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医》 第1章 黛玉的盼望 四月初的太阳落山很早,酉时初,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天边,光线顿时黯淡了几分。 扬州城东江浙巡盐御史林海(字如海)府邸,后院卧室。 林海躺在雕刻精细的黄花梨木大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气若游丝。 头梳总角的林黛玉坐在床边的圆凳上,两只小手紧紧握着父亲的右手,她双目红肿,泪痕满面,不时哽咽抽泣。 黛玉感受到光线的变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把林海的手放进被子里,起身绕过屏风,准备把窗户关上。 这时外面院子里进来了两个人,前面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美貌妇人,后面是个五十来岁的老翁。 黛玉关上窗,从袖中取出帕子擦了擦脸,走过去把门打开。 美貌妇人手里端着一个小托盘,里面有一碗热腾腾的药汤,进来后,她轻声道:“玉姐儿,该给老爷喂药了。” 黛玉点点头:“有劳邱姨娘了。刚才我喂水的时候,发现爹爹的牙关咬得很紧,姨娘喂药的时候要小心点。” 邱姨娘嗯了一声,端着托盘去了屏风里面。 黛玉问门口的老翁:“忠伯,有什么事吗?” 老翁个头不高,相貌慈和,正是林府管家林忠。他躬身答道:“小姐,林武发现西面的围墙外面有人在窥探咱家,他带人去追,不过没追上。老奴猜测那些人是想打探老爷的病情,白天没得手,晚上有可能会潜入进来。为了以防万一,老奴夜里会加派巡逻的人手,小姐晚上和邱姨娘一起睡。” 黛玉心头一跳,沉默了一下,问道:“有危险吗?” 林忠沉声道:“小姐尽管放心,咱家的家将个个武艺高强,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让那些鼠辈惊扰到老爷和小姐!” 黛玉点点头,又问道:“叶巡抚那边还没消息吗?” 叶巡抚就是江苏巡抚叶申,京城人氏,三甲进士出身,当今天子潜邸时的王府属官,对天子忠心耿耿。 林海是当今天子最宠信的臣子,和叶申算是铁杆队友。 三天前,林海忽然重病昏迷,林忠第一个想到的求助对象不是扬州知府韩屏,而是江苏巡抚叶申。 林忠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摇摇头道:“尚未有消息,或许叶巡抚近几日不在苏州。” 黛玉默然不语,已经三天了,叶申还没来,肯定没收到信,否则不可能不来。很明显,扬州城内有人不想让叶申来,所以截住了求助信。 林忠深知自家小姐的聪慧,见她不说话,知道她肯定想到了什么,咬咬牙道:“明日一早,老奴亲自带人去一趟苏州!” 黛玉轻声道:“忠伯,眼下只有你才能稳定家中人心,你不能离开!况且认识你的人太多,太不安全,可以让人乔装出城去苏州送信!” 林忠欣慰的点点头:“小姐说的极是,是老奴想的不周全。可惜小姐是女儿身,否则老家的那些混账岂敢欺上门来!” 林海重病不醒的消息传到姑苏林氏,那边飞速来了几个人,领头的是林海的堂伯父,试图侵占家产,不过都被林忠拦住了。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林海一旦去世,家里没了顶梁柱的男子,那几个林家人虽为支脉却占了大义,肯定会用宗族宗法来逼迫黛玉。 黛玉神色黯然,含泪看向门外的天空,喃喃道:“要是瑾哥哥在就好了!” 林忠愣了一下,宽慰道:“大少爷吉人天相,带走他又是个很神异的道人,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黛玉并非独生女,她有一个庶出的哥哥以及邱姨娘生的一个弟弟。弟弟三岁夭折,哥哥名叫林瑾,比她大五岁。 林瑾是在京城出生的,刚出生他的生母就大出血而死,被贾敏亲手抚养长大,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母子感情很深厚。 后来贾敏生了黛玉,林瑾对妹妹呵护备至,兄妹感情极深。 三年前,十一岁的林瑾得了一场怪病,人有知觉却迷迷糊糊醒不过来,身子骨一天比一天虚弱,眼看着就不成了。江浙一带的名医都被请来看了,甚至专门从京城请来了顶尖的御医,但是他们都说药石无效,不肯给开方子。 就在林海已经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有人高喊‘扁鹊再世,妙手回春。’ 林府是江南园林风格,占地极广,而且围墙高大,那人的声音竟然能清晰传进来,显然有些门道,林海立即让林忠去请人进来。 林忠随后带了个蓬头跛足的疯癫道人进来,此人自称渺渺真人,特来救治有缘人。 林海夫妇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让渺渺真人施救。 渺渺真人取出一颗药丸喂给林瑾,后者果然醒来,只是恍恍惚惚犹如梦游。渺渺真人说林瑾得了离魂症,除非跟着自己去山中修几年道,否则魂魄难以恢复。 事情到了这一步,林海夫妇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让渺渺真人带走林瑾。 林海问起渺渺真人在何处修行,对方不答,带着林瑾飘然而去。 贾敏和黛玉母女当场哭晕过去。 林海紧随其后追出大门,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经不见渺渺真人和林瑾的踪影,他心里颇为惊奇,对渺渺真人更添了几分信心。 之后全家日夜盼望着林瑾归来,只可惜一直没有音讯。 一年半前,贾敏病逝,临终前依旧念念不忘林瑾,吩咐黛玉若是瑾哥儿回来了,一定要去墓前告诉她。 黛玉听到林忠的安慰,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哽咽着问道:“忠伯,瑾哥哥真的会回来吗?” 林忠斩钉截铁的答道:“小姐放心,大少爷一定会回来!” 黛玉轻轻嗯了一声,正要说话,院门外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 她黛眉蹙起,冷冷道:“忠伯,让他们离开这里,以免打扰到爹爹!若是他们不肯离开,就说我说的,一旦有不忍言之事,除了母亲的嫁妆,其他的都是他们的!” 林忠大惊失色:“小姐,这如何使得?” 黛玉咬紧银牙,不让眼泪滚落下来,缓了缓道:“瑾哥哥回来后,肯定能拿回我家的东西!若是瑾哥哥……我要那个多钱又有何用呢?” 林忠叹了口气,向黛玉行礼告退,大步走向院门。 黛玉仰望天空,心里再次向上天祈祷,盼望哥哥能早日归来。随后她关上房门,小小的后背软软的靠在门上,强撑着的泪珠滚滚而下。 第2章 终南山的小神医 四月初的终南山,翠绿初现,一片春意盎然。 蓝田县境内,靠近终南山的山脚下,有一个叫王家堡的村子。村子不大,只有寥寥百多人,但是每逢初五、十五和二十五这三天,这里就人满为患,热闹非凡。 今天是四月初五,刚刚辰时末,村子里就一如既往地来了很多外地人,其中不乏官宦富贵人家,村子外面的空地上停了十几辆豪华马车。 村口,两个服饰华贵的中年人各自带着几个随从,正一边闲聊,一边走向村内。 “内兄,那小神医真的医术超群?从洛阳长途跋涉而来,纤儿的病已经拖不起了啊!” “妹夫尽管放心,那小神医据说是仙人弟子,堪称扁鹊再世,一切疑难杂症都手到病除,肯定也能治好外甥女的病!若非有十足的把握,为兄岂敢让你和外甥女千里迢迢而来?” “唉……小弟不是不信任兄长,只是这两年请了无数名医都束手无策,每当看到纤儿痛苦不堪,小弟就心如刀绞啊!” “妹夫别担心,肯定能治好!” 说话间,二人已经进了村子。 最近两年,小神医一直在里正家里坐诊,风雨无阻,慢慢的名气越来越大,病人越来越多,甚至有邻近省份的患者慕名而来。 村中里正已经习以为常,见又有两个一看就是官宦富贵的中年人来了,紧忙请到自家屋里等候,至于那些身份低微的人,只能在篱笆围墙外面排队等着。 二人让随从在外等候,跟着里正进了屋子。 屋里已经有几个人,从服饰看都非富即贵。几人互相拱手致意,各自落座小声说话。 里正给新来的俩人奉上茶水,刚出门,就听到村西头有人喊‘小神医来了!’ 外面的人一窝蜂奔向村西头,争相目睹小神医的风采。 屋里的几个人也坐不住了,正要出去,里正进来道:“各位不必出去,俺家院子大,小神医每次都在俺家院子坐诊,等下就过来了!” 片刻后,嘈杂声到了外面,逐渐平息下来。 里正笑道:“小神医到了。” 屋内几人那还坐的住,纷纷走了出去。 篱笆院内,摆了一张桌子,一条长凳。 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少年坐在长凳上,正从医药箱往外拿笔墨纸砚等物。 这少年看起来十四五岁,生的俊秀非凡,双眸如星,剑眉飞扬。 一只有些奇特的小动物坐在少年身边,双爪搭在少年腰间,双眼半张半闭似乎在打盹。它全身红褐色,有些像猫,圆脸短吻,脸上有白色斑纹,耳朵很大,直立向前,四肢粗短,尾巴长而蓬松,有十二条暗红相间的环纹。 人群中的几个少女脸色红晕,跃跃欲试,不管是俊秀非凡的小神医还是那个萌萌的小动物,都让她们心头犹如小鹿乱撞,恨不得一起搂在怀中。 “九节狼!”有人认出那小动物,不禁惊呼出声。 前面的人听得一个‘狼’字,不禁吓得向后退开几步,甚至把一个小丫头挤倒在桌子旁边。 小神医扶起那小丫头,和颜悦色的笑道:“大家不必惊慌,此乃在下的爱宠‘球球’,虽名为九节狼其实不是狼,它和狸猫差不多,性情温和,绝对不咬人。” 小神医声音悦耳,笑容和煦温暖,犹如春风拂面。 球球右前爪高高举起,似乎在和众人打招呼。 众人顿时安定下来,好几个人都大声嘲笑惊呼‘九节狼’的那人,一时间笑声不断。 “开始!”小神医吩咐一声,开始诊治病人。 屋内出来的七人有随从排队,倒也没有插队的意思,只是在一旁观看。 小神医果然医术超凡,不管是什么病症,在他手中都三言两语解决掉。而且开出的药方很少有贵重难觅的药材,大都是常见药材,很有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感觉。 排队的人群迅速减少,半个时辰后,就轮到了纤儿父女。 小神医望闻问切一条龙,也不问纤儿病因,就说出了对方的症状,不差分毫。随后又让纤儿父女俩跟着去了里屋,针灸了小半个时辰,然后出来开出药方,吩咐连续服用一个月即可痊愈。 纤儿的舅舅见外甥女脸色红晕,气色大好,不由得心头大定,凑上前低声道:“在下泾阳宝田堂王锋,敢问小神医名讳?” 小神医淡淡道:“原来是王先生,在下林瑾。” 王锋笑道:“林小兄弟,可愿做我王家的供奉?月俸五十两!” 林瑾摇摇头:“在下不喜受人拘束,王先生的好意心领了。” 王锋遗憾的叹了口气,拱手行礼后转身离去,心里琢磨着回头一定要想个法子把林瑾请到家中。 午后,林瑾结束了坐诊,婉拒了里正的留饭,他提着医药箱,球球一跃跳到他肩上,快步向山上走去。 有几个随从奉命紧随其后,试图找到小神医的居所然后登门去请,不料跟着跟着就不见了踪影,只好颓然而回。 半个时辰后,林瑾来到了一个雾气萦绕的山谷中,轻车熟路的走到一大块白玉壁前面,敲了敲白玉璧。随即他愣了一下,又用力敲了敲,依旧没有反应。他皱了皱眉,正准备第三次敲,忽然见到白玉璧上出现了一行字。 ‘徒儿,汝已救治九千九百九十九名病患,心魔消除,修行已成,且回家去,从此后会无期。’ 林瑾默然站了一会,也不说话,对着白玉璧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转身离去。 等到林瑾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山路远处的时候,白玉璧上悄无声息的开了一道门,一个蓬头跛足的道人和一个肥胖的癞头和尚走了出来。 癞头和尚问道:“渺渺真人,当真和这方世界彻底断绝因果?” 渺渺真人淡淡道:“林瑾来历蹊跷,似乎不该出现在此世。贫道再三推测其来历,奈何一片混沌,只是察觉到他心魔深重,故而传授医术,令其救治世人,消除心魔。茫茫大士,这方世界天机已经混乱,因果难料,还是早点断绝的好!” 癞头和尚,也就是茫茫大士沉吟片刻,接着问道:“绛珠仙子和那块顽石如何处置?” 渺渺真人略一沉吟,沉声道:“吾等离去后,世间再无法,无人可修行!绛珠仙子和那块顽石也没了羁绊,从此两不相干。绛珠仙子有林瑾看护,此生必定尽享温柔富贵,福寿绵长,百年后魂魄自然回归灌愁海,也算给警幻仙子一个交代了!至于那块顽石……且由他去!” 二人计议已定,遂回身走入门内。 白玉璧一阵扭曲,随后消失不见,露出了原本的山石泥土。 山谷中常年不散的雾气也随之消失,大片阳光洒落下来。 第3章 归途遇王基 辰时,太阳刚刚升起,林瑾就登上了渭河上的一艘客船。他站在船头,遥望着远处的苍茫山脉,一时有些心神恍惚。 前世今生,恍若梦中。 林瑾本是几百年后的一个机械工程师,因为一场痛彻心扉的意外,转世成了红楼世界林海的儿子、林黛玉的哥哥。十一岁时,前世记忆忽然浮现在脑中,两股庞大的信息流错杂交织,导致他浑浑噩噩犹如活死人。 后来林瑾被渺渺真人带到终南山做法唤醒,两世记忆彻底融合,这才完全恢复了正常。渺渺真人收他为徒,万分遗憾的是并没教他修仙,而是教了医术和一点武艺。 因为前世的那场意外,林瑾记忆融合之后,很是愤世嫉俗,戾气很重,除了家里的几个人,其他人死在面前他眼皮都不会动一下。不过经过这两年不间断的救治病患,他的心态平和了许多,那些戾气也消散了大半。 林瑾扭头看向东南方向,想起家人心里不由阵阵温暖,恨不得插翅飞回扬州。 林瑾前世虽然是理科生,但是却酷爱传统古典小说,四大名着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红楼梦这本书里面人物众多,他最喜欢的就是林黛玉和史湘云,每每读到黛玉和湘云的悲惨遭遇,都要扼腕叹息许久,恨不得跳进书里改变她们的命运。 如今林瑾成了林家人,林海夫妇对他呵护备至,黛玉和他亲近万分,这让前世亲情淡薄的林瑾感恩不尽,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守护好这一家人,让家人一生幸福安康。 不久之后,客船准备启航,林瑾提着箱子走向船舱。到了舱门,恰好遇到隔壁的旅客,那人笑着打招呼。 “小兄弟,幸会幸会!” 林瑾仔细一看,此人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国字脸,浓眉大眼,偏偏鼻子很大,看起来有些滑稽。此人头戴小冠,顶上用一根白玉簪子绾着,身穿黑色锦袍,脚蹬黑色皮靴,腰间悬挂着一块精致的白玉佩,一看就是官宦子弟。 林瑾嗯了一声,不想理会此人,推开门准备进去。 对方拱手道:“相逢就是有缘,在下泾阳县生员王基,字承基,敢问小兄弟高姓大名?” 生员?林瑾恍惚了一下,忽然想起来自己也是生员。 虎父无犬子,林海二十一岁中一甲进士第三,林瑾自幼聪慧,虽然很厌恶八股文,但是为了将来的权势地位,依旧刻苦努力的学习。再加上林海的亲自教导,林瑾九岁就中了秀才,还是扬州府学第一等廪生。若非去了终南山,此时有极大可能已经过了乡试,成为一名尊贵的举人了。 既然王基也是读书人,林瑾不好冷脸相对,拱手道:“原来是王同学,在下林瑾,扬州府学廪生。” 虽非同窗,却都进学了,称呼一声同学恰到好处。 王基眼睛一亮,江南文风鼎盛,能在扬州府学成为廪生,无一不是学霸。若是单论学习成绩把俩人排个高下,对方是第一等,他这个泾阳县生员最多算是第九等。本来只是看到对方姿容丰盛才想打声招呼,没想到来头不小,顿时有了结交的打算。 林瑾淡淡道:“在下有些疲倦,先歇着了。”不等王基开口,提着箱子进去关上了门。 王基愣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低声喃喃道:“倒是个有趣的家伙!旅途漫长,我就不信和你搭不上话!” 正如王基所说,旅途漫长。 从陕西走水路去扬州,确实比走陆路要快捷很多,但是并不能快太多。主要是改道进入运河之后,船只骤然增多,而且关卡众多,根本快不起来。 不知不觉就走了十几天,才进入江苏境内。 这天,林瑾正和王基在船舱手谈,球球趴在床上酣睡。 忽然船身一阵摇晃,随即外面一片嘈杂。 球球睁开眼,茫然看着林瑾,似乎有些惊慌。 林瑾给它喂了半个核桃,又摸了摸头,它立即专心地啃了起来。 王基笑道:“林贤弟这爱宠着实可爱的紧,回头某也养一只!外面似乎出事了,咱们去看看热闹?” 这些天,王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纠缠林瑾。 林瑾起先不予理睬,甚至冷语嘲讽,王基却丝毫不生气,每次都笑颜以对,转过头又过来攀谈。 久而久之,林瑾发现王基虽然学问不足,但是风趣幽默,长袖善舞,天南地北的奇闻怪事都能畅谈一二。左右旅行无聊,为了打发时间就和对方闲扯谈,莫名其妙的就熟悉起来。 林瑾本想拒绝,转眼一想两天没出去‘放风’了,于是点了点头。 王基挨着舱门坐着,立即起身打开舱门,像店小二招呼客人那样行了一礼,笑道:“爷,您先请!” 林瑾呵呵一笑,这也是他现在不讨厌王基的原因之一,这种相处方式很像是前世舍友。 于是林瑾在前,王基在后,来到了舱外。 原来旁边一艘大船为了和他们乘坐的客船抢道,越挨越近,导致双方船头撞了一下。好在双方速度都不快,两艘船都只是摇晃了一下,并未出现险情。 客船主人大骂几句,准备自认倒霉——对方的船更加高大,装饰十分华丽,里面还传来丝竹之声和女子的轻歌细语,一看就不好惹。 不料对方恶人先告状,涌到船边大声咒骂,甚至有人操着家伙准备跳过来动手。 客船主人又惊又怒,一边大声喊着让水手赶紧划开,一边让护卫们操家伙。如果对方真的敢跳过来,来头再大也要反击,否则以后谁还敢坐他的船?毁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王基大声骂道:“混账东西,真是无法无天!若是船只沉没,堵塞航道,汝等皆人头不保!” 对面船上一个管家模样的矮胖子跳着脚大骂:“谁家的屁眼子没关好,拉出来你这王八羔子!知道咱家老爷是谁吗?立刻跪下磕九个响头,否则休怪本大爷不客气!” 王基顿时气炸了肺,泾阳宝田堂王氏家族势力很大,父亲是族长,叔父王钊是陕西布政使,他自己不但掌管着家族的商事,而且还是陕西商会的副会长,素来只被人追捧,何曾受过如此低俗的辱骂? 他回头看到自己的六个护卫也出来了,怒喝道:“都他么的是死人啊,还干看着?给本公子往死里打!” 王基平时的护卫都来自家族,不过这次去扬州有要紧事,这六个护卫都是叔父王钊临时给他的军中猛士。他们个个彪悍高大,一脸凶相,听到命令之后,立即攀着对方的船舷翻了上去。 ps: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回复书友评论,只好在这里回复唯爱jessica的评论,感谢支持!回复如下: 林海临终前,嘱托贾雨村带着黛玉去贾府,冬,林海‘重病不起’,黛玉奔丧,父女永别。黛玉进贾府时的岁数有三个版本,六岁九岁和十一岁,我根据原着的一些描述,又查询了一些资料,资料太多,就不赘述了,推测黛玉进贾府时最可能的年龄是六岁(86版红楼梦,陈晓旭扮演的黛玉初进贾府那一幕,其实是电视剧剧情需要,时间段是错误的,黛玉当时哪有那么大?)本文中,林海并未去世,又多了个变数—林瑾,黛玉自然不可能去贾府寄人篱下。同样是剧情需要,本文第一章黛玉出场时年纪为九岁。至于原着中林海去世后,黛玉为何不回姑苏老家,而是去了贾家,后文也有阐述。本文考据文,非小白文,不会犯低级错误。 第4章 扬州大盐商马超群 那矮胖管家横行霸道惯了,完全没想到对方真敢动手,而且还先发制人,不由愣了一下,一时间忘了下令反击。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那六个护卫已经爬上了船,抽出刀就扑了过去,犹如虎入羊群,所向披靡,一时间惨叫声四起。不过他们知道分寸,并未用刀刃,而是用的刀背,否则地上躺的就不是一堆伤者,而是一堆尸体了。 矮胖管家一边向后退,一边尖声叫道:“快来人,顶住!给我顶住!” 船舱里又跑出来二三十个汉子,一群人勉强挡住了王基的六个护卫。 矮胖管家气得破口大骂:“一群腌臜泼才,几个打一个都打不过,养几条狗都比尔等有用!打死一个赏钱二百两,打伤一个,赏钱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又看到那六个护卫只伤不杀,手下们顿时勇气大增,嗷嗷叫着扑上来。 矮胖管家猫着腰,悄悄绕过战场,鬼鬼祟祟来到王基对面的船舷边上,然后攀着船舷一跃而下,准备来个擒贼先擒王! 王基从没和人动过手,看到矮胖管家从头上扑过来,竟然吓得愣住了,完全不知道躲避。 眼看着矮胖管家就要扑倒王基,旁边忽然飞来一脚,狠狠踹在矮胖管家身上,后者惨叫一声飞了出去,紧接着就是沉闷的落水声。 林瑾掸了掸裤腿,一脸淡然,似乎只是赶走了一只苍蝇。 王基艰难地扭过头,目瞪口呆的看着林瑾,难道扬州府学还教导武学? 林瑾在终南山秘境时,渺渺真人主要教导他医术,武艺只是粗浅的教了一点,目的是为了让他强身健体,便于走山路。但是渺渺真人是真仙人,在他眼里‘粗浅的一点’,也足以让林瑾脱胎换骨,成为一名武学高手。 对面船上有人惊呼:“管家落水了,快救人!” 当下就有几个机灵鬼扔下绳子,争先恐后跳下水去救人。功高莫过于‘救驾’,救管家大功一件,还不用和那六个杀神硬碰硬,堪称一举两得。 有样学样,又有几个机灵的跟着跳下水去救人,队伍顿时乱作一团。 王基的护卫们压力大减,齐齐大喝一声,摆出锋矢阵,秋风扫落叶一般把其余的人打倒在地。他们在船舱门外停住脚步,等候王基的进一步指示。 王基整顿衣冠,向林瑾行礼道谢:“多谢林贤弟出手相救,否则难免被恶人所伤!” 林瑾摆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王同学不必在意。” 王基沉声道:“林贤弟的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是大恩,必有后报!林贤弟可有兴趣和我一起去那边船上,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敢如此嚣张跋扈!” 林瑾尚未回答,对面船舱内走出一人,看到满地惨嚎的手下,顿时愣在当场。 此人约莫四十来岁,矮矮胖胖,穿着黑色锦袍,头戴圆帽,圆脸、细眉小眼、嘴唇厚,看上去很是憨厚喜庆。 王基大声喝道:“此乃运河要道,阁下的船只强行抢道导致撞船,不思悔改反而挑起战端,甚至还想劫持在下,简直罪大恶极!尔等嚣张跋扈,蔑视王法,意图堵塞航道,是想造反吗?” 王基不愧是官宦子弟,一开口就是浓浓的官腔和大帽子压上去。 那人稍稍一愣,脸色凝重了一些,走到船舷拱手道:“在下扬州盐商总会马超群,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此时附近有好几艘船围过来看热闹,听到马超群三字,立即有人惊呼出声。 王基心头一震,马超群乃是扬州盐商总会的二把手,身家亿万,关系网千丝万缕,在扬州乃至江浙一带呼风唤雨,名头极其响亮! 他拱手答道:“在下泾阳宝田堂长房长孙王基,家叔乃是陕西布政使!” 马超群呵呵笑道:“原来是宝田堂王家的麒麟子,幸会,幸会!都是误会啊,老夫刚才在床舱内休息,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惊扰了王公子,真是万分抱歉!来人,让月娘把墙上那副赵子昂的《秋日饮马图》取来,送给王公子赔罪!” 王基暗自惊叹,扬州盐商果然是大手笔,赵子昂的《秋日饮马图》万金不易,对方竟然丝毫不当回事!他又哪里知道,若是换了前几个月,马超群即使有些忌惮陕西布政使,顶多息事宁人,绝对不会拿出那副珍贵的画。只是现在局势有些变化,马超群想和边镇官员打好关系,恰逢其会才会拿出那幅名画。 王基惊叹过后,立即摇头拒绝:“马先生言重了,既然今日之事都是误会,就此作罢即可,赔礼道歉一说大可不必!” 马超群板着脸,佯怒道:“老夫说话算数,说了把那副画送给你,现在那幅画就是你的了!莫非王公子看不起老夫?据闻尊叔父王大人擅长书画,若是能在《秋日饮马图》上留下鉴赏印章,也是一桩雅事啊!” 王基听到马超群说起叔父,不知对方真实意图,更加不敢收下那幅画,急忙连声推辞。 这时一个美丽的妙龄少女捧着一幅卷轴,小碎步走到马超群身边。 马超群让人搭好梯子,让那少女带着画到王基的身边,然后对王基笑道:“此女名唤月娘,乃是最上等的扬州瘦马,一并送给王公子!” 不等王基说话,马超群又对那少女吩咐一声:“自现在起,你和那幅画都是王公子的了,以后务必用心服侍,自然有你的好!” 少女应了一声,婷婷袅袅到了王基面前,福身下拜行礼。 王基震惊无语,最上等的扬州瘦马价值万金,就这么随手送给自己了?这少女国色天香,是一等一的美人,问题是礼物越重,越不敢收啊!他不敢怠慢,急忙让人把少女和画都送回马超群的船上。 马超群哈哈笑道:“王公子也太见外了!等你到了扬州,找个机会陪老夫喝几杯酒算是回礼,就这么说定了!” 他说完就让人抽掉梯子,见管家等人已经爬上了船,吩咐船夫立即开船,然后对王基点点头,转身走向船舱。 “且慢!”林瑾忽然叫了一声。 第5章 我到底有没有病 马超群转身看着林瑾,微笑着问道:“小兄弟有何见教?” 林瑾相貌非凡,只是穿着简朴,似乎不是官宦富贵子弟。不过能和王基站在一起,而且看起来关系还不错,肯定有些来头,马超群也不吝给个笑容。 林瑾盯着马超群的脸仔细看了看,沉声道:“阁下回头不妨看看《韩非子喻老》第十篇,或有所得!” “受教了!”马超群拱了拱手,心里有些莫名其妙,快步进了船舱。 王基愕然看了看林瑾,低声问道:“林贤弟还懂医术?” 《韩非子喻老》第十篇正是《扁鹊见蔡桓公》,王基好歹也是生员,对这个自然很熟悉。 林瑾淡然道:“略懂一二!刚才观马超群的脸色和瞳孔,肝脏病情严重,只怕不久于人世。医者仁心,所以在下提醒一句,至于听不听就是他的事了。” 王基吃了一惊,见马超群的大船已经启动,急忙大声叫喊,对方却不予理会,扬帆顺流而去。 他顿足不已,叹道:“哎呀,只能到扬州再说了。” 林瑾不理会王基,转身走向船舱。 王基看着林瑾的背影,皱着眉沉思,之前似乎听过‘林瑾’这个名字。猛然想起来,三叔父王锋前阵子带着洛阳来的纤儿表妹去蓝田县求医,回来后似乎提了一句,那个医术超凡的小神医名叫林瑾!若非林瑾透露出懂得医术,他还真的想不起来这茬。 ‘武艺不凡,懂医术,而且还是扬州府学廪生,林贤弟啊林贤弟,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公子,画给您!”旁边月娘柔柔的开口,打断了王基的思索。 王基眼珠子一转,忽然想试探一下林瑾,于是问道:“我想把你和画转送给林贤弟,你意下如何?” 月娘微微皱眉,心里十分不愿,林瑾确实比王基俊秀十倍,问题是一看就是穷酸书生,哪里比得上王基这个富贵公子?只是身为‘货物’,哪敢有自己的想法,她楚楚可怜的看着王基,小声回了一句。 “奴婢还是想陪在公子身边,不过若是公子执意把奴婢送人,奴婢听命就是!” 王基被月娘的眼神看的心头一荡,送给林瑾的念头顿时没了,一挥手道:“算了算了!既然你不愿意,以后就跟着本公子!” “多谢公子!” 王基吩咐六个护卫自己处理伤口,带着月娘进了船舱。 另一条船的船舱内,马超群正在怒骂管家,三四十个人打不过对方六个人,这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马超群足足骂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才气哼哼的停了下来。 管家及时奉上茶水,舔着脸问道:“老奴给老爷丢脸了,罪该万死!老爷,咱们要不要报复?等他们到了扬州,搓扁搓圆都是老爷说了算!” 马超群刚喝到嘴里的茶水顿时喷了出来,怒喝道:“报你么个头啊!没见老夫把名画和瘦马都送给王基那小子了!” 管家擦了擦脸,唯唯诺诺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只是老爷一向看不起边镇官员,为何对王基那小子这么好?” “你懂个屁!”马超群嗤笑一声,轻叹口气,“汪盛国自持是盐商总会会长,处处打压老夫,老夫的买卖已经做到顶了,想要发展壮大只能另寻他途。恰好林如海上奏请求重启盐引开中法,此法一旦实行,边镇官员对于盐商来说价值极大,岂能不提前打好关系?” 管家疑惑的问道:“朝廷不是否决了林如海的奏折吗?更何况林如海又被汪盛国暗中下毒……” 马超群又惊又怒,大喝一声:“住口!该死的奴才,这种话也敢说出口!若非从小跟着老夫,定要让你人头落地!” 管家缩了缩脖子,退后两步不敢再开口。 管家不说话了,马超群反而自言自语的解释起来。 “朝议时,大臣们确实联手否决了林如海的奏折,但是据老夫得到的可靠消息,天子并未放弃林如海的提议,只待时机成熟就会重新廷议,到那时肯定能通过!所以老夫未雨绸缪,提前和陕西布政使王钊拉上关系。” “林如海当年中进士之后在礼部观政,天子当时还是燕王,任礼部侍郎,二人相交莫逆,互相登堂入室。后来太上皇退位,燕王登基,立即重用林如海,委任为江浙巡盐御史。” “林如海乃是天子最宠信的臣子,岂能莫名其妙的死了?一旦林如海去世,天子必定追根究底,只要查出半点蛛丝马迹,汪盛国等人就是诛九族的下场!所以老夫宁肯被汪盛国百般羞辱,甚至被勒索走十万引盐引,也不敢参与此事!” “呵呵……如今的汪盛国高傲自大,刚愎自用,竟然敢对林如海下手,真是不知死活!” 管家听到这里,忍了忍没有开口。 马超群看在眼里,冷笑道:“你这狗奴才,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管家低声问道:“既然如此,老爷为何不派人悄悄告知林府,也算是卖了林如海一个大人情!” 马超群沉声问道:“老夫是什么身份?” “扬州盐商总会……”管家刚说出几个字,立即明白过来,马超群如果把林如海其实是中毒的消息告知林府,就是背叛盐商这个群体,一旦消息泄露,扬州哪还有马超群的立足之地? 马超群轻叹一声:“林如海惊才绝艳,行事果决,价值连城的军功侯爵之位说辞就辞了,老夫其实是很佩服的!只是没有天大的好处,老夫岂能背叛盐商总会?更何况老夫并不知道汪盛国用的什么毒,没法救治林如海!” 管家暗暗腹诽,还以为自己老爷转了性子,才不肯背叛盐商总会,原来是好处不够而已。 马超群忽然问道:“《韩非子喻老》第十篇是什么玩意?” 管家茫然,我他么只认得几个字而已,我哪知道是什么鬼玩意?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嘀咕,老老实实出去喊了个门客进来。 门客问了原委,拱手答道:“老爷,《韩非子喻老》第十篇乃是《扁鹊见蔡桓公》,其内容是……” 门客一字一句,详细的把文章解释给马超群。 马超群听完后,愕然问道:“意思是老夫有病?” 门客赔笑道:“字面意思就是如此,不过老爷龙精虎猛,夜夜笙歌,那小子显然在胡说!” 马超群挥挥手让门客退下,心里一阵阵的犯嘀咕,家里有名医供奉,也隔三差五喊来把把脉,没说自己身体有大问题啊!难道那小子真的在胡说八道?只是看那小子的模样也不像是个喜欢胡说八道的人啊! 我到底有没有病呢? 马超群摸着胡须陷入了深思。 第6章 归家 四月二十二日,乾卦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午时末,扬州码头。 经过漫长的旅途,林瑾乘坐的客船终于抵达了终点。 上岸后,林瑾莫名的有些喜悦,习惯了脚踏实地,长期漂在水上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 王基脚步飘忽走在林瑾身侧,身后跟着一脸春色的月娘。 林瑾把箱子放在地上,拱手道:“王同学,就此别过了!” 王基急忙道:“请问林贤弟府上何处,得空一定前去拜访!” 林瑾淡淡道:“有缘自会相见!”说罢,提起箱子扬长而去。 王基追上几步,大叫道:“我会在陕西会馆落脚,林贤弟若是有空可来寻我!” 林瑾不理会,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月娘嘟嘟嘴:“林公子架子好大!” 王基皱眉道:“休得胡说!林贤弟绝非常人,既然他说有缘再会,那肯定会再见面的!” 月娘暗地里撇了撇嘴,那林瑾不知给王基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他如此礼遇。 林瑾随着人流进了城,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和建筑,心里不免有些感慨。他没有叫马车,闲庭信步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自家侧门外。 几个黑衣壮汉正在角门外来回巡逻,看到林瑾过来,看了一眼觉得没威胁就没有理会。 “林武!”林瑾忽然喊了一声。 为首的黑衣壮汉愣了一下,回头盯着林瑾仔细看了看,惊喜交加的叫道:“大少爷?” 林瑾微笑道:“是我!许久不见,大家都还好?” 林武是管家林忠的儿子,也是家里的护卫头领,以前林瑾和黛玉出外游玩,都是他带人看护。林武确认是大少爷,瞬间热泪盈眶,扑过来跪伏在地上哽咽难言。 林瑾心里一沉,急忙扶起林武,问道:“家里出事了?” 林武嘴角嗫嚅,犹豫着没有回答。 林瑾冷冷道:“进去再说!” 林武抹了抹眼角,跟着林瑾进了角门。 林瑾阻止林武等人向里面禀报,再次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不想问第三遍!” 林武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大少爷离开一年半之后,夫人病逝。十六天前,老爷忽然病重昏迷,姑苏老家的支脉来了几个人,整天纠缠逼迫小姐……” 林瑾面沉如水,听完后眼中杀气一闪而逝,提着箱子大步向内院走去。 林武不敢怠慢,吩咐其他人继续巡逻,自己紧紧跟了上去。 林瑾刚走到林海居住的院门外,就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他给林武做个手势,二人驻足静听。 “叔父十几天都没醒,肯定好不了了,俗话说落叶归根,妹妹为何再三阻拦,不让吾等护送叔父回姑苏老家?妹妹此举可是大不孝啊!” 这声音很尖锐,是个年轻男人。 林武凑到林瑾耳边,低声道:“是老宅那边二老爷家的环哥儿。” 接着就是黛玉的声音,清脆而冷漠:“林环,举头三尺有神明,汝等为了些许钱财,天天来逼迫予,就不怕报应吗?予早就说过了,一旦有不忍言之事,除了母亲的嫁妆,其他的都是尔等的!尔等却贪心不足,连母亲的嫁妆都想吞并,真当我家无人?等到瑾哥哥回来,尔等定然追悔莫及!” 林环大笑道:“林瑾那竖子能回来?这可真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大笑话!那小子的骨头只怕都烂了,也就你这懵懂无知的小丫头还抱着幻想!” 黛玉强忍着不让泪珠落下,冷然道:“瑾哥哥一定会回来!就算他不能即时赶回来,外祖母家也一定会派人前来协助,尔等休想侵占母亲一分一毫的嫁妆!” 林环愣了一下,接着笑道:“妹妹说的没错,若是荣国公府有人前来,确实有些不好应付。不过若是妹妹自己情愿带着家产回姑苏老家居住,就算史老太君亲来,也不能违背妹妹和我林氏整个家族的意愿?” 黛玉不禁往后退了两步,喝道:“予死都不会去姑苏,尔等死了这条心!” 林环冷笑道:“这可由不得你!今天非走不可!”说罢,就上前拉住黛玉的袖子。 黛玉又惊又怒,急忙往后退,半边袖子嗤啦一声被撕开。 林环盯着黛玉白嫩的手臂,舔了舔嘴唇,遗憾的叹了口气:“真是个绝顶的美人坯子,可惜是我妹妹,否则……” “否则怎么样?”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冷如寒冰的声音。 林环回头一看,只见是个穿着青衣的少年,皱眉喝道:“尔乃何人,竟然闯入我家,真是不知死活!” 黛玉死死盯着林瑾的脸,忽然嚎啕大哭着冲了过来。 林环愕然看着黛玉,这小丫头看似柔弱其实颇有韧性,自己这些天再三逼迫也从不流泪,怎么忽然大哭起来? 林瑾快步上前,把黛玉搂在怀中,轻声道:“玉儿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黛玉哭泣不停,小拳头一拳又一拳的在林瑾胸前捶打,大声叫道:“瑾哥哥,你怎么才回来!怎么才回来啊!” 林环心头一跳,震惊的指着林瑾,喝问道:“你是林瑾?” 林瑾冷冷问道:“那只手碰的玉儿?” 林环一愣,下意识答道:“右手!” 林瑾淡淡道:“林武,把他两只爪子一起剁了,以免祸害他人!” 林环骇然,扭头见林武冲来,顾不得呼救,急忙闪身躲避,只可惜已经迟了。 刀光一闪而逝,地上多了两条还在喷血的手臂。 林环呆愣了一下,才感觉到断臂处的痛彻心扉,滚倒在地上大声惨嚎。 这时院门外冲进来几个人,看到这一幕顿时呆住了。 林瑾轻拍黛玉的后背,小声道:“玉儿,你先进屋,哥哥处理点事情,马上就来!让球球陪着你。” 说罢打开竹编箱子,拎起球球放在黛玉手中。 黛玉看到球球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紧紧搂在怀里,情不自禁的撸了撸球球的尾巴。她不想离开哥哥半步,不过恨恨地看了一眼冲进来的几个林家人之后,还是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屋子。 “好个心狠手辣的小畜生,老夫和你拼了!”林环的父亲林涛这时才反应过来,怒骂声中挥拳冲向林瑾。 ———————————————————————— ps:很多人都说我的称呼错误,比如红楼梦贾宝玉被下人们叫做‘宝二爷’,贾环被叫做‘环三爷’,所以林瑾应该被下人们叫做‘大爷’,被别人叫做‘林家大爷’或者‘林大爷’,我真的很无奈很无语啊……我只能说,‘宝二爷’这种叫法不是我们汉人礼法的称谓!本文中的朝廷,是汉人朝廷!施行的是汉人礼仪!!! 至于为什么有时候叫大少爷,有时候叫大公子,有外人时,下人们称呼大公子是很正式的叫法,没外人时称呼大少爷显得亲近。至于外人,称呼一声林公子或者林大公子理所当然。这不难理解??? 第7章 医治 林瑾嘴角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等到林涛冲到面前,狠狠一脚飞踹过去,正中林涛胯下。 只听得一声犹如鸡蛋破碎的声音,林涛瞬间倒飞回去,撞在院门边的墙上,哼都没哼一声,软软瘫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剩下的三个林家人都是林涛的子侄辈,刚才还在大声痛骂林瑾,这时哪还敢开口,转身向外就逃。 林忠出现在院门口,拳打脚踢把那三个年轻人挡了回来。 林瑾冷冷道:“林环和这三个混账都下水牢!顺便让府上的郎中给那老东西看看,别让他断气了,回头去老家宗祠再取他狗命!” 林武大声答应,上前就要拿人,只觉得心里畅快无比。 “饶命,饶命啊,瑾哥儿,我再也不敢了!” “瑾哥儿,饶了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林武哪管他们的嚎哭求饶,一人屁股上踹了一脚,一手一个拖着林涛父子,押着那三人出了院门。 林瑾淡淡看了一眼林忠,转身向屋里走去。 林忠脸色大变,几个大步冲过来,跪在林瑾面前用力磕头:“大公子,并非是老奴玩忽职守,之前有个下人禀报说,有个名医登门给老爷治病,老奴就过去了,没想到让林环那小畜生惊扰了小姐,老奴罪该万死!” 林瑾一脚把林忠踹翻,怒喝道:“你也五十七的人了,竟然被这么明显的调虎离山骗走,真是愚不可及!幸好玉儿没事,否则你这老货死无葬身之地!跪在这里好好反省!” 林忠翻身跪着,不敢说半个不字,心里却稍稍安定了一些。既然大少爷打骂自己,那就还当自己是自家人,最怕的就是大少爷一言不发,那后果不堪设想。 黛玉从窗口探出头来,轻声道:“瑾哥哥,忠伯尽心尽力,劳苦功高,就不用跪着反省了!” 林瑾一边向屋里走,一边笑道:“玉儿,父亲自幼就教导我们,做错事就要受惩罚。若是林环那畜生趁机掳走你,忠伯全家万死难赎其罪!如今只是跪着反省,已经便宜他了。” 林忠不等黛玉再劝,抢着开口道:“大少爷所言极是,老奴多谢小姐求情,不过老奴犯了错,心甘情愿受惩罚!” 黛玉轻轻一叹,关上了窗户,哥哥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很硬,完全不像父亲和母亲。不过想到之前林环的遭遇,心里又一阵解气,哥哥做事强硬,都是为了保护家人? 林瑾进了屋,刚关上门,黛玉就飞扑过来,紧紧抱着他不撒手,大滴大滴的泪珠滚滚而下。 趴在桌上的球球歪着头,大尾巴轻轻晃动,好奇地看着兄妹俩。 林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说要赶紧看看父亲的病情,这才止住黛玉的眼泪。 绕过屏风到了窗前,看着床榻上骨瘦如柴的林海,林瑾眼睛一热,急忙借着查看的时机掩饰过去。 林瑾认真检查之后,脸色不变,心里却怒火万丈。这哪里是病,分明是一种自己很熟悉的植物毒素,幸亏毒药的分量不大,而且是逐渐累积的,毒性没那么猛烈,否则神仙难救! 林瑾抚摸了一下黛玉头上的小揪揪,微笑道:“玉儿,你先带球球出去玩,我要给爹爹治病!” 黛玉犹豫了一下,问道:“哥哥真的会治病?我并非是怀疑哥哥,只是连御医都说爹爹药石无医!” 林瑾认真的答道:“那是他们无能!哥哥在终南山行医多时,素有‘扁鹊再世小神医’的雅号,终南山一带无人不知!” 黛玉手指在脸上刮了刮:“哥哥真不知羞,哪有自己吹嘘自己的?我和球球就在门外玩,哥哥有事的话只管叫我。” “去!对了,找点水果和核桃瓜子喂球球,它最喜欢吃苹果,可惜现在这月份没有。” 黛玉嗯了一声,林瑾的镇定给了她信心,抱着球球出了门,立即呼唤小丫头雪雁去拿零食。 林瑾脱掉林海的衣裤,然后拿出箱子里的金针,仔细思索了一下,开始缓缓下针。 不知过了多久,林瑾终于下完了最后一针,扭头看了看墙角的西洋自鸣钟,已经下午六点十一分(注1)了。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走到书桌前,斟酌着开药方。 十分钟后,林瑾写好了药方,对着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跪在地上的林忠翻身爬起,飞快的跑进屋子。 “让人按照此方抓药,药抓回来后先让我过目!再召集所有人到前院集合,顺便请邱姨娘过来!” “喏!”林忠双手接过药方,转身快步离去。 五六分钟后,邱姨娘进了屋子,看到林瑾不禁惊喜交加,很亲热的攀谈了几句。 林瑾问道:“姨娘,家里还有冰吗?取冰块来,用厚布裹着放在父亲额头。” 大户人家都有冬季存冰的做法,林家也有个不小的地窖专门用来存冰。当然,没有也没关系,觉醒了前世记忆的林瑾可以硝石制冰。 邱姨娘点点头:“有的。瑾哥儿,还需要做什么吗?” 林瑾指了指林海身上的金针:“千万别动任何一根针!” 邱姨娘十五岁就跟着林海,是这个家里除了林瑾黛玉之外最不可能害林海的人。 林瑾把照顾林海的事情交给邱姨娘,想了想又让黛玉也在一边看护,自己回隔壁房间换了身锦衣,沉着脸向前院走去。 林府现在除了四个主子(邱姨娘和陈姨娘各算半个)之外,上下人等加起来足足有一百多人,黑压压的站满了院子。见到林瑾过来,在林忠的带领下,有的磕头,有的拱手,有的福礼,乱成一团。刚才发生的事已经传遍府中,没人敢对林瑾有半点不敬,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林涛林环。 林瑾喝道:“行了,都站好!” 人群安定后,林瑾冷冷地看了一眼林忠。 林忠会意,立即喝道:“把林三拉出来!” 一个瘦小个头的青衣仆人被两个护卫拖了出来,恶狠狠地按倒在地上。此人正是之前骗走了林忠的那个下人,他眼泪鼻涕一大把,磕头如捣蒜,不停地哀告求饶。 林瑾也不问话,淡淡道:“砍了!” 一个护卫手起刀落,林三的大好头颅滚落地上,脖子里喷出的鲜血飞出好远。 人群中有人呕吐,有人悄悄往后缩,有人立即跪地求饶,再次乱作一团。 (注1:万历九年,西历1581年,西洋自鸣钟由意大利人罗明坚首次传进中国,后来逐渐在富贵人家普及。本文除了特定场合,都会用小时分钟秒来表达时间,以方便读者。) 第8章 整顿 林忠犹豫再三,凑过来小声道:“大少爷,林三确实该死,只是为何不先审问出幕后主使者?” 林瑾淡淡道:“幕后主使者肯定是林涛等人,有什么必要审问?还不如拿来杀鸡儆猴!” 林忠不解的道:“大少爷既然明白,为何不留下人证,以便应对宗族长者们的询问。” 林瑾呵呵一笑:“没有那几个老东西的支持,林涛等人岂敢如此行事?支脉登门威逼宗家,试图谋夺家产,戕害宗家大小姐,罪不容恕!等父亲醒了,必定先追究他们的罪责,他们哪还有机会来询问我?” 林忠大喜:“老爷没事了?” “最多两天就会醒来。先办正事!” 林瑾目光冰冷的盯着那些跪在地上求饶的人,对林忠挥了挥手。 林忠亲自上前,一个接一个把跪地求饶的九个人拖了出来,挨个的狠狠扇耳光,然后按着跪在地上,恶狠狠的喝道:“自己交代!老实点,别想耍花样!” 九个人争先恐后交代自己的罪行,有偷窃主家东西出去卖的,有贪污采买银子的,还有和丫鬟私通的。 林瑾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吩咐道:“按照家规处罚他们,然后关起来,回头再赶出去!” 忠伯挥了挥手,几个身高马大的护卫冲过来,把不停求饶的九个人拖了下去。 林瑾走到人群面前,无人敢和他目光相对,纷纷低下头去。 林瑾来回走了几步,沉声道:“尔等若是知道谁是背主之人,可以私下找忠伯检举,一旦查实,奖励三百两,而且我保证不会透露是谁检举的!有罪的也可以自首,我既往不咎,今夜十二点之前,这个保证都会有效!若是过了今晚再被揪出来,全家都去黄泉路上走一遭!”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心胆俱裂,有人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摩拳擦掌。 “封闭府门,不许任何人进出!”林瑾最后下了一道命令,转身向内院走去。 林瑾刚走到院门口,一个穿着白衣白裙的清丽女子也从旁边小院过来,见到他愣了一下,不敢置信的问道:“瑾哥儿?” 林瑾微笑道:“好久不见,陈姨娘近来可好?” 这女子正是林海另一个妾室陈姨娘,来扬州上任后所纳。此女有些孤僻,很少出现在人前,林瑾小时候被她带出去玩了几次。 陈姨娘漫不经心的答道:“也就那样,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瑾哥儿何时回来的?” “下午刚回来!陈姨娘是想探望父亲吗?” 陈姨娘点了点头,有些委屈道:“玉姐儿不许我探望老爷,同床共枕多年,难道我还会害老爷不成?一旦有不忍言之事,我肯定会追随老爷于地下!” 林瑾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沉声道:“承蒙恩师教导,我侥幸学了点医术,有九成把握治好父亲。现在是治疗的关键时刻,确实不能被人打扰!姨娘且先回去,等父亲醒了再来不迟!” “什么?”陈姨娘惊呼一声,随即一脸惊喜,“瑾哥儿竟然懂医术,还能救治老爷,这可真是上天保佑我家啊!我这就回去,在佛前上几炷香,让佛祖保佑老爷尽早醒来!” 林瑾微笑道:“有劳姨娘了!” “都是自家人,应当的!”陈姨娘也笑了笑,点点头迅速离去。 林瑾盯着陈姨娘走路的模样,疑惑的皱了皱眉,直到对方消失在眼前,他才去了林海的卧室。 邱姨娘依旧用冰给林海降温,黛玉搂着球球趴在床边睡着了。 球球看到林瑾,两个前爪高高举起,一脸的委屈,似乎在请求林瑾把自己从黛玉的魔掌中解救出来。 林瑾摸了摸球球的小脑袋,微笑道:“玉儿是我家最受宠爱的人,我也惹不起,球球,你忍忍。” 球球哼哼两声,偏过头不理会林瑾。 邱姨娘抿嘴笑道:“这狸子名叫球球?倒是通人性。” 林瑾笑道:“还是叫它小熊猫球球。” 邱姨娘从善如流:“小熊猫确实比狸子好听。瑾哥儿,玉姐儿近来夜不能寐,时常哭泣,可能会伤了心神。哥儿回头不妨给她调养下身子,以免留下病根。” 林瑾沉声道:“多谢姨娘指点,我记下了。姨娘先带玉儿回房歇息,然后再过来一下,药应该买回来了,劳烦姨娘煎下药!” 邱姨娘点点头,把黛玉和球球一起抱了起来,缓步向外走去。 林瑾净了净手,先拿掉林海额头上的冰块布包,然后慢慢的拔出金针,放在一个精致的白玉盒子里面。 当最后一枚金针拔出来后,林海身子微微一震,脸色没有明显好转,不过气息均匀了很多。 林瑾吐了口浊气,虽说有九成把握,毕竟还是有失败的可能。现在看来针灸很成功,再辅以药物,林海两天之内肯定能醒过来。 这时房门被敲响,有人禀报说药买回来了。 林瑾出去后,邱姨娘带了个大丫鬟,拿了火炉木炭和药罐等物。 林瑾一样一样的查看,确认药没有问题,邱姨娘和丫鬟就在外屋生火煎药。 忙活了四五十分钟,药终于熬好了。 林瑾亲自给林海喂完药,把了把脉,发现脉象逐渐平稳,心里十分喜悦。 邱姨娘见林海气息平稳,心里也很高兴,微笑道:“哥儿忙了一天,肯定饿坏了,我去给哥儿做点吃的。” 林瑾也没拒绝,上一顿饭还是早上在船上吃的,这会邱姨娘提起来,这才发现确实有些饿了。 林家厨房里有十几个人,动作很快,不到二十分钟,一桌丰盛的饭菜就摆在了林瑾房间外屋的桌子上——三丁包子、千层糕、翡翠烧卖、春卷、烩鲢鱼头、鸡汤煮干丝、蟹粉狮子头还有一碗米饭,都是常见的扬州菜,色香味俱全。 林瑾在终南山这三年,吃喝上很平常,见到满桌熟悉的佳肴,不禁胃口大开,风卷残云般吃了起来。 邱姨娘笑道:“哥儿现在的胃口好多了,能吃是福,多吃点!” 吃到一半,房门被推开,黛玉抱着球球走了进来,看到林瑾在吃东西,嘻嘻笑道:“哥哥吃独食,竟然不叫我和球球!” 邱姨娘笑道:“玉姐儿刚才睡得正香,所以没叫你。” 林瑾呵呵一笑,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黛玉也不嫌弃,捡了双筷子跟着一起吃,她心疼球球不能吃这些美味,不时从荷包里拿出点核桃瓜子之类的小零食喂球球。 邱姨娘见兄妹俩说说笑笑的吃饭,偶尔还斗斗嘴,眼角不禁有些湿润。这个家里,已经很久没有欢声笑语了! 第9章 陈姨娘出了问题 夜里十一点,黛玉的房门被轻轻敲响。 坐在床边的林瑾把黛玉从臂弯里放下,又替她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林忠恭敬的站在门外,看到林瑾出来,就要开口禀报。 林瑾做了个手势,轻轻下了台阶,来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然后示意林忠可以说了。 “大少爷,有二十七人来检举,十一人自首,目前最严重的是在外面杀了人,擅自借用老爷的名头躲过了衙门的追捕。还有……” 林瑾见他欲言又止,皱眉问道:“还有什么?” 林忠低声道:“有个叫墨香的丫鬟检举,说陈姨娘和外面的人有勾结,她好几次都看到陈姨娘在‘丁氏胭脂铺’和陌生男子说话。” 林瑾皱了皱眉,吩咐道:“把墨香带到我的房间,把陈姨娘也请过来,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老奴明白!”林忠郑重的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林瑾望了望天空的月亮,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向隔壁自己的小院走去。 十分钟后,墨香被林忠带了过来。她十七岁,相貌不错,小脸圆圆,有些婴儿肥,看起来很可爱。 墨香行礼问好,乖乖站在一边。 林瑾手指轻叩桌面,忽然问道:“你和陈姨娘有仇?” 墨香愣了一下,脸色有些犹豫。 林瑾淡淡道:“不想说就出去!” 墨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泣道:“大少爷明鉴,奴婢确实和陈姨娘有仇!我妹妹被她罚跪在夜雨中,感染风寒之后去了!不过奴婢不敢说谎,陈姨娘确实好几次在丁氏胭脂铺和陌生男子会面!” “起来!”林瑾让墨香起身,然后吩咐林忠,“若是墨香所说属实,回头去柜上支取八百两银子给她。” 林忠躬身应是,心里咯噔一声,听林瑾这口气,陈姨娘真的有问题? “奴婢多谢大少爷!”墨香抽泣着道谢,她很清楚,三百两是自己的奖赏,另外五百两是给妹妹的补偿。 又过了几分钟,陈姨娘带了个大丫鬟也过来了,她穿着很保守的衣裙,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看到林忠和墨香,她愣了一下,马上知道自己误会了林瑾,吩咐大丫鬟出去院外等候。 林瑾指了指石凳:“姨娘请坐!” 陈姨娘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石头凉,我站着就好。哥儿唤我来有什么事?” 林瑾轻声道:“知道石头凉就对了!只有活人才知道冷暖,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姨娘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陈姨娘咬了咬牙,用力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和哥儿说的,若是没事,我先回去了!” 林瑾冷笑道:“回哪去?丁氏胭脂铺吗?” 陈姨娘身子一震,脸色慌张的看着林瑾,接着又看了看一旁低眉垂眼的墨香,立即明白过来,咬牙切齿的叫道:“墨香,你偷偷跟踪我?我早和你解释过了,你妹妹的事是意外,那天晚上我头晕睡得早,完全没想到会下大雨。” 墨香冷笑一声,恨恨的盯着陈姨娘一言不发。 林瑾冷冷道:“做了错事要认账,责怪别人不是个好习惯!陈姨娘,自从你来了我家,似乎没被亏待?父亲所中的毒,是你下的?” 林忠和墨香愕然看着陈姨娘,原来老爷不是得了重病,而是中毒了? 陈姨娘用力咬着嘴唇,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道:“我确实去过丁氏胭脂铺,不过是为了见亲戚。我没给老爷下毒,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做不出来这种事!” 林瑾失望的叹了口气,沉声道:“陈姨娘,我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不死心,我让你心服口服!经过我的诊断,父亲中的毒是夹竹桃汁液,侥幸的是中毒量不算大,而且是逐渐积累的毒素,故而父亲才能活到现在!” “夹竹桃!那东西有毒?”林忠惊呼一声,对林瑾道:“大少爷,家里只有陈姨娘的院子里有十几株夹竹桃,老奴回头就全部铲了!” 林瑾盯着陈姨娘,沉声道:“我之前询问过玉儿夹竹桃的事情,她说家里只有你的院子里有夹竹桃,而且是你上个月移植过来的。你刚把夹竹桃移植到院子里,父亲就中毒了,这难道是巧合?而且父亲平时的饮食主要由邱姨娘负责,不过也会和你一起用膳,邱姨娘不可能下毒,那么除了你还有何人?你别和我说是厨房的人下的手,厨房里的大娘们没那本事长期给父亲下毒!” 陈姨娘一个踉跄,勉强扶着石桌才没摔倒,她盯着林瑾,轻声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还和我说这些?” 林瑾仰头看着笼罩着轻纱的月亮,黯然叹了口气,“你可能不信,虽然我和你打交道的次数不不多,但是依旧把你看作家人。我给了你机会,可惜……” “家人吗?”陈姨娘低声喃喃,忽然冷笑道:“如果你没说谎,府中上下,也就你一个人把我当做家人!其他的人,只当我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 林忠皱眉道:“陈姨娘这话有些过了!老爷和你的感情虽然有些淡,但是相敬如宾,平时从不亏待你……” “闭嘴!”陈姨娘冷喝一声,打断了林忠的话,狂笑道:“哈哈哈……相敬如宾?说得好!我到现在还是完璧之身,只怕不是相敬如宾,而是相敬如冰!对你们来说这里是林家,对我来说就是冰冷的囚牢!” 林忠和墨香惊骇的看着陈姨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陈姨娘到家里十年了,竟然还是完璧之身? 林瑾默然不语,他三年来治疗了近万病患,其中不乏妇人和少女,以前不懂的一些东西也能看出一些端倪了。之前看到陈姨娘走路的样子就有些疑惑,不像是嫁人很久的妇人,没想到果真如此。 陈姨娘笑得鼻涕眼泪横流,有些喘不过气。 林瑾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递了过去。 陈姨娘用力把帕子打落在地上,冷冷道:“别惺惺作态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林瑾捡起帕子,掸了掸灰尘,再次递给陈姨娘,轻声道:“你有把柄被外人拿捏?比如家人被挟持?” 陈姨娘瞪大双眼,惊疑不定的盯着林瑾,问道:“你怎么知道?” 第10章 陈姨娘的过往 “擦擦脸再说!”林瑾不答,把帕子又往前递了递。 陈姨娘沉默了一下,接过帕子用力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鼻涕,惨然笑道:“弄脏了瑾哥儿的帕子,可惜没机会还你一条新的!” 林瑾沉声道:“我也不瞒你,你必死无疑,对外会说是病逝!” 陈姨娘敛衽行礼:“多谢瑾哥儿!唯有来生再报答了!” 一旦外人得知陈姨娘谋害亲夫,而且还是林海这样的权势人物,她的家人和亲戚都会受到牵连,而且名声彻底臭了。病逝就好多了,名声无损,家人也不受牵连。 林瑾苦笑道:“些许小事,不值一提!我小的时候,你对我还是很不错的,我至今还记得你带我去瘦西湖畔放风筝、买糖人儿的事情!我还是希望你能坦诚相告,这样对你的家人也有好处!你为了家人的安危下毒,可曾想到事后全家都被灭口?须知死人才能彻底保守秘密!我只有知道内情,才能设法救出你的家人!” 陈姨娘又惊又怒,脱口道:“他是我家的亲戚,应该不会做这种事!”话刚出口,她就反应过来,怒视着林瑾,“瑾哥儿,你竟然诈我!” 林瑾摇摇头:“我没诈你!事实就是如此,父亲的职位是什么?” 陈姨娘不答,只是恼怒的盯着林瑾。 林瑾自顾自道:“江浙巡盐御史!但是在民间还有个别称,叫做八府巡按,代天巡狩,督察各地!也就是说,父亲其实还有个钦差的身份,谋害钦差罪同谋反,是要诛九族的!幕后主使者胆敢让你谋杀钦差,肯定是个胆大包天、心狠手辣的人,这种人绝对不会在意其他人的性命!我且问你,在他的心目中,是他自己重要,还是你的家人重要?” 这话宛如晴天霹雳,一语惊醒了陈姨娘。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幕后人一旦得知林海醒来,为了确保秘密,毫无疑问会灭口!即便林海死去,自己和家人一样会被灭口,林瑾说的没错,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林瑾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击垮了陈姨娘的心理防线。 “我以母亲的名义起誓,会和父亲竭尽全力救出你的家人,就算救人失败,也会从你的本家亲戚中挑选一个男孩,过继到你父亲名下。陈娘子,这个交易你做不做?” 贾敏和林瑾母子情深,陈姨娘当初是看在眼里的,当即凄然一笑,点点头道:“成交!反正我也没别的选择。我的故事其实很无聊,林公子有兴趣听吗?” 林瑾笑道:“我洗耳恭听。墨香,回去收拾东西,从今天起,你跟在我身边伺候。” 墨香正在瑟瑟发抖,担心自己知道这些秘密会被灭口,听了林瑾的话又惊又喜,匆匆行了一礼,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林忠赞道:“大少爷仁慈,老奴佩服万分!老奴还要去布置巡夜的事情,也先告退了。” “去,顺便把陈娘子的丫鬟看管起来,不要伤害她!”林瑾笑着挥了挥手,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林忠离开后,陈姨娘看着林瑾,语气古怪的说道:“之前你在前院杀人不眨眼,我还以为你是个心狠手辣的恶徒,没想到竟然也有慈悲之心!” 林瑾淡淡道:“我只杀该杀的人,不伤害无辜,谈不上什么慈悲之心!” 陈姨娘莫名的笑了笑,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她本名陈絮,扬州本地人,自小就喜欢大自己十几岁的表哥汪盛国,双方甚至有了口头婚约。 汪盛国敢打敢拼,手段狠辣,生意越做越大,几年时间竟然爬到了扬州盐商总会四把手的高位。他为了成为下一任的会长,断然娶了时任会长萧远山的女儿。后来萧远山卸任,汪盛国如愿坐上了会长的宝座。 被辜负的陈絮心丧若死,整天浑浑噩噩。父母给她说亲事,都被她一口拒绝,声称若是一定要自己出嫁就自尽。 父母无奈,只能听之任之。 十年前,陈絮多了个弟弟,聪明可爱,也很亲近她。这个弟弟成了陈絮新的感情寄托,她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然而某天,父母忽然改变了态度,硬逼着她给新任江浙巡盐御史林海做妾,否则就死给她看。 陈絮被逼无奈,又想到自己是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这些年一直待在家里,导致父母弟弟都被街坊邻居耻笑,于是心一横就答应了。 事后陈絮才知道,汪盛国和自己的父母做了一笔交易,那笔交易足以让父母和弟弟几辈子都吃喝不愁。 之后陈絮到了林府,吃穿用度什么都不缺,只是林海就算同房也从不碰她,即便贾敏去世,邱姨娘有孕在身的时候,也从不碰她一根手指头。陈絮心态逐渐失衡,总觉得自己身处冰冷的囚笼,生活看不到半点希望。 陈絮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向林瑾笑道:“不瞒林公子,你小时候我带你出去玩,一起放风筝,一起吃糖人儿,也是我难得的快乐时光呢!顺便告诉你,每次带你出去,林大人都会派人暗中监视我、保护你。所以说,林大人从来就没信任过我,不过他并不知道我的底细。” 林瑾疑惑不解:“既然父亲知道你的身份有问题,为何还接纳你?” 陈絮冷笑道:“林大人刚来扬州的时候,为了和本地士绅打好关系,尽快站稳跟脚,暗示要纳一个本地女子为妾,于是我就拐弯抹角被送过来了。其实我倒是挺佩服林大人的,我勉强算是个美人,他和我同床共枕也有多次,却从不碰我一下!” 林瑾无言以对,平心而论,林海这事做的确实不地道,只是子不言父过,也只能当没听见了。 陈絮似乎知道林瑾的心情,笑了笑继续讲述。 “多年来,汪盛国从没要求我做过任何事,我还以为不会再和他有任何联系。没想到上个月我收到了一封信,汪盛国那个白眼狼竟然挟持了我的家人,威胁我给林大人下毒!”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去丁氏胭脂铺接受他的指令,然后移植夹竹桃给林大人下毒。” “现在该你给我解惑了,你为何断定我的家人被劫持了?” 林瑾叹了口气:“原因很简单,之前你和大家一直相安无事,说明你对父亲的仇恨还不足以让你下毒,那么只会是某种外力逼迫你。你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自身几乎不可能出问题,唯一的软肋就是你的家人。” “原来如此!”陈絮恍然大悟,仰起头怔怔的看了一会夜空,淡然问道:“事情你都知道了,我什么时候去死?” 第11章 贼子潜入 陈絮被两个婆子押着走出院门的时候,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林瑾,然后快步走入黑暗之中。 林瑾心里很平静,幼时被陈絮照顾过的人情已经还了,自己和这个女人再无交情。不出意外的话,下次见面,就是在她的葬礼上了。 林忠提着灯笼走了进来,低声道:“大少爷一路辛苦,回来后又劳心劳力,还是早些沐浴歇息。” 林瑾点点头:“我去看看父亲和玉儿,然后就去歇息。” 林海的身体有很明显的好转,呼吸均匀,脸上多了一些血色。 林瑾嘱咐在一旁照顾的邱姨娘,若是有什么情况立即告诉自己,又去看了看熟睡中的黛玉和球球,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林忠把林瑾送到门外,就提着灯笼匆匆离去,准备亲自带队巡逻。 外屋放着的浴桶里热气氤氲,还撒了数十朵琼花花瓣。 墨香红着脸站在浴桶边上,手里拿着搓澡巾和皂角等物。看到林瑾进来,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慌忙低下头。 林瑾进去脱了外面的衣裤,只留下了内裤,然后出来进了浴桶。被热水一激,身上的疲乏似乎消失了大半,他不由得吐了口长气。 墨香犹豫了一下,怯生生的给林瑾搓背。 林瑾没有拒绝,他不想滥杀无辜,但是也不可能放任墨香不管,她听到的那些事绝对不能外穿。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墨香跟着自己,将来给个妾室的名分便是。 墨香手有些颤抖,擦拭了一会见林瑾没有动手动脚的意思,庆幸之余又有些失望。她心里患得患失,不知不觉就绕到了林瑾正面,低着头给他擦拭前胸。 林瑾忽然把墨香搂在怀里,并且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唇。 墨香顿时心跳加剧,小脸涨得通红,软绵绵的靠在林瑾怀里动弹不得。 林瑾指了指窗户,示意外面有人。 墨香猛然从意乱情迷中醒过神来,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并未大声叫喊,只是微微点头。 此时林瑾搂着墨香,斜对着窗户,他看到右下角的窗户纸悄无声息开了一个绿豆大的小孔,一缕淡淡的烟飘了进来。若非桌上的蜡烛燃烧的正旺,林瑾又目力惊人,恐怕很难发现异常。 大概一分钟左右,一股淡淡的香味就弥漫在屋里。 墨香呼吸急促,头一歪就昏睡过去。 林瑾紧闭呼吸,脑袋靠在浴桶边上假装昏迷。 窗户被人从外面捅开,一个瘦小的黑影悄无声息的跳了进来,随手关上窗户,然后走到浴桶边上查看。 “奶奶的,这似乎不是林海的房间!这小子是谁?”来人看清楚眼前的情景,低声喃喃一句,凑上前准备仔细看看。 就在这时,林瑾忽然暴起,一手刀重重砍在来人的脖子侧面。对方哼都没哼一声,身子一歪瘫倒在地上。 林瑾跳出浴桶,先过去打开窗户然迷烟尽快散去,然后把墨香抱到旁边的床上,顺手抽掉墨香的腰带,过去把地上那人反剪着绑了起来。 接着他迅速穿好衣服,分别去林海和黛玉的卧室外面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他提着的心顿时放回肚里,转身往回走。 林瑾刚走到自己的小院门口,就见到林忠和林武一人拖着黑衣人快步而来。到了面前一看,这两个黑衣人都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一大团破布。 林忠小声道:“大少爷,刚才抓到了两个想跳墙进来的贼子!” 林瑾沉声道:“我屋里刚才也进了个贼子,被我打晕了,林武把他拖出来,一并带到地窖里审讯!” 林忠父子大惊失色,急忙跪地请罪。 林瑾一手扶起一个,安慰道:“此事不怪你们,屋里那个贼子身手很高明,还用了一种很厉害的迷药,绝非普通贼人,你们没发现他情有可原。” 林忠父子道谢起身,依旧心有余悸,家里任何一个主子出了事,他们父子俩都唯有以死谢罪。 林武又气又怒,进去带人的时候,直接提着脚踝拖出来。那人的头在台阶上不停碰撞,鼻子嘴唇都流血不止,依旧昏迷不醒,可见林瑾那一手刀打的有多重。 林武又去喊了两个护卫过来,一人扛起一个走在前面,忠伯则提着灯笼,和林瑾跟在后面。 朝廷禁止私设牢房,不过有权有势的人在家里挖个大地窖,或者建个大点的柴房用来关押人,是很正常的做法,除非主家犯了事,否则没人追究这种事情。 林府外院的西北角落,就挖了个大地窖,然后分割出了好几个区域,其中一个就用来关押人。被林瑾收拾了一顿的林环几人,就被关押在那里,而且还被关在了环境最恶劣的水牢。 林环和三个兄弟被吊了起来,站在脖子深的污浊水里,脚尖刚刚触到水池底部,根本不敢弯腰屈膝,只能咬牙苦苦站着。 看到有人进来,那三人争相恐后的嚎哭求饶。 林环陷入深度昏迷,嘴里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就要一命呜呼。 林瑾毫无怜悯之心,林环谋夺家产,威逼黛玉,就足够以死谢罪,竟然还敢对黛玉有龌龊心思,岂能让他痛快的死? 林忠劝道:“大少爷,这里太污浊,要不去外面等着,等武儿审讯出结果,大少爷马上就能知道。” 林瑾不置可否,偏过头询问林武,“你可知道怎么审讯?” 林武恶狠狠道:“狠狠打!不招就往死里打!” 林瑾摇摇头:“手段太粗劣!附耳过来,我告诉你几个法子。” 林武半信半疑,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凑了过来。 林瑾低声说了几个办法。 林武开始还不在意,听了一会额头冷汗直冒,心里对林瑾畏惧不已。 林瑾说完后,对林忠笑道:“忠伯年纪大了,还是和我一起在外面等。” 林忠欣然点头,吩咐林武仔细审讯贼人,和林瑾向外走去。 林瑾走出几步后,对还在哀嚎求饶的那三人喝道:“闭嘴!尔等三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关几天就会放了你们,再吵吵嚷嚷这辈子就别出去了!” 那三人早就被林瑾的暴虐手段吓得肝胆俱裂,没想到竟然能死里逃生,激动的涕泪横流,纷纷闭嘴不言,连大气都不敢喘。 第12章 十年前的皇家内乱 二人上到地面之后,林忠在前带路,进了附近的一个小亭子。 林忠擦干净亭中的圆桌和凳子,请林瑾稍坐,然后亲自去拿热茶和点心。 几分钟后,林忠端着托盘快步走回来。 林瑾看了看月亮的位置,估计已经凌晨一两点了。他一路上旅途劳累,回来后又一直忙忙碌碌,给林海针灸治疗时更是费心劳力,此时已经困得眼皮打架了。只是还不到休息的时候,他喝了杯热茶提提神,然后开始询问家里的一些情况。 林瑾首先问的,就是贾敏病逝的情况,因为林海被人下毒,他不免怀疑贾敏也被人动了手脚。不过详细问过林忠之后,他推测贾敏可能是生黛玉的时候留了病根,身体越来越差,是自然病逝。 林忠说完贾敏的情况,忽然一拍额头:“今天忙晕了头,有两件事忘了向大少爷禀报!第一件,荣国公府的政老爷来信了,小姐看了信,政老爷在信上说太上皇体恤后宫嫔妃,特许她们回家省亲。贾府让琏二公子到江南采买一些贵重物品,以备贾贵妃省亲之用,让咱家帮衬一二。第二件,老爷昏迷后,老奴派人向苏州的叶巡抚求救,但是始终没有回应,老奴推测,送信的人很可能被人扣住了,信件并未送到叶巡抚手中。” 贾贵妃省亲?林瑾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贵妃省亲可是一出大戏,表面上是太上皇体恤后宫嫔妃,实质上是太上皇和当今天子的暗中博弈,只是不知道有没机会目睹这场大戏。 林忠问道:“大少爷,是否提前准备一点银子?” 林瑾冷冷道:“贾家买东西,我家为何要出钱?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派几个人跟着跑跑腿就行了。” 林忠愣了一下,不明白林瑾为何忽然对贾家如此冷漠,劝道:“大少爷,贾家大小姐已经晋为贵妃,咱家不好如此轻率?” 林瑾呵呵一笑,问道:“忠伯,天子可没让后宫嫔妃省亲!我家要是在这件事上出钱,天子会怎么看?” 林忠猛然反应过来,骇然道:“大少爷的意思是说,太上皇此举别有用心?” 林瑾赞道:“忠伯不愧跟了父亲多年,耳闻目染的多了,见识也就多了。” 林忠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颤抖问道:“我大汉朝不会再来一次内乱?” 这个时空的历史在崇祯末年拐了个弯,李自成身亡之后,刘宗敏接过了大顺朝的旗帜,随后和当年中兴汉室的大魔导师刘秀一样,屡屡获得上天庇佑。短短五年时间,刘宗敏东征西讨,在北京城下阵斩奴酋多尔衮和多铎兄弟,把鞑子驱逐出关外,随后携大胜之威挥师南下,一举扫平了南明小朝廷和各地军阀。 重新统一全国之后,刘宗敏‘考据出’自己是东汉汉中王刘嘉(光武帝刘秀的族兄)后裔,遂改国号为汉,依旧定都北京,年号北狩。 从年号就可以看出,刘宗敏一门心思想要彻底解决满清和蒙古联盟。 北狩二年春,刘宗敏率领三十万精锐大军北上,准备一战定乾坤。只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大军刚到山海关,刘宗敏忽然染上重病,三天后猝然驾崩。 刘宗敏生前并未立太子,在他驾崩之后,三个儿子因为太子之位争斗不休,闹出了极大的动乱。最终舅舅是开国大将的皇三子刘勇得到军方的支持,顺利登基为皇帝,年号永安。 四十岁前的刘勇是个傀儡皇帝,朝政被皇太后和舅舅掌控。不过他很能忍,直到熬死了皇太后和舅舅,这才开始逐渐收回权利,最终大权在握。 刘勇收回权利的过程中,皇后李氏所出的太子刘政和皇七子秦王刘戈功劳极大,前者谋略过人,后者武力值堪比霸王,二人皆被朝野称颂。 大权独揽的刘勇已经上了年纪,难免开始昏聩,时常猜忌太子,父子数次发生激烈冲突。后来发生的事,和西汉武帝末年一模一样,永安五十九年,有小人诬告太子刘政谋反。 刘勇顺水推舟逼反了太子,引发了一场皇家内乱。 半个月后,刘政兵败自刎,随后皇后自缢。 秦王刘戈暴怒,率领五万精锐秦军杀出潼关,准备去北京为母后和兄长讨个公道。 当其时,天下动荡,京城风雨飘摇。 刘勇以国舅李宇的全家性命要挟,逼迫李宇前去劝说刘戈退兵。 李宇面见刘戈,声泪俱下,先说亲情,再说内忧外患,以死相逼勉强说服刘戈罢兵。不过刘戈提了个条件,那就是刘勇必须退位,否则必然再起兵戈。 很多大臣也纷纷上书,支持秦王刘戈的提议。 刘勇被逼无奈,只好答应此事。 当时皇二子、三子、四子都已不在人世,于是刘勇传位给德妃所出的皇五子燕王刘铭,自己退位成了太上皇。 刘铭即位,改元安康。 秦王刘戈自困于西安秦王府,多年来没有迈出王府半步。 如今是安康十年,天子刘铭经过多年来的不懈努力,已经初步掌控朝堂。 太上皇不甘心彻底隐退,时常和天子暗斗,这次他特许嫔妃省亲,并非出于好心,而是另有谋算。 林忠目睹过永安五十九年的那次内乱,此时提起依旧心有余悸。 林瑾摇摇头:“应该不会再有大的动乱,现在太上皇没了兵权,朝堂大臣又被天子换了大半,太上皇不会做蠢事。” 林忠松了口气:“如此甚好!老爷是天子的心腹大臣,将来必定是内阁首辅,千万别再出什么大乱子!” 林瑾出生在京城,天子和林海关系及其亲近,所以他见过天子很多次。他记得天子相貌普通,眼睛很大,眼神也很锐利,对自己很亲热,经常给自己好吃好玩的,除此之外就记不起来别的了,毕竟那时候还不到两岁。 林瑾笑道:“放心,当今天子在龙椅上坐得稳如泰山,再过几年肯定能彻底掌控朝政。” 原着中,铁网山打围时有人起兵谋逆,被天子迅速挫败,之后天子借此大好机会展开大清洗,贾家就是被清洗的对象之一。当今天子绝对不会败亡,宝座只会越坐越稳。 林忠知道林瑾自小就聪慧稳重,从不乱说话,见他说的很肯定,顿时放了心,开始向林瑾禀报家里的其他事情。 第13章 贼子竟然是闻香教的 林瑾了解完家里的大致情况,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困过头反而不困了。他正准备问问扬州城内的一些情况,就见到林武跑了过来。 林武进了亭子,兴奋的说道:“大少爷说的办法果然厉害,已经问出来了!” 林瑾淡淡道:“武哥辛苦了,说来听听。” “被我们抓获的那两个黑衣人是街面上的青皮,他们被人雇佣,想潜入打探老爷的病情。他们说雇主蒙着头脸,不知道是何人。” 林瑾心头一动,如此看来,那三个家伙似乎不是一伙的,否则主使者没必要同时派两拨人。 林武心里有些忐忑,生怕没审问出雇主是谁,被林瑾责罚。 林瑾问道:“被我打晕的那个呢?” 林武低声道:“那家伙叫刘富,是闻香教扬州分舵的香主!他说雇主是大盐商王亮的管家,给了他一万两银子,让他查清楚老爷的病情。” “闻香教!”林忠惊呼出声。 前明万历年间,河北滦州人王森创立了闻香教,又叫东大乘教。 王森声称救过一只狐狸,狐狸断尾相赠,那尾巴奇香扑鼻,长年不腐。王森以此为号召召集信徒,归附者众多,称为闻香教。 后来王森死于狱中,其弟子徐鸿儒继承了教主之位。前明天启二年,徐鸿儒造反称帝,不久兵败身死。闻香教化整为零,继续在民间搅风搅雨。 太祖刘宗敏打天下的时候,闻香教曾经出来兴风作浪,后来被朝廷严厉打压。太上皇在位初期,闻香教在山东起兵造反,很快被朝廷大军平定,闻香教随后被朝廷定义为xie教反贼,杀之有功无罪。 故而林忠听到闻香教的名头才震惊万分,那可是xie教反贼! 林瑾心里也大为惊讶,不过脸上却不显露出来,问道:“那个大盐商王亮和汪盛国可有关系?” 林忠对扬州大盐商们之间的关系很清楚,摇摇头道:“没甚关系。王亮处事圆滑,在盐商总会不拉帮结派,也不轻易得罪人,人缘极好。” 林瑾沉思一会,沉声道:“那个王亮有可能是汪盛国的人!” 林忠和林武都大惑不解的看着林瑾。 “王亮这样的人一般不会被人防备,更适合暗中打探消息,或者做一些隐秘的事情!既然他处事圆滑,不轻易得罪人,哪来那么大胆子让人潜入我家?背后肯定有人指示,而汪盛国嫌疑最大!立即派人去查王亮,最好能找到他和汪盛国勾结的证据!” 林忠应了一声,有些尴尬道:“大少爷,咱家的得力人手几乎都是老侯爷遗留的家将,打打杀杀没问题,查探隐秘的消息只怕力有未逮。老奴提议请赵百户出手相助。” 本朝延续前明政体,不过很多地方都向前汉看齐,比如本朝特务组织就采用了西汉时的名称‘绣衣卫’,而不是锦衣卫。 和前明的锦衣卫一样,绣衣卫在全国各地的重要城市中几乎都有分部,一些重要大臣的家中也会有绣衣卫监视,这是天子和大臣们心照不宣的事情。 林家也不例外,有一个叫赵正泽的绣衣卫百户带着八个手下驻守,不过主要是保护而非监视,平时也听从林海的命令,这让很多被绣衣卫监视的大臣羡慕妒忌恨。 林海上任时,赵正泽等人随行保护,之后一直待在林府,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林瑾以前和赵正泽说过几次话,觉得此人做事谨慎,帮着查探消息应该不成问题,于是让林武去请赵正泽过来。 十分钟后,赵正泽被林武带了过来。此人身材短小精悍,相貌普通,若是不认识他的人,绝对想不到他竟然是绣衣卫百户。 赵正泽进了亭子,立即单膝跪地向林瑾行礼问安,他显得很激动,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小的赵正泽参见大少爷!小的时常惦记大少爷的安危,现在您终于回家了,真是上天庇佑啊!” 林瑾愣了一下,心里有些感动,吩咐林武扶起赵正泽,微笑道:“赵百户怎可行如此大礼,我可担当不起!” 赵正泽被扶起来后,借着灯笼的亮光,打量了一下林瑾,笑道:“大少爷长高了,也壮实了,真是可喜可贺。林大人醒来后见到大少爷的风采,必定欣喜万分!” 林瑾摆了摆手:“都是老熟人,客套话就免了!有件事想请赵百户帮忙。” 赵正泽拱手道:“大少爷尽管吩咐,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瑾笑道:“没那么严重!我想请你秘密调查大盐商王亮,看看他和汪盛国是否有关系。” 赵正泽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没问题!最多三天就能把王亮查个底朝天!” 林瑾拱手道:“拜托了!” 赵正泽急忙拱手还礼:“大少爷客气了!事不宜迟,小的这就连夜安排人手。” 林瑾赞道:“赵百户雷厉风行,不愧是绣衣卫中的佼佼者,有劳了!” “不敢!夜已深,大少爷早些歇息,小人告退!” 林瑾点了点头,等赵正泽出去后,吩咐林武:“武哥,把刘富单独关押起来,多派人手看守。明天一早,把那三个混账东西放出水牢,不过暂时禁止离开这个院子!” 林武点头答应,转身向地牢走去。 林忠赞道:“大少爷做得好!留下他们三个的性命,算是给老家那边一个面子,不至于闹得太僵。” 林瑾喝了口茶水,轻轻叹了口气,自己恨不得和姑苏老家彻底断绝往来,可惜做不到。如今的人把宗族看的比天都大,谁敢背弃宗族,就是人人喊打的不肖子孙,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杀鸡儆猴,强势压制住老家的人,让他们别给父亲和自己添麻烦就行了。 林忠提起水壶,准备添上茶水。 “不用了。”林瑾摆摆手。取出怀表看了看,“马上三点了,我回去睡会。忠伯,你也去歇着。对了,明天一早放出个消息,就说昨夜有贼子潜入家中,被发现后仓皇逃走,顺便悬赏一万两白银捉拿此贼。” 林忠点点头,问道:“大少爷是为了麻痹汪盛国?” “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个原因就是尽量避免和闻香教发生正面冲突。” “发布悬赏时,是否详细描述刘富一下的身材相貌?” “描述一下身材即可,说的含含糊糊,别人听了才不会怀疑。” “老奴明白了!” 第14章 小吃货球球 早上六点左右,林瑾准时醒来。由于只睡了两个多小时,感觉浑身酸疼,头脑也晕晕乎乎。他很想继续睡会,只是在终南山的三年里,每天都早起练武,从不间断,已经习惯成自然。他强忍着困倦,穿衣起床,准备去院子里练武。 林瑾到了外屋,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墨香,轻轻开门出去。他昨晚回房后唤醒墨香,又随口安慰了两句,就进里屋睡了,依稀听到墨香在外屋床上不停翻来覆去。 渺渺真人教给了林瑾一种道家呼吸术以及一套无名拳法,拳法大开大合,刚猛绝伦。 半小时后,林瑾练完收功,准备回房洗漱换衣服。 墨香早已醒来,在窗口处偷偷观看,见林瑾过来,急忙准备热水和洗漱用品。 林瑾自己换了衣服,在墨香的服侍下洗漱完毕,这才问道:“昨晚吓到了?” 墨香目光闪烁了一下,轻声道:“开始有点吓到了,后来想到大少爷应该会保护奴婢,也就不怕了。” 林瑾淡淡道:“我不会抛弃身边的人,以后别耍这种小心眼!去拿点吃的。” 墨香喜悦地答应一声,脚步轻快出了屋子。 不到十五分钟,墨香就用托盘端着丰盛的早餐回了屋子。 林瑾吃完早餐后,去了隔壁林海居住的院子,因邱姨娘在,他并未直接进卧室,而是让伺候邱姨娘的大丫鬟雪莲先去通报一声。 邱姨娘马上就出来了,很高兴的笑道:“瑾哥儿,老爷昨晚气息平稳,烧也退了,情况大有好转!” 林瑾心里也十分喜悦,跟着邱姨娘进了屋子,仔细检查了林海的情况,彻底放了心。随后又针灸了半个多小时,重新开了药方交给邱姨娘,然后去了黛玉那边。 黛玉还在睡,球球在屋里走来走去,不时用爪子触摸一下自己觉得好奇的东西。 球球见到林瑾进来,开心的叫了两声,迈着小碎步向他跑过来。 林瑾心里暗道坏了,黛玉睡眠很浅,可能会被惊醒。果然,他刚抱起球球,黛玉就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黛玉眼睛半睁半闭,伸手向旁边一搂,随即发现球球不在身边,迷糊的小脸上有些惊讶,急忙瞪大眼睛,这才发现球球被林瑾抱着。 她对林瑾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拍着小手叫道:“球球,来!” 球球哼哼唧唧,小脑袋一个劲的往林瑾怀里钻,假装没听到黛玉的呼唤。 黛玉顿时不乐意了,坐起身来,嘟着嘴道:“没良心的小东西,我把最爱吃的阿月浑子都让给你吃了,竟然不和我好!” 球球听到‘阿月浑子’四个字,耳朵抖了抖,抬头看了看林瑾,忽然跳到地上,向床边跑去。 林瑾装作失望地叫道:“诶诶……球球,你怎么跑了?哎呀,咱家玉儿不愧是小仙女下凡,魅力实在太大,球球喜欢你都超过喜欢我了。球球啊,亏得我把你养这么大,看到小仙女就抛弃我了,真是让人心碎啊!” 球球回头看了看林瑾,明显犹豫了一下,随后继续向黛玉跑去。昨天主人也说了,小两脚兽才是家里最厉害(受宠)的,跟随强者是吾辈的本性,和她有那么多超级好吃的干果毫无关系! 黛玉笑逐颜开,俯身抱起球球就是一阵亲吻,然后羞涩的低声道:“哥哥真是的,又乱说话,小心天上真正的小仙女生气哦!” 林瑾呵呵笑道:“我可没乱说话,玉儿就是货真价实的小仙女,谁敢不服,来和我辩论辩论!” 黛玉嗔道:“你还说!哥哥,你先出去,我要起来了。” 林瑾笑着出了屋子,对门外等候的小丫鬟雪雁和大丫鬟杜鹃吩咐道:“去服侍小姐起床。” 二人低低应了一声,先后进了屋子。 黛玉以往身边只有小丫鬟雪雁伺候,雪雁太小,肯定无法照顾好黛玉。林瑾昨晚吩咐林忠,挑选一个可靠的大丫鬟,和雪雁一起照顾黛玉, 林忠选了杜鹃,此女是家生子,十六岁,父亲是家将,母亲是大厨房的管事,忠诚毋庸置疑。 林瑾无异议,于是杜鹃从今天起就是黛玉的贴身大丫鬟了,身份待遇都大大提高。 黛玉见杜鹃和雪雁一起进来,很是惊讶的问道:“杜鹃姐姐怎么来了?” 杜鹃身材高挑,鹅蛋脸,细眉大眼,鼻梁高挺,相貌很秀丽。 听到黛玉询问,她低声答道:“大少爷说雪雁才七岁,担心她照顾不好小姐,所以让奴婢从今天起随身服侍小姐。” 黛玉心头一暖,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以后就劳烦杜鹃姐姐了。” 杜鹃郑重行礼,沉声道:“奴婢定当全心全意服侍小姐!” 黛玉从梳妆匣里取了一根精致的金步摇,递给了杜鹃,微笑道:“这个小礼物送给杜鹃姐姐,算是见面礼。” 大家族中,如何驾驭下人是必修课,黛玉虽然年幼,但是耳闻目睹母亲贾敏当年的做法,对这些拉拢人心的小手段十分熟悉。 杜鹃并不推辞,屈膝道谢之后,把金步摇小心地收在怀中。 雪雁悄悄嘟嘟嘴,心里很不高兴,杜鹃来了,自己以后还能被小姐宠爱信任吗? 黛玉把雪雁的小表情看在眼里,从梳妆匣里拿了一颗漂亮的玉珠子,招招手道:“雪雁,这个是你认真做事的奖励。” 雪雁又惊又喜,上前双手接过珠子,用糯糯的声音说道:“多谢小姐赏赐!奴婢今后一定会更加努力的服侍小姐。” 黛玉指了指趴在床边啃干果的球球,笑道:“这是小熊猫球球,哥哥带回来的,它脾气很温和,你们不用怕它。” 杜鹃和雪雁齐齐嗯了一声,双眼放光的看着球球。 雪雁昨晚已经和球球互动过了,当时她手里没好吃的,小吃货球球根本不搭理她。直到黛玉把几颗阿月浑子给了雪雁,让她喂球球,球球才勉强让她摸了摸。 杜鹃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小动物,心里跃跃欲试,只是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按捺住躁动的心情,上前帮黛玉穿戴。 雪雁偷偷凑过去,从桌上的盒子里取出干果,笑嘻嘻的讨好球球。 第15章 约见王基 四月末的扬州城,处处可见大片琼花随风摇曳,洁白的花瓣绕着黄色的花蕊绽放,宛如群蝶戏珠。 每年这个时节,都是踏青赏花的好时候,而在扬州赏花的最佳地点莫过于瘦西湖。 四月二十五日,午后,水光潋滟晴方好。 瘦西湖上的游船画舫来往不断,衣饰艳丽的妙龄女子在珠帘后轻歌曼舞,丝竹之声和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扬州城里知名的花魁娘子,人人都在瘦西湖有自己的画舫,故而这里是文人墨客,富商豪绅们最喜欢的销金窟。 湖畔柳荫遮掩的蜿蜒小路上,王基带着月娘,身后还跟着两个护卫,正缓步走向湖边。 到了湖边,王基极目四望,却没找到目标,喃喃道:“没看到林贤弟说的杏子林画舫啊,莫非不在这边?” 月娘低声道:“公子是不是看错了?杏子林画舫的主人是扬州第一花魁伴音姑娘,林公子家境似乎一般,按理说不会来这里啊!” 王基皱眉道:“林贤弟信上说得很清楚,停在春柳长提附近的杏子林画舫,我怎么会看错?还有,以后不许再说林贤弟的闲话!” 月娘低低嗯了一声,嘴角悄悄撇了撇。 王基又向前走了几步,顿时眼睛一亮,指着前面十几步开外的湖面,笑道:“杏子林画舫在那!原来刚才招牌旗帜被风一吹卷起来了,难怪没发现!嘿嘿……扬州第一花魁啊,不知道是何等绝色……林贤弟!林贤弟!我来也!” 杏子林画舫上,一人闻声走出舱室,向王基招手,正是穿着一身青衣的林瑾,随即画舫就开始缓缓靠岸。 月娘有些意外,林瑾竟然没骗人,真的在这销金窟约见王基,难道自己看走眼了? 两分钟后,画舫靠近岸边,放下了木板。 王基兴冲冲的上了船,对林瑾笑道:“我本来还想托人打探林贤弟家在何处,然后登门拜访,没想到贤弟先约了我,倒是让我省事了。” 林瑾微笑道:“冒昧送信约见王兄,着实有些失礼,还请王兄勿要怪罪。” 王基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自家兄弟何必见外!走走走,赶紧进去看看,我还是第一次到瘦西湖的画舫玩呢!” 月娘和两个护卫也跟着上船,向林瑾行礼问好。 王基已经走到了舱门口,回头吩咐道:“月娘跟着进去,你们两个……” 林瑾接口道:“有人会照顾他们。” “哈哈,如此甚好!” 进了船舱,一个衣饰华丽的少女迎了上来,生的温婉可人,美丽非常。她向王基行礼问好,声音清脆,悦耳动听,令人想起琴弦轻轻拨动,难怪取名叫伴音。 王基脸色不变,笑着点头致意,心里却暗暗赞叹,扬州第一花魁果然名不虚传。 落座时,伴音很自然的挨着林瑾坐下。 月娘陪在王基身边,心里惊疑不定,林瑾和上次一样衣着普通,只是能让伴音陪在身边的人,真的只是个穷酸书生吗? 这时画舫收起木板,向着湖中心而去。 湖畔的一棵大柳树后,一个穿着灰衣的年轻男子目送杏子林画舫离开岸边,随即转身飞奔而去。 画舫上,丫鬟上了茶水果子,林瑾和王基随意闲聊了几句,一壶茶喝完后,画舫停在了一座拱桥附近。 王基讶然问道:“怎么停了?” 林瑾淡淡道:“这里安静。” 王基立即明白过来,呵呵笑道:“贤弟有事只管说,只要我办得到就绝不推辞!” 林瑾点点头,问道:“在船上时,王兄说这次到扬州是为了拜访巡盐御史林大人,不知王兄可否告知,为何拜访林大人?” 王基犹豫了一下,歉然摇摇头:“此事事关重大,而且非我一人之事,故而不能告诉贤弟,还请贤弟勿怪。” 林瑾赞道:“王兄果然谨慎!我大胆猜一猜,可是为了重启盐引开中法一事?” 王基大惊失色,盯着林瑾问道:“贤弟从何处得知?咦……贤弟也姓林,莫非和林大人是本家?” 林瑾笑了笑正要说话,舱门外有个丫鬟禀报,说有人想登船求见林瑾公子。 林瑾脸色一沉,自己来见王基的事情除了黛玉和林忠之外无人得知,家中下人们也禁止随意外出,如今竟然有人准确的找到自己,唯一的解释就是刚出门就被人盯上了。 王基没想那么多,笑嘻嘻的从窗口探出头,嘴里嘀咕道:“让我看看,是谁想求见贤……咳咳……” 一言未了,就剧烈的咳嗽起来,脸色也变得十分古怪。 月娘十分好奇,也向外看了看,顿时掩嘴惊呼:“是马超群马老爷!” 林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之前和马超群唯一的瓜葛就是警告对方身体出了问题,如今来找自己,可能就是为了此事。只是此人竟然敢悄悄盯住自己,务必要好好敲打一番才行! 伴音俏丽的小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小声问道:“公子,是否让他上船?” 林瑾点了点头,即使这次拒绝了,马超群肯定还会想方设法和自己见面,反而更麻烦。 伴音吩咐一声,水手马上放下绳梯,把马超群接到了船上。 马超群捧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到了舱门外,从怀中取出一张拜帖,请门口的丫鬟交给林瑾。此时的他笑容近乎谦卑,毫无半点扬州盐商总会二把手的威风。 丫鬟入内,把拜帖捧给林瑾。 王基和月娘十分震惊,马超群竟然不敢直接进来,而是先递上拜帖,一副后辈晚生的作态,简直不敢想象林瑾到底是何等身份。 震惊过后,王基十分喜悦,当初在船上时觉得林瑾是个有趣的人,于是拉下面子和对方搭上了关系,如今看来真是明智万分。 月娘悔恨万分,当初王基要把自己转赠给林瑾,自己却拒绝了,真是瞎了眼啊! 林瑾打开拜帖,只见上面写着‘门下牛马走马某,求见林公子’。 马超群不但自认为门下走狗,而且卑微的连名字都不敢提,除了求救还能有什么事? 林瑾呵呵一笑,随手把拜帖放在案几上,对伴音点了点头。 第16章 马超群态度变化的原委 门帘被丫鬟掀开,马超群捧着盒子走了进来。 王基站起身,拱手笑道:“马先生,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马超群笑着点头示意,扭头对林瑾说道:“在下有几句话,想和林公子私下谈谈。” 伴音看向林瑾,见他点了点头,立即起身向外走去。 王基犹豫了一下,也起身准备离开。 林瑾做个手势:“王兄请安坐。”王基心里有些忐忑,同时又有些喜悦和期盼,吩咐月娘也出去。 马超群走到林瑾面前,把手中的盒子放在案几上,然后退后三步,伏地叩首,沉声道:“门下牛马走马某,拜见林公子,公子万福金安!” 王基一脸震惊的看着林瑾,依稀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林瑾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水,然后问道:“为何?” 马超群低声道:“原因有二,其一,在下病入膏肓,祈求公子救命;其二,在下昨天夜里接到了乾清宫御前总管陈秉正陈太监的密信,他命令在下听从林大人的指示行事。” 王基听到这里霍然起身,对林瑾拱手道:“我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要处理,先告辞了!” 林瑾微笑道:“王兄,就这么走了不太好?” 王基长叹一声,狠狠一拍额头,喃喃道:“好奇心害死人啊!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林瑾沉声道:“王兄言重了,其实你听到的秘密和你来扬州的目的是一致的!” 王基脸色惊疑不定,问道:“林御史是你的什么人?” “家父!” 王基再次狠狠一拍自己的额头,喃喃道:“你刚才说起重启盐引开中法,我就应该想到你的身份,立即离开才对!” 林瑾微笑不语,缓缓摇了摇头。 王基颓然落座,不错,即使林瑾刚才说明身份,自己为了求见林海,也一定不会离开。 林瑾看着马超群,问道:“陈太监久居深宫,多年未曾外出,马先生如何和他有了牵连?” 马超群谄媚地笑道:“不敢当先生之称,公子叫我名字即可。至于陈太监为何知道在下,要从当年太上皇南巡说起。” 林瑾点点头,示意马超群接着说。 马超群脸色苦涩,多年来,自己还是第一次下跪,林瑾这竖子竟然不叫自己起来说话!不过他不敢有半点不满,低声说起了原委。 太上皇当年南巡时,有几个皇子随驾,当时还是燕王的当今天子亦在此列。扬州盐商们绞尽脑汁巴结太上皇的同时,也给随驾的几个皇子送了礼物。 当时燕王府接收盐商礼单的是王府总管太监陈秉正,给燕王送礼最多的人是马超群,于是就被陈秉正记在了心里。 其实这件事完全是个误会,马超群之前从一个西洋商人手里低价收了一批稀奇玩意,于是顺手送给了燕王。没想到回到京城后,这批稀奇玩意竟然卖了个高价,陈秉正大为欢喜,从此记住了马超群这个名字。 当今天子登基后,有一次派出太监到江南采买宫中用物。陈秉正猛然想起了马超群,于是去信让此人从旁协助。 马超群收到信大喜过望,派遣得力人手帮着把事情办的妥妥贴贴,事后又向陈秉正送了五万两银子。 以后每当逢年过节,马超群都会向陈秉正秘密送上厚礼,算是给自己找了一座大靠山。他心机深沉,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这层关系,准备到关键时刻再向陈秉正求助。 马超群送过去的银子太多,有些烫手,皇宫里又人多嘴杂,陈秉正为了求稳妥,老老实实把原委告诉天子,然后上交了大半银子,杜绝了后患。 林海请求重启盐引开中法的奏折被和江浙盐商关系密切的文臣们大力反对,盐商们的态度不言而喻,肯定会不择手段的加以阻扰。如果有马超群帮忙,林海肯定会轻省很多,于是陈秉正来信让马超群做林海的马前卒,还暗示这是天子的意思。 林瑾听完后点了点头,一来病入膏肓需要求自己治疗,二来还有当今天子的旨意,难怪马超群表现的如此卑微。 他冷冷问道:“外人根本不知道我回了扬州,你如何得知?又如何得知我在这艘船上?” “当日在下一回家,就重金请了几位江南的名医,仔细诊断后,他们都说在下已经病入膏肓,药石难医。” “在下推测公子能一眼看出病症,应该也能救治,于是派了很多人暗中打探公子的身份。得知公子当日消失在林府外的街道上,又从那艘客船的水手口中得知了公子的姓名,于是基本确认了公子的身份。” 马超群解释了第一个问题之后,看了一眼王基,脸色有点尴尬,接着说道:“在下本想登门求见,只是贵府临时封闭,禁止出入。在下心急如焚,本想请韩知府帮忙引荐,又想到公子一回家就封闭府邸,肯定另有打算,不敢误了公子的事情,没敢去找韩知府。在下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让人日夜盯着陕西会馆的大门,想看看公子是否会和王公子联络。刚才收到回报,说王公子出门往瘦西湖来了,在下猜测可能是公子相约,于是就赶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果然见到了公子!” 林瑾恍然大悟,原来马超群没有盯着自己,而是盯上了王基。 王基瞪着马超群,很想破口大骂,只是想到对方送的重礼又骂不出口,只得暗暗叹了口气。 林瑾吩咐道:“起来说话!” “多谢公子!”马超群一骨碌爬起来,脸色羞愧道:“还有件事要向公子坦白。为了确认公子的医术,您回来的那天夜里,在下让管家找了两个人偷偷潜入贵府,想打探一下林大人的病情。” 林瑾微微点头,原来那两个青皮混混是马超群派的,回头就让暗中追查那两个混混底细的家将撤回来。 他冷笑道:“你倒是识趣,对我说了实话。下次若是再派人潜入我家,最好找几个高手,免得贻笑大方!” 马超群冷汗直冒,赶紧又跪在地上,“绝不会有下次,小人罪该万死!任凭公子处置!” 林瑾浅酌了一口茶水,不理会马超群,对王基笑道:“这里的明前龙井挺不错,王兄以为如何?” 王基喝了一口茶,点点头道:“确实不错,茶水清甜可口,柔和清香,乃是茶中上品。” “听闻陕西紫阳县的毛尖很是不俗,王兄可喝过?” “自然喝过。唐朝时,紫阳毛尖就是贡茶……” 二人忽然聊起了茶叶,跪在地上的马超群不敢插嘴,也不敢起来。 各地的几十种名茶被林瑾和王基娓娓道来,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 林瑾这才收住话题,吩咐马超群:“起来!” 马超群很多年没吃过这种苦了,早就双腿发颤,身上一阵阵发虚,急忙站起身,用力揉了揉膝盖,先道了声谢,然后指着那个盒子低声道:“在下带了一些解毒神药,希望对林大人有所帮助。” 王基震骇莫名,解毒神药?难道有人敢对林海下毒?江浙巡盐御史不但掌管着江浙盐务,而且还是钦差,谋害钦差罪同谋反,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林瑾脸色一沉,目光中闪烁着阴冷的杀意,一字一顿的问道:“你早就知道?” 马超群心头一震,瞬间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急忙摆手道:“并非如此!请公子听在下仔细道来。” 林瑾冷哼一声:“若有半点隐瞒,后果自负!” “不敢!不敢!”马超群想起陈秉正密信中的严厉警告,额头上冷汗直冒,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第17章 原来你是妙玉的舅舅 马超群说了一大通,重点就是自己并未参与给林海下毒一事,然后想方设法给自己开脱。 林瑾挥手止住马超群的絮叨,一针见血的问道:“汪盛国暗中下毒这事,你何时知道的?” 马超群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咬咬牙道:“不敢欺瞒公子,汪盛国曾经邀请在下参与此事,在下断然拒绝,为此被汪盛国敲诈了一大笔钱财!在下之所以知情不报,是因为利益不够,风险太大!” 王基目瞪口呆,这种话也敢直接说出来,不怕林瑾当场翻脸? 林瑾却没当场暴怒,对方是唯利是图的商贾,没有足够的利益,绝对不会做损己利人的事情,能实话实说已经很不错了。 马超群紧张地看着林瑾,心里七上八下,犹如即将面对审判的罪人。 林瑾思索了一会,淡淡道:“手伸出来!” 自家父子二人确实需要马超群的帮助,再则还有陈太监的面子,不好拿捏过甚。 马超群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恶狗扑食般跪伏在林瑾面前的案几上,急切的卷起袖子,露出了手腕。 林瑾认真把完脉,又询问了马超群身体的变化情况,手指轻扣案几,皱眉沉思起来。 马超群大气都不敢喘,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林瑾,生怕听到一句‘没救了’。 几分钟后,林瑾收回手,淡淡道:“确实已经病入膏肓,无法治愈。” 马超群一个屁股墩跌坐在地上,脸色瞬间煞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不过……”林瑾顿了顿,竖起一根手指头,“我能延缓你的病情,让你能多活十年左右!” 马超群犹如溺水之人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猛然直起腰,双手紧紧扣住案几,声音颤抖着问道:“公子没骗我?” 林瑾呵呵一笑,端起茶杯晃了晃。 马超群急忙退开两步,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小人失言,请公子息怒!息怒!三天之内,小人会奉上八百万两作为诊金。” 王基倒吸一口凉气,朝廷每年税收才四百多万两,马超群一开口就是朝廷两年的税收,扬州盐商果然富可敌国!他看向林瑾,心里羡慕万分,对方只要点个头,八百万两就到手了,简直比抢劫户部库房都来钱快! 林瑾沉声道:“诊金暂且不提,你去我家附近找个地方,今天晚上十点,我会给你做第一次治疗。记住保密,不可让任何人知道我们有来往!” 马超群连连点头:“公子放心,保证不会让任何人发现!” “起来说话!”林瑾让马超群起身,然后低声问道:“王亮和汪盛国可有关系?” “似乎没甚关系,王亮在盐商总会是中立派。那厮可是得罪了公子?只要公子一句话,小人保证王亮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不要乱来!你等待父亲或者我的命令再行事!” 马超群急忙问道:“林大人已经没事了?” 林瑾点了点头,今日凌晨林海就醒了过来,只是十分虚弱,想要完全恢复最少也要几个月。 马超群欣喜若狂,林瑾竟然治好了林海,由此可见确实医术通神,给自己延续十年寿命的说法更加可信。 林瑾挥了挥手:“你没事就先走,我和王兄还有点事要谈。” 马超群答应一声却不走,脸色很犹豫。 林瑾问道:“还有何事?” 马超群轻声道:“小人有个外甥女,自小父母双亡,身体极差,时常重病卧床,请了很多名医都无济于事。小人给外甥女找了几个替身出家想要转运,结果情况还是没有太大好转。小人无可奈何,只好听了一个高僧的建议,让外甥女在老家吴县的玄墓蟠香寺出家,跟着主持暮尘师太带发修行。小人恳请公子给外甥女诊治,治好病之后,就让她跟随在公子身边服侍,以报答救命之恩!” 林瑾听到‘玄墓蟠香寺’这个名字,心里就猛然一跳,听完后立即问道:“你外甥女几岁?叫什么名字?” “九岁,名叫苏妙玉。” 林瑾暗道果然如此,没想到马超群竟然是妙玉的舅舅,他点点头道:“你找个时间把她悄悄送过来,等这次事情了结之后,你们甥舅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见面了。” 红楼众女争奇斗艳,各有千秋,不过单论茶道,妙玉堪称第一。能说出‘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这种话的女子,足以流芳后世了。 遗憾的是妙玉的人生很不幸,幼时父母双亡,重病缠身,为了保命出家带发修行,和青灯古佛相伴。长大后又被权贵逼迫,被迫远走京城,‘凡心未了’偷偷喜欢贾宝玉,注定没有任何结果。贾母出殡的次日夜里,妙玉被强盗掳走,备受蹂躏,最后被虐杀在海边。 林瑾前世每次读到这里,都要惋惜良久,如今既然有改变妙玉命运的机会,当然要毫不犹豫答应。 “多谢公子!小人先行告退!”马超群郑重地道谢,然后向王基点了点头,转身向船舱外走去。 王基起身相送,等到马超群回到了自己的船上,他才再度回到船舱落座。 林瑾问道:“家父上奏请求重启盐引开中法一事,王兄想必已经知道了?” 王基点头:“不错,我这次来扬州求见林大人,其实就是为了这件事。叔父大人说了,只要林大人开口,他会联络陕西的同僚们一起上奏朝廷,鼎力支持林大人!” 所谓盐引开中法,简单点说就是以盐引为凭证,让商贾们向边地运送粮草、牛马等,从而换得盐引,再用盐引领取食盐,在指定的区域销售。 一般来说,运输的粮草物资越多,得到的盐引也就越多。 本朝和前明一样食盐官营,所以除非是走私,否则商贾们唯有用盐引才能换取大量食盐。 盐引开中法始于北宋,兴于前明,同样也败于前明。 此举是为了减轻朝廷向边地输送物资的巨大负担,官府从湖广运输一石粮食到山海关,能有三斗就不错了。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很多,民夫路上吃喝,官员雁过拔毛等等。 而让商贾们运输粮食换取盐引,则大大减少了官吏们插手的机会,故而一石能剩下五斗是常有的事情。某些心黑的商贾,路上极力压榨民夫,甚至能剩下六七斗。 前明弘治年间,官僚勋贵,皇族宦官们见盐引有利可图,于是想方设法弄到盐引,然后高价转卖给商贾盈利。由此,盐引开中法被彻底败坏,形同虚设。时任户部尚书叶淇改革盐引开中法,用白银取代了粮食,让商贾们把白银运往太仓,换得盐引,大为丰富了国库银两,只是盐引开中法却名存实亡。 到了嘉靖年间,此法被彻底废除,运往九边的粮食也就越来越少,边军的粮食储备十不存一。 边军将士连饭都吃不饱,怎么打仗?所以边军哗变、叛变、遇到敌人闻风而逃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最终边镇彻底糜烂,鞑子得以长驱直入杀进关内。 盐引开中法的废除不是前明边镇糜烂的唯一原因,但是却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第18章 朝廷和边镇的近况 边镇的大部分将领和官员都支持重启盐引开中法,只有边镇繁荣起来,他们才能获得更多的利益。因此王基的叔父说会鼎力支持林海,绝非一句空话,肯定会付诸于行动。 林瑾替父亲林海道了谢,然后问起了陕西当下的状况。 王基叹了口气,有些黯然道:“商道隔绝,民风凋敝,蒙古鞑子又屡屡前来袭扰,百姓苦不堪言啊!” 林瑾十分惊讶,皱眉道:“永安五十四年,朝廷重设了九边。榆林边镇有数万兵马,又有秦王坐镇西安,为何还有蒙古鞑子前来袭扰?” “贤弟有所不知,当年那件事之后,秦王裁撤了麾下八成兵马,自困王府不问世事。至于榆林边镇,骑兵极少,老弱又占了大半,摇旗呐喊还行,上阵杀敌那是万万不能!” 林瑾无语,当年满清和蒙古的联盟被刘宗敏杀的尸横遍野,匹马不敢靠近九边,这才过了几十年而已,边镇竟然又和明末一样败坏不堪! 王基接着道:“陕西很多官员联名向朝廷上过奏折,请求调拨钱粮,重整榆林兵马,使其有一战之力。结果朝廷回复说蒙古鞑子乃是疖癣之疾,不足为患,驳回了上奏。蒙古鞑子确实没有攻城略地,每次都是抢掠一番就退去,只是此举是从陕西百姓身上不停地吸取血肉壮大自己!长此以往,难保前明惨事不会再度发生啊!” 林瑾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满清和蒙古被太祖刘宗敏暴打之后彻底抱成团,可谓二者一体。满清这些年一直休养生息,并未南下侵袭,不过却一直大力支持蒙古人从宁夏、陕西一带袭扰大汉朝。一旦朝廷内部的局势发生重大变化,比如再来一次内乱,难保满清不会再度南下袭扰。 王基问道:“令尊重启盐引开中法的上奏被暂且搁置,贤弟可知原因何在?” 林瑾摇摇头:“最近三年,我一直在终南山行医,回来后又一直忙碌,还没来得及了解这些东西。” 王基笑了笑,给林瑾讲解起来。 本朝太祖刘宗敏对明末文臣们的丑恶表现深恶痛绝,登基之后,大力提拔武将,打压文臣,当时的朝堂上几乎没有文臣说话的份。 不过内斗是文臣们最擅长的事情,再加上太上皇在位时为了改变军方独大的局面,全力支持文臣从武将勋贵手里夺权。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文臣武将的势力已经相差无几,文臣甚至还略强一些,其实这也是当今天子愿意看到的局面。 如今的朝堂上,江浙、两淮出身的文臣占据了近乎一半的高位,而这两地的大盐商无一不和朝堂高官和勋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文臣们当然不愿意舍弃巨额利益;武将们却想让边镇富庶起来,然后再次发起对满清和蒙古的战略进攻,不打仗,战功爵位从哪里来? 文武双方为了林海的奏折吵成了一锅粥,互不相让,却没有争吵出任何结果。 天子不悦,说了句‘暂且搁置此事’,随即退朝。 林瑾听到这里,皱眉道:“天子英明果决,爱民如子,家父的提议利国利民,天子不会轻易放弃的!” 王基笑着点点头:“我叔父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准备鼎力支持林大人,让朝廷尽快通过此事。” 林瑾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基,问道:“王兄肯定还有其他目的?” 王基坦然道:“不错!陕西商人也想在食盐买卖上分一杯羹,还要恳请令尊大人成全此事!” 林瑾心里早有预料,因此听了王基的话并不感到意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逐利的商贾更是嗅觉敏锐。要是陕西的豪绅商贾没有任何反应,那才是咄咄怪事。 他沉声道:“如今江浙的食盐买卖,大部分都被扬州、淮南商人所把持,外人休想介入。即便朝廷重启盐引开中法,家父也同意支持你们,若是没有其他的举措,也很难插手进来!” 王基立即听出了话外之意,急切的问道:“莫非令尊大人还有后手?” 林瑾不答反问:“不知王兄那边可以筹集多少银两?还请王兄实话实说,我好向家父禀报。” 王基略一犹豫,低声道:“大概一千五百万两!” 这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差不多是本朝四年的税收,但是和扬州盐商比起来,又是小巫见大巫了。且不说扬州盐商总会的几个大佬,就说那些排名靠前的大盐商,谁还能没个几百上千万两家产? 林瑾轻轻摇了摇头,一千五百万两实在有些太少了,不过再在别处筹集一些,自己计划的推手力量就勉强够了。 王基察言观色,心里惊疑不定,沉声问道:“贤弟莫非觉得少了?敢问令尊有什么谋划,一千五百万两竟然都不够?” 林瑾笑着摆摆手:“王兄勿急,计划还要奏请圣上批准。路途遥远,即使八百里加急,估计也要十天左右才能收到回复。王兄先在扬州好好玩玩,时机到了,家父肯定会请王兄上门做客。” 王基心里犹如猫爪抓挠,恨不得劈开林瑾的脑袋看个究竟。他嘴角嚅嗫了一下,本想马上求见林海,又想到人家刚从昏迷中醒来,着实不适合前去拜访,只得按捺住心头的好奇。 林瑾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王基,小声道:“烦请王兄派人把这封信送到苏州巡抚衙门,务必当面交到叶巡抚手中!” 王基接过信,见火漆封口,上面有‘叶巡抚亲启’五个字,他心里狐疑不定,却不多问,一口答应下来。 林瑾笑着道谢,然后拍了拍手,伴音和月娘走了进来,几个丫鬟跟在后面,把佳肴和美酒呈送了上来。 随后伴音抚琴,月娘吟唱诗词。 林瑾和王基边吃边闲谈,气氛十分融洽。 一个半小时后,画舫靠岸,王基带着月娘和护卫先行离去。 林瑾目送王基等人远去,拿出怀表看了看,回头对伴音笑道:“多谢姑娘款待,我也告辞了。” 伴音笑容妩媚的看着林瑾,柔声道:“公子太客气了。公子能来妾身这里,真是蓬荜生辉。公子以后有闲暇了还请多来坐坐,妾身随时恭候。” 林瑾挥了挥手,几个大步上了岸,迅速消失在柳荫深处。 第19章 贾琏到扬州 夕阳即将落山,水面上波光粼粼,层次分明。 两岸,归巢飞鸟的鸣叫声此起彼伏。 又有几个牧童骑着牛,大声唱着儿歌,优哉游哉的往家去。 贾琏站在船头,看着水面赞叹道:“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香山居士诚不欺我!” 一旁的亲信长随兴儿大声附和:“好诗!好诗啊!” 贾琏笑骂道:“你这憨货,香山居士的诗岂能不好?既然你说好,且说说哪里好了?” 兴儿抓耳挠腮,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色了会红,肯定是黄花大闺女,当然是极好的!” 贾琏捧腹大笑,半天才止住笑,踢了一脚兴儿,骂道:“若是香山居士知道他的诗被你如此糟蹋,只怕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兴儿掸了掸腿上的脚印,挤眉弄眼的笑道:“扬州瘦马名闻天下,爷要不要见识一下?” 贾琏颇为意动,犹犹豫豫道:“看情况!金陵的那些老东西说不定会暗中派人盯着我,万万不能让他们抓到我的把柄,否则我回家后怎么向老太君告状?” 兴儿气愤道:“那些老……老爷们也太过分了,一毛不拔,完全不把爷放在眼里!” 贾琏这次南下采买花费不菲,贾府老太君给金陵老宅的族人写了一封亲笔信,希望他们帮扶一二。 结果贾琏白跑了一趟,老宅的族人们表面上很热情,但是谈起钱就顾左右而言它。贾琏费了半天口舌,族人们才勉强凑了三千两银子。 区区三千两打发叫花子呢?贾琏一口拒绝,懒得再在老宅逗留,直接告辞走人。 贾琏叹了口气:“但愿钱够用!家里那些混账只看到出来采买的风光,谁又知道其中的艰辛?” 兴儿眼珠子一转,小声道:“爷,万一钱不够,能否请姑老爷相助?” 贾琏皱眉道:“姑姑去世之后,家里和林家的走动就少了,老太太好几次邀请表妹进京,都被姑丈婉拒了。也不知表妹是真的身子骨弱,还是姑丈有其他想法……” 林海才华横溢,而且还是天子的心腹,将来肯定会入内阁,贾家当然要和林家保持亲密关系。贾敏病逝之后,史老太君为了维持两家的关系,好几次来信想把黛玉接到京城住一阵子,结果都被林海以黛玉年少体弱为由婉拒。贾家人气恼之余,不免又担心林海会疏离贾家。 贾琏这次南下采买,顺带还肩负着搞清楚林海真实想法的任务。 兴儿见贾琏有些不乐,笑道:“爷,听说林家大公子是神童,九岁就中了秀才,老太太都夸奖过好几次,没想到十一岁时跟着一个道人修道去了,真是闻所未闻的稀奇事啊!” 贾琏顿时愁眉苦脸,悻悻然道:“可别提林瑾那小子了,老太太每每说起他,都要把我和珍大哥骂一顿,说我们哥俩不争气,连个孩子都比不过。唉……也不知道那小子到底去哪了,这么多年不见,我都忘记他长啥样了。” 兴儿语塞,要说吃喝漂独,家里的爷们一个比一个厉害,可一旦说起读书,一个个只会瞪大双眼发呆,根本学不进去。 晚上八点多一点,贾琏的船到了扬州码头。 扬州乃是通衢之所,码头繁荣的很,数不清的船只来来往往。由于在城外,也不宵禁,因此通宵都有人装船卸货,四处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贾琏来到船头,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赞叹几句。京师确实繁荣,但是论起商贸还是南边更胜一筹。 兴儿问道:“爷,在船上呆一晚,还是去岸上随便找家客栈对付一晚?” 城门早已关闭,只能明早再进城了。 贾琏不假思索的挥了挥手:“上岸!坐了这么久的船,感觉身子都在飘!” 兴儿哎了一声,过去让人放下船板,回来问道:“爷,带几个人?” 贾琏想了想,吩咐道:“就咱俩上岸,让其他人看好东西,可不敢有半点闪失!” 船舱里不但有几十万两银票,还有贾家以及其他亲戚送给林家的贵重礼品,多留点人确保安全。 片刻后,贾琏主仆上了岸,这一脚踏实地,顿时感觉舒服多了。 这时一个身材瘦削的青衣汉子凑过来,笑着问道:“这位爷,可是要住店?” 贾琏瞥了对方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 兴儿问道:“你家店可干净?可有热水沐浴?” 青衣汉子笑道:“不是俺吹牛,俺李三家的店在这码头附近是数一数二的,热水日夜供应,店内干净整齐,连厨子都是高价请来的大厨。而且……”说到这他凑上前半步,压低了声音,“而且还能请到当红的勾栏娘子伺候,正适合爷这样身份高贵的人歇脚。” 正所谓看人下菜,贾琏细皮嫩肉,锦衣皮靴都做工精美,头戴金冠,腰间还佩戴着一块硕大的玉佩,一看就是富贵子弟。所以他刚上岸,就被这青衣汉子盯上了。 贾琏眼睛一亮,对兴儿微微点头。 兴儿会意,拉着青衣汉子走开几步详谈,不时发出yjian的笑声。 几分钟后,二人谈妥了价钱。 青衣汉子在前带路,把贾琏主仆带到了一家名叫‘清风来’的客栈。 官府不许码头这边建造三层以上的客栈和仓库,清风来客栈也不例外,高大的围墙围住了一个大院子,里面的房屋基本都是两层的。不过这客栈占地极大,单看规模确实是这附近最好的客栈。 贾琏皱了皱眉,心里很是不满,就这破客栈也敢说个‘好’字?不过看在勾栏当红娘子的份上,忍忍算了。 进去后,贾琏才发现这客栈外面看起来不显眼,里面却别有洞天,亭台楼阁虽然小了点但是一个不少,蜿蜒的小溪水流潺潺,池中奇石嶙峋,路两边琼花绽放,花团锦簇。 贾琏心里的些许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兴冲冲的去了天字号客房,洗漱沐浴之后,连饭都顾不得吃,就急火火的吩咐兴儿去找李三,赶紧让当红的勾栏娘子过来。 第20章 闻香教圣女王绾 李三安顿好贾琏主仆之后,急匆匆去了后院,见到了掌柜徐文。 徐文穿着黑色的员外袍,个头瘦小,小圆脸,留着山羊胡子。 他皱眉问道:“何事如此匆忙?” 李三回头向门外看了看,关上房门后,低声笑道:“舵主,来了个大肥羊!” 徐文漫不经心的问道:“有多大?” “最少四十万两!” 徐文眼睛一亮,立即放下手中的笔,“仔细说说!” “俺轻易就从大肥羊的仆从口中套到了话,大肥羊是京城荣国公府的公子贾琏,这次南下是为了采买一些贵重物品,以备贾贵妃省亲之用,他们最少携带了四十万两。” 徐文摸着山羊胡子沉思不语,过了一会缓缓摇了摇头。 李三愣了一下,焦急的问道:“掌柜的,难得遇到这么大的肥羊,为何放过?荣国公府远在京城,咱们根本不用怕!教主让咱们今年筹集二百万两,到现在才筹集了个零头啊!” 徐文沉声道:“你也知道林家昨天发出的悬赏,刘富那小子逃离林家之后,不但没回来反而消失了,王亮也说没见到人,问题就有些严重了!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刘富,搞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不宜节外生枝!更何况圣女就在咱们分舵,她的安危绝对不容有失!” 李三叹了口气,喃喃道:“可惜到手的大肥羊了!若是圣女别来咱们分舵碍手碍脚就好了。” 徐文冷冷道:“你想找死?竟敢背后议论圣女!” 李三陪笑道:“俺哪敢啊!就是随口说说,再说了圣女也不在,如果她在……” 李三刚说到这里,头顶传来一个柔媚至极,让人心痒难耐的声音。 “如果我在,又怎么样啊?” 徐文和李三慌忙抬头,只见房梁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女子。 此女身穿黑色的衣裙,翘着二郎腿轻轻晃荡的脚上穿着黑色的小蛮靴,脸上蒙着黑色的面纱,就连头上的发簪都是黑色的。若是晚上跳出去吓人,只怕会当场把人吓死。 徐文脸色大变,急忙起身行礼。 李三一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声音颤抖着求饶:“圣……圣女饶命!饶命啊!小人只是一时口误,绝无半点不敬之心!” 女子轻轻一跃,狸猫一般悄无声息落到地上,站在李三面前。 李三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双纤细的小腿,慌忙膝行后退,脑袋垂得更低。 女子冷哼一声:“算你识相!只是若不小小惩戒一下,只怕会有更多的人轻视我王绾。徐舵主,你说该如何惩罚?” 徐文拱手道:“一切听从圣女的吩咐,不过此人是属下的得力助手,如今正值用人之际,还请圣女高抬贵手!” 王绾轻笑道:“既然徐舵主都这么说了,你去领二十鞭子,此事就此作罢。” 李三大喜过望,赶紧叩头道谢,倒退着出去关上了门。 徐文拱手道:“多谢圣女给老朽这个面子。” 王绾笑道:“徐舵主言重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李三轻浮跳脱,别误了事情才好。” 徐文点点头:“圣女所言极是,老朽回头会严厉警告他。” 王绾呵呵一笑,问道:“刘富失踪,徐舵主有何见解?” 徐文脸色凝重,低声道:“老朽猜测他很可能被什么人抓走了!” 王绾拨弄着鬓角垂下的一缕黑发,微微点头让徐文继续说。 徐文苦笑道:“事发突然,老朽全无头绪,不敢胡乱猜测是谁做的。不过老朽已经发动所有的人脉查探此事,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王绾心生不悦,刘富知道很多秘密,若是落到官府手中,只怕扬州分舵会遭遇大难。闻香教分舵很多,但是最能敛财的就是扬州分舵,绝对不容有失。 徐文问道:“圣女可有其他想法?” 王绾摇摇头:“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了解,并无其他想法。徐舵主,官府的各处大牢,以及道上的同行,都打探过了?” “都打探过了!”徐文点点头,一脸的疑惑,“全无音讯,也没人看到他离开扬州,似乎突然消失了,真是见鬼了!” 王绾淡淡道:“徐舵主有没有想过,林府的悬赏有可能是假的!” 徐文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圣女是说,刘富被林府的人抓住了?若果真如此,林府的人为何要放出假消息?而且为何到今天都毫无动静?” 王绾摇头:“那就不得而知了。父亲曾经告诉我,如果遇到毫无头绪的事情,先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然后从最有可能的那个设想开始调查,真相就会逐渐浮出水面!” 徐文心悦诚服的拱拱手:“教主英明睿智,属下钦佩万分!” 王绾喃喃道:“想要验证此事,看来必须要去一趟林府。” 徐文大惊失色:“圣女想潜入林府查探?这太危险了,老朽坚决反对!” 王绾笑道:“徐舵主多虑了,既然猜到刘富可能失陷林府,我岂会重蹈覆辙?刚才听你们说京城荣国公府的贾琏来此落脚,贾家和林家是姻亲,贾琏必定会去林府拜访,我跟着他混进林府查探消息,绝对万无一失!” 徐文再次反对:“还是太冒险!就算圣女顺利混入林府,也顺利打探到了刘富的下落,然而林家的家将个个弓马娴熟,骁勇善战,想救人何其之难!” 王绾淡淡道:“只要打探到刘富的下落,是否救人已不重要。我意已决,徐舵主无须再劝!” 徐文心头一震,王绾竟然想杀人灭口!不过相比起扬州总舵的安危,一个香主的性命确实无关紧要,不愧是教主的亲生女儿,心狠手辣如出一辙。 “让人安排一下,我稍后去见贾琏。” 王绾吩咐一声,快步出了房间,回到隔壁的临时居所,打开包袱准备换衣服。大包袱里装的都是衣服,颜色不一,布料和样式各异。 王绾换了一身艳丽的衣裙和华贵的头饰,然后坐到梳妆台前,摘掉了蒙面巾,镜子里呈现出一副宜喜宜嗔的绝美面容。她打开梳妆盒子,仔细花了妆,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会,感觉和那些花魁的妆容没多大区别,满意地点点头。 第21章 王绾戏贾琏 夜已深,兴儿飞奔到贾琏居住的天字号客房门外,喘着粗气用力拍门。 屋里,近乎赤果的贾琏在凌乱的床上翻来覆去,他双目紧闭,脸色红晕,呼吸错乱,嘴里喃喃着一些荤话。 王绾坐在桌旁,手里捧着一本话本看的正起劲,对贾琏的丑态视而不见。 听到拍门声,王绾不悦地放下话本,娇声问道:“大半夜的,谁啊?” “我是兴儿,有急事要向爷禀报!” “等下!” 王绾走到床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瓶,从里面挑了一点药粉撒在贾琏鼻孔处。十几秒种后,一条小如米粒的白色虫子从贾琏鼻孔钻出,爬进了瓶子。 王绾收起瓷瓶,弄乱自己的衣裙,迅速躺在贾琏身边。 大概一分钟后,贾琏狠狠打了几个喷嚏,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眼神迷蒙,胡乱地挥了挥手。 王绾柔声道:“爷,你醒了啊,你的长随正在门外,说有急事向你禀报。妾身伺候你穿衣!” 贾琏此时迷迷瞪瞪的,闻言点了点头。 王绾胡乱给贾琏把袍子披上,然后绕过屏风,打开了房门。 兴儿一头冲进来,看到衣衫不整的王绾,用力咽了口唾沫。 王绾冷哼一声,掩了掩衣衫,快步走回床边,挨着贾琏坐下,冷冷盯着兴儿。 兴儿暗骂句‘臭表字’,脸上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打了自己几个耳光以示赔罪。 之前贾琏见到王绾的时候,呆愣了两三分钟才回过神来,随后就说天一亮就给王绾赎身,纳为妾室,还赌咒发誓说会想办法休了王熙凤,让王绾上位。 贾琏的胡说八道肯定不可能实现,但是他对王绾的痴迷和宠爱却是以前那些女人望尘莫及的,兴儿岂敢得罪这个女人? 贾琏坐了起来,迷迷糊糊的问道:“兴儿,你打自己作甚?” “爷,有蚊子,小的打蚊子呢!” “哦,蚊子啊……”贾琏揉了揉脸,神智清醒了很多,问道:“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偏要大半夜敲门!” 兴儿急忙道:“爷,事关重大,小的不得不吵醒爷。刚才小的和人赌钱,听他们说林老爷重病昏迷,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林家派人四处找名医,扬州城内无人不知此事!” 贾琏吓得彻底清醒过来,急忙问道:“不会听错了?若是林家从京城请了太医,我家岂会不知?” 兴儿叹道:“爷,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林老爷府上有太医长驻的啊!而且咱们一直在路上,家里就算知道了此事,也没办法通知爷。” 贾琏一拍额头:“哎呀,我确实忘了此事,天子对姑丈的宠信真是让人羡慕啊!” 兴儿急道:“爷先别羡慕了,想想该怎么做!” 贾琏愁眉不展,左思右想都无计可施,自己又不是神医,根本帮不上忙。 王绾轻声道:“爷,既然想不出对策,不如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就去林府拜访,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贾琏叹道:“也只好如此了。兴儿,你现在就回船上,把礼物准备妥当,明天一早就去林府。” 兴儿答应一声,转身快步离去。 王绾过去关好门,回来媚笑着问道:“爷,还来吗?” 贾琏颇为意动,好容易才忍住了,摇摇头道:“明早要去林府拜访,精神不振有失尊重。露儿,来,爷抱着你睡。” 王绾化名李露,身份是明月楼的当红花魁,故而贾琏如此称呼。 王绾娇羞的点点头,很乖巧的依偎到贾琏怀中。 贾琏嘿嘿一笑,就想上下其手过过瘾再睡觉,不料手刚抬起来,忽然鼻孔一痒,一股强烈的倦意就涌了上来,脑袋一歪就昏睡过去。 王绾呸了一声,喃喃道:“就你这种猪狗一般的色鬼纨绔,也想碰老娘冰清玉洁的身子?若非用的上你,早就一刀阉了你!” 说罢,一脚把贾琏踹到地上,后者哼都没哼一声,依旧酣睡不醒。 王绾从柜子里取了新被褥铺在床上,吹熄了蜡烛,和衣而卧,房间里顿时陷入了沉静。 次日天刚亮,王绾把新被褥放进柜子,然后把贾琏揪到床上,唤醒了对方。 贾琏感觉腰有些疼,以为是耗费过大引起的,根本就没在意。 王绾软言细语的服侍贾琏洗漱换衣,又一起吃了早饭,兴儿和几个奴仆赶着雇来的几辆马车,拉着十几个大箱子也赶了过来。 王绾给贾琏整理了一下衣服,微笑道:“爷去忙正事,我会在明月楼等你。” 贾琏很不悦:“这是什么话!露儿,你现在可是我的人,必须要跟着我!拜访完林府,我就去明月楼给你赎身。” 王绾‘喜极而泣’,再三道谢,发誓以后一定会好好服侍贾琏。 贾琏温言安慰,心里颇有些志得意满,随后二人携手上了马车,兴儿等人在后跟随,一行人直奔城门而去。 一大早,城门处的车马行人排成了长龙,贾琏使了银子,才得以抢先进城。随后又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终于来到了位于城东的林府大门外。 贾琏牵着王绾下了马车,见虎头大门紧闭,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兴儿,去叫门!” 兴儿点头上前,扣了扣门环。 “外面是谁?”里面有人闷声喝问。 “京城荣国公府的琏二公子前来拜见林老爷。”兴儿从怀里取出一份拜帖,顺着门缝递了进去。 两分钟后,东侧角门缓缓打开,林忠出了角门,向贾琏行礼问好。 贾琏认得林忠,急忙还礼问好。 二人寒暄几句,贾琏向林忠介绍了王绾,直接说是自己的妾室。 林忠向王绾点头致意,随后一边引着贾琏等人进了角门,一边道:“老朽已经通报内院,大少爷马上就会出来迎接二公子。” 贾琏愣了一下,才明白林忠说的是谁,惊讶的问道:“表弟回家了?” 林忠笑着点头:“是啊,大少爷终于回来了,真是老天保佑啊!” 贾琏心里十分好奇,问道:“听说表弟跟一个道人修道去了,不知在何处修行?” 林忠摇摇头:“老朽不知,二公子若是想知道,不妨亲自询问大少爷。” 贾琏正要说话,听到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白色锦袍的俊美少年从照壁后走了出来。 第22章 入林府 林瑾去见王基的时候衣着很简单,一来不想引人注意,二来双方已经很熟悉了,随便一点并无大碍。得知贾琏登门,他立即换上华贵的锦衣和精致的鹿皮靴子,头上玉簪、脖子上金璎珞项圈、腰上顶级蓝田玉佩一应俱全,以免被贾琏轻视。 贾琏看着走到近前的华服美少年,心神一阵恍惚,这怎么看都不像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小不点表弟啊!都说宝玉生了一副好皮囊,然而若是和林瑾比较,其中差距一眼便知。 王绾盯着林瑾完美无瑕的脸庞,心里忽然浮出一个念头:‘好个如玉贵公子!传说中的潘安卫玠只怕也不过如此!’。她心狠手辣,狡诈多变,然而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难免也有少女怀春的时候。此时猛然见到一个如此俊美的少年,而且对方九岁就中了秀才,才华横溢,心里难免起了一丝涟漪。 不过王绾毕竟不是常人,立即把心里的那丝悸动压了下去,低眉顺眼的站在贾琏身后。 林瑾在三步之外停了下来,向贾琏拱手行礼,“许久不见,表兄一向可好?” 贾琏急忙还礼:“为兄一切都好,表弟终于回家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林瑾接着问候了贾母等人,又和贾琏寒暄了几句,目光投向了王绾。此女的容貌实在惊人,若是给自己见过的美女打分,伴音能打九十二分,此女能打九十七分。 贾琏哈哈一笑,得意洋洋的给林瑾介绍,“此乃为兄昨夜新纳的妾室李氏,羡慕?” 这作态,和小孩子向同伴炫耀玩具没甚两样。 王绾眼中冷色一闪而逝,等事情办完了,一定要给贾琏一个狠狠地教训。 林瑾没理会贾琏,对王绾点了点头,沉声道:“表兄一路劳顿,先去洗漱换衣,然后咱们再详谈。” 贾琏这才想起正事,拉着林瑾向前走了几步,小声道:“昨夜在客栈听到传言,说姑丈重病昏迷,情况不是很好,可有此事?” 林瑾的脸上顿时愁云密布,叹口气道:“确实如此,不过没有外面传扬的那么严重。这几日张太医调整了药方,辅以金针刺穴之术,已经稳住了家父的病情,然而何时苏醒尚未可知。” 贾琏心里亦喜亦忧,喜的是林海看来死不了了,忧的是不好开口求助。 他轻声劝慰道:“既然张太医能稳定住姑丈的病情,肯定也有办法唤醒姑丈,表弟别太伤心,以免忧虑成疾。” “唉……”林瑾长叹一声,勉强挤出个笑容,“但愿如此!多谢表兄宽慰,小弟感激不尽。” 贾琏笑道:“咱们自家兄弟,何必说这些客套话?表弟若是需要帮忙只管开口,就算我帮不了,老太太、老爷他们也会鼎力相助。” “多谢表兄的好意,需要帮助时小弟会开口的。表兄,请随我来。” 林瑾带着贾琏和王绾,绕过照壁向里走去。 兴儿和其他奴仆们,则由林忠带去安置,顺便接受那些礼物。 林府占地极大,是标准的江南园林风格,亭台楼阁林立,回廊曲折,直通池塘中心的观景亭。池塘中怪石嶙峋,各色鱼儿在荷叶间游来游去。几只仙鹤在回廊附追逐嬉戏,见到人来也不怕,还挥着翅膀像是在打招呼。 不说王绾心里惊叹,就连见过世面的贾琏都在心里啧啧称赞,想着等大观园修好了,也养几只珍禽异兽在里面。 三人花了七八分钟,来到了内院门外。 一只红褐色的小动物忽然从院门内窜了出来,攀住林瑾的腿,三两下就上了肩头。 贾琏吓了一跳,慌忙向后退。 王绾故作慌乱跟着退了两步,嘴角露出一抹讥笑,堂堂荣国公府的公子就这点胆量? 林瑾摸了摸球球的小脑袋,对贾琏笑道:“抱歉,此乃小弟的爱宠球球,很温和,从不伤人。” 球球晃着大尾巴,好奇地看了一眼贾琏。 “球球,别跑!” 门内传来黛玉的声音,紧接着黛玉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看到贾琏和王绾,她立即止住脚步,迅速整理了一下衣服。 林瑾笑道:“小妹,此乃大舅舅家的琏表兄和他新纳的李姨娘。” 黛玉屈膝行礼,轻声道:“小妹见过表兄、李姨娘。” 王绾敛衽还礼,暗赞了声‘好个钟灵毓秀的小姑娘!’ 贾琏笑着点点头:“表妹竟然都长这么大了,还这么漂亮,若是老太太见了,定然喜欢到骨子里去了。” 林瑾笑了笑,没接这话茬,把张牙舞爪的球球摘下来递给黛玉,吩咐道:“我带表兄去住所,你先回去。” 黛玉轻轻嗯了一声,对贾琏和王绾欠了欠身,抱着球球快步离开。 林瑾把贾琏和王绾安置西厢房,安排了伺候的人,又闲聊了几句,带着贾琏的礼单离开,转道去了林海的房间。 原本风度翩翩的林海已经瘦得没了人形,精神也很萎靡,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见林瑾进来,他微笑着问道:“安排贾琏住下了?” 林瑾点点头,走到床边把礼单递过去。 林海摇摇头:“我就不看了,你和玉儿挑些喜欢的,剩下的入库就是。” 林瑾随手把礼单收回袖中,上前开始把脉。 林海看着林瑾的侧脸,脸上浮现出了欣慰的笑容。 林瑾把完脉,微笑道:“毒素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父亲只要按时治疗吃药,不会留下什么后患。” 林海点点头,接着叹了口气,“但愿能早些行动自如,你的谋划事关重大,我怕你应付不来啊!” 林瑾劝慰道:“父亲无须担心,天子若是同意我的谋划,肯定会全力支持,不愁没有人手。” 林海摸摸胡须,轻声道:“你的计划很缜密,为父都没发现什么漏洞,一旦成功收获巨大,天子一定会同意的!只是为父有一事不明,你从哪学到的那些古怪手段?莫非也是你师父教的?” 林瑾微微一愣,立即点点头,毫不犹豫的让渺渺真人背锅。 “师父学究天人,几乎无所不知,这些都是他老人家的教导。” 林海喃喃道:“不愧是老神仙,可惜却避世不出,若是能出世造福天下苍生,那该多好啊!” 林瑾沉声道:“儿子从师父那里学了很多本事,以后一定能做个济世安民的好官,儿子还会拿回我家的爵位,永远守护家人的幸福安康!” 林海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第23章 吃早茶 王绾站在阁楼上,装作欣赏景物,目光四处转动,仔细观察着各处的情况。 刘富如果真的被林家抓住了,肯定会关押在府中偏僻隐秘的地方,一般不在柴房就在地窖。 初来乍到,王绾不敢冒着暴露的风险向丫鬟打听地窖和柴房,只能自己暗中观察。 刚看了几分钟,楼下传来贾琏的声音。 “露儿,你爬那么高做什么?快下来!” 王绾大怒,心里痛骂贾琏,不过低头望向贾琏时,脸上又堆满了温柔的笑容,她柔声道:“夫君,这里风景不错,妾身想多看看,好不好嘛?” 贾琏笑道:“那行,你慢慢看,我整理下东西。” “多谢夫君。” 贾琏挥了挥手,转身进屋去了。 王绾换了个方向继续观察,奈何林府实在太大,其他楼阁又挡住了部分视线,她看了好一会儿都毫无收获,只好悻悻然放弃,准备另想它法。 这时贾琏又在下面喊,林瑾派人邀请去喝早茶,让王绾赶紧下去换衣服。 王绾心头一动,一边回应贾琏,一边移动脚步四处张望。果然,东北方向出现了炊烟,厨房在那边,柴房肯定在附近。她记住大致位置,然后转身下楼。 扬州富庶,人们生活悠闲。俗话说‘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扬州人普遍有吃早茶、泡晚澡的习惯。 林家久居扬州,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 王绾洗漱换衣之后容光焕发,更显得姿容绝美,就连来带路的墨香都看呆了。 贾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王绾,呼吸都急促起来,若是在自己家里,他早就扑上去了。 墨香在前引路,绕过富丽堂皇的正堂,经过抄手游廊,再穿过一道垂花拱门,面前出现了一间抱厦。 贾琏见惯了这种建筑格局,丝毫不以为奇,只顾着和王绾调笑。 王绾一边应付贾琏,一边暗暗赞叹,她不是没见过富贵之家,不过像林府格调这么高的府邸还是第一次见——这一路过来看到了好多块匾额,落款和印章清晰可见,竟然都是当今天子的御笔。 王绾心里忽然闪现出一个念头,如果能拉林家入教,教派的未来肯定一片坦途。可惜也只能心里想想,林海是天子的心腹大臣,林瑾将来也必定进入官场,除非父子俩的脑袋都坏了才会加入闻香教。 林瑾正站在门口等候,见人到了,微笑着迎了上来。即便心里再不待见贾家的男人,礼节必须到位,否则丢的还是林家的面子。 二人寒暄几句,进屋后各自落座。 王绾坐在贾琏身侧,墨香则站在林瑾身后。 丫鬟们端上了茶水和各众色香味俱全的小吃食,然后井然有序的退了出去。 贾琏问道:“怎么不见表妹?” 林瑾笑道:“小妹有些腼腆,就没叫她来。” 贾琏不以为意,笑着打趣两句黛玉。 楼上的黛玉侧耳倾听着楼下的动静,听到贾琏打趣自己,脸色有些羞赧,心里有些嗔怪林瑾——她本来也想在一旁陪客,顺便问问外祖母的近况,不知为何林瑾偏要让她在楼上偷听。 林瑾陪着贾琏吃了点点心,又喝了半杯茶,笑嘻嘻的说道:“只喝茶实在没意思,小弟前几年偶然得到了一坛四十年陈的女儿红,只是家父一直说我还小,不许饮酒。现在我十四岁,终于可以饮酒了,表兄可愿陪我痛饮几杯?” 贾琏吃喝漂独无所不精,无所不爱,闻听有四十几年陈的女儿红,顿时来了兴趣,催促赶紧拿上来。 王绾差异的看了一眼林瑾,原本看对方比自己还高半个头,以为也有十七八岁了,没想到竟然比自己还小三岁。 墨香转身出去,过了好一会才捧了个酒坛进来,坛身处处可见泥水侵蚀的痕迹,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了。 林瑾打开盖子,馥郁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贾琏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闻闻味道就知道绝对是陈年好酒。 王绾眼珠子一转,笑着提了个建议:“妾身听说在陈年女儿红中加点冰块,口味会更加醇厚。” 贾琏夸赞王绾见多识广,让林瑾赶紧拿点冰来试试。 林瑾满口答应,让墨香去取冰。 王绾掩着嘴轻咳两声,柔声道:“妾身酒力浅薄,闻着这酒味就快醉了,得先出去透透气。” 贾琏笑问道:“我陪你出去?” “不用了,我透透气就回来了,夫君多陪表弟说说话,你们兄弟难得见一次面。”王绾微笑着摆摆手,跟在墨香后面出了屋子。 墨香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王绾,轻轻点了点头,脚下却不停。 “妹妹请等下!”王绾轻声呼唤,快步走向墨香。 墨香转过身,疑惑的看着王绾。 王绾问道:“妹妹是要去地窖取冰吗?需要我帮忙吗?” “多谢夫人好意,不过不用了。”墨香笑着摇头,指了指西北角落,“地窖就在那边,一会儿就到了。” 王绾笑道:“既然如此,姑娘快去,别让爷们等急了。” 墨香嗯了一声,加快脚步离去。 王绾迅速登上旁边的台阶顶端,看着墨香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一座阁楼后面,这才缓步回到屋内。 十分钟后,墨香取来了小半碗冰,直接放进了酒坛中。 王绾默算了一下时间,对地窖的大致位置已经心里有数,笑盈盈的服侍贾琏饮酒。 林瑾一边敬酒,一边拐弯抹角询问贾家的一些情况。 贾琏只顾着痛饮美酒,对林瑾的询问知无不言。 林瑾喝得少敬的多,不知不觉大半坛酒都进了贾琏的肚子。 王绾蹙了蹙眉,她看出林瑾刻意想灌醉贾琏,只是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做。不过这件事和她无关,而且贾琏喝醉了更好,于是也不劝阻,只是冷眼旁观。 最后一碗酒被贾琏喝下后,他彻底醉了,身子东倒西歪,说话也颠三倒四起来。 林瑾随便诱导了几句,贾琏就跟着话头数落起了贾珍和贾宝玉等人。特别是说起贾宝玉的时候,更是把对方揭了个底朝天,什么酷爱吃丫鬟嘴上的胭脂啊、什么不学无术就会仗着老太太的宠爱在家里横啊、什么整天和女子厮混啊……林林总总说了贾宝玉十几个黑点。 王绾越看越不明白,林瑾诱导贾琏‘诋毁’家里的人,到底意欲何为呢? 楼上的黛玉听完后,却若有所思的笑了笑。酒后吐真言,贾琏应该不会胡编乱造,哥哥让自己知道贾家那些男人的丑恶嘴脸,是想让自己以后远离那些人? 第24章 妙玉 王绾在一个林家仆役的帮助下,搀扶着烂醉如泥的贾琏,缓步离开了抱厦。 林瑾目送他们远去,转身回到屋里,向楼上喊了一声。 “玉儿,下来。” 楼梯处传来脚步声,黛玉很快下了楼,似笑非笑的盯着林瑾。 林瑾故作疑惑的问道:“玉儿为何盯着我看,莫非我脸上有脏东西?” 黛玉轻哼一声:“哥哥还装?既然你想让我知道贾家那几个表兄的本性,直接告诉我就是,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林瑾嘿嘿一笑:“玉儿别生气,贾琏自己说才更详细嘛。你要记住,以后去贾府拜访时,务必离贾珍和贾宝玉他们远点!” 黛玉乖巧的点点头:“我听哥哥的,我只会亲近外祖母和姊妹们。” 说完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掩嘴偷笑。 “笑什么?” “琏二表兄还好意思说别人的不是,他自己到扬州的第一天就……”黛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实在不好意思把‘纳了个勾栏娘子’几个字说出口。 林瑾笑而不语,贾琏刚才说醉话,信誓旦旦的说回头一定要把王熙凤踹了,扶李露上位。不过等他们回到京城之后,谁知道李露能在王熙凤的手里活几天?原着中尤二姐的悲惨遭遇,李露可能要抢先体验一下了。 不过此事与己无关,林瑾不会插手。 一旁的墨香忽然笑着插话:“奴婢觉得李娘子挺好的,刚才还说帮我去地窖取冰呢。” 黛玉点点头:“这么说来,心地倒还善良,琏二表兄运气不错。哥哥,你说呢?” 林瑾摊摊手:“以前又没见过,我哪知道?玉儿,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以后遇到陌生人,还是要提防着点。” “哼!哥哥又老气横秋的教训我!”黛玉嘟着嘴抱怨一句,快步向外走去,“不理你了,我去找球球玩!” “诶……玉儿别生气,别生气,哥哥以后再也不说你了!” 林瑾急忙追了上去,三言两语就把黛玉哄得笑逐颜开。 林瑾陪着黛玉和球球玩耍了一会,又去了林海那边,看看时间已经快中午两点了,于是让墨香去请贾琏和李露到早上那间抱厦吃午饭,他自己则陪着林海说说话,顺便完善那个大计划。 墨香很快就回来了,说贾琏沉醉不醒,李露要照顾他。 林海沉着脸道:“这个琏二,着实有些不像话!等老夫见他的时候,一定要严厉告诫几句。” 林瑾低声道:“父亲不必生气,琏二表兄在贾家几个兄弟中已经算不错的了。” 林海叹了口气,林家和贾家是姻亲关系,理当互相守望,奈何贾家从贾赦贾政到贾珍贾琏贾宝玉连续两代人都不争气,衰败是迟早的事。想到爱妻临终前的嘱托,他忽然感到有些心累,贾家宗家的男人几乎个个都是扶不起的阿斗,如之奈何? 到了晚上,贾琏依旧沉醉不起。 林瑾没去看望贾琏,不过特意让墨香送了解酒汤过去。他自己吃过饭后,温习起了书本功课——林海让他参加今年的乡试,若是错过这次,又要等三年时间。 或许是两世记忆融合带来的福利,林瑾现在头脑灵活了很多,记忆力也大幅增强,以前学过的都能想起来,学习新的东西也一日千里。 一个多小时之后,林瑾放下书本,伸了个懒腰。随后换了一身黑色的练功服,提着一个小小的药箱,也不带随从,悄悄摸摸从西北角的后门出去,三拐两拐到了附近的一间普通民房外面,轻轻敲了敲门。 房门从里锁着,略显狭窄的正堂中点了三根蜡烛,光线很明亮。 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坐在桌前,正在拼装一大堆方形木条,那显然是个很复杂的鲁班锁,从她紧锁的眉头可以推测并不是很顺利。 她梳着双丫髻,上身穿着浅白色褙子,外罩的背心、腰上系着的丝绦以及裙子都是同样的颜色材质,看起来十分淡雅素净。 马超群笑容和蔼可亲,站在小姑娘身后静静看着。 听到敲门声,马超群立即收敛笑容,对小姑娘小声吩咐:“妙玉,待会见到林公子别太冷淡。” 妙玉自幼父母双亡,又一直待在庙里,性格高傲孤僻,又因为自身很聪明,向来看不起俗人。 若非马超群是妙玉的亲舅舅,又对她视若己出,百般宠爱,她根本不想理会这种浑身铜臭的商贾。听了马超群的话,她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低下头嘴角就露出一抹冷笑——舅舅把那个林公子吹得天花乱坠,自己倒要看看到底瞎吹嘘了多少。 马超群迎接林瑾进来,立即向妙玉使了个眼色。 妙玉呆呆的看着林瑾,完全没留意到舅舅的小动作,舅舅竟然没有胡乱吹嘘,这位林公子果然堪称当世的潘安卫阶! 妙玉其实是个‘颜值党’,原着中就暗恋相貌出众的贾宝玉,此时见到比贾宝玉更俊美的林瑾,岂能不起了爱美之心?当然,现在的她年龄小,还不知道什么是情爱,只是单纯觉得林瑾俊美好看。 马超群急了,低声吩咐:“妙玉,发什么呆呢,还不见过林公子!” 林瑾也在打量妙玉,果然生的美丽灵秀,只是为何看上去有些呆呆的?他忽然看到桌上摊开的那堆木条,顿时心头了然,看来这小姑娘玩鲁班锁玩傻了。 被马超群一提醒,妙玉迅速回过神来,赶紧向林瑾行礼问好。 林瑾笑着点头致意,指着桌上的鲁班锁询问妙玉:“你在为这个发愁吗?” 妙玉本想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这个鲁班锁是二十四柱的,难度超高,已经困扰她很久了。 林瑾走到桌边,也不见他怎么挑拣,双手开始迅速拼接。只听得咔嚓咔嚓连续的细微响动,不到两分钟,这个让妙玉束手无策的鲁班锁完美地拼接在一起。 前世的林瑾是一个机械工程师,鲁班锁这种东西经常玩,自己总结了一套方法,对玩友们总结的各种方法也都很熟悉,所以拼接的时候如此简单顺畅。 妙玉目瞪口呆,用力揉了揉眼再看那个鲁班锁,没看错,确实拼接好了!她迅速抬头看向林瑾,眼神亮晶晶的。聪明的人只会尊重敬佩比自己更聪明的人,此时在妙玉心里,林瑾就是值得自己尊重敬佩的人。 林瑾问道:“想学?” “嗯!”妙玉用力点头,一脸的期待。 林瑾笑道:“明天就教你。” 妙玉欠身道谢,小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第25章 潜入 马超群目送林瑾和妙玉消失在街角处,心里十分欣慰。高傲孤僻的外甥女第一次见到林瑾就被折服了,态度来了个大转弯,对林瑾十分尊重,如此一来,她以后在林府的日子会好过多了。 林瑾带着妙玉,原路返回到自家西北角的角门外,轻轻敲了敲门。 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一个人探出头来,被月光照个正着,正是林武。 林瑾领着妙玉进了门,也不说话,对林武挥了挥手就离开了。 林武打个哈欠,锁好门之后也离开了。 这几天林瑾经常深夜外出,墨香从不问缘由,只是默默等他回来之后才去歇息,今夜也不例外。听到外面有响动,她立即过去开门,看到林瑾后笑着打了个招呼,接着看到后面跟着的妙玉,顿时一脸惊讶。 林瑾随手关上门,给双方做了介绍。 “她叫苏妙玉,身份……是玉儿的伴读。妙玉,这位是墨香,以后有什么需要就和她说。” 一大一小两个女子笑着行礼问好,心思却各异。 墨香庆幸林瑾不会把这个小丫头留在身边,否则免不了要和自己争宠。 妙玉根本不想做什么玉儿的伴读,却因为初来乍到不敢开口反对。 林瑾担心妙玉怕生,让她今晚跟墨香一起睡,明天再安排住所。他则去了隔壁正堂,问了值夜的大丫鬟雪莲,说林海一切正常。随后又去了黛玉的院子,看到里面没有灯光,于是转道回房。 林瑾到了院门外,抬头看了看夜空,只见繁星闪烁,一轮弯月正散发出淡淡的光辉,不知不觉就四月底了。他心里涌起一股浓烈的哀伤,前年的四月底,母亲贾敏身患重病,一个多月后就离世了。若是自己当时能回来,即便治不好母亲的病,延缓一段时间肯定没问题。 子欲养而亲不在,实乃人生一大悲哀! 林瑾没有进门,转身走向早上招待贾琏的那间抱厦。小时候,他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去那里藏起来,每次母亲都会找到他,搂在怀里轻言细语的安慰。他想去那里单独待一会,好好缅怀一下母亲,回家好几天了,却因为各种原因没去上坟,着实有些不孝。 抱厦这边有家将值守,见到林瑾很是惊讶,不过没敢多问,只是目送他进去。 林瑾上了三楼,走进小时候经常躲藏的那个房间,盘膝而坐,默默缅怀了许久,这才起身准备回去。 走过窗户的时候,他瞥了一眼西厢房,发现还亮着灯,心想贾琏那货可能已经酒醒了,说不定这会正在折腾呢。他笑了笑,举步走向楼梯。 刚走出两步,又一个闪身回来,凑到窗口向那边的院墙望去。刚才惊鸿一瞥,似乎有个人影从西厢房的院墙上翻了出来! 他瞪大眼睛,目光在那处院墙附近来回搜索。 大概两分钟后,一个纤瘦的人影出现在视线中,对方借着墙角和树荫的遮掩,正向东北角落快速移动,身手十分敏捷。 林瑾并未呼唤楼下的家将,只是不动声色的盯着那人。那边是厨房和柴房所在地,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倒要看看那人想做什么。 那人在柴房附近转了一圈,然后从东北角落折返,向着抱厦方向而来,几分钟后就来到距离抱厦十几步远的一颗琼花树下。一缕月光透过树梢恰好照射在那人脸上,那人及时反应过来,闪身隐藏在树荫深处。 不过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目光锐利的林瑾已经大致看清了那人的脸部轮廓,赫然正是李露! 林瑾无声冷笑,贾琏新纳的妾室,竟然在自己家里夜间潜行,显然有所图谋。这倒是件有趣的事,有了这个把柄,以后让贾琏帮忙办几件事,晾他也不敢拒绝。 他思索着李露的身份,马超群已经‘投诚’,不可能再做这种事,所以李露背后的人有很大可能是汪盛国。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盯着李露,想看看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当李露顺着墙角绕过抱厦,向西北角落而去的时候,林瑾猛然想起早上墨香说的那句‘奴婢觉得李娘子挺好的,刚才还说帮我去地窖取冰呢’,脑海中灵光一闪,猜到了李露的身份和目的——此女十有八九是闻香教的,混进林家的目的是寻找刘富。 林瑾做出这个猜测的理由很简单,只有闻香教的人知道刘富并未回去,而是凭空消失了。他们肯定会四处寻找,结果找来找去杳无音讯,于是派人到刘富消失的地方刺探消息。 林瑾对李露的心机和狡猾大为惊叹,对方不但借助贾琏的掩护顺利混进了林府,而且不动声色打探到了柴房和地窖的位置,这等人物在闻香教中的地位肯定不低。 眼看着李露已经到了地窖附近,林瑾迅速下楼,对值守的家将下达命令:“立即去找林武,让他带二十个人赶往地窖捉贼!” 家将拱手领命,转身飞奔而去。 林瑾脚下发力,向着地窖跑去。 林环已死,林涛被关在柴房,至于林涛的三个子侄已经放出来了,目前地窖里只关押着刘富一个人,由四个武艺精湛的家将看守。按理说他们四人足以挡住李露,但是林瑾一想到此女的心机狡诈以及刚才的敏捷身手,心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林瑾赶到地窖的时候,发现两扇厚厚的铁盖板已经打开了一扇,背面的门闩被扔在地上,李露显然已经下去了。他从怀中取出一副有着金属光泽的浅灰色手套,戴上后双手撑着口沿下了地窖,蹑手蹑脚的走下阶梯。 阶梯下方有个长长的通道,前方不远处有一张桌子和几个凳子,在此值守的两个家将趴在桌上不知是死是活,腰间兵器并未出鞘。 桌上的水壶还在,油灯却不见了,唯有墙壁上的长明灯散发着暗淡的光芒。 林瑾正要过去查看,猛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他吃了一惊,急忙从袖中取出帕子,在水壶里浸湿,然后蒙在脸上,同时尽量放慢呼吸。 他凑过去探了一下那两人的鼻息,还好,只是昏睡过去了。本想从家将腰里抽一把刀,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自己又没学刀法,拿着刀反而碍手碍脚。 随后他收紧了一下腰带,轻手轻脚向里走去。 第26章 交手 林瑾慢慢走到通道尽头,和入口处一样,驻守在这里的两个家将也在昏睡。他略微犹豫了一下,继续向前走。 现在最稳妥的做法就是上去封住地窖口,来个瓮中捉鳖,只是那样做的话这四个家将就危险了,他们可不是普通的仆役,绝对不能随便抛弃。更何况林瑾前世就有‘仗剑走江湖’的梦想,可惜未能实现。如今学得一身好武艺,对方还是个年轻女子,岂能畏惧退缩! 地窖很大,用青石墙分割出了好几个区域。由于通风口开的多,空气很充裕,只是有些污浊。 墙壁上每走几步就有一盏长明灯,散发出莹莹亮光。这些长明灯平时其实并不点燃,唯有地窖里有人的时候才会彻夜不熄。 林瑾踮着脚尖,悄无声息的向最里边的牢房走去。走出一百多步之后,前面出现了一个拐弯,拐过去再走十几步就到了地牢。 林瑾踮着脚尖走到拐弯处,忽然听到说话声,赶紧停住脚步凝神倾听。 “圣女!你怎么会在这?” “你还有脸问?若非你这蠢货不顶用,本圣女何须亲自来寻你!” “小人该死,出去后任凭圣女责罚!圣女万金之躯,竟然亲自来救小的,小的永世不忘……” “先打住!你可曾透露扬州分舵的机密?” “小……小的不敢!他们严刑拷打了好几次,小的都咬牙扛住了,绝对没泄露半点机密!” “呵……你当我王绾是傻的吗?眼神闪烁,言语吞吐,还敢说不是在骗我!说,你想怎么死?” 林瑾这才知道李露是化名,可叹贾琏太蠢,都睡一起了却连对方的名字都没搞清楚。 “圣女饶命!饶命!小的确实说了谎,不过小的只是招认了自己的身份,并未透漏分舵的机密啊!” “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 “扬州分舵到现在都安然无恙,看来你这蠢货确实没透漏机密,倒还有点可取之处。” 林瑾心头暗笑,刘富被严刑逼供多次,早就什么都招了。之所以不动扬州分舵,是因为正在谋划的事情关系重大,不想节外生枝罢了。 若是贾琏知道这些事,只怕会后悔的以头撞墙,他进了林府之后,从未提起过清风来客栈。但凡他提一嘴,林瑾马上就会起疑心,事情也不会到这一步。 这时一阵叮铃当啷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瑾悄悄探头一看,只见王绾正拿着一窜钥匙准备开门,毫无疑问,那钥匙是从家将身上摸来的。 不能让王绾放出刘富,否则事情容易失控! 林瑾脚下用力一蹬地面,如同一头矫健的猎豹,急速冲向王绾。 王绾和刘富猛然听到脚步声都大吃一惊,同时扭头看过来,林瑾虽然蒙着小半张脸,但还是被他们一眼就认出来了。 刘富脸色一僵,抓在栅栏上的双手颓然松开,本想让王绾把自己救出去之后再找机会逃跑,现在看来是没戏了,林瑾后面肯定跟着很多人。 王绾十分惊讶,不过却没有丝毫犹豫,立即从袖中甩出一把小剑,正中刘富咽喉。随后长袖一挥,一团淡粉色的尘雾洒向林瑾,尘雾中还隐藏着一只绿豆大小的白色虫子。 王绾对自己的攻击十分有信心,出手之后迅速后退几步,微笑着看着已经冲到面前的林瑾。 林瑾屏住呼吸,一拳直击那团尘雾。 呼啸的拳风吹散了尘雾,那只小虫子正好撞在拳头上,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上成了一滩泥。 林瑾左脚一蹬地面,犹如展翅大鹏一般扑向王绾。 王绾脸色大变,她做梦都没想到林瑾竟然如此强悍!右手迅速在腰上一抹,一根黑色的鞭子就出现在手中,当头一鞭子抽向林瑾。 鞭子上镶嵌着金属倒刺,呼啸着划破空气,这要是抽中了,林瑾必定当场破相。 在王绾的预想中,林瑾面对这一鞭肯定会后退躲避,那样自己就有时间下毒或者放蛊虫。然而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林瑾竟然一把抓住了鞭梢,紧接着一股大力拽着她向前冲,她急忙松开鞭子,仓皇向后退开。 林瑾随手扔掉鞭子,脚下没有丝毫停顿,继续扑向王绾。 牢房位于最里面的角落,后面已经没了空间,王绾退了几步已经退无可退。眼看着林瑾已经扑到面前,她娇喝一声,袖中几个小瓶子飞出砸向林瑾,同时弯腰在小蛮靴中抽出一把小匕首,刺向林瑾的前胸。 林瑾故技重施,一力破十会,右拳砸飞了那些瓶子,左手抓向王绾的匕首。 电光火石间,王绾猛然发现林瑾手上带着金属手套,心头大呼不妙,匕首脱手扔出,侧身一个懒驴打滚,试图从林瑾身旁逃脱。此时此刻,她已经打消了抓住林瑾做人质的念头,只想着先逃离此处再做打算。 林瑾猝不及防,眼看着王绾就要从身侧滚过,他不及多想,硬生生止住向前的步伐,右脚在墙壁上用力一蹬,临空旋转一圈,转过身的同时,左脚又在墙壁上借了下力,一个饿虎扑食飞扑向前,一把抓住了王绾的右脚脚踝。 王绾用力抽动右脚,奈何动不了分毫,她急怒交加,左脚一阵乱踹。 林瑾左手探出,又把王绾的左脚抓在手中。 王绾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背上忽然一沉,双手也被死死按住,顿时动弹不得。 原来林瑾迅速松开王绾的双脚,用膝盖压住对方的腰,然后又把对方的双手用力按住。 二人刚才这几次交手及其迅捷,看似兔起鹘落,其实仅仅过去了一分多钟。 林瑾一颗心怦怦狂跳,浑身大汗淋漓,肺部都快炸了。刚才这几下迅猛出手,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更要命的是还不敢用力呼吸,生怕中了这妖女的毒。他扯掉脸上已经快掉下来的帕子,用力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王绾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里沮丧万分,这里地域太狭小,自己的强项根本没机会施展,而且也小看了林瑾这个小白脸,这才导致失手被擒。 这时牢房中传来噗通一声闷响,刘富捂着咽喉倒在地上,指缝中鲜血狂涌,瞬间染红了地面。 第27章 关押 足足过了三四分钟,林瑾才喘匀了气。他想找东西把王绾绑起来,附近却没趁手的东西,又不敢放开王绾,索性伸手去解对方的腰带。 王绾心里又惊又怒,侧过脸看着林瑾,媚笑道:“原来林公子在想这事啊?做这种事怎么能如此粗鲁呢?你放开我,我自己宽衣解带。” 林瑾不理会,抽出王绾的腰带,把她的双手反剪着绑了起来。 王绾暗暗怒骂,脸上笑容却不减分毫,柔声道:“林公子原来是个谦谦君子,不是贾琏那种色鬼纨绔,倒是我看走眼了。只是林公子如此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只怕有违君子之道?” 林瑾冷笑道;“闻香教的圣女是个弱女子,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王绾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没想到林瑾竟然听到了自己刚才和刘富的对话,她冷冷问道:“林公子想如何处置我?” 林瑾站起身,把王绾拉起来,推着她向刘富那间牢房走去。 王绾眉头一皱,她不怕林瑾提条件,就怕对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这可不是好兆头! 林瑾推着王绾到了牢房门口,淡淡道:“给你留个全尸。自缢怎么样?” 王绾猛然回头看向林瑾,对方眼神平静,显然不是在说笑。 她顿时慌了,急忙笑道:“我这样国色天香的美人,林公子也舍得杀?不如咱们好好谈谈,事情还没严重到必须杀我的地步啊!” 林瑾沉声道:“我暂时不想和闻香教发生正面冲突,也不敢放你走,只能让你彻底消失了。” 王绾叫道:“那你更不能杀我了!我混进你家的事情很多教友都知道,而且我是闻香教教主的独生女儿,若是杀了我,家父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报仇,你林家会永无宁日!” 林瑾犹豫不定,‘闻香教教主的独生女儿’这个身份确实棘手,绝非‘闻香教圣女’可比。不能杀也不能放,那只能先关押起来,只是闻香教的人必定前仆后继来营救,后患无穷。他左右为难,恨不得立即去把贾琏打成猪头,若非那厮贪花好色,怎会引来王绾这个大麻烦。 这时通道那边传来一阵急促沉闷的脚步声,一分钟后,林忠父子带着二十个家将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迅速止步,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林瑾。 林瑾更加头疼,林忠他们的忠诚毋庸置疑,只是人多嘴杂,难免有人无意中泄露风声,所以不能说出王绾的真实身份。看他们的眼神,显然都想多了,这件事情还是要解释一下,否则会损害自己的形象。 他忽然大喝一声:“军令!” 林忠等人下意识抬头挺胸,右拳捶打左胸,喝道:“属下听令!” 初代镇北侯以军令治家,后来就形成了惯例。如今镇北侯爵位因为某种原因被林海辞掉了,但是军令治家并未改变,所以这些家将才会是这种反应。 “此女蒙骗贾琏混进我家,刚才潜入地窖意图偷窃时被本公子擒获。外面的四个兄弟,就是被她放倒的。此女擅长花言巧语,又狡诈多变,本公子命令尔等严加看守,禁止和她接近、禁止和她聊天!违令者,斩!” “谨遵号令!”二十二人齐声应诺。 王绾张了张嘴,却没有开口反驳林瑾,不泄露身份也好,若是‘闻香教圣女做贼,结果被人活捉’的消息传到江湖上,自己哪还有脸面对教中的兄弟姐妹。 林瑾吩咐道:“忠伯,把我的金针取来,别惊动了其他人。” 林忠躬身应是,转身飞奔而去。 王绾偏过头,疑惑地看着林瑾,金针?莫非这小子想对自己用刑? 林瑾没理会王绾,皱眉沉思如何应付贾琏,王绾毕竟是在自己家里失踪的,无论如何也要给贾琏一个合理的解释。忽然,他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冷笑。 十几分钟后,林忠气喘吁吁跑了回来,把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小盒递给了林瑾。 林瑾摘掉手套,从盒子里取出一根金针,伸手抓住王绾的左手手腕。 王绾冷眼旁观,并未做徒劳的反抗,心里却冷笑连连,区区一根金针也想让自己屈服? 林瑾拉起王绾的袖子,看到臂弯处的那个红点顿时愣住了,这分明是守宫砂!如此说来,贾琏只怕是被王绾用药物迷惑了心智,才会以为已经和这个女子春宵共度。 林瑾看准穴位,迅速在王绾左臂上刺了几下,接着换了右臂如法炮制,然后解开了绑在她手腕上的腰带。 王绾起先还不在意,活动了一下手臂立即察觉到不对劲,惊呼一声,怒道:“你做了什么?” 这几针扎下来时只有轻微的疼痛感,但是她发现两只手臂都变得绵软无力,只怕连一只鸡都提不起来了。 林瑾淡淡道:“暂时封禁你的双臂,以免你做无意义的事情。” 王绾咬牙切齿,一脚踹向林瑾。 林瑾轻松闪避,皱眉道:“双腿也不想动了?” 王绾还想再踹,听了这话右脚重重顿在地上,涨红着脸怒视林瑾。 林瑾把腰带扔给王绾,收起金针,回头吩咐林忠:“把刘富的尸体悄悄处理掉,安排人日夜看守着她!”说完就准备离开。 “等等!”王绾叫住了林瑾,有些好奇的问道:“刚才那几针是什么鬼玩意?我对江湖上的鬼蜮伎俩大都了解,却没见过这种诡异的手段!” 林瑾回过头,轻声道:“这不是鬼玩意,是道家正宗的金针刺穴术!能治病,也能害人。” 王绾瞪大双眼:“治病?这几针挺厉害的,也就是说你的医术很高明了?” 林瑾脸色严肃,沉声道:“我的医术并不高明,和师父相比犹如萤火虫之于皓月,不过当今世上,只怕没几个人的医术能远胜于我!” 师父渺渺真人乃是真仙人,过于谦逊就是给师父丢脸。 王绾脸色震惊,忽然问道:“如此说来,林御史被你治好了?” 林瑾不答,冷冷道:“话太多的人是活不长的,你觉得呢?” 王绾冷哼一声,背转身靠在栅栏上,不再理会林瑾。 “忠伯,此事暂且不要禀报父亲,回头我会亲自和他说。林武,你跟我走。”林瑾最后吩咐一句,带着林武离开了此地。 第28章 贼喊捉贼 林瑾猫着腰,藏在西厢房围墙外的一棵大琼花树背后,静静地看着墙头。 过了好一阵子,一个人轻手轻脚翻过围墙,来到林瑾面前,正是林武。 林瑾打个手势,带着林武远离了围墙,低声问道:“什么情况?” “不堪入目啊……”林武哀叹一声,一脸的憋闷难受,“琏公子看上去迷迷瞪瞪的,一个人在床上……那啥……嘴里还不停说着荤话,我差点就吐了啊!” 林瑾尴尬的笑了笑,那显然是王绾的手笔,幸亏没有亲自去,问道:“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拿了十万两。”林武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递给了林瑾。 林瑾接过银票,随手收在袖中,拍了拍林武的肩膀,笑道:“武哥干得好,回头去账房领五十两银子。” “多谢大少爷赏赐。”林武躬身道谢,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大少爷,这种做法不太好?一旦被人知道,咱家的名声就坏了啊!” 林瑾微笑道:“武哥放心,这十万两我会还给贾琏。” 林武点了点头,顿时放心了。 “武哥,明天你起早点,在我院子外面找个地方藏起来,等贾琏来找我的时候,你就如此这般……”林瑾凑到林武耳边,低声吩咐起来。 林武点头答应,暗暗腹诽大少爷这次回来变得好奸诈! 林瑾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顿时鼻子发酸,眼角湿润。他暗暗叹气,回家了反而不得清闲,几乎天天都在熬夜。他叮嘱林武千万别忘明早的事,然后回房歇息去了。 次日天色微明,林瑾还在沉睡,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一下子就惊醒过来。他坐起身,披上外袍,对外面喊了一声。 “墨香,外面怎么回事?” 墨香应声而入,面色古怪的禀报:“大少爷,琏二公子来找你,正在外面痛哭流涕,让你赶紧起来。” 林瑾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慢条斯理的洗漱,然后又在屋里活动了一番手脚,这才缓步走出去。 贾琏已经停止嚎哭,呆呆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只见他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双眼通红,脸上满是泪痕。 听到脚步声,贾琏缓缓抬头,看到林瑾出来了,受惊的兔子一般蹿了过来,抓着林瑾的袖子大叫起来。 “表弟!救命!救命啊!” 林瑾疑惑的问道:“表兄何出此言?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唉……”贾琏哀怨的长叹一声,忍不住又嚎哭起来,“表弟有所不知,为兄中了仙人跳啊!那个李露是个骗子,偷走了为兄十万两银票!请表弟帮忙搜捕那个贼婆娘,追回银票!” 林瑾立即义愤填膺的叫道;“好个贼婆娘,竟然骗到我林瑾的表兄头上了,真是不知死活!表兄放心,小弟马上派人……” 一言未了,林武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大少爷!大少爷!大事不好了!” 林瑾不动声色的拍掉贾琏的手,迎上去问道:“何事惊慌?” 林武瞟了一眼贾琏,欲言又止。 “说!” 林武一脸惶恐,声音颤抖着说道:“大少爷书房的《快雪时晴帖》被人偷了,嫌犯很可能是琏公子的妾室李姨娘!” “啊?这怎么可能!”贾琏惊呼一声,差点当场晕过去。 林瑾脸色大变,大声喝道:“到底怎么回事?还不速速道来!” “天快亮时,李姨娘去了大少爷的书房,她告诉外面值守的家将,琏公子喝多了,一时兴起硬要作诗,但是嫌西厢房的笔墨太差,让她到大少爷的书房取点好的。家将也没怀疑,就放她进去取了笔墨。刚才丫鬟去打扫书房时,发现《快雪时晴帖》不见了!” “《快雪时晴帖》价值连城,是家父的命根子啊,我求了很久,家父才答应让我欣赏一阵子!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林瑾惊慌失措,忽然一翻白眼就晕了过去。 “大少爷!”林武早有准备,一边惊呼一边及时搀扶住林瑾。 贾琏吓了一跳,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急忙喊道:“府上不是有太医吗?快叫他来!快啊!” 墨香飞跑过来,和林武一起把林瑾搀扶到床上,又让林武赶紧去请张太医过来。 林武飞快地跑出院子,看看左右无人,忍不住笑了笑,减缓脚步向张太医居住的偏院走去。 贾琏在床边来回踱步,急得额上冷汗直冒,不停看向窗外,心里暗骂林武怎么还没把张太医带过来。 墨香跪在床边,握住林瑾的右手,默默哽咽抽泣。 贾琏听得心烦意乱,又不好呵斥墨香闭嘴,索性走到门外,急切地盯着院门。 过了七八分钟,张太医没来,黛玉带着杜鹃和雪雁快步走进院门。 贾琏愣住了,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就这么傻站在那里。 黛玉走到面前,小脸上满是焦急,欠身行了一礼,问道:“表兄,听说我哥哥忽然晕过去了,你也是来看望他的吗?” 贾琏脸色尴尬,嘴角抽搐了一下,小声道:“并非如此,表弟是被人气晕的,我刚好也在场。” 黛玉小脸上的焦急顿时被恼怒取代,冷冷问道:“是谁气的我哥哥?” 贾琏更尴尬,陪笑道:“表妹,这件事另有内情,还是等表弟醒了再说。” 黛玉狐疑的看着贾琏,问道:“不会就是表兄把我哥哥气晕的?” “咳咳……这怎么可能!不是我!我绝对不会做这种事!都是意外啊……”贾琏右手摇晃着否认,有些语无伦次。 黛玉冷笑一声,不再理会贾琏,快步进了屋子。 这时林武终于领着张太医来了,贾琏急忙迎了上去。 张太医年近七十,须发皆白,脸颊红晕,走起路来腰背挺直,显得精神矍铄。 贾琏深深行了一礼,沉声道:“请张太医尽快唤醒表弟,某感激不尽!” 张太医笑道:“你是荣国公府的琏二公子?很久以前似乎见过一次。” 贾琏赞道:“张太医好记性!永安五十七年五月,老祖宗曾经请张太医去诊过脉。” 张太医点点头,轻声道:“叙旧的话稍后再说,老夫先看看林公子的情况。” “张太医,请!” 第29章 黛玉和妙玉的初见 张太医给林瑾把完脉,摸着花白的胡须沉思不语。 黛玉坐在床边,双手紧握着林瑾的右手,紧张的问道:“张爷爷,哥哥怎么样?” 站在稍远处的贾琏也看向张太医,心里惶恐难安。这次中了仙人跳,不但损失了十万两银子,而且害的林家丢了价值连城的《快雪时晴帖》,这事要是传到老太太和老爷耳中,自己不死也要丢半条命!现在林瑾又被气晕了,真是祸不单行啊! 张太医偷偷瞟了一眼林武,见对方微微点头,于是轻咳一声,轻声道:“二小姐无需担忧,大公子只是急怒攻心,气血上涌导致昏厥,并无大碍。老夫只需几针下去,大公子就会醒来。” 黛玉脸色缓和下来,微笑道:“请张爷爷马上给哥哥施针。” 张太医应了一声,从箱子里取出金针,吩咐道:“请诸位先出去。” 黛玉点点头,帮林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起身向外走去。 其他人不敢怠慢,也赶紧跟着出去。 到了院子里,黛玉怒视着贾琏,她刚才已经从墨香那里了解了情况。 贾琏偏过头,不敢和黛玉目光对视。 林武凑到贾琏面前,小声道:“琏公子不如先回西厢房歇着,大少爷一醒,小的马上去告知公子。” 贾琏也觉得待在这里太尴尬,因此即使心急如焚,还是同意了林武的提议。他向黛玉打了个招呼,见对方不理会,灰溜溜的走了。 林武躬身道:“小姐,小的还有事要做,先告退了。” “嗯,去忙。” 林武离开后,黛玉一个人坐在院中,越坐越无聊,又不想离开,于是让墨香把棋盘拿来,自己和自己对弈。 黛玉落子如风,不到五分钟,就下了数十手。 这时妙玉提着个小盒子,从院门外走了进来,看到一个比自己还漂亮的小姑娘一个人在下棋,顿时来了兴趣,走到黛玉身边观看。 黛玉沉迷于棋局,根本没察觉到妙玉的到来。又下了十几手,她拈着一粒白子,有些左右为难。 正所谓旁观者清,妙玉忍不住点了点棋盘右侧的一个位置,轻声道:“这里小尖。” 黛玉嗯了一声,按照妙玉的指点落了子,仔细一看果然是招妙棋。 她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着妙玉,惊讶的问道:“你是谁?” 妙玉微笑道:“我叫苏妙玉,是林公子的病人,也是他的侍女。” 黛玉的眼神顿时锐利起来,仔细打量着妙玉。 妙玉毫不畏惧,和黛玉眼神对视。 黛玉忽然笑道:“可敢和我手谈一局?” “有何不敢!”妙玉把盒子放在一边,坐在黛玉对面。 二人一起收拾好棋子,然后对视一眼。 “我九岁。”黛玉先开口。 妙玉惊讶道:“我也九岁!” 黛玉也有些惊讶,没想到竟然是同岁,她微笑道:“我花朝节出生。” “我乞巧节出生,你大。” 黛玉点点头,抓起一把白子捂在棋盘上。 妙玉想都不想,猜道:“单!” 黛玉数了数,果然是单,于是把棋盒递给了妙玉。 妙玉执黑先行,黛玉飞快应对,比刚才一个人下棋时更快了几分。 二人棋风迥异,黛玉绵里藏针,不时暗布陷阱;妙玉杀伐果断,以力破巧。 不到二十分钟,俩人已经下了六七十手,依旧杀得难解难分。 林瑾站在窗户后,看着对弈的两个小姑娘,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容。 又下了三十几手,俩人都已力竭,于是就此罢手。 数子,赫然是平局。 妙玉心悦诚服的夸赞一句:“你的棋艺很不错。” 黛玉淡淡道:“你也一样!” 二人对视一笑,瞬间亲近了不少。 妙玉道:“我说了我的名字,你还没说你是谁呢,这可不公平。” 黛玉抿嘴笑道:“我叫林黛玉,林瑾是我哥哥。” “哦……”妙玉拉长声音,微笑道:“原来你就是林公子说的玉儿啊!下棋不分胜负,可要比比别的?” 黛玉笑了笑,问道:“比什么?” 妙玉摸着下巴想了想,答道:“画画时间太久,就比琴、书法,如何?” “可以!请跟我来。” 黛玉领着妙玉出了院子,去了隔壁自己的闺房。 林瑾和张太医走了出来,来到石桌前,看着刚才的那盘棋局。 张太医啧啧称奇:“两位小姐年纪虽小,棋力却远胜老夫。若是深耕此道,将来必然成为大国手。” 林瑾笑着点头赞同,单论棋力的话,自己确实不如黛玉。不过成为大国手什么的就算了,棋道太艰辛,又耗费心力,当做消遣即可。 张太医低声道:“大少爷医术通神,却把功劳都推给老夫,如今外面的人疯传老夫是‘扁鹊再世、华佗重生’,着实让老夫羞愧万分啊!” 林瑾笑道:“您在我家操劳多年,我们早就把您看做自家人。既然是自家人,又何必见外呢?况且我并不想把自己会医术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只好委屈张太医了!” 张太医呵呵笑道:“大公子说笑了,这种委屈只怕大多数人都想要,甚至多多益善!” 这时隔壁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曲子是《阳春白雪》。 二人闭口不谈,静静欣赏琴音。 《阳春白雪》结束之后,那边静了一会。 然后琴声再度响起,赫然是《高山流水》。 林瑾微笑点头,《阳春白雪》肯定是黛玉所奏,《高山流水》是妙玉所奏。从曲中意看来,她们相处的挺不错。 又过了十几分钟,黛玉和妙玉携手走进了院门。 看到林瑾站在院中,黛玉笑逐颜开,却没松开妙玉,拉着她来到林瑾面前。 林瑾笑着问道:“谁赢了?” “下棋平局,弹琴我输了,书法我赢了,算平局……咦?”黛玉说到这里醒悟过来,瞪着林瑾,问道:“哥哥早就醒了?” 林瑾哈哈一笑,点点头道:“确实早已醒了,只是不想打扰你们,所以就没出来。看你俩相处的不错,我很开心。” 黛玉抿嘴笑道:“妙玉妹妹才华出众,我很喜欢她。” 妙玉对林瑾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愿意做黛玉小姐的伴读,不过还请公子有空教教我鲁班锁的玩法。” 黛玉愕然问道:“什么鲁班锁?” “就盒子里那个二十四柱的鲁班锁。”妙玉指着桌上的盒子,把林瑾用极快速度拼接鲁班锁的事情说了一遍。 黛玉一把拉住林瑾的手臂,嗔道:“哥哥偏心!我也要学!” 第30章 贾琏借债 鲁班锁看似玩法简单,却蕴含着数学道理,其中和数学有关的主要有三个因素:对称性、数字排列组合、等量代换。 想要弄明白这三要素,必须要有一定的数学基础。 于是林瑾化身中小学数学老师,在自己的书房给黛玉和妙玉讲解起了数学知识。 妙玉自小跟着暮尘师太学习天机神算,数学基础不错,学起来很轻松。 黛玉就有些吃力了,不过她天资聪颖,一旦认真起来,也能听懂个六七成。再加上林瑾反复讲解她不懂的地方,因此学习进度并未落后妙玉太多。 林瑾不知不觉就讲解了半个多小时,刚停下来喝了口茶,墨香在门外禀报,说贾琏又来了。 黛玉皱皱眉,脸色很不好看。 林瑾拍了拍黛玉的小手,低声道:“别生气了,没必要,回头我会告诉你内情。你俩自己讨论,我去见见他。” 黛玉眼睛一亮,用力点了点头。 林瑾出了书房,只见贾琏正在院子里焦躁地走来走去。 “表弟,你没事了?”贾琏看到林瑾,立即冲过来询问。 林瑾苦笑道:“急怒攻心而已,已经没事了。只是小弟情愿继续昏迷,那样就不用操心眼下这烂摊子了。唉……家父醒来后若是得知《快雪时晴帖》丢了,只怕……” 贾琏脸色尴尬,低声下气道:“表弟请息怒,都是我的不是,只是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赶紧追捕李露那个贼婆娘!清风来客栈和明月楼肯定都有问题,我想先把那两家的人都抓起来拷问,只是我人手不足,又对这边不熟悉,还要仰仗表弟鼎力相助啊!” 林瑾叹了口气,眼神古怪的看着贾琏。 贾琏不明所以,指了指自己,问道:“表弟,莫非我有何不妥之处?” 林瑾低声道:“表兄身为荣国公府的公子,却中了下九流的仙人跳,不但自己损失惨重,而且还害得我家损失了价值连城的字帖,这种事一旦传扬出去,表兄如何面对家中长辈的问询?又如何面对他人的嘲笑?” 贾琏一怔,额头上顿时渗出了一层汗珠,自己只想着赶紧抓到李露,却忘了这件事传开后的严重后果。和这个相比,那十万两银子还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快雪时晴帖》怎么办?而且就这么算了的话,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自己真心实意对待李露,她怎么能这么害自己? “表弟可有良策?” 林瑾来回踱步,皱眉沉思一会,低声道:“咱们不适合出面,可以让别人试试。林武!林武!” 林武应声而入,拱手问道:“大少爷有何吩咐?” “可以悬赏李露吗?” 林武点点头:“可以。要死的还是要活的?期限多久?是否把她身上有十万两的消息说出去?” 林瑾不答,看向贾琏。 贾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别说这么多废话,我想让人把李露抓回来,钱也要收回来,要怎么做?” 林武面露难色,犹豫着说道::“这个只怕难了,据小的所知,像这种情况,道上规矩都是人抓回来领赏,钱被拿走。” 贾琏喝道:“那是我的钱!” 林瑾淡淡道:“已经丢了的钱,就是别人的了。” 贾琏听了这话很恼怒,却不敢对林瑾发火,低声问林武:“我想把李露抓回来,大概悬赏多少钱?” “这种大贼很难抓,估计要两万两,还不一定能抓到。” 贾琏吃了一惊,王熙凤拿着贾府上下一千多人的月钱去放印子钱,每年也就赚个几千上万银子而已。扬州这边,不管什么都好贵啊! 他叹了口气,沮丧的道:“罢了罢了,不悬赏了,这个哑巴亏我认了,也不去找清风来客栈和明月楼的晦气了,以免闹得满城风雨。” 林瑾沉声道:“表兄决定如此处置,小弟自无异议。不过小弟想问问,我家的《快雪时晴帖》怎么办?” 贾琏脸色一暗,他很想来一句‘你可以自己慢慢找’,但是这种话打死都不敢说出口,只好陪笑道:“表弟有何想法?” 林瑾想了想,问道:“我家字帖丢失,表兄可愿承担责任?” 贾琏愣了一下,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不敢不承担啊!万一惹恼了林瑾,对方一封信送到老太太和老爷面前,事情不还是暴露了? 林瑾微笑道:“既然表兄愿意承担责任,一切都好说。我也不逼迫表兄,请表兄立个字据,三年之内,拿一件和《快雪时晴帖》价值类似的东西还给我家。表兄意下如何?” 贾琏唉声叹气,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林瑾,见对方毫无退让的意思,只好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请表兄和小弟去书房立字据。” 二人到了书房,贾琏立了字据,按了手印。 林瑾接过字据看了看,点头表示同意。 贾琏心想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笑着问道:“表弟能否借给我十五万两银子,五年后还款。我得弥补那十万两的亏空,剩下的五万两留着备用,以防采买时钱不够。” 林瑾犹豫了一下,叹口气道:“小弟并非当家做主之人,只是表兄既然开了口,小弟无论如何也要给这个面子!武哥,去账上支十五万两银票拿过来。” 林武脸色犹豫不定,小声道:“大少爷,这数额太大,必须要老爷准许才行啊!” 林瑾喝道:“若是我看着表兄有难却不帮忙,父亲醒来后肯定会很生气!速去!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林武躬身答应,转身迅速离去。 贾琏感激不已,再三向林瑾道谢。 片刻后,林武取来了银票。 贾琏验看无误,提笔准备写借据。 林瑾忽然道:“表兄且慢!” 贾琏心头一个咯噔,紧张地看着林瑾,生怕对方又不想借了。 林瑾叹了口气,沉声道:“这件事表兄确实要负大半责任,不过我家防御松懈,让那李露悄无声息的逃了,也该承担一些责任。所以这十五万两银子,表兄写个五万两的借据即可。” 贾琏欣喜若狂,一把抓住林瑾的手臂,声音都有些颤抖,“表弟所言当真?不是在戏弄我?” 林瑾拍掉贾琏的手,淡淡道:“不信就算了!” “我信!我信!混账王八蛋才不信!”贾琏慌忙点头,立即提起笔写借据。 林瑾看了看借据,吹了吹墨迹收在袖中。 贾琏陪笑道:“表弟,姑丈醒来之后,这件事……” 林瑾拍了拍贾琏的肩膀,笑道;“表兄放心,我不会告诉父亲,也会吩咐下人不要乱说话。” 贾琏感动的都快哭了,躬身行了一礼,“表弟真是活菩萨啊!以后表弟但有差遣,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瑾忍着笑扶起贾琏,轻声道:“自家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贾琏又再三感谢几句,起身告辞离去。 林武纳闷的问道:“大少爷为何要算计琏公子?此人贪花好色,又没甚担当,实在不堪大用啊!” 林瑾淡淡道:“我自有主张!此事不要告诉父亲,过阵子我会给账上补十五万两。” 第31章 叶申 林瑾回到屋里,黛玉立即迎上来,期待地看着他。 林瑾凑到黛玉耳边,低声道:“《快雪时晴帖》没丢,我刚才也是装晕,只是想给贾琏一个教训而已。” 黛玉惊讶得瞪大眼睛,掩嘴偷笑,轻轻打了一下林瑾的手臂。 “你和妙玉玩,我去和父亲商量点事。” “知道啦。” 林瑾去见了林海,问安把脉之后,坐在床边上,把王绾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有些事可以告诉林海,但是不能告诉年纪尚小的黛玉。 林海一直默默静听,听完后沉思良久,轻声道:“那个王绾是闻香教教主的独生女儿,此事只怕难以善了啊!对了,那个刘富招供了没有?” “招供了。闻香教扬州分舵就是贾琏居住的那家清风来客栈,那个掌柜叫徐文,有两个得力手下,一个是刘富,另一个叫李三。”林瑾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贾琏这倒霉运气真是没的说,到扬州的第一天就一头钻进闻香教的窝点。 林海摸了摸胡须,沉声道:“王绾是闻香教的二号人物,清风来客栈的那些人一旦知道她被我们关押,绝对不敢敷衍了事,他们会不惜代价救出王绾,同时向闻香教教主禀报。区区一个闻香教扬州分舵翻不起什么风浪,就怕闻香教教主带着大批人手赶来营救,影响到咱们的计划。所以现在必须严密封锁王绾被擒的消息,尽量拖延时间。不过徐文那些人不是傻子,我猜测最多拖延两三天,时间长了王绾还没回去,他们肯定会察觉到不对劲!” 林瑾想了想道:“叶巡抚就快来了,可以请他出面,用一个不大不小的罪名拘押徐文他们一阵子,他们在自以为身份没有暴露的前提下,应该不会暴起反抗。等咱们的计划成功之后,再根据形势的变化考虑如何处置他们。” 林海笑道:“此事易尔。等叶巡抚乘船返回苏州的时候,特意从清风来客栈附近经过,然后安排人制造点事端,叶巡抚就可以借题发挥,拘押他们一段时间。堂堂巡抚做戏,谁会怀疑?” 林瑾稍稍一愣,碰瓷?这法子确实有效,只是有些损。 林海轻叹一声,缓缓道:“我初进官场的时候,总想着君子做事一定要光明磊落,堂皇大气。来到扬州之后,才知道那样是行不通的,阳谋固然重要,阴谋诡计也不可或缺啊!” 林瑾点点头,这是官场新丁必须经历的磨砺。扛过去就能掌控大权,扛不过去就会被人架空,成为高高在上的傀儡。 林海缓了缓情绪,问道:“叶巡抚应该快到了?” 林瑾点点头:“如果王承基的人把信送到了叶巡抚手中,应该就这一半天就到了。” “希望明之(叶申字)兄能早点到扬州。”林海看了一眼窗外,轻声道:“你和贾琏说一下,让他和随从们这几天不要出门,以免节外生枝!” 林瑾嗯了一声,正要说话,外面传来邱姨娘的声音。 “老爷,刚接到消息,叶巡抚马上就到府门外了。” “说曹cao,曹cao就到啊!”林瑾感慨一句,笑道:“王基挺不错,这么快就把信送到叶巡抚手中了。” 林海挥挥手让林瑾赶紧出去迎接,又喊邱姨娘进来帮忙更衣。 几分钟后,林府中门大开,林瑾出了府门,走到台阶下等待。 林武带着十几个人高马大的家将整齐分列在林瑾身后,目不斜视看着前方。 片刻后,前方锣鼓齐鸣,旗帜摇动。 一队巡抚衙门的兵丁打着华丽的仪仗在前开路,后面跟着一顶八抬大轿,再往后是一顶四人小轿。 毫无疑问,八抬大轿里坐着的是江苏巡抚叶申,四人小轿里坐着的则是扬州知府韩屏。 林瑾快步上前,远远就躬身行礼,“扬州府学廪生林瑾,恭迎巡抚大人,恭迎知府大人。” 周围看热闹的街坊中有人惊呼出声,跟着疯癫道人跑去修道的林家公子回来了? 轿子到了近前,轿夫缓缓压轿。 叶申从轿子里出来,抬头看了一眼林瑾,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是一个身材削瘦的中年人,相貌周正,双目锐利,留着整齐的胡须,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他迈着方步走过来,伸手搀扶起林瑾,微笑道:“多年不见,贤侄已经长成大丈夫了。如海贤弟醒来后,看到你肯定会万分欣慰。” 林瑾谦逊致谢,向跟着过来的扬州知府韩屏行礼问好。 韩屏笑着点头,随口夸奖了林瑾两句,然后向叶申拱手道:“下官先告辞了,巡抚大人忙完后,请派人通知一声,下官再来迎接大人。” 叶申点点头,沉声道:“韩知府请自便。” “既如此,下官告退。” 韩屏躬身行礼,退回了轿子,随即扬长而去。 林瑾看着韩屏迅速远去,不禁皱了皱眉,父亲和扬州官员的关系果然已经势同水火,韩屏竟然到了门口都不进去,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叶申淡淡道:“贤侄无须在意,咱们和他本就不是一路人。” 林瑾点点头,领着叶申向里走去。 几分钟后,叶申在林府正堂的会客大厅见到了林海。 二人亲热的寒暄几句,各自落座后,开始谈正事。 林瑾站在林海身后,低眉顺眼一言不发。 林海先简单说了自己中毒的事情,然后详细说了林瑾的那个谋划。他们相识多年,又是铁杆队友,可以绝对信任对方。 林海说完后,已经过去多半个小时了。 叶申默默静听,偶尔会问问细节,听完后看了一眼林瑾,赞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竟然想出这等妙计!如海贤弟真是好福气啊,贤侄将来必定‘雏凤清于老凤声’,前途无量也!” 林海呵呵笑道:“明之兄谬赞了,这小子只是运气好,拜了个好师傅,否则哪会这些稀奇古怪的手段。” 叶申大感兴趣,问了几句渺渺真人的情况,听说不知去了何处云游,不禁惋惜赞叹。 林海和叶申又讨论了一会朝廷中的局势,精神明显撑不住了。 叶申笑道:“如海贤弟先去歇息,咱们回头再聊。本想下午就回转苏州,现在看来要在府上叨扰几日了。否则圣旨一到,我还要再跑一趟。” “明之兄能在寒舍住下,小弟求之不得!瑾儿,好生安置你叶世伯。”林海笑着拱手告退,让邱姨娘扶着自己去了卧室。 林瑾领着叶申去了东厢房,妥善安置后,方才告退离开。 叶申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随风摇曳的花丛,又扭头看向北方,喃喃道:“不知圣上的回复快到了没有…” 第32章 帝后 四月二十八,下午四点半。 京城,乾清宫。 御前总管太监陈秉正捧着一个铁盒,脚步匆匆走进了乾清宫。他身材瘦削,相貌清矍,面白无须,看上去文质彬彬,不知情的人见到他,很可能认为这是一个教书先生。 陈秉正是天子龙潜时的王府总管太监,天子即位后,他顺理成章的成了御前总管太监。 如今内官中有三个大佬,分别是陈秉正、伺候太上皇的大明宫内相戴权、伺候皇后的六宫都太监夏守忠。这三人中,戴权是当之无愧的老资格,不过如今在宫内的权势和地位已经远逊于陈秉正,夏守忠则敬陪末座。 陈秉正到了东暖阁外,让门口的小太监禀报,随后被准许进入。平时他都无须禀报直接进入,只是这几天天子心情十分恶劣,他不得不小心行事。 几天前,天子收到扬州来的急报,得知林海重病昏迷,随时有生命危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天子当着几个大臣的面砸了茶杯。 之后的这几天,天子脸上就没出现过笑容,重责了好几个太监宫女。 天子登基已经十年,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处理朝政从不懈怠。他每天都会批阅大量奏折,此时也不例外,他正坐在榻上翻看奏折,不时提起朱笔写几个字。 天子的相貌只能算是中人之姿,小圆脸,眉毛细长,额头略高,鼻梁高挺,三寸胡须略显稀疏。嘴唇很薄,这让他看上去有些刻薄。最大的亮点就是眼睛很大,目光幽深如潭水,似乎能一眼看穿人心。 陈秉正走到近前,把手中铁盒高举过头,轻声道:“启禀圣上,扬州八百里加急。” 天子脸色大变,以为是林海的死讯,立即放下朱笔,拿过铁盒验看了火漆,确认无误后打开封口,取出了一份奏折。随即他愣了一下,这份奏折的字数太多了,竟然有十几页之多。 天子先看落款,赫然是林海那熟悉的签名和印章,他脸上掠过一抹不敢置信的惊喜,急忙从开头开始看。 陈秉正给天子换了一杯茶,低头侍立在一旁等候吩咐,心中忐忑不安,奏折中若是林海的死讯,只怕大家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好日子过。不料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天子发怒,他悄悄抬头望去,只见天子红光满面,双眼放光,显得情绪高涨。心里不由好奇,莫非林大人安然无恙了? 左侧墙边,高大的西洋自鸣钟不紧不慢走着。 足足过了一小时,天子才掩上奏折,对陈秉正得意地笑道:“小神童学了一身本事回家了,不但治好了如海,而且还献上了一个绝顶妙计,一旦成功收获巨大!小小年纪就知道为朕分忧,不枉朕的疼爱啊!” 陈秉正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立即笑开了花,躬身拱手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有陛下龙威庇佑,小神童自己又吉人天相,出现这种奇迹,乃是顺理成章之事。” 天子哈哈大笑,此事若是成了,不但干涸的内库会被填满,而且对自己准备实行的变革计划也是一大助力。所需要付出的又微乎其微,岂能不做?他把奏折放到抽屉里,加了一把锁,然后起身在屋内走来走去,脚步显得很轻快。 过了一会,天子回身坐下,吩咐道:“请内阁三位大学士来见朕。” 陈秉正躬身领命,刚要转身离去,天子又叫住了他。 “等等!不必了!” “喏!” 陈秉正应了一声,回到桌前垂手侍立。 天子取出一张纸,回忆了一下刚才那道奏折中的内容,开始缓慢书写。 他写了几段之后,忽然自嘲的笑道:“小神童用词用句别具一格,朕有些不太适应,竟然不知道怎么写了。” 说罢,他打开抽屉锁,取出奏折摊开在桌上,对照着又开始书写。 陈秉正眼观鼻,鼻观心,犹如老僧入定,对天子的话充耳不闻。 天子这次写得更慢,一边写一边揣摩那些陌生的词汇,每次想明白之后都会小声赞叹。 陈秉正心里十分好奇,林瑾到底给天子出了个什么妙计,竟然让天子如此失态。不过好奇归好奇,他连用眼睛余光去瞅一眼的想法都没有,目不斜视继续装木头人。 天子写写停停,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个小时。他停下笔,仔细检查了一遍,把刚写好的东西装起信封,又封了口,然后递给了陈秉正。 “立即把这个送到赵尚书手中,不要引起他人注意!” 朝廷内阁六部中,只有一个赵尚书,那就是户部尚书赵弘。 陈秉正躬身应是,双手接过信封收在怀里,转身快步离去。 天子再次把那道奏折锁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脸上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喃喃道:“那小子自幼就聪明可爱,胆子也大,竟然在朕身上撒尿,不知道现在长什么样了?若是那小子的计划大获成功,也该让如海回京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天子立即收敛笑容,随手拿起一本奏折慢慢翻看。 “臣妾求见圣上。”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平平淡淡,似乎不带丝毫感情。 “进来。”天子淡淡应了一声。 一个中年美妇人走进殿门,迈着缓慢稳定的步伐,几乎每一步都大小相等,来到了天子面前。她身穿大红色金凤朝服,头戴金丝八宝凤冠,脖子上戴着金凤璎珞项圈,腰上金凤腰带,脚上穿着浅红色的金凤绣鞋。 “圣上万安!”她欠身行礼,脸上古井无波。 “皇后不必多礼。”天子放下奏折,伸手虚扶了一把,问道:“皇后来找朕,是有什么事吗?” 这中年美妇人,正是当今皇后李抒。 李抒点点头,轻声道:“培儿说春和日暖,想去江南游历一番,妾身不敢做主,特来向圣上请示。” 李抒口中的‘培儿’就是皇五子刘培,她有两个亲生儿子,一个是刘培,另一个是皇二子刘城。刘培生性跳脱,酷爱斗鸡走狗,天子不喜。 天子问道:“培儿为何不自己来找朕?” 李抒微微叹了口气:“培儿惧怕圣上威严,不敢亲自来求圣上。” 天子冷哼一声,淡淡道:“想去就去,让江鸿派几个得力人手随身保护。” 江鸿者,绣衣卫大都督也。 李抒欠身行礼:“臣妾替培儿谢过圣上恩典!圣上公务繁忙,臣妾就不打扰了。” 天子点点头,拿起奏折翻看。 李抒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大殿。 天子扔掉奏折,提笔写了几道密旨,分开装进了信封。 第33章 扬州四大盐商 安康十年五月初六早上,扬州盐道衙门的大门刚刚打开,两个衙役就拿着一份告示出来,贴在了大门外的布告栏。 扬州城有数不清的人靠着盐这个行当吃饭,每天都有很多仆役、帮闲在盐务衙门外面等消息。看到有告示,一大群人马上就围了上去,有嗓门大的就高声宣读,以便让后面的人也能听清楚。 “告示:近年来,盐引交易混乱,导致盐价居高不下,百姓苦之久矣。本衙门接户部令,预备于引市街建立盐引交易所,之后买卖盐引必须在交易所进行,禁止私下交易,违令者严惩不贷!盐道衙门维持交易所运作,并不插手交易,每买卖千文收取七文作为交易税。” 告示末尾,盖着盐道衙门转运使的大印。 人群中有人问:“谁说说,这告示到底什么意思?” 有人嘿嘿笑道:“这都看不明白?盐引交易获利丰厚,官老爷们想弄点钱罢了。每千文收交易税七文,倒也不多。” “在下觉得,这告示似乎还有一层意思。” “哦?说出来让大伙儿听听。” “若是盐引必须在盐引交易所买卖,盐务衙门岂不是能监督到盐引的去向?以后想异地卖盐只怕难喽。” “咦?似乎确实如此!让让,让让,俺得去告诉老爷!” “同去!同去!” 几个穿着光鲜的仆人挤出人群,向运河东岸跑去。 扬州盐商富甲天下,奢华无度,天下无人不知。有书云:‘百万两谓之小商,富者无不家产千万。’ 太上皇当年南巡时,在扬州花销了二百多万两银子,大盐商汪盛国一手包办,另外又送了二百万两给太上皇当孝敬。 太上皇龙颜大悦,赐给汪盛国一个绣衣卫千户的头衔,赏赐飞鱼服和金腰带,还对左右说自己都羡慕扬州盐商们的奢华生活。 汪盛国因此和太上皇搭上了关系,这些年逢年过节,都会给大明宫送去大量的银钱礼物。 盐商们交易盐引的时候,一般都集中在运河东岸到彩衣街那一段区域。久而久之,这一区域就被成为引市街,意思是盐引交易一条街。 扬州盐商总会的会馆就在引市街,因此这里其实是盐商们的大本营,地位极其重要。盐商们一般每天都要到这里走一趟,看看能否谈成几笔买卖,或者结交一些新的‘朋友’。 盐商总会的汪家、萧家、马家和鲍家四大家掌控着市场上七成左右的交易,他们人人都有几千万两身家,依旧每天都到引市街‘上值’。即使临时有事来不了,也会派家中的得力人手前来,以免错过什么重大消息。 沿着运河东岸,修建了数十座富丽堂皇的茶楼,这些茶楼是盐商们喝茶谈生意的绝佳去处。 一排茶楼的正中间位置,耸立着一座四层高楼,在这周围显得鹤立鸡群。 这座高楼黑白配色,很是庄严肃穆。门口巨大的紫檀木匾额上面,黑底金字刻着‘扬州盐商总会’六个大字,落款是梅林居士——此乃前内阁次辅、江南大儒梅晟梅之问的雅号。 某盐商有一次喝醉了,当众说这款匾额值一万两银子,其中材料费一千两,梅之问的润笔费九千两。仅仅一个匾额就花了一万两,扬州盐商总会的豪奢可见一斑。 四楼顶层,四大家族的主事人今日都没事,早早就到会馆一边吃喝一边谈事情。 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黄花梨木圆桌上,林林总总摆着三四十种精致菜肴和点心。酒和茶也都是常人难见的顶尖货,一坛酒或者一壶茶的价钱足够普通的五口之家一年温饱无忧。 坐在主位的,是个高大的中年男人。他穿着淡蓝色锦袍,头带方帽,相貌堂堂,长须垂胸,双目炯炯有神。 此人正是盐商总会的一把手,汪氏家族的族长汪盛国。 马超群坐在汪盛国左侧,圆脸上一如既往的带着假笑。 汪盛国右侧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着白色锦袍,头戴金冠,腰悬一块硕大的白玉佩。他相貌俊秀,手中折扇不时轻轻摇动,看上去就像是个时常出没于青楼画舫的风流才子。 此人乃是萧家萧远山的长房长孙萧鹏,因萧远山年老体弱,故而让长孙代替自己‘上值’。 敬佩末座的是个中年男子,相貌儒雅,长须飘飘。他穿着读书人最喜欢的儒衫,头戴方巾,全身上下干干净净,俨然一副读书人的打扮。此人就是鲍氏族长,排名第四的鲍天德。 汪盛国随意尝了尝,放下筷子后,淡淡道:“林如海奏请重启盐引开中法的事情,廷议并未通过,不过老夫得到确切消息,天子想强行推行此事!诸位以为该如何应对?” 马超群和鲍天德只顾着吃东西,似乎根本没听到汪盛国的话。 四大首领之间彼此不合,汪盛国是萧鹏的姑丈,两家同进共退。 马、鲍两家任何一家都不是对手,于是也结为盟友与之抗衡,不过他俩的联盟并不如汪、萧两家稳固,毕竟那两家是姻亲关系。 双方勉强算得上势均力敌,互相拆台乃至明争暗斗是常有的事。 萧鹏对马、鲍二人的态度习以为常,淡淡道:“小侄愚见,应当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此事!” 汪盛国点点头,笑道:“鹏儿,详细说说。” “如今吾等只需把银钱解送到太仓就能换得盐引,太仓近在咫尺,江浙各地又都有钱庄,运输成本微乎其微。一旦重启盐引开中法,吾等就要向九边运输粮食,成本必然增加千万倍。” “若是不向九变运输粮食,而是选择在九边屯田,土地、人工更是耗资巨大,且短时间内难见收益。而且前明废除开中法后,边地盐商大多内迁,一旦重启盐引开中法,他们必然返回边地和吾等竞争。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吾等想要控制住盐引盐价,肯定要分一大块肥肉给他们。” “朝中的大人们见到盐引无暴利可图,必然放弃和吾等私下交易盐引,吾等会凭白减少大量盐引!” 汪盛国摸摸胡须,微笑道:“鹏儿也算历练出来了,所说这三条一针见血。” 汪盛国话音刚落,旁边一人忽然笑出声来。 第34章 盐商们的打算 笑出声之人,正是马超群。 萧鹏冷冷地盯着马超群,高谈阔论正得意的时候却被人嘲笑,岂能不生气?若非地位相当,他才不管是不是长辈,直接让人拖出去往死里打。 汪盛国神色不变,淡淡道:“鹏儿所言并无差错,马副会长为何讥笑?” 马超群呵呵笑道:“老夫并非笑萧贤侄说错话,而是笑萧贤侄妄自尊大!汪会长,太上皇如今在大明宫高卧享乐,只怕不会理会这等事情。吾等虽然人脉众多,毕竟身份还是商贾,没了太上皇的恩典,如何和朝廷硬碰硬?” 汪盛国沉声道:“即便没有太上皇的援手,朝廷中的大人们也必定会鼎力相助!这些年喂了他们两三千万两银子了,岂能让他们置身事外?下次大朝会时,若是大半朝臣继续反对重启盐引开中法,天子也无法强行推行?” “老夫可不这么看!”马超群摇摇头,冷笑道:“汪会长别忘了,上次大朝会反对林如海的几乎都是文臣。武将勋贵们多半赞同,只是并未形成合力,一旦天子和武将勋贵达成默契,下次大朝会时未尝不能乾纲s独断!” 汪盛国默然,当今天子根基太浅,以至于登基十年才勉强控制住朝政,却未能掌控兵权,就连京营都不能彻底掌控。如今天子如臂使指的只有绣衣卫和驻扎在苏州的江南水师,后者还是江苏巡抚叶申到任后操练的一支新军,据说战斗力不值一提。 武将们想要战功和爵位,只能在战场去取,而想要打仗必须先重整边镇。所以武将们在重启盐引开中法这件事上和天子的利益一致,天子只需要付出少量的利益交换,足以获得他们的鼎力支持。 鲍天德轻咳一声,站出来打圆场。 “老夫愚见,其实此事不足为虑!做买卖靠山第一,本钱第二,吾等二者兼备,谁能与吾等抗衡?即使朝廷重启盐引开中法,只要吾等不断推高盐引价格,足以让想分一杯羹的人知难而退!此外,吾等还可以强力打压粮食价格,所谓谷贱伤农,当种田入不敷出时,农夫们就会被迫出售田地,沦为奴仆甚至流民。吾等压低价格买下他们和他们的土地,再把他们送去九边屯田,用屯田产出来换取盐引,岂不妙哉?” 马超群竖起大拇指赞道:“鲍贤弟此计甚妙,不愧是我盐商总会的诸葛孔明!老夫正愁家里银钱太多,想多买点土地留给儿孙,只可惜近年来本省没甚天灾人祸,只能零敲碎打买一些地,让老夫颇为苦恼。若是鲍贤弟所说成真,老夫不惜拿出全部身家购买土地!” 鲍天德淡淡道:“马兄谬赞了。雕虫小技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马超群扭头看着汪盛国,问道:“鲍贤弟所言,汪会长以为然否?” 汪盛国心里已经反复对比过了利弊,不得不说,鲍天德所说更有道理,所得利益也更大,没有什么东西比土地更珍贵!只是身为盐商总会的会长,他肯定不能随便改变立场,否则如何服众? 就在汪盛国思索如何回答的时候,门外传来汪家管家汪元宝的声音。 “老爷,盐道衙门刚传来了大消息!” 马超群暗道一声‘终于来了’,看来林海父子终于出手了,只是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又想让自己如何配合呢? “进来!”汪盛国吩咐一声。 房门随即被推开,矮矮胖胖的汪元宝走了进来。 “老爷,盐道衙门接户部令,近日会在引市街建立盐引交易所,从此以后,各地禁止私下买卖盐引。盐道衙门不插手盐引买卖,只不过每千文交易要收取七文交易税。” 汪盛国挥挥手让管家出去,问道:“诸位怎么看?” 萧鹏依旧先开口:“侄儿以为,朝廷此举一为收税,二为掌控盐引去向。” 马超群和鲍天德对视一眼,并未开口,算是默认萧鹏所说。 汪盛国接着问道:“此举对吾等利弊如何?” 萧鹏略一思考,轻声道:“利大于弊!各地盐引集中在本地交易,吾等能更好的控制盐引价格。坏处就是衙门能掌控盐引去向,进而掌握食盐售卖,不利于吾等异地高价售卖食盐。不过解决这点并不难,只需偷梁换柱,减少低价区域售卖的食盐,悄悄运往高价区域出售,再在账目上做做手脚即可。至于些许交易税,完全不值一提。” 马超群呵呵一笑,赞道:“萧贤侄不愧是萧老爷子指定的接班人,见识果然不俗,老夫佩服!” 鲍天德摸着胡须想了想,低声道:“或许是天子觉得重启盐引开中法阻扰太大,于是想换了个法子控制盐引。这盐引交易所一出来,反对林如海的提议已无任何必要,掌控交易所才是重中之重!” 汪盛国微微点头,淡淡道:“那就这么办,给朝廷大人们准备的孝敬倒是可以省下了。元宝,给转运使李大人送个请帖,请他过来吃早茶。” 门外的汪元宝答应一声,转身下了楼。 盐道衙门距离引市街很近,二十几分钟后,转运使李振从后门进了会馆。此人身材矮小,相貌普通,穿着一身灰色长袍,头戴圆帽,看起来毫不起眼。 汪盛国端坐不动,笑道:“李大人来得好快,快请座!” 其他三人拱了拱手,对李振并无多少尊重。 盐道衙门转运使是五品官,一般来说都是个很多人争抢的肥差事,不过在有巡盐御史的地方担任盐道衙门转运使,不但不是肥差事反而会心力交瘁。李振就是如此,上有巡盐御史林海的强力压制,下有盐商们的处处掣肘,什么事都做不了主,什么事都很难办成,简直比附廓县令还要悲惨,实在是威风不起来。 久而久之,李振也就看开了,很少处理盐道衙门的政务,只顾着一门心思捞钱。盐商们投其所好,大手笔赠送钱财,李振来者不拒,双方建立了深厚的关系。 李振笑呵呵的应了一声,走到鲍天德身边坐下。 汪盛国沉声道:“老夫请李大人过来的目的,就不用多说了?” 李振笑道:“可是为了盐引交易所一事?即使汪会长不找某过来,某稍后也会来见见诸君。交易所只是个提供交易的场所而已,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交易规则有些复杂,且容某慢慢道来… 第35章 王基入伙 王基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本书,无精打采的慢慢翻动。 妙喜和尚有诗云:‘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由此可见扬州的繁荣奢华连出家人都大为赞叹。 只是再好玩的事连续玩也会腻,王基就是如此,疯狂的浪了几天之后,腰酸背痛,精神萎靡,根本懒得动弹。而且林瑾一直没有联系,这也让他忧心忡忡,担心事情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月娘坐在床边有一针没一针的刺绣,眼神有些哀怨,这几天王基天天出去玩,导致她备受冷落。 这时一个护卫走到门口,躬身递上了一张帖子,“王公子,有人给你送了请帖。” 王基立即扔掉书,几个大步冲到门口,接过帖子一看,顿时喜笑颜开,立即喊月娘帮自己换衣服。 月娘皱眉问道:“爷,是谁的请帖啊?” 王基一边脱外袍,一边随口答道:“林贤弟的。” 月娘脸色一暗,心里又涌起一股悔恨,不恨别人,只恨自己有眼无珠错过了林瑾。她根本就没想过一个问题,即使那天她同意王基的提议,林瑾是否接受? 王基换完衣服,带了两个护卫,乘坐着会馆的轿子,兴冲冲的直奔城东林府。 当王基走到内院附近的时候,看到贾琏正在和兴儿他们在水榭边的草地上蹴鞠。王基上前笑着打招呼,并且报上了姓名来历。 贾琏这几天都快憋死了,林瑾以‘李露及其同伙可能还会盯着你,过几天再出去比较安全’为理由,禁止他和仆从们出门,还特意安排了两个家将看着,以免他私下跑出去。若是换了前几天,贾琏早就闹腾起来了,现在林瑾是债主,而且还掌握着把柄,他哪敢反抗?左右无事,于是找了兴儿他们蹴鞠。 贾琏得知王基是陕西布政使的亲侄子,顿时热情起来,也说了姓名来历,还着重强调了和林家的关系。 二人热情地寒暄了一会,相约回头再聚。贾琏继续蹴鞠,王基被林家的仆人领了进去。 王基刚绕过照壁,得到仆人通报的林瑾迎面而来。他们笑着互相打声招呼,林瑾接过王基的礼单,一边说话一边向里走。 林瑾领着王基,直接来到林海的书房外面。 大丫鬟雪莲通报了一声,里面传来林海的声音。 “瑾儿,请承基(王基字)进来说话。” 王基跟着林瑾进了屋子,发现里面坐着两个人,都穿着道袍常服。 坐在主位的林海笑道:“承基一表人才,不愧是泾阳宝田堂的长房长孙。” 王基谦逊道:“林大人过誉了,要说一表人才,林贤弟才当之无愧。” 林海哈哈一笑,介绍旁边的叶申,“这位是江苏巡抚叶大人。” 王基急忙行礼问好,心里却大为振奋,江苏巡抚都来助阵,看来林家父子要搞大动作了。 叶申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王基从袖中取出叔父王钊的亲笔信,双手捧给了林海。 林海接过信,信中确实如王基告诉林瑾的那样,陕西官员准备联名支持重启盐引开中法。王钊还隐晦的提了一下陕西商贾想插手食盐买卖的事情,请林海酌情照顾一二。 他看完后,询问王基:“仲衡兄(王钊字)近来可好?” 王基躬身答道:“叔父大人身体尚可,只是时常忧心百姓生计,近两年白发颇多。” 林海沉声道:“吾与仲衡兄虽未曾谋面,却久仰其大名。陕西民风凋敝,蒙古鞑子又时常劫掠,仲衡兄能维持住局面,已经堪称官员楷模了!” 王基赶紧代叔父道谢,又拐弯抹角夸赞了林海几句。 客套完毕,落座后开始谈正事。 林海问道:“听犬子说,承基是为了重启盐引开中法一事而来?” 王基点头道:“正是如此。在下谨代表陕西一众商贾而来,一旦朝廷重启盐引开中法,恳请林大人行个方便。” 林海问道:“承基可能做主?” 王基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承蒙乡党厚爱,在下被允许便宜行事!” 林海微微颔首,从抽屉里取出刚收到的密旨递给林瑾,吩咐道:“让承基看看这道密旨。” “在下岂敢!”王基吓了一大跳,赶紧摇着双手推辞,这可是密旨,自己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看啊! 林海淡淡道:“看!” 林瑾打开密旨,双手举到王基面前。 王基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向京城方向拜了三拜,然后才看内容。 密旨字很少,扫一眼就能看完。 “朕体安康,卿亦要保重身体。瑾儿所献之策甚妙,朕允之,卿可暗中操持大局,明面上交由李振处置即可。若有疑难,密折请旨,朕替卿解决。另,事关重大,切记不可让外人得知详情!小心!小心!小心!” 林瑾合上密旨,还给了林海。 林海沉声道:“老夫让承基看这道密旨,只是想让你明白,此事圣上十分关注,若是决定参与进来,断无中途退缩的可能!” 王基心里惊疑不定,密旨中只字未提盐引开中法,只是让林海全权负责林瑾所献的计策,只是那计策到底是什么呢?自己一无所知,如何参与其中? 林海看出了王基的心思,对林瑾点了点头。 林瑾低声道:“承基兄,计划分三步走。第一步,建立盐引交易所,打压盐引价格。” 王基凝神静听,结果一句话说完就停住了,他纳闷的问道:“贤弟,第二步和第三步呢?” 林瑾微笑道:“时机到了,承基兄自然会知道。” 王基皱起眉头,林瑾只说了第一步计划,倒是可以理解,毕竟自己尚未参与进来。打压盐引价格也不难理解,只有把盐引价格打下去了,盐商们才会无利可图,重启盐引开中法就会顺利多了。只是打压盐引只能算是商业行为,圣上为何用了‘事关重大’四个字?林家父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王基忽然脸色一变,自己因为密旨内容浮想联翩,却忘了一件要命的事情——刚才已经看了圣上给林海的密旨,即使不了解完整的计划,自己又岂敢就此退缩?没想到啊,一不小心就被林海坑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对方风度不俗,态度亲切,没想到手段却如此卑……哦,高明。 林瑾倒了一杯茶递给王基,微笑道:“承基兄,若是觉得此事为难,扬州繁华冠绝天下,好好玩几个月再回去。” 王基接过茶杯,暗暗翻个白眼,听这口气,不答应的话还要软禁自己?十有八九还要秋后算账,而且陕西商贾以后只怕再也没机会插手食盐买卖,同乡们不把自己撕成碎片才怪,自己根本没有退避的余地啊!不过是否知道全部计划似乎并不重要,毕竟天子鼎力支持林瑾的计策,又有江苏巡抚压阵,巡盐御史林海主导,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失败。 王基想到这里,浅酌了几口茶水,稳定了一下杂乱的情绪,把茶杯放下,拱手道:“在下代表陕西商贾,唯林大人马首是瞻!请大人吩咐。” 林海微笑道:“那就劳烦承基在扬州及周边府县大张旗鼓的收购盐引,不惜代价,越多越好!老夫向你承诺,不管你们付出多少,将来收获必定翻倍!” 王基大惑不解,不是要打压盐引价格吗?大肆收购盐引岂不是导致价格不跌反升? 不过他并未犹豫,躬身答道:“遵命!小侄稍后就去钱庄调集钱财!” 第36章 入场 安康十年五月十二,晴,戊申煞北,易开业、交易。 早上八点半,扬州引市街的盐引交易所外锣鼓喧天,爆竹齐鸣。 街上人山人海,接踵摩肩,交易所外面围得水泄不通。周围的茶楼全部爆满,甚至有人不顾危险爬到屋顶上看热闹。 在盐商们的鼎力支持下,扬州盐道衙门在引市街东头买了一整排的大房子,打通后弄成了一个宽阔无比的大厅,足足能容纳三四千人。大厅正中位置,划出了四五间房的空间,特意搭建了二楼,作为贵宾室使用。 随后又花了几天时间,凑齐了记录员、报价经纪人、账房、护卫等人,以及自鸣钟、桌椅板凳、笔墨纸砚、黑板等物,这种效率足以让九成九的朝廷官员无地自容。 今天是盐引交易所开业的黄道吉日,数不清的人都涌入了引市街,想要看看这个新建立的‘集市’和原来的集市有何不同。没错,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盐引交易所仅仅只是个新的盐引交易集市,根本不明白交易所具备的重大意义。 在场唯一知道这个交易所有多重要的人,只有扮作随从的林瑾。他正陪着王基,坐在交易所附近一间茶楼的三楼上,等待交易所开门。 林瑾看着窗外的人山人海,忽然觉得那些不是人,而是一根根等待收割的碧绿韭菜。他赶紧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置之脑后。 王基有些坐立不安,犹豫再三之后,小声道:“林贤弟,现在可以告诉我剩下的计划了?” 林瑾笑道:“王兄何必着急?自己亲自经历剩下的计划,岂不更有趣?当前盐引价格如何?” 王基苦笑道:“算了,当我没问!这些天我已经买了一百万引,七十多万长引,三十多万短引,如今扬州周边各府县几乎都知道我在高价收购盐引,一引已经从九钱银子暴涨到二两三钱。扬州本地很多盐商已经下场和我争抢盐引,我估计明天就有可能涨到一引三两左右。” 盐引有长引和短引之分,长引期限一年,短引三个月。短引回笼资金更快,因此比长引更受欢迎。 王基几天时间就收购了一百万引,显然已经竭尽全力了。 林瑾点点头:“还不错!等下开市之后,不惜代价全力扫货,能买多少买多少!” 王基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凝重,不是他没担当扛不住压力,实在是这次赌得太大。目前他掌握的本钱有陕西众多商贾筹集的一千五百万两、林海的四百万两、叶申的三百万两。这要是亏损巨大甚至亏光了,他确信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 若非叶申和林海父子也把家产押上了赌桌,王基会更加惶恐不安。 相比起王基的忐忑不安,盐商总会的四楼大堂里却气氛融洽,满堂和气。 汪、马、萧、鲍四人坐在上首的四把交椅上,堂下坐着二三十个身价最少几百万两的大盐商,正在热烈讨论着即将开业的交易所。在他们看来,盐引交易所就是为自己开的,简直是朝廷为自己创造机会去吃掉那些中小盐商。和这个比起来,交的那点交易税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堂内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 汪盛国敲了敲桌子,重重咳了一声,堂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看着他。 马超群脸上带着标志性的假笑,心里一片平静。若是换了以往,他肯定会妒恨汪盛国的威望,很不得立即取代对方,成为扬州盐商总会的会长,现在他只想看看林海父子到底有什么谋划。 汪盛国喝道:“大伙儿都是体面人,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再过一个小时交易所就要开业了,诸位何不讨论一下,这第一天该如何交易?” 堂下一人拱手道:“吾等唯汪会长马首是瞻,会长怎么吩咐,吾等怎么做就是!” 一言既出,引来一片附和声。即使有人心有不满,此时也不得不随大流,就连马超群和鲍天德也不好反对。 汪盛国摸了摸胡须,淡淡道:“承蒙诸位信任,老夫就抛砖引玉,说说几点浅见。诸位都知道陕西蛮子大肆收购盐引的事情?” 众人纷纷点头,王基这些天不惜代价收购盐引,闹得满城风雨,就连合肥、杭州那边都有人过来向他高价出售盐引,扬州盐商岂能不知? 汪盛国冷笑道:“陕西蛮子收购大量盐引,绝对是想插手江浙食盐交易,纯属痴心妄想!老夫从西北钱庄的内应那里得到消息,王基手头绝对不超过一千五百万两银子。知道那小子的本钱有多少,接下来怎么做就不用老夫置喙了?这次一定要让陕西蛮子一败涂地,杀鸡儆猴!” 众人哄堂大笑,都是老奸巨猾的生意人,岂能不知怎么做?先迅速抬高盐引价格,让王基花光本钱,然后再迅速把盐引价格打落低谷,并且禁止盐商内部的人接盘王基手中的盐引,让王基想割肉都没门,他除了破产还能如何? 众人笑完后,又仔细商量、分配了各人的出资,以便事情结束后分配利润。随后众人在汪盛国的带领下,前往不远处的盐引交易所。 汪盛国一行所过之处如船头破浪,众人纷纷让开路并且躬身行礼。在扬州城里,仰仗盐商总会吃饭的人数不胜数,所以大多数时候盐商总会说话都比官府好使。 不一会时间,汪盛国一行来到了交易所大门口。 汪盛国抬起头,看着大门匾额上江苏巡抚叶申手书的‘盐引交易所’五个字,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盐引交易所明面上的主人是扬州盐道衙门,实际上自己才是主人!朝廷想用这个交易所来打压盐引真是昏了头了,用来破局的马前卒王基更是愚蠢之徒,根本不值一提! 这时一阵锣鼓响由远及近,一队兵丁在前开路,几顶轿子随后到了交易所门前。 扬州知府韩屏、同知陈淖、盐道衙门转运使李振等人先后下了轿,后面还跟着一些低级官吏。 韩屏迈着方步,登上门口临时搭建的高台,向人群简单介绍了盐引交易所建立的原因和规则。随后他宣布扬州盐引交易所正式开业,让大家有序入场,等待开市的钟声。 韩屏走下高台,和陈淖、李振率先进了交易厅,去了二楼盐道衙门专用的超大贵宾室。 汪其他人紧随其后,进去后人群分开,身份地位高的去了二楼贵宾室,身份不足的人则留在了一楼大厅。 ——————————————————————————————————————————— ps:如果有资深股民发现接下来的情节描写有遗漏,可以评论指出,毕竟在下不是证券专业人士,描写交易的情节难免有所错漏。 第37章 开市 想要进入交易所的人实在太多,维持秩序的盐道衙门兵丁们忙的焦头烂额,汗流浃背。各种吆喝声和谩骂声不绝于耳,场面有些混乱,不过并未闹出什么大的乱子,人群始终保持着有序入场。 汪盛国坐在二楼贵宾室内,看着室内华丽的装饰,满意的点了点头。这间贵宾室的大小仅次于盐道衙门的贵宾室室,又完全按照他的意愿装修装饰,即使简陋也勉强能用。 萧鹏并未去萧家的贵宾室,而是跟在汪盛国身边。 他看了看楼下,忽然笑道:“姑丈,似乎没看到那个陕西蛮子,莫非不敢来了?” 汪盛国淡淡道:“鹏儿,不要小看任何对手,哪怕那个对手不值一提,彻底击败他之后才能完全放心!” “谨受教!”萧鹏躬身道谢。 这时,楼下忽然有人大喊一声。 “陕西蛮子来了!” 汪盛国和萧鹏同时看向大门处,果然看到王基带着两个低眉顺眼的随从走了进来。 汪盛国看了一眼萧鹏,笑而不语。 “这蛮子竟然真敢来!”萧鹏瞪大眼睛,随即握了握拳头,“那就让他有来无回!” 和汪盛国隔了两个房间的马超群也看到了王基,不过他的目光马上被旁边那个随从吸引住了,喃喃道:“林瑾这小子竟然扮作随从,莫非是为了现场指挥王基?林瑾啊林瑾,老夫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确切计划,你小子也太小心谨慎了?老夫可是把亲外甥女都送到你身边了!” 盐道衙门的贵宾室内,韩屏看了一眼王基,脸上看不出喜怒。 同知陈淖微笑道:“扬州的事,外地人跑来瞎掺和什么?” 李振随声附和:“陈大人所言极是,不过不必担心,汪盛国已经做了保证,绝对会让王承基一败涂地。” 陈淖点了点头,低声道:“叶大人前几天去而复返,再次住进了林家,他会不会在关键时刻插手?” 韩屏淡淡道:“盐引交易所由盐道衙门掌管,盐引交易又是民间商贾的自发行为,叶大人有何理由插手?” 陈淖和李振同时点头,没有正当理由,即使叶申是本省巡抚也不能随意插手。 李振忽然笑道:“咱们这位巡抚大人不愧是三甲进士出身,气量有些不足啊,前几天返回苏州时,在码头上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拘押了一家客栈和两家小仓库的人,随船带回了苏州,也不知道那几个倒霉蛋现在是死是活?下官认为知府大人气量恢宏,爱民如子,比叶巡抚强十倍!” 陈淖哈哈一笑,连连点头附和。 韩屏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佯怒道:“胡言乱语!巡抚大人也是尔等可以非议的?这种话以后不要经常说!” 李振和陈淖齐齐拱手笑道:“谨遵大人教诲!” 此时楼上楼下,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王基。 王基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加快步伐走向二楼。 一个衣着华丽的胖盐商挡住了王基,笑着问道:“二楼乃是贵宾室,王公子可有贵宾卡啊?” 所谓的贵宾卡自然也是林瑾弄出来的,由盐道衙门发给够资格的人,或者说有权有钱的人。王基好歹也是陕西布政使的侄子,岂会弄不到一张贵宾卡?这大盐商站出来阻拦,纯粹是为了恶心一下王基。 王基一怔,从袖中取出一张贵宾卡晃了晃。 “不会是假的?”胖盐商面带虚伪的笑容询问,还向周围的人挤眉弄眼,引来一片哄笑。 王基冷笑一声,抬头看了看二楼,忽然转身就走。 “胡闹!王亮,给本官滚远点!”二楼有人怒喝一声。 众人抬头望去,那人正是李振。 王亮?林瑾迅速抬头偷看了一眼那胖盐商,想起赵正泽的调查报告,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李振向王基招了招手:“王公子,请上二楼来!” 不管扬州官员们多厌恶王基,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毕竟王基有个做布政使的亲叔叔,大家都是文官,这点面子必须得给。王基手中的贵宾卡是李振派人送过去的,王亮为难王基,其实是在扫李振的面子,所以李振必须站出来维持场面。 王基向李振拱手道谢,也不理会尴尬后退的王亮,带着随从上了二楼,进了马超群隔壁的贵宾室。 这个小插曲过后,众人才左顾右盼,端详着大厅内的布置。 整个大厅被分割成了二十个交易区域,从一到二十都有编号。 每个交易区有一百多个座位,座位前面是交易柜台,柜台背后有一块涂漆乳白色超大木板。 每隔三个交易区,前方墙壁附近都放了一架自鸣钟,这是盐商总会刚从濠镜的西洋商人那里高价抢购来的。 一共有二十四个人负责一个交易区,十人报价交易,十人记录,四人在木板上快速书写即时报价。整个交易所一共有五百多个服务人员,其中大半是盐商总会调过来的精英账掌柜、账房等人,另外一部分来自盐道衙门。 四周的墙上贴着‘交易规则’,很多人围在下面低声议论。 规则并不多,简单粗暴一看就懂。 这是林瑾粗制滥造出来的规则,他前世仅仅是个股票发烧友,只记得一些基本规则和专业术语,于是直接拿来就用。不过对于这个简陋至极的交易所来说,这些基本的东西已经够用了,林瑾相信将来肯定有聪明人慢慢补全规则。 如果某位电子产品还没问世之前的证券从业人员穿越到这里,对眼前这一幕一定会十分熟悉。 九点半,悠扬的钟声连响三下,交易所正式开始运行。 原本嘲杂的大厅内忽然安静下来,规则确实不太难,不过没人想第一个站出来,万一弄错了岂不丢脸? 这时李振的随从从二楼下来,走到一号交易区,对一个报价员吩咐道:“李大人抛砖引玉,有一百引挂上去,价格是一引一文钱。” 报价员大声喊价,然后站在涂漆白色木板前面的一个书手提起笔,在木板上飞速写下‘一百引,一引一文’的字样,记录员则聚精会神等待这一单的成交。 目前扬州城的盐引一引已经涨到了三两三钱银子,是一文钱的三千多倍,也就是说如果能用一百文买到这一百引,瞬间就能赚三百多两银子。 在二楼贵宾室落座的,按林瑾前世的术语来说就是‘机构’‘顶级游资’以及‘大户’,在大厅内落座的,就是‘中户’和‘散户’。前面那几种人对几百两银子不屑一顾,散户们却一下子兴奋起来,马上有个小商人大声喊了个‘一引十文,我要了!’ 旁边不少人嗤笑这小商人想捡便宜想疯了,马上有人抢着出价,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 第38章 扫货 两三分钟后,李振拿出来的这一百引已经倒手了十几次,价格也涨到了一引三两。这时还有三个人在继续拉抬价格,毕竟目前扬州城的盐引价格就在三两三钱左右,大多数人都不想太冒险。 那些赚到钱的人在一旁笑逐颜开,对这种新的交易方式赞不绝口,纷纷称赞制定规则的那人简直是再生父母。就站在这喊了几嗓子,就赚了几倍几十倍的利润,世上还有比这来钱更快的事吗? 又经过两轮拉抬,其中一人出价三两二钱,其他人都放弃了。 记录员提笔准备记录,稍后会让最终竞价的这个人缴纳银票,然后把这一百引交给他。至于此人选择把这一百引挂牌交易还是留着不动,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林瑾弄出来的这个交易规则,其实是‘t+0’+‘延时现金交易’模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没有电子设备,根本不可能实现即时交易。 更要命的是没有绑定的银行卡账户,没法知道‘股民’的钱够不够。万一某人钱不够,比如花了三千两竞拍一千引却拿不出钱,只能收取那人三十两罚金(百分之一比例),然后再把这一千引重新挂牌交易。 好在整个交易所只有盐引这一支‘股票’,操作难度降低了大半。 出价三两二钱的是个中年小商人,此时洋洋得意向周围拱手致意。这可是盐引交易所的第一笔交易,而且还是李大人拿出来的,传扬出去大有面子。 就在这时,一号交易区头顶上忽然有人喊了一声:“五两一引!” 众人哗然,纷纷抬头望去。 有人大声叫道:“是陕西蛮子王基的随从!” 周围人闻听大怒,区区一个陕西蛮子,也敢和吾等扬州盐商抢第一笔交易?当即就有几个身价丰厚的商人提高报价,五分钟后,一引已经涨到了八两。 相比起‘起拍价’一引一文,这一百引在短短十几分钟后已经涨了八千多倍。不过大家都知道,这一笔交易更多的是斗气,王基想以此表明自己抢购盐引的决心,跟着竞拍的扬州商人们却是为了面子。 附近交易区域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气氛十分火爆。 汪盛国坐在包间内,透过窗户盯着那块木板上不停变换的数字,冷酷的笑了笑。如此甚好,王基跳的越凶,死得越快! 他招手让站在门后的管家汪元宝过来,吩咐道:“传话下去,必须拿下这第一笔交易!” 汪元宝答应一声,出去吩咐门外的仆从。 两分钟后,有人喊出了新的报价:“一引十五两!” 交易厅内安静了一瞬间,随即轰然炸开。在场的人手中或多或少都有盐引,如果按照一引十五两这个价格卖出去,等于是白白多了几倍的家产!当然,前提是有人接盘,否则只是纸上富贵。 盐道衙门的贵宾室里,李振呵呵笑道:“照这样下去,王承基手里的钱只怕撑不到收市啊!” 韩屏浅酌茶水,淡淡笑了笑。 陈淖问道:“韩大人,要不要下官给汪盛国通个气,让他加把劲,争取在今天收市之前彻底击溃王承基!” 韩屏摇了摇头,慢条斯理道:“静坐看戏便可,汪盛国老谋深算,无需吾等提点!” 王基额头冷汗直冒,别说是一引十五两,就算是一引一千五百两,这一百引也才十五万两,对于自己手中掌握的庞大资金来说不值一提。只是由此可见扬州盐商是铁了心对付自己,若是收购不到足够的盐引,会不会搞砸林海父子的谋划?想到这里,他心虚的看了一眼林瑾。 林瑾笑道:“王兄不要犹豫,继续,一切后果由父亲和我承担!” 王基擦了把汗水,咬着牙吩咐随从:“报价,一引三十两!” 经过激烈的角逐,九点五十九分,这一百引定格在了一引六十两,购买者扬州盐商王亮。 当一引暴涨到六十两的时候,林瑾让王基放弃继续拉抬,已经展示出了决心,就该示敌以弱了。 短短二十九分钟,李振拿出的这一百引暴涨了六万倍。当然,这笔交易很特殊,‘开盘价’低的离谱,不过即便和当前市价一引三两多相比,也暴涨了二十多倍。 众目睽睽之下,十七分钟获利二十多倍,这是何等惊人的暴利?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反应过来之后,马上开始挂牌自己手中的盐引,起拍价大都在一引十两左右——没人指望王基那败家子继续用五六十两的高价购买盐引,十两一引对比市价已经翻了三倍多了。 一时间,各个交易区域内人声鼎沸,报价声此起彼伏。 有人尝试着大量买入,随后更多人跟着买入,导致盐引价格稳步上涨。十一点的时候,一引稳定在了十三两左右。 这时,王基再度出手了,他扫掉了一引十四两以下的全部卖单。 “陕西蛮子又出手了!”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整个交易所,大量一引十六两、十七两甚至二十两的挂单出现在了木板上。那些之前十两一引卖出的人追悔莫及,捶胸叹气者比比皆是,有些人咬咬牙,又以更高价追了进去。 王基不出意料继续扫货,二十两以下的挂单被迅速吃掉,此时他已经花掉了五百多万两,买下了二十九万五千引。若是换了前阵子,五百万两足以买五百多万引。 楼上贵宾室的其他人不甘落后,也一直在埋头扫货,导致盐引一个劲猛涨,根本就不带回头的。 汪盛国看着楼下鼎沸的人群,问道:“还有多久收市?” 汪元宝取出怀表看了看,答道:“大概四十七分钟。” 汪盛国淡淡道:“回,让大伙去总会。” 汪盛国等大盐商们的离去,并未影响到大厅的交易,‘赚钱效应’太明显,很多中小散户开始和王基抢筹。不过他们的本钱并不足以让‘股价’暴涨,只是维持着不温不火上涨的局面。 韩屏和陈淖也随后离去,只有李振还留在这里以防发生意外情况。 十一点半点收市的时候,一引二十三两。和第一笔挂单的六十两相比远远不及,但是和昨天的市价相比已经翻了近乎八倍了。 即使已经收市,人群依旧鼎沸,大笑声和炫耀声此起彼伏,几乎没人愿意离开,纷纷期待着下午的交易。 第39章 盘后招(上) 下午两点四十分,王基瘫软在椅子上,浑身都被汗水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此时盐引的最新价格为一引七十一两。 王基已经花光了两千万两银子,总计买到了六十一万引,均价三十二两多一点。之前的那几天,他花了一百多万两就买到了一百万引,简直天差地别。 现在王基手中持有一百六十一万引,按照目前的市价,总价值一亿一千四百万两。也就是说,扣除本钱两千二百万两,浮盈九千二百万两!这已经是本朝十几年的税收了,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疯狂。 问题是,这只是纸面富贵,不能落袋为安的话就毫无意义。 王基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盯着林瑾,沉声道:“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事情,接下来就靠林贤弟了!” 林瑾压了压手,示意王基不要激动,轻笑道:“王兄放心,我父子的身家性命也一并押上去了,我岂敢不尽力?稍后交割完了,你把盐引都给我就行了!” 王基眼睛一亮,低声问道:“是想请马……” “嘘!”林瑾急忙做个手势,打断了王基的话。 王基嘿嘿一笑,心里的惶恐消散了大半,自己怎么把马超群给忘了?有他相助,这一百六十一万引肯定能抛出去! 旁边的贵宾室里,汪盛国看着缓慢稳定的盐引价格,微笑道:“王基没钱了!” 萧鹏沉声道:“还有二十分钟收市,小侄建议今天就算了,明天一开市就全力做空,把盐引砸到一文不值!” 萧鹏年轻,头脑又灵活,接受能力极强,只是一天时间,那些陌生的专业术语已经运用自如。 汪盛国摇了摇头,沉声道:“鹏儿,你还需继续历练啊!” 萧鹏一愣,问道:“小侄说错了?请姑丈赐教!” “若是咱们明天一开市就砸盘,势必引发其他人的跟风,价格瞬间就会暴跌到谷底,咱们如何卖得出去?如果不计成本的卖出,必然损失惨重!所以必须让盐引在高价位维持一段时间,等咱们慢慢出完货,再放出消息说咱们盐商总会准备不惜代价打压价格,盐引价格肯定还会一泻千里,咱们再低价接回来,岂不妙哉?” 萧鹏敬佩的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么做的话,王承基偷偷出货如何是好?” 汪盛国冷笑道:“老夫不发话,谁敢接他的货?老夫会和马超群鲍天德他们谈谈,约好一起出货的事宜,为了万无一失,老夫还会暗中安排可靠人手盯住他们,以防他们忽然反水!” 萧鹏微笑道:“姑丈深谋远虑,小侄佩服的五体投地!马、鲍二位为了巨额利润,肯定不会拒绝姑丈的提议。” 汪盛国皱了皱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萧鹏。 萧鹏大惑不解,随即恍然大悟,忍不住问道:“姑丈想先稳住他们,然后把他们一起埋了?” 汪盛国淡淡笑道:“马超群和鲍天德狼狈为奸,时常和咱们作对,还敢觊觎会长宝座,老夫岂能放过他们?” 萧鹏彻底心悦诚服,拱手深深行了一礼。 此时鲍天德正坐在马超群对面,叹道:“哎呀!我做梦都没想到,盐引一天竟然暴了涨二十多倍!早知如此,我肯定不惜代价收购盐引,之前手头囤积了大量的盐,盐引却只有二十几万引,今天仅仅抢了三十几万引,真是悔之莫及啊!” 马超群呵呵笑道:“我比贤弟还少,加起来还不到四十万引。不过少有少的好处,能及时出货,以免来不及跑路!” 鲍天德皱眉问道:“马兄何意?莫非汪盛国还想把咱们和陕西蛮子一网打尽?” 马超群冷笑道:“汪盛国心狠手辣,天性凉薄,绝对不会在乎咱们多年来的交情,这种事很有可能发生!” 鲍天德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低声道:“要不明早一开市,咱们就抢先出货!” “唉……”马超群轻叹口气,摇了摇头,“很难!汪盛国岂会不盯着咱们?即使他不阻拦咱们出货,也肯定会跟着砸盘,到时候谁都跑不掉,咱俩两三千万两银子的浮盈会变成巨亏!” 鲍天德皱眉沉思,若是没经历这梦幻般的一天也就罢了,如今浮盈巨大,若是账面上的盈利不能落袋为安,恐怕自己下半辈子都难以入眠! 他左思右想无计可施,皱眉问道:“马兄可有良策?” 马超群低声:“确实有点浅见。” 鲍天德向前凑了凑,示意自己洗耳恭听。 马超群正要说话,管家在门外禀报。 “老爷,汪会长来了。” “请他进来。” 汪盛国进来后,看到鲍天德也在,心里暗笑一声。 马超群没有邀请汪盛国入座,问道:“汪会长,找老夫有什么事?” 汪盛国也不拐弯抹角,沉声道:“大家手上的盐引都不少,若是抢着出货,价格会瞬间一落千丈。所以老夫来找你们,商谈如何出货的事情。” “哦?汪会长有何见教?” “很简单,让盐引继续暴涨,然后维持在高位一段时间,大家每天互相监督,轮流慢慢出货,直到出完为止。” 马超群笑道:“老夫赞同汪会长的提议,只是王承基已经没钱扫货,想要让盐引继续暴涨,吾等只能继续投入大量钱财,岂不是毫无疑义?” 汪盛国淡淡道:“这两天扬州周边多有感染时疫者,有名医说用盐水擦拭全身,可减缓甚至治愈时疫。” 鲍天德眼睛一亮,赞道:“果真妙计!这消息一传出去,不用吾等出手盐价就会暴涨,盐引也会水涨船高。” 汪盛国笑道:“稍安勿躁,老夫还有一计!” 鲍天德身体前倾,期待地问道:“汪会长还有何妙计?” 汪盛国先让门外的人走远,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听说盐城那边风浪颇大,今夜会损毁两三个盐池。” 鲍天德拍手叫道:“妙哉!双管齐下,此事必成!汪会长智谋深远,某钦佩万分。” 马超群不情不愿的称赞了一声,这两条计策确实够狠够毒。如此一来,林海父子面对的形势会更加严峻,他们到底要如何破局呢? —————————————— 偶然查阅到的资料,感兴趣的可以看看:厦门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庄国土先生以及历史学家、中国史研究专家、弯弯大学和香港中文大学教授、新亚书院院长全汉升先生以及其他学者们的研究资料显示,海外流入大明的白银数量大概在万两——万两左右,其中日本流入50,西班牙、葡萄牙从美洲以及南亚各地运送过来的占剩下的48左右,再加上大明原有的银子(铸造成银冬瓜藏在地窖之类的行为)以及其他地方的少量输入,我预计明末全国白银存量大概在万两——万两之间。 第40章 盘后招(下) 黄昏时分,林海和叶申在书房对坐,一边饮茶一边聊天。 叶申抿了一口茶水,低声道:“如海,事情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不过关键的那颗棋子还需尽快握在手中啊!” 林海微笑道:“放心,赵百户的手下时刻盯着那人,他们准备今晚就动手,我又派了八个身手最好的家将从旁协助,那颗棋子绝对跑不了!” “如此甚好!”叶申点了点头,脸色忽然转冷,“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是不幸失败,我会以‘倭寇即将进犯扬州’为借口,调江南水师入城,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为了圣上的大业,我何惜全家性命!” 林海安慰道:“明之言重了,事情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叶申轻叹口气,看起来很失落,“你已经掌控了扬州盐道衙门,我却始终无法整合江苏官场,实在有负圣上的期待啊!” “明之勿忧,事情很快就会变得顺利起来。” 林海话音刚落,外面大丫鬟雪莲禀报林瑾来了。 “让他进来。” 林瑾进来后,向二人分别行礼,然后坐在林海旁边,说起了刚收的一个消息。 “扬州周边有时疫发生,有几个名医当众说食盐沐浴能治疗时疫,现在大半个扬州城都传遍了,很多百姓都在抢购食盐(注1)。这个消息肯定是汪盛国他们放出来的,目的是继续推高盐引价格,便于他们暗中出货。” 林海笑道:“除了他们,估计也没别人做这种事了!真是贪婪啊!” 叶申摸摸胡须,冷笑道:“那伙人就没一个不贪婪的!这消息一出,盐价和盐引再翻一倍都有可能。” 林海轻声道:“他们贪婪,咱们可不敢贪婪,尽早落袋为安,以免夜长梦多。雪莲,让赵百户过来一趟。” 站在门外台阶下的雪莲应了一声,飞奔到院门外去传话。 几分钟后,赵正泽来到书房,恭敬地行礼问安。 林海问道:“赵百户,都安排妥当了?” “回大人的话,属下都安排好了,准备今夜十二点动手!” 林海不再多问,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他很信任赵正泽的能力和忠诚。 叶申沉声道:“赵百户,兹事体大,不许出半点纰漏,否则提头来见!” 赵正泽拱手道:“请巡抚大人放心,绝对不会出问题!另有一事,要向二位大人禀报。” “哦?何事?” “密探来报,韩知府秘密调动府库的大笔银钱,似乎有什么大动作。” 林海和叶申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疑惑,近半年来,扬州并未发生天灾人祸,也没有什么大工程,韩屏调动大批银钱做什么? 林瑾猜测道:“盐引交易所赚钱看起来易如反掌,韩知府是不是想分一杯羹?” 林海觉得这个猜测很有道理,韩屏和汪盛国是一伙的,把府库的钱偷拿出来做本钱,在交易所大赚一笔,回头把府库的钱还上,赚的钱都会落入韩屏的腰包。 叶申冷笑道:“该死的蠹虫,终于露出破绽了!” 赵正泽小声问道:“二位大人,要不要对韩屏动手?人证物证俱在,他跑不掉的!” 林海笑了笑,反问道:“老夫掌握了汪盛国下毒的证据,却故作不知,而且一直假装昏迷,正泽可知老夫为何这么做?” 赵正泽挠挠头,脸色有些尴尬,“在下只会做粗活,实在猜不透大人的想法。” 林海右手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大圈,冷冷道:“因为老夫要借此机会把他们全部埋葬掉!” 赵正泽心头一震,相处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狠辣的林海。 林海收回手,脸上又换上了和煦的笑容,吩咐道:“正泽,不要轻举妄动,让密探尽量取得更多证据!你下去,晚上还有事要做呢。” “喏!”赵正泽躬身行礼,倒退着走了出去。 林瑾笑道:“父亲,你把赵百户吓到了。” 林海叹了口气:“初到扬州的时候,我面对的局面十分恶劣,上上下下都是他们的人,我空有一个钦差的身份,却什么事都做不成。为了打开局面,我不得不虚与委蛇,纳了……纳了陈姨娘。之后几年,我步步为营,不断分化拉拢,终于掌控了盐道衙门,不过也和他们彻底撕破脸,故而才有下毒的事情发生。不把他们一网打尽,难消心头恶气!” 叶申跟着叹了口气,心有戚戚焉。 林瑾不禁想起幼时的情景,自己出门身边必定跟着好几个家将保护。有一段时间,一家四口甚至不敢吃厨房送的食物,而是由贾敏带着贴身丫鬟做饭。 林海脸色变得黯淡,轻声道:“把陈姨娘的家人救出来之后,让他们见一面。是老夫对不起她!” 林瑾默默点头,也不好劝慰。 林海缓了缓情绪,问道:“马超群那边安排好了吗?” “嗯。父亲放心,王承基不会让咱们失望的!” 林瑾提起王基的时候,后者刚走下瘦西湖上的一艘画舫,沿着绿柳长堤向前走。他走几步就左顾右盼,显得鬼鬼祟祟,不一会时间就消失在了柳荫远处。 那艘画舫的船舱内,马超群不停向窗外看,似乎在等什么人。 过了一阵子,另一艘画舫从左后侧靠了过来。 马超群得意地笑了笑,随手拿起一本书,装模作样看了起来。 几分钟后,舱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老爷,汪会长来了。” 马超群从窗户探出头,看到近在咫尺的汪盛国,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一闪而逝。 汪盛国冷哼一声,顺着船板过来,根本不理会其他人,直接闯入了船舱。 马超群脸色已经恢复平静,冷冷道:“汪会长真是好手段,竟然派人暗中跟踪老夫!” 汪盛国冷笑一声,指着马超群喝道:“若非如此,老夫岂能发觉你勾结外人、叛变盐商总会的罪行!今天你若是不给出一个明确的交代,本会长就让大伙一起向你讨个公道!” 马超群脸色阴晴不定,沉思一会之后,淡淡道:“老夫从未和外人勾结,出卖盐商总会的利益。若是汪会长不信,那就拿出证据来!” 汪盛国一时语塞,若是当场堵住王承基一切都好说,现在空口无凭,哪里拿得出证据?只恨跟踪马超群的那家伙报信太慢,以至于迟了一步。 “本会长会让大伙儿都盯着你,好自为之!” 汪盛国冷冷撂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船舱。 马超群目送汪盛国的画舫逐渐远去,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 (注1:此为真实历史事件,扬州盐商为了哄抬盐价就这么干过。) 第41章 崩盘(上) 五月十三一大早,扬州盐引交易所门口就挤满了人,大家一个个唾沫纷飞,指手画脚,大肆议论着忽然传开的两个消息。 昨天黄昏时分,扬州周边时疫肆虐的消息传开了,随后几个江南名医当众说盐水沐浴可以减缓甚至治疗时疫,此言一出,全城疯抢食盐,直到宵禁才结束了抢购。 今天一早,盐城那边又传来一个大消息:昨晚盐城风浪巨大,摧毁了三个盐场,盐场那边说六月份的食盐产出会减少三成。 这两个消息传开后,手中还持有盐引的那些人无不欢欣鼓舞,恨不得立即开市交易。昨天清仓卖出的那些人则捶胸捣足,恨不得时光倒流。 “恐怕今天开盘就会暴涨,哎呀,昨天卖亏了,亏大了啊!” “某也一样啊,昨天一引六十四两卖了,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嘿嘿……某昨天收盘时本来也想卖,不料没来得及,反而因祸得福。” “真是走了狗屎运!今天开盘后,某会重新追进去!” 在一片看涨的期待声中,交易所引来了第二个开市日。 果然不出大家的预料,开盘价就达到了一百零一两,高开了足足三十两。 整个大厅瞬间沸腾,众人争先恐后涌向交易柜台,少数人想落袋为安,更多的人想追高杀入。 汪盛国看着楼下狂热的人群,冷酷的笑了笑,对旁边的王亮吩咐道:“都交给你了,尽量在一百八十两左右出货!” 王亮脸色凝重,躬身答道:“会长放心,保证万无一失!” 为了顺利出货,然后反手埋掉马超群他们,汪盛国动用了埋在盐商总会多年的‘暗子’王亮。 王亮在盐商们眼中是绝对的中立派,人脉广,人缘好,不会有人特意盯着他,是隐秘出货的最佳人选。所以汪盛国把自己和萧家的大半盐引都交给了他,只留了一小部分准备迷惑其他人。 至于韩屏偷偷送过来的三百万两,汪盛国压根看不上眼,也就没有动用。等到王亮出完货之后,从巨额利润中随便拿二三百万两,连同那三百万两本钱一起还给韩屏就是。 汪盛国挥挥手:“去!此事成功之后,老夫保举你为副会长。” “多谢会长厚恩,在下肝脑涂地也会完成任务!”王亮感激涕零的叩头道谢,转身快步离去。 汪盛国对坐在身旁的萧鹏笑道:“鹏儿,你去把大家都请过来,咱们互相监督,谁都别想偷偷出货!若是马超群和鲍天德不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侄儿明白。”萧鹏呵呵一笑,起身向外走去。 几分钟后,马超群阴沉着脸第一个走了进来,随后是同样脸色难看的鲍天德,萧鹏和七八个‘德高望重’的大盐商走在最后。 等大家都落座后,汪盛国沉声道:“为了防止某些人偷偷出货,所以本会长把大家都召集在一起,按照约定的数额轮流出货。” “呵呵……”马超群冷笑一声,问道:“敢问汪会长,谁先谁后?” 汪盛国大义凛然道:“不管谁先,本会长保证最后一个出货!”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拍手叫好,称赞汪盛国公正无私。 马超群和鲍天德对视一眼,立即警惕起来,这可是数以千万两的庞大利润,汪盛国绝对不会这么好心,只是到底阴谋何在呢? 马超群迅速向楼下望了望,对鲍天德使了个眼色。 鲍天德心领神会,笑道:“汪会长果然公正无私,不过只是咱们几个在这里,只怕难以杜绝某些人暗地里的背叛。所以某提议,各家都出十个人,结伴去大厅巡逻,一旦发现在座诸位的某个亲属或者手下悄悄出货,大家可以群起而攻之!诸位以为如何?” 汪盛国皱了皱眉,脸上有些犹豫。 马超群问道:“莫非汪会长不赞同鲍贤弟所言?” 除了萧鹏和两三个亲近汪盛国的大盐商,其他几人都盯着汪盛国,只要他拒绝鲍天德的提议,大伙儿只怕会立即一拍两散。 汪盛国目光来回扫了一圈,淡淡道:“那就这么办!” 马超群皱眉不语,摸着胡须陷入了沉思。 鲍天德看了看汪盛国,又看了看马超群,欲言又止。此时他敢用脑袋担保,汪盛国绝对有阴谋,奈何却察觉不到半点端倪,无法揭穿对方的阴谋。而且马超群又不说话,他也只能保持沉默。 “既然大家都无异议,各家赶紧调十个人过来,以免耽误事情!”汪盛国说完之后,冷笑着看了一眼马超群。 马超群脸色变得很难看,闷哼一声扭过头去。 鲍天德借着倒茶的时机,轻轻碰了马超群一下。 马超群微微摇头,示意先静观其变。 这时楼下的嘈杂声猛然加剧,原来交易已经开始了。 交投十分活跃,每当有大卖单甚至超大卖单出现,马上就被很多‘中小散户’一点点吃掉。十几分钟后,缓慢上涨到了一引一百零七两。 各家调来的十个人也已经就位,在楼下来回巡逻。 汪盛国微笑道;“出货顺序大家自己商量,反正老夫是最后一个,就不参与讨论了。” 其他人听了这话,纷纷看向马超群。 马超群淡淡道:“既然汪会长最后一个出货,那我就倒数第二个。” 鲍天德犹豫着想要说话,最终保持了沉默,他总觉得马超群今天有些怪异,想多观察一下。 萧鹏随后开口,表示自己倒数第三个出货。 其他几人争吵了几句,公推鲍天德第一个出货。 鲍天德假意推辞了几句,吩咐门外的管家把盐引带进来。 管家提着一个大箱子进来,行礼后退了出去。 鲍天德从箱子里取出一摞盐引放在桌上,正要继续拿,汪盛国却忽然开口了。 “大家手头盐引有多有少,若是先出货的把价格打压太低,后面的人岂不亏了?所以老夫提议每人每轮出货五万引,诸君意下如何?” 鲍天德当然不愿意,却被众人七嘴八舌围攻,马超群又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他只好无奈地同意了这个提议。 第42章 崩盘(中) 时间不紧不慢的流逝,太阳越升越高,不知不觉就十点四十了。 王基凑到窗户前,看着楼下热火朝天的情景,心里越发急躁。此时一引已经涨到了一百三十两,依旧不见林海父子有什么大动作,偏偏林瑾今天没来交易所,想问都找不到人。 昨天,王基按照林瑾的吩咐,去瘦西湖见了马超群,转达了林瑾的几句话,离开时又特意装出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事后回到会馆,他左思右想,还是想不明白林瑾接下来会做什么。 身家性命都压上去了,计划也进行了大半,却依旧一头雾水,心里的憋屈难受难以言表。若非他心胸还算豁达,只怕早就气血攻心而死了。 忽然,王基看到东面升起了一股浓烟和火光,他愣了一下,立即明白过来,不知是谁家走水了! 交易所这边看到浓烟和火光的人很多,不过却没人多加关注,别人家走水哪有自己赚钱重要。 二楼上,汪盛国也看到了那边的浓烟火光,却没多在意,对萧鹏笑道:“不知谁家这么不走运,火势如此厉害,只怕整座宅院都要烧没了!” 萧鹏凑到窗前仔细看了看,忽然回头惊叫道:“姑丈,那是你家啊!” “什么?”汪盛国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急忙冲到窗前,只看了一眼,额上青筋直蹦,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姑丈小心!”萧鹏赶紧一把扶住汪盛国,轻声道:“姑丈,救火要紧!” 汪盛国深吸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对萧鹏吩咐道:“老夫就先回去了,你留下和马副会长一起主持大局。” 萧鹏点头:“姑丈放心,保证不出问题!” 汪盛国用阴冷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众人,特意在马超群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大步向外走去。 鲍天德碰了碰马超群,使了个眼色。 马超群微微摇头,这事可不是自己干的,谁知道是不是汪家的厨子做饭时……不对!他心头一震,事出反常必有妖,汪家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走水,绝对不是意外!他脑海中闪现出林瑾盯着自己时的阴冷眼神,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种事都做的出来,那小子可真狠啊! 马超群虽然不明白林瑾这么做的原因,但是却不难猜到接下来就是图穷匕见的时候了,否则林瑾不会弄出这么大动静。他忽然有些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里生出强烈的期待,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呢? 萧鹏这时也感觉到不对劲,目光环顾四周,最后落在了马超群脸上,冷冷道:“大家都是自己人,虽然互相争斗在所难免,但是绝对不能用阴毒手段!马副会长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用怀疑的目光盯着马超群,就连鲍天德也动摇了,皱眉看着马超群。 马超群刚喝的一口茶水一下子喷了出来,怒喝道:“尔等看着老夫做什么?老夫还不屑于用这种阴狠手段。” 马超群不说这话还好,说了反而更加引起大家的怀疑,盐商总会上下都知道他是阴险毒辣的笑面虎,这种事完全做得出来。 鲍天德迅速向旁边凑了凑,离马超群远了一点。 马超群欲哭无泪,拍着额头叫道:“真的和老夫无关啊!若是此事是老夫做的,天打雷劈!” 众人默然看着马超群,显然还是不信。 就在气氛僵硬到极点的时候,楼下忽然惊呼阵阵。 鲍天德凑到窗口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失声叫道:“不好了!盐引开始暴跌了!”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凑到窗口观看,人挤人反而什么都看不到。 马超群喝道:“挤什么,咱们去楼下!” 众人如梦初醒,争先恐后冲向房门。 从楼上走到楼下,只需要两分钟。 就这两分钟的时间,大量巨额卖单蜂拥而出,从一引一百三十两砸到了六十九两。 马超群等人目瞪口呆,回过神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心里互相怀疑。 萧鹏怒喝道:“到底谁在出货?主动站出来,否则一旦查出,休怪本公子无情!” 鲍天德喃喃道:“莫非是陕西蛮子?” 有人抬头一看,恰好和目瞪口呆的王基对上眼,他叫道:“不是王承基,他还在楼上。” “别吵了!”马超群大喝一声,用力招了招手,“过去看看。让开!让开!” 交易大厅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一脸懵,完全没反应过来,刚才还大赚一笔,怎么转眼间就亏损大半了? 有些头脑灵活的奋力挤到柜台前,挥舞着手中的盐引想要卖出去。事情如此诡异,肯定出了什么大问题,晚了只怕就没机会跑了。 人群涌动,群情激奋,有些人想冲进柜台阻止交易,却被兵丁阻拦,双方扭打成一团。 马超群等人拼命向前挤,奈何都是养尊处优之人,根本挤不进去。 这时交易所大门口传来沉闷的脚步声,李振带着上百个顶盔带甲的盐道衙门兵丁冲了进来,用力敲响了手中的铜锣。 尖锐的铜锣声响彻大厅,让众人逐渐冷静下来。 李振分开人群,走到正中央的交易柜台前,目光四面扫了一圈,大声喝道:“尔等竟然胆敢冲击柜台,妨碍交易,是想造反吗?” 站在前面的一人哭喊道:“李大人,咱们不是要造反,是想阻止交易啊!这短短的一会儿时间,一引就跌了一半了,这让咱们怎么活啊!” 李振冷笑一声,指了指墙上的一句话,喝道:“念一遍!” 这人身子一抖,声音颤抖着念道:“交……交易有风险,入市需……需谨慎!落……落子无悔,盈亏自负。” 李振把铜锣狠狠拍在柜台上,厉声喝道:“尔等既然认字,为何阻止交易?昨天一引翻了二十倍,尔等为何不阻止?愿赌服输,世上哪有只赚不赔的买卖!本官再说一遍,交易所乃是奉户部命令建立,胆敢冲击柜台者,一律以谋反论处!现在,交易继续!本官倒要看看哪个不怕死的敢继续冲击柜台!” “且慢!”人群中一人大喝一声,冲到了李振面前。 第43章 崩盘(下) 李振扭头一看,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来人赫然是同知陈淖。也不知此人之前待在何处,刚才进来时竟然没看到他。 陈淖大声喝道:“知府大人再三告诫,务必控制局势,维持交易所的平稳运行!现在交易濒临崩溃,局势面临失控,李大人却罔顾民意,执意继续交易,就不怕知府大人怪罪吗?” 马超群和萧鹏等人这时也挤开人群,凑到了柜台附近。听到陈淖这话,萧鹏等人齐声附和,纷纷督促李振收回成命,暂停交易。 李振盯着陈淖,冷冷道:“盐引交易所乃是盐道衙门奉户部命令所建,我盐道衙门有绝对的掌控权,何时轮到知府衙门做主了?陈大人越权阻扰我盐道衙门做事,本官倒要问问,陈大人置朝廷律令于何地?” 陈淖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指着李振,哆哆嗦嗦道:“你……你竟敢背叛……” 李振怒喝一声:“闭嘴!本官乃是朝廷命官,素来忠于圣上,忠于朝廷,何来什么背叛!左右,立即把陈大人请出去!我盐道衙门做事,还轮不到一个同知说三道四!” 两边兵丁轰然应声,当即就有几个兵丁冲上来,架着陈淖向外走。 陈淖破口大骂,奋力挣扎,却抵不过那几个兵丁,被硬拖着向大门走去。 萧鹏赶紧站出来,拱手劝道:“李大人息怒!息怒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咱们先去楼上商讨一下再做决定,如何?” 其他的大盐商们七嘴八舌,都劝李振稍安勿躁,甚至有人语带威胁。 鲍天德本想跟着附和几句,却见马超群缩到后面,脸上带着怪异的微笑,顿时起了疑心,到嘴边的话迅速收了回去。 李振哈哈大笑,笑完后厉声喝道:“区区一介商贾,安敢对本官指手画脚!左右,给本官重重的打!” 人群一片哗然,大伙儿都知道转运使李振是盐商总会喂养的一条狗,平时被汪盛国等人呼来喝去也甘之若饴,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反水。 萧鹏又惊又怒,指着对方叫道:“李振,尔敢背叛吾等,定要让你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死到临头,还敢狺狺狂吠!”李振冷笑一声,对左右兵丁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动手!” 一群兵丁一拥而上,对萧鹏等人拳打脚踢,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鲍天德倒吸一口凉气,迅速退到马超群身边,低声问道:“马兄,这是为何?” 马超群笑了笑,低声道:“有些人太过嚣张跋扈,霸占江浙食盐买卖,长期偷税漏税,还控制官府对抗朝廷,岂能有好下场?鲍贤弟,老夫建议你看戏就好,不要轻举妄动!” “马兄,原来你也……多谢马兄指点,小弟感恩不尽。”鲍天德瞬间明白过来,按捺住心头的震惊,毕恭毕敬地向马超群拱手道谢。 几分钟后,萧鹏和几个闹腾的最凶的大盐商都被打得鼻青脸肿,有几个甚至被打晕了。 “停!”李振挥手止住兵丁们,目光凶狠的来回扫了一圈。 和李振目光接触的人迅速低头,很多人都在心里哀叹‘会咬人的狗不叫,古人诚不我欺啊!’ “安静!”李振又喊了一声,等嘈杂声变小之后,从袖中取出一卷黄色的绸布,高高举过头顶,“上谕!” 众人一愣,纷纷跪倒在地。 “朕尝闻江浙盐引泛滥,盐价居高不下,百姓苦不堪言。朕忧心百姓生计,夙兴夜寐,靡有朝矣,幸有贤士献策,朕察纳雅言,特晓谕百姓……” 随着李振一句句念下去,哀嚎声和大哭声接连响起,好几个持有大量盐引没来得及出货的盐商当场晕死过去。 萧鹏等人更是恐惧万分,一个个脸色煞白,浑身颤抖,汗如雨下,天子这是要挖了江浙大盐商的根啊! 上谕中一共说了三件事。 其一,禁止户部滥发盐引; 其二,取消食盐‘窝本’(注1)制度,追缴‘庄家’这些年偷漏掉的盐税; 其三,盐引由纲盐制改为票盐制(注2)。 在交易所二楼拥有一间贵宾室的人,无一不是拥有窝本的‘庄家’,楼下的‘中小散户’可能只是损失一大笔钱财,他们却都要倾家荡产! 马超群心里暗呼侥幸,若非有陈太监那份关系,若非自己及时去向林瑾投诚,此时的自己也会和萧鹏他们一模一样。 李振念完上谕,命令兵丁把那些晕倒的人拖出去,然后大声喝道:“交易继续!扰乱秩序者,严惩不贷!” 附近的人听了这话,也顾不得嚎哭了,纷纷冲向柜台,争先恐后向交易员递交卖出申请。 “我卖七百引,一引二十两!” “我卖一千二百引,一引十五两!” “我先来的!我先来的!我卖两千引,一引五两!” “我!还有我……五百引,一引一百文!” 十几分钟前,一引高达一百三十两,现在低到了一引一百文却无人接盘。盐引都成废纸了,买来擦屁股吗? 萧鹏痛苦地闭上眼睛,今天过后,扬州盐商总会必定灰飞烟灭,成为历史的尘埃。现在他只想知道刚才到底是谁在不计成本的砸盘?按理说一切都考虑到位了,到底是谁背叛了? 这时一个胖胖的身影走到了李振面前,身后跟着几个壮汉,人人都提着一口大箱子。他向李振行了一礼,随后他们站在李振身后,被大群兵丁保护在中间。 萧鹏一愣,惊叫道:“王亮!怎么会是你?你为何要背叛?你就不怕姑丈的报复吗?” 王亮叹了口气,轻声道:“老夫身在砧板上,迫不得已啊!萧公子,你也不必威胁老夫,汪会……汪盛国自身难保,你萧家只怕也难以幸免啊!” ———————————————————— 注1:窝本,就是朝廷颁发的食盐专卖许可证,没有窝本的商贾,不管家产多大都被视作私盐贩子。拥有窝本的人也被人称作‘庄家’,他们资本雄厚,手头有大量盐引,可以轻易操纵盐引和食盐价格。 注2:盐引纲盐制,张三手中有x县的盐引,换来的食盐只能在x县销售,且不得随意转手。票盐制取消了地域限制,可以越界销售,而且降低了门槛,只要有能力都可以贩卖食盐,实现了‘官府督查,商贾销售’这一目的,便于官府控制盐价和追查偷税漏税。 另外分享个小趣闻:前阵子,港股有只股票,一个交易日从四块跌到四毛钱……那走势,看得我心惊胆战啊! 第44章 动手 林瑾站在一座茶楼二楼的窗户边上,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火光和浓烟。 林武低着头站在林瑾侧后方,脸色有些沮丧。之前他跟着王亮的亲信混进汪家马厩放火,却没控制好起火点,导致火势太大,回来后就被林瑾骂了几句。 林瑾忽然道:“汪盛国回来了!” 林武抬头一看,汪盛国的轿子正从街角那边匆匆而来。他摩拳擦掌,兴奋地问道:“大少爷,要不要现在就动手?” 林瑾呵呵一笑,摇摇头道:“先不急,等他把火扑灭了再动手。咱们现在动手,谁去救火?那么大的一栋宅院,值不少钱呢,烧毁了岂不可惜?” 林武嘴角抽搐了一下,几句好话差点脱口而出。 汪盛国的轿子很快到了大门外,他下轿之后,一边往里走,一边大声吼叫着组织人手。 汪家的仆役们有了主心骨,迅速从慌乱中平静下来,逐渐控制住了火势。 汪盛国站在后院大门外面,沉声询问夫人萧氏:“怎么忽然走水了?伤到孩子们如何是好!” 萧氏正在安抚受惊的两个幼子,她相貌中等,脾气却不小,听了这话冷冷道:“妾身一直在陪孩子们,哪有功夫了解外面的事!老爷整天不落家,这种事怎么反而问起了妾身?” 汪盛国冷哼一声,摸了摸两个儿子的小脑袋,带着汪元宝向起火源头马厩走去。 林武看到汪家的火势已经熄灭,忍不住问道:“大少爷,现在可以动手了?” 林瑾笑道:“武哥,你可真没耐心啊。那就动手!” 林武大喜,转身飞奔到楼下,在一个家将的帮助下,以最快速度穿好盔甲,跑到门外吹响了哨子。 短短两分钟之后,附近的茶楼、客栈和店铺中冲出来了一百多个盐道衙门的兵丁,个个顶盔带甲,刀枪锃亮,令人望而生畏。 “走!”林武抽出刀向前一挥,大步奔向汪家大门。 一百多人紧随其后迈步向前奔,脚步声沉闷如雷。 附近的人家不明所以,纷纷关门闭户,以免遭遇池鱼之殃。 汪家大门外,几十个仆人正在往板车上装烧毁的东西,听到脚步声纷纷望过去。仆人们看到是盐道衙门的兵丁,没几个人在意,他们都知道林海昏迷不醒的事情,当下盐道衙门做主的转运使李振是自家老爷养的一条狗,其手下的兵丁岂不是连狗都不如? 转眼之间,林武一马当先冲到了大门口。 一个小管事大声喝道:“站住!此乃汪老爷的府邸,岂容尔等横行直撞!赶紧滚,否则让李振剥了你们的皮!” 林武并不答话,手起一刀斩落小管事的头颅,抹了一把脸上溅的血,大声叫道:“奉命捉拿谋反逆贼汪盛国,阻拦者杀无赦!” 无头尸身颓然倒地,几声尖叫过后,仆人们一哄而散。 “冲进去,反抗者,杀!”林武举刀过头大吼一声,几个箭步跳上台阶,抢先冲进了大门。 这一百多人冲进去之后,犹如群虎入羊群,一路上遇到的丫鬟杂役纷纷躲避,有胆大反抗的都被乱刀砍死。 汪家府邸巨大,林武一行在几乎没有阻拦的情况下,向里面冲了四五分钟,才堪堪到了内院大门外的草坪附近。 这时一群穿着黑衣黑裤,拿着五花八门兵器的凶悍护院从草坪左侧杀了过来,足足有二三百人。 林武丝毫不惧,仗着有盔甲护身,嗷嗷叫着带人杀了过去。 一时间草坪上人仰马翻,鲜血飞溅,各种喊叫声响成一片。 汪家的护院几乎都是江湖上的亡命徒,个个身手不错,悍不畏死,人数又比林武这边多了一倍,只是吃亏在没有盔甲护身,双方一时间打得难分难解。 汪盛国在十几个护院的簇拥下,出现在内院大门口。他看着厮杀的人群,脸上很平静,心里却又惊又怒又怕。韩屏、陈淖和李振都是自己人,不可能对自己动手,主使者肯定是江苏巡抚叶申! 只是李振为什么不反抗,任由叶申调遣盐道衙门的兵丁?答案很明显,有人给他下了命令!林海昏迷不醒,能一道命令就让李振服从的人,唯有高坐金銮殿宝座的当今天子! 汪盛国想到这里浑身颤抖,大太阳当头,他却犹如身在冰窖,从里到外都透着凉气。天子竟然对自己下手了,是因为自己和太上皇走得太近的缘故吗?他当机立断,一挥手,带着身边的护院们转身向里奔去,现在跑还来得及,晚了只怕连城门都出不去了。 萧氏刚才在阁楼上看到外面的厮杀,差点没当场吓晕。被丫鬟扶下来之后,也不敢出去,就藏在正堂门口向外看。这时见汪盛国领着人回来了,赶紧打开门,一把揪住汪盛国询问情况。 “老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外面那些兵是哪来的?” “闭嘴!”汪盛国一把推开萧氏,焦急地叫道:“赶紧把孩子们带过来,快去!” 萧氏一个屁墩坐在地上,顿时勃然大怒,抹着眼泪一边哭天喊地,一边大骂汪盛国忘恩负义,回头要让爹爹和兄弟们来讨个公道。 汪盛国看着这个愚蠢的女人,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悔恨,当年若是娶了表妹陈絮,怎会是这个样子?他命令汪元宝把两个儿子带出来,也不管萧氏,一手牵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儿子,带着人直奔后门而去。 萧氏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敢再撒泼了,带着几个陪嫁丫鬟追了过去。 汪盛国一行跑到后门附近的时候,汪元宝气喘吁吁的问道:“老……老爷,咱们去哪?” 汪盛国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护院,低声道:“去杭州,那边有咱家的一只船队,大汉朝待不住了,咱们出海去倭国!先不要声张,以免人心涣散。” 汪元宝脸色黯然,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将来死在蛮夷之地,不知魂魄能否回归故里? 汪盛国喝道:“愣着做什么,赶紧带人把马牵过来!” 马厩被彻底烧毁,马车也烧没了,几十匹价值千金的好马被即使救了出来,临时安置在后花园中,现在用起来倒是方便。 马很快被牵了过来,汪元宝上前打开后门,抬头看了一眼门外,顿时愣在当场。 第45章 抓捕(上) 汪家后门正对着一条仅能容一辆马车通行的狭窄街道,围墙根下面有一条小小的排水沟,用青石板遮盖着,依稀能听到潺潺水声。路对面是另外一家大宅院的围墙,一团杏子树的枝叶伸出墙头,上面吊着几个青涩的果子。 林瑾站在那团枝叶下面,手里把玩着一根小树枝,对吓懵了的汪元宝笑了笑。 林瑾身后站着二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家将,队形整齐,站立如松。他们出鞘的兵器锃亮,身上的盔甲却略显陈旧,甚至带着明显的伤痕。 汪盛国见汪元宝站着不动,不耐烦地喝道:“不赶紧开门,愣什么呢?” 汪元宝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道:“老……老爷,外面有兵丁拦路!” 汪盛国大惊失色,一把扯开汪元宝,往外一看顿时也呆住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兵丁,而是林家的家将。站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俊秀少年,肯定就是三年前跟着一个疯癫道人跑去修道的林家大公子林瑾。 “老爷,怎……怎么办?” 汪盛国回头看了看身后那十几个精挑细选的护院,心一横准备殊死一搏。 这时一只小手抱住了汪盛国的大腿,抽泣着道:“爹爹,我害怕!” 汪盛国鼓起的勇气顿时泄了,他摸了摸大儿子的小脑袋,低声安慰一句,对林瑾喊道:“林公子,老夫若是束手就擒,再献出全部家产,能否保住全家性命?” 林瑾淡淡道:“汪会长犯下谋逆大罪,还想保住全家性命,有些痴人做梦了?” 汪盛国沉声道:“林公子,老夫承认和大明宫走得太近,以至于激怒了圣上,只是这谋逆大罪从何谈起啊?” 林瑾讥笑道:“汪会长想多了,圣上心胸宽广,岂会把你这种无良jian商放在眼里?” 汪盛国一愣,不是天子的旨意?他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希望,拱手道:“老夫承认不是遵纪守法的人,但是绝对不敢犯下谋逆大罪,林公子是不是弄错了?要不咱们先坐下谈谈,说不定是误会呢!” 林瑾冷冷道:“汪会长的心智确实令人佩服,都到这份上了还能镇定自若。既然你想不起来,本公子给你提个醒,还记得陈絮陈娘子移植的夹竹桃吗?” 汪盛国脸色大变,身体猛然一晃,一把抓住门边才没摔倒。 “老爷!”汪元宝急忙扶住汪盛国。 汪盛国推开汪元宝的手,喃喃道:“表妹不是说绝对没有暴露吗?她的家人都在我的控制中,她哪来的胆子背叛我?林瑾,你在诓骗老夫,是不是?” 林瑾哈哈一笑,指着汪盛国喝道:“汪盛国,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恶事做绝,枉顾亲情,故而众叛亲离!你以为,只有陈娘子背叛你吗?实话告诉你,陈娘子的家人早已被本公子顺利救出!” 汪盛国心头一震,脑海中迅速闪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忽然灵光一闪,不可置信地叫道:“王亮?” 汪盛国当初抓走陈絮的家人之后,为了谨慎起见,并未关押在自己家里,而是悄悄交给王亮关押看管。这几天他一点风声都没听到,陈絮的家人却被林瑾救出去了,唯一的可能就是王亮也背叛了! 林瑾赞道:“汪会长心思敏捷,本公子佩服!佩服啊!不错,王亮也背叛你了。他不但交出了陈娘子的家人,而且还在交易所帮我们出货,真是帮大忙了!” 汪盛国咬牙切齿,忽然一阵剧烈咳嗽,随即喷出一大团鲜血。一个小时前,他亲手把大量盐引交到王亮,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林瑾微笑道:“该说的都说了,该办正事了!左右,给本公子拿下汪盛国,违抗……” “且慢!”汪盛国大喝一声,止住了林瑾的话头,声音颤抖着问道:“林公子,能否……能否回答老夫几个问题?知道答案后,老夫甘愿束手就擒。” 林瑾略一犹豫,轻轻点了点头。一旦动起手来,无法确保生擒活捉汪盛国,对方的条件并不高,可以先听听再说。 汪盛国又猛烈咳嗽几声,也不理会胡须和嘴角的淋漓血迹,沉声问道:“王亮为何背叛老夫?韩知府和陈同知下场如何?” 林瑾淡淡道:“你用陈娘子的家人威逼胁迫她,别人也能用同样的法子威逼胁迫王亮,更何况出手的还是绣衣卫,王亮岂能不屈服?至于韩知府和陈同知的下场……肯定要由圣上钦定,不过本公子猜测,他们最好的结局就是满门抄斩,不会祸及亲族。” 汪盛国点了点头,喃喃道:“林公子何必欺骗我这个将死之人?韩知府和陈同知行事谨慎,很少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中,又没有和老夫一起谋害令尊,最多落个失察的罪名,岂会满门抄斩?” “呵呵……汪会长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林瑾讥笑一句,问道:“韩知府贪污了扬州府库的三百万两,昨夜偷偷送到你的手上,想在交易所分一杯羹。贪污数额如此巨大,即便韩知府在朝中有靠山,只怕也扛不住?” 汪盛国皱眉道:“林公子连这件事都知道,又岂能不知韩知府只是挪用,何来贪污之说?” “还指望韩知府救你吗?”林瑾似笑非笑的看着汪盛国,淡淡道:“十年前,你在家父身边安排了一个内应。七年前,家父和绣衣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韩知府身边也安排了一个内应,明白了吗?汪盛国,别再奢望有人救你,按照刚才的约定,束手就擒!” 这时一群人从汪盛国等人背后冲了过来,还押着萧氏和几个丫鬟,正是林武和盐道衙门的兵丁赶到了。 汪盛国黯然长叹,回头吩咐道:“扔掉兵器,投降!” 护院们纷纷把兵器扔到地上,主家都投降了,他们岂会负隅顽抗。 汪盛国被绑了起来,林武推着他向外走。 途经林瑾身边的时候,汪盛国诚恳地问道:“林公子,老夫能否询问最后两个问题?知道答案后,老夫死也瞑目了!” 第46章 抓捕(中) 汪盛国这种人平时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过一旦确定自己走投无路,他马上就变得很识时务。他不是不想反抗,而是不敢反抗,对方人多势众,装备精良,负隅顽抗死路一条,只有投降才能暂时保命,才有被人救援的机会。 他说有两个疑问,确实是心存好奇,顺带着想拖延一点时间,看看有没有其他变数。 “你有什么疑问可以问,不过本公子不一定回答。” 汪盛国沉声问道:“林大人是否早已醒来?你们早就知道老夫下毒的事情,为何引而不发,直到今天才动手?” “四月二十三夜里,家父就醒了。”林瑾微笑着回答了第一个问题,稍稍顿了顿,反问道:“打猎的时候,如果发现一头落单的鹿是鹿群的首领,最好的做法是什么?” 汪盛国恍然大悟,深深哀叹一声。 “原来如此,老夫就是那头鹿首领,领着你们把大伙一网打尽!你们筹建盐引交易所并非是为了打压盐引,而是想合情合理的从盐商们手中掠夺钱财,交易盐引是商贾们的自发行为,朝廷大臣们想借此发难都没有理由,真是处心积虑啊!” 林瑾呵呵一笑,挥挥手让人把汪盛国等人押下去。 林武凑上前,低声道:“大少爷,汪家一个大管事为了活命,引着咱们的人找到了两个大地窖,里面全都是金银铜钱,估计有七八百万两!那个大管事还说汪盛国在盐城那边有好几个大仓库,里面囤积了几十万石盐,他愿意给咱们带路!” 林瑾顿时来了兴趣,吩咐道:“你亲自带人看管地窖,不许任何人接近,父亲稍后会派人来接收。那个管事也要看好,等这边的事情了结之后,再去盐城接收那些盐。” “喏!”林武右拳捶胸大声领命,带着人转身跑了回去。 林瑾点了十六个家将,让他们协助盐道衙门的兵丁,把汪盛国的护院和丫鬟下人们一股脑先送到盐道衙门关押起来,回头再慢慢甄别。他自己则只带了四个家将,迅速赶往知府衙门,期盼着能赶上那场好戏。 此时在知府衙门后堂的会客厅内,韩屏阴沉着脸,正在听陈淖诉说之前在盐引交易所发生的事情。 当陈淖说到李振把自己赶出交易所的时候,韩屏冷冷道:“看来叶申出手了!没想到李振竟然有如此心机,老夫倒是小看他了。” 陈淖皱眉道:“叶申为何要做这种徒劳无功的事情?即便把盐引打压到一文不值,只要汪盛国他们出手,很快就会重新拉抬到高位。” 韩屏冷笑道:“打压盐引自然是为了重启盐引开中法,叶申既然出手了,肯定还有后招!韩福!” 管家韩福应声而入,躬身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备轿,去交易所!” “喏!” 陈淖试探着问道:“大人想和叶申正面相抗?” 韩屏淡淡道:“别人都欺上门来了,本官岂能退缩?你马上去见汪盛国,告诉他哪怕家里被烧成平地了,也必须立即赶往交易所!” 陈淖躬身应是,起身向外走去。 韩屏站起身,准备换双靴子就去交易所。 这时外面传来一群人快速走动的脚步声,紧接着陈淖迅速倒退回来,向韩屏使了个眼色。 韩屏整肃衣冠,正襟危坐。 一分钟后,穿着一身绯色官袍的叶申迈着方步走了进来。 “下官恭迎巡抚大人。”陈淖躬身行礼,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叶申不理会陈淖,径直走向韩屏。 韩屏站起身,拱手道:“下官恭迎巡抚大人。大人大驾光临,让我知府衙门蓬荜生辉啊。” 叶申冷笑道:“看来韩大人把这知府衙门看作自家的了,心中可还有天子?” 韩屏淡然道:“巡抚大人说笑了,下官对天子忠心耿耿,绝无半点不敬。下官公务繁忙,巡抚大人若是没有其他指教,下官能否先行告退?” 叶申沉声道:“韩大人只怕哪都去不了了!” 韩屏一脸淡然,轻声问道:“巡抚大人何出此言?本官忠于天子,尽心政务,从不违法乱纪。即便是巡抚大人,也不能随意拘押下官?” “忠于天子,尽心政务,从不违法乱纪?”叶申微笑着重复了韩屏的这句话,轻轻拍了拍手。 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应声而入,站在叶申身后。 “牛师爷!”韩屏脸色大变,不禁惊呼出声。 叶申呵呵笑道:“韩大人还有何话说?” 韩屏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下官不明白巡抚大人的意思,还请大人明示。” “韩大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呵呵……”叶申冷笑一声,对牛师爷点了点头。 牛师爷看了一眼韩屏,眼神很复杂,随即低下头,沉声道:“启禀巡抚大人,韩知府贪墨了府库三百万两,他想让汪盛国帮忙在交易所大赚一笔,于是昨夜让小的把银票偷偷送到了汪盛国手中。管库、账房、看管兵丁和账本等一应俱全,大人随时可以查阅。” 韩屏身子一震,不由自主瘫坐在椅子上,足足过了两三分钟才缓过劲来。 他恶狠狠地盯着牛师爷,问道:“为何?” 韩屏很清楚,事到如今,那三百万两到底是挪用还是贪墨都由叶申一言而决。叶申早就恨不得弄死自己,绝对不可能帮自己开脱,‘贪墨三百万两’这个罪名已经板上钉钉。问题是自己一直把牛师爷视作亲信心腹,从来没亏待半分,给他送银子送宅院送骏马,甚至还把小妾的妹妹许给他,他为何还会背叛?难道叶申给的好处会更多?怎么可能! 牛师爷长叹一声,一撩衣襟跪倒在地,向韩屏磕了三个响头,轻声道:“东主对在下恩重如山,在下永世不忘!在下忘恩负义背叛东主,实在是情非得已。在下不求东主宽恕,只求东主好好交代罪行,千万别做糊涂事,以免祸及亲族!” “哈哈……好一个情非得已!”韩屏仰天大笑,指着牛师爷大声喝道,“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你且说说,怎么个情非得已?” 第47章 抓捕(下) 牛师爷站起身,看了一眼叶申。 叶申微笑道:“事到如今,也没甚好隐瞒的了。” 牛师爷向韩屏拱手行礼,沉声道:“绣衣卫百户牛承,拜见韩大人。” 陈淖听到‘绣衣卫百户’这几个字,不禁瞠目结舌。牛承和韩屏不但是同乡,而且还是乡试同年,故而才被韩屏视作心腹,大小事务都不对其隐瞒。怎么摇身一变成了绣衣卫百户了? 韩屏犹如遭遇当头雷劈,脸色狰狞抽搐,指着牛承的手指不停颤抖。嘴唇哆哆嗦嗦,却吐不出半个字。 牛承长叹一声,轻声道:“韩大人,昔日乡试过后,你准备继续参加会试,于是继续苦读。在下无心科举,回乡享乐。后来韩大人高中一甲进士,初为杭州县令,后右迁扬州知府,在下曾多次前来拜访,韩大人次次都热情接待,在下感激不尽。” 他说到这里,又向韩屏躬身行了一礼。 韩屏沉默地怒视着牛承,恨不得生啖对方血肉。 牛承脸色黯然,继续说道:“八年前,在下从扬州回乡,转到去苏州游玩,不慎误伤人命。那人是一个绣衣卫千户的家眷,在下被他们捉住的时候,恰逢叶巡抚路过。叶巡抚问了详细情况,然后和在下做了个交易——在下加入绣衣卫,到韩大人门下做幕僚,关键时刻反戈一击,报酬就是帮在下抹除掉那桩人命案子,事成之后,在下可以脱离绣衣卫,回归正常生活,而且子嗣参加科考时也会得到一些便利。” 韩屏指着牛承,咬牙切齿道:“卑鄙无耻之徒!老夫一直视你为手足兄弟,你却处心积虑要谋害老夫,老夫真是瞎了眼啊!人在做,天在看,牛承,你全族都会不得好死!” 牛承掩面低头,不敢和韩屏对视。 叶申沉声道:“韩大人,事已至此,说这种话毫无意义。来人,让韩大人亲笔写罪状!” 一个书吏应声而入,把笔墨纸砚摆放在韩屏身旁的桌子上面。 韩屏看了一眼笔墨纸砚,冷哼一声不予理会。 叶申淡淡道:“韩屏,人证物证俱在,绝对无可抵赖!主动认罪和负隅顽抗的区别,你应该很清楚! 韩屏身躯一颤,官场惯例,若是主动认罪认罚且不攀扯其他官员,一般不会祸及家人。若是负隅顽抗,最终依旧认罪,只怕家人要去不毛之地走一遭了。 叶申冷笑道:“韩屏,想想你的妻儿,他们养尊处优惯了,若是发配三千里,还能活吗?” 韩屏目光呆滞,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喟然长叹一声,右手颤抖着抓起笔,缓慢书写起来。 几分钟后,韩屏写完了罪状,按了手印。 书吏拿起罪状,捧给了叶申。 叶申仔细看了一遍,满意的点了点头,吹干墨迹后,收在了袖中。 这时牛承忽然抬头,对韩屏轻声道:“小弟害了兄长,罪该万死!若有来生,小弟给兄长做牛做马赎罪!叶巡抚,别忘了你的承诺!” 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狠狠一头撞到墙壁上,顿时脑浆迸裂而死。 叶申愣了一下,随即心里一阵庆幸,幸好牛承是在韩屏写完罪状之后自杀的,否则就麻烦了。 韩屏看着牛承的尸体,脸色变幻不定,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既然死都不怕,为何不向老夫坦白呢?” 叶申呵呵一笑,牛承要是敢这么做,全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真当绣衣卫是吃素的? 门边忽然传来噗通一声响。 叶申扭头一看,原来是陈淖瘫软在地上,他笑道:“差点忘了陈同知了。让他也写罪状!” 书吏应了一声,把笔墨纸砚放到陈淖面前。 陈淖的手颤抖不停,抓了几次才抓起笔,犹犹豫豫写了起来。 叶申收起陈淖的罪状,令人把他拖出去,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冷笑道:“韩屏,昔日在本官面前嚣张跋扈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你就没什么话想和本官说吗?” 韩屏已经恢复了平静,冷冷道:“某识人不明,致有今日之祸,还有何话好说?” 叶申皱皱眉,本想在韩屏临死前冷嘲热讽一番,以消心头之气,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淡定。 韩屏轻笑一声,脸上带着浓郁的嘲讽,“巡抚大人对下官恨之入骨,下官也认罪画押了,可是又能如何呢?下官是从三品知府,此案会由三法司会审,或许圣上还会亲审。巡抚大人言语上出出气可以,想要直接处置下官,只怕想太多了!” 叶申听了却不生气,呵呵笑道:“本官确实没有权利直接处置你,不过有人可以啊!韩大人,别指望有人救你了,你绝对不可能活着回到京城!” “呵呵……巡抚大人莫非喝多了?圣上远在京城,谁能直接处置下官?” “我能!”门外有人沉声回答,随即走了进来。 韩屏脸色大变,盯着走进来的林海,哆哆嗦嗦喝道:“林如海!你不是昏迷不醒,快死了吗?” 林海淡淡道:“让韩大人失望了,本官四月二十三夜里就醒来了。” 韩屏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视线都模糊了,他却顾不得擦拭眼睛,哆嗦着问道:“你……你如何……如何提前确定本官会落入你的陷阱?” “本官不确定!”林海摇了摇头,脸色严肃起来,“本官的计划主要针对汪盛国那帮人,想先解决掉他们,然后从他们那里收集你的罪证。没想到你贪得无厌,自己跳了出来,倒是让本官省心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老夫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韩屏喃喃自语,脸上似哭死笑。 “韩屏!”林海大喝一声:“你勾结盐商,贪赃枉法,导致江浙盐税逐年递减,朝廷政令在扬州寸步难行。罪证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韩屏身子一软,从椅子上瘫坐到地上,低着头道:“罪人韩屏甘愿认罪伏法,还请林大人网开一面,从轻发落罪人的家眷。” 林海沉声道:“只是认罪伏法,就想让本官网开一面,真是痴人做梦!” 韩屏猛然抬头,语带哀求道:“罪人若是攀扯同僚,家眷必死无疑啊!林大人慈悲为怀,请放过他们!” 林海冷冷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本官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按照本官给出的名单供出同伙,然后你‘畏罪自杀’,本官对天发誓会保护你的家人;第二,你独自扛下罪责,你的家人发配三千里,福祸难料。你应该庆幸,圣上不想让事态扩大到难以收拾,否则……” “罪人哪还有选择的余地?”韩屏惨然一笑,低声道:“罪人选第一个,还请林大人信守诺言!” 第48章 善后(上) 林瑾赶到知府衙门的时候,一队兵丁正押着韩屏的家眷和下人走出大门,大人小孩都在哭,看上去十分凄惨。 林海和叶申随后也出来了,看到林瑾,林海笑着问道:“瑾儿怎么来了?汪盛国抓到了吗?” “抓到了,已经送去了盐道衙门的监牢。有件事急着和父亲说,所以过来了。” 林瑾凑上前,低声把收获说了一下。 “六七百万两的现钱,真不错啊!如海,你这次可是立下大功了,恭喜啊!”叶申笑着道贺,语气似乎有点酸。 “同喜同喜。”林海微笑道:“如今扬州这边事务繁多,小弟肯定是走不开的,汪盛国藏在盐城的几十万石盐,就劳烦明之兄走一趟了。” 叶申大喜,赞道:“贤弟真是高风亮节啊!事不宜迟,我这就赶往盐城!贤弟忙完之后,请带上令郎令媛往苏州一趟,我有些好玩的东西送给他们。” “好说,好说。我安排个人,陪明之兄去汪家找林武,以免那个倔小子冒犯你。” “多谢贤弟。” 叶申坐着轿子匆匆离去,看那架势恨不得插翅飞往盐城。 林海低声问道:“瑾儿可知我为何把功劳分给明之兄?” “请父亲指点。” “明之兄运气不太好,这些年一直没有立功的机会,已经被圣上斥责好几次了。咱们的功劳已经够大了,多一点少一点都没关系,分润一份功劳给明之兄,皆大欢喜啊!” 林瑾一听就懂了,利益均沾而已,若是独揽功劳,叶申只怕会和父亲生了嫌隙。 林海拍了拍林瑾的肩膀,笑道:“走,去解决交易所那边的麻烦!” 林海坐轿子,林瑾骑着马在一侧跟随,十几分钟后就来到了引市街,在街角处停了下来。 此时已经快十二点了,上午的交易已经结束。大门外依旧聚集着大量的人群,有人哭天喊地,有人大声谩骂,有人想去冲击守在门口的兵丁。场面乱糟糟的,随时都有可能失控。 李振站在门口,被十几个兵丁保护在中间。他手里提着一把刀,不时挥舞几下,恐吓靠近的人往后退。 林海随便点了个家将,吩咐道:“你去问问,早上收盘价多少。” 家将飞奔而去,两分钟后回来禀报。 “老爷,收盘价是一引一文钱,好些人都说若非收盘了,只怕一引一文都保不住。” 林海点点头,让人打出仪仗,鸣锣响鼓,向着大门口走去。 很多人回头一看,顿时大叫起来。 “是林御史的仪仗!” “林青天来了,去找他伸冤啊!” “狗官李振,等着,林御史定会砍了你的狗头!” 人群如潮水般涌了过来,在十几步开外又慢慢停住脚步,没人直接冲击轿子。 林海为官清廉,从不盘剥百姓,多次为拦路鸣冤的百姓伸张冤屈,在百姓们心中威望很高。 轿子停下后,林海整理了一下衣冠,下轿向前走去。 林瑾跳下马,快步跟了上去。 十几个家将奔上前去,把林海父子护在中间。 林海走到人群前面,沉声道:“本官来此就是为了解决此事,尔等暂且退开,本官要详细了解一下情况再做决定。” 人群中有人大声鼓噪,让林海先把狗官李振拿下,更多的人默默让开了路。 林海指着旗牌官手中的王命旗牌,大声喊道:“本官代天巡狩,做事必定公正公平,绝对不会让圣上失望,让百姓失望!尔等若是不信,可以推举几个人,和本官一起进去商议此事。” 人群一阵骚动,经过一番漫长激烈的争吵之后,四个人来到了林海面前,向他叩头行礼。 林瑾看到为首的竟然是马超群,差点笑出声,赶紧低下头去。 马超群身后跟着鲍天德,另外两人都是名声很不错的盐商。 “诸位请起,随本官进去详谈。” 家将们簇拥着林海父子和马超群四人,挤开人群来到了交易所大门外面。 李振收刀入鞘,上前行礼请罪。 “下官才疏学浅,未能控制住局面,请大人治罪。” 林海喝道:“来人,把李振拿下,打落官帽,先拖进交易所看管起来!” 两个家将应声上前,把李振按倒在地,摘掉了官帽。 李振大声喊冤,随即被强行拖进了交易所。 林海回头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大声喊道:“李振手段暴虐,引发民愤,本官褫夺他的官职,回头会严加处置!请大家耐心等待,本官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人群一片欢腾,纷纷鼓掌叫好。 林海让家将们守在大门口,带着林瑾和马超群四人上了二楼,进了盐道衙门的贵宾室。 落座后,林海看了一眼马超群,问道:“情况如何?” 马超群一拱手,沉声道:“启禀大人,上谕宣读之后,大盐商们纷纷不计成本的抛售,量太大,又几乎无人接盘,以至于最低打到了一引一文钱。小人按照林公子的吩咐,用两三文一引的价格收了七百万引。现在市面上零散的盐引加起来估计不会超过五十万引。” 林海点点头:“做的不错,辛苦了!” 马超群笑道:“能为大人和公子做事,是小人的荣幸,谈何辛苦?” 林海微笑道:“你外甥女是叫妙玉?我听小女说了,那是个好孩子,以后你可以经常去看看她。” “多谢大人!”马超群大喜,有了这句话,以后就可以经常上门拉关系了。 林海问道:“王亮何在?让他来。” “启禀大人,王亮被看管在汪盛国的贵宾室,小的去喊他来。”鲍天德抢先答话,拉开门冲了出去。 两分钟后,鲍天德带着王亮过来了。后面跟着六七个盐道衙门的兵丁,抬了几口大箱子进来,然后行礼退了出去。 “小人王亮,拜见林大人。”王亮伏地叩头,显得诚惶诚恐。 “起来。说说这几口箱子里到底有多少钱?” 王亮站起身,低声道:“启禀林大人,银票实在太多,一时清点不过来,只能得出一个大致的数额。” “大概多少?” 第49章 善后(下) 马超群四人听到林海询问具体数额,立即起身告退,出去后远离了房门。 王亮心里粗略算了算,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数字。 “小人预计在六千万两到六千二百万两之间。” 在江南特别是大盐商云集的扬州,六千多万两只是六七个大盐商的家产总和,看上去并不多。然而这是银票,可以去钱庄兑换成现钱,和固定资产是两回事。 而且这六千多万两并非全部,绝大多数盐商的盐引都是以几十文一引,甚至几文一引抛售的。若是把他们的巨额亏损也算进来,肯定远远超过六千万两。 林海感叹道:“当年大顺军在北京拷掠多日,才搜刮了七千万两,那几乎是整个北京城的金银铜钱的总量。如今扬州大盐商半天时间就‘贡献’了六千多万两,反观国库,时常空空如也,这种情况必须要改善!” 林瑾默默点头,本朝目前面临的情况和明末很相似,到了必须变革的时候了。 “此事暂且不提。”林海觉得扯远了,打住了话头,对王亮吩咐道:“你先出去,喊马超群他们进来。” 王亮出去叫人,马超群四人重新进来落座。 林海也不废话,直接进入了正题。 “本官遵照上谕,改纲盐制为票盐制,废除窝本制,大力追缴过往的偷税漏税。” “本官会奏请天子,准许本官整合江浙盐场,组建皇家江浙盐业集团股份公司。集团总股本两千万股,每股价值一两。百姓手中的盐引并不作废,一引可换取公司一股,每股暂定一两,在盐引交易所上市交易,年底根据盈利情况,向全体股东分配红利。” “最后,也是最主要的一点!” 林海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严厉地看着马超群四人。 四人赶紧起身,拱手道:“大人尽管吩咐,吾等保证遵从!” “很好!”林海点点头,压压手让他们坐下,“以后任何人都可以从盐道衙门换得盐票,一张盐票可以从盐场买走一百五十斤盐,不限地域随意买卖,但是盐价不能超出官府划定的范围,否则严惩不贷。” 马超群拱手问道:“敢问大人,换取盐票的条件是什么?” 林海沉声道:“和前明的盐引开中法一样,必须先向边镇运送粮草,才能换取盐票!前明盐引开中法实施的时候,根据路途的遥远程度,一到五石粮食换取一引,本官依旧采取这个规格。若是粮食价格剧烈波动,会适当调整这个数字。此外,前明鼓励商贾到边镇屯田,就地换取盐引,本官认为这点很好,诸位以为如何?” 马超群四人顿时有所觉悟,原来林海的另外一个目的是绕开朝廷,变相重启盐引开中法。他们齐声应是,当即表示回头就安排人去榆林边镇屯田。为何是榆林?这不废话嘛,如今谁不知道王基是林海推出来的过河卒,双方交情肯定不错,这种好事当然要先考虑王基的家乡。 林海满意地点点头,对林瑾使个眼色。 林瑾问道:“诸位手里有多少盐引?” 四人不敢隐瞒,先后报上了数目。 马超群最多,七百五十万引,鲍天德其次,六十几万引,另外两人各有二十几万引,总计八百五十万左右。 林瑾默默估算了一下,马超群预计外面零散的盐引加起来有五十多万引,就按六十万算,再加上这八百五十万,总数高达九百壹拾万,占了总股本的四成半,这肯定不行。 马超群不等林瑾开口,就笑着道:“按照林公子的吩咐,小的帮公子收购了七百万引,稍后会全部交到公子手上。” 林瑾笑着点点头,这家伙很识趣,又需要自己帮着治病,背叛的可能性很小,倒是个可用之人。 林海轻咳一声,低声道:“诸位刚才也听到了,股份集团冠以‘皇家’名号,所以本官和诸位一样,只持有一小部分股票而已。” 四人恍然大悟,难怪林海敢用‘皇家’这个名号,原来准备把大头送给当今天子。 “下面说说公司各个职位的具体情况……”林瑾简单介绍了一下,微笑道:“诸位识时务,顾大局,家父自然不会亏待诸位。皇家江浙盐业集团股份公司组建成功之后,董事长之位暂且空缺,回头请圣上亲自指定人选。副董事长就由马超群担任,同时兼任总经理,主持公司日常运转。副总经理由鲍天德担任,兼任董事。杨涛、金浩二位任董事,协助马、鲍二位的工作。四位意下如何?” 马超群欣喜若狂,立即伏地叩头,“多谢林大人和林公子的信任,门下一定唯大人马首是瞻,尽心尽力做事!” 鲍天德和杨涛、金浩愣了一下,也赶紧磕头道谢表忠心。 林瑾淡淡道:“门下这个词以后就不要说了。” 马超群点点头:“在下明白!” “都起来。”林海抬手令四人起身,沉声道:“四位都是组建公司的元老,以后务必精诚合作,确保公司顺利运行!” “遵命!” 林海问道:“诸位可还有其他问题?” 四人互相看看,摇了摇头。 “既如此,且随本官去外面向民众宣布此事。” 林海当众宣称会妥善处理这次的事,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交易所外面来了更多的人。很多人手里并无盐引,不过他们也靠食盐这个行当吃饭,所以对此事十分关心。 林海走出大门,站在台阶上,轻轻压了压手。 喧闹声瞬间停止,全场寂静。 “本官和四位贤达商议之后,决定组建皇家江浙盐业集团股份公司……” 林海吐字清晰,言简意赅,把之前在楼上定好的事情宣告给人群。 本来一文不值的盐引,如今按照一两银子计算,比交易所开市之前的正常市价还略高一点。人群顿时一片欢腾,大多数人其实都是亏损的,不过能拿回来一部分总比全部打水漂强多了。 也有一部分人跳着脚反对,他们要么是之前追高损失惨重的,要么就是之前以极低价格卖掉了盐引,想要林海帮着拿回损失。不过这种人数量并不多,他们的喊声很快就被欢呼声淹没。 人群前方有个人大声叫道:“林大人,小人有个疑问,不知大人能否解惑?” “但说无妨。” “盐业公司的股票,会不会像今天早市一样,瞬间暴跌到一文不值?” 这个问题一出,欢欣鼓舞的人群瞬间再度寂静,无数双眼睛都紧张地盯着林海。 林海微微一笑,大声喊道:“本官以家族名誉担保,一旦盐业公司的股票跌到一两以下,盐道衙门会出手托底,确保股价不低于一两,期限一年!” 交易所绝对不能倒闭,所以林家父子决定对盐业公司的股价托底,以便稳定人心。只有交易所稳定运行,将来才能让更多合格的股份公司发行上市。 第50章 薛二老爷一家来访 中午,林瑾刚回家,就被黛玉堵个正着。 “哥哥,你这几天在忙什么呢?经常不在家!”黛玉揪着林瑾的衣袖,很不高兴的嘟嘟嘴。 林瑾摸了摸黛玉的小脑袋,微笑道:“哥哥在忙一件事情,无意中疏忽了玉儿,是哥哥的不是。回头送几件新奇的礼物给玉儿赔罪,怎么样啊?” “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黛玉嗔了一句,轻声问道:“那件事很重要吗?” “是啊,很重要。”林瑾想起上午的经历,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黛玉立即发现了,担心的问道:“哥哥,事情不顺利吗?” 林瑾也不隐瞒,轻声道:“是有点麻烦,不过玉儿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嗯!”黛玉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林瑾,“哥哥一定行的!” 林瑾笑了起来,心里的些许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黛玉也跟着笑了起来,拉着林瑾一边往里走,一边轻声道:“哥哥,我找你有事呢。” “哦?何事?” “忠伯刚刚送了张拜帖过来,父亲去了衙门,你又不在,我看了拜帖,来者是金陵紫薇舍人薛公之后,薛家的二老爷。” 林瑾听到这个介绍,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薛宝琴的父亲吗?原着中并未详细描述薛二老爷,只说此人喜欢带着子女四处游历,曾去过西海沿子(注1),堪称徐霞客再世。薛宝琴后来作怀古诗十首(注2),讲述的就是和父亲游历时的所见所闻。 黛玉见林瑾脸色有异,问道:“哥哥听说过这位薛叔父?” 林瑾笑道:“略有所闻。金陵薛家现在是皇商,不过这位薛叔父并不管家事,只爱带着子女四处游历,据闻去过万里之外的地方呢。” “那么远啊!”黛玉咂舌惊奇,心里悠然向往,万里之外会是什么样子呢? “算起来,咱们还是亲戚呢,薛家大老爷娶的是二舅母的亲妹妹。” 黛玉年幼,还真不知道这层关系,惊讶道:“啊?原来还是亲戚,那可不能怠慢了。” “嗯。忠伯!忠伯!” 林忠快步从外面进来,问道:“大少爷有何吩咐?” “薛二老爷就在门外?” “是。薛二老爷似乎还带了家眷。” “忠伯,派人去盐道衙门知会父亲,你和我一起出去迎接。玉儿,你先去找妙玉和球球玩耍,稍后喊你去会客。” 林瑾和忠伯到了大门口,看到有三辆马车停在外面,两个灰衣仆人站在第一辆马车侧面,见府内有人出来,急忙向马车内禀报。 帘子掀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下了马车。他身材高大,相貌俊朗,皮肤黝黑。穿着青色锦袍,头戴浅黑色圆帽,青色裤子,黑色长靴。 林瑾快步走下台阶,上前拱手行礼,“可是薛叔父当面?小侄林瑾有礼了。” 男子急忙扶起林瑾,微笑道:“贤侄不必多礼,冒昧来访,唐突之处还请莫怪。” 林瑾轻声道:“薛叔父言重了,叔父能来寒舍,家父和小侄倍感荣幸。家父在衙门,小侄已经派人去传话了,请薛叔父先随小侄进去。” “贤侄真是好相貌啊,潘安宋玉只怕也不过如此。”薛二老爷先夸赞了一句,然后笑道,“有劳贤侄了。” “薛叔父客气了,请。” “请。” 林瑾领着薛二老爷进了角门,薛家的马车随后跟进。 进了门房,马车缓缓停下。 一个面带病容的中年美妇先下车,然后从车上抱下来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 林瑾迅速看了一眼那个小丫头,心里暗自赞叹,果然生的粉妆玉琢,钟灵毓秀,自小就如此不凡,难怪长大后的相貌胜过十二钗。 薛二老爷笑道:“贤侄,此乃拙荆和小女。” 林瑾上前见礼,对薛宝琴温和地笑了笑。 薛宝琴屈膝行礼问好,声音清脆悦耳,礼仪举止无可挑剔。 林瑾夸赞了薛宝琴两句,忽然眼神一凝,薛家的仆人里面竟然有个金发年轻女子!不过他并未唐突询问,迅速收回眼神,领着薛二老爷一家向里走去。 一路走来,薛二老爷对林府的格局赞叹不已,戏言自己这辈子都买不起这样一栋大宅院。 金陵薛家是皇商,家境豪富,人称‘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不过薛二老爷是庶出,只是继承了一小部分生意和家产,他又酷爱四处游历,花费颇多,家产并不算多。 薛二老爷死后,薛蝌和薛宝琴生计艰难,薛宝琴的婚期也近了,于是兄妹俩去投奔了薛姨妈,由此可见薛二老爷的家境和薛家大房也就是薛姨妈家相差甚远。 林瑾一路把人领到了正堂会客厅落座,吩咐墨香上茶水和点心。 薛二老爷微笑道谢,心里却极为惊讶,自己的身份和林海相比其实十分低微,即使和林家有一层亲戚关系,林瑾把自己一家领到偏厅就算很不错了。正堂会客厅一般只会用来会见重要客人,为何这般优待自己? 薛二老爷左思右想,觉得林瑾年少无知,这才如此做派。 若是林瑾知道薛二老爷的想法,肯定会捧腹大笑,我可不是优待你,而是优待你才华横溢的小女儿啊! 墨香上茶水点心的时候,看到了薛宝琴的容貌,心里十分震惊,这位小姐竟然比黛玉小姐都好看。 薛夫人喝了一小口茶,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娘!”薛宝琴低低叫了一声,急忙给薛夫人抚摸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薛夫人才缓过劲来,向林瑾歉然道:“老身失礼了,还请贤侄见谅。” “薛叔母就当这是自己家,不必拘束。”林瑾笑着安慰一句,轻声问道:“小侄发现薛叔母的面色不太好,冒昧问问,是有什么病痛吗?” 薛夫人脸色一暗,缓缓点头道:“贤侄说的没错,老身患痰症多年,备受病魔折磨,恨不得早些去了才好。” 薛宝琴眼角有些湿润,用力抱住母亲的手臂。 薛二老爷勉强笑了笑,轻声道:“不瞒贤侄,老夫这次登门拜访,就是想求医的。” 求医?林瑾一愣,薛二老爷怎么会知道自己精通医术? —————————————————————— 注1:西海沿子,一说是里海附近,另一说是南亚次大陆沿海一代,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本文采取第二种说法。 注2:有研究显示,薛宝琴的怀古诗看似在讲述游历中见到的风景,其实是一种隐喻,比如赤壁怀古指代的是贾家,梅花观怀古指代林黛玉等等,有兴趣的可以看看薛宝琴的详细资料,这里就不赘述了。 第51章 薛夫人求医 薛二老爷似乎看出了林瑾的疑惑,苦笑一声做出了解释。 前阵子,薛二老爷带着薛宝琴再次出海游历归来,回金陵时途经扬州,无意中听到了一个传闻:林御史得了重病,好几个名医都不敢给开药方,家里都在准备后事了,被堪比扁鹊华佗的张太医救活了。 薛二老爷详细打听了情况,立即回到金陵,带着夫人前来林府求医。 原来如此!林瑾恍然大悟,正想说出个中原委,门外墨香禀报说林海回来了。 众人都起身准备迎接,薛二老爷特意向门口走了两步。 林海穿着略显宽大的官袍,缓步走了进来。 薛二老爷立即上前拱手行礼;“金陵薛枫,拜见林大人。” 林海侧身还礼,扶起薛枫,笑道:“都是亲戚,薛贤弟为何如此见外?” 林海其实并不在意薛枫,不过既然林瑾都把这家人带到正堂会客厅了,肯定有些内情,所以他才表现得如此亲切。 薛枫见林海态度和蔼,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去,笑道:“既如此,在下就斗胆称呼一声兄长了。兄长身居高位却毫不倨傲,对我这样的废人也以礼相待,真是让人钦佩万分啊!” “贤弟过誉了,请坐下说话。” 林海落座后,薛枫介绍了妻女。 薛夫人和薛宝琴向林海行礼问好,薛夫人看起来有些拘谨,薛宝琴却显得镇定自若。 林海称赞道:“宝琴侄女真是生的好颜色啊,吾家玉儿亦不如也!” “岂敢!”薛枫摆摆手:“兄长谬赞了,宝琴,还不谢过林伯父的夸奖。” 薛宝琴屈膝行礼,言谈举止无可挑剔。 林海越看宝琴心里越喜欢,不由起了个心思,不过并未说出口,而是问起了薛枫的来意。 薛枫轻叹口气,把来意又说了一遍。 林海听完后,愕然看了一眼林瑾。 林瑾微微摇头,示意自己还没来得及说。 林海沉声道:“治病如救火,万万不可拖延!来人!” “老爷有何吩咐?”林武应声而入,他这几天一直带人随身保护林海。 “让人请张太医过来。”林海吩咐一句,又喊了墨香进来,对薛宝琴笑道:“宝琴啊,小女黛玉比你略大一点,你们一定能玩得来。你先跟着墨香去找小女玩耍,如何?” 薛宝琴乖巧地点头答应,跟着墨香从正堂侧门出去了。 薛枫夫妇都没说什么,待会张太医要诊断病情,小丫头确实不适合留在这里。 林海微笑问道:“我甚喜宝琴,不知可曾婚配?” 薛枫夫妇一听就知道,林海肯定是为林瑾说亲,夫妻俩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遗憾。 薛枫轻声道:“小弟早年间和梅翰林交情匪浅,小女和梅家长子定下了娃娃亲。” 林海听了十分遗憾,悄悄对林瑾使个眼色,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林瑾无奈扶额,知道林海肯定想歪了,自己优待薛宝琴及其家人,只是因为仰慕此女的才华和人品,并无其他想法。 未免气氛尴尬,林海迅速转移了话题,询问薛枫出海游历的事情。 薛枫顿时来了兴致,滔滔不绝说起了各地见闻,他言语诙谐,条理分明,林海一边听一边赞叹叫好。当他说到这次归途偏离航线的时候,张太医到了。 薛枫立即停下述说,向张太医行礼问好。 张太医很客气的回礼,然后向林海和林瑾分别行礼,态度十分恭敬。 薛枫心里纳闷,张太医对林海恭敬也就罢了,为何对林瑾也是如此? 林海吩咐道:“张太医,你先看看薛夫人的情况。” 张太医躬身应是,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到薛夫人旁边,取出垫子放在桌上,请对方伸出手,开始闭目诊脉。他的脸色起先很淡然,接着转为凝重,好一会儿都没松手。 薛枫看的焦急万分,却不敢说话,以免打扰了张太医。 薛夫人的神色倒是很平淡,遍寻名医皆无果,早就习惯了。 张太医终于松开了手,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走到林瑾身前,躬身行礼,语气惭愧道:“老朽确定薛夫人是痰症,然而却无法确定到底是哪种痰症,还请公子指点一二。” 痰症并不仅仅在肺部和呼吸道,心肝脾肺肾都有可能有痰。薛夫人脉象紊乱,气息复杂,张太医不敢妄下结论。 薛枫夫妇大为震惊,张太医竟然向林瑾求教?一个少年贵公子的医术竟然让老太医都甘拜下风,这也太荒谬了! 林海轻咳一声,等薛枫夫妇目光投过来后,微笑道:“贤弟和弟妹有所不知,外面的传闻其实有所谬误,为兄的病其实是瑾儿诊治的。不过瑾儿不想让此事传扬出去,于是假托是张太医所为。” 薛枫夫妇恍然大悟,心里十分惊奇林瑾从哪学到的医术,却不好询问。 薛枫赞叹道:“没想到贤侄竟然还懂医术,真是能者无所不能啊。请贤侄出手诊治,老夫全家都感恩不尽!” “薛叔父过誉了,此乃小侄分内之事。”林瑾笑着摆摆手,走过去开始诊脉。 薛夫人看着林瑾俊秀无双的侧脸,心里惋惜不已,忍不住扭头瞪了薛枫一眼。 薛枫不明白夫人为何生气,只好陪了个笑脸。 林瑾把完脉,又看了薛夫人的舌苔,仔细询问了几个问题,心里已经有了底。 张太医急切的问道:“敢问公子,薛夫人的脉象为何如此古怪?” 林瑾沉声道:“刚才我问过薛叔母,发病时不但干咳不止,而且心悸气闷,偶尔还会健忘事情。此乃在心热痰,本该开清热解毒的药方,然而薛叔母阴盛阳虚,肾阳虚弱,化气行水失衡,故而脉象紊乱。” 张太医恍然大悟,用力一拍额头,叹道:“老朽刚才确实忽略了这一点。多谢公子指教。” 林瑾微微点头,对薛夫人微笑道;“薛叔母请放心,小侄有绝对把握治好你的病。请叔父叔母在寒舍盘桓一阵时间,以便小侄诊治。” 薛枫夫妇闻言大喜过望,一迭声的表示感谢。 第52章 宝琴讲述见闻 宝琴随着墨香,穿过正堂的垂花拱门,顺着抄手游廊到了黛玉居住的偏院。她一路悄悄观看四周,心里对比了一下,觉得林府的精致典雅远胜过薛家老宅的奢华无度。 黛玉和妙玉正在院子里对坐饮茶,球球懒洋洋地趴在黛玉身边的凳子上,眼睛半睁半闭,大尾巴偶尔会轻轻晃动一下。 她俩听到脚步声,同时看向门口。看清楚宝琴相貌的时候,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黛玉站起身,问道;“墨香姐姐,这位就是薛家妹妹吗?” 墨香欠身答道:“是的,小姐,老爷让薛家小姐来找你们玩。” 黛玉走到宝琴面前,微笑道:“薛家妹妹好,我是林黛玉,你生的真好看。” 宝琴微笑回应:“林姐姐过誉了,我觉得姐姐更好看呢。” 黛玉拉着宝琴的手,笑嘻嘻道:“妹妹可真会说话。来,过来坐。”说罢,拉着宝琴走到桌子前。 妙玉站起身,向宝琴点了点头,淡淡道:“我叫苏妙玉,是黛玉姐姐的伴读。” 宝琴屈膝行礼,轻声道:“薛宝琴见过妙玉姐姐。” 黛玉笑道:“原来妹妹叫宝琴啊,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快坐。” 宝琴看了一眼球球,眼睛亮了一下,毫不犹豫坐到球球旁边。 球球感觉到身边有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宝琴,打了个哈欠,接着伸了伸爪子,似乎在打招呼。 黛玉摸了摸球球的小脑袋,微笑道:“宝琴妹妹,这是小熊猫球球,很乖的,你可以摸摸它。” 宝琴跟着父亲四处游历,见多识广,胆子很大,毫不犹豫伸手摸了摸球球的脑袋。 球球耳朵抖了抖,大尾巴甩起来,在宝琴的手臂上触碰了一下。 宝琴不禁笑出声来,忍不住又摸了摸球球的尾巴。 黛玉抿嘴笑道:“宝琴妹妹,球球很喜欢你呢。” 妙玉眉头微蹙,不知为何,球球就是不爱和她亲近,用好吃的诱惑也不行。这个薛宝琴初来乍到就获得了球球的好感,这让她心里有一点点嫉妒。 黛玉倒了杯茶,放到宝琴面前。 “妹妹,请喝茶。” 宝琴道了声谢,端起茶杯先看了看汤色,接着嗅了嗅茶香,凑到唇边舌尖尝了尝,然后才浅浅饮了一口。这一口并未立即下咽,慢慢品味了一会,才缓缓咽了下去。 妙玉眼睛一亮,赞道:“没想到宝琴妹妹也是爱茶之人。” 宝琴谦逊道:“不敢当姐姐的夸奖,略知一二罢了。” 一杯茶喝完,黛玉要给宝琴续上,宝琴却推辞了,轻声道:“多谢姐姐,一杯足矣。” 黛玉笑道:“宝琴妹妹喝茶的习惯,倒是和妙玉妹妹一样呢。” 妙玉微微一笑,难得在品茶这事上找个同道之人。 黛玉问道:“听哥哥说,宝琴妹妹经常跟着长辈四处游历,甚至到了万里之外,不知可有此事?” “嗯。”宝琴点点头,略微回忆了一下,轻声道:“最远去过西海沿子,据水手们说在万里之外。” “哇!”黛玉和妙玉同时惊呼出声,宝琴比自己还小,竟然真的去过万里之外。 妙玉问道:“宝琴妹妹,万里之外是什么样子呢?” “嗯……那里的大海很大,天气很暖和,不过经常下雨。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动物,比如有一种鹿的个头和狗差不多大,下颌长着两颗长牙,看起来很凶恶,其实它吃草,并不会伤人……” 宝琴一边回忆,一边娓娓道来。 黛玉和妙玉听得入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了宝琴的讲述。她俩十分聪明,心智也比绝大多数的小姑娘成熟,不过毕竟只有九岁,对这些闻所未闻的事物很感兴趣。 不止是黛玉和妙玉,就连站在一边的墨香都听得入了迷,本来想走的这会也舍不得走了。 宝琴不知不觉就说了半个多小时,觉得有些口渴,又不好意思要茶水喝。 妙玉赶紧倒了杯茶递过去,笑道:“妹妹辛苦了,喝点茶润润嗓子。” 宝琴道了谢,接过茶杯慢慢喝了几口,接着讲述见闻。 “在真真国(注1),我遇到了一个被人发卖的漂亮女奴,她金发碧眼,头上扎了很多小辫子。奴隶贩子为了卖个高价格,特意在她身上挂了很多珍珠宝石以显高贵,简直和西洋画上的美人一模一样。她会说汉语,还会作诗呢。她说自己是什么西班牙的贵族,家族遭了难,被人掳走之后到了真真国。她苦苦哀求我买下她,以免落到……咳咳,于是我请求了父亲,花了两千八百两把她买下了。” 黛玉顿时来了兴趣,急忙问道:“妹妹,我们能看看她吗?” “当然可以。”宝琴点点头,对墨香笑道:“劳烦姐姐去给我家下人传个话,带伊莎贝拉过来一趟。” 墨香答应一声,转身快步离去,她也很想见见那个外国美人。 十几分钟后,墨香领着一个汉人打扮的少女走了进来。 黛玉和妙玉仔细一看,此女相貌不错,金发碧眼,身材高挑,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似乎不像是什么贵族淑女。 到了近前,这女子提了提裙角,向薛宝琴行礼问好:“亲爱的薛小姐,伊莎贝拉向您致敬,请问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伊莎贝拉说的汉语有些僵硬,吐字也有些含糊,不过基本可以让人听懂。 薛宝琴微笑道:“伊莎贝拉,这两位尊贵的小姐想看看你。” 伊莎贝拉闻言,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黛玉和妙玉,提着裙角行礼问好。 “免礼!”黛玉伸手虚扶了一把,问道:“听宝琴妹妹说你还会作诗,我很好奇,你从哪学的?” 伊莎贝拉脸色瞬间变得黯然,低声道:“我的祖父和父亲极度痴迷瓷器和丝绸,他们说那是世上最美丽的东西,因此对遥远的东方国度极为好奇,祖父还特意聘请了一个懂汉语的意大利人做家庭教师。” 黛玉心头明悟,那个意大利人很可能是从中国回去的传教士。 妙玉问道:“伊莎贝拉,能否把你做的诗念给我们听?” “当然可以。” ———————————————————————— 注1:真真国是哪个国家,有好几种说法,柬埔寨、阿拉伯半岛某国、中亚某国、荷兰等等,本文采取真真国是荷兰这个说法。 第53章 伊莎贝拉 “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 “岛云蒸大海,岚气接丛林。” “月本无今古,情缘自浅深。” 伊莎贝拉吟诵到这里时眼眶一红,稍稍顿了顿,才把最后两句念了出来。 “汉南春历历,焉得不关心?” 黛玉和妙玉对视一眼,这诗值得称道的是诚挚的思乡之情,其他都很一般。不过伊莎贝拉是个外国人,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黛玉轻轻鼓掌,赞道:“写的挺不错。” 妙玉淡淡道:“还行,以后多努力,争取早日在诗词一道登堂入室。” 伊莎贝拉逃难途中被海盗掳走,海盗头子为了把她卖个大价钱,并未对她下手,也未曾虐待她。后来很快又被薛宝琴买走,所以并没吃太多苦头,贵族小姐的脾气还在,听了妙玉这话顿时有些不服气,忍不住呛了回去。 “这位尊贵的小姐,您说我做的不好,能否请您也作一首?” 黛玉抿嘴一笑,对妙玉眨了眨眼。 宝琴急忙喝道:“伊莎贝拉,不得无礼!” 妙玉摆摆手,轻笑道:“无妨。既然如此,我就作一首让你看看!伊莎贝拉,你随便出题。” 伊莎贝拉随意看了看周围,指着茶壶道:“就以茶为题。” 妙玉略一沉吟,念道:“头采龙井沁心静,依然笑秋月春风。绿意浓浓难盈笼,嫩质鲜香齿流芳。” 宝琴赞道:“妙玉姐姐才思敏捷,小妹佩服。” 平心而论,宝琴觉得这首诗确实比伊莎贝拉那首好,但是也称不上什么佳作。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小纠纷,她还是开口称赞妙玉,又不想太违心,所以称赞妙玉‘才思敏捷’。 黛玉想法和宝琴差不多,微笑着向妙玉点了点头。 伊莎贝拉仔细念诵了两遍,很爽快的对妙玉道:“你作诗比我强,我认输。” 妙玉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外国女子倒是挺直爽的,不禁对其多了一份好感,微笑道:“你是外国人,我胜之不武,算平局好了。” 伊莎贝拉摇摇头:“输了就是输了,不用你让,我输得起!” 妙玉皱了皱眉,这话怎么有些不顺耳? 黛玉急忙笑着打圆场:“该吃下午茶了,诗词的事情以后再说。” 宝琴也附和道:“黛玉姐姐不说我都忘了,还是早上在船上吃了点东西呢。听说扬州点心精美无比,可算有口福了。” 黛玉赞许地看了一眼宝琴,右手牵着妙玉,左手牵起宝琴,吩咐伊莎贝拉也跟着,准备去抱厦吃下午茶。 球球忽然感觉好安静,睁眼一看人都走了,急的抬起左前爪嘤嘤叫了几声。 黛玉回头叫道:“哎呦,怎么把球球忘了。墨香姐姐,请你抱着球球一起来。” 墨香大喜,急忙走过去弯腰伸手。 球球伸个小懒腰,呲了呲牙不理会墨香。 黛玉呵呵笑道:“球球,让墨香姐姐抱你,有好吃的哦。” 球球歪了歪头,甩了甩尾巴,一跃跳到墨香怀里。 墨香吓了一跳,赶紧一把搂住球球,顺势摸了摸球球的大尾巴,抿嘴笑了起来,总算是摸到这个可爱的小东西了。 吃完下午茶后,她们并未离开抱厦,结伴去了三楼。黛玉、妙玉、宝琴一边吹着温暖的下午风,一边说笑闲聊,偶尔逗逗趴在旁边的球球。 本想离开的墨香被伊莎贝拉拦住了,向她请教扬州的风土人情。 墨香开始还有些害怕,以前只是远远看到过‘红毛鬼’,却从未真正接触过。和伊莎贝拉聊了一会才发现,对方其实是个很直爽的人,也就不再怕了,逐渐和伊莎贝拉有说有笑起来。 妙玉和宝琴因为一句诗词争论不下,黛玉再次出来打圆场,提议三人联句玩玩,妙玉和宝琴欣然同意。 三人年纪虽幼,才情学问却远胜大多数成年人,你一言我一语,速度极快,妙句频出。 伊莎贝拉瞠目结舌,这才明白自己刚才的显摆是何等可笑。 墨香掩嘴窃笑,伊莎贝拉的眼睛瞪得好大,和画上的张飞都有的一拼。 三人一人一句,一口气联了三四十句,这才停了下来。她们互相看看,都笑了起来,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可真畅快。 这时楼梯口传来林瑾的声音。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几人扭头看去,只见林瑾正迈上了最后一道楼梯。她们纷纷起身,向林瑾行礼。 林瑾一边走过来,一边笑道:“坐,都坐下说,别这么客气。” 林瑾走过伊莎贝拉身边的时候,后者行了个提裙礼,轻声道:“先生,唐·伊莎贝拉·贝雷斯·阿方索向您致意。” 林瑾随意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两步之后,猛然回过头,惊讶地问道:“唐?阿方索?你是西班牙皇室成员?” 黛玉她们都大吃一惊,伊莎贝拉不是西班牙破落贵族的后裔吗?怎么摇身一变成了皇室成员? 伊莎贝拉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惊喜地叫道:“噢,我的上帝!没想到在这遥远的东方,竟然有人知道阿方索这个伟大的姓氏!” 黛玉她们都呆愣住了,听这话的意思,还真是皇室成员? 林瑾也呆住了,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竟然一语中的。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沉声道:“伊莎贝拉,说说你的来历。” 伊莎贝拉犹豫了一下,想到这里是万里之遥的东方,不必隐瞒什么,于是一五一十把自己的来历说了出来。 原来,伊莎贝拉的家族是西班牙皇室的旁系成员,不过她们家族的血脉很稀薄,因此世袭爵位只是个伯爵,封地是一个叫贝雷斯的小镇,距离塞维利亚城有一百多里路。后来,她的祖父在对法作战中犯了大错,被罚没了一大笔钱财,从此人脉减少,家道中落。 伊莎贝拉的祖父死后,她的父亲艰难支撑了几年,积劳成疾去世了,家族开办的小银行被迫破产关闭。为了重振家族的荣光,她认真思考了很久,最后决定到遥远的东方国度贩卖瓷器和丝绸。于是她卖掉了所有能卖的东西,筹集钱财买了一艘大帆船和一批货物,然后招募了一群水手,雄心勃勃的出发了。 不料出海仅仅四天,伊莎贝拉的船就遇到了海盗,水手被杀光,船上的东西被抢光,她自己也被掳走。不幸中的万幸,海盗头子知道了她破落贵族的身份,觉得奇货可居想卖个高价,所以并没对她下手。 后来伊莎贝拉被送到了鹿特丹,在港口被拍卖的时候很幸运的遇到了薛宝琴,于是就被带到了大汉朝。 第54章 筹建银行 黛玉她们听了伊莎贝拉的讲述,不由得大感同情,纷纷轻声安慰。 宝琴有些不悦,伊莎贝拉之前可没这么详细地说过来历。她迅速看了一眼林瑾,依稀猜到了伊莎贝拉的用意。 林瑾看着向黛玉她们诚恳道谢的伊莎贝拉,轻轻皱了皱眉,这个少女肯定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普通少女可没那么大胆子雇佣一群水手前往万里之外。不过只要此女不造成什么危害,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黛玉她们重新落座的时候,让伊莎贝拉敬陪末座,算是对蛮夷皇族血脉的一点尊重。 林瑾问道:“伊莎贝拉,你刚才说家族开过银行,你对银行的运作了解多少?” “银行是什么?”黛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林瑾笑道:“可以理解为钱庄,不过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比如在银行存钱是有利息的,在钱庄存钱反而要出保管费。” 伊莎贝拉诧异地看了一眼林瑾,很自信地答道:“林先生,我从小就跟着祖父和父亲学习经营银行,所以我了解银行的一切!” 林瑾点了点头,让伊莎贝拉详细说说经营银行的事情,他对这个时代的银行或者钱庄的运行模式并不了解。 伊莎贝拉顿时振奋起来,滔滔不绝开始讲述。 黛玉她们对此丝毫不感兴趣,抱着球球去了旁边玩耍。 林瑾听得很仔细,偶尔问几个问题,心里把伊莎贝拉所说和后世银行的经营情况做个对比。最后他确认此女没有吹牛,确实对这个时代的银行运作了如指掌,不愧是家族时代开银行的。 伊莎贝拉说完后,紧张地看着林瑾。刚才看到林瑾上楼的时候,她看到黛玉宝琴妙玉等人的态度,就知道林瑾身份肯定极高,于是壮着胆子上前行礼,还主动报出了全名,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效果还算不错。现在看来,他似乎对银行很感兴趣,只是不知道刚才的讲述有没有打动他? 林瑾沉声问道:“如果给你足够的资源,让你主持筹建一家新的银行,你能不能做到?” 伊莎贝拉瞬间被巨大的惊喜所包围,声音都颤抖起来,“先生,您……能不能请您再说一遍?” “不用这么紧张。”林瑾压压手,把刚才那句话又说了一遍。 “愿意!我当然愿意!”伊莎贝拉点头如捣蒜,随即单膝跪在地上,深深低下头,“林先生,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我向上帝保证,绝对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黛玉她们惊讶不已,都走了过来。 黛玉问道:“哥哥,这是怎么了?” “我想让伊莎贝拉帮我做事,她在向我效忠。”林瑾回答了黛玉的问题,微笑着看向宝琴,“宝琴妹妹,很抱歉没先和你商量。能否把伊莎贝拉转让给我,需要什么条件你只管提。” 宝琴深深地看了一眼伊莎贝拉,对林瑾笑道:“瑾哥哥这话就见外了,一个女奴而已,想要拿去就是。” 大家都听出了宝琴话中的刺,再看向伊莎贝拉的眼神顿时有些变了。不管伊莎贝拉之前是什么身份,现在只是宝琴的女奴,却撇开主人向别人效忠,按照本朝律令,这种行为直接可以拖出去打死了。 伊莎贝拉低着头,心里对宝琴有些愧疚,不过却并不后悔,跟着宝琴固然衣食无忧,但是永远都只是个女奴,更别提重振家族荣光。跟着林瑾就还有一些希望,等到亲手筹建的银行壮大起来之后,再向他请求解除奴仆合约,风风光光重归故土。 林瑾笑道:“多谢宝琴妹妹,那我就受之有愧了。” 宝琴微笑着摇摇手:“瑾哥哥不必客气,回头我就把奴契给你送过去。” 林瑾再次致谢,对黛玉歉然道:“玉儿,你和两位妹妹玩,我带伊莎贝拉去忙点事情。” 黛玉嘟嘟嘴有些不悦,不过却没说什么。 妙玉皱眉问道:“公子最近在忙什么呢?好久都没教我们啦!” 林瑾也不隐瞒,轻声道:“我最近拜访了好几家大钱庄,想把他们整合成一家大银行,他们都拒绝了。我寻思着自己建一家银行,正好伊莎贝拉懂这个,所以我想尽快开始筹备此事。” “哦……”妙玉拖长了声音,摆摆手道,“那你去忙,闲了时记得教我们。” 林瑾笑着点头,吩咐伊莎贝拉跟自己走。 伊莎贝拉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向宝琴行礼致谢。 宝琴淡淡道:“罢了,以后跟着瑾哥哥好生做事。” 伊莎贝拉点头答应,跟着林瑾下了楼。 妙玉冷笑道:“蛮夷就是蛮夷,即便身负皇族血脉,却依然不知礼数!” 宝琴微笑道:“妙玉姐姐不必生气,管她知不知道礼数,能帮到瑾哥哥就行了。” “嗯……”妙玉摸着下巴想了想:“这倒也是。” 黛玉笑道:“行了行了,别管伊莎贝拉了,咱们继续联句玩。” “好啊!” 林瑾带着伊莎贝拉去了自己的书房,让她把筹建银行要做的事情详细写下来。不料伊莎贝拉不会写毛笔字,林瑾只好自己执笔,让对方口述。 林瑾一边写一边斟酌删改,林林总总写了三十几条,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他验看了一遍,没发现漏洞,于是把纸条收在袖中。 伊莎贝拉问道:“林先生,你准备给银行取什么名字?还有,总资本是多少?” 林瑾略一沉思,答道:“俗话说财源茂盛达四海,就叫四海银行股份有限公司,我希望银行将来可以汇通天下。总资本……两千万两。” 伊莎贝拉急忙掩住嘴,以免自己惊呼出声,林家竟然这么有钱? 林瑾沉声道:“银行总部已经选好了,你暂且担任四海银行的总经理,我会给你足够的人手,尽快把银行筹建起来!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你。” 伊莎贝拉喜不自胜,深深一个鞠躬,“感谢林先生的信任,我向上帝发誓,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林瑾点了点头,这种话听听就好,对伊莎贝拉的监督和控制必不可少。 伊莎贝拉缓和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低声问道:“林先生,董事长由您出任吗?” 林瑾摇摇头:“不必多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随后林瑾喊来林忠,让他带着伊莎贝拉去扬州盐商总会,那里将会是四海银行的总部所在。 林瑾走到窗前,轻轻拨弄了一下窗台花盆里绽放的新芽,喃喃道:“萌芽枯萎了,希望我能让它重新出土绽放。愈演愈烈的土地兼并该结束了!” 第55章 闻香教教主 夜已深,贾琏和王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从运河东岸的翠红楼走了出来。大门口挂着四盏大红灯笼,明亮的灯光映照下,他们脸上的淤青和红肿清晰可见。 兴儿和王基的一个随从跟在后面,二人也是一脸伤痕,那个随从走路一瘸一拐,看来伤得不轻。 交易所的事件已经告一段落,几天前,贾琏的‘禁闭’就解除了。他拜见过林海之后,坚决搬离了林府,应新朋友王基的邀请住进了陕西会馆。 贾琏和王基臭味相投,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几乎每天都结伴出去浪,吃喝漂独玩得不亦乐乎。今天他俩到翠红楼玩,本来挺开心的,没想到离开的时候和一个富家少年发生了口角,对方极其嚣张,喝令王基和贾琏磕头赔罪,被嘲笑后立即命令手下开打。 贾琏和王基也不是吃素的,毫不犹豫还手。那少年带了两个随从,他们这边也是两个。兴儿就是个挨打的货,毫无作用,幸亏王基的随从身手不凡,拼命挡住了对方随从的攻击。 王基和贾琏趁虚而入,把那个少年狠狠打了一顿,随后王基的随从被打倒,他们也被暴揍了一顿。喝多了的人想法和常人不同,他俩并不觉得丢了面子,反而认为自己占了便宜。 兴儿有些担忧,凑到贾琏身边,低声道:“爷,你和王公子都自报家门了,那少年依旧下令动手,身份肯定不简单啊!要不向姑老爷通报一声?” 贾琏笑道:“怕个屁!我贾琏是堂堂荣国公府的正牌公子,这扬州城又是姑丈的地盘,谁敢对我下黑手?” 王基大笑道:“贾兄所言极是,在这扬州城里,天王老子来了咱也不怕!” “王兄所言极是!在这扬州城里,我贾琏谁都不怕!哈哈哈……” 兴儿轻叹口气,琏二爷在家的时候挺低调的,怎么到了扬州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前面几十步开外的街角处,一高一矮两个黑衣人正向这边走来。听到贾琏和王基的对话,他们愣了一下,停住脚步望了过去。 矮个子小声道:“教主,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没想到咱们到扬州的第一天就找到贾琏了!但愿徐文说的没错,咱们能从贾琏身上追寻到小姐的下落。” 高个子冷哼一声:“别提徐文那个废物!他竟然真的以为自己是因为冲撞巡抚才被抓的,真是愚蠢至极!老夫本来想把他从牢里救出来,被他气的头疼,让他继续在牢里待着!等救出了绾儿,再考虑是否救他出来。” 矮个子嗯了一声,指了指前面那几个人,“教主,现在就动手?” “那边太亮。退回去,等他们过来再动手。” 几分钟后,贾琏和王基踉踉跄跄走到了街角处,忽然闻到一股异香,随即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兴儿紧随其后晕倒在地上,王基的随从迅速反应过来,屏住呼吸就要大声呼救。这时一个人从旁边的黑暗中飞扑过来,一拳将他打晕。 贾琏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上很冷,头脑嗡嗡响,眼皮沉重如山,依稀听到旁边有人说话。 “教主,这两个家伙真是废物,解药都服了好一会儿还不醒,要不再泼一桶冷水?” “泼!” 贾琏努力睁开眼睛,不料眼皮刚睁开一道缝,就被一桶水淋了个通透。他忍不住低呼一声,头脑瞬间清醒了很多,想擦擦脸上的水,发现双手被绑在背后。 贾琏用力摇了摇头,又眨了眨眼,终于看清眼前的情景。 从装饰和格局来看,这里似乎是一间普通民房。破旧的桌子上点着两盏油灯,把狭小的屋内映照得很明亮。 面前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 高个子身材匀称,相貌十分英俊,贾琏觉得有些眼熟。 矮个子身材瘦小,一脸精悍之气。 见贾琏醒了,矮个子笑道:“教主,这厮终于醒了。” 教主!贾琏心里一沉,莫非遇到xiejiao头目了?问题是自己从未和任何xiejiao徒打过交道,怎么会被他们盯上呢? 高个子揪住贾琏的衣领,把他领了起来,冷冷问道:“王绾在哪?” “王绾?”贾琏仔细想了想,摇摇头道:“阁下是不是弄错了?在下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啊!” 矮个子厉声喝道:“贾琏,还敢装蒜,不想活了是?” 贾琏欲哭无泪,哀求道:“二位好汉,在下真的不认识什么王绾,你们一定是弄错了啊!你们想要什么只管说,只求别伤了我和王兄的性命。” “不知死活!”矮个子大喝一声,抬手就想打。 “且慢!”高个子止住手下,淡淡道:“这厮似乎并不知道绾儿的真实姓名。” 矮个子愣了一下,骂道:“徐文真是愚蠢如猪,竟然没有和教主说明此事!” “你们是徐文的同伙!”贾琏惊呼一声,盯着高个子看了看,忽然叫道:“你是李露……不对,王绾的父亲?” 矮个子笑骂道:“废物,怎么忽然又变聪明了?” “这位和王绾的相貌有七八成相似。”贾琏瞥了一眼高个子,随即哀嚎起来;“苍天可鉴,我对王绾一片真情,发自肺腑的想休了家里的母老虎,娶她为妻,结果她不但偷走了我十万两银票,而且偷走了姑丈家的《快雪时晴帖》,逼得我差点自尽。即便如此,我也不怪她,还一直想着她。王叔父,您若是见到她,能否帮我传个话,就说我想再见她一面,哪怕死在她手里也心甘情愿啊!” 高个子脸色大变,一把丢掉贾琏,用力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矮个子愣了好一会儿,哭笑不得的踢了贾琏一脚,喝道:“少胡说八道!我家小姐也是你这废物能觊觎的?老实交代,我家小姐是不是被关押在林家?” 贾琏瞪大双眼,茫然道:“这怎么可能?她明明逃走了啊!” 高个子叹了口气,轻声道:“昔年我教在北方遭遇强势打压,先祖曾经和贾源打过交道,对其又恨又敬。没想到仅仅过去了几十年,贾家的后代就成了这般废物!王义,把另外那个弄醒,看看能否问出点有用的东西!” 第56章 存在即合理 中午,林瑾带着四个家将离开四海银行,准备去对面的交易所看看。 林瑾刚才和伊莎贝拉谈了很多事情,有关于银行的,有关于欧洲各国情况以及最新科学技术发展的,也有关于战舰火炮的。伊莎贝拉知无不言,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前途完全掌握在林瑾手中。 谈完话,林瑾心里很沉重,大航海时代已经开启一百多年了,欧洲殖民者四处圈地掠夺。中国百年来战乱频发,又遇到改朝换代,在航海技术上落后实在太多。 然而在其位谋其政,林瑾再着急,也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无法左右朝廷的大政方针。这次盐引事件虽然是他的谋划,但只是借力打力而已,真正的主力是天子,是林海和叶申。 林瑾低头沉思走路,没发现迎面走来一个矮小精悍的中年男子,家将立即上前拦住了对方。 来人正是王义,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晃了晃,“林公子,有人送信给你。” 林瑾皱了皱眉,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对一个家将挥了挥手。 这个家将过去接过信,翻来覆去看了看,又拆开封口检查了一下,没发现什么问题,这才递给林瑾。 王义心里很惊讶,这位林公子小心谨慎的过头了? 林瑾取出信纸一看,内容很简短,口气也很客气,请他前去会面,顺便把贾琏和王基带走,信件末尾没有落款。 林瑾抖了抖信纸,询问王义:“这是你们教主的亲笔信?” 王义大吃一惊,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就知道糟了,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林瑾淡淡道:“除了闻香教,本公子实在想不到还有何人会掳走贾琏和王基。掳走人后,还堂堂正正邀请本公子会面,除了你们教主,其他人只怕做不出来这种光明磊落的事情。” 王义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不知道是该感谢林瑾夸赞自家教主,还是斥责他污蔑教中其他兄弟姐妹。 林瑾挥了挥手:“带路。” 王义没动弹,看了一眼四个家将。 林瑾吩咐道:“你们不用跟着我,去一趟盐道衙门,把这件事告诉父亲即可。” “大少爷,使不得啊!属下愚见,先向老爷请示一下!” “是啊,大少爷,这太危险了!如果一定要去,还是带上足够的人手比较好。” “行了!”林瑾借着抬手挡住王义的时机,对右边的那个家将悄悄使了个眼色,沉声道:“不必如此紧张,我对闻香教并无恶意,王绾也毫发无损的在我家做客,能有什么危险?此乃军令,执行!” “喏!”家将们抱拳行礼,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王义竖着大拇指赞道:“林公子好胆色,在下佩服!请随我来。” 林瑾随着王义拐过一条街道,上了一辆马车,一路出城到了码头附近。随后来到岸边,乘坐小船登上了停在运河上的一艘大船。 林瑾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这是一艘很普通的货船,没有任何明显的标志。船舷和甲板上站着十几个水手,个个精悍,显然是闻香教中的好手。 王义走到舱门外,拱手道:“启禀教主,林公子到了。” “林公子,请进。”里面传出一个温和悦耳的声音。 林瑾整理了一下衣冠,大步走了进去。 王义扭头看了一眼岸上的几个人影,淡淡笑了笑,那几个人从城里一路跟到这里,其中一个刚才还见过面。这位林公子看似豪迈大气,其实极其小心谨慎,绝非贾琏那种纨绔子弟可比。教主只想把小姐换回来,没想过和林家正面冲突,林家的人想跟就跟着好了。 林瑾走进舱内,发现布置得很朴素。闻香教主身上穿着的也只是普通的绸布衣衫,对此人的行事作风已经有了一点了解。 “冒昧邀请林公子前来,失礼了。请坐。”闻香教主微笑着指了指身旁的一把椅子。 林瑾拱了拱手,并没坐闻香教主所指的那张椅子,而是坐到了他对面的那把椅子上。 闻香教主瞳孔一缩,脸上笑容却不变,倒了杯茶递给林瑾。 林瑾道了声谢,接过茶杯饮了几口。 闻香教主笑道:“林公子胆色惊人啊,不怕老夫在茶里下药?” 林瑾沉声道:“教主若是卑鄙无耻之徒,那就是在下瞎了眼,甘愿认栽。” “哈哈……”闻香教主大笑:“林公子的脾气挺对老夫的胃口,不像你那个表兄贾琏,实在令人倒胃口!” “教主谬赞了。敢问教主,在下的表兄和朋友现在何处?” 闻香教主拍了拍手,两个灰衣汉子押着贾琏和王基从侧门走了进来。 见到林瑾,贾琏和王基都激动地叫了起来。 “表弟,救我!快救我啊!” “林贤弟,快跑!此人是闻香教的教主!” 闻香教主看着贾琏摇摇头,挥了挥手,贾琏和王基又被押了下去。 林瑾脸色有些难看,这个贾琏,真是太丢脸了! 闻香教主笑了笑,端起茶杯浅酌慢饮。 林瑾暗暗叹了口气,不得不先开口,“事情的前因后果,教主都知道了?” 闻香教主微微点头,神色淡然。 林瑾沉声道:“既然如此,在下就不说什么废话了。令媛现在我家做客,毫发无损,她换贾琏和王基,在下再奉上一份重礼,如何?” 闻香教主放下茶杯,赞道:“林公子果然是个痛快人,老夫答应了。” “多谢教主。”林瑾拱手道谢。 闻香教主微笑道:“老夫想向林公子请教几个问题,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哦?”林瑾有些惊讶,问道:“不知教主想问什么?” “老夫从王承基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公子的谋略着实让老夫惊叹不已啊!可惜老夫教中没有公子这样的大才!老夫的第一个问题是,公子如何看待我闻香教?” 林瑾想了想,低声答道:“闻香教被朝廷严厉打压多年,依旧没有销声匿迹,这说明了一个道理,存在即合理。” “哈哈……存在即合理!好个存在即合理!”闻香教主抚掌大笑,赞道:“公子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啊!老夫还以为公子会来一句‘xiejiao组织,人人得而诛之’。可惜了,咱们道不同,否则肯定能成为忘年好友。” 林瑾淡淡道:“教主谬赞了。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第57章 诱.导 闻香教主走到窗前,看着运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似乎有些出神。 林瑾也不着急,端起茶杯浅酌。 闻香教主忽然叹了口气,轻声道:“先祖创立闻香教的初衷并非是为了造反,只是想让一群苦哈哈抱团求活而已。后来教派逐渐壮大,难免良莠不齐,先祖被牵连,最终于狱中仙逝。后来徐鸿儒那个野心家造反称帝,闻香教头上的xiejiao帽子再也摘不掉了,多年来备受官府打压!等到我王羡接任教主的时候,教派已经撤离北方多年,兄弟姐妹们的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林瑾这才知道闻香教主名叫王羡,默默静听等待对方说到正题。 王羡走回来坐下,沉声道:“老夫也曾想过做正经买卖,只是教中大多数人都习惯了捞偏门,如之奈何!” 林瑾听了这话暗暗点头,洗白上岸是很有效的一个方法,王羡还是很有眼光的,只可惜掣肘太多无法实现。 王羡拱手行礼,很诚恳地问道:“林公子智谋深远,可有妙策教我?” “教主谬赞了。”林瑾拱手还礼,想了想问道:“教主能否告诉我,贵教目前有那些正经生意?” 王羡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最终化为一声叹息。闻香教还真没什么正经生意,扬州分舵的舵主徐文看似在开客栈,其实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清风来客栈就是扬州分舵的驻地。 林瑾嘴角轻微抽动了一下,沉声道:“我完全认同教主想做正经生意的想法,若是教主能狠下心剜掉腐肉,必定能带领其他教众走出一条光明大道。” 王羡长叹一声,摇摇头道:“老夫做不到。” 闻香教中最能赚钱的那些人都是捞偏门的,不但有钱而且有人,若是王羡一意孤行和他们决裂,别说坐稳教主之位了,只怕很快就会‘暴病而亡’。 林瑾微微点头,想了想道:“教主可曾想过,为何你们的处境会越来越艰难?” 王羡心头一跳,拱手道:“请赐教。” 林瑾淡淡道:“贵教这类教派想要脱颖而出,唯有乱世才有机会,教主以为然否?” 王羡点头赞同,太平道张角、摩尼教方腊等人无不是如此。 “当今天子登基之后,朝政逐渐平稳,百姓人心安定,贵教蛊惑人心那一套也就慢慢不灵了。” 王羡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并未开口反驳,毕竟这是事实,他点点头示意林瑾继续说。 “教主既然不愿意从内部入手,那唯一的出路就是向外寻求生路。否则一旦朝廷下定决心对付你们,教主可有信心抗衡?” “向外寻求生路?”王羡眉头深皱,闻香教已经撤到江南了,莫非退到大海上去? 林瑾问道:“教主可知琉球国?” “老夫早些年出海的时候,曾经路过琉球国。”王羡点点头,回忆了一下在琉球国的见闻,“国土贫瘠,民众愚昧,实乃不毛之地啊!林公子若是想劝老夫带着数万教众去琉球国,就不必说了。” 林瑾沉声道:“教主只看到了琉球国的坏处,却忽略了琉球国的巨大潜力!” 王羡显然不信林瑾这话,淡淡笑道;“愿闻其详。” “教主既然去过琉球,肯定知道琉球地处海上要冲,每年途经琉球的商船不计其数。若是能建造一个深水码头,接纳更大更多的商船停泊,坐着不动就可以财源滚滚。此琉球潜力一也,教主以为然否?” 王羡认真思索了一会,点头表示认可。这些年多次出海,和红毛鬼也打过几次交道,知道因为本朝重新开海的缘故,近些年东来的商船数量大增。他之前只考虑到琉球国贫民弱,却没想到还可以靠接待往来船只发家致富。 “琉球盛产甘蔗、凤梨等物,都可以拿来制糖,稻米产量也很高,再加上海产丰富,足以自给自足。此琉球潜力二也。” 王羡愣了一下,他在琉球国只是走马观花,还真不知道这些事情。 他深吸口气,沉声问道:“林公子此言当真?” 林瑾淡淡道:“教主随时可以派人去验证,或许会和在下所说有微小差异,但是大体上绝对不会错!” 王羡握了握拳,按捺住心头的躁动,问道:“还有吗?” “当然!”林瑾点点头,仔细回忆了一下,接着道:“教主若是率领教众前往琉球国,完全可以打出‘替天行道,拯救琉球’的大旗,琉球本土民众必定箪食壶浆,夹道欢迎,可谓事半功倍。” “哦?林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王羡大惑不解。 “几十年前,倭奴的萨摩藩三千人入侵琉球,掳走了琉球王和大量钱财物资,并且强迫琉球王割让了北方的五个小岛。如今琉球做主的其实是倭奴,他们动辄屠杀琉球百姓,jiany掳掠更是家常便饭,琉球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时刻期盼有王师前去拯救。” “教主麾下精锐众多,驱逐几千倭奴易如反掌。等到教主在琉球国站稳脚跟之后,可以主动向北发起进攻,夺回被倭奴占据的五座小岛,进而进攻倭国,掳掠钱财人口。昔日五峰船主都能在倭国纵横,教主雄才大略,岂能连他都不如?” 即便王羡心智成熟,也被林瑾这番话说的动了心,人挪死,树挪活,去琉球国或许真的可行!不过他毕竟是执掌数万教众的大教主,哪怕事实摆在眼前都要再三斟酌,绝对不可能听人一席话就去冒险,所以很快就稳定了情绪。 他轻声道:“林公子为本教殚精竭虑,老夫万分感激。老夫还有两个疑问,请林公子解惑。” 林瑾做个手势:“教主请说。” “其一,若是分批往琉球运送人手,只怕会被倭奴轻松击破,所以必须一次运送大量人手才行。本教没有那么多海船,官府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几万人一起出海!” “其二,琉球太小,人口太少,即便我们顺利把倭奴驱逐出琉球,只怕也无法抵挡他们的全面反攻。” 林瑾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低声道:“教主不妨先去琉球走一趟,或许等你回来的时候,在下就可以告诉教主答案了!” 王羡笑道;“琉球的事情暂且不提。林公子稍后可以把王承基和他的随从带走。往下游走十五六里,江边有个废弃的亭子,四周开阔,罕有人至。明天黄昏,在那里交换如何?” “一言为定!不过在下有个小小的请求。” “林公子但说无妨。”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在下希望交换的时候,贾琏处于昏迷状态。” 王羡一下子想到了贾琏对王绾的‘深情’,差点又起了鸡皮疙瘩,毫不犹豫就点头答应了。 第58章 五皇子刘培 林瑾轻轻一跃,从小船上跳到岸边,回身拉了一把差点跳到水里的王基。 王义和王基的随从随后跳上岸,王义顺手推了一下船头,小船随即调头折返。 既然王羡主动释放王基主仆,林瑾也给出了相应的善意,让王羡派个人去和王绾见一面,然后回来向王羡报个平安。 王羡欣然答应,命令管家王义跑这一趟。 王羡目送林瑾等人上了岸,下令起锚向运河下游缓缓而去。哪怕他有八成把握林瑾不会出尔反尔,也不可能继续待在这里,毕竟身上担负着数万教众的身家性命。 见到林瑾回来了,一直在这附近监视的几个家将赶紧迎上来,提着的心总算放了回去。 稍稍壮大了一点的队伍穿过繁忙的码头,向不远处的城门走去。 这会儿日已西斜,进城的人不多,出城的人却不少。 一个老翁拉着板车从城门内出来,车上有几捆柴,乱七八糟堆在一起,似乎是卖剩下的。 林瑾向旁边躲开几步,以免被枝丫划到衣服,王基他们也赶紧跟着躲避。 这时城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二十几个骑士从城门左侧的一个街道口上了大道,向着城门飞奔过来。 为首者是个穿着红色猎装的少年,肩上架着一只白色的海东青,怀里抱着一条细犬,马背左侧搭着弓箭,一看就是去打猎的。他一路大呼小叫,纵马狂奔,惊得行人纷纷躲避。 骑士们黑色幞头,蓝色棉甲,黑色长靴,腰间绣春刀,赫然是一群绣衣卫。 林瑾皱了皱眉,这少年能带着绣衣卫去打猎,身份显然不简单,估计是外地来的勋贵。只是为何鼻青脸肿,似乎刚被人殴打过,这种人谁会轻易去招惹? 转眼之间,那少年就一马当先冲到了城门口。看到前面有辆板车挡路,他大骂一声‘快滚开’,也不减速,从板车旁边向前冲。 老翁吓得脸色煞白,慌忙拖着扶手向旁边避让,急切间用力过猛,板车猛然翻了,车上的几捆柴随之滚到地上。 眼看着那少年就要撞上那几捆柴,他猛然一提缰绳,身体迅速向后倾斜。 那匹马长嘶一声,前蹄腾空猛然跃起,竟然从那几捆柴上面跳了过去。 “好马!好骑术!”几个围观者都大声叫好。 少年策马向前奔了十几步,减缓速度后调头冲回来,二话不说扬起马鞭就要抽打那老翁。 “住手!”王基看不过眼,忍不住大喝一声。 少年并未停手,几鞭子把老翁打的大声惨叫,然后才回头看刚才是谁在喊。 当他看清王基的相貌之后,马鞭一指王基,兴奋地喊道:“好个逆贼,终于找到你了!小的们,抓住那个逆贼,赏银五百两!” 王基也看清了少年的相貌,可不就是昨夜在翠红楼打架的那家伙。听到对方喊叫,他不禁愣在当场,我堂堂陕西布政使的亲侄子,什么时候成了逆贼了? 王基愣神没动,他身边的王义却转身就跑。 闻香教的最大对手并非是各地官府,而是天子亲军绣衣卫,所以闻香教的人对绣衣卫恨之入骨,警惕万分。偏偏那少年指着王基大喊的时候,王义就站在王基身边,以为是在朝自己喊,根本就来不及多想,下意识转身就逃。 少年反应极快,马鞭立即指向王义,大叫道:“抓住他!” 林瑾心里把王义骂了个狗血淋头,对身后的家将们喊道:“抓住他!” 这少年带了这么多绣衣卫,又骑着马,王义这个蠢货插翅难飞。与其让他被绣衣卫抓住,还不如自己出手,等下也好善后。 王义恰好冲到几个家将面前,他们一拥而上,把王义死死按在地上。 运河上,王羡站在船头,眺望着城门口发生的事情,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命令水手们加速离开。当务之急是确保自己的安全,回头再探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义抬头盯着林瑾,愤怒地叫道:“卑鄙无耻的小人,竟敢出尔反尔,我家教主是不会放过你的!” 林瑾皱了皱眉,喝道:“狠狠掌嘴!” 一个家将抡圆了膀子,噼里啪啦就是好几巴掌。 王义一张脸瞬间肿得像猪头,满嘴都是血,牙也掉了几颗,唧唧呜呜说不出话来。 少年跳下马,把细犬放到地上,大摇大摆走过来。 他先看了一眼王基,然后盯着林瑾看了看,马鞭在左手掌轻轻拍了拍,冷笑道:“好个逆贼,竟然还有几个同伙!小的们,把这群逆贼都抓起来!” 那细犬狗仗人势,对着林瑾狂吠。 林瑾回到扬州的时间很短,又没和赵正泽之外的绣衣卫打过交道,因此扬州千户所的绣衣卫都不认得他。听到少年的命令,绣衣卫们纷纷跳下马,拔出绣春刀围了过来。 王基怒道:“竖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肆意诬陷他人,视朝廷律令为无物,真是无法无天!” 少年嗤笑道:“朝廷律令?那是什么玩意!本王就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诬陷尔等,就是要无法无天,尔等又能怎么样啊?” 本王?众人都愣住了,这厮竟然是个王爷? 一个绣衣卫校尉大声喊道:“此乃五皇子,尔等还不速速跪拜!” 这少年正是五皇子刘培,因为某些原因来到江南游玩。 除了林瑾他们,其余的围观者们纷纷跪在地上。 王基一愣,赶紧看向林瑾,他可惹不起皇子。 林瑾拱手道:“在下林瑾,家父江浙巡盐御史。” 刘培愣了一下,一脚把还在狂吠的细犬踢开,嘿嘿笑道:“你就是林如海的儿子?那个脑子坏了跑去修道的庶子?要不要本王帮你找个太医看看?” 林家的家将们大怒,却不敢发作。 林瑾冷冷道:“在下脑子正常得很,不劳殿下费心了。” “放屁!”刘培忽然大怒,指了指周围跪倒的人群,“既然脑子正常,见了本王为何不跪?林瑾,尔等藐视皇族,是想谋反吗?” 王基担忧地看着林瑾,这个五皇子是个嚣张跋扈而且脑子有问题的家伙,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林瑾看似温和其实内心极为冷傲,要是打起来如何是好? 第59章 唇枪舌剑 家将们比王基更愤怒更焦急,却不敢轻举妄动,以免给林家招来祸事。对方若不是皇子,哪怕是公侯家的嫡子,他们也敢冲上去动手。 一个年纪略大的家将向前凑了凑,想提醒林瑾千万别冲动。 “呵呵……”林瑾忽然冷笑一声,盯着刘培问道:“敢问殿下何时封王?封地何处?” 最近一段时间,林瑾向林海请教了很多皇室和朝廷的情况,知道这个皇五子刘培极其顽劣,在京城恶名昭彰。天子很不喜欢刘培,再加上刘培年纪还小,至今未正式封王。 刘培一时语塞,随即暴跳如雷,指着林瑾叫道:“区区庶子也敢质疑本王?本王乃是父皇和母后的嫡子,封王是必然的事,本王提前称王有何不可?” 众人闻听无不大惊,这个刘培真是胆大妄为! 封王是一件很重大很严肃的事情,天子决定封王时,首先会和宗正商议,然后询问大臣们的意见,没有问题才会昭告天下正式册封。刘培倒好,直接把一个无名王爵安在自己头上,这简直是藐视天子的威严啊! 林瑾也被刘培的这番话震惊了,难怪父亲说起刘培的时候一句好话都欠奉。刘培哪里是顽劣啊,根本是脑子出了问题! 刘培见林瑾沉默不语,哈哈笑道:“小子,被本王说的哑口无言了?为了不让别人说本王不讲道理,仗势欺人,本王不拿王爵压你,看看这是什么!”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块腰牌,伸到林瑾面前。 林瑾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块京营教头的腰牌。 “某乃京营的马术教头之一,这可是某凭真本事弄到手的!哈哈……”刘培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接着晃了晃腰牌,“虽然是个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官,对付你个白丁足够了!林瑾小儿,见到本官为何不跪啊?” 林瑾再度震惊,这小子还真有点本事,只是不知哪个胆大包天的给了他这个腰牌,就不怕天子知道后降罪? 刘培收起腰牌,厉声喝道:“跪下!” 林瑾拱了拱手,淡淡道:“扬州府学廪生林瑾,拜见……刘教头。” “呃……”刘培双眼顿时瞪得老大,指着林瑾叫道:“你竟然是秀才?你不是自小修道去了吗?” 林瑾呵呵笑道:“在下脑子很正常,九岁就中秀才了。” 言下之意,我九岁就中了秀才,你这么大的人了,却拿个不知所谓的腰牌唬人,谁脑子有病? 刘培听出了林瑾的讽刺,顿时气得涨红了脸,骂道:“好个尖嘴利齿的庶子,竟敢羞辱本……” “且慢!”林瑾不等刘培把话说完,就抬手止住对方,指了指周围的人群,微笑道:“刘教头刚说了不用身份压人,在场这么多人都听到了,刘教头莫非想当众反悔?若是刘教头想要反悔,在下自然无可奈何,向你跪下又有何妨?只是一旦今天的事情传扬出去,刘教头出尔反尔、损伤皇室名誉的名声只怕要天下皆知了!” 刘培气得暴跳如雷,捶胸顿足,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林瑾。恰好那条细犬又凑了过来,他猛然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弯下腰,狠狠一刀捅进细犬的脖子。 细犬眼神茫然看着主人,呜咽着挣扎了几下,就此毙命。 刘培一脚踢开细犬的尸体,把镶满了宝石的短刀随手扔到一边,指着林瑾叫道:“林瑾小儿,本皇子记住你了!千万别落到本皇子手里,否则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瑾淡然一笑,这种威胁和放屁毫无区别。不过刘培这小子还算有点可取之处,都气成这样了,竟然没有直接下令动手。 刘培踢了身边一个绣衣卫一脚,骂道:“没眼色的蠢猪,还不把本皇子的短刀捡回来!” 那个绣衣卫唯唯诺诺,赶紧去捡被扔到王义身边的短刀。 “且慢!”刘培忽然眼珠子一转,喊住了那个绣衣卫,自己走了过去,指了指王义,扭头对林瑾喝道:“林瑾小儿,此贼刚才声称你出尔反尔,他家教主不会放过你。本皇子问你,此贼是那个教派的?你和他们教派有什么阴谋勾结?” 王基和家将们刚刚安下心,这时又担忧起来,万一林瑾应对出错,当众被扣上一顶‘和xiejiao勾结’的大帽子,后果可就严重了! “此贼乃是闻香教的一个小头目。”众目睽睽之下,林瑾如实说出了王义的身份。 “好!好啊!”刘培兴奋地跳了起来,指着林瑾喝道:“林瑾小儿自己都承认了,小的们,还不拿人更待何时?” 绣衣卫们唯唯诺诺,刚才不知道林瑾的身份也就罢了,现在可没人敢第一个冲上去。万一惹得林海大怒,扬州绣衣卫的千户杜承肯定保不住自己。 “刘教头稍安勿躁!”林瑾摆摆手,笑道:“怒伤肝,暴躁易怒会导致早衰,教头还需控制自己的脾气啊!” 刘培气哼哼的挥了挥手,喝道:“少废话,老实交代,你和闻香教互相勾结,有什么阴谋?”经过刚才的交锋,他已经放弃和林瑾做口舌之争。 林瑾沉着脸,冷冷道:“不错,在下确实有阴谋!” 刘培大喜,却强忍着没开口,等着林瑾继续说。 林瑾指着王义,沉声道:“在下偶然间得知此人是闻香教逆贼,于是派出得力人手和他暗中接触,费尽心思总算取得了此贼的信任。此贼今天送来了闻香教教主的一封信,逆贼教主想和在下见一面,为了不让逆贼们起疑心,在下特意让此贼跟在身边。” 刘培一愣,脸色顿时阴沉起来,猜到了林瑾接下来要说的话。 林瑾顿了顿,盯着刘培冷笑道:“在下谋划了很久,本来有机会抓到闻香教的逆贼教主,却被阁下坏了大事!阁下身份高贵,在下只能自认倒霉,不过此事肯定会向圣上禀报,阁下还是好好想想如何面对圣上的责问!” 刘培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本来还想问问林瑾用什么办法取得了闻香教主的信任,听到‘向圣上禀报’这几个字,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咬牙切齿了好一会儿,忽然指着王义喝道:“逆贼,林瑾小儿所说是真是假?你只管如实说来,一切有本皇子做主!” 王义并不蠢,刚才只是一时昏了头才逃跑,这时听了林瑾和刘培的一番话,哪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愤怒地瞪着林瑾,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废物!蠢货!”刘培一脚踹翻王义,也没心思去打猎了,跳上马折返回城。 绣衣卫们向林瑾行礼告退,迅速跳上马跟了上去。 ———————————————————————————— ps:有几个人看到这里觉得五皇子是个脑残?嘿嘿,恭喜你们…… 猜错了哦。 第60章 都不是省油的灯 马蹄声逐渐远去,终于彻底消失。 跪在地上的人群这才纷纷起身,一个个脸色古怪,眼神诡异。 林瑾挥了挥手,大声喊道:“大家该干嘛干嘛去,散了!” 人群轰然散去,等到远离城门之后,你一言我一语谈论刚才发生的事情。今天看到的这场好戏,足以让他们吹一辈子了。 王基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没想到五皇子竟然是这副德行!” 林瑾淡淡道:“龙生九子,个个不同,有什么奇怪的?我倒是觉得,这个五皇子似乎不那么简单!” “哦?”王基眨眨眼,疑惑地问道:“贤弟何出此言?” 林瑾摇了摇头:“具体的说不上来,我总觉得有些古怪。不说这个了,咱们赶紧离开这里。把王义绑起来!” 一个家将闻声上前,把王义捆了个结结实实。 王义鼻青脸肿,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又不好开口说话,向林瑾点了点头以示歉意。 林瑾冷哼一声,快步走向城门。 王基当时被王义折磨得够呛,这时不免幸灾乐祸,嘲笑道:“闻香教主手下若都是你这种人,只怕教派早就灭亡了。” 王义低着头,没有和王基争辩。 林瑾回头喊了一声:“说什么呢?快走!” “来了!”王基急忙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刘培一行已经来到了盐道衙门的大门外。 守门的几个兵丁看到一群绣衣卫策马冲了过来,顿时有些慌张,赶紧退到大门口,紧张地注视着前方。 刘培在门口的台阶下停住了,挥手止住身后的绣衣卫,对守门兵丁喊道:“吾乃当今五皇子,让林如海出来见我!” 听说是皇子,守门的兵丁大吃一惊,赶紧分出一人进去禀报。 盐道衙门的二堂内,林海和李振正在谈话。 “委屈李大人了,你且去蜀中蛰伏一阵子,等到风声过了,老夫会向圣上提起你。老夫挑选了十个精悍兵丁,你带着他们一起上任,也好有个照应。” “多谢大人恩德,下官感恩不尽!”李振躬身道谢,态度十分恭敬。 林海上任之初,就用一道密旨让李振俯首听命。之后在林海的安排下,李振大事小事都和林海对着干,还表现的极其贪婪,成功取得了韩屏以及汪盛国等人的信任,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立了大功。 如今大局已定,为了避免李振被人报复,林海特意请旨将其贬斥到蜀中做县尉,今天就是李振启程的日子。 林海扶起李振,微笑道:“你我同僚十年,何必如此见外?山高路远,李大人务必保重身体!” “多谢大……” “报!” 李振刚说了几个字,就被外面一个兵丁的喊声打断。 “进来!” “启禀林大人,五皇子带了一群绣衣卫守在大门外,让您出去见他。” 林海皱了皱眉,刘培刚到扬州就和贾琏王基打架,间接导致贾琏王基被闻香教主抓走,害得林瑾冒险去和闻香教主交涉,也不知道交涉结果如何。之前还有人来报,说刘培出城打猎去了,怎么忽然又跑到盐道衙门来了? “大人,下官就先告辞了。” “李大人慢走,老夫还要去见五皇子,就不远送了。一路顺风,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李振从侧门前往后院,准备从后门悄悄离开。 林海戴上官帽,叫上林武和几个家将,向着大门走去。 刘培并未下马,懒洋洋地逗弄着肩上的海东青。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了一眼,向跨出大门的林海点了点头。 林海走下台阶,拱手道:“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殿下见谅。” 刘培随意挥了挥手:“林大人免礼。本皇子有几句话和你说,说完就走。” 林海淡淡道:“请殿下赐教。” “刚才在城门外,林瑾得罪了本皇子,本皇子大人大量,懒得和他计较,所以就来找林大人了。” 林海脸色没有丝毫变化,问道:“殿下意欲何为?” 刘培抚摸着海东青的后背,笑道:“听说你有个女儿长得不错,不如许配给本皇子,咱们成了亲戚,和林瑾的过节自然一笔勾销。林大人意下如何啊?” “呵呵……”林海冷笑一声,拱手道:“多谢殿下美意,不过小女蒲柳之姿,年纪又小,只怕侍奉不了殿下。老夫公务繁忙,就不陪殿下了。” 说罢,不再理会刘培,转身进了大门。 刘培指着林海的背影,骂道:“老匹夫,竟敢看不起本皇子!回京之后,本皇子定要在父皇面前狠狠告你一状!” “殿下,林大人乃是陛下亲信,如此对待有些不妥?”身后一个绣衣卫忐忑不安地询问。 刘培鼻孔朝廷,嗤笑道:“有何不妥?本皇子是主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哼!别人怕林如海,本皇子可不怕!咱们走,回头再和他算账!” 片刻之后,刘培一行到了绣衣卫扬州千户所。 刘培昨夜和贾琏王基打架,被打的鼻青脸肿,把千户杜承吓了个半死,百般哀求才让刘培住进了千户所,还把自己的房间都让了出来。 刘培一路直奔后院正堂卧室,关上门就笑了起来。 床榻上坐着一个美艳妇人,穿着浅绿色长裙,鹅黄色褙子,浅黄色绣鞋,头上戴着御制的金步摇。看到刘培进来,她笑着起身相迎。 “殿下,有什么喜事吗?” “呵呵……云婉姐,来,坐下慢慢说。”刘培拉着妇人坐在床边,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云婉听完后,把刘培搂在怀里,低声道:“苦了殿下了!” 刘培搂住云婉的腰,呵呵一笑:“只要能活下去,声名狼藉又有何妨?” “都是亲人,为何苦苦相逼啊!”云婉长叹一声,把刘培搂的更紧了一些。 “天家无亲情!”刘培冷笑道:“皇爷爷提议省亲,贾元春那个蠢货第一个响应,皇爷爷为了‘表彰’她,竟然当着她的面,提议让我娶一个贾家的女人,我好容易才装傻充愣混过去。老大和老二争得不可开交,都想逼我站队,我和老二是亲兄弟,理当和他同进共退,可是我怕啊!” 刘培说到这里身体颤抖,额上汗如雨下。 云婉一脸心疼,轻拍着刘培的后背,用袖子擦去他额上的汗珠。 刘培缓了缓,继续说道:“大前年父皇寿辰,我送的礼物很受父皇喜欢,他难得的赞扬了我几句。老二回过头就来找我,阴阳怪气说了一大通,警告我不要心生妄想,否则休怪他不念同胞感情。天可怜见,我从来不敢有那个想法啊!我去和母后说,母后置若罔闻,从那以后,我就知道母后和老二都靠不住!” 他说到这里眼眶发红,鼻头发酸。 云婉抚摸着刘培的脸,轻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会好起来的!” 刘培低声道:“其实我也想做个好人,将来做个好王爷,可是我不敢!我不想死啊!前阵子听说朝中有人想上书立储,我苦苦哀求母后去向父皇求情,这才暂时脱身。” “当时我就想,到了江南之后,一定要做几件天怒人怨的事,让他们知道我就是个暴躁易怒、不堪造就的废物。” “今天恰好遇到了林瑾,于是借题发挥闹了这一通。嘿嘿……林如海是父皇的心腹,我得罪了他,父皇必然震怒,老大老二肯定会很高兴?但愿父皇将来给我封个偏远地方的王,哪怕郡王也行,从此远离京城,再也不回去了!对了,听说海上风光不错,我让杜承给找条大船,咱们出海去玩几天。” 云婉叹道:“可怜的小五!我恨自己只是个低jian的宫女,没法帮到你。” 刘培抬起头,摸了摸云婉的脸,眼神中满是期待。 云婉媚眼如丝,吻了吻刘培的额头,轻轻扯掉了自己的腰带。 第61章 交换 林瑾沐浴着夕阳,站在船头眺望着两岸,入目之处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王基站在林瑾左侧,感慨道:“江南水乡着实令人羡慕啊!若是陕西有这么多的河流湖泊,何至于时常闹旱灾啊!” 今天交换人质,本来不需要王基跟着,他执意要来,以免回头被贾琏说不够朋友。 林瑾随口问道:“打井很困难吗?” “打井没多难!”王基摇摇头,苦笑道:“只是多年战乱,能选出好井位的大井匠屈指可数,大都是学艺不精的小井匠,经常劳民伤财却白忙一场。” 林瑾了然,打井是个技术活,可不是随便挖个洞就有井水涌出。 “回头我问问父亲,看看能否帮承基兄从富顺(自贡)那边聘请几个大井匠。” 一千六百多年前,富顺就开始开采井盐,肯定能找到技艺精湛的大井匠。不过这样的顶级人才很少会外流,哪怕陕西布政使王钊亲自去请也很难成功,林海是盐道衙门的高官,和富顺那边是同行,权力又极大,聘请这种顶级人才相对容易一些。 王基大喜,拱手道:“多谢林贤弟,此事若成,陕西百姓必定会记着你的恩德。” 林瑾笑道:“何必这么客气啊,陕西也算是我的第二家乡。” 王基一拍额头:“哎呀,我都忘了你还有个‘终南山小神医’的雅号呢。” 二人说笑了几句,远处的左岸高处出现了一个废弃的亭子。 果然如王羡所说,亭子四周空旷,从亭子通往岸边的木栈桥已经残缺不全,周围杂草丛生,显然很久没人来这里了。 “慢慢靠向岸边,小心点。” 亭子后面的山丘后出现了两个人,向着船上张望。 林瑾看了一眼那两个人,回头喊道:“赵百户,请王绾上来。” 船舱门帘随之掀开,赵正泽先出来,王绾和王义随后也跟着出了船舱,一起来到了船头。 王绾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过气色很不错。 山丘上那两人看到王绾,立即转身离去。 林瑾对王绾微微一笑,换来的是一声冷哼和一个后脑勺,这让他到了口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赵正泽看了看林瑾,又看了看王绾,心里叹了口气,他是真的不想跑这一趟,却硬被林瑾拉来了。若是不来,还可以假装不知道此事,如今想装聋作哑都不行,必须向圣上密折禀报,也不知道林瑾到底怎么想的。 王基目不斜视看着江面,之前他也被王绾的相貌震惊到了,不过知道此女的身份之后,他根本不想扯上任何关系。 林瑾他们乘坐的是平头方尾内河船,中等体型,吃水不深,逐渐靠到了岸边,水手放下了木板。 这时王羡从山丘后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壮汉,其中一人肩上扛着昏迷不醒的贾琏。 赵正泽和两个绣衣卫高手先下船,警惕地盯着王羡他们。 林瑾对王绾做个手势,微笑道:“王姑娘,请。” 王绾沉默地上了岸,回头盯着林瑾,冷冷道:“此仇必报!” 林瑾淡淡道:“随时恭候!” 王绾闷哼一声,狠狠一甩衣袖,快步向前走去。 赵正泽三人急忙跟上,把王绾围在中间。 “小姐,等等老奴!”王义向林瑾行了一礼,赶紧跳上岸跟了上去。 双方越来越近,接近到三十步左右的时候,王羡停住脚步,轻轻挥了挥手。 扛着贾琏的那个壮汉大步上前,到了七八步开外的时候,随手把贾琏往草丛上一扔。 赵正泽皱了皱眉,让一个手下过去把贾琏背回来。确认贾琏只是昏睡,这才闪在一边,放王绾离开。 王绾小步快跑,很快就来到王羡面前,哽咽着喊了一声‘爹爹’。 “绾儿,回来就好,没事了!”王羡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对船头的林瑾拱了拱手,大声喊道:“林公子果然信守承诺,老夫这厢谢过了!” 林瑾拱手还礼,喊道:“教主客气了,各取所需罢了。” “林公子,老夫就先告辞了,后会有期!”王羡挥了挥手,领着王绾他们向山丘上走去。 “后会有期!”林瑾也挥了挥手,抛开立场,他对王羡其实很有好感。 赵正泽他们上船后,水手抽掉木板,逆流原路返回。 林瑾检查了一下贾琏,不出意外又中了迷药,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这都第几次了?他让人把贾琏抬进船舱。 王基问道:“贾兄没事?” “没甚大碍,回去再唤醒他。” 林瑾回到家中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顾不得换衣服,带着赵正泽去了林海的书房。 林海一直在等林瑾回来,一见面就问道:“事情顺利吗?” “父亲,很顺利,王羡并未耍花样。” 林海嗯了一声,看向赵正泽。 赵正泽脸色犹豫不定,过了一会低声道:“林大人,请恕小的不能隐瞒此事。” 林海笑道:“正泽啊,你误会了,老夫不会对圣上隐瞒此事。喊你来,不是想让你帮着隐瞒,而是想让你一五一十向圣上禀报,以免和老夫的奏折发生冲突。” 赵正泽愕然问道:“敢问大人,为何如此?” 这种事情隐瞒还来不及,林海父子为何还主动向圣上坦白? “呵呵……按照老夫说的去做就是,老夫自有主张。” “小的明白了!” 林海挥了挥手,赵正泽躬身退下。 林瑾疑惑地问道:“此事都是我的主张,即便圣上恼怒,看在我年纪小,这次又立了大功的份上,可能狠狠责罚一顿也就算了,父亲顶多落个教子不严之罪,不可能被天子重责!父亲为何要主动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林海小声道:“圣上未登基前和为父相交莫逆,友情深厚,实乃幸事。如今圣上登基已经十年,威权越来越重,这份友情为父就有些承担不起了啊!王翦伐楚之前,向始皇帝索要厚重赏赐,所图者何?他怕了!为父也怕了啊!” 林瑾立即明白了林海的想法,苦笑道:“虽说伴君如伴虎,但是圣上一直对父亲信任有加,从不猜疑,父亲没必要学王翦自污?” 林海轻叹一声:“唉,圣心难测啊!为父主动送一个大把柄给圣上,其实也是在隐晦的表忠心!有这么大一个把柄在,圣上随时都能一道圣旨拿下为父。再则,为父其实很赞同你诱导闻香教去琉球的做法,一旦成功,无疑给其他的xiejiao立了个榜样!与其让他们祸害自己人,还不如滚远点去祸害那些蛮夷。” 林瑾点了点头,要论对天子的了解,父亲肯定远胜自己。闻香教的事情,只能看天子的态度了,但愿天子能准允自己的谋划。 第62章 天子的态度 午后,乾清宫,东暖阁。 天子站在书桌前缓慢作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陈秉正站在书桌旁磨墨,笑容可掬。 天子早些年很喜欢画画,登基之后事务繁忙,极少作画。只有在心情极好的情况下,才会泼墨挥毫。 陈秉正看着天子脸上的笑容,心里暗暗感激林海父子和叶申,若非他们送来的好消息,天子哪有这么好的心情。 几天前,天子接到扬州送来的几份奏折,看完后喜不自胜,激动之下甚至把奏折的内容告诉了陈秉正。 陈秉正听了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林海送来了一千万两银票和江浙盐业公司的六成股份,干涸许久的内库终于充盈了。而且盐业公司每年还有分红,细水长流,又是一笔不小的钱财。 林海还送来了韩屏和陈淖的认罪书,里面指证了二十几个大小官员。天子对这份认罪书十分赞赏,暂时引而不发,准备关键时刻再拿出来。 叶申也送来了个好消息,他在盐城那边查获了几十万石私盐,又是一笔巨大的收获。 除此之外,扬州的盐商们承诺向边镇运送粮草,同时在边镇屯田。这等于变相重启了盐引开中法,又让天子少了一桩烦心事。 天子最近天天都要和陈秉正夸奖林海父子,偶尔还会夸奖一下叶申,以前天子提起叶申的时候,只会恨铁不成钢的斥责。 “如何?”天子停笔,询问陈秉正。 这是一幅山水画,画的主体是一棵崖边松树,高大挺直,枝叶繁茂。 陈秉正赞道:“笔锋凌厉,韵味深长,特别是这根被风吹拂的松枝,简直画活了。” 天子呵呵一笑,用了印,吩咐道:“回头装裱一下,赐给林如海。” “喏!”陈秉正躬身答应,心里羡慕万分,能得到天子墨宝的人屈指可数,林如海家里却处处可见。 天子在陈秉正服侍下洗了手,坐到床榻边上,问道:“秉正啊,林如海奏请成立皇家江浙盐业基团股份公司,你怎么看?” 陈秉正慌忙躬身:“奴婢岂敢对这等大事妄加评论,还请圣上垂询朝廷大臣。” 天子淡淡道:“莫装傻!” “喏!”陈秉正尴尬一笑,低声道:“奴婢认为若是把那六成股份交由少府掌管,任谁都说不出‘与民争利’这种话。” 少府始于战国,兴盛于两汉,主要职责是侍奉皇室,帮着皇室打理财产。 前明改少府为十二监,本朝起先也延续十二监制度,后来太上皇为了揽权、敛财,重立了少府。如今少府的规模和权力都比前明的十二监大很多,少府监和前汉一样是从三品的高官,非天子近臣不可任职。 少府从户部分走了部分权利,也承担了部分义务,所以并不像前明的十二监那样纯粹服务于皇室,而是兼具‘半个户部’这个身份。所以陈秉正才说把盐业集团的股份交给少府掌管,即便人人都知道这是掩耳盗铃,也没几个傻子跳出来指责天子‘与民争利’。 天子微微点头,这本来就是他的真实想法,只不过借陈秉正之口说出来罢了。 陈秉正心里大喜,少府有钱了,大伙儿都会好过很多。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门外有人禀报。 “启禀圣上,扬州八百里加急密折!” “呵呵……”天子摸着胡须笑道:“莫非又有什么惊喜?速去取来!” 陈秉正答应一声,小跑着出去把两个铁盒取了回来。 天子分别打开后先看落款,一个是林海的,一个是赵正泽的。他皱了皱眉,先看赵正泽的奏折。 陈秉正倒了杯茶水,放到天子身边的案几上。 哗啦! 天子猛然一挥手,把茶杯扫落到地上,怒道:“那小子真是胆大妄为,竟敢私纵xiejiao头目,擅自和xiejiao教主接触,真当朕不会治他的罪吗?” 陈秉正一听就明白了,奏折里肯定说的是林瑾,天子只会对林瑾一个人用‘小神童’、‘那小子’这种称呼。 天子把奏折重重拍在案几上,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骂道:“那小子真是个混账,朕刚褒奖了他,他就搞出这种事,真是太不像话了!” 陈秉正缩了缩脖子,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小声道:“圣上,即便小神童年少懵懂做错了事,林大人不会不知轻重啊!莫非另有内情?” 天子摸了摸胡须,重新坐回去,开始看林海的那份奏折。他一边看一边沉思,脸上的怒气不知不觉已经消散。 陈秉正忐忑的心总算平静下来,若非对象是林海父子,刚才打死他都不会多说一个字。 “唉……”天子忽然叹了口气,表情有些失落,也有些欣慰,“没想到如海也和朕生分了!” 林海主动送个大把柄,天子岂能看不出来?他失落的是最后一个朋友也离自己远去,欣慰的是自己的权威越来越大,就连林海都开始担心害怕了。 天子合上奏折,问道:“秉正,朕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有个亲戚被闻香教害的倾家荡产。” 陈秉正心头一震,总算明白‘xiejiao’指的就是闻香教,点点头道:“圣上竟然连奴婢三年前偶然说过的一句话都记得,奴婢佩服万分。” “马屁精!”天子笑骂一声,问道:“你会不会因为那个亲戚的事痛恨闻香教?说实话!” 陈秉正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奴婢的那个亲戚其实也是咎由自取,但凡他念着一点夫妻之情,也不会中了闻香教的仙人跳。” 天子叹了口气:“是啊,民间有句俗语‘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只要立身正,岂会被xiejiao徒蛊惑?自太祖起,朝廷多次严厉打击xiejiao,然而xiejiao每次都死灰复燃。林如海在奏折中提起了那小子说的一句话,‘存在即合理’,朕认为很有道理,那小子的办法或许真的有用!” 陈秉正心里嘀咕,莫非林瑾建议圣上招安xiejiao徒?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那些xiejiao徒桀骜不驯,反复无常,完全不可信任。 天子把林海的奏折放进小抽屉,依旧上了锁,又把赵正泽的奏折扔给陈秉正,吩咐道:“立即焚毁!” “喏!”陈秉正接住奏折,转身去了外间。 天子摸着胡须,心头暗道:‘那小子的建议似乎真的可行,不过不宜操之过急,先看看再说。这次的事其实也不能完全怪那小子,若非贾琏那个废物,也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开国功臣?哼!’ 这时陈秉正从殿外进来,打断了天子的遐思。 天子吩咐道:“替朕传口谕给林海,他教子不严,罚俸半年。林瑾年少无知,禁足三日。” “喏!”陈秉正躬身答应,心里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算什么惩罚? 第63章 王基回乡 六月七日,晴。 一大早,林瑾惯例练完拳脚,换了衣服后准备出门。刚走到院门外,就和准备去盐道衙门的林海迎头遇见。 “去送王基?” “嗯,他得回去为八月份的乡试做准备了。” “既然说起了乡试,有几句话和你说。” “父亲想说什么?” “当年我年少气盛,不想躺在祖先的功劳簿上混日子,一时冲动参加了科举,没想到连战连捷,竟然中了一甲第三,无数人称赞我文武双全,栋梁之材。等到我辞去爵位做了文官之后,发现勋贵们认为我是背叛者,文官们也不信任我,处处被人掣肘!唉……瑾儿,以后在官场上,切记不要两头讨好!只要过了乡试,就证明你的学问够了,文官们不会看不起你,这就行了。” 林瑾愕然看着林海,素来稳重的父亲竟然也曾经年少轻狂过? 林海被林瑾看得有些尴尬,一甩袍袖转身就走,只留下了一句话。 “将来还是走勋贵这条路!” 林瑾看着林海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我倒是想做勋贵,问题是你把爵位辞掉了啊!行,爵位没了就没了,我再挣回来就是!” 林瑾乘坐马车,几个家将骑马,后面还跟着两辆运送礼物的马车,一行人来到了城北的陕西会馆。 王基早已准备妥当,见到林瑾到了,把月娘赶到装行李的马车上,自己则跳上了林瑾的马车。 林瑾笑道:“不去陪你的美人,和我挤什么?” “陪她做什么?”王基很豪迈的一挥手:“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我得抓紧时间和贤弟多聊几句,谁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面。” 林瑾呵呵一笑,吩咐车夫启程。 王基靠在车壁上,问道:“乡试过后,贤弟有何打算?是否进京参加会试?” 王基这次立了大功,乡试必过无疑,林瑾就更不必说了。 “我不参加会试。”林瑾摇摇头。 “为何?”王基大惑不解。 林瑾笑而不语,有些话不适合和外人说。 “你不说肯定另有算计,我就不问了。”王基笑了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唉……我就可怜了,还要千里跋涉去京城参加会试。” 林瑾一脸鄙视,冷笑道:“就你的学问,若是这次不立大功,只怕一辈子都过不去乡试。会试……我掐指一算,你会白跑一趟。” 两人已经是朋友了,说起话来很随意。 王基苦着脸道:“白跑一趟也得去啊!一大家子都指望着我中个进士,将来好接替叔父为家族撑起一片天。” 林瑾拍了拍王基的肩膀,低声道:“我倒是有个好去处,不知承基兄是否有兴趣?” “哦?说来听听!”王基眼睛一亮,能让林瑾都说‘好去处’的地方,肯定不会差。 “承基兄过了乡试之后,我想请父亲举荐你到盐道衙门任职,然后掌管盐引交易所……哦,不对,忘了改名叫南方交易所了。别看南方交易所现在只有一只股票,将来会有十只百只甚至千只,交易所每天的交易数额将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收取的交易税也会让世人侧目。到那时,只怕拿个内阁首辅来换,承基兄都不会答应!” 王基怦然心动,之前在交易所的那场博弈,林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汪盛国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半天时间就敛财六千万两,陕西商贾们筹集的一千五百万两本钱变成了三千万两。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几天了,每当想起当时的情景,他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若是交易所将来的发展真的如林瑾所说,王基不知道别人会如何选择,反正他自己绝对不愿意和首辅交换位置。 林瑾知道自家父子不可能永远都在扬州,必须提前安排几个得力的继任者,以免坏了自己的谋划。马超群掌管盐业集团,伊莎贝拉在严密监控下掌管四海银行,王基就是目前掌管南方交易所的最佳人选。 “行了,先别想这件事了。”林瑾重重拍了拍王基的肩膀,笑道:“承基兄回去后和家中长辈商议之后,尽快给我个回信即可!” 王基激动地叫道:“这还有什么好商议的?我肯定愿意啊!即使长辈们不同意,我也会说服他们!” “如此甚好!来,这个给你,回去好好看。”林瑾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册子,扔给了王基。 王基一看,封皮上写着《股票交易所运行的基本准则》,他指了指林瑾,苦笑道:“贤弟早就知道我会答应?” “呵呵……这种好事都不答应,我只能说承基兄目光短浅!” 王基打开册子,认真看了一会,脸色发愁起来,“这玩意……我有些看不懂啊!” 林瑾赶苍蝇般挥了挥手:“后面有名词注释,你慢慢研究。顺便说一句,其实我也只懂个皮毛,以后还要你自己想办法完善交易准则。” “你……你这不是坑我吗?我看都看不懂,怎么去完善?”王基哭笑不得。 “少废话!”林瑾不耐烦道:“既然答应了就好好研究,好好做。出了纰漏,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对了,富顺那边回信了,答应给五个大井匠,你回去后,派人过去重金聘请就是。” “唉……”王基长叹一声,喃喃道:“打一棍子给个甜枣?看来我这辈子要给你卖命到死了!早知如此,前几天就该和贾兄一起走。” 贾琏四天前就带着采买好的东西,返回京城去了。离开前,他还尝试着向林瑾询问王绾的消息,被林瑾连蒙带吓糊弄过去了。 林瑾笑道:“行了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别人想给我卖命我还不要呢!乡试放榜之后,就赶紧过来。” 王基脸色凝重,拱手道:“请贤弟放心!我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林瑾点了点头:“你自己安排。” 这时车夫敲了敲车门:“大少爷,码头到了。” 二人跳下马车,说了几句离别的话,王基带着一行人上了船,很洒脱的向林瑾挥了挥手,就钻进了船舱。 林瑾目送王基乘坐的船消失在远处,这才带着家将们赶回家中。不料刚到大门口,就从刚回来的林武口中得知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第64章 出海寻人 林府正堂的会客大厅里,在座的几个人面色沉重,没人说话,气氛十分凝重。 林瑾站在林海身后,眼睛余光扫了一眼坐在林海下首的两个中年汉子。 紧挨着林海坐着的那人身材矮小精悍,相貌中等,皮肤黝黑发亮,满脸都是风霜之色。此人是江南水师大营的姜通将军,他和叶申同心协力,从无到有组建了江南水师。不管江南水师的战斗力如何,姜通能做到这一点,已经算是能力出众了。 坐在姜通身侧的那人身材高大,穿着飞鱼服,头戴幞头,相貌阴沉。此人是绣衣卫扬州千户所的千户杜承,此时他的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良久的沉默之后,林海先开口了。 “江南水师能派多少艘船出海?” 姜通抱拳答道:“启禀大人,江南水师成军时日尚短,士卒操练也以内河近海为主,麾下船只无法远航出海!” 林海皱了皱眉,不过并未追问下去。江南水师所耗费的钱财都是从天子内库所处,可以说和绣衣卫一样是天子亲军。导致朝廷上下对这支军队置若罔闻,更别提调拨军饷钱粮了,所以江南水师几乎什么都缺。 “杜千户,你能借到多少艘海船?”林海把目光投向杜承。 扬州绣衣卫没有海船,不过杜承交际广阔,找几个大海商暂借几艘海船肯定不成问题。 杜承声音颤抖着答道:“启……启禀大人,最……最多三艘。” “大海辽阔苍茫,想找一艘船本来就如大海捞针,区区三艘……唉!”林海重重叹了口气,吩咐身后的林瑾,“派人给马超群传个话,让他立即来见我!” 林瑾低声答应,大步出去传话。 二十几分钟后,马超群气喘吁吁赶了过来。看到大厅里这阵仗,他心里顿时一个咯噔,知道肯定出了什么大事。 林海制止马超群行礼,直截了当的问道:“你能借到多少艘海船?” 马超群略一沉思,拱手道:“回大人,大概能借到十艘左右,船在杭州湾,随时能用,不过船主们召集水手需要时间。” 林海取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沉声道:“立即去借,能借多少借多少!让能出海的人一个半小时后去码头集结,一起前往杭州湾!” “喏!”马超群拱手答应,犹豫着问道:“小的斗胆请问大人,出海去做什么?小的好让船主们做好相应的准备。” “寻找一艘船!” “小的这就去办!”马超群躬身行礼,转身飞奔而去。 林海盯着姜通,沉声道:“姜将军,出海船队就交给你了!” 姜通略一迟疑,起身抱拳行礼:“末将定然竭尽全力找回五皇子!” 六天前,五皇子刘培乘坐着杜承安排的一艘大海船,从杭州湾出海游玩去了。当时说好的两天后回来,结果始终未归。更严重的是杭州那边传来了消息,三天前海上起了风浪,算算时间,刘培很可能遇到了风浪。 叶申心急如焚,立即派姜通到扬州求见林海,想要寻求帮助。 林海看出了姜通的迟疑,严肃地问道:“姜将军若有疑虑还请直言,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马虎!” 姜通脸色有些难看,抱拳道:“启禀大人,末将忙于水师的操练,已经好几年没出海了,并无信心能找到五皇子。” 杜承听了这话脸色煞白,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若是找不回刘培,他全家甚至九族都会陪葬。 林海的脸色也阴沉下来,事发仓促,去哪找个既可信又可靠的船队首领?若是随便任命一人,一旦出了事,只怕自己也难辞其咎。 林瑾拉了拉林海的衣袖,小声道:“父亲,薛叔父可堪重任!” 林海眼睛一亮,对啊,怎么把薛枫忘了!此人曾经多次出海,甚至去过万里之外,对海上的情况肯定了如指掌,而且绝对可靠。 林海吩咐林瑾去请人,自己把薛枫的情况详细介绍了一下。 姜通点点头:“如此说来,那位薛先生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末将赞同林大人的想法。” 杜承哆嗦着,低声道:“末……末将唯……唯大人马首是瞻!” 林海冷哼一声:“杜千户,你立即回去抽调四百精锐绣衣卫,一个半小时后到扬州码头集结!” “喏!”杜承抱拳领命,勉强站了起来,踉踉跄跄走了出去。 姜通冷冷道:“溜须拍马之徒,自作孽,不可活!” 林海轻叹一声:“将军就不要和必死之人计较了,只盼五皇子安然无恙,否则你我都脱不了干系啊!” “唉……”姜通长叹一声,捂着自己的额头,“真是飞来横祸啊!” 几分钟后,林瑾领着薛枫回来了。 林海做个手势请薛枫坐下,问道:“薛贤弟已经知道什么事了?” 薛枫脸色很严肃,点头道:“是的,刚才贤侄已经告诉小弟了。” 林海站起身,走过去用力拍了拍薛枫的肩膀,盯着对方的眼睛,沉声道:“务必尽力而为!” 薛枫拱手道:“兄长放心,小弟一定竭尽全力!” “拜托贤弟了!”林海紧紧握了握薛枫的手,对林瑾吩咐道:“你跟着去,把赵正泽也带上!” 林瑾躬身答应,他对寻找刘培毫无兴趣,不过见识一下这个时代的航海倒是件有趣的事情。 姜通抱拳道:“既然计议已定,请大人准许末将先行告退,末将立即回苏州抽调四百精锐随船出海。” “可以!”林海点头答应,吩咐道:“姜将军,让你的部下去杭州湾等候即可。” “喏!末将告辞!” 姜通离开后,林海低声问道:“瑾儿,汪盛国在杭州的那支船队情况如何?能出海吗?” “汪盛国本想逃亡倭国,准备的四艘船都可以出海。不过水手跑了大半,或许只能凑齐一艘船所需的水手。” 林海摇摇头,只有一艘船,而且水手还不一定可靠,谁知道出去后能否回来?他挥了挥手:“你俩赶紧去准备一下,稍后咱们就去码头!” 薛枫和林瑾答应一声,各自回到住所。 林瑾刚进房间,黛玉和妙玉就迎了上来。 “哥哥,听说那个五皇子在海上失踪了?”黛玉低声询问,她已经知道了刘培在盐道衙门大门口说的那些话,对此人十分厌恶,只是担心此事连累到父亲。 林瑾点点头,微笑道:“别担心,会找到他的。” “呵呵……”妙玉冷笑一声,撇撇嘴道:“海上可不比陆上,风浪凶恶得很,那个五皇子恐怕早已葬身鱼腹,成了一坨那什么……” “噫……”黛玉嫌弃地拍了妙玉一下,这也说的太可怕太恶心了。 林瑾忍着笑,安慰道:“玉儿不用担心,即便找不到刘培,父亲也不会有事。” “嗯!”黛玉点点头,小声道:“我很厌恶那个家伙,不过还是希望他能活着回来,以免牵连太多人。” “鬼知道那个家伙跑哪去了!” 第65章 刘培遇倭寇 残阳如血,把海面映照的一片通红。 刘培翘着二郎腿躺在甲板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头顶盘旋的几只海鸟。 “殿下,喝点糖水。”云婉端着半碗水走了过来,蹲在刘培身边。 刘培坐起来看了看四周,用裹着白布的右手迅速摸了摸云姐的肚子,微笑道:“我不渴,你多喝点,别委屈了我儿子。” 云婉轻轻打了刘培后背一下,嗔道:“说多少次了,别瞎嚷嚷!还有,你怎么知道是个儿子?要我说是个女儿才好,以免被人惦记!” “我说是儿子就是儿子!”刘培梗着脖子争执了一句,冷冷道:“谁敢害我儿子,我和他拼命!这次遇到海上风浪,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顿时觉得很多东西其实并没那么可怕。我一定会娶你,父皇大不了把我废为庶人,难道还会杀了我不成?” “小五,慎言!”云婉吓了一跳,赶紧捂住了刘培的嘴,柔声道:“能陪着你就很满足了,那些糊涂话千万别再说了!” 刘培轻轻抚摸着云婉的手背,微笑道:“别担心,这种话也就和你说说。” 云婉冷哼一声:“和我也不要说!” 刘培笑道:“好好好,如今你最大,听你的。” 桅杆上的了望手装了半天的聋子哑巴,这时忽然大喊起来。 “启禀殿下,前方有船!” 刘培一骨碌爬起来,笑道:“天无绝人之路啊,终于遇到别的船了,但愿他们知道怎么去钱塘江。” 四天前,在海上玩了两天的刘培下令返航,没想到不久之后遇到了大风浪。众人齐心协力对抗风浪,损失了三个水手之后,终于侥幸存活下来。 在对抗风浪的过程中,刘培表现得十分勇敢,为了挽救一个即将落海的水手,他抓着缆绳飞扑出去,紧紧抓住了那个水手。两个人在船舷外面被风浪拍打,翻来滚去无数次,刘培始终没有松手。 被人拉起来的时候,刘培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整个人也近乎虚脱。经此一事,刘培瞬间成了船上的大英雄,再加上他天子嫡子的身份,众人对他都有些盲目崇拜了。 有船靠近的消息瞬间传遍全船,船舱里所有的人都跑了出来,盯着了望手所指的方向。 几分钟后,左前方远处出现了一片帆影。又过了几分钟,两艘大船出现在视野中。 刘培仰起头,大声询问了望手,“钱大,是咱们的人还是蛮夷?” 钱大拼命瞪大双眼,瞅了一会儿大声答道:“回殿下,不是红毛鬼,不过无法确定是不是咱们的人。” 刘培皱了皱眉,大声喊道:“赶紧把炮门打开,其他武器也拿出来!都傻站着,万一是海盗怎么办?” 众人轰然答应,有的去打开炮门,有的去船舱取来了火铳、喷筒、弓箭等物。 由于是商船,这艘船在船头和船尾分别装了一门佛郎机炮,船舷两侧也只装了六门佛郎机炮。炮管八尺多长,装药一斤,能发射一斤重的弹丸,这种型号的佛朗机炮是当前绝大多数战舰或者商船的首选。 若是战舰,根据吨位的不同,多则会装载五六十门乃至上百门炮(注1),少则也有十几门。 双方逐渐接近,已经能看清对方船上的旗帜了。 那两艘船并排而行,左侧那艘船的船头上,两个人正站在船头,眺望着前方的船。 前面那人个头矮小,相貌阴狠,鹰钩鼻十分显眼,左脸上有一道一指长的刀疤。他梳着月代头,上身穿着黑色的羽织,外罩浅红色轻铠,腿上穿着黑袴,脚蹬木屐。 后面那人身材高大,方脸,浓眉,鼻子很大。他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长袍,头戴方巾,脚上穿着黑色薄底靴子,标准的汉朝士子打扮。他的个头比前面那人高太多,为了表示谦卑,只好低头哈腰,脑袋都快凑到甲板上去了。 矮个子回头问道:“柳桑,能否看出他们是什么人?” 高个子这才敢直起腰,手搭凉棚向前望去。看清楚对面船上的旗帜之后,他惊喜地叫道:“岛津将军,那是大汉皇族的旗帜!” 刘培的船上挂着一面大旗,黑底,中间位置用红线绣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龙,龙首上面一点,用白线绣着一个‘刘’字。 “纳尼?”矮个子大吃一惊,摸了摸脸上的刀疤,“柳智,你没看错?汉朝皇族为什么来我们琉球?” 柳智点头哈腰,谄媚地笑道:“小的保证没看错,小的还是汉朝人的时候,曾经在汉朝的京城见过龙旗。至于他们为什么来,小的可就猜不到了。” 矮个子大喜,伸手想拍拍柳智的肩膀。 柳智生怕对方拍不到,赶紧屈膝弯腰。 矮个子笑道:“柳桑,我岛津正直这次要发达了!只要抓住那个汉朝的皇族,主公肯定会重重有赏!柳桑,传令下去,准备战斗!” 柳智叫道:“总大将且慢!” 岛津正直皱眉道:“你想阻拦本将军?” “非也!小人岂敢!”柳智摇摇头,低声道:“小人有个法子可以骗过他们,不用吹灰之力就能将他们生擒活捉!” “哦?快说!” “等会咱们装成去汉朝的使者,小的扮作通译,凭借小人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定能骗到他们!只要接近到一定范围,他们想跑都来不及,只能束手就擒!” 岛津正直笑道:“柳桑,你的计策大大的好!事成之后,本将军重重有赏。” 柳智急忙弯腰低头:“将军言重了,为将军效劳是小人的荣幸,何须赏赐。请将军打出旗语,以便麻痹对方。” 岛津正直点点头,大声传达了命令。 两分钟后,一个旗手举着一面白旗,来回挥舞了几下。 刘培疑惑地询问身边的船长,“他们打白旗是什么意思?” 高大健壮的中年船长郑青低声道:“那是海上通用的旗语,意思是没有恶意,请求会面。” 刘培笑道:“如此甚好。减缓速度,等他们过来。” —————————————————————————— 注1:十六世纪中期,英,克伦威尔麾下的海军有艘双甲板战舰‘海上主权号’,装载了一百门火炮,在当时简直骇人听闻。 第66章 欺骗 岛津正直命令后面那艘船减缓速度,改并排航行为一先一后,让后船借助前船的遮掩,悄悄打开炮门,以防对方逃跑时来不及反应。 柳智恶狠狠地盯着前方的船,用力舔了舔嘴唇,犹如一条即将去扑咬猎物的恶犬。 岛津正直鄙夷的瞥了一眼柳智,此人有点本事,不过人品太差,当条恶狗用还行,绝对不能委以重任。 柳智本是华亭县的一个秀才,多年科考都未能中举,气急败坏之下当众宣称要学宋朝的大汉jian张元,随后被当地官府追捕。 柳智纠结了几个亡命徒,趁夜色潜入发下海捕公文的县令家中,虐杀了县令满门,连几个月大的婴儿都被他侮辱而死。他逃亡到海上投靠了倭国海盗,后来辗转到了倭国,成了倭国驻琉球守将岛津正直的狗头军师。 柳智眼睛余光看到岛津正直在看自己,脸上的凶狠瞬间化作谄媚的笑容,“将军有何吩咐?” “没什么。”岛津正直摇摇头,低声道:“马上接近到三十丈了,喊话!” “遵命!”柳智拱手领命,向前走了两步,大声喊道:“吾等是从曰本国来的使者,准备去汉朝京城朝拜天子,尔等是何人?” 刘培愣了愣:“倭国的使者?钱大,问问他们,这片海域是哪里?” 钱大扯着嗓子,大声传达了刘培的话。 “此地乃是琉球国附近的海域。”柳智大声回答。 刘培大吃一惊,原本以为可能会漂到澎湖,没想到竟然到了琉球。 船上其他人也吃了一惊,纷纷议论起来。 船长郑青低声道:“殿下,据在下所知,琉球前些年就被倭国控制了,还是小心点好。” 刘培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可能不是使者,而是倭国的水军?这不可能!如果他们真是倭国水军,肯定不会干冒充使者这种事,否则一旦泄露出去,倭国的名声岂不被他们败坏了?” 郑青劝道:“殿下,倭国人大都卑劣无耻,残忍嗜杀,做事不择手段,根本不在乎名声,不可不防啊!” “好,听你的!吩咐下去,让大家提高警惕。”刘培接受了郑青的建议,然后抬头吩咐钱大,“让他们不要再靠近,派一艘小船过来说话!” 岛津正直听到对面船上的喊话吃了一惊,急忙询问柳智:“他们发现不对劲了?” “将军,若是他们察觉到端倪,肯定调头就跑,而不会让咱们派一艘小船过去说话。” 岛津正直摸着脸上的伤疤想了想,认可了柳智的判断,“柳桑说的没错,你走一趟。” 柳智笑道:“将军放心,小的定然不辱使命。” 刘培看到对面两艘船开始减速,而且放了艘小船下来,对郑青笑道:“看来是虚惊一场。” 郑青点点头,看来自己太过紧张了,对方若是有敌意,肯定不会这么老实。 柳智和一个水手顺着绳梯下到小船上,水手卖力地划动小船。 几分钟后,小船到了近前。 郑青让人抛下绳梯,把柳智接了上来。 柳智扫了一眼众人,走到刘培身前五步开外,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华亭县生员滕智,拜见贵人。” 刘培见他一身士子打扮,而且礼仪端正,态度恭敬,不禁放松了警惕,沉声道:“腾秀才免礼。” “多谢贵人。”柳智道谢起身,向着猎猎飞舞的龙旗拱了拱手,一脸的崇拜。 刘培暗暗点头,这个滕智看起来倒是个忠君爱国的,只是不知为何和倭国使节混到了一起。 柳智轻叹一声,低声道:“小人为了生计流落蛮夷番邦,许久不见我大汉朝的龙旗,现在看到龙旗真是激动万分啊!小人不敢询问贵人的身份,只想问问贵人是否需要什么帮助?小人在倭国多年,还算有点薄面。” 刘培听了这话不禁心生好感,微笑道:“吾乃大汉朝皇五子,出海游玩不料遭遇了风浪,流落到了此地。尔等既然是使者,咱们一路同行。” 柳智大惊失色:“殿下天潢贵胄,怎可如此鲁莽?小人恳请殿下爱惜自身,以后万万不可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刘培笑着点点头,对柳智已经完全信任,吩咐钱大:“让他们过来,咱们一起走。” 岛津正直听到对面的喊话,赞叹道:“柳智那条恶狗还真有点本事,可惜不可重用!命令后船,靠近到十五丈之内时,立即转向作出攻击姿态!记住,没有本大将的命令,谁都不许动手,否则全家死啦死啦地!” 刘培向柳智询问倭国使者的情况,柳智随口编了个名字,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船上的水手们都放松下来,看着那两艘船逐渐接近。 云婉凑到刘培身边,好奇地看着对面船上那些梳着奇怪发式的家伙,在刘培耳边低声笑道:“倭国人好矮,和宫里演杂技的侏儒差不多。” “不可胡说!”刘培板着脸训斥一句,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柳智笑着问道:“敢问贵人,可是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没什么。”刘培笑了笑,回过头吩咐云婉去船尾看热闹。 五六分钟后,双方接近到了十五丈左右。 了望台上的钱大忽然大喊一声:“殿下,不对劲!” 刘培急忙扭头望去,只见前面那艘船忽然开始加速,后面那艘船则迅速转向,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 他一把揪住柳智的衣领,厉声喝道:“滕智,这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柳智得意地大笑起来,叫道:“狗皇子,你已经落入我大曰本水师的圈套之中,识相的立即投降,否则一旦岛津将军下令攻击,尔等瞬间化为齑粉!” 刘培又惊又怒,对郑青大吼一声:“快转向!快!” 炮手和水手们大都在甲板上看热闹,开炮肯定来不及,只有转向逃跑还有一线希望。 郑青连滚带爬冲向船头,大声喝令舵手赶紧转向。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仅仅一分钟之后,那两艘船已经逼近到了五六丈开外。岛津正直所在的那条船也在刚才完成了转向,三十几门炮齐齐指向这边。 第67章 刘培之死 “小五!”云婉惊呼一声,冲到了刘培身边。 刘培没理会云婉,盯着柳智喝道:“堂堂正正的汉人不做,为何要给倭奴当狗?” 柳智冷笑道:“本大爷倒是想给你们刘家当狗,奈何那些考官看不上啊!本大爷不过当众说了几句不太得体的话,就被县令狗官通缉,本大爷灭了那狗官满门,连婴儿都没……啊……” 刘培用力一捅,短刀全部刺进了柳智的心脏。 柳智嘴角鲜血狂涌,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刘培:“你……你……竟敢杀……杀我,不怕死……”一言未了,脑袋一歪就此毙命。 云婉大惊失色,掩着嘴后退了几步。 刘培拔出短刀,一脚踹翻柳智的尸体,大喊一声:“郑青!” 郑青飞奔过来,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刘培沉声道:“本皇子乃是天潢贵胄,宁死也不会落入卑jian的倭奴手中!本皇子命令你立即在船舱内泼洒火油和火药等物,等会听我号令放火烧船,冲过去和他们同归于尽!” “殿下!万万不可啊!”郑青和其他人都惊呼出声。 刘培厉声喝道:“快去做准备!怕死的,稍后跳海向倭奴投降!” 郑青咬了咬牙:“殿下都不怕死,小的有什么好怕的!兄弟们,不要让殿下失望,快去做准备!” 众人轰然答应,纷纷向刘培行礼告别,四散奔入船舱。 云婉飞扑过来,紧紧抱住刘培,大哭道:“小五,不要!不要啊!要不投降,留得青山……” 啪! 刘培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云婉接下来的话,他怒喝道:“吾乃大汉皇子,若是向倭奴投降,皇家体面何在?汉人风骨何在?” 云婉泪如雨下,不再劝刘培,只是紧紧拉着他的袖子。 “娘子,对不起,第一次打了你。”刘培一脸歉意,轻轻抚摸云婉脸上的掌印,“仔细听我说,杜承让人在船尾放了个羊皮筏子,等会我让人帮你扔进海里,你自己跳海逃生!天马上就黑了,等会我再放火引起混乱,倭奴们肯定不会留意你!” 云婉低着头默默流泪,一个劲地摇头。 刘培握着云婉的手,微笑道:“娘子,听话,别让我绝了后!” 云婉猛然抬头看着刘培,用力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紧紧抱了抱刘培,转身就向船尾奔去。 刘培随手把短刀扔进海中,喃喃道:“前几天杀了条好狗,让父皇赐的这把刀蒙羞了,今天杀了条恶犬,总算没辜负这把刀!” 岛津正直看着对面船上发生的事情,一直保持着目瞪口呆的状态,直到刘培把短刀扔进海里,他才回过神来,指着刘培大喊起来。 “吾乃曰本国琉球水师总大将岛津正直,阁下杀了柳智,是要顽抗到底吗?” “吾乃大汉朝天子嫡子,皇五子刘培!”刘培大声报出了身份,一脚把柳智的尸体踹进海中,冷笑道:“这条恶狗竟敢冒犯本皇子,死不足惜!” 岛津正直欣喜若狂,原本以为可能是个郡王或者郡主,没想到竟然是大汉朝天子的嫡子,真是奇货可居啊!由于离得远,他并未听到刘培和柳智的对话,冒犯贵人被杀这种事在倭国很常见,所以他并没怀疑刘培在说谎。 他抱拳叫道:“原来是上国皇子,失敬了。天将黑,海上很危险,请殿下随在下去琉球暂且歇息。” 刘培笑道:“去琉球玩玩倒也无妨,不过本皇子锦衣玉食惯了,琉球可有华丽的宫殿啊?可有绝色美人啊?” 岛津正直嘴角抽搐了一下,叫道:“不瞒殿下,华丽的宫殿还真没有,不过琉球王的王宫倒还过得去,至于美人,殿下要多少有多少。” 刘培鼓掌笑道:“有美人就好!本皇子答应了,头前带路!” 岛津正直断然拒绝:“末将身份低微,岂敢走在殿下前面?请殿下下令开船,末将的船在后面护送。” “也好!将军稍等,马上就开船。”刘培喊完话后,回头看了一眼,除了去船舱里的那些人,其余的几十个人都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他。 刘培目光扫了一圈,抱拳道:“诸位今日愿意随我赴死,就是我刘培的好兄弟!若有来世,咱们再续兄弟情!” 众人担心惊到了倭奴,都没开口说话,只是沉默地抱拳还礼。 这时郑青从舱门口露出头,低声道:“殿下,都准备好了!” 刘培淡淡道:“开始。” “喏!”郑青抱拳行礼,郑重其事道:“若有来世,小人愿意跟着殿下再次赴死!” 刘培微笑着挥了挥手,扭过头盯着岛津正直,脸色顿时阴冷下来。 岛津正直对手下吩咐道:“他们过来了,让三田君稍稍让开一点就行了,依旧保持包夹态势,以免他们趁机逃跑。” 手下跑到船边,向另外一艘船传达了命令。 那艘船缓缓向旁边移动了一小段距离,两艘船之间留出的空间很小,顶多能容一艘中型战舰通过。刘培的船是商船,比中型战舰小一号,穿过两船之间不成问题。 刘培伸手感受了一下风,不禁皱了皱眉,还是处在下风口,这可不是好事。不过事已至此,无论如何都要动手。他回头望了一眼船尾的云婉,用力挥了挥手,随即赶紧扭过头,以免滚落的眼泪被旁边的人发现。 噗通!一个水手把羊皮筏子扔到了海中。 云婉涕泪横飞,最后看了一眼刘培,纵身跃下了大海。 岛津正直叫道:“有人跳海!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刘培没理会近在咫尺的岛津正直,高呼一声:“点火!” 船舱里的郑青等人立即四处放火,由于早已泼洒了火油和火药等物,眨眼间火势冲天而起。 岛津正直惊骇莫名,大声喊道:“不好!快转舵!快啊!” 这时太阳彻底消失在海平面下方,光线顿时暗淡下来。 一阵狂风从远处席卷而来,瞬间到了眼前。 风向随之改变,原本处于下风的火船一下子占了上风口,离弦之箭一般冲向了倭奴的两艘船。 轰!船舱内的火药发生了第一次爆炸。 “好风!老天爷也在帮我啊!哈哈哈……”刘培仰天大笑,随即整个人就被大火吞没。 火船冲到两艘船之间的时候,连续发生了多次火药殉爆,无数巨大的火球四处乱飞。 岛津正直的两艘船先后被引燃,接着就是一阵阵更加猛烈的爆炸。 远处,羊皮筏子随波逐流。云婉看着冲天火光,心脏一阵阵绞痛,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第68章 云婉获救 旭日东升,阳光从打开的窗户照射进来。 宽阔的舱室内,王羡和王绾对面而坐,半边身子都沐浴在阳光中。父女俩一边漫不经心地下棋,一边谈论事情。 “父亲,咱们和林瑾可是两路人,他的话不可轻信!” “我当然知道林瑾另有图谋,只是一时想不明白他到底意欲何为。绾儿不必担心,领航向导说今天下午就能抵达琉球,咱们先亲眼看看情况再说。” 王绾轻哼一声,扔下手中的棋子,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海面沉默不语。 “唉……”王羡长叹一声,轻声道:“绾儿,林瑾有句话说的很对,一旦朝廷下定决心剿灭咱们,等待咱们的只有覆灭。强如张角、方腊都败忘了,咱们岂能幸免?人挪死,树挪活,或许换个地方真的可行。” 王绾脸色缓和下来,淡淡道:“那就先看看。” 王羡笑了笑正要说话,舱门被人敲响。 “启禀教主,海面上漂了个人。” 王羡父女赶到船头的时候,一群人正看着不远处的一个羊皮筏子议论纷纷。 王绾惊讶道:“羊皮筏子?那玩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过去看看。” 舵手调整了一下方向,向着羊皮筏子而去。 两分钟后,了望手高声叫道:“筏子上是个女人!她的衣服很华丽,是我们汉人的样式。” 众人更加惊奇,一个汉人贵妇怎么会独自在海上漂泊? 到了近前,众人看得清楚,果然是汉人贵妇的打扮。 “去个人看看!” 水手们扔下绳梯,一个水性最好的家伙懒得用绳梯,直接一个鱼跃跳进海中,向着羊皮筏子游了过去。他很快游到羊皮筏子跟前,探了探那女人的鼻息,回头喊了一声。 “教主,还活着!” “再去两个人,把她捞上来!” 几分钟后,人和筏子都被抬到了甲板上。 王绾摸了摸这女人的脉象,翻开眼皮看了看,又捏开嘴看了看咽喉,做出了判断。 “急怒攻心晕过去了,没呛水,运气不错。” “抬进船舱救治,醒了告诉老夫。” 云婉做了个噩梦,梦中她和刘培身陷火海,不管怎么逃都逃不出去。眼看着二人就要被烧成灰,刘培忽然化作一团清泉,把云婉包裹起来,她顿时感觉到了清凉,大叫一声就醒了过来。 “殿下!不要!” 王绾放下勺子和水杯,皱了皱眉头,此女衣饰华贵,一口正宗的北方官话,还喊了殿下,莫非是皇宫里的人?若是皇宫里的人,为何会出现在数千里之外的海上? 云婉茫然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看到面前有个人,立即向后缩了缩,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王绾淡淡道:“你在海上漂着,被我们救了。” “多谢!”云婉挤出一个笑容道谢,稍稍放了点心,勉强坐了起来,赶紧摸了摸下腹。 王绾以为云婉在看衣服,解释道:“你的衣服都湿透了,侍女帮你换了衣服。” 云婉发现下腹部没有异常,长出了口气,轻声道:“衣服无所谓,我可不可以见见这艘船的主人?” “我就是船主。先说说你是什么人。” 云婉看着王绾,这才发现对方竟然是个绝世美人,心里很惊讶,低声道:“我想先问问,你们是不是汉人?” “当然!”王绾点点头,闻香教是反贼没错,但是绝对不会数典忘祖,她奇怪地问道:“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云婉脸色黯然,哽咽道:“此事说来话长……” “先等等!”王绾抬手止住云婉,对隔壁喊了一声,“父亲,这位娘子醒了。” 王羡应了一声,很快就推门走了进来。 云婉警觉地看了一眼王羡,后者微笑着点了点头,坐到了王绾身边。 王绾做个手势:“说。” “妾身是皇五子的贴身宫女……” 云婉刚说了半句话,王绾就惊呼一声:“你竟然真的来自皇宫!” 云婉瞪大眼睛,再次提起了戒心,“你怎么知道?” 王绾淡淡道:“你一口正宗的北方官话,刚才又在梦中喊了‘殿下’,很容易就猜到了。” 云婉听到‘殿下’二字,鼻子一酸,泪珠迅速滚落。 王羡父女对视一眼,心里更加好奇。 云婉痛哭了好一会才稳住情绪,用力抹了把眼泪,哽咽道:“妾身是皇五子的贴身宫女,几天前,皇五子带着我们出海游玩……” 足足花了十几分钟,云婉才断断续续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好汉子!可惜了!”王羡扼腕赞叹:“没想到继秦王刘戈之后,刘汉皇室又出了一个能让老夫万分钦佩的人物!” 王绾沉默不语,刘培这种人确实值得钦佩。 云婉听出王羡这话有些不对劲,惊恐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安心!安心!老夫最钦佩铁骨铮铮的好汉子,岂会害了他的家眷?”王羡压压手安抚云婉,微笑道:“老夫有要紧的事要去琉球一趟,请夫人暂且在船上委屈几天,事情办完后再一起返回,如何?” “多谢先生收留。”云婉低声道谢,心里万分焦灼却无可奈何。 王羡问道:“你可记得遇难时的大概方位?虽然希望渺茫,老夫还是想去看看,求个心安。” “多谢先生大恩!”云婉诚恳道谢,想了想一脸焦急沮丧,“我上了羊皮筏子就晕了过去,实在不记得方位。不过那个倭奴头领说了,他是倭国琉球水师总大将,所以应该不会离琉球太远。” 王羡点了点头,吩咐王绾好生照顾云婉,转身走了出去。 中午时分,领航向导告诉王羡,已经到了琉球附近的海域。 王羡这次带了四艘大帆船出海,都是炮火凶猛的武装商船,船上人人都是精锐。他命令船队绕着这片海域走一走,看看能否找到刘培遇难的地方。 半个多小时后,船队在琉球西南方向发现了大量漂浮物,大群鲨鱼在漂浮物附近游来游去。此地距离琉球陆地大概有一百多里,并不算太远,难怪会被他们发现。 王羡的脸色极其难看,从旁边一人手中夺过一支长矛,对准二三十步开外的一条鲨鱼投掷出去。 长矛呼啸着飞了出去,瞬间把那条鲨鱼扎了个对穿。周围的鲨鱼群闻到血腥味,纷纷游过来撕咬受伤的同伴。 “转向,去琉球!”王羡挥了挥手,头也不回走向船舱。 第69章 搜寻船队 正午时分,海上的太阳很毒辣,晒的人肌肤发疼,头晕眼花。 林瑾往帆影下面躲了躲,右手搭凉棚望着远处的海面,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任何异常。 薛枫从船舵那边走过来,抬起袖子扇了扇风,“贤侄,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啊!” 林瑾放下右手,顺势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问道:“叔父有什么想法?” “我建议把十二艘船分成六队,咱们领着两支船队去东面,其他四队分别去南面、北面、东北面和东南面。” 林瑾有些犹豫,皱眉道:“分散搜索确实机会更大,不过搜索范围也变小了。而且找到人之后,如何通知其他人?” 薛枫沉声道:“这个不难,各艘船的领航向导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对我朝周边的海域了如指掌。让各支船队别跑太远,约定一个大概的位置,天黑之前集结即可。” “那就这么办。”林瑾点头赞同,回头吩咐站在几步开外的赵正泽,“赵百户,让旗手传达命令。” 这次出海寻找皇子结果难料,为了避免天子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林海特意让赵正泽随行,此人一定会把这次出海搜寻的全部经过详细禀报给天子。 赵正泽抱拳领命,转身去找旗手。 搜寻船队名义上的首领是绣衣卫千户杜承,不过临行前,叶申当众宣称林瑾可以决定一切事情。而且杜承一上船就被软禁,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林瑾才是船队真正的主事人。 旗手很快就用旗语传达了命令,船队迅速四散航行。 赵正泽回到林瑾身后,愁眉不展的小声道:“大少爷,已经过去七天了,若是找不到,咱们怎么办?” “唉……”林瑾叹了口气:“继续找啊!不找个结果出来,怎么向圣上交代?” 薛枫安慰道:“你们不必如此灰心丧气,或许五皇子被风浪吹到某个无人小岛上了。” “但愿如此!”林瑾摇了摇头,心里把刘培骂了个狗血淋头。 下午五点,分散出去的船队陆陆续续到了预定海域。半小时后,除了往东南方向搜寻的两艘船,其他船只都到了。 林瑾和薛枫站在船尾,向着东南方向眺望。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东南方向终于出现了帆影,很快两艘船就出现在视线中。 “终于回来了!” 十几分钟后,那两艘船到了近前,船长告诉了林瑾一个消息。 “吾等返回时,遇到了一艘前往杭州湾的佛郎机商船,于是向他们打听消息。他们说前天黄昏途经琉球海域的时候,曾经远远看到海上燃起了大火。” 林瑾和薛枫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不祥的预感。 林瑾看了一眼即将落下海平面的太阳,问道:“叔父,此地赶往琉球大概要多长时间?” “咱们已经过了澎湖,大概一天就能到琉球。” “可否连夜赶路?” “当然可以,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要减缓航行速度。” 林瑾立即下令,船队连夜赶往琉球海域。 船队稳定航行之后,林瑾向薛枫询问和航行有关的一些事情。 薛枫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夏商周时期,国人就会使用季风航海术……”(注1) “如今应用最广泛的定位工具是指南针和磁罗盘,辅以牵星术和航路图,再加上经验丰富的领航向导和操纵船舶的技术人员,足以确保航行安全。除此之外,还要注意季风和海洋潮汐的影响,不可有半点大意马虎。” 林瑾听完后,感慨道:“老祖宗真厉害,可惜后人不争气啊!” “唉……”薛枫叹了口气,脸色有些沮丧,“三宝太监编撰了《郑和海图》,堪称旷世瑰宝,却被刘大夏那厮藏匿起来,后来茅坤修撰《武备志》,曾经从刘大夏的后人手中得到残缺的《郑和海图》。刘大夏,千古罪人也!” 林瑾沉声道:“过去的事情再遗憾也无济于事,三宝太监能编撰海图,叔父为何不能?” “我……行吗?”薛枫有些惊讶,这可是名传千古的事情,不过却没信心。 “叔父数次出海,甚至去过万里之外,堪称本朝的徐霞客,能力绝对没问题。若是叔父愿意,所缺的钱财人手我一手包了。” 薛枫摸着短短的胡须,犹豫了一会,沉声道:“且容我仔细想想。” 林瑾微微一笑,知道对方动心了。薛枫这种才能卓着的人只要遇到机会,一定可以大放异彩,仅仅编撰海图未免大材小用了。不过其他的事情暂且不急,先把薛枫招揽到手下之后再说其他。 俩人又聊了一会,林瑾回了船舱,他这次完全是个甩手掌柜,船队一切运行都由薛枫主持。 一夜航行,无惊无险。 天色微明时,和衣而卧的林瑾被海鸟叫声吵醒。他下床穿好靴子,舒展了一会身体,洗漱之后去了甲板上。 薛枫站在舵手旁边,眺望着海平面远处的那一抹亮红色。他几乎一夜没睡,脸色有些憔悴,双目布满红丝。 看到林瑾过来,薛枫笑着问道:“贤侄怎么不多睡会?” “早起习惯了。叔父,太阳快出来了?” “大概再有半个小时就出来了。昨晚航行得很顺利,可能今天上午就能到琉球附近的海域。” “如此甚好。叔父,咱们若是去那艘佛郎机商船所说的海域,能否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薛枫断然摇头:“绝无可能!他们看到火光到现在已经三天了,那些可以漂浮的东西早就不知随着海浪去了何处。” 林瑾心里有些犯愁,若是在琉球海域什么都找不到,又该去何处寻找?他觉得刘培如果出事了,这么多天过去肯定什么都找不到了,问题是对方身份特殊,无论如何都要有个交代才行。 简单吃过早饭后,林瑾跟着薛枫在船上到处走走看看,学到了很多新鲜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升高了,炙热感再次袭来。 林瑾和薛枫回到船长室内,准备喝点茶解解渴。 一杯茶还没喝完,舱门就被人敲响,随即传来赵正泽急促的声音。 “大少爷,了望手发现前方海上有异常情况!” —————————————————————————— 注1:夏商周时期,中国人就掌握了西太平洋和北印度洋的季风规律,并且进行了航海活动。 战国时有人发明了司南,结合日月星辰,航海定位的准确度大大提高。 唐朝的僧一行通过测量北极星到地面的高度,确定南北距离变化,这也是世界首例实测子午线,唐朝人借此发明了大地测量术和牵星术。 到了宋朝,指南针出现,并且有人发现指南针总是指向正南偏东十五度,即地磁偏角,导航定位精度大幅图提高。 第70章 救援 林瑾和薛枫迅速来到甲板上,顺着了望手所指的方向望去,发现西北方向的天空飘着缕缕黑烟。 薛枫大致测算了一下距离,脸色有些凝重:“二十里外有船起火,请林公子下令!” “立即过去看看!”林瑾用力向前挥了挥手。 “喏!”薛枫抱拳领命,对旗手大吼道:“船队调头,跟随本船,满帆加速!” 旗手用力挥舞旗帜,把命令传达了下去。 几分钟后,十二艘船全部调转方向,扯起了满帆,向着西北方向急速航行。 这十二艘船都是武装商船,速度并不快,无风或者微风的情况下大概十节左右(注1)。若是满帆顺风,速度能提升到十四五节,若是逆风,一小时可能只有五六节。 此时海面上无风无浪,船头劈开海浪,在身后留下一道道长长的划痕。 “好慢!”林瑾叹了口气。 薛枫苦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商船主要考虑的是装更多的货,速度非其所长。” 几分钟后,了望手忽然高兴地喊道:“起风了!起风了!” 薛枫看了看飘动的旗帜,笑道:“来的是东南风,天助我也!” 话音刚落,风帆高高鼓起,航行速度陡然加快。 继续航行了十几分钟,了望手大声叫道:“十里开外,有人正在海战!” 林瑾听到了隐约的炮声,不禁激动起来,终于可以亲眼目睹帆船时代的海战了。 又过了五分钟,了望手再次大声通报情况:“三艘战船正在追杀三艘商船,其中一艘商船已经起火!” 其实不必了望手提醒,众人都已经看到了远处的交锋。 林瑾和薛枫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失望,刘培只有一艘船出海,交战双方显然不可能是他。 “打开炮门,做好战斗准备!”林瑾下达了命令,不管交战双方是谁,提前戒备一下总没错。 不知不觉间,林瑾等人已经接近了战场,交战双方也看到了这支突如其来的船队。 林瑾从赵正泽手中接过单筒望远镜,看向起火的那艘船。 那艘商船落在了最后面,三条船帆上有十几个被炮弹砸出的洞,塔楼倒塌,两侧船舷也伤痕累累。更糟糕的是船尾起火,不但速度大降,而且随时有可能倾覆。 王羡左手缠着白布吊在胸前,正站在桅杆下指挥手下灭火,听到有人喊有船队接近,立即抬头望去。 林瑾透过望远镜的镜头,一眼就认出了王羡,顿时大吃一惊。急忙又看向追杀的那三艘船,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看旗帜和那些人的打扮,分明就是倭寇。 王羡仔细看了看不远处的船队,大声吼道:“是汉人的商船!立即向他们求救!” 已经快绝望的旗手大喜,拼命挥舞着旗帜。 与此同时,倭国战船上也打出了旗语。 林瑾大声询问塔楼上的旗手:“倭人说什么?” “让我们立即离开,否则就是曰本国的敌人,连我们一起攻击。” “还真是自古以来的狂妄霸道啊!呵呵……”林瑾冷笑道:“佯装离开,包抄过去再动手!” 若直接冲上去发动攻击,倭国战船很可能会逃跑,商船无论如何都追不上战船。 薛枫犹豫了一下,并未开口劝说。他也对倭寇深恶痛绝,再则倭寇只有三艘中型战船,每艘船最多十六门炮,自己这边加上被追杀的那一方,一共有十五艘远洋武装商船,加起来九十多门炮,根本不用惧怕。 旗语发出后,林瑾的船队从战场侧面迅速离开。倭国战船见状不再理会这支路过的船队,开始集中火力猛攻王羡的坐船。 “狗,娘,养,的懦夫,竟然见死不救!”王羡破口大骂,慌忙指挥躲避。 林瑾的船队很快绕过战场,忽然全体转向,从倭国战船的后方包抄而来。 交战双方同时发现了异常情况,倭国战船慌了神,急忙转向准备逃离战场。王羡又惊又喜,拼了命地纠缠倭国战船。 林瑾的船队很快就包抄到位,他立即下达了攻击命令。 这十二艘船上的人都是老手,接到命令之娴熟转向,侧舷炮口对准了那三艘倭国战船。 “开炮!”林瑾紧紧抓着桅杆,大喊了一声,因为太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刹那间,几十门炮一齐开火,雷鸣般的巨响直冲云霄,几十枚烧红的弹丸呼啸着飞了出去。 王羡吓了一大跳,一边大骂一边命令舵手赶紧转向脱离战场,以免被‘自己人’击沉了。另外两艘船也急忙转向,不过并未脱离战场,也向倭国战船发起了攻击。 那三艘倭国战船瞬间被密集的炮火打蒙了,仓皇准备逃窜。 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机会岂能放过,不用林瑾下达命令,十几艘船就争先恐后围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战斗结束。 那三艘倭国战船全部燃烧沉没,林瑾这边六艘商船沉没。 薛枫见林瑾脸色难看,安慰道:“咱们毕竟不是战船,打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幸好运载江南水师士兵和绣衣卫的那几艘船安然无恙,否则回去后难以交代啊!” 江南水师和扬州绣衣卫千户所各出了四百精锐,分散在几艘船上,由于这几艘船一直处于船队末尾,并未遭受多大损失。 林瑾轻轻嗯了一声,吩咐道:“先救人!” “喏!”薛枫抱拳领命,走了两步回头问道:“可要救那些倭寇?” 林瑾沉默不语,看着远处的海面。 薛枫的脸色顿时变了,他一直以为林瑾是个性格温和的少年,此时才知道对方也有铁石心肠的时候。 另一边,王羡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刚才转向太急,一个不小心吊着的左手在桅杆上碰了一下,差点没疼晕过去。 王绾从船头走过来,问道:“父亲,你没事?” 王羡摇摇头,指着正在迅速接近的一艘船,“你看船头那人是谁?” 王绾回头一看,不禁惊呼一声:“林瑾!他怎么会……等等!我知道了,他是来寻找刘培的!” “只有这个解释了!”王羡点头认同,随即叹了口气,“唉……没想到阴差阳错被他救了,这下人情欠大了。” 王绾脸色变幻不定,她本来很痛恨林瑾,偏偏现在又被对方救了,一时不知该恨还是该感谢。 林瑾的船在三四十步开外缓缓减速,他看着王羡大喊道:“王先生,别来无恙?” 王羡苦笑道:“林公子说笑了,老夫这样子像是无恙吗?” 林瑾哈哈一笑,喊道:“本公子有些事情想请教王先生,不知可否过来一叙?” 王羡大笑道:“巧了,老夫也有些事情要向林公子请教,林公子不如过来一叙?” 赵正泽立即劝道:“大公子,不能去啊!” 薛枫疑惑地问道:“赵百户,那人是谁?” 赵正泽嘴角抽搐,支支吾吾不回答。 林瑾当然不想过去,正要开口威胁,王羡一句话就让他改变了主意。 “老夫这里有你要找的人!” ———————————————— 注1:一节=18公里\/小时。 第71章 再次诱.导 林瑾抓着绳梯,动作迅捷爬上了船。 王羡快步走过来,赞道:“林公子好身手啊!” “教主谬赞了。敢问人在何处?” “请随老夫来。” 林瑾跟着王羡向船舱走去,经过王绾身边的时候,后者微微欠身行礼。 林瑾急着见到刘培,并未留意王绾的动作。 王绾皱了皱眉,跟在后面进了船舱。 王羡带着林瑾,来到船长室左侧的一间舱房,轻轻敲了敲门。 “外面……外面是王先生吗?”里面传来一个有些惊慌的女声。 “正是老夫。” 门很快被打开,云婉憔悴的脸出现在门后。 林瑾向里面看了一眼,疑惑地看向王羡。 王羡做了个手势:“林公子,请进去说。” 云婉听到‘林公子’三字,立即看向林瑾,“敢问可是林如海林御史家的公子?” 林瑾点头:“不错。你又是谁?” 云婉瞬间泪流满面,哽咽道:“我……我是……” 王羡催促道:“进去再说。” 进去后,四个人都没落座。 林瑾看着云婉,等待她的解释。 云婉乍然看到‘自己人’,一时间心情激荡无比,只顾着哭根本说不出话。 “唉……”王羡叹了口气:“还是老夫来说!” 王羡条理分明,把刘培遇难的经过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林瑾听完后,心里万分愧疚,刘培毫无疑问是条好汉,自己之前却多次骂了那家伙。 他对云婉拱手行礼,轻声道:“夫人,在下先安排一艘船送你回去。” 云婉擦了擦眼泪,默默点头。 林瑾打开门出去,弯腰做个手势:“夫人,请。” 云婉在王绾的帮助下,顺利登上了小船。 林瑾对划船的赵正泽郑重吩咐:“赵百户,送这位夫人上我那艘船,务必照顾好她。” 赵正泽抱拳领命,划着小船向林瑾的坐船而去。 “王教主,咱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林公子,请。” 三人来到船长室,王羡和林瑾对面而坐,王绾则站在王羡身后。 “敢问王教主,为何被倭寇追杀?”静默了一会,林瑾先开口。 王羡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哭笑不得,“我们先去了刘培遇难的地方,然后去了琉球。没想到倭国水师也找到了刘培遇难之处,他们回到港口就秘密排查,第二天晚上就查到了我们头上,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幸好当时老夫和绾儿已经回到了船上,老夫断然下令击沉了那艘前来排查的倭国战船,趁乱冲出了港口。倭国水师随后派出三艘战船一路追杀,一艘船被他们击沉了,直到遇到了林公子一行。” 林瑾恍然大悟,问道:“王教主有何打算?” 王羡淡淡道:“林公子,事到如今,咱们能否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林瑾愣了一下,点点头道:“当然可以!” 王羡盯着林瑾的眼睛,沉声问道:“林公子劝说闻香教迁往琉球的目的是什么?” 林瑾诚恳地答道:“第一个原因是想让你们不要再祸害同胞,第二个原因是为了银子!” 王绾怒视林瑾,嘴张了张却不知如何反驳。 “银子?”王羡并未生气,却有些疑惑。 “不错,银子!”林瑾点点头,微笑道:“琉球没有银子,但是倭国有啊!” 王羡冷笑道:“林公子倒是打得好算盘,让闻香教替你火中取栗!老夫想问问,若是从倭国抢掠到银子,你拿什么来换?” 林瑾语气坚定:“什么都可以!” 王绾嗤笑一声:“信口雌黄!你以为你是狗皇帝?” 王羡抬手制止王绾,问道:“林公子信心何来?” “不瞒王教主,之前家父已经向圣上上了密折,请求圣上准许闻香教迁往琉球。圣上没有回应,但是也没申斥。”林瑾说到这里,看了看王羡。 王羡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天子显然对那个建议有些动心,否则态度不会模糊不清。 林瑾问道:“如今出了五皇子这桩惨事,王教主以为圣上会如何做?” 揣摩圣意是大罪,不过此地只有林瑾和两个反贼,倒也不必担心。 王羡淡淡道:“若是换了老夫,定然派出大军征讨倭国,杀个血流成河!” “唉……在下也希望如此,奈何天子只怕难以这样做!朝堂局势,王教主应该有所耳闻,在下就不多说了。若是朝廷可以派遣大军渡海东征,在下又何必和王教主说这么多呢?” 王羡默然,身为反贼头领,自然对朝堂局势有所了解,天子现在只能勉强控制住朝堂,手中的兵权只有绣衣卫和江南水师。而且内有太上皇掣肘,外有秦王那个隐患,天子绝对不可能因为刘培的死对倭国大动干戈。 “天子不会大动干戈,但是也不会装作若无其事,否则天子的威严何在?江南水师目前还不堪大用,天子手中无人可用,王教主若是上表请求招安,天子十有八九不会拒绝,然后调遣闻香教入琉球对倭奴进行报复,岂不顺理成章?” “招安?”王绾冷笑道:“可笑至极!闻香教绝对不会给别人做狗!” “绾儿不必激动!”王羡压压手,沉声道:“咱们只给自己做事,绝不给别人当狗!” 林瑾笑道:“王教主好气魄!之前在下就和教主说过,五峰船主汪直能纵横倭国,教主当然也可以!教主以琉球为基业,不断侵扰掠夺倭国壮大自身,将来未尝不能称王称霸!” 王羡笑了笑,沉声道:“老夫之前提出了两个困难,林公子何以教我?” “只要天子准许,船的事情很好解决,可以由巡抚衙门和盐道衙门出面向海商暂借。至于人口……”林瑾顿了顿,低声道:“汪盛国下毒谋害家父,牵扯进了一大批人,若是都杀了,未免太浪费。家父可以密折恳请圣上开恩,只诛首恶,其他人全部流放到琉球,交给王教主管教。若是教主还是觉得人不够,家父和叶巡抚可以联名上书,请求圣上大赦天下,各地的监牢中有很多穷凶极恶之徒,正好借着大赦天下的机会一并流放到琉球,教主可以把他们当做随意消耗的死士。” 王羡父女目瞪口呆地看着林瑾,竟然还有这种黑了心的cao作? 第72章 趁虚而入 王绾看着一脸淡然的林瑾,忽然觉得有些委屈。很多人都骂自己心狠手辣,真该让骂自己的人看看林瑾此时的嘴脸,数万条人命都能视若草芥,这才叫真正的心狠手辣! 王羡脸色不变,暗暗赞叹不已,就冲林瑾这份狠毒和不要脸,将来必成大器。同时也暗下决心,一旦和林瑾成了仇敌,要么退避三舍,要么不惜代价杀了他。 林瑾微笑问道:“王教主可还有疑问?” “倒是有个小小的疑问,请林公子解惑。” “王教主请讲。” 王羡盯着林瑾的眼睛,沉声道:“老夫看出来了,琉球只是个幌子,林公子的最终目标是倭国,所以老夫想问问,林公子为何要处心积虑对付倭国?” “第一个目的在下刚才已经说了,为了银子。”林瑾扭头看向窗外的大海,脸色变得有些阴森,过了一会儿才冷冷道:“汉唐时期,倭奴卑躬屈膝的从中国学习各种知识,等他们稍稍强大了一点,就入侵新罗,爆发了白江口海战;明万历年间,丰臣秀吉统一倭国,国力强盛了很多,立即迫不及待入侵朝鲜,妄图征服朝鲜之后再入侵中国。如今他们又入侵了琉球,如果不加以遏制,他们会蚕食掉琉球,进而进犯澎湖,最终再现前明嘉靖年间倭寇猖獗的一幕,甚至会更加丧心病狂!所以,我的第二个目的就是彻底打断倭奴的脊梁骨,让他们永远爬不起来!” 王羡和王绾对视一眼,心里都十分惊讶,没想到林瑾的第二个目的竟然是这个。 王羡沉声道:“老夫明白了,不过请恕老夫无能为力。闻香教若是能在琉球站稳脚跟,袭扰抢掠倭国肯定可行,仅靠闻香教征服倭国……痴人说梦罢了!” 林瑾点点头:“王教主同意袭扰抢掠倭国就足够了,其他的慢慢来。” 王羡点了点头,若是林瑾想让闻香教和倭国硬碰硬,大家肯定一拍两散。 王绾忽然冷笑道:“你要倭国的银子做什么?林家的万贯家产还不够你花吗?贪得无厌!” 林瑾淡淡道:“银币本位!”(注1) 明太祖发行的宝钞本来很不错,可惜没有发行准备,只能金银兑换宝钞,而不能宝钞兑换金银。更要命的是没有规定发行数额,随意滥发,最终信誉破产,一文不值。 将来时机成熟的时候,林瑾会让四海银行发行银元券,最终取代市面上各种各样的银票。想要做到这一点,四海银行的银元券必须始终坚挺,不贬值,执行银币本位是必然的选择。 王绾愕然:“银币……本位?那是什么东西?” 林瑾呵呵一笑:“说了你也不懂!还是谈谈接下来的事情。” 王绾大为恼怒,不过却没开口呵斥,不懂就是不懂,胡搅蛮缠不是她的风格。 林瑾问道:“王教主,可曾打探到倭寇的详细情况?” “确实如同林公子之前所说,琉球北方的五个小岛被倭寇霸占,兵力主要驻扎在奄美大岛,在那里修建了一座简易的码头。他们大概有两千四百多人,其中水师两千人,中型战船八艘。两艘和五皇子同归于尽,一艘被老夫击沉,三艘刚才被击沉。如今他们的水师还剩两艘战船,三四百人。对了,守将岛津正直也死了。” “奄美大岛上可曾修建城墙堡垒之类的东西?” “未曾。” 啪!林瑾用力一拍桌子,把王羡父女吓了一大跳。 林瑾义愤填膺地叫道:“五皇子被倭寇戕害,吾等身为大汉天子的臣民,岂能无动于衷!在下准备率领船队进攻奄美大岛的倭寇,为五皇子报仇!王教主是否愿意加入?” 王羡一脸震惊,低声问道:“你竟敢擅自调动朝廷兵马,不怕事后被满门抄斩?” 林瑾淡淡道:“王教主说笑了,大家都是主动站出来为五皇子报仇的忠勇义士,哪来的朝廷兵马?” “你不是带着绣衣卫和江南水师……” 王羡说到这里猛然反应过来,绣衣卫是天子亲军,为刘培报仇理所当然,若是无动于衷反而会大祸临头。江南水师是用天子内库的钱财筹建起来的,户部没发一文钱饷银,实质上也是天子亲军,还真和朝廷兵马扯不上关系。 林瑾沉声道:“如今倭寇水师损失惨重,实乃趁虚而入的大好机会,岂可错过!王教主还要犹豫吗?堂堂闻香教教主,连这点胆魄都没有吗?要不要在下送一套仕女装给王教主?” 王绾怒道:“闭嘴!” 王羡压压手让王绾冷静,慢慢解开了缠着左手的白布,“林公子不必激将,老夫这点魄力还是有的!再则,老夫也要报仇!” 林瑾倒吸了口凉气,王羡的左手竟然齐腕而断!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没怎么流血。 “之前一时不察,左手被倭寇的炮弹打得粉碎,索性砍掉!”王羡语气平淡,似乎断的不是自己的手。 “佩服!”林瑾拱手赞赏,问道:“可要在下帮忙看看伤势?” “不必了!老夫父女都略懂医术。”王羡一口拒绝,慢慢把白布重新缠好。 林瑾笑了笑,问道:“王教主是否愿意向天子递上请求招安的文书?” 王羡看了一眼王绾:“笔墨伺候!” 王绾脸色有些不好看,不过还是去拿了笔墨纸砚过来。 王羡略一思考,下笔如风,很快就写好了文书,吹干墨迹后,让王绾封起来递给林瑾,“事不宜迟,请林公子立即回去安排,老夫在前带路!” “王教主果然痛快!告辞了!”林瑾把文书收在袖中,起身向外走去。 “绾儿,送送林公子。” 王绾看着林瑾下到小船上,忍不住问道:“银币本位到底是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哼!” 林瑾回到船上,立即喊来薛枫和赵正泽,把刘培遇难的经过告诉他们。 “这可如何是好?”薛枫大惊失色,尸体都找不回来了,如何向天子交代? 赵正泽怒发冲冠,抱拳叫道:“此仇不共戴天!请大公子下令,登陆奄美大岛,屠灭岛上的倭寇,为五皇子报仇!” 薛枫急忙劝阻:“贤侄,万万不可!无旨意擅自动刀兵,此乃谋逆大罪啊!” 赵正泽怒道:“薛先生此言谬矣!绣衣卫乃是天子亲军,江南水师实质上也是天子亲军,为五皇子报仇天经地义,何来谋逆?” 林瑾点点头:“赵百户所言极是!吾等都是大汉子民,若是不给五皇子报仇,有何颜面苟活天地间!我意已决,命令船队整顿备战,黄昏时分赶往奄美大岛!” “喏!”薛枫和赵正泽同时抱拳领命,转身下去传令。 “赵百户,等等!”林瑾叫住赵正泽,把两份信递过去,“派一艘船把云夫人和这两封信送回去,务必保证安全!” “喏!小的保证万无一失!” —————————————————————————————— 注1:银本位有两种形式,银两本位和银币本位,前者以‘两’为单位,实行银块流通;后者要求白银铸成一定重量、模样和成色的银币(袁大头、墨西哥鹰洋之类),可以自主熔炼铸造,银元券可以自由兑换银币和银块,银币和银块之间也可以自由兑换。 第73章 进攻 黄昏时分,岛津正义站在奄美大岛的高处,眺望着远处的海面。他的相貌和兄长岛津正直有八成相似,个头略高一点。 岛津正直死去后,作为其副将的岛津正义临时接替了总大将的位置,结果刚上任就收到禀报,有四艘商船可能和岛津正直的死有关系。 岛津正义立即派了一艘战船过去搜查,不料对方暴起发难,击沉那艘战船之后逃跑了。岛津正义怒不可遏,立即派出三艘战船前去追杀,到现在都杳无音讯,这让他焦急万分。 天色越来越暗,岛津正义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他最后眺望了一下远处的海面,转身大步离开。 低矮的山脚下,搭建着一排排的木屋,不时有倭国士兵进出。海边上,很多倭国士兵成群,一边议论纷纷,一边眺望着远处的海面。 岛津正义牵挂着那三艘战船,这些倭国士兵也一样,他们几乎都来自萨摩藩,很多人甚至还是亲戚。 侍从小川太郎看到藤原正义从小山上下来,立即上前迎接。 “膳食已经备好,主上,您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请少吃一点。” 岛津正义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海边上的那些士兵,“让他们回房间去,禁止交头接耳!” “嗨!”小川太郎鞠躬领命,飞跑过去传达命令。 片刻后,海边上空无一人。 小川太郎回到岛津正义身边,垂手弯腰站着。 岛津正义望着海上,低声问道:“太郎,那三艘战船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小川太郎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三艘战船去追杀三艘商船,无论如何早该回来了。不过却不敢这么说,赶紧安慰了几句。 岛津正义叹了口气:“吾兄弟身为岛津家的支脉,却被主公提拔重用,虽肝脑涂地难报大恩。如今兄长大人意外身亡,水师损失惨重,吾有何面目去见主公?太郎,立即征调三十艘琉球人的渔船,让他们连夜出海去寻找那三艘战船!” 小川太郎吃了一惊:“主公,琉球人的渔船只能在海岸附近打鱼,若是出海,只怕回不来的。” 岛津正义冷冷道:“他们就算死光了与吾何干?快去!” 小川太郎鞠躬领命,转身的时候目光无意中瞥了一眼海上,一下子愣住了,指着那边叫道:“主公,有船队接近!” 岛津正义转头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几里开外的海面上,两艘大帆船正在缓缓转向,炮门已经打开。他浑身汗毛直竖,使出浑身力气大喊一声。 “敌袭!敌袭!准备应战!” 由于刚才岛津正义下达了封口令,木屋营房内很安静,他的大喊声一下子传到所有人的耳中。 刹那间,木屋内就炸开了锅,士兵们纷纷冲了出来。有的忘了穿鞋子,有的忘了拿武器,有的甚至连裤子都没穿,场面混乱不堪。 岛津正义暴跳如雷,冲过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他心里后悔万分,因为根本没把琉球国的军队放在眼里,所以手下的士兵们逐渐疏于操练,以至于出现这种混乱不堪的局面。 就在这时,耳中传来雷鸣般的巨响。 “炮击!躲避!”岛津正义扯着嗓子大喊一声,接着一个驴打滚,迅速躲到一棵大椰子树后面。然而意想之中的炮弹却没出现,炮弹的呼啸声在小山背后响起。 岛津正义立即反应过来,敌人有两拨,另一拨正在攻击停在小山背后码头上的那两艘战船! 咻!咻咻!这时海面上的那两艘大帆船也开炮了。 眨眼之间,二三十颗弹丸呼啸而至,其中还夹杂着几枚链弹。 几十个躲闪不及的士兵被弹丸击中,瞬间四分五裂。被链弹打中的那十几个人直接被切成几段,有几个并未当场毙命,双手死死抓着地,拖着半截身躯一边爬一边哀嚎求救。 岛津正义浑身颤抖,他以前无聊时,曾经用舰炮屠杀过不听话的琉球人,当时只觉得刺激好玩。此时炮弹落到自己头上,他才知道这是何等的恐怖。 小川太郎拿着一面盾牌,猫着腰冲向岛津正义。刚冲到岛津正义面前,一枚炮弹从身后袭来,将他的脑袋打得粉碎。 炮弹势头不减,狠狠砸在椰子树上,几个青涩的椰子被震落下来,接连砸在岛津正义头上。他刚捂住脑袋,小川太郎的无头尸身又砸了下来。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武士的尊严,一掌推开小川太郎的尸体,倒退着拼命往后爬。 其他的士兵们也纷纷寻找掩体的躲避,有些跑得快的已经跑到了木屋后面。 一分半钟之后,第二轮炮击袭来。船队此时距离海岸更近了一些,炮弹打的更远,几颗通红的弹丸飞进了木屋群,瞬间引发了大火。躲在木屋内的士兵们惨叫着跑了出来,拼命向后面的小山上跑,有的身上燃着大火,跑着跑着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岛津正义缩到山脚下的一块大石头后面,看着眼前地狱般的一幕,仅剩的勇气彻底消失,连滚带爬向小山上跑去。 林瑾站在船舷边上,看着在火海中四处逃窜的倭国士兵,淡淡道:“让杜承来见我。” 赵正泽答应一声,迅速去船舱把杜承带了过来。 杜承脸色惨白,眼神茫然黯淡,头发乱成了鸡窝。自从得知了刘培的死讯,他确信自己全族都必死无疑,早已没了半点精神气。 “杜承!抬起头来!”林瑾大喊一声。 杜承茫然抬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林瑾指着远处的火海,冷冷道:“马上要登岸了,本公子给你个赎罪的机会,或许能让族中留下一丝血脉!” 杜承眼神有了变化,沉默地看着岸上,缓缓点了点头。 林瑾回头命令赵正泽:“赵百户,你带着绣衣卫打头阵,江南水师随后跟进,尽量多抓俘虏!” “喏!”赵正泽抱拳领命,心里十分奇怪,之前不救落水的倭国水师士兵,如今为何又要多抓俘虏?不过他却不敢开口询问,推着杜承迅速离开。 十分钟后,几艘小船被放进海中,赵正泽带着四十个绣衣卫第一批上了船,向着岸边划去。 到了浅水位置,赵正泽等人跳下船,淌着齐腰深的海水向岸边走去。 小船随即折返,去接下一批人。 林瑾叹了口气,登陆速度简直慢如蜗牛。幸亏倭国人过于狂妄,没有修建炮台堡垒等防御工事,倭国水师也丧失了战斗力,导致岸上的倭人失去了抵抗能力,否则这种登陆方式简直就是去送人头。 第74章 登岸 岸上的火势逐渐减弱,喊杀声和惨叫声也趋于平息。过了一会儿,一个绣衣卫走到海边,用力挥舞着火把。 林瑾取出怀表看了看,晚上八点二十。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叫来了大副。 “我登岸后,你们绕着岛转两圈,发现有小船木筏之类将其毁掉,以免倭寇逃离。” 薛枫和王羡带着六艘船去了小山背后的码头,围堵倭国水师剩下的两艘战船,由大副暂代了船长的位置。 大副很兴奋地抱拳领命,亲自把林瑾送到了小船上。 林瑾的小船刚一靠岸,赵正泽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大公子,斩杀倭寇一百二十人左右,俘虏了三百多一点,剩下的遁入了岛上的小山中。吾等战死了二十人,伤了三十几个,杜千户不幸阵亡。” “去看看俘虏。” 那一大片木屋几乎全被焚毁,俘虏们被赶到了小山脚下,四周是绣衣卫和江南水师的士兵。在火把光的映照下,他们脸上的惊恐之色清晰可见。他们大都是萨摩藩的农夫,为了吃饱肚子加入了岛津家的军队,成了一名最底层的足轻。 此时所谓的‘武士道精神’在江户出现没多久,别说平民了,就连一般的武士都不知道什么‘武士道精神’。这些俘虏没有被武士道精神洗脑,根本没有死战到底的想法,此时他们唯一的期盼就是不被敌人当场屠杀,毕竟屠杀战俘在倭国司空见惯。 林瑾扫了一眼俘虏就失去了兴趣,吩咐道:“都绑了,好好看管!” “大公子,为何不索性……”赵正泽低声询问,做了个斩首的手势。 “这些俘虏还有点用,明天你就知道了。收集树木石块,搭建一个临时营地。” 随着林瑾一声令下,岛上的各种树木一棵接一棵被砍倒,变成了栅栏、鹿寨等物。 不久之后,王羡和薛枫绕了半个岛,过来和林瑾汇合。他们刚才趁着夜色接近了码头,先用小船火攻,然后一拥而上,顺利击沉了仅剩的两艘倭国战船。 王羡一见到林瑾就急切地问道:“林公子,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瑾望了一眼山林深处,沉声道:“奄美大岛上有四五万琉球土着,其他几个小岛加起来估计有三四万人,必须尽快拉拢他们,一起应对倭人的反扑!” “如何拉拢?” “第一,派人通传全岛,告诉他们大汉王师的先锋到了,来帮他们驱逐倭人,凡是协助咱们搜捕倭国残余士兵的人,赏银五两。若是有人抓获一个倭国士兵,赏宝刀一口,银十两。” “第二,找到本地的酋长和士族,不管用什么办法,务必让他们和咱们合作,尽快安抚住民心。” “第三,明天一早,召集岛上土着开公审大会,让他们亲手处决俘虏!” 王羡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完后问道:“何谓‘公审大会’?” “当众审判倭寇的罪行并且加以审判,谓之公审大会。最好再找一些被倭寇残害过的土着,站出来揭露倭寇的凶残和暴虐,激发其他土着的愤怒,从而自发站在咱们这边。” “妙!妙啊!”王羡抚掌叫道:“林公子果真妙计!如此一来,岛上的土着们只有死心塌地跟随吾等,以免将来遭到倭人的疯狂报复!” 薛枫迟疑道:“贤侄,你说咱们是先锋,莫非真的有增援?” 林瑾笑而不语,这位薛叔父可真是个实诚人。 王羡低声道:“不如此说,如何唬住岛上的土着?只有让他们安心,他们才会支持咱们。况且也不算欺骗他们,援军肯定有,不过不一定是朝廷的军队。” 薛枫恍然大悟,自己还是太老实了,竟然问了这么一个愚蠢的问题。 王羡迟疑了一下,沉声道:“老夫想主持那个公审大会,不知林公子可否让贤?需要什么代价,林公子只管提。” 王羡既然决心带着闻香教扎根琉球,肯定不想错过这种收揽民心的好机会。 “公审大会可以让王教主主持,在下的条件就是无论将来处境多艰难,王教主都不许和倭人和谈甚至投靠倭人!” 王羡大喜,没想到林瑾的条件如此简单,当即对天发誓一定不会违背。 林瑾点了点头,脸色凝重起来,“在下丑话说在前面,若是王教主违背誓言,在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闻香教斩尽杀绝!” 薛枫被林瑾这句杀气腾腾的话吓了一跳,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王羡心头一震,再三保证绝不会违背誓言。 这时一个绣衣卫校尉从山林边上飞奔而来,抱拳道:“启禀林公子,有几个琉球人求见。” 林瑾笑道:“来得挺快!让他们过来。” 片刻之后,七八个男子被绣衣卫带了过来。 林瑾大为惊讶,原本以为会看到几个穿着兽皮,头上插着鸟毛的酋长,没想到这几个人身上的服饰和汉人差别很小。他们皮肤黝黑粗糙,相貌和汉人没什么太大区别。 为首者是个五十来岁的老翁,到了近前拱手作揖,礼仪十分周正,“老朽慎昔,拜见上国大人!” 其他几人也拱手行礼:“小人等拜见上国大人!” 林瑾更加惊讶,这个叫慎昔的老翁竟然一口北方官话,有些口音,不过足够让人听懂。 王羡若有所思,凑到林瑾耳边,小声道;“他们很可能是明朝永乐年间,迁移到琉球的闽南三十六姓的后裔。” 林瑾点点头,上前搀扶起老翁,微笑道:“老先生不必多礼。敢问老先生可是闽南三十六姓后裔?” 慎昔连连点头,显得十分激动,“正是!很多年没看到过上国大人了。没想到大人年纪轻轻竟然知道吾等,老朽真是倍感荣幸啊!” “老先生言重了,这几位是?” “此乃吴征,此乃吉谦,吴家和吉家的主事人,另外几个是老朽的子侄辈。” 那几人再次行礼,林瑾微笑点头致意。 慎昔拱手道:“敢问大人名讳?” 林瑾看了一眼赵正泽,沉声道:“吾乃大汉镇北侯世子林瑾。” 林瑾无官无职,想要唬住人,只能扯大旗作虎皮。赵正泽知道事情原委,事急从权,天子知道了最多申斥几句。 慎昔大惊:“原来是小侯爷,失敬!失敬!老朽斗胆请问小侯爷,此次前来琉球所为何事?” 第75章 带路党 “吾等应琉球王所请,前来驱逐倭寇,还琉球人一个朗朗乾坤!”林瑾听到慎昔的询问,想都没想就做出了回答。 慎昔愣了一下,随即老泪纵横:“倭寇肆虐琉球,肆意残杀百姓。吾等闽南三十六姓更是被倭寇视做眼中钉,肉中刺,家家户户都有青壮被倭寇杀害,都有妇人被强行掳走,吾等也曾奋起反抗,奈何寡不敌众,徒增更大伤亡,不得不忍辱负重向倭寇低头!王上曾多次派遣使者去京城求助,都没得到回应,吾等都快绝望了,没想到王师忽然就来了!”(注1) 吴征、吉谦等人放声大哭,纷纷痛斥倭寇的各种残暴行径。 林瑾安慰了几句,等到慎昔等人情绪缓和之后,沉声道:“吾等只是先锋,后续还有更多人手前来,尔等以后都不会被倭寇残害了!” 慎昔等人大喜,纷纷向着京城方向磕头谢恩。 林瑾扶起慎昔,问道:“老先生在奄美大岛的威望如何?” 慎昔摸了摸山羊胡子,很自傲的笑道:“老朽曾经做过琉球国的王相,还算有点名望。倭寇没来时,小老儿在这岛上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林瑾笑道:“如此甚好!有几件事需要老先生等人协助,当然,不会让老先生白忙活,事后本公子会向天子禀明诸位的功劳,天子英明神武,赏罚分明,肯定会不吝赏赐。” 慎昔惊喜交加,拱手道:“贱名能入天子耳中,老朽死而无憾矣!小侯爷尽管吩咐,只要做得到,老朽绝不推辞!” “老先生果然爽快!”林瑾称赞一声,指了指俘虏群,“之前一战,倭寇侥幸逃脱了百人,请老先生派人通传全岛,协助吾等搜捕倭寇残兵!若有人抓获一个倭国士兵送过来,赏宝刀一口,银十两。若敢私自藏匿倭寇,全家皆斩!” 慎昔脸色凝重起来,沉声道:“请小侯爷放心,琉球百姓苦倭寇久矣,肯定会踊跃相助!谁敢藏匿倭寇,不用小侯爷动手,老朽就会把他全家沉海!” 林瑾满意地点点头:“老先生深明大义,令人钦佩!还有件事,请老先生派人联络各部酋长以及士族贤达,让他们安抚民心,不可使百姓生乱!” “此事易尔!老夫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有些交情,这种事他们肯定不会拒绝。” “此外,还要劳烦老先生通传岛民,让他们明天巳时末来此地参加公审大会。” “何谓公……公审大会?” “当众宣告倭寇的罪行并且加以审判,谓之公审大会。” “妙!妙啊!如此一来,百姓们必定更加痛恨倭寇!” “那就有劳老先生了,拜托了。” “不敢当!此乃老朽应尽之事,不知小侯爷能否赏脸去寒舍暂住?” 林瑾微笑道:“老先生也看到了,此地事务繁多,本公子实在是走不开。等到事态平稳之后,本公子一定会去老先生府上拜访。” 慎昔拱手笑道:“老朽随时恭候大驾!事不宜迟,老朽这就回去安排。” 林瑾叫住慎昔,让赵正泽带人取来一百把刀剑,二十把三眼统和少许火药弹丸,笑道:“这些武器赠送给老先生,以备不时之需。” 慎昔大喜:“小侯爷英明,吾等的武器几乎都被倭寇收走了,这些武器实乃雪中送炭啊!” 林瑾摆摆手:“些许小事不值一提,本公子安排人帮老先生送到家中如何?” “这种小事怎敢劳烦小侯爷?吴征,喊人过来!” 瘦高个吴征应了一声,取出一个哨子吹了几声。 片刻后,十几个男子出现在山林边缘,被绣衣卫挡住了去路。 “小侯爷,那些都是老朽等人的亲眷,还请放他们过来。” 林瑾点点头,却没放那些人过来,而是让人把兵器送到山林边上。 慎昔暗暗点头,这个小侯爷看似年轻,做事却很谨慎。 “你带三百人去搜捕那些残兵。”林瑾对赵正泽下了命令,扭头看向慎昔,“此乃绣衣卫的赵百户,深受天子信任,还请老先生派出得力的人手协助搜捕!” 慎昔听说赵正泽是天子亲信,急忙行礼问好,再三保证绝对全力配合。 王羡目送火把长龙进入山中,感慨道:“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这位慎老先生深明大义,不愧做过琉球国的王相,老夫以后要多多仰仗此人才行。” 林瑾微微一笑,王羡只要不傻,前期肯定会重用慎昔等人,站稳脚跟后可就难说了。不过慎昔也绝非看上去那么忠厚老实,那样的人绝对做不了王相,希望他们将来不要闹得太僵,让倭人白白捡了便宜。 薛枫低声问道;“贤侄,咱们回船上还是待在此地?” “咱们回船上。”林瑾笑道:“不久之后,这里就是王教主的地盘了,王教主自然要多操点心。” 王羡呵呵一笑并未拒绝,倭寇狂妄自大,没有在岛上搭建堡垒炮台等物,导致被自己等人轻易击溃。这种错误他可不会犯,将来一定要让这座大岛乃至整个琉球固若金汤。他让王义把随船出海的几个闻香教大头领找来,把林瑾当日对琉球的描述转述了一遍,然后告诉这几人想要把闻香教迁往琉球的决定,并且赌咒发誓将来一定会让他们封侯拜相。 这几人本来就是王羡的亲信,又听到闻香教将来可以独掌一国,他们都有封侯拜将的机会,无不大喜过望,争先恐后表忠心。随后他们带着手下,干劲十足的搭建临时营地。 林瑾和薛枫乘坐小船离开后,王绾乘坐另外一艘小船来到了岸上。她看着那些兴高采烈地搭建临时营地的教中兄弟,轻轻叹了口气,看来闻香教迁往琉球已经不可阻止了。 王羡走过来,笑着问道:“绾儿,想什么呢?” 王绾小声道:“父亲,教中兄弟姐妹都说您不爱享乐,淡泊名利,就连很多外人都这么认为。但是女儿却知道,您只是很好的把抱负和野心藏了起来!女儿并不反对父亲施展抱负,只是觉得琉球并非绝佳之地。一旦林瑾所说的任何一项出了差错,我们都有覆灭的风险啊!” 王羡盯着王绾,好一会儿才冷冷道:“窃取一国安能没有风险?如今形势一片大好,老夫若是还不敢冒险一搏,和懦夫何异!还有何颜面掌控闻香教!窃国不可急功近利,非一朝一夕之功,老夫只怕是看不到了。老夫就你一个女儿,将来这一切都是你的!有朝一日你能戴上琉球国的王冠,老夫九泉之下也无憾矣!” 王绾眼睛有点湿润,急忙低下头去。 王羡把半块玉佩递给了王绾,低声道:“绾儿,咱们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到天子和林瑾的身上!你连夜带一艘船去泉州,码头附近有一家‘福来客栈’,你找到掌柜阮奉,把这半块玉佩给他看,再表明自己的身份,让他带着船队和人手立即赶来琉球!等到琉球大局已定的时候,其他人不想来也得来!” 王绾大吃一惊:“父亲竟然在泉州藏了人手?有多少人?” 王羡淡淡道:“两千精锐,平时都伪装成码头苦力或者船工,人人都可以以一当十!那是为父准备的最后一条退路,如今看来已经不需要什么退路了!” ———————————————————— 注1:倭人侵占琉球之后,为了稳固统治,时常残杀本地土着,甚至逼迫琉球人亲族相残,不照做的死全族。《波茨坦宣言》公告之后,倭人担心和倭国仇深似海的琉球人带领盟军反攻倒算,命令当地倭人军队大肆屠杀琉球人,最终屠杀了26万人之多,屠杀规模仅次于南京大屠杀!残余的琉球人在倭人几百年的‘皇民化’奴役统治之下,绝大多数已经忘了当年的仇恨,甚至不会说琉球语,以倭人身份为荣。 第76章 公审 奄美大岛上的大搜捕进行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色微明的时候,喧闹声才逐渐平息下来。 天色大亮的时候,林瑾和薛枫来到了岸上,发现临时营地已经颇具规模。 王羡走了过来,他脸色憔悴,双目血丝密布,一看就一夜没睡。 “凌晨时分,赵百户派人来报,已经抓到了倭人的首领岛津正义。此人是倭国水师总大将岛津正直的亲兄弟,又是萨摩藩岛津家的支脉,正好拿来第一个开刀!” 林瑾点点头:“理当如此,让那些酋长和士族首领亲手杀了岛津正义。拒绝动手的,都是倭寇的jian细!” 王羡笑道:“林公子言之有理,老夫也是这个想法。” 这时左侧山林里走出来一大批人,为首者正是赵正泽,身后的绣衣卫们押着被绑成一窜的倭国俘虏。再后面跟着成群结队的琉球人,不时有人大声怒骂,向俘虏扔石头或者树枝等物,甚至有人冲上去对倭国俘虏拳打脚踢。 绣衣卫们只是乐呵呵地看着,也不上去阻止。 俘虏们垂头丧气,根本不敢反抗。 赵正泽揪着一个倭人的头发,拖到了林瑾面前,随手往地上一扔,抱拳道:“大公子,此人就是倭人首领岛津正义!” 林瑾看了一眼岛津正义,随意挥了挥手,“押下去,等下当众明正典刑!” 本来装死狗的岛津正义听了这话,赶紧叩头求饶,“上国大人饶命!饶命啊!只要大人饶了小人的性命,让小人做什么都行!” 倭国贵族都以说汉语,写汉字为荣。岛津正义虽为支脉,不过岛津家家大业大,他自小也学习汉语汉字,一口汉语有些南方口音,让人听懂却没问题。 林瑾笑道:“若是让你去刺杀岛津家的家主,你可愿意?” 岛津正义略一犹豫,叩头道:“小人愿意!只求活命!” 薛枫厌恶地皱了皱眉:“卑劣小人!该杀!” 赵正泽笑道:“薛先生无须生气,倭人中的卑劣之徒比比皆是!之前搜寻的时候,在下就见到好几个为了活命,出卖甚至杀了同伴的倭人士兵。” “拖下去!”林瑾再次挥了挥手。 岛津正义还想求饶,赵正泽狠狠一刀鞘抽下去,一张脸顿时肿成了猪头,几颗牙齿也飞到了地上,身子一软就晕了过去。 王羡在临时营地旁边的空地上,搭建了一座一人高的台子,倭人俘虏们被押送到了台子下面。 琉球人围在高台四周,指着倭人俘虏议论纷纷,显得很兴奋。时间慢慢流逝,越来越多的琉球人来到了这里,台子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很多人甚至爬到树上观看。 不久之后,慎昔带着几十人也赶到了这里。这些人衣饰华贵,和周围衣衫褴褛的琉球百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所到之处,琉球百姓纷纷让路,有的甚至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在慎昔的带领下,这些人来到林瑾面前,齐齐躬身行礼:“吾等参见小侯爷!” 林瑾上前扶起慎昔,又虚扶了一把,“诸位免礼,快快请起!” “多谢小侯爷。” 慎昔喜气洋洋做了介绍,无非是某某部的酋长,或者某士族的贤达。 林瑾全程微笑点头,连名字都懒得记。 好容易介绍完毕,林瑾沉声道:“倭寇肆虐琉球,犯下滔天罪行!吾等奉命前来拯救琉球百姓于水火,初战即大获全胜,全灭了倭国水师。今日召集诸位前来,是为了当众审判倭寇,宣告其罪行,然后明正典刑!” 当下就有人把林瑾的话翻译过去,琉球人顿时欢声鼓舞。 有听得懂汉语的倭人瑟瑟发抖,立即跪地磕头求饶,换来的不是一脚就是一刀鞘。 林瑾指着特意换了一身铠甲的王羡,向慎昔等人介绍,“此乃大军先锋王羡,此次公审大会由他负责。” 王羡挺直腰背,右拳捶胸,沉声喝道:“本将王羡,见过诸位贤达!” 慎昔等人顿时被唬住了,纷纷行礼问好。 林瑾笑了笑,拉着薛枫退到了人群外面。 赵正泽带了七八个绣衣卫过来,把林瑾和薛枫保护在中央。 王羡登上台子,大喊一声:“肃静!” 人群并不理会,依旧高声议论。 慎昔大怒,大声喝骂了几句,才让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王羡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慎昔,一挥手叫道:“把岛津正义拖上来!” 两个绣衣卫拖着昏迷中的岛津正义,扔到了台子下面。 王羡向众人大声宣告岛津正义的罪行,这些罪行都是慎昔整理出来的。‘猜测婴儿性别然后劈开孕妇肚皮验证’、‘把琉球人绑在炮口开炮’、‘jiany幼女至死’等等林林总总二十几条,全都有证人和受害者家眷作证,根本无可抵赖。 王羡每念一条,就有大嗓门的琉球士族把话翻译给同胞们听。好几个受害者的家眷扑上来对岛津正义拳打脚踢,有个妇人甚至一口咬掉了岛津正义的半个耳朵。 岛津正义疼醒过来,一边哀嚎一边求饶。 王羡抽出刀扔到台子下面,愤怒地叫道:“此獠罪恶滔天,一刀砍了实在太便宜他了!请慎老先生和诸位贤达一人来上一刀,让这贼子好好体会琉球人的愤怒!” 慎昔吃了一惊,急忙扭头看向林瑾。 林瑾面带微笑,和薛枫低声说话,对慎昔的目光置若罔闻。 慎昔叹了口气,让一个后辈搀扶着自己,上前捡起了那把刀。 人群中有人叫了一声:“慎老!” 慎昔摇了摇头,一刀捅进了岛津正义的左大腿。 岛津正义捂着大腿惨叫翻滚,被两个绣衣卫强行按住。 吴征第二个走上去,一刀捅到岛津正义的右大腿上。 岛津正义双腿鲜血狂涌,疼得再次晕了过去。 吉谦第三个走上来,在岛津正义的小腹部捅了一刀。 有了这三人带头,其他的酋长和士族们只好照做。有几个人不想动手,王羡巧妙的引导了一下,这几人立即被愤怒的人群视作倭国jian细,拖出去活活打死。 当最后一个酋长动手的时候,岛津正义早已丧命,完全看不出人样了。 王羡满意地点点头,再次挥了挥手,军奉行(参谋长)被拖上来乱刀捅死。 处理完一堆大小头目之后,轮到了那些普通俘虏。 王羡如法炮制,不过处决者换成了受害者的亲眷朋友。这些人无不和倭人有着血海深仇,如今有了报仇的机会,下手更加狠辣,甚至出现了‘狂饮其血、生啖其肉’的惨烈场面。 血腥味越来越浓郁,林瑾和薛枫退到了海边上,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若非亲眼所见,我真的想不到倭人竟然能残忍到这个地步!”薛枫大发感慨,有些心有余悸。 林瑾沉声道:“倭人习性残忍,若是不加以遏制,琉球人的惨事未尝不会在我国发生!” “不可能!”薛枫一脸愕然:“倭国弹丸之地,岂敢大举攻入我国?” 林瑾叹了口气,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第77章 天子闻噩耗 六月十四,午后,乾清宫东暖阁。 天子坐在榻上翻看奏折,不时提起朱笔批复几句。 陈秉正抱着拂尘侍立在一旁,目不斜视盯着屏风。 天子批阅了一会奏折,忽然感到心烦意乱,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 “圣上?”陈秉正试探着叫了一声。 “朕无事。”天子烦躁地摆了摆手。 “圣上……”陈秉正试探着问道:“要不去张美人那里听听琴?” 天子勤于政务,不喜女色,后宫除了皇后之外,只有寥寥几个嫔妃——诞下大皇子的皇贵妃吴氏,凤藻宫尚书、新晋贤德妃贾氏(注1),因琴技超凡被天子看重的张美人,才貌双全的周贵人,此外还有个答应、常在,堪称寒酸到了极点。 天子嫔妃少,子嗣也少,只有大皇子刘坤、二皇子刘城以及五皇子刘培三人,周贵人生的三皇子和张美人生的四皇子皆夭折。 “不去!”天子回身坐下,喃喃道:“朕今儿个怎么了?为何心神不宁?” 陈秉正耳朵抖了抖,再次进入了木雕状态。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奔跑声,紧接着传来小太监的声音,“启禀圣上,苏州八百里加急奏折!” “苏州?”天子霍然起身,喝道:“速去取来!” 陈秉正飞奔出去,很快捧着五个铁盒走了进来。 天子脸色大变,不过立即又恢复了平静。 陈秉正把铁盒放到桌上,迅速后退了几步。 天子验看了封泥,一口气把五个盒子都打开,先看末尾的署名。 第一封末尾写着‘草民王羡顿首百拜圣上’,天子顿时愣住了,王羡?那不是闻香教教主吗?他按捺住心头的疑惑,把这份文书放在手边,接着翻看另外几份的署名,叶申、姜通、林海、林瑾。 当天子看到这四个名字的时候,心里涌起了强烈的不祥之感,立即打开了叶申的奏折。 “江苏巡抚臣申谨奏,恭问圣安。六月初一,扬州绣衣卫千户杜承向皇五子献上海船,当日午时,皇五子自钱塘江出海,数日后不知所踪……臣和林如海商议之后,派遣林瑾和薛枫率船队出海寻找……五皇子慷慨赴死……林瑾和王羡、薛枫意图攻打奄美大岛为皇五子报仇,不日或将有新消息传来。云氏夫人安然无恙,臣将其安置在一户富商府中。臣罪该万死,请圣上重责!” 天子看完叶申的奏折,心脏一阵剧痛,眼前金星乱冒,身子一晃就歪倒在榻上。 陈秉正大惊失色,慌忙上来扶起天子,低声叫道:“圣上!圣上!”接着扭头对着外面喊道:“来人,快来人!” 天子晃了晃脑袋,用力掐了掐自己的人中,喝道:“闭嘴!” 一个小太监快步进来,在屏风外跪地问道:“总管有何吩咐?” 陈秉正深吸口气缓和了情绪,沉声道:“无事,你先出去!” “喏!”小太监莫名其妙,倒退了出去。 天子剧烈咳嗽起来,猛然喷出一大口鲜血。 陈秉正惊骇莫名,又不敢喊叫,慌忙递上一块帕子。 天子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低声道:“不许传出去!刚才那个小太监……” 陈秉正躬身道:“请圣上放心,奴婢这就去处理!” 天子点点头,等陈秉正出去后,按捺住心头的悲痛,拿起另外几份奏折仔细翻看。 天子看完后,眼角滚落几滴泪珠,喃喃道:“培儿啊培儿,人人都说朕不喜爱你,又有谁知道,相比起你那两个不省心的兄长,朕其实喜爱你更多一些!你死的壮烈,没给朕丢脸,朕心甚慰!朕发誓,一定会给你报仇!” 门外传来陈秉正的声音,“圣上,奴婢回来了。” 天子迅速擦掉眼泪,缓和了一下情绪,沉声道:“进来!” 陈秉正进来后,低着头小声道:“启禀圣上,已经处理了,封口令也下了。” “嗯……”天子点点头:“立即去请皇后过来!” 陈秉正眼神瞬间变了,知道肯定发生了天大的事,否则天子绝对不可能主动请皇后过来。他躬身领命,转身快步而去。 十几分钟后,一身正装的皇后李抒走了进来,依旧迈着那种不紧不慢的步伐,每一步都长短相同。 “臣妾参见圣上。” “皇后免礼,请坐。” “谢圣上。”李抒落座后,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天子沉声道:“朕有个噩耗要告诉皇后!” 李抒面色平静看着天子:“噩耗?” “噩耗!”天子沉重地点点头,低声道:“培儿去了!” 李抒愣了一下,古井无波的脸上出现了愕然之色,“皇五子培儿……去了?” “皇后自己看看!”天子叹了口气,把叶申的奏折递了过去。 李抒脸上的惊愕之色已经消失,接过奏折看了起来。看完后,她淡淡道:“妾身请求圣上诛杜承、柳智九族,再下旨命令倭人交出凶手,以慰培儿在天之灵!叶明之、林如海、姜广达(姜通字)三人劝阻不力,当严加惩戒,以儆效尤!” 天子再度叹了口气,沉声道:“就依皇后所言。请皇后召见忠顺亲王,商议培儿的后事。” 忠顺亲王者,宗正卿刘锦也,太上皇之庶出十一子。 “臣妾告退!”李抒欠身行礼,不紧不慢走了出去。 天子第三次叹了口气,自嘲地一笑,喃喃道:“朕早该想到她的反应!这世上除了城儿,只怕再无人能被她放在心上!陈秉正!” 陈秉正悄无声息走了进来,垂手等候吩咐。 “让三位大学士立即来见朕!” “喏!” 天子拿起林瑾的书信,又仔细看了一遍,心里感慨万分:“若非那小子蛊惑王羡去琉球,云婉不会获救,培儿也会死的不明不白,仅此一项,他就立大功了!但愿他能顺利攻下奄美大岛,为培儿报仇!唉……若是朕一开始就同意他的建议,让王羡带着闻香教迁往琉球,或许培儿就不会死了!时也!命也!” ———————————————————— 注1:并无凤藻宫这个宫殿,凤藻宫其实指代皇后所居的宫殿,贾元春的身份大致有两个说法,其一,她是皇后,故而被称作‘元妃’,元妃者,王候嫡妻;其二,她是皇后的人,皇后将其送给了天子。本文采取第二种说法。 第78章 内阁三大学士 天子摸着胡须,脸色凝重,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久之后,他用力握了握拳头,似乎做出了什么重要决定。 “启禀圣上,三位大学士觐见。”门外传来陈秉正的声音。 本朝和前明一样,内阁大学士在紫禁城东部的文渊阁办公。散朝后,天子回转后宫,大学士们却要去文渊阁继续工作,处理国家政务。距离并不远,所以三位大学士才来的如此之快。 天子立即正襟危坐,沉声道:“进来!” 三个穿着绯色官服的大臣走了进来,向天子行礼问安。 太上皇在位中期,为了从内阁和外戚手中收回权利,重建了少府,重用朝廷六部,甚至让皇子到六部任职,当时还是燕王的当今天子就在礼部任职过。几年之后,六部壮大起来,太上皇也熬死了大权独揽的舅舅,终于成功架空了内阁,当时内阁大学士的权势地位连前明成化朝的纸糊三阁老都不如。 当今天子即位初期,朝廷六部大都是太上皇的人。天子处处被掣肘,不得不重新重用内阁,用水磨功夫从六部夺权,几年下来成果斐然。 如今的三位内阁大学士都是天子亲手提拔起来的,分别是六十三岁的首辅赵皓,天津人;六十一岁的次辅王骥,宁波人;排第三的是五十八岁的杨渊,洛阳人。 赵皓身材高大,国字脸,浓眉大眼,花白的长须垂在胸前,显得不怒自威。性烈如火,手段强硬,嫉恶如仇。他之前是兵部侍郎,天子提拔他做首辅,看重的就是他敢冲敢打的强硬性格。他也没让天子失望,在整顿吏治的过程中手段狠辣,不讲半点情面,背后被人称为赵阎罗。 王骥身材中等,略胖,面目和善,留着山羊胡子。他是永安三十一年的二甲第三名进士,心思缜密,手段圆滑,之前是吏部侍郎。 杨渊瘦高个,双目有神,高鼻梁,脸色严肃,留着三寸胡须。之前是刑部主事,做事铁面无私,不畏强权。 这三人升官的速度冠绝朝野,很多人骂他们是‘幸进佞臣’。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三人对天子忠心耿耿,任劳任怨。他们之间也有争斗,不过都控制在小范围内,从未影响朝廷大事。 三位大学士进来后,向天子躬身行礼。 “臣等参见圣上!” “三位爱卿免礼平身,赐座。” “谢圣上。” 落座后,赵皓拱手问道:“敢问圣上召臣等前来所为何事?” 天子长叹一声,拿起叶申的奏折递了过去。 赵皓上前几步,双手接过奏折,回去落座之后,打开奏折看了一眼就怒道:“杜承怂恿皇五子出海游玩,罪不容恕!” 王骥和杨渊对视一眼,联想到天子刚才那声长叹,心里都涌起不祥的预感。 “怎会如此!”赵皓看到刘培失踪那一段,不禁惊呼出声。 王骥急忙问道:“赵大人,发生了何事?” 赵皓不答,加快速度看完了奏折,顿时气得怒发冲冠,咬牙切齿地叫道:“倭人竟敢谋害皇五子,其罪当诛!臣请圣上出兵征讨倭国,为皇五子报仇!” 王骥和杨渊愣了一下,皇五子被倭人谋害了?莫非遇到了倭寇? 天子面色悲戚,沉声道:“朕闻听噩耗,恨不得立即御驾亲征倭国!然而局势如此,如之奈何?” 如今京城兵权主要掌握在两拨人手中,开国功臣一脉掌控了五成兵力,以理国公柳彪、镇国公牛清、齐国公陈翼、治国公马魁等人为首;新晋功臣一脉掌控了四成兵力,以赵国公李温、楚国公沈泰为首。 剩下的一成兵力掌握在天子手中,以羽林卫和金吾卫为主,职责是守护皇城。羽林卫和金吾卫绝对不能动,又不可能千里迢迢从边镇调兵,导致边镇空虚,想要调兵征讨倭国,只能调动京城神机营、五军营和三千营的兵力。 三大营被两派勋贵掌握,绝非天子一言可以调动的。 赵皓怒道:“堂堂皇子被倭人欺骗谋害,若是不立即发兵报复,圣上颜面何在?朝廷颜面何在?大汉风骨何在?但凡反对圣上出兵为皇五子报仇者,皆心怀不轨之徒,理当严惩不贷!” “唉……”天子叹了口气:“赵爱卿一片忠心,朕心甚慰。只是……” 王骥低声问道:“敢问圣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赵皓怒冲冲把奏折递过去:“千里(王骥字)自己看!” 王骥接过奏折,向杨渊那边凑近了一点,方便对方一起看。 俩人看完后,皆怒不可遏。 杨渊奏道:“圣上,首辅所言极是,但凡反对出兵为皇五子报仇者,皆无君无父之逆贼,人人得而诛之!臣请圣上召集群臣商议此事,无论如何也要促成出兵!” 天子点了点头,依旧一脸忧虑。 王骥依稀猜测到了天子的心意,拱手奏道:“出兵乃是必然之事,不过渡海征战非精锐不可,臣提议让神机营出征!” 天子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赵皓和杨渊立即明白了天子的真实意图,原来天子是想借着给刘培报仇的机会,抽调战斗力最强的神机营南下!只要脱离勋贵们的掌控,哪怕只是一年半载,也有很大机会让神机营真正成为天子的军队! 赵皓心里暗暗叹息,果然天家无亲情。皇五子死的慷慨壮烈,完全没有辜负其皇子的身份。然而天子为了兵权,竟然要用皇五子的死来做文章。 他拱手道:“请圣上召集群臣,臣拼死也要促成神机营出征,为皇五子报仇!” 王骥和杨渊立即附和:“臣亦如此!” “既如此,就召集群臣!陈秉正,立即宣召五品以上的臣子,半小时后在乾清宫议事!” “喏!”门外的陈秉正答应一声,飞跑着去传旨,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这么大阵仗,莫非要打仗了? 天子沉声道:“还有一事,闻香教的教主王羡上书请求招安,然后带着手下人马迁往琉球国。朕答应了,准备封王羡一个东海伯。” 三位大学士相顾愕然,怎么又扯出闻香教了?而且王羡为何忽然请求招安,还要带着闻香教迁往即将成为风口浪尖的琉球? 第79章 乾清宫辩论 下午六点,乾清宫。 宽敞的殿堂内站着上百个大臣,文武双方泾渭分明。 天子忽然召见这么多的朝廷重臣,显然有大事发生。众人交头接耳,纷纷猜测发生了何事。 陈秉正从侧门走了进来,大声喊道:“天子驾临!” 众人急忙站好队伍,躬身行礼:“臣等恭迎圣上!” 天子随后进来,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明镜高悬’匾额下方,目光扫了一眼众人,缓缓坐在龙椅上。 群臣行礼问安之后,天子语气低沉开了口:“朕忽闻噩耗,故而召集众位爱卿前来,商议应对之策。” 众人大吃一惊,心里瞬间有了很多种猜测。 赵皓出班,拱手问道:“臣皓斗胆请问圣上,噩耗何来?” 天子面色悲痛,沉声道:“皇五子培被倭奴所害!”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 天子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叶申的奏折,递给了陈秉正,“念!” “喏!”陈秉正双手接过奏折,清了清嗓子,大声念了起来。 满堂鸦雀无声,人人侧耳倾听。 陈秉正花了六七分钟,才把叶申的奏折念完。 一个身材魁梧、须发皆白的武将立即站了出来,大声叫道:“皇五子死的壮烈慷慨,臣彪钦佩万分!倭奴害我皇子,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臣彪请旨攻打倭国,为皇五子报仇!” 此人乃是开国八公中的二代理国公柳彪,他脾气火爆,深受军中将士敬畏。 “臣清请旨攻打倭国,为皇五子报仇!” “臣翼请旨……” “臣温请旨……” “臣泰……” 镇国公牛清、齐国公陈翼、赵国公李温、楚国公沈泰、治国公马魁、忠靖侯史鼎等数十人纷纷站出来,请旨攻打倭国。 文官们也都站出来声讨倭国,一个个慷慨激昂,唾沫横飞。 天子压压手,等众人安静之后,沉声道:“诸位爱卿一片忠心,朕心甚慰!朕爱子被害,心如刀绞,恨不得立即御驾亲征倭国!” 众人大惊失色,急忙开口劝阻。 柳彪抱拳叫道:“老臣虽然年近七旬,但仍然扛得动刀,冲得了阵!区区倭国,何须圣上御驾亲征?老臣只需五万兵马就可横扫倭国,若不成功,提头来见!” 牛清叫道:“老臣甘愿立下军令状,只需两万精兵就能横扫倭国!” 柳彪怒道:“牛老匹夫,没你的事,滚一边去!” “呸!”牛清狠狠往柳彪脚下吐了口唾沫,不屑地笑道:“攻打区区一个倭国竟然要五万兵马,真是丢咱们武将的脸!” 柳彪大怒,揎拳掳袖就要冲过来动手,“牛老匹夫,找打是!” 身份相当的陈翼和马魁等人不但没有劝阻,反而大笑着怂恿柳彪和牛清下手狠点。 天子脸色阴沉,冷哼了一声。 赵皓立即站出来,大喝一声:“肃静!皇宫之中,休得喧哗!” 首辅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柳彪和牛清就坡下驴,骂骂咧咧回到了队伍中。 天子按捺住心头的痛恨,淡淡道:“对付区区一个倭国,何须两位国公出征。忠靖侯史鼎何在?” 史鼎出列,抱拳喝道:“臣鼎在此!” “朕令你为主将,内廷都检点裘世安为监军,两日之内率领神机营南下扬州,听从江浙巡盐御史林海的命令,择机渡海征讨倭国!” 神机营有两位统领,分别是襄阳侯戚耀和忠靖侯史鼎,戚耀年迈体衰,一般都由史鼎主持神机营的事务。 史鼎犹豫了一下,林海有个钦差身份,而且还是亲戚,他并不介意听从林海的命令。然而林海在勋贵们眼中是叛徒,若是接旨,自己肯定会被其他勋贵敌视。 柳彪不等史鼎开口,就抢先叫道:“启禀圣上,神机营的职责是护卫京城,京城的安危重于一切,万万不可将神机营调离京城啊!” 赵皓喝道:“理国公此言谬矣!如今辽东平静,神机营调离之后,三千营和五军营的精兵强将足以拱卫京城!理国公莫非以为三千营和五军营不可靠?” 柳彪赶紧用力摆手:“老夫岂敢有这等想法!只是按照祖制,唯有天子御驾亲征,神机营才能随驾出征,否则万万不可调离京城!” 天子冷笑道:“朕明白理国公的意思了,明日一早,朕就率领神机营南下,御驾亲征为培儿报仇!”说罢,起身就要回后宫。 柳彪大惊失色,急忙伏地叩头,“请圣上息怒!息怒!老臣并非是这个意思!” 逼迫天子亲征这个罪名,柳彪无论如何都扛不起。 众人纷纷伏地叩头:“请圣上暂息雷霆之怒!” 赵皓膝行上前,拦住天子的去路,叩头道:“启禀圣上,理国公担心京城安危,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请圣上恕其失言之罪。” 天子长叹一声,眼角有泪珠滚落,“诸位爱卿都有子嗣,为何不能理解朕为爱子报仇的急切心情呢?朕为天子,若是不能为爱子报仇,还有何面目面对天下人?” “请圣上息怒,臣等无能,罪该万死!”众人再度叩头请罪。 天子冷冷道:“朕不需要尔等万死!朕只想为爱子报仇!” 镇国公牛清沉声道:“圣上,皇五子壮烈牺牲,臣等悲痛欲绝,恨不能吃倭奴肉寝倭奴皮!圣上欲调遣神机营南下为皇五子报仇,臣并无异议。只是神机营以火器为主,渡海征战只怕非其所长,臣请圣上三思!” “呵呵……”天子冷笑一声,淡淡道:“镇国公也说了是‘渡海作战’,而非‘海上作战’,骁勇无敌的神机营莫非连船都坐不得?” 齐国公陈翼见牛清无言以对,出班奏道:“启禀圣上,神机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乃是出征的绝佳选择!不过臣听闻江南水师以内河船只为主,无法出海航行,若是征用民间船只,又无法保证安全。臣提议等船只安排妥当之后,再调遣神机营南下。” 勋贵武将们眼睛一亮,拖字诀?不错!当即纷纷开口赞同。 天子并未回应陈翼,只是呵呵一笑。 赵皓沉声道:“齐国公此言谬矣!” 陈翼一愣:“请首辅指教。” “叶明之的信中说的很清楚,林如海之子林瑾会同义士薛枫等人,乘坐着从海商那里借来的船出海寻找皇五子,不但顺利抵达了琉球附近的海域,而且击沉了倭国的三艘战船,甚至想要再进一步攻打琉球!由此可见,海商们的远洋商船极其可靠!” 陈翼语塞,拱手道:“多谢首辅提醒,老夫竟然疏忽了这一点。” 其他勋贵相顾无言,纷纷在心里大骂林海父子坏事。 天子目光扫视一圈,喝道:“忠靖侯,欲抗旨乎?” 史鼎急忙抱拳应道:“臣领旨!明日一早就率领神机营南下!” 勋贵们无可奈何,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柳彪牛清等人悄悄对个颜色,准备回头好好警告一下史鼎,万万不可丢掉神机营的控制权。他们并不反对征讨倭国,不过却坚决反对把指挥权交到天子的亲信林海手中。 “散了!”天子转身离开了大殿。 “臣等恭送圣上!” 人都散去后,赵皓独自一人去东暖阁拜见了天子。 “臣斗胆敢问圣上,王羡忽然上书请求招安,是否另有隐情?” 天子微微一笑,把一封信递给了赵皓。 赵皓双手接过信件,看完后很震惊,“这……还能这样?林如海的这个儿子,当真是个奇才啊!” “朕刚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和爱卿现在的想法一样,那小子确实是个奇才!朕只需要给王羡一个空头爵位,不但可以解决闻香教的问题,而且还能给倭人添个大麻烦,何乐而不为?林瑾那小子还给朕提了个建议,让朕赦免各地牢狱中的重刑犯,把他们流放到琉球去和倭人拼个你死我活。朕准备以给培儿祈福为名大赦天下,把那些家伙全部流放到琉球,爱卿以为如何?” 赵皓认真思索了一会,点点头道:“臣以为可行!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去了琉球是死是活无关紧要。圣上,如此一来神机营是否还需要出海?” 天子淡淡道:“林如海自会考虑,朕相信他能让神机营真正成为朕的军队!” 第80章 反击时机已到 深夜时分,月色如水。 奄美大岛的海岸上,王羡之前带人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营地,此时已经成了倭人的军营。 军营的后门正对着山林,附近点了十几支火把,把大门附近照耀的犹如白昼。几个值夜的倭国士兵打着哈欠,强打精神盯着前方的山林。 咣!咣咣! 山林中很突兀的传来几声刺耳的锣响。 这几个倭国士兵吓得跳了起来,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胡乱放箭。 箭矢飞进了山林,犹如泥牛入海。 军营内阵阵骚动,各种污言秽语此起彼伏。 一个士兵沮丧地问道:“今晚这是第几次袭扰了?” “唉……”另一个士兵一脸生无可恋:“第七次了!那些汉人不敢和吾等正面对决,只敢用这些卑鄙的办法,良心大大的坏了!若是抓到他们,我要把他们砍成肉酱!” “希望治部大辅大人尽快想出应对的办法!” “呵呵……都十几天了,有办法早就拿出来用了!” “混蛋,你竟敢看不起大人的智慧,不想活了?” “哈依!我知错了!再不敢胡乱说话了!” “吾等值夜还算安全,跟着物见番头(侦察分队队长)进入山林的那些人十个有九个都回不来啊!” “这倒也是……该死的汉人,琉球人都被他们教坏了!” 其他几人跟着咒骂几句,恨不得把藏在山林中的那些汉人碎尸万段。 林瑾藏在半山腰的一颗椰子树上,看着下方倭国军营的动静,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他手脚并用,狸猫一般迅速下到地面上。 赵正泽凑过来,低声问道:“大少爷,情况如何?” “他们果然对袭扰麻木不仁了,时机已到!走,去找王羡他们。” 十几分钟后,林瑾在一处偏僻的小溪旁边,见到了王羡父女和薛枫慎昔等人。 “敢问林公子,情况如何?”王羡低声询问,态度很尊敬。 由不得王羡不尊敬,若非林瑾,很多人只怕已经命丧黄泉。 十几天前,萨摩藩的藩主岛津光久得知了驻琉球水师全军覆没的消息。他当场暴跳如雷,不顾麾下臣子们先搞清对方身份来历的建议,命令美浓守、治部大辅桦山久守为总大将,率领一万精兵前往琉球歼灭那些‘汉人海盗’。 桦山久守之父桦山久高曾经担任侵略琉球的总大将,当年带着三千精兵横扫琉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掳走了当时的琉球王尚宁,最终逼迫尚宁割让了奄美大岛等北方五岛。 得知倭国大军卷土重来的消息,众人反应不一。 慎昔和吴征等人惊骇莫名,有意放弃奄美大岛,退到琉球本岛。 林瑾不想前功尽弃,劝阻了慎昔等人,坚持要留在奄美大岛,借助山林和倭人周旋。 因为之前的大胜,王羡认为倭国军队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恰好王绾又带着王羡藏在泉州的那两千精锐赶了过来,王羡信心膨胀,不听林瑾遁入山林的建议,执意要趁着倭国军队登陆的时候发起攻击,将其一举击溃,从而在琉球人心中建立起强大的威望。 林瑾劝阻不住‘兵强马壮’的王羡,只好尽力帮忙,他让水手们把船上的佛朗机炮拆卸下来,搬到岸上构建防御阵地,然后让那些商船立即回杭州湾,以免白白送死。 十天前,倭国大军在桦山久守的率领下,乘坐着上百艘大小船只,出现在了奄美大岛附近的海面上。 林瑾最后劝阻了一次,王羡依旧不听。他只好带着绣衣卫和江南水师的士兵们,在慎昔吴征等人的带领下,藏匿在山林深处,静观形势的变化。 战斗很快爆发,起先王羡依仗着坚固的防御阵地和数十门佛朗机炮,顺利击退了倭人的数次进攻。不料桦山久守很快改变了战术,也从船上搬来佛朗机炮,猛烈炮击防御阵地,之后又不计伤亡连续猛攻。 王羡损失惨重,两千多人只剩下了六七百人,被迫撤离到山林深处和林瑾等人汇合。 当时人人都丧失了信心,纷纷提议赶紧撤往琉球本岛。 林瑾软硬兼施,力排众议,最终决定留在山林中和倭人缠斗。 随后的几天时间,林瑾充分发挥了伟人的十六字游击战术,在琉球向导的帮助下,一有机会就果断出手,连续击杀了十几支进入山林探查的倭国小分队,大大打击了倭国军队的士气和勇气。而且一到晚上,林瑾就派几个身手敏捷之人靠近倭国军营,或敲锣,或打鼓,或放箭放枪袭扰对方,搅得倭国军营鸡犬不宁。 桦山久守数次派遣两三千人的大部队进入山林,却根本找不到‘汉人海盗’的踪迹,只抓到了一些琉球人。桦山久守气的吐血,命令把那些琉球人斩首之后大卸八块,扔在山林边上震慑敌人。 结果此举使得琉球人对倭人更加恨之入骨,人人踊跃帮助林瑾等人,不断有琉球青壮加入到林瑾的抗倭队伍之中。 如今林瑾手下足足有五千三百多人,虽然装备简陋,但是士气高涨,而且服从度很高。 最近两天,夜里前去袭扰的人回来禀报,说倭人遭遇到袭扰已经麻木了,只是随便向山林里射几箭,不再发起追击。林瑾觉得袭扰之策大见成效,刚才亲自去探查了一下果然如此,于是决定发起一次大反攻。 林瑾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微笑道:“探子们说的没错,倭人确实已经麻木不仁了,是时候发起一次反攻了!” 众人低声欢呼,他们对林瑾已经十分信任,就连之前和林瑾不对付的王绾亦是如此。当初王羡溃败的时候,若非林瑾及时带着绣衣卫冲上去接应,王羡父女很可能会遭遇不测。王绾连续两次被林瑾救了命,心里被关押的怨气早就抵消了。 慎昔期待地问道:“林公子,何时发动攻击?” 林瑾取出怀表看了看,沉声道:“天明之前,人最是困倦不堪,进攻时间就定在凌晨四点半!请诸位安排好自己的人,四点左右务必做好出击的准备!” “遵命!”众人抱拳领命,迅速四散而去。 第81章 营啸 凌晨四点二十,弯月早已消失,天地间黑沉沉的。 倭国军营后门外值夜的士兵们眼皮都睁不开了,有几个手里的兵器都掉在地上,轻轻地打着呼噜。 五六十步开外的山林中,林瑾爬上一棵大树,瞪大眼睛看向倭国军营内部。那里一片寂静,借助篝火的光亮,可以看到沙地上横七竖八睡着很多人。人数太多,新建的木屋不够用,地位低下的足轻们只能睡在地上。 军营左侧背靠着陡峭的山崖,旁边不远就是海滩,原本的木屋和栅栏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十几顶高大华贵的帐篷,那里是桦山久守以及高级将领们的住所。 林瑾把视线移到海面上,依稀可以看到一个个黑影,那些都是桦山久守带来的船只。他估算了一下距离,迅速溜下树。 “大少爷,如何?”赵正泽小声询问。 林瑾点点头,去了后面不远处的一处小山坳。 王羡父女、慎昔吴征等人都在这里等着,看到林瑾过来,纷纷起身相迎。 林瑾向慎昔拱手道:“慎老先生,拜托你的族人了!” 慎昔低声道:“小侯爷放心,他们肯定能完成任务!” 林瑾点点头,目光从其他人脸上扫过,“起火之后,本公子会带着绣衣卫和江南水师的兄弟们冲进去,诸位紧随其后,不必杀敌,只需四处放火即可!” “遵命!”众人抱拳领命,一个个摩拳擦掌,士气高涨。 慎昔把十几个背着大包袱的族人叫到面前,低声叮嘱了一番,挥挥手让他们出发。 这十几个人离开之后,林瑾再次爬上一棵大树,眺望着下方的军营。 其他人都不再说话,静静地等待着。 军营中依旧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异常。林瑾看了一眼海上,那些船只仍然停在远处,他把目光投向了军营左侧的那处陡峭山崖。大半个山崖都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见,唯有山崖底部有一点点亮光,那是帐篷前面的篝火透过来的微弱光芒。 林瑾盯着山崖底部,心里很紧张,今晚偷袭能否成功的关键就在慎昔的那十几个族人身上。 慎氏家族没迁到琉球之前,族人以捕鱼和采摘燕窝为生,技艺精湛的族人吊着绳索,在百丈高崖如履平地。林瑾偶然从慎昔口中听说这个情况,赶紧询问采摘燕窝的手艺是否传了下来,得到慎昔肯定的答复之后,立即制定了让慎昔的族人们从山崖溜下去放火,然后其他人趁乱杀进去的计划。 时间慢慢流逝,就在林瑾等得有些焦急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出现在了山崖底部。他揉了揉眼睛,继续盯着那边,不一会儿时间,又有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接着是第三个…… 林瑾迅速溜下树,对众人低声道:“他们潜入进去了,大家做好出击的准备!” 众人低声答应,各自散开去做准备。 林瑾在赵正泽的帮忙下,换上了一件全身铠,从头到脚都包裹的严严实实。 薛枫十分担忧,小声道:“贤侄,要不老夫跟你一起去?” 林瑾微笑道:“叔父不必担心,次战必胜!” “万一攻击不顺,请贤侄立即撤退,万万不可恋战啊!” “小侄明白。”林瑾点点头,提着一根茶杯口粗细的镔铁棍,向山下走去。 赵正泽跑去小山坳背后,把三百多个绣衣卫召集起来,迅速跟上了林瑾。 林瑾一行逐渐放轻放慢脚步,在山林边缘停了下来,盯着那十几顶帐篷所在的区域。 五六分钟后,一点火光突兀的出现在帐篷边缘,紧接着更多的火光开始出现。只是眨眼功夫,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就迅速引燃了附近的帐篷和木屋,弥漫成了滔天大火,其间还伴随着沉闷的巨响。慎昔的那些族人不但带了火油,而且带了很多火药包,那些巨响就是火药爆炸引起的。 军营里顿时炸开了一锅粥,无数人从睡梦中惊醒,有的拿着兵器茫然四顾,有的哭喊着四处奔逃,乱作一团。 “冲!”林瑾大喝一声,提着镔铁棍冲向军营后门。 赵正泽长刀向前一挥,带着三百多绣衣卫紧紧跟上。 军营后门处值守的几个倭国士兵被爆炸声惊醒,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何事,就见到一个穿着黑色铠甲的人飞奔而来,后面还跟着黑压压的一片人。他们顿时吓得睡意全消,一边鸣锣示警,一边转身向军营里跑。 林瑾冲到大门外的时候,那几个倭国士兵正准备关上门。 附近有十几个人倭国弓兵赶了过来,迅速开弓射箭,十几支箭飞速射向林瑾。 林瑾抬起左臂挡在眼前,右手镔铁棍狠狠砸在即将关闭的大门缝隙处。 碗口粗的木头被这一棍硬生生砸断,后面推着门的几个倭国士兵只觉得手腕剧痛,纷纷松开手后退开。 林瑾再次一棍砸下去,粗壮的门闩被砸成两段,半扇门都随之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他双腿微微下蹲,同时弯腰降低重心,大喝一声猛然前冲两步,肩头狠狠撞在那半扇门上。 咔嚓!咔嚓!几根碗口粗的木头被撞断撞飞,残破的半扇门呼啦一下飞了回去,把附近的几个倭国士兵打翻在地上。 林瑾大步冲了进去,镔铁棍一顿横扫,把附近的十几个倭国士兵都打倒在地。有几个倭国士兵转身想跑,被林瑾几个大步追上,一棍一个打的脑浆迸裂而死。 后面跟来的赵正泽等人瞠目结舌,他们做梦都没想到,看起来有些文弱的林瑾竟然如此悍勇! 赵正泽率先回过神来,举刀过头高呼:“公子有霸王之勇,吾等必胜无疑!杀!” “杀!”绣衣卫们士气爆棚,高呼着冲了进去。 林瑾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带着三百多人直奔那片燃烧的帐篷而去。 王羡等人随后冲进了军营,他们并不杀敌,只是到处放火,整个军营很快就处处起火。 猛然间,军营内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无数倭国士兵开始疯狂的自相残杀,有的倭国将领想要上去阻止,都被乱刀砍死。 赵正泽愣了一下,兴奋地叫道:“敌军营啸了!” 连续不断的袭扰战术,导致倭国士兵人人紧张,本就处于崩溃的边缘。忽然在黑夜中遭遇到偷袭,高层将领又迟迟不出现,顿时引发了可怕的营啸。 第82章 林瑾冲阵 敌人营啸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是对于想要擒贼擒王,在营中直线突进的林瑾一行来说反而不利。营啸之后,倭国士兵四处乱窜,一个个状若疯狂,见人就杀,越靠近军营中心人越多,阻碍越大。 林瑾起先还想着保存力气,后来面前的人越来越多,不得不抡圆了镔铁棍一顿乱打。他几乎竭尽全力,终于杀穿了密集的人群,回头一看大吃一惊,赵正泽等人并未跟上,被困在了二三十步开外。他深吸口气,略微犹豫了一下,反身杀了回去。 此时赵正泽身边只剩下了一百六七十人,四面八方都是敌人。眼看着冲不出去,他急忙大声喊叫,让大家结成一个小圆阵御敌。 周围的敌人潮水一般扑上来,一个个面目狰狞,疯狂地喊着各种莫名其妙的话。 赵正泽居中指挥,眼看着小圆阵被敌人一层层‘剥’掉,周围的人不停倒下,不禁又急又怒,自己等人身死事小,误了擒拿倭人首领的大事,岂不是功亏一篑? 身边一个高大壮实的绣衣卫大声叫道:“赵百户,这样下去必死无疑!属下在前开路,大家一起拼命,或许能冲出去几个!” “邱猛,看你的了!”赵正泽立即答应,举刀高呼:“大伙儿跟着邱猛,杀出去!” 邱猛力大无穷,使用的是一根狼牙棒,挥舞起来虎虎生风,一般人难以接近。他奋勇向前,瞬间冲出去了七八步。 赵正泽等人迅速跟上,心里希望大增。 刚冲出去几步,邱猛的狼牙棒被几个敌人同时抱住,他用力一抽却抽不回来,大喊一声正要发力,旁边两个敌人凌空飞扑过来。邱猛躲过了第一个,却被第二个一刀捅进了胸口,他惨叫一声瘫倒在地上,随即被乱刀砍死。 赵正泽心如死灰,最擅长冲锋陷阵的邱猛都死了,彻底没希望了。 “吾等乃是天子亲军,死则死矣,绝不可给天子丢脸!天子万岁!大汉威武!杀!”赵正泽放声高呼,手起刀落把靠过来的一个敌人斩首。 众人齐声高呼‘天子万岁,大汉威武’,和敌人拼死搏杀。奈何敌人实在太多,百倍于己,分钟之后,赵正泽身中数刀,身边只剩下了七八十人。就在他们彻底绝望的时候,侧前方的敌人忽然大乱,紧接着疯狂挥舞镔铁棍的林瑾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公子来救我们了!”众人惊喜交加,纷纷激动地大叫。 “快!跟着我杀出去!”林瑾大喊一声,趁着敌人短暂退却的时机,带着赵正泽等人拼命向前冲。 过了一会,林瑾忽然感觉压力一轻,抬头一看不禁大喜,原来不知不觉再次冲出了重围。他回头一看,那些敌人兀自在自相残杀,赵正泽和四五十个绣衣卫紧跟在身后,此时人人受伤,个个流血,伤重的甚至站都站不稳。 林瑾大声问道:“兄弟们,还能动吗?咱们去抓贼酋!” “抓贼酋!抓贼酋!”几十个人瞬间士气高涨,纷纷大声高呼。 “走!” 林瑾一挥手,带着刚向前跑了十几步,猛然见到海边燃起了大火,熊熊火光中,只见原本停泊在岸边以及浅滩上的几艘小帆船正在猛烈燃烧,并且很快引燃了附近的小船。 岸上有二十来个倭国武士,把七八个衣饰华贵的倭国贵族保护在中间,一群人正指着燃烧的帆船跳脚大骂。远处海面上的倭国大船发现情况有变,急忙放下小船,准备过来接应。 “哈哈……”林瑾大笑道:“烧得好!烧的真及时啊!” 赵正泽惊喜交加:“大公子,是你安排的人放的火?” “不错!”林瑾点点头,沉声道:“既然决定擒贼擒王,岂能对敌人的退路置之不理?我让吴征和吉谦各自派出几个精通水性之人,从山后绕一大圈,悄悄游到此地焚烧那些小船,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成功了!” 赵正泽等人齐声称赞:“大公子算无遗策,吾等钦佩万分!” “少拍马屁!走,咱们去捉贼酋!”林瑾一挥手,提着血迹斑斑的镔铁棍率先冲向海边。 赵正泽等人看到贼酋就在眼前,天大的功劳唾手可得,身上的伤痛似乎瞬间消失了,一个个精神大振,嗷嗷叫着跟着林瑾向前冲。 军营距离海边只有六七百步,林瑾发足狂奔,很快就冲到了近前。 那些倭国人也发现了林瑾一行,人群中间的桦山久守大惊失色,没想到敌人这么快就杀穿了军营,急忙大声喝令武士们上前迎敌。 这些武士乃是桦山久守的旗本队,个个武艺精湛,忠心不二。当即只留下五六人保护桦山久守和另外高级将领,其他的十几人高举长刀,一边大喊给自己助威一边冲了上去。 转瞬之间,双方已经近在咫尺。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倭国武士怪叫一声,一左一右高高跃起,同时向林瑾发起攻击。 林瑾依旧一力降十会,抡圆了镔铁棍横扫过去。 弹指间,两个武士惨叫着倒飞出去,还没落地就气绝身亡。两把长刀打着旋飞出很远,差点砸到海边的一个武士。 林瑾猛砸猛打,犹如虎入羊群,六七个武士接连被他打的筋骨断裂而死。剩下的几个武士面露惧色,却死战不退,拼命挡住林瑾。 这时赵正泽等人杀了过来,从旁协助林瑾,围殴剩下的七八个武士,不到两分钟就将其斩尽杀绝。 林瑾剧烈地喘了几口粗气,只觉得浑身剧痛,眼前金星乱冒,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脱力倒下。他用力一咬嘴唇,用钻心的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拖着镔铁棍大步走向桦山久守等人。 赵正泽发现了林瑾的异常,急忙上前准备搀扶。 林瑾低声喝道:“不必管我,围上去,逼迫他们投降!” 赵正泽点点头,举刀高呼:“兄弟们,抓贼酋,立大功的机会来了!上!” 绣衣卫们高呼‘抓贼酋,立大功’,争先恐后冲了上去。 第83章 桦山久守投降 “汉狗太厉害,快走!” 桦山久守吓得浑身颤抖,大叫一声就冲进了海水之中,养尊处优多年,他早已没了冲阵杀敌的勇气。大船上派来救援的小船已经到了百步开外,只要上了小船就彻底安全了。 其他几个高级将领犹豫了一下,有人跟上桦山久守,有人抽出兵器冲向敌人。 桦山久守脚上穿着长靴,身上穿着宽袍大袖的官服,越向前走越是举步维艰。 侍大将桦山久晴几个大步追上桦山久守,大声叫道:“主公,请除去衣衫和靴子,以便于涉水!” 桦山久守恍然大悟,哆嗦着伸手去解腰带。 这时头顶传来沉闷的呼啸声,紧接着一件重物飞过桦山久守的头顶,噗通一声,水花四溅,那件重物斜着插到他面前的海水中,赫然是一根血迹斑驳的镔铁棍。 原来林瑾使出最后的力气扔出了镔铁棍,目标本来是桦山久守,不料扔偏了。 桦山久守刚才亲眼看到这根镔铁棍的主人大发神威,好几个武艺精湛的旗本被打的骨折筋断,脑浆迸裂而死。乍然见到这根棍子竟然飞到自己面前,顿时吓得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大腿深的海水中。他身上的宽袍大袖瞬间被海水灌满,丝绸官服透水性不好,身体沉重无比,挣扎了好几下都爬不起来。 桦山久晴急忙扑上去,双臂用力把桦山久守搀扶起来。 桦山久守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同时流出,模样十分狼狈。 “降者不杀!负隅顽抗者,擒获后千刀万剐!”林瑾大喊一声,随手捡起一把长刀,缓步走上前去。 赵正泽等人一边围攻那些旗本武士,一边跟着大喊。 桦山久守被喊声吓了一跳,他精通汉语,自然知道千刀万剐是什么意思,肥胖的身躯再次颤抖了几下。 “主公?”桦山久晴担心地喊了一声。 桦山久守看了一眼还在七八十步开外的小船,又看了一眼已经冲进水中的几个绣衣卫,哭丧着脸道:“久晴,降了!” 桦山久晴本身能耐一般,只因为是桦山久守的亲侄子,足够忠心,所以被任命为侍大将。他听了这话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就点头赞同。 桦山久守黯然道:“让他们投降!唉……希望那些汉人海盗开出的赎金别太离谱!” 桦山久晴深吸口气,扔掉了手中的小太刀,大声喝令还在反抗的几个武士和三个将领扔掉武器投降。 那几人毫不犹豫扔掉了兵器,高举双手跪在地上。他们确实忠心耿耿,然而主公都下令投降了,自己又何必白白葬送性命? 赵正泽大喜,几个大步冲进海中,也不觉得铠甲沉重,迅速走到桦山久守身边。 桦山久守看出赵正泽是个头领,立即鞠躬致歉:“很抱歉,给阁下添麻烦了。” 桦山久晴也鞠躬致歉,显得十分谦卑。 ‘两分钟前还是敌人,怎么忽然变得这么谦卑客气了?这俩家伙莫非脑子有问题?’ 赵正泽腹诽不已,愣了足足半分钟才开口:“识时务者为俊杰,阁下做出了正确的决定。请随在下上岸,面见吾等的首领。” “有劳阁下了!”桦山久守再度鞠躬,一边跟着赵正泽向岸上走,一边低声问道:“敢问阁下的首领尊姓大名?” 赵正泽沉声道:“吾等首领乃是镇北侯世子、江浙巡盐御史林大人之子,地位高贵,阁下切记不可冒犯!” 撒谎就要撒到底,既然林瑾冒认了镇北侯世子,回去之前林瑾就是这个身份。 桦山久守知道侯爵世子是什么身份,却不了解江浙巡盐御史是个什么官职,于是陪着笑脸询问林海的情况。 赵正泽简单解释了一下林海的职责,引得桦山久守倒吸了一口凉气,掌控江浙盐业事务,而且还是钦差,能调动军队,权势只怕不比岛津藩主低……不对,林海的权势肯定胜过藩主岛津光久,毕竟汉朝人口是倭国的十几倍(注1),江浙两地的人口远远超过萨摩藩。 桦山久守想到这里,不禁暗骂藩主岛津久光傲慢愚蠢,连对手是谁都没弄明白就派自己出征。即便这次并未失败,而是大获全胜,只怕也后患无穷。 林瑾看到赵正泽押着桦山久守走过来,紧绷的心神顿时松懈下来,眼前骤然一黑,身子一晃差点摔倒,急忙把长刀拄在地上。 赵正泽迅速上前几步,借着抱拳禀报的时机,悄悄扶了一把林瑾。 “启禀小侯爷,倭国萨摩藩治部大辅、美浓守桦山久守请降!” 林瑾抓着赵正泽的胳臂,十几秒钟后缓过劲来,沉声道:“准许投降!” 赵正泽小声问道:“大少爷,没事?” 林瑾摇摇头,松开了赵正泽。 赵正泽向桦山久守做个请的手势:“这位就是尊贵的小侯爷,阁下还不速速行礼,更待何时?” 这时前滩上的那些小船已经焚烧殆尽,光线逐渐暗淡下来。 几个绣衣卫随意捡了根木棍,割掉衣襟缠在上面,点燃后站到林瑾身旁。 桦山久守上前两步跪伏在地上,双手交叠撑在额头前面,手和额头距离地面只有一指宽的距离,低声道:“萨摩藩治部大辅、美浓守桦山久守,参见上国小侯爷!” 赵正泽心头诧异:‘这厮的稽首礼倒是挺端正啊!’ 林瑾淡淡道:“桦山久守,汝可知罪?” 桦山久守大声回答:“嗨!在下知罪,请上国小侯爷责罚!” “呵呵……”林瑾冷笑一声,问道:“汝所犯何罪?” 桦山久守心头疑惑,还问何罪?不就是冒犯了你吗?他沉声道:“在下愚钝,事先不知道小侯爷的身份,贸然冒犯,还请小侯爷恕罪!” 桦山久守自持兵强马壮,傲慢自大,认为扫平对方不费吹灰之力,根本没把‘汉人海盗’放在眼里,更别提那些被视作‘牲畜’的琉球人。之前抓到琉球人的时候,他并未严加审讯,只是简单粗暴的下令将其大卸八块以震慑敌人。所以他此时并未说谎,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的最大罪行就是冒犯了林瑾。 “好个糊涂虫!”林瑾怒喝一声,把桦山久守吓得打了个哆嗦。 —————————————————————————— 注1:明朝人口高峰期约为两亿,明末战乱之后,大概在一亿七八千万人,同期倭国人口一千两百万左右。 第84章 收拾残局 “嗨!”桦山久守重重顿首:“在下愚钝不堪,请小侯爷指点!” 桦山久守的部下们也被押了过来,勒令跪在地上。有两个高级将领懂得汉语,听到林瑾怒斥桦山久守是糊涂虫,他们心里十分疑惑,除了冒犯之罪还能有什么? 林瑾冷哼一声,看了一眼赵正泽。 赵正泽脸色悲戚,沉声道:“上月初,我朝的皇五子出海游玩,偶遇大风浪,漂泊到了琉球海域……” 桦山久守听完后呆若木鸡,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咬牙切齿地叫道:“岛津正直这个该死的畜生,竟敢谋害上国皇子,就这么死了实在太便宜了,真该将他千刀万剐!” 桦山久守真心觉得愚蠢的岛津正直应该被千刀万剐,对汉朝皇子下手并没什么错,错的是占尽优势的情况下竟然把事情搞砸了,而且还被前来寻找的汉朝人得知了事情经过。 林瑾冷冷道:“汝等戕害皇子在先,调遣大军对抗王师先锋在后,着实罪该万死!” 桦山久守听到‘王师先锋’四个字,再次吓得一个哆嗦:“小侯爷请息怒,罪人事先根本不知情啊!” “呵呵……一句不知情就想逃脱罪责?王师大军旦夕即至,尔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桦山久守惊骇万分,慌忙叩头求饶:“罪人罪该万死,请小侯爷看在罪人主动投降的份上,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林瑾向京城方向拱了拱手,冷然喝道:“如何处置汝等,自有天子圣裁!赵百户,把他们绑起来,嘴堵上!” 桦山久守还想求饶,赵正泽从怀中取出一块帕子塞到他口中,接着将其双手反剪着绑了起来。这帕子不知多久没洗了,又脏又臭,熏得桦山久守干呕不止。 其他几人也都被绑了起来,嘴被堵的严严实实。他们之前悍不畏死,一旦投降又温驯如绵羊,不但不反抗反而主动配合,引得绣衣卫们啧啧称奇。 林瑾一行押着俘虏,绕了个大圈子,避开依旧在混乱厮杀的军营,向着山林走去。 赵正泽凑到林瑾身边,小声问道:“大少爷,为何不让桦山久守他们去控制住场面?一直这么乱杀下去,只怕最后没几个人能活!” 林瑾淡淡道:“倭人性情暴虐,就喜欢自相残杀,咱们为何要阻止?” “小的明白了!”赵正泽心头凛然,也不知道哪个不开眼的倭人严重得罪了林瑾,害得其他倭人被林瑾冷酷对待。 一行四五十人绕了半天路,终于回到了那处小山坳,天色已经亮了起来。 王羡慎昔等人都在,见到林瑾押着桦山久守等人回来了,纷纷上来迎接,人人笑逐颜开。 “恭喜小侯爷擒获贼酋!” “岂敢!幸赖诸位相助,方能一战功成!诸位都是大功臣!” 众人寒暄了几句,林瑾问道:“损失如何?” 慎昔拱手答道:“启禀小侯爷,吾等损失了四五百人,不过他们趁乱击杀了上千敌人,也算死得其所了!” 林瑾登上一块大石,眺望下方的情况。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只有军营中心的少部分倭国士兵还在自相残杀,其他地方的厮杀都已经停了下来。幸存者有的茫然无措,有的嚎啕大哭,有的疯疯癫癫的骂人。遍地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和各种折断的兵器,大片沙地被鲜血染红,甚至有几条鲜血溪流蜿蜒流到海边。 林瑾指着山下,笑道:“诸位,该收拾残局了!” 众人轰然答应,簇拥着林瑾和桦山久守等俘虏,兴高采烈下了山。 林瑾命令四千多琉球青壮围住几乎成了废墟的军营,然后在江南水师四百人的保护下,和众人一起进了军营。 桦山久守看着军营内的惨状心如刀绞,这其中九成都是他的军队,岛津家的军队还不到一成。经此一役之后,桦山家必定一蹶不振,或许不久之后还会被迫丢掉美浓守的宝座。若是岛津光久此时站在面前,他一定毫不犹豫一刀捅死对方,那个愚蠢贪婪的家伙,这次可把桦山家害得掉到沟底里去了。 林瑾让人给桦山久守和几个将领松绑,嘴里的破帕子也去掉,沉声道:“桦山久守,知道该怎么做?” “嗨!罪人明白!”桦山久守深深鞠躬,带着仅存的六个将领,向军营中心走去。 林瑾挥了挥手:‘赵百户,带二百个人保护好他们!’ 赵正泽抱拳领命,点起两队江南水师的士兵,上前把桦山久守七人保护在中间。 桦山久守等人一路前行,那些幸存的士兵看到他们,并未像以往那样立即跪地参拜,只是呆呆地看着,似乎在看陌生人。 桦山久守先是大怒,随即脸色黯然,低下头继续向前走。 军营中心,还有二三百个倭国士兵在惨烈搏杀,人人双目通红,状若疯狗。 侍大将桦山久晴高声叫道:“治部大辅、美浓守大人在此,尔等速速跪拜!” 一部分人被这叫声惊醒,停下了厮杀,呆滞地望向这边。另一部分人已经彻底疯了,不管不顾把已经停手的那些袍泽乱刀砍死。 桦山久守双目含泪,向赵正泽鞠躬行礼,“他们已经疯了,请将军帮忙将其击杀,以免贻害他人!” 赵正泽看到这些人的惨状,心里也有些凄然,挥手命令江南水师的士兵们射杀那些疯子。 天子十分看重火器,所以江南水师训练时以火器为主,弓箭刀剑为辅。可惜财力不足,数量并不多,往往三四个人共用一把火绳枪。这次江南水师四百士兵随着林瑾出海,姜通咬咬牙把大部分火枪都调给了他们,赵正泽身侧这二百人人手一支火枪。 林瑾本来想把这支队伍当做最后的杀手锏,结果之前根本没用上,这时终于有机会出手了。 这些士兵们使用的是二段射,动作极其娴熟,仅仅两轮射击,就射杀了那些已经疯癫的家伙。 桦山久守听着震耳的枪声,闻着刺鼻的火药味,心里十分恐惧,这些人仅仅只是汉朝的一支地方守备军队,就有如此强劲的战斗力,可想而知汉朝的主力军队有多厉害! 倭国在织田信长时代就有了火枪队伍,称为‘铁炮队’,而且规模很大。后来倭国侵略朝鲜时,铁炮队给明朝军队造成了极大伤亡。不过随着德川幕府‘闭关锁国’,无法从红毛商人手中购买到火枪,武士们又以使用武士刀为荣,对火器嗤之以鼻,认为使用火器是毫无勇气的行为,如今倭国的铁炮队已经销声匿迹。 桦山久守的军队中几乎没有火枪,也从未亲眼见过大量火枪齐射的场景,此时看到难免胆战心惊。再见到林瑾的时候,他的态度更加谦卑,弯腰低头,帽子都快碰到地面了。 林瑾带着桦山久守来到一旁,淡淡道:“桦山桑,你可知道自己已经命悬一线?” 第85章 桦山久守投诚 命悬一线? 桦山久守以为林瑾要杀了自己,吓得脸色煞白,心脏狂跳不已,慌忙跪伏在地上求饶。 “呵呵……”林瑾冷笑一声,低声呵斥道:“蠢货!你以为本公子要杀你?本公子是想救你的小命!” 桦山久守抬起头,一脸的愕然:“罪人愚钝,请小侯爷指点。” 林瑾冷冷问道:“你这次损失惨重,回去之后,还能坐稳家督的位置吗?即便桦山家上下齐心,依旧支持你做家督,实力大减的桦山家,能否对抗那些觊觎美浓守宝座的饿狼?本公子觉得,岛津光久会第一个打你的主意!” 桦山久守听了这话汗如雨下,桦山家是岛津家的家臣,他的父亲桦山久高在世时,为了增加领地的事情,和上代岛津家家督岛津忠恒闹得不可开交,最终郁郁而死。从那之后,桦山家和岛津家的关系就很僵硬,他和当代岛津家家督岛津光久的关系极差,除非必须很少去拜见岛津光久。 德川幕府闭关锁国之后,各地大名的日子都有些难过,岛津光久更加残酷的从琉球人身上榨油水,同时以各种借口压榨封臣。桦山久守就深受其害,每年向岛津光久进贡的金银数量凭白多了三四成,这次欣然答应率军前来琉球,也是想弥补一些亏空,结果一败涂地,自己也成了俘虏,岛津光久必然会趁火打劫。 而且桦山家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桦山久守惨败而归,肯定会被家族中人质疑甚至被推翻。内部不稳,外有豺狼,桦山久守根本没有撑过去的信心。 “想明白了?”林瑾微笑着询问。 “嗨!”桦山久守重重点头,恳求道:“请小侯爷指点迷津!只要小侯爷愿意出手相助,小人任凭差遣!” “呵呵……桦山桑言重了,本公子既然说了要救你的命,岂会出尔反尔?起来说话!” 桦山久守连连叩头:“小人岂敢!请小侯爷指点迷津,桦山家永世不忘小侯爷的恩德!” 林瑾小声道:“既然如此,本公子就给你指一条明路。桦山家实力大减,想要保住美浓守位置肯定要依靠外力才行!据闻幕府当代将军德川纲吉饱读诗书,乃是个大孝子,事事以其母桂昌院的意见为主,桦山桑不如重金贿赂桂昌院,让她帮着说句话,你美浓守的位置就会稳如泰山啊!” 桦山久守一脸苦涩,低声道:“小侯爷有所不知,先父当年征琉球大胜而归,上京参见将军大人时太过得意,不慎得罪了桂昌院大人。若非将军大人念在先父刚刚大胜而归的份上,说了两句好话,先父只怕无法回到美浓……” 林瑾还真不知道此事,他原本就是在忽悠桦山久守,若是对方真的答应贿赂桂昌院,他就会把桦山久守骨头里的油都熬出来,让其根本拿不出重金去贿赂桂昌院。没想到桦山久高竟然得罪了桂昌院,倒是不用那么麻烦了。 桦山久守沮丧地问道:“在下斗胆请问小侯爷,是否还有别的法子?” 林瑾沉思一会,沉声道:“有倒是有,就怕桦山桑不敢答应啊!” “请小侯爷赐教,小人莫敢不从!”桦山久守一个响头磕在地上。 林瑾淡淡道:“本公子要你站出来指证岛津光久两件事情!只要你答应,本公子发誓会竭尽全力保你安全!” 桦山久守大惊失色,虽说下克上是倭国自古以来的传统,但是实力相差太悬殊的话,下位者毫无疑问死路一条。如今美兵损失殆尽,桦山家的实力减弱了七八成,怎么敢公然跳反拥有六十万石石高的岛津氏?林瑾空口白牙说保证自己的安全,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举措,自己又不傻,怎会相信? 桦山久守一脸沮丧,哀求道:“请小侯爷高抬贵手,小人实在不敢答应啊!一旦彻底激怒了岛津光久,小人家族覆灭只在旦夕之间啊!” “呵呵……”林瑾冷笑一声,厉声喝道:“蠢货,本公子可不是在和你商量!你怕岛津光久的报复,就不怕本公子现在就杀了你?来人!” 赵正泽快步奔来,抱拳问道:“小侯爷有何吩咐?” 林瑾指着桦山久守,喝道:“把这个蠢货交给琉球人处置!” “小侯爷息怒!息怒!小人答应指正岛津光久!” 桦山久守吓得都快尿了,慌忙磕头求饶,岛津正义被愤怒的琉球人撕成碎片,甚至血肉都被生吃,这种悲惨遭遇他可不想体验。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蠢猪!你以为本公子在骗你?实话告诉你,朝廷即将往琉球派遣最少十万大军,有他们撑腰,你怕什么?” “十万大军进驻琉球!”桦山久守瞠目结舌,莫非大汉朝廷想要借道琉球灭了倭国? “圣上英明仁爱,接到琉球王的求救信之后,就有意派遣大军救援琉球。岛津正直戕害了皇五子,圣上岂会善罢甘休,本公子估计大军此时已经出海了!没出息的东西,区区一个岛津氏而已,就怕成这样!有了我朝的大力支持,桦山家未尝不能取代岛津氏,成为萨摩藩的新藩主!” 不答应马上死,答应了不但能活,而且还有更进一步的机会,桦山久守不用多想就做出了决定。 “敢问小侯爷,需要小人指证岛津光久什么事情?” 林瑾挥挥手让赵正泽退下,沉声道:“第一件事,指证岛津光久谋害我朝皇五子;第二件事,指证岛津氏多年来一直和倭国国王暗通款曲,意图阴谋推翻德川幕府!” “小人记住了!”桦山久守一口答应,随即才反应过来,“小侯爷如何得知岛津氏和天皇……和国王密谋的消息?” 林瑾皱眉喝道:“这是你能问的事情?” “嗨!小人失言,请小侯爷恕罪。” 闭关锁国的德川幕府时期是打压控制倭国的大好时机,林瑾希望德川幕府能更长久的统治倭国。 这次恰逢其会和日后的倒幕主力、数次对外扩张的急先锋萨摩藩对上了,林瑾岂会放过这次机会,即便不能一棍子打死萨摩藩,也要让他焦头烂额,元气大伤。 桦山久守跳反岛津氏之后在国内举目皆敌,只有老老实实听话,狐假虎威才能活下去。美浓地处倭国中段,虽然是内陆,但是却可以控制伊势和三河的水上要道,扶持桦山久守稳固地盘,无异于在倭国心脏扎了一颗钉子。 第86章 桂昌院和德川纲吉的决定 七月四日上午十一点半,江户将军府。 大奥的花园里花团锦簇,莺飞蝶舞,各种馥郁的花香扑鼻而来。 第五代幕府将军德川纲吉陪着母亲桂昌院坐在亭中,一边赏花一边喝茶吃点心,母子俩说说笑笑十分融洽。 周围站着一群衣饰华贵的侍妾,低头垂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德川纲吉幼时软骨发育不全,长大后身高不足四尺(一米二四),也就是俗称的侏儒。他饱读诗书,举止温文尔雅,还是个极度推崇儒家孝道的大孝子,一有时间就会陪伴在桂昌院身边。 德川纲吉拿起一块点心,笑着递给了桂昌院,“岛津藩主刚献上了一批贡品,这山药糕是萨摩藩的顶级点心,母亲大人尝尝看。” 桂昌院接过山药糕,轻轻咬了一小块,随手扔在碟子里,轻声道:“马马虎虎。德松丸(德川纲吉小名),并非上贡的日子,岛津久光忽然讨好你,所求者何?” 德川纲吉微笑道:“岛津藩主禀报说琉球来了一群汉人强盗,他一时情急,未曾向幕府通报就派遣大军前去剿灭海盗,特意献上供品向儿子请罪。” 桂昌院冷哼一声:“萨摩藩的那些家伙桀骜不驯,时常有诽谤将军府的言论传出,岛津氏却置若罔闻。这次竟然再一次擅自出兵,非忠臣也!德松丸,且不可被其表面恭顺所蒙蔽,当派遣得力人手前去申斥岛津光久,命令其捉拿诽谤将军府的贼子,否则严惩不贷!” “嗨!”德川纲吉重重点头:“儿子明白了,稍后就派人前往萨摩藩!” 桂昌院满意地点点头,正要夸奖德川纲吉几句,一个衣饰华丽的中年侍女小碎步跑了过来,脸色十分惊慌。 “启禀将军大人,外面传来消息,大阪的港口来了两艘唐人的船,他们说自己是中国皇帝派来兴师问罪的使者!” “什么?”德川纲吉大惊失色,急忙起身向桂昌院行礼告退。 “德松丸!”桂昌院叫住了德川纲吉,起身拉住他的手,嘱咐道:“你是掌控天下的将军大人,遇事不要慌!” “嗨!”德川纲吉低头答应,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中国改朝换代,我国未能及时前去朝贡,莫非是为此事而来?” 桂昌院用力拍了拍儿子的手:“不要慌!先弄清楚情况再做决断!” “嗨!儿子告退!”德川纲吉行礼后匆匆离去。 桂昌院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吩咐道:“准备一下,去仁和寺!” 桂昌院幼年时随母亲去仁和寺上香,高僧亮贤法师一见到她,就信誓旦旦地说她的命数贵不可言,将来必定生下权倾天下的大人物。多年后,亮贤法师去世,他的预言却成了现实。桂昌院从此成了仁和寺的忠实信徒,对亮贤法师的大弟子隆光法师言听计从,遇到难事就会去仁和寺向隆光法师请教。 下午,德川纲吉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大奥,第一时间就去拜见桂昌院。 桂昌院问道:“弄清楚了?” “嗨!”德川纲吉点点头,揉了揉眉心,“事情很严重!” 桂昌院嗯了一声,示意儿子继续说。 “上月初,岛津氏驻琉球水师船队出海巡逻,遇到了汉朝的皇五子……大汉皇帝雷霆大怒,派遣了数万大军进驻琉球,一旦应对不当,只怕战争难以避免!母亲,该如何是好?” 桂昌院倾听的过程中一言不发,脸色阴晴不定,听了儿子的询问,反问道:“大汉皇帝当真往琉球派遣了数万大军?” “千真万确!之前在汉朝国子监读书的学生们都被驱逐回了江户,儿子亲自问过他们,他们都说亲眼见到大批船队出海,船上甚至有汉朝军队的绝对主力,京城三大营之一的神机营!” 桂昌院倒吸一口凉气,身为倭国高层,她岂能不知神机营代表着什么。汉朝天子连神机营都出动了,显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她深吸几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低声问道:“汉朝使者有什么要求?” 德川纲吉叹了口气:“汉朝使者说主持这次事件的钦差大人现在琉球,让儿子立即派遣得力人手前去谈判。若是敢推诿拖延……” 桂昌院冷冷道:“该死的萨摩藩,该死的岛津氏,可真会给吾家找麻烦!吾刚说了他们不可靠,没想到转眼之间就出了事情!” 德川纲吉用钦佩的目光看着桂昌院,低声道:“母亲大人真是明见万里!如今事情已经出了,惩罚岛津氏的事情可以稍后再说,当务之急是赶紧派人去和汉朝钦差解释。” 桂昌院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德松丸,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汉朝皇帝如此大动干戈,几句解释绝对蒙混不过去。吾之前去见了隆光法师,他起了一卦,卦象很不吉利,这次只怕要付出巨大代价了!” “哦?母亲大人,隆光法师的卦象是什么?” “小过,飞鸟遗音之象,阳奉阴违之意。德松丸,隆光法师的卦象彻底揭示了萨摩藩的不臣之心,你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吗?” 德川纲吉沉思了一会,沉声道:“儿子明白了!事若不顺,就拿岛津氏顶罪!” “嗯!”桂昌院满意地点点头,抓着德川纲吉的手,轻声道:“萨摩藩桀骜不驯,热衷于对外扩张,在以前肯定是一件好事,统治者谁不想开疆拓土?然而如今吾家闭关锁国,一切以稳定为主,万万不可冒进!德松丸,你要牢牢记住,没有什么东西比吾家的统治权更重要,为了维持吾家的统治,千万人皆可杀!但凡有人做出动摇吾家统治的事情,必须要残酷打击,不可姑息!” “儿子明白!儿子会让正仲为使者,前往琉球和汉朝钦差谈判。” 德川纲吉口中的正仲,乃是已经去世的大老堀田正俊的嫡长子堀田正仲。德川纲吉当初继位时一波三折,差一点就丢掉了将军之位,幸赖堀田正俊力挽狂澜,强势推举德川纲吉上位。从那之后,除了母亲桂昌院之外,堀田正俊是德川纲吉最信任最器重的人, 堀田正俊已经去世多年,他的儿子堀田正仲如今是天守番头,负责将军府的安全保卫,忠心耿耿,同样深受德川纲吉的信任。 桂昌院点头赞同:“正仲不错,是个合适的人选!告诉他,只要不危及吾家的统治,其他的都可以谈!” 第87章 整训神机营 嘭! 一个高大壮实的神机营将领倒飞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才停下来,腹部有一个明显的脚印。他疼的呲牙咧嘴,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爬起来。 林瑾掸了掸腿脚上的灰尘,目光在四周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神机营将士们身上扫过,淡淡问道:“还有谁?” 五千多人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敢再上去挑战。神机营中公认的十来个高手都被林瑾轻松击败,他们上去只会自取其辱。 林瑾沉声喝道:“既然无人敢再挑战,尔等还傻站着作甚?” “愿赌服输!兄弟们,随我来!”战兵一营副将谢鲲大喊一声,率先沿着海岸线向五六里开外的一大片椰子树跑去。 谢鲲是定城侯谢敬的嫡长孙,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将军,现任神机营一营副将。他为人豪爽大气,身手很不错,从不以身份压人,在神机营中颇有威望。 “愿赌服输!兄弟们,跑起来!”神机营一营千总、锦乡伯韩豪长子韩奇也大喊一声,跟在谢鲲身后向前跑。 有了这两位带头,其他人纷纷跟上,沉闷的脚步声震得附近树上的椰子都来回摇晃。 林瑾目送队伍远去,走向在一旁观看的林海和裘世安。 裘世安微笑着:“林公子才华横溢,没想到武艺也如此不凡,真是文武双全的奇才啊!” 林瑾拱手道:“公公谬赞了,在下只是力气大而已。” “林公子太谦逊了,咱家这双眼睛从未看错过人,公子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啊!” “多谢公公吉言,在下一定努力上进。” 裘世安相貌俊秀,为人低调,说话办事有条不紊。林瑾本来就对太监没有偏见,又对裘世安的为人处世很欣赏,所以和此人说话时态度很随和。 宫中的内官大佬,无一不练就了一双毒辣的眼睛,裘世安一眼就看出林瑾确实对自己并无偏见。心里大为感慨,京城勋贵之后大多骄横傲慢,即使表面尊敬,心里却无不鄙夷嘲笑自己,林瑾这样的人还真是第一次遇见。 他微笑着询问林海:“林公子一出手就震慑住了神机营的骄兵悍将,真是可喜可贺!林大人下一步有何打算?” 几天前,神机营和前往倭国的使者一起抵达了杭州湾,史鼎和裘世安以及几个重要将领拜见了在此等候的钦差林海。 江苏巡抚叶申早已花费重金,从海商手中临时租赁了数十艘远洋商船,神机营稍事休整了一天,立即出海前往琉球。 临行前,神机营主帅史鼎‘忽然染上了重病’,无法出海,和叶申一起去了苏州巡抚衙门养病。 林海和裘世安接过了神机营的指挥权,带着神机营五千将士出海前往琉球。 随行的还有另外几十艘大船,上面运送的是新晋东海伯王羡麾下的‘军队’。 天子已经昭告天下,接受了闻香教王羡的招安请求,封其为东海伯,令其率领本部暂且驻守在琉球奄美大岛,帮助琉球王抵御倭寇的进攻。王羡也派人四处告知教徒,陆续有闻香教教徒赶往杭州湾,人太多,船队只怕要跑十几趟才能把这些人全部运到琉球。 船队一路顺风顺水,平安抵达了琉球。 王羡的人驻扎在当初登陆的那块海滩,抓紧时间修建房屋和堡垒炮台等防御工事。 神机营则去了大岛南边驻扎,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林海父子见面之后,互相了解了一下近来的情况,立即着手对神机营的整训。 今天是开始整训的第一天,结果刚开始就遇到了阻扰,数十个将士鼓噪起来,声称林海宣布的整训计划不合理,拒绝接受。在他们的带动下,一大半的人都拒绝执行整训计划。 裘世安大怒,当即就想动用军法杀一儆百。 林海却并未动怒,询问他们要怎么样才肯接受整训计划。 不知是谁提出必须打赢他们中的高手,才能获得他们的尊重,才会接受整训。在这些骄兵悍将眼中,‘小白脸’林海父子肯定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徒,派几个家将上来也绝不是军中高手的对手。 没想到林海一口答应了,并未派出家将,而是让林瑾出战。 大部分神机营将士觉得胜之不武,不愿意站出来和林瑾对战。 有几个想捡便宜的争先恐后跳出来挑战,结果无一撑得过一招。 将士们一片哗然,终于开始正视林瑾。 当即就有个高手出来挑战,依旧一招溃败。此人之后,陆续又有十来个高手站出来挑战,全部败在林瑾手下,其中就包括谢鲲和韩奇。 林海看了一眼远去的队伍,沉声道:“必须先打掉他们身上的骄横之气再谈其他!接下来几天,以跑步站队列和整顿内务为主。” 跑步站队列和整顿内务,自然出自林瑾之手。神机营骁勇善战,在世人眼中是一等一的强大军队,但是在林瑾眼中还有很多值得改进的地方。 裘世安沉声道:“咱家对军务一窍不通,一切就拜托林大人和林公子了!若是需要咱家做什么,只管吩咐便是。” 林海摇摇头,微笑道:“都是为圣上效力,裘公公不必客气。” 裘世安哈哈一笑转移了话题,说起了京城中的一些趣事。他语言诙谐,尤其擅长口技,描绘那些有趣场面的时候惟妙惟肖,就连林瑾都被吸引住了。 林瑾听裘世安讲了好几件趣闻,觉得大开眼界。 这时沉闷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神机营的将士们又跑了回来。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海边空气又潮湿,他们浑身都被汗水浸透,就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一个个瘫坐在地上,敞开衣襟猛力扇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林瑾走到谢鲲身前,淡淡道:“堂堂定城侯的嫡长孙,就这点能耐?” “呸!”谢鲲向旁边吐了口唾沫,指了指那片椰子林,“有种自己跑一趟,再来和某阴阳怪气!” 韩奇立即附和:“谢副将所言极是,林瑾,有种你也跑一趟,让兄弟们瞧瞧!” 周围的将士们纷纷跟着鼓噪,都想看林瑾出丑。 林瑾取出怀表晃了晃:“尔等刚才用了三十七分钟,某会在十七分钟之内跑个来回,尔等信不信?” “不信!”众人齐声大喊。 谢鲲冷笑道:“不说十七分钟,只要你能在二十七分钟之内跑回来,就算你赢!” “就十七分钟!”林瑾把怀表塞回怀中,笑着问道:“赌注是什么?” “嗯……五千两如何?” 林瑾摇摇头:“赌钱就算了。” “呵呵……怎么,怕了啊?” “某若是赢了,尔等七天之内必须听从命令整训,某会全程跟着尔等一起整训,以免尔等说某故意整人;某若是输了,整训计划就此作废!敢不敢赌?” 林瑾说完伸出了右手。 啪! 谢鲲伸出右手和林瑾击掌为誓。 “赌了!” 第88章 拉拢人心 “去他娘的豆腐块!” 谢鲲抓起乱作一团的被褥,狠狠砸到木屋墙壁上。 “呵呵……”韩奇翻个白眼,冷笑道:“怪谁?若非你和林瑾打赌,咱们何必受这份罪?” “我呸!韩大嘴,你哪来的脸说这种话?当时是谁说的‘林瑾力气大,耐力肯定不行’?” 韩奇嘴巴很大,又嗜好各种美食,因此被朋友们冠以这个诨号。 韩奇脸色尴尬,拍了拍额头,喃喃道:“林瑾明明是个小白脸,为何会如此厉害?今天才整训第三天,我就快坚持不下去了,他却若无其事,怪哉!据说他三年前跟着一个疯癫道人修行去了,今年刚回家,莫非那道人是个有真本事的?” 谢鲲气哼哼的一屁股坐在木床上,挥挥手道:“少扯这些没用的,赶紧想想办法,怎么才能让林瑾同意取消叠被子训练,把被褥叠成豆腐块真他娘的要人命啊!” 韩奇叹了口气:“能有什么办法?林瑾全程参与,样样都稳压咱们一头,怎么好意思开口求情?莫非和他说‘我们扛不住了,求你高抬贵手?’” “放屁!老子宁死不求饶!” “打不过,又不求饶,除了坚持还能怎样?省点力气,午后训练快开始了。”韩奇摊摊手,一脸的无奈。 铛铛铛!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三声急促的锣响。 谢鲲不及多想,一把抓起床上的头盔,一边往头上戴一边向外跑。 韩奇笑了笑,跟着跑出了屋子。 炎炎烈日下,五千神机营将士开始迅速列队。三分钟后,大部分人已经站好了队列,只有二百多个人还在人群中乱钻找位置。 站在高台上的整训总教头林瑾大喝一声:“停!自己站出来!” 那二百多人垂头丧气穿过人群,站在高台下面。 其他人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暗自庆幸,有的悄悄叹气,却没人敢再乱动乱说话。前两天,那些违反条例的人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惩罚。 “谢副将,韩千总!” “末将在!” “请二位监督队列训练,不可懈怠!” “喏!” “跟我来!”林瑾一招手,带着那二百多人向几里外的椰子树跑去。 谢鲲扫了一眼队列中窃窃私语的几个人,怒喝道:“都他娘的闭嘴,老实站好!别连累老子!” 那几人吓了一跳,赶紧站得笔挺。 谢鲲小声嘀咕:“奇了怪了,以前只要稍稍加强一些训练,这些兔崽子就叫苦连天。这几天训练如此艰苦,他们却忍下来了。韩大嘴,这是为何?” “第一,身处海外,忠靖侯不在没了主心骨,不敢闹事;第二,天天大鱼大肉,油水足够;第三,林瑾以身作则,做事公正,之前又打败了那么多的高手,兄弟们服他!” “唉……”谢鲲叹了口气:“长此以往,神机营还会听咱们的吗?” 这个‘咱们’可不是指谢鲲和韩奇自己,而是指开国功臣一脉。 韩奇皱了皱眉,沉声道:“这种话以后千万别再说了!神机营终归是天子的军队!” 谢鲲愕然看着韩奇,脸色阴晴不定,许久才低声问道:“此乃韩爷爷的意思?” 初代定城侯和锦乡伯未发迹前就是世交,后代的关系一直很密切,历来同进共退。韩奇论起辈分比谢鲲长一辈,不过二人年纪相当,犹如亲兄弟一般。 韩奇点了点头:“家父说过,神机营南下之后,这支军队很难再被勋贵掌控,吩咐我随机应变,做好两手打算。事实也确实如此,忠靖侯临行前忽然‘染上重病’,林如海和裘世安联手掌控了军权,咱们没了主心骨,又身处海外,除了老老实实整训还能如何?你看着,林如海父子肯定还有后续手段,不可能一味压迫整训。” “别扯没用的!”谢鲲烦躁地挥了挥手:“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韩奇看了看四周,凑到谢鲲耳边,小声道:“圣上登基十年,所作所为有目共睹,确实是明君。太上皇年事已高,说不定哪天……到那时天子再无掣肘,谁敢保证天子不会对勋贵下手?历朝历代,这种事情发生的太多了!” “理国公他们自持资格老,功劳大,素来不把天子放在眼里,却忘了最要紧的一件事,这天下终究是刘氏的天下!” “这次机会难得,咱们主动配合林如海父子整训神机营,提前卖个大人情,将来咱们两家的荣华富贵说不定就靠这份人情了!而且这么做还没有后患,回京之后,若是理国公等人问罪,咱们可以把事情全部推到忠靖侯和林如海身上!” 谢鲲听得一愣一愣的,许久才低声道:“韩大嘴,你以前一直在装傻?” “呵呵……在京城那鬼地方,装傻不好吗?不会招人嫉恨,不会招人防备!这件事你老子和我家老头子已经商议过了,嘴巴严实点,刚才这些话若是泄露半个字,你老子会亲手打死你!” 谢鲲瞠目结舌,喃喃道:“老头子和韩爷爷商议过了?他为何不提前和我说清楚?” 韩奇冷笑一声,翻个白眼看着谢鲲。 谢鲲自己抽了一下嘴巴,讪讪笑道:“我以后会少喝酒,少说话!” 说话间,林瑾带着那二百多人已经跑了回来。 谢鲲和韩奇急忙闭嘴,抬头挺胸站的笔直。 林瑾挥手令众人入列,自己提着鞭子在队列中穿行,看到谁姿势不对就是一鞭子。随后他走到队伍最前面,昂首挺胸站的笔直,和众人一起在烈日下暴晒。 艰苦训练了七天之后,神机营的将士们都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各方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很多人甚至喜欢上了这种训练,私下里去央求谢鲲和韩奇,让他们和林瑾说一下,延长一下训练时间,被谢鲲一顿臭骂赶了出去。 第八天早上七点,神机营五千人和以往一样在海滩上集合。 林海登上高台,大声喊道:“大家远在海外,却依旧刻苦训练,从不退缩,本官十分欣慰。为了表彰大家,回去之前,每个每月的饷银翻三倍!” 神机营普通士兵一个月的饷银三两多一点,翻三倍就是十两,够买一亩多地了。 众人闻听愣了一下,纷纷欢呼起来,很多人恨不得在琉球多待几年。 林海等人群安静下来之后,接着宣布了几条措施。 其一,从今天起,饷银足额发放,绝不打折扣。 其二,每隔三天展开一次内务评比,前三名分别奖赏二十两、十两和五两;每月月底大比武,前三名分别奖赏一百两、五十两和三十两。 其三,中低层将领,百总(类似连长),总旗(排长),小旗(班长)等实行考核制,能者上,庸者下。 这三条宣布之后,欢呼声瞬间响彻天际,少数反对者的声音被欢呼声完全淹没。 第89章 条约 猛然听到炮声,除了林海父子和裘世安之外,其他三人都脸色大变。 外面的松平次郎等人更是惊慌失措,大声呼叫堀田正仲。 周稳拱手问道:“敢问林大人,何处开炮?” 林海微笑道:“周大人莫慌,此乃神机营的日常训练。” 话音刚落,外面又响起一连串更加密集的炮声。 堀田正仲脸色凝重,身为天守阁番头,他对火炮还是有些了解的,最少一百五十门重炮一起发射才有这等声势。几千人的神机营只竟然有这么多的重炮,不愧是拱卫汉朝京城的强大军队。他心里很清楚,这绝对是对自己的震慑,而非什么日常训练。 炮声足足响了十分钟才停下来,硝烟味甚至从几里之外的山崖飘进了木屋。 堀田正仲的脸色更加难看,神机营敢如此长时间的开炮,说明他们的弹药十分充足。 林海轻咳一声,淡淡问道:“使者,德川将军准备如何处理这次事件?” 堀田正仲微微低头致意,沉声道:“将军大人会责令萨摩藩藩主郑重道歉,并且责令其给出巨额赔偿,天皇……国王和将军大人会联名向大汉天子上书请罪。” 林海等了一会,见没了下文,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裘世安怒喝道:“堂堂皇五子被倭奴戕害,竟然想如此轻易了结,真是欺人太甚!咱家请求林大人驱逐使者,择日和倭国开战!” 林海点点头:“裘公公言之有理,倭奴当真欺人太甚!来人,请倭国使者离开!” 林武立即推开门进来,走向堀田正仲。 堀田正仲大吃一惊,急忙起身鞠躬,“真是万分抱歉!请上国钦差大人息怒,条件不满意可以慢慢谈。” 裘世安喝道:“咱家去杀了你家将军的儿子,然后道歉赔钱,可否?” 堀田正仲连连鞠躬:“上国大人息怒,一切都可以谈,可以谈啊!” 林海让林武暂且退下,沉声道:“本官就再给使者一个机会,若是还无诚意,直接开战便是!奄美大岛的数万大军盼望开战如久旱盼甘霖,老夫岂能让他们失望!” 堀田正仲额头直冒冷汗,鞠躬点头道:“嗨!在下明白了!” 林海挥了挥手,林瑾拿着一份文书,上前递给了堀田正仲。 堀田正仲仔细看完,立即叫道:“上国钦差大人的条件实在太苛刻,请恕在下无法答应。” 文书中,提了四个条件。 其一,倭国人从此不得踏入琉球半步。 其二,岛津光久及其直系子嗣自杀谢罪。 其三,桦山氏让出美浓领地给德川幕府,换取萨摩藩西面靠海的一半领地。 其四,岛津氏赔偿白银三千万两,可以先给一千万两,剩下的十年内还清,每年赔偿二百万两以及六十万两的利息。 这四个条件对德川幕府大有好处,只是却会要了岛津氏的命,若是堀田正仲敢答应,岛津氏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天诛国贼’。 林海淡淡道:“此乃本官的最终决定,一个字都不会改!使者好好考虑一下,若是不同意,就回去告诉德川将军准备开战!” 堀田正仲看着手中的文书汗如雨下,临行前,桂昌院和德川纲吉再三嘱咐,汉朝人提出的条件只要不危及德川幕府的统治,都可以酌情答应。这四个条件确实不危及德川幕府,但是却会让签署条约的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岛津氏的桀骜野蛮曰本无人不知。 堀田正仲看向站在门边不吭声的桦山久守,沉声问道:“桦山桑,你投靠汉朝人了?” “嗨!”桦山久守躬身答应,脸色很是愤懑,“请恕在下不得不如此,否则死也难瞑目!” 堀田正仲皱眉问道:“桦山桑此言何意?” “堀田君有所不知,岛津光久派在下率军来琉球,实乃借刀杀人之计啊!” 堀田正仲心头一震,急忙追问:“到底有何内情?” “在下曾经得到过岛津光久和天……和国王往来的几封密信,于是私自藏匿下来。没想到有一次喝醉酒说漏了嘴,传到了岛津光久耳中,他勒令在下交出书信,在下一口否认。岛津光久半信半疑,后来又逼问了好几次,都被在下搪塞过去。这次岛津光久明知歼灭琉球水师的乃是朝廷王师,却欺骗在下说是海盗,目的是借刀杀人害了在下性命。” 堀田正仲脸色大变,喝道:“密信中说了什么?信件还在不在?” 桦山久守叹了口气,低声道:“那几份信在关键时刻可以保命,故而在下一直随身携带。堀田君可要看看?” 堀田正仲向林海鞠躬恳求:“请上国钦差大人准许在下先看看那几封信。” “可以。” 桦山久守转身出去,几分钟后提了个精致的小铜箱走了进来。他连续打开三道锁之后,从里面拿出几个信封递给堀田正仲。 堀田正仲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先看了看签名,又仔细验看了笔迹,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他是德川纲吉最信任的人,经常接触一些机密信件,对天皇的笔迹十分熟悉,对岛津光久的字迹也很有印象。这几份信的笔迹完全对的上,内容也不出他刚才的预料,岛津氏想要联手天皇讨伐幕府,成功之后还政于天皇。 林瑾看着堀田正仲阴晴不定的脸色,不禁心里暗笑。这几份信件出自裘世安的手笔,此人不但擅长口技,临摹做旧的功夫也是一等一。 桦山久守的船上就有岛津光久的亲笔信,至于倭国国王的笔迹就更简单了,当初萨摩藩入侵琉球的时候,打的就是‘天皇治下曰琉共荣’的旗号,倭国国王的亲笔告示在琉球随处可见。 堀田正仲翻来覆去地看那几份信,和记忆中的笔迹再三对比,依旧没发现任何不对劲之处。 桦山久守低声问道:“堀田君是否在担心岛津氏的报复?这份条约签订之后,岛津氏还有能力报复吗?” 堀田正仲眼睛一亮,对啊,只要签了这份条约,岛津氏就变成没了爪牙的老虎,何须害怕?问题是条约签订之后,如何确保岛津氏老老实实执行条约?一旦岛津氏铤而走险掀起内战,倒霉的还是自己啊! 堀田正仲面有难色,犹豫再三还是不敢做决定。 林海问道:“使者还有什么疑虑?” “嗨!在下担心岛津氏拒绝执行条约,铤而走险发动战争。” “条约签订之后,请德川将军昭告天下,揭露岛津氏的丑恶面目,然后派遣大军逼迫萨摩藩遵守条约。若有需要,本官也会率领数万大军从琉球出发,逼迫萨摩藩就范。条约中只诛首恶岛津光久及其子嗣,使者认为岛津家族的其他人会为了岛津久光殊死一搏吗?本官给使者三分钟时间考虑!” 堀田正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咬咬牙鞠躬低头:“在下同意了!” 林海抚掌笑道:“这就对了,使者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这份条约对德川将军有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呢?” “在下要向将军大人禀报,得到回复后才敢签字。” “此乃应有之意,这份文书只是草案,需要重新书写一份。” “在下这就给将军大人写信请示。”堀田正仲鞠躬告退,准备回船上写信。 “且慢!”林瑾叫住了堀田正仲。 堀田正仲问道:“阁下有何见教?” “听闻马关风水秀丽,来往便利,不如就在那里签订条约。使者意下如何?” 堀田正仲有些愕然,没理会林瑾,扭头望向林海。 “此乃犬子林瑾。”林海对林瑾的说法不予置评,而这本身也是一种态度。 “原来是林君,在下失礼了!” 堀田正仲鞠躬致歉,想了想觉得这个提议其实挺不错——马关在本州岛,正好借此机会回去面见德川纲吉,比在这鸟不拉屎的琉球等待回复好多了。 “就依林君所言,在下这就回去向将军大人禀报,若是一切顺利,双方就在马关签订条约。” “本官就不送了,请使者抓紧时间,十天之内本官必须得到回应!” “在下明白了!告辞。”堀田正仲鞠躬告退,临走前看了一眼桦山久守。 桦山久守长叹一声,向堀田正仲鞠躬告别。 林海对桦山久守赞许地点点头:“表现不错,先退下。” “嗨!” 周稳知道林海和裘世安肯定有话要说,也起身告退。 裘世安疑惑地问道:“林公子为何要把签订条约的地点放在马关?” 林瑾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沉声道:“我刚才忽然想起师尊曾经说过,倭国的马关风水不错,就随口提了一句。” 林海一看林瑾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在撒谎,不过他以为渺渺真人又泄露了什么天机,因此并未深究此事。 之后的几天时间,林瑾依旧每天和谢鲲、韩奇一起操练神机营,从未有半分懈怠。谢韩二人对林瑾的态度有了明显好转,不再冷眼相对,偶尔还会说笑几句。 林海和裘世安时常观看监督神机营操练,偶尔见一见前来拜见的慎昔等人。 王羡父女一边忙着整顿手下,一边不断接收从杭州湾运送过来的其他人,这些人中除了闻香教的教徒之外,还有两三万名流放过来的罪犯。船队还送来了三万套大汉朝的旧军服,王羡立即命令青壮换装,以免被人一眼就看出他们是乌合之众。 薛枫无事可做,又思念妻女,于是随船队先回去了。 到了第七天的午后,德川纲吉的回复到了,答应在马关签订条约,幕府已经派遣大军前往萨摩藩,他有信心让岛津氏就范,就不麻烦上国军队了。 岛津光久之前为了稳固统治,残杀了不少亲属,叔叔和妹夫都被他杀了,在家族中埋下了仇恨的祸根。如今在十几万幕府大军步步逼近的强大压力下,这些人的亲眷看到了报仇的机会,同时也看到了取而代之的希望,于是联手起事,趁着深夜攻入了本家,诛杀了岛津光久及其子嗣,拥立岛津光久的堂弟岛津平久为藩主。 岛津平久立即派出两拨使者,分别向林海和德川纲吉请降,同意接受条约中提出的条件。 林海随后率领神机营前往马关,准备和德川幕府签订正式的条约。 第91章 明察秋毫的黛玉 午后,黛玉和妙玉坐在花园的秋千架上,无精打采地看着花丛中飞来飞去的蝴蝶和蜜蜂。 球球趴在黛玉怀里睡得正香,大尾巴偶尔会动一下。 小丫鬟雪雁坐在秋千旁的凳子上,双手撑着下巴,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都快睡着了。 妙玉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喃喃道:“你哥哥不在家,宝琴妹妹病了不能出来玩,好无聊啊!要不咱们去瘦西湖转转?” 黛玉摇摇头:“不想去,没意思。” 妙玉想了想,又提了个建议,“要不咱们去杭州?马上八月了,你哥哥想要赶上八月初八的乡试,最近几天必须回来。” 黛玉眼睛一亮,颇为心动,去杭州就可以第一时间见到出海归来的父亲和哥哥。 妙玉用力一拍手,笑道:“别犹豫了,咱们就去杭州!派人给我舅舅说一声,让他赶紧准备船只。” 球球和雪雁都被掌声吓了一跳,同时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向妙玉。 黛玉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父亲临走时说过,有什么事要多听听忠伯的意见。我得问问忠伯。” 妙玉叹了口气:“行。” “雪雁,去请忠伯过来一趟。” 不一会儿时间,雪雁就领着林忠走了进来。 林忠笑着问道:“小姐有何吩咐?” 黛玉期待地问道:“我们想去一趟杭州,可以吗?” “当然可以,老奴这就去安排船只和护卫。”林忠知道黛玉的心思,一口答应下来。 妙玉笑道:“安排护卫即可,船只让我舅舅安排,请忠伯派个人去向我舅舅说一声。” 林忠点头答应,转身出去安排。 妙玉跳下秋千,伸手搀扶了一把黛玉,笑道:“走走走,赶紧换衣服,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黛玉把球球的小脑袋搭在肩头,以便省点力气,笑着吩咐雪雁:“让杜鹃姐姐过来收拾东西,我把球球带去让宝琴妹妹帮着照顾几天。” 雪雁笑嘻嘻地哎了一声,迈着小短腿飞跑出去。 一小时后,黛玉一行上了船,向前来送行的马超群和林忠挥手告别。大船随即起锚顺流而下,很快就消失在远处。 马超群向林忠拱手道:“妙玉这孩子有些任性,还请忠伯平时多加包涵。” “马先生言重了,妙玉小姐聪明伶俐,深得老爷和大少爷的喜爱,将来肯定……呵呵。” “呵呵……” 二人相视一笑,顿觉亲近了不少。 次日正午时分,黛玉乘坐的船只抵达了杭州。 黛玉和妙玉并肩站在船头,发现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乏红毛鬼和昆仑奴,不禁啧啧称奇。 船缓缓靠岸,水手们搭好宽大的木板。 八个穿着黑衣的家将先下了船,五六个下人抬着几口大箱子紧随其后,最后是拿着小扇子的黛玉、空着手的妙玉以及背着小包袱的杜鹃和雪雁。 见到这阵势,本想上来揽生意的两个掮客转身就走。 两个家将在前开路,其他六人护在黛玉四人周围,下人们抬着箱子走在最后。 一行人从城南入城,准备前往城北马超群购买的一座宅院落脚。黛玉想在城中随便看看,于是并未雇佣马车,而是安步当车。刚走了一小段路,忽然乌云密布,雷声隐隐,看来是要下雷阵雨了。 黛玉指了指街边的一座茶楼:“先进去躲躲!” 十几个人先后进了茶楼,掌柜的见来了贵人,笑着上来招呼。 “贵客是来避雨的?二楼暂时无人,贵客去楼上落座如何?” “有劳掌柜了,咱们不吃茶,避避雨就走。”杜鹃从荷包里取出一两银子递给掌柜。 掌柜笑着道谢后接过银子,躬身在前带路,领着黛玉一行上了二楼。 黛玉和妙玉坐在靠窗口的位置,杜鹃和雪雁站在一旁伺候。 家将和下人则分成两桌,坐在靠近楼梯的地方。 众人刚坐下,一连窜闷雷骤然炸响,随即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下,转眼间就形成了一道道雨幕。 “好大的雨!”黛玉赞叹道:“东坡先生诗云‘唤起谪仙泉洒面,倒倾鲛室泻琼瑰’,说的就是这情景?咦?看那两个人!” 妙玉和杜鹃雪雁一起顺着黛玉所指望去,只见街道上匆匆走来一个撑着伞的中年男子,身边跟着个浑身都湿透了的小姑娘。 妙玉怒道:“那厮实在太过分,自己撑着伞,却让女儿淋雨!” 黛玉皱皱眉,心里也很不痛快。 那中年男子走进茶楼,回头骂道:“小毕杨子,还不赶紧进来,想被雨淋死吗?” 那小姑娘打个哆嗦,慌忙快步走了进来。 黛玉听到家乡的骂人话,立即起身走到楼梯口处观察那俩人。 妙玉三人心里有些好奇,过去站在黛玉身后观看。 店小二走过去,笑着询问那中年男子:“客官,要不要来壶茶暖暖身子?” 男子摆摆手:“不必了,雨一停咱们就走。” 那小姑娘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漂亮的小脸有些发白。 男子从怀中取出帕子擦了擦脸,收起帕子笑道:“小二哥,抹布能否借我用用。” 店小二点点头,从肩头取下抹布递过去。 男子道了声谢,接过抹布扔给那小姑娘,“赶紧擦擦,免得生病了浪费钱!” “是,爹爹!”小姑娘怯生生答应,拿起抹布擦脸。 店小二愕然看着用抹布擦脸的小姑娘,心里暗骂竟然还有这种混蛋父亲。 黛玉看清那小姑娘的相貌之后,立即叫过两个家将,指着那中年男子吩咐道:“抓住他!” “喏!”两个家将也不问原因,立即冲下楼去。 妙玉先是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凑到黛玉耳边问道:“姐姐,那人不对劲?” 黛玉低声道:“那厮毫无爱女之心,而且和那小姑娘的长相天差地别,十有八九有问题!” 妙玉和杜鹃雪雁瞪大眼一看,果然如此,那小姑娘十分漂亮,和妙玉都有的一比。那男子贼眉鼠眼,尖嘴猴腮,一看就不像亲生父女。 这时那两个家将已经冲到那男子面前,将其一把按倒在地上。 男子脸色大变,挣扎着叫道:“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 黛玉一直在观察那男子的表情,看到这里基本已经确定对方有问题,快步向楼下走去。 妙玉和杜鹃雪雁大感惊奇,迅速快步跟上。 家将们不放心,分出四人跟着下楼。 掌柜的见有人在自己店里动手,顿时有些慌了,看到黛玉下来,急忙迎上来问道:“贵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掌柜稍安勿躁!”黛玉挥挥手让掌柜退下,走到低着头瑟瑟发抖的小姑娘面前,用苏州方言问道:“小娘鱼,倷是啥地方人啊?” 小姑娘霍然抬头,神色激动地望着黛玉,眉心一颗米粒大的胭脂胎记十分醒目。 第89章 倭国使者 午时,奄美大岛南部海滩。 简陋的木屋内,林瑾使用自制的炭笔和三角板直尺圆规等物,在一张大纸上认真作图。这是一幅三视图,右上角有‘手摇纺织机’几个小字。 林瑾身为高级机械工程师,对手摇纺织机和蒸汽机这类具有重大意义的机器的各种参数烂熟于心。 林瑾前世,手摇纺织机的出现引发了第一次工业革命,导致西方资本主义国家逐步统治世界。蛮夷能做到的事情,勤劳聪慧的中国人没理由做不到,所以林瑾准备在恰当的时候推出手摇纺织机。 林瑾画完一段圆弧,放下炭笔活动了一下手腕,这时门外传来林武的声音。 “大少爷,倭国使者到了。” 林瑾收好图纸,出门后看了看海上,果然来了几艘陌生的大船,正在放下小船往岸上运送人员。 林瑾一边向林海的临时住所走去,一边随口问道:“武哥,习惯这里吗?” 林武一路跟随保护林海,来到奄美大岛后取代了赵正泽,成了林瑾的贴身随从。 林武咧嘴笑道:“太热了,其他都还行。大少爷,和倭国使者谈妥之后,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应该可以。你去带桦山久守过来。” 林海的主要任务就是拉拢神机营,逼迫倭国退让并且付出代价只是顺带的任务。 神机营的整训已经卓有成效,在谢鲲和韩奇的默许甚至暗中支持下,数十名顽固不化的中低层将领被撤换,取而代之的是有真本事而且训练刻苦的人。此举不但没有影响军心,反而使得将士们的士气更加高涨,训练时更加刻苦,毕竟大家都亲眼看到了,只要努力就有往上爬的可能。 如今林海父子已经收拢了神机营的七八成人心,假以时日,多花一些水磨工夫,必然能帮天子将其彻底掌控在手中。 林海拒绝了慎昔等人的邀请,并未去他们家中居住,而是和林瑾一样,在山林附近搭建了一座木屋。这木屋很大,慎昔等人从家里搬来了不少物件,看上去还是很寒酸。 裘世安曾经提议去琉球本岛,在琉球王的王宫等候倭国使者前去拜见。林海却拒绝了,不想让琉球王参与到这件事中。 林瑾到了木屋外,发现三十几个士兵穿着锃亮的铠甲,手持兵器分列木屋两侧。见到他来了,纷纷躬身行礼。他笑着点了点头,通报后进了屋子。 林海和裘世安都已换上了官服,面无表情正襟危坐。 林瑾向裘世安打声招呼,走到林海身后站着。 一分钟后,林武在外面禀报。 “启禀老爷,桦山久守带到。” “让他进来。” 桦山久守弯腰低头走了进来,向林海大礼参拜。 “桦山久守,既然尔等倭人只看利益,不讲道义,本官就不和你绕圈子了。你能得到多少好处,取决于你稍后在倭国使者面前的表现,明白吗?” “小人明白!” “起来。” “多谢大人。” 桦山久守站起身,毕恭毕敬站在门边上。 不一会儿时间,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林武的声音传了进来。 “启禀老爷,周大人回来了。” “请他进来。” 一个穿着绿色官袍的年轻官员走了进来,向林海拱手行礼。 “下官监察御史周稳,拜见林大人。” 林海伸手虚扶了一把,微笑道:“周大人免礼,这趟出使倭国可还顺利?” “还算顺利。德川将军答应一定会给个交代,他派来的使者就在外面。” “周大人辛苦了,请坐。” “多谢林大人。” 周稳刚落座,门外林武再次禀报。 “启禀老爷,倭国使者到了。” 林海沉声道:“让他三次报名入内!” 裘世安和周稳愣了一下,三次报名入内乃是羞辱之举,倭国使者会不会答应? 十几个倭国人被林家的家将挡在木屋十几步开外,为首者是个三十来岁的倭国男子,相貌清秀,文质彬彬。此人正是倭国使者堀田正仲,受德川纲吉的影响,他对儒家文化也十分推崇,精通汉语和儒家典籍。 堀田正仲听到‘三次报名入内’几个字,脸色顿时阴沉起来,这可是赤果果的羞辱。 亲信随从松平次郎不明所以,低声问道:“大人,怎么了?” 堀田正仲没有解释,强压住心头的怒气,大声喊道:“曰本国使者堀田正仲,奉将军大人之命令,前来拜见上国钦差大人!” “进!”木屋内传出一个淡淡的声音。 堀田正仲向前走了几步,两侧士兵把兵器放平,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把刚才那句话又喊了一遍,家将们收起兵器,放他向前走。 如是再三,堀田正仲终于来到了木屋门外。 门口的林武拱手道:“使者,请进。” 堀田正仲没有理会林武,整了整衣襟,缓步走了进去。他刚一进门,就看到了垂手站着的桦山久守,顿时吃了一惊。 林海沉声喝道:“本官乃是钦差,代表的是大汉天子的威严!汝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堀田正仲躬身作揖:“启禀上国钦差大人,向上国称臣的乃是我国天皇,并非我家将军。下官并非天皇的使者,何须向钦差大人下跪?” 林海冷哼一声,怒斥道:“区区一个蛮夷国王,安敢僭越号称天皇?光武帝时,倭人国王请求册封,光武帝赐予‘汉委奴国王’金印,史册明文记载!我朝天子乃是汉室正统,汝等僭越自称天皇,是要造反吗?” 堀田正仲一愣,急忙辩解道:“钦差大人息怒,我国地处日升之地,故而称为‘天皇’,意为天明之地的主宰者,并非对上国不敬。” “此事暂且不提,自有吾皇做主!”林海挥了挥手,喝道:“德川将军莫非不是倭国国王的臣子?倭国国王都向吾皇称臣纳贡,汝却藐视吾皇,难道德川将军还能大过倭国国王?亦或者德川将军想弑君篡位?” 德川将军确实大过倭国国王,只是这种话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口。堀田正仲无话可说,只好伏地叩头,向林海大礼参拜。 林海收敛怒气,沉声道:“起来,坐下说话!” “多谢上国钦差大人。”堀田正仲起身后,在周稳对面坐下。 林海问道:“事情经过德川将军已经知晓了?” 堀田正仲点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阵沉闷的炮声。 第92章 甄英莲 黛玉从袖中取出帕子,给小姑娘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柔声又问了一遍。 小姑娘怯生生地答道:“阿姐,我是苏州人。倷也是?” “嗯!”黛玉微笑着点点头,拉着对方的手,问道:“倷叫啥名字啊?” 小姑娘被黛玉的微笑所感染,显得不再那么害怕,轻声答道:“阿姐,我叫英莲。” 黛玉指着那男子,问道:“俚是啥人?” 英莲身体抖了一下,犹豫着不敢开口。 黛玉把英莲搂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怕!” 英莲紧紧抱住黛玉,低声道:“俚是拐子!” 那男子骂道:“小毕……” “掌嘴!”黛玉大喝一声。 一个家将揪住男子的衣领,噼里啪啦一阵大巴掌,将对方打的鼻青脸肿,披头散发,嘴里血流不止。 掌柜的听到对方是拐子,急忙问道:“贵人,要不要报官?” “报官。掌柜的,有没有干净的房间?” “二楼有间茶室很干净。” “杜鹃姐姐,带英莲去换身干净衣服,穿……”黛玉看了看英莲的身材,笑道:“只能穿雪雁的衣服了。” 杜鹃微笑着伸出手:“英莲小娘子,请随我来。” 英莲不理会杜鹃,抬头看着黛玉。 黛玉摸了摸英莲的小脑袋,微笑道:“去,杜鹃姐姐很好的,不用怕!” “嗯!”英莲点点头,很乖巧地跟着杜鹃上了楼。 几分钟后,杜鹃领着换了一身新衣服的英莲下了楼。 雪雁虽然是个小丫鬟,但是却深受宠爱,她的衣服用料做工都很考究,样式也很漂亮。英莲原本一身粗布衣服,这时换了衣服,更添了几分漂亮可爱。 黛玉笑道:“好漂亮的小娘鱼。” 英莲有些害羞,低着头走在黛玉身边,小手拈着衣角。 妙玉问道:“英莲,你是苏州哪的人?” “记不清了,只记得我家隔壁有个葫芦庙。” “我知道!”妙玉拍手笑道:“阊门外有个十里街,那里有条小巷子叫仁清巷,里面有一座小庙,就叫葫芦庙。” 英莲被妙玉的话唤起了记忆,激动地连连点头,“阿姐说得对,就是那里!对了,我姓甄!” “知道姓名地点就好办了!”黛玉高兴地点点头,看了看外面,发现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要停了,于是吩咐年纪稍大点的那个家将,“六叔,劳烦您跑一趟,尽量找到英莲的家人。” 六叔年近五旬,是个面相憨厚、沉默寡言的壮实汉子,他躬身领命后上楼取了钱袋和伞,离开茶楼向城门走去。 英莲惊喜交加,急忙跪下向黛玉磕头道谢。 黛玉扶起英莲,笑着安抚几句。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铜锣响声,众人向外一看,只见一群衙役簇拥着一顶官轿缓缓而来。 掌柜的低声道:“是知府大人的轿子!” 本朝很多律令都延续自前明,不过有几条律令却延续自前汉,比如拐卖人口罪。 前汉文帝时,窦皇后的弟弟窦广国被拐卖,辗转被卖了十几家,被逼着烧炭挖煤开山挖石,受尽人间磨难。之后历经千辛万苦,窦皇后终于和弟弟团聚。 从那之后,前汉就对人贩子严厉打击,罪同杀人、偷坟掘墓等重罪。人贩子及其同伙处以磔刑(五马分尸),买家处以黥刑(脸上刻字)并且罚做苦役,无论男女皆如此惩罚。 本朝太祖刘宗敏的小妹妹幼时也被拐卖,对人贩子同样深恶痛绝。大臣们制定本朝律令的时候,他特意命令对人贩子的处置效仿前汉,从重从严治罪。 所以杭州知府李云听说出了拐卖案,赶紧亲自过来处理。 轿子在茶楼外面停下,李云下了轿,迈着方步进了茶楼。他四十来岁,相貌周正,长须垂胸,颇有威仪。 “何人报官?” “小人报的官。”掌柜的上前躬身应答,低声把事情说了一遍。 李云诧异地看向黛玉,点点头道:“小娘子仗义出手,本官感激不尽!敢问贵姓?仙乡何处啊?” 黛玉屈膝行礼:“小女子见过知府大人,免贵姓林,乃是苏州人。” “哦?苏州林氏?”李云态度更加温和,微笑着问道:“不知小娘子可认得江浙巡盐御史林大人?” 黛玉点点头:“正是家父。” 李云赞道:“不愧是林大人的女儿,聪明伶俐,秀外慧中,一眼就看穿了拐子的真面目!” 黛玉行礼道谢:“李大人谬赞了,小女子愧不敢当。” 李云笑道:“当得起!完全当得起!小娘子请稍坐,本官先问问这拐子。” “有劳李大人了。” “呵呵……此乃本官分内之事。” 李云命令衙役控制住那拐子,当众审讯起来。 有英莲本人作证,事实俱在,拐子抵赖不过,只得招了。 原来拐子也是苏州人,两年前元宵佳节看灯的时候,他发现英莲独自一人,于是将其拐走,逃到杭州扮作父女,准备养大后高价卖出。 这时外面已经围了一大堆人,听到拐子认罪,纷纷高呼将其当场处死。 “乡亲们请安静!”李云大喝一声,等喧哗声停息下来之后,沉声道:“本官向诸位保证,此獠秋后定然会被五马分尸!若是乡亲们发现有人拐卖孩童,请务必向衙门禀报,不论是谁,不论在何处,本官都会立即前去处置!” 众人高声欢呼,纷纷称赞李云爱民如子。 李云连连谦逊几句,指着英莲对黛玉笑道:“既然林小娘子要帮这位小娘子寻找亲人,本官就将她交给你了,不管能否找到她的家人,都请林小娘子派人给本官知会一声。” 黛玉诚恳道谢,按理说英莲必须交给官府暂且安置,等候其亲人前来领取。不过英莲刚出虎口,惊魂未定,让官府安置显然不太合适,李云此举算是卖了个不小的人情。 李云摆摆手:“不必谢,本官也是为了这小娘子着想。本官还有公务,就先走了,小娘子在杭州若是有什么需求,只管派人到知府衙门告诉本官一声。” “多谢李大人,李大人慢走。” 李云上了轿子,前呼后拥离开了茶楼。 那拐子手脚上都戴上了重重的镣铐,被几个衙役一边骂一边拳打脚踢,踉踉跄跄向前走。 围观人群一边大骂,一边跟随着向拐子扔石头烂菜叶臭鸡蛋等物,热热闹闹逐渐远去。 第93章 归国 八月初二午后,林瑾站在船头,眺望着前方的港湾,心情十分激动。在海上连续漂泊多日,身心俱疲,今天总算回来了。 林海出了舱室,走过来轻声道:“乡试六天后才开始,咱们先回一趟老家。” 林瑾点头应是,林环已死,林涛及另外三人被送回了苏州老家关押,这次正好顺路回去处理此事。而且神机营回来了,不可能继续让史鼎在苏州巡抚衙门‘养病’,总要有个妥善的处理方案。 林海脸上涌起一股温情,喃喃道:“这次离家这么长时间,玉儿肯定生气了。” 林瑾微笑道:“咱们是去办正事,玉儿通情达理,最多使使小性子,不会真正生气。” “呵呵……你倒是比为父还了解玉儿。” 说话间庞大的船队已经进了码头,其他船只见状纷纷躲避。 闻讯赶来的船主们翘首以盼,纷纷向上天祈祷自己的船完好无损。 之前沉没的那几艘船的船主已经获得了丰厚的赔偿,死去的人也得到了足额抚恤。不过那几个船主并不高兴,预定一艘新船要过很久才能拿到手,这期间只能眼睁睁看着别的船主赚钱。 船队逐一靠岸,船主们都找到了自己的船,不禁喜笑颜开。 林武带着家将们先上岸,驱赶靠的太近的围观者。 林海父子、裘世安和周稳四人随后上了岸,周稳告辞离去,他要立即返回京城复命。 裘世安看着在谢鲲和韩奇的指挥下,开始有条不紊登岸的神机营将士们,感慨道:“神机营本就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强军,如今更上一层楼,难能可贵的是忠君爱国之风盛行,林公子功莫大焉!” 林海发下去的三倍饷银和各种丰厚赏银,用的都是天子的名义。林瑾又一天三次让将士们一起高呼忠君爱国的口号,潜移默化影响他们,短短时间就成效斐然。 “岂敢!”林瑾微笑道:“裘公公过奖了,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若非父亲和裴公公在一旁压阵,谁会听我的?” “呵呵……林公子可真会说话,咱家多谢了。” “行了,你俩不要互相吹捧了!”林海打断了二人的话题,低声道:“想要让神机营彻底归心,还要多下些功夫啊!” 裘世安点点头:“林大人放心,咱家会全力配合。” 这时六个黑衣骑士护卫着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进了码头。 杜鹃掀开帘子,跳下车搭好脚凳。 黛玉随后出了车厢,抬头望向岸边,一眼就看到被家将们簇拥在中间的父亲和哥哥,脸上立即露出灿烂的笑容。她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回头催了妙玉和雪雁一句。 “人都回来了,不必急于一时?”妙玉习惯性和黛玉拌了一句嘴,手脚麻利下了马车,顺手拉了一把雪雁。 家将们跳下马,把黛玉四女保护在中间,向岸边走去。 林武最先看到黛玉一行过来,赶紧向林海和林瑾禀报。 林瑾回头一看,不禁又惊又喜,笑着用力招了招手。 林海微笑着向黛玉点了点头。 “爹爹,哥哥!”黛玉快步过来,激动地喊了一声,紧紧握住了林海的手。 林海问道:“玉儿,你们怎么来这里了?来多久了?” “我想早点看到爹爹和哥哥,三天前就来了!” 林海的笑容更加灿烂,轻轻拍了拍黛玉的小手。 黛玉往旁边挪了挪,挨着林瑾站着。 林瑾低声道:“给你带了好多新鲜玩意。” 黛玉微笑点头,心里颇为期盼。 妙玉等人也走上前来,向林海和林瑾行礼问好。 林海介绍了一下裘世安,黛玉等人又向裘世安行礼问好。 裘世安碍于身份并未赠送见面礼,只是狠狠夸赞了黛玉几句。 说话间那边路上一阵喧哗,一顶四人轿子向这边而来。 黛玉低声道:“杭州李知府来了。” 林瑾很惊讶:“玉儿,你怎么认得李知府的轿子?” “哼!不告诉你!”黛玉轻哼一声,脸色有些得意。 人多不好追问,林瑾按捺住好奇心,准备回头再问问。 妙玉凑到林瑾另一侧,垫着脚想告密。 “哎呀,不许说!”黛玉急忙绕过去抓住妙玉,拉着她站到林海身后。 妙玉脑袋挨着黛玉的肩膀,向林瑾摇摇头示意自己爱莫能助。 林瑾笑着点点头回应,心里十分欣慰。俩人成了朋友之后天天在一起,黛玉活泼了很多,妙玉不像以前那样冷漠,可谓相得益彰。 李云的轿子在百步开外就停了下来,他下了轿子,带着几个衙役向这边走来。 “下官李云,拜见林大人。” “李大人免礼,快快请起。”林海上前几步扶起李云,微笑道:“怎敢劳动李大人前来迎接?” “林大人为了国事奔波劳顿,下官岂能不来迎接?” “那就多谢李大人了。” “岂敢!岂敢!” 李云向裘世安淡淡打声招呼,裘世安拱手行礼。他身为监军,在神机营地位很高,却管不到四品知府头上,论地位远逊于对方。 李云向黛玉微笑点头,然后看向林瑾,询问林海:“这位就是令郎?” 林海笑道:“正是犬子,瑾儿,还不赶紧见过李大人!” 林瑾上前行礼问好,心里更加好奇,黛玉似乎和李云打过交道了? 李云赞道:“好个玉树临风的美少年,堪称当世潘安宋玉啊!据闻九岁就中了秀才?不错,很不错!林大人好福气啊,儿女都很成器,真是让下官羡慕万分!” “哦?李大人何出此言?” “哈哈!林大人还不知道,令媛刚到杭州,就揭破了一起拐卖案……” 李云把黛玉当天所做之事娓娓道来,林海父子和裘世安听完后,齐声称赞黛玉,林武等家将们也是一脸与有荣焉。 黛玉有些害羞,躲到林海背后。 李云笑道:“令媛救下那个叫甄英莲的小娘子之后,立即派人去苏州找寻找她的家人。运气不错,当天就找到了,令媛将其送到父母身边团聚,真是一桩大功德啊!” 众人都纷纷点头称是,助人全家团聚确实功德无量。原本幸福安康的一个家,因为子女被拐卖而家破人亡的事情屡见不鲜,闻之无不令人潸然泪下。 林瑾称赞完黛玉猛然反应过来,甄英莲?那不就是香菱吗? 第94章 处理家事 清晨,苏州林氏家族祠堂。 前明泰昌年间,林家先祖靠贩卖粮食发了家,在苏州城西北最繁华的金阊街购买了一座大宅院,过上了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前明末年,林氏已经有四百多族人,当时世道很乱,生意入不敷出,家境面临破败。当时的族长是林海的爷爷林征,他为了避免家族衰败的命运,决定冒险向北方贩卖粮食——当时大顺军正和大明军在北方打得不可开交,导致北方的粮价暴涨了数十倍。 林征运气不佳,运粮队刚到山东境内就被大顺军抓获,粮食被强征,人也被拉了壮丁。他识文断字,为人圆滑,在一群大老粗中混的风生水起,一年后就混成了有数百手下的小头目。 之后林征辗转到了刘宗敏麾下,并且在一次突围中奋不顾身救了刘宗敏的性命,从此深得对方的信任。 刘宗敏立国之后,大赏功臣,林征虽有救驾之功,奈何战功几乎为零,只得了个镇北侯的空头爵位。不过姑苏林氏一跃成为勋贵阶级,在苏州城的地位扶摇直上。之后林氏老宅多次扩建,如今已经成了庞然大物,几乎占据了半条街(杜撰,姑苏书友勿较真)。 铛!铛!铛!祠堂前的铜钟连响三声。 十几个上了年纪的林氏族人脸色肃穆,按照辈分依次进入了祠堂。 片刻之后,一个六十来岁的老翁走进了祠堂,身后跟着林海父子。 “拜见族长!”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这老翁正是林氏族长林庆,林海的堂叔、林涛的父亲。他脸色阴沉向众人点了点头,走到主位坐下。 林海坐在林庆左侧首位,林瑾则站在林海身后。 林庆轻咳一声,极不情愿地开口道:“今日唤大伙儿前来,乃是为了惩治族中不孝子弟!” 众人默然,林涛林环父子的所作所为族中人尽皆知,都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 “林环已经以死谢罪,所谓人死为大,不再追究其责任!责令林涛终身禁闭于祠堂后院,林珞三人禁足一年。老夫教子不当,为了向族人们谢罪,老夫会辞去族长之位。” 林庆用颤抖的声音宣布完处罚决定,立即起身向外走去,每一步都走的很缓慢,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很多。 众人继续默然,林庆和林海显然已经达成了协议,不需要任何人表示意见。 林海向身侧一个老头拱手行礼:“九叔德高望重,侄儿推举您接任族长之位,还请九叔勿要推辞!” 林庚是林海的堂叔,排行第九,慈眉善目,忠厚老实,与人无争。他听了这话吓了一跳,慌忙摆手拒绝。 林海又劝了两句,见林庚执意不肯,皱了皱眉,目光左右扫视了一圈。 众人接触到林海的目光,纷纷开口劝解林庚。 “九兄,你赶紧答应了!” “是啊,九叔,请您答应!除了您,谁当族长侄儿都不服!” “九爷爷,您众望所归,孙儿全力支持您!” 林庚瞠目结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林海站起身,拉着林庚强行坐在族长宝座上,率先向林庚行礼祝贺。 “侄儿林海,恭喜九叔接任族长之位。” 其他人见状,纷纷跟进祝贺。 “孙儿林瑾,恭喜九叔……” “侄儿林泊……” 林庚手足无措,身体扭动了几下,哆嗦道:“你……你们不要逼老夫啊!” 林海凑到林庚耳边,小声道:“九叔放心,只要您安守本分,侄儿保证您这个族长做得舒心如意。” 林庚嘴角抽搐了一下,点点头道:“那……老夫就试试。” “九叔放心便是!”林海哈哈一笑,回头向众人宣布:“今日乃是我林氏新族长上任的大好日子,当大开宴席,请族人们同乐!” 众人不管心里如何想,这时都跟着大声欢呼。 林海等众人安静下来之后,沉声道:“此外,还有件事要向大家宣布!” 众人纷纷看向林海等候下文。 林海让林瑾站起来,大声道:“我年事已高,已无再娶的打算,今日正式立瑾儿为继承人!请大家告知其他族人,若是再有和瑾儿有关的风言风语传出,休怪我不讲同族情面!” 众人心头凛然,相继起身向林瑾行礼。 自此刻起,林瑾不再是身份卑微的庶子,而是林氏的嫡系继承人,在家族中的身份地位仅次于林海。 林瑾向众人还礼,举止有度,态度温和,引得一片称赞。 稍后众人离开祠堂,林瑾叫上黛玉和妙玉,让林武领路,在老宅中四处游逛。他和黛玉都在扬州长大,对林氏老宅十分陌生。 大户人家的格局大同小异,林瑾逛了一阵子就没了兴趣,恰好这时到了大门附近的照壁。他和黛玉妙玉商量了一下,准备出门去逛一会。 林武随意叫了两个下人陪同,几个人一起从侧门出去。 刚到门外,一对中年夫妇牵着一个漂亮女童走了过来。 那女童一眼就看到了黛玉和妙玉,立即挣脱父母的手,跑到黛玉面前,欣喜地叫道:“阿姐!” “英莲!”黛玉又惊又喜,一把拉住甄英莲的小手,笑着问道:“你怎么在这?” “昨儿个城外来了大军,爹爹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林大人回来了,估计阿姐会随行,于是带着我过来道谢。” 林瑾打量了一下甄英莲,果然生的清丽脱俗,特别是眉心那颗胭脂胎记,更为她添了几份妩媚。她身上没有任何饰品,身上穿的依旧是雪雁的那套衣服,洗得干干净净。 林瑾抬头望向英莲的父母,甄士隐须发花白,脸色憔悴,衣衫破旧,显然过得很不如意。甄夫人相貌秀丽,不过脸色苍白,身形瘦弱,穿着也很简朴。 甄士隐拉着妻子上前几步,向黛玉磕头道谢,因为情绪太激动,涕泪俱下导致哽咽。 英莲挣脱黛玉的手,也赶紧跟着跪下磕头。 黛玉有些手足无措,扭头看向林瑾。 林瑾上前扶起甄士隐,微笑道:“舍妹恰逢其会救了令媛,此乃她俩的缘分,甄老先生好好和妻女过日子,就是对舍妹最大的感激啊!” 甄士隐抹了把泪,感慨道:“林公子和林小姐都是难得的好人啊!老朽如今家境贫寒,真不知该如何报答啊!” 第95章 甄士隐 林瑾知道甄士隐的家产都被岳父封肃骗走了,而且封肃四处污蔑甄士隐游手好闲,贪图享乐。若非自己的到来改变了一些事情,甄士隐贫困交加,疾病缠身,不久之后就会产生自杀的念头,最后被师父渺渺真人度化。 林瑾对外人很冷漠,但是对甄士隐这种乐善好施、与世无争的大好人,还是有些怜悯之心。 他笑道:“我已经说过了,甄老先生好好过日子,就是对舍妹最大的报答!所以,感谢的话不要再说了,否则只好请甄老先生离开了。” 甄士隐感动得泪流满面,自从被岳父坑了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别人的善意了。 黛玉眼眶有些发红,她拉起英莲,又和英莲一起扶起甄夫人。 过了好一会儿,甄士隐才停止哭泣,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衫,向林瑾和黛玉郑重作揖鞠躬。 “老朽全家永远都会记住这份天大的恩情!” 林瑾还礼,问道:“甄老先生也进学了?” 甄士隐脸色一红,低声道:“惭愧!老朽三十才中秀才,之后几年蹉跎都过不了乡试,只好息了科举之心,安心经营几亩薄田。” 林瑾点点头,原着中,甄士隐的家有夹道,书房外有小花园,还有使唤丫头和男仆书童,显然是家境殷实的小康之家。 “可惜如今……”甄士隐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甄夫人面色羞红,低下头不敢看人,甄士隐沦落到这步田地,她的父亲就是罪魁祸首。她是个孝女,无法站出来指责父亲,只能两面受气。 林瑾想了想,问道:“甄老先生以后有何打算?” 甄士隐脸色有些茫然,沉思了一会儿,低声道:“老朽准备带着妻女回仁清巷老家,先搭个窝棚住着,再找个账房之类的事情做着,实在不行就去做苦力,总能养活一家人!” 林瑾沉声道:“甄老先生的事情我略有耳闻,是否需要我帮忙从封肃手中要回你的东西?” 甄夫人抬头望着林瑾,既尴尬又紧张,父亲夺女婿家产的事情连这位林公子都知道了?若是这位林公子出手,父亲毫无反抗之力,封家也会一蹶不振。 甄士隐洒脱地摇摇头,微笑道:“能找回英莲老朽已经心满意足了,些许钱财就送给丈人!老朽急着离开封家,并非仅仅为了钱财一事……” “夫君!”甄夫人急了,慌忙喊了一声。 甄士隐叹了口气,闭嘴不言。 黛玉心头不忍,拉着英莲走到林瑾身侧,期盼地看着他。 林瑾想了想,笑道:“寒舍缺个账房先生,甄老先生是否有意屈就?” 甄士隐又惊又喜,又有些惭愧,犹豫着没有回答。 英莲脆生生道:“爹爹就答应了,我喜欢林家阿姐!” 甄夫人也以目示意,催促甄士隐赶紧答应。 甄士隐就坡下驴,向林瑾拱手道:“老朽见过东主!” “甄老先生免礼,以后就拜托了。” “岂敢!老朽一定尽心尽力,不敢有半分懈怠!” 林瑾询问甄士隐是否要帮忙去封家拿行李,对方一口拒绝,声称再也不想踏进封家半步。他心里不免好奇,封肃究竟做了什么,惹得甄士隐这种老好人都勃然大怒。 甄夫人低头弯腰,面色羞愧不敢和丈夫对视。 既然甄士隐不愿再去封家,林瑾自然不会勉强,准备带着甄士隐一家三口进去安置。 妙玉一直沉默旁观,这时不乐意了,拉着林瑾的袖子,嘟嘟嘴道:“公子答应陪我们逛的,岂能出尔反尔?安置这位甄老先生的事情,随便找个人都可以啊!” 甄士隐初来乍到,岂敢得罪一看就不好惹的妙玉,急忙再三表示不敢劳烦林瑾。 林瑾无奈,只好随便指了个下人,让其领着甄士隐夫妇去找老宅管家暂且安置——黛玉不许英莲离开,要拉着她一起逛。 逛街途中,妙玉有些好奇地询问英莲,“你爹爹不像是视财如命之人,为何如此痛恨你外祖父?” 英莲天真烂漫,想都不想就答道:“有个叫贾雨村的人向外祖父讨要娘,想让娘去给他做妾,外祖父答应了,所以爹爹很痛恨外祖父!” “你说那人叫什么?”黛玉大吃一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贾雨村是自己的启蒙老师,一副正人君子做派,怎么会索要他人妻子做妾? “叫贾雨村!那人当初在葫芦庙借住,爹爹帮了他很多忙,后来他看上了我家的婢女娇杏,讨要去做了妾。外祖父说他当时就看上了娘,如今当了官,立即就来信讨要了!” 黛玉如遭雷击,贾雨村确实在葫芦庙借住过,那就没错了!不思报恩反而觊觎恩人的妻子,禽兽不如!她记得很清楚,贾雨村离开林家去京城时,父亲给其写了一份推荐信,据说二舅舅将其举荐到工部做了员外郎。如此说来,父亲岂不成了助纣为虐之人? 此时此刻,黛玉回想起贾雨村当初的温文尔雅和悉心教诲,忽然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她紧紧搂住林瑾的手臂,眼眶发红,心里十分难过。 林瑾抚摸着黛玉的后背,安慰道:“此事也不能怪父亲,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贾雨村道貌岸然,其实是个衣冠禽兽?玉儿放心,此事不会就这么算了,哥哥保证会让贾雨村付出代价!” 黛玉微微点头,心里还是很不痛快,想了想向英莲低声道:“英莲妹妹,对不起!” 英莲一脸茫然,完全不懂黛玉为何向自己道歉。 妙玉见气氛不对劲,过来拉住黛玉的手,笑道:“姐姐,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掐指一算就知道,那个贾雨村迟早会冻饿而死!走,我带你们去个好玩的地方散散心!” “呸!”黛玉轻轻啐了一口,鄙夷道:“你天天吹自己的天机神算奥妙无比,怎么给我就没算准过?” “我也觉得奇怪,为何算不出你们兄妹的命数呢……”妙玉摸着下巴,一脸的不解。 “什么?你还偷偷给哥哥算命了?”黛玉大为恼怒,伸手就要去捉妙玉。 林瑾急忙拦住,笑道:“行了,别闹了,我不介意。妙玉,你不说带我们去个好玩的地方吗?去哪儿呢?” “跟我来!” 第96章 邢岫烟 “妙玉阿姐,快到了没有啊?”英莲揉了揉酸疼的小腿,有气无力地询问妙玉。 林瑾和黛玉面色不善看着妙玉,她说了一路的马上就到了,结果四十分钟过去了,这都走到吴县(吴中区)了还没到目的地。若是妙玉提前说一声,乘坐马车前来岂不省事。 林武和三个下人倒是无所谓,走这点路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事。 “马上!这次真的马上就到了!”妙玉生怕被黛玉责怪,撂下一句话就向前跑去。 这次妙玉真没说谎,又向前走了七八分钟,拐了个弯之后,前方数百步开外出现了一座矮山,山上有座寺庙。 林瑾立即明白过来,妙玉这是带着自己等人回家来了?果然,走到山下就能看清寺庙牌匾,赫然是‘蟠香寺’三个大字。(注1) 黛玉也反应过来,没好气对妙玉道:“你好好说要来蟠香寺就是了,何必遮遮掩掩?” 妙玉嘻嘻笑道:“给你们个惊喜嘛!我在寺里还有个宝贝,当时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带,等会一并带走。” 妙玉在前带路,众人跟着一起上山。 到了寺庙大门前一看,还挺大挺气派,不过香客很少,只有寥寥人。 妙玉低声道:“几年前,我舅舅出钱翻新了寺庙。师父不喜欢接待俗人,所以香火不旺。走,咱们先去拿宝贝。” 妙玉并未进大殿,而是带着一行人去了最左边的一座院子。 这里到处都很干净,不过很冷清,看不到半个人影。院中栽着好几棵梅花树,树叶繁茂,树枝蜿蜒曲折,主干有海碗口粗细,显然有些年份了。 妙玉有些伤感,低声道:“我以前就住这里。” 黛玉看到这清冷的场景,心里对妙玉的些许不满瞬间消散,她上前握住妙玉的手,微笑着安慰道:“过去的事就别想了,你现在不过得挺好吗?” 妙玉重重点头,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黛玉迅速转移话题,问道:“你说的宝贝在哪呢?” 妙玉拉着黛玉,走到最大的那颗梅花树下,笑着指了指树根部,“埋在树底下呢!公子,姐姐,英莲,你们可以猜猜是什么。” “腌雪菜!”英莲猜测。 “酒!”黛玉猜测。 妙玉摇摇头,一脸得意地看向林瑾。 林瑾淡淡道:“水!” 英莲摇摇头表示不信:“公子肯定猜错了,谁会无聊到把水埋到地下呢?” 妙玉瞪了英莲一眼,对林瑾微笑道:“不愧是公子,一下子就猜到了!去年我收了梅花上的雪准备煮茶用,拢共只有鬼脸青的花瓮一瓮,舍不得吃就埋在树底下,这可是我的宝贝!” 黛玉无奈地摇摇头,不觉得这雪水算是什么宝贝。 林瑾笑道:“没工具,怎么挖出来?要去找你师傅吗?” “不用!”妙玉摇摇头,快步走到围墙的侧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围墙那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姑娘的细小声音问道:“是暮尘师太吗?” 妙玉笑道:“岫烟,是我!” 林瑾心头一动,立即明白门对面就是邢岫烟。(注2) 门立刻打开,一个小姑娘出现在眼前。她相貌端正素雅,衣着简朴,左脚上穿的花绣鞋有个指头肚大小的补丁。她看到一大群人并不慌张,走过来向妙玉行礼问好,气质淡泊如兰。当她和妙玉站在一起的时候,给人一种‘这是亲姐妹’的奇怪感觉。 妙玉笑着做介绍:“她叫邢岫烟,是我的朋友。对了,论起来她和你们还是亲戚呢。” 邢岫烟和黛玉都有些惊讶,互相对视了一眼,看向妙玉等着解释。 “岫烟的姑母是荣国公府大老爷的夫人,黛玉姐姐的母亲是荣国公府老太君的嫡亲女儿。” 邢岫烟向黛玉屈膝行礼,仪态端正,“岫烟拜见姐姐。” 黛玉微笑还礼,向岫烟介绍林瑾,“这是我瑾哥哥。” 林瑾笑着点点头:“岫烟妹妹好。” “瑾哥哥好。” 黛玉心里很好奇,邢岫烟是大舅母的亲侄女,怎么过得如此清贫? 妙玉笑道:“岫烟,我来挖那一瓮水,懒得去师父那里找锄头,借用一下你家的。” “嗯。”岫烟点点头,转身就要回去拿锄头。 这时一个穿着布衣的中年男子从门那边探出头来,看到一大群人吓了一跳。此人相貌还算周正,留着山羊胡子,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举止荒疏,显得有些贼眉鼠眼。 妙玉看到此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爹!妙玉师父想借一把锄头使使。还有,这两位是……” “我这就去拿!”邢忠不等岫烟介绍林瑾兄妹,就屁颠颠跑去拿锄头。 岫烟轻轻皱了皱眉,回头向林瑾和黛玉行礼致歉。 林瑾微笑道:“岫烟妹妹不必如此,令尊只是急着帮妙玉拿锄头而已。” 岫烟点点头,感激地笑了笑。 妙玉凑到黛玉耳边,小声道:“邢忠那厮贪财好色,嗜赌成性,不是好人!” 黛玉拍了妙玉一下,向岫烟那边使了个眼色。 妙玉怜惜地看了一眼岫烟,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邢忠很快就扛着锄头过来,对妙玉点头哈腰,“妙玉师父,挖什么?” 妙玉手掌向前,阻止邢忠靠近,“先别急!给你介绍两个亲戚。” “亲戚?”邢忠看看林瑾和黛玉,又看看英莲和林武等人,心里十分疑惑。 岫烟抢在妙玉开口前,介绍了林瑾和黛玉的身份。 邢忠立即扔下锄头,谄媚地笑道;“哎呦,难怪早上听到喜鹊在枝头叫,原来林公子和林小娘子今天要来。要不去家里坐坐,喝杯茶水?” 岫烟微微叹气,叫道:“爹爹!你忙你的去,等会女儿会招待哥哥和姐姐。” “那怎么行!”邢忠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大声斥责岫烟,“小丫头不懂礼数!贵客登门,老夫岂能置之不理?” 邢忠说罢,弯腰鞠躬请林瑾和黛玉过去。 黛玉脸色有些尴尬,岫烟气质如兰,她的爹爹怎么会是这副德行? 林瑾淡淡道:“叔父太客气了,只是咱们来之前并不知道叔父一家在此,并未携带礼物,空手实在不好冒昧登门。而且家里还有事,取了东西就要走,要不改天再来拜访叔父?” 邢忠岂能听不出林瑾话语中的拒绝,只是就这样走了实在有些不甘心,犹犹豫豫挪不动脚步。 第97章 邢忠 妙玉见邢忠站着不动,赶苍蝇般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快走,等下我让师父免你三个月房租。” 邢忠马上笑逐颜开,点头哈腰连连道谢,又再三邀请林瑾和黛玉等会一定要过去坐坐,这才恋恋不舍走了。 岫烟小脸羞红,即便她性子淡泊如水,也为邢忠的表现感到难堪。 黛玉张了张嘴想安慰岫烟,去不知道如何开口。 林瑾微笑道:“岫烟妹妹不必烦恼,令尊所作所为都是为生活所迫,我们都能理解。” 岫烟感激地道了声谢,心里却叹了口气,若是瑾哥哥知道父亲的真面目,肯定不会这么说? 林武捡起锄头,准备去挖那瓮水。 妙玉有些紧张,生怕林武把瓮挖坏了。 “我来。”林瑾笑了笑,伸手去接锄头。 “大少爷,这怎么使得!”林武急忙躲避,这种粗活岂能让林瑾去做。 “拿来!”林瑾一把抢过锄头,对妙玉笑道:“放心,保证完完整整给你挖出来!” 妙玉笑着嗯了一声,眼神亮晶晶的看着林瑾。 黛玉嘟嘟嘴,心里有点不痛快。 岫烟看了看妙玉,又看了看林瑾,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林瑾力气大,几分钟后就把那个鬼脸青的花瓮挖了出来。 妙玉立即快步上前,看了看封口完好无损,笑着对林瑾道谢。 林瑾拿着锄头走到岫烟面前,微笑道:“岫烟妹妹,谢谢了。” “不用。”岫烟摇摇头,接过锄头准备放回去。 “岫烟,等等!”妙玉叫住岫烟,走过来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在扬州过得很好,每天都很开心,你要不要来陪我?不用担心你爹爹,我会让他答应的!” 岫烟有些心动,父亲贪财好色还是个烂赌鬼,母亲是个不讲道理的泼妇,整天为了钱和父亲打架吵闹,她真的很厌倦了。不过转念一想她还是拒绝了,他们再差劲也是亲生父母,实在难以抛弃。 妙玉很失望,叹了口气,低声道:“你什么时候想通了,让我师父帮你送封信给我!” 岫烟微笑道谢,请林瑾和黛玉稍等一下,扛着锄头走了过去。 黛玉轻叹道:“岫烟真的很好,可惜……” 林瑾也有些惋惜,岫烟说起来是亲戚,但是关系隔得太远,不好过分干预。若是给些钱财,从邢忠的表现来看,只怕很快就会挥霍一空,岫烟的处境依旧无法改善。 岫烟很快就捧着个托盘过来了,里面有一小壶茶和几块小点心。她把托盘放在院中的石桌子上,倒了两杯茶捧给林瑾和黛玉,轻声道:“瑾哥哥,黛玉姐姐,茶和点心都是我亲手做的,很干净,请尝尝。” 岫烟没有招呼妙玉,因为她知道妙玉绝对不会吃这些粗陋的东西。 “好!”林瑾笑着点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又拿起一块点心三两口吃完。 岫烟微微一笑,对林瑾的态度十分满意。 黛玉接过茶杯小口浅酌,拿了一块点心慢慢啃着。 “这点心真不错,我再吃点。”林瑾见黛玉吃的艰难,把剩下几块点心一扫而空。 黛玉和岫烟都是蕙质兰心之人,岂能看不出林瑾的用意,心里都大为感动。 “多谢瑾哥哥!”岫烟屈膝道谢,收起托盘笑道:“你们肯定还要去拜访暮尘师太,我先回去了。以后有空的时候,不妨过来坐坐。” 黛玉有些不舍,吩咐道:“妹妹有空一定要去扬州找我玩啊!” 岫烟点了点头,提着托盘回去了。 妙玉叹了口气,低声道:“真扫兴!我去看看师傅,然后就回去。” 林瑾笑道:“来都来了,不去拜访一下暮尘师太有失礼数,一起去。” “谢谢公子!” 妙玉道了谢,正要带路去找暮尘师太,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阵怒骂声。 “狗娘养的邢忠,今儿个再不还钱,就拿你女儿抵债!” “把他女儿抓起来!别让她跑了!这小娘子长得不错,能卖个大价钱!” “把他老婆也抓起来!” 林瑾脸色一沉,立即冲了过去。 林武不敢怠慢,第二个冲了过去。 妙玉有些害怕,咬咬牙道:“英莲留在这,黛玉姐姐,咱们过去!” 黛玉微笑道:“有哥哥在,你怕什么啊?” 妙玉一拍额头:“哎呀,我都忘了公子不但文采出众,而且武艺超群,走走走,赶紧过去看看热闹!英莲,你也来。” 岫烟看着一只粗壮的大手抓向自己,急忙后退躲避。 这时一个身影疾驰而来,从岫烟身边一闪而过,紧接着就听到嘭的一声闷响和凄厉的哀嚎。她抬头一看,只见林瑾正站在身前,明媚的阳光正从他头顶洒落,想抓自己的那人狠狠撞在七八步开外的墙上,滚在地上生死不明。 “瑾哥哥!”岫烟低声呼唤,声音有点哽咽。 林瑾笑道:“有我在,别怕!去玉儿身边。” 岫烟点点头,转身跑到妙玉和黛玉身边。 一个坦胸露胸毛的壮汉走过来,手里提着一根铁棍,怒喝道:“喂,小子,竟敢管我们银钩赌坊的闲事,不想活了是?” 林瑾刚才急于救人才出手,此时根本懒得理会这家伙,对林武做个手势,自己退到了黛玉身前。 黛玉鼓掌笑道:“哥哥刚才好威风!” 妙玉立即附和:“嗯!就像戏文里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大将军!” “嗯!”岫烟和英莲一头。 林瑾哭笑不得,前阵子确实在万军中杀了个通透,还抓了敌军总大将桦山久守。为了不让黛玉她们担心,回来后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没想到被妙玉一语道破了真相。 就说了几句话的功夫,林武已经把剩下的五个赌坊的打手全部打倒,并且把那个小头目拖到了林瑾面前。 邢忠夫妇本来抱头缩在墙角,看到这一幕欣喜若狂,急忙过来向林瑾道谢。 林瑾没理会邢忠夫妇,询问那小头目,“为何要抓人?” “邢忠欠了我们赌坊三千两银子,当时他说如果还不起就卖掉妻女抵债,结果都四个月了,每次来讨债都被他逃了。掌柜的没了耐性,想直接抓他的婆娘和女儿回去卖了抵债。”小头目被打的鼻青脸肿,不敢再叫嚣,老老实实回答了问题。 林瑾脸色阴沉,盯着邢忠喝问:“是否如此?” 邢忠低下头,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说!”林瑾狠狠一巴掌扇过去,把邢忠打的一个趔趄。 岫烟面露不忍,迅速扭过头去。 邢忠吐出一口鲜血,低声道:“是!” 林瑾看了一眼邢忠的婆娘,沉声道:“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98章 史鼎 早上十点,刺眼的阳光透过江苏巡抚衙门后院东厢房的窗户,照射在宿醉未醒的史鼎脸上。他缓缓睁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揉眼睛坐起来,对外面有气无力喊了一声。 “来人,更衣!” 两个俏丽的丫鬟应声而入,帮史鼎穿衣服。 史鼎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启禀老爷,十点了。老爷,林老爷七点多就来了,一直在会客厅等候。” 史鼎脸色大变,怒哼一声,挥挥手道:“你俩先出去!” “喏!” 俩丫鬟退出去后,史鼎四仰八叉倒回床上,脸上的怒气迅速消退,思索着等会该如何和林海打交道。其实他很清楚,林海和叶申奉旨行事,自己除非当众抗旨否则只能顺从,但是该有的态度必须展示出来,不能让人觉得自己软弱可欺。 史鼎思考了二三十分钟,腹中如雷鸣,饿得有些头晕眼花,他叫人进来服侍洗漱。慢条斯理吃了早点之后,在花园里舒展了一会儿身体,这才缓步走向会客厅。 林海已经等了差不多四个小时了,依旧气定神闲,端端正正坐着,观摩着旁边墙上的字画。 林瑾坐在林海右边,偶尔喝一口茶水。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父子俩同时向门口望去。 一个身材高大壮实的中年人走了进来,相貌堂堂,颇有威仪。 林海立即起身相迎,微笑着行礼:“小弟拜见兄长。” 林瑾跟着行礼:“小侄林瑾拜见世伯,世伯万福金安。” “呵呵……”史鼎冷笑一声,也不还礼,大喇喇走到主位坐下。 林海也不生气,走回座位坐下,向林瑾使个眼色。 林瑾上前倒了杯茶,双手递给史鼎,“世伯请用茶。” 史鼎打量了一下林瑾,心里暗赞一声,接过茶杯放在桌上。 林海笑道:“前番得罪了兄长,今日特来赔罪。瑾儿,把礼单呈上。” 林瑾从怀中取出一份礼单,递给了史鼎。 史鼎漫不经心地接过礼单,打开扫了一眼就脸色大变,只见第一项就写着‘皇家江浙盐业集团股份公司股票七十万股’。他在巡抚衙门多日,已经大致了解了前阵子在扬州发生的事情,知道这七十万股最少价值七十万两。 史鼎迅速扫了一眼其他的东西,林林总总十几样,无一不是贵重物品,粗略估计值个四五万两。他暗暗叹了口气,恋恋不舍把礼单递给林瑾。 “这太贵重了,我岂敢收下,赶紧拿回去。” 史家一门双侯,看似声名赫赫,富贵至极,其实只是个空壳子,年年入不敷出,日子甚至还不如一个上等县的县令过得滋润。为了省点钱,竟然让大房的嫡女史湘云做针线活到三更半夜,成为一时笑谈。 前两年,史鼎四处借债上下打点,这才成功上任神机营统领一职,为此甚至和兄长史鼐闹得不可开交。钱还没捞回来就被架空了,这才是他极其愤怒的主要原因,本想着兵权被夺应该会得到一些补偿,没想到竟然这么多,反而不敢收了。 林海低声道:“兄长勿要推辞,那七十万股股票是圣上特意赏赐的,其他的才是小弟的赔罪礼。” 史鼎伸出去的手立即缩了回去,行云流水般把礼单收在袖中,起身向京城方向拱手三拜,口称谢主隆恩。这份礼单不但可以还掉所有债务,而且还能剩下三四成,足以弥补家里的亏空。 林瑾心头暗笑,退回去坐在林海身边。 史鼎重新坐下,脸上如沐春风,向林海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何谈赔罪一说?这次出海,那些兔崽子是否老实?若是谁敢不听话,贤弟只管放手惩治,愚兄鼎力支持!” 所谓贪心不足,史鼎得了大笔钱财,还想试探一下看能否继续掌控神机营。 林海笑道:“多谢兄长好意,不过不必了。神机营的将士们在整训期间令行禁止,训练刻苦,不愧是我朝数一数二的强军!” 史鼎愣了一下,皱眉问道:“谢鲲和韩奇表现如何?” 谢鲲韩奇二人和史鼎地位相当,家境更胜一筹,根本不把史鼎放在眼里,时常对着干。 “呵呵……谢副将和韩千总以身作则,全力支持整训神机营,真是帮了不少的忙啊!” 史鼎心里把谢鲲和韩奇骂个狗血淋头,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如此甚好。敢问贤弟,圣上对愚兄是否另有旨意?” “圣上并无旨意,不过小弟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贤弟请明言。” “这次出海让小弟明白了一件事,海洋之辽阔数倍于陆地,红毛鬼在航海一事上已经远远超过我国!若是不赶紧奋起直追,只怕数十年后,我朝周边海域都会被红毛鬼霸占!小弟准备奏请圣上扩建江南水师,同时创立江北水师。兄长若是有意,小弟可以向圣上举荐兄长担任江北水师统领。此外,小弟还打算在杭州建立一家大型造船厂,向水师提供远洋战船。” 史鼎怦然心动,神机营的控制权丢了,若是回京城,必然会被柳彪牛清他们百般欺辱打压,以后再无出头之日。江北水师虽说还在纸上,但是建成之后肯定会和江南水师一样是天子亲军,勋贵那边已经容不下自己,除非永久赋闲在家,否则唯有投靠天子一条路可走。 林海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史鼎彻底下了决心。 “杭州造船厂总股本一千五百万两,预计三年之后就能盈利,瑾儿预测刚开始每年能有二百万两的净利,以后会越来越多。兄长若是有兴趣,可以在造船厂参上一股。” 史鼎拱手道:“我答应了,还请贤弟在圣上那里多多美言几句。” 林海沉声道:“兄长放心,圣上英明神武,奖罚分明,绝对不会亏待兄长这种识大体顾大局的臣子!” 史鼎点点头,小声问道:“敢问贤弟,那个杭州造船厂,我能参股多少?” 林海指着林瑾,笑道:“此事由瑾儿一手操持,让他和兄长说说。” 史鼎惊讶地看向林瑾,他并不知道林瑾是扬州盐引风波的主谋,刚才只是为对方的相貌所震惊,并未把林瑾放在眼里,没想到林海竟然把这么大的事情都交给林瑾操持。 “杭州造船厂总股本一千五百万两,一两一股,苏妙玉出资九百万两占据六成股份,其余的四成股份酌情分配。船厂开始造船的时候,股票会在南方交易所上市,请问世伯想认购多少股份?” “嗯……三十万两!”史鼎报出这个数字的时候心里很羞愧,实在太少了,有些不符合自己的身份,随即反应过来,“苏妙玉是谁?” 林瑾微笑道:“她是江浙盐业集团股份公司总经理马超群的外甥女,如今是舍妹的伴读。” 史鼎立即明白了,那个苏妙玉肯定是林家为了避免麻烦推出的幌子,极大可能还是林瑾房里的人。他看着林瑾俊美的脸庞,心里若有所思。 第99章 贾母的决断 午后,史湘云抹着眼泪从贾府东西穿堂跑进了后院,穿过五间上房,一头冲进后院贾母的卧室,看到贾母就放声大哭起来。 贾母正躺在榻上打盹,听到哭声抬头一看,急忙招招手让湘云过去,搂在怀中抚摸着后背轻声安慰:“好云儿,好几天没见,怎么一来就哭?谁惹到你了?只管说,姑奶奶替你做主!” “我偷听了爱叔和爱婶的谈话,说三叔想让我去扬州,有……有什么好姻缘……”湘云说到这里又羞又气又怒,趴在贾母怀中嚎啕大哭。 贾母怒骂道:“好个不要脸的孽障!你才几岁,他就打你的主意?云儿就待在这里,老婆子看谁敢来要人!” 湘云哭声变小,仰头看着贾母,哽咽道:“多谢老祖宗!” 贾母从袖中取出帕子,给湘云擦掉泪水,笑着:“看看,好好的一张脸都哭成花猫了,和你风姐姐养的那只狸猫倒是有八成像。” 湘云破涕为笑,一不小心喷了个鼻涕泡泡,羞得低下头去。 贾母替湘云擦掉鼻涕,皱眉问道:“你三叔不是带着神机营南下打倭寇去了吗?为何忽然写信让你去扬州?” 湘云摇摇头:“不知道啊,爱叔就提了一句。老祖宗,要不派人去问问他?” 虽说有贾母的保证,湘云还是有些忐忑,希望能弄清楚内情。 贾母略一沉思,笑道:“这事你不用管,你放心,姑奶奶不点头,没人能带你走!” 湘云伸出小指,一脸期待,“老祖宗,您可一定要说话算数啊!” 贾母伸出小指和湘云拉钩,笑骂道:“好个小皮猴子,连姑奶奶都不信了?行了,去找你二哥哥玩去。” “嗯!老祖宗,那我去找爱哥哥了。”湘云心头大定,挥挥手就跑了。 贾母皱眉沉思,史鼐史鼎自大贪财,眼高于顶,一般人绝对不会被他们放在眼里。如今史鼎忽然来信让湘云去扬州寻求什么好姻缘,对方的身份肯定比忠靖侯更高一筹,否则史鼎绝不可能让湘云‘送上门去’。 贾母左思右想,也想不起来扬州有哪家权贵能让堂堂忠靖侯如此对待。 “来人!” “老太太有何吩咐?”丫鬟鸳鸯应声而入。 “让琏儿立刻来见我。” “是。” 贾琏正在家里小憩,听说贾母召唤,慌忙换了衣服就跑了过来。 “见过老祖宗。” “你刚从扬州回来,老身问你,扬州可有什么顶尖的权贵?” 贾琏一听是问这事,心里顿时不慌了,想了想道:“回老祖宗的话,扬州似乎并无顶尖权贵。” 贾母皱皱眉,沉声道:“再好好想想!” 贾琏想了又想,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林瑾的相貌,一颗心顿时颤了颤,那小子阴狠奸诈,自己开始竟然以为他是好人!随即又想到欠条的事,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巴掌。 贾母敏锐地察觉到贾琏的异常,立即问道:“想到什么了?” 贾琏语气有些不确定,低声道:“顶尖权贵……或许林姑丈算一个?” 贾母眼睛一亮,史鼎率领神机营南下打倭寇,肯定需要当地官员的支持。林海是巡盐御史,又是钦差,权势极大,或许史鼎在某些事情上需要林海的鼎力支持,这才起了和林家联姻的念头。 湘云和林瑾联姻?她想了想觉得不错,林瑾出身是差了点,不过林海并无再娶的打算,林瑾将来肯定是继承人,而且九岁就中了秀才,很有才华,倒也配得上湘云。 “老祖宗?”贾琏见贾母沉思良久,忍不住小声提醒。 贾母问道:“林瑾的长相如何?” 贾琏很想大肆诋毁一番林瑾,可惜不敢,老老实实答道:“貌比潘安宋玉。” 贾母点点头,吩咐道:“没事了,你去。” “孙儿告退。”贾琏行礼后退了出去,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贾母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准备派人去保龄侯府上跑一趟,唤史鼐过来谈谈。她刚想开口喊人,外面传来鸳鸯的声音。 “老太太,忠靖侯派人送来了一封亲笔信。” “赶紧拿进来!” 贾母打开信件,看完后长叹一声,心里十分忧虑。史家和贾家都是开国功臣一脉,如今史鼎背弃开国功臣一脉投靠天子,是福是祸尚不可知,不过肯定会连累贾家。 不过贾母也理解史鼎的苦衷,不能当众抗旨,除了听从还能如何?何况天子给出的补偿极其丰厚,再加上那个什么造船厂的股份,史鼎不但没吃亏反而占了大便宜。她也不怪林海,毕竟女婿奉旨行事,公事公办而已。 ‘女婿已经正式立林瑾为继承人,那小子的身份已经大不同以往。而且鼎儿在信中把那小子吹得都快上天了,按照鼎儿的为人,所说应该有七成可信!如此说来,反倒是云儿有些逊色了……’ 贾母想到这里,已经彻底推翻了刚才的想法,思索着如何劝说湘云南下。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嬉笑声,随即两个女孩儿并肩走了进来,正是湘云和探春。 贾母心里一动,林海将来肯定会被天子大用,两家的亲密关系绝对不能断!或许可以让庶出的探春给湘云做陪嫁,俩人以后可以互相照顾,而且有了这份大人情,再替宝玉求娶黛玉应该不难,两家关系将会牢不可破! “老祖宗。” 两个女孩儿行了一礼,上来一左一右搂住了贾母。 贾母拍了拍俩人的小手,笑着问道:“怎么就你俩?其他人呢?” “爱哥哥被老爷勒令写字呢,凤姐姐在忙,四妹妹有些不舒服,爱姐姐在陪她。”湘云抢着回答。 探春笑道:“云儿妹妹,这咬舌子怎么还没改过来?” 湘云哼了一声,摇晃着贾母的胳臂告状,“老祖宗,三姐姐又笑话我!” 贾母按住湘云的小手,笑道:“好啦好啦,都快被你晃晕了。云儿啊,刚才你三叔送了一封信。” 湘云顿时紧张起来,急忙问道:“老祖宗,信里面说了什么?” “云儿别慌,你二叔之前在信口胡扯呢!你三叔如今带着军队驻扎在扬州,想让两个妾室去扬州伺候,顺便接你过去玩玩。” “我不去!”湘云一口拒绝:“老祖宗,您刚才可是答应了的!” “呵呵……云儿放心,姑奶奶怎么会害你呢?你去了扬州不用和你三叔住一起,去和你林家姐姐玩一阵子,想回来的话送一封信,姑奶奶会派人去接你回来。” 探春问道:“林家姐姐?老祖宗,是姑丈家的表姐吗?” “是啊,玉儿的母亲去世后,她孤苦伶仃的,老身想起来就心疼得慌。恰好云儿的三叔想接她去扬州玩玩,老身想让云儿去陪玉儿玩一阵子。云儿,她比你大几个月,性格温婉,脾气很好,是个顶好的孩子。” 湘云想起自己也没有母亲疼爱,不禁感同身受,心里一酸。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老祖宗,我又不认得林家姐姐,人生地不熟的,又是一个人,我不想去!” 贾母笑道:“让三丫头陪你去如何?” “啊?”探春大吃一惊,慌忙摆手,“我不想离开老祖宗!” 湘云鼓掌笑道:“好啊好啊!有三姐姐陪同,我就不怕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贾母笑着拍了拍湘云的手,目光淡淡看着探春。 “我……任凭老祖宗做主!”探春迅速低下头,眼眶瞬间红了。 第100章 汉威造船厂 八月初六早上,林府,北厢房正堂。 “义父,请喝茶。” 邢岫烟跪在薛枫面前,双手把一碗茶举过头顶。 薛枫无奈地瞥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林瑾,接过茶碗一饮而尽,双手扶起岫烟,微笑着安抚几句,给了一份厚礼,让宝琴带着干姐姐去找黛玉和妙玉玩耍。 三天前在玄墓蟠香寺,林瑾给了邢忠两个选择:其一,帮他还掉赌债,再帮他找份正经差事,邢忠从此以后必须戒赌戒色,好好过日子;其二,帮他还掉赌债,再给他五千两银子,条件是让岫烟拜薛枫为义父,从此邢忠夫妇不得上门打扰。 邢忠夫妇问都没问薛枫是何许人也,毫不犹豫就选择了第二条,还当场写下从此之后和岫烟再无关系的文书。 岫烟亲眼目睹父母的选择,终于彻底死了心,同意跟林瑾回去。 林海政敌颇多,若是收岫烟为义女,将来必定会被人扣上一顶‘抢亲戚的女儿做义女,不仁不义’的帽子。薛枫全家都住在林府,人品又很可靠,正好让岫烟拜在他膝下以便有个正经身份。反正薛枫不是官场中人,没人会揪住不放。 至于贾赦和邢夫人将来会不会跳出来闹事,林瑾根本不担心,有邢忠手书的‘卖女’文书在手,官司打到金銮殿都稳胜不败。 回家后,林瑾把岫烟的情况和薛枫说了一下,请求薛枫收岫烟为义女。薛枫有些犹豫,毕竟已经有女儿了,不料薛夫人抢先一口答应,于是这事就成了定局。 林瑾笑道:“恭贺叔父喜得义女。岫烟性情温婉,还是个大孝女,叔父以后肯定不会后悔。” 事到如今,薛枫也唯有笑着接受恭贺。 林瑾沉声问道:“小侄上次和叔父说的那件事,叔父考虑的如何了?” “我想试试!”薛枫用力点头,眼神很坚毅。 “好!小侄认为叔父才华横溢,能力出众,仅仅编撰海图有些大材小用,想请叔父担任杭州造船厂的主事。” 薛枫大吃一惊,杭州造船厂会投入一千五百万两的巨款,万万没想到林瑾会让自己掌管船厂!金陵薛家是皇商,全部家产加起来大概有一千万两,但是绝对拿不出三百万两的现钱!林瑾竟然要把相当于一个半薛家的庞大资产交给自己打理,这是何等沉重的信任! 林瑾以为薛枫心有疑虑,沉声道:“叔父放心,我不懂造船,绝对不会外行指导内行,船厂的一切运行都由叔父负责!”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薛枫急忙摆摆手否认,脸色忐忑不安,“我怕自己做不好,误了贤侄的大事!” 林瑾笑道:“叔父对自己要有信心,你能力够了,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罢了。叔父很清楚,我国海军和蛮夷相比落后太多,必须奋起直追!有朝一日,我国海军开着叔父造的船纵横四海,扬我大汉国威,叔父必然功成名就,光耀青史!” 薛枫心里热血上涌,握拳叫道:“说得好!我答应了!” “多谢叔父!”林瑾拱手道谢,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册子递了过去,“这是我撰写的一些管理条例,叔父若是觉得有可行之处就用,若是觉得一无是处扔了就是。” 薛枫接过册子,打开后一看,满眼都是‘培养员工的主人翁精神’、‘流水线操作规范’、‘绩效和奖励’、‘发明创造的相关奖励’等等让人蒙圈的句子。他耐着性子按照注释看下去,越看越觉得有道理,忍不住拍案叫好,看完后犹豫了一下,提出了质疑。 “贤侄,这个‘重要发明奖励三千两至五千两,特大发明奖励一万两至两万两’,是不是太高了?据我所知,朝廷对此的相应奖励只有十几两而已。” “不高!”林瑾摇摇头,沉声道:“唯有重奖,才会鼓励更多的人去发明创造!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叔父以后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和收获相比,这些奖励微不足道!” “我明白了。”薛枫郑重点头,把这点牢牢记在心里。 “此事就交给叔父了,家父已经和杭州李知府谈妥了,叔父随时可以去拜访李知府,只要把船厂的地址确定下来,我马上就调拨资金过去。之后建造船厂、招揽人手等等都交给叔父全权负责,有劳了!” 林瑾站起身,向薛枫躬身致谢。 薛枫急忙扶起林瑾,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贤……贤侄放心,我哪……哪怕累死在船厂,也不会误了贤侄的大事!” 林瑾抓着薛枫的手臂,沉声道:“叔父言重了,该放权的还是要放权,抓大放小即可!诸葛丞相的旧事,叔父肯定知道?” 薛枫点点头,心里却决定拼了命也要把船厂做好。 “叔父拿上这个,请随身携带!”林瑾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去,低声道:“叔父若是感觉心痛难受,就赶紧吃一粒!若是情况严重,务必立即派人告诉我!” 林瑾给薛夫人诊治的时候,想起原着中薛枫英年早逝,顺便给薛枫仔细诊断了一番。发现他心脏有点问题,于是给开了药方,已经调养好些日子了。如今林瑾要让薛枫给自己做牛做马,担心对方心脏病情加重,特意做了救心丸让其随身携带。 薛枫接过瓷瓶,心里万分感激,却没开口道谢,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随后二人重新落座,林瑾询问起了各地船厂的境况。 薛枫对此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前明时有三大船厂,分别是金陵龙江船厂、淮南清江船厂和山东北清河船厂。这三大船厂集结了全国七成以上的大匠和熟练匠人,郑和下西洋用的船,全都出自这三大船厂。 可惜明末战乱频繁,三大船厂都已衰败,如今规模和实力百不存一。即便如此,如今海商们使用的远洋商船,依旧有大半出自这三大船厂。 薛枫说到这里扼腕叹息,若是三大船厂中的任意一家有巅峰时的一成实力,足以给江南水师和筹建中的江北水师供应足够的远洋战船。 “我认识好几个金陵的造船大匠,日子都过得贫困潦倒,我准备重金聘用他们。他们人人都有不少徒子徒孙,可以选拔后聘用,有了他们的帮助,很快就能把船厂的架子搭起来。” “我说了,这些事叔父自己做主就是。” 薛枫感激地点点头,笑道:“有件事贤侄必须做主!船厂叫什么名字?” 林瑾略一思索,沉声道:“就叫‘汉威造船厂’,期望将来船厂造的船能够纵横四海,扬我汉朝威严!” “这个名字好!” 第101章 湘云探春到了 午后,林府后院抱厦。 林瑾抱着昏昏欲睡的球球,坐在黛玉和岫烟身侧,观看黛玉、妙玉、宝琴和岫烟四人下跳棋。 毫无疑问,这跳棋是林瑾弄出来的。 黛玉和妙玉、宝琴和岫烟相对而坐。 妙玉的棋子走得最快,其次是黛玉,宝琴和岫烟形势不妙,这局应该是输定了。 林瑾见岫烟举棋不定,忍不住指着一个空位笑道:“岫烟妹妹,这里。” 岫烟毫不犹豫按照林瑾所指放下了棋子。 妙玉不乐意了,立即叫道:“公子,亏你还是新科举人,怎能忘了观棋不语真君子这句话?” 林瑾笑着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说了。” 乡试已经结束,林瑾得了个很不起眼的第二十七名,所有妙玉才说他是‘新科举人’。 一局终了,岫烟不出意外的输了,她也不沮丧,大大方方作了一首咏梅诗。诗很稚嫩,蕴意不错,林瑾等人很给面子的鼓掌赞赏。 妙玉趁人不备,悄悄向岫烟使了个眼色。 岫烟立即懂了,对林瑾微笑道:“瑾哥哥,我不太会下跳棋,要不你来。” 林瑾也不推辞,和岫烟换了位置,让她抱着球球。 岫烟好奇地问道:“瑾哥哥,它为什么叫球球呢?” “我当时捡到它的时候,它都快冻死了,缩成了一个球,所以取了这个名字。”林瑾一边走棋,一边随口回答。 “啊?好可怜!”四个女孩子同时看向球球,一脸的怜惜。 球球眼睛半睁半闭,胡乱挥了挥爪子,趴在岫烟怀里继续睡。 林瑾回头摸了摸球球的小脑袋,心里有些感慨,当初在终南山的时候很孤单,多亏有这小东西陪伴在身边。 妙玉趁着林瑾回头的时机,迅速对宝琴使了个眼色。 宝琴抿嘴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黛玉刚好回头看向球球,并未留意到妙玉的小动作。 林瑾小小的伤感转瞬即逝,重新把注意力投到棋盘上。 宝琴走了一步棋,问道:“瑾哥哥,终南山是什么样子啊?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终南山又叫太乙山,山势高大险峻,山顶时常有云雾萦绕……除了球球这类小熊猫,还有一种大熊猫,民间俗称食铁兽,黑白色,圆头圆脑十分可爱,经常爬到树上下不来……” 棋局在林瑾生动有趣的描述中,一步步缓缓推进。 林瑾走着走着忽然发现不对劲,妙玉和宝琴放着大路不走,偏偏要一门心思堵截自己。他立即明白了这俩丫头的心思,显然想让自己输了作诗。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俩丫头棋艺极高,在她俩的拼命围堵之下,自己根本不可能获胜。 黛玉也看出了异常,她微微一笑,不但没有出手相助,反而‘助纣为虐’帮助妙玉和宝琴围堵林瑾。 林瑾又走了几步棋,放下棋子笑道:“行了行了,我认输了!” 妙玉一扬下巴,笑道:“公子既然认输了,作诗,题目是咏梅!” 其他三人都看向林瑾,黛玉期待之余又有点担心,她还从未见过哥哥作过诗。 林瑾回想了一下,轻声道:“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檐流未滴梅花冻,一种清孤不等闲。” 妙玉和宝琴品味了一下,齐齐称赞。 岫烟低下头去,她作的那首和这首相差实在太远。 黛玉有些心疼,小声问道:“哥哥在终南山很孤独吗?” “没有的事!”林瑾笑着摇摇头:“我在终南山过得挺快乐的,刚才想起某次在山上开门见雪的情景,于是作了这首诗。” 妙玉笑道:“公子才思敏捷,随手而作的都是上等佳句,以后要作几首才行!” 林瑾赶紧摆摆手:“免了!我只是有感而发,下次肯定做不出来的。” 妙玉撇撇嘴,根本不信这话,正要争辩几句,只见墨香从外面走了进来。 “少爷,各位小姐,老爷让你们过去,家里来客人了。” 林瑾问道:“什么客人?” “忠靖侯的大侄女和荣国公府二老爷家的小姐。” 林瑾瞬间明白过来,湘云和探春来了?奇了怪了,她俩怎么忽然结伴来自己家了? 黛玉她们纷纷起身,兴致勃勃地要去看看客人。 “哥哥,还愣着做什么呢?”黛玉见林瑾坐着不动,笑着过来拉了一把。 林瑾五人随着墨香,去了正堂的会客厅。 林海和史鼎正在闲聊,湘云和探春坐在一旁。 湘云看似端正坐着,眼珠子却滴溜溜乱转,端详着墙上的名贵字画。 探春低眉垂目,脸色很平静。她不知道老祖宗到底想做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己没有反抗的余地,既来之则安之,随机应变而已。 湘云眼睛余光刚转到大门那边,猛然看到一个俊美非凡的贵公子走进来,吓了一跳,赶紧扯了扯探春的衣袖。 探春扭头一看,呆愣了好几秒钟才回过神来,都说宝玉相貌出众,然而和眼前这少年一比简直都没法看了。 黛玉四女跟在林瑾身后走了进来,和湘云探春互相好奇地看了一眼。 湘云心里嘀咕,姑奶奶说林家姐姐很孤单,看起来不像啊! “都来了啊,老夫给你们介绍下。”史鼎向林瑾点点头,笑着指向湘云,“这是老夫的侄女湘云。云儿,这位是你林家的瑾哥哥。” “瑾哥哥好。”湘云麻溜的起身行礼,显得很活泼。 “云妹妹好。”林瑾微笑还礼,心里万分感慨,原着中,湘云最终被迫沦落风尘,不堪受辱投江自尽,每每读到这里就让人疼得揪心。如今有自己在,绝对不会让她有不好的结局!(注1) 史鼎随意一指探春:“这位是你二舅舅的女儿探春,在家里姊妹中排行第三。” “瑾哥哥好。”探春起身行礼,仪态端正。 “三妹妹好。”林瑾微笑还礼,敏探春啊,看起来挺沉稳的。 史鼎又介绍了黛玉四女给湘云探春认识,几人分别行礼问好。 史鼎暗暗点头,对林海笑道:“云儿和三丫头暂居贵府,还请贤弟多多费心。” 林海沉声道:“兄长放心,绝不会让两位侄女受半点委屈!” “我还有公务,就先告辞了。云儿,三丫头,好好和哥哥姐姐相处。” “小弟送送兄长。” 林海送史鼎离开后,湘云立即活跃起来,和黛玉宝琴她们说说笑笑,双方虽是初见,却并不感到陌生,都很亲热。 探春见黛玉她们和善可亲,也跟着说笑攀谈,心里的不安和郁闷消散了很多。 林瑾在一旁微笑旁观,忽然觉得这一幕很眼熟,仔细一想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大观园里经常出现的情景吗? —————————————————————— ps:第99和第100章次序混乱,导致第100章的更新在app看不到,向上翻页才看得到,明天求助编辑帮着调整下。 注1:湘云的结局有很多种说法,第一,守寡,艰难度日;第二,沦为船ji,和沦为乞丐的宝玉见面时抱头痛哭;第三,沦落风尘,艰难度日;第四,被迫沦落风尘,不堪受辱投水自尽等等…… 本文采取沦落风尘,不堪受辱自尽而死这个说法。湘云出身公侯之家,堂堂千金小姐,很大可能无法接收沦落风尘的巨大落差,不会苟活于人世,从而投水自尽,应了‘湘江水逝楚云飞’的判词。 第102章 东暖阁议事 八月十四,午后。 乾清宫,东暖阁。 天子正襟危坐,脸色温和,正在和五位大臣谈论即将到来的中秋佳节。 内阁三大学士坐在左侧,赵国公李温和楚国公沈泰坐在右侧。 敲定了一些中秋节的预案之后,天子微笑道:“此事就交给王爱卿主持了。” 王骥拱手道:“臣保证万无一失。” 天子点了点头,轻咳一声,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五个人都很清楚,刚才谈论中秋佳节的事情只是为了缓和气氛,接下来就要谈正事了。 天子的目光在五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沉声道:“朕有三件事,想听听五位爱卿的想法。” “请圣上明示。”五个人齐齐拱手。 “第一件事,国朝土地兼并愈演愈烈,甚至超过了前明末年,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五个人听了这话心头凛然,土地兼并必须要遏制,只是此时绝非动手的好时机啊! 赵皓立即拱手奏道:“启禀圣上,支持遏制土地兼并势在必行,只是如今时机未到,仓促行事只怕引起朝野动荡啊!请圣上三思!” 天子压压手,轻声道:“赵爱卿放心,朕并非要进行土地改革,而是要对税制作出改革!朕决定改人头税为土地税,有多少亩土地就交多少税,同时废除夏税,每年秋后征收一次即可。” 五个人沉思一会,都点了点头。 之前按照人头收税,贫苦人家不得不溺死新生儿,以免多缴税,导致人口长期不见明显增长。 大户人家占据了大量土地,却只需要交很少的税,导致他们更加贪婪的兼并土地。 而且按照人头收税就必须限制百姓流动,必须执行严苛的户籍制度,导致民间一潭死水。 若是改人头税为土地税,这三个最主要的弊端就能迎刃而解。更巧妙的是天子并未直接对土地下手,而是对税制进行改革,种地纳税天经地义,仇视和反对的声音相对要小很多。 天子问道;“五位爱卿意下如何?” 三位大学士齐齐拱手道:“圣上英明,臣无异议。” 李温和沈泰对视一眼,也跟着拱手赞同。新晋功臣一脉根基尚浅,手头并无大量土地,他俩绝对不可能为了帮开国功臣一脉而站出来反对天子。 “第二件事,各地火耗银子差额巨大,朕决定制定一个固定的火耗银数额,各地官府征收之后不用上交户部,同时改火耗银为‘养廉银’。” 地方官府收税的时候,往往收到的都是零散的银子,需要回炉重铸成大块的官银再押解户部。银子重铸有损耗,谓之‘火耗’,火耗计入当地赋税,最终会追加到百姓身上。至于火耗数额则由地方官吏决定,由此催生了大量的贪腐行为,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 天子改‘火耗银’为‘养廉银’,等于明明白白告诉地方官吏一句话:“此乃朕准许尔等‘合法贪污’的银子,朕高薪养廉,尔等再敢胡乱伸手,小心狗头不保!” 税制改革肯定会引起一些人的仇视和反对,火耗银的改革则会被地方官员大力拥护。养廉银或许没有他们疯狂贪腐来得多,但是此乃‘合法’收入,不用偷偷摸摸,不用担心东窗事发,而且细水长流,年年都有。 天子深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同时推出这两项改革,阻力会减轻大半。 五个人不假思索,就拱手赞道:“圣上英明睿智,如此一来,各地官员的贪腐案件会大大减少。” 谁敢反对这件事,必然成为天下九成地方官员的仇人。 天子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沉声道:“第三件事,林如海这次率领神机营出海,短短一个多月就凯旋归来,不但替培儿报了仇,而且还逼迫倭国割让了萨摩藩一半领土,功劳极大!所谓有功必赏,朕有意将其封爵!五位爱卿有何看法?” 岛津氏赔偿的先期一千万两,已经进了天子的内库,天子自然不会拿出来说事。 给林海封爵一事天子已经提前和三位大学士通过气,他们纷纷点头赞同。 李温拱手问道:“敢问圣上,欲封林如海何等爵位?” 天子笑道:“临潼侯如何?” 太祖刘宗敏立国之后,大赏功臣,爵位自然是免不了的。当时他规定了两种爵位制度,实封爵位以及荣誉爵位,前者没有封地,但是根据爵位高低的不同拥有不同数量的食邑,其实就是前汉时的关内侯,而且还是削弱版的;后者没有封地也没有食邑,只是在俸禄和其他待遇上有所优待,俗称‘空头爵位’。 林海之前的镇北侯爵位就是荣耀爵位,尊贵是尊贵不过实质好处并不多,如今天子想封其为临潼侯,乃是一种极大的恩典了。 李温皱了皱眉,就要开口反对。 沈泰抢先道:“圣上英明,林如海的功劳足够实封侯爵,臣等无异议。” 天子满意地点点头,微笑道:“既然如此,明日早朝,就请楚国公提出此议如何?” 沈泰略一犹豫,拱手道:“臣遵旨。” 天子转过头看向赵皓:“税制改革和火耗银改革的事,就由赵爱卿出面。” “臣遵旨!”赵皓拱手领命。 天子微笑点头,端起茶碗浅酌一口。 “臣等告退。”五个人起身行礼告退。 出了乾清宫后,双方分道扬镳。 李温看了看四周,小声问道:“之前为何不劝阻圣上给林如海封爵?” 沈泰微微一笑,低声道:“子和兄(李温字),林如海是圣上的心腹,也是开国功臣一脉的‘叛徒’,咱们为何不卖个顺水人情?况且,临潼是谁的地盘?” “王爷……”李温吐出两个字立即闭嘴,脸色变得很阴沉。 新晋功臣一脉的真正领袖并非李温和沈泰,而是自困王府多年不出的秦王刘戈!当初太上皇收回大权的过程并不顺利,数次出现兵戈相向的事情,幸赖秦王刘戈率领一群将领力挽狂澜,这些将领就包括李温和沈泰等人,他们后来成了新晋功臣,人人对秦王敬若神明。 后来前太子自尽,秦王自困王府,新晋功臣一脉的领袖才变成了李温和沈泰,但是所有人都很清楚真正的领袖是谁。 这也是天子对秦王忌惮无比的原因,谁都不敢保证秦王会不会再来一次兵出潼关!天子又不敢轻易对任何一方下手,以免平衡被打破后局面更难以控制。这些年天子在军权上最大的动作,就是前阵子借助刘培之死调遣神机营南下。 “前太后和前太子……不,义忠亲王薨逝之后,王爷心灰意冷,再也不问世事,吾等百般劝解也无济于事,想起来就让我痛彻心扉!如今天子封林如海为临潼侯,吾等何不借此机会激发王爷的斗志?” 李温皱眉道:“你是说……咱们告诉王爷,天子封林如海为临潼侯,是为了对付他老人家?不行!若是王爷当真被激发出斗志,闹出了大乱子,咱们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呵呵……子和兄也太小看王爷了?王爷当年就是因为心怀江山社稷才断然退兵,如今大局已定,他更加不会做出危害社稷的事情,最多针对林如海本人做点什么。只要王爷能动一动,不要死死困在王府,哪怕只是站出来把林如海骂一顿,我就心满意足了。” “嗯……如此说来,倒是可以试试!” 第103章 游湖 太阳刚升起不久,瘦西湖上微风阵阵,感受不到半点酷热。 林瑾扶着画舫的栏杆,看着跑到船的另一边嬉戏的几个小姑娘,心情十分放松。 湘云和探春已经来了五天了,湘云是自来熟,刚来就和黛玉妙玉她们混熟了。探春开始还有点拘谨不安,如今也和大家说笑嬉闹,显得十分亲热。 一艘画舫从前方开了过来,招牌旗帜上‘杏子林’三个大字十分显眼,赫然是扬州第一花魁伴音的船。 伴音坐在床舱内,双手托腮望着窗外,忽然见到对面船上扶栏而立的林瑾,急忙快步走出船舱,微笑着向对方打招呼。 “林公子,别来无恙?” 林瑾扭头一看是伴音,笑着点点头,“还行,伴音姑娘近来可好?” “多谢公子挂怀,妾身还算平安。萍水相逢就是有缘,公子何不……” 伴音正要邀请林瑾过去坐坐,忽然见到一大群衣饰华丽、气质不凡的漂亮女孩儿从船的另一侧走过来,赶紧把后面的话收了回去。 黛玉端详了一下伴音,淡淡问道:“哥哥,她是谁啊?” 林瑾不好直接回答,含含糊糊答道:“上次和王承基一起谈事情的时候,偶然认识的一个人。” “哦……”黛玉似笑非笑看了林瑾一眼,并未揭穿他的谎言。 “呵呵……”妙玉冷笑一声,凑到黛玉耳边装模作样说悄悄话,声音却大的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他骗人,对面那女人显然是个花魁娘子!他俩肯定有不可告人之事!” 湘云哈哈大笑,岫烟、宝琴、探春和英莲掩嘴窃笑,都看看林瑾。 林瑾面色尴尬,伸手要去敲妙玉的额头,妙玉嘻嘻一笑,迅速藏在黛玉身后。 伴音微笑道;“这位小娘子误会了,妾身和林公子只见过一面,当时林公子和一位王公子借妾身的船谈了点事情,很快就离开了。这还是妾身第二次见到林公子呢。” “果真如此?”妙玉狐疑地看了看林瑾,又看了看伴音。 林瑾趁妙玉不备,迅速在她额头轻轻敲了一记,笑道:“你这小脑袋瓜子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妙玉摸了摸额头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趴在黛玉肩头。 伴音不敢久留,行礼告退进了船舱,画舫继续向前开去。 这个小插曲并未影响众女的心情,她们接着玩闹了一会,觉得有些累了,于是结伴去船舱里喝茶吃点心,下棋聊天。 这艘画舫是从马超群那借来的,因都是些小娘子,除了船娘之外,并未让其他人随船伺候,只带了杜鹃一个丫鬟。 林瑾见杜鹃有点忙不过来,也帮着添茶倒水。黛玉和妙玉对此已经习惯了,其他几女十分惊讶,没想到林瑾堂堂贵公子竟然会伺候别人。 湘云心直口快,竖着大拇指赞道:“瑾哥哥真好,我家里的兄弟们只会使唤我做事,多谢你了。” “都是自家兄妹,云妹妹不必客气。”林瑾笑着摇摇头,又给湘云身边的探春添上茶水。 探春轻声道谢,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家里的几个兄弟之中,也就宝玉会做这种事,不过宝玉经常使小性子,有时候还很顽劣,不像林瑾这样温润如玉。她之前很抗拒这次扬州之行,如今觉得挺好,在林家过得很舒心,姐妹们都很好,更不用看谁的脸色行事。 吃了点茶水和点心之后,湘云提议联句玩,其他几女都同意。 黛玉犹豫了一下,微笑着看向英莲,“英莲不太会玩联句,要不咱们换别的玩?” 湘云有点不好意思,她忘了英莲自小被拐卖,根本不懂这些东西。 林瑾笑道:“没事,你们玩,我去外面教英莲怎么联句。” “好啊好啊!”湘云鼓掌赞道:“瑾哥哥真好!那就拜托你了。” 林瑾笑着摆摆手,带着英莲去了外面,从最基础的‘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开始教起。 英莲自小就跟着父亲读书识字,认得很多字。被拐走的这两年荒废了,不过基础还在,林瑾又很有耐心,错了只会反复教导而不会责骂,所以她学得很开心,效果也很不错。 湘云坐在窗口位置,看到这一幕感慨道:“瑾哥哥真是个温柔的人呢!” 岫烟第一个点头附和,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在蟠香寺的时候,林瑾护在自己身前的情景。 其他几女也纷纷点头,她们并不知道林瑾某些时候的心狠手辣,她们只看到了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妙玉凑到黛玉耳边,悄悄问道:“我看她们都喜欢你哥哥,除了宝琴妹妹,你想让谁做你未来的嫂子?” 黛玉心里一酸,瞬间感觉哥哥好像要被别人抢走了,没好气地打了妙玉一下,嗔道:“这种疯话也好意思说出口?” 湘云好奇地问道:“林姐姐,妙玉姐姐说什么了?” 黛玉自然不会实话实说,笑道:“妙玉说刚才那个花魁娘子还没她漂亮。” 妙玉撇撇嘴,却不好开口否认。 湘云哈哈大笑,手指在脸上划过羞妙玉。 妙玉有点恼怒,张口就想反驳,被黛玉悄悄拍了一下,只好把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本来六个人联句,玩到最后越来越难,岫烟和探春先后退出,只剩下四个人。 湘云嘴皮子翻得极快,宝琴有些跟不上也退出了,和探春岫烟在一旁一边笑,一边看黛玉、妙玉和湘云继续争斗。 妙玉有心和湘云一较高下,使出了浑身解数,奈何嘴皮子跟不上,不得不和黛玉联手对战湘云。 “哎呀,不行了,我都快渴死了!”湘云又飞快对了一句,摆摆手示意不来了,端起茶碗就一饮而尽。 黛玉趁机凑到妙玉耳边,悄悄道:“云妹妹有口无心,你和她计较什么?” 妙玉微笑着点点头,也觉得自己有点小气了。 林瑾听到里面安静下来了,凑到窗口前笑着问道:“怎么停了?谁赢了?” 湘云笑嘻嘻道:“瑾哥哥,我口渴了,就停了。大家都没赢,也都没输。你要不要喝茶啊?” 妙玉听着这话不禁有些惭愧,若是较真的话,刚才毫无疑问是湘云赢了。 “行,我也有点口渴了。”林瑾笑着点点头,带着英莲向舱内走去。 林瑾刚走到舱门口,一艘竹筏从旁边飞快而来,筏子上一人大声叫道:“林公子,有急事!” 第104章 封侯圣旨 竹筏很快到了近前,刚才喊叫的那人是马超群家的矮胖管家。 林瑾归家途中,曾经把此人一脚踹到水中,好在被及时救了起来。如今再见到林瑾,这矮胖子卑躬屈膝,满脸谄媚的笑容。 “何事?”林瑾淡淡问道。 “贵府上派人传话,说宫里来人传旨,请林公子速速回去。” 林瑾点点头,心里猜测可能是天子对父亲的封赏到了,不敢多耽误,赶紧进去告诉黛玉她们。 黛玉立即起身:“哥哥,咱们赶紧回去!” 林瑾问道:“要不你们继续在这玩?回头我来接你们。” 黛玉看了看其他人,她们都摇了摇头。都是绝顶聪明的女孩子,岂会分不清轻重缓急。 “那就回去。” 一行人迅速上岸,乘坐两辆马车,匆匆往家里赶去。 刚到家门口,等在门外的林忠就喜气洋洋迎上前来,向林瑾和黛玉道喜。 “恭喜少爷,恭喜小姐,老爷要封爵了!” “什么?”林瑾很震惊,之前还想着自己努力弄个爵位回来,没想到天子这么快就给父亲封爵了! 他急忙问道:“忠伯,是什么爵位?” 忠伯笑道:“临潼侯,食邑两千户!” 林瑾喜出望外,本以为天子会封个荣耀爵位,没想到竟然是实封侯爵。 黛玉也是一脸惊喜,急忙掩住嘴,以免自己笑出声来。 妙玉和湘云等人纷纷道贺,湘云笑闹着要林瑾回头做个大大的东道,林瑾自然一口答应。 随后一行人回了后院,在后院门口分道扬镳。林瑾带着林忠去了正堂,黛玉等人则从偏院进去,准备绕到正堂后面偷听。 正堂外面,站着一小队陌生的绣衣卫,见到林瑾和林忠过来,他们静静站立并未理会。 林忠在台阶下停住脚步,林瑾独自走进了正堂。 正堂中间已经摆好了香案,林海坐在主位,正和一个年轻的太监说话。 这太监约莫二十五六岁,面白无须,相貌普通。见到林瑾进来,他笑着询问林海:“林大人,这位就是令郎?” “正是犬子林瑾。瑾儿,这位是陈义陈公公,御前总管陈公公的干儿子。” 林瑾拱手行礼,陈义起身还礼,称赞了林瑾几句,笑道:“林大人,是否开始宣旨?” 陈义乃是陈秉正的义子,自然知道天子对林海的看重,所以根本不敢在林海面前摆谱,言行举止都很恭敬。 林海拱手笑道:“有劳公公了。” “岂敢!此乃咱家分内之事。林大人,林公子,还请跪迎圣旨。” 林海跪在香案前面,林瑾则跪在林海身后。 陈义从袖中取出圣旨,清了清嗓子,开始大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尝闻治世以文,戡乱以武,元帅军将皆朝廷之栋梁,国之干城也。朕御极以来,察纳雅言,招贤纳士,不敢有一日懈怠,唯恐朕之不德以至贤人蒙尘。有林海者,饱读诗书,学富五车,朕授以江浙巡盐御史一职。林海上任以来,兢兢业业,廉洁奉公,实乃世人楷模。六月,皇五子为倭寇所害,林海挥师出海,贼酋旬月授首,军功显赫,文武双全,特赐封为临潼侯,世袭罔替。布告天下,咸使闻之。安康十年八月十六。” 陈义声音晴朗,抑扬顿挫,很快就把圣旨宣读完毕,微笑道:“林大人,接旨。” “臣海接旨,谢主隆恩!”林海三拜九叩,然后起身接过圣旨。 林瑾也跟着站起来,好奇地看了一眼圣旨。 陈义笑道:“正式的册封仪式,要等林大人回京之后举行,到时候丹书、铁券、印玺等物会一并授予林大人。天子派遣咱家前来,是为了提前向林大人道个喜。” 册封爵位事关重大,肯定不可能一道圣旨就搞定。 按照正常流程,宗正会先派人对即将被封爵的某个人进行考察,然后会和礼部一起评议,提出赞同或者否定的意见,再向天子禀报,由天子决定是否册封。 若是天子许可,御史台会书写册封诏书,然后大朝会时当众宣读,进行正式册封。然后会授予印玺、绶带、丹书、铁券等物,至此册封仪式才正式完成。 天子提前给林海宣旨,是想让他提前高兴一下。 林海向京城方向拜了三拜,一脸的感激,沉声道:“吾皇隆恩浩荡,臣海万死难报!日后一定恪尽职守,替吾皇尽职尽忠!” 陈义等林海站起身后,笑道:“圣上还有口谕给林大人,圣上说了,站着接旨即可。” “多谢圣上隆恩!” 陈义看了林瑾一眼,林瑾会意,立即走到门口,挥挥手让忠伯和绣衣卫们退开一点。 陈义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把天子的口谕说了一遍。 天子对林海整顿神机营的成果很满意,让他继续深入整顿,务必让神机营成为天子手中最得力的一把利刃。 天子同意由史鼎担任江北水师统领,让林海全力协助姜通和史鼎,尽快让江南水师和江北水师具备出海作战的能力。 最后,天子有些歉意的告诉林海,本想年末就调他进京任职,因为神机营和江南江北水师的事情,需要他继续在扬州坐镇。至于再在扬州待多久,要看神机营和江南江北水师何时符合天子的要求。 “臣领旨谢恩!请陈公公回去禀报圣上,臣一定不负圣上的期待!” 林海听完后躬身领旨,对不能尽快回京并无不满。他自己要忙于神机营和江南江北水师的事情,林瑾弄得那一大摊子事情都很麻烦,绝非一朝一夕能走上正轨,林瑾亲自坐镇应该会顺利很多。 陈义说话声音很小,藏在后面倾听的黛玉等人都没听清。 林瑾却听得很清楚,去年九月没能亲眼见证秦可卿之死,他很是遗憾。如今依照天子的意思,短时间内只怕难以去京城了,十有八九还会错过来年正月十五贾元春省亲那场大戏。 林瑾想到这里心头暗笑,探春和黛玉都不在贾府,宝钗此时还在金陵家里,不知道还会不会去贾府,最顶尖的几个姑娘都不在,可想而知贾元春省亲时会是何等冷清。 陈义宣读完圣旨之后,没有多待就告退离去,准备即刻返京。 林忠早已备好重礼,和林瑾一起恭送陈义离去。 林瑾再度回到正堂,林海正在亲手收拾香案,脸色看起来很平淡。 林瑾疑惑地问道:“这可是世袭罔替的实封侯爵,父亲似乎并不激动?” 林海淡淡道:“早就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父亲何意?” 林海微笑道:“你刚回来的时候,和我说你会做个好官,还要拿回我家的爵位,永远守护家人的幸福安康。你可还记得为父当时的表情?”(注1) 林瑾稍稍回忆了一下,差点没跳起来,“父亲当时欲言又止,是因为知道圣上肯定会封爵吗?” “正是如此!”林海笑着摸摸胡须,低声道:“我当年辞去爵位的原因很多,并不仅仅是我想走文官这条路。这事不宜多说,你不要再问了!” 林瑾默默点头,知道此事肯定牵涉到天子,所以父亲才讳莫如深。 这时侧门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黛玉等人走了进来,兴冲冲地向林海和林瑾行礼道喜,顿时满堂欢声笑语。 ———————————————— 第一卷终 注1:那几个看过第22章还在最后一句那里发了评论的书友还在否? 第105章 安康十五年的春天 安康十五年三月二十九,扬州。 林家的后花园里姹紫嫣红,蜂蝶飞舞,一派春意盎然。 球球迈着六亲不认的八字步,在花园中蜿蜒曲折的石子小路上慢慢走着,不时停下来嗅一嗅花朵,摸一摸枝叶。 球球走到一个圆形小花坛附近的时候,一个肥嘟嘟的红褐色身影猛然从花丛中窜出,一下子把球球扑倒在地上。它毫不慌张,一个翻身把来者按在地上,亲昵地舔着对方的脸颊。 扑倒球球的赫然是一只小一号的小熊猫,它奋力想要挣脱,急得叫个不停。 “球球,又在欺负你儿子呢?” 一个少女的声音从球球头顶传来,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球球抬头一看,一个亭亭玉立的华服少女站在面前,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正是最疼爱自己的二号主人。它愉快地叫了两声,也不管儿子了,跑到比自己高了很多的黛玉面前,抬起前爪求抱抱。 黛玉弯下腰抱起球球,和它额头对额头碰了一下。 那只小点的小熊猫不乐意了,急忙跑到黛玉面前,一边叫一边跳起来求抱抱。 黛玉右手抱着球球,左手费力地抱起小一号的小熊猫,笑道:“小球球,你长的也太快了,幸亏我一直跟着哥哥和妹妹们锻炼身体,否则肯定抱不动你俩。” 小球球把脑袋搭在黛玉肩头,大尾巴一甩一甩的,似乎很不赞同黛玉说自己太胖。 这时又一只小熊猫从一旁的花丛中钻出来,抖了抖身子,满身花瓣散落在地上。它和球球体型差不多,屁颠颠地走过来,也要黛玉抱抱。 黛玉顿时为难了,对球球笑道:“球球啊,要不你下去,我抱你娘子?” 球球耳朵抖了抖,假装没听见。 旁边的琼花树下有张石桌子和四个小圆凳,岫烟面朝这边坐着,走过来笑道:“姐姐,我来抱哦哦夫人。” 岫烟的衣着服饰和黛玉一样,头上梳着双平髫,秀发用白玉发簪绾着,脖子上戴着金璎珞,上身浅绿色褙子,外面套着同色比甲,下着浅黄色的云纹蝴蝶裙,脚上浅白色鞋子,上面绣着一对栩栩如生的蝴蝶。不过她的腰带是米白色的,黛玉是淡粉色的。 俩人站在一起,晃眼一看就像是双生子姐妹。 球球的娘子是王基让人从老家送来的童养媳,因为总喜欢‘哦哦’叫,被湘云取名为‘哦哦小姐’,后来生了小球球,自然就成了‘哦哦夫人’。 俩人抱着球球一家回到石桌前坐下,给它们喂了些吃的,吃饱后,球球领着妻儿在花园里乱逛去了。 黛玉看着球球一家钻进旁边的花丛,微笑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小球球都这么大了!” 岫烟含笑点头,是啊,不知不觉五年过去了,大家都长大了。 这时雪雁匆匆走进花园,把一份报纸递给黛玉。 “小姐,今天的报纸到了。” 黛玉打开一看,首版头条用黑色大字写着‘汉威造船厂新船下水,忠靖侯亲自前往接收’,她对岫烟笑道:“难怪哥哥大前天去了杭州,原来史世伯亲自去接收新船了。” 岫烟微笑道:“瑾哥哥真是奇思妙想,自从他创办了《江南日报》之后,咱们足不出户就能知道外面的事情了。” 黛玉自豪地点点头,把报纸往岫烟那边移了移,方便俩人一起看。 今天报纸上的重要内容不少,除了杭州造船厂的消息之外,还有另外几条也引起了黛玉和岫烟的关注—— 鲍氏纺织股份有限公司在南方交易所正式挂牌,由于他们使用了扬州科学院发明的新式手摇纺织机,被股民们一致看好,首日股价暴涨了三倍; 四海银行分别向扬州养济院和扬州育婴堂捐助十万两; 皇家江浙盐业集团股份公司第一季度照常分红,每股红利五十文; 琉球海域海盗猖獗,琉球相国王羡宣称有足够能力保护琉球民众不被海盗侵袭; 镇江一批地方豪绅聚众对抗朝廷的摊丁入亩政策,当地官府为此抓获了上百人。这条消息最后还有评论员文章,言之有物,一针见血,把那些豪绅的丑恶嘴脸彻底揭露。 黛玉指着评论员文章末尾的署名‘云春’,笑道:“云妹妹和三妹妹的文章还是如此尖锐,一点面子都不留啊!” 林瑾创办了江南日报之后,湘云觉得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十分有趣,于是拉了探春一起取了个‘云春’的笔名,写了几篇诗词和文章投给报社,没想到大受读者好评。她俩一发不可收拾,全心全意投入了进去,如今是江南日报最出名的评论员,名气大得很。 岫烟微笑点头,很佩服湘云和探春的勇气,她就没有这种胆量。 黛玉忽然惊讶的咦了一声:“英莲也发了篇文章,《扬州养济院的报童》,咱们得好好看看,这似乎是英莲的文章第一次登报!” 英莲勤奋好学,前阵子跟着湘云和探春女扮男装去了报社学习写文章,没想到这么快文章就见报了。 三年前,林瑾召集伊莎贝拉、马超群和鲍天德等人创办了养济院和育婴堂,此举引来一片赞赏。江南日报雇佣了很多养济院的孤儿做报童,酬劳大概是成年人的一半,英莲的文章就讲了几个养济院报童的故事。 岫烟指着报纸左下角,笑道:“这里还有妙玉姐姐的消息呢!” 黛玉一看,只见标题是《扬州科学院的女先生》,看完后皱了皱眉:“妙玉上报了啊,不知道会不会引来抨击!” 四年前,林瑾在四海银行附近买了一块地,创办了扬州科学院。当时根本招不到人,除了重金聘请来做各种研究的几十个大匠及其徒弟之外,只有五六个先生,十几个家生子,十分的寒酸。 南方交易所的所长王基知道这件事之后,让人从老家收罗了四百多个因为鞑子入侵成了孤儿的孩童,送到扬州科学院做学生,总算是解了林瑾的燃眉之急。林瑾从未亏待过这些孩童,衣食住行呵护备至,每月还给发一点零用钱。 妙玉有一次和林瑾去扬州科学院观看授课,觉得给学生讲课很有意思,试着讲了一堂课之后兴趣大增,征得林瑾同意之后去做了个数学教习。她自幼学习天机神算,数学功底极其深厚,又被林瑾用心教导了几年,数学水平在当世可以说仅次于林瑾,教导这些孩童数学基础绰绰有余。她还经常给那些搞各种研究的大匠们提供数学帮助,在科学院很受人尊重。 岫烟低声道:“姐姐多虑了,就算有人抨击,只要无法登报,肯定不会引起其他人的响应。再说了,科学院是瑾哥哥办的私塾,不怕外人说三道四。” 江南日报十分重要,外人信不过,于是林瑾让甄士隐去担任社长。甄老先生是老秀才,文字功底很深厚,做事谨慎,又深谙人情世故,上任以来尽职尽责,从未出大的纰漏。他不点头,抨击妙玉的文章肯定无法见报。 黛玉点点头,把这事放在了一边,继续看起了报纸。 第106章 试枪 下午五点,杭州江北水师大营射击训练场。 绣衣卫扬州千户所的千户赵正泽端着一把撞击式步兵燧发枪,在林瑾和史鼎等人的注视下,右肩顶着枪托,瞄准了百步开外的木靶,用力扣动了扳机。 砰! 炙热的弹丸呼啸着冲出了枪膛,瞬间击穿了那块两寸多厚的木靶,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拇指头粗细的洞。 “好枪!堪称神兵利器啊!”史鼎大喜称赞,立即就想上去试试。 “世伯稍安勿躁。”林瑾笑着阻止了史鼎,询问走过来的赵正泽,“感觉如何?” 赵正泽轻轻抚摸了一下枪杆,神色十分激动,“启禀公子,此枪不用点火激发,十分方便,而且比火铳轻很多,射击时很稳定,公子说的‘后坐力’并不算很大,身体强壮者足以承受。史侯爷说的没错,堪称神兵利器!” “快让老夫试试!”史鼎听完后更是心痒难耐,一把抢到手中,催促赵正泽帮着装填子药换弹丸。 林瑾并不懂枪械研发,不过他知道正确的研发路线。两年前,他让赵正泽禀明了天子,从少府抽调了十几个精通火器制造的大工匠送到扬州科学院。然后他提出了‘燧发枪’的概念和理论,让那些大匠根据前明军事研制大家赵士桢的着作制造燧发枪。 有林瑾提出的理论概念,又有赵士桢的着作参考,那些大工匠不负所托,仅仅半年时间就造出了史上第一把燧发枪。林瑾试过后很不满意,令其多次修改,如今这把撞击式步兵燧发枪算是初步定型了。 史鼎瞄准靶子开了一枪,脱靶了。他很尴尬,迫不及待开了第二枪,这次终于打中了木靶边缘,木刺碎屑四处飞溅。他兴奋地大呼小叫,毫无侯爷风范,接连开了好几枪才恋恋不舍停了下来。 林瑾笑道:“世伯感觉如何?” 五年过去,林瑾又长高了一大截,身长八尺有余,比史鼎都高了半个头。今天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练功服,脚上是黑色短靴,头发简单扎了个马尾,显得干脆利落。 史鼎晃了晃手中的枪,赞叹道:“神兵利器!神兵利器啊!若是我朝军队都装备此等利器,根本不惧任何外敌!” “短期内不可能!”林瑾摇摇头,苦笑道:“不算之前浪费的材料和人力物力,这把枪的造价高达四五十两,降低成本之前,根本不可能大规模装备。” 这把枪是大工匠们纯手工制作,一般匠人根本仿制不出来,短时间内很难降低成本。不过林瑾已经开始着手制造水力车床、手摇车床、水力磨床和镗床等加工制造的机器,这些是他的老本行,除了材料有点头疼之外,其他方面并无太大难度。 史鼎听了很失望,江北水师大营成军已经三年了,战船和火炮倒是勉强齐全,火铳数量却有很大缺口。他本想凭借和林瑾的良好关系,给麾下将士换上新式燧发枪,现在看来短时间没什么指望了。 林瑾安慰道:“世伯不必太着急,最快两年就能降低成本,或许还是比火铳贵一些,但是不会贵得太离谱。” 史鼎笑道:“咱们是自己人,这枪的成本一旦降下来,贤侄须得答应让我江北水师先装备!” 林瑾笑而不语,这种好事无论如何轮不到史鼎先来,哪怕他是湘云的亲叔父也不行。 湘云这五年在林家过得舒心惬意,乐不思蜀,就连过年都没回过京城。她在家里不受重视,又有‘陪伴三叔父’这个借口,史家对她根本不闻不问。 史鼎处处以‘老丈人’自居,这几年从林瑾那里占了不少便宜。 贾母得知林海封了临潼侯,更是一门心思要给宝玉求娶黛玉,对探春也是不闻不问。听说贾宝玉为此闹腾了很多次,哭着喊着要湘云和探春回去陪她玩,都被贾母搪塞过去。 赵正泽笑道:“侯爷,此枪必须先给羽林卫、金吾卫和神机营装备,然后才能轮到其他军队啊!” 史鼎愣了一下,点点头道:“赵千户言之有理,那老夫排第四个总行了?” 林瑾不置可否,江南江北水师的主要敌人在海上,船坚炮利才是最重要的。短期内又不用出海作战,‘近战’用的兵器倒是不忙更新换代。 史鼎悄悄退了两步,把手中的枪交给一个亲兵,眼神示意对方赶紧藏起来。 林瑾无奈地拍拍额头:“世伯,这把枪是样品,不能送给你。回头送一把短的给你。” 史鼎面不改色心不跳,呵呵一笑,从亲兵手里把枪拿回来,递给了赵正泽。 林瑾笑道:“我有件事想请世伯帮忙。” 史鼎愣了一下,一脸的不可置信,“在这江南一带,竟然还有贤侄办不了的事情?贤侄都办不了的事情,老夫何德何能帮忙啊?” 林瑾摇摇头:“世伯太谦逊了。听闻保龄侯和工部的关系不错,我想通过他从工部弄一些技艺精湛的匠人。” 史鼎笑道:“原来是这等小事,举手之劳罢了!只是家兄那人十分看重黄白之物……” 林瑾笑道:“世伯放心,钱不是问题!” “钱到位肯定没问题!”史鼎立即一拍手,笑道:“贤侄放心,最慢三个月,人肯定到扬州!” “多谢世伯。”林瑾拱手道谢,从袖中取出一沓银元券递了过去。 两年前,四海银行就开始发行银元券,第一期发行了三千万两,目前只在江南一带流通。由于随时可以兑换成银币,存款还有利息,不像钱庄还要收保管费,而且始终坚挺不贬值,如今银元券在江南的口碑极佳。 史鼎也不客气,接过去估算了一下,大概有两万两,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这种小事最多给史鼐两三千两,剩下的就可以装到自己腰包了。 林瑾看了看即将落山的夕阳,笑道:“天色不早了,世伯,我就先告辞了。” 本来史鼎接收新船之后,林瑾就准备回扬州。不料史鼎看到了那把新枪,一定要带到军营靶场来试试,推辞不过只好来了。如今新枪也试过了,找工匠的事情也托付给了史鼎,再无停留的必要。 史鼎挽留不住,亲自送林瑾一行出了军营,目送对方远去后才转身回去。 林瑾先去了汉威造船厂,准备向薛枫告别,不料见到薛枫之后,对方告知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第107章 薛蟠杀人了 “我那文龙侄儿失手打死了金陵镇守太监的干儿子!” 薛枫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并不惊慌,只是有些羞愧难当。 如今杭州造船厂每年生产新船数十上百艘,主要供应给了江南江北水师,薛枫和史鼎、姜通的关系很不错。再加上还有林海父子做靠山,他并不惧怕八竿子打不着的金陵镇守太监,不过也没能力自己解决这件事,肯定又要麻烦林瑾出面了。 林瑾顿时反应过来,‘文龙侄儿’可不就是薛蟠吗?英莲被黛玉救下,他原本以为薛蟠不会再犯事,没想到反而闯了个更大的祸。他忽然觉得这件事挺有意思,原着中,薛姨妈一家遇到困难去投奔了贾府,如今薛枫的造船事业做得很大,江南一带名闻遐迩,薛姨妈遇到事情直接来薛枫,说起来自己还是始作俑者。 “具体什么情况?” “大哥早逝,大嫂又过度溺爱儿子,导致文龙骄横傲慢……总之不太好相处。上个月,通过金陵镇守太监送往宫中的贡品出了问题,大嫂派人彻查,查出是几个总管掌柜和得力伙计搞的鬼,于是想要抓了他们去向镇守太监请罪。不料那几个家伙提前跑了,偏偏还躲进了镇守太监府中……” 薛枫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林瑾。 林瑾点点头表示明白,示意薛枫继续说。事情很明显了,镇守太监或者他身边的人做了这个局,想要从薛姨妈手中勒索到极大的好处,甚至更进一步直接吞掉薛姨妈的家产。 “大嫂报了官,金陵知府贾雨村却再三推诿,始终未曾派人缉拿那几个家伙。文龙气不过,带人去了镇守太监府想要个说法,不料和镇守太监张清的干儿子张义起了冲突,失手将其打死。大嫂担心张清报复,带着儿女连夜逃出金陵,投奔到了我家,接着又赶紧派人给我送信。” 林瑾心头一动,如此说来,自己回家后就能见到宝钗了。 薛夫人为了请林瑾帮着治病,前两年薛枫一家一直住在林家。薛枫担任杭州造船厂主事之后,觉得自己是有身份的人了,不好再寄居在林家,于是向林瑾借了一笔钱,高价买下了林家隔壁的一座小宅院,两家成了邻居。 林瑾沉声问道:“叔父的意思是?” “唉……大嫂的意思是舍钱消灾,只要对方答应了结此事,她愿意拿出二十万两。贤侄,此事只能拜托你了。”薛枫面色惭愧,向林瑾拱手请求。 林瑾侧身避过,微笑道:“叔父,如此客气太生分了?这事我会处理,我连夜回去,叔父只管静候佳音!” “拜托了!”薛枫感激地握住林瑾的手臂,用力晃了晃。 汉威造船厂就在杭州码头附近,林瑾一行很快就上了船。 林瑾告别挥手相送的薛枫,回到船舱中之后,向赵正泽打听金陵镇守太监张清的情况。 赵正泽回忆了一下,低声道:“张清是天子潜邸时的旧人,当时在王府的地位不高,在如今的皇后娘娘面前跑腿,所以他应该是皇后娘娘的人。公子有事寻他?” 林瑾点点头,把薛蟠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赵正泽想了想,脸色有些歉然,“在下和张清素不相识,这件事帮不到公子。” 林瑾笑着摆摆手:“没事,我准备去金陵见见这位张公公,到时候见机行事。赵千户,你去忙。” “在下告退,公子早些歇息。”赵正泽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出了船舱。 走水路从杭州到扬州有五百多里,船在运河上航行了一天多的时间,午后抵达了扬州码头。 林瑾一行刚下船,鲍天德带着一个中年管家迎了上来,向林瑾躬身行礼,“小侯爷,在下已经备好了马车,请上车。” “你如何知道我今日归来?”林瑾皱眉询问。 鲍天德笑道:“在下在报纸上看到忠靖侯已经接收了战船,估计小侯爷近几天会回来,于是每天都在此等候,总算是等到了!” 林瑾点点头,毫不客气地挥挥手:“带路。” 一行人出了人群,林瑾和鲍天德上了第一辆马车,赵正泽和几个绣衣卫挤在第二辆马车上,向着城门而去。 林瑾淡淡问道:“为何在此等我?” “在下特为感谢小侯爷而来!”鲍天德拱手道谢,从袖中取出一大叠银元券递了过来,“多谢小侯爷把手摇纺织机交给在下代理,如今公司上市之后股价暴涨,生意源源不断,这都是托了小侯爷的福啊!区区心意不成敬意,请小侯爷笑纳。” 四年前,林瑾制造出了手摇纺织机,想找个可靠的商人将其代理推广出去。询问马超群的时候,对方推荐了鲍天德,于是这张天大的馅饼就砸在了鲍天德头上。 鲍天德很果决,立即抛弃了其他一切生意,辞掉了在皇家江浙盐业集团股份公司的职务,全力投入到了纺织纺纱行业。如今鲍氏纺织股份有限公司已经是江南最大的纺织公司,前几天更是成功上市,鲍天德的身价又翻了好几倍。 林瑾接过来一看,都是一千两的大面额,估计不少于五十万两。他笑了笑,扔还给了鲍天德。 鲍天德慌忙问道:“小侯爷可是嫌少?实不相瞒,在下最近投入了很多资金制造手摇纺织机,实在拿不出更多钱了,还请小侯爷恕罪。” 林瑾摇摇头:“并非如此。你用这些钱去成立一个纺织商会,扶持那些愿意使用手摇纺织机的商人,把这个行业做强做大!” 鲍天德肃然起敬,拱手道:“小侯爷高风亮节,在下佩服的五体投地!小侯爷放心,在下回去后立即着手筹建纺织商会!” 林瑾没理会鲍天德拍的马屁,询问扬州最近几天是否发生了什么值得留意的事情。 鲍天德把这几天报纸上的要闻说了一遍,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林家门口的街道上。 林瑾从外面回来,要先经过薛枫的府邸。路过大门口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薛家的大门,随即就见到一个肥胖高大的年轻男子从侧门骂骂咧咧跑了出来。 看到门口的华丽马车,此人顿时一脸喜色,上来拱手问道:“可是叔父大人回来了?文龙这厢有礼了。” 林瑾马上知道此人必定就是薛蟠,他下了马车,正要和薛蟠打个招呼。 这时一个美貌的华服少女从门里冲了出来,正好和林瑾目光相对,她急忙停住了脚步。 第108章 林瑾和宝钗的初见 四目相对,林瑾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少女。只见对方从头到脚一身浅白,个头高挑,身材极好。小圆脸,肌肤如雪,一双大大的杏眼顾盼生辉,鼻梁高挺,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赫然是个杨贵妃似的大美人。他哪还不明白此女必然就是宝钗了,微笑着点了点头。 宝钗也看清了林瑾的相貌,不禁心头一跳,世上竟然还有如此俊美的男子?都说堂弟薛蝌是世上一等一的美少年,她以前也深以为然,此时看到林瑾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猛然想起妹妹宝琴说过的一些话,立即猜到此人是谁,急忙微笑着点头回应。 “哪来的小白脸,竟敢冒充某家叔父,吃我一拳!” 薛蟠见车上下来的不是叔父薛枫,觉得刚才给对方行礼吃亏了,何况这小白脸还敢和妹妹‘眉来眼去’,顿时大怒,骂了一句之后,挥拳就冲向林瑾。 “哥哥,不要!”宝钗慌忙喊了一声,小跑着过来想要阻拦薛蟠。 这厮不愧有个‘呆霸王’的诨号啊!林瑾心里感慨一句,左手抓住薛蟠打过来的拳头,右手揪住其腰带,大喝一声将其举了起来,准备来个过肩摔。对付这种混不吝,还是拳脚更靠谱。 薛蟠愣了一下,吓得哇哇大叫。 “公子手下留情!”宝钗见势不妙,赶紧大声求情。 林瑾哈哈一笑,宝姐姐的面子必须要给,他抓着薛蟠在空中快速晃了七八圈,将其随手扔在地上。 薛蟠头晕眼花,努力了好几下都站不起来,索性仰面朝天躺着不动了。 “哥哥!”宝钗急得差点落泪,扑上去查看薛蟠的情况。 林瑾笑道:“不必担心,他没事,只是有些头晕罢了。” 宝钗不理会林瑾,对薛蟠又是翻眼皮又是掐人中。 薛蟠一把推开妹妹的手,喝道:“我还没死呢,翻我眼皮作甚!” 宝钗心里委屈,有外人在又不好争执,费力地扶起了薛蟠。 林瑾皱眉喝道:“混账东西!你妹妹是在关心你,你什么态度?赶紧向你妹妹道歉!” 宝钗生怕哥哥和对方再起冲突,慌忙摆摆手:“多谢公子好意,不过不用了!” 薛蟠并未生气,挠着头嘿嘿一笑,果真向宝钗作揖道歉。 宝钗目瞪口呆,做梦都没想到霸王一般的哥哥竟然会当着外人的面向自己道歉。 薛蟠可不管宝钗在想什么,道完歉之后,兴冲冲跑向林瑾。 这时赵正泽带着几个绣衣卫冲了上来,提着刀挡在了林瑾身前。 林瑾笑着摆摆手,示意赵正泽退后。 薛蟠被绣衣卫吓了一大跳,见林瑾态度温和,鼓起勇气上前拱手行礼,“在下薛蟠,字文龙,金陵人氏,没想到阁下的武艺竟然如此高强,能否传授在下一二?” 林瑾愕然,这才明白薛蟠为何会听自己的话向宝钗道歉,原来是想跟自己学武艺啊! 宝钗快步过来,一把拉住薛蟠的袖子,哀求道:“哥哥,你别胡闹了!妈都被你气晕了,赶紧回去!” 薛蟠犹豫了一下,用力甩开宝钗的手,懊恼地跺了跺脚,向林瑾笑道:“不知阁下能否留个姓名地址,在下改天一定登门拜访。” 林瑾暗自点头,这厮虽说骄横傲慢,好色荒y,不过还是挺讲义气的(注1),如今看来勉强也算孝顺,并非毫无可取之处。 他没理会薛蟠,而是看向宝钗,拱手微笑道:“在下林瑾,见过宝姐姐。” 薛蟠嘀咕道:“林瑾……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宝钗心里对林瑾的身份早有预料,立即敛衽还礼,轻声道:“不敢当!小女子见过林小侯爷!” 薛蟠这才明白过来,铜铃般的眼睛瞪得老大,指着林瑾叫道:“原来你就是林瑾!” “哥哥,休得无礼!”宝钗大声斥责,薛家如今已经没落,虽说是皇商,家境豪富,但是身份地位和真正的权贵天差地别,她生怕林瑾因为薛蟠的无礼行为而发怒。 林瑾不以为意,笑道:“我和宝琴妹妹如同亲兄妹一般,宝姐姐不必如此拘谨。” “对啊对啊!林兄弟所言极是,宝琴那丫头回老宅的时候,经常说起林兄弟呢!那丫头好像挺喜欢林兄弟,可惜她已经和梅翰林家……” “哥哥!”宝钗打断了薛蟠的话,向林瑾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托大叫一声瑾兄弟了。家母身体有些不适,我和哥哥先回去照顾,稍后再登门拜访。” 林瑾笑着点点头:“好。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让人过来说一声。” “多谢瑾兄弟。”宝钗行礼道谢,硬拖着薛蟠回去了。 鲍天德在旁默默看了一场好戏,这时上前拱手道:“小侯爷,在下就送到这里了,告辞了。” 林瑾点点头,让赵正泽帮忙把行礼带到家门口,喊了几个人把东西搬进去。 赵正泽拱手告退,带着人回转绣衣卫扬州千户所。 林瑾刚回到后院,黛玉就兴冲冲迎上来,挽着他的手臂笑道:“哥哥,欢迎回家,一路辛苦了。我让人准备了吃的,哥哥先去洗漱更衣,然后去后面抱厦用餐。” “好。”林瑾微笑点头,被黛玉拉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黛玉随即离去,林瑾在墨香的服侍下洗漱更衣,然后去了后面的抱厦。 一桌丰盛的饭菜已经摆好了,在黛玉和岫烟的陪伴下,林瑾心情愉快的吃完了饭。 黛玉问道:“哥哥,听说宝琴妹妹的姐姐来了,要不要去看看?” “我刚才已经见过了。”林瑾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黛玉诧异道:“宝琴妹妹说她姐姐是个极好的人,没想到她的堂兄竟然如此粗鲁不堪!” “其实薛文龙并非一无是处……” 林瑾一言未了,杜鹃从外面走了进来。 “少爷,隔壁薛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林瑾点点头,笑着询问黛玉和岫烟要不要一起去。她俩都说要去,于是三人一起去了隔壁薛家。 薛夫人带着薛蟠和宝钗宝琴在院门口等候,见到林瑾三人过来,上前笑道:“我家大嫂刚才一时气急晕过去了,还请贤侄出手相救。” 张太医随着林海去了京城,所以薛夫人才会请林瑾帮忙。 薛蟠和宝钗向林瑾行礼道谢,对林瑾来救治并未感到意外,显然薛夫人已经和他俩说过了。 救治病人要紧,林瑾给双方简单介绍了一下,一起去了内堂,见到了那位在原着中戏份颇多的薛姨妈。 薛姨妈能生出宝钗这样绝美的女儿,自身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半老徐娘风韵犹存。此时她昏睡不醒,脸色憔悴,嘴唇干燥,气色看起来很差。 对林瑾来说,这种小问题都不需要用药用针,只是在薛姨妈脸上的几处穴位按了几下,对方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妈!”宝钗惊喜地叫了一声,上去抱住了薛姨妈。 薛蟠向林瑾拱手道谢,然后也凑了上去。 薛姨妈坐了起来,询问原委之后,急忙向林瑾道谢。 林瑾微笑着谦逊几句,让黛玉岫烟和宝琴领着宝钗出去玩会,把薛枫委托自己帮忙的事告诉了薛姨妈,然后向薛蟠询问打死人的详细经过。 薛姨妈心里对林瑾更加感激,督促薛蟠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 注1:原着中尤三姐自刎,柳湘莲出家,和柳湘莲不打不成交的薛蟠十分着急,派了小厮四处寻找,结果没找到。回家之后薛蟠和薛姨妈说起此事时,说自己还哭了一场,可见此人还是挺讲义气的。当时薛姨妈很是感慨,宝钗却毫不在意,催促薛蟠赶紧设宴款待从江南一起回来的伙计。宝钗的冷漠和薛蟠的热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然,并不能因此说宝钗是个坏人,柳湘莲之前打了薛蟠,而且尤三姐的死也是柳湘莲造成的,宝钗对哥哥的‘狐朋狗友’没有好印象实属正常。 第109章 薛蟠想嫁妹 薛蟠说话有些颠三倒四,还不时夹杂几句谩骂,似乎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听得让人头疼。 薛姨妈担心林瑾生气,不停斥责薛蟠,让他好好说话。薛蟠好歹收敛了一点,花了十几分钟才把事情说清楚。 林瑾本以为‘失手杀人’只是托词,再三询问细节之后,确认薛蟠没说谎,这件事确实是个意外——薛蟠上门讨要说法,张义出来冷嘲热讽,争执中双方厮打在一起。矮小瘦张义哪里是高大胖薛蟠的对手,从台阶上被推了下去,好死不死的后脑勺撞在台阶棱子上,当场一命呜呼。 薛蟠难得机灵了一次,趁着看门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机,仓皇逃回了家中。京城的贾家和杭州的薛枫都远水不解近渴,薛姨妈当机立断,只带了些细软就全家逃离了金陵,否则薛蟠肯定已经在大牢里待着了。 薛蟠说完后唉声叹气,再三表示自己真的只是一时失手,绝对没有杀人的想法。 薛姨妈喝令薛蟠闭嘴,有些忐忑地询问林瑾:“林公子,这事是不是很棘手?” 林瑾微笑道:“都是亲戚,姨妈不必见外,叫我名字即可。棘手谈不上,或许会有点麻烦。姨妈放心,我既然已经答应薛叔父帮忙,肯定会解决此事。” 薛姨妈心头稍定,急忙屈膝行礼:“多谢贤侄出手相助!” 林瑾侧身避过,还礼后问道:“薛叔父说姨妈想舍钱消灾?” 薛姨妈点点头,从床底下取出一个小箱子,打开后拿出一叠银元券递给林瑾,低声道:“这里有二十万两,若是不够,贤侄尽管和我说。” 薛蟠很是肉疼,索性扭过头来个眼不见为净。 林瑾并未推辞,把银元券收入袖中,笑道:“晚上八点请姨妈一家去寒舍赴宴,我为你们接风洗尘。” 薛姨妈微笑道:“多谢贤侄,我们一定准时到。” 林瑾向薛姨妈行了一礼,转身准备离开。 薛蟠急忙道:“妈,我想先去瑾兄弟家看看。” 薛姨妈抓着薛蟠的袖子,低声斥责:“多大的人了,怎么总是如此不知礼数?” 林瑾向薛蟠微微一笑,离开了房间。 薛蟠甩掉薛姨妈的手,不过并未追出去,懊恼地嘀咕道:“瑾兄弟文武双全,儿子想多和他学学。妈,你总说我整天结交狐朋狗友,如今好容易遇到个靠谱的,你为何不让我去?” 薛姨妈哭笑不得,拍了拍薛蟠的手背,小声道:“咱们刚来,和林家又不熟,上赶着亲近,岂不让人笑话?” 薛蟠哼了一声,有些不以为意,忽然眼珠子一转,凑到薛姨妈耳边,低声道:“瑾兄弟和妹妹刚见面的时候,双方就眉来眼去,妹妹似乎挺喜欢他。妈,你觉得把妹妹嫁给瑾兄弟如何?若是有林家做靠山,咱们何惧张清那个狗东西!” “休得胡说!别败坏了你妹妹的名声!”薛姨妈用力打了薛蟠一下,转念一想又颇为心动,薛枫跟着林家做事,如今已经是名动江南的大人物了,可见林家人对自己人着实不错。若非宝琴已有婚配,只怕薛枫夫妇早就有这想法了! 薛蟠看出母亲心动了,急忙接着劝道:“瑾兄弟文武双全,相貌是世上一等一的,家产又极其丰厚,将来还会继承临潼侯爵位,咱们岂能轻易错过?儿子敢打包票,妹妹心里肯定也是愿意的!” 薛姨妈点点头,忽然觉得这个一无是处的儿子还是有些眼光的,自己只想到请林瑾帮忙,却没想到联姻的事情。若是有林家做靠山,谁还敢欺负自己孤儿寡母?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以后也有依靠了。 也难怪薛姨妈这么想,原着中,薛姨妈全家投奔贾府。之后被贾家人风言风语,甚至被贾母指桑骂槐,都硬着头皮赖在贾府,甚至绞尽脑汁让要宝钗嫁给贾宝玉,所图者何?家族面临破落,危机感深重,欲寻求一靠山而已!当时贾赦是个没有兵权的一等将军,贾政只是个工部员外郎,贾家空有爵位却无实权,而且被天子记在了小本本上,随时都会没落。即便如此,薛姨妈依旧‘赖上’了贾家,如今遇到了不管家世还是才貌都比贾宝玉出色的林瑾,岂能不动心? 薛姨妈摸了摸额头,小声道:“我听你叔母说过,忠靖侯家的正牌大小姐一直待在林家,似乎就是为了联姻……宝丫头争得过吗?” 薛蟠嘿嘿笑道:“妈怎能小看自己的女儿?妹妹才貌双全,颇有智谋,何惧他人竞争?” 薛姨妈点点头:“妈知道了。你别出去乱说啊!回头妈先问问宝丫头的想法。” 薛蟠急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妹妹做主?” 薛姨妈一脸羞怒,低声斥责道:“哪有你这样做哥哥的?才见第一面,就想把妹妹嫁给人家?不许在你妹妹面前说起此事,否则别想再从妈这里要到一文钱!” 薛蟠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林瑾出来后并未发现黛玉她们,问了薛夫人才知道,她们去自己家了。他请薛夫人晚上去赴宴,随即告辞回家。 黛玉岫烟和宝钗宝琴正在花园里和球球一家玩耍,杜鹃和雪雁在一旁伺候。宝钗已经没了之前的拘谨,和其他人说说笑笑,显得很亲密。她们见到林瑾回来了,一起走了过来。 宝钗看着林瑾,欲言又止。 黛玉知道宝钗的心思,低声问道:“哥哥,事情棘手吗?” 林瑾微笑道:“不算棘手,我明天就去金陵。宝姐姐放心,没事的。” 宝钗行礼道谢,心里安定了大半,林瑾的家世在这摆着的,而且一看就不是说大话的人,既然做出承诺应该不会出问题。 “杜鹃,给厨房传个话,让他们准备宴席,晚上八点给姨妈一家接风洗尘。”林瑾吩咐完杜鹃,对黛玉她们微笑道:“你们先玩着,我回去写封信。” 四女点头答应,目送林瑾离开后,继续和球球一家玩耍说笑。 林瑾回房后,把那二十万银元券放进抽屉,喊来墨香磨墨,提笔给父亲写一封信,把近来发生的一些事告诉父亲——林海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彻底掌控了神机营。安康十二年春,天子命令林海带着神机营前往京城,至今已经三年了。 林瑾当时忙得不可开交,并未随行,随后一直忙忙碌碌,至今都没空去京城。 第110章 宴席 晚上八点四十,林府的偏厅内灯火通明,为薛姨妈一家接风洗尘的宴席正在进行中。众人敬酒的敬酒,说笑的说笑,十分热闹。 妙玉悄悄向探春使了个眼色,二人借口更衣离开了偏厅,来到了院中的一棵大桂花树下。她们都已长大,身材相貌都是一等一的,更难得的是独特自信的气质,一般女孩儿身上很难看到。 探春低声问道:“妙玉姐姐,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其他人说,偏要找个借口叫我出来?” “呵呵……”妙玉冷笑一声,瞥了一眼厅内,小声道:“那个薛大脑袋一个劲地夸他妹妹,他想做什么,我不信你没看出来。” 探春掩嘴窃笑:“哪有妙玉姐姐这样的,才见第一面就给人家取诨号。” “你少打岔!”妙玉不满地皱皱眉,问道:“你怎么想?” 探春收敛笑容,淡淡道:“那个薛大……薛文龙是个草包,不必理会。那位宝姐姐才貌双全,端庄正派,倒是不容小觑。不过咱们都知道瑾哥哥的为人,那个伴音都贴上来多少回了,瑾哥哥都没理会!咱们只要多加提防,不会有事的!” 妙玉点点头,伸出了右手。 探春微微一笑,和妙玉击掌为誓,有些好奇地问道:“你知道的,我其实只是个陪衬,为何不找云妹妹说这事?” 探春早已知道了贾母的心思,所以才说自己只是个陪衬。不过她现在对贾母当初的做法不但不反感反而有些感激,若非来了林家,岂能像现在这样无拘无束的过活。(注1) “呵……”妙玉不屑地笑了笑,冷冷道:“你少来诓我!云妹妹性情直爽,豁达大度,又没什么心机,平时都听黛玉姐姐和你的话,找她有什么用?黛玉姐姐绝对不会掺和这种事,我不找你找谁?” 探春嘻嘻一笑,低声道:“既然话都说开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一致对外没问题,你不许抢云妹妹的位置!” 妙玉叹了口气,有些怅然若失,“不怕告诉你,林家没封侯之前,我是有这想法!如今身份地位实在差得太多……云妹妹挺不错的,至少不会没事找事,以名分压人,我答应了!” 探春伸出右手,妙玉与其击掌为誓,二人相视一笑,回到了偏厅。 之前排座位的时候,薛姨妈再三推辞,林瑾只好坐了主位,薛姨妈和薛枫夫人坐了客位,薛蟠陪在薛姨妈身边。 黛玉她们一起坐在一张大圆桌前,人多热闹也显得亲密。黛玉面朝屏风坐着,湘云坐在黛玉左侧,右侧是宝钗,宝钗旁边是岫烟和英莲,妙玉和探春挨着湘云坐着。 黛玉见妙玉和探春回来了,笑着问道:“你俩怎么去了这么久?罚酒一杯!” 妙玉和探春笑着认罚,一人喝了一杯。 妙玉对黛玉笑道:“姐姐,喝闷酒太无趣,不如行令?” 黛玉没有马上答应,扭头询问宝钗:“宝姐姐意下如何?” 通过刚才的谈话,黛玉知道宝钗很有才学,只是不知道对方是否会行酒令,万一让客人出丑就不好了。 宝钗微笑道:“我都行。” 黛玉点点头:“那就行令。筹令如何?不过要加一点难度,必须根据签子的内容作一首诗或者词,若是做得不好,罚酒三杯,如何?” 筹令最简单明了,作一首诗词对大家来说也不难,于是皆点头同意。 薛蟠瞪着铜铃大眼,慌忙摆手道:“我不行,别算上我。” 薛姨妈轻咳一声,对林瑾笑道:“瑾贤侄,老身不胜酒力,先回去歇着了。蟠儿,扶娘回去。” 薛夫人也起身告辞,吩咐宝琴和姐姐们好生玩耍。 薛蟠不想回去,被薛姨妈硬拉走了。 黛玉让杜鹃取来签筒,笑道:“我毛遂自荐为令官,大家没意见?” “本该如此。”妙玉第一个赞同,淡淡瞥了一眼宝钗。 宝钗微笑着点头,似乎没看到妙玉的小动作。 其他人皆无异议,于是黛玉喝了一小杯令酒,对林瑾笑道:“哥哥先来。” 林瑾笑着点点头,从签筒里随手取了一根签子,仔细一看是一株稻花,红字写着‘蛙声一片’,诗云‘稻花香里说丰年’,注释是‘得此签者,富贵至极,在座众人各饮三杯恭贺,再陪一杯。’ 黛玉笑道:“哥哥一出手就害得咱们饮四杯酒,须得做出一首好诗,否则罚酒八杯!” 众人纷纷笑着附和,湘云笑得最大声,一个劲地催促赶紧喝酒,完了好听林瑾作诗。探春心里也十分期待,她和湘云来林府多年,始终没见到林瑾作诗,只是听妙玉吟诵过林瑾当年作的那首《咏梅》。 还好酒杯很小,又是黄酒,四杯酒不至于醉人。喝完后,众女纷纷看着林瑾。 林瑾心里翻来覆去念叨着‘稻花’、‘蛙声’这两个词,一时想不起来抄袭哪首诗最贴切。 黛玉指了指墙角的自鸣钟,笑道:“哥哥,一分钟之内作不出来,就要罚酒了哦!” “哈哈……”湘云大笑道:“瑾哥哥,赶紧的,别墨迹!” 探春也跟着催促:“瑾哥哥赶快!时间快到了!” 林瑾看了一眼不断移动的秒针,额头都有些冒汗了,罚酒事小,丢面子事大啊。 众女笑个不停,黛玉一边笑一边大声倒数计时,试图给林瑾带来更大的压力。 眼看着还剩三四秒钟的时候,林瑾一拍额头叫道:“有了!听好了啊,《咏蛙》,‘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 众女瞠目结舌,被此诗中蕴含的霸气深深震撼。 林瑾擦了擦额头,喝口酒压了压惊。 众女回过神来,七嘴八舌称赞林瑾,就连初来乍到的宝钗都不例外。其实林瑾吟诵的这首有些偏题,不过众女都是冰雪聪明之人,没人出来挑刺,更何况这首诗确实绝伦霸气,值得赞赏。 湘云笑着走过去,揎拳掳袖要敬林瑾两杯,以庆祝对方作了一首好诗。 林瑾并未拒绝,和湘云共饮了两杯。 黛玉面带微笑,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滋味,世上第一好的哥哥眼看着就要被别人抢走了!她早已知道史鼎和贾母的心思,并不反感湘云嫁给哥哥,也不反感探春陪嫁,但是坚决反对把自己嫁给贾宝玉。 林海以前试探着和黛玉提了一句和贾宝玉的姻缘,当场被黛玉恶狠狠堵了回去,还闹了小半个月的脾气。从那以后,林海再也不敢提起此事,决定顺其自然,对贾母几次隐晦的催促故作不知。 湘云摩拳擦掌,很期待地问道:“接下来谁来?” —————————————————————————— 注1:贾府没落之后,贾家想和南安郡王一系结成盟友意图东山再起,为了换取南安郡王一系的帮助,贾母听从了南安太妃的命令,让探春远嫁海外和亲,较大概率是嫁给了安南猴子——当时以南安郡王为主将的朝廷军队战败,也就是原着中的‘南海戡乱’,此事涉及到了南安郡王、安国公、甄应嘉、王子腾、贾政、粤海将军、神武将军冯唐等众多人。当时朝廷大军的主要对手就是安南猴子。 为了安抚猴子,或许还会给贾探春一个‘郡主’的身份,让其远嫁安南和亲。应了‘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泣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的判词。判词前有一幅画,画着两人放风筝,一片大海,一只大船,船中有一女子掩面涕泣之状。也就是说还有个女子陪着探春远嫁,此女很可能就是薛宝琴。当然,薛宝琴不是给探春做陪嫁女,而是出海云游。 原着中只说宝琴和梅家有婚约,但是梅翰林和薛家贾家都关系冷淡,而且自始至终未曾写宝琴嫁给梅翰林之子的情节。很可能四大家族没落之后,梅翰林断然毁了婚约,宝琴出家,随着探春云游海外。还有个说法是宝琴嫁给了柳湘莲,依据是宝琴的《梅花观怀古》中有一句‘不在梅边在柳边’。不管哪种说法,宝琴最后都没有嫁给梅家。 第111章 酒令(上) 众人听了湘云的询问,都齐齐看向黛玉,行令的时候令官最大,大家都要听黛玉的命令。 黛玉有点犹豫,按理说接下来该宝钗了,对方不但是客人,而且年龄也比在座众人都大。不过看湘云迫不及待的模样,又不想委屈了她。 妙玉笑道:“云妹妹身份尊贵,又先开口,就让云妹妹先来。” ‘身份尊贵’四个字,妙玉特意加重了语气。 除了天真懵懂的英莲,在座的其他人都听出了妙玉的言外之意。 林瑾假装没听到,夹了一只大虾慢慢啃着。 岫烟和林瑾一样装作没听见,端着茶杯浅酌。 宝琴眉头微皱,瞥了一眼妙玉。 探春端起酒杯佯装饮酒,悄悄看了一眼宝钗。 宝钗面色平静,轻轻点头表示同意。 黛玉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妙玉,又看了一眼宝钗,点点头道:“那就云妹妹先来。” 杜鹃捧着签筒,走到湘云面前。 湘云卷起袖子,露出两根白藕般的手臂,从签筒中迅速抽了一支签,一看就哈哈大笑起来。 “云妹妹,是什么?”妙玉一边询问,一边探头来看。 湘云得意洋洋把签子举起来让大家看,只见上面画着一株白海棠,红字写着‘仙宫上等’,诗云‘今来花发春依旧’,注释是‘得此签者,必遇贵人,时来运转,福寿安康。在座众人各饮一杯恭贺,再陪饮一杯。’ 林瑾笑道:“云妹妹运气不错啊!” “那当然!”湘云得意地点点头,用小拇指比划了一下,“运气也就比瑾哥哥差这么一点罢了。哈哈……请大家共饮一杯恭贺我!” 众人笑着点头,共同举杯恭贺湘云,完了又陪饮了一杯,安静下来等候她作诗。 湘云看着签子略一沉思,大声吟诵起来。 “神仙昨日降都门,种得蓝田玉一盆。” “自是霜娥偏爱冷,非关倩女欲离魂。” “秋阴捧出何方雪?雨渍添来隔宿痕。” “却喜诗人吟不倦,肯令寂寞度朝昏?” 湘云吟诵完后不等众人点评,大笑道:“哈哈……多亏了签子上‘仙宫上品’四个字,我一下子文思如泉涌。” 黛玉赞道:“绝妙好诗啊!云妹妹,你这首诗完全不输给张师黯那首!” 张师黯就是宋朝初年的重臣张洎,湘云签子上的那句就摘选自张洎的一首诗。 众人品味一番,齐齐称赞湘云,这首诗确实是难得的佳句。 林瑾笑而不语,心里很是感慨,没想到这首诗还是出现了,至于签子上所说的贵人,舍我其谁! 湘云学着戏文里那样,拱手团团作揖道谢,顺带还用唱腔唱了两句,引来一片哄笑。 湘云意犹未尽,还要再做一首,黛玉佯怒要罚酒,探春赶紧笑着将湘云拉回了座位。 “请宝姐姐抽签。”黛玉吩咐杜鹃,对宝钗微微一笑。 妙玉沉默不语,没有和宝钗争,此时再跳出来闹腾就是打黛玉的脸了。 宝钗也不推让,伸手抽了一支签,打开一看顿时呆住了。 “姐姐,是什么?”宝琴好奇地凑过来观看,顺便念了出来。 只见上面画着一团柳絮,红字写着‘咏絮之才’,诗云‘未若柳絮因风起’,注释是‘得此签者,才华横溢,本可扶摇直上,奈何天无二月,惜哉!在座众人各饮一杯以表惋惜,然后再陪一杯。’ 林瑾心头一动,宝钗对应的应该是牡丹花才对,怎么变成柳絮了? 湘云心直口快,笑道:“宝姐姐的注释倒是和我的差不多。” 妙玉微微一笑,这能一样吗?天差地别好! 宝琴微微皱眉,暗暗揣摩‘天无二月’四字,有些担忧地看着宝钗,心想莫非姐姐将来会进宫去做妃子? 宝钗淡淡一笑,轻声道:“这可太抬举我了,我岂敢和令姜先生(谢道韫字)相比?不过既然抽到了此签,也只好献丑了。” 众人屏息凝神,静待宝钗开口。签子上说她有谢道韫之才,想必不会差到哪去。 宝钗略一沉思,朗声吟诵了一首词。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的均匀。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除了心里早有预料的林瑾,在座的其他人都愣住了,纷纷默默品味这首词,越品越觉得不俗。 妙玉暗暗点头,难怪签子上说宝钗有‘咏絮之才’,果然出手不凡。她心里给自己鼓劲,等会一定不能输给宝钗。 黛玉赞道:“好词!若是由关西大汉击筑而歌,必能令人热血澎湃!宝姐姐不愧有咏絮之才,我不如也!” 宝钗急忙谦逊道:“林妹妹谬赞了,这首词只是凑巧而已,比不上云妹妹那首海棠诗。” 黛玉笑道:“哥哥说过,‘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好就是好,宝姐姐不必谦让!” 湘云连连点头:“林姐姐所言极是,我那首没有宝姐姐这首好!” 林瑾笑着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别谦虚推辞了,都是绝妙佳句。下来该谁了?” “该妙玉了。”黛玉挥了挥手,杜鹃把签筒送到妙玉面前。 妙玉深吸口气,郑重其事地抽了一支签出来,看完后一脸喜悦,向众人展示。 只见签上画着一株兰花,在林中静静盛开。红字写着‘蕙质兰心’,诗云‘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注释是‘得此签者,冰清玉洁,金玉之质,遇林而生,吉祥万安。在座众人恭贺一杯,敬其一杯。’ 这签的批注妙玉极其喜欢,特别是那句‘遇林而生,吉祥万安’,简直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林瑾微笑着看了一眼妙玉,这支签看起来挺准,妙玉遇到了自己,自然不会再有原本的悲惨结局。 众女心思各异,脸上却都带着微笑,齐齐称赞妙玉的好运气,然后恭贺一杯,又敬了一杯,静待她作诗。 “蜂蝶有路依稀到,云雾无门不可通。便是东风难着力,自然香在有无中。” 黛玉轻轻鼓掌,赞道:“好个自然香在有无中!妙玉啊,诗词方面进步不少啊,比我强多了!” 妙玉嘻嘻笑道:“我哪敢和姐姐相比?多谢姐姐夸奖,我以后会更加努力。” 第112章 酒令(下) 林瑾心头暗笑,原着中栊翠庵品茶,黛玉因为没有喝出茶水是雪水就被妙玉嘲笑。如今妙玉就像是黛玉的亲妹妹,处处维护黛玉,对其言听计从。 当然,林瑾很清楚妙玉为何如此,一来是因为自己,二来是因为黛玉和妙玉一起长大,时时处处互相照顾,换来了妙玉的真心认可。 接下来宝琴和探春、岫烟互相推让,最后还是黛玉做了决定,让宝琴先来。 宝琴抽了一支签,看了一眼就笑了起来,展示给大家看。 签上画着一株雪中寒梅,红字写着‘凌霜斗雪’,诗云‘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注释是‘得此签者,腹有诗书气自华,乐观热心人人夸,在座众人敬其一杯,再陪一杯。’ 黛玉笑道:“这签确实挺灵验,宝琴妹妹乐观热心,无人不爱。来,咱们敬宝琴妹妹一杯。” 林瑾率先响应,其他人也跟着举杯,向宝琴敬酒。 两杯过后,大家放下酒杯,静待宝琴作诗。 宝琴沉思了一会,轻声吟诵了一首。 “疏是枝条艳是花,春妆儿女竞奢华。” “闲庭曲槛无余雪,流水空山有落霞。” “幽梦冷随被看笛,游仙香泛绛河槎。” “前身定是瑶台种,无复相疑色相差。” 宝琴乐观热心,性格温柔,人缘极好,众人听了齐声夸赞,就连妙玉也不例外。 黛玉笑道:“人人都做的好诗词,无人罚酒,我这令官倒是白当了!” “哈哈……”湘云笑道:“林姐姐,这是好事啊,能让咱们听到更多的好诗词。” 英莲一脸紧张,小声嘀咕道:“说不定我会被罚酒呢。” 岫烟微微一笑,握着英莲的手低声安慰两句。 黛玉赞许地点点头,微笑道:“岫烟妹妹,该你了。” 岫烟摆摆手推辞:“三妹妹先来。” “岫烟姐姐,还是你先来。”探春笑着推让,岫烟与人无争,没人对她不满。 岫烟推辞不过,抽了一支一看,上面画着一株盛开的雪莲花,红字写着‘婷婷雪间’,诗云‘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注释是‘冰清玉洁,傲立雪中,得此签者,必遇磨难,若有贵人相助可化险为夷,在座众人陪一杯。’ 岫烟目光盈盈看向林瑾,若非对方出手相助,此时的自己只怕已经是一身污泥了。她端起酒杯,微笑着向林瑾点头致意。 林瑾目光温和看着岫烟,端起酒杯和岫烟遥遥碰了一下。这丫头谨小慎微,从不与人争,偏又不卑不亢,一身傲骨,实在令人疼爱。 在场的人都知道岫烟的事情,纷纷举杯相陪。 岫烟沉思了好一会儿,才作了一首诗。 “云岭冰封素色寒,雪莲典雅峭崖欢。娉婷仙韵无尘染,蕙质冰肌献玉兰。” 林瑾率先叫道:“好诗!和岫烟妹妹的气质十分妥帖!” 其他人纷纷附和,夸得岫烟都有些脸红了。 接下来是探春,她稍微有些紧张,犹豫再三才抽了一支。看了看之后,顿时羞红了脸,要把那签放回去。 湘云即时一把抢过去,笑道:“我来告诉大家。喔……画的是是一枝杏花,红字写着‘瑶池仙品’,诗云‘日边红杏倚云栽’,注释是‘得此签者,必得贵婿,大家恭贺一杯,再陪一杯’。哈哈……三姐姐,恭喜恭喜啊!” 妙玉笑道:“探春妹妹喜得贵婿,这可是今天抽到的最好的签了,必须再敬一杯!” 探春羞红了脸,伸手要去抢回签子。 湘云哪里肯给,起身就跑。 探春急忙去追,不料湘云忽然跑到林瑾身后,笑嘻嘻地看着她。 探春双目含羞,看了一眼林瑾。 林瑾笑道:“云妹妹还是这么调皮,把签子还给三妹妹。” 湘云做个鬼脸,把签子递给了探春。 “多谢瑾哥哥。”探春小声道了谢,拽着湘云回到了座位上。 两杯过后,探春稍稍思索就作了一首诗。 “马上墙头往往迎,一枝低压帽檐横。画桥压浦知何处,被看招人绰有情。” 林瑾不等众人评价,就抢先笑道:“好诗!英莲,该你了。” 大家都知道林瑾怕她们调笑探春,毕竟探春的心意都在这首诗里了,于是纷纷看向英莲。 探春偷偷看了一眼林瑾,羞涩地一笑。 林瑾微笑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英莲十分紧张,扭头询问岫烟:“姐姐,抽哪一支好?” 岫烟微笑道:“妹妹别怕,随便抽一支就是。若是作不出来,我帮你喝酒便是。” 英莲立即有了勇气,闭着眼睛抽了一支,一看上面画着一支出水芙蓉,红字是‘花中仙子’,诗云‘濯清涟而不妖’,注释是‘得此签者,幼时必有大祸,若是峰回路转遇贵人,方得善终。在座众人敬其一杯。’ 林瑾微笑点头,心里十分欣慰,若非黛玉恰逢其时的出手相救,谁也不知道英莲身在何处。 英莲想了好一会儿才作了一首诗,用词用句和意境都一般,不过众人还是很给面子的算她过关了。她端着酒杯,特意走到黛玉面前,向其敬了一杯酒。 宝钗不明所以,低声询问宝琴,得知内情后对黛玉十分赞赏。 湘云从杜鹃手里拿过签筒,笑嘻嘻走到黛玉面前,“林姐姐,要不你也抽一支看看?” 黛玉摇摇头,笑道:“哪有令官也参与的?” 湘云把签筒往前送了送:“姐姐,你就抽一支嘛!” “玉儿,抽一支看看。”林瑾也笑着劝说,想看看黛玉抽的签准还是不准。 黛玉只好抽了一支,打开一看就愣住了。签上画着一枝绽放的牡丹,红字写着‘花中之皇’,诗云‘百花顿首拜芳尘’,注释是‘得此签者,号令百花,尊贵无比,此生尽享温柔富贵,福寿绵长。在座众人先饮三杯向其祝贺,再陪饮一杯。’ 湘云念了念签子上的内容,惊讶地叫出声:“哇!和瑾哥哥一样,要喝四杯呢,林姐姐好厉害!” 黛玉勉强笑了笑,看这签的意思,自己将来会做皇后?她顿时想起父亲前几天的那封信,心里愁肠百结。 其他几女也看出了注释隐含的意思,不禁面面相觑。 宝琴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黛玉,心里十分惊讶。按照签上所说,姐姐和黛玉肯定会去皇宫,黛玉甚至还会成为皇后。这签也太离谱了,肯定是假的! 林瑾走过来,握住黛玉的手,沉声道:“玉儿不必担心,哥哥向你保证,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去宫里!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黛玉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急忙低下头去,轻轻应了一声。若非此时人多,她早就扑到哥哥怀里哭起来了。 林瑾看了看周围,低声道:“只是个游戏而已,大家不必放在心上,也不要出去乱说。” “知道了,瑾哥哥(公子、瑾兄弟)。”众女纷纷点头。 林瑾点点头,微笑道:“夜已深,已尽兴,散了。” 众女纷纷起身告辞,妙玉磨磨蹭蹭有些不想走,被林瑾瞪了一眼之后,撇撇嘴也走了。 第113章 安抚黛玉 人都离开后,黛玉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有些惶恐地看着林瑾。 林瑾很纳闷,只是一个抽签而已,按理说黛玉不会如此惊慌。 他牵着黛玉的手,柔声道:“玉儿,抽签又不准,不必惶恐。再说了,有父亲和我在,绝不会让你去皇宫那鬼地方!” 黛玉带着鼻音,轻声道:“可是妙玉、岫烟和英莲她们的签都很准啊!而且……” “而且什么?”林瑾急忙追问,立即意识到还有其他原因。 黛玉低着头,小声道:“爹爹前几天来了封信,我没告诉哥哥。” 林瑾皱眉问道:“信上说什么?” 黛玉哽咽道:“爹爹说,前阵子李国舅见到他的时候,暗示皇二子想和我联姻。” 难怪黛玉会害怕,先有那封信,又有刚才那支签,难免胡思乱想。 “呵呵……”林瑾冷笑一声:“老头子喝多了?他写信告诉你此事,是想答应和刘城联姻?” 黛玉慌忙摆摆手:“哥哥别误会,爹爹婉拒了,他说此举肯定会引起皇后母子的不满,让咱们留意一下,别和皇后一系起了冲突。” 林瑾尴尬笑道:“我还以为老头子一时糊涂答应了呢!玉儿放心,哥哥刚才说了,绝对不会让你去皇宫那鬼地方!” 黛玉脸色担忧,轻声道:“可是……若是皇二子将来报复……咱家岂不完了?” 林瑾淡淡道:“还有个大皇子在呢,且不说刘城能否顺利成为太子,即便他成功登基之后报复,咱们也不用怕!走,去我那里,给你看点好东西,你就不担心了!” 黛玉不及询问看什么东西,就被林瑾牵着手出了偏厅,向隔壁院子走去。 墨香正在外屋做针线活,见到林瑾牵着黛玉进来,急忙迎了上来。她一身妇人打扮,梳着堕马髻,看上去风韵十足。即便已经是林瑾房中的人,她面对黛玉的时候依旧很恭敬。 林瑾吩咐墨香:“到门口守着,不要让人靠近。” 墨香点头应是,快步走到门外。 林瑾带着黛玉去了里屋,挪开墙上的一幅画,打开画后面的一道暗门,取了一个卷轴出来。 黛玉惊讶地看着林瑾,她来这里无数次了,竟然不知道那幅画后面有一道暗门。 林瑾把卷轴铺到桌上,缓缓打开,顿时一幅精致的地图呈现在黛玉面前。 黛玉仔细看了看,猛然醒悟过来,惊呼道:“哥哥,这是……世界地图?” 在林瑾的教导下,黛玉和妙玉很早就知道世界是个球体,对这个世界的轮廓也有了大致的了解,之后的湘云探春岫烟等人也学了这些知识。不过猛然间看到如此清晰明了的世界地图,黛玉还是十分震惊。 “不错,正是世界地图。”林瑾微笑点头,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或许会有些小的误差,但是大体上都不会错。你看,我们国家就在这里……” 黛玉顺着林瑾手指望去,一脸的惊愕,“咱们国家……才这么点儿大?” 林瑾沉声道:“确实有点小。如果皇家不针对咱家,我倒是不介意帮他们开疆拓土。如果真如你所说,皇二子成了太子,将来登基后对咱家下手,那我也只好带着大家乘桴浮于海了!” 黛玉更加震惊,急忙问道:“哥哥想去哪里?” 林瑾手指在地图上向南移动,越过爪哇岛,最终停在了最南边那块大陆上,“这里只有一些土着蛮子,不足为惧,如果真的被逼出海,就去这里好了。呵呵……到时候哥哥建个国家,玉儿就是大长公主了!” 黛玉嗔道:“我才不想做什么大长公主!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哥哥,那里似乎很远,不容易到达?” 林瑾神神秘秘地问道:“你还记得前几天报纸上关于琉球海盗的那条消息吗?” “当然记得……”黛玉点点头,猛然反应过来,一脸骇然看着林瑾,“哥哥,那些海盗是你的人?” “不错!”林瑾点点头,解释了一下那些海盗的由来。 四海银行发行的银元券必须要有足够的白银来支撑,目前白银的主要来源就是倭国,或者说来源于和倭国的贸易以及王羡的私下掠夺。三年前,王羡成了琉球相国,闻香教彻底在琉球站稳了脚跟,从那之后,王羡用来交换物资的白银越来越少,显然有了别的想法。 林瑾自然不会轻易放弃王羡这颗强有力的棋子,于是请薛枫悄悄招募了四千水手,慢慢给他们配齐了船只和武器,让林武领头,冒充海盗去给王羡一个教训。王羡若是够聪明,很快就会送来赔罪信。等这批人回来后,林瑾准备把他们改建成远洋航队,一来是贸易得利,二来是积累航海经验。有了这批船只和人手,天下任何海域都可去。 黛玉恍然大悟:“难怪我好久都没看到林武了,原来出海去了!哼……哥哥还骗我说他去京城了,你真阴险!” 林瑾尴尬地笑道:“我怕你不慎说漏嘴!刚才看你很担心,所以才把这件事告诉你。” 黛玉郑重地点点头:“哥哥放心,我绝对不会和任何人说这事。” 林瑾收起地图放回原位,笑道:“现在不害怕了?哥哥向你保证,将来只会让你嫁给你喜欢的人,绝对不会让你和任何人联姻!” 黛玉听了这话不但没开心起来,反而一脸失落沮丧。 “怎么了?”林瑾大惑不解。 “哥哥……你将来成婚后,还会对我这么好吗?”黛玉眼神定定看着林瑾,眼中有泪花闪动。 林瑾毫不犹豫点点头:“当然会啊!在这个世上,玉儿是我最疼爱的人,无人可比!” “谢谢哥哥!”黛玉抽泣着扑到林瑾怀中,紧紧搂住了他。 林瑾抚摸着黛玉的后背,微笑着安慰:“行了行了,都大姑娘了,还动不动哭鼻子,小心被妙玉她们知道了笑话你。” “哼!”黛玉冷哼一声,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她们一个个心怀鬼胎,讨好我还来不及呢,怎敢笑话我?哥哥,你将来要娶云妹妹做正室?” 林瑾略一犹豫,轻声道:“应该是了。” 双方门当户对,湘云性格又好,双方感情也很深厚,而且还有史鼎这层关系在,不管怎么看湘云都是最合适的妻子人选。 “呵呵……”黛玉笑道:“薛姨妈和薛大哥似乎想让宝姐姐嫁过来,看来是白费心思了!” 林瑾微笑不语,要说对宝钗不动心那是假的,不过此事不宜操之过急,慢慢来。 第114章 出发往金陵 早上八点,林府后院抱厦。 天气暖和之后,除非宴请客人,林瑾和黛玉她们都喜欢在通透旷达的抱厦中吃饭。 林海不在家里,林瑾作为家里的主事者本该单独坐一张桌子吃饭,有一次被黛玉拉着坐到了一起,之后就成了惯例。众人围着一张大圆桌吃饭,也不在乎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不时小声交谈几句。 杜鹃和雪雁在一旁伺候,偶尔还帮着布菜。 林海教导吃饭时要注意养生,饭后过一阵子再喝茶,以免伤了脾胃。林瑾和黛玉自不必说,其他几女在林家多年,也养成了这个习惯。 饭后,大家洗手,漱口,喝茶。 林瑾对探春招招手:“三妹妹,有件事要你去做。” 探春走过来,微笑道:“瑾哥哥只管吩咐。” 林瑾沉声道:“近亲婚配经常生出畸形儿和弱智,表哥表妹成婚更是如此,你让人去调查一下近亲婚配的情况,多调查一些人,确认之后发一篇文章。” 探春点头答应,她知道林瑾是想借此打消贾宝玉和刘城二人联姻的念头,心里不禁为宝玉感到惋惜。 湘云妙玉她们冰雪聪明,也立即明白了林瑾的想法。 妙玉皱眉问道:“皇二子那边如何应付?” 林瑾微笑道:“不必担心,玉儿这次随我去金陵做点事情,应该可以打消皇二子的觊觎之心。对了,你们这几天都别出去了,若是遇到急事,可以去找妙玉的舅舅帮忙,也可以去盐道衙门找周大人帮忙。” 林瑾所说的周大人正是当初出使倭国的监察御史周稳,他是首辅赵皓的人,对天子十分忠心,所以林海去了京城之后,天子让其接任江浙巡盐御史一职。周稳上任以来萧规曹随,尽心尽职,从不乱插手,和林瑾的交情挺不错。 众女齐声应是,林瑾又让探春暂时管理内院,遇到事情多和林忠商量着办,探春一一答应。众女都不反对,探春的管理能力比她们都强。 林瑾交代完毕,正准备回房去准备东西,外面雪雁来报,说薛姨妈一家来了,正在偏厅的客厅等候。 “我去见见薛姨妈,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妙玉借助饮茶的时机轻咳一声,迅速向探春使了个眼色。 探春微笑道:“姨妈是长辈,既然来了,咱们岂能不去行礼问安?瑾哥哥,咱们一起去。” 林瑾无所谓地点点头,于是众人一起去了偏厅。 薛姨妈一家三口看到林瑾等人进来,都站起身笑着打招呼。 众人见礼完毕,各自落座。 薛姨妈脸色有些羞愧,低声道:“给瑾贤侄添麻烦了,若是事情不顺,请贤侄保存自身,不要和张太监起冲突。” 林瑾淡淡道:“姨妈放心,在这江南地面上,没人敢不给我面子!” 这话语气平淡,但是其中蕴含的自信和霸气却溢于言表。 黛玉等人微笑不语,林瑾这话不但没夸大其词,反而有些谦虚了。 宝钗微微点头,她已经从宝琴那里了解了林瑾的大部分情况,因此并不认为林瑾在吹牛。她想起昨晚的母女谈话,不禁悄悄叹了口气。 昨晚回去后,薛姨妈悄悄向宝钗询问对林瑾的看法,她一口回绝,并非看不上林瑾,而是很清楚自己可能争不过湘云,不想白费功夫罢了。薛姨妈不肯放弃,苦口婆心劝了好久,又拿薛蟠说事,宝钗才勉强答应试试。如今看到霸气飞扬的林瑾,宝钗更加没信心了。 薛蟠双眼放光,恨不得立即以身取代林瑾,从此以后在江南横着走。 薛姨妈拍手叫道:“哎呦,那我可就放心了。瑾贤侄,一切拜托了。” “姨妈不必客气,亲戚自当互相帮忙。我和玉儿等下就出发去金陵,先去收拾东西,就不陪姨妈和薛大哥、宝姐姐了。” 薛姨妈巴不得林瑾早点出发,急忙让林瑾和黛玉自便。 林瑾和黛玉离开后,碍于薛蟠在场,湘云探春等人都不说话,场面顿时冷清下来。 薛姨妈吩咐宝钗和妹妹们一起玩,拉着薛蟠先走了。 母子俩一离开,在湘云的带动下,气氛马上活跃起来。 半小时后,林瑾和黛玉收拾好东西,带了十个家将,杜鹃雪雁和四个仆役随行,告别了在大门口送行的一群人,乘坐两辆马车前往码头。 因林武出海去了,家将们由当初帮助英莲找到父母的六叔带领,骑着马护卫在马车四周。实封侯爵有五十名甲士护卫的名额,如今林家的家将们出行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顶盔带甲,盔甲鲜明,队形整齐,看上去威风凛凛。 湘云她们习惯了倒是无所谓,薛姨妈很是感慨,说自己还是幼年时在家里看到过这一幕。 薛蟠看得眼红无比,他也有几匹好马,但是根本不敢私藏铠甲,更不可能拥有甲士护卫。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心里琢磨着无论如何都要把妹妹嫁给林瑾,将来好借几个甲士回金陵显摆一番。 林瑾并未直接去码头,而是绕道去了一趟城东南的绣衣卫千户所,从赵正泽那里取了点东西,然后才赶往码头。 赵正泽目送林瑾一行远去,心里只犯嘀咕,看这样子只怕要闹出不小的阵仗!他犹豫了一下,决定立即写封信告诉林海,以免林瑾闹出事之后,林海措手不及会很被动。 瘦了很多的马超群正在码头等候林瑾,不停有人和他打招呼,他要么点点头,要么微微一笑就把对方打发了。如今的皇家江浙盐业集团股份公司规模扩大了三四倍,身为总经理的马超群地位水涨船高,稳坐扬州商业圈子里的头把交椅。见到林瑾的马车到了,他立即迎了上去。 林瑾跳下马车,先把黛玉搀扶下来,顺手扶了一把杜鹃和雪雁。 马超群向林瑾和黛玉行礼问好,然后低声道:“公子,人已经准备好了,保证不会出问题!” “有劳了。”林瑾点点头,打量了一下马超群,“气色不错,保持下去,或许能多活几年!” 林瑾这些年多次出手医治马超群,帮其续命。一开始他断定马超群最多能活十年,后来陆续给开了些药,给了些养生方子,如今看来效果超出想象。 十年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马超群几乎是数着日子过活,如今猛然听到这个喜讯,不禁欣喜若狂,当即就要给林瑾磕头道谢。 林瑾扶起马超群,微笑道:“你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别动不动就下跪!等我从金陵回来,再帮你仔细看看。” 马超群连声感谢,亲自领着林瑾一行上了船,毕恭毕敬告退后,回到岸上目送船只远去。立即唤来管家,在其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 第115章 西津渡 乘船从扬州去南京,要先顺着运河进入长江,然后逆流而上前往南京。 从扬州出发一个多小时后,林瑾和黛玉乘坐的船只进入了长江。林瑾看了看怀表,马上十二点半了,他和黛玉走到舱外,看向江南岸,镇江遥遥在望。 黛玉微笑着问道:“哥哥,要不去大名鼎鼎的西津渡看看?” “行!”林瑾点点头,笑道:“顺便吃点东西,据说镇江的长江三鲜最正宗,来都来了,不去尝尝有点遗憾。” 二十几分钟后,船只停靠在了西津渡的玉山大码头。 商朝末年,就有船只在西津渡南北摆渡。三千多年来,西津渡多次扩建,规模越来越大。早些年西津渡一直作为军事战略据点使用,大运河开通之后,这里成了粮食转运的中转站,逐渐转变成了商贸重镇,十分繁荣。 林瑾和黛玉随后上了岸,杜鹃雪雁和一个叫来福的健仆随行,除去了铠甲的六叔和另外三个家将在一旁保护,向着码头区的繁华街道走去。 这条街道原本是一条栈道,后来不断扩建,如今成了一条商业街。 林瑾一行一路走来,只见街道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各种招牌旗帜迎风招展,客栈、仓储和饭馆杂货铺居多,其他诸如酒坊、醋坊、香蜡纸表、香料店、杂货店等等应有尽有。街边还有大声吆喝着卖糖人儿的、卖风筝的、卖各种小吃的,看得人眼花缭乱。又有龙王庙、铁柱宫、天妃庙、超岸寺等寺庙星罗棋布,给这市井热闹平添了一份庄严肃穆。 林瑾发现这里的店铺大都是一楼开店,二楼做客栈住宿使用,人来人往太闹腾,有女眷不太方便。走了好一阵子,看到了一家名为‘三鲜来’的酒楼,看上去挺干净,而且楼上楼下都可以吃饭,于是就选了这家。 林瑾今天穿着一袭灰色锦衣,同色裤子,脚上是灰色长靴,头发简单用玉簪挽着,腰上悬挂着一块玉佩。 黛玉依旧梳着双平髫,脖子上戴着金项圈,淡粉色褙子和比甲,浅粉色长裙上面绣着精致的蔷薇花,脚上是米白色绣鞋。她戴了一顶帷帽,遮挡住了精致美丽的面容,否则必然会引得他人频频注视。 掌柜的见林瑾和黛玉衣饰华贵,气势不凡,又带了那么多随从,立即笑着迎上来打招呼,然后问都不问,直接把他们带到了二楼。 “掌柜的,二楼我们包了,饭菜只管捡拿手的上,不要酒和茶。”杜鹃取出一张二十两的银元券递了过去,然后吩咐雪雁,“好好照顾少爷和小姐,我去厨房盯着。” 掌柜躬身接过银元券,什么话都没说,带着杜鹃下楼去了厨房。 雪雁给靠窗的桌椅擦了灰,从包袱里取出软垫铺在凳子上,又取出一块崭新的桌布铺在桌上,这才请林瑾和黛玉落座。 黛玉摘掉帷帽递给雪雁,眺望着对岸的瓜州,笑道:“王安石诗云‘京口瓜洲一水间’,果然如此,似乎伸手可及呢。” “确实很近。”林瑾微笑着点头:“玉儿若是想登上瓜州怀古,咱们等会可以绕过去看看。” 黛玉有点心动,不过还是拒绝了,“不去了,不好耽误太久。” “那就下次去,反正很近。” “哥哥你看那座道观,有好几根大铁柱子,应该就是铁柱宫?” “估计就是,等下问问小二就知道了。” 俩人刚说了几句话,雪雁从楼下打来了干净水,从来福背着的大包袱中取出茶壶、茶杯、茶叶、脸盆、洗脸巾等物。俩人洗脸净手,又喝了一杯刚冲泡的热茶,顿时精神一振。 这时几个店小二端着托盘开始上菜,各种鲜香扑鼻而来。 林瑾和黛玉一桌,雪雁在一旁伺候,六叔等家将们坐在一起,来福端着一笼蟹黄包子去了一边吃。 菜上齐之后,杜鹃回到二楼,说没有让厨房上河豚。 林瑾点点头,尝尝鲥鱼和刀鱼就行了,没必要冒险去吃河豚。他分了两盘菜和两笼蟹黄包子给杜鹃和雪雁,然后和黛玉慢慢品尝起来。 刀鱼的鱼刺又多又软,林瑾担心黛玉吃到鱼刺,取了一只小叉子,小心翼翼剔除掉几条刀鱼的鱼刺,然后把鱼肉推到黛玉面前。 “谢谢哥哥。”黛玉微笑道谢,尝了一口立即点头称赞,“嗯……好吃!感觉确实比在扬州吃的味道更好一点。” “好吃就多吃点。”林瑾又剔除掉三条鲥鱼的鱼刺,把鱼肉放在黛玉的碗里。 黛玉尝着鲜美的鱼肉,脸上始终带着温暖的笑容。 一顿饭吃了半个多小时,林瑾和黛玉都很满意,特意让杜鹃给掌柜打赏了五两银子。随后一行人在掌柜的欢送下出了酒楼,先去古渡口看了看,黛玉顺道去天妃庙上了一炷香,然后就向码头走去。 刚走到码头附近,前面一阵闹哄哄的,紧接着就看到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壮汉迎面狂奔而来,十几个衙役在后面紧紧追赶。 六叔和另外三个家将不等吩咐,立即挺身上前,挡在了林瑾和黛玉面前。 为首的壮汉见有人挡路,抬眼一看就知道对方不好惹,赶紧带着几个同伴向旁边跑,准备绕开林瑾一行。不料其中一人不慎踩在一块石头上,由于跑得太快,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一个趔趄就向林瑾身后的杜鹃和雪雁飞扑过去。 雪雁吓懵了,一时都忘了闪避呼救。 杜鹃反应极快,一把拉着雪雁就向旁边躲避。 林瑾反应比杜鹃更快,立即飞起一脚,将此人踹翻在一旁。他知道对方并非有意为之,因此脚下留情,只用了两分力气。 为首的壮汉听到熟悉的惨叫声,回头一看同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而林瑾刚收回脚,他当即就红了眼睛,怒喝一声挥拳扑向林瑾。 林瑾皱了皱眉,看对方暴怒的样子就知道解释也没用,又生怕黛玉被对方吓到,一个弓步冲拳,将那壮汉一拳击退。 那壮汉惨叫着蹬蹬倒退了两步,只觉得右手背犹如刀割一般疼痛。他咬了咬牙,看了地上的同伴一眼,喊了声‘走’,转身就要逃跑。 六叔和另外三个家将已经冲了过来,别看他年纪大了,身手却不逊于年轻人,脚下用力一蹬地面,飞扑向那为首的壮汉。 第116章 胥吏可恨 六叔把那个为首的壮汉扑倒在地,双方随即在地上扭打起来。另外三个家将也冲了上去,分头对付那几个壮汉。顿时尘土飞扬,叫骂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引得很多人靠过来围观。 这几个壮汉力气很大,也十分勇猛,但是殴斗时没什么章法,只是挥拳乱打。六叔四人久经训练,几乎拳拳都打中对方的要害部位,短短两分钟时间,那几个壮汉就被按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林瑾刚才拉着黛玉退到了七八步开外,雪雁眼泪巴巴的看起来十分可怜,黛玉和杜鹃你一言我一语的柔声安慰她。 那十几个衙役挤开人群,气喘吁吁跑过来,一见到眼前这阵势,带队的小头目赶紧向林瑾行礼致谢。 “镇江府衙捕头孙征,拜见公子!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否则只怕会让这几个逆贼跑了!” 林瑾问道:“这几人犯了何事?” “启禀公子,他们抗税,还殴打官差。” 这时附近数百人都围过来观看,那些明显是码头苦力的汉子个个脸色愤懑,对那些衙役指指点点。 林瑾本想让六叔把人交给这些衙役,看到周围人的表情皱了皱眉,此事似乎另有隐情? 人群中不知谁忽然喊了一声:“放屁!明明是你们这些王八蛋乱收税,柳大哥为咱们这些穷苦兄弟说了几句好话,就被你们污蔑为逆贼!” 孙征大怒,扭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位,大声喊道:“哪个不怕死的狗东西在乱叫?有种的给本大爷站出来!” 人群一片安静,没人回答孙征,只有一道道愤怒的眼神盯着他。 孙征被盯得心里发毛,不敢再继续追究,对林瑾拱手笑道:“公子,能否把这些逆贼交给在下?” 林瑾淡淡问道:“乱收税是怎么回事?他们抗的什么税?” 孙征脸上笑容一凝,急忙道:“公子别听这些刁民乱说,在下素来奉公守法,岂敢乱收税?” 林瑾看了看周围,只见大多数人都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里顿时了然,让六叔把那个为首的壮汉带过来。 孙征脸上残存的笑容顿时不见了,沉声道:“公子是贵人,不知道这些刁民的恶习,他们游手好闲,懒惰成性,故而连区区几十文的税都交不上。公子还是不要管这些闲事的好,以免惹得府尊大人发怒。” “呸!”那为首的壮汉听到孙征的话勃然大怒,一口唾沫就吐了过去,怒喝道:“孙征,放你娘的狗屁!大伙儿天天起早摸黑下苦力,经常有人累病累死,哪个偷懒了?你们这些王八蛋贪得无厌,在码头上按人头征税也就罢了,竟然一次比一次多,分明想活活逼死咱们这些苦哈哈!某只是替大伙儿说了几句公道话,就被你们污蔑为逆贼,要捉了去千刀万剐!人在做天在看,尔等将来必遭报应,迟早死无葬身之地!” 孙征大怒,一撸袖子就准备给这壮汉几个大耳光。 林瑾挥了挥手,一个家将立即上前拦住了孙征。 孙征脸色阴沉盯着林瑾,冷冷道:“公子是外地人?在下敬你几分,并不意味着怕了你!公子最好马上把人交给在下,然后立即离开,在下就当没这档子事。” 林瑾没理会孙征,看了看周围愤怒的人群,指着那壮汉,朗声问道:“此人所说是真是假?” 人群安静了一下,前面的那些人害怕回头被孙征报复,都低着头不敢说话。站在后面的人仗着孙征看不到自己,纷纷七嘴八舌喊了起来。 “柳大哥说的都是真的,这些王八蛋就是想活活逼死咱们!” “是啊,咱们起早贪黑的干活,钱都被衙门的狗腿子们抢走了。” “钱老三前天少交了十几文钱,孙征让手下把钱老三打得半死,据说活不成了。” “上个月马老二顶了几句嘴,被他们当场打死,还不准掩埋,尸骨都被野狗啃光了。惨啊!” 孙征怒不可遏,指着周围叫道:“都不想活了是?”说罢,又对手下衙役骂道:“都他娘的是死人啊?把那些胡说八道的狗东西都抓起来!” 十几个衙役答应一声,饿狼一般扑向人群。 站在前面的那些人一脸愤懑,却不敢阻拦这些衙役,纷纷向一旁退开。 孙征盯着林瑾,沉声道:“阁下老老实实跟本捕头去见府尊大人,以免给家里的大人惹祸上身!” 正所谓胥吏滑如油,孙征并未询问林瑾的姓名来历,而是抬出知府来施加压力,是想试探出林瑾身份的高低。若是林瑾毫不在意跟着他去见知府,这就表明对方根本不在乎知府,家里势力可想而知;若是对方胆怯退避,那就没什么好说的,直接下令全部拿下。 而且孙征这么做好有个好处,万一林瑾的来头比知府还大,他可以说自己‘不知者不罪’,也方便推脱责任。 林瑾一眼就看穿了孙征的心思,淡淡道:“你去给吕伯济传个话,让他来见见杭州认识的故人。” 镇江知府吕清,字伯济,此人乃是杭州知府李云的内弟,之前是高邮县令,两年前右迁镇江知府。 吕清高邮县令期满之后,想要向上挪挪位置,求助到姐夫李云那里。李云趁着林瑾去汉威造船厂的时机,向他引荐了吕清,再三保证内弟的人品绝对可靠,请求林海帮帮忙。林瑾让人打听了一下,吕清的官声确实不错,于是就给林海去了封信说明情况。也不知林海如何运作的,反正不久之后吕清就右迁镇江知府。 林海对吕清有举荐之恩,林瑾和李云又因为利益关系‘情同手足’,吕清算得上是自己人,再加上林瑾此时心里对吕清很不满,因此才很不礼貌的让对方来见自己。 孙征听了这话脸色大变,心肝都在颤抖。他知道知府大人和杭州李知府的关系,听林瑾说是‘杭州认识的故人’,就知道对方没说谎,而且还气定神闲的让知府大人过来拜会,其家中势力可想而知有多强大! 林瑾喝道:“还不快滚!” 镇江是吕清的地盘,林瑾不好直接拿下孙征,那样太不给吕清面子了。而且还不知道吕清是否和此事有牵扯,不好贸然动手。 孙征打了个激灵,向林瑾毕恭毕敬行了一礼,大声喝止了手下衙役,转身就向城内跑去。 第117章 柳湘莲 这些衙役无一不是狡猾之辈,听到孙征喝令他们停手,然后自己却慌里慌张地跑了,立即知道林瑾身份不简单。他们也不敢逃跑,纷纷凑过来向林瑾赔罪求饶。 林瑾被吵得头疼,喝道:“都闭嘴!” 衙役们不敢再闹,一个个垂手站在原地,互相交换着眼色。 这时被林瑾踹翻的那汉子醒了过来,缓缓坐了起来,龇牙咧嘴揉着腰背。 那为首的汉子本来一直对林瑾怒目而视,见同伴竟然没死,不禁喜出望外,大声问道:“四弟,你没事?” “大哥,我没事……”那汉子随口答了一句,这才发现周围的情况,顿时愣在当场。 林瑾让六叔放开那为首汉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柳岭,多谢公子刚才手下留情!”为首汉子拱手致谢,态度十分诚恳。 “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岭叹了口气,说起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近几年来,来往船只不断增多,更多的人来到西津渡码头讨生活,人员嘈杂,良莠不齐,发生了几起恶性案子。负责码头巡逻的捕头孙征以清查人员、维护码头治安为借口,向船工水手以及其他苦力们征收人头税,不交者驱逐出码头。起先每人每月二十文,孙征见无人反抗,胃口越来越大,如今已经涨到每人每月二百文。 大多数人每天才挣几十文钱,实在交不起人头税,今天孙征来到码头巡视的时候,以柳岭为首的船工水手们找到孙征谈判,想让对方少收一点钱。结果因为柳岭言辞激烈,当场谈崩了,被孙征污蔑为逆贼,要捉了去领赏。柳岭等人夺路而逃,被孙征一路追到这里,凑巧碰到了林瑾一行。 黛玉凑到林瑾耳边,悄悄道:“哥哥,他们好可怜啊!能帮帮他们吗?” 林瑾本来想着等吕清来了之后,当着众人的面揭穿孙征的真面目,让吕清亲自惩戒孙征,然后就离开这里。既然黛玉开口请求了,他只好改变想法,给了个眼神让黛玉安心,询问柳岭目前漕运的具体情况。 柳岭脸色黯然,把漕运的惨淡情况告诉了林瑾。 前明永乐年间,为了更好地转运漕粮,大明朝廷成立了‘漕军’,人数超过了十万。漕运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偏偏明朝朝廷根本不看重漕军,其军饷待遇连卫所军户都不如,而且漕粮运输途中时常因为翻船受潮等原因折损,再加上贪官污吏的盘剥,往往会使得漕军军户家破人亡,最终导致漕军大批量逃亡。 大明朝廷无可奈何,又不想提高漕军的待遇,于是大量雇佣流民和无业游民以及青皮混混,充当临时的船工和水手。这些人的加入,不但没有让漕运转运更加顺利,反而折损更多——待遇太差,辛苦七八个月才六七两银子,这些临时水手和船工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偷盗漕粮卖掉成了家常便饭。后来漕运逐渐被各种帮派掌握,官府在其中起的作用微乎其微。 本朝建国以来,也曾经几次整顿过漕运,奈何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始终没有明显的效果。如今的漕运状况和前明几乎一模一样,某个帮派掌控着某一段运河,多的有几十上百艘船,少的也有几十艘,外人根本插不进去手。 林瑾听完后沉思了一会,问道:“西津渡码头由哪个帮派控制?” 柳岭脸色有些尴尬,低声道:“西津渡码头并无帮派控制,不过承蒙兄弟们的信任,让在下做他们的主事人。 林瑾心头了然,柳岭在码头上的威望很高啊,难怪能代表众人和孙征谈判。 这时一个人从人群外挤了进来,对柳岭大声叫道:“叔父!叔父!听说你被衙役追捕,到底怎么回事?” 林瑾一愣,这人声音分明是个男子,一身花旦打扮,看起来还很‘漂亮’。他手里提着一把剑,看那剑鞘的模样,似乎有些年头了。 柳岭皱眉喝道:“湘莲,我和你说多少次了,咱家是破落了,但是还没沦落到去做优伶戏子的地步!你这也不肯做,那也不肯做,整天只想着去京城闯荡,我也不强拉着你,只求你先娶妻生子,给咱家留个种再去!以后不许再去戏班子鬼混,否则……否则我就砸了那破戏班子!” 湘莲?姓柳? 林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人竟然是红楼三侠客之一的柳湘莲?(注1) 柳湘莲脸上涂着浓妆,看不出表情变化,不过从他沉默不语就能看出来,显然没把叔父的这番话放在心上。 柳岭见柳湘莲不说话,不禁黯然落泪,喃喃道:“大哥嫂嫂临终前,再三嘱咐我,将来一定要让你有出息。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九泉之下,我有何面目去见大哥和嫂嫂?” 柳湘莲叹了口气,取出帕子抹掉脸上的浓妆,低声道:“叔父教训的是,侄儿以后再也不去戏班子了!至于婚姻大事,任凭叔父做主。” 林瑾笑了笑,没想到柳湘莲竟然还是个孝子。 柳岭大喜,也顾不得场合不对,拉着柳湘莲的手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回头我就去找王婆子,让她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柳湘莲脸色郁闷,勉强点了点头。 林瑾忽然笑道:“本公子略懂相人之术,这位兄台红鸾星未动,若是仓促结亲,只怕反而不美。” 柳岭皱了皱眉,若非刚才林瑾脚下留情,而且身份显然不低,他早就一口呛回去了。 柳湘莲大喜,对林瑾拱手道:“公子果然是高人,和铁柱宫的老道士说的一模一样。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黛玉心头暗笑,知道这个柳湘莲肯定有值得看重的地方,否则林瑾不会贸然说这种话。 林瑾拱手还礼,沉声道:“在下姓林,听说兄台想去京城闯荡,请恕在下直言,京城居,大不易啊!兄台眼前就有一桩好差事,为何要舍近求远呢?” “哦?”不止是柳湘莲,就连柳岭都看着林瑾,想听听所谓的‘好差事’到底是什么。 林瑾正要开口说话,只听得一阵锣响,一顶四抬轿子出现在数十步开外的街道上。 第118章 一步闲棋 “知府大人驾到,闲人回避!” 人群纷纷避让,那顶轿子很快就到了近前。轿子旁边跟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躬身掀开了门帘。 一个穿着绯色官服的中年男子下了轿子,整了整衣冠,抬头看了过来。此人身材中等,相貌周正,一脸书卷气,正是镇江知府吕清吕伯济。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鹤立鸡群的林瑾,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迈着方步走了过来。 “伯济兄,别来无恙乎?”林瑾主动拱手打招呼。 吕清急忙拱手还礼,笑道:“愚兄一切安好,贤弟近来可好?” “一切平安。”林瑾笑着点头,指了指带着帷帽的黛玉,“此乃舍妹。” 吕清抢先向黛玉问好,很是夸赞了几句。姐夫李云和他说了好几次了,这位林家小娘子被父兄视为掌上明珠,在扬州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尊贵得很。 黛玉屈膝还礼,并未开口说话。 见礼完毕,吕清看了看周围躁动的人群,大声喊道:“孙征瞒着本官擅自加税,罪大恶极!大家稍安勿躁,本官稍后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知府大人的话还是很有用的,人群立即安定下来。 吕清对林瑾笑道:“贤弟,此地人多嘴杂,去个安静的地方坐坐如何?” 林瑾点点头,指了指柳岭,“此人名唤柳岭,在码头颇有威望,可以让其跟着,或许用得上。” 吕清看了一眼柳岭,无所谓地点点头,随即看到一旁穿着戏服的柳湘莲,不禁皱了皱眉头。 柳岭看出了吕清的心思,狠狠瞪了一眼侄子。柳湘莲扭过头去,闷哼一声。 吕清笑道:“贤弟,不如直接去寒舍盘桓几日如何?” 林瑾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街道,摇头道:“我还有急事要去金陵,途径此地本想吃个饭就走,所以没惊动伯济兄,没想到遇到了这桩事,还请伯济兄勿怪,从金陵回来时再去府上拜访。刚才小弟去的那家叫‘三鲜来’的酒楼还算干净,不如就去那里。” “行,就去那里。”吕清听说有要事也不勉强,点点头同意去三鲜来。 林瑾牵着黛玉,和吕清并肩而行,向三鲜来走去。 杜鹃雪雁和六叔等人紧随其后,柳岭不敢怠慢,吩咐几个兄弟在这等着,快步跟了上去。 柳湘莲不放心叔父,略一犹豫也跟了过去。 柳岭也不拦阻侄子,低声吩咐道:“等会把你那狷狂的性子收一收,别惹怒了贵人!” 柳湘莲闷闷地应了一声,也不知是否把叔父的告诫放在心上。 三鲜来的掌柜见刚离开的贵客又回来了,而且还有知府大人随行,脸上都笑出褶子了,急忙迎了上来。 林瑾让其他人都在楼下等候,他和黛玉、吕清上了二楼,杜鹃和雪雁一起上去伺候。杜鹃换了新坐垫和桌布,林瑾和黛玉坐在一起,吕清坐在对面。 林瑾脸色严肃起来,问道:“孙征征收人头税的事情,伯济兄是否知情?” 吕清神色有点尴尬,低声道:“略知一二。只是没想到那厮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林瑾皱了皱眉,小声问道:“伯济兄在镇江不太顺利?” 吕清惭愧地点点头:“贤弟果然心思敏捷,一猜就着,确实不太顺。镇江耕地本就不多,府库收入主要依靠商税和漕运,奈何值钱的产业都被士绅掌控,商税逐年递减,漕运也一年不如一年。府库空空,我想做点什么事必须依靠本地士绅,故而有些事情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唉……让贤弟见笑了!” 林瑾暗暗摇头,这吕清人品确实不错,从不盘剥百姓,不过能力似乎有些不足,都到镇江两年了还未能掌控局面。 吕清问道:“贤弟想如何处置这次事件?” 林瑾淡淡道:“孙征引得群情激奋,即便不杀也要流放千里,否则难以服众。还要勒令他们把多收的钱吐出来,以伯济兄的名义退还给那些水手船夫。” 吕清心里松了口气,如此处置并不难,不至于引起本地士绅的反对。 林瑾把吕清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心里叹了口气,问道:“伯济兄可想过如何改善目前的处境?” 吕清精神一振,笑道:“我正想着从鲍氏纺织购买一批手摇纺织机,扶持本地的纺织行业,等到府库有了钱,再着手其他事情。” “伯济兄此言差矣!”林瑾摇摇头,沉声道:“镇江纺织基础薄弱,岂能和已经发展壮大的扬州纺织相争?以我之见,伯济兄还是要着力于漕运。” 吕清苦笑道:“贤弟应该知道如今漕运的情况,我根本插不上手啊!” “伯济兄插不上手,有人可以!” “哦?”吕清又惊又喜,期待地问道:“何人?莫非贤弟想出手相助?” “我没空掺和这件事。”林瑾摇摇头,向楼下看了一眼,“柳家叔侄应该可以。” 吕清脸上的惊喜顿时不见了,皱眉道:“他们行吗?” 林瑾微笑道:“可以试试,反正失败了也没什么损失,或许我还可以让人提供一些帮助。” 吕清立即点头答应,让人把柳岭叔侄带了上来。 叔侄二人上来后,柳岭毕恭毕敬地行礼,他是破落的世家子弟,十分清楚知府的权势有多大,不敢不恭敬。柳湘莲神色淡然,不过也跟着柳岭一起行礼。 柳岭行礼完毕,躬身问道:“敢问府尊有何吩咐?” 吕清不答,看向了林瑾。 林瑾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的吩咐:“柳岭,回头有人会给你送来十万两,你用这些钱去组建一家运河船运公司,就地招募船工水手,一年之后掌控镇江的漕运业务,能否做到?” 柳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上掉馅饼了?他看了一眼侄子,见对方也是一脸震惊,立即明白自己没听错。不过他并未立即答应,抬头看向吕清,想要掌控镇江的漕运,必须有知府大人的准许。 吕清皱眉喝道:“好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此乃林贤弟给的机会,你还犹豫什么?你知不知道,江南有多少人想要见林贤弟一面而不得!” 柳岭不再犹豫,一把拉着柳湘莲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沉声道:“多谢贵人给小的这个机会,小的和侄儿肝脑涂地也会完成贵人交代的任务!” 柳湘莲也跟着磕头道谢,这是他家东山再起的最好机会,他完全没有理由拒绝。 “伯济兄,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回程时再来拜访。”林瑾站起身来,向吕清拱手告辞。 吕清要亲自送林瑾上船,被林瑾婉拒了,下楼后牵着黛玉扬长而去。 吕清警告了柳岭几句,然后留下一张名帖扬长而去。 林瑾一行回到船上后,黛玉忽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林瑾很纳闷。 “哥哥之前都说了那个柳岭在码头颇有威望,显然是准备用他。那个吕知府竟然没想到这一点,以为哥哥会亲自出手帮他,也太愚钝了?难怪上任两年还是个傀儡!我觉得探春妹妹做镇江知府都比他强!” 林瑾无语,事实确实如此,只是就这么说出来也太不尊重吕清了? 黛玉掩嘴窃笑,问道:“哥哥是想插手漕运吗?” “只是一步闲棋,如果柳岭叔侄成功掌控镇江一线的漕运,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我会加大支持,将来或许可以利用他们整顿漕运。若失败,也不过损失十万两而已。” 第119章 初至金陵 四月初八午时,林瑾乘坐的船来到了金陵城北郊。 林瑾和黛玉走出船舱,看着远处那座形态奇特的山石,不禁啧啧称奇。那山石耸立在江面上,三面临空,犹如展翅高飞的燕子,故而得名燕子矶。 黛玉赞叹道:“真是鬼斧神工啊!哥哥,回去的时候,咱们上去看看。” “好,我也想上去看看呢。江风太大,进去,免得受凉。” 船只继续向上游航行,不久之后,来到了金陵城西的码头。 此时正值货运高峰期,船来船往十分拥挤。足足花了二十几分钟,林瑾一行才上了岸,顺着栈道向前走去。他们衣饰华贵,而且还有牵着战马的甲士随行,一看就是权贵,所到之处人人避让。 栈道尽头的宽阔街道上,停着三辆华贵的马车。四个头戴黑色宽檐帽,上身浅黑色短衣,下着浅黑色裤子,脚穿黑色靴子的年轻人正在马车周围闲谈。他们胸口有一块铜钱大小的圆形灰色胸章,上面有‘四海银行’四个字,正是四海银行员工的标准装束。 其中一人看到了走过来的林瑾一行,急忙敲了敲车厢,向里面的人禀报。 帘子从里面掀开,一个十分俊美的年轻人下了马车。他和另外四人穿着同款服饰,不过颜色不同,他的衣裤是红色的,胸章是淡金色的。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快步迎了上去,在几步开外就躬身行礼。 “小弟薛蝌,恭迎兄长,恭迎姐姐。” 此人正是宝琴的亲哥哥薛蝌,四海银行筹建金陵分行的时候,林瑾一时找不到可靠之人,黛玉提醒了一句‘宝琴妹妹说他哥哥很擅长经营’。于是林瑾唤来了薛蝌,考察之后觉得可行,于是任命其为金陵分行主事人。薛蝌上任以来,兢兢业业,稳扎稳打,金陵分行的业务发展得很顺利,林瑾十分满意。 黛玉依旧带着帷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林瑾上前扶起薛蝌,笑道:“贤弟快快请起!等久了?” 薛蝌腼腆地笑了笑,轻声道:“也没等多久,兄长,姐姐,请随我来。” 林瑾和薛蝌上了一辆马车,黛玉和杜鹃雪雁上了另外一辆,最后一辆马车则用来装行礼。随后两个家将骑马在前开路,一行人向着城门缓缓而去。 马车上,林瑾向薛蝌询问金陵分行的情况,薛蝌如数家珍,有问必答。薛蝌之前从未接触过银行业务,能这么快就融会贯通,显然下了一番苦功夫。接着林瑾又询问薛蟠杀人潜逃之后,相关各方的动态。 薛蝌苦笑道:“伯母和家兄家姐逃离金陵之后,张太监勃然大怒,亲自登门问罪,逼迫家中族老交人。不怕兄长笑话,族老们承受不住压力,竟然想让小弟劝说家兄回来投案。小弟一口拒绝,族老们怒而离去,从那天起我再也没回过老宅。据说他们已经派人去找家父,想让家父把家兄抓回来投案。” 林瑾冷哼一声,不禁想起了林涛父子当初的所作所为,都是一个德性。难怪薛蟠犯了事之后薛姨妈没有向族人求助,而是当机立断逃出金陵,显然她很清楚族人们是些什么货色。 “张太监曾派人询问小弟,是否知道家兄的去向,小弟答曰不知,张太监也并未为难。”薛蝌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向林瑾拱手致谢,“承蒙兄长器重,让小弟担任金陵分行的主事人,否则张太监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小弟。” 林瑾摆摆手:“自己人不必如此。金陵官府那边有何动静?” “毫无动静!”薛蝌摇摇头,脸上露出一抹嘲笑,“那位贾知府只知道拼命捞好处,而且深谙明哲保身之道,从不得罪权贵。伯母听说贾知府是由荣国公府的贾府二老爷举荐的,于是送了不少好处给他,也通过他办了不少事,和我家的关系很不错。没想到一牵扯到张太监,贾知府就翻脸不认人,把装聋作哑、拖延推诿那一套玩得炉火纯青。” 林瑾微微一笑,贾雨村上任之初就从门子那里得了一张‘护官符’,从此奉为至宝。薛家之前自然值得贾雨村另眼相看,如今薛家得罪了来头更大的张太监,贾雨村当然不可能为了薛家和张太监作对。他这次来金陵并非仅仅为了帮薛家解决麻烦,还有个目的就是和贾雨村划清界限,顺带着还能打消刘城联姻的念头,至于最后要闹腾到何种程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薛蝌低声问道:“兄长,需要小弟做什么?” 林瑾笑道:“贤弟安心看戏就是。” 薛蝌感激地点点头,心里顿时安定了。林瑾是他们家的贵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仅次于父母和妹妹,若非妹妹和梅家有了婚约,他无论如何也要促成妹妹和林瑾的婚事。 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薛蝌掀开车窗帘向外一看,笑道:“兄长,到了。”随即迅速下了马车,让车夫赶紧摆好脚凳。 “不必了。”林瑾轻松跳下马车,快步走到后面那辆马车前,把黛玉搀扶了下来。 黛玉摘掉帷帽,先看了一眼旁边的四海银行金陵分行, 然后看向不远处的钟楼,问道:“薛兄弟,那就是金陵钟楼吗?” 那座钟楼十分庞大,上下两层,下层拱形,没有房梁,上层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十分精致壮观。 薛蝌恭敬答道:“回姐姐的话,正是钟楼。姐姐若是想上去看看,回头小弟亲自带路。” “好啊!”黛玉嫣然一笑,笑容比门口那棵梨花树上绽放的梨花更加纯净动人。 “仙子妹妹好漂亮啊!”这时银行里面走出了一行人,为首者是个俊美无比的贵公子,他一见到黛玉就惊呼一声,快步跑了过来,伸手就要去拉黛玉。 黛玉吓了一大跳,慌忙躲在林瑾身后。 这贵公子不肯罢休,还要伸手去拉黛玉。 薛蝌大惊失色,急忙喊道:“不得无理!” 林瑾皱了皱眉,一脚将这贵公子踹翻在地。对方摔倒在地上,疼得‘哎呦哎呦’直叫,鼻涕眼泪横流,他的随从们见状又惊又怒,大喊着冲了过来。 林瑾挥了挥手,六叔等人立即抽出兵器围了上来。 第120章 黛玉打上甄家门 这个贵公子的随从个个身高马大,膀大腰圆,手里拿着一尺多长的铁棍,挥舞起来虎虎生风。即使面对一群全副武装的对手,他们也毫不畏惧,争相恐后冲了过来。 林瑾皱了皱眉,这些人不可能是傻子,竟敢主动攻击一群甲士,显然有恃无恐。他看向薛蝌,后者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林瑾喝道:“别杀人,速战速决!” 六叔等人大声答应,仗着盔甲坚固,根本不理会对方的铁棍攻击,挥动刀鞘就是一阵猛抽,顿时人仰马翻,惨叫连连,引来附近不少人围观。两分钟后,对方只剩下一人还在苦苦支撑,其他人都被打倒在地上。 贵公子吓得面无人色,偷偷爬起来就想逃跑,被林瑾揪住衣领提了回来。 他拼命挣扎,大声叫道:“你做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我只是想和仙子妹妹一起玩耍而已。” “玩耍?我让你玩耍!”林瑾冷笑一声,一个耳光将对方打的头晕眼花,痛呼不已。 一个随从一边吐血,一边嘶声叫道:“你竟然敢打我家公子?你知道他是谁吗?你们都死定了!” “聒噪!”林瑾一脚侧踢,把此人踢飞到一丈开外,狠狠撞在墙上,口吐鲜血不知死活。 贵公子吓得都不敢喊痛了,喃喃道:“我说的是真心话啊!我只是看这位妹妹犹如仙子下凡,比家里的姐妹们都好看,想和她一起玩耍而已。” 林瑾愣了一下,这话怎么如此耳熟? 黛玉见围过来观看的人越来越多,已经重新戴上了帷帽,凑到林瑾耳边,悄悄道:“哥哥,这人似乎和贾琏当初所说的贾宝玉很像呢,见到漂亮姑娘就想上去套近乎!” 林瑾心头一动,问道:“你是不是甄宝玉?” “啊?你怎么知道?”贵公子大吃一惊,慌忙缩了缩脖子,向四周看了看,低声道:“人多嘴杂,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谈谈?若是传到老爷耳中,我就完蛋啦!” 林瑾啼笑皆非,这货真的是甄宝玉,而且显然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连‘我为鱼肉’的道理都不知道,竟然和自己谈起条件来了。 黛玉听得甄宝玉承认身份,偷偷多看了两眼,随即摇了摇头。据说贾宝玉和这个甄宝玉长得一模一样,是少有的美少年,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连薛蝌都远远不如,更别说和林瑾相比了! 林瑾见六叔和另外三人围攻仅剩的那个随从,却迟迟无法拿下,又见对方高大壮实,一脸凶神恶煞,依稀猜到了对方的身份,用力敲了一下甄宝玉的额头,喝道:“让你那个手下束手就擒!” 甄宝玉哎呦叫了一声,赶紧喊道:“包勇,不许打了,快住手!” 林瑾点点头,果然是包勇,难怪在几个甲士的围攻下依然坚持了这么长时间。 包勇很听话,立即扔下棍子蹲在地上。 薛蝌面色凝重,凑过来悄悄道:“兄长,甄家可不好惹啊!宫里的甄老太妃当年对太上皇有养育之恩,甄家二姑娘又嫁给了北静王,一旦闹腾起来,只怕林伯父也难以招架!要不……先把人放了。” “贤弟无须担心。”林瑾笑着摇摇头,随手把甄宝玉扔在地上,凑到黛玉耳边嘀咕了几句。 黛玉拼命忍住笑,微微点了点头,带着杜鹃和雪雁上了马车。 林瑾招手让六叔过来,同样凑到耳边吩咐几句。 六叔一脸震惊,不过并未多问什么,立即躬身领命,抓了甄宝玉的一个随从在前带路,和其他家将一起簇拥着黛玉的马车迅速离去。 薛蝌见林瑾不但不息事宁人,反而一副要把事情闹大的模样,吓得脸色煞白,急忙问道:“兄长,您这是要做什么?” “你不用管,我自有主张。”林瑾微微一笑,押着甄宝玉进了金陵分行。 薛蝌无可奈何,只得跟了进去。 包勇等随从不敢逃跑,又不敢跟进去,只好焦急地等在大门外面。 且说黛玉一行很快就来到了甄家大门外,只见这府邸占地极广,门口左右矗立着两个巨大的石狮子,大门和围墙都是朱红色的,看起来十分奢华。门楣上的匾额和两侧对联都是黑底金字,看落款赫然是太上皇手书。 五六个仆役在敞开的侧门外面聊天,见到一群甲士簇拥着一辆马车过来了,还以为是来拜访的亲戚,为首者立即点头哈腰迎了上来。不料一眼就看到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那个随从,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打!”马车内传来了杜鹃的声音。 六叔等人大声领命,立即策马冲了过去,把那几个看门人迅速打倒在地。 门内几个人见势不妙,一边进去报信,一边急忙上来关门。 六叔策马奔上台阶,连刀带鞘一并挥舞,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顿时打翻了一地,哀嚎声远远传了出去。其他人不敢再上来,只是在远处咒骂,六叔作势欲冲过去,那些人顿时作鸟兽散。 甄家后花园内,甄老太君正在一群儿孙辈的陪伴下听戏,猛然听到前院传来阵阵哀嚎,吓得手一抖,价值千金的汝窑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陪在甄老太君身边的甄应嘉皱了皱眉,喝道:“谁这么大胆子,竟敢惊扰老祖宗听戏,真是罪该万死!甄珂,你去看看!” 一个年轻人答应一声,行礼告退后向外面走去。刚走到花园门口,被冲进来的一个人一头撞上,俩人同时摔倒在地上。 甄珂怒骂道:“哪个不长眼的东西……额,叔父?万分抱歉,侄儿没看清……” 撞到甄珂之人高大肥胖,衣着华贵,正是甄应嘉的弟弟甄应物。他顾不得理会甄珂,迅速爬起来走到甄老太君面前,慌慌张张道:“母亲,不好了,有一群顶盔带甲的士兵打上门来了!” “啊?”甄老太君大惊失色,没有皇命谁敢动甄家,莫非是天子派人来抄家了?她剧烈地喘了几口气,翻个白眼就晕了过去。 “母亲!” “老祖宗!” “快去叫太医!快去!” 众人惊慌失措,顿时乱成一团。 第121章 堵门 甄家深得太上皇恩宠,曾经四次接驾太上皇,又有甄老太妃那层关系,宫里特赐了两个太医长驻甄家。他们很快赶了过来,问明情况之后,其中一人取出一个小瓷瓶,小指甲挑了一点粉末凑到甄老太君鼻端。 甄老太君打了几个喷嚏,缓缓睁开了双眼。 “母亲!”甄应嘉叫了一声,上前握住了甄老太君的手。 甄老太君长叹一声,黯然道:“是不是圣上派人来抄家了?” 甄应嘉被问得莫名其妙,愕然道:“没有的事,那些人还堵在门外呢,孩儿担心母亲的安危,并未亲自出去询问,不过已经让管家去打探情况了。” 甄老太君脸色一沉,对甄应物招了招手,“应物,来。” 甄应物陪笑上前,随即被甄老太君狠狠扇了一耳光。他摸着脸上的巴掌印,愕然看着甄老太君。 “母亲为何打二弟?”甄应嘉也大惑不解。 甄老太君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话都不会说,害得老身以为……” 甄应嘉恍然大悟,也狠狠瞪了一眼甄应物。 这时甄家的管家甄二一溜烟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向甄老太君禀报,“老祖宗,打听清楚了,外面堵门的是临潼侯的嫡女!” “临潼侯?那是谁?”甄老太君一脸茫然。 甄应嘉低声道:“母亲,就是贾老太君的女婿林如海啊!” “啊?”甄老太君惊呼一声,随即怒道:“原来是林海和敏儿的女儿!敏儿去得早,林海怎么教的女儿,竟然做出如此无礼之事!老大,让她进来磕头赔罪,把事情说个清楚明白,否则老身和林海没完!” 贾家和甄家世代交好,时常往来,甄老太君对贾敏十分熟悉,也很喜爱,万万没想到她的女儿竟然如此跋扈。 甄应嘉点头答应,起身准备出去。 “老爷且慢!”甄二急忙叫住了甄应嘉,看了看周围的人群。 甄应嘉知道必有内情,挥挥手让其他人都离开,只留下了甄应物。 甄老太君脸色阴沉,喝道:“该死的奴才,还不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甄二慌忙跪在地上,小声道:“回老太君的话,宝玉少爷一见到林家小娘子就上去拉拉扯扯,还……还满口疯话,引得双方起了冲突。宝玉少爷的随从全部被打倒,宝玉少爷也被林家大公子打了一耳光,此时被扣押在四海银行金陵分行。林家小娘子气不过,带人上门来讨要说法!” 甄老太君母子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对甄宝玉的脾气性格了如指掌,知道甄宝玉确实做得出这种事,也就是说此事自家理亏在先。 “等会!”甄老太君忽然反应过来,厉声问道:“你说宝玉被林家的小子打了一耳光?” 甄二心惊胆战,慌忙道:“被放回来的那个仆役就是这么说的,是真是假小的也不知道啊!” 甄老太君气得浑身颤抖,瞬间落下泪来,顿足叫道:“大胆!宝玉长这么大,老身都没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如今竟然被人打了一耳光,真是欺人太甚!老大,你还傻站着做什么?速去召集人手,随老身去报仇!” 甄老太君说罢颤颤巍巍站起来,四处寻找趁手的家伙,最后捡了一把不知哪个孩童扔下的玩具木剑,要冲出去和林家人拼命。 “母亲息怒!母亲息怒啊!”甄应嘉急忙拦住母亲,轻声道:“母亲,此事不宜大动干戈啊!” 甄老太君一木剑抽在甄应嘉脸上,怒骂道:“放你娘的屁!宝玉是老身的命根子,谁敢动他,老身和他势不两立!还不滚去召集人手!” 甄应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了甄老太君的腿,低声道:“母亲息怒,请听孩儿一言。” 甄老太君一脚踹开甄应嘉,气哼哼地回身坐下。 “母亲,如今形势不比以往,太上皇那边只怕有些靠不住了……林如海是圣上的心腹亲信,此事宝玉无礼在先,实在不宜与林家结仇,此一也;宝玉还被林家小子扣押着,尽快把人弄回来才是要紧,此二也;宝玉素来喜欢在脂粉堆里厮混,经此一事之后若能幡然醒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此三也。请母亲三思!” 甄老太君慢慢收敛了怒气,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以儿子之见,林家小娘子并未冲进来大闹,想必是个知道分寸的,不如让我夫人去和她谈谈。” 甄老太君沉默良久,很不情愿地挥挥手:“那就让你媳妇去谈谈!无论如何,必须先把宝玉送回来!” “儿子明白!” 甄家大门外的马车上,黛玉有点坐立不安。 林瑾让探春去调查‘近亲成婚弊端’,一旦查实登报,就可以借此婉拒贾母的联姻要求。至于如何应付皇后和刘城,林瑾的办法就是让黛玉扮演一个嚣张跋扈、没有头脑的女子,让皇后知难而退。 林瑾本来的目标是贾雨村,没想到甄宝玉一头撞了上来,于是林瑾顺便把甄家也作为了目标。林海是天子的亲信,甄家是太上皇宠信的家族,林瑾黛玉和甄家作对不但不会被严惩,反而会让天子欣慰欢喜。 林瑾之前短短的几句话已经讲明了利害关系,所以黛玉来甄家的时候有种‘我要去爹爹的对头家里做坏事了’的兴奋感。此时兴奋感一过去,她又难免患得患失,毕竟之前从未做过这种事情。 杜鹃看出了黛玉的忐忑,小声道:“那个甄宝玉着实可恶,幸亏少爷及时阻止了他,否则一旦被他拉扯到小姐,势必坏了小姐的名声!所以小姐不必心怀顾忌。” “杜鹃姐姐言之有理。”黛玉点点头,随即又苦恼地嘟嘟嘴,“哥哥让我装作嚣张跋扈,没有头脑的样子,可是我不会啊!” 杜鹃小声道:“小姐,你可以学学扬州城里那些纨绔子弟的做派!” 黛玉眼睛一亮:“我明白了!多谢杜鹃姐姐。” 杜鹃和雪雁对视一眼,同时掩嘴窃笑,心里感慨自家小姐太善良了,假扮坏人都不会。 这时里面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个美艳的中年贵妇,绕过照壁走向大门。 六叔犹豫了一下,回头见马车里没有动静,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堵在侧门门口。 这中年贵妇正是甄应嘉的夫人李氏,她脸色阴沉走过来,看到门还被人堵着,顿时火冒三丈,也顾不得甄应嘉的嘱咐,望着马车大声斥责:“林如海怎么教导的儿女?为了鸡毛蒜皮的一点小事,就带兵来堵亲戚家的门,真是个没教养的东西!若是贾敏知道她生的女儿是这副德行,只怕会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 黛玉本来还有些愧疚,听了这话气得脸色通红,用力掀开帘子,也不等人搭好脚凳,扶着车厢就跳了下去。 第122章 愤怒的黛玉 李氏骂的正起劲,忽然见马车里跳下来一个衣饰华贵的绝美少女,不禁愣了一下,随即骂了声‘没教养的野丫头’。大家闺秀讲究行不露足,笑不露齿,甄家的女儿若是敢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至少也要罚跪半天。 黛玉走到台阶下,轻声喝道:“六叔,让开门!” 六叔答应一声,调转马头下了台阶,来到黛玉身边,脸色阴沉盯着李氏。 杜鹃和雪雁也来到了黛玉身边,怒视着走出来的李氏。她俩都是家生子,全家都受过贾敏的恩惠,此人竟然侮辱去世的贾敏,她们岂能不愤怒! 李氏见黛玉让护卫退后,以为对方怕了,缓步走到第一个台阶前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看着黛玉,轻蔑地笑道:“算你这野丫头识相!马上让你哥哥把我儿恭送回来,然后你们兄妹一起磕头赔罪,否则我家不但要向史老太君讨个交代,而且还要发动人手弹劾林如海,让你这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知道我甄家的厉……啊……” 李氏最后一个‘害’字还没出口,就被黛玉狠狠拽下台阶,重重摔倒在地上,顿时惨叫出声。 黛玉弯下腰,一把揪住李氏的衣领,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羞辱我母亲?” 李氏被一耳光打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黛玉,她除了小时候被父母打过几次,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被人殴打。 跟随李氏出来的那群人大惊失色,一窝蜂冲过来,试图把李氏拉回去。 “六叔!”黛玉低喝一声。 六叔点头,刀出鞘,指着冲过来的那群人。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女的,她们养尊处优惯了,何曾面对过明晃晃的刀锋,纷纷惊叫着后退。有几个人冲的快退的也快,不慎绊倒在台阶上,顿时痛呼出声。 李氏这时才反应过来,恶狠狠地盯着黛玉,不敢置信地叫道:“你竟然敢打本夫人?本夫人可是你的长辈!” “呸!”黛玉啐了一口,又是一巴掌扇过去,冷冷喝道:“你这无德泼妇也配做本姑娘的长辈!我母亲被追封为超品诰命夫人,你是几品,也敢羞辱她?本姑娘乃是堂堂的临潼侯嫡女,为何不敢打你?” 李氏两边脸颊都肿胀起来,不敢再和黛玉对视,急忙低下头去,心里怒骂不休。 黛玉丢开李氏,看着跟随出来的那群女人。没人敢和她目光相对,纷纷低下头去,悄悄向后移动脚步。 黛玉看了看附近,目光从太上皇手书的匾额和对联上面移开,最后落到了门口的石狮子上,立即喝道:“来人,把这两个碍眼的玩意给本姑娘推倒!” 六叔等人应声下马,一起合力先把左侧的石狮子推倒,然后如法炮制把右边那个也推翻在地,激荡起了大片尘土。 李氏等人呆呆看着,根本不敢上来阻拦。 “想要你儿子回来,让你家管事的人来四海银行金陵分行!”黛玉盯着李氏,冷冷撂下一句话,转身走向马车。 杜鹃和雪雁快步上前,摆好了脚凳。 六叔等人也翻身上马,簇拥在马车周围。 黛玉临上车前忽然想起林瑾的叮嘱,强压着恶心,回头大声叫道:“忘了告诉尔等,本姑娘乃是皇后娘娘和二皇子点名要的王妃,尔等不怕死的只管去告!” 甄家众人瞠目结舌,目送黛玉一行远去,无人开口说话。 “哎呦……天杀的野丫头,竟然把我打成这样!我不活了!”李氏回过神来,一边哀嚎一边作势要去撞门自尽。 众人赶紧拦住,连拉带抱把李氏拖了进去。 马车行了三四里路,黛玉才从激动愤怒的情绪中稳定下来,看了看略微红肿的右手,忽然感觉如在梦中,我刚才不但骂了甄应嘉的夫人,还打了她?这是我做出来的事情吗? 杜鹃见黛玉脸色变幻不定,以为她在害怕,轻声道:“打了就打了,那个不修口德的恶婆娘本就该打!有老爷和少爷在,小姐不必担心甄家报复!”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声道:“我不是担心甄家报复,我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动手打人了!杜鹃姐姐,如果那个女人不羞辱我母亲,我是不会对她动手的!” “嗯!”杜鹃点点头,微笑道:“小姐是世上最善良的人,扮演坏人都扮演不来,怎么可能随便打人?那个婆娘太可恶了,奴婢都恨不得上去抽她几耳光。是不是啊,雪雁?” “嗯嗯……”雪雁连连点头,义愤填膺道:“那个恶婆娘真该死!小姐刚才若是说一声,奴婢一定上去帮忙打她!” 黛玉听了她俩的安慰,心里的复杂情绪消散了许多,笑道:“雪雁啊,就你这小身板,上去只怕也是被人打的命啊!” “哼!”雪雁不满地哼了一声,学着林瑾平时的模样弯曲了一下手腕,“小姐你看,奴婢也是很有力气的!” 雪雁说的豪迈,奈何手腕细小,看不出半点肌肉,黛玉和杜鹃笑个不停。 这边黛玉三人说说笑笑回转四海银行金陵分行,另一边的李氏等人已经回到了内院,众人七嘴八舌,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甄老太君和甄应嘉兄弟。 甄老太君听得两眼发直,胸口一阵阵憋屈难耐,缓了缓神,怒喝一声:“该死的东西!” 李氏双手捂着脸颊,立即点头赞同:“母亲说的极是,那没教养的野丫头确实该死!” “呸!”甄老太君一口唾沫啐在李氏额头上,喝道:“老身骂的是你!平日里不修口德也就罢了,怎么在关键时刻也是如此!应嘉让你去做什么的?” 李氏讷讷不能言,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是要回儿子,如今儿子没要回来,反而挨了一顿打!听老太君话里的意思,自己这顿打白挨了?偏偏她还只能忍着,根本不敢在甄老太君面前露出半点不满。 甄老太君越看李氏越是来气,甚至迁怒到了其他人,顿了顿足,喝道:“都滚!应嘉和应物留下!” 众人不敢怠慢,纷纷行礼告退。 甄应嘉叹了口气,低声问道:“母亲,现在如何是好?” 甄老太君长叹一声,喃喃道:“没想到啊,那该死的野丫头竟然被皇后和皇二子看中了!老太妃在信中说过,皇二子的机会最大,惹不起啊!应嘉,应物,你俩走一趟钟楼!务必把宝玉要回来,其他的……你们看着办!” “儿子明白!”甄应嘉和甄应物垂头丧气答应一声,见老太君闭上了双眼,躬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第123章 甄家来人 四海银行金陵分行后院的正堂内,黛玉脸色羞红,把刚才在甄家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说完后低着头,不敢看身旁坐着的林瑾。 薛蝌瞠目结舌,额上冷汗直冒。宝琴每次说起黛玉,都会用‘温柔娴雅’、‘善良友爱’这类词,怎么忽然感觉被妹妹骗了? 林瑾拍了拍黛玉的手背,淡淡道:“打了就打了,你又没做错什么,完全不必纠结。换了我,那个贼婆娘会更惨。” 薛蝌迅速看了一眼林瑾,心里哀叹一声,那可是甄应嘉的正牌夫人,还‘打了就打了’?张太监那边还没了结,又惹到了甄家,真不知道一向英明果决的林瑾为何会犯这种错误! 林瑾笑道:“玉儿,累了?先去洗漱歇息一下。” 黛玉嗯了一声站了起来,薛蝌赶紧喊了贴身丫鬟进来,吩咐她领着黛玉主仆去北厢房暂且安置。 黛玉离开后,薛蝌思索再三,低声问道:“兄长是否另有所图?” “呵呵……被贤弟看出来了。”林瑾点点头,薛蝌绝对可靠,倒也不必隐瞒,于是把刘城试图和黛玉联姻的事情告诉了对方。 薛蝌立即明白了,哭笑不得地问道:“兄长的想法不错,只是金陵这么多人,为何偏要去招惹甄家?” “甄宝玉恰好撞上来了而已!贤弟有所不知,甄家和太上皇颇有渊源……” 林瑾微微一笑,把其中的利害关系一一说了出来。薛蝌能力出众,又忠心可靠,将来肯定要加以重用,也该让他知道一些重要的事情了。 薛蝌听完后恍然大悟,难怪林瑾有恃无恐,原来还有这些内情。不过他马上又担心起来,低声道:“甄家骄横惯了,若是召集人手前来报复,如何是好?” “一群土鸡瓦狗,何足惧哉!”林瑾轻蔑地笑了笑,身边有十个全副武装的骑马家将,对方来百个人都不怕。 薛蝌心头一震,这才想起林瑾当初在琉球杀了不少倭人,难怪不把甄家放在眼里。他忽然又想起父亲对林瑾的评价,‘瑾贤侄对自己人好得没话说,但是对外人十分冷漠,特别是那些蛮夷,在他眼里只怕猪狗不如’,心里对林瑾的敬畏更深了一层。 林瑾接着道:“何况咱们在金陵并非孤立无援。” 薛蝌一愣,前明时,金陵多勋贵豪门,家家户户都有家将私兵,随随便便就能召集上万人。如今前明勋贵早已烟消云散,金陵城中确实有几千卫所兵,平时要听镇守太监张清的命令,莫非林瑾指的就是那些人? “想到什么了?”林瑾微笑询问。 薛蝌瞪大双眼:“兄长说的是卫所兵?兄长现在和张清……应该算是对头?万一有事,他怎么可能帮忙?” “呵呵……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我自有办法让张清出手相助!” 薛蝌心里翻来覆去念叨林瑾这句话,觉得很有道理,转念一想又觉得和以往所学的圣人经典悖逆,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 林瑾没有再说什么,端起茶杯浅酌。薛蝌是个人才,不过有点书呆子气,时常把圣人经典挂在嘴上,还不如他妹妹宝琴豁达明理,希望刚才这句话对他有所帮助。 一杯茶还没喝完,六叔在门外禀报,甄家来人了。 薛蝌立即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急忙看着林瑾。 林瑾放下茶杯,淡然问道:“来了多少人?” “二十几个人,带了大量礼物,为首者是甄家的大老爷和二老爷。” 薛蝌大吃一惊,甄家可是金陵数一数二的土霸王,吃了大亏不想着报复,反而携带礼物登门,这事也太奇怪了。 林瑾起身向外走去,薛蝌急忙跟上。 大门外,甄应嘉和甄应物并肩而立,脸色很平静。他们身后跟着二三十个仆役,用扁担挑着一大堆礼盒。四周并无围观者,只有附近的住户在门缝窗户后偷偷观看。甄家人办事,哪个不怕死的敢围上来旁观? 林瑾迈出大门,一眼就看到那些礼盒,心里冷笑一声。甄家马车牛车都不用,偏要肩扛手提招摇过市,显然是做给有心人看的。 甄应嘉看到林瑾微微一愣,他听说过林瑾一些传闻,本以为是以讹传讹,没想到果真是个俊美无双的年轻人。 林瑾走到台阶前,居高临下看着甄家兄弟,看上去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甄应嘉皱了皱眉并未发作,淡淡道:“看林公子的意思,是不想认我家这个亲戚了?” “呵呵……”林瑾冷笑道:“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啊!舍妹刚到金陵就被令郎纠缠,这种浮夸浪子我林家可惹不起,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甄应物怒喝一声:“胡说八道!宝玉性情温和,勤奋好学,从不胡作非为,你这竖子怎敢败坏他的名声!” “本公子今天长见识了啊!”林瑾感慨一声,回头对薛蝌笑道:“原来整日在脂粉堆里厮混乃是勤奋好学,一见面就纠缠陌生女子不算胡作非为,贤弟以前听说过这种说法吗?” 薛蝌忍着笑,严肃地摇了摇头。 甄应物气得脸色煞白,正要开口争辩,却被甄应嘉拦住了。 甄应嘉沉声道:“既然如此,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老夫带来了价值二十万两的东西,能否换回小儿?若是不够,林公子只管开口!” 林瑾淡淡道:“本公子不是绑匪,舍妹气已经出了,令郎可以还给你,东西也带回去!不过若是什么都不要,难免有人说我林家怕了贵府……”他向周围看了看,貌似随意地指了指包勇,“把那汉子送给本公子牵马坠蹬,此事就此了结!” “一言为定!”甄应嘉又惊又喜,本来已经做好大出血的准备了,没想到林瑾只要了个低贱的奴仆。 “绝不反悔!”林瑾点点头,吩咐薛蝌:“请甄公子出来。” “那个谁……你过来!”甄应嘉随意对包勇招了招手,等对方到了面前,吩咐道:“从此刻起,你就是林公子的奴仆了,和我家再无关系,明白了吗?” 包勇脸色复杂,纠结了好一阵子才缓缓点头,走到台阶下方,向林瑾行礼问好。 林瑾面带微笑,快步走下台阶,搀扶起包勇,低声道:“包勇,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做个奴仆太委屈了!跟着我做个贴身护卫,以后自有你立功的机会,光宗耀祖不在话下!” 包勇猛然抬头,愕然看着林瑾,做梦都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优待自己!再想到刚才甄应嘉呼唤猫狗一般的举动,他心里对林瑾的感激更深了几分,二话不说纳头就拜。 林瑾随手扶起包勇,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包勇惊讶地看了一眼林瑾,这位新主子的力气好大!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站在了林瑾身后。 这时薛蝌领着甄宝玉出来了,一看到甄应嘉,他就嚎啕大哭着扑了过去。 甄应嘉见儿子脸颊肿胀,额头上还有个包,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搂在怀里好言安抚了一阵子,甄宝玉才停止了哭泣。甄应嘉冷冷盯了林瑾一眼,拉着甄宝玉转身就走。 甄应物咬牙切齿看了一眼林瑾,带着一行人跟了上去。 林瑾目送甄应嘉一行远去,对薛蝌低声吩咐了几句。 第124章 各方反应 当天晚些时候,甄家和临潼侯家起了冲突的消息迅速流传开来,而且前因后果一清二楚,很快就传遍了金陵。自从金陵失去南都的地位之后,沉寂已久,鲜有大事发生,如今忽然发生了如此劲爆的一件事,顿时引来无数人的议论和猜测。 金陵府衙后院,贾雨村正在和前两天新纳的小妾调笑,忽然门外丫鬟禀报,说胡师爷来了。 贾雨村立即整理了一下衣冠,迈着方步出了门,向廊下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点了点头。对方快步过来,向他行礼问安。 贾雨村笑着问道:“胡师爷,发生了何事?” 胡师爷低声道:“在下刚刚听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特意前来向东主禀报。” “哦?何事?” “今日午后,甄家的甄宝玉出门玩耍,途经四海银行的时候起了好奇心,于是进去看了看。不想出来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临潼侯家的公子和小娘子,甄宝玉上前纠缠林小娘子……”胡师爷口齿清晰,很快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你说……林小娘子堵了甄家的大门,还殴打了甄家大夫人?”贾雨村听完后掏了掏耳朵,不可置信地询问,他记得林家小娘子腼腆害羞,温和可爱,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胡师爷点点头:“千真万确!上百个人亲眼看到的!” 贾雨村目瞪口呆,实在无法相信一个温柔可爱的小娘子竟然变得如此嚣张跋扈,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事情? 胡师爷见贾雨村发呆,笑道:“据闻东主在林家做过一阵子西席,和这位堵门打人的小娘子是否熟悉?” 贾雨村回过神来,叹道:“唉……何止熟悉啊,老夫当时在林家就是教她读书识字,她小时候十分腼腆乖巧,怎么变化如此之大!” “啊?怎会如此?”胡师爷也吃了一惊,猛然想起一事,急忙道:“东主,据闻汉威造船厂的主事薛枫和林家关系十分密切,林家兄妹莫不是为了薛蟠之事而来?” 贾雨村沉思一会,点头道;“胡师爷言之有理!听说薛蟠一家向南逃了,十有八九去投奔了薛枫,然后薛枫向林家兄妹求助,他们才会忽然来到金陵!胡师爷,林家兄妹不会来找老夫的麻烦?” 胡师爷笑道:“东主勿忧!东主未曾通缉捉拿薛蟠,已经是莫大的人情了,林家兄妹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东主头上。更何况东主还做过林家小娘子的老师,有这份香火情在,他们不敢乱来的。” 贾雨村点头赞同,当初那个门子献上的护官符被他牢记在心中,所以始终未曾发下海捕文书缉拿薛蟠,就是担心薛家搬来救兵。他得罪不起张太监,也得罪不起薛家的亲戚,只好装聋作哑,如今看来这步棋走对了。 胡师爷问道:“东主,要不在下带上一份礼物,代表东主拜访一下林家公子?” 贾雨村断定林氏兄妹不会对自己如何,立即又变得矜持起来,淡淡道:“老夫身为师长,岂能趋炎附势去拜访晚辈?” “既然东主已有计较,在下就告退了。” “胡师爷慢走。” 贾雨村送走了胡师爷,回到房中继续和小妾玩耍,很快就把这件事置之脑后。 与此同时,玄武湖畔的镇守太监府邸,正在听戏的张清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他立即挥手斥退众人,只留下了干儿子张智。 这张智本是个穷秀才,屡试不中,机缘巧合之下投到了张清门下,被张清赏识收为干儿子。此人有些头脑,薛家的事情就是他一手策划,没想到出了点意外,薛蟠竟然杀人潜逃了。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些天张智在薛家那几个掌柜和伙计的帮助下,到处接手薛家的产业,收获颇丰。 张清愁眉不展,低声道:“智儿,林家兄妹很可能为了给薛家出头而来,咱家得罪不起林如海,皇二子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咱家更不敢得罪林家小娘子。眼下如何是好啊?” 张智微笑道:“干爹勿忧,薛蟠杀人事实俱在,咱们完全站得住道理。” “唉……”张清长叹一声,嘀咕道:“就怕人家不讲理啊!敢堵甄家门,还殴打甄家大夫人的小娘子,会和咱家讲道理?” “如果他们不讲道理,就答应和薛家和解,退还一些好处给薛家,干爹不必担心。” “也只能如此了。你去准备一份礼物,马上替咱家去拜访一下林家的小娘子,万一人家将来成了太子妃……” “儿子明白了,这就去做准备。” 贾府老宅内,一群宿老也在谈论着这件事。 “京城府里的老太君一门心思要让宝玉娶林家小娘子,如此凶狠跋扈的小娘子,宝玉驾驭得住?” “谁说不是呢!老夫去京城的时候见过宝玉几次,是个忠厚老实的好孩子,甚至有点怯弱,怎敢和林家虎女联姻?” “老太君当初最爱敏儿,爱屋及乌,才想着让宝玉娶了林家小娘子!如今看来,这位小娘子和敏儿简直天差地别啊!以老夫之见,须得赶紧给老太君写一封信,把此事详细告知,以免误了宝玉的终身幸福!” “不错!咱们联名给老太君写一封信,决不能让宝玉娶一个河东狮!来人,笔墨伺候!” 薛家老宅内,族老们得知此事后顿时惊慌失措,赶紧聚在一起商议对策。结果你抱怨我,我抱怨你,吵吵闹闹了许久一无所获。 其中一人道:“依老夫之间,不如派个人去问问薛蝌,若是林家兄妹执意要给大嫂他们讨个公道,咱们赶紧上门请罪,然后派人去把大嫂他们接回来,以免事情不可收拾。” “张太监那边怎么办?” “呵呵……没听林家小娘子说了嘛,她是皇二子内定的王妃,张清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得罪她?巴结还来不及呢!老夫觉得这是件好事啊,咱们可以借助林家兄妹的威风,把张清霸占的那些产业要回来,此乃大功一件啊!大嫂他们回来后,看在这份功劳的份上,也不好意思和咱们计较?” “言之有理!薛桂,你马上去找薛蝌!” “侄儿这就去!” 第125章 《贵妃出浴图》 临近晚上八点的时候,薛蝌提着灯笼在前带路,林瑾和黛玉紧随其后,包勇和三个家将跟在后面,一行人登上了金陵钟楼。一眼望去万家灯火,随处可见明显有些年头的高大宅院,琉璃飞檐斗拱在灯光下煜煜生辉,依稀有丝竹之声传入耳中。附近的街道上,还有不少店铺尚未打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咚!咚!咚! 这时和钟楼相对的鼓楼那边传来连续的鼓声,声音沉闷肃穆,悠远深长。 “那就是所谓的‘暮鼓’。”薛蝌指了指鼓楼,笑道:“明朝初年,金陵乃是都城,宵禁十分严格,这会儿街上早就没人了。后来宵禁逐渐宽松,一直到现在都是如此,晚上十点之前一般都没事,秦淮河上更是通宵达旦的玩乐,根本没人管。” 金陵钟楼有四口铜钟,立钟一口,鸣钟一口,卧钟两口,造型古朴,庄严肃穆,上面的云纹和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林瑾手指敲了敲那口巨大的立钟,心里十分感慨,多年后,金陵钟楼已经成了废墟,只剩下了一口卧钟,让人遗憾万分。 黛玉让薛蝌把灯笼靠近一点,仔细辨认了一番,才认出上面的铭文是‘洪武二十九年吉日铸’。她算了算时间,不由得有些惊讶,这几口钟距今竟然已经三百多年了。 薛蝌对金陵城十分熟悉,一边指着某处一边给林瑾和黛玉介绍,玄武湖、秦淮河、夫子庙等等如数家珍。 一圈看下来,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了。夜风很冷,林瑾担心黛玉受凉,于是一行人原路返回了金陵分行。 这里本来是前明一个伯爵的居所,里面的亭台楼阁大多毁于战乱。薛蝌买下这座宅院,取得林瑾的同意之后,将其修葺改建了一下,前院做银行业务,后院住人,并未重建亭台楼阁,看上去空荡荡的。 薛蝌把林瑾和黛玉送到北厢房院外,正要告辞离去,他的贴身丫鬟提着灯笼跑了进来,递上了一张拜帖。他打开一看,皱了皱眉,把拜帖递给了林瑾。 “兄长,张太监的干儿子张智想要拜访你。” 林瑾没接拜帖,淡淡道:“让他回去!” 薛蝌微微一笑:“小弟去和他说。” 林瑾随意挥了挥手,薛蝌之前受了张智不少气,看来是想找回点面子。 薛蝌行礼告退,带着丫鬟向外走去。 林瑾笑道:“玉儿真威风,吓得张清连夜派人来拜见了。” “哼!”黛玉冷哼一声,狠狠白了林瑾一眼,“还不都是哥哥教唆的!教唆他人可是重罪,哥哥还是赶紧去向官府自首,说不定官老爷看你主动认罪,打几下板子就算了,反正哥哥皮糙肉厚的也不怕打!” 黛玉说到最后,想到林瑾被按着打板子的情景,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这能叫皮糙肉厚?”林瑾把脸往前凑了凑,故作得意地笑道:“薛文龙一见面就喊我‘小白脸’,我觉得他还是挺有眼光的!” “噫……”黛玉嫌弃地推开林瑾,手指划着脸颊羞林瑾,“哥哥真不知羞,哪有人说自己是小白脸的!我进去了,哥哥也早些歇息。” 黛玉撂下一句话,转身跑进了院子。 “盖好被子,别着凉!”林瑾赶紧喊了一声。 “知道了!” 林瑾微笑着看着黛玉进了房间,转身向旁边的院子走去。 杜鹃和雪雁正在换从家里带来的被褥,见到黛玉进来,杜鹃上来询问要不要沐浴更衣。 “你们忙完了再说。”黛玉摇摇头,双手托腮坐在桌前发呆。 杜鹃铺好被褥,过来好奇地问道:“小姐,刚才去逛钟楼不开心吗?” “没有的事!”黛玉摇摇头,犹豫了一会,脸色忽然羞红起来,低声道:“杜鹃姐姐,你说我以后能找到哥哥这么好的人吗?” 杜鹃微笑道:“少爷确实出类拔萃,不过世上人千千万,小姐肯定能遇到适合的人!” “唉……但愿!”黛玉叹了口气,喃喃道:“若是找不到比哥哥优秀……不,和哥哥差不多的人,我宁愿不嫁!” 杜鹃掩嘴窃笑,好久没听到自家小姐说这种孩子气的话了。 另一边,林瑾回到房间,在薛蝌安排的两个丫鬟的伺候洗漱更衣,随后让俩人退下,刚拿起一本书,门外传来包勇的声音。 “公子,薛公子来了。” 林瑾皱了皱眉,莫非张智纠缠不清? “让他进来。” 薛蝌进了屋子,先向林瑾告了声罪,然后低声道:“兄长,没想到我堂叔薛桂也来了,恰好和张智碰在一起。张智已经回去了,我堂叔死活不走,一定要拜见兄长,你看……” 林瑾扔下书,点点头道:“那就让他进来。” 反正时间还早,见见那个薛桂也无妨。 薛蝌拱手道谢,转身出去领了个中年男子进来。此人相貌不俗,衣着华贵,一进来就笑着向林瑾拱手行礼。 林瑾淡淡问道:“找本公子何事?” 薛桂没想到林瑾会如此冷淡,稍稍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恭敬,从袖中取出了一份礼单,双手递给了林瑾。 林瑾接过来一看,无非是些金银珠玉,字画卷轴之类。他点了点头,吩咐把字画拿进来看看,他对书画不感兴趣,不过黛玉她们很喜欢。 薛蝌对外面吩咐了一声,两个丫鬟捧着几幅画走了进来,把画轻轻放在桌上后退了出去。 薛桂笑着上前,随意打开一副画准备给林瑾介绍,没想到是一副《贵妃出浴图》,见薛蝌凑上来急忙又合上,吩咐薛蝌出去弄点茶水点心。等薛蝌出去后,他的笑容变得有些wei琐,指着画中正在出浴的贵妃,介绍说这是仇十州的真迹,当时花了五千两才买到手。 林瑾漫不经心看了两眼,随口道:“画不错,不过似乎没画出杨贵妃的美啊!在我看来,这画中的贵妃还没宝姐姐漂亮!”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薛桂耳朵抖了抖,笑道:“公子所言极是,家中有丫鬟私下里说宝丫头的相貌体态很像杨贵妃,还被大嫂狠狠责罚了一顿呢。公子若是有意,老夫和家族中的宿老们保证鼎力支持!” “嗯?”林瑾饶有兴趣地看了薛桂一眼,摇摇头道:“家父和忠靖侯早有联姻之意,本公子又不想委屈了宝姐姐,此事休要再提!” 薛桂眼珠子一转,微笑道:“公子此言差矣!不是在下妄自菲薄,我家虽然有点小钱,但是身份地位和贵府相比相差甚远啊!公子将来必定继承爵位,人才相貌又是一等一的,怎会委屈了宝丫头?” “呵呵……”林瑾笑了笑,用力拍了拍薛桂的肩膀,“听闻贵府被张太监勒索了不少东西,回头本公子试试看能否帮你们加倍要回来!” “哎呦,这可多谢公子了!”薛桂急忙道谢,随即拍了拍胸脯,“公子放心,事情包在我们身上,保证让大嫂和宝丫头同意!” 林瑾摇摇头:“不用你们去‘劝说’宝姐姐!将来时机成熟的时候,顺水推舟即可!” “绝无问题!”薛桂笑逐颜开,立即一口答应。 第126章 告状 天蒙蒙亮的时候,林瑾来到院中,一如既往地练习拳脚功夫。他刚活动开身体,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是包勇,于是招了招手。 包勇大步走过来恭敬行礼,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你身手不错,来和我过几招。” 包勇吓了一跳,慌忙摇晃着蒲扇大的手掌,“小的岂敢和公子动手!” 林瑾笑道:“你是怕伤着我?不必担心,尽管放马过来,能伤到我算你本事!” 包勇犹豫了一下,想到昨天被林瑾轻松搀扶起来,对方力气很大,于是点点头道:“那小的就斗胆和公子过几招了!” “来!” 二人面对面摆好架势,林瑾知道包勇不敢先出手,于是一个箭步上前,一拳直冲包勇前胸而去。 包勇抬手挡住这一拳,顿时觉得手掌发麻,脚下站立不稳向后退了半步。他大吃一惊,不敢再有半点小觑林瑾,眼看着对方又是一拳打来,他急忙侧身躲避,顺势还了一脚,逼退了林瑾。 双方拳来脚往,迅速缠斗在一起,他们都是力大无穷之人,又都是大开大合的打法,拳脚撞击声不绝于耳。昨天后半夜风挺大的,地上堆积了不少落叶花瓣,被拳脚风声激荡得飞了起来,不断向四周飘落,逐渐在二人周围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圆环。 黛玉睡眠浅,又有点认床,早早就醒了。听到隔壁传来的动静,立即穿衣起床,带着雪雁悄悄凑到隔壁院门外观看。看到林瑾和包勇激斗的场景,她掩嘴窃笑,心想这个包勇果然有些本事,难怪昨天林瑾将其要了过来。很早以前,黛玉就发现林瑾有识人之明,包勇再一次验证了她的想法。 这时林瑾抓住包勇一个微小的破绽,一拳重重打在对方肩头。 包勇踉跄后退了三四步才站稳,慌忙摆出防御架势,结果发现林瑾并未追击。他揉了揉肩头,上前躬身行礼,心悦诚服认输。 “切磋而已,不必在意。”林瑾随意摆了摆手,回头对黛玉笑道:“这么早就起来,不困啊?” 黛玉嘻嘻一笑,转身就往回走,还没顾得上洗漱呢,不好意思上去说话。 吃过早饭后,林瑾和黛玉出门上了马车,向着东北方向方向而去。昨天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在关注着林家人的动向,见他们出门了,立即有人转身飞奔去向主人报信,也有一些人远远跟上去准备看热闹。 十几分钟后,林瑾的马车停在了金陵府衙门外。林瑾和黛玉下了马车,抬头看了一眼府衙大门。 门口的衙役小跑着过来,躬身问道:“敢问贵人有何吩咐?” 林瑾微笑道:“你去向贾知府通报一声,就说林瑾兄妹前来拜会。” 衙役点头答应,转身就向大门跑去。 这时旁边忽然窜出七八个人,一边高声喊冤一边跪在林瑾和黛玉面前。 包勇反应极快,立即上前挡在林瑾身前。六叔等人吓了一跳,也纷纷冲了上来。 林瑾挥挥手让他们退后,沉声道:“尔等面前就是金陵府衙,为何不上前告状,反而拦住本公子喊冤?” 一个老妇人大哭道:“启禀小侯爷,咱们这些人要告的就是金陵知府贾雨村,怎敢在金陵府衙告状?咱们本想去苏州巡抚衙门告状,昨儿忽然听到小侯爷惩戒恶少的消息,心想小侯爷肯定是个嫉恶如仇的好人,于是想请小侯爷帮咱们这些苦命人讨个公道!” “胡说八道!”林瑾怒喝一声,指了指旁边戴着帷帽的黛玉,“贾知府之前在寒舍教导过舍妹,他人品正直,道德高尚,岂容尔等污蔑?来人,将这些人赶走!” “哥哥且慢!”黛玉喊了一声,抬手阻止六叔和包勇等人上前赶人,大声道:“哥哥若是赶走这些人,贾先生的名声岂不坏了?所谓清者自清,我坚信贾先生不会作jian犯科,不如当众问个清楚,还贾先生一个清白!” 此时附近已经围了不少人观看,听了黛玉这话纷纷开口赞同,都想看个大热闹。 林瑾皱了皱眉,故作无奈道:“本公子并无接状子审案的权力,不过既然大伙儿都这么说了,那就听听!本公子先提醒尔等,若是诬告,尔等免不了杀头充军!” 那几人立即叫道:“小侯爷,咱们有证据!人证物证都有!” 围观人群顿时兴奋起来,这可是堂堂金陵知府的罪证,纷纷支棱起耳朵,想听听那位道貌岸然的贾知府到底做了什么恶事。 正要去报信的那衙役大惊失色,又不敢过来阻止林瑾,急忙向大门内狂奔而去。 “小侯爷,贾雨村抢了老婆子的女儿,强行纳为妾室,还不许老婆子和女儿见面,此乃诉状,请小侯爷过目。” “小侯爷,我家是开古董店的,贾雨村有一次微服去了我家店里,看上了一块价值万金的玉佩,亮出身份开价五百两,小人当场拒绝了。不久之后,有人诬告小人通匪,贾雨村立即缉拿了小人全家,小人被迫献上了那块玉佩和另外几件贵重古董,这才侥幸活下来。此乃诉状!” “小侯爷,贾雨村的师爷胡威看上了我家娘子,于是污蔑小人窝藏江洋大盗,把小人关进大牢严刑拷打,趁机掳走了我家娘子,强行纳为妾室。小人耗尽家产,侥幸逃脱一命,此乃诉状!” “小侯爷……” 一瞬间,七八只手就伸到了林瑾面前。他接过诉状慢慢翻看,心里暗暗赞赏马超群做事靠谱——眼前告状的这几个人都是马超群悄悄召集到一起的,除了那个老妇人,其他人诉状中所说的全都确有其事,林瑾从扬州出发之前,去赵正泽那里拿了一些文档资料,其中就包括此时告状的这几个人的详细资料。 林瑾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贾雨村,没想到昨天甄宝玉凑巧撞了上来,于是临时加了一场戏。 围观人群早已炸开了锅,纷纷七嘴八舌地议论。这几人若是状告贾雨村贪赃受贿之类的罪名,围观者也就看个热闹,完了当做一桩笑谈,有几个当官的不贪?偏偏这几人的遭遇都是普通人很可能遇到的,围观者不禁心有戚戚焉。 “放肆!尔等刁民竟敢胡言乱语,诬告爱民如子的父母官,真是一群不知死活的chu生!” 这时一人忽然从人群中窜了出来,指着告状的那几人破口大骂。 第127章 划清界限 冲出来骂人的正是贾雨村的师爷胡威,他在府衙附近有座小宅院,刚才听说府衙外面围了一大群人,急忙赶过来看,恰好听到那几个人告状,迫不及待跳出来骂人。 “chu生,还我娘子!”那个娘子被胡威抢走的汉子见到仇人当面,顿时红了眼,一跃而起扑向胡威。 胡威猝不及防,顿时被扑倒在地上,随即被对方迎头盖脸一顿狠揍,疼得哎呦哎呦乱叫。 围观者哈哈大笑,纷纷为那汉子鼓劲助威。胡威仗着贾雨村的势做了不少恶事,在百姓中名声极坏,其实很多恶事是贾雨村让胡威做的,胡威只是背黑锅而已。如此即便将来事发,罪名都让胡威承担,贾雨村最多落个‘失察’的小罪名,不会伤及根本。只要贾雨村不倒台,胡威肯定没什么大碍,等到风声小了,很快就会被放出来。 林瑾冷眼旁观,确实是他在算计贾雨村,不过这些罪状都确凿无疑,甚至还有更多的罪行没被揭露。这个胡威罪行累累,若是按照本朝律令判罚,死十次都绰绰有余。 那汉子愤怒之下出手很重,胡威又是个瘦弱的书生,很快就被打得鼻青脸肿,满脸血污,头一歪就晕了过去。围观众人纷纷叫好,反正胡威已经晕了,而且法不责众,不怕对方回头报复。 林瑾挥了挥手,六叔上前把那汉子拉了起来。 这时府衙内冲出来十几个班头衙役,他们手里持着水火棍,迅速在门口排成两行。围观人群知道贾雨村要出来了,纷纷停止议论,把目光投了过去。 一身绯色官服的贾雨村迈着方步,不紧不慢走了出来。此人身材高大,腰圆背厚,国字脸,鼻梁高挺,剑眉星目,留着一缕长须,看上去是个相貌堂堂的正人君子。 贾雨村已经知道门口发生了何事,脸上却看不到半点惊慌,不紧不慢走到林瑾面前,微笑着拱手道:“世兄一向可好?” 林瑾侧身避过,淡淡道:“本公子岂敢当贾知府‘世兄’之称呼!” 贾雨村心头一震,急忙道:“世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自上任以来,虽然称不上殚精竭虑为百姓做事,但是也绝对算得上恪尽职守,不敢有一丝懈怠,以免辜负令尊的举荐!” 林瑾皱眉喝道:“贾知府此言差矣!你能重新起复,多亏了荣国公府二舅舅的举荐,和家父何干?” 贾雨村眉头微皱,林瑾这话显然是要和自己划清界限,莫非京城中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变故? 凭借林海的推荐信,贾雨村成功和贾政攀上了关系,当时还十分欢喜,没想到不久之后林海竟然封侯了,他差点肠子都悔青了,还不如一直待在林家教导林家小娘子,说不定机会更大一些。他很清楚,若是和林家断了关系,贾家那边很可能也没戏了,这是他绝对不想看到的事情,于是看向黛玉,微笑着点了点头,想让黛玉帮着说几句好话。 黛玉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会贾雨村。 贾雨村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女学生是指望不上了。他迅速打定主意,沉声道:“这些百姓忽然一起拦住世兄状告我,此事实在可疑,还请世兄明鉴!” “呵呵……”林瑾冷笑一声,不屑道:“本公子昨天才到金陵,又和这些人素不相识,何来的可疑之处?贾知府尽管放心,本公子没有接状子审案的权力,这些人和诉状会转送到巡抚衙门,到时候贾知府和叶巡抚分辨去!” 贾雨村叫道:“世兄,我是冤枉的啊!这些人所说的事情,本官根本不知情啊!必定是底下的人弄鬼,胡师爷嫌疑最大!世兄若是不信,可以唤醒胡师爷问问看!” 林瑾脸色略微好看了一点,指着那老妇人,沉声道:“这位大娘说贾知府抢了他的女儿,可有此事?” 贾雨村盯着那老妇人,眼神一片阴冷,喝道:“马婆子,分明是你为了二百两银子,把女儿卖给本官为奴,为何要诬告本官?说,是谁指使你来的?” 马婆子立即哭天抢地,大声喊道:“乡亲们呐,老婆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诬告知府大老爷啊!大前天,老婆子和女儿给知府衙门后院送菜,恰好遇到了知府大老爷,他一眼就相中了老婆子的女儿,当即就强行把老婆子的女儿留在了府中,让胡师爷给了老婆子二百两银子,然后就把老婆子赶了出来!此事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谎言,教我天打雷劈!若是大伙儿不信,只管叫老婆子的女儿出来对峙!” 贾雨村心头一沉,彻底确信有人在算计自己,只是左思右想都想不出来幕后主使者到底是谁?有何目的? “娘!”这时门内跑出来一个十分漂亮的妙龄女子,一头撞进马婆子的怀里,抱着她嚎啕大哭。 贾雨村沉声喝道:“清清,是谁指使的你们?你只管大胆说出来,有临潼侯世子和本官在此,定能给你做主!” 清清扭过头看着贾雨村,脸上满是惊恐,摇摇头道:“知府大老爷,求求您放我走,饶我一命!” 贾雨村皱眉道:“什么饶你一命?” 清清撩起衣袖,然后又提起裤腿。 众人一片哗然,只见清清的手臂和小腿上满是鞭痕,而且痕迹很新,显然被打不久。 清清大哭道:“知府大老爷雄风不振,一会儿就完事了,心里又不满足,于是鞭打小女子取乐!若是再在他身边待几天,小女子必死无疑啊!” 围观众人轰然大笑,纷纷看向贾雨村的大腿部位。 贾雨村心里既惊慌又愤怒,如今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恨不得把幕后主使者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若是换了以往,有林家和贾家这层关系在,最多被申斥一顿。如今林瑾摆明了要划清界限,林家是靠不住了,但愿贾政那个迂腐的书呆子能出一把力,否则只怕免不了要再一次罢官去职。 “贾雨村!”黛玉忽然叫了一声,怒喝道:“本姑娘一直很尊重你,一直在为你分辨,没想到你竟然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来人,给本姑娘掌嘴,狠狠地打!” 贾雨村大惊失色,慌忙向门内跑去,同时命令班头衙役们赶紧关门。黛玉连甄家大夫人都敢打,岂会不敢打他? 第128章 仁义的林瑾 包勇素有侠义之心,早就义愤填膺,此时听到黛玉的命令,立即两个大步冲上去,一把揪住贾雨村的衣领将其拽了回来,接着噼里啪啦就是几个耳光。他力大无穷,又是含恨出手,顿时把贾雨村打得两颊肿胀,口鼻流血,脑袋一歪就晕了过去。 衙役们大惊失色,急忙冲过来抢人。 六叔等人抽出兵器,迅速挡在包勇面前。 衙役们面面相觑,不敢再上前一步,知府大人都被打了,谁敢上去送死? 人群一片欢腾,纷纷高声叫好。 林瑾环顾周围人群,大声道:“大伙儿可能不知道,贾雨村当年在寒舍临时教过舍妹几天,所以舍妹对他很尊敬,大家刚才也看到了,舍妹刚才一直在维护他。没想到此人是个衣冠禽兽,竟然做了这么多的恶事!请大家做个见证,自此刻起,我家和贾雨村再无半点交情!还请大家谅解,并非舍妹不念当初的那点香火情,实在是这贾雨村太恶心人了!” 众人纷纷点头,刚才黛玉确实一直在维护贾雨村,没想到被贾雨村蒙蔽了,换了谁都会生气。 薛桂忽然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大声叫道:“小侯爷为民做主,揭露了这狗官的真面目,吾等感激还来不及,岂会对小侯爷不满?更何况这狗官只是临时教导了贵府小姐几天,并无师生之谊,若是有人借此事指责贵府小娘子不尊师重道,必定和这狗官是同党!” 人群纷纷点头赞同,正所谓人以类聚,给贾雨村说话的人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瑾向薛桂微微点头,向人群拱手行礼:“多谢大伙儿的体谅!在下之前就说了,并无审案的权力,故而会把这些告状的人送往苏州巡抚衙门,请叶巡抚亲自审理!大家放心,叶巡抚刚正严明,嫉恶如仇,必定能给这几位一个公道!不过在下还有事要在金陵待几天,听闻金陵人急公好义,古道热肠,可有义士愿意保护这几人前往苏州?来回花销在下全都包了!” 周围人一片叫好,当即就有二十几个汉子站了出来,一边报上姓名和住址让大家监督,一边拍着胸脯保证会把这些人平安送到苏州。 “没想到金陵义士如此之多,真是让在下钦佩万分啊!”林瑾感慨一句,吩咐杜娟取了一些银元券,给每个告状的人发了十五两,护送的人则每人发了十两。 此举引来一片称赞,那二十几个汉子抬头挺胸,得意洋洋举着银元券向四周挥手,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威风的就是此刻了。 那几个告状的感激涕零,纷纷向林瑾磕头道谢。林瑾上前一一将他们扶起来,温言安抚了几句。想了想又当众做出承诺,如果这些人将来无处可去,可以去扬州找自己,必定帮他们安排一个合适的去处。 此言一出,‘小侯爷仁义’的喊声响成一片。当即就有几个跑船的站了出来,愿意运送这些人去苏州。林瑾大喜,硬塞给他们一人三十两银元券,声称不能让做善事的人吃亏,此举自然又引来一片赞誉。在众人的欢送下,这些人即刻启程前往码头,一路引来不少人尾随围观。 林瑾看了一眼还被包勇揪着衣领的贾雨村,发现对方眼皮动了动,显然在装晕。他微微一笑,也不揭穿贾雨村,吩咐包勇把贾雨村还给那些衙役,顺带着吩咐杜娟给了一个衙役二两银子,说是赔给贾雨村的医药费。那衙役想笑又不敢笑,更不敢拒绝,双手接过银子,用力咬着嘴唇以防笑出声来。 林瑾看得分明,贾雨村胸口剧烈波动了几下,显然被气得不轻。他呵呵一笑,向薛桂使了个眼色,随后和黛玉主仆上了马车,一行人向玄武湖而去。 薛桂上了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吩咐车夫赶紧跟上。 车里还有个须发花白的老翁,掀起帘子一角,看了看前面的林瑾一行,感慨道:“这位林小侯爷只花了微不足道的一点小钱,竟然获得了那么多人的赞誉!还有一点,其实林小娘子下令打人很不妥,毕竟贾雨村教导过她几天,林小侯爷几句话就把责任推到贾雨村头上,林小娘子反而成了受委屈的一方,手段真是了得啊!看着,他的好名声很快就会传遍金陵!” “叔父所言极是,林家乃是实封侯爵,林如海又是当今圣上的心腹大臣,小侯爷自身又手段了得,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啊!相比之下,被大嫂万分宠溺的文龙侄儿给这位小侯爷提鞋都不配!不过这位小侯爷看上了宝丫头,将来自会照顾文龙,真是傻人有傻福啊!八叔,小侯爷不让咱们逼迫宝丫头,咱们敲敲边鼓总是可以的?” “呵呵……那是当然!张太监那边了断之后,咱们叔侄去一趟扬州。” “正该如此!” 此时林瑾的马车内,黛玉脸色古怪盯着林瑾,欲言又止。 林瑾笑道:“玉儿,你想说什么?” 黛玉凑到林瑾耳边,悄悄问道:“那个什么马婆子母女,是不是哥哥安排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林瑾惊讶地看着黛玉。 “我怎么看出来的?呵呵……”黛玉冷笑一声,小声道:“贾雨村稳稳当当了做了好几年知府,城府心智自然不缺,纳妾之前,岂会不先查清楚马婆子母女的来历?肯定有人给马婆子母女制造了经得起查的假身份,这才瞒过了贾雨村,幕后黑手除了哥哥还会是谁?” “哎呀……不简单!不简单啊!竟然被你一眼就看穿了!”林瑾轻轻拍手赞叹,笑道:“可惜玉儿不是男子,否则做个巡抚绰绰有余!不过这都是马超群的安排,事前我只知道他有安排,但是不知道具体情况!” “当真?”黛玉狐疑地盯着林瑾。 “千真万确!”林瑾猛点头,大拇指点了点自己的脸,“不管怎么看,我这张脸也不像是骗人的脸啊!” “呸!”黛玉轻轻啐了一口,嗔道:“哥哥,少来这套,我不是小孩子了!呵呵……你这话去和甄家和贾雨村说,幕后黑手林公子!林公子可要注意点分寸,否则将来写字都不用磨墨了,用笔蘸点汗水就行了。” 林瑾尴尬一笑,一时无言以对。 杜鹃和雪雁掩嘴窃笑,难得看到林瑾如此尴尬的时候。 第129章 镇守太监张清 明成祖迁都之后,金陵成了南都,于是特意在此地设立了镇守府,由天子信任的宫中内官担任镇守太监。嘉靖年间撤销了镇守府,之后一直未曾重建,直到本朝太上皇在位中期,为了更好地控制江南一带,下旨重建了镇守府。 镇守府太监可是个大人物,不但掌管着金陵的军队,而且还可以插手地方事务,可以说只要他愿意,就没有他不能插手的事情,是金陵一带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正因为如此,贾雨村才不敢得罪张清,始终装聋作哑。 但是张清也有绝对不敢招惹的人,那就是皇家的人以及和皇家关系密切之人,因为皇家一句话就可以把他打落深渊。林海是天子的心腹,而且皇后和皇二子刘城还有意让林家小娘子做王妃,所以对张清来说,林瑾兄妹简直比阎罗王还可怕——阎罗王最多让他死,林家兄妹却能让他生不如死! 镇守府大堂内,张清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直冒。昨晚干儿子张智去求见被拒绝了,他就惴惴不安了一晚上,刚才又得知消息,林家小娘子竟然把启蒙老师、金陵知府贾雨村都打晕了,然后马车向着玄武湖来了。他真的很想拔腿就跑,可惜没那胆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逃跑的下场肯定更凄惨。 张智脸色也很难看,挥挥手让来报信的仆役退下,低声道:“干爹,咱们惹不起也躲不起,只能认输求饶了!” “唉……”张清长叹一声,一脸戚戚然,“人家身份尊贵,咱家求饶也不算丢了面子,就怕求饶了人家还要不依不饶啊!” 张智想起林家小娘子短短一天多时间的‘丰功伟绩’,也不禁打了个哆嗦,甄家大夫人和金陵知府都说打就打,自己这种小虾米若是得罪了对方,只怕顺手就被打死了。 他想了想,劝道:“干爹不必太担心,您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人,所谓打狗……额,儿子有罪!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林家小娘子既然有和皇二子联姻的意思,岂会往死里得罪皇后娘娘?儿子愚见,林家兄妹年少气盛,想必喜欢奢华场面,咱们拿出大排场恭迎,他们肯定不会当场翻脸。然后再诚恳认罪,把薛家的产业都退还回去,那几个掌柜和伙计也还给薛家,再奉送一份厚礼给林家兄妹,应该就能了断此事!” 张清想了想,点点头道:“吾儿言之有理!咱家在京城的时候,见多了嚣张跋扈的勋贵子弟,他们最看重的就是面子,只要面子功夫做到家,确实挺好应付。你赶紧去准备,林家兄妹应该就快到了,咱家也去挑选几件宝物。” “孩儿这就去准备!”张智躬身答应,转身跑了出去。 “破财消灾!破财消灾啊!咱家不心疼!不能心疼……”张清喃喃几句,一脸肉疼向内室走去。 与此同时,林瑾的马车已经出了城,来到了玄武湖畔。林瑾下了车,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心里一阵唏嘘。玄武湖是个很奇特的湖泊,忽大忽小,时有时无,而且经常改名字。 明太祖定都金陵之后,大肆扩建城池,玄武湖成了金陵东北城墙外的护城河,湖泊缩小了很多。明太祖在玄武湖后湖建立了黄册库(中央档案馆),贮藏全国户口和赋税劳役名册。从那之后,此地成了皇家禁地,不再对民间开放。本朝建立之后,黄册库里剩下的资料档案都被送往了京城,不过玄武湖依旧不对民间开放。 镇守太监是皇家正经的奴仆,其府邸就在玄武湖畔。 黛玉饶有兴趣地看着湖中的景物,心里和瘦西湖做比较,玄武湖像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而瘦西湖像一个小家碧玉的少女。前者令人不敢轻视,后者却给人一种亲切感。 薛家叔侄也下了马车,走过来向林瑾和黛玉行礼问安。 林瑾得知这老翁是薛桂的八堂叔薛茂,急忙将其搀扶起来,微笑道:“长者无需多礼!本公子和薛叔父亲如一家,说起来都是自己人,岂敢让长者行礼?” 薛茂笑道:“话虽如此,上下尊卑不可忘!林公子但有所命,老朽等人无不遵从!” 林瑾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笑道:“长者言重了,将来若有需要,本公子定会向长者求助。” 薛茂大喜,不顾腿脚不便,坚持要在前面领路。 林瑾劝阻不了,只好牵着黛玉,跟在点头哈腰的薛茂叔侄后面,缓步向百步开外的镇守府走去。 黛玉撇了撇嘴,凑到林瑾耳边,悄悄道:“薛叔父一家人品都很好,薛姨妈和宝姐姐也不错,没想到他们家的人如此不堪,和咱家老宅那些人一路货色!” 林瑾点点头,还好老宅那边已经整顿过了,以后应该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 一行人快到大门口的时候,忽然看到前方镇守府大门缓缓打开,一群人拿着各种乐器涌了出来,在大门外排成两侧开始吹吹打打。 紧接着一个中年人快步走出大门,抬头看了一眼林瑾等人,快步迎了过来。此人瘦高个,面白无须,圆脸小眼,鼻梁有些塌陷。他头戴纱帽,身穿蟒服,玉带束腰,看上去颇有威仪。 林瑾心里了然,这人显然就是张清了,看来在皇宫混得不错,竟然能被天子赐穿蟒服,这对于内官来说是难得的殊荣。 张清快步到了近前,眼睛余光瞥了一眼薛茂叔侄,脸上堆满了笑容,向林瑾和黛玉躬身拜倒,轻声道:“小的张清,恭迎小侯爷,恭迎小娘子。” 林瑾伸手虚扶一把,淡淡道:“张公公不必多礼,请起!” “多谢小侯爷。”张清道谢起身,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林家兄妹没有当场发作就是个好兆头。 张清躬身做个手势:“小侯爷,小娘子,请随小的来。”他在前引路,很快就到了大门口。 林瑾看了一眼那些吹吹打打的乐手,心里不禁暗笑,张清看来是被吓到了,竟然弄出这么大的排场。悠扬的乐声中,林瑾一行随着张清走进了镇守府的大门。 第130章 张清送礼 镇守府占地极大,亭台楼阁样样俱全,飞檐斗拱煜煜生辉,各处的摆设也极尽奢华,显得富丽堂皇。后花园里还养着几只仙鹤和梅花鹿,看到有人接近也不跑,好奇地抬头张望。 张清在前领路,额头上有汗珠渗出,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若是换了一般的客人,他早就开始显摆自家宅院了,此时却恨不得给林家兄妹眼睛上蒙一层黑布。 林瑾和黛玉随意看了看就没了兴趣,这座府邸奢华有余格调不足,给人一种暴发户的感觉。 张清见林家兄妹对自家府邸视若无睹,暗暗舒了口气,一路把人领到了正堂会客大厅。 落座时,张清恭请林瑾和黛玉上座。 薛茂叔侄暗暗震惊,这里可是镇守府,张清竟然不敢上座,可见其对林家兄妹的敬畏。相比之下,他们前几天来求见张清的时候,连大门都进不来。 林瑾摇了摇头:“我等是客人,岂能喧宾夺主?张公公不必客气。” 黛玉不等张清开口,淡淡道:“哥哥,区区一个奴仆哪来的资格上座?这主位本来就该咱们坐!” 张清脸上笑容一僵,林家小娘子说话也太伤人了,堂堂金陵镇守府太监竟然只是‘区区一个奴仆’!出去随便找个人问问,谁敢说自己是‘区区一个奴仆’? “休得无礼!你还没嫁到皇家呢,张公公怎么是你的奴仆了?”林瑾斥责黛玉一句,对张清微笑道:“还请张公公见谅,舍妹被家父和本公子惯得有些不成样子。” “岂敢!岂敢!”张清连连摇头,心里暗骂林家兄妹一个德行,听林瑾这话的意思,若是林小娘子将来嫁给了二皇子,把自己当作奴仆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张清又再三推让,都被林瑾拒绝了,只好诚惶诚恐坐了主位。他拍了拍手,一队侍女开始呈上菜肴酒水,无一不是金陵知名的菜肴,样样色香味俱全。杯盘碗筷非金既银,式样精致,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林瑾随意尝了几样,发现味道很不错,轻轻点了点头。 张清一直留意着林瑾的表情,见他对这些菜肴很满意,脸上的笑容顿时加深了几分,决定回头重赏厨子们。他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林瑾身边的黛玉,见对方依旧戴着帷帽,完全没有动筷子的意思,顿时又忐忑不安起来。 林瑾对黛玉笑道:“味道还不错,玉儿要不要尝尝?” 黛玉从不和陌生男子一起吃东西,不过薛茂叔侄勉强算是长辈,张清是个内官,林瑾又开口了,于是点了点头,摘下帷帽递给了身后的杜鹃。 张清看清黛玉的相貌,心里惊叹万分,难怪皇后和皇二子看上了此女,果真有倾国倾城之貌! 薛茂和薛桂也暗暗惊叹,这位林小娘子身材逊色于宝钗,不过相貌气质都比宝钗要强一些。 雪雁见黛玉要吃东西,立即起身走到门口,向外面候着的健仆来福做了个手势。 来福快步走过来,把一个精致的餐盒递给了雪雁。 雪雁提着餐盒回到堂内,从里面取出黛玉的餐具,又让丫鬟取来烫水仔细清洗了两遍,这才摆在黛玉面前。 张清目瞪口呆,他第一次见到去别人家还带着餐具的人。此女嚣张跋扈,冲动无脑,而且吃个饭都如此挑剔,只怕不是皇二子的良配啊!不行,回头一定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皇后娘娘,委婉地提醒一下娘娘,和林家联姻的事情要三思而行! 其实餐具这件事并非是黛玉刻意为之,这是林瑾的意思,他对黛玉宠到骨子里去了,这趟出门,黛玉的各种随身用品就装了整整一马车。林瑾自己反而不太在意这些,只带了几套换洗衣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张清再次拍了拍手。 两个仆人从侧门走了进来,手上小心翼翼端着一个托盘,里面光华四射,赫然是一些明珠金玉之类的东西。 张清嘴角抽搐了一下,挥了挥手,那两个仆人把托盘放到林瑾面前,躬身退了出去。 林瑾皱眉问道:“张公公这是何意?” “一点小礼物,还请小侯爷和小娘子笑纳。”张清解释一句,笑着走过来介绍托盘里的东西。 托盘中无一不是价值千金乃至万金的珍品,其中那颗硕大的东珠最是珍贵,大如鸽卵,浑圆润泽。 薛家是皇商,经常能接触到奇珍异宝,然而薛茂叔侄见了这颗珠子依然两眼放光,啧啧称奇。 林瑾也暗暗赞叹,家中宝库也藏有东珠,不过却没这么大的。 黛玉对身外之物素来不感兴趣,不过看到这颗珠子的时候,眼睛也亮了一下。这颗珠子实在太漂亮了,珠子隐约还散发出五彩光芒。 雪雁瞪大眼睛盯着那颗珠子,心里期盼林瑾收下,自己就可以好好看看了。雪雁最喜欢的就是这类东西,所以当初杜鹃初到黛玉身边的时候,黛玉为了安抚雪雁,就赏赐了她一颗玉珠子。 杜鹃自制力很强,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去。 张清介绍完托盘中的东西,心里一阵阵抽痛,这都是他费尽心思弄来的珍品,本想用来讨好皇后娘娘,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不得不忍痛送人。 林瑾微笑道:“张公公是个敞亮人啊!这颗珠子我收下了,其他的收回去。” 薛茂叔侄面面相觑,这些东西最少也能值个十几万两,林瑾竟然不要? 张清也吃了一惊,摸不准林瑾的心思,急忙拱手道:“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小侯爷给个面子!” 林瑾摆摆手:“有这颗珠子就够了!本公子冒昧登门,有两件事要和张公公谈谈。” 张清心里咯噔一下,两件事?除了薛家的事情,另外一件又是什么?若是林瑾提出为难的事情,或者狮子大开口勒索一大笔钱财,如何是好? 林瑾指了指薛茂叔侄:“第一件事就是薛家的事情。” 张清忙不迭点头:“咱家明白,会把东西全部还回去,那几个掌柜和伙计也还给薛家。敢问小侯爷,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林瑾先不回答,看着薛桂问道:“那些东西大概值多钱?” 薛桂仔细想了想,躬身道:“回小侯爷的话,大概十万两。” 林瑾点点头,微笑道:“东西全部归还,再出十万两给薛蟠压惊,张公公意下如何?” 张清心里一阵屈辱,自家干儿子被薛蟠失手打死,自己反而要出十万两赔罪,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他不敢反对,急忙点头答应。 薛茂叔侄大喜,没想到林瑾的承诺竟然这么快就兑现了。张清在金陵威风八面,呼风唤雨,面对林瑾的时候却如此谦卑,这让他们更加坚定了要把宝钗推给林瑾的想法。 林瑾回过头,对杜鹃吩咐道:“把东西拿上来。” 杜鹃点头应是,快步走出门外,很快提了个精致的小箱子回来,躬身放在了林瑾桌上。 林瑾打开箱子,对张清做个手势,“张公公,看看!” 张清心里十分好奇,凑上来一看,只见箱子里有三个精致的木盒。 第131章 三样商品 三个盒子里各装着一样东西,分别是晶莹剔透的小颗粒,一个小瓷瓶,以及一块白玉般的不知名东西。 林瑾指了指那小颗粒,笑道:“张公公尝尝看。” 张清略一犹豫,伸出手指蘸了一点送到口中,随即脸色大变,猛然抬头盯着林瑾。 薛茂叔侄见张清脸色大变,不禁吓了一大跳,还以为那小颗粒有问题,慌忙看向林瑾。 “如何?”林瑾微笑着询问。 张清狠狠咽了口唾沫,低声问道:“敢问小侯爷,此物莫非是糖?” “不错!”林瑾点点头,这个小盒子里装的正是白砂糖。 东周时期中国人就学会了熬糖,不过当时熬出来的糖是黑色或者黄色的,后来历朝历代都是如此。直到明朝嘉靖年间,福建有人偶然发明了‘黄泥水淋糖法’,第一次熬出了白糖,谓之‘霜糖’,这种方法被明朝大科学家宋应星记载在了《天工开物》中。 黄泥水淋糖法很简单,但是甘蔗产量远远跟不上需求,导致霜糖成了有价无市的奢侈品。即便张清贵为金陵镇守太监,想要吃上一口霜糖也很不容易,霜糖是粉末状的,而盒子里这些是颗粒状的,所以他才询问是不是糖。 薛茂叔侄听说是糖,不禁狠狠咽了口唾沫。 张清听得林瑾确认,慌忙摆手叫道:“此物太过珍贵,咱家岂敢收!” “呵呵……糖的事稍后再说,张公公再看看这两样东西。此物名为花露水,有十几种气味,只需在身上喷洒几滴,大半天香味都不会消失;此物名为香皂,和胰子类似,可用来沐浴洗脸,轻易就能去除污渍,而且香味持续很久。” 林瑾临时化身推销员,向张清介绍另外两样东西。花露水和香皂的制作工艺很简单,林瑾把方法交给扬州科学院的几个大匠,他们很快就制作出了成品。不过只是在小范围内使用,并未推广开去,这次恰好遇到了薛蟠的事情,薛家经商多年,销售渠道完备,于是林瑾想拉着薛家一起经营这三样东西,同时让张清也参与进来,以免将来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张清听完后立即拿起那瓶花露水,拔出塞子凑到鼻端嗅了嗅,深深地吸了口香味。对他来说,这瓶花露水的价值还在白砂糖之上。 太监去势之后,裆下常有一股难以遮掩的尿sao味。张清位高权重,时常要会见身份贵重的客人,身上带着一股异味成何体统,于是一天洗几次澡成了常态也成了折磨,如今有了这香味浓郁的花露水,以后就可以轻松一点了。 林瑾笑道:“张公公,让人打一盆温水。” 张清这才从香味中回过神来,立即让人端了一盆温水进来。 林瑾向杜鹃点点头,杜鹃伸手在盘子里蘸了一些油,两只手摩挲了一下,顿时满手油光。她用香皂洗了手,伸出手让众人看,只见手掌白皙,毫无半点油污。 张清赞叹道:“好东西!都是好东西啊!小侯爷,这三样东西实在太珍贵,咱家出三千两买下如何?” “哈哈……三千两?”林瑾笑了起来,对杜鹃吩咐一声,“给张公公说说这三样东西的价格。” “是!香皂十两一块,白砂糖二十两一斤,花露水一百两一瓶。” 张清和薛茂叔侄都目瞪口呆,竟然这么便宜? 黛玉用力咬着嘴唇以免笑出声来,这几样东西也就白砂糖的成本高一些,因为要从陕西运过来——林瑾前几年偶然从西洋商人那里得到了甜菜种子,扬州科学院的几个农家大师历经多次培育之后,得到了产量不错的新种子。后来王基的家族出面和泾阳、临潼的百姓们签订了回收协议,开始推广种植甜菜,收来的甜菜都送到泾阳制糖。花露水和香皂成本才几十文钱,杜鹃报出来的价格已经翻了无数倍了。 张清忽然反应过来,急切地问道:“小侯爷,这三种东西都有很多?” 若是数量很少,完全没必要定价格。 “也不算很多!” 林瑾摇摇头,张清和薛茂叔侄顿时一脸失望。 杜鹃轻声道:“目前每个月可以生产香皂一万块,霜糖三千斤,花露水一千瓶。” “这还不多?”张清惊呼出声,一个月竟然有这么多! 薛茂叔侄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是贪婪,恨不得把这三样东西抢到手中。 林瑾微微一笑,伸手盖上了箱子。 张清恋恋不舍地看了看箱子,转身回到座位坐下,期待地看着林瑾。 林瑾微笑道:“本公子准备成立一家股份公司,专门售卖这三样东西,张公公可有意入股?” 张清呆愣住了,他一直以为会被林家兄妹狠狠宰一刀,没想到对方只收了一颗珠子,还了这样一份大礼,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他迅速反应过来,按捺住心里的狂喜,立即连连点头:“愿意!自然愿意!敢问小侯爷,咱家最多能出多少钱?” 如今江南一带几乎无人不知南方交易所,张清也了解过一些情况,知道股份公司是什么意思,所以直接问最多能出多少钱,出的钱多意味着股份也多。 林瑾想了想,笑道:“总股本暂定五百万两,本公子占六成,张公公和薛家各占两成,如何?” “没问题!”张清一口答应,这三样东西的价格还可以翻个几番,一百万两很快就赚回来了。 薛茂叔侄没想到薛家也得了两成股份,顿时欣喜若狂,急忙起身向林瑾行礼致谢。 林瑾沉声道:“这笔生意利润极大,以后好好辅佐薛姨妈,若是再闹出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休怪本公子翻脸无情!” 薛茂叔侄心头一凛,赶紧再三保证以后绝不乱来。 张清沉着脸,喝道:“汝二人若是敢阳奉阴违,不用小侯爷出手,咱家就能要了你们的命!听明白了吗?” 薛茂叔侄连连点头,心里大骂张清变脸真快。 “这里有一份协议,张公公仔细看看,若是无异议,签字画押之后就可生效。”林瑾从袖中取出一份协议,让杜鹃交给张清。 张清接过协议,逐字逐句认真阅读,完全弄明白之后,立即让人呈上笔墨和印章,郑重其事地签字画押。 薛茂叔侄看得眼热无比,心里暗暗叹气,薛家那份协议显然只能由薛姨妈或者薛蟠签订。 张清亲手把协议交到林瑾手上,告了声罪,转身去了后堂。十几分钟后,他提了一口箱子出来,放在了林瑾面前的桌子上。 “这里是一百万两银元券,请小侯爷清点一下。” “呵呵……”林瑾微微一笑,摆摆手道:“本公子信得过张公公,就不清点了。按照协议,本月月底,张公公和薛家一起派人去扬州取货,下月初一开始售卖。以后每月都是如此,直到协议到期为止。” 这份协议林瑾有‘最终解释权’,还是控股股东,拥有绝对的决策权。 林瑾沉声道:“本公子最后申明一点,这三样商品由本公子定价,你们的进货价会比定价减少两成,售卖时的价格最多提高一成,不得随意涨价!这是一桩长期买卖,不可坏了口碑!” 张清和薛茂叔侄对视一眼,很不情愿地点头答应。 第132章 拜访贾家 夕阳西下的时候,林瑾一行离开了镇守府,在岔路口和薛茂叔侄分道扬镳。薛茂叔侄带着那几个吃里扒外的掌柜和伙计回家,林瑾等人则回转金陵分行。 马车上,黛玉掀开窗帘,看了一眼被包勇抱在怀里的小梅花鹿,微笑着问道:“哥哥,我刚才的表现不错?” 林瑾笑着点头:“表现很好!我想张清现在肯定在骂你。” 黛玉毫不在意地笑道:“只要能让皇后改变主意,被骂几句无所谓的。” 之前落座的时候,黛玉嘲笑张清只是个奴仆,张清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临走的时候,黛玉问都没问张清,直接让包勇捉了一只小梅花鹿带走,完全是一副主子的做派。 张清不敢当面顶撞黛玉,不过背后骂几句实属正常,而且肯定会向皇后禀明黛玉在金陵的所作所为。他是皇后的人,说一句比外人说十句都管用,皇后除非脑子坏了,否则绝不可能接收‘嚣张跋扈’、‘骄横无脑’、‘还没嫁入皇家就以皇家主子自居’的黛玉。 林瑾拍了拍黛玉的手背,笑道:“你能这样想很好。其实我觉得这是件好事,等你的坏名声传出去之后,将来谁还敢轻易惹你?” 黛玉白了林瑾一眼,嗔道:“都怪哥哥出的馊主意!回头姐妹们肯定会追问不休。” “没事,看在我的面子上,她们不会取笑你。” “呵呵……”黛玉冷笑一声:“哥哥,花心可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杜鹃和雪雁听了这话,立即掩嘴笑了起来。 林瑾脸色尴尬,伸手要去敲黛玉的额头,佯怒道:“没大没小!看打!” 黛玉嘻嘻一笑,侧身躲过林瑾的手,一把拉着对面的雪雁坐到身边。林瑾隔着雪雁要去捉黛玉,都被黛玉利用雪雁的遮挡躲过了,只好佯装无奈放弃了。 小小玩闹了一下,黛玉心情大好,问道:“哥哥让张清占两成股份,除了想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之外,还另有图谋?” “又被你看出来了,不愧是咱家聪慧伶俐的大小姐!”林瑾笑着夸赞了一句,小声道:“咱们这次得罪了皇后,这两成股份算是赔礼道歉,皇后肯定不会在乎一点钱财,不过咱们态度摆在这里了,至少她表面上不好和咱们过多计较。” 黛玉点点头,她对这种事情毫无兴趣,知道林瑾没吃亏就行了。 回到金陵分行的时候,一直在门口等候的薛蝌立即迎了上来。林瑾点点头示意一切顺利,薛蝌顿时放心了,伸手逗了逗包勇抱着的小梅花鹿。这头小鹿自小被人养大,根本不怕人,伸出舌头舔了舔薛蝌的手。 “它挺乖的,应该可以和球球它们一起玩耍。”黛玉摸了摸小鹿的小脑袋,让包勇把它放下来,牵着绳子向里面走去。 杜鹃和雪雁担心小鹿到了新地方认生乱跑,急忙跟了上去。 林瑾和薛蝌随后进去,在后堂坐下后,林瑾把镇守府发生的事情告诉给薛蝌。薛蝌听完后感激万分,再三行礼道谢,他这些天一直提心吊胆,现在总算可以安心了。 林瑾把张清给的那一百万两银元券让薛蝌拿去入账,以后和张清以及薛家的银钱往来都要走四海银行的账。薛蝌出去后,林瑾回房洗漱更衣,然后去了隔壁院子。 黛玉主仆正和小鹿在花园草地上玩耍,看到林瑾过来,小鹿颠颠地跑了过来,仰头看着他。林瑾笑着摸了摸小鹿的脑袋,指了指黛玉。 这头小鹿颇有灵性,立即蹦蹦跳跳跑回黛玉身边,还舔了舔她的衣袖。黛玉笑得眉眼弯弯,拔了一些嫩芽喂小鹿。 林瑾缓步走过去,站在一边观看。 黛玉忽然问道:“哥哥,要去贾家老宅拜访一下吗?” 林瑾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想起这件事。母亲贾敏毕竟是贾家的女儿,既然黛玉说了就跑一趟好了。 他点了点头:“好。杜鹃,笔墨伺候。” 杜鹃取来笔墨纸砚,林瑾就在院中写了一张拜帖,让健仆来福送去金陵贾家老宅,准备明日一早前去拜访。 黛玉心里很期待,母亲的嫡系亲人都在京城,不过贾家的根源就在金陵老宅。而且母亲小时候也去过金陵老宅,过去拜访一趟就当是缅怀母亲。 半小时后,去贾家老宅送拜帖的人回来了,说对方同意明早去拜访。 黛玉立即兴冲冲地带着杜鹃雪雁去准备礼物,她初次拜见贾家的长辈,所以心里十分期待。 林瑾叹了口气,贾家老宅的那些老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愿他们明天识趣点,不要让黛玉失望而归。 次日吃过早饭,林瑾和黛玉主仆同乘一辆马车,后面跟着一辆马车,里面装了很多礼物。六叔和包勇等人随行,这是去走亲戚,所以他们只带了武器并未穿戴盔甲。 贾家老宅在夫子庙附近,和前明的魏国公府只隔了两条街。半个小时后,林瑾一行来到了贾家老宅门口。林瑾和黛玉下了马车,打量着眼前的宅院。 贾家老宅占地大概有七八亩,只有林家的三成左右,算不上很大,不过这里是寸土寸金的繁华地带,能有这么大已经很不错了。可惜的是这座宅院处处透着颓败,大门紧闭,上面的红漆已经褪色,门的底部甚至有腐朽的迹象。围墙破旧,还有几处小小的裂缝。门口的两个石狮子灰蒙蒙的,左边那个石狮子的腿上还有几个孩童的漆黑手印,显然有阵子没清洗过了。 黛玉一脸愕然,低声道:“怎么如此破败?” 林瑾微微摇头,没有告诉黛玉原因。贾家当年修个大观园都很艰难,如今已经处于破落的边缘,哪有能力照顾金陵老宅? 侧门开着,几个穿着普通的孩童在外面玩耍,看到一大群人来了,立即跑了进去。 林瑾本想着门房马上就该出来了,没想到侧门砰的一声从里面关上了。黛玉惊讶地看着林瑾,完全不明白里面的人在搞什么名堂。 林瑾皱着眉头挥了挥手,包勇大步上前去叫门。 第133章 贾家老宅 包勇叩了叩门,里面静悄悄地毫无反应。他愣了一下,又用力叩了叩门,里面还是没动静。他有些不知所措,回头看向林瑾。 林瑾脸色阴沉,若非顾及黛玉的感受他会掉头就走。 黛玉皱了皱眉,轻声道:“哥哥,既然已经答应让咱们来拜访,为何要给咱们吃闭门羹?” “或许是因为甄家。”林瑾想了想,给出了猜测。 黛玉冷冷道:“甄家和他们是亲戚,难道咱们是外人?包勇,继续叩门!” 包勇答应一声,索性挥着砂钵大的拳头用力砸门。不料几拳下去,那门竟然摇晃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他吓了一大跳,急忙停了下来。 “何方狂徒如此无礼,竟敢砸我贾家的门!” 里面传来一个老者的怒斥声,随即侧门缓缓打开,一个穿着黑色锦袍的老翁走了出来,怒视着包勇。此人须发皆白,身材瘦小,脸上也没几两肉,令人不由得想起‘尖嘴猴腮’这个词。 包勇慌忙后退几步,向老翁行礼致歉。 老翁闷哼一声,并未理会包勇,抬头盯着林瑾和黛玉看了一阵子,冷冷道:“汝二人年少气盛,四处惹祸,就连一个下人都如此无礼,真是不知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回头老夫见了林海,定要好好责问他!” “包勇,回来!”林瑾忍着怒气喊了一声,准备直接走人。 “哥哥!”黛玉用力拉了拉林瑾的衣袖,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 林瑾叹了口气,向那老翁拱手道:“多谢长者教诲,吾兄妹以后会三思而行!” “哼!”老翁冷哼一声,沉声道:“倒还不完全是一块朽木,还知道自己错了,以后做事要小心谨慎,不要仗着家世胡作非为!” 林瑾点点头:“小子知道了。” “随老夫来。”老翁招了招手,也不报自己的身份地位,转身走进了侧门。 林瑾微笑道:“咱们进去。” “嗯……”黛玉点点头,低声道:“让哥哥受委屈了。” “这算什么委屈?”林瑾摇摇头,牵着黛玉走了进去。 杜鹃和雪雁快步跟上,包勇等人从把车上搬下礼物,也随后跟了进去。 进去一看,里面更加破败,完全不像是勋贵之家。一路走来也没看到几个仆人丫鬟,倒是看到了刚才在门口玩耍的那几个孩童,一个个缩头缩脑偷窥林瑾等人。 黛玉心里有些难过,这些孩童说起来都是母亲的亲族,却这么怕生人,显然很少和外人接触,从他们身上就可以看出贾家老宅如今的窘迫。 老翁迈着方步走在前面,并不和林瑾黛玉说话,把他们带到了正堂大厅外面,让他们在外面等着,自己先进去了。 黛玉用力握了握林瑾的手,担心他生气发怒。 林瑾微笑着摇摇头,没必要和冢中枯骨一般见识。他看了看附近,这里是贾家的脸面所在,匾额和两侧对联被擦拭的一尘不染,周围也很干净。门两边各有一处很明显的压痕,显然曾经放过什么沉重的摆件。 黛玉看着那两处压痕,忍不住叹了口气,贾家老宅窘迫到要卖东西维持了吗? 林瑾凑到黛玉耳边,悄悄道:“贾琏当初喝醉酒时说过,这些人不善经营,偏偏挥霍无度,六七十岁了还一个接一个的纳妾,搞成这样咎由自取,不必太难过。” 黛玉点点头,忽然担心起来,母亲房里的东西不会也被变卖光了? 贾敏幼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来金陵玩耍时在老宅暂住了几天,先荣国和老太君就特意出钱修整了一座小院子,各色物品都配备齐全,生怕委屈了宝贝女儿。后来林海夫妇南下扬州,途经金陵的时候,贾敏特意到老宅看了看那座小院,还留了钱让族人们帮忙照看。 贾敏已经去世多年,贾家老宅的这些人连正堂门口的摆件都拿去卖了,岂会放过‘无主之物’? 林瑾见黛玉忽然一脸忧色,急忙问道:“怎么了?” 黛玉眉头紧蹙,低声道:“母亲院子里的东西不会早被他们卖了?” 林瑾一愣,就冲贾家老宅这些人的德性,黛玉的担忧十有八九已经是事实了。他拍了拍黛玉的手背,并未开口安慰,否则黛玉等下会更加难过。 黛玉脸色黯然,她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去那座小院缅怀一下母亲,若是里面什么都没了,哪还有缅怀的心情? “进来!” 这时堂内有人喊了一声,听声音正是刚才那个老翁。 林瑾和黛玉收敛情绪,先后走了进去。堂内坐着八个皓首老翁,个个派头俨然,见到林瑾和黛玉进来,他们没有半点反应。 “见过诸位长者。”林瑾拱手行礼,黛玉跟着敛衽行礼。 “为何不跪?”带路的老翁不满地责问。 “咳……”坐在主位的高胖老者咳嗽一声,淡淡道:“都是自家人,哪来那么多讲究?免礼。” 林瑾和黛玉道了声谢,站直了身子。 “老夫贾代信,按辈分是你兄妹的外祖父。”高胖老者介绍了自己的身份,问道:“你二人前来所为何事啊?” 林瑾沉声道:“一来拜见一下诸位长辈,二来想去母亲当初住过的小院看看。” 堂上八个老翁的脸色顿时变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正如黛玉猜测的那样,贾敏住过的那座小院早就被他们搬得精光,而且多年来从未整理修葺过,如今被当作柴房使用,如何能让林家兄妹过去一观? 贾代信迅速回过神来,微笑道:“那座小院年久失修,去年又遭了一场大暴雨,已经坍塌了,只怕要让你兄妹失望了。” 林瑾心里早有预料,倒是不怎么生气。 黛玉眼眶顿时红了,低声道:“我听娘说过,当时留了不少钱用于那座小院的整理修葺,怎会说倒塌就倒塌了?” 贾代信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老夫还能骗你不成?你娘是留了一点钱,后来都花在那座小院的清理修葺上了,咱们一文钱都没乱用过!” 黛玉忍着泪,接着问道:“院子里的东西呢?” 贾代信怒道:“你是在质问老夫吗?别忘了,老夫是你的外祖父,你怎敢用这种语气和老夫说话!” 带路的老翁嗤笑道:“院子倒塌了,里面的东西自然都损毁了,傻子都知道的事情还要问?” 黛玉的泪珠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扭头委屈地看着林瑾。 第134章 小惩 林瑾强忍着怒火,从袖中取出帕子给黛玉擦了擦泪水,凑到她耳边低声安慰。 带路老翁喝道:“别哭了!这里是你能哭哭啼啼的地方吗?真是不知礼数!” 林瑾猛然抬头,死死盯着带路老翁。对方被林瑾凌厉的眼神吓了一跳,急忙扭过头去。 贾代信怒喝道:“混账东西!这也是你外祖父,你竟敢给他使脸色,教养哪去了?” 林瑾冷笑一声,牵着黛玉转身就走。 贾代信大怒,起身叫道:“给老夫站住!真是无法无天,竟敢这样对待长辈!” 林瑾不理会,加快脚步向外走去。 贾代信又气又怒,大声叫道:“拦住他!” 坐在门口的两个老翁立即起身,挡在了林瑾和黛玉面前。 贾代信大步走过来,冷冷道:“林海教的好儿女啊!老夫定要向老太君禀明汝兄妹的言行举止,让她好好和林海说道说道!” 林瑾盯着贾代信,淡淡道:“你想怎样?” 贾代信摸摸胡须,沉声道:“老夫心胸宽阔,不和汝等小辈斤斤计较,不过汝兄妹得罪了甄家,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汝兄妹立即去甄家登门道歉,务必取得甄家人的谅解,否则定要让汝兄妹追悔莫及!” “呵呵……”林瑾冷笑一声,忽然问道:“甄家给了多少钱?” “五千两……”贾代信随口回答,随即反应过来,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让开!”林瑾不理会贾代信,对拦路的两个老翁喝了一声。 这两人看了看贾代信,见对方一脸便秘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让开了路。 林瑾牵着黛玉出了大门,回头看了一眼门楣上的匾额,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六叔等人还在外面等着,见到林瑾和黛玉出来,立即迎上来问道:“少爷,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礼物还没送呢!” “不必送了!带回去!”林瑾脚下不停,牵着黛玉快步向外走去,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一秒钟。 到了门外,黛玉已经恢复了平静,轻声道:“哥哥,我们回家。” “急什么?”林瑾摇摇头:“难得来一趟,四处逛逛再回去。” “唉……”黛玉叹了口气:“哥哥下手别太重,他们毕竟是母亲的亲族。” 朝夕相处多年,黛玉岂能不明白林瑾的性格。林瑾明摆着要找后账,她很担心事情闹得太大影响到林家和贾家的关系。且不说外祖母那边,探春还在家里呢,闹得太僵不好收场。 林瑾轻轻擦拭掉黛玉眼角的一丝泪痕,轻声道:“放心,我知道分寸。” 黛玉来的时候高高兴兴,回的时候情绪低落,林瑾和杜鹃雪雁再三劝慰都无济于事。林瑾面带微笑劝慰黛玉,心里已经怒不可遏。 回到金陵分行,黛玉去洗漱更衣之前,再次叮嘱林瑾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林瑾连连点头,等黛玉去了后院,立即写了一封信让六叔送出去。 薛蝌过来询问情况,林瑾并未隐瞒,把刚才的事情告诉给他。薛蝌唏嘘不已,心里暗骂贾家那些老家伙有眼无珠,竟然为了区区五千两得罪林瑾。 林瑾为了让黛玉开心,硬拉着她去游览金陵的名胜,一路上使出浑身解数插科打诨,又买了大量好吃好玩的,勉强让黛玉重新露出了笑容。游览完几处名胜回到金陵分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兄长,贾代信等人带着礼物来了,想向兄长和姐姐赔罪。”薛蝌见他们回来立即上来禀报,他心里万分好奇,林瑾明明游玩去了,是怎么让贾代信屈服的? 黛玉惊讶地看着林瑾,她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林瑾笑道:“玉儿,要不要让贾代信当面给你赔罪?” 黛玉摇摇头:“不必了,我不想再看到他们!哥哥去见见他。” 林瑾点点头,低声道:“‘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做’,玉儿猜猜我找了谁?” 黛玉略一思索,微笑问道:“张太监?” 林瑾竖着大拇指赞道:“玉儿果然冰雪聪明,一猜就中!” 夏太监和周太监随便派个小太监去贾家打秋风,贾琏和王熙凤都要乖乖低头,老老实实奉上银子。贾代信只是贾家不受重视的旁支,张清的权势地位又胜过夏太监和周太监,想让贾代信屈服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薛蝌恍然大悟,钦佩地看了林瑾一眼,他本以为对方会大动干戈,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把事情解决了。‘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做’,这句话和之前那句‘世上没有绝对的敌人,只有绝对的利益’一样发人深省,难怪那么聪慧的妹妹都对林瑾推崇备至。 黛玉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忧虑道:“见微知着,外祖母那边只怕也遇到了一些困难。哥哥,要给爹写封信问问吗?” “不必了!”林瑾摇摇头,笑道:“若是外祖母需要帮忙,父亲肯定会出手相助,也肯定会告诉我们。既然毫无动静,说明没有什么事,不必担心。” 黛玉点点头,向里面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林瑾。 林瑾笑着挥挥手:“放心,我有分寸!” 随后林瑾去了会客大厅,见到了忐忑不安的贾代信等人。 贾代信一见到林瑾,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迎上来轻声道;“之前闹了点误会,还请外孙……” “呵呵……”林瑾冷笑一声,打断了贾代信的话,“本公子的外公已经仙逝多年,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做本公子的外公?” 贾代信又气又怒,却不敢反驳,陪笑道:“林公子言之有理,是老朽僭越了,万分抱歉。你们几个老东西,还不赶紧向林公子赔礼道歉!” 其他七人不敢怠慢,纷纷向林瑾行礼赔罪。 林瑾询问之前带路的老翁:“你叫什么名字?” 老翁忍着怒气,低声道:“老朽贾代智,林公子有何指教?” 林瑾冷冷道:“你去院子里哭,什么时候本公子说停才能停!” 贾代智愣在当场,急忙向其他人投之以求助的目光。贾代信等人纷纷扭过头去,心里暗骂林瑾太阴损。贾代智无可奈何,步履蹒跚去了外面,扯着嗓子干嚎起来。 林瑾皱眉喝道:“废物!哭都不会吗?来人,给本公子扔到池塘里去!” 贾代智听了这话大惊失色,狠了狠心,闭着眼睛给自己鼻子来了一拳,顿时鼻血长流,疼得哭天抹泪。 贾代信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小声道:“林公子,令堂小院中的东西已经找不回来了,老朽等人愿意赔偿三万两,你看如何?”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混账东西!”林瑾骂了一句,冷笑道:“才三万两?本公子和舍妹之前带给尔等的礼物都不下三万两!” 贾代信等人悔得肠子都青了,哀求道:“林公子有所不知,老宅亏空巨大,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了啊!老朽骗谁也不敢骗张太监啊!” 林瑾皱眉问道:“钱呢?” 贾代信心如刀割,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恋恋不舍地递给了林瑾。 林瑾接过银票,淡淡道:“前日本公子去钟楼玩时,发现年久失修,只怕有坍塌的危险,这三万两会全部用来修葺钟楼!行了,尔等可以滚了!” 贾代信等人诺诺而退,出去后顺便拖走了鼻血眼泪糊了一脸的贾代智。 第135章 后院众女的悠闲时光 午后,扬州林家后花园内热闹非常。 湘云和探春宝琴在赶围棋玩,每当湘云喊‘幺爱三四五’,都会引来一片娇笑声。岫烟和英莲在秋千旁边的小桌子上练字,临摹的是颜真卿的一本字帖。宝钗和妙玉坐在稍远处的树荫下对弈,宝钗面带微笑,妙玉脸色凝重,棋局的走向显而易见。 球球和哦哦夫人分别趴在一架秋千上,大尾巴晃来晃去,惬意的晒着太阳,偶尔还伸出爪子试图扒拉一下对方。小球球一会儿跑到父亲那边,一会儿跑到母亲那边,高举前爪试图爬上去,奈何腿短够不着,无良父母还时不时推它一把,急得蹦蹦跳跳叫个不停。 岫烟见小球球有些可怜,笑着起身走过去,准备把小球球抱起来放在球球身边。不料她刚走到小球球面前,球球的耳朵抖了抖,一扫刚才的慵懒,一下子跳下秋千,八字步迈得飞快向院门跑去。 岫烟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肯定是林瑾和黛玉回来了,急忙跟着球球跑向院门,顺便还提醒了一下其他人。 众女听说林瑾和黛玉回来了,纷纷抬头看向院门。 湘云这一局眼看就要赢了,若是换了平时,她一定要先赢了再说,此时却不管输赢了,第二个向院门走去。 妙玉不甘落后,随手扔掉棋子认输,跟在了湘云身后。 探春微微一笑,把散落的棋子收拢之后,和宝琴一起走向院门。 宝钗看着众女的反应,想起最近几天母亲和哥哥在耳边的唠叨,轻轻叹了口气,缓步跟了上去。 英莲嘻嘻一笑,并未跟过去,上去把小球球抱起来放在了秋千上。小球球终于得偿所愿,欢喜地叫了几声,小脑袋在英莲身上蹭了几下以示亲热。 岫烟到了门口,果然见林瑾和黛玉并肩走了过来,球球早已爬到了林瑾的左肩上,一边叫,一边高高扬起爪子,吓唬被黛玉牵在手里的小鹿。没想到小鹿不但没被球球吓唬住,反而好奇地盯着这个奇怪的家伙。球球大怒,叫得更大声了。黛玉抬手作势要打,球球急忙溜到林瑾右肩,继续对着小鹿大叫。 杜鹃和雪雁跟在后面,看着球球笑个不停。 “行了行了,别叫了!”林瑾拍了拍球球的脑袋,微笑道:“对新朋友好一点,它不会和你争宠!” 球球灵性十足,听了这话看了一眼小鹿,果然安静下来。 黛玉把拴着小鹿的绳子交给迎上来的岫烟,伸手要去抱球球。不料球球转了个身用屁股对着她,大尾巴来回晃个不停,显然记仇了。 黛玉笑道:“球球,我这有好吃的东西哦!” 球球迅速转过身,嘴巴微微张开盯着黛玉。 “没良心的小东西,整天就知道吃!”黛玉笑骂一句,伸手把球球抱了过来,从荷包里取出几颗干果喂它。 这时湘云笑着过来了,一眼看到岫烟手里牵着的小鹿,惊喜地叫道:“哇!好可爱的梅花鹿!哪来的?” “玉儿抢来的。” “哼!瑾哥哥骗人!林姐姐怎么可能抢别人东西?”湘云根本不信,向林瑾翻个白眼,弯腰抚摸小鹿的脑袋。 小鹿很是自来熟,脑袋蹭了蹭湘云,舔了舔她的手心。 湘云手心发痒,哈哈笑了起来,急忙缩回手,问道:“取名字了吗?” 林瑾笑着摇摇头:“没呢,等着云妹妹给取呢。” 这是有经验教训的,之前给哦哦夫人取名字的时候,众人想了很多个,结果拗不过湘云,硬是让大家选了‘哦哦’这个名字。林瑾和黛玉不想白忙活,所以没给小鹿取名字。 “哈哈……这感情好!”湘云笑着拍了拍小鹿的脑袋,想都不想就取了个名字,“哟哟鹿鸣,食野之苹,就叫‘哟哟’。” 林瑾无奈点头,对走过来的妙玉笑了笑。妙玉回了个大大的笑脸,并不理会那头小鹿,上前和黛玉攀谈起来。 探春宝琴和宝钗也迎了上来,探春和宝琴很亲热地和林瑾黛玉打招呼,还笑嘻嘻地索要礼物。宝钗微笑着打招呼,显得十分自然,心思并未表露半分。 湘云听到探春和宝琴要礼物,也凑过来伸出了手,“瑾哥哥,有礼物吗?” “肯定有啊!”林瑾急忙点头,笑道:“大家都有,等下就送进来了,咱们进去再说。” 众女齐声应是,簇拥着林瑾和黛玉回到院中。 哦哦夫人和小球球见主人回来了,立即溜下秋千跑了过来。 林瑾一手抱起一只,哦哦夫人没有球球那么有灵性,不过也很乖巧听话,被抱起来后并不乱动。小球球毕竟还小,被抱在怀里很不老实,扭来扭去不说,还伸出爪子在林瑾袖中找东西吃。 林瑾无奈,从雪雁那里要了几颗干果喂给小球球,这才让小家伙老实下来。这时几个下人扛着几口箱子走了进来,里面装的正是林瑾带回来的礼物。他扭头看着那些箱子,随手把小球球递给身边一人,对方愣了一下,笑着接过了小球球,正是宝钗。她想问问哥哥的事情,于是凑了过来。 林瑾微笑道:“宝姐姐放心,薛大哥的事情已经了结,你的叔祖薛茂和叔父薛桂也来了,此时就在隔壁薛叔父家里。” “多谢瑾兄弟!”宝钗屈膝道谢,终于彻底放心了。 “宝姐姐不必多礼。”林瑾扶起宝钗,手臂触碰的时候,只觉得宝钗的肌肤细腻温润,白皙非常,难怪原着中兴儿说宝钗是‘雪堆出来的美人’,不禁多看了两眼。 宝钗心里害羞,又不好抽回手臂,那样显得太刻意,只好低下头去。 林瑾迅速回过神来,急忙松开了手,小声道了声歉。 宝钗脸色微红,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此时探春和湘云弯着腰逗哟哟玩耍,妙玉和黛玉在一边说悄悄话,没有留意到林瑾和宝钗的小小互动,否则肯定会过来干涉。岫烟和宝琴倒是看到了,不过岫烟假装没看到,宝琴抿嘴一笑,对宝钗挤了挤眼睛。 宝钗被妹妹的小动作弄得更加害羞,也顾不得失礼,说要回去看看叔祖和叔父,告了声罪,牵着宝琴就走。 第136章 薛家人的心思 黛玉和妙玉说了会悄悄话,扭头一看宝钗和宝琴走了,走过来询问林瑾怎么回事。妙玉跟在黛玉身后,向林瑾眨了眨眼睛。 “她们听说薛茂叔侄来了,回去拜见一下。”林瑾笑着回答,佯装擦额头上的汗水,悄悄向岫烟使个眼色。 岫烟忍着笑,点点头道:“是啊,宝姐姐急着知道金陵那边的情况,于是先回去了。” 黛玉不疑有他,点点头转身走了。 妙玉凑到林瑾耳边,悄悄问道:“这几天想我了没?” 林瑾笑着点点头,低声道:“我特意让薛蝌搜罗了点极品茶叶,晚上给你拿过去。” 妙玉眼波流转,轻轻嗯了一声,迅速握了握林瑾的手,转身向黛玉那边跑去。 岫烟静静旁观,直到林瑾看过来,她才微微一笑。 林瑾笑道:“岫烟妹妹,走,咱们也去看看礼物。” 岫烟点点头,小声道:“瑾哥哥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 林瑾有点尴尬,打个哈哈敷衍过去,拉着岫烟走了过去。 几口箱子都已经被打开,里面大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比如造型奇特的小泥人、整根竹根做的茶盏、十二生肖的风筝等等。没有一样值钱的,但是姑娘们却很喜欢,一来这是林瑾和黛玉的心意,二来也是图个稀奇。 几个姑娘嘻嘻哈哈分礼物,偶尔还会争抢一下。球球一家和小鹿哟哟也上去凑热闹,时不时搞个破坏,引来几声笑骂。林瑾微笑旁观,这些礼物谁看上就是谁的,送给个人的礼物并不在此列,稍后会一一送到。 宝钗姐妹已经回到了隔壁院子,听到这边热热闹闹的嬉笑声,宝琴笑道:“似乎在分礼物,咱们走早了。姐姐,遗憾不?” 宝钗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微笑着摇摇头:“这有什么遗憾的?瑾兄弟做事稳妥的很,你看着,回头肯定有礼物送过来。” 宝琴嘻嘻笑道:“姐姐才见了瑾哥哥几面啊,就对他如此了解?难怪大伯母和大哥……唔……”一言未了,就被宝钗捂住了嘴。 宝钗嗔道:“他们胡说,你怎么也跟着胡说?” 宝琴挣脱宝钗的手,低声道:“姐姐,这可不是胡说哦!我和瑾哥哥一起长大的,对他的人品和才华十分了解。不怕姐姐笑话,若是我没有婚约,爹妈早就把我推给瑾哥哥了!” “呵呵……”宝钗笑了笑:“云妹妹长期住在林家所为何事?即便你没有婚约,叔父和叔母会让你做小?” 俩人是亲姐妹,说话的时候很直接,不必瞻前顾后。 宝琴对宝钗的嘲讽置若罔闻,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道:“让姐姐说中了,我爹娘真有这想法!娘都埋怨过爹无数次了,好几次都逼着他和梅家退婚,爹的态度一次比一次软弱,或许不久之后……呵呵……” “你竟然愿意给瑾兄弟做小?”宝钗大吃一惊,宝琴才华出众,见多识广,怎会答应这种事? 宝琴淡淡道:“隔壁那几位姐姐妹妹活的逍遥自在,还不用在长辈面前站规矩,别说我了,就连我娘都羡慕万分。娘说我和瑾哥哥青梅竹马,两家关系又密不可分,给瑾哥哥做小绝不会受欺负,岂不比去梅家苦熬强十倍百倍?” 宝钗心头一动,母亲说姨母刚嫁到贾家的时候,时常受小姑子贾敏的气,必须陪着笑忍气吞声,而且每天都要在老太君面前站规矩,一言一行都不敢有半分差错,差点被逼疯了。母亲自己也是如此,刚嫁到薛家的时候受了不少气,直到生了儿子情况才好转。隔壁那几个女子里面最卑微的应该是岫烟,但是岫烟也过着随心所欲的舒适生活,确实比姨母当初强多了。 宝钗心气很高,很快就把刚才的想法置之度外,冷笑道:“她们现在确实逍遥自在,将来还不是要看大夫人的脸色?” 宝琴眨了眨眼,脸色古怪地看着宝钗。 宝钗皱眉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宝琴笑了笑,反问道:“姐姐觉得湘云姐姐是刻薄的人吗?” 宝钗一愣,心里马上浮现出湘云双手叉腰哈哈大笑的模样,她笑着摇了摇头,湘云绝不是那样的人。 “姐姐,咱们先进去。”宝琴觉得话说得有点多,拉着宝钗向里面走去。 正堂大厅内,薛桂正在讲述金陵发生的事情,刚说到黛玉堵了甄家的门,看到宝钗和宝琴进来,笑着点了点头。 宝钗宝琴上前向薛茂和薛桂行礼问安,态度很冷淡,她俩对老宅那些人没有半点好感。 薛蟠催促道:“你们快坐下,我正听得入神呢!” 宝钗和宝琴点点头,坐在薛夫人旁边。 薛姨妈坐在薛夫人旁边,低声道:“宝丫头,瑾贤侄刚回来,你不和他多说说话,跑回来作甚?” 宝钗低着头不说话,宝琴向薛姨妈使了个眼色。 薛姨妈皱了皱眉,没有再说什么。 薛桂喝了口茶水,继续说黛玉的事情。 宝钗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黛玉怎可能做这种事? 宝琴知道刘城的事情,立即明白了黛玉这么做的用意,心里对黛玉羡慕万分,这种事不必说肯定是林瑾的主意。她凑到宝钗耳边,悄悄把事情原委提了一下。 宝钗恍然大悟,心里也很羡慕黛玉。皇二子是天子的嫡子,将来登临大宝的机会很大,就因为黛玉一句不喜欢,林瑾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薛桂口才很好,偶尔还加油添醋,把金陵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薛蟠听得一脸兴奋,十分懊悔当时因为胆怯没跟着林瑾去见识一番。 薛姨妈连声念佛,对薛夫人笑道:“瑾贤侄不但解决了蟠儿的事情,而且还送了一份大买卖给咱家,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他!弟妹可有主意?” 薛桂不等薛夫人开口,抢先道:“大嫂,此事易尔!宝丫头不是还没给人吗?不如和林家结一门亲!” 薛姨妈看了一眼女儿,见她低头不语,低声道:“都是自己人,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本来也是这个意思,只是瑾贤侄似乎要和忠靖侯家的小姐联姻,总不能让宝丫头去做小?” 宝钗脸色羞红,嗔道:“妈,你胡说什么呢!” “唉……”薛姨妈叹了口气:“事情就是这样,如之奈何?” 薛桂笑道:“若是宝丫头给旁人做小,我坚决反对,若是林公子,我坚决支持!且不说林如海的权势地位,咱们就说林公子本人,他文武双全,才华横溢,相貌人品万里挑一,短短几年创下的家业只怕比咱家多几十上百倍。可惜我没有女儿,否则早就送到林公子身边了!” 薛茂咳嗽一声,沉声道:“老夫也是这个意思!侄儿媳妇,林夫人已经仙逝,据闻忠靖侯的侄女又是个好性格的,宝丫头去了不用站规矩,也不会被排挤,绝对比给某个纨绔膏粱子弟做正室强!” 薛姨妈本不肯委屈宝钗,听了薛茂薛桂的话又有些动摇,她看向薛蟠,问道:“蟠儿,你爹不在了,长兄如父,你怎么看?” 薛蟠愣了一下,摸着额头想了想,沉声道:“妈先别急,稍后我去找瑾兄弟聊聊再说。” 第137章 和妙玉的亲密时光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妙玉在房中走来走去,不时凑到窗前向外张望。平时这个时间她早就睡了,今晚林瑾会来送礼物,她早早就回房沐浴更衣,满怀期待等人过来,结果到现在都没看到人影。 又过了一会,妙玉看了看怀表,皱眉喃喃道:“不会去云妹妹那边了?彩蝶!” 大丫鬟彩蝶从外间进来,问道:“小姐有何吩咐?” “你去那边问问公子在哪。” 彩蝶点头应是,还没来得及出去,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妙玉从窗户往外一看,顿时笑了起来,小声道:“他来了,你去院门口看着点。” 彩蝶抿嘴一笑,转身出去了。 妙玉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躺在床上装睡。 林瑾很快进了屋子,见妙玉睡在床上,于是把手中的竹筒放在桌上,轻手轻脚走了过去。不料刚走到床边,妙玉忽然伸手将他抱住,他顺势倒在妙玉身上,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 妙玉娇声问道:“怎么才来?” 林瑾低声道:“给其他人也送了礼物,本想先来你这,想了想还是最后过来,可以多待一阵子。” “哼!看在你实诚的份上,勉强原谅你了!”妙玉用力搂了楼林瑾,闭上了眼睛。 林瑾微微一笑,缓缓低下了头。 俩人好一阵温存,完了一看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妙玉好容易喘匀了气,小声道:“咱俩都这样了,为何不要了我?” 林瑾摸了摸妙玉绯红的脸颊,微笑道:“你身子骨弱,这几年好容易才调养过来,若是过早……只怕会落下病根,将来也不利于子嗣。别急,你早晚是我的,跑不掉的!” 妙玉往林瑾怀里凑了凑,低声问道:“你和云妹妹她们也这样了?” 林瑾摇摇头,凑到妙玉耳边悄悄道:“就和你这样,和她们只是浅尝辄止。” “哼!鬼才信你!”妙玉冷哼一声,心里并未真的生气,毕竟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林瑾见气氛有点不对,赶紧转移话题,夸赞马超群办事得力,让妙玉回头派人送点礼物过去。 妙玉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舅舅前天让人送了一大箱子珍贵药材过来,这是为何?” “我去金陵的时候,你舅舅到码头送行,我看他气色不错,估计能多活几年,于是和他说,等我回来后给他好好看看。” 妙玉听了很欢喜,狠狠亲了林瑾几下。马超群是她仅剩的亲人,自然希望对方能多活几年。 “对了,你还没看我带来的茶叶呢。”林瑾拍拍额头,坐到床边穿上鞋子。 “哼!还不都怪你!”妙玉轻轻拍了林瑾一下,扶着他坐了起来。 林瑾把桌上的竹筒拿过来,笑着递给了妙玉,“薛蝌说是武夷山的极品茶叶,你看看。” “武夷山?莫非是大红袍?”妙玉顿时来了兴趣,打开竹筒嗅了嗅,赞道:“好茶香!没错了,这就是大红袍!此茶极为难得,改天请大家一起品尝。” “你看着办就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和忠伯说。” 妙玉嘻嘻一笑,很享受林瑾这种随意的语气。她把竹筒递给林瑾,让放在旁边的柜子里。 林瑾放好茶叶,回到床边坐下,把妙玉搂在怀里,问起了扬州科学院的一些事情。妙玉这几天都没出门,不过每天都有人过来向她禀报,所以她对科学院的情况了如指掌。 “水力车床、磨床和镗床进展很快,毕竟你给了详细的图纸,还亲自去指导了很多次。农家大师们不太顺利,你也不必着急,他们能培育出甜菜良种,土豆肯定也不在话下” 林瑾点点头,红薯玉米早已普及,不用他操心。万历年间土豆就传入了中国,不过产量不大,而且一直是勋贵们的专享,所以没有得到推广。这玩意亩产量很大,林瑾自然不会错过,于是让科学院的农学大师们培育良种。 妙玉笑道:“以前你说‘数学是科学的基础’,我还不太明白,如今总算知道这句话是何等正确了!若是没有数学,那些机器绝对不可能造出来。” 林瑾摸了摸妙玉的脸颊,微笑道:“那你可要努力了,争取成为青史留名的女数学家。” 妙玉摇摇头:“我对青史留名不感兴趣,我自幼学习天机神算,很喜欢数学。科学院又是你最看重的东西,我肯定会全力帮他们计算一些数据。” “嗯,辛苦你了。”林瑾点点头,感慨道:“五年前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对二十四柱的鲁班锁束手无策,如今已经能随手摆弄了,真是冰雪聪明啊!” 妙玉想起和林瑾的初见,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声道:“你还记得我当时在发呆啊?其实我不是因为解不开鲁班锁发呆,而是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和舅舅说的一样俊美,一时看呆了。” 林瑾愣住了,喃喃道:“原来刚见面就被你盯上了!” “呸!”妙玉啐了一口,在林瑾腰间掐了一下,“尽胡说!我当时只是觉得你生得好看,根本没想那么多。” “竟敢掐我,看我挠痒痒大法!” “哎呀,别挠了,我以后不敢了……” 二人笑闹了一阵子,林瑾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微笑道:“很晚了,我回去了啊。” 妙玉有些不舍,又凑上来亲昵了好一会,这才把林瑾送了出去。 彩蝶关好院门,打着哈欠进了屋。她自幼就跟着妙玉,做事谨慎小心,很受妙玉的信任。 妙玉拉了一下凌乱的衣衫,笑道:“彩蝶,你先睡,我再看会书。” “是,小姐。”彩蝶点点头,想了想小声道:“小姐刚才太大声了,隔壁可能听到了。” “啊?”妙玉顿时羞红了脸,捂着脸趴在床上装死。她过去和黛玉住在一个院子里,后来长大了就分开住了,若是彩蝶所说没错的话,回头怎么有脸去见黛玉? 林瑾脚步轻快回到自己的院子,刚进院门,包勇就迎了上来,低声道:“少爷,薛公子在偏厅等候。” 林瑾惊讶地问道:“薛文龙这么晚来做什么?他说什么了没?” “没有,不过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知道了,我去看看。” 第138章 薛蟠的前途 薛蟠是个坐不住的人,等了一会见林瑾没来,起身在偏厅内走来走去,观看墙上的字画。看了几眼就摇了摇头,大都是些山水画,画中连个女人都没,很多字还不认识,实在没意思。 他走回去坐下,喝了口茶,实在无聊得紧,从怀里取出一粒骰子,左手和右手对赌起来。哪只手赢了,就打另外一只手一下。 林瑾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薛蟠右手狠狠打了左手一下,他走了进来,忍着笑问道:“薛大哥为何打自己?” 薛蟠慌忙收起骰子,讪讪道:“刚才好像有只虫子,拍了一下不见了。” 林瑾呵呵一笑,走到主位坐下,问道:“薛大哥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吗?” 薛蟠沉声道:“我来给瑾兄弟道谢的,瑾兄弟不但帮我解决了麻烦,还给了我家一个大买卖,这份恩情我薛蟠永世不忘!以后瑾兄弟有事只管说话,我皱皱眉就不算好汉!” 林瑾摆摆手,笑道:“薛大哥太客气了,有好处不给自己人,难道给外人?” “哈哈……没错,自己人!咱们是自己人!”薛蟠连连点头,打开桌子上的一个长盒子,神神秘秘道:“前阵子我得了一副庚黄的春宫图,喜欢得紧,特意带来送给瑾兄弟。” “庚黄?”林瑾稍稍一愣就明白了,不禁有些啼笑皆非,“是唐寅?” “嘿嘿……”薛蟠挠了挠头:“管他唐寅还是庚黄,画好看就行。瑾兄弟,看看?” “不必了,薛大哥还是拿回去,我对这个不感兴趣。”林瑾摇摇头,倒不是假正经,唐寅的春宫画得再好也比不上高清图片啊。 薛蟠推让了两下,见林瑾确实没兴趣,很遗憾地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盖上了盒子。 林瑾笑道:“薛大哥的心意我领了,已经很晚了,若是没别的事……” 薛蟠急忙点头:“有有有!还有件事要请瑾兄弟指点。” “哦?说来听听。” 薛蟠一脸苦恼,沉声道:“瑾兄弟,我对做买卖不感兴趣,你说我该做什么好?” 林瑾心里很诧异,薛蟠竟然考虑走正路了?他笑着问道:“薛大哥为何忽然有这种想法?” “唉……”薛蟠长叹一声,低声道:“以前胡闹惯了,给家里惹了不少祸事,却始终不知悔改。直到这次惹了张太监,全家不得不仓皇逃出金陵,我才幡然醒悟,不能再这么胡闹下去了,否则迟早死于非命!瑾兄弟见多识广,能力出众,我想请你指条明路。” “就这个原因?”林瑾狐疑地盯着薛蟠。 “嘿嘿……”薛蟠笑了笑,竖着大拇指赞道:“瑾兄弟果然聪慧非常,确实还有个原因。我见瑾兄弟威风八面,在江南横着走,心里羡慕得很,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如你这般威风。” 林瑾微微一笑,薛蟠的这个想法只怕难以实现,不过走正道总归是一件好事。他摸了摸额头,盘算着让薛蟠去做什么合适。 薛蟠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了林瑾的思路。 林瑾沉思片刻,问道:“薛大哥似乎对武艺很感兴趣?” “是啊是啊!”薛蟠立即点头如捣蒜,笑道:“所以刚见面时被瑾兄弟打了,我不但不气恼,反而想和瑾兄弟学几招。” 林瑾微笑道:“既然如此,薛大哥去江北水师!” 薛蟠一愣,问道:“杭州江北水师?” “不错!”林瑾点点头,沉声道:“薛大哥不擅长读书,想要有所作为只有从军!江北水师主将是史世伯,说起来都是亲戚,他不会亏待你的!薛大哥若是不怕死,能吃苦,将来必定出人头地!” 薛蟠想了想,皱眉问道:“从军很苦?” “你以为呢?”林瑾冷笑一声,把江北水师的训练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史鼎使用的训练计划和神机营一样,都出自林瑾之手。 薛蟠一听就打了退堂鼓,竟然这么辛苦,只怕训练还没完成小命就没了。他讪讪问道:“瑾兄弟,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林瑾叹了口气,淡淡道:“薛大哥连这点苦都吃不得,还是老老实实做个富贵公子!以后少惹祸,就算是给家里做贡献了!” “谁说我吃不了苦?”薛蟠立即瞪大双眼叫了起来,狠狠一拳砸在桌上,“就依瑾兄弟所说,我去江北水师!我这就回去说服母亲,明天给瑾兄弟一个明确的答复!” 林瑾用力拍了拍薛蟠的肩膀,笑道:“但愿薛大哥能坚持下去!” “呵呵……瑾兄弟放心,我薛蟠说到做到!” 林瑾把薛蟠送到门口,欣慰地点了点头,不管结果如何,薛蟠有上进心总是一件好事。 薛蟠回到隔壁,立即去找母亲。 薛姨妈和宝钗还没睡,正在小声谈话,见到薛蟠回来了,立即招手让他过去。 薛蟠过去坐在母亲身边,沉声道:“妈,我和瑾兄弟谈过了。” 薛姨妈急忙问道:“谈得如何?” 宝钗也盯着哥哥,她知道薛蟠找林瑾所为何事,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薛蟠笑了笑,轻声道:“我去见瑾兄弟之前就想好了,若是他敷衍我,不把我当人看,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妹妹给他做小!可是他没有敷衍我,而是真心为我考虑!” 薛姨妈骂道:“你个混账东西,说这些没用的作甚?赶紧说要紧的!” “哎!”薛蟠点点头,把之前和林瑾的谈话详细说了一遍。 “不行!从军太危险了,妈坚决不许你去!”薛姨妈听了立即反对,还用力搂住薛蟠的胳臂,生怕儿子忽然跳起来跑了。 薛蟠一脸委屈,叫道:“妈,我以前胡闹,到处惹祸,你天天骂我不求上进,如今我好容易下定决心走正途,你怎么反而不愿意了?本朝武将和文臣地位相差无几,儿子从军也有大好的前途!” 薛姨妈顿时落下泪来,抽泣道:“那能一样吗?若是你去读书,或者学做买卖,娘都全力支持,从军随时可能丧命,你还没娶亲,想让我家绝后吗?” 薛蟠梗着脖子叫道:“那书是我能读的进去的吗?学了三天好不容易才认得两个字,第四天那两个字认得我,我不认得它们!做买卖?哼!赚再多的钱又有何用?遇到真正的权贵还不是要仓皇逃跑!妈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江北水师我去定了!那里是史世伯的地盘,他怎会亏待我?” 薛姨妈见劝不住,慌忙喊宝钗:“宝丫头,快劝劝你哥哥啊!” “妈!你先别急!”宝钗挽着母亲的手臂,低声道:“哥哥想上进是好事啊!哥哥读不进去书,又不喜欢做买卖,想出人头地唯有从军,总不能浪荡一辈子?” 薛蟠连连点头:“对对对!瑾兄弟也是这个话!妹妹,你俩真是心有犀牛一点通啊!” “是心有灵犀……”宝钗下意识纠正薛蟠的错误,随即皱眉道:“哥哥少打岔!我问你,瑾兄弟有没有给你承诺什么,比如一年后升个千户或者将军什么的。” “没有啊!他只是担心我坚持不下去。”薛蟠愕然摇头,随即叫道:“哎呦,我都忘了让瑾兄弟给个承诺了!” 宝钗微微一笑,对母亲说道:“妈,瑾兄弟不会害哥哥的,又有史世伯照顾,不会有事的,让他去!瑾兄弟五年前就上阵杀敌了,哥哥比他还大几岁,太怯弱会让人看不起!” 薛姨妈也明白了宝钗的意思,林瑾若是有什么坏心思,肯定会花言巧语诓骗薛蟠。有林瑾的关照,又是在史鼎手下,按理说薛蟠的安全不成问题。只是薛蟠是独生子,又一直在身边待着,实在不忍心让他去军营受苦受累。 薛蟠沉声道:“娘,自从爹去世后,咱们孤儿寡母受了不少欺负,儿子若是个有出息的,他们谁敢欺负咱们?哪怕为了娘和妹妹将来不被人欺负,儿子也要去军中搏一搏前程!” 薛姨妈又是欣慰又是担心,紧紧搂着薛蟠哭了起来。 薛蟠和宝钗赶紧劝慰,好不容易才让母亲止住哭泣。 薛姨妈拍着薛蟠的手背,感慨道:“蟠儿啊,你长大了,也懂事了,娘真的很开心!既然你下了决心,娘也阻止不了,你要去就去!只是牢记一点,万事小心,千万不可丢了性命啊!” “妈,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宝钗沉声道:“还有一点,再苦再累也不要做逃兵!” 薛蟠脸色尴尬,用力点了点头。 薛姨妈又唠唠叨叨嘱咐了一大堆,薛蟠听得不耐烦,站起身要回房睡觉。 “等会!”薛姨妈一把拉住儿子,低声问道:“你妹妹的事情到底谈得如何?瑾贤侄怎么说的?” 薛蟠笑道:“我就没和瑾兄弟说这事!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对那个邢小娘子都百般宠爱,岂会亏待了妹妹?” 薛姨妈叹了口气,挥挥手让儿子滚蛋。薛蟠呵呵一笑,向妹妹挤了挤眼睛,转身走了。 薛姨妈拉着宝钗的手,低声道:“宝丫头,你意下如何?” 薛姨妈很疼爱女儿,但是心里更看重儿子,如今儿子的前程和林瑾息息相关,她能问出这话已经表明自己的态度了。 宝钗脸色有些茫然,良久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第139章 黛玉的强大气势 早上,林瑾等人先后来到后院抱厦准备吃早饭,很快除了黛玉其他人都来了。都八点零几分还不见黛玉的影子,林瑾皱了皱眉,黛玉平时到得很早,今天莫非身体不适? 湘云站起身,笑道:“我去看看林姐姐。” 林瑾点点头,看了一眼妙玉。平时遇到这种事,妙玉不必说就会去找黛玉,现在却低着头一言不发,显得有些古怪。 湘云出去之后不久就和黛玉联袂而来,说刚出去就遇到了。 黛玉有些精神不振,坐下来后瞥了一眼身边的妙玉,轻轻哼了一声。 妙玉头都快低到桌子底下去了,一张脸变得通红。 英莲关切地问道:“阿姐,昨晚没睡好吗?” 黛玉狠狠瞪了一眼林瑾和探春,冷冷道:“确实没睡好!昨晚有两只野猫换着叫唤,扰人清梦,着实可恶!” 林瑾和探春悄悄对视一眼,同时尴尬地低下头去。昨晚林瑾去找妙玉之前,和探春也小小亲昵了一会。 湘云和岫烟听出了内涵,捂着嘴偷笑。 “野猫?”英莲眨眨眼,笑道:“等会我带着球球去找找看,若是能抓到就养起来。” 黛玉叹了口气,淡淡道:“英莲啊,那两只野猫本事大的很,抓不住的。好了,吃饭!” “哦……”英莲点点头,心里有些奇怪,什么野猫竟然那么大本事。 黛玉吃了几口饭,见妙玉一直低着头不动弹,皱眉道:“不赶紧吃,还等着别人给你喂啊!” “是……”妙玉弱弱应了一声,抓起筷子夹了一个包子放在黛玉的盘子里,还讨好地笑了笑。 “哼!以后注意点!” “哦……”妙玉点点头,低下头慢慢吃饭。 湘云和岫烟差点没笑岔气,难得看到妙玉低三下四的时候。 探春本想学学妙玉,只是她和黛玉隔着湘云和林瑾,拿着筷子有点犹豫。 林瑾见状,赶忙给黛玉夹了一筷子菜,陪笑道:“没睡好就多吃点补一补,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野猫惊扰玉儿的清梦。” “呵呵……”黛玉冷笑一声,顺手把林瑾夹过来的菜夹回去,“哥哥自己吃!” 林瑾不敢计较,赶紧把菜吃了,讪讪道:“那你等会去补个觉。” “哼!不用你管!”黛玉给湘云、岫烟和英莲一人夹了一个包子,微笑道:“今儿的包子不错,尝尝看。” 湘云和岫烟相视一笑,低着头慢慢吃包子。英莲吃了一口包子,看了看妙玉和探春,很好奇黛玉为何不给她俩夹一个。 林瑾笑道:“说个事啊,我等会要去一趟杭州。” 妙玉立即抬头问道:“怎么刚回来就又要出门?” 黛玉轻咳一声,妙玉急忙又低下头去。 林瑾看着黛玉,解释道:“我去杭州要办两件事,第一件,带薛大哥去江北军营从军;第二件,琉球那边来人了,我去见见。” “薛大哥要从军?”众女都大吃一惊。 林瑾点点头,把昨晚和薛蟠的谈话告诉给大家。今儿天还没亮,薛蟠就过来了一趟,告诉林瑾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黛玉点点头:“难怪薛大哥浪子回头了!当初被人逼迫上门的时候,我也恨自己能力不足!” 林瑾拍了拍黛玉的手,微笑道:“都过去的事了,以后不必再提!” 黛玉淡淡嗯了一声,想起当初林瑾如神兵天降一般保护自己,心里对他的不满顿时没了,不过依旧板着脸佯装生气。 湘云问道:“瑾哥哥,大概要去几天?” “嗯……”林瑾想了想,答道:“一切顺利的话,五六天。” “五六天啊,等会让墨香姐姐多准备点东西带上。瑾哥哥,事情办完就赶紧回来啊!” “我知道了!” 饭后,林瑾回房去收拾东西,湘云和岫烟跟过去帮忙。 英莲打了声招呼,迫不及待去了花园,她要去找球球一家和小鹿哟哟玩耍。 妙玉和探春低着头,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黛玉淡淡道:“妙玉,你不去科学院做事,在这傻坐着做什么?” 妙玉愕然抬头看了黛玉一眼,确认对方不是在说笑,立即笑逐颜开,答应一声快步离去。 探春心里更忐忑了,湘云身份尊贵,妙玉和黛玉情同亲姐妹,她两边都不沾,很担心被黛玉责骂。 黛玉微笑道:“三妹妹不用紧张,我不是要责怪你。” 探春霍然抬头,惊讶地看着黛玉。 “三妹妹,你和妙玉不同!”黛玉第一句话就让探春心跳加剧。 黛玉握住探春的手,轻声道:“妙玉对后宅的事情不感兴趣,云妹妹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以后要靠你来掌管后宅,你有这个能力,也很感兴趣,不是吗?” 探春心头大定,轻轻嗯了一声,她确实对管理很感兴趣。 “所以你不能让姐妹们小看,知道吗?”黛玉盯着探春的眼睛,握着探春的手也稍稍用了点力气。 探春顿时羞红了脸,心里既感动又有些羞愧,小声道:“姐姐,瑾哥哥说我还小,不宜……所以我和他还没有……没有……” 黛玉脸也红了,她一个清白的闺阁少女,能鼓起勇气和探春说这些已经是极致了。她迅速吸了几口气,剧烈的心跳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探春低下头,轻声道:“姐姐,谢谢你!” 黛玉微笑道:“自家姐妹何须道谢?你和哥哥心里有数就好!哥哥常说女子十八岁后嫁人生子才不会损伤根本,所以你们不用着急,再等等,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探春点点头,鼻子有点发酸。湘云大大咧咧惯了,不擅长关怀别人,岫烟犹如闲云野鹤,妙玉孤傲,英莲懵懂,没人和她说这些贴心的话。黛玉是第二个和她推心置腹的人,第一个自然就是林瑾。 黛玉笑着问道:“我听说你娘最近给你写了好几封信,有什么事吗?” “我姨娘……我娘说环儿不学好,花了她不少银子,她让我……”探春说着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赵姨娘是探春和贾环的生母,只因身份卑微,探春和贾环只能称呼她为‘姨娘’。林瑾有一次和探春闲聊的时候,听到她称呼生母为‘姨娘’,心里有些不痛快,于是劝说了几句。探春从善如流,在外人面前还是称呼‘姨娘’,私下里则称呼‘娘’,不过偶尔还是会叫错。 黛玉皱了皱眉,问道:“你娘要多少钱?” 探春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三百两。姐姐,我自己攒的有钱,都给她就是了。” 黛玉笑道:“你是我家的人,岂能让人小看?等下我让忠伯给你拿一千两,你都寄给你娘。不过这样做并非长久之计,我让哥哥给二舅舅写一封信,看能否让你兄弟来扬州。若是读书不成,好歹也能跟着哥哥学点本事。” 探春又惊又喜,立即就要给黛玉磕头。 黛玉一把拉住,笑道:“还不知道二舅舅会不会答应呢!你兄弟若是来了扬州,你再感谢我。” 探春点头应是,心里很清楚这事应该没问题。贾环在家里人憎狗嫌,老太太她们巴不得让他走远一点,即便父亲反对也无济于事。 第140章 薛蟠入军营 下午,杭州江北水师大营。 史鼎坐在宽大的营房内,一边轻敲桌案,一边悠闲地哼着小曲。今天的操练已经结束,一般来说不会再有别的事情,再过一会他就可以回城里了。 以前在京城掌管神机营的时候,史鼎往往去一趟军营就溜了,有时候懒得去军营就告病。现在他却不敢那么做,天子严令他严守军纪,以身作则。林瑾也严正警告过,水师没有任务的时候他可以住在城中,但是必须早八晚六,否则就扣除他在造船厂和盐业公司的大笔分红。 史鼎是个视财如命的人,为了不被林瑾扣钱,这几年迟到早退的次数屈指可数,也算是个小小的奇迹了。 史鼎一首小曲还没哼完,门外家将大声禀报:“老爷,林小侯爷来了。” “哦?他怎么忽然来了?”史鼎很惊讶,立即起身向外走去。 史鼎到了门外,只见林瑾已经到了十几步开外。林瑾依旧带了几个家将,身边还跟着个又高又胖的年轻人,正在好奇地四处张望。 林瑾很快到了近前,向史鼎行礼问安。 史鼎扶起林瑾,问道:“贤侄怎么忽然来此?” “来给世伯送个人手。这位是薛叔父的侄子薛蟠徐文龙,前来江北水师从军。” 史鼎看着薛蟠,笑道:“大丈夫是该有建功立业的雄心,文龙尽管放心,老夫和你叔父交情莫逆,肯定不会亏待你。” “多谢世伯。”薛蟠大喜,赶紧行礼道谢。 林瑾沉声道:“请世伯严厉要求薛大哥,不可让他有半分懈怠!” 薛蟠嘴角动了动,却什么话都没说。经历了张清一事之后,他是真的想做点事业,豪言壮语都放出去了,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到底。 史鼎明白刚才会错了意,这小子竟然真的来从军的,而不是为了混资历。既然林瑾提了要求,那肯定要严格操练薛蟠,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他对一个家将吩咐一声,后者快步离去。 史鼎领着林瑾和薛蟠去了营房,让人上了茶水点心。 林瑾对外面喊了一声,包勇走了进来,把一个长条盒子放在史鼎面前,行礼后退了出去。 林瑾笑道:“这是上次答应给世伯的短枪。” 史鼎迫不及待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摆放着一把一尺多长的火枪,他捧在手中研究了一会,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这把短枪也是燧发枪,做工十分精细,手柄上还镶嵌着两颗红宝石,很符合自己的身份。 史鼎对这把短枪爱不释手,若非有客人在,他肯定立即去靶场试射。他按捺住心里的躁动,小心翼翼收起短枪,向林瑾道谢之后,笑着询问湘云的近况。 林瑾说了湘云最近的几件趣事,引得史鼎哈哈大笑。以前湘云在史鼎眼里可有可无,地位和丫鬟差不多,所以湘云才会做针线活做到半夜。如今湘云和林瑾感情甚笃,他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把湘云看得比亲生女儿还要重要,时常派人送一些好吃好玩的给湘云,可谓是关怀备至。 史鼎笑了一会,低声道:“贤侄,老夫想给令尊去一封信,把你和云儿的事情定下来,你意下如何?” 薛蟠听了这话暗暗叹息,可惜妹妹没有先湘云一步和林瑾建立感情。不过如今的情况也不算差,湘云不是个容不下人的,林瑾对岫烟都那么好,不可能辜负妹妹。 林瑾略一思考,微笑道:“我和云儿青梅竹马,当然愿意娶她!不过女子年龄太小就嫁人生子会伤及根本,此事我和云儿也说过了,再过三四年也不迟。” 史鼎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又笑了起来,林瑾是为了湘云着想才推迟婚事,这表明林瑾十分重视湘云。而且林瑾已经明确表态了,再等个三四年也不是什么大事,湘云和林瑾朝夕相处,感情只会越来越好。 这时外面有人禀报,说人带到了。 “进来。”史鼎吩咐一声。 一个高大健壮的年轻汉子走了进来,向史鼎行礼,“小的史忠,参见侯爷!” “免礼。”史鼎挥了挥手,向林瑾和薛蟠介绍史忠,“此乃老夫最得力的家将,就由他带文龙贤侄。” 史鼎贪财如命,不过本事还是有的,否则不可能短短几年就让江北水师从无到有,而且还具备一定的战斗力。既然他特意找来这个史忠,此人的本事肯定不会差。 林瑾点点头,这个史忠皮肤黝黑,站立如松,一看就是个好兵。 薛蟠看了一眼史忠,只见对方面相并不凶恶,也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史鼎对史忠吩咐道:“此乃薛蟠薛文龙,就交由你带着了,务必严格要求,让他尽快成为一个优秀的水师士兵!” “谨遵军令!”史忠抱拳领命。 史鼎对薛蟠笑道:“薛贤侄,你和史忠去,他会给你安排好一切。” “多谢世伯。”薛蟠拱手致谢,和史忠出了营房。 “薛文龙以前是个纨绔子弟,时常惹是生非……”林瑾压低声音,把薛蟠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然后特意提醒史鼎,“世伯最好严加看管,以免他受不了苦当逃兵!” “老夫心里还奇怪呢,为何不是薛贤弟送他侄子过来,原来还有这些内情。”史鼎恍然大悟,摸着胡须笑道:“贤侄放心,最多一个月就能让薛文龙脱胎换骨!” 林瑾道了声谢,想了想把在甄家和贾家老宅发生的事情提了一下。如今双方的关系牢不可破,很多事情都无需隐瞒。 史鼎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帝党’,自然不会在意甄家,臭骂了贾家老宅的那些人一顿,表示稍后就向史老太君写信告那些人一状。 林瑾摇摇头道:“算了,气已经出了,这件事就过去了,世伯心里有数就行。我有事要去汉威造船厂,先告辞了。” 史鼎问道:“可要老夫帮忙?” “不必了,只是去见见琉球来的人。” 史鼎知道林瑾对琉球的看重,并未开口挽留,亲自把林瑾送了出去。 第141章 再会王绾 薛枫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忽然感觉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急忙睁开眼睛,一看是林瑾就笑着要坐起来。 林瑾一把按住薛枫开始把脉,看着对方鬓角的白发,他的心里很是内疚。这几年薛枫呕心流血经营船厂,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薛枫见林瑾脸色不太好,笑着安慰道:“我身子好着呢,贤侄不必担忧。” 林瑾问道:“叔父最近心脏可有不适?” “没有。贤侄给的那个救心丸十分有效,已经很久没有心悸的感觉了。” 林瑾点点头,又做了一些其他检查,确定薛枫没有大碍,只是太劳累了。 他扶着薛枫起来,轻声道:“回头叔父和我一起回扬州,您该好好歇息一阵了!” 薛枫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那就回去看看。对了,金陵的事情如何了?” 林瑾倒了杯水递给薛枫,然后把金陵之行的情况说了一下。 薛枫叹道:“真是没想到啊,文龙竟然能浪子回头,贤侄对我薛家真是恩同再造啊!” “叔父言重了,即便我不帮忙,薛大哥迟早也会悬崖勒马。” “呵呵……文龙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贤侄的恩情……” “叔父!”林瑾打断了薛枫的话,沉声道:“咱们两家如同一家,这些话不要再说了。” 薛枫微笑点头,心里涌起一股股暖意。 林瑾拍了拍薛枫的手臂,笑道:“叔父歇着,我先去见见琉球来人。” “我让人带你去。”薛枫喊了一个仆人进来,让其给林瑾带路。 不久之后,林瑾和几个家将登上了停靠在深水码头的一艘远洋帆船。 “小侯爷,请随老奴来。”等在甲板上的王义快步上前,向林瑾躬身行礼。五年不见,这个对王羡忠心耿耿的管家老态尽显,也瘦了很多。 王义带着林瑾来到了船长室门口,林瑾让包勇等人在外等候,独自一人进了船舱。 里面坐着一个黑衣丽人,看到林瑾进来,起身笑着敛衽行礼,“林公子,经年不见,别来无恙?” 林瑾拱手还礼:“一切安好,王姑娘一向可好?” 这黑衣丽人正是王绾,比起当年更显娇艳。以前脸上时常带着的妩媚笑容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英气。 “呵呵……”王绾冷笑一声,反问道:“我过得好不好,林公子难道不知道?” 林瑾干笑一声,走到王绾对面坐下。 王绾跟着落座,盯着林瑾,轻声道:“我的船队带来了一百万两白银,年底最少再运来一百五十万两,林公子可否让你的人远离琉球海域?” “行!”林瑾点头答应,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和王绾扯皮。 王绾见林瑾答应得很痛快,不禁有些懊悔给多了,她低声道:“若是林公子答应帮家父一个忙,年底保证运来三百万两白银!” “抱歉,这个忙我没法帮你们!”林瑾问都不问直接拒绝。 王绾皱眉道:“你都不问是什么事?” “呵呵……除了取琉球王而代之,还能有何事?” 王绾深深看了一眼林瑾,问道:“真的没办法?” “没有!”林瑾摇摇头:“历代琉球王都向中国朝贡,是中国毫无争议的藩属国,没有足够的理由,朝廷怎么可能让令尊取而代之?” “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王绾提高了语气,身子微微前倾盯着林瑾。 林瑾淡淡反问:“你说我当初是怎么说的?” “你当初说……”王绾说了几个字猛然停下,林瑾当初一个劲的蛊惑闻香教去琉球,还说只要在琉球站稳脚跟之后不断掳掠倭国,未尝不能称王称霸,还真没说过帮助王羡取琉球王而代之的话。 她怒视着林瑾,咬牙切齿道:“你当初就想到今日了?” “唉……”林瑾叹了口气:“我要说没有你肯定不信!你们为何如此急迫?令尊已经基本掌控了琉球,何必执着于虚名……咦?令尊身体有恙?” 王绾脸色大变,没想到林瑾一猜就中。王羡当初被倭奴的炮弹炸碎了左手,他索性切掉了整个手掌,为了迅速止血用了一些虎狼之药,几个月后出现了严重的后遗症,导致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他用了很多办法都没治好,如今毒入脏腑,只怕不久于人世。 林瑾看到王绾的表情就知道猜对了,想必王羡命不久矣,想在临死前名正言顺取代琉球王,以免死后发生内乱。他摸着下巴沉思起来,王羡死后,王绾肯定会继承闻香教,一介女流想要掌控琉球,大义名分还真的不可或缺。 王绾脸色阴沉点点头,冷冷道:“家父病情严重,教中很多宿老都蠢蠢欲动,局面有点失控,所以运到杭州的白银才会不断减少,并非家父要违背当初和你的约定。” 林瑾恍然大悟,原来不是王羡有了什么别的想法,而是闻香教内部出了问题。他想了想,问道:“令尊若是仙逝,你能掌控几分力量?” 王绾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七成!” “七成?呵呵……到底多少?” “一半……” “你确定?” “好,最多三成!”王绾脸色很难看,勉强说了实话。 林瑾默然不语,王绾身为女子,在继承权上先天就有缺陷,仅仅三成力量显然不够。可以预见一旦王羡去世,琉球必定内乱,这可不符合他的利益。他揉着额头,指了指茶杯。 王绾淡淡哼了一声,倒了杯茶放在林瑾面前。 林瑾喝了几口茶水,淡淡道:“你面临的局势很不妙,怀柔手段只怕难以解决,只有让那些反对者都去死了!” 王绾沉默良久,脸色变幻不定。 林瑾问道:“你是不敢还是不愿?” 王绾低声道:“都有。” “令尊仙逝之后,若是反对者掌控了局面,会如何对你?” 王绾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最后缓缓摇头:“我不确定。” “看来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先下手为强的道理不用我教你?” 王绾长叹一声,喃喃道:“我见过很多冷血毒辣的家伙,但是他们加起来都不如你狠毒!” 林瑾淡淡道:“我只对自己人仁慈!你在江南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我可曾做过半点欺辱百姓的事情?” 王绾点点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盯着林瑾的双眼,问道:“既要让他们去死,又不能引发太大的内部动荡,如何是好?” 林瑾用奇怪的目光看着王绾,直到把对方看得有些恼羞成怒了,这才微笑道:“你不会连擒贼擒王的道理都不明白?找个好机会把反对你的那些头目及其亲信都干掉,其他人难道会为了一个死人和你拼命?稍后我写一封信,再给你一个信物,你带去给林武,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寻求他的帮助!” 王绾早就想过这么做,只是迟迟无法下定决心。如今听了林瑾的承诺,她咬了咬银牙,轻轻点了点头。 第142章 有苦说不出的薛蟠 砰! 薛蟠翻过一面训练专用的围墙,重重摔倒在地上,激荡起了大片尘土。他翻个身仰面朝天,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只觉得胸口如同火烧一般难受,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弹。 史忠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看着薛蟠冷冷喝道:“起来!继续训练!不完成任务不许吃饭!” 薛蟠哀嚎一声,丝毫不敢犟嘴反抗,一骨碌爬起来,跌跌撞撞向前跑去。三天来,他用了很多种办法反抗这个面相憨厚内心阴险的家伙,可惜全都以失败告终,而且每次失败之后都会被严厉惩罚。就连最后的绝招‘绝食’也不管用,他饿了一天多时间之后自己扛不住了,老老实实去吃东西。多次求见史鼎也被拒绝,除了认命别无选择。 高高的点将台上,史鼎陪着林瑾和薛枫一边说笑,一边观看薛蟠的训练。 薛枫看着在泥地里摸爬滚打的侄子,一时间感慨万分:“若非亲眼所见,我绝不相信文龙竟然能吃得了这般苦。” 史鼎哈哈笑道:“这都要感谢贤侄制定的训练计划啊!以前有不少比薛文龙还顽劣的士兵,最后都成了合格的士兵。就是太费钱,士兵们每天都要吃点肉,实在让人心疼啊!” 林瑾笑而不语,若是不经常吃肉,高强度训练要不了几天人就废了。江南和江北水师现在并不缺钱,少府派人和皇家江浙盐业公司洽谈之后,决定每年的分红和税款一部分运往京城,剩下的全都用于江南江北两支水师。杭州知府李云每年也会向江北水师调拨一部分钱粮,所以水师士兵们的饷银向来足额发放,从不拖欠。 薛枫看了一眼林瑾,心里叹了口气,他越看林瑾越觉得顺眼,又一次后悔当初不该一时冲动和梅翰林定下儿女亲事。 史鼎笑着问道:“贤侄对史忠可还满意?” 林瑾点头:“不错!能把薛大哥治得服服帖帖,史忠本事不小,世伯颇有识人之明啊!” “哈哈……”史鼎得意地笑了起来,摸了摸胡须,“老夫最引以为豪的就是看人的眼光,当初一眼就看中贤侄不是池中之物,所以五年前就让云儿住进了贤侄家中。” 薛枫嘴角抽动了一下,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也就厚脸皮的史鼎能坦然说出口。 林瑾尴尬一笑,指了指已经返身跑回来的薛蟠和史忠,“快结束了,咱们过去看看。” 薛蟠跑回到训练的位置,立即瘫倒在地上,喘着粗气一动不动。 “起来!”史忠跟过来,轻轻踢了薛蟠一脚,“训练后要慢慢走动一下,以免伤了身体。” 薛蟠惨嚎一声,挣扎着爬起来慢慢走动,嘴里骂骂咧咧:“若是让本大爷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搞得这该死的训练计划,定要让他好看!”他累得够呛,又背对着点将台方向,并未留意到林瑾三人走了过来。 史忠看了一眼林瑾,嘿嘿笑了笑。 林瑾笑道:“这训练计划是我制定的,薛大哥想把我怎么样啊?” 薛蟠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然回头,看到林瑾和薛枫的身影,立即扑过来抱着薛枫,一边嚎哭一边叫:“叔父救我!救我啊!” 事到如今,薛蟠哪还不明白求助林瑾毫无作用,所以把薛枫当作了救命稻草。 薛枫哭笑不得,用力挣脱薛蟠,沉声喝道:“文龙,休要胡说八道!此地乃是军营,谁能害你?” “叔父,我想回……” “薛大哥!”林瑾一声断喝,打断了薛蟠的话头,他拍了拍薛蟠肩膀上的泥土,笑道:“四天前,薛大哥当着姨妈和宝姐姐的面信誓旦旦说要建功立业,宁死也不做逃兵,让我钦佩万分。刚才我们在点将台观看薛大哥训练的时候,我还和叔父说呢,回去一定要向姨妈和宝姐姐禀报这个好消息,让她们把心放在肚子里,薛大哥说到做到,坚持训练,不叫苦也不喊累,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以后一定能建功立业,为薛氏家族撑起一片天空!” 薛枫立即接过话头:“文龙啊,刚才观看你训练的时候,老夫激动地都落泪了,没想到你真的改邪归正了!好好训练,有瑾贤侄和你史世伯的照顾,将来建功立业不在话下!大嫂和宝丫头对你期待很深,你可不能让她们再次失望,否则老夫绝对饶不了你!” 薛枫如今掌控着数千人的船厂,已经颇有威仪,薛蟠心里一震,不敢再像过去那样轻视这位庶出的叔父。 史鼎笑道:“老夫也没想到文龙竟然真的坚持下来了,继续坚持,等你建功立业的时候,或许老夫会考虑许配一个女儿给你。” 薛蟠瞠目结舌,讷讷不能言,这三人已经把话头堵死了,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我想回家’这四个字。 薛枫替薛蟠拍掉身上的尘土,从怀里取出一叠银元券塞到薛蟠手中,微笑道:“你能走正道,老夫万分欣慰,这五千两你拿着零花。” 薛蟠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迅速把银元券收到怀中,向薛枫诚恳道谢。 林瑾微笑不语,最少三个月后薛蟠才有花钱的机会,因为在训练成一个合格士兵之前他绝对出不去军营半步。 薛枫用力拍了拍薛蟠的肩膀,叮嘱道:“文龙,好好训练,等你合格之后,老夫会再送你一份大礼。好了,你也累了,先下去洗漱更衣。” “叔父放心,小侄保证刻苦训练!小侄先行告退。”薛蟠点头答应,叹着气向林瑾翻个白眼,垂头丧气跟着史忠走了。 薛蟠远去后,林瑾三人同时笑了起来。 林瑾向史鼎拱手道:“世伯,我们也告辞了。” 史鼎知道他们要回扬州,笑着点了点头,将他们送到了军营门口。 林瑾来的时候只有一艘船,回去的时候多了几艘船,用来装载王绾运来的那一百万两白银。 天色昏暗的时候,船队已经航行到了溧阳境内。林瑾和薛枫正在船舱里喝茶聊天,猛然间听到砰的一声巨响,随即船身剧烈晃动了几下。 第143章 来历不明的男子 船只摇晃得太突然,薛枫猝不及防,猛然向旁边倒下。 林瑾眼明手快,及时一把拉起薛枫,然后赶紧凑到窗口向外看。外面光线昏暗,不过依稀能看见两岸的情况,并未发现有人袭击的迹象。他稍稍松了口气,和薛枫一起出了船舱,快步向船头走去。 包勇大步迎上来,大声道:“公子,刚才船头撞到了一根巨木!” 林瑾点点头,几个大步来到船头,果然见船舷旁边有一根巨木漂浮着。 薛枫跟过来看了一眼那根木头,皱眉道:“奇怪了,这么大的一根木头为何突兀出现?” 林瑾看了看两岸,依旧没发现异常,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先让包勇等人做好战斗准备,然后才让水手们点起火把。六七根火把立即被点燃,借着火光林瑾看得很清楚,这根木头有水桶粗细,两尺多长,两头不规整,上面有一些干枯的枝丫,树皮也多处破损,看起来不像是被人砍断的。 林瑾忽然发现一根树枝上竟然挂着一缕麻布,似乎是从衣服上撕扯下来的,立即喊道:“找找看水里有没有人!” 众人立即举着火把顺着船舷寻找,跑到船尾的包勇忽然叫道:“公子,这边有个人!” 林瑾顺手夺过一根火把,跑过去一看,只见一个男子正在水中浮浮沉沉。此人衣衫褴褛,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已经被水泡得发白,已经不再流血。 林瑾心里一沉,这人或许已经死了!他挥了挥手,让水手们把人捞上来,亲自凑过去试了试,没想到竟然还有微弱的鼻息和心跳!他吩咐包勇把医药箱取来,蹲下来检查情况。 薛枫要了一支火把,凑过来给林瑾照亮,看到此人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这似乎是火枪所伤?这得多大仇恨啊,背上挨了七八枪啊!” “不错,正是火枪所伤!”林瑾点点头,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薛枫也立即反应过来,脸上满是震惊之色。本朝禁绝民间私藏和使用火枪、盔甲、弩箭等利器,这男子背上挨了这么多枪,莫非是被官军追捕的强盗? 这时包勇已经把医药箱拿了过来,林瑾接过药箱,沉声道:“先试试能否唤醒他。” 林瑾取出金针,稍稍犹豫了一下,在男子的头上连续扎了几针。此人的血都快流光了,肯定是救不活的,只能以金针激发其最后的一点潜力,看能否醒过来说几句话,这样就能弄清楚身份来历。 扎完针之后,林瑾退开半步盯着地上的男子。 众人屏息凝神,生怕会影响男子醒来。 这一等就是七八分钟,就在林瑾已经失望的时候,男子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眼睛勉强睁开了一半。 林瑾正要问话,男子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太平……府……私采……铁……” 一言未了,脑袋一歪再无动静。林瑾弯腰探了探鼻息,已经彻底气绝。 薛枫皱眉问道:“他似乎在说太平府那边有人私采铁矿?” “应该就是如此!”林瑾点点头,心情变得很沉重。 太平府(马鞍山)铁矿储量不小,不过此时尚未探明开发。若是此人所说是真的,幕后主使者能找到铁矿,而且还能瞒过官府的耳目,其势力之大可想而知。 薛枫略一沉思,凑到林瑾耳边悄悄道:“此事太棘手,不如报给金陵守备太监张清去处置!” 前明时,太平府隶属于南直隶,治所在当涂县,归金陵南都管辖。本朝建立之后,因金陵不再是南都,所以废除了南直隶,不过个别州府依旧归金陵镇守府管辖,太平府就在此列。 此事本来就是张清的管辖范围,薛家和张清又有怨恨,故而薛枫才如此提议。 林瑾略一犹豫,同意了薛枫的提议,毕竟只是那人的一面之词,犯不着大动干戈。先把此事告诉张清,看看能否查出什么再说其他。 薛枫见林瑾从善如流,心里颇为欣慰,扭头对水手们吩咐道:“去几个人,把此人拖到岸上就地掩埋,那根木头也弄到岸边去,以免影响后面的船只。” 立即就有几个水手脱光衣服跳下船,先给那根木头拴好绳子,合力拖到岸边搁浅,然后把那人的尸体运到岸上掩埋。等到一切妥当,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薛枫以林瑾的名义,给下水干活的每个人发了二两银子,吩咐船只继续航行。刚死了人的地方不吉利,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林瑾和薛枫回到船舱,随便吃了点晚餐,随后一边喝茶一边猜测私采铁矿的身份。奈何线索太少,猜了半天也摸不着头脑,只好暂且把此事放在一边。 薛枫去歇息之后,林瑾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浮现出那男子背上的枪伤。他揉了揉两侧太阳穴,越想越觉得这件事非同凡响,仅仅交给张清去查不太保险,决定回去后和赵正泽说一声,让扬州绣衣卫千户所派密探前去太平道查探一番。 不知过了多久,林瑾迷迷糊糊睡着了。 接下来的航行十分顺利,没有遇到任何意外情况,船只在第二天的下午抵达了扬州码头。 林瑾让包勇和六叔等人看管船只,又让人去四海银行通知伊莎贝拉来接收这一百万两白银,随后和薛枫共乘一辆马车向城中而去。 入城之后,林瑾吩咐车夫去了一趟城东南的绣衣卫扬州千户所,让赵正泽上了马车,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赵正泽听完后大吃一惊,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低声道:“还请公子约束下面的人,不要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在下立即派出密探去太平府走一趟!” “放心,我已经下过封口令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几天会把船工和水手集中安置起来,等到事情明朗后再放他们回杭州。对了,此事是金陵镇守府张太监的管辖范围,我准备派人去告知他一声,你和密探说清楚,以免产生误会。” “在下明白!”赵正泽点点头,向林瑾抱拳行礼,“多谢公子告知这个消息,否则事情一旦闹大了,只怕难以收场。” “呵呵……咱们多年的交情何须言谢?行了,事情告诉你了,我先走了,有空别忘了回去坐坐。” 赵正泽笑着答应,行礼告退后下了马车,目送马车远去后,立即回到千户所安排人手。 第147章 宝钗在科学院的见闻(上) 林瑾猜测那股清冷幽香应该是冷香丸的气味,想要确认一下。 宝钗吃惊地看着林瑾,随即想起来对方精通医术,连叔母的多年痼疾都能治疗。 她点点头道:“瑾兄弟好高明的医术!不错,是一种名为冷香丸的药丸。我在娘胎里就患了一种热毒,发作时咳嗽不止,后来一个癞头和尚给了冷香丸的方子,就是制作太繁琐。” 林瑾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诊脉专用的小枕头,微笑道:“把手给我。” 宝钗犹豫了半秒钟,伸出右手放在小枕头上。 林瑾三根手指相继搭在宝钗手腕,仔细揣摩脉象。两分钟后,他让宝钗换了左手。 宝钗期待地看着林瑾,冷香丸制作太过麻烦,但愿林瑾有办法。 林瑾把完脉,又问了一些发病时的情况,微笑道:“我有七成把握治好宝姐姐的热毒。金针为主,药物为辅,不出三月必见成效。” 宝钗欣喜地点点头,心里又有些害羞,不知到时候要在何处扎针? 林瑾收起小枕头,对外面吩咐一声:“没事了,继续走。” 车夫答应一声,扬鞭催动马儿继续前进。 宝钗忽然想起一事,问道:“瑾兄弟,这辆马车不怎么颠簸,比我家里的舒适多了,这是为何?” “因为这辆马车加了个弹簧减震器。” “谈黄减震器……那是什么东西?”宝钗念出这个拗口的名字,心里大惑不解。 林瑾嘴张了张想要解释,忽然不知从何说起,宝钗没有理科基础,说半天也是白说。 宝钗以为林瑾不想说,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悦,轻声道:“若是不方便说就算了。” “宝姐姐误会了。”林瑾摆摆手,笑道:“解释起来太麻烦,等会宝姐姐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哦……”宝钗微笑着点了点头,对那个名字拗口的东西多了一份期待。 说话间,马车开始缓缓减速,车门也被车夫打开。 “到了,咱们下去。”林瑾和宝钗说了一声,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宝钗随后出了车厢,被林瑾搀扶着下了马车,抬头看向前方的大门。 只见两丈宽的大门紧闭,只在右侧有一道侧门,门前没有台阶。门楣上有‘扬州科学院’五个大字,黑底金字,字迹雄浑大气,遒劲有力,可惜不见落款。一丈多高的围墙从门两侧延伸出去,一眼望不到头,可见这座院落是何等庞大。 林瑾指着门楣上的五个大字,脸上露出一抹得意:“宝姐姐,这就是我一手创办的扬州科学院!” 宝钗不明白林瑾为何忽然激动起来,不过却很给面子的点点头:“看起来很大,很不错。瑾兄弟,门楣上那五个字是何人所写?为何没有落款?” 林瑾嘿嘿一笑,凑到宝钗耳边,小声道:“那是圣上的亲笔,宝姐姐别告诉别人。” 宝钗大吃一惊,一时都忽略了耳边传来的阵阵热气。她知道林海是天子的亲信,只是万万没想到天子如此宠信林家父子,竟然给区区一个私塾写大门匾额——在她心里,这个科学院就是林瑾创办的私塾。 林瑾笑道:“里面不许骑马乘车,咱们得步行进去。” 宝钗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棚子,里面停着一辆相同的马车,应该是妙玉的。她点了点头,跟着林瑾从侧门走了进去。 一个高大健壮的中年汉子出了门房,上前抱拳行礼:“林十一参见公子!” “免礼!最近没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林十一嘴角抽搐了一下。 林瑾皱眉问道:“又有学童翻围墙了?” “公子料事如神。”林十一尴尬地点点头。 宝钗吃了一惊,抬头看着高大的围墙,听说这里面的学童最大的才十来岁,竟敢翻越这么高的围墙? “回头我让忠伯再派两个人过来。对了,把那些经常翻墙偷跑出去的兔崽子记下来,或许是从军的好苗子。” “遵命!” 林瑾吩咐完毕,领着宝钗向里面走去。科学院完全按照林瑾记忆中的风格建造,简单明了,只求实用。因为是砖木结构,为了安全起见普遍都是一层,只有不多几栋楼是两层结构。 宝钗看清里面的情况后有点失望,之前看林瑾得意的样子还以为这里面不同凡响,没想到如此简陋。 前面一大片屋子是教室和宿舍,学生们正在上课,显得很安静。林瑾带着宝钗来到一间标注着‘小学四年一班’的教室窗户外面。 宝钗一看顿时愣住了,窗户上面并未糊窗户纸,而是和林家以及叔父家一样镶嵌着半透明的琉璃!仅仅这扇窗户上的琉璃,只怕就能卖个几百上千贯,给这些孩童使用也太浪费了? 林瑾没留意宝钗的异常,指了指讲台位置,小声道:“你看,妙玉在上课呢。” 宝钗收敛心神看向讲台,只见妙玉正拿着一根手指大小的白色东西,在黑色板子上写写画画。妙玉一改在家时的装扮,穿着十分朴素的衣裙,身上也没有任何饰品,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来。 宝钗看清妙玉写的东西时呆住了,这是在教学生们画符?除了那些奇怪的符号,还有些看起来很有规律的线条图形,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是数学。”林瑾凑到宝钗耳边低声解释。 “数学?”宝钗一愣,狐疑地看着林瑾,“瑾兄弟没说笑?我看过《九章算术》,哪里是这个样子!” 林瑾正要回答,坐在窗户附近的两个孩童看到了他,顿时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妙玉听到动静迅速回头,看到林瑾立即笑了,她取出怀表看了看,向旁边指了指,继续在黑板上书写。 宝钗愕然问道:“瑾兄弟,妙玉为何不出来?” 林瑾低声道:“还没下课呢,我们先去她的房间等等。” 宝钗点点头,轻轻抚摸了一下窗户琉璃,跟着林瑾向前走去。 教室后面是大片大片的平房,整齐地排列在一起,这些是学生的宿舍。穿过这片宿舍,前面出现了一道围墙,从圆形门进去,里面有一排排二层小楼,这些都是大匠们的居所。 二三十步开外有一口池塘,方圆十几丈,边上矗立着一栋十分精致的小楼,周围再无其他建筑。 宝钗猜测那应该就是妙玉的住所,果然,林瑾径直向着那座小楼走去。 大丫鬟彩蝶正在屋里擦拭灰尘,看到林瑾和宝钗进来,急忙放下抹布上前迎接。 “彩蝶,你先给六叔他们准备点茶水。”林瑾吩咐一声,领着宝钗上了二楼。 一楼平平无奇,宝钗只是随便扫了一眼,来到二楼之后忽然有种目不暇接的感觉。 门口摆着一个半人高的江豚琉璃雕像,栩栩如生,地上铺着华贵的地毯,进门靠墙位置摆着几把造型奇特的椅子,上面铺着银白色的兽皮。四周墙上挂着很多名人字画,珍贵的琉璃摆件随处可见,就连茶几桌案的面板都是琉璃的,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绽放着五颜六色的光芒,令人目眩神移。 林瑾绕过客厅,走到洗手间门口,对宝钗招了招手:“宝姐姐,路上灰尘大,来洗把脸。” 宝钗嗯了一声,她在林家和叔父家都见识过洗手间,当时就叹为观止。她走到门口往里一看,只见地面和墙面都铺着白玉石,其他如水桶、浴缸、马桶和洗手台等物也是同样材质,台子上边的墙上镶嵌着一块巨大的琉璃镜子,能把人的汗毛都清晰地映照出来。更有甚者,镜子镶边和放洗脸巾的架子竟然是黄金打造的。即便宝钗心思恬淡,不喜奢华,此时也对妙玉起了一丝嫉妒之心,林瑾对妙玉好得有些过分了啊! 林瑾笑道:“现在只有凉水,宝姐姐若是怕凉,我让彩蝶打点热水上来。” “不必了。”宝钗摇摇头,天气这么热,洗一把凉水脸还不至于受凉。 林瑾点点头,从墙柜里拿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具放在台子上,转身出去了。 宝钗轻轻道了声谢,从水桶中打了水洗脸洗手。 林瑾刚走到进门处的沙发上坐下,就听到了下课的钟声。 这时彩蝶端着茶具和水壶上来了,对林瑾笑了笑,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开始行云流水的冲泡茶水。 林瑾笑道:“跟着妙玉别的都好,就是泡茶太麻烦啊。” 彩蝶微笑不语,她素来沉默寡言,只有在妙玉面前才会多说几句话。 宝钗走了过来,轻声道:“我用了一点妙玉妹妹的润肤膏,她不会介意?” “随便用,多的是。”林瑾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彩蝶把一杯茶放在茶几另一侧,微笑道:“薛小姐,请用茶。” 宝钗微微一愣,道了声谢,过去坐在那边的单人沙发上。 林瑾看了一眼彩蝶,嘴角抽抽了一下。 宝钗端起茶杯浅酌几口,忽然瞪大眼睛,看着对面墙上的一幅画。刚才她没注意,这时才看到那赫然是妙玉的画像,画技画法很像西洋画法,不过只用了黑色渲染,栩栩如生,恍惚一看就像妙玉本人站在面前微笑。她看了一下落款,赫然是林瑾,她再次大吃一惊,林瑾竟然还会画画? 林瑾见宝钗看着妙玉的素描画像,笑道:“去年妙玉生日,缠着让我画了这幅画,画技浅陋,让宝姐姐见笑了。” 这是林瑾的真心话,他只是会一些素描的皮毛,连入门都算不上,只能自娱自乐一下。 “瑾兄弟太谦逊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画法呢,假以时日,瑾兄弟或许能创立一种新的画派!”宝钗微笑回答,再次对妙玉有了一些嫉妒之心,林瑾简直把妙玉快捧到天上去了! “哈哈……”林瑾笑了起来,摇摇头道:“我志不在此,肯定要让宝姐姐失望了。宝姐姐若是不嫌弃我画技简陋,回头我给你也画一幅。” “我也可以吗?”宝钗大感兴趣,这种画像实在太有趣了。 “当然,回头有空就帮宝姐姐画一幅。” 宝钗微笑道:“那我提前说声谢谢了。” “什么谢谢?”妙玉上了楼,好奇地询问。 林瑾指了指墙上妙玉的素描画像:“我说给宝姐姐也画一幅。” “哦……”妙玉淡淡应了一声,走到林瑾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搂着他的胳膊,顺势在他腰上狠狠扭了一下。 林瑾脸色不变,拍了拍妙玉的手:“先去洗把脸。” 妙玉点点头,对宝钗笑了笑,起身去了洗手间。 不一会儿,妙玉带着一缕香风,回来坐在林瑾身边。 宝钗微笑着问道:“瑾兄弟说妙玉妹妹刚才教的是数学?” 妙玉点点头:“是啊,小学四年级数学,简单的很。” “可是……”宝钗犹豫了一下,问道:“我看过《九章算术》,和你教的完全不同啊。” “哈哈……宝姐姐是说那些奇怪的符号?” “正是!” “那是外国数字,更简洁明了。彩蝶,拿纸笔来。” 彩蝶取来纸笔,妙玉在上面写了一到九这几个汉字,然后在下面写上相应的阿拉伯数字,向宝钗解释起来。 宝钗一看就会了,赞叹道:“果然简洁明了啊!若是账房使用这种数字,岂不事半功倍?” 妙玉笑道:“四海银行早就在使用这种数字了,宝琴妹妹没和宝姐姐说过吗?” 宝钗摇摇头,宝琴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所以从未提起过。她暗暗做了个决定,回头让家里的账房们也学习这种数字。 一杯茶喝完后,妙玉对林瑾笑道:“有个喜讯,你猜猜看。” 林瑾立即问道:“水力机械有进展了?” “厉害,又是一猜就中!”妙玉笑着竖了个大拇指。 林瑾哪里还坐得住,立即起身道:“我去看看!” “我也去!”妙玉马上跟着站了起来,对宝钗笑道:“宝姐姐,后面的加工车间又脏又吵,要不你在这喝杯茶等等?” 宝钗还是第一次见到林瑾脸上出现迫切之色,心里极为好奇,微笑道:“妙玉妹妹都不怕脏和吵,我肯定也不怕。” “那就一起去,宝姐姐,把你的帷帽拿着。”林瑾已经等不及了,率先向门口走去。 “宝姐姐,走。”妙玉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现在说得好听,等会儿有你叫苦的时候! 宝钗呵呵一笑,跟在妙玉身后下了楼,一看林瑾已经走到十几步开外了,显得很是急迫。她心里更加好奇,所谓的水力机械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让一直表现淡然的林瑾如此郑重。 第148章 宝钗在科学院的见闻(下) 林瑾等人一直往里走,绕过一排二层小楼之后,眼前出现了一道两丈高的围墙,把后面那一大块区域和前面彻底隔开。围墙上开了一道仅能容一辆马车进出的门,四个背着燧发步兵枪的护卫正在门前站岗,右拳捶胸向林瑾行礼,动作整齐划一。 宝钗心头一震,这几人一看都是精锐,林瑾如此看重此地,围墙后面肯定有了不得的东西。里面传来尖锐的金属摩擦之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味,她觉得胸口一阵气闷,掩着嘴轻轻咳嗽起来。 妙玉看着宝钗难受的模样,嘴角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 林瑾瞪了妙玉一眼,从袖中取出一个厚厚的口罩递给宝钗,然后自己又拿了一个戴上。宝钗这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戴上口罩后闻到一股淡淡的橘皮香味,胸口顿时舒服多了。 林瑾沉声道:“里面气味更难闻,宝姐姐若是觉得不适就赶紧告诉我。” 宝钗点点头,轻轻道了声谢。 妙玉撇撇嘴,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口罩和一顶折叠帽子,戴上后快步跟上了林瑾。 宝钗戴上帷帽,深深吸了口气,随后走了进去。 门后有几间屋子,里面也有两个带枪的护卫值守。林瑾要了一顶干藤条编制的安全帽戴在头上,大步向前走去。 宝钗跟在后面左顾右盼,发现里面分割成了很多区域,有人在烧火打铁,有人在锅里熬一种黑乎乎的东西,有人在摆弄沙子……大多数行为她都看不懂,不过看那些人专心致志的样子,显然不是在玩闹。 林瑾一直往右前方走,很快就走到了最里面的角落,因为靠近运河的缘故,这里的空气很湿润。地上摆着一台结构简单的水力车床,几个匠人正在做启动前的最后检查,见到林瑾过来,纷纷拱手行礼。 林瑾笑道:“诸位辛苦了,若是试机成功,参与制造这台车床的大匠每人奖励两千两,普通匠人每人奖励五百两!” 匠人们顿时欢呼起来,纷纷向林瑾拱手道谢,以前的奖励也很丰厚,不过都比不上这次。 宝钗暗暗震惊,匠人是贱籍,地位待遇都极低,没想到林瑾对这些匠人如此重视。眼前这个奇怪的铁架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瑾上去又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挥手喝道:“启动水车!” 一个工匠从侧门跑出去,对不远处运河边上管理大型水车的同伴喊了一声。 几分钟后,碗口粗的铁管里传来水流声,并且越来越急促。 林瑾站在操作台前,死死盯着齿轮上方的一根细小铁管。粗铁管里的水最终会从这根细铁管里流出来,因为水压的关系,水流力量会瞬间暴增,然后推动和齿轮联结在一起的扇叶,从而带动齿轮转动,最终使得车床主轴开始转动。 妙玉和匠人们都屏息凝神,静待水流出来的瞬间。 宝钗完全看不懂,不过被凝重的气氛感染,也盯着那根细铁管。 唰! 第一缕水流猛然从细铁管中喷出,激荡起了大片水花。 宝钗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林瑾眼睛都没眨一下,静静盯着扇叶和齿轮。终于,扇叶开始转动,齿轮也随之缓缓转动,很快车床主轴也开始缓慢有力的转动起来。 林瑾欣喜若狂,推动刀架向卡盘上提前夹紧的一根铁棍靠近,尝试着切了第一刀。 在宝钗震惊的目光中,一层薄薄的铁屑缓缓脱落,本来黑漆漆的铁棍变成了亮银色。随着车刀缓缓向前,这一层亮银色一直延伸到了卡盘根部。 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林瑾把刀架退了回去,换了一根钻头,调整了一下刀架的位置,移动过去在那根铁棍的中心点缓慢钻孔。旁边一个匠人立即提着水壶往钻头上浇水,水花和铁屑飞溅到林瑾脸上,他毫无所动,双手稳如泰山。 几分钟后,林瑾把刀架退回,看着钻好的孔洞放声大笑起来。 “恭喜公子!”妙玉和匠人们纷纷行礼道贺。 宝钗慢了半步,跟着向林瑾道贺。她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这个铁架子用来制造铁器会事半功倍。 “哈哈……同喜同喜!”林瑾拱手致谢,看了一眼妙玉。 妙玉从袖中取出一沓银元券,她已经提前计算好了人数和奖励,很快就把两万四千两的奖励全部发了下去。 匠人们欢呼雀跃,不断向林瑾和妙玉道谢。其他区域的匠人们看到这一幕,知道水力车床成功了,纷纷鼓掌叫好。 宝钗心里大为触动,逢年过节的时候,家里也会奖励一些得力的掌柜和伙计,往往会引来其他人的羡慕妒忌。这里的匠人们见到同伴奖励不但不妒忌,反而与有荣焉,也不知道林瑾是怎么做到的。 林瑾让匠人们靠近点,大声道:“车床刀具锻造不易,务必小心使用!水力磨床和镗床也要尽快制造出来,奖励和车床一样!” 现在可没有硬质合金和高速钢,钻头和车刀都是用珍贵的陨铁打造而成,每一把都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陨铁更是来之不易,林瑾让林海帮忙才从钦天监弄了一块。 匠人们齐声答应,看向林瑾的目光中满是崇拜,就连那几个大匠也是如此。他们刚来这里的时候,对指手画脚的林瑾很不满,认为是富家子弟的胡闹。林瑾也不发怒,当场展示了自己的能力,无论理论还是技术都让匠人们口服心服,从此唯他马首是瞻。 林瑾随后和几个大匠聊了聊,让他们从明天开始正式用水力车床制作枪管,并且做好严谨的记录。若是这台水力车床能够平稳运行一段时间,就可以初步定型,然后制造个几十台出来,专门用来制造燧发枪。 宝钗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个奇怪的铁东西是用来制造火枪的!她心里顿时担忧起来,等到林瑾和匠人们说完话之后,立即上前询问林瑾。 林瑾凑到宝钗耳边,低声道:“宝姐姐放心,我岂敢私自制造火器?这件事已经取得了天子的许可,首批新式火器会送往京城,让金吾卫羽林卫和神机营使用。” 宝钗点点头,心里长舒了口气。经过这一路的见闻,她对给林瑾做小这件事已经不再抗拒,生怕对方一时糊涂误入歧途。 妙玉见林瑾挨着宝钗说话,顿时醋意上涌。她快步过来,取出一块帕子给林瑾擦拭额头上的污渍,不动声色就把宝钗挤到一边去了。 宝钗皱了皱什么都没说,毕竟现在和林瑾的关系尚未确定,没办法和妙玉计较。 妙玉收起帕子,问道:“累了?要不先去喝杯茶休息会?” 林瑾摇摇头:“不必了,我带宝姐姐到处看看。” “我也去,完了一起回去。” 三人离开此地,挨个车间闲逛,每到一个地方,林瑾都会向宝钗介绍里面的人在做什么。一路走来,宝钗大开眼界,见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惜始终没看到动心的东西。 “这里是玻璃车间。”林瑾向前走了一阵,指着面前的大门向宝钗做介绍。 这里的气温明显比其他地方要高很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 宝钗忽然想起妙玉楼上那些精致的琉璃器,问道:“是和琉璃差不多的东西吗?” “差不多,刚才在妙玉屋里看到的那些都是玻璃。” 宝钗大吃一惊,急忙问道:“玻璃和琉璃一样值钱吗?” 林瑾尚未回答,妙玉呵呵笑了起来。 宝钗皱眉问道:“妙玉妹妹为何发笑?” “玻璃是沙子做的,你说值不值钱?” 宝钗大为震惊,不敢相信妙玉的话,扭头看向林瑾。 林瑾点点头:“妙玉说的没错,玻璃确实是沙子烧制的。” 宝钗瞪大双眼,那么漂亮的东西竟然是沙子烧出来的,难怪学堂的窗户都安上了玻璃!这东西若是拿出去卖,肯定一本万利。 她看着林瑾,期待地问道:“瑾兄弟,我家可以投资这个玻璃吗?” “这个不行,玻璃的烧制技术已经成熟。”林瑾摇摇头,见宝钗眼神有些失落,笑道:“不过宝姐姐家可以代理销售。” “代理销售……”宝钗念叨着这个词,马上明白了意思,问道:“需要额外出钱吗?” “需要。宝姐姐若是有兴趣,回头和伊莎贝拉谈谈,这种事情由她处理。” 宝钗毫不犹豫点点头,这个玻璃大有前途,完全可以放到林瑾说的那个奢侈品店铺里销售。 “里面太热,就不进去了。宝姐姐想要什么玻璃摆件吗?” 宝钗想起妙玉门口放的那个江豚摆件,有些心动,问道:“蝴蝶可以吗?” 林瑾挥了挥手,六叔上前叩门。过了一会,门从里面打开,一股热浪立即冲了出来。 林瑾一手搂着妙玉,一手拉着宝钗,迅速向后退了几步。 一个匠人露出头,看到是林瑾,急忙出来行礼问安。 林瑾松开手,问道:“做一对半人高的蝴蝶摆件,没问题?” “启禀公子,没问题,两天后送到府上。” 林瑾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宝钗和妙玉对视一眼,同时轻哼一声扭过头去,快步跟上了林瑾。 几分钟后,林瑾来到了最西面的一个车间,让匠人拿了一个弹簧减震器出来,亲自给宝钗讲解了一下基本原理。 宝钗听得似懂非懂,询问了一下大概的成本之后,立即问道:“瑾兄弟,我家可以代理销售这个东西吗?” “宝姐姐好眼光。”林瑾先称赞一句,接着摇了摇头,“改装旧马车得不偿失,以我之见,不如成立一家马车公司,专门制造安装了弹簧减震器的新式马车。” 宝钗眼睛一亮,她刚才亲自体验了安装弹簧减震器的马车,自家的马车完全没可比性。江南富庶,拥有马车的士绅数不胜数,新型马车肯定不愁销路。 她立即点点头,微笑道:“多谢瑾兄弟的提醒,这个弹簧减震器我家可以大量购买吗?” “可以。回头一并去找伊莎贝拉谈。” “多谢瑾兄弟!”宝钗心满意足的道谢,有了玻璃和弹簧减震器,再加上白砂糖花露水和香皂等物,家里的买卖很快就会有大有起色。 林瑾把弹簧减震器还给那个匠人,向西北角落的车间走去。 这里很冷清,但是防卫森严,足足有六个背着枪的护卫在门口值守。 宝钗暗暗震惊,心里猜测这里面是什么东西,竟然让林瑾如此重视。 林瑾并未进去,让护卫把负责人叫出来。 一个中年男子很快从里面出来,向林瑾拱手行礼:“沈涿拜见公子。” “免礼!情况如何?” “启禀公子,还是老样子,气缸不够大,功率不足。” 林瑾点点头,这里是制作蒸汽机的车间。他给了详细图纸,还亲自来指导过很多次,这些匠人们很快就制造出了蒸汽机,不过受限于铸造条件,功率不够。 “我知道了,继续改进细节,我会让铸造那边加把劲。” 沈涿回到车间里,护卫立即把门关上。 宝钗一头雾水,低声问道:“瑾兄弟,这里是做什么的?” “蒸汽机。”林瑾回答后见宝钗眼神依旧茫然,想了想解释道:“一种强劲的机器,如果做得够大的话,力量大概相当于几千匹马。” 宝钗震惊万分,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瑾兄弟说的是几千匹马?” “嗯,几千匹马!”林瑾肯定地给出答复。 妙玉微微一笑,想起当初自己听到‘几千匹马’的时候,反应和宝钗一模一样。 宝钗稳了稳心神,立即问道:“这个我家可以投资吗?” 林瑾犹豫了一下,笑道:“看在宝姐姐的面子上,你家投资五十万两,给百分之一的股份。” 宝钗刚才和妙玉学习数字的时候,顺便学会了百分数,听了这个数字呆愣了足足半分钟,问道:“太少了?” 妙玉冷笑道:“宝姐姐不要太贪心哦!我才百分之二的股份!” 宝钗惊讶地看着林瑾,他对妙玉万般宠爱,怎么才给百分之二的股份? 林瑾沉声道:“蒸汽机有着改变世界的力量,所以百分之一并不少!” “改变世界的力量……”宝钗念叨着这句话,心里震撼万分,她知道林瑾绝非信口雌黄之人,对这话信了七八成。 林瑾取出怀表看了看,笑道:“就到这里,咱们该回去了。” 一行人先回到妙玉的小楼,林瑾和宝钗妙玉去楼上简单洗漱了一下,给王基的女儿带了一件礼物,离开小楼向外面走去。 彩蝶锁上门,迅速跟了上去。 一个灰衣汉子不知从哪钻了出来,走到小楼门口站着,显然是看门的。 宝钗惊讶地看了一眼那个汉子,又看了一眼林瑾,竟然还特意安排人给妙玉看门? 林瑾笑道:“那个人是妙玉的舅舅安排的,包括楼上的布置大都是她舅舅操办的。” 宝钗点点头,心里忽然有些喜悦,原来那些东西不是林瑾布置的。 到了大门外,妙玉跟着林瑾和宝钗上了一辆马车,让彩蝶自己乘着马车回去。 来的时候,车上只有林瑾和宝钗俩人,说说笑笑挺热闹。现在多了个妙玉,宝钗顿时不怎么说话了,妙玉的话也少了很多,气氛有些沉闷。好在这种情况并未维持太久,马车很快在一栋大宅院的门外停了下来。 ———————————— 今天作者群有人晒稿费,于是我也去后台看了看,咦?3万多?这绝对不可能啊!揉揉眼睛再一看,哦,原来是300多,尾数七毛七分挺吉利,这才正常嘛……再一想,正常个鬼啊,1500豆全勤哪去了???研究了半天才发现,应该是账号里有一本九年前未完结的书!哦豁,瞬间有种‘打了一个月白工’的感觉啊!下周编辑上班我去问问能否挽救…… 第149章 到王基家做客 林瑾跳下马车,抬头看了一眼王基家的大门,忽然想起自己很久没来这里了,心里稍稍有点愧疚。他把妙玉和宝钗扶下来,率先向里面走去。 宝钗看了一眼妙玉手里的礼物,那是一只毛皮制作的小猫,惟妙惟肖,眼睛竟然是绿宝石的。 她快步追上林瑾,低声道:“瑾兄弟,我没准备礼物。” 林瑾笑道:“没事,回头补一份就行了。” 门房见到林瑾,笑逐颜开上来行礼问安,也不往里通报,目送他们向里走去。一路往里走,遇到的丫鬟仆人都恭敬地向林瑾打招呼。 宝钗暗暗点头,林瑾和王基果然通家之好的朋友。 三人刚走到后院门口,王基抱着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从里面出来,看到林瑾就大笑起来,顺手把小姑娘放在地上。 “义父!”小姑娘开心地叫了一声,跌跌撞撞向林瑾跑来。 “晨儿慢点!”林瑾急忙冲上去,把小姑娘抱起来举高高。 这小姑娘正是王基的女儿王晨,她和林瑾玩惯了举高高,因此丝毫不怕,一边挥舞双手,一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林瑾哈哈大笑,把小姑娘举得更高了。 宝钗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没想到林瑾竟然这么喜欢孩子。她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若是将来跟了林瑾,生的孩子也会被他百般疼爱? 林瑾举了七八下才停了下来,把王晨抱在怀里,笑着问道:“晨儿,想义父没有啊?” “想啊!”王晨用力点头,嘟嘟嘴道:“义父坏人,好久没来看晨儿了。” “咳……我这不来了吗?我向晨儿保证,以后会经常来看你的。” “晨儿不信!拉钩!” “拉钩!”林瑾和王晨拉钩,然后回头看了看妙玉。 妙玉立即拿着小猫玩偶凑过来,笑道:“晨儿,喜欢这个礼物吗?” 王晨眼睛一亮,点点头接过玩偶,笑道:“喜欢!谢谢妙玉姐姐。” “叫错了,要叫妙玉姨娘!”妙玉轻轻点了点王晨的小鼻梁。 “哦……谢谢妙玉姨娘。亲亲!” 妙玉呵呵一笑,赶紧把脸凑过去,让王晨亲了一下。 王晨看了一眼宝钗,小脸上满是疑惑,“义父,她是姨娘还是姐姐?” 林瑾尚未答话,宝钗抢先笑道:“晨儿,我比你的妙玉姨娘还大几岁呢,你叫我宝姨娘。” 妙玉冷哼一声,回头盯着宝钗。 宝钗丝毫不惧,微笑着和妙玉目光相对。 “哦……宝姨娘好。”王晨哪里知道大人的弯弯绕,乖巧地喊了一声。 “哎!晨儿好!”宝钗笑着答应一声,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红色珠串,给王晨戴在手臂上,“这是姨娘给你的见面礼。” 王晨见这珠串浑圆润泽,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心里很喜欢,嘻嘻笑道:“谢谢宝姨娘。” 王基见多识广,一眼看出这珠串不是凡品,急忙推辞道:“此物太贵重,还请薛姑娘收回去。” 宝钗微笑道:“晨儿聪慧可爱,我喜欢得紧,一件小礼物而已,王所长不必放在心上。” 王基还要再劝,林瑾挥挥手道;“行了行了,都是自己人,只管收下就是。” 妙玉心里不快,笑着问道:“晨儿,这两个礼物你喜欢哪个?” 王晨看看玩偶,又看看珠串,一时有些犹豫。 “走了一路早就渴了,先进去喝杯茶再说。”林瑾见势不妙,抱着小姑娘先进去了。 王基看了一眼宝钗,又看了一眼妙玉,嘿嘿一笑跟着进去了。 妙玉盯着宝钗,冷笑道:“宝姐姐身份尊贵,家大业大,伏低做小太委屈了?听闻探春妹妹的哥哥人品出众,才华横溢,前途不可限量,又和宝姐姐是表亲,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呵……”宝钗冷笑一声,淡淡道:“我的事就不劳妙玉妹妹操心了!听说探春妹妹按照瑾兄弟的吩咐正在调查近亲成婚的弊端,妙玉妹妹说这话是对瑾兄弟的决定不满吗?亦或者恃宠而骄,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宝钗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听说过贾宝玉的一些事情,不过并不是很了解。到了扬州之后,从心直口快的湘云那里听了不少贾宝玉的荒唐事迹,对其没有半点好感。 而且贾宝玉是贾家二房的,贾赦才是嫡长子,除非发生重大意外,否则荣国公的爵位必定落到贾赦的儿子也就是贾琏头上。贾宝玉只是一个整天在脂粉堆里厮混、毫无上进心也毫无前途的纨绔子弟,岂会被眼界极高的宝钗放在眼里?更何况薛姨妈和宝钗都知道了近亲结婚的弊端,即便没有林瑾,薛家也不可能和贾家联姻。 妙玉一滞,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宝钗并未得势不饶人,微笑道:“妙玉妹妹,咱们是来做客的,让主人久等就太失礼了,还是先进去。” 妙玉冷哼一声,走进了院门。 宝钗轻轻叹了口气,她并不想和妙玉起冲突,但是既然决定给林瑾做小,就绝对不能任由妙玉蹬鼻子上脸,否则这种事情以后肯定会经常发生。 进去落座的时候,妙玉自然而然坐在林瑾左边,扭头看了一眼宝钗。本来按照她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坐在这里的,不过林瑾和王基是通家之好,大家都熟悉的很,倒是不必太在意礼仪。 宝钗没有丝毫犹豫,走到林瑾右边坐下,还向妙玉笑了笑。 妙玉皱了皱眉,恨恨地别过头去。 王基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悄悄向林瑾竖了个大拇指。几个小时前,这位薛姑娘和林瑾的关系似乎还不密切,没想到现在已经心甘情愿以‘姨娘’自居了。 林瑾对王基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只顾着逗王晨说话。小姑娘的童言稚语可爱有趣,渐渐地妙玉和宝钗也参与进来,不再像刚才那样剑拔弩张。 这时王基的夫人周氏领着小妾月娘从后面出来,向林瑾和妙玉宝钗行礼问好,她举止有度,落落大方。 月娘低着头行礼问安,心里再度涌起一股强烈的悔恨,当年瞎了眼错过林瑾成了她的一生之痛。 周氏要把王晨抱回去,小姑娘却不愿意,缩在林瑾怀里不动弹。林瑾也笑着说不碍事,周氏无奈,只好自己回到王基身边坐下。 月娘站在周氏身后,低眉垂眼显得很老实。 王基让丫鬟呈上酒菜,和林瑾对饮了一杯,笑道:“你离开之后,鲍天德带了一份大礼来找我,让我帮他美言几句。我说肯定没事,他不信,放下礼物就走了。你回头派个人去和他说一声,免得那家伙整天疑神疑鬼。” 林瑾淡淡道:“那家伙最近有点不像话,让他多提心吊胆几天。” 王基哈哈一笑,既然林瑾不会惩罚鲍天德,那份大礼就受之无愧了。 林瑾吃了两口菜,问道:“马上六月了,上半年的交易税统计出来了没?” “还有一小部分账目没有合并,大概有七百万两,比去年上半年多了百分之十五左右。” 宝钗暗暗吃惊,没想到南方交易所半年就收了这么多的交易税,这几年下来,岂不是累积了六七千万两?听宝琴说南方交易所是林瑾一手创建的,还是大股东,其收益可想而知。 林瑾却不满意这个数字,问道:“上半年上市多少家?” “七家。你定的规则太严了,递交申请书的公司九成都不合格。” “宁缺毋滥!” “我明白。” 周氏笑道:“菜都凉了,吃完了再谈公事。” “呵呵……嫂夫人所言极是。”林瑾笑着点点头,夹了一只虾剥去外壳,喂给了王晨。 “谢谢义父。”小姑娘吃了虾肉,很有礼貌的道谢。 林瑾摸了摸小姑娘的冲天鬏,对周氏微笑道:“晨儿乖巧可爱,嫂夫人教导有方啊。” 周氏掩着嘴笑道:“叔叔过誉了,这孩子一直很乖巧,倒是不用我太费心。话说叔叔老大不小了,也该娶亲了?” 妙玉和宝钗听了这话都看着林瑾。 林瑾尴尬笑道:“不急不急,再等等。” 王基急忙打圆场:“贤弟尝尝鲈鱼,下午刚从松江送来的。” 松江鲈鱼确实新鲜味美,林瑾随口夸赞了几句,和王基聊起了和鲈鱼有关的典故,很自然的岔开了话题。 酒席结束之后,周氏邀请妙玉和宝钗去屋里喝茶,顺便抱走快睡着了的女儿。 林瑾则跟着王基去了书房,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听说你前几天去杭州了,去做什么了?” “我去见了一下琉球来人,顺便送宝姐姐的哥哥去江北水师从军。” “哦?琉球局势如何?” “王羡命不久矣,闻香教内乱在即啊!” “你和闻香教的王姑娘不清不楚的,肯定会帮她?” “放屁!我和她毫无关系!” “那你帮不帮她?” “……帮!与其和不熟悉的人合作,还不如支持王绾。” “呵呵……这话鬼都不信,你来哄我?” 林瑾懒得解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提起茶壶自己添上。 王基低声道:“还是你高明啊,先帮了薛家一个大忙,然后又把薛姑娘的哥哥弄去江北水师,薛姑娘除了投怀送抱还有别的选择吗?” 林瑾皱眉道:“有完没完啊?” “嘿嘿……你做得,我还说不得了?” 林瑾摸着额头一时无语,他让薛蟠去江北水师,纯粹是看到对方有浪子回头的想法,真心指了一条明路而已。 王基嘿嘿一笑,喝了口茶,脸色严肃下来,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放在林瑾面前。 林瑾打开后先看落款,赫然是王基的叔父、陕西布政使王钊的亲笔信。他看完信后,脸色也严肃起来——王钊在信中说蒙古鞑子今年袭扰陕西的次数明显增加,似乎有大规模入侵的可能,让王基帮忙买十五万石粮食充入府库,以备不时之需。 他把信还给王基,问道:“陕西军队的近况如何?” “这几年少府有钱了,给陕西调拨的钱粮比前些年翻了一番,榆林边镇扩充了三万多人,不过缺乏战马,固守没问题,主动出击只怕力有未逮。” “王大人向朝廷禀报此事了吗?” “叔父大人已经上奏了,尚未得到回复。贤弟不妨去信问问令尊详细情况。” “我等会回去就写信。”林瑾点头答应,轻轻叹了口气,“家父上个月来了封信,说关外的满清似乎也活跃起来,若是蒙古鞑子大规模入侵,很难说满清会不会同时叩关!” 王基宽慰道:“贤弟不必太担心,当年局势那么艰难,太祖都能打得鞑子望风而逃,匹马不敢靠近山海关。如今天子英明神武,国库丰盈,吾等何惧之有?” 林瑾缓缓点头,心里依旧沉甸甸的。当年太祖刘宗敏面对的局面确实比现在恶劣十倍,但是刘宗敏威望高,麾下文武人心整齐,一致对外。哪像现在的朝堂,文臣武将始终在明争暗斗,而且文武双方内部也争斗不休,当今天子英明神武不下于太祖,多年来依旧无法彻底掌控朝堂。 “我这几天已经买了几万石粮食,或许再过十几天就可以筹齐十五万石。我准备走水路运过去,为了减少麻烦,我想请你明天早上陪我去拜访一下周御史,弄一份盐道衙门的公文。” 王基说完后有点不好意思,王钊乃是堂堂布政使,却要借用巡盐御史的名号行事。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一路要经过很多地方,巡盐御史的名号比陕西布政使好用多了。 林瑾满口答应,此乃公事,周稳肯定不会拒绝。 俩人又聊了一会交易所的事情,一壶茶水也喝完了,林瑾起身告辞。 回家的时候,依旧是三人同车。 妙玉一上车就坐在林瑾身边,用力搂着他的手臂,抬头看了一眼宝钗。 宝钗微微一笑,坐到了林瑾和妙玉对面。她有自己的矜持,而且林瑾也在,不好和妙玉争个高下。 妙玉心情大好,说了一会话之后,酒意上涌缩到林瑾怀里睡着了。 林瑾打开抽屉,取出一张薄毯,轻手轻脚盖在妙玉身上。为了让她睡得更舒服点,还特意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枕着自己的臂弯。 宝钗静静看着,心里有点羡慕,也有点期待。 第150章 陪房丫鬟晴雯 午后,京城荣国公府,荣庆堂。 贾母在榻上午睡,鸳鸯在一旁轻轻打着扇子。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 贾母吓得打个哆嗦,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慌忙问道:“什么声音?” 鸳鸯轻声道:“老太太,似乎环哥儿又挨打了。” 最近天热,贾政中午喜欢在凉爽一些的外书房呆着,外书房就在荣庆堂隔壁,刚才的声音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贾母叹了口气,骂道:“该死的孽障,整天不学好!但凡他有宝玉半分懂事,也不至于经常被他老子打得要死要活!咦?怎么还在哭闹?那个孽障这次犯得事情不小啊!你去唤他们父子过来,老身问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鸳鸯答应一声,起身快步向外走去。 几分钟后,一脸怒气的贾政带着满脸泪痕的贾环走了进来,向贾母行礼问安。 贾母沉着脸,冷冷瞪着贾政,一言不发。 “环儿犯了点小错,儿子教训他时闹得声响大了点,惊扰了母亲,还请母亲恕罪。”贾政慌忙向贾母请罪,随即对贾环大喝一声,“该死的畜生,还不跪下请罪!” 贾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求饶。 “犯了点小错?”贾母冷笑一声,沉着脸问道:“他到底做了什么?” 贾政嘴角抽搐了一下,知道人多嘴杂瞒不过去,低声道:“这个孽障竟然想偷外书房里的东西拿去卖!” “呵呵……”贾母怒极反笑,冷冷道:“出息了啊,环儿,连你老子的东西都敢偷去卖?你这么能耐,这个家里只怕放不下你了啊!” 贾政听这话不对劲,赶紧也跪在地上,哀求道:“请母亲息怒,环儿也是一时糊涂,被儿子责打之后已经知道错了!孽障,还不赶紧磕头认罪!” 贾环砰砰磕头,声音颤抖着认罪。 贾政抬起头,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贾母。他和王夫人感情淡薄,最喜欢的就是赵姨娘,内心深处对探春和贾环的关爱甚至超过了贾宝玉。 贾母看着贾政鬓角的白发,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挥了挥手。 贾政如逢大赦,赶紧道谢起身,拖着贾环就准备离开。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夫人怒气冲冲走了进来,正好和贾政贾环迎头撞上。 贾政淡淡点头,和王夫人擦肩而过。 “老爷且慢!”王夫人叫住了贾政。 贾政挥挥手让贾环滚蛋,淡淡问道:“夫人有事?” 王夫人先向贾母行礼问安,然后才沉着脸道:“刚才我去宝玉那边,看到晴雯在和宝玉调笑!我说了几句,宝玉竟然为了晴雯和我顶嘴,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我想把晴雯撵出去,特意过来请求老太太的同意!” 晴雯是贾母的丫鬟,不久前送给了贾宝玉。所以王夫人想把晴雯撵出去,必须取得贾母的允许。 贾母愣了一下,脸色也阴沉下来,当时看晴雯相貌出众,这才给了宝玉,没想到竟然是个不知廉耻的狐媚子。 她毫不犹豫喝道:“马上撵出去,免得带坏了宝玉!” “是!为了避免宝玉闹腾,还请老太太唤他过来,儿媳趁机撵走晴雯!” 贾母点点头,正要让鸳鸯去唤宝玉,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鸳鸯不等贾母吩咐就掀帘子出去,随即带了一个小箱子进来,放在了贾母面前。 “老太太,扬州的信。” 贾母打开箱子,只见里面放着四封信。她把信都拆开,先看末尾署名,分别是湘云、黛玉、林瑾和探春。她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还以为林瑾要正式和湘云定亲了,迫不及待先看湘云的信件。 贾母看完后大失所望,湘云信中惯例问候了一番,说了些近来发生的事情,还送了不少好玩的小礼物给贾宝玉。 贾母又打开探春的信件,看到一半就面沉如水,看完后随手扔掉信,心里既愤怒又庆幸。愤怒的是谋划了多年的宝玉黛玉联姻一事要泡汤了,庆幸的是还好探春及早发现近亲成婚的弊端,否则将来宝玉和黛玉生一堆残障如何了得!她并不怀疑探春所说是真是假,这种大事,探春绝对不敢撒谎。 贾政见贾母脸色大变,赶紧问道:“母亲,发生了何事?” 贾母不答,拿起了林瑾的信件。看完后脸色古怪,让贾环去扬州肯定是探春的意思,只是贾环刚刚犯了大错,这封信就来了,莫非天意如此?她心里稍稍有点安慰,看来林瑾和探春感情甚笃,否则不会插手这种破事。 “母亲?”贾政试探着叫了一声。 贾母淡淡道:“瑾儿来信,说让环儿去扬州就学。你们怎么看?” 王夫人眼中闪过一抹狂喜,这肯定是探春的主意,真是个贴心的丫头啊! 贾政愣了一下,立即摇头:“这怎么可以!环儿还小,而且环儿就在族学上学,何必千里迢迢去扬州!” 王夫人恨得暗暗咬牙,低声道:“老爷,环儿已经不小了!他太顽劣,族学里的老太爷根本管不了他!老爷若是想让他成器,最好另外找几个得力的老师。” 贾政摸着胡须沉默不语,他舍不得贾环千里迢迢南下,所以才用族学为借口。他有些愚钝迂腐,被王夫人的话一堵,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王夫人接着劝道:“老爷,这是三丫头的请求,她是环儿的亲姐姐,还能害了环儿不成?若是不让环儿去扬州求学,万一将来在京城混不出个名堂,她们姐弟只怕会埋怨老爷一辈子啊!” 贾政一脸犹豫,左思右想也下不了决定。 贾母暗暗叹气,贾政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孝顺,其他的都是一塌糊涂。但愿宝玉将来能争气一点,万万不能和贾政一样。 贾政踌躇良久,询问贾母:“母亲意下如何?” 贾母淡淡道:“环儿在家里人憎狗嫌的,难得瑾儿和三丫头一番好意,让他去扬州试试,过两年若是没什么长进,再让他回来便是。” 贾政迟疑道:“三丫头当年去扬州的时候,母亲也是这么说的,五年过去了,没见三丫头回来一次啊!” 王夫人和鸳鸯同时低下头去,拼命忍住笑。 贾母懒得和这个傻儿子计较,厌烦地挥了挥手:“就这么定了,忙你的去。” 贾政见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只好躬身退下,准备立刻去哄哄赵姨娘,以免那个婆娘大吵大闹。 王夫人本想催促鸳鸯去叫宝玉,见贾母又拿起了一封信,只好暂时闭嘴。 贾母看完黛玉的信,气得老脸通红,骂道:“守门之犬,安敢如此对待敏儿和玉儿!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竟然都不传个消息过来,若非玉儿来信,老身还被他们蒙在鼓里呢!” 其实贾母误会贾代信那些人了,他们本来确实打算写信向贾母痛诉黛玉,后来林瑾借助张清之手,小惩大诫了他们一番。这下子人人都退缩了,再也不提向贾母写信告状的事情,也不敢向贾母禀明事情经过,所以才没有向京城贾家送信。 王夫人听到敏儿和玉儿这两个名字,悄悄握了握拳头,问道:“老太太,这封信是外甥女写的吗?信中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你自己看。”贾母冷哼一声,把信递给了王夫人。 王夫人看完信,如同吃了个冰镇西瓜一般浑身通透,若非场合不对,只怕会放声大笑起来。她刚嫁过来的时候经常受贾敏的气,起先还反抗了两次,结果惨不忍睹。从此面对贾敏的时候逆来顺受,再不敢露出半点不满,心里的怨气却越来越深重。贾敏死后,这股怨气并为消散,而是转移到了黛玉头上。如今得知贾家老宅的老朽们羞辱了黛玉,她岂能不欢乐开怀? 贾母这几年多次当众表态要让宝玉娶黛玉为妻,每次都不了了之。林海的婉言推脱是主要原因,王夫人明里暗里的反对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她绝对不想看到仇人的女儿成为自己的儿媳!原着中,王夫人也是这么做的,坚决反对木石姻缘,最终用了各种办法促成了宝玉和宝钗的婚事,间接逼死了黛玉。 王夫人心里再舒坦,当着贾母的面也不敢泄露分毫,跟着骂道:“一群庶出支脉,竟敢羞辱宗家,好没教养!老太太,我稍后就让老爷写一封信,严厉斥责老宅那些人,让他们去扬州向外甥女赔罪道歉!” 贾母点点头正要说话,一阵气不顺,剧烈咳嗽起来。 王夫人和鸳鸯大惊失色,赶紧上前轻拍后背帮着顺气。 贾母缓过劲来,摆摆手道:“罢了!玉儿自己都不生气了,老婆子也懒得做恶人!” 王夫人点点头,立即闭嘴不提此事。 贾母叹了口气,黯然道:“媳妇啊,你回头和关系好的几家勋贵多走动走动,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说给宝玉。” 王夫人和鸳鸯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贾母,贾家上下谁不知道贾母在宝玉婚事上的态度? 贾母再次叹了口气,把探春的信递给王夫人。 王夫人看完后大喜,也就是探春不在面前,否则定要搂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探春先帮自己弄走了贾环,又帮宝玉断绝了和黛玉的联姻,真是太贴心了!可惜不是自己亲生的!有功要赏,奖赏探春什么好呢? 王夫人想着想着忽然心生遗憾,宝玉和宝钗也是表亲,岂不是也不能成婚了?不过这点遗憾转瞬即逝,只要黛玉不做自己的儿媳,换谁都没多大区别。 “鸳鸯,去唤宝玉过来。”贾母这时才想起之前的事情,吩咐道:“鸳鸯,去唤宝玉过来。” 鸳鸯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屋子。 王夫人忽然计上心来,低声道:“老太太,晴雯那狐媚子生得一副好相貌,就这么白白撵出去太可惜了。能否送去给三丫头做陪房?” 探春这次‘立了大功’,王夫人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奖赏什么东西,刚好贾母让鸳鸯去唤宝玉,她立即想到把晴雯送给探春,将来好帮着探春固宠。如果晴雯有本事‘祸乱’林家后宅,她也乐得看热闹。 贾母立即明白了王夫人的意思,仔细想了想觉得不错,让晴雯去帮探春固宠也算是‘废物利用’了,湘云毕竟是史家的人,以后贾家想要和林家保持密切关系或者寻求帮助,还是要靠探春。 “老太太?”王夫人见贾母沉思良久,忍不住叫了一声。 “去办。”贾母淡淡吩咐一声。 王夫人大喜,行礼后迅速退了出去。 贾母抚摸着额头,一阵阵的心累,喃喃道:“都是不省心的东西啊!也就宝玉乖巧懂事!可惜不能娶玉儿……唉!” 王夫人并未直接去宝玉那边,带着两个大丫鬟去了赵姨娘的偏院,看到贾政果然在安慰赵姨娘母子,心里恨得牙痒痒,脸上却不动声色,沉声道:“环儿要带的东西准备好了吗?稍后就要出发了!” 贾政愕然道:“怎么这么急?” 王夫人淡淡道:“这是老太太的意思。”她笃定贾政和赵姨娘不敢去询问贾母,所以才敢这么说。 贾政无奈,只好让赵姨娘赶紧去收拾东西。 赵姨娘泪流满面,很听话的去收拾东西了。很快就提了个包袱出来,唠唠叨叨叮嘱贾环。 贾环听了两句就不耐烦地叫道:“我是去找姐姐,又不是去干坏事,哪里这么多废话!烦不烦啊?” 贾政皱眉喝道:“孽障,怎么说话呢!” 王夫人微笑道:“环哥儿还是第一次出远门,难免有点激动,老爷还是不要骂他了。环儿,咱们走。” 贾环向贾政和赵姨娘磕头告别,笑嘻嘻地挥了挥手,屁颠屁颠跟着王夫人走了,身后传来赵姨娘撕心裂肺的哭声。 王夫人出来后,彩霞使个眼色,示意贾宝玉已经去了贾母那边。王夫人点点头,带着几个人直奔怡红院而去。 半个小时之后,在袭人麝月秋纹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嚎哭挣扎的晴雯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强行拖了出来,推推搡搡出了怡红院。 第154章 贾环被抓 午时,一艘客船缓缓靠近了扬州码头。 贾环站在船舷上,看了看周围,惊叹道:“好多的船啊!戏文里说‘南船北马’,原来是真的!” 晴雯站在贾环身后,俏脸阴沉的都能拧出水来了,斜视着身旁站着的两个强壮婆子,恨不得把她们一脚踹下船。一路上这两个婆子一直寸步不离跟着,生怕她逃跑。她刚上船的时候确实有过逃跑的想法,不过后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即便顺利逃掉,一个美貌的小姑娘身无分文,又不认得路,下场可想而知。 一个婆子笑道:“环少爷说的没错,江南就是船多。等会见到三小姐,你可一定要给咱们说几句好话啊,这一路上咱们可没亏待你!” 贾环鼻孔朝天,得意地笑道:“你俩也有求到本少爷的时候?以前不是嚣张得很嘛,都敢和我姨娘对骂。” 另一个婆子陪笑道:“咱们哪敢和姨奶奶对骂啊,也就是说话声音大了点,争辩了几句罢了。” “呵呵……”贾环冷笑一声,斜视着两个婆子,“你们当本少爷是傻子不成?三姐姐的为人你们也知道,我只要随便说几句坏话,你们肯定会挨一顿狠的哦!” 晴雯看不惯贾环的小人嘴脸,轻轻啐了一口。 两个婆子想起探春的脾性不禁慌了手脚,哀求道:“请环少爷一定要帮咱们说说好话啊!” “好说好说!”贾环学着戏文里的老生,摸了摸不存在的胡须,把右手伸到了两个婆子面前。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心里把贾环骂了个狗血淋头,无奈地取了几两银子递了过去。 贾环眼睛一亮,没想到这两个老虔婆真的给了,一把夺过来咬了咬,确认是真的,赶紧收在怀中。 晴雯冷哼一声:“还是主子呢,真是没见过世面!” “呵呵……”贾环冷笑一声,鼻孔朝天看着晴雯,“你倒是见过不少世面,那又如何?不也被发配三千里!” “你胡说,我才不是被发配的!”晴雯大怒,伸手就要去揪贾环的耳朵。 贾环吓了一跳,下意识向旁边一躲。 一个婆子一把抓住晴雯的手臂,冷冷道:“太太说的没错,果然是个不知礼数的狐媚子,竟敢对主子动手动脚!” 晴雯奋力挣扎,跳着脚骂道:“放你娘的春秋大屁!你才是狐媚子,你全家都是狐媚子!” 那婆子大怒,抬手就要殴打晴雯。 “行了行了!”贾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骂道:“蛆了心的孽障,一点都不让本少爷省心!晴雯是给三姐姐做丫鬟的,被你打得鼻青脸肿的,见了三姐姐怎么交代?” “环少爷说的是。”婆子对贾环点头哈腰,随即狠狠拧了一下晴雯的胳臂,骂道:“再敢胡说八道,撕了你的嘴!” 晴雯怒视着这婆子,咬牙切齿强忍着没有再骂人。她急躁耿直,却不是傻子,只是把这份仇恨记在了心里。 这时船只缓缓靠岸,船工刚放下踏板,贾环就迫不及待上了岸,大踏步向城门走去。 两个婆子不敢怠慢,赶紧押着晴雯跟了上去。 贾环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斜着眼睛看着路人。别人见他一身锦衣,身后还跟着丫鬟婆子,也不敢轻易冒犯,纷纷向一旁躲避。贾环在家里毫无地位,连丫鬟谁都敢斥责他,还是第一次遭遇这种‘优待’,顿时乐得大笑,一边东张西望,一边甩开膀子往前走。 “哎呦!”贾环忽然捂着脑袋惨叫一身,一头歪倒在地上,原来没注意撞倒了别人。 被贾环撞到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和贾环身高差不多,也是一身富贵打扮。他刚从旁边的店铺出来,不料被贾环狠狠一头撞上,站稳脚步之后怒视着躺在地上的贾环。 贾环一骨碌爬起来,指着对方骂道:“蛆了心的王八羔子,走路不长眼睛吗?连本少爷都敢撞!” 黑衣少年本想让对方道个歉就算了,听了这话勃然大怒,命令跟出来的几个随从:“抓起来!” 一个高大健壮的随从闻声而上,抓鸡一般把瘦弱矮小的贾环提了起来。 晴雯和两个婆子都惊呆了,完全不知如何是好。王夫人把贾环视作眼中钉,随便派了两个婆子跟随,两个随行的成年男子都没有,遇到事情顿时手足无措。 “带走!”黑衣少年一挥手,向附近的马车走去。 贾环顿时慌了,大声骂道:“小妇生的孽障,竟敢抓本少爷……” 一个随从不等贾环说完,很有眼力见的把一块肮脏的帕子塞在他嘴里,顿时支支吾吾骂不出来。 直到黑衣少年一行押着贾环远去之后,晴雯和两个婆子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晴雯倒也罢了,两个婆子吓得脸色煞白,她们是护送贾环的人,如今人还没送到就被人捉走了,回头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一个婆子问同伴:“咱们怎么办?” “要不报官?” 晴雯听了这话忍不住嗤笑出声,引得两个婆子怒目而视。 其中一人喝道:“笑什么?” 晴雯冷冷道:“我笑你俩蠢猪一般!你们知道衙门在哪吗?知道刚才那人是谁吗?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报官?” 两个婆子本来被晴雯骂‘蠢猪’很愤怒,听了她的质问面面相觑,一时无言以对。 一个婆子忍着怒气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说你们是蠢猪还不承认!呵呵……”晴雯冷笑一声,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车马行:“这还用问?赶紧雇一辆马车去林家啊!” “哦……对对对!咱们赶快去找三姑娘!” 两个婆子如梦初醒,赶紧拉着晴雯去了车马行。 半小时后,马车在林府大门口停了下来。一个婆子把贾政给的名帖递上去,门房立即领着她们三人进了门,期间偷偷看了晴雯好几眼。 晴雯一路往里走,总感觉遇到的丫鬟仆人都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她迅速看了看身上,又摸了摸脸,没发现什么脏东西,心里十分疑惑,这些人都怎么了? 第155章 黛玉和晴雯的初见 雪雁端着果盘和茶水点心,刚走到后院门口就和晴雯三人迎面遇上。她看清晴雯的相貌,顿时愣住了。 一个婆子上前弯腰笑道:“我们是京城贾府的人,来见我家三小姐,还请通报一声。” “哦……”雪雁点点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晴雯,吩咐道:“你们跟我进来。” 晴雯心里有点发毛,这个丫鬟看自己的眼神怎么也怪怪的? 雪雁领着晴雯她们绕过池塘,来到了秋千架附近。黛玉抱着小球球坐在秋千架上,岫烟坐在另外一个秋千架上,正在低声说笑。 晴雯看清黛玉的相貌之后瞠目结舌,再也迈不动步子。 两个婆子也愣住了,下意识看了一眼晴雯。 黛玉抬头看向来人,心里十分惊讶,情不自禁摸了摸脸。 岫烟瞪大眼睛,低声道:“姐姐,那个姑娘和你长得好像啊!” 黛玉点点头,心里涌起强烈的好奇,目不转睛看着晴雯,对方的相貌竟然和自己有七成相似。若是换一身相同的服饰,出去说是双生子只怕也没人怀疑。 雪雁低声笑道:“那就是我家小姐。” 晴雯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刚才那些人为何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原来自己和林家小姐相貌相似。 雪雁领着晴雯三人来到秋千架前面,把托盘放在桌上,向黛玉笑道:“小姐,她们是京城贾家的人。” 黛玉微微点头,看着晴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晴雯。”晴雯看着黛玉,目光中没有半分胆怯。 黛玉微笑道:“很好听的名字。外祖母让你们来的吗?” 晴雯犹豫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王夫人说是老太太的主意,但是她有些不相信。 一个婆子谄媚地笑道:“回姑娘的话,是太太让我们护送环少爷和晴雯前来贵府。” “哦……”黛玉点点头,看了看院门附近,“贾环何在?” 婆子脸色尴尬,讷讷不能言。 黛玉皱皱眉,看向了晴雯。 “环少爷被人抓走了……”晴雯忍着笑,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黛玉愕然无语,贾家人和扬州犯冲吗?前有贾琏,后有贾环,都是刚下船就出事。 岫烟低声问道:“姐姐,要通知三姐姐吗?” “不必让她徒增担心。雪雁,请忠伯过来。” 雪雁答应一声,转身快步而去。 黛玉和岫烟走到桌旁坐下,向晴雯询问贾母等人的身体情况。晴雯对贾家人心怀怨恨,不过依旧有问必答,并未有丝毫隐瞒。 两个婆子在一旁焦急万分,却不敢执意要见探春。 几分钟后,林忠跟着雪雁过来了。当他听了事情经过之后,也想起了当初贾琏的事情,心里一阵无语。 黛玉轻声道:“哥哥和王承基在盐道衙门,请忠伯亲自过去说一声。” 忠伯点头答应,转身就要离去。 一个婆子急忙道:“小姐,能否让咱们也去个人?老婆子实在放心不下啊。” 黛玉看向了晴雯:“你口齿伶俐,跟忠伯走一趟。” 晴雯犹豫了一下,勉强点了点头,跟着林忠走了。 黛玉给开始不安份的小球球喂了点吃的,询问那两个婆子,“晴雯是贾环的贴身丫鬟吗?”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脸色都很尴尬,支支吾吾难以回答。 黛玉皱了皱眉,淡淡道:“若是不想说就退下,回头我会写信询问二舅母,为何派两个话都说不清楚的人来我家。” 两个婆子大惊失色,不敢再隐瞒,压低声音把晴雯来扬州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当然,她俩并不知道王夫人的真实想法,只知道晴雯是来给探春做贴身丫鬟的。 黛玉一听就明白了王夫人的想法,吩咐两个婆子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岫烟,轻声道:“让妹妹见笑了,没想到二舅母竟然会做这种事。” 岫烟微笑道:“林家是林家,贾家是贾家,此事和姐姐有什么关系?姐姐,我觉得让晴雯给三姐姐做贴身丫鬟有些不妥,还是留在姐姐身边比较合适。” 黛玉惊讶地看着岫烟,对方从不掺和这种事情,为何忽然提了这样一个建议? 岫烟迅速看了一眼雪雁,欲言又止。 黛玉把小球球递给雪雁,笑道:“雪雁,小球球不耐烦了,你带它玩去。” 雪雁很高兴地点点头,抱着小球球离开了。 岫烟身子前倾,凑到黛玉耳边小声道:“晴雯和姐姐长得太像了。” 黛玉愣了一下才明白岫烟的意思,俏脸顿时红了,握着岫烟的手,低声道:“多谢妹妹提醒!回头我会和三妹妹说一声,让晴雯跟着我。” 晴雯和黛玉长得太像了,若是按照王夫人的意思让晴雯给探春做陪房丫鬟,晴雯和林瑾在一起……黛玉想想就觉得难为情。 岫烟见黛玉害羞,很自然地岔开了话题,“姐姐认为抓走贾环的是何人?” 黛玉笑着摇头:“我又不会未卜先知,哪能猜得到?不过敢当众抓人,家里肯定非富即贵,很容易就能打听到。若是妙玉在,或许可以用她那半吊子的天机神算测算一下。” 岫烟笑道:“其实妙玉姐姐的天机神算很厉害,给我们测算的时候都挺准,也不知为何,给瑾哥哥和姐姐测算的时候一次都没准过。” 黛玉笑着摇头:“这谁知道呢?或许因为我和哥哥跟妙玉太亲近了?” 岫烟微笑不语,她总觉得不是这个原因,但是又想不出来其他更合理的解释。 黛玉取出怀表看了看,脸色有些担忧,“已经一点多了,云妹妹她们三点多就会回来,但愿在那之前哥哥已经找到了贾环。” 岫烟安慰道:“在别的地方或许会花很多时间,这里是扬州城,瑾哥哥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他。” “但愿如此。”黛玉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是我向三妹妹提议让贾环来扬州,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如何面对三妹妹?” 岫烟用力握了握黛玉的手,轻声道:“姐姐放心,只要贾环报上身份,抓走他的人肯定不会伤害他。”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黛玉心里的担忧减轻了不少,她抬头看了看太阳,期待着林瑾在探春回家之前就把贾环找回来。 第156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林忠带着晴雯出了大门,乘车直奔盐道衙门而去。 晴雯初到扬州,又不认得林忠,上车后就低着头一言不发。 林忠对晴雯的相貌也感到惊讶,若非他前些年一直跟着林海,对林海的事情了如指掌,此时都要怀疑晴雯是不是林海的私生女。他见晴雯很拘谨,主动开口说起了扬州好吃好玩的东西,还向晴雯询问京城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晴雯本就直爽外向,没什么心机,见林忠和蔼可亲,心里的拘谨顿时没了,很快就和对方聊了起来。 到了盐道衙门大门口的时候,晴雯已经和林忠混熟了,下车之后主动搀扶了一下对方。 林忠笑着道谢,领着晴雯向大门走去。 盐道衙门九成的人都认得林忠,又知道林瑾就在后衙做客,上来说笑了几句,一个小头目领着林忠和晴雯向里面走去。 晴雯暗暗震惊,因为林海担任江浙巡盐御史多年,贾家大多数人都知道这是个什么官职。她知道这里就是戏文中说的‘八府巡按钦差’的衙门,没想到一个管家既不用递上名帖,又不用进去通报,由此可见林家在扬州的权势。 林忠和晴雯很快就到了后衙,一个管事婆子把他们带到了正堂客厅,在门外大声禀报。 厅堂内,周稳坐在主位,林瑾和王基在一旁相陪,三人脸色通红,显然都喝了不少。听到林忠来了,三人都愣了一下,周稳赶紧让人进来。 林忠带着晴雯走了进来,向周稳行礼问好。 周稳惊讶地看了一眼晴雯,笑着问道:“林小娘子怎么这身打扮?” “哈哈……”王基笑道:“莫非是学戏文里微服私访,来看看你哥哥有没有做坏事?” 林瑾笑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好好看看她是不是我妹妹!” 王基揉了揉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晴雯,挥手叫道:“少来唬我!这不是你妹妹又是何人?” 晴雯被王基看得又羞又恼,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王基抚掌笑道:“看看,还说不是你妹妹?这动作完全一模一样啊!” 林瑾懒得理会王基,问道:“忠伯,发生了什么事?” 林忠低声道:“启禀公子,贾家的贾环刚下船就被人抓走了。小姐担心不已,让老奴来报个信。” 林瑾愣住了,急忙问道:“事情经过如何?” 林忠轻轻拉了一下晴雯:“晴雯,你来告诉公子。” 林瑾微微一笑,之前看到此女的时候就有所猜测,原着中,晴雯和黛玉的相貌十分相似,果然是她。 晴雯点点头,把之前的事情又说了一边。她的北方官话十分正宗,黛玉的官话则带着一点江南口音,区别十分明显。 王基瞠目结舌,这才知道自己真的认错人了。 林瑾听完后轻轻叹了口气,先是贾琏,再来个贾环,都是一下船就出问题,看来贾家不利江南啊! 王基拍案叫道:“好个大胆的贼子,连贤弟的亲眷都敢抓走,真是胆大包天!走走走,咱们去码头走一趟,先查明那人的身份!” 周稳笑道:“承基贤弟稍安勿躁,区区小事何须吾等亲自出马?管家!” 管家应声而入,躬身等候吩咐。 周稳沉声道:“一个小时前,林贤弟的表弟在码头被一伙人抓走了,带头的是个十六七岁的黑衣少年,你多带些人手,把人找到后带过来。” 管家听了这话一脸震惊,悄悄看了一眼林瑾,脸色十分尴尬。 周稳皱眉喝道:“还不快去!” “喏!”管家躬身答应,犹豫了一下,拱手道:“启禀老爷,人或许就在后花园。” 周稳愣住了,摸摸耳朵问道:“你说什么?” 管家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小声道:“抓走林公子表弟的人可能就是少爷。之前少爷抓了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回来,说那个王八羔……说那个小少爷的嘴和粪坑一样,让人绑在后花园的树上,现在应该还在那里。” “什么?”周稳瞠目结舌,扭过头尴尬地看着林瑾。 “哈哈……有趣!太有趣了!”王基大笑着站起来,一把拉起了林瑾,“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走走走,咱们快去看看!” 林瑾笑道:“小孩子胡闹,四平兄无需介意。咱们一起去看看?” “多谢贤弟宽宏大量!”周稳向林瑾拱手致谢,伸手做了个手势,“请随愚兄来。” 周稳在前带路,很快就来到了后花园。果然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被绑在树上,披头散发,满脸泪痕,嘴也被堵上了,看到晴雯立即挣扎着呜呜出声。 林瑾看向晴雯,她点点头,忍不住笑出声来。 周稳喝道:“赶紧给这位公子松绑,再让廷儿马上滚过来!” 管家答应一声,上前把贾环嘴里的帕子取了出来,然后解开绳索,快步奔向后面的院子。 贾环猛烈地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看着走到面前的林瑾,皱眉问道:“你是谁?” 林瑾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递了过去,“先擦擦脸。” “哦……”贾环接过帕子也不道谢,胡乱擦了下脸,再次问道:“你是谁?” 林瑾淡淡道:“我是你表兄。” “表兄?”贾环眨眨眼,想了想才反应过来,立即哀嚎起来:“原来是林家表兄!表兄,你可要给我报仇啊!那个蛆了心……” “闭嘴!”林瑾大喝一声打断了贾环的咒骂,用力敲了敲对方的额头,“不许骂人!人家为何抓你,你心里没数吗?” 贾环摸摸额头,委屈地低下头去。心里暗骂林瑾不是好东西,竟然不给自己做主,回头一定要向姐姐告一状。这也是环境使然,赵姨娘整天污言秽语的骂人,贾环年纪小有样学样,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林瑾一看就知道贾环在想什么,并未和这个熊孩子计较,决定回头一定要让探春严加管束。 这时抓走贾环的黑衣少年跟着管家快步过来,向周稳和林瑾王基行礼问安。他比林瑾小不了几岁,但是林瑾和周稳平辈论交,只好以后辈自居。 林瑾和王基都认得周廷,微笑着点头回应。 周稳喝道:“怎么一出门就惹祸?你知道你抓的是谁吗?此乃京城荣国公府的公子,你林世叔的表弟!还不赶紧赔礼道歉!” “荣国公府的公子怎会满嘴喷粪?”周廷的质疑脱口而出,见自家老子脸色更黑了,赶紧向林瑾拱手致歉,“小侄一时气愤抓了世叔的表弟,还请世叔见谅。” 林瑾拍了拍周廷的肩膀,笑道:“此事贾环不对在先,贤侄并无大错。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过贤侄以后行事还是要谨慎一些,以免给四平兄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周廷大喜,急忙向林瑾道谢,又拍着胸脯保证以后一定小心行事。 周稳皱皱眉,喝道:“你林世叔宽宏大量,老夫却不能置若罔闻!滚回房去,把‘吾日三省吾身’这句话抄写一千遍,晚上老夫要检查!” 周廷脸色顿时垮了,又不敢反抗,垂头丧气转身就走。 贾环跳着脚笑道:“哈哈……让你绑我,让你堵我嘴!活该!依我说抄写一万遍才好!” 周廷回头狠狠瞪了贾环一眼,加快脚步离去。 林瑾叹了口气,对周稳拱手道:“四平兄,时间不早了,小弟就先告辞了。” 周稳拱手还礼:“贤弟有事要忙,我就不留客了,改天咱们再聚。回头我会让犬子给贾三小姐赔罪。” 贾环闻听大喜,拍着手笑道:“好啊好啊!你儿子给我姐姐赔罪的时候,我一定也要在场才行哦!” 王基嘿嘿一笑,饶有兴趣地看着贾环,没想到探春的亲弟弟是这副模样。 “闭嘴!”林瑾又敲了一下贾环的额头,笑着摇了摇头,“四平兄不必如此见外,我会和三妹妹说清楚的。” “呵呵……那就多谢贤弟了。”周稳笑着道谢,亲自把林瑾一行送到门口。 分别的时候,王基凑到林瑾耳边,悄悄道:“你这内弟如此顽劣,不如也送到江北水师去锤炼一下。” 林瑾有点心动,不过想到贾环岁数还小,摇摇头道:“回头再说。路上小心。” 王基哈哈笑着挥了挥手,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林瑾向周稳道别,带着贾环上了马车,忠伯和晴雯依旧乘坐来时的马车,一起打道回府。 贾环心里有气,上车后就从窗户向外观望,并不理会林瑾。 林瑾拉开抽屉取出几碟子小点心,问道:“要吃吗?” 贾环抽了抽鼻子,看了一眼那些精致无比的小点心,本想很有骨气的拒绝,不料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来。他还是早上在船上吃了点东西,后来一直被绑在树上,连水都没喝一滴,早就饥肠辘辘了。 “吃。”林瑾把碟子往前递了递。 贾环吞了口唾沫,低声道:“是你让我吃的,我其实并不想吃!” “是我让你吃的!”林瑾笑着点头,又取出一瓶果酒,拔出塞子后放在贾环面前。 贾环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左手点心右手果酒,狼吞虎咽起来。 第157章 顽劣的贾环 湘云和探春刚下马车,门房就迎了上来,把贾环来了的消息告诉给她们。 探春大喜,也顾不得仪态了,拖着湘云飞快地向内院走去。她在家里的时候经常责骂甚至打贾环,不过那都是因为恨其不争,到扬州这几年,心里最牵挂的还是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五年没见,不知道长高了多少。 湘云一边小跑着跟上,一边笑道:“恭喜你们姐弟团聚。有瑾哥哥的照看,环儿以后肯定会有出息。” 探春微笑道:“多谢姐姐。我不求他有多大出息,只求他千万别走邪门歪道!” 湘云摇摇头:“那不会。江北水师军纪严明,训练刻苦,只要环儿能坚持住,瑾哥哥和我爱叔肯定不会亏待他。” “唉……”探春叹了口气:“环儿顽劣,若是不严加监督,只怕两三天就当了逃兵。” “妹妹放心,瑾哥哥肯定会安排好的。” “嗯,这倒也是。” 湘云和探春说话间已经进了后院,听到花园里有人说话,她们赶过去一看,黛玉她们正在听晴雯说贾家的事情。 湘云和探春都认得晴雯,不过多年未见已经生疏了,点点头就完事了。 黛玉笑道:“哥哥和环儿在三妹妹那里。” 探春点点头,向众人打声招呼,快步向自己居住的院子走去。 湘云在黛玉身边坐下,一起倾听晴雯的讲述。人家姐弟团聚,她就不去凑热闹了。 探春屋内,贾环闷闷不乐趴在桌上,不时瞪一眼坐在旁边的林瑾。 林瑾担心贾环在探春屋里乱翻乱动,所以特意在这里盯着他。 探春冲进屋子,看到贾环眼眶顿时红了。 贾环迟疑了一下,小声叫道:“姐姐?” 探春长高了很多,相貌也有了一些变化,贾环有点不敢认。 “是我!”探春点了点头,眼睛有点湿润,招招手道:“环儿,来!” 贾环立即冲向探春,紧紧搂住她的腰嚎啕大哭起来。 探春拍着贾环的后背,轻声道:“都这么大人了,还动不动就哭,害不害臊啊?” 贾环哭声小了很多,哽咽道:“姐姐,好久没见,我好想你啊!” 探春迅速擦了擦眼角,微笑道:“我也想你啊!家里都好?” “都挺好的,就是姨娘经常想你想到哭,还骂你是个蛆了心的孽障,都不回去看看她。” 探春皱了皱眉,斥责道:“说多少遍了,不许说脏话!” 贾环撇撇嘴:“姨娘天天都在说呢,你怎么不管管她?就知道欺负我!” “你说什么!”探春大怒,一把揪住贾环的耳朵。 贾环疼得龇牙咧嘴,踮着脚喊道:“哎呦,快放手!刚才被人揪耳朵揪得疼死了,这会又被你揪,真是没天理了啊!表兄,你别干看着,救救我啊!” 林瑾笑而不语。 探春急忙松开手,问道:“谁揪你耳朵了?你又惹什么祸了?” 贾环看了一眼林瑾,嘟囔道:“我被人抓去绑在树上,嘴被堵上了,还被揪耳朵,表兄也不帮我讨个公道!” “胡说!”探春在贾环额头上狠狠敲了一记,喝道:“若是你占理,瑾哥哥岂会不帮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哦……”贾环委屈巴巴答应一声,说起了之前的事情。他言辞混乱,不时蹦出几句脏话,探春听得眉头紧皱,忍不住又要打。 林瑾笑道:“行了,还是我来说。” 探春点点头,轻轻给贾环揉了揉耳朵,牵着他过去坐下。 林瑾言简意赅,把事情说了一下。 探春扶额叹气,本来只是个小小的冲突,没想到最后闹成这样。幸亏抓走贾环的是熟人,否则还要耗费大量人力四处寻找。 林瑾说完后,看着探春沉声道:“周廷和环儿年纪相仿,此事也没造成严重的后果,所以我并未追究。周大人说要带着周廷来向三妹妹请罪,被我婉拒了,还请三妹妹见谅。” 探春点点头:“瑾哥哥所言极是,都是小孩子胡闹,环儿又安然无恙,没必要追究。” 贾环很失望,嘀咕道:“那我不是白受罪了?” 探春瞪眼喝道:“若非你撞了人还满嘴污言秽语,人家怎么会抓你?以后再让我听到你说脏话,小心你的皮!” 贾环很不服气,又不敢反驳,低下头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探春看得心头火起,伸手就打。 林瑾挡住探春,微笑道:“三妹妹息怒,环儿疏于管教才会变成这样,只要以后严加管束,肯定会改变的。” 探春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歉意,明知道贾环在家里过得什么日子,应该早点把他接过来。同时对王夫人也有些怨恨,但凡王夫人稍稍上点心,贾环也不至于是这个样子。长大后,探春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东西,知道王夫人绝对不是表面上那样和蔼可亲。 她握着贾环的手,问道:“瑾哥哥,什么时候让环儿去江北水师从军?” 贾环愕然抬头看着探春,大声叫道:“姐姐,你说什么?” 探春沉声道:“我说让你去从军!” 贾环如遭雷击,甩开探春的手拔腿就跑,嘴里叫道:“我才不从军呢!我要回家!” 探春大怒,起身就要去追。 林瑾笑着按住探春,一个箭步追上贾环,揪着后脖颈带了回来。 探春冷笑道:“跑啊!怎么不跑了?” 贾环不理会探春,斜视着林瑾嘟囔道:“就知道欺负我这个小孩子,你这么能耐,怎么不把周廷打一顿给我出气?” 探春大怒,一巴掌就扇了下来。 林瑾握住探春的手,微笑道:“别生气了,以后好好管教就是。” 探春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贾环,大声喝道:“明天就滚去江北水师!” 贾环立即跳脚叫道:“我不去!我要回家!” 林瑾压压手让探春坐下,沉声道:“我刚才已经问过环儿的学业,一塌糊涂,数学更是一窍不通!我建议先让环儿在科学院学习一段时间,看看进展如何,然后再决定去不去江北水师。三妹妹意下如何?” “好啊好啊!”贾环立即点头,先把这一关应付过去再说。 “瑾哥哥……”探春感激地叫了一声,用力握了握林瑾的手,这话是真心为贾环考虑。 林瑾微笑摇头,示意探春不用说客套的话。 探春轻轻嗯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外面忽然传来林忠焦急的声音。 “少爷,赵千户紧急求见!” 第158章 加冠 赵正泽坐在熟悉的会客厅内,摸着额头沉思。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赶紧站起身看向门口。 林瑾大步走了进来,压压手示意免礼,走到主位坐下,吩咐道:“坐下详细说。” 赵正泽重新坐下,低声说起了事情原委。 当日林瑾和薛枫从杭州回来,途经溧阳的时候在水中发现了一个人,那人吐出‘太平府私采铁’几个字之后气绝身亡。后来林瑾把此事告知赵正泽,后者立即派了三个得力手下去太平府暗中打探消息,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一个小时前,赵正泽派出的人回来了,不过只回来了一个,而且还身受重伤。 赵正泽仔细询问后得知,三个手下到了太平府之后,假扮成猎户进入周边的山林查探,不料进入山林不久就遇到了一队贼人的袭击,其中俩人当场死去,另一人身受重伤,拼命跳到河中才侥幸逃生。袭击他们的那货贼人不但有弓弩刀剑,而且还有火铳,装备十分精良。 林瑾听到这里脸色大变,刀剑也就罢了,弓弩火铳可不是普通人能弄到手的,那伙贼人来头不小,幕后主使者很可能和军队牵连甚深,甚至就是军中将领,否则不可能拥有那么多的军中利器!如此强悍的一伙贼人隐藏在太平府周边,当地官府却从未上报消息,显然不是一句‘失察’可以解释的,极可能已经和贼人同流合污。 赵正泽一脸忧虑问道:“公子,现在如何是好?” 赵正泽并不在意太平府的官员,不过此事极大可能牵扯到军队,他根本不敢擅作主张。 林瑾皱眉沉思,张清早已得到了消息,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反馈,想来只有两个可能:其一,张清并不在意此事,根本就没派人去太平府;其二,他派人去了,但是被当地官府敷衍隐瞒,什么都没查到,所以没有反馈消息。 他想明白这点,沉声道:“你悄悄去一趟金陵,把事情的严重性告诉张清,让他找个借口召唤太平府的知府去一趟金陵。” 赵正泽一听就明白了,太平府知府若是推诿不去金陵,明摆着心里有鬼;对方若去金陵,要么有恃无恐,相信自己不会露出马脚,要么就是清白的,只是被贼人蒙蔽了耳目。不管是哪种情况,凭借绣衣卫的手段必定能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从而决定下一步的计划。 他站起身,抱拳道:“在下告退,回去安排一下就前往金陵。” 林瑾点点头:“一路顺风,有什么情况及时传递个消息回来。” 赵正泽答应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这时一个家将跑进来,向守在门口的林忠点点头,向屋里大声禀报:“少爷,叶巡抚马上就到。” 赵正泽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林瑾。 林瑾惊讶无比,叶申怎么忽然来了?莫非也知道了太平府的事情?他不敢怠慢,让赵正泽稍等片刻,快步向大门走去。 林瑾刚迈出大门,只听得街道远处传来阵阵鸣锣开道声,很快一行人出现在眼前。前方巡抚仪仗开道,大队兵丁簇拥着一顶八抬大轿走了过来,果然是江苏巡抚叶申。 林瑾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台阶下等候。 轿子在大门外停了下来,一个随从掀开帘子,叶申下了轿,抬头看了一眼林瑾,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的须发白了很多,看起来更加威严稳重。 林瑾上前拱手道:“小侄恭迎世伯。有阵子没见世伯了,世伯风采更胜往昔,真是让小侄欣喜万分啊!” 叶申扶起林瑾,笑道:“贤侄免礼。家里都好?” “多谢世伯挂念,一切都好。”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只管派人和我说。” “多谢世伯。” 俩人简单寒暄了几句,林瑾恭请叶申入内。 “不忙。”叶申笑着摇摇头,看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街坊邻居,沉声喝道:“林瑾接旨!” 林瑾愕然,天子怎么忽然给自己下旨?而且叶申为何要当众宣旨? 林忠不等吩咐早已飞跑进去,带着几个仆人把香案毯子等物拿了出来。 围观人群大感惊奇,纷纷向前凑想听个清楚,都被巡抚衙门的兵丁挡了回去。 叶申低声道:“不必担心,是好事。” 林瑾微微点头,伏地叩头,沉声道:“臣瑾恭迎圣旨!” 林忠等人不敢怠慢,赶紧跪在林瑾身后。 围观众人停止喧哗,侧耳倾听。本朝律令,宣读圣旨时只需接旨之人及其亲眷、仆从跪迎,其余人等无需跪拜。 叶申从袖中取出一道圣旨,缓缓展开后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尝闻,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十室之邑必有忠士。兹有林瑾者,扬州人,临潼侯林海之子也,才华横溢,忠君爱国……特赐字彦瑜,赐封为定海将军,令江苏巡抚叶申替朕为汝加冠……’” 围观众人吩咐惊呼出声,都知道林家父子深得天子恩宠,不过万万没想到天子竟然给林瑾赐字,还让叶申代替自己给林瑾加冠,真是圣恩如海啊!相比之下,那个从三品的定海将军反倒毫不起眼了。 黛玉等人得到消息,早已来到大门后偷听,听到圣旨内容无不欢喜万分,若非场合不对,只怕早就欢呼出声了。天子亲自给林瑾赐字,意味着把他当做晚辈看待,除非林瑾以后犯下滔天大罪,否则仅凭这一点就足以富贵终身。 薛枫家的大门后面,薛夫人和薛姨妈带着宝钗宝琴也在偷看。 薛夫人低声感慨:“没想到天子竟然亲自给贤侄赐字,还让叶巡抚替自己给贤侄加冠,这般恩宠当朝再无他人了?恭喜大嫂,恭喜宝丫头啊!” 薛姨妈笑逐颜开,轻声道:“这都要感谢二弟和弟妹啊!若非你们和林家交情深厚,哪有后来的这些事?宝丫头,还不赶紧向你二婶道谢!” 宝钗红着脸,就要向薛夫人行礼道谢。 薛夫人一把拉住宝钗,拍了拍她的手背,“自家人道什么谢?” 宝琴看着宝钗,微笑道:“恭喜姐姐。” 宝钗轻声道谢,看着已经站起身接过圣旨的林瑾,眼神一片温柔。这些天她和林瑾多次悄悄亲昵,感情突飞猛进,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林瑾的人了。 薛夫人看了看宝琴,又看了看林瑾,暗暗叹了口气。多好的年轻人啊,才貌双全,前程似锦,本该是自家的女婿,都怪夫君优柔寡断!薛家嫡出的宝钗都能做小,宝琴为何不能?等下回房后,无论如何也要逼迫夫君和梅家解除儿女婚约。 叶申把圣旨递给林瑾,向一个随从点了点头。后者立即端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上前,双手高举过头递给叶申。 “此乃御赐的金冠。”叶申解释一句,向京城方向拱了拱手,“臣申谨遵圣谕,替林瑾加冠!圣上口谕,一切从简,不必特意请人前来观礼。” 加冠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要邀请长辈和亲朋好友前来观礼,共同见证这场成年礼。不过天子考虑到林海在京城,林瑾又不喜欢林家老宅那些人,所以特意下旨一切从简。 “臣瑾谢主隆恩!”林瑾躬身道谢,把头上的玉簪取掉,顺手递给了林忠。 叶申从盒子里拿出精致无比的金冠,仔细给林瑾戴在头上,后退两步端详了一下,笑道:“贤侄戴上这御赐的金冠,比潘安宋玉都要俊美几分啊!” “世伯谬赞了,小侄愧不敢当!”林瑾谦逊一句,身体向前凑了凑,低声道:“请世伯随小侄进去,有要紧的事情向世伯禀报!” 叶申眼神一凝,脸色却无丝毫变化,轻轻点了点头。 林瑾把圣旨交给林忠,领着叶申向大门走去。 黛玉等人见状赶紧快步离开,林瑾听到门内的脚步声微微一笑,肯定是黛玉她们又在偷看了。 另一边,薛夫人她们也向后院走去。 经过侧门的时候,宝钗忽然停住脚步,轻声道:“妈,我去找林妹妹说说话。” 林瑾遇到这么大的一件喜事,宝钗肯定要去当面道贺。 “去去。”薛姨妈挥了挥手,笑道:“顺便问问瑾贤侄晚上有没有空,咱们好过去道贺。” 宝钗点点头,向侧门走去。 薛夫人推了一把宝琴,皱眉道:“你还愣着做什么?你瑾哥哥白疼你了!还不和你姐姐一起去祝贺。” 宝琴笑着点点头,快步跟上了宝钗。 薛姨妈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宝琴,等姐妹俩出去后,低声问道:“弟妹,宝琴和梅家的婚事怎么样了?” 薛夫人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梅家这些年不闻不问,也不和我家来往,偏偏夫君是个死脑筋,死活不愿退婚!每次说起这事都把我气得够呛!” “二弟糊涂啊,既然梅家是这个态度,为何还要坚持这桩婚事?弟妹若是不嫌我多事,咱们一起去劝劝二弟,如何?” “哎呦,多谢大嫂,我早有此意!” “呵呵……不瞒弟妹,我也有私心,以后两个丫头在一起,也好互相照应不是?” “谁说不是呢!” 妯娌俩说说笑笑,快步向内院走去。 第159章 林瑾和叶申的对策 林瑾领着叶申到了后院会客厅,在门口等候的赵正泽立即上前行礼问安。 叶申见到赵正泽心里暗暗一惊,知道林瑾所说的事情肯定非常棘手。若是一般的事情,林瑾和赵正泽联手不可能解决不了。 进入客厅落座后,林瑾让人上了茶水,让林忠守在门外,把事情详细告诉给了叶申。 叶申听完林瑾的讲述之后脸色凝重,区区一个太平府知府无足轻重,但是一旦牵扯到军方的人,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叶申想了半天没有任何头绪,小声问道:“贤侄认为幕后主使者会是何人?太平府那边隐藏着什么秘密?” 林瑾摇了摇头:“现在没有任何线索,根本无从猜测幕后主使者的具体身份,不过那人在军队里有关系是肯定的。至于太平府那边隐藏的秘密……小侄大胆猜测,他们很可能在私采铁矿,而且规模可能还不小,否则赵千户的人不可能刚进入密林就遇到了贼人。” 叶申愕然问道:“太平府那边有大量铁矿吗?贤侄又如何得知?” “我以前恍惚听人说过太平府有铁矿,当时没放在心上,出了这事之后才想起来,可惜已经晚了。”林瑾随便编了个借口,还故作遗憾摇了摇头。 叶申扼腕叹息:“可惜!贤侄听到消息的时候若是派人去查探一下,或许朝廷早已多了一座铁矿山!若是贤侄猜测成真,你在溧阳遇到的那个人可能就是太平府的矿工,侥幸逃脱后被你遇到了。” 林瑾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那个矿工应该是在逃跑的时候中了几枪,最后抱着木头跌入江中,随波逐流到溧阳时被自己发现。 叶申问道:“贤侄有何打算?” “世伯来之前,我正和赵千户商讨此事,我准备让他去一趟金陵见见张太监,请张太监找个借口召唤太平府知府到镇守府走一趟。” 叶申也马上明白了林瑾的用意,点点头:“可行!赵千户,你派去的几个手下没暴露身份?” 赵正泽抱拳道:“启禀大人,他们都是老手,扮作猎户的时候并未携带任何身份标记,因此应该没有暴露身份。” 叶申笑道:“如此说来,贼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露出了马脚,倒是可以从容布置,不管张太监那边情况如何,咱们都要提前做好剿灭贼人的准备!赵千户,你再安排一些人手潜入太平府打探消息,不过不要进入密林打草惊蛇,暗中多留意粮食、布匹、肉食等店铺,看能否发现与贼人有关的线索。” “遵命!”赵正泽抱拳领命,心里对叶申的安排很认可,不管贼人来历如何,总要吃饭穿衣,不可能一点破绽都不露。 叶申沉思了一会,沉声道:“想要剿灭贼人,追查出幕后主使者,还是要靠水师!江北水师建成之后尚未上过战场,正好借这次机会练练兵,贤侄意下如何?” 林瑾点头赞同:“世伯所言极是,金陵卫所战斗力不足,而且有可能和贼人有牵连,调遣江北水师是最佳选择。” 叶申摸了摸胡须,问道:“贤侄可有意带兵剿贼?” 林瑾大感惊讶,摇摇头道:“此事自当由史世伯出马,我无权无职,并非江北水师的人,岂敢越殂代疱?” “呵呵……”叶申微微一笑,反问道:“谁说你无职?圣上不是刚封赏你为定远将军吗?你已经是从三品的定远将军了,指挥水师剿灭一伙贼人完全是大材小用啊!” 林瑾面色尴尬:“世伯就别取笑我了,我这个定远将军只是个空头将军,万万不敢擅自插手兵权!” 叶申淡淡道:“忠靖侯身体不适,不宜领军剿贼,本巡抚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替代者,临时征调定远将军到江北水师指挥作战,谁敢说闲话?何况你和江北水师渊源深厚,你接替忠靖侯指挥,江北水师上下无人不服!” 林瑾这才明白叶申原来是想送一份功劳给自己,心里很是感激,不过依旧拒绝了,“多谢世伯好意,不过世伯知道我和史世伯的关系,我岂能和他抢功劳?” 叶申笑道:“贤侄放心,忠靖侯若知道由你接替他指挥剿灭贼人,必定满口答应。这点功劳对他来说毫无用处,对你却颇有裨益。” 史鼎已经是侯爵,剿灭贼人的这点功劳对他毫无意义,天子最多下旨褒奖一下,再赏赐一点财帛就完了。林瑾就不同了,有了这份剿灭贼人的功劳,对他将来在军中的前程大有帮助。史鼎很精明,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所以肯定会同意叶申的提议。 赵正泽也劝道:“叶大人言之有理,公子有了这份功劳和资历,将来才有资格领军出战。” 叶申大手一挥:“赵千户说到点子上了,此事就这么定了,贤侄不要再推辞了!” “这……”林瑾苦笑一声,拱手道:“多谢世伯美意,小侄感激不尽!” “咱们两家同样亲如一家,何必言谢?”叶申笑着压压手,随即站起身来,“事情已经安排妥当,老夫现在就去杭州见见忠靖侯,先告辞了。赵千户传来消息之后,你再赶往杭州江北水师即可。” 赵正泽也行礼告辞,从侧门先走一步。 林瑾挽留不住,只好吩咐林忠备了一份厚礼,恭敬地将叶申送到了门外,目送轿子远去之后才转身回去。一路往里走,遇到的丫鬟仆役纷纷笑着行礼道贺,还大着胆子讨要赏钱。他大手一挥,纷纷林忠给府中每个人都赏赐三个月的月钱,顿时引来一片欢欣感谢。 林瑾刚走到内院门口,忽然见球球飞快地跑了出来,一头窜到他肩上,对着门内叫了几声,左前爪还朝着里面指了指。 “哈哈……”林瑾对着门里面大声笑道:“都出来,你们已经被球球出卖了。” “球球就会坏事,太可恶了!本来还想吓唬一下哥哥呢!” 门内传来黛玉的声音,紧接着黛玉和湘云在前,妙玉宝钗宝琴等人在后,一起出来笑着向林瑾行礼道贺。 林瑾暂时把太平府的事情置之脑后,吩咐林忠晚上大开宴席,再请戏班子来助兴,随后和她们说说笑笑向里面走去。 第160章 看戏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林府后花园里就点起了十几盏大灯笼,把大半个花园映照得犹如白昼。 池塘边的草地上临时搭建起了一个戏台子,几个穿着戏服的戏子正在台子下面低声说笑。附近搭着很多桌椅和小板凳,几个林家的仆人正在擦拭桌椅,不时偷偷看一眼台子上面。 台子上,伴音认真检查了一下道具,满意地点了点头。她从头到脚都是月白色,长裙在微风中轻微摆动,给人一种飘然出尘的感觉,相貌又绝美,难怪那几个仆人不时偷看。 这时台下一个少女仰头叫道:“班主,林公子过来了。” 伴音扭头一看,只见林瑾顺着蜿蜒的小路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球球。她急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迈着小碎步下了台子,向林瑾走了过去。 林瑾笑着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伴音微笑道:“都已准备妥当,只等公子下令了。” 林瑾点点头:“你这戏班子成立好几年了,我却一次都没欣赏过,今天要好好见识一下。” 伴音眼神幽怨,低声道:“妾身时刻等着公子大驾光临,奈何公子看不上妾身蒲柳之姿啊!”她好几次凑到林瑾面前自荐枕席,却都被婉拒了。 当初的扬州第一花魁伴音,如今已经是‘杏子林戏班子’的班主。她三年前就从良了,一手创建了戏班子,虽说依旧地位低贱,但是比在画舫伺候人强多了。她的人脉不错,戏班子经营得有声有色。 林瑾打个哈哈敷衍了两句,领着球球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后,球球懒症犯了,叫了几声不走了。他笑骂了两句,把球球抱起来放在肩上,很快就消失在伴音的视线中。 伴音叹了口气,脸色有些黯然。嫁个普通人她不甘心,身份高的人比如林瑾又看不上她,可谓是高不成低不就。 林瑾回到内院大客厅,一大群人正在喝茶说笑。 湘云见林瑾回来了,立即冲过来问道:“她们准备好了吗?” 除了林瑾之外,其他人都爱看戏,最入迷就是湘云。她不但爱看,而且还喜欢自己演,最喜欢的就是穿着林瑾的衣裳假扮男子唱戏,唱得还挺不错。 林瑾笑道:“准备好了,大家可以过去了。” “走走走,咱们赶紧过去!”湘云大喜,立即挥着手招呼众人。 黛玉笑道:“云妹妹,就没见你做别的事这么积极过!” 湘云嘿嘿一笑,上来拉着黛玉就走。 黛玉经过林瑾身边的时候,顺手抱走了球球。 其他几女一边笑,一边跟着出去了。 薛姨妈对身边的薛夫人笑道:“弟妹,咱们也去。” 薛夫人点点头,看了一眼薛枫,和薛姨妈联袂而去。 林瑾做个请的手势,微笑道:“叔父,咱们也去陪着。” 薛枫叹了口气:“唉……真不明白这戏有什么好看的!走!” “她们都爱看,咱们也只能陪着,就当看热闹了。呵呵……” 二人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薛枫忽然停住脚步,眼神复杂看着林瑾。 “叔父有话和我说吗?”林瑾跟着停住脚步,轻声询问。 “我……”薛枫欲言又止,灯光下脸色很是羞愧,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决定和梅家退婚!” 林瑾愕然,他知道薛夫人多次抱怨和梅家的儿女婚事,只是薛枫坚持不退婚,为何忽然做出这个决定? “呵呵……”薛枫无奈地笑了笑:“当初我和梅翰林贫贱之交,双方意气相投,于是定下了儿女婚事。没想到人都是会变的,梅翰林中了进士之后和我越来越疏远。这几年更是连一封问候信都没有,我主动去信谈起儿女婚事,都被他搪塞过去,悔婚之意昭然若揭!若是让梅家主动退婚,宝琴的名声必然受损,还不如我主动提起此事!” 林瑾沉默不语,心里隐隐猜到薛枫接下来要说什么。 薛枫叹了口气,接着道:“你和宝琴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夫人一直盼着你俩能成。和梅家退婚之后,我会和如海兄说一下,回头择个吉日让你把宝琴纳了。” 薛枫的脸色很不好看,在他心里林瑾和薛蝌地位差不多,不过还是无法坦然接受让女儿给对方做妾。他无数次后悔没有早点和梅家退婚,若是在湘云到来之前和梅家做个了断,宝琴未必没有做林瑾正室的机会。 林瑾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薛枫皱眉道:“你就这态度?” 林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沉声道:“叔父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宝琴妹妹!” “希望你说到做到!否则……”薛枫一甩袍袖,大步出了院门。 林瑾不敢怠慢,赶紧跟了上去。 片刻之后,众人都已落座。 丫鬟们在杜鹃的带领下,把茶水点心瓜果等物端了上来,随后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等待开演。 伴音走过来,笑着询问黛玉:“敢问小姐,先点哪一出?”她知道林瑾不爱看戏,所以直接询问黛玉。 黛玉和薛夫人薛姨妈互相推让了几次,推辞不过,只好点了一出《西游记》,这戏热闹,湘云英莲雪雁她们都爱看。 伴音点点头,去台子边上传了话。 三分钟后,随着一声锣响,一个戴着猴子面具的戏子上了台,摆了个白鹤亮翅的姿势。 湘云带头鼓掌叫好,引来一片掌声和叫好声。 林瑾和薛枫觉得索然无味,却不敢说,只得跟着鼓掌叫好。 这出《西游记》演完之后,引来满场掌声。 伴音又过来询问,接下来点哪一出。 薛夫人和薛姨妈之前已经说过不点戏,所以由湘云点了一出《借东风》,也是一场很热闹的戏。 之后众女互相推让了一番,妙玉点了一出《天仙配》,这出戏没有《西游记》和《借东风》热闹,引来的掌声和叫好声也小了很多。 宝钗见状,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也是一场很热闹的戏。 妙玉淡淡道:“怎么都喜欢点这些戏?” 宝钗微笑道:“妙玉妹妹,这戏不但热闹,而且韵律极佳,戏里有一首词填的更是精妙至极,令我叹为观止!” 湘云大感兴趣,不等妙玉开口,就兴致勃勃问道:“宝姐姐快说说,是什么词?” 第161章 拿下宝钗 众人都看着宝钗,能让才华过人的宝钗都称赞的词,肯定不会落了俗套。 宝钗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就要开口。 林瑾心头一动,笑着问道:“是不是‘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那首?” “瑾兄弟说的没错,就是那首!”宝钗点点头,没想到不爱看戏的林瑾竟然也喜欢这首词,心里十分欣喜,不禁有种和对方心意相通的感觉,看向林瑾的眼神温婉如水。 妙玉皱皱眉,本想说几句怪话,随即想到马超群和探春的劝解,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黛玉目光怪异看着林瑾,他从不关注戏文,从哪知道的这首词? 湘云可不管林瑾为何知道,拍手笑道:“连瑾哥哥这个戏盲都知道的词,肯定很好听!快快开演,让我们见识一下!” 众人听得‘戏盲’两个字,都笑了起来,纷纷看向林瑾。 林瑾笑着摆摆手:“看我做什么?看戏台上,好戏马上开场了!” 话音刚落,一声锣响,花和尚登场了。众人哪还顾得笑话林瑾,急忙扭头看戏。 终于,宝钗说的那首词被花和尚用抑扬顿挫的声调唱了出来。 “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众人听了暗暗揣摩,果然好词,把鲁智深的洒脱不羁写得淋漓尽致。 湘云乐得手舞足蹈,笑着赞道:“宝姐姐果然博学多才,这首词有几分东坡先生《莫听穿林打叶声》的韵味,回头我一定要学着唱唱这首词!” 黛玉笑着摇头:“云妹妹,还没唱《山门》呢,你就《妆疯》了,这可要不得啊!” 众人大笑,都称赞黛玉心思敏捷。 湘云不依,拉着黛玉纠缠了半天,直到下一场戏开始才罢休。 人多,点的戏也多,最后一出戏唱完,已经十点多了。薛枫夫妇和薛姨妈早就回去睡了,黛玉她们习惯早睡,此时都睡眼朦胧,哈欠连天。 黛玉掩嘴打个哈欠,对林瑾笑道:“哥哥,我们先去睡了,这里交给你了。” 林瑾笑着挥了挥手,目送她们回了内院,回头一看宝琴刚走到石子小路上,宝钗还在,笑道:“宝姐姐先回去,我等下过来给你针灸。” 最近林瑾每天都过去给宝钗针灸,疗程已经接近尾声,她留下来就是想问林瑾等会还去不去。得到答复之后,她微笑着点点头,轻轻说了声‘早点来’,转身去追宝琴。 林瑾收拾完残局,回去简单洗漱了一下,提着药箱去了隔壁薛家。薛枫他们已经睡了,宅院里很安静。林瑾来到宝钗的小院落,只见里屋点着灯,门窗关着,他上去敲了敲门。 很快房门打开,宝钗出现在门后。 林瑾进去后一边关门,一边随口问道:“莺儿呢?” 平时宝钗睡里屋,莺儿睡外屋,以往过来都是莺儿开门,故而林瑾有此一问。 “她去和小螺睡了。”宝钗低声回答,声音微微有点不自然。 小螺是宝琴的丫鬟,和莺儿关系很好,俩人时常在一起玩耍。林瑾也没在意,关好门后跟着宝钗去了里屋。 林瑾和宝钗除了最后一步,该做的都做了,因此宝钗不像开始针灸时那么害羞,很自然的褪去肚兜,任由林瑾扎针。 林瑾扎完针之后,握着宝钗的手笑道:“这是最后一次针灸了,等下我再开两帖药,吃完后就痊愈了。” 宝钗眼波流转看着林瑾,微笑道:“那可太好了,终于不用吃那个麻烦的冷香丸了。” 林瑾笑着抚摸了一下宝钗的脸颊,走到桌前坐下书写药方。 宝钗扭头看着林瑾的侧脸,低声问道:“你不爱看戏,怎么会知道那首词?” 林瑾笑道:“以前偶尔在一本书上看到过那首词,觉得挺洒脱,就记住了。刚才宝姐姐一提我就想起来了。” 宝钗微微一笑,忽然想起哥哥当初说自己和林瑾心有灵犀,还被自己责备了两句,没想到哥哥竟然有先见之明。虽说不能做正室将是自己一生的遗憾,但是林瑾真的很好,值得自己托付终身。 林瑾写好药方,过来收好金针,亲吻了一下宝钗就准备回去,毕竟已经很晚了。 宝钗忽然一把抱住林瑾,低声道:“你今天三喜临门,本想早点向你祝贺,奈何刚才人太多,你不生气?” 天子赐字、加冠、封官,都是难得的喜事,故而宝钗谓之三喜临门。 林瑾吻了吻宝钗,微笑道:“我很生气,你要怎么补偿呢?” 宝钗脸色羞红,凑到他耳边悄悄道:“把灯吹了再告诉你。” 林瑾嘿嘿一笑,过去把蜡烛吹熄,回来脱掉鞋子,上去抱住了宝钗。 一番亲热之后,宝钗已经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林瑾见差不多了,低声道:“不能继续了,我怕控制不住自己。” 宝钗却不放手,含羞带怯轻声问道:“想不想再多一件大喜事,来个四喜临门?”说罢,羞得赶紧把头埋到被褥里。 人生四大喜,金榜题名、他乡遇故知以及久旱逢甘霖都和现在的情景没有干点关系,宝钗所指不言而喻。 宝钗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瑾哪有拒绝的道理,缓缓伏下了身子。 一切平息之后,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宝钗躺在林瑾怀中,小声道:“若是我怀孕了怎么办?” 林瑾笑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养不起。” 宝钗轻轻拍了一下林瑾,嗔道:“装什么傻!” 林瑾沉声道:“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也不会让我们的子女受委屈。” 林瑾这话并非是搪塞敷衍,嫡出庶出在他心里并无太大区别,以后尽量一碗水端平。他也不怕子女们将来为了家产闹腾,实在不行就撵到海外去,那么多的蛮荒无主之地,正好来个‘有德者居之’。 宝钗用了抱了抱林瑾:“我永远都会记得你这句话!” 林瑾吻了吻宝钗,微笑道:“明天我给父亲写封信,征得他的同意之后正式把你迎过去。” 宝钗听了十分喜悦,不过却摇了摇头:“除非我怀孕了,否则不必着急。” 妙玉探春她们都没有正式的名分,宝钗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林瑾轻轻抚摸宝钗光洁的后背,安慰道:“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加冠,也该给妙玉她们一个名分了,我会在信中向父亲把情况说清楚。” 宝钗心里一酸,小声问道:“和云妹妹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 “这事我做不了主,要看父亲的意思。”林瑾赶紧摇摇头,低声道:“能不能再来一次?” 宝钗不答,只是翻个身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162章 骗贾环上学 “还敢跑!给我站住!” 林家的后花园内,探春一边叫喊,一边追着贾环到处跑。午后的太阳依旧很炙热,姐弟俩很快就额头冒汗,气喘吁吁。 妙玉站在旁边的树荫里,笑吟吟地看热闹。 林瑾向探春提议,先让贾环在科学院学习一段时间,看看效果如何,如果实在学不进去再去江北水师也不迟。探春欣然答应,于是贾环就光荣地成了一名扬州科学院的一年级学生,不知不觉就上了三天学。 探春对贾环的学业十分上心,特意拜托妙玉每天回来后给贾环辅导一下功课。妙玉教了贾环三天,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心,拒绝再教导贾环。 探春又气又怒,亲自问了贾环几个很简单的小问题,结果一个都答不上来。她气急败坏就要打人,贾环不肯傻站着挨打,于是姐弟俩一追一逃跑到后花园来了。 贾环见摆脱不了探春,赶紧向旁边的草地跑去,准备从池塘上的回廊跑到对面去。不料刚跑到草地边上,一只毛茸茸的大爪子忽然从旁边的树背后伸了出来,在他的脚脖子上绊了一下。 贾环猝不及防扑倒在地,捂着鼻子疼得直叫。 球球从树后走出来,撇了一眼贾环,向跑过来的探春举起了左前爪,大尾巴惬意地甩动着。 “球球乖,等会给你奖励。”探春笑着摸了摸球球的脑袋,走到贾环面前,轻轻踢了他一脚,“跑啊?怎么不跑了!” 贾环站起来,瞪了一眼得意洋洋的球球,哭丧着脸叫道:“这什么鬼地方啊,连一只狸猫都欺负我!姐姐,你放我回京城去!” 探春大怒,用力敲着贾环的脑袋,骂道:“蠢货!你是被人家赶出来的,还以为自己能随便回去?” 贾环狐疑地看着探春,耷拉着眉毛问道:“姐姐没骗我?老爷和我说过了,如果在扬州过得不舒心就回去,他保证我没事。” 探春叹了口气,不忍心再打贾环,拉着他走到一边,低声把一些事情解释给他听。 贾环听完后沉默了一会,低声问道:“姐姐,我回不去了吗?” 探春冷冷道:“你是男子,本就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好容易把你赶出来,岂会让你轻易回去?环儿,听姐姐的话,好好读书,将来混出个名堂再回去也不迟!” 贾环哭丧着脸,喃喃道:“娘虽然对我不好,但是我觉得她没那么坏啊!不至于不让我回去?” “这不是坏不坏的问题……”探春不知该怎么解释,忽然想起林瑾说过的一句话,接着道:“这是立场问题!她担心你将来依仗爹爹的宠爱分走太多家产,宝玉哥哥会吃亏。” “哦……”贾环点点头,总算是明白了,随即疑惑地看着探春,“姐姐既然明白,为何还要给表兄做小?” 探春大怒,抬手就要打,看到贾环目光中的茫然不解,这一巴掌又实在打不下去,黯然叹了口气,把当初南下扬州的内情简单说了一遍。贾环大了,有些事情也该知道了。 贾环瞠目结舌,在他心里老太君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没想到竟然会逼着探春给湘云做陪房。 探春沉声警告:“这事你知道就行了,不许和别人说!” “我知道了。”贾环神情恍惚点了点头,刚刚听到的这些话让他大受打击。 “你不要怨恨老太太。”探春又警告了一句,感慨道:“我真心感谢老太太把我送到扬州来,若是待在家里,哪能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 贾环嘴唇动了动,一句‘还不是给人做小’差点脱口而出。 探春目光灼灼盯着贾环,冷冷问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贾环慌忙摇头,生怕又挨打。 探春依稀猜到了贾环的心思,轻声道:“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信,你多住一阵子就知道了,瑾哥哥对我真的很好,姐妹们对我也都很好。” 贾环悄悄撇嘴,低声道:“姐姐,我……我不想去上学了。” 探春愣了一下,随即暴跳如雷,骂道:“混账东西,简直白费我这么多口舌!”随手从树上折下一根树枝,狠狠抽打贾环。 妙玉刚才见探春和贾环说悄悄话,不屑于偷听,转身就走了。 球球没走,爬到旁边一棵矮树上看热闹。这时见贾环挨打,觉得十分有趣,大尾巴不停地晃来晃去。 贾环疼得嗷嗷直叫,想跑结果被探春一把揪住脖颈,眼看挣脱不了,索性躺在地上装死。 探春更加愤怒,大声叫道:“来人!” 旁边有人问道:“三小姐有何吩咐?” 探春听声音很熟悉,气头上也顾不得扭头去看,喝道:“给我拿根粗点的棍子来,今天我非打死这个混账不可!” 林瑾上前把探春拉起来,笑道:“用棍子打就过分了啊!” 他刚从外面回来,听到贾环哭爹喊娘的声音,知道探春又在打弟弟,过来一看果然如此。 “瑾哥哥……”探春委屈地叫了一声,指着贾环骂道:“妙玉姐姐刚才来告状,说他学习的时候嬉皮笑脸,根本不认真听讲,到现在连一到五的乘法口诀都不会背!我教训了一下,这个混账说不去上学了!” 林瑾拍拍探春的手背,安慰道:“先别急,我先问问他。环儿,起来,赖在地上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贾环慢慢站了起来,向林瑾翻个白眼,嘟囔道:“你倒是男子汉大丈夫,眼睁睁看着我被周廷那孙子欺负,屁都不敢放一个!” 探春怒不可遏,跳起来就要打贾环。 林瑾一把拉住探春,对贾环微笑道:“周廷的事情先不提,你且说说,为何不想去上学了?” 贾环梗着脖子叫道:“我又不想做道士和尚,学那些鬼画符做什么?” 探春怒道:“妙玉姐姐和你说的很清楚,那些是外国数字,哪里是什么鬼画符?” 林瑾本以为妙玉没用心教,听了探春这话才知道原来贾环揣着明白装糊涂,想以此为借口不想去上学。 他耐着性子问道:“环儿,你将来想做什么?” 贾环想都不想,笑道:“我想做宝玉哥哥那样的人,整天吃喝玩乐,还有一群女子陪我玩!” 林瑾愕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探春暴怒,奋力挣脱林瑾的手,左手揪住贾环的耳朵,右手在他背上狠狠拍打,骂道:“你才多大就满脑子女人,想气死我吗?” “表兄……姐夫救命啊!”贾环吃打不过,急忙向林瑾求救,还很聪明的换了个称呼。 林瑾拦了一下没拦住,索性把探春抱在怀里,安慰道:“别生气,环儿还小,应该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只是单纯地羡慕宝玉而已。” 探春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抽噎道:“这个混账没救了,瑾哥哥,我该怎么办才好?” 林瑾替探春擦了擦脸上的泪珠,轻声道:“没你说的那么严重,环儿才十岁,哪能没救了!环儿,我问你,宝玉将来会继承贾家二房的家业,包括老太太的东西也都是他的,他家底丰厚,所以可以整天和一群女子吃喝玩乐。你身无分文,又不能继承家产,拿什么和宝玉比?” “我……我……”贾环‘我’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回答。刚才探春已经和他解释的很清楚了,贾家二房的家业绝对没他的份。 林瑾沉声道:“你刚才喊了我一声姐夫,我就不能不管你这个弟弟!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继续去科学院上学,每月逢五都有小测验,只要你的考试成绩比上次有进步,我都会大力奖赏……” “奖赏多钱?”贾环眼睛一亮,打断了林瑾的话头。 探春叹了口气,俏脸羞愧地埋在林瑾怀里,她已经懒得生气了。 “嗯……一个名次六两!比如你上次考了班级第四十,这次考了第三十九,我奖励你六两银子!” 贾环大喜,急忙问道:“你不骗我?” 贾环长这么大,身上最多的时候也就几十文钱,‘六两’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林瑾淡淡道:“不信就算了!” “我信!我信!”贾环猛点头,却着实不放心,对探春笑道:“姐姐,你要帮我作证啊,免得姐夫将来不认账!” 探春咬牙切齿,不予理会。 林瑾笑道:“我不骗你,但是我有个条件,如果考试成绩退步,每退步一名,你要给我三两银子!如果没钱给我,就和报童们一起去卖报还债。你可敢答应?” 贾环皱眉想了想,觉得进步一次就能抵消退步两次,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他坚定地伸出手,要和林瑾击掌为誓。 林瑾哈哈一笑,伸出手和贾环三击掌。 探春哭笑不得,深深为亲弟弟的智商感到忧虑。开始的时候名次很容易提高,越到最后越难,除非贾环天赋出众……除非贾环头悬梁锥刺骨刻苦学习,否则很快就会欠一大笔钱。不过去卖报也是件好事,说不定能改一改这一身的坏习气。 贾环忽然问道:“姐夫,你刚才说给我两个选择,另外一个是什么?” “从军……” “我做作业去了!” 林瑾刚吐出两个字,贾环就一溜烟跑了。 “瑾哥哥,谢谢你!”探春抬起头,亲吻了一下林瑾。 林瑾笑着摇摇头,但愿贾环能坚持下去,否则只能提前送到江北水师去锤炼了。 第163章 事情有变 夜已深,院门处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说话声,紧接着一阵沉闷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很快来到了院子里。 林瑾睁开眼睛,坐起来披上外衫,穿上鞋子下了床,点燃蜡烛拿在手中,绕过屏风向门口走去。他已经听出是林忠的脚步声,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赵正泽那边有消息了。 外间床上,墨香也醒了过来,揉揉眼睛看着走出来的林瑾。 “没事,你睡你的。”林瑾笑了笑,向门口走去。 墨香点点头,并未听林瑾的,也穿上衣服起来了。 “是忠伯吗?”林瑾低声询问。 “正是老奴。” 林瑾打开门,和林忠来到院中的小亭子里,滴了几滴蜡泪在桌上把蜡烛定住。 “少爷,赵千户刚刚派人送来了一封信。”林忠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林瑾。 林瑾看了看封口,打开后借着蜡烛光一看,果然是赵正泽的笔迹。 信中说张清听了他的建议,找了个借口让太平府知府王政到金陵一趟,王政以身体不适婉拒了。张清和赵正泽商议之后并未贸然动手,耐心等待赵正泽派去太平府的密探。今天午后密探回来了,禀报说太平府官府以‘缉拿盗匪’为借口,严查外地人员,密探们很难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张清断定太平府知府有问题,立即就要率领金陵卫所兵前往太平府,先拿下王政,再剿灭贼人。赵正泽苦苦劝阻,最后扯出叶申这张虎皮。张清勉强同意等候三天,若是三天后江北水师到不了太平府,他就会率领卫所兵赶往太平府。 林瑾皱了皱眉,消息传过来已经过了大半天时间,只剩下两天多点的时间,江北水师根本来不及赶往太平府。张清肯定明白这一点,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抢功劳。 金陵卫所兵的战斗力极差,即便凭借人数优势击败贼人,也难保贼人头目不会逃之夭夭,导致无法追查出幕后主使者。太平府本来就在金陵镇守府的管辖范围之内,张清想抢功劳纯属正常,不过他可能没搞清楚这件事的主次,剿灭贼人只是次要任务,追查出幕后黑手才是主要任务。也有可能张清太轻视贼人,太高看金陵卫所兵的战斗力。 林瑾顺手把信在蜡烛上点燃,看着信件化为灰烬,低声道:“忠伯,我要立即赶往苏州!” 时间紧迫,唯有马上去一趟苏州,请叶申征调江南水师赶往太平府。 林忠脸色一变,问道:“少爷准备带多少人?” “带三十人,由六叔和包勇带队。再派人去一趟科学院,把新造的燧发枪都带上。” 水力车床运行之后,制造效率提升了数十倍,每天能造出来三四根燧发枪的枪管。林瑾已经下令继续制造三十台水力车床,争取每天能制造出一百根枪管。 “老奴立即去办!”林忠躬身行礼,转身快步离去。 林瑾拿着蜡烛回到屋里,墨香已经点起了灯,静静地看着他。 “我马上去苏州,帮我准备东西。” 墨香点点头,林瑾经常外出,她已经习惯了。 林瑾打开画后面的暗格,取出一个一尺多长的盒子,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两把燧石击发的短枪。这两把枪都是大匠人手工制作,看上去简单朴实,似乎比送给史鼎的那一把差远了,其实更加精良可靠。 墨香忙碌中偷眼看了一下,脸色微微一变,知道林瑾肯定要去做什么大事。她很快就把林瑾的随身物品装进一口大箱子,走到林瑾身旁等候吩咐。 林瑾盖上盒子,扭头见墨香脸色担忧,微笑道:“别担心,我去剿灭一伙贼人,不会有任何危险。” 墨香顿时放心了,转身取了林瑾的衣裤和鞋子,帮他穿戴整齐,又把天子御赐的金冠给他戴上。 林瑾握了握墨香的手以示感谢,吩咐道:“你去帮我把玉儿和三妹妹叫过来,我有话吩咐她们。” 墨香点点头,提着灯出去了。很快,隔壁的院子里就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几分钟后,墨香领着黛玉和探春走了进来。 黛玉看了一眼穿戴整齐的林瑾,焦急地问道:“哥哥,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林瑾微笑着压压手:“坐下说。” 黛玉和探春见林瑾神色泰然,不像是在说谎,心里的焦急顿时消散了大半,一左一右坐在林瑾身旁。 林瑾低声道:“太平府那边有一伙贼人,金陵卫所兵靠不住,叶世伯准备征调水师前去剿灭贼人,特意让我去混一份功劳。” 黛玉和探春恍然大悟,难怪当日叶申给林瑾加冠之后,曾经密谈了很久,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她们立即笑了起来,水师大军出征,区区贼人肯定手到擒来,林瑾还真的是去混功劳的。 黛玉笑道:“小女子提前祝贺林大将军凯旋归来。” 林瑾嘿嘿一笑,轻轻弹了一下黛玉的额头。 探春抿嘴一笑,低声道:“瑾哥哥,注意安全。” 林瑾微笑回应:“嗯,我会的。夜深了,所以只叫了你俩过来。玉儿明天给其他人说一声,后宅的事情还是由你俩掌管。若是遇到麻烦的事情就去找马超群或者周四平。” “知道了。”黛玉和探春齐齐点头,以往也都是这么安排的,她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林瑾站起身,笑道:“那就这样,我要连夜赶往苏州。” “我送哥哥(瑾哥哥)。”黛玉和探春也跟着站起来。 “不用了,动静太大影响其他人休息。”林瑾笑着摇头,提着东西向外走去。 黛玉探春墨香跟着出去,只见魁梧壮实的包勇已经在院中等候。她们顿时更放心了,包勇这么大的块头,肯定能保护好林瑾。 包勇上前接过箱子,沉声道:“少爷,大伙儿都准备好了。忠伯亲自带人去科学院取新枪,让小的和少爷说一声。” 林瑾点点头,向黛玉她们挥了挥手,大步向外面走去。 包勇躬身行了一礼,提着箱子快步跟上了林瑾。 黛玉对探春笑道:“哥哥也真是的,和我说一声就行了,偏要扰了三妹妹的清梦。” 探春微笑摇头:“并没有。墨香姐姐过去的时候我正好从梦中醒来。” “咱们回去继续睡。”黛玉打个哈欠,率先向外走去。 探春向墨香笑了笑,跟着黛玉出去了。 墨香过去关上院门,双手交握在胸前,抬头看着夜空,默默祈祷上天保佑林瑾尽快凯旋归来。 第164章 星夜往苏州 林瑾和包勇很快来到前院,六叔带着三十个全副武装的家将已经等着了。附近还站着几个提着灯笼的仆役,见到林瑾出来,纷纷向他行礼。战马也准备好了,马蹄上蒙着厚布,马嘴上戴着笼子,以免惊扰城中百姓。 “免礼。”林瑾压了压手,问道:“忠伯已经告诉你们了?” 家将们纷纷点头,神色都很轻松。一群贼人而已,肯定是手到擒来。 林瑾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送信的绣衣卫何在?” 六叔闷声答道:“在门房等候。” 一行人到了大门附近,门房提着灯笼迎了上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看到林瑾,急忙上前两步,抱拳道:“小的扬州绣衣卫百户赵攀,拜见小侯爷。” 林瑾对此人有点印象,似乎是赵正泽的远房亲戚,点点头道:“免礼。等会出城之后,你连夜去金陵见赵千户,告诉他三天之内水师必定抵达太平府,让他务必稳住张清!” “遵命!” 林瑾等人并未立即出门,等了大概二十几分钟,林忠和几个家将带了四十把燧发枪赶了回来,随行的还有十几个巡城的兵丁。 林忠上前禀报:“少爷,刚才回来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巡城兵丁,老奴索性让他们跟过来,方便少爷出城。” 林瑾看了一眼那十几个兵丁,笑道:“劳烦诸位了!忠伯,回头给他们每人发二两银子的辛苦钱。” 兵丁们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纷纷向林瑾道谢。 林瑾骑上一匹白色的战马,率先向前走去。他自幼就会骑马,而且骑术很好,不过出门时习惯乘坐马车,这还是第一次骑马出行。这匹马是马超群送的,据说是西域天马,花了不少钱,也不知是真是假。 六叔等人策马跟上,包勇不会骑马,提着个大箱子跟在后面。深更半夜,又是在城里,策马狂奔会惊扰太多人,林瑾他们的速度并不快,因此包勇和那些巡城兵丁倒是不怕掉队。 很快到了城门附近,守城的兵丁头领见到一大群人过来了,前面的几十个人还穿盔戴甲骑着马,不用问就知道来的是林瑾,急忙上来行礼问安。 林瑾沉声道:“免礼!本公子有要事出城,赵攀!” 赵攀闻声上前,把赵正泽签发的关防文书递了过去。 兵丁头领随便扫了一眼,立即吩咐手下开城门,心里暗赞林瑾守规矩。林瑾在扬州城地位超然,前几天更是得天子亲自赐字,荣宠至极,即便不拿出关防文书,他也万万不敢不开城门。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林瑾向兵丁头领道了声谢,策马出了城门。六叔等人急忙跟上,包勇把箱子往肩上一扛,健步如飞出了城门。 兵丁头领让人关上城门,询问那些巡城兵丁:“尔等知不知道,小侯爷全副武装出城去做什么?” 兵丁们纷纷摇头,他们遇到林忠之后就被带到了林府,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兵丁头领感慨道:“小侯爷身份何等高贵,却从不仗势欺人,真是难得啊!不管小侯爷去做什么,都祝愿他能马到成功。” “嘿嘿……小侯爷刚才还赏了咱们一人二两银子呢,真大方啊!” “尔等真是好运气啊!” 林瑾一行出城后,很快来到了码头。 这里和城中不同,深更半夜依旧灯火通明,不停有人装船卸货,犹如白天一样忙忙碌碌。他们看到一队人马过来,纷纷停下手上的活看热闹。 因为林瑾时常外出,家里的大船长期停靠在码头。水手船工都住在码头附近,召集起来很方便。家将们四散去找人,很快就把人找齐了。 一行人马花了十几分钟才全部上船,起锚顺流而下。 一路顺风顺水,天色微明时已经到了苏州。船靠在码头之后,林瑾和家将们立即牵着战马下了船,策马直奔城门而去。 夜里守城的兵丁们听到马蹄声吓了一大跳,急忙凑到城垛附近观看,有几人还弯弓搭箭对着城下。 林瑾到了近前停住战马,大声喊道:“吾乃临潼侯之子林瑾,有要事面见叶巡抚,速速打开城门!” 林海封侯之后,曾经带着儿女回了一次苏州老宅,当时的场面十分热闹,很多人都认识了他们父子。林瑾这几年多次前来拜见叶申,偶尔也会回老宅去看看,认得他的人不在少数,因此并未携带关防文书。 “请小侯爷让小的们看清楚一点!”城上兵丁听到是林瑾,立即扔了一支火把下来。 包勇上前捡起火把走到林瑾面前,以便让城上的兵丁看清林瑾的相貌。 城头上果然有人认得林瑾,立即叫道:“确实是我家小侯爷,快开城门!” 林瑾一愣,听这口气似乎还是林氏家族的人?家族人多,做什么的都有,有人从军是很正常的事情。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刚才喊话那人率先迎了上来,报上身份果然是林家人。林瑾急着赶路,温言抚慰了两句,带着人直奔巡抚衙门而去。 叶申尚未起床,被人从睡梦中叫醒十分恼怒,得知林瑾来了大惊失色,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随便穿了件衣衫就去了客厅。 林瑾等在客厅门口,见到叶申拱手行礼,沉声道:“世伯,事情有了一些变化,所以我才连夜赶来……” 叶申默默听完,右拳砸了一下左掌心,大声骂道:“张清那阉竖着实可恶,竟然节外生枝,事情结束之后,老夫定要向圣上禀明此事!” 林瑾劝道:“事已至此,还请世伯息怒,尽快调遣江南水师赶往太平府。” “唉……”叶申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贤侄稍等片刻,老夫换了衣服就出城!” 几分钟后,六叔等人策马在前开道,叶申和林瑾一同乘着马车向南门而去。 一行人很快出了城门,随后改为乘船,从吴县(吴中区)境内穿过,直奔太湖边上的江南水师大营。这一段河流笔直,不用绕来绕去,仅仅花了一个多小时,就来到了太湖边上,江南水师大营已经落入眼帘。 第165章 姜通的人情 林瑾站在船头,眺望着岸上的江南水师大营,赞赏地点了点头。江南水师建立的早,姜通做事一丝不苟,江南水师的营寨看上去比江北水师的营寨要整齐森严多了。 船只缓缓靠岸,众人相继下了船,向不远处的营寨走去。 营寨哨塔上值守的士兵看到有人接近,立即把消息传达下去,一小队士兵很快从里面出来,在门口严阵以待。 叶申笑道:“当初建立江南水师的时候,老夫再三强调军纪第一,姜将军这些年一直做得很好。” 林瑾赞道:“世伯所言极是,不遵守军纪号令,越强大的军队越是祸害!江北水师那边似乎有些懈怠,回头我会向史世伯建议加强军纪监督。两支水师都是圣上的亲军,差距不能太大了!” “唉……”叶申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听了贤侄这话,老夫不禁想起了京城的军队,若是都能遵从圣上的号令就好了!” 林瑾劝慰道:“世伯不必太着急,如今的情况比前些年好多了,圣上手中多了神机营和江南江北水师。假以时日,圣上一定能完全掌控京城军队。” 叶申点点头:“说的也是。说起来还要感谢你们父子啊,否则说不定神机营此时还在别人手中!对了,之前说让你率领江北水师一部去剿灭贼人,忠靖侯欣然答应。如今事情出了差错,要调遣江南水师去太平府,老夫只怕要食言而肥了。” 林瑾笑道:“世伯不必在意此事。只要能剿灭贼人,谁领军都无所谓。五年前姜将军让了一次机会给我,到现在都没机会报答,若是姜将军不嫌弃,我替他牵马坠蹬都行。” 五年前刘培出海失踪,本该由姜通率队出海寻找,当时江南水师成军不久,姜通没有多大把握,主动推辞了。 后来林瑾推荐薛枫率船队出海,他自己也随行,最终弄清了事情真相,给刘培报了仇,斩获也极其丰厚。林海因此得以封侯,成了那次事件最大的赢家。不管姜通当时因何推辞,事实上帮了林海,林家也承他这份情。 “你能这么想就好。等会老夫会和姜将军提一下,看他是否愿意让你帮忙。” “有劳世伯了。” 说话间已经接近到了营寨门口,门外的士兵们见巡抚大人来了,急忙推开鹿寨,迎接他们入内。有两个小头目五年前曾经跟随林瑾出海,很亲热地和他打招呼,他们本来都是普通士卒,出海混了一份功劳,回来后就成了小旗。 姜通听说叶申和林瑾联袂而来,而且这么早就过来,肯定有什么要紧事情,急忙前去迎接。 林瑾打量了一下姜通,和当年一样皮肤黝黑,满脸风霜,头发已经白了大半。 双方各自行礼问安,姜通领着叶申和林瑾到了自己居住的营房。 分别落座后,叶申说起了来意。 姜通大吃一惊:“太平府?末将曾经带着船队去溧阳一带操练,竟然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叶申沉声道:“太平府的官员们肯定脱不了关系,或许金陵卫所也有牵扯,没有他们的暗中帮助,那伙贼人不可能不泄露半点踪迹!姜将军,本官来此是要抽调江南水师前往太平府,此行不但要将贼子一网打尽,而且还要审问出幕后主使者!太平府的官员也要全部拿下,交由绣衣卫严加审讯!” 姜通霍然起身,抱拳喝道:“请巡抚大人放心,末将一定完成任务!” “坐!”叶申压压手,看了一眼林瑾,“林贤侄感念五年前将军的恩情,此次愿意随江南水师出征,将军意下如何?” 林瑾向姜通拱手道:“将军当年的恩情,我林家没齿难忘,若是将军不嫌弃,在下甘愿为将军效劳!” 姜通皱了皱眉,仔细打量林瑾的脸色,发现对方确实没有嘲讽的意思,心里大为惭愧。自己当年推辞出海船队统领一职,其实是没有信心,没想到林家人竟然把这看做恩情。 叶申见姜通不答话,心里微微有些不悦,轻轻咳了一声。 姜通立即回过神来,对林瑾笑道:“小侯爷即有此意,老夫岂有拒绝的道理?那就劳烦小侯爷走一趟了。” 林瑾沉声道:“岂敢!在下和三十二名家将随时听候将军号令!” 叶申微笑道:“将军还不知道?圣上给林贤侄赐字彦瑜,封为定远将军,老夫已经替圣上给林贤侄加冠,将军叫他的表字即可。” 姜通震惊地看着林瑾,心里羡慕万分,天子这是把林瑾当子侄辈看待啊!想想自己在军中拼搏了大半辈子,都已经五十一了才从四品,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叶申带林瑾过来的目的,既然林家人知恩图报,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那就卖个更大的人情给林瑾。和林家的人情相比,剿灭贼人这份功劳微不足道,将来儿孙辈遇到困难也好向林家求助。 他对林瑾笑道:“恭喜彦瑜,能得当今天子赐字者唯有你一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将军谬赞了,在下愧不敢当。” “当得起,当得起啊!”姜通笑着摇摇头,摸了摸杂乱的胡须,沉声道:“老夫最近身体不适,不太适合率军出征,彦瑜可愿为老夫解忧,率军前去太平府剿灭贼人?” 叶申愕然看着姜通,双方毕竟共事多年,他很快想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对林瑾点了点头。 林瑾本想开口推辞,见叶申对自己点头,于是起身抱拳喝道:“既然将军身体不适,在下愿意替将军走一趟!” 姜通哈哈一笑,压压手道:“彦瑜不必多礼,请坐下说话。” “多谢将军。” 姜通点点头,对外面大喝一声:“来人!” “将军有何吩咐?”一名亲兵应声而入,抱拳等候吩咐。 “让姜涛过来一趟!” “喏!” 叶申微微一笑,姜涛是姜通的长子,看来姜通想让长子和林瑾一起出征太平府,从而加深两家的关系。他对此乐见其成,林家和姜家都忠于天子,又没有什么利害关系,两家下一代增进交情是件好事。 片刻之后,一个矮小壮实的年轻人大步走了进来,抱拳喝道:“属下姜涛,参见巡抚大人,参见将军!” 军营无父子,所以姜涛称呼父亲为将军。 第166章 江南水师出动 林瑾端详了一下姜涛,此人和姜通的相貌有七成相似,大概二十来岁。 姜通淡淡嗯了一声,对林瑾笑道:“彦瑜,此乃犬子姜涛,老夫让他随你一起出征,你们都是年轻人,肯定能谈得来。” 林瑾点点头,对姜涛拱手问候:“小弟林瑾,见过姜兄。” 姜涛吃了一惊,他知道林瑾是谁,急忙抱拳还礼。 姜通沉声道:“姜涛,太平府那边出了一伙贼人,叶大人前来征调江南水师前去剿灭贼人。本将军身子不适,特意请彦瑜代替本将军率军出征,你跟着一起去!” 姜涛愣了一下,闷声道:“属下遵命!” 林瑾微笑道:“此行若是小弟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还请姜兄不吝赐教。” 姜涛沉着脸点点头,心里十分不悦——父亲自己不去也就罢了,竟然把指挥权交给一个外人,而且还让自己这个亲生儿子给外人打下手,到底用意何在? 姜通一看就知道儿子在想什么,冷冷道:“姜涛,此行务必听从林将军的命令,不得有半分违背,否则军法从事!” “林将军?”姜涛愕然看着林瑾。 姜通瞪了儿子一眼:“圣上亲自给彦瑜赐字,封为定远将军。” 姜涛大吃一惊,心里羡慕万分,同时也明白了父亲让出指挥权的用意,原来是想和林家拉拉交情。 叶申站起身,沉声道:“姜将军,人已经见过了,时间紧迫,点兵出征!” “遵命!”姜通起身抱拳答应,跟在叶申身后向外走去。 “姜兄,请。”林瑾笑着做个手势。 “将军先请。” 林瑾也不推辞,率先出了营房。 姜涛轻轻叹了口气,快步跟了出去。 叶申姜通和林瑾一起上了点将台,随即击鼓聚将。 江南水师成军多年,虽然未正式上过战场,但是操练刻苦,已经半只脚迈入了精锐行列。仅仅过了几分钟,一万多人就在点将台前的巨大空地上集结待命。 林瑾看着台下整齐密集的将士们,忽然想起‘人上一万,无边无沿’这句话。这么多人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难以言表的压迫感。 姜通大声喊道:“本将军奉巡抚大人之命,抽调两千人剿灭山贼。此行由林瑾将军率领,姜涛为副将。” 点将台下站着十来个大嗓门的士兵,齐声把姜通的话传达给其他人, 五年前,四百江南水师士兵跟着林瑾出海,几乎什么都没做就混了一份功劳,而且还拿了不少外快。这些人回来后不免大肆吹嘘林瑾,再加上江南水师就驻扎在苏州,林家父子如今是苏州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水师上下无人不知。因此听到姜通的命令,台下只是轻微起了一阵骚动,并未有人出来质疑林瑾是否有资格。 姜通目光左右转了一圈,问道:“尔等谁愿前往?” “末将汤超愿往!” “末将王铭愿往!” “末将……” 刹那间,七八个将领都站了出来。经过那四百士兵的宣扬,林瑾‘勇猛无敌’、‘出手大方’之类的形象在江南水师广为流传,再加上这次只是去剿灭贼人,风险小油水足,因此几个营的将领争先恐后站了出来。 站在台下的姜涛低声骂了几句,如果是自己带队出征,他敢肯定没有这么多人追捧。 姜通也大感意外,不过将士们踊跃请战肯定是一件好事,略一沉思之后,点了战斗力最强的第一营和第二营跟随林瑾出征。 第一营和第二营的主将正是最早站出来的汤超和王铭,二人得意洋洋,心里期盼那伙不知在哪的贼人能富裕一点,大家能多拿点外快。 姜通命令第一营和第二营立即上船准备开拔,其他人各自回营。 几分钟后,一万多人已经全部散去,只剩下姜涛以及林家的家将们。 三人下了点将台,向湖边走去,姜通和林家的家将们随后跟上。 姜通看了一眼高大凶恶的包勇,低声问道:“大个子,你功夫如何?” 包勇闷声道:“不怎么样,我连少爷都打不过。” 姜通呵呵一笑,根本并不相信这话,决定稍后找个机会向林瑾讨教两手。他已经想明白了父亲的用意,不过根本不服气,认为林瑾只是家世好而已。 半小时后,林瑾站在船尾,向叶申和姜通挥手告别。直到看不到岸上的人影了,他才转身准备回船舱。船队会先汇入长江,然后再逆流而上前往太平府,和上次去金陵的路线一模一样——明朝时,胥河上修了水坝,无法从太湖直接前往太平府,否则大半天时间就能抵达。 姜涛站在桅杆下,见林瑾过来了,抱拳道:“久闻将军武艺不凡,末将斗胆请将军赐教一二!” 包勇叫道:“想和我家少爷动手,先打赢我再说!” 姜涛并不理会包勇,只是盯着林瑾。 林瑾挥手让包勇退下,微笑问道:“空手还是兵器?” 姜涛略一犹豫,低声道:“空手,我怕伤到将军!” 林瑾呵呵一笑,示意包勇和六叔他们退开一点,把衣袍扎在腰带里,做个手势请姜涛先出手。 汤超和王铭的船就跟在附近,见林瑾和姜涛要较量,立即靠近一些看热闹。 姜涛皱皱眉,沉声道:“还是将军先出手,否则只怕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包勇和六叔等人闻听大怒,纷纷斥责姜涛。 林瑾压压手示意安静,再次做个手势让姜涛先出手。 姜涛不再推辞,大喝一声就冲了过来。下一秒,他忽然感觉自己腾空而起,重重摔在了一捆缆绳上面。 旁边船上的汤超和王铭目瞪口呆,林瑾动作太快,他们只看到姜涛刚靠近就被扔了出去,根本没看清林瑾怎么出手的。 包勇等人哈哈大笑,不过并未开口嘲笑姜涛。 姜涛爬起来盯着林瑾,沉声道:“刚才我大意了,能否再打一次?” 林瑾笑而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姜涛稳了稳情绪,一个箭步冲前,一拳打了过来。 林瑾不闪不避,一拳轰了出去,和姜涛拳头相对。 姜涛惨叫一声,蹬蹬连退几步才站稳,一边倒吸凉气,一边用力甩着拳头。 林瑾揉了揉手背,笑着问道:“还打不打?” 姜涛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心里极其震撼,原来当初跟随林瑾出海的那些家伙没有骗人,这位小侯爷确实力能举鼎! 第167章 再到金陵 午后,江南水师的船队逆流而来,缓缓靠向金陵城西的码头。 林瑾推开船舱窗户,用手遮挡了一下炙热的阳光,抬头望向岸边。时隔一个多月故地重游,码头附近依旧船来人往,十分繁忙。他抬头望向城墙,心里有些担忧,现在是五月十八日下午,三日之期的最后一天,但愿张清没有提前率领金陵卫所兵前往太平府。 从苏州出发之后不久,船上能够表明身份的东西就被林瑾下令收了起来,并且禁止水师士兵们出船舱,因此这支船队看起来和那些货运船队没甚区别,靠岸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公子,要上岸吗?”舱门外传来包勇的声音。 “不必了,派人去一趟金陵镇守府,请张太监和赵千户秘密来见我。” 片刻之后,一个穿着常服的家将牵着马上了岸,翻身上马向玄武湖奔去。 林瑾目送那名家将消失在人群远处,对外面喊了一声,“包勇,让姜涛、汤超和王铭来一趟。” 姜涛很快就赶了过来,恭敬地抱拳行礼,“末将姜涛,参见将军。” 自从接连两次被林瑾一招击败之后,他对林瑾极其恭敬,对其担任此次出征的统帅也再无不满。 林瑾笑道:“姜兄无需多礼,请坐。” “多谢将军。”姜涛道谢后入座,迫不及待地问道:“将军,太平府近在咫尺,为何驻足不前?” 林瑾倒了杯凉茶递过去:“姜兄别急,先喝点水,等汤副将和王副将过来再说。” 几分钟后,汤超和王铭搭着木板从旁边的船上过来,进入船舱向林瑾行礼,态度十分恭敬。姜涛的身手很不错,却被林瑾连续两次随手击败,他们自忖换了自己也是同样下场。 林瑾压压手让俩人入座,说起了接下来的计划。 “吾等对太平府的情况一无所知,贸然进军难保不会吓跑贼人,因此本将军准备先拿下太平府知府衙门的官员,从他们口中问出一些有用的事情之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姜涛三人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林瑾怎么说他们怎么做就是,区区一伙贼人肯定手到擒来。 林瑾把他们的神色看在眼里,沉声警告道:“对方有弓弩火铳等军中利器,或许还有火炮,万万不可轻敌!尔等回头也要警告下面的将士们,以免白白送了性命!” 姜涛并不知道事情原委,听了这话脸色大变,急忙问道:“莫非贼人和军中有牵连?” 另外俩人这才明白那伙贼人不是之前想的那样简单,脸色也都严肃起来。 “八九不离十!”林瑾点点头,脸色瞬间严肃起来,“此行不但要剿灭贼人,而且还要追查出幕后主使者的身份,还请三位和本将军齐心协力,不可擅自行事,否则军法从事!” “喏!”三人心里凛然,同时抱拳答应。 林瑾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城墙,沉声道:“若是金陵卫所兵已经去了太平府,吾等就没什么好顾虑的,直接赶往太平府就是。” 姜涛疑惑地问道:“将军,金陵卫所兵为何会去太平府?” 林瑾轻轻叹了口气,索性把整件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姜涛三人一脸震惊,本以为只是剿灭一伙普通贼人,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内幕。他们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兴奋,这哪里是一次普通的剿贼,分明是一次立大功的绝好机会! 林瑾挥了挥手:“尔等先退下,安抚好部下,暂时不要出船舱。” “末将告退!”三人起身抱拳行礼,先后退出了船舱。 林瑾喝了一口凉透了的茶水,在舱内简单活动了一下身体,静静等待那名家将传回消息。 此时在金陵镇守府的后堂,张清一身正装,正在和干儿子张智说话。 “金陵卫所的指挥使魏彪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你带五千两给他,让他明天早上六点准时开拔!” “儿子明白!干爹,赵千户说林小侯爷会带兵出征,林小侯爷显然也想抢一份功劳,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得罪他?” “咱家给了林瑾三天时间,他自己到不了,岂能责怪咱家?皇后娘娘在信中说皇二子和林家小娘子联姻一事纯属谣言,咱家不用再像上次那样怕林瑾了。若是他一定要和咱家理论,大不了放弃他合伙做买卖!呵呵……到时候咱家自有办法让薛家的买卖做不下去!” “既然干爹已有计较,儿子就不多说什么了。儿子这就前往金陵卫所。” “去。” 张智行礼告退,刚到门外,只见一个小太监飞奔进来,他一把拉住,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小太监喘了几口粗气,低声道:“外面来了一个人,自称是临潼侯的家将,手里有巡抚大人的手令,让老祖宗和赵千户一起去城外和林小侯爷会面。” “怎么来得这么快?”张智大为震惊,赶紧回去向张清禀报。 张清听了也十分惊讶,皱眉道:“莫非林瑾只带着随从就来了?” 张智点点头:“应该是这样,两天多时间,林小侯爷根本来不及去杭州征调江北水师。” “若果真如此就好了,不必担心他抢功劳!备车,去通知一声赵千户,咱们去见见林瑾!” “喏!” 下午一点二十,张清和赵正泽走进船舱,和林瑾行礼问候之后分别落座。 张清看了一眼林瑾头上的金冠,笑道:“原来小侯爷已经加冠了,怎么也不和咱家说一声?咱家无论如何也要去观礼。” 林瑾笑而不语,倒了杯茶带给张清。 赵正泽立即帮着解释:“张公公有所不知,圣上亲自给小侯爷赐字,封为定远将军,还特意吩咐一切从简,叶巡抚当众替圣上给小侯爷加冠,故而并未邀请客人观礼。” 张清瞠目结舌,回过神来怒视着赵正泽,恨不得把对方暴打一顿,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何不说?若是早知道圣上如此厚待林瑾,视作子侄辈,自己岂敢为了抢功劳为难林瑾?他暗暗下了决定,以后除非确定林海父子失宠,否则再也不得罪林家人了。 第168章 抵达当涂 林瑾淡淡道:“正如赵千户所言,圣上特意恩赐本公子的加冠仪式一切从简,张公公莫非有什么不满?” “岂敢!”张清慌忙摆手,陪笑道:“敢问小侯爷,水师是否一起来了?若是没来,在下会命令金陵卫所兵随小侯爷出征!” “多谢张公公好意,不过不必了。”林瑾摇摇头,指了指窗外的船队,“水师将士们就在船上。” “怎么可能这么快?”张清脱口而出,随即反应过来不对,急忙笑着辩解,“在下的意思是说,不愧是水师精锐,果然行动迅捷。” 赵正泽心头暗笑,他刚才看到了姜涛,顿时就知道来的是江南水师。 林瑾懒得再和张清闲扯,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递给张清,沉声道:“此乃叶巡抚的手令,请张公公过目。” 若是叶申仅仅只是个巡抚,张清并不畏惧,问题是对方还是天子潜邸时的属官。当年在王府的时候,张清地位低下,没少被叶申呼来喝去,心里已经留下了阴影。此时听说是叶申的命令,赶紧双手接过,小心打开来看。 叶申的手令就一句话,命令张清听从林瑾的号令行事,否则后果自负。 张清收好手令,陪笑道:“即便叶大人不下这道命令,小的也会唯小侯爷马首是瞻。敢问小侯爷,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林瑾把刚才告诉姜涛三人计划简单提了一下,沉声道:“太平府乃是金陵镇守府的管辖之地,因此本公子想请张公公随军出征,公公意下如何?” 张清愣了一下,随即欣喜若狂,知道林瑾要分一份功劳给自己,赶紧躬身行礼:“多谢小侯爷提携!小侯爷放心,这次去太平府,您让小的打狗,小的绝不敢撵鸡!” 林瑾摆摆手:“公公言重了。时间不早了,公公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咱们即刻启程赶往太平府。” “请小侯爷稍等一下,小的去和随从说几句话就启程。” “请便。” 几分钟后,张智下了船,带着随从回转镇守府。 林瑾下令船队起锚,继续逆流而上赶路。 赵正泽找个机会,悄悄向林瑾诉说了这几天在金陵的情况,言语中对张清极其不满。 林瑾好生安抚了赵正泽几句,既然张清还没来得及坏事,也就没必要再追究下去。 夕阳即将西下的时候,船队来到了当涂县附近的江面上。当涂县是太平府的治所,知府衙门就在城内。 赵正泽指着远处的采石河向林瑾禀报:“公子,我的人就是采石河上岸,然后顺河而上搜索,最后在向山镇附近遭遇了攻击。” 林瑾点了点头,后世着名的南山铁矿就在向山镇,贼人很可能就盘踞在向山镇。 二十分钟后,船队进入了码头。这里远不如金陵码头繁荣,三十几艘船的船队还是很引人注目的,立即就有几个巡逻的捕快走了过来。 林瑾的船只最先靠岸,船板放下后,他缓步上岸,包勇牵着马紧随其后。 赵正泽和家将们已经换了常服,牵着马跟在后面上岸。 那几个捕快看到这一幕顿时兴致缺缺,本以为是大商人过境,想过来弄点外快,对方一看就是勋贵或者官员出身,他们几个小小的捕快哪敢得罪。 林瑾呼唤猫狗一般对那几个捕快招招手:“过来,过来。” 那几个捕快赶紧跑了过来,小头目陪笑问道:“敢问贵人有何吩咐?” 林瑾鼻孔朝天,没有回答的意思。 赵正泽咳嗽一声,沉声道:“听说太平府的螃蟹不错,我家公子回京途中特意绕道过来尝一尝,尔等速速去向太平府知府通报一声,让他赶紧准备宴席迎接我家公子,别的也就罢了,螃蟹必不可少!” 几个捕快倒吸一口凉气,听这口气来头不小啊,竟然随意吩咐知府大人。 小头目壮着胆子问道:“敢问贵人尊姓大名,小人也好向知府大人禀报。” 林瑾冷冷道:“就你们几个蝼蚁,也配问本公子的名号?” 那小头目陪笑道:“贵人息怒,若是不知道名号,知府大人问起来,小人不知如何回答啊。” 赵正泽笑道:“尔等听好了,我家公子来自京城荣国公府,乃是当今贤德妃娘娘的嫡亲兄弟,姓贾讳琏……” “啰嗦!”林瑾大喝一声,打断了赵正泽的话,“算了,不用和他们废话,直接去知府衙门!” “喏!”赵正泽答应一声,向包勇挥了挥手。 包勇牵着马过来,赵正泽立即伏在地上。 林瑾踩着赵正泽的后背上了马,一提缰绳向前奔去。 赵正泽急忙爬起来,上马和六叔等人一起跟了过去。 捕快小头目看着林瑾的背影,喃喃道:“不愧是京城来的顶级勋贵,派头好大,真让人羡慕啊!” “是啊,那匹马估计都能值个几千两银子,咱们一辈子都赚不到那么多钱啊!” “人比人,气死人啊!” “那个谁,过来!”包勇向小头目招了招手,打断了捕快们的感慨。 小头目刚才看到包勇牵着马,猜测对方是马夫,不过也不敢怠慢,过来笑着问道:“你有何事?” 包勇随手扔了一锭五两的银子过去:“这钱赏你了,带我去雇一辆马车,我也要去知府衙门,我家公子那匹马认人,只让我照管。” 小头目接过银子大喜,急忙领着包勇去雇了一辆马车。 马车远去后,小头目叹道:“唉,荣国公府一个马夫出手就是五两赏银,咱们一个月才一两银子,真是气死人啊!” “头儿,别感慨了,见者有份,分钱!” “分钱!分钱!” 且不提捕快们为了分钱闹腾,林瑾一行策马飞奔,十几分钟后来到了当涂县的西城门外。 此时夕阳已经落山,来往行人稀少。几个城门卒正在无精打采地闲扯,听到急促的马蹄声都吓了一跳,急忙扭头望过去。 “要不要关城门?” “来的应该是勋贵子弟,不必关城门。” “万一是贼人呢?” “说你是个蠢货你还不认账,贼人哪来那么多战马?贼人岂敢大摇大摆进城?” 这时林瑾已经风驰电掣到了城门外,瞥了一眼那些城门卒,也不减速,直接冲进了城门。 第169章 入城 几个城门卒看着林瑾冲进城门,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敢站出来阻拦。那家伙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虫子,如此嚣张傲慢绝对是勋贵子弟没跑了,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赵正泽减缓速度,随手抛出一锭碎银,喝道:“我家小公爷听说太平府的螃蟹不错,回京城途中特意绕道过来拜访一下王知府,尔等不必惊慌。” 一个城门卒跳起来接住银子,点头哈腰笑道:“原来是京城的贵人,小的多谢贵人赏赐。俺们太平府的螃蟹确实好吃得很,贵人这趟来对了。” “但愿如此!若是不好吃,一旦小公爷发怒,拆了知府衙门都有可能!咱们走!” 城门卒们看着赵正泽等人的背影暗暗咋舌,因为东西不好吃就敢拆知府衙门,其家世可想而知,只是不知是哪一家勋贵? 林瑾进城之后减缓速度,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城中的情况。只见街道狭窄,路况也很一般,处处可见坑洼。两旁的房屋都很陈旧,整条大街才开了七八家店铺,都没什么客人。街上行人也不多,大都衣衫破旧、满脸愁苦,看到一行人骑马过来赶紧躲到一边。他惋惜地叹了口气,一千四百多年后,当涂县成了全国最具发展潜力县市之一,而且排名第三十六位,和现在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赵正泽听到林瑾叹气,策马凑过来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林瑾摇摇头:“没什么不妥。只是觉得当涂县乃是太平府的治所,为何看起来如此破败?” 赵正泽沉声道:“当涂东临溧水,西接长江,南接芜湖,北连太平府,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元末明末都多次发生战争,大大伤了元气。而且此地也没有什么重要的资源,无法吸引外地客商往来,故而至今尚未恢复元气。若是贼子们真的发现了储量巨大的铁矿,对当涂乃至整个太平府的百姓们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林瑾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眼见为实,哪怕自己信誓旦旦保证太平府有巨大铁矿,赵正泽即便嘴上相信心里也会怀疑。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阵,逐渐接近了城池中心,知府衙门已经出现在视线中。这里明显要繁华很多,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看到林瑾一行无不投以惊讶的目光,纷纷猜测他们的身份。 赵正泽策马靠近林瑾,假意指点周围的酒楼,轻声道:“公子,有人跟踪咱们!” 林瑾脸色不变,小声道:“不必理会,按照计划行事。” 有人跟踪反而是件好事,进一步确认了太平府有问题。 林瑾在一家大酒楼外面停了下来,抬头看向招牌,只见上面写着‘四海酒楼’。他微微一笑,不禁想起了四海银行。 掌柜见外面来了贵人,急忙出来躬身行礼,笑着问道:“敢问贵人吃饭还是住店?小店的酒菜在县城是数一数二的,后院设有干净客房,床单被褥都是新的,保证让贵人满意。” 林瑾神色淡淡,并不理会掌柜。 赵正泽大声道:“我家公子乃是京城荣国公府的长房长子,回京途中听说太平府的螃蟹十分美味,于是特意绕道过来尝尝。掌柜的,你说你家酒菜数一数二,没骗人?若是敢骗我家公子,回头拆了你这破店!” 店内店外的围观众人面色各异,很多人心里暗骂‘败家子’,竟然为了吃一口螃蟹绕这么远的路。 距离四海酒楼十几步开外有一家杂货店,门口站着一个年轻汉子,他从城门处就一直盯着林瑾一行,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赵正泽发现了。他听了赵正泽的解释疑心顿时去了大半,原来是个纨绔子弟,不足为虑。 掌柜笑道:“小的岂敢欺瞒贵人?贵人,里面请。” 林瑾瞥了一眼掌柜,策马往前走去。 掌柜愕然问道:“贵人这是何意?莫非不相信小人的话?” “掌柜的,我家公子不喜欢和身份卑微之人一起用饭,正好王知府和我家有点交情,我家公子顺便去看看王知府,你整治一顿上等酒席送到知府衙门即可。”赵正泽笑着解释了一遍,随手抛了一锭金元宝过去,“五两金子够不够?” 掌柜慌忙双手接住金元宝,连连点头道:“够了,够了,多的都有,等下小的亲自把酒菜送往知府衙门,找的钱也会一起送过去。” “多的就赏你了,以免公子骂我丢了他的面子!”赵正泽挥了挥手,和六叔等人策马向林瑾追了过去。 围观人群暗暗咋舌,彻底确认林瑾是个败家子,一顿饭竟然要花五两金子,这是抱着金娃娃长大的? 盯梢的那个年轻汉子疑心尽去,转身快步离去。 几分钟后,林瑾一行人来到了知府衙门的大门外面。 门房上来躬身行礼,恭敬地问道:“敢问阁下何人?前来知府衙门有何贵干?” 赵正泽从怀中取出一张名帖递了过去,笑道:“我家公子乃是京城荣国公府长房长孙,回京途中听说当涂的螃蟹味美无比,于是特意绕路过来尝尝。王知府和我家有点渊源,因此我家公子顺便来拜访一下,劳烦通报一声。” 门房愣了一下,双手接过名帖,说了声‘请贵人稍候’,转身跑了进去。 林瑾低声问道:“确信不会出问题?” 赵正泽肯定地点点头:“公子放心,绝对不会出问题!” 林瑾名头极大,身份又很敏感,很容易引起王政等人的警觉,因此需要假扮他人迷惑对方。赵正泽提议扮作贾琏,理由是王政和王子腾沾点远亲,王政当初选官的时候据说贾家也出了点力,王政不可能拒绝‘贾琏’的拜访,他从未见过贾琏,不用担心会被认出来。而且扮作贾琏没有什么后遗症,若是借用了其他勋贵的名头,说不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时一辆陈旧的马车跑了过来,车停稳后,包勇提着箱子跳下车,走到林瑾的战马旁边站着。 林瑾笑道:“回头和六叔学习骑术。” 包勇咧嘴一笑,用力点了点头。 第170章 太平府府衙 林瑾并未等候太长时间,大概过了五六分钟,几个人从大门内走了出来。 为首者是个穿着绯色官袍的中年人,看起来年近不惑,相貌堂堂,颇有威严。他抬头看了一眼林瑾,笑着走下台阶。 包勇立即伏在地上,沉声道:“公子,请下马。” 林瑾踩着包勇的后背,慢慢下了马背,脚下甚至还滑了一下。 王政见状愣了一下,他之前听王子腾说贾家没什么人才,当时还半信半疑,现在完全相信了——贾琏身为武勋贵族的长房长子,下个马都要人做凳子,而且动作如此缓慢,显然骑术不佳,简直是个废物啊! 林瑾下来后踹了一脚包勇,骂道:“混账东西,刚才本公子脚滑了一下,为何不把身体歪过去?若是摔了本公子,你狗命难保!” 王政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里对‘贾琏’的为人已经有了初步了解。他身后的几个官吏面面相觑,都咬着牙强忍住笑。 包勇急忙磕头:“还请公子恕罪,小人下次一定注意。” 赵正泽和家将们也已经跳下马背,纷纷开口求情。 “饶你一次,哼!”林瑾冷哼一声,走到王政面前,拱手问道:“敢问可是伯文(王政字)兄?” 王政拱手还礼,笑道:“正是愚兄。贾贤弟大驾光临,真是让府衙上下蓬荜生辉啊!” “呵呵……蓬荜生辉就免了!”林瑾笑着摇摇头,看了一眼破旧的衙门,“伯文兄啊,没想到你的府衙比我家马棚都破烂,实在有失体面啊!要不回头我请贵妃娘娘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给太平府减免一年半载的赋税?” 王政听了前半句话心头大怒,听完整句话后怒气顿消,这个贾琏简直就是个蠢货,完全不必与其计较。 一个穿着青袍的官员实在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林瑾怒道:“尔乃何人?安敢笑话本公子!” 王政抢先道:“贤弟误会了,杜同知并非笑话贤弟,而是想到太平府可能会减免赋税喜不自胜。” 林瑾斜视着杜同知:“果真如此?” 杜同知连忙点头:“知府大人所言极是,下官就是这个意思。” 林瑾冷笑道:“谅你也不敢笑话本公子!伯文兄,小弟的来意你知道了?” 王政笑着点点头:“门子说贾贤弟绕道当涂是为了品尝螃蟹,你算是来对了,石臼湖螃蟹个大味美,实乃上品。贾贤弟请随我入内,我马上令人安排酒宴。” “伯文兄,不用了。”林瑾摇摇头,回头指了指四海酒楼,“刚才下人让那家酒楼送一桌上等酒席过来,这回应该已经在做了。” 王政完全没想到有人上门做客还自带酒席,一时愣住了。 “走走走,咱们先进去再说。”林瑾不等王政说话,拉着他向里走去。 “哦……”王政回过神来,不动声色挣脱林瑾的手,笑着做个手势。“贾贤弟,请!” “伯文兄,请!”林瑾上了台阶,回头对赵正泽吩咐道:“尔等就在门外等着,我和伯文兄畅饮之后就回船上去。” “喏!” 王政急忙道:“这怎么行!贾贤弟难得来一趟,无论如何也要住一晚再走!来人,把贾贤弟的随从们领进去好生安置。” 林瑾推辞几句,王政执意不肯,于是‘勉为其难’答应下来,二人并肩向里走去。 杜同知等人相视一笑,随后跟了进去。 门子走过来,向赵正泽笑道:“请各位随我来。” “有劳了!”赵正泽笑着点点头,终于彻底放心了。 林瑾跟着王政进了后衙,刚绕过照壁,感觉一股清凉迎面而来。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花园池塘中安装着一架水车,把清澈的池水不断扬起落下。池塘水缓缓流动,显然是活水,难怪这么干净。 王政见林瑾注意到水车,笑道:“最近天太热,我让人安了水车,贾贤弟觉得如何?” 林瑾赞道:“伯文兄真是心思灵巧!回去之后,本公子也要在花园池塘中安装几架水车,老太太肯定很高兴,说不定会赏我几个漂亮丫鬟!” “呵呵……贾贤弟喜欢就好。这边请。”王政领着林瑾继续往里走,心里给对方又加了一顶‘好色’的帽子。 一路往里走,只见亭台楼阁样样不缺,摆设也精致雅趣,和府衙前院完全是两个天地。很快到了客厅前面,只见门口摆着两个半人多高的铜虎,栩栩如生,威风凛凛。 “贾贤弟,我这后衙如何?”王政笑着询问,这后衙花了他很多金钱和精力,难得遇到一个懂行的纨绔子弟,难免起了显摆之心。 “不怎么样!”林瑾摇摇头:“远远不如我家的大观园!” “呵呵……”王政尴尬一笑:“贵府的大观园是迎接贵妃省亲所建,寒舍岂敢与之相比?贾贤弟,请进。” 进了客厅,里面的布置十分典雅,墙上挂满了字画。林瑾不懂古董字画,不过看那字画上有那么多的鉴赏印章,估计应该是真迹。 王政问道:“贤弟一路劳顿,是否需要先去洗漱更衣?” 林瑾点点头:“也好。请伯文兄派人通知一下我那个随从,让他把我的随身物品带来。” 王政立即喊了个丫鬟,让他去前院传话。 包勇很快单手提着箱子,跟在那丫鬟身后进来,向林瑾躬身行礼。 王政随意看了一眼那口箱子,对那丫鬟吩咐道:“带贾贤弟去后面洗漱更衣,好生伺候!” 丫鬟躬身答应,领着林瑾主仆从后门出去了。 王政侧耳倾听,等到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忽然捧腹大笑起来。 杜同知等人也跟着笑了起来,顿时满堂欢笑。 王政好容易才止住笑,叹道:“唉……堂堂荣国公府的长房长子竟然是这等蠢货,太让本官失望了!本官原本还想和贾家拉近一下关系,如今看来还是敬而远之的好,以免将来被其拖累!” 杜同知笑道:“大人目光如炬,这种蠢货只能利用,万万不可与之结交!可惜贾琏只是路过,探子说他带了一支运粮船队,若是能多待一阵子,或许能骗他帮忙运一些山上的东西……” “闭嘴!”王政低喝一声,打断了杜同知的话,他盯着对方冷冷道:“本官说多少次了,不管有没有外人,都管住自己的嘴!” “下官知罪!”杜同知赶紧拱手请罪。 “下不为例!”王政冷哼一声,看了看另外几人,“尔等也都注意点,谁敢坏了大事,休怪本官翻脸无情!” “喏!” 第171章 戏班 林瑾和包勇跟在那丫鬟后面,出了客厅之后很快来到了后花园。只见花坛边上的亭子里有七八个人,正在往脸上涂抹油彩,显然是个戏班子。 这个戏班子有八个人,班主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其他几人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子。看到有人过来,站在台阶附近的两个女子立即抬头望去,看清林瑾的相貌后顿时愣住了。 一个女子拍了拍盛装打扮的一个同伴,低声道:“小七,快看那个男子,好俊美啊!” 那个穿着华丽戏服的美貌女子扭头一看也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林瑾随口问那丫鬟:“伯文兄还养了戏班子?” “启禀公子,那个戏班子是外来的,在城里已经演了好多场了,听说唱得很好,管家让她们来给老爷演一场。” 林瑾点点头,不再留意那些人,跟着丫鬟向东厢房走去。 “小七,那位公子貌比潘安,你为何不屑一顾?”等到林瑾三人走远后,一个女子低声询问。 小七淡淡道:“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罢了,好看又能如何?” “就算那位公子是纨绔子弟,家世也肯定不凡,否则不可能被知府大人准许进入后院。可惜人家看不上咱们这种人,否则跟着他做个侍女我也愿意,总好过四处漂泊!” “三娘说的没错。小七啊,你刚加入戏班子,还不知道这行的艰难,等日子久了你就明白了。” 班主皱眉喝道:“胡说什么呢,别带坏了新人!有这胡说八道的功夫,不如养养精神,等会好好唱,说不定知府大人一高兴,会多给点赏钱!” 几个女子嘻嘻哈哈答应,继续互相帮忙化妆。 小七低着头,轻轻叹了口气。 那丫鬟领着林瑾和包勇进了房间,请他稍等一下,自己出去打热水去了。 包勇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洗漱用品和崭新的衣服鞋子,随手遮掩了一下底层的兵器,然后迅速合上箱子。 林瑾小声道:“等会你就在大厅外候着,我一动手,你立即把兵器分发给其他人,务必以最快速度控制住其他人!” “小的明白!”包勇用力点头。 为了不引起王政等人的怀疑,林瑾并未让家将们随身携带兵器,而是裹上厚布藏在了这口大箱子里。包勇力大无穷,单手就提起了一百多斤的箱子,刚才王政以为里面都是衣服和日常用品,因此随意看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 那丫鬟很快就打来热水,服侍林瑾洗漱更衣,表现得十分热情。 林瑾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喜上眉梢,轻声道:“奴婢名唤悦儿。” “名字不错。你在府上多久了?” “三年了。” “哦……我记得伯文兄来太平府已经六七年了,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奴婢家里是种地的,后来遭了水灾,父母不得不把奴婢卖掉维持生计,被管家买来做了丫鬟。” “真是命苦啊……我入城的时候,看到老弱妇孺居多,街道十分破落,难道太平府经常遭遇水灾?” “这两年倒是没有水灾,不过听说很多青壮都去了金陵、扬州一带讨生活,壮劳力少了,城里也就越来越破败了。” 林瑾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再多问什么,快步向屋外走去。 悦儿一脸失望,轻叹一声跟了出去。她本来盼望着能被林瑾看上,这样就有机会脱离苦海,现在看来只是奢望而已。 林瑾三人原路返回,经过那个亭子的时候,他随意看了一眼,恰好和盛装打扮的小七目光相对。他心头一动,此女和自己素不相识,为何目光隐隐有些敌意?本想细看一下,对方已经扭过头去,只好作罢。 很快来到客厅外面,包勇在台阶下等候,林瑾带着悦儿回到了厅内。 “贾贤弟怎么去了这么久,莫非悦儿没伺候好?”王政笑着询问,迅速瞥了一眼悦儿。 悦儿轻轻摇头,示意没有问题。 林瑾走过去坐下,笑道:“在花园里看到了一个戏班子,于是多看了几眼,所以耽误了一下。若是早知道伯文兄爱听戏,当初在京城早就上门拜访了。” “贾贤弟也爱听戏?” “哈哈……”林瑾笑着拱了拱手:“不怕伯文兄笑话,小弟三天不听戏就睡不着觉啊!” 王政笑道:“没想到贤弟也是梨园爱好者,等会正好一起听听那个新来的戏班子唱的如何。” “嘿嘿……小弟觉得只要会唱十八摸的戏班子都不会差到哪去,伯文兄意下如何?” 王政脸上的笑容一滞,暗骂对方庸俗。 杜同知等人忍着笑,心里满是鄙夷。 这时一个五十来岁的老翁出现在门口,向王政躬身禀报:“启禀老爷,四海酒楼的人来了。” “让他们进来!” 四海酒楼的掌柜带着七八个伙计,一人提了一个大食盒,把酒菜一一摆了上来,然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王政指着盘子里的螃蟹,笑道:“这就是石臼湖螃蟹,贾贤弟尝尝看。” 林瑾点点头,从荷包里取出一套小巧玲珑的吃蟹工具,小锤子小斧头等物逐一摆在盘子里。他出发前就决定用‘绕道吃螃蟹’这个借口,做戏做全套,特意让人临时做了这套工具,以便彰显自己‘荣国公府嫡系公子’的身份。 王政等人瞪大了眼睛,这套工具竟然是黄金制造,手工极其精致。粗略估计,这套工具也能值个两三千两!不愧是京城顶级勋贵子弟,吃个螃蟹都如此讲究。 林瑾慢慢把螃蟹剥开、分离,然后用茶水漱口,慢慢品尝起来。吃完后点了点头,又如法炮制吃了两只才停了下来。然后他端起茶杯漱了漱口,又用茶水洗了手,从袖中取出锦帕擦干手,随手把锦帕扔在地上,满意地点了点头。 王政等人只顾着看林瑾,心里赞叹不已,一时间都忘了动筷子。 见林瑾停了下来,王政疑惑地问道:“贾贤弟为何不吃了?莫非这螃蟹不合口味?” “非也!”林瑾摇摇头,竖个大拇指赞道:“这螃蟹个大味美,果然是难得的佳品。只是小弟有个癖好,吃美食的时候喜欢听戏听曲,如此才吃得更香甜。” 王政恍然大悟,哈哈一笑,吩咐管家去把那个戏班子叫来当堂表演。 第172章 出手 戏班子很快来到了客厅外面,班主进来向众人行礼问安,询问先唱哪一出戏。 王政和林瑾来回推让了三次,林瑾推辞不过,于是点了一出《西游记》。他看戏的次数屈指可数,相对熟悉的就是这出戏,好歹还能应付两句。 王政等人脸上带笑,心里无不鄙视‘贾琏’不学无术,他们这些科班出身的文官打心眼里看不起这种打打闹闹的戏。 一出《西游记》热热闹闹的唱完,随后王政等人逐一点了戏,都是文绉绉的戏,咿咿呀呀听得林瑾头大,却不得不装作很有兴趣的模样观赏。 不知不觉,六七场戏已经唱完了,天早已黑了。林瑾看了看怀表,已经晚上九点了,差不多该动手了。 这时班主走进来,笑着问道:“诸位大人,小人班里有个擅长剑舞的女子,据说是唐朝公孙大娘之后,诸位大人可有兴趣观赏?” “哦?唐朝公孙大娘之后?”王政有些惊讶,立即招招手,“让她进来!” 林瑾立即想到了那个盛装的美貌女子,脑海中浮现出对方敌意的目光,心里暗暗提高了警惕。 果然,班主领着那个盛装女子走了进来,向众人躬身行礼。 王政眼睛一亮,笑着问道:“小娘子真的是公孙大娘后人?” 女子低着头,轻声道:“是。” “叫什么名字啊?” “小七。” “哦?莫非你排行第七?” “并非如此,小女子是七月初七出生的。” “好生辰!好好表演,若是真的有‘一舞剑器动四方’的本事,本官不吝重赏!” “多谢大人。” 王政挥手让班主退下,笑道:“小七姑娘,开始。” 小七拔出腰间的宝剑,顺手把剑鞘扔在一边,轻喝一声摆出了起手式。 王政等人见小七这一手潇洒帅气,吩咐鼓掌叫好。 林瑾跟着鼓掌叫好,心里瞬间提高了警觉——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不会剑术,但是见多了家将们练习刀剑,一眼就看出小七这一手并非花架子,而是和家将们类似的军中剑术,是实打实的杀人之剑!他不动声色把吃螃蟹用的小锤子握在手中,以备不时之需。 小七左脚一跺地面,宝剑迅速向前刺出,剑尖颤动,寒光闪烁,隐隐有破空之声。 林瑾暗暗点头,没错了,此女用的确实是军中剑术,而且武艺十分不凡,一对一的情况下,家里的家将们只怕都不是其对手。 小七接连出手,动作越来越快,王政等人看得眼花缭乱,瞠目结舌,一时间都忘了鼓掌叫好。 林瑾随声叫好,目光却紧盯着小七的脚步,对方在逐渐靠近,只是不知道目标是自己还是王政等人。 不知不觉间,小七已经向前走了五六步,距离林瑾等人坐着的圆桌只有三四步远。 林瑾调整了一下手里握着的小锤子,随时准备出手。 果然不出林瑾所料,小七忽然右脚一蹬地面,整个人凌空飞起,明晃晃的剑尖直刺王政心口! 王政和杜同知等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飞扑过来的小七,既不知道躲避也不知道喊叫。 林瑾手一扬,掌中握着的小锤子急速飞出,瞬间和小七的剑尖碰撞在一起。 只听得当啷一声脆响,剑尖折断,擦着王政的脸颊飞了出去,顿时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槽。那把小锤子打着旋撞到了墙上,把一副山水画砸得四分五裂。 小七手里的断剑脱离了原本的方向,她的身体也歪向一边,情急之下右脚尖在桌面上一点,勉强扭转了一下身体,断剑闪烁着寒光划向王政的咽喉。 林瑾长身而起,一把拽着王政往旁边一扔。 王政成了滚地葫芦,脑袋撞在旁边的椅子腿上,疼得叫出声来。 小七身体下坠,小半个身子重重砸在圆桌边缘,圆桌顿时倾斜倒地,杯盘碗筷和菜肴汤汁撒了一地。杜同知和另外两个官员躲避不及,被圆桌碰倒在地上,身上脸上撒满了油水汤汁。 “有刺客!”直到这时躺在地上的王政才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大喊一声。 门外的包勇听到动静,忽然一拳打晕管家,在班主和几个戏子震惊的目光中,提着箱子飞快地向外院跑去。 小七就地一滚站了起来,握紧断剑扑向王政。 林瑾一个箭步冲过去,闪电般抓住小七的手腕,在她的虎口位置用力一捏。 小七断剑脱手掉落,毫不犹豫一脚踢向林瑾的裆下。 林瑾抬腿挡住,一掌砍在小七脖子侧面,她眼皮一翻,脑袋一歪晕了过去。此女一脸深仇大恨,仅凭几句话绝对无法取得对方的信任,他索性懒得浪费口舌,先打晕了等下再说。他提着小七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回头冷冷盯着趴在地上的王政。 王政摔得头晕眼花,此时尚未缓过神来。 杜同知等人一拥而上,争抢着把王政扶了起来。 王政晃了晃脑袋,又用力揉了揉额头,终于缓过劲来。他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兴奋,紧盯着林瑾,脸色阴晴不定。 “大人!大人!”杜同知还以为王政被吓傻了,一边喊一边摇晃着对方的手臂。 王政一把甩开杜同知的手,沉声问道:“阁下到底是何人?” 王政之前只是被林瑾的纨绔作风迷惑了,因此对他‘贾琏’这个身份深信不疑。此时亲眼目睹林瑾出手,他立即知道事情不对劲,一个废物纨绔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身手! 杜同知等人听了这话无不骇然,纷纷盯着林瑾。 林瑾淡淡道:“本公子林瑾。” “你就是临潼侯之子林瑾?”王政一脸震惊,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错!”林瑾点点头,沉声喝道:“王政,你可知罪?” 王政心头一颤,摇摇头道:“本官素来廉洁奉公,勤政爱民,何罪之有?况且小侯爷无官无职,即便本官有罪,也轮不到小侯爷来问罪!” 杜同知等人纷纷指责林瑾违背朝廷律令,威胁要上表弹劾林海教子不严之罪。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喊杀声和惨叫声不断传了过来。 王政先是一惊,随即面露喜色,府衙里的衙役和下人都是精锐之士,仅凭林瑾那三十来个手无寸铁的随从绝对无法抗衡。他担心林瑾暴起伤人,并不敢乱动,准备等手下都过来之后再做打算。 林瑾知道王政这种人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再多说什么,坐下来静静等待。 王政眼珠子转了转,向一个穿着青袍的官员使个眼色。 那人微微点头,忽然转身就向门外跑去。 嗖! 一柄小小的黄金斧头从林瑾手中飞出,准确击中那人的后脑勺。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那人一头扑倒在地,脑浆迸裂而死。 林瑾拍了拍手,冷冷盯着王政。 王政身体颤抖了一下,老老实实站着,不敢再有任何小动作。 第173章 控制府衙 林瑾安静等待,王政等人不敢乱动乱说话,客厅内一片安静。 十几分钟后,外面传来沉闷的脚步声,很快就到了门外。 王政等人精神大振,目光急切盯着门口。下一刻,他们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两步。 包勇提着一把刀走了进来,身上脸上血迹斑斑。他本就人高马大,相貌凶恶,此时看起来就像是地狱恶鬼,令人望而生畏。 他刀交左手,抱拳喝道:“启禀公子,府衙已经完全被吾等控制,击杀二十七人,俘虏三十四人,我方死三人,伤九人!” 王政脸色煞白,数目完全正确,也就是说这个凶神恶煞的大个子并未说谎,手下真的被一网打尽了! 林瑾脸色一沉,这些家将大都是家生子,两三代人都为林家效力,父死子继,忠诚无比,一下子死了三人,实在让他心疼万分。他冷冷看了一眼王政,让包勇去传话,把俘虏的那些人都带过来。 包勇答应一声,转身大步离开。 王政强压住心头的恐慌,脸上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低声道:“小侯爷,今天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京营节度使王大人乃是下官的远房叔父,下官和小侯爷勉强也算沾亲带故,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小侯爷还请明言,下官一定全力弥补。” 林瑾冷冷道:“有没有误会,王大人心里不清楚吗?” 王政陪笑道:“还请小侯爷明示。” “向山镇!”林瑾淡淡吐出三个字。 王政脸色大变,迅速扭头看向杜同知等人。 杜同知等人纷纷摇头摆手,赌咒发誓自己没有泄露消息。 王政半信半疑,不过现在不是深究此事的时候,他沉声问道:“不知小侯爷对向山镇的事情知道多少?” 林瑾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并不回答这个问题。 王政心里一沉,莫非林瑾已经知道了向山镇的内幕?他低声道:“不瞒小侯爷,几个月前,有猎户在向山镇发现了铁矿石,下官派了不少人前去探矿,或许是他们动静太大,引起其他人的误会,以讹传讹,传到了小侯爷耳中。若是小侯爷有意,下官情愿让出五成股份!” 林瑾冷冷问道:“王政,本公子在你眼中是傻子吗?” “下官岂敢!敢问小侯爷此言何意?” “呵……”林瑾冷笑一声,看了一眼缩在墙角发抖的丫鬟悦儿,“开采了几年的铁矿,在你嘴里成了尚未探明的铁矿,你还真的拿本公子当傻子糊弄啊!” 林瑾并不知道向山镇的铁矿到底开采多久了,不过和悦儿交谈的时候,对方说‘这两年倒是没有水灾,不过听说很多青壮都去了金陵、扬州一带讨生活’。他对扬州的情况了如指掌,从未听说有大量太平府的青壮到扬州讨生活,那些青壮很可能就在向山镇挖矿,由此推断铁矿最少已经开采两年了。他故意这么说,就是想给王政造成一种‘对方什么都知道’的假象。 王政果然一脸惊骇,沉声问道:“小侯爷知道多少内情?” 林瑾微笑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王政倒吸一口凉气,杜同知等人也是一脸惶恐,事情一旦宣之于众,他们轻则满门抄斩,重责祸及九族。 林瑾把王政等人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心里顿时有了底,冷冷道:“尔等还记得五年前的扬州盐引案吗?当时的扬州知府韩屏本该满门抄斩,圣上念在他主动交代问题,并且自尽谢罪的份上,宽宥了他的家眷,还派绣衣卫加以保护,至今安然无恙。尔等该怎么做,不需要本公子教?” 杜同知等人额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慌什么!”王政大喝一声,看着林瑾冷笑道:“小侯爷真的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实话告诉你,本官在城中有数百精兵,察觉府衙有变很快就会赶来。若是你同意就此罢手,本官亲自送你出城,若是小侯爷执迷不悟,那就玉石俱焚!” 杜同知等人心头一震,立即明白王政想先稳住林瑾,然后寻找机会将其击杀。林瑾身份贵重,杀了他肯定后患无穷,不过向山镇的秘密无论如何不能被泄露出去,除非按照林瑾所说束手就擒,否则只有殊死一搏。 林瑾根本不理会王政的威胁,顺手捡起小七的那把断剑,慢条斯理修理指甲。 王政心里既愤怒又恐惧,刚才林瑾用吃螃蟹的小斧头都杀了一人,此时手里有了兵器,想杀自己等人肯定不费吹灰之力。 杜同知等人两股战战,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成为林瑾下一个目标。 林瑾修好大拇指的指甲,淡淡道:“王大人想杀本公子,想过后果没有?家父乃是圣上的心腹大臣,本公子莫名其妙死在当涂,圣上和家父岂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必定雷霆大怒,不惜代价彻查此事!事情到了那一步,王大人背后之人若是不想立即起兵谋反,他们会怎么做呢?” 王政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林瑾不但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而且还反过来威胁自己!偏偏对方说的十分有道理,幕后之人不可能立即谋反,丢车保帅就成了必然选择! 杜同知等人也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一个个面如死灰。 王政忽然计上心来,若是让林瑾的死合情合理,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肯定能把事情掩盖过去!林瑾一行是乘船来的,只要找个机会把他们一网打尽,然后在太平府境外制造成船毁人亡的假象,无论如何都牵连不到自己等人!想到这里,他向杜同知等人使个眼色,同时微不可觉点了点头。 这些人和王政同僚多年,立即看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的惊恐稍稍缓解,心里万分期盼王政真的有办法扭转局势。 这时外面传来很多人走动的脚步声,林瑾和王政等人立即抬头望向门口。 两分钟后,赵正泽走了进来,向林瑾抱拳行礼:“启禀公子,俘虏带到!” “诸位,出去看看。”林瑾扔掉断剑,起身向外走去。 王政等人对视一眼,并未多说什么,默默跟在后面。 赵正泽看了一眼缩在墙角的丫鬟悦儿,又看了一眼靠在椅子上昏迷不醒的小七,转身出去了。 第174章 水师进城 林瑾走到门外,只见地上扔着三十几个俘虏,人人都被捆住了手脚。 家将们拿着兵器和火把,虎视眈眈站在周围。 王政等人随后出来,看到六叔他们手里的那些兵器,心里疑惑万分,明明这些人是空手进入府衙的,这些兵器从何而来?王政忽然看到台阶下的大箱子,顿时恍然大悟,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赵正泽出来后,低声问道:“公子,是否发信号通知姜涛和内应?” 王政心头一颤,这才明白林瑾为何根本不怕自己的威胁,原来对方不但有援军而且还有内应!姜涛?莫非和江南水师将军姜通有什么关系? 林瑾取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晚上九点五十,向赵正泽点了点头。 赵正泽下了台阶,从那口大箱子里找到一个铁盒,打开后取出了三个炮仗,用火折子逐一点燃。 砰!砰!砰! 刹那间,三道火焰冲天而起,在十几丈高的空中炸开,持续了两三秒钟才彻底消散。 王政看到这一幕立即反应过来,林瑾的援军肯定就在城外不远,否则根本看不到烟花信号。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杜同知,城中的几百士兵都由此人掌管,这么久了竟然都不见人来救援!若是不能在林瑾的援兵入城之前扭转局面,大家都死路一条! 杜同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低下头不敢和王政目光相对。他掌管的那几百人本来都是精锐,纪律严明,战斗力极强。不过这几年来一直平安无事,他逐渐失去了警惕心,对那几百士兵疏于管理,操练也是走个过场,导致军纪败坏,士兵们耽于享乐,战斗力急剧衰退,以至于事情发生这么久了还没来救援。 王政看到杜同知这幅模样,心里顿时一凉,咬牙切齿盯着对方。若是眼神能杀人,杜同知此时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林瑾看着烟花消散,沉声喝道:“把俘虏暂且关进厢房,放弃外院,守住内院,等候援军!” 王政刚才说城里还有几百手下,这话应该不是唬人的,虽然不知那些人为何到现在都没赶过来救援,但是必须提前做出防备,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林瑾现在手头上只有三十来个人,想要守住整座府衙显然不可能,最好的办法就是依仗内院高大的围墙固守待援。 家将们抱拳领命,纷纷忙活起来。靠近围墙的树全部被砍倒,容易起火的东西统统扔进了池塘,花园中的几块奇石被七八个人合力推到门后,把院门堵得严严实实。 王政已经顾不得耗费心血建成的后院被弄得面目全非,死死盯着院门外的夜空,心里无数次向上天祈祷,期望上天保佑城中的援兵尽快赶来。 林瑾押着王政等人回到客厅内,跨过门槛的时候,他扭头看了一眼夜空中的月亮。 赵正泽低声道:“公子放心,有绣衣卫密探相助,姜副将他们一定能顺利进入城中。” “嗯,姜副将还是值得信任的。”林瑾点点头,吩咐道:“审讯王政等人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公子放心,保证撬开他们的嘴!” 林瑾和赵正泽谈论姜涛的时候,后者正趴在当涂县城西门外的草丛中,紧紧盯着前方的城头。在他身后的草丛和小树林中,潜伏着整整两千江南水师的士兵, 一个多小时前,姜涛就带着一千四百名江南水师士兵来到了此处,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等得都昏昏欲睡的时候,终于看到了约好的烟花信号,他立即精神大振,命令将士们做好进攻的准备。若是城中的内应未能打开城门,那只能强行攻城,手头唯一的器械就是船上搬过来的十几架梯子,到时候只怕损失不小。 耳边响起一阵嗡嗡声,一只蚊子趴在了姜涛的眼皮边上,他抬手就要去拍,忽然见到城头上有人按照约定的方式晃动火把。他哪还顾得上蚊子,瞬间跳了起来,大喝一声向前奔去。 身后一千四百人迅速跟上姜涛,迈开大步向城门奔去。 短短三四分钟,姜涛一行人已经奔到了城门附近,只听得里面传来绞盘拉动的声音,紧接着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冲进去!”姜涛刀尖向前一指,率先冲进了城门。 身后众人紧紧跟上,沉闷的脚步声响彻城门内外。 姜涛冲进城门,只见城门后站着六七个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他立即刀尖指着那几人,大喝一声:“什么人?” “别动手,吾等是绣衣卫!”其中一人一边大喊,一边高举双手。 姜涛看了看附近地上的几具尸体,诧异地问道:“就你们几个人?” “不错!刚才知府衙门那边传出烟花信号之后,看守城门的士兵大半都赶了过去,只留了七八个人,被吾等全部击杀!” “绣衣卫果然名不虚传!”姜涛竖着大拇指夸赞一句,回头喝道:“祝百户,你带两百人留在此地,关闭城门,禁止任何人进出!其他人随我赶往府衙!” 一个壮汉抱拳领命,分出两百人站在一旁,等到队伍都进城之后,立即关闭了城门。 姜涛一行人直奔府衙而去,脚步声沉闷如雷,惊醒了无数睡梦中人。 有人凑到门窗背后,透过缝隙向外一看,只见街上人潮涌动,无数把刀剑在月色下闪烁着寒光,以为贼人进城了,吓得双腿发软,大气都不敢喘。 当涂县城并不大,姜涛一行很快就冲到了府衙前方的街道上,只见府衙大门洞开,里面传来阵阵喊杀声和惨叫声。 姜涛不敢怠慢,立即分出一半兵力,让他们沿着围墙四面包围住府衙,以防敌人跳墙逃跑。他自己则率领剩下的七百士兵,从府衙大门冲了进去。 姜涛一马当先,刚冲进府衙二堂,和十几个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的黑衣人当头遇上。 为首的黑衣人见对方人多势众,一边后退一边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姜涛不答,大步上前,一刀将此人斩首。 身后众人一涌而上,把那十几个黑衣人乱刀砍死。 姜涛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提着刀继续向前冲去。 第175章 贼人来了 林瑾站在府衙客厅门口,一手提着一把已经装填好的短枪,静静看着围墙附近的厮杀。 围墙底下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黑衣人的尸体,这些人都是最先迫不及待翻墙过来的,无一例外被当场斩杀。 包勇提着刀守在门后面,他人高马大,往往贼人刚从外面露个头,就被他一刀捅死。就这一会儿功夫,就有七八人死在他手里。外面的贼人不敢再从大门上面过来,纷纷去了旁边的围墙,搭着人梯向上翻。 围墙上露头的贼人越来越多,家将们顾此失彼,不断有贼人跳下来和家将们厮杀,围墙附近的防线顿时有崩溃的迹象。 林瑾大喝一声:“退!” 家将们并未转身就跑,而是且战且退,缓缓向着客厅门口退却。 包勇左右看看,提着刀冲过去协助其他人。 墙头上,一个贼人兴奋地叫道:“他们跑了!” 砰! 这贼人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枪响,他脸上猛然炸开一朵血花,一个倒栽葱就倒在围墙外面。 林瑾把另一把枪夹在肋下,从腰间皮袋子中取出弹丸和火药包,重新装填弹药。 “他们有火器!”一个贼人惊呼一声。 其他贼人大吃一惊,攻势顿时慢了下来。 家将们趁势迅速后退,很快就全部退到了客厅门外。 “进屋!”林瑾装填好弹药,大喝一声先退回客厅。 家将们一个接一个退了进来,还好这客厅够大够宽敞,没有出现人挤人的状况。 包勇依旧提着刀守在门口,凶神恶煞盯着逐渐迫近的贼人。 六叔左手手臂被砍伤,撕下衣襟胡乱包扎了一下,守在了窗户后面。 林瑾指了指侧门和后门,立即就有几个家将冲了过去。 赵正泽上前禀报:“公子,那个小娘子醒了,在下担心她坏事,于是也绑了起来。” 林瑾回头一看,原本小七被他放在椅子上,此时被牢牢绑在了椅子上,嘴里还塞着一块帕子。 小七见林瑾看着自己,脸上一片愤怒,扭动四肢拼命想要挣脱。 林瑾看了一眼就回过头来,继续盯着门外逐渐靠近的贼人。忽然,他眼神一凝,只见刚翻墙过来的二三十个贼人竟然拿着弓箭。显然贼人不是没有远程攻击的手段,只是刚才贼人只顾着翻墙,而且双方处于缠斗之中,这才没有使用弓箭。 林瑾提起圆桌的桌面,走过去递给了包勇。 包勇咧嘴一笑,抓起桌面挡在身前。这桌面乃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所制,有一寸多厚,材质细密,一般的羽箭肯定无法穿透。 林瑾提起两把椅子走到窗前,准备抵挡从窗户射进来的羽箭。 王政等人刚才就被赵正泽绑了起来,扔在了客厅角落。他一直沉默不语,这时忽然笑道:“小侯爷,此时化干戈为玉帛还为时不晚,否则一旦他们杀进来,本官只怕也阻止不了!本官对天发誓绝对不会对小侯爷动手,你若是不放心,本官和几位同僚愿意亲自送你上船!” 林瑾冷笑一声,根本不予理会。 王政还想再劝,赵正泽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骨头塞到了他嘴里。他怒视着赵正泽,心里发誓一旦掌控局势,定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这时外面的贼人已经到了客厅外面的院子里,一个瘦小精悍的中年人越众而出,大声喊道:“贾琏,你身为勋贵竟然袭击府衙,是想造反吗?趁早收手,以免祸及家族!” 林瑾心里一动,外面的贼人显然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或许可以加以利用。他小声喊了一下赵正泽,指了指王政等人。 赵正泽心领神会,立即来到窗前大声喝道:“废话少说,尔等若是敢冲进来,就准备给王政他们收尸!” “认得此人吗?”林瑾小声询问。 赵正泽迅速回忆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中年人听了赵正泽的威胁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要如何才肯放了王大人他们?” 赵正泽喝道:“很简单,尔等速速退开,吾等会带着王政等人前往码头,上船之后再放掉他们!” 中年人想了想,接着问道:“王大人乃是京营节度使的远亲,和贵府沾亲带故,为何闹到如此地步?” 这个问题他必须弄清楚,若是王政等人已经泄露了向山镇的秘密,他就会不管王政他们的死活下令强攻;若是因为别的原因,他会设法擒获‘贾琏’威胁其手下投降,然后再考虑如何善后。 林瑾冷冷道:“此乃本公子和王政的私怨,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询问?” 中年人脸色一沉,喝道:“放箭!”他又不是傻子,岂会相信这种鬼话,决定先震慑一下对方再说。 随着此人一声令下,二三十支羽箭呼啸着飞向门口。 包勇吓了一跳,急忙把身体一缩。 笃!笃笃! 桌面上木屑飞溅,刹那间就插满了羽箭。 中年人抬手止住手下,冷冷道:“立即放人,否则休怪某家下手无情!” 赵正泽焦急地问道:“公子,怎么办?” 林瑾迅速拿出怀表看了看,信号发出到现在已经快二十分钟了,若是不出意外,援军应该快到了。 “尽量拖延时间!”林瑾低声吩咐,向王政那边使了个眼色。 赵正泽过去拖了一个穿着青色官袍的官员过来,将其按在窗户边上,刀架在对方脖子上,冷冷叫道:“你敢动手,我就敢杀人!” 这名官员手脚被捆绑,嘴也被堵上了,吓得脸色煞白,支支吾吾拼命挣扎。 “张通判!”中年人叫了一声,大声喝道:“放箭!” 通判是六品官,正经的朝廷命官。中年人想试探一下‘贾琏’是否真的敢杀了张通判,再决定是否强攻。 瞬间又是二三十支羽箭激射而来,有几支箭直奔窗户而来。 “闪开!”林瑾大喝一声,一脚踹翻张通判,抓起一把椅子挡在窗口。 赵正泽不敢怠慢,赶紧向旁边一缩。 几支箭被林瑾手中的椅子挡了下来,有一支窗户左边飞了进来,正好擦着张通判的头皮飞过,笃的一声扎进了墙上的字画中。 中年人哈哈大笑,挥手喝道:“冲进去!” 第176章 擒贼 林瑾见那中年人悍然下令攻击,立即明白自己犯了个错误,刚才不该救张通判,反正此人死有余辜。如今贼人断定自己不敢杀‘人质’,肯定再无顾虑。他拔出腰间的短枪,准备击杀那个中年人,不料对方狡猾得很,下令攻击之后立即缩到了人群后面。他皱了皱眉,藏在窗户旁边寻找机会,有些后悔没把船上的盔甲带来,否则直接冲出去擒拿那人。 三四十个贼人挥舞兵器冲向门口,七八个贼人冲向窗户,另外几十人绕向后面,试图从侧门和后面攻进来。 包勇守在门口,左手扶着桌面挡在身前,右手大刀连续劈砍,靠近过来的几个拿刀的贼人都被他挡了回去。 “长枪!刺!” 一个贼人小头目大喝一声,七八个端着长枪的贼人立即一起冲了过来。 包勇大喝一声,用力把桌面扔了出去,打翻了最前面的两个长枪手,随即冲出去就是一阵砍杀。他这把刀是林瑾所送,七八斤重,削铁如泥,一刀下去对手往往连枪杆带人都被砍成两端,眨眼功夫就把那七八个长枪手斩尽杀绝。他并不恋战,立即退回到了门内,横刀在前盯着贼人。 在后面指挥的中年人命令弓箭手放箭掩护,二三十个贼人一起向门口冲来。 包勇赶紧闪身躲在墙边,一旦有人冲进来立即一刀斩下。门另一旁的两个家将也一起出手,仅仅三个人就把贼人拒之门外。 中年人脸色阴沉,喝令十几个长枪手结阵冲锋,后面还跟着二十几个刀手。 窗户那边,林瑾并未出手,试图爬进来的贼人都被赵正泽接连斩杀。 客厅侧门和后门处也有贼人试图冲进来,家将们奋力抵挡。奈何贼人实在太多,贼人好几次都从侧门冲了进来,幸亏六叔及时带了几个人赶过去救援,才把贼人重新赶了出去。 王政等人见获救有望,个个面露喜色。 这时贼人的长枪手已经冲到了大门口,包勇连斩四人,另一旁的两个家将也各自斩杀一人。不料另外五六个贼人趁机冲了进来,长枪纷纷刺向包勇。 包勇侧身躲过,左手一挥,把五六根枪杆夹在肋下,猛然向前一送!这几个贼人猝不及防,顿时倒飞了出去。一个刀手趁虚而入,狠狠一刀砍在包勇左肩。包勇闷哼一声,踉跄着退了回来,左肩瞬间血流如注。 后面的刀手们见状大喜,立即一拥而上。 包勇奋力招架,附近几个家将也全力相助,奈何对方人实在太多,又处于短兵相接的状况,包勇一身本领发挥不出来,转眼间又中了几刀,只得连连倒退。 “闪开!”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喝,正是林瑾的声音。 包勇和几个家将想都不想,迅速向一旁闪避。 下一瞬间,一个半人多高的东西呼啸着飞了过来,把冲进来的几个刀手砸成了滚地葫芦。那东西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成几片,大片灰尘弥漫开来,赫然是一个半人高的香炉。原来林瑾见势不妙,抓起旁边的香炉用力扔了过去,这香炉是青铜所造,只怕不下百五十斤,换了一般人只怕抬都抬不起来。 家将们习以为常,其他人无不骇然,没想到林瑾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中年人勃然大怒,一手盾牌一手大刀,亲自带着百余人冲了过来。 林瑾迅速来到包勇提进来的箱子面前,从里面取出两节茶杯口粗细的镔铁棍,对准接口用力一扭,立即变成了一根齐眉棍。他不擅长刀法剑术,于是让科学院的大匠打造了这根四十多斤重的棍子,可惜那套精心打造的盔甲还在船上,否则他早就冲出去擒拿贼人头领了。 包勇双臂都已受伤,稍稍一动就剧痛无比,面对冲过来的大批贼人却丝毫不惧,依旧横刀在前怒视着那中年人。 林瑾提着镔铁棍过来,喝道:“退后!” 包勇和附近的几个家将后退几步,随时准备冲上去支援。 中年人见林瑾握着一根粗大的棍子挡在门口,忍不住笑了起来,戏文看多了,竟然想拿一根纸糊的棍子吓唬人!他并没看到那个香炉是林瑾扔出来的,因此不相信那根镔铁棍是真的,否则最少也有四五十斤重,一个纨绔子弟岂能拿得动?他大步冲上台阶,用刀背斩向林瑾的脖子,试图将其打晕之后生擒。 林瑾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一棍子当头砸了下去。 中年人听到棍子带起的风声脸色大变,心里悔恨万分,没想到竟然是真家伙!他立即弃刀后退,同时举起盾牌试图抵挡。 铛! 镔铁棍和盾牌的撞击声犹如钟鸣,厚重的铁盾牌瞬间变形,中年人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量,膝盖一软就跪倒在地。盾牌脱手飞出,旁边一个贼人来不及躲避,半张脸被砸得稀烂,一声不吭就倒地死去。 中年人厮杀经验丰富,双膝刚一落地就趁势向旁边一滚,试图避开林瑾接下来的攻击。 林瑾大步冲出门外,镔铁棍横着一扫,附近的几个贼人奋力招架,随即连人带兵器倒飞出去。 中年人已经滚下台阶,爬起来就要跑开。 林瑾纵身跃下台阶,一棍子砸在中年人的右腿上,对方扑倒在地上,抱着右腿拼命哀嚎。他揪着对方的衣领,将其倒着拖进了门内。 包勇等人欣喜若狂,大声喝道:“公子威武!公子威武!” 这几下兔起鹘落,变化太快,附近的贼人瞠目结舌,一时间竟然忘了上来抢人。 王政等人见那中年人被林瑾擒拿,一个个目瞪口呆,心如死灰。 小七本来怒气冲冲,见状怒气逐渐消散,若有所思盯着林瑾。 林瑾把中年人交给赵正泽,镔铁棍顿在胸前,冷冷盯着外面的贼人。 几个贼人小头目简单商议了一下,三四百人一窝蜂冲了过来。 林瑾握紧镔铁棍,做好了大开杀戒的准备。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阵阵惨叫声,紧接着一大群人冲了进来,为首者正是姜涛。他们人数众多,装备精良,转眼间就有二三十个贼人死在他们手中。 贼人们顿时大乱,那还顾得上冲进客厅救人,纷纷四散逃跑。 林瑾大喜,招呼了包勇一声,二人并肩杀了出去。 第177章 小七的来历 半个小时后,贼人们全部被捉拿捆绑,扔在院中等候发落,偌大的后院人满为患。 戏班子的几个人也被水师士兵们从僻静处揪了出来,战战兢兢缩在一旁。 林瑾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方,看着走过来的姜涛等人。 姜涛大步上前,单膝跪倒在地,抱拳喝道:“末将救援来迟,请将军治罪!” 林瑾沉声道:“姜副将来的挺及时,何罪之有?起来说话!” “多谢将军!”姜涛道谢起身,额头上有一抹冷汗。他刚才冲进来时看得很清楚,贼人一涌而上攻击林瑾,若是林瑾出了什么差错,父亲和自己都难以脱罪。 林瑾看了看远处的夜空,问道:“城门封锁了吗?” “启禀将军,已经封锁了!其中二百人从西门入城,另外六百人分成三队,从城外堵住了另外三道城门,绝不会让任何一人逃出城外!” 城中肯定有不少贼人的耳目,为了防止有人出城去向山镇报信,林瑾命令姜涛务必封锁城门。 林瑾点点头,吩咐道:“安排人全城巡逻,防止残余的贼人兴风作浪,同时告诉城中百姓,吾等是江南水师的将士,奉命前来捉拿贼寇,让他们不必担心。若是发现贼人行踪,可以前来府衙举报,查实后赏银三十两。” “喏!”姜涛抱拳领命,转身大步离去。 林瑾回头吩咐赵正泽:“立即分开审讯王政等人,准许使用任何手段!” 赵正泽抱拳答应,带着刚才打开城门的几个绣衣卫,把那个中年人和王政等人带去了后面的厢房审讯。 林瑾回到客厅,拿掉小七嘴里塞着的布条,沉声道:“说说你的来历。” 小七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唇齿,问道:“我刚才听到了,你们是江南水师,来太平府就是为了抓捕王政?” “不错!” “可有凭证?” 林瑾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叶申的手令,展开给小七看。此女会军中剑术,还敢只身刺杀王政,肯定有些来历,或许能从她口中得知一些向山镇的情况。 小七瞪大双眼,仔细看了看手令,重点看了看末尾那个巡抚大印,摇摇头道:“我不认字!” 林瑾差点一头栽倒,不认字你还看这么久?他收起手令,面色不善看着对方。 小七有些尴尬,低声道:“我怕你骗我!不过你抓了王政他们,还敢拿出文书让我看,应该不是假的。” 林瑾嘴唇动了动,很想说一句‘既然你不认字,我骗你你也不知道啊!’,他顺手替对方松开了绳索。 小七活动了一下手脚,问道:“你刚才给我看的是哪个官儿下达的命令?他扛得住事情吗?” 林瑾淡淡道:“江苏巡抚叶大人下的命令,你说他能否扛得住事?先说说你的来历!” 小七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姓戚,先祖乃是前明南塘公。” 林瑾愕然:“南塘公?那是谁?” “将军,南塘公就是戚少保啊!”门外一人激动地喊了一声,大步走了进来,正是姜涛。 姜涛安排好巡城的人手回来向林瑾复命,发现对方正在和一个穿着华丽戏服的女子说话,很识趣地站在门外等候,听到‘南塘公’三个字才忍不住跳了出来。戚继光战功彪炳,年代又不久远,很多大汉军人对其都十分崇拜,姜涛亦不例外。 “啊?”林瑾也大吃一惊,他对戚继光也十分崇敬,急忙向小七拱手行礼,“原来是戚少保后人,失礼了!” 小七吓了一跳,赶紧侧身避过,然后向林瑾还礼。 姜涛提了一把椅子放在小七身侧,笑道:“戚姑娘,请坐下说。” 林瑾随手拿了一把椅子过来坐下,对小七做个手势,“一时半会只怕说不完,戚姑娘请坐。” 小七道了声谢,坐下后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说起了自己的情况。 小七姓戚,名七,是戚继光第四子戚报国的后裔。 前明万历年间,战功赫赫的戚继光先后被奸臣张鼎思和张希皋弹劾,万历十三年被万历皇帝罢官,回到家乡后不久病逝。从此戚家家道中落,经过明末战乱,家族四分五裂,活下来的族人屈指可数。 戚报国的后裔辗转来到了当涂县,努力多年在城中拥有了一家杂货铺,勉强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平淡的日子在一个多月前被打破,戚七的叔父戚利进山打猎失踪了,父亲戚胜前去寻找也一去不回。 戚七和母亲到府衙报官,官府答应派人寻找,结果始终没有回应。母亲又气又急一病不起,几天之后就撒手人寰,她埋葬了母亲之后,准备进山寻找父亲和叔父。 隔壁的牛猎户心生不忍,夜里悄悄来找戚七,说他前阵子去向山镇附近打猎的时候,看到一伙黑衣人在追捕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还开了枪,其中一人有点像她的叔父。牛猎户还说那伙黑衣人中有个家伙是府衙的衙役阎三,让她多掂量掂量。 林瑾听到这里,猛然想起当初从杭州回来,在溧阳境内打捞起的那个男子,时间完全对得上,莫非那人也是当时被追捕的一员?不过他并未打岔,继续倾听戚七的讲述。 戚七再三感谢了牛猎户,当天夜里就前往向山镇。她自幼跟着父亲习武,身手敏捷,本以为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没想到那边戒备森严,根本就无法靠近。她不敢硬闯,只好先回到家中,又不敢去府衙报官,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林瑾听到这里,皱眉问道:“你为何不去金陵向镇守太监禀报此事?” 戚七瞪大双眼,愕然问道:“太监还管这事?” 林瑾拍了拍额头,他忘了戚七现在只是个普通百姓,对官府这些弯弯绕毫不知情。他做个手势,示意戚七继续说。 五天前,戚七忽然发现那个叫阎三的衙役回来了,于是悄悄跟随,发现对方进了府衙,之后又不见了。她猜测知府衙门可能也牵扯到其中,于是准备趁夜潜入进去逼问王政,结果知府衙门防备森严,再次无功而返。 就在戚七一筹莫展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机会。 第178章 幕后主使者 林瑾听到这里立即反应过来,问道:“那个戏班子?” 戚七一脸惊讶,没想到林瑾一下子就猜中了,点点头道:“不错。有个昆山来的戏班子最近一直在城中演出,技艺精湛,深受大家喜欢。班主为了招揽更多的听众,宣称三天后要到知府衙门表演,完了就会离开当涂。我听到这个消息觉得是个机会,于是扮作公孙大娘的后裔前去投靠,依靠一手剑术轻松取得了班主的信任,混进了知府衙门的后院。后来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无需我多说。” 林瑾皱眉道:“可是我看你之前攻击王政的那一剑,不像是要生擒他,倒像是要当场杀了他!” “你怎么这么笨?”戚七翻个白眼,指了指门外那些贼人,“他们那么多人,我必须展示自己敢杀人的决心,否则怎么威胁他们?而且我那一剑只是想刺伤狗官王政,方便控制他,没想杀了他!” 林瑾哭笑不得,很久没人说自己笨了,没想到从一个莽撞的丫头嘴里听到了这话。这丫头显然就没考虑过后路,若非自己一行人前来,就她这心性,无论能否控制住王政,今晚都绝对走不出府衙。 “你认不认识一个男子,大概三十来岁……”林瑾很明智的没有和戚七争辩,把当初在溧阳捞上来的那个男子的身材相貌详细描述了一遍。 戚七一听就跳了起来,激动地叫道:“那就是我叔父戚利,你在哪见到他的?” 林瑾心里叹息不已,戚利是大英雄戚继光之后,没想到落得如此下场。幸亏薛枫当时下令将其掩埋在岸上,若是随手扔进水中,自己肯定会万分愧疚。他犹豫了一下,不知是否该把戚利的死讯如实相告。 戚七察觉到林瑾表情不对,一把抓着他的手腕,急切地问道:“快说,我叔父在哪?” “唉……”林瑾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叔父已经去世了,节哀顺变。” “什么?”戚七脸色大变,用力摇晃着林瑾的手腕,叫道:“你骗我的对不对?其实我叔父还活着!他还活着!是不是?” 戚七问出‘是不是’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因为她心里很清楚,林瑾完全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欺骗自己。 “戚姑娘别冲动,有话好好说。”一直在旁边扮演木头人的姜涛赶紧开口劝阻,生怕林瑾责怪戚七。 林瑾再次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递给了戚七。 戚七不接帕子,松开林瑾颓然坐下,捂着脸抽泣起来。 姜涛嘴唇动了动,却不知如何安慰。 林瑾看了看姜涛,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如此关心戚七,莫非对这莽撞姑娘一见钟情了? 姜涛被林瑾看得脸色涨红,急忙扭过头去。 林瑾轻声道:“戚姑娘,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你父亲可能还活着,我们需要你帮忙前去救援!” 戚七立即停止抽噎,抬头看着林瑾,期待地问道:“我父亲真的还活着?” 林瑾语气肯定道:“有极大可能!” 戚七抹了一把眼泪,咬咬牙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林瑾看了一眼侧门,沉声道:“先等等,看王政他们交代多少东西。” 戚七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林瑾问道:“向山镇距离此地多远?路好不好走?” “大概……五十几里。都是山路,很不好走。” 林瑾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晚上十点二十七分,时间有些紧迫。他马上喊来一个家将,让进去催一下赵正泽。 家将应声而去,很快就回来了,禀报说赵正泽马上就出来。 三分钟后,一身血腥味的赵正泽脸色阴沉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姜涛和戚七等人。 林瑾挥了挥手:“你们都先出去!” 家将们率先出去,戚七有点不想走,被姜涛拉了一把,很不情愿的出去了。 赵正泽低声道:“公子,幕后主使者是治国公马魁!” 林瑾淡然点点头,示意赵正泽继续说。幕后主使者能驱使太平府府衙的全体官吏,其背景可想而知,他对此早有预料,心里并不是很震惊。 “被公子打断腿擒获的那人是治国公马魁的亲信马峰,那家伙嘴硬得很,一句话都不说。不过王政等人都招供了,向山镇那边不但在私采铁矿,而且还打造了大量兵器,主使者正是马魁!王政还招供了他们被马魁威逼收买的过程……” “此事暂且不提!向山镇那边什么情况?”林瑾打断了赵正泽的话,王政等人如何被拖下水的并不重要,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向山镇那边的情况! “问明白了,向山镇有四五千名矿工,少量是流民,大多数都是被坑蒙拐骗或者强行掳过去的。有八百全副武装的精锐看守,那边地势险要,又是晚上,不太好对付啊!” 此时林瑾手头只有两千余人,还要分出一部分兵力驻扎在当涂县城,以防残余贼人作乱,能前往向山镇的兵力最多只有一千五百左右。贼人有八百精锐,还占据了地利,黑灯瞎火的实在很难对付。 “来人!”林瑾略一沉思,对外面喊了一声。 六叔应声而入,抱拳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你……”林瑾刚说了一个字,见六叔身上好几处伤口,马上改口道:“你派两个人快马加鞭给张太监送信,让他立即赶过来!对了,把我的盔甲也带过来!” 六叔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安排人手。 赵正泽问道:“公子想连夜奔袭向山镇?” “不错!向山镇那边的贼人肯定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咱们连夜奔袭,定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姜涛!” 姜涛大步走进来,抱拳喝道:“末将在此,将军有何吩咐?” “把俘虏都关进府衙大牢,让将士们做好出发的准备!” “喏!”姜涛抱拳答应,想了想问道:“敢问将军,城里留多少人?” “留四百人,张太监还有三四十个随从,足以防备残余的贼人兴风作浪!” 姜涛点点头,立即转身离开。 林瑾揉了揉眉心,低声喃喃道:“这等大事,岂是马魁一个人敢做的?” 赵正泽心头凛然,脸色丝毫不变,假装没听到这句话。 第179章 奔袭向山镇 张清被两个随从搀扶下马背,看了一眼前方的府衙大门,心事重重向里走去。若非事态紧急,林瑾绝对不会催的这么急,太平府归金陵镇守府管辖,不管出了什么大事他都难辞其咎。 一路往里走,随处可见厮杀过的痕迹,尸体已经被拖走了,血迹还没来得及清洗,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张清一阵恶心,赶紧用帕子捂住鼻子,同时减缓呼吸,这才没当场呕吐。 六叔守在客厅外面,见到张清到了立即向里面禀报。 “让他进来!”里面传来林瑾冷漠的声音。 张清心里一沉,林瑾态度如此冷淡,看来事情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他随手扔掉帕子,整理了一下衣冠,缓步走了进去。 林瑾正襟危坐,赵正泽站在他身侧,二人看到张清进来,都没有任何表示。 张清心里不详的预感更加浓烈,上前拱手行礼:“小侯爷辛苦了,敢问情况如何?” 林瑾面沉如水,没有理会张清。 赵正泽叹了口气,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张清听完后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差点栽倒,赶紧一把扶住旁边的柱子。他面如死灰,心里一阵绝望,依稀已经看到自己被处以极刑的场景。 林瑾沉声道:“张公公,本公子马上要率军奔袭向山镇,给你留下四百人,在我回来之前,务必确保城中安然无恙!” 张清觉得林瑾的声音有些飘渺不清,赶紧用力晃了晃脑袋,声音颤抖着问道:“请问小侯爷说什么?” 林瑾皱了皱眉,把刚才那句话又说了一遍。 张清猛点头,随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向前几步来到林瑾面前,一边磕头一边哀求:“求小侯爷救小的一命!” 张清犯了这么大的罪,根本不敢奢求天子饶恕自己,更不敢奢求冷漠如冰的皇后替自己求情,思来想去,一线生机就在深受天子宠爱的林瑾身上!只要林瑾愿意帮忙开脱,再在战报上美言几句,或许天子会饶自己一条狗命。 林瑾愣住了,愕然问道:“张公公这是做什么?你该去求皇后娘娘才对,岂能病急乱求医!” 张清额上血迹斑斑,又砰砰磕了几个头,低着头道:“回小侯爷的话,小人在皇后娘娘眼中只是一条狗而已,遇到了这种事情,她绝对不会帮小人!小人别无他法,唯有求小侯爷出手相助,小人对天发誓,若是能侥幸活命,以后唯小侯爷马首是瞻!” 林瑾伸手虚扶了一把,沉声道:“张公公先起来,等本公子从向山镇回来再说!” 外人结交内官乃是大忌,林瑾不可能犯这种错误,他只想暂时稳住张清,让其帮忙控制住当涂县城。等到剿灭向山镇的贼人之后,再考虑是否帮张清美言几句。 林瑾此时就是张清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岂敢不听吩咐,立即站了起来,拱手道:“请小侯爷放心,小人一定不会让城中出现任何纷乱!” “那就拜托了。”林瑾点点头,起身向外走去。 赵正泽紧随其后,经过张清身边的时候笑了笑。 张清一把拉住赵正泽,解下腰间的玉佩塞到对方手中,小声道:“请赵千户帮忙在小侯爷面前美言几句,回头十万两酬谢!” 赵正泽打量了一下手中的玉佩,随手收在袖中,轻轻点了点头。 张清躬身道谢,随着赵正泽一起出去,把林瑾恭送到府衙门口,目送对方消失在东面的街道,心事重重回去了。 林瑾一行策马赶到东门,只见城门附近的街道上站满了江南水师的士兵。 姜涛一直在翘首期盼,看到林瑾来了,立即迎了上来。 “启禀将军,队伍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林瑾翻身下马,问道:“向导到了吗?” “已经到了,都是戚姑娘找来的,绝对可靠。” 提前过来的包勇走了过来,从一个家将的马背上取下一个大包袱,顺手放在肩上。 林瑾把缰绳扔给六叔,吩咐道:“开城门,路上禁止喧哗,出发!” 六叔年纪大了,身上又多处受伤,林瑾劝说他留在城中,很是费了一番口舌。 其他家将也都跳下马背,卸下马背上的兵器和装着铠甲的大包袱扛在肩上,走到林瑾身后站着。那几十把燧发枪已经被张清的随从带了过来,此时他们人手一把,之前使用的刀剑则留着备用。 城门缓缓打开,戚七和两个向导率先出去,林瑾赵正泽以及家将们随后跟上,姜涛站在城门附近,指挥大队人马有序出城。 十几分钟后,一千五百多人全部出城,城门随后关闭。 戚七和两个猎户在前带路,大队人马向东而去。夜里行军,路又不好走,故而林瑾决定步行赶路。值得庆幸的是现在正值月中,几乎是满月,不用打火把也能看得清路。 一路无话,走了一个多小时后,队伍已经进入了林区,路更加崎岖难行。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林瑾下令就地歇息十分钟,同时让人清点人数。江南水师平时的训练强度就很大,这一路急行军竟然无人掉队,让林瑾十分欣慰。 戚七惊讶无比,她自幼就从父辈口中听说先祖当年的光辉事迹,知道当年的戚家军有多厉害,长途奔袭是家常便饭。眼前这支明明是水师队伍,没想到上岸之后也能长途行军,就是不知道战斗力如何。 赵正泽趁着林瑾喝水的时候凑了过来,小声问道:“公子不打算帮张太监吗?” 林瑾低声道:“听你的意思,莫非想让我拉张太监一把?你也知道,我之前给张太监的两成股份其实是给皇后的赔礼,谈不上结交内官,即便如此朝中依旧有人弹劾。若是帮张太监脱罪,岂不坐实了结交内官的罪名?” “公子只是替张太监说几句好话而已,根本谈不上结交内官!张太监面临绝境,公子若是能救他一命,将来他肯定会报答公子的恩情。” 林瑾诧异地看了看赵正泽,沉声问道:“他许了你多少好处?” 赵正泽嘿嘿一笑,竖起了两根手指。 林瑾淡淡道:“回头匿名捐一半给扬州养济院!” 赵正泽大喜,赶紧躬身道谢。 第180章 贼人营寨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林瑾站在一处小山丘上,用一个单筒望远镜眺望着远处的向山镇。名为镇子,其实更像是山坳深处的一个小村落,依稀可以看到一片低矮的木屋,村落里没有半点亮光,一片静谧。 林瑾回头询问身后站着的三个向导:“必须从那里经过吗?” 戚七摇了摇头,这里她只来了一次,而且尚未靠近就差点被发现,根本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牛猎户指着左前方,低声道:“公子,前面那座小山背后有一口湖泊,无法绕行;右边倒是能绕行,不过要绕很大一个圈子,只怕天亮都到不了矿山。” 林瑾皱了皱眉:“知不知道镇子里大概有多少人?” “小的上次过来远远就看到一群黑衣人追捕戚利,吓得转身就跑,并不知道有多少人。” 林瑾喊来赵正泽,问道:“能否潜入进去抓几个活口回来?” 赵正泽笑道:“绣衣卫最擅长的就是这种事!请公子稍等片刻,在下亲自带人走一趟。” “里面可能养的有狗,小心点!” “公子放心,在下手底下有人专门干这个的。” “快去快回!” “喏!” 赵正泽带着几个手下,迅速隐没在树丛中。 林瑾再次眺望那边,依旧一片安静。他收起单筒望远镜,让人把待在山丘下面的姜涛叫过来。 姜涛很快走了过来,抱拳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林瑾把望远镜递给姜涛,指着远处的向山镇:“你先看看那边。” 姜涛仔细看了看,问道:“将军想让末将带人杀进去?” “非也!”林瑾摇摇头:“赵千户已经带人摸进去了,你带五百人做好进攻的准备,万一赵千户他们暴露了,立即攻进去!” “遵命!”姜涛答应一声,把望远镜还给林瑾,转身下了山丘。 几分钟后,姜涛率领五百人离开了这片小山丘,在前方的树林边缘集结待命。 林瑾拿起望远镜,紧紧盯着向山镇里面,一旦有喧哗声传出,他就会马上命令姜涛率部出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向山镇始终一片寂静。 林瑾望远镜换到左手,继续耐心等待。 戚七却等不及了,低声问道:“这么久没动静,会不会出事了?” “稍安勿躁!”林瑾头也不回摆了摆手。 戚七嘟了嘟嘴,索性靠着树坐下来闭目养神。 又等了大概二三十分钟,姜涛那边起了一阵轻微的sao动,很快赵正泽和姜涛就联袂而来。 林瑾迎上去问道:“什么情况?” 赵正泽低声道:“启禀公子,在下和几个手下潜入进去之后,发现里面确实养了几条狗,不过都被一个手下轻松解决了。随后我们挨个屋子搜寻,只抓到了四个贼人。审讯后才得知,这里最早常驻八十个贼人,因为长期平安无事,后来这里晚上只有几个人看守,其他贼人都在矿山那边赌钱玩女人,白天才会派几十个人过来在周围巡逻,以防有人误入此地。” 林瑾心里一沉,问道:“向山镇原本的百姓呢?” 赵正泽犹豫了一下,长叹一声:“唉……老弱病残都被他们杀了,青壮被强迫挖矿,女人沦为贼人们的玩物。” 林瑾勃然大怒,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冷冷喝道:“姜涛,命令全军继续前进!” 姜涛也听得满心怒火,抱拳答应一声,立即下去传达命令。 片刻之后,赵正泽和那几个绣衣卫成了向导,带着大队人马穿过树林,进入了向山镇。 林瑾看了看残破的木屋,心里为向山镇的百姓默哀,对马魁及其同伙更加痛恨。 队伍很快穿过了向山镇,前方出现了一片小山坡。 赵正泽指着前方,低声道:“据那几个贼人交代,翻过前面那片小山坡,再穿过一片密林就到矿山了。他们在密林中挖矿,林子中间已经挖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矿山附近还挖了几个山洞,用于锻造兵器。” 林瑾并未贸然前进,让赵正泽先带几个人过去查探一下,看是否和那几个贼人交代的一样。 赵正泽领命而去,很快就回来了,禀报说和贼人说的一样。 林瑾命令队伍禁止说话,行走时动作轻点,随后让赵正泽带路。十几分钟之后,队伍穿过了那片密林,前面修了一条一丈多宽的路,一直延伸到数百步开外的一座营寨,四周有高大的栅栏。营寨背后有一个巨大的矿坑,大概有半个当涂县城那么大,只是不知有多深。 林瑾拿出望远镜看了看营寨大门内的哨塔,上面空无一人,他又看向营寨两侧,不禁皱了皱眉,两旁都是陡峭的树林,穿过去不是难事,难的是不惊动营寨内的贼人。他望了望矿坑那边,没有发现明显的道路,可见向山镇就是唯一的出路。也就是说只要从正门攻进去,贼人除非想掉入矿坑,否则只能从两侧山林爬上去逃跑。他把望远镜收进盒子,小声吩咐包勇帮忙披甲。 姜涛赶紧也让亲兵帮自己穿戴盔甲,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心里激动万分。 其他的将士们都十分兴奋,终于有立功的机会了。江南水师成军多年,唯一的一次出征机会就是五年前跟随林瑾前往琉球,而且当时只有四百人随行,绝大多数人和姜涛一样都是初次出战。 林瑾换好盔甲,对姜涛低声道:“我和家将打头阵,我们会直奔营寨后门而去,防止敌人从后门逃往两侧山林!其他的就交给你了。” 姜涛按捺住心里的兴奋,小声道:“末将明白!” 林瑾安装好镔铁棍,提在手中向着营寨大门走去。包勇扛着一把大刀,紧紧跟在林瑾身旁。其他家将们则端着燧发枪,护卫在林瑾两侧。 姜涛挥了挥手,带着一千五百余人随后跟进。 林瑾接近到营寨大门百步开外的时候,只见大门附近的一排屋子里点起了灯火,显然贼人已经听到了动静,他立即迈开大步向前狂奔。 身后大队人马也跟着奔跑起来,脚步声如闷雷一般传入了营寨之中,里面立即有人大声示警,原本静谧的营寨瞬间沸腾起来。 第183章 善后 林瑾看着面前的箱子沉思了很久,转身向外面走去。 戚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和包勇一起随后跟了出去。 林瑾站在洞口,看了一眼东边的天空,那里一片明亮,估计半小时之后天就会亮了。 姜涛带着一百个士兵赶了过来,命令他们看守山洞,禁止任何人进去。士兵们误以为里面放着钱财,一个个十分兴奋,里三层外三层把洞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杀了这些chu生!”这时营寨那边传来一声高呼,紧接着无数人跟着一起喊了起来。 林瑾和姜涛大吃一惊,赶紧飞奔回去查看情况。 只见大群矿工围在俘虏们周围,指着他们喊打喊杀,一个个群情激奋。俘虏们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看守俘虏的士兵们挥舞兵器,大声喝令矿工们立即后退,场面随时都会失控。 姜涛脸色一沉,上前扒拉开人群,怒吼一声:“肃静!怎么回事?” 戚胜也赶紧挤了进去,一边用力挥舞手臂一边大声喊话,让矿工们不要激动,有话好好说。 矿工们逐渐安静下来,喧哗的原因也很快被弄清楚。刚才戚七带人从那边屋子里解救出来了一百多个妇人,一个个衣不蔽体,形容枯槁,有二十几个已经疯了,依旧每天被贼人们蹂躏,其中几个甚至还有孕在身。怀孕的这几个妇人都是本地人,被几个本地矿工认了出来,顿时引发了其他矿工的愤怒,一起鼓噪着要杀了这些俘虏。 姜涛怒不可遏,恨不得当场把这些贼人碎尸万段,但是他却不能这么做,这些贼人都是人证,无论如何不能死在这里。他大声向矿工们解释现在不能杀贼人们的原因,戚胜也在一旁帮着劝解,再三保证这些贼人都难逃一死,矿工们才逐渐散去。 林瑾一直和家将们在外围戒备,看到这一幕暗暗点头,戚胜在矿工们心目中的威望确实很高,心里忽然有了个想法。 这时赵正泽快步走了过来,沉声道:“公子,已经审讯完毕,为首者名叫马七,和在府衙抓获的那个马峰一样都是马魁的亲信。另外几个头目原本都是五军营的底层将领,被马魁收买后送到此地担任头领。” 林瑾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俘虏,冷冷问道:“这些贼人从何而来?” “一半贼人原本就是贼寇,其中一小部分原本就盘踞在此地,正是他们偶然间发现了这处矿山,于是掳掠了向山镇的百姓私自采矿。另一半贼人大部分都是马魁安插进来的人,小部分是王政的人。” 林瑾心头一动,戚七说有个叫阎三的衙役就在矿山上,看来不但王政等太平府的官员牵涉此案,下面的衙役们也参与了进来。回城之后要好好甄别一番,看看太平府上下有几个是干净的! 赵正泽凑近了一点,小声道:“兹事体大,在下恳请公子立即派人向叶巡抚禀报,请他速速赶来太平府!” 叶申本来是一片好意,想让林瑾分点功劳,有利于将来在军中的发展。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严重,若是继续让林瑾站在台前,那就不是帮他而是害他了,所以赵正泽才提了这个建议。 林瑾本来也是这个想法,点点头道:“多谢赵千户提醒!你挑两个得力手下,我再派两个家将,让他们立即动身往苏州报信!” 赵正泽喊了两个绣衣卫过来,其中一人正是他的远房亲戚赵攀。 林瑾叫来两个家将,仔细吩咐了一番,把自己的印章交给他们作为信物,吩咐他们立即动身。 赵正泽目送那四个人消失在视线中,皱眉道:“公子,矿工们如何安置?” 为了封锁消息,肯定不能放这些矿工们立即离开,只是这些人都久经折磨,此时好容易获救,若是知道自己不能回家只怕会闹出乱子来。 “让戚胜过来一趟!”林瑾回头吩咐包勇。 包勇很快就带着戚胜过来了,他心里忐忑不安,行了一礼就低下头默默站着。 林瑾沉声道:“戚胜,事情十分严重,所以必须封锁消息。明白吗?” 戚胜点点头,低声道:“小侯爷想让小人安抚矿工们?” 林瑾笑道:“不愧是戚少保后人,果然心思敏锐!本公子需要你帮忙安抚矿工们,让他们在此地最少再待五天时间,五天后可以自行回家,能做到否?”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想要长时间封锁消息是不可能的,不过能让消息晚几天泄露就足够了。几天后,涉案人员以及人证物证早就在前往京城的路上了,有这几天的时间差,等到马魁接到消息的时候只怕已经身处牢狱之中了。 戚胜面有难色,问道:“敢问小侯爷,能否许给他们一些钱财?” 林瑾一口答应:“自然可以!你以为给多少合适?” 戚胜想了想,试探着问道:“每人十两如何?” 林瑾愣了一下,摇摇头道:“太少!每人五十两,由太平府府衙出这笔钱。” 四千多个矿工,每人五十两也才二十几万两,林瑾相信王政一个人的家产就足够了。除此之外,林瑾还会让人统计死在此地的矿工,把抚恤金送到其家人或者亲属手中。 戚胜大喜,赶紧向林瑾道谢,再三保证会安抚好矿工们。 林瑾沉声道:“为了以防万一,本公子会安排三百士兵在此看守。” “小人明白!” 戚胜行礼告退,快步走向旁边的矿工们。几分钟后,那边传来阵阵欢呼,他们在这里累死累活一文钱都没有,甚至连饭都吃不饱。如今只需要在这里再待五天就能拿五十两银子,即便大伙儿都归心似箭,也明白没钱寸步难行的道理,因此都同意了这个条件。 这时戚七走了过来,她眼眶发红,脸上还有泪痕,显然刚才大哭了一场。 林瑾不等戚七开口,吩咐道:“你去问问那些妇人,愿意回家的每人发放一百两银子。不愿意回家或者无家可归者,问问她们愿不愿意去扬州做事。” 戚七瞪大眼睛盯着林瑾,好一会儿才屈膝行了一礼,转身向那排屋子走去,脚步明显轻快了很多。 第184章 案犯北上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大亮了。 林瑾站在大门外面,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冷冷盯着被押过来的百余个贼人。 矿工们排着队跟在这些贼人身后,一个个神色兴奋,低声议论着即将到来的行刑时间。 林瑾刚才和赵正泽商议之后,决定只留下马魁和王政安排在矿山的人手作为人证,其他贼人就地斩首——这部分贼人毫无价值,没必要浪费人手看押。 消息传出去后,矿工们欣喜万分,请戚胜出面,向林瑾恳请旁观斩首。林瑾一口答应,条件是排队围观,并且不能迈出大门半步。 片刻之后,所有人员都已就位。 一个贼人头目被拖了出来,按着跪在地上。不少矿工认得此人,纷纷指着他叫骂。 戚胜低声道:“这贼子名叫高琪,喜欢y辱虐待妇人,被他虐待死的妇人就有七八个。” 林瑾脸色阴沉,冷冷道:“时间紧迫,不必宣布这些贼子的罪行,全部斩首!” 随着林瑾一声令下,一个接一个的贼人被拖出来斩首。每当一人被斩首,都会引来矿工们的大声叫好。 片刻之后,这百余名贼人全部被处决,地上血流成河,血腥味十分刺鼻。 矿工们心情大好,在戚胜的带领下,依旧排着队回到了营寨内。 林瑾喊来留守矿山的第一营将领汤超,仔细叮嘱了几句,让包勇和家将们在前开路,带着大队人马向山下走去。 山路难走,何况队伍中还有不少体力衰弱的妇人,花了快两个小时,才再次来到了向山镇。 原本就住在这里的几个妇人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村落,纷纷跪地痛哭。 林瑾并未催促,等到她们都哭够了才下令继续赶路。 之前戚七去询问的时候,只有十几个妇人想回家,其他人都愿意去扬州。林瑾本想安排她们去养济院或者育婴堂做事,转眼一想又改变了主意,养济院和育婴堂里都是儿童或者婴儿,他不敢保证这些饱受摧残的妇人心理都正常。还是让她们去鲍氏纺织做事,有什么异常情况也好控制,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能逐渐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下午三点半左右,长途跋涉的林瑾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当涂县城。 张清亲自带着人在城中巡逻,听说林瑾回来了,赶紧快马加鞭过来拜见。 林瑾看了看空荡荡的街道,问道:“城中情况如何?” 张清双眼通红,脸色憔悴,看起来一夜未眠,他低声道:“天快亮的时候发生了好几起贼人作乱,不过人数不多,很快就被平定了,没有引发大的sao乱。天亮后到现在小的一直在城中巡逻,再三告诫百姓暂时不要外出,并未再发生任何意外情况。” 林瑾点点头,询问王政等人的情况。 张清一脸后怕,小声道:“王政试图自尽,幸亏赵千户的手下反应及时,否则……” 林瑾冷冷道:“算你命大!若是王政死了,你趁早抹脖子免得受罪。先回府衙再说。” “喏!”张清躬身答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向赵正泽行礼道谢。 赵正泽冷哼一声,若是王政死了,张清固然死无葬身之地,他肯定也会受牵连。 张清自知理亏,不敢有半分不满,点头哈腰跟在赵正泽身旁,小声询问向山镇那边的情况。 “回去再说!”赵正泽懒得理会,快步跟上了林瑾。 张清忐忑不安,却又不敢再问,心事重重跟在后面。 一路走来,街上空无一人,很快就来到了府衙大门外。 林瑾回头吩咐姜涛:“派一队人马,找几个向导,按照府衙的花名册挨个上门,让在府衙做事的人都回来点卯,推诿拒绝者当场捉拿,反抗者格杀勿论!” 姜涛抱拳领命,马上去安排人手。 林瑾命令把贼人们关进府衙大牢严加看守,那些兵器则抬到了府衙后院。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林瑾喊来赵正泽、姜涛和张清三人,让赵正泽把向山镇的事情和张清简单说一遍。 张清听完后如遭雷劈,瘫倒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做梦都没想到,马魁不但私采铁矿,而且还向蒙古鞑子走私兵器,这可是实打实的谋逆大罪!即便林瑾愿意帮自己说好话,只怕天子也不会轻饶自己。 林瑾喝道:“张清,眼下有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想不想要?” 张清愣了一下,立即伏地叩首:“多谢小侯爷!小人若是侥幸不死,一定会报答小侯爷的恩德!” 林瑾沉声道:“时间紧迫,你和赵千户、姜副将立即押送案犯和人证物证赶往京城,打你的旗号,日夜不停赶路!若是遇到紧急情况,不许自作主张,你们三人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小的明白!”张清用力磕了三个响头,心里对林瑾感激涕零。 赵正泽和姜涛也抱拳领命,显得十分激动,这么大的案子,天子肯定会召见他们询问情况,也肯定会有厚重的赏赐。 林瑾挥了挥手:“事不宜迟,马上去做准备!” 三人答应一声,行礼后退了出去。 半小时后,姜涛带着五百士兵,告别了在府衙门口相送的林瑾,护卫着几辆马车向西门而去。 林瑾看着一行人消失在街道远处,深深叹了口气,他们此去必然会掀起巨大的波澜,但愿天子能尽快平定这次事件。 接下来的几天,城中的所有事情都压到了林瑾一个人身上,他几乎时刻都处于忙碌之中,每天最多能睡两三个小时。幸亏城池依旧处于封闭之中,百姓们也被隔绝在家里,否则事情会更加繁多。 第四天傍晚,林瑾正带着人在街上巡逻,忽然听到城西传来的消息,叶申来了,随行的还有姜通以及五千江南水师的士兵。他大喜过望,快马加鞭赶到了城西。 叶申一脸憔悴,见到林瑾顾不得寒暄,立即询问事情的详细经过。 林瑾挑重点说了一遍,最后把张清等人押着案犯已经走了四天的事情告诉了叶申。 叶申听完后,沉声道:“贤侄做得好!若是让马魁那贼子先得到消息,只怕会引发严重的后果!贤侄,这次的事情是老夫对不住你,本想让你捞点功劳,没想到……唉!” 林瑾笑着摇头:“世伯言重了,之前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如此严重啊!” 叶申拍了拍林瑾的手臂:“这里交给老夫了,你赶紧回扬州去!” 第185章 名分 夕阳从窗户照射进来,趴在椅子上睡觉的球球感觉到光线变化,睁开眼睛看了看站在书桌旁的黛玉,大尾巴甩了甩,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晴雯坐在书桌前,右手很生疏的握着笔,按照黛玉的指点临摹字帖。 前几天,黛玉按照岫烟的建议,和探春说了说,把晴雯要到身边做侍女。黛玉得知晴雯不认字,主动提出要教她读书习字,晴雯喜出望外,再三感谢之后很认真地跟着黛玉认字。她很聪明,在一点基础都没有的情况下,靠着死记硬背,每天都能学会二十几个生字,不过字写得很烂,黛玉让她每天都要临摹半个小时的字帖。 一个‘永’字写完之后,晴雯停了下来,揉了揉手腕。 黛玉微笑道:“今天就到这里。” 晴雯点点头,站起身恭敬地向黛玉行礼道谢。短短几天时间她已经喜欢上了林家,姑娘们都很好,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最主要的是没有高高在上的老爷夫人,每个人都活得悠闲自在。 黛玉过去摸了摸球球的小脑袋,笑道:“球球,别睡了,咱们出去走走。” 球球耳朵轻轻抖了抖,趴着纹丝不动。 “唉……”黛玉故意叹了口气,喃喃道:“宝琴妹妹送来了好多好吃的,既然球球睡着了,我只好自己吃了。” 球球立即睁开眼睛,紧紧抱着黛玉的胳膊。 “贪吃鬼!”黛玉笑着点了点球球的眉心,把它抱起来向外走去。 晴雯悄悄做个鬼脸,球球根本不怕,还伸出爪子碰了碰晴雯的肩膀。晴雯掩嘴窃笑,摸了摸球球的大尾巴,跟在黛玉身后出了房门。 黛玉出了院子,向后面的抱厦走去。今天午时,宝琴让人送来了不少新鲜果蔬,正好黛玉有事要说,于是让小厨房精心整治一桌酒席,邀请大家一起吃晚饭。林家以前也只吃两顿饭,后来林瑾做出了改变,如今大家都习惯一日三餐了。 杜鹃和雪雁站在抱厦外面等候,见黛玉来了,迎上来禀报说小厨房那边随时都可以上菜。 黛玉看了看怀表,还差十分钟六点,估计她们也快到了。果然,她进去刚坐下,妙玉和岫烟英莲结伴而来。又过了一会儿,湘云探春宝钗宝琴都来了,大家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黛玉见人齐了,吩咐上酒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黛玉微笑道:“我有件事要和大家说。” 众女都安静下来,静待黛玉开口。 “哥哥前些日子向父亲写了一封信,请求……”黛玉说到这里脸颊有些发烫,喝了一口酒稳定了一下情绪,接着道:“请求正式和云妹妹定下婚约,同时……同时给妙玉妹妹、宝姐姐、宝琴妹妹、探春妹妹、岫烟妹妹以及墨香姐姐一个正式名分。” 众女互相对视一眼,都盯着黛玉等待下文。 黛玉看着湘云,轻声道:“父亲同意了哥哥的第二个请求。” 湘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脸色煞白,迅速低下头去,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若是林海不同意这门婚事,她唯有自尽这一条路可走了。 众女纷纷看着湘云,一个个脸色各异。 探春急忙问道:“林姐姐,姑丈的意思是?” 黛玉拍了拍身旁湘云的手背,微笑道:“云妹妹别担心,听我说完!” 湘云猛然抬头看着黛玉,眼神中满是期待。 “家父说圣上暗示将来会给哥哥和云妹妹赐婚,所以请云妹妹再等等。” 湘云漂亮的双眼瞪得老大,一把抓着黛玉的手,不敢置信地问道:“林姐姐,你说什么?” 黛玉微微一笑,把那句话又说了一遍。 湘云瞬间有种死而复生的荒谬感觉,她深深吸了口气,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他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都微笑着向湘云道谢。 探春用力拍了一下湘云,后者才回过神来,急忙向众人致谢。 黛玉等大家都安静下来,尴尬地笑了笑:“这件事本来应该由长辈宣布,只是家父远在京城,我又懒得找老宅那边的人,索性亲自告诉你们,还请大家不要介意。” 妙玉笑道:“姐姐亲自说这事最好不过,若是从老宅那边请一个长辈过来,肯定会不自在。” 众人纷纷开口附和。 黛玉点点头,看了看宝钗和宝琴,微笑道:“等哥哥回来之后,就迎宝姐姐进门。至于宝琴妹妹,哥哥的原话是你想住哪就住哪,反正就几步路的事情。” 宝钗欠身道谢,黛玉用了‘迎’字而不是‘纳’字,对自己是一种很大的尊重。 宝琴笑着点头,心里却决定违背林瑾的好意,到时候跟着姐姐一起过来,名分都定下了,还住在娘家算怎么回事? 妙玉探春岫烟三人本来就住在林家,又都有自己的小院子,因此黛玉没和她们多说什么。 这时英莲忽然叫道:“我呢?阿姐,怎么把我忘了!” 众人一愣,都看着黛玉。 黛玉笑道:“英莲啊,你是家里的独女,甄老先生肯定有招赘的想法……” “哦?这样啊!”英莲眨眨眼睛,不再关注这个问题,拿了几粒干果逗球球玩。她还是小孩子心性,根本不懂这件事的实质,瞎起哄罢了。 半个小时后,酒席散场。 黛玉留住了宝钗和探春,吩咐杜鹃上了茶水。 宝钗心里一阵忐忑,莫非黛玉要追究自己和林瑾亲热的事情? 探春猜到了黛玉要说什么,心里很是期待。 黛玉喝了几口茶水,轻声道:“既然名分定了,就是我家的人了。我不耐烦管理后宅的事情,想交给三妹妹,三妹妹意下如何?” 探春一脸郑重,点点头道:“多谢姐姐看重,我一定不辜负姐姐的期盼!” “恭喜三妹妹了。”宝钗笑着道贺,心里并不嫉妒,她知道黛玉既然把自己也留下来,肯定会有所安排。 黛玉微笑道:“宝姐姐前阵子和哥哥去了扬州科学院,应该知道有些事情由伊莎贝拉兼管,宝姐姐可有意接手?” 宝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惊讶地问道:“我可以出去做事?” 黛玉点点头:“当然可以!云妹妹、三妹妹和妙玉妹妹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宝姐姐为何不可?” 宝钗怦然心动,迟疑着问道:“瑾兄弟答应吗?” “这就是哥哥的意思。” 宝钗听说是林瑾的意思,毫不犹豫点头答应。 三人又聊了一会,宝钗和探春见黛玉有些倦了,一起起身告辞。 黛玉站在门口目送她俩离开,心里一阵惆怅。 —————————————————————— 第二卷终 第186章 林海的谏言 下午四点,京城。 一个衣着相貌都十分普通的年轻人脚步匆匆,来到了城东北一座宅院外的街道上,他抬头看了一眼门楣上的‘敕造临潼侯府’六个大字,快步向大门走去。 门口站着两个门卫,其中一个立即上前问道:“做什么的?” “在下奉命求见侯爷,请帮忙通报一声。”年轻人说了来历,从怀中取出名帖递了过去。 门卫打开一看,吩咐年轻人稍等片刻,转身进去报信。他很快就跑了回来,领着年轻人向里走去。 几分钟后,年轻人来到了后院门口。两个家将接替了门卫,先仔细搜了搜年轻人的身上,这才带着他走进了后院。 林海和邱姨娘正在花园里喝茶纳凉,两个丫鬟在旁边伺候着。 和几年前相比,邱姨娘的相貌没有太大的变化。林海明显老了一些,额上多了皱纹,头上增添了不少白发。 邱姨娘见信使被带了进来,立即带着丫鬟退下。 年轻人上前几步,躬身向林海行礼,“小人赵攀拜见侯爷。” “免礼!”林海挥了挥手,笑着问道:“赵千户派你来有何贵干?莫非犬子又惹祸了?” 林瑾带着黛玉去金陵的时候,赵正泽担心他闹出大事,提前派人向林海提了个醒,所以林海才有此一问。 “事情确实和小侯爷有关,不过小侯爷没有惹祸,反而立了大功。”赵攀沉声禀报,接着从怀中取出两封信捧在头顶,“此乃金陵镇守太监张清以及赵千户的亲笔信,侯爷一看便知!” 林海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接过信之后先打开赵正泽那封,看了一半就倒吸一口凉气。看完后怒不可遏,狠狠一掌拍在石桌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敛怒气,拆开张清的信件看了起来。两封信都看完后,他让两个家将去门口守着,向赵攀询问事情的详细经过。 赵攀全程参与了太平府的事情,于是从自己奉命从金陵去见林瑾开始说起,一直说到押送王政等人北上。 林海问道:“路上没有暴露?” “启禀侯爷,小侯爷命令我们假扮成金陵镇守府回京送贡品的队伍,一路上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船队今天就会抵达通州,小人提前来禀报一声。” “你立即赶往通州,等张太监和赵千户到了之后,告诉他们先别进城,看管好案犯,等候旨意行事!” “喏!小人告退!”赵攀抱拳行礼,转身快步离去。 林海喊来邱姨娘帮忙换上了官服,带着二十个护卫出了门,坐着轿子向不远处的紫禁城而去。 片刻之后,轿子来到了宫门外,林海下了轿,让看守宫门的羽林卫进去通报一声,有紧急事情求见天子。人人皆知他是天子最宠信的大臣,羽林卫们不敢怠慢,立即派了一人飞奔进去通报。 那人十几分钟后回来了,领着林海向里面走去。 天子今天难得来了兴致,去了张美人那里听琴,听说林海紧急求见,立即回到了东暖阁等候。 林海很快来到了东暖阁,陈秉正早就等在门口,不必通报就领着他走了进去。 天子老了很多,不过精神看起来很不错,挥手命令陈秉正在门口守着,让林海坐下说话。 林海顾不得坐下,立即从怀中取出张清和赵正泽的信捧给了天子。 天子先看张清的信,看完后怒火万丈,不过并未发作,接着看赵正泽的信。两封信都看完后,他又仔细对比了一下二人信中所说,然后看向林海。 林海压低声音,把赵攀所说复述了一遍。 天子耐心地听完,强行压住心里的怒火,低声道:“瑾儿真是一员福将啊!若非他偶遇那个叫戚利的人,这件事还不知道要被瞒多久!如海,你认为该怎么做?” 林海略一沉思,拱手道:“启禀圣上,臣以为此事不宜拖延,最好快刀斩乱麻!臣斗胆猜测,马魁必定还有同伙!为了稳妥起见,臣建议圣上今夜秘密召见赵国公和楚国公!” 马魁是开国功臣一脉,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开国功臣牵涉其中。仅凭神机营只怕难以掌控局面,必须取得新晋功臣一脉的支持,让他们牵制开国功臣。 天子沉默良久,低声问道:“能否借此机会一网打尽?” 林海脸色大变,急忙劝道:“圣上,万万不可啊!且不说无法保证成功,即便成了也必定引起朝堂动荡,到那时鞑子肯定会趁虚而入,不可不防啊!” 天子脸色阴沉,狠狠掀翻案几,低声怒道:“朕忍了十五年,已经忍无可忍了!此乃谋逆大罪,朕若是继续忍耐,岂不是鼓励贼子们谋逆?” 门口的陈秉正听到动静吓得身体都颤抖了一下,已经很久没见到天子如此愤怒了。 林海沉声道:“圣上息怒!罪魁祸首肯定要严加惩治,绝不姑息!只是此事实在不宜牵连甚广,臣昧死启奏,西安那位态度不明,不可不防啊!” 京城兵力原本掌握在开国功臣和新晋功臣手中,开国功臣略强一些。如今战斗力最强的神机营被林海掌控,神机营加上金吾卫和羽林卫,和另外两家勉强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新晋功臣成了最强的一方。 若是对全体开国功臣动手,他们肯定会全力反抗,京城必定大乱。秦王这十几年几乎没露面,但是在新晋功臣中的威望不减当年,万一他有不臣之心,等到天子和开国功臣两败俱伤的时候出来捡便宜,天子拿什么与之对抗? 天子脸色更加阴沉,他很清楚林海说的没错,但是正因为没说错,他心里才更加愤怒,秦王都自困王府十几年了,依旧可以左右朝廷局势,这简直是对他最大的羞辱!他用力握了握拳头,深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做个手势示意林海继续说。 “逆贼马魁掌管五军营多年,正好借此机会清除其爪牙,把五军营牢牢掌控在圣上手中!将来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谈其他。” 天子沉思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既然不能借此事件把开国功臣一网打尽,那肯定要争取到足够的利益,五军营确实是最好的选择。至于林海那句‘将来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谈其他’,他也一听就明白了,秦王去世就是最佳时机,到时候可以对新晋功臣动手,彻底把军权掌握在手中。 当然,不管对付哪一派,肯定不能把他们全部杀了,拉一帮打一帮的手段天子烂熟于心。 第187章 案犯入宫 天子做事果决,既然决定采纳林海的谏言,就不再纠结其他的事情。他重新浏览了一遍张清和赵正泽的信件,询问信使是否还说了其他情况。 “圣上英明,信使几乎全程参与了此事,他说……”林海恭维了天子一句,把赵攀所说复述了一遍。 天子听得很认真,期间并未打断林海。听完后,他沉思了好一会儿,问道:“如海,依你之见,马魁的同伙是谁?” 林海拱手道:“如今没有任何证据和线索,臣不敢妄言!请圣上派人和张清赵正泽接洽,秘密把案犯送进城来,尽快拿到口供!” 天子点点头,对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陈秉正小碎步跑了进来,对地上的案几和纸张奏折等物视而不见,躬身问道:“请问圣上有何吩咐?” 天子沉声道:“张清的船队押运了一批十恶不赦的逆贼即将抵达通州,为了掩人耳目,对外宣称押运贡品。你带上可靠人手和车辆立即赶往通州,把案犯和证据送进宫来。切记不可被外人察觉!” 陈秉正是御前总管太监,去通州接收‘贡品’合情合理,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十恶不赦的逆贼!’陈秉正听了这几个字心里惊骇万分,躬身答道:“奴婢遵旨!” “切记不可走漏消息!”天子再次叮嘱一句,挥挥手道:“去!” 时间紧迫,天子并未向陈秉正透露内情,反正他见到张清就会知道具体情况。 “奴婢告退!”陈秉正行了一礼,倒退着出去了。到了外面,他喊来干儿子陈义代替自己守在门外,再三叮嘱不许任何人进去,随后立即去召集人手和车辆。 天子弯下腰,慢慢捡起地上的东西,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林海不敢怠慢,赶紧上前帮忙。 东西收拾好之后,天子正要说话,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外传来陈义的声音。 “启禀圣上,二皇子求见。” 天子不假思索大声喝道:“朕很忙,让他先回去!” 站在门外台阶下的刘城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阴翳,大声道:“启禀父皇,儿臣有要事启奏,请父皇拨冗一见。” 天子皱了皱眉,冷冷道:“进来!” “多谢父皇!”刘城道了声谢,快步走了进来。看到林海也在,心里更加不满,父皇宁愿和林海闲聊也不愿意见自己,真是岂有此理! 林海起身,向刘城拱手行礼。 刘城微笑还礼,只是笑容显得有些勉强。 天子岂能看不出刘城的心思,不过并未多说什么,直接问道:“你有什么要紧事?” 刘城拱手道:“启禀父皇,端午节将至,儿臣想组织勋贵子弟们进行一场龙舟赛,还请父皇准许。” 天子指着门口,喝道:“出去!” “父皇!”刘城惊慌地喊了一声,他本想借此机会和勋贵子弟们联络一下感情,没想到竟然惹得天子不悦。 天子冷冷问道:“要朕再说一遍吗?” “儿臣不敢!儿臣告退!”刘城瞬间额头冒汗,赶紧行礼告退。 天子看着刘城的背影,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刘城此举显然是想拉拢勋贵子弟,以便在太子之争中占据上风。天子并不反对两个儿子的争斗,若是换了以往心情好的时候或许就答应了,偏偏此时心情极度恶劣,哪会理会这种小事。 林海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没看到刚才发生的事情。 天子低声道:“和瑾儿相比,刘坤刘城简直和稚童无异!可惜啊……” 林海神色不变,对天子这句话置若罔闻。 天子揉了揉额头,淡淡道:“如海,你先回去,以免时间太久有人起疑心!朕拿到口供之后会连夜召见文武大臣,当场拿下逆贼马魁!” “臣告退。” 林海出去后,天子把张清和赵正泽的信件扔进香炉,看着对面墙上的一副荷花图,逐渐陷入了沉思之中。 时间一晃就到了晚上八点,一溜马车停在了宫门外。 陈秉正和张清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和守门的羽林卫将领交涉了几句,指挥着车队缓缓进入宫门。 片刻之后,车队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一大群绣衣卫簇拥着一个中年人迎了上来。此人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左脸有一道很明显的疤痕,他面无表情,眼神十分阴冷。 陈秉正上前两步,低声道:“案犯和证物都带到了,请江指挥使验明之后接收。” 原来这中年人正是绣衣卫大都督江鸿,奉旨在此等候案犯。 “有劳陈公公了。”江鸿点头道谢,随即挥了挥手,几个手下快步上前,仔细验看了马车中的案犯和兵器等物,回来禀报说并无差错。 江鸿立即下令:“封锁此地,把案犯都带进去!” 绣衣卫们立即四散开来,把这处宫殿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陈秉正沉声道:“圣上还等着咱家复命,先告辞了。” “公公请便。”江鸿目光炙热盯着刚被拖下车来的王政,随口应付一句。 陈秉正点点头,带着张清等人迅速出去了。 到了外面的院子里,陈秉正再次警告了一番随从们,命令他们今晚不许分开,互相监督以防泄露消息,随后领着张清向乾清宫走去。 随着乾清宫越来越近,张清心里越来越惶恐,脚下灌了铅一样沉重。 陈秉正听到脚步声不对劲,回头一看皱起了眉头,喝道:“磨蹭什么?” 内官不看年龄,只看权势地位和资历,张清在陈秉正面前就是个小字辈,可以随意呼来喝去。 “小的该死!”张清赶紧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快步跟上陈秉正,小声哀求道:“总管大人,等会能否帮小的说两句话,回头小的会奉上三十万两作为答谢!” 陈秉正惊讶地看了一眼张清,冷笑道:“看不出来,你小子挺有钱啊,张口就是三十万两!没少刮地皮?” 张清陪笑道:“总管大人说笑了,小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胡乱搜刮百姓啊!一点家底大都来自商贾们的孝敬,还有一部分是和林小侯爷一起做买卖的收益。” “林小侯爷?哦……咱家想起来了!”陈秉正一拍额头:“白砂糖、花露水和香皂?” “总管大人好记性,正是这三样东西。” 陈秉正微微一笑:“若是有机会,咱家可以帮你说几句好话!” 仅凭三十万两还不足以让陈秉正冒险帮张清说话,不过再加上林瑾那层关系,陈秉正觉得可以试试。 张清大喜,看看左右无人,赶紧向陈秉正磕头道谢。 第188章 求情 东暖阁内灯火通明,天子看着面前打开的奏折,手中的朱笔迟迟没有落下。 这份奏折来自陕西布政使王钊,里面说蒙古鞑子近来频频袭扰边境,而且人数明显增多,似乎有大规模入侵的迹象,他奏请天子向榆林边镇调拨一批兵器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天子犹豫再三,脸色十分难看,不过最终还是在后面批复了一句话:‘可,着内阁和户部尽快办理。’ 十几年来,天子一直明里暗里打压陕西,并非是厌恨陕西百姓,而是担心秦王壮大势力。如今事情急迫,也只能暂时放下这份担心,批准了王钊的奏折。 天子扔下朱笔,揉了揉有些疼痛的眉心,微不可觉地呢喃了一句:“既然成了废物,为何还要苟活这么多年呢?”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天子下意识捂住嘴,随即反应过来,迅速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势。 “启禀圣上,奴婢回来复命。”陈秉正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来!” 陈秉正小碎步走进来,向天子躬身行礼,随后把此行的情况说了一遍。 天子看了看墙角的自鸣钟,吩咐道:“立即传召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一小时后在乾清宫觐见!” “喏!”陈秉正下意识答应一声,低声问道:“圣上,江指挥使刚刚才接收案犯,一小时会不会太仓促?” 天子淡淡道:“朕相信江鸿很快就会把口供呈上来。” “奴婢明白了。”陈秉正行了一礼,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天子喊了一声,问道:“张清那个蠢货何在?” 陈秉正轻声道:“启禀圣上,张清此时就跪在外面请罪。” “呵……”天子冷笑一声:“金陵镇守府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还有脸来向朕请罪?让他去向皇后请罪!” 皇后严峻冷漠,若是知道事情原委,必定会毫不犹豫杖毙张清。天子让张清向皇后请罪,一来是懒得处置张清,二来也是给皇后一个提醒,让她以后看人的时候擦亮眼睛。 “遵旨!”陈秉正躬身答应,脸色有些犹豫。 天子冷冷问道:“你想为张清求情?收了他多少好处?” “奴婢不敢!”陈秉正赶紧跪了下来,低声道:“奴婢并非要给张清求情,只是想起和林小侯爷有关的两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天子愣了一下,轻轻哼了一声。 陈秉正心里一喜,小声道:“奴婢原本以为张清是回京请罪的,询问之后才知道,原来是林小侯爷让他押送案犯和罪证跑这一趟,以求将功赎罪。” “那小子怎么会管张清的死活?”天子皱起眉头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朕想起来了,前阵子那小子去了一趟金陵,似乎和张清合伙做了一笔买卖,所以才会帮张清?” “圣上明见万里!”陈秉正赶紧拍了一记马屁,沉声道:“奴婢认为林小侯爷绝非贪财之人,他和张清合作或许另有玄机,若是处置了张清,会不会坏了林小侯爷的谋划?” 天子点点头,对陈秉正这句话十分认可,林瑾绝非贪财之人,或许真的有什么谋划。既然林瑾都变相帮着说情了,暂且饶张清一条狗命也无妨,反正是皇家养的一条狗,想杀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天子挥了挥手:“让他马上滚回金陵去!” “遵旨!”陈秉正嘴角闪过一丝微笑,爬起来就准备退下。 天子淡淡道:“回头把张清许的好处上缴七成!” “奴婢明白!”陈秉正躬身答应,心里十分喜悦,如此一来剩下的就是‘合法’收入了。 陈秉正出去后,天子摸着胡须沉思良久,都想不明白林瑾是否真的另有谋划,只好暂且作罢。 “总管大人!”外面跪着的张清见到陈秉正出来,一脸期待地低低喊了一声。 “随我来!”陈秉正吩咐一声,脚步不停向外走去。 张清狠狠哆嗦了一下,急忙爬起来跟上。 来到僻静处,陈秉正停住脚步,小声道:“圣上让你连夜滚回金陵去!” 张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禁欣喜若狂,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磕头道谢。 陈秉正拉起张清,凑到对方耳边低声道:“回去之后好好谢谢林小侯爷,若是他有什么要求,务必全力配合!” 张清猛然瞪大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咱家还有事要办,你自便。”陈秉正挥了挥手,转身快步离开。 张清对着陈秉正的背影深深鞠躬行礼,随后一边沉思一边向外面走去。城门早就关闭了,没有大事绝对不可能打开,他只能出宫去找个地方凑活一晚上,明天一早就赶紧出城南下。 张清刚出乾清宫,一队人提着灯笼从旁边拐了出来,正好迎面遇上。他看清来人之后急忙上前几步,跪在地上磕头问安。 “奴婢张清叩见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迎面来的正是二皇子刘城,他刚从坤宁宫离开,准备出宫回府,没想到遇到了张清。 刘城脸色阴沉盯着张清,好一会儿才冷冷道:“张清,翅膀硬了啊,回宫这么久了都不去拜见母后!” 宫里人多嘴杂,张清押运贡品回宫的消息早已传开了。刘城之所以这么晚才从坤宁宫离开,就是想看看张清会孝敬什么好东西,等到现在都没人,不料刚出来就遇到了,岂会给张清好脸色看? 张清明白刘城的意思,奈何陈秉正严令保密,他根本不敢解释自己押送的不是贡品而是案犯,只好一个劲地磕头请罪。 刘城见张清认罪态度良好,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低声道:“尽快把东西送到孤府上!” 张清一脸为难,小声道:“殿下,圣上命令奴婢连夜滚回金陵去,奴婢实在不敢拖延啊!”他不敢说出案犯的事情,又不敢直接拒绝,只好先暂时推诿,回头再送上厚礼赔罪。 刘城误会了张清的意思,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张清喝道:“刁奴,果然翅膀硬了!孤记住你了!”说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殿下息怒,奴婢真的有难言之……”张清爬起来要追过去,被几个侍卫拦住了去路。他黯然长叹一声,失魂落魄向宫外走去。 第189章 理国公被坑了 夜已深,乾清宫大殿内站满了人。和以往一样,文武双方分列两旁,又按照地位和交情分成不同的圈子。 ‘四王’平时并不参与朝堂大事,因此几个国公就是此时殿内身份最高的人。他们聚在御座下方,低声猜测天子深夜传召的原因。 理国公柳彪摸着花白的大胡子,皱眉道:“老夫记得上次天子临时召见群臣,还是皇五子遇难的时候。这次忽然传召,莫非是九边出了什么事情?” 齐国公陈翼摇摇头:“兵部并未收到紧急军情,应该不是九边的事情。老马,你消息灵通,听到什么风声没有?” 治国公马魁爱财如命,不惜拉下脸皮霸占了很多赚钱的买卖,手底下人多了,消息自然也就灵通了,因此陈翼才会向他询问。 马魁瘦高个,相貌普通,浓眉小眼,眼神十分阴沉。 “今天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事情,若一定要说,金陵镇守府押送贡品进宫勉强算一件。”马魁说到这里顿了顿,皱眉喃喃道:“莫非贡品出问题了?” 镇国公牛清问道:“知不知道这批贡品是谁家进贡的?” 马魁摸了摸山羊胡子,摇摇头道:“他们进城后直接进了皇宫,没办法……” 这时赵国公李温和楚国公沈泰从旁边走过来,马魁立即闭嘴不言。 李温问道:“诸位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柳彪陈翼等人齐齐摇头。 马魁淡淡道:“赵国公素来消息灵通,你都没听到风声,吾等更不可能知道了。” 李温呵呵一笑:“京城人人皆知治国公府的买卖做得最大,消息最灵通,老夫岂敢和治国公相比?” 马魁脸色一沉就要发作,这时陈秉正从侧门走了出来,他狠狠瞪了李温一眼,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陈秉正看了看迅速排好队伍的大臣们,大声喊道:“天子驾临!” “臣等恭迎圣上!” 天子沉着脸走了进来,目光来回扫了一圈,在马魁身上多停顿了半秒钟,稳步走到龙椅前落座。 众人见天子脸色不对,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站的笔直。 天子目光平视前方,冷冷道:“朕听说了一件骇人听闻的罪行,幕后主使者就在殿内,若是主动站出来认罪,朕会考虑从轻发落!” 一语既出,满堂哗然。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心里猜测天子说的是谁。 马魁脸色不变,心跳却猛然加剧,莫非张清那个废物知道了太平府那边的事情,借着押送贡品回京的机会向天子禀报?按理说不可能啊,太平府那边被王政经营得水泄不通,若是走漏了消息,王政不可能不向自己禀报! 天子耐心等待了两三分钟,果然和预料中一样,马魁根本不为所动。他脸色不变,把刚才那句话又说了一遍,马魁依旧纹丝不动。 “呵呵……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天子冷笑一声,目光阴冷盯着马魁,怒喝一声:“马魁,你可知罪?” 马魁被天子盯住的瞬间就知道不妙,听到这句怒喝心头一颤,脸色却毫无变化,躬身道:“启禀圣上,臣素来奉公守法,忠君爱国,实在不知身犯何罪啊!” 天子狠狠一掌拍在桌案上,喝道:“还敢狡辩!来人,把马魁拿下治罪!” 此言一出,满堂震惊。大多数人都看向马魁,少数人偷偷看了一眼天子,心里暗暗揣摩,天子心机深沉,为何此时如此沉不住气? 几个羽林卫应声而入,大步走向马魁。 马魁立即跪在地上,叩头道:“圣上,臣冤枉啊!臣真的是清白的,还请圣上明察!” 太平府那边没有传来任何消息,马魁断定天子没有证据,因此决定死扛到底,等混过了眼前这一关再做打算。 天子脸色阴冷,丝毫不理会马魁的叫喊。 理国公柳彪暴躁易怒,不过向来很重情义,见天子毫无证据就要拿下马魁,立即出班奏道:“圣上要拿下治国公,老臣不敢阻拦。不过俗话说捉贼捉赃,老臣斗胆请问圣上,是否有马魁的罪证?” 天子冷冷道:“理国公在指责朕诬陷大臣吗?” “老臣岂敢!”柳彪赶紧摇头,闷声道:“老臣和治国公同僚多年,知道他有些小毛病,不过无论如何不会犯下滔天大罪,还请圣上明察!” 天子淡淡道:“既然理国公如此重情重义,可敢为马魁担保?” 柳彪一愣,脸色犹豫不定。 很多大臣都反应过来不对劲,齐国公陈翼皱了皱眉,犹豫着是否劝说柳彪退回来。 “呵呵……理国公真是重情重义啊!”天子嘲笑一句,挥挥手道:“理国公既然不愿担保,还不退下更待何时?” 柳彪心头大怒,此时若是退下,自己在开国功臣中的声望必定受损。不过他不是傻子,万一马魁真的犯了大罪,自己岂不是被坑了?他迅速看了一眼马魁,想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马魁略一犹豫,微微点了点头。 柳彪心里顿时安稳了,他和马魁几十年的老交情了,确信对方不会骗自己,抱拳道:“圣上都说老臣重情重义了,老臣岂能退缩?老臣甘愿为马魁担保,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齐国公陈翼猛然发现天子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赶紧叫道:“理国公,万万不可!” 柳彪回过头,愕然看着陈翼,“齐国公什么意思?” 天子不等陈翼说话,大喝一声:“江鸿,把人带上来!” 众人听到江鸿的名号,无不脸色大变,纷纷看向殿门。 绣衣卫指挥使江鸿大步走了进来,大群绣衣卫押着王政等人紧随其后,装着证据的几口大箱子也被抬了进来。 刚才觉得天子举止异常的那些大臣瞬间反应过来,原来天子早就掌握了证据,只是故意不拿出来,想看看有哪些人跳出来支持马魁,然后将其以便拿下!刚才想跟着柳彪跳出来的几个勋贵也想通了这一点,一个个汗流浃背,万分庆幸自己动作不够快。 陈翼长叹一声,深深悔恨刚才没有及时拦住柳彪。 柳彪瞪大双眼,终于也反应过来,狠狠一脚踹翻面如死灰的马魁,扑上去一边怒骂一边拳打脚踢。 马魁自知理亏,抱着头任由柳彪辱骂殴打。 离得最近的李温和沈泰嘴上劝解,脚下却纹丝不动。 陈翼牛清等人赶紧冲上去,拼命想要拉开柳彪,周围的人也上来帮忙,顿时乱作一团。 第190章 快刀斩乱麻 闹腾了好几分钟,柳彪才被拉到一边。 马魁身上满是脚印,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口鼻都在流血。人人都知道柳彪被马魁坑了,所以刚才好几个和柳彪亲近的勋贵借助拉架的机会狠踹马魁。 江鸿刚才一直袖手旁观,这时才走到近前,把一叠厚厚的文书捧过头顶,沉声道:“启禀圣上,马魁谋逆案的人证物证已经带到,口供也已记录在案。” 谋逆!柳彪听到这两个字气血上涌,浑身都在颤抖,抬手想要指着马魁大骂,忽然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牛清眼明手快,赶紧一把扶住即将倒下的柳彪。 陈翼嘴唇动了动,本想请天子准许太医来救治一下柳彪,不过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万万不敢引起天子的注意,就让这个冲动的老家伙多晕一会。 天子点了点头,陈秉正上前接过江鸿手中的口供,小心翼翼地放在御案上。 事情的详细经过天子已经知道了,他翻看了一下王政等人的口供,发现并无太多差异之处,瞥了一眼戴着枷锁的王政。 江鸿立即把王政拖到大殿中央,冷冷喝道:“把事情再交代一遍!” 王政打个哆嗦,缓缓讲述起了太平府发生的事情。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纷纷侧起耳朵静听,一时间大殿内只有王政嘶哑的声音在飘荡。 随着王政的讲述,众人不时看一眼坐在地上的马魁,一个个脸色各异。陈翼牛清等人脸色阴沉,恨不得把马魁千刀万剐;李温沈泰等人脸色平静,眼中却满是笑意;文臣们或一脸愤怒,或幸灾乐祸。 林海站在定城侯谢敬身后,悄悄回头瞥了一眼站在后面的王子腾,只见对方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周围的人都离他远远地。林海暗暗叹了口气,王政是王子腾的远亲,又是被王子腾举荐才得以担任太平府知府,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王子腾必定会受到牵连。 王政花了二十几分钟,才断断续续把事情交代清楚。随后杜同知等人相继交代了罪行,和王政所说并无二致。 江鸿亲自打开几口箱子,作为证据的一千多把弯刀顿时呈现在众人眼前。 陈翼牛清等人面如死灰,人证物证俱在,马魁谋逆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马魁死不足惜,问题是天子肯定会借此机会削弱开国功臣,偏偏他们无法激烈反抗,否则就有马魁同党的嫌疑。现在他们只期望天子下手轻一些,不要太过削弱开国功臣一脉。 天子让绣衣卫把王政等人拖下去关押起来,盯着马魁冷冷问道:“马魁,你还有何话说?” 马魁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缓缓站了起来,淡淡道:“老夫无话可说!” “大胆!”首辅赵皓怒喝一声,指着马魁骂道:“逆贼,圣上面前安敢无理!” 马魁并不理会赵皓,深深看了一眼李温和沈泰,接着抬头看向天子,冷笑道:“天子宝座本该是义忠亲王老千岁的,即便老千岁坏了事也该秦王继位,你算什么东西,也配高居宝座之上?” 众人愣了一下,纷纷指着马魁破口大骂。 天子忽然脸色大变,大声喝道:“快抓住他!” 马魁轻蔑地笑了笑,猛然一头撞在旁边的柱子上,顿时脑浆迸裂而死。 本来喧闹无比的大殿瞬间一片安静,无数双目光都死死盯着马魁颓然倒下的尸体。 李温咬牙切齿盯着马魁的尸体看了一会,上前跪倒在地,叩头道:“圣上,臣以全族性命发誓,臣和马魁毫无关系!” 沈泰向马魁的尸体狠狠吐了口唾沫,也跟着李温跪地发誓。 新晋功臣一脉以秦王为首,秦王和义忠亲王(废太子)是嫡亲兄弟,马魁临死前先深深看了一眼李温和沈泰,然后才说了那番话,不由得不让人怀疑他俩和马魁之间的关系。 天子心里也十分怀疑,不过此时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沉声道:“此乃逆贼马魁的离间之计,朕岂会上当?两位爱卿快快请起!” “圣上明见万里,臣感恩不尽!”李温和沈泰道谢起身,额头上都有冷汗冒出。 天子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柳彪,淡淡道:“理国公主动为逆贼担保,本该同罪,不过他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实在不忍心将其治罪!诸位爱卿有何建议?” 众人低头不语,就连陈翼牛清等人也是如此,天子一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彻底抹去了柳彪的功劳,怎么帮他说话?况且天子并未贬低柳彪,他确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劳。 天子等了一会见无人开口说话,不禁皱了皱眉,看向了赵皓。 赵皓心里叹息,只好站了出来,拱手道:“启禀圣上,臣提议让理国公闭门思过,直到彻底悔悟为止。” 陈翼和牛清心里暗骂赵皓歹毒,这个提议看似对柳彪没有任何伤害,其实相当于永久把柳彪软禁在家中!柳彪是否‘彻底悔悟’,肯定要由天子判定,柳彪这辈子只怕都出不来了! 牛清脚下一动,就要站出来为柳彪说几句话。陈翼赶紧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用力将他拉了回去。牛清叹了口气,低头保持沉默。 天子毫不犹豫点头赞同:“首辅所言极是!来人,送理国公回府!再让太医前去诊治。” 两个羽林卫走了进来,把柳彪抬了出去。 众人目送柳彪被抬出大殿,心里无不唏嘘感慨,霸道嚣张的理国公竟然以这种方式告别了朝堂! 天子沉声道:“马魁谋逆,柳彪闭门思过,五军营群龙无首,诸位爱卿有何提议啊?” 陈翼和牛清迅速对视一眼,继续保持沉默。之前五军营一直掌控在柳彪和马魁手中,如今他二人一死一‘残’,天子肯定会借此良机更换五军营主将,而且绝对不会再让‘外人’染指。 李温沈泰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同时保持了沉默。 天子等了一会见无人说话,微笑道:“既然无人举荐,只好由朕任命了!谢敬,韩豪何在?” 听到这两个人名,陈翼一脸震惊,豁然回头盯着站在一起的谢敬和韩豪。 牛清冷哼一声,低声骂道:“无耻叛徒!” 定城侯谢敬和锦乡伯韩豪应声出列,对众人复杂的眼神视而不见,抱拳喝道:“臣在此!” 天子沉声道:“谢敬即日起为五军营主将,韩豪为副将。朕给你们二十天的时间整顿五军营,二十天后,朕会派人前去查看结果!” 所谓整顿就是清除柳彪和马魁的亲信爪牙,谢敬和韩豪心知肚明,立即抱拳领命。 天子让首辅赵皓亲笔书写了任命诏书,署名用印之后交给了谢敬。 天子郑重吩咐:“两位爱卿立即带上家将护卫赶往五军营,务必控制住局面!” 谢敬收好诏书,抱拳喝道:“请圣上放心,臣保证万无一失!” “去!” “臣告退!” 天子目送谢敬和韩豪出了大殿,喝道:“王子腾何在?” 王子腾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上前跪在地上叩头:“罪臣在此。” 天子稍稍犹豫了一下,沉声道:“王子腾识人不明,铸下大错,罢官,罚银万两,闭门反省半年!” 王子腾又惊又喜,没想到竟然保住了家产和性命,叩头谢恩之后退出了大殿。 “江鸿!”天子看了看众人,轻喝一声。 “臣在!” “马魁、王政等人抄家,夷三族,立刻去办!” “遵旨!”江鸿一挥手,带着一群绣衣卫离开了大殿。 天子指着马魁的尸体,冷冷道:“尔等务必引以为戒,朕不想看到第二个马魁!” “臣等谨遵圣喻!”众人纷纷躬身答应。 “散了。”天子挥了挥手,起身从侧门出去了。 陈秉正抱着王政等人的口供,快步跟了上去。 陈翼牛清等人终于松了口气,出了这么大的事,天子却只拿走了五军营的军权,并未深究下去,算是很大度了。 当天夜里,马魁谋逆一事迅速传扬开来,京城一片哗然。 凌晨,某处大宅院后院的书房内,两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低声讨论着马魁。 “马魁确实是条好汉,骂了昏君之后毫不犹豫自尽,幸亏老夫当时躲得快,才没让血溅到身上。可惜啊,人人都以为马魁爱财如命,有几人知道他其实是个忠义无双的好汉?” “呵呵……马魁确实当得起‘忠义无双’这四个字,可惜太蠢了!若是他的鬼魂知道那位小王爷是假的,你说他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爬起来?” “人都死了,就别埋汰了!” “哼!若非马魁疏于管教王政等人,太平府的矿山岂会毁于一旦?你可知那处矿山花了主子多少精力和金钱?死有余辜!”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如今天子拿到了五军营,实力更上一层楼,主子为何还要忍耐?” “呵呵……不继续忍耐,你去对付西安那位?” “你是说……主子要等到秦王死了之后再发动?” “不等秦王死了再发动,你去和秦王对阵?” “我可不敢!唉……那要等到何时啊!” “呵呵……或许不用等太久!” “哦?莫非主子已有谋划?” “过几个月你就知道了!对了,江鸿肯定会顺藤摸瓜,彻查和北面来往的那条暗线,天亮之后你赶紧安排人去处理一下,不要让江鸿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明白!” 第191章 薛蟠偶遇柳湘莲 午时,一艘船停靠在了扬州码头。 木板刚刚搭好,站在船舷边上的薛蟠就迫不及待冲到岸上,双手叉腰,看着远处的城墙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鼻子一酸又落下泪来。整整三个月,他每天都在艰苦训练中度过,好几次都以为自己会活活累死,没想到硬是扛过来了。 旁边的人见薛蟠又笑又哭,以为他得了癔症,纷纷绕路而走。 这时一个十分俊美的年轻人带着两个同伴从旁边走过来,他看了一眼薛蟠,只见对方皮肤黝黑,衣着也很朴素,误以为薛蟠是个遇到了困难的穷苦人,大声问道:“喂,兄台,你怎么了?” 薛蟠愕然看了看周围,然后指了指自己,“你在问我?” 年轻人点点头,笑道:“你身边又没别人,不问你问谁?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哭什么啊!遇到什么困难了?说来听听,能帮的话就帮你一把!” 薛蟠愣住了,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热心的人,不禁对此人心生好感,摇摇头道:“没什么困难,只是一时情绪激动罢了。” 年轻人摸了摸肚子:“坐了半天船肚子早就饿了,相逢即是有缘,兄台,走,我请你吃顿饭。” 薛蟠笑道:“吃饭没问题,不过应该我请才对!” 年轻人看薛蟠更加顺眼,微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哪来这么多婆婆妈妈,先找地方吃饭!” “哈哈……说得好!走,先吃饭!” 四个人就近找了家小酒楼,进去落座后年轻人请薛蟠点菜。薛蟠随意点了几个菜,换了三个月前,这种小酒楼他都不屑于多看一眼,如今早已习惯了简陋的饭菜。 柳湘莲笑道:“在下柳湘莲,镇江人氏,来扬州办点事情。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薛蟠,金陵人氏,如今在杭州讨生活,这趟到扬州是为了看望母亲和妹妹。”薛蟠也报上了姓名籍贯,不过多了个心眼,并未说出自己的具体身份。 柳湘莲微微一愣,对方祖籍金陵却在杭州讨生活,母亲妹妹又在扬州居住,看来是个颠沛流离之人,心里顿时有些同情。 酒菜很快就上来了,薛蟠和柳湘莲一边吃喝一边说笑,柳湘莲的两个同伴偶尔也插几句话,气氛十分热闹。 薛蟠这三个月在江北水师刻苦训练,身上的纨绔气息几乎销声匿迹,言谈举止都好了很多,本身又是个讲义气的,和侠气十足的柳湘莲越谈越投机,一顿饭没吃完就以兄弟相称了 席间薛蟠去如厕,柳湘莲趁机让一个同伴去付了饭钱,并且取了十两银元券偷偷塞到薛蟠的包袱里。 另一个同伴低声道:“大哥,柳伯父只给了二十两银子,要省着点花啊!” 柳湘莲立即拉下脸,斥责道:“我和薛兄一见如故,朋友有通财之谊,区区一点钱财何足道哉?不许在薛兄面前说这种话,否则休怪我翻脸!” 同伴急忙点头,悄悄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薛蟠回来,继续和柳湘莲说笑吃喝。 一顿饭吃完,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薛蟠要去柜台会账,被柳湘莲一把拉住,笑着说已经付过了。 薛蟠十分感动,用力拍了拍柳湘莲的肩膀,沉声道:“贤弟到扬州所为何事?愚兄在扬州有点人脉,应该能帮上忙。” 柳湘莲微笑道:“兄长不必担心,一点小事罢了。兄长住在何处?等事情办妥了,小弟再上门拜会。” 薛蟠听说只是小事就懒得追问,报上了叔父薛枫家的地址,约好三天后柳湘莲上门拜访,随后一起入城之后挥手告别。 薛蟠就近雇了一辆马车,打开包袱拿钱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皱巴巴的十两银元券,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心里感动万分,郑重其事把这张银元券收了起来。 马车很快到了薛枫家门口,薛蟠下了马车,看了一眼旁边林家的大门,把包袱往肩上推了推,大步走了进去。 薛蟠一路往里走,遇到的丫鬟仆人看到他都十分震惊,甚至都忘了行礼——走路时腰板笔直,虎虎生风,皮肤黝黑,目光有神,这真的是那个大纨绔薛蟠? 薛姨妈正在屋里小憩,听说薛蟠回来了又惊又喜,迫不及待去了外面。 薛蟠刚坐下,看到母亲出来了,立即起身行礼:“孩儿拜见母亲。母亲近来可好?” 薛姨妈用力揉了揉眼睛,这才确信没看错人,扑上去抱着儿子大哭起来。 薛蟠好一番安慰,才让薛姨妈平静下来。 落座后,薛姨妈看着儿子朴素的衣衫和黝黑发亮的肌肤,心疼得差点又落泪,轻声问道:“怎么晒得这么黑?在军营里很苦吗?” 薛蟠很想点头,可是一想到当初在母亲和妹妹面前说过的豪言壮语,以及叔父和林瑾的警告,这个头实在点不下去,故作豪迈笑道:“哈哈……母亲多虑了,在军营里有史世伯照顾,一点都不苦!最近太阳太大了,所以晒黑了很多。” 薛姨妈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好,娘就怕你受不了苦做了逃兵,让人看笑话!儿啊,你真的长大了,娘将来死了也能安心闭眼了!” 薛蟠拍了拍母亲的手背,轻声道:“妈,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您肯定会长命百岁!” “是妈错了,不该说丧气话。”薛姨妈笑着握住儿子的手,问道:“饿了?妈让人准备酒菜。” “不用,刚才下船之后遇到了一个朋友,一起吃过了。”薛蟠摇摇头,探头看了看里面,“妹妹呢?” 薛姨妈笑道:“糊涂了?你妹妹都被接过去半个多月了。” “看我这记性!”薛蟠拍了拍额头,低声问道:“瑾兄弟……不,妹夫对妹妹好不好?” 薛姨妈笑道:“好得不得了!扬州科学院那边有很多能赚大钱的新东西,之前都由四海银行的伊姑娘兼管,现在都由宝丫头接手了,整天忙忙碌碌她还挺高兴。” 薛蟠知道科学院那边的情况,心里又惊又喜,笑道:“那可真不错!妈,我先去沐浴更衣,然后去向叔母问安,完了再去看看妹妹。” 薛枫在家里静养了一阵子就待不住了,又去了杭州造船厂,还专门去看望了一下薛蟠。现在只有薛夫人在家里,所以薛蟠只说去向叔母问安,并未提起薛枫。 薛姨妈点点头,立即喊了两个丫鬟进来,让她们给薛蟠准备洗澡水。 第192章 林武来信 树荫下放着一张崭新的躺椅,林瑾躺在上面闭目养神。球球趴在他肚子上睡得正香,粉红色的小舌头露在外面,大尾巴从扶手下面的空隙垂下去,乍眼一看还以为是一条巨大的毛毛虫。 墨香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偶尔摇晃一下拂尘,驱赶靠过来的蜂蝶。哦哦夫人和小球球并排趴在她身边的凉席上睡觉,小脑袋紧紧挨着,大尾巴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形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八’字。 小鹿呦呦趴在旁边的一棵树下,慢条斯理嚼着青草。忽然,它停止咀嚼,偏过头警觉地看着院门。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林忠出现在院门口。 墨香扭头看了一眼,轻轻推了推林瑾,低声道:“夫君,忠伯来了。” 妾室本来是没有资格称呼男主人为‘夫君’的,林瑾觉得‘老爷’这个称呼实在不适合自己,于是让她们在家里时称呼‘夫君’即可。 林瑾抱着球球坐起来,然后把小家伙放在躺椅上,整理了一下衣冠,向林忠点了点头。 林忠快步过来,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林瑾,一脸喜色道:“公子,武儿派人送信回来了。” “哦?武哥来信了?”林瑾很是惊喜,立即打开来看。 林武这封信很长,里面主要说了两件事——其一、王绾拿着林瑾的信物向他求助,于是他带了几百精锐潜入琉球,协助王绾干掉了一批闻香教内的反对者,如今王绾已经基本掌控住了局势;其二、琉球局势稳定之后,林武率领船队带着一大批货物南下,准备前往林瑾所说的南大陆。若是顺利抵达,他会建立一个营地,然后试着向内陆探索。 林瑾看完后有些担忧,他本来打算让林武先做两年海商,等积累够了经验再去探索南大陆,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南下了。现在又联络不上,只能期待林武能平安抵达,然后顺利归来。 他把信收在袖中,问道:“忠伯,武哥给你的信里面,有没有说他带着船队南下了?” “说了。”林忠点点头,沉声道:“他说早点过去探个路,以备公子不时之需。” 林瑾笑道:“没那么严重,只是预设了一条后路,或许这辈子都用不着。忠伯,武哥这次回来后,我会给他寻一门好亲事。” “多谢公子!”林忠大喜,赶紧躬身致谢。随后见林瑾没别的话要说,告退出去了。 林瑾看了一眼南面的天空,心里充满了期待。 墨香拿起旁边石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凉茶递给林瑾,微笑道:“夫君,请用茶。” 林瑾接过茶杯一饮而尽,顿时清爽了很多。他把茶杯还给墨香,正准备回房间洗把脸,院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扭头一看正好和薛蟠目光相对,于是笑着招了招手。 薛蟠大步走过来,笑道:“妹夫,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 林瑾笑道:“还行。大哥的新兵训练结束了?” 宝钗是妾,薛蟠其实没有资格称呼林瑾为‘妹夫’,不过他大大咧咧惯了,随口就喊了出来。林瑾并不在意这种事,也懒得纠正薛蟠的称呼。 薛蟠感慨道:“是啊,终于结束了!史世伯给了十天假期,让我回来看看娘和妹妹。” 俩人寒暄了几句,林瑾领着薛蟠去了书房,墨香呈上茶水点心之后退了出去。 林瑾倒了杯茶递给薛蟠,笑道:“不怕大哥生气,我一直以为你可能坚持不下来” 薛蟠一脸后怕,低声道:“说实话,我也没想到竟然扛过来了,好几次都以为要累死了。说来也怪,今天没有训练,我反而有些不习惯。” 林瑾给自己倒了杯茶,浅酌了一口,微笑道:“看来大哥已经适应了军营生活。大哥,好好干,有机会我肯定会帮你!” “哈哈……那就提前谢谢妹夫了!”薛蟠笑着抱拳道谢,忽然想起当日看到林瑾带着全副武装的家将们出门的情景,心里不由得一阵期待。 俩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聊了一会,薛蟠忽然低声道:“听说太平府那边出大事了,妹夫可曾听说?” 如今薛蟠已经是真正的自己人,林瑾也不隐瞒,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 薛蟠听了震惊万分,又有些遗憾,若是张清不节外生枝,江南水师按照预定计划出动,林瑾肯定会带着自己去捡一份功劳。 林瑾察觉到了薛蟠的想法,小声道:“大哥这次没去太平府其实是件好事,若是早知道此案会牵涉到马魁这等重臣,我肯定不会跑那一趟。” 薛蟠点点头:“这倒也是。我有些想不通,马魁都贵为国公了,为何还会做这种事?” 林瑾沉声道:“此事轮不到咱们cao心,绣衣卫必定会暗中调查,或许将来会有个结果。大哥,我这次去太平府的事情瞒不过有心人,或许会被人报复。我这边倒是不用担心,你要小心点,没事尽量别出军营。” 虽说叶申赶去太平府接管了局面,但是人多嘴杂,林瑾是主将的消息肯定瞒不住。马奎明摆着还有同伙,可惜天子无法深究下去,林海前几天就来信警告林瑾,最近一定要注意安全。在扬州城内,林瑾自信能保护好自己和家人,不过像薛枫薛蟠这样在外地的亲属就鞭长莫及了,只能提醒他们自己注意。薛枫去杭州的时候,他还特意给对方派了四个贴身护卫。 薛蟠有些不乐意,好容易新兵训练结束,以后有空可以去杭州城逍遥了,没想到又出了这档子事。不过事关自己性命,他再不乐意也不敢拒绝,只好闷闷地答应了,心里哀叹不已,叔父给的那五千两看来短期内花不出去了。 这时墨香在外面敲了敲门,轻声道:“夫君,外面来报,有三个镇江来的客人求见夫君。” 薛蟠听说有客来访,立即起身告辞。 林瑾以为来的是镇江知府吕清,于是并未挽留薛蟠,把对方送到了书房外面,随口询问墨香:“客人的名帖呢?” 墨香摇摇头:“没有名帖。” 林瑾有些惊讶,没有名帖肯定不是吕清,继续问道:“客人说姓名了吗?” “嗯!他说是柳岭的侄子柳湘莲。” 薛蟠本来已经下了台阶,听了这话迅速走回来,惊讶地问道:“客人叫什么名字?” “柳湘莲。” 薛蟠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第193章 惊喜交加的柳湘莲 柳湘莲带着同伴,跟随一个林家的仆人向里面走去。一路走来,看着林府的格局和陈设,他心里赞叹不已,果然是公侯之家,处处典雅精致,不是那些暴发户可比的。相比之下,他的两个同伴就拘谨多了,低着头只管走路,根本不敢随意乱看。 柳湘莲走着走着就发现不对劲,已经穿过外院了,带路的仆人还在往里走!他和林小侯爷只有一面之缘,根本没有什么交情,按理说对方不可能让自己进内院。 他犹豫了一下,低声询问那仆人:“这位小哥,是不是走错了?” 这仆人高大健壮,正是当初跟随林瑾黛玉去金陵的来福,他咧嘴笑道:“没走错,我家公子吩咐带你去内院相见。” 柳湘莲点点头,心里十分纳闷,不过并不惧怕,对方若是有恶意,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 很快到了内院门口,两个家将拦住去路,要搜身之后才能放行。 柳湘莲并不生气,林瑾对他和叔父柳岭来说是大恩人,别说搜身了,为了报恩,必要时甚至可以豁出性命。搜身之后,家将领着柳湘莲一人走了进去,一直把他带到了正堂客厅外面。 柳湘莲乃是世家子弟出身,知道林瑾这是拿自己当尊贵的客人看待,心里震惊不已。他左思右想,也不明白这位小侯爷为何如此看重自己。 家将走到门口,向里面端坐的林瑾禀报:“公子,柳湘莲到了。” “让他进来。” 柳湘莲仔细整理了一下衣冠,又掸了掸靴子上的灰尘,缓步走了进去。 林瑾打量了一下柳湘莲,发现对方的皮肤黑了很多,举止很沉稳,不像当初在镇江初次见面时那样跳脱。 柳湘莲走到近前,恭敬地躬身行礼:“小人柳湘莲,拜见小侯爷。” “免礼。”林瑾虚扶了一把,指了指柳湘莲旁边的椅子,“坐下说话。” “多谢小侯爷。”柳湘莲道了声谢,端端正正坐下。 林瑾淡淡问道:“你来见本公子,是有什么事吗?” 柳湘莲赶紧又站了起来,沉声道:“小人确实有件事向小侯爷禀报。” “不必拘束,坐下说!”林瑾压了压手。 “喏!”柳湘莲点点头,重新落座后,小声道:“小侯爷上次吩咐的事情叔父已经办妥了,叔父让小人前来禀报一声,顺便请小侯爷指示接下来该怎么做。” 林瑾心里十分惊讶,当时送十万两给柳岭只是一步闲棋,本以为即便柳岭有能力掌控镇江的漕运也要很长时间。没想到仅仅过了三个月,柳岭竟然把这件事做成了! 藏在后面偷听的薛蟠一脸愕然,没想到林瑾竟然和柳湘莲的叔父有关系,如此说来,林瑾早就认识柳湘莲了!难怪自己刚才请林瑾优待柳湘莲的时候,对方的脸色似乎有点古怪。 林瑾心里惊讶,脸上却丝毫不露出来,笑道:“本公子当时一眼就看出你们叔侄是有本事的人,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说说看,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喏!”柳湘莲答应一声,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柳岭在镇江码头的威望本来就很高,后来又因为林瑾的介绍,和镇江知府吕清拉上了关系。吕清很给林瑾面子,把‘废除码头上的人头税’这份功劳安在了柳岭头上,林瑾又派人送去了十万两银子,柳岭天时地利人和(关系金钱名望)都占齐了,所以仅仅三个月就掌控了镇江漕运业务。 柳湘莲说完后站起身,郑重其事向林瑾行礼道谢,“多谢小侯爷提携,叔父和小人感激不尽,日后但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瑾深知事情不像柳湘莲说的这么简单,柳岭和柳湘莲叔侄二人自身的能力也毋庸置疑,否则其他人早就掌控镇江漕运业务了。他压压手让柳湘莲坐下,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按理说应该加大投资,让柳岭叔侄向外扩张,不断扩大地盘,争取把整个江苏的漕运业务都掌控在手中,然后进行改制。但是他又担心柳岭叔侄根基不稳,若是贸然扩张,万一一败涂地,很可能连已经掌控的镇江漕运都会丢掉。 柳湘莲微微低着头,眼睛余光看着林瑾,紧张地等待答复。他和叔父都很清楚,靠他们自己重振家门是不可能的,唯有抱紧林小侯爷的大腿才有希望。 林瑾沉思片刻,问道:“你们叔侄有何打算?” “叔父打算稳固地盘,小人则认为应该继续扩张,今年把常州到镇江这一段的漕运也掌控在手中,请小侯爷做主!” 林瑾微微一笑,漕运业务积弊已深,稳扎稳打短期内难见成效,让柳湘莲这种激进派试试也无妨。 他沉声道:“本公子倾向于你的想法,需要本公子的支持吗?” 柳湘莲大喜,立即点点头:“多谢小侯爷!若是可以的话,请小侯爷帮小人两个忙。” “说来听听。” “第一,小人需要四十万两;第二,常州那边的漕运被一个叫‘猛虎帮’的大帮派掌控,他们有好几千人,实力相差实在太过悬殊,小人想请小侯爷出手相助。” 林瑾沉声问道:“那个‘猛虎帮’什么来头?” 柳湘莲明白林瑾的意思,小声道:“据说和常州知府有些关系。” “常州知府……”林瑾略一思索,点点头道:“本公子答应给你四十万两……” “且慢!”藏在侧门后的薛蟠大喊一声,大步走了出来。 柳湘莲看了一眼薛蟠就愣住了,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看,震惊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叫道:“兄长?” “哈哈……是我!贤弟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薛蟠得意地大笑起来,他刚才特意藏在后面,就是想看到柳湘莲震惊的模样,现在如愿以偿了。 柳湘莲疑惑地问道:“兄长……为何会在小侯爷府上?” 薛蟠过来按着柳湘莲坐下,然后挨着对方坐下,笑道:“林小侯爷是我妹夫,我一回来就来看望他。没想到贤弟恰好前来拜访,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于是藏了起来。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嘛,我在扬州有点人脉,指的就是妹夫。” 柳湘莲果真如薛蟠所说又惊又喜,没想到一时兴起认下的兄长竟然是林小侯爷的大舅子,这下事情就好办多了。 第194章 布局漕运 薛蟠和柳湘莲高兴地聊了起来,一时间都顾不得理会林瑾。 林瑾微笑旁观,心里颇为感慨。原着中,薛蟠看上了柳湘莲的‘美色’,欲行龙阳之事,被柳湘莲骗到城外暴打了一顿。后来薛蟠运送货物的时候遇到了贼寇,眼看着连人带货都没了,柳湘莲凑巧路过,出手救下了薛蟠,二人因此结下了友谊。如今这俩人因为一次偶遇结下了兄弟之情,柳湘莲的悲惨结局肯定也会改变,倒是一件挺不错的事情。 薛蟠聊了几句,忽然想起正事,向林瑾笑道:“妹夫,我想拿十万两给柳贤弟。” 柳湘莲大吃一惊,赶紧叫道:“兄长,万万不可!” 薛蟠拍了拍柳湘莲的肩膀,笑道:“兄弟有通财之谊,这钱你必须收,否则就是不拿我当兄弟!” 柳湘莲感激万分,不过却坚决不收这笔钱。在他看来,他收下林瑾的钱也是为了替对方做事,薛蟠和自己是兄弟,虽说兄弟有通财之谊,十万两也太多了,一旦收下兄弟之情就变质了。 俩人一个要给,一个坚决不收,争得面红耳赤,声音也越来越大。 外面的家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凑到门口观望。 林瑾挥挥手让家将退下,笑道:“行了行了,你俩别争了,先听我一言!” 薛蟠和柳湘莲同时闭嘴,扭头看向林瑾。 林瑾问道:“柳湘莲,你可知本公子为何支持你?” “小侯爷当然是为了掌控漕运!”柳湘莲不假思索就做出了回答,后半句话没敢说出来,‘然后获取巨额利润!’ “本公子确实想要掌控漕运,不过目的不是赚钱!漕运积弊已深,必须要做出一些根本性的改变才行。你可知道什么是股份公司?” “略知一二。”柳湘莲点点头,如今的江南几乎无人不知南方交易所,他不买股票,不过经常听别人说这类事情,因此也了解一些皮毛。 “按照本公子的设想,等你们掌控了江苏境内的漕运之后,会帮助你们进行改制,成立江苏漕运集团股份公司,让漕运业务正规化,在合适的时候发行上市。到那时你们手中掌握的力量会十分强大,足以继续向省外扩张,最终争取把整条漕运航线都囊括进来!如果你们叔侄真的能走到那一步,重振家门易如反掌!柳湘莲,你敢不敢接下这个任务?” 薛蟠瞪着铜铃大眼,震惊地看着林瑾。他知道林瑾素来大手笔,只是没想到这次玩得这么大,在只掌控了镇江漕运的情况下就敢觊觎整条漕运航线! 柳湘莲先是震惊,随即就振奋起来,只觉得胸中热血涌动。叔父一直教导他要重振家门,可惜一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如今林瑾明确地指出了一条路,而且还颇具可行性,这个机会无论如何不能放过。 他立即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沉声道:“请小侯爷放心,小人哪怕肝脑涂地也会完成这个任务!” “这种话就不必说了,好好做事即可。”林瑾吩咐一句,看着薛蟠笑道:“大哥拿十万两就当投资了,将来若是成功了,这笔钱给你折成股份;若是失败了,只能算你运气不佳。” “小人一定尽心做事!”柳湘莲大声答应,脸色十分坚定。 “行!”薛蟠无所谓地点点头。 林瑾微微一笑,吩咐柳湘莲:“起来,咱们谈谈那个猛虎帮的事情。” 柳湘莲犹豫了一下并未起身,低声道:“叔父想带着小人投到小侯爷门下,他让小人问问,小侯爷是否愿意接纳。” 薛蟠一听顿时急了,自己和柳湘莲亲如兄弟,若是柳湘莲成了林瑾的奴仆,自己面子上也太难看了。 林瑾摇摇头:“不必如此,你们好好做事,本公子绝对不会过河拆桥!你不相信本公子,总该相信大哥?” 薛蟠立即拍着胸脯保证:“贤弟放心,妹夫最重情重义了,我以性命担保,他绝对不会过河拆桥!” 柳湘莲理解叔父的做法,也对林瑾十分感激,不过对‘投身为奴’这事还是十分抵触。此时见林瑾不同意,心里长舒了口气,郑重道谢之后重新落座。 薛蟠期待地问道:“妹夫,你有没有好办法解决柳贤弟说的那个猛虎帮?” 林瑾淡淡道:“解决猛虎帮轻而易举,最多半个月,猛虎帮就会烟消云散!” “哦?”薛蟠吃了一惊,立即问道:“妹夫准备怎么做?” 林瑾微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大哥若是有兴趣,还可以亲眼见证猛虎帮的覆灭。” 薛蟠听了这话更加心痒难耐,低声道:“妹夫啊,现在就咱们三个,我和柳贤弟绝对不会泄露消息,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是什么好办法!” 林瑾笑而不语。 薛蟠心里猫抓一般难受,不过林瑾不愿意说他也无可奈何,只能期盼对方尽快动手。 林瑾喊来林忠,让他去四海银行取三十万两银元券。 林忠领命而去,不到二十分钟就提着个木箱子回来了。 林瑾让把钱交给柳湘莲,并未多说什么。该说的刚才已经说过了,接下来就看柳岭和柳湘莲能否再接再厉。 柳湘莲再次郑重道谢,随即起身告辞,他已经迫不及待回去大显身手了。 薛蟠也跟着告辞,准备回家去取十万两交给柳湘莲。 林瑾把二人送到院门口,看着柳湘莲远走越远,心里颇为期待。 薛蟠和柳湘莲三人出了大门,只见一辆马车正缓缓停在门外。 车夫摆好脚凳,莺儿下了车,看到薛蟠愣了一下才行礼问安。 宝钗随后下来,看到薛蟠十分惊喜,快步上前问道:“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薛蟠笑道:“午时回来的。史世伯给了十天假,我回来看看你们。” 宝钗笑着点点头,眼睛余光迅速瞥了一眼薛蟠身旁的柳湘莲,问道:“哥哥现在要去做什么?” “此乃柳湘莲柳贤弟。”薛蟠先介绍了柳湘莲,低声道:“柳贤弟急着赶路,我先回去拿点钱给他,等下再来陪妹妹说话。” 宝钗顿时皱起了眉头,以为柳湘莲是薛蟠的狐朋狗友,冷冷问道:“拿多少?” “十万两。”薛蟠随口回答,见妹妹脸色不善才反应过来,急忙道:“此事妹夫也同意了。” 宝钗脸上立即阴转晴,微笑道:“那你去,忙完了再来陪我说会话。” “知道了。”薛蟠点点头,拉着柳湘莲走了。 宝钗看着薛蟠和柳湘莲的背影,疑惑地皱了皱眉,向大门内走去。 第195章 林瑾和宝钗的日常 宝钗进了大门,向门房询问柳湘莲的来历。 门房只知道那人叫柳湘莲,是从镇江来的,其他的一概不知。 宝钗心里更加疑惑,薛蟠从没去过镇江,怎么会认识柳湘莲?而且看样子俩人的关系还很不错。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去问问林瑾,以防自家傻哥哥又被人骗了。 宝钗匆匆回房洗漱更衣,然后去隔壁找林瑾。她现在居住的小院是黛玉让出来的,在林瑾迎她过来之前,黛玉就搬到了抱厦居住,顺带着把年纪尚小的宝琴和岫烟也带了过去,借口是那边凉爽通透,真正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黛玉怕听‘野猫’叫。 林瑾进屋洗了把脸,拿着一盘果子回到院子里,坐在躺椅上给醒过来的球球一家三口投喂。 看到宝钗进来,林瑾笑道:“今天回来的挺早啊。” 宝钗和伊莎贝拉做完交接不多几天,还不太适应这份工作,整天忙得不亦乐乎,经常天快黑才回来。 宝钗走过来微笑道:“今天整理完了最后一批账目,以后就轻松多了。” 林瑾把盘子放在地上让球球它们自己吃,把宝钗揽在怀中,向后一倒躺了下来。 宝钗吓了一跳,嗔道:“夫君,你怎么像小孩子一样!” 林瑾哈哈一笑,吻了吻宝钗,问道:“你哥哥刚出去,你看到没?” “嗯。”宝钗点点头,搂住林瑾的脖子,低声道:“哥哥说要给那个柳湘莲十万两,还说你也同意了。他没骗我?” “他没骗你,我不但同意了,而且给了柳湘莲三十万两。” 宝钗立即明白了,笑着问道:“柳湘莲在给夫君做事?” “不错,此事说来话长,要从当初去金陵说起……”为了避免宝钗胡乱猜测,林瑾把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下。 “原来如此!”宝钗轻轻点头,有些担忧的问道:“夫君,据我所知,漕运局面败坏,弊政丛生,仅凭柳岭叔侄能打开局面吗?” 林瑾低声道:“我本来没想这么早就插手漕运,不过柳岭叔侄都走到这一步了,无论如何也得推他们一把,说不定成了呢?” 宝钗听了这话不再多说什么,进了林家门之后,她才知道林家或者说林瑾到底多有钱,说一声富可敌国都是小看了。即便柳岭叔侄失败了,也不过损失几十万两而已,对林瑾来说无关紧要。 她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哥哥怎么会认识柳湘莲呢?” “这事说来就有趣了,你哥哥下船之后……”林瑾把薛蟠和柳湘莲认识的过程说了一下,说完就笑了起来,一般人真做不出来这种事。 宝钗也笑了笑,轻声道:“哥哥还是这么大大咧咧的,还好这次运气不错,没像过去那样被人骗。” 林瑾拍了拍宝钗,笑道:“放心,若是他以后被人骗了,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多谢夫君。”宝钗抬起头,轻轻吻住了林瑾。 俩人正值新婚燕尔,最近晚上一直在一起,好的蜜里调油一般,林瑾见宝钗主动亲近岂可放过,立即出动出击。 宝钗很快就气喘吁吁,低声道:“别……别在这里,晚上……再说!” 林瑾见宝钗一脸娇羞,更添了几分妩媚,狠狠亲吻了一会才停了下来。 宝钗伏在林瑾怀里,轻轻喘着气,只觉得浑身无力。 俩人紧紧抱在一起,都不说话,心里都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可惜这种温馨的气氛并未持续多久就被球球破坏了,它攀着扶手爬了上来,两只后爪搭在扶手上,前爪则搭在宝钗肩上,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俩人。 宝钗被球球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侧身让球球踩在林瑾的胸口,她自己则站了起来,顺手摸了摸球球的大尾巴。 林瑾抬起头,和球球碰了碰额头,笑道:“你这小东西就爱坏事!” 球球舔了舔林瑾的脸,向前挪动了一下,整个身体都趴在了林瑾胸口。 哦哦夫人和小球球觉得有趣,也跟着爬了上来,分别占据了一条腿。 林瑾很快就热得受不了了,索性把躺椅让给让给了它们,和宝钗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宝钗提起茶壶,倒了杯凉茶递给林瑾。 林瑾刚喝了一口,薛蟠出现在院门外,探头探脑向里观看。 宝钗笑道:“哥哥,你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没什么,嘿嘿……”薛蟠笑着走了进来,他刚才看到了莺儿,知道宝钗来了林瑾这边,担心看到不该看的场面,所以先在院门外瞅了几眼。 “大哥,请坐。”林瑾指了指身旁的凳子。 薛蟠笑道:“不坐了,说两句话我就回去。柳贤弟已经回镇江了,我看他干劲十足,应该不会辜负妹夫的信任。妈说晚上设宴,请大家过去坐一坐。” “行,晚上我们过去。”林瑾满口答应。 “那我先回去了。”薛蟠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开。 “哥哥,我送送你。” 宝钗起身送薛蟠出去,过了一会儿才回来,脸上笑容明媚。她刚才和薛蟠聊了一会,发现对方明显稳重了很多,身上的纨绔气息也几乎没了,感觉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林瑾笑着问道:“是不是觉得你哥哥的变化很大?” “嗯!”宝钗用力点头,上前抱住林瑾,轻声道:“夫君,谢谢你帮我哥哥。” 林瑾吻了吻宝钗,微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言谢?你哥哥本性并不坏,即便我不帮他,将来有一天他也会幡然醒悟。” 宝钗摇摇头:“等到那一天就太晚了,谁知道他还会闯什么祸!这件事必须要谢谢夫君。” 林瑾伸手抬起宝钗的下巴,坏笑着问道:“那你想怎么谢我?” 宝钗哪还不明白林瑾在想什么坏主意,顿时脸色绯红,凑到林瑾耳边,悄悄道:“你想怎样就怎样。” 林瑾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别到了晚上又不认账了。” 宝钗轻轻嗯了一声,把头埋在了林瑾怀里。 “看来我来的不巧啊!”这时身后传来黛玉的声音。 宝钗赶紧松开林瑾,回头一看,只见黛玉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羞赧的低下头。 林瑾也有些尴尬,笑道:“玉儿,我正准备去通知你呢,晚上薛大哥设宴招待我们。” 黛玉淡淡道:“我可没觉得哥哥正准备去通知我。” 林瑾更加尴尬,嘴唇动了动却不知如何解释。 好在黛玉并未多说什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再过十来天就是妙玉妹妹的生日,虽说不是什么大寿,不过好歹是她及笄后的第一个生日,我准备给她好好办一下,哥哥意下如何?” 林瑾笑道:“我肯定没意见啊,到时候把马超群也叫来热闹一下。” “那就这样,我回去换身衣裳,等下好去姨妈那边。”黛玉迅速瞥了一眼宝钗平坦的腹部,转身快步离去。 第198章 碰瓷 常州码头附近有一条不大的街道,仅能容两辆马车并行。街道两旁的房屋低矮破旧,酒楼茶馆只有寥寥几家,大都是客栈和货仓,行人也不多,看上去很萧条。 街道中段有一个小院子,门口什么招牌都没挂,门口站着两个壮汉,相貌十分凶恶。 一个年轻人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向门口的壮汉点了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他快步穿过前院,来到了后院,只见院子里支着好几张桌子,二三十个赌徒吆五喝六玩的正高兴。 最里面一张桌子上,七八个赌徒正在推牌九,坐庄的是个高大粗壮的中年汉子。 年轻人走了过去,凑到中年汉子耳边,低声道:“韦香主,来肥羊了。” 这中年汉子正是猛虎帮的香主韦鹰,此人乃是猛虎帮的第一号打手,平时坐镇码头,负责收拾那些不愿意交‘过路费’的客商以及不听话的船工苦力。 常州码头如此凋敝,一个原因是此地并非重要的中转站,平时停靠的船只并不多;另一个原因就是猛虎帮这个祸害,时常敲诈勒索过往客商,导致原来越多的客商不愿意在此停靠歇脚。 韦鹰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随手指了个人代替自己坐庄,领着年轻人向外面走去。 到了前院,韦鹰问道:“肥羊什么来路?” “他们有四十几艘船,此时正在靠岸,还没来得及打听来路。不过从船只吃水来看,装载的东西不少,属下估计很可能是粮食。” “叫上十个人,咱们过去看看。” 几分钟后,韦鹰带着十几个手下赶到了码头,只见一支船队正在进入码头,其中一半已经靠岸。他看了看水线,果然如手下所说,船上拉了不少东西。他情不自禁舔了舔嘴唇,向最近的一艘船走去,准备向那个看起来傻头傻脑的家伙打探一下船主的底细。 韦鹰眼中傻头傻脑的船工正是薛蟠,他看到柳湘莲打了个手势,立即明白来的就是猛虎帮的人,迅速捂了捂胸口,盯着走过来的韦鹰。 韦鹰见一个小小的船工竟然敢盯着自己看,心里十分恼怒,不过并未发作,毕竟还要从对方口中打探消息,而且若是此时表现太凶狠,只怕船主会吓得立即下令调头。他挥了挥手,刚才报信的那个年轻人立即向薛蟠走去。 薛蟠斜着眼睛看着年轻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年轻人笑道:“吾等乃是附近开客栈的,看到有客人,于是过来问问是否需要住店。” 薛蟠翻个白眼,讥笑道:“你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们都靠岸了,当然要住一晚才走。” 年轻人脸上笑容一僵,不过马上又堆起了笑容,还轻轻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小哥说得没错,是在下问了个傻问题。敢问小哥,你们有多少人住店?” 薛蟠皱眉道:“你家客栈干不干净啊?我家老爷身份尊贵,见不得脏东西!” “干净!保证干净!”年轻人猛点头,小声问道:“小哥,你家老爷是什么来头啊?” 薛蟠傲然道:“你听好了,我家老爷是陕西布政使的宠妾的哥哥,这次从江南买了些粮食,准备运回西安府出售。” 韦鹰听到‘陕西布政使’五个字的时候脸色一变,接着就差点被后面几个字闪了腰,忍不住笑了起来——一个低jian的妾室的哥哥,也配称身份尊贵? 薛蟠盯着韦鹰,骂道:“本大爷是老爷最信任的随从,你是什么狗东西,也敢笑话本大爷?跪下磕头赔罪,否则本大爷定要请老爷打断你的狗腿!” 韦鹰大怒,他在码头嚣张跋扈惯了,历来只有他打骂别人的份,何曾被别人骂过,更何况对方还是个低jian的下人!他手一抬就要下令动手,不过转眼一想又忍下了这口气,先等对方都进入客栈之后再找这小子算账也不迟! 不料韦鹰忍了,他的几个手下却忍不住,纷纷破口大骂薛蟠,有两个脾气暴躁的冲上来就要殴打薛蟠。 就在这时,一把短刀忽然从韦鹰等人身后飞了过来,正中薛蟠的胸口。 薛蟠惨叫一声,捂着胸口就倒在地上,手指缝里鲜血狂涌。 韦鹰吓了一大跳,急忙回头看向身后,喝道:“谁动的手?” 手下们纷纷摇头,转过身四处搜寻,却没看到什么可疑之人。 “搜!”韦鹰怒喝一声,他不怕杀人,只是也不想平白背一口黑锅。 “站住!”从船舱里出来的史鼎大喝一声,盯着韦鹰冷冷道:“尔等袭击官军,罪不容恕,立即跪地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官军?”韦鹰有些傻眼,看了看躺在地上哀嚎的薛蟠,冷笑道:“呵呵……没想到本大爷也有被人讹诈的一天!官军若是这副德行,本大爷就是巡抚老爷了!” 史鼎面沉如水,挥手喝道:“把这些逆贼全部拿下!” 身后站着的史忠立即拿出一个哨子,用力吹了三下。 大批江南水师的士兵们冲出船舱,飞快地跑到岸上,解下背上的火枪对准了韦鹰等人。 站在最后面的一个猛虎帮帮众转身就跑,刚跑出去两步背上就中了几枪,一个狗啃泥扑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韦鹰浑身冷汗直冒,毫不犹豫双手抱头跪在地上。对方一看就是正规军,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多的火枪,此时反抗就是白白送死而已,十几个手下也都战战兢兢跟着跪下。 船上源源不断有士兵冲出来,短短两三分钟就有千余人到了岸上。 史鼎抬头看了看附近涌出来的大批汉子,沉声喝道:“把码头围起来,反抗者和逃跑者格杀勿论!” 柳湘莲已经打探清楚了,猛虎帮的驻地就是码头,大批帮众平时也都聚集在这里。只要包围了码头,这些人都插翅难飞。 将士们齐声答应,分散包围过去。 刚才听到枪声涌出来的那些汉子大惊失色,大部分人转身就逃,少部分脑子不清楚的提着兵器就冲了上来,随即就被乱枪打死。 “官军杀人了!快跑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顿时引起了众多回应,一时间‘官军杀人了’的喊声此起彼伏,远远传到了城内。 第199章 常州知府 常州府衙后院的小花厅内,知府孙谦正在倾听小妾杨氏唱小曲。他双目半睁半闭,右手随着曲调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打,不时还摇头晃脑默念几句唱词。 孙谦五十四岁,相貌儒雅,文质彬彬。他是洛阳人,永安四十三年中了二甲进士,之后一直辗转各地担任县令,从未获得重用。他和内阁排第三的大学士杨渊不但是同乡,而且还沾亲带故。后来杨渊被天子破格提拔进了内阁,看在亲戚加同乡的面子上,提拔孙谦为常州知府。 孙谦蹉跎了大半辈子,精神气早就磨没了,上任后只顾着弄钱享乐。他宦海半生,老练油滑,一手和稀泥的功夫出神入化,在知府任上游刃有余,再加上这些年常州还算风调雨顺,竟然被他得了一个‘孙青天’的美名——其实对老百姓来说,不瞎折腾的官就算是好官了。 杨氏一曲马上就要唱完的时候,忽然有人用力敲门,高亢的唱腔顿时被打断了。 孙谦皱了皱眉,对门外问道:“外面是谁?” “东主,大事不好了!”门外传来师爷付逍焦急的声音。 孙谦眼神一凝,吩咐杨氏赶紧开门。付逍素来沉稳,能让他如此焦急,事情肯定很麻烦。 杨氏打开门,让付逍进来后,出去关上了门。 付逍年近六旬,身材瘦小,留着山羊胡子。他走到孙谦面前,低声道:“东主,码头那边出事了!” 孙谦脸色一变,问道:“怎么回事?” “张捕头说猛虎帮的人打死了一个官军,如今码头已经被官军包围,正在捉拿猛虎帮的人,已经放了好多枪了。” “什么?”孙谦霍然起身,来回踱了几步,骂道:“该死的杨勇,看来把老夫的话当耳旁风了,真是狗胆包天!” 杨勇就是猛虎帮帮主,也是刚才唱曲的杨氏的亲哥哥。正因为有这层关系,猛虎帮才能占据码头多年,做的恶事也越来越多。 孙谦多次命令杨勇管束好手下,不要惹到不该惹的人,杨勇每次都拍胸脯保证,没想到这次捅了这么大个篓子。 付逍小声道:“东主,现在不是追究杨勇罪责的时候,得赶紧去码头和对方沟通,以免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啊!” “唉……”孙谦长叹一声:“你还没想明白吗?事情已经无法收拾了!你立即叫上张捕头,多带几个人把杨勇抓起来,然后押解到码头去!” “东主,不必如此决绝?”付逍一脸愕然,杨勇每年孝敬多多,他也得到了不少好处,实在舍不得断了这份财源。 孙谦喝道:“愚蠢!对方既然敢如此大动干戈,被打死的那个官军的身份肯定不简单!若是老夫无法化解,只能借杨勇的人头息事宁人!若是能大事化小,再把他放了便是。” 付逍恍然大悟,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匆匆而去。 孙谦回房去换了官服,吩咐老妻把杨氏关押起来,随后快步到了前院,带着几十个衙役,乘坐轿子向城外而去。一路上,他左思右想,觉得那支军队很可能是江南或者江北水师,若是外地来的军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一行人快到城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付逍派去打探消息的人,那人向孙谦禀报,来的是江北水师,而且还是史鼎亲自带队。 孙谦眼前一黑,右手及时撑在轿壁上,这才没一头栽倒。 “老爷!”旁边跟着的随从赶紧伸手扶了一把。 孙谦喘了几口粗气,问道:“知道死的那个官军是什么身份吗?” “回老爷的话,尚未打听清楚。” “废物!继续赶路!” 二十几分钟后,孙谦一行来到了码头附近,被几个端着火枪的士兵拦住了去路。 孙谦下了轿子,走过去微笑道:“本官乃是常州知府,前来拜见忠靖侯,请通报一声。” “请知府大人稍等。”一个什长向孙谦行了一礼,吩咐一个同伴前去禀报。 几分钟后,报信的士兵跑了回来,抱拳喝道:“忠靖侯有请知府大人,请随小人来!” 孙谦笑着点了点头,只带了两个随从,跟着此人向码头走去。 上了栈桥,四周无人的时候,孙谦低声问道:“小哥,能否告诉本官,出事的那人是什么身份?” “回大人,他叫薛蟠,乃是金陵紫薇舍人之后,也是忠靖侯悉心栽培的子侄辈。” 孙谦脑袋一阵眩晕,若是杨勇现在站在面前,他一定要亲手杀了对方。他一边向前走,一边思索付出什么代价才能让史鼎答应和解。 很快就走完了栈桥,孙谦看着前面的情景顿时愣住了。码头附近的空地上,数千个猛虎帮的帮众双手抱头跪在地上,旁边还丢着数十具帮众的尸体。 岸边摆放着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一个衣饰华贵的中年男子大马金刀坐在上面,沉着脸看着孙谦。 孙谦小跑着上前躬身行礼:“下管常州知府孙谦,拜见侯爷!” 史鼎冷哼一声,盯着孙谦看了好一会儿,才挥了挥手:“免礼!” “多谢侯爷!”孙谦道了声谢,依旧半弯着腰。 史鼎冷冷问道:“孙知府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孙谦低声道:“略知一二。” 史鼎沉声问道:“孙知府准备如何解决此事?” “下官任凭侯爷吩咐。”孙谦态度放得很低,只求息事宁人。 “好!”史鼎点点头,脸色好转了很多,“既然孙知府是个敞亮人,本侯也就不绕来绕去了,本侯有三个条件,第一,猛虎帮的人罪大恶极,本侯要全部带走,让他们做几年苦役赎罪;第二,猛虎帮赔偿二十万两,作为文龙贤侄的医药费;第三,常州这边的漕运业务孙知府不得再插手!” 向山镇的矿山已经被少府接收,奈何大部分矿工都回家了,一时找不到大量人手开矿。少府向巡抚衙门行文请求帮助,叶申也一筹莫展。 恰好柳湘莲引出了猛虎帮这档子事,于是林瑾准备顺水推舟把这几千人全部送去向山镇挖矿,把这个想法在信中告诉了叶申。 叶申收到信大喜,立即答应了林瑾的提议。 林瑾、叶申、史鼎三人一起出手,区区一个猛虎帮的覆灭毫无悬念。 第200章 孙谦入伙 孙谦思索了一下史鼎提出的三个条件,猛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问道:“侯爷,您是说那个叫薛蟠的人没死?” 史鼎脸色又阴沉下来:“重伤,侥幸未死!” 孙谦陪笑道:“既然薛蟠还活着,侯爷能否高抬贵手放过这些家伙?下官会勒令他们赔偿三十万两医药费。” “呵呵……”史鼎皮笑肉不笑,冷冷道:“孙知府可知,本侯要把他们带到何处去服苦役?” 孙谦听了这话,心里立即涌起不祥之感,拱手道:“请侯爷赐教。” “太平府,向山镇矿山!” “太平府的矿山不是少府接管……”孙谦一言未了就反应过来,史鼎肯定和少府那边有什么勾结!他心里又憋屈又愤怒,不过也明白自己根本无法反抗,一个史鼎就够自己喝一壶的了,何况还有少府插手! 史鼎淡淡道:“看来孙知府已经明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不用本侯教你?” 孙谦黯然点头:“下官明白,猛虎帮的帮主杨勇及其几个得力手下很快就会被押过来。” “孙知府果然是明白人!”史鼎称赞一声,忽然露出了笑容,“孙知府做事讲究,本侯也不能让你太吃亏。这样,猛虎帮赔偿的那二十万两,本侯替薛蟠做主只收一半,另外十万两孙知府可以用来参股漕运公司。” 孙谦听了前半句话心里暗骂史鼎不要脸,竟然玩起了借花献佛,听了后半句话立即察觉到了其中的重点,立即问道:“侯爷,您所说的漕运公司是怎么回事?” 史鼎淡淡道:“其实也没什么,老夫的侄女婿准备成立一家漕运公司,慢慢整合江苏、浙江的漕运业务,然后在南方交易所发行上市。” 孙谦目瞪口呆,这还叫没什么?若是这家漕运公司真的能走到这一步,市值最少也有上千万两! 史鼎见孙谦表情扭曲,心里一阵舒爽,笑着问道:“孙知府意下如何啊?” 孙谦回过神来,低声问道:“下官斗胆问问,侯爷的侄女婿是何人?” 史鼎笑道:“临潼侯之子林瑾林彦瑜。” 孙谦心头一震,皇家江浙盐业公司、四海银行、汉威造船厂、鲍氏纺织等等名震江南的大公司都和林瑾有关系,林瑾因此被很多人称作‘财神’,在江南一带声名远扬。后来天子亲自给林瑾赐字,叶申代替天子给林瑾加冠的消息传开之后,林瑾更是名声大噪,官场士林无人不知。孙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感慨了几句,没想林瑾竟然是史鼎的侄女婿! 这时栈桥那边一阵骚动,一群衙役押着几个男子走了过来。 孙谦扭头一看,轻声道:“侯爷,杨勇及其同伙带到,最前面那个白脸汉子就是杨勇。” 史鼎点点头,随意打量了一下杨勇,只见此人相貌英俊,身材高大,看上去不像帮派头子,倒像是个读书人。 杨勇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破布,看到孙谦之后目眦欲裂,拼命扭动身体试图扑上来。 “老实点!”一个捕快大喝一声,一脚把杨勇踹翻在地。 孙谦看了杨勇一眼,笑道:“罪魁祸首已经带到,任凭侯爷处置。” 史鼎点点头,挥手喝道:“把这几个家伙砍了!” 既然打算让猛虎帮的帮众去向山镇挖矿,肯定不能留下这些大头领,否则难保他们不会煽动暴乱。 几个士兵闻声上前,手起刀落,地上顿时多了几具无头尸体。 孙谦一脸骇然,没想到史鼎说杀就杀,扭过头不敢多看。 猛虎帮敢于反抗的那些人刚才已经被干掉了,剩下的这些帮众已经吓破了胆,此时目睹杨勇等人被杀,全部老老实实跪着,没有一个人敢暴起发难。 史鼎低声问道:“孙知府对本侯刚才的提议作何答复?” 孙谦拱手笑道:“侯爷给了下官发财的机会,下官岂会不识抬举?不过十万两有些少了,下官能否再追加二十万两?” 那个八字还没一撇的漕运公司若是由史鼎主持,孙谦绝对不敢参与,一来害怕钱被史鼎黑了,二来害怕漕运公司几天就垮了。换了有财神之称的林瑾来主持就不同了,林瑾在这方面名声极佳,从不坑人,因此孙谦才敢追加投资。 史鼎笑道:“孙知府果然有眼光!不过此事本侯无法做主,你回头派个亲信去扬州和彦瑜谈。” 孙谦听了这话更加安心,点点头道:“侯爷言之有理,下官明天就派人去一趟扬州。” “退之(孙谦字)识大体,知进退,不愧是杨阁老看重的人。”史鼎语气亲切称赞一句,笑道:“早知如此,本侯也不必弄这一套,直接和退之商谈猛虎帮的事情即可。” 薛蟠碰瓷的目的是逼迫孙谦屈服,同时也好对外交代,以免落一个‘江北水师欺凌地方’的罪名。现在看到孙谦这么好说话,史鼎觉得白花了一番心思。 孙谦嘴角抽动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心里暗骂史鼎言语无度。 史鼎没留意孙谦的表情,他看了看那些猛虎帮的帮众,沉声道:“这些人要连夜运往太平府,以免节外生枝!请退之帮忙召集一批船只,本侯不白用,该给多少运费一文不少。” 孙谦大为惊讶,没想到史鼎竟然有便宜不占,心里对史鼎的观感略好了一些。 其实并非史鼎不想占便宜,而是不敢违背林瑾制定的军规,否则每年分红的时候就要加倍扣掉他这笔钱。史鼎又不傻,孰轻孰重掂量的很清楚,带头严格执行军规,获得了麾下将士们的一致赞誉。 孙谦喊来几个捕快,让他们立即去召集船只,特意叮嘱一定要告诉船主,这一趟不白跑。 一个多小时后,大大小小近百艘船在码头集结待命。 史鼎让人提前给船主们付了运费,随后把五花大绑的四千多个猛虎帮帮众扔到船上,根据船的大小分别留了士兵看管,随后向孙谦告别,启程前往扬州。按照史鼎的计划,船队在扬州码头停留一夜,明日一早再前往太平府。 孙谦目送船队远去,依旧乘坐轿子,匆匆向城中而去。 第201章 报童贾环 林瑾坐在书桌后,左手搭着三角板,右手拿着一支铅笔,正在一张纸上认真作图。这是一张三视图,标题写着‘水力车床刀架·改’几个字。水力车床的刀架稳定性不足,他得到消息之后赶过来看了看,决定亲自修改设计。 三视图简单明了,林瑾拿出来一演示,科学院的匠人们就接受了。如今除了少数几个老匠人,科学院的其他匠人都习惯了三视图。不但如此,他还制定了其他一些计量单位,引入了一些新的名词,以便让生产标准化。 妙玉躺在旁边的双人沙发上睡得正香,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容,恬静而安详。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倾斜,透过二楼的玻璃窗户照射进来。屋里有很多玻璃制品,被阳光一照,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林瑾扭头看了一眼妙玉,发现她没有醒来的迹象,过去拉上了窗帘,回来坐下继续制图。半个多小时后,他标注完最后一个数字,扔下铅笔揉了揉手腕,仔细检查了一遍图纸,没发现任何纰漏,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沙发上的妙玉睁开眼睛,缓缓伸了个懒腰,扭头看向林瑾。 林瑾笑道:“口渴吗?” 妙玉摇摇头,微笑着张开双臂。 林瑾把图纸慢慢卷起来,用一根细线轻轻捆住,然后走过去抱住了妙玉。闻着妙玉身上的淡淡清香,他不由有些心猿意马,低头吻住了对方。 俩人小小亲热了一会,妙玉去了洗手间洗漱。 林瑾喊来彩蝶,让她把刚画好的图纸拿去交给车间里的匠人。 妙玉洗漱完毕,出来换了一身衣裳,问道:“现在就回去吗?” 林瑾拿出怀表看了看,点点头道:“三点二十了,回去。” 妙玉收拾好东西,拉着林瑾下了楼。 彩蝶也从后面车间回来了,三人一起向大门走去。 门卫林十一看到林瑾过来,拿着一张纸出了门卫室,站在窗户边上等待。等到林瑾过来后,他把那张纸递了过去。 “公子上次吩咐把经常翻墙那些小兔崽子记下来,这是名单。” 林瑾接过来一看,轻轻皱了皱眉,这张纸上写满了人名,估计不下六十人。他把名单收在袖中,向大门外走去,准备回头再处理这件事。 车夫见林瑾出来,立即把马车赶了过来。 三人上了马车,车夫甩了个响鞭,马车缓缓向前走去。 妙玉一上车就窝在林瑾怀里低声说笑,偶尔还会亲吻一下。 坐在对面的彩蝶看惯了这场景,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马车稳定前行,很快就来到了南方交易所外面。 林瑾掀开彩蝶那边的窗帘,发现交易所大门已经关上,他抬头看了看二楼,王基房间的窗户紧闭,看来已经回去了。他正要放下窗帘,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扭头一看就笑了起来。 “夫君,好像是贾环的声音?”妙玉凑过来一看,也笑了起来。 只见贾环正和两个报童从侧前方走过来,他们都背着单肩包,里面装满了江南日报,一边走一边高喊卖报。 林瑾为了you骗贾环去上学,和他打了个赌,名次进步奖赏,名次退步罚钱,没钱就去卖报还债,贾环毫无悬念的输了。 林瑾本以为贾环会赖账,没想到这小子愿赌服输,真的上街卖报去了。他派人打听了一下,贾环的‘业绩’还不错,和其他报童相处的也挺好,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贾环走到近前才看到林瑾,凑过来笑道:“姐夫,要来份报纸吗?” “好小子,买卖都做到我头上了!”林瑾笑着敲了一下贾环的额头,问彩蝶要了三文钱,从贾环那买了一份报纸。 另外两个报童也靠近过来,恭敬地向林瑾和妙玉行礼问安。他们都是养济院的孤儿,如今在科学院上学,对林瑾和妙玉都十分崇敬。 林瑾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简单询问了一下近况,微笑道:“好好学习,遇到什么困难就告诉老师。” “谢谢院长。”两个报童鞠躬致谢,小脸上满是兴奋。 林瑾笑着摆了摆手:“好了,你们去忙,注意安全啊。” “是,院长(姐夫)!” 贾环三人答应一声,蹦蹦跳跳跑了。 林瑾回身坐下,轻轻叹了口气:“环儿实在不是学习的料,探春已经懒得督促他学习了,就等着再大点送去江北水师锤炼一下。” 妙玉搂着林瑾的手臂,轻声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你已经尽力了,问心无愧。说不定环儿去了军营反而能闯出一片天地,宝钗姐姐的哥哥不就改头换面了。” 林瑾点点头,不再纠结贾环的事情,看起了刚买的那份报纸。他一早就出门了,还没来得及看今天的报纸。今天的报纸没什么大消息,唯一值得关注的就是‘云春’的一篇文章,揭露了常州猛虎帮的累累罪行,顺带着夸赞了史鼎几句。 妙玉看到这篇文章,笑道:“没想到云妹妹也会‘以权谋私’,有了她这几句夸赞,忠靖侯的好名声很快就会传扬开来。” 湘云和探春共用‘云春’这个笔名,这篇文章夸赞史鼎,那必然是湘云的手臂。 林瑾微笑不语,家里的几个女子明争暗斗乃是常态,他已经习惯了装聋作哑。 史鼎一行前天抵达的扬州,昨天一早押送着猛虎帮的那些人去了太平府,估计过两天就会返回。 前天夜里,史鼎把常州发生的事情详细告诉了林瑾,特意夸赞了薛蟠几句,说回杭州之后提拔薛蟠为伍长。林瑾对此表示反对,薛蟠这次确实立了功,不过毕竟刚渡过了新兵训练,老老实实做一阵子普通士兵比较好,这份功劳暂且记着,将来提拔的时候再用就是。 一份报纸还没看完,马车已经到了家门口。 门房迎了上来,禀报说常州来了一个人求见,已经等候多时了。 林瑾立即明白孙谦派人来了,他让一个仆人跑一趟隔壁薛枫家,把柳湘莲叫过来说话。 薛蟠还有五天假期,这次又立了功,史鼎大手一挥,又给他加了五天假。 柳湘莲前天跟着船队来到扬州,等候林瑾的下一步吩咐,他本想去住客栈,被薛蟠硬拉着住进了薛枫家的客房。 林瑾让妙玉先回后院,他自己则跟着门房去见孙谦的信使。 第202章 机灵的贾环 林家大门右侧的斜对面开了一家药铺,门外的台阶边上有个摆摊的货郎,偶尔招呼一下路过的行人。 贾环藏在二三十步开外的一家酒楼墙壁的拐角处,皱眉盯着那个货郎,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 一个报童凑过来,小声问道:“环哥,你在看什么?” “看那个人!”贾环指了指那个货郎,低声道:“那家伙好像是个贼!” “你怎么知道?” “他这几天一直在那里摆摊,我开始也没在意,后来发现他的货几乎就没卖出去过。我觉得很奇怪,他在药铺门口摆摊明明卖不出去东西,为什么还要天天来呢?于是我偷偷观察了一下,发现有人买东西的时候他很敷衍,似乎不在乎赚钱,而且他经常盯着姐夫家的大门,我猜他想偷东西!”贾环长篇大论解释了一下,笑道:“嘿嘿……如果我抓到一个贼,姐夫肯定重重有赏!” 小报童嗤之以鼻:“得了,环哥,就你这小身板还想抓贼?你的大腿还没人家胳膊粗!我觉得你应该回去告诉院长。” “牛小五,你真是笨死了!”贾环戳了戳小报童的额头,小声道:“现在无凭无据,姐夫怎么可能相信我?姐姐知道了说不定还会骂我一顿!” 牛小五挠挠头:“这倒也是……那你说怎么办?” “你去和其他的兄弟们说一声,请他们帮忙盯着那家伙,回头找到他的住所再做打算。告诉兄弟们,事成之后,我请他们吃灌汤包子。” “哦,那我去了。” “去去。”贾环挥了挥手,把另一个报童叫过来,凑到耳边叮嘱了几句,大摇大摆向前走去。 那货郎相貌普通,身材矮小,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面前摆着两筐子零碎杂货。察觉到有人接近,他迅速扭过头,看到是个小报童,脸上的一丝紧张立即消失了。 贾环走到货郎面前,拿住一份报纸晃了晃:“要报纸吗?” 货郎摇摇头:“我不识字。” “哦……”贾环点点头,把对方的相貌牢记在心,收起报纸准备离开。 这时一个药铺伙计从里面走了出来,把三文钱递给贾环:“给我一份。” “好嘞。”贾环把报纸递过去,熟练地把钱收回肩包夹层里面,蹦蹦跳跳向前走去。 货郎询问药铺伙计:“小哥,扬州城里到底有多少报童啊?怎么我走到哪都能看见。” 药铺伙计摇摇头:“这我哪知道啊!恐怕只有养济院的院长才知道到底有多少报童。” “小哥说的养济院是什么?” “养济院是林小侯爷一手创办的孤儿院……”药铺伙计一边解释一边翻看报纸,说到这里呵呵一笑,把报纸往货郎面前松了松,“你看,这里就有养济院的消息。” 货郎抬眼一看,轻声念道:“‘四海银行向养济院捐赠了一大批衣物’,听说四海银行也是林小侯爷的产业?” 已经走到十几步开外的贾环这时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货郎在读报纸,兴奋地握了握拳,喃喃道:“那厮刚才还说不识字,原来是骗我的,看来确实是坏人!” 药铺伙计点点头:“没错,四海银行是小侯爷的产业,他还创办了育婴堂,这些年收留了近百个弃婴,是我们扬州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善人!” 货郎竖个大拇指赞道:“果然是个大善人啊!可惜我这外地人没福气,在这摆了几天摊了,都没见过这位大善人。” 药铺伙计笑道:“小侯爷一般进出都坐马车,你当然见不到了!想见小侯爷最好去扬州科学院门口碰碰运气,那里不许车马进去,哪怕小侯爷也要在大门外下车。” 货郎眼神闪烁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时候不早了,也该收摊了。” 伙计看了一眼筐子里满满的货物,笑道:“你今天还是没什么生意啊,白给我家掌柜摊位费了。” “明天换个地方看看。”货郎不在意地笑了笑,挑着担子往贾环刚才过来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遇到了好几个报童,他们的肩包都空了,看上去都很开心,显然报纸卖完了准备回去。 几分钟后,货郎拐进了一条小街道,来到一个破旧的小院门口。他看了看四周,正准备敲门,旁边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他赶紧扭头望去,只见一个报童从街道口跑进来,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从身前跑了过去。 报童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街道拐弯处,货郎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太紧张了,竟然被一个路过的小报童吓了一跳。他三长两短敲了敲门,门马上从里打开。 货郎挑着筐子进去,询问开门的精壮汉子:“其他人呢?” “都在后院。” 货郎随手扔掉扁担和筐子,快步穿过天井,来到了后院。 三个汉子正坐在一起低声说话,见到货郎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都坐。”货郎压压手,低声道:“我刚打探到了一个消息,林瑾时常去那个什么科学院,那里不许车马进去,他每次都在大门口下车,然后步行进去。” “大哥的意思是在那个科学院的大门外袭击林瑾?” “不错!既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守株待兔了。从明天开始,大家轮流去扬州科学院那边盯着,一旦发现林瑾出现,立即回来禀报,在他出来的时候发动袭击!对了,大家把火枪都仔细检查一遍!” “喏!” 半小时后,贾环和小伙伴们交流完毕,约定明天早上请他们吃灌汤包子,随后迫不及待回到家中,悄悄找到林忠,拉着对方来到了围墙边上。 “环哥儿有什么事吗?”林忠笑眯眯地询问,态度十分和蔼。他很赞赏探春,连带着对贾环的态度也十分友善,所以贾环才会来找他说事情,而不是去找林瑾和探春。 “忠伯,我发现了一个贼……”贾环拉着林忠走到墙角,把那个货郎的事情小声说了一遍。 林忠听了几句眼神就变了,听完后微笑着问道:“环哥儿想让老朽做什么呢?” 贾环凑到林忠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第203章 探春的担心 贾环刚和林忠说完悄悄话,身后猛然传来探春的声音。 “你又想做什么坏事?” 贾环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探春正气冲冲走过来,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林忠赶紧拉住贾环,笑道:“环哥儿,你今天又没犯错,不必逃跑。” 贾环眨眨眼睛,狠狠一拍自己的额头:“对啊,我今天没犯错啊!姐姐,你可不能无缘无故打我!” 探春刚才远远看到贾环鬼鬼祟祟拉着林忠往角落里走,以为这个不省心的弟弟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于是急忙赶过来阻止。听了林忠的话,她就知道自己误会了,林忠绝对不会包庇贾环。 她向林忠点点头,盯着贾环问道:“既然没做坏事,你拉着忠伯做什么?” 贾环犹豫了一下,低着头道:“不做什么。” 探春自然不信,又不好问林忠,过来一把揪住贾环的耳朵,喝道:“老实交代!” “哎呦!”贾环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踮着脚试图让疼痛感减轻一些,却一个字都不说。 林忠沉声道:“环哥儿,老朽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事情一旦查实,少爷肯定不会亏待你。老朽提议咱们一起去见少爷,然后你亲口把事情告诉他。贾姨娘,请放开环哥儿。” 探春点点头,松开了贾环的耳朵,顺手给他轻轻揉了揉。 贾环拉住林忠的衣袖,一脸认真说道:“忠伯,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不认账!我要的也不多,把我欠的债一笔勾销就行了。” 林忠还没说话,探春就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怎么张嘴闭嘴都是钱!” 贾环翻个白眼,小声嘟囔:“姐夫钱多的都花不完了,你十辈子都不会缺钱用,哪知道穷人的艰难。” 探春哭笑不得,抬手就要打人。 贾环侧身一闪,躲到了林忠背后。 林忠赶紧劝住,和她们姐弟二人一起去找林瑾。 孙谦的师爷付逍两分钟前才告辞离去,林瑾刚出客厅,就看到探春姐弟和林忠进了内院,无奈地笑了笑,以为贾环又惹祸了。 探春三人也看到了林瑾,快步走了过来。 林瑾看了看贾环,笑着询问探春:“环儿又惹祸了?” 贾环不等探春说话,跳着脚叫道:“姐夫,怎么你也冤枉我!我今天根本没惹祸!” 探春轻声道:“环儿今天没惹祸,他说有件事要告诉夫君。” 林瑾微微皱眉,林忠不可能陪着贾环胡闹,看来不是什么小事。 “进去说。” 四人进了客厅,贾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说了一遍,说完后期待地看着林瑾。 林瑾笑道:“环儿,先跟你姐姐回去,事情一旦查实,姐夫肯定不会亏待你。” “姐夫,说话要算……”贾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探春揪着耳朵拖出去了。 林瑾收敛笑容,沉声道:“忠伯,让六叔多带些人走一趟,带上枪,尽量抓活口。” 林忠答应一声,并未马上离开,低声问道:“是否请知府衙门配合一下?” 五年前的盐引案了结之后,新知府王辉走马上任,此人很低调,和各方的关系都很平淡,也不揽权,堪称无为而治。林瑾虽说在扬州城地位超然,但是并无当街抓人的权利,所以林忠才有此一问,以免落人口实。 林瑾略一犹豫,吩咐道:“让赵千户派几个人跟着就行了,抓到活口后还可以让他们帮忙审讯。” 知府衙门和绣衣卫都有抓捕的权利,与其和不怎么熟悉的王辉打交道,还不如找赵正泽,何况绣衣卫更擅长审讯。 林忠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林瑾端着凉透了的茶水喝了一口,心想如果那个货郎真的是冲自己来的,十有八九是马魁的同伙派来报复的,一般的小毛贼绝对没胆子盯上林家。他心里毫不慌张,毕竟对此事早有预料,而且这里是扬州城,随便喊一声都能一呼百应,根本不惧怕小规模的刺杀。 这时探春走了进来,脸色有些担忧。刚才林瑾让她们姐弟先离开,显然有重要的话吩咐林忠,她放心不下,于是想问问林瑾。 林瑾一眼就看出探春的心思,把她揽在怀中,微笑道:“别担心,这里可是扬州城,没人能伤害到咱们。” “嗯!”探春点点头,搂住林瑾的腰,低声问道:“夫君,那个货郎会不会是马魁的同伙派来的?一般的贼人应该没胆子盯上咱家。” 林瑾抚摸着探春的后背,笑道:“咱俩真是心有灵犀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探春轻轻打了一下林瑾,嗔道:“夫君,你还笑!马魁的同伙肯定不简单,只怕不好对付。” 林瑾把探春搂紧了一些,安慰道:“放心,马魁的同伙肯定不敢大动干戈,他们也害怕暴露身份。区区几个刺客,根本翻不起大浪。” 探春把头往林瑾怀里埋了埋,轻声道:“夫君心里有数就好。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家里人多,又经常外出,还是要谨慎一点!” 林瑾脸色微微一变,探春这话说的没错,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想要一劳永逸,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马魁的同伙偃旗息鼓,看来要改变一下刚才的想法了! “咳……”黛玉出现在门外,轻轻咳嗽了一下。 探春立即挣脱林瑾的怀抱,回头叫了声姐姐。 黛玉走进来,问道:“哥哥,刚才六叔带着全副武装的十几个家将出去了,出什么事了吗?” “坐下说。”林瑾指了指身旁的椅子,等黛玉坐下后,把事情说了一遍。 黛玉听完后,皱眉道:“如果那个货郎真的是刺客,即便这次将其抓获,难保那些人不会再派刺客过来!哥哥最好想个办法,让那些人打消行刺的念头!” 林瑾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已经有了个初步的想法,等六叔他们回来再说。” 黛玉见林瑾心里有数,顿时放心了,扭头叮嘱探春:“三妹妹,这事先别告诉其他人,以免她们担心。你们最近也别出去了,报社那边若是有事,让他们到家里来谈。” 探春点点头:“我等下就去和云妹妹说一声。” 第204章 死士 六叔跳下马车,然后把一个小报童抱下车,跟着对方来到了街道拐角处。 小报童指着之前那个货郎进去的小院,小声道:“就是那家!” 六叔揉了揉小报童的脑袋,微笑道:“多谢你了,明天你的老师会给你发奖状和奖金,回去。” 小报童高兴地点点头,转身飞快地跑了。 六叔盯着街道另一头的拐弯处,他看到两个背着火枪的家将出现在那里之后,立即回头向车夫打了个手势。 车夫敲了敲车厢,两个绣衣卫先下来,四个林家的家将随后下车。六个人都全副武装,不同的是绣衣卫的武器是刀,家将们则背着燧发枪。 “脚下轻点,尽量别惊动了贼人。”六叔从车夫手中接过火枪背在背上,吩咐一声之后,轻手轻脚向前走去。 其余六个人都把武器拿在手中,放轻脚步跟了上去。 这条街道很狭窄,马车无法通行,住的人家也不多。从这过去只需要经过三户人家就到了那座小院门口。此时已经下午六点多了,这三户人家家里都冒着炊烟,街道两侧另外几家也是如此,唯有那座小院毫无动静。 一行人即将经过第三家门外的时候,门忽然开了,一个年轻人抬脚正要出来,猛然看到面前出现了一群全副武装的人员,吓得惊呼一声,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六叔当机立断,挥手喝道:“快,冲过去堵住门!” 货郎正和四个同伙在后院啃馒头,听到外面有人惊呼,紧接着听到沉闷的脚步声,他脸色大变,立即扔掉馒头,冲进屋去拿武器。另外四人也迅速反应过来,分别跑回屋里去拿武器。 货郎先拿着火枪出来,半分钟后,另外四人也端着枪出来,纷纷看着货郎。 货郎侧耳听了一下,小声道:“他们就在门外,估计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一人问道:“现在怎么办?” “等会我先试探一下,如果真的是冲咱们来的,就一起冲出去干掉他们,然后扔掉武器,分散去城北那座屋子汇合。” 四个同伴都点了点头,一手端枪,一手取出了火折子。 院门外,一个绣衣卫敲了敲门,喊道:“有人在吗?开下门啊!” 货郎快步穿过天井,火枪对着院门,问道:“谁啊?” 绣衣卫答道:“我是隔壁的李老二,刚才我家的猫抓伤了我,跳墙跑到你家来了。麻烦开下门,我把它抓回去。” 货郎轻蔑地笑了笑,回过头向同伴们使个眼色。另外四人蹑手蹑脚走过来,枪口对着院门,火折子也凑近了火绳。 “来了!”货郎喊了一声,一边加重脚步向前走,一边问道:“你是不是看错了?我没看到有猫进来啊!” 同伴们踮着脚尖,迅速跟了上来。 绣衣卫答道:“我亲眼看着它跑到你家来了,或许藏起来了。” “那你进来找找看。”走到门后的货郎敷衍了一句,猛然打开院门,看到面前站着两个绣衣卫,毫不犹豫点燃火绳,大声喝道:“开火!” 身后四人同时点燃火绳,眨眼间枪声响起,五把火枪同时喷射出火焰和弹丸。 这么近的距离,门口的两个绣衣卫根本来不及躲避,惨叫着踉跄后退了两步,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藏在大门两侧围墙下的六叔等人愣了一下,他们完全没想到对方不但不止一个人,而且还携带着火枪! 货郎大步冲了出去,看到两旁还有人埋伏,一边大喊‘有埋伏’,一边迅速退了回去。 六叔这时才反应过来,挥手喝道:“冲进去!” 刚才他看得很清楚,贼人们使用的是火绳枪,装填弹丸弹药要花点时间,现在就是最好的进攻时机。 街道那边的两个家将本来已经向这边跑了,发现情况有变立即转身跑了回去,防止贼人从后院翻墙逃跑。 六叔冲进院门,发现贼人已经退到了屋里,他立即开了一枪。 最后面的货郎惨叫一声,反手捂着左边大腿,咬紧牙关一瘸一拐跑向天井。 另外四个家将冲了进来,正要开火,发现贼人已经跑进了后面的屋子。 六叔并不懊恼,贼人慌不择路逃进屋子,已经成了瓮中之鳖。而且这里距离城东南的绣衣卫千户所并不远,他们听到枪声,肯定会派人前来查看,到那时贼人插翅难飞。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贼人从后面的窗户出去,然后翻墙逃跑,外面的两个同伴肯定无法拦截住全部贼人。 六叔略一思索就计上心来,大声叫道:“老八,吹哨,告诉后面埋伏的人,小心贼人翻墙逃跑!” 身后一个家将心领神会,立即从怀中取出哨子,两长一短吹了三下。 刚才跑回去的那两个家将听到哨子声,其中一人也拿出哨子吹了三下。就隔了一面围墙,哨声清晰地传进了屋内。 一个贼人正准备推开窗户,忽然听到喊声和哨声,伸出去的手顿时僵住了。 一个贼人小声询问货郎:“老大,咱们被包围了,现在怎么办?” 货郎整条左腿已经被鲜血浸透,他咬了咬牙,低声道:“赶紧换好弹药,争取拉一个垫背!” 其他四人神情淡然点点头,立即开始装填弹药。 六叔躲在门后,隔着天井向里面喊话:“里边的人听着,放下武器,饶你们不死!” 等了半分钟,里面毫无动静。 六叔又大声喊了一遍,依旧没有回应。他皱了皱眉,贼人都到这份上了还要负隅顽抗,很可能是某个大家族培养出来的死士,只怕很难抓到活口。他大声吩咐同伴去收集引火之物,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结果屋里还是一片死寂。 ‘果然是死士!’六叔心头一沉,彻底没了抓活口的信心。他拆下一块门板,拿在手中充作盾牌,尝试着穿过天井。不料刚迈出两步,前面的窗户缝里就绽放出一团火光,一粒炙热的弹丸瞬间穿透门板,擦着他的肩头飞过。 两个家将不等六叔吩咐,立即对准窗户开枪。弹丸穿过了窗户,却没打中提前一步闪开的贼人。 屋里的贼人不敢冲出来,六叔这边也不敢冲过天井,双方一时间僵持住了。 第205章 后怕的林瑾 不知不觉间,隔着天井的两伙人已经对峙了五六分钟。双方都保持着安静,气氛越来越凝重。 货郎忽然脸色一变,小声道:“咱们上当了!” “老大,什么意思?” “敌人刚才说去寻找引火之物,这么久都没动静,显然想吓唬咱们投降!而且他们人应该不多,否则早就强攻进来了!围墙后面吹哨子的肯定在虚张声势,赶紧从后面翻墙走!” 一个手下立即过去推开后面的窗户,轻轻翻了出去。另外俩人也跟着翻了出去,剩下那人准备搀扶货郎,却被后者拒绝了。 “我大腿伤势很重,走不了了,你们赶紧走!” 那人点点头,毫不犹豫跟着翻出了窗户。 就在这时,围墙背后传来一阵沉闷的马蹄声。 货郎淡淡道:“晚了一步啊!看来大家要一起死在这了。” 正准备翻墙出去的四个人愣了一下,又重新翻窗回来,脸色都很平静,并未责怪货郎。正如六叔猜测的那样,他们都是大家族培养的死士,来扬州的时候就没想着回去。如今刺杀林瑾的任务已经失败,而且逃无可逃,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被外面的敌人活捉。 六叔听到马蹄声,脸色顿时轻松下来,若是屋里的贼人看出破绽从后面翻墙出去,外面的两个同伴肯定阻拦不住。 院门口传来一连窜的脚步声,六叔回头一看,只见赵正泽带着一群绣衣卫冲了进来,他急忙抱拳行礼。 赵正泽脸色阴沉,问道:“什么情况?” 六叔指着天井对面的屋子,低声道:“那间屋里藏着五六个贼人,人手一支火绳枪。” 赵正泽点点头,向后挥了挥手,几个绣衣卫手持半人高的厚重铁盾走上前来。刚才在千户所听到连续的枪声,他就知道抓捕贼人出了差错,立即带着几十个骑士快马加鞭赶了过来,出发之前还特意吩咐带上几面铁盾。 赵正泽指了指那间屋子,低声喝道:“冲进去,尽量抓活口!” 几个绣衣卫把铁盾挡在身前,一起冲了出去。 六叔等人端着枪,猫着腰跟在绣衣卫们后面。 里屋的窗户猛然打开,几把枪一起伸出来开火。 刺耳的金铁撞击声连续响起,几粒弹丸全都打在了铁盾牌上,除了让手持盾牌的绣衣卫手臂震动了一下之外,没有造成任何损伤。 货郎从怀里取出一把短刃,毫不犹豫抹了自己的脖子。 其他四人扔掉火枪,取出断刃随后自刎。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绣衣卫用盾牌撞开门,最后一个自刎的贼人刚刚倒下。 “千户大人,贼人全都自尽了!” 赵正泽脸色大变,飞奔过来一个个试探鼻息,最终失望地叹了口气。 六叔皱眉问道:“赵千户,现在怎么办?” “仔细搜查这座小院,看能否找到什么线索,然后把尸体全部运回千户所。”赵正泽先向部下下达了命令,然后看向了六叔,“我们一起去见公子。” 赵正泽出来的时候,只见十几个知府衙门的衙役正匆匆赶来,他以‘绣衣卫捉拿江洋大盗’为借口打发走了衙役,随后和六叔一起走到街口,乘坐马车直奔林府而去。 马车刚拐到林府门外的大街上,迎面遇到了林忠和十几个家将。车夫立即减缓速度,同时向车内的赵正泽禀报了一声。 赵正泽掀开车帘,沉声道:“忠伯,那边不用去了。” 林忠点点头,带着人转身往回走。之前的枪声也传到了林家,不过大多数人都以为谁在放炮仗,根本就不在意。林瑾却听出是枪声,于是立即让林忠带人过去看看情况。 几分钟后,林瑾在书房里见到了赵正泽和六叔。听了二人的讲述之后,他心里不由得一阵后怕,万万没想到对方如此丧心病狂,竟然试图使用火枪刺杀,而且一次来了五个刺客!他或许能躲得过去,但是经常外出的湘云探春妙玉肯定难逃一劫!万分庆幸刺客没有对湘云她们下手,否则他会悔恨一辈子。 赵正泽问道:“公子,现在该怎么做?” 林瑾冷冷道:“稍后你派人去调查一下那座小院的户主以及最近十天看守城门的士兵,看看是否有人和贼人勾结!” 五把火枪竟然悄无声息运进城内,最近几天看守城门的士兵即便没有和贼人勾结,也难逃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 “喏!”赵正泽抱拳答应,静静等候下文。 “看看能否查出那五个刺客的身份,或者找到什么线索。” “喏!若是什么都查不出来,又该如何是好?”赵正泽对查出刺客的身份毫无信心,那可是死士,十有八九不会留下什么证据和线索。 林瑾面露杀气,沉声道:“若是什么都查不出来,就把他们的脑袋割下来,设法保持原样,然后尽快送往京城,摆在永定门外示众!除此之外,再做一个大条幅,把‘爷爷等你再派人来送死’这几个字写在上面!” 赵正泽犹豫了一下,咬咬牙道:“公子放心,在下亲自走一趟!” 林瑾淡淡道:“有劳了!我会向父亲写一封信,请他帮忙做这件事。” “有林大人帮忙,此事就简单多了。”赵正泽长出了口气,抱拳道:“在下先告退了,回去看看能否找到什么线索。” “有劳了!六叔,替我送赵千户出去。” 六叔领着赵正泽出去之后,林瑾余怒未消,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他的愤怒一半来自于那五个刺客的主事者,一半来自于自己——这些年太顺利了,他少了一份警惕,多了一份自大,就是这份自大差点酿成大祸。明知道马魁的同伙可能会对自己下手,仅仅只是加强了身边人的护卫,并未做出更加严密的应对措施。 “公子?”书房门外的林忠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闷响,赶紧询问了一声。 “我没事!”林瑾走了出来,吩咐道:“备一份礼物,我去见见王知府。” 四十分钟后,林瑾从知府衙门离开,在家将们的护卫下,乘坐马车赶往绣衣卫千户所。 林瑾刚刚离开,知府衙门就紧急召集人手,下令立即抓捕城中的城狐社鼠,同时严密清查可疑的外来人员。 第206章 岫烟的苦恼 岫烟双手托着下巴趴在窗前,看着窗外一棵一人多高的琼花树发呆,许久都一动不动。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张毛茸茸的圆脸。 岫烟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往后一仰,随即就反应过来,苦笑道:“球球,你吓到我了!” 球球歪过头盯着岫烟看了看,轻轻叫了两声。 由于长期相处,后院众人基本明白球球不同的叫声代表着什么意思,岫烟知道这小东西在邀请自己出去玩。若是换了以往,她肯定立即出去陪它玩耍,此时心情极差,实在懒得动弹。 “球球,我今天心情不好,就不陪你玩了。”岫烟摇了摇头,指了指旁边的屋子,“你去找宝琴姐姐玩,或者去前面找其他人玩。” 黛玉、宝琴和岫烟三女现在居住在后院的抱厦,黛玉刚才去了前面,宝琴似乎在屋里写字,刚才岫烟还听到她吩咐丫鬟小螺磨墨。 球球甩了甩尾巴,笨拙地爬下树,凑到窗外蹦了几下试图爬上来。奈何窗户太高,两个前爪勉强能摸到窗沿,想爬上来难比登天。 岫烟被逗笑了,探出身子费力地把球球抱了进来,和它碰了碰鼻子。 球球挣扎了几下,看样子似乎想下去。 岫烟把球球放在地上,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球球轻轻咬着岫烟的裙角,扭头向门口走去。 岫烟愣了一下并未反抗,慢慢跟着球球向外走,想看看这小东西想把自己带到哪去。 到了门口,球球松开嘴,两只后爪在地上一蹬,一跃翻过了门槛。动作挺帅气,可惜太胖了,落地的时候没控制好,来了个狗啃泥,顺带着还打了个滚。 岫烟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里的苦恼顿时减轻了一些。 球球迅速爬起来,轻轻晃了晃尾巴,回头对岫烟叫了一声,迈着八字步向前走去。 岫烟跨出门槛,跟在了球球身后。 几分钟后,球球领着岫烟来到了林瑾居住的小院门外,回头看了一眼岫烟。 岫烟瞬间感动的热泪盈眶,俯身抱起球球,小声道:“谢谢你啊,球球。我是瑾哥哥的人,遇到问题本来就该向他求助,闷在心里不但不能解决问题,而且还会让自己心情郁结。可爱的小东西,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球球脑袋搭在岫烟肩膀上,大尾巴轻快地晃动着。它灵性十足,而且极为聪明,能从别人的语气中听出在夸自己还是在责备自己。 岫烟擦了擦眼角,抱着球球走进了院门。 林瑾正在书房里绘图,纸上画着一条花纹精致的项链。过几天就是七夕节了,也是妙玉的生日,他准备亲手设计一条项链作为妙玉的生日礼物。 岫烟走到林瑾的卧室门口,向里面看了看似乎没人,她大声问道:“瑾哥哥,你在屋里吗?” 林瑾听到岫烟的声音,走到窗前笑道:“我在书房呢。” 岫烟扭头看了一眼林瑾,勉强露出个笑容,转身向书房走去。 林瑾看出岫烟心情不太好,心里有些奇怪,这丫头性格恬淡,与世无争,是谁惹得她不高兴? 岫烟刚进书房,球球就挣扎着跳到地上,扭动着肥嘟嘟的身体向林瑾跑去。 林瑾把球球抱起来放在桌上,顺手从旁边的盘子里拿了几颗干果,放在了球球面前,然后笑着询问岫烟:“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嗯……”岫烟点点头,脸色十分愧疚,“瑾哥哥,又要给你添麻烦了。” 林瑾上前抱住岫烟,微笑道:“这是什么话!我是你的夫君,帮你解决困难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怎么能说是麻烦呢?说说看,发生了什么事?” 岫烟搂住林瑾的腰,把脑袋深深埋在他怀里,低声道:“我爹托人送了封信给我,求我帮帮他。” 林瑾皱了皱眉,邢忠夫妇当初拿了五千两就消失了,后来一直杳无音讯。他本以为不会再和那俩人打交道,没想到邢忠竟然会给岫烟写信,而且听岫烟的意思,邢忠似乎又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麻烦。 他抱着岫烟坐下,问道:“你爹现在何处?” 岫烟脸色羞愧,小声道:“被杭州的百胜赌坊扣住了。” 林瑾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邢忠那种烂赌鬼绝对不可能戒赌,只会越陷越深。 他轻轻拍了拍岫烟的后背,安慰道:“别担心,只是一件小事罢了。你想让我怎么做?” 岫烟眼角含泪,哽咽道:“他们把我卖了五千两,按理说我和他们再无关系,但是……但是他们毕竟是我的亲生父母!如果可以的话,请瑾哥哥最后帮他们一次,以后是死是活都和我没关系!” 林瑾替岫烟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轻声道:“我会给杭州的李知府写一封信。” “多谢瑾哥哥!”岫烟垂下头道了声谢,心里既庆幸又惭愧。 林瑾摸了摸岫烟的脸颊,微笑道:“咱俩之间还用得着说谢谢吗?你喂球球吃点东西,我现在就写信。” 岫烟点点头,亲吻了一下林瑾,从他怀里出来,抱着球球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喂食。 林瑾摊开纸笔,开始给杭州知府李云写信。他请李云帮忙把邢忠从赌坊解救出来,再找到邢忠的老婆,然后把那俩夫妻关押起来,等到有船去琉球的时候,把他们送去琉球交给王绾。 若是任由邢忠继续烂赌,说不定哪天就能听到他的死讯,还不如送去让王绾帮忙整治,恶人还需恶人磨,说不定邢忠夫妇能有所改变。林瑾根本不在乎邢忠夫妇的死活,只是岫烟听到父母的死讯难免会伤心,送去琉球许还能多活几年。 林瑾把给李云的信装进信封,封好口之后,又给王绾写了一封信,请她帮忙整治邢忠夫妇,若是实在无药可救,是死是活都由王绾自己决定。 “岫烟,让忠伯来一趟。” 岫烟答应一声,快步出去了。几分钟后,领着林忠回到了书房。 “忠伯,派人把这两封信送到杭州李知府手中,随信送去三千两银元券。” 林忠躬身答应,接过信退了出去。 岫烟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瑾哥哥,这三千两是用来赎我爹爹的?要不以后我不领月钱了,反正我也没花钱的地方。” 岫烟探春她们都有月钱,之前每月三十两,有了名分之后,黛玉做主给她们涨到了一百两。 林瑾笑道:“傻丫头,你以为堂堂杭州知府向赌坊要人还需要花钱?那三千两是我给李知府的谢礼,和你无关。” 岫烟又不傻,岂会相信这种说词,不过她什么都没说,上前紧紧搂住了林瑾。 第207章 剑术指导戚七 史鼎坐在松软的沙发上,打量着对面墙上的几幅名人字画,眼神很是炙热。他一眼就看出这些字画都是真品,随便一副都能卖几千上万两银子,换了一般人肯定会妥善收藏起来,而不是挂在墙上欣赏。 湘云端着托盘进来,倒了一杯茶递给史鼎,微笑道:“爱叔,请喝茶。” 这几年史鼎时常送礼物给湘云,再加上湘云很感激史鼎五年前让自己来林家,叔侄二人的关系好了很多。 史鼎笑着接过茶杯,心里一阵唏嘘,当年湘云在家里地位低下,被迫做针线活到深夜,时常悄悄哭泣;如今的湘云美丽大方,价值几万两的字画都随意挂在墙上,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啊! 湘云笑着问道:“爱叔,这次能在扬州多待几天?” 史鼎喝了口茶水,摇摇头道:“不行啊,将士们还在城外码头等着呢,我等下就要走。” 史鼎大前天押送猛虎帮的那些人去了太平府,把人交接给当地官府之后,又帮林瑾办了点小事,随后就原路返回。他倒是挺想在扬州多待几天,奈何还带着军队,根本无法久留。 湘云有点失望,不过她明白军令如山,因此并未开口挽留。 史鼎喝了两杯茶,询问了一下湘云的日常生活,压低声音问道:“你和瑾贤侄有没有行周公之礼?” 湘云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俏脸腾地一下红了,迅速低下头去,轻轻摇了摇头。 史鼎有些失望,他巴不得湘云尽快有孕,那样的话天子肯定会立即赐婚。他脸皮虽然很厚,但是让湘云自荐枕席这种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只好轻轻叹了口气。 湘云心里害羞,低着头一言不发。 史鼎稍坐了一会,借口要去和林瑾说点事情,起身离开了。 湘云送走史鼎,立即向后花园跑去——家里来了个剑术高明的侠女,而且是名门之后,姐妹们都想看看真正的剑术和戏台子上的剑术有什么区别,于是请那位侠女在后花园表演一下。若非要接待史鼎,她无论如何不会跑回来一趟。 两分钟后,湘云到了后花园,只见姐妹们正在和那个侠女聊天。丫鬟们也都跑来看热闹,叽叽喳喳十分热闹。 黛玉对湘云招招手,笑道:“快过来坐,就等你了。” 湘云笑着点点头,过去挨着黛玉坐下。 “那我就献丑了!”侠女戚七抱拳行礼,提着宝剑向十几步开外的草地走去。 众女屏息凝神,静候戚七表演。 戚七走到草地中央,宝剑当啷一声出鞘,她随手把剑鞘插在地上,金鸡独立摆了个起手式。 众女纷纷鼓掌,只觉得戚七英姿飒爽,动作赏心悦目。 戚七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父亲刚才得知她要给林府的小姐们表演,特意叮嘱不许用军中剑术,以免杀气太重吓到了小姐们,让她耍一套花里胡哨的剑法,只要好看就行,反正小姐们也不懂这个。果然,她只是摆了个漂亮但是毫无用处的起手式,就引来了一片叫好声。 戚七等到众人的鼓掌叫好声停息下来,轻喝一声正式开始了表演。她身形矫健,剑出如龙,动作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只见剑光闪闪,根本看不清她的面貌。 围观众女瞠目结舌,都忘了鼓掌叫好。她们以往看惯了戏台上慢悠悠的打斗,何曾见过如此迅捷如风的剑法。其实她们又哪里知道这只是花架子,真正的军中剑术讲究一击必杀,根本没有这么多花哨的动作。 一套剑法演示完毕,戚七额头上一滴汗都没出,她挽了个剑花,随手把宝剑一抛,分毫不差插进了剑鞘。 众女足足愣了一分钟左右才回过神来,纷纷站起来鼓掌叫好。 戚七收回宝剑,大步走了回来。 黛玉赞道:“刚才我只看到剑光闪烁,根本看不清戚姑娘的脸,心里一片骇然。杜工部诗云‘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果然诚不欺我啊!” 妙玉宝钗等人纷纷附和,湘云称赞戚七是本朝的花木兰,马上就要跟着戚七学几招,被探春死死拉住了。 戚七脸色羞红,却又不敢实说实说刚才表演的是花架子,只好不断谦逊。 黛玉她们见戚七如此谦逊,好感立即又多了几分,拉着她坐在一起,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询问她练习剑术的情况。 戚七开始还有点紧张,后来见这些大小姐们人都很好,也很热情,心情很快就放松下来,和她们有说有笑起来。 湘云笑着问道:“戚姑娘,你的剑术可以传授给别人吗?” “当然可以!”戚七点点头,随口道:“这是花……咳,这是花间剑法,正适合女子练习。” 戚七一时口快,差点把‘花架子’三个字说了出来,还好反应快,急中生智给刚才那套花架子剑术取了个名字。 “好好听的名字啊!”湘云赞叹一声,扭头询问黛玉,“姐姐,我能跟着戚姑娘学几招吗?” 黛玉笑道:“只要你不怕累,想学就学。对了,其他人如果想学,可以一起向戚姑娘学习。” 此言一出,众女立即分成了两派,宝钗妙玉岫烟对此毫无兴趣,湘云宝琴英莲都要学,探春本来也没兴趣,被湘云硬拉着举了手。晴雯和小螺也想学,黛玉满口答应,她们肯定学不到戚七这种程度,不过强身健体也不错。 戚七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的大小姐要跟自己学习,一时有些傻眼,期期艾艾道:“那个……这么多人我教不过来啊!” 黛玉笑道:“戚姑娘,不需要把她们教的和你一样剑术高超,能学个花架子就不错了,以强身健体为主。” “哦……”戚七点点头:“这倒是没问题。只是不知道爹爹会不会同意让我留在贵府。” 黛玉微笑道:“我想令尊会同意的。” 林瑾特意请史鼎帮忙,把戚胜父女带到了扬州,按照林瑾以往的作风,显然想让戚胜为自己做事。只要戚胜成了林瑾的手下,让戚七教导湘云她们剑术简直是小菜一碟。 第208章 漕运护卫队 书房内,林瑾面带微笑,端着茶杯浅酌。 甄士隐和戚胜坐在一旁闲聊,准确地说甄士隐提问,戚胜回答。前者语气自然,神态自然;后者有些结巴,额头上都冒汗了,显得很紧张。 甄士隐把上一个问题的答案记在纸上,沉声道:“最后一个问题,戚先生是否想过恢复祖上的荣光?” 自从担任了江南日报的总编之后,甄士隐做事十分认真,努力学习以前从未听过的东西,逐渐成了一个合格的报社主编,采访别人对他来说是驾轻就熟的事情。今天林瑾让他过来采访个人,来了之后才知道是戚继光的后人,立即打起了十分精神。 戚胜听到这个问题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黯然道:“怎么可能不想呢?只是……唉,不提也罢!” 甄士隐微微一笑,收起了纸笔,向林瑾点点头。 “辛苦甄老先生了。” 甄士隐拱手道:“岂敢!此乃老朽分内之事。” 林瑾看向戚胜,微笑道:“本公子受人之托,想要向令嫒提亲,不知戚先生意下如何?” 戚胜一脸愕然:“敢问是何人?” “江南水师将军姜通之子姜涛,戚先生在向山镇见过的。姜涛对令嫒一见钟情,回去后和姜将军说想要娶令嫒为妻,姜将军答应了姜涛的请求,托我打探一下戚先生的口风。” 戚胜回忆了一下姜涛的模样,似乎是个老实人,家境也不错,可惜不能答应! “唉……”他叹了口气:“多谢小侯爷的好意,奈何二弟已经不在了,小女又是独生女,若是出嫁,我家的香火就断了!还请小侯爷见谅!” “这个不是问题!”林瑾摇摇头,笑道:“姜将军也考虑到了这点,他说若是戚先生同意这门婚事,将来可以让戚姑娘的一个儿子过继到戚家,继承戚家的香火。” “当真?”戚胜又惊又喜,若是如此,完全可以答应这门婚事。 林瑾淡淡道:“本公子还不至于在这种事上糊弄戚先生。” 戚胜赶紧抱拳道歉:“在下一时失言,请小侯爷见谅。” “罢了。”林瑾摆了摆手,笑道:“姜家诚意十足,戚先生不妨好好考虑一下。” “不必考虑了。”戚胜摇摇头,沉声道:“在下最担心的就是香火传承,既然姜家诚意十足,在下就替小女做主,答应了这门婚事。” 林瑾笑道:“既然如此,回头本公子就写封信给姜将军,剩下的事你们两家自己谈。” 戚胜站起身,向林瑾鞠躬行礼:“小侯爷先救了在下的性命,又帮小女找了门好亲事,在下感激万分。小侯爷以后但有差遣,在下莫敢不从!” “戚先生不必多礼。”林瑾虚扶了一把,微笑道:“本公子确实有件事想拜托你帮忙,所以才请你来一趟扬州。” 戚胜抱拳道:“小侯爷只管吩咐,在下一定全力以赴。” “坐,坐下说。”林瑾压压手让戚胜坐下,沉声道:“本公子准备成立一家漕运公司,各地漕运乱象频生,若是没有自保之力,漕运公司只怕难以运行。因此本公子想同时成立一家护卫公司,专门为漕运公司护航,顺便处理一些小麻烦。戚先生愿不愿意担任护卫队的队长一职?” “这……”戚胜一脸犹豫,林瑾说得轻松,护卫队专门为漕运公司护航,顺便处理一些‘小麻烦’,他心里十分清楚,所谓的‘小麻烦’其实就是对付各地帮派,说白了就是漕运公司的打手,相对而言护航反而容易很多。身为戚继光的后人,若是去给别人做打手,岂不辱没了祖宗的荣光? 林瑾淡淡道:“戚先生不必多虑,漕运公司暂时归我掌控,等到走上正轨之后,会和江浙盐业集团一样交给少府管理,也就是说漕运公司的护卫队将来会被少府收编。到那时戚先生就是正经的官身,若是敢去军中搏一搏,未尝不能恢复祖上的荣光!” 戚家军当年的中坚力量就是江浙矿工,多年过去了,戚继光的名号在江浙一带依旧响亮。戚胜在向山镇矿山只待了一段时间,就获得了矿工们的信任和拥戴,主要原因就是他是戚继光的后裔,他的个人能力只是起了一个辅助作用。 林瑾在向山镇矿山的时候,亲眼目睹了戚胜在矿工中的威望,当时就萌生出一个念头——将来若是有机会,可以让戚胜尝试着重建戚家军。 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柳岭叔侄进展的太快,漕运公司的成立迫在眉睫。于是林瑾让史鼎帮忙,把戚胜父女带到了扬州,想让戚胜担任漕运护卫队的队长,并且以正规的军事训练来cao练护卫队,必要的时候拉出去就是一支合格的军队。他特意让甄士隐给戚胜做个专访,以此来帮戚胜增加名望,招募人手的时候会更容易一些。 护卫队就是挂羊头卖狗肉,时间长了瞒不过他人,肯定会有人弹劾林瑾私自建立军队,这可是谋逆大罪。林瑾自然不会犯这个错误,他会向天子禀明此事,请天子派遣得力人手加入护卫队,监督这支队伍的运行情况。林家已经和天子深度捆绑在一起,为了自家的前途,为了将来的政治抱负,林瑾竭尽全力也要帮助天子。 戚胜念念不忘的就是恢复祖上的荣光,听了林瑾这话激动万分,立即单膝跪在地上,抱拳喝道:“属下戚胜,参见小侯爷!” 林瑾哈哈一笑,上前把戚胜搀扶起来,“戚队长不必多礼。我先给你三十万两招募人手,越多越好,但是切记宁缺毋滥,作jian犯科的绝对不要!” “遵命!”戚胜大声答应,想了想问道:“小侯爷,护卫队驻地在何处?” “此事本公子已经和常州知府谈妥了,护卫队驻地设在常州城外码头附近,孙知府应该已经动工修建营房了。你可以把招募的人员直接送往常州,自有孙知府帮忙安置。” “属下明白了!小侯爷,武器装备怎么办?” “等你招募的人手全部到位,武器装备就会送到。”林瑾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了戚胜,“按照此册中的要求训练护卫队员,若是你有什么好点子,也可以添加进去。” 戚胜打开小册子看了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里面的训练方法都是他从未听说过的,但是一看就知道切实可行,这分明是用来训练精锐军队用的!林瑾竟敢私自建立军队,难道想谋反? 林瑾看出了戚胜的心思,沉声道:“戚队长别胡思乱想,此事已经禀明了圣上,或许不久之后圣上就会派人进驻护卫队。” 戚胜顿时松了口气,全神贯注翻看起了手中的小册子。 第209章 改变主意的甄士隐 戚胜痴迷于兵法武艺,自幼就勤奋习武,把家传剑术练得炉火纯青,家中仅剩的两卷戚继光亲笔书写的兵法心得都快被他翻烂了。此时见到这份前所未闻的训练纲要,立即全身心投入进去,不时握拳赞叹。 林瑾也不打扰,和甄士隐一边饮茶,一边小声谈论报社的事情。 “如今江南日报已经在江苏境内全面铺开,下一步该进军浙江了,本公子准备在杭州设立一家分社,甄老先生可有分社社长的人选?” “贾三小姐文采斐然,做事果决,是最好的人选,可惜……还有个叫马锋的秀才也不错,对了,他和马总经理似乎是同族。” “马超群?” “是的。” “回头把他带过来,我亲自考核一下。” “是!” 这时房门被人敲响,外面传来晴雯的声音,“公子,小姐想让戚七姑娘在家里做客一段时间,教导姑娘们练习剑术,以便强身健体。” 林瑾敲了敲书桌,问道:“戚先生意下如何?” 沉浸在训练纲要中的戚胜这才回过神来,立即点点头:“当然可以!不过小女大大咧咧惯了,若是不慎得罪了府上的小姐们,还请多加包涵。” 林瑾微笑道:“戚先生不必担心,舍妹她们没那么小气。晴雯,你回去告诉玉儿,让她给戚姑娘安排住所。” 晴雯欢喜地答应一声,转身向外跑去。 戚胜站起身来,抱拳道:“事不宜迟,属下这就回太平府去招募人手。” 林瑾压压手:“急什么!拿了钱再走也不迟!” 戚胜用力一拍额头:“公子见谅,属下太兴奋了。” 二十几分钟后,戚胜从林忠手中接过一口箱子,起身告辞而去。 林瑾拿出怀表看了看,端起了茶杯。 甄士隐站了起来,犹豫着并未离开。 林瑾问道:“甄老先生还有什么事?” “这个……”甄士隐脸色有点尴尬,向门外望了望,低声道:“公子如何看待姜家和戚家的婚事?” “挺好的一桩婚姻啊!”林瑾随口回答,说完后才觉得奇怪,甄士隐为何关注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婚事? 甄士隐接着问道:“公子是否认同姜通将军的做法?” “认同啊!戚胜就戚七一个女儿,若是不过继……等等!”林瑾终于反应过来,目光古怪看着甄士隐,“甄老先生想让英莲也这样?” “不错!”甄士隐点点头,感慨道:“小姐救了英莲一命,公子对老朽有再造之恩,老朽全家都感激涕零,奈何无以为报,时常引为憾事!刚才听了姜通将军的想法,老朽忽然想通了,与其让英莲招赘,不如送到公子身边,将来多生几个儿子,过继一个回来就是!” 林瑾犹豫了一下,他很喜欢英莲的纯真可爱和乐观开朗,不过一直把对方当妹妹对待,并没想过把她收在房中,否则当初给宝钗她们名分的时候就会把英莲也加进去。只是甄士隐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是拒绝,肯定会影响双方的关系。 甄士隐见林瑾不回答,摇头叹了口气:“唉……既然小侯爷看不上小女的蒲柳之姿,老朽又岂敢强求?老朽身体每况日下,实在不适合继续担任江南日报的总编,请小侯爷尽快寻找新的人选,等新社长一到,老朽就带上妻女回苏州!” 林瑾没想到老实人甄士隐竟然也学会了要挟,无奈地笑了笑:“老先生误会了,我很喜欢英莲,不过她年纪还小,要不再等两年,问问她的意见再说?” “公子此言谬矣!”甄士隐摇摇头:“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有她说话的份?既然公子喜欢英莲,此事就这么定了!不过咱们得定个君子之约,将来英莲若是能生两个儿子,其中一个要过继回来才行!” 林瑾站起来,郑重地躬身行礼:“请放心,我一定遵守约定!” “好!好啊!哈哈……”甄士隐十分欢喜,上前扶起林瑾,“彦瑜啊,以后英莲就是你的人了,最好尽快定个名分。” “好!回头我就给父亲写信禀明此事。”林瑾点头答应,心里有些哭笑不得,这才过了几天,又要向父亲说这种事,自己在父亲心目中的形象肯定会一落千丈。 甄士隐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彦瑜啊,要不现在就写信?”他年纪大了,深知夜长梦多的道理,还是尽快敲定此事为好。 “好……”林瑾无奈答应,坐下开始写信。写完后,还特意请甄士隐看了一遍。 甄士隐见林瑾在信中把英莲大大夸奖了一番,心里十分喜悦,嘴上却谦逊了几句。 林瑾封好信件,把林忠叫了进来,让他立即派人把信送到林海手中。 甄士隐大为满意,和林瑾亲热地闲聊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告辞,准备回报社把对戚胜的访谈整理一下,明天就登在报纸上。 林瑾把甄士隐送到院门外,正准备去后花园里看看戚七怎么教姑娘们练剑,史鼎被一个家将领着走了过来,他急忙迎了上去。 史鼎笑道:“彦瑜啊,老夫是来告辞的,将士们还在码头等着呢!” “我送世伯出去,正好有点小事要和世伯说说。” “哦?什么事?” “咱们边走边说……江南水师将军姜通之子姜涛想娶戚胜之女为妻,拜托我打听一下戚胜的口风,戚胜已经答应了,世伯可有意保个大媒?” “这是件好事啊,只是老夫和姜通交情一般,不好和他说这事啊!” “世伯放心,我会和姜通说这事,我想他不会拒绝。” “那就没问题了……” 另一边,甄士隐并未马上离开,而是在一个丫鬟的带领下去了后花园。 戚七正在教导剑术,湘云等人跟着学,其他人都在看热闹。初学者难免笨手笨脚,不时引来阵阵哄笑。 黛玉最先看到甄士隐过来,笑着打了个招呼,喊了一声英莲。 湘云探春等人这才看到甄士隐,纷纷点头致意,甄士隐拱手行礼。 英莲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跑过来问道:“爹爹,你怎么来这里了?” 甄士隐轻咳一声,低声道:“英莲啊,从今天起,你晚上若是不想回家,可以在林府住下。” 甄士隐早已搬出了林府,在报社附近买了个小院子。他以前一直抱着招赘的想法,英莲又长大了,所以他只许女儿在林家吃喝玩乐,晚上必须回去住,为此英莲不开心了很久。 黛玉惊讶地看着甄士隐,不明白对方为何忽然改了主意。 英莲不明白其中的门道,高兴地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我好久没和阿姐一起睡了。阿姐,今晚和你睡行不行啊?” 黛玉笑着点头:“当然可以啊。你去玩,我和你爹爹说几句话。” 英莲点点头,向甄士隐嘻嘻一笑,转身跑了回去。 第210章 妙玉的提议 英莲离开后,甄士隐脸色有些尴尬。他是个很有节cao的文人,哪怕林瑾对自己家有大恩,而且身份还很尊贵,让女儿给对方做妾还是有些羞愧。 黛玉本想问问甄士隐为何改变主意,看到对方的脸色又打消了念头,低声问道:“哥哥已经同意了?” 甄士隐点点头:“是的,公子已经给林大人写信禀明此事了。老朽也是临时起意,没来得及和小姐说一声,还请小姐见谅。” 林瑾尚未娶妻,长辈又不在身边,林家后宅实际上的当家人是黛玉,所以甄士隐才会说这话。 “唉……”黛玉轻轻叹了口气:“英莲乖巧可爱,我向来都很喜欢她,让她跟着哥哥也挺不错。甄老先生,妙玉七夕节过生日,别忘了帮英莲准备一份礼物。” 人都分亲疏远近,后院诸女中,黛玉最亲近的就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妙玉。如今英莲也成了林家人,所以黛玉特意提醒甄士隐准备一份生日礼物,以免小心眼的妙玉不高兴。 甄士隐点头答应,看了一会兴致勃勃学习剑术的英莲,告辞转身离去。 妙玉凑过来笑着问道:“姐姐,甄老先生过来做什么?” 黛玉不回答,目光投到英莲身上。 妙玉立即明白了,脸上笑容一僵,小声道:“英莲乖巧可爱,又一直跟着咱们,倒是可以接受。只是咱们家就这么大,再来的话就住不下了啊!” 黛玉心里莫名的一阵烦躁,皱眉道:“我会和哥哥谈谈这个问题!” 妙玉摇摇头:“姐姐,我觉得仅凭这个是不够的!” 黛玉淡淡问道:“你想怎样?” “姐姐能否给老爷写一封信,请他劝诫一下夫君!” 黛玉犹豫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她倒是愿意写这封信,问题是如今家里男丁单薄,父亲肯定巴不得哥哥多纳几个女子开枝散叶,写信也是白写。 妙玉叹了口气,向一旁看热闹的宝钗和岫烟招了招手,“宝姐姐,岫烟妹妹,请过来一下。” 黛玉微微一笑,走到一边去逗小鹿哟哟玩。 宝钗和岫烟对视一眼,走过来看着妙玉。 妙玉低声道:“甄老先生不招赘了,要把英莲送到夫君身边。” 宝钗面色不变,轻轻点了点头。英莲天真烂漫,很惹人喜爱,更要紧的是不会对自己的地位形成威胁。 岫烟淡然一笑,她和英莲的关系最好,对此事乐见其成。 妙玉皱起眉头:“你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宝钗微笑道:“这种事自有京城的老爷做主,咱们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妙玉低声道:“怎么会没用呢!夫君最重视感情,咱们联合起来反对再进来人,他肯定会答应的!” “这不好……”宝钗有些犹豫,她自幼接受的就是三从四德的观念,几个妾室联合起来反对夫君纳妾这种事在她看来有些不守妇道。 妙玉冷笑道:“莫非宝姐姐不愿意?你现在能独占夫君的恩宠,将来呢?” 后院女子虽多,和林瑾行过周公之礼的却只有宝钗和墨香。宝钗比墨香受宠多了,林瑾去墨香那边一次,回头就要到宝钗那七八次。 妙玉说出‘独占恩宠’这种话,一来是讽刺宝钗,二来隐隐带着威胁,若是不同意一起给林瑾施压,将来就等着被大家联合起来针对! 宝钗听懂了妙玉的意思,脸色微微一变——自己是后来的,和其他人的关系都很一般,现在又确实独占恩宠,若是被其他人一起针对,除了宝琴只怕没有别的盟友。 岫烟见势不妙,赶紧笑着打圆场:“都是自家姐妹,有话好好说!” 妙玉冷哼一声,给了岫烟这个面子,并未穷追猛打。 宝钗向岫烟点头致谢,轻声道:“我并不是不同意,只是担心夫君恼怒。” 妙玉淡淡道:“宝姐姐独占恩宠这么久了,竟然不了解夫君的脾气性格!别看他在外面威风八面,在家里就是个软心肠的好好先生,从不和咱们生气,也从不拒绝咱们的请求。只要咱们联合起来,他绝对会当众做出保证!” 宝钗皱起眉头:“能不能好好说话!‘独占恩宠’这个词挂在你嘴边上了啊?” “好,我不提了。”妙玉促狭的一笑,问道:“你答应了?” “你想怎么做?” “这事怎么能少了探春妹妹呢?”妙玉微微一笑,向那边招手叫道:“探春妹妹,请过来一下!” 岫烟悄然退到黛玉身旁,一起逗弄小鹿哟哟。 探春本来就对习武不感兴趣,听到妙玉喊毫不犹豫就跑了过来,问道:“妙玉姐姐,有什么事吗?” “甄老先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不招赘了,要把英莲送过来,咱们又多了一个姐妹。”妙玉说到这里看了看那边跟着戚七做动作的英莲,轻轻叹了口气,“咱们家就这么大,我和宝姐姐都认为不能再进来人了,你觉得呢?” “你们想怎么做?”探春看了一眼宝钗之后低声询问,问完后忽然有些恍惚,眼前这一幕似乎有点熟悉。想了想才回忆起来,当初妙玉和自己结盟,想要阻止宝钗靠近林瑾,可不就是类似的情况。她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当初的宝钗还是‘敌人’,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盟友。 “我们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设法让夫君当众表态以后不再收人。他历来言出必行,只要答应了就肯定不会反悔!” “没问题!”探春点点头,微笑道:“到时候需要我做什么说一声就行了。” “不愧是探春妹妹,做事就是果断!”妙玉竖个大拇指称赞一句,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宝钗。 宝钗懒得理会妙玉的小动作,淡淡道:“过几天不是你生日嘛,就选那天好了!” 妙玉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什么说定了?”林瑾把史鼎送出去,刚回到后花园就听到这句话,一边走过来一边笑着询问。 “没什么!”妙玉宝钗探春同时摇了摇头。 林瑾轻轻敲了敲妙玉的额头,问道:“你又出什么馊主意呢?” 妙玉嗔道:“什么叫馊主意?我们在说正经事呢!而且大家都有份,为什么只敲我的头,不公平!” 林瑾脸色古怪:“你还好意思说不公平?哪次不是你怂恿别人?” 宝钗和探春呵呵一笑,一了点头。 妙玉也不生气,拉着林瑾一起坐下,好奇地询问甄士隐为何会改变主意。 第211章 皇太后 夕阳落山的时候,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临潼侯府大门外。 门口站着四个全副武装的家将,纷纷警惕地盯着马车。 车夫打开车门,里面一人掀开帘子跳了下来,正是风尘仆仆的赵正泽。 家将们都认得赵正泽,顿时放松下来,笑着挥手打招呼。 赵正泽快步走到门口,问道:“侯爷在家吗?” “刚回来,赵千户前阵子才回到扬州,怎么又到京城来了?” “唉……一言难尽啊,我先去拜见侯爷,有急事!” “请随我来。” 林海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脸色十分疲惫。 马魁案之后,定城侯谢敬和锦乡伯韩豪接管了五军营,大肆清理马魁余党,在军营里引发了不小的sao乱。为了避免有人趁机兴风作浪,天子命令神机营临时协助金吾卫巡逻城池,最近一阵子林海累得够呛。 邱姨娘坐在床边,轻轻给林海揉捏着额头和太阳穴。 林海拍了拍邱姨娘的手背,轻声道:“给我倒杯茶。” 邱姨娘点点头,起身去旁边桌上倒了杯茶,回来递给已经坐起来的林海。 林海慢慢喝了几口,忍不住感慨一句:“这茶真不错啊!” 邱姨娘微笑道:“这是瑾儿搜罗来的极品龙井,当然不会差到哪去。” 林海点点头,脸色有些惆怅,“很久没见他们兄妹了,还真是有些想念呢!” 邱姨娘小声问道:“既然很想念,老爷为何不让他们来京城?” “唉……”林海叹了口气:“你不懂!再等等……” 邱姨娘正要开口安慰,外面丫鬟禀报说赵正泽求见。 林海吃了一惊,赵正泽刚回扬州不久,怎么忽然又回到了京城?莫非林瑾那小子又做了什么事情? “让他去书房等一下。”林海对门外吩咐一声,在邱姨娘的服侍下换了衣裳,去了隔壁的书房。 赵正泽正在门口等候,见林海到了,急忙上前行礼问安。 “免礼,进去说。” 进入书房落座后,林海急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五个死士携带火枪潜入扬州城中,而且盯上了贵府,幸亏贾环机灵,发现了盯梢者的异常……”赵正泽把事情一五一十道来,足足花了十几分钟才说完。 林海听完后吐了口长气,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还好贾环机灵,那几个狗东西可是带着火枪,瑾儿身手再敏捷只怕也难以抵挡!查出什么没有?” 赵正泽摇摇头:“那五个死士没有携带任何暴露身份的东西,火枪也改装过了,无法查明来源。在下无能,请大人治罪!” 林海皱了皱眉,冷冷道:“此事毫无疑问是马魁同伙所为,可惜马魁当日断然自尽,抄家的时候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证据,无法确定他的同伙身份,只能将来再追究此事了!赵千户,那几个狗东西的头颅何在?” “没有上头的命令,在下不敢贸然带进城内,留在了城外的马车上,让几个手下看管着。” “很好。”林海赞赏地点点头,起身向外走去,“走,咱们进宫一趟。” 此时在紫禁城慈宁宫内,天子正在陪着皇太后说话。 皇太后姓吴,本是前皇太后李氏面前的女官,太上皇喜爱她的文采和品德,于是将其收入房中。起先封了个才人,后来慢慢晋升,生了当今天子之后母以子贵,一跃成为四大贵妃之一的德妃。后来皇家内乱,当今天子登临大宝,吴氏顺理成章成为了皇太后。 做了皇太后之后,吴氏的脾气性格并未改变太多,和过去一样宽厚仁慈,深受后宫众人的崇敬。 皇太后轻声道:“如今城儿已经十九岁了,是时候娶妻了,皇帝意下如何?” 天子稍稍愣了一下,点点头道:“母后言之有理,儿臣回头就和皇后商议一下人选。” “尽快定下来!”皇太后拍了拍天子的手背:“坤儿的女儿都三岁了,城儿还没娶妻,外人难免会胡思乱想啊!” 如今太子之位未定,大皇子刘坤和二皇子刘城都有可能成为太子,有没有子嗣是个十分重要的因素。刘坤已有一女,刘城却还没娶妻,外人难免会认为天子偏向刘坤,所以皇太后才有此一说。 天子笑道:“儿臣明白,中秋之前就会把这事定下来。” “如此甚好!”皇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看了一眼殿门外的太监和宫女们,小声道:“儿啊,现在就咱娘俩,你能不能告诉娘,到底看好坤儿还是城儿?太子之位久悬未定,不利于江山社稷的稳定啊!” 天子脸上的笑容变淡了很多,低声问道:“是不是有人和母后说什么了?” 皇太后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儿啊,你怎么连娘都怀疑呢?尽早定下太子,有利于你稳固朝政啊!不管是坤儿还是城儿做太子,对娘来说有什么区别呢?” 天子低下头,轻声道:“儿臣错了,请母后责罚!” 皇太后握着天子的手,微笑道:“你是皇帝,保持警惕心是好事,娘怎么会怪你呢?这事娘就提这一次,你好好掂量下。” “儿臣明白!”天子点点头,沉声道:“儿臣不孝,让母后担心了。” 皇太后正要说话,殿门外传来陈秉正的声音。 “启禀太后娘娘,奴婢陈秉正有要事禀报圣上。” “进来!” 陈秉正答应一声,小碎步走了进来,向皇太后和天子行礼。 天子皱眉喝道:“没看到朕在陪母后说话吗?” 陈秉正慌忙跪下,叩头道:“奴婢罪该万死,只是此事有些急迫,奴婢不得不赶紧禀报。” 天子冷哼一声:“什么事?” “启禀圣上,临潼侯和赵正泽进宫求见,他们说……”陈秉正说到这里顿了顿,不知道此事是否该让皇太后知道。 天子站起身来,沉声道:“儿臣过去看看,稍后再来陪母后说话。” 皇太后点点头:“皇儿有事就去忙,若是忙不过来,晚上不必来向哀家请安了。” “儿臣告退。”天子行了一礼,向殿外走去。 陈秉正磕头告退,迅速跟了上去。 皇太后看着天子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摇头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左手臂上的青色玉镯,眼神中满是缅怀。 第212章 人头示众 东暖阁内,赵正泽跪在地上,把事情又说了一遍。 天子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不过原本随意放在桌上的右手却悄然握起了拳头。 林海低声道:“瑾儿年轻气盛,做事难免有些冲动。他的想法太激进了,若是彻底激怒了马魁同党,说不定会导致更多的刺杀!臣愚见,此事可交由绣衣卫严查,那几个贼人的首级就不必在城门外示众了。” 天子沉思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此乃老成持重的做法,如海的心思朕明白,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以免节外生枝。可是你想过没有,若是息事宁人,说不定反而会助长逆贼们的胆量!逆贼和蛮夷一样,都是畏威而不怀德的狗东西,朕认为瑾儿的做法看似莽撞,却可以震慑逆贼,让他们不敢再派人行刺!” 林海沉默了一会,拱手道:“圣上,臣坚持刚才的看法,如今五军营尚未完成整顿,这件事实在不宜大动干戈,请圣上三思。” 马魁的同伙并未暴露,不过其身份并不难猜,马魁是治国公,和他合作之人的地位肯定很高,无外乎就是某个或者某几个公爵侯爵,就连北静王、东安郡王、南安郡王和西宁郡王这四位王爷都有嫌疑。林海担心动静太大的话,马魁的同伙会在五军营做文章,谢敬和韩豪整顿五军营的进程会更加艰难。 天子皱了皱眉,手指轻轻敲击桌案,脸上阴晴不定。 过了两三分钟,天子停止敲击,沉声道:“朕意已决,此事就按照瑾儿所说去办!” 林海还要开口在劝,天子抬手阻止了他,淡淡道:“朕并非完全为了瑾儿,也是对逆贼的一次试探!以前朕为了大局着想,几乎每次都妥协避让,如今形势不比以往,朕想看看逆贼们会怎么做!” 以往天子兵权薄弱,很多时候不得不妥协退让。如今神机营已经掌握在天子手中,五军营虽说尚未整顿完毕,但是其他人也无法掌控五军营,若是不考虑新晋功臣掌握的兵力,天子和开国功臣之间的兵力强弱已经转换。天子有了底气,所以才敢主动试探逆贼会怎么做——天子坚信马魁的同伙就是开国功臣中的某几个人。 林海还是有些担心,只是天子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无奈保持沉默。 天子看了看窗外,沉声道:“时候不早了,赵正泽,你即刻出城,按照瑾儿的吩咐去做!如海,你派一队人马去城南看着点,以免引发sao乱。” 林海和赵正泽点头答应,行礼后退了出去。 天子写了一道手谕,喊来陈秉正,让他立即派人送去给绣衣卫大都督江鸿。 林海和赵正泽出了皇宫,简单交流了几句就分道扬镳,林海赶往神机营驻地调遣人马,赵正泽迅速赶往城外,准备在城门关闭之前办好林瑾交代的事情。 半个小时后,神机营战兵一营主将、定城侯谢敬的嫡长孙谢坤带着一百人,在巡城的金吾卫陪同下,来到了城南的永定门。 此时距离城门关闭大概还有一个半小时,很多人都在排队等着进城,城门内外人群熙熙攘攘,看守城门的士兵们忙得不可开交。士兵们看到神机营和金吾卫结伴而来,并未感到惊慌,最近神机营一直协助金吾卫巡逻城池,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一个总旗迎了上来,向骑在马上的谢坤抱拳行礼,问道:“请问将军来此有何贵干?” 谢坤向城门外看了一会,人实在太多,又有不少马车阻挡,根本找不到绣衣卫的身影。 “你做你的事,不必理会本将军。”谢坤下马吩咐一声,带了几个亲兵登上了城墙。 距离城门数十步开外的路边上停着一辆马车,一个穿着普通衣服的年轻人站在车旁,目光不停在城墙和城门附近逡巡。看到几个神机营的人出现在城墙上,他马上向车内的赵正泽禀报。 赵正泽跳下车,抬头看了一眼城墙上的谢坤几人,命令车夫赶着马车向城门靠近。他们已经到了十来分钟了,赵正泽见进出城门的人实在太多,担心自己这边人太少出现不可控的局面,于是耐心等待神机营的人到来。 马车很快就来到了城门附近,并未跟在长长的队伍后面,而是向旁边走了一段距离,来到了塔楼下方。 排队的人群发现了这辆马车的奇怪行为,一边向前挪动,一边好奇地张望。 “搬出来!”赵正泽对车厢内吩咐一声。 几个绣衣卫跳下车,把一口大箱子和一张桌子搬了下来。 向这边张望的人群发现是绣衣卫办事,目光不敢再肆无忌惮,只是偷偷观看。 城头上的谢坤目光紧紧盯着那口箱子,心里也充满了好奇。刚才林海只说赵正泽在永定门外办事,让他带人去维持秩序,却没说到底要办什么事。 赵正泽敲了敲桌子:“摆出来!” 几个绣衣卫从箱子里拿出了五颗人头,依次摆在了桌子上。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办法,这几颗人头并未腐烂,看上去栩栩如生。 排队的人群顿时哗然,有人惊叫,有人大哭,有人拼命往城门内挤……顿时乱作一团。 赵正泽大声喊道:“大家别惊慌,这些都是逆贼,吾等奉命将其斩首示众!” 赵正泽连喊了三次,谢坤的部下也帮着维持秩序,人群逐渐安稳下来。胆小的人不敢再想这边看一眼,那些胆大的却盯着人头看个不停,还低声猜测那几个人是什么来路。 一个绣衣卫从怀中取出一卷白布,打开后把两个角定在了桌子上,‘爷爷等你再派人来送死’几个血红色的大字呈现在众人眼前。 人群一片惊叹,从这句话的口气来看,这事显然不是绣衣卫说的逆贼那么简单,分明是在向某个或者某几个人示威啊! 谢坤盯着那一行字,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这分明是私人恩怨啊!他娘的是谁如此胆大妄为,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啊!走,咱们出去问问看!” 第213章 宝玉被吓晕了 谢坤带着亲兵挤出城门,来到塔楼下就向赵正泽竖了个大拇指,笑道:“老赵,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小子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啊!” 五年前,谢坤和赵正泽在琉球打过几次交道,双方也算是熟人,因此谢坤说话很随意。 赵正泽苦笑道:“小侯爷就别取笑在下了,在下岂敢擅自做这种事?” 谢坤眨眨眼,低声问道:“谁给你下的命令?” 赵正泽不答,悄悄指了指天上。 谢坤大吃一惊,仔细看了看那几个人头,发现一个都不认识。又看了一眼那个条幅,笔迹也不熟悉,懒得继续猜谜,直接询问赵正泽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正泽压低声音,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谢坤知道林瑾在太平府做的事情,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心里震惊万分,喃喃道:“逆贼真是胆大包天,马魁他们夷三族才几天啊!” “唉!”赵正泽叹了口气:“逆贼又不傻,派的都是死士,身上没有任何标记,就连使用的火枪都是改装过的,根本查不出任何线索!” 谢坤皱眉问道:“老赵,你觉得谁是马魁的同伙?不瞒你说,最近我看谁都像逆贼,除了寥寥几人之外,根本不敢和其他人走得太近,以免不知不觉成了逆贼同党!” 赵正泽吓了一跳,慌忙摆摆手:“谢将军,你别害我,这种事我哪敢乱说话?” 谢坤讥笑道:“我只是随口一问,就没指望你回答,看你吓得这鸟样!” “嘿嘿……在下只是个小人物,自然胆小如鼠。” “你这人可真没意思!”谢坤翻个白眼,感慨道:“圣上对临潼侯父子真是恩宠备至啊,这种事都恩准了。进城的人这么多,看来不等天黑这个消息就会传遍全城!” 赵正泽看了一眼城门外的队伍,已经减少了大半,最多再有二十分钟就能全部入城,笑道:“还好一切顺利,有劳谢将军走这一趟了。” 谢坤也看向城门附近,随口道:“我只是奉命行事,谢我做什么……咦?那辆马车好眼熟!” 十几步开外,一辆宽大豪华的马车缓缓向城门而来,后面还跟着一辆普通的马车。 马车到了近前,谢坤仔细辨认了一下,笑道:“原来是贾琏的马车,前几天还一起喝酒来着,既然看见了就打声招呼。贾琏!琏二!” 马车内,贾宝玉和王熙凤对面而坐,听到外面有人叫贾琏的名字吃了一惊。 今天午时,凤姐去城外的水月庵办点事,出门时遇到了宝玉,听说她要去水月庵,宝玉不禁想起当年和秦钟在水月庵玩耍的情景,于是硬要跟着一起去,顺便祭拜一下秦钟。 凤姐无奈,只好带着宝玉一起。事情办完后又在城外转了转,耽误到现在才回来。 凤姐听那声音很陌生,又是从宝玉那边的窗户外面传进来的,于是吩咐道:“宝玉,你看看是谁在喊你哥哥。” 宝玉点点头,拉开帘子向外看去,一眼就看到那边桌子上的五颗人头。他先是楞了一下,随即汗毛倒竖,浑身冷汗直冒,嘴唇哆嗦不停却说不出话来。 凤姐愕然问道:“宝玉,你怎么了?” “人……人头……”宝玉勉强吐出三个字,翻个白眼就晕倒过去。 “宝玉!”凤姐惊呼一声,伸手去扶却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宝玉摔倒。 谢坤看到帘子拉开,笑着抬起手准备和贾琏打招呼。不料出现在窗口后的是贾宝玉,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贾宝玉猛然向旁边摔倒,赶紧跑过来查看。 凤姐想把宝玉搀扶起来,结果根本拉不动,正要让车夫帮忙,车门被敲响,一个男子的声音传了进来。 “在下定城侯嫡长孙谢坤,刚才看到宝玉贤弟摔倒了,是否需要帮忙?” “不必了!”凤姐赶紧摇摇头,接着又觉得态度太生硬,轻声道:“劳烦小侯爷帮忙通知一下后面车上的丫鬟,让她们赶紧过来。” 谢坤答应一声,过去敲了敲车窗,把凤姐的话转述了一下。 车门迅速打开,平儿和袭人一先一后下来,向谢坤行礼道谢,然后快步走向前面的马车。 平儿和袭人上车后,只见凤姐正在呕吐,宝玉躺在地上人事不省,顿时愣住了。 平儿率先回过神来,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凤姐有气无力指了指宝玉:“先把宝玉扶起来。” 她刚才从车窗往那边看了一眼,也看到了那五颗人头,立即吓得浑身发抖,呕吐不止。 平儿和袭人合力把宝玉搀扶着坐起来,发现他昏迷不醒,身体还抖个不停,袭人立即嚎啕大哭起来。 凤姐擦了擦嘴角,喝道:“别哭了!赶紧回家,请太医给宝兄弟诊治!” 平儿点点头,大声命令车夫赶紧进城。 此时前面还排着百余人的队伍,根本挤不过去。凤姐无可奈何,只好把宝玉被吓晕了的事情告诉谢坤,请他想想办法。 谢坤二话不说,立即让几个士兵移开旁边的拒马和围栏,临时腾出一条路来。 凤姐也顾不得向谢坤道谢,催促车夫向城内奔去。 谢坤看着马车远去摇了摇头,重新走到赵正泽身旁,脸色十分古怪。 赵正泽疑惑地问道:“刚才怎么回事?” “唉……”谢坤长叹一声,小声道:“车上是贾琏的夫人和弟弟贾宝玉,贾宝玉刚才看了一眼人头就吓晕了,真是丢咱们勋贵的脸啊!” 赵正泽摇了摇头,当年他亲眼见识过贾琏的各种愚蠢行为,本以为贾琏就是勋贵子弟中最无能的人之一,没想到贾宝玉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堂堂国公府的公子竟然胆小如鼠,荣国公府真是后继无人啊! 马车入城后,凤姐逐渐恢复过来,心里又焦急又害怕,不断催促车夫加快速度。 回到家中之后,凤姐让人把宝玉送回去,自己匆匆跑去见王夫人。 王夫人正在小佛堂礼佛,见凤姐慌慌张张跑进来,淡淡道:“佛祖面前怎能举止失措!还不快向佛祖赔罪!” 凤姐不敢违背命令,向佛像行礼道歉,然后语气焦急道:“不好了,宝玉晕过去了!” 王夫人脸上的淡定瞬间荡然无存,豁然站了起来,大声喝道:“怎么回事?” 第214章 昏迷不醒的宝玉 当年为了迎接元春省亲,贾家耗费巨资兴建了大观园,掏空了大半个家底。元春回宫之后,特意给家里传话,让家中兄弟姐妹住进大观园,以免这么大的地方白白空置浪费。 和原着中一样,宝玉选了怡红院,迎春选了紫菱洲,惜春选了暖香坞,李纨选了稻香村。本该由黛玉、宝钗、探春居住的潇湘馆、蘅芜苑和秋爽斋自然空了下来,栊翠庵中也没了妙玉的存在,显得冷冷清清。 贾母见大片地方都空着,于是让贾琏和王熙凤夫妇住进了秋爽斋,增加一些人气。 王夫人和凤姐匆匆赶到怡红院的时候,只听得哭声一片,进去一看,麝月、秋纹、碧痕以及几个小丫鬟正围在床边痛哭,袭人坐在一旁默默垂泪。 “闭嘴!”王夫人皱眉喝了一声。 众丫鬟瞬间停住哭泣,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以前丫鬟们都以为王夫人慈祥可亲,不过经过金钏儿投井、晴雯被强行拖走送往扬州这两件事之后,没人再敢在王夫人面前嘻嘻哈哈,哪怕最受王夫人看重的袭人也不敢。 “都出去!袭人,赶紧去请王太医过来。”王夫人又喝了一声,快步走到床边。 众丫鬟悄无声息退了出去,站在门外等候吩咐,袭人则小跑着出了怡红院。 王夫人抚摸着宝玉的脸颊,忍不住落下泪来,心里焦急万分。她就这一个宝贝疙瘩,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凤姐站在几步开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心里惶恐难安。虽说是宝玉硬要跟着她去水月庵,但是贾母和王夫人绝对不会认同这种解释,只会觉得是她的责任。 袭人动作很快,十几分钟后就带着王太医赶了过来。 这王供奉是京城人氏,以前是太医,年纪大了告老还乡,被贾家重金请到家中做供奉。 王夫人擦拭了一下眼睛,向白须白发的王供奉行礼,“有劳供奉了。” 王太医侧身避开,沉声道:“此乃老朽分内之事,请夫人让开一点,老朽仔细查看一下。” 王太医做完了一套检查,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对王夫人点点头,“此乃惊吓导致的昏厥,夫人不必担心,老朽开两剂药,服下后很快就会醒来。” 王夫人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吩咐袭人赶紧准备笔墨。 王太医开了药方,吩咐了服用事项,告辞准备离去。 王夫人叮嘱道:“供奉,此事不要告诉老太太。” “老朽明白。” 王夫人把王太医送到门外,回头看了一眼凤姐。 凤姐立即明白了王夫人的意思,轻声道:“我马上去叮嘱其他人,不许在老太太面前乱说话。” 王夫人点点头,凤姐快步离开。 片刻之后,宝玉的长随李贵抓来了药,王夫人亲手煎了药,又喂宝玉服下。 由于王太医说的很肯定,王夫人心里不再那么焦灼,在床边坐下等待宝玉醒来。 过了一会,凤姐回来了,垂手站在王夫人身后。 王夫人头也不回,怒冲冲问道:“城门外负责示众贼首的是什么人?惊吓了宝玉,不能就这么算了!” 凤姐低声道:“是绣衣卫!” 王夫人脸上的怒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抚摸了一下宝玉的脸颊,轻轻叹了口气。本想给宝玉出口气,没想到对方竟然是绣衣卫,根本就招惹不起啊! 她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 凤姐道了声谢,坐下后看着宝玉,期盼着对方赶紧醒过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王夫人逐渐开始急躁起来,问道:“宝玉服下药到现在多久了?” 凤姐看了看窗外,大致估计了一下时间,轻声道:“大概一个钟头了。” “袭人!”王夫人立即对外面喊了一声。 袭人应声而入,站在门口等候吩咐。 “让王太医再来一趟!” 袭人答应一声,担忧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宝玉,转身快步出去。 过了一阵子,王太医再次到来,听说宝玉还没醒,惊讶地喃喃道;“这不可能啊!老朽再检查一遍看看!” 重新检查了一遍之后,王太医皱起眉头,沉思许久都不说话。 王夫人等得不耐烦,问道:“供奉,情况如何?” 王太医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夫人,老朽的看法和之前一样,公子的情况并不严重,按理说早就该醒了,只是不知为何至今不醒!” 王夫人愣了一下,冷冷问道:“供奉是说自己束手无策?” 王太医脸色羞愧,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王夫人又急又怒,喝道:“供奉每年从我家拿了那么多钱,事到临头就用一句‘束手无策’来打发老身吗?” 王太医嘴唇动了动,却不知如何反驳。 “太太暂且息怒。”凤姐轻轻拉了一下王夫人的衣襟,扭头询问王供奉,“供奉没有办法,能否推荐其他人帮忙?” 王太医心里一阵憋屈,凤姐这话简直就是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庸医’,偏偏还发作不得,忍气吞声想了想,沉声道:“张太医或许可以。” 凤姐急忙问道:“哪个张太医?” “就是张承前辈。对了,他这些年一直在临潼侯府上,据说医术精进了很多。” 王夫人立即吩咐凤姐:“让琏儿马上去一趟林府。” 凤姐点点头,快步向外走去。 王太医叹了口气,向王夫人拱手行了一礼,脚步蹒跚出去了。他很清楚,自己在贾家的供奉生活结束了,更要紧的是多年积攒的名声也会受损。 凤姐小跑着回到秋爽斋,结果发现贾琏还没回来,她气得破口大骂,命令几个小厮赶紧出去找人。 这几个小厮运气还算不错,刚出门就和贾琏迎面遇上,赶紧簇拥着他回到了秋爽斋。 凤姐也顾不得追究贾琏去哪了,拉着他向外就走,“快,赶紧和我出去一趟!” 贾琏愕然道:“天都快黑了,去哪啊?” “先跟我走,等下再告诉你!” 出门后上了马车,凤姐吩咐车夫赶紧去城东北的临潼侯府,然后小声把事情告诉了贾琏。 贾琏听完后一拍大腿,叫道:“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啊!你说你也是的,明知道宝玉不靠谱,为何还要带他出去?” 凤姐冷冷道:“我不带他出去,若是他闹腾起来,你去老太太和太太面前帮我解释?” 贾琏讷讷不能言,揉着眉心不停地唉声叹气。 第215章 贾琏夫妇求医 贾琏和凤姐来到临潼侯府大门外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大门侧门都已关闭,门后有灯火亮光。 由于走得匆忙,没带小厮或者丫鬟,凤姐让车夫上前叫门。 门房询问了来人身份,打开侧门向外看了看。 凤姐轻轻推了贾琏一把,小声道:“赶紧进去,我在这等你。” 贾琏笑道:“咱俩都没来过这里,要不一起去拜见一下姑丈?” 凤姐摇摇头:“咱们是来求医,不是来拜访的!想拜访改天再来。” 贾琏脸色犹豫,屁股一动不动。五年前在扬州他被林瑾坑了,写了一张字据和一张欠条,字据中写明了‘三年之内拿一件和《快雪时晴帖》价值相当的东西还给林家’,欠条是十五万两,借款期限五年。字据和欠条早就到期了,还好林瑾从未索要,否则他哪有能力归还! 他担心林海知道字据和欠条的事情,所以这几年能躲就躲,尽量不和林海见面。现在要去拜见林海,他心里忐忑不安,生怕对方忽然拿出欠条讨债。 凤姐对贾琏了如指掌,立即察觉到不对劲,皱眉问道:“你有事瞒着我?和林家有关?” “没有!”贾琏慌忙摇头,瞬间想到了个借口,“我想着都到大门口了,若是不去拜见一下姑丈,实在有失礼数。” 凤姐一想也是,再次推了贾琏一下:“还不赶紧下车!” 贾琏稍稍安下心来,林海即便知道字据和借条的事情,应该也不会当着凤姐的面说出来。 书房内,林海正在听赵正泽讲述不久前在城门外发生的事情,当听到贾宝玉被吓晕过去的时候,忍不住叹了口气。宁荣二公当年何等英雄,后代却如此不争气,真是辱没祖宗门楣! “老爷,荣国公府的贾琏夫妇求见。” 这时房门轻轻敲响,门外传来邱姨娘的声音。 林海大惑不解,那俩人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他忽然心里一动,莫非贾家老太太出什么事了?他让赵正泽稍等,快步走出书房。 邱姨娘不等林海询问,就低声道:“贾琏什么都没说,只说求见老爷。” 林海皱了皱眉,让邱姨娘回去,自己向客厅走去。 贾琏和凤姐站在客厅门口等着,看到林海过来,恭敬地行礼问安。 “免礼!”林海摆摆手,问道:“这会来找老夫,有什么事吗?” “姑丈大人,是这样的……”贾琏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躬身行了一礼,“小侄夫妇来此,是为了请张太医过去看看,请姑丈准许。” 凤姐不敢怠慢,也赶紧跟着行礼。 林海点点头,马上喊来一个家将,让他把张太医请过来,随后带着贾琏夫妇进了客厅等候。 贾琏心里有鬼,落座后目不斜视,也不敢主动和林海说话。 凤姐偷偷打量屋里的摆设,发现布置的典雅素净,墙上挂满了字画,可惜她不识字,不知道这些字画出自何人之手。 林海和这俩人不熟,还有些厌恶贾琏,问候了一下史老太君的身体情况就不再说话。 等了大概五六分钟,一个家将领着张太医过来了。这位老太医精神矍铄,和五年前相比丝毫不显老态。 张太医看了一眼贾琏,微笑着点点头,上前给林海行礼。 林海摆摆手:“张老免礼。荣国公府政老爷家的宝玉受了惊吓,一直昏迷不醒,劳烦你跑一趟了。” 张太医躬身答应,请门外的家将帮忙去把药箱取来。 贾琏和凤姐起身告辞,林海也不挽留,等他们离开之后,回到书房继续和赵正泽说话。 张太医跟着贾琏夫妇上了马车,忽然想起一事,问道:“王太医不是在府上吗?他怎么说?” 贾琏苦笑道:“王太医束手无策,然后推荐了张爷爷。” 张太医摸着胡须,心里有些纳闷,王太医的医术十分精湛,为何会唤不醒贾宝玉呢?莫非此事另有玄机?他询问事情的详细经过,想听听看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贾琏对此事并不了解,让凤姐把事情告诉张太医。 凤姐口齿伶俐,很快就把事情前因后果说的清清楚楚。 张太医皱眉沉思,听上去没有什么异常,就是受了惊吓而已,王太医不应该束手无策啊! 片刻之后,马车回到了大观园。 下车后,贾琏背着张太医的药箱,顺便搀扶着对方,凤姐则在前带路。 走到翠烟桥的时候,凤姐发现怡红院那边灯火通明,人影憧憧,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看来老太太已经知道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张太医,万分期盼对方能唤醒宝玉,否则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果然,进了怡红院之后,凤姐一眼就看到了鸳鸯,而且赵姨娘也在,显然贾政也过来了。 鸳鸯向凤姐使个眼色,示意老太太十分生气,让她自己小心。 凤姐暗暗叹了口气,让守在门口的袭人通报一声。 贾母坐在床边垂泪,贾政和王夫人默默站在一旁。 听说人到了,贾母迫不及待喊道:“快请张太医进来!” 凤姐搀扶着张太医进了屋子,贾琏背着药箱跟在后面。 进去后,贾母看都没看贾琏夫妇一眼,一脸期盼看着张太医。 张太医上前正要行礼,被贾母开口打断:“治病要紧,请张太医立即给宝玉诊治!” 张太医点点头,上前仔细检查了一遍,摸着胡须沉默不语。 贾母急忙问道:“是否有什么不妥?” 张太医不答反问:“王太医之前怎么说的?” 王夫人忍着气,把王太医的诊断结果说了一下,还把药方拿来给张太医看。 张太医看了药方之后脸色怪异,他的诊断结果和王太医一样。从表面上看,宝玉的身体一切正常,王太医开的药也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都是安神醒脑的药物。然而宝玉依旧昏迷不醒,看来不仅仅是惊厥这么简单,很可能是一种另类的离魂症。他把药方还给王夫人,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老身没空听你背医书!”贾母阻止张太医继续说症状,皱眉道:“你就说能不能治!” 张太医沉声道:“老朽尽力而为!” “那就赶紧!” 第216章 宝玉的婚事 张太医并未开药方,直接取出金针,用林瑾赠送的酒精消毒之后,开始在宝玉的脸上和头上扎针。 贾母和王夫人看得一脸心疼,忍了又忍才没开口阻止。 贾政嘴角抽搐了一下,转过头不敢再看。 张太医扎完针,让人端来半碗温水,从药箱里取出一粒丸药,用水化开之后,捏开宝玉的嘴灌了下去,随后坐在床边静静等待。 王夫人惊讶地问道:“张太医,不用开药方吗?” 张太医摇摇头:“不用!针灸和丸药足矣。” 王夫人本想劝张太医开个药方,被贾母眼神阻止了,只好耐着性子在一旁等待。 贾政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床边上,恭请贾母坐着等候。 贾母坐下后,紧紧握着宝玉的右手,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宝玉的脸颊。 贾政和王夫人站在贾母身后,焦急地等待着。 屋里几个人谁都不说话,气氛越来越凝重。 站在门外的贾琏凤姐等人忐忑不安,却不敢进去看看什么情况。 赵姨娘站在人群最外面,嘴角有一抹淡淡的微笑,巴不得宝玉永远都醒不过来。 十几分钟后,张太医收起金针,又在宝玉脸上揉捏了一会。 贾母和贾政夫妇期盼地盯着宝玉,结果过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王夫人忍不住了,低声问道:“张太医,宝玉怎么还没醒过来?” 张太医皱了皱眉并不回答,又取出一粒丸药,依旧用水化开之后给宝玉灌进去。 半碗水还没灌完,宝玉身体忽然抖动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两分钟后,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贾母激动的大哭起来,摸着宝玉的脸叫道:“我的儿啊,你终于醒了!” 王夫人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本想问问宝玉情况如何,太激动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贾政长出了口气,眼睛有些湿润。虽说他经常责骂殴打宝玉,但是那都是恨铁不成钢,心里还是很爱这个儿子。 张太医开始也很喜悦,不过盯着宝玉看了一会脸色就凝重起来——对方目光呆滞,听到贾母和王夫人的哭声竟然毫无反应,这分明是丢了魂了! 他赶紧喝道:“太夫人,请先别哭了,情况不太对!” 贾母止住哭泣看了看张太医,然后又看了看宝玉,一下子发现了宝玉的异常,急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夫人和贾政还没反应过来,愕然看着张太医。 张太医沉声道:“宝玉公子惊吓过甚,如今虽然醒了,但是离魂症尚未好转,故而看上去浑浑噩噩。” 贾母迫不及待问道:“如何医治?” 张太医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可以做些什么事情来刺激一下宝玉公子,或许会有奇效!” 王夫人抢先问道:“做什么事情?” 张太医问道:“宝玉公子平时最喜欢什么?” “这个……”贾母和贾政夫妇对视一眼,一时都有些难以启齿。 张太医皱眉道:“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太夫人不要隐瞒。” 贾母叹了口气,小声道:“宝玉平时最喜欢和女孩子厮混,还喜欢吃女孩子嘴上的胭脂。” 张太医愣了一下,心里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脸上却保持着平静,吩咐道:“那就从这方面入手试试,应该有些效果,若是不行,老朽再另外想办法!老朽就先告辞了。” 贾母犹豫了一下并未挽留,让贾政亲自把张太医送出去,然后喊凤姐进来,在对方耳边叮嘱了几句。 凤姐瞪大眼睛看了看呆呆躺着的宝玉,点点头出去了。 几分钟后,袭人、麝月、秋纹、四儿等大大小小一群丫鬟都进了屋子,人人都化了妆,嘴上特意涂抹着厚厚的胭脂。她们一个个脸色绯红,低着头不敢看贾母和王夫人。 贾母依旧握着宝玉的手,眼皮都没抬一下。 王夫人淡淡道:“袭人先来!” 袭人轻轻应了一声,走到床边弯下腰,亲吻着宝玉。她和宝玉也算得上是‘老夫老妻’了,动作十分娴熟。 贾母皱了皱眉,不过却没说什么,毕竟袭人是她送给宝玉的贴身丫鬟,而且王夫人已经表态要让袭人给宝玉做妾。 袭人几乎把嘴上的胭脂都涂抹到了宝玉嘴唇上,随后站直身子,期盼地盯着宝玉。不料看了一会发现还是那副呆呆的模样,一时悲从心来,眼泪大滴大滴滚落下来。 王夫人有些失望,毫不犹豫让麝月上去试试。 一群丫鬟挨个都试了一遍,甚至还让王夫人的几个丫鬟来试了试,宝玉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王夫人眼前一黑,身体一软向旁边倒下。 袭人及时伸手,一把抱住了王夫人。 贾母心里也凉了半截,不过好歹见识过大场面,勉强维持着镇定,把凤姐叫了进来,问道:“宝玉今天可曾说过什么值得注意的话?” 凤姐疑惑问道:“老太太指的是什么?” 贾母脸色有点难看,小声道:“比如谈论某个女子之类的……” 凤姐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点点头道:“我想起来了!宝兄弟今天三次提到了一个叫傅秋芳的女子,夸奖人家琼闺秀玉,才貌双全。” 贾母喃喃道:“这名字似乎有点熟悉……” 被袭人搀扶着坐在旁边的王夫人低声道:“是老爷的门生傅试的亲妹妹,确实才貌双全。” 贾母点点头,立即喊了贾政进来,吩咐道:“你去和傅试说一声,宝玉要娶她妹妹傅秋芳,事急从权,明天就成亲,三聘六礼稍后补上!” “啊?”贾政一脸惊愕,摇摇头道:“母亲,这不合礼法……” “呸!”贾母一口唾沫就吐了过去,喝道:“宝玉的命重要还是礼法重要?你去不去?不去的话,老婆子亲自去,以后你别再进这个家门了!” 贾政吓得脸色煞白,赶紧跪地请罪。 王夫人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向贾政磕头,哀求道:“老爷,请您救救宝玉!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妾身只好追随他去了!” 凤姐不敢怠慢,赶紧跟着跪下。 贾政叹了口气,黯然道:“我去!我这就去!”说罢站起身来,含泪看了一眼呆呆的宝玉,快步向外面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贾政忽然回头问道:“为何是傅家小娘子?” 王夫人低声道:“宝玉今天念叨了傅家小娘子好几次,夸赞人家琼闺秀玉,才貌双全。娶进来刺激一下宝玉,顺便冲个喜,或许宝玉就能恢复如常了。” 贾政看着宝玉,骂道:“好个孽障,整天不学好,就知道惦记……” 贾母皱眉喝道:“还不滚出去办事!” 贾政闷哼一声,沉着脸出去了。 第217章 宝玉南下求医 午后,绣衣卫大都督江鸿来到了东暖阁门外,请求觐见天子。 内侍通报之后,天子马上让江鸿进去。 “臣鸿叩见圣上!” “平身!赐座。” “多谢圣上!” 江鸿道谢起身,对帮忙搬凳子的陈秉正点头致谢。 天子问道:“情况如何?” 江鸿抱拳答道:“启禀圣上,臣暗中加派了大量人手,结果没有发现任何异动。” 那五个死士的人头在永定门外示众已经三天了,江鸿奉旨暗中加派了大量人手,想看看能否抓到马魁同党的狐狸尾巴。没想到那些人很沉得住气,三天来没有任何异动,江鸿白忙活了一场。 天子有些失望,冷冷道:“果然是一群畏威而不怀德的东西!不可放松警惕,继续严密监视,他们迟早会露出马脚!” “臣遵旨!圣上,臣还有一事禀报。臣追查逆贼从太平府往草原贩卖兵器的路线,一共追查出了两条路线,其中一条走的是安徽——河南——山西,最后从大同出关;另外一条走的是安徽——河南——陕西,最后从榆林出关。可惜的是逆贼动作很快,大部分参与者都被灭口,只抓到了两个县令,严刑拷打之后,他们承认和逆贼马魁有勾结,但是却不知道马魁的同党是谁。” 天子冷冷道:“区区两个县令,不可能知道更多的秘密。抄家,夷三族,首级送去榆林示众!” “遵旨!” 天子摸着胡须想了想,沉声道:“朕坚信马魁做这些事情不仅仅是为了钱财,肯定另有目的!动用草原上的棋子,看看能否查出什么端倪!” “遵旨!” 天子本想让江鸿退下,忽然想起一事,“朕听说贾妃的弟弟前天忽然成亲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事要从永定门外示众的那五颗人头说起,当时贾宝玉从城外归来……”江鸿压低声音,把贾宝玉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天子听完后愣了一下,问道:“贾宝玉现在什么情况?” 江鸿摇摇头:“不是很好,贾宝玉偶尔能认出史老太君,其他人都不认得了,说话时也只能断断续续说两三个字。贾家这两天又请张承过去了好几趟,张承束手无策,提议让贾宝玉南下扬州向临潼侯之子林瑾求助,史老太君已经同意了。” 天子听到林瑾的名字,嘴角露出一抹浅笑,点点头道:“朕知道了,此事暂且不要告诉贾妃,你退下。” “臣告退。”江鸿行了一礼,倒退了几步之后,转身走了出去。 天子感慨道:“很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事情了!陈秉正,你以为呢?” 陈秉正躬身道:“奴婢愚钝,请圣上明示。” 天子笑道:“逆贼的人头在永定门外示众是瑾儿的主意,结果却吓坏了贾宝玉,现在贾宝玉要南下向瑾儿求助,难道不有趣吗?” “圣上所言极是,确实是件很有趣的事情。”陈秉正点头赞同,笑道:“史老太君倒是个有眼光的,只是不知道贾家是否有拿得出手的谢礼。” 天子微微一笑,吩咐道:“贾宝玉好歹是贾妃的亲弟弟,朕不好坐视不理。你派人送一些珍贵药材过去,点明是给贾宝玉南下治病用的。” “遵旨。” 陈秉正出去后,亲自去库房领了一些珍贵稀有的药材,找来干儿子陈义,叮嘱几句之后,让陈义把一大箱子药材送去贾府。 怡红院内,宝玉躺在床上,贾母坐在床边,拉着他的手,微笑着说一些过去的事情。张太医说了,这样做有利于宝玉的恢复。如今贾母等人把张太医的话奉为圭臬,根本不敢违背。 王夫人和宝玉的新婚妻子傅秋芳坐在一旁看着,前者脸色阴沉,后者面色平静,眼中有着一抹哀愁。 傅秋芳相貌极美,书卷气十足。 三天前,贾政连夜喊来了傅试,很羞愧地把贾母的要求提了一下。 傅试想都不想就满口答应,回去后很快‘说服’了妹妹,第二天天刚亮就把妹妹送进了贾府。 傅秋芳是个聪明人,知道反抗没用,所以老老实实接受了这门婚事。进了贾府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被人用来‘冲喜’,心中难免愤懑不平,只是事到如今也只能默默忍受。 凤姐轻手轻脚走了进来,低声道:“老太太,都准备好了。” 宝玉要南下扬州求医,肯定要有人陪同。本来王夫人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她身体不好,无法长途跋涉。贾母只好让贾琏夫妇随行照顾宝玉,此外傅秋芳和袭人麝月等得力丫鬟也会随行。 贾母点点头,抚摸了一下宝玉的脸颊,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宝玉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她的身边,忽然间要去很远的地方,而且自己还无法随行,她实在放心不下。 王夫人也舍不得,奈何此事势在必行,只好强忍着劝慰贾母。 贾母让贾琏也进来,郑重其事叮嘱他和凤姐,一定要照顾好宝玉。贾母随后又嘱咐了傅秋芳几句,不忍和宝玉离别,起身准备离去。 这时贾政走了进来,低声道:“老太太,宫里来人了!” 贾母吓了一跳,赶紧问道:“有说是什么事吗?” “还不知,内侍刚到门外。林之孝跑过来报的信,他说内侍态度和蔼,应该不是坏事。” 贾母皱眉道:“那你还不赶紧去看看!” 贾政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贾母也不走了,重新坐下等待消息。 王夫人低声问道:“会不会贵妃知道了宝玉的事情?” 贾母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唉……贵妃肯定担心死了!” 二十几分钟后,贾政匆匆赶了回来,禀报说天子派人送来了一大箱子珍贵药材,还特意点明是给宝玉南下治病用的。 贾母等人又惊又喜,纷纷向皇宫方向行礼谢恩。 贾政见时间不早了,催促贾琏他们赶紧出发。 贾母叹了口气,搂着宝玉说了几句话,恋恋不舍向外走去。 贾母和鸳鸯等人刚出大观园大门,只见迎春一边抹泪一边跑了过来,惜春在后面迈开小短腿拼命追赶。 “怎么了?”贾母皱眉询问。 迎春见贾母脸色不善,不敢再哭,跪在地上哽咽道:“老祖宗,我无意中偷听到秋桐和嫣红闲聊,她们说爹爹欠了一个叫孙绍祖的五千两银子,想把我卖给孙招租抵债!” 嫣红是贾赦的妾,秋桐是贾赦的通房丫鬟,若非贾赦亲口说了这话,她们绝对不敢胡说。 贾母气得咬牙切齿,骂道:“该死的孽障,祖宗的脸都被他丢光了!” 惜春喘着粗气跑了过来,紧紧揪住迎春的衣袖。她俩都是家里可有可无的人,平时也算得上是相依为命,姐妹感情还不错。 迎春砰砰磕头,哀求道:“老祖宗,嫣红说那个孙绍祖吃喝漂堵样样俱全,家里的丫鬟被他玩弄死了好几个,我若是被拿去抵债,只怕活不过几天啊!求求老祖宗救命啊!” 贾母叹了口气:“他毕竟是你老子,我能救你一时,救不了你一世啊!” 惜春怯生生道:“老祖宗,听说三姐现在过得好的很,让二姐去她那里避一避行吗?” 贾母愣了一下,她知道探春现在管着林家的后宅,可不是一句‘过得好’那么简单,别说让迎春过去避一避,就算过去住一辈子,也就是探春一句话的事情。等等……住一辈子?她忽然心头一动,若有所思打量着迎春。 第218章 妙玉的生日(上) 妙玉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彩蝶帮着梳妆打扮。 片刻之后,彩蝶把一根玉钗插在妙玉的头发上,向旁边走了两步,仔细打量了一下妙玉,赞叹道;“小姐今天真美啊!” 妙玉微微一笑,对着镜子欣赏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彩蝶问道:“小姐,现在就过去吗?” 今天是乞巧节,也是妙玉的生日。黛玉今天一大早就让人准备生日宴,还请了伴音的戏班子到家里来表演,准备给妙玉热热闹闹过个生日。 妙玉看了看窗外,夕阳已经消失了,笑道:“那就过去。” 生日宴在抱厦举办,那边宽敞通透,而且更凉快。 妙玉带着彩蝶刚出院门,正好和宝钗莺儿主仆遇上,妙玉和宝钗互相点了点头,一起向抱厦走去。 向前走了一段路,妙玉见四下无人,低声道:“上次说的事你没忘?” 宝钗点点头:“当然!你准备怎么做?” 妙玉笑道:“到时候我来打头阵,你们帮忙敲敲边鼓就行了。” “好!” 几分钟后,妙玉和宝钗来到了抱厦,远远就听到里面传来湘云爽朗的笑声。进去一看,其他人都到了,就差她们两个。 黛玉笑着招手:“寿星来了,快过来坐。” “多谢姐姐。”妙玉笑着道谢,走过去坐在黛玉身旁。 宝钗对林瑾微微一笑,就近坐在探春旁边。 妙玉问道:“姐姐,刚才你们在笑什么呢?” 黛玉看了一眼林瑾,笑道:“哥哥说了个笑话,挺好玩的。” 妙玉顿时来了兴趣,询问林瑾是什么笑话。 湘云不等林瑾开口,就举起手喊道:“我来说!我来说!” 林瑾笑着做个手势,示意湘云可以开始了。 湘云嘿嘿一笑,轻咳一声开始讲述:“有一天,一头牛询问一头驴,蠢这个字下面两只虫,你说哪只是公虫子,哪只是母虫子啊?驴想了想,摇摇头说不知道。牛嘲笑说不愧是蠢驴,连这个都不知道!”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看了看妙玉,又看了看宝钗。 妙玉想不出来答案,又不能说不知道,那样岂不成了蠢驴,只好装作冥思苦想的样子。 宝钗皱着眉头想了想,也一筹莫展,迅速看了一眼林瑾。 林瑾脸色不变,悄悄抬了一下左手。 宝钗眼睛一亮,答道:“我猜左边虫子是公虫子!” 湘云瞪大眼睛:“宝姐姐怎么猜到的?” 宝钗笑道:“男左女右嘛!” 湘云竖个大拇指赞道:“宝姐姐果然聪慧,瑾哥哥就是这么说的!” 妙玉皱着眉,狐疑地看着宝钗,有些怀疑对方在作弊,可惜没有证据。 这时杜鹃出现在门口,禀报说王基一家到了。 “你们坐着,妙玉和我去迎接一下。”林瑾笑着吩咐一句,和妙玉向外面走去。 刚到门外,王基已经走进了院子,周氏抱着王晨跟在身后。 “义父!”王晨一看到林瑾,就伸出手要抱抱。 周氏微微一笑,把女儿放在地上,小姑娘立即跑向林瑾。 林瑾怕她摔着,几个大步上前抱了起来,惯例玩起了举高高。 小姑娘开心地大笑起来,笑声犹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 林瑾连续举了七八下才停下来,把王晨抱在怀里,笑着问道:“晨儿,开不开心啊?” “嗯!”王晨猛点头,看了看周围,问道:“义父,怎么不见球球它们?我想和它们玩!” “估计在花园里,我让人带你去找它们玩,等会吃饭的时候记得回来啊!” “嗯!晨儿知道了。” 林瑾喊来墨香和雪雁,让她们带着王晨去找球球一家玩耍。 妙玉上前向王基和周氏行礼问好,从周氏手里接过了礼单,道谢之后说笑了几句,一起回了屋里。 林瑾和王基是干亲家,两家人彼此都很熟悉,因此没什么避讳。王基挨着林瑾坐下,周氏坐在王基左边,旁边是宝钗。 刚坐下聊了几句,杜鹃又来禀报,说马超群前来给妙玉祝寿。 林瑾并未出去迎接,妙玉一个人出去了一趟,和马超群说了一会话,把对方送到院门外,拿着好几张礼单回了屋子。 黛玉惊讶地问道:“怎么这么多礼单?” 妙玉笑着把礼单递给黛玉:“鲍天德和几个大商人也送了礼物过来,姐姐收着。” 黛玉摇摇头:“人家送你的,你给我做什么?回头挑几样好的,给姐妹们一人送一份。” “嗯!” 湘云和宝钗等人笑着向妙玉道谢,若是妙玉开口要送,她们不一定会要,但是黛玉发话了,那就必须给这个面子。 林瑾看时间差不多了,吩咐上酒菜。 首先上来的是一个半人高的大蛋糕,上面用奶油写着‘妙玉生辰快乐’几个大字。这自然是林瑾的手笔,他知道大概的制作方法,告诉大厨之后,实验了不多几次就做出了成品。 “谢谢夫君!”妙玉向林瑾道谢,眼中情意绵绵。 林瑾微笑着点点头,看了看其他人,大声道:“以后不管谁过生日,咱们都热热闹闹办一场生日宴。” 众女本来对妙玉有些羡慕甚至嫉妒,听了这话心里的酸意顿时没了,纷纷笑着点头叫好。 “哇!好大的蛋糕!”这时王晨领着球球一家三口来到门口,看到那个大蛋糕惊呼一声就跑了进来。 三只小熊猫闻到香味立即跟了进来,围着林瑾和黛玉打转。 妙玉分了一块蛋糕给王晨,乐得小姑娘眉开眼笑,闹着要和球球它们一起吃。 黛玉无奈,只好让杜鹃搬了张小桌子放在门口,摆放了一些水果和干果,任由王晨和球球它们玩耍吃东西。 众女都拿出礼物送给妙玉,顺带说一句生日快乐。 妙玉面带微笑,不管礼物是否贵重,接过之后都真诚道谢。 林瑾最后送出礼物,正是之前他亲手设计的那条项链,风格和众女身上的首饰截然不同,看上去十分新奇漂亮,引来众人的一片赞叹。 湘云心直口快,笑道:“瑾哥哥可不能偏心哦,以后我们过生日也要你亲手设计一件礼物才行!” 宝琴探春和英莲马上大声附和湘云,宝钗岫烟也微笑着点头。 林瑾自然不会厚此薄彼,满口答应下来。 第219章 妙玉的生日(下) 妙玉收完礼物,开始分发蛋糕。第一块依旧给了王晨,小姑娘刚才拿的那一块几乎都进了球球它们的肚子。她足足花了七八分钟才把偌大的蛋糕分发完毕,就连丫鬟们都每人分了一块。 蛋糕吃完后,其他的菜也都端了上来,山珍海味样样有,无一不是色香味俱全。 吃了一些菜之后,湘云带头给妙玉敬酒,而且一来就是两杯。 妙玉喜欢喝茶,不怎么饮酒,酒量很浅,两杯酒下肚就脸颊发烫。 随后宝钗探春等人相继过来敬酒,妙玉来者不拒,很快就面红耳赤,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黛玉皱了皱眉,心里有些奇怪,大家都知道妙玉酒量很浅,按理说不会敬这么多杯酒才对。 眼看着宝琴又端着酒杯走到妙玉身旁,林瑾问道:“妙玉啊,要不我帮你喝几杯?” “不……不用!我又没喝醉!”妙玉摇了摇头,从宝琴手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娇躯晃了晃差点没站稳,幸亏宝琴一把扶住。 黛玉站起来拍了拍妙玉的后背,皱眉道:“不能喝就算了!” 妙玉一脸傻笑,晃了晃脑袋,“没……没事!我……还能……喝!夫君还没给我敬酒呢!” 林瑾向宝琴使个眼色,让她别敬第二杯了,自己倒了小半杯酒走到妙玉身旁,笑道:“我来敬你了,喝了这杯就别喝了啊。” “好!”妙玉用力点头,伸手去接酒杯,晕晕乎乎没接到,一掌拍在林瑾手臂上,身体一软就要摔倒。 林瑾赶紧扔了酒杯,一把抱住了妙玉。 妙玉搂着林瑾的脖子,忽然哭了起来。 “大好的日子,怎么哭了啊?”林瑾愕然询问。 妙玉泪流满面,抽噎道:“我担心夫君将来不喜欢我了!” 林瑾抚摸着妙玉的后背,轻声安慰:“绝对不会!你别胡思乱想!” 妙玉点了点林瑾的心口,黯然道:“一个人的心就这么大,能装多少人呢?如今已经有这么多姐妹了,将来若是再多几个,你肯定会冷落我的!” 王基一直在默默看热闹,差点笑出声来,被周氏及时拍了一下大腿。 黛玉本来都从袖中取出帕子准备给妙玉擦眼泪了,听了这话悄悄把帕子收了回去。 宝钗和探春迅速对视一眼,随时准备声援妙玉。 宝琴也看出了端倪,端着酒杯回去悄悄坐下。 湘云本想劝解几句,被探春悄悄拉了一下衣袖,也保持了沉默。 英莲看了看主心骨黛玉,又看了看好朋友岫烟,发现她俩都没说话,也不敢多说什么。 王晨和妙玉很亲近,见她哭了,赶紧跑过来抓着她的衣襟,仰着头问道:“妙玉姨娘,你怎么哭了啊?谁惹你生气了吗?” 妙玉摸了摸王晨的小脑袋,低声道:“晨儿,没人惹我生气,是我自己太小气。” 王晨将信将疑,拉了一下林瑾的裤腿,气哼哼问道:“义父,是不是你惹妙玉姨娘生气了?妙玉姨娘人可好了,你应该对她好一点!” 林瑾脸色尴尬,又没法对小姑娘解释,只好给王基使眼色,让他赶紧把女儿抱走。 王基嘿嘿一笑,对林瑾的示意视而不见。 林瑾只好向王晨保证以后一定对妙玉好好的,绝不会再惹她生气。小姑娘满意地点了点头,跑回去继续和球球它们玩耍。 林瑾目光从湘云宝钗等人脸上一一扫过,发现她们都期盼地看着自己,哪还不明白她们的想法,替妙玉擦了擦眼泪,沉声道:“我向你们保证,以后不会再往家里带一个女子!” “夫君,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绝对绝对不能反悔哦!”妙玉破涕为笑,伸出小指头要和林瑾拉钩。 林瑾摸了摸妙玉的脸颊,笑道:“我和你们说过的话,什么时候食言过?”不过话虽如此,他还是和妙玉拉钩保证。 宝钗和探春相视一笑,本来还想着敲敲边鼓声援妙玉,没想到对方几句话就搞定了。 除了英莲之外,其他人都反应过来,心里暗暗称赞妙玉。 妙玉嘿嘿傻笑,紧紧搂着林瑾的脖子,眼中情意绵绵。 林瑾担心妙玉当众出丑,向王基夫妇告了声罪,把妙玉抱了起来,对岫烟笑道:“让妙玉在你屋里休息一会,喝点醒酒汤缓一缓。” 岫烟点点头,领着林瑾出了客厅。 周氏感慨道:“彦瑜贤弟对女孩子可真体贴啊!夫君,你怎么不学学呢?” 王基笑道:“学他没问题,只是夫人能否准许我多纳几个女子?” “做梦!”周氏柳眉倒竖,狠狠掐了一把王基。 “那我还是不学了……”王基哀叹一声,脸色十分沮丧。 屋里的气氛本来有点尴尬,被王基夫妇这么一打岔,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黛玉感激地向周氏点点头,招呼大家继续吃喝。 林瑾抱着妙玉进了岫烟的屋子,正要把妙玉放在床上,发现她竟然已经睡着了。他哭笑不得,把妙玉轻轻放下。 岫烟从柜子里取了一床薄毯,给妙玉盖在身上,低声道:“她以前也喝醉过一次,吵着要乘风归去,闹腾了很久呢。” 林瑾摸了摸妙玉的额头,微笑道:“难怪这么多年没见过她喝醉酒,原来酒品不好啊!这家伙有时候也挺傻的,借酒发疯喝两杯就行了,她却喝了那么多。” 岫烟眨了眨眼睛,小声问道:“瑾哥哥看出来了?” 林瑾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这事确实是我不好,委屈你们了。” 岫烟微微一笑,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了林瑾。 林瑾把手按在岫烟的手背上,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公子,醒酒汤熬好了。”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杜鹃的声音。 林瑾松开岫烟的手,吩咐杜鹃进来。 岫烟迅速整理了一下有点凌乱的衣服,过去坐在了床边上。 杜鹃端着醒酒汤进来,岫烟接了过去,对林瑾笑道:“瑾哥哥,你出去招待客人,我给她喂。” “那就麻烦你了。”林瑾点点头,带着杜鹃出去了。 妙玉听着脚步声远去,睁开眼睛对岫烟笑了笑。 岫烟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碗扔了:“你没喝醉啊?” 妙玉笑道:“醉了啊,不过还保持着几分清醒,我怕他责怪,所以装睡。” 岫烟微微一笑,舀了一勺汤送到妙玉唇边,“快把醒酒汤喝了,这是瑾哥哥的配方,效果很好的。” 妙玉道了声谢,慢慢喝起了醒酒汤。 第220章 再会贾琏 林瑾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上,目送王基的马车在四个骑士的护卫下逐渐远去,转身向里面走去。回到后院抱厦,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黛玉、宝琴、岫烟和妙玉,一个个也是哈欠连天。 妙玉酒醒了大半,不过还是有点头晕,看到林瑾来了,立即站了起来。 林瑾对黛玉三人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歇着去。” 黛玉掩嘴打了个哈欠,道了声晚安,领着宝琴和岫烟向里面走去。 “咱们也回去。”林瑾向妙玉伸出手。 妙玉嫣然一笑,拉着林瑾的手,并肩向外走去。 出了院门,妙玉低声道:“夫君,头晕,走不动啦。” “上来。”林瑾松开妙玉的手,背对她弯下了腰。 妙玉笑嘻嘻地扑到林瑾背上,搂住他的脖子,歪过头在他脸上亲吻了一下。 林瑾把妙玉往上托了托,慢慢向前走去。 妙玉凑到林瑾耳边,小声道:“夫君,我今天好高兴!” 林瑾微笑道:“过生日肯定高兴啊!” “过生日当然高兴,不过我更高兴的是你没有拒绝我的提议,还当众做出了承诺!如果你当时一口拒绝,我肯定伤心死了!” 林瑾沉默了一下,低声道:“这事是我不好……” “夫君,不用说了。”妙玉捂住了林瑾的嘴,又偏过头亲了亲他的脸颊,“我以后会对你更好的!” 林瑾拍了拍妙玉的手:“你已经对我很好了,还想怎么更好啊?” 妙玉凑到林瑾耳边,悄悄道:“我以后给你生很多儿女。” 林瑾笑道:“好啊,等你十八岁以后一年生一个,一直生到二十八岁。” “我又不是猪!”妙玉笑着轻轻打了一下林瑾。 说话间已经到了妙玉居住的小院门外,彩蝶刚才已经回来了,见林瑾背着妙玉,微笑着迎了上来。 “小姐,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 妙玉点点头:“知道啦,你先去睡。” 彩蝶答应一声,向旁边的厢房走去。她平时在妙玉卧室的外间歇息,林瑾过来的时候,才会去厢房暂住。 林瑾背着妙玉进了屋,顺手锁上了房门。他把妙玉放下,向旁边的洗手间走去,准备洗漱一下。洗手间很大,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浴缸,装了一大半热水,热气氤氲,撒了很多花瓣,淡淡的花香味扑鼻而来。 以前家里洗澡用的是浴桶,林瑾回来后改造了洗手间,黛玉湘云她们那边也是如此。 妙玉跟了过来,笑道:“夫君,你陪我一起洗!” 俩人也算是老夫老妻了,除了最后一步,其他该做的都做过很多次了。 “你先去泡着,我洗脸刷牙。” 妙玉嗯了一声,在旁边的小椅子上坐下,脱掉绣鞋,换上了一双木制拖鞋。随后她解开腰带,除去了衣物,躺在了浴缸中。 林瑾洗漱完毕,刚换上拖鞋,只听得外面传来敲门声。他皱了皱眉,出了洗手间,对门外问道:“什么事?” “公子,巡城士兵来报,说京城荣国公府的贾琏夫妇和贾宝玉夫妇到了城外,说有很要紧的事情要连夜进城。他们不敢开门,特来向公子请示。” 妙玉听得分明,一脸的不高兴,两条雪白的玉腿在水里用力扑腾了几下,溅起了大片水花。 林瑾并未留意妙玉的小动作,他心里十分震惊,贾宝玉什么时候成亲了?莫非是巡城士兵听错了? 他重新换上鞋子,凑过去亲了亲妙玉,“我得去看看怎么回事,你洗完了先睡,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哦……”妙玉闷闷不乐点点头,叮嘱道:“尽量早点回来啊!” “我知道了。”林瑾摸了摸她的脸颊,快步向外走去。 林瑾打开门,询问站在门口的彩蝶:“巡城士兵在哪?” “在门房等候。” “你去服侍妙玉洗澡,完了回厢房歇息,我忙完了还会回来。” “是。” 林瑾出了内院,包勇和几个家将已经在院门外等着了,跟着他一起向外院走去。 到了大门口,几个巡城士兵正在门房外面候着,见林瑾来了,赶紧上前行礼问好。他们并不归林瑾管辖,不过人人都知道林小侯爷出手大方,所以遇到和林家有关的事情,都会争抢着前来报信。 “免礼。”林瑾挥了挥手,问道:“你们没听错,确实是‘贾宝玉夫妇’?” “启禀小侯爷,我们几十个人都听得很清楚,确实是‘贾宝玉夫妇’。” 林瑾心里十分好奇,前几天赵正泽回来的时候还说贾宝玉被示众的五颗人头吓晕了,怎么忽然就成亲了?新娘子又是谁呢? 他随手点了一个家将,吩咐道:“你马上去绣衣卫千户所,请赵千户到城门相见。” 上次连夜前往苏州的时候,林瑾借用的就是绣衣卫的关防文书,如今赵正泽本人就在城内,直接让对方跑一趟就行了。 家将答应一声,迅速向大门外跑去。 林瑾让人给那几个报信的巡城士兵一人发了二两银子,让他们随后赶来,自己和包勇等人乘坐马车赶往城门。 林瑾刚到城门,赵正泽也赶了过来,上来抱拳行礼,问道:“公子,发生了什么事?” 林瑾一边往城墙上走,一边沉声道:“巡城士兵禀报说贾琏夫妇来了,有要事需要连夜进城,据说还有贾宝玉夫妇,你回来之前可曾听说过贾宝玉成婚的事情?” 赵正泽愕然摇头:“在下只知道贾宝玉吓晕了,并未听说他成婚的事情!公侯之家举办婚事不可能这么仓促,莫非听错了?” “我也这么觉得。等下问问就知道了。” 俩人很快上了城头,值守的巡城士兵赶紧上来行礼,顺便打了几支火把过来。 林瑾和赵正泽扶着城垛向外一看,只见城门外一溜排着七辆马车,四周都有仆人打着火把。 贾琏站在最前面那辆马车旁边,一直看着城墙上面。当他看到几支火把出现在城头上的时候,知道林瑾可能到了,不由得一阵心虚。 林瑾一眼就看到了贾琏,喊道:“表兄为何夤夜而来?” 贾琏深吸几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大声答道:“有要事请表弟帮忙,请表弟打开城门,进去之后再说。” “稍等一下!”林瑾喊了一声,看了一眼赵正泽。 赵正泽喊来巡城士兵的头领,出示了千户腰牌,让他们立即打开城门。 第221章 林瑾做媒 在贾琏的注视之下,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他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向里走去,若是林瑾想拿欠条说事,躲是躲不过去的。 车夫一提缰绳,马车缓缓跟在了贾琏身后,后面几辆马车也同时动了起来。 贾琏进了城门,只见林瑾站在城墙楼梯附近,身旁有好几个人打着火把。他停住脚步等了几秒钟,见林瑾完全没有上来迎接的意思,只好继续向前走去。 林瑾等到贾琏到了几步开外,这才迈步上前拱手行礼:“表兄别来无恙啊?” 贾琏赶紧还礼,笑道:“还算安好。多年不见,表弟风采依旧,真是可喜可贺啊!” 寒暄了两句,林瑾问候了一下贾母等人,问道:“表兄为何忽然来到扬州,而且还连夜入城?” “唉……”贾琏叹了口气,语气十分沮丧,“一言难尽啊!事情要从永定门外说起……老太太让我们护送宝玉夫妇南下,担心人手不够,又让迎春也跟着南下。惜春闹着要随行,老太太也答应了。” 贾琏花了几分钟,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林瑾愣住了,没想到这件事的根源还在自己身上,不过贾宝玉的胆量也太小了! 贾琏期待地问道:“表弟可有把握医治宝玉?” “我得仔细检查一遍才能下结论。事不宜迟,先回去再说。” 贾琏点点头,转身走向马车。 “表兄且慢!”林瑾叫住了贾琏,似笑非笑道:“我想了解一下宝玉病情的详细情况,表兄和我同车!” 贾琏心里颤抖了一下,却不敢拒绝,陪笑道:“没问题。我先去打声招呼。” 林瑾点点头,贾琏走到马车旁边,敲了敲车窗,“表弟约我同车而行,你们随后跟上就是。” “知道了!” 林瑾听这声音爽朗大气,倒是和湘云有点类似。 林瑾向赵正泽道谢告辞,和贾琏一起上了马车。车夫一扬鞭,马车缓缓启动。 马车内壁上镶嵌着两盏灯,光线柔和明亮。贾琏正好坐在一盏灯的对面,他脸色不太好看,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林瑾问道:“你可知道张太医诊治的全部过程?” 贾琏见林瑾没说欠条的事情,心里稍稍安稳了一点,从荷包里取出一张折叠的纸递了过去,“都写在这了。” 林瑾打开一看,上面详细写着张太医如何诊治的,宝玉后来的病情变化也有详细记载。看完后,他心里已经有数了,随手把纸张放在案几上。 贾琏犹豫再三,低声问道:“表弟,情况如何?” 林瑾淡淡道:“还行。” 贾琏心里很焦急,来的时候老太太说了,若是治不好宝玉,就要追究他和凤姐的责任——当时谢坤喊的是他的名字,又是凤姐让宝玉看看外面是谁在喊。照这说法,他们夫妇还真脱不了干系。 他陪笑问道:“表弟说的‘还行’是什么意思?” 林瑾不答反问:“你希望是什么意思?” 贾琏愣了一下,低声道:“我当然希望宝玉能好起来。” “真心话?” 贾琏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他才是荣国公府的爵位继承人。然而老太太实在太偏心,眼中只有个宝玉,对他这个长房长孙毫不在意,他心里早就怨气冲天了,只是不敢表露出来而已。 林瑾笑着转移了话题:“表兄还记得五年前做过什么吗?” 贾琏心头一颤,那还顾得上怨恨老太太,额头上冷汗直冒,陪笑道:“当然记得,只是这些年手头紧,所以拖延至今,还请表弟再宽限一些日子。” 林瑾从荷包中取出一张字据摊在案几上,冷冷道:“这张归还字画的字据期限是三年,如今已经五年了,表兄还想拖延到何时?” 贾琏愤然道:“当时我被你骗了,才写了这张字据!” 林瑾呵呵一笑,盯着贾琏不说话。 贾琏和林瑾目光对视了一会,颓然低下头,“好,我认账!” 林瑾低声道:“有件小事要你帮忙,事成之后,这张字据一笔勾销!” “什么事?”贾琏一脸警惕,五年前被林瑾坑惨了,他害怕再被坑一次。 林瑾笑着问道:“你刚才说你妹妹迎春也来了,她还没婚配?” 贾琏愕然盯着林瑾,反应过来之后一脸欣喜,“你看上迎春了?” 林瑾皱眉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没婚配!只是……”贾琏摇摇头,有些难以启齿。 林瑾微微一笑,敲了敲案几上的那张字据。 贾琏眼神一凝,赶紧道:“此事实在丢人,不过表弟不是外人,知道也无妨。是这样的,老爷欠了一个叫孙绍祖的五千两银子,想把迎春嫁过去抵债。” 林瑾恍然大悟,看来迎春来扬州是为了躲避此事。 贾琏小声道:“那个孙绍祖无恶不作,又喜欢虐待女人,迎春嫁给他肯定没什么好下场!表弟若是看上了迎春,只需出点钱,老爷肯定会答应!” 林瑾笑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给迎春找个好夫婿而已。” 贾琏一脸失望,随口问道:“是谁?” “汉威造船厂主事薛枫之子薛蝌相貌英俊,才华过人,一直没遇到合适的女子,我觉得迎春会是他的良配!表兄若是同意此事,这张字据就是你的了!” 其实林瑾很清楚,只要钱到位,贾赦一定会答应这门婚事,贾琏是否同意无关紧要。不过这张字据本来就是坑了贾琏才得到的,当时的目的是教训一下贾琏,并没想过真让对方履约,正好借此机会一笔勾销。那张十五万两的欠条林瑾会继续留着,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我答应!”贾琏毫不犹豫点点头:“不过老爷贪婪成性,薛家肯定要多出点钱才行。” “钱不是问题。”林瑾不屑地笑了笑,把字据推给了贾琏。 贾琏一把抓起来,几下撕成碎片,打开车窗丢了出去,心里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这张字据牵涉到王绾,绝对不能让家里人知道,那张十五万两的字据相对轻松一些,大不了就说赌钱输了,老太太和老爷顶多把自己暴打一顿。 “那个薛蝌现在做什么营生?”贾琏笑着询问,他不像贾赦那样贪婪冷血,对迎春还是有些兄妹感情。 第221章 林瑾做媒 在贾琏的注视之下,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他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向里走去,若是林瑾想拿欠条说事,躲是躲不过去的。 车夫一提缰绳,马车缓缓跟在了贾琏身后,后面几辆马车也同时动了起来。 贾琏进了城门,只见林瑾站在城墙楼梯附近,身旁有好几个人打着火把。他停住脚步等了几秒钟,见林瑾完全没有上来迎接的意思,只好继续向前走去。 林瑾等到贾琏到了几步开外,这才迈步上前拱手行礼:“表兄别来无恙啊?” 贾琏赶紧还礼,笑道:“还算安好。多年不见,表弟风采依旧,真是可喜可贺啊!” 寒暄了两句,林瑾问候了一下贾母等人,问道:“表兄为何忽然来到扬州,而且还连夜入城?” “唉……”贾琏叹了口气,语气十分沮丧,“一言难尽啊!事情要从永定门外说起……老太太让我们护送宝玉夫妇南下,担心人手不够,又让迎春也跟着南下。惜春闹着要随行,老太太也答应了。” 贾琏花了几分钟,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林瑾愣住了,没想到这件事的根源还在自己身上,不过贾宝玉的胆量也太小了! 贾琏期待地问道:“表弟可有把握医治宝玉?” “我得仔细检查一遍才能下结论。事不宜迟,先回去再说。” 贾琏点点头,转身走向马车。 “表兄且慢!”林瑾叫住了贾琏,似笑非笑道:“我想了解一下宝玉病情的详细情况,表兄和我同车!” 贾琏心里颤抖了一下,却不敢拒绝,陪笑道:“没问题。我先去打声招呼。” 林瑾点点头,贾琏走到马车旁边,敲了敲车窗,“表弟约我同车而行,你们随后跟上就是。” “知道了!” 林瑾听这声音爽朗大气,倒是和湘云有点类似。 林瑾向赵正泽道谢告辞,和贾琏一起上了马车。车夫一扬鞭,马车缓缓启动。 马车内壁上镶嵌着两盏灯,光线柔和明亮。贾琏正好坐在一盏灯的对面,他脸色不太好看,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林瑾问道:“你可知道张太医诊治的全部过程?” 贾琏见林瑾没说欠条的事情,心里稍稍安稳了一点,从荷包里取出一张折叠的纸递了过去,“都写在这了。” 林瑾打开一看,上面详细写着张太医如何诊治的,宝玉后来的病情变化也有详细记载。看完后,他心里已经有数了,随手把纸张放在案几上。 贾琏犹豫再三,低声问道:“表弟,情况如何?” 林瑾淡淡道:“还行。” 贾琏心里很焦急,来的时候老太太说了,若是治不好宝玉,就要追究他和凤姐的责任——当时谢坤喊的是他的名字,又是凤姐让宝玉看看外面是谁在喊。照这说法,他们夫妇还真脱不了干系。 他陪笑问道:“表弟说的‘还行’是什么意思?” 林瑾不答反问:“你希望是什么意思?” 贾琏愣了一下,低声道:“我当然希望宝玉能好起来。” “真心话?” 贾琏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他才是荣国公府的爵位继承人。然而老太太实在太偏心,眼中只有个宝玉,对他这个长房长孙毫不在意,他心里早就怨气冲天了,只是不敢表露出来而已。 林瑾笑着转移了话题:“表兄还记得五年前做过什么吗?” 贾琏心头一颤,那还顾得上怨恨老太太,额头上冷汗直冒,陪笑道:“当然记得,只是这些年手头紧,所以拖延至今,还请表弟再宽限一些日子。” 林瑾从荷包中取出一张字据摊在案几上,冷冷道:“这张归还字画的字据期限是三年,如今已经五年了,表兄还想拖延到何时?” 贾琏愤然道:“当时我被你骗了,才写了这张字据!” 林瑾呵呵一笑,盯着贾琏不说话。 贾琏和林瑾目光对视了一会,颓然低下头,“好,我认账!” 林瑾低声道:“有件小事要你帮忙,事成之后,这张字据一笔勾销!” “什么事?”贾琏一脸警惕,五年前被林瑾坑惨了,他害怕再被坑一次。 林瑾笑着问道:“你刚才说你妹妹迎春也来了,她还没婚配?” 贾琏愕然盯着林瑾,反应过来之后一脸欣喜,“你看上迎春了?” 林瑾皱眉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没婚配!只是……”贾琏摇摇头,有些难以启齿。 林瑾微微一笑,敲了敲案几上的那张字据。 贾琏眼神一凝,赶紧道:“此事实在丢人,不过表弟不是外人,知道也无妨。是这样的,老爷欠了一个叫孙绍祖的五千两银子,想把迎春嫁过去抵债。” 林瑾恍然大悟,看来迎春来扬州是为了躲避此事。 贾琏小声道:“那个孙绍祖无恶不作,又喜欢虐待女人,迎春嫁给他肯定没什么好下场!表弟若是看上了迎春,只需出点钱,老爷肯定会答应!” 林瑾笑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给迎春找个好夫婿而已。” 贾琏一脸失望,随口问道:“是谁?” “汉威造船厂主事薛枫之子薛蝌相貌英俊,才华过人,一直没遇到合适的女子,我觉得迎春会是他的良配!表兄若是同意此事,这张字据就是你的了!” 其实林瑾很清楚,只要钱到位,贾赦一定会答应这门婚事,贾琏是否同意无关紧要。不过这张字据本来就是坑了贾琏才得到的,当时的目的是教训一下贾琏,并没想过真让对方履约,正好借此机会一笔勾销。那张十五万两的欠条林瑾会继续留着,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我答应!”贾琏毫不犹豫点点头:“不过老爷贪婪成性,薛家肯定要多出点钱才行。” “钱不是问题。”林瑾不屑地笑了笑,把字据推给了贾琏。 贾琏一把抓起来,几下撕成碎片,打开车窗丢了出去,心里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这张字据牵涉到王绾,绝对不能让家里人知道,那张十五万两的字据相对轻松一些,大不了就说赌钱输了,老太太和老爷顶多把自己暴打一顿。 “那个薛蝌现在做什么营生?”贾琏笑着询问,他不像贾赦那样贪婪冷血,对迎春还是有些兄妹感情。 第222章 林瑾对惜春的善意 贾琏听了薛蝌的详细情况,心里又惊又喜,哪怕他远在京城,也听说过汉威造船厂和四海银行的名声,迎春嫁给薛蝌比嫁给孙绍祖要好一百倍,自己以后或许也能沾点光。他郑重其事向林瑾拱手致谢,心里对林瑾的怨恨也减轻了大半。 林瑾笑道:“都是自家人,表兄不必见外。” “对对对,咱们是自己人。”贾琏赶紧附和,心里暗骂林瑾狗脸不认人,既然是自己人,当初坑自己的时候怎么不讲情面? 林瑾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宁国公府已故的敬老爷生前有没有侍妾?” 贾琏有些茫然,根本不明白林瑾为何问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答道:“敬老爷是个痴情种子,一生都无侍妾。可惜……” 林瑾点点头,低声问道:“他的夫人是不是因为难产去世的?” 贾琏瞠目结舌,贾敬夫妇伉俪情深,夫人难产去世之后,贾敬自觉了无生趣,于是抛弃大好前程出家修道,最终金丹吃多了死了。这件事很不光彩,在贾家是禁忌,林瑾怎么知道的? 林瑾看到贾琏的表情就知道了答案,对尚未谋面的惜春更添了一份怜惜——母亲难产去世,父亲又把母亲去世的责任推在她头上,亲哥哥贾珍对她不闻不问,只得寄人篱下,养成了个偏激冷漠的性子,贾家破败之后出家为尼,过着凄凉的生活。(注1) 贾琏正要问问林瑾为何提起贾敬的事情,只觉得马车缓缓减速,很快停了下来。 林瑾做个请的手势:“表兄,请下车。” 贾琏笑道:“你先请。” 林瑾也不客气,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贾琏随后下车,抬头看了一眼大门,借着两侧灯笼的光芒看得很清楚,和五年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林忠和几个仆人打着灯笼迎了上来,向贾琏行礼问好,贾琏客气点头回应。 林瑾笑道:“表兄,请表嫂和两位妹妹下车。” 贾琏点点头,过去敲了敲车厢:“到了,下来。” 林瑾看向车门,想看看王熙凤是否担得起‘神仙妃子’这个称呼。 车门打开后,一个十分漂亮的丫鬟先下来,摆好脚凳之后,搀扶着一个美貌妇人下了车。只见她穿金戴银,衣衫华贵,身上彩绣辉煌,富贵bi人。一双丹凤三角眼,眉如柳叶,身材苗条,体格风sao,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林瑾微微点头,确实是个十分美艳的妇人,若是只看身材曲线,宝钗都略逊一筹。 凤姐打量了一下林瑾,心里震惊万分,传闻此子貌比潘安,她一直以为是以讹传讹,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贾琏宝玉都是难得的美男子,但是和林瑾相比难免相形见绌。 贾琏笑着给双方作介绍:“表弟,此乃你表嫂王氏;夫人,此乃林家表弟。” 凤姐迅速回过神来,走过来笑道:“早就听说表弟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比你表兄强多了。” 贾琏脸颊抽搐了一下,却不敢开口反驳。 林瑾拱手行礼:“小弟见过表嫂。” 凤姐笑容灿烂,屈膝还了一礼。 这时迎春和惜春也下了车,二人手拉手走了过来。迎春低着头不敢看人,惜春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林瑾。 贾琏皱眉道:“见到林家表兄为何不行礼?” 迎春赶紧松开惜春,向林瑾行礼问好,紧张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迎春妹妹不必多礼。”林瑾虚扶了一把,见惜春一板一眼要向自己行礼,笑着拦住她,顺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小姑娘不要这么古板,要活泼一点。我有个干女儿,比你小不了几岁,回头你俩可以一起玩。” 贾琏和凤姐惊讶地看着林瑾,完全不明白他为何对刚见面的惜春如此友善。 惜春有些懵,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男子摸头,而且还是个陌生男子。奇怪的是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隐隐还有一点喜欢。 傅秋芳和袭人扶着宝玉也下了车,慢慢走了过来。 林瑾仔细端详了一下宝玉,发现果然和甄宝玉几乎一模一样。他打了声招呼,宝玉愣愣看着他,并未做出任何回应。 傅秋芳按捺住心里的酸楚,向林瑾行礼问好。 林瑾还了一礼,笑道:“先进去再说。”说罢,他拉着惜春的小手向大门走去。 惜春稍微挣扎了一下,偷偷看了一眼林瑾的侧脸,低下头任由对方拉着自己。 林忠赶紧让几个仆人打着灯笼在前带路,他要留下来安置贾琏他们的仆人丫鬟。 贾琏凤姐和迎春都一脸惊讶,惜春冷漠孤僻,对亲哥哥贾珍都不待见,时常冷言冷语,怎么和刚见面的林瑾如此亲近? 贾琏小声嘀咕:“这小丫头也看脸吗?” 凤姐淡淡道:“女人不管年级大小,都喜欢美丽的东西。迎春妹妹,你说是不是啊?” “啊?”迎春愣了一下,赶紧点点头:“二嫂说的是!” 凤姐呵呵一笑,过去推开袭人,和傅秋芳一起搀扶着宝玉向大门走去。 贾琏叹了口气,和迎春默默跟在后面。 凤姐一边向里走,一边打量着周围的布置,顺便和家里的大观园做个对比,不禁有些看轻林家,这也太朴实无华了? 若是林瑾知道凤姐的想法,只会奉上四个字‘不学无术’。林家的格局布置在外行人眼里就是朴实无华,毫无富贵之家的气魄,只有行家才知道,这叫低调内敛,典雅别致。别的不说,随便从墙上摘一幅画,拿出去最少也能卖千两银子。 很快到了后花园,惜春忽然惊呼一声,紧紧抱住了林瑾的手臂。 “别怕!”林瑾摸了摸惜春的小脑袋,问道:“怎么了?” 惜春指着花坛旁边的几间小木屋,声音十分惊恐,“那……那边有狼!我看到狼的眼睛了!” “狼?”贾琏夫妇和迎春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向林瑾身边凑了凑。 林瑾顿时明白过来,微笑道:“那不是狼,是家里养的小伙伴。球球!球球!” 如今天热了,黛玉让人在后花园搭建了几间小木屋,让球球一家和小鹿哟哟居住。 球球刚才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往外看,恰好被惜春看到产生了误会。它听到林瑾的喊声,爪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推开木屋小门走了过来。 第222章 林瑾对惜春的善意 贾琏听了薛蝌的详细情况,心里又惊又喜,哪怕他远在京城,也听说过汉威造船厂和四海银行的名声,迎春嫁给薛蝌比嫁给孙绍祖要好一百倍,自己以后或许也能沾点光。他郑重其事向林瑾拱手致谢,心里对林瑾的怨恨也减轻了大半。 林瑾笑道:“都是自家人,表兄不必见外。” “对对对,咱们是自己人。”贾琏赶紧附和,心里暗骂林瑾狗脸不认人,既然是自己人,当初坑自己的时候怎么不讲情面? 林瑾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宁国公府已故的敬老爷生前有没有侍妾?” 贾琏有些茫然,根本不明白林瑾为何问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答道:“敬老爷是个痴情种子,一生都无侍妾。可惜……” 林瑾点点头,低声问道:“他的夫人是不是因为难产去世的?” 贾琏瞠目结舌,贾敬夫妇伉俪情深,夫人难产去世之后,贾敬自觉了无生趣,于是抛弃大好前程出家修道,最终金丹吃多了死了。这件事很不光彩,在贾家是禁忌,林瑾怎么知道的? 林瑾看到贾琏的表情就知道了答案,对尚未谋面的惜春更添了一份怜惜——母亲难产去世,父亲又把母亲去世的责任推在她头上,亲哥哥贾珍对她不闻不问,只得寄人篱下,养成了个偏激冷漠的性子,贾家破败之后出家为尼,过着凄凉的生活。(注1) 贾琏正要问问林瑾为何提起贾敬的事情,只觉得马车缓缓减速,很快停了下来。 林瑾做个请的手势:“表兄,请下车。” 贾琏笑道:“你先请。” 林瑾也不客气,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贾琏随后下车,抬头看了一眼大门,借着两侧灯笼的光芒看得很清楚,和五年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林忠和几个仆人打着灯笼迎了上来,向贾琏行礼问好,贾琏客气点头回应。 林瑾笑道:“表兄,请表嫂和两位妹妹下车。” 贾琏点点头,过去敲了敲车厢:“到了,下来。” 林瑾看向车门,想看看王熙凤是否担得起‘神仙妃子’这个称呼。 车门打开后,一个十分漂亮的丫鬟先下来,摆好脚凳之后,搀扶着一个美貌妇人下了车。只见她穿金戴银,衣衫华贵,身上彩绣辉煌,富贵bi人。一双丹凤三角眼,眉如柳叶,身材苗条,体格风sao,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林瑾微微点头,确实是个十分美艳的妇人,若是只看身材曲线,宝钗都略逊一筹。 凤姐打量了一下林瑾,心里震惊万分,传闻此子貌比潘安,她一直以为是以讹传讹,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贾琏宝玉都是难得的美男子,但是和林瑾相比难免相形见绌。 贾琏笑着给双方作介绍:“表弟,此乃你表嫂王氏;夫人,此乃林家表弟。” 凤姐迅速回过神来,走过来笑道:“早就听说表弟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比你表兄强多了。” 贾琏脸颊抽搐了一下,却不敢开口反驳。 林瑾拱手行礼:“小弟见过表嫂。” 凤姐笑容灿烂,屈膝还了一礼。 这时迎春和惜春也下了车,二人手拉手走了过来。迎春低着头不敢看人,惜春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林瑾。 贾琏皱眉道:“见到林家表兄为何不行礼?” 迎春赶紧松开惜春,向林瑾行礼问好,紧张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迎春妹妹不必多礼。”林瑾虚扶了一把,见惜春一板一眼要向自己行礼,笑着拦住她,顺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小姑娘不要这么古板,要活泼一点。我有个干女儿,比你小不了几岁,回头你俩可以一起玩。” 贾琏和凤姐惊讶地看着林瑾,完全不明白他为何对刚见面的惜春如此友善。 惜春有些懵,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男子摸头,而且还是个陌生男子。奇怪的是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隐隐还有一点喜欢。 傅秋芳和袭人扶着宝玉也下了车,慢慢走了过来。 林瑾仔细端详了一下宝玉,发现果然和甄宝玉几乎一模一样。他打了声招呼,宝玉愣愣看着他,并未做出任何回应。 傅秋芳按捺住心里的酸楚,向林瑾行礼问好。 林瑾还了一礼,笑道:“先进去再说。”说罢,他拉着惜春的小手向大门走去。 惜春稍微挣扎了一下,偷偷看了一眼林瑾的侧脸,低下头任由对方拉着自己。 林忠赶紧让几个仆人打着灯笼在前带路,他要留下来安置贾琏他们的仆人丫鬟。 贾琏凤姐和迎春都一脸惊讶,惜春冷漠孤僻,对亲哥哥贾珍都不待见,时常冷言冷语,怎么和刚见面的林瑾如此亲近? 贾琏小声嘀咕:“这小丫头也看脸吗?” 凤姐淡淡道:“女人不管年级大小,都喜欢美丽的东西。迎春妹妹,你说是不是啊?” “啊?”迎春愣了一下,赶紧点点头:“二嫂说的是!” 凤姐呵呵一笑,过去推开袭人,和傅秋芳一起搀扶着宝玉向大门走去。 贾琏叹了口气,和迎春默默跟在后面。 凤姐一边向里走,一边打量着周围的布置,顺便和家里的大观园做个对比,不禁有些看轻林家,这也太朴实无华了? 若是林瑾知道凤姐的想法,只会奉上四个字‘不学无术’。林家的格局布置在外行人眼里就是朴实无华,毫无富贵之家的气魄,只有行家才知道,这叫低调内敛,典雅别致。别的不说,随便从墙上摘一幅画,拿出去最少也能卖千两银子。 很快到了后花园,惜春忽然惊呼一声,紧紧抱住了林瑾的手臂。 “别怕!”林瑾摸了摸惜春的小脑袋,问道:“怎么了?” 惜春指着花坛旁边的几间小木屋,声音十分惊恐,“那……那边有狼!我看到狼的眼睛了!” “狼?”贾琏夫妇和迎春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向林瑾身边凑了凑。 林瑾顿时明白过来,微笑道:“那不是狼,是家里养的小伙伴。球球!球球!” 如今天热了,黛玉让人在后花园搭建了几间小木屋,让球球一家和小鹿哟哟居住。 球球刚才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往外看,恰好被惜春看到产生了误会。它听到林瑾的喊声,爪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推开木屋小门走了过来。 第223章 兄妹相见 贾琏看到球球的时候,猛然想起五年前和王绾来到林家的时候,在后院门口被这小东西吓了一大跳。不禁黯然心伤,五年了,也不知道王绾在琉球过得好不好? 球球走到林瑾面前,歪着脑袋看着惜春,对方身上的气息很陌生,它有点好奇这是谁。 惜春看清球球的模样之后,眼中一片星光,脸上满是期待,心里蠢蠢欲动。 林瑾弯下腰,抓着惜春的右手放在球球头顶上,微笑道:“它不咬人,你可以摸摸它。” 惜春猛点头,小心翼翼移动了一下手掌,发现球球一动不动,顿时放心了,轻轻抚摸着球球的后背。 球球偏过头,舔了舔惜春的手,惜春乐得咯咯笑个不停。 贾琏他们都看呆了,相处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惜春发自内心的笑容。 林瑾任由惜春和球球玩了两三分钟,微笑道:“球球该去睡觉了,惜春妹妹明天再来找它们玩。”说罢,他摸了一下球球的额头,指了指木屋。 球球轻轻叫了一声,转身向木屋跑去。 惜春恋恋不舍看着球球进了木屋,忽然反应过来,问道:“表兄说‘它们’,还有别的球球吗?” 林瑾解释道:“球球是它的名字,品种是小熊猫,它还有妻子和儿子,明天你就能看到了。对了,还有一只鹿也很可爱。” “哦……”惜春依旧看着木屋,想多看球球一眼。 林瑾站起身来,笑道:“咱们进去。” 惜春点点头,主动拉住了林瑾的手。 贾琏看着一大一小拉着手的背影,小声道:“表弟可真会哄女孩子开心啊!” 凤姐冷笑道:“羡慕啊?” “哪能呢……呵呵……”贾琏讪讪一笑,赶紧跟了上去。 林瑾在前领路,很快来到了后院客厅。 林忠刚才已经派人通知了湘云和探春,她俩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了,听到脚步声立即走到门口。 探春见林瑾拉着个小丫头愣了一下,问道:“夫君,这是谁啊?” 林瑾松开惜春,笑道:“你猜她是谁?” 探春盯着惜春看了几秒钟,惊喜地叫道:“你是惜春!” “嗯!”惜春点点头,轻声问道:“你是三姐姐吗?” “是啊!”探春大喜,立即蹲下把惜春抱了起来,笑道:“我走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没想到现在长这么大了。” 惜春听了这话很害羞,把小脑袋搭在探春肩上,看着旁边的湘云。 湘云笑道:“四妹妹也不认得我了?我是史湘云啊!” “湘云姐姐好!”惜春低声问好,语气很冷淡。她对探春还有点印象,完全不记得史湘云,毕竟五年前也没见过几次。 林瑾向旁边一让,微笑道:“看看还有谁。” 湘云和探春往外一看,只见凤姐和一个不认识的美貌女子扶着宝玉,后面还跟着贾琏和迎春,不禁又惊又喜。 凤姐笑道:“三妹妹和云妹妹都长成大美人了,真让人高兴啊!” 湘云和探春赶紧上前和凤姐行礼问好,亲热地交谈了几句,随后又向贾琏和迎春行礼问安,最后才看向宝玉。 湘云笑着问道:“爱哥哥,看到我们不高兴吗?你怎么不说话?” 探春皱眉盯着宝玉,忽然发现不对劲,对方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就像丢了魂一样!她心里咯噔一下,立即扭头看着凤姐。 “唉……”凤姐叹了口气:“你哥哥受了点惊吓,得了离魂症,我们这次来扬州是向表弟求医的!” 湘云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愣愣地看着宝玉,眼眶瞬间红了。 探春鼻子一酸,顺手把惜春递给林瑾抱着,扑上去抱着宝玉嚎啕大哭起来。 湘云和迎春被探春的悲伤所感染,也跟着哭了起来。 惜春静静看着,脸色十分平静。 凤姐赶紧劝解,湘云迎春探春不但不理会,反而哭得更悲切了。 林瑾一手抱着惜春,一手从怀中取出帕子,给湘云擦了擦眼泪,轻声安慰:“有我在,别担心!” 湘云泪眼朦胧,哽咽着问道:“瑾哥哥有把握治好爱哥哥吗?” 林瑾看了一眼宝玉微微颤抖的手臂,沉声道:“有七八成把握。” 探春立即松开宝玉,过来搂着林瑾的手臂,哀求道:“请夫君救救我哥哥!” 凤姐刚才还没在意,这时第二次听到探春叫林瑾‘夫君’,心里万分惊讶,莫非探春取代湘云上位了? 林瑾给探春擦了擦泪水,柔声道:“放心,过阵子保证还给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宝玉哥哥。” 这种话其实不应该说,不过林瑾不想让探春太伤心,而且刚才看贾宝玉的样子,对外界刺激还是有反应的,心里更多了一份把握,所以才做出了保证。 探春知道林瑾素来言出必行,心里的悲伤和担忧一下子消失了大半,轻轻道了声谢,回头把目光投到傅秋芳身上。 凤姐轻咳一声,向探春做介绍,“三妹妹,这是你宝玉哥哥的新婚妻子。” 探春瞠目结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嫂你说什么?” 之前林忠派人通知的时候,只说京城贾府来人了,并未说具体情况,探春根本不知道宝玉成婚的事情。 湘云一脸震惊,看看宝玉,又看看傅秋芳。 凤姐低声道:“回头再告诉你详情,先见过你嫂嫂。” 探春点点头,按捺住心里的好奇,向傅秋芳行礼问好。 傅秋芳急忙还礼,礼仪周正,落落大方。 探春暗暗赞赏,新嫂嫂颇有家教,书卷气十足,相貌也好,应该是宝玉哥哥的良配。 湘云也回过神来,和傅秋芳互相行礼问安。 “进去说。”林瑾吩咐一声,抱着惜春走了进去。 探春和傅秋芳扶着宝玉,慢慢走进门内。 湘云微笑道:“琏爱哥,风姐姐,二姐姐,你们先进去,我让人送茶水点心过来。” 贾琏凤姐和迎春点点头,随后跟了进去。 贾琏看了一眼客厅的布局,发现和五年前截然不同,家具和格局都大变样,看上去十分新颖。 林瑾坐到主位的双人沙发上,把惜春放在身旁。 惜春感受到屁股下面的弹性吃了一惊,怯生生拉住了林瑾的手。 林瑾微笑道:“别怕,这种椅子就是这样的。” 惜春点点头,试着往后靠了靠,只觉得像是躺在棉花包里一样舒适,舒适的眯起了眼睛。 第223章 兄妹相见 贾琏看到球球的时候,猛然想起五年前和王绾来到林家的时候,在后院门口被这小东西吓了一大跳。不禁黯然心伤,五年了,也不知道王绾在琉球过得好不好? 球球走到林瑾面前,歪着脑袋看着惜春,对方身上的气息很陌生,它有点好奇这是谁。 惜春看清球球的模样之后,眼中一片星光,脸上满是期待,心里蠢蠢欲动。 林瑾弯下腰,抓着惜春的右手放在球球头顶上,微笑道:“它不咬人,你可以摸摸它。” 惜春猛点头,小心翼翼移动了一下手掌,发现球球一动不动,顿时放心了,轻轻抚摸着球球的后背。 球球偏过头,舔了舔惜春的手,惜春乐得咯咯笑个不停。 贾琏他们都看呆了,相处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惜春发自内心的笑容。 林瑾任由惜春和球球玩了两三分钟,微笑道:“球球该去睡觉了,惜春妹妹明天再来找它们玩。”说罢,他摸了一下球球的额头,指了指木屋。 球球轻轻叫了一声,转身向木屋跑去。 惜春恋恋不舍看着球球进了木屋,忽然反应过来,问道:“表兄说‘它们’,还有别的球球吗?” 林瑾解释道:“球球是它的名字,品种是小熊猫,它还有妻子和儿子,明天你就能看到了。对了,还有一只鹿也很可爱。” “哦……”惜春依旧看着木屋,想多看球球一眼。 林瑾站起身来,笑道:“咱们进去。” 惜春点点头,主动拉住了林瑾的手。 贾琏看着一大一小拉着手的背影,小声道:“表弟可真会哄女孩子开心啊!” 凤姐冷笑道:“羡慕啊?” “哪能呢……呵呵……”贾琏讪讪一笑,赶紧跟了上去。 林瑾在前领路,很快来到了后院客厅。 林忠刚才已经派人通知了湘云和探春,她俩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了,听到脚步声立即走到门口。 探春见林瑾拉着个小丫头愣了一下,问道:“夫君,这是谁啊?” 林瑾松开惜春,笑道:“你猜她是谁?” 探春盯着惜春看了几秒钟,惊喜地叫道:“你是惜春!” “嗯!”惜春点点头,轻声问道:“你是三姐姐吗?” “是啊!”探春大喜,立即蹲下把惜春抱了起来,笑道:“我走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没想到现在长这么大了。” 惜春听了这话很害羞,把小脑袋搭在探春肩上,看着旁边的湘云。 湘云笑道:“四妹妹也不认得我了?我是史湘云啊!” “湘云姐姐好!”惜春低声问好,语气很冷淡。她对探春还有点印象,完全不记得史湘云,毕竟五年前也没见过几次。 林瑾向旁边一让,微笑道:“看看还有谁。” 湘云和探春往外一看,只见凤姐和一个不认识的美貌女子扶着宝玉,后面还跟着贾琏和迎春,不禁又惊又喜。 凤姐笑道:“三妹妹和云妹妹都长成大美人了,真让人高兴啊!” 湘云和探春赶紧上前和凤姐行礼问好,亲热地交谈了几句,随后又向贾琏和迎春行礼问安,最后才看向宝玉。 湘云笑着问道:“爱哥哥,看到我们不高兴吗?你怎么不说话?” 探春皱眉盯着宝玉,忽然发现不对劲,对方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就像丢了魂一样!她心里咯噔一下,立即扭头看着凤姐。 “唉……”凤姐叹了口气:“你哥哥受了点惊吓,得了离魂症,我们这次来扬州是向表弟求医的!” 湘云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愣愣地看着宝玉,眼眶瞬间红了。 探春鼻子一酸,顺手把惜春递给林瑾抱着,扑上去抱着宝玉嚎啕大哭起来。 湘云和迎春被探春的悲伤所感染,也跟着哭了起来。 惜春静静看着,脸色十分平静。 凤姐赶紧劝解,湘云迎春探春不但不理会,反而哭得更悲切了。 林瑾一手抱着惜春,一手从怀中取出帕子,给湘云擦了擦眼泪,轻声安慰:“有我在,别担心!” 湘云泪眼朦胧,哽咽着问道:“瑾哥哥有把握治好爱哥哥吗?” 林瑾看了一眼宝玉微微颤抖的手臂,沉声道:“有七八成把握。” 探春立即松开宝玉,过来搂着林瑾的手臂,哀求道:“请夫君救救我哥哥!” 凤姐刚才还没在意,这时第二次听到探春叫林瑾‘夫君’,心里万分惊讶,莫非探春取代湘云上位了? 林瑾给探春擦了擦泪水,柔声道:“放心,过阵子保证还给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宝玉哥哥。” 这种话其实不应该说,不过林瑾不想让探春太伤心,而且刚才看贾宝玉的样子,对外界刺激还是有反应的,心里更多了一份把握,所以才做出了保证。 探春知道林瑾素来言出必行,心里的悲伤和担忧一下子消失了大半,轻轻道了声谢,回头把目光投到傅秋芳身上。 凤姐轻咳一声,向探春做介绍,“三妹妹,这是你宝玉哥哥的新婚妻子。” 探春瞠目结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嫂你说什么?” 之前林忠派人通知的时候,只说京城贾府来人了,并未说具体情况,探春根本不知道宝玉成婚的事情。 湘云一脸震惊,看看宝玉,又看看傅秋芳。 凤姐低声道:“回头再告诉你详情,先见过你嫂嫂。” 探春点点头,按捺住心里的好奇,向傅秋芳行礼问好。 傅秋芳急忙还礼,礼仪周正,落落大方。 探春暗暗赞赏,新嫂嫂颇有家教,书卷气十足,相貌也好,应该是宝玉哥哥的良配。 湘云也回过神来,和傅秋芳互相行礼问安。 “进去说。”林瑾吩咐一声,抱着惜春走了进去。 探春和傅秋芳扶着宝玉,慢慢走进门内。 湘云微笑道:“琏爱哥,风姐姐,二姐姐,你们先进去,我让人送茶水点心过来。” 贾琏凤姐和迎春点点头,随后跟了进去。 贾琏看了一眼客厅的布局,发现和五年前截然不同,家具和格局都大变样,看上去十分新颖。 林瑾坐到主位的双人沙发上,把惜春放在身旁。 惜春感受到屁股下面的弹性吃了一惊,怯生生拉住了林瑾的手。 林瑾微笑道:“别怕,这种椅子就是这样的。” 惜春点点头,试着往后靠了靠,只觉得像是躺在棉花包里一样舒适,舒适的眯起了眼睛。 第224章 治疗宝玉 探春和傅秋芳扶着宝玉坐下,期盼地看着林瑾。 贾琏夫妇坐在探春她们对面,暗暗赞叹了一下沙发的舒适,也看向林瑾。 林瑾拉着宝玉的手放在沙发扶手上,仔细诊了脉,发现和张太医的诊断结果并无太多差异。他让探春把灯凑近一点,查看了一下宝玉的瞳孔,心里大致有数了。 探春低声问道:“夫君,情况怎样?” 林瑾沉声道:“张太医的治疗方法很不错,基本稳定住了宝玉的病情,明天一早我就给他治疗。” 凤姐急忙问道:“表弟,不能现在就治疗吗?” 林瑾摇摇头:“宝玉现在精神欠佳,而且大半夜也没地方买药。” 凤姐只好忍住焦急,安慰自己很快就明天了。 这时湘云带着几个丫鬟进来,呈上了点心和果汁。贾琏等人奔波了半天,早就饥肠辘辘了,稍稍客气了两句,开始吃喝起来。 探春给宝玉喂食,他知道吞咽,不过动作很缓慢。 惜春吃了两块精致的桂花糕,正要去拿第三块,被林瑾阻止了,她不解地看着对方。 林瑾微笑着解释:“小孩子肠胃不好,大半夜的不能吃太多。” “哦……”惜春点了点头,心里一阵温暖。 凤姐笑道:“表弟真体贴,三妹妹好福气啊!” 探春俏脸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林瑾笑而不语,把一杯西瓜汁递给了惜春。 惜春道了声谢,小口小口抿了起来。 贾琏他们吃完东西,困意开始上来了,不停打着哈欠。惜春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或许梦到了什么好事,嘴角微微翘起。 林瑾慢慢站起来,低声道:“探春,时候不早了,安排大家休息。” 探春点了点头,和傅秋芳扶着宝玉站起来,小声道:“二姐姐在这等一下,你和四妹妹跟我住。二哥,二嫂,请跟我来。” 迎春本来都站起来了,听了这话又重新坐下。贾琏和凤姐向林瑾告辞,跟着探春出了客厅。 湘云并未跟过去,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和林瑾打了声招呼,先回房歇息去了。 林瑾喝了一口果汁提了提神,见迎春低着头规规矩矩坐着,看起来很紧张,微笑着问道:“迎春妹妹和惜春妹妹很亲近吗?” 迎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林瑾在和自己说话,赶紧答道:“回表兄的话,四妹妹有点冷漠孤僻,我和她算不上太亲近,不过经常照顾她,所以她对我的态度略好一些。” ‘这姑娘真老实!’林瑾心里嘀咕一句,笑道:“原来如此。迎春妹妹不必拘束,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迎春轻轻点头,不过还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林瑾不再和迎春说话,以免对方更加紧张。 沉默地等待了二十几分钟,探春回来了,说把贾琏夫妇和宝玉夫妇分别安置在了东西厢房。 林瑾知道她们姐妹肯定要说说话,吩咐她们早点睡,抱了抱探春离开了。回到妙玉那边,发现她已经睡着了。他并未惊扰妙玉,轻轻除去衣衫躺在旁边,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次日六点,林瑾准时醒来。扭头一看,妙玉还在熟睡中,他穿戴整齐,轻手轻脚向外面走去。 彩蝶知道林瑾的作息习惯,已经在门外等着了,准备等他锻炼完毕之后服侍洗漱。 林瑾低声道:“让她多睡会,我回去了。” 彩蝶把林瑾送出去之后关上院门,回到外间睡回笼觉。 林瑾回到自己的院子,惯例锻炼了半小时,然后在墨香的服侍下更衣洗漱——墨香虽然有了名分,但是还是以丫鬟自居,拒绝另外安排住所。 林瑾洗漱完毕之后,天已经大亮了,他提着药箱,准备去西厢房给宝玉诊治。刚出院门,只见探春匆匆而来,她脸色憔悴,黑眼圈十分明显。 林瑾笑道:“知道你着急,我正要过去呢。” 探春感激地道了声谢,和林瑾一起向西厢房走去。路并不远,俩人聊了几句话的时间就到了。 傅秋芳和袭人在门外等候多时了,见到林瑾和探春过来,急忙迎上来要行礼。 “不必多礼。”林瑾摆了摆手,问道:“宝玉昨晚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傅秋芳脸上有些欣喜,轻声道:“他昨晚在梦中喊了‘三妹妹’,以前从未有过。” 林瑾对探春笑道:“看来宝玉和你感情挺深。” 探春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难过,眼睛有些湿润,“在家里的时候,哥哥确实挺照顾我。” 林瑾点点头,快步向屋里走去。 傅秋芳和探春迅速跟上,袭人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跟了进去。 宝玉穿戴整齐,正呆呆坐在床边上,眼神很空洞。看到人进来,他没有任何反应。 探春走上前,握着宝玉的手喊了一声‘哥哥’。 宝玉呆滞地抬起头,盯着探春看了一会,脸上露出一丝僵硬的微笑。 探春喜极而泣,回过头叫道:“夫君,哥哥认得我!” “这是个好现象。”林瑾点点头,过去扶着宝玉平躺下来,吩咐道:“倒半碗水来。” 袭人赶紧去了外间,很快端了半碗热水进来,双手递给林瑾。 林瑾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片,倒了点粉末在碗中,化开后喂给宝玉,后者很快就沉沉睡去。他取出金针,用酒精消毒之后,仔细斟酌了一下,开始在宝玉头上下针。 探春三人退到一边,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林瑾。 林瑾下针很慢很稳,二十几分钟后,在宝玉的头上和脸上扎了九针,然后用秘制的草药条炙烤针尾。这草药条燃烧的非常慢,差不多一个小时才燃烧殆尽。他拍了拍手上的一点灰,用白布蘸酒精擦了擦手,慢慢把金针收了回来。 探春等到林瑾把药箱合上,小声问道:“夫君,完了吗?” 林瑾点点头:“今天的治疗就这样,宝玉大概两个小时之后会醒过来,到时候我再过来看看情况。” 探春低声道:“夫君辛苦了,我和嫂嫂一起守着,等哥哥醒了马上告诉夫君。” “行,我让人把早饭送过来。”林瑾背起药箱,向傅秋芳点了点头,向外面走去。 傅秋芳和袭人行礼道谢,傅秋芳本想送送林瑾,被探春叫住了。 “嫂嫂不必客气,夫君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 第224章 治疗宝玉 探春和傅秋芳扶着宝玉坐下,期盼地看着林瑾。 贾琏夫妇坐在探春她们对面,暗暗赞叹了一下沙发的舒适,也看向林瑾。 林瑾拉着宝玉的手放在沙发扶手上,仔细诊了脉,发现和张太医的诊断结果并无太多差异。他让探春把灯凑近一点,查看了一下宝玉的瞳孔,心里大致有数了。 探春低声问道:“夫君,情况怎样?” 林瑾沉声道:“张太医的治疗方法很不错,基本稳定住了宝玉的病情,明天一早我就给他治疗。” 凤姐急忙问道:“表弟,不能现在就治疗吗?” 林瑾摇摇头:“宝玉现在精神欠佳,而且大半夜也没地方买药。” 凤姐只好忍住焦急,安慰自己很快就明天了。 这时湘云带着几个丫鬟进来,呈上了点心和果汁。贾琏等人奔波了半天,早就饥肠辘辘了,稍稍客气了两句,开始吃喝起来。 探春给宝玉喂食,他知道吞咽,不过动作很缓慢。 惜春吃了两块精致的桂花糕,正要去拿第三块,被林瑾阻止了,她不解地看着对方。 林瑾微笑着解释:“小孩子肠胃不好,大半夜的不能吃太多。” “哦……”惜春点了点头,心里一阵温暖。 凤姐笑道:“表弟真体贴,三妹妹好福气啊!” 探春俏脸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林瑾笑而不语,把一杯西瓜汁递给了惜春。 惜春道了声谢,小口小口抿了起来。 贾琏他们吃完东西,困意开始上来了,不停打着哈欠。惜春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或许梦到了什么好事,嘴角微微翘起。 林瑾慢慢站起来,低声道:“探春,时候不早了,安排大家休息。” 探春点了点头,和傅秋芳扶着宝玉站起来,小声道:“二姐姐在这等一下,你和四妹妹跟我住。二哥,二嫂,请跟我来。” 迎春本来都站起来了,听了这话又重新坐下。贾琏和凤姐向林瑾告辞,跟着探春出了客厅。 湘云并未跟过去,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和林瑾打了声招呼,先回房歇息去了。 林瑾喝了一口果汁提了提神,见迎春低着头规规矩矩坐着,看起来很紧张,微笑着问道:“迎春妹妹和惜春妹妹很亲近吗?” 迎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林瑾在和自己说话,赶紧答道:“回表兄的话,四妹妹有点冷漠孤僻,我和她算不上太亲近,不过经常照顾她,所以她对我的态度略好一些。” ‘这姑娘真老实!’林瑾心里嘀咕一句,笑道:“原来如此。迎春妹妹不必拘束,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迎春轻轻点头,不过还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林瑾不再和迎春说话,以免对方更加紧张。 沉默地等待了二十几分钟,探春回来了,说把贾琏夫妇和宝玉夫妇分别安置在了东西厢房。 林瑾知道她们姐妹肯定要说说话,吩咐她们早点睡,抱了抱探春离开了。回到妙玉那边,发现她已经睡着了。他并未惊扰妙玉,轻轻除去衣衫躺在旁边,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次日六点,林瑾准时醒来。扭头一看,妙玉还在熟睡中,他穿戴整齐,轻手轻脚向外面走去。 彩蝶知道林瑾的作息习惯,已经在门外等着了,准备等他锻炼完毕之后服侍洗漱。 林瑾低声道:“让她多睡会,我回去了。” 彩蝶把林瑾送出去之后关上院门,回到外间睡回笼觉。 林瑾回到自己的院子,惯例锻炼了半小时,然后在墨香的服侍下更衣洗漱——墨香虽然有了名分,但是还是以丫鬟自居,拒绝另外安排住所。 林瑾洗漱完毕之后,天已经大亮了,他提着药箱,准备去西厢房给宝玉诊治。刚出院门,只见探春匆匆而来,她脸色憔悴,黑眼圈十分明显。 林瑾笑道:“知道你着急,我正要过去呢。” 探春感激地道了声谢,和林瑾一起向西厢房走去。路并不远,俩人聊了几句话的时间就到了。 傅秋芳和袭人在门外等候多时了,见到林瑾和探春过来,急忙迎上来要行礼。 “不必多礼。”林瑾摆了摆手,问道:“宝玉昨晚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傅秋芳脸上有些欣喜,轻声道:“他昨晚在梦中喊了‘三妹妹’,以前从未有过。” 林瑾对探春笑道:“看来宝玉和你感情挺深。” 探春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难过,眼睛有些湿润,“在家里的时候,哥哥确实挺照顾我。” 林瑾点点头,快步向屋里走去。 傅秋芳和探春迅速跟上,袭人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跟了进去。 宝玉穿戴整齐,正呆呆坐在床边上,眼神很空洞。看到人进来,他没有任何反应。 探春走上前,握着宝玉的手喊了一声‘哥哥’。 宝玉呆滞地抬起头,盯着探春看了一会,脸上露出一丝僵硬的微笑。 探春喜极而泣,回过头叫道:“夫君,哥哥认得我!” “这是个好现象。”林瑾点点头,过去扶着宝玉平躺下来,吩咐道:“倒半碗水来。” 袭人赶紧去了外间,很快端了半碗热水进来,双手递给林瑾。 林瑾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片,倒了点粉末在碗中,化开后喂给宝玉,后者很快就沉沉睡去。他取出金针,用酒精消毒之后,仔细斟酌了一下,开始在宝玉头上下针。 探春三人退到一边,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林瑾。 林瑾下针很慢很稳,二十几分钟后,在宝玉的头上和脸上扎了九针,然后用秘制的草药条炙烤针尾。这草药条燃烧的非常慢,差不多一个小时才燃烧殆尽。他拍了拍手上的一点灰,用白布蘸酒精擦了擦手,慢慢把金针收了回来。 探春等到林瑾把药箱合上,小声问道:“夫君,完了吗?” 林瑾点点头:“今天的治疗就这样,宝玉大概两个小时之后会醒过来,到时候我再过来看看情况。” 探春低声道:“夫君辛苦了,我和嫂嫂一起守着,等哥哥醒了马上告诉夫君。” “行,我让人把早饭送过来。”林瑾背起药箱,向傅秋芳点了点头,向外面走去。 傅秋芳和袭人行礼道谢,傅秋芳本想送送林瑾,被探春叫住了。 “嫂嫂不必客气,夫君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 第225章 凤姐的震惊 林瑾离去后,探春和傅秋芳坐在床边守候,聊了几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俩根本不熟,再者傅秋芳匆匆嫁到贾家,只知道贾宝玉受了惊吓,根本不知道详细内情,面对探春的询问完全回答不上来。 袭人静静站在一旁,痴痴看着宝玉,心里的焦急溢于言表。 探春把袭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暗暗赞赏,微笑问道:“袭人姐姐,这几年还好?” 袭人微微低头:“多谢三小姐牵挂,婢子这些年还算安康。” “唉……”探春轻叹一声,脸色有些失望,“以前咱们多亲密,现在怎么生分起来了?” “不是的!”袭人慌忙摆手,解释道:“婢子忧心公子的病情,一时疏忽了三小姐;再则猛然见到三小姐长成了个大美人,一时不太适应。” 探春感慨道:“是啊,离开家的时候我还是个小丫头呢。家里人都还好?” “都好,老太太和老爷夫人都经常念叨三小姐呢!” 探春脸上浮现出缅怀的微笑,当初被贾母强行送到林家的怨恨早就没了,现在对老太太她们只有怀念之情,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重逢。 “宝玉现在什么情况?”这时门外传来凤姐的声音,随即就见她走了进来。 探春和傅秋芳起身相迎, 探春拉着凤姐坐下, 把刚才林瑾治疗的情况说了一下。 凤姐看了看熟睡中的宝玉,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喃喃道:“宝玉啊,一定要赶紧醒过来啊!” 探春握住凤姐的手,安慰道:“二嫂放心,夫君既然做了保证, 肯定能唤醒哥哥, 他从来不说大话!” 凤姐点点头:“这话在理,林家表弟一看就不是爱说大话的人!对了,昨晚没来及的问,你怎么称呼他为‘夫君’?莫非……” “不是二嫂想的那样!”探春摇摇头, 微笑道:“他不喜欢我们称呼他为‘老爷’, 于是姐妹们都这么称呼。” “哦……”凤姐恍然大悟,脸上掠过一抹失望。 探春问道:“二嫂,你知不知道哥哥为何受到惊吓?” “这个……”凤姐顿时一脸尴尬, 知道瞒不过去,吞吞吐吐把永定门外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傅秋芳皱了皱眉,心里对凤姐有了些怨气,若非对方当时让宝玉看看是什么人在喊贾琏,自己也就不会被迫嫁到贾家给宝玉冲喜。 探春皱了皱眉,问道:“可知那五个示众的贼子是什么来路?” “听说那五个贼子在江南刺杀某个贵人,失败之后被斩首示众,也不知是真是假。”凤姐语气有些不确定, 她也是道听途说。 探春愣住了, 贾环说过那五个刺客的事情,不过人头示众这事太血腥, 林瑾并未告诉家里人。此时两边一对证, 她立即反应过来,前阵子在扬州城内闹出大动静的肯定就是那五个贼人。 凤姐见探春脸色古怪, 问道:“三妹妹, 有什么不妥吗?” “此事要从逆贼马魁派人在太平府私采铁矿说起……”探春言简意赅, 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凤姐等人听完之后瞠目结舌, 没想到宝玉得了离魂症的根源竟然在林瑾身上! 探春叮嘱道:“这事你们知道就行了,不要拿出去乱说!” 傅秋芳和袭人都点了点头, 保证不会告诉别人。 凤姐苦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被林家表弟害惨了,老太太和老爷夫人都一个劲的责怪我!” 探春看了一眼宝玉, 轻轻叹了口气,归根到底,还是宝玉的胆子太小了。 这时外面有人敲了敲门,紧接着丫鬟翠墨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姐,伊莎贝拉小姐有事求见,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探春站起身,向傅秋芳低声道:“嫂嫂,我离开一下,忙完了再过来。” 傅秋芳微笑道:“妹妹请自便, 这里有我。” 凤姐问道:“三妹妹,那个伊什么的名字好奇怪, 是外国人吗?” “是啊,她是西班牙皇族后裔,现在给夫君做事。” “我还没和外国人说过话呢, 何况还是皇族后裔!三妹妹,带我去长点见识!”凤姐立即来了兴趣,拉着探春向外就走。 探春大致猜到伊莎贝拉找自己有什么事, 只是看凤姐兴致勃勃的样子又不好拒绝,只好被她拉着出去了。探春领着凤姐出了西厢房,向她居住的小院走去。路上遇到了好几个丫鬟婆子,都毕恭毕敬地向探春行礼。 凤姐暗暗惊讶,看来探春在林家颇有威望。 俩人很快到了探春的住所,凤姐打量了一下四周,低声道:“听说林家富可敌国,表弟怎么让三妹妹住这么小的院子?” 探春笑而不语,带着凤姐进了屋子。 伊莎贝拉坐在沙发上喝茶,探春的另外一个丫鬟侍书站在一边陪着。 见到探春进来,伊莎贝拉站起来敛衽行礼, “尊敬的贾夫人,伊莎贝拉向您致敬。”她的穿着和汉人完全一致,礼仪端正,汉语毫无口音,若是不看相貌根本不知道这是个外国人。 凤姐大感惊奇,目不转睛看着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小姐, 请坐。”探春笑着做个手势,拉着凤姐坐在伊莎贝拉对面。 伊莎贝拉坐下后,从皮包里取出一个本子,笑道:“老板名下几家公司上半年的盈利和分红都已入账,我来向贾夫人汇报一下。” 林瑾控股或者参股的几家公司每半年统计盈利和分红,伊莎贝拉以前会找林瑾或者黛玉汇报账目情况,后来黛玉让探春管账,于是伊莎贝拉打交道的对象就变成了探春。 探春还在想是否请凤姐回避,伊莎贝拉已经念了起来,只好放弃这个念头认真倾听。 其实伊莎贝拉误会了,见凤姐和探春携手进来,以为凤姐也是林瑾的人,所以没有在意回避的事情。 “江南日报社,上半年盈利二十二万两。” 探春听到这个数字很淡然,凤姐瞠目结舌,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皇家江浙盐业集团,上半年分红三十五万两。” 凤姐这次确认自己没听错,心里震惊万分,她拿着家里奴仆丫鬟们的月钱去放印子钱,一年也就几千两利润,本来还洋洋得意,此时听了林家半年的收入,简直有些无地自容。 “汉威造船厂,上半年分红一百二十万两。” “南方交易所,上半年分红二百一十五万两。扬州科学院那边的账目现在由薛夫人负责,她应该很快就会把账目报给您。” 凤姐听到最后这两个数字已经麻木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林家真他niang的有钱啊! 第225章 凤姐的震惊 林瑾离去后,探春和傅秋芳坐在床边守候,聊了几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俩根本不熟,再者傅秋芳匆匆嫁到贾家,只知道贾宝玉受了惊吓,根本不知道详细内情,面对探春的询问完全回答不上来。 袭人静静站在一旁,痴痴看着宝玉,心里的焦急溢于言表。 探春把袭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暗暗赞赏,微笑问道:“袭人姐姐,这几年还好?” 袭人微微低头:“多谢三小姐牵挂,婢子这些年还算安康。” “唉……”探春轻叹一声,脸色有些失望,“以前咱们多亲密,现在怎么生分起来了?” “不是的!”袭人慌忙摆手,解释道:“婢子忧心公子的病情,一时疏忽了三小姐;再则猛然见到三小姐长成了个大美人,一时不太适应。” 探春感慨道:“是啊,离开家的时候我还是个小丫头呢。家里人都还好?” “都好,老太太和老爷夫人都经常念叨三小姐呢!” 探春脸上浮现出缅怀的微笑,当初被贾母强行送到林家的怨恨早就没了,现在对老太太她们只有怀念之情,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重逢。 “宝玉现在什么情况?”这时门外传来凤姐的声音,随即就见她走了进来。 探春和傅秋芳起身相迎, 探春拉着凤姐坐下, 把刚才林瑾治疗的情况说了一下。 凤姐看了看熟睡中的宝玉,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喃喃道:“宝玉啊,一定要赶紧醒过来啊!” 探春握住凤姐的手,安慰道:“二嫂放心,夫君既然做了保证, 肯定能唤醒哥哥, 他从来不说大话!” 凤姐点点头:“这话在理,林家表弟一看就不是爱说大话的人!对了,昨晚没来及的问,你怎么称呼他为‘夫君’?莫非……” “不是二嫂想的那样!”探春摇摇头, 微笑道:“他不喜欢我们称呼他为‘老爷’, 于是姐妹们都这么称呼。” “哦……”凤姐恍然大悟,脸上掠过一抹失望。 探春问道:“二嫂,你知不知道哥哥为何受到惊吓?” “这个……”凤姐顿时一脸尴尬, 知道瞒不过去,吞吞吐吐把永定门外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傅秋芳皱了皱眉,心里对凤姐有了些怨气,若非对方当时让宝玉看看是什么人在喊贾琏,自己也就不会被迫嫁到贾家给宝玉冲喜。 探春皱了皱眉,问道:“可知那五个示众的贼子是什么来路?” “听说那五个贼子在江南刺杀某个贵人,失败之后被斩首示众,也不知是真是假。”凤姐语气有些不确定, 她也是道听途说。 探春愣住了, 贾环说过那五个刺客的事情,不过人头示众这事太血腥, 林瑾并未告诉家里人。此时两边一对证, 她立即反应过来,前阵子在扬州城内闹出大动静的肯定就是那五个贼人。 凤姐见探春脸色古怪, 问道:“三妹妹, 有什么不妥吗?” “此事要从逆贼马魁派人在太平府私采铁矿说起……”探春言简意赅, 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凤姐等人听完之后瞠目结舌, 没想到宝玉得了离魂症的根源竟然在林瑾身上! 探春叮嘱道:“这事你们知道就行了,不要拿出去乱说!” 傅秋芳和袭人都点了点头, 保证不会告诉别人。 凤姐苦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被林家表弟害惨了,老太太和老爷夫人都一个劲的责怪我!” 探春看了一眼宝玉, 轻轻叹了口气,归根到底,还是宝玉的胆子太小了。 这时外面有人敲了敲门,紧接着丫鬟翠墨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姐,伊莎贝拉小姐有事求见,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探春站起身,向傅秋芳低声道:“嫂嫂,我离开一下,忙完了再过来。” 傅秋芳微笑道:“妹妹请自便, 这里有我。” 凤姐问道:“三妹妹,那个伊什么的名字好奇怪, 是外国人吗?” “是啊,她是西班牙皇族后裔,现在给夫君做事。” “我还没和外国人说过话呢, 何况还是皇族后裔!三妹妹,带我去长点见识!”凤姐立即来了兴趣,拉着探春向外就走。 探春大致猜到伊莎贝拉找自己有什么事, 只是看凤姐兴致勃勃的样子又不好拒绝,只好被她拉着出去了。探春领着凤姐出了西厢房,向她居住的小院走去。路上遇到了好几个丫鬟婆子,都毕恭毕敬地向探春行礼。 凤姐暗暗惊讶,看来探春在林家颇有威望。 俩人很快到了探春的住所,凤姐打量了一下四周,低声道:“听说林家富可敌国,表弟怎么让三妹妹住这么小的院子?” 探春笑而不语,带着凤姐进了屋子。 伊莎贝拉坐在沙发上喝茶,探春的另外一个丫鬟侍书站在一边陪着。 见到探春进来,伊莎贝拉站起来敛衽行礼, “尊敬的贾夫人,伊莎贝拉向您致敬。”她的穿着和汉人完全一致,礼仪端正,汉语毫无口音,若是不看相貌根本不知道这是个外国人。 凤姐大感惊奇,目不转睛看着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小姐, 请坐。”探春笑着做个手势,拉着凤姐坐在伊莎贝拉对面。 伊莎贝拉坐下后,从皮包里取出一个本子,笑道:“老板名下几家公司上半年的盈利和分红都已入账,我来向贾夫人汇报一下。” 林瑾控股或者参股的几家公司每半年统计盈利和分红,伊莎贝拉以前会找林瑾或者黛玉汇报账目情况,后来黛玉让探春管账,于是伊莎贝拉打交道的对象就变成了探春。 探春还在想是否请凤姐回避,伊莎贝拉已经念了起来,只好放弃这个念头认真倾听。 其实伊莎贝拉误会了,见凤姐和探春携手进来,以为凤姐也是林瑾的人,所以没有在意回避的事情。 “江南日报社,上半年盈利二十二万两。” 探春听到这个数字很淡然,凤姐瞠目结舌,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皇家江浙盐业集团,上半年分红三十五万两。” 凤姐这次确认自己没听错,心里震惊万分,她拿着家里奴仆丫鬟们的月钱去放印子钱,一年也就几千两利润,本来还洋洋得意,此时听了林家半年的收入,简直有些无地自容。 “汉威造船厂,上半年分红一百二十万两。” “南方交易所,上半年分红二百一十五万两。扬州科学院那边的账目现在由薛夫人负责,她应该很快就会把账目报给您。” 凤姐听到最后这两个数字已经麻木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林家真他niang的有钱啊! 第226章 想发财的凤姐 伊莎贝拉都走了好一会儿了,凤姐才回过神来,她自诩见识过大世面,但是半年就收入近四百万两这种事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想到刚才自己还说探春住的院子小,借此嘲笑林家名不副实,脸上就一阵阵发烫。 探春并未察觉凤姐的脸色变化,她告了声罪,拿着伊莎贝拉留下的账目报表去了里屋,锁在了柜子里面。回头她会和账房们一起审核这些报表,确认无误之后才会正式入账。 凤姐等探春出来之后,竖个大拇指赞道:“三妹妹现在好有出息,竟然掌管着林家的账目!” 探春笑道:“二嫂可别夸我了,我哪有什么出息?黛玉姐姐觉得我做事认真,所以让我临时掌管家里的账目,将来肯定还是要交出去的!” “呵……”凤姐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跟我都耍起了花枪!” 湘云明摆着会嫁给林瑾,就她那大大咧咧的性子,实在不是掌管账目的好人选。湘云和探春感情深厚,又互相信任,到那时肯定还是探春继续管账。这个道理凤姐一想就明白,所以忍不住讽刺探春两句。 探春也不生气,笑嘻嘻道:“二嫂,我让侍书送你过去吃早饭,我继续去守着宝玉哥哥。” “有劳贾夫人了。”凤姐装模作样向探春行礼, 还借用了一下伊莎贝拉刚才对探春的称呼。 探春推了推凤姐, 笑道:“还没完了是?赶紧吃饭去,多吃点好吃的堵住嘴!” “没大没小的!”凤姐笑骂一句, 伸手要敲探春的额头。 探春侧身躲过,立即向屋外跑去。 “哪里跑!”凤姐喊了一声,迅速追了出去,逮住探春就要挠痒痒。 二人玩闹了一会, 探春去守着宝玉, 凤姐在侍书的带领下,向抱厦走去。 一路上,凤姐旁敲侧击,试图从侍书口中了解一些林家的内幕。结果发现这丫头鬼精鬼精的, 看似什么都说, 其实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真正有用的一点都不透露。凤姐恨得牙痒痒,心里感慨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不一会儿时间, 凤姐跟着侍书来到了后院抱厦,正要进门,只见惜春和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手拉手跑了出来。 凤姐看了一眼小姑娘眉心的胭脂胎记,笑着问道:“四妹妹,这是谁啊?” 惜春低声答道:“英莲。” 英莲向凤姐行了一礼,拉着惜春向外跑去。 凤姐询问侍书:“那个英莲是什么人?” 侍书笑道:“英莲小姐是江南日报社长之女,同时也是公子的妾室,等年纪再大一些就会迎进门来。” 凤姐听到‘江南日报’四个字愣了一下, 刚才伊莎贝拉说了, 江南日报上半年盈利二十二万两,社长每年的收入肯定也不低。英莲看上去天真可爱, 没想到身份也不简单。 侍书领着凤姐刚进院子, 就被守在里面门口的杜鹃看到了,立即向黛玉说了一声。 黛玉起身走到门外, 凤姐是贾琏正经的夫人, 又是第一次上门拜访, 必须给与足够的尊重。她平时的穿着打扮都以素雅为主, 今天特意换了一身华贵的衣饰,以免被凤姐小看了。 二人对视一眼, 看清对方的相貌之后,都在心里暗赞一声。黛玉迎了上来, 凤姐也加快了脚步。 黛玉率先行礼:“见过表嫂。” “表妹不必多礼。”凤姐笑容可掬,双手扶起黛玉,感慨道:“早就听说表妹貌比天仙,今天亲眼见了才知道传言是假的,真正的仙女只怕也比不上表妹啊!” 若是昨晚和黛玉见面,凤姐肯定不会如此吹捧,不过刚才亲眼见识到了林家的豪富,黛玉在素来爱财的凤姐眼中简直就是个闪闪发光的金人。 黛玉微笑道:“表嫂谬赞了,我蒲柳之姿, 岂敢和仙女相提并论?表嫂国色天香,堪称神仙妃子, 我自愧弗如啊!” 凤姐平时听多了丫鬟仆人们的奉承,本来对这种低级的吹捧已不在意。不过黛玉身份尊贵,自身又是个绝色美人, 说出来的话其分量自然不同,她听了这话十分喜悦。再加上黛玉今天的衣饰和自己很相似,不由得越看对方越顺眼, 也不急着进去了,就在外面和黛玉攀谈起来。 俩人聊了两三分钟,其实主要是凤姐在说,黛玉微笑倾听,偶尔插两句话。 这时里面传来林瑾的声音:“进来吃饭,吃完了随便你们怎么聊。” 黛玉微微一笑,领着凤姐走了进去。 凤姐进去一看,林瑾湘云和贾琏已经坐在圆桌旁,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湘云和林瑾之间有个空位,显然是黛玉的位置。她向林瑾和湘云点头致意,走到贾琏身旁坐下。 林瑾等黛玉落座后,笑道:“早上随便吃点,晚上再设宴给你们接风洗尘。” 凤姐打量了一下桌上的饭菜,发现样样精致无比,一看就是大厨所做。她笑着问道:“要叫四妹妹一起吃饭吗?” “不必了。”林瑾摇摇头, 微笑道:“四妹妹惦记着和球球它们玩耍,刚才已经吃过了。” “表弟真宠爱小孩子啊!以后你的子女肯定会很快乐, 哪像我家巧姐,想和她爹玩耍的时候都找不到人。”凤姐感慨两句,扭头瞪了一眼贾琏。 贾琏有些尴尬,抓起筷子笑道:“吃饭,吃饭!” 吃完饭后,杜鹃把茶水端了上来。 几个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谈。湘云和黛玉向凤姐询问贾母的近况,林瑾则和贾琏谈论京城和扬州刚发生的一些趣闻。 凤姐对贾母的情况了如指掌,言语又诙谐,引得湘云笑个不停。黛玉面带微笑,心里有些期待早点见到外祖母。 凤姐说完贾母的情况,对黛玉笑道:“我有一事相求,还请表妹帮个忙。” 黛玉微笑道:“表嫂先说说看,若是力所能及,我一定帮忙。若是做不到,我也没办法。” 凤姐看了一眼林瑾,低声道:“我攒了一点体己钱,想请表妹帮着指条明路,我要求不高,每年有三成收益就行了。” 黛玉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轻声道:“我从不管这些事情,表嫂可以问问哥哥或者宝钗姐姐。” “宝钗……”凤姐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随即想了起来,“薛姨妈家的女儿吗?” 黛玉点点头:“不错。她也是哥哥的妾室,如今掌管着扬州科学院,表嫂若是想投资,找她准没错。” 凤姐倒吸一口凉气,原来伊莎贝拉口中的‘薛夫人’就是薛宝钗啊!她忽然心生嫉妒,探春和宝钗都是妾,却掌管着大量的财富,自己是堂堂荣国公府爵位继承人的正妻,却为了几千两银子抠抠索索。 贾琏见凤姐脸色不对劲,担心这婆娘说出不该说的话,急忙笑道:“表弟,要不你帮你表嫂找个门路?” 林瑾淡淡问道:“表嫂有多少钱?” 凤姐低声道:“大概……两万两。” 林瑾愣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表嫂,这么点儿钱……要不你还是去找宝钗或者探春谈谈。” 凤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当做‘穷鬼’,偏偏还无法反驳,心里又羞又气又怒。 第226章 想发财的凤姐 伊莎贝拉都走了好一会儿了,凤姐才回过神来,她自诩见识过大世面,但是半年就收入近四百万两这种事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想到刚才自己还说探春住的院子小,借此嘲笑林家名不副实,脸上就一阵阵发烫。 探春并未察觉凤姐的脸色变化,她告了声罪,拿着伊莎贝拉留下的账目报表去了里屋,锁在了柜子里面。回头她会和账房们一起审核这些报表,确认无误之后才会正式入账。 凤姐等探春出来之后,竖个大拇指赞道:“三妹妹现在好有出息,竟然掌管着林家的账目!” 探春笑道:“二嫂可别夸我了,我哪有什么出息?黛玉姐姐觉得我做事认真,所以让我临时掌管家里的账目,将来肯定还是要交出去的!” “呵……”凤姐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跟我都耍起了花枪!” 湘云明摆着会嫁给林瑾,就她那大大咧咧的性子,实在不是掌管账目的好人选。湘云和探春感情深厚,又互相信任,到那时肯定还是探春继续管账。这个道理凤姐一想就明白,所以忍不住讽刺探春两句。 探春也不生气,笑嘻嘻道:“二嫂,我让侍书送你过去吃早饭,我继续去守着宝玉哥哥。” “有劳贾夫人了。”凤姐装模作样向探春行礼, 还借用了一下伊莎贝拉刚才对探春的称呼。 探春推了推凤姐, 笑道:“还没完了是?赶紧吃饭去,多吃点好吃的堵住嘴!” “没大没小的!”凤姐笑骂一句, 伸手要敲探春的额头。 探春侧身躲过,立即向屋外跑去。 “哪里跑!”凤姐喊了一声,迅速追了出去,逮住探春就要挠痒痒。 二人玩闹了一会, 探春去守着宝玉, 凤姐在侍书的带领下,向抱厦走去。 一路上,凤姐旁敲侧击,试图从侍书口中了解一些林家的内幕。结果发现这丫头鬼精鬼精的, 看似什么都说, 其实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真正有用的一点都不透露。凤姐恨得牙痒痒,心里感慨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不一会儿时间, 凤姐跟着侍书来到了后院抱厦,正要进门,只见惜春和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手拉手跑了出来。 凤姐看了一眼小姑娘眉心的胭脂胎记,笑着问道:“四妹妹,这是谁啊?” 惜春低声答道:“英莲。” 英莲向凤姐行了一礼,拉着惜春向外跑去。 凤姐询问侍书:“那个英莲是什么人?” 侍书笑道:“英莲小姐是江南日报社长之女,同时也是公子的妾室,等年纪再大一些就会迎进门来。” 凤姐听到‘江南日报’四个字愣了一下, 刚才伊莎贝拉说了, 江南日报上半年盈利二十二万两,社长每年的收入肯定也不低。英莲看上去天真可爱, 没想到身份也不简单。 侍书领着凤姐刚进院子, 就被守在里面门口的杜鹃看到了,立即向黛玉说了一声。 黛玉起身走到门外, 凤姐是贾琏正经的夫人, 又是第一次上门拜访, 必须给与足够的尊重。她平时的穿着打扮都以素雅为主, 今天特意换了一身华贵的衣饰,以免被凤姐小看了。 二人对视一眼, 看清对方的相貌之后,都在心里暗赞一声。黛玉迎了上来, 凤姐也加快了脚步。 黛玉率先行礼:“见过表嫂。” “表妹不必多礼。”凤姐笑容可掬,双手扶起黛玉,感慨道:“早就听说表妹貌比天仙,今天亲眼见了才知道传言是假的,真正的仙女只怕也比不上表妹啊!” 若是昨晚和黛玉见面,凤姐肯定不会如此吹捧,不过刚才亲眼见识到了林家的豪富,黛玉在素来爱财的凤姐眼中简直就是个闪闪发光的金人。 黛玉微笑道:“表嫂谬赞了,我蒲柳之姿, 岂敢和仙女相提并论?表嫂国色天香,堪称神仙妃子, 我自愧弗如啊!” 凤姐平时听多了丫鬟仆人们的奉承,本来对这种低级的吹捧已不在意。不过黛玉身份尊贵,自身又是个绝色美人, 说出来的话其分量自然不同,她听了这话十分喜悦。再加上黛玉今天的衣饰和自己很相似,不由得越看对方越顺眼, 也不急着进去了,就在外面和黛玉攀谈起来。 俩人聊了两三分钟,其实主要是凤姐在说,黛玉微笑倾听,偶尔插两句话。 这时里面传来林瑾的声音:“进来吃饭,吃完了随便你们怎么聊。” 黛玉微微一笑,领着凤姐走了进去。 凤姐进去一看,林瑾湘云和贾琏已经坐在圆桌旁,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湘云和林瑾之间有个空位,显然是黛玉的位置。她向林瑾和湘云点头致意,走到贾琏身旁坐下。 林瑾等黛玉落座后,笑道:“早上随便吃点,晚上再设宴给你们接风洗尘。” 凤姐打量了一下桌上的饭菜,发现样样精致无比,一看就是大厨所做。她笑着问道:“要叫四妹妹一起吃饭吗?” “不必了。”林瑾摇摇头, 微笑道:“四妹妹惦记着和球球它们玩耍,刚才已经吃过了。” “表弟真宠爱小孩子啊!以后你的子女肯定会很快乐, 哪像我家巧姐,想和她爹玩耍的时候都找不到人。”凤姐感慨两句,扭头瞪了一眼贾琏。 贾琏有些尴尬,抓起筷子笑道:“吃饭,吃饭!” 吃完饭后,杜鹃把茶水端了上来。 几个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谈。湘云和黛玉向凤姐询问贾母的近况,林瑾则和贾琏谈论京城和扬州刚发生的一些趣闻。 凤姐对贾母的情况了如指掌,言语又诙谐,引得湘云笑个不停。黛玉面带微笑,心里有些期待早点见到外祖母。 凤姐说完贾母的情况,对黛玉笑道:“我有一事相求,还请表妹帮个忙。” 黛玉微笑道:“表嫂先说说看,若是力所能及,我一定帮忙。若是做不到,我也没办法。” 凤姐看了一眼林瑾,低声道:“我攒了一点体己钱,想请表妹帮着指条明路,我要求不高,每年有三成收益就行了。” 黛玉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轻声道:“我从不管这些事情,表嫂可以问问哥哥或者宝钗姐姐。” “宝钗……”凤姐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随即想了起来,“薛姨妈家的女儿吗?” 黛玉点点头:“不错。她也是哥哥的妾室,如今掌管着扬州科学院,表嫂若是想投资,找她准没错。” 凤姐倒吸一口凉气,原来伊莎贝拉口中的‘薛夫人’就是薛宝钗啊!她忽然心生嫉妒,探春和宝钗都是妾,却掌管着大量的财富,自己是堂堂荣国公府爵位继承人的正妻,却为了几千两银子抠抠索索。 贾琏见凤姐脸色不对劲,担心这婆娘说出不该说的话,急忙笑道:“表弟,要不你帮你表嫂找个门路?” 林瑾淡淡问道:“表嫂有多少钱?” 凤姐低声道:“大概……两万两。” 林瑾愣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表嫂,这么点儿钱……要不你还是去找宝钗或者探春谈谈。” 凤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当做‘穷鬼’,偏偏还无法反驳,心里又羞又气又怒。 第227章 凤姐又被鄙视了 黛玉站在门口,目送贾琏夫妇跟着杜鹃出了抱厦大门,轻轻叹了口气。这夫妻俩一个贪财,一个好色,毫无荣国公府继承人该有的素质,实在让人失望。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旁边的湘云嘀咕了一句,她一直都很厌恶整天吃喝漂堵的贾琏,不过对凤姐挺有好感。刚才目睹了凤姐的贪婪和厚脸皮,心里的好感不由得消失了大半。 林瑾刚才以‘你太穷’为借口拒绝了凤姐,让对方去找宝钗谈谈也只是托词。没想到凤姐竟然顺杆爬,当即表示稍后就去找宝钗,还请林瑾和宝钗打声招呼,她要投资一个收益很高而且很稳定的行当。 贾琏都看不下去了,开口劝了几句,结果被凤姐一句‘那你给巧姐攒嫁妆’堵了回去,只能默默生闷气。 黛玉回头看着静静喝茶的林瑾,问道:“哥哥想让表嫂投资什么行当?”她刚才看得很清楚,林瑾趁人没注意的时候在杜鹃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 林瑾微笑道:“让她代理销售玻璃。” 黛玉不关注也不懂这类事情,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湘云知道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惊讶道:“瑾哥哥,据我所知,宝姐姐家代理销售玻璃,投入了三十万两成本,风姐姐只有两万两, 差的也太多了?” 黛玉听了这话微微一愣, 小声道:“哥哥,表嫂毕竟是咱们的亲戚, 要不换一个行当让她投资!” 黛玉和林瑾朝夕相处,对他十分了解。听了湘云的话立即反应过来,林瑾肯定没安好心,于是委婉劝解。 湘云根本没明白黛玉的意思, 皱眉道:“林姐姐说的没错, 虽说是亲戚,两万两和三十万两差的也太多了,咱们太吃亏了,还是换个行当!” 黛玉无奈地笑了笑, 湘云其实挺聪明, 就是太耿直,而且不爱动脑筋,所以有时候显得傻乎乎的。 林瑾笑道:“云妹妹不必担心, 宝钗会处理好这件事。” 本来林瑾没想过坑凤姐,没想到对方硬要凑上来,还纠缠着让他和宝钗打招呼。他刚说了让凤姐去找宝钗,不好食言而肥,但是也不想让凤姐得逞,于是打算坑凤姐一把。 黛玉皱起眉头,不满地盯着林瑾。她很看重亲情,哪怕不喜欢贾琏夫妇, 也不想让林瑾坑对方。 林瑾放下茶杯, 起身走到黛玉面前,微笑道:“只要她不是太贪婪, 她那点钱翻倍拿回去肯定没问题。” 黛玉一想也是, 凤姐就那点本钱,就算亏完了也无关紧要, 大不了回头自己偷偷帮着补上就是。她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拉着湘云商讨晚上举办酒宴的事情。 林瑾打了声招呼, 向西厢房走去, 准备看看宝玉醒了没有。 另一边,凤姐跟着杜鹃, 来到了宝钗的住处。一进院门就觉得格格不入,她喜欢华贵美丽的东西, 这里处处都很朴实素净。 “莺儿妹妹!”杜鹃笑着挥手,向坐在院子里刺绣的莺儿打招呼。 莺儿抬头看了一眼,赶紧笑着迎了上来,“杜鹃姐姐,难得见你过来一次。这位是?” 凤姐不等杜鹃回答,笑道:“我是彦瑜的表嫂,来见宝钗妹妹说点事情。” “哦……”莺儿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就是贾琏的夫人,她笑着做个手势, “小姐和宝琴小姐都在呢,请夫人随我来。” 按照礼节, 莺儿应该称呼宝钗‘姨奶奶’才对,小螺翠墨彩蝶她们也都应该改口。不过林瑾觉得这个称呼实在太糟糕,于是让她们保持原来的称呼。 凤姐很客气地点点头, 跟着莺儿向里面走去。 莺儿敲了敲门:“小姐,有客人来啦。” 宝钗正在泡茶,宝琴过去打开了房门, 问道:“什么客人?” 凤姐笑道:“我是京城贾家贾琏的妻子,你就是薛家表妹?” “哦,原来是表嫂,我是薛宝琴,请进!”宝琴笑着让到一边。 凤姐打量了一下宝琴的相貌,心里暗暗赞叹,笑着点点头走了进来。 宝钗放下茶壶,站起身行了一礼,“宝钗见过表嫂。” 凤姐看清宝钗的身材相貌又吃了一惊,对方相貌绝美,身材丰满, 气质雍容,不由得让她想起戏文里的杨贵妃。她还了一礼, 和宝钗寒暄了两句, 问候了一下薛姨妈。 宝钗笑道:“妈身体安好,多谢表嫂关怀。她前几天回金陵了, 可能过几天才能过来。” “等姨妈回来了, 表妹别忘了说一声,我一定要去拜见一下。” “好!表嫂请坐。” 宝钗和宝琴坐在一起,凤姐坐在她们对面,打量了一下房中的布置,发现和外面一样朴实无华,屋子里雪洞一般,看不到什么华贵的摆设。她心里了然,看来宝钗不喜欢奢华。 “表嫂,请喝茶。”宝钗倒了杯茶,递给了凤姐。 凤姐道了声谢,接过茶杯随意抿了两口,赞道:“好茶!” 宝钗微笑道:“这茶是妙玉妹妹收到的生日礼物,据说一两就要八百两银子,她转送了一点给我。” 凤姐手一抖差点把茶杯扔了,赶紧一把稳住,问道:“妙玉是谁?” 宝钗笑道:“妙玉妹妹也是夫君的妾室,表嫂下午应该就能看到她。” 凤姐本想问问妙玉的身份背景,一两茶叶就要八百两银子,一听就是个有钱人,值得结交一下。听得宝钗说下午就能见到,也就不再询问,和宝钗闲聊起来。 一杯茶喝完之后,宝钗给凤姐添上茶水,问道:“表嫂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凤姐点点头,脸上有些尴尬,“我有一点体己钱,想拿出来投资,表弟让我来找你。” “这样啊……表嫂准备拿多少钱?” 凤姐喝了口茶水,竖起两根手指。 宝钗皱眉道:“二十万两……有点少啊!” 凤姐一口茶水顿时喷了出来,剧烈地咳嗽起来,自己竟然又被人鄙视是‘穷鬼’!她心里暗骂林瑾和宝钗不愧是一家人,说话都是一个德性!偏偏对方说的是实话,这就更让人难受了! 宝钗和宝琴面面相觑,不明白凤姐怎么了。 凤姐咳了一阵缓过劲来,取出帕子擦了擦嘴,红着脸道:“那个……其实是两万两。” 宝钗愕然,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第227章 凤姐又被鄙视了 黛玉站在门口,目送贾琏夫妇跟着杜鹃出了抱厦大门,轻轻叹了口气。这夫妻俩一个贪财,一个好色,毫无荣国公府继承人该有的素质,实在让人失望。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旁边的湘云嘀咕了一句,她一直都很厌恶整天吃喝漂堵的贾琏,不过对凤姐挺有好感。刚才目睹了凤姐的贪婪和厚脸皮,心里的好感不由得消失了大半。 林瑾刚才以‘你太穷’为借口拒绝了凤姐,让对方去找宝钗谈谈也只是托词。没想到凤姐竟然顺杆爬,当即表示稍后就去找宝钗,还请林瑾和宝钗打声招呼,她要投资一个收益很高而且很稳定的行当。 贾琏都看不下去了,开口劝了几句,结果被凤姐一句‘那你给巧姐攒嫁妆’堵了回去,只能默默生闷气。 黛玉回头看着静静喝茶的林瑾,问道:“哥哥想让表嫂投资什么行当?”她刚才看得很清楚,林瑾趁人没注意的时候在杜鹃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 林瑾微笑道:“让她代理销售玻璃。” 黛玉不关注也不懂这类事情,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湘云知道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惊讶道:“瑾哥哥,据我所知,宝姐姐家代理销售玻璃,投入了三十万两成本,风姐姐只有两万两, 差的也太多了?” 黛玉听了这话微微一愣, 小声道:“哥哥,表嫂毕竟是咱们的亲戚, 要不换一个行当让她投资!” 黛玉和林瑾朝夕相处,对他十分了解。听了湘云的话立即反应过来,林瑾肯定没安好心,于是委婉劝解。 湘云根本没明白黛玉的意思, 皱眉道:“林姐姐说的没错, 虽说是亲戚,两万两和三十万两差的也太多了,咱们太吃亏了,还是换个行当!” 黛玉无奈地笑了笑, 湘云其实挺聪明, 就是太耿直,而且不爱动脑筋,所以有时候显得傻乎乎的。 林瑾笑道:“云妹妹不必担心, 宝钗会处理好这件事。” 本来林瑾没想过坑凤姐,没想到对方硬要凑上来,还纠缠着让他和宝钗打招呼。他刚说了让凤姐去找宝钗,不好食言而肥,但是也不想让凤姐得逞,于是打算坑凤姐一把。 黛玉皱起眉头,不满地盯着林瑾。她很看重亲情,哪怕不喜欢贾琏夫妇, 也不想让林瑾坑对方。 林瑾放下茶杯, 起身走到黛玉面前,微笑道:“只要她不是太贪婪, 她那点钱翻倍拿回去肯定没问题。” 黛玉一想也是, 凤姐就那点本钱,就算亏完了也无关紧要, 大不了回头自己偷偷帮着补上就是。她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拉着湘云商讨晚上举办酒宴的事情。 林瑾打了声招呼, 向西厢房走去, 准备看看宝玉醒了没有。 另一边,凤姐跟着杜鹃, 来到了宝钗的住处。一进院门就觉得格格不入,她喜欢华贵美丽的东西, 这里处处都很朴实素净。 “莺儿妹妹!”杜鹃笑着挥手,向坐在院子里刺绣的莺儿打招呼。 莺儿抬头看了一眼,赶紧笑着迎了上来,“杜鹃姐姐,难得见你过来一次。这位是?” 凤姐不等杜鹃回答,笑道:“我是彦瑜的表嫂,来见宝钗妹妹说点事情。” “哦……”莺儿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就是贾琏的夫人,她笑着做个手势, “小姐和宝琴小姐都在呢,请夫人随我来。” 按照礼节, 莺儿应该称呼宝钗‘姨奶奶’才对,小螺翠墨彩蝶她们也都应该改口。不过林瑾觉得这个称呼实在太糟糕,于是让她们保持原来的称呼。 凤姐很客气地点点头, 跟着莺儿向里面走去。 莺儿敲了敲门:“小姐,有客人来啦。” 宝钗正在泡茶,宝琴过去打开了房门, 问道:“什么客人?” 凤姐笑道:“我是京城贾家贾琏的妻子,你就是薛家表妹?” “哦,原来是表嫂,我是薛宝琴,请进!”宝琴笑着让到一边。 凤姐打量了一下宝琴的相貌,心里暗暗赞叹,笑着点点头走了进来。 宝钗放下茶壶,站起身行了一礼,“宝钗见过表嫂。” 凤姐看清宝钗的身材相貌又吃了一惊,对方相貌绝美,身材丰满, 气质雍容,不由得让她想起戏文里的杨贵妃。她还了一礼, 和宝钗寒暄了两句, 问候了一下薛姨妈。 宝钗笑道:“妈身体安好,多谢表嫂关怀。她前几天回金陵了, 可能过几天才能过来。” “等姨妈回来了, 表妹别忘了说一声,我一定要去拜见一下。” “好!表嫂请坐。” 宝钗和宝琴坐在一起,凤姐坐在她们对面,打量了一下房中的布置,发现和外面一样朴实无华,屋子里雪洞一般,看不到什么华贵的摆设。她心里了然,看来宝钗不喜欢奢华。 “表嫂,请喝茶。”宝钗倒了杯茶,递给了凤姐。 凤姐道了声谢,接过茶杯随意抿了两口,赞道:“好茶!” 宝钗微笑道:“这茶是妙玉妹妹收到的生日礼物,据说一两就要八百两银子,她转送了一点给我。” 凤姐手一抖差点把茶杯扔了,赶紧一把稳住,问道:“妙玉是谁?” 宝钗笑道:“妙玉妹妹也是夫君的妾室,表嫂下午应该就能看到她。” 凤姐本想问问妙玉的身份背景,一两茶叶就要八百两银子,一听就是个有钱人,值得结交一下。听得宝钗说下午就能见到,也就不再询问,和宝钗闲聊起来。 一杯茶喝完之后,宝钗给凤姐添上茶水,问道:“表嫂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凤姐点点头,脸上有些尴尬,“我有一点体己钱,想拿出来投资,表弟让我来找你。” “这样啊……表嫂准备拿多少钱?” 凤姐喝了口茶水,竖起两根手指。 宝钗皱眉道:“二十万两……有点少啊!” 凤姐一口茶水顿时喷了出来,剧烈地咳嗽起来,自己竟然又被人鄙视是‘穷鬼’!她心里暗骂林瑾和宝钗不愧是一家人,说话都是一个德性!偏偏对方说的是实话,这就更让人难受了! 宝钗和宝琴面面相觑,不明白凤姐怎么了。 凤姐咳了一阵缓过劲来,取出帕子擦了擦嘴,红着脸道:“那个……其实是两万两。” 宝钗愕然,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第228章 凤姐的决定 宝琴见气氛不太对,笑着询问凤姐南下路上的见闻。凤姐松了口气,有问必答,俩人很快就岔开了话题。 宝钗并非是想羞辱凤姐,她自从掌管扬州科学院那边的账目之后,经手的金钱数额都很大,已经习惯了巨额金钱往来,真的没有把二十万两放在眼里,更何况是‘区区’两万两了。她明白刚才自己话说的不妥,也加入了谈话,并且委婉地表达了歉意。 凤姐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和宝钗计较,三人交谈了一会,刚才的那点尴尬至少在表面上已经烟消云散了。 宝钗微笑道:“扬州科学院确实有不少值得投资的项目,不过表嫂想要尽快见到收益,而且还要稳定,那只能从已经开始量产的项目中挑选。” 凤姐一脸疑惑,问道:“表妹,量产是什么意思?” 宝钗歉然笑了笑,她已经习惯了这些新词汇,一时忘了凤姐对此并不了解,于是详细做了解释。 凤姐听了连连点头:“表妹言之有理,还是已经量……量产的东西可靠。表妹觉得我投……投资什么好?” 凤姐很不习惯这些新词汇,说的时候总觉得拗口。 宝钗想了想正要说话,忽然看到杜鹃出现在窗外, 用手抚摸着窗户玻璃。她心头了然, 微微点了点头,杜鹃笑了笑离开了。 凤姐背对着窗户, 还以为宝钗在和自己点头,急忙问道:“表妹想到了?” 宝钗笑道:“不瞒表嫂,我家也和扬州科学院有合作,代理销售了几样东西, 收益都挺不错。表嫂要不在我家的玻璃生意上参一股?” ‘代理销售’和‘玻璃’这两个词凤姐又不懂了, 只好再次不耻下问。 宝钗解释完第一个词的意思,起身走到窗户前,轻轻敲了敲玻璃,“表嫂请看, 这就是玻璃。” 厢房还没更换玻璃窗户, 凤姐去了抱厦的时候,窗户又打开着,刚才过来的时候也没看窗户, 因此并未发现异常。这时听宝钗一说才反应过来,猛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窗前,仔细打量了一下窗户玻璃,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林家好奢侈,竟然拿昂贵的透明琉璃来做窗户纸! 宝钗明白凤姐的想法,笑道:“表嫂误会了, 这不是琉璃, 而是玻璃,价格和琉璃相差甚远。” 凤姐小心翼翼摸了摸窗玻璃, 喃喃道:“好漂亮啊!” 宝钗微微一笑, 对凤姐的表现感同身受,她当初看到扬州科学院教室窗户的时候也是这幅表情。 足足过了两三分钟, 凤姐才清醒过来, 目光炙热盯着宝钗, “我决定了, 就投资这个!不过我不在表妹娘家的店铺参股,我要自己做销售代理!” 宝钗有些为难, 让凤姐做玻璃生意是林瑾的意思,肯定不能拒绝, 只是两万两实在太少了,自己娘家当时花了三十万两才拿到代理销售权! 凤姐见宝钗脸色有异,还以为对方不同意,一把握住宝钗的手,笑道:“表妹啊,我得给女儿多攒点嫁妆,以免将来去了婆家受气!表妹也是女人,应该能体谅我的心情?请一定把这个玻璃的代理销售交给我,我会牢记你的恩情!” “表嫂误会了!”宝钗摇摇头, 苦笑道:“并非我不愿意,只是想要取得玻璃的代理销售权最少也要三十万两。” “这么多?”凤姐大惊失色。 宝钗点点头:“我家当时就花了三十万两!”其实她还有句话没说, 她进了林家门之后,那三十万两又被林瑾还给了薛姨妈。 凤姐无语,心里一会怨恨贾琏无能, 一会痛恨自己以前不该花钱大手大脚,一会恼怒林瑾认钱不认人……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宝琴冷眼旁观, 心里十分纳闷,贾琏是爵位继承人,为何凤姐连三十万两都拿不出来? 宝钗拉着凤姐坐下,低声道:“表嫂若是一定要做销售代理,也不是没有法子。” 凤姐精神一振,期盼地问道:“什么法子?” “表嫂可以向银行或者钱庄借贷,也可以联络亲朋好友,合伙拿下玻璃的销售代理权。” 凤姐点点头,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皱眉道:“钱庄我知道,银行是什么东西?” 宝钗有点心累,耐着性子把四海银行的情况说了一下。 凤姐听了兴奋地笑道:“没想到四海银行借款一年才一成利息!我这就去四海银行借二十八万两, 还请表妹牵个线。” 宝钗微笑道:“我和四海银行的行长伊莎贝拉挺熟, 牵个线肯定没问题,只是表嫂有抵押物吗?” “什么?伊莎贝拉是四海银行的行长?”凤姐大吃一惊, 她刚才亲眼看到伊莎贝拉恭敬地向探春汇报账目, 还以为对方是探春的手下, 根本没多加留意,没想到那个洋婆子竟然也有这么大的来头。 宝钗点点头,并未告诉凤姐四海银行其实是林瑾的产业。 凤姐懊恼万分,若是早知道伊莎贝拉的身份,刚才就该客气点,提前拉好关系。她和钱庄打过交道,知道什么是抵押物,想要借贷二十八万两,抵押物肯定不能低于这个数字,她从哪找这么贵重的抵押物? 宝钗轻声道:“若是表嫂手头不方便,我可以建议夫君在京城开一家玻璃销售店,表嫂拿钱入股即可。” 凤姐有些心动,沉思一会问道:“若是可以的话,表妹能否告诉我,你娘家一年能从玻璃销售上获利多少?” 宝钗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家刚获得玻璃代理销售权几个月,生意还没完全铺开,如今只在金陵有两家店铺,每个月盈利三万两左右。表嫂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告诉别人!” 玻璃虽然已经量产,但是产量并不大,不管是玻璃摆件还是窗户玻璃的定价都很高,顾客主要是官宦人家和豪绅富商,所以才有这么大的利润。 “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凤姐点点头,得知两家店铺一个月就有这么大的利润,心里再起贪婪,想了想拒绝了宝钗的提议,“多谢表妹好意!不过我还是想自己拿下代理销售权,回京之后我会设法筹钱,到时候再派人来和表妹商谈,到时候还请表妹多多费心,我感激不尽!。” 凤姐并没提向林家或者薛家借钱的事情,她觉得数额太大,即便自己开口肯定也会被拒绝。 宝钗自然满口答应,心里却有些好奇,林瑾为何要让凤姐做玻璃生意呢? 第228章 凤姐的决定 宝琴见气氛不太对,笑着询问凤姐南下路上的见闻。凤姐松了口气,有问必答,俩人很快就岔开了话题。 宝钗并非是想羞辱凤姐,她自从掌管扬州科学院那边的账目之后,经手的金钱数额都很大,已经习惯了巨额金钱往来,真的没有把二十万两放在眼里,更何况是‘区区’两万两了。她明白刚才自己话说的不妥,也加入了谈话,并且委婉地表达了歉意。 凤姐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和宝钗计较,三人交谈了一会,刚才的那点尴尬至少在表面上已经烟消云散了。 宝钗微笑道:“扬州科学院确实有不少值得投资的项目,不过表嫂想要尽快见到收益,而且还要稳定,那只能从已经开始量产的项目中挑选。” 凤姐一脸疑惑,问道:“表妹,量产是什么意思?” 宝钗歉然笑了笑,她已经习惯了这些新词汇,一时忘了凤姐对此并不了解,于是详细做了解释。 凤姐听了连连点头:“表妹言之有理,还是已经量……量产的东西可靠。表妹觉得我投……投资什么好?” 凤姐很不习惯这些新词汇,说的时候总觉得拗口。 宝钗想了想正要说话,忽然看到杜鹃出现在窗外, 用手抚摸着窗户玻璃。她心头了然, 微微点了点头,杜鹃笑了笑离开了。 凤姐背对着窗户, 还以为宝钗在和自己点头,急忙问道:“表妹想到了?” 宝钗笑道:“不瞒表嫂,我家也和扬州科学院有合作,代理销售了几样东西, 收益都挺不错。表嫂要不在我家的玻璃生意上参一股?” ‘代理销售’和‘玻璃’这两个词凤姐又不懂了, 只好再次不耻下问。 宝钗解释完第一个词的意思,起身走到窗户前,轻轻敲了敲玻璃,“表嫂请看, 这就是玻璃。” 厢房还没更换玻璃窗户, 凤姐去了抱厦的时候,窗户又打开着,刚才过来的时候也没看窗户, 因此并未发现异常。这时听宝钗一说才反应过来,猛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窗前,仔细打量了一下窗户玻璃,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林家好奢侈,竟然拿昂贵的透明琉璃来做窗户纸! 宝钗明白凤姐的想法,笑道:“表嫂误会了, 这不是琉璃, 而是玻璃,价格和琉璃相差甚远。” 凤姐小心翼翼摸了摸窗玻璃, 喃喃道:“好漂亮啊!” 宝钗微微一笑, 对凤姐的表现感同身受,她当初看到扬州科学院教室窗户的时候也是这幅表情。 足足过了两三分钟, 凤姐才清醒过来, 目光炙热盯着宝钗, “我决定了, 就投资这个!不过我不在表妹娘家的店铺参股,我要自己做销售代理!” 宝钗有些为难, 让凤姐做玻璃生意是林瑾的意思,肯定不能拒绝, 只是两万两实在太少了,自己娘家当时花了三十万两才拿到代理销售权! 凤姐见宝钗脸色有异,还以为对方不同意,一把握住宝钗的手,笑道:“表妹啊,我得给女儿多攒点嫁妆,以免将来去了婆家受气!表妹也是女人,应该能体谅我的心情?请一定把这个玻璃的代理销售交给我,我会牢记你的恩情!” “表嫂误会了!”宝钗摇摇头, 苦笑道:“并非我不愿意,只是想要取得玻璃的代理销售权最少也要三十万两。” “这么多?”凤姐大惊失色。 宝钗点点头:“我家当时就花了三十万两!”其实她还有句话没说, 她进了林家门之后,那三十万两又被林瑾还给了薛姨妈。 凤姐无语,心里一会怨恨贾琏无能, 一会痛恨自己以前不该花钱大手大脚,一会恼怒林瑾认钱不认人……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宝琴冷眼旁观, 心里十分纳闷,贾琏是爵位继承人,为何凤姐连三十万两都拿不出来? 宝钗拉着凤姐坐下,低声道:“表嫂若是一定要做销售代理,也不是没有法子。” 凤姐精神一振,期盼地问道:“什么法子?” “表嫂可以向银行或者钱庄借贷,也可以联络亲朋好友,合伙拿下玻璃的销售代理权。” 凤姐点点头,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皱眉道:“钱庄我知道,银行是什么东西?” 宝钗有点心累,耐着性子把四海银行的情况说了一下。 凤姐听了兴奋地笑道:“没想到四海银行借款一年才一成利息!我这就去四海银行借二十八万两, 还请表妹牵个线。” 宝钗微笑道:“我和四海银行的行长伊莎贝拉挺熟, 牵个线肯定没问题,只是表嫂有抵押物吗?” “什么?伊莎贝拉是四海银行的行长?”凤姐大吃一惊, 她刚才亲眼看到伊莎贝拉恭敬地向探春汇报账目, 还以为对方是探春的手下, 根本没多加留意,没想到那个洋婆子竟然也有这么大的来头。 宝钗点点头,并未告诉凤姐四海银行其实是林瑾的产业。 凤姐懊恼万分,若是早知道伊莎贝拉的身份,刚才就该客气点,提前拉好关系。她和钱庄打过交道,知道什么是抵押物,想要借贷二十八万两,抵押物肯定不能低于这个数字,她从哪找这么贵重的抵押物? 宝钗轻声道:“若是表嫂手头不方便,我可以建议夫君在京城开一家玻璃销售店,表嫂拿钱入股即可。” 凤姐有些心动,沉思一会问道:“若是可以的话,表妹能否告诉我,你娘家一年能从玻璃销售上获利多少?” 宝钗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家刚获得玻璃代理销售权几个月,生意还没完全铺开,如今只在金陵有两家店铺,每个月盈利三万两左右。表嫂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告诉别人!” 玻璃虽然已经量产,但是产量并不大,不管是玻璃摆件还是窗户玻璃的定价都很高,顾客主要是官宦人家和豪绅富商,所以才有这么大的利润。 “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凤姐点点头,得知两家店铺一个月就有这么大的利润,心里再起贪婪,想了想拒绝了宝钗的提议,“多谢表妹好意!不过我还是想自己拿下代理销售权,回京之后我会设法筹钱,到时候再派人来和表妹商谈,到时候还请表妹多多费心,我感激不尽!。” 凤姐并没提向林家或者薛家借钱的事情,她觉得数额太大,即便自己开口肯定也会被拒绝。 宝钗自然满口答应,心里却有些好奇,林瑾为何要让凤姐做玻璃生意呢? 第229章 表弟还有几个妾室 宝钗宝琴和凤姐一起出了院子,准备去探望一下宝玉。 莺儿和小螺跟在几步开外,怀里都抱着一个礼品盒子。 几个人途经后花园的时候,远远就听到小姑娘欢快的笑闹声,其中还夹杂着小熊猫和小鹿的叫声。绕过大花坛,只见惜春、英莲、雪雁正在池塘边上和球球一家以及小鹿哟哟玩耍,墨香在一旁微笑着观看。 凤姐指了指惜春,给宝钗姐妹介绍,“那个是惜春妹妹,宁国公府珍大爷的嫡亲妹子,表妹要过去打声招呼吗?” 宝钗微笑道:“她们玩得正开心呢,就不过去打扰了,回头再说。” 墨香看到了宝钗她们,笑着挥了挥手。 凤姐问道:“那个姑娘是谁?” 宝钗也向墨香挥了挥手,低声道:“那是夫君的妾室墨香,最早跟在夫君身边的女子。” 凤姐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问道:“表弟还有几个妾室?” 宝钗一边往前走,一边淡淡道:“还有两个。对了,其中一个和表嫂还有关系。” “和我有关系?”凤姐指了指自己,一脸的莫名其妙。 “不错。”宝钗点点头,凑到凤姐耳边,悄悄道:“岫烟妹妹是你家婆婆的侄女。” “啊?”凤姐忍不住惊呼出声,一把抓着宝钗问道:“她怎么会成了表弟的妾室?” “这个……”宝钗面露难色,含含糊糊道:“岫烟妹妹的爹爹不成器。” 凤姐松开宝钗,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邢夫人的兄弟是个烂赌鬼, 听了宝钗这话一猜就能猜到个大概,难怪宝钗不想明说。依着邢夫人的性格, 若是知道此事肯定要大吵大闹一番,她看了看宝钗欲言又止。 宝钗微笑道:“表嫂不必担心,此事夫君绝对占理,手里还有邢忠亲笔写的字据, 不怕别人闹腾。” 这话近乎在明示岫烟被邢忠卖掉了, 凤姐岂会听不懂?她嘴唇动了动,最终一声长叹,决定回头和贾琏一起去看看邢岫烟,赠送一份厚礼尽点心意, 然后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又向前走了几步, 凤姐问道:“另外一个就是送你茶叶的那个妙玉?” 宝钗正要说话,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妙玉和彩蝶脚步匆匆从后面赶来, 一看就知道要去科学院。 宝琴和妙玉认识多年,关系还算过得去,笑着招呼道:“妙玉姐姐,去科学院啊?” 凤姐见来人就是妙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发现对方相貌绝美,有一种飘然出尘的气质。 “是啊!起晚了,等会还有我一节数学课呢。”妙玉一边回答一边走过来, 也不理会宝钗, 看了一眼凤姐,淡淡招呼了一声‘表嫂好’, 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彩蝶向宝钗三人行礼问好, 随后迅速跟上妙玉,主仆二人很快就消失在院门外。 凤姐心里十分不悦, 妙玉只是林瑾的妾室而已, 见到自己竟然如此没礼貌!不过她不是傻子, 能把那么贵的茶叶随手送人, 妙玉的身份背景肯定不简单,因此脸上丝毫没表露出来。她又哪里知道, 妙玉因为对贾琏没有半分好感,连带着对她这个贾琏夫人也嗤之以鼻, 打声招呼还是看在林瑾的面子上。 从后花园出来,凤姐试探着问道:“那个妙玉很受表弟宠爱吗?我看她根本不把表妹看在眼里啊!” 宝钗是什么人,岂会被凤姐当枪使,微笑道:“夫君对我们一视同仁,并没有特别偏爱谁。妙玉就是这个性子,我们都习惯了,表嫂不必和她一般见识。” “哦……”凤姐点点头,又问道:“莫非她家世很好?” “她舅舅是皇家江浙盐业集团的总经理,身家上千万两, 对她比对亲生子女还好,经常上赶着给她送好东西。表嫂若是有兴趣, 可以去科学院看看她的那座小院,堪称世上独一无二,基本都是她舅舅给布置的。”宝钗语气淡然, 心里却有些酸涩,和自己相比林瑾更宠爱妙玉,甚至就连汉威造船厂的股份都记在妙玉名下。 凤姐听到‘身家上千万两’这几个字, 羡慕的眼睛都红了,自己若是有那么多钱,何必再给老太太和王夫人做牛做马!一个商贾都有千万两身家,自己堂堂公侯贵妇还在为三十万两发愁,一时间竟然有些心灰意冷,一句话都不想说。 宝钗见凤姐沉默下来,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走路。 不一会儿时间,几个人来到了西厢房。 贾琏正坐在外面发呆,听到脚步声扭头看了看,看到宝琴的时候目光顿时定住了。 宝琴皱了皱眉,向凤姐身后藏了藏。 凤姐柳眉倒竖,面沉如水,快步走上前去低声骂道:“还不把你这幅色眯眯的臭嘴脸收起来!那是薛家的表妹,也是表弟的女人!” 贾琏听说是林瑾的女人吓了一跳,赶紧移开了视线。 凤姐叹了口气, 回头对宝钗姐妹歉然笑了笑。 宝钗和宝琴心里都很不愉快, 不过碍于礼节,过来之后还是淡淡和贾琏打了声招呼,也不等贾琏回应,领着丫鬟进了屋子。 凤姐冷哼一声,重重一脚踩在贾琏右脚背上,跟着进了屋子。 贾琏疼得龇牙咧嘴,默默咒骂了两句,悻悻然离开了,准备回东厢房去找平儿诉诉苦。 宝钗她们进去一看,探春和傅秋芳正坐在床边和靠在床头的宝玉说话。 凤姐又惊又喜,冲过去问道:“宝玉好了?” “没有。”探春摇摇头,低声道:“夫君刚才来看过了,说哥哥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让我们多陪她说说话。风姐姐,你把手伸到哥哥眼前晃动一下就知道了。” 凤姐依言照做,只见宝玉的眼珠子随着自己手的晃动慢慢转动,和以前呆滞不动有明显的区别。她大喜过望,赞道:“表弟果然医术通神,仅仅治疗了一次,宝玉就好了这么多!看来很快就会彻底好起来!” 探春和傅秋芳点了点头,脸上都浮现出了一丝微笑,随后探春向宝钗姐妹和傅秋芳分别作了介绍。 宝钗宝琴和傅秋芳寒暄了几句,送上礼盒之后,并未多留就离开了。 探春把她们送到门口,回来后喃喃自语:“奇怪了,宝姐姐平时最热情了,今儿个怎么有些冷淡?宝琴也不怎么说话,平时话可多了。” 凤姐脸色尴尬,又不能把贾琏刚才的举动告诉探春,只能装作没听见。 第229章 表弟还有几个妾室 宝钗宝琴和凤姐一起出了院子,准备去探望一下宝玉。 莺儿和小螺跟在几步开外,怀里都抱着一个礼品盒子。 几个人途经后花园的时候,远远就听到小姑娘欢快的笑闹声,其中还夹杂着小熊猫和小鹿的叫声。绕过大花坛,只见惜春、英莲、雪雁正在池塘边上和球球一家以及小鹿哟哟玩耍,墨香在一旁微笑着观看。 凤姐指了指惜春,给宝钗姐妹介绍,“那个是惜春妹妹,宁国公府珍大爷的嫡亲妹子,表妹要过去打声招呼吗?” 宝钗微笑道:“她们玩得正开心呢,就不过去打扰了,回头再说。” 墨香看到了宝钗她们,笑着挥了挥手。 凤姐问道:“那个姑娘是谁?” 宝钗也向墨香挥了挥手,低声道:“那是夫君的妾室墨香,最早跟在夫君身边的女子。” 凤姐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问道:“表弟还有几个妾室?” 宝钗一边往前走,一边淡淡道:“还有两个。对了,其中一个和表嫂还有关系。” “和我有关系?”凤姐指了指自己,一脸的莫名其妙。 “不错。”宝钗点点头,凑到凤姐耳边,悄悄道:“岫烟妹妹是你家婆婆的侄女。” “啊?”凤姐忍不住惊呼出声,一把抓着宝钗问道:“她怎么会成了表弟的妾室?” “这个……”宝钗面露难色,含含糊糊道:“岫烟妹妹的爹爹不成器。” 凤姐松开宝钗,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邢夫人的兄弟是个烂赌鬼, 听了宝钗这话一猜就能猜到个大概,难怪宝钗不想明说。依着邢夫人的性格, 若是知道此事肯定要大吵大闹一番,她看了看宝钗欲言又止。 宝钗微笑道:“表嫂不必担心,此事夫君绝对占理,手里还有邢忠亲笔写的字据, 不怕别人闹腾。” 这话近乎在明示岫烟被邢忠卖掉了, 凤姐岂会听不懂?她嘴唇动了动,最终一声长叹,决定回头和贾琏一起去看看邢岫烟,赠送一份厚礼尽点心意, 然后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又向前走了几步, 凤姐问道:“另外一个就是送你茶叶的那个妙玉?” 宝钗正要说话,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妙玉和彩蝶脚步匆匆从后面赶来, 一看就知道要去科学院。 宝琴和妙玉认识多年,关系还算过得去,笑着招呼道:“妙玉姐姐,去科学院啊?” 凤姐见来人就是妙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发现对方相貌绝美,有一种飘然出尘的气质。 “是啊!起晚了,等会还有我一节数学课呢。”妙玉一边回答一边走过来, 也不理会宝钗, 看了一眼凤姐,淡淡招呼了一声‘表嫂好’, 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彩蝶向宝钗三人行礼问好, 随后迅速跟上妙玉,主仆二人很快就消失在院门外。 凤姐心里十分不悦, 妙玉只是林瑾的妾室而已, 见到自己竟然如此没礼貌!不过她不是傻子, 能把那么贵的茶叶随手送人, 妙玉的身份背景肯定不简单,因此脸上丝毫没表露出来。她又哪里知道, 妙玉因为对贾琏没有半分好感,连带着对她这个贾琏夫人也嗤之以鼻, 打声招呼还是看在林瑾的面子上。 从后花园出来,凤姐试探着问道:“那个妙玉很受表弟宠爱吗?我看她根本不把表妹看在眼里啊!” 宝钗是什么人,岂会被凤姐当枪使,微笑道:“夫君对我们一视同仁,并没有特别偏爱谁。妙玉就是这个性子,我们都习惯了,表嫂不必和她一般见识。” “哦……”凤姐点点头,又问道:“莫非她家世很好?” “她舅舅是皇家江浙盐业集团的总经理,身家上千万两, 对她比对亲生子女还好,经常上赶着给她送好东西。表嫂若是有兴趣, 可以去科学院看看她的那座小院,堪称世上独一无二,基本都是她舅舅给布置的。”宝钗语气淡然, 心里却有些酸涩,和自己相比林瑾更宠爱妙玉,甚至就连汉威造船厂的股份都记在妙玉名下。 凤姐听到‘身家上千万两’这几个字, 羡慕的眼睛都红了,自己若是有那么多钱,何必再给老太太和王夫人做牛做马!一个商贾都有千万两身家,自己堂堂公侯贵妇还在为三十万两发愁,一时间竟然有些心灰意冷,一句话都不想说。 宝钗见凤姐沉默下来,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走路。 不一会儿时间,几个人来到了西厢房。 贾琏正坐在外面发呆,听到脚步声扭头看了看,看到宝琴的时候目光顿时定住了。 宝琴皱了皱眉,向凤姐身后藏了藏。 凤姐柳眉倒竖,面沉如水,快步走上前去低声骂道:“还不把你这幅色眯眯的臭嘴脸收起来!那是薛家的表妹,也是表弟的女人!” 贾琏听说是林瑾的女人吓了一跳,赶紧移开了视线。 凤姐叹了口气, 回头对宝钗姐妹歉然笑了笑。 宝钗和宝琴心里都很不愉快, 不过碍于礼节,过来之后还是淡淡和贾琏打了声招呼,也不等贾琏回应,领着丫鬟进了屋子。 凤姐冷哼一声,重重一脚踩在贾琏右脚背上,跟着进了屋子。 贾琏疼得龇牙咧嘴,默默咒骂了两句,悻悻然离开了,准备回东厢房去找平儿诉诉苦。 宝钗她们进去一看,探春和傅秋芳正坐在床边和靠在床头的宝玉说话。 凤姐又惊又喜,冲过去问道:“宝玉好了?” “没有。”探春摇摇头,低声道:“夫君刚才来看过了,说哥哥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让我们多陪她说说话。风姐姐,你把手伸到哥哥眼前晃动一下就知道了。” 凤姐依言照做,只见宝玉的眼珠子随着自己手的晃动慢慢转动,和以前呆滞不动有明显的区别。她大喜过望,赞道:“表弟果然医术通神,仅仅治疗了一次,宝玉就好了这么多!看来很快就会彻底好起来!” 探春和傅秋芳点了点头,脸上都浮现出了一丝微笑,随后探春向宝钗姐妹和傅秋芳分别作了介绍。 宝钗宝琴和傅秋芳寒暄了几句,送上礼盒之后,并未多留就离开了。 探春把她们送到门口,回来后喃喃自语:“奇怪了,宝姐姐平时最热情了,今儿个怎么有些冷淡?宝琴也不怎么说话,平时话可多了。” 凤姐脸色尴尬,又不能把贾琏刚才的举动告诉探春,只能装作没听见。 第230章 黛玉探望宝玉 黛玉和湘云商讨之后,找来了林忠,安排好了晚上的接风宴。 林忠出去后,湘云问道:“姐姐,我去看望一下爱哥哥,你去不去?” 宝玉和黛玉是嫡亲的表兄妹,按理说黛玉无论如何都该去看望一下。只是贾母以前屡屡提起宝玉和黛玉的婚事,还让林海试探黛玉的心思,黛玉十分反感,即便后来此事作罢,她还是不想见到宝玉。 黛玉犹豫不决,宝玉都到家里来了,不去见见实在有失礼节;去见,自己心里又不痛快。 湘云小声劝道:“爱哥哥已经成婚了,姐姐大可不必在意以前的那些传言。” 黛玉无奈点头:“那就去见见,云妹妹,陪我去一趟库房。” 湘云满口答应,等黛玉取来了钥匙,二人带着杜鹃出了抱厦,向西北角落的地窖走去。 几分钟后,三人来到了地窖附近,只见入口处站着四个家将,铁盖板已经打开。家将们看到黛玉和湘云,一起抱拳行礼。 黛玉问道:“哥哥下去了?” “是的,圣上赐了很多珍贵药材, 用于给宝玉公子治病, 公子亲自带去地窖里存放,以免保存不当影响药效。” 黛玉点了点头, 她本来想着到地窖里挑几样珍贵药材送给宝玉,没想到天子已经赐了药材,看来得换个礼物了。 湘云凑到入口处,好奇地向下面看了看, 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黛玉笑道:“下去慢慢看。” 湘云点点头, 双手提起裙角就准备下去。 “别下来了。”这时台阶下方有人说话,手里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的锦盒,赫然是林瑾。 湘云笑道:“瑾哥哥,姐姐说挑选几件礼物去看望一下爱哥哥, 要不你别上来了, 咱们一起。” “我已经帮玉儿挑好了礼物。”林瑾晃了晃手中的盒子,顺着台阶走了上来。他知道黛玉迟早要去看望宝玉,于是帮着挑好了礼物。 “谢谢哥哥。”黛玉微笑道谢, 问道:“是什么礼物?” “砚台和毛笔。”林瑾把盒子递了过来。 黛玉打开盒子,湘云也凑过来看,只见里面装着一块样式古朴的砚台和两只毛笔。 湘云仔细端详了一下砚台上面的刻字,心里十分惊讶,赞叹道:“竟然是东坡先生收藏过的‘风字砚’,这可是无价之宝啊!瑾哥哥可真大方啊!” 林瑾愕然道:“我都没仔细看,随手拿了一块。” 黛玉笑了笑,凑到湘云耳边, 小声道:“不用心疼, 还有更好的呢。你想要的话,自己下去取一块。” 湘云很心动, 不过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咱们先去看望爱哥哥,砚台的事回头再说。” 黛玉笑道:“也行, 回头我陪你再来一次。哥哥, 我去看望一下表兄, 你要一起去吗?” 林瑾立即点头答应, 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是否会还会出现‘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名场面。 家将们合上铁盖板, 林瑾上了锁,几个人一起离开了此地。 回到抱厦, 黛玉让林瑾和湘云稍等一会,带着杜鹃回屋换了一身色彩朴素的衣裙。 几个人刚出抱厦大门,晴雯小跑着过来,差点和走在最前面的林瑾撞在一起。她小脸一红,赶紧后退两步,低着头向林瑾道歉。 林瑾笑道:“又没撞上,道什么歉啊?” “多谢公子。”晴雯低声道谢。 黛玉问道:“晴雯,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有什么事吗?” 晴雯轻声道:“奴婢刚才听说平儿和袭人她们来了,想找她们叙叙旧, 特意来和小姐说一声。” 黛玉笑道:“这种小事哪用得着和我说啊?正好我们要去看望表兄,你跟我们一起过去找袭人, 然后你俩再去找平儿。” “好!”晴雯高兴地点点头。 湘云笑着提了个建议:“晴雯,你找到袭人和平儿之后,可以把翠缕翠墨侍书她们也叫上, 一起去逛逛扬州城,顺便给袭人和平儿买点礼物,也不枉来了一趟扬州。” 翠缕是湘云的贴身丫鬟, 翠墨侍书都是探春的贴身丫鬟,早年在贾家的时候,她们和晴雯袭人平儿鸳鸯等人都是好姐妹,感情很深厚。 晴雯极为心动,期盼地看着黛玉。 黛玉笑道:“云妹妹的提议很不错,你把人找齐之后,去向墨香要一张哥哥的名帖,逛街的时候看上什么就出示名帖,让店家送到家里来。” 晴雯欣喜地行礼道谢:“多谢小姐!” 几个人很快来到了西厢房,袭人坐在院子里发呆,看到林瑾湘云和一个不认识的绝美少女结伴而来,知道肯定是林家小姐, 赶紧上来行礼问安。 晴雯站在杜鹃身侧, 不停向袭人挤眉弄眼。 袭人假装没看到,等到林瑾他们进去之后, 才快步上前和晴雯说笑起来。 探春和傅秋芳依旧坐在床边和宝玉说话, 迎春坐在桌旁, 双手托腮静听。见林瑾黛玉湘云进来,同时站了起来。 探春一脸惊喜,过来向黛玉致谢,她本以为黛玉不会来了。 黛玉和迎春傅秋芳见过礼之后,从林瑾手中拿过锦盒,递给了傅秋芳,微笑道:“初次见面,些许薄礼请表嫂笑纳。” 傅秋芳道谢接过,把锦盒放在了桌上。 黛玉走到床边,向宝玉行了一礼,淡淡道:“小妹见过表兄!祝表兄早日痊愈。” 宝玉眼睛稍稍动了一下,似乎微微点了一下头,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反应。 黛玉不再和宝玉说话,回头和迎春傅秋芳闲谈起来。她对傅秋芳的印象很好,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好女子,对迎春的印象就差了一点,这位大舅舅家的表姐言谈举止都畏手畏脚,而且还很胆小,动不动就脸红,和探春的脾气性格截然相反。 林瑾心里十分惊讶,这可是绛珠仙子和神瑛侍者的初次见面,即便宝玉得了离魂症,也不应该这么平淡就结束啊!他并不知道,因为师傅渺渺真人和茫茫大士离开了此世,世间再无法,无人可修行,黛玉和宝玉之间的羁绊自然也就断了,成了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所以场面才会如此平淡。 黛玉她们聊了几句,袭人敲了敲门,请傅秋芳准许自己和晴雯出去逛逛。 黛玉笑道:“难得来一次扬州,就让她们一起去逛逛,顺带买点小礼物什么的。” 傅秋芳听黛玉这么说,自然满口答应。 袭人恭敬道谢,和晴雯高高兴兴走了。 第230章 黛玉探望宝玉 黛玉和湘云商讨之后,找来了林忠,安排好了晚上的接风宴。 林忠出去后,湘云问道:“姐姐,我去看望一下爱哥哥,你去不去?” 宝玉和黛玉是嫡亲的表兄妹,按理说黛玉无论如何都该去看望一下。只是贾母以前屡屡提起宝玉和黛玉的婚事,还让林海试探黛玉的心思,黛玉十分反感,即便后来此事作罢,她还是不想见到宝玉。 黛玉犹豫不决,宝玉都到家里来了,不去见见实在有失礼节;去见,自己心里又不痛快。 湘云小声劝道:“爱哥哥已经成婚了,姐姐大可不必在意以前的那些传言。” 黛玉无奈点头:“那就去见见,云妹妹,陪我去一趟库房。” 湘云满口答应,等黛玉取来了钥匙,二人带着杜鹃出了抱厦,向西北角落的地窖走去。 几分钟后,三人来到了地窖附近,只见入口处站着四个家将,铁盖板已经打开。家将们看到黛玉和湘云,一起抱拳行礼。 黛玉问道:“哥哥下去了?” “是的,圣上赐了很多珍贵药材, 用于给宝玉公子治病, 公子亲自带去地窖里存放,以免保存不当影响药效。” 黛玉点了点头, 她本来想着到地窖里挑几样珍贵药材送给宝玉,没想到天子已经赐了药材,看来得换个礼物了。 湘云凑到入口处,好奇地向下面看了看, 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黛玉笑道:“下去慢慢看。” 湘云点点头, 双手提起裙角就准备下去。 “别下来了。”这时台阶下方有人说话,手里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的锦盒,赫然是林瑾。 湘云笑道:“瑾哥哥,姐姐说挑选几件礼物去看望一下爱哥哥, 要不你别上来了, 咱们一起。” “我已经帮玉儿挑好了礼物。”林瑾晃了晃手中的盒子,顺着台阶走了上来。他知道黛玉迟早要去看望宝玉,于是帮着挑好了礼物。 “谢谢哥哥。”黛玉微笑道谢, 问道:“是什么礼物?” “砚台和毛笔。”林瑾把盒子递了过来。 黛玉打开盒子,湘云也凑过来看,只见里面装着一块样式古朴的砚台和两只毛笔。 湘云仔细端详了一下砚台上面的刻字,心里十分惊讶,赞叹道:“竟然是东坡先生收藏过的‘风字砚’,这可是无价之宝啊!瑾哥哥可真大方啊!” 林瑾愕然道:“我都没仔细看,随手拿了一块。” 黛玉笑了笑,凑到湘云耳边, 小声道:“不用心疼, 还有更好的呢。你想要的话,自己下去取一块。” 湘云很心动, 不过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咱们先去看望爱哥哥,砚台的事回头再说。” 黛玉笑道:“也行, 回头我陪你再来一次。哥哥, 我去看望一下表兄, 你要一起去吗?” 林瑾立即点头答应, 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是否会还会出现‘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名场面。 家将们合上铁盖板, 林瑾上了锁,几个人一起离开了此地。 回到抱厦, 黛玉让林瑾和湘云稍等一会,带着杜鹃回屋换了一身色彩朴素的衣裙。 几个人刚出抱厦大门,晴雯小跑着过来,差点和走在最前面的林瑾撞在一起。她小脸一红,赶紧后退两步,低着头向林瑾道歉。 林瑾笑道:“又没撞上,道什么歉啊?” “多谢公子。”晴雯低声道谢。 黛玉问道:“晴雯,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有什么事吗?” 晴雯轻声道:“奴婢刚才听说平儿和袭人她们来了,想找她们叙叙旧, 特意来和小姐说一声。” 黛玉笑道:“这种小事哪用得着和我说啊?正好我们要去看望表兄,你跟我们一起过去找袭人, 然后你俩再去找平儿。” “好!”晴雯高兴地点点头。 湘云笑着提了个建议:“晴雯,你找到袭人和平儿之后,可以把翠缕翠墨侍书她们也叫上, 一起去逛逛扬州城,顺便给袭人和平儿买点礼物,也不枉来了一趟扬州。” 翠缕是湘云的贴身丫鬟, 翠墨侍书都是探春的贴身丫鬟,早年在贾家的时候,她们和晴雯袭人平儿鸳鸯等人都是好姐妹,感情很深厚。 晴雯极为心动,期盼地看着黛玉。 黛玉笑道:“云妹妹的提议很不错,你把人找齐之后,去向墨香要一张哥哥的名帖,逛街的时候看上什么就出示名帖,让店家送到家里来。” 晴雯欣喜地行礼道谢:“多谢小姐!” 几个人很快来到了西厢房,袭人坐在院子里发呆,看到林瑾湘云和一个不认识的绝美少女结伴而来,知道肯定是林家小姐, 赶紧上来行礼问安。 晴雯站在杜鹃身侧, 不停向袭人挤眉弄眼。 袭人假装没看到,等到林瑾他们进去之后, 才快步上前和晴雯说笑起来。 探春和傅秋芳依旧坐在床边和宝玉说话, 迎春坐在桌旁, 双手托腮静听。见林瑾黛玉湘云进来,同时站了起来。 探春一脸惊喜,过来向黛玉致谢,她本以为黛玉不会来了。 黛玉和迎春傅秋芳见过礼之后,从林瑾手中拿过锦盒,递给了傅秋芳,微笑道:“初次见面,些许薄礼请表嫂笑纳。” 傅秋芳道谢接过,把锦盒放在了桌上。 黛玉走到床边,向宝玉行了一礼,淡淡道:“小妹见过表兄!祝表兄早日痊愈。” 宝玉眼睛稍稍动了一下,似乎微微点了一下头,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反应。 黛玉不再和宝玉说话,回头和迎春傅秋芳闲谈起来。她对傅秋芳的印象很好,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好女子,对迎春的印象就差了一点,这位大舅舅家的表姐言谈举止都畏手畏脚,而且还很胆小,动不动就脸红,和探春的脾气性格截然相反。 林瑾心里十分惊讶,这可是绛珠仙子和神瑛侍者的初次见面,即便宝玉得了离魂症,也不应该这么平淡就结束啊!他并不知道,因为师傅渺渺真人和茫茫大士离开了此世,世间再无法,无人可修行,黛玉和宝玉之间的羁绊自然也就断了,成了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所以场面才会如此平淡。 黛玉她们聊了几句,袭人敲了敲门,请傅秋芳准许自己和晴雯出去逛逛。 黛玉笑道:“难得来一次扬州,就让她们一起去逛逛,顺带买点小礼物什么的。” 傅秋芳听黛玉这么说,自然满口答应。 袭人恭敬道谢,和晴雯高高兴兴走了。 第231章 仗义的晴雯 袭人和晴雯边走边聊天,她悄悄打量晴雯,发现对方笑容灿烂,言谈举止和以前没多大区别,心里十分惊讶。晴雯当初被强行拖走的时候,又哭又闹还挠伤了一个婆子的脸,伤心绝望的表情还历历在目,没想到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 经过后花园的时候,袭人无意中向池塘边上看了一眼,顿时楞在了当场。只见惜春和两个不认识的小姑娘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吃零食,看上去十分亲密,身旁围着三只漂亮的狸猫和一头小鹿,惜春不时给它们喂点吃的。 晴雯随着袭人的目光看了过去,忍不住低声感慨:“以前做梦都没想到啊,四姑娘仅仅来了我家一天就变得这么热情开朗了。” 袭人笑道:“你才来林家几天啊,就以林家人自居,羞不羞啊?老实交代,是不是喜欢上林家公子了?” “呸!”晴雯啐了一口,笑骂道:“你个小蹄子怎么也学会胡说八道了?看我撕你的嘴!”说着伸出手要去捉袭人。 袭人嘻嘻一笑,快步跑开了。 晴雯一边喊‘别跑’一边追了上去,俩人很快就离开了后花园。 英莲看着袭人和晴雯的背影,扭头询问惜春:“惜春妹妹,和晴雯一起的是谁啊?” 惜春微笑道:“她是宝玉哥哥的通房丫头袭人,算是个好人。” 英莲‘哦’了一声,注意力重新投到了零食上面。 晴雯和袭人追追打打, 不一会就来到了东厢房。二人停止嬉闹, 并未擅自进去,晴雯在外面叫了叫门。凤姐管事多年, 在丫鬟们心目中还是很有威望的。 屋内,贾琏和凤姐冷眼相对,平儿在一旁默默垂泪。 刚才贾琏被凤姐踩了一脚,心里十分憋屈, 回来和平儿诉苦, 说着说着就开始动手动脚。平儿担心惊动了林家的人,不敢拼命抗拒,很快就被贾琏剥得精光。贾琏正要入巷的时候,凤姐回来了, 对平儿又打又骂, 然后又臭骂了贾琏一顿。 听到晴雯在外面叫门,凤姐气哼哼地挥了挥手,让平儿出去问问什么事。 平儿擦干眼泪, 快步出去了。 凤姐冷冷道:“我正在和薛家表妹谈一笔大买卖,你最好安分点,别坏了我的大事,否则和你没完!” 白日宣y可不是什么好名声,更何况还是在别人家里,凤姐担心引起林家人的不满,即将到手的玻璃销售代理权飞了。 贾琏闷哼一声,扭过头懒得理会凤姐。 凤姐叹了口气, 低声道:“只要你老实点, 回去就让你和平儿圆房。” 凤姐以前有四个陪房丫头,后来都找借口打发了, 只留下了平儿。一方面是平儿忠心而且不争宠, 另一方面是必须得留一个,‘妒忌’可是七出之一, 凤姐再强势也不敢违背这一点。人留下了, 但是她害怕平儿先一步生下儿子, 所以一直严防死守, 导致贾琏至今没拿下平儿。 贾琏精神一振,问道:“这次不骗我?” 凤姐冷哼一声, 不屑地点了点头。 贾琏大喜,赌咒发誓在林家的时候一定安分守己。 平儿来到门外, 看到晴雯和袭人都在,强装笑颜打了声招呼。 晴雯看着平儿脸上的巴掌印和红肿的双眼,皱眉问道:“她又打你了?” 平儿低声道:“是我不好,不怪她。” 晴雯怒道:“你每次受了欺负都这样,所以她才会得寸进尺!我去给你讨个公道!”说着撸起袖子,就要进屋去和凤姐理论。 平儿和袭人吓了一跳,赶紧合力抱住晴雯。 袭人小声劝道:“你跑去和二奶奶争吵,回头受罪的还是平儿啊!” 平儿微笑道:“袭人说的不错!晴雯,谢谢你的心意, 都是我的命不好,怪不得别人!” 晴雯听了这话更加愤怒, 但是却不忍心冲平儿发火,气得拼命跺脚,连连叫道:“气死我了!我快气死了!” 平儿赶紧岔开话题, 问道:“你们找我做什么?” 晴雯冷哼一声,没有理会平儿。 袭人把来意说了一遍,平儿面有难色, 刚出了那档子事,凤姐恐怕不会让她出去逛街。 晴雯叹了口气,大声对屋里叫道:“二奶奶,我家小姐让我领着平儿和袭人她们去街上逛逛,我来和你说一声!” 凤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晴雯口中的‘我家小姐’指的是黛玉,立即走到窗前,笑道:“这种事不用和我说,你们只管去玩就是,平儿,回来拿点钱。” “不用了,我家小姐给的有钱!”晴雯摆了摆手, 拉着平儿就走。 袭人向凤姐行了一礼, 迅速跟了上去。 凤姐低声骂道:“sao蹄子榜上高枝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竟敢这么和我说话!以后有机会看我不治死你!” 晴雯三人离开了西厢房, 去寻找翠缕翠墨和侍书。晴雯一路上都冷着脸,偶尔和袭人说两句话,根本不理会平儿。 平儿知道晴雯的心思,因此也不生气,不停软言软语宽慰晴雯。袭人也在一旁敲边鼓,晴雯勉强平息了怒气,重新和平儿说起话来。 随后三人约上了翠缕翠墨和侍书,晴雯按照黛玉的吩咐,去找墨香要了一张林瑾的名帖,六个人出了内院,说说笑笑向大门走去。 一路上遇到了很多家将和仆人,都很亲热地向晴雯她们打招呼。晴雯笑着回应,清楚无误地叫出每个人的名字,让平儿和袭人十分惊奇,没想到晴雯短短时间就在林家混得这么好。其实这事并不奇怪,林家不像贾家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和弯弯绕,晴雯性格开朗,喜欢仗义执言,又是黛玉的贴身丫鬟,被其他人尊重喜爱是很正常的事情。 来到马厩附近的时候,翠墨问道:“晴雯,我们有六个人,一辆马车太挤了,要两辆。” 晴雯笑道:“不用!公子的马车又大又宽敞,我们就用他那辆!” 翠缕和侍书马上赞同,她们都跟着自家小姐乘坐过林瑾那辆马车,确实舒适无比。 翠墨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平儿和袭人悄悄对视一眼,心里都十分震惊,林家公子竟然准许丫鬟们使用他的马车,脾气也太好了? 第231章 仗义的晴雯 袭人和晴雯边走边聊天,她悄悄打量晴雯,发现对方笑容灿烂,言谈举止和以前没多大区别,心里十分惊讶。晴雯当初被强行拖走的时候,又哭又闹还挠伤了一个婆子的脸,伤心绝望的表情还历历在目,没想到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 经过后花园的时候,袭人无意中向池塘边上看了一眼,顿时楞在了当场。只见惜春和两个不认识的小姑娘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吃零食,看上去十分亲密,身旁围着三只漂亮的狸猫和一头小鹿,惜春不时给它们喂点吃的。 晴雯随着袭人的目光看了过去,忍不住低声感慨:“以前做梦都没想到啊,四姑娘仅仅来了我家一天就变得这么热情开朗了。” 袭人笑道:“你才来林家几天啊,就以林家人自居,羞不羞啊?老实交代,是不是喜欢上林家公子了?” “呸!”晴雯啐了一口,笑骂道:“你个小蹄子怎么也学会胡说八道了?看我撕你的嘴!”说着伸出手要去捉袭人。 袭人嘻嘻一笑,快步跑开了。 晴雯一边喊‘别跑’一边追了上去,俩人很快就离开了后花园。 英莲看着袭人和晴雯的背影,扭头询问惜春:“惜春妹妹,和晴雯一起的是谁啊?” 惜春微笑道:“她是宝玉哥哥的通房丫头袭人,算是个好人。” 英莲‘哦’了一声,注意力重新投到了零食上面。 晴雯和袭人追追打打, 不一会就来到了东厢房。二人停止嬉闹, 并未擅自进去,晴雯在外面叫了叫门。凤姐管事多年, 在丫鬟们心目中还是很有威望的。 屋内,贾琏和凤姐冷眼相对,平儿在一旁默默垂泪。 刚才贾琏被凤姐踩了一脚,心里十分憋屈, 回来和平儿诉苦, 说着说着就开始动手动脚。平儿担心惊动了林家的人,不敢拼命抗拒,很快就被贾琏剥得精光。贾琏正要入巷的时候,凤姐回来了, 对平儿又打又骂, 然后又臭骂了贾琏一顿。 听到晴雯在外面叫门,凤姐气哼哼地挥了挥手,让平儿出去问问什么事。 平儿擦干眼泪, 快步出去了。 凤姐冷冷道:“我正在和薛家表妹谈一笔大买卖,你最好安分点,别坏了我的大事,否则和你没完!” 白日宣y可不是什么好名声,更何况还是在别人家里,凤姐担心引起林家人的不满,即将到手的玻璃销售代理权飞了。 贾琏闷哼一声,扭过头懒得理会凤姐。 凤姐叹了口气, 低声道:“只要你老实点, 回去就让你和平儿圆房。” 凤姐以前有四个陪房丫头,后来都找借口打发了, 只留下了平儿。一方面是平儿忠心而且不争宠, 另一方面是必须得留一个,‘妒忌’可是七出之一, 凤姐再强势也不敢违背这一点。人留下了, 但是她害怕平儿先一步生下儿子, 所以一直严防死守, 导致贾琏至今没拿下平儿。 贾琏精神一振,问道:“这次不骗我?” 凤姐冷哼一声, 不屑地点了点头。 贾琏大喜,赌咒发誓在林家的时候一定安分守己。 平儿来到门外, 看到晴雯和袭人都在,强装笑颜打了声招呼。 晴雯看着平儿脸上的巴掌印和红肿的双眼,皱眉问道:“她又打你了?” 平儿低声道:“是我不好,不怪她。” 晴雯怒道:“你每次受了欺负都这样,所以她才会得寸进尺!我去给你讨个公道!”说着撸起袖子,就要进屋去和凤姐理论。 平儿和袭人吓了一跳,赶紧合力抱住晴雯。 袭人小声劝道:“你跑去和二奶奶争吵,回头受罪的还是平儿啊!” 平儿微笑道:“袭人说的不错!晴雯,谢谢你的心意, 都是我的命不好,怪不得别人!” 晴雯听了这话更加愤怒, 但是却不忍心冲平儿发火,气得拼命跺脚,连连叫道:“气死我了!我快气死了!” 平儿赶紧岔开话题, 问道:“你们找我做什么?” 晴雯冷哼一声,没有理会平儿。 袭人把来意说了一遍,平儿面有难色, 刚出了那档子事,凤姐恐怕不会让她出去逛街。 晴雯叹了口气,大声对屋里叫道:“二奶奶,我家小姐让我领着平儿和袭人她们去街上逛逛,我来和你说一声!” 凤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晴雯口中的‘我家小姐’指的是黛玉,立即走到窗前,笑道:“这种事不用和我说,你们只管去玩就是,平儿,回来拿点钱。” “不用了,我家小姐给的有钱!”晴雯摆了摆手, 拉着平儿就走。 袭人向凤姐行了一礼, 迅速跟了上去。 凤姐低声骂道:“sao蹄子榜上高枝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竟敢这么和我说话!以后有机会看我不治死你!” 晴雯三人离开了西厢房, 去寻找翠缕翠墨和侍书。晴雯一路上都冷着脸,偶尔和袭人说两句话,根本不理会平儿。 平儿知道晴雯的心思,因此也不生气,不停软言软语宽慰晴雯。袭人也在一旁敲边鼓,晴雯勉强平息了怒气,重新和平儿说起话来。 随后三人约上了翠缕翠墨和侍书,晴雯按照黛玉的吩咐,去找墨香要了一张林瑾的名帖,六个人出了内院,说说笑笑向大门走去。 一路上遇到了很多家将和仆人,都很亲热地向晴雯她们打招呼。晴雯笑着回应,清楚无误地叫出每个人的名字,让平儿和袭人十分惊奇,没想到晴雯短短时间就在林家混得这么好。其实这事并不奇怪,林家不像贾家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和弯弯绕,晴雯性格开朗,喜欢仗义执言,又是黛玉的贴身丫鬟,被其他人尊重喜爱是很正常的事情。 来到马厩附近的时候,翠墨问道:“晴雯,我们有六个人,一辆马车太挤了,要两辆。” 晴雯笑道:“不用!公子的马车又大又宽敞,我们就用他那辆!” 翠缕和侍书马上赞同,她们都跟着自家小姐乘坐过林瑾那辆马车,确实舒适无比。 翠墨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平儿和袭人悄悄对视一眼,心里都十分震惊,林家公子竟然准许丫鬟们使用他的马车,脾气也太好了? 第232章 丫鬟们的逛街之旅(上) 林家的马厩很大,里面养了七十几匹马,其中战马六十几匹,拉车的挽马十几匹。林家之前并没有这么多马,林海成为实封侯爵之后,可以拥有五十名骑兵亲卫,于是通过王钊的关系,重金购买了六十几匹上等战马。 晴雯她们过来的时候,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女子正在马厩旁的空地上骑马溜达,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显然是个初学者。 袭人好奇地问道:“那人是谁?” “她叫戚七,是家里的剑术教习,我跟她学习好几天了。”晴雯随口回答,向戚七招手叫道:“戚姑娘,我们要去逛街,你去不去啊?” 袭人吃了一惊,扭头询问侍书:“你们还学习剑术?” 侍书摇摇头,笑道:“小姐说谁想学就去学,我们都没兴趣,也就晴雯和小螺跟着学。” 袭人想象了一下晴雯挥舞宝剑的样子,结果脑海中出现的是晴雯双手叉腰骂人的情景,忍不住笑了起来。 平儿问道:“小螺是谁?” “小螺是宝琴小姐的贴身丫鬟,人很好的。” 戚七听到晴雯喊话,慢悠悠下了马背,跑过来笑道:“好啊, 我正无聊着呢, 去给你们当护卫。” 晴雯笑道:“那可多谢你了!等会逛街的时候,看上什么就告诉我, 我买下来送给你作为谢礼。” 戚七摆摆手:“谢礼就算了,大家玩的开心就好。” 晴雯给戚七和袭人平儿作了介绍,和看管车马的管事林勇说了一下情况,林勇满口答应, 喊来林瑾的专用车夫林十七, 令他驾驭着林瑾的专用马车,载着晴雯她们出门逛逛。 马车一出门,姑娘们就活跃起来,戚七向袭人询问京城有哪些好玩的, 晴雯向平儿诉说自己在林家的生活情况, 翠墨和翠缕不时插几句嘴,气氛十分热闹。 过了一会儿,马车来到了街角处, 林十七敲了敲车门,问道:“晴雯姑娘,先去哪里?” “十七叔,请稍等一下。”晴雯对外面吩咐一声,笑道:“主随客便,平儿,袭人,你们说先去哪?” 平儿惊讶地看着晴雯, 这家伙大字不识一个, 什么时候学会成语了? 袭人并没留意,想了想道:“听说瘦西湖很有名, 要不先去那里?” “行。”晴雯点点头, 把目的地告诉了林十七,马车随即向城西而去。 袭人掀开车帘一角, 打量着外面的街道, 发现两侧店铺林立, 人来人往十分繁华。街道上还有一些穿着黑色劲装、左臂戴着被看章的汉子来回巡逻, 看上十分很威风,但是明显不像官差, 她好奇地询问那些人身份。 晴雯笑道:“看到他们的臂章没?上面写着‘城管巡查’四个字,他们本来是知府衙门的衙役, 分了一部分出来做城管。如果有人乱丢垃圾、随地吐痰等等行为,就会被他们逮住训斥甚至罚款。” 袭人恍然大悟:“难怪街道上连一个瓜子皮都看不见,原来是这些人的功劳。” 平儿也看了看那些城管,忽然发现一事,问道:“怎么一个乞丐都没有?扬州人这么富裕吗?” 晴雯和翠墨她们一脸自豪,嘿嘿笑着却不回答。 袭人笑骂道:“你们几个小蹄子卖什么关子呢!还不快说!” “你才是小蹄子!”晴雯打了一下袭人,笑道:“这是因为我家公子前几年就建立了养济院和育婴堂,那些年老体衰或者身体残疾的乞讨者都被养济院收留了,所以看不到乞丐。” 袭人和平儿吃了一惊, 同时赞道:“林公子真是个大善人啊!” “那当然了!”晴雯自豪地点点头:“我家公子心地最善良了,真正做到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这下子袭人也反应过来,震惊地盯着晴雯,“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东西了?” “哈哈哈!”晴雯学着戏文里的腔调大笑三声, 装模作样摸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胡须,得意地答道:“我一来就跟着小姐读书识字,现在已经会写四百多个字了!” 平儿和袭人面面相觑, 对晴雯的话半信半疑。 翠墨笑道:“晴雯说的是真的,林姑娘亲自教她写字呢!” 袭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没想到当初和自己一样大字不识一个的晴雯竟然成了‘读书人’! 平儿握着晴雯的手,微笑道:“真为你高兴啊!林姑娘对你这么好,你可不能持宠而娇,以后要更加用心做事才好!” “嗯!”晴雯用力点了点头。 袭人心里叹了口气,笑着向晴雯表示祝贺。 翠墨侍书翠缕三人笑而不语,林瑾鼓励家里的家将和丫鬟仆人读书识字,只要有人想学习写字,都可以领取一份笔墨纸砚。她们三人以前就跟着探春湘云读书识字,如今大部分的字都学会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有些尖锐的叫喊声。 “卖报卖报!刚出的江南日报!” 平儿疑惑地皱了皱眉, 喃喃道:“怎么听起来像是环哥儿的声音?” 晴雯抿嘴一笑:“就是他!” 平儿和袭人都吃了一惊,立即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 只见贾环正从街道左侧走过来,背着双肩包,手里挥舞着一张卷起来的纸。 车夫林十七看到贾环, 立即停了下来,大笑着打招呼,“环哥儿,今天卖了多少份报纸了?” 贾环抬头一看是林十七,快步跑过来,得意地比了个‘八’的手势,“十七叔,姐夫在车里吗?” “公子不在车上。”林十七摇摇头,低声道:“小姐让晴雯姑娘她们带着客人出来逛逛。” “哦?”贾环眼睛一亮,用力敲了敲车窗,“晴雯!晴雯!” 晴雯推开车窗,不满地问道:“干嘛?” 贾环问道:“平儿姐姐在里面吗?” 贾环在家里人憎狗嫌,连小丫头都不理会他,唯有平儿和彩霞对他很客气。昨晚得知平儿也来了,当即就要去拜访,被探春骂了一顿。今天一早又要到报社领取报纸,还没来得及去见平儿,没想到竟然在路上遇到了。 平儿凑到窗口,微笑道:“环哥儿,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啊?” 贾环笑道:“挺好的。平儿姐姐,琏二最近没欺负你?若是他敢欺负你,你就和我说,我去帮你讨个公道!” 平儿眼眶有些发红,轻轻道了声谢。 第232章 丫鬟们的逛街之旅(上) 林家的马厩很大,里面养了七十几匹马,其中战马六十几匹,拉车的挽马十几匹。林家之前并没有这么多马,林海成为实封侯爵之后,可以拥有五十名骑兵亲卫,于是通过王钊的关系,重金购买了六十几匹上等战马。 晴雯她们过来的时候,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女子正在马厩旁的空地上骑马溜达,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显然是个初学者。 袭人好奇地问道:“那人是谁?” “她叫戚七,是家里的剑术教习,我跟她学习好几天了。”晴雯随口回答,向戚七招手叫道:“戚姑娘,我们要去逛街,你去不去啊?” 袭人吃了一惊,扭头询问侍书:“你们还学习剑术?” 侍书摇摇头,笑道:“小姐说谁想学就去学,我们都没兴趣,也就晴雯和小螺跟着学。” 袭人想象了一下晴雯挥舞宝剑的样子,结果脑海中出现的是晴雯双手叉腰骂人的情景,忍不住笑了起来。 平儿问道:“小螺是谁?” “小螺是宝琴小姐的贴身丫鬟,人很好的。” 戚七听到晴雯喊话,慢悠悠下了马背,跑过来笑道:“好啊, 我正无聊着呢, 去给你们当护卫。” 晴雯笑道:“那可多谢你了!等会逛街的时候,看上什么就告诉我, 我买下来送给你作为谢礼。” 戚七摆摆手:“谢礼就算了,大家玩的开心就好。” 晴雯给戚七和袭人平儿作了介绍,和看管车马的管事林勇说了一下情况,林勇满口答应, 喊来林瑾的专用车夫林十七, 令他驾驭着林瑾的专用马车,载着晴雯她们出门逛逛。 马车一出门,姑娘们就活跃起来,戚七向袭人询问京城有哪些好玩的, 晴雯向平儿诉说自己在林家的生活情况, 翠墨和翠缕不时插几句嘴,气氛十分热闹。 过了一会儿,马车来到了街角处, 林十七敲了敲车门,问道:“晴雯姑娘,先去哪里?” “十七叔,请稍等一下。”晴雯对外面吩咐一声,笑道:“主随客便,平儿,袭人,你们说先去哪?” 平儿惊讶地看着晴雯, 这家伙大字不识一个, 什么时候学会成语了? 袭人并没留意,想了想道:“听说瘦西湖很有名, 要不先去那里?” “行。”晴雯点点头, 把目的地告诉了林十七,马车随即向城西而去。 袭人掀开车帘一角, 打量着外面的街道, 发现两侧店铺林立, 人来人往十分繁华。街道上还有一些穿着黑色劲装、左臂戴着被看章的汉子来回巡逻, 看上十分很威风,但是明显不像官差, 她好奇地询问那些人身份。 晴雯笑道:“看到他们的臂章没?上面写着‘城管巡查’四个字,他们本来是知府衙门的衙役, 分了一部分出来做城管。如果有人乱丢垃圾、随地吐痰等等行为,就会被他们逮住训斥甚至罚款。” 袭人恍然大悟:“难怪街道上连一个瓜子皮都看不见,原来是这些人的功劳。” 平儿也看了看那些城管,忽然发现一事,问道:“怎么一个乞丐都没有?扬州人这么富裕吗?” 晴雯和翠墨她们一脸自豪,嘿嘿笑着却不回答。 袭人笑骂道:“你们几个小蹄子卖什么关子呢!还不快说!” “你才是小蹄子!”晴雯打了一下袭人,笑道:“这是因为我家公子前几年就建立了养济院和育婴堂,那些年老体衰或者身体残疾的乞讨者都被养济院收留了,所以看不到乞丐。” 袭人和平儿吃了一惊, 同时赞道:“林公子真是个大善人啊!” “那当然了!”晴雯自豪地点点头:“我家公子心地最善良了,真正做到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这下子袭人也反应过来,震惊地盯着晴雯,“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东西了?” “哈哈哈!”晴雯学着戏文里的腔调大笑三声, 装模作样摸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胡须,得意地答道:“我一来就跟着小姐读书识字,现在已经会写四百多个字了!” 平儿和袭人面面相觑, 对晴雯的话半信半疑。 翠墨笑道:“晴雯说的是真的,林姑娘亲自教她写字呢!” 袭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没想到当初和自己一样大字不识一个的晴雯竟然成了‘读书人’! 平儿握着晴雯的手,微笑道:“真为你高兴啊!林姑娘对你这么好,你可不能持宠而娇,以后要更加用心做事才好!” “嗯!”晴雯用力点了点头。 袭人心里叹了口气,笑着向晴雯表示祝贺。 翠墨侍书翠缕三人笑而不语,林瑾鼓励家里的家将和丫鬟仆人读书识字,只要有人想学习写字,都可以领取一份笔墨纸砚。她们三人以前就跟着探春湘云读书识字,如今大部分的字都学会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有些尖锐的叫喊声。 “卖报卖报!刚出的江南日报!” 平儿疑惑地皱了皱眉, 喃喃道:“怎么听起来像是环哥儿的声音?” 晴雯抿嘴一笑:“就是他!” 平儿和袭人都吃了一惊,立即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 只见贾环正从街道左侧走过来,背着双肩包,手里挥舞着一张卷起来的纸。 车夫林十七看到贾环, 立即停了下来,大笑着打招呼,“环哥儿,今天卖了多少份报纸了?” 贾环抬头一看是林十七,快步跑过来,得意地比了个‘八’的手势,“十七叔,姐夫在车里吗?” “公子不在车上。”林十七摇摇头,低声道:“小姐让晴雯姑娘她们带着客人出来逛逛。” “哦?”贾环眼睛一亮,用力敲了敲车窗,“晴雯!晴雯!” 晴雯推开车窗,不满地问道:“干嘛?” 贾环问道:“平儿姐姐在里面吗?” 贾环在家里人憎狗嫌,连小丫头都不理会他,唯有平儿和彩霞对他很客气。昨晚得知平儿也来了,当即就要去拜访,被探春骂了一顿。今天一早又要到报社领取报纸,还没来得及去见平儿,没想到竟然在路上遇到了。 平儿凑到窗口,微笑道:“环哥儿,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啊?” 贾环笑道:“挺好的。平儿姐姐,琏二最近没欺负你?若是他敢欺负你,你就和我说,我去帮你讨个公道!” 平儿眼眶有些发红,轻轻道了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