能啊。”苏懿闻言再顾不得什么,连忙转过身,就撞进轩辕冽那双如墨的眸子里。 “咳咳。”她干咳几声,掐着掌心让自己不要为美色分心,径直走到夏春秋的旁边。 “你摸摸这里。”夏春秋一本正经地说。 “好。”苏懿伸出手,一本正经地摸。 嗯,宽肩窄腰、骨架均匀,肌肉收发有度,手感十分良好…… “咳,好像是在动。”她一本正经地陈述。 “嗯,你摸太上面了,那蛊虫在这儿。”夏春秋一本正经地提出来。 只一秒钟,脸红起来真的只需要一秒钟,那滚烫的温度就可以煎鸡蛋了。 “嗤――” 那个一直没有开口的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笑得苏懿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她只好全心全意地去检查轩辕冽的身体,只当他是一般患者。这样一想,心态果然平和许多。等一进入状态,她便再生不起任何旖旎念头了。 手在轩辕冽的胸腹上一一按下,这越按她脸上的表情就越是严肃。等一遍检查完,那眉心都打上了结。 “怎么会突然开始异动了呢?” 轩辕冽那日根本就没有吃那西夏女子给的药丸,凭他的本事,要瞒过别人,并不难。 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真,正是如此。 她当时得了他的提示,靠近他时候也立马替他号了脉,确定他是真没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才放下心来。预想着他可能借机将计就计,她还特意告诉了他对方吹笛的时候该如何反应,这才有了猎场的那一幕。 后来她回想起自己当时的表现,那浮夸的画风,真是尴尬癌都要犯了。 可是不应该啊,既然轩辕冽没有吃下那引蛊虫,那这已经压制下去的蛊虫,又怎么突然开始活跃起来了? 等等…… 笛声! “是笛声!”苏懿道,“那笛声是催发引蛊虫的,他没有服下引蛊虫,那笛声便变成了催发噬心蛊,虽然效果大打折扣,可要引起噬心蛊活跃起来,应该还是不难的。” 说到这儿,她一拍脑门儿:“嘿,我这猪脑子,早该想到的!” “虽然事实如此,你也不必直说出来。”轩辕冽的声音好听又磁性,那清风朗月的随性姿态,一下子把刚刚涌出来的紧张气氛划得烟消云散。 夏春秋听着这话,很不厚道地“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倒是苏懿因为在想事情,倒是迟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嗔怪地瞪了轩辕冽一眼:“不带你这样骂人不带脏字的啊。” “是你自己说的。”轩辕冽目光径直看向她,态度端正,神情严肃,竟让人觉得无法反驳。 “猪脑子”这词儿,好像还真是她自己说的。 夏春秋唯恐谈下不乱:“老头儿可以作证!” 苏懿看着被轩辕冽一下子带偏欢乐起来的气氛,叹了口气。 这家伙,是不想让他们太担心。 “有解的。”她似考虑了许久,缓缓地吐出三个字。 “嗯?” 夏春秋和轩辕冽同时抬起头看向她。 “有解的。”苏懿郑重地又重复了一遍,“噬心蛊虽然不能在体内杀死,却是可以诱导出来的。” “不可能。”夏春秋摇头,“但凡能用的法子老夫都用过了,那噬心蛊盘踞心脏不肯出来,引诱根本没用。” 说完他顿了一下,试探着问:“小丫头真有办法?” 苏懿点头:“有。” “那你怎么不早说!”夏春秋急急忙忙地道,“快说说怎么个诱导法?” 为什么不早说? 苏懿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轩辕冽。 他也在看她,却并没有要逼问她解释什么的意思,目光平静无波,让人心安。 为什么不早说呢?《毒经》上的那个方子,行险之又险,走偏之又偏,但凡她还有半分的犹豫、半分的不确定,说出来,也只是害人又害己。 “方法只能我一人知晓,你们就负责帮我准备点必须的药材就行。”苏懿说得随意,却听得夏春秋不满翘胡须。 不过转念一想,知道所需的药材,那药方只需反复琢磨,总会有研究出来的一日,他就不信不告诉他,他还不能自己弄出来了! “成交!”他答得爽快。 苏懿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了药方,递给夏春秋,却把他看愣了眼。 虽说他的药庄可以说是整个大周药材最是齐全的地方,可那药方上,还真有几位药他没有的。 夏春秋顿时严肃了面孔:“老夫会让人留意着的。” 苏懿侧眼瞥他,语气中满满不信:“让人留意?” 她要的那些东西,可都是极难弄到手的,他难不成叫他药庄里的这几号人去留意打听? 轩辕冽一边穿上衣裳,一边道:“第一神医的称号不是浪得虚名,夏老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救过的人数不胜数,其中不乏能人异士,懿丫头可别歧视他。” 苏懿一听,当即换了态度:“那就麻烦夏神医啦!” 这有求人的时候,连老头儿都不叫了呢,可听得夏春秋一个劲儿地翻白眼。 第103章 外生枝 夏春秋的药庄真是个好地方,四季如春,花开似锦,蝴蝶飞舞,香惹人醉。就算是外面早已闹翻了天,这里还是平静如水,真仿佛那避世隐居的世外桃源一般。 苏懿让宋元恒去宫里回话的时候,顺便给家里和临海长公主带个口信,也免了众人担心。 而她此刻把轩辕冽叫到了幽静无人的小花厅里,座次相对,目光相接,深呼吸一口气间,她道:“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次。” 从猎场回来,她早就想跟轩辕冽好好谈一谈了。可是有些话,她一个女人家家还真不好意思开口,再来,他虽对外宣称昏迷不醒生命垂危,实际却早出晚归,好像总有忙不完的事情。 两个人像这样平静地独处一室,这在到这儿来以后还是头一次。 轩辕冽端着茶慢慢地品了一口,眸光深幽,神色如常。从花荫间斜落的光洒在那刚毅的面庞之上,竟让人觉得那面无表情,也是一种让人心安的温暖。 苏懿见此,唇舌一哑,竟有些开不了口了。 若是这开诚布公真的太开诚了,若是他真的直言不讳地说两个人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若是……那自己,还能这般好好地看他吗? “懿丫头……”弄到最后,倒是轩辕冽掀了掀嘴角,先开了口。 “嗯?”苏懿抬头,看他。 他眸光幽黑,如古井深潭:“你这样子,爷很忐忑。” “嗯?”苏懿眨眼,继续看他。 “你这一副视死如归、英勇就义的表情,让人很怀疑你真是西夏国派来暗杀爷的刺客。你说,你来刺杀爷的时候,爷是该还手,还是不还手?”轩辕冽的语气,听起来竟是颇为苦恼。 苏懿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又忍不住笑了。 行了,心里酝酿了一大半天的情绪,一下子就败给了这个男人。 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她算是突然想明白了。这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什么可矫情的啊。 那些心结如果不打开永远都会横在心坎,与其想东想西地为难自己,还不如直接说出来。如果被拒绝了,伤心个十天半个月的,咱打起精神,再找新欢! 这样想着,似乎心里有了底气,她撑着桌子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轩辕冽。 嗯,这个角度很好,很有气势。 “煜王殿下,我觉得我对你好像有那么一丢丢的意思,嗯,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那乱七八糟啥的意思,你呢?你啥意思?” 说完苏懿恨不得咬自己舌根子。 丫的,这还不如不说呢。 “算了算了,不说了,你就当没听见刚才说的……” 苏懿懊悔地摆了摆手,转身欲走,却冷不防一只长臂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猛地一拉。 她一个旋转,扑进那温暖又宽阔的怀抱里,那下巴上浅浅的胡渣,轻轻地摩擦着她的额头,痒痒的,有些麻。 “怎么?连爷的答案都不听,就打算走了?”头顶上是闷闷的低低的笑声,听这声音,他轩辕冽似乎心情很不错。 苏懿像鸵鸟似的整个埋在他的胸口,颇是郁闷地道:“如果不是我想听的答案,还不如不听呢。” “唉――” 轻轻的叹息,带着无奈。 那男人的声音逸入耳中,好似甘醇美酒。 “爷以为,爷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 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 苏懿身体一僵,顿了好半晌,随即急切地开口,像是想要确定什么,哪怕是一个字也好。 “你……” “大事不好了!” 火急火燎地声音,打断了接下来的话语,苏懿翻着白眼磨着牙,突然很想打人。 宋元恒一路疾奔进了花厅,待看到两人抱在一起的时候,连忙地捂眼转身:“你们继续,小爷一会儿再过来。” 这时候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了?晚了!刚才干什么去了。 “行了,别搞那些虚的。” 苏懿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然后从轩辕冽怀中爬了起来。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扑过去的姿势实在别扭,保持久了,站起来的时候竟有些直不起腰。 宋元恒转过身来,瞧着苏懿扶着腰坐下的姿势,嘿嘿地笑了两声:“这么激烈啊?还是苏二小姐……已经有了?” 苏懿弯腰准备脱鞋扔他的脸,却见轩辕冽已经先出手了,一盏茶杯掷出,速度又快又猛,径直飞向宋元恒的面门。 宋元恒步子一移侧身让开,抬手将轩辕冽扔的茶杯抓了个正着。 不待他得意一笑,那茶杯里的水就惯性洒出,正正泼了他一脸。 “哈哈哈哈哈……” 苏懿捂肚拍桌,脸上是正儿八经的嘲笑。 宋元恒掏出也不知道是哪个勾栏院的小花魁送他的香帕子擦了擦脸,颇为委屈地走过来坐下:“小爷火急火燎地从京都飞过来,你们就是这样迎接小爷的?” 苏懿摆了摆手:“行了你就别叫屈了,赶紧地说,京都又出什么事儿了?不会老皇帝已经叫人以通敌卖国的罪名来抓我了。” 她似乎急于想摆脱刚才被撞破的尴尬,硬巴巴地扯了话题。 “不是这个。”宋元恒抬头看向轩辕冽,神色严肃地道,“两件事。第一个,孙周被调入禁军担任总指挥右使,归在禁军统领孟玄德麾下。” 孙周其人,苏懿在秋猎的头一天见过,也听林婉怡提过,是轩辕冽的先锋官,跟着轩辕冽走南闯北征东战西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这把他调入禁军…… “明升暗降,就近管理。” 轩辕冽不慌不忙,八个字便总结了一切。 宋元恒义愤填膺:“可不是么?咱们留在江北大营的人,东一个西一个,差不多都被皇上调离了,就连这次孙周也用与西夏比武的理由招了他回来,回来之后就再没打算让他回去了。皇上这是要把江北大营咱们的人全换个遍啊!” 轩辕冽却显然比宋元恒淡定许多,面色不改,语气平静:“孙周父母都在京都,留下来也好,有个照看。” “可是……”宋元恒想了想,终是没说完,摆手道,“算了算了,你总有你的考量。不过有件事,二小姐得帮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苏懿的。苏懿听他们谈那些,原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儿的,乍然听见宋元恒叫她,抬头好笑看他。 “你是不是叫错人了?我能帮你什么?”说着她面色一变,眉心猛地一皱,“老实说,你可别是把哪位良家女子的肚子搞大了,人家追着要你负责?先说,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可不做。” 宋元恒连忙伸手信誓旦旦:“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爷虽然喜欢美人儿,可不喜欢到处留风流种。而且这事儿,它跟苏二小姐脱不了干系!” 苏懿瞧着轩辕冽的目光看向她,连忙举手表清白:“我也没在外面留风流种。” 轩辕冽嘴角一抽。 宋元恒快被她关注重点的能力给打败了:“谁跟你说这些了?好,我直接说重点……” 免得一会儿就被她带偏了。 宋元恒说的这第二件事儿,还真跟苏懿脱不了干系。 记得当时宋小公爷在煜王选妃那日,为了调换苏月手中毒酒,不惜忍辱负重,牺牲色相,成功撩得苏月春心大动。 随后,苏大小姐一心等着情郎上门提亲,甚至不惜在临海长公主宴会上跑去前院私会情郎,然后想陷害苏懿、最后却以诽谤贤王的名义被送去了御刑司。 这些苏懿都是知道的,虽然人要救,可先让苏月在御刑司关一段时间的决定也是她和老太君、老爷子商量过再决定的。 问题就出在这儿了―― 她家老爹苏勉勤当时求她没能求动,索性直接求到宋国公府去了。 “你老爹说苏月手里有我送的定情信物,我俩早已经私定终身,苏月现在也算是宋国公府的人了,让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天呐,天大的冤枉啊,小爷什么时候这么没原则了,定情信物都能随便给了?” 苏懿侧眼瞥他。 他的原则,不早被狗吃了么? “可我家老爷子不信啊,你说他难得去朝堂一次,结果一去就被你家老爹堵在半路说了这些话,他得气成什么样?得亏小爷这几年上战场把逃命功夫给练出来了,要不然不是小爷吹,我老爷子揍我能揍断三根杖棍!现在小爷是有家都归不得啊。” 苏懿“呵呵”:“你宋小公爷有温柔乡就好,归家做什么?” 宋元恒一摊手,耷拉着八字眉:“更惨的是,老爷子放出话来,哪个窑子敢收留我,他就带人放火给人一把烧了!” 四大国公都是当年陪老皇帝打江山下来的铮铮铁汉,说要一把火烧了,指不定还真就给人一把火烧了。 苏懿对宋元恒表示三十二个同情。 宋元恒可怜巴巴地望向苏懿:“二小姐,这事因你而起,你怎么着也得拉我一把啊。听你家老爹那意思,可能是要准备着请旨赐婚了。” 请旨赐婚? 苏月嫁给宋元恒? 那可好玩儿了,有苏月在,指不定宋元恒都不敢出去浪了,否则那些被他染指的美人儿,岂不是一眨眼就见不着第二天的太阳了? 苏懿憋着笑,安慰道:“我同情你,却也支持你。一段婚姻,终结一个花丛浪子,解救不知道多少貌美如花的良家女子,这指不定还能留名青史,成为一段佳话呢。” 这一段无心之语,最后却一语成谶,还真成就了一段人人传颂的佳话,却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不过,女主角不是苏月就是了。 宋元恒见苏懿不仅没有半点同情心,还一个劲儿地落井下石、讥讽嘲笑,只觉得自己整个人生都快玩完了。 “子渊,你得救我啊!” 轩辕冽沉稳又高贵、稳重又内敛地说了一句:“本王如今昏迷不醒、生死不明。” 的确,现在整个京都、甚至是整个大周,都知道煜王殿下遇刺之后昏迷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呢。 宋小公爷生无可恋。 第103章 外生枝 夏春秋的药庄真是个好地方,四季如春,花开似锦,蝴蝶飞舞,香惹人醉。就算是外面早已闹翻了天,这里还是平静如水,真仿佛那避世隐居的世外桃源一般。 苏懿让宋元恒去宫里回话的时候,顺便给家里和临海长公主带个口信,也免了众人担心。 而她此刻把轩辕冽叫到了幽静无人的小花厅里,座次相对,目光相接,深呼吸一口气间,她道:“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次。” 从猎场回来,她早就想跟轩辕冽好好谈一谈了。可是有些话,她一个女人家家还真不好意思开口,再来,他虽对外宣称昏迷不醒生命垂危,实际却早出晚归,好像总有忙不完的事情。 两个人像这样平静地独处一室,这在到这儿来以后还是头一次。 轩辕冽端着茶慢慢地品了一口,眸光深幽,神色如常。从花荫间斜落的光洒在那刚毅的面庞之上,竟让人觉得那面无表情,也是一种让人心安的温暖。 苏懿见此,唇舌一哑,竟有些开不了口了。 若是这开诚布公真的太开诚了,若是他真的直言不讳地说两个人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若是……那自己,还能这般好好地看他吗? “懿丫头……”弄到最后,倒是轩辕冽掀了掀嘴角,先开了口。 “嗯?”苏懿抬头,看他。 他眸光幽黑,如古井深潭:“你这样子,爷很忐忑。” “嗯?”苏懿眨眼,继续看他。 “你这一副视死如归、英勇就义的表情,让人很怀疑你真是西夏国派来暗杀爷的刺客。你说,你来刺杀爷的时候,爷是该还手,还是不还手?”轩辕冽的语气,听起来竟是颇为苦恼。 苏懿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又忍不住笑了。 行了,心里酝酿了一大半天的情绪,一下子就败给了这个男人。 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她算是突然想明白了。这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什么可矫情的啊。 那些心结如果不打开永远都会横在心坎,与其想东想西地为难自己,还不如直接说出来。如果被拒绝了,伤心个十天半个月的,咱打起精神,再找新欢! 这样想着,似乎心里有了底气,她撑着桌子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轩辕冽。 嗯,这个角度很好,很有气势。 “煜王殿下,我觉得我对你好像有那么一丢丢的意思,嗯,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那乱七八糟啥的意思,你呢?你啥意思?” 说完苏懿恨不得咬自己舌根子。 丫的,这还不如不说呢。 “算了算了,不说了,你就当没听见刚才说的……” 苏懿懊悔地摆了摆手,转身欲走,却冷不防一只长臂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猛地一拉。 她一个旋转,扑进那温暖又宽阔的怀抱里,那下巴上浅浅的胡渣,轻轻地摩擦着她的额头,痒痒的,有些麻。 “怎么?连爷的答案都不听,就打算走了?”头顶上是闷闷的低低的笑声,听这声音,他轩辕冽似乎心情很不错。 苏懿像鸵鸟似的整个埋在他的胸口,颇是郁闷地道:“如果不是我想听的答案,还不如不听呢。” “唉――” 轻轻的叹息,带着无奈。 那男人的声音逸入耳中,好似甘醇美酒。 “爷以为,爷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 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 苏懿身体一僵,顿了好半晌,随即急切地开口,像是想要确定什么,哪怕是一个字也好。 “你……” “大事不好了!” 火急火燎地声音,打断了接下来的话语,苏懿翻着白眼磨着牙,突然很想打人。 宋元恒一路疾奔进了花厅,待看到两人抱在一起的时候,连忙地捂眼转身:“你们继续,小爷一会儿再过来。” 这时候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了?晚了!刚才干什么去了。 “行了,别搞那些虚的。” 苏懿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然后从轩辕冽怀中爬了起来。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扑过去的姿势实在别扭,保持久了,站起来的时候竟有些直不起腰。 宋元恒转过身来,瞧着苏懿扶着腰坐下的姿势,嘿嘿地笑了两声:“这么激烈啊?还是苏二小姐……已经有了?” 苏懿弯腰准备脱鞋扔他的脸,却见轩辕冽已经先出手了,一盏茶杯掷出,速度又快又猛,径直飞向宋元恒的面门。 宋元恒步子一移侧身让开,抬手将轩辕冽扔的茶杯抓了个正着。 不待他得意一笑,那茶杯里的水就惯性洒出,正正泼了他一脸。 “哈哈哈哈哈……” 苏懿捂肚拍桌,脸上是正儿八经的嘲笑。 宋元恒掏出也不知道是哪个勾栏院的小花魁送他的香帕子擦了擦脸,颇为委屈地走过来坐下:“小爷火急火燎地从京都飞过来,你们就是这样迎接小爷的?” 苏懿摆了摆手:“行了你就别叫屈了,赶紧地说,京都又出什么事儿了?不会老皇帝已经叫人以通敌卖国的罪名来抓我了。” 她似乎急于想摆脱刚才被撞破的尴尬,硬巴巴地扯了话题。 “不是这个。”宋元恒抬头看向轩辕冽,神色严肃地道,“两件事。第一个,孙周被调入禁军担任总指挥右使,归在禁军统领孟玄德麾下。” 孙周其人,苏懿在秋猎的头一天见过,也听林婉怡提过,是轩辕冽的先锋官,跟着轩辕冽走南闯北征东战西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这把他调入禁军…… “明升暗降,就近管理。” 轩辕冽不慌不忙,八个字便总结了一切。 宋元恒义愤填膺:“可不是么?咱们留在江北大营的人,东一个西一个,差不多都被皇上调离了,就连这次孙周也用与西夏比武的理由招了他回来,回来之后就再没打算让他回去了。皇上这是要把江北大营咱们的人全换个遍啊!” 轩辕冽却显然比宋元恒淡定许多,面色不改,语气平静:“孙周父母都在京都,留下来也好,有个照看。” “可是……”宋元恒想了想,终是没说完,摆手道,“算了算了,你总有你的考量。不过有件事,二小姐得帮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苏懿的。苏懿听他们谈那些,原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儿的,乍然听见宋元恒叫她,抬头好笑看他。 “你是不是叫错人了?我能帮你什么?”说着她面色一变,眉心猛地一皱,“老实说,你可别是把哪位良家女子的肚子搞大了,人家追着要你负责?先说,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可不做。” 宋元恒连忙伸手信誓旦旦:“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爷虽然喜欢美人儿,可不喜欢到处留风流种。而且这事儿,它跟苏二小姐脱不了干系!” 苏懿瞧着轩辕冽的目光看向她,连忙举手表清白:“我也没在外面留风流种。” 轩辕冽嘴角一抽。 宋元恒快被她关注重点的能力给打败了:“谁跟你说这些了?好,我直接说重点……” 免得一会儿就被她带偏了。 宋元恒说的这第二件事儿,还真跟苏懿脱不了干系。 记得当时宋小公爷在煜王选妃那日,为了调换苏月手中毒酒,不惜忍辱负重,牺牲色相,成功撩得苏月春心大动。 随后,苏大小姐一心等着情郎上门提亲,甚至不惜在临海长公主宴会上跑去前院私会情郎,然后想陷害苏懿、最后却以诽谤贤王的名义被送去了御刑司。 这些苏懿都是知道的,虽然人要救,可先让苏月在御刑司关一段时间的决定也是她和老太君、老爷子商量过再决定的。 问题就出在这儿了―― 她家老爹苏勉勤当时求她没能求动,索性直接求到宋国公府去了。 “你老爹说苏月手里有我送的定情信物,我俩早已经私定终身,苏月现在也算是宋国公府的人了,让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天呐,天大的冤枉啊,小爷什么时候这么没原则了,定情信物都能随便给了?” 苏懿侧眼瞥他。 他的原则,不早被狗吃了么? “可我家老爷子不信啊,你说他难得去朝堂一次,结果一去就被你家老爹堵在半路说了这些话,他得气成什么样?得亏小爷这几年上战场把逃命功夫给练出来了,要不然不是小爷吹,我老爷子揍我能揍断三根杖棍!现在小爷是有家都归不得啊。” 苏懿“呵呵”:“你宋小公爷有温柔乡就好,归家做什么?” 宋元恒一摊手,耷拉着八字眉:“更惨的是,老爷子放出话来,哪个窑子敢收留我,他就带人放火给人一把烧了!” 四大国公都是当年陪老皇帝打江山下来的铮铮铁汉,说要一把火烧了,指不定还真就给人一把火烧了。 苏懿对宋元恒表示三十二个同情。 宋元恒可怜巴巴地望向苏懿:“二小姐,这事因你而起,你怎么着也得拉我一把啊。听你家老爹那意思,可能是要准备着请旨赐婚了。” 请旨赐婚? 苏月嫁给宋元恒? 那可好玩儿了,有苏月在,指不定宋元恒都不敢出去浪了,否则那些被他染指的美人儿,岂不是一眨眼就见不着第二天的太阳了? 苏懿憋着笑,安慰道:“我同情你,却也支持你。一段婚姻,终结一个花丛浪子,解救不知道多少貌美如花的良家女子,这指不定还能留名青史,成为一段佳话呢。” 这一段无心之语,最后却一语成谶,还真成就了一段人人传颂的佳话,却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不过,女主角不是苏月就是了。 宋元恒见苏懿不仅没有半点同情心,还一个劲儿地落井下石、讥讽嘲笑,只觉得自己整个人生都快玩完了。 “子渊,你得救我啊!” 轩辕冽沉稳又高贵、稳重又内敛地说了一句:“本王如今昏迷不醒、生死不明。” 的确,现在整个京都、甚至是整个大周,都知道煜王殿下遇刺之后昏迷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呢。 宋小公爷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