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从画魂开始》 第1章 将死之人以何画之 “哒哒哒……” 星夜,小院院门第三次被人敲响。 寂静的小院中。 清风明月下,一主一仆。主人微恼,二十多岁的他面目清秀,一袭春衫胜雪。 “念晴,不用再去了。” 陆轻鸿悬笔一撅,身边小丫头正要赶过去,不禁为难道:“老爷,还是看看,这个姐姐……” 灯火熹微,树影婆娑。 屋檐下长廊中,陆轻鸿盘膝而坐,无奈被掩没于夜色。板着脸训斥:“说了不要过去就不要去。” 师父远游前叮嘱再三,有三不画。 不画将死之人,不画无体之虚,不画阴邪之煞。 那女子分明已经是将死之人,全无气色,眉心黑雾纠缠不清,注定挨不过这几天。哪怕百枚仙珠的润笔费,已经是天文数字,平时一年半载也赚不上的。 但,规矩就是规矩。 这个世界,来了十多年,陆轻鸿对此深有体会。 修仙者看似高高在上,却很少遭惹世俗,这是规矩。说书的,卖艺的,各行不尽相同,却唯一相通的就是规矩大于天。 跟着师父学了十年画艺,陆轻鸿从未逾越雷池半步。 神鬼画道,笔下通灵。 云梦的宣纸,老笔斋的龙毫,配上各类妖兽血液调制而成的墨汁,绘制出的画能通灵。如果不守规矩,诞生出邪灵作祟,害人害己。 陆轻鸿继续埋头作画。 门外女声悠悠传来,如诉如泣:“公子,求求你替我作画一副,婉儿此去便和胞妹阴阳两隔,留一副画卷……” 人之将死,其言也悲。 陆轻鸿尚且还能保持镇定,身边小丫头已经哭成一只泪人。猫耳朵有气无力耷拉着,整个身体因为痛苦轻轻抽搐。 许久,她终于爆发。 “老爷,你原来是这样的人,念晴讨厌老爷,再也不理你了。” 声嘶力竭一声嘟囔,陆轻鸿转过头看着她摔门进入,再没心思作画。 她是自己以前捡到的一只猫妖,一直跟在身边,自己给她取了念晴这一个名字,她唤自己为老爷。既是主仆,亦是父女一般的存在。 在大梁,妖族若是没有与人缔结契约,必会被寅杀殿追杀。缔结了契约,两人心意相通,所以陆轻鸿能感受到小丫头现在的难过悲伤。 这一声埋怨,陆轻鸿心中隐隐作痛。 起身开门,却发现那女子已经离开,小巷空空,已无人影。 也许是听到了念晴的埋怨,那女子不想惹得我不开心。陆轻鸿有些自责,失失落落。 提了灯入房。 念晴房门紧锁。 陆轻鸿敲了几次,她才打开门来,已经不哭,只是耷拉着脑袋,盯着鞋尖不知在想什么。 “她已经走了。” 念晴惊讶一声,往门外看了看,这才好奇:“老爷,那个姐姐不是要求画吗?” “兴许不忍心让你为难。” 主仆主仆,她只是仆,更何况是一只猫妖,在大梁庆野郡,每日死去的无主小妖不知几何。很多人一怒之下,随意打杀便是。 要是其他人家,敢这样以下犯上,哪怕主人偏袒,也免不了一死。 念晴声音哽咽:“姐姐真是个善良的人呢,怎么就……” 陆轻鸿揉揉她脑袋,她耳朵轻轻一颤,打了个机灵。 “好啦,你不是要学画吗,今天我开始教你。” “不要。”念晴顿了顿,轻声呢喃:“老爷你早点歇息,念晴也要睡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猫妖基本都是夜里活动,所以陆轻鸿早就跟着成了一只夜猫子。 她既然不愿意学,自不必强求。 是啊,学了何用?连一个将死之人小小的愿望也不能满足。 他起身回房,往事种种,尽浮现于眼前。 上辈子作为艺术生,性格孤僻,觉得与周围人格格不入。不想艺考当天,天雷滚滚,大雨倾盆,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意识,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至今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死没死,如果死了,又是怎么死的。 可一点印像都没有,一晃十多年,早就不再纠结此事。 如今是大梁上华三年四月十二,一个奇异的世界。 有画者笔下通灵,神笔马良相形见绌;有公输家建成数百丈大鸟,名为迦楼罗,扶摇直上九万里;还有说书人,口吐悬河,浩浩汤汤,席卷四野八荒。 当然更多的还是修仙者。 陆轻鸿只是远远见过,两者身份不同,所求亦不相同,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真要一较高下,陆轻鸿或许能够媲美二阶修士,一个奉行清静无为,一个乐在世间逍遥。 这样的日子还算不错。 可,终究有那么一丝遗憾,如果当初没有选择画道,也许能够拜入山门,逐道长生。 如今已经入行,再难回头。 整个天地间,大道规矩,一路往前,没有回头路。想要双管齐下两全其美,也只能想想。 大梁历史上很多天资异禀的天才,都有过这种想法,无一例外,都已经陨落在岁月的长河中。 自己真要放弃画道入修士,是不是这块料还是两说。 师父临走,让自己悟出神鬼画道第三层境界。若是成功,便算有吃这一个行饭的本事,若是不成,师徒之间的缘分也就到此终了。 神鬼境三层,心有灵犀。 画魂知我,我知画魂,心意相通。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最主要的是画魂境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懂了就是懂了,不懂终究不懂。 来到庆野已经一年有余,普通画师、神鬼一道高人,也都拜访过。陆轻鸿心中大概有一些猜想。 神鬼无方,道心自在。 只有深入了解这个错综复杂的世界,多看一看人间百态,多交往一些各族朋友,多听听他们的故事。 蒲松龄下笔有神,不外如是。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沉思间,时间飞逝。 当长街上的梆子敲了三响,陆轻鸿起身吹灯,准备入睡。 却透过窗户看见院中这样一幕。 小丫头鬼鬼祟祟打开院门,在门外看了很久,才失落地关上院门。 见老爷笔墨还未收捡,又轻手轻脚开始拾掇,用墨汁将未画完的画涂满,龙毫洗净。 做这些已经得心应手,可她今天动作格外慢,时不时停下来抹一把眼泪。 陆轻鸿看在眼里,也许那女子明晚还来? ……… 翌日,开始下雨。 清明前后,淫雨霏霏,不管是哪个世界,似乎都是这样。 陆轻鸿起了一大早,穿上衣衫。 这才浑然察觉念晴正趴在桌子上,小脑袋上下沉浮,嘴边吹着小泡泡。 “念晴,醒醒。” 念晴浑浑噩噩醒来,忙不迭道:“啊…老爷,你起了。我这去收拾东西。” 陆轻鸿笑着摇摇头:“不必了,下雨天,也没个心情作画,老爷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丫头一身橘红色石榴裙,上边坠着几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可可爱爱。 两人出了小巷,外边正是朱雀大街。 一路前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老爷,走这边?” 念晴看着朱雀大街正中的巍峨高楼,面露惊恐。 寅杀殿,位在西方,是为白虎,司职斩妖除魔一事,妖族无不对其敬畏有加。 陆轻鸿轻轻点头,拉着她小手。心中不免疑惑,往日她怎么不害怕? 可小丫头越走越快,这条小巷也不知道通向哪里。 突然,陆轻鸿目光如炬。 那是…… 第2章 香消玉殒五千珠 念晴忍不住跑了过去。 那地上分明就是昨天夜里那位女子,水蓝色的长裙满是污秽,她就这样静静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念晴原来是因为这个? 那边,是一座宏伟大气的府邸。 门前几个高大的护卫,身穿银白甲胄,手持钢刀,不怒自威。 “姐姐,姐姐……” 念晴刚一接近,那大汉一步踏过来,单手一挥,她弱小的身子如同断线风筝一样倒飞过来。 陆轻鸿想要阻止,已经不及。 只听得一声闷哼,念晴借势一个翻滚,才勉强停住,嘴角鲜血流淌。 她咬牙站起来,陆轻鸿赶紧将她拦住:“有我在。” 转而看着那护卫,恼火道:“你们做什么?” “哦,原来是公子你家畜牲?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野种!宋府门外,也敢放任畜牲撒野?” 那人非但不问青红皂白伤了念晴,甚至还要反咬一口?哪怕小妖地位低下,也不至于这样侮辱。 陆轻鸿观其气魄,已经是一阶武夫,好大的手笔。这宋府莫不是寅杀殿堂主宋连成的府邸? “宋连成?” “正是我家老爷!” 听得护卫承认,陆轻鸿心中一动,强硬压制下满腔愤怒。拱拱手:“哦?久仰宋堂主威名!陆某陪声不是,就此作罢如何?” 宋连成身居高位,没必要还是不得罪的好。眼下当务之急,是看看这女子是否还有得救。 念晴察言观色,自然明白那人不是自家老爷能够遭惹的。自己吃点亏也没什么,可那姐姐…… 正想着。 “不必了,小丫头不懂礼数,冲撞宋府。赔付二十珠,此事便罢了。” 那护卫嘿嘿一笑,陆轻鸿心中顿时一松,既然收钱肯办事,那就好做了。 “可以,不过这位姑娘?” “她?”那护卫心中一凝,那小妖刚刚还喊姐姐来着,真就沾亲带故?或者说是这位的姘头? 心中顿时吃不定注意。 走到另一人身边,轻声吩咐几句。 “你们等着,老爷来了自有说法。” 陆轻鸿不置可否,走近想看一看那女子状况。 气息已经全无,死了! 她衣衫下伤痕遍布,隐隐约约能够看见许多青色像藤蔓一样的烙印。越往上越明显。 这是,噬心之藤。 取自荒漠中的奇毒,只要服用后便会饱经万蛇噬心之痛,整个过程足足数个时辰。 这才多久?哪怕早有预料,她的命运已经注定,可这样的死法,这样的结果? 这样算来,从她昨天离开后不久,就一直承受着这种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 她到底做了什么,竟然遭受这样的荼毒? 宋府内。 护卫刚刚吩咐完,宋连成勃然大怒。可犹疑一阵,翻开一本名谱。 陆轻鸿的名字赫然在列,还有画像,身边跟着一位猫族小丫头。他还未开口,护卫惊讶道:“对对,堂主,就是这位!” 陆轻鸿介绍并不多,更多的还是关于他师父的信息,快速浏览下来。 他沉声一叹:“搪塞一番,让他离开就是,我就不过去了。” “他要带走……” “滚!” 宋连成拍桌怒斥:“他还不是他师父,没这样的底气在我面前放肆。让他要么拿出五千仙珠赎人,要么识趣一些,这里是庆野,寅杀殿说了算!” ……… 过了片刻,那人去而复返:“老爷说你要是能拿出五千仙珠,人你可以带走。” 一个死人,五千仙珠? 这不是狮子大开口,这是根本不想让自己带她离开。一个女孩,已经死了,还是不能放过? 陆轻鸿转身就走。 “站住!” “怎么?” 那护卫抖了抖刀鞘:“老爷说了,你人在庆野,就要遵守庆野的规矩,不要多管闲事,这事烂在心里,知道了吗?神鬼传人陆大公子!” 陆轻鸿眉头紧锁,自己立足庆野不过一年半载,宋连成他怎么会认识自己? 心中越发不安,这女子怕是另有牵涉,不然何至于此。 “念晴,我们走。” 小丫头亦步亦趋,不时回头。 “呸,什么玩意儿?” 那护卫毫不遮掩,另一人哈哈大笑,见那猫族丫头一直回头,训斥道:“小畜生,再看眼睛给你剜了去!” “兄台过了!” 陆轻鸿回头,一脸寒霜。 那人止不住笑:“陆公子教导无方啊,不知道非礼勿视么?” “走!” …… 出了小巷,两人直奔西南而去。 “老爷,这是?” 念晴揉了揉伤口,情绪低落,那个姐姐尸体还在那边,老爷真的不管了吗? 陆轻鸿郑重道:“念晴,先了解事情原委再说,另外记住了,任何时候都不能莽撞。” “老爷,你是要帮姐姐吗?” 小丫头露出小犬牙,陆轻鸿眼神终于柔和下来。 陆家不远处有一神龛,大梁先帝御赐门联一对。 右写:斩尽妖魔鬼怪人间无事,左书:大道奉天承运得以永年。 门楣上赫然便是城隍庙三个大字。 自从女帝建设寅杀殿,城隍庙已经废弃多年,如今荒草萋萋,遍地凄凉。 听师父说,城隍自古独立于朝廷之外,只听民间疾苦,不听君王号令。所以才会有这么一出。 不过他告诉陆轻鸿,城隍庙,终究还是有些气运一直存在,驱邪避祟,凝聚气运。 自己想要弄明白事情原委,只有画出那女子才行,可她人已经死了,势必成为邪煞。只有借助这里的浩然正气,或许才能让她保持清明。 陆轻鸿上香三柱,铺开画纸,念晴在一旁细心研墨。 宋连成身为寅杀殿堂主,罔顾人命,手段歹毒。本也不想理会,这个世界每天都会死很多人,自己哪里顾得过来。 可他们凭什么一口一句畜牲,说得这样肆无忌惮! 她,宁念晴,是自己这个世界为数不多值得珍惜的存在。 不容他人亵渎。 “老爷,姐姐她已经走了,我看还是算了。”念晴不安道。 画将死之人的人,如果说陆轻鸿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果。那么画死亡之后的人,只要她心中怨恨未消,必定化为恶灵。 执念越深,就越难平息。 可现在也管不了这么许多,借助神龛压制或许她能有片刻清明。能够将来龙去脉寻问清楚,宋连成要是真的恶贯满盈,他不介意试试自己的神鬼笔法。 …… 一切准备妥当。 日至中天,稀薄的阳光穿透云层。 一天之中阳气最为浓郁的时候就是现在,画魂起灵,凶邪退散。陆轻鸿抬头痛饮,紧接着抓起龙毫,挥笔而下。 她长得很温婉,自称是婉儿。 还真是贴切,陆轻鸿甚至不需要刻意去回忆,就能精准抓住她每一个神情的变化。 墨水丝滑,云梦纸最是柔和,相得益彰,不需要太多调试,直接落笔。 从青丝到衣衫,从盈盈的眸子到泛白的嘴唇,不多久。 画中女子渐渐有了生气。 突然,她睫毛颤动,眼睛挣扎一下,豁然睁开,茫然看着周围一切。 灯火、小庙、陆公子、还有那个小丫头。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轻轻一跃,跳出纸张约束,躬身一福:“婉儿谢公子抬爱。” 说罢,再也忍不住,埋头抽泣。 这…… 陆轻鸿亲眼见过师父画恶灵,画完后,整个恶灵全无意识,只知道杀戮。 哪怕这里是城隍庙,也不至于有这样的效果。 难道她一点不怨恨那宋连成? 还有自己之前拒绝她,也没有一点不快? 第3章 月下人间本无事 沉默良久,陆轻鸿终于道:“婉儿,说说这件事原委。” 她叫做施婉儿,本是庆野大家闺秀,后来父亲落了难,渐渐家道中落。 十岁左右,母亲跟着去了,只剩下胞妹相依为命。 也算上天垂怜,妹妹被一高人看重,进了一座名为芙山的宗门。 后来妹妹经常让人托来仙珠,日子渐渐好转,本可以深居简出,安生过日子。可她闲不下来,想着以后嫁人,不至于被夫家嫌弃。 就开始和一些生意人往来,做起了玉石生意,生意越做越大,却遭到了一件百口莫辩的事。 一只狐妖,犯了大罪,不仅杀光了和他缔结契约的齐家上下百多口,更贪墨了五千仙珠。 施婉儿不因他妖族身份而疏远,反而觉得他英俊不凡,为人处世更是圆滑顺水,他们之间渐渐有了好感。 就在这关头,东窗事发。 寅杀殿顺藤摸瓜找到施婉儿,刚好又在她家中寻找出数百仙珠,一口咬定她和妖狐是同谋。给她服下毒药,令她即日交出剩下的仙珠,不然死路一条。 所以才有了求陆轻鸿画像这一幕,她只想给她唯一的妹妹留一点念想而已。 陆轻鸿觉得不可理喻,疑惑道:“你为何不将令妹之事说出来?” “已经说了,可谁又信?” 施婉儿并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只是觉得自己冤枉。甚至不认为是寅杀殿的过错,妖狐确实是自己一个朋友,而自己身边刚好又有这么许多仙珠。 傻不傻啊! 陆轻鸿听完如何不知道寅杀殿是想贪墨这一笔横财,五千仙珠,已经是大富之家全部家当。 仙珠有灵,如果经常在妖狐身边,必定妖气弥漫。不可能分辨不出主人是谁。 好狠的心。 他皱眉道:“婉儿姑娘,一点不曾记恨他们?还有我之前……” “公子说笑了,这不是已经画好了吗?还有寅杀殿斩妖除魔,庇护庆野百姓,婉儿打心眼里是佩服的。虽然之前很疼很疼,不过已经过来了,不是吗?” 她含冤而死,非但没有一丝怨恨,反而还替寅杀殿解释。其心性之纯善如此,难怪没有化作恶灵,以至于陆轻鸿不忍心戳破谎言。 突然一声苍老的叹息响起。 念晴最先反应过来,吓得躬身一跃,挡在陆轻鸿身前,猫妖的灵活可见一斑。 却见神龛上那石像嘴唇龛合,念念有词:“姑娘一心向善,老朽汗颜啦,你本该由我来庇护的。” 陆轻鸿一愣,好奇道:“城隍爷?” 忽而石像华光大作,一老者黑色锦衣皂靴出现在众人眼前,远处看起来还气派。近了,却见他衣衫上边东一块,西一块补丁,堂堂城隍爷,竟然沦落到这般田地。 “愧不敢当,如今只是一百无一用的老家伙罢了。公子侠义,也让老朽见到这位菩萨心肠的姑娘。” 说罢,看着施婉儿,打量一番,啧啧称奇:“不错不错,公子是否能够让她在我这逗留一段时间?” “怎么说?” “身为城隍,总想知道个因为所以,更何况,当年我还见过施老爷子,她也算是我一个后辈。” 陆轻鸿不疑有他:“看婉儿姑娘的意思,如果在外边灵气尚且能够坚持一两日,看看走走也好。如果现在想回去,轻鸿这就带你离开。” 两日么? 施婉儿露出笑意,有些不好意思,陆轻鸿会心一笑:“不妨事的,到时候我来接你,再将画卷转交令妹,可好?” “婉儿谢过陆公子!” 陆轻鸿知道了真相,便不可能作壁上观。究竟有哪些人参与,计划又是什么,他不想滥杀无辜,更何况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不想贸然行事。 等陆轻鸿一走,施婉儿好奇道:“城隍爷爷,你真的见过我爷爷?” 城隍赐福,天官降财。 已经是大梁数百年的传统,爷爷和他有交集,也能理解。她颇为期待,或许城隍爷爷还能够让自己多撑上一段时间,到时候就能见到妹妹了。 她如是想着。 城隍目中流露出一丝憎恶,很快压制下去,和蔼道:“看着我的眼睛。” 四目相对,施楼儿只觉得脑袋疼痛,无数血与火在心中蔓延。 父亲母亲的绝望,爷爷的无奈,那一场大火终结了所有。 “他们都是寅杀殿的人。” “不,不可能,不要!” “看清楚,别再欺骗你自己了!” 画面定格在那些人腰牌上,嗜血白虎,吞噬天地。难道真的是他们? “寅杀殿蛇鼠一窝,看看他们都做了什么,你能放下么?你能放下,你看见了你母亲、父亲他们绝望、痛苦的眼神么!” “我……我……” “血债血偿,看好了,记住了,一个都不要放过!” …… 回到小院,直到圆月升起。 陆轻鸿才让念晴先去休息,独自到了书房,摊开笔墨,划破手指滴入几滴鲜血。 提笔而就,不多时一只欢快的燕雀叽叽喳喳。 知更鸟,一种极为常见的鸟类。把画者血液融入其中,可以作为耳目,眼观四方,明察秋毫。 算是神鬼画道最基础的本事。 寂静的夜晚,星辰漫空。 陆轻鸿进入一种奇异的状态,似乎他现在就是那只鸟儿,眼前漆黑一片,只有宋府门前的残灯在微风中摇曳,一灯如豆。 直到看到院中情景,知更鸟发出一声尖锐的悲鸣。 庭院中间竖着两根数丈长的竹竿。 一头上边是一只三尾狐狸,尾巴灰白,还未断气,显然并不能撑多久。另一边则是施婉儿,手脚都被捆绑,不着寸缕。 可恶,这群混蛋,尸体也不放过! 一边小楼中,灯火通明。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属下为堂主贺,此番不仅将三尾妖狐捉拿归案,还一次弄到了这么多仙珠,哈哈哈,痛快!” 坐在正中的是位三十多岁的汉子,皮笑肉不笑,应付一声,却是心事重重。恼火道:“齐家被平,大快人心,又乘机将施家余孽除掉一位。可她曾说她还有一个妹妹,别光顾着喝酒,我吩咐你们去查,查得怎么样了?” “堂主,确有其事,不过早年就消失不见,十多年未曾出现。我看啦,或许早就死了,就算真进了仙门,人我两忘,谁还在乎这些个凡尘俗世?” 宋连成猛地一拍桌,一群酒囊饭袋! 众人顿时噤声。 施家当年联合城隍,坚决抵制女帝新令,不让寅杀殿一手遮天。施长庚的号召力太大,只有死路一条。 这次借此机会斩草除根,不想他们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若是让她寻来,仙门加上施长庚孙女的号召力,庆野再不得安宁。 他思量再三,终于还是按捺住:“罢了,去看看那妖狐可有话说。最好问问施婉儿和他提及过她妹妹没有。” 可就在这时,一声鸟鸣,紧随着是护卫的惊惧声。 陆轻鸿回过头,那不是施婉儿吗? 她来这里做什么?而且只有她一人,直到身影越来越近,陆轻鸿才赫然发现,她提剑而来,脚踏流星。 不对,绝对不是施婉儿,这是凶灵,完全没有自我,她眼中有的只是无边的杀意。 “谁?” 窗户打开,陆轻鸿落荒而逃。 宋连成盯了知更鸟一眼,眼色不善,这才又看向远处大门方向。 施婉儿? 不对,是画魂! 明明是画魂,刚刚诞生竟然凶气滔天,陆轻鸿绝没有可能画出这样的恶灵,可这偏偏就又他的手笔,和知更鸟一脉相承。 不然,他又潜入这里做甚? 可,还在迟疑。 那女子已经动了,到了院中,那三尾流露出狂喜之色:“婉儿,救我!” 等着他的并不是搭救,而是一剑封喉。 她目光坚定,没有一丝犹豫。 而他,已经含笑九泉。 她似乎不一样了,临死时这是他唯一的想法,这样似乎也不错,杀,杀光所有,还这庆野一片朗朗乾坤。 “何人闯我宋府!” 护卫明知故问,一方面是因为恐惧,另一方面,她已经不是她。 所以她并没有回答,一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陆轻鸿飞过来,想要劝阻。 她终于有了那么片刻清明,呆呆望着那只小小的雀鸟。只是张嘴,看嘴型是三个字:对不起! 下一刻,家中的陆轻鸿只觉得脑中剧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大事不好! 第4章 仁以为己任 “老爷!” 宁念晴听到动静,顾不得忌讳,直接推门而入。 陆轻鸿摇摇欲坠,扶住桌案,才没缩到桌子底下。知更鸟融入了心血,如今遭受反噬,这种痛苦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好在知更鸟只是最简单的一种画魂,并不会伤及本源。 他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然而小丫头已经冲了过来,焦急道:“老爷!” “念晴,在家守着,老爷出去看看。” 小丫头鼓着腮帮,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虽然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有一种感觉,老爷这一出去必定会惹出天大的麻烦。 可老爷的话又不能不听。 终于她退开让出路来,陆轻鸿低头不见她神情,走到门口,不放心道:“念晴,早点休息。” “是……老爷。” 出了门,寒风一吹,陆轻鸿抹去嘴角血迹,顿时大脑清醒很多。 事情原委尚不知情,施婉儿如今这样子,城隍脱不了干系,他一个过气城隍爷,所欲何为? ……… 夜灯挑起人间事,正是杀人放火时。 有人房内桃色正艳,被厮杀声惊得败下阵来;有人鼾声正浓,被先生提着耳朵拉扯起来;还有人人到晚年,无心睡眠,架着机关鸟在远处游弋。 宋府那边放生了什么? 一串号子响起,顷刻间长街上哐当哐当的脚步声连接成一片。 正是庆野精锐——琅牙卫。 在庆野,除了寅杀殿,还有一支这样的精锐,他们只听从于庆野城主的号令,比起寅杀殿不算什么,却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陆轻鸿从阴影中走出来,看着远去的队伍,事情的发展已经超乎意料。 越来越多的人卷入其中,宋府成了别人的饵料,背后执竿者,或许正等着自己上钩。 ……… 一路跟着琅牙卫,陆轻鸿心事重重。 突然一声公子,让他悚然一惊。 面前,正是一位夫子和他的学生。 什么时候出现的?竟然只有不到一丈的距离! 学生十七八岁,眉目开明,温和带笑。他头带四方巾,一身儒衫,腰间还坠着青色瑶佩,大抵便是君子温润如玉的感觉。 一旁老夫子年过花甲,拄着拐杖,满头银霜,他招招手,示意陆轻鸿与他同行。 陆轻鸿一愣,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对此并不讨厌。 走了几步,老夫子率先开口:“公子,你可曾听说过一路话,叫做君子不立危墙?” 旁边弟子搀着他胳膊,听闻这一问,顿时好奇抬头看了看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 陆轻鸿诧异道:“老先生,此话怎讲?” “我问,你答便是。” 老者声音并不严肃,却让陆轻鸿生不出任何抵触、反抗的心思,顿了顿如实回道:“确曾听过。” 老夫子满意点点头,再问:“那么公子是否还听过另一句话,叫做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 陆轻鸿想了想,再次点头。 老者越发满意,旁边弟子流露出不屑的神情,他回头意味深长对他笑了笑。 这才又一步一步继续前行。 陆轻鸿不禁疑惑,这夫子应该是庆野书院的高人,属于儒家学派。可为何神神叨叨,和往日街头算命的牛鼻子一般? 越想越是糊涂,现在还有要事,可不敢这样耽搁,于事继续送了一程后,再也忍不住。拱手一礼:“老先生,晚辈还有要事,就先去了。” “不急…不急……再陪我走上一段距离。” 老夫子期望的眼神,让陆轻鸿无法拒绝。这个方向正是去往宋府,已经能够隐隐约约听到许多嘈杂的声音。 数十步后,老夫子笑着挥挥手:“现在可以了,去。” 陆轻鸿:“……” 还真是个怪人,这关头也没心思纠结这个,抱拳作揖后大步流星而去。 等他走远,弟子才无语道:“先生为何?” “一个人情。” 老夫子笑着道:“还有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哪怕害怕,也没有停下脚步,如此,帮他一把又有何妨?” 帮他? 言语加持本心,无限放大所想所念,只怕从此一去深陷泥潭。对待一个有良知的人,会不会太残忍? 路回只是这样一想,要问那就是夫子必有深意,不可说。 夫子说罢,他手中拐杖轻轻一跺,光纹从拐杖低端延伸出去,犹如一片巨大的蜘蛛网。闪烁几次后,只剩一条光线延伸到远处。 “路回,盯住城隍,不要让他靠近宋府三百步距离。” “师父,这有些为难弟子了,我如何能够……” “去!” “就算挡住城隍,宋府那边他一个二境画师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哦,是吗?回啊,要不和为师做个约定?要是他平安无事,你回去后将《论语》誊抄十遍给我,要是他死了,我便不再催促你的课业,如何?” “使得!” ……… 宋府周围。 天空中挂了很多人影,就像一只只惹人讨厌的苍蝇。 从陆轻鸿走近后,才知道他们早就开始窃窃私语,有的人放低声音,不想让自己听到。有的人嗓门奇大,生怕外人不知。 “公输俞前辈,你以为何?” 一穿着妖娆的中年女子,身上处处流露着风情。一旁机关鸟上的老者,尴尬地将目光挪开,揶揄道:“许三娘说笑了,老夫眼拙,看不出个因为所以,只是过来凑热闹的。” 许三娘恨了他一眼,老不修的,浪费表情,又想问旁边那一高大汉子。却见那汉子理也不理。 这年轻人好生莽撞,只是一个二阶画师,竟然敢来现在的寅杀殿,这不是找死吗? 她一头雾水,陆轻鸿更加不会替她解答什么。今天这么多人在,不可能仅仅是为了看一个二阶画师怎么打架。 不过这些人光看穿着打扮,都是脱离朝廷和仙门的诸子百家,神鬼画道便是其中之一。陆轻鸿隐隐有些猜测,这件事或许早有伏笔。 一到宋府大门外,陆轻鸿就发现了异样。 里边风平浪静,只有门口几位琅牙卫持刀而立,警惕地看着眼前人。他们满是茧子的手按在刀鞘上,似乎随时就会杀向自己。 厮杀声不再,陆轻鸿狐疑,老夫子拖延自己到现在,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下陆轻鸿,有要事……” “让他进来。” 平淡、冷静的声音传来,守卫这才轻轻一推,打开大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哪怕早有预料,眼前这一幕… …… 不,不不! 怎么可能,院中一地落叶杂草,地上横七竖八全是遗骸。都是施婉儿的杰作,他们伤口杂乱,并不统一,死得毫无章法。 施婉儿犯下杀业,追根溯源,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怎么会这么快? 却见,遍地遗骸之中有一人大马金刀而坐。 他手中横刀放在膝盖上方,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向陆轻鸿。 “这位兄台,你……” “在下刘唐,琅牙卫执事。” 听到陆轻鸿的声音,他才悠悠然站起来,回以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陆轻鸿却见阴影中还有两位身影相对而立,一人长枪钉在地上,一人蓝色长裙上遍是鲜血。 场面有些诡异。 第5章 一剑霜寒十四州 陆轻鸿神情一滞。 他们彼此怒视,虎视眈眈,却在某一刻定格下来,诡异地保持着相对的安静。施婉儿身上血气滚滚,再也没有一丝理智可言。 不禁狐疑,城隍、宋连成、施楼儿之间的恩怨,现在突然又牵涉进琅牙卫、儒家,还有许多人还未入场,也许正在等待时机。 怎么会这样? 他强装镇定,拱拱手对刘唐道:“不知刘执事所谓何来?” “你又因为什么?” 刘唐看着眼前年轻人,淡淡一笑。 继而转身大喝:“宋连成,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走,城主有请。” “呵呵呵,城主?”宋连成纹丝不动,沉沉的鼻息响起:“你们琅牙卫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说罢,他抬头一扫,环视周围:“不相干的人赶紧退去,寅杀殿办事,外人回避!” 许三娘拍拍心口,装模作样道:“吓死奴家了,公输前辈,你看,我们要不要回避?” 公输俞眼观鼻鼻观心,可是那诱人的香味一个劲往鼻子里钻。声音便有些颤抖:“理他……做……做甚?” 另一边,老夫子目光一凝。 巨大的石像在庆野城最中心的位置,正是当今陛下悦意女帝的雕像。 她一身甲胄,英姿卓群,哪怕面目倾国倾城。第一眼见了,却是生不出半分龌龊的心思,忍不住顶礼膜拜。 难怪能够从一众王爷中脱颖而出,成为大梁第一任女帝。 路回站在她手心。 晚风吹动长袍,猎猎作响。 远处,一黑衣老者盘膝而坐在女帝两片丰腴之间,豁然睁开眼睛。 “儒家也要掺和?” “先生只是让我看着城隍,等陆轻鸿回来,随你如何。” 城隍不置可否,摇摇头:“我该做的都做了,自然不会再出手,所以你来不来都是一样。” “还是要来的。” “随你。” ……… “呵呵,宋连成,你还要负隅顽抗?” “真当殿主在帝都,你们琅牙卫机会来了?” 宋连成蹙眉,心中思绪瞬间百转。 寅杀殿一向横行霸道,得罪了很多人,自己借故铲除施家余孽和公事私判,收受脏款的事如果暴露,哪怕殿主回来也保不住自己。 还有现在过来的是刘唐,便证明琅牙卫并没有确凿证据,不然城主必定会亲自过来。 他既然未动,就是不想彻底得罪寅杀殿,自己只要将陆轻鸿和这些罪证销毁,他能奈自己何? 所以,眼下关键是杀了陆轻鸿! 刘唐一眼看出他心思,不由好奇:“山河印下,你没有机会的。” “是吗?那么你也留下来,殿主回来,定会去问问薛城主,究竟想要做什么,拿着镇城大印,胡作非为。” 宋连成长枪一挥,露出森然白牙! 刘唐心中剧颤,警觉发现宋连成竟然从始至终都没有被山河印影响。 陆轻鸿顺着刘唐目光看过去,才见到天空之上一枚朴实无华的大印悬在空中,底下施婉儿和宋连成都被淡淡的光华笼罩。 正惊异间,却听闻一声大喝:“陆轻鸿,快退!” “退?往哪里退,既然来了,都留下来!” 一柄三尺一寸的墨色长剑暴发出绚丽的华光,从他脚下缓缓升腾而上。 青玄! 寅杀殿殿主的本命飞剑! 所有人都露出惊惧的神色,就这么刹那,河山印摇摇欲坠,施婉儿竟然也慢慢动了。 刘唐勃然大怒,这呆子,怎么还不逃命?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他再次提醒,河山印竟然被青玄磅礴的气机冲飞出去。 施婉儿一剑刺过去,却在转瞬之间被青玄剑本身的威压反噬,顿时整个画魂拦腰而断。墨色、血色开始如同烟雾一样退散。 好霸气的剑! 陆轻鸿这才惊觉,却突然有一只手搭在自己肩头。 回过头,却见正是刚才那位夫子。 “关老先生,你也要与寅杀殿作对?” 老夫子温和一笑:“非也,我只不过前来借剑一用,城外妖气弥漫,想来有大妖作乱,我明日便还你。” 说着摊开手,青玄开始剧烈颤抖,挣扎间,飞沙走石,狂风呼啸。 这算哪门子缘由? 宋连成心知大事不好,突然冲过去,目标正是刘唐。刘唐不过三阶,操控河山印却能够完全压制住自己。 如果青玄被借走,他才是最大的威胁。 陆轻鸿想要提醒,刘唐已经率先退走,夫子只是视而不见,淡淡道:“陆轻鸿,我不适合出手,所以最多只能做到这样,剩下的还得靠你自己。” 嗡的一声,青玄终于到了他手心。做完这一切,老夫子转身,一手杵着拐杖,一手抱着青玄剑扬长而去。 “………” “夫子这是?” 许三娘瘪瘪嘴:“都说送佛送到西,他这样做,有什么用?哪怕没了青玄剑,宋连成已经脱困,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公输俞不答话,正在思量现在的情况。 百家与寅杀殿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特别是关老夫子这样的人,一言一行都有深意,到底是为什么呢? 那高大男子第一次开口:“刘唐败了。” 众人抬眼望去,刘唐已经节节败退,寅杀殿的四阶武夫,实力远不是他能比的。失去了先机,河山印已经没有任何作用。 片刻之后,他被一枪挑在枪头,顿时只觉得眼前一黑,直接晕死。 现在整个宋府之中,只剩下陆轻鸿和宋连成而已。 “陆轻鸿,你怎么敢的?” 宋连成擦去枪身血迹,没有再理会刘唐,留得他一命,只要不做死做绝,城主就没有出手的理由。等殿主归来,也好以此为借口,让薛城主伤筋动骨一番。 他似笑非笑,就像猎手终于等到了猎物。现在,大局已定,一个二阶的画师,能做什么? 陆轻鸿后退一步,情况再次出乎意料。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情,各路势力都被卷入其中。 他,不过是想要替一个苦命女子收拾尸骸而已,何以引出这么大的乱子? 突然脑海里不自觉回想起关夫子问的两句话。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 似懂非懂,他是想让自己怎么做呢?或许只有他一开始就猜测到了事情的走向。 这个人,不简单。 第6章 拳亦无双 如此,那便来! 宋连成不急,陆轻鸿却必须要尽快作出反应。 “是要画魂吗?我可以等你。” 这… 陆轻鸿还想怎么争取画魂的时间,结果他自己提出来。这不是想睡觉就有人拿枕头来?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说罢他直接坐在庭院之中之前刘唐坐过的那个位置。 从袖子中掏出家伙。 “这时候画魂,画出来又有什么用?二阶画师充其量能画出将近三阶的画魂,可宋连成四阶武夫的身份在,只是想想,就觉得这孩子傻得可爱。” 许三娘摇摇头,母性泛滥道:“公输前辈,要不我们将他救出来,如何?” “使不得,关夫子都不敢破坏规矩,我们又算什么?” 规矩,又是规矩! 整个庆野,整个大梁,全是这一套玩意。想着她气鼓鼓瞪了公输俞一眼。却不想旁边大汉开口道:“成败未知,且先看着。” 周围人还有很多人议论。 朱笑之手段高明,手下画魂实力强劲,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几乎在同境界是无敌的存在。 于是有人替陆轻鸿道:“我看宋连成这样托大,势必偷鸡不成蚀把米。” 等来的却是无情的奚落声。 “你疯了,朱笑之是朱笑之,他是他,三阶画师都还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就是,他要活着走出宋府,我必定将这个故事说到大江南北,可是他能吗?” 正在口诛笔伐这人的异想天开,却有人提醒:“快看,画好了一只。” 陆轻鸿笔走龙蛇,进入了忘我的状态。 “画魂?山魈!” “画魂?财狼!” “画魂?白虎!” ……… 一只,两只,三只…… 终于在某一刻,他停了下来。 无他,没有带够材料。现在不是在在家中,随身携带的材料仅仅能够画出八只画魂。 有些无奈。 宋连成这才道:“好了?” “没好,要不我回去再找点材料?” “………” 他冷哼一声,漠然道:“那就开始,都说神鬼画道同境界无敌,我看看是也不是!” 陆轻鸿只得硬着头皮发号施令:“上!” 他还没到灵犀境,做不到完美的控制画魂行动,所以只是最普通的攻击手段,一拥而上。 八只画魂,汹涌而来。 宋连成脚下一蹬,整个人迎头冲了上去,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过五丈,瞬息而至。 “宋家枪……霸王扫六合!” 有人看出端倪,这才回想起宋连成还有这样一层身份,他是破城境武夫,原本是没有机会成为寅杀殿堂主的。 一切都依赖于她姐姐的庇护,也就是当今肃王妃。这一套枪法也被国师亲自改良过,威力大增。 陆轻鸿怕是凶多吉少。 白虎一马当先,高高跃起,财狼在后,寻找机会…… 画魂大都秉承原来的习性,是好事也是坏事,他们本身习性不同,不可能完美配合。 陆轻鸿知道自己必须要尽快进入灵犀境了,不然像这样漏洞百出的配合,他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 果不其然,仅仅一回合。 宋连成先是一枪横扫,逼退其他画魂,那白虎威风凛凛,猛地一跃,像他扑了过去。 陆轻鸿不忍直视。 将腹部暴露,傻不傻啊! 宋连成一捅一扯,白虎瞬间被拉扯下来,在地上挣扎几下,消失不见。 “就这?” 宋连成勃然大怒:“这也配同境界无敌?” 他不再犹豫,枪出如龙。 财狼以为发现了机会,对于这种小能手,宋连成的屁股墩永远有巨大的吸引力。 然而等它扑上去,竟然被水蟒一尾巴横扫出去,嗷嗷叫唤。 “……” “你们公输家的机关兽会不会也这样?” “怎么可能,你不要辱人清白!” “可,这也太离谱了!” 确实离谱,下一刻,几只画魂打做一团,被宋连成一枪一个直接抹杀。 太丢人了! 陆轻鸿无语凝噎。 宋连成不知为什么比他还要愤怒:“小子,你闹着玩呢?” 我给你机会,既然你不中用,那就死。 他眼中寒芒划过,手在枪神上摩挲一番,突然提起来,对着陆轻鸿投掷出去。 他转过身,甚至不愿意看一个废物怎么死的,这样的人还敢窥探寅杀殿的秘密,真是不知所谓。 可,下一刻,他却在周围人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怎么可能……!!! 他,他,他竟然挡了下来? 公输俞惊愕中忘记控制机关鸟,差点从空中摔落下去。许三娘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旁的高大汉子,眼中也流露出几分得意,自顾自笑了。 “陆轻鸿他……挡下了这必杀一击!” 有人惊呼出声,周围顿时变得吵闹。 “他仅仅是用一只手挡下的。” “对对对,甚至没有后退半步!” “他身体周围并没有任何灵气波动,只是靠肉身而已,一个二阶画师光靠肉身强度挡下破城境武夫致命一击?” 宋连成忙不迭回头,看到他一手挡住长枪,从容不迫,哪怕有心理准备,可心中震撼没有丝毫减弱。 “其实比起画魂……我肉身要强大很多。” 陆轻鸿终于开口。 有些遗憾,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师父除了交代自己三不画之外,最害怕的就是暴露出肉身的强大。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的。 既然这样,他也不再隐瞒。 下一刻,他调转枪头朝着宋连成狂奔而去,宋连成慌忙迎了上去。 这么短的距离,只是刹那之间两人已经近在咫尺。 他拳头落在陆轻鸿肩膀,与此同时,陆轻鸿枪头对准他的心口,在彼此接触之后,猛地一推。 众人只看见烟尘升腾,一颗人形炮弹发射出去。 噔…… 远处墙壁上出来一声巨响,抖落下些许灰尘。宋连成身体抽搐几下,没了动静。至死眼睛都没能闭上,脸庞记录下了最后的错愕。 二阶画师? 不只是他,所有旁观者都有一种形容不出的震撼。诸子百家,都知道神鬼画道画魂难缠,想要击败他们的最好办法就是擒贼先擒王杀了画师。 然而,现在竟然出现这样一位异类。 烟尘散去,一袭白衣抬头看着天空中的众人。 接下来,他嘴角噙笑:“各位前辈,可要替我证明,是他先要我非死不可的!” “……” “………” 众人彼此看看,不知如何是好。这样的后生理应早点结交。可现在他手刃宋连成,寅杀殿岂会善罢甘休? 在他们犹豫不决时,夫子等到路回,并肩而去。 陆轻鸿转身找到施婉儿遗骸,脱下外衣遮好,正准备离开。 身后脚步声再次传来。 一女子穿甲佩剑挥挥手对周围恭候的琅牙卫道:“你们带刘唐回去。” 陆轻鸿回头,她才又洪声道:“陆公子,薛城主有请!” 第7章 留人乡 “薛昧?”许三娘惊讶道:“来得好快。” 公输俞点点头,身边那高大汉子镇定道:“早就来了,只是你们没注意。看样子,薛城主一直关注着这边,罢罢,去也。” 因为城主的插足,周围人群这才渐渐退去。陆轻鸿早就听说过薛昧的名字,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他心中顿时一松。 薛城主既然让自己女儿邀请陆轻鸿去相见,也就是告诉众人他的态度。 “谢薛城主,谢薛姑娘,只是在下今日,你看……”陆轻鸿顿了顿:“要不,明日留人乡,我来作东?” 薛昧点点头。 爹爹这么大阵仗,让我亲自过来是给足了陆轻鸿面子。可也不好强人所难,父亲临行千叮嘱万嘱咐自己收收火爆脾气。 既然他也知趣,那是最好不过。 “好,明日我让人接你。” ……… 小院,寂静无声。 等陆轻鸿草草将施婉儿安葬,回来已经是三更天。 隐隐还能听见急促的关门声,不禁摇头一笑。进屋一看,果不其然,宁念晴这丫头房门都还没关好,看样子是怕自己责骂。 点了灯,换了一身干净衣衫,这才推开门。 小丫头衣服鞋子还来不及脱,耳朵微微颤动。 陆轻鸿替她盖了被子,揉了揉她小脑袋,板着脸本想训斥两句。话到嘴边又不禁变得温和:“好啦,别装睡了。” 宁念晴不为所动。 陆轻鸿笑着道:“睡觉至少把外套脱了,你看你。老爷又没有怪罪你。” 说罢起身,宁念晴直到陆轻鸿离开,这才拍拍心口,好险! 回到书房,陆轻鸿彻夜难眠。 现在自己招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虽然有薛城主释放了善意的态度,可究竟能做到哪一步,还未可知。 寅杀殿或许不会动自己,那么念晴呢? 她只是一个猫族小丫头,在庆野一般人家的地位尤不及丫鬟、小厮。万一自己不在,他们随意编排一个借口,对她出手怎么办? 庆野也不是没有身份高一些的妖族,要么实力非凡,要么与一些大人物有特殊关系。 比如王东床的大鹅,百年成精,城主见了也要礼让三分。一是因为大鹅本身修为不低,二是因为王东床身份地位特殊,乃是当今相爷家的乘龙快婿,自然没人敢招惹。 或许明天是一个机会,薛城主相邀不可能只是唠唠家常。自己暴露了肉身的强大,这么看来也是好事。 人最怕的就是一点利用价值也没有。那么,到时候顺理成章给宁念晴讨要来一个名头,安全多少有一定保障。 很快,夜尽天明。 小丫头还在睡,城主家的马车已经到了。 陆轻鸿将她喊醒,宁念晴有着非常严重的起床气,听说是去见薛城主,兴致不高。 薛昧一袭红衣,依旧亲自过来。却不想这陆轻鸿对一猫族小丫头百依百顺,颇觉有趣。 打趣一声:“感情陆公子金屋藏娇,这一年多来,也不随意走动,结交朋友?” “呸呸呸!” 念晴咕噜咕噜吐出漱口水。 陆轻鸿老脸一红,这叫话吗? 好在念晴深知自己身份低下,并没有顶嘴什么的,陆轻鸿又是无奈又是亏心。 “陆公子还在等人?” “对,念晴会和我一起过去。” 薛昧坐在车头,百无聊奈轻轻拍打着马鞭,听闻陆轻鸿回答,不由下手重了。一声马嘶,带着她扬长而去。 过了许久,她才又赶回来。 脸上红晕如霞:“那就走?” 留人乡,庆野最大的酒楼。 城主请客,哪会让陆轻鸿作东,他连夜包下了第三层楼所有的房间。 陆轻鸿过来的时候,却见好些人已经到了。 赶紧走前几步:“小子陆轻鸿让诸位前辈久等了。” 抬头看去,薛城主正坐中间,已经起身过来相迎,旁边竟然还有几位熟人。 关老夫子的那位弟子赫然就在其中。 另一位更是早就有过交集,梁轼,神鬼画道在清野为数不多的两位大家之一。师父离开,他便是庆野城独一无二的存在。 “贤侄来了?快快请坐!” “晚辈陆轻鸿见过薛城主!” 陆轻鸿一一见礼,宁念晴拉着他衣摆跟在身后。 却有一人招招手:“小丫头,来许姨这边?” 陆轻鸿一愣,这人声音乎有些熟悉,却没有任何映像。 那女子浅浅一笑,并不做解释。死皮赖脸过来,这时候喧宾夺主,城主必定会怪罪。 好在宁念晴对她并无防备,比起一桌大汉,也只有这位姨姨让她感觉没那么不自在。 落了坐,薛城主一一介绍。 陆轻鸿这才惊觉,都是诸子百家的人物。 儒家,路回。 神鬼画道,梁轼。 阴阳家,许三娘。 兵家,徐良。 还有一位有些特殊,小说家北塔。因为这一家在女帝登基当日被逐出了诸子百家的行列。 朝廷上下拍手称快,成为那天唯一值得天下共庆的一件大事。 可见整个大梁人对小说家的不待见。当然,这也是他们自找的,小说家多以说书为业,为了故事精彩、情节跌宕起伏,什么都敢乱讲。 庆野流传着一句俗语:粪坑的水就是说书人的嘴。 见陆轻鸿看了自己几眼,北塔长得英俊,一表人才,却是故作娇羞:“陆公子,要不我们接下来好好聊聊?” 呕…… 宁念晴惊愕吐出嘴里鱼排,看了看自家老爷,又看了看英俊的北塔,尴尬垂下脑袋,小尾巴不由自主左右摆摆。 陆轻鸿一阵恶寒,好在薛城主拍了拍手打断了这尴尬地场面,只见他神色肃然:“宋连成死了,寅杀殿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诸位既然愿意过来,那么我薛蟠就直言不讳了!” 众人闻言,面色凝重。 陆轻鸿还以为怎么说也会让自己先透透底,不想就这样安排上了? 这件事中出手的仅仅是自己和琅牙卫,与其他人大抵无关。陆轻鸿不由好奇,他们为什么愿意主动掺和? 儒家奉行仁义,可以理解,说书人想挖掘其中故事,也勉强说的通,可梁轼和许三娘、徐良值得信任么? 正想着,薛蟠拿出了一份书信。 书信信封是漆黑色,邹邹巴巴,上边竟然有一个刺眼的血手手印,十分刺目。 徐良脱口而出:“死信!” 第8章 罢黜百家,为寅独尊 陆轻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制式的密信,只是好奇更甚。却见其他人一脸惊恐,越发不解。 遂寻问道:“薛城主,这究竟是?” “正如徐良所言,死信!”薛蟠简单解释了几句。 死信是庆野郡保密程度最高的一种讯息传递方式。只要寄出去,送信的人除非身死,不然必定送达目的地。 就此打住,他沉声道:“这些都不是关键,最关键的还是这封信的内容。” 他第一个递给徐良,本来坚毅的中年汉子脸色在瞬间转换好几次。震惊无言,末了,又依次传递下来。 直到到了陆轻鸿手中。 薛蟠压压手,示意他不急:“轻鸿啊,我现在问你,你准备好了吗?” 他故意释放出自己的气息,陆轻鸿即使拥有媲美破城境武夫的肉身,还是感到心笙摇曳,莫名多了一丝恐惧。 他努力让自己清明,郑重点头。 “那就好!” 薛蟠收敛气息,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轻鸿缓缓打开。 一行小字,赫然出现。 “女帝改制,罢黜百家,独尊寅杀殿!” 什么!!! 疯了吗? 以前特意拔高寅杀殿地位,就是为了此时? 薛蟠声音再次响起:“新制不会一步到位,开始的时候很有可能会是拉拢一批,打压一批,等到寅杀殿足以掌控全局,诸子百家的末日也就到了。” 许三娘错愕道:“薛大哥,女帝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登基那天她自己不已经说了吗?要让普天之下,尽是大梁国土,要让山上修士低下头颅,要让整个世界都臣服在她悦意的脚下!” 整个三层大堂,鸦雀无声,静得可怕。 陆轻鸿想得更多一些。 有前世的记忆,他很清楚女帝悦意是想要成为千古一帝。而且也深知这样做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抱拳率先打破沉默:“城主,我们能做什么?” “你愿意加入寅杀殿吗?” “……” 陆轻鸿难以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想薛蟠又重复了一遍。 “宋连成死了,你可以取而代之!” “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你的秘密我们不会深究。不过既然你已经显示出了肉身的强大,那么,加入寅杀殿也没什么难的。” 陆轻鸿不解:“可我杀了……” “无关紧要,只要找到宋连成贪墨仙珠,公事私办的证据,你拿着这些,进入寅杀殿,顺理成章。” 薛城主拍拍手,一直恭候在远处的薛昧赶紧走过来,手中捧着一本卷宗。 “这就是我为你准备好的东西,等寅杀殿殿主陈剑洲回来,你拿着过去拜门就是。” “可我毕竟属于神鬼画道一脉……” 改换门庭是师门大忌。 薛城主摇摇头:“朱兄知道了也不会反对,这一点梁大家可以证明。” 梁轼三十多岁,才高八斗。 比起神鬼画道,最出名的还是他作的词,每每新出来一首,必定传遍大江南北。 不管是大雅之堂还是烟花之地,雅俗共赏的同时,不知招惹了多少女儿的芳心。 陆轻鸿拱手一揖:“梁师!” “不急,待会儿你陪我走一走。” 既然这样,陆轻鸿只能应承下来,如果师父早就做了打算,想来也不会害自己。 “好啦,轻鸿的事已经定下,城隍那边,路回,夫子是怎么打算的?” 路回沉吟道:“查不出究竟,而且我也不擅长这个,先生只说让他不要胡来,这一点我还是能做到的。” “也好,北塔你可以先释放一些讯息,现在诸子百家大都各自为阵,是时候提醒他们一下了。” 薛蟠顿了顿,担心道:“你自己小心。” “谢城主挂怀,北塔尽力而为。” “徐良,琅牙卫训练还得抓紧!” “是,城主!” ……… 酒宴作罢,已经午后。 陆轻鸿本来是想给宁念晴讨要一个身份。如果自己进入寅杀殿,成为堂主,也就没这个必要了。 出了留人乡。 梁轼、陆轻鸿,宁念晴三人同行。 上了马车,梁轼看了看宁念晴,小丫头个子不高,显得有些拘谨。他笑了笑:“轻鸿,今天怎么想起带她过来?” “额……” 陆轻鸿没有隐瞒,师父和梁轼称兄道弟,不用避嫌。 梁轼宽心一笑,伸手想揉宁念晴脑袋,被她躲了过去。 宁念晴双眼警惕,小手抓得陆轻鸿胳膊生疼,陆轻鸿拍拍她手背,让她放心。 梁轼只好作罢:“这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轻鸿,你进入寅杀殿,却未必就安全了。宋连成背后那些人还得小心提防,若是放心不下,我便认这丫头做个义女,如何?” “梁世叔……真的愿意?” “自然。”梁轼点点头:“你师父临走让我帮他看着你,进入寅杀殿这件事我也是擅自做主。回头,再和他解释便是。” “……” 原来只是这样?陆轻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来也是,师父离开的时候,并不知道女帝的计划,更不会知道自己会惹上寅杀殿。 这样也好,至少有个背锅的顶在自己前面。 陆轻鸿赶紧寻问宁念晴:“念晴,你愿意么?” 宁念晴本能地将脑袋摇成拨浪鼓,又垂下去,老爷这样安排,会不会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他不要自己了吗? 她开始啜泣。 陆轻鸿苦笑:“只是名义上的,老爷永远不会抛弃念晴,好不好?” 小丫头只是不信,哭得更加委屈。 “真的,不信你问问梁大家,你这样惹人讨厌的小丫头,也只有老爷才喜欢。” 念晴抬头,梁轼点头大笑:“不讨厌,只是我想留你在身边,你家老爷非得找我拼命不可。” “啊?老爷很好的,不会……” “真的会哦。”陆轻鸿拉着她小手,她情绪这才安定下来,算是同意了这个安排。 “好了,轻鸿。我也不问你肉身为什么会这么强大,不过你才二阶画师就能拥有媲美四阶武夫的肉身,有些夸张了。”他担忧道:“最好,这几天看看能不能进入灵犀境。” “梁师,我尝试好多次…” “不急,我来安排。”他颇有深意笑了笑:“今天就罢了,有人等你。明日你早些到我府上。还有,薛城主帮你进入寅杀殿,也有自己的谋划,今后何去何从,仔细思量。” 有人等我? 第9章 初逢竟是画中人 至于薛城主有自己的打算,陆轻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事可为便为之,不可为便走之,天下之大,出了庆野,何处不可安身? 马车疾驰,不久回到了陆家门外。 陆轻鸿道谢后,这才躬身钻出车厢,春风和煦,花鸟为伴。 赫然看见一女子已经等候多时。 她一身碧色长裙,上边碎花如蝶,跟着风的律动轻轻摇摆。随之而若隐若现的雪白活泼地跳跃出来,只一眼,又再次娇羞躲藏。 玉足一动,脚踝上精致小巧的铃铛声声悦耳。 陆轻鸿一时呆住。 宁念晴摇晃了他手臂几次,他才惊觉梁轼已经远去。 “老爷。” 陆轻鸿抬头望去,惊惶道:“施婉儿?” 不对,比起施婉儿的温婉,她要多了几分英气,薄唇樱红,琼鼻一点,桃花眼,柳叶眉,眉间一点朱砂痣。 仅就这一点,两人气质相去甚远。心中顿时明了,这应该就是施婉儿口中的胞妹。 却忽的见她流露出一丝厌恶。 陆轻鸿瞬间清醒,自己已经盯着她看了许久,赶紧拱手陪了声不是。 “我是施楼儿,来取画的。” 施楼儿,好名字。 陆轻鸿推开大门请她进院,宁念晴吐了吐舌头,小小的脑袋装满了大大的问号,老爷怎么这样失态? 奇了怪哉! 院中有一颗银杏,树下一张石桌。 宁念晴忙着去煮茶,只剩下两人对坐。 施婉儿的画魂破灭,自然而然回到画中,不过如今只是死物,她再也不会从画卷中蹦出来。 于是,陆轻鸿有些无措。 “楼儿姑娘,令姐的画像……” “我知道的,交给我就行了,至于润笔费少不了你。” “不是,她……本想见你一见的,要不我重新绘制一幅,或许还能成功?” 听师父说过,神鬼画道,人最难画。 特别是想挽留已死之人,只是痴想。他们死后,要么心怀怨恨,画作恶灵,要么毫无牵挂,画出来也只是失去了本来的感情甚至记忆的傀儡。 施婉儿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她心地纯善,而且又特别想见到妹妹。但是画魂已经破灭一次,仅有的念想也随之破灭。 再次画魂,几无可能。 陆轻鸿这样说,没有任何底气,只能试一试,或许会有奇迹? 但是施楼儿并不为此话所动,摇摇头:“陆公子,就这样。” 说着掏出一个袋子:“这是两千仙珠,你收好。” “……” “楼儿姑娘,令姐被我安装在城外北坡一片空地。” “三千……” 施楼儿又掏出一千仙珠,想了想干脆将剩余的都拿出来:“一共是五千,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事情,还有能否借贵地下榻,大概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陆轻鸿慌了神,自己从来没和女子单独相处过,不免拘谨。 这模样被施楼儿瞧进眼里,破天荒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就像冬日冰雪天从云窟窿中露出的一抹骄阳。 “好了,告诉我姐姐具体位置,我去看看,画你留在我房间就是。” “楼儿姑娘……她墓碑上无字,又是新入土的,很好辨认。” 施楼儿闻言点点头,算是记下了,道了一声谢起身就走。 陆轻鸿想要同行,被理所当然的拒绝。 宁念晴端着茶水出来,看着老爷:“那个姐姐走了?” “走了。”陆轻鸿叹息一声,看小丫头欲言又止,忍不住赏了她一颗板栗。 “好了,把仙珠收起来,顺便拿笔墨纸砚来。” “老爷是要画……之前那个姐姐?” “……让你去就去!” 陆轻鸿看着小丫头欢快跑开,今日自己确实有些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 铺开云梦纸。 陆轻鸿开始作画。 半个时辰后,一女子脚步款款走出画卷。 成功了吗? 陆轻鸿刚要开口,却见那画魂竟然倚靠过来,纤细的手指挑在陆轻鸿下巴上,她媚眼如丝,呵气如兰。 “公子,我……” 不,绝对不是她。 可是这种感觉又为何让他有那么一丝不由自主的窃喜?甚至感觉口干舌燥,身体变得燥热。 下一刻,他惊觉过来,心虚之中夹杂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赶紧用墨汁涂满整个画面,头上汗水不知何时布满额头。 却见宁念晴用小手遮住脸颊,透过指缝看得真真切切。 苦恼道:“念晴,别多想,更别跟刚刚那个姐姐提及。” “什么啊?我白天眼神不好,什么都没看见。”宁念晴转头就跑,边跑边解释道:“老爷,我困了,先睡觉去了。” 陆轻鸿提笔不动,独自在风中凌乱。 不对,不对,明明是画的施婉儿,怎么会成这样? 这不应该啊! 他再次提笔。 一幅、两幅、三幅…… 有的出来呆若木鸡,没有任何情绪思维。有的一出来喊打喊杀,可没有一个人带着施婉儿的记忆和情绪。 真的不能够了吗? 看着地上一张张被涂抹得漆黑的画卷,他颓然坐下。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努力回想关于施婉儿的一切,可脑海中两个面孔最终交织在一起,只剩下那位不苟言笑、带着几分英气的女子。 施楼儿,怎么会是她? 夜色将至,一人归来。 看着乱糟糟的庭院,大抵是明白了什么,走到陆轻鸿身边,桌上还有一幅未完成的画卷。 画中女子脚上缠着铃铛,一袭水蓝色衣衫,整个脸庞尚还留白,并未勾画。 铃铛是自己的,衣衫是姐姐最喜欢的。 他到底要画什么? 陆轻鸿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听得一声咳嗽,才回过神。 慌忙站起来,手中龙毫上的墨汁四处飘洒。刚好在那碧色长裙上挥洒出一道写意的曲线。 “对,对不起,楼儿姑娘,你怎么回来了……” 施楼儿蹙眉,一脸寒霜。 陆轻鸿想要解释,对方却根本不理会:“带我去我的房间。” “念晴,楼儿姑娘的房间……” “老爷,已经准备好了。热水也有的,楼儿姐姐,要不要沐浴更衣?” 宁念晴有些害怕,躲得远远的。 “嗯,谢谢!” 施楼儿沉默往前,到了房间门口,突然回头:“陆公子,画不出便罢了,不用多此一举,人死不能复生。” 是啊,人死不能复生。 陆轻鸿望着她背影,即使多说几句话,真的有必要吗? 那么,施楼儿又所谓何来?姐姐死了,宋连成也死了…… 第10章 心有灵犀一线牵 是夜,云淡风轻,稀稀落落几颗星子坠在天空。 晚些时候,陆轻鸿隐隐约约听闻施楼儿啜泣声,宁念晴跑过来想要让陆轻鸿过去看看。 他徘徊几次,终究还是没有过去。 翌日一早,天色依旧昏沉。 陆轻鸿嘱咐念晴万事小心,这才直奔城东而去。 城外东三里,有一座庄园,建在旁边斜坡之下,正是梁轼居所。陆轻鸿雇了马车,等到到了地方,太阳刚刚升起。 迎着朝霞,一书童开门待客。 “陆公子,梁大家正在等你,随我来。” 书童是一只猕猴,唇红齿白,穿着书生的衣服,怎么看都有沐猴而冠的感觉。陆轻鸿以前拜访已经见过,也不拘束:“空空啊,梁世叔起得这么早?” 书童眼里闪过精光,忽而掩嘴偷笑,左右看看,才卖弄关子道:“先生昨夜吹了一天的冷风。” “怎么?” “不可说,不可说。”空空故作神秘。 陆轻鸿昨天就备了一些礼物,从中捣鼓出一颗糖果,在他面前晃晃。小书童就要来抢,却被陆轻鸿轻易躲开。 “说了就是你的。” “哼……” “两颗!” 小书童气鼓鼓,理也不理。 “五颗,不说就算了。” “成交!”小书童忙不迭答应,跟着一把夺了过去。 陆轻鸿等了许久,却见他又闭口不言,不由尴尬道:“怎么,说话不算数?” “梁先生说只要这样说,我必定能拿到好处。对不起哈,陆公子!” ……… 真没意思,每次过来都要被算计一回,陆轻鸿无奈叹息。 等转了一个路口,前边有一汪池塘,荷叶刚刚生芽,旁边长亭中梁轼盘膝而坐,如老僧禅定。 小书童赶紧收敛,走到不远处躬身一礼:“梁先生,陆公子到了。” “嗯,糖还好吃?” “先生英明!” “说好的三七分账呢?”梁轼伸出手,小书童扭扭捏捏,心中懊恼不已,该多要一点的。 可也不能说话不算数,摊开手心,梁轼只取了一颗,这才挥挥手:“去,别到处显摆。” 陆轻鸿赶紧道:“世叔,糖这里还有。” “我是说让他不要到处说你被我们糊弄了。” “……” 行,陆轻鸿老脸一红,等到书童离开,梁轼突然开口:“我这书童怎么样?” “机灵!” “只是如此吗?” 陆轻鸿顿了顿,疑惑道:“可爱?” “噗…” 梁轼拍拍心口,一口气差点没续上。许久,才无奈解释道:“他从做我书童开始已经十年,我只教会了他一件事情,知道是什么吗?” “画魂?” 梁轼摇头。 “读书?” 梁轼没有回应,陆轻鸿再问:“不会是写词?” “……” 算了,梁轼唏嘘道:“你师父和你真的是绝配。我教会他的只有一点就是规矩,方圆之内,规矩之中。” “规矩?” “对,规矩!”梁轼语重心长道:“灵犀境也是这样,你可知了?” “知了什么?” “空空不如!” 梁轼捶胸长叹:“笨,你要有你师父的那点慧根,也不会十年学画,不能入灵犀境。” 陆轻鸿被说得哑口无言,师父倒是从不说自己愚笨,只是夸赞的语法有些特别。 “轻鸿啊,为师老啰,你还可以多折腾几年,年轻嘛,真好!” “轻鸿,不错不错,这么简单的问题竟然被你想得明明白白,为师甘拜下风。” “你们是不知道我徒儿厉害,画的麻雀虽然精气神差了很多,可是画得好看啊,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不像你们徒儿画的灰不溜秋,漆黑一团。” ……… 陆轻鸿越想越觉得自己实确实愚钝得有些过了。 还好他老人家看的开,已经四海云游去,不然再和梁大家对上,什么怪话都能说出来。 于是他只好真心实意请教:“梁世叔,神鬼画道第三层灵犀境和规矩究竟有什么关系?” “……” “世叔?” “嗯,这个嘛,说来话长。”梁轼慢悠悠喝了一杯茶,又才勉为其难道:“都说心有灵犀一线牵,要达到这个境界必须画魂知我,我知画魂是?” “对!” “好了,去,就在院中,随意看看,想画的时候就画,不想画的时候便帮我约束一下新来的书童。” “世叔,可你还没说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陆轻鸿一阵无语,自己天天看,天天画,第三层灵犀境怎么也无法触及,梁轼的做法和师父一般无二,属于随意放养。 “新来的书童性情顽劣,小心一些。” “世叔?” “他叫了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陆轻鸿无语问苍天,感情要自己过来是帮他带猴的?可既然来了,也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空空了了,古怪的名字。 可等到见了了了,陆轻鸿的抱怨烟消云散,甚至有那么一丝惊喜。 心猿,猿猴中的上古名种。 她比空空还要矮上一丁点,洁白光滑的毛发覆盖住手足,看样子还没有完全摆脱心猿的本来形态。只有脸颊已经化作人形,圆嘟嘟脸颊上两只黑眼珠儿一颤。 陆轻鸿看见她的同时,她已经躲到空空身后。 “了了,别怕,是陆公子,梁大家的晚辈。”空空安抚道。 了了探出脑袋张望。 陆轻鸿露出自认友善的笑容,结果了了一转身,几个腾挪已经攀爬到树上。 陆轻鸿此时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如何突破到灵犀境,因为对于他来说,这样的上古名种,更加有吸引力。 很有可能借此机会肉身再进一步。 眼下,他目不转睛,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不肯放过任何细节。 心猿柔美,像一叶秋千。 欢快,活泼。 空空开始追逐了了,让她停止胡闹。 银铃笑声欢快悦耳。 远处梁轼蹙眉看了这边一眼,无奈笑笑,却没有更多表态,继续盘膝冥想。 “了了,梁大家要生气的。” “为什么要生气呢?”了了停下,带着不解。 空空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陆轻鸿目光始终放在了了身上,将她动作神情全部烙印在脑海。 许久,他畅快一笑:“念晴,拿……” 开了口这才恍然,拍了拍自己额头:“劳烦空空,帮我拿点笔墨纸砚来!” 第11章 落笔空空了无痕 “陆公子是要作画?” 陆轻鸿点点头,空空赶紧下来,叹息一声,了了来了也有一段时间了,按照梁大家的话说就是本性难改。 了了顿觉无聊,在枝头坐下来。 终于鼓起勇气:“喂,大个儿,你要画什么?” 陆轻鸿觉得有趣,笑着道:“我想画你来着?可以么?” “……不行,不要!” “那么我一定要画呢?” 了了不作声,有些委屈,可不久又笑逐颜开:“你不行的,梁大家也把我画不出来,要不试试看?” 她挥舞着小拳头,得意地笑。 陆轻鸿心中一动,梁轼画不出来? 自己还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除了画施婉儿,当然,这是一个意外。 可了了自然不会撒谎,难道神鬼画道各脉不尽相同?突然又想到自己肉身强大的原因,不由更加认可了这个猜想。 那日的记忆太过模糊。 只隐隐记得师父带自己到了一处祭台,说是叩拜各位先师。至于其中经过不知为何已经记不太清。 醒来后,脑海里莫名多了一幅画卷。 隐没在灰色雾气之中。 “轻鸿,从此之后,关于这一切,不要对任何人提及。” “师父,我感觉我脑海里……” “万灵长卷,你画只麻雀试试。” 当陆轻鸿熟练地将麻雀画出来,脑海里那一灰色长卷竟然有了反应。俄尔,金光大盛,在一个很小很小的角落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麻雀图样。 然后身体竟然开始主动吸收这种神秘的光华。那一天,陆轻鸿身体直接从肉体凡胎到达了一阶武夫入门的境界。 这么多年东游西走,他已经将普通动物的画魂画了个遍,这也是现在媲美破城境武夫的根源所在。 到了后来,画普通动物带来的提升已经很小,想要更进一步,只能去寻找这个世界中那些稀有、特殊的存在。 偏偏这样的存在,大多强大无匹。 想要接触他们,只有自己境界突破灵犀境,不然冒险过去,和找死没有什么区别。 如此方在庆野安顿下来,寻找突破灵犀境的契机,不想一年多还是没能成功。 现在见到心猿,如何能不喜欢。 梁大家不成,我未必就不能成功。 正做如是想,了了的脸庞突然在他眼前出现,让他一惊,退后几步。 这才发现她脚丫倒挂树枝上,疑惑道:“大个儿,你在傻笑什么,有这么开心的事吗?” 陆轻鸿一愣,笑呵呵不说话。 伸出手,拿出一把糖果。 “我也有,不要你的。”了了掏出三颗糖果,正拿工具出来的空空见了,不由面色一红,低头不敢多看。 陆轻鸿心中明了,也不道破小书童心思:“好啦,空空了了,我现在开始作画,要不要看看比你们先生画得是不是要好上许多。” “陆公子在说笑话?” 空空哼了一声,哪怕了了也觉得这家伙狂妄自大,用手指划过脸颊:“羞也不羞?” “哈哈哈……看着便是!” 陆轻鸿这点自信还是有的,有前世素描的底子在,他的画要比很多前辈看起来真实许多,特别是光影的运用以及对细节的刻画。 虽然没什么用,神鬼画道讲究画出的精气神,师父曾经一笔而就,就有一只鹧鸪扑棱出来,陆轻鸿拍马难及。 可对于普通人来说,看起来像的才是好的,所以糊弄两个小孩儿,陆轻鸿心里还真没当回事。 果然,两人不再折腾,一人守在桌案帮他研墨,一人蹲在树梢,大眼睛一眨不眨。 一切准备妥当,陆轻鸿开始落笔。 可拿起画笔,徒然僵住。 怎么可能? 自己刚刚明明已经认真观察并且记住了了了的身材比例,以及神态变化。可这才多久,他落笔的时候只觉得脑海里空空如也,一片空白。 他错愕抬头。 了了眼巴巴看着他:“大个儿,是不是画不出来?” 陆轻鸿再次认真记下关于她的一切,可一回过头,依旧无法落笔。 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不由诧异看了看梁轼,梁轼心有所感,抬头看来,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微微一笑,起身过来。 走到桌案边招招手,示意了了下来。 这才对陆轻鸿语重心长道:“画魂知我,我知画魂,如今你不知她,她不知你,如何下笔?” “世叔,我不懂…” “不需要懂。”他蹲下来看着了了:“了了,这几天你就跟在他身边,交个朋友好不好?” “先生……我不会啊!” 了了有些害羞,说话支支吾吾,陆轻鸿心中一软,仿佛看到了宁念晴曾经的样子。 那时候,在一场大雨中。 她蹲在一颗大树底下涩涩发抖,陆轻鸿见了她,她赶紧躲到树后。许久,才又从树后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又赶紧退回去。 后来她尾巴伸出来轻轻晃动,以此示好。 于是那天开始,陆轻鸿身边多了一位猫族小丫头。 陆轻鸿问:“你叫什么?” “不…不知道,似乎姓宁。” “好,那我叫你念晴好不好?” 念着晴天,大雨终究会过去。 陆轻鸿回忆当时的画面,隐隐之中心中生出了一丝悸动。画魂知我,我知画魂,除了宁念晴之外,我似乎从来没有再尝试接触其他人。 而宁念晴和自己立下契约,明里是好事,可在这层关系中似乎多了一块枷锁,无法真正意义上做到心有灵犀。 对,灵犀境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可,梁轼说的规矩,又是什么? 他茫然回过神,梁轼静静看着他,并没有打扰他的思绪。见他反应过来,才道:“轻鸿,了了就拜托给你了。” 陆轻鸿郑重一拜,不是梁轼真的画不出来了了,而是他想把这个机会留给自己。 对于了了来说,她虽然是上古异种,可心智和她这个年级的普通孩子没有什么区别,第一个走进心里的才是最容易的。 梁轼扶须一笑:“明日别忘了带酒来,我听朱兄说过,他早就在你院中埋了好几坛留人乡的百年青叶酒。” 陆轻鸿赶紧应是。 耳边同时浮现师父的唠叨:“臭小子,你画魂这一途可能真没出路了,就埋几坛酒留给你大婚之日使用,切记,不得被那几个老匹夫给骗了去!” 新婚? 一个影子情不自禁跃然而上,清晰而又模糊。 第12章 打破规矩证灵犀(一) 陆轻鸿赶紧让自己清醒一些,摆脱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对付眼前这个小家伙。 梁轼带着空空离开,就此两人开始了漫长的一天。 一刻钟后,了了抬头怯生生看了他一眼,陆轻鸿习惯性想揉揉她脑袋。了了赶紧躲开,手在空中扑腾一阵子,银牙交错:“大个子,你要做什么?我生气了哦。” 说完,了了再次攀爬到树上。 陆轻鸿试着道:“了了,女孩子这样影响会很不好,要不下来?” “嗯?” 陆轻鸿开口解释,可又实在不想用那套古板的说词,思量一阵,才缓缓开口:“了了,听话。” 了了哼了一声,理也不理,爬到树梢,开始摇晃树枝,荡起秋千。 就此,陆轻鸿再难和她搭上话。 正午的阳光穿透树荫,留下斑驳的光点。 陆轻鸿依靠树干,已经睡着。 突然一颗松子落下。 “咚……” 他嘴角一抽,还是没有醒来。 然后又落下一颗。 “了了,这样好玩吗?” “我饿……” 陆轻鸿抬头看看天色,这才愧疚道:“要吃什么?” “……随便……” 好,既然接受了照顾了了的请求,陆轻鸿只好发挥自己多年苦苦练就的厨艺。 好在梁轼伙房什么都有。 很快,一碗水果沙拉和一只陆氏烤鸭新鲜出炉,陆轻鸿还顺手倒腾来一杯黄酒,不过三两。 看梁轼收藏得十分隐秘,想来是佳酿。 了了终于下来,伸手就要掰扯下鸭腿,陆轻鸿一筷子轻轻敲下去,教训道:“了了,吃饭要先洗手。” “……” 她缩回小手,一声不吭回到树上。 陆轻鸿这才明白,自己这一下伤了小丫头的自尊。她不过刚刚接触这个满是人类的世界,哪里可能这么轻易接受这些规矩。 对,规矩! 陆轻鸿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想要再深入,又无从下手。 于是,两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直到梁轼回来,看着两人,无语摇头,空空想要上去安抚了了,被梁轼喝止:“不用,你这几天好好在书房呆着。” “梁先生……” “就这样。”梁轼又苦笑道:“你就这么看着?” “我…” “好了,天色不早,你先回城。” 陆轻鸿点点头,了了低头看来,见陆轻鸿看向自己,赶紧转过去,继续摇晃着尾巴。 “了了,我先回去了,吃的我还未动,你自己热一热就可以。”正准备离开,可又不禁担心了了会不会做,于是,他又回到伙房将烤鸭重新加热。 “大个儿……” “怎么?” 小丫头笑了笑,有些拘谨,试探着说道:“路上小心一些?” 嗯?陆轻鸿只觉得自己听错了,可了了已经躲藏起来。 好,打道回府,一句话让他心情好了很多。 马车到了城门,陆轻鸿竟然看到一位故人,刘唐。 城池守卫都是琅牙卫的人,他在这里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他重伤还未痊愈,什么事情这么紧急? “下车,下车。” 急促的声音传来,陆轻鸿无奈出来,堆着笑,拱手大声道:“刘执事,你…” “陆公子?” 正要搜查马车的护卫赶紧住手,这人既然和刘唐认识,他哪还敢胡来。要是惹得刘执事不高兴,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走到一边。 陆轻鸿才惊讶道:“刘执事,你伤还没好,怎么又亲自来这里,发生了什么?” “嗨,别提了,城北王家今日包含家主在内的十多人死了,都是被一剑封喉。像是山上高人所为。” 刘唐早就得知城主安排,对陆轻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什么?” “具体是谁,为了什么和王家过意不去,都还没有头绪。你自己小心一些,我这边还得忙,今夜看来很难消停了。” 陆轻鸿点点头,山上修士? 山上修士,为何会和王家过意不去,除非是生死大仇,可一般情况下,两者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上了马车,他再次想到了一个人,一个眼前人,而且目前就在自己家中。 施楼儿,会是她吗? 施婉儿的死,会不会也与王家有关?或者是当年有关施家的恩怨? 回到小院,已经黄昏。 宁念晴坐在树下,撑着下巴,双腿悬空有节奏地晃啊晃。听见响动,赶紧迎上来。 陆轻鸿温和笑了笑,等马车离开这才关上门,故作随意道:“你楼儿姐姐呢?” “不知道,一大早就离开了,现在还没回来。老爷,你饿了没有,我这就去准备。” 陆轻鸿点点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她说要借宿整整一个月,而且还不让自己告诉别人关于她的任何事情。 真要是她,自己又该怎么办? 今天是王家十多人被杀,会不会还有其他人?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一个腾跃进入院中。 风吹草动,陆轻鸿看着她,她看着陆轻鸿。 “楼儿……姑娘。” 施楼儿转身不语,直接往房间而去。 陆轻鸿没有多问,因为他这一刻才觉得他们本来就该是两个世界的人。自己不知道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同样,她也对自己的经历毫无兴趣。 所以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这一个月如果她平安无事,终将离开。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只要没人知道她借宿在自己家中,也牵连不到自己。 “老爷,吃饭了。楼儿姐姐她……” 陆轻鸿摇摇头:“不用管她。” …… 后半夜,陆轻鸿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管是了了,还是施楼儿,时不时在脑海里出现。 规矩,画魂知我,我知画魂? 我与她们似乎天生就有一种隔阂,不对,应该是这个世界,一直以来,都是以外来者的身份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将自己禁锢在一个牢笼中。 他突然坐起来,惊讶出声:“不对,他们都是这样。” 施楼儿是如此,了了也是如此。 这个牢笼本身叫做规矩,两人各在一方,哪怕接近,只要双方互不妥协,就永远无法产生交集和共鸣。 就像空空改变自己打破规矩进入梁轼的世界,那么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打破规矩,灵犀境,便是如此! 第13章 打破规矩证灵犀(二) 一朝明悟,十年不迟。 陆轻鸿所有的笨拙都来源于他穿越者的身份,师父教不了他,所以让他自己想明白,梁轼教不了他,所以把一个珍贵的机会让给他。 三天时间还剩下两天。 之后寅杀殿殿主就会回到庆野,到时候只要自己到了灵犀境,肉身堪比四阶武夫的事情,才不会被太多人猜疑。 更何况他进入寅杀殿,按薛城主的说法是成为下一任堂主。这样不管于上于下,他都会成为寅杀殿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有自身强大,才能够立足不倒。 城隍也好、薛蟠也罢,还是寅杀殿殿主陈剑洲,他们在意的都是利益和大局,如果自己失去了拉拢的价值,就是死亡的开始。 ……… 翌日,陆轻鸿赶早来到了梁轼庄园。 空空被禁足,开门的是了了。 了了无精打采,看到陆轻鸿也没有打招呼。开了门,不一会又攀爬到树枝上方,看着东边的烟霞。 陆轻鸿迟疑一阵,率性而为,也跟着到了树梢。 树梢轻轻晃动,了了眼中突然显出一抹慌张,还有那么一丝惊喜。 陆轻鸿坐下,好奇道:“你在看什么?” 了了鼓着大眼睛,反问:“大个儿,你怎么也上来了。” “我想看看你在看什么。” “规矩呢?” “规矩都是糊弄小孩子的,想上来就上来,只要不妨碍其他人,这样还不错。” 陆轻鸿抬头看去。 远处一轮红日刚刚爬上东边的斜坡,巨大而又柔和。朝霞万里,紫气磅礴,一只白鹤穿云而上,在天空不留下任何痕迹。 了了和他都不说话。 就这样沉醉在庆野的朝阳中。 许久,了了伸了个懒腰,估摸着时间,试探着道:“大个儿,梁先生要出来了,不躲躲?” “没问题的,有我在。” 她咧嘴笑笑,脸上终于有了欢喜的神色:“昨天的烤鸭很好吃,谢谢啦。” “不会,想吃我在做啊,我就住在城中,也有一位跟你大差不多的小丫头,你们一定会相互喜欢。” “喜欢?” “对啊,就是觉得在一起,就跟快乐的感觉。” 陆轻鸿并不讨厌这种和小孩子说这些很小,小到可以称之为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偶尔,他会说起自己过往。了了也终于说出了她心中不安的缘由。 就这样,梁轼出来好多次,本想去亭中冥想,可为了不妨碍他们,硬生生将自己关在书房。 空空看见先生格外开心,不由好奇:“先生在笑什么?” “我笑朱笑之十年没让陆轻鸿踏入灵犀境,来我这里只有两天就迈出了这一步。” 空空竖起大拇指:“先生厉害!” “这是自然。” …… 进了庆野城,一路往北就是城主府。 城主府西边不远坐落着寅杀殿。 薛蟠站在城主府露天高台上,看着那边巍峨的宫殿琼楼,一掌拍在栏杆上。 他本就高大威武,气场不凡,盛怒之下,只有徐良还能够面不改色。 他拱手道:“城主,仅仅靠我们,看样子很难追查到那位山上人的去向,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还要继续杀戮,而且不止一家两家,这样我们才能够从中推断出对方究竟为何而来。” 薛蟠脸色阴晴不定。 山上人在山下胡作非为,是为大忌。如果被寅杀殿得知,不管什么原因,都会怒而上山,不留一个活口。 这么做,一定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如此也就罢了,关键是之前琅牙卫兴师动众,趁着陈剑洲不在,想将宋连成生擒下来。 得罪寅杀殿,如果这一次琅牙卫还抓不住凶手,陈剑洲回来必定会以此为借口处处针对自己。 而且,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甚至可以说他薛蟠暗中勾结山上妖人,铲除异己。这些事情他经历过很多,不管是他还是陈剑洲,早就把这些花样玩得得心应手。 不由恼怒:“一群废物,继续去……” 正在此时,一声焦急的通秉声传来:“报!” 徐良回头,刚要怒斥,却发现竟然是薛昧。 近了,薛昧从奔驰的骏马背上翻滚而下,稳稳当当站住:“报,城主,城南张家被灭门!” “什么!” “张家又……” 薛蟠心中气血翻涌,这人竟然猖狂至此,真当琅牙卫都是酒囊饭袋? “徐良,你立刻带人过去。” “是,城主!” 徐良正要走,薛蟠挥挥手:“我亲自过去,你们马上过来!” 他转瞬之间跳下高台,身影如同一道鸿影飞掠。 王家、张家都是庆野城的世家大族,牵涉太深,再这样任由事态继续发展下去,下一个又会是谁? 庆野哪怕各方势力明争暗斗,可还重来没有这样直接了当,灭人满门! 究竟是谁? 城南王府。 哭声惊天动地,数名琅牙卫横刀立马站在王府门前,前方哭声、喊声、唏嘘声响成一片。 直到薛蟠到来,声音这才小了一些。 “城主!” “进来说话。” 进入王府,率先看到的就是数十具尸体用白布遮掩。 薛蟠随意拉起白布,人已经死了,伤口依旧在喉咙位置,干净利落的一剑,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他沉声道:“都是这样?” “无一例外。” “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 那护卫想了想才道:“目前只有一马夫说是遇到一位女子,形迹可疑。” “传他过来问话!” 那马夫就在一边,听到声音屁颠儿屁颠儿自己走上来,大嘴一张,黄牙满口:“城主大人,找小的呢?” “说,具体什么情况?” 马夫衣衫褴褛,近了纳头便拜,叩首几次,薛蟠实在看不下去,丢出一粒仙珠:“说,别废话。” “是是是,大人,今儿早上,也就一个时辰之前。小的送王姑娘回府,遇到一个女子站在王府门外。” 薛蟠恼火道:“说重点,她哪里可疑了?还有她的外貌特征!” “大人,你说可疑不可疑,那姑娘穿着大概是青色的长裙,看起来真的是,你不知道啊,大人!老刘我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可是,我明明看到了她的模样。一转身什么都忘了。” “忘了?” “确实……” “来人,送去让关先生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薛蟠沉声下令,这样说来,这女子还真是可疑。 可要探索记忆,庆野城大抵只有关夫子有这个本事。 这边线索仅此而已,那么如徐良所言,从年轻女子,王家、张家的关系上入手,会不会有其他发现? 第14章 风雨满城夜归人(求求推荐啦……) 又是黄昏,陆轻鸿隐隐触摸到灵犀境的大门,心情畅快。 可一入城门,满城萧索。 白幡招摇,纸钱成堆,远处唢呐声、哭灵声凄凄惨惨。官道两旁血红蜡烛火光连绵,一眼看不到尽头。 又死人了? 而且必定是城中身居高位的大人物,真的会是她吗? 陆轻鸿顿觉胸口沉闷,下了马车,天地肃杀,风雨欲来。 一声沉闷的惊雷响起。 春雷阵阵,霎时间雨点如丝。 啪,啪啪…… 红蜡熄灭,整个长街更显得昏暗,树影摇晃,他茫然前行。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阻止她! 再这么下去,不管施家当年遭受了什么,她也摆脱不了滥杀无辜的罪孽。明明只是几面之缘,明明只是借宿的关系,可他竟然抑制不住这种想法的疯狂蔓延。 离得近了,稀稀落落数十口棺材停在一座府邸之中,有道人摇着铃铛,手舞足蹈。 滑稽的舞姿,却没有任何欢声笑语。 一声唱喝:“魂兮归来!” 人已经死人,如何归来? 他缩了缩身子,继续前行,模样狼狈,却已经无心顾及。 啪嗒……啪嗒…… 雨越来越大,因为连续有两大家族遭受灭顶之灾,整个庆野城昏暗一片,原本热闹的街头,没有一个人影。 不知走了多久。 突然,一剑从远处飞来。 其势不急不缓,无声无情。 夺命之剑! 陆轻鸿刹那之间惊觉,大喝一声,一拳轰出,这一拳,带着不解、疑惑还有深深的无奈。 因为,那边赫然站着一道倩影。 “施……楼儿?” “噗通…” 剑刺破拳头,血水涓涓流趟,顺着手指一滴…两滴… 落在地上,绽开出绯红的花朵。 一朵,两朵… 最终又被雨水胡乱冲刷开。 那人脸庞看不真切,漆黑朦胧中,青色的衣衫,山上人才会使用的御剑之术,还有最重要的是这个身形,他脑海里时不时出现,已经记忆犹新。 只是她始终保持着静默。 “哐当…” 陆轻鸿一脚将剑踢开,缓缓闭上眼见,只一会儿,又赫然睁开。 他开始奔驰而去。 雨水溅射起,而那道身影竟然开始退走,往着陆家的方向。 她如御风而行,陆轻鸿始终跟在身后,不近不远,可偏偏这个距离可望不可及,陆轻鸿动用全力,依旧不能追上她。 终于,她一个腾挪进了陆家院子。 陆轻鸿追过去,一掌推开大门。 “施楼儿!” 她缓缓从屋里走出来,一身衣衫上雨水痕迹还未清理。 宁念晴从旁边跑过来,担忧看着陆轻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大火气,而且衣服也湿透了。 赶紧开口:“老爷!……” “念晴,你先在屋外带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老爷,你…” “快去!” 施楼儿冷冷看着他,宁念晴小心掩住院门。 陆轻鸿沉声道:“杀够了?杀痛快了?” 施楼儿看着吃了火药的陆大公子,忽而笑了,顿了顿:“那又如何,与你何干?” “……” “施家被灭门,你就要杀得满城鸡犬不宁?好歹毒的心肠!哪怕几岁的孩子,也不可肯放过!” 如果只是王家十多人,陆轻鸿本不愿意插手这件事,可她似乎只是开始而已,现在是张家满门,未来又会是谁? 她甚至刚刚还对自己出手。 已经丧心病狂,这样的人,按照佛家的话说是已经遁入了魔道,再难回头。 所以,既然这样,那就让自己来终结。 他和她,隔着雨幕。 施楼儿懒得多说什么,好奇道:“那么你要怎么做,替天行道吗,陆大善人?” 她拔剑,他握拳。 气氛越来越压抑,雨越下越急。 终于在某一刻,他们冲向彼此,在小院春雨中,在忽明忽暗的雷光下。 剑与拳,你来我往。 有时候,剑划破陆轻鸿衣衫,鲜血流出一大片。有时候陆轻鸿一拳打在施楼儿胸口,她脸颊竟然升起一抹红晕。 宁念晴偷偷看着,不知道老爷和楼儿姐姐为什么打得这么难舍难分。 可每每开口,都会让老爷吃上一剑,所以她只能忍住,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就这样,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不肯认输。 陆轻鸿终于逮住施楼儿喘息的空档,全力一退,拉开三丈距离。 大喝一声:“画魂?心猿!” 鲜血为笔,大地为纸,一笔入灵犀。 灵犀境摆脱了对画具的要求,这是师父嘴里长说的画的真谛,任何地方,哪怕是在虚空,甚至在心中都能够绘制出画魂。 虽然事倍功半,却是一个画师的最关键一步。 这一刻,他没有任何兴奋。 想不到,第一次使用画魂?心猿竟然是用来对付施楼儿。 大雨中,一只小巧可爱的猿猴站起来,担忧地看着陆轻鸿。 陆轻鸿摇摇头:“了了,我们一起上!” 心猿点头,并没有立刻扑上去,因为现在陆轻鸿已经是灵犀境,哪还会那么古板地对敌。 施楼儿整理好衣衫,一直静静看着他们,清冷的声音传来:“你,真的想死吗?” 陆轻鸿淡然一笑,而她不再犹豫,一剑冲上天空,竟然消失了踪迹。 又是刚刚长街上那一招吗? 未免太看不起我了,他一把扯下粘稠的衣衫,身上竟然有许多金色的光华时隐时现,圣洁而又神秘。 伤口在金光的作用下,迅速复合,只是片刻,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佛门金身?” 施楼儿自问自答:“不对,不应该这个样子。可……也没关系了,你既然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宁念晴再也忍不住,她知道这一刻不是老爷死就是楼儿姐姐会死。 她冲出来,不顾一切。 陆轻鸿本能想要护住她,却同时听到了几乎不敢置信的话:“念晴,你让开!” 她竟然让宁念晴让开? 他错愕回头,她还是那样冰冷如同冬日的冰雪不化,可眼中的担忧做不得假。 她真是那个自己口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你……” 施楼儿转过脸去,一步一步走回自己房间,房梁上了了茫然看着陆轻鸿。 真的只是误会吗? 突然又想到了突破灵犀境的关键,本来两个人之间不会有任何交集,除非一方先迈出一步,进入对方的规矩之中。 显然,施楼儿不可能这么做,所以陆轻鸿在她迈入房间那一刻,终于忍不住:“能好好谈谈吗?” 第15章 我要说不是呢 施楼儿顿时驻足,侧过脸颊,一字一句道:“那么,我要说不是呢?” “可…” “你看,所以你还是不信,聊了又有什么意义?” 门被轻轻掩上,陆轻鸿沉默无言,如果不是呢?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施楼儿,他实在找不出说服自己的理由。 …… 庆野书院。 关夫子摇摇头:“记忆没问题,那女子确实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屏蔽了自己的气息,无法探明真相。” 徐良大喜:“如此说来,那女子真与此事有牵连?” “有可能,但不能确定。” 眼下哪里还能管这么多,明天最后一天。如果再找不到嫌疑人,等陈剑洲回来,琅牙卫寸步难行。 当即道谢告辞,出了书院,薛昧等候多时。 “徐叔叔,怎么办?” “封锁全城,按图索骥!” …… 徐良刚走,路回星夜赶来。 抖去身上水珠,焦急道:“先生,城隍有异动。” “怎么,不是让你一直盯着?” “他这两天都在城隍庙,弟子只是等在外边,刚刚……” 路回自责不已,恼火道:“可谁知道那厮竟然金蝉脱壳,留在庙中的不过是一替身。” 事情越来越不对劲。 一开始挑动施婉儿对寅杀殿进行报复,还不知道他具体盘算,现在又想要做什么? 关夫子气急:“你……罢了,我亲自过去看看。” ……… 夜里,陆轻鸿听得急促的脚步声不断。 透过窗户,一夜鱼龙舞。 翌日清晨,封城的消息传来。 整个大街上都是琅牙卫,有人张贴告示,还有人挨家挨户进行收索。 而那画像,虽然没有画脸颊,一席碧色长裙,还有那把剑,不正是施楼儿的装束吗? 他赶紧关好院门,却有一人已经来了。 薛昧,她红衣配剑,英姿飒爽。 “陆公子,且慢!” “薛姑娘有事?” 陆轻鸿强作镇定,薛昧并没有起疑心,反而拿出那副画卷:“陆公子,你仔细看看,可有见过这样妆容的女子?” 他认真看了许久,才摇头道:“抱歉,确实没有见过这位,怎么了?” “没事,今天就不要随意走动了。爹爹让我告诉你,明日不管怎么样,尽力而为。” “谢薛姑娘提醒。” 薛昧勉强笑了笑,继续去下一家。 当然下一家不会如面对陆轻鸿这样客气,直接推门而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现在只是开始,若到了最后还是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人,陆轻鸿心知肚明,她一定还会再来。 施楼儿听得动静,看着陆轻鸿在院中来回踱步,打开房门。 “陆公子。” “楼儿姑娘你醒了?” “进来说话。” 这间房间不大,打理得井井有条,陆轻鸿进来后,目不斜视。两人对坐,施楼儿倒了一杯清酒,随意道:“要喝自便。” 百年青竹酒! 这不就是师父给自己埋下那几坛子,昨天给梁轼送过去一坛,看来就是那时候被她看见的。 陆轻鸿无语道:“施姑娘,不告而取是为窃。” “一千仙珠。”她抬头一饮而尽,末了,抹了红唇,淡然道:“先记下。”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你要是真的想喝,你告诉我不就是了。” “我问过念晴。” 什么?小妮子瞒而不报,什么时候和施楼儿这么亲近了? 陆轻鸿一阵头大。 想想,便罢了,自己如今孑然一身,还不知道在这庆野能住上多久,别说心仪的女孩子,就是女性朋友也没有一位,留着也是留着。 抛开这件事,他思量许久:“你昨晚说的是真的?” 施楼儿冷笑,理也不理。 陆轻鸿再问:“那么你是否去过王家、张家?” “确实去过,而且也想着杀之后快的。”施楼儿情绪逐渐失控,陷入了长时间的回忆之中。 “楼儿,不许报仇,你如果回来,姐姐便再也没有你这个妹妹,当年几大家族都是情非得已,而背后超控全局的人,不是你我能够对付的。” “楼儿啊,姐姐想你了,你还好吗?记住姐姐说过的话,在芙山要与人为善,不要节外生枝。” “楼儿,不用回来,姐姐很好,你好好修行,站得高高的,看得远远的。忘记这些个凡尘俗事。” …… 她轻声道了一句:“傻子!” 陆轻鸿错愕道:“什么?” 施楼儿这才发现自己失态,神情又渐渐平静:“没事,陆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如果真的不是她,她又去那里做什么?如果是她,她不想承认的话,又何必说自己去了。 陆轻鸿想不明白,因为彼此之间根本不了解,何以判断? 可就在这时,城中一声巨大的号角声响起。 陆轻鸿赶紧出门,却看见许多人正在往这个方向赶过来,目标正是陆轻鸿小院这个方向。 薛蟠一马当先,徐良等人紧随其后。 全城戒备,又出了大事? 薛蟠来得很快。 “陆轻鸿见过薛城主!” 他点点头,赫然发现那女子竟然若无其事站在不远处。 真是好胆! 张家、王家,现在又是赵家。 三日之间,数百人成了刀下亡魂,无一例外,都是被一剑封喉。 “陆轻鸿你先回避。” “怎么了,薛城主?” “怎么了?”薛蟠咬牙道:“这妖女,先是杀了张家、王家数十口人,今天竟然又寻上赵家,一个活口没留!” 什么? 赵家又被灭门? 不,绝对不可能,因为这一会儿施楼儿一直在房中,自己亲眼所见。 不由反驳道:“城主,她一直和我在一起,怎么会?” “休得满口胡言!老夫追着这妖女一路赶来,怎么会有错?退下!” 薛蟠一怒,声如洪钟,紧接着徐良、薛昧、等人已经赶来。 “将此地封锁,势必不能让妖女逃出去,节外生枝。” “是!” “大家听我说一句……” 陆轻鸿极力辩解,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眼前那些曾经言语温和气度不凡的人,竟然突然之间换了一副面孔。 变得陌生而又冷漠。 他们只愿意自己自己认为的事实。 琅牙卫中只有薛昧看了他几眼,递了一个眼神。 示意他快退下。 可,他如何能退! 第16章 洞明鉴心 所以人目光都聚焦到施楼儿身上。 愤怒在燃烧,憎恶在凝聚,完美的皮囊,邪恶的灵魂。在他们看来,她已经是一个死人! 却只有一个人,走过去。 背对众人,没有任何迟疑。 “陆轻鸿,你做什么?” 薛昧看着陆轻鸿的背影,不无担心,陆轻鸿刚过去,宁念晴就跑了出来,惶恐看着外边围拢的人群。 施楼儿冷笑:“不怕死?” 陆轻鸿摇摇头:“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既然你真没有做过,我便要好好和他们说道说道。” “陆轻鸿!” 薛蟠大怒,现在这个关头,他上去做什么? 徐良亦暗暗摇头,分不清局势,看样子以后就算进入寅杀殿想要为城主所用,也是白费功夫。 可为什么梁大家这么推崇于他?当日一定要城主护得他周全。还有关夫子,信誓旦旦,他必定会是诸子百家破局的关键。 简直一派胡言! 只有薛昧沉默不语,陆轻鸿和一个猫族小妖都能够如此亲近,为什么要帮这样一位大魔头? 他看不见她犯下的滔天罪孽吗? 陆轻鸿成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诸位,我可以证明最近三次家族灭门惨案和这位姑娘无关。”陆轻鸿挡在她身前,一字一句道:“因为,今天事发到现在我一直和她在一起。” 他昂首而立,身子站得笔直。 施楼儿眼神有那么片刻恍惚,本来被这群人激起的怒火被一盆冷水浇下,顿时心里荡起层层涟漪。 “陆轻鸿,不要再解释了,你看着就是,他们奈何不得我。” 施楼儿欲上前,却被陆轻鸿一手拦下。 这人好生霸道,不讲道理。 “楼儿姑娘,你在我陆家,我自然护你周全!” 陆轻鸿说完才觉得言语之中有不妥当的地方,眼角余光看见施楼儿竟然有那么一丝羞恼,赶紧正视前方,眼观鼻鼻观心,作如是观。 薛蟠手握成拳:“今日事发,我追着她一路过来,这还有假?” 徐良附和:“我亦亲眼所见。” 薛昧劝道:“确实是她,衣衫背影一模一样。” 陆轻鸿不由响起昨夜长巷袭杀自己那位,更加笃定,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是谁想要挑起芙山和庆野琅牙卫的冲突?寅杀殿陈剑洲不在,眼下只是一片散沙。难道是城隍?不过那日留人乡路回说一直看着他,不是他的话,又会是谁? 他将所见所想一一说出。 薛蟠皱眉,真会这么巧?那道背影落入院中,自己紧随其后。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真要不是她,所有线索戛然而止。 找不出元凶,面临的将是陈剑洲的全方位打击。 徐良大喝一声:“休得胡言,陆轻鸿你这是被儿女情长冲昏了头脑。” 薛蟠顿时惊醒,不管是不是她,自己都必须将她绳之以法。 “陆轻鸿,给你一柱香时间,自己衡量一下,你该怎么做!” “不用,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陆轻鸿寸步不让。 剑拔弩张,冲突即将发生。 百多位琅牙卫以城主薛蟠为首,将陆家包围得水泄不通。 人情冷暖,不过尔尔。 他一声令下:“结阵!” 施楼儿长袖一抖,一把晶莹如同冰凝的长剑滑落到手中,她似笑非笑:“得罪了城主,你又要往哪里去?” 陆轻鸿还没回答,施楼儿直接吩咐道:“你照顾好念晴就是了。” 说罢,她气势节节攀升。 强烈的罡风拂面,她…… 实力竟然这么强大? 不只是他,薛蟠、徐良等人亦大惊失色,六境修士! 洞明境界! 一个刚刚二十岁出头的女子,竟然是洞明境界的修士?整个庆野能与之抗衡的屈指可数。 薛蟠不过五阶武夫,在河山印的加持下,或能一战。可也仅仅是勉强招架,不被杀已经是万幸,再加上陆轻鸿倒戈,堪比四阶武夫的肉身加上二阶画师的实力,双方可以说谁也讨不到便宜。 一时僵持不下。 …… 薛蟠举棋不定。 正在这关键时候,关夫子匆匆忙忙赶来。 他的到来,终于让气氛缓和一些。 陆轻鸿对这老夫子印象不错,遥遥拱手:“见过关老夫子!” 薛蟠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关夫子看好陆轻鸿,那么现在又所谓何来?如果站在陆轻鸿一边,今日大势去矣。 这样的话,一切成空,不只是琅牙卫会遭受沉重打击,诸子百家同样如此。 老夫子真的会这么糊涂吗? 他笑着道:“薛蟠见过夫子。” 关夫子点点头:“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这妖女杀尽三家满门,薛某自然是为拿人而来!”薛蟠话锋一转,不无威胁道:“夫子,还看不清局势吗?若是擒拿不住元凶,寅杀殿陈剑洲必然借题发挥,我们都会首当其冲,大局必乱!” 薛蟠说得已经很直白,诸子百家和寅杀殿在女帝新政的带动下,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所以,现在不管是不是她杀了三家数百口人,已经无关紧要。 牺牲一人,成全大局,这是值得的。 夫子不置可否,这件事怎么会如此简单。从一开始牵涉进陆轻鸿,仿佛不管怎么做,都在对方计划之中。 城隍异动,三大家族被灭门。现在现在又卷入山上人,真要起了冲突,庆野岌岌可危。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洞明境,不可能是出自庆野周围那些朝不保夕的山头。到时候莫说琅牙卫,就是寅杀殿也未必能够抗下山上人的怒火。 他摇摇头:“这件事到此为止!” “关夫子!” 关夫子心意已决,薛蟠无名火起,救下陆轻鸿的是自己,现在这姓陆的非但不感激自己的救命之恩,反而让自己陷入水深火热。 真是岂有此理! “薛蟠啦……” 夫子话还在嘴边,薛蟠强势打断:“罢了,我再顺你心意一回!” 他回头冷冷看了一眼陆轻鸿:“好之为之。” “薛昧、徐良,我们回!” “恕不远送!” 陆轻鸿算是看明白了,薛蟠话中意已经传达得更明显。却也无可奈何,就像夫子当时问自己一样,有些事哪怕明知不可为,亦要为之。 从此以后,在这庆野,他将寸步难行,哪怕进入寅杀殿,诸子百家、琅牙卫都将会处处针对于他。 可,这又怎样? 第17章 风雨欲来香满楼 薛蟠带着琅牙卫的人离开,现场只剩下关夫子还有姗姗来迟的路回。 路回急切道:“先生,城隍刚回。” 不管是不是城隍,眼下没有任何证据,还能怎么办呢?昨日追寻他踪迹,一无所获。看样子城隍庙气数还在,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落魄。 既然如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宽厚笑笑,拱手对陆轻鸿道:“对不住,是我这边失算了。” “夫子言重了。” “唉……都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目前的处境我有一部分原因。”他失落叹息道:“轻鸿,今后步履维艰,不管寅杀殿还是琅牙卫,甚至诸子百家……” 陆轻鸿摇摇头,打断关夫子的话道:“夫子多虑了,先生之前的话一直在陆轻鸿心中。不管如何,我愿意试一试,哪怕被人误会,只要不做灵做绝,未必没有冰释前嫌的机会。” 陆轻鸿以退为进,明知琅牙卫他们记恨自己,不可能罢休。既然这样,我就先退上一步,若是他们再得寸进尺,接下来他做出任何举动,都可以问心无愧。 夫子独立春风,却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 此行,好在最糟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既然这样,留下又有何用? “夫子,我送你?” 关夫子摆摆手,在路回搀扶下,慢慢离开,许久又忍不住回头:“轻鸿,若是有难,可来找我。” 陆轻鸿震震无言,躬身一拜。 关夫子和梁轼还是值得信任的,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只能做到这样。 陆轻鸿顿时满心惆怅。 施楼儿微微一福,玲珑曲线,淡淡女儿香侵入陆轻鸿鼻端:“谢陆公子!” “楼儿…姑娘,我什么忙都没帮上,谢我做什么?” 她手中长剑不知何时已经收起,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轻鸿看着她,她看着陆轻鸿。 两两无言。 “还有酒么?” “真的不多了,楼儿姑娘既然要喝,我便取来。” 三人落座,倒像是一个完整的家,只是没有欢声笑语,各自心事重重。 关于施楼儿的一切,陆轻鸿没问,也不打算问,之前的误会让他心中略微有亏欠。 昨夜大打出手,他可一点没留手,反倒是施楼儿处处让着他。 以她强大的实力,要不是最后看在宁念晴和施婉儿的份上,自己大概已经凶多吉少。 洞明境修士杀自己轻而易举。 不禁又回想起当时的画面。 顿时心中慌慌,片刻后,又觉得自己心思太过龌龊。不久又失失落落,满心惆怅。 这滋味,三杯两盏下肚,化作苦水一腹。 “陆公子有心事?” 陆轻鸿一惊,抹去嘴角酒渍,脸色已经三分惨白,被惊的;三分陀红,心中有鬼,还有几分茫然无措。 “不不不,没,没有。楼儿…” 噫?宁念晴和他心意相通,霎时间明白了什么。 不过这种事我怎么好说呢? 她扭捏一阵,终于轻声道:“老爷,要下雨了,我去收衣服。” 天空早就放晴,哪里来的雨。 陆轻鸿刚回味回来,臭丫头慌忙去了,还不忘记将门给关好。 施楼儿满心疑惑,可再一看,空空荡荡的房间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便有些拘谨。 酒便成了最高的良药。 …… 夜色来得很快,宁念晴听到房中鼾声四起,这才蹑手蹑脚进入。 一地狼籍,酒味刺鼻。 天知道他们喝了多少,老爷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楼儿姐姐也好不到哪里去…… 嗨,真不让人省心。 陆家小院中,小丫头忙得不亦乐乎,与此同时,一人御风而行,悄无声息降临在寅杀殿。 值守的护卫一愣。 赶紧单膝跪地,诚惶诚恐道:“殿主!” “起来,让张让进来回话。” 寅杀殿三层之上。 一间宽阔的书房,陈剑洲靠在漆黑的椅子上,眼睛轻轻合在一起,等人来了,这才开口:“进来。” 张让不过寅杀殿堂主之下的十位奉行之一,何德何能能够受到殿主亲自问话,不禁诚惶诚恐。 他垂死弯腰:“末将张让见过殿主!” “起身回话。”陈剑洲露出一丝厌恶,这群酒囊饭袋,也难怪一个堂主死了,就死气沉沉,被琅邪卫如此打压。 他沉声道:“事情具细我已经明了,之所以让你过来,是让你去做一件事,做不好,提头来见!” “殿主!”张让正要推托,可看见陈剑洲眼中的杀机赶紧硬着头皮点头道:“是,但凭殿主吩咐!” 陈剑洲冷哼一声:“寅杀殿的规矩不能坏了。然而,肃王正在施压,所以我们不能不做,也不能做绝。” “殿主是要?” “陆轻鸿明日过来,你好好招待一下,若是能活着进殿,这个堂主之位给他何妨,若是进不来殿,也不算坏了寅杀殿的规矩。” 寅杀殿建立之初,女帝明确规定,为了防止寅杀殿蛇鼠一窝,所以只要有人拿着真凭实据证明寅杀殿有以权谋私,或者为恶一方的成员,皆可杀而代之。 宋连成犯下的事,陈剑洲心如明镜。他死不死其实无关紧要,关键在于肃王的颜面以及庆野的局势。 如今陆轻鸿得罪了薛蟠和大多数诸子百家的成员,如果真有几分本事,不管能不能为自己所用,保下他都是一件好事。 “殿主,陆轻鸿不过二阶画师,肉身强悍一些,我去便也够了。” 张让没有想到会是这么轻松的事,一个陆轻鸿而已,自己虽然身份屈居宋连成之后,可实力犹有过之。 既然自己就能够轻松解决,何须旁人来分这一份功劳? 陈剑洲冷笑:“再找两位奉行一起行动,你们三人,要么官升一级,要么死路一条,去!” 三位奉行? 会不会太看得起他了? 张让心不甘情不愿退下,陈剑洲眉头紧锁,离开几日,大事不断。 他翻来地图,庆野之外就是莽莽群山,生活着许多妖族部落,还有十多座实力一般的山上宗门。 这几日,已经被妖兽平掉了七家,简直是一群废物。他依次划去被灭的宗门,连接起来,就是一条巨大的弧线,有将庆野城团团围住的趋势。 风雨欲来啊! 第18章 乱拳打死老师傅(一) 斗转星移,月落日出。 对于陆轻鸿加入寅杀殿一事,若是在之前,薛蟠或许还会有些建议,暗中帮扶指点。可如今陆轻鸿不顾全大局,成了弃子,已经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 他此去,没有任何人送别,也没有任何人关心。哪怕有人关注,也是想知道他死了没有。 对于诸子百家来说,他死了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 想通这些,陆轻鸿开始画魂,尽可能多的多画一些,眼珠留白,到时候画龙点睛,只需要一笔,画魂就可以瞬间跳跃出来。 当然,这样也有很大的限制,到了第十幅,再出来的画魂已经毫无生机。就算成型,也没有任何战斗力。 这大概就是冥冥中的规矩,自有定数? 准备妥当,他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带上之前得来的卷宗,匆匆忙忙奔着寅杀殿而去。 隔着窗户,施楼儿静静看着,没有发出任何响动,一旁宁念晴睡得正香。 …… 清晨,路上行人三两,天光尚且昏暗。 也不知道寅杀殿殿主陈剑洲回来没有? 到了地方,陆轻鸿目光一凝,气氛有些诡异。 寅杀殿附近有几家馆子,竟然人满为患,出乎意料的是比起往日的喧闹,竟然没有一丝嘈杂。 其中还有许多熟悉的身影。 薛昧见了他,赶紧侧过身去。 许三娘倒是笑着点头致意,还有当日那位乘坐机关鸟上老头儿,喝着小酒,兴致满满。 路回和梁轼亦在其中。 路回拱手致意,陆轻鸿以礼回之。 梁轼带着空空了了同行,他们见了陆轻鸿就要过来,却被梁轼拍桌声定住:“你们坐好,我去去就回”。 现在诸子百家没人愿意和陆轻鸿有太多牵扯,梁轼这样做,不禁惹了众怒,可对面就是寅杀殿,亦不好多说什么。 两人站在长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梁轼笑了笑,拍拍他肩头:“此行不会轻松,可想好了,如果你愿意现在离开,我保你无事。” “谢梁世叔,既然来了,那就试试再说。” 梁轼郑重道:“灵犀境加上四阶武夫的肉身,只要陈剑洲不出手,还是有机会的,万事小心。” “梁世叔,说好昨天去找了了,结果诸事缠身,实在走脱不了,帮我给她说一声抱歉。” “你现在还惦记这些?” 陆轻鸿自嘲道:“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说的也是,我摆酒静候佳音。不要让我失望。” 陆轻鸿心中烟云消散,竟然生出些许豪气干云来,大有风萧兮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决然。 遂畅快道:“好,那小子便去了!” 众人这才满心欢喜,本还以为梁轼会让他直接离开,这样的话,这一戏不就黄了? 除了看戏吃瓜群众,自然也有替陆轻鸿说话的。 公输俞拍手而笑:“好好好,好个俊俏后生,老夫自愧不如也!” 许三娘筷子一甩,没好气道:“亏你还和朱笑之有不错的交情。” “非也,非也,老夫是痛快啊。”公输俞脸色瞬息万变,竟然有些动容道:“老朱还是说对了,我不如他。” “何以见得?” “至少在收徒儿这一方面是比不过的。” 许三娘深以为然,就这臭老头,没把几个徒儿折磨成人形傀儡,已经是心慈手软了。按照他的方式,哪怕陈剑洲给他做徒弟,也只能成为废物。 正想着,那边陆轻鸿已经进入寅杀殿大院,朱漆大门砰地一声关上。 院中,前方是巍峨高楼。 高楼之下,三人成品字形站列。 “寅杀殿奉行张让、黄冲、牛斗!” 三人自报姓名,陆轻鸿将卷宗放到门旁角落,拱手道:“神鬼画道陆轻鸿!” 三个人都是寅杀殿堂主之下的奉行,两位四阶武夫,一位三阶。观其气势,其中两人比起宋连成只强不弱,还有一人似乎有些特殊。 黄冲看起来与街上挑夫一般无二,老实本分。他率先道:“陆轻鸿,眼下你要取代宋连成的位置不是不可能,杀了我们就行。” “以前是乎没有这样的说法?” 张让手指一捏,拳头关节啪啪作响:“这里庆野,寅杀殿就是规矩!” 好大的口气,陆轻鸿早就知道此行不会如此轻松,可三位奉行出面还是超过了他的预期。 这样的话,唯有尽力而为了。 牛斗相对沉稳,等她们说完,洪声道:“规矩你都知了,我们也不废话,现在退,可生,再进一步,你死我活,想明白了!” 张让心中冷笑,只是肉身堪比四阶武夫罢了。没有武夫的劲气、功法,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 他二阶画师又如何,牛斗正好应付。 陆轻鸿毫不犹豫:“请!” 顷刻,观戏的人尽皆站起来,有人想要跃上房顶,却突然面露惊恐,转身欲逃,可仅仅在刹那之间,身首分离。 “窥探寅杀殿者,杀无赦!” 一柄青色长剑悬停在众人上方,除了寥寥几人,大多被青玄剑气所震慑,心绪不稳。 陈剑洲打开寅杀殿三层阁楼窗户,睥睨下方,最后目光落在陆轻鸿身上:“我等你杀了他们,向我复命!” “什么?” 张让惊惶不安:“殿主让他杀了我们再去复命?” 这怎么可能,开玩笑? 外边诸子百家的人心中亦如是想,诸子百家的底蕴绝对比山上修士和朝廷武夫深厚,只是彼此不合,各自为阵多年,彼此恩怨错综复杂。 单独的任何一家面对寅杀殿都是螳臂挡车,没有任何战胜的可能。 更何况一次三位,而且都是寅杀殿万里挑一的奉行。 有人大笑:“该,这叛徒死得其所!” 有人附和:“对对对,该死,要不是他,我们联合薛城主或许已经掌握了主动,何必受这鸟气!” 了了眼珠因为愤怒变化成绯红色,空空大惊,梁轼拍拍她手背:“放心,刚刚他还让我给你陪声不是来着,说是昨天……” “真的没事吗?先生,大个儿他……” “我保证,好不好!” 好不容易安抚下了了,一旁又有人叫嚣:“墙头草为了一个妖女不顾自家身份,也是绝配。” “慎言!” 路回一直饮酒默不作声,这一声提醒,声音并不严肃,却让整个饭馆顷刻安静下来。 暴脾气的公子哥随处可见,一直儒雅随和的书生庆野大抵只有一个,那也只能是路回。 书生不怒则已,一怒冲冠无人可匹! 第19章 乱拳打死老师傅(二) 相比路回,陆轻鸿从不刻意控制情绪,在诸子百家印象中是比较沉默的一个人。 张让看着他,手下一沉,朴刀舞动出刀花:“三合一突!” 话音刚落,黄冲、牛斗将他围在中间,实力最弱的牛斗站在他身后。 这是寅杀殿斩妖除魔时最拿手的配合手段,两人照应,一人突袭。威胁可能来自任何一方。 他们不是宋连成,不会给自己留下画魂的时间,陆轻鸿必须打开突破口,到时候九只三阶心猿一出,谁与争锋? 目标自然是牛斗。 他极速后退,张让、黄冲竟然嘴角浮现出一抹戏谑。 牛斗实力最弱,却是十位奉行中唯一一位三阶武夫,要真厮杀起来,其他九位谁人敢说一定能胜他? 陆轻鸿速度很快,然而他刚一动,牛斗已经反应过来。脚下一碾,竟然迎头冲了上去。 他不可能不知道陆轻鸿肉身的强大,还这样横冲直撞? 陆轻鸿觉得事有蹊跷,想退已经来不及,唯有以拳相迎。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相交相错。 陆轻鸿骇然回头,刚刚那一拳明明印在了对方心口,可是在击打上去一瞬间,空空荡荡,落在了空处。 而同样,牛斗是乎也并有打到自己。 这是…… 突然,背后风雷声涌动。 不好!陆轻鸿已经反应不急,只觉得腰间一阵剧痛袭来,刚刚那是虚影,而他本人已经到了自己身后? 怎么可能,这速度未免太快了一些。 好在他只是重重摔倒,除了模样狼狈一些,并无大碍。 张让哈哈大笑:“牛兄双影身法更进一步了。” “还是境界太低,取他性命太难。” 牛斗情绪平静,陆轻鸿肉身比想象中还要强大,可又能如何?没有任何功法、身法相以配合,不过一块滚刀肉,一次杀不掉,那就再来一次而已。 三人边说边挪移脚步,始终保持着各自的位置。陆轻鸿心中一凌,他们这样谨小慎微,怕是很难有破局的机会。 该怎么办? 天时地利人和,似乎都在他们那一边。 不,人和! 刚刚牛斗出手的时候,张让、黄冲明显脸上带着几分担心。他们不可能是担心自己,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 担心被牛斗抢去了功劳。 宋连成的身份在那里,谁要是杀了陆轻鸿,到时候就算寅杀殿一视同仁,可他背后还有肃王这样的靠山,借此机会,平步青云,也不是不可能。 想通这一点,陆轻鸿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 普通的挑拨离间只会有反作用,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引起他们自己的矛盾。 想着,猛地往前加速。 来了! 张让、黄冲同时戒备,陆轻鸿刚好处于他们之间。 两人同时出手,几乎不可避免。 张让大刀挥来,黄冲手指上带着一副尖锐的精铁套子,速度自然不及张让,不免发急。 好在这时候陆轻鸿直接改变方向扑向他,按理该由自己来结束他的性命。 眼看到嘴的肥肉飞了,张让怎么可能停下来,大喝一声,刀势凶猛,竟然不分敌我,大有将两人拦腰截断的想法。 “张让!” 黄冲勃然大怒,攻向陆轻鸿的拳势不由土崩瓦解,陆轻鸿一拳对上去,并没出全力。反而借势一个腾挪,翻滚到他们身后。 黄冲一手对上陆轻鸿,另一手以全力迎上张让的朴刀。 铁器的撞击声,震耳发聩。 只见黄冲一只手鲜血淋漓:“你,是要连我一同斩杀!” 张让扯扯嘴角,也不知道陆轻鸿有意还是无意,皮笑肉不笑道了一声:“抱歉,黄兄。” 黄冲哪能不知他心中所想,诱惑太大,别说是寅杀殿的共事,就是多年的患难弟兄也很有可能拔刀相向。 正欲发作,牛斗大喝:“你们干什么,还不快阻止他!” 两人回头,一只心猿已经跳出画卷。 二阶画师,有什么好担心的。 张让不置可否,可突然发现似乎有些不对劲,这猿猴模样特殊,而且气息波动分明是三阶。 在气势上已经超越了牛斗,乃是三阶中最为强大的一类。 “死!” 张让推开黄冲直接冲了过去。 可,下一刻,两只,三只…… 陆轻鸿割破手指以血点睛,速度之快,落笔之稳,竟然有了大家气度,临危不惧,心静如水。 九只,整整九只! 张让一刀落下,九只心猿一散而来。心有灵犀,现在的陆轻鸿超控着九只心猿,目标只有一个,还是牛斗。 牛斗骇然,这么多,莫说是多一道虚影,就是多个五道,六道,也不够用啊。 “还看什么,还不帮忙!” 牛斗大喝,张让却是理也不理,这么多三阶心猿缠住自己,也讨不到任何好处。如今之计,唯有杀了陆轻鸿,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另一边,黄冲狠狠一啐,起身过去帮忙。 刀很快,陆轻鸿反应更快! 他直接扑了上去,拉近距离,朴刀自然没了任何用武之地。肉身缠斗,越近越好,只要拖延到心猿解决了那两位,张让必死! 没有多余的说词,只有拳拳到肉,你来我往。 ……… “该死,我…” 牛斗分身被击溃数次,已经力竭,黄冲同样狼狈,心猿太多,废了九六二虎之力才将一只打回原形。 可,还有这么多,该怎么办。 “黄兄,你走…不用管我!” 咔嚓一声,牛斗头上裂开一条数寸长的口子,鲜血覆面,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然而黄冲想走,也没了任何机会。 八只,还剩八只。 他绝望一叹,都是张让那厮,还能如何,他闭上双眼,竟然不再挣扎。 死,我们都死了,你拿着你的功劳黄泉路上去显摆! 陆轻鸿口吐鲜血,死死抱住张让,快了,快了,一切都结束了。 “去死,去死。去死啊!” 张让陷入疯狂之中,可那边已经结束了战斗。 …… 厮杀声渐渐消停。 梁轼端着酒杯,手指微微颤抖,都结束了吗?他到底怎么样了? 路回起身,看着寅杀殿的大门,拳头紧握。 有人轻声嘀咕道:“他算是完了。” “是啊,三位奉行,完全没有可比性。” 很多人都等待着真相揭露那一切,薛昧心里酸楚,父亲这样做,真的对吗? 下一刻,陈剑洲出现在窗边:“请陆堂主上楼!” 第20章 满堂花醉三千客 什么? 请陆堂主上楼。 怎么可能? 路回拳头轻轻松开,一步迈出,书生意气顿时发作,大声吟唱道:“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余音绕梁,扬长而去。 梁轼同样兴奋,只是碍于身份地位,不可能再如路回那样张扬。喜不自禁问空空了了:“我这半个弟子如何?” 空空闭口不言,了了呵呵一笑,破天荒竟然把手里糖果递了一颗给他。 有人冷哼一声:“山高水长,一朝得意,终有尽时。堂主,呵……” 许三娘只是吃吃的笑,对着薛昧道:“这小子日后多灾多难啊。” 薛昧一翻白眼:“与我何干?” 公输俞却是多嘴道:“郎才女貌…” 却见对方杀意腾腾,赶紧改口:“都说那人是妖女,嗨,真是无知!” 这一说,薛昧发作不得,心中竟然有些酸溜溜。 妖女,这件事还没完呢,就算没有证据,山上修士也不可能在庆野一直呆着。 这一想,半天回味过来。 薛昧,你脑子瓦特了? 不由半湖春雨半壶愁,一杯下肚,赶紧告辞:“三姨,我回去复命。” ……… 陆轻鸿艰难站起来,还剩下五只画魂对着他傻傻的笑。 陆轻鸿挥挥手,用笔墨抹去画面,画魂这才消失。画魂终究不适合长存在世间,这样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 远处阁楼大门豁然打开,一声高喝:“请陆轻鸿堂主进殿!” 啪…啪啪…… 骨骼啪啪作响,一身剧痛,他痛得龇牙咧嘴,好在终于结束了。 拿着卷宗上到三楼。 陈剑洲的声音徒然响起:“给陆堂主赐座!” 有人赶紧搬了凳子,就在陈剑洲桌案前方。 这还是陆轻鸿第一次见到庆野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寅杀殿殿主——陈剑洲。 他黑发束冠,一身黑色锦衣上赫然有一幅金色猛虎图,张牙舞爪,好不威风。 可比起陈剑洲,还是逊色太多。 陆轻鸿拿出卷宗递过去,这才顺势坐下。 陈剑洲顿了顿,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案,对于卷宗并不理会,反而认真打量了陆轻鸿一阵。 “山人去了何处,你可知晓?” 山人? 陆轻鸿一愣,不久才惊觉师父外号便是八大山人。全因为他每次落名,鬼画桃符,看起来既像哭之又像笑之,更像是八大山人。 他如实道:“师父说他云游去了,至于去了何处,不曾告诉我。” “也是…” 陈剑洲语气并不如之前那么威严,让人心笙摇曳,反而觉得宽厚。 他继续道:“百家各有底蕴,你为何肉身强大我自不会过问,可我看你是乎没有任何功法、身法相佐?” “是,师父并未传授这些。” 本还以为陈剑洲会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不想他话锋一转,竟然问了个让陆轻鸿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问题。 “你为何要保施楼儿?” 什么,他竟然全部都知道了? 陆轻鸿心思百转,寅杀殿会不会对她动手,不由焦急道:“殿主,施楼儿姑娘并没有杀人,我可以证明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我问你,你为何要保她!” 陈剑洲目光如炬,陆轻鸿只觉得泰山压顶,喘不过气,咬牙道:“她既然没做过,为什么不能保!” “只因为觉得她无罪,就得罪诸子百家,这样做值得吗?” “不是值不值的问题,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陈剑洲收敛威压,戏谑道:“那你想过没有,很多事并不是对错分明。” 陆轻鸿沉默不言。 “宋连成该死吗?” “该!” “我也知道他该死,可你知不知道我为何不杀他?” 陆轻鸿诧异道:“殿主是顾忌他背后的肃王?” “肃王?呵……”陈剑洲自嘲笑了笑:“不过是流放边野的王爷,只要我愿意,杀他顺手为之而已。” “那…” “你知不知道,寅杀殿斩妖除魔并不轻松?” 这是肯定的,就算施婉儿被冤枉,也坚信寅杀殿庇护一方百姓。陆轻鸿点点头,寅杀殿每年死亡人数数以百计,人尽皆知。 陈剑洲淡淡道:“那你想过没有,杀了肃王,西北必定大乱,噬心之毒很有可能供应不上,寅杀殿死亡人数会大幅度攀升。” “……” “你还想过没有,宋连成死了,虽然不会直接让肃王翻脸,可必定会心中记恨。宗王府、寅杀殿、国师、陛下之间微妙的平衡,很有可能一石激起千层浪,就此打破!” 陆轻鸿心中掀起波澜,却见陈剑洲摇摇头:“死了便死了,已经无法回头。不管你如何想,是否因为自己百家身份,觉得寅杀殿太过咄咄逼人,你如今在我麾下,记住一点就是。” “殿主……” “寅杀殿不只是陛下的寅杀殿,更是大梁的寅杀殿,是大梁百姓的寅杀殿!” “轻鸿铭记于心!” 陈剑洲神色依旧肃然:“罢黜百家、唯寅独尊你以为何?” 陆轻鸿骇然,这事果然为真,这样的话,诸子百家势必疯狂反扑,到时候不只是庆野,整个大梁都会遍地狼烟。 “不可,这样…” “确实不可,宗王府、寅杀殿、国师同时反对了女帝这一提议,不过碍于很多百家弟子蠢蠢欲动,该有的打压还是必须的。” 陈剑洲似笑非笑:“这件事你去做如何?” 陆轻鸿汗流浃背,这样做的话,自己首当其冲,必定被诸子百家所记恨,可谓人嫌狗弃,百家反贼的名头是跑不掉了。 当下惶恐道:“殿主,我实力手段都不济于事,还望另请高明!” “啪!” 一掌击在桌案,陈剑洲大喝:“怎么,还有二心!” “不,殿主,轻鸿自然想要多做一些事,可夫子不曾说过,亲不相举。陆某若是现在因为讨好寅杀殿而对诸子百家大打出手,那么,到时候会不会对寅杀殿倒戈一击呢?” 陈剑洲冷笑,陆轻鸿拱手垂目,等待着陈剑洲的雷霆大怒。 却是许久没有动静,一抬头却见他翻开一张庆野地图。 “既然这样,你去庆野三百里外风波亭驻守,调查妖族异动!” 第21章 风波亭(有人看吗,投下票票呗) 寅杀殿几位堂主大多镇守一方,这一次本该陆轻鸿接任宋连成的位置,留在城中。 可他既然不愿意对百家出手,也只能如此了。 陆轻鸿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寅杀殿斩妖除魔必定会接触大量妖兽异族,自己若多接触一些。万灵长卷反哺肉身,自己实力必然更进一步。 陈剑洲拿笔勾勒出具体位置。 突然开口:“你和说书人有故?” “说书人?” “风言风语一路南下,荣威、扶余等城都在流传你枪挑宋连成的事,阵势不小。” 北塔?当日明明是让百家同仇敌忾,现在看来,是要致自己于死地了。 好快的决断! 声势一大,肃王哪怕忌惮寅杀殿,也会碍于颜面被迫向自己出手。 既然要来,也挡他不住,陆轻鸿恼火道:“他们要说便让他们说去。” “呵呵,还算有几分气魄。”陈剑洲指着地图道:“既然这样,不日启程,那位女子最好与你同去。” “为何?” “你问她便知,她若是去了,让她提醒芙山一句:寅杀殿并不是不能合作。” 陆轻鸿一脸茫然。 陈剑洲不愧是寅杀殿殿主,人不在庆野竟然对庆野情况知根知底。可笑的是薛蟠竟然以为可以抓住一个替罪的,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他暗叹一声,应承下来。 如此,倒也轻松,庆野风雨欲来,自己此时离开,也算明哲保身。 “明日过来领堂主令信,另外,去了后切记不得刚愎自用,多听多想,多看多学。” “是!” …… 出了寅杀殿,陆轻鸿已经满头大汗。 陈剑洲的气场太过强大,这还不是主要的,更多的还是在于他越是细想陈剑洲说的那些话,越觉得心里发寒。 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是否是正确的时候,该怎么办? 两世为人,上一世无忧无虑,这辈子又有师父照应。 今天开始,才算正式迈出了自己第一步。 梁轼布置好酒菜,陆轻鸿勉强打起精神。 空空与有荣焉道:“空空拜见陆……大堂主!” 一颗板栗,结结实实。 了了捧嘴而笑,陆轻鸿宠溺地揉揉她脑袋:“了了,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你自己要好好的,听先生的话,知道了吗?” 了了惊慌道:“大个儿,你要走?” 梁轼手中筷子同样停下,等待着答案。 陆轻鸿如实道:“也不算太远,风波亭,就在三百里外。” “轻鸿…” 梁轼迟疑道:“你…这是好事,不过那边听说最近不太平。” 陆轻鸿还真没注意到风波亭有什么异样,陈剑洲只说妖族异动,不由好奇:“怎么了?” “浮游宗前几日被妖兽攻破山门,死伤惨重。” 不知道是不是寅杀殿封锁了消息,梁轼知道的也并不多。 酒足饭饱,周围许多惹人厌烦的声音,陆轻鸿不想多听,更不想解释什么。 如果只是因为不按他们意图做事,就暗中生恨,这样的人不接触最好,若是想找自己麻烦,那便来。 果然才起身,就有几人纷纷站起。 碍于梁轼在场,并没有立刻动手。 陆轻鸿心中冷笑,梁轼起身送行,低声道:“墨家弟子!” 正在这时候,一老者拍拍肚皮,大大咧咧走了过来。梁轼嫌弃道:“你这泼皮破落户,想帮你亲家出手?” 一声亲家,公输俞气得须发皆张,恶狠狠道:“好你个梁轼,休要血口喷人,他们,什么玩意儿?” 那几人脸色阴沉如水。 公输俞毫不收敛:“怎么,还不滚回去给你家老爷帮忙,准备收拾家伙跑路,留在这里是想……” “公输伯伯,过了!” “过了什么?想打我这贤侄注意?是活腻歪了吗?” 梁轼不可置信,这家伙一向见风使舵,怎么主动出手帮忙解围了? 墨家几人还能怎么办,公输俞都出面了,留在此地,只会贻笑大方。 他们灰溜溜地去了。 陆轻鸿赶紧告谢,公输俞摆摆手:“果然我还是不如朱老弟,罢罢,走了,什么时候有空再到我府上坐坐。” 一只机关鸟,东摇西晃,像是醉酒一般。 梁轼啼笑皆非,痛快道:“难得,我还以为诸子百家都是眼瞎了。” “……” “去,我就不再送了,万事小心!” …… 回来的路上,陆轻鸿一直在想,陈剑洲为什么笃定施楼儿会跟着自己上路。 施婉儿书信让她回来,既然她姐姐已经去了,也没必要在庆野住上一月时间。难不成,此行本就是芙山另有安排? 会不会便是与这次妖族异动有关? 这样的话,这次动静之大,可见一斑。不仅是芙山,连寅杀殿都抛出了橄榄枝,愿意与芙山合作,这还是寅杀殿成立后破天荒第一次。 早知道,寅杀殿成立之初就是想要横扫六合,不管是诸子百家还是山上宗门,亦或者四野妖兽,都在计划扫除目标之中。 宁念晴嘟着嘴,坐在台阶上。 见到陆轻鸿这才蹦蹦跳跳道:“老爷你回来了啊。” “你怎么自己坐在这里,你楼儿姐姐呢?” “她要走,我劝了好久都没用。这不,好不容易说服她至少和老爷你道别一声,这才留下,可……” “怎么啦?” “她…你自己去看看。” 轻轻敲开房门,酒气扑鼻。 难不成她还是个酒蒙子?陆轻鸿皱起眉头,施楼儿抬头,眼波流转,忽又平静:“有事?” “要走?” “嗯。” 陆轻鸿收起酒壶,施楼儿一把抓住,两人僵持不下。陆轻鸿无语道:“楼儿姑娘,酒多的是,不是这么个喝法。” 施楼儿依旧不肯松手。 陆轻鸿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犹豫许久,才声音颤抖道:“明日再走。” “不一样?” “明日我便要去风波亭,那边妖族异动,我刚刚成为寅杀殿堂主,要过去镇守,顺便调查妖兽异动的原因。” 陆轻鸿喝了酒,醉意浅浅:“和我一起过去怎么样?” 施楼儿松开手,揉了揉酸痛的眼睛。鬼使神差嗯了一声,刚说完心中紊乱如麻。 再去拿酒,却扑了一个空。 陆轻鸿转身得意摇晃酒壶:“再去看看婉儿姑娘,我和你同去。” 第22章 格杀勿论 施楼儿没有拒绝,只是张开口,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去风波亭,事情办好,大概直接回到山门。这一走,自此生死茫茫,难有再见之日。 三人上了马车,宁念晴掀开车帘兴致勃勃,知道要离开这座她并不喜欢的城市,更加开心。 外边或许没有这么多的规矩,或许小妖也能够快快活活,不必每日担心受怕。 陆轻鸿见他们都不说话,方才暗暗合计整个事情始末,抽丝剥茧后,很多人的动机、行为一目了然。 唯有一个人是例外。 或许他已经不能算作是人类,先帝封设城隍七十有二,抛弃肉身,将气数和整个城市牵连,不再分彼此。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之前是蛊惑施婉儿让她化作凶灵,之后三大家族覆灭和他也脱不开关系。 得罪寅杀殿,又得罪了琅牙卫,乃至诸子百家。他如今气数正在慢慢磨灭,难道这么做,另有玄机? 想来想去,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不过陆轻鸿深刻认识到,自己成了他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眼下西行在即,这些事也只有将来再说,到时候他在不在都还是个问题。既然这样,多想无用,不如不想。 却见施楼儿脑袋靠着窗沿,黑丝如瀑,脸上不施粉黛,已然是人间绝色。 不由多看了几眼。 施楼儿侧过头,冷冷看着他。 陆轻鸿破天荒没有躲开,温和笑了笑:“楼儿姑娘,快到地方了。” “我知道。” “……” 施楼儿笑容很少,陆轻鸿不由记起那天她难得一见的笑颜,想要劝说几句,可再一想,我们终究不是同路人。 等时间到了,她离开后,又能剩下什么? 患得患失中,施楼儿却淡然道:“你知不知道其实山上人也和这红尘俗世没啥分别?” 陆轻鸿惊讶道:“怎么讲?” “男欢女爱,勾心斗角,打打杀杀,不外如是……” “不能?” 陆轻鸿还真不相信那些活了几百上千年的山上人心思如此狭隘,这样的话,修仙自在逍遥一说,便成了最大的笑话。 施楼儿冷哼一声,不再解释,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好了,下车,你们在这等我就是。” 她背影伶仃,陆轻鸿数次想要开口,还是没有勇气。等人已经远去,才魂不守舍在马车边徘徊不停。 宁念晴探出脑袋:“老爷,不过去看看?” “看…看什么。” 陆轻鸿口是心非,宁念晴歪着小脑袋:“荒郊野外。楼儿姐姐一个人……” “也是,要不我去看看?” “去,去,念晴不会乱跑,遇到危险第一时间呼唤老爷名字就是了。” 这句话陆轻鸿说过无数次,小丫头学的有模有样,可等来的却是一个响亮的板栗。 “人小鬼大!” “谢谢老爷夸奖!” 施楼儿蹲在姐姐坟前,也不知说些什么,陆轻鸿远远看着,既不上前,也不离开。 她就像一朵冰山雪莲,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陆轻鸿坐在草地上,远处庆野城历历在目,阁楼高耸,日益繁华。 可繁华之外,城墙上满目疮痍,有的痕迹还很分明,有的已经被风剥离,早就看不出本来的样貌。 此去风波亭,再回来又是几时? 半个时辰后,施楼儿回来,除了眼眶泛红,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你在做什么?” 陆轻鸿一激灵赶紧站起来,支支吾吾:“怕…你一个人……” “好了,回去。” ……… 日在西边,血色万里。 破落的城隍庙沐浴在金色的霞光中。 一袭黑衣的中年人独自前来,脚步平缓,气压河山。 石像开始晃动,一道虹光飞出。 “想逃?” 陈剑洲一剑挥出,青色剑光刹那之间挡在他的前方,听得一声惨叫,城隍同时显现出来。 见了陈剑洲,城隍第一反应就是逃,既然逃不掉,那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陈殿主拜访,有事吗?” “你挑起寅杀殿与城主、诸子百家的矛盾,还问我有事吗?” “陈殿主空口无凭,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城隍刚说完就后悔了。 咔嚓一声,城隍石像被青锋划过,顿时一条巨大的裂缝中有源源不断的光华喷涌而出。 “你……” 城隍面目开始抽搐,变得格外狰狞,就在这时,陈剑洲适可而止。城隍还有点用处,杀了庆野必然灾祸不断。 “说,你目标或许不只是庆野城?故弄玄虚,甚至想把山上修士也拖下水,还有陆轻鸿,你或者是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终究还是不敢杀自己吗? 城隍心里的恐惧渐渐退去,他早就不是他了,那个当初叫嚣着哪怕葬送庆野,也要将自己连根拔除的少年人已经不再。 既然这样,还害怕什么。 他哈哈大笑,笑得癫狂,笑得涕泗横流:“陈殿主亦不过如……” 话还没出口,剑如雨下。 城隍身躯在剑光中上下沉浮,身体内的浩然正气从一个个窟窿中转出来,刚刚一出来又被青玄打散,消失在天地之中。 “杀你还不是时候,不过这样的痛苦才仅仅是开始,你要是坚持,我有的是时间。” “陈剑洲,你和庆野城……啊……杂碎,有种……你…你就杀了我!” “呵……” 陈剑洲厌恶地转过视线,大手一挥道:“进入寅杀狱,再慢慢享受。” “陈剑洲,你敢!” 我敢? 我怎么就不敢了?城隍而已。 眼下,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哪怕早有预料。 这样的话还得早些布置,庆野安定太久,大多数人没有经历过战火,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他大喝道:“楚星河!” 一高大魁梧的汉子走进来,目不斜视,对城隍的惨叫声置若罔闻,拱手道:“殿主!” “你从今日开始暂代庆野寅杀殿堂主一职,负责整顿秩序,但凡有人生事、传谣、造势,格杀勿论!” “末将遵命!” “还有,让墨家加快进度。一年之内,三架迦楼罗必须按时交付!” 三架迦楼罗怎么可能这么快造出来,楚星河犹豫道:“殿主,会不会太急了?” “若是不成,提头来见!” 第23章 不情之请 楚星河慨然领命,心中惶惶。 一年三架迦楼罗,所为哪般?这样的重器不出则已,一出天下之间必定血海万里,几人独善己身? 大的要来了。 ……… 庆野往西三百里。 一座小山周围四野空旷,巨木连天,落叶成毯,中间有一条青石板路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山顶。 山顶有一座小亭,名为风波亭。 风波亭四周五颜六色的巨大石块深埋地底,露出不过七八寸高的平台,上方密密麻麻刻录了许多模样怪异的文字。 亭子正中一座古朴石碑,一面撰写风波亭三个大字,另一面不管白天黑夜漆黑一片。 像是一个深邃的洞口,一步迈入其中,天光瞬息变化,竟然已经换了人间。 一座小楼矗立在其中。 楼中人影错错,一人朗声道:“殿主来信,陆堂主明日启程,最多一周时间就到。” 听到通秉,坐在最前方的五人,神色多少有些难看。 为首一人点点头,将双手拢于长袖之中:“庆野到风波亭,有好几股妖族流窜,频繁袭击路人,谁去迎接堂主?” 众人语塞。 他目光环绕一圈,最终落在一女子身上:“方翡,你去如何?” “属下领命!” “去,莫要让堂主久等,即刻上路。” 所有人看着他,有人会心一笑,亦有人满心不安。 方翡是宋连成堂妹,对宋连成之心,人尽皆知。可是两人身份如此,礼法不容,她这才请命来到风波亭。 镇守大人想要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 翌日,斜阳初升。 陆轻鸿已经收拾妥当,除了画魂所需的笔墨纸砚,要带的东西并不多,两辆马车已经足够。 马车到了寅杀殿。 一名护卫等候多时:“堂主!随我来,殿主吩咐我带你过去领取令牌、文书。” 陆轻鸿点头,让施楼儿稍微等候,这才和他一路同行。 到了地方,本以为是军机重地,看守森严。结果竟然只是一老头儿慢悠悠坐在房间内,墙上开了一个窟窿。 陆轻鸿在外头,他在里头。 那护卫躬身而退,老头儿点点头:“陆轻鸿是?” “正是。” “报上生辰年月。” 陆轻鸿如实回答。 老头儿这才慢悠悠掏出一块银色令牌,手中只有一把刻刀游刃其上,手法娴熟,每一字每一笔划下都隐隐有大道天成的气韵。 这…… 书家? 以前一直都以为寅杀殿基本都是武夫,自己之所以能够得到堂主一职,除了提供卷宗符合寅杀殿规矩之外,最主要的还是自己肉身强大。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这人必定是书法大家,在书法一道的地位上很有可能和师父在神鬼画道地位相当。 这样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在寅杀殿效力,难怪百家不成气候。 正胡思乱想,老者已经收工。 一手拿着令牌,另一手拿着文书,喃喃自语:“陆轻鸿,神鬼画道三阶画师,肉身堪比四阶武夫,啧啧啧……也难怪了。” 陆轻鸿刚要客气几句,老者笑道:“朱笑之竟然藏了这么一手,不简单。东西准备好了,另外殿主已经下令,为你另外准备了几本秘典。” “秘典?” “功法《寅杀九煅》和身法《天罡步》还有一部拳经《镇魔拳》。” 看着陆轻鸿努力保持镇定,老者抚须不语。 功法、身法、拳经! 整个大梁的武夫典藏大多在寅杀殿,自己寸功未立,便收到这样一份大礼。 有了这几样,自己肉身强大的优势便能发挥得玲离尽致。比起好不容易才熬到三阶画师的神鬼一道,这将是自己最大的底牌。 非是故作矜持,而是实在有些烫手了。 陈剑洲到底怎么想的? 他不安道:“殿主可有另外嘱托什么?” 老者摇摇头:“并未多说什么。” 说罢,他拿出几块玉牌:“都记录在其中,贴近额头,便能烙印在脑海中。” 然后又一一介绍下来: 《寅杀九锻》是寅杀殿通用的练体功法,并不特殊,却又是天下武夫所追求的极致。 九锻顾名思义就是煅体九次,每一次进阶,都能够让肉身强大许多。难的是锻体所需要的天材地宝实在太多,而且进阶过程如同上刀山下火海,鲜有人能够撑下来。 身法《天罡步》是陈剑洲特意准备的,不知出处,亦不知道效果。 老者认真道:“殿主说过,若是你能够入门,便一直修行下去,若是不成,下次再换一部修行。” 还能这样? 陆轻鸿心中感激,老者却接着道:“这部拳法《除魔拳》和《寅杀九锻》一样,都是寅杀殿成员标配,没什么稀奇,入门而已。” 陆轻鸿接过来,如获至宝,正准备告谢离开。 却突然又听老者寻问声响起:“陆轻鸿,老朽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头儿苍老已极,眸子却很亮堂,给人的感觉慈祥和善。陆轻鸿赶紧拱手一礼,都说多听老人言,诚心诚意道:“前辈但说无妨。” “好,那老朽就直言不讳了。”老者一脸严肃道:“宋连成的事我已经知了,想必你对寅杀殿印象并不太好?” “前辈!” “不需担心,这里只有你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而已。” 陆轻鸿心中一沉,这样的问题太过唐突,可最后还是如实道:“确实有一些。” “这很正常,那么你觉得诸子百家又如何?” “前辈,诸子百家岂能一概而论?” 老者哈哈大笑,畅快道:“原来你都知道。” 陆轻鸿摸不着头脑。 “诸子百家是这样,寅杀殿同样如此,甚至那些妖族异类也是这样。你这一去我有个不情之请。” 陆轻鸿好奇:“怎么讲?” “庆野今日能够有今日安宁,全靠寅杀殿镇守四方。如今风雨飘摇,大乱将起,你去了以后尽量少生杀戮!” “前辈,你是说……” 陆轻鸿心中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让他心情沉重。老者这样说,一定是事先知道了什么。 是风波亭那些人要对自己不利,还是有人想要借刀杀人,斩草除根? “路上小心,首罪可斩,其他人你能放就放过,去。” 第24章 说江湖 回到马车,一路西去。 对于老者的请求,陆轻鸿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好意心领,承诺不必。 诸子百家可以为了利益瞬间反目成仇,寅杀殿难道不会?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恩怨分明,一心之间,如此最好。 ……… 施楼儿陪着宁念晴坐在另一辆马车,陆轻鸿这才开始浏览秘典。 首先是《寅杀九锻》。 不看不知道,看了心中一片凄凉,本来身怀将近六千的仙珠,身价已经堪比城中一些普通家族。 但和《寅杀九锻》需要的的材料相比,实在有些寒酸。仅仅一锻到三锻就需要八千仙珠,全拿出去也不够啊。 想到这里,他匆忙打开公文。 结果大失所望,任职书上对于俸禄一事只字不提,这不是想白p吗? 可恶! 正在抱怨,前边马车忽地停了下来,赶紧将玉牌收好,这才掀开车帘,已经到了城外。 只听那车夫大喝一声:“吁!” “怎么了?” “爷,前边刘二停了下来,不知何事,我去看看?” 陆轻鸿摆摆手,亲自过去。 老远就见那刘二眺望着远方,惴惴不安,见了陆轻鸿赶紧道:“爷,走不得。” 陆轻鸿顺着他目光看过去。 几十里外黑云盖顶,起伏的山峦之上,竟然火光一片,苍木森森,不见天日。 正要问这是怎么回事,施楼儿声音传来:“陆公子,给他们一百仙珠,我们自己上路。” 陆轻鸿一愣,这小娘们到底对金钱有没有概念,这样还没走几步,就是一百? 想要说教两句,可那刘二看起来老实巴交,竟然摇头道:“陆堂主,你们要不改日再上路?” “这是?” “这…妖族异动行发的天地乱像,怎么,陆公子没见到过?” 原来如此,陆轻鸿此行本来就是为了调查妖族异动一事。哪有不过去的道理,这也不怪马夫,普通人遇到妖族横竖只剩一个死。 估摸好价钱,他直言不讳:“刘大哥,马车我们留下,一辆便好,这是十枚仙珠,你和另外一个大哥分一分,如何?” “陆堂主,太多了,小人愧不敢当。” 这一说,陆轻鸿反而脸皮一红,赶紧塞到他手中,又把东西精减许多,暂时没用的让马夫帮忙带回家中。 如此一番折腾,这才再次上路。 这一次,陆轻鸿自然而然成了车夫,里边空间本就不大,又塞得满满当当,隔着帘子都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也算福祸相依,痛并快乐着。 突然,他好奇道:“楼儿姑娘,念晴她?” “没事,在睡。” 也是,白天她总是睡不醒的猫丫头。 已经到了现在,陈剑洲交代的话也是时候和她透透底,他故作随意:“楼儿姑娘,你也是为了调查妖族异动而来?” 刹那之间,一剑刺出,在陆轻鸿话音刚落的时候剑锋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楼儿,你做什么!” 冰冷的剑锋,冰冷的语言,陆轻鸿霎那间慌了神,不是害怕她失手,而是发现施楼儿对此讳莫如深。 背后不可能像陈剑洲说得那么简单。 里边,施楼儿手指轻轻颤了颤,除了师父、姐姐,他是第一个敢如此亲密呼喊自己名字的人。 可为何自己没有一丝杀心? 她收回剑,闭上眼睛,轻声道:“再问,死!” 陆轻鸿瘪瘪嘴,一时又不知道该不该将陈剑洲的话告诉她。哪怕告诉她,她大概也会嗤之以鼻。 寅杀殿当年对付山上宗门,毫不留情,庆文方圆几百里,如有二心者,杀。 一个杀字,说得轻巧。 背后却是一堆堆白骨,和一个个支离破碎的人生。以后有机会再说,想着,他轻轻哼起一首歌。 一首前世红遍大江南北的《江湖笑》。 江湖笑恩怨了 人过招笑藏刀 红尘笑笑寂寥 心太高到不了 明月照路迢迢 人会老心不老 爱不到放不掉 忘不了你的好 看似花非花雾非雾 滔滔江水留不住 ……… 许久,宁念晴猫耳朵轻轻颤动,睁开眼睛却见楼儿姐姐嘴唇龛合,竟然绕有默契地配合着老爷,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打着节拍。 于是她偷偷一笑,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这样的感觉真好,歌声悠悠,只是清唱,却勾勒出了一个凄美的江湖。正像老爷以前给自己讲的那些故事一样。 江湖儿女江湖老,多好! 施楼儿其实早就知道她在装睡,只是不想太过尴尬,便随了她去。 见小丫头又昏昏欲睡,替她盖了被子。 不想反而让她惊醒。 “念晴?” “楼儿姐姐……” 施楼儿柔和一笑,宁念晴抓住她手:“楼儿姐姐,我们是不是也是江湖中人?” “江湖?” 陆轻鸿曾经为了和宁念晴解释江湖的概念,整整用了好几个月时间。从金庸到温瑞安,从射雕到英雄志。 没少费口舌,现在该轮到小丫头头疼了。 于是乎,一路小丫头嘴就不曾停歇,施楼儿很少发问,可每次提问都能让小丫头头大如斗。 好在旁边还有陆轻鸿,生拉硬拽勉强给糊弄了过去。 比如慕容复为什么非要坚持复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不是蠢吗? 陆轻鸿的解释很简单:“他小时候脑袋被驴踢过,一根筋。” 她再问:“卢云到底喜欢银川公主还是顾倩兮?” 陆轻鸿一脸正经:“也许都喜欢。” 她不屑冷笑,又问:“杨过为何不杀了尹志平?” 陆轻鸿沉声一叹:“也许,这是一种特殊喜好。” 施楼儿脸色顿时拉扯下来,实在没好意思开口问他这种特殊爱好。 一路终于不再死气沉沉。 直到黄昏,离远处山峦还有十里之遥,现在走过去,夜长梦多。妖族具体位置、实力、规模都不清楚,所以在这里安营扎寨才是最好的选择。 陆轻鸿寻问她们意见,宁念晴率先同意,本欲连夜赶路的施楼儿点头同意。 他们看着远处山峦,远处山峦中一女子亦同时关注着他们。 陆轻鸿! 她牙齿咬得啪啪作响,手指在树干上留下深刻的印迹。 此人正是方翡。 连成死了,人间无趣。 今夜月黑风高,请你上路! 第25章 火冲云霄 不远处,厮杀声、呐喊声、哭泣声,声声震耳。 火光、刀光、月光照射出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庞。 “杀了拓跋南衣!” 一只数丈高的人身蛇尾的妖族,亢奋叫嚣着,手中长刀横批乱砍,一条条性命在此刻画上了句号。 峡谷之中,两大妖族厮杀得难解难分。 他口中的拓跋南衣慵懒坐在远处鸾架上,一身褐色道袍,宽松的下摆,脚丫踏在一女子温和的地方。 他是妖族,却是人形。 除了耳朵稍微尖了一些,几乎没有任何分别。本来俊美的五官,生生扭曲在一起,模样狰狞。 他足下使劲一踩,那片雪白瞬间结成淤青! 伴随着少女的啼哭。 旁边人痛快道:“少主,我族与都铎部势如水火,这小公主让我杀之后快如何?” 他声音不大,远处那大汉却听得格外真切,一刀剁下几颗头颅,脚下加速大步流星向拓跋南衣而去! “都铎宏脑子果然不灵光。你去会会他,若是十合之内,他不能胜你,这丫头任你处置!” “谢少主成全!” 方翡悄悄潜行,自己孤身而来,那拓跋南衣实力已经是五阶修士,比自己还高出一些。 不过由于武夫的身份,只要近身,全力一击,未必不能杀他。 杀了他救下都铎宏女儿,这样让他们把帮自己除掉陆轻鸿还不是轻而易举? 她在等待时机。 那边已经打成一片。 十合,只要抗下十合,本来高高在上的都铎公主就能任由自己把玩。以后走出去,谁也得称呼我拓跋吴一声好汉! “杀!” 都铎宏刀两丈,蛇尾一摆,周围杂鱼退散,空出一大片空白。 “拓跋小儿,你要找死,我成全你!” “是吗?打过再说!” 说着,化作一道流光扑腾上去,巨大的长刀反而成了劣势,几次挥砍,都差上好些距离。 这样下去,还打个什么! 都铎宏大喝:“天光云影!” 刹那,四野上方雷霆密布,一道道如同光束砸压下来! 不好,拓跋吴倒退出这片天地,不可置信:“你……你……得到了祖灵认可?” 整个现场安静无声。 不,绝不可能,这…… 这还打个什么! 为什么一开始他不展示出自己的强大。 拓跋宏目光一凝,一脚踢开脚下女子,冷哼:“拓跋吴,你先退下,让我会会他,这丫头先留着,玩可以,但是我要活的。” 拓跋吴担忧道:“少主,他……” “退下!” 可就在这刹那,他一脸惊恐,大喝:“少主,小心!” 为时已晚,方翡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此时拓跋南衣没有任何防备,只想着在都铎宏气势大胜的时候将他狠狠踩在脚下,如同他女儿一样。 不只是你得到了祖灵认可。 可…… 一剑洞穿心脏,鲜血涓涓流淌! 方翡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将剑身一横一捣,破碎的组织从窟窿中喷涌而出。 拓跋南衣,死! 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时候。在他等待多时,想要一举成名的刹那。 欢呼声响彻山林,同样还有愤怒和绝望的咆哮。 可是,又能如何? 拓跋吴只能退,不留余力! 方翡抱起那女子,脱下外衫替她遮掩。 都铎宏已经赶过来,比起兴奋更多的还是不解。她分明是人族女子,四阶武夫,光看身手就已经将他身份猜测出来。 周围敌人已经退走,他没有下令继续追赶,看着方翡,疑惑道:“寅杀殿?” 方翡摇摇头:“已经不是。” “姑娘何意?” “只想让你帮我杀一个人!” 都铎宏眉头紧锁,寅杀殿和妖族是生死大敌,如果在战时。就像刚刚那样打的难舍难分,只要出现寅杀殿人员,他们必然都会先解决外患,杀光寅杀殿人员再说。 可现在自己女儿偏偏被寅杀殿成员救下,心里比吃了苍蝇还要难受。 她说已经不是就一定不是? 要是我这样愚蠢,何以活到今日。如果这次是一个陷阱,不光是拓跋南衣死了,自己都铎部也没有任何活路。 方翡看出他的顾虑:“都铎大人,这次是杀一位寅杀殿堂主,只有四阶而已,如果得手,你的威名必然大盛,再加上妖都的丰厚奖励,难道不值吗?” 果然是寅杀殿,既然知道妖都重金悬赏寅杀殿高级官员的头颅。 可是,若真是寅杀殿堂主,她为何又要杀他? 正在迟疑不定。 都铎夕突然开口:“父亲,我相信她!” ……… 那边厮杀声已经消停。 陆轻鸿注意力一直在那边,数次想要前去看看,碍于宁念晴还在车上,实在放心不下。 一切还得等到了风波亭再说,现在不宜节外生枝。 施楼儿心事重重,坐在篝火旁边,百无聊奈翻腾着篝火。 陆轻鸿担忧道:“有心事?” “没!” “妖族异动,看样子范围和规模越来越大,庆野岌岌可危了。” 施楼儿瞪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不用试图寻问自己此行的目的。 既然这样,陆轻鸿只能作罢。 不打了就好,至少可以清静一些,睡个好觉。 说话间,施楼儿闻了闻手中窜在棍棒上的几尾鱼,宁念晴在旁边看得满眼都是小星星。 就差过来夺食了。 施楼儿终于展颜:“好了,慢些。” 正要递过去,小丫头却是摇摇头,施楼儿一脸茫然。 陆轻鸿微笑接过来:“鱼好了,这样吃有什么味道,油盐酱醋,加上几种特制香料方能烤出它的精华。” 施楼儿沉默不语,看着他熟练地操作,甚至小心翼翼将烤糊的以及夹生的重新翻烤一下。 这一切做得得心应手。 自己烤的如果是勉强能吃,那么他的手艺已经是对生活的高品质追求了。 不由有些好奇,他什么时候学会这些? 火光下,温暖,祥和。 陆轻鸿率先挑了一尾递给施楼儿,施楼儿一愣,悻悻然接下来。陆轻鸿又才递给念晴,由衷叹道:“出门在外,得对得起自己。” 施楼儿顿了顿,不说话,一口下去,对这个说法有了深刻的认同。 这边吃得不亦乐乎,那边几道身影正在小心翼翼赶来。 红月当头,清欢无味。 第26章 寅杀九锻 两更,风起千里,满地清霜。 官道旁雾气蒙蒙,突然马匹鼻息加重,脚掌在地下扒拉,灰去成坑。 宁念晴双眼精光大盛,如同黑夜中的两点萤火,一旁陆轻鸿已然起身,只有施楼儿岿然不动。 她嘴唇龛合:“坐下就是。” 陆轻鸿皱眉,忧心忡忡道:“有把握?” “虽然刻意收敛了气息,不过还是能感知一二,一共三人,其中有一个……” 她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才上任途中,就被自己手下出卖,说出来未免太打击人了。 转而解说道:“一个五阶,两个四阶,问题不大。” 看她气定神闲,陆轻鸿才恍然。 有意无意间,自己将她六阶洞明境修士的身份给忽略了。她只要出手对付来人自然不在话下。 一个五阶,两个四阶。 自己如果一人遇到,会是怎样的结果?妖族不是那三位奉行,他们不仅有堪比武夫的肉身,还有许多致命的攻击手段。 如果能够画下来多好。 三阶灵犀境的局限还是太大了,并不是所有妖族都像了了那么可爱,与人亲近。想要接触他们并不容易,更何况他们过来,心怀鬼胎,如何善与? 施楼儿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好奇道:“不能画?” “大抵是不能够的。” “那好,我去会会他们。” 说罢起身,陆轻鸿如何能够让一女孩冲在前面,更何况他本就是为了调查妖族异动而来。 赶紧道:“我先试试,不行你再出手?” 施楼儿应承下来,装作无事。 三百步外,方翡驻足:“他们已经发现,那就不用收敛气息了。” 都铎宏对她的话将信将疑,要不是女儿求情,何必来趟这浑水。 一只猫族小丫头,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威胁。 她口中的寅杀殿堂主,亦无大碍。 不过她身边那女子,有些看不透,气息和普通人一样。 一个四阶堂主上任如此招摇? “父亲,我先试一试如何?” 都铎夕请命,都铎宏看了方翡一眼:“你们一起上,若是不成,我再出手。” 他不说,方翡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陆轻鸿站定,人已经来了。 两个女子,一黑一白,奔驰而来,陆轻鸿过来前,早就有所准备。 “画魂?心猿!” 依旧是九只,他临行前熬夜绘制。 同阶无敌? 笑话! 两人势头顿时缓下来,方翡冷笑,却见都铎夕面露惊恐。 异兽心猿! 怎么可能,血脉上的压制让她不安,甚至想要匍匐在地,哪怕他们仅仅是三阶。 可是与生俱来的本能让她几乎无法行动。 “公主殿下,你先后退,看我如何退敌!”方翡咬牙道。 说完割破手掌,鲜血汇聚在手中,大喝一声:“寅杀九锻!” 气势在攀升,陆轻鸿愕然看着她,她是寅杀殿的人? 而且已经熟练掌握了寅杀九锻,一锻气势已经到了四阶巅峰,而她依旧没有停下…… 两锻,她咳出一口鲜血! 三锻,她几乎站立不住! 四锻,她整个身体已经不堪重负,肌肤上赫然出现许多裂纹,鲜血成痂,如同一只地狱中攀爬出来的恶鬼。 “方姐姐,你这是……” 她眼中不再清明,仇恨的火焰滚滚燃烧。 为了杀陆轻鸿,她可谓做足了准备。当日,连城惊惧之下被一枪毙命,今日我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寅杀九锻! 宋连成没有使用,死去的三位奉行也没有使用,为什么这个女子竟然能达到四锻,简直匪夷所思。 可她明显是冲自己开的。 九只心猿立刻行动,两只看住都铎夕,另外七只一拥而上。 “去死!” 她疯狂冲上来,一只心猿被轰飞出去,在空中竟然烟消云散。 一拳,仅仅是一拳! 好可怕的力量,越是如此,这种副作用也会越来越大。几拳过后,她口吐鲜血,一只心猿看到时机,一口咬下来,在她脖子处猛地一扯。 鲜血、碎肉! 连带着咯吱的骨头碎裂声,她竟然毫无反应,没有任何痛苦一样。 咔嚓…… 手撕画魂,她是第一个! 还剩最后两只,都没有逃脱诞生不久就被打回原形的宿命。 趁着这时候,都铎夕动了。 远处都铎宏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从一开始就没想活着,付出一切代价,只是希望杀了这位年纪轻轻的堂主。 这该是多深的愁怨! 都铎夕一步踏出,身形徒然放大。 巨大洁白的蛇尾白洁无瑕,两丈多高的身躯横冲直撞,树木一颗颗断裂。 十步外,她一尾扫出。 陆轻鸿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异族,有心试试自己肉身,刚刚四阶的异族,真就如同传说中那样远超人类吗? 尾巴巨大,连带着惯性,千钧之力规律于一点。 “嘭…” 宁念晴惊讶地张着嘴,老爷飞了! “楼儿姐姐……呜呜……你快……” 施楼儿叹息一声,不自量力,却惊喜发现陆轻鸿正看过来,摇了摇头。 她嗤笑一声,握住怀中剑:“没事,让他再试探一下也好,知不足而……” “疯了?” 她目光呆滞,宁念晴亦不忍直视。 陆轻鸿并无大碍,这蛇女似乎受过伤,并没有发挥出全部实力。 自己画魂之道进步太慢,肉身强大是一关键,熟练作用,方能迅速成长。 而她是一个不错的练手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这一次他提前行动,她身躯庞大是优势同样也是劣势。只要提前判断,躲开并不难。 所以,他直接冲到她蛇尾横扫不到的地方,抓住巨大的鳞片攀爬了上去。 就如同一只蚂蚁,附着在大象身上,讨厌又惹人无奈。 都铎夕大怒,刚刚被拓跋南衣羞辱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 杀!杀!杀! 我要杀了你! 两个女子同样陷入疯狂,整个战场尘土飞扬。 都铎宏大喝一声:“清醒一些!” 最后一只画魂消失,方翡摇摇欲坠,她一步一步靠近。 在爹爹提醒下,都铎夕终于反应过来,可是方翡姐姐她,似乎有点不对劲! 怎么回事? “你给我下去啊!” 陆轻鸿一拳又一拳,她疯狂挣扎。 再这么下去,方翡怕不是要对自己女儿出手,都铎宏大喝一声冲过来。 却见一剑寒光烁烁! 第27章 飞雪 剑名飞雪,剑身仿若冰凌。 都铎宏脸色惨白,早就怀疑那女子隐藏实力,不想竟然这么强大。从这气息判断已经是六阶洞明境的修士。 怎么可能? 山上人和寅杀殿势如水火,她怎么会在寅杀殿堂主周围。 可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他不出手,都铎夕危在旦夕。 陆轻鸿同样不敢置信,自己和方翡无冤无仇,她为什么如此仇视自己。 眼下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住手,我们一起拦下她!”都铎夕哀声请求,不是因为疼痛,实在是方翡现在状态近乎疯狂,再多耽搁,必死无疑。 陆轻鸿毫不迟疑,直接一跃从她背上下来。 寅杀九锻! 来! 方翡速度太快了,目标虽然是陆轻鸿,可都铎夕尾巴环绕着他,她大喝:“你死啊!” 都铎夕咬咬牙,本为报达救命之恩,结果现在竟然联合她的仇人一起针对她。 这一恍惚,只觉得蛇尾传来一阵剧痛。 她大喝一声:“方姐姐,清醒一些!” 然而对方眼里只有化不开的仇恨、怨毒。 陆轻鸿几个腾挪跳出,方翡见到他直接冲杀过来。 另一边都铎宏再次动用妖祖之力,雷霆云集。 施楼儿凭虚御风,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妖族,鬼蛟! 经过万年演变,体内真龙血脉早就残存无几,既然还能得到先祖认可。也算不简单了,却不知道究竟有几分威力。 她伸出手。 就像南方姑娘偶遇大雪,好奇、惊喜,雪花不是雷霆,可在她身上,似乎没有任何分别。 手指晶莹,雷霆击打下来,忽而变得柔和,轻轻落下,然后在指尖缠绕汇集,最终形成一颗明亮的丸子。 她轻轻一捏,霎时间光华大作,下一刻,烟消云散,两手空空。 都铎宏魂不守舍,张开嘴看着这样诡异的一幕。 “你……你……” “鬼蛟一脉,都铎宏是?” 施楼儿气势徒然一变,本来给人清冷生人勿近的错觉,在这一刻竟然仿若神女在世,高贵无比。 都铎宏战栗不安,叩首道:“是,不知仙子在此,多有得罪!” “随我来!” “可他们这边?” “神智全无,疯疯癫癫,等死而已!” 陆轻鸿无暇分心,远处的一切听不见看不着。可死亡的威胁就在眼前,只有全力应敌。 寅杀九锻,那就让我看看对你的提升究竟有多大。 “陆轻鸿!……连成,杀……杀……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啊!” 方翡越来越近,嘴里轻声的呢喃,陆轻鸿这才明白了前因后果。 不过,多情总被无情恼,那样的畜牲竟然还有这样痴情女子一路追随。 刹那的分心,拳头已到身前。 “噗通!” 陆轻鸿硬撼! 只觉得拳头啪啪作响,也不知道碎了几根骨头。耳标风声呼啸,眼前的她越来越远。直到到了十多丈外,都铎夕才用尾巴将他拦下,没有受到致命伤害。 她本身身体强度是比自己是要低上一些的,现在竟然可以一拳击飞自己? 若不是都铎夕出手,这一击就能让他失去反抗能力。 返观方翡,似乎也不好受,没有立刻发动进攻。 寅杀九锻果然恐怖。 “你没事?” 都铎夕过来,与他并肩而立,她声音颤抖道:“方翡姐姐神智不清,如何才能救她?” 陆轻鸿无言摇头。 刚刚方翡对都铎夕出手,她被迫和自己合作,可是她终究还是记得她的好,这个时候依旧想着怎样救她。 妖不妖,人不人,方翡有错吗? 没错,为了心爱的人报仇雪恨,也只是一个苦命人罢了。 临走时老头儿的话又回响在心中。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 方翡开始剧烈咳嗽,鲜血从嘴角流淌下来,用手一抹,手背脸颊上一片血色。 她在笑,笑得天真无邪! 然后一步、一步努力往陆轻鸿这边走过来。 全力一击,已经严重超负,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打出下一拳,也大抵明白都铎宏既然出不了手,自己几乎没有可能杀死他! 身体的虚弱,理智渐渐回归。 理智之上是杀了陆轻鸿的坚定信念。 此刻,陆轻鸿驻足无声。旁边女孩儿轻声啜泣。 方翡姐姐… 十多丈陆离,她越来越近,陆轻鸿不动,也没必要动了。 三丈,她再次咳嗽,血水漆黑成片,一身衣衫被侵染成鲜艳的红。 两丈,她突然倒下,艰难爬行! 直到到身前,她抬起手一拳击打在陆轻鸿鞋面。 她笑了。 生如夏花,逝如冬雪。 都铎夕将她抱在自己怀中,就像自己被拓跋南衣折腾时,她救下自己那样。 陆轻鸿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剩下无边的茫然。 宋连成坏事做尽与她无关,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如果有一天,宁念晴、施楼儿他们所与自己背道而驰,他又该怎么做? 他不敢想。 沉默许久,远处都铎宏回来,面无表情,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 “爹!” “走,回部落去,这里的事我们不要再掺和了。” 都铎夕点点头,部落水草丰盛,将方翡姐姐安葬那里也好。 两道巨大的身影离开。 陆轻鸿回到火堆,施楼儿竟然笑了。笑着看着他:“怎么,想不通是不是?” 他摇摇头:“没有,只是有些无奈罢了。” “人间事,大多如此,并不随自己意念左右。所以我们只能站得更高,看的更远,才能握住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分对错。” 陆轻鸿诧异:“你已经站得够高了,还不够?” “高?呵呵…你以为我不想将当年那些人一网打尽,你以为我在庆野能够和城主剑拔弩张,就没有人奈何我?” 施楼儿情绪起伏不定,竟然泪眼朦胧,陆轻鸿于心不忍,递过手帕。 她道了一声谢,才继续道:“这次离开,我带念晴回师门如何?” “不可以!” 陆轻鸿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刚说完才觉得自己拒绝得太过果断。 她断然不会害宁念晴,自己这边又太过危险,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她在这样的环境中,真的能够快活吗? 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一些? 施楼儿沉默,宁念晴看看陆轻鸿再看看施楼儿。 “老爷,我愿意和楼儿姐姐在一起。” 第28章 忽然之间 施楼儿为什么会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不得而知。 陆轻鸿张开嘴,终于还是没有问明缘由。他揉了揉宁念晴脑袋,眼前篝火火光摇曳,心绪终于平静下来。 想要叮嘱几句,又太早了一些,毕竟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 施楼儿却是率先开口:“神鬼画道不适合她。” 陆轻鸿点点头。 宁念晴生性跳脱,和神鬼画道要求的内心通达完全不契合。所以当时陆轻鸿提出这个想法,师父既不反对,也不赞成,只是让他多想想。 宁念晴安慰道:“老爷,我会想你的。” 陆轻鸿一笑置之:“我也是。” “那么,该给念晴画像了?”宁念晴甜甜一笑:“还有楼儿姐姐。” 施楼儿脸色徒变,上一次…… 陆轻鸿顿时明白小丫头心思,施楼儿如果回了山门,两人之间再无纠缠。只有她如果在施楼儿身边,那么,两人之间的牵连就不会断绝。 这丫头,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自己虽然心里对施楼儿的确有那么一丢丢的爱慕,可……八字没一撇,更何况施楼儿这样的山上人,如何能够看得上自己。 施楼儿刚要拒绝。 宁念晴抱住她胳膊:“楼儿姐姐,老爷每个月都要替念晴画一张画像,这一次你和我一起,好不好?” “……” “念晴,不要难为你楼儿姐姐。” 陆轻鸿板着脸,心里确有那么一丝欣慰,两人心意相通。 宁念晴赶紧故作委屈,结结巴巴:“楼儿姐姐……你就……” 她终于点头。 火光下,陆轻鸿从马车拿出笔墨纸砚,以巨石为桌,旁边宁念晴开始研墨。 施楼儿看着他们。 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还是第一次有人替自己画像。本来随意的坐姿微微调整后,便有些僵硬。 特别是脸上表情,如临大敌。 上一次,她替姐姐画像,结果画出的都是自己。 不由突发奇想,自己在山门身居高位,被其他人取了冷面狐的绰号。除了师父谁也不和自己亲近。 那么,他算是自己的朋友吗? 手指抓住裙摆,纤细的足踝洁白如玉,铃铛被裙摆带动,发出轻轻的脆响。 陆轻鸿抬头望来,她躲过目光,脸上不知道是火光还红霞,修长的脖子亦被传染。 “楼儿姐姐,放轻松一些!” 墨水调制好,宁念晴跑过去,扑了一个满怀。 这丫头。 她尴尬笑笑:“可以了吗?” 陆轻鸿大笔一挥,开始作画。 这一次他挑选的材料都是最好的,云梦纸同样分成好多种,眼下这种看似发黄,却能够保存千年百年。 墨水更是几十仙珠一小瓶的奇珍,笔挑选了最细一只,他想要刻画出所有的细节。 他目光落在施楼儿身上。 不由呑了一口唾沫,心绪竟然开始不宁静,拿笔的手微微颤抖。 她似有所感,轻轻垂下脑袋,盯着鞋子,神情僵硬。 “楼儿,放自然一些。” “……” “有酒么?” 陆轻鸿如蒙大赦,对啊,还有酒。 于是乎,几个酒鬼喝得飘飘忽,惶惶然。宁念晴脑袋埋进她怀里,鼻息轻轻。 施楼儿醉意朦胧,终于放下所有戒备,脱去鞋子,玉足盈盈一握,慵懒地靠在石头之上。 一手抓住酒葫芦,一手护着宁念晴,陆轻鸿眼中欣赏、偏爱在酒精的作用下一览无余。 情感、状态都已经到达最完美的状态。 难怪许多大大画家、书法家、诗人骚客,都有饮酒即兴创作的习惯。 有时候清醒过来,神作天成,想要再创作出同样的作品,却绝无可能。 笔落下,华光生。 少女的慵懒,惬意,宁念晴的安静、活泼…… 先是眼睛,眉黛。 轻盈若远山,皎洁如明月。这几笔一挥而就,完美无瑕。 多一点就显得刻意,少一点就毫无精神,陆轻鸿十分满意。 本身就有素描的功底,这一刻又将写意进行结合,不考虑神鬼画道的道行问题,光说这幅画,就算是普通的画卷,也是上上佳作。 他毫不停留,嘴唇、琼鼻、脸颊。 才画上,顿觉少了点颜色,施楼儿饮酒后,嘴唇鲜红,性感而又不失活泼。 他兴之所至,手指划破,鲜血为色,这一瞬间,他丝毫没有犹豫,似乎本来就该如此。 很快,两人大致体态已经勾勒出来。 他又开始刻画周围的环境。 一般来说,神鬼画道不重环境,浪费时间不说,还会起到反作用。甚至有可能将画魂锁在画卷之中,不能跳跃出纸张的束缚。 可他一开始就想将画长期保留在身边,既然这样,百无禁忌。 画毕,整个画卷顿时活了过来。 施楼儿神情和眼前人没有任何区别,同样一口一口喝着酒。 许久,她抬头看着陆轻鸿,恍惚错愕少许,竟然笑语盈盈道:“公子心意我已知了,可是她却不知。” 陆轻鸿瞬间酒醒。 这…… “你融入鲜血后……” 失败了吗? 陆轻鸿有些局促,一般说来,画魂性格和主人几乎一般无二,为什么她和施楼儿仿若两人。 她看出了陆轻鸿的疑惑:“我是她,却终究不是她,画魂容易画心才难。” “……” 那边施楼儿见陆轻鸿收工,更加随意:“好了?” “好…好了!” “那好,今晚早些歇息,明早赶路。” 陆轻鸿赶紧将画卷收起,藏在怀中,她是乎没有要过目的兴趣,这才放心。 好在画魂终究是画魂,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这样算是好事,至少不会太过尴尬。可不禁又想,看画魂反应,她似乎并不讨厌呢。 这样的话,是否证明她也如此? 他不敢赌,走到她身边:“楼儿姑娘,要不你去那车上休息?” “不必了,这里挺好,酒还要么?” “酒……还是少喝一点。” “……” 他接过来,一口吞下半喉咙,才惊觉这是她刚刚喝过的,顿时惊地默不作声。 她看到他反应,同样明白了什么。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楼儿……我…” “住嘴!” ……… 翌日清晨,雾气退散,空山如洗。 三人再次启程。 宁念晴讨要来画卷,在车厢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陆轻鸿只觉得有一把剑在直接背后随时可能落下。 施楼儿看着自己画像,这是自己? 宁念晴看着自己画像,怎么没有脑袋…… 两人对望,都不甚满意。 “老爷偏心。” 宁念晴嘟着嘴,施楼儿捏捏她脸蛋,终于温和笑笑,将画卷卷起来,递给陆轻鸿。 掀开帘子,对视的刹那。 陆轻鸿悻悻然笑着,她嗔怪的眼神却是一览无余,没有杀气,还好,还好…… 马车晃晃悠悠到了山中。 昨日战场还没清理,一地狼籍,枯黄的树木中,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这还是陆轻鸿第一次看到这样血淋淋的场景,为了不影响她们,只是远远看了一眼,立刻驾车远去。 不只是人族内部斗争严重,妖族同样如此。 这次大乱,到底是为了什么? 几大宗门被灭,同样的,还有很多妖族彼此厮杀。 打下庆野城,也不可能长久占据。大梁相比周围这些妖族还是有很大优势的,特别是女帝登基后,将所有力量控制在自己手中。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都可以一朝一夕之间调动毁灭性的力量,将对方一扫而尽。 陈剑洲给陆轻鸿看的地图上,赫然有一条红笔标注的线。 风波亭就是这条线上一个节点。 自己作为堂主,会面临怎样的挑战?妖族不说,就说寅杀殿这些手下未必就肯听自己的。 方翡是第一个。 他很不想对自己人出手,这次过去尽量还是少生事端,从宽处置。 陆轻鸿轻声一叹,从百家之一,加入寅杀殿,身份的突然改变,带来了很多问题。 提升实力是当务之急,只要自己足够强大,他们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彼此都好过。 寅杀九锻的威力陆轻鸿见过了。 是很强大的功法,但是,后遗症或者说副作用太严重,得不偿失。接触过这么多人,只有方翡不要命使用,结果死在寅杀九锻之下。 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欲善其事,必先知其利弊。 现在寅杀九锻暂时放一放,身法、拳法可以开始修行了。 想着,陆轻鸿将《镇魔拳》、《天罡步》的玉牌印在脑门,庞大的讯息迅速进入脑海。 一一浏览后,得出两个结论。 镇魔拳:拳法普通,寅杀殿标配,以刚烈为主。 天罡步:身法特殊,却是残品,陈剑洲根据自身条件做了改动,适合他,未必适合自己。想要使用得心应手,还得自己做些调整。 这应该是陈剑洲考虑到自己神鬼画道身份才特意赐下的,虽然是残品,却容易改动。 这样的话,好坏掺半。 陆轻鸿一直以来从没接触过这些,现在一开始就想改创出适应自己的身法,太过理想当然。 可一旦创造出来,那么就能够彼此加成,达到一般身法达不到的效果。 先习拳法,再练身法。 陆轻鸿打定主意,开始练拳。 人在马车坐,拳头凭空去。 《镇魔拳》的好处顿时显现出来,简单、直接、粗暴! 甚至是普通人都能够练得有模有样,只是需要劲气配合的地方无能为力而已。 对于他来说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拳打在空中,烈烈生风。 宁念晴惊讶道:“老爷,你在做什么?” “练拳!” 施楼儿目不斜视,显然对他的拳法没什么兴趣。太普通,也太没有水品。 一路下来,实在听得烦了,才偶尔指点一二,就让陆轻鸿受益匪浅。 ……… 两日后。 风波亭收到了方翡的死讯。 数人围坐,一人叹息道:“听拓跋吴交代,拓跋南衣被方翡所杀,救了都铎夕一命。借此机会,请求都铎宏出手杀敌,结果还是这样。” 都铎宏五阶巅峰,又得到了妖祖认可,怎么会杀不了一个四阶武夫? 所有人都在沉默。 却有一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当日庆野陆轻鸿和城主薛蟠反目,就是为了救下一个女子。而那女子暴露出来的气机证明她至少是六阶洞明境界的修士。 会不会是她也过来了? 他提出这一个想法,所有人面露怯色,很有可能就是这样。 既然她来了,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风波亭堂主之下五位镇守,都是厮杀果断的人,这一刻却不禁惶恐不安。 正在这时候,一封密信到了风波亭。 肃王亲笔。 “报,镇守大人,肃王来信。” “进!” 来人送了密信,赶紧退下去。 顿时目光都聚集在为首一人身上:“李秾,怎么回事?” 他打开密信,一句句看下来,神情突然一松,转而大笑:“哈哈哈,车到山前必有路,想什么什么就来了。” “……” “肃王的意思是?” 众人异口同声,李秾畅快道:“墨家出手,我等袖手旁观即可,必要时,给予一定配合,事后必有重赏!” “这…好好好!陆轻鸿这一次必定命葬风波亭!” “说的极是,可是肃王为何悍然出手?不怕殿主怪罪?” “本来肃王并不打算深究,可是如今好多城池都在流传陆轻鸿枪挑宋连成的事情。甚至直言不讳,肃王无能,小舅子被杀,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说书人功不可没,有人大笑:“薛蟠这厮真是赶尽杀绝啊,比起我们寅杀殿,手段不遑多让!” “这次他自己也难做了,只能以此解恨,罢罢,不去管他。” 五人笑作一团,薛蟠偷鸡不成蚀把米,以后庆野格局在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动。 “可惜他那如花似玉的女儿。” 李秾摇摇头,薛昧真是极品:“听说薛蟠准备用她作为筹码,和吴王联姻,做最后的反抗。呵…不知所谓啊,吴王那傻儿子……啧啧啧!” “大局已定,吴王又如何?” “就是,落魄王爷一个,还能逆转乾坤不成?” “对对,喝酒。完了还要去将拓跋部残众给一锅端掉!” “来,饮胜!” “饮胜!” 第29章 疯魔拳法 三日后,路程过半。 自从上次露了一手,平时用餐自然归了陆轻鸿,作为报答,施楼儿陪他练拳。 长进有,却不大。 按照施楼儿的说话就是他给自己画了一个圈,拳法规规矩矩,不奇不险,没了变数。再高明的拳法,也很难练出成果。 陆轻鸿站定,脚扎马步,双手持平。 “嗬……嗬……哈……” 一拳又一拳,如此往复。 施楼儿的评价就像大棒当头,除了心里隐隐作痛,改变并不大。陆轻鸿也深知自己心境还是没有跳脱出世俗这个牢笼。 从以前到现在,想要改变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 只有拳法,一直挥打下去,不求超神入化,一点点积累,终有一天能够入门。 入门! 如果被施楼儿知道他的想法,不知会作何感想。宁念晴反正觉得老爷模样看起来还不赖,在旁边加油鼓掌。 “老爷,厉害!” “住嘴!” 施楼儿实在看不下去这种无意义的吹捧,提着一根树枝来到陆轻鸿身边。 陆轻鸿刚要问好,啪… “你干什么?” “不要分心,都说拳怕少壮,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日薄西山,暮气沉沉的?” 陆轻鸿无语凝噎。 施楼儿又抬脚轻轻在陆轻鸿小腿一踢,见他摇摇晃晃,整个架势已经崩溃。无语道:“气沉丹田,稳如磐石!” 气沉丹田,稳如磐石? 气沉丹田好理解,可是自己已经废了九六二虎之力,也没见稳如磐石啊? 刚准备好,又是一脚。 陆轻鸿吃痛,一个踉跄。 施楼儿扶额无语,陆轻鸿不好意思道:“楼儿,我照着你说的做了啊,怎么没有效果?” 这有效果才有鬼了。 一般武夫从小就要打下牢固的根基,他却是半路出家。劲气的运用以及拳法的走势都是依葫芦画瓢,样子货,中看不中用。 这样下去,白白浪费了肉身天赋。 施楼儿想了想,突然御风而去。 陆轻鸿宁念晴对看一眼,小丫头摊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陆轻鸿也只好一声长叹。 数个时辰后。 施楼儿回来了,手里拎着几只昏死过去的妖兽。 两只五阶,一只四阶。 “楼儿,这是?” 施楼儿随意扔在地上,顿时听得几声惨叫。 “仙子饶命……” “仙子,我们有眼无珠,并不想…” “住嘴,现在开始,你们轮流攻击他,只要他死了,你们便能自由。若是被他击败,那就都去死!” 陆轻鸿瞬间明白她想做什么,一时痛并快乐着,她还是关心自己的,只是手段有些让人痛苦。 宁念晴张大嘴巴,看着几个大块头,再看看老爷身段…… 这怎么打? 妖族肉身本来就比人族强大,再加上他们境界还高一些,这样车轮战,老爷不死也得掉一层皮。 想要求情,施楼儿一个眼神,她噤若寒蝉,老爷,念晴无能为力,你自求多福。 既然不忍心看,那就离远一些:“老爷,我去抓鱼……” “去。”陆轻鸿挥挥手,以后的挑战绝不比这一次轻松,所以他打心眼里还是渴望战斗一番的。 “可以开始了!” 施楼儿一声令下,自顾自提着酒葫芦走到一边,三个妖族彼此对视,瞬间做出了选择。 四阶的是一只铁角犀牛,身材壮硕,光着上半身,身体有淡淡的金属质感。 不简单,他境界最低,但要说肉身的话,比起其他两位亦不遑多让。 “某乃西隆,请!” “在下陆轻鸿,西隆兄,尽管出手就是。” 客气一番,西隆悍然出手,双蹄一蹬,强壮的下肢弯曲,续力。 然后如同利箭破空! 速度不算快,力量却是数一数二的。 陆轻鸿亦直接冲了上去,《镇魔拳》就是以凶猛为本,岂能示弱。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噗通……” 娘咧…… 施楼儿不忍直视,拳法强的是气势,只要心中无敌,暂避锋芒未必不可。他这明显是愣头青,以为只要冲上去就行了? 十丈之外,陆轻鸿艰难爬起来,一身酸痛。西隆力气之大,是自己遇到的第一人,当然运用寅杀九锻的方翡是个例外。 他拳势刚猛,和《镇魔拳》有异曲同工之妙,在力气和气势上自己完败,想要逆转,到底该怎么做? 画魂肯定不能用,不然白白浪费施楼儿的心意,到底该怎么办? 毫无胜算吗? 不,绝对不可能,施楼儿不可能真让自己死,一定是觉得自己有胜算,而且还不小,不然也不会直接抓来三只妖族让自己练手。 他思绪瞬间百转,可对方已经冲过来了。 不能硬来,只能取巧! 西隆风驰电掣,转眼又只有几步的距离,这家伙被打傻了?让我们来收拾这个废物,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 可是他还没愚蠢到真去杀他,那女子跟他关系可不一般,或许…… 对,还是留手,伤而不死,看她态度,如果那时候还硬要我动手,便随了她心意。 “犀角挑月!” 西隆大喝一声,一个倒勾拳,风雷滚滚。 陆轻鸿反应不可违不快,在他冲过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一击落在了空处,电光火石之间,陆轻鸿又再次拉开距离。 正在暗暗得意。 一声冷哼响起:“这么好的机会,你明明可以一招反制,在想什么!” 陆轻鸿看着施楼儿,对方脸色不善,想来是十分生气的。 想要解释,嘭…… 又一拳,直接打在他下巴上,顿时血沫飞溅,整个脸颊麻木变得浮肿。 施楼儿站起来,有些不忍。 他却在笑… “原来是个傻子!” 默念一声,正准备叫停,陆轻鸿却突然向着西隆冲了过来。 西隆一顿,这家伙越打越来劲是?可是刚刚那仙子反应看来,是真的担心他,这下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拳头捏紧又松开,两人自然而然抱在一起,相互撕扯,扭打。 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小子,你松手!” “不!” 近了身,就是纯粹的比拼肉身强度,两人旗鼓相当。这样你一拳我一拳,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 力气渐渐没了,拳头越来越轻。 施楼儿忍无可忍:“你们做什么,打情骂俏吗?” 两人这才不舍地分开,西隆捧着脸颊,献媚道:“仙子,我们已经打过了,不是他对手。这位公子果然厉害,不知道可不可以放我离开了?” “继续,刚刚我……” “住嘴,要不是怕我出手,你早就死了,陆轻鸿,你好好看看,我是怎么打他们的。” 施楼儿走到陆轻鸿身边:“你旁边去呆着,你们一起上。” 三位妖族彼此看看,谁也不敢上前。 然而下一句却让他们瞬间打了鸡血。 “我把实力控制在四阶,你们全力出手,敢懈怠,都去死!” 自己把实力压制四阶? 这不是找死吗? 三人果然意动,一起出手。 三人攻击密不透风,施楼儿没有动用身法,只是普通的《镇魔拳》对敌。 陆轻鸿看得目瞪口呆,怎么可能,明明她是山上修士,镇魔拳也只是从自己这里看了几眼,依葫芦画瓢而已。 竟然…… 西隆一马当先,施楼儿抓住一个,直接侧身调整位置,躲过另外两人的攻击。 然后一拳直取眼睛。 西隆被遮住视线,双手本能打出去。施楼儿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险之又险躲过…… 拳头打在衣襟上,只差一点点,可就因为这一点点,西隆一只眼睛顿时剧痛,本能回防,又被一脚踢出去,整个人飞出数丈之远。 “这也可以?” 预判对方的心思,从而改变自己功击方式,看起来很简单,却是经过无数次实战,才能掌握的本能。 另外两人瞬间失神,施楼儿再动,对着其中一个,拳头落如雨下。 密密麻麻,没有任何漏洞。 抗下十多下功击,另一人过来支援,可就在这刹那,施楼儿调转攻势,出其不意一拳打将出去。 一拳,没有防备,结果可以预料。 这样只剩下最后一人,她再次展开凶猛攻势,没有任何停当。 一拳又一拳,对方只能被迫抵抗。 终于在十多息后,他脚下一个不稳,露出破绽,施楼儿瞬间结束战斗。 整个战场鸦雀无声。 这是陆轻鸿第一次看到施楼儿出手,以她最不擅长的攻击方式,压制境界战胜了三位对手。 如果是自己,光靠肉身,解决任何一个都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仙子,威武!” 西隆看起来很憨厚,拍马屁的功夫确实了得,不过是乎选错了对象。 施楼儿看着陆轻鸿:“看明白了?” “一点点……” “真有一点点?” “应该是有的。” 施楼儿终于欣慰笑了笑,有一点点也不错,只要在进步就是好的。 “你们和我们同行,一路上陪他练手,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到了风波亭,你们可以自行离去!” “风波亭!” 西隆大骇:“仙子,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陪公子练拳也就罢了,何苦要我等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三人心中凄惶,落到寅杀殿手中,不只是他们,寅杀殿势必会问出他们部落亲人所在。 到时候死的不只是他们。 陆轻鸿一愣,诧异道:“到了风波亭,你们离开不就好了?” “离开?你这厮讲笑话吗?” “就是,寅杀殿那一群畜牲,会让我们离开?” 施楼儿看看陆轻鸿,他是真不知道风波亭那边到底做了些什么。只好硬着头皮道:“怕什么,有我在,你们离开,只要不招惹庆野,不残害人族,寅杀殿绝不为难你们!” “你…” 话音未落,却见陆轻鸿掏出一块腰牌。 银色令牌,白虎踏骷髅头,寅杀殿堂主? “你是?” “我,陆轻鸿,寅杀殿堂主,赴任风波亭!” 三人眼中流露出怨毒,赶紧又压在心底,西隆看着他们,他们此时只剩下茫然。 能信吗?可信吗? 虽然说现在落在他们手中,只要他们愿意,三人只有死路一条。现在死,死的只有他们,一旦到了风波亭,要是陆轻鸿反悔,或者他不足以控制所有手下,那么,对于他们家族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不由都将目光投在施楼儿身上。 施楼儿只好表态道:“寅杀殿不可信,那么芙山长老可信么?” “芙山?” 剑出鞘,一个剑花。 芙山剑术起手式,花开半夏! 轻盈若无物,这就是芙山剑术最值得称道的地方,外人想学,千难万难。 必定是芙山长老无疑了! “难怪,可是芙山怎么和寅杀殿走到了一起?” 施楼儿不再解释,几人沉默许久,终于做出了选择:“既然这样,我们愿意同行!” 他们同行,陆轻鸿的痛苦日子正式开始。 当天夜里,唯有酒精让他忘记痛苦。 好在第二天有几个妖族并排坐在马车前头,也不至于没人驾车。 车厢内,施楼儿一边替他搽药,一边蒙住宁念晴眼睛。 第二天下午休息后,再次开始了痛苦的修行。 这一次,陆轻鸿出拳不再那么刻板,有意模仿施楼儿,效果不是很理想。 “出的是自己的拳,顺心如意,不要给拳定义,不是刚猛就一定一往无前,不是为了出其不意,就一定要乱打一气!” 施楼儿今天态度好了很多,大概是因为陆轻鸿带伤还忙着给他们制作食物的缘故。 对于陆轻鸿来说,这种感觉很好。 进步不算快,可一直在努力,还有喜欢的女孩子在身边,某一刻,他目光不再隐瞒心中想法。 等来的却是一声冷笑:“再到处看,小心你的眼睛!” 第三天,陆轻鸿勉为其难和西隆打了一个平手,在他全力出手的状态下,取得这样的战果,已经很不错了。 他不免得意,却听到一个噩耗:“到了风波亭,看看还有没有机会找些人过来陪你练一练。” “楼儿……” “明日就到了。”她淡淡道:“到了风波亭,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办,所以只能如此。” “……” 三人听到让他们现在离开的消息,不禁大喜过望。 和陆轻鸿他们几日接触下来,也认定这个堂主确实有些不一样。 于是三人拱手:“陆堂主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陆轻鸿拱手回礼,却不妨三人哈哈大笑:“下次遇到,还想挨揍,可别和我们见外。” “……” 第30章 后会无期 告别不久,马车继续前行。 越是远离城郊,道路越是稀碎,马车上下起伏,车内人跟着摇摇晃晃。 宁念晴埋怨一声。 陆轻鸿正要安抚一下小丫头郁郁不欢的情绪,正在冥想的施楼儿豁然睁开眼睛:“他们遇到麻烦了!” “你是说西隆他们?” 这才刚离开一会儿,怎么会这样?陆轻鸿神情凝重,立刻勒马停车。 只听得一声大喝:“妖人休走!” 烟尘伴随着巨木的倒塌,一只数丈长的铁甲犀牛飞速冲过来,后边坠着几个人穷追不舍。 “西隆!” 陆轻鸿迎接上去,那犀牛因为愤怒,犀角变成血红色。 越来越近,他还在加速。 “陆轻鸿,去死啊!” 杀声震天,西隆坚硬的皮肤上有网状烙印,鲜血已经凝结成血痂。这一通不要命地冲撞,伤口又再次裂开。 寅杀殿,赤炎网! 专门针对妖兽定制的特殊宝物,一旦被困住,就是有九条命也很难挣脱出来。 而他,不顾一切冲出来,是为了报复自己? 陆轻鸿错愕立在原地。 西隆越来越近。 他眼中怒火宛如实质,为什么?你是寅杀殿堂主要杀我们,我也毫无怨言,可你偏偏装作伪君子。 我是把你当朋友的,你怎么可以! 陆轻鸿还没反应过来,在犀角靠近自己胸口的刹那。只听得缠铃声声,眼前景色变幻。 等反应过来,却见施楼儿板着脸,手指指着他鼻子,轻轻颤抖:“你疯了不成,想死告诉我,我成全你!” 西隆一下扑空,立刻调转攻势,继续扑过来。 施楼儿飞雪剑出鞘,他这才停下脚步。 那边几人已经到了。 一共五人,都是寅杀殿装束,黑衣红边,和自己的堂主服区别不大,同样是黑衣,只是换成了银边。 几人看着他,他看着几人。 李秾走前一步,拱手一揖:“寅杀殿风波亭镇守李秾见过堂主大人!” 这就是新来的堂主? 年纪轻轻,精神似乎不太好,几人只是随意打量了他一眼,随后目光都落在了施楼儿身上。 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姑娘! 不用刻意女扮男装,英气已然逼人,更离谱的是,还这样动人。在她身上,美丽和帅气结合得恰到好处,而且她应该就是传说中那位六阶修士! 几人目光游离,陆轻鸿咳嗽一声,同样抱拳:“诸位镇守,不必客气。” 第一次和自己手下见面,却是在这样的地方,而且他们刚刚伏击了西隆他们,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故作轻松:“好了,你们刚刚追杀我朋友,可能是误会,不知道另外两位,现在怎么样了?” 他朋友? 李秾皱眉,本来是去收拾拓跋部余孽,不想拓跋吴被抓住后,其他人早就作鸟兽散。 搜山几日,一无所获。 正准备赶回来,好在新任堂主上位前,该准备的准备一下。不想就遇到这三个倒霉蛋,正好一起收拾了。 结果是他朋友? 心中不禁冷笑,却堆着笑脸:“陆堂主,怎么不早说,那两人已经……” “死了!” 镇守中有一人是女子,长得五大三粗,一开口就是吼东狮吼:“堂主,妖族敢闯风波亭,只有死路一条。” 死了? 西隆悲切,已经化成人形:“我和你们拼了!” 陆轻鸿赶紧拦住他,他恼火道:“这里也是风波亭?还有一天路程!” “寅杀殿剑锋所在,只要有妖族,必须死。” 李秾瞪了那女子一眼,眼下发作个什么?她一家老小都被妖族所害,怨气太深,再说下去,得罪了陆轻鸿就不好了。 虽然不怕他,却毕竟是上位。 现在墨家还在准备,何必急于一时?最好能够骗取他的信任,到时候动手就容易了。 想着他大喝一声:“刘桃,住嘴,堂主面前,哪里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说罢,递了一个眼神,刘桃愤然,异族!她咬牙道:“抱歉,陆堂主!” 她拱手偏过头,哪有道歉的样子,说完直接离开。 几人脸色难看,只有李秾始终挂着笑意:“好啦,既然是误会,那么对不住了堂主,他们已经死了。以后若是妖族朋友要来,不妨先知会我们一声?” “西隆…” 西隆看着陆轻鸿,也明白了这件事确实和他无关。两人身份地位不同,做朋友实在有些勉强。 不管是他,还是自己,都没办法摆脱身份这一道枷锁。两位兄弟身死,这笔账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后会无期!” 他转身离开,目光扫过几位镇守,有人冷笑,有人不屑,还有人看也不看他。 “西隆,抱歉!” 陆轻鸿看着对方远去,心情沉重,本来萍水相逢,结果出现了现在的状况。 寅杀殿斩妖除魔天经地义。 要怪只能怪自己考虑不周,没有预料到寅杀殿和妖族你死我活的局面。 不只是他们,以后自己立足风波亭,能保证所杀的妖族都是恶贯满盈,屠戮人类的混蛋吗? 没可能的。 他转身:“回,启程!” “诺!” 寅杀殿几人当先开路,车厢内宁念晴心情更加复杂。这才想到现在老爷成了寅杀殿堂主,是要杀妖的。 里边很有可能就有自己的同族。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沉重的话题,翻来覆去,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许久,许久…… 她一脸认真问陆轻鸿:“老爷你们斩妖除魔,那么念晴呢,念晴只是小妖怪,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可是老爷,我真的好怕!” 陆轻鸿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道:“不,谁也不可以!谁要敢跟你过意不去,我杀他满门!” 整个车厢寂静无声。 施楼儿一直以为陆轻鸿是一个遵守规矩的人,行为举止都很呆板。可这一刻,她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如果真有人欺负宁念晴,他一定会这样做。 不由好奇,他们之间,或许早就不是老爷和丫鬟的关系,亲如父女。 宁念晴张大嘴巴,哦了一声。 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头枕在陆轻鸿手臂上,才安心许多。 “这样的话,老爷,你以后一定要经常过来看望念晴。楼儿姐姐对我好,可其他人不一定啊……” 施楼儿冷哼一声:“过去不是玩的,我会让人指点你,你的天资尚可,只要努力,很快就能赶上你家老爷。” “楼儿,芙山……” “今年年关,芙山千年大祭,到时候你过来就知道了。” 施楼儿显然没有说这些琐事的兴趣。 年关,这一次分别要这么久才能再见吗? 他长吸一口气。 见念晴肯定是主要的,自己对她的心思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施楼儿这样的女子,在宗门应该有很多人爱慕,以现在自己的能力,实在有些不够看。 “老爷,念晴会帮你的。” 一句胡话,施楼儿不明所以,陆轻鸿却是大吃一惊,小丫头人小鬼大,肯定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才这样安慰。 于是乎,老脸一红,赶紧转过脸去。 ……… 马车一路不停,到了风波亭,已经是星夜。 陆轻鸿大惊,好家伙,风波亭果然是亭台,可是亭台别有洞天,实在有些骇人听闻了。 到处摸摸看看,寅杀殿几人笑而不语。施楼儿看看他,无语道:“一个小洞天而已!” “神奇,当真神奇!” 施楼儿恼火,陆轻鸿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看着什么都觉得新奇。这种东西,莫说是寅杀殿,就是一般的妖族也见怪不怪。 他师父陪他走南闯北这么久,感情一路上都是风餐露宿? “堂主大人,房间已经准备好,本想替你接风洗尘的,现在夜色太深,还是明日再说,早些歇息?” 李秾实在不想陪着土包子折腾。 陆轻鸿笑笑,很是满意,这地方是真的不错,比自己那破落小院强多了。 到了里边,一个侍女在前领路,其他人各自回去休息了。 “堂主,这边请!” 侍女也是寅杀殿人员,大概是二阶武夫,所以身段比那刘桃好了太多。前凸后翘,还挺别致。 陆轻鸿随意打量一下:“嗯,好,姑娘,这里有没有什么规矩?” 那侍女顿了顿:“寅杀殿的规矩就是唯命是从。所以,堂主,你现在就是这里的规矩。” “……” 还能这样? 这一处洞天并不大,只有一栋三层木制碉楼。好在房间众多,光是最底层就足够数百人下榻。 一直到了三楼。 陆轻鸿有一种梦回当年的感觉,一房一户的出租房岁月,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堂主,这就是你的房间,镇守他们在楼下,其他人则在底层。” 侍女推开房门,陆轻鸿目瞪口呆。 假山假水,盆栽画屏,这……也太宽敞了,足足三四百平。 “老爷,好大!” “确实大。” 施楼儿点点头,她注意的不是房间,而是整层楼的灵眼。 一定是有高人设计布局,才能形成如此氤氲的灵气,生成出来后,又被整栋楼屯集在一起。 虽然比自己功房差了很多,可在这小小的风波亭,已经难能可贵了。 侍女吩咐完,才躬身一福:“堂主,我就在对面的小房间,有什么需要随时喊我。” “多谢姑娘,不知姑娘名姓?” “堂主叫我小妱就好。” “好的,小妱啊,你这里有没有关于寅杀殿风波亭人员的资料?还有卷宗之类的,多多益善。” 小妱笑了笑:“就在堂主你书房,左手边进门就是。” 陆轻鸿点点头,目送她离开,等人走了,才关上房门。 三人,诺大的房间。 “你们早些休息。” 陆轻鸿初来风波亭,还是想先了接一下这边的人员情况,以及以前发生过那些事。 就目前来看,情况不容乐观。 方翡是死了,刘桃的不满肉眼可见,这些都还不是最主要的。任何一个机关部门,只要人多了,就会形成自己的圈子。 陆轻鸿一脚踏进来,如果还是抱着以前顺其自然的态度,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必须要做到心有成竹,然后才有宽宏大量的资本,他想在这个位置做一些事,就要抓住大权,不能旁落。 施楼儿他们自己找了个房间,点了灯,说些个悄悄话,陆轻鸿这才走到书房。 书房很大,占了这一层一大半的面积。 里边却很简朴,一眼看过去除了书架还是书架,卷宗分门别类排在上边。日期标注十分精确。 想来是小妱平时在打点。 点了灯,他最先找到的是风波亭人员的资料。 风波亭,一共三百二十人。 一般在这里的大概只有一百多点,其他人早就习惯了风餐露宿,更有甚者,还有人卧底在妖族,已经十多年,没有回来。 这些人的资料自然是绝密。 陆轻鸿一眼看下去,醒目的红笔勾画了很多人的名字,方翡赫然就在其中。 这些应该就是死掉的人了。 这个名单今年才抄录,却足足有一百零三人死亡,死亡比之大是他始料未及的。 三百二十人,堂主居上。 下边五位镇守,二十位队正,其余都是普通人员。 他这才惊讶道:“小妱不在这个名单上。” 这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她只是侍女的缘故吗?可她明明是二阶武夫,说不过去。 想不明白,只能明日问她就是了。 名单上记录的东西有限,陆轻鸿又开始捣鼓卷宗,将今年这几个月发生的所有事,不管具细,都做了一定了解。 这一看,就看出了很多问题。 五位镇守李秾是领头人,虽然名义上镇守是不分大小,平起平坐。可他地位明显和其他人不同。 风波亭规矩,一位镇守死了,下一位由其他镇守挑选,堂主拍板。 一月初八,镇守张诚战死,严徐接替,提议人李秾。 陆轻鸿看到这里心中便有了个猜想,于是废了九六二虎之力,又查到了上几次镇守更替的情况。 无一列外,都是李秾提议。 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李秾才是风波亭最关键的一个人物。他的决定至关紧要。 可就刚刚接触来说,这人城府太深,究竟想什么无从得知。 究竟是拉拢还是分化,明天接风宴自有分晓。 第31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清晨,宁念晴站在陆轻鸿卧室外,唉声叹气。 天亮了许久,老爷还在睡。 新官上任头一天,就这样怠惰,影响肯定不好。可是在家的时候,陆轻鸿多次告诉她,男女大防。不要轻易闯入别人房间。 这是规矩。 所以眼下不禁犯了难,正在苦恼。却见昨天那个姐姐进来了。 侍女小妱狐疑看了看她,小丫头赶紧转过脸去,蛮难为情的。 不想小妱直接推门而入。 这…… 这真是侍女?却听得一声惊呼:“干什么,你……你快出去!” “无妨,这些都是小妱该做的。” 陆轻鸿光着上半身,用被褥遮住胸膛,好似大家闺秀被破门而入。 小妱觉得有趣,转过身,轻声道:“堂主,早膳已经准备好。” 陆轻鸿这才手忙脚乱开始整理,小妱应该是以前养成的习惯。心中鄙夷,上人堂主作风很成问题啊。 不对,上任堂主! 陆轻鸿这才发现自己漏掉了非常重要的一个信息,上任堂主究竟是何人?没有任何资料留下。 其中定有问题。 四人来到旁边,一桌丰盛的早餐,都是小妱准备的吗?有些浪费了,妖兽蛋和形状一言难尽的各种肉块堆了满满一桌,还有一种有些晶莹蓝色颗粒的鲜奶。 宁念晴喝了奶,食欲全无。施楼儿却在大快朵颐。 看样子,是个惯犯。 陆轻鸿兴致乏乏,主要还是心里有事。 “小妱,能过来一下吗?” 陆轻鸿随意吃了一点,来到大厅,小妱紧随其后。 “堂主。” 陆轻鸿坐定,小妱立在他身后,双手轻轻放在身前,要不是没有女仆装,陆轻鸿真怀疑她是职业女仆。 “小妱,名册我看过了,却有一个问题,上任堂主究竟是谁,为什么这份资料没有任何记录。” 陆轻鸿直言不讳,小妱回答得同样干净利落:“堂主一旦离任,资料会归档庆野总殿,除了殿主,任何人没有资格查看。” 原来是这样? 陆轻鸿点点头,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也不在这个名单之上?” “因为小妱本就不是寅杀殿人员。” 这怎么可能,开玩笑,寅杀殿放心让一个外人处理这么重要的事情? 他想问缘由,这一次小妱却并没有回答,回过头,她目光看过来,终于咬唇道:“堂主,小妱不会有二心,尽管放心。” “我不是怕你有什么心思,只是好奇,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便罢了。” 陆轻鸿笑了笑:“他们人呢?” “几位镇守在议事堂等候多时了,堂主,你若没有其他事,可以过去了。” 什么,等候多时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 “堂主你要做什么,他们无权干涉,等着便是了。” ……… 议事堂二十多人,一个不露。 五位镇守脸色阴晴不定,刘桃对这陆堂主算是彻底死心了。先是有一群妖族朋友,然后第一天就装上了。 本来觉得利用墨家对付他,心中还有那么一丝不忍,现在看来,这样的无能之辈,早死早投胎。不然,在这寅杀殿,也活不下去。 她蹙眉道:“真是威风,这姓陆的好大的架子!” “就是,什么玩意嘛?” 有人附和,却被李秾粗暴地阻止,他手中茶杯猛地一掷,哐当一声,这才安静下来。 “急什么,等着就是了。” 半柱香后,陆轻鸿姗姗来迟。 进殿先陪了一声不是,李秾率先站起来,笑着道:“哪里的话,堂主来了便好。” 其他人亦跟着表态,至于心中怎么想的,一看脸色就知道。除了李秾,其他人还是差了一点功夫。 坐下后,环视一周:“都到了?” “都在。” “那好,我先简单自我介绍一下。在下陆轻鸿,神鬼画道弟子,如今因为殿主抬爱,得了寅杀殿堂主一职。这次到任风波亭,以后就都是共事了,有什么早说要问的,尽管说就是了。” 这样的开场白,无疑有些降低身份。寅杀殿的规矩就是上下之间,井井有条,不得逾越。 他这么说还是有所顾虑的。 现在风波亭李秾一家独大,只有释放出善意的态度,别人才有可能亲近自己。 一来就高高在上,拽的二五八万一样,你谁啊? 他释放善意态度,顿时有几人露出笑意,不过碍于李秾,没有多说什么。 果然如此,就算控制了镇守位置,下面二十多位队正可不是他能拿捏的。成为队正,是靠功劳。 陆轻鸿昨日看了很多资料,这才发现,寅杀殿二十多位队正,竟然有十四位四阶武夫。 其中有两人实力不在镇守之下。 如果能够拉拢几位,未来想要做什么,自然事半功倍。 刚说完,李秾便要介绍下边人物。 陆轻鸿摇摇头:“让他们自己介绍,我第一次来,还是多了解了解。” “堂主,太耽搁时间了,还有要事需要商议。” “不急,慢慢来。” 两人之间几句话,就已经火药味十足。现在李秾这边的一群人,便有些不快。 陆轻鸿故作不知情,痛快道:“李秾镇守,你就不必了,我已经了解了你很多事情,不错,不错,这风波亭你可是肱骨之臣,哈哈哈……” 看似吹捧,李秾却心中一寒。 好家伙,这陆轻鸿才来,已经摸过底了吗?他讪讪一笑,刚起身,又才坐下,嘴里说着过奖过奖,心中却不好受。 几位镇守只是报了名姓,匆匆几句完事。陆轻鸿客气一番,却也知道,他们大概已经上了李秾的贼船,不可能和自己眉来眼去。 接下来是队正。 一番介绍下来,陆轻鸿记住了两个名字,一个柳颜,一个宫童。 柳颜是一位二十多岁女子,眉宇间杀气逼人。对比施楼儿的话,施楼儿出尘气更重,却不是这样冰冷。 她,就是一把利剑,锋芒毕露。 而另一位宫童,娘娘腔,竟然敢在这样的环境下,对陆轻鸿挤眉弄眼。甚至说道:“一群糙爷们,总算来了个看着还算顺眼的。” 而且从其他人反应看来,他确实有些不同之处,按理说他这破嘴,在这里必然待不下去。 可这人已经在寅杀殿担任队正职务七年,只比李秾稍晚一些。 陆轻鸿暗暗记下这几人,日后可以多接触一下,再做打算。眼下却是不急。转而问李秾道:“李镇守,刚刚你们说的要事是?” 李秾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 “堂主,前几日收到消息,位于风波亭西北方向的九霄宗求救,声称有数千妖众已经围拢山门,不日攻城。” 几日前收到的消息? 陆轻鸿顿时反应过来,这是等着自己来做抉择。眼下好几个宗门被灭门,陈剑洲都没有选择支援,所以救肯定不能救。 实力摆在这里,光是风波亭几百人,拿什么去支援? 不过这个消息很重要,他忙问:“告知殿主没有,他怎么说?” 李秾一愣,本以为他会忙不迭过去支援九霄宗。几日时间,九霄宗必定已经被攻破了。 他这一去,一路跋涉,周围妖兽活动频繁,或许打下九霄宗根本没有离开。 只要动点手脚,暴露他位置,不怕他还能活着回来。就算回来了,也一无所获,底下这群对他还有想法的人,也就可以死心了。 寅杀殿就是寅杀殿,生死常事,可没人愿意跟着一个废物。 不想,对方却不中计。 他只好如实道:“已经通秉,殿主让堂主你全权负责。” 这样吗。 不只是他们,陈剑洲也同样如此。都在看着自己会怎么选择。 “九霄宗实力如何,能不能抗过这几天?妖族这么多,你们有具体情报没有?” “这些妖族并不是附近的,属于天牛一族,原本应该生活在大梁北方山脉之中。至于九霄宗难说,几百年的宗门,底蕴虽说轻了些,抗住几天也不是没有可能。” 天牛族,有翅不善飞,力大无匹。 算是妖族中比较强势的一族,陆轻鸿对这一族有一定了解。当年师父就曾画过一幅《天牛搏象图》。 他们族中最强大的境界比师父高许多,既然牵涉到天牛族,这一次妖族异动,可能目光不只是放在庆野周围这些半吊子山门。 陈剑洲不会不知道,那么,以庆野之力能够抗衡吗? 他心事重重,沉默许久。 李秾心中不禁诽谤,这就吓着了?小声提醒道:“堂主,要是觉得去了无用,不妨再派几个探子过去看看。” “再派几个?” 他大概是不会前去了,不如再让他发号施令,多让几个探子去送死,这笔账自然会记到他的头上。 李秾悲切道:“上次三位探子去了,还没回来。” “……” 陆轻鸿要来地图。 风波亭距离九霄宗七十多里路,四五阶武夫全力赶路,大概只要一天脚程。 可是,中间没有大路,穿山过林,必然危险重重。更何况两者之间有一大片红色区域,正是妖族活动范围。 这几天还没过来,怕是凶多吉少。 李秾不可能不知情,竟然还要让自己多派几人过去。 当下既不认可,也不反对。 如果这件事自己做好了,人心可用,如果办得一塌糊涂,大概率会失去人心。 陆轻鸿两两权衡,怎样能摸清那边情况,有不会有危险? 画魂么? 知更鸟大概可行,只要探明那边情况,再做打算,就能起到意料之外的效果。如果发现危险,也可以提前规避。 心中如此一想,他镇定道:“今日再等等,如果明天他们不回来,我再让人过去打探消息。” 说罢,众人不免有些无语。 还是贪生怕死,既不愿意自己承担风险,又不想背负骂名,好人都让你做了。呵呵,只是今天躲过去了,明天又找什么借口? 陆轻鸿毫不在乎他们的想法,眼下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他又继续道:“最近妖族异动,我看过所有的记录。” 从年初开始,就有几起行商失踪的记录。丢失了大量药材,和许多制式武器。 当时可能没人在乎,现在回头看,其实异族准备时间只会更久。直到前几天才开始爆发出来。 庆野东部连接扶余,其他三面都是妖族领地,如同一座孤城,现在三方接二连三传来宗门被灭,妖族大动干戈的消息,虽然时间不久。 却可以肯定,妖族图谋不在周围这些宗门,而是庆野,或者说是庆野更东边的几座城池。 现在他们竖壁清野,寅杀殿几处驻地首当其冲。等到扫清障碍,大的就来了。 所以在他们动手之前,找到他们意图,才是关键,也是自己此行的目的。 这样,妖族袭击大梁才不是空空而谈,朝堂之上才能够更快做出决断,过来支援。 如若不然,天下大乱之际,就是庆野这些城池尸横遍野之时。 他珍重道:“从现在起,防线扩大,风波亭方圆百里,所有的妖族能驱赶就驱赶,不能驱赶就记录在案。” 就这? 憋了半天,还是担心自己小命。 现在这边到处都是妖族,谈何容易,他们之所以还没有对寅杀殿出手,不过是不想太早得罪寅杀殿,免得提前暴露了意图。 陆轻鸿见李秾不应,沉声道:“几位镇守大人,听到了吗?” 他加重语气,李秾这才忙不迭回道:“堂主,这样做怕是不容易。” 陆轻鸿点点头:“肯定不容易,不要怕冲突,只要他们还没有想现在动手,就不敢大张旗鼓对付我们。所以尽管去做!” “堂主!” “等等……我还没说完。”陆轻鸿洪声道:“那些潜伏在其他势力、族群中的弟子,这个时候也该活动活动了。将他周围妖族数量实力分布全部反馈回来!” “不可!” 众人异口同声,寅杀殿几十年才能做到现在这样,这一下不知道有多少弟子会暴露行踪,功亏一篑。 陆轻鸿却不理会,现在记录的资料实在太零碎,都是附近一些规模不大的冲突,妖族数量连个基本的数据都没有。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只要知彼知己,才能百战百胜,牺牲一些人是有必要的:“所有遇害者,家属得到的抚恤金翻倍,这里是六千仙珠!” 第32章 知更鸟 满座哗然。 六千仙珠? 已经是一个不错家族的全部身家,就这样拿出来了。 要知道很多人一辈子也没碰过这么多钱财。不管修士、武夫、还是诸子百家,只要没到六阶,所谋的差事,一个月最多几十仙珠。 他一下子拿出了六千! 李秾恍惚中听见陆轻鸿喊自己名字,这才惊觉,慌忙道:“怎么了,堂主?” “弟兄们卖命,不能亏了他们,这件事你去处置。” 陆轻鸿有意卖好,如果他按照自己安排去做,也算是他的人情。若是中饱私囊,不怕找不出证据。 李秾没有拒绝的理由,赶紧应承下来,台下二十多双绿油油的眼睛盯得直直的。 不免心中得意,却又听陆轻鸿道:“李镇守,寅杀九锻到底怎么回事,我看介绍除了痛苦、困难一些,似乎并没有副作用,不过那日方翡竟然功败垂成,被反噬而死。” 李秾手指轻轻颤抖,那么一瞬间又恢复平静:“回殿主,寅杀九锻确实非常了得,只是要炼成就要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 说着顿了顿,喝了一口水,平复心情后,才又继续道:“还有就是,练体材料要求苛刻,平时难能一见。方翡之所以如此,就是买了市面上最廉价的药材,结果可想而知。” 陆轻鸿心中大喜,迫不及待道:“如果完全按照要求来,是不是便没有副作用?” “话是这样说,可实在太难了。殿主辛苦多年,如今已经十多年,突破六锻的材料还少了一种。” 这样么? 陈剑洲身居高位,整个大梁只要有,他多少有点门路去获得。 如同一头冷水泼下。 他略表遗憾,不过再次确认了正确的方子就是寅杀九锻功法附录中记载的那样,不能多,亦不能少。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只要是功法没问题,还是可以去试着寻找材料。不管如何,也算一条路子,走上这条路,从来都不容易。 因为难获取材料,就放弃这天大机缘,陆轻鸿还做不到。 事必,他再次回到房间,小妱迎了上来:“堂主,施姑娘说是出去一会儿,晚些时候回来。” 陆轻鸿一叹,早知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交代她给其他人说一下不要为难她便是。 然后又问:“小妱啊,寅杀九锻材料真的这么难获得?” 小妱诧异看了他一眼,如实道:“一阶二阶市面上还有货的,不过三阶的药材就是滥竽充数了。” “那么一二阶的需要多少仙珠?” “三千。” 三千…… 要是刚刚稍微留手,只拿出一半也够用了,陆轻鸿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可既然都拿出来了,也不好再要回来,只好再想想其他什么门路。 又问:“风波亭的开支,有具体数目么?” “有的,每月庆野会按时支付一万左右的仙珠,一部分是俸禄,剩下的购买各类武器和药材,基本没有剩余。” 好,光杆司令一个。 陆轻鸿无奈,小妱揶揄道:“其实镇守们一般还会猎杀一些妖族,贩卖到其他地方,数目可观。” 对啊,怎么忘了这一出。 自己是画师,云梦纸就是用妖兽毛皮制成,还有老笔斋的毛笔,价钱不一,越是稀有的妖兽制成的,卖的更贵,陆轻鸿曾亲眼看到一书法家的老头儿一掷千金。 既然有了这个想法,改天可以和他们通通气,一个人想做什么不容易。如果形成规模,利益非常可观。 妖兽和妖族还是有区别的。 陆轻鸿对此没有太大心理负担。 当下最重要的还是看看九霄宗那边是个什么情况,等到了书房。 陆轻鸿提笔,很快就画了一只知更鸟,和上次窥探宋连成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那时候他不过二阶,知更鸟融入了心血,整个鸟身上没有多少生机,反而是陆轻鸿的气息特别浓烈。 只要稍微了解神鬼画道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眼下这一只气息内敛,空若无物,一般和他差不多境界的人很难发觉异样。 小妱伸出手指,知更鸟跳跃到她手指上,叽叽喳喳,欢快活泼。 “小妱,帮我带到外边,我现在状态不适合暴露在外。” 小妱点头而去。 很快,风波亭上方飞起一只小鸟,一路往西北方向过去。 群山苍翠,四野寂寥。 整个大地都是一样的颜色,不知道飞了多久,才看到几处焦土,周围山林燃烧殆尽,满地尸骸无人收。 知更鸟停留在一颗枯树上。 仔细打量一番,才发现鲜血都还没干涸,很多都是蜥蜴状的异物,被人齐刷刷一剑所斩。 陆轻鸿心中再次生出不好的预感。 会不会是施楼儿? 应该不会,上次已经误会她了,怎么还这样想? 就算是,杀的也只是妖族而已。 妖族,西隆…… 他说服不了自己,只想快点离开,突然又听得熟悉的铃铛声。 一回头,她手持飞雪,眼神冰冷。 “你一直跟着我?” “叽叽……” “……” 陆轻鸿百口莫辩,好在施楼儿似乎并不在意,淡淡道:“到此为止,你要做什么就去,不要试图跟上我。” 她抓起知更鸟,放在眼前。 从陆轻鸿视角看过去,便有些暧昧的意味,好在知更鸟不会脸红。 “去,这些人不是我杀的。” 施楼儿不知为何突然要解释一句,说完心中也很矛盾,慌乱整理一下头发,小手一挥,陆轻鸿应声被抛起来。 如梦如幻,她果然还是她。 可是眼下情况并不容乐观,这里离风波亭大概二十多里,妖族已经渗透到这里。打打杀杀,完全没有顾虑寅杀殿的存在。 那么可以证明,他们实力足够强大,可以无视风波亭的存在。还有无利不起早,妖族彼此残杀,终归是为了利益。 这背后隐藏着些什么? ……… 九霄宗,名字很霸气。 就和他们山门一样,高耸入云的山巅上,巨大的门楼岿然而立。飞梁画栋,古色古香。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月,似乎一直就在这里。 一条笔直的阶梯一路而上。 上方殿宇林立,声音嘈杂,许多人忙得晕头转向,房屋的修缮,伤员的救治,还有接待远道而来支援的同道。 九霄宗宗主元亮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头发夹杂许多白发。双手拢在袖中,正和一人在一颗苍翠的银杏树下对坐。 他看着眼前人。 年纪轻轻,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敬酒一杯道:“徐兄还真是,竟然让你亲自过来。也真舍得。哈哈哈……来来来,徐唐啊,叔叔敬你。” 徐唐回敬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本该如此。唇亡齿寒的道理家父深有体会。” “说得极是,可是贤侄啊。你发现没有,这几天妖族进攻几次都是佯攻,打退他们没费多少力气,只是这样未免说不过去。” 元亮忧心忡忡,有其他宗门被屠山灭门的前车之鉴。他一开始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现在实在想不透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眼下,数千妖族围而不攻,似乎打算长久驻扎在这里,竟然搭建起了房屋,当真匪夷所思。 徐唐同样纳闷:“确实很不对劲,我过来路上杀了一群,其他妖族明明就在周围,却是拔腿就跑,不然我也到不了这里。” “会不会是围点打援?” 援,现在还有谁来援助? 徐唐诧异:“元叔叔,你这次难道还通知了其他势力?” 元亮老脸一僵,如实道:“确实,最近动静太大,我死了无所谓,可是这九霄宗传承到我身上被灭绝,我哪有颜面去见恩师。” “叔叔请了谁?” “还能有谁,这庆野附近能够和这些妖族掰腕子的只有……” “寅杀殿?” “确实,不过他们大抵是不会来的,不然这么多天一点动静也没有。” 徐唐对寅杀殿完全不待见,冷哼一声:“一群自命不凡的莽夫,求他们做甚,没有他们打压,我们这些宗门会这样青黄不接?” 寅杀殿干预山门挑选弟子的事,时有发生。徐唐有怨气,元亮只得尴尬笑笑:“好了,此事揭过。他们不来就不来,我们生死由命,确实不在乎他们。” “就是这么个理!” 两人相谈甚欢,忽然听得号角声起。 “什么事!” 一人匆忙跑过来:“宗主,大事不好了,妖族再次打动了进攻。” “多少人,又是装样子?” “不像,这一次好多人……宗主,你看,他们来了!” 那弟子提剑而去,两人抬头就看到有许多黑点漂浮在空中,密密麻麻一大片。 都是妖族中善于飞行的族群。 其中有四翅螳螂族,也有一双翅膀遮天蔽日的鹏族,更多的还是一些血脉稀疏的普通族群。 元亮大喝一声:“启动宗门大阵!” 喊声依次传递下去,远处军机房中一老头儿面色干黄,手却沉稳有力。 默念:四方大道,阵分阴阳,四方神君阵,启! 他手上鲜血哒哒哒不停流淌。 大阵中枢的盘子上霎时间吸收了很多,一个诡异的图案赫然生成。下一刻,无限放大,带着铺天盖地的威压,卷积出去。 与此同时,刚刚飞到山顶的知更鸟,只觉得面颊风声雷动,摇摇欲坠。等反应过来,整个天地之中,多了一道屏障。 不细看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 可那些妖族的攻击,刚刚打出来,就深入泥潭之中,没有任何反应。 “儿郎们,给我杀啊!” 山下的道路上,同样有很多妖族冲上来,许多弟子守着山顶。虽然有大阵护持,这些妖族还不足以攻破防线,却能消耗大阵的能量。 “杀!” 许多把飞剑齐刷刷升腾到空中,见到妖族就是一剑。 何人在指挥? 元亮纳闷不已,还是以前的攻击方式,人却一下子多了很多。就算能杀进来,他们也要拿命来填。 真就是妖族的命不是命吗? “徐唐,你去周围巡视,有人怯战、通敌的话杀无赦,另外哪里攻势太猛的话,你过去支援!” “是,宗主大人!” 转眼间,就成了现在的局面。没有人敢掉以轻心,哪怕有几次佯攻的先例在前边。 他们打不上来,可以暂避锋芒,而我们一旦失守,只有死! 陆轻鸿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第一次见到了战争的残酷。妖族这片刻之间,少说也折损了数百人。 一个个争勇而上,没有退缩。 到底是为了什么,花这么沉重的代价只是为了庆野城吗?绝不可能! 妖族并不傻,这么多妖族联合在一起,证明了他们所求,是共同的,一旦达成目的,惠泽整个妖族。 他一路飞行,在战场中毫不起眼,没有任何人去关注他这样一个扑棱翅膀都显得费力的知更鸟。 在九霄宗到处横冲直撞,陆轻鸿目的很明确,那就是预估妖族实力,为下一步计划做准备。 大多是二三阶不入流的存在。 死了一片,又来了另一片。 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徐唐刚弯弓射箭解决了几只五阶飞行异物,突然听到一人呼救,却看见西南方向的大阵外,一个五阶巅峰的鸟人手持巨棒,一棍又一棍砸将下来。 一人被棍气所伤,口吐鲜血。 他立刻奔跑过去,路上一只知更鸟盘旋在他头顶,紧随其后。 “何人在此撒野!” “你家牛大爷!” 飞剑破空而去,被那鸟人一棍砸开,奈何大阵未破,想要打进来是不能够的。这样真没意思,你能打我,我打出了你,太憋屈。 “再见,你牛爷爷不奉陪了。” 这就走了? 徐唐气得咬牙,然而这时候另一边又传来呼救声。 尼玛,东一锤子,西一榔头,这叫什么事? 陆轻鸿同样如此想,可他也没有办法,陆轻鸿大概观摩了一下,九霄宗巅峰实力的人还是太少。 他这样跑来跑去。效果实在不怎么样。 可是,又不能不防。 “杀!杀!杀啊……” 徐唐鼓舞士气,效果还行,可妖族太多,继续下去的话,只要大阵破灭。九霄宗必定被连根拔起。 该怎么办? 第33章 围杀 陆轻鸿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眼前一切比以前那些所谓的史诗级别电影更能够振奋人心,也比3d画面更加真切。 呼喊声,痛骂声,打杀声。 妖族的生命被无情收割,一排倒下,另一排又补上。 所有人眼中流露出的对生命的渴望,只有现在才展示得淋漓尽致。 想要活着,那就杀光他们! 陆轻鸿越是靠近结界,外边的场景就越清晰。一条山路,尸横遍野。 一个人正在往上一步步走来。 速度不快,步伐不大,其他人默默让行,攻势顿时缓和下来。 徐唐心中一沉,骂骂咧咧:“总算来了个有点排面的。” “徐公子,要是实在守不住,你还是先从后山离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九霄宗的老长老,心知大事不好,苦口婆心想要劝他。 徐唐却是一笑置之:“长老,说笑了。我是谁,徐唐!煮不烂篜不透,砸不碎的铜豌豆……要是在这里败坏了家父的名声,这才是……” 他正在自夸,却见元亮火急火燎赶过来,赶紧一本正经:“元叔叔,来了个大个的。” “点子有些扎手,待会儿我来会他,你带着元嘉离开。” 这是安排后事了? 徐唐正要拒绝,却已经没时候了。 那边那人已经到了山巅,距离大阵屏障不过十丈。 来人高挑干练,温润却又沉稳。和妖族那些五大三粗的畜牲比起来,卖相好了很多。 他刚到,之前提棍攻击大阵的人立刻过来,惊惶道:“大人,你怎么亲自来了?” “来看看,看看他们还有救没有。” 元亮恼火不已,这人究竟是谁?好大的口气,看看九霄宗有救没有?开玩笑,想着呵斥一声:“何方小人在此装模作样,真当九霄宗这么好欺负。” 那人温和笑笑,白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气度不凡。 之前给人的感觉只是温雅,现在气势一起来,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威严。 他云淡风轻道:“妖皇座下白宇!” 妖皇座下白宇? 元亮张开嘴说不出半个字,大大咧咧的徐唐这一刻竟然闭嘴不言,神情肃穆,一众弟子相互看看,一头雾水。 陆轻鸿自然听说过这个名字。 白宇,又号青云散人,虽然是妖,名声不坏,朋友遍布天下。师父想要结交他,都没有任何门路。 这样的大人物,此刻竟然出现在这里。 妖皇派遣,还是自己愿意过来? 许久,元亮才拱手道:“元某拜见青云上人!” 真心实意,毫不作假。 那一群弟子就更加纳闷了,打来打去,现在怎么成了这样? 白宇淡淡道:“之前围而不攻是我的意思,说来你也是元昊的后人,既然有这一层关系在,我不想看到九霄宗像其他山门一样。” “前辈……” 元亮心绪百转,元昊,是三代以上的人物,早就作古,而且修为比我还不如。怎么会认识白宇这样的大人物? 如果真有一定交情,那么直接出面不就好了,何必现在打得难舍难分,才出来。 他纳闷道:“元祖已经去世多年,这事从何说起?” “这些事自然不足为外人道。”白宇看着他,温和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打下去,我会出手。二是整个宗门所有人一起离开,我保你们无事。” “……” 妖族大军围城,转眼就是生死之间。 这个决定看似容易,白宇这样的人物自然说一不二,不可能是诓骗他们,更何况他既然来了,就他一个人便能一柱香的时间内摧毁整个九霄宗。 可是宗门数百年的根基就此毁于一旦,所有的资源,前人留下的基业,真的要这么放弃吗? “宗主,我愿意和九霄宗共存亡!” 那个老长老大喝一声,须发皆张:“你们离开就是,我这一把老骨头也不想再折腾了,就埋骨此地,才能安心!” “宗主,我也不走,现在方圆千里到处都是灾祸。与其去千里之外求一线生机,不如杀个痛快!” “对,对,我也不走!” 长老一开口,彻底激发出了这一群人的血性,哪怕有些胆小怕事的。这一会儿不可能自愿跑到一线战场。 陆轻鸿沉默无语。 如果是自己,大概会选择离开。他们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也是,这群人已经阻挡了好几次妖族的进攻,他们和其他宗门最大的区别就是,这里是所有人的宗门,所有人的家园。 不是他宗主的,也不是他长老的。 陆轻鸿敬佩不已,若是能够结交拉拢这一群人,能够成为自己朋友该多好。 然而寅杀殿很现实,量力而为,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愚蠢。 所以寅杀殿其他人绝对不会同意过来支援,自己就算是堂主,目前怕也调动不了他们。 正在叹息,白宇蹙眉道:“这就是你们的选择?” 这就是你们的选择? 声音不算大,可竟然在这山巅荡漾起一层层回音,大音希声,不过如此! 仅仅一句话,就能让人感受到他无敌的气概。陆轻鸿看不透他的境界,却可以料想,他肯定是自己见到过的所有人中,最强大的一个。 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的强者。 元亮既高兴又无奈,只好硬着头皮道:“抱歉,白前辈,这是他们的选择,我无权干涉。既然他们都这样选择了,那么,我这做宗主的说什么也不能拉他们后腿。” 徐唐伸出大拇指,被元亮狠狠瞪了一眼:“晦气!明知死路你还过来,没长脑子。” “哪里的话,元叔叔,你跟我客气个啥,欠我一条命,下辈子生女儿争取生得水灵一些……” “混账!” 元亮破口大骂,好家伙。原来几次想要撮合他和元嘉,这小子死活不答应,是嫌弃元嘉不够漂亮。 可他们不是十多年没见了吗? 现在自己女儿,怎么说也是…… 唉…… 这啥时候了,我怎么还有心情想这些,想了也没用了。 元亮瘪瘪嘴,却见白宇并没有动作。 白宇看着他们,等消停下来后,才如释重负,畅快道:“好了,是我赢了。” 什么? 他赢了? 这还没开始打,怎么就赢了? 所有人一头雾水,哪怕是妖族那群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样子,还打不打?这宗门还灭不灭? 白宇抬头看着天空。 阴云万里,突然云层开始晃动,从中破开一个窟窿,一只巨大的眼眸赫然出现,似乎一直都在那里。 陆轻鸿只看了一眼,就心生摇曳,知更鸟的画魂体开始颤抖,摇摇欲坠。 这是什么人,好恐怖的手段。 好在,这一切并没有持续太久,如同天雷道音的佛唱响起:“是你赢了,这次便随了你的心意。” 白宇抱拳,对方已经离开。 “从现在起,九霄宗封山一年,一年之内不得进出,出来,死!另外,所有妖族不可擅入,入则死!” 几个死字,铿锵有力! 为什么会这样,白宇前辈打赌打得什么赌,为什么又要帮我们? 很多人不解,哪怕妖族也同样如此。 留得一群人在自己势力范围之内,这是非常不明智的。就算他们实力不济,万一和谁通风报信,暴露了妖族下一步的行动,太过冒险。 可是没有人敢质疑,他是谁,白宇!这个名字就够了,更何况刚刚显圣那一位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妖皇。 妖皇不是大梁女帝,两者没有可比性。 整个世界有许多国家,却只有一个妖皇。 现在的目标是什么只有那一群上层才清楚,其他各大族群,亦只有一两个族长才能得知一二。 这种情况,当然是白宇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任何人质疑他的决定。 却有一个人是例外。 刘唐擦了擦鼻子:“我远道而来,也不能走吗?在这里要吃的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也没几个小娘子打情骂俏……” “刘唐,你闭嘴!” 元亮大喝一声,白宇却颇觉得有趣,这年轻人不知所谓,还挺有意思,和当年元昊竟然有那么一丝相似。 几百年来,唯一一个朋友。 他顿了顿:“身心像法,三位一体,你缺了一味。” “什么?” “缺心眼!” “白宇,你才缺心眼,大爷我……” 刘唐还在叫嚣,被人拖了下去。白宇笑着道:“不错不错,总算还有地方不让我太失望的。你们九霄宗不错,这小娃子也很不错!” “前辈,你和元昊世祖怎么会认识?” “不可说。” 白宇嘴角噙笑,身边拿木棍的妖族心中狐疑,跟白宇前辈接触这么久,还真没有见到他这样开怀的时候。 白宇公认为妖皇麾下智谋第一,平时给人的感觉很深沉、压抑的一个人,现在竟然…… 这地方确实不错,那个臭小子同样如此,下次再揍他丫的,嘴欠! “好了,都回。”白宇一锤定音。 却在转身刹那,陆轻鸿浑身一颤,他在看自己,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发现了? 可是……为什么没有揭穿,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他目瞪口呆。 今日当真离奇,一触即发的大战草草收场,层出不穷的高人竟然都出现在了这小小的九霄宗。 本来就雾霭重重,现在更是让人捉摸不透。 白宇、妖皇都出来了。 大梁、寅杀殿到底知不知道这些事情背后的起因?如果有朝一日,妖皇要对大梁出手,谁又能够力扛天倾? 陆轻鸿就像一只麻雀卷入暴风雨之中,看得冰山一角,才发现自己的渺小。 如果有妖皇这样强大的力量…… 当然只是想想。 好在九霄宗无事,也算是一个好消息,这次过来收获还是非常大的。 不过回去后,似乎不好交代。 风波亭一群镇守还等着看自己出丑,不可能直接实话实说,说出去也没人信啊。 随着白宇的离开,整个九霄宗沸腾了。欢呼者高声嚎啕,边笑边哭,只有刘唐一筹莫展,坐在远处石墩子上,心情郁郁。 一年? 这不是折腾人吗?等一年过去,那些个小娘子怕是嫁人的嫁人,拍拖的拍拖,何其苦也! 元亮走过来,坐在他旁边。 “白宇前辈话中有话,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这不是明说吗?我身心疲惫,奈何没有良药。” 元亮气的牙痒痒,好在他是真的听进去了。只是不知他在愁个什么?一年,在九霄宗正好打磨一下境界,他日出山,必定大放异彩。 不由好奇道:“何事烦心?” “叔啊,我们亲是亲,可和元嘉确实不合适,要不,我给她介绍一个少年公子,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人品才学修为啥都不缺。” 刘唐妙语连珠,元亮终于忍耐不住一巴掌拍打在他脑门。 怒气冲冲:“我家元嘉就是嫁给妖族也不嫁给你这混小子!” “当真!” “自然!” 那边有说有笑,陆轻鸿也拍拍翅膀准备返程,出来的时候遇到过施楼儿,也不知道她回去没有。 ……… 风波亭内。 宁念晴撑着下巴打盹,却听得门被哐当一声撞开。 一女子跌跌撞撞进来。 待看得真切,这才大惊失色道:“楼儿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小妱听到叫声出来,只见施楼儿已经瘫倒在地,费劲了最后的力气才挣扎回来。 一地鲜血,情况不容乐观。 赶紧道:“你先别动她,不要造成二次伤害,另外你看看陆堂主现在醒过来没有。” 小妱蹲下身,探探她鼻息,十分急促,再顺着血迹摸索上去。却见她背部衣衫破碎,像是爪痕。 妖兽,她这不是胡闹吗? 伤口很深,必须要立刻救治,好在这边一只备着很多丹药,效果虽然差了些,却聊胜于无。 回过头,宁念晴提心吊胆回来。 “堂主还没醒过来?” 宁念晴带着哭腔:“还,还没,该怎么办啊?” “别慌,我马上去拿药,你在这里守着,不要乱动。她伤势很重,却不是致命伤,放心?” 小妱也只好说点宽慰的话,这伤势说轻不轻,说重不重,抗下来就万事大吉,抗不下来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34章 定心 陆轻鸿回来已经是黄昏时候。 施楼儿伤口包扎好躺在床上,额头上汗水密布,他坐在床边。 小妱说了前因后果,现在伤势太重,如果能够醒来,万事大吉,如果醒不来,一切成空。 她到底再做什么,陆轻鸿不想问也不想了解,可是这样带着伤回来,他心口隐隐作痛。 为什么要独自承担,明明见了自己,却什么都不愿意说。 “老爷,我来照顾楼儿姐姐,你去歇息一下?” 宁念晴端着热水手帕进来,陆轻鸿化作知更鸟,本就不堪重负,现在已经三更天,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脸色煞白。 陆轻鸿摇摇头,用热毛巾敷在她额头。 “念晴,我在就好了。” “可是,老爷……” 陆轻鸿摇摇头,宁念晴明白了他的心意,不再多说什么。 之前无事的时候,陆轻鸿始终克制自己心中的爱意,这一刻却不保留。 正凝视着她,却看到施楼儿嘴唇微微颤动。 “楼儿?” 没有反应,就这样等待许久。后半夜,施楼儿病情开始恶化,陆轻鸿试探着摸摸她额头,冰冰凉凉。 却不断有灵气溃散出来。 “小妱!” “堂主!” 一直等候在门外的小妱赶紧进来,看到施楼儿情况大骇:“不好,灵气溃散,再继续下去,神仙也救不了她。” “那我该怎么办!” “带她去阵眼位置,或许能补上溃散的灵气,不过也不是长久之法。” 这一栋楼的阵眼位置就在陆轻鸿卧室,抱着她过去后,小妱才默默旋转了几个开关,顿时整个秘境的灵气都被封锁在这一间小小的卧室。 “然后呢?” 陆轻鸿十分焦急,施楼儿体内灵气依旧在溃散,可还有更多的钻入她体内。 一来二去,稍微好了一些。 小妱咬唇道:“堂主,只能等!” “等?” “对,风波亭不是庆野,没有人能够帮得了她,只有等等看,看她是否能够撑下来。” 小妱离开,陆轻鸿轻声呼唤她的名字:“楼儿,醒醒。” 他嘴唇干涸,不知道说了多久。 终于在许久之后,施楼儿如同梦呓:“姐姐……” 她心中最深处,终究还是放不下吗? 陆轻鸿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却在一瞬间就被钳制住,施楼儿本能抓住能抓住的一切,加上她六阶修为。 这一下,陆轻鸿手掌啪啪几声,骨头错位,疼不欲声。 他不为所动,声音都不带起伏,那么一瞬间,竟然心有所想,在她耳标轻声道:“姐姐在,楼儿放心。” “姐姐,姐姐……” “在呢,楼儿!” 天知道陆轻鸿一个大老爷们儿,瓮声瓮气学着女声用了多大的勇气,好在她终于平静了一些。 ……… 清晨,施楼儿体温终于恢复正常。 漫长的一夜后,陆轻鸿已经沉沉睡去,额头贴着她手背。 施楼儿眼皮微微颤动,终于睁开。 恍惚中姐姐听到了自己的呼唤,可一瞬间她知道只是梦罢了。 伤口依旧疼痛,可是手怎么没有知觉? 她侧过脸颊,看到意料之外的人,同时惊讶发现,他握紧自己手,根本不能动弹。 是他一直陪着自己吗? 可是,这样子? 心里又气又羞,更多的还是感动。 她试了试,收不回来,不免着急,这待会儿要是被其他人看到。 他的心意她其实一直都知道,可终究没有可能的。我……为什么会有一种欣喜的感觉,山上其他人敢这样早就被自己大卸八块了。 这还是自己,还是冷面狐吗? 她心事重重,竟然满心都是这些问题。 这时,房门支拉一声。 宁念晴偷偷摸摸进来,她赶紧闭上眼睛。 小丫头蹑手蹑脚过来,伸手在施楼儿鼻端探了探,发现气息稳定。这才拍拍心口放心下来,找出薄毯,正要给陆轻鸿披上。 这一动作,陆轻鸿瞬间惊醒。 看到是宁念晴后,安心下来。 “念晴,好了,你楼儿姐姐暂时稳定下来了,不用担心。” 宁念晴如释重负:“老爷也可以放心了,回房休息?” “这不就是我房间?” 陆轻鸿顿了顿,只能换房睡了。这才缩回手,苍白无力,没有一丝血色。 故作委屈道:“你看,她……唉,睡着了,也爱折腾,你好好照顾她。” 宁念晴点点头:“老爷,楼儿姐姐其实知道的。” 她稀里糊涂一句话,陆轻鸿像是被踩了一脚,慌忙解释:“知道什么,小丫头一天天,就想这些有的没的。” “嘿嘿……我就觉得你们是天生一对,绝对良配。” “胡闹,她怎么可能看得上…” 陆轻鸿越说越乱,只好粗暴地赏了宁念晴几本板栗,这才装作生气的样子离开。 施楼儿同样生气,这小丫头从一开始接近自己,就是为了给她家老爷牵红线? 当日在陆轻鸿院中。 施楼儿自锁房门之中,宁念晴却借故进进出出,和自己努力套近乎,甚至拿出陆轻鸿珍藏的佳酿。 原来,早就心怀鬼胎。 可是…… 陆轻鸿离开后,宁念晴开始不安分。捏捏施楼儿脸蛋鼻子,啧啧有声。 施楼儿正要发作,宁念晴却突然带着哭腔:“楼儿姐姐,你没事就好,我真的好怕……你醒醒啊……” “唉…” “噫?怎么有声音?” 宁念晴大惊,却见施楼儿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楼儿姐姐,你醒了?” 她点点头。 “那你都听到了?” 施楼儿脸颊本来就红,这一下什么都看不出来,却是目光游离:“听到……什么,咳咳咳……” “哎呀,快别说了,好好休息,我去看看老爷。” “不要,让他……休息一下。” 与此同时,陆轻鸿闻着枕头上熟悉的幽兰香味沉沉入睡。 ……… 风波亭底层。 李秾双手拢袖,昨日那女子喋血而归,看样子强势非常严重。 他让手下人都装作不知,因为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陆轻鸿现在最大的倚仗就是这个修为高深的女子。 她出了事,也可以加紧安排怎么对付陆轻鸿了。现在风波亭灵气越来越稀薄,是小妱的手段。 现在,堂堂寅杀殿堂主,为了一个外人,动用阵言,怎么也说不过去。 再加上陆轻鸿昨天信誓旦旦,今天拿出方案,那么就看看你怎么过眼下这一关。 他故作慌张:“怎么灵气枯竭了?” 有人赶紧附和:“对,我还正在修行,差点走火入魔。” 一传十,十传百,不多久,风波亭内,不满的情绪越来越高涨。 “找小妱问问,怎么回事。” 俄尔喧闹声越来越大,小妱听得动静,理也不理,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直到五位镇守联合而来。 “小妱,这灵气怎么不对劲?” 刘桃率先发难,小妱头也不回:“大概还要断上两日,要修行去外边就是了。” “……” 李秾笑着道:“耽搁两日无妨,不过陆堂主刚刚过来,怎么,遇到了什么麻烦,还是要破境界?” 小妱如何不知他们来意,转过身,一字一句道:“你们这是在质问堂主?谁给你们的底气!堂主做事,需要你们指手画脚?” 刘桃瞬间发作,李秾赶紧瞪了她一眼,这小妱在风波亭不知道多少年了,跟过的堂主怕有十多位。 这样的人最好还是不要得罪。 于是赶紧退让道:“好好好,是我们莽撞了,不过还有要事找堂主商议,还望你能请他出来。” “现在不空,等着就是。” 小妱声音冰冷,几人就此作罢。不出来,正中下怀,这一下只会让陆轻鸿更加难做。 外边空地很多人见到镇守无果而归。 李秾只是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出来,一时间骂声跌起。 “狗屁堂主,一来就想立下马威?” “诸位啊,注意身份!” 李秾这一句瞬间把情绪引燃,身份,寅杀殿虽然身份高一级压死人,可所有过来的堂主,都还是比较好说话的。 和他们对比起来,陆轻鸿算个什么? 这群人中本来还有许多对几位镇守不感冒的人,这时候也加入了他们的阵营。 灵气枯竭,影响很大。 还没有哪一任堂主这样自私。加上李秾昨天夸大其词。一方面说陆轻鸿想要让寅杀殿暗线多活动活动,另一方面又说他拿出了一些钱,作为家属抚恤金。 说话是一门艺术,从有的人嘴里说出来,同样的话,就是不同的意思。 当时就有很多人叫嚣:“不过几个臭钱,老子人都没了,要来什么用?” 如此,陆轻鸿才刚刚到任两天,已经成了寅杀殿千夫所指的存在。 这还是头一遭有堂主能够享受这样的待遇。 “不行,镇守大人,要不上书殿主,这样下去,风波亭迟早要完。” “对对对,这堂主,什么……” “慎言,殿主未必知情,还有陆堂主刚过来,可能还不知道风波亭的事情。高高在上嘛,是个人都喜欢这样。” 一句高高在上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却有两个人是例外。 柳颜啪嗒一声关上窗门,宫童笑盈盈坐在阳台磕着瓜子。 “有趣有趣,若果能够撑下来,我宫童便从了你。” 很快,下方喊声跌起,最后竟然步调一致,声振寰宇。 “陆轻鸿,出来!” “滚出来!” 满堂愤恨,李秾心满意足,退到一边,对另外一位镇守道:“墨家什么时候过来?” “刚刚得到消息,墨家被殿主下了什么死命令,最近忙的不可开交,可能过不来了。” “什么?” “李大人,不要惊慌,他们人不来,东西却让人送来了。已经启程,不日就能到达风波亭。” 李秾心中苦恼,这样子还是要我们自己动手了?虽然说墨家机关兽大概率不会暴露他们,可终究比不上墨家人自己动手。 “既然这样,手尾一定要处理妥当。”李秾叮嘱再三,仍是不放心:“待会儿你和我一起去外边,机关兽不能进风波亭。而且这件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就好。” “正是此意。” 陆轻鸿终于被吵醒,听了一会儿,才忧心忡忡唤来小妱:“发生了什么事?” 小妱说了一下刚刚几人过来的事,说完郑重道:“堂主,不必理会,你现在出去,只会火上浇油。” “灵气?” 这一点确实是自己做得不地道,开始根本没有想太多。现在影响到了其他人,实在不好。 可,施楼儿那边还不能停下,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情。 于是认真道:“我还是出去看看,这样……不好!” “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我知道。” “那么你想过没有,他们为什么会这样针对于你。” 陆轻鸿摇摇头,想了许久:“难道因为我杀了宋连成?” “不是,宋连成算什么,寅杀殿杀人上位的不知几何。”小妱一脸不屑:“最主要的还是堂主你的身份?” “身份?” “诸子百家出生,在寅杀殿这些人眼中都是异端。” 只是因为我是诸子百家之一的神鬼画道?虽然说诸子百家实力不凡,可对寅杀殿并不构成威胁。 而且在庆野,陆轻鸿就见过一个书法家的老翁,还劝自己凡事不要做绝,不要加罪于其他人。 “不会,寅杀殿不是吸纳了很多……” “错,很少才对。”小妱一本正经道:“从寅杀殿成立到现在,诸子百家加入寅杀殿的百不足一。” 这样么? “那他们在担心什么?” “怕啊,因为寅杀殿出现过好几次诸子百家弟子调转矛头对寅杀殿出手的。还有,寅杀殿看似威风不二,那也只是诸子百家各行其道,不可能同气连枝。” 小妱继续道:“现在新令下来,很多人反对,但是赞成的更多。罢黜百家,唯寅独尊,明里是不可能了,但不妨碍他们盲目揣测上意,对其他人刻意打压。” 陆轻鸿穿戴整齐,小妱狐疑道:“堂主,你还要过去?” “嗯,想做些事情,就不能畏手畏脚。” 自己身兼两重身份,再这么不近人情,怕不是底裤都要被人扒拉下来。 也算想明白了,能拉拢就拉拢,不能拉拢的只要听令就行。融不融他们,其实无关紧要。 第35章 脾气 陆轻鸿还没睡醒,顶着熊猫眼。 待看到施楼儿安心入睡,灵气有条不紊地循环往复才出房门。 到了底楼,人群这才安静。 陆轻鸿板着脸,沉声道:“主事的呢?谁让你们在这里喧哗!” 他举目横扫,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犹豫。毕竟以下犯上,是寅杀殿大忌。 李秾把心一横,他再不出,难得酝酿出的不满情绪,就会一而竭再而衰。 他从人群中走出来,拱手道:“陆堂主,很多弟子都在修行,突然灵气枯竭,我们想问问原因。” “刚刚可不是这么喊的?” 陆轻鸿脸色阴沉,目光落在刘桃身上,刚刚就属她喊声最大,他勾勾手:“刘镇守,上前回话。” 刘桃脾气火爆,直接站出来:“对,刚刚就是我喊声最大!” “我还没问呢。”陆轻鸿似笑非笑,望着李秾一字一句道:“咆哮公堂,辱骂上司,在寅杀殿该怎么罚?” “堂主,不可!” 这一下,顿时点了马蜂窝,很多人异口同声想要阻止陆轻鸿办事。 李秾心中大快,果然是个雏,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法不责众,是多么简单直白的道理。 他静静看着,本以为陆轻鸿会就此退步,不想他竟然继续道:“说,该当何罪!” “陆…陆堂主,辱骂上司掌嘴,咆哮公堂鞭二十!” “给我打!” 陆轻鸿大喝一声,心中憋屈一扫而出,什么求仁得仁都是屁话。本还想着在寅杀殿好好作为,哪怕一事无成,也算多交几个朋友。 结果一开始就想错了。 他们其中有不少人恨不得自己去死。 既然这样,我还宽宏大度个什么? 刘桃瞪着她,宽阔的肩膀上下起伏,是气的。陆轻鸿是要拿自己立威来了,算你狠! 李秾还想要劝说,刘桃咆哮道:“谁都不用管我,我认罚。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问陆大人,你究竟要干什么?” “寅杀殿和妖族势不两立,你竟然有很多妖族朋友,身边竟然还有一个妖族孽畜!” “啪…” 一记耳光,清脆干净。 陆轻鸿怒不可遏,大喝道:“妖族朋友是我交不交与你何干,还有念晴如果是孽畜,你又是什么东西!” 满座无声。 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嘘声和奚落的声音。 “老子不干了,怕了你还?什么狗屁堂主,没有我们,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对对对,这风波亭不待也罢。” “不待就滚!” 陆轻鸿脾气上来了,还管他这么许多?一个个真当老子一点脾气没有? 可就在这时,刘桃竟然转身大礼一拜,哽咽道:“大家不要这样,寅杀殿这么多年,全靠诸位,不要意气用事。陆堂主责罚我,也确实是我的不是。” 李秾目瞪口呆,刘桃啊刘桃,都这个地步了,你竟然如此行事? 不免恼火,可作为镇守也不能带头闹事,别人跑得了,自己就未必了。 于是只能装作大度:“对对对,诸位先看看陆堂主怎么说。” 情绪渐渐收敛,刘桃继续转身对着陆轻鸿问道:“之前是你私事,刘桃出言不逊,确实该打。不过陆堂主,我在问你,昨日的事情是否想好了?还有灵气枯竭又是什么原因?” 陆轻鸿见她如此,气消了不少。 沉声道:“寅杀殿的规矩本来是不需要和你们解释什么的,既然你们都想知道,那我就简单说说。” “首先,灵气枯竭是因为我……朋友受了重伤,体内灵气流逝严重,只有在灵泉位置,才能安好无事。大概还要耽搁几日。” “朋友?这算不算公器私用?” “算,怎么不算?”陆轻鸿毫不避讳道:“你们是堂主,你们也可以这么做,有意见?” 刘桃咬牙,拱手讥讽:“不敢!” “呵,最好。”陆轻鸿继续说道:“至于昨天说的事,我已经有了一些眉目,就看你们信不信了。” 李秾装作兴奋的样子:“还请堂主赐教,九霄宗到底要不要过去看看?” 陆轻鸿斩钉截铁:“不去!” 所有人目瞪口呆,胆小怕事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可下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惊愕不已。 “因为,我已经去过了,而且九霄宗无事,只是一年之内不得进出山门。” 这怎么可能? 他不是一直在房中,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李秾狐疑道:“愿闻其详。” 陆轻鸿点点头:“九霄宗与妖族一位高人有故,所以这次并没有波及到他们。” “高人?” 李秾诧异道:“不知高人姓名?” “白宇!” 刘桃脱口而出:“还妖皇呢,白宇都来了,以为直到几个妖族大能的名字,就可以信口胡言?” 这刘桃,说的好听一些就是口直心快,说得不好听就是说话不过脑。看她却是是某这地方格外突出,这也就难怪了。 不过还真被她猜中了。 陆轻鸿想了想,不管怎么说,还是让他们知道白宇妖皇也在关注这边也好。不然到时候大梁一点反应都没有,只能任人鱼肉。 所以他拍拍手,称赞道:“刘桃啊,这一点你还真就说中了。昨日妖皇也在。” “……” 什么玩意?再扯下去是不是女帝、还有各派祖师爷都在现场? 有人调侃:“刘镇守不简单,陆堂主更不简单,佩服…佩服……” “就是,妖皇和白宇是怎样的存在,我这一辈子要是能见上一面,也够本了。” “够了!安静。” 李秾赶紧喝止,阴阳怪气道:“这样么,那么陆堂主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没有,若是真的十万火急,还得赶紧上书女帝陛下,你说是?” 妖族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动手,陆轻鸿思量再三才说出来,哪有时间通知女帝,转告陈剑洲就算自己尽职尽责了。 于是接着他话题道:“正是,我一夜没休息好,还想着醒了再处理。既然这样,那么,刘镇守劳烦你带笔一下?” “真要写?” “这还有假?” 大多数原本不信的人听到这一句话,竟然有些动摇。可再一想,陆轻鸿都没出去过,怎么可能知道? 如果是道听途说,也太夸张了一些,妖皇、白宇这种人物,莫说是小小的风波亭。就是大梁也装不下这几尊大佛。 等等…… 那女子负伤归来,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件事?她是六阶修士,如此年轻,身份地位肯定不一般,肯定是出自名山大川。 这样的话,跟着师父去了也不一定。 就在所有人觉得这个消息亦真亦假的时候。 一个人狼狈回来了。 正是上次派出去的探子,只见他衣衫褴褛,半身血红,整个人意识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 他一进来,许多人立刻过去。 李秾迫不及待道:“张灵,怎么样?” “是……是……妖皇,还有,青云上人………他们都出现了,就在九霄宗……不好,快快快,马上发书殿主大人。” 他这一开口,所有的猜想都已经坐实,因为他根本不可能认识陆轻鸿,不然进来了,见了陆轻鸿一点反应没有。 陆轻鸿拍了拍李秾肩膀:“先带他过去休息,不然心智受损,就不好了。” 刘桃就在陆轻鸿身边,听到这一声嘱托,完全不是可以装出来的。太过自然,而且语气很柔和,一个黑心货不可能表现得这么自然。 自己真就一直误会他了? 再加上那个女子的伤势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消息而造成的,占据灵泉天经地义。 她突然单膝跪地:“刘桃误会堂主,出言不逊,请堂主责罚!” 这一次,真心实意。 所有人看着陆轻鸿,也觉得他似乎并没有这么不堪。才过来一天,就知道了这样惊天动地的消息。 神通广大,可见一斑。 陆轻鸿有些无语,这刘桃本来自己恨不得撕烂她的破嘴,结果现在竟然又这样大方认错。 风风火火,落落大方。 怎么就和李秾那腌儿坏走到了一起? 他赶紧双手虚扶,让她起来:“这一次暂且记着,下次再这样,数罪并罚,你可有异议?” “不敢!” “不是敢不敢,是问你心里乐不乐意。有没有怨言?” 刘桃破天荒竟然脸红了,大嗓门竟然吞吞吐吐,喵声道:“刘桃……没有原因,全屏陆堂主处置。” “………” 李秾带着人离开,远处柳颜站在窗后,看得真切,听得明白。 这个人或许可以结交? 宫童越看他越觉得满意,拖着公鸭嗓子,拿出一把仙珠:“好活当赏!” 装模作样扔出去,却在空中又被自己另一只手抓住,一个不露。 心虚道:“心里有那个意思就行了。现在可不比以前,宫童啊宫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愁啊……” 陆轻鸿真没想到这个探子刚好这时候回来。事半功倍不说,效果更是大大的好。 一场风波至于摇篮。 顿时心中轻松,最主要的还是之前恨不得杀了刘桃,却发现她还有这样子一面。 不由想起师父那句话:“人呐,最是难画,画皮画骨容易,画心画魂就千难万难了。” 现在他多少有了一丝体会,任何人外表之下内心世界都很丰富,没有人永远干干净净,也没有人满心都是龌蹉心思。 最主要的还是取决于他们的位置,和对事物的认知上。 所以,一开始自己就错了,之前想要宽以待人,后来又想鱼死网破,其实都没必要。 自己想要怎么做,树立一个杆子,让别人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志同道合的一定会聚拢过来。 不服的,只要不妨碍自己也能想安无事,而那些阴阳怪气,恨不得自己死的,大可以杀之后快。 想通关窍,陆轻鸿这才道:“你们还有什么事吗?没有我就回去歇息了?记住了,下次再聚众闹事,一个也跑不掉。” ……… 西隆等陆轻鸿他们走后,找到了两位兄弟的尸骸。安葬过后,一直在坟墓前大醉酩酊。 直到刚刚,又听到了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只有人族长期使用马车,更何况这里离庆野城太近了,一般人不敢过来。 他尾随过去,却不由暗暗咋舌。 好家伙,这是装的什么? 整整二十多辆马车,而且都是高人看护,看方向,难道会是风波亭? 马车很慢,因为装的东西太过沉重。 领头的是一辆漆黑色的。 车前马夫止不住埋怨:“我说公输达啊,你们这样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杀一个四阶武夫要用这种机关兽?” 车厢里,一位身穿墨袍的年轻公子嘴角噙着笑意:“怎么会?他一个人抢挑宋连成,后来又以一对三,杀了三个都不弱于他的寅杀殿奉行。这样的人,如何小心警惕都不为过。” “不能,那是因为画魂了得,他本身似乎并不去跟?” 马车夫瘪瘪嘴,坚持自己的意见。 公输大神情严肃道:“下次不要说这种胡话。本身?墨家本生很厉害吗?还不是因为机关术了得。” 马车夫顿了顿,郁闷道:“虽然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可堂堂肃王亲自下场,太难得了。” “还不是因为说书人的破嘴,黑的白的从他们从他们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道。” 公输达笑着道:“好了,别抱怨了。这一次刚好殿主吩咐加紧建造迦楼罗,我们可以脱身而出,就让他们自己头疼去。我送你过去后装好机关兽,你负责看好回收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不要查手。” ……… 风波亭外。 李秾和另外一位镇守并肩现荒凉的土地上。 “郑秋,他们不日就到,你最近多注意一下这边的动静,不能让陆轻鸿知道这件事。” 李秾再次叮嘱,郑秋听得都快不耐烦了,连连称是。 “李镇守,这边自然不会出现意外,到时候怎么请他出来?” “这还不简单?”李秾冷笑道:“今天表现看来,他很在乎那个猫族小丫头,既然这样,还有何难?” “这样……这样做,似乎……那个,有些不太好?”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放心去做就是!” 第36章 秘密 陆轻鸿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夜里,烛火微动,他才慵懒睁开眼睛。本就身心疲惫,发泄出来后一身轻松。 脑子空空,思维也就更加敏锐。 这件事的影响不知道能有多大,好处肉眼可见,但是却有隐忧。李秾必然会觉得自己不可控制,想要做什么的话,就在这段时间了。 但是眼下,本还想拉拢几人,怕已经没有机会。 起了床,披上衣衫。 “咚咚咚……” “念晴,楼儿醒来没有?” 却听得一女声虚弱道:“进来。” 施楼儿气色依旧不太好,宁念晴弓着身子睡在她旁边,嘴角还吐着小泡泡。 陆轻鸿坐下后,迟疑道:“她在这里不影响你?” “还行。” “待会儿我带她过去。”陆轻鸿再问:“吃过没有?” “吃了一些。”施楼儿扯着嘴角笑笑,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还只有十多年前在庆野生活的时候,才有体会过。 后来到了师门,师父不是说不心疼自己,只是她要求太高,又不善于言辞。 有一次她和人打架,模样凄美可怜,师父也仅仅是在门外徘徊许久。 最终鼓起勇气进来,话到嘴边又板着脸,只说了句:“好大的能耐,打不过还要打,你不会找师父么?” 后来施楼儿才知道师父过来前将那一对师徒打得比自己更加狼狈。 想着往事,嘴角噙笑。 她第一次有了想要分享自己过去那些记忆的想法。 “轻鸿,想听故事吗?” 陆轻鸿一愣,喜上眉梢:“楼儿,你说。” 施楼儿长出一口气,拿枕头垫在自己背后,又让陆轻鸿帮忙扶了一把,这才坐好。 “听了你说的那些故事,算作回礼。” 陆轻鸿点点头,旁边宁念晴因为施楼儿挪动被惊醒,瞬间发现现在的情况。怎么忍心打破,于是乎,大气不敢喘,静静听着。 当年,庆野有五大家族。 施家行二,齐家行一。 先帝永镇十二年,陛下身体抱恙,有了传位之心。十八位王爷中有三位比较有机会。 分别是二皇子明艺、七皇子天睿、十三皇子虚玄。 于是,他们开始各地游走,争取拉拢更多人支持自己。陛下也是这样想的,让他们自己分出胜负,能者为帝。 九郡中西南苍云郡,也就是庆野、扶余、荣威这一片区域都是七皇子苦心经营的地盘。 庆野因为是边关重镇,当时坐镇了一位将军,也就是现在寅杀殿殿主陈剑洲的师父易难平。 易难平却是支持女帝悦意。 他自然会帮着女帝游说各大家族,齐家意动,施家却不乐意了。我爷爷始终认为女儿误国,不管是二皇子、七皇子还是十三皇子都可以,但是绝对不能是女帝。 这样也就埋下了隐患。 同年七月,也就是历史上很有名的七月血案发生。一时之间,庆野死了很多人,各方势力都在行动。 杀来杀去,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整整一月,庆野人口锐减五成。 月底,先帝驾崩。 本以为一切都将结束,没想到一切才刚刚开始。 易难平这一次行动后并没有再做什么。二皇子势头如日中天,就等着位临九五,登基称帝。 不想次月,二皇子死。 九月,七皇子又披上龙袍,登基那日,爆体而亡。 天下哗然,一时间矛头直指十三皇子。 十三皇子本来时有机会的,结果这之后自暴自弃,穿行在花街柳巷,天天烂醉如泥。 可就这样,朝堂依旧没有想要立女帝的想法。因为大梁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于是,堂堂皇帝宝座竟然成了人人都忌讳的存在。 本来最有希望的三位皇子都死的死,废的废,剩下还有七位皇子。 陆轻鸿好奇:“不是应该还有十位吗?” 施楼儿顿了顿,白了他一眼,眼波流转,蔚然一叹:“大皇子早年战死,不然哪有这么多事?他应该算是大梁开国以来最被人看好的太子,十三岁已经是五阶武夫,而且足智多谋,风度翩翩。早年和妖族几场大战,可谓以少胜多的典范。” 果然是英雄命薄,陆轻鸿不由想到以前历史上的大明王朝,太子朱标如果不死,朱棣这些人还不得老老实实趴着。 很无奈,也很现实。 历史的走向因此改变,就是不知道这位女帝如何,比起当年武则天是能够略胜一筹? 他静静听着,施楼儿继续道:“这样,本来还团结在一起的很多势力渐渐分崩离析,光是庆野就有七八种意愿。本来彼此合作,到了最后也就成了仇人。” 施家因此,想要全身而退已经没有可能。当时城隍庙还是大梁数一数二的势力,于是祖父联系城隍,想问问做和打算。 也正因为如此,施家和城隍之间的关系很多人都知晓。 三月后,一封诏书出现,天下哗然。 先帝竟然早早传位给女儿悦意。 为什么现在才展示出来,为什么要杀得这样难舍难分才发难? 很多人都在质疑诏书的真假,次日,国师、祭酒、六部一同确认诏书为真。 不久后,女帝登基,建立寅杀殿。 然后,清洗开始。 首先就是城隍,然后是跟城隍有关的所有势力。要是以前,她这样做必然引发大乱,可现在,人心不齐,人人惶恐,仅仅两个月,天下城隍从超然世外变成了落魄的鸡犬。 要不是城隍还牵连各地城池的气运,怕不是都要一一杀死。 城隍侥幸活下来,施家却遭了大难。 好在那时候我遇到了师父,才逃过此劫。 施楼儿声音疲倦道:“这么多年,女帝年号已经更改了几次,如今上华三年,已经十多年过去了。” 女帝更改了年号? 一直以为女帝三年前才登基的陆轻鸿突然回味过来,从来到庆野,正是上华二年,怪不得那时候寅杀殿就已经成为一方霸主。 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对此讳莫如深? 一年时间,虽说并不长,他也不爱和其他人说有的没的。可庆野这么多人,却没有几个提及这件事。 他的狐疑,施楼儿看在眼中,讥讽道:“还不是因为其中又发生了几件大事,想起一出是一出。” 施楼儿就此不再提女帝这些往事,转而道:“离开庆野后,我就跟着师父到了芙山,芙山在数千里之外的群山之中。” 陆轻鸿看过大梁地图,各地宗门都有记载,他回想起来确实没有芙山这一号势力,不由好奇:“那是怎样的地方?” “大梁看起来很大,和天下比起来还是太小了。” 出了庆野一路向西,会有数千里的丛林群山,大多是妖族领地。更西一些,却有另外一个王朝大乾。 芙山就在大梁和大乾之间。 那地方宗门三千,芙山只是勉强前十的宗门而已。 我和师父刚到,就有很多人看我们不顺眼,只是因为我当时穿着太过寒酸。 本是大家闺秀,第一次千里跋涉,还能漂漂亮亮才有鬼了。 陆轻鸿继续听着,果然施楼儿淡淡一笑,笑魇如花。 师父脾气暴躁,一连揍了好多长老,当真是威风。可是,我才刚刚过去,模样不怎样,还因为性情孤僻,才到就已经是长老身份。 陆轻鸿目瞪口呆:“那时候你几岁?” “九岁。” 施楼儿说起芙山终于有了笑容:“比念晴还要矮一号,而且头发枯黄,眉眼也没长开,师父还给我取了个外号丑丑。” “……” 宁念晴噗嗤一笑,赶紧捂住嘴。陆轻鸿这才躲过施楼儿杀人一样的目光。丑丑这个也太不符合实际了,所以才笑了笑,真没什么坏心思。 “醒了?” 宁念晴爬起来,憨厚点点头,施楼儿将她搂在怀中,满意点点头:“你比楼儿姐姐当时漂亮多了。” “哪里……” 就因为这样,师徒二人被人诟病,师父受不得任何气,遇到任何人敢胡言乱语,直接开揍。 不管是宗主还是大长老,都被她教训过。 因为这样,施楼儿在芙山就更加容易被人针对。 才开始,我什么都不会,天天被打得鼻青脸肿,师父见了气不过就去和别人理论。理论来理论去,受苦的还是我自己。 于是这样一直到了十二岁,我修为才到四阶,勉强能够打过那些找霉头的弟子,结果长老又开始出手了。 十二岁,四阶? 陆轻鸿暗暗咋舌,自己二十多了,和她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更何况,她目前已经到了洞明境界。 “然后,你又被长老欺负了?” 施楼儿剜了他一眼:“胡说,才到四阶那一次,确实有个长老想以切磋为缘由找事,那一次我和她打了整整一天,她五阶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揍趴下了。” 陆轻鸿点点头,心向往之而身不能至。 “芙山就这样,那之后,所有人见到我都客客气气的。”施楼儿恍然道:“要说芙山,你有机会过来的话,可以去望云楼看看。” “望云楼?” “芙山最高的楼,站在上边,天下之大,尽在掌中。夕阳西下时,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是在人间很难见到的场景。” 施楼儿喜欢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看着天边云卷云舒。 分享出自己的秘密后,她竟然有那么一些开心,不知为何,和陆轻鸿之间的关系无形之中似乎更近了一层。 陆轻鸿向往不已:“明年一定过去。” 他沉默许久后,终于还是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楼儿,你这强势究竟是怎么造成的,还有……” “还有,究竟想做什么?” 施楼儿自己开口接上了陆轻鸿想问的问题。陆轻鸿抓了抓后脑勺:“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 “不是不想说,也不是不能说。”施楼儿叹息道:“只是说了对你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是更大的心理负担。” 她摇摇头,看着自己手指,轻轻拨弄:“你真想知道?” “等你觉得可以告诉我的时候再说也不迟。”陆轻鸿沉声道:“不过下一次,遇到危险,可以提前和我说一说。” 才说完,陆轻鸿不禁觉得失言,她堂堂六阶修士,遇到危险和自己说了又有什么用? 不想施楼儿认真点头,嘴唇龛合:“会的。” 会的…… 简单两个字,陆轻鸿如蒙大赦,心中的所有不安化作一抹清泉,清澈而又甘甜。 施楼儿却是又想起了什么事:“妖皇,白宇,伏念这些人最好离得越远越好。” 妖皇、白宇、伏念陆轻鸿都听说,可是她这样说,是不是…… 自己昨日只见到了妖皇、白宇,却不知伏念也在,她这么说,难道她也去了,而且也遇上了这个人? 伏念,妖族大将。 为妖皇手下十八大将中的一员,号称人屠,是真的屠夫,手下亡魂计以亿万。 陆轻鸿记住这个名字,却没多问,又听她继续道:“而且昨天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嗯。” 陆轻鸿只能轻轻应了一声,她却笑道:“你这样让别人误会是我冒险打探回来的消息,真的好吗?” 他摊摊手:“我说是我去的,他们也不信啊。” “确实,画魂留作底牌,防人之心不可无。”施楼儿担心道:“最近我身体还不能动弹,你很有可能被针对,万事小心。” “知道了。” 陆轻鸿心里甜蜜蜜,施楼儿第一次和人说了这么多话,该说的不该说的,心里也没有那么重的戾气,笑起来恬淡可爱。 “既然留作底牌,这一道应该要好好精进,我曾经看过画魂一道高人出手,人还未到,画魂先行。一只画魂就灭掉了一个宗门。” “一只画魂灭掉一个宗门?” 陆轻鸿惊愕不已:“还从未听到这样离谱的事情。” “离谱吗?并不。”施楼儿认真道:“画魂一道,我虽然没有具体了解过,却无意间听过一些传闻。那人其实在这一道路并不是正统,只是旁门别支,如果是你,或许能够更进一步,不是没有可能。” 什么?我还能更进一步? 陆轻鸿默然。 施楼儿却道:“你是我所知唯一一个,既修画魂一道,肉身还这么强大的。而且也没见你平时练体修武,想来只剩这种可能了。” 第37章 生财无道 陆轻鸿神情凝重,自己肉身强大的事,寅杀殿很多人都知晓。可是碍于规矩,并没有太多人提及这个问题。 施楼儿说出来,也证明很多人虽然不问,却并不代表他们不会想。 师父不谈这件事,必然有他的缘由。 听到施楼儿这样一说,她或许真的知情,问个明白也好,身怀重宝,岂能荒废。 想了想他认真请教。 施楼儿知无不言:“诸子百家,各有其祖,开宗立派发展千百年,才得以有了今日的辉煌。” 陆轻鸿点点头。 “所以流传过程中,会发生很多变故、演化,可不管为何,你知道为什么诸子百家后辈很难再超越前人?” 陆轻鸿试探道:“因为他们是开创者?” “……”施楼儿认真想了想,这个回答不算错,可也仅此而已。 她转而道:“你相信命吗?” “不信。” “……” “这个世界有没有命运尚且不论,但是一定是有天道规矩的。百家祖师爷开创这一条道路之后,就会得到上天的垂怜,获得特殊的机缘。所以后人想要再超越前人几乎没有可能。” 难道脑海中的万灵图谱也是这样? 可自己并不是什么祖师,难道这种馈赠还能传承? 施楼儿接下来的话认证了了他的猜想:“诸子百家各家祖师爷开宗立派后,这种福缘会一直延续下去,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却只有真传才能获得,你的肉身可能就是因为这种特殊的传承。” 陆轻鸿豁然点头,脑海万灵图谱的事他还没有打算和盘托出的准备。只是继续问道:“这样的话,按理说现在诸子百家都有一门正统,为何我从未见过?” “人数太少,还有一些失传,而且不仅仅是大梁。我曾经见过一位阴阳家的正统弟子,手段诡异……” 至于怎样诡异,施楼儿没有具体说明,只是让陆轻鸿若是遇到,小心一些。还有这一重身份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想要有所作为,这个身份可以瞬间凝聚一大批同门中人。可也因为这一重身份,自身实力不够,就会被人暗中提防、抹除。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陆轻鸿错愕,施楼儿却郑重警告道:“这并不是道听途说,比如永镇十一年,京城就发生过,兵家数十位旁系联手杀了兵家正统弟子。” “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 “嫉妒?” 施楼儿自嘲笑笑,就此打住:“成为这个唯一,就是这样,想来你师父不愿你暴露也是这样的原因。” 陆轻鸿沉默无言,正不正统对于他来说也就这样,神鬼画道进步实在太难,更多的还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不可能一步而就。 眼下想在灵犀境再进一步,千难万难。 唯有这副肉身才能立竿见影,起到大幅度提升的效果。 陆轻鸿因为和了了心意相通,才勉强进入灵犀境,这个方向是正确的。后来认真想想,却不是绝对。 因为师父所画包含万物,不可能一一去认识结交。其中他最拿手的火凰,更是只有一面之缘。 那种高傲而又特殊的存在,怎么可能和一个人类彼此了解。 或许还有其他的办法,只是自己摸索不到。若是成功,现在周围异物林立,只要勤加观察绘制,肉身就能大幅度提升。 唉,完全没有头绪。 师父朱笑之这个甩手掌柜当得,陆轻鸿心有戚戚,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好。 施楼儿看出他的愁绪,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淡淡道:“回去休息,最近一定要注意安全。” 陆轻鸿应声而起:“你也是。” ……… 第二日。 三楼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陆轻鸿很晚才醒,她就那样坐着。双腿盘膝,手指掐诀,这分明是修士手段。 正是柳颜。 模样没的说,她一到,陆轻鸿浑身不自在,有一种盲刺在喉的感觉。 她一身红衣,却毫无温度。 给人的感觉太过压抑、冰冷。 见到陆轻鸿,柳颜睁开眼睛:“柳颜见过堂主。” 陆轻鸿让小妱奉了茶,两人对坐书房:“柳姑娘有事吗?” 柳颜很直接:“我是来救你的。” “?” 陆轻鸿心中一沉,她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遂认真拱手道:“柳姑娘还请明言。” “没有足够的准备,堂主最近还是不要出风波亭。”柳颜讲话只讲重点:“不是得到消息,而是一种直觉。” “哦?还能这样?” 陆轻鸿有些失望,只是直觉?李秾想动手应该很多人都能有所猜测。可就因为猜测而这样如临大敌,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 柳颜眉目一掀:“不信?” “不是不信,而是不能信。”陆轻鸿认真道:“柳姑娘心意在下领了,可作为堂主,这样畏畏缩缩,未免有些落人口实,反而不美。” “名声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都重要。” 柳颜直接起身,来的干脆,走得犀利,甚至都不多说几句劝慰的话。 等她一走,小妱进来,神情凝重。 陆轻鸿乘机道:“小妱,柳颜她……” “堂主你最好还是信她一回,柳颜虽然只是队正,实力也不算上乘。可是有一点却非常人可及。” 陆轻鸿一早就看出柳颜和宫童的特殊之处,还没有做具体了解。听到小妱说得郑重,便认真请教:“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 “柳颜最厉害的就是她那一张嘴,去年五位镇守决意攻进一处妖兽巢穴。那里气息并不如何,所以也没有当一回事,只有柳颜说其中必然有大妖沉睡,堂主没来之前不能擅作主张。” 小妱心驰神往道:“结果可想而知,没有任何人在意她的看法。却不想进去后真就惊动了一头沉睡的巨蟒,五位镇守死了两位,其中一位就是刘桃夫君。” 原来还有这样一个故事,怪不得刘桃处处和妖族针锋相对,见了面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可这也太神奇了,言出随法,是不是太夸张了? 小妱不停道:“这一是其中一次,柳颜后来又做了很多推测,没有一次不中,所以五位镇守每每遇到什么大麻烦,都想让她帮着说上两句。” 还真就是出口成宪。 这种天赋、能力真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我小心一些就是了。” 小妱沉沉一叹:“堂主知道就好。” 她深知陆轻鸿并不会这样罢休,自己也劝他不住,只能保持缄默。 ……… 下午,风波亭外二十多里的管道上,一辆马车姗姗来迟。 正是墨家公输达带着机关兽来了。 郑秋吹了一夜晚风,精气神极为不堪。 公输达见了来人,大惊失色:“郑镇守,发生了何事,怎么如此狼狈?” “唉,别提了,你们来了就好,东西带着。” “放心,都在车厢,只是还没组装好,需要大半天时间。”公输达好奇道:“那陆轻鸿还在风波亭?这样引他出来可行吗?” “出来倒是容易,不引起他怀疑很难。只要你们动手,希望能够一击必中,不给对方任何还手的余地。” 郑秋躬身,公输达笑呵呵应下来,早就说了我们只是提供机关兽,能不能杀死,得看你们自己准备,以及陆轻鸿实力究竟能不能抗下来。 现在却不方便多说。 认真道:“李镇守都说过了,既然这样我们就在这边安营扎寨,你们动手最好快一些。” “是是,我这就回去通知李镇守。” 郑秋匆忙离去,公输达眼中厌恶一闪而逝,吩咐左右:“立刻安营扎寨,组装机关兽。” 机关兽是一只巨大的白虎,全身铁皮筒骨,三丈长短,重达数千斤。 一颗头颅都分成三辆马车装卸。 马车夫嘴里叼着稻草,看着上下忙碌的公输达,霉头紧锁:“岂有此理,他们竟然让我们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安营扎寨。” “慎言。” “难道不是?” “是不是很重要吗?杀陆轻鸿也是我们墨家意愿,既然还有人帮我们背锅,何乐不为?” 马车夫这才笑笑:“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憋屈啊,最好连寅杀殿那一群玩意儿一起解决。” 公输达脸色铁青,大喝一声:“寇庄,慎言!” “是是是……我的达公子!” ……… 郑秋回来,李秾笑逐颜开。 “他们来了?” “来了,公输达领队,就在城外二十多里的地方,那边勉强还有些树木,我让他们在丛林中安营扎寨了。”郑秋担忧道:“可是……” “说!” “陆轻鸿应该是发现了一些情况,终日不出门,得想个办法让他出去。”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李秾却见郑秋眼神飘忽,似乎已经有办法。 不由好奇:“有屁就放!” “哪敢,还是李镇守你之前的想法,我认为却是可行。而且我已经调查过了。” “你是说,以那个猫族小丫头为诱饵?” 这个方法不错,施行起来并不容易。那个猫族小丫头一直没有出门,他之前也想过这个办法,后来自己就否定了。 难不成郑秋还有其什么办法? 于是乎干净利落摸出一百仙珠递交过去:“现在可以说了?” 郑秋赶紧压低声音,附嘴在李秾耳边……… 听完后,李秾又喜又惊:“这个办法不错,是真的不错,那么一切就交给你去办?成事之后,还有重赏!” “谢镇守大人!” 陆轻鸿对于这一切毫不知情,他在考虑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笔在草稿上,来来回回。 不对,不对……这材料本来是这么个价格,可现在整个庆野医馆所有库房,为很难找出这种药材。 可要替换吗,方翡就是前车之鉴。 这样一次次账算下来,一共要花费一万二千左右的仙珠,才能将三阶寅杀九锻修炼一丝不差修炼完成。 难难难…… 一只一阶妖兽所有值钱的东西加起来,一共也就不到半枚仙珠的价格。四阶也就两仙珠左右。 只有五阶、六阶的妖兽价钱才稍微好看一些。一只六阶极品妖兽那价钱就恐怖了 想要练习寅杀九锻,没钱是真不行。 光靠杀妖卖尸、卖材料一个人几乎没有任何可能。就他目前所有底牌加在一起,只能勉强杀死一只五阶妖兽。 什么时候才能凑出来寅杀九锻前三锻的仙珠? 还得想想其他办法。 所以,他一整天都在观看风波亭最近半年的收益和开支。 得出的结果并不太好。 入不敷出。 “小妱啊,上任堂主如果需要大宗钱财,一般怎么得来?” 陆轻鸿抱着最后的期望。 “上任堂主家里不差钱,过来的时候带了三万仙珠,离开的时候刚好用得差不多。”小妱如实回答。 陆轻鸿心里很受伤,该死的富二代。 有这样的背景,还来这劳什子风波亭,怕不是哪家重点培养的后生晚辈。 他瘪瘪嘴:“那么上上一任呢?” “别人送的。” “谁,你有门路吗?” 陆轻鸿眼里发光,小妱觉得好笑,一个堂主整天为银子发愁。她不无怀念道:“那任堂主有很多红颜知己,所以,根本不用他考虑仙珠的事情。” 还能这样? 陆轻鸿不甘心,继续问上上一任。 小妱无聊道:“那一任堂主是皇族。” “就没有普通人,靠自己双手赚钱的?” 还真没有,小妱心中一一排除,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掩嘴笑道:“堂主,你究竟要问什么,直接说?” “我想弄点仙珠花花。” “就这样?” “……” “其实也不难,现在风波亭周围都是妖族,多打家劫舍,很快就有了。不过你似乎下不去手,那么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陆轻鸿大喜过望,迫不及待道:“什么?” “以公子身份,找个有权有势的泰山大人,自然……” “小妱,我没心情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庆野这边风俗就是这样,嫁女都会拿出一笔丰厚的嫁妆。” 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了,陆轻鸿挥挥手让她退下,自己好好静一静。 一万多,天文数字。 唉……这可该怎么办? 第38章 搜罪录 小妱欲言又止,陆轻鸿按耐不住道:“怎么,还有办法?” “堂主,还是算了。” 她越是这样,陆轻鸿越想知道,万般无奈,小妱终于道:“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都有一份通缉名单,包罗万象,又名搜罪录。” “其中不少都是高额悬赏,但是大多被通缉的人都是狠角色。”小妱顿了顿:“这样,你还想知道吗?” 陆轻鸿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此事,妖族人族都有,为什么大多数人都不知道。 他如此一问,小妱瘪瘪嘴:“女帝登基后,妖族大肆悬赏大梁重臣。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重赏之下,当年大梁出现了很多次意想不到的背叛以及刺杀。” “还有这回事?” “为了大梁稳定,女帝大索天下才将搜罪录的影响控制下来。如此一来,人族之间背后插刀的事情渐渐少了。可也因为这样,信息不对等,妖族为祸严重,所以寅杀殿才会在势力范围之外设立长亭,禁止异族进入人族腹地。” 陆轻鸿诧异:“这风波亭以前难道没有?” “有,却是驿站,招待各族来客所用,直到寅杀殿成立之前一直如此。” “这样说来,妖族、大梁曾经并不想现在这样?” “确实,妖族人族仇恨虽深,先帝却一扫成见,和白宇共订雾霞之盟,互通有无,彼此贸易。” 陆轻鸿顿觉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闭关锁国? 这样算起来,可又有不同之处。 当年明清是为了减少消耗,盲目自大。而女帝明显不是这样,她励精图治,建设寅杀殿,集中权利…… 这一切的背后,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他神情凝重,急切道:“小妱,当年,妖族人族相互之间做何交易?庆野这几座城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产出,失去后会对妖族产生特别大的影响?” 小妱心领神会:“你怀疑这次妖族异动,是为了逼迫大梁再次接受妖族进入,市场自由?” 陆轻鸿点头,小妱却是淡淡一笑:“没可能的,大梁看起来很大,可比起妖族领地,终究只是弹丸之地。当时出口的主要是精铁、稀土和东方的鲛人。” “鲛人?” “鲛人生东海,生而无性,对月流珠,只有月圆之夜随潮汐登录大梁东边几处孤岛。以前大梁有专门的捕鲛人,依次为业,现在已经绝迹。” 小妱认真道:“精铁、稀土虽然珍贵,妖族也不是没有。真要为此而来,也不必大动干戈。鲛人的话,如今各地都开始自己培养,不可能因此再起战端。” 这样吗? 陆轻鸿以为发现了真相,结果妖族异动远远不像想起来这么简单。那么不是因为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小妱却笑道:“堂主,你要是缺钱,或许搜罪录上有几个合适的目标。” 陆轻鸿错愕,刚刚不还不想让我知道吗? 转而故意道:“怎么,想通了?” “不是,只是怕你越陷越深。妖族异动小小的风波亭什么都做不了,大势之下,危如芥卵。你若是一心放在上边,只会误入歧途,还不如冒点风险,提升实力。” 小妱的话让他茅塞顿开,这妮子身份就更加扑朔迷离了。我不过是才上任几天的堂主,她何必做到这样。 她,不愿意说,陆轻鸿也不多问。 只是点头笑道:“多谢小妱了,不知这几个人分别是?” “不是人,是妖!” “嗯?” “搜罪录人族妖族发布的都有,妖族杀妖也是常态,人族对于同类相残,深恶痛绝。妖族却不这样想,他们只信奉强者为尊的道理。” 陆轻鸿担忧道:“这样拿赏,莫不是还要去妖族?” “不必。” 小妱匆匆而去,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一张绯红页面的册子。 “这就是搜罪录?” “正是。”小妱在他眼前打开,认真解释道:“这一份只是庆野周围的册子。搜罪录一般以方圆千里为单位,每每杀了人后,就可以带着头颅去指定地方领赏。庆野最近的领赏点就在……” 陆轻鸿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一时没注意小妱说话声戛然而止。 一行行看下来,震惊无比。 这份册子不大,记录的人却有不少。 当先第一位竟然是陈剑洲,悬赏二十万仙珠。 第二位妖族将领拓跋浚,悬赏十八万仙珠。 ……… 最后,自己和寅杀殿风波亭这些人,一个都没落下。 陆轻鸿寅杀殿风波亭堂主,悬赏四万仙珠。 李秾三万八千仙珠。 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去领赏,这是陆轻鸿现在的想法。 他这才道:“怎么了,小妱,继续说啊,领赏地方在哪里?” “堂主若是得手,交给我就好,不用你亲自过去。” “这样吗?那你的安危……” “无妨,小妱还有些门路。” 她自信笑笑,陆轻鸿狐疑看着她,她眼珠儿一转,忽然惊惶:“你不会以为我和这个组织有关系?” “……” 陆轻鸿摇摇头,看她模样,修为,确实不太可能。只好继续道:“你说的那几个目标是?” “银蜥族月白,风息族宁不胜。” 陆轻鸿迅速找到名单上对应的介绍,一句句浏览下来,不禁摇头,真的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月白不过三阶后辈,竟然悬赏一万三千仙珠,宁不胜四阶,价格反而便宜不少,只有五千。 “他们现在一个在风波亭北方八十里外的洞府,另一人在东北四十里,被困藏剑宗水牢之中。” 藏剑宗因为难近庆野,这一次还未受到波及。陆轻鸿早就有过了解,宁不胜被他们拿下,想要要过来,以寅杀殿的威名,不怕他们不给。 陆轻鸿却并不想这么做,强人所难非他本意,更何况藏剑宗废了九六二虎之力将人拿下,他直接去要走,太不讲道义。 只能带着礼物去看看,试着谈谈条件,如果可行,再做打算。 更主要的还是他不值钱,不足以支付寅杀九锻前三阶煅体所需要的材料费。 那么目标只剩下月白了。 “小妱,月白资料你那有,给我整理一份?” “是,堂主。” 小妱又匆匆忙离开,陆轻鸿正伸懒腰,却又叫她火急火燎跑进来:“堂主,有消息了。” “这么快?” “不是,是你上次让探子们动作,有结果了。” 小妱拿出一封密信。 陆轻鸿打开,看完后,漠然无语。 这……自己决断真的有问题吗?仅仅这么一点时间,已经暴露了十多位潜伏多年的密探。 好消息是,还有更多消息源源不断归拢。 当天,一连串的消息接踵而至。 陆轻鸿拿出地图,一一标注,哪一个宗门是什么势力,有多少人,大体实力,最高统领姓名、实力情况。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仅仅风波亭方圆三百里范围内,妖族人数就有二十多万,共划分成八个势力,其中有几处还从来没有被注意到。 这些消息太重要,他拿着地图的手轻轻颤抖,再返观人类这边。 除了大梁庆野五亭之外,应该有四处宗门苟延残喘,被抹去的宗门被他涂成一团红色。 在地图上显得格外瞩目。 “堂主,该歇息了。” 小妱看着烛光下的陆轻鸿,善意提醒。 陆轻鸿摆摆手,他现在考虑的是要不要将这份地图上交陈剑洲。或许他知道的比自己更清楚,但不可能这么具体。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上书一封。 于是,他活动活动胳膊手指,笑着问道:“楼儿姑娘和宁念晴她们还好?” “还好,宁念晴刚刚还问我夜里能不能下楼玩去来着。” 陆轻鸿不疑有他,只是在风波亭内部,应该没什么问题:“你答应了?” “嗯,只要在风波亭内,不会有事,她很乖巧,应该不会乱来。” “呵呵……小丫头夜里睡不着,麻烦你了。” “应该的事。” 陆轻鸿再嘱托一声,这才道:“我刚刚看了看月白所在位置,其中要经过两处妖族势力范围,他们若是发现,会不会过来支援?” “不会!” 小妱笃定道:“妖族越是靠近,矛盾越多,更何况我早就调查过,几个势力早就水火不容,月白死了,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过去支援?” “好好好……”陆轻鸿痛快道:“你先去忙,我给殿主修书一封,完事就休息。” “……” ……… 施楼儿看着宁念晴:“你真要出去?” 宁念晴点点头:“我给小妱姐姐说过了,就在风波亭里边,没什么事?而且我最近感觉越来越不舒服,烦躁、不安。应该是困在房间太久了缘故。” “好,小心一些,有事喊我们。” 宁念晴甜甜一笑。 其实不只是不舒服而已,最近她种感觉身体内气息波动起伏太过严重。才开始以为只是水土不服,结果几天下来,竟然开始有些犯迷糊。 也许是因为这阁楼里灵气的缘故,人族打造的灵阵,排除了跟多杂质,对她来说并不友好。 小院中已经是黑夜。 二楼,李秾扶须而笑:“不错,不错,你一招果然有用。” 郑秋亦痛快不已,心中大石落地:“过奖了镇守大人。这凝神香对人族大有裨益,可她一只猫妖,还没有任何修为,注定难受。” “这下,万事俱备,就等鱼儿上钩了。” 宁念晴精神状态很不好,到了庭院,看着院中灯火,心中委屈,也不再坚持,终于抱着肚子,坐在院中。 等了许久,情况并未好转。 李秾赶紧道:“加大剂量,然后打开大门,让外边的风吹进来。” 郑秋赶紧去办。 这时候陆轻鸿刚好忙活完,透过窗看着宁念晴孤单的背影,赶紧招呼一声。 宁念晴抬头挥挥手。 “念晴,怎么样,没事?” 她笑着道:“哪有啊,就是太无聊了,没事的,老爷你去休息。” 夜深人静,不是在自家。陆轻鸿也不好说太多打扰别人休息。这才决定先去看看施楼儿,再下去陪陪她。 宁念晴就这样独自坐着。 有时候起来蹦跳两下,有时候轻轻给自己打气:“念晴,不能哭,不能哭,只是有些不好受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拍了拍自己脸颊,嘟着小嘴。 本想笑,却真的很难受啊,眼泪再也忍不住,却又不敢哭出声。 只好一边抹泪,一边徘徊。 可是这种感觉越来越严重,甚至脑袋都有些不听使唤,烦躁不安,有那么一刻,她锋利的指甲伸出来,在地上抓挠出几条爪痕。 “唔……呜呜……不许哭!” 她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却不见一人远远绕过她。已经打开了进出风波亭的大门。 顿时风吹进来,一身清凉。 久违的清新惬意,舒服! 她深吸一口气。可还是太远了,稍微出去一点没关系? 她如是想着,脚步不停,就像巨大的诱惑在眼前。 只要不出风波亭,一切安好。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郑秋早就等候在门外,快到了。只要拿下她,不怕陆轻鸿不出来,动作快一些,再若无其事回去,就和自己什么关系也没有。 他身影笼罩在黑色的石碑之后,只有眼睛惊光烁烁,杀了陆轻鸿,繁华富贵唾手可得,而且没有任何风险。 距离出口十丈,宁念晴停下脚步。 回头看着远处灯火熹微的阁楼,她终于惊醒,已经跑出来这么远,老爷应该会生气的。 她驻足不前,可一退回去,那种难受的感觉她再也不想忍受。 就在这里就好。 她双脚并拢,坐在一块凸起的石板上,就这样,也还不错。 该死!怎么不多走几步? 郑秋拿下她已经很容易,但是一旦弄出动静,被陆轻鸿发觉异样,随意一查,自己必然暴露。 这样不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他赶紧关上一大半通道,只剩下微弱的风吹拂进去。 怎么了,这种感觉又来了? 宁念晴不得已再次往大门旁挪动,九丈、八丈……… 三丈…… 她瞬间惊醒,不能再往前了。 赶紧往回跑,却在这时,一双漆黑的大手从她背后伸出来,想要捂住她的嘴,却被她一口咬下去。 “老爷!” 第39章 虎口拔牙 陆轻鸿正坐在施楼儿旁边,听得呼喊声,赶紧打开窗,四野寥寥,哪里还有人影? 不,不会,怎么能这样? 这才多久,就在风波亭,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施楼儿刚要喊他,却见他已经一跃而下,与此同时,整栋阁楼灯火渐渐升起。 四周都是看客。 有人茫然,有人冷笑,还有人质问:“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了?” “住嘴!” 一声冷喝,寂静无声。 “所有人出来,立刻!” 他很快发现了打开的大门,心里一沉,已经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人群稀稀落落出来,彼此一阵交谈,大概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陆轻鸿身边那个小丫头被人掠走了。 肯定就是寅杀殿的人。 众人彼此看看,都选择了沉默。 陆轻鸿到风波亭外看了看,已经没有任何线索,心里又急又恼,堆里在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 一群败类,对我出手也就罢了,可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猫族小丫头。 何至于此! 谁人动她,必须死! 看着陆轻鸿去而复返,最小开口的依旧是李秾,装作若无其事:“堂主,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大半夜,兴师动众!” “啪!” 一脚,没有分说,好不讲道理。 李秾不可置信,却见陆轻鸿脸色铁青:“我让你开口了吗?” 这还是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堂主大人?李秾踉跄起身,双手抱拳退后,脑袋垂着,阴冷的笑着。 呵,让你猖狂一日,这一脚老夫势必百倍奉还。 陆轻鸿却是理也不理他,人太多,他又不太熟稔,随意招了招手,正是刘桃:“看看,谁人不在。” 刘桃有些担心他,她虽然痛恨妖族,可对那样一个孩子出手,她还是不耻的。 看了一眼李秾,再扫视一周,没有隐瞒:“镇守郑秋不在。” 陆轻鸿点点头:“这件事我会查个水落石出,除了郑秋之外,若还有人参与了这件事,现在出来,我让你死得体面一些。” 死得体面一些? 这个堂主大人杀心也太重了,这也是这群寅杀殿风波亭成员第一次见到陆轻鸿这样的一面。 很多人心中不禁犯嘀咕。 这大概明白这件事可能和哪些人有关系,却都保持了沉默。 无他,现在既然已经选择悍然出手,在没有分出胜负前,随意表态,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宫童却不是时候的站了出来。 “这件事与你有关?” 陆轻鸿直视着他的眸子,宫童带着笑意,摇了摇头:“堂主,与我自然无关。不过,若是需要差遣,宫童唯命是从。” 陆轻鸿松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这件事与你无关,就不要参与了,我自有了断。” 宫童镇住,终究不再坚持,拱手退到人群中。 “你们先休息。”陆轻鸿再次提升声道:“小妱!” 小妱不知何时已经走近,微微一福。 “现在开始,封锁大门,任何人不得进出。”陆轻鸿斩钉截铁。 小妱没有迟疑:“谨遵号令!” 陆轻鸿踏步正准备出去,却见施楼儿艰难走到窗口,向她招了招手。 陆轻鸿马不停蹄上来,真怕施楼儿又发生什么不测。 “你要出去?” 焦急之下,陆轻鸿扶着她将她扶到床边,整理好被褥给她盖上后,才有些怨气道:“伤势还没痊愈,乱动什么?” 施楼儿手握成拳,又松开,叹息一声:“太冒失了,他们必然是想让你出去的,不知道外边藏了多少手段。” “我知道,可她是我……” “难不成我就不关心她了?”施楼儿气恼一声,又拿出一边的长剑:“飞雪你带着。” “我不会用剑!” “这是本命飞剑,不是凡物,对付一般六阶修士不在话下。” 飞雪一出,空气中竟然有了轻微的灵力波动,冰冷如实质一般。清冷、脱尘。 陆轻鸿没有客气,可刚拿到剑,剑身竟然剧烈颤抖,想要从他手中挣脱出来。 施楼儿一声冷喝:“老实一些,去护他周全!” 飞雪竟然有些不满,开始轰鸣,像是哀求,然而施楼儿坚定道:“记住了?” 剑端不得已轻轻点了点,示意自己知道了。 陆轻鸿从没接触过这种有灵气的宝物,可眼下也没心思多想什么。有飞雪防身,杀敌,正好。 于是正要答谢,施楼儿却蹙眉:“还不快去?念晴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出了风波亭,三更天。 陆轻鸿看了看周围,飞雪却开始兴奋,往一个方向飞快冲过去。 难道是那边? 三里之外,一个人藏身在一块巨石之下,衣衫褴褛,身上还有一天天黑色的血痂印。 跟着墨家来到这里,他不住劝自己,就算他们要对陆轻鸿出手又关我什么事? 他是寅杀殿堂主,而我只是一只名不见经传的妖族。 直到刚刚听到啼哭,他才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宁念晴,她怎么被抢过来了? 于是忙不迭过来报信,却被大阵气势若惊,不再敢上前。 一时满心苦恼,我吃多了要来救他? 唉……可,念晴她…… 正在这时,一柄利剑呼啸而来,兴奋地落在他眼前。 西隆大惊,慌忙后退,可已经退无可退。 这剑有些熟悉? 飞雪同样觉得这人有些面熟,还在犹豫要不要动手,陆轻鸿上气不接下气来了。 两人见面。 陆轻鸿脱口而出:“西隆,你怎么在这里?” 西隆扯了扯嘴角:“与你何关?” “……” 陆轻鸿还有要事在身,不敢耽搁,抱拳道:“我还有事,你自己小心。” 西隆终于道:“陆轻鸿。” “怎么?” “墨家带了机关兽过来,想要害你,还有刚刚念晴被一人带了过来。我本想着……” 陆轻鸿瞬间明白了所有。 他身上伤口还没愈合,却因为得知有人想要针对我的消息,立刻过来通风报信。 此情此意,莫说是妖族,就是人族又有几个能做到如此?要知道他两位朋友刚被寅杀殿所杀。 所有的感激都在一拳中。 他捶了捶西隆胸口,西隆痛得咬牙:“跟我来,就在前方十多里之外,来的是墨家的公输达,整整二十多辆马车,白天刚到,现在已经装载完毕,是一头白虎。” 机关兽,白虎。 非战时,很少能够见到,可既然只是公输达过来,就还有还手的余地。更何况飞雪在手。 两人脚步不停。 郑秋到了后,公输达笑呵呵道:“郑镇守,这么辛苦,半夜而来?” 郑秋讪笑:“应该的。” 说着将宁念晴丢在地上,用绳子三两下给绑了。一旁马夫皱眉道:“哪里弄来的小东西?” “这是陆轻鸿身边贴身丫鬟,擒下他,不怕他不出来。” “哦?郑镇守厉害!” “客气客气?” 马车夫转身呸了一声,一口唾沫横飞,落在草地。这种人,什么玩意儿? 公输达笑而不语,郑秋一脸尴尬。 于是乎,本来合作双方,气氛也有些微妙。 郑秋心中大狠,一个马车夫而已! 他日自己得势,莫说是一个马车夫,就是公输达也只有赔笑的份。 这样想着,才勉强缓解心中的郁闷。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个妖族而已。 杀了又怎么样? 宁念晴出来后就不再挣扎,老爷早就说过遇到危险要保持理智,试着脱逃,但一切都要以自己安全为上。 她越是这样,郑秋越是生气。 狠狠一脚踢将过去,宁念晴抱着小腹满地打滚,嘴里呜呜呜的沉吟声不大,却让马车夫勃然大怒。 “姓郑的,你特娘的能不能给老子安静一些?” “裴茗,够了!” “够了,够什么够?墨家没落道要与这群混蛋玩意狼狈为奸了吗?公输俞前辈脱离墨家,看样子还真是明智之选。” 郑秋站起来,马车夫望过去。 两两杀意磅礴,公输达终于忍不住:“谁在废话,给我滚远着!” 就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中,一堆堆篝火静静燃烧。 陆轻鸿和西隆到了,看着眼前一切。 人似乎并不多,远处被一块巨布掩盖着的想来就是机关兽了。 陆轻鸿压低声音:“待会儿我去就好。” “怎么,看不起我?” “没有的事。” 陆轻鸿说着从拿出随身懈带的画卷,画师都有随身携带工具的习惯。份量不多,却也不占地方。 西隆惊讶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你还有闲情逸致鬼画桃符?” 陆轻鸿不再隐瞒:“我本就是神鬼画道传人。” 神鬼画道? 诸子百家之一的神鬼画道?他怎么加入了寅杀殿,难不成神鬼画道也和墨家一样,成了朝廷走狗? 可既然这样,墨家和寅杀殿为什么又要针对他? 想不通,他索性不再想,直接问了出来。 陆轻鸿一边落笔,一边道:“这些事说来话长,等什么时候空了,我们再好好喝一杯,到时候有的是时间。” “只怕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西隆看着他画,几笔之后,渐入佳境,一只只猿猴画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不禁打趣道:“你就算不是寅杀殿堂主,也不是神鬼画道传人,就靠这丹青技艺,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过奖。” 很快,九只心猿一蹴而就。 远处还是那样安静,远远看着宁念晴,陆轻鸿心中最怕的还是她受到伤害。 “西隆,请求你一件事。” “但说无妨。” “待会儿,我过去后对敌,你乘机带着她回到风波亭石碑处等我。” 来的路上,陆轻鸿简单说明了一下风波亭现在的情况。西隆心中不免犯怵,对于妖族来说,孤身去寅杀殿地盘,和找死没有神没区别。 更何况这还是去他们大门。 虽然知道他们暂时不会出来,可妖气传进去,还是如此么? 担忧有,他看到陆轻鸿义无反顾的神情,他愿意为一个妖族以身犯险,我又担心什么? “好,定不负所托。不过,你自己一定小心,那机关兽不简单。” “嗯,回头请你喝酒。” 商议具体动手计划后,两人终于行动,一前一后。 郑秋昏昏欲睡,宁念晴第一时间发现了陆轻鸿,紧张、惊喜,担忧都有。 却见他远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点头。 四野风细细。 月光下,火光旁。 “飞雪,斩杀郑秋,一击毙命,能做到吗?” 飞雪摇晃一下,信心满满。 陆轻鸿正要再交代一句,飞雪已经破空而去,不等了,行动! 郑秋心烦意乱,突然而来的危机感让他浑身一颤。 一剑,飞来。 剑如冰凌,浑身晶莹通透,带着白色的雾霭。 速度快若流星,他睁大眼睛,瞳孔收缩,越来越近,剑身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直到眼前,也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 “咚……” 清脆的骨头碎裂声,在夜晚却很明显。这一瞬间,公输达和那马车夫已经反应过来。 “何人闯我墨家营地?” “啪嗒……” 郑秋倒下,陆轻鸿一步一步走过来。 公输达眸子一寒,陆轻鸿,来得这么快? 他没有去管郑秋生死,甚至不关心宁念晴是不是会被他救下。这些都无关紧要,他既然来了,那么,目的就达成了,至于其他的卑鄙手段,他还不屑于那样去做。 陆轻鸿放心下来。 一直到了近前,西隆跟过来,:“带他走。” 西隆没想到这么轻松,抱起宁念晴,小丫头不舍,却始终没有多嘴一句。 “你自己小心。” 人去楼空,墨家一众人已经纷纷围拢过来。 “我不记得曾经招惹过墨家?” 公输达点点头:“确实没有。” “那么,你们是要杀我?” “是!” 很简单明了的对话,没有任何虚头巴脑的措辞,彼此都不是那种虚伪的人。一个相杀,另一个想反杀。 “上!” 公输达一声令下,墨家只有十来人,将陆轻鸿团团围住,他已经消失了身影。 不用想就知道是去操控机关兽了。 不能给他机会。 “飞雪!画魂?了了!” 剑脱手而去,与此同时九只画魂同时出来,本来形单影只的他,竟然瞬间控制了局面。 墨家就这? 却在这时,一声大喝响起:“你们都退开,让我来!” 马车夫,裴茗。 一手七尺大刀,已经出鞘! 第40章 画魂□灵犀 剑,君子之器! 刀,王者之风! 剑与刀,陆轻鸿不用控制飞雪去做什么,挑战迎来,她自己就寻找到了目标。 剑,是灵剑,刀只是凡刀。 再普通的武器也要看在谁手里,裴茗将刀的霸道展现得淋漓尽致。旁边画魂势如破竹,他毫不在意。 眼中只有飞雪。 本命飞剑,还只曾听说过。 现在来,杀声震天,刀剑相交,啷当作响。 陆轻鸿借此脱身,直奔公输达而去。 现在飞雪被裴茗缠住,如果公输达再成功启动机关兽,麻烦就大了。 “留下他!” 有人暴跳如雷,却在下一刻被猿猴掏心,漆黑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低头一看,目光渐渐涣散。 杀人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 陆轻鸿第一次斩杀宋连成情非得已,就算那样,他心里多少还有些隔应,再后来又杀了三位奉行。 直到现在,他目光冰冷。 杀人者,人衡杀之,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穿过人群,袍子已经成了血色。 他速度很快,公输达却已经站在远处,拉开了帷幕,一头银色白虎在月光下跳跃出来,进入视线之中。 不好! “非攻必先攻,成仁先杀人。” 公输达咧嘴一笑,陆轻鸿,来了,就不要再回去了。诸子百家厌恶你,寅杀殿排挤你,为的哪般? 陆轻鸿停下脚步,已经来不及。 巨大的白虎身体轻轻抖动一下,机械齿轮的转动声,依稀可闻。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墨家的机关兽,当然公输俞那只鹌鹑不算,纯粹是代步工具。 没有其他强者那样强大的气场,但就这一身铜皮铁骨已经让人望而生畏。 锋利的獠牙一尺多长短,闪烁着银色的光泽,猩红的瞳孔似乎是一块上品宝玉,晶莹剔透,哪怕在深夜依旧能够感受到它的不凡。 “陆轻鸿。” 公输达激活机关兽,再无担忧,甚至来了闲聊的兴致。 “……” “死在白虎之下,你也该知足了。” “神经病。”陆轻鸿轻声骂了一句,不知道小说里反派都是死于话多吗? 他心中暗暗合计。 机关兽既然已经激活,现在画魂正面对敌意义不大,一帮杂鱼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整个战场只剩下三人,一刀一剑,一机关兽,还有九只画魂。 数量上占优势,或许可以声东击西,擒贼先擒王,看看画魂一起能不能把公输达宰了。 或许机关兽就能够不攻自破,当然这种概率非常小,机关兽奇就奇在脱离了人为的控制。 不然墨家又怎么可能一举成为百家顶尖的一批存在。不能斩去联系,大概也就是个傀儡师而已。 公输达充分表现出了胜利者的大度,不以为意,笑呵呵道:“你也很不幸,没希望见到迦楼罗扶摇而上的壮观场景了。” “不稀罕。” 陆轻鸿表现得十分随意,却已经有三只画魂开始行动,钻进密林,消失不见。 剩下几只还要装装样子,才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这家伙看起来憋得太久,大放厥词一阵,才又恢复之前的从容自信。在昏暗的山中洞穴,日日夜夜与机械为伴,没被折腾出神经病,已经难能可贵。 “那么,该说的都说了,受死!” 公输达突然抬起一只手,陆轻鸿心中一动:“了了,趁现在。” 风声猎猎,吹动树影横斜。 一道身影飞快冲过来,公输达瞬间反应过来,脸上都是鄙夷的神情。 又来这一招? 了解过陆轻鸿,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手段,三阶画魂而已! 他大喝一声:“丙字铠!” 一瞬间,衣衫褪去,暴露出一副特殊的铠甲,深黑色的金属覆盖全身,只剩下眼洞。 他回过头,一掌打出去。 只听得一声痛苦的惨叫,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机关铠甲的手掌上方伸出几条一丈长短的黑色钩索。 像是鞭子,更像是一条吞吐着蛇信子的毒蛇。 了了被黑色毒蛇穿透身体,身体中的灵气溃散,整个画魂开始变得暗淡,终于不久之后化作灰雾消散于天地之中。 陆轻鸿赶紧后退,剩下几只画魂一拥而上。量力而为,现在根本没法打,只要到了风波亭,才能平安无事。 “逃,你逃的掉吗?” 与此同时,公输达手掌放在白虎大腿上,轻轻一拍:“去,杀了他!” “吼……” 吼声响彻整片丛林,鸟惊飞而起。 白虎一动,感觉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画魂一拥而上,却被一巴掌拍开,仅仅几个呼吸,九只画魂,一只不剩。 陆轻鸿已经退到前边战场。 飞雪依旧在迎战马车夫。 “不错,不错,再来!” 裴茗长发披散,飞雪本要再冲上去,感应到陆轻鸿来了,有些得意地飞到他身前,上下起伏。 裴茗同样停下手,似笑非笑:“你这剑不错。” 飞雪更加得意,陆轻鸿心中有苦说不出。哪里还有心情和他在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 “让开!” “吃我三刀,不死你可以走!” 裴茗哪怕再怎么不满墨家的所作所为,可毕竟有某些关系存在,不可能袖手旁观,这样回去,也没办法交代。 陆轻鸿恼火道:“剑来!” 飞雪四处一转,这才知道他只得是自己,很不满地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 混蛋,剑也反了? 回去非得和施楼儿念叨念叨,可马车夫已经到了身前,高高跃起。 陆轻鸿悍然不惧,一掌迎上去。 飞雪却先他一步。 之前开开玩笑,打来打去活动活动,你来真的是?他死了,我回去怎么交代? 剑身变得晶莹剔透,如同寒冰。 裴命刀势已成,断然没有收手的理由,然后却仅仅外接触的一刹那,被轰飞出去。 剑气滚滚而来,卷起满地杂草。 草草如剑,一剑又一剑,而飞雪如同女王一样在上方岿然不动,睥睨天下。 她之前留手了? 一把剑竟然…… 裴茗只剩下苦苦挣扎,一条条伤口出现,衣衫被切割成碎片,头发亦断得七零八落。 这样,她依旧没有用尽全力。 如果全力出手,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裴茗目瞪口呆,陆轻鸿心中惊讶归惊讶,逃命速度再次加快。 然后,飞雪落在他身前。 前进,就死! “你做什么?” 陆轻鸿差异,然后飞雪竟然到了他手中。 她是要我对付机关兽白虎? 陆轻鸿呆立片刻,这种感觉怎么像是在和施楼儿接触,口是心非。明明很在乎,却装出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本命飞剑,就是这样么? 然后险象环生后,裴茗看到了非常诡异的一幕。 陆轻鸿……竟然拿剑身抽自己嘴巴。 啪啪啪…… 三次,火辣辣的疼,脸颊通红一片。 这家伙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飞雪铮地一声脆响,以做回应。 好,陆轻鸿收拾心情,调转身体,白虎已经飞快接近。 然后它高高跃起。 陆轻鸿第一次用剑,本能地一剑砍出去,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虎口发麻。好在白虎也因为这一击收敛了攻势,翻滚一圈,稳稳落地。 白虎脚掌在地下扒拉,灰土扬尘。 它身体微微躬起,陆轻鸿再次迎上去,这一次是刺。 飞雪恼怒,这是用剑。不是刀枪棍棒,可折腾这么久自己灵气消耗殆尽,也只能任他施为。 公输达走近,裴茗瞪了他一眼。 “这剑什么名堂?” “不知。” “……” 公输达冷笑一声:“不管何物,只要他死了,就是我的。” “贪心不足……” “是么?” 裴茗不再言语,抱着刀走到一边。曾几何时,他们是最好的朋友。现在,已经很难再有共同语言。 所以,眼不见为净是最好的办法。 陆轻鸿一剑刺过去,白虎异常敏捷,并不因为身躯的庞大,变得笨重。 一击落空,白虎毫无感情情绪波动,见到陆轻鸿正在调息,又再次行动。 这一次,它直接用爪子挥舞过来。 锋利的爪子就是一排最精致的刀具,只要被击中就是死。 陆轻鸿提剑格挡,哐当一身。 飞雪毫发无损,他却被震飞出去,甩落在三丈之外。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其中一部分沾惹到飞雪身上。 飞雪轻轻颤动。 突然,陆轻鸿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心血交融,彼此通灵。 这时候白虎又扑了过来。 “笨蛋,不要乱动,感受我身体的律动,然后出招。” 陆轻鸿翻滚几圈,心中却不再焦急。 他终于寻到空档站起来,白虎同样调转方向面对他。 飞雪在动,陆轻鸿跟着她的律动开始出招,却格外生硬,本来是往左,却突然又往右而去。 “不是用手感应,用心,用心知道了吗?笨蛋,也不知道主人看上了你哪一点。” 陆轻鸿手足无措,就像当初面对突破灵犀境一样,困难重重。 他在动,心里却突然大乱。 “你别胡思乱想啊,喂喂……” 白虎扑过来,飞雪迫不得已往前冲出去好远。气急败坏:“要知道还不如直接逃跑了。” 陆轻鸿却突然开口,你帮我挡一挡。 “什么?我没灵气了。” “我给你。” 说完,陆轻鸿将身体中大部分灵力崔动出来,源源不断汇聚到飞雪之上。 纵然如此,飞雪却没有丝毫高兴,甚至为主人感觉有些不值得。 终于,陆轻鸿颓然坐下。 飞雪轻轻一颤像是无奈的叹息。 白虎来了,陆轻鸿却放弃这样的机会。笨一点不可怕,可贪生怕死,怎么能成事? 她心中恼怒,疯狂冲过去,打作一团。 陆轻鸿闭上眼睛。 刚刚不是害怕,而是觉得隐隐抓住了非常重要的东西。 灵犀境与人较好,成为亲人一般,才能突破。这也许只是一种可能性。这样的话,梁轼也不会说不可言传,只能自己意会的话。 还有刚刚飞雪说的,要用心感受,而不是用眼睛去看,这样才能抓住问题的关键。 用心,用心! 怎么用,怎么想。 脑海里千万个念头错综复杂,规矩!以规矩,不成方圆。 这么多人强调规矩的重要性,难道这一切都与规矩有关? 规矩又是什么,谁定下的? 突然,他想到了施楼儿说的话,我和师父这一脉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正统。 正统的由来,是因为天意使然。 天意真的存在?一切都是他的意志吗?画魂同一时间,只能存在九只。这也是天意吗? 还有…… 远处,马车夫斗笠下的双眼突然精光一闪,看到那边陆轻鸿的样子,不由站起身来。 公输达同样注意到了这一幕。 他,静静而坐,宝相庄严。 月光倾斜下来,交织在他周围,不时变幻,出现各种形状。有时候是连绵的群山,有时候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这是怎么回事? 公输达看着马车夫,裴茗声音颤抖:“难道是传说中的顿悟?” 一朝悟道,胜过苦修百年。 怎么可能?这样的天赐机缘怎么会平白无故降临到他的头上。公输达不甘、羡慕毫不遮掩。 “我去杀他!” 马车夫手抬起来,终于还是放下,他终于不是他了。他起身直接离开,不想看到这样的悲剧。 一个天纵之才,就此陨落。 可悲可叹,却也无可奈何。那把灵剑之前消耗太大,哪怕补了一部分,对付白虎还是稍微查了一些。 陆轻鸿死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飞雪还在坚持,同样也注意到了那奇异的一幅画面。不愧是主人看中的人,就是不简单。 却见公输达不怀好意,她想要出手,却被白虎一掌拍在脚下,动弹不得。已经耗光灵气,白虎损坏很严重,却毕竟是他赢了。 怎么会这样? 主人,你知道了吗,你要是知道就快点过来啊,都怪飞雪贪玩,耗光了灵气。 十步,九步…… 脚步声越来越响,杀机越来越重。 公输达一袖毒蛇钻出来:“去死,就你也配得到这天赐机缘?” 与此同时。 陆轻鸿睁开了眼睛。 毒蛇来势汹涌,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情况。 竟然无从下手,似乎他身体周围有一层坚固的壁垒,根本打不进去。 陆轻鸿只是冷冷看着他,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终于动了,以手为笔,以地为纸,开始作画。 只听得他嘴唇龛合道了一声:“画魂?灵犀!” 第41章 得胜! 画魂?灵犀! 陆轻鸿根本没有见过传说中的灵犀,身边接触的只有西隆是犀牛族,按理说他身上血脉之力早就所剩无几,怎么可能画出来? 却因为刚刚顿悟。 他发现了一丝虽有若无的契机,反复推演之下,得到了一点心得体会。 若是有高人在场,一定会目瞪口呆。 这就是传说中的顺藤摸瓜,追本溯源。 因为那一丝丝血脉之力,而最终画出来上古神兽灵犀。 也许还有很大差别,但已经脱离他现在该有的境界束缚。 公输达怒不可遏,疯狂攻击,然而陆轻鸿身边的雾气看起来淡薄,却一一抗下。 “不……不可能!” 陆轻鸿心思如一,根本没有看他。 灵犀大功告成,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候。 华光升腾,亮如白昼。 一刹那的眼花缭乱,转眼只听得一声沉重的鼻子吹拂在耳边。 灵犀身上流光溢彩,不像一般犀牛那么臃肿,矫健的肌肉,完美的线条。加上一只锋利的犀角。 它终于诞生! 身高足有两丈,比白虎小上一号,可两相对比,白虎反而成了粗制滥造的西贝货,没有任何可比性。 因为它有些一种特殊的气质。 天下之大,一角挑之的从容。 陆轻鸿还在欣赏自己最完美的作品,公输达踉跄后退两步。 先是飞雪打乱计划,现在陆轻鸿又因缘际会画出了一只从未见过的画魂。墨家弟子心中的骄傲,一败涂地。 他不甘心,却只能逃跑。 他一动,陆轻鸿已经站起来。 “灵犀,上。” 彼此心领神会,一起来,周围雾气突然散开,然后又疯狂聚拢,融入陆轻鸿身体之中。 这…… 雾气究竟是什么? 陆轻鸿好受些身体的变化,而另一边追杀已经开始。 丙字甲当真神奇。 公输达一个腾跃竟然七八丈距离,手上钩索伸出去啪嗒一声钉在树上。然后收拢,如此往复,堪称逃命神器。 可,灵犀越来越近。 它实在太快了。 某一刻,咔嚓一声…… “啊……” 痛苦的哀嚎响彻天地,远处马车夫已经离开很远,听到惨叫声,驻足回望。 然后,加快速度狂奔而来。 一脚又一脚! 公输达饶是一身铜皮铁骨,依旧免不了被震得口吐鲜血,胸口翻江倒胃,再来几次,绝无活路。 陆轻鸿吸收完雾气,肉身竟然再次发生了变化。境界还是四阶,却隐隐有了一丝丝淡淡的金色光泽。 力量和强壮程度都大幅度提升。 如果说万灵图谱是神鬼画道祖师爷的福荫,那现在这些都是天地所赐。 规矩……顺天如意,逆天而亡。 他想通了很多事情,却想不通为什么一个顿悟会有这样的馈赠。同样,脑海里万灵图谱上并没有心的灵兽被点亮,更没有金光反哺。 也无所谓了,知足常乐。 他收拾心情,先收拾残局再说。 公输达已经昏厥过去,陆轻鸿和马车夫同时到了灵犀身边。 马车夫看着灵犀,若有所思,抱拳一礼:“在下裴茗,恭喜陆公子得到这天机造化,能否……” “绝无可能,他杀我,我放他,这叫不讲道理。” 陆轻鸿掷地有声,刚刚要不是自己顿悟,死得就是自己。说什么也不可能放虎归山,留下墨家这个心腹大患,他日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马车夫早知道如此,公输达这样也算自讨苦吃。 如果当时自己试着救下陆轻鸿也许还有挽留的余地。现在他这样做无可厚非,所以只能谈生意。 他赔了不是,然后才郑重承诺:“如果放他,必有厚谢。” “我要是不放呢?” “……” 裴茗尴尬笑了笑:“也无所谓,我欠他们家的,大不了终身为奴为婢。” 陆轻鸿其实对裴茗感官并不差,刚刚他亲眼所见,郑秋对宁念晴出手的时候,是他出言喝止。 本是堂堂男儿汉,奈何明月照沟渠,做了墨家走狗。 他沉思少许,心中一动。 灵犀脚下用力,直接震碎了公输达气海连同两条腿。 马车夫眼神始终没有变化,更没有痛苦,反而是一丝畅快解脱。 陆轻鸿见此才道:“现在可以了,不过答应我两个条件。” 马车夫愣了愣:“何事?” “一、白虎以后归寅杀殿风波亭所有。二、你断绝和墨家关系。” 裴茗救他就报有和墨家一刀两断的想法,第二个条件不是问题。难的是第一个,机关兽乃是墨家绝对核心,哪怕损毁也不会留给外人。 他如何能够做主。 所以直言不讳:“我和墨家就此两清,可机关兽……” “怎么,很为难?” “墨家可能不答应,机关兽乃是绝对核心,更何况你拿下也不能使用。” “……你离开就好,剩下的我自己想办法。” “有把握?” “可以试一试。” 马车夫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躬身扛起公输达,走了两步,突然驻足:“风波亭有好酒么?” “有。” “改天喝上两杯?” “欢迎之至。” 两人渐行渐远,陆轻鸿这才回头。裴茗的刀很快,希望他人可以一样干净利落,不需要再在烂泥滩摸爬滚打了。 现在飞雪还在挣扎,似乎有些生气,陆轻鸿威风够了,现在才想起自己。 可是白虎尚且还在,他能打过吗? 一人,一虎,一犀。 陆轻鸿面对白虎,白虎挣扎起来。灵犀有些疑惑,陆轻鸿不让他动手,他要做什么。 然后白虎扑来。 陆轻鸿一拳打出去。 哐当…… 巨大的身躯,哪怕行动缓慢,可毕竟是这样庞大的铁疙瘩,竟然被他一拳打翻? 飞雪飞起来,马上想要问个究竟。 陆轻鸿嫌弃地拍了一下剑身,刚刚打自己好几巴掌,他还记得。 继续出拳,白虎四肢抖动几下,不再动弹。 机关兽,白虎,就这? ……… “西隆叔叔,老爷还没回来,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宁念晴担忧道。 然而那边情况究竟怎么样,只有天知道。天色已经渐渐亮堂,西隆被唤做叔叔还是第一次,猫族小丫头,真的很可爱。 所以陆轻鸿的嘱托,他无论如何都要履行。 哪怕一门之隔,里边就是让妖族噤如寒蝉的寅杀殿,哪怕里边就有很多人手刃了自己两位兄弟。 他轻声安抚:“再等一等。” 并没有等多久,天光大亮。 按照约定,小妱开了门。 同行的还有几位镇守,他们早就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陆轻鸿死了没有。 结果,这猫族小丫头他们认识,这个……不就是上次那头逃走的妖族,他们…… 李秾当时神情就变了,手中利剑正要出鞘。 小妱冷冷道:“李镇守,不等堂主回来吗?” 西隆扭头看着他们。 怒火在眼中燃烧,然而他只能忍耐,现在宁念晴已经安全,他也算完成了任务。 “念晴,你先回,我去找你家老爷。” 小妱上前一步拦下他:“公子,昨夜发生了什么?” 李秾冷哼道:“何必听他满口胡言,我们走,去找堂主大人。这人先收押,等我们回来,再行发落。” 五位镇守,现在只剩四位。除了刘桃,其他三人都有担心,如果郑秋暴露,他们凶多吉少。 不过趁现在出去,若是陆轻鸿死了最好,若是没死…… “不要!” 宁念晴拦下他们,却被李秾身边另一人推开,瞬间摔了一跤。 西隆怒不可遏,直接出手。 就在这关头,小妱大喝一声:“谁想找死?” 众人神色格外精彩,李秾率先开口:“我们去寻找堂主,其他人就在这里等着。” 如此,现场情况才好上一些。 “西隆叔……” 宁念晴欲言又止,小妱看着三人远去。没有阻止,小丫头看似什么都不懂,其实都看在眼里。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 然而寅杀殿就是这样,实力地位不匹配,处处捉襟见肘。 她安抚一声:“念晴,没事的。” 就在这时,远处三人看到陆轻鸿乘着灵犀慢吞吞回来。 犀牛本来就硕大无比,后面还拖拽着一个更大的家伙……机关兽! 白虎! 这还怎么动手,不说这里离风波亭还近,一出手必然惊动其他人。就他这个架势,一时也不敢出手。 陆轻鸿看着他们:“诸位镇守何事这么惊慌?” “堂主!” “堂主,这是?” “机关兽,郑秋联合墨家对我出手,被我杀了。这机关兽不能浪费,就给拖回来了。” “……” 堂堂墨家白虎,现在像这样被拖回来?还有看陆轻鸿并不知道是我们一起动手设下的局。 赶紧装模作样:“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郑秋当真该死,竟然如此大逆不道。” “就是,堂主无事就好。你身下这又是?” “画魂而已。” “画魂?” “嗯,很一般的,就是力气大一些。” 陆轻鸿看他们神情,其实已经猜测出个七八九十,既然还没有到撕破脸皮的境地,就先乐得糊涂。 一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名不正言不顺。郑秋死得太快,不能严刑逼供。二是,寅杀殿风波亭目前还需要这几人,帮自己做点事情。 他们一路攀谈,可谓其乐融融。 等在风波亭的众人见到如此场景,鸦雀无声。 这是堂主? 一身琉璃色,独坐白玉犀。 太……拉风了! 西隆眼睛瞪得滚圆。 “陆……” “是老爷!” 一到,小妱笑盈盈道:“恭候堂主回风波亭!” “……” 陆轻鸿压压手,示意不必如此:“小妱,这白虎能够带进去吗?” “是组装的。” 小妱认真看了看:“问题不大,不过我们拆卸下来容易,想要组装好,就难了。” “没事,反正还要修缮。” 他下了灵犀背,灵犀顷刻化作光点消失不见,要不是拖拽白虎回来,这张底牌留着可堪大用。 第一时间,他走到西隆身边,拍拍他肩膀,两人相视一笑,不用再说其他的。 可西隆转而又道:“你平安无事,我便离开了。” “先进来喝一杯。” 众人脸色格外精彩,寅杀殿堂主和妖族在风波亭聚首,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可,又能说什么? 哪怕痛恨妖族的刘桃,也没有在此刻扫陆轻鸿兴致。她侧身退后,融入人群,正准备离开。 却听得陆轻鸿道:“刘镇守。” “有事?” “西隆于我有大恩,我不是故意让你……” “我……我知道。”刘桃局促道:“没,没事,你们尽管放心。” 刘桃都这样,其他人更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啦,那就麻烦你带着人帮我拆卸这头白虎,然后带进去。谢了!” 这混蛋蹬鼻子上脸,可刘桃竟然怪罪不起来,鬼使神差应了一声。 西隆见陆轻鸿盛情难却,只得短暂停留。 进了风波亭。 他脸色瞬间不对劲。 却一直忍着,直到到了三楼,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陆轻鸿,你这里边又没有妖族,燃这么多摄妖香做什么?” “摄妖香?” “你不知道?” 一边小妱和他同时心领神会,昨夜发生的事就是因为这样。 难怪宁念晴一直觉得不舒服。 他压低声音:“小妱,你去查一查,顺便灭了。” “是。” 二人把酒言欢,陆轻鸿百忙之中抽空见了施楼儿,将飞雪剑交给她。 握住剑柄的瞬间。 神情格外精彩,一会儿羞红,一会儿苦恼。陆轻鸿哪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要溜走。 施楼儿却是收起飞雪,嫌弃地丢在一边:“这边大乱,西隆在这里九死一生,如果他愿意,到时候和我们一起离开,芙山不远处有一座宗门有教无类。” “妖族也收?” “自然。” “我劝劝。”陆轻鸿沉默许久:“飞雪说了什么?” “出去!” 好,这阴一阵晴一阵的,比翻书还快,女人心海底针。陆轻鸿赶紧唤来宁念晴让她陪着施楼儿。 这才出来和西隆继续畅谈。 几葫芦酒下肚,陆轻鸿郑重道:“西隆,你这边要是没有什么朋友,要不去宗门试试?” “宗门?哪个宗门收妖族?” “有的。” “有的?” “不在庆野附近,在很远的地方,芙山听说过吗?” “施……姑娘嘴里说的芙山?确有其事?” 第42章 谋定 “她……” 陆轻鸿对芙山知之甚少,更不知道她口中芙山长老这个身份的重量。 正无语凝噎,施楼儿竟然穿戴整齐,踉跄出来。 宁念晴扶着她,一瘸一拐。 一袭绯色簿衣,生动曼妙,就是本来白皙的脸庞更显得憔悴。陆轻鸿语气便有些不快:“你出来做什么?” 施楼儿表情一僵,碎步轻碾。 竟然没有反驳。 坐下后,让宁念晴自己过去休息。她一夜没睡,也乏了。好在小妱下去,摄妖香已经被灭,这才精神好了一些。 宁念晴看到他们,小声嘀咕一句偏心。 一时,几人神色格外精彩。 西隆眼观鼻鼻观心,施楼儿手指抓住裙摆,故作从容。反而是陆轻鸿笑盈盈给了她一个板栗。 施楼儿讨了一杯酒。 陆轻鸿只给了半杯。 “好了,西隆,那边不像庆野,没有这么多规矩。去了之后以你的天赋只能算作普通弟子,一切都要靠自己去争取。” 施楼儿实在不放心,西隆作为陆轻鸿朋友,不可能三言两语就打发了。自己可以帮忙照顾一下,却也要他自己有那个本事决心。 西隆郑重点头。 她又道:“芙山离方寸山不远,有时可以过来找我。” “……谢…” “不必。”施楼儿淡淡一笑,却无意看了陆轻鸿一眼,陆轻鸿心中一寒。 果然,下一句才是关键。 “在这之前,这段时间你继续陪陆轻鸿练拳如何?” 陆轻鸿又是感激又是绝望,好在之前的提升让他有了足够的信心。一个西隆,只怕不够。 西隆兴奋应承下来,还有这样的好事? 还在得意,施楼儿笑着道:“当然,现在你可能差了些,我这里还有几本无用的功法,你先看看。” 西隆惊愕化作呆滞。 我上次…… 却见陆轻鸿大有被踩中脚跟的无奈:“楼儿……” “妖族功法,你不适合。” “其他的呢?” “寅杀九锻已经够了,还有你本身走神鬼画道一脉,一心多用,不是好事。” 说着,拿出几块玉牌。 陆轻鸿眼红不已,西隆却不肯收。 “收下,妖族功法,她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可是这……我受之有愧。” “以后念晴也要去芙山,楼儿身居高位不方便出手,你帮忙照顾一下?” 这个借口实在没有反驳的理由,施楼儿看了看陆轻鸿,原来也不是这样木讷。 不由又想到之前飞雪的一通嘀咕,顿时转移目光,脸颊隐隐发烫。 “楼儿,还是早点回去休息?” “闭嘴,酒给我。” 然后陆轻鸿一通碎碎念,听得西隆都烦了,像是什么都没看见,自顾自闷头痛饮。 一个姑娘家家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陆轻鸿倒了一小杯,她一口而尽,然后再次讨要。空气中突然多了些香甜的气息,是狗粮的味道。 他们乐此不疲,可苦了西隆。 好在,小妱回来复命,才打破这旖旎的氛围。 “堂主,点香的是二楼郑秋房间。同时李秾和陈定方房间同样有残存的灰烬。” 陆轻鸿点点头:“刘桃呢?” “没有发现。” 已经远远好过他预期,刘桃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些良知不曾泯灭。光是以摄妖香为证据还不足以定他们罪。 既然这样,知己知彼也好。 小妱又道:“堂主,殿主回信已到。” 在座的都不是外人,递交书信。 陈剑洲的字龙飞凤舞,没有书法家那种格律,却别有一般韵味。 只有三个字。 “知道了。” 知道了? 陆轻鸿瘪瘪嘴,这个顶头上司想什么外人还真就难以揣摩。既然这样,不去管他,自己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 “小妱,你帮我准备一份礼物。” “是去藏剑楼?” “确实,乘现在大乱还未开始,争取在寅杀九锻上能够有所突破。” 礼物价值不能太高,因为他真的很穷,同样也不能敷衍了事,毕竟有求于人。 小妱犯了难,陆轻鸿要是知道送什么也不会让她去准备。 西隆问明缘由,施楼儿同样不解。 “上次的仙珠呢?” “留给寅杀殿牺牲的那些探子家属了。”陆轻鸿没有隐瞒,突然想到施楼儿还欠着自己一千仙珠,以后去芙山也就理直气壮了。 “笑什么?” 施楼儿直觉很敏锐,瞬间想通了来龙去脉,白了他一眼。 西隆突然道:“藏剑楼送剑过去不就完事了?” “剑?” 一般的剑只是破铜烂铁,灵剑又远远不止四五千仙珠。陆轻鸿激动的心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 “那就先去关照关照月白。” 月白的名声西隆也听说过,不管是人物妖族都是声名狼藉。所以并没有惺惺相惜的感觉,只是提醒道:“月白不简单,小心一些。” 为了一万多点仙珠,值得吗? 施楼儿对钱的概念很模糊,谁叫有个专管芙山金库的师父。所以有些恍惚道:“这点钱又做什么?” 你是小富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陆轻鸿第一次有了以头抢地的苦恼,愤愤然说不出话。 “那好,我看着准备。”小妱叹息一声:“堂主,准备何时动身?” “就在这几日。” 于是,又对如何行动进行了一翻探讨,规划路线,同行人员,事后如何脱身都做了详细的规划。 最后,西隆自荐同行,他本就生活在这一带,作为妖族,可谓知根知底。 夜色降临,施楼儿微醺,西隆醉得不省人事。 安排西隆住宿后,陆轻鸿才扶着施楼儿回房。 不得不说,施楼儿醉酒后更为动人。 特别是女人味直接拉满,不像平时那样不近人情,有时候小声呢喃几句,鲜红的唇微微蠕动。 悦耳的铃铛声轻轻拨动陆轻鸿的心跳。 帮她退去鞋子,小脚丫盈盈一握。 陆轻鸿手下柔和,心里却如同一团烈火在升腾。 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吗? 那一瞬间,他很想问问她。 可,话到嘴边,又咽入腹中,化作三杯两盏淡酒,一壶惆怅。 “楼儿……” 陆轻鸿艰难开口。 施楼儿秋波盈盈,看着她,静静的笑。 “楼儿,那个……” 施楼儿嘴唇龛合:“什……你说什么?” “我,我……那个……” 该死,为什么说不出口? 她睡意渐浓,轻轻躺下,慵懒地翻身过去,抱住被子。 睡没睡像,陆轻鸿拉着她手。替她盖好被子,然后两人目光对视,仅有一尺距离。 温热的呼吸,就像风儿一样轻柔。 一浪一浪拍打在他们的脸颊上,红烛灯下,她看不到他眼中的颜色。而陆轻鸿却看得格外透彻。 她,真的很漂亮,从第一眼开始,陆轻鸿已经无可救药。 他身子下倾。 就在这关头。 嘎吱…… “啊……老爷,你们……” 陆轻鸿瞬间清醒,是宁念晴这丫头又醒了,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他回头,装作一本正经。 “念晴醒了啊?” “没,没有……老爷,我在回去睡会儿?” 小丫头就要关门退走,陆轻鸿可不敢再乱来,灰溜溜出去。当然板栗还是少不了。 “哎哟,老爷,念晴知错了。” “哪里错了,你没错!” 于是乎这样才心满意足。 如今是大梁上华三年四月二十,也不知道她还会逗留风波亭多久?她想做的事情办好没有。 当夜,陆轻鸿独坐书房,将珍藏的那副画卷挂上。 睹物思人,又是一个不眠夜。 第二天,雨。 风波亭的空气也跟着湿润起来,打开窗就看到楼下院子中被大卸八块的机关兽,刘桃一夜未眠。 赶紧下楼。 “堂主,醒了?” “刘镇守,辛苦你了,还有诸位兄弟。” “我们该做的,可是堂主,机关兽是拆卸下来了,没有墨家,怕是复原不了。”刘桃小心建议:“不如直接联系墨家,让他们帮忙复原,他们这笔账这就可以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 哪有这么容易,不说陆轻鸿绝对不愿意,就是墨家也不可能低头。这件事不管陈剑洲知不知道,都只会装作不知道。 就算要帮忙也只会偏袒墨家。 听公输达说墨家很快会有几只迦楼罗出世,在这样的前提下。一个陆轻鸿,不值一提。 所以,借助寅杀殿给墨家施压也不可能。 为今之计,只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机关兽在我手里,你们要来强的,可以试一试。 如果放任不管最好,除了墨家,不还有公输俞前辈吗? 墨家公输家本是一家,公输俞脱离出来,看他们关系并不比讨厌自己更甚。只要代价足够,加上梁轼出面,应该能够请过来。 所以他只笑了笑:“放心,我有把握复原,不必联系墨家。机关兽的消息尽量不要外传。” “是。” “好了,你让他们去休息。刘桃,完了,上三楼我有话说。” 刘桃神色一变,虽然很多事她没有参与,知情不报也是重罪,不由提心吊胆,他是要清算吗? 上了三楼,陆轻鸿已经等待多时。 书房内,她看着那副画卷愣愣出神,画得真不错,那位原来是他心上人吗?不免又想到自己惨死的丈夫,一声哀叹。 “怎么了,刘镇守?” “没事,堂主,有事吗?” 陆轻鸿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这么拘谨:“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最初的误会已经明了,所以我想和你陪一声不是。” 嗯? 刘桃生得健硕,这一刻竟然有些难为情。自己从开始就练手杀了他朋友,后来又几次三番出言不逊,他竟然和自己陪不是? 身为堂主。哪怕做错了也没错,这才是寅杀殿的规矩,所以他真的很不一样。 刘桃道:“堂主,言重了。” “没有,一开始我以为你是个疯子,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后来我发现你人啊,还不错,至少还有自己的道德底线,这一点难能可贵。” “……” “所以,刘镇守,所有过去的事都过去了,风波亭人本就不多,我希望你能够放下成见。” “堂主!” 刘桃摆摆手,对宁念晴这种小丫头她确实下不去手,可一般的妖族,只要为祸一方,她必然不可能放手。 “我刘桃,和妖族生死之仇!” “我不是让你放下愁怨,甚至可以帮你报仇雪恨。但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妖族都恶贯满盈,不是吗?” “是。” 陆轻鸿笑着道:“李秾他们做什么,你我心知肚明,比起妖族他们不更加没有人性?” 刘桃艰难开口:“是!” 陆轻鸿他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有发作而已。昨天他们找自己商量计划的时候,她一直保持沉默,想来就是因为自己一念之间,让陆轻鸿才这样对待自己。 她试探道:“堂主,你既然都知道了,在风波亭,只要你愿意,我们没有任何机会的。” “我是知道,更知道你们看不上我这个诸子百家出生的堂主。可任何事情都讲个真凭实据,更要讲个人情道义。” “怎么解?” “我来到寅杀殿,自然按照寅杀殿的规矩做事。可不能失去起码的公平,现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以后是不是就可以随意动手杀人?这样是不对的。” 刘桃似懂非懂,因为她很小就在寅杀殿,所以摇了摇头:“堂主说这么多,为了什么?” “我希望你好好做事,更好好做人。” 你教我做人? 刘桃尴尬笑了笑,他不是两面玲珑,更没有什么城府,甚至对于基本的人情往来也没什么地方可圈可点。 可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并不讨厌。 “知道了。” “真的知道了?” “不知道的地方问你是了。” “你还是不知道。” 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刘桃拱手感激道:“以后但凭堂主差遣。” 好,为只能这样了。 陆轻鸿只是想试一试,能不能培养一些自己的势力,刘桃、柳颜、宫童都在考察的行列。 现在大乱将起,如果风波亭内部还一盘散沙,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杀上一批人,这样隐患太严重,所以他想慢慢来。 好在,效果还不错,至少有人愿意听自己说的是什么。 “嗯,回,你准备一下,后天我们出去一趟。” “做什么?” “杀妖!” 第43章 较量 刘桃喜道:“果真?” “自然,而且是无恶不作之徒。” 交代完这些,刘桃美滋滋去了。对妖族的痛恨可见一斑,更因为如此痛恨妖族,还能秉持本心,不对宁念晴出手,难能可贵。 至于前事,陆轻鸿并不想深究。 那个时候,她不知情,杀妖没什么好说的。 西隆、刘桃加上自己,实力对上月白稳占上风,此行只要不暴露行踪突然出手,摘了月白头颅赶紧回来,想来也还算安全。 一夜无事。 第二天,以喧闹开始。 西隆在院中活动腿脚,很多人跃跃欲试,眼中仇恨毫不遮掩,好在西隆本就没想过对其他人客气。 见人看自己,骂骂咧咧回礼,却没有一个敢出手的。 群情激愤,他才稍微收敛几分。 为了不让陆轻鸿难做而已。 李秾脸色不善,三位队正恭候身旁。 “你们昨日可有进过我房间?” “没……没有!” 听到如此,他脸色更加难看,好在昨夜出事后已经泯灭了摄妖香。哪怕有所怀疑,也应该查不到自己头上。 “镇守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一位队正名为方远,被镇守一大早叫过来,还一头雾水。他笑着摇摇头:“无事,方远。你觉得你对上这畜牲能有几分胜算?” 方远一愣,西隆是堂主朋友,镇守大人却一口一个畜牲。可想而知,他是想做什么。 如实道:“八分还是有的。” “哦?不错不错,又有长进了。”李秾哈哈大笑:“要不下去陪他练几手?” “镇守大人的意思是?” 李秾转身从书架上拿出一条绳索,上边血迹斑斑:“这条降妖索乃是我精心炼制,已经接近灵器。你拿去对敌,胜了就是你的。” “只是切磋?” “只是切磋。” 一件接近灵器的宝物可不多见,价值将近两千仙珠。莫说方远,就是另外两人为颇为动心。 方远还在迟疑,另外两人赶紧请缨。 李秾却是笑而不语,静静等候方远的答复。 一阵思量后,他终于点头。 等他一走,另外两人相视一笑,李秾摆摆手:“慎言!” “是,镇守大人!” 院中,方远见了西隆,拱手一礼:“在下风波亭队正方远,看到西隆兄弟独自练拳,想过来讨教讨教,不知西隆兄意下如何?” “没空。” 昨天半夜醒来,西隆翻来覆去睡不着,打开施楼儿赠送的几卷功法,越看越入迷。 虽然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却已经让他对修行有了别样的看法。 功法名为:《小道经》 从细微处入手,处处揣摩,按照写书人的看法就是,人族妖族区别非常大,肉身强大是妖族与生俱来的福缘。 却也是枷锁,让人容易过分依赖这种天赋,从而失去了对其他道路的探索的兴趣。 人族有诸子百家,妖族却大多依靠肉身,种族、天赋就成了最大的障碍。写书人的目的就是想每个人挖掘自身潜力。 修行处处都是小道,只要你走出别样的路,就会变成一条康庄大道。 以前西隆对自己肉身天赋非常自信,直到施楼儿说自己去到宗门只能算是普通,他不能不信。 所以,得到这样一卷功法,如何重视都不为过。 不想,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有人过来挑衅。 这人看起来客客气气,西隆却并不待见。 “西隆兄弟,只是切磋。” 方远再三请求,西隆这才认真打量他,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穿戴干净整齐,白净爽朗,并不让人讨厌。 可目光所及,他看到了什么…… 这是,降妖索? 用自己两位兄弟脊椎骨炼制成的降妖索,气息尚未完全遮掩,甚至血迹都还没有干涸。 混账,欺人太甚! 他鼻息越来越沉重,眼睛血色渐起,握掌成拳,指关节啪啪作响。 该死! 寅杀殿,果然都是一帮畜牲,我两位兄弟从未对人族出手,甚至还几次三番留下过路的行商。 怎么会这个样子? 方远同时看出了对方的不对劲,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突然之间,他怎么了? “我应下了,生死自负,你可敢应?” 西隆声音很小,周围的人却悚然一惊,这是生死局? 方远怎么回事? “不好了,他们打起来,不管结果怎么样,都不好和堂主交代。” 刘桃听得周围闲言碎语,更加彷徨,想要上去通秉堂主,却见一人挡在身前。 “怎么?” “刘镇守,堂主彻夜未眠,不让他好好休息吗?真要打生打死,我们又不是死人?” “可是……” “没什么可是。” 李秾同时下楼,周围便有人叫嚣:“方远,落了风波亭的威名,你这队正不如让我来做?” “就是,窝囊废!” 本来还在犹豫的方远,看到四下戏谑的目光,听着调侃的胡话。脑子也跟着疯狂起来。 一个妖族,在风波亭想和我生死一战。 为什么不接! “我接下了!” 方远迈前一步,语气也不再客气:“大胆妖族,风波亭哪里轮到你来放肆!” 三楼,宁念晴火急火燎叫醒了陆轻鸿。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打起来了。” 陆轻鸿抬起沉重的眼皮:“怎么?” “西隆叔叔和方队正生死一战。” 陆轻鸿大惊失色,披着一件外袍匆匆出门。 却见施楼儿立在门外,一手挡住去路,神色平静:“不用惊慌。” “楼儿,你不知道……” “我都知道,甚至比你知道得更清楚。” 施楼儿轻轻咳嗽一声,陆轻鸿赶紧扶她在一边坐下。 她这才慢悠悠道:“有人借方远之手挑衅西隆,你现在出面可以,打断了计划,却里外不是人。” “怎么讲?” “有人用西隆朋友脊椎骨做成了降妖索,你阻止下来,西隆那边怎么说?查出何人所为又如何?” 自己朋友都被欺负成这样,还去阻止这一战,只会让西隆认为自己终究还是寅杀殿的人。 查出下落,确实,拿那人什么办法也没有。 用妖族骨骼做降妖索,寅杀殿很常见,没有任何忌讳。查到了,难不成还能定罪吗? 如果这样做,怕不是风波亭今日就反了自己。 陆轻鸿一想,瞬间明白了施楼儿的想法。 “楼儿,你确信西隆能胜过方远?” “信!” 施楼儿郑重道:“只有他赢了,你才能在关键时候救下方远,再分别和他们说清缘由。不管是西隆也好,方远也罢,都会知道自己中计,矛头直指李秾他们。” 剩下的话,施楼儿没有明说。 陆轻鸿却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李秾现在还有一定根基,想要动他不容易。要撼动这一颗大树,唯有徐徐图之。 看起来,他这一手玩得漂亮,借刀杀人,永远是上乘功法。 只是这一刀副作用太明显。 竟然为了对付自己,出卖方远,方远只是一个队正,可他总有一些朋友,如此下来,李秾用心路人皆知。 出卖方远可以,那么他们呢?又何尝不是他李秾手中的一块筹码。 关键是西隆要胜才行。 如果是方远赢了,哪怕心里厌恶,也会因为忌惮自己报复,和李秾越走越近。 而且自己不可能看着西隆死,而陆轻鸿一旦出手救下西隆,他将会和寅杀殿风波亭的人背道而驰。 关键,就在这一战! 院中,所有人自行后退,给他们留下足够的场地。 方远手持降妖索,西隆空手而立。 “可以开始了?” 方远点点头:“来!” 一个是四阶妖族,肉身极其强大的犀牛一族,化身本体后犀角锋利如刀。一个是风波亭队正,同样是四阶,武夫,手下所斩杀的妖族不知几何,现在更有接近灵器的宝物在手。 胜负几何,大多人都有自己的估量。 李秾在笑,同样笑的还有宫童,宫童如同上次一样,打开窗户,煮茶看戏。 对面依旧没人。 他自顾自倒了一杯:“堂主大人呐,你赢了的话,我就是你的人了。” 柳颜盘膝打坐,心神不宁,打开窗户看了几眼,又关上。 回到塌上,再次盘膝,却怎么也进入不了状态。 堂主杀一个人很难吗? 非要这样?真是无趣。 西隆看到降妖索在他手上肆意挥舞,再也忍受不住,突然之间就化成了本体状态。 好在小院足够宽敞,并不显得拥挤。 开始了! 有人屏息凝神,对付妖族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妖族敢在风波亭惹事的。 “方远,杀,杀了这厮,一头畜牲,竟然如此猖狂!” 西隆满不在乎,辱我兄弟者,死! 他开始冲撞过来,方远有些无奈,人群越是嘈杂,他越是不安。 不管怎么样,今日这一关都不好过。 好在,是他先决定生死一战的。 更何况,现在也没有再多的办法,只能动手了。 “啪嗒!” 降妖索一鞭子抽出去,想要阻挡下西隆的攻势。这一击出力并不重,只是试探,而西隆已经疯狂,只想要他死。 所以鞭子稳准狠,落在他脑门,瞬间出现一条鲜红的血痕,血水流淌在两眼之间,西隆毫不在乎。 冲! 锋利的犀牛角光彩夺目。 “犀牛挑月!” 速度很快,裹挟着磅礴的力量。 方远大骇,这家伙,真是个疯子,竟然硬吃了自己一记,只为了快点将自己解决掉。 哪里这么容易。 方远脚步变换,堪勘躲过去,不过太过仓促,在地上翻滚几圈,模样狼狈。 就在这时候,西隆竟然用后脚一脚踩踏下来,土崩石碎。 疯子,完全就不防备,只是疯狂进攻。 效果却非常好,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斩妖除魔一道的行家。却没有几个人有过这样的经历,方远也不例外。 这一次躲是躲过去了,却因为灵气跌宕,距离太近,被振得两耳轰鸣,翻江倒胃。 “不好,快退!” 方远接连几次吃瘪,哪用其他人提醒,哪怕状态非常不好,依旧在瞬间做出了应对的方法。 他,猛地一蹬,拉开距离。 终究是寅杀殿的队正,没这么好收拾,西隆连续进攻被化解。已经失去了最佳机会。 方远实力境界、对敌经验都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精致。 平复一下心情,他动了。 降妖索挥舞得密不透风,他开始反击,西隆还是选择疯狂进攻,想打破他的攻击节奏。 这一次,方远没给他任何机会,且战且退,西隆不能近身,同时鞭子落如雨下,一点点抽打下来。 一条条血痕,一滴滴血水。 不能,不能就这样…… 周围欢呼声此起彼伏,刘桃再也忍受不住,想要冲上楼去找陆轻鸿。 李秾还要劝说,刘桃咬牙道:“住嘴!” 上了楼,小妱却将他拦下。 “堂主都看在眼里,他知道的。” 他知道? 刘桃郁郁而归,想不明白陆轻鸿关子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赌方远胜,三百仙珠!” 有擂台的地方,就有人开场子,在风波亭也不例外。 可下注者寥寥无几。 这不明摆着吗,西隆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大多数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西隆步伐已经乱了,坚持不了多久。 陆轻鸿手扶窗台,施楼儿依旧那样镇定:“楼儿,我们……” “不急,再看看。” 不,不能这样,兄弟们被这样折辱,我不甘心。不能死,好不容易有机会在寅杀殿风波亭替兄弟们报仇,不能这样死! 绝不! 西隆脑海怒火席卷八荒,疯狂的血液犹如在燃烧一样。 方远再次开口:“就此打住,如何?” 如何?不如何! 杀!杀!杀! 愤怒、绝望、不甘、痛苦,汇聚一炉。 小道经里一句话突然浮现在脑海…… 一道不通,还有千千万万条。 每一条都是大道! “犀牛挑月!” 他故技重施,所有人都以为他这是最后的挣扎,然后静静等候他的死亡。 方远蹙眉,行不通的。 然后迎了上去:“斩!” 却留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降妖索落空了。 怎么可能? 一瞬间的错愕,然后只见西隆已经化成人形,拳头在无限放大! 犀牛一族,本体最为强大,没有人在最后关头这样做,从来没有。 可他竟然…… “噗通!” 第44章 人心 舍强逐弱,致命一击。 强大的关键不在于碾压对方的姿态,胜者为王,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小道经最重变化。 西隆一拳下去,众人皆惊,以至于陆轻鸿还没来得及阻拦,方远肚皮上又吃了几记重拳。 “手下留人!” 西隆已经赢了,知道在寅杀殿闹出人命不只是自己走不出去那么简单。 手悬空中顿住,一把扯过降妖索,脸上的悲戚肉眼可见。方远睁开眼,同样发现了他此时神态的失常。 “两位,堂主有请。” 小妱在恰当的时候打破宁静,二人彼此看看,终究没有继续打下去。 要说不服气,方远心里多少有一些。 他明明比自己弱的,怎么会这个样子? 三楼书房,陆轻鸿看着院中人影,大多在揣度自己怎么处理这一件事。 是方远约架在先,然后反而被西隆设下生死之局,最后还输了。 虽然救了方远一命,可作为寅杀殿人员,多少都觉得陆轻鸿还是偏袒西隆的。 有人不愤:“若是堂主……” “慎言。” “慎言什么,我们这些手下人,无亲无故,哪里比得上他的朋友?方远这一次大概是完了。” “……” “还有你看见没有,他不插手,便是想要西隆给我们一个下马威,让一个畜牲在风波亭挑衅,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是方远自找的,堂主救他,已经仁至义尽。” 李秾斩钉截铁,周围更多人愤怒。 仁至义尽? 当下就有人暴走出声:“若是免了方远职务,这寅杀殿不待也罢。” “对对对,不待也罢!” “就是,这里是风波亭,方远只是和他切磋一下,他竟然生死相向,下了死手!” 陆轻鸿关上窗,淡淡一笑。 李秾啊李秾,真就是一根搅屎棍,本还想留着有点用处。结果一而再,再而三挑衅自己,真当我这堂主形同虚设? 二人到了,陆轻鸿才又板着脸。 “进来。” “轻鸿。” “堂主!” 方远站得规规矩矩,陆轻鸿查过他资料,不是李秾一派。平时只有一两个交心朋友,在风波亭算是比较沉稳的一个人。 这次却这么沉不住气,李秾设下套子一个劲往里边钻。 真要这么容易,接近灵器的降妖索他那些心腹不给,给你一个外人? 陆轻鸿呡了一口茶,见西隆盛气凌人,大有一吐不快的感觉。 因为他是对的,于情于理,陆轻鸿都不应该怪罪他。 却不想陆轻鸿开口就是:“西隆,你不错嘛。” 神色却不对劲,怎么看都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西隆有些纳闷,更生出两分火气,正要发作,却被陆轻鸿制止。 他和自己没来风波亭之前差不多,口直心快,理所当然。这样没什么不好,但是他即将要去方寸山,哪里山门重重,还不知道里边水有多深。 这个性子要不得。 陆轻鸿决定还是晾一晾他。 挥挥手,示意方远先说:“方队正,说说,怎么回事。” 方远恭敬一礼,毫无保留都说了出来,和预想大体一致。陆轻鸿这才又道:“嗯,宝物在手,情有可原嘛?” “堂主,都是方远不是。” “哦?哪里不是了,很好,只是切磋一场,一件宝物。这样的买卖没有不做的道理。” 西隆怒极:“宝物,什么宝物。陆轻鸿,你小子看清楚了,这是我两位兄弟的脊椎骨!” “住口!还没问你话!” “陆轻鸿,你……!算我看错了人,你原来和他们一路货色。” 西隆就要破门而去,陆轻鸿大喝一声:“你要出去,你我割袍断义,西隆,我再说一次,给我站好了。” “……” 方远破天荒拦下西隆,深深一拜:“西隆兄,都是我的不是,事先不知情,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西隆吃软不吃硬,这一拜,他一腔怒火烟消云散,赶紧将他扶起来。 一切都是李秾捣鼓,不关方远的事。 “快快起来,我西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陆轻鸿神情稍霁:“方远,你在风波亭多少年?” 方远一愣,想了许久,估摸道:“大概,十三四年,怎么了,堂主?” “按理说十年以后有机会提名镇守的。” “是,不过……我方远知道自己是哪根葱,镇守……还是让他们去争。” 方远心里也是如此想的,更何况镇守位置都是其他镇守提名,他和李秾他们实在尿不到一个炕。 “哦,原来这样,我还以为几位镇守大人结党营私,拉帮结派呢。” 方远拱手,不敢言辞。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降妖索现在交给西隆,没问题。” “没…没问题。” “以后缺少宝贝可以赚,可以问我讨要,甚至出去一起抢都可以。知道了吗?” 陆轻鸿看似轻描淡写,方远却激动不已:“堂主,宝物太贵重,我……” “贵重?还不到灵器而已。”陆轻鸿豁然道:“后天和我出去一趟,怎么样?” 方远毫不犹豫:“但凭差遣。” “好了,先去,出去了,什么都不要说。” “是!” 等方远一走,陆轻鸿顺势拖了一根凳子给他:“坐。” “陆…陆轻鸿……” “我不是怪罪你,你错了吗?什么都没错,可是你现在还不能这样。” 西隆不服道:“怎么,大丈夫光明磊落,人死鸟朝天,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轻鸿冷笑:“你现在有底气说这样的话?我上任风波亭后处处如履薄冰,你以为我不想快意恩仇,将那几个滚蛋捉出来一刀了事?” 西隆稍微收敛:“我不是你,没有这么多担忧。” “你,是是是,你就你一个人。我也不是你朋友,楼儿好心被你当做驴肝肺。据我所知,他们死了也是为你争取时间,你就这样急着过去见他们?” “陆轻鸿,你倒底要说什么?” 西隆情绪起伏不定,再加上手中降妖索千万斤的重量,更是郁闷不已。整个脑子一团浆糊,想要大杀一通。 陆轻鸿何尝不是。 所以他开口道:“有气?陪我练练。” “好!” 书房很大,却不适合战斗。 下到院中,两人直接开打。 所有人目瞪口呆,这又是上演的哪一出? 宁念晴跑到施楼儿房间,焦急道:“楼儿姐姐,楼儿姐姐,大事不好了,老爷和西隆叔打起来了。” “哦?谁赢了?” 施楼儿好奇道。 宁念晴小嘴一撅,就快哭鼻子:“你,你还有心情问他们谁赢了,快去看看。” “不妨事的,打一场也好。” 很多时候负面情绪堆积太多,人容易失去理智,不管是陆轻鸿还是西隆都需要发泄发泄。 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前几日,自己何尝不是?和姐姐分别,大概再也没有重逢的机会。站在当年仇家门前,手中飞雪已经跃跃欲试,她最终还是选择保持理智。 所以到了风波亭,她第一件事就是出去找人杀上一场。 宁念晴不理解,永远不要理解才好。 她把宁念晴拥进怀中。 “给我讲讲你家老爷说过的那些故事,好吗?” “楼儿姐姐……我,我讲不出口。” “那我给你说一个?” …… “干什么,这是?” 李秾一头雾水,刚刚回到房间,结果又有好戏上演。 手下一人不屑道:“装模作样,哗众取宠。” 另一人附和,“就是,以为这样就能平息我们的愤怒?” 李秾神色凝重,示意他们不要多说。 陆轻鸿现在哪里还在乎其他人的情绪,自己一大堆烦心事还没处说呢。 “来,西隆!” 西隆冲过去,一拳又一拳,如同雨点落下,攻势连绵。 奈何毫无章法,陆轻鸿恼火道:“给你功法也是浪费。” “对对对,浪费又怎样。可她只给了我,你打我啊!” “你大爷的,欠揍。” “呸!” 陆轻鸿一拳打得西隆胳膊生疼,西隆回以一拳,陆轻鸿鼻子鲜血直流。 刘桃摇摇头:“这是乡野莽夫肉搏?” “……” 宫童翘着二郎腿,一颗花生高高抛起又落下:“这个堂主,我认了。” 柳颜一整天都被吵闹,实在烦了,打开窗拿出剑,拔出来又收下,忍了! 她能忍,陆轻鸿不能忍。 好家伙,竟然拿施楼儿来气自己,揍得你娘亲都不认识你。 “混蛋,没吃饭吗,力气再大一些。” 西隆不断叫嚣,按理说画出灵犀后,陆轻鸿肉身再次强大,收拾西隆应该轻而易举。 可是,几十回合下来,一点便宜都没占到。他不管是有意无意,都避开了自己势在必得的一击。 哪怕陆轻鸿露出破绽,他也从不上钩。 不一样的,真的不一样。 西隆恍然不觉,小道经潜移默化的改变不可谓不大。可是他还不知道陆轻鸿提升非常大,自己现在还能和他打成平手,没什么稀奇的。 砰砰砰…… 是谁又挨了一拳? 有风波亭弟子看了一眼,然后再也提不起兴趣。 这架打得……一言难尽。 宁念晴偷空看了一眼。 回来后心事重重,乘着施楼儿讲故事的间隙小心提醒:“楼儿姐姐,老爷他们打得鼻青脸肿了。” “哦,这样吗?待会儿你得好好取笑他们。” 楼儿姐姐什么时候这么不正经了? 四月中午,已经稍微焖热。 二人光着膀子打。 到了下午,天气又渐渐转凉,再看的时候,他们已经穿好了衣服。手下依旧不停,兴之所至,甚至还在地上打两个滚。 月上柳梢。 两人终于消停,周围一个观战的都没有。哪怕最喜欢看热闹的宫童,都把门窗关得死死的。 众人怨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哪怕明知道他们没有重伤,可这模样看起来就凄惨。 小妱忍笑道:“堂主,热水已经准备好,沐浴更衣后就可以用膳了。” “好。” 陆轻鸿翻了一个白眼。 西隆回了一个。 “舒服了?” “还不错。” “西隆,以后去方寸山之后有什么想不通的事,受了天大的委屈,在自己没有实力之前,都可以过来找我。”陆轻鸿拍拍屁股上的灰尘站起来:“像这样打一场,浑身痛快。” 西隆知道他用心良苦,只是笑了笑:“我尽量。” ……… 到了第三天清晨。 一行人准备妥当,风波亭的事陆轻鸿已经委小妱全权负责。 一共四人。 陆轻鸿,西隆,方远,刘桃。 踏着最后一抹月色,小妱开启风波亭的大门。 就在这时候,一人不请自来。 “陆堂主。” “宫…宫童。你……” “我愿同行。” 宫童很神秘,在风波亭就是一个特殊存在,同位队正的方远对他了解都不多。 陆轻鸿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于是乎,五人队伍,迈向了挣银子的道路。 ……… 山中新雨,草木葱郁。 一间宋庙,一个书生,一个女子。 本该是凄美悲壮的爱情故事,到了这里就成了恐怖故事。 女子娇娇欲滴,男子风流倜傥。 男才女貌,呸……那女子梨花带泪:“公子,不要,你放我过,我……” 小刀锋利,轻轻挑开最外一层衣襟。 月白鲜红的舌头舔坻着嘴唇:“听说这世上女子分为三等。一等肥而不腻,二等干廋而柴,三等就难以下咽了,全是油沫子。” 那女子以为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顿时喜道:“公子,你要是想要我,我给你就是了。我一定是上上品,不要吓我好不好。” 滴答滴答…… 因为恐惧,她声音小而颤抖,月白捏着鼻子,显得格外厌恶。赶紧拖着女子换了一个地方,再吓她,怕不是待会儿得臭气熏天了。 这才安抚:“好啦,只是玩笑,呵呵呵……上上品是吗?那要尝过才知道。” “公子……” 一声嘤咛还在中途,突然变成一声呜咽,血水堵住喉咙。 低头一看,胸口小刀已经破膛。 鲜血……还有砰砰跳的…… 月白伸出手小心翼翼摘下来,犹如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真的不错。 不算上上品,却也是难得的上品了。 可一翻转,不禁勃然大怒。 骗子!骗子! 这么多肥油,怎么下口! 第45章 夜雨妖娆 小道萦回,春风伴雨。 日落,五人看着眼前莽莽群山,这才驻足。 搜妖罗盘到了山中已经毫无用处,兴许是周围妖气太重的缘故,指针随意旋转。 陆轻鸿勒令休息,五人这才挑选了一处洞穴暂时入住。 山中洞穴随处可见,几次三番确认没有妖气残留,陆轻鸿才稍微放心。 刘桃见他如此慎重,又撒了些摄妖药物在洞口。 方远想要阻止,已经不及。 “怎么了,方远?” 方远摇摇头,以前这样做没什么问题,可现在四周都有妖族势力。好不容易穿插进来。 妖族中很有可能卧虎藏龙,寅杀殿威慑对他们来说可能就成了挑衅。 现在已经撒下去,味道几日不散,再做收捡作用不大,还有就是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只是一夜,遇上强大妖族可能性太低。 几人围坐。 陆轻鸿拿出地图,还有十里左右,就到目的地了。四周红点密集,一定要更加小心。 西隆来过这一代,解说道:“以前这边只有三座洞府比较出名,后来听说两位死了,还有一位隐遁,不知所踪。” “都是新来的妖族所为?” “正是,隐遁那人号称山月老人,月出时候,最喜欢凭虚御风,畅游四野。有很多朋友故人,可能是因为提前得到消息,才逃过一劫。” 西隆不无感慨道:“山月老人是月华成精,人间祥瑞。隐遁是隐遁了,逃跑的时候却被人削去半截身体。” 陆轻鸿好奇:“何人所为?” “不知,听说是个畜牲,山月老人好心救他,却被反噬。” 这样的事情太多,妖族可没有世俗的仁义道德。 方远早就见怪不怪,刘桃却愤然:“这种白眼狼,实在该杀!” “是该杀,不过妖族也不知道何人所为,更何况有了山月老人半截身体,只要慢慢吸收,化为己用。修为必定暴涨,我们又能如何?” 陆轻鸿见西隆说得头头是道,亦跟着点头。 长夜漫漫,无酒为伴。 他一直在观察宫童,宫童毫不遮掩,甚至有时候抛个媚眼回应。把陆轻鸿隔应得食不知味。 “好了,早点休息,你们先睡,我来守夜,后半夜西隆负责。” 西隆愿意,刘桃却不愿。 “堂主,后半夜我来。” 始终不放心妖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陆轻鸿便随了她去。 洞口,陆轻鸿盘膝入定,没有修行,只是这样坐着,长夜漫漫,夜雨凄凉。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算起来十多天而已,人生轨迹已经彻底改写。 从神鬼画道不出名的小辈,一举成为寅杀殿堂主,中间发生了好多事。 本来施婉儿和自己不相干,一番意气用事,结果杀了宋连成。被迫站出来,被薛蟠引以重任。后来又遇到施楼儿,明知不是她作恶,陆轻鸿不得不又反抗诸子百家,成为寅杀殿一员。 第一次可能还是夫子那一袭话,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乐乎。 只是简单一句,陆轻鸿满心悲呛之下,悍然出手。第二次,就有些鬼使神差了。 或许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这一件事,他却站了出来,和薛蟠拔刀相助。 若是自己在薛蟠的位置,会怎么做? 施楼儿…… 人间红颜皆祸水,宁负苍生不负卿。 脑海浮现出她的模样。 没有道理,缘分这东西。 他沉沉一叹,睁开眼,却见宫童不知什么时候坐在自己对面,饶有兴致看着自己。 不用想刚刚一切被他瞧得真切。 混蛋。 陆轻鸿刚要发作,宫童却意味深长道:“堂主啊,儿女情长要不得。” 陆轻鸿眉毛一掀。 “终究是可望不可及,不像我,一直在你身边。” 呕……呕呕……… 陆轻鸿后退,已经碰到石壁,这家伙不会是同性爱好者?真的有够恶心的,陆轻鸿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宫童哈哈大笑:“堂主,你就这样,可不能征服女孩儿的心。” “你很懂?” “一点点。”宫童摸摸鼻子:“一般都是他们主动贴近自己。” 你人长得漂亮,就别想得太美了。 陆轻鸿只是不信,在风波亭我没见谁和他眉来眼去。 “打住,打住……” “我是正经人。” 宫童抢了台词,陆轻鸿一阵恶寒:“你倒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芙山不简单,你想和施楼儿姑娘有所进展,必须快一些,一旦她离开,你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你知道芙山?” 施楼儿身份不管是自己还是西隆都没有提及过,只有一个可能这个消息来源于陈剑洲或许其他对施楼儿知根知底的人。 宫童身份只是队正,为何知道这么多?这几年,在风波亭,也是另类的存在。 陆轻鸿脸色一沉:“殿主告诉你的?” “那老匹夫,怎么可能?” 宫童切了一声,鄙夷道:“当年我来风波亭,就他在背后作梗,不然宋连成的位置该是我的。” 二世祖,陆轻鸿大概有了猜测,能够这样说陈剑洲,背景应该还不错。 陆轻鸿不想了解这些,挥挥手:“怎么说?” “不能说。” “我说的是你上一句。” 宫童瞬间来了兴致,挤眉弄眼道:“芙山啊,哈哈……高不可攀,大梁哪怕陈剑洲他们都了解不多,问我算问对人了。” “有屁快放。” 陆轻鸿没兴趣听他吹嘘,宫童意犹未尽道:“你别不信。” 陆轻鸿快要暴怒,宫童才笑呵呵道:“她的命运已经注定,你突然介入,如果不能提前拿下,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命运已经注定?” “对,芙山圣女,万岁天子。”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就是芙山的圣女重来都是和万岁山的天之骄子结成道侣。无数年来,从来没有例外。” 陆轻鸿惊慌道:“她不是圣女。” “由不得她。” 宫童认真道:“芙山现在真没几个能够有资格成为圣女的,她就是其中一个。而且万岁山这位明年儿立,正值婚配时候,不出意外,他们……” “一派胡言!” 陆轻鸿恼怒道:“休得胡言乱语。” 宫童一愣,不再言语。 陆轻鸿想了很久,又止不住问:“她真有可能成为圣女?” “如果不出意外,十有八九。” “怎么可以让她做不成这个圣女?” 宫童沉默许久,陆轻鸿抓心饶肺,急切道:“说啊。” “要么心有所属,要么不是完璧之身。” 陆轻鸿怅然,放心一点点,又似乎没什么好放心的,她对自己有意吗?他直接忽略了第二种可能。只有第一种,可是越想越觉得她对自己只是当做朋友。 这么一想,再难收拾。 夜雨滴滴答答,没个完了。 “嗨,痴情人啦,不知道人世间最美好的永远是下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独自走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宫童同样感慨,陆轻鸿大喝一声:“住嘴。” “粗鲁,我不太喜欢你了。” 宫童作楚楚可怜状,陆轻鸿被气笑,笑完了,只剩下更多的茫然。 还有二十多天,时间够吗? 宫童突然站起来,陆轻鸿以为他又要作妖,赶紧道:“你做什么?” “噤声,有妖气!” “呸,妖气?” 却突然隐隐绰绰听到女孩儿悲切的哭声,整个人悚然惊起,正要去叫醒其他人。 却被宫童阻止:“随我来,我们去看看。” “其他人?” “无妨。” 宫童信誓旦旦,陆轻鸿只好跟着。 小路泥泞,走在上边哐当哐当,泥水星星点点,四处横飞。 到了一出巨石旁,宫童赶紧拉陆轻鸿一起躲在后边,小声道:“妖气不重,想来是个小妖,不要打草惊蛇,且再看看。” 陆轻鸿很少对付妖族,寅杀殿的人比自己更有话语权,一切都听他们的。甚至有样学样,屏气凝神,不敢大声喘息。 半柱香后,远处几道身影隐约可见。 宫童拿出药物,喷洒在两人身上。小声道:“若是事不关己,让他们离开就是,这次是杀月白而来,不要大动干戈。” “好的。” 陆轻鸿应了一声。 身影越来越近,飘飘忽如同鬼魅。 本以为是身法诡异,近了才看清竟然是两蛇妖,一人肩头扛着一只麻袋。里边呜咽声不断。 “从山下掠来得女子?” 陆轻鸿神情激动,宫童回头:“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暴露了目标,只怕引来麻烦。” “可也不能见死不救。” 宫童脸色不善,咬牙道:“听我的。” 蛇妖和都铎夕一族完全没有可比性,他们没有一丝龙气,只是最最普通的巨蛇化形。 眉眼中阴冷淫邪一览无余。 “唉,都第几个了,主人要是再进阶不成,只怕招惹了寅杀殿。” 一个蛇妖神情惆怅,另一个亦附和道:“是啊,这心还分三等,哪里这么多挑剔?我吃起来也没什么差别。” 吃心? 陆轻鸿想要冲出去救下两个女孩,碍于宫童的话,没有立刻行动。心中却越来越焦急。 他深知这样很容易打乱计划,更容易被人安上圣母的名头。可,那是两条人命!事不关己,但我是寅杀殿堂主,司职斩妖除魔一事。 不,不可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眼皮下。 “宫童!” “属下在,可堂主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等她们被掏心?” “………” 宫童有些无奈:“再等等看。” 陆轻鸿强忍冲动,没有立刻动手。 妖族经过巨石的时候,他手指抓住巨石,已经形成一个深深的凹陷。 蛇妖又走了一段距离。 其中一只鼻子嗅了嗅:“不对劲。” “怎么?” “没问到吗?熟悉的味道,像是……不不不,怎么可能,寅杀殿摄妖药物怎么突然出现在山中,出来的时候还没有。” 另一只跟着努力嗅了一阵,确认了他的猜想,两只妖族大惊失色,伫立在原地,进不敢进,退又不能退。 陆轻鸿沉声道:“既然已经被发觉,动手。” 宫童犹豫一阵,终于点头。 可突然又拦下陆轻鸿,因为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正是这次任务目标。 “月白老大还等着,要不我们兵分二路?” 月白! 竟然是月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宫童小声道:“你回去叫醒他们,我去跟着,路上会有标记,刘桃一看就知。” 陆轻鸿没有矫情,这样最好。 宫童又道:“他们不敢走,我们送他们一程。” “怎么做?” 他附耳几句话,陆轻鸿茅塞顿开。 不久后,两人已经在走到大路上,故意弄出动静:“陆队正啊,堂主让我们出来看看,妖族,鬼影子都没有一个,哪里来的妖族?” “就是,就是。抓住几只打打牙祭也好……” 两只蛇妖大惊失色。 “怎么办,怎么办……” “没办法了。” 其中一只蛇妖拍晕麻袋中的女子:“拼了,只有十里路,冲过去,实在不行,大声呼喊,势必惊动大人。” “对,只有这样。” 蛇妖一溜烟远去,陆轻鸿转身,宫童如同离弦之箭,已经去了,速度之快,步伐之轻盈,这才是他的实力吗? 绝对不比几位镇守差。 果然真人不露相,眼下也不多想,直接回到洞穴:“醒醒,发现目标,赶紧过去。” 几人瞬间醒来,还没问,陆轻鸿已经说明了缘由。 刘桃拔剑:“跟我来。” 夜,雨。 四人整装待发,宫童身手了得,可这样还是太冒失,却没有更好的办法。一到路上,刘桃拿出几枚特殊的丸子,打开后,飞出几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晶莹剔透,翩翩起舞。 “这是队正才有的引路蝶,跟上就好。” 寅杀殿手段千奇百怪,陆轻鸿还没有彻底了解过,好奇有一些,却不多问,直接道:“现在都听刘桃差遣。” “是!” 风一阵,雨一阵,逃命要紧。 “没追来?” “不知道,快快快,还有五里地。” 宫童速度不快不慢,离他们不近不远。心里却想着刚刚陆轻鸿的话,确实是因为这样才让自己高看一眼,乐意听他差遣。可是明明这样做又很容易弄巧成拙,好事成坏事。 有些时候就是没有道理可讲。 第46章 斩首 “药……药……给我药!” 石室昏暗,痛苦的哀嚎声低沉沙哑,犹如蠕动的怪虫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外边是宽阔的洞府。 几只小妖附耳倾听,为首是一只猢狲,抓耳搔腮,气急败坏道:“老大病根又犯了,他们还没回来?” “还,还没有,该死!” 月白平时挑剔从不吃隔夜药材,备用的也被他三两刀挑杀干净,现在能怎么办? 按理说一路畅通,怎么也该回来了。 猢狲心中惶恐,却突见几只小妖踉跄后退,顿时回头。 “老……大……” 猩红的血液涓涓流淌,一只苍白的手穿膛而过,猢狲还没看清,只觉得四下静悄悄,眼前昏暗的光也在渐渐暗淡。 终于到了这一天吗? 月白头发披散,此刻,他就是索命的饿鬼,血丝、碎肉沾染在嘴唇上,猩红的眸子发出诡异的光。 几只小妖落荒而逃,月白全然不顾。 一口又一口,然后某一刻哇地一声,胃液倒腾,一口吐了出来。 不对,不对……… 我要药! 如同鬼魅的身影融入黑暗之中,小妖们还没跑到洞府门口,就一个接一个倒下。 无一例外,一手掏心。 夜里哀嚎声戛然而止,重复平静。 两只蛇妖慌不择路,这样紧赶慢赶,洞府大门已经近在眼前。 心中顿时安稳,有月白在,怕他们做甚。 “慢慢慢,先歇一会,真是要了爷的小命了。” “不对劲。” 一只蛇妖目光如炬,一声提醒让另一只大惊失色:“又怎么了?” “太安静了。” “疑神疑鬼。” 疑神疑鬼? 月白老大没了大药才让我们一大早去找两个人过来。估摸时候,也该让人候着随时享用,更何况平日山中何时这样清净? 见同伴不想动,他小声交代几句,说什么也要先回去看看,不然实在放心不下。 可就在这刹那,叶落无声,却致命。 宫童摘叶为刃。 一叶落,春风苦雨,一地泥泞。 啪嗒,一声,两只蛇妖依次倒下。 二阶蛇妖,除了体积看起来大一点,实在稀疏平常。 宫童第一时间没有去救麻袋中两个女子,他驻足打量,雷光下,远方的妖族洞窟阴气森森,巨大的门楣上斜斜刻着三心洞几个大字。 三心洞,你也配? 宫童比两只蛇妖不知高明多少,他们都能发现不对劲,更何况是他。 浓郁的怨气伴随着血腥味充斥着整座洞府,却没有任何生机。 人去楼空,为的哪般? 月白还没等到药,就这样离开了? 他沉思一阵,才解开麻袋,两位女子容貌倒也不错,他却毫无兴趣。实在是这种女人见得多了。 当下手指掐诀。 “入梦令!” 丹阳、苦海、太阳几处穴位一通乱点,足够他们好好睡上一阵。 ……… “刘桃,确定是这个方位?” “确定。” 两只蛇妖疲于奔命,逃跑路线毫无章法,陆轻鸿问过一声后,才稍微放心。 “堂主,前方妖气越来越重,应该快到了。” “全速赶路。” “嘶……嘶………” 树梢,一黑色的身影嘴里哈喇子不断流淌,看着一行几人抹了抹嘴唇。 药…… 四人速度很快,西隆却突然提醒:“慢!” 与生俱来对强大妖族的恐惧弥漫在心头,他不安道:“附近有……” 话音未落,只听得前方树枝断裂的声音,一漆黑身影从天而降。 妖族! 强大的妖族,西隆已经不用多说,四人都停下脚步,刘桃率先后退几步,走到陆轻鸿身边:“五阶妖族,小心。” 四个四阶对上一个五阶还是有很大胜算的。光是陆轻鸿这个最不起眼的堂主,就手刃好几位。 更何况,他现在身怀一只画魂灵犀,八只心猿。 画魂齐出,一般五阶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霎时间,剑拔弩张。 敌我双方没有任何交流,悠长的小路,漫天的雨点,正是斩妖除魔的好时候。 这边还没动,月白已经动了。 他看着刘桃,猩红的双眼里满是渴望,哪怕对方五大三粗,哪怕平时他看也不会看这样的女汉子。 他一动,身上竟然有华光流转。 月华! 西隆大惊:“就是他杀了山月老人!” 那么他又是谁? 月白周深妖气月华相互纠缠,突兀而又诡异。刘桃拿出降妖索,迎了上去。 她速度很快,比起月白差距还是太大。本想着全力招架,给方远突袭的机会,却不想对方手段的诡异。 一鞭子下去,分明打中,可下一刻竟然华光涣散,他身影又出现在旁边。攻势不减。 大意了。 刘桃要退,月白咧嘴冷笑,沙哑的喉咙里艰难吐出沉闷的野兽吼声。 这是什么妖物,从来不曾见过。 他速度太快,刘桃退无可退,就准备硬撼一记,却突地被人一脚踢开。下一刻,方远出现,却躲避不及,被月白一抓抓住胳膊,猛地一扯。 霎时间鲜血淋漓。 “你疯了!” “退开!” 方远在地上滚了几圈,月白大怒,可正要动,一只巨大的犀牛狂奔而来。 “犀牛挑月!” 西隆出手,大地轻轻颤抖,周围灌木稀稀疏疏倒了一地。 电光火石之间,月白不仅不躲,反而抓住他的犀角,犀角往上挑的时候,他借势一个腾挪,然后高高跃起。 “不好!” 这实力就算在五阶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陆轻鸿所认识的五阶高手之中,他绝对是一个另类。 西隆同样惊觉对方的不同寻常,瞬间化为人形。 妖族……人? 月白失神刹那,九只画魂齐出。 八只心猿一冲而上,灵犀比西隆还要大一号,而且周身流光溢彩。 西隆不无艳羡:“你这是?” “画魂?灵犀。” 灵犀?犀牛一族的神一般存在? 没有时间解释太多,陆轻鸿之前还觉得对付他不用太过担心。现在看样子,心猿运用不大,唯一的胜机就在灵犀。 不管灵犀能不能成,都必需要尽快寻找其他破敌的办法。 现在四人完全没有配合,只能被各个击破。 “方远,情况如何?” “无碍。” 刘桃看了他胳膊一眼,心中愧疚,可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赶紧平复心情:“堂主,趁现在,我去缠住他,你们要么尽快脱身,要么寻找机会。” 言外之意,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然而,陆轻鸿不可能答应。 还没到这个地步。 与此同时,三心洞中。 宫童踏着妖族尸体,捏住鼻子艰难前行,恶臭熏天,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直到到了密室。 还是一无所获,月白去哪里了? 密室里还有几个笼子,残肢断臂见证了此地曾经发生过的恐怖与绝望。 都是少女,哪怕心如磐石,宫童依旧为之动容。 太凄惨了一些。 扒拉着桌子上杂乱的瓶瓶罐罐,一个精致的琉璃瓶映入眼帘。 外边造型古朴,中间却是白雾蒙蒙。 给人圣洁、祥和的亲切感,绝对不是应该出现在妖族洞府中的东西。 他拿起来,轻轻晃动。 白雾渐渐凝聚,升腾起淡淡华光,就如同月色一样皎洁,清幽。 一个名字在心中浮现。 月华! 竟然是月华,山月老人的传闻难不成是真的?而且月白就是夺去山月老人半截身体之人。 一切迎刃而解。 妖族服用月华,神圣和阴邪相悖,所以才需要用人心这种最劣性、阴气最浓郁的大药,他想以强大的阴气压制住月华的冲击。 这些月华还剩这么多,看样子进度并不快。 正要收起,月华竟然凝聚成一个老者模样的小人,在瓶中跪伏于地,苦苦哀求。 在说什么? 宫童附耳倾听,奈何瓶身隔离,什么都听不到。他还没傻到现在打开瓶子放他出来。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一只妖。 赶紧收起,堂主他们应该快到了?此地不宜久留,既然月白可以杀了山月老人,远远不是搜罪录上介绍的那样。 回去多带着人手过来,才是正道。 正想着,一道雷霆落下,四野亮如白昼。 这妖物实在恐怖,八只心猿竟然不是一合之敌。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做出选择。这时候,陆轻鸿第一次尝试到担子、责任压身的痛苦。 他们都在等自己做决定。 目光恳切、真挚,刘桃想以死换命,方远自知受伤后,自己想拖延一下时机都没有任何办法。西隆则想着陆轻鸿怎么安排自己就怎么做。 明白他们的心意后,陆轻鸿扫过战场,那人披头散发,如同疯魔。 一手一个,画魂心猿哪怕一拥而上,拖延片刻都不能够。 这次出来,本想多准备几只灵犀,可落笔第二只就出了问题。 他知道,又是规矩的束缚。 该怎么办? 眼看心猿一只只消散,陆轻鸿终于命令灵犀冲了上去,同时勒令:“逃,已经无路可退,现在和我一起上,斩妖除魔!” 斩妖除魔? 西隆咧嘴哈哈大笑,痛快道:“好好好,今儿我也要试试斩妖除魔的滋味。” 刘桃拱手:“堂主,请三思!” “听令!” “是。” 陆轻鸿拿出堂主派头,刘桃不再坚持,大喝一声:“寅杀九锻!” 血气源源不断聚拢,气势节节攀升。 “刘桃,你疯了?” “堂主,我只是两锻,都是真材实料买的好药材,除了虚弱一段时间,没什么副作用?” 大多数人并不看中寅杀九锻就是因为好的药材太难买到,价钱又太高。所以修成一锻两锻,作用有限,还要尝尽各种生不欲死的痛苦。 何苦呢? 刘桃自从丈夫死后,拼尽全力提升实力,为了稳坐镇守位置,多斩妖除魔报仇雪恨,再小的提升她也会努力尝试。 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底牌。 多一手,多一条活路。 哪怕提升并不算大。 陆轻鸿这才放心,刘桃气势足足上升了三成,两锻就能有这样的效果,已经难能可贵了。 灵犀一跃而起,月白杀性大发。 直接迎了上去。 “动手,刘桃和我主攻,西隆方远你们从旁策应!” “是!” 四人同时行动,默契还是太差,陆轻鸿还没到,刘桃已经拉开了不短的距离。 恼火之余,心头更多的还是感动。 她想第一个上去,不外乎是想让自己少承受一些压力。 妖物的强大有目共睹,哪怕一起上,机会也并不发大。 “刘桃,慢些!” “好的。” 刘桃坦然一笑,不说倾国倾城,也算是温婉可人了,比起平时模样好了不知道多少。 可她速度还在加快。 那边,灵犀一记犀牛挑月,西隆看得目瞪口呆,自己同样使用这一照,差距之大,一目了然。 月白这一次没有去抓犀角,从容侧身躲过。眼里怒火熊熊燃烧,熟悉的气息,让他心绪不宁。 月华大道天成,灵犀同样是鬼斧神工,两者不相同,却给他同样的厌恶感。 嘶哑的喉咙艰难挤出一个字:“杀!” 灵犀攻势落空,刘桃接踵而至。 风声过耳,月白回头,拳头已经落下。 噗通…… 中了? 刘桃胆大心细,虽然速度很快,却也是看中这一次机会,果然才躲过灵犀功击的妖族猝不及防之下,被她一拳打中。 月白跌落出去,胸口起伏,又吐出好些碎肉。 他手扶胸口,正在喘息,数枚药丸顿时在他身体上炸开。 方远投出好几枚降妖雷。 雷声刚起,灵犀立刻掉头,宽阔的脚掌如同山岳一样砸下。 该死! 月白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勉强躲过,西隆又来了。 还是犀牛挑月! 一击正中他胸口,高高挑起,他如同断线风筝一样被抛洒到天空。 陆轻鸿和灵犀心意相通,灵犀直接一个漂亮的空中接力,又给顶了回来。陆轻鸿早就准备好。 镇魔拳! 拳出,全力一击。 可是,竟然……… 什么?他人呢? 眼前月华飘散,不远处月白踉跄落地,除了狼狈一些,似乎并无大碍。 怎么可能,哪怕是五阶也不可能这么强大?这么多次攻击,竟然对他毫无作用? “死……都要死!” 体内月华消散许多,方白对于药的渴望竟然开始渐渐消散。 “月白?” “谁?” 一声冷漠的笑,一个慵懒地声音突然响起:“在下宫童,取你狗命而来!” 第47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人未到,声音已经到了。 散漫随意,就像是唠家常一样。 陆轻鸿有心提醒这妖物不简单,月白却没给他任何机会。 循声而去。 熟悉的味道,他去过自己洞府! 出来时心中躁动不安,山月老人的半截遗蜕还在洞中,他既然去过,怕是瞒不过寅杀殿狠辣的眼光。 再加上这个消息一旦传递出去,不管是在妖族还是人族领地,他都将寸步难行。 漆黑的小路,人影一闪而逝。 “给我滚出来!” 宫童屏息凝神,之前只想着乘机救人,毕竟他吸收了月华,这种奇遇加持下,对上他胜算无几。 不想,刚刚在远处看他们厮杀,他虽然强大,却远远没有到不可战胜的地步。 一定是修行之时,出了什么纰漏。 月白大吼,宫童却是不急。 手捏成线,漆黑如发丝。 降妖丝,取自至蜘人脊椎,用密法炼制而成,比起西隆兄弟骸骨炼成的降妖索要好上太多,价钱自然也不便宜。 眼下顾不得心疼,有了山月老人的半幅残躯,在黑市一定可以卖出天价。 黑丝一出,没入地中。 四人赶过来帮忙,好在刘桃眼疾手快,第一时间拦住他们。 “三合阵!” 陆轻鸿一头雾水,方远刘桃却同时行动,三方合击,寅杀殿常用的伏妖手段,没有经过训练,上去只是帮倒忙。 “西隆兄弟,降妖索借我一用?” 西隆脸色发苦,却没有犹豫,眼下也不能顾忌这些了。两位兄弟已经去了,泉下有知,他们还能够斩杀这等孽畜,也该是欣慰的。 陆轻鸿看在眼里,拍拍他肩膀,没有多说什么。 三人互成掎角之势。 刘桃方远站定,都在等宫童发号施令。 还差一点。 宫童感受着月白的呼吸声,还不够急促,证明他心还未乱。 心不乱,降妖丝完全发挥不出应有的效果。 没有犹豫,他口中低吟:“伏魔镇道!” 手指上灵气逼人,同时装有山月老人残躯的瓶子打开一道裂缝。 瞬间,山月狂喜,迎来的却是沉重一指。 比月白更粗鲁,更直接。 月华凝聚成的人形,瞬间被打回原形,同时,月华的气息已经被月白察觉到。 这样就够了。 月华,他,他拿走了我的月华! “死啊!” 本来渐渐清明的月白,杀心大起,猩红的眸子布满血丝。 他还没动,降妖丝已经动了。 细小得几乎肉眼都不能察觉,他大乱之下根本没有注意到。 降妖丝破土而出,瞬间分化,合拢。 密密麻麻,凝结成一团漆黑。 “动手!” 宫童大喝一声,刘桃寅杀九锻加持已经到了全盛状态,现在不出手,还等何时。 妖族,还是罪恶滔天的妖族。 必须死! 她拳风刚猛,直接轰击月白面门。 现如今月白被降妖丝裹覆,无穷无尽的束缚感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一拳来得很快,一声悲鸣惊扰夜色。 方远同时出手,降妖索挥舞得虎虎生风。 啪…… 疼痛……无奈……憋屈……愤怒…… 都化作声声痛苦的哀鸣。 宫童站了出来:“寅杀四方,降妖除魔!” 一把千年桃木剑,杀妖必备之良品,寅杀殿除了他,几位镇守都没有这样的手笔。 月白动不能动… 又被方远、刘桃振动七经八脉,心血涌动,没有任何挣脱的机会。一切准备都是为了这一剑。 滋滋滋…… 中了? 桃木剑划破降妖丝,直接命中月白心脏位置,漆黑的雾气不断升腾,没有血液,也没有任何月华流逝。 宫童缓缓接近,却突然听到一声大喝:“小心。” 陆轻鸿敏锐的直觉,感觉有些不对劲。 宫童问声驻足。 雷声再起,四野寂静。 “怎么了?” 西隆刚说完,却见陆轻鸿狂奔而去,目标正是宫童。 速度很快,顺手捡起桃木剑。 一剑落下! 风声哀嚎,宫童面色痛苦。 却突然有一团光华从身后退去,灰色,白色月华和漆黑妖气混合而成。 正是月白。 月白此时只是一个人形轮廓,肚子上一道口子被破开,月华逃逸,已经止不住颓势。 宫童胸口一个窟窿,好在陆轻鸿避开了要害,这点伤势对于在寅杀殿摸爬滚打的人来说不算什么。 但是,宫童是个例外。 心情复杂,一方面是感激,另一方面是疑惑,他怎么发现的?月白又是什么时候附着在自己身上? 众人齐聚,月白已经在没有任何机会。 他茫然看着眼前一切。 世间恍然如梦,为欢几何? 终于,他在苦笑中结束了挣扎。 见他再无可能可能作妖,众人才放心下来。 宫童被刘桃搀扶坐下,一边替他处理伤口,一边让人去带那两位可怜女子回来。 做完这些,他才艰难开口:“轻鸿,你是怎么发现的?” 陆轻鸿一方面是因为直觉,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宫童的面相。 “面相?” “对,刚刚和月白交手,我深知他的厉害,可竟然这样死了,有些不合理。直到刚才,从你面相上竟然看出了月白的一丝影子。” “……” 这种差别几乎肉眼不能分辨,他却能够一眼看出来? 陆轻鸿解释道:“神鬼画道,观形观心观性,差距再小,差了那么一丝就不再是原来的人了。” “变态。” 宫童吐槽一声,心道这么一点时间,他怎么附身的?不由得响起之前自己打开瓶子那一刹那。 可……就算是那时候逃逸出来,也是山月老人,和这月白何关? 迟疑中,拿出瓶子,说了来龙去脉,山月老人遗蜕虽然贵重,却不及自己小命,对于陆轻鸿,也就不必刻意隐瞒。 瓶子中月华还是一团。 他使劲摇了摇瓶子,许久之后,雾气终于聚拢,幻化成那个老者模样。 只是有些奇怪,既不顶礼膜拜,也不哀声请求,反而唉声叹气,失落无常。 “堂主,就是这玩意儿。” 陆轻鸿眼睛一眨不眨,几乎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他……他不就是月白吗? 或者说是他老时的样子? 陆轻鸿大惊道:“他就是月白!” “他就是月白?” 他不是山月老人么?西隆对山月老人还是颇有好感的,想求情来着,结果听到这一句话,瞬间惊恐道:“怎么可能,山月老人是月白?” 陆轻鸿斩钉截铁:“对,的确是月白老时模样。至于是不是山月老人,还需要验证。” “西隆,你可见过山月老人?” “没有。” “那谁见过?” 西隆摇头道:“以前倒是听一个樵夫说过,信誓旦旦的,说他浑身无瑕,风乎舞雩,飘散若仙。” 樵夫?现在哪里去找什么樵夫。 宫童直接道:“回风波亭便知了。” “嗯?” “小妱肯定是认识的,她在风波亭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身份不必询问,反正必然不会害你便是。” 陆轻鸿点点头,小妱的不同寻常,早就见识过了,这样也好。 如果确定山月老人就是月白,这其中又会隐藏着怎样的密秘? ……… 风波亭内。 施楼儿已经可以小心地走动,只要不使用灵力,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陆轻鸿一走,整个风波亭悄然无声。 他们不会上来,自己也不想下去,彼此相安无事,也挺好。 就是不知道陆轻鸿他们几时回来,回来看到这位客人兴许会是意外之喜。 裴茗来了,以寅杀殿奉行身份进入风波亭。 他的到来,让很多人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李秾就是其中一个。 还是那几个狗腿子,齐聚一堂。 “奉行一般只在庆野活动,听令殿主调遣,他这一次过来,怕是别有用心。” 李秾暗自揣度,等了许久,一人笑眯眯推门进来:“好事,镇守大人啊,天大的好事。” 丢过去一袋仙珠,李秾迫不及待道:“怎么样?” “新来的奉行大人,似乎颇为意动,同时答应了赴宴。” “好好好,让人快点去准备。” 是夜,寅杀殿二楼灯火通明。 刘桃一走,剩下的都是自己人,小妱对于这些事是根本不在乎的。 就算陆轻鸿知道自己设宴款待奉行大人,又能怎么样? 酒菜上奇,正主落座。 四人,先是推杯置盏几个回合,李秾才溜须拍马道:“奉行大人亲自过来,蓬荜生辉啊,哈哈哈哈……” 裴茗拱手客气道:“客气,客气……” “唉,裴奉行一表人才,人中豪杰,现在到这风波亭,真是屈尊阁下了,不只是常驻,还是暂时停留。” “常驻……”裴茗心中冷笑,好在他们事先不知道自己过来怎么回事,也没见过自己,这才一过来,就喜闻乐见遇上了这样一群人。 四位镇守,三个反贼,陆轻鸿啊,我对你很失望。 要是自己早就三两刀,砍瓜切菜给一顿收拾了,结果现在还得演这样子一出戏。 脱离墨家,陆轻鸿对他算是大恩。 有他堂主身份在,墨家才没有多说什么,只要他一日不倒,自己就稳坐泰山。 心情畅快之下,那就帮帮忙。 如是想着,他故作狐疑:“怎么,陆堂主呢?听说他比我还要年轻,你们拍马屁可拍错人了。” “呵呵呵……” 李秾尴尬笑笑,使了一个眼神,顿时旁边另一位识趣地,悄无声息将一张票据放到裴茗手中。 裴茗故作气恼:“这是做什么?”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眼角余光斜斜一扫,好家伙,整整八千仙珠。这是自己在墨家几十年的工钱。 他激动是真的激动,表情千真万确,却不是见钱眼开,而是这群人竟然能够存下这样一笔横财。 李秾却是咬牙凑出来的,其中还有陆轻鸿交给自己几千仙珠。只要他死了,一切都值得。 裴茗五阶,刀法无双。 早上过来的时候,一群弟子围攻竟然不能近身。要不是他手下留人,这些人早就死得一干二净。 裴茗乐呵呵收下:“既然这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过啊,你们这样,是不是……” “没,没有!绝对没有。”李秾赶紧摇头。 裴茗却不再过问,开始大快朵颐。 黑!正特娘的黑! 收钱装作没事人一样,不是该再多问几句吗?也不坚持一下?这钱你能收得心安? 酒过三巡,李秾见裴茗罪意上头,这才装作大罪一样,嚎啕大哭,时不时摸一把眼泪,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裴茗听着都有些动容。 陆轻鸿真这么可恶?要不是见惯了这类人的嘴脸,他真还信了。 别人都表演到这个份上了,裴茗总不能看着,于是借着酒劲大大咧咧道:“李秾兄弟,何事如此伤心,给哥哥我说说。” “没事……唉……” 李秾偷瞄了他一眼,见对方拍桌子瞪眼,这才装作不小心道:“对方身居高位,我们哪怕是裴老哥你也惹不起啊。” “何人?” “……不能说,就这样。” “说!尽管说,特娘的在寅杀殿我不怕谁,来这风波亭还有人敢欺负我兄弟不成?告诉哥哥,就算是堂主,我也替你将他大卸八块。” “裴老哥,你怎么知道?” “真是堂主?” “唉唉唉……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裴茗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这种小伎俩骗骗初出茅庐的小崽子还有点用处。对于他这种在夹缝中摸爬滚打多年的人来说。 太拙劣,浮夸了。 他抹了一把脸,降低声音:“具体什么事,真要万恶不赦,我还真不怕他。” “果真?”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李秾见鱼儿咬勾,这才委屈道:“他本不是寅杀殿的人,而且是杀堂主上任的。结果在路上就把我一个心腹手下给杀了……” “对对对,还有过来后,处处针对我们,这日子没法过了。你可以问问,这才过来几天,就出了馊主意,造成十多人死亡。” “可恶,怎么会这样?” 李秾冷哼:“他根本没把自己当寅杀殿的人,上几任堂主布置的眼线,被他害苦了!” ……… 陆轻鸿在他们嘴里分分钟成了十恶不赦之徒,裴茗捉刀在手:“既然这样,还等什么?我这就去……” 第48章 意外之喜 “慢慢慢……奉行大人使不得。” 李秾叫苦不迭,这裴茗舞刀弄棒还行,脑子真就一点没有。不由更加轻视几分,这样的莽夫,还不得任凭自己拿捏? 当下却还不是时候,陆轻鸿昨日一早就神秘消失,连同刘桃几人。人都不在,杀谁去? 更何况刘桃、陆轻鸿、方远,西隆四人同行,自己这边实力未必够看。还有宫童也不在,这才是最大的隐患。跟他们同去可能性很低,却不是没有。 不看僧面看佛面,当初殿主对他都客客气气,一但牵连到他,即使杀了陆轻鸿也不好受。 一起杀了,他们背后势力必然察觉。 不杀,几位镇守奉行联合起来杀堂主,这是要反天? 陆轻鸿不是宋连成,在没有他为祸一方证据面前,只能暗杀。 李秾愁眉苦脸道:“还不是时候,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裴茗心里骂了一句,还真不能怪自己讨厌这些玩意儿,杀个人都思前想后,顾忌这顾忌那。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是说的这些废物。 却不发作,笑呵呵坐下来:“好说,好说,李镇守啊,这混蛋堂主如今在何处?” “不知,奉行大人心急我知道。”李秾郑重道:“探子已经放出去了,只要近了方远二十里,我就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如果只他一人,那就……呵呵呵……” “嘿嘿……,还是老弟想得周到。” 昏暗灯光下,阴谋诡计都多了几分情趣,飞蛾扑火,滋滋一声,所为何来,又为何去? 第二日,依旧是雨天。 空山新雨,几声嘤咛打破沉默。 宫童见人醒了,轻轻提了提她们脚肚子,两个女子长得差相类似,竟然是一对双胞胎。 姐姐一醒,睡眼惺忪。 待见了宫童这样完美的公子,竟然浑然不觉昨天发生了什么。揉了揉眼睛,这才看得真切。 越真切,她却越不敢相信。 拍了拍自己脸颊,撑着湿滑的石头坐起来,衣衫湿了一片,也毫不在乎。 竟然痴痴道:“公子,这是梦么?” 宫童柔柔一笑,竟然比这女孩儿还要明媚几分:“也许是,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姑娘可是醉了?” 醉,我没喝酒啊? 突然她才惊觉,昨夜发生的事情。 大叫一声,惊醒了旁边的妹妹。 这兄妹也是奇葩,姐姐跳脱,妹妹也不赖,一醒就哭天抢地,比死了父母还要难受的样子。 “松松,别哭,这公子不是昨天那妖怪。” “胡说,昨天那妖怪不也人模狗样?姐,完了完了,这荒山野岭,我们……呜呜呜……” 宫童皱眉,旁边几人在远处看乐呵,陆轻鸿这才明白这家伙所言非虚,对付女人真的很有一套。 宫童突然变脸,猛地凑近那小丫头,吐出双眼,舌头支楞出来。 “哇哇哇……我要吃了你们!” “哎呀,呜呜……姐姐姐,松松怕……” 那姐姐这一刻竟然只是看着宫童,细细打量一番,突然笑了。 “公子,不要再捉弄拙妹了,她胆小,怕生。” “你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那女子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气度从容,笑容得体。 起身后,落落大方做了个万福。 “朱蓉蓉谢谢公子救命之恩,我本是庆野朱家……” “罢了。” 太无趣,还是小丫头好玩。 宫童呵呵笑道:“小屁孩,还不起来,信不信我掏心挖肺?” 松松看看姐姐,又看看宫童,好奇伸出手捏了捏他脸颊。 “哎呀……是活的。” “松松,不得无理。” “无妨。” 真是无趣,懂得礼数越多,知道的规矩越多,这人也就渐渐无趣了。 宫童暗自思量,那边几人已经来了。 陆轻鸿拱手道:“两位姑娘,我们是寅杀殿……” “斩妖除魔的寅杀殿?” 陆轻鸿点点头。 那丫头又问:“你们救的我们?” 陆轻鸿指了指宫童,宫童恼火摇了摇头,却不禁听得一声:“两位姑娘,这里荒郊野外,周围又是妖族腹地,我让宫童先送你们回去,如何?” “我送她们回去?” “他送我们……” 三人错愕,然后松松蓉蓉皆是欢喜,只有宫童哑口无言。这叫什么事,救下她们还负责送回去。 还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好人。 宫童想要抗议,然而陆轻鸿直接拿出一封书信,让他哑口无言。 “去,拜托了,还有这封信务必替我交给公输俞前辈。” 陆轻鸿客气拱手,宫童抢先拦下,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想如此客套。 好奇道:“为的是机关兽白虎?” 陆轻鸿也不隐瞒:“正是,现在一堆破铜烂铁,也只有公输前辈可以变废为宝了。” “他未必愿意。” 公输家虽然脱离墨家,可两者之间都做到了一点,那就是机关术绝不外传。机关兽为绝对不能落入外人之手。 陆轻鸿并没有绝对把握,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试试无妨。” “也好。” 天光大亮,两支队伍各奔东西。 一夜停留,陆轻鸿彻夜未眠。一方面是雨下了一晚,又折腾到大半夜,实在睡不着。另一方面,他在考虑月白的事情。 山月老人,月白。 都有月华在身,名字都有月字,甚至连模样都一般无二。 “西隆,山月老人,几时消失的?” “听说是去年三月。” 去年? 陆轻鸿清楚记得月白出现的日期并不符合这个时间,他们同时存在过,既然这样,那么两人肯定不是同一人。 而且他突然又想到搜罪录上分明记载的事银……什么族的,绝对不是山月老人这样得天独厚的祥瑞之身。 之前大战,还没发觉,这一思量,越来越不对劲了。 怎么可能有这样蹊跷的事情? 刘桃看陆轻鸿心事重重,好言劝道:“堂主,此间事已了,怎么,还有想不通的地方?” 陆轻鸿摇摇头,抛去心中杂念。 此行之前,他们没有问自己出来的目的,毕竟陆轻鸿和月白八竿子打不着。 当下解释一番,准备将这次仙珠平分。 西隆自然不要,刘桃瘪瘪嘴:“我要这么多仙珠做什么?堂主你尽管先留着。” 陆轻鸿推脱不过,只好留着。 方远笑着道:“堂主这么迫切需要仙珠,可是为了买寅杀九锻的材料?” “正是。” “那我的也先余着,反正机会还多,以后多杀上几只妖兽,不就成了。” 陆轻鸿动容,他们同样需要寅杀九锻的材料,竟然都把这个机会让给自己? “你们……” ……… 从南绕路出了妖族势力范围,一行人才往东南方向过去。 目标,藏剑宗。 藏剑宗还没受到妖族异动波及,周围重峦叠嶂围绕着一座主峰,藏剑峰! 山势陡峭,中间一道沟壑破山而过。 传说是远古时候被人一剑斩开。 藏剑楼架空于两岸悬崖之间,巍峨气派,云雾一起,恍如仙境。 一行人到了藏剑楼山下,举目眺望,不禁感慨有加。 “气派!” “真的很有钱。”陆轻鸿哑巴一声,心里酸溜溜的,为了五千仙珠容易吗? 风息族,宁不胜! 顺着小道一路而上,飞鸟惊起,不远处就有一座小亭,类似于陆轻鸿记忆中那些景区售票处。 中间一道童,见了来人,赶紧出来:“诸位,诸位,还请留步。” “我们是寅杀殿人士,过来是想要……” “公子,藏剑楼封楼,对不住了。” “怎么,封楼了?” 几人对望,都感觉有些不对劲,怎么可能这么快,而且最近也没听到任何消息? 妖族异动,寅杀殿耳目绝对比藏剑楼好多了,他们既然不是因为这件事的话,难不成出了什么变故? “这是怎么回事?” 道童笑呵呵道:“喜事!” “喜事?” “对对对,公子还不曾听说吗?庆野城主小女薛昧不日就要和我楼中大公子喜结连理,哈哈……”小道童乐呵呵道:“所以,最近山门修缮,外人都是不能入内的。抱歉了公子,大喜之日若是路过,藏剑楼欢迎任何人过来讨一杯喜酒。” 薛昧成亲? 陆轻鸿瞬间明白了所有。 当时自己阻止薛蟠诬陷施楼儿,从而处于被动,所以才想要借藏剑楼的关系,让自己日子过得痛快一些。 薛昧愿意吗? 陆轻鸿百感交集,薛昧人还不错,特别是那一天,只有她站出来劝说自己。 “堂主?” 陆轻鸿摆摆手,这些事不足为外人道,日后若是再遇到她,又是哪般光景? 与此同时,城主府内。 薛昧紧闭房门,任凭父亲如何呼喊,应也不应。 她看着镜子中呆滞的自己,毫无气色,苍白的脸颊,只有眼眶红润。 嫁人? 突然之间,没有任何预想,就这样发生,就这样即将到来。追根溯源,她想到了一个人。 陆轻鸿! 都是因为他,自己搭上了这一辈子。 藏剑楼,没听说过,我只想在庆野…… “薛昧,开门!” 薛蟠盛怒,一脚破开房门,生怕女儿出了意外,却见薛昧坐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痴痴呆呆,这哪里还有个人样子? “女儿,你这是何苦?” “爹……爹爹……你又是何苦?” 薛蟠瞬间绷不住,泪水模糊了视线:“都是爹爹对不住你,这一切都怪陆轻鸿。这个白眼狼,狼心狗肺,我一定要……” “够了!” 薛昧大吼一声,激动站起来,手指抓住桌沿,紧绷的情绪瞬间爆发:“够了!够了!我不怪他。真的不怪他,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 “你还在为陆轻鸿说话?” “他本来就没做错什么!” 父女二人争锋相对,薛蟠勃然大怒,陆轻鸿,都是你个陆轻鸿! “刘唐!” 刘唐匆匆忙忙进来:“城主!” “送请柬给陆轻鸿,藏剑楼我等他!” “不要……爹,不要!” 薛蟠冷笑:“他如果来了,我不杀他,他要是不来,就算在风波亭,就算丢了城主之位,我也要他死。你好好看看,你这么做值得吗?他就是一个白眼狼!” “不,他不是的!” 薛昧气势越来越弱,陆轻鸿会来吗?我对他来说又算什么?萍水相逢,只是几面之缘。 帮他只是顺手为之而已。 她颓唐坐下,顷刻刘唐已经去了,什么都做不了,就像现在,只能这样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 又是黄昏。 陆轻鸿一路回来,都没怎么说话,知道他有心事,几人也没多问。 男女之事,除了自己谁也帮不上忙。 他们却是想歪了,陆轻鸿记薛昧的好,却没有其他情愫在里边。薛昧因为自己不得不嫁人,他作为罪魁祸首,又该怎样面对? 风波亭中,一人匆忙进了李秾房间。 “镇守大人,堂主回来了。” 李秾拍案而起,激动道:“几人,都有谁?” “目前在东方二十里位置,据探子书信交代一共四人,陆轻鸿、刘桃、方远、西隆,并没有其他人。” “宫童不在?” “不在!” “好好好,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哈哈哈,你准备一下,叫上其他人,待会儿随我同行,我这就去请奉行大人。” “是。” 啪啪啪…… “谁啊?” “我,李秾,奉行大人。” 进了屋,李秾诧异道:“有事?” “奉行大人,机会来了。” “好好好……我今日就去取他狗命!”李秾畅快道,完了,似乎想到了什么:“李镇守,可有好酒?” “已经准备好了,回来再喝?” “不行,都带上,杀人配好酒。听说他喜欢喝,我们送他一程,可不能不痛快!” 李秾虽然觉得奇怪,并没多想。 杀人祭酒,真是绝配,好点子,不错不错! 这莽夫竟然也有这样的情趣,难得。 那边,几人走着。 突然方远驻足,看到树叶下一角衣衫,大惊道:“不对,这是……” 一人手头,墨家装束? 陆轻鸿皱眉,上次夜里收拾竟然遗漏了一人。这才几天,骨头上血肉已经消失不见。 也不知道李秾现在摆脱墨家没有。 他眺望远方,摆了摆手:“扔了,无关紧要。” 方远狐疑,西隆心下了然,劝道:“方队正,该走了,都不知死了多久,还看个什么?” “可这明明……” 第49章 落头如叶 满地白骨无人收,成了野兽虫蚁口中食物。 刘桃使了一个眼色,方远这才醒悟。 墨家……机关兽,还有那日堂主身边的猫族小丫头离奇失踪。郑秋虽然是罪魁祸首,背后竟然改牵连进了墨家。 白虎出动,本是引蛇入洞,不想却成了引狼入室,看样子墨家来人都被收拾干净了。 陆轻鸿境界修为并不高,是否一直在藏拙? 众人准备动身,西隆却突然道:“这地方不错。” 陆轻鸿点点头:“是不错。” 却见西隆拿出降妖索:“我那两位兄弟都是不安分的,在这里有墨家做伴,或不寂寞?” 陆轻鸿知他心意,离风波亭已经不远,只是埋葬脊椎骨做成的降妖索并不费多少小时,勒令道:“既然这样,我们都先休息一下。” 陆轻鸿独自找到一棵树背靠坐下。 方远四处查看当日留下的痕迹,许多树木被白虎拍碎,触目惊心。 刘桃小心翼翼过来,眼神带着寻问的意思。 陆轻鸿点点头:“坐。” “堂主,有心事?是因为藏剑楼封楼,找不到那妖人,购买材料还缺钱吗?需要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些。” 刘桃言真意切,陆轻鸿摇摇头,欲语还休大概就是这般光景。 这种事要怎么说? “唉……” “钱不差。只是薛昧被迫嫁到藏剑楼,我难辞其咎。”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刘桃笑了笑,有些尴尬,自己会错意了。 之前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稍微一想,来龙去脉便已知晓。只是不知道陆轻鸿对薛昧是愧疚,还是带有别样的情绪。 有些话本不该她说,可作为过来人,她又觉得陆轻鸿这个堂主当真不错。 才悠然道:“堂主,我有一句话,不知……” “说,又没有外人。” “薛昧虽然嫁得仓促,却也是正常的。大梁女孩儿在外抛头露面终究是少数,也就女帝登基这些年情况要好一些。即使不是藏剑楼,也会是藏刀楼、藏书楼。” 陆轻鸿静静听着,并不表态,刘桃继续道:“更何况藏剑楼几位后辈名声在外,必定会是良配。” 良配么? 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但是薛昧哪怕只是接触几次,他也知道这是一位风风火火很有主见的人。 不可能听任别人摆布。 他摇摇头,好奇道:“刘桃姐曾经也是这样?” “怎么可能!”刘桃大声道:“我不喜欢的,就算……” 说到这里,顿时语噎。 “她也是这样的人。” 陆轻鸿轻描淡写一句话,让刘桃无地自容,当然这不是他本意。他强颜欢笑道:“好啦,不说这个。” 刘桃顿了顿,却似乎想到了一个特别的理由:“我是我,她是她,不一样的。她身份注定一开始就不能够男欢女爱,两情相悦。” 陆轻鸿却并没有这样的觉悟:“身份很重要吗?” 刘桃彻底服气,身份能不重要? 她好奇打量一眼这位年轻堂主:“在大梁是这样,怎么堂主另有高见?” 生而平等这是上一世对世界的认知,所以早年陆轻鸿可以得到朱笑之看重,也源自于他特殊的世界观。 陆轻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试着道:“刘桃,你想过没有,人人生而平等,身份地位只是,却并不是终点?” “……堂主……” “怎么?” “道理我都懂,可就像我这一辈子也就最多突破五阶,而有的人一出生就……” 陆轻鸿并没有改变这个世界的想法,这不是历史小说,没有黑科技挑战历史惯性。也没有那么多大道机缘,任凭自己挥霍。 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 刘桃的认知已经定型,没有大的变故,几乎无法改变。说多了,只会让她怀疑人生,徒生烦恼。 何苦呢? 陆轻鸿笑着道:“镇守也不错,或许有机会成为堂主也不一定。” “哈哈哈!……陆堂主,那就看你何时高升了?” ……… “慢些,他们就在前边!” 李秾收起引路蝶,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激动、报复,就看今日。 裴茗故地重游,心情复杂。 熟悉的地方,当日墨家联合风波亭围杀陆轻鸿,结果最后关头陆轻鸿竟然临危悟道,扭转乾坤。 还是同样的地方,同个一目标。 注定会以围杀者的失败告终的行动,李秾啊李秾,是你太倒霉呢,还是陆轻鸿运气太好? 一行三十多人,三位镇守,四位队正。这些都是李秾的心腹,这一次过后,风波亭就算还有些宵小之辈,怕也得跟他们划清界限,从此唯陆轻鸿唯命是从。 这份大礼,水到渠成。 “奉行大人,何故发笑?” 李秾见他傻笑,赶紧提醒,有了上一次失败的经历,他可谓痛定思痛,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失败。 这紧要关头,可不能马虎。 没有摘下陆轻鸿头颅之前,一切都得小心为上。 裴茗笑了笑:“堂主之位可期。” “恭喜堂主啦,哈哈,不过在这之前,还是……” 李秾小心翼翼,生怕得罪裴茗。眼下他才是主力,只要搬倒陆轻鸿,对付这种粗鲁武夫,还不是手到擒来? “哦?李镇守说得是,准备怎么动手?” “实力差距很大,只需要合而击之,不让他们逃出去就是胜利。” 人一但分散开,自己临阵反水,怕为不能立刻扭转乾坤。可他这个做法又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难不成提前发难? 使不得,这样便又给了他们狡辩的理由。 于是沉声道:“不若你们一起过去,装做迎接堂主回来,然后我绕道他们身后。你们可以出其不意给他们来上一记,这样一来……” “不瞒奉行大人,陆轻鸿不说却早就对我有所防备。” “这样不更好?” 李秾惊讶,突然明悟:“对对对,还是奉行大人眼光独到。一个人再怎么小心,也会因为眼前的威胁,而放松背后的警惕。好好好……” 看他自说自话,裴茗不语,故作高深,等待得差不多了,才下令道:“好了,既然这样决定,事不宜迟,立刻行动。” “是!” 就这样,李秾依旧留下了几人跟着裴茗,一方面是人太多碍眼,另一方面,还对裴茗多少有那么一点不放心。 区区几人,何足道哉。 他们准备完,裴茗赶紧道:“你们带路,这里我不太熟悉,待会儿动手,你们离我远些。” “是,奉行大人,这一计当真神来之笔。” 哦,是吗?哈哈哈……” 这边刚走进树丛,那边李秾整理一下衣衫,这才装出献媚的样子,忙不迭跑了出去,后面的人紧随其后。 “堂主,堂主回来,竟然也不知会一声,还有刘桃、方远,这两天你们带堂主去了什么地方,万一遇到危险,你们可知罪?” 李秾? 还有这么多人? 陆轻鸿警惕看了一眼刘桃,刘桃同样诧异,李秾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他杀陆轻鸿之心还没死? “李秾,你来做甚?” “做甚,你这是大罪,堂主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李秾转而一副笑脸对陆轻鸿关切道:“堂主,没事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陆轻鸿摇摇头,客气道:“可是风波亭发生了什么事?” “没……啊,想起来了,这人啊,老糊涂了。这么大的事,我才专程过来找你的。” 他心中一边估量着裴茗绕道背后的时间,一边又掏出一封刚刚收到的信封。 红面金字,大大的红双喜。 请柬,特意邀请陆轻鸿,这件事本来都快忘了,这才赶紧拿出来。 喜? 陆轻鸿翻来一看,顿时变色。 刘桃惊讶道:“薛昧的请柬?” “是。” 见了请柬,陆轻鸿稍微放松警惕,李秾看了看后边随从。见他们紧张莫名,轻轻咳嗽一声,作为提醒。 同时,裴茗刀口染血从树林子钻了出来,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 寅杀殿,就这? 说是土鸡瓦狗都太高估他们了,一个个的早就被幸福冲昏了头脑,一刀下去,竟然还不知所谓? 只是一刀,七八人人首分离。 现在就等他们动手,自己坐收渔翁之利了。 西隆已经回来,陆轻鸿收好请柬。 “麻烦你了,李镇守,其实不用特意跑一趟,还有几日时间。” 李秾心烦意乱,随意摆摆手,道了一声应该的。心中却犯嘀咕,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走了,这裴奉行怎么突然没动静了? 难不成还在等自己先动手? 就在这时候,一声清脆鹧鸪声响起。 这是信号,没时间了,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李秾突然大喝一声:“陆轻鸿,给我去死。” 陆轻鸿虽然放松了警惕,刘桃却一直盯着对方一举一动。对于李秾的为人,她早就领教过,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绝不可能轻易放弃,更不可能老老实实听任陆轻鸿差遣。 果不其然,她在李秾递出匕首的瞬间将陆轻鸿拉扯到身后。 “堂主小心!” 方远亦同时冲上前来,可对方竟然还有人从后面走出来。李秾怕陆轻鸿起疑心,特意留他们在外策应。 看着人都齐了,裴茗屏住呼吸,掩盖住气息,跟着他们身后不远处。 “李秾!” 陆轻鸿没有太多惊讶,刚刚分心,有点大意了,赶紧伸手一拉,怀中几张画卷已经到了手中。 “陆轻鸿,你今日必死!” “杀,杀了他们!” 方远哪怕知道李秾机用自己,也没想过他竟然会堂而皇之对堂主出手,好大的狗胆! 二十多人一拥而上,李秾大喝一声:“奉行大人,还请出刀!” “刀在!” 冰冷的声音,无情地从后方传来,李秾第一时间没有怀疑他有二心,而是猜想那边可能遇到了什么问题。 可当他回头的时候,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副场景。 傻呵呵的奉行大人,眸光如刀,威风八面,手起刀落。 一条血线,也是死亡之线。 一颗颗大好头颅滚滚落地,都是自己的心腹,在这一瞬间死得七七八八。另外两位镇守还没反应过来,裴茗提刀再次落下。 死亡也是可以悄然无声的。 就像落叶一般,风一吹,落了一地。 “啊………” 痛苦,绝望的一声惊叫,这才打破宁静。 一切美梦成空,残忍的现实就在眼前。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个样子? 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珠儿还看着他,似乎在问,你说的万无一失呢? 他手指颤抖,指着裴茗,嘴里咿咿呀呀竟然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想要努力咆哮,却咳嗽出血水。 气血攻心,完了,都完了。 比起李秾,这边四人同样目瞪口呆,这人是谁?杀神转世? 西隆隐隐约约有些映像,那日,裴茗头戴斗笠,他不能确定。 只有陆轻鸿只剩下苦笑,即是高兴,又是无奈。 “裴兄,来了?” “怎么看你样子不太高兴,这样的重逢不才生动有趣?” 陆轻鸿无语道:“生动是生动,无趣就算了。” 走上前,一个拥抱。 “你来了就好。” “自然,酒也带来了。” “也好,上次这里分别,这次这里重逢。值得大醉一场。”陆轻鸿简单和裴茗叙叙旧。这才勒令:“李秾勾结他人,意图不轨,即刻收押,择日问罪!” 方远拱手应到:“尊令!” 李秾已经废了,方远还不放心,几根本来是降妖用的摄魂针啪啪两下打入他头颅之中。这一下,算是彻底完了。 裴茗留他一命意思很明显,让自己和殿主好交代。 陆轻鸿见到他这般模样,也么有继续折磨他的想法。一切都结束,今天已经死了不少人。 裴茗笑着道:“没想到。” “确实,怎么来得这么快?” 裴茗拿出一块腰牌,随意丢给他。 寅杀殿奉行? 这身份变化也太快了,裴茗成为奉行并不意外,甚至堂主其实都已经远远足够。只是,这才几天? “墨家那边怎么说?” “能怎么说,明的低声下气,似乎愿意自己承担损失。殿主只好装作无事发生,却特意让我提醒你,哪怕墨家暂时忍气吞声,也一定不能大意,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裴茗见陆轻鸿听进去了,才又好奇:“刚刚听说有喜事?” 第50章 多少事,谈笑中 “你们……” 刘桃直勾勾看着两人谈笑风生,这人难不成是堂主朋友,还是寅杀殿奉行? 可庆野几大奉行里边根本没有这一号人物。 陆轻鸿这才稍作解释,对于裴茗和墨家的恩怨一笔带过。 裴茗拿了酒来,揪住喜事的事情不放,说什么也要去凑个热闹。 好嘛,本还想搪塞过去,这下非去不可了。 ……… 放晴后,星辰满空。 藏剑峰之巅一人盘膝而坐,口吐云霞。 一身白衣和月色水乳交融,旁边一侍女静静陪着,不时提醒:“公子,早些回去歇息,这几日还要准备婚事,宗主生气的话……” “绾儿,你知道我的心意。” 那人睁开眼,神情落寞。 侍女手指抓住裙摆,柔声道:“这不合规矩,藏剑宗正是需要你们的时候。” “结亲?然后就能得偿所愿?妖族大乱,庆野都很有可能保不住……” “公子,天色不早了。” 她躲避开这个话题,出生寒门,何必自寻烦劳。 藏剑峰月色很美,同样一轮圆月下,薛家府邸便是凄凉的感觉。 自从出了这件事后,陈剑洲明里没有再追问过那灭族之人的下落,可连续好几天夜里都执行了宵禁。 西厢阁楼上,薛昧双手托腮,桌上一盏清酒,倒影着满天月光。 “小姐,今儿寅杀殿怎么消停了?” 丫鬟小茹碎碎念叨:“出了这件事后,薛家下人走的走,逃的逃,不过啊,小姐,小茹不怕的。” 她挥舞拳头给自己打气,见薛昧只是淡淡笑了笑,便要作势绕痒痒。 却别薛昧瞪了一眼:“别胡闹,我在做正事。” “正事,喝酒赏月?确实也是正事。” “懒得理你。” 薛昧心情很不好,可她从来不是安于现状,听任别人摆布的人。 这几天,徐良、刘唐轮流监视自己,今儿却不见踪迹,难不成发生了什么事? 便问:“小茹啊,今儿刘二哥和徐叔叔你有见到?” “见了,小姐。刘执事还让我劝你来着,说是啊,藏剑宗萧道成,少年老成,是个人物,怎么也不会辜负小姐的。” 少年老成? 老古董罢了,薛昧剜了她一眼,怒冲冲道:“再说,嘴给你堵上。” “我……” 这才安静,薛昧暗暗合计,怕是真的不在了,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既然这样,便也给了自己可乘之机。 逃婚! 我不嫁,逃还不行吗? 我薛昧也算庆野响当当的人物,要我天天独守闺房,看着不喜欢的人,想想就起鸡皮疙瘩。 怎么能够? 关夫子曾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就是这么个道理。 要是关夫子知道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大概会懊恼不已,气得跺脚。 想想就开心。 可是现在有几个问题,逃,往哪里逃?外公家?可能还在半路就被逮住,亲自押解过来。 除了外公,薛昧这就对京都稍微熟悉一些,可那地方认识自己的人也不算少,肯定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西边肯定去不得,不若直接去荣威隐居一段时间,等过了这风头浪尖再出来? 小茹看到薛昧神情,眼珠儿骨碌一转:“小姐,你又有什么坏心思?” 一声问话,把薛昧拉回现实。 这丫头跟着自己久了,鬼精鬼精的,甩掉这个包袱也很有必要。 薛昧乐呵呵将酒送到她嘴边:“喝下,我便告诉你。” “真的?” “我是谁?会骗你这样的小丫头?” “会!” 这就没意思了,薛昧手往前一递,不管她愿不愿意,有这回梦香,够她好好睡一段时间了。 不久后,小茹大着舌头吞吞吐吐:“小姐,我困……” 薛昧笑盈盈将她扶到自己床上:“好啦,好好睡一觉。我给爹爹留了书信,他是不会怪罪你的。” 出了门,整个薛家鬼气森森。 太冷清,平日这时候多少还有些下人忙着手中伙计。现在也就马夫那边灯火熹微。 冷冷的烛光照射在青石地板上。 薛昧脚步轻盈,也就这时候才有了几分女孩儿该有的矜持。提着裙摆一步一步…… 嘎吱…… 城主府大门被推开,外边长街昏暗无人,冷,还有一点怕怕的感觉。妖魔鬼怪为不是没见过,为什么还是会怕夜色? 薛昧揉了揉眼睛,一剑在手,天下我有,如此打气几句,这才又风风火火迈步而去。 寅杀殿灯火通明。 刘唐悲愤出来,陈剑洲还是不松口,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一路同行的还有徐良,不知为何今日这位兵家奇才,城主的军师一般的人物,见了陈剑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抱怨道:“徐良啊徐良,都说你才智无双,我看九成九都是吹出来的。” 徐良淡淡一笑,并不上心:“这事我和城主也说过,没有用的。他偏不信,求陈剑洲非但不能得到帮助,甚至还会被他看轻。就是不知道老爷这次北上,有没有意外之喜。” “唉,也只能这样了。小姐好生命苦,这几日茶饭不思,我见犹怜。” 徐良却笑道:“她?茶饭不思?也就骗骗你们,人小鬼大,心里点子多着呢。说不定这时候……” 徐良突然问道:“我让你临走切莫声张,没人知道?” 刘唐顿了顿:“我就让小茹照顾她来着,毕竟这么多天……” “混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徐良快步而去,刘唐正要跟上,突然听他斥责道:“你跟来做甚?带几人守住各路城门,盯紧了,小姐要是不见了,唯你是问!” “怎么可能,这……” “快去!” 无巧不成书,不远处怕黑的薛昧就挨着寅杀殿不远处的墙角慢慢逃走,突然听得这么一句,吓得一个机灵。 什么神神怪怪也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刘唐立刻下令:“城东我带人过去,小姐要逃城东最有可能。还有城南去四五人,你,去城西。” “我一个人?” 被点名的是一个新来的,不解道:“我又不认识小姐。” “那边鬼影子都没一个,小姐也断然不可能走那边,出了西城门,外边就是妖族领地,小姐又不傻。” 也是这么个道理。 众人鸟兽散,薛昧气得银牙痒痒的,这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吗? 已经打更,风儿甚是喧嚣。 刘二缩了缩脖子,妖族。想想都可怕,既然小姐不会走这边,我去不去又有何妨? 不过总要装个样子,这里离西城门本来就近,更有寅杀殿日夜值守,断然不可能被小姐溜出去。 到了城下,他热缩在长街一根石柱子后。 薛昧看在眼里。 眼珠儿精光烁烁,突然笑了。 看他样子,比我还不如呢,不如吓吓他,引出点动静,吸引寅杀殿值守过来查看,两全其美。 说做就做。 刘二眼睛微眯,初春寒意尚未消退,刚要睡着,又被冷醒。 啊切声声,鼻涕长流。 “唉,遭罪来着!” “呜呜呜……” 风吹更猛,长街上落叶翻飞,隐隐绰绰竟然看到一白衣人漂浮在空中? 刘二瞬间清醒,可再看,哪里还有个人影。 心里徒然发冷,娘咧,不会是阿飘? 四下张往,惊惶不安。 又过了片刻,他刚刚稍微放松一点警惕,只觉得耳边呵气如兰,顿时惊得回头。 没人? 到底怎么回事? 可正转头回来,这…… 苍白的脸颊看不真切,只有一双惨白的眼睛,没有瞳孔,鲜红的血丝密密麻麻。 漆黑的獠牙支愣出来,还有两行血泪长流。 “鬼,鬼啊!” 他忙不迭后退,两手胡乱比划,双腿乱蹬,平时本领早就忘的一干二净。 远处,薛昧得逞,赶紧收了神通,这从皮影戏那边学来的小把戏还真有点用处,虽然伤害性不大,却可以让人噩梦连连。 好本事,她自得一笑。 城楼上数人问声,领头一人目光如炬:“留下两人,其他人跟我一起过去看看,莫不是又是那妖人出来作恶?” 剩下两人彼此看看,点点头。 等他们一走,城墙上瞬间空空荡荡,薛昧故技重施。 这一次效果更加好。 不想堂堂寅杀殿的,也怕阿飘? ……… 清晨,方远再次回来。 篝火已经燃烧殆尽,周围几个人醉的不省人事。 陆轻鸿醒过来已经是黄昏时候,已经到了风波亭外。 听说了堂主所作所为,跟来的几个人本来满心不情愿,现在生怕自己不够卖力。 风波亭从今天开始变天了。 现在新来的奉行,硕果仅存的镇守都是陆轻鸿的人,李秾从此作古。 权利的更替就在这么一瞬间,适应得了的,水涨船高,适应不了的一同毁灭。 陆轻鸿之所以让方远带着李秾回来,也是释放这样一个信号。 好在,效果还不错,要不是才来那天,人人冷眼旁观,随意对付的态度。 直到李秾掏出匕首前,他哪怕好几次想要杀他后快,都忍了下来。既然他亲自出手,陆轻鸿还没善良到宽恕他的地步。 一而再,再而三,死得其所。 “堂主!” 十多位队正等候多时,态度诚惶诚恐,陆轻鸿赶紧道:“诸位,回,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最后几个字,话音咬得很重。 众人心有戚戚,果然是真人不露相,一出手风云色变。 陆轻鸿看了看裴茗,好家伙,这时候置身事外,跟个没事人一样。抱着刀看热闹,就差没有带头鼓掌了。 “方远,你去安排一下,告诉他们按部就班,至于缺了的几位镇守自然会在队正中选出,告诉他们投机取巧没有用,全凭自己真本事。” 真本事? 方远不解,陆轻鸿却道:“这事不急,你去安抚一下他们情绪就好,我这边还有事。” 陆轻鸿确实要事在身。 一是了解月白这件事背后的隐情,二是钱已经差不多,再凑一凑先把寅杀九锻前三锻需要的药材买来。再有就是薛昧这件事,还要再好好想一想。 陈剑洲通过裴茗的口让自己小心一些。 所以独自前去,就算有裴茗陪同,也是龙潭虎穴。不说墨家,薛蟠他们怎么想的,也需要推敲推敲。 上了三楼,施楼儿和宁念晴正在长椅上说悄悄话。 “老爷!” 宁念晴仆腾过来,给了一个大大的满怀,尾巴上下摇晃,高兴的。 施楼儿破天荒给了一个微笑:“回来了?” “回来了。” 简单说了几句,小妱已经等候多时,到了书房,见到陈剑洲提着一个黑匣子,惊喜道:“成了?” 陆轻鸿点点头,匣子中正是月白头颅。他却没有太多欣喜,直接道:“小妱,你知道山月老人吗?” “知道,搜罪录也有他的名字。” 说着匆匆而去,不久拿来一份资料,上边竟然还有画像,同样出自神鬼画道之手。 画中人和瓶子中那人一模一样。 这无疑应证了他的想法,他打开盒子:“你看看,这是不是月白老了时候的样子。” 月白老了时候的样子? 老了,山月老人? 小妱眼力是比不上陆轻鸿的,粗看来只有一点像而已,可当陆轻鸿告诉她确认媚眼位置、比例、间距之后,她惊讶无声。 这…… 怎么会这样? 月白就是山月老人? 可她刚这样想,陆轻鸿却道:“不,他们不是同一个人,我确定。” 陆轻鸿再问她搜罪录时间后,她这才了然,惊讶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轻鸿摇摇头:“我怀疑这是一种特殊手段,这种手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是,确实诡异。” 小妱瞬间思绪百转,陆轻鸿补充道:“月白在死前又确实和山月老人释放出来的月华能够随意切换,要不是我心细,宫童可能就着了他的道。这世上真有一种功法,可以让两个人彼此牵连在一起,不分你我?” “堂主,确实有这种可能。” 小妱不确定道:“或许是传说中的秘术——连理枝!” “连理枝?”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结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小妱叹息道:“可是,这种秘术曾经是人皇所有,后来山河破碎,国家分崩离析,一切早就不存在了。” 第51章 古事重提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结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凄美的故事总是以美好作为来端。 小妱细细说来。 在很久以前,大梁还未出现,整个天下人皇为尊。 东海碧落,鲛人腾龙飞天入地。北方雪原,蛮人苍梧万众归心。妖族摄服,万灵匍匐于地。 那个时候,人族当之无愧是整个天下的霸主。 可是好景不长,人皇陛下创造了这样的盛世,同样也是葬送这一切的人。 他做成一切后,却已近晚年,修行者千年之机已到,再不能迈出传说中那一步,只有死亡。 而这一步,无数年来,众生还在孜孜不倦的追寻,问道成仙,说来轻巧。可是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无数人所追寻的,到头来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妱神色渐渐悲戚,陆轻鸿附和:“仙不可遇,何必徒增烦劳?” “也许真有可能。” 小妱向往道:“人皇大限将至,抛下所有寻仙问道去了,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行踪。” 陆轻鸿好奇:“没见过,就成仙了?可能性实在太小。” 小妱摇摇头:“他去了,可是他的挚爱,被封为贵妃的那位还在世上。人皇为了和她千秋万代,特意创造出了一门功法。” “就是连理枝?” 小妱确认了陆轻鸿的猜想,同时说出了自己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贵妃或许还活着!” 一石激起千层浪,陆轻鸿错愕:“这都多少年了?” “整整三千九百年。” 小妱继续说道:“人皇走后,天下异动,整个河山岌岌可危。所有人都劝贵妃娘娘隐去姓名,等候人皇归来。贵妃看着子民一个个倒下,如何能愿?后来,兵临城下,贵妃却自缢而死。 “死了?” “假死!” 这不是欺骗别人感情么?小妱瞪了他一眼,这一下陆轻鸿也不好多说什么,揶揄道:“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只是传闻,不管是自己愿意假死,还是被迫假死,反正贵妃就是没有死。至于尸首为何能够逃出去,当时的人都不知道,更何况如今。” “后来有人见过她?如果见过怎么证明她就是她?” 小妱神色恭敬:“无需证明,因为她就是她,世上只有一个她,人间绝色,沉鱼落雁。” “见确实很多人都见过她,当年破城之战后,有人在仙山见过她,那时她已经换了道号太真。” 然后,一千多年前,青丘狐族迎来一位贵客。神鬼画道一位画师惊为天人,画下了她的模样,然后广为流传,后来竟然有人发现她和当年的贵妃一模一样,风情无双。 七百年前,太真又出现在落霞岛,一位老道出海归来,看她眺望中土,泪如雨下,忙问何故? 她说:“在等人皇归来。” 老道这才惊觉这就是传说中那位贵妃,贵妃又抹去眼泪,拿出一块玉佩让他帮忙放在神山山顶。 说是长生太累,不如死去。 可又说:“我若死了,他归来又要到哪里找我?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的凄苦………” 陆轻鸿感慨道:“她真死了?” “没有,成仙之后,这世上何人又能杀她?” 传说是自镇碧落海万倾海疆之下。 不见人皇,不再醒来。 几千年一晃而过,她等到来人了吗? 陆轻鸿没有问,答案显而易见,如果人皇归来,天下必定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不由感慨:“这连理枝当真神奇,一人得道,另一人原地飞升。” 小妱赞同:“确实神奇,月白和山月老人之间的关系比起人皇和贵妃是不同的,情况也有不同,不过除了连理枝之外,我确实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陆轻鸿郑重点头:“这个消息还是不要说出去,山月老人残躯还在宫童手中,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有这么神奇的功法,陆轻鸿也想试一试,可君子不夺人所爱,挑个时间和宫童说说,看看似乎能够割爱。 这件事目前只能做到这个样子,至于今后,还需要漫漫摸索,是连理枝最好,不是也无所谓。 毕竟听起来明面的提升有限,哪里去找一个仙人和自己缔结连理枝。 不由又想到施楼儿和薛昧。 薛昧喜事告不告诉她,其实本来早有打算,可突然又觉得还是说一声好,毕竟自己和薛昧之间是清白的。 不过,说了的话,会不会显得太刻意?到时候施楼儿反问一句:“你去参加她的喜事,与我何干?甚至如果是你没娶她,实在可惜。” 只是一想,就满心忐忑。 最近自己改变很大,可对施楼儿还是不敢拿捏,不敢轻易挑明心意,更不敢说出那几个字。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小妱看到陆轻鸿心事重重,关心道:“堂主,何事烦恼。” 陆轻鸿摇摇头,抛开杂念,问道:“小妱啊,最近寅杀九锻材料价格变化大么?” “才几天,没什么波动。你手中这些还差一点,要不我先去给你取来。这些药材可遇不可求,若等下次,怕就是几年之后了。” 陆轻鸿突然想到李秾他们身价不便宜,要不也交给搜罪录?可是这样会不会得罪寅杀殿其他人? 兔死狐悲,杀了人还要卖个好价钱,这叫什么事。 陆轻鸿一问,小妱掩嘴笑道:“是可以的,不算李秾,还有好几个镇守队正,算起来怎么也有将近十万仙珠。” 十万仙珠? 这是个大买卖,由不得陆轻鸿不动心。 不过这样做之前,还得征求一下这些队正的意见,不然到时候犯了禁忌,那就真成了神恶鬼厌的孤家寡人了。 陆轻鸿忍住冲动,装作平淡道:“那再看看,你先去忙。” 小妱一走,书房顿时清净,宁念晴敲敲门,送进来一盘果盘:“老爷,还不休息?” “今早睡到刚刚,还休息什么?”陆轻鸿笑着道:“念晴,你和楼儿姐姐又说什么悄悄话?” 宁念晴做了个明白的表情,想了想,喵声叹气。 试探施楼儿好多次,都想问问她心意,看看对老爷的看法,结果次次都被糊弄过去。 还是道行不够。 宁念晴尴尬道:“老爷,楼儿姐姐很忙的,没有说这些个,要不我去再问问?” 陆轻鸿摇摇头,给了她一板栗,这种事能直接问吗?不由装作不知情:“谁问你这个了,就问问你们这几天再做什么。” “哎哟……疼疼疼。” 宁念晴躲远:“楼儿姐姐给了我好几套功法,让我随意挑自己喜欢的学学,虽然她不是妖族,可旁敲侧击,指点我错错有余了。” “不错不错,还有多久能够入门?” 修行要入门,才能算作修士,宁念晴才几天不可能这么快入门,自己当时入神话画道第一重只用了一眼,就是不知道宁念晴玩多久了。 有的人快有的人慢,其实才开始并不重要,像自己一眼入神鬼画道,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仅仅三重而已。 这和神鬼画道本身也有关系,更多的需要明悟。师父就曾说过自己,神鬼画道最基本的观想有了,就差悟性,除非开窍,不然终生无法进入神话画道第三层境界。 陆轻鸿现在已经是灵犀境,却隐隐知道自己这只能算伪灵犀,还没有真正摸清灵犀境的玄妙。 宁念晴笑着道:“应该快了。” “快了?可以啊,不错不错,差老爷只有一点点。老爷当时可是一眼入门。” 陆轻鸿不无得意,却被才准备进门的施楼儿听见,不由笑出声来。 “楼儿,你……” 施楼儿板着脸进来,强忍着笑,揉了揉宁念晴的脑袋:“陆大才子,三层灵犀,不错不错。” “我……这不是和念晴说着玩嘛。” 陆轻鸿无地自容,还在施楼儿并不在意,认真对宁念晴道:“修行路上,切记不得和他人攀比,做自己就好。” “是这样的道理。” 陆轻鸿拍马屁迎合,施楼儿剜了他一眼:“一眼入神鬼画道原来就是你,前些年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出了个不是天才,我还好奇……” “求别说!” “其实我入门用了整整七年,直到三年前才入门的。” 施楼儿随意一句,让陆轻鸿瞬间破防。 七年入门,三年六境洞明? 乖乖,这种天才真的就在自己身边?不,不能说是天才,应该说是怪胎。 很多人五境终身无缘六境,她竟然一路突破,这速度比坐飞机还快了。 “楼儿,别说了。” 施楼儿眼神中竟然闪过一丝玩味儿,片刻后又想到了此行的目的,顿时便有些不自在。 磨蹭了许久,这才坐到一边,看着陆轻鸿背后挂着的画像,突然道:“薛昧怎么了?” 薛昧! 陆轻鸿正要解释,却不知她突然问这个做什么?是在意自己呢,还是另有隐情,好在她自己提出来,也不用提心吊胆去试探。 这才沉吟一声:“算是被我害了,当时我那么做,城主薛蟠现在被打压,所以和藏剑宗结了儿女亲事,好拉拢一些关系。” 与其说是被陆轻鸿害了,其实也是被自己,还有那位现在还没浮出水面的杀人凶手。 昨日外出活动手脚,顺便教宁念晴一些基本的呼吸吐纳技巧,那封请柬还是自己第一时间接触的。 所以她才有了这样的疑问,按理说陆轻鸿得罪了城主薛蟠,就算薛蟠大度,也不可能拉下脸和一个区区堂主发来请柬。 担心这件事另有隐情,才如此一问。 她问道:“寅杀殿还没抓住真凶?” “没,不知道……我这边还没有任何消息,就算拿下了,想来殿主也不会特意告诉我。” 陆轻鸿很坦诚,一五一十都交代了,却会错了意。 施楼儿见他半天提不到正题。才只好直接道:“如果能不去,还是不要去,我担心薛蟠这样做,很有可能暗做文章。” 她在担心自己,陆轻鸿其实也担心薛蟠这样做的目的,后来想一想,可能性不大,一是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陆轻鸿出了意外,他难辞其咎。 本来薛蟠和陈剑洲已经暗自较量,要是再来这样一出,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更何况这还是自己女儿大婚之日,薛蟠对薛昧疼爱有目共睹,真的会发生这种事? 陆轻鸿更担心的还是来自墨家的威胁,现在他们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对机关兽白虎消失不管不问,这才是最恐怖的,要么不动,要么就是致命一击。 虽然很危险,陆轻鸿不想让施楼儿担心,劝说几句,施楼儿为只好作罢。毕竟只是朋友? 朋友? 那一天,她手握飞雪,其实已经明白了陆轻鸿的心意。可自己…… 不可能的,命中注定的圣女,注定的…… 她心中隐隐发酸,不好再多说什么,便改口问他寅杀九锻的钱准备得怎么样,就算三境有了,后面更是天大的缺口,如果需要,可以问她借一些。 这个借字说得很淡。 真就是大宗门出来的小富婆,陆轻鸿并不太着急,所以几部拒绝,也不好应承,搪塞道:“以后有机会再说。” 银辉洒落一地,施楼儿酒兴又来了,陆轻鸿挨不过她,只好作陪。 风波亭里推杯置盏,往东去庆野的大路上却有一人灰头土脸。 “呸呸呸!” 薛昧厌恶吐出嘴里的食物,学着别人做的叫花鸡,鸡没有,只有一只野鸟,肉又柴又生,再加上烤糊了。没有任何调料,这怎么下口? 唉唉唉…… 我薛昧好生命苦,爹爹不疼,娘也不爱,就是轮落天地中的一只小乞丐。 饿了一整天,肚子咕咕作响。 看了一眼手中食物,薛昧鼓起勇气再尝了一口,硬着头皮直接吞了下去。 什么嘛?有什么拦得到本小姐的。 哼……其实味道为没那么不堪,想着,这才开始大快朵颐。 一边吃,一边咕哝。 好你个陆轻鸿,都是你害的。嫁人,嫁个鬼,我堂堂薛昧竟然被你害得这样起凄惨,你给我等着! 不管怎么说,现在哪里都去不了,也只有风波亭可以过去试一试,顺便揍他丫的。 第52章 聚众分赃 次日,陆轻鸿起了一大早。 打家劫舍分银子,没什么好说的,只要几个队正没有什么意见,不说自己,风波亭一众人马,不管吃肉还是喝汤,总不至于穷哈哈过日子。 方远领命而去,只是通知众人过来,堂主有请。 等人齐了,陆轻鸿却还不见踪影。 “又摆架子?” 有人狐疑,上次这样质问陆轻鸿的还是刘桃,反观她现在守口如瓶,表情甚是泰然。 她都不反对,寅杀殿李秾这辈被一扫而空,其他人再怎么不满也只能忍着。 非是陆轻鸿故意拉扯仇恨,实在是裴茗不当人。 说是风波亭的破事不想掺和。 陆轻鸿懊恼道:“裴茗,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怎么说你过去看看,不要银子要面子。既然成了寅杀殿的人,再怎么说也应该多接触一下。” 裴茗懒得离他。 只是耳边就一直絮絮叨叨,没个完了,这大白天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他骂骂咧咧道:“再纠缠,那边又迟到了。” 陆轻鸿无奈:“仙珠你那一份我给你留着。” “……” 这家伙原来还是个钱心?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天知道脱离墨家进入寅杀殿,是不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 这种感觉却不让人讨厌,陆轻鸿有一说一,不会指桑骂槐,也不会阴奉阳违,美其名曰心机城府。 陆轻鸿来到议事堂,顿时鸦雀无声。 李秾的事要先交代一下,方远说了,自己不表态,成什么样子? 他轻轻咳嗽一声,见众人都在听着。 这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文件,一一你一行一句念下来。 寅杀殿风波亭镇守李秾,在风波亭已经十多年,可谓劳苦功高。所以上几任镇守才联名提选他为镇守。 其人勤勉,颇为迎合上意。 刘桃心里一顿,李秾什么时候这么完美了?性格上意,这不就是溜须拍马的意思? 一个马屁精竟然还清醒脱俗起来。 噗嗤一声,没忍住。 陆轻鸿敲了敲桌子,没有怪罪他,这东西自己念出来都有些尴尬,别人能不尴尬吗?可以不能一口一句那厮溜须拍马,阴奉阳违之类,太掉面子。 于是乎,这样沉默一阵,才又继续说来。 如此三年,风波亭堂主更替,同时带走两位镇守,于是李秾借机拉拢自己势力,一亭五镇,竟然都是他的人。 要不是规矩镇守不能参与队正选,事情恐怕更糟。 从此以后,各项财政皆由其一手把控,至今为止,已经贪墨钱财十数万仙珠。 “十多万?” 我滴亲娘咧! 有人惊呼出声,这个数目太过惊人。小妱整理好拿出来之后,陆轻鸿亦是瞠目结舌许久。 如此,自然很多人不信。 陆轻鸿拿出账本明细:“这些都是记录在案的,没记录的尚且不知几何!” 账本传递下去。 满堂哗然,陆轻鸿拍了拍桌子:“吃点其他势力孝敬无可厚非,此寮最可恨之处,就是贪墨了牺牲弟子的抚恤金,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陆轻鸿是真的生气。 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李秾竟然用自己给他赏赐给风波亭弟子家属的抚恤金,被他用来收买裴茗,想要杀自己。 借花献佛,太过无耻! 他一骂,许多队正被压在这个位置多年,如何能够不气? 陆轻鸿拍拍手示意他们停下。 “贪墨钱财,滥用权力,只是其一。” 今年四月十几日,李秾撺掇方翡连夜袭杀于我,最后动用不完美的寅杀九锻,爆体而亡。 前几日,李秾和郑秋几人暗中在风波亭点上摄妖香,让我丫头心中烦闷,不得已到风波亭门前,被暗中蛰伏的郑秋拿下,然后引蛇出洞,目的还是为了杀我。 昨日,他借用我给他分发的抚恤金,买通裴茗,还是想杀我! 陆轻鸿一句句读出来。 很多人多少有些耳闻,沉默不语,当时知情不报,按理说也是重罪。 陆轻鸿却一笔揭过:“诸位不必担心,当时事出有因,李秾又大权在握,你们什么都做不了,这无可厚非。同样,我也不会怪罪你们。” 刘桃率先拱手:“堂主,还请恕罪!” “罢了,说了过去就过去了。” 陆轻鸿突然加大声音,厉声道:“以前风波亭什么样子,我管不着,不过既然现在我是堂主,那么就该有一些新规矩。” 改换门庭,不过如此。 很多人都等着这一刻:“请堂主立规定矩!” “请堂主立规定矩!” 同声连气,声势浩大,陆轻鸿说没有一点飘飘然是假的。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尝试做一个合格的统领着。 什么都会,只能慢慢来。 他郑重道:“我设想了很多条,你们先听,有不合理之处尽管提出来,我们一起商议,不对的地方改就是了。不过事先说好,定下之后,就不能轻易更改,你们可听明白了。” 众人异口同声,平时松松散散的风波亭一下子便井然有序了,这正是陆轻鸿想要的效果。 虽然还只是浮于表面,日久天长,终有能拿出那一天。 他洪武有力道:“第一条,镇守之位除了刘桃,其余四个空缺,全凭本事,不再依靠前任镇守引荐。” “实力?” 陆轻鸿摇摇头:“不是修为,而是一本帐,这件事小妱会负责。你们平日杀妖几何,带队执行能力如何,都会一一记录在案,从今往后,会在风波亭进门处设计一块告示牌,一看便知。” 这……众人可以怀疑陆轻鸿的人品,却对小妱没有任何不满,不知何时,她就在风波亭。 见证了一代又一代堂主的崛起以及消亡,神秘莫测,似乎天底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只是,这样太过笼统,又有人问其中细节。 陆轻鸿如实道:“镇守考量的不单单是势力,勇气、担当、智谋、灵机应变的能力,缺一不可。至于究竟,我先卖个关子,肯定让人心服口服。” 柳颜柳眉一挑:“这是定下了?” 陆轻鸿摇摇头,好家伙,终于等到这冰姑娘开口了,一来就是来者不善,陆轻鸿明确道:“没有,这只是一种方式,暂时试行,若是不满意再做讨论,目前只是看看效果。” 她这才点头继续保持沉默。 只是试行,众人也没必要据理力争,看看究竟整成什么样子再说。 陆轻鸿再道:“第二条,就是风波亭现在身处熔炉,一个个却无精打采,终日不思进取,是何道理?” 众人哑口无言。 刘桃揶揄道:“比起庆野这些成员,我们只能算淘汰者,自身受天赋和条件影响,几乎再难寸进。” 陆轻鸿点点头,这里这些人年纪明显偏大了。以前大梁安稳,这里应该就是养老院一样的存在。 想要他们提起干劲真的很难。 陆轻鸿拍拍手:“都打起精神,现在我先强调一点,风波亭中暗害同门是死罪,庆野那边怎么样,我不知道,这里,我说了算。这一条,可有意见?” 这都哪跟哪啊? 先还在说没有干劲,怎么又扯上同门了。 不过寅杀殿不管哪里,这一条规矩都没变过,也没人多说什么,都同意这一条规矩。 陆轻鸿呵呵一笑:“既然这样,我可以放心了,今后若再有暗害同门之人,别怪我无情无义。” 陆轻鸿说完,鸦雀无声。 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 然而,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陆轻鸿大气道:“我知道你们提不起干劲,是因为修行限制,或者天赋平平,不过眼下却有一点不同。” 什么?…… 只有刘桃、方远知道一些哦内幕,昨天只是试探一问,今天就提出来了。看样子,陆轻鸿真的缺钱,非常缺那种。 “今后,只要努力,只要做出了贡献,只要取得一定成绩,风波亭都会有额外的奖励。” 风波亭向来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奖励,没听说过。 柳颜挑眼望来。 平日温和待人的陆大堂主,竟然气质截然不同,这种变化太快,几乎无从适应。 前几日,还在担忧。想要劝多几个心眼,小心翼翼,方能长久。 不想,眼里的他只是其中一面罢了。 “缺功法,风波亭会为你们提供。资质太差,药材同样也有。甚至包括寅杀九锻的材料,以及各类宝物。” 陆轻鸿滔滔不绝,众人心驰神往。 末了,他大喝一声:“昨日,李秾同行者共镇守四人,队正五名,弟子若干,都已伏法!” 然后陆轻鸿嗓子眼有些堵,下一句就可以看到众人态度了,酝酿这么久,我容易吗? 吞咽了一口唾沫后,陆轻鸿一字一句道:“他们虽死,但是价钱不便宜,搜罪录上一共价值十七万仙珠,不日就能入账。我会统一购买一些材料、功法、宝物,酌情发放!” 静……静得吞声都听得格外清晰。 他的话很简单,就是这群人虽然死了,但是被我卖了一个好价钱。 头颅都还在小妱那里,只要这里一同意,他就可以立刻去换仙珠。 等待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要说,这样的好事,又不是自己死了,有必要这么慎重吗? 可毕竟都是曾经的同门,兔死狐悲加上太多的不确定,没人敢率先开口。回答一声很简单,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祖宗十八代的滋味并不好受。 刘桃看众人神情,知道大事不好。 赶紧使了一个颜色,陆轻鸿却置若罔闻,对待善良的人宽厚这是仁慈,对待这些人,他们也配? 陆轻鸿不再顾忌,大声道:“以后,出卖队友,出卖同门,都将如此!” “堂主,三思!” 柳颜开口道:“这样对你名声非常不利?” 陆轻鸿笑了笑,这种虚头巴脑的名声要来什么用?我自认算有爱心了,可对这种人心里提不起半分同情。 他努力保持冷静:“诸位,我知道你们想什么,名利?其实没必要,更不必为我担心。我陆轻鸿可以在城主围城的时候站出来,可以在你们被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但是,对待叛徒,我绝不姑息。” 乱世用重典,现在在风波亭完全适用。 一是妖族异动,若是被人出卖,整个风波亭转眼就会烟消云散。 再有,在这样的奖励制度下,不排除有些人投机取巧,打什么坏心思,也是让他们绝了这个想法。 众人还在犹豫。 突然一人抱刀而进:“妙,妙,妙!这事做得善良,谁支持,谁反对?” 裴茗威风赫赫看着一群人。 好好的议事,竟然成了明目张胆的威胁。陆轻鸿即是感激又是恼火,裴茗啊裴茗,收着点不好吗? 好在效果非常不错。 裴茗一表态,刘桃再无顾忌,对待叛徒和妖族,她从来一视同仁。既然这样,心中那点担忧顿时烟消云散。 “对,我刘桃也支持陆堂主的决定,对待叛徒,不能仁慈!” 方远也站了起来。 这一下,众人再也坐不住,很多人只是觉得这样狡兔死走狗烹,未免太过惹人口舌。 现在堂主、奉行、镇守连续表态,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只有一个,岿然不动。 柳颜? 柳颜星目烁烁,认真道:“对付他们,我从来就是一剑了事。可是,堂主,我还是有些不能接受这样的决定。” 陆轻鸿沉默许久:“说说你的看法。” “这样做和邪魔外道有什么区别,人不相食,这是基本的道义。虽然确实有一些迂腐,还是请堂主三思。”柳颜直言不讳:“更何况,以后外人听起风波亭,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还以为寅杀殿风波亭是一群邪魔外道。” 柳颜的话不无道理,陆轻鸿却坚持己见:“现在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弟子们修为平平,风波亭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以后除了做过罪大恶极的事,其他人处死就是了。” 两人各让一步,很多人也跟着放松下来。 陆轻鸿其实也没打算长期做这样的买卖,借机道:“这一次物资到了之后,都抓紧训练,然后出去把这些钱赚回来,这样才能持续发展。” “你要做什么?”裴茗好奇。 陆轻鸿掷地有声:“搜罪录还还有很多妖物为祸一方,难不成你们都忘了自己老本行?” 斩妖除魔! 第53章 风波犬吠 把斩妖除魔当做生财之道? 可行么? 以前都是迫于上方要求,才出去装装样子,如果是小妖打杀便是。如果是大妖,风紧扯呼是常态。 现在妖族虽然异动频繁,却一直没有对寅杀殿所有势力着手。若是这样打破彼此之间的平静,会不会徒惹祸端。 陆轻鸿宽慰道:“殿主让我调查妖族异动缘由,一直毫无所获,这样正好,两全其美,岂不快哉?” 快哉? 只怕是痛并快乐着,好在利益都在眼前,摸得到碰的到,有人反对,还没掀起浪潮,就被众人兴奋地声音压制。 陆轻鸿心领神会,这几天想了很多,不管做不做,如果妖族目标就是庆野、大梁,风波亭什么都不做,也是等死而已。 如果他们志不在此,抹杀一些声名狼藉的妖族害群之马,他们知道了谢自己还来不急。 既然这样,提升风波亭整体实力,才是根本。 散了议会,陆轻鸿马不停蹄找到小妱:“小妱,可以了。” 见他喜形于色,小妱温和笑笑。 “嗯,这边我去安排,想要拿到仙珠大概还要等上两日,若是着急,可以送信让庆野同僚帮忙先把药材收下。” 陆轻鸿摆摆手:“不急、不急……” 药材到了,才是痛苦的开始,陆轻鸿并没有做好准备。听说这玩意儿锻体,痛不欲生,压力山大。 在这么多人面前,要是鬼哭狼嚎,成何体统。 这件事解决了,钱财暂时没有后顾之忧,又道:“小妱,剩下的你看着买一些功法、丹药之类,实用性强一些的。” 这不是为某一个人定制的奖励,通用性、实用性都是考虑的关键。 小妱早已列了一份清单:“薛昧婚事还有四天,之前应该能收到仙珠,你去了顺便去庆野采购就是了。” 陆轻鸿应承下来。 粗略一看,确实种类烦杂,考虑颇多。连平时想要镇魔用的工具、特异的血液,甚至符篆、罗盘一应俱全。 要自己来做这些,免不得丢三落四。 陆轻鸿拱手一礼:“谢了。” 这在陆轻鸿看来再正常不过,却半晌不见小妱回应,一抬头。 小妱神色恍然,这… “堂主,不必,不必如此,折煞小妱了。” 陆轻鸿认真道:“都是应该的。” 小妱欲言又止,陆轻鸿才让她自己去忙,却不禁暗香,她究竟什么身份?看起对人态度,确实是侍女无疑,可为什么又感觉她无所不知,心思缜密。 一个小小的风波亭,怪人真不少。 宫童有大背景,去安心做一个队正。 柳颜冷若冰霜,却颇有己见,不像是从底层摸爬滚打混出来的样子。 现如今,又多了一个小妱,一个裴茗,还真是风波不停,蛟龙盘亘之地。 他在考量别人,别人同样在思量这位堂主。 三四名队正,围坐火炉。 锅里热气腾腾,看不清别人脸色,很多情绪便不用压抑。 有人道:“王冲,你们觉得这个堂主如何?” 名为王冲的队正看起来憨憨傻傻,块头很大,只管喝酒,一口下肚才提醒:“不要非议,也不要妄自揣度,等效果出来,不管成败,都是看得见的。” “这话说得,我并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觉得这堂主有些捉摸不透。初以为他是一个软弱之人,结果反杀干净利落。我以为他是个知书达礼守规矩的人,结果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竟然做出贩卖……” “打住!” 王冲冷哼一声:“再多嘴,我便回了。你们请我过来,无非想问问我的看法,我觉得还不错,就这样。” 还不错? 轻描淡写,正是这家伙的风格,白瞎了一壶好酒。 一壁之隔,柳颜打开窗,盘膝而坐。 心绪还是不宁,奇了怪哉,自从陆轻鸿上任后,为何突然开始慌乱? 因为他是神鬼画道传人吗? ……… 风波亭东五十里,有一座小村。 今天日落十分,来了一位奇奇怪怪的客人。 村长牵着恶狗:“你这乞儿,来着孤村做甚?这里了没有多余的给你施舍。” 来人自然是薛昧。 口干舌燥,一身狼狈,因为摸鱼,掉进了泥潭,挣扎出来就成了如今的样子。 头发蓬乱,嘴唇上嘴皮开始翻卷,本来健康还带点儿红润的脸蛋,已经惨不忍睹。 被认为是乞丐也不是巧合。 薛昧却不乐意,一手插妖,毫不客气:“好你个臭老头儿,有眼无珠,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本小姐是乞儿?” 狗眼? 那灰不溜秋的土狗无故躺枪,瞬间狂吠不止:“嗷呜……汪汪汪!” “嘿嘿,狗眼难得很清楚,它也是这么认为的。” 土狗是时候跟着点点头。 把薛昧气得,穷山恶水出刁民,还出刁狗。这狗已经初具慧根,若是有何适的机缘,未必不能修行化形。 在寅杀殿,这类存在要是没有主人,也属于当斩之列。 她翻了个白眼,狗子学她。 “臭狗!” “汪……呜……汪!” “臭老头它说啥?” 老头儿通过观察也知道自己会意错了,哪有乞儿还能够这样不卑不吭,连被狗骂了也要骂回去。 这才无语道:“姑娘落难,可是这里是是非之地,不宜长留,还是往东去。” 薛昧不可能说出自己就是从庆野跑出来的,哦了一声,蹲下来,握着土狗爪子上下摆弄。 瞧把姑娘稀罕的,怕是好久每个人说上句话。 老头儿想了想:“那你等我一下,给你一点吃食,吃了就去。” 薛昧应了一声。 土狗不无嫌弃,泥腥味扑鼻而来,这丫头咋这么不让人见待呢? “汪……” 薛昧逗它,它敷衍咧了一下嘴唇,白森森的牙齿锋芒毕露。 “咯咯咯……” ……… 翌日,小村村长坐在村口,望眼欲穿。 骗子!狗子也骗? 远处,薛昧牵着大狗,威风八面。 “泰山,遇到叫陆轻鸿的只管上去放心大胆的咬!” “汪!” “还有,他是寅杀殿堂主,给他点面子,私下再咬!” 寅杀殿堂主? 狗子转身就跑,薛昧却抓住不放:“还想不想化形成功了?本姑娘给你指了一条通天大道,可不要不识好歹。” “汪?” 狗子质疑,薛昧大招大揽:“一定能成,放心交给我就是了。” 还有十里,风波亭就快到了。 薛昧拖着狗子艰难前行,狗子趴在地上不断呜咽,前方让他感觉十分不安。 好家伙,这几日这边死了多少人,多少妖,血气之重,让犬作呕。 打死也不能过去,我要去找我的老伙计。 狗子一地哀嚎,可不是薛昧的对手。 一个还没化形的狗子,不值一提:“我是在帮你好不好,不要不知好歹?” “汪汪汪!” 风波亭三楼。 施楼儿陆轻鸿并肩而坐,对面宁念晴深深呼吸一口气:“楼儿姐姐,老爷,我准备好了。” 陆轻鸿看看施楼儿,施楼儿这才道:“第一步引气聚气,人族妖族各有不同,不过百变不离其宗,归根结底还是把灵气引入自己经脉、穴窍,然后汇聚在丹田,形成一个周天,周而复始,往复不绝。” 宁念晴一句句记在心里面,这时候可不敢马虎。 然后又回想了一遍经文的内容。 “楼儿姐姐,可以了,现在就开始吗?” “可以了。” 宁念晴走上修行的第一步,陆轻鸿也终于要和她分别。 这个世界对于自己来说是陌生的,那个时候宁念晴的出现,让他才不至于失去方向,也是她让自己在这个世界有这么一丝归属感。 白天卖画,只盼望回家那一声:“老爷,你回来啦?” 然后自己作画,她总会收敛玩性,老老实实站在一边,替自己研磨镇纸。 满怀欣慰,更多的还是不舍。 那边宁念晴看了陆轻鸿一眼,握了握拳头给自己打气,这才闭上眼睛。开始迈出自己第一步。 灵气,天地之精华。 山河所在,日月所照,或仙或灵,或妖或异,都接受了灵气的馈赠。灵气生在天地间,哺育万物生灵,不分贵贱,有人可以因此飞仙问道,也有人能够长命百岁,最普通的树木也能够结出满树硕果。 宁念晴感受着灵气的存在。 忘乎万物。 不知道多久,陆轻鸿这种一眼通灵的异端自然感觉不到灵气的玄妙。 “楼儿,第一步要这么久吗?” 刚出口,才发现施楼儿脸色徒变,遭了,忘了眼前这位整整七年才入门成功。 “陆轻鸿……” “怎么?” 本以为施楼儿会发作,不想她竟然诚心诚意问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成功的。” 怎么成功的? 陆轻鸿摇摇头:“不知道,他们不是都在吗,借来用用不是难事?” “在?” “对啊。” 陆轻鸿拿起身前小妱刚泡制的茶叶,热气腾腾:“楼儿,你看,这些流动的线条,不也是灵气的一种表现形式,只要善于观察,大千世界之中,随处可见。” 施楼儿坐不住了:“比如?” “比如你说话唇齿之间灵气也有,虽然淡若游丝。比如日升日落,云海烟霞,不都是如此?” 施楼儿拿手挡在嘴前,轻轻一哈气。 暖暖的,却也什么也没见到。 更加好奇,却见陆轻鸿这登徒子眼珠儿都快滚出来了,这样很失态吗? 不由微怒:“做甚?” “没。” 娘咧,这个动作太可爱了,陆轻鸿心里那根弦绷不住了。赶紧转移目光,做出正人君子该有的模样。 施楼儿只得作罢,还是看着宁念晴要紧。 现在已经四个时辰,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明明已经说得那么仔细,甚至之前她有些动作已经无形间借助了灵气,这已经是入门的征兆。 所以她才会让她试一试。 终究是太勉强了吗? 正在这时候,小妱竟然进来,小声道:“堂主,有件事你必须亲自处理一趟。” 什么事这么着急? 陆轻鸿吩咐过小妱,没有要事不要打扰,现在怕是出了什么她处理不了的情况。 “楼儿,这边,麻烦你了。” “去。” 出了门,陆轻鸿小心翼翼掩上门窗,边走边问:“小妱,怎么了?” “堂主,有人求见。” 小妱一五一十道:“来人口口声声让你滚过去,而且是个女孩子,身上脏兮兮的,应该是一路奔波造成的,身边还牵着一条灰色的狗,已经通灵,再进一步就能够化形成功了。” 狗,脏兮兮的女人? 难怪小妱这样着急,一般人这样大概是风流债找上门,可我陆轻鸿身正不怕影斜,什么时候惹上了这样的红颜祸水? 她们不知道,不敢得罪。 陆轻鸿也不能怪罪:“她人呢?现在在哪里?” “还在风波亭外边,没有你的同意,是不可能让她进来的。” “做得不错。” 陆轻鸿加快脚步。 外边,土狗双脚趴地,身体瑟瑟发抖,不管薛昧怎么安慰,都没有任何用处。 “泰山,陆轻鸿不是那种人,断然不会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抹杀你的。” 这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土狗悲鸣一声,差点昏厥过去。 陆轻鸿,那个狠起来自己下属说杀就杀,杀了还要卖个好价钱的陆轻鸿?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陆轻鸿要是知道一个还没化形的妖族都知道他的风光事迹,不知该做何感想。 出了风波亭,方远拱手:“堂主,人流在这里。” “好了,你去忙。” 薛昧不知为何赶紧躲避开他的目光。 等人一走,陆轻鸿看着这小乞丐,鬼使神差道了一句:“姑娘,你认错人了?要是饿了累了,可以进来稍作休息。” 横栏竖看,怎么看也不像是哪一位故人,陆轻鸿一头雾水。 薛昧突然好生委屈,这是这家伙害自己的,竟然也把我当做乞丐。 “姑娘?” 薛昧抹了一把脸,涂成大花猫。 这才起来:“那就多谢……” “薛昧?” 身形看不出究竟,可是脸庞哪怕这样,陆轻鸿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 薛昧呆立原地,陆轻鸿同样惊愕。 她怎么到了这里?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自己还准备过几天去参加她的亲事,现在…… 她必然是逃亲而来,可为何四处不去,偏偏不远千里来了这风波亭? 第54章 月色真美(一) “你……” 这样子还能看出来? 薛昧又是懊恼,又是感动,几面之缘,既然记自己这么清楚。也算是个有良心的,不枉本姑娘千里迢迢落难到此。 可现在模样,不禁抓住裙摆,潇洒的大小姐多了几分女儿姿态。 陆轻鸿扶额无语。 麻烦说来就来,不过也不能就这样装不不认识,或者不搭理,本就是自己害她这样,不管对错,于心难安。 于是赶紧吩咐:“小妱,现带这位姑娘沐浴更衣,然后吃饱喝足。” 薛昧好生感动,成了堂主丝毫不改本心,也不悔当初自己硬着头皮劝他几次。 那边去沐浴更衣,陆轻鸿又回到三楼,待会儿相见,总要交代几句。 当初薛蟠为了一己之私,错拿施楼儿,现在她女儿过来,总得提点几句。虽说之前施楼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可女人心,陆轻鸿重开不擅长揣度。 宁念晴已经清醒,有些颓唐。 陆轻鸿安慰几句,好在小丫头除了对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老爷,落了老爷脸面,毕竟老爷是一眼入门的天才。 作为丫鬟,好几天才开始尝试,不成功,这算那门子的事。 陆轻鸿一说她立刻开心雀跃,恢复如初。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对于修为并不执着,这样反而很好。 支开宁念晴,陆轻鸿欲言又止。 施楼儿本还埋怨这做老爷的只会说些风凉话,宁念晴失败就是因为太随性,不然早该成功的。 却见他这副模样,不禁打趣道:“怎么,坐立不安?” 陆轻鸿摇摇头,又突然开口:“楼儿,那个……那个……” 施楼儿静静看着他,并不追问,大有你爱说不说,不说拉倒的架势。 陆轻鸿憋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那个……薛姑娘来了。” “薛姑娘?” “薛昧!庆野城城主府家的千金,就是这几日发喜帖邀请我去参加那位。” 这…… 施楼儿不知为何升起些许烦躁,脸色不自觉又渐渐转阴,冬日的斜阳还没来得及露出真面目,又被他刻意隐藏。 又仿佛成了那位初见时,风轻寂静的女孩儿。 陆轻鸿看着她,她这才冷漠道:“来便来了,给我说做什么?” “楼儿,那个……我真不知道。” “我就知道了?” 施楼儿突然站起来,陆轻鸿鬼使神差拉住她手臂。 一瞬间,施楼儿身体突然颤了颤。 陆轻鸿也突然僵住。 时间定格…… 一分、两分、三分…… 下一秒,施楼儿抽手回来,用手盖住被陆轻鸿抓过的地方,一股温柔从手臂传来,不安分地跑到脸颊之上。 一抹红晕,骄而不魅,犹如满池荷塘中的一束花朵,孤芳一世,青莲独傲。 她声音突然软了下来,本想呵斥几句,开口一声嘤咛,这才突然顿珠。可瞬间便有火冒三丈,不是对陆轻鸿而是对自己。 陆轻鸿不明所以,这一声落在心尖上,顿时外焦里嫩,密密麻麻。 “楼儿……” “闭嘴!” 说罢,倩影悄然而去,脚步也不再轻盈,像是喝醉了酒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薛昧过来,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可施楼儿已经进了卧室,自然不敢打扰,那边薛昧还要自己去安排。 这才又拖出来宁念晴。 “念晴,你楼儿姐姐好像生气了,去陪她聊聊天?” 宁念晴眼珠儿一转:“老爷,你怎么得罪楼儿姐姐的?” 一颗板栗,惯用手段。 “小孩子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略略略……” 小丫头跑过去,陆轻鸿自嘲笑了笑,小妱已经等在门口。 “堂主,薛姑娘正在用膳。” 陆轻鸿点点头:“我马上来过。” 三楼食堂很大,外面是一张大桌,里边还有一个单间,一张简单的书案,饭菜倒还丰盛。 满满一大桌,还有一壶清酒。 看薛昧吃得并不块,身边却堆了一大堆骨头,下方土狗眼巴巴望着,时不时提醒几句,可这时候薛昧哪里顾得上它。 陆轻鸿一到,土狗闻声躲到薛昧脚边。 这才坐在对面:“薛姑娘慢些,有的事。” 薛昧惊醒,不抬头,却终于吃得慢了一些。 陆轻鸿不知从何说起,只从笼统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薛昧吞下食物,喝了半杯酒,清清喉咙,本还想着好好折腾一下这家伙。这好吃好喝得招待,也不能太让人家难看了。 于是乎只好无奈道:“还能怎么回事?爹爹让我嫁给藏剑宗的三师兄,我如何能从,便跑了出来。” 所料不差。 陆轻鸿无语道:“薛城主会这样马虎?” “马虎?要不是本姑娘天才,料事如神,如何能逃脱他们的魔掌?” 薛昧这才将整个逃亡过程细细说来。 至于装神弄鬼没好提及,只是说本姑娘神通广大,在他们和寅杀殿四面围堵的情况下,巧施妙计,声东击西,这才大摇大摆从西城门跑出来。 陆轻鸿将信将疑,薛昧一眼看出来:“你不信?” “能不信吗?你都已经到了这里,说什么都是对的。” “嘿嘿嘿……” 薛昧得意地笑。 陆轻鸿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怎么办?一直在风波亭蹲下去?躲得了今日,躲不了明日?” 薛昧终于无声,天大地大,似乎真就没个自己容身的地方。 现在庆野怕不是传疯了,也不知道那群人知道自己不见了,会做什么?爹爹也快回来了? 薛昧暗自神伤,陆轻鸿扯下一只鸡腿,扔给地上的土狗,揉了揉它脑袋。这样许久,见她依旧不说话,才开口道:“既然来了,那就先住下,等过了婚期,我再送你回去,你看成吗?” 薛昧慌忙摆手:“不,不,不……不成的,你不知道我爹爹的脾气。这次如果婚事黄了,我怕不是要被关入地牢。” “不会?这做父亲的?” “会,一定会!”薛昧信誓旦旦道:“要是以前肯定不会,可是自从做了这庆野城主,规矩就渐渐多了。说什么规矩要从自己立起,自己都不遵守,要下人们怎么想……” 可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啊,不说她身份特殊,寅杀殿和城主府本来就不对付。万一惹出什么问题,叫我帮谁好? 更主要的还是现在风波亭刚刚整合,人心不稳,若是有人走漏消息。薛蟠和陆轻鸿之间再无化解矛盾的可能。 说书人知道了这件事,添油加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一个姑娘,临嫁之前,不远千里逃到陆轻鸿身边。你说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只是朋友? 骗鬼去。 陆轻鸿头大如斗。薛昧好整以暇,收拾心情,一身破烂的衣服已经换成了浅蓝色长裙,一双白色短鞋,露出精致的曲线。 她伸了一个懒腰,浑身舒畅。 “那个……我困了,能先睡醒再说吗?” 陆轻鸿还能说什么? 就这样,整整三天,薛昧总是躲着陆轻鸿,只要陆轻鸿出现的地方,她总会提前消失。 吃饭想喊她,小妱说她刚睡下。 想要再问问,她又肚子疼。 好,也只能这样了,第三天中午,宫童回了寅杀殿。 见了陆轻鸿笑而不语。 “怎么,你这什么眼神?” 宫童悠哉悠哉:“你是不知道,庆野城翻天覆地的找,你这里金屋藏娇,呵呵呵……我还以为我这一道上远远胜过你,不想只赢了一点点。” 陆轻鸿懒得和他废话,这家伙不熟悉的时候还好,熟悉了一张臭嘴就没安分过。 “薛昧的事我也想通了。她想躲就躲,我没义务刻意通知薛蟠来领人,但是他要是知道消息寻找而来,那就随他而去。” 宫童不置可否,这种事不要参言最好。 等陆轻鸿抱怨完,这才说起正事:“公输前辈那里已经收到了你的书信,不过……” 陆轻鸿本没报什么希望,随意道:“不来便算了。” “也不是不来,只是说最近还不是时候,到时候他会过来,让你放心。至于究竟是什么时候,我还没问,便被轰走了。” 轰走了? 宫童可不敢把自己和公输俞家丫头眉来眼去的事情说出来,赶紧转移话题:“本来都到城外了,你又传信让我买物资,药材,药材我知道,可这些又是做什么?你哪里来的仙珠?” 对于宫童,陆轻鸿说出了那日议事堂所有事情的经过,有些会议上没说的,他也说了一些,大概都是自己以后的规划,以及对寅杀殿风波亭的希望。 宫童收起笑脸:“走,到书房慢慢说。” 到了书房,两人彻夜长谈。 许多陆轻鸿没有注意到的点宫童早就注意到了,以他丰富的经验和对寅杀殿人员的认知,我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招新。 按他的话说,这一代风波亭弟子过度培养就是浪费,除了寥寥几人,都是混吃等死的平凡货色。 陆轻鸿虽然不认同他对这些人这样的评价,可事实就是这样,想要做出成果,必须要有新鲜血液的注入。 风波亭不是寅杀殿没那么大招牌,这件事实施起来举步维艰,陆轻鸿也只有一个大概的设想,具体细节都还没落实。 宫童无奈道:“首先要做的还是收集资源,这一次满满三大车,很多吗?其实真要按中都那种精锐弟子培养标准,大概只够一月永度。” “你这么清楚?”陆轻鸿不禁好奇。 宫童摇摇头,赶紧道:“听说,听说!” “对了,东西都让方远入账了,你的药材我交给小妱了。” 寅杀三锻的药材! 辛苦这么久,终于到了。陆轻鸿心中烦闷一扫而空,宫童却笑呵呵道:“别高兴的太早,有你哭的时候。” 宫童也没说也不应该差了寅杀九锻的钱财,怎么不见他修炼,好奇一问,宫童却吓得一个哆嗦:“那种滋味,试试都要人命了,你自己去修炼。” 事情商议得差不多,宫童再三嘱托陆轻鸿最好身心通泰的时候再开始煅体,交代完。 却听陆轻鸿又突然提起了另一件事。 “宫童,山月老人那半截身体还在么?” 宫童点头,从怀中拿了出来:“怎么,是不是有什么眉目了?” 陆轻鸿没有扯什么远古传说,而是认真道:“我已经确认,山月老人和月白并不是同一个人。” “不是同一个人?怎么会?” “对,不管是时间地点都对不上,而且我听小妱说传说中有一种秘术叫做——连理枝,和他们这种状态非常相似。” 陆轻鸿解释道:“连理枝,可以让两个人命运、修为境界捆绑在一起,甚至还可以一起举霞飞升!” 宫童摇头:“不可能!” “怎么?” “举霞飞升?呵……” 他没有说缘由,反而丢下瓶子扬长而去:“我对这些毫无兴趣,你要研究就拿去研究,你不要我也打算卖个几万仙珠而已。” 陆轻鸿刚要推辞,宫童却冷声叮嘱道:“陆轻鸿,这玩意儿处处透着诡异,没有万全准备下,千万不要轻易打开。” 上次要不是陆轻鸿慧眼看出端倪,我怕不是已经着了道了。 仙? 世间无仙! 既然无仙,这种身外之物对他来说还真没什么所谓,更何况是救命之恩。 徒留下陆轻鸿看着瓶子,不知所措。 惊喜?茫然?郁闷? 都有一些,真就只是废物,还是不能招惹那种? 陆轻鸿只好先收起瓶子,时候有机会再说,山月老人丢了半截身子,如今不知所踪,或许找到他,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正吹了灯准备入卧房。 却见一道黑影蹑手蹑脚往厨房走去。 不是薛昧,还能有谁? 陆轻鸿还在观望,却见施楼儿房门突然打开,看了一眼陆轻鸿,打住了他跟过去一探究竟的想法。 走近,陆轻鸿故作气恼:“姑娘家家的,一整天,叫话么?” 施楼儿转身:“声音小些。” 又从房里抱出两坛酒:“陪我喝一点。” 她伤势好的差不多,陆轻鸿也不多劝,跟着她来到房顶。 四下空旷,无风无月。 “怎么,有心事?” 陆轻鸿小酌一口,施楼儿这才说出心事:“我准备要离开了……” “什么?不是说要一个月才走吗?” “听我说好吗?” 第55章 月色真美(二) “芙山到庆野千里迢迢,若是我自己,晚几天也无妨,现在加上念晴、西隆,自然要早做准备,不敢耽搁。” 已经十多天过去了。 陆轻鸿没有再劝,施楼儿既然做了决定,理性有自己的考虑。可是不说还好,这一开口,心里没缘由开始烦躁,失落。 他仰天大灌一口:“还有几日?” 施楼儿轻声一叹:“多几天没有任何意义,择日不如撞日……” “那就多几天?” 陆轻鸿期盼看着她,一向顺心而为的施楼儿竟然有些动摇,心口小鹿乱撞。 不知为什么会这样不舍。 她终于点头,陆轻鸿如蒙大赦,赶紧替她满了一杯,只是抬头昏昏沉沉,不见月色,良辰美景,多了几分生硬。 “楼儿,以后我去找你。” 施楼儿淡淡道:“你要是愿意过来看念晴随时欢迎,到时候自报姓名就好,我会交代下去。” 见念晴是一种原因,还有一种…… 陆轻鸿开口难言,轻声笑笑:“月色真美。” 这还是前世一部非常流行的动漫中看到的句子。 有她有我,一声月色真美。 道出了不敢说却又迫切想要表达的心情,不知道传达到她心中没有。 施楼儿顺势看着天空,哪里来的月色? 睁眼说瞎话。 不由失落:“这风波亭小世界,终究少了几分颜色。” 陆轻鸿蠢蠢欲动。 在十分之一秒思考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既然有了一次,还怕什么。 下一秒,他握住施楼儿柔荑。 夜深人静,施楼儿错乱惶恐,支支吾吾道:“你……你做什么?” 他牵着她的手,目含星辰:“楼儿,我带你去看月色。” 陆轻鸿带着她一跃而下。 姿势有些狼狈,毕竟三层楼,陆轻鸿身法平平,努力保持平衡,最终结果还不坏。 他除了下来时候膝盖弯曲惹了一些泥土,还算神武。 施楼儿嗔怒,话到嘴边又不禁关切:“何必这么鲁莽,要……” 陆轻鸿憨憨一笑,施楼儿不禁乐了,手上温度清晰感受着,那种安心、踏实的感觉,就像是浮萍落地生根,有了着落。 出了风波亭,天公作美。 巨大的银月盘挂在两山之间,虽是荒山枯树,隐隐绰绰,也是别样一番景象。 两人坐在一颗光秃秃的树枝上。 施楼儿摇晃着脚丫,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修行之外的东西。 萤火虫星星点点,她张开手,接住一只,青色的尾部一闪一闪,梦幻而又真切。 曾几何时,她背负灭族之仇,在师门被各种排挤,曾几何时她又背负师门期望,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光大门楣。 现在她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想。 陆轻鸿任由她头轻轻依靠在自己肩膀上,青涩的幽兰香,淡然却不同凡香。 多一分太魅,落了俗套,少一分太平,没了生机。 这样刚刚好。 陆轻鸿感受她的存在,这种感觉哪怕两世为人也是第一次明白,温热的鼻息渐渐加重。 他问:“楼儿,你知道连理枝吗?” 施楼儿不回头,轻声寻问:“可是传说中人皇和贵妃身上那种秘术?” 陆轻鸿摇摇头:“我说的是另外一个故事,故事发生在一个盛世王朝,名为大唐。” 记忆本就不太清晰,陆轻鸿只能以白居易长恨歌的版本,自己做了一些改动,至于事实真相,哪怕当时人都不清楚,更何况时隔千年道听途说而来的版本。 “贵妃本姓为杨,小名玉环,生得沉鱼落雁,哪怕还在杨家,名声已经很大。” 施楼儿静静地听,不时疑惑。 “轻鸿,那皇帝看上自己……这个,有些……” 陆轻鸿在她头一点:“就属你机灵,皇帝世人都不在意,你在意这个做什么?” 结果施楼儿慌忙躲避,身体一倾,竟然从树上倒下。 陆轻鸿慌忙去抓,也跟着甩甩落在地上。 好在树不高,春日草垫已经十分结实,两人摔得四仰八叉。 施楼儿俏脸宛如云霞,同样陆轻鸿也跟着口干舌燥,两两对视。 陆轻鸿赶紧转过身,眼观鼻鼻观心,念了一大段太上清静经,激动的心情才稍微平复。 对此,她不问,他不答。 施楼儿双膝并拢,坐卧起来,沉默许久白问:“后来呢?” “后来杨玉环自然进了宫,可谓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两人日日夜夜朝夕唱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惬意的日子。” 好事盛极必衰,施楼儿其实已经大概猜测到后面的结局,可还是希望听下去,不然脑子里总是挥之不去的故事,她们后来是不是相互讨厌,是不是又喜新厌旧。 诸多疑问,陆轻鸿也没有故意吊着她的意思,详细说了一段宫中各种恩爱,铺垫许久,这才道:“后来发生了安史之乱。” “没听过。” 本就是前世的历史,她如何可能听过。陆轻鸿便又好一番解释,也不知道她明白没有。 自己本就不擅长说故事,还是遇到念晴开始自学自画。 一路说下来,直到贵妃魂断马嵬坡。 故事顿时中了。 气氛有些沉闷,本该说个讨喜的故事的。陆轻鸿怅然一叹:“正可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施楼儿轻轻吐出这一句名句。 神情更加悲戚,突然看见眼前人焦急的目光,才从故事中清醒过来。不管是大唐还是杨玉环,这个世界都没有过。 人皇陛下从无败绩,贵妃也不是那种把所有寄托在一个人身上的人。 她发觉眼眶已经微微红润,遂牵扯出一丝笑意:“这两句不错,就算你在画道高不成低不就,也可以借此在繁华之地,衣食无忧。” 这……误会大了。 我一个美术生,何德何能写出这样的句子?乐天老爷你要是知道了,千万不要怪罪。 好在这个世界只有自己是个穿越者,不然天大的谎言,这不是欺世盗名是什么? 他只好解释一句:“都是道听途说,曾经有个说书人……” “好啦。” 施楼儿脸色变得认真,问道:“你买的寅杀九锻的药材应该到了,正好这几天就开始,说不定我可以帮忙一下。” 这是社死得节奏? 都知道寅杀九锻锻体千难万难,痛苦之可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能够修行有成的都是狠角色,自己也没有抱着必成的心思。 现在施楼儿要等自己煅体成功才离开?这不是看我笑话吗? 可也不能不答应,只好硬着头皮:“小事一桩,哪里需要楼儿你担心?” 施楼儿笑而不语,对于陆轻鸿这番表态也不说破,似乎所有人都喜欢逞强,其实自己何尝不是这样? 天色已经渐渐明朗。 东方升起鱼肚白,宁念晴一大早起来没见到人影,小丫头一通寻找,问了小妱姐姐也不知道,只好眼巴巴守在风波亭门口。 西隆正在院中活络腿脚:“念晴,陆轻鸿又跑出去了?” 宁念晴嗯了一声。 楼儿姐姐也不在,他们是一起的?千万要一起才好,这样等我去了芙山,也能够名正言顺替老爷排除异己,叫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名花有主。 正胡思乱想,两人归来。 去时,携手为伴,到了风波亭外,施楼儿松开被陆轻鸿拉着的手。不管怎么说,女孩儿怕生也是正常,陆轻鸿不觉有他。 进去后,宁念晴笑得合不拢嘴。 施楼儿脸一板:“念晴,晨时天地之中灵气最为浑厚,这个时候不修行,在这里发呆做什么?” 宁念晴抱住她手臂,忙不迭道:“知道啦,知道啦,楼儿姐姐,累了没有,我给你捏捏肩,捶捶腿?” 一颗板栗。 “哎哟,老爷,你又怎么啦?” 陆轻鸿茫然,却见施楼儿手还在空中,宁念晴看了倒吸了一口凉气,乖乖,难怪说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一对,简直绝了! 屁颠屁颠跑开,惹得两人都不敢老向彼此。 小妱也来了:“堂主,宫队正给你带的药,你昨日不空,所以我现在给你取来?” 一个个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点眼力见! 陆轻鸿还没答应,施楼儿率先开口:“那就有劳小妱准备一下,他即刻开始煅体。” 陆轻鸿一本正经道:“楼儿,听说这个药材必须要好好准备,这么仓促,会不会出问题?” “重要的是心境,要有尝尽千般苦,练就不死心的觉悟。修行路上同样如此,机缘、抉择遇到了都必须要果断,不能犹豫。失去了好胜之心,哪怕再怎么准备,也是徒然。” 西隆正在竖着耳朵偷听,听到这里赶紧道:“对对对,就是这么个道理。” 陆轻鸿恨了他一眼,好家伙,你也开始贫了,笑呵呵道:“好说好说,反正还有几天时间,等我神功大成,再和你切磋切磋?” “乐意之至!” 西隆健硕的肩膀轻轻一抖,挑衅意味非常明显。陆轻鸿气得牙痒痒,这家伙因为得到了施楼儿赠送的功法,这几天就已经突飞猛进。 不是境界修为的明显提升,而是对敌方式以及战斗技巧的徒然改变。数次和他练手,本来自从画出了灵犀后,可以稳稳压制他一头。 最近交手,却已经落入下风。 这也是正常的,陆轻鸿得到的三本功法,身法拳法都需要日积月累慢慢精进。 既然这样,也只有寅杀九锻能够力转。 不蒸馒头争口气,更何况是在心上人年前。 药材不多,小妱已经去准备。 只是一截灰不溜秋的草根,外加许多粘稠的血液,竟然一万多仙珠? 这才三阶的药材而已,要是到九阶,所需要的天材地宝该是怎样的恐怖? 只能想想了,陆轻鸿沉沉一叹。 施楼儿明白了他的处境,自己不差这点,送他他未必肯收,再有天材地宝再多也需要自己去打拼。 只有一次次将之前的底子加厚,才能够一往无前,所以她笑着道:“差钱?我还欠你一千呢。” 陆轻鸿脑袋摇成拨浪鼓:“不差的,你放心。你那点自己留着,当做私房钱。” 一千仙珠的私房钱? 飞雪,价值恐怖,仙珠不能衡量。 脚踝上的缠铃,价值恐怖,仙珠不能衡量。 还有…… 施楼儿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是挺有钱的,虽然都是师父所赐,她的和自己的,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才轻笑:“自然要还,你来了我加倍给你。” 自然是要去的。 整个早上,小妱找了几个人做帮手,忙里忙外。 陆轻鸿也不急着去三楼,在这风波亭做堂主,怎么说也应该和大家多接触一下。 施楼儿借机过去亲自照看。 方远介绍道:“这位是王队正,沉稳多谋,我是自愧不如的。” 王冲拱手客气:“足下王冲,见过堂主,别听方远瞎扯。” 王冲身材好大,看起来其貌不扬,竟然足智多谋? 陆轻鸿也见过几次,这才留心记下,若是真是如此,日后可以用心栽培。 赶紧回礼:“在风波亭,不必如此。王冲,不错,不错。” “堂主你这是准备现在开始锻体?是第一层还是直接三层一起?” 什么一层,三层的? 陆轻鸿茫然:“刘桃,你说什么?” 刘桃一脸惊讶:“这是寅杀九锻的材料啊?” “对的,有什么问题吗?” 刘桃翻了个白眼,悉心解释:“堂主,寅杀九锻,用药材熬练肉身,因为药性恐怖。所以大多都是一阶段,一阶段,慢慢提升。这种受苦每次轻很多,却要折腾三次。还有一种,那就是几个阶段一起打磨,这样一次承受多倍之苦,不过要肉身到达一定的境界,只是三锻的话,堂主,你这境界也是够的。” 多倍之苦? 天! 宫童、小妱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这才撒丫子就往那边跑去。 刘桃一脸不解:“这是怎么了?” 方远嘀咕道:“堂主是想一次直接锻道三层?” 王冲竖起大拇指:“猛人!” 陆轻鸿一次锻体三层的消息不胫而走,等他到了地方,药香扑鼻。 “小妱,那个你这个药材不会都放了?” “都放了啊,有什么问题吗?” “………” 等陆轻鸿生无可恋出来,许多人钦佩的目光接踵而至。 堂主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第56章 成事在人(一) 自从开始接触陆轻鸿,这位新任堂主给刘桃映像几次转变。从恨不得拔刀相向,到陆轻鸿为了救人单枪匹马,杀了个来回。 刘桃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一番交谈,才知陆轻鸿并不如传闻那样讨厌。 然后,一路北上,追拿月白,他又表现出了他胆大心细的一面。 连宫童都差点着了道,他却一眼看破。 那个时候,他觉得陆轻鸿这人不简单,回来路上,李秾发难,他又并不像自己印象中那样仁慈。 一出手,几十叛徒一个不留。 特别是裴茗刀法了得,都对他惟命是从,这一切一开始就是他策划的? 越想刘桃越是难以置信,现在他又要一举突破寅杀九锻中的前三锻,这种痛苦,就算自己那位号称铁打的汉子亦不能承受。 她由衷钦佩,突然单膝跪地:“堂主,威武!” “堂主,威武!” 王冲第二个拜服,平生心高气傲,哪怕上几任堂主在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的这个傻大个,其实是个心思机敏,颇为傲慢的人。 竟然也跪下了。 他那几位朋友对于他的表态比起陆轻鸿一举破三阶还要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王冲竟然…… 王冲一拜,方远振臂一呼:“堂主威武!” 一时间刷地一声,众人皆道:“堂主威武!” 刘桃啊刘桃…… 陆轻鸿有骂娘的冲动,果然是熊大无脑,更不会察言观色,自己这样子像是自愿的吗? 现在想不自愿都难了。 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客气道:“诸位兄弟请起,我只是尝试一下而已,再说不说风波亭,庆野也应该有一举破好几境的,何足道哉?” 陆轻鸿刚才听刘桃说,也没具体多问,谁谁谁一次性突破几次的,只好信口胡掐。 刘桃茫然:“堂主,庆野还有人一举突破几个境界的?” 陆轻鸿独在风中凌乱,难道一个人都没有,他好奇道:“殿主呢?” “殿主一路稳扎稳打过来的。” 小妱出来,笑语盈盈,做了个请的手势:“堂主,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开始了,再耽搁,药效一过,就浪费仙珠了。” 慢些好啊,浪费就浪费点。 却见施楼儿跟着出来,父母汗水细细几点,这还要如何拒绝。 只好大手一挥,硬着头皮:“好了,成败在此一举!” 整个房间,烟雾缭绕。 浓厚的药草味熏得鼻子隐隐作疼,房中当中是一个巨大的木桶,下方炭火还在烧腾。 这是过年杀猪吗? 陆轻鸿伸手试了试水温,却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滚烫,这才放宽心。 “后面该做什么?” 小妱一愣,这堂主好生马虎,却不厌烦,仔细解释道:“堂主,脱掉衣衫,将身体泡于药草之中,然后慢慢运转寅杀九锻特殊,直到药性全部被吸收。” “就这样?” “就这样。” 听起来很简单,水温不热,为什么连入门都没人愿意尝试,不会是危险耸听?夸大其词罢了? 小妱关好门窗,静静守在一旁。 外边施楼儿举手欲敲门,可又迟疑不定,如此几次,更加惆怅。 小碎步轻轻碾动。 陆轻鸿已经钻入木桶中,这才脱去衣衫,一个人在里边小妱肯定不同意。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下人无条件侍奉尊者,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陆轻鸿也不敢大意,万一出了意外,也有个人及时拉扯自己一把。 “小妱,可以开始了?” “先入定,保持心境通透,心思越集中,感受到的痛苦就弱一些。如果迟迟不能进入状态,这种痛苦会越来越强烈,直到以失败告终。” 小妱笃定的语气,让陆轻鸿更加怀疑,痛苦? 完全不存在啊,难道自己天赋异禀? 可下一刻,小妱徒然大喝:“堂主,还请不要胡思乱想。” 语气强烈,不容置疑。 陆轻鸿知她好意,赶紧放端正态度,不管痛苦来不来,都要一举炼成寅杀三锻,不来更好,来了,我便抗下所有。 他如此一想,心中再次默念几句清静经。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要去除这些牵扰,获得“清静”,必须“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 这部经典,还是前世读过,后来随着阅历的增加,时不时会有新的体会,整个人身心渐渐放松。 小妱蹙眉:这不是寅杀九锻的心法! 堂主是在做什么?而且这些内容听起来朗朗上口,颇有出尘之意。 确实是安心凝神的经典。 现在也不好问,陆轻鸿声音却渐渐放缓:“老君曰:上士无争,下士好争;上德不德,下德执德;执着之者,不名道德。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 背到仙人葛玄的时候,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到了正一真人说那段的时候,再也坚持不下去。 痛苦渐渐侵蚀入体,来得不紧不慢,一进入身体之中,就如同附骨之蛆,挥之不去。 “疼……” “堂主,静心,可以运转功法了。” 小妱走到他身边提醒,陆轻鸿哪里该听得进入。 这种痛苦说不出,道不明。 不像是发生在身体里的某一个地方,却让他灵魂都开始颤栗! 快快快,我不行了,陆轻鸿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想要逃离这无尽苦海。却有另一个声音还在咬牙坚持:“陆轻鸿,你和我振作点,没什么大不了的,都将会过去。” 都将会过去,陆轻鸿安慰自己,多待一分一秒,就离成功近了一分一秒,再怎么难熬都有个时间限度,不可能永无止尽。 “啪啪啪……” 几个巴掌,结结实实,陆轻鸿自己抽的,小妱直愣愣看着这副画面,堂主对自己可真够狠啊。 正在走神之际,陆轻鸿已经再次盘膝而坐,整个身体透出诡异的血红色。 “小妱,你相信还有另外的世界吗?” 小妱错愕,这个时候问这个干嘛? 却突然听得一声亲切而又熟悉的声音:“我信!” 门被推开,施楼儿提着裙裾进门。 “小妱,你去休息,我来便好。” 施楼儿的语气已经截然不同,高高在上的芙山长老气度,此刻提现得淋漓尽致。 “轻鸿,要说什么?” 陆轻鸿嘴角艰难挤出一抹笑意:“你随便说什么都好,有你们在,这个世界才算完美,既然这样,都值了。” “……” 这个世界? 施楼儿生出一些狐疑,可眼下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一路有你们在,什么都值了。 这算是直抒胸臆吗? 雾气升腾中,施楼儿竟然学着陆轻鸿说故事的样子,开始说起一个故事。一个只有她知道的故事。 陆轻鸿隐隐听着她的故事。 似乎痛苦也没这么强烈了? 他开始默念寅杀九锻的心法。 “人间无仙,一拳古今,河山万里,一介匹夫!吾进仙门而不入?何也?人生于天地之中,内有万千,修仙不如修己,寅杀九锻,我辈风流……” 何人所着,如此猖狂? 寅杀九锻就胜在一个狂字! 陆轻鸿默念几遍,心潮澎湃,同时这时候痛苦和以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勉强提起的一丝意志,正被无情吹打。 水面翻滚,他岿然不动。 可也仅此而已,现在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等死而已。唯有逆转乾坤,掌握主动。 那就必须要引导身体里的这些药性,让他们听从自己号令,按照寅杀九锻的特殊运行方式,不断运转,直到形成一个周天,第一锻才能算成功。 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外边,已经过去一盏茶的功夫,方远担忧:“刘桃姐,你寅杀九锻用了多长时间?” 刘桃道:“我感受灵气变化慢了些,大概用了一个下午。第二阶,尝试了三次才成功,每一次都是被夫君从药池子打捞起来。” “……” 堂主今日破关无望了? 方远正在叹息,自己其实也能拿出一二锻的钱财,可这种痛苦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又怎么可能坚持这么许久。 不是心智坚定的人,自讨苦吃而已。 话音刚落,一声痛苦的呼喊,满座皆闻,裴茗抱着刀坐在门外远处阶梯上,身体突然动了动。 抬头望过去,又转回来。 嘴里一根草茎,苦涩不堪。 西隆同样定不下心,守着不让念晴到处跑,这是施楼儿交代的。可现在他到底怎样了,是失败了吗? 施楼儿拿出手绢,替他抹去嘴脸血迹。 刚刚强行运转一丝药性,竟然反抗这么强烈,是陆轻鸿资料不及的。 痛苦的不是泡药池,而是让他们为我所用,所以,真正的痛苦才刚刚开始而已。 一个一辈子没受过剧烈创伤,两世都还算安稳的人,一下子接受这样剧烈的冲击,几人能够成功。 可正准备放弃,施楼儿全切的眼神,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渴望。 想要有情人终成眷属,想要她和宁念晴还有自己在乎的所有人都平平安安。 做到这一切并不容易。 这个世界妖魔鬼怪横行,施楼儿又面临着几乎无法摆脱的圣女身份。 如果就此止步,他将错过一切。 所以,他不愿意放弃。 伤势还没到让我放弃的地步,痛苦却还在慢慢累积,不能登了。 陆轻鸿再次开始尝试。 然后风波亭风波起,薛昧偷偷下楼,向小妱打听了来龙去脉,这才拉着土狗坐在外边。 忍不住想,我这样逃避是不是太懦弱了,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身份也并不比自己高贵。 他都能做到这样,我为什么不能? 从早上开始,一直到中午,小妱进入端出了一大盆血水,对于进度只字不提。不是不想说,而是无从开口。 那……还是堂主吗? 整个人身体浮肿,眼睛紧紧闭合,双手却还在不断结印,收印。时不时一声咳嗽,都会引起身体剧烈反应。 然后本来血色的药池,现在变得更加浓郁,其中不知道有多少鲜血是属于陆轻鸿的。 “小妱姐姐,陆轻鸿他?” 小妱摇摇头,对于薛昧,她并不讨厌,这种女子生在这个世界,这样的家庭,本该是欢呼雀跃的一生。 时也命也,可怜人而已。 她摇摇头:“会没事的,一定会成功。” “对,他的话,一定会成功的。” 人群议论声渐渐频繁,不安、惶恐,还有那么一些理所当然。 这时候,有的本就不看好他的声音渐渐有了苗头:“我就说嘛,堂主虽然一表人才,又是年轻气盛,想这样做,我可以理解。但是要说一举成功,你们觉得可能吗?” “难、难、难……就怕落了什么病根。” 王冲怒目,仿若金刚。 一眼,几人赶紧噤声,如今风波亭已经姓陆,昨日不还有一个想要传递消息给庆野城主府发密信,被裴奉行抓住的? 房间里,两人对于外边的一切充耳不闻。 施楼儿轻声说些开心的故事,只是表情看起来实在有些精彩。 哭哭笑笑,这还是那个一剑在手,风姿绰约的远方来客? 陆轻鸿对于灵气的把握可谓登峰造极,一眼入神鬼画道,全是凭借这种与生俱来的敏锐观察力。 这样,也就比其他人快了不知道多少倍,不过该有的痛苦一分一豪都不会少,甚至由于爆发太过集中,痛苦来得更加凶猛。 好在,这么长时间,他已经习惯了一部分。 “已经游走一遍,是时候开始凝聚成核心,将这种血气和丹田融合在一起,如果成功,第二阶也就成了。至于第三阶,在身体内穴窍打开七个洞藏,形成七星拜月的盛况,只能尽力而为。” 他心中有了主意,立刻适行,现在浪费一丁点儿时间,都是闲自己命太长。 心力控制着血气,这种汇率了药性的浓烈灵气,肆无忌惮,越是控制,反抗越是强烈。 刚刚游走一圈,完成了第一阶段。 它们现在感受到被约束的力量,开始疯狂逃窜。 逃? 往哪里逃! 陆轻鸿大喝一声:“给我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两股力量交织的刹那,陆轻鸿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哇的一声,血水胆汁混杂着药液,再次滑落木桶之中? 自爆? 暴脾气?今天就是仙人来,也给我服服帖帖的! 第57章 成事在人(二) 啵…… 药池气泡翻滚,缓缓升腾的夹杂药性的灵气,竟然不再逃逸,汇聚而来,全部灌入他身体之内。 整个人近在咫尺,施楼儿却视而不见。 “轻鸿?” 陆轻鸿气息渐渐微弱,肉身已经无法控制,一点灵智蛰伏在血海之中。 外边大浪滔天,丹田形成一个漩涡,开始自主吸收药性,然后反哺肉身。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这样暂时脱离痛苦,却很容易被血气围追堵截,再也没有占据自己身体的可能。更何况还要开辟七处穴窍,形成七星拜月的盛景。 刚刚一波冲突,自己一败涂地。 卷土重来,说起来简单,却刚刚迈出一步,来自灵魂的痛楚,瞬间让他疯狂后退。 可,再退,就是死路。 怎么能够,还有人在等自己。 陆轻鸿双目充血,气势如同神魔一般,这种突然爆发出的强烈契机,施楼儿一眼看出不对劲。 该怎么办?我能做什么? 她看着他的背影,不能再继续下去了,继续下去他承受不住。刚刚气息还在蛰伏,就已经让她提心吊胆,而现在的情况。 一个糟糕难以形容。 他在修行一道,重来没有吃过太多的苦,这种突然而来的剧烈痛楚,莫说是他,就是寅杀殿又有几人成功?又有几人敢于尝试。 这样就够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施楼儿突然宝相庄严,背后竟然凝结出一尊虚幻的身影,圣洁而又祥和。 “芙山天籁,人间正音!” 梵音浅唱,道尽人世沧桑。 陆轻鸿赫然睁开双眼。 “楼儿,不用,人定胜天,我陆轻鸿今朝都能失败,哪里还敢上你们芙山抢亲,什么圣子,圣女,都滚一边去,你只是我的楼儿!” 你只是我的楼儿? 突兀的一句话,施楼儿心中一个咯噔,他都知道? 这话说得猖狂,也似乎不是时候。 可就偏偏在这里,在这充满药味的攻房,在他最最痛苦的时候,在这生死至关紧要的时候,他说了出来。 她,也不知是雾气熏的,还是其他原因,视线越来越模糊。 而那个身影,他的样子却越来越清晰,直到烙印在心底最温柔的地方。 为姐姐而回,却与他相遇。 我施楼儿何德何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垂怜? 她冰冷眸光早就不复存在,只剩下关切和鼓励。 “楼儿看着你,你会成功的。” 人定胜天! 陆轻鸿几欲发狂,痛苦并不会因为见证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而稍微动容,它疯狂勇来。 二阶已成,立时开窍! 丹阳穴,开! 他疯子一样,控制灵气汇聚于丹阳穴,本来那里就像一个闭舍的铁门,岿然不动。 现在灵气一到,铁门哐当作响。 给我破啊! 疯狂的冲击,只是一下,陆轻鸿身上突然渗出猩红的血水。 这是今天第几次了? 身体里还有多余的血液吗?他不知道,他只想破开而已,也不去管后面几个穴位还能不能够坚持。 只要做好眼前一步,一步一步慢慢来,没有人可以一蹴而就。 一次,两次,三次…… 鲜血已经结成血痂,又被雾气润化,然后一片片剥落。 然后重新出现的皮肤,竟然有了几分淡淡的光泽。 不知何时,一声痛快的沉吟,钻进施楼儿耳中。 第一处,已经破开了! 外边已经漆黑一片,寅杀殿却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等待某一刻的到来,要么成功,要么失败。 不管怎样,这位堂主都让他们肃然起敬。 这么多人,有几个敢修行寅杀九锻的? 这么多人,有几个成功的? 莫说是自己去实验,就是想一想也让人毛骨悚然。 难怪他为堂主,我们为弟子。 也有人产生了悔意,当初自己本也可以尝试的,却因为怕痛苦,所以果断放弃这一天道路。 现在在风波亭聊以度日,平时虽然有说有笑,可谁又真的不想拼搏一把,回到当初,也许现在就会截然不同。 宫童挑灯坐在窗口,看着远处药房大门,提笔开始写一封信。 “姐,我在寅杀殿一切都好,妖族异动仍然没有眉目。不过,却遇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名叫陆轻鸿。一眼入灵犀,然后阴差阳错进入寅杀殿,竟然一举破三锻,若是那个位置还有空缺………” 最后落笔,封好。 楼悦意亲启。 楼悦意,大梁女帝! 一封穿云箭,去后天空空空了了。 宫童看着夜色,突然有了酒性,一边拍桌合唱,一边大醉酩酊。 此行,也算有了这么一丢丢收获。 就看她作何表态,宫中往事,渐渐浮现在心头。无奈事事过迁,都不再是少年。 宁念晴拖着西隆下来,在门口想要张望,被小妱强势镇压,这才罢休。 薛昧穿着单薄,冷风一吹,不免瑟缩在一起,可是心中却是一团火热,改变,只能靠自己。 他们要我嫁,我偏偏不嫁。 不依靠其他人,我薛昧希望可以庇佑薛家! 手握成拳,双目明亮。 这一刻,她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那只土狗,心有灵犀,汪汪两声,颇有深意。 风波亭里边依旧没有月亮。 当桌上的蜡烛燃烧殆尽,功房中,陆轻鸿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身苦痛散去,回首才觉自己竟然真的可以做到。 是的,成功了。 陆轻鸿成了很多人所知道的第一个修行寅杀九锻,直接从一锻到三锻的头号猛人。 他回过头,施楼儿面容憔悴,看起来比他还累。陆轻鸿破茧丛生,她却一直苦守。 没有她陪着自己,自己如何能够成功? 他关切道:“辛苦你了,楼儿。” 正要起身替她擦去额头的汗水,下一刻,一声尖叫划破黎明。 “混蛋!” 一拳,倒飞出去,顿时盆子倾倒,废水一地,他这才惊觉自己还光着。 小妱破门而入,只是一瞬间施楼儿已经冲了出来,小妱还没看清,也被她一把拖了出去。 这…… 到底什么情况? 施楼儿不可能回答他们,宁念晴赶紧过去追问,连吃了好几颗板栗,依旧毫无所获。 “这都什么跟什么嘛?老爷到底有事没有,怎么还打上了?” 宁念晴呜呼哀哉:“大人的世界,真的难懂。” 好在很多人的疑惑,在陆轻鸿出现那一刻烟消云散。 他看起来似乎不一样了,比起之前本没有形体上的直接改变。可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之前温润如玉,现在却是初露锋芒。 小妱一福:“恭喜堂主!” 满座惊哗,真的成功了? 刘桃突然站起来:“堂主你已经开辟七处穴位了?” 陆轻鸿笑着道:“幸不辱命。” 什么,真就一举破三阶,成就了这样的壮举? 王冲不善于拍马屁,还是心悦诚服说了一句:“真的牛x……” 西隆冲上来,抱着他的胳膊,使劲捏了捏,酸溜溜道:“也没什么不同嘛?要我说,这样也依旧不是我的对手?” 陆轻鸿淡然一笑,拍了拍他肩膀。 好家伙,一个踉跄,差点没甩出去。 众人哄堂大笑,西隆这才惊讶回头,不敢置信:“寅杀九锻如此凶猛?” 众人像看傻瓜一样看他。 寅杀九锻作为寅杀殿成名功法,怎么可能简单,只是修行太难。就这样几乎毫无保留公之于众,可能够有所成就者,依旧寥寥无几。 “老爷,老爷,楼儿姐姐她?” 宁念晴哪壶不开提哪壶,自然又逃不了几个板栗之痛。委屈巴巴,小嘴一撅,都能挂油瓶了,这才被陆轻鸿拉住小手。 “陆某多谢诸位关怀,明日再设宴宽带大家,今天好好休息。” “是,堂主!” 陆轻鸿这一刻才算实至名归成了寅杀殿一份子,镇魔拳他打得不忍目睹,陈剑洲给他的身法为不算是寅杀殿手段。 只有这寅杀九锻才是寅杀殿的最好证明。 不管何时何地,不会用降妖伏魔的诸多工具,只要一身气血溢出,就能够让妖邪退避三舍。 一声堂主叫得心服口服。 陆轻鸿显得也不再拘谨,坦然自若。 自有自身强大,才能够匹配相应的地位。 如果是现在的自己杀了宋连成,谁人敢说一句不是?就算肃王也不敢阴奉阳违,暗里加害。 告别众人,上了楼。 比起寅杀殿众人的抬举,和寅杀九锻的成功,最让陆轻鸿宽心的还是施楼儿的态度。 以前惴惴不安,现在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彼此心意,已经明了。 好事成双,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 上了楼,施楼儿房门禁闭。 陆轻鸿这才蹲下,对宁念晴赔了一声不是:“念晴啊,是老爷错了,给你陪罪。” 说着拿出一包糖果,这还是让宫童买药材顺便带来的。 小丫头顿时一笑,可马上收敛,扭头不语。 “念晴?” “不要!” “真的不要,我给你楼儿姐姐了?” “随便?” 好家伙,这是因为到了施楼儿那里,也终归是她的,这才又改口:“怕楼儿牙口坏了,还是给西隆好了。” “不要!” “是不要糖果,还是不要给西隆?” 宁念晴赶紧夺过来,直接了当:“说,怎么得罪楼儿姐姐的,又要我去做什么?” 这工具人觉悟还挺高。 至于原因,少儿不宜,陆轻鸿只道:“你去看她睡下没有,要是没睡,让她开心一些。还要告诉她,我真是一时大意,没有别的……” 嘎吱…… 正在这时候,门应声而来。 施楼儿拿着飞雪,这是要做什么? “楼儿,你听我解释?” 施楼儿愣了愣,脸颊绯红:“休要再说这个,念晴,你跟我来,整整几天,入门都不行,你家老爷的脸都被你丢干净了。” 宁念晴手足无措:“楼儿……楼儿姐姐做什么?” 嘴里糖果也不香了。 施楼儿看样子是真要好好栽培宁念晴,陆轻鸿却觉得太急了,这已经一夜辛苦,何必呢? 再加上宁念晴只是普通的小精怪,上限不高,还不如安平快乐一些。 陆轻鸿想劝,但对方说了一个他不能拒绝的理由。 “念晴终究会长大。” 人都会长大,妖也同样,既然她走上这一条路,已经不能回头。 就像现在,陆轻鸿寅杀三锻虽然成功,可未来还有更大的挑战。人生在世,只能前进…… 宁念晴不明所以,长大对她来说还遥不可及,猫妖寿命最低三百年,她这个年纪才算儿童时期。 陆轻鸿只好应承道:“也好,去哪,我也过去看看。” 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珍惜一分一秒,陆轻鸿这样的粘人精,施楼儿并不讨厌。 ……… 庆野,城主府。 刘二跪在地上,上边薛蟠已经砸坏了好多东西。 “混账,废物!不知道?小姐溜了,这么多人竟然毫不知情!” 薛蟠勃然大陆,徐良拱手上前:“城主,南门东门小姐应该逃不掉,那么只有可能是西门,而西门那天据说确实发生了一些诡异的事情,应该是小姐学来的小把戏。” “我要的是人,他人呢?” 徐良不卑不亢继续道:“西门之外就是与妖族接壤的地段。几百里只有一些零散的村庄,只要按图索翼,用不了多久……” 刘唐接着道:“当天我们就派人追去了,确实有些消息,不过不能证明就是小姐。” “还不快说!” 刘唐拱手惶恐道:“据说有一个落魄乞儿一路西去,按照描述与小姐身高胖瘦一般无二,可那地方已经两百多里地,再往西就是寅杀殿风波亭,小姐不会去那里,更西的地方妖族横行,我们也没能力继续追寻下去。” 风波亭? 这不就是那混蛋分配的地方? 陆轻鸿! 薛昧她不会是去找陆轻鸿了?女儿一向自爱,断然不会落人口实,可除了风波亭却已经没有任何线索。 真要拉下脸过去问那小子? 如果不在,自己丢脸不说,还会让别人说三道四。如果是,情况不就更加糟糕了? 藏剑宗那边如何交代?万一再被知晓他们二人早就认识,怕不是烂泥进裤裆,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徐良,你有没有办法?” 徐良瞬间明白城主的意思,可为今之计,已经不再是脸面的问题。在庆野城对付一个堂主还算有点把握,到了风波亭,那还真不见得给他面子。 只好硬着头皮道:“为今之计,只能城主亲去!” 第58章 仙女采薇 刘唐闻声愤然,城主去风波亭? 还要不要脸皮?他一个小小的风波亭堂主何德何能能够让城主亲去。 不可能! 他慨然道:“徐良,你居心何在?竟然让城主去……” “啪!” 一声惊堂木,薛蟠如同一只老龙盘踞,双目森然,威严不敢对视。 就在坐下都以为薛蟠会勃然大怒的时候,薛蟠竟然松了一口气:“徐良,你说此去,要带点什么礼物?” 什么?带礼物? 刘唐拱手惶恐,却欲言又止。 这怎么能够,陆轻鸿之前还是一个冥顽不灵的后生,虽然勇气可嘉,敢于挑战宋连成。 可这个位置都是城主送他上去的。 现在竟然…… 几日时间,真就换了一般光景。 徐良这才稍微宽心,曾几何时,薛蟠对自己意见也很看重,可是自从做了城主,刚愎自用,乾刚独断,眼看就要迈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回头了,一时心中恍惚,多年戎马,也算值得。 “城主,陆轻鸿是神鬼画道传人,身兼寅杀殿堂主,按理说龙毫也算适合,可现在未免有些拿不出手了。不若将当年那副画卷赠于他,也算是非恩怨,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 说得轻松,刘唐心道徐良啊徐良,你如此看得起陆轻鸿,真就只是为了送一件礼物? 薛蟠还在沉思,没人再敢多嘴。 当年自己起势,曾和一高人谈天论道,那人觉得自己一腔豪迈,是个人物。便送了一副《仙女采薇图》,一晃多年,越看越是觉得深奥。 可一连请教梁轼和几位神鬼一道高人,都看出任何端倪,却又都觉得此物不凡。 画者已经达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梁轼曾笑言:“仙女采薇,不亲眼所见,何以落笔?若是亲眼所见,他自己怕也是位仙人。” 仙人所画? 可这世界有无仙人还是两说。 沉思良久,薛蟠知道徐良绝对不是稍微缓解恩怨这么简单。 他顿了顿,才寻问道:“徐良,陆轻鸿在风波亭尚且自在?” 几日时间,杀了宋连成,在风波亭不见得感受。既然这样,或许还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等到的结果却让他错愕。 徐良拱手如实道:“自去风波亭,据可靠消息,陆轻鸿一共遇到过三次伏杀,风波亭对于百家还是排触的。” 刚说到这里,刘唐已经坐不住:“活该,养不活的白眼狼,怎么,没有死?” 徐良瞪了他一眼:“第一次是寅杀殿队正方翡联合一位五阶一位四阶妖族,妖族逃遁,方翡生死。” 刘唐咽了口唾沫,嘀咕道:“那个女子一路跟着?” 徐良点头,可还没等对方神色变得精彩,他继续道:“这一次,那女子并未出手,这三次都是如此。” “第二次,风波亭镇守联合墨家公输达,陆轻鸿单枪匹马,风波亭镇守死,墨家丢了机关兽白虎,同行十多人只有公输达被人带回来,可也已经成了废人。” 陆轻鸿的消息一方面因为风波亭自己控制,另一方面墨家打压,所以知根知底的不过寥寥数人。 这些消息还是第一次传入他们的耳中。 刘唐惊掉下巴:“不可能……这……” 甚至连薛蟠都有了一丝悔意,这样的人才,自己做事终究还是不够有魄力。 轻叹一声:“那么,这第三次呢,陆轻鸿又是怎么躲过去的?” 徐良拱手一礼:“城主,第二次墨家除了公输达之外还有一位门客,那门客本就不喜墨家作风,一直没出手。最后关头,这才请求让他带着公输达回来。” “和第三次围杀有关?” “正是,陆轻鸿同意了他的条件,但提了一个要求。” 刘唐猜测:“让他成为自己的走狗?” 徐良气得想笑:“刘唐,你何时这般迂腐,小家子气了?” 说的是刘唐,薛蟠却一脸戚戚。 赶紧道:“继续说。” “陆轻鸿让他脱离和墨家的纠缠,想去哪里去哪里。” “就这样?然后呢?” “就这样而已,不过那门客脱离墨家后,竟然直接加入了寅杀殿,还成为了一位奉行,被陈剑洲特意调动到风波亭。” 徐良嗤笑道:“那群人竟然拉拢这位门客,伏杀陆轻鸿。那人也端地是个人才,竟然顺水推舟,第三次伏杀的结果可想而知。” 陆轻鸿已经能够做到如此? 薛蟠震惊无语,手中惊堂木恍若千金重。我以千金以名利想要多招揽一些门客,结果所来之人,良莠不齐,有几个好苗子为半路而走。 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 现在,答案就在眼前。 他看着徐良年纪并不大,已经半头银霜,刘唐还是自己曾经老大哥的后人,也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年纪。 不禁悲从中来。 他起身,神情颓败,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我再考虑考虑。” 城主一去,刘唐一路打听细节。 却在这时候,一封加急书信,远道而来,地点风波亭。 又是陆轻鸿的消息? 却见一行小字,密密麻麻。 “徐大人,小姐就在风波亭!生命无忧,陆堂主只是供其吃喝,没有恶意。另外,从昨日晨时到今日黎明,陆堂主一举锻体三阶!望徐大人知悉,望城主早来迎回小姐!” 徐良又惊又喜,刘唐接过来,仔细一看,果不其然,小姐就在风波亭。 心中顿时安了,可是下一句却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还是那个人吗? “走,快去回禀城主。” 穿堂过巷,一路草色青青。 偌大的城主府在春日渐渐苏醒,薛蟠坐在女儿闺房,看着窗外,心事重重。 丫鬟小茹敲了敲房门:“老爷!” “不是说没事不要打搅我?” 却听小茹怯生生道:“老爷,徐大人和刘大人,有急事面见,这才让我。” 急事?这一会儿又有什么急事? 还没发怒,两人已经到了。 徐良双手一拜:“恭喜城主,小姐已经有消息了。” “啊……什么?你说薛昧有消息了?在哪里?” 徐良将事情如实到来。 薛蟠脸盘抽搐几下,他比徐良他们更加清楚寅杀九锻一举破三阶意味着什么。 他心性之坚定,已经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另一方面,从此以后,终究是轻鸿易飞,直上九天了。 “徐良带上采薇图,这就去风波亭!” “是,城主!” ……… “念晴,眼睛不要到处乱看,静心凝神!” 施楼儿看起来脾气不好,可对待宁念晴还是非常有耐心的。只是小丫头今天不知怎么了,注意力怎么也不能集中。 陆轻鸿宽慰道:“今天不行,那就下次?” “这次,下次,还有下下次?” 施楼儿坚持己见,却见宁念晴小手掐着胳膊,已经泛红,终究于心不忍。 “你……算了……” 宁念晴却并没有一丝半点欢喜,怯生生走拢陆轻鸿身边,拉住他衣带。 “念晴,怎么了?不开心?” “那个……老爷,我们是不是马上就要离开了啊,这样的话,老爷以后就只剩你一个人了。” 陆轻鸿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剥动。 苦涩地笑着:“是啊,念晴也长大了,是该自己出去好好闯荡一番。” 施楼儿也不再勉强她,看着陆轻鸿宁念晴,这个决定终究是对是错呢?念晴没有特殊机遇的话,修行这条路注定不会走太远,因为这一点点成就,就让她背井离乡,会不会太残忍? 陆轻鸿笑着拍了拍她手背,被她躲过。 正要恼羞成怒,陆轻鸿笑着眨眼示意:“楼儿,春光正好,要不我们一起四处走走?我们三个一起?” “好啊,好啊!” 宁念晴拍手称快,施楼儿见此情景,也只能伤忍疲惫。 青色的草芽稀疏几点,远看绿色一片,苍茫天空下,一袭青衣,一身碧裙,中间是一朵樱色花朵。 他们在随意看风景,看风景的人站在远处,他们也成为了风景中最美丽动人的一部分。 宫童拍拍手,拍去手上杂草。 “走啰……打道回府!” 自说自话,无人应和。 …… 庆野城外,马车疾驰! 星夜,陆轻鸿奔波一天,才刚刚醒来,夜色还深,忽而听得风声赫赫,拳风动耳。 打开窗户,却见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薛昧,王冲。 薛昧在和王冲学拳,这是怎么回事? 下了楼,王冲这才抱拳:“堂主!” 薛昧抬眼看来,赶紧又躲开目光。 “陆……堂主。” “就叫我名字好了,没必要这么生分,怎么,在学拳?” 薛昧终究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的女孩子,这让陆轻鸿稍微放心。 王冲解释道:“薛昧算我远房表妹,小时候一起玩过。她想要学拳,我就教她了,堂主,这么晚,还不睡?” “才醒,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说罢,退到一边坐下。 两人也不见外,继续开始! “嗨呀,你怎么这么笨,出拳就出拳,不要犹豫,优柔寡断,成何大事?” 王冲显然也不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人。 薛昧并不生气,笑着问:“冲哥,这出拳不应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判断攻势,也好见招拆招不是?” 王冲气不打一出来,还见招拆招? 没学会爬,就在想怎么跑得快,可能吗? 顿时拉下脸:“薛昧,你不要带脑子,跟着我练就是了。” 薛昧吐了吐舌头,模样煞是可爱。 就这样,一拳打将出去,风声破晓,端地有些唬人。 王冲又叹息道:“我说你能不能集中一些,不要分散力量,拳无声,力量才能达到极致?” 薛昧不乐意了:“你不是让我一步一步慢慢来吗?练拳就练拳,怎么还要考虑这些?” 陆轻鸿不禁莞尔。 却听王冲恼火道:“你在旁边看着,看看我和陆堂主拳法究竟和你有什么区别?” “我?” 王冲不容置疑的眼神,让陆轻鸿悔不当初,你说我何苦来哉,拳法?什么拳法?我压根不会啊,就一套镇魔拳,还没薛昧耍得有模有样。 正要解释,薛昧却恭敬道:“那么,请陆堂主演示一下呗?” 陆轻鸿正要拒绝,却听薛昧小声道:“我表哥以前一直欺负我,陆……大哥,你帮我收拾他一顿最好。” 娘咧,这是多大的愁怨? 十多年还这么执着。 王冲兴致大发,已经不容陆轻鸿多说什么:“好好好……陆堂主今日一举破三阶,我也正好领教一下其中差距。” “王冲,我真的……” 薛昧推他到场中,这还能退吗? 再加上陆轻鸿也想检验一下自己现在肉身的不同之处,也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如实道:“王冲,我拳法真没练过,就这样随意试试,点到为止?” “点到为止!” 陆轻鸿拉开架势,王冲已经动了,还有闲情逸致提醒道:“堂主,任何时候对敌,千万不能托大,先机是决胜的关键。” “受教!” 王冲五阶武夫,陆轻鸿目前是四阶武夫的肉身加上寅杀九锻锻体三阶,究竟能不能跨境界对敌呢? 陆轻鸿顷刻之间倒退,同时,寅杀九锻心法默默运转。 气势节节攀升! 很快四阶巅峰,还未停息。 然后五阶……五阶圆满……… 恐怖如斯! 就在这时候,王冲已经一拳击打过来,七成力,应该问题不大,哪怕伤了陆轻鸿也不会太严重。 果然,陆轻鸿硬生生吃了一拳。 薛昧惊呼:“表哥,别人还没准备好,你这是……” 话音未落,陆轻鸿竟然硬抗下来。 这样一拳,硬抗? 王冲失神刹那,陆轻鸿悍然出手,是镇魔拳的架势,却毫无章法,可以称之为野拳,也就是随随便便的一拳! 一拳,石破天惊! 只听得咔嚓一声,是骨头错位的声音。 然后王冲就这样飞了出去。 怎么可能? 这一拳,就这一拳? 薛昧忙跑过去,王冲撑着地坐起来,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喘息。 “对………对不住,我不知道,这竟然,王冲你没事?要不不叫小妱下来?” 陆轻鸿惊慌道,王冲却摇摇头,猛地一拍,又是噼啪两声,将被打错位的骨头生生敲正。 他郁闷道:“不是说好切磋吗?你这用了几成力?” 陆轻鸿不确定道:“大…大概……六成?” 第59章 归去来兮 非是自大,陆轻鸿有一说一,对于王冲这样的聪明人,坦诚相待最好不过。 王冲起来,不急拍去身上尘土,起了拳势:“再来?” 再来? 陆轻鸿想要拒绝,王冲已经杀将过来,他虽然初入五阶,却有些陆轻鸿所没有的厮杀经验。 他这一次出拳刚猛不足,却更加游刃有余,这是拿出看家本事了。 陆轻鸿不敢轻敌,祭出镇魔拳,平时时有练习,看起来有模有样,可这种时候,不免捉襟见肘了。 王冲提醒:“拳由心生,不要刻意模拟招式、套路。” 陆轻鸿分心一想,王冲已经一拳打了过来。 咚…… 一声沉闷的响声过后,陆轻鸿倒退几步,这家伙是报复来了? 感情好啊,寅杀九锻刚刚突破,找个人练练手也好。 什么拳法,已经不再重要。 “做什么?临战之际,踌躇不前,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拳点密密麻麻,陆轻鸿疲于招架,勉强抗住一击,下一击又落在自己意想不到的地方。 虽然身体隐隐作疼,但和突破寅杀九锻所承受的痛苦比起来,微不足道。 王冲平时沉闷,一对敌却成了话篓子,陆轻鸿不理,他一边继续疯狂出招,一边戏谑:“我还以为薛昧已经够笨拙了,不想你比他还不如……” 薛昧气得牙痒痒,恨不得代陆轻鸿而上,陆轻鸿却不为所动。 自己本就不是天才,何必在乎旁人如何说道? 他现在更在乎的还是体内的变化。 三阶开辟七处穴窍后,与丹田彼此牵连,才开始几拳只是觉得那些地方微微发烫。 可这一会儿,竟然生出了另外一层变化。 它们在沸腾,然后身体内的灵力在疯狂被吞噬。 这…… 陆轻鸿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强大。 一拳挥出,奈何王冲块头虽然大,却极端灵活,应该是修行了某种特殊身法的缘故。 必须要提升自己速度,才能掌握主动。 速度,速度! 该怎么办? 陆轻鸿灵机一动,会不会每处穴窍功能都有不同? 可真的能够灵活控制这些穴位,来顺应自己攻击手段的变化吗? 王冲气势如虹,越战越勇。 相比陆轻鸿一直处于被动局面,薛昧有些担心,想要劝阻,却见陆轻鸿似乎也在笑,还真是个傻子,被人这样当靶子打,好玩么? 陆轻鸿突然改变守势,代价是硬吃了王冲一套拳法,要不是身体属实了得,这几拳下来,得躺上十天半个月。 王冲诧异:“你……” 然而,话音刚落,却见陆轻鸿身影一闪而逝,犹如鬼魅。 速度太快,怎么可能? 还没反应过来,陆轻鸿已经出现在他身后,以手为刀,架在他脖子上:“你输了。” 我输了,毫无疑问。 王冲却没有任何失落情绪,反而转过身,惊道:“你这是……” 下一刻。 陆轻鸿开始摇摇晃晃,几欲栽倒在地。 这是……身体内的灵气竟然一扫而空,空空如也的气海像被打家劫舍的农庄,什么都没剩下。 开启七个穴窍都没有这么严重的后果,结果只开启一个竟然落得这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轻鸿赶紧盘膝打坐,内视丹田。 同时,关闭的几处穴窍同一时间开启,只见血气滚滚,然后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它们竟然闭门不出? “堂主,你这……我去喊人来!” 陆轻鸿摇摇头,只是灵气断了供给,在房间休息一段时间就好。有阵法加持,不需要多久就能补充失去的灵气。 “不必了,休息两日就好。” 王冲却狐疑:“莫不是那些药材出了问题?” “不必担心,真的没有什么?” 王冲想要再说,薛昧三两下将他拖到一边,然后躬身一福,这还是难得一见的,平时都是学男子相互抱拳作揖,一身江湖气。 “都是表哥的不是,陆堂主还请不要……” “哪里的话,我们只是切磋而已。” 薛昧再次确认:“真的没有问题?” 陆轻鸿只能无奈摇头。 “王冲,还不扶陆堂主回去休息?” 王冲看着小丫头片子,还是一身贵气,虽然心地不坏,可这里是风波亭。以后继续这样,只怕要吃亏。 现在也不好说她,只能让她自己碰壁几次,才知晓其中利害。 薛城主现在怕是焦头难额,这样的日子,还有几天呢? 等他们走远,薛昧撑着下巴,坐在院中石阶上,冷冷清清。 身边只有那只土狗作陪。 “泰山……我想试着改变,可事到临头,发现什么都做不了,我这样究竟……” “汪!” “你说,像我这样的人,除了被当做筹码嫁给别人,还能做着什么呢?” “汪汪汪!” “你说女帝?不一样的,我……” 之前看着陆轻鸿突破三阶,心境改变,想要出人头地,想要以女儿身成就一番,让爹爹他们刮目相看。 可现在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出了风波亭,还能去哪里? 悠悠一叹……如此无奈! ……… 第二日,昨日王冲对战陆轻鸿的事情不胫而走。 有人好奇:“寅杀九锻利害我们都知道,可是堂主药材货真价实,怎么还会这样?” 所有人都在议论。 哪怕外出巡逻的探子,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要是堂主身体真的出了问题,风波亭该怎么办? 再派一个人来,何人又会像他这样,把我们也当作人?而不是达成自己目的的工具。 “唉,赵信,你真的确定那些药材不会有问题?” “怎么可能,是宫队正带回来的,他你还信不过吗?” “可是……” 赵信还要说什么,话音戛然而止,然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正要和同伴商议,突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 敌袭? 一回头却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彬彬有礼地拱手:“两位,抱拳,刚刚你们说陆堂主身体出了问题?” 来人正是徐良,这一次几人过来,他负责开路的重任,这才注意到这两位风波亭的小喽喽。 赵信嘴唇蠕动,一口粗鄙之词。 徐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赵信却发问:“你是何人,不知道这里是寅杀殿的地界?鬼鬼祟祟!” “某乃兵家徐良!” 兵家,又是百家,晦气!什么,徐良,那个谋划无双的徐良? 赵信震惊无语,另一人赶紧回礼,有了陆轻鸿的前车之鉴,他对诸子百家本就不讨厌,现在更加亲切。 热诚道:“原来是徐先生,小的张峰,这位是赵信。先生可是有事?陆大人的情况我们并不知晓,要问,去风波亭拜访堂主,不就是了?” 张峰本想让他知难而退,同时也不得罪他,徐良成名已久。寅杀殿中早就传闻,薛蟠打下的半壁江山,徐良占了八成功劳。 却不想徐良竟然点头答应:“正有此意。” “你是来找堂主的?” “自然!” 两人互看一眼,张峰才道:“那么,这边请。” 两人带路,徐良暗中观察,发觉他们真心为陆轻鸿着想,每每自己问道陆轻鸿的情况,他们都会趋吉避凶,完全不给外人暴露他的太多消息。 但是,说到陆轻鸿的好,便又滔滔不绝。 什么勇猛无双,什么智计百出,什么对待下边人千好万好。不仅直接将给死去人家属的抚恤翻倍,还购买了大批量宝物药材,只要有所作为,就能够得到应有的报酬。 这还是自己当日见到那个人吗? 本还以为书信内容有夸大之词,现在看样子,因为城主和陆轻鸿的关系,落笔的时候,已经尽量不去渲染陆轻鸿的所作所为。 一个新人,既然能够做到这样? 也不知道薛蟠心中什么滋味。 远处薛蟠坐在麟车上,追随着一只风信鸟,不近不远跟着继续前行。 “刘唐,待会儿收敛一些。” “是,城主,可是,我真的不信他能做到这样。” 薛蟠何尝不是,只是没有辩解什么,愿赌服输而已。 自己既然当初为了想要不被陈剑洲名正言顺地打压,从而让陆轻鸿和自己背道而驰,那么这一切后果,就必须自己承担。 女儿被迫嫁人也好,自己可能威慑力再也出不了城主府也好。 风波亭内,气氛并不好。 施楼儿打探一下情况,见陆轻鸿并无大碍,才宽慰:“休息一天就好了,你倒底做了什么,灵气竟然一下子空不见底?” “……” “算了,你好好休息,我打算明日出发,今天还要准备一下。” “明日?” “已经拖延许久了……” 陆轻鸿欲言又止,拉住施楼儿的手:“让小妱去收拾,你在这里就好。”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施楼儿手已经僵硬,想要缩回,陆轻鸿却怎么也不肯松手。 “放手啊,还要拉到什么时候,又能看出什么来?” 陆轻鸿笑着:“天长地久。” 土味情话,十分管用,施楼儿娇羞模样端地一绝,就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起出来,也不够打的。 “无赖!” 一声嗔怒,陆轻鸿心肝肺都快融化了,可越是想要挽留这种难得的二人世界,麻烦偏偏迎头而上。 小妱进来,目不斜视。 “堂主,有人熟求见!” 陆轻鸿埋怨道:“哪个不长眼的?” “兵家,徐良!” “徐良?” 该来的终究会来,几个时辰,陆轻鸿已经能够站起来,身体内灵气虽然还是不多,却也不必这样躺着。 然后施楼儿看他装模作样这么久,就是为了轻薄自己? 等陆轻鸿下床穿衣,一脚踩下去,顿时响起杀猪叫,才满意而去。 “噗嗤……” 小妱没忍住,陆轻鸿瞪了她一眼,她也不怕:“薛昧那边要通知吗?” 陆轻鸿想了想:“让她也来,想必他此行就是为了薛姑娘而来。既然这样,总不能藏着掖着。不然,别人还以为我金屋藏娇呢。” 这句话声音不大,陆轻鸿说完才后悔不迭,待确认施楼儿没有发作。这才拍拍心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堂主……” “又怎么啦?” 小妱笑笑:“他在议事堂,你先过去,我这就带薛昧过来。” 宽阔的议事堂,徐良坐在下位,左右打量一番,这些究竟是什么? 一块黑色板子挂在身后,黑不溜秋,一点儿也不美观。 按理说陆轻鸿自己就是神鬼画道的人,一副山水画怎么也比这气派。 还有许多四四方方的格子,更是莫名其妙。 不由站起来,伸手在黑色板子上一抹,手上还有些许黑色碎屑。 陆轻鸿过来正好看到这样一幕。 顺手在黑板下方凹槽捡起一支自制粉笔,奋笔疾书:“远道而来,为客为恶?” 徐良一愣,苦笑一声。 同时也明白了这玩意儿的用处,有样学样,写了几个字:萍水相逢,杯酒泯恩仇? 这是示好吗? 陆轻鸿再写:心诚则可,心不诚不若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是这么个理! 徐良也是当初围拿施楼儿中的一人,并且对陆轻鸿没有任何好脸色。那个时候薛蟠一意孤行,他只能如此而已,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在战略布局中,微不足道。 只是,现在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写完,拱手一鞠,算作赔罪:“几日不见,陆堂主真的让人刮目相看。” “是么?我还是我而已,有什么不同吗?何须刮目相看?” 陆轻鸿的回答让他哑口无言。 确实是这样,他还是他,只是我们所看到的太过局面。 陆轻鸿直接了当道:“薛昧逃婚到这里,我也没有办法,既然你们来了,她待会儿就过来,只是我不希望再上演强买强卖的把戏。” 薛昧站在门外,抽了抽鼻子。 轻轻敲门进来。 “薛昧见过陆堂主,还有徐叔叔。”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是不知道你这一跑,把我们还有你爹爹急成什么样子?” 薛昧先还带着笑意,可一听说薛蟠,脸色瞬间大变:“他,他担心我什么?怕我毁了婚约,让他难做是吗?” “薛昧,休得……” 徐良声音徒然放大,门口一位龙精虎猛的汉子却挥了挥手,脚步僵住。 “女儿啊……还记恨爹爹吗?” 第60章 牧野九州 有道是家事无常,只有自己知道其中滋味。 陆轻鸿拱手一礼,这时候还是不要在现场好,正准备告辞暂离一段时间。 薛蟠却挤出笑脸:“轻鸿,且慢!” 兴许是女儿平安无事,他心情痛快,竟然破天荒先拉下脸面道:“贤侄,前事都是我的不是,薛某在此和你说声不是。” 陆轻鸿突然顿住,薛蟠主动开口,虽然这件事并没有对陆轻鸿和施楼儿造成直接伤害,可就一句话,未免轻巧。 于是皮笑肉不笑,彬彬有礼道:“薛城主客气了,何必如此?” 薛蟠自然明白他不想在和自己套近乎,所以又沉吟道:“也好,也好。不过小女在此耽搁许久,还请贤侄在场做个证明。” “证明?” 陆轻鸿一头雾水,薛昧轻咬嘴唇,有陆轻鸿在,终究安心一些,也不知是怕爹爹火爆脾气,还是怕自己再任性胡闹。 松了一口气,投去请求的眼神。 薛蟠可以不在乎,薛昧的话,陆轻鸿只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薛蟠满意笑笑,一脸随和,竟然和往日判若两人。 “薛昧啊,陆堂主也在,你就和爹爹回去?” “不回,我薛昧……” “只要回去,我答应你两个条件,我留下陆堂主在此,也是为了向你展示爹爹的诚意。” 如此么?陆轻鸿心情稍微好转,只要不逼迫薛昧嫁人,这丫头也能轻松自在一辈子,自己也算成人之美。 薛昧却是狐疑,爹爹虽然言必行,行必果,从来不拿话头蒙骗自己。可每每话里有话,叫人防不胜防。 于是气鼓鼓道:“不听、不信……王霸念经………” 徐良没忍住,刚笑出声,立刻收敛。 这丫头还不知道王霸是何方神圣,自己当时诓骗她说是荣威有座无量山,山上有个王霸,每日念经,罗里嗦,惹人厌烦。 薛昧活学活用,薛蟠气得直抽抽。 “丫头,休得放肆,爹爹好心好意让你回去,你若再如此,莫说条件,以后你一辈子出不了城主府大门!” “我乐意!” 这一对父女,简直了,陆轻鸿既然做和事佬,更何况薛昧现在在自己的地盘,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真就是自讨没趣了。 于是先笑了笑,缓解一下尴尬,才对薛昧道:“薛姑娘,薛城主既然诚心诚意,何妨你先提出条件,若是城主不能满足,再做其他打算?” 薛蟠赶紧正声:“陆堂主说得极是!” “陆……”薛昧咬咬牙,气呼呼看着薛蟠,伸出一根指头。 “一,爹爹,你不能再逼我嫁人!” 薛昧早就有了这个打算,也是出了事,藏剑宗那边竟然没有怪罪,才知道事情缘由。 藏剑宗三弟子萧芒也早就有了意中人,成婚前日才找到他师父坦白,然后在藏剑峰跪了一天一夜。 后来一碰头,两个老人还能说什么? 男无情,女无意,生拉硬拽在一起,到时候打得天翻地覆,丢面子的还是他们。 婚事既然已经作罢,马上再给她寻良配,这样的事薛蟠还做不出来。 于是,十分爽快道:“可以,我保证,今后若是你无意嫁人,爹爹再也不勉强,可以了吗?” 薛昧点头,又才伸出第二根指头:“我要修行。” 徐良诧异:“丫头,你不是一直跟着我们学吗,怎么,嫌弃我们教的不好?” 薛昧脸色徒变,忘了徐良还在,这不是过河拆桥吗?顿时脸色微红,想了半天,温吞道:“我说的是正儿八经那种,不是学花架子,假把式。” 薛蟠突然大声道:“一派胡言,一个女孩儿家家,你要做什么?” 薛昧是你对她客气,她对你更加客气,你对她发怒,她亦毫不相让的性格。 看见薛蟠暴跳如雷,偏偏就还不信了:“我就是要修行!” 薛蟠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徐良赶紧拉了拉她手,小声提醒:“丫头,快给你爹爹陪声不是,回去我再想想办法,尽量传授你……” “徐良,别惯着她!” 薛蟠勃然大陆,陆轻鸿知道再这样下去,怕是越闹越僵,赶紧起身:“薛城主,让我问问薛昧好吗?” “你……请便。” 陆轻鸿走到薛昧身边,看着她小心问道:“薛昧,你想要修行是做什么?” “做什么?” 薛昧提起精神,神采奕奕道:“我要光大门楣,告诉别人谁说女子不如男。我要一剑在手,任何麻烦恩怨都可以快刀斩乱麻,我要……” 说到这里,她声音突然小了:“我要……爹爹不再这样辛劳,不需要牺牲任何人的利益去成全他想要保护住手下人和家人的想法。” 议事堂霎时间鸦雀无声。 只剩下薛昧的声音回响在每个人心头,谁说女儿不如男,想要修行,其最终目的,也仅仅是为了完成薛蟠想要做的事。 再大的怨气,在这一瞬间烟云消散。 薛蟠老泪纵横,徐良亦深有感触。 薛蟠为了薛家,牺牲了太多太多,现在就如同一直被局势玩弄于鼓掌之中的褪毛老虎,认人拿捏而已。 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薛蟠虎目含泪,却声音颤抖道:“有爹爹在,哪里用得着你这样辛苦,这件事提也休提!” “爹爹!” “城主!” 薛昧、陆轻鸿可能不知道其中细节,徐良却知道薛蟠做出了多少努力,才换来现在的短暂安宁。 自从薛昧母亲去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舒心大笑。 他躬身一拜:“蟠大哥,世事变迁,现在已经不是当年。薛昧有她自己的想法,你已经做得够多了,让她自己去……” “住口!” 徐良不为所动,继续道:“晴姐姐去后,我知道你……” “徐良,你住嘴!” 薛蟠大吼一声,薛昧却是突然闻声落泪:“徐叔叔,我娘……” “你娘临走,将你和徐家家业交给薛大哥打理,让他如何也不能让你再受一点屈辱,让徐家后人能够在他福荫下,能够平安无事。” “………” 都是娘亲的交代? 薛昧尤还记得娘走那一天,薛蟠坐在灵前,颓败不堪。那个时候,她以为天塌了,结果等到头七一过,爹爹突然召集所有人,大刀阔斧开始了一番整治。 这才有了现在薛家的势力。 别说是她,就是作为看客的陆轻鸿心有戚戚,这样的人,错吗?对吗? 薛蟠气势一泻千里,往事种种,尽在心头。 薛昧抬眼看过去,终于道:“爹爹,我不修行了,就这样挺好。” 然而薛蟠却摆了摆手,徒然叹息:“错了,都错了,晴儿让我照顾好你,我竟然想让你和藏剑宗联姻,大错特错,你……” 薛昧泪眼婆娑,使劲摇头。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爹爹做不成你却未必,毕竟你是我们的女儿,谁说女子不如男……” 陆轻鸿坐在一边,曾几何时,自己对父母想法为有误会,只是到了这个世界,想要说一声抱歉,已经千难万难。 气氛如同冬月间浴堂的雾霭,暖洋洋,却让人喘息不过来。 好在这时候,小妱轻轻敲了敲门:“堂主,酒菜已经备好,可以入宴了。” 他松了一口气,拱手一拳:“薛城主、薛昧、徐统领,走,这一路辛苦,先吃饱喝足再说。” 还是三楼雅间,施楼儿没有出来,陆轻鸿也不想让他们见面。万一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自己这风波亭还不得大卸八块。 席间,气氛渐渐活跃,也有了欢声笑语,薛昧心愿得偿,一边替薛蟠夹菜,空了还敬了陆轻鸿几杯。 薛蟠这才拿出那副事先准备好的采薇图。 “轻鸿,这幅画有点儿来头,我也看不出个眉目,既然这样,就想着送你了,也算对前事向你赔罪。” “城主,薛昧无事就好,过去的事情都过去。” 陆轻鸿虽然觉得薛蟠不容易,可他究竟有几分诚意,还不见得。 不能因为同情,就放松警惕。 不管是薛蟠还是陈剑洲,这些大人物,早就把人情世故玩得熟练。老狐狸怎么会这般容易道出心中所想,这不是开玩笑么? 他赶紧推辞:“使不得,城主!我虽然是神鬼画道一脉,却是个半吊子,送我简直暴殄天物,更何况我什么都没做,受此大礼,于心有愧!” 薛蟠已经拿出来,一副几乎没有怎么装裱的画卷,边角已经泛黄。 这就是礼物?寻常的画卷而已? 若是这样,陆轻鸿接了倒也没什么,见他打开,也勾起了兴致。 画卷轻轻打开,竖轴,足有三尺的画面,古色古香,只是一部分,陆轻鸿已经看出了不一样的地方。 一是画卷的材质,绝对不是纸张,纸张与墨水接触,再怎样也会侵染。而这福画卷中,那些花朵,竟然栩栩如生,几乎像是悬浮在上边。 再有运笔方法也不是常见的套路,更像是失传已经的泼墨法,看似简单,却很难有人掌握住其中精锐。 随着画卷的打开,陆轻鸿越看越是心惊,这画端地了得! “轻鸿,你看这画如何?” 陆轻鸿稍微有所保留,却不吝赞叹:“上上品,必然出自高人之手。可是我看署名位置空空如也,再加上整体画风和笔法的特殊性,在我所认识的人中,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这样,想必是某位不知姓名前辈遗留下来的。” “正是如此,梁大家也赞不绝口。” 薛蟠直接递给陆轻鸿,陆轻鸿一方面想要好好观摩,每一行当见到这一行的至宝都会见猎心喜,他也不例外。 另一方面,却也知道礼重背后总有目的。 手在空中,僵持不定。 薛昧却拿过来,塞到他手心:“你就放心好了,陆堂主,我爹爹既然送你,断然没有再要回去的理由。” “这怎么可以!” “你先看看,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再换一副。” 陆轻鸿这才点头,确实想要看一看,薛蟠见到时机成熟,郑重双手举杯 他这样的身份,竟然如此,陆轻鸿忙不迭举起酒杯:“薛城主,你这是?” 薛蟠认真道:“这画宝贵我心知肚明,却是真心实意送你,千万不要误会。只希望你日后身居高位,能够看在薛昧的薄面上,不要太难为薛家。” “……” 身居高位,陆轻鸿从来没想过,可薛昧和自己无冤无仇,何必对付她。于是赶紧道:“薛城主,我只是风波亭一任堂主,能做什么?可要说无冤无仇,我怎么可能对薛家出手,更何况薛昧也算是我朋友不是?” 话音刚落,薛蟠心石落地。 这样,已经很好了,他不知道寅杀九锻一举破三阶意味着什么,他薛蟠能不清楚吗? 于是点头笑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 大梁帝都。 南方已经草长莺飞,这边还是银装素裹,巍峨的宫墙上,甲士漆黑的盔甲,和他们脸庞一样冰冷,让人望而生畏。 却在这样肃杀的场地上,一女子身穿明皇,慵懒地躺在帝都最高处的阁楼之中。 旁边熏香袅袅,春光明媚。 “陛下,有你的家书!” 侍女双手捧着信封,低头前行,到了女帝身前驻足,静谧无声。 一声嘤咛,女帝转身,这才玉指轻拈,待看得上边歪歪斜斜的字迹,这才失声一笑。 这小鬼头竟然还记得自己? 迫不及待打开,一行行看下来,却又随意扔在一旁,碎碎念叨:“好个臭小子,难得写了家书,就为了说这些个琐事?陆轻鸿,一下一突破到三阶?虽然稀奇,可帝都并不是没有这样的人才。” 遂吩咐道:“让李牧野过来见我。” “是,陛下!” 不久后,一身形佝偻的年轻人拖着步子,一瘸一拐进来。 躬身道:“陛下!” “你殿中可知陆轻鸿这一号人物?” “不知!” 简单明了的回答,女帝气得一笑:“自己好生看看,有才不用,遗留荒野,是嫌弃朕不会用人么?” 女帝曾放言:“李庭,替朕牧野九州。” 这才有了李牧野的称呼,现在却惊惶道:“陛下息怒,臣不敢!” “好啦,朕怪罪你了吗?” 确实有一些,可李庭哪敢反驳,只好老老实实看了那一封家书。 一句句看下来,一举破三阶,终于有第二个人成功?心中狂喜,却按耐住性子,惊声道:“宫童王……大人,慧眼如珠,老臣失查!老臣罪该万死!” 第61章 用人之道 “好啦,好啦,年纪一大把,你也哭得出来,别把我这暖章阁地板给糟践了。” 女帝嗔怪,李庭赶紧收敛,抹了一把眼泪,神色突然慎重:“陛下,这消息刚到,传到我这里应该还有一段时间,不知陛下?” “你是怪我无端责备?” “不敢!” 女帝笑笑,摆摆手,李庭已经是三朝元老,看起来却是少年身,每每都让他有种心里不爽的感觉,借题发挥一下可以,太过责备就寒了这位老人的心。 于是将此事揭过,问道:“李爱卿,穆王推荐将那个空着的位置留给他,你看如何?” 那个位置! 李庭顿时打起精神,只从女帝登基,第一日就罢黜了曾经那位。现在位置空缺十多年,如何又旧事重提? 穆王这样看重他,女帝心思却不得而知,真要说错话,怕是会被狠狠记上一笔。 “陛下,老臣觉得穆王忠心可嘉,可他一别多年,未必清楚京都局势,陛下若是有了打算,老臣愿替陛下效犬马之劳!” 老狐狸,女帝眉目一挑:“我是问你觉得他顶替这个位置如何?” “老臣不敢妄言!” 悦意女帝脸色已经难看,看着对方拱手低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今日偏偏要问出个结果来:“那你妄言便是!” 妄言便是? 李庭额头汗水密布,心情那个烦闷,好端端的喜事,若是说错话,不就成了悲剧。 却已经不能不说,只好硬着头皮道:“陛下,这陆轻鸿出生诸子百家,现在是边野一任堂主而已。资料和生平都有遗漏,那个位置太过重要,没有具体弄清他为人出事,是否忠诚陛下之前,老臣当真不敢妄下定论。” 女帝脸色稍霁,手指轻轻在雪白的大腿上敲打,沉默片刻:“现在西南局势还不明朗,庆野那边这么久一点眉目没有?” “陈剑洲推断这种局势还要维持一段时间,妖皇只是分身过来,同时大梁周围许多国家也有妖皇化身出现。现在可能还在打探阶段。” “打探?” 我大梁不就成了桌上几百道菜中一碟?任由他肆意挑选?选中了就是灭顶之灾,选不中还要赞他仁慈? 女帝看着桌上果盘,目光游离,这样沉默许久,才有了计较:“国书可曾收到回复?” “尚与,一是路途太远,二是妖皇眼皮下他们大多……” 女帝话题很跳脱,李庭应对却是滴水不漏。 这番话说完,女帝不满道了一声:“一群废物!” 话音刚落,又安排道:“陆轻鸿是,三阶还不够看,至少要五阶才能够坐稳那个位置。另外李庭,去把四阶五阶药材备上一份,交给陈剑洲,让他自己看着办,什么时候该给交给他再给。” 让陈剑洲自己看着办,李庭一时头大如斗,却还能说什么,拱手道:“陛下圣明。” 这已经不仅仅是考验陆轻鸿,连陈剑洲也捎带上了。 是不是任人唯亲,是不是用心在办陛下交给他的事情。是不是有能力镇守庆野……… 若是陆轻鸿表现良好,两人都将平步青云,若是到时候让女帝不满意,都没好果子吃。 可怎么做,做了什么,全部取决于陈剑洲的安排。到时候怎么说道,全看女帝心意。 当真是伴君如伴虎,更何况是生性跳脱、心思不定的女帝。 ……… 风波亭内。 已经黄昏,在里边看不到外边的风景,却能隐隐透过天幕看到些许赤色的红晕,日落西山,晚霞万里。 陆轻鸿坐在书房,看着眼前画卷。 薛蟠来得快去得也快,画卷收下,心里多少还有些过意不去,这样的厚礼,只为了一份承诺,值得吗? 仙女采薇。 梁轼看不出所以然不奇怪,陆轻鸿看出了一些别人注意不到之处。 初看只会被对方画中意境所折服,从而失去了对细节的认知。陆轻鸿一眼入神鬼画道,靠的就是明察秋毫的观察力。 画一入手,他就有了很多猜想。 画中一共仙子九人,神态微妙,或半身隐藏在花丛之中,或者翘首以盼,等着同伴归来。 看起来很和谐,可人物比例已经严重失调,若是画出被遮住的地方,这九位,无一例外,不是仙子,而是鬼魅。 更有,作者看似不在画中,却处处皆在,温和的阳光像一条细线,而起伏的山峦便是一张巨大的手。 手中弄线,提线木偶! 他操控着一切,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只是画而已。 陆轻鸿看着画面已经入神,他要告诉别人什么?他的良苦用心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线索,既然留下,必定关乎甚大。 天、地、人、妖同处一卷。 服饰很不寻常,却没有任何线索,已经这么多年过去,想要找出以前的资料作参考已经太难。 这不是另外一个世界,传承几千年的文化都有明确遗址、文字记录。 大梁立国之前的一切,好似凭空消失一样,任何蛛丝马迹都被时间磨灭,真就看出不所以然了吗? 如果有文字说明该多好。 陆轻鸿心心念念,却毫无办法,一点一点合上画卷,可就在这时,突然想到什么。 色块! 画中颜色精彩纷呈,却非常和谐,完美融合到画卷之中。 青色的群山、雪白的衣襟、蔚蓝的天空、橘色的光线…… 虽然共存,但却又将彼此分割开,这是泼墨画中所不常用的手段。 必定有深意。 陆轻鸿赶紧找来碎纸,将每个板块区分开,然后…… 这是———地图! 没有人知道大梁远方有多远,也没有人直到陆地海洋面积有多大。可是那些蔚蓝,单独看波光嶙峋,不是海疆又是什么? 那些山峦赤土不正是荒漠戈壁? 还有女子的衣衫,正是雪国。 找到对应的地方,再做判断,事实已经在眼前。 这个人野心之大,不仅仅是操控几个傀儡,而是要只手遮天,独断古今。 何其可怕! 可在这样大的地图上,要找到大梁位置还是太难,除非找到周围数万里的各方势力,拿出局部地图,一一拼凑,或许才能揭开冰山一角。 这样,已经千难万难,他是如何做到的?是否又揭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是宝藏?或许是其他? 陆轻鸿知晓一些情况后,再看画面已经截然不同,可就这样思量、观察许久,还是没有找到一个特殊的点。 就像少了最关键钥匙,依旧无法破题。 无数年过去,真就还有人能够了解事情的真相吗? 他轻轻一叹,合上画卷,目前只能做到这样,既然已经再也发现不了有用的信息,只能说时机未到。 施楼儿明日要离开,在这里才费工夫不值当。 起身走出房门,小妱正在填灯。 “堂主!” “小妱,你去忙,交给我来就是。” 拿着烛台,扣响施楼儿房门。 开门的是宁念晴,并不欢喜,失失落落。对于陆轻鸿这样漫长的分别已经惆怅难言,更何况是小孩子。 他揉了揉小丫头脑袋。 念晴温顺地摇着尾巴,施楼儿坐在窗边,对镜贴花黄。 她平时是不打扮的,陆轻鸿不由好奇:“楼儿,你这是?” “听说庆野夜市又开了。” “夜市,也没什么好稀奇的,都是些寻常玩意儿,吃喝玩乐,不过如此。”陆轻鸿才开口,施楼儿一对明月珰刚刚挂上,正用红纸染唇,不由勾勒出一抹笑意。 “那么,我许久未看,还想看看呢?” 陆轻鸿惊道:“现在?” “是啊,就是现在。”施楼儿淡淡一笑,惊艳了世人。 陆轻鸿点头,可这里离庆野三百里,过来整整用了七天,这已经天黑,怎么能够? 施楼儿却笑着道:“已经足够。” 话音刚落,一位宫装妇人婀娜多姿出来,一身穿着不俗,看起来三十好几,却是碎月过去,不留痕迹。 施楼儿转身一福:“师叔,这就拜托你了?” “你啊,还是贪玩,罢罢……只是一夜,且去看看,你小时候心心念念的糖葫芦,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妇人很随和,陆轻鸿赶紧请安,对方随和一笑。 施楼儿穿戴整齐,才又看看陆轻鸿:“还是那身白衣好看。” 这还能说什么,换呗。 女为悦已者容,其实男的也差不多,恋爱中的人最喜欢打理自己,陆轻鸿琐事分心,这一提醒,立刻跑去换衣服了。 “师叔,记得不要提起芙山的事。” 施楼儿窃窃私语,妇人摇了摇头,这一趟也不知来对没有,若是无缘,何必多生枝连。 一行人出得大门,小妱却直愣愣看着那妇人,风波亭全在自己掌握,她是怎么进来的? 陆轻鸿示意无事后,她才不甘心应了一声。 一艘精致的船凭空出现。 穿云舟,陆轻鸿只曾听说过,啧啧称奇,施楼儿却不太多解释。 坐上船舱,小丫头惊得坐立不安,施楼儿搂她在怀中,头枕在陆轻鸿肩膀。 陆轻鸿不放心:“楼儿,师叔远道而来,是不是出了什么急事?” “没有,只是听到我受伤的消息不放心我独自回去,才过来接应。” 真的是这样吗? 施楼儿绝不是受了伤就到处找人的人,她这样的性子,只会自己承受这一切。更何况,前两天都还决定自己一个人上路,不可能预料她师叔亲自过来。 可是施楼儿不愿意说,陆轻鸿不可能硬要问出个是非所以。 只有宫童对芙山还有一些了解,看样子以后少不得麻烦他。 施楼儿今天一只带着笑意。 有些刻意了,陆轻鸿搂住她肩膀,温润入手,心中却不平静。 芙山真的出事,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穿云舟升空,漆黑的夜空中顿时多了几点光彩,光彩飞逝,偶尔会引起下方路人惊叹。 失去老狗的村长,骂骂咧咧:“又是哪个幺蛾子作祟?” 也有妖族惴惴不安:“这是墨家大杀器?是去了哪里?” 陆轻鸿全然不知,施楼儿轻声道:“要是有机会,还是离风波亭远一些。” “怎么,妖族真是冲风波亭来的?” “难说,不过这边白宇和伏念你要特别小心,特别是伏念!” 如此郑重,再次交代,陆轻鸿将这个名字记在心中。施楼儿伤势大概何其脱不了干系。 ……… 庆野街道,因为几次世家破灭,整个庆野城宵禁许久。 夜市一开,人满为患。 死人可怕吗,当然可怕,可死的都是别人又都是大家世族子弟,与普通老百姓何关? 薛昧走在夜市,回来爹爹亲自带着,其他人还在后面吃灰呢。 见到夜色盛景,薛蟠走街串巷,完全没有城主架子,仿佛梦回当年,突然说道:“晴儿,还吃刘家豆花不?” 一说完,在薛昧惊讶的目光中,今惊愕回头。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已经是十年生死两茫茫。 薛昧和她一般无二,自己努力让她安静一些,学做大家闺秀,她却越来越像她母亲的样子。 “爹爹?” 薛蟠两眼一花:“走,去吃豆花。” 薛昧应着,直到到了一处毫不起眼的小巷,商贩见到来人,惊惶道:“小的见过城主。” 却是个年轻人。 薛蟠失落道:“老刘根呢?” “爹他……他在家,我现在照顾这个摊子,城主您……” 听得儿子一惊一乍,老刘根一瘸一拐跑出来,待看清来人,才声泪俱下:“薛……薛大哥,你来了?” 薛大哥?薛蟠? 小刘呆在原地,薛蟠却一点儿不责怪,扶着老人:“你慢些,慢些,瞧你这个样子,腿脚不利索就不要勉强。” “使得,使得,谁说使不得,你来了,我就是躺着也要起来不是。”笑眯眯看着薛昧:“你家闺女?” 薛蟠得意点头,对方却又叹息:“哎……我那儿子长得磕磕绊绊,要不然,嘿嘿,她随她娘,真好看。……还是老样子?” 薛蟠笑着道:“老样子。” 爹爹原来也有这样的朋友?薛昧并不因为老刘根的话觉得难堪,其实普通人家也挺好。 一盏小灯,不大的铺子,人不多,却是难得的惬意。 不远处,陆轻鸿一手拉着施楼儿,一手拉着宁念晴,一边带路,一边献宝:“楼儿,你看就是这里,去年我还在这里卖画来着。” 第62章 不问归期(一) “卖画?” 施楼儿还没说什么,身后妇人小声呢喃一句,想想觉得有趣,也不知当时该是哪般景象。 施楼儿眼光不可谓不挑剔,却和他暗生情愫,其中种种,真叫人不明所以,这难道就是师姐常常念叨的那句:人生过隙,若飞鸿踏雪泥,看尽千般风景,留得住人的才是故乡。 她一思量,脚步不免慢了,待得赶上去。 陆轻鸿已经摆开架势。 生为神鬼画道传人,笔墨自然从不离身,触景生情之下,又做起了往日的买卖。 纸笔铺开,宁念晴一旁小心伺候。 施楼儿玩性顿起,装作从不相识的样子,走走停停,来到他身前。 冷不丁来了一句:“公子作画多少仙珠一副。” 陆轻鸿抬头看去,明媚的笑容印在他眸子中,他拱手抱拳:“小姐天生丽质,在下拙笔,怕难描绘。” 宁念晴扭过头,不忍直视。 这一个个,春色正好,明月当头,竟然撒狗粮,真是! 也因为这样,离情别绪才渐渐淡了。 施楼儿轻轻点头,示意宁念晴心情好些,这才继续道:“公子,那就拙笔描绘一二?” 才离开不久,周围还有人和陆轻鸿熟识,别人卖画,他提字。虽然境界不如何,可书法造诣并不比别人差。 见得那女子如此不客气,偏要看看究竟有几分姿色。 可抬眼看过去,确实漂亮,却算不得倾国倾城。说书人给天下美人定了一个标准,最重要的就是气质。 气质之中脱尘而淘气,让人爱怜算作头等。然后便是风情,能够将人心儿勾得魂不守舍算二等。 三等才是冷若冰霜。 这种冰美人好生无趣,就比如紫华苑头牌,出来接客迎人,偏偏还拉着脸。你送她仙珠,也不肯大大方方恭迎,叫人好生后悔。 上次白白糟践一个月为人提字的润笔,至今想起,还耿耿于怀。 所以,这种冰美人,在他心中又降低一个档次,仅仅排在四等。 四等美人还敢轻慢我兄弟? 他暂时无事,便起身过来,先是笑呵呵给陆轻鸿来了个熊抱:“啧啧啧……小陆子,消失这么久,哪里发财去了?我还以为你不做这行买卖了。” 故人相见,陆轻鸿高兴道:“米桶!”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米仝!” 这不一样吗? 宁念晴笑着招手打招呼,施楼儿见到是陆轻鸿朋友,也想客气两句,却不想这米仝一点不和她客气。 “你谁啊,求画吗?我这兄弟城中数头等,姑娘书画,心却不诚,不如不画。” 陆轻鸿哑口无言,施楼儿气笑道:“公子,作何讲?” “什么叫做拙笔描绘一二?” 施楼儿温和道:“自然是随便画画。” “随便?心不诚了?你是不知道庆野有多少大家闺秀梦寐以求的就是让她们日思夜想的陆郎给画上一副。” “我没有!” 陆轻鸿想要狡辩,施楼儿目光一凝,戏谑道:“哦?是吗?那不知这位陆郎又替多少姑娘画过像?” 米仝与有荣焉道:“这庆野有一算一,只要稍微有点名气钱财的,谁人还没有一副小陆子的亲笔画?” 要糟了! 宁念晴蒙着双眼,以前老爷说这米仝是个大嘴巴,她还不信,现在信不信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爷已经在劫难逃。 果不其然,施楼儿手指轻轻颤抖。 袖中飞雪还在兴奋地嗡鸣! “米仝,你快快住嘴!” 陆轻鸿踢了他一脚,米仝拍了拍,这小子怎么这么怕这冰美人?冷冰冰就厉害?也不看看这儿是谁的地盘。 “小陆子,别怕,有我那堂舅在,这庆野我罩着你。” 你不就是被你堂舅撵出来的? 没事偷扒鹅毛,活该! 陆轻鸿赶紧认输:“好了,好了,我还要做买卖,不能让姑娘久等。你先去忙,空了再请你喝酒?” “留人乡的花雕?” “使得!” “慢着,刚刚这位公子说陆画师如此受城中姑娘抬爱,可是真事?就没有三两位情投意合的相中陆公子吗?” “怎么没有。你是不知道……” “你滚啦!” 陆轻鸿直接撵人,米仝被推搡开,却依旧大着嘴巴道:“怎么没有,萧云儿,楼上头牌每每我过去。心心念念就是陆公子怎么不同来,还有城主家的千金,也是好多次打听陆轻鸿生平……” 米仝终于到了安全距离外,陆轻鸿却在危险范围之内。 硬着头皮回来:“楼儿,坐下,我替你画像。” 要只是那什么花楼头牌,施楼儿可能就信了。薛昧?薛昧和他之间的事情她都清楚。 这样瞎扯,虽然不至于追问,却多少还是有些生气的。 正在犹豫要不要坐下来。 宁念晴赶紧道:“我作证,米大嘴巴,说得都是假的。” 一颗板栗,施楼儿冷冷看着陆轻鸿。 ……… 远处,吃完豆花,父亲正在和刘老根说些有的没的。 薛昧突然听到有人提及自己。 寻声过来,却看到这样一幕,作为庆野城主,爹爹一直想要拉拢百家势力。所以她确实打听过关于陆轻鸿的生平和事迹。 不由疑惑,那萧云儿可是真的? 却见施楼儿和陆轻鸿剑拔弩张,这一次陆轻鸿可是帮了自己大忙,这样置之不理,会不会太没良心? 可对方郎才女貌,我过去做个烛台,发光发热么? 还在迟疑。 施楼儿突然坐下,既不摆弄姿势,也不刻意隐藏心事,就像冬日雪山,凉得彻底。 陆轻鸿心累啊,这米仝当真是个弼马温。给别人作画是真,可情投意合还真就没有。 这样一想,心中倒也磊落。 “念晴,研墨!” 等他落笔,周围人群渐渐围拢,很多人都还记得这位在此作画的白衣公子。 有人窃窃私语:“我家姐姐就是请陆公子作画的。” 说完看施楼儿表情,赶紧提醒:“这位姐姐,作画还是要放自然一些,带着笑意最好。” 善意的提醒,施楼儿也不好拒绝。 努力想堆出笑容,可就是笑不出来,比哭还难看。几次之后,陆轻鸿温和道:“就这样也不错,不管喜怒哀乐,都是回忆,记录真实就好。” 庆野夜市上,游客众多。 陆轻鸿这处画摊一直往北就是寅杀殿,外边十分热闹,里边却很肃杀。 陈剑洲双手合拢,星楼立于堂下:“殿主,城隍依旧问不出所以然。” “继续!” 说罢,他才拿出那封加急密信,一日之间从皇城飞来,竟然支支吾吾,不知道究竟要让我做什么? 他丢给星楼:“你看看,牧野所欲何为?” “剑洲,你麾下风波亭堂主陆轻鸿一日破三阶,女帝已经收到消息。现在赐下四阶、五阶药材,寻个合适的时候给他,另外切记,女帝的交代!” 有头无尾,这…… 星楼看完,惊讶道:“陆轻鸿竟然……” “现在不是他的问题,而是女帝想要我做什么?” “……” ……… 薛蟠告别刘老根,薛昧已经回来。 似乎欲言又止,不由好奇:“薛昧,怎么了?” “没啥,爹爹,我们回家。” 薛昧带着薛蟠绕了一条远路,薛蟠不多问,却才走几步,看到了老熟人。 “今儿吹什么风,梁大家为进城来了?” 自从陆轻鸿和薛蟠决裂,梁轼已经很久没有迈步进庆野城,今天进来,主要还是空空了了早就不厌烦庄子上的清净日子。 梁轼拱手:“薛城主,我进来随意看看。” 正要多说,空空了了拖着他的手往远处去,便只好又赔罪:“这两孩子都快关疯了,城主,改日再给你赔罪!” “去,去……” 语气中的失落溢于言表,一步踏错,再难回头。 “猴儿急,急个什么!” 梁轼无奈跟着空空了了往前横冲直撞,一路鸡飞狗跳。 陆轻鸿已经勾勒出整体轮廓,一笔又一笔,确保一丝不苟,没有任何偏差。 这次只是普普通通画像而已,素描打底,再涂抹上色彩,真真切切的施楼儿就仿佛出现在面前一样。 可突然,心中悸动。 他抬头看像远处。 “空空……了了………” 施楼儿同样望过去,两只小猴子,一只金色,一只雪白。金色的活泼玩闹,雪白的恬淡安静。 这就是他说过的空空了了? 陆轻鸿已经起身,虎步龙行几下跑到了了身前,一把抱起来。 了了大惊失色,这谁啊,这样子好吗? 待看清来人,也呆住了! 原来是这个大骗子,说了回来看我,结果等了这么久都不来。 于是开始扑腾,陆轻鸿握住她小手:“了了,怎么,记不得我了吗?我是傻大个啊!” “骗子!” 空空亦装模作样:“这谁这谁,你能不能懂点儿规矩,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梆…… 空空吃痛,回头却看见梁大家手中的戒尺,顿时噤声。 “规矩不是让你乱嚼舌头的,不记打!” 梁轼温和道:“回来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世叔,我刚到,明早还得赶过去,所以……” “罢罢。”梁轼看到施楼儿,不由打趣:“怎么,不介绍一下?” 施楼儿一直没机会开口,这才躬身一福:“施楼儿见过梁大家。” “好,好……都没事就好。怎么,还在替你画像,是我唐突了。”梁轼拿出前辈架子:“轻鸿啊,还不赶紧替姑娘画像……” 重新坐回位置,梁轼在他身后。一边空空了了看到念晴也格外兴奋,空空是个自来熟,嘴里唠叨不停,反而是宁念晴和了了一见如故,把他晾在一边。 只是普通的画? 梁轼更加来了兴趣,想要寻问一二,陆轻鸿已经进入状态,不好打扰,不由心头疑惑渐渐加重。 这种画法…… 朱笑之绝对不可能交他,自己也从未见到过神鬼画道有这样落笔的技法。 太过真实,少了意境。 陆轻鸿之所以一直难以突破灵犀境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舍本逐末,忘了画的本质。 如果只是记录某时某刻,有多种方法,水镜楼台或者烙印石都有这样的效果,甚至更真切,更具体。 他却选择了最笨拙的方式。 旁人看得目瞪口呆,这也画得太像了,简直就是真人。这样的画还是头一次见,惊叹声此起彼伏。 施楼儿看着画中自己,有对镜的错觉。 半个时辰后,随着施楼儿脚踝上那只叮当着墨,一切大功告成。 “可以,可以,这……陆公子,你还画吗?我这就带我家眷过来?” 陆轻鸿只能摆手:“诸位抱歉,想书画要等改日了。” “可惜了。” 话音刚落,梁轼却坐在陆轻鸿刚刚坐下的位置,朗声道:“何人还要求画?” “我……我我……” “梁大家竟然亲自替人画像?” 一时,整个长街沸腾,陆轻鸿满意将画卷递给施楼儿,好不好要她说了算。却不想梁轼要给人画像,好奇道:“世叔,你这是?” “轻鸿啊,还记得突破灵犀境前我给你说过的话吗?任何人第一眼所见才最深入人心,同理,任何事物最先接触,很容易先入为主,从而失去了该有的迎合能力。” 陆轻鸿若有所思,那边人选已经定下,是个年近古稀的老妪,穿着朴素,怀中还搂着熟睡的婴儿。 “多学多看,旁敲侧击,我的也不一定就是正确,你的也不一定错误。但是,想要在这一道有所成就,闭门造车是不行的。” “谢世叔提点。” 梁轼整理好笔墨:“看好了。” 梁轼开始落笔,不同于陆轻鸿的精雕细琢,一开始就是浓重一笔,漆黑的墨色在纸张上显得格外突兀。 就这? 许多人不免失望,这样一笔就是刚学走路的孩童也能画出来,难不成梁大家只是欺世盗名之辈? 质疑的不少,同样也有很多盲目崇拜的:“好好好,神来之笔!” 别人便问:“那你说说看,哪里好了?” 气氛安静地有些尴尬。 梁轼笑而不语,继续挥毫泼墨。 众横交错,明暗变化,本来以为是身体的部分,下一刻,笔锋一转,竟然是旁边沉沉夜色,那些留白处才是她满头银发。 顺势下来,整个人寥寥几笔,已经活灵活现……… 妙笔天成,浑然大气! 陆轻鸿感触最深,他观察到梁轼竟然从来没有去刻画任何细节。 却又笔笔相辅相成,一切顺其自然。 第63章 不问归期(二) 老妪眼睛里一片浑浊,却突然有了那么一丝光亮。 自己四十多岁时就听说庆野来了一位风流倜傥的公子,写诗作赋,填词挥墨无不精通。 如此也就罢了,人才大梁多了去,他还有最特俗的一点,就是不拘小节。都说君子远庖厨,他却精研食谱,做出了好些脍炙人口的美食。 这样的公子,谁人不仰慕? 如今得其墨宝,也算了却一桩心愿,回家后自当挂在高阁,流传万世。 正要拜谢,梁大家几人已经在谈笑中远去,她咧嘴畅快地笑,即便没有好牙口,满腔风进来,也是喜滋滋的味道。 “轻鸿,听说你扣留了墨家的机关白虎?” 梁轼不无担心道:“墨家如今……你在风波亭甚至庆野都无妨,他们不敢明着做什么,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且小心些。” 陆轻鸿感激道:“谢世叔提醒,我晓得。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说的也是,上次你托公输俞之后,他来找过我,说是让你不要着急,他北去天凉回来后便会立刻过来寻你。” “天凉?” “九山白头一天凉,北边小城,也是公输家机关城所在。” 陆轻鸿点点头,好奇道:“墨家本部又在何处?” “自然在京畿道,皇城!” 呵,墨家这是把所有底蕴都压宝在大梁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对于墨家来说,这样做风险很大,对于陆轻鸿来说,墨家便成了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他们暂时止戈也只是为了照顾寅杀殿和女帝陛下的脸面。若真到了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时候,寅杀殿、女帝还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吗? 行走间,已经到了留人乡。 陆轻鸿想要作东,却被梁轼拖拽着朝着旁边的弄堂而去。 “留人乡不过徒有虚名,要吃还是这间地道。” 走出百十丈。 一座两城小楼灯火通明,巨大的旌旗在风中摇摇,上边竟然一个字没有。 施楼儿好奇一问,梁轼笑着道:“店家说味道如何,且让他人评说,所以幡子特意留白。” 空空驻足:“那要是不好吃,便不给他钱,不然我去给他涂上一笔。” 了了崇拜看着他,刚好小二听见,见是梁大家,赶紧迎了出来:“梁大家亲至,莫说不好吃不给钱,好吃更不用给了。” 宁念晴惊喜道:“果真?” “这还有假?” 小二乐呵呵迎着几人进入,里边底楼人满为患,颇为嘈杂,不由分说就上了二楼雅间。 火炉烧得正旺,当中一颗巨大的明珠将整个雅间照得亮如白昼,却不刺眼,旁边墙壁上一幅幅精致的画卷,有山水人物,也有人信笔涂鸦。 大抵都是一些闲话和牢骚。 果盘点心已经备好,小二让他们先等等,这才按照梁轼吩咐去备菜。 陆轻鸿刚刚得到《仙女采薇图》,这时候又迫不及待过去观摩,兴许有高人留下丹青妙笔。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当头就是四个大字,快雪时晴! 飘逸俊秀! 梁轼过来笑着道:“可知这是谁人笔墨?” “王东床?” “嘿,算你有点眼力见,再看看这一幅画。” 顺着梁轼所指,陆轻鸿看见一老者画像,神韵皆在,气度非凡。 这是何人,站在船头,独立寒江,只是一道背影,却给人特别强烈的压破感。 他白发迎风,衣诀飘飘,袖手而立,眼前水波中倒映着万里江山。 奇了,明明很安静地画面,却把老者身上的张力表现得淋漓精致。明明是空空荡荡的画面。细看来,却又丰富而灵动。 陆轻鸿却是没见过这样的笔触和构图,只好摇头道:“小子眼拙,实在看不出……” 梁轼摇头笑笑:“他若泉下有知,非得爬上来揍你师徒二人不可。” 陆轻鸿错愕:“这……” “这是你师祖自画像,他姓伍,名昌硕,号青牛散人!” “师父他…” “你师父!你师父跟你师祖八字不合,见面就掐,如今伍前辈驾鹤西去,你师父才偶尔过来看看他。要是以前,你跟他提伍前辈,他非得和你急不可。” 还有这样有趣的陈年往事? 陆轻鸿躬身叩首,如是三次,态度诚恳。 还想着问一问其中细节,梁轼轻笑道:“你师父算日子也该回来一趟,到时候你自己问他便是,你如今进入灵犀境,有些事情也该知道了。” 说话间,一碟碟菜品已经满上。 却是生的,施楼儿看得云里雾里,妖族有茹毛饮血的习惯。梁大家也好这一口? 空空已经分发几条小鱼,除了施楼儿实在下不可口。三个小不点一人一只,正在大块朵颐。 “空空!” 梁轼暴跳如雷,过来就是一戒尺,了了吓得赶紧闭嘴,宁念晴也拿出来放在桌上,双手背负身后,躲在宁念晴身后,怯生生看着梁大家。 还好,还好,老爷最多也就奖赏几颗板栗。比起这位苦命的新朋友,简直是天大的幸运。 “这是生吃的吗?” 空空不服气道:“菜都上来了,这不生吃怎么吃。” “嗨呀,忘了给他们解释了。” 这才落座:“这叫火锅儿,东西要煮一会儿才能吃。” “火锅?” 陆轻鸿狂喜,天啦,这个世界还有火锅?正不正宗,够不够辣? 看遍食材,不禁大失所望。 丸子、各类肉食应有尽有,可是他每次吃火锅必点的毛肚、鸭肠、黄喉是一样没有。 不多久,小二端着锅底上来。 陆轻鸿看着清汤寡水的锅底,终于爆发:“小二哥,这就是你们这儿的火锅?” 小二自得道:“正是,公子……” 一抬头,却见陆轻鸿不满意已经写在脸上,惶恐道:“公子,是否不满意?” “满意?吃火锅不放辣椒,还有这汤汁一点油腥都没有,这也叫火锅?” 梁轼目瞪口呆,这小子是来砸招牌的?想要解释一二,陆轻鸿侃侃而谈:“火锅要用上好的干辣椒和花椒爆香,然后加入牛油和香料熬制成锅底,最后食材必不可少的便是肥牛、黄喉、毛肚、鸭肠……” 满座目瞪口呆,施楼儿世叔轻轻推了推施楼儿胳膊,陆轻鸿这样强势她也是第一次见。 她轻声道:“吃一顿而已,轻鸿,你……” “吃一顿?人活着无外乎衣食住行,吃是头等大事。” 梁轼拍案叫绝:“对对对。吃是王道,宁可衣无着,不可食无味!” 两个吃货相视一笑,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小二已经麻木了,不安道:“我去喊东家过来?” 陆轻鸿笑呵呵:“食材你这里都有,要不我去准备?” “好好好!” 梁轼认真道:“我去给你打下手。” 两人都是说做就做的人,这一下,空空了了,宁念晴几个小孩儿看着满桌食材,吞咽着口水。 可一听陆轻鸿那样笃定,肯定是人间美味,这必须忍啊,不然现在吃饱肚脐,待会儿只能干瞪眼了。 看着陆轻鸿和梁轼火急火燎出去,施楼儿轻轻一笑:“他平时不这样的。” “呵呵……也好,跟着大饱口福,何乐而不为?”妇人顿了顿:“刚刚他们说的你可听见?” “什么?” “青牛散人!” 施楼儿并未听说这号人物,对于陆轻鸿他们闲谈,更没有刻意偷听。不由好奇:“这人究竟?” “猛人!” 世叔都说是猛人,那端地是天字一号猛人了。妇人低声道:“原来,陆轻鸿也是这一脉的嫡传,楼儿,我问你,你回去后作何打算?真要成为了圣女,必定再难回头,如果不做的话,那就只有等陆轻鸿能够独当一面,至少不比那位逊色。” “不可能的,他……”施楼儿心事重重,一个是平民草根,一个是天潢贵胄,都不一样,拿他们比没有任何可比性。 妇人一眼看破她心事,笃定道:“以前不可能,现在却不见得。他很有可能就是神鬼一脉的正统传人,身份不必那位差,而且青牛散人的名头,真不只是能吓唬人那么简单。” “世叔,楼儿该怎么做?” “你附耳过来……” ……… “什么,有人嫌弃我家火锅不正宗?谁啊,老娘非扒了他皮不可,让他知晓什么才叫正宗。” 一女子勃然大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顿时锅碗瓢盆,乒乒乓乓响个不停。 小二压低声音:“东家唉,你轻点,是梁大家!” “轻点,轻个屁……什么?是梁大家,娘咧,你这破落户怎么也不早点提醒?等等,他们说要自己调配?” 那女子生得彪悍,翻脸比翻书还快,好在也就嘴零碎了一点。知道哪些人可以的罪,哪些人不能得罪。 更何况,梁大家公认的美食大家,他说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改良,好好好! “你还待着干什么,赶紧带路!” 灶房烟火缭绕,陆轻鸿卷起袖子,大声道:“火在大一点,火候,火候!” 里边手忙脚乱一片。 陆轻鸿按着记忆写了一份大料单子,已经有人却准备,这才稍微有了空闲。 梁轼乘机恭维:“看起来还不错,呵呵呵……轻鸿啊,你就别画劳什子画了,开家铺子,保证生意兴隆。” 陆轻鸿揶揄道:“画是梦想,做菜是爱好,两不耽误。” 那胖东家好不容易挤进来,看到梁轼,赶紧赔罪:“梁大家唉,你来了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害我思念这许久,怎么,哪里不满意,我亲自下厨如何?” 梁轼赶紧摆摆手:“哪里的话,只是我这后辈知道另一种做法,且让他试试。” “试试?” 陆轻鸿客气道:“东家,确实我更喜欢这样的做法。” “你是厨子?” “爱好而已,本职卖画的。” 原来如此,说话间配置好的大料已经到了,牛油也刚刚沸腾,只听得孜拉一声,顷刻间香气滚滚而来。 “香!” “不错,不错!”梁轼抚须欣叹。 一会儿后,陆轻鸿一边忙碌,一边介绍。 “差不多了,起锅!现在可以将辣椒入锅,煸炒出香味,然后然后再将刚刚的油取出来,去掉相料,慢慢熬制,这个时候,火候格外重要……” “啊切!” 不多时,厨房里啊切声此起彼伏,底楼的食客也被牵连,很多人便被吸引过来。 “这是做什么,啊,梁大家亲自下厨?” “那个小子刚刚和梁大家一起给人画像,这么巧,他们都来了这里?” 一时间,几人忙碌,更多的人望眼欲穿。 这是做的什么?看起来口味非常重,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嘴里疯狂分泌唾液,筷子下的食物也不香了。 “掌柜,这是做的什么,给我们也上一桌!” “对对对,我们也要!” “你们省省,没看到梁大家亲自动手,我也不会啊。” “这还不简单,你接着做不就成了?” 做可以做,可别人不同意,这样做真的好吗?还有目前还不知道味道如何。 突然灵机一动:“梁大家,你这锅底我……” 梁轼摆摆手,指了指陆轻鸿。 胖东家戳戳手:“这位公子,这锅底我能做吗,你要同意,必定有厚礼。” 厚礼?陆轻鸿打趣:“单子你伙计那里有,做就好了,至于礼物……” “千万得收着,我自己去准备。” “礼物便罢了,不过东家,你看这样如何?每次你卖出一份锅底,分我二成如何?” 分成…… 这种合作,庆野也很常见,可是自己小家小店,哪怕分二成,也才多少?还有梁大家在这里,只是二成,不是丢他的面子吗? 便大方道:“五五,这样……” “三七,不能再多了,再多就受之有愧了。”陆轻鸿郑重道:“现在店小铺子不大,以后却可以做大做强不是?把店开到整个大梁,你说是不,东家?” “啊……” 胖东家还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不由憧憬开来:“真的能这样吗?我宋佳能成吗?” 浮想联翩中,陆轻鸿大喝一声:“好了,开造!” 翻滚的红油,看着心里就暖和,一端出来,满堂食客看得心里抓心饶肺。 “快快快,掌柜的,你都谈妥了,还不快点安排?” “是啊,快些!” 美好的声音唤醒胖东家,远处陆轻鸿不忘回头提醒:“要是不能吃辣,可以不放辣椒就好,有的爱吃有的不爱吃,那就弄个鸳鸯锅。额……就是锅中加个隔断,一边放辣,一边不放……” 第64章 不问归期(三) 火炉炉火滚烫,热气翻滚。 施楼儿轻轻一嗅,顿时只觉得肺腑之中竟是火辣辣的感觉,赶紧手掩口鼻,随着一声啊切,顿时对陆轻鸿改造的美食满心怨念。 黑暗料理? 小二这时候已经送来陆轻鸿特意要来的食材,恭敬道:“陆公子,掌柜已经让人拟订契约,待会儿就送来。” 陆轻鸿摆摆手,随意为之,如果前世美食能够盛行于世。他这个两世人,也算找到一些熟悉的味道。 想想,一个仙侠世界。 冬日天,一群大妖坐镇山头,一人面前一口铜锅,吃得龇牙咧嘴,岂不快哉? 小二退下,陆轻鸿才卷起肥牛,在滚烫锅中上下沉浮几次,夹给施楼儿:“尝尝,辣椒只放了微辣,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这就熟了? 施楼儿满心狐疑,可是盛情难却之下,淡淡一笑。手拢长发于耳后,这才轻轻一琢。 陆轻鸿迫不及待:“楼儿,味道怎么样?” 还在回味,就这样一瞬间口腔浓郁的香味加上辣味、麻味,都已经分散开。 这是毒药! 施楼儿放下筷子,以手为扇,急促喘息,目光已经变得幽怨。 味道真不错,可是这真是人能吃的? 再看众人,梁轼吃了一块五花,龇牙咧嘴,大呼痛快。空空脸蛋绯红,手上、嘴上却不带停的。 那妇人吃过,回味一阵,又才夹起第二块,细心品尝。 这样吃能有什么味道? 老饕在世,且吃且痛快! 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熟悉的配方,陆轻鸿吃得痛快,许久施楼儿才再次开动。 虽然嘴唇都开始滚烫,可为什么又忍不住再来一口? 上边吃得火热,下边食客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掌柜,快些儿个?” “催催催,催命啦!” 这才开始,已经有十多座预订,一桌半枚仙珠,已经是天价,可需求者还是络绎不绝。 如果天天如此,自己怕是忙不过来。 忙还好,赚钱嘛,辛苦点没什么,就怕只是尝尝鲜。今日这些人一过,便没有什么生意。 所以,不管是为了承诺还是因为梁大家都愿意拉下面子作为中间人,必不能让他难做。 所有配方严格按照陆轻鸿所提供,火候食材也是她亲自把关。 应该没问题? 看着第一锅汤底出笼,她心里惴惴不安,成败在此一举,莫让我们失望才是。 第一桌是一位熟客,官儿不大,口福不浅,每月俸禄都花这上边了。 亲自送过去,宋佳堆上笑脸:“吴清算,这是你的锅底,今儿可算被你拔得头筹,我再送你一壶清酒。” “哈哈……宋掌柜实诚,这小哥儿可真了得,和梁大家相熟果然都是吃中恶霸,你也是个有福气的。那掌柜的美意我就却之不恭了,也祝掌柜的生意兴隆,日后不管京都还是四野都能见到你家铺子!” “读书人就是会说话,那我就提前谢谢了。”宋佳嘴里欢喜,心中却格外紧张:“你且先试试?” 吴清算笑呵呵端起小鱼儿在锅底中轻熬慢炖,静静等候,周围人看得恨不得给他一大嘴巴子。 真是个温吞性子。 好在同桌还有一食客,是个粗人,夹着牛肉,竟然无师自通,在锅里滚了几滚,直接一口塞入嘴里。 “怎么样?” 这是所有人的疑问,只见他狼吞虎咽完,猛地惯了一大口酒,砸几下,又开始下一块。 “有点儿怪。” 这是他的原话。 可就这样片刻,一碟子牛肉都被他霍霍光,也没说出个因为所以。牛嚼牡丹,糟蹋了! 吴清算作为爱吃、会吃的人,他的评价才是关键。 这时候小鱼儿已经差不多了。 他夹起一只,猛地一嗦,只是一下,已经骨肉分离。 却听得一声喷嚏,突兀响起。 “啊……啊……切!” 他赶紧掩住口鼻,眉头紧锁。 宋佳一颗心顷刻沉入谷底,不会,味道太重了,是配方的原因,还是自己遗忘了什么细节? 不由担心:“清算老爷,你没事?我给你弄点清汤过来?” 吴清算清了清喉咙:“掌柜且慢,我再试试。” 这一次,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他再次细嚼慢咽,末了,神情格外精彩。 郑重点评道:“味道怎么说呢……这样的做法,鱼儿本身的味道被掩盖住了,吃不得鲜。” 宋佳心凉半截:“抱歉,让清算老爷失望了。” 就在众人也快觉得这锅底不行的时候,吴清算突然笑了:“不过嘛,吃起来非常痛快,口鼻之中竟是火辣辣的感觉,可……停不下来。鲜只是食物味道一种,这种做法另辟蹊径,我确信大多数人绝对会喜欢!” 大多数人会喜欢? 宋佳只觉得恍然如梦,如此,如此……已经,非常不错了,远远超过预期。 这空当,剩下的锅底已经纷纷端出来,四下都是不停歇的食客和此起彼伏的沉重故意声。 “掌柜的,来两坛好酒!” “来啰!” 天,不只是火锅,今日酒水销量竟然是往日三四倍,一天入账至少二十仙珠! 天文数字,搁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小二喜滋滋过来:“东家,陆公子说的鸳鸯锅或许可以准备了。” 难得小二如此上心,宋佳也不是小气人,掏出一枚仙珠丢过去:“今日忙完了,你赶紧去张罗,顺便找人设计个造型!” “好呢,还有掌柜,契约在这,已经拟订好了。这边我来看着就是……” 上了阁楼,宋佳从小不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孩子,吃的苦受的累多了去了。没心思也没有兴趣去学那些接人待客的规矩。 这一下想要好好表现一下,才提起干劲,又知道自己只就这个样子。只好故作轻松,尽量随意一些。 “咚咚咚……” “请进。”陆轻鸿回头望过去,却见是宋佳,赶紧起身:“掌柜,你怎么来了?” “先生拟好契约,我就过来了。” 请她入座后,她才目光流转,一群人吃的不亦乐乎,也没人在意自己。 陆轻鸿笑着道:“掌柜,怎么这么客气,晚些无妨,更何况这种事,只要你我心头有数就好。” “可不能,陆公子,做生意就要实诚。”宋佳心中不安道:“更何况,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陆轻鸿随和一笑:“客人还喜欢?” “喜欢!喜欢得紧,楼下已经卖出十几锅。”宋佳得意肉眼可见:“今日入账足足翻了几翻,这都是公子你的功劳。” “………这么……” “确实,你是不知道,酒水卖得更为夸张。”宋佳是个实诚人:“所以,公子,我觉得三、七我赚大了,还是五五?” 别人诚心诚意,陆轻鸿先在虽然差钱,可这种一个配方就能坐收三成渔翁之利,已经远远超过自己预期。 自己什么都没做,再多要就贪得无厌了:“掌柜休得再提,已经确认的事情,怎能反悔?” “噗嗤……” 这公子竟然把送钱的事说得理直气壮,会心一笑,也不多说什么了。当即拿出契约让陆轻鸿过目。 随意一看,并无不妥,陆轻鸿啪嗒一声落下指纹,掌柜的同样如此。 一份契约正式生成。 现在陆轻鸿还不知道,自己因缘际会的一个奇思妙想,会让自己以后有了很大一笔额外的收入,数次解决燃眉之急。 当然,这是后话。 吃得痛快,空空挺着肚皮有气无力,了了也不记恨这个傻大个了,毕竟给自己做了这么好吃的。 她也不是小气鬼,一颗糖果,冰释前嫌。 梁轼擦干净嘴,醉意已经起来:“轻鸿,不多留几日?” “真留不得,世叔,我就在风波亭,回来也方便,有机会再来看你。”陆轻鸿看着了了小眼神,赶紧又补了一句:“当然还有,可可爱爱的了了。” “姓陆的,我呢?我呢?” 空空叫嚣,被了了轻轻踢了一下:“先生们说事情,不要多嘴。” 小马屁精,宁念晴瘪瘪嘴,可是下一刻,了了递过来一颗糖果,两只眼睛瞬间眯成月牙儿。 这小老妹不错啊,有眼力见。日后我念晴飞黄腾达,一定带她一起玩。 这样,梁轼也不多劝,相逢总有离别时:“哪好,天色不早,你们早些休息,你那空房,我有让人在打理,就这样。我就带空空了了回去了。” “世叔慢走。” 梁轼拂袖而去,陆轻鸿躬身送别,施楼儿亦自作陪。 到了楼下,掌柜的也来相送。 及至门前,梁轼突然哈哈大笑,似乎觉得十分有趣,突然回头:“掌柜的,介不介意我给你这店起个招牌?” 什么,梁大家赐牌? 这是何等的荣誉,何等的美事,掌柜立刻躬身一拜:“宋佳求之不得。” “拿笔墨来!” 一声豪情,众人看来,梁大家要给这件无名小店赐字了? 一窝蜂拥挤出来,早知道梁大家以前每作一词。必定被花楼奉为经典,夜夜传唱,曾经一首《水调歌头》出了,天下之大,中秋之夜尽无第二篇名章可以媲美。 多少人望眼欲穿,而求之不得。 现在,他兴之所至,又要挥毫泼墨,怎么能不让人期盼。 陆轻鸿也不例外,直接拿出自己存货:“世叔,请用笔!” “哈哈,无名小楼吃火锅,人生何处不相逢,这滋味啊!” 他提笔染墨,身边风声猎猎。 整个人无风自动,竟然飘悬于空中,对着巨大的牌匾写下了七个字! 笔笔精彩,飞墨留白,恰到好处。 人间至味是清欢! 然后又转身在那空白旌旗上书写了清欢二字! 清欢楼,今日落名,不用多久,天下皆知。 这就是梁大家的魅力所在,早年为官,处处被排挤,后来流放庆野,待得任期满了,干脆辞官归隐,在城外东坡建了小小的庄子,自称东坡居士! 其人洒脱,可见一斑。 吴清算就是一位铁杆粉丝,明明知道梁大家在楼上也没有打扰,就是因为觉得梁大家太过高深,自己何德何能。 可现在,梁轼竟然开口寻问:“这位先生,我这字比起王东床如何?” “哎呀……大家……梁大家……” 吞吞吐吐,说不出话,他竟然开口了,世人都知道天下书法,王东床自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可这位是梁大家。 正在冥思苦想,却听梁轼哈哈大笑:“比不得,比不得,差之远矣,不过字比不得,我还有诗词有画,也算胜他一筹。” 说罢,提着空空了了,凭虚御风,悄然而去。 徒留下一片震惊声。 路人慕名而来,听得此事,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这样的事情竟然错过,怕不是再也没机会了。 一人正在拍大腿叹息。 却见一公子笑呵呵提醒:“梁大家走了,不过这店里还有他刚刚吃了新出的火锅,进去品尝一番,不也使得?” “使得,使得,公子好主意,方便么,我请你一起算了?” “刚吃过,美意心领。” 陆轻鸿拱手送他进入,这才和施楼儿对视一眼,目光相逢,彼此眼中竟是笑意。 “老爷,老爷,我肚子不舒服,快些个回去。” “啊……” 糟糕,忘了这一出,火锅好吃,可明日早晨不知道多少人在挣扎声中度过。 “轻鸿,这是?” “没事,正常……很正常!” 陆轻鸿一边马不停蹄往家里赶,一边不禁又想,火锅店有了,是不是还可以在火锅店旁边开一个凉茶店?或者还可以在酒上下一点功夫。 自己空有前世记忆二不知道利用,不是白折腾吗? ……… 庆野城风平浪静,风波亭里却有很多人翻来覆去睡不着,殿主亲至,堂主竟然不在,这是在做什么? 刚刚还在? 陈剑洲马不停蹄从庆野过来,三百里两个时辰,心里本来就窝火,这家伙竟然溜了?是提前知道自己要过来,还是和谁…… “殿主,堂主应该明早才回来,要不先去歇息。” 裴茗在陈剑洲面前依旧散漫,态度里也没多少尊敬。 陈剑洲对比不以为意,过来才一会儿,却发现了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这里,似乎多了那么一丝规矩之外的东西,众人脸色不再凄苦。提起陈剑洲,好多人眼中都是认可。 这才多久? 故而问道:“说说,他这段时间做过的事情,事无巨细,但说无妨。” 第65章 故人西辞 夜尽天明,庆野还笼罩在阴郁雾霭之中,一艘轻船,划开薄暮,从庆野悠悠荡荡驶向远方。 分别尽在眼前,相顾无言。 施楼儿握着陆轻鸿手,轻轻一拍,腼腆道:“我在芙山等你?” “等我。” 陆轻鸿两个字铿锵有力,不管千山万水,还是其他狗屁圣子之流,她是我的,便谁也抢不去。 那妇人轻轻一声咳嗽,施楼儿欲言又止,终于只是一叹。 现在还不是时候。 师叔昨日已经讲得很明白,芙山只有师父、师叔寥寥几人支持自己。 现在的陆轻鸿还没有足够抗下一切的实力,不管愿不愿意,都只能等他。所作所为,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 越是难舍,分别来得越快。 到了风波亭,施楼儿才道:“去,顺便让西隆带好东西出来,我们就不进去了。” “老爷!” 宁念晴抓住陆轻鸿衣带,陆轻鸿只能摸摸她脑袋,叮嘱道:“念晴,去了芙山要听话,不要让楼儿姐姐操心,知道了吗?” “……” 忍着不哭已经尽了她最大努力,想要开口,又怕止不住哭泣。宁念晴咬紧嘴唇,郑重点头。 从此千山万水,重逢无定数。 这当头,施楼儿突然道了一声慢,伸出一只手来:“给我!” “什么?” “画啊……昨晚那一副。” 陆轻鸿本还想留作纪念,好在书房还有一副,便立刻从怀里掏出来,递了过去。 一手接画,施楼儿手触碰陆轻鸿掌心的时候,一枚细线的重物落到他手心,正要查看,施楼儿使了一个眼神:“快些去!” 进了风波亭,陆轻鸿才发现这不就是施楼儿足踝上那一只铃铛? 缠铃相赠是庆野传统。 待得大婚之日,夫君便会将铃铛重新给妻子系上,寓意情意绵绵,从此天下之大,我走不出你的心间。 深情厚谊,岂可辜负? 陆轻鸿手握成拳,顿时豪气万里。 这关头,小妱却神色不安,匆忙跑来:“堂主,殿主过来了,已经等了你一个晚上。” 什么? 陈剑洲来了! 陆轻鸿赶紧安排小妱通知西隆出去和施楼儿他们一起离开,自己则三步做两步跑去见殿主。 陈剑洲绝对不是那种多疑,四处审查手下的人,他既然亲自过来,必定是有要事。 到了议事堂,陈剑洲抬眼看来。 里边安静得可怕,镇守、队正都在,一个个眼眶漆黑,却都强打着精神,小心谨慎。 陈剑洲的威势可见一斑。 “属下陆轻鸿见过殿主!” 陆轻鸿拱手抱拳,陈剑洲面无表情,却开口道:“你很好!” 这是几个意思?阴阳怪气,还是真心实意? 陆轻鸿赶紧羞愧道:“愧不敢当,我只是做份内之事,哪里能得到殿主如此厚赞?” 陈剑洲示意他入座,陆轻鸿仔细一看,除了宫童趴着睡大觉,其他人的怨念毫不遮掩。 因为自己,连累他们在这里喝了一晚上西北风,尴尬笑了笑。鬼知道陈剑洲跑过来啊,这大半夜的,可不能怨自己。 坐好,整理好衣衫。 陈剑洲才慢悠悠道:“陆轻鸿,风波亭镇守只剩一位,队正还剩十一……” “殿主,你听我解释?” “解释?十多万仙珠,啧啧啧……我见了也要心动。” 陆轻鸿满头黑线,正准备听任发落。 却不想陈剑洲继续道:“念在他们数次设计围杀你,之后所得钱财又用在风波亭弟子身上。这件事,便暂且不再追究,现在你说说,你目前打算?” 这个可有的说了。 既然不追究这些事,陆轻鸿也没什么好怕的,直接讲未来计划说了出来。 什么猎杀妖族,培养新人,毫无保留。 陈剑洲一直不曾打断他的话,直到他口干舌燥挺多下来,才横眉一挑:“你要做什么?” 我不就是要做这些吗? 可是,突然陆轻鸿想到了什么,瞬间冷汗浃背。 风波亭怎么都算庆野寅杀殿的势力,现在这样大刀阔斧的改革,这是犯了大忌。 自己一厢情愿,却忘了在其位谋其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 当下惶恐道:“殿主,属下并无二心!” 陈剑洲气势徒然一升,强烈的压迫感让所有人心有余悸。 陆轻鸿感受最为明显,他究竟到了什么境界,只是释放威压,就能够让自己心笙摇曳,不敢直视。 简直恐怖! 所有人都在等待陈剑洲的决断,也大多认定陆轻鸿算是完了,不管怎么说,他就算保下职位,怕也再难做些什么。 他还年轻,这样一来,在这个位置,怕不是废了。 他一废,所有计划作空,风波亭又要回到以前的样子? 混吃等死,终日勾心斗角! “哈哈哈……可以,可以!” “嗯?” 陆轻鸿抬头看去,却见陈剑洲已经换了神情,当真是上意难逢。是杀是赏,皆是恩泽。 “殿主?” “风波亭不同于庆野本部,更不同于往日,再按部就班守着以前的规矩,别说在这乱世有所作为,就是整个寅杀殿也要被妖族小觑。既然这样,你就放手为之,想做什么做什么!” 陈剑洲洪音滚滚。 陆轻鸿有种被玩弄的感觉,果然这些身在高位的,都是这个性子。什么事情都不能好好说,非要给你一棒,再赏一颗糖果,以此表现自己的重要性。 真够无聊的。 可,这关头,身在人下,陆轻鸿还是装作惊喜,躬身一礼:“谢殿主!” 陈剑洲挥挥手:“你过来。” 等陆轻鸿走到他身前,他手掌轻轻一翻,已经拿捏住陆轻鸿脉门。 果然,三阶! 这才几天时间,就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消息都传递到陛下那里去了,想来应该是宫童所为。 目光一扫,宫童还爬着睡得香甜。 不管怎么说,自己少了举荐之恩,都是这家伙做的好事,可他身份特殊,也只好装作无事发生。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陛下和牧野大人的意思,难难难! “殿主?” 陆轻鸿手腕吃痛,提醒之后,陈剑洲才松开,一看几枚鲜红的指纹安排得明明白白。 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殿主有特殊癖好。 陈剑洲神情舒展,站起来拍了拍陆轻鸿肩膀,由衷称赞:“一举破三阶,很不错,相当了得!” 一连几声赞叹,陆轻鸿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这三阶真的这么厉害? 其他人如何夸奖,他只是听听,这话从陈剑洲嘴里说出来,却不一样。他一个堂堂殿主,对寅杀殿所有资料都清楚,既然这样,至少说明,这是真的不错。 陆轻鸿努力克制,不让自己飘飘然。 陈剑洲继续道:“我为殿主三十余载,终于见得此等毅力非凡之人,寅杀九锻,锻体锻心,非大毅力者,不能寸进。” 只是毅力么? 陆轻鸿还想陈剑洲多说几句漂亮话,不想对方话锋一转,声色俱厉:“好了,陆轻鸿不错,你们这群废物不觉得丢人么?” ?? 这又哪跟哪? 陈剑洲大声道:“风波亭虽然是小地方,可终究是寅杀殿一部分,一个个窝里斗得欢快,排除异己,争这争那,怎么不见一个人敢和自己争上一争?” 陆轻鸿想要替他们说几句。 风波亭资源以前极度匮乏,再加上大环境就是这样,非是一两个人就能改变的。 可刚要开口,却见一个人站了起来。 宫童。 宫童手掌一摊:“殿主说得好,不过钱呢?从我过来也有十多年,虽然那点俸禄不多,可至今一点儿也没收到。” 陈剑洲顿时失声。 确实,资源就这么多,怎么分配?当然是给条件好的多一些,资质天赋不好,这不是浪费吗? 话问到了点子上,但关键的是没钱。 只好硬着头皮回道:“以前,生财无道还可以理解,现在我放宽条件,你们所作所为我给最大自由,可你能保证风波亭能够让人耳目一新,实力大幅度提升?” 宫童摆摆手:“这是陆堂主该做的事。” 陈剑洲都这么说了,这样还有什么好怕的,出了问题都有他担待,立刻道:“只要殿主信任,我将让风波亭不逊色庆野本部,诸位,你们意下如何?” 刘桃第一个站起来:“共襄盛事!” 方远第二个:“何乐不为!” 裴茗瘪瘪嘴,打架杀人还算痛快,几句话说得轻巧,这样跟着激动个啥? 自是抱刀无语。 宫童也不再掺和这件事,似乎从始至终,他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必要的时候说两句,没必要的时候与我何关? 陆轻鸿算朋友,可以担待一二,其他人,一开始风波亭给他的印象就不好,能改变很好,不能改变也没什么。 陈剑洲亲自过来,他已经有了一定猜想。风波亭自己特意注意不让人把陈剑洲突破三阶的消息传递出去,结果陈剑洲现在来了。 那么,很有可能是收到了上边的提醒。 悦意姐姐到底要做什么? 既没有同意自己的建议,也没有给予任何回复。当真是不亲了? 不能够啊,我和她谁跟谁? 难不成是宫里边几个老家伙暗中作梗?不知是李庭那假年轻,还是国师唐宇山那老不死? 他却不知,不只是女帝,还有薛城主都早已收到了陆轻鸿突破三阶的消息。 王冲心中一松。 薛蟠和陈剑洲的矛盾到此打住,是件好事,有道是欺老莫欺少,自己也算对得起徐姨一番情意了。 现在陆轻鸿就被以予重任,日后若能再接再厉,必定平步青云。 陈剑洲这才满意点点头。 女帝想让我做什么不知道,不过既然是要选材,必定要观其人品、心性、手段。 自己若是一味栽培,不一定能顺女帝心意不说,还有可能功败垂成,被女帝记挂在心中。 她看中的人,自己去栽培。成了算谁的? 当年修书的解元不就是这样。 一句:解元,还在否? 帝都地牢外的数丈白雪成了他最后的归宿。 不要自作聪明,这是最根本的,让陆轻鸿率性而为,自己只管将结果上报就好。 不过,妖族异动到底还有多久结束,会以什么结果作为终点,都还是未知数。 风波亭在最危险的地方,看样子还得加强一些防御。 “陆轻鸿,空了我会让人过来打通通道,连接庆野和风波亭。” 这是冒险,风险极大。 一道妖族进入风波亭,就可以顺着通道进入庆野。以前无论如何,陈剑洲都不会这样做,现在却不同了。 一是陆轻鸿的重要性,风波亭被灭了都没什么,一旦陆轻鸿死了,女帝必然问罪。 再有,现在妖族势力太大,小规模的进攻影响不大,大规模进攻庆野都未必能够抗下。 所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陆轻鸿好奇:“通道,连接庆野?” “小世界不稳定,再加上以前便有通道,再次开辟不算难事。好了,今日到此为止,还是那句话,你的表现现在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尽力而为。” 陈剑洲终于离开,陆轻鸿相送,到了门外,只见青玄破空而去,早已不知所踪。 御剑飞行,当真了得! 施楼儿六阶尚且只能坐穿云舟遨游,陈剑洲难道是七阶以上? “轻鸿,不错嘛,竟然没有怯场。” 宫童随意打趣,陈剑洲给了他一拳,轻声道:“谢了!” “客气。”宫童毫不在意挥挥手,这才又郑重道:“轻鸿,陈剑洲态度你可以不在乎,不过现在开始一定要好好表现,有人看着。” 这家伙不正常。 一开始说是世家弟子,哪个世家?竟然在陈剑洲面前呼呼大睡,还敢当着他的面摊开手要银子。 他自己不说,陆轻鸿也不多问。点点头,将此事放在心上。 陈剑洲已经走了,施楼儿他们也已经离开,现在风波亭人去楼空,不禁有些凄凉的感觉。 可手中铃铛尚且温暖。 这才安心,继而收拾心情,问道:“宫童,芙山那边的消息,你还知道多少,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系那边吗?” “山高路远,想要联系不是不可以,不过一个去来就是十多天,费时费力,不值当。要是有重要事情,我可以替你传达,当然,以前的消息有不少,我隔日让人整理一份送过来。” 第66章 庆野新政 离开是为了下一次的久别相逢。 日子还要继续,风波亭的一切现在全都要靠自己。 陆轻鸿算是一心一意坐上了这个堂主之位,上边陈剑洲放权,下边人心可用。 与薛蟠矛盾算是化解,墨家那笔帐想要算清还有一段时间。 本以为万事大吉,一切顺心如意。 结果,麻烦才刚刚开始而已。 翌日,准备许久的晋升方案出炉,反应出乎意料。 出乎意料的糟糕。 十多位队正颇有微词,刘桃担忧找来,直接了当道:“堂主,这个方案有些问题。” 已经是很隐晦的说法。 陆轻鸿惊讶:“怎么?哪一条例出现了问题?” “第一、二、四……十三!” 一共二十条明文,十之八九都不满意?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第一条,寅杀殿弟子升任职务,首靠战功这也有问题?还有第二条寅杀殿镇守由战功多少,择优而取,还有问题?” 陆轻鸿声音不由大了几分,但马上缓和下来,既然不对,就有不对的道理。当初制定规矩之初,就已经说好风波亭不是自己的一言堂。 只要规矩没有定下,任何人都可以提意见,不对的地方大家一切商榷更改。 他这才压低声音:“去,让所有人进议事堂!” 不久之后,风波亭所有人员齐聚一堂。 陆轻鸿故作随意:“今天新规出台,想必诸位都已经看过,可有不妥之处?” 顷刻,众人神色精彩。 宫童是什么事都不上心,安心打呼噜,裴茗这位奉行同样如此,一点没有作为风波亭高层的觉悟。 哪怕,王冲、方远都似乎兴致不大。 是无意高升,还是对自己的设想全盘否定? 他咳嗽一声,加重语气:“怎么,就事论事,既然说过这些规矩大家一同制定,何必畏畏缩缩?真要等规矩出台,再叫苦不迭?” 众人更加沉默。 就在陆轻鸿尴尬不处掩藏之际,一个冷面女子出声解围:“堂主,这些规矩是乎有些不合时宜?” “哦?柳颜,你上前来,细说。” 柳颜脚步如风,毫不怯场,其他人对她知之甚少,哪怕作为队正,她手下那几十号人,都不知她具体想的些什么。 上来后,环视一周,窃笑道:“我并不是至于这些规矩不好,相反,这些规矩非常不错,公平公正。却有一点,陆堂主没有考虑,诸位想必也清楚。” 陆轻鸿赶紧拱手请教:“柳队正,但请明言。” 柳颜回首,破天荒带着笑意点了点头,然后朗声道:“无外乎一个字,怂!” 怂? 一言既出,满座愤然。 怂,我们怂?我们斩妖除魔何曾怂过,哪一个又是贪生怕死的孬种? 一位身材魁梧的八尺大汉,拍桌而起:“柳颜,休得胡言乱语!” “张罗,我知道你是一位斩妖除魔的好手,自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张罗听她如此一说,顷刻扬眉吐气,大有我张罗为人,原来别人还是清楚的傲然。 却不想,下一刻,柳颜话锋一转,问道:“你怕的不是死,而是何人打交道,怕的是人亡政息,你肝脑涂地毫无用处,更害怕周围这些人,为了战功无所不用其极,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我……” 陆轻鸿手指轻轻颤抖,柳颜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一两个人这样想没有任何问题,彼此交流合作,久了就会形成模切,成为生死弟兄。 可现在,揭开遮羞布,风波亭里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重见天日。 原来已经烂成这个样子! 百多号人,竟然彼此都不信任,这风波亭,真是好啊!好好好! 陆轻鸿顿时觉得一切都如梦幻泡影,是自己太想当然了。 试想,以前没有这个制度,一起对付妖族只要没有性命之忧,大多还愿意彼此帮扶。现在规矩一出来,战功怎么算? 全最后击杀者的,别人凭什么帮你?更何况你杀妖族可以,我杀你不是更轻松? 而没有合作,单独行动,战功以什么作为衡量?妖族尸体? 买啊,抢啊,方法多了,何必非要冒着自己身家性命? 风波亭有钱有是的绝对不只是宫童一人而已,这样的规矩,谁又能心服口服? 表面上没有任何反驳的借口,可心里已经认定这个规矩毫无作用。 所以,沉默是他们的选择。 陆轻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昨日才燃气来雄心壮志,几乎化成泡影。 柳颜低声道:“堂主,我言尽于此,可以回了?” 陆轻鸿挥了挥手,示意她自便。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能怎么办?他们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一个个都在这个大染缸侵染多年。不管黑的白的,想的做的,都是在李秾这种镇守控制下,培养出来的人精。 空手套白狼,毫无用处。 “轻鸿?” 裴茗站起来,嘿嘿一笑:“我赞成!怕谁不怕?我也怕,可是俺刀子爽利,谁人包藏祸心,谁人想要太岁爷上动土,得先问问我刀快不快!” 威风赫赫,他就是一把刀。 陆轻鸿心头稍感慰籍,压压手示意他坐下,这不是解决办法的办法。 杀可以,可杀就能还风波亭一个朗朗乾坤,没可能的? 现在自己,就像是穿越成了一个朝代的末代皇帝,下边一众大臣,杀了一个只会多出更多人。 徒劳无功不说,还有可能加快帝国的倒塌,历朝历代,无不如是。 想要解决问题,还得寻找原因。 现在远远不是时候。 “这个……新规暂且搁置,从今日起,方远、王冲、柳颜、宫童暂代镇守之位,至于剩下的队正空缺,我会查询履历,再做定夺,散了!” 方远惊愕,自己何德何能作为镇守? 王冲只是笑笑不说话,柳颜想要拒绝,却被陆轻鸿恳求的眼神所动容,硬着头皮接下这一份差事。 至于宫童,听见了吗? 人员草草选定,却无一人反驳? 这……果然是不能报太大期望,想要学另外一个世界的经验,在这里似乎只会起到反作用。 回到三楼,空空荡荡。 小妱送来莲子汤后,站在一旁,轻声寻问:“堂主,不顺利?” 陆轻鸿对她没有隐瞒,小妱却似乎早知如此:“堂主,听说过一句话吗?” 陆轻鸿抬头,疑惑看着她。 她妙唇轻启:“真理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所以堂主不必如此,三军统帅,成败在于将领,风波亭成败自然在于堂主,这便是什么人做什么事,给他们机会,不珍惜,只能说他们一辈子也就这样。” “……” “堂主,想明白了?” 小妱得意笑笑,这一笑不同于施楼儿的雨过天晴,也不同于宁念晴的春暖花开,却让陆轻鸿很受用。 至少,在这个风波亭还是有人支持自己。 从宫童、刘桃到小妱、方远、王冲他们,一个个虽然身份地位迥然不同,却明里暗里都支持自己,这便够了。 既然其他人不愿意抉择,那我就替你们抉择,这批人不行,大不了再换一批人,重新培养。 来日方长,一步得失,不可放在心中。 这样安慰自己许久,心里总算感受一些。 ……… 四月很快过去,转眼已经到了五月。 五月十八,庆野一年一度的风声节。 风生万物,带来雨水,湿润了风波亭外数百里荒凉。 这一天,各地都开始设坛祭奠风神,陆轻鸿自然早早起来。 可就在每日必不可少观摩施楼儿与宁念晴画像的同时,一声惊呼,响彻整个小世界。 等他匆忙下楼,方远立刻过来,神情凝重:“堂主,大事不好!” “何事惊慌!” 陆轻鸿看着惶恐的人群,这才隐隐看见远处地上几张白布。 还不等方远解释,已经走过去。 九人!整整九人? 陆轻鸿蹲在地上,掀起一角白布,却是个生面孔,一一看下来,都是如此。 正在疑惑,方远解释道:“堂主,这些人都是风波亭在外的探子,想必他们已经暴露了。” 如果说风波亭里烂得彻底,那么这些在外卖命的探子,算是唯一让陆轻鸿敬佩的。 他们大都身份地位不高,在风波亭里排不上号,也因为这样才被遣送到各地,安排上各种不同的生分,成为一名苦命的探子。 有的人为奴为婢,有的人沿街乞讨,还有甚者,沦落为妖族的掌上玩物。 现在,一次死了九人! 陆轻鸿脸色漆黑,已经极致压制心中的愤怒,好个妖族! “何人所为!” 一直忙碌的刘桃走过来:“堂主,他们应该都是风波亭西南七十里外妖族领地内的探子。这一次应该是妖族大索全城,才将他们一网打尽。” “西南天河一带?” “正是!” 陆轻鸿站起来,不由眼前一黑,方远赶紧搀扶,他摆摆手,努力眨了几次眼睛才稍微清醒。 最近他对周围妖族进行过深刻了接,天河一带,一共两支妖族势力。而那边一共才十位探子,彼此知根知底。以方便平时联络,必要时候杀出重围。 按理说那两只妖族势力不可能握手言和,更不可能将几人一网打尽。 一方面是他们实力并不如何,另一方面,不管用计还是力敌,九个探子死得都太诡异一些。 毫无反抗。 以他们的经验,中毒之类,几无可能,既然这样,这其中怕是另有蹊跷。 除非…… 要么要妖族大人物到天河一代,整合势力,然后雷霆出手。要么就是,剩下那一位…… 陆轻鸿不愿再想,空口无凭,无端猜测,怕是寒了众人的心。 宫童悄无声息过来,陆轻鸿一直没有注意到他,这时候拉了拉他衣角,示意一边说话。 到了远处,宫童立刻道:“你是怀疑剩下那一位?” 陆轻鸿点点头。 宫童见此,松了一口气:“还好你刚刚没说,最后一位身份有些特殊,应该不会是他。” “应该?” “确实,他是自愿过去做探子的,而且现在也并不好受。” 说着递过来一卷密信,上边鲜血淋淋,陆轻鸿迫不及待打开。 只见,上方赫然写着。 “风波亭有内鬼,老爷,我只能暂且脱生,若能回来,再报老爷恩情。” “你的下人?” 宫童摇摇头,叹息一声:“我拿他当兄弟,他非要称呼我为老爷,这人啊,觉得风波亭不是人呆的地方,所以请命去了外边。” “我信得过你。” 陆轻鸿对宫童信任建立在他在自己心中的印象,可是不掉查也不行。这点不用直说,彼此心知肚明。 眼下最麻烦的一点在于,若不是他,又是何人给妖族透露的这些信息,抱着怎样的目的? 能接触这些机密的人并不多,整个风波亭寥寥数人而已。 除了自己小妱之外,还有五位镇守,至于队正,还没有权利接触这些。 这五个人! 自己引为心腹,结果才多久,就上演了这样一处?如何和泉下那些弟兄交代? “过去,善后的事情还要你去安排,轻鸿……” “嗯?” “千万不要因为他是我的人就放松警惕,这个世界诱惑太多,我可以绝对信任他,成全兄弟之义,你却不能。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陆轻鸿拱手抱拳,算是谢过宫童的好意。 死了九人,风波亭众人目睹这样的局面,又有几个心里好受? 看得陆轻鸿过来,立刻请缨。 “堂主,这群妖孽,当真该死,我们去……” “堂主,我愿意赴汤蹈火……” 几人真心,几人假意? 陆轻鸿摆摆手:“现在还不是时候,刘桃!” “属下在!” “安排人送他们灵柩还家,风光大葬!另外每位家属补偿一百仙珠,所有家境贫寒者,再翻倍给予。” “是!” “方远!” “诺!” “调查方圆百里妖族活动,谁人目睹,谁人知晓何人带着他们回来,找到见证人,不管人族妖族,都有重赏。” “是。” “小妱!” “堂主。” “整理天河一带妖族资料,势力划分,另外将那里的地图都一起送来。” 陆轻鸿瞬间发出一大堆施令,远处宫童已经转身,避嫌还是必要的。 蛮猴儿啊蛮猴儿,这次若是你,你叫我怎么做? 为兄真的做错了吗?为什么当初要同意你离开? 沉沉一叹,原来出了京城,也同样少不得在这人情世故中摸爬滚打。 唉…… 第67章 天河小镇 天河。 地广人稀,周围皆是丛林深山。 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族生活,有人,便会聚集在一起,天河镇也就因此由来。至今已经不知多少年月。 传闻大梁开国之初,已经实际控制天河一片区域。可因为这里地势平坦,周围毫无遮拦,故而又退后数百里作为缓冲之地。 按照血统而论,和大梁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如今却早就独树一帜,成为一群特殊存在。自从女帝登基,很多两族贸易突然中止,只有这里,应有尽有。 陆轻鸿看着资料,心情越来越沉重。 他们已经初具规模,非黑非白,却拥有相当的话语权。 妖族想要一些稀缺物资,只有这里才有,平时对他们十分客气。大梁这边,同样如此。 最关键的是,这件事女帝毫不知情。 这么多年,一直频道活动,庆野城中薛蟠、陈剑洲他们不知道? 既然知道,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见他们影响力之深远。而且一定有源源不断的好处涌向庆野高层,人都买通了,自己过去追寻线索,首要就是打通他们的关卡。 会买帐吗? 一个新上任的风波亭堂主,能有几分情面? 小妱看陆轻鸿拿到天河资料,却一直关注天河镇动态,好奇道:“堂主,你怀疑这件事和天河镇有关联?” “确实有很多疑点!” 起初,陆轻鸿也了解了一些各地风土人情,关于天河镇的资料,不管是地图还是风物志上都毫无记录。 死了这么人,小妱才拿出这份极为重要的资料。可见不管是她也好,陈剑洲或者其他人也罢,对这个地方都十分忌惮。 一群遗民,手眼通天,不简单。 在这里出事,不看僧面看佛面,天河镇多少会知道一些事情始末。不然妖族突然对人族动手,他们不可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十位探子,五位落点就在天河镇。 怪事太多,悬念重重。 陆轻鸿不得不怀疑天河镇在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空山新雨。 巨大的河流蜿蜒盘旋,在其中一个节点上有一座不大的城镇。 青石白瓦,古意盎然。 天河镇。 镇有两门,分立东西,进了城两边屋舍俨然,炊烟缭绕。 已经是饭点,随着远处唯一高塔上响起的钟声,河里渔夫顿时停下手中伙活计,双膝跪地,面对那个地方,嘴里开始颂唱一段经文。 一时间,念经声此起彼伏。 大街上小巷里,富人也好,穷人也罢,上至百年,下到顽童,都在这一刻放下所有。 声音神圣而又空灵。 一座酒楼,一个头带毡帽的年青人蹲在地上,看着旁边师父目光如此虔诚,心中大感压抑。 这个地方怎么回事? 所有事情都透露着诡异,遂轻声寻问:“师父,师父,你这是做什么?” 那中年人余光瞪了她一眼,直到颂唱声结束,他立刻小声训斥:“仙仙,忘了进来之前的交代?” “师父……这……” “这什么这,再有下次,你还是不要再随我出来,出了事情,我可没办法和你爹爹交代。” 中年人语气突然严重,少女女扮男装,却是个唇红齿白的小丫头。这一声训斥让她心头更加憋屈。 一个小镇而已,哪来这么多的规矩? 随着师父贩茶才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进来后这些人给她的感觉就不爽利。 这一下,更是倔脾气上来,冷哼一声:“不来就不来,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中年人听她这么一说,气不打一出来,当时就说还是让她师兄跟着,自己也放心。 结果小丫头胡闹,她师兄也是对她千依百顺,这才有了现在的局面。可事到临头,不可能再把她丢下,或者直接送出去。 出了天河镇,外边可不太平。 镇子上除了人族,妖族同样络绎不绝,但是这座酒楼怕就有百十之众。人多眼杂,被人注意,并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赶紧松口:“仙仙,你就忍耐一下,只要三天,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这次出行,整整带上了山上剩余的灵茶,足足百斤,已经是宗门的所有存货。若能卖出好价钱,宗门也可以尽量提升一下整体水品。 现在不太平,虽然还没波及南方,可周围宗门一个个都开始做准备,自己哪里还敢掉以轻心。 少女漫不经心,实在是无趣。 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百无聊奈,中年人开始打量周围人。 仔细听来,似乎都在说一件事。 悬赏,还是巨额悬赏,足足五万仙珠,通缉一个叫做候满的人,不管生死,只要带回来,钟塔除了五万仙珠之外,还会将这人奉为上宾。 钟塔就是天河镇最高的权利中心。 他们竟然悬赏一个人! 这个侯满到底做了什么? 中年人提着一壶,到了旁边,是两位正在轻声交谈的公子哥。 看起来是大梁书生打扮。 他客气拱手:“两位君子,可是大梁书院的弟子?我看着面熟,哈哈哈……不想在这里还能见到熟人,这一壶薄酒不成敬意。” 两人彼此一看,年纪稍大的头带四方巾,拱手回礼:“这位朋友……可是大梁人士?” “正是,正是!” 另一个读书人见到大梁过来的人,顿时惊喜,他乡遇故人,可喜可贺。 正要邀请他入座,却只听师兄笑着摇头:“大梁何时出了一位符篆大家?” “什么,符篆?” 中年人一时绷不住,嘴角抽搐,还是个见过世面的,不是书呆子。 只好压低声音:“不瞒两位,在下陆渊,在这地方还是要谨小慎微好,我们小道宗算来也在大梁实际范围之内,何必见外?” 小道宗,原来如此,只是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一问之后,陆渊也不隐瞒,大梁收购灵茶价格实在太低,所以一直都有跑这边交易的举动。 书生也不是个呆板人,点点头:“追名逐利,无可厚非,不知卢宗主,所为何来?” 陆渊顺势坐下:“这不是听他们都在讨论候满这个人,心下好奇,才过来打听一二。” “侯满……”读书人目光一凝,陆渊悚然一惊,这读书人不简单,只是念了一个名字,竟然让自己有些恍惚。 荣威书院何时出了这样的人才? 书生终究没有解释,摇了摇头:“回,卖了茶叶就早点回去,这边的事情还是尽量装作不知道。” 陆渊心头更加狐疑,却不再多问,正要退下,却突然听得一声:“两位书生,嘿……” “仙仙!” 仙仙坐下来,自己倒了一杯酒:“听说书生以天下为大任,怎么,我听那侯满乃是庆野人士,如今却被外族追杀,你们自己不愿帮忙便罢了,何必还让别人少管闲事?” 那书生蹙眉,摇头不语。 “路……师兄,我们……” “子良,慎言!” “哟呵,无言以对?” “仙仙!跟我回去……” 这丫头对书生不感冒,全因为自己大徒弟跟着一位书生跑了。当时如何海誓山盟,日后就有多少薄情寡义。 她自幼和师姐一起长大,所以这突然出口不逊,陆渊只得无奈苦叹。 仙仙气呼呼道:“哼,胆小鬼。” 说罢,做了一个鬼脸。 等他们回去,子良才不忿道:“师兄,这丫头好生无理,真是应了夫子那句话,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哈哈哈……这话不是这么用的,不过用在这里,似乎也还妥帖。” 路回笑得畅快,心头却沉重不堪,城隍莫名消失,夫子占卜却算到这个小镇或许有很多牵连,让他们过来寻找线索。 结果关于城隍的消息一无所获,却意外知道了另外一件事。寅杀殿被针对了,或许说是庆野那一支。 不正是陆轻鸿上任的地方吗? 这才多久,按理说风波亭和天河镇并无太多牵涉,探子,这里探子多了去不管是寅杀殿本部,琅牙卫,还是其他妖族、人族势力都在这里布置了眼线。 为何,偏偏针对他一个人? 探子被斩尽杀绝不说,唯一逃走的,还被重金悬赏,听说这边道庆野的路已经被重重控制。 一个探子,插翅难飞。 “子良,走,去山里看看。” “是要……” “且先看看,至于怎么做再说。” 与此同时,风波亭接二连三收到了很多消息。 陈剑洲依旧是那一句话:“做你想做的,该做的。” 然后刘桃又引进两个人。 一个猎户,一个精怪。 猎户人高马大,粗嗓门,一进来就毫不客气:“你是堂主?说好的给俺的赏钱呢?” 陆轻鸿提起精神:“怎么,你有看到听到什么?” 猎户摇摇头:“不曾听到,隔的太远。不过昨晚我看见了一群穿着白袍的人,拖着一众尸体,星夜赶路。看方位,应该就是你们这边。” 白袍? 陆轻鸿望着小妱,小妱神情凝重,白袍,不会,真就是他们,而且是钟楼那一群人亲手所为。 贴耳小声道:“正是天河镇那些人平时的装束,而且身份地位都不错,不是普通人。” 陆轻鸿眉头紧锁,再问猎户:“给有其他吗?” “额……没啦没啦,怎么这个消息不值钱?” 陆轻鸿挥挥手让他离开,小妱心领神会抛过去二十枚用袋子装好的仙珠。 猎户乘兴而来,欢快而归,一旁那只精怪迫不及待:“到我了,到我了,我要蜂蜜就好。” 她乖巧可爱,身形不大,看起来仿若精灵一般,几只翅膀舞动,整个人飘来飘去。 陆轻鸿压抑的心情稍微好转,笑着问:“哦?那么你又看到了什么?” “嘿嘿,我遇到一个傻子!” “傻子?” “明明我都看到他了,我还跟着他跑了好远,结过都到这里很近的地方,突然调转方向,又往远处跑了。” 这个人……难不成是最后那一名探子候满? “说说他的外貌特征。” “胡子邋遢,大概和你差不多大,背着一把精致的弓箭,我就是想看他那把弓箭来着,真……真真……真是太漂亮了,你是不知道,那上边啊,光是比我眼珠儿大的宝石就有一、二、三……哎哟,太多了,数不过来。” 小精怪敲了敲自己脑袋。 小妱郑重道:“听她描述,很有可能就是候满。” 什么,候满还不多都到了,怎么突然调转方向,跑去了其他地方? “刘桃,寻找到他们的时候,这一路上可有设伏?” “回堂主,并没有任何发现,找到他们的时候,她们都在风波亭方圆二十里之内了。” “丫头,你过来路上没有发现其他人吗?” “丫头?啊……你指我?我有名字的,叫悠悠。” “好,悠悠,你看到其他人了吗?” 精怪手撑着下巴,认真想了想:“不知道那几根木头算不算?” “什么木头?” “就是木头啊,像是疯了一样,平时都是好好的,今天过来竟然连接成一片,还想挡我去路,哼……也不看看我悠悠的本事。” 她挥舞着小拳头。 陆轻鸿却大惊失色,果然如此,好大的狗胆,竟然在风不停不远的地方设立封锁线。 木头,应该就是草木之灵,本身天地之精华,身体坚硬柔韧,可大可小,树枝可长可短。 没有人为控制的话,断然不会如此。 而想要控制他们为并不容易。 这钟塔竟然如此了得? “堂主,我立刻再往前探索,发现问题,立刻回禀!” 刘桃请命,陆轻鸿摇摇头,他们下了这么大手笔,必定危险重重。一个刘桃怕是奈何不了,到时候自己再损兵折将,不免违背初衷。 “我亲自过去,你去让方远、裴茗、宫童他们立刻过来,一起行动。” “我呢,我呢?我的蜂蜜呢?” 悠悠上蹦下跳,陆轻鸿赶紧招招手:“小妱去多准备一些,让她吃得饱饱的。” 不管是谁,他们已经出剑了,自己不想这样被动,就只能主动出击。 草木之灵,既然会拦截精怪,那么画魂呢?突破防线,寻找失联的候满是当务之急。 “堂主,带上这个。” 小妱递过来一个瓶子:“火精,对于木属性妖物杀伤力巨大,省着点儿用,可不便宜。” “……小妱,我……” “去!” 第68章 风波荡漾 五月,清晨刚过,日头已经高升,整片山林,蝉鸣鸟叫,叫人烦恼。 一个身影隐没在沼泽中。 方圆十里都有草木之灵,想要逃脱已经没有可能,更何况自己现在这身体情况,怕是见不到老爷最后一面。 他粗重的喘息声如同拉响风箱,四下透风,身下一片血红,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此人正是候满,一息尚存。 晃眼的阳光穿透草丛,落在他满是血痂的脸庞。 年纪不大,目光却坚定。 忽而风声大起,远处黑雾越来越浓郁,他用最后的力气往下压了压,然后整个人只剩下鼻孔露出肮脏充满腐臭味的泥潭。 不久,一妖族巨翅扑腾,已经飞掠到这片沼泽上空。 他深深一嗅,眉头紧锁。 怎么气味越来越淡,难不成已经逃走了? 可是,在草木之灵的包围下,一个寅杀殿探子,不过四阶而已,何以能够摆脱? 不应该! 片刻之后,又有几道身影飞来。 为首一人,雷公嘴,孤拐脸,双瞳金光烁烁,形似一只猢狲,手中长棍抗在肩头。 细看棍上飞龙画风,足足丈余。 他身躯虽然结实,可毕竟不过七尺,看起来凶神恶煞,却多了几分滑稽。 鸟人顿时拱手:“洞主!” “赤羽,他人呢?” “……洞主,草木之灵已经围拢,一无所获。” 一无所获? 追逃一个四阶武夫,一无所获! 猢狲龇牙,眼中凶光一览无余,这下如何交代? “搜!刮地三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声尖而利,妖威赫赫! 沼泽中。 候满意识越来越迷糊,呼吸越来越沉重。 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真就只能坐以待毙?老爷应该收到了消息,可是他又能做什么? 我候满死不足惜,却不甘心。 妖族野心勃勃,真就如他们所言,寅杀殿高层也不过是他们手中棋子? 思来想去,那位新任堂主最有可能。 除了他,谁又知晓风波亭探子的具体动向,一网打尽,丧尽天良! 同伴绝望的挣扎声,犹在耳边! 陆轻鸿是,恨啊,恨不得将你抽筋扒皮,大卸八块。堂堂一任堂主,竟然心甘情愿作为妖族走狗。 该杀! ……… 出了风波亭,已经紧赶慢赶半个时辰,已经差不多到了事发地。 陆轻鸿看着眼前山色无恙,心中一空,并没有发现那只精怪嘴里所说的草木之灵。 草木之灵,非精非怪,却有灵性。 乃是树木精华,常有游人于山中迷失方向,就是他们的杰作。 他们虽然生性顽皮,却并不致命,甚至还是一味良药。 却有一种情况是例外,那就是他们早就被人为控制,或者根本就是妖族培育。 如果是这种情况,一般还会在培养之初,融入大梁毒素进入树身,只要破体,见血封喉。 “小心一些。” 陆轻鸿刚提醒,刘桃早就准备妥帖,几根火把,上边燃烧的松油中加了大量摄妖香,效果对于自然生长的草木之灵效果非常好。 可,现在情况不容乐观。 裴茗摇头道:“这么大天气,可是什么讲究?” “妖木怕火,却不一定有效果。” “堂主,你是怀疑?” “对,很有可能是妖族培育的。” 宫童神色凝重:“前方十里无妖气,如果那只精怪所言非虚,草木之灵已经移动这么长距离,必然是妖族手笔,这火把未必管用。” 这正是陆轻鸿所担心的,小妱临行送的火精,虽然可以驱邪闭秽,对草木之灵和毒物天生克制。 不过数量实在太少,只能解燃眉之急。 此行只有小心而为上,陆轻鸿沉声下令:“我在前,你们和我保持十丈距离,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轻易接近。” “不可!堂主,还是我……” 方远请命,陆轻鸿没有隐瞒火精的事,这样众人再无话说。 可是一任堂主,这样身处险境,犯得着吗? 柳颜看着前方那道年轻的背影,他也才二十出头?有这样的堂主,只要他不倒,风波亭何愁不兴? 虽然很多时候,他做事并不符合规矩,却让人没有话说。从最开始听说他为了一个将死之人枪挑宋连成,她只是冷笑。 一个愣头青,自以为是的家伙而已,不值一提,来风波亭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后来,印象慢慢改变。 他却一成未变。 为牺牲弟子厚待家属,为了身边一只妖族小丫头,孤身涉险,差点没能回来。然后对待下属更是平易近人,重来不曾强迫,甚至还收留了薛昧。 如果只是听说这些事,柳颜未必会多看他一眼,更不会替他担心。一个烂好人,死便死了。 可是直到亲身体会这一切,这种善意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才明白这其中的难能可贵,就像现在,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只要有他在,就能安心。 好几次想要提醒陆轻鸿,让他多替自己考虑考虑,一直未曾开口。等他成了冷酷无情,城府深厚,真的就是好事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陆轻鸿虽然仁慈,却并不愚昧。杀李秾、墨家、方翡这群人的时候,干净利落,好不拖泥带水。 最重要的是他意志坚定,试问,一举突破寅杀九锻第三层的能有几人? 一声呢喃,悠悠荡荡,百转千回。 只是一句:“轻鸿。” 前方陆轻鸿浑然不知,不过等柳颜回过神,才发现周围几位同僚神色格外精彩。 宫童轻轻一叹:“我不如他远矣!坚冰融化,不是三日之功!” 裴茗大刀一挥,心事重重,他确实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刘桃则面带桃花,欲言又止,想要以过来人的身份说两句,话到嘴边最终又忍住。 名花有主,奈何情多? 柳颜这样的人,面冷心热,火一点上,只有自己碰得头破血流,才能熄灭。 不禁又想到自己那倒霉的夫君,一腔抱负,心比天高,奈何命比纸薄,要是当初他跟随的是现在的堂主,何至于此? 唉…… 柳颜手握剑柄,手指在颤抖。 宫童立刻噤声,不是怕她,只是跟一个女孩子打来打去,影响不好。赶紧眼观鼻,鼻观心,安心赶路。 一个时辰匆匆而过。 已经深入二十里地,毫无所获。 摊开地图,陆轻鸿对照周围群山一观摩,大抵能够推测现在具体位置。 距离天河镇还有三十多里,前方应该是一个沼泽,面积不大。此行目的是为了接应候满,还需要继续深入吗? 现在已经快到黄昏,如果在深入下去,一旦到了深夜,群妖活动,这一队人马,就将深陷泥潭。若被妖族察觉,那便万劫不复。 他停下来,等到众人跟上。 宫童和候满之间的情谊他心知肚明,所以他的态度十分关键。 陆轻鸿刚开口,宫童已经意会:“稍作休息,打道回府,等准备充分再过来。再有这么长时间过去,蛮猴儿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要么已经逃出包围圈,要么已经……” 话到这里截然而止,意思已经很明显。 陆轻鸿点点头,救人重要,可也不能搭上这些人的性命。 这边一行人坐下休憩。 七八里之外沼泽中,候满身体已经不能动弹,冰冷刺骨的烂泥地,或许就是自己最后的归宿。 上空,那猢狲手中长棍杵在地上,杀气疼疼,就在半丈之外就是候满藏身之处。 草木之灵已经汇拢,还有最后一里地,肉眼可见的范围内,哪里还有一个人影? 真就被他逃了? 他望向赤羽:“废物,滚过来!” “洞主……他或许还在……” “在?你在说笑话么?真当我百战洞主和你家那老鼻子一样好糊弄?” 杀心毫不隐藏,然而赤羽心中并不如何担心,不是一家人,要问罪也轮不到你。一只猢狲,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然而下一刻,他瞳孔渐渐放大。 巨大的棒子当头砸下,没有任何迟疑。 巨棒落下,鸟人成了秃毛鸡,从天空上一头栽倒,已经没了任何生机。 ……… “有动静!” 陆轻鸿悚然惊起,其他几人也听到了那一声爆裂的灵气波动,大妖,至少六阶! “堂主,退避!” 陆轻鸿压压手,顷刻从怀中掏出笔墨纸砚:“画魂?知更鸟。” 最简单,也最实用的一种画魂。 远处,百战洞主拍拍手,意犹未尽,一群跟着他过来的妖族,都刻意保持着相当长一段距离。 他抬眼一扫,无人敢对视。 好在他并不准备对他们出手:“你们收尾,他是自己不小心被那贼子反杀的,知道了吗?” “明白!” 等他走后,剩下几只妖族才松了一口气,还有这么一小片地方,最多一个时辰,其实根本没必要搜索,可是赤羽刚死,他们哪还敢玩忽职守。 感觉着上方灵气波动。 候满小心盘算,还剩下三人,一位五阶,两个四阶,再加上草木之灵,依旧不是自己能够对付的。 自己这处位置并不是草木之灵正中心,大概也就一柱香的时间,必定暴露。 没有支援,只能拼死一搏,兴许还能拉一两个垫背的。 感受到不远处浓烈的血腥味,赤羽尸体就在旁边,心中顿时生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几只妖族都不想看那赤羽的惨状,这也给了他足够的可能性。 只要让赤羽身体抖动,他们必然前来查看,然后补刀。只要这时候突然出手,收下一颗人头,还是有几分可能。 哒哒哒…… 赤羽手掌轻轻抖动,水波荡漾开。 知更鸟目睹那微妙的变化,心中顷刻狂喜,他还活着! 可是,这不是找死吗?难道他要? 声音跟轻微,几只妖族并没有察觉,突然一只鸟飞来,让他们过麦目光注意过来。 它停留在赤羽身上。 候满心中大怒,有杀人,不,杀鸟的冲动。一只知更鸟,坏了自己计划。真是时也命也,我候满真就这样点背,虎落平阳被犬欺,不想死到临头,一只傻鸟也不放过自己。 时间越来越紧迫,他万念俱灰。 然而还有更让他想吐血的是,这只傻鸟竟然停留在他鼻端。 酸麻的感觉让他抓心饶肺。 可下一刻,这种痛苦化作狂喜,知更鸟有规则地轻轻踏足,先左脚五下,又右脚四下,然后同时双脚落地两次。 这是寅杀殿确认身份的一种暗号。 一只鸟…… 等等,它身上似乎没有任何温度,而且距离很近,淡淡的墨香虽然轻微,可他已经确信,这是画魂。 画魂? 寅杀殿风波亭新任堂主! 他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似乎又…… 陆轻鸿!心中的怀疑和挣扎在这一刻尤为强烈,他是要救自己还是要害自己? 如果不是他透露的消息,又会是谁?是他的话,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人直接过来不就好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鸟去人空,草木之灵已经快到了,身在泥潭中,可以清晰感受到他们移动带来的剧烈波动。 远处,知更鸟去而复返的同时陆轻鸿醒转,在所有人期盼的眼神中,他语速非常快,同时已经收拾好东西,开始马不停蹄往前方赶路。 “候满藏身沼泽中,现在凶多吉少,我长话短说。刚刚那只六境妖族已经离开,还有三只妖族徘徊,快……” 蛮猴儿还活着! 宫童第一次展示出所有势力,众人只看得一道鸿影掠过。 “宫童,小心草木之灵!” 火精飞出去,宫童稳稳抓住,没有说一句废话,救命要紧! ……… 还有三丈! 两丈! 不能等了,再这么下去,死在草木之灵手中,被树枝缠绕,这种痛苦,还不如大杀一场来得痛快! 几只妖族已经升空,为草木之灵给出位置。 “嘟……” 就在这刹那,水中突然闪现出一抹银色华光,朝着三只妖族中唯一一只五阶飞速而去。 还没反应过来,波纹大作。 一道身影已经越出水面,往沼泽地中间艰难跑去。 “锵!” 铁器撞击的声音,功败垂成。 那只妖族手中铁枪舞动,强弩之末,不过如此。可是他竟然一直都在我们眼皮子之下,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要是赤羽知晓,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然后,一声尖锐的咆哮声惊动四野:“给我拿下!杀!” 第69章 三年为期 三只妖族都是黑羽白衣,也看不出什么品种,一动,风势大作,倒也算得上飘逸。 至少比那猢狲卖相好了良多。 狂风卷草,满池水波。 候满拼命的逃,救援可能有,可还来得及吗? 老爷不来,陆轻鸿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惆怅,茫然抛之一空,徒留下无尽的迷茫。 似乎,死了才好,一了白了。 雾里看花,井中捞月。 ……… “杀!” 一只长矛破空而来,噗嗤一声。 奔跑的身影在这瞬间定格,候满停下,小腿剧痛,他却不蹙眉头。 回头,笑着看着天边的晚霞。 人之将死,一切成龙,只愿老爷能够等到那一天,替我看看,他和我究竟谁是对的,错的。 “贼子,受死!” 妖族大喝,却在候满眼中看不到一丁点儿恐惧。他就那样淡然,平静看着天边,那边有什么好看的? 这种洒脱的态度,不禁让他勃然大怒。 “要活的!” 然而等来的不是剩下两位的支援,却是一团鲜红的火焰。 火焰升腾,先是一点。 落在草木之灵身上后,然后瞬间蔓延开,一排排的草木之灵开始燃烧挣扎。痛苦地扭曲、纠缠、变换成各种诡异的姿势。 青色烟雾,红色火焰。 他们被围在中心,赤热的风扑鼻而来,这是怎么回事? 候满瞳孔中应照着无边大火,就像希望在燃烧,那么一刻,他手指轻轻颤动,艰难抓住长枪枪身。 “蛮猴儿,想死问过我没有!” 他从火中走来,声音竟然有一丝起伏,从来云淡风轻万事不放心上的他,话语中分明夹杂着些许怒意。 “老爷,我……” 候满看着来人,哽咽无声。 “你…你是?” 妖人惊惧看着来人,这人是谁?竟然让他心笙摇曳,有种面对王者的忐忑。 灵气释放,宫童气势已经徒然一变,现在的他,不再是平时那样懒散,随意。霸道无匹、王者之风。 一柄剑滑到手中。 王剑?天问! 蟠龙在上边游弋,金色的华光照耀天地。 一剑出,人间无事! ……… 远处山顶,一声惊怒随之响彻四野。 “谁人杀我门人!” 百战洞主手提长棍,龇牙咧嘴,一个横扫,身前巨木倒塌,飞沙走石。 “洞主……这是……大梁王族!且……” 身边的长老小心提醒,等来的是无情铁棒,王族?我百战洞主何曾怕过王族! 他冲天而起,气冲牛斗。 宫童收敛气势,目光变得柔和,近了一巴掌拍在对方脑门。 候满呆愕,几年分别,他还是原来的样子。 “蛮猴儿,挺能闹啊!” “老爷……” 又是一巴掌:“刚刚想一了百了?” 吞吞吐吐说不出话,却见对方毫不犹豫蹲下来,一身华服全部浸染在这肮脏的沼泽中。 背对他单膝跪地。 “老爷,使不得!” 宫童暴跳如雷:“娘的,那边有大妖过来,还不快些?” 他似乎又不一样了。 以前骂娘可没这么生动,远处陆轻鸿等人已经赶过来。 “速回,已经惊动大妖!” 来不及说明详细情况,等他们走开不久,百战洞主已经到来。 满地狼籍,火势还在蔓延。 “谁!该死!!!” ……… 马不停蹄回到风波亭的时候,候满早就昏睡,陆轻鸿并没打扰,有宫童陪着应该没有大碍。 只是那只六阶大妖究竟是谁? 看资料,天河一带并没有这号人物。现在多事之秋,什么事情都变得扑朔迷离,想要问清缘由,也只能等候满清醒。 房间内,药气熏人。 等候满醒过来已经是子时,没有点灯,却看见一个人影独坐阳台,抱着酒葫芦,不再那样风流倜傥,就像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江湖豪侠。 他颤颤巍巍起来,到了门外。 宫童抬眼,并不矫情:“庆野没什么好酒,尝尝?” 接过酒葫芦,候满痛快畅饮。 做探子的时候,必须时刻谨小慎微,酒后失言是大忌,现在回来了,终于可以痛快一醉。 却不知该如何开口,陆轻鸿的事情,有些无解。 宫童看出他的心事,咕噜一声:“有屁就放!” “老爷……” “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说出来便是,我自己会判断。” “………” “妖族已经联合天河镇,不,确切的说是天河镇成了那一带区域的主心骨,所有妖族唯命是从。” “继续。” “现在,天河镇似乎有所行动,目标直指风波亭。那日我在天河镇照常喂马,不想被钟塔请去,去了方才看到其他探子都在,心知大事不好,这才使用你传授我的屏息秘术,逃过一劫。也听到了一些消息。” 宫童点点头:“你有没有想过,是他们故意想让你听到的?” “不可能!老爷,当时……” 宫童摆摆手:“是不是听说寅杀殿中谁谁谁已经和妖族勾结,然后所有矛头直指陆轻鸿?” “老爷,你如何知晓?” 候满目瞪口呆,那日只有自己知晓,如果只是故意让自己知道,又何必苦苦追杀。 要不是最后老爷赶来,自己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将消息传递回来。 宫童随意笑笑,拿出那日的密信:“他们谨小慎微,这封密信已经被动过查验过,知道你传递的消息,才会做这样的决定。” “?老爷……这是……” “你没有在信上揭露听到的事情,说明你心思缜密,虽然怀疑,却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挑拨。放你回来,只要你不意气用事,就能发现陆轻鸿为人,然后一切迎刃而解。所以,你只有死了,才最有价值。” “堂主他?” 宫童点点头:“我信任他同你一样,所以这件事不用再提。我现在却好奇,他除了一举破三境之外,还有什么,让妖族如此忌惮。” 一举破三境! “传言是真的?” “嗯,好了,不要再纠结这件事。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休息一阵。”宫童抬头看着夜色,心情沉重。 天河镇主导妖族,还有今日那个六阶妖族究竟是何方神圣,从来没有听说过。 妖族整合势力已经涉及到天河镇了吗? 如果他是白宇那边派来的人,又意欲何为? 只是为了挑拨陆轻鸿和寅杀殿关系?还是张让陆轻鸿率先挑起战火,然后一路东进? 何必如此?以白宇的手段端地不会如此下作,难道妖族还有其他大人物人过来? 如果这样,大梁可能已经被重点关注,成为无数目标中,最可能那一个点。 一旦动手,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其他列国和宗门没有一个敢如大梁这样争锋相对的,已经不是人皇在世,兵临城下之日,就是家国破碎之时。 这时候他竟然有一点动容。 悦意姐姐做的是对的,只是一介女流,真的能够做到人皇那样?重新收拾河山,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 “堂主,小妱也不知情,天河镇从未出现这号人物。” 已经星夜,小妱睡眼惺忪。 陆轻鸿终于摆摆手,这还是第一次在她这里听到否定的答案。原来她也有很多事情并不知道。 这也正常,她终究只是一个人而已。 前段时间,妖族收拾了寅杀殿之外所有宗门,现在又对风波亭探子出手。 两者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 现在,想要插手天河镇已经不太可能,想要弄清始末已经太难。到底是谁出卖了风波亭探子? 寅杀殿除我之外,几位镇守? 也不太可能,才受命而已,这样做暴露行踪,不太心急了吗? “小妱,关于探子资料最后动向,你知道吗?” “堂主……这边资料整理好都会送到庆野归档,那边有人专门整理,归纳。至于具体人员,或许只有殿主陈剑洲知晓。” “………” 看样子还得去庆野一趟。 陆轻鸿打了个哈欠,让小妱先去休息,想着提笔修书,一共两封。 风波亭出了这么大事情,于情于理都应该上报。 还有一封,施楼儿他们应该已经到了芙山,只是几句简单的问候语。最后末了,道:这边一切都好,勿念。 ……… 芙山,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过来已经好久,许多漂亮大姐姐都围着宁念晴嘘寒问暖,让她好生局促。 果然是这样,楼儿姐姐说得一点儿不假,她真是这里的大姐头。 一个眼神,就能让别人噤如寒蝉。 只是那个样子太凶,宁念晴并不喜欢。只有单独相处的时候,施楼儿才会笑得自在。 所以她好奇道:“楼儿姐姐,你在外边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凶啊?” 试探一问,施楼儿突然僵住,没有说什么,道理她现在还不懂,在这芙山有自己照应,也没人敢为难她。 所以她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 这样是好事吗? 西隆去的第一天就和人打得天翻地覆,听说没讨到好处,也没太丢人。 这样,也算站稳了脚跟。 意外之喜,她看着窗外云卷云舒,也不知道庆野风波亭那边怎么样了。 提笔想要写几句思念的话,又不免太过矫情,所以她开始烦躁。 此间,一侍女恭敬推门进来。 “施长老,宗主有请!” “去,我马上过来。” 宗主?又是那一件事? 飞雪感受到她的情绪波动,释放出淡淡华光,冰冷清凛! 到了大殿! 一人血色轻纱披在身上,已经不知道多少年岁,却还是中年妇人模样。凹凸有致,可谓绝色。 特别是一双桃花眼,丝丝缕缕,惹人心动。 施楼儿却起了一声鸡皮疙瘩,老便老了,何苦成精? 天天想着让自己成为圣女,这么喜欢,自己嫁过去,不就两全其美? “楼儿啊,来了,来宗主这边。” 妇人招手,施楼儿只是前进几步,站住后抱拳:“宗主,楼儿正在清修,不知可有事情吩咐?” “无他,就是想你啰……你看,这走一趟,人又憔悴了好多。你师父也不心疼……唉唉唉……我这还有几两千年……” “谢宗主好意,楼儿也心念宗主。只是今日身体不适,若是没事……” “啊?怎么?是修行出了问题还是?” 妇人莲步款款,正要下来。 施楼儿忙不迭道:“无事,无事,只是偶感风寒,休息一两日就好。” “好好好,这日子也近了,是要好生调养。” “日子?” “当然是成为我芙山圣女……” 话音未落,施楼儿已经满面寒霜,又想起师叔的交代,硬着头皮道:“按照庆野风俗,家姐尸骨未寒,还要三年才能考虑此事!” “什么,三年,不可能!” 妇人翻脸如翻书,施楼儿也不反对,却不言语,脸色已经非常难看。 这是动怒了?庆野真有这样的规矩?人情世故怎么还是忘不了? 可真把她逼急了,她那野蛮性子一发作,自己还真能把她如何?出现了差池,谁人能够胜任圣女位置? 那边可是指名道姓的。 她略一思量,三年对于修行者来说匆匆而过,不过弹指一瞬间。 更何况那边还在冲击七境,若是成功,必定惊天动地,如此,好事成双,正好传为一段佳话。 妇人装作犹豫再三:“三年太长了。” 施楼儿依旧不语。 她这才又道:“可是啊,楼儿你也知道,宗主我最心疼你,既然这样,这三年,你便在芙山好好静养,身上职务暂且放下,你看如何?” 去了她的职务,又不能离开芙山,时间一久,只怕她自己都等不急那一天早日到来。 施楼儿咬牙:“多谢宗主!” 等出了大殿,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芙山长老,真当我稀罕? 不过还是会有很多麻烦,宁念晴现在在自己身边,兴许有人以为自己失宠,然后刻意针对? 飞雪嗡鸣,以为回应。 ……… 庆野寅杀殿。 陈剑洲收到陆轻鸿消息之前,已经从其他渠道知晓了这次事情经过。 比起陆轻鸿,他当即招揽一众人齐聚寅杀殿,都是有权或者有能力知道风波亭探子人员名单的人。 他身居高坐,一旁星楼岿然如山。 下边众人匍匐在地,强大的威压让人几乎不能喘息。 这又是怎么了? 仅仅半个月,寅杀殿风波不断,难不成又出了什么事情? 所有人都不敢开口询问,陈剑洲亦不说明情况,就在这样诡异而又压抑的气氛中,沉默一直继续着。 ………… 第70章 出拳而已 直到长街梆子声敲了三响。 一声悠长的:“三更半夜,小心火烛………”传到寅杀殿。 夜市刚开那几日,一夜鱼龙舞,可谓繁盛一时。可好景不长,如今才半月过去,已经没几个人再在长街逗留。 归根结底,还是现在不太平。 所以,寅杀殿中更显冷清。 陈剑洲看着堂下众人,终于爆发,敢做不敢当,寅杀殿何时已经硕鼠陈仓?就在自己眼皮子之下! 他看着那张血淋淋的名单。 手指轻轻颤抖,突然猛地拿起,却又放下,压抑住怒火:“星楼,你来说。” 星楼神色肃杀,一点儿不比陈剑洲好受。 “诸位,你们可知晓就在昨日,寅杀殿风波亭九位探子被妖族一网打尽?” “什么?” 怎么可能?探子暴露行踪时有发生,被害的也不在少数。 上次陆轻鸿让探子传回情报收集数据,就死了三位。可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现在,这…… 陈剑洲的怒火他们顿时明了。 更清楚自己已经是嫌疑人员中的一位,这些人都是能够掌握寅杀殿探子名单的人。 “殿主,属下真的不知,怎么会这样?” 一个老叟又惧又怕:“我真的不知道啊……” 其他人顿时乱作一片,都各说各话想要摆脱出卖寅杀殿的罪名。 可是,没有证据自证清白,也只能呼天抢地地求饶。 “殿主,明鉴!” 一声声,一句句,在陈剑洲听来格外刺耳,整整九人,一句话就想摆脱出来,太天真了。 这些人不仅阴损还这般愚蠢。 一个个都是武夫,却比那些个娘们还不如。 “星楼,全部收押,你亲自审问,有结果最好,没有就让他们都在狱中好好反省。” ……… 翌日。 陆轻鸿作为堂主以来,第一次有种想要逃避的想法。本来是个画魂的,阴差阳错成了寅杀殿风波亭堂主。 想要做点什么,却根本无从下手。 昨晚一夜未眠,起来后晨风一吹,脑袋还在嗡嗡作响。 还不如放下一切,做个自在逍遥的修士,追求大道,不问世事。 可是,能够吗? 只能想想而已,大势裹挟,如何独善其身? 风波亭一摊烂泥也就罢了,现在还出现了这种事情,不管是谁,都说明寅杀殿内部并不安稳。 自己这便宜堂主,如何遭人这般抵触? 他想了很多,最终却得到了一个确定的结果。不管是谁和妖族勾结,都是在逼迫自己。 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九位探子才会无一幸免。 可是,他们是谁?什么目的?没有任何头绪,就像当时在庆野。施婉儿的出现,然后紧接着城隍、薛蟠、施楼儿、陈剑洲一个个人物就像是一条线,自己不管怎么做,都会进入这个怪圈。 不去救施婉儿,也许还会有唐婉儿,不遇到关夫子,也许还会遇到孔夫子…… 他们或许都不清楚,一个个无心之举,造成了现在的结果。 而现在这种情况还在继续,一直走下去,会是什么情况,只有天知道。 “堂主!” 小妱立在身后,声音清澈。 陆轻鸿满腹心事顿时收敛,可一时脸色还转换不过来,在小妱看来就是忧心重重。 “堂主,想不明白的事,何必多想。” 陆轻鸿笑着摇摇头:“假机灵,饭菜准备妥当了吗?请宫童和候满一起过。” 听到小妱吩咐,两人早有预料。 等到了三楼,却见陆轻鸿笑得平静,没有兴师问罪的样子。 候满拱手:“见过堂主。” “候兄弟,何必见外?”陆轻鸿一边倒了两杯米酒给二人,一边道:“只是吃个便饭,不必多想。” 宫童鄙夷道:“有屁就放,何必惺惺作态?” 陆轻鸿却不客气,大手一摊。 “什么?” “昨日那几两火精,价钱不便宜,亲兄弟明算账。宫童,是这个道理吗?” “………” 宫童一脑门黑线,这丫的这么缺钱?却也明白,昨天要是没有那些火精,自己肯定不会这么轻松救下候满,要是等到大妖去而复返。自己未必能够救下候满。 他是不想承这个人情。 是否察觉到了什么? 自己身份,知根知底的并不多,陈剑洲不会说,其他人也不敢乱嚼舌头。 稍微犹豫,一手排出五千仙珠的银票,冷嘲热讽道:“够了?” 陆轻鸿摇摇头,宫童脸色大变。 这小子是要黑吃黑? 真把我当散财童子?可既然是他,多点倒也无妨,于是又拿出五千,这次再不够,宫童便准备好好教训这家伙一顿,没点眼力见。 本王爷钱财现在也拮据。 陆轻鸿惊得目瞪口呆,这家伙好大的手笔,直接一拿就是一万仙珠。可是,火精不是自己的,陆轻鸿还得让小妱自己定夺。 又准备摇头,小妱已经过来。 候满脸色格外精彩,他们两个闹哪样? “陆轻鸿,你小子也不怕噎着。” 宫童叫嚣,陆轻鸿却一脸茫然,小妱到了后才拿起银票递给她:“小妱,昨日火精已经用了,这仙珠你射收着?” 一……一万? 一瓶火精不过三百仙珠,她哪里敢收:“堂主,使不得,这火精不过……” “是宫镇守用的,仙珠也是他给的,和我一点关系没有。” “宫镇守的?” 小妱立刻收入怀中,看得宫童一愣一愣的。 “虽然勉为其难能够抵得上半瓶火精,既然是宫队正的,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小妱忍笑躬身一福。 候满目瞪口呆:“一瓶火精不过三……” 话还没出口,小妱凌厉的眼神望来,候满立刻闭嘴。 风波亭就属小妱最神秘,可是何时心眼里面都是铜臭味? 宫童已经明了,可送出去的钱如同泼出去的水,日后要是自己身份大白于天下,再提起这件事,不就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只好阴阳怪气道:“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啦,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要是当家的是个钻钱眼的,她也就学的青出于蓝胜于蓝,啧啧啧……可惜了,多好几位姑娘。” “几位?!” 陆轻鸿心虚不已,自己爱财不假,可都取之有道。而且这几位姑娘,几位怎么解释。 小妱算是自己贴身侍女,这样说也忍了,其她人又算什么?万一事情传开,被楼儿知道,自己身上非多几个窟窿不可。 遂,义正言辞道:“宫童,你莫要凭空污人清白?” “清白?你有什么清白?” 陆轻鸿拍桌,宫童同样,然后就如同两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 候满抚额道:“够了,够了,二位爷,还是说正事。” 陆轻鸿置入罔闻:“宫童,你今天必须说出个因为所以,不然我给你急!” “急?我怕你?你是不晓得,柳颜那丫头,魂儿都快……” “住口!” 柳颜,怎么可能! 宫童却来了兴致:“昨日啊,某些人一个无意之举,啧啧啧……柳姑娘那小眼神,我见犹怜!” “嘭……” “陆轻鸿,你大爷,你敢本王……一样的男人头上动土,活腻歪了?” 宫童捂着眼睛,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启了疯狂还击。 顷刻,整个餐桌支离破碎。 候满拿着两只馍馍悻悻然退到一边,还好,我眼疾手快,不然这么好的粮食,不就白白糟践了? 吃着馍馍看大戏,这回来待遇真不一样,一位是王爷,一位是一举破三阶的青年才俊,听说已经惊动了陛下。 感情好啊,打,打…… “你再说啊,臭嘴!” “呵呵呵……我说了又怎样,你就是花心大萝卜而不自知。我不仅要说,还要传信芙山,让你那好好楼儿姑娘,看上一看!” “忘八蛋!我和你没完!” 小妱从远处匆忙过来,同样震撼无语,这又闹的哪一出?好生生吃个饭,也能这样? 是因为自己收了宫镇守银子么? 要不要退给他?可这看起来并没有动真格,要不……再等等? 不多时,这里已经不能呆了。 然后宫童大声叫嚣:“姓陆的,敢不敢去下边好好打一场?” “我怕你?” 宫童武夫境界并不比自己高,可和他对拳,总感觉对方深不可测。给他这种感觉的人并不多。 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是世家子弟,未必能够。就算是大家大族的嫡长子就算有这样的本事,也断然不可能让他孤身开到这样危险的地方。 不过,这个靶子是真不错,可以放心大胆打上一场,正好心中许多不痛快一并发泄出来。 宫童破窗而出,陆轻鸿紧随其后。 候满拉着凳子想要下去看热闹,却徒然听见小妱大声埋怨:“宫队正,这窗户不便宜,修缮的话,至少需要三千仙珠!” 候满悄无声息放下凳子,赶紧走楼梯下去。 这人,真的…… 老爷说得没错,以前小妱可没有像现在这样在乎仙珠。 等到了下边,两人已经对拼好几十回合。 整个风波亭窗户都已经开启。 “娘咧……这两位怎么打上了?” 刘桃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裴茗却笑呵呵看大戏,柳颜打开窗户,看着他们,浅浅一笑。 想要关闭修行,可到了窗边便再也挪不开眼神。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于看热闹这样上心。 他原来还有这样一面? 也不是一板正经,也不是成天说大道理,活动活动身子骨也好。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宫童对手。 手握成拳,又突觉自己失态。 一时,失落溢于言表,心中空空荡荡,一种揪心的痛楚,无法言语。 施姑娘她比自己不知道优秀了多少倍,柳颜啊柳颜,你在想什么? 正悲切难言,却徒然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宫童打趣:“哟呵,少见啊,你快看看,柳颜那丫头魂不守舍,正看你呢。” “休得胡说八道!” 砰砰砰…… 说话瞬间,陆轻鸿欺身而上,一套疯魔拳法打得密不透风,看起来十分威武。 也仅仅是看起来了。 “不过如此,陆轻鸿,拳头这么轻,没吃饭吗?” 你皮任你皮,我自岿然不动。 陆轻鸿牙膏寻找一种感觉,这种感觉被称为拳势,掌握了拳势,一套拳法才算有了根骨。 可,这并容易,他也只是尝试而已。 那一次和王冲交手,他单独开启一个穴窍,结果灵气一扫而空,现在只是切磋,没有必要冒险。 所以,这拳如何是宫童的对手? 王冲都能够开始吃亏后亦经验战胜陆轻鸿,更何况眼前这位。 宫童有心玩闹,也不想让陆轻鸿输得太狼狈,故而左右躲闪,时不时在陆轻鸿脑袋上敲一下,等他怒不可遏冲过来之后,屁股墩又被踹了一脚。 “狼狈!” “实惨……” 这是大多数人的评价,不禁有人好奇:“你们说堂主一举破三阶这么不容易,怎么看起来……” 王冲恼道:“那是宫童,不是你们这些废物!你要觉得宫镇守不行,你们去试试?” “……” 方远伸出大拇指,一句话就让众人哑口无言。 刘桃已经问小妱打听到事情始末,不禁摇头:“终究还是年轻啊,年青真好……” 宫童再一次给了陆轻鸿一腿。 堂堂……堂主,也没谁了。陆轻鸿却浑然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想什么。 刚刚宫童身上若隐若现的是什么? 好强大的压迫力,这才是他实力的冰山一角吗? 就如同见到王者一样,让人提不起一战的决心。 可陆轻鸿偏偏不这样认为,王者?胜者为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宫童,再来!” 这一次,他直接开启寅杀九锻,气势开始节节攀升。 这就是寅杀九锻? 气势升得好快! 宫童目光一凝,终于正色道:“轻鸿,放马过来就是!” 他站在那里,气势也开始变化。 滚滚灵气,磅礴浩荡,他站在中间,犹如君王在世,唯我独尊。 这就是刚刚那种感觉,这是什么功法,或者说秘术? 陆轻鸿停止胡思乱想,拳由心生,身上所有的灵力瞬间聚集在拳头之上。那边,宫童同样如此。 然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他们动了。 仅仅三丈距离,地上尘土开始飞扬,形成两道龙卷。 他们在其中,眼中只有彼此。 不求生死,不为胜负,只是想要出拳,是对对方的尊重和认可。 然后,电光火石,风雷阵阵。 ……… 第71章 帝国才储 期待和终结,仅仅只是一瞬间。 随着一声巨响,风波亭顷刻安静,滚滚沙尘落地。 两人已经站定。 谁赢了? 除了场中两人,谁也没看清楚。宫童单手背负身后,摇摇头,几分无奈几分无语:“没意思。” 陆轻鸿轻声附和:“确实没啥意思。” 候满震撼:“老爷,你输了?” 宫童笑而不语,有人问陆轻鸿,陆轻鸿同样答非所问。所以这一战,不管切磋也好,还是倾尽全力也罢。 对于风波亭人员来说,就和他们说言一样,真真没个意思。 胜负? 陆轻鸿漠不关心,大战一场,身心舒泰。还有另一点值得高兴的就是宫童原来也不像表面那么风轻云淡,压抑在心中的情绪同样需要一个窗口发泄。 说是切磋,更算是一种解压手段。 这段时间,宫童面临的压力并不比自己轻松,候满不管是死还是被陆轻鸿调查都让他无所适从。 两边都是朋友,好在,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陆轻鸿也稍微重振旗鼓。 在所有人都觉得浪费时间,准备继续做自己事情的时候。 陆轻鸿高声道:“诸位,是时候了。” 宫童回头,面露不解。 柳颜正要关窗,又漠然停下。 什么时候? “当初计划猎杀妖族余孽,时间仓促,还没具体商议。现在我风波亭被妖族针对,已经是时候了。” 久违的安静,让很多人忘记了当初陆轻鸿的一句随口之言。 现在要付诸行动了吗? 陆轻鸿郑重道:“上次的资金虽然还有些剩余,可也不能寅吃卯粮。还有,六月我准备去庆野和周边几座城池,招揽一些新人,时不我待,正在此刻!” 安静,诡秘的安静! 没有任何一个人回答,这样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猎杀妖族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若是提前几日,必定有很多人附和。 可是,现在九位探子才死,这样的动作,会不会遭来更加疯狂的报复? 担心、无奈、犹豫…… 突然一声大喝响起:“刘桃愿意为堂主赴汤蹈火,我辈寅杀殿弟子,斩妖除魔,义不容辞!” 她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宫童亦点头:“退让并不能让情况更好,想要别人尊重你,得先让他们害怕,打疼了,就听话了。我赞成!” 候满听见宫童首肯,对妖族和天河镇那群混蛋的痛恨袭上心头:“杀妖祭天,以慰亡灵!” “杀妖!” “杀!杀!杀!!” 情绪随着一声声掷地有声的慷慨陈词,开始剧烈波动。 是啊,人死鸟朝天,怕个球! 欺我风波亭无人吗? “小妱!” 陆轻鸿压手示意众人安静,小妱有些无奈,陆轻鸿今日心绪不佳,大抵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 可是突然又对部下下了这样的施令,真不是一时头热? 如果仓促出击,只怕凶多吉少。不但仇不得报,反而让更多人身起。当初他提出这个计划,自己是支持的。 可怎么说也要先调查,将情报好好收集,明确目标,再做打算。 想着,不禁担忧:“堂主,何事?” “我这段时间一共挑选了二十多位搜罪录上的妖族,你且再看看,似乎还有遗漏。” 陆轻鸿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 只是二十多个妖族,竟然记录了密密麻麻一个小册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难道他早就有了这样的准备。 她一行一行看下来。 妖族:申牛,庆野上华元年袭击大梁过路行商,一队十二人无一幸免。同时车队数万仙珠的财货被洗劫一空。 旁边是他的画像,也不知道看了多少资料,竟然整理出三幅完全不同的画像,然后他又相互对比,将细节相同之处画上了红圈。 就申牛而言,三幅画像差距很大,但是牛角黑白二色,和脸颊上一颗痣位置却都一样。 只要按着这个记号按图索翼,找人就轻松多了。旁边还详细罗列出来,他的修为境界,所擅长的功法,秉性脾气只要有的通通记录在案。 他在搜罪录的价值,三万仙珠。 小妱还能补充什么,救他整理的情报,已经细如发丝。 “堂主,你这是何时?” 陆轻鸿揶揄道:“他们走后,闲来无事,就多做了一些,怎样?” “很完美,可是堂主,最近妖族变数太大,比如天河镇那边的情况和资料记录已经有了很大出入,我怕……” “这点不用担心,忘记我还是画魂的了吗?” 小妱既然也找不出问题,就证明自己做得还不错。眼下势头已经起来,这第一先就必须打得漂亮。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最简单不过的道理,所以情报整理当年没有问题,装备补给正是充沛的时候,就看人心能不能用了。 陆轻鸿本来不对他们报太多期望,可是有时候他们除了给自己失望之外,为似乎在潜移默化改变一些东西。 就像现在,很多人都怕,可只要有人起头,他们也是一腔热血,肝胆相照。 这让他开始重新审视,究竟是自己没能挖掘出他们的潜力,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情绪,还是他们真的内心已经麻木,畏畏缩缩。 既然这样,这第一战下来,应该能看出很多问题。 人本身就是非常复杂的,太过武断的决定,有失公允。 他们在改变,自己何尝不是? 所以,给一个机会,是最公平的。 他继而高声道:“诸位,这一次我会为你们配备最好的工具,武器,同时也会观察每一个人的表现。我知道你们害怕,我也同样,能不怕吗?一来风波亭就被数次暗杀,我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现在,兄弟们死了,我告诉自己,不能再怕了,要相信所有人,要相信你们,谁也不是懦夫,哪怕有一些过节,比起妖族肆虐,人心惶惶,又算得了什么?” 裴茗抱刀,哪怕平时再怎么看不起这一群软蛋,此刻,也被他们气势所惊,大声道:“谁是懦夫!” “我们不是!” “我们………不是懦夫!” 陆轻鸿满意点点头,情绪还在发酵,这样很好,可是也不能只是这片刻的勇气。 遂高声号令:“方远!” “在!” “统计所有人员名单,分成六个小队,每队每人配备降妖索一根,每队配备涂有噬心之毒的弓弩十张,箭三百发。摄妖香每队三份,急救药材十份。” “尊令!” “刘桃!” “属下在!” “记录所有人员名单,若是牺牲,家属一户两千仙珠!” 两千! 这……这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一笔大财,一下两千!这已经是天价了,就算正常时候庆野死一位堂主,也不过一千而已。 刘桃恭敬道:“是!” 死也值了,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陆轻鸿继续道:“五位镇守听令!” “是!” “这次六队,分成数个方向,每队三个目标,不管成败,首先保证手下弟子安危。另外这次猎杀妖族所得,除了一半用于补充武库和平时用度,剩下的按人头分配。” 几人一起郑重点头。 陆轻鸿话尤未停:“三天,行动时间为三天,期间所有队正听镇守指挥,普通弟子听队正调度,不得反驳任何命令,有任何不满,回来再说。另外,更不可以深入妖族腹地,猎杀不成,立刻远遁!” “是!” 一连串的命令,让所有人都开始兴奋起来,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是贪生怕死,而是钱没给够。 陆轻鸿深刻认识到这一点,却也知道这仅仅只是一方面,真到了现场,几人能够临危不惧,几人又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 所有的一切都还待考验。 “立刻准备,明日出发!” ……… 庆野寅杀殿大牢。 如果说平时的星楼只是好大威猛,现在在这些人眼中,无疑是魔鬼一样的存在。 惨叫声此起彼伏,一人倒下,下一人又被拖过来。 做这些事情已经得心应手,可星楼越来越怀疑,问题真就出现在这些人身上吗? 风波亭那边陆轻鸿还有几位镇守也是有能力接触这一份名单的。甚至那十位探子也相互有一定沟通。 既然这样,那剩余的一个探子怀疑性不是更大? 手下不停,又一人昏厥。 昏暗的铁牢,一灯如豆。扭曲变换的人影像是地底挣扎的饿鬼,绝望痛苦是这里的主色调。 他坐下,虽然早就熟悉这里的一切,可心中越来越不安。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殿主以前从来不会无罪从有,而且说一千道一万也只是风波亭几个探子而已,对于大局何足道哉? 这不像是在追拿叛徒,更像是为了给陆轻鸿一个交代。 他,陆轻鸿,何德何能? 星楼不禁摇头,许久后才又收拾心情,漠然道:“下一个!” ……… 相比庆野鸡犬不宁,京都繁华依旧。 咱朝刚过,悦意女帝轻靠摇椅,手指在一只银色猫咪背上慢慢游走。 风情一时无两,奈何没人欣赏。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玉环,庆野那边可有最新消息?” 侍女躬身:“陛下,暂时没有。” 真就是个白眼狼,我已经在考虑你提的建议,可我不回消息,你就装什么都不知道了? 臭小子! “拟诏,让穆王今年回京祭祖!” 侍女手脚麻利,不多时已经写好,正要让女帝过目,却又听她漫不经心道:“同时,让陆轻鸿进京一趟,免得他借机推脱。” ……… 风波亭命令下达,开始了久违的忙碌,很多人已经止戈半载,这时候即将开始任务,才想着把老伙计拿出来好好打磨。 磨刀霍霍,一片嘈杂。 陆轻鸿燃起凝神香,吩咐小妱道:“让宫童过来一趟。” 宫童很快就到了,本以为陆轻鸿又想到了什么,需要自己参详,不想却是要自己送一份信。 不免打趣:“啧啧啧……还是那句话,可惜了,唉唉唉……” “能不能正经点?” “这还不正经?” “好了,宫童,芙山那边你既然能够沟通,能不能帮我顺便打听一下,现在关于圣女一事,究竟有没有什么进展。” 宫童点头应下,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大梁女子十五就已经出嫁,施楼儿年纪都快二十,算是大龄剩女。 现在再不做圣女,不免被人诟病。 可是,时间越来越紧迫,陆轻鸿还只是寅杀殿一个堂主而已。天赋充其量也就在大梁还算了得,一旦对上那位,未免不够看。 只有坐上那个位置,或许才有一丝丝可能,如果做到了,大梁也将多一位镇国重臣。 堂姐已经开始行动,不知道陆轻鸿感受到没有,也该有一些心理准备。 于是迟疑许久,才问:“轻鸿,你想过没有,如果有朝一日,你能够平步青云,手握大权?” “啊?……想这个做甚?” “………” “可以想一想,比如国师比如宰辅,比如成为牧野大人一样的存在。” 陆轻鸿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意思,你不也一样?” “我们不一样的,我想做什么,只会做多错多,所以,我只能什么都不做。” 宫童掏心窝子的话脱口而出,说完才觉自己失语,从这句话不难推测出很多事情。自己怎么这么大意? 也许因为他是陆轻鸿。 只有在他和候满面前自己可以毫无顾忌。可,知道这些对陆轻鸿未必是什么好事,于是赶紧道:“别胡思乱想,我是真没这个想法,如今大梁百废待兴,女帝又知人善用,想要重振河山,对你来说是一个天赐良机。” 女帝,重振河山? 陆轻鸿嗤笑,一直以来见过了太多人因为女帝新政而家破人亡。施楼儿同样如此,所以对女帝,他没有任何好感。 “女帝?算了。” 宫童纳闷:“怎么,女帝她……” “一个任性妄为,又没什么脑子的疯女人而已,替她做事,还不如老死在这风波亭。” 任性妄为,没脑子的疯女人? 宫童念念有词,好家伙,直接这样骂堂姐的还是第一个人。要是堂姐知道……可,似乎又没说错。 堂姐做事自己很多时候也看不明白,疯确实有一些,可是,没脑子,有点过分了? “陆轻鸿,慎言!” “骂便骂了,她奈我何?八竿子打不着而已,怎么,你要告密?” “……” 第72章 对影双人 “某人不是自许风流,听说女帝天资绝色,而且尚不曾招赘。为了大梁未来计,宫童你难道没有一丁点儿想法?要是女帝百年,后无子嗣,你对得起………” 陆轻鸿难得八卦一回,正好戳中宫童痛楚,他脸色已经多云转阴。 眼看就要狂风暴雨,陆轻鸿立刻噤声,装作若无其事,却听得宫童悠然一叹:“奈何生在帝王家。” 想堂姐孑然一身,如今已经三十。 按照庆野风俗,她这个年纪身边已经跟着一群淘气虫,洗衣做饭,相夫教子。 上次回京,正值寒食。 宫中难得来了几个小孩子,身为帝王,却背后吩咐人送去热腾腾的饭菜,生怕他们吃冷坏了肚子。 她可曾后悔过吗? 宫童谈兴全无:“信给我,我找机会让人送出去,至于是否能够打探出芙山动向,不敢保证。” 陆轻鸿拱手答谢,难道自己开玩笑过火了? 想要赔罪,对方已经扫兴而去。 奈何生在帝王家? 这句话几个意思?他是可怜悦意女帝吗?难不成真就是故人朋友? 宫童比自己还小,可悦意女帝已经年过三十,陆轻鸿心中一个咯噔,莫非,他是……… 加上之前他那一身无匹的王者之风,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大梁如今有王爷十多位,大多是悦意女帝的叔叔辈,怎么多出来这么年轻的王爷? 不管官方还是民间,从来没有人知晓。 其中难道还有隐情? ……… 翌日清晨。 所有人早早起来,刘桃已经恭候多时。 一边行走一边介绍:“堂主,这次一共一百二十多人,分成六队,每队基本都是二十人左右。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待命。” 到了楼下,几队人马排列得整整齐齐,精神抖擞,加上都拿着明晃晃的家伙,看起来确实和往日不可同日而语。 狠劲是有了,可还是差了一些感觉。 那种百战雄师的自信和骄傲。 这一点,不能强求,现在他们肯站出来,已经难能可贵。 到了队伍前方,陆轻鸿振臂高呼:“诸位兄弟,准备好了?” “好了……” “什么!听不见!” 陆轻鸿不知不觉已经将前世军训那一套用了出来,在以前毫不起眼的几句话,却是经过几千年终结出来的,效果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顿时,满堂高呼:“准备好了!!” “好,很好!妖族杀我手足,今日我便让他们看看我们风波亭不是孬种,不是任人宰割的怂包。斩妖除魔,岂能后乎!!” “我辈当先,义不容辞!” “我辈当先,义不容辞!!!” 一声声声嘶力竭的高呼,响彻在风波亭这一片狭小的世界中。 陆轻鸿压压手:“宫童、刘桃、方远、王冲、柳颜,今日我就把这些弟兄托付给你们,切记,人命关天,不要玩忽职守,轻鸿在此多谢各位!” 五位镇守同样神情肃杀,刘桃方远自不必说,早就对妖族恨之入骨。王冲看起来傻憨憨,眸光却精明,自然分得清轻重。 陆轻鸿最不放心的还是宫童和柳颜,宫童太随性,柳颜手段还不清楚,究竟能不能胜任,他心里一点底没有。 五人听到陆轻鸿如此表态,都郑重点头,应承下来。 今天是陆轻鸿作为堂主后,第一次出手,关系甚大。不只是所有人的前程,还关乎风波亭未来的走势。 宫童更知道,女帝一定看着这一切,不管她同不同意陆轻鸿的做法,她都不会表态。 但是,如果此行打得一团糟,那个位置大梁或许再也无人能够觊觎。 所以,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陆轻鸿担心他们的同时,他们更担心的是陆轻鸿,他们降妖除魔已经做了几十年,就像买卖一样,熟能生巧。 打不过,抓不到人,也能够全身而退。 只有陆轻鸿是第一次指挥队伍,人员如何调度、分工,降妖时机的把握,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拿捏得准的。 “好了,各位镇守归位,再次确认人员、装备的配备情况。” 六支队伍排列整齐。 陆轻鸿看着自己带的这一队,才发现里边竟然有裴茗,他在倒也无可厚非。可剩下二十人中竟然有七位新任的队正,这…… 这样真的好吗? 他走到刘桃身边,见她到旁边后,才苦恼道:“这就是你分配的队伍?” “堂主,有什么问题吗?” “我这边……你看看……” “这是所有人的意思,堂主,我们倒下无妨,可只有你知道风波亭该怎么走,如果你出现意外……” “糊涂!” 陆轻鸿手指伸出来,气得打哆嗦,可又是他们心意,一时又是感动又是苦恼。 刘桃甜甜一笑,并不害怕陆轻鸿的怒火,巧笑嫣兮,竟然多了几分明媚。这还是当初那个女汉子吗? 既然已经准备好,现在再换人只会让人心再起波泽。陆轻鸿只好受着,这份正大光明的偏爱,让他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升起一丝暖意。 风波亭,自己第一个扎根的地方。 哪怕很多人已经被时间变得麻木,没有激情,畏手畏脚,不敢相信别人。哪怕这样,都无所谓了。 因为,在这里已经有了难得的归属敢。 “好了没有?” “堂主,一切准备妥当。” “好,即刻出发,三日之后,我希望你们一个个生龙活虎地回来,到时候我为你们接风洗尘,不醉不归!” 队伍行进,鸦雀无声。 出了风波亭,六支队伍分道扬镳。 陆轻鸿这一队,是风波亭精锐,他也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所以路上一有空闲,就会一起讨论关于捉妖细节。 “这次我们走西北,三个目标分别在这百里方圆之内,距离不算远。你们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资料已经传递下去,不久后,一人突然好奇道:“堂主,这鼠辈真的孤身一人?” 陆轻鸿先是一愣,这次目标都是单独的,怎么会问这样的话? 于是叫出那位队正,认真请教:“马承,你可是看出了什么问题?” 那叫做马承德队正,冷不防竟然被陆轻鸿直接叫出名字,自己明明和他都没说过几句话,不禁感激道:“只是猜测,这火鼠一族,从来不单独行动,一动就是大军出动,他们单个实力并不如何,可是成千上万,形成兽潮,五阶武夫不会御风而行,必定有去无回。” 兽潮! 陆轻鸿立刻拿过资料,火鼠宁笑,四阶,悬赏八万仙珠。 八万。 之前只当这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现在听马承如此提醒,顿时不安。真就是一只普通的四阶,怎么可能八万仙珠的悬赏。 这其中……不会真的有什么隐情。 他立刻又叫来几人,将这事一说,一石激起千层浪,便有人惶恐道:“必定是兽潮,虽然我没亲眼见过,却曾听说,有很多妖族能够控制妖兽,一旦遇上,有去无回。” “………” “严重了,既然悬赏这么多,小心是肯定的,但是未必就是兽潮。” “不是兽潮,又是什么?” 再争论下去也没有任何结果,陆轻鸿示意他们安静:“宁笑不防放在最后,先解决其他两个目标。到时候究竟怎么做,我再做打算。” 身为画师,陆轻鸿得天独厚得到了强大的肉身,现在最常用的反而是画魂知更鸟,作为打探情报的存在,无往不利。 所以,到时候多观察一段时间便好,没必要一拥而上。 听陆轻鸿这么说,其他人便不再多说什么。 剩下两个目标都是五阶,但是对于这一队人马来说,已经不够看了。只要小心谨慎,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是夜,缺月挂疏桐。 一条玉带从北到南川流不息。 两旁树木丛生,百草丰茂。陆轻鸿屏息凝神,现在已经确定地方,而且方圆十里,没有其他妖族。 一个喜欢清净的妖族,大抵也会死得与世无争。 对岸,一个深邃的洞口,里边火光熹微。 “人在洞中,我先去打探一下。” 陆轻鸿说完,熟练画出一只知更鸟,很多人并不知道他这个手段,不禁看得目瞪口呆,神乎其技不就说的堂主? 这也太像了! 陆轻鸿讪讪一笑,雕虫小技而已。 画魂之道,岂止如此,只是自己实力不济,只能做到这一步。现在不管是灵犀还是心猿对敌意义已经不大,远不如自己一身铜皮铁骨。 所以,也只有知更鸟最为实用。 洞中,昏暗潮湿。 地上,白骨森森。 一只枯槁的手抬起又放下,如此往复,投在石壁上的影子,却朝另一个方向移动。 “还是不行……不不不……不该这样。” 痛苦无奈,许久那道身影轻声安慰自己:“已经成功一大半,只差最后一步而已,不能着急,大不了再去找者祭品……咯咯咯………” 然后百忙之中,他顺手抓起一只胳膊,一口一口,鲜血淋漓,模样骇人,他却毫不在乎。 知更鸟在阴影中冷冷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在修行一种秘术,邪术? 该杀,这一地白骨已经死了多少人,可是有一点让陆轻鸿拿不定主意。 那就是,到底谁是谁。 是他是他,还是墙上的影子是他。 太诡异,他们虽然一体,可又明显不同,不同的样貌,不同的体型,甚至不同的动作。 他们已经分开,不再是一体。 陆轻鸿还在迟疑,突然那影子消失不见,陆轻鸿惊醒过来已经晚了。 外边,陆轻鸿一声咳嗽,剧烈的痛苦一闪而逝,有前车之鉴,他现在融入其中的心血只是一丝而已,哪怕知更鸟被杀,也不会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影子…… “堂主!” “我没事,人还在洞中。”陆轻鸿立刻道:“现在守住洞口,不能让任何人出来,同时要小心那妖族的影子。” “影子?” “已经和他本体分离,似乎成了单独的生命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秘术吗?” “闻所未闻。” “见了鬼了,第一个就这么邪性?” 虽然太诡异,可他毕竟只有五阶的实力,对付起来应该不太难。主要是那影子如果逃脱,会不会引发其他问题。 “堂主,杀了便是,搜罪录需要的是他的人头,这样已经够了。那影子能杀就杀,不能杀便罢了。”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 “来了……他们来了……功亏一篑,不不不,我不能死,我死了你也完了,还没成功,还差最后一点……” 痛苦的声音在石头洞回响,那个影子蹲在他旁边,抬着头,似乎好奇他在哭什么。 “来不及了……” 为今之计,只有…… 陆轻鸿他们速度不可谓不快,刚刚吩咐完,队伍已经将洞口团团围住。有人点摄妖香,也有人用朱砂画地,逼退妖邪。 一切准备妥当。 “裴茗,我们一起。” 然后突然一声惨叫从洞府中传出来。 “我……献祭自己,成你大道!” 一道尺长的伤口在他心口位置,里边干瘪,漆黑的血已经干涸。只有一颗心脏还在轻轻跳动。 “拿去,尽情享用,记住今天这些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那人失去灵力已经化出原型。 一只山魈,面容憔悴,苍白脸颊上竟然有那么一丝得意,终究还是成功了,破茧丛生,他也是我不是吗? 一体两面,谢谢你们让我最后关头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同时,你们真真该死,那就让他完成我的嘱托。 漆黑的影子,伸出手摘出心脏,然后他竟然凭空啃了起来。 一口又一口,欢呼雀跃,情难自已。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轻鸿,快到了,你当心一些。” 裴茗大刀开路,时刻要防备那影子的偷袭,所以速度非常慢。 结果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他死了。” 这就死了? 陆轻鸿几步上前,一片狼藉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哪里还有个影子? “………” 钱山林,山魈一族,吃人成性,五阶。赏两万五千珠,就这样什么都没做,就成功了? 陆轻鸿没有任何喜悦,隐忧更甚。 这些妖族手段奇特,每一族都有自己特殊的功法,现在这些邪术秘术也跟着层出不穷。 斩妖不绝,必有大患! “搜,方圆十里,覆地三尺!” 第73章 少年英才 一声令下,两两结队,二十多人四面八方而去,彼此拉来十数丈距离。 影子在暗中,保持距离才能够来得及做出反应,哪怕一人遇害,剩下一人也能够及时提醒同伴。 陆轻鸿看着他们有条不紊开始摸索,自己也不闲着,一刀落下,人头到手,两万五千珠! 对于普通人算是天文数字,他已经心静如水,不起波澜。 钱财终究是外物,只有化成实力才是自己的,不管是风波亭还是自己本身,都必须要尽快强大起来。 “裴茗,你替我护法,我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陆轻鸿吩咐完,又再次开始画魂,这一次还是知更鸟,却有九只。 影子藏身黑暗,火光是让他显影的最好办法。 十里范围已经很广阔。 一位队正走在阴暗的书丛中,郑重道:“王云周,别担心我,看好罗盘,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提醒。” 那王云周赶紧应承,可就在开口刹那,罗盘指针突然颤动。 “不好,江大哥,有情况!”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江队正只觉得小腿上火辣辣疼,心中顿时警觉,降妖索干净利落往身后猛地一抽。 啪…… 破空声响彻黑夜,可并没有击中。 他倒吸一口凉气,抽身退后,速度已经快到极致,可下一刻,又是另一只手臂再次受到袭击。 只见一黑色阴影,一闪而逝。 好快的速度,该怎么办? “江大哥坚持一下!” 寅杀殿特质的传讯烟火升空,在天空绽开一朵血红的牡丹。 已经离开一个时辰,还来得急吗? 王云周本能想要后退,可是听到江队正痛苦的呼喊声,手中降妖索不住颤抖。 该死,以前可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即使面对危险,只要不被发现,逃避无可厚非。 自己逃吗?要是逃走,临走之前的誓言如何面对,待会儿面对堂主,该要如何解释? 他还在迟疑,那边江队正背上又添新伤,衣衫已经破碎,几道血红的爪痕分外分明。 这影子嗜血成性,生性残忍。 却有一个致命缺点,那就是本性尚在,哪怕周围寅杀殿人马纷至沓来,他依旧有条不紊地戏弄自己。 只要暂且不死,堂主就快来了。 已经不知道受了多少伤,全身痛楚在这一刻反而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降妖索盘亘在胸口,护住要害,现在能做的都做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颓然倒地,目光淡然,可一瞬间又变得愤怒、不解,甚至有种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我身上的迷惑。 王云周来了。 他拿着降妖索莽撞冲过来,这不是找死吗?可是他竟然真的有勇气过来,为了救自己? “混蛋!滚回去!!” 他歇斯竭力一声怒吼,身旁那只黑色的影子已经看到来人,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是他已经动了。 该死,要怎么办! 这混蛋过来添乱的吗? 王云周挥舞着降妖索,就像顽童拿着木棍当做打狗棒,毫无章法,他怕,真的很怕死,可现在他内心生出强烈的自豪。 我做到了,哪怕只有这一会儿,我也没有辜负堂主的厚待。 值了! 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可突然,四周火光大作,杀声响彻天地,九只知更鸟带领下,所有人在此刻聚集。 陆轻鸿还没到来,没有看到眼前一幕,却因为知更鸟的缘故,一切都在眼中。 裴茗作为先行,陆轻鸿发展情况不对劲,立刻让他过来支援,千里跋涉,一刀飞出。 落于两人之间。 “奉……奉……奉行大人你……” 王云周嘴里打哆嗦,劫后余生没有窃喜,只有后怕。裴茗并没有因为他此刻的窘态而看轻他,反而第一次真心实意觉得风波亭还算不错。 他拍了拍王云周肩膀。 “不错,现在交给我。” 四周人已经围拢,火光连接成一片,此地亮如白昼。 如此,看你还往哪里逃! 那影子终于不安,明晃晃的火光惹人厌烦,也让人愤怒。 他抹了一把嘴唇,看不清脸庞,整个人却变得暴戾,乖张,没有任何停顿,直接冲杀向裴茗。 裴茗捡起刀,脚下风驰电掣,与此同时,扬刀而起。 “好猛烈的刀法!” 裴茗虽然是寅杀殿奉行,却和陆轻鸿一样半路出家,一身都是别处学来的本事。 这刀法闻所未能,见所未见,却和寅杀殿路数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刚猛无匹,不留后路。 可是,那影子诡异,真的能够击中吗? 在所有人大气不敢喘的同时,刀已经落下,想象中影子一刀两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这……还怎么打? 裴茗却不信邪,继续攻击。这人实力端地不怎样,人不行,影子也差强人意,就速度还算了得。 不过,也仅此而已。 下一刻,他脚踏如流星:“身法?逍遥游!” 逍遥游? 那影子数次被斩,也知道不能力敌,可是刚准备寻个空隙溜之大吉,却已经为时已晚。 快,太快了,裴茗此刻犹如醉态,整个人飘飘欲仙,脚步更是摇摇晃晃。但是,他每一步落点恰到好处,然后动态优雅飘逸,仿若嫡仙。 扶摇直上九万里,天地人间一步中! 快哉! 杀,一刀不死,那便再来一刀! 这等妖孽如果放任逃走,必成大患,还好陆轻鸿看到那一幕后,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一刀又一刀,影子已经难以招架,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 之前的仇怨还没报,现在自己要是再死了,一切成空。 不能够,绝对不可以! 我一定要逃出去,寅杀殿,风波亭,我势必让你们鸡犬不宁! “影法?双生!” 不是切肤之痛,他断然不会兵行险招,这样本就是才刚刚成功的影身,再度一分为二,实力大打折扣。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扑向裴茗,在瞬间完成分身,融入对方身后影子中。 呵呵呵…… 愚蠢不自知的人啊,等着…… 裴茗一直和对方纠缠,他并不是不会死,每一刀都会让他气息变得微弱,可是这一刻,他似乎不太对劲。 实力已经大打折扣,不不……这不正常。 突然知更鸟飞来,声声啼鸣,裴茗心领神会,上一次是宫童差点着了道,这一次还想在我身上占便宜?杀不死你!! 刀狂势猛。 那影子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绝地反击,不但没有任何效果,反而让自己输得彻头彻尾。 影子瞬间不知道挨了多少刀。 等他从裴茗背影中逃出来,已经模糊不清,变得通透。 再没有回天之力。 怎么会这样? 他想不明白,裴茗不会和他解释,神情冷漠,杀气盎然:“去死!” “奉行……大人料事如神,而且……太霸气了!” “威武!!” 声音响彻黑夜,伴随着影子的彻底显示,最后只有一抹灰烬落地。一切尘埃落定,再没有后顾之忧。 此战完胜!! ……… 与此同时,正北方是柳颜一队。 柳颜不苟言笑,冷得清醒脱俗,手下弟子对她又敬又畏,不敢靠近。 本是一队人一起歇息,她周围却没有人敢太过接近。 火光摇曳。 她眺望夜色,轻鸿那边还好吗? “诸位,准备一下,立刻行动!” 她徒然喝令,许多人正睡意朦胧,一个机灵:“镇守,现在吗?” ……… 宫童同样没睡。 坐在树杈上,身边已经挂着两颗头颅,两只废物,手到擒来。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要不现在把最后一个目标解决了,让他们去帮其他人? 当然只是想想,要真这样做,陆轻鸿非得指着自己鼻子破口大骂不可。 宫童自己出动很快就解决了两个目标,手下弟子相互看看,皆不敢言语。这要是回去,不被其他人奚落吗? 可,什么都不做,似乎也挺好。 ……… “杀!” 青山处处葬白骨,何处不是生死乡。 王冲一马当先,这一次自己指挥失误,正好撞上了另一队妖族。 鲜血迷住了眼睛。 杀了多少?可似乎还看不到尽头。 “兄弟们,此行罪在我,现在你们去,我来殿后!” 王冲手持长枪,站在前头。 他不能倒,也不能退! 一退,这一队人马就完了。 我在风波亭第一次想要崭落头脚,结果时也命也,这还真应证了当初那个牛鼻子的屁话。 整个家族幸运皆在薛昧,剩下的只能在已经青黄不接的气运中,苦苦挣扎。 命么?我偏偏不信! 似乎是知道他的想法,有很多人已经迈出脚步想要逃走,却听得一人大喝:“退!退他娘娘个腿,回去丢人现眼吗?都给我杀!杀光这一群畜牲!” 王冲回头,那人抬头和他对视,平静笑笑。 他眸子清澈,很年轻,似乎并不认识,可是他…… 都无所谓了,此刻,杀! 人群渐渐回来,人不多,却不再动摇,哪怕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 这就是勇气,这就是陆轻鸿希望看到的,这样,死而无憾。 这样的风波亭,真的不一样了。 喊杀声此起彼伏,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只要能杀敌,什么歹毒用什么,怎样阴险怎样来。 有人装死,然后一刀斩掉了一只五阶妖族的脚踝。 还有人转身就跑,等对方靠近,天罗地网铺天盖地,无数毒药喷涌而来。 死不瞑目! “卑鄙!” “嘿嘿,谢谢夸奖!” 这还是寅杀殿的人吗? 对面妖族的统领目光阴沉,数倍于敌人,结果是现在这个局面。战损比太高,再打下去,得不偿失。 可就这样退走,岂不是让天下英雄笑话? “诸位……竭尽全力,再……” 他振臂高呼,奈何距离太远,那边声音太嘈杂,也不知道几人听清楚了。 “少爷,不能再打了!” “怎么可能,我们堂堂……” 人群乱作一团,所有人都在奋力厮杀,之前那个年青人心头却沉重,再下去,哪怕赢了,也是惨胜,得不偿失。 兵书看过许多,心中有个计划,不知道能不能成? 他也是第一次直面战场。 不管如何,试试。 突然他高声大喝:“你们统领已经跑路,你们还亡命挣扎吗?” 所谓兵不厌诈,总要诈一诈! 王冲听得这一声,心领神会,同时高呼:“你们统领已经跑路,还不束手就擒!” 身后只有最后九人,一起高声大喝,气势如虹。 最开始只是动摇,可是许久没有人出来回应,一个个妖族开始不安彷徨。 前方看不到头,还要继续吗? 所有人都在犹豫,都在等待,许久许久……… 就在王冲以为计划即将失败的时候,一只妖族哭着跑了…… 死亡面前,心智崩溃。 一只,就有另一只,然后整个妖族队伍开始疯狂逃窜! “杀!” 那年青人拿刀追随,咔咔几下就是几颗大好头颅。 王冲目瞪口呆,这人端地是个人才,平时竟然毫不察觉。这一次,他功劳之大,远远超过自己。 没有嫉妒,也没有不快,而是心悦诚服。自己终究还是能力不够,这个位置或许退位让贤才好。 眼下,已经追杀一阵。 可以退了,再冒进的话,要是他们反应过来,将会是灭顶之灾。 “好了,可以了。” 王冲看着年青人,躬身一礼:“不知少侠姓名?” “啊……镇守大人,怎能如此,我……我……叫白吴!” 白吴! 这个名字必定被世人知晓。 “好了,现在你收集妖族头颅,不管有的没的都带回去,或许有意外之喜。剩下的,一人一个,带兄弟们回家!” 带兄弟们回家! 一场大战,出来二十多人,现在刚好十人,损失过半。 战争就是这样…… …… 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 陆轻鸿辗转反侧,不知为何心里开始烦躁不安,看着四野,莫不是哪一支队伍出事了? 此行计划已经非常周全,却不可能万无一失,妖族活动都在大致范围,却不可能一成不变。 “轻鸿,想啥呢?” 裴茗大大咧咧坐过来:“这一次出来,还算顺利,应该开心才对。” “我……我担心其他人,可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本来就是这样,运气、实力、决断,都或不可缺,做好自己的,剩下的交给老天爷。” 陆轻鸿轻声呢喃:“做好自己的?” 一夜修整,江左受伤也已经处理妥当,是该下一个目标了。 “兄弟们,准备一下,即刻出发!” 第74章 我辈风流 第二天,除了退回风波亭的王冲一队,还有五支队伍在追杀各自目标。 陆轻鸿一队,当天下午再次击杀另一个目标,还剩最后的火鼠一族的宁笑。 方远稳扎稳打,完成一个目标。 刘桃、宫童、柳颜都已经二杀,和陆轻鸿一样,只剩最后一个目标,此行就将圆满完成任务。 与此同时,陈剑洲达到风波亭。 送信而来,女帝口谕。 整个庆野只有陈剑洲知道宫童穆王身份,为了宫童安危,他必须亲自过来一趟。 可是……眼下…… 王冲单膝跪地,不卑不吭:“末将王冲,见过殿主大人!” 一地白布被,鲜血侵染出一朵朵猩红的梅花。 刚死之人,不是之前那些探子。 竟然整整十人! 这才过几天,风波亭以前一年半载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而现在…… 陆轻鸿,究竟想做什么? 强压住心中怒火,陈剑洲冷哼:“起来回话,陆轻鸿何在?” “这不关堂主的事,都是属下……” “啪…” 一巴掌干净利落,可是让陈剑洲惊愕的是,王冲不躲不避,挨了一巴掌,竟然毫无所谓:“殿主,这件事……” 陈剑洲再看向他身后数人。 同样如此,腰杆挺得笔直。他们并没有畏惧于自己的威严。 异口同声:“殿主,都是我们的错,不幸遇上一队妖族,才造成这么大的损失。” 妖族?损失? 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陈剑洲找了张凳子,大马金刀一坐:“你…过来将此事说清楚。” 陈剑洲没有勒令王冲,而是让队伍中的白吴上去回话。 白吴小心看了一眼王冲,王冲咧嘴一笑,这小子不仅本事了得,而且为人处世滴水不漏,难怪以前在风波亭名不见经传。 见王冲支持,白吴才悻悻然上前。 躬身道:“白吴见过殿主大人!” “白吴?说,这件事始末,从头至尾,不要保留。” 白吴这才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说道陆轻鸿决定斩妖除魔,为风波亭敛财的时候,陈剑洲脸色铁青。这家伙钻钱眼里去了? 能够进入搜罪录,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只怕钱没赚到,反被别人抓去卖了。 既然已经做了,对错暂且不讨论,陈剑洲沉声道:“这样你们一队二十人,有没有想过风波亭防守全无,别人乘虚而入?” “堂主说了,风波亭最重要的是人,而不是外物,哪怕风波亭不复存在,只要我们还在,我们在哪里,哪里就是风波亭。” 我们在哪里,哪里就是风波亭? 这混账! 陈剑洲气得不想再纠结此事,还人在,风波亭就在,每一个小世界都非常珍贵。 整个大梁这仅仅只有二十不到,堂主可以随便更换,一但小世界失去,就再也没了。 根本不能用金钱衡量。 他话锋一转:“说说,你们这一队这次战斗的经过。” 当白吴说敌人数倍于自己的时候,陈剑洲死死盯着对方眼睛,想要看到一丝惊慌、愧疚。 可是,对方眼里全是自信,舍我其谁的气势让陈剑洲不禁怀疑,难道是真的? 或者妖族敌人势力不济,只是一些杂鱼。 这也不应该啊,杂鱼怎么会死了十人! 兵书有云,伤亡过三成,是一支队伍的极限。再打下去,必定分崩离析,一败涂地。 这已经过半了! 陈剑洲还在迟疑,白吴似乎看出他的疑惑,笑着转身跑开,不多久提了整整一箩筐头颅。 都是妖族的,凶面獠牙,形似苍狼。 苍狼一族? 妖族中最擅长一起猎杀目标的存在,而且气势都是四阶、五阶! 怎么可能! “你们……” 陈剑洲豁然起身:“地点在哪,另外其他几支队伍现在各自在什么方位!” ……… 半个时辰后,昨日战场。 陈剑洲一人立于这一处山巅,种种痕迹,和还未收敛的二阶、三阶妖族头颅,证明白吴所言非虚。 陆轻鸿做了什么?让平时贪生怕死毫无希望的一群人,爆发出这样强大的战斗力。 第一次行动,就交上满意的答卷。 他心情复杂,实在想不明白一个画师半路出家,竟然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做出了这许多惊天动地的事情。 这件事要是报之女帝,不用想,答案已经很清楚。这也让陈剑洲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陆轻鸿表现越好,自己虽不说跟着水涨船高,至少不会被女帝惦记。 他看向北方,剑在脚下。 途中看到另外一支队伍,没有打扰,他们穿梭在树林中,目标明确,行动迅捷,而且周围几十里并没有大妖的气息,应该无碍。 现在他只想看看陆轻鸿所作所为,大概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感觉,然后总想弄明白这柳树究竟是什么品种。 ……… 一处山坳,陆轻鸿一队人正在生火做饭,为了防止暴露位置,特意挖了坑。 陆轻鸿坐在旁边,指指点点。 做饭的是一女弟子,对于堂主的指手画脚,早就不耐烦了。 什么?做鱼要先煎炸地两面金黄? 开玩笑,这不是白费功夫,反正都要煮。 等她一步步按着堂主大人指引操作后,已经盖上锅盖。却又听陆轻鸿惹人讨厌的声音:“潇潇,火候可以小一些了?” 潇潇翻了个白眼,两手一摊。 你要愿意来你自己来,本姑娘不伺候了。 周围人笑得合不拢嘴,陆轻鸿也不觉得尴尬,突然想起庆野城中的清欢楼,也不知道火锅卖得如何,这边这些高人术士喜不喜欢。 不由得瑟道:“嘁,臭妮子,不愿做我来就是,正好给你们露一手,你们是不知道,庆野清欢楼有我的股份,嘿嘿嘿……” 清欢楼? 一石激起千层浪,风波亭这些弟子时常也在两地来往,清欢楼名字早就耳熟能详。 进城必定去潇洒一回,那滋味不亚于花船的一夜风流。 便有人故意调侃:“哟呵?堂主大人,看不出来,还是清欢楼小老板,只是不知道那大老板是你什么人?” “自然是……你丫的,想啥呢,许姑娘自然是我的合作伙伴。清欢楼每月还会付给我红利。” 陆轻鸿舌战群儒,奈何没人肯信。 信了才有鬼了,清欢楼才火几天,陆大人一直在风波亭,难道还能魂牵梦绕,和那老板娘暗相授授? 这一阵天南地北胡侃,气氛轻松很多,为没有昨天那样拘谨。不像是上下级,而是生死与共的朋友。 这正是陆轻鸿想要的效果。 不多久,锅中已经开始翻腾,白雾缭绕,香味扑鼻。 潇潇就要去揭盖子,被陆轻鸿用木棍做的筷子打在手背:“还差最后一把火,等一等,瞧你馋的。” “切,谁稀罕?” 潇潇言不由衷,吞咽了一口唾沫,却又听陆轻鸿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啊,我教你,你就好好学,以后嫁夫,也好有压箱底的本事,不是都说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 “……” “混蛋堂主!”潇潇咕哝一句,脸颊已经绯红,忽而想到什么,眼珠儿一转,玩味道:“楼儿姐姐就是这样被你骗到手的?” 周围人同时起哄。 本以为陆轻鸿会难为情,结果他竟然撩拨一下头发,作臭美装:“这只是其一,最主要的还是人格魅力!” “呕……呕呕……” 潇潇只能狼狈败下阵来,以前觉得陆轻鸿是个沉默寡言,雷厉风行的人。现在才知道堂主竟然还有这许多本事,而且说话也并不讲究,这还是他吗? “好了,开造!”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锅盖一开,香气四溢,陆轻鸿再点缀一把葱花,卖相变得更加好看。 成了! 最先动手的是潇潇,可她才装了满满一大碗,竟然惊地差点把碗给丢了。 他看着前方,神情诧异。 陆轻鸿抬头一看。 这……这不是殿主,怎么来这里了? 陆轻鸿赶紧单膝跪地:“见过殿主!” 四下声音同时响起。 陈剑洲恼火道:“轻些,这已经将近夜晚,在这荒郊野,还讲这些规矩做什么?” 他过来已经暗中观察许久。 陆轻鸿的一举一动逃不开他的眼睛,和部下打成一片这一点做得可圈可点,就是不知道临阵指挥,是否能够从容镇定。 “好了,该做什么做什么,暂时不用管我。” 他伸出手,潇潇只能苦着脸把自己装的一大碗递给他。 陆轻鸿啼笑皆非,又给她慢了一大碗,她这才有了好脸色。 陈剑洲一个人坐在一边,陆轻鸿走过去坐下:“殿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何事如此紧急,让你亲自过来?” 等风卷残云后,陈剑洲才换了一副表情:“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还有最后一个目标,最迟明晚动手。” 既然这样,陈剑洲并没有将王冲的事情说出来,临阵乱军心,是大忌。 同时板着脸,训斥道:“以后行动,经量不要倾巢出动,风波亭出现意外,你担待不起。” “是,殿主,这次确实是我冒失了。” 陈剑洲摆摆手,并不在这件事上太多纠缠,转而道:“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不在,风波亭这些人又要何去何从?” “轻鸿不明白殿主话中的意思?” 自己这样做不是好事吗,只要风波亭壮大,自己在不在又什么两样。同时,自己不在风波亭又去哪里?陈剑洲话里有话。 “你可能随时离开风波亭,但是若是没有你在,信任堂主一来,规矩不对付,倒霉的还是你手下这一群人。” “不会的!” 陆轻鸿斩钉截铁,陈剑洲气笑道:“哦?是吗?” “殿主,我……其实我做得并不多,更多的还是他们自己愿意改变。现在这样,绝对不会因为一点点波折,就重蹈覆辙。” “何以见得?” “因为他们更喜欢现在的风波亭!” “………” 这算是理由吗? 陈剑洲发现了太多不同的地方,现在自己断言,未免武断。 所以,认真道:“好,我就看看,你们究竟有什么不一样了,明日我来压阵,你们但且行动就是。” “谢殿主!” ……… 后半夜,宫童实在睡不着,这大树叉子,太过生硬,好不容易躺下,又被风吹醒。 然后他左摇右晃,那种背部悬空的无助感觉,让他流连忘返。 人啦,就怕无聊。 宫童百无聊奈,哼着小曲,陆轻鸿应该未这么快回去,要不过去他那边看看? 可是还有一个目标,手下一群人说什么也要自己试一试,让这位镇守大人看着就是。 这不,到现在最后一个杂碎还没解决。 既然你们想动手,那就现在! 忽而,安静地夜色中一声神经质的唱喝响起:“下雨了,收衣服了………” 尾音拖得老长。 一人惊醒,气得不轻:“镇守大人,你这是……” 发什么神经,几个字在最后一刻吞入腹中。 “好啦,夜黑风高,斩妖除魔,现在都起来,整装带队,立刻出发!” ……… 柳颜这边,气氛依旧冷清。 自从几次出手后,她发现身边弟子和自己更加疏远。 不就是一剑挑心?不就是把那淫贼给消灭了作案工具? 她拍了拍自己脸颊。 月色如水,柳颜啊柳颜,你到底在做什么?和陆轻鸿一起小打小闹有意思?这风波亭虽然改变了一点,就真的舍不得离开了? 正自惆怅,一声轻声的提醒让她突然僵住。 “镇守大人,天凉,这件兽皮是弟兄们刚刚找到的,你就将就一下,遮一遮风寒。” 她看着部下。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双手捧着兽皮,已经经过细心处理。 难道之前他们几个说要小解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件临时驱寒的兽皮? “那个……我……” “一点心意,镇守大人,我就当这边,我先回去休息了。” 那人渐渐远去,柳颜心中却突然开始烦躁起来,这种感觉让人很不理智,可……为什么又这样让人动容? “嗯,谢啦,你们也注意一点。” “唉……要得!” 风轻云柔,皎月微白。 陆轻鸿看着月色,隔应得慌,陈剑洲来了,整个队伍都变得居处。 心头依旧想的是白天那一件事。 自己真的可能随时被调走风波亭吗?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一切才开始而已,我的想法万一都还没有实现,大事未成,如何能退? 第75章 腹黑堂主(一) 带领风波亭迅速强大,在这大乱之际,尽自己一点微末心意,是陆轻鸿的想法。 同时,也是对自己想法的践行。对未来的规划尚且太远,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抱负,只是单纯想让周围一切变得好起来。 不容易,却已经有了些许好转。 说什么也不能人亡政息,让一切化为子虚乌有。 女帝不管想做什么,已经触犯了很多底层人民,才安生几年,妖族又兵临城下。 陆轻鸿一路走过来,所见所观都是这些普通人,要不是这些普通人,自己过来这个世界,早就饿死。 当初,一只馍馍一幅画。 开张的时候,那老前辈装作若无其事在其中夹杂了一枚仙珠,这才有后来和师父萍水相逢,得以今日。 那人已经作古,陆轻鸿唯独能够做到的就是对身边这些普通人好一些。 如此,才能心安。 夜色无边,一声悠长的叹息。 陈剑洲已经许多年没有露宿荒野,感觉并不坏,心中不免想起昨日的事情。 薛蟠摊牌,不再涉足庆野琐事,算是彻底抽身,按他自己的原话说是:心气没了,人也老了,现在还能全身而退,再晚就遗臭万年,何必呢? 走时,陈剑洲相送。 看着他孤单背影,陈剑洲当时甚至怀疑是薛蟠苦肉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种老狐狸不得不小心提防。 可,今日一早,庆野城主府取消了琅牙卫建制。徐良北上加入军伍,刘唐归乡,不问世事。只有薛昧突然失踪,广阔的城主府为只剩下一队内卫和一些伙计丫鬟。 英雄暮年,红颜白头。 自己也快四十,普通人活个五六十就算暮年,还有几年? 修士修道求长生,或许能够百年千年,但是武夫走的这一条路,燃烧气血,一路坎坷,最是艰难。 而且容易中途暴毙,死得不明所以。 想要停止已经不能回头,真正能够出头只要像牧野大人那样,脱胎换骨,涅盘重生,可是整个大梁也仅仅他一人成功而已。 希望渺茫,前途暗淡。 又想到陆轻鸿一举破三阶,勇气毅力人间无两,可越是这样,怕越容易出现问题。 于是咳嗽一声,见陆轻鸿还没睡,拿着酒壶开到他身边,一边用木棍扒拉柴火,一边随意道:“轻鸿,在这边感觉如何?” 陈剑洲从来有事说事,何时如此? 陆轻鸿被这冷不丁一问,惊地坐地而起,再一看,这哪里还是高高在上的寅杀殿殿主,只是一个中年人而已。 背影微微佝偻,笑容虽然勉强,却也笑着不是。 “殿主,风波亭很不错。”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打心眼里还计挂那几次暗杀。” “罪魁祸首已经死了,其他人要么不知情,要么知道一些情况,却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我理解……” 陈剑洲诧异看着他:“这次风波亭死了九位探子,有什么想法?” “殿主以为何?” 锅又甩给自己,陆轻鸿心中确实有怨气,风波亭走漏消息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只有可能是庆野那边出了问题。 结果陈剑洲笃定道:“那边相关人员我都已经盘查,并没有发现问题。” 陈剑洲说没有,那几乎不可能有。 如果这样…… 陆轻鸿不敢再想下去,皱眉沉思许久:“虽然应该血债血偿,可现在没有一丝眉目,胡乱猜疑只会自乱阵脚。” “不查?” “不明着查。” 陈剑洲笑笑,风波亭既然交给他,他怎么决断是他的权利。可是仍然止不住提醒:“这一次只是九位探子,下一次可能就是灭顶之灾,小心一些。” “是,殿主。” “对了,轻鸿你现在依旧四阶武夫?” 陆轻鸿点头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很多手段已经暴露,但说无妨。 陈剑洲突然伸手,在陆轻鸿手臂上一阵拿捏,越深入越是惊讶。 不……不对劲。 以前自己还以为他是双修而已,一边修行画魂一道,一边走武夫路数。因为百家大多数成长都靠领悟,很多人几年、几十年,甚至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突破。 所以,这种情况屡见不鲜。 现在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武夫修行需要催发气血之力来让肉身变得强大。可他身上一点气血之力都没有,而且肉身又的的确确是武夫不假。 比起其他人,别人是一块废铜烂铁需要不断打磨才能变得强大,他本身就是一件完美的璞玉,所以并不需要多做什么? 而这种方法? 陈剑洲知道各行各业规矩,想要寻问,最终也只是强忍好奇心,没有开口。 对于百家而言,这种问题涉及机密,轻则反目成仇,重则被怀疑别有用心,从而分道扬镳,甚至拔刀相向。 自己对陆轻鸿并没有什么恩情,只是普通的上下级,胡乱开口,太过唐突。 想要劝他量力而行,不要太过消耗潜力的话,也只能吞入腹中。 “好好好,非常不错,继续下去,必有所成,等你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我这里还有四阶、五阶药材,你随时找我。” 陆轻鸿狂喜,这得多少银子? 可无风不起浪,心中却嘀咕,陈剑洲无事献殷勤,怕不是有什么目的。 正打算婉拒,陈剑洲直言不讳:“不是我给你的,所以不用谢我,也不用问我想要做什么,你做好你自己该做的就好。日后平步青云,在老夫遭罪的时候,替我美言几句,已经万分感激。” “殿主,轻鸿不明白!” “好了,该来的迟早会来。就这样,早点歇息。” 陈剑洲起身,拍了拍他肩膀。 只有火苗撺掇,就和心中烦闷一样滋滋燃烧,该来的终究会来? 陈剑洲之上的大人物? 是寅杀殿真正的大佬还是…… 不可能,堂堂女帝,怎么会注意我这个小杂鱼。 再想也没用,只能等着看了。 ……… 从风波亭出来后的第三天,陆轻鸿起得一大早,今日目标完成,就可以打道回府了,现在始终还放心不下其他几只队伍。 “裴茗,吩咐所有人整装待发。” 与此同时,陆轻鸿已经铺开画卷,开始探路。 这两天一直在观察宁笑。 位置已经确定,他藏身一处破烂庙宇的地下洞窟之中。 还真是属老鼠的,位置虽然确定,却再没有打探出太多消息。宁笑一般昼伏夜出,每次进出都江地下大门封印,哪怕只是出去吃点东西,耽搁一小会儿,也从不马虎。 那洞窟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陆轻鸿这样做,也只是试试运气,希望,能够发现一些特殊情况。 兴奋洋溢在所有人的脸上。 最后一个目标一解决,就能够回去好好休息,同时这一队对上敌人,除了江左受了点伤,其他人毫发未损。 就这样,已经拿下好几万仙珠。 按照陆轻鸿最开始提出的算法,每个人能得到数千仙珠。这是已经想都不敢想的,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庆野的佳人,美酒,还有堂主嘴里那清欢楼火锅,都还等着自己。 怎么能不激动。 陆轻鸿半个时辰后才缓缓睁开眼睛,依旧毫无所获。 “好了,出发!” 行走间,陈剑洲刻意保持非常遥远的距离,一是不想让他们有太大的压力,二是他发现了一个漏洞。 这群人声势是有了,可太自信,这种盲目的自信,只会轻敌,粗心大意。 他想好好看一看,陆轻鸿的观察力和决断,所以不能让他注意到自己,从而影响判断。 裴茗同样发现这一点,一路上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陆轻鸿实在看不下去:“老裴,想啥说啥,怎么跟娘们一样,扭扭捏捏?” “轻鸿,你已经发现了?” 陆轻鸿笑着点头,压低声音:“是发现了,怎么?你有什么好办法?” “前面两个目标不算强大,又这么多人一拥而上,自然手到擒来。可你说这些,他们愿意听吗?” 陆轻鸿斩钉截铁:“不会!”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管一管,那宁笑要是真的有什么特殊手段,不得栽跟头?” “吃点苦头好,吃一堑长一智。” “你……” 裴茗看陆轻鸿眼神玩味,这才惊觉自己担心多余了,不禁纳闷:“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陆轻鸿呵呵一笑:“附耳过来。” 潇潇看得两人交头接耳,想要凑热闹,被陆轻鸿一个眼神制止。 “潇潇,回队伍去,保持警惕。” “有什么嘛!不就是一只小耗子,就我潇潇一个人也能够手到擒来。” “是么?” 陆轻鸿大声质问,愤怒肉眼可见。 潇潇顿时心中委屈,昨天还温柔随和的堂主怎么变了一个人? 心中委屈,一脸写满了不高兴。 没有任何人出来作声,她才气呼呼回到队伍中,心里酸溜溜的。真的有必要这样吗?我不就只是…… “潇潇,是不是不满意?” “不敢!” “呵呵,不敢?生死面前,都保持警惕,不能有任何掉以轻心。” 其他人应承一声,也只是应承一声罢了,该幻想回去如何潇洒的人,依旧在幻想。该游山玩水一样欣赏风景的还在继续欣赏。 前两天看起来还卓有成效,现在看来还是有太多问题,之前只是没有暴露出来而已。 言尽于此,只有吃了苦头才最受用。 队伍行进速度很快,转眼进入一个山坳,四周都是参天大树,整个空地杂草丛生,足有人高。 陆轻鸿不动声色继续前行。 不久后,加快速度,草太深,只是一个眨眼已经失去踪影,除了裴茗其他人这才惊觉堂主不见了。 “堂主?” 没有回答,整个队伍开始惊慌。 裴茗见此,大喝一声,冲上前去,眨眼之间,也消失不见了。 一处草丛中,陆轻鸿无奈:“你跟来做什么?” “我要是不卖力表演,他们不就看出端倪了?” “呵呵……也是,既然这样,我怕画魂境界不够,你也暗中出手,给他们一个教训!” “这样真的好吗?” 陆轻鸿不答,已经动手,八只心猿,还有一只知更鸟。灵犀目标太大,而且大多人已经见过,要是被识破,就没有效果了。 心猿一出,陆轻鸿立刻让他们在泥地摸爬滚打一阵,彻底掩盖身上气机。 这些心猿都是了了的模样,要是她知道陆轻鸿这样,怕又是许久不愿意搭理他。 唉,一个个小可怜。 裴茗见之尤怜,只有陆轻鸿才能将画魂和现实彻底分开。只是画魂而已,他很清楚,哪怕她们模样、记忆、习性都一般无二,已经不是活生生人。 所以,当初施婉儿求画,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再有,哪怕是心上人施楼儿的画就在书房,他也是睹物思人,想念在芙山的那位姑娘,而不是把画中人当做她。 一切准备就绪,你们不是觉得可以吗,那就让你们看清现实。 画魂出动,灵活矫捷,加上杂草遮掩,哪怕就在一丈之外,都发现不了目标。 远处陈剑洲抚须而笑:“鬼点子还不错,可以………” 相比陈剑洲自在逍遥,草丛中的人好些已经乱了方寸。 失去了主心骨,没有人第一时间出来主持大局。 潇潇惊慌失措,哪里还有之前自信从容? 该怎么办? “堂主,堂主,你在吗?不要开玩笑好不好,这荒山野岭……” 突然一声尖叫响起。 潇潇脚步一乱摔了个狗爬,那是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惊呼跌起。 已经给你们反应时间,还是一团糟糕,陆轻鸿立刻控制心猿开始了第一次真正的攻击。 惊呼变成惨叫,不伤筋动骨,却真的很疼。 只是片刻,已经有很多人受伤。 裴茗摇头,这还用自己出手? 就在他们大失所望的时候,有人高声喝令:“不要乱,竖壁清野,将周围二十步杂草全部砍掉!” 有人站出来,这人是谁? 知更鸟看着那黑衣弟子,才终于有了一丝笑容,陆轻鸿咧嘴一笑:“只是这样吗?还不够看,继续攻击,不给他们反应时间!” 很多人为反应过来,正要去除草,心猿却步步紧逼,根本不给他们实现的时间。 “该怎么办?” 之前那人心中大急,自己只是杂鱼,何时指挥调度过? 可一旁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受伤,如果是堂主镇守他们,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第76章 腹黑堂主(二) 时间紧迫,没有再多时间犹豫。 “列阵!五阶在外,四阶守中,燃摄妖香,毒箭伺候!” 关键时刻,他做出了自己的决断,这并不容易,对于一个弟子来说,以前只要服从命令就好。 现在,一举一动都可能让整个队伍万劫不复。 潇潇头昏脑胀,被一只手粗鲁抓起,扔到中心。 那里空空荡荡。 这才看清发号施令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一向喜欢调侃的万罗。 一个才加入风波亭三个月的新人。 反应不可谓不快,一方面这些人中大多数是风波亭精锐,另一方面还是因为陆轻鸿临时松手。 如果刚刚一鼓作气,他们根本没有列阵的时间。 只是这样做,非但没有任何效果,也会让他们信心崩溃。 过犹不及,陆轻鸿深深明白这一点。 自己是想让他们收敛,放端正态度,而不是一蹶不振。 队阵列好,该继续了。 万罗大喝:“祭出降妖索,妖兽袭来,听我指挥!” 似乎应和他的想法,同一时间,八只心猿从八方而来,实力并不如何,只是三阶,奈何速度太快。 而且行动之间,彼此配合得天衣无缝。 现在,你要怎么应对呢? 陆轻鸿咧嘴一笑,顷刻八只心猿整齐划一开始攻击。 “降妖索,攻!” “停,抽身后退,单攻一人!” 陆轻鸿就像在个人对弈,已经进入一种非常亢奋的状态。你既然选择让队伍一起防守,三阶画魂自然不在话下。 可我要单独攻击一个方向,然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还能应付吗? 不要让我失望! “裴大哥,从另一方向进攻,休息隐蔽气机。” “………” 裴茗有口难言,无语道:“来真的?” “自然!” 下一刻,陆轻鸿目瞪口呆,裴茗也进泥塘中滚了一圈。屏蔽气机不直接让灵气内敛不就成了? 转而又恍然,都是熟人,也只有这样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怪难为他的。 万罗见到队阵完美抵挡下了第一波冲击,没敢放松一点儿警惕性。在心猿改变方向的同时,他已经发现了异样。 一群畜牲,为何如此井然有序。 只是短暂迟疑,队伍中面临八只画魂那一人已经后退几步。当初他们可以一起击杀几位奉行,此时,就算三阶,威慑力依然强大。 本能后退,却让整个队列出现一个豁口。 该死! 这个时候退?万罗心中大急,厉声道:“阵中的人以毒箭支援,外边所有人不准动!” “万罗,现在不应该一起击杀这些妖兽?” 潇潇小声提醒,迎来的却是万罗冷漠肃杀的眼神:“注意各自方向,不要自乱阵脚,这边无事!” 无事你大爷! 那腹背受敌的是一位陈姓队正,本来一个小屁孩子指挥就让他很不爽,现在自己面临最大的压力,结果你不支援就罢了,还…… “陈大哥,我来助你!” “嗯?万罗……” 陈姓队正突然生出强烈的愧疚,也明白他现在的选择最好。见他如此,本来满腔愤怒顷刻烟云消散。 “你去,这里我能守住,既然有本事,就不要掖着藏着,现在……杀……不容有失!” 片刻慌乱,瞬间又恢复。 陆轻鸿心情痛快,有人能够站出来,这已经出乎意料,现在这种局面,也让他见识了人性中那些难能可贵的东西。 以前尔虞我诈,彼此防备,只要交心,未必不能够同气连枝。 片刻后,知更鸟飞到裴茗身旁,轻鸣几声。 “终于轮到我出场了?” 裴茗已经等候多时,刀放在一边,一根木棍在手。 这边画魂已经开始节节败退,突然另一个方向,那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就是大棒当头! “娘咧!” 一个方向的防守被瞬间攻破,这样还能不乱吗? 万罗心中大急,好快的速度,好厉害的身手,这妖族太强大了。已经做到这样,难道还不能够吗? 他一马当先顶在缺口。 唯有死马当做活马医:“诸位大哥,不能力敌,我殿后,你们四下逃走,能走一个是一个!” 很准确的判断,但是不是陆轻鸿想要的结果,一个裴茗,若是他们能够配合得当,并不在话下。 却也知道只能这样了。 奇迹并没有发生。 算满意还算不满意呢?万罗究竟有没有想过破敌之策?或许他也明白,这支队伍以目前状态还不能够做到这样。 知更鸟及时飞出来,裴茗手收棍。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抹了一把脸颊,就这样?还没玩得尽兴呢?都怪这小子,想到四下逃跑。 这一跑,这荒山野岭要去哪里追? “你小子!” “奉……奉行大人?” 万罗惊掉下巴,陆轻鸿也姗姗来迟,然后整支队伍鸦雀无声。 娘咧……都是这两位搞出来的? 潇潇心有余悸,现在还精神恍惚。自己刚刚扭了脚,要真遇到妖族攻击,死得只能是自己。 自己还是黄花大闺女,差一点…… 这堂主当真可恨,可恨得牙痒痒又能如何?像一只失去斗志的大公鸡,沮丧着盯着脚背。 “堂主,你们这是……?” 万罗话音中不无怨念,陆轻鸿却笑了笑:“这样的训练以后经常会有,莫要好高骛远,也不要太过看中结果。” “还有?” 许多人现在还后怕,陆轻鸿点点头:“你叫万罗是?” “是,堂主!” “很好,回去后晋升为队正,以后训练你亲自负责。” “………堂主,谢……” 陆轻鸿摆摆手,与此同时陈剑洲笑呵呵落到半空,看起来怪嚣张的?能够御风有什么了不起的? 当然,只是一想。 “裴茗,你带队前进,轻鸿我有话和你聊聊。” 等和大部队拉开距离,陈剑洲才彻底落地,这让陆轻鸿心情莫名爽了许多。 “怎么了,殿主?” “你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准备?” “额……都有,以前是单纯有一些想法,今天才临时起意。” “嗯,不错,能够发现问题,又能够解决问题,还不至于让他们心怀怨念。若是有了计划,不若回去详细列上一份章程,过去过几天用得着?” 陈剑洲鬼使神差冒出这么一句。 陆轻鸿脸色阴晴不定,沉默许久,终于开口:“殿主,你过来什么目的,直接说,这一天天提心吊胆……食不知味………” “食不知味?不能够啊,昨日见你吃得不少。” 陆轻鸿尴尬地无地自容。 陈剑洲才又故意拉低声音:“真想知道?” “确实。” 然后陈剑洲有问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你知道宫童身份吗?” 这个问题不好答,干涉到了宫童身份,这是大忌。 要是自己说知道,和宫童相处不就成了别有用心,要是说不知道,昧着良心说话,又很难瞒过陈剑洲这种老狐狸眼睛。 迟疑许久,点了点头。 好在陈剑洲并没有想这么多,既然他知道,事情提前说出来倒也无妨:“今年京都祭祖,宫童会回去,同时那一位为让你同去。” 女帝! 女帝让自己去京都? 这是要做什么?陆轻鸿可不敢说不去这话,这个时代,敢忤逆圣旨,在大梁就是一个死字。 “殿主,我身份低微,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要不……你替我说说。” 陆轻鸿真心实意,陈剑洲心中不禁犯嘀咕,这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女帝请去,竟然不想去。 还让我帮忙说请? 我的面子在女帝那儿一文不值。 于是装模作样一番:“这事事关前程,可不敢乱说。好了,既然你已经知道,就好好想想。这一次,宫童起了很大的作用,你得好好谢他。” “我谢他大爷!” 天雷滚滚,陈剑洲惊伫原地。 陆轻鸿说完,也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宫童是穆王,他大爷不就是上上任皇帝老儿。貌似庙号德宗,德宗皇帝是个老好人,所以皇帝做得一团糟。 骂一骂……应该不会和自己计较? 陈剑洲很快反应过来,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这小子去京城还真是福祸难料,还是保持一定距离的好。 “好啦,你去忙。” ……… 一只……一只……又一只…… 嘿嘿,老家伙留的这玩意,还真有些用处。难怪千叮嘱万嘱咐让我不要拿出洞府。 宁笑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一只只火鼠,嘴已经咧到耳边。 现在还是培育阶段,再有十天半月,自己再出去,必定惊天动地。 想一想就激动得战栗! 整整三万只火鼠,两阶、三阶应有尽有,还有几只甚至到了四阶,寻常妖族遇到自己,就只能怪你们倒霉了。 收好手中那枚精致的玉葫芦,他这才觉得腹中空空,已经一天没进食了,也该好好吃一顿。 小心关上地窟大门,确认没有遗漏,又在周围藏身观察许久,没有任何异动,这才转身离开。 知更鸟落下,地窟大门锁得结实,这画魂断然无法打开,只能擒贼先擒王,拿下宁笑,再来一探究竟。 正要离开,突然听到些微叽叽喳喳的声音,正是从石窟中传出来。 这是什么? 陆轻鸿心中警觉,可想再听,又没了任何响动。 不管了,先拿宁笑! 知更鸟飞起,这里距离宁笑所在仅仅五里地,他已经外出,一般需要半个时辰后才回来,只要埋伏好,必定不会吹灰之力将他拿下。 拿活的,这地窟秘密怎么也要一睹为快。 “轻鸿,怎样?” 陆轻鸿醒来,点了点头:“确认目标已经外出。” “现在分成四支小队,去他洞口埋伏,等他回来,听令擒拿,记住,拿活的。”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其中并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剩下的就是等待而已。 远处,陈剑洲却蹙眉不语。 那个洞窟之中,隐藏着什么?让他都有一些不安。 酒足饭饱顺便进了一趟茅厕。 宁笑哼着小曲儿,慢悠悠回来,鼻中却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奇了怪哉,明明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会满心不安? 他蹑手蹑脚,小眼珠儿四下打量。 难怪说贼眉鼠眼,这妖族长相太过猥琐,潇潇瘪了瘪嘴。 快了……快了…… 离进入包围圈只有十步! 宁笑却更加惊慌,在所有人注视下,他突然停住。 然后又放声大喝:“何人在那?还不快出来!” 怎么发现我们了? 陆轻鸿被惊地一颤,远处灌木一阵摇晃,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没有吩咐不能行动吗? 那边万罗身边一个小个子,不小心弄出了动静,心中大急。 那宁笑看到如此景象,汗毛倒立。 果真? 咦?一只狐狸! 宁笑拍了拍心口,吓死俺咧,还以为这紧要关头被老家伙那边的人寻来。 只见他猛地一蹬,飞快冲了过去。 片刻,狐狸脖子上多了两个牙印,身体已经干瘪,然后火起,被绕烧为灰烬。 “吓我,该死!” 得意的笑,却仅仅维持了一会儿,然后他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人,这么多人?而且看他们衣着都是寅杀殿的人。 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四支队伍慢慢靠近。 陆轻鸿不敢丝毫大意,这宁笑谨小慎微,而且生性凉薄,随时可能做出任何意料之外的事。 结果,噗通…… 他跪了? 宁笑以头抢地:“各位大人,小妖并没有得罪各位,你们放过我……而且,我平时并没有伤天害理的事情,各位老爷………” 其声真诚,其容悲凉。 要不是看到他茹毛饮血,陆轻鸿还真就信了:“拿下!” 没有任何反抗,宁笑束手就擒。 就这? 这也值八万仙珠?不要说其他弟子,就是陆轻鸿自己也不敢相信这最后一战,会如此轻松。 “老爷,大人……我真的……你们是要求财吗?金山银山我没有,不过洞府中还有点儿稀罕玩意儿,只要大人放过我,我都送给大人!” 裴茗似笑非笑:“有什么值钱玩意儿,说来听听?” “千岁石!不不不……还有一些九幽草,你们若是需要,就都送给你们!” 宁笑陪着脸,心中已经愤怒憋屈至极,呵呵……东西我确实有,当然最珍贵的还是我那些宝贝疙瘩。 只要打开地窟大门,一个也别想活,一个也不能,千刀万剐,万鼠生吞活剥! 千岁石?九幽草? 一个是锻器材料,价值百多仙珠,一个是寅杀九锻七阶材料,价值连城。 立刻就有人迫不及待:“在哪?带路!” 第77章 妖帅伏念 陆轻鸿突然喝令:“休得妖言惑众!” 宁笑心中慌乱,脸色凄苦,这人莫不是发现了什么问题?要是不去,自己不就白白死了? 赶紧一把鼻涕一把泪,声色凄凉:“这位大人,只要能放过我,我宁笑做牛做马……” 看肯定要一看究竟,不然陆轻鸿心中也不安稳。 板着脸,沉声道:“钥匙拿来。” 宁笑一愣,突然明白他是不信任自己,怕自己有什么埋伏? 可……呵呵,哈哈,终究还是财货迷人心,只要你们开门,我在不在现场又有什么分别。 眼中狠厉一闪而逝。 却被陆轻鸿立刻捕捉,这些细节如何能够逃过他的眼睛。 伸出手:“拿来!” 宁笑装模作样,支支吾吾好久,才不情不愿拿出来:“大爷,给我留一点?” 陆轻鸿冷笑:“万罗,带人回去,裴茗留下。” 很多人还想一饱眼福,不禁纳闷,一个妖族,已经被控制,还这么谨小慎微做什么? 然而迎来的是陆轻鸿不容置疑的目光,心中惴惴不安。好在陆轻鸿已经在他们心中树立威望,倒也没人担心他贪墨那点财货。 “尊令!” 万罗带人离开,宁笑心如死灰,如此,万事东流,我命休矣! 想要挣扎,也只是徒劳。 娘的,大意了,这些风波亭粗人,啥时候这样机灵了? 不等他反抗,匕首已经架在脖子上,万罗对这玩意儿还是不太放心,陆轻鸿都怕,我更要加倍重视。 人群渐渐远去。 裴茗好奇:“轻鸿,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异常,我看那宁笑不是善类,真要开门?” “必须开。”陆轻鸿抬头看着天空,拱手抱拳:“殿主,你说是?” 陈剑洲无语,这小子早就把自己也计划进去了? 之前,他也感受到洞窟中的异样,妖族为恶,这种心腹大患不可能放着不管。 斩妖除魔,永绝后患。 陈剑洲落地,神色凝重:“再等一等,让他们走远些。” 殿主都这样说,其中危险不言而喻。 远处已经十里,万罗这才停下脚步。 “小子,快些你放过我,必有重谢!” 宁笑突然开口,语气竟然变得强硬,谁给你的胆子! 万罗匕首一挺,一道血痕出现在宁笑脖子。 可是,他竟然得意地笑:“晚了,都晚了,那两位必死无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不要不知好歹!杀了我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话音未落,转化成一声痛苦的呐喊:“混账!你做什么?” 鲜血如注! 这群人什么时候竟然这么不好相与了?这还是以前自己遇到那群只认钱财的人? 万罗用降妖索绑住他双手,眉头紧锁:“再胡言乱语,死!” 可是心中担忧更甚,宁笑不可能空穴来风,胡言乱语。这样的话,堂主那边一定遇到麻烦,自己该怎么做? 潇潇请缨:“我去让他们小心一些?” “守候原地,不得轻举妄动!” 什么嘛,潇潇瘪瘪嘴,自己好心好意,然而下一刻,她惊得目瞪口呆。 天,那边是什么? 顷刻,火光冲天! 甚至将天地染成血红色! “不好,堂主那边有危险!” 宁笑嘿嘿嘿笑得合不拢嘴,痛快,痛快!自己哪怕死了,也拉上几个垫背的,不说他们,这一群人也会死。 火鼠过境,寸草不生。 十里,远远不是安全距离。 “现在,你们求我为时不晚,大军过来,你们都得死,只要你们放过我,我留一条活路给你们,如何?” 啪…… 一脚,万罗懒得和他废话。 “再退!” …… 天,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传说中的鼠潮? 铺天盖地,密密麻麻!打开洞窟刹那,眼前出现的不是天材地宝,而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火鼠。 随着门扉咯吱一声打开,陈剑洲立刻暴退,同时大声喝令:“青玄!” 剑来!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要不是陈剑洲在,陆轻鸿和裴茗已经凶多吉少,退到不远处,仍然心有余悸。 兽潮当真恐怖,然而陈剑洲气势如虹,这还是陆轻鸿第一次见到陈剑洲正真意义上的出手。 青玄破空,瞬间化作万千剑光。 五十里外,一人抬头看着远处,妖风猎猎,忽而脚踏虚空,头发在风中肆意招摇。 “大人,这是?” “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我去看看。” 令出如山,万妖恭送! 伏念! 妖族统帅三军的大人物。 五十里,不过片刻,陈剑洲杀得兴起,一群火鼠对付五阶六阶错错有余,对自己来说有些不够看了。 剑华万千,每一只火鼠死去,都会在最后燃烧,然后化作灰烬。 尸山骨海,面前已经数丈! 陆轻鸿看得激动不已,这就是陈剑洲的实力吗?裴茗目不转睛,陆轻鸿不修刀剑,自然不明白其中真意。 在裴茗眼中,刀剑如一。 陈剑洲最厉害的不是他的剑术,而是对于灵气的控制,精准到毫末,没有一丝浪费,有太多值得自己借鉴的地方。 本以为事情已经到此为止。 然而,一声喝问让三人瞬间石化:“几位远道而来,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谁? 抬眼看去,天空中一人双手背负身后,脚踏虚空。 他看起来很年轻,却有两束白发穿插于发丝之中,凭空生出一些沉稳气度。 伏念! 在施楼儿多次提醒之后,他特意找到过伏念画像。对于这个人,已经有了很多了解。 作为三军统帅,伏念一直征战四方,无往不利,正是他和白宇作为妖皇左膀右臂,已经有席卷天下之势。 就是他伤的施楼儿? 现在想要回击只是妄想,今日真就凶多吉少? 与此同时,陈剑洲已经解决了大多数火鼠:“轻鸿,裴茗,剩下的你们练练手。” 说罢脱身,和伏念相互看着彼此。 伏念亲来,已经到了拔刀相向的时候? 陈剑洲蹙眉:“许久不见,伏念阁下风头更甚。” 陈剑洲,李牧野心腹。 伏念手指轻轻碾动:“怎么?寅杀殿把手已经插到我妖族腹地?悦意要做什么?” 这反咬一口本事端地了得。 妖族腹地?不就之前这里还是中间地带,陈剑洲不落下风道:“伏念阁下在说笑?” 何人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托大? 不过庆野殿主而已! 伏念不动声色,更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看着下方,瞬间明白过来。 火鼠兽潮,还没完全成型。 火鼠一族不是失去了孕化葫芦?难道是那窃取之人,一直躲在这里? 这种情况,不管对妖族还是人族都是一个威胁,不可不除。 自己亲自过来,却也不能这么空手而归:“好好,看在李牧野面子上,你们现在立刻离开!” 裴茗刀势更快,火鼠已经为数不多。 那边明显就有好些宝物,这个时候被人摘桃子? 心中烦闷,奈何陈剑洲已经同意。 伏念,还不是他所能抗衡的,要不是大梁和妖族还没有彻底撕开脸皮,今日,几人都是死路一条。 却突然看得流光一闪。 陆轻鸿已经冲了过去,手疾眼快,将目之所及几件宝物迅速收捡。同时,身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好家伙,要钱不要命。 裴茗赶紧支援,陆轻鸿已经退回来,身上火势也渐渐小了。不过衣服焦黑,发丝也是一股糊臭味。 “你这……” “走!” 陈剑洲看这两人,伏念目光流转,最终定格到陆轻鸿身上。 熟悉的气息…… 他是? 一个老者的形象从心中浮现,青牛散人!他们之间是否有什么牵连?为何又会出现在这寅杀殿。 “陈殿主,可否让我和这位公子聊聊?” 伏念竟然彬彬有礼,然而陆轻鸿直接一句:“不空!” “……” 裴茗伸出大拇指,陈剑洲嘴角抽了抽,伏念却是笑了。果然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昔人已经去了,却多少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 本来想要让陆轻鸿交出带走的东西,也就打住。笼络火鼠一族虽然重要,可是这位更有价值。 唯一的麻烦就是,现在他在寅杀殿,不过嘛,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 “那么,小友下次拜访妖族,再叙旧了?” 一句话,陆轻鸿心中警铃大作。 看了看陈剑洲,对方看不出情绪,这更让陆轻鸿不安,叙旧?我和你八竿子打不着,叙什么旧? 再有,施楼儿被你所伤。 可是,人在寅杀殿,一句话会让陈剑洲怎么想? 作为风波亭堂主和妖族眉来眼去,这是活腻歪了? 还在想要不要解释几句,陈剑洲已经落下,一手抓着一人:“好了,什么都不用说。” 远处空山如洗。 大部队又往前拉远七八里,对于那边发生的事感无察觉。离妖族势力越来越远,宁笑死期已经越来越近。 到底什么情况了? 宁笑刚刚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妖气,心中万念俱灰,完了,全完了,哪怕刚刚那两人死了,也已经于事无补。 自己就算回去,也已经没有任何机会。 和人族若还能谈买卖,妖族那边很多人恨不得将自己抽筋扒皮。 宁笑心有戚戚,已无生趣。 遂由心感慨:“都完了,除了我,你们,乃至整个大梁,都完了!” 潇潇竖着耳朵一听,顿时大怒:“胡言论语,闭嘴。” 万罗却是突然驻足,这宁笑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不然何以说出整个大梁都要完了的话。 “宁笑,知道什么,尽管说来,要是有用,我保你不死。” “你,你算哪根葱?” 万罗也不苦恼,至始至终,自己都是一个小角色,待会儿禀告堂主就好。可是,刚刚那边情况,他们…… 担心回望,一点黑影已经越来越近。 “堂主,殿主!” 众人抬眼望去,尽皆欣喜。 只有宁笑愤愤不平,好死不死,竟然给他们逃了出来?刚刚那边那妖族是何人,为什么要放他们离开! 混账,王八蛋! 见到部下安然无恙,陆轻鸿松了一口气,这里离风波亭还有几十里路,已经太平。 陈剑洲放下他们,不安道:“你们先回,伏念既然来了,我怕其他几支队伍出现意外,现在过去接应。” 陈剑洲至始至终没有寻问陆轻鸿关于伏念说的那句话,究竟什么意思。 心中却多少有些猜疑。 一个不入流的小辈,何以能够让伏念如此上心?故人,莫不是陆轻鸿这一脉有什么问题? 直接开口,未免寒了他的心,却也不能坐视不管。 陆轻鸿出现在庆野短短一年,人品没什么问题,可并不能证明他就一定站在大梁这边。 师门、道统对一个人的影响非常深远,不摸清他底细,真要坐上那个位置,对于大梁将会是灭顶之灾。 一声叹息,随风飘远。 宁笑像看到鬼一样,特别是听到伏念的名字。 他们竟然从伏念手中全身而退? 裴茗过去就给了他一脚:“包藏祸心,其心可诛!” 万罗赶紧道:“奉行大人脚下留情,他似乎知道什么,直接杀了太浪费了。” 宁笑气得翻白眼。 再看陆轻鸿,从他身上感受到了自己那件宝物的气息。 惊惧莫名:“你……你……” “启程,先回风波亭!” 风波亭中。 一队又一队人马已经回来,只有宫童、陆轻鸿两支队伍还在外边。 得知王冲一队受到这样大的冲击,没有任何人取笑、得意。 因为一张张白布还有那一箩筐妖族头颅,按小妱统计,这一群妖族身价也不便宜,这些加起来将近十万仙珠。 仙珠还是小事,这些妖族实力太强大,其他队伍遇上,情况或许还要糟糕。 白吴不解:“按理说堂主和宫队正这两队最不可能出现意外,怎么这个时候都还不曾回来?” 柳颜提剑准备离开,一人伸手拦下。 刘桃劝慰道:“再等等。” “等?” “不用等了,我们回来了。” 寻声望去,柳颜目光颤动,然后迅速躲开来人目光。 “堂主!” 陆轻鸿摆摆手:“怎么,还有那一支队伍没有……” 一眼看到地上白布,陆轻鸿轻快的声音戛然而止。 “………” “给我个解释!” 王冲立刻站起来:“是我这一队,出现了一些意外。” 等王冲将事情经过说出来,陆轻鸿悲愤心情才稍微好转。可是一次死了十多位弟子,还是让他心中发寒。 那九位探子尸骨未寒,现在又…… 第78章 轻鸿展翅 一盏茶功夫,陈剑洲、宫童一起回到风波亭。 众人脸色都不太好。 本应是大胜的局面,现在却开心不起来,仙珠没少赚,可人一死,一了百了,再也回不来。 宫童轻声咳嗽,鲜血润红嘴唇。 陆轻鸿担忧道:“你这是?” 陈剑洲冷漠一句:“他自找的,不必担心。” 宫童勉强笑笑,算是默认了陈剑洲的说法。 昨日本想早些结束任务,过去帮助陆轻鸿,就这样莽撞过去,却被妖族团团围住。 好在王道正气刚烈无匹,再有贴身宝物护持,形成的光罩才没被破开。等到陈剑洲到来,才化险为夷。 要不然,妖族已经越聚越多,怕是要栽跟头。为了保护自己一队人马,不得已施展大梁王族之气,身份必然已经暴露。 对于妖族来说,拿下大梁王族的诱惑太大。 陈剑洲带来了悦意女帝的消息,同时也明确告诉他,陆轻鸿已经知晓。 他默然道:“轻鸿,这件事是否让你难做了?” 本还满腹牢骚,听他这么一问,陆轻鸿哪还好过多怪罪。 女帝要见,那便见一见,表现差一点,未必还能这样重视自己。到时候最好将自己赶回来,然后常驻风波亭。 “不必,既然有伤,早点回去歇息。” “无碍。” 陆轻鸿点点头,看着众人,拱手对陈剑洲道:“不知殿主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陈剑洲摇头道:“你且自便。” 见此,陆轻鸿拍拍手,众人打起精神:“伤亡非我本意,相信王冲也是如此,这次行动不能说失败,但是我希望你们以此为鉴,勤加修行,以后才能够让这种意外少一些。” 王冲惭愧道:“堂主,我……” “不要自责,已经做得很好了。” “诸位,多谢!” 陆轻鸿抱拳,又道:“这次除了几位镇守恪尽职守之外,有几位弟子表现非常不错,晋升队正。” 这名单回来后几位镇守已经商议过,宫童却只能悻悻然看着自己身后众人,他们目光幽怨。的确,自己做得太多,反而让他们失去了最佳机会。 下次一定? 陆轻鸿声音徒然响起。 “白吴,两军交战,脱颖而出,一举扭转乾坤,当为首功,即刻起晋升队正!” 满堂喝彩,白吴落落大方举手抱拳,气度已然了得。没有惺惺作态,也没有说愧不敢当的空话。 “万罗,临危不惧,组织队伍反击,表现可嘉,晋升队正。” 比起白吴,万罗则有些拘谨,咧嘴傻笑,却也讨人喜欢。 “汪坤,多次帮助方远稳定局面,功不可没,晋升队正!” ……… 一个个名字念下来,羡慕的眼神便立刻云集。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他们是应该得到这份殊荣。心里却很难一点酸意没有,人之常情,羡慕嫉妒之余,更多的还是期待,这次不行,下次一定努力争取。 所以人都以为陆轻鸿宣布结束。 却突然又听得一大串名字:“王云周、徐家云、宋二……” 他们? “他们,虽然做的贡献不大,却在生死关头能够挺身而出,勇气可嘉,并不比刚刚那些名单份量轻,虽然表现尚且不能晋升职务,却值得每一个人铭记。” “堂主!” 王云周眼眶微润,许多人同样如此,本来名不见经传,这一刻,竟然被陆轻鸿如此褒奖。 一切,都值了! 最后陆轻鸿收敛笑容,压压手:“比起这些,死去了十九位弟兄已经很难看到这一幕,所以……” “叩首!” 陆轻鸿躬身一拜,情真意切。 陈剑洲蹙眉,这小子安抚人心手段当真了得,而且不是那些朝堂上虚头巴脑装模做样,从他神情、动作,对礼仪的要求都能看出端倪。 这样的人在大梁京城真的会是好事吗? 陈剑洲思及伏念的话,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莫须有的荒谬。 他,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加入妖族,怎么可能因为宗门、师承关系就改变初心。 他站前一步,同样一拜。 满堂寂静,殿主竟然…… 陆轻鸿对着陈剑洲轻笑致意,陈剑洲摆摆手:“这边,你好生安排,若是还差用度,我尽量从庆野调度一些。另外……这次庆野那边不再招收新人,能做到什么地步就看你自己的了。” 庆野今年不收新人? 这样,风波亭必然有大量新鲜血液注入,这比几万仙珠有价值太多。 陈剑洲开了先例,这种明目张胆的放权、偏厚让所有人都动容。 “这是你们应得的,不用谢我。那件事你自己和宫童商议,我先回了。” “恭送殿主!” 这还是陈剑洲第一次被风波亭以如此高规格的礼仪相送,礼尚往来,都是相互的。 “回!” 一剑东去,风波亭外暖风和煦。 已经快要六月,陆轻鸿再次吩咐:“送这些弟子回乡!然后最近几日好生修养,所有人可以先在小妱处预支五百仙珠,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花在该花的地方,提升实力,以后才能后源源不断的……” “堂主,我的你要是需要,就先留着。” 刘桃开口,陆轻鸿脸皮还没这么厚,上次还欠几位镇守好些。 “不必,不过刘桃,你最近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有空若是去庆野,替我看看有没有什么石料能够长存不腐,大一些最好。” “堂主,你是要?” 陆轻鸿没有隐瞒:“人死了,不留痕迹,或许很快就被人忘记。所以,刻上去,伫立在风波亭,十年百年,终归让更多人知道他们的功劳,也让新来的弟子知道风波亭一步步走来并不容易,所有成功都是鲜血凝聚而成的。” “………” 宫童脚步突然放慢,他比所有人都更清楚人死如烟,历朝历代,谁人还记得前辈的功劳。 这样做,真的很有意义。 所以他直接了当:“我该得到的,都用这上边。” 陆轻鸿一愣:“好的。” “不客气一下?” 陆轻鸿冷笑,现在人多眼杂,并不适合曝光他的身份:“走,三楼有请,我俩也该好好说道说道。” ……… 寅杀殿。 陈剑洲回来,星楼已经等候多时。 不由好奇:“怎么,又有什么情况?” “殿主,关夫子那边传来消息,路回已经回来,他们本意是去天河镇寻找关于城隍的线索,结果发现了一些特殊的情况。” “与风波亭有关?” “没,只是……是关于钟塔的。” 寅杀殿不远处小巷之中,人声鼎沸。 还是正午,暖阳当头。 宋佳唉声叹气,小二好奇:“掌柜的,又怎么了?” “唉唉唉……陆公子怎么还不来,现在该怎么办?”宋佳抱怨连连:“新店就要开张,他这个主事人也不过来看一看,我那一批锅子特意加了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说来也是,本来已经和铁匠交接清楚,掌柜的非要在锅身刻上陆氏火锅四个大字,这…… 这不是背锅侠吗? 小二表示自己爱莫能助,宋佳恼火道:“吃吃吃,你就是个呆货!” 拧了他耳朵,才又眉飞色舞亲自端茶送水去了。 这才一家店,已经累的好久没注意好,再多几家,怎么撑得住? 小二摇摇头,随她,不过自己那件凉茶铺子生意也渐渐红火。 要不要让陆公子替自己改良一下? 或者还能请梁大家提个字什么的?五五分成,童叟无欺,陆氏凉茶,嘿嘿嘿…… 嘴已经咧到耳根。 自己娘亲就不如自己,还想着让我放下这边的活计,专心卖凉茶。 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不不不,不能干等着,不若修书一封过去,问问陆公子的想法? ……… 结束了几日奔波。 风波亭一夜灯火阑珊,酒不知道喝了多少,只是听到小妱抱怨多次,陆轻鸿这才让下属稍微收敛。 宫童正色道:“年底我们同回京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姐姐她虽然看起来不近人情,却最是……” “打住,打住!妄议女帝,你不怕,我怕啊!” “嘿嘿嘿……不过如此。还想着某人要是年长几岁,替你们牵桥搭线………” “宫童!” 陆轻鸿大声喝止,声音惊动小妱,陆轻鸿赶紧道:“没事,没事,你自己早些休息。” 小妱狐疑地走了,陆轻鸿才给了宫童胳膊一巴掌:“你这破嘴,难怪在京都混不下去,千万别乱说。” “我是认真的。” “滚!” “你还怕?刚刚那一下可以定你死罪,夷九族那种。” “不一样的。” 陆轻鸿不知为何谈虎色变,不,是谈女帝色变,对那位远在京城的女帝始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大抵是耗子见了猫的感觉。 想着较忙转移话题:“前几日,殿主让我整理一些训练弟子的方案,是否有什么深意?” “哦?你还会这个?” 陆轻鸿不得不将自己那天临时起意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宫童拍案叫绝。 这就绝了? 这种小儿科,前世陆轻鸿最喜军事,对于军队训练那一套,不说滚瓜烂熟,却也能够说出个五五六六,自己所做的跟以前比起来不值一提。 故而诧异:“怎么,大梁军伍如何训练?” “稀疏平常,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所以军队很难强大。” “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愚蠢!因为将领都有很多特权,所以为了不让他们在军队地位太高,位置就会一直调度。一来二去,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也没几个人愿意好生培养军队,为别人做嫁衣而已。” 宫童由衷道:“所以,你不在,还能够让队伍凝而不散,这种方法正是大梁现在需要的。你要是能够好好整理一下,姐姐满意了,身份地位,唾手可得。” “这样么?算了,还是风波亭自在。” 陆轻鸿瘪瘪嘴,对于身外之物,并没有太多想法,得到容易,失去更容易。 要让自己成天去揣度一个女子心思,还不若出家做和尚痛快。 当然不可能说出来,宫童不会告状,却不影响他阴阳怪气,拿话隔应自己。 宫童摇摇头:“你这样,还想不想和施楼儿……” “宫童!” “我是认真的,轻鸿,你也知道施楼儿什么身份,但是你不清楚她面临的压力。只有你能够不比那狗屁玩意儿差劲,才有机会。” 宫童声音突然一顿,对面陆轻鸿手中酒杯停在嘴前,里边酒水微微荡漾。 这一刻,他心乱如麻。 然而宫童声音继续道:“在风波亭充其量也就带领出一批精锐弟子,可……还是不够看啊,只有拥有足够的资源、人脉、掌握足够强大的力量,才能够一飞冲天,轻鸿不飞,更待何时!” 轻鸿不飞,更待何时? ……… 翌日,庆野来了两封信。 一封来自陈剑洲,让他去庆野。另一封信来自宋佳,说是遇到了问题,想和自己商议一下。 刚好风波亭最近无事,陆轻鸿即刻动身,同行的还有刘桃。 “堂主,石料我已经找资料确认了一座矿山,就在庆野北边,大概几百仙珠应该就能敲定下来。” 几百仙珠对于现在风波亭来说,只是小数目,只要石材好,便宜一点贵一点影响不大。 “你去落实就好。” 刘桃又道:“不过,没用宫童那笔钱,这些都是弟子们自愿拿出来的,一人不多不少十枚仙珠,还有结余。” “他们……” 陆轻鸿心中感慨,这样也好,对于所有人来说,都走了特殊的意义。 到时候自己画像,再让他们雕琢,可以定为风波亭传统,一直延续下去。不管自己还能待多久,都不能让风波亭散了。 “刘桃,我若是不在了,风波亭这边……” “堂主!你……” “只是随口一提,呵呵……我是说假如,假如有一天我不在风波亭,也希望你们能够保持现在的心气,能够……” “会的,一定会的!” 刘桃像是承诺,郑重其事,陆轻鸿心中有愧,这样会不会有种无形的勉强在其中? 可是自己要说让她不必这样,也太过虚伪。 不管以后身在何方,风波亭只要还是这个风波亭,就不能让他们散了。 这样,才不负初心。 一路颠簸,三天之后,庆野城近在咫尺。 刘桃已经北上办事,重回庆野,这才惊醒,施楼儿和宁念晴已经离开许久了。 ……… 第79章 陆氏招牌 寅杀殿带来的依旧是肃杀。 陆轻鸿进城自当以寅杀殿大事为主,可等了许久,才知道陈剑洲已经离开。 让自己过来,结果又不告而别? 一封信,现在才送来。 陆轻鸿看着来人,挂着奉行腰牌,却是眼生,自己并不曾得罪他,何故如此怠慢? 有些不喜,却不想发作,没这个必要。 不想对方竟然挑眉,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开口道:“陆堂主,远道而来,不和同僚们叙叙旧……” 这话似乎合情合理,陆轻鸿正要婉拒。可下一句却话锋一转,眼中杀意毫不遮掩:“我们早就听说您枪挑宋连成,又手刃三位奉行,威风啊!” 陆轻鸿一顿,拿到密信转身:“没兴趣!” 走了几步,又再次回头:“若是觉得不满,风波亭随时恭候!” “………” 竖子!好大的口气! 那人脸色已然挂不住,本以为他去了风波亭应该学会了收敛。可现在看来,似乎依旧我行我素,岂有此理。 要不是寅杀殿庇护,墨家早就…… 看你还能猖狂几日! 陆轻鸿大步流星离开,对于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并不放在心上。 这才一路到了清欢楼。 当日深夜,看不太清周围环境,现在一看,不禁感慨。 这地方好生偏僻,不过因为清欢楼的缘故,才变得闹腾。 才黄昏,已经人满为患。 进了店,小二抬眼看来,顿时从板凳上突地冲过来,还好陆轻鸿有映像,不然真怀疑是潜伏这里的刺客。 “怎么,小二哥?” “陆……陆……掌柜?” “掌柜?” 陆轻鸿还没来得及问,远处宋佳已经闻声而来,因为体型壮硕,一路上不免传来好多声埋怨。 可近了,偏偏扭捏作了个万福,两相对比,可谓滑稽。 陆轻鸿忍笑:“宋掌柜,你这是?” “陆公子,楼上请?” 陆公子?这就是…… 食客早就听宋佳眉飞色舞说过当日种种。本以为是个风流倜傥公子哥,今日一见,却大出意料。 陆轻鸿模样斯文,看起来干净利落。并没有那种飘逸出尘的气质,反而随和、可亲,就像是书院里的学生。 他……竟然还是风波亭堂主? 其中一人,目瞪口呆! 柳颜抬头看来,往日冰霜因为吃了火锅,红晕上头,竟然有种破冰的俏皮。 唇如朱砂染,香汗两颊生。 “堂主!” 陆轻鸿同样不敢置信:“柳颜?” 这次大休,柳颜听说清欢楼和陆轻鸿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才鬼使神差想要过来一看究竟。 现在看到正主,一时又是惊喜又是羞恼。堂主不会取笑自己? 陆轻鸿却是没多想,见到柳颜是件值得开心的事,直接爽快道:“要不来楼上,今日我做东?” “使得?” “怎么使不得?陆公子同样是清欢楼掌柜,一句话的事情。”宋佳笑逐颜开:“小二,还不准备去!” “好咧!” 到了楼上雅间,气氛突然压抑。陆轻鸿这才想起当日宫童的胡言蜚语,再看柳颜盯着桌面,不言不语。 宋佳、小二都去忙了,只剩下他们两人。 陆轻鸿只得挑了个话题道:“柳颜,你怎么想着来这里?这样很好,平时在风波亭看你也一直独来独往,出来走走也好。” 柳颜点头,低头不见脚背。 缓缓起伏的胸口,自己这是怎么了? 这才匆忙道:“堂主,你来庆野做什么?” “殿主要我过来,还有宋佳这边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 “哦……”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陆轻鸿后悔不迭,这时候说什么也该留下宋佳才好。 等了许久,宋佳姗姗来迟。 还是火锅,食材都是陆轻鸿最喜欢的,已经过去这么久,还能记得这么清楚,宋佳作为掌柜,已经做得不能再好,就这样,还能遇到什么问题? 还没开口,宋佳已经拿出一个袋子:“陆公子,这是这段时间的红利,一共九十二枚仙珠,你数数?” 满满一袋子,份量只多不少。 陆轻鸿没有拒绝,安心放在一边,才迫不及待问:“宋佳,我看这边生意红火,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 “这个……” 宋佳揶揄,陆轻鸿只得宽慰:“但说无妨,不是外人。” “小二,你去拿来给陆公子过目。” ? 当小二回来,陆轻鸿看到一口锅,不禁怀疑人生。 他目光一扫,就已经发现了锅身那些像狗皮膏药的陆氏正宗四个大字。 小篆,还是名家笔墨。 想来花了不少银子才办下来。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反而柳颜看到人多,也放开几分,眼中欣赏、欢喜一览无余:“这锅不错…” 小二自夸:“非常不错,这几个字可花了两百仙珠,请东床大人赐的。” “王东床?” 柳颜好奇不已,一家小店,怎么可以让王东床不吝笔墨? “嘿嘿……本来东床大人也不愿意,但是听说梁大家赐字,还要和他比上一比,当即挥毫而就。” 小二说到兴起,想看看陆轻鸿态度,不想陆轻鸿已经板着脸,一脸尴尬,顿时噤声。 与此同时,宋佳一脚踩在他脚背。 没点眼力见,陆公子从见到锅子就一直脸色铁青,还在这里喋喋不休:“你去忙。” 小二委屈走了,想请陆轻鸿帮自己参详一下凉茶店的事情随之泡汤,不由在门外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我这破嘴……” 宋佳小声道:“陆公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这次找我过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宋佳硬着头皮点点头。 陆轻鸿无奈:“钱已经花了,就这样。不过落款旁边那些框子又是准备做什么?” “这个……本是想让铁匠烙印上陆公子画像的……” “不行!” 陆轻鸿声音徒然变大,情绪几乎失控。柳颜赶紧把头转向一遍,怎么这么抵触,这不是好事吗? 宋佳同样不解,但是陆轻鸿态度坚决,也只好作罢。 “这次我准备在扶余、荣威各自再开一家店,公子有什么建议吗?” 陆轻鸿早就效果,前世经验已经摆在面前,不过拿来而已。 侃侃而谈:“为了保证口味统一,同时保证秘方不泄露。宋佳,你以后要抓清主次,自己盯着锅底的熬制便好。锅底熬制好,然后再由庆野调度到各处……” 宋佳一一记下,末了已经心驰神往,这陆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什么都清楚。 特别是当陆轻鸿说出去到各处以后,要先做好市场调查。对当地势力要了解,送点银子无所谓,只要肯办事就好。 “得罪低头蛇要不得,但也不能怕了。” 陆轻鸿本想常驻风波亭,宫童一番话却说进了心里。为了施楼儿、宁念晴,他不得不走上一条不曾想过的道路。 所以,怕只会让他寸步难行。 现在自己还做不到对清欢楼的照顾,却也可以让他们先去做。 一个计划渐渐在心中酝酿。 宋佳若是能将清欢楼开遍大江南北,日后必然会成为自己的助力。安插眼线、打探情报,没有任何地方有酒楼便利。 “公子,宋佳牢记在心!” 然后陪着两人喝了几杯酒,宋佳这才开怀而去。 陆轻鸿方才拿出陈剑洲密信。 只有一行字,却处处透露着诡异,陆轻鸿不由心惊,难不成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天河镇,钟楼外! 六个字,是让自己过去吗? 陆轻鸿百思不得其解,柳颜担忧道:“堂主,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轻鸿把密信给她,柳颜看过后大惊失色:“不可,现在绝不能过去。那边……” 话音未落,柳颜已觉失言。 陆轻鸿同时惊住,柳颜难不成知道什么? 但是…… 不会,外人对天河镇知之甚少,她怎么能够……联系到上一次风波亭出现意外,九位探子命断天河镇。 陆轻鸿不得不怀疑,柳颜和天河镇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且,庆野和风波亭都没有找到泄露情报的人,真会是她? 不敢相信,却又不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陆轻鸿沉默许久,气氛诡异地可怕。 柳颜眼中雾气蒙蒙,欲言又止。 “轻鸿……我………” 陆轻鸿转过头,盯着她眸子,一字一顿:“是你吗?” “我……我要说不是,你信吗?” 这要如何相信,仅仅靠你一面之词?如何给弟子们一个交代? 那可是九条人命! 当初陆轻鸿相信施楼儿,是知根知底,知道绝对不可能是她做的。所以对上薛蟠,他才义无反顾站出来。 然而现在,她对柳颜知道的太少,不可能因为印象很好从而忽略眼前的事实。 他摇摇头,她神色凄惶。 哽咽道:“真的不是我,若是我,定叫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她银牙一咬,嘴角血迹斑驳。 陆轻鸿沉声一叹,于情于理他都该收押柳颜,寻问出事情始末。然而,又怎么下得去手…… “你说不是你,就算我信,其他人又如何?” “你相信就够了,其他人我不在乎。” 柳颜声音已经颤抖。 陆轻鸿心中一抽,强忍不忍:“那么,你和天河镇究竟有什么关系!” “……” 时间定格,一分一秒流逝。 陆轻鸿想再次寻问,柳颜才颤颤巍巍道:“钟塔主祭是我父亲!” 钟塔主祭? 钟塔是天河镇权利中心,而主祭就是钟塔的掌权人。他主导了天河镇的一切。 换而言之,不管柳颜知不知情,在天河镇死去的九位探子都和她有些不可分割的关系。 她,钟塔主祭的闺女,竟然一直在风波亭,说出去两者没有必然关系,谁信? 陆轻鸿心中百味杂陈。 可是,柳颜说出这件事,也多少证明了她的无辜,以及她对自己的绝对信任。 现在,陆轻鸿更加举步维艰,不知所措。 看出他的迟疑,柳颜突然抹了一把眼泪:“堂主,柳颜听候发落!” “你……先回风波亭,我去天河镇看看,若真不是你,必然还你一个公道。” 陆轻鸿说完起身,这封密信还不知是几天前留下的,还是早点过去一探究竟的好。 “不可以!” 柳颜站起来,拦住去路。 陆轻鸿拉开她的手,义无反顾。 “轻鸿,你去了……” 陆轻鸿等着她剩下的话,她终于鼓起勇气:“我和你同去。” 那里究竟有什么等着自己? 陆轻鸿没有拒绝,虽然危险性不可谓不小,柳颜愿意说出自己身世,不也冒了非常大的风险? ……… 天河镇。 陈剑洲膝盖上青玄静卧,对面关夫子扶须道:“这其中未必有因果,你这样做会不会强人所难了?” 风波亭潜伏者钟塔主祭的女儿。 说没有因果,谁信? 更何况现在钟塔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钟塔,野心勃勃,悄无声息之中和妖族越走越近,似乎已经达成某一种约定。 陆轻鸿作为大梁必定会认真栽培的人,就必须和钟塔化开界线。 至于他知道结果后,怎么选择,都看他自己。 朱笑之传闻已经到了芙山,知道陆轻鸿和施楼儿的情况后,才过去白吃白喝,也不嫌丢人。 陈剑洲心事重重,同样心绪满平。 上华三年,还真是多事之秋。 …… “念晴,来给伯伯揉揉肩?” 朱笑之心宽体胖,坐在太师椅上一脸享受。 施楼儿无语看向窗外。 始终想不明白,他们怎么会成为师徒?好在陆轻鸿没有学他师父,不然当初自己早就一剑斩下去了。 昨日陆轻鸿托宫童送来的信刚到。 不知道看了几次,施楼儿托着腮帮,神游天外。 宁念晴一边捶肩,一边乐呵:“伯伯,你是回去找老爷吗?” “那个孽徒,找他做甚?”朱笑之气得吹胡子瞪眼,因为满脸肥肉,模样怎么也凶不起来。 “好好的神鬼画道不走,加入劳什子寅杀殿,这日后诸事缠身,还得替那女娃子卖命,你说值不值?” “女娃子?” 施楼儿惊愕回头。 朱笑之得意道:“楼悦意,大梁女帝。” 施楼儿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 宁念晴笑盈盈道:“不会的,老爷只会给楼儿姐姐卖命。” “……” 施楼儿打开窗,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没个消停。 朱笑之哈哈大笑,大有得逞的痛快,这才起身,拉着蛮不情愿宁念晴道:“丫头,走,让伯伯看看你修行得怎样了,是不是比你那废物老爷强上一些。” 第80章 背道而驰 路上,陆轻鸿和柳颜之间多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整整两天,柳颜憔悴至极。 陆轻鸿于心不忍,还有半日就到天河镇,路上行人渐多。 前方不远处一处棚子,写了个潦草的酒字,迎来过往,倒也热闹。 “柳颜,先歇息一下,好好修整。去了天河镇……你也该回家看看了。” 陆轻鸿声音很轻,听在柳颜心头却如暮鼓晨钟,还是信不过我吗? 她点头下车,漠然无语。 到了酒肆,只有几张桌子,里边人满为患。伙计上了茶,铺开草席,带着歉意:“公子,对付一下?” “可以,上点好菜,再来点好酒。” 柳颜双腿并拢,脑袋微垂,轻薄的白色裙摆轻轻晃动,流露出斑驳明晃晃的雪白。 如此美人,瞬间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男才女貌,为何这女子看似极不情愿? 仙仙已经换回女儿装扮,出了天河镇也不怕师父再絮絮叨叨,于是大大方方打量眼前人。 那公子好生糊涂,这种情况也不安慰一下?又是大男子做派?还是说也是书院书生,天生就是个没良心的。 嘴里衔着筷子,越想越气。 “仙仙!” 陆渊沉声一吼,仙仙翻了个白眼,便才收回目光。 陆轻鸿自顾自吃着,柳颜拿着一块糕点,许久还未开动。 “吃,吃了早些上路。” “……” “堂主,父亲或许有难言之隐。” 离天河镇越近,陆轻鸿心绪更加烦躁,前几日,九位弟子就死在天河镇。一句难言之隐? 不由恼怒:“休要再说!” 气氛如冰霜凝结,柳颜嘴唇轻轻颤抖,头垂得更低。 是啊,这样怎么会让他相信? 自己作为钟塔大祭的女儿,在风波亭一众弟子死的时候,一言不发。现在一句难言之隐,确实是自讨苦吃。 可是,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事发当天,已经修书回家,了无回音,就该知道会是现在这样的结果,怨得了谁? 仙仙再也坐不住,一个大男人,竟然这样小家子气,吼吼个什么?那姐姐如此委婉,温顺,料来平时在家没少被欺负。 简直岂有此理! 她跑两步跑过来,陆渊想拉没拉住。 陆轻鸿只觉得眼前一花。 一女子手持竹筷,怒目而视。 “喂喂喂,你这人……” 话还在嘴边,突然脖子一凉,锋利的匕首已经抵在她喉咙。 是那位姐姐…… 仙仙不敢置信,自己帮她打抱不平,竟然这样对自己。 陆渊焦急道:“姑娘,手下留情。” 陆轻鸿被这一闹,才清醒几分:“柳颜,你做什么?” 见陆轻鸿发声,柳颜方才放下手中匕首,从始至终不曾看来人一眼。 这…… 仙仙更加想不明白了,这两人…… 自己明明是好心好意。 她瞪了柳颜一眼,气不打一处来:“别人这样对你,你还……活该!” 说罢气呼呼回坐,陆渊打了个稽首赔了声不是,陆轻鸿摇摇头,这场误会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在外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陆轻鸿心情更加沉郁。 不再逗留,直接扬长而去:“柳颜,之前的事考虑得怎样了?” “堂主一定要我回去?” “……” 等到了天河镇。 陆轻鸿就看到了一位故人。 路回,关夫子开山大弟子,庆野书院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他同时看到陆轻鸿,还有他旁边的女子,早就看过她的画像,如何不知道是谁。 他们竟然一起来了? “路大哥?” 路回拱手:“轻鸿,跟我来,夫子还有陈殿主都在等你。” 柳颜越发局促,路回的眼神让她明白了很多事情。不管是关夫子还是陈剑洲都知道了自己这一重身份。 见柳颜不跟,陆轻鸿便小声叮嘱路回帮忙看着,带柳颜过去,算什么事?可也不放心丢她一人在大街上。 酒店雅间。 “轻鸿这边。” 陈剑洲招招手,关夫子只是笑着看着他,眼中满意毫不隐藏。 上次路回还抱怨自己用儒家浩然正气加持他的心境,现在看来,确实没这个必要。 陈剑洲说了一些关于陆轻鸿的事。 一件件听下来,不由羡慕那朱笑之,竟然收到这样一位弟子。入了神鬼画道,可惜了。 再一想,就算不是神鬼画道弟子,也是寅杀殿的人,这才稍微平复心情。 陆轻鸿马不停蹄过来,见到两人对坐饮茶,颇有闲情逸致。 便大大方方坐下:“殿主,你找我过来,是因为什么?” “不急。” “………” “轻鸿,你师父也该回来了,听说还在芙山。” 陆轻鸿哑然,师父去了芙山? 一时头大如斗,这叫什么事?他那一张破嘴比庆野那卖字兄弟还不如甚远,芙山怕是暂时不得宁静。 关夫子见陆轻鸿紧张无措,失声笑道:“这是好事,你师父去了,一定是深思熟虑过,好叫他们知晓你也不是孤家寡人。” “可是……” 可是真的是时候吗? 这件事陆轻鸿也只能干看着,眼下更重要的还是关于柳颜这件事,还有陈剑洲为什么非要自己来钟塔。 陈剑洲挑眉道:“你知道了?” 陆轻鸿点点头,又忙不迭否认道:“应该不是她,她虽然是钟塔大祭女儿,却未必……” 陈剑洲不语,拿出一叠文字记录。 陆轻鸿一一看下来。 神情越来越凝重,呼吸越来越急促。 一共十三篇,足有上千字,每一个字都是死去那些弟子心血。前边还无关紧要,可后面的记录…… 上华二年二月初七,天河镇忽有大妖袭来,一夜之后,了无声息。 之后,一连数月,整个天河镇妖族渐多,时有高人出没。 上华二年冬月十五,弟子恳请堂主明察,妖族异动,必有图谋。 上华三年二月初一,城隍夜来,于钟塔逗留三日…… 这些消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然而直到前一段时间,寅杀殿才得知了妖族异动的事。 这一来二去,差了足足一年半。 一年半,这是什么概念? 这些密信…… 陆轻鸿看着纸张上的折痕,有几张边角上还有密封用的火漆痕迹。很明显都是已经寄出去的。然而风波亭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一条都没有。 这该是何等的绝望。 陆轻鸿手指颤抖:“是她?” “尚不清楚,这些密信是其中一位探子好友转交给路回的。”陈剑洲叹息道:“事已如此,不必太放心上,现在该考虑的是怎么补救。” “……” 关夫子也是一叹:“现在信息表明妖族早就开始行动,天河镇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环。所以,才让你过来一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夫子,可这里是天河镇,我们又能做什么?而且,很有可能我们堂而皇之进来,他们早就知晓。” “这还用猜?” 陈剑洲冷笑道:“不管是你还我,乃至关夫子,他们必然有所防备。不过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对我们做什么就是了。” “怎么讲?” “永安之盟!” 关夫子不急不慢解释道:“先帝永安十二年,天河镇被妖族攻伐,先帝率兵解围,然后念在他们曾经也是大梁子民的份上,约法三章。” “这样,才奠定了天河镇作为两族中间地带的重镇地位,哪怕女帝看他们不顺眼,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对他们出手。” 原来是这样? 还真是错怪女帝了。 “既然这样,是否有什么实质性的束缚?时过境迁,现在的盟约……” “有的,这点你放心,只要他们胡作非为,必将大难临头。只是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甘心冒这样的风险,真当大梁好糊弄?” 陈剑洲戾气一上来,顿时让人不敢直视。 陆轻鸿同样匪夷所思,事情越来越出乎意料,一个按理说无论如何都不敢背叛大梁的天河镇,竟然早就开始和妖族接触,同时利用风波亭眼线,让消息不能传递。 纸终究包不住火,他们不怕玩火自焚?还是说妖族给的代价已经让他们疯狂,或者被人拿捏住命门。 陆轻鸿想了很多,才道:“殿主,那么现在,我们作何打算?” “已经五天,他们早知道我过来却不来见我,已经能够说明问题。所以也不用和他们客气,只是你那边……” 剩下的话陈剑洲没说。 陆轻鸿却知道他指的是柳颜,就算这次探子之死和她脱不了干系,这些密信又怎么解释? 柳颜是自己提拔上来的,陈剑洲也早说过不干预自己的抉择。 所以,现在他的态度决定了柳颜的生死。 故人反目,人间最是难抉择。 见陆轻鸿沉默,关夫子拍拍他手背,笑着道:“顺心如意,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边我和陈剑洲在,就算你现在将她就地正法,钟塔也不敢多说一句。” “就地正法?何罪于此?” 陆轻鸿喃喃,夫子这才眉开眼笑:“好了,在这里这么多天,也该见见正主。” 长街上,柳颜蹲在路边。 看那模样,路回都不禁感叹,一个女子生在乱世,处于矛盾之中,怎么做都是错,为的哪般? 钟塔上有人看着远处那道背影,来回踱步,坐立难安。 待听得一声呵斥,这才罢休。 “够了,柳政!” 钟塔共九层,此为最上层。 一只巨大的石像坐北朝南,非佛非到,足有丈余。一身金黄,乃是一件绚丽的战袍。 石像肃穆,前方跪着的老者却神情悲苦。 柳政破天荒鼓起勇气道:“爹,妹子她这样,你就不看一看,让她被人欺负?你看她……” “够了!” 老者撑着膝盖颤颤巍巍起来。 之前几天,陈剑洲、关云亭大摇大摆来了,既不寻事,也不召见我。意思已经很明显。 现在陆轻鸿过来,时候应该到了。 他想着,胸口起伏,开始剧烈地咳嗽,柳政立刻上来扶住,不安道:“爹,你没事?” “无碍,你去准备一下,他们应该快来了,不能失了待客之道。” “……” 三人下来,柳颜立刻起身。 陆轻鸿看她伶仃模样,于心不忍:“你还是回。” 柳颜倔强摇头,陆轻鸿还能说什么?只能让她跟着,在天河镇,还没人会对她不利。 陈剑洲、关夫子默不作声。 陆轻鸿终于按耐不住:“柳颜,这边来。” 长街一角,只有他们。 陆轻鸿拿出密信,柳颜一看顿时明了,没有解释一句。 天大的骗局,原来从自己进入风波亭开始已经布置好。 什么让自己出去磨砺磨砺,什么让自己作为质子,让寅杀殿,让大梁放心。都是为了今天,说什么只是生意上的纰漏,不宜外人得知,也只是胡话。 之前那些明明自己过目过,确实如此,可陆轻鸿拿到的这些绝非这么简单。 而且那之后自己并没有关注这件事,都是让手下打理。 难道那人也早就被父亲收买? 这么多年…… 可悲可笑。 柳颜抬头看着高耸的钟塔,明明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现在它的形象却开始模糊,连带着里边那些亲人。 父亲、兄长…… 我…… 她转身离开。 陆轻鸿无动于衷,钟塔! 一个看似神圣的地方,却让他感到压抑。 “轻鸿,走了。” 路回提醒,陆轻鸿才转身跟着他们一起进入这让他厌恶的地方。 他们向北,柳颜向南。 有白袍紧紧坠在柳颜身后,看她没有回头的意思,这才赶紧上前:“小姐,小姐?既然回来了,为什么……” “啊……” 惨叫声让整个长街变得清净。 这人是谁?竟然敢在天河镇对钟塔白袍动手,手起剑落,两只胳膊重重摔在地上。 鲜血肆意流淌…… 一人,一剑,白裙染血。 本就冷如冰霜的脸庞,此刻多了一抹血色,就像陷入了万古不灭的永夜,她渐渐融入其中。 没有人相送,也没有人知道她要去哪里。 …… 陆轻鸿哪怕心口抽搐,也没有再迟疑,归根结底,所有一切都是钟塔造成。 看着眼前黑穿着色锻金锦衣的年轻人。 他率先开口:“让你爹滚出来!” “………” 陈剑洲脚步停顿,关夫子差点扯下自己一把胡须。还没听到陆轻鸿这样出言不逊,这件事对他影响看来不小。 柳政气得身体颤抖,正要开口,却见一老人踉踉跄跄出来:“柳政,休得无礼!” “某家柳秦见过陈殿主、关夫子,还有陆公子!” 第81章 凤舞九天 陆轻鸿定睛看向来者,他苍老枯槁的容颜上褶皱堆叠了一层又一层。 整个脸庞扭曲乖张,几缕白色发丝躲在兜帽之中。 这真是柳颜父亲? 柳颜不过二十左右,眼前人怎么看也不像不惑之年的中年人。让陆轻鸿意外的是,他目光却很清明。 就像是一个年青人躲在老者皮囊中。 陈剑洲对此颇为意外,惊道:“柳公,几年未见,你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柳秦摆摆手,这几步路已经气喘吁吁:“怠慢了你们,我确实力不从心,走,里间一叙。” 他带路,一直到了那石像旁边。 柳秦手掌印在一块凹陷进去的墙砖上,随着机械转动声,一件石室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里边却是别有洞天。 面积不大,灵气却格外充沛,比起风波亭不知要高明了多少。 陈设很简单,一张木床,一张石桌,还有几把竹椅而已。 请几人落座后,柳政自觉退出去,顺便关上了房门。 “几位,桌上凉茶,自便。” 陈剑洲倒了一杯递给关夫子,才又给自己满上,等到情绪酝酿得差不多,才率先打破僵局:“柳公想必已经知道我们来了?” 柳秦点头:“自然。” 陈剑洲再问:“那么想必也知道我们为什么而来?” 这也是陆轻鸿最关心的问题,九位探子的死,需要一个交代。 目光都聚集在柳秦,他却温吞地饮茶,一口又一口,越来越急促。 终于,他抬头,目光带着恳求:“陈殿主,你真的想知道?这对大梁、对庆野未必是一件好事。” 难不成你杀人还有理了? 陆轻鸿沉声道:“前辈,寅杀殿风波亭的弟兄们需要一个交代!” 掷地有声,不容反驳。 陈剑洲见陆轻鸿如此强硬,点头道:“但说无妨,不管好事坏事,总比蒙在鼓里强。” “……也罢……” 柳秦盯着手中茶杯,欲语还休:“妖皇在寻找………” 才开头,又忽然顿住。 就这几个字,已经透露出了太多信息。妖族异动,因此而起? 可是只是寻找一件东西,以他的权势又何必这样,大梁如果真的存在他要找的东西,直接修书一封,女帝未必不愿意交给他。 这样大军出动,不是违背了初衷? 陆轻鸿想不明白,关夫子同样一头雾水。好在柳秦又继续道:“这件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白宇曾经过来找到我,说是一定要不动声色,更不能让其他人发现任何端倪。” 白宇找过柳秦? 这条信息非常重要,陈剑洲迫不及待:“他要你做什么?还有没有说明找什么,你们又如何寻找?这不是白费工夫?” 柳秦摇头苦笑:“说不得……说不得!” 他伸出手,枯槁的手臂上,一条漆黑的蛟龙盘亘其中。 关夫子惊惶道:“索龙渊?” 陈剑洲不曾听闻这个名字,好奇道:“这是什么?” “妖皇拿手绝技,只要柳秦做了违背誓言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刻暴毙,没有任何转机。” 这比寅杀殿的噬心之藤要霸道太多,更加不讲道理。 难道一开始柳秦就被妖皇控制? 陈剑洲骇然道:“这是多久的事?” “已经三年。” 柳秦艰难笑了笑,对于妖族需要的宝物如何寻找只字不提,却是意味深长道:“天下之大,尽在掌中,牵线木偶,脱缰之马,金鳞变幻,只差风云。” “何解?” 关夫子陈剑洲茫然不解。 只有陆轻鸿手指轻轻颤抖,眼神迟疑,好在现在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反应。 天下之大,尽在掌中,牵线木偶。 这三句话让他眼前顿时出现了一副画面。 《仙女采薇图》! 这就是其中的场景,可是后面三句又怎么解? 脱缰之马难不成指的是那些木偶,是说他们已经摆脱了控制。然后金鳞变化,又是指谁?还差风云,风云又是什么? 陆轻鸿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 太过巧合,就已经不是巧合。 妖皇难道寻找的是《仙女采薇图》?这幅画名不见经传,一直被薛蟠收藏,若是寻找一幅画,大可不必如此谨慎,陆轻鸿敢说整个庆野,甚至大梁能够看出画中玄机的人不超过一掌之数。 看出玄机,还能知道这画所隐藏的信息的人,几乎没有。 还在沉思,陈剑洲却冷笑:“柳公,人之将死,你死了一了百了,但是你的后人,天河镇,你考虑过没有?真要让他们跟着你一起万劫不复?还是说妖皇给了你什么承诺?” 陈剑洲不想再这样你一句我一句打机锋。不管怎么说,柳秦已经承认自己做过的事,于情于理,都不必客气。 柳秦闭目,长叹:“你们过来,我便知道时日无多,冤有头债有主,风波亭几位探子之死是我一手策划,动手。” “冤有头,债有主?你也配!” 青玄嗡鸣,整个房间灵气为之一顿,陈剑洲拿剑。 真要杀吗? 一个将死之人,杀了又有什么用处?问不出一点有用的信息,九位探子死了也是百死。 更何况,现在知道怎么寻找那件东西的,只有柳秦知道方法。 他一死,这件事就再难找出其他线索。 顿时陷入僵局之中。 陆轻鸿终于打破宁静:“柳前辈,我斗胆问一问柳颜是否知道你要对那些探子动手?还有一直以来,风波亭所有的密信都是她亲自打回?” 说到柳颜,柳秦赫然睁开眼睛。 目光悲切,嘴唇哆嗦,他看着陆轻鸿,再也无法做到刚才的平静。 “颜儿她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关她的事。前些年还没有这件事,我便已经送她去风波亭,只是想磨砺一下她而已。她性子冷清,本想让她多和人往来,结果……” 他情真意切,声音起伏,颇为感伤,说道这里。柳秦终于动容,都是自己害了女儿。如今…… “三年前,白宇找到我,无外乎威逼利诱,那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行动。特意让我联系颜儿让她做了这一切,当然她是不知情的,才开始几封无关紧要的密信,她这才同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我又买通了她身边的人………” 这样么? 陆轻鸿心情越发沉重,想着柳颜转身的背影,她会去往哪里?有这样的父亲,还真怨不得她。 “够了!” 不想再听下去,陆轻鸿恼火道:“现在装模作样什么用?柳颜已经走了,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陆公子……我……” “说!” “颜儿必定不会走远,若是见到她,替我给她陪一声不是。” “………” 陆轻鸿当真想给他一个痛快,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柳颜既然没做过对不起风波亭的事,只要遇到她,我会替你说一声。” 也仅仅是说一声了,陆轻鸿深知柳颜脾气,哪怕再遇到,也回不到以前。哪怕陆轻鸿让她回风波亭,她也必然不肯。 这个世界太大,只怕这一走,再无重逢。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我这把骨头已经油尽灯枯,天河镇也只是水中浮萍,任人拿捏,不管做什么,还是逃不掉的,这就是命啊!” 抱怨,无奈…… 没人理解,也没人想理解。 妖族大势之下,天河镇确实不值一提,只是今后,不管于妖族还是大梁而言,他都失去了价值。 等待他的只有灭亡。 陈剑洲、关夫子起身,既然已经问不出任何消息,他已经有了死志,那便随他去。 陆轻鸿也准备离开,却被柳秦挽留:“陆公子能否留下,我有几句……” 陈剑洲点点头,示意陆轻鸿留一留。 等人离开,陆轻鸿才开口:“还有何事?” “公子是个颜儿一起到天河镇的?” “是。” “颜儿有洁癖,从不和其他男子单独相处,想来她……” 陆轻鸿瞪眼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 还能说什么,若是没有这一切,或许颜儿和他还有几分可能。现在这种情况,他终于没能开口。 却话锋一转,突然手指向东北方向:“风云在野,金鳞在朝。人皇作古,妖皇担心的是………” 柳秦说到这里身上黑色黄华突然升腾出来,凝结成一条漆黑苍龙,盘亘在他头顶,张牙舞爪,睥睨天下! 下一刻,柳秦浑身开始剧烈抽搐,再难开口,只见他一只手颤颤巍巍指着始终不曾放下。 片刻之后,光华大盛,已经看不清他的身影。苍龙席卷而下,隐入墨色之中。 顷刻,痛苦的挣扎撕心裂肺的呼喊响彻石室。 等一切散尽,整个石室再没有他的任何气机。 陆轻鸿只是静静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金鳞在朝,风云在野。 东北方? 指的是女帝?联系他之前那一句话,陆轻鸿顿时明了,妖皇掌控天下,把芸芸众生当做手中傀儡。但是现在女帝已经不再受控制,只要让她成长起来,必定会危及妖皇地位。 这……如何可能? 她一介女流,而且传言并不曾修行,就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何以如此担心。就算她确实了不得,堂堂妖皇,想要杀她,还不是手到擒来? 还有,风云在野,是指在庆野,还是整个天下? ……… 天河镇外十里。 柳颜漫无目的地走着,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只是想离这个地方远一些,越远越好,再也不要见到。 天色已经漆黑,整条大路空空荡荡。 忽地,一人降于她身前。 他白衣胜雪,手摇折扇:“姑娘且慢。” 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柳颜头也不抬,更不搭理,手中剑上血迹还在,就这样擦肩而过。 下一刻,那人忽然笑了:“柳姑娘,事已至此,逃避何用?” 剑落! 然而,却在刹那之间被他手指拿捏住,然后又放开,再开口时已经到了柳颜身前:“某家白宇!” …… 芙山什么都好,就是这些个女子嘴太零碎。 朱笑之板着脸,对施楼儿师叔没什么好客气的:“我说这位婶子,楼儿已经是我家徒儿板上钉钉的妻子,缘何这里还有那么多流言蜚语?你这做师叔的,不会管管?” 在芙山,提到施楼儿,别人就会联想到那位天才。 这让朱笑之非常不爽,等到今天施楼儿师叔过来,这才开始问责。 她师叔早就听说陆轻鸿师父过来了。 本还想着怎么说这位也是青牛散人的弟子,过来见一见那位猛人徒儿。不想才一到,就上演了这么一出。 望向施楼儿,施楼儿爱莫能助,耸耸肩,继续望着窗外。 信已经送走,陆轻鸿知道自己争取到三年,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痴痴的想。 那边,施楼儿师叔气急,忍不住道:“让开,这是我芙山,你要什么交代?我云柔这辈子还没见过你这样无理取闹的人。” 朱笑之拍拍手,乐呵道:“现在见到也不晚。” 宁念晴赶紧溜到施楼儿身边,小声道:“楼儿姐姐,我和他不熟,怎么,还在等回信么,哪里有这么快?” 施楼儿揉揉她脑袋,这才转身无语道:“师叔,朱叔叔你们歇歇。” “不可能,我要替我徒儿撑腰!” “泼皮,找打?” “试试?” “试试就试试!” 转眼就上演了全武行,两人到了屋外广场,这边本就清幽,也没有什么人打扰,偌大的青石广场上,两人已经磨刀霍霍。 朱笑之叫嚣:“不过同样七阶而已,老夫同境界还未逢敌手!” 云柔鄙夷:“不知天高地厚!” 不久后。 天光云影变幻,却是他们交手时灵气的剧烈波动。 整个芙山都看到了这一幕。 云柔试探和他对了两手,顿时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他们这一脉都是半路武夫,肉身强大,眼看朱笑之步步紧逼,都是下三滥招数,云柔身影一闪,已经一里开外。 不喜道:“无赖!且看看芙山剑……” 咦,说话的同时,云柔只觉得四周传来剧烈的灵气波动,这是……她蓦然回头,眼前火光漫天,绚丽无比。 火凤! 而且整整九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逃不可逃,退无法退! 云柔恶狠狠扔下武器,只得作罢,这家伙人品不怎样,不过手段确实高明,自己断然不是对手。 “我输了!” “嘿嘿嘿……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好好说话?半年前,苍梧之渊火凤出世,听说别人准备万全,结果被人摘了桃子,想来就是阁下的手段?” “……娘咧,你轻些!” 第82章 愚蠢心事 云柔随口一说,见到朱笑之这样慌张,心中霎时间翻江倒海,天雷滚滚不肯停息。 怎么可能?真的是他! 苍梧之渊离这里数千里,那边妖魔鬼怪,各路神仙各显神通,筹备数百年就为了火凤出世。 然后…… 他一个神鬼画道的画师,本还以为只是在旁边临摹画像,悟了个皮毛。结果竟然在这群人中硬生生得到了最大的机缘! 云柔这一沉思,朱笑之也回味过来。直接瞬间将火凤泯灭,不留痕迹。 脸上堆满笑:“云仙子,可莫当真,我只是吹嘘而已,照着葫芦画瓢,哪敢去和他们斗法!” 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在云柔心中已经坐实。 碍于他是陆轻鸿师尊,这件事关乎甚大,如若处理不当,必会被有心人惦记。消息一但传出去,不仅是朱笑之,陆轻鸿和施楼儿都会被连累。 只好硬着头皮取笑:“呵……再来打过,几只火鸟也想装凤凰,羞也不羞!” 瞬间递出个眼神。 朱笑之心领神会,哈哈大笑,暗中许多人注意力已经聚拢,还有很多人御剑而上。 一群女流之辈看什么热闹? “九天凤舞!” 说罢,朱笑之猛地抽身后退,以手指为笔,聚来满天火光。 一笔一笔,无中生有! 顷刻,几只巨大的火鸟,冲天而起,比起刚刚气势虽然弱了很多,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却也正常。 要是神鬼画道一直这么不停画下去,谁还是对手? 火烈鸟? 云柔装作谨慎,刚刚吃瘪,现在这样的机会,正好在弟子们面前长长威风。 “芙山剑雨一个秋!” 剑如雨,如同星辰落下,拖着长长的光华。 “师叔威武!” “芙山剑,天下称最,除了剑门谁人敢称第一?” 有人不合时宜说了这一句。 顿时引来周围人恶狠狠的目光,天下之中,剑门剑术绝对第一,这几千年来,从来如此。 除了剑门,争第二有意思? 想改口已经来不及,好在云柔剑术超绝,也没人在这个问题继续纠缠不清。 一剑落,火鸟化为飞灰。 九只,也只是刹那功夫,朱笑之装模作样拱手:“云仙子剑术无双,朱某甘拜下风!” “切,还没动真格的呢。” 有人不满战斗落幕太快,云柔同样这般想,朱笑之之前刁难自己,得让他好好吃一顿苦头。 “继续!” 云柔已经提剑杀来,朱笑之冷哼:“蹬鼻子上脸,不知所谓!” 然而下一刻,云柔一个眼神,让他一败涂地。 这还怎么打? 剑与拳,攻与守,数百回合,依旧不分胜负。 云柔气急,恼火道:“朱匹夫,够了。” “……” 朱笑之气的牙痒痒,当真天下女子一个德行,非要分个胜负,哪怕是假的。 只好露出破绽,下一刻,剑光烁烁,堂堂神鬼画道青牛散人的亲传弟子竟然衣衫褴褛,独自在风中妖娆。 肥肉滚滚,模样狼狈。 今天名声怕是不保,云柔胜了,脚步轻快,看到施楼儿和宁念晴,挺着胸脯,骄傲得如同一只孔雀。 “师叔……” “嘿嘿,只是给个教训,没下狠手。” 师叔还有这一面? 施楼儿无语问苍天,赶紧恭敬地一礼:“朱叔叔,还请下来换一换衣衫。” 朱笑之看到云柔还在窃喜。 拍了自己一巴掌,和一个女子过意不去做什么? 只好遥遥挥手:“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念晴记得我给你交代的事情。” 说完掏出一只荷包,直接抛到下方。 施楼儿拿到荷包,再往上看,已经人去楼空。 说他脸皮厚是当真厚,可这种情况又为什么这么…… 还好陆轻鸿没随他。 荷包轻盈,空若无物,宁念晴急得跺脚,之前一直在想让朱伯伯给老爷带几句话,想了很久,还没拿定注意,现在不告而别,这算什么事嘛! “走啦,念晴。” “楼儿,我也回了,外人问起朱笑之,你就用宁念晴搪塞,现在还不到公之于众的时候。” “我晓得,师叔,慢走。” 施楼儿轻声一叹,什么时候他才来芙山呢?芙山大典还有半年,他说过回来,这次过来,应该也只是借着看望宁念晴的名义。 好事多磨,几时是个头? 进了屋,施楼儿才打开荷包,却又猛地关上。 凤翎! ……… 出了天河镇,陈剑洲和关夫子对于柳秦单独留下陆轻鸿这件事,没有开口询问。 人已经死了,万事成空。 关夫子无奈道:“身在天河镇,不做也是错,做也是错,难难难!” 陈剑洲却不这么认为:“夫子,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大梁和天河遗民多少还有共同血脉,竟然反过头来,替妖皇卖命,他不死谁死?”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 大梁比起妖皇,螳臂挡车而已。 关夫子不再多说,回头望着远处渐渐远去的灯火。 这几天妖族不在,意欲何为? 人已经死了,天河镇做了这种事,大梁不可能再度容忍。而柳秦不再,天河镇只是一盘散沙,没了利用价值,覆灭是迟早的事。 只有陆轻鸿魂不守舍,一路都在顾盼左右。 “轻鸿,有事?” “没……” 柳颜并没出现,也许再也不会出现。 心中空空落落,无处安放。 …… 天河镇西北一座山巅。 山巅有一处洞府,巍峨大气,周边怪石嶙峋,在黑夜诡异任森然。 特别是一群妖族跪拜洞前,模样大多丑陋奇葩,武器千奇百怪。 柳颜眼神却依旧冰冷,甚至没多看一眼。 白宇笑着解释道:“这是百战洞主的洞府,暂且小住,想家了,我再送你回去。” 一个女子? 百战洞主抬头看着白宇竟然对一人族女子百依百顺,疑惑不解,却不敢开口询问。 “孙堂,柳秦已经走了,现在你去天河镇一趟,尽量安抚众人情绪,不要出什么乱子。” 爹爹死了? 柳颜顿住,白宇看似云淡风轻,竟然让人拯救岌岌可危的天河镇,他究竟想做什么? “柳颜,事已至此,有很多事情你也该知道了,不要怪你爹爹,从始至终,他就算对不起所有人,也没有对不起你。” “……” ……… 六月第一天。 天河镇请离了所有非天河镇人员。 消息传来的时候,陆轻鸿正马不停蹄去庆野,准备招收弟子的一些事情。 宫童摇头:“天河镇二十里方圆已经重兵把守,再也进入不得。” 陆轻鸿不答,他才又屁颠屁颠拿出一封书信显摆。 “怎么,这几天什么事都不上心,这个呢?” 陆轻鸿心中一动:“芙山那边的?” “正是。” 拿过书信,陆轻鸿小心翼翼打开。 “轻鸿,我与念晴,一切安好。你还好?甚念,临近落笔不知说什么。念晴修行还算顺利,已经二阶。让你也要勤加修行,不然丫鬟本事超过老爷,不像话……” 读到这里,陆轻鸿会心一笑。 宫童贴过来,看了几行,啧啧有声:“哎哟……甚念……哈哈哈,酸也不酸?” 一巴掌过去,宫童还是不老实。 “王爷也好打?” “打的就是王爷!” 总算有一件值得开心的事,特别是看到施楼儿已经从掌门那边请来三年之期,喜不自禁。 看了一遍又一遍,才贴身收好。 末尾,她还说了另一件事。 师父已经从芙山离开,按理说这时候早就到了,怎么还是不见人影? …… 庆野,城主府。 薛蟠坐在院中树下,桌上围棋已经排好,却没人对弈。 于是这边落一子,又到另外一边继续落子。 自己对弈,有什么玩头? 朱笑之突然到来,薛蟠看着来人,淡淡道:“有空吗,下一局如何?” “一子之差,满盘皆输,现在满意了?” 朱笑之质问,薛蟠不做答。 朱笑之气道:“我说,你手伸的太长了,利用那臭小子,就没想过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时没想,现在已经晚了。” “是晚了!” 朱笑之坐下,开始落子,一开始就大开大合,直捣黄龙。 薛蟠恼火道:“棋不是这样下的。” “我乐意。” “随你,你想过没有,你隐藏这么深,对陆轻鸿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薛蟠看样子已经知道,这一脉是神鬼画道正统,朱笑之嗤笑:“好事坏事,也是我自家事,轮得到旁人指手画脚?” “是了,你赢了你有理。” 朱笑之得意地笑,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赢家通吃,输家满盘皆输。 “我想了很久,要怎么替我那弟子出头,路上本来打定主意,现在却不知该怎么做。” “听从本心。” 薛蟠手指停在空中片刻,又再次落下,薛家什么都不剩,好在薛昧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远离世事。 朱笑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如此一想,却也轻松:“其实背水一战,未必没有机会的。只是啊……这人老了,没那个心气。” 云里雾里一句话,让朱笑之勃然大怒,手中棋子碎成齑粉。 “你一点机会都没有!好在及时收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哦?让我生不如死,还是半身不遂?” “哈哈哈……这样不挺好?孤苦无依,在这诺大的城主府,苦苦撑着。” 说罢,朱笑之起身:“好了,就这样,既然没有量成大错,看在薛昧面子上,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啊,我很好奇,你说自在逍遥不挺好,非要争名夺利,还有那个臭小子也是,去什么寅杀殿,给一个死丫头卖命!” “女帝……死丫头?” 薛蟠愣住,朱笑之已经离开。 …… 寅杀殿。 陈剑洲面对朱笑之,就没什么好脸色了:“朱匹夫,来这里做甚?” “啪嗒……” 一掌拍在他桌上,两人对视。 杀意滚滚。 下一刻,寅杀殿鸡飞狗跳,青玄破空,同时还有许多妖兽翻云覆雨。 “天……寅杀殿有大妖发难?” 不明所以的人,看得心潮彭拜,整个寅杀殿打得天翻地覆,这场面,这手段,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恐怖却又让人止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刚刚到城门的陆轻鸿,看着人群往北方跑去,忙问缘故。 待得近了,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神仙斗法,也不过如此。 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陆轻鸿一眼就看到了好多熟人,当初的那位妇人,还有那个高大汉子,梁大家也在。 就是不见公输俞的机关鸟,少了几分滑稽。 “梁世叔,来了?” “轻鸿,哈哈……这边,这边视线好一些。” “……” 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陆轻鸿暗自诽谤,没有接受梁轼邀请,而是一步做两步,飞快往寅杀殿顶楼跑过去。 才到,一块木板破空而来。 飞来横祸,差点小命不保。 陆轻鸿心有余悸,打打打……打个什么?想要袖手旁观,可这架势不打个天荒地老不会罢休。 许久,才朗声道:“师父,殿主,你们住手!” 人微言轻,没人理他。 “师父!” 朱笑之看也不看。 “打,打,打死一个算一个!” 陈剑洲也在兴头上,以前这匹夫虽然比自己差不了多少,却总被自己压一头。 一趟远行,竟然不落下风。 这如何能够罢手。 “匹夫,只敢远遁,用这些画皮挡道,没带把?” “要不要爷爷脱下来给你看看?” 这打就算了,怎么还说出这些荤段子,师父以前虽然不正经,也没有这样放浪形骸。 还有陈剑洲给陆轻鸿的感觉就是稳坐幕后,运筹帷幄的大人物,也会这样? 陆轻鸿不忍直视。 梁轼却在煽风点火:“朱笑之,你敢吗?” “我……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们的账待会儿算,当初怎么答应我的,还是兄弟?呸!” “……” “你以前没怎么大气?” 陈剑洲冷笑,朱笑之理所当然道:“以前打不过自然夹着尾巴做人,现在能揍你,还装孙子?” “……比话有理。” “一剑开天!” “九妖揍瘪三!” 一言不合,直接放大招? 顷刻,天地之间华光大盛。时间已经定格,有的只是灵力无边无际地呼啸卷积,然后到了零界点,一起爆发。 剧烈的颤抖,竟然让天空云朵荡涤一空,没了屋顶的寅杀殿,也在刹那土崩瓦解。 只是一招,天地萧瑟。 无数人心潮澎湃,这就是这些大人物的实力? 第83章 碧海天籁 陆轻鸿从废墟中攀爬出来。 心头无奈无法用言语表达,师父这是做什么?说是打生打死,不可能,他们都没有杀心。 只是寻常切磋的话,何至于此? 看客们大饱眼福,陈剑洲和朱笑之已经罢手,凭空而立,傲视众人。 忽而陈剑洲开口:“寅杀殿诸人何在?” “在此!” 星楼叩首,众弟子响应。 “即刻开始,庆野进入战备状态,令各亭堂主不日进城!” 战备状态? 陆轻鸿游移不定,朱笑之已经到他身边,忽而轻声道:“白宇已经落子,天下快乱起来了。” 什么?白宇忽然有了动作? 还不等陆轻鸿过问,朱笑之气呼呼给了他一脚:“叫你进入寅杀殿!……为师不在,你就更换门庭!这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梁轼见此赶紧下来,挡在陆轻鸿身前:“怎么?你这甩手掌柜一走眼不见心不烦,现在又回来做甚?” “好你个梁轼,几日不见……咦……你也更进一步了?” “小有成就。” 梁轼自得道,朱笑之却不买账:“我让你帮我照抚一二,这就是你做的好事?” 嘴上骂骂咧咧,朱笑之心中却是狂喜,这么久不见,陆轻鸿改变非常大。实力的进步还只是其一,最主要的还是他终于从自己小世界走了出来。 路上遇到一个老者,说起陆轻鸿不吝赞美,大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一举破三阶,还有谁? 妖族杀我门人,我就加倍奉还,赏罚分明,已经隐隐有些气度,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坐镇一方。 师父去世,念念不忘的还是自己,希望朱笑之能够将神鬼画道发扬光大,他最是不喜这些琐事。 现在陆轻鸿站出来,也算隔代有了寄托。百年后与师父再见,也不必再听他絮絮叨叨。 当然这种想法怎么也不可能表达出来。 陆轻鸿慌忙解释:“梁世叔已经做得不能再好,若是没有他,弟子怕是……” “好了,你这匹夫,进城就闹出这么大动静,真当没人知道你想做什么?” 朱笑之瘪瘪嘴,陆轻鸿现在是风波亭堂主,又在风波亭任职。 对于妖族来说,他是率先铲除的目标,哪怕陈剑洲、甚至李庭都不可能保证他万无一失。 两者本身就是对立,陈剑洲越是看中陆轻鸿,他就越加危险。 只有自己,不受庆野不受大梁规矩束缚,不管妖族、人族朋友还是有一些的,白宇若是想针对陆轻鸿,也该好好想一想,值不值得。 自己在庆野大闹一场,心中不痛快只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为陆轻鸿安危考虑。 可是让他愤然的是,陆轻鸿并不领情。 “师父,你在芙山没惹什么事?” 哪壶不开提哪壶,那叫云柔的疯女人想着就胃酸,自己英俊神武的形象,在芙山怕是一落千丈。 “唉……” “叹气做什么?” 梁轼笑得玩味,朱笑之大惊:“那件事你知晓了?” “一点点。” “……梁轼,我俩许久未见,是不是也该比划比划?” “没心情!” “好了,师父,梁世叔,你们先去清欢楼歇歇,我先去找殿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安排的,再过来叙旧。” 现场一地鸡毛,寅杀殿废墟周围人满为患,可是两个始作俑者,似乎完全没有发生这一切。 奇了怪哉! 陈剑洲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的? 不多久,陈剑洲已经安排妥当,寅杀殿返修不过一两日时间而已。并不碍事,失去的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地面建筑,至于地下的阵基,依旧坚挺。 朱笑之进步神速,以前两人交集并不多,这一次因为陆轻鸿的缘故,他也没必要叫真。 陆轻鸿上前,打了个稽首:“风波亭陆轻鸿见过殿主。” “嗯,你既然来了,我就不再行通知,至于什么事,等他们到齐再说无妨。现在你忙自己的去。” 半日后,朱笑之大闹庆野的消息不胫而走。 与此同时,百战洞主这边收到一封信,看了内容,立刻送到白宇身前。 快速浏览后,信在白宇手中化为飞灰。 “白宇大人,现在我们要不要做什么?” “不必,朱笑之、陈剑洲反应已经很大,再做什么怕让他们狗急跳墙。就这样,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白宇负手而立,远处天河镇坐落在群山之中,周围树木苍翠,只有那里色彩分明。 也不知道柳颜下不下得去手? …… 钟塔。 柳颜时隔十多年,再次回到故地。 陈设依旧,只是已经物是人非。 柳政匍匐于地上,数次想要开口,可每次都被柳颜一剑打断。 然后痛苦的嘶吼声,不曾断绝。 好狠的心,你真是铁石心肠吗?还是白宇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前几天,看着柳颜还怅然而去,柳政心口只如刀割。可是,现在她回来了,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样子。 “柳颜……” 白色的玉狐面具,看不清她的表情,柳政大声呼喝:“爹爹这样做是身不由己,你又是为了什么?我柳政死不足惜,可天河镇……” “哥,静一静好吗?” 她蹲下身,透过面具射来的目光冷如冰霜,这还是自己妹子? 柳政在柳颜身上没有发现索龙渊,那么这证明,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愿意这么做,并不是被人强迫。 短短几天…… “好了,带下去。” 柳颜起身轻轻挥手,站在钟塔顶楼,眺望远方。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轻轻一叹。 她发丝在风中轻轻摇晃,冰冷的面具下,目光清冷。双手不知不觉抓进墙体,留下浅浅指痕。 “我以为你下不去手的。” 白宇依旧潇洒,温雅。 柳颜头也不回:“我只是看见了未来一角,你告诉我是定数。既然是定数,你们为什么又要这样谨小慎微。所以,我愿意赌一赌,白宇,到时候你输了,别忘了你的承诺。” 对于柳颜直呼姓名,白宇毫不在意,继而快慰道:“如果那样,或许更好也不一定,所以,一定会的。” 对错,从来不是定数。 不管妖皇也好,大梁也罢,两条路,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哪一条才是正确的。 但是,不管对错,总要做些什么。只有等以后尘埃落定,才能看得分明。 现在已经拉开序幕,这一天还会远吗? ……… 大梁东海。 一只渔船飘啊飘…… 已经在船上十多天了,还是看不到尽头,那里究竟有些什么? 父亲说这位高人曾经是母亲的追求者,只是落败,只好退隐山林。 既然是高人,又怎么会失败? 薛昧撑着下巴,看着远处碧海,眼神飘忽。 “嗷呜……” 土狗惊觉,突然眼前碧波荡漾,一只鱼尾扑腾出巨大水花。 撑船的老翁笑着到:“薛昧,你这一来,鲛人见了都想亲近,嘿嘿……” “老不正经!” 薛昧气呼呼抹了一把脸:“鲛人,哪里来得鲛人?” 土狗爪子猛地一哆嗦,薛昧这才惊觉回头,船头,一人蓝发碧眼,简直就是天人。 这也…… 刚刚还因为老头儿的话,心中不无得意,可自己容貌和眼前这位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美则美矣,就是性别不太分明。 “啊……这位公子,不,不不,姑娘,你怎么在水中,赶紧上来。” 却见那人笑如春风,一扭头,又是水花扑面而来。 这一次,薛昧看得分明。 这就是传说中的鲛人? 蓝发碧眼,生而无性只有遇上喜欢的人,才会显化出性别。 关于鲛人,最经典的传闻就是他们对月流珠,在没有仙珠之前,他们流下的眼泪,就是当时通用的货币。 当时,只要拥有一只鲛人,就有源源不断的财富。只是后来,鲛人渐渐稀少,整个碧落海血海万里,再难找到鲛人,这些人才就此罢休。 经过这么多年,他们又再次出现。 如何能不惊喜,许久…… 还是不曾回来,他已经走了吗? 薛昧站在船头,才见水中鲛人游走,就在小船前方,划开层层波浪。 “嗨……你…那个,我叫薛昧,你能听得懂我说话吗?” 鲛人侧过身子,只是对着她笑。 阳光明媚,传透碧蓝的海水,在他身上投下金色的斑点,犹如一块块完美的鳞片。 “丫头,他们听不懂的。” “这样么?” 薛昧有些失望,可是却听鲛人忽然开口:“隆!” 隆…… “你叫隆?” 鲛人点头,不久一个猛子钻入海中,就此不见踪影。 第二天,还是没有看到他。 薛昧有些失望,这样完美的精灵,真的只能如同以前种种,随时不见,想要追寻已经物是人非。 她坐在船头,光着脚丫,光洁白皙的脚指在水中荡漾出清浅的波纹。 “泰山,你说他还回来吗?” “呜呜……嗷……” “不会?” 薛昧气得不理它,隆……一个一闪而逝的名字,要是能成为自己朋友多好? 咦…… “哈哈哈……不要!” 脚心痒痒,薛昧嗔怪地抬起来,打量下方,这才又大喜,伸手就要去触碰水中人影,差点一个踉跄倒入海中。 “隆,你又来了?” 发丝在海水中,轻盈如他敏捷灵动的身影,他笑着看着薛昧。指了指东南方向,又指了指自己。 “你住在那边?” 他笑了,然后继续带路,就这样不说话,路上除了偶尔和薛昧互动,再无其他反应。 鲛人,薛昧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大胆道:“隆,你好,很高兴遇到你,那么……” 隆盼首倾听,薛昧面颊一红,不再做声。隆有些失望,又继续前行。 就这样,后面好几天,他一直陪伴着自己。 直到第五天,远处出现青色的一座岛屿,上边群山起伏,她知道目的地已经到了。 隆不再相送。 再次分别,薛昧终于大着胆子道:“隆,有空可以来找我,我们是朋友,对?” 他不语,薛昧有些悻悻。 挥挥手:“我叫薛昧,好啦,以后再见。” 夕阳余晖。 一首天籁响彻青空,鲛人的歌声,听不出具体意思,可是薛昧竟然有种无法释怀的感觉,情绪随之波荡起伏。 直到船靠岸,声音戛然而止。 老翁惊道:“老夫活了数百年,竟然也有听到鲛人歌声的时候?” “……” 离开父亲,离开庆野之后,薛昧心情突然在这一刻,变得轻松。 她笑了笑,欢呼道:“是啊……” “嗷呜……” ……… 回到庆野别院。 一切如旧,仿佛从不曾离开。唯独少了宁念晴的声音,让陆轻鸿有些怀念过去的日子。 现在嘛……头大如斗。 风波亭几位镇守也来了,这一次风波亭招收弟子是头等大事。陆轻鸿明面上负责,可真就落实下来,受益的他们这些镇守、队正。 谁不想自己手下多几位人才,虽然明面上不做比较,可上一次宫童大包大揽,让手下弟子们颇多怨言。 私下还有许多人想要改头换面,重新跟随其他镇守。 这一次柳颜出事,白吴接替了她的位置。 白吴拿着笔记,小心核对:“堂主,这一次庆野过来的共有五百多人,我们风波亭可以率先挑取五十个名额。” 陆轻鸿恼火:“陈剑洲不是说庆野不招弟子了?出尔反尔,真有他的。” 宫童鄙夷:“庆野不收,还有其他几亭要收,这也能怪他?” “……你站谁一边的?” “说道站边,轻鸿,记住了以后不要轻易站队。” 突兀的一句话,也只有陆轻鸿明白其中深意。在大梁去面见女帝,必然会有很多人拉拢,这个时候若是一步踏错,必定万劫不复。 可人生地不熟,形单影只,又如何立足? 他反问道:“那牧野大人这边?” “三思而行,不偏不倚,有一句话想送你,怕你又出言不逊,还是算了。” 宫童神经兮兮,陆轻鸿大为好奇,你不说我还偏偏要问,人多眼杂,于是压低声音:“什么话?” “真想听?” “想听。” “唯有讨好我姐姐,才是最好的安身立命之道。” “你让我讨好一个女人?” 这一声徒然响起,场面有些尴尬。刘桃赶紧装作没听到,白吴几人也是眼观鼻鼻观心。 只有裴茗不满道:“我说宫童,讨好女人,你就是这样起家的?” 天啦,不知者无罪,不知道裴茗直到这个女人是谁,会不会后悔? 反正宫童是后悔了,一巴掌打在陆轻鸿背上,痛得他一哆嗦。 赶紧讨扰:“好了好了,无心之语………” 第84章 风萧萧兮 初夏午后,蝉鸣声声。 陆轻鸿回想着宫童的话,不得不认真考虑,未来作何打算。 当今朝廷,女帝为尊。另外有三尊七姓的说法。 三尊,寅杀殿李庭为一。 国师和监察星象的星尊大人为二。 上边三尊大佛,下边又有七大势力,错综复杂,如果行将踏错,在京都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宫童的建议是不偏不倚,只效命于女帝,说来轻松,做起来却不容易。 朝堂之上,从来不缺想要独善其身的人,可,众观古今,无不是在这滩烂泥中越陷越深。 首先,陈剑洲现在隶属寅杀殿,如果对李牧野敬而远之,这岂不是不知好歹? 另外,百家和寅杀殿重来不和,反而和星尊大人属于同流。星座大人便是百家之一的阴阳家。 观天测地,口断阴阳。 其中反倒是国师,陆轻鸿从头至尾没做考虑,很多事情都和他有关,打压百家,他为主导。 光是这几位,已经不知如何下手,更何况还有下边那么多恩怨纠缠的七姓势力。 陆轻鸿蔚然一叹。 抬头阳光穿过树影,飞鸟静静栖息,好在,还有半年时间做准备。 “哒哒哒……” 门扉敲响:“陆堂主,殿主有请!” “哦?现在这些人才到齐吗?” 伸了个懒腰,出门见是庆野寅杀殿一位后生,笑了笑,打趣道:“几位堂主怎么才来?我还以为要在家里挨过这个夏天。” “……陆堂主说笑了,四亭之中风波亭最近,都需要好几日路程。其他各亭收到消息的时间必然晚些。” 等到了寅杀殿。 陆轻鸿看着眼前高楼,竟然和前几天一般无二,这速度不可谓不快。 一人看着他,突然顿足,拱手抱拳:“阁下可是风波亭陆轻鸿?” “你……?” “神鬼亭杜悔!” 也是一方堂主,庆野四亭加上镇守庆野的一位,一共五位堂主。他们名字早就有所耳闻,却没想出入有些大,一时没联想到。 资料记载,杜悔高八尺,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可眼前,他平易近人,甚至有些慵懒。 “久仰大名!” “呵呵,最近陆堂主名声可是传遍了大梁,我在神鬼亭都有所耳闻。今日一见,少年英才,不过如此!” 这马屁拍得,你来我往。 一来二去,几句话两人关系便亲近了几分,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陆兄,请!” “请!” “这次殿主招见,可知为何?” 陆轻鸿摇头:“殿主没说,说是等你们过来,再安排。” 上了楼,人不多,只是几位堂主而已。 见到两人,众人神色各不相同,有一位看着陆轻鸿,眼中鄙夷一览无余,仅仅刹那,已经收敛。 笑着过来:“哈哈……杜悔你小子,怎么才来,这位就是风波亭陆兄弟?幸会幸会!” 兄弟? 陆轻鸿随意附和一句,伸手不打笑脸人,却看杜悔似乎对那人同样不感冒。 “轻鸿,这边坐。” 落座后,才压低声音:“他叫段顽,镇守沧浪亭,和宋连成臭味相投,虽然关系还没搞到替宋连成报仇,但多少会对你有所不满,离远一些就是了。” “谢杜兄提点。” 话音刚落,陈剑洲终于姗姗来迟。 来了就没个好脸色,脸色比锅底还黑,谁又得罪他了? “好了,都来了,就坐。” 他欲言又止,然后开始喝茶,所有人都在等待消息,然而他一杯又一杯,一口又一口,似乎停不下来。 陆轻鸿忍不住道:“殿主。” “……” 满堂寂静,鸦雀无声。 这是闹哪样? 咔嚓,茶杯终于落到桌上:“好了,你们远道而来,这几日招收弟子事宜有没有什么问题?”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陆轻鸿还没开口,段顽赶紧道:“这种小事,让下边人去做就是了,殿主,这次,你让我们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是小事? 陆轻鸿瞬间明了,除了自己,谁不是在那地方熬阅历的?他们断然不会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本还以为陈剑洲让了自己多大一个便宜,原来,只是别人并不看中的。 再有,陈剑洲当日火急火燎通知几位堂主进城,现在却故意推脱,转移话题,是不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果不其然,陈剑洲气结道:“这一次,白宇故弄玄虚,让你们白跑一趟了,抱歉。就这样,这几天在城中多逗留几日,边荒苦寒,有时候也需要放松一下。” 杜悔膛目结舌。 乖乖……我马不停蹄从神鬼亭过来,一路舟车劳顿,竟然是烽火戏诸侯,闹着玩的。 陆轻鸿狐疑:“殿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陈剑洲拍拍心口,气结道:“一周前,我收到藏剑宗还有其他十多个探子共同送来的消息,说是有一只妖族大军,正在从西北方向过来。” “妖族,大军?” “正是,众口铄金,不能不信。而且我也看过水镜,确实是这样,这只队伍,乃是妖族白宇亲卫,征天部的精锐。” 征天部,陆轻鸿曾从寅杀殿资料上看到过几句话的描述。 百战之师,从无败绩。 所到之处,人尽臣服。 这样一支队伍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然后没留下任何线索。 陈剑洲这几日,已经动用方圆千里的耳目一一查探,一无所获。 所以,今日才会这般无奈,苦恼。 “殿主,只有关于征天部出现的消息,其他一无所获?” “正是如此,所以老夫……” 陈剑洲无语道:“好在,现在千里之内没有其他发现,你们回去后都必须加强戒备,不要掉以轻心。” ……… 百战洞府。 百战洞主孙堂越听白宇解释,越是不懂,这样做有什么意思? “好了,不懂便罢了。你的道都在棍棒之中,想的太多,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 孙堂乐呵呵点头,确实我… 这不是骂我笨吗? 等回味过来,白宇已经远处,气得孙唐捶胸顿足:“姓白的,有种别跑!” “哦?是吗?” 白宇去而复返,孙堂吓得屁滚尿流,这段时间接触白宇,从他身上感受不到那种大人物该有的压破。 猴儿性子一起来,就口无遮拦。 他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嘴巴,白宇平易近人,可在他心中未必比妖皇轻了。 得罪妖皇大不了一死,得罪白宇这种人,只恨生不如死! 瞬间匍匐于地:“小的不敢!” “好了,起来。我不是戏言,你若想更进一步,只有越战越勇。现在若是怕了,只会一蹶不振,所以你现在起来,出招!” “白宇大人,我……” “提棍!” …… 薛昧捡起棍棒,一套疯魔剑法看得老翁咧嘴傻乐呵。 薛昧气呼呼道:“喂喂喂……那边的,你笑什么!” “薛昧!” “啊,师父,您吩咐。” “心不要动,剑拿好!” “这只是木棍而已。” 薛昧拿着棍棒在师父面前晃晃,以为对方没看清。 可就在这刹那,眼前中年人忽然消失,下一刻已经现在薛昧身后,顺手拿过那根木棍。 “你底子一塌糊涂,现在又年岁过了二十,虽然天资比为师高了不少,若是懈怠,就一辈子逗留在这个荒岛。” “师父……” “噤声,这是剑门十三式,看仔细了!” 木棍一动,四野潇潇。 忽而风起,卷积成一人高的龙卷,呼啸声惊天动地。 随着他身影的移动,龙卷顷刻又消失不见,下一刻,雷音滚滚,一道闪电哐当一声砸在薛昧面前。 面前石块崩碎,一地狼藉。 “师父威武!” 薛昧由衷快赞,这应该是高高高高高高手了! 他终于停下,一棒轻轻落在薛昧脑袋:“记住了几式?” “……师父,没看清。” “……” “老王,送她回去!” 中年人头也不回扬长而去,薛昧目瞪口呆,等反应过来王老已经走过来。 “丫头,要不还是回去?” “不要!” “修行也没什么好的,女孩儿家家吃不得苦也正常,想你金枝玉叶,在庆野衣食无忧,何必遭这罪?” “不要!” “薛昧!走了!” 一声大喝,薛昧徒然哽咽,带着哭腔,却还是坚持道:“不,我不回去,我答应了爹爹,他没做到的一切,让我来做。我既然走上这一天路,就不可能半途放弃,死也不能!” 老者动容,嘴上却不松口:“呵呵,说得大义凛然,可是过来也有好几天了,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 “每天天亮才起,是你!” “每天在海边看晚霞是你!” “没事的时候到处遛狗的还是你!” …… “够了,我改,我改还不行吗?” 王老戏谑道:“改?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 “不不不,我一定会改的!” “嘿,小周啊,她说她会改?你信吗?” 中年人坐在远处巨石之上,远处海鸥上下沉浮,金色的碧波连横万里。 薛昧每晚都是坐在这里看晚霞,一如当年,她娘亲也是这样。 问她在看什么。 她笑笑不语,那时候他在想晚霞有什么好看的,在海上每天都是这样,看得凄凉,让人不自在。 他自嘲笑了笑,然后将那根木棍往后一抛,笔直落在薛昧身前。 “从现在起,练习起手式,每日一千次,不得懈怠,差一次,你自己走。你不走,我走!” “是,师父!” 现在是黄昏,一千次,王老犹豫要不要劝劝,今日就不必了。 可周姜算一个,薛昧算一个,都是驴脾气,谁也说不听。 “泰山,帮我计数,我现在就开始练习,我就不信我薛昧坚持不下来!” “汪汪……” 海上升明月,遥远的歌声已经悄然而至,是隆,他又来了。 薛昧叹了一口气:“抱歉,我还要修行。” 星空下,海浪层层。 已经不知道练习了多少次,薛昧手脚已经麻木。 “泰山,多少次了?” “汪汪……嗷嗷……” 才三百次? 还有六百多,现在每做一次都让她绝望。 她咬牙,她很想放弃一走了之,很想从这荒无人烟的孤岛逃离。更想拿着那位便宜师父,问上一句:“天底下哪里有你这样不近人情的人?” 可是,她没有。 她豁然想到一个人,一个身在千里之外的朋友。 陆轻鸿!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所能相信他竟然能够一举修炼寅杀三锻成功?若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一个看似平凡的百家弟子,已经能够左右庆野局势? 不,我不能放弃! 风轻轻吹,微凉的海风吹散头发,却吹不散浑身大汗。能够让她清醒,却只能让痛苦更加分明。 四更天,东方已经微微发亮。 王老坐在远处喝着酒,同薛昧一样,他也一夜未睡。 自从周姜退隐海岛,他的日子就毫无生趣,每天都是一样的日子,不断往复。 现在却不一样了。 “一个人喝酒?” 周姜突然到来,王老一口酒差点没喷出去,手指指着他:“你说你……唉唉唉,今日差不多快完了,难不成天亮还要继续?” “也不是不可以,修行是她自己的事,她愿意就是好事。” “狗屁!你去给她说啊。” “呵呵……给我。” “不给,你不出海,酒都是我自己带来的,不多了,想喝,自己买去。” “………” “嗷呜!” “够了……已经一千次了?” 薛昧被泰山提醒后,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我是谁,我在哪? 身体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 “啪嗒……” “好累,我先睡了。” 正准备闭眼,周姜面无表情惹人厌的脑袋出现在眼前,差点没给薛昧吓得半死。 “师父?” “这里凉,回洞府去睡。昨天一千次完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剩下的一千次后面补上就好。” “…谢,师父……” …… 寅杀殿。 “所以这次我们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只能白跑一趟?是不是下一次同样如此,然后下下次,只要白宇有动作,我们就只能腹背受敌?” 这人是…… “宫童,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不是寅杀殿的人?” “罢罢,你坐。”陈剑洲恼火道:“庆野势力比起周围妖族不值一提,只能见机行事,你若有办法,可以直接说出来,陈某必有重谢!” 宫童随意坐在陆轻鸿身边,一张凳子,偏偏还往这里挤。 陆轻鸿无语道:“你来做什么,有办法就说,卖什么关子?” “不是宅子无聊吗?方法?……没有!” 第85章 夜耀军团 “没有办法,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陆轻鸿翻了个白眼,宫童笑而不语。 陈剑洲恼火道:“今日不说出个因为所以,不要怪老夫咆哮公堂,不讲私情。就是那位在此,也是一样的规矩!” 哦豁! 陆轻鸿声音几乎细不可闻道:“宫童,殿主才被白宇戏弄了一回,你这自己触霉头,真的好吗?” “殿主,我确实没有什么办法,不过他可以!” 他? 陆轻鸿? 陆轻鸿愕然无语,旁边杜悔看神仙一样看着他,这位难道还有其他深藏不露的本事? 却听陆轻鸿大声解释:“宫童,莫要害我,我有什么办法?” 那边陈剑洲还没答复,反而是沧浪亭堂主段顽乐呵道:“这是寅杀殿大堂,擅闯公堂殿主还不曾怪罪,现在又开这种玩笑,合乎时宜吗?” 陈剑洲想要阻止,已经不及。 宫童一个眼神,让他悚然一惊,穆王向来随和,这一次真的动了怒火。 宫童站起来,先抱拳,然后看似礼貌,彬彬有礼,一开口惊掉所有人下巴? “寅杀殿论事,何时殿主未开口,你就发表意见了?你以为你是谁?” 风波亭一个小人物,如此嚣张? 段顽脸色阴沉,努目而视:“我只是一个堂主,可是你和我比起来,又算什么东西!” 平时,一个镇守在堂主眼中,还真就什么都不是。 只是他永远不知道,眼前这一位,如果仅仅只是一位镇守,陈剑洲又哪会如此客气。 按照寅杀殿的规矩,上下尊卑,这个时候早就被拖出去受刑了。 其他人发现这一点,都打起精神,你们继续,我们跑一趟,如果有好戏看,也不算白跑。 陆轻鸿不想事情闹大:“好了,宫童,没必要。” “必要,非常必要!” 宫童第一次犯浑,陆轻鸿心知大事不好,想要让那段顽认错陪声不是。 可才站起来,段顽就咄咄逼人道:“陆兄,这就是你带出来的人?什么玩意儿!” 一骂骂两个,陆轻鸿什么都没做,平白无故被针对。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下去。 “好了,随你了。” 宫童狞笑,陈剑洲那个气,想着眼不见心不烦,挥了挥手:“好了,要打滚出去打,只要不落个半身不遂就行。另外,宫童,你刚刚那件事得给我一个说法,去。” “?” 段顽听到陈剑洲如此变态,哪能不清楚眼前这人不简单。 顿时气势弱了几分,可要低头,在这么多同僚面前,也不能够,只好硬着头皮:“好,那就外边去,一较高下。” 等人一走,陈剑洲立刻闭目养神。 宫童手中的情报绝对比自己详细,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问题。自己没有办法,他却未必,有女帝在,他宫童永远是大梁女帝之下的第一人。 他的办法,刚刚特意指了陆轻鸿,这又是什么情况。 陆轻鸿自己知根知底,以他的能力,如何能够在白宇面前讨得便宜? 白宇号称妖族的智慧之王,连星尊大人都自愧不如,这…… 目前也只能等了。 可惜这段顽不明就里,白白得罪这么一位灾星,沧浪亭离风波亭最近,为防万一,是不是还考虑将他和杜悔调换一下位置? 还在沉思,外边乒乒乓乓打杀声此起彼伏。碍于陈剑洲,几位堂主才没好奇过去一看究竟。 杜悔担忧道:“那位兄弟没事?怎么说段顽也是一任堂主。” “杜兄,来来来,喝茶……” “你……” 陆轻鸿和宫童交过手,如果只是当时的水平,他真还放心不下。可从那日救候满爆发出的实力来看,一个堂主,真不顶事。 动荡并没持续很久。 在所有人狐疑中,一个人嬉笑着已经到了门外。 宫童,这么快就赢了? “侥幸侥幸!” 宫童拱手抱拳,陈剑洲瞪了他一眼:“好了,星楼、陆轻鸿、宫童留下,其他人出去,三日之内回去述职就好。” “………殿主…” 杜悔不满,这叫什么事? 刚到精彩处,就让我们滚犊子,岂有此理。 陈剑洲愣了愣:“哦,杜悔啊,你好久没来,这次辛苦了。你下去看看段顽如何了,顺便和他说,我已经勒令你们俩换个位置。” “殿主?!!” “去。” 这家伙,面黑心厚有一手的。杜悔叫苦不迭,可也只能扫兴而去。换守沧浪亭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可是现在,合适吗? 段顽正在气头上,自己和他矛盾必然结下。自己不给他说,让我出面…… 好在忍住了,骂娘的话在喉咙哽咽好久,最终又吞入腹中。 人走了,陈剑洲才迫不及待道:“宫童,你要说出个因为所以,老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你要是戏弄我……你在庆野的风流事,我让人刊印成册,送到帝都!” 够狠的! 寻常上折子,哪怕姐姐看到了也只是淡然一笑。若是这样,帝都传得沸沸扬扬,她也一定会知晓。 那个时候,不死也要掉一层皮。 宫童拍桌而起,陈剑洲全然不惧。 “算你狠!” “过奖。” 陆轻鸿无语道:“好了,说,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跟个油葫芦一样,一点就炸?” “……” 宫童这才回到位置坐好:“刚刚我所言不虚,现在确实只有陆轻鸿能够让庆野局面好起来。” “你不要乱说!” “哦?” 陆轻鸿愤愤不平,陈剑洲越发好奇。宫童接着道:“不管白宇想要做什么,殿主担忧的不过是妖族征天部而已,是否?” “是,妖族征天部一出,庆野若不做好防备,我心里没底。” 陈剑洲直言不讳:“寅杀殿人数太少,在大军面前不值一提。因此,很有可能造成人心不稳,白宇还没动,庆野自己就乱了。” “所以,我们需要军队。” 军队? 陈剑洲沉声道:“军队?大梁精锐都在北方,你这不是信口开河?就算你身份特殊,又怎么可能让女帝破例调动他们?” “我自然不能,他却……” “宫童,这不是儿戏,不要……” “轻鸿,我是认真的。”宫童斩钉截铁道:“大梁不只有北方军队,还有一支,而且现在并无差事。” 陈剑洲苦思许久:“你是说你那些亲卫?” “我那些亲卫?早就遣散了,殿主莫要乱说,让其他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意图不轨呢。” “不是你的亲卫,难不成还是……” 陈剑洲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颤抖,激动:“你是说……夜耀军团?” “正是!” 夜耀军团,大梁精锐中的精锐。 数量只有九千,却在当年声名显赫,无数人闻风而逃,不战而退。 他们…… “他们不是已经……” “藏器于身,不露不显,不然我姐一女儿身,又何以在那一群野心勃勃的叔叔中,登基称帝!” 宫童洪声道:“沉默这么久,也该动一动了。” 夜耀军团还在! 陈剑洲心潮澎湃,如此,甚好,继而又问:“夜耀军团又和陆轻鸿有什么关系?” “李牧野应该交代你做什么了?虽然现在离预期还有一段时间。不过,事已至此,妖族亮剑,也只能提前了。”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位置?” 宫童点头,陆轻鸿却是越听越迷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轻鸿,你练兵之法最近几日早些完善,然后和我一起进京面圣。时间紧急,还请殿主送上一程!” 陈剑洲拍手称快:“好好好!” ……… 京都皇城。 女帝看到宫童密信,嘴角牵出一抹笑意。 这家伙,总算想着回来看看了。 早就说了如今大梁是朕的大梁,何必顾忌其他人流言蜚语。拥兵自重?图谋不轨,其实你要愿意,这个位置给你又有何妨? 她笑着问身边人:“星尊大人,你说宫童进京为了何事?” 星尊一席黑色锦衣,上边点点金色罗列,汇聚成满天星辰图案。他白发飘飘,担忧:“臣观星象,最近破军光华大盛,不日便有刀兵。此时进京,陛下应该已经有了猜想。” “呵呵……你和李庭有得一比,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说话云里雾里,让人去猜?” “臣不敢!” 悦意女帝挥挥手:“是了,刀在鞘中,也该见一见天日。他这次会带陆轻鸿同来,有些儿戏了,这才多久。不过他极力推荐,我若不应,他便也不会回来。” “……” “没个让人省心的。好了,你去,准备一下,他们到了就开启星辰塔,别说朕没给过他机会。” …… “师父,这一式不对!” 薛昧鼓起勇气道:“这一剑明明是守式,为什么说算是剑十三式中的杀手锏?” “攻守兼备,你现在还不是接触这些的时候。” “师父,师父……还有木棍不合手,能不能换一换?” “不能,还没到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到时候?” “……” 周姜满头黑线,这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当真是一言难尽。什么事情都要问为什么,这个世界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为什么,当时我周姜一表人才,是剑门年轻一代最厉害的,你娘却喜欢你高不成低不就的父亲。 为什么你爹想要你要来这里,我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周姜恼火道:“练就是了,不要多嘴!” “哦……其实我话本来不多的。” 周姜忍无可忍,转身离开。 现在陆地上局势越来越错综复杂,薛蟠让薛昧过来的时候,只是想让她在这里平平安安,不用四下流离。 自己该不该传授她这些? 她娘若是在,为只想她平安一生,自己这样做,算什么? “唉……” “师父,喏……” 薛昧神神秘秘过来,扔过来一个酒葫芦,赶紧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又转身回去练剑。 等了许久,王老气呼呼过来:“你小子偷我酒葫芦了?” “没有!一边去……” “你看你成天无所事事,周姜啊周姜,都说碧落海难渡,到了你这,是情海难渡。现在剑门麻烦不断,你就……” “王老,夕日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你还记恨你师父当年不让你下山?那还不是知道你根本没有机会!” 话道这里,突然顿住。 老翁满是歉意,又不知该如何表达,沉默许久:“对不住……” “让一让。” “怎么?” “你挡住我看晚霞了。” 晚霞从来不一样,每一天,每一刻,每一个时辰,云散云聚,重来不可能出现完全一样的情况。 所以,失去了的,还有必要去苦苦追寻吗? “好了,我去陆上一趟,过来匆忙,丫头才发现好多东西没带,你要带什么的话就说。” “十斤庆野留人乡的留人醉!” “庆野?不顺路。” “王爷爷,去,顺便给我爹爹寄一封信,还有另外一个人。” “薛昧,你在这里的消息不要告诉其他人,知道了吗?” “我最好的朋友也不可以?” “不能。” “好……如果可以,让他回信一封。你们是不知道,他可厉害了,这段时间应该又发生了许多大事。” “修行要静……” “好了好了,师父我知道了,静心凝神,一往无前!” “那还不去练剑?” 一剑一剑又一剑,本姑娘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一代女侠? 到时候仗剑四方,让全天下都知道我薛昧的名头,让他们知道我是薛蟠的女儿,是比陆轻鸿更厉害的存在! “嗷呜~~” 找打! ……… 陆家大院。 陆轻鸿还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就要进京面圣,心情可谓一言难尽。 对于女帝,他实在没什么好印象。 这次去,真就这么容易达成目的?陆轻鸿是不信的,夜耀军团的存在就是禁忌,上一位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他们,结果第二天挂在京城楼上。 自己和那位根本不能比,哪怕宫童已经明确告诉他女帝已经同意,只是还在观察他的表现。 可……恍然如梦,就像让一个孩子去指挥一群大人,可能吗? 既然这样,陆轻鸿之所以还应承下来,有一个不可绕开的理由。 这是一个机会,能够让他快速成长,独当一面,也只有这样,三年之约,他才有胜算。 夜耀军团能够抗衡白宇征天部的存在,机会不等人,必须要把握住。 昏暗的书房中,一灯如豆。 训练方法很多,系统归纳缺不容易,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改版。 啪嗒…… 又是一张纸团,军队纪律这一条有些不合理,还得重新归纳。 ……… 第86章 轻鸿拜堂 六月初九,风波亭招收弟子一事,陆轻鸿终究没能全盘把关,在宫童催促下,不得不直奔京师,一路行色匆忙。 中间三郡数十城,一改庆野上下朝不保夕的惶恐无奈,欢声笑语,贩夫走卒,也算是别有一番景致。 “真好。” 陆轻鸿由衷感叹,宫童却不以为意,这样日子真的好吗? 或许。 “轻鸿,已经离开庆野,路上人多眼杂,你我还是上下称呼。” “穆王?” 时隔多年,这个称呼想必很多人已经忘记。宫童怅然一笑:“在车里就不必了,浑身不自在。” “……” 穆王北上,京都知道的人并不多。 却有一件大事,注定着京城最近不会太平。 京城外朱雀大街。 街上人来人往,一间古董铺子在这街上显得十分突兀。 太过冷清,掌柜的趴在桌上,手上把玩着一枚最普通的银币,上华重宝。价值不算重大,对她来说,似乎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把玩一阵,神游天外。 直到伙计匆忙进来,才小心翼翼收好:“狗剩,何事如此慌张?” “掌柜……不……不得了了!” “说!” “星辰塔开了!” 什么?星辰塔开了! 掌柜三两步跑到门口,长街上夜色袭人,嘈杂声此起彼伏。 抬头看过去。 帝都西北方向一座巨大的高塔,此刻灯火通明,上边色彩斑斓的琉璃瓦应照着漫天光彩,变幻出五颜六色。 此时,月在中天,星辰塔已经和茫茫夜色融为一体。 星辰塔开,这样的大事,就这样突然之间,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她驻足,声音颤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 李庭站在院中,抬头无语。偌大的庭院深邃悠然,却没有点上灯火,更没有下人,只有他这样长久长久一直驻足。 京城西南,有画师悬笔,迟迟不敢落下。 同时,天空上云雀振翅。 往来书信络绎不绝。 女帝站在星辰塔,星尊大人陪同。 “穆王已经上路。” “陛下,若是不放心,我遣人过去迎接?” “罢了,又不是小孩子了,这边还不错,这么多年,星辰塔还能有这样的光彩,星尊大人功不可没。等此事了了,令徒批告一事你让国师安排就好。”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了,起,一把老骨头替你那徒儿操碎了心,唉……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不能胜任,你还是再坚持几年。” “他……他一定不会辜负陛下厚望!” 高高在上的星尊大人此刻和普通老头儿何异? 女帝不忍再看,遥望京都万里,心中突然有那么一丝无奈。 星座大人如此,自己何尝不是? 穆王志在四海,而自己又后继无人,百年之后,大梁何去何从? 大梁没有女帝登基的先例,这种事更是第一次发生。不成亲已经是满朝大臣的最后底线,只等自己驾崩,然后帝位再次交还那些叔叔? 肃王?心思歹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鲁王?小肚鸡肠一地鸡毛? 周王?日日成欢,自以为这样很高明,满朝上下,那个不知道他野心勃勃,觊觎帝位多年? 有一个算一个,十成十的废物! 当然,也有好些心腹不忍自己空守寝宫,有推荐面首的,也有上本直言劝谏的。 只要孩子以后还是楼姓,一切都能商量。 面首? 当我是什么人? 女帝心思神游万里,星尊大人已经收拾好心情:“陛下,塔高风寒,回?” “不急,张道灵啊,我问你,如果我喜欢上一个人,你说说看,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闭口不言?” 女帝脸颊红润,实乃人间绝色。 特别是此时,放下平时贵态,只如同一个妙龄少女,憧憬着,遐想着。目中春水盈盈,轻轻荡漾,万物无光。 星尊赶紧低头,惶恐道:“陛下,老臣……不知。” 女帝一顿,微恼:“那么,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陛下,不会的。” “会,我已经有了意中人,现在,给出你的答复。” “………” 星尊大人老身摇摇欲坠,只觉得双腿无力,可,女帝这样问,又怎么能不回答,又怎么敢不回答。 他只能由衷道:“陛下,老臣是看着陛下长大的,自然希望陛下事事顺心如意,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陛下,你这样做,轻则……” “轻则朋党之争?重则山河不宁?” 女帝嗤笑:“你觉得我会怕吗?” “陛下三思!” “够了,随口一提,这件事别到处说。再有,如果是我真遇到了情投意合的,舍了这江山又如何?” 女帝大笑转身,只留下星座大人在风中无语凝噎。 还好,还好…… 六月十九。 陆轻鸿一行已经出了庆野很远,再跨过一郡之地,就是中都皇城。 以前和师父修行为经常走南闯北,却大多是荒山野岭,断然不如现在这般安宁惬意。 风土人情地域差异非常大,毕竟这里一郡已经比前世好几个省加在一起还要大。 “宫童,前方有些古怪?” “是了,不古怪才有问题,这里便是大名鼎鼎的鬼城,是百家之中阴阳家的根基所在。对了,星座大人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然后才一举成为帝国三尊之一。” “星尊大人?” “本姓张,阴阳家第七十三代传人,是百家之中为数不多已经证明是正统的存在。” 陆轻鸿豁然明了,照说来,师父和自己也是神鬼画道的正统。却一代不如一代,混得越来越差。 不由心驰神往:“百家之中,这种不多见,竟然能够……” “此言差矣,轻鸿啊,你师父真就什么都没告诉你?” “?” “百家不只是大梁才有,整个天下百家早就开枝散叶,任何国家甚至妖族那边,百家都十分活跃。星座大人作为阴阳家正统,在这个位置,真不算什么。” 陆轻鸿吃惊道:“难不成还有其他高人?” “确实,而且很多。你知道吗?大乾国君便是纵横家传人,是不是正统没人清楚。还有妖族那边,你知不知道白宇算起来也是兵家一脉?” “白宇不是妖族?” “是妖族,是妖族又如何?早年有一位圣人提倡有教无类,所以不用意外。不只是妖族,蛮人那边儒家也有一脉分支,在那边早就权倾天下!” 蛮人,儒家? 陆轻鸿心驰神往,那一群人还真是将有教无类这四个字贯彻到了实处。 前世儒释道三家几乎平分天下。 这边儒家陆轻鸿见得多了,道家也真不少,却是不见僧人,不由再问:“那么,佛家现在都在做什么?” “佛家?也是百家之一?” “……” 这一回轮到陆轻鸿目瞪口呆:“大梁难道没有僧人?” “有,却不怎么受待见,你要真想了解,我回去后整理一些资料给你就是了。”说罢,宫童才正色道:“好了,准备一下,到了鬼城酆都,怎么说也要进去拜会一下。” 酆都鬼城! 整个城池在一片山坳之中,终年云雾不散,一年中能够看到太阳的日子屈指可数。 这边人来人往,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安静,实在太安静了。 烟火遍地,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没有必要,很少交流,就算交流,声音也低得几不可闻。 一进来,陆轻鸿心中就有一种不快的情绪,虽然遍地烟火,却没有一点儿烟火气,这酆都鬼城还真是名副其实。 他轻声道:“这边这些究竟实在做什么?” “修行!” 宫童随意道:“阴阳家,讲究阴阳平衡,然而阳光太猛,不能转化成灵力,这才用鬼木生火,阴阳都有,这不就平衡了?” “啊这……” 这也不怕二氧化碳中毒?陆轻鸿心中诽谤,也没阻止别人的必要,不是一路人,神鬼画道从来和阴阳家没什么交集。 一路跟随宫童,到了城中一座府邸前,只见他客气对守卫道:“劳烦这位兄弟,在下有事要见张不良。” “谁?张不良?没这个人。” 刚说完却不禁错愕:“你是说城主?好大的胆子……” 一块玉牌的出现,让他再次震惊,这是星座大人赐下的无事牌? 见牌如人,不得怠慢。 赶紧赔罪:“抱歉,不知贵客到了,我这就去通知城主。 “不必了,这大嗓门一来我就知道了。” 一个年青人,多少还有点儿人气。 陆轻鸿顺着声音看过去,这人男生女相,好生俊俏。要不是一身男儿装,陆轻鸿先入为主的话,必定以为是位女扮男装的大姑娘。 宫童却故意尖着嗓子道:“嘛呢,嘛呢,人家闭月羞花,羞羞答答,哪里大嗓门了?” 呕… 陆轻鸿总算明白宫童最开始那些毛病怎么来的。 来人气得想笑,可又笑不出来,瞪了一眼,偏偏又万种风情。 让陆轻鸿不忍直视。 “好了,进来,师父已经交代过了,要是他不说,我还以为你死在庆野了,还准备来年过去烧香抹泪,以全兄弟情谊。” “狗嘴吐不出象牙,你这样是嫁不出去的!” 宫童说完为了不让他还嘴,赶紧正色解释道:“这位是我上司,也是我朋友,陆轻鸿。” “上司?你说寅杀殿风波亭?” “是了,不过以后应该会换一个身份。” “星辰塔就是因为……” “慎言!” “啊……好好,陆轻鸿是,早就有过耳闻,上次来了个说书人在城中摆摊,被我撵出去,还在城外喋喋不休来着……” 陆轻鸿伸出的手在空中凌乱。 薛蟠啊薛蟠,当初不该那么痛快答应他的。 只好硬着头皮道:“都是胡说八道,不值一提。” “呵,陆公子谦虚。在下张不良,是这酆都城主,以后相见,称呼名字就好。” “怕是不能够,先进入再说。” 进了城主府,外边看起来气派,里边却很寒酸,大多是些奇形怪状,乱七糟八的石头。 直到宫童随意拿起一个把玩。 张不良一把抢回来,恶狠狠道:“这块天禄石价值四十万仙珠,不要就别乱动,上次……” 四十万!娘咧! 这一屋,该是多少…… 陆轻鸿望洋兴叹,宫童却不以为意:“好了,贪财好色,和女子一般,难为你了!” “宫童!” “好了好了,说正事。” 三人落座,宫童直言不讳:“这次星辰塔开,就是因为陆轻鸿的缘故,所以这次过来,是想问问你,京城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你不都知道?” “探子所知,哪有星尊大人知道的多?” “师父也不肯告诉我啊。” 星座大人,师父? 陆轻鸿懵了,还真是身为王爷,往来无白丁,随便一人,就是酆都城城主,还是当今大梁三尊之一的星座大人亲传弟子。 “说!” 宫童只是不信,张不良咬唇,这一下,当真是风情万种,施楼儿都没有这般妩媚动人。 “说,能怎么说,能和你说的你都知道,不能够你说的自然说不得。上一次,我……” “那次怨我,这次不会了。” “不行。” 感情还是一个背黑锅的。 陆轻鸿只好无奈道:“宫童,算了,你这样不好。比去京都,想要万全,几乎没有可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陆轻鸿,你这话就不对了。非是我不肯说,而是说了也没有意义。现在三尊七姓都在等你过去,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天到来,要是平时,以我和这家伙交情,断然不可能知而不言。” “哦?不良,那你师父就没有什么安排?” “自然有的,我会和你们一起去京城!” 这样吗? 宫童心中大喜,星座大人让不良和他们一起进京,不言而喻,已经向所有人表明了态度。 这样一来,三尊七姓里边,星座大人没问题,李庭又是寅杀殿正主,断然不可能断了陆轻鸿前程。还有两姓自己也有把握。 “那么,这一次多谢了!” 陆轻鸿听出其中意味,起身一礼,张不良赶紧回礼。 一来二去,仿佛拜堂似的。 他们还没发觉,宫童已经哈哈大笑,两人这才会意。陆轻鸿看了看张不良,更加无语。 你娇羞个什么? “堂也拜了,好了拿酒来,酒过三巡后,我直接送你们进洞房,这还是本王第一次作为……” “滚!” 陆轻鸿咬牙切齿,张不良看得发神,这位拳打王爷,还说了一句滚? 这兄弟我交定了! 第87章 气冲紫薇 他崇拜的目光,清澈干净,眼波流转,星辰点点。 只是一眼,陆轻鸿突然僵住。 还好施楼儿不是这般,不然和她在一起哪还有心思想别的。 这人啦……奈何是男儿身。 陆轻鸿窘态逗得宫童哈哈大笑,可再一想以前,便又有些凌乱。 第一次和张不良相见,正在宫中。 那时候星尊带着张不良想要落实他继承人的身份,而宫童刚好准备远行。 于是乎,两人都在等待星尊大人和女帝交谈,双双静坐。张不良穿着星辰塔特质服饰,蓝色上边布满星辰。比较中性,星辰塔女弟子也是这种装束。 那个时候年少轻狂,更是慕少艾的年纪。 宫童心思一动,等大事完了。 这才问姐姐来人是谁,生辰八字,芳名是什么。 女帝瞧出意味,便说是星座大人孙女,名为张芸芸,让他好好把握。 之后一段时间,星辰塔多了一位访客,日日过来,又不说话。 远远看着,便能高兴一整天。 要不是后来,张不良出事,宫童过去闯天牢,也许现在还蒙在鼓里。 想着,淡淡一笑,这才正色道:“言归正传,轻鸿,这次三尊七姓我能做的都做了,你却还有机会拉拢另外一家,也是神鬼画道一脉。” “哦?也是画师?” 张不良诧异道:“你是说唐家?” “不是唐家还能有谁?唐仲现在是工部尚书,实打实的肥差。六部少不得看他眼色,所以只要陆轻鸿谈拢,这次京都之行,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够落实下来。” “难难难……你又不是不知道唐家早就自成一脉,总以正统自居。陆轻鸿过去,未必能讨到好处。” 张不良一语落地,两人神色都很精彩。 宫童是完全不知道唐仲现在野心已经这样明显,而陆轻鸿也是第一次听说神鬼一脉还有人冒称正宗。 梁轼当时的话犹在耳边。 作为正统,实力不济然后暴露身份,这对他来说未必是好事。 于是只好无奈道:“唐家如此,便不必强求了。” 忽而又想到公输家和墨家。 便询问道:“不良,不知道墨家在京城地位如何?” “墨家?墨家的话并不是三尊七姓之一,但是他们却是国师立足的根本,也是大梁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张不良看陆轻鸿神色越来越难看,震惊道:“难道,你和墨家有怨?” “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当初他们伏杀我,被我废了一位弟子,然后截留了一只机关白虎。” “………” 这下有点难办了,墨家影响力还是非常大的,张不良不无担忧。宫童却不以为然:“获得别人支持只是一方面,我们也有这么多人脉,至少不被左右就是了。星辰塔开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看轻鸿表现,只要让人没话说,又何必看别人脸色。” “这是正理,不过……星辰塔……唉,轻鸿,你现在说实话过来太早,要是实力再强一些,更有胜算。” “机会不等人,尝试过再说。” 陆轻鸿目光坚定,大笑道:“好了,难得与不良兄弟相遇,说这些个做什么?来来来……喝!” 兄弟? 张不良对这人越来越有兴趣了,和宫童打来打去,全无禁忌,又和自己称兄道弟。 不似其他人那样拘谨,更不像其他人那样恪守规矩。 这种交流方式,并不让人讨厌。 “来,喝,待会儿我给你说说宫童趣事,这家伙,你是不知道……” “小娘皮,是不是想尝尝本王王法?” “………” 庆野街头。 说萧条算不上萧条,可也比前些年少了好些热闹。 整个长街,众人神情多少夹杂着担忧和无奈,上次朱笑之和陈剑洲大打一场,并没让人担心。 反而是陈剑洲之后一连下了好几道命令,是个人都知道现在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刹那平静。 一位白首老翁,闲庭信步。 丫头说的陆轻鸿已经不在庆野,只好将信送到风波亭去了。至于薛蟠,他此行正在路上。 早年还和薛蟠有过交集,却对这场重逢有些失望。 到了城主府。 只有两位老兵守门,他们站得笔直,神态凝重。越是如此,越让人知道薛家已经大不如前。 “来者何人?” “王孙!你告知薛蟠就是,他会见我。” 老兵一愣,前几天朱笑之大闹一场,薛蟠虽然没有怪罪他们。他们心中却不是滋味。 堂堂城主府,是个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现在又来一位老头儿,目空一切,直呼城主姓名。其中一位就要发作,好在另一位及时阻止。 “好,我这就去告知城主,贵客稍等。” 本来以为薛蟠会勃然大怒,不想听到是王孙来了,竟然忙不迭奔跑而来,一路跌跌撞撞。 何事如此欣喜? “王老,请请请……” “你这……唉……” 落座后,薛蟠惊喜抓住王孙手臂,急切道:“可是薛昧那丫头……” “她还在烟霞岛,平安无事,城主勿念。” “城主?叫我薛蟠就好,薛昧表现还好?有没有想……呵呵……” “怎能不想,她心心念念的就是薛城主,前些日子吃了好些苦头,硬是撑了下来,说是要让薛家光大门楣。” “……怎么会这样,我不是让她不急不躁吗?这臭丫头,我的话全都当了耳边风。” 薛昧嘴上这样说,眼中光彩却掩饰不住。 当初薛昧修行虽然刻苦,却最怕吃苦头,现在既然能够坚持下来。 等王老事无巨细将岛上事情一一说过后,薛蟠便有些坐不住了,小声呢:“这丫头……唉……我不是……” 到了最后,老泪纵横。 这样乖巧懂事的女儿,自己前段时间竟然想要将他嫁到藏剑宗,真是昏了头了。 王孙无语道:“你就准备一直这样?” “这样挺不错了,现在薛昧在岛上一切安好,徐良也在军中立了大功,已经是从五品偏将,还有刘唐目前在家乡陪着妻儿……” 真就是英雄暮年,壮心已矣? 周姜是这样,薛蟠也是这样,不由恼火道:“当初真是……罢了,两个废物,剑门危机,怕是躲不过去了。” “前辈,剑门那边?” “休休…莫提。这是薛昧的信,还有周姜那小子对你很不满意。” 薛蟠心有戚戚,那位也算是……英雄无两,奈何命运造化了。不禁又有些窃喜,当初他即便是剑门天才,可还不是输给了我? “我在乎他的想法做甚?还有前辈,剑门乃是修行圣地,怎么也会?难不成是因为这一次妖族异动的缘故?” “你也知道妖族异动?” 王孙鄙夷道:“说了也没用,若是当年,你和周姜一起,或许还有那么一丝希望,现在……不提也罢。” 说完,才将一直以来的心中疑问问了出来:“听薛昧那妮子说,庆野出了个人才,名叫陆轻鸿可有此事?” “陆轻鸿!” 薛蟠怅然一叹:“的确了得,不过,那丫头和他关系似乎并不算太好?” “不太好?在烟霞道嘴里就没停下过,说那小子如何如何了得。” “……” 这一句话让薛蟠瞬间警觉,丫头该不会是?这不应该啊,他们之前并无太多交集,难道是她离家出走那几天? 那几天这正是陆轻鸿一举破三阶的时候。 原来是这样?不知道她心中究竟是怎样想的,陆轻鸿和施楼儿的关系薛昧不可能不知道。 只是普通朋友,还是芳心暗许? 可是作为一个父亲,上一次武断地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难不成现在又要从中作梗,让丫头记恨才罢休? “不要提那小子!” 一声低吼,王孙摇头,这父亲做得……一言难尽。不用想也知道薛蟠和那陆轻鸿不对付,哈哈,还真是有趣。 陆轻鸿,也许真的可以? “大梁京城是,老夫也很久没去过了,这次过去看看,也和那几个老家伙唠唠家常。” ……… 寅杀殿,陈剑洲收到了一封来自京都皇城的密信。 牧野大人亲笔。 可是看后,情绪开始不安。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需要陆轻鸿上下数代人的所有卷宗记录,然后李牧野才会考虑具体怎么做。 生平? 朱笑之说是当年在数千里外的一座小城与陆轻鸿相识,彼此投缘,这才结为师徒。 可是至于陆轻鸿身世,他也是一头雾水。 那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家人,一个人在城中卖画。 这样子还怎么调查,可是不调查,牧野大人未必能够站在陆轻鸿这边。如今陈剑洲和陆轻鸿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陆轻鸿出了问题,自己也难辞其咎。 “星楼,这次你亲自过去,按图索翼,不管任何情况,都要弄清陆轻鸿生平。从什么时候出现,然后家里还有没有人丁……” “遵命!” ……… 钟塔。 柳颜无事登塔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站在这里,才能跳跃群山,隐隐看见风波亭那边最高的一座山头。 “大祭,一切准备妥当,可以了。” “嗯,你先下去,我随后就来。” 没有欣喜,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哪怕是从今天开始,她接替了父亲的位置,成为了天河镇真正的主人。 杀了许多人,流了很多血。 前几天整个江水都已经泛红,其中还有自己兄长的。 对吗?错吗? “不知道啊……” 愁眉不展,只有剑柄在手,才能让人心安。赌局已经开始,那么,轻鸿,你现在又在哪里? 似否偶尔会想起。 曾经在那样的地方,有一个那样的自己。 …… 芙山。 施楼儿搂着宁念晴,一起看着刚刚飞来的书信。 楼儿亲启。 只有四个字,让宁念晴有些抓狂,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见到念晴亲启几个字,便有些委屈。 “怎么。不看了?” 施楼儿一打趣,宁念晴脸上更加挂不住,撅着嘴,带着哭腔:“哼,不看就不看,臭老爷,我不稀罕。” 施楼儿笑着,等她离开,这才拆开信,轻声读了出来。 “楼儿,念晴,一别许久,甚是想念。” 有我? 宁念晴往那边看了一眼,可终究还是没过去,心中急不可耐,奈何施楼儿偏偏不读了。 “楼儿姐姐……你读啊!” “好了,好了,知道了。” “如今情况紧急,不能细说,这次临时决意去往京城,不知几时才能归来,或许许久不能联系。不用担心,这边一切都好……” 宁念晴已经去而复返,施楼儿拉她到怀中,继续念道:“具体事宜,不便细说,还望担待。对了,楼儿,念晴如今修行怎样?是不是又偷懒了?” “没有!” “知道啦,知道啦,是不是没有按时休息?还有楼儿,画卷看了千万遍,也没有你好看……” “……啧啧啧……楼儿姐姐,这话你也读的出口?” “讨打!” 信的内容大致如此,可是最关键的信息一点儿也没有交代。这突然之间去京城做什么? 陆轻鸿从来报喜不报忧,一定有事隐瞒着自己,施楼儿心中惴惴不安。 可是,自己如今几乎出不得芙山,又能做什么? 对了,师父就是大梁京城的人,当年还和祖父有一定交集,这才会在那样危险的关头救下自己。 或许她知道一些隐情。 “念晴,待在家里不要乱跑,我去去就回……” 芙山西南,有十多座山头,主峰初雪山便是她的府邸。和施楼儿的末雪山相映成趣,一到春日,那边冰雪消融,这边才刚刚开始。 山上冷冷清清。 施楼儿过来,却见师父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楼儿,来了?” “来了。” “陪师父走走。” 初夏正午,山上依旧清冷,薄纱轻摇,雾气蒙蒙,好似仙子出游,漫步云端。 施楼儿迫不及待道:“师父,轻鸿现在去了大梁京城,没有说明原因,徒儿现在……有些放心不下。” “大梁京城,自古繁华,却也是个是非之地,为师……离开多年,并不太清楚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昨日为师夜观星象,发现了一些端倪。” “哦?师父,难不成出现了什么问题?” “破军大盛,气冲紫薇,可是紫薇竟然也跟着有了变化。这和陆轻鸿或许有一点儿关系。” “师父,徒儿不明白。” “福祸相依,为师也拿不准,破军大盛本是坏事,有血光之灾,可是竟然又遇上了紫薇变化,实在不可预料……” 第88章 身在局中 如果说之前破军大盛,预示着庆野即将面临一场灾难。 陆轻鸿一走,破军跟着动摇,最后竟然和紫微星有了牵连,牵一发而动全身,究竟是破军冲阵,还是紫薇破灾? “楼儿,是时候了。” “师父……?” “你争取了三年时间,师父并不反对,可是掌门和其他人都在想方设法让你成就圣女位。现在更传出那边即将出关的消息……” “他要出关了?已经七阶?” “十有八九,所以,你现在也该进入圣地,不管怎样,这份机缘不能放弃!” “师父,弟子……” “那丫头我接到初雪山,不必顾忌,陆轻鸿那边我会和他解释,不用担心。” 心事千千重,欲语还休。 能说什么? 施楼儿抱拳:“弟子领命!” 三年,三年之约,请你一定要记得! 两日后,初雪山人来人往。 宁念晴记住施楼儿交代,乖巧懂事,可是周围一切都变得陌生,特别是别人看她的眼神。 这种天差地别的改变,她几乎无法适从。 本来什么都好的芙山,因为施楼儿闭关,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一只小妖,在这正统仙门,所受白眼几乎让她崩溃。 特别是,眼前这位。 “叫宁念晴是?” “是。” “楼儿闭关去了,你资质愚钝,平时便不用修炼,多在山上做些活计,做多少,吃多少,你可知了?” “念晴……知…知道。” “那还愣着做什么,去浣衣堂候着,会有人交代你做什么。” 这还是以前那个嘘寒问暖的神仙姐姐? 宁念晴不敢质问,更不敢拒绝。 她是楼儿姐姐师姐,因为楼儿姐姐师父天天忙里忙外,实在没有空闲关注自己,才吩咐自己到了她这边。 到了浣衣堂。 堆积成山的衣物,肮脏,凌乱,才进来,刺鼻的味道铺天盖地。 很难将这些衣服和那些仙子相联系。 衣服山前,一虎背熊腰的妇人听得动静,看到是一只猫族小丫头,这才想起殷仙子的吩咐。 恼火道:“怎么现在才来?” “我……我得到命令,立刻就过来了,并不曾耽搁,真的。” 宁念晴双脚并拢,微微颔首,小手指扭捏在一起,拽得生疼。 解释? 她根本不在乎,施楼儿已经闭关,三年时间,有太多意外可能发生,就算她到时候出来,或许早就忘记身边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人微命贱,山门从来如此,便颇为严厉道:“好了,今天这些衣服洗完才能睡觉,要是耽搁了,有你好果子吃。” 这能完成吗? 不久,浣衣堂里传出轻微的洗刷声,她的力气不大,拿出吃奶的力气,仍然不能让衣服上的水份少一些, 不知道多久,她泪眼婆娑。 想哭,又不知到哭给谁看。 老爷说过:“念晴,不管什么时候,都必须要坚强。想哭的时候可以在老爷怀里畅快地哭,除了老爷,其他人只会笑话你。” 所以她知道现在必须要坚强起来,一句句安抚自己。 “念晴,不哭,老爷很快就会来了,还有楼儿姐姐兴许很快就能出关!” 如此一番,并没有任何效果。 因为她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她再也忍不住。 “老爷,这次念晴真的……呜呜……” 从清晨到夜晚,吃的只有半块窝窝头,喝的也是冰凉的山泉。 已经不知道洗了多少,但是相比起来没有洗的,仍然只是很小一部分。 抬头只见窗外月明星稀,几只乌鸦还在折腾。 那妇人去而复返,满嘴肥油。 “偷懒耍滑,真当我没注意,到现在怎么才洗这么一点儿?明日仙子问罪……” “婶婶,念晴一直没停,没有偷懒。” “还说没有,你看看……” 话尤在嘴边,可是一句婶婶,加上对方比星辰还要闪烁的眸子。她终究于心不忍,一个小孩子,何苦来哉? 就因为她们认为施楼儿抢了她们的圣女身份? 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她顿了顿,语气终于温和一些,想要说些什么,又知道这山上说话,她们若是有心,一定会知道。 只好叹息一声:“好了,赶紧吃点东西,早些睡去,明早要是起晚了,再寻你的麻烦。” “谢谢……婶婶!” 半夜,宁念晴蜷缩在冰冷的被子里,山中夜晚还是清冷。特别是四下漏风的窗户一吹,又打了一个哆嗦。 “啊切!” 是老爷想自己了吗? 念晴一切都好,楼儿姐姐也好,不用挂怀。 妇人提着灯替她压了压被子,不经意中塞了一些温热的食物再她怀中。 宁念晴惊醒,四目相对。 妇人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宁念晴心领神会,想要道谢,对方已经转身离开。 她并不漂亮,年龄也很大了,腿脚更不利索,在宁念晴看来,却和最开始的印象截然不同。 翌日,宁念晴起得很早。 刚穿好衣服,就听得门外抱怨声。 “唐师姐,那小丫头片子呢?怎么这个时候还没过来?” “楚楚,这才五更天,,没必要?” “没必要?你看看你,昨日的事情都还没做完,难不成洗个衣服也要分个好日子?” “不敢!” “呵呵……师姐说笑了,你自己看着办,若是你狠不下心,我再给她找一份差事。” “……” “不,念晴会努力的。” “念晴,你……” “哟呵,好嘛,还有力气,那就多做一些,今天唐师姐不要帮忙。”那女子眉头紧蹙:“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 等人走了,妇人责备道:“你现在出来做什么?” “婶婶……” 笑得天真无邪,哪怕是多年郁郁寡欢,内心早就麻木,在这一刻,妇人竟然动容:“好孩子!” 一天,两天…… 宁念晴终于还是病了。 “药?没有,芙山药材金贵,怎么可能用在一个小丫头身上?而且还是妖族!” 妇人转身就走,可才挪步,就听背后大声道:“师尊在闭关,这几日不要去打扰她!不然唯你是问!” “呵呵……楚楚,真的有必要吗?圣女位置众望所归,就算楼儿不做,也……” “住嘴!给我滚回去!” 这边没有办法,还能求谁呢? 妇人抬头看着天空,四下苍茫,她以前不争不取落得如此下场,这样也好,在浣衣堂平平静静与世无争。 然而现在,她心中的怒火开始滚滚燃烧。 匆忙回到浣衣堂。 “婶婶……我没事,明天就好了。” “念晴,我再想想办法。” 虚弱的猫族小丫头蜷缩着颤抖着,嘴唇已经白里泛青,再没有药材,该怎么办。 不,不能就这样等下去。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 剑已经封在匣中,当初的誓言还在耳边。 我唐芙自此以后自禁浣衣堂,再不复出。 真真切切,不能忘怀。 “咳咳……天亮了吗?婶婶,念晴想写一封信,你能帮我寄给老爷吗?” “……不,你自己写,你也会好起来的。” “婶婶……我怕,明明天亮了,我却看不出来……” “……” 唐芙转身,抹去眼角泪水:“不怕,我这就去替你拿药!” 初雪山,一人开始登山。 不同于其他衣着光鲜的芙山弟子,她一身青色发白的衣服,已经穿了不知道多少年。 她不修边幅,更不在乎自己的体态。 …… “楚楚师姐,大事不好,唐师姐去了初雪山!” “什么!” 一人一剑,一步一阶! “唐芙,你要做什么!” 一声骄斥,声音不大,殷楚楚还是担心惊扰到了师父。 可唐芙哪里在乎这么许多。 她,拔剑。 血红的长剑上边气血滚滚。 说什么魔功有损芙山威名,说什么魔剑影响心智,呵,都是笑话。 只是一剑,剑光万里,天空云朵亦在剑忙所掠过的时候一分为二。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 这已经是七阶才有的手段,殷楚楚目瞪口呆,手中长剑已经碎成两截。 谁能想到,一个自囚于浣衣堂的师姐,这么多年没有展露身手,这一出手,就让芙山风云色变。 她目瞪口呆,然而对方依旧在前行。 在她登顶的刹那,黑衣妇人已经凌立虚空。 “小芙,来了?” “弟子求药而来,念晴已经病入膏肓,所以情非得已,还请师尊莫怪。” 哪里有认罪的意思,她此时目空一切,这不是求,而是来抢的。 妇人却不以为意,点了点头::“事情我都知晓,这么多年,你终于愿意迈出这一步了?” “你都知道?” “是了。” “她还是一个孩子!” “……” 妇人无言以对,然后这时候初雪山已经聚集过来许多人,惊愕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疯了,竟然对师父出剑? 这一剑干净利落,没有任何犹豫,妇人却纹丝不动,眼神中竟然是无边的惊喜。 “为何不动?” “既然错了,那就该如此。” 剑芒斩落青丝,她却平静道:“小芙,可否进一步说话。” 唐芙不置可否,直到妇人说道宁念晴那边已经让人过去了,断然不会有事,她才轻轻点头。 一座长亭,就在悬崖边。 下边云雾缭绕,两人对坐。 “小芙,你终于走出这一步了,你师妹知道也该欣慰了。” “你是说楼儿也知道,她……你们这样,只是为了让我站出来?可是,宁念晴……” “这是冰凝珠,念晴那孩子修行太晚,底子薄弱,我这才特意找来,她平时怕疼,所以当时没忍心让她在这边服用。” “然后你就让她在我那边……你们……” “抱歉!” 唐芙起身就走,妇人却不留,开口道:“小芙,不听一听我们为什么这么做吗?” “没兴趣!” “此事关系甚大,大梁京都最近必大动干戈,为师想请你走一趟。” “大梁京都?师父去,只怕比我去更加合适,抱歉,我身体不适,回了。” “……当年那位也在京城,你真就不去?” “你是说……” “对,如今他寄身大梁京城唐家。” 唐芙终于驻足:“你要我做什么?” “保护一个人,陆轻鸿。他正在去往京城路上。” “陆轻鸿?” “他就是你师妹意中人,也是宁念晴嘴里的老爷,怎样,去不去?不去我让楚楚走一趟。” “下不为例!” “呵呵……人老了,唉,还要替后辈操心,一个满意了,又得罪了另一个,何苦来哉?” ……… 从鬼城酆都离开后。 整个队伍不再隐藏踪迹,这一下排场端地有些吓人了。 一位王爷,大梁唯一一位年轻的王爷,还是当今圣上胞弟。 另一位是星尊大人的亲传弟子,听说还是被撵回来的,这一走动,排场也不比宫童差多少。 这样一来,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宫童穿上王爷蟒袍,还真就有了那么些气质,反观张不良,一身蓝色缎子,却也高贵出尘。 “我说你们两个,看起来跟孔雀似的,辣眼睛!” 陆轻鸿一抱怨,两人何尝不是,要不是规矩如此,谁稀罕这样。 “你就偷着乐,现在还有一段时间,没什么人约束你。等你真就坐上了那个位置,出行的人数,还有穿着,言谈举止,处处都得谨小慎微。稍微有一点出了错,那些个叽叽喳喳的言官,就能出口不带脏字,骂你祖宗十八代!” “他敢!” “敢?呵呵,我姐被骂都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你认为他们不敢?” 陆轻鸿大惊:“这群人不怕死?还是说女帝宅心仁厚,不忍对他们下手?” “言官言官,直言进谏是他们的本分,这是好事。所以开朝之初,就有风闻上奏的传统,先帝不以为罪。这么多年下来,早就形成了默契,你杀他们一人,只会让更多人开始骂你。你什么没得到,反而成全了他们忠名。你说,谁愿意和他们过不去?” 这女帝当着还真没个意思,陆轻鸿感慨道:“这样嘛,呵呵……你姐也够可怜的。” “可怜倒不至于,大多时候彼此都还客气,真要看谁不顺眼,换个位置过两年再杀,也是一样。” “………” “还有轻鸿,别一口一个你姐,要叫陛下,到了京城,万事小心。” “你不也是?” “呵呵,能一样?我和我姐谁跟谁?” “切,也就在这里得瑟,当初离京可没这么潇洒。” “不良,给我闭嘴!” “……” 这两位……陆轻鸿笑着摇摇头,京城还有几十里地。 希望,可以尽兴而归! 第89章 满楼红袖 不管前世今生,一个国家都城永远是最核心的存在。 在这里,可以看遍人情世故。有朱门酒肉臭,也有路有冻死骨,有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少年英才,也有名落孙山的狼狈举子。 陆轻鸿心怀激荡。 上一世现代化的都城也就那些古老的建筑还余存着昔年的荣光。时过境迁,当钢筋混淋土和摩天大楼一座座拔地而起。 人在高处,反而失去了对那座城池的敬畏。 试想,穿廊回巷中。 就在身边,就在这里,曾经发生了一幕幕生动、悲壮,亦或者惨绝人寰的大事。 有名士为民请命,从这里走向大牢,然后再也没能出来。也有御史直言不讳,被当庭杖毙,至今余音绕梁。更有人一声大喝,让满朝上下不敢直视,这才在蛮族大胜之际,力挽狂澜! 有些人万古,有些人遗臭千年。 这就是历史的魅力。 身在他乡,这种心情却从没改变。 二十里。 号声嚎啕,一队礼官已经等候多时,当头一人满身朱紫,神态恭敬,一丝不苟。 俄尔号声停,只听他朗声唱合:“恭迎穆王回京!” 声顿,宫乐奏响! 宫童起身,一跃到了前方马匹背上:“诸位辛苦,大梁万古,为女帝贺!” “得胜!得胜!得胜!” 声震寰宇,气冲云霄。 陆轻鸿沉浸在一种特殊的情绪之中,张不良莞尔一笑,打趣道:“还是这家伙排场大……我第一次进京时,也想你这般不安惶恐,其实和那些人处久了,也没个意思。” “没意思?” “不说,不可说,呵呵,你进去后就知道了。”张不良轻笑:“轻鸿啊,宫中规矩虽然多,你才来,多学多看,哪怕有些出格举动,众人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一条,千万记好。” 张不良神情凝重,陆轻鸿不敢怠慢:“何事?” “帝都,帝都,先有帝才有都城,所以皇家大于天。不管你和宫童如何交心,平时最好离他远一些。” “……不良,我和宫童……” “他终究还是穆王。” 陆轻鸿现在骑马在张不良骄子旁边,张不良又不放心,招了招手,示意陆轻鸿离得再近一些。 如此,才支支吾吾说了一句话。 声音微不可闻,可在陆轻鸿心中顿时敲响了警钟。 “女帝无嗣,众王相争,宫童同样身不由己。” 之前更本没考虑过女帝如何能够坐稳帝位,又如何能够让天下归心,为她所用。 只看到了她身在光彩之中,却没注意她身边早就群狼虎视眈眈。 哪怕陆轻鸿对历史了解并不多,也知道争夺帝王位置的血腥残酷。唐李世民杀兄弟数人,这才独善其身。宋赵匡胤黄袍加身,然后又被胞弟刀光斧影。明朝的时候,几乎已经成了常态。 先是靖难,然后又有大礼仪之争,国本动荡,河山不宁。 不由又联想到肃王。 “不良,此时肃王可在京中?” “肃王?”张不良眉毛一挑,不敢置信道:“怎么,看你样子,似乎又得罪了这一位?” 陆轻鸿只好言简意赅解释了一下,张不良不自主往旁边挪了挪,这家伙就是个灾星,先有墨家,现在又是肃王。 只好无语道:“既然已经这样了,只能敬而远之,现在他不在京城。不过以后你要闯过星辰塔这一关,少不了要和这些权贵有所交集。还是要做准备,以防万一。” “好,多谢!” 陆轻鸿倒也不怕,只是想着随时有个对头在旁边,心里不痛快。不怕君子怕小人,要什么时候背后捅自己一刀,还真防不胜防。 还是宫童说的那一句在理。 在京城立足,就要抱好女帝大腿,可想抱也不是这么容易。自己不过神鬼画道一个不起眼的传人,宫童也因为慎重考虑,并没有将怀疑自己是神鬼画道正统的事告知。 现在能做的,唯有在星辰塔大放异彩,然后借机亲近女帝。 想来怪怪的,这和历史上那些逆臣贼子有什么区别?这大概就是世事人情? 忠言逆耳,想做直臣,风高亮节,留得身前身后名,也只有那些心中无惧的大人物才能够做到? 这才明白那些留得千古英名的伟人,之所以能够引发人物敬仰佩服,不是没有道理的。 陆轻鸿至少现在还没有这样的觉悟,想做的仅仅是强大自己,然后有朝一日,上芙山提亲。 再多做一些,也仅仅是想庆野不受战乱,想身边那些人,能够平安无事。 “轻鸿,在想什么?” “啊……没,好啦,队伍走动了,就不和你絮叨,第一次来京城,自然要感受一下这里的千古繁华。” “去去……” ……… 大宴已经备好。 这一次是京城难得一次设宴宴请百官,女帝坐在最高处,明皇衣衫今日穿戴还算整齐。 龙冠霞衣,玉带华服。 一别多年,胞弟回来,是大喜,可她眉宇之中忧色怎么也遮掩不住。 朱唇轻启:“怎么,国师家中着火,无暇过来,李庭又是怎么回事?” 侍女赶紧道:“陛下,刚刚收到消息,牧野大人身体抱恙,实在有心无力……” “身体抱恙?呵呵……你去,送十斤粗酒过去,看着他全部喝完,再回来复命!” “陛下!” 粗酒,这是宫中杂役都看不上的劣质酒水,送给牧野大人?更何况牧野大人滴酒不沾,这一点女帝必然清楚。 “去,守好了。” “是。” 三尊七姓,只来了一尊三姓。陆轻鸿真就这么不受人待见?虽然确实太过年轻,这却是自己的命令。 侍女刚走,礼部尚书是位中年儒生,过来小声道:“陛下,他们已经在五里之外,差不多到时候了。” “不急,崔爱卿!”女帝举着酒杯,紫色琼浆一饮而尽:“还有几位,现在立刻通知,就说朕请他们过来,若还是不肯,是不是要朕亲自过去请啊!” “尊旨!” 半柱香后,京都西南宅院。 唐府。 “崔大人,怎么了,为父身体不适,若是有事……” “唐仲接旨!” 什么? 圣旨,还是礼部尚书亲自传旨! 书房中,唐仲立刻从被窝中钻了出来,这一折腾,额头汗水密布,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得了什么重病。 跑两步跑过来,赶紧跪拜:“臣唐仲接旨!” “奉陛下口谕,诸位大人身体抱恙,朕心甚念,可穆王刚回,此礼不可失。若是不能来,是否要朕来请?” “臣不敢,臣惶恐!” 头撞如拨浪鼓,难为他了。崔尚书这才收敛气势,随和道:“请,唐大人!” ……… 城墙,足有九丈,一眼看不到边际。 这京城究竟有多大? 站在城墙下,俯仰高处,巨大的的压破感袭来,上方,塔楼碧瓦,飞梁画栋。 各种制式不一样的神兽,张牙舞爪,分布在上方,虽然没有生命,那种神态却是刻画得淋漓尽致。 “开门,恭迎穆王回京!” 鞭炮齐鸣,气派拉满,一行队伍缓缓进城。 整个长街已经人满为患。 门打开的刹那,无数人一起拜下,宫童笑着招手:“都起!” 跪拜? 好在风波亭不兴这个,陆轻鸿暗自得意,却渐渐迷了眼睛。 前方是一条街道,前方一望无际,黑压压的人潮涌动,周边茶楼酒肆,画舫青楼应有尽有。 少年踏白马,满楼被看招! 初夏,轻薄的衣衫下隐隐约约的雪白,毫不遮掩,大大方方陈列出来。 一个个面如春桃,眼含秋水。 “那位就是穆王,好生英俊,哎呀……看了,他看了这边?” 一声轻笑,勾得对面一群书生人心激荡,我们专门过来,你们却看也不看,现在就差投怀送抱了,真是可恨! 不由鄙夷:“不外乎圣人看不上这些女流,掉钱眼里去了。” “哟哟哟,那不是秦公子?说什么呢?你也配!” “哈哈哈哈……” 一行人都是修行中人,耳朵自然异于常人地明锐,谢谢声音哪有听不到的。 宫童见怪不怪,满面春风。 张不良看也不看,似乎毫无兴趣。 陆轻鸿对这些女子没什么想法,却对那书生颇为好奇,前世哪个读书人敢这样,不得被打断腿。 还真是时也命也,这才噗嗤一笑。 那女子却也注意到了,不由狐疑:“这位公子又是谁?面生,应该不是京城人士,而且你看他似乎并不属于汐穆王仪仗。” “他么?” 众人看去,陆轻鸿一身白衣,腰间坠着一枚青色玉壁。没有宫童英俊,也没有张不良秀气,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随和、干净。 有姑娘看得心动,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抛出一块粉色薄纱,在二楼轻扬而下,直到陆轻鸿无奈拿到手中。 帝都女子都这般狂放? 一打开,鼻血开始流淌,然后整个长街沸腾了。 这人是谁?真不知道京城规矩,还是说早就知道,故意如此? 陆轻鸿看向楼上,那女子已经转身而去,徒留下满楼轻笑。 “不良,这是?” “这……你别靠近我,我不认识你。” “张不良,你要不说,我扔进你车里!” “别别别,轻鸿啊,你这……你真不知道这边规矩?” “有屁快放!” “每年琴香楼新来的姑娘,都会在接客前一段时间,在街上物色顺眼的男子,抛出……表示心意,然后你要是愿意,就可以一度春宵。” “……娘咧!这怎么使得!” 陆轻鸿又惊又怕,好在施楼儿没在这边,不然自己这爪子怕是多余了。 赶紧将衣物裹成一团,直接又扔了上去。 那秦书生张大着嘴巴,目瞪口呆,这……公子也太洒脱了。这样的艳福直接还了回去,这不是……傻么? 不远处酒楼上。 一女子粗壮的手臂,轻轻一捏,手中杯子顿时碎成齑粉。 唐仲不在家,这才过来看看师妹新上人究竟是什么模样,让那样冷漠的师妹都念念不忘。还有宁念晴口口声声老爷多好,多好,要不是最后陆轻鸿还了回去,今日他上楼,唐芙不介意让他半身不遂。 正自生着闷气,却听旁边几人啧啧有声。 两人对坐。 “陈兄,他就是陆轻鸿?尚书大人让我们过来看看,究竟看个什么?” “慎言,做事就好,既然带了水镜,就一直记录下来便是了。这家伙看起来平平无奇,当真是……啧啧啧!” 楼下,众人看向陆轻鸿的目光就有些玩味了。 有人叹息:“可以了,是个傻子。” “不一定,或许中看不中用,也很难说。” “呵呵……我看嘛,和张小天师一起的,就没一个正经的。或许……” “住口,这话你也敢说,当年穆王就是没逃过这一关,才……” 吃瓜的变成了当事人。 宫童很想把那人揪出来爆揍一顿,实在是气不过。都这么多年了,还旧事重提。 我不就是提了个亲,劫了个狱,天知道他是男儿身。 张不良同样愤愤不平,好在他在车厢中,众人瞧他不见,所以少说了很多关注他的事。 被害人陆轻鸿,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可心里已经难受得一塌糊涂。不管是张不良还是宫童都要离远一点。 马车走走停停。 皇城广场上已经热闹起来,许多人各说纷纭,马上穆王归来,这件事是否还另有玄机? 三位尚书还有一位是帝师,曾经楼悦意的教书先生。 四人姗姗来迟,到了女帝身前,纳头便拜:“陛下,我们知罪了!” “商量好的?六部中三部尚书不给朕面子,甚至还拉上了我这也位先生,你们好大的胆子!” “陛下!” “先生请起,来人啊,给宋太师赐座。” “陛下,我……” “去,先生先好吃好喝,等朕空了再过来赔你喝两杯。” 太师一走,剩下几人声势全无。 “唐仲,刘春芳,杨晋,呵呵……有意思,三位尚书大人都身体不适,这可是大事,来人啊,带御医过来!” “陛下,我们没病,没病……” “没病?这是欺君啰?” “不敢,老臣确实病了,只是这点病真的不算什么,挺一挺就过去了。” 女帝目光一扫,剩下两人赶紧附和,她笑着道:“怎么可以,有病就治,不然满朝文武还以为朕是个薄情的人!” 御医早就等候多时,见此赶紧道: “陛下,几位尚书气色确实不对劲,我这就给他们施针!” “好好,下手轻点,知道了吗?” 女帝秀手一挥,处置了几个不听话的尚书心情稍微痛快些。 “随朕迎接穆王!” 第90章 陛下万岁 皇宫大门,女帝登高。 下方仪仗分列左右,中间白马少年抬头微笑,阳光正暖,风儿正轻。 “陛下万岁!” 宫童下马,所有人同时单膝着地,山呼万岁。陆轻鸿不得已也只能有样学样,才说这辈子还没跪过人,这不就来了? 只是匆忙一眼,城墙上那抹明黄,就如同一朵牡丹,开得骄艳而又明媚。 当真是倾国倾城,看起来怎么也不像三十多岁的人。 “众卿平身!” 整齐划一,铁甲声哪怕再轻微,此刻却听得清清楚楚。 这才发现,整个皇宫守备森严,甲士林立,巨大的怪兽匍匐在城墙上东西两个角落,一只类似鹏鸟,一只类似饕餮。 都是传说中的神兽。 陆轻鸿心中一紧,顿时明了。那鸟应该就是迦楼罗,那怪兽很有可能就是镇天。都是墨家机关术的杰作,在这里出现并不意外。 正胡思乱想,女帝目光始终停留在宫童身上,此时才笑着道:“进城,开宴!” 整个皇宫广场,足足数百人。 巨大的餐桌满满当当,侍女穿行其间,各色各样的美食,让人大饱眼福,色香味皆是上佳。 这就是大梁女帝的手笔,当积尽豪奢,挥金如土。 宫童肯定要第一时间和女帝说些有的没的,张不良曾机道:“轻鸿这边,宫中规矩多,不是一路人,千万不要随意座。” “我晓得,只是不良,今日看来主要是给穆王接风洗尘,我这些事,怎么安排?” 在京都人生地不熟,万一两位都已一走了之,自己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张不良噗嗤一笑,赶紧掩住嘴:“没看到吗,那边有位礼部官员一直在打量你,会过来的,放心。不过现在他们可能还要等女帝下令,这之间必然还有一场好戏,且先看着。” 正说话间,许多人起身作揖:“小张天师,才来?呵呵……远道而来,我这一杯挡路酒,可不能不给情面?” “……小将军客气,这边还有完事,等拜会完师父,再过来叨扰。” “哦?星座大人既然有事,那你先去忙。” 一座又一座,如此搪塞一番,已经气喘吁吁。 张不良压低声音苦笑道:“呵,看明白了?逢场作戏,仅此而已。” 一口一个将军、大人。 在这京城仿真四品不如狗,三品遍地走? 陆轻鸿只是一路看,一路打量,并不参与张不良和其他人的搭话。按他自己的话说,当初他离开的时候,无一人相送,现在这般装模作样,不过唯利是图而已。 陆轻鸿比起张不良更加讨厌这种感觉,前世标标准准九零后,老板?上级?情面是个什么东西? 一路前行,终于到了西南一处角落。 几位穿着蓝色服饰的女子起身,躬身一礼:“师兄来了?” “来了,坐,这位想必你们也知道是谁了,就不介绍了。对了,师父他老人家呢?” “穆王进城之前,女帝已经让星尊大人过去,还未回来。” 不远处,女帝直接赐坐宫童,就在她旁边。 一别这么久,有太多话想说想问,可人多眼杂,该有的规矩不能丢了。 只能正色道:“穆王远离京都,朕心甚念,不知这几年你可想过朕分豪?” “那个……陛下,臣弟对陛下的思量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没有一日,一个时辰没有思念。” “贫嘴,讨打!” 才说完已经笑得花枝乱颤,宫童只好小声提醒:“姐,有失体统!” “滚啦你,好了,这次回来,准备留多长时间?” “事情办法就……” “那要是办不好呢?” 宫童吃瘪,只好闷闷不乐:“好了,好了,这一回来,就以权欺人,真是……唉,臣弟一片心意都付诸东流了。” “哈哈哈……你这嘴皮子功夫端地厉害了不少,谁人教的?” “陆轻鸿!” “现在别提他行不行!” “不是你问的?” 女帝剜了他一眼,才说起正事:“你小子先等着,等晚些时候再进宫陪我说说话,现在还有一些正事要处理。” 女帝说罢端坐,宫童亦大马金刀起身站在她旁边,这种意味不言而喻。 现在穆王归来,很多贼心不死的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宫童这一站,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他对那个位置毫无兴趣,而且从始至终都站在女帝身后。 女帝动容:“好了,肃静。” 声音不大,却刹那之间整个皇宫变得鸦雀无声。 万众瞩目,她起身。 “今日穆王归来,大喜之日,诸位能到,朕心甚慰!”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也要三呼万岁?有什么意义,陆轻鸿有一搭没一搭跟着敷衍。这才得空透过人群,认真打量那位九五至尊。 她身上穿着剪裁得体的黄袍,明月珰一对坠在耳垂,龙冠霞帔下婀娜多姿的身材呈现出动人曲线。 嘴唇很薄,开合中声音本不大,却让人有种莫名的不自在。让人不容置疑的语气让陆轻鸿并不喜欢。 其他人却并没有这样的感觉,这大概是意识形态决定的。陆轻鸿看了几眼,美则美矣,却有种生人莫近的压迫感。 百无聊赖,便四下乱瞟,张不良给了他一脚,才又收拾心情,继续干瞪眼。 “诸位爱卿都是大梁栋梁之才,国之中流砥柱。平日公务繁忙,今日才有机会设宴款待各位,诸位尽兴!” “尽兴!” 女帝压压手,语气一转:“你们能来,朕很高兴,却有一些人,偏偏想让朕不高兴!” 满堂寂静。 众人目光闪烁,女帝的笑让人心中发毛,很多人低下头颅。 这是为穆王接风洗尘不假,可谁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这是想让众人表态,现在三尊七姓,大多数人都不看好陆轻鸿,这也不能硬来不是? 更何况他还是寅杀殿的人,李庭都不过来,你让别人怎么想? “陛下,三位尚书病已经治好!” “哦?是吗?呵呵……请他们上来,我看看,不然实在放心不下。几位尚书劳苦功高,可不能马虎,以后稍有不慎,不用知会我,宋御医主动去帮忙看看,要是出了问题,唯你是问,你可知了?” “陛下……臣知了!” 不多时,三人连决而来,刚刚在医馆还骂骂咧咧,现在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几位爱卿,可曾好些?” “回陛下,好了,好了!” “那就回去坐着,好吃好喝!” “谢陛下!” 并没在三人身上做太多纠缠,一是暂时拿他们确实没什么办法。二是,他们虽然投机取巧,却也都是些人才,悦意女帝早不是以前那个任性妄为的疯丫头。 杀鸡吓猴,便可以了。 “言归正传,这次你们也知道除了穆王进京,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星辰塔开了,奉天使的职务空缺多年,也该有个人站出来了。现在大梁北方蛮族时不时到我大梁境地打草谷,西边妖族异动频频,前几日甚至发现征天部的身影。” 很多人都知道西边有妖族作乱。 可千里之外,再严重的消息到了这里,也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除了那些知情人,对其他人来说,大抵无关紧要。 更不曾听谁说征天部出现的消息。 “这……怎么可能?不是说妖族在许多地方都有出没,而且征天部听说是妖族精锐,何以独独出现在庆野附近?” “征天部……” 在大梁,如果说夜耀军团发给人的是无尽的安全感,那么征天部,就代表着毁灭。 妖皇手下一共四支军队。 分别是白宇手下的征天部,伏念手下的玄夜军,妖皇嫡长子手中的万圣军,以及妖皇本人麾下破国军。 这其中又独以白宇手下的征天部,神出鬼没,无往不利,每次出现就是一场灾难,从无例外。 “陛下,白宇他可曾出现在庆野?” “严太守刚回京,可能还不曾知晓,怎么大梁投去各地的公文,你也不曾看过?” 公文?严太守此言一出,后悔不迭,自己在东边,对于这边这些破事,真没个什么兴趣。 想要搪塞,女帝已经开口:“好了,既然琐事太多,无心公事,那严太守还是回乡处理家事。” “陛下……” 老太守匍匐于地,然而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求情。对于其他人来说,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 唯独陆轻鸿有些不敢相信。 一句话,一个太守就这样被革职了?没有任何批告,也不用做任何调查,这就是一代帝王的权利! 整个大梁,她一句话,就可以左右太多事情,这种毫无约束的权利,让陆轻鸿心中发寒。 正此时,女帝朗声道:“上月,寅杀殿风波亭九位探子身死,天河镇现如今已经明目张胆对大梁进行挑衅,白宇频频出动,开启星辰塔无可厚非,还有谁不满,现在可以站出来。若等奉天使选出,谁在从中作梗,定斩不饶!” 窃窃私语声嗡嗡作响。 陆轻鸿自然听得清清楚楚,说什么的都有,说什么陆轻鸿这人来历不明,不可重用,说宫童与陆轻鸿熟识,其中必定有纠缠,只怕另有所图。 陆轻鸿不置可否,宫童神色却越来越难看。 女子虽然是平常女子,并没修行,多年察言观色,如何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几位尚书倒是老实了,什么意见都不说,下面人要多嘴,也被他们厉声呵斥。 唐仲端着酒杯,心中全然不是滋味。 陆轻鸿他调查过,在风波亭所作所为,不说无所不知,也清楚得七七八八。 一个三阶画师而已,竟然一举突破寅杀九锻中的前三锻,没有一定的武夫底子不可能。而且不仅仅是三阶这么简单,枪挑宋连成,然后手刃几位奉行。 都表明了他修行有些特殊。 一般画师,怎么也不可能做到这样,除非……承认这个事实就是打脸自己,这么多年自己一直自许神鬼画道正统,也因为这样才收拢了很多家臣,客卿。 想要回头,已经不可能。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陆轻鸿没有表明自己身份。那他就还有机会巩固自己的地位。 谁真谁假,还不是定数。 无奈女帝垂青,现在还不是动他的时候,只好满腔怒火,一杯又一杯。 “陛下,星辰塔重启是好事,臣为陛下贺!万里江山,不容有失,大梁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现在刀已经架在脖子上,如何也不能委曲求全!” “陈御史所言极是,臣亦支持,只是当年夜耀军团不是已经……再培养的话,是否……” “一个御史,大言不惭,什么事都不清楚,还敢大放厥词。” 一声抱怨,就在陆轻鸿身边。 陆轻鸿抬眼看过去,是一个山羊胡子中年人,从二品的袍子。那一桌人都是满身朱紫,这一抱怨,满堂哈哈大笑。 顿时吸引了女帝的目光,悦意女帝目光一转,只当没听到:“好了,既然大家都支持,这一次星辰塔……” 话音未落。 宫门一人匆匆跑来。 到了女帝身前,公鸭嗓子颤抖道:“陛…陛下,李庭,李大人求见!” 她目光一凝,却是看向身后侍女。 “陛下,那十坛粗酒,李大人都喝光了。” “宣他晋见!” “宣!李庭晋见!” 声浪滚滚,这位传说中的寅杀殿最高掌权人,终于要一睹真容。陆轻鸿抬眼眺望,还是有些激动的。 听宫童说他年岁过百,却还是少年人的模样,这如何能让人不好奇。整个大梁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够达到这一步。 修为通天,在大梁几乎没有敌手。 然而,出现在眼前的这位…… 他,李庭看起来确实像是少年,可腿脚是乎不利索,脚步很慢,每一步似乎都非常艰难。 此时因为醉酒,更是邋遢得一塌糊涂,衣襟敞开,面颊通红,嘴里念念有声,也不知说了什么。 到了女帝身前,也不跪,这是女帝特赐的,全天下只有他一人有这样的殊荣。 “陛下!” “酒还够吗?牧野大人!” “……不够,臣千杯不醉……陛下啊,臣知陛下忧国忧民,现在又是这般场景。陛下提携陆轻鸿,本来臣应该多谢陛下,可是,臣不能!这一次,破军大盛,必有祸患!臣实在不忍心……” “一派胡言,来人啊,送李大人回府醒醒酒!他酒喝多了!” 宫童站前一步,李庭却毫不收敛:“圣上面前,王爷是要越俎代庖?” 第91章 上华奏对 越俎代庖?欺君之罪! 宫童霎时眼露寒芒,女帝看在眼中,这李庭今日有些不对劲。 最开始他并不反对陆轻鸿接任奉天使一职,只说多加考量。现在事发突然,也不能这样变卦不是? 所以刚刚恼怒,便让人送去十坛粗酒,以为这就该知趣了。结果现在他突然进宫,葫芦里边到底装的什么药? 女帝蹙眉转身,随意一座,冷声道:“不知牧野大人有什么高见?” “陛下,说来话长,陆轻鸿既然来了,不如让他上来,微臣有几句话想要询问。” “可以,传陆轻鸿!” 我? 陆轻鸿无语,张不良轻声道:“去,李庭看起来年轻,却是一只老狐狸,多注意着些,不要被绕进去。” 还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陆轻鸿大步流星到了台前。 一时非议声此起彼伏。 “哪里来的村夫,毫无礼数!” “直视陛下,为大不敬,该杀!” “……这人……” 喧哗声此起彼伏,陆轻鸿才知自己犯了忌讳,想要补救,便想看看女帝是个什么意思。 结果,四目相对。 眸子很好看……娘咧,昏了头了。 陆轻鸿赶紧垂首躬身:“陛下,在下确实不知宫中礼数,还请陛下莫怪。” “……” 女帝噗嗤一声,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心直口快,其他人哪怕在害怕,也是直接请罪,断然不敢向对待普通人一样,说一声你不要怪罪。 狗胆包天,可端地有趣,特别是和一群老古板相处久了,更知道这种涉世未深的难能可贵。 点点头:“好了,都安静。” 这才正色道:“念你初来京城,不懂规矩,下次注意便是。” “谢陛下!” “好了,李爱卿想要询问何事,还请自便。” 女帝看戏,宫童使了几个眼色,陆轻鸿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既然女帝让李庭询问自己,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下官寅杀殿风波亭堂主陆轻鸿见过李大人。” 李庭摆摆手:“陆轻鸿,神鬼画道,师从朱笑之,师祖青牛散人是否?” 陆轻鸿点头承认。 李庭再问:“一年前从南方来到庆野,并非大梁人士,是否!” “是。” “南方无大国,南疆十万大山其中部落小镇却星罗棋布,不知你从各处而来?” 陆轻鸿心中一个咯噔,最开始师父、陈剑洲都没有太在乎自己身世,所以还以为这个世界并没有门第之见。 现在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 可是,又要怎么解释?自己突然之间来到这个鬼地方,然后鬼使神差一路走下来,身世? 我自己都不清楚。 只好道:“回李大人,我已经记不清十二岁之前发生的事情,后来在南疆一座叫做夜来镇的小镇卖画为生,幸好遇到师父,然后一路跟随左右,有时候在山中苦修,有时候在镇上落足,确实是去年才到大梁定居。” “不是大梁人?” 女帝轻声呢喃,是不是大梁人其实也无关紧要,关键是十二岁之前的事情,一概不知,这就有问题了。 难怪李庭说出之前那一番话。 有太多手段可以让人失去记忆,曾经有妖族这样安插了好些探子在大梁,几乎造成了不可补救的灾难。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不可能不防。 下边人已经闹作一团,她才淡淡道:“身世不知,这是一个麻烦,牧野大人有什么想法?” “只是如此,还算简单,陆轻鸿,可敢让我一探究竟?” “不知李大人想怎么做?” “打开识海,一探究竟!” “不能!” 这怎么可能,自己身上有太多秘密,绝不可能让外人知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哪怕仕途中止,或者很有可能得罪女帝,甚至是死亡。 他斩钉截铁:“也不是不可以,李大人先让我打探一二,我自然可以给李大人看!” “一派胡言!” 有人暴怒,有人狂吠。 陆轻鸿只当没听见,现在最重要的是女帝和李庭的态度,其他人再怎么说,也影响不了自己。 李庭身为三尊七姓中的一尊,更是大梁武力巅峰,唯一一个修出年轻容貌的人,身上秘密绝不比陆轻鸿少了。 他早知道陆轻鸿会这样回答,一字一句道:“陛下,同为修行中人,陆轻鸿这样做无可厚非,但是,微臣依旧保留意见,他,目前还不能够成为奉天使!” 皮球又提到自己这边,女帝心中恼怒,这叫什么事? 便压低声音问:“陆轻鸿是。” “是,陛下。” “身世暂且不论,朕知道你在风波亭也算任劳任怨,而且让风波亭很短时间之内大有起色。但是奉天使毕竟不是一个小小的堂主,我来问你……” “陛下,请问!” 女帝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这次天河镇却背信弃义,不知你作为当事人,如何想的?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 “陛下,自然是听候调遣,殿主要我怎么做我就……” 女帝摆手:“朕是问你,而不是问陈剑洲!还有,奉天使统筹大局,焉能事事听从别人号令!” “陛下!轻鸿确实有想过该怎么做,不过以风波亭目前的实力,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臣下已经布置下许多探子,时时刻刻注意那边异动,而且风波亭本来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点,对于大局,作用微乎其微。” “轻鸿,你那练兵之法,不是卓有成效?” 宫童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声。 “大势至下,一个点再怎么强大,对于大局终究无用?” 女帝呵呵一笑,这你一句我一句,其实早就商量好了。也不妄宫童那小子一进宫就特意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陆轻鸿的特殊。 “是这个道理,练兵再好,人少了也没用处,不过,人少却能看出成果,不知你说的练兵之道,可有成效?” “暂无成效!” “……” “大胆!你这是欺君之罪!” 女帝呵斥,宫童一头冷汗,虽说没有实验过几次,不过上一次那不效果挺好嘛,怎么就这么实诚?吹吹牛怎么了? 宫童恨铁不成钢,瞪了他一眼,陆轻鸿直接瞪回去,气得他差点翻白眼。 “陛下,臣确实还没贯彻下去这一套练兵之法,一是具体内容还没完善,二是不经过实战说一千道一万都是口说无凭,请陛下莫怪!” “!” 又是这一句,女帝气得牙痒痒,回首刮了宫童一眼,宫童耷拉着脑袋,被这家伙气的半死。 好在女帝对这胞弟好到了极致,忍着道:“既然这样空口无凭,那么朕让兵部尚书屠和你考对一二,如何?” “那就,试一试?” 陆轻鸿这不确定的语气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好在他早知道屠烈是穆王曾经的师父,也算是自己人。 怎么说,也不会让自己太丢脸。 “宣兵部尚书!” “老臣在呢,哈哈哈……陛下,末将好久没上战场,这种事算是找对人了。不过老臣想先和他对弈一局,看请陛下允许!” “哦?屠尚书如此雅兴?准了!” 一魁梧老翁大步而来。 穿着正二品的武将服,气度非常,龙行虎步,虎虎生威。只是一看,就知道这人不简单,并不是他修为如何,实在是这人不一样的目光,和怎么也掩藏不住的杀气。 这是常年在战场才能拥有的。 陆轻鸿躬身一礼:“小子陆轻鸿见过屠尚书!” “呵呵,莫要多礼,来人啊,摆山河盘!” 山河盘,大梁一种模拟战场的游戏,类似沙盘游戏。却也有很多不同,在大梁,几乎所有将军子弟从小就会接触这些,来陪养他们对战场局势的观察和把握能力。 这和练兵没什么关系,但是屠尚书要下,陆轻鸿还能说不吗? 陆轻鸿愣住,无语道:“尚书大人,山河盘……” “是,这是第一关,老夫先看看你有几分成色,再考虑听不听你的练兵之法。说得天花乱坠,自己一窍不通,那就不要怪老夫不识抬举了。” 这一句话是对宫童说的,宫童无奈,师父也是,姐姐也是,这才回来,至于吗? “陆轻鸿,屠尚书既然要玩山河盘,可有兴趣?” “试一试?” “哈哈哈,不孬,我喜欢,本来还想让你几子,既然这样,那就正常对局,切莫让老夫失望!” 这人啦……陆轻鸿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山河盘很复杂,虽然不如围棋变化多样,却有很多意外因素。 其中有九十九中随机遇到危机的可能,任意一方抽到,都只能算自己命不好。 什么天灾意外,都会折损一部分兵力,虽然不是胜负的主要因素,却让人防不胜防,一步不能大意。 整个棋局差不多有前世桌球台那么大,上边山川地势也不尽相同。从最简单入门到大成,都有特殊的棋盘。 而下棋人棋力高低和前世围棋段位大致一样,同样是九阶。只有七阶以上,才会使用这样的山河盘。 大梁流传着一句话,一个人如果山河盘到达七阶,哪怕之前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也能够一朝题名天下知。 至少五品武将没得跑。 陆轻鸿对山河盘兴趣不大,风波亭就有一阶到九阶的棋盘,却几乎从来没有去过。 他目前所知都还是卖画时旁人摆的残局,无聊之下,观摩过一段时间。 不免有些不安,这一来就七阶,还真看得起我? “没问题,只是七阶山河盘?” “没……大概。” 对弈还没开始,众人已经坐不住了,对于大梁来说,山河盘可谓人人都会,这满朝上下,大多都是其中高手。 一个成名已久,一个初出茅庐。 如何不让人期待,女帝看他们跃跃欲试,大笑道:“好了,你们离远些,坐着就好。李爱卿,既然无事,那就动动手如何?” “……” 宫童哈哈大笑:“对对,牧野大人手段通天,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堂堂寅杀殿最高掌权人,现在有苦难言,这和卖艺有什么区别。 可一个是女帝,一个是王爷,还真不能拒绝。 只好硬着头皮拿出一块水镜,不知什么材料做成,镜面竟然荡起层层涟漪。 他袖手一挥,水镜赫然变大,然后飘悬于空中,刹那之间隐入云层消失不见。 “好了,陛下。” “小子,看什么?跟老夫对弈,还敢三心二意?” 陆轻鸿瘪瘪嘴,李庭这一手到底怎么做用?看起来玄乎其玄的,怪吓唬人的。 这才收心,屠尚书执黑先行。 一子落下,陆轻鸿心有所感,抬头一看,不禁惊慌失措。 只见天上一块巨大的黑色阴影从天而降,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这是什么,却见众人都不惊惶,霎时明了,也就是李庭的手段?非但能够投影对弈详情,而切可以做到这样,这一下整个天空都是棋盘。 大梁京城,有目共睹。 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样的盛况,以前只有山河盘大选之日,最后一场才能瞧上一瞧。而且,气势并不比现在,棋子也不会这样清晰。 宫中何人对弈?又是何人能够做到这样? 古董铺子里,掌柜的今儿特意换了一身浅碧色长裙,坐在柜台,痴痴呆呆。他大抵今日不会来,可总要准备不是。 这一抬眼,不由好奇,难道是不良大哥在下棋,什么时候竟然这么厉害了? 满眼星星,只是宫中张不良毫无所谓,对山河盘当真一点兴趣都没有。 正在闭目养神,突然有所察觉,睁开眼睛,不由恭敬道:“师父!” “成何体统,有这么累吗?不良,这一次女帝再给了一次机会,若你还是不知道珍惜,那就……” “师父,弟子知道的,一定会……” “你知道什么?!为师都身在局中,做好眼前事,不要再意气用事,更不能……” 说到这里,星座大人苍老的容颜上出现不忍,上一次真的是他错了吗? 意兴阑珊,终究不忍让弟子改变初衷,这样挺好的。 “就这样,三思而行,不要让自己后悔才是。那位就是陆轻鸿,你觉得怎么样?” 张不良脸颊一红,也不知道红得个什么,笑盈盈道:“陆轻鸿,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呵呵,青牛散人的后辈有意思?” “师父,你是不知道……” 啪嗒,再次落子,咄咄逼人。 屠烈下棋大开大合,还真让陆轻鸿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这老家伙,兵行险招,处处争锋相对,不简单。 既然这样,那就 “左翼骑兵进三!” “你要跟老夫硬碰硬?呵呵……痛快!机关兽进一布防!” 第92章 上华奏对(二) 这算什么? 机关兽是山河盘中坐镇中央的存在,至关重要,竟然直接开始就拉出来,而且似乎难有什么成效。 这一步棋,怎么也算不上理智。 输人不输阵?万万不可能! 陆轻鸿子在手中,一时举棋不定。屠尚书棋力高深,又深谙用兵之道。 这昏招背后定有伏笔,到底是要做什么。 女帝同样费解,却看李庭袖手旁观,似乎一切都在他眼中。 便戏谑道:“穆王,你说今日是你师父屠大人能够一局定乾坤,还是陆轻鸿能够乱拳打死老师傅?” 宫童冷不丁道:“臣弟不知,不过李大人心有成竹,想必有所见较?” “李庭?” “陛下,观棋不语!” “……”女帝愣了一会儿,终于恼火道:“李大人,朕和你赌局一场如何?” “陛下……” “朕觉得陆轻鸿能够获胜,如果他赢了,李大人是不是可以……” 李庭轻声一叹,非是自己一定要阻止陆轻鸿成为奉天使,实在是现在星象紊乱,从庆野到京城,正是陆轻鸿一行行动轨迹,和破军冲紫薇正好对应。 已经不是寻常时候,白宇亲至,征天部浮出水面,天河镇也在这时候脱离掌控。 让陈剑洲调查陆轻鸿生平,竟然一无所获,似乎他是突然出现在那座南疆小城。 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底细。 这样的人,身居高位,成为大梁奉天使的话,隐患太多,不能不防。 “陛下,臣也怎么认为。” 顺水推舟,女帝眼神一凝,手指敲击椅子频率越来越近。 星辰塔已经开启,如果闲着,这十多年存积下来的星辉只能白白浪费。而且天下皆知,星辰塔已经开了,不可能因为李庭的不满意就这样中止。 他这么做有他的理由,却不可能影响结局,那么,他究竟想的些什么? “李庭,上前回话。” 该来的终究会来,李庭躬身一礼:“陛下,何事?” “你所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朕意已决,所以我想听听李大人的想法,只管直言。” “陛下,星辰塔已经开始,陆轻鸿进入星辰塔老夫并不反对,不过成为奉天使,还不是时候。至少,现在还远远不够!” 宫童恼火道:“那怎样才够?” “我说何用?天下人都长着眼睛,等他们都觉得陆轻鸿不成为奉天使,是被我们特意打压,是陛下不识人才,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莫说是人微言轻的一个小小风波亭堂主,整个大梁,这大概只有李庭这个寅杀殿一把手,才是众望所归,没有任何人有异义。 一是他实力乃是大梁巅峰,二是多年来,寅杀殿为大梁付出了太多,斩妖除魔,整顿各地势力,功莫大焉。 虽然很多时候并不一定光明磊落,却是大梁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没了墨家,大梁伤筋动骨,没了寅杀殿,大梁只是一盘散沙。 想要让全天下人认可,何其艰难。 宫童指着李庭鼻子,就要翻脸,女帝却拉住他的手,思量许久。 正要开口,那边已经落子。 便大笑一声:“李大人就在这陪朕看棋!” “是,陛下。”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只有宫童坐立不安,越看李庭越来气。 陆轻鸿落子,中正守一。 已经回到守势,屠尚书拍了拍桌子,也不知是开心还是无奈,悠然道:“没意思,唉,真没意思,少年风流,正是时候,结果锋芒不显,装作缩头乌龟……” “呵呵,尚书大人说笑了。是要小子同样大开大合,杀个天昏地暗大人才痛快!” “不应该吗?” “你可以这样想,我有自己的想法。” 下棋,棋盘之外,同样重要,屠尚书最开始就想用雷霆之势给陆轻鸿一个下马威,陆轻鸿直接跟上。 结果他迫不得已,下了一手臭棋,这个时候陆轻鸿只要跟上,必定陷入全套,臭棋盘活,就是最大的杀手锏。 奈何,陆轻鸿根本不上当。 只是吃了一点小亏,屠尚书便捏着鼻子认了。既然请君入瓮不行,那就试试你的大局观。 处处设防,到处都是坑,只要你一直不动,就会被慢慢蚕食。温水煮青蛙,也是战场上的惯用招术。 特别是灭国圈地,无往不利。 星尊大人正自饮自酌,突然站起来一礼:“王爷!” “大人不必多礼,那边看李庭不顺眼,就过来坐坐。”宫童坐下,张不良还在睡,这样的场景也能睡着难为他了。 “星尊,你说陆轻鸿这一部棋该怎么下?” 这是话里有话啊,星尊大人不动声色看着棋局:“对方攻势太猛,其实刚刚有个机会,他没有抓住。现在的话,只能步步为营,然后被屠尚书步步紧逼,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现实中,情况确实相去不远。 宫童蹙眉,带他来京城,会不会害了他?现在的他实力还不够看,而且又要面对这么多老狐狸。 刚开始认定李庭至少会站在他这边,结果并不理想。李庭表态,更多还在观望的人,大概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难、难、难! 除非奇迹,不然一个人心思再怎么缜密,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屠尚书大笑:“小子,眼光有一些,不过还是差了些火候。现在你这样步步为营,不难受吗?” “大人,难受!不过,想着下一步,或许下下一步,就能够扭转乾坤,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哦?” 听得他这样一句,屠尚书心中警醒,莫不是哪里还留了后手,有神来之笔? 万万不能啊,这…… 棋盘复杂,任何地方都有可能隐藏着致命危机,不能不小心应对。 其他人同样听到了陆轻鸿的话,相比屠尚书,其他人大多只以为他在信口胡说,已经到了这一步,还想翻盘,怎么可能?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屠大人已经手下留情了,要不然他怎么也不会是一合之敌,且看着!” “就是,比我这臭棋篓子都不如,又如何敢在屠尚书门前大放厥词!” 没有人相信他能扭转乾坤,就像现在,并没有太多人看好一个不知底细,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能够成为大梁奉天使一样。 只有屠烈心绪起伏,可是看遍战场,他哪里的自信?自己已经占据了绝对主动,真的能够翻盘吗? 哪怕再怎么不信,心中却有一丝隐忧,对方神色太过从容,从始至终,不露怯色。 这一子还要不要继续攻伐?还是说小心一些,以求万全! 决不能大意,如果自己输了,这不成了全天下人的笑话。 稳!必须要稳中求胜! “卒三进一!” “?” “尚书大人,这是……” 这一子突然改变了棋风,很多人都疑惑不解,难不成陆轻鸿真就留了什么后手,被尚书大人发现了端倪,不然怎么可能这样? 眼看就要让陆轻鸿一蹶不振,却突然变得保守。 所有人突然来了精神,细细品味频棋局变化。 陆轻鸿咧嘴一笑,果然! “迦楼罗进八吞相!” “你敢!弩三灭迦楼罗!” “怎么不敢,兵二进一,杀卒!” 杀伐果断,不留后路,而且速度之快根本没有任何考虑。 屠烈恼火不已,这家伙,怎么突然一改守实势,要拼个你死我活? “杀!” “我再吃!” 越来越精彩,而且两人对弈竟然似乎都不用考虑的,直接一鼓作气,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有意思!” 女帝轻笑,李庭却摇了摇头:“屠烈终究还是太看重名将身份,进了陆轻鸿的圈套,可惜!” “你说屠烈要输?” “呵呵,陛下且看,快分出胜负了!” 棋子一枚枚从山河盘陨落,到了最后整个山河盘变得空旷干净,双方棋子已经所剩不多。 屠烈正在兴头,却听陆轻鸿冷不丁一句:“尚书大人,不好意思了!” 话音刚落,一子落下。 屠烈,功败垂成,输了! 这……这枚棋子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上当了! 然而再一想,陆轻鸿从始至终都似乎特意绕开这一边,就是为了转移自己注意力。就是在刚才他说话让自己分心的时候,那时候那枚棋子已经准备好了。 一直都在等这一刻? “我……” “怎么可能,屠尚书输了?” 满堂哗然,屠烈至少是大梁棋力前十的人,竟然输给了一个才到大梁京城的无名小子。 星座大人抚须而笑:“确实比青牛散人要有意思一些。” “既然这样,星座大人是不是……” “王爷,老夫已经表态,支持陆轻鸿,但是,你也听到了。现在,只有他自己能够证明,不管是他的能力,还是对大梁的忠诚,老夫能做的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 “你……” “尚书大人,承让!” “我……我输了,好你个混小子,刚刚故意扰乱老夫思绪,实在是……” “好了,难不成屠大人还要悔棋?” 女帝起身,畅快道:“输赢而已,不必在乎,现在开始考对。” “陛下,老夫心有不甘!” “不甘?”李庭突然走到山河盘前,大手一挥,跌落旁边的棋子已经全部归位,正是刚刚那个时候的样子。 李庭冷笑:“好了,尚书大人落子!” “呵呵,李大人,老夫不客气了!” 继续杀伐,然而突然他又拿起刚刚落下那一子,李庭不以为意。屠烈却再也没有落下。 棋子从手中滑落。 不这样,也是输,而且输得更加难看。 “这一步……怎么可能!” 堂堂兵部尚书,帝国棋力前十的存在。竟然败给了一个小子,而且并不是因为刚刚才这样,从始至终,屠烈不管怎么下,都是输。 彻彻底底的失败才是最打击人的。 “陆轻鸿!” “李大人!” “做事就光明磊落,不要想着留情,这个世界你给别人留情面,只会让别人认为你好欺负,知道了吗?” “大人,我……明白!” “真的明白?” “……” 李庭拍了拍手,示意所有人安静,忽而大声道:“听陈剑洲说你在练兵之道,颇有建树,既然这样,我来问你!” 屠烈礼貌而又不失尴尬地退回队伍中。李庭接手自己差使,也好,免得再闹出什么笑话,今日就臭大了。更何况自己现在穆王这边,又不可能对陆轻鸿怎么样。 陆轻鸿挺直身子:“请大人明察!” “练兵,最重要的是什么!” “纪律和信仰!” 纪律?这个词什么意思?李庭一愣,还有信仰,这又不是什么邪教之类,怎么扯得上信仰。 正要询问,陆轻鸿已经开口:“大人,军中人数太多,不以规矩不成方圆,纪律就是对一个军人的基本要求。平时吃饭起床,训练杀敌纪律都或不可缺。这是表面上的东西,而信仰就是一支军队的内在,只有有了信仰,他们才有灵魂,才能够暴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夸夸其谈!” 李庭不喜道:“规矩就规矩,扯什么纪律!我问你,大梁各地都施行一样的规矩,为何西北方军队就成了精锐,而南方的就毫无建树,混吃等死!” “规矩不分上下,不分尊卑。上不行,下不效,所以俗话才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呵呵,同一位将军,在北地能够力挽狂澜,在南方却束手无策,你以为何?” “纪律!” 李庭微怒:“你说!” “大人,南方军队无战事,是否也有按时训练,是否将军亦能做到同甘共苦,赏罚分明。下边这些人是否又能够时时刻刻获得足够的物资,然后获得应有的尊敬?一名士兵,在北方上阵杀敌,可以拼命,哪怕死了,也可以给家人留点银子。但是在南方,人人嫌弃,军纪又松弛,将军到了除了指手画脚,毫无建树,你让他们能怎么办?” “兔死弓藏,不是战时……” “大人,大错特错!不怕千日紧,就怕一日松!军人没有作为军人的荣誉感,相应的地位、资源。哪怕百战之军,也会一败涂地。” 陆轻鸿朗声道:“不知大人可曾听过一个说法?” “说!” “军队分三等,上等百战之师,无往不利,下等精锐之军,威震一方,下等有名有姓,胜率五五。” “那大梁北方边军为何?” “夜耀军团,我曾听闻,应该算是精锐之军,而北方边军,大致算是有名有姓而已!” ……… 第93章 上华奏对(三) 堂堂大梁边军,是除了夜耀军团大梁最厉害的一只军队。竟然在陆轻鸿嘴里只是最下等的存在。 李庭震撼无言,脸色已经铁青,这后生何德何能如此托大? “陆轻鸿,可不要哗众取宠,天下谁人不知大梁边军厉害!” “大人,北方蛮族比起大梁如何?” “一群草莽,徒有蛮力,要不是儒家改治,早就退回北方雪原!” 陆轻鸿不置可否,继续问道:“大梁边军军备比起蛮族如何?” “云泥之别!” “既然这样,为何边军只能困守,不得挥军北上?” “陆轻鸿,蛮人身居山野,人族不奈苦寒,还有彼此边境线绵长,他们又出其不意,每次劫掠后直接遁走,并不念战,大梁……” “大人,小子知道这些困难都很现实,想要解决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好转。不过小子还是认为最主要的原因是在朝廷,而不是边军!” 这一句可谓杀人诛心。 哪怕是女帝也面露难色:“陆轻鸿,说,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今日有你好歹!” 女帝说翻脸就翻脸,陆轻鸿微微一笑,好在过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功课。 陆轻鸿洒脱道:“陛下,边军共十七万,而北方一共十三座重镇,算下来每一处重镇不过万人防守。而蛮族每次打草谷,大抵都在万。算起来依靠城墙防守拖延几日,足够其他队伍支援,为何还时常被攻破城门?” “继续!” 吞了一口唾沫,陆轻鸿继续道:“臣了解过大梁边军的规矩,也明白陛下苦心孤诣。只要保全百姓,边军哪怕不战而退,也不算大罪!” 女帝神色肃杀:“确实,只要人在,一点物质,少了便少了。百姓才是大梁根基!” “所以,守将可以不战而退,只要理由充足?陛下,臣还听说,边军斩获一敌,便有一仙珠的赏赐?” “是!” “那么陛下有没有想过,这点仙珠对于边军来说并不算什么?” 屠烈心中一紧,须发皆张:“陆轻鸿,休得信口胡掐,一枚仙珠赏赐已经足够丰厚!” “是很丰厚,不过臣这里还有一份资料,请女帝过目!” 陆轻鸿将宫童提前准备好的资料拿出来,恭敬递上去,一近身,香气扑鼻,赶紧低头,却见女帝罗袜生尘,端地丰润晶莹,赶紧后退。 女帝快速浏览,越看越触目惊心。 这是大梁前几个月,边军一些人员的消费统计,仅仅在小城关一座青楼,共有数千次人员记录,每次消费竟然高达一百仙珠! 一百仙珠,说是守将还情有可原。可一个个大头兵何来这么多仙珠? 女帝脸色阴沉:“屠大人,你好好看看!” 屠烈战战兢兢,拿到账本过目,差点心肌梗塞,赶紧匍匐于地:“陛下,微臣真不知情!” “是不知,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陛下,臣……” 女帝挥挥手,让他下去,陆轻鸿这才来就发现这么严重的问题,竟然这么多人蒙在鼓里。 真就应了他那一句话,隐患还是在这朝堂之上。 “陆轻鸿,你是怎么认为的?” “陛下,臣认为朝中大臣并没有对不起大梁,一是,真要对上蛮族,哪怕胜利了,也只是惨胜。就算打下北方城池,也很难收为己用。这样得不偿失,然而北方物资匮乏,每年冬天不北下劫掠,只怕挨不过冬天。二是,庆野妖族动乱频发,双线作战,物资人员吃紧,时间久了,必成大患!” “所以这样监守之盗便是道理?” 陆轻鸿愣了愣:“陛下,这些年大梁为了迅速恢复民生,关闭了和异物通商的市场,臣认为……” “呵,此事朕亲自下令,怎么,有何不妥?” “……” 缺乏时代的眼光,目前女帝这样做,这些年大梁国力蒸蒸日上,却很容易埋下隐患。 陆轻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自己不是什么忠臣义士,没必要和女帝刀兵相见。 刚刚有可能已经得罪了一批人,再得罪女帝,这一次必然大难临头。 只好恭维道:“陛下,英明!” 女帝沉默,这家伙……怎么看也不像个好东西,听到是自己下令,立刻改口。不禁又喜又忧,无奈道:“说,有什么直言不讳,朕不怪罪!” “陛下,这个决定真的非常不错,虽然有那么一小丢丢纰漏!” “混账,如实说来!” “……” 陆轻鸿抹了一把冷汗,女人心思道不得,硬着头皮道:“大梁于外族通商,虽然很多困难,只要做好了,却能够让大梁国力再上一个台阶。就拿蛮族来说,每次贩卖过去的盐铁,是大梁市价的七八倍,臣具体算过,只是一个蛮族,大梁每年可以多收税数百万仙珠!” “百万?前朝年年亏损!” “陛下,前朝市场太过紊乱,而且各地商人压价厉害,还有蛮族强买强卖也是寻常,如此这般,处处漏洞,亏损很正常。” 李庭一直没说话,这时候才慢悠悠道:“你认为怎样才能够年入百万?” “大人,蛮族现在已经吃够了战争带来的甜头,想让他们老实不容易。必须要打一场,打得他们怕了,再说开市的事情。到时候,直接建设几方重镇,不必按人头收取商税,而是每个人进出按照货物比例直接收取关税!” 女帝沉默许久,好奇道:“李爱卿,你认为这样可行?” “……陛下……臣不知,或许可行,不过其中问题很多,想要立刻见效,应该很难。” “杨尚书?” “臣在!” “陆轻鸿所言你听清楚了?” “陛下,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而且和想要互市,正如陆轻鸿说的,必须要先打一次,目前还不到时候。” 现在每年北方耗资巨大,如果能够互市,自然是好事。身为户部尚书,杨晋清楚知道那些边军钱财从哪里来的。 更因为这样,真要拿蛮人开刀,也会阻力重重,说得再好,不能施行下去,最后也不过是一个烂摊子。 兵部那边怕是第一个反对。 “好了,再议,你回去让整理一下十三镇边军资料,用度情况。” “遵旨!” “陆轻鸿,军中这样确实是朕疏忽了,但是他们个个身经百战,无往不利,这样都只算有名有姓的军队?” “陛下,这样已经能够想见很多问题,从上至下,纪律松弛,哪怕百战之师,时间久了,也会唯利是图,无心念战,知利而不知国,何以成事?” 悦意女帝注视着他的眸子,终于笑了笑:“要是你带兵,将如何做?” “陛下,臣临行,已经将所有想法记录下来,军队如何训练,如何整顿纪律,如何让军人获得足够的地位都有介绍,临时草创,一共九十七条,还有很多不足之处,请陛下过目。” 陆轻鸿双手高举,诚惶诚恐。 女帝大笑而起:“好!若是金玉良言,这大梁奉天使之位,却也当得!” “陛下!” 李庭想劝,奈何悦意女帝已经下了决心。身份不明,呵呵,按照陆轻鸿的话说,如果夜耀军团都只能算精锐,那么这些训练之法真的有用,失去一个夜耀军团又算得了什么? 她当即打开,就在陆轻鸿身前,一条条浏览。 许久……许久…… 陆轻鸿满手中都是汗水,宫童同样担心不已,这些条例自己也没有全部观看,说是这样才有意思。 却见女帝脸色越来越凝重。 “不良,还睡,起来,看那小子葫芦到底卖的是不是假药?” “不能?” 终于,女帝走到龙椅边,没有坐下,反而寻找什么。 侍女惶恐:“陛下?” “拿我佩剑!” 什么?女帝要剑做什么? 不至于,就算陆轻鸿出的都是馊主意,也不至于直接一刀砍了。 “不行,我去看看。” 宫童急匆匆上来,侍女已经拿过佩剑,他赶紧单膝着地:“陛下,都是臣弟的不是,陆轻鸿虽然……” “让开!” 陆轻鸿脸色惨白,实在是楼悦意脸上没有丝毫喜色,看起来杀意已决。自己做了什么,竟然这样对待自己! 李庭同样匪夷所思,可是突然笑了,这陛下什么都好,就是…… 不过,真的这么看好这小子? “陆轻鸿,你可知罪!” “臣不知!” “你是何方神圣,来大梁意欲何为?十二年前记忆一概不知,欺君之罪,该杀!” “陛下,臣真不知!” “大梁不过一小国,你做什么不好,竟然潜伏风波亭,所欲何为?是妖皇指使,还是神鬼画道别有二心?” 娘咧,这个疯婆子! 陆轻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自己好心好意,竟然被这样污蔑,婶婶可忍,叔叔不能忍! 直接站起来,大声道:“陛下,轻鸿不过一浮萍,觉得大梁还不错,而且我朋友很多都是大梁人士,才决意留下来!” “留下来做什么!” “自然是……”陆轻鸿脸颊一红,不管不顾道:“自然是希望能够提升实力,能够保护好所有自己在意的人,特别是还有三年……” “什么!” 陆轻鸿沉默下来,再也不做答。 宫童也知情况紧急,赶紧起身在女帝耳边说了几句。 这样么? 为了一个女子,三年之约?有这样的本事,富贵繁华唾手可得,竟然只是为了和一个女子的约定。 不由心中一暖,吓一吓就是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家伙也看出来了,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于是挥挥手:“陆轻鸿听旨!” “臣陆轻鸿接旨!” “陆轻鸿非大梁人士,却在大梁立足,于寅杀殿风波亭卓有成效。今日奏对,朕心甚慰,特别是所敬献练兵之法,当列为国之重器,即日起,所有三品以上武官将领,立刻回京!” 李庭手指轻轻颤抖,这样的嘉赏…… “陆轻鸿!” “臣……在!” “今特赐你名剑天问,下可斩妖除魔,上可直言进谏,不再受宫中规矩速束缚。即日起进入星辰塔,若能成功,当为奉天副使,日后希望你勤勉精进,不忘朕一片苦心!” 声音飘扬,只如做梦。 宫童大喜,看陆轻鸿还愣着,赶紧踢了他一脚,这才回味过来。 “臣,陆轻鸿扣谢皇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口玉言,李庭尤不敢相信,刚刚陛下似乎已经有了决定,怎么又改变了心意。一些练兵之法,真就能够让大梁军武提升几个台阶? 怎么可能,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青人。 已经成了定局,这奉天副使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虽然给了自己一步台阶,可是鬼都知道,这奉天使都不在,副使和正使又有什么区别? 山呼万岁,声振京城。 满意的不满意的,都明白,陆轻鸿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这一步,有很多人走了几年,几十年都没有达成。 他却一蹴而就。 怎么能不羡慕,又怎么能不怀疑,那些东西真的值得女帝如此看中? 天问,帝王之剑! 竟然此刻易主,陆轻鸿手捧名剑,心中惶恐。这剑金灿灿,明晃晃,看起来很值钱,就是不知道究竟算不算灵剑。 “平身,陆爱卿!” “啊?我……” 刚刚还要打要杀,结果又是天大的赏赐,恍然如梦,不由定定看去,想看女帝到底在想什么。 一对视,陆轻鸿目光澄澈,女帝竟然有片刻恍惚,忽而转身:“李爱卿,是不是还有很多困惑?” “陛下,确实。” “你可以好好看一看,然后先和几位尚书一起商议整理一下,然后等到所有将军进京,再做传授!” 李庭狐疑接过来,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对陆轻鸿道:“这次星辰塔为你而开,陛下又如此抬爱,千万不要因此志得意满,要时时刻刻记得不负陛下所望。我现在依旧怀疑你的身份,却不妨碍你能够一展抱负,怎么做在你,而眼睛在所有人身上,有目共睹。只要你一心一意为了大梁,我李庭保你平安无事!” “谢牧野大人!” 陆轻鸿这才认真打量这位看起来很年轻的牧野大人,他收敛了气息,然后举手投足依旧带着强烈的威压。 这实力已经到达了什么地步? 整个大梁无人知晓,整个妖族更是云里雾里,而他,现在就在眼前。为了大梁,他几乎付出了所有。 陆轻鸿并没有怨恨,反而只觉得这种人才是值得敬佩的。 国士无双! 第94章 上华奏对(四) 李庭袖手而立,虽然年轻,却已经百年沧桑。如果大梁后继有人,能够接任重担,女帝所想所愿,或许真的有实现的那一天? 天下承平,人间无事! 最简单,却也最困难。几千年的规矩束缚,绝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 还记得以前,自己第一次见到她,她还只是公主身份。 李庭问:“悦意殿下,陛下身体抱恙,今托孤于我,不知陛下天年后,你想要做什么?” 悦意女帝那时候还是文华公主,一手指着天空,一手扶着栏杆:“李大人,这景色如何?” “甚美!” “可是终究留不住,人心惶惶,山河动荡,一朝一夕,万事成空。李大人,你说有没有一个朝代能够日月同在,河山永固?” “不可能,殿下,事实如此,不能强求。哪怕是昔年人皇身居高位,天下尽在掌中,可他一去,万事成空。我们能做的……” “我知道,所以我只想要做好一些,让大多数人衣食无忧,让修士武夫不能作威作福,让大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这样也不容易,李庭沉默许久:“殿下,我知道你所想,可是……” “没什么可是,李大人,若是愿意,我们一起收拾河山,多做一点是一点,等我们去了,自然还有后人继续努力。如此下去,总有一天……” 她目含星辰,一晃已经十多年过去。 李庭不忘初心,陛下又何尝不是。 如今年过三十,依旧独守空闺,在外人眼中自认为女帝是神仙一般的存在,更本不在乎儿女私情。 却不知陛下最喜欢看得是市面上的传奇演义,最喜欢听的是普通才子佳人烂掉牙的陈词滥调。 他躬身一拜:“陛下,永年!” “大梁无疆,陛下永年!” 山呼海啸,陆轻鸿站在这里,同样热血沸腾,女帝在民间要么被妖魔化,要么被神话,今日一见,也不过是个心思难以揣摩的大姑娘。 “好了,星座大人?” “臣在!” “今日宴会结束,你带陆爱卿去星辰塔!” “遵旨!” “好,各位尽兴,现在陆爱卿,李大人还有穆王陪朕小酌一杯。” 女帝亲自赐酒,陆轻鸿手臂微微颤抖,不紧张是假的。 宫童想要打趣几句,见李庭在翻看陆轻鸿献上的练兵之法,这才全神贯注,看看这位牧野九州的李大人,究竟有什么高见。 姐姐是被征服了,李庭却不一定。 他神色一直那样,完全看不出情绪变化,女帝似笑非笑看了陆轻鸿一眼,客气道:“随意,不必拘束。既然你不是名门,便不必在乎那些个规矩。” “谢,陛下!” 满桌山珍海味,从海中到雪原,各类奇珍陆轻鸿还从来没有见识过。要是平时,肯定大快朵颐了,现在却不是时候。 夹起一块子晶莹剔透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胡乱吞下。 宫童忍不住笑:“这是雪妖最丰盈处的一点,怎么样?淡淡的乳香,不用调制,已经是人间绝味!” “……” 陆轻鸿心中那个隔应,怎么也咽不下去,想要吐出来,女帝又看着。 本能踢了宫童一脚。 女帝眼神一凝,宫童同样大惊,脱口而出:“姐,陆轻鸿他并没有……” 还是改不掉老毛病,陆轻鸿抱拳:“陛下,我……” “好!” “?” 李庭开口,瞬间解了燃眉之急,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目光还在册子上边,继续翻看。 女帝微微一笑,并没有怪罪:“陆轻鸿,这家伙是个怠惰性子,平时无妨,不过在京城之中,还是要注意一些。” “是,陛下!” “好了,对这些菜肴不满意?” “满意!” “真的?” 如此一来,更加食不知味。好在李庭终于看完,小心翼翼合上册子。 女帝率先开口:“如何?” “陛下,稍等,臣有一些话想要询问陆轻鸿。” 又来?女帝自然不多阻拦,陆轻鸿哭丧着脸无语道:“李大人,要问什么?” “你说,人心值几钱?” 陆轻鸿愣住,这算什么问题,遂摇头不语。 李庭正色道:“第三十七条,家国之念,培养士兵对于大梁的归宿感,轻皇权而重民声。让士兵们都切实得到军人殊荣,让天下百姓以家中有参军包国为傲,让所有人明白,帝国千年,将士保家卫国的重要性。特殊时候可以给予一定特权,比如家中父母的赡养,比如子女的教育……” 还有这样一句? 女帝脸色突然泛白,轻皇权!这无疑是对朕的挑衅!他怎么敢的?之前还没注意,要不是李庭提出来,现在还蒙在鼓里。 宫童同样惊慌失措。 陆轻鸿注意力全不在他们,而是想着如何答对。 好奇道:“李大人,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士农工商,大头兵地位? 从古至今,当兵的,除了封侯拜相,又有几人能够被人高看一眼?李庭只是想不明白陆轻鸿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真的施行下去,那些人还不翻了天? “陆轻鸿,士卒地位提高,那又要如何约束?” “所以纪律非常重要。” “我也看了,不过那群人性情粗犷,率性而为,并不容易约束。你没带过队伍,不知道战场瞬息万变,人的心智时时刻刻紧绷,想要他们恪守规矩,只是妄想。” “……可以施以教化,让儒家传授一些常用的知识!” 这还是大梁开国以来,第一个试图传授军人知识的。头一遭,这样做真的有用? “大人!纪律为本,教化为方,纪律是让他们知道对错,教化是让他们知其然还知其所以然。如此,功过赏罚分明,再假以时日,必定能够威震一方!” 女帝终究没有在哪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仔细思量他们的对话。 有很多设想都是千百年来头一遭,纸上谈兵,终究如何,只有天知道。不过道理是说的通的,她也不至于立刻反对。 转而问道:“陆轻鸿,家国之分,你认为怎么取舍?” “先有小家,才有大家。陛下……轻鸿冒昧,有一句话不知……” “说!” “自古以来,国有国运,家有家运,国破之际,谁还在乎大梁是否更名改姓,谁还在乎陛下这个位置………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大胆!” 宫童实在提心吊胆,再说下去,真要热恼了姐姐,今日怕是走不出皇宫。听他越说越过分,立刻打断。 然而女帝并不在意,瞪了宫童一眼,没好气道:“咋咋呼呼,没个王爷的样子!陆轻鸿,继续说下去!” “陛下……所以相比一个国家,家庭关系更加稳定。陛下想要千秋万代,好处就要落到实处,让天下人衣食无忧,让所有人所有家庭在大梁都能够抬起胸膛,而不用处处卑躬屈膝。这样,大梁何以倒?” 女帝目光和李庭相视,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当初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只是做了这么多年,大梁国蒸蒸日上,奈何隐患为越来越严重。雷霆手段之下,人心惶惶,现在又各处异动,实在没办法分心他顾。 真就是取舍之中已经失去了一部分人心? 可是,现在若是突然改革,又会怎样?满朝文武,早就安于享受这种特权,真让所有人彼此尊重,谈何容易! 女帝沉默,陆轻鸿惴惴不安:“陛下,现在说这些还是太远,想要改变绝非一朝一夕,所以教化的普及格外重要,不管是军队之中,还是黎明百姓,都必须要明事理,久而久之,才能慢慢实现。” 真的有那样的国家,那样的世界吗? 女帝红唇微启,喃喃道:“谈何容易!” “陛下,终有一天……得偿所愿!” 这是李庭开口,他最明白女帝心中所想,志同道合,这种特殊的关系。让他深深明白,女帝是多么希望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也此,舍弃一切都算值得。 “李爱卿……陆轻鸿,你们都很好!有你们是大梁之幸!” “我呢?” 宫童跳脚,女帝瞬间破功,还是当初那个小鼻涕虫,总能想到法子让自己开心。 遂呢喃道:“难为你了,这么多年,在庆野可还安好?” “什么都好,只是想念姐姐的时候,要不,这家伙是画师,让他画像一副如何?这样我也能……” 替女帝画像?陆轻鸿想也不敢想。 赶紧推辞:“陛下,使不得,臣画功实在平平,唐仲是神鬼画道正统,让他落笔……” 女帝晚波流转,唐仲确实替自己画过很多像,还刻了许多雕像。大多一身戎装,或者黄袍在身,给人的感觉永远是生人莫近,高贵尊崇。 又有哪个女子不想画出自己最动人的一面,等到人老珠黄,还能够看一看曾经的自己,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一刹那的犹豫,李庭却鬼使神差劝道:“陛下日理万机,平时辛苦,更没空闲,要不就让陆轻鸿在宫中逗留几日?” “糊涂,这要传出去……” “陛下,无妨,这几日我便请星座大人和国师他们一起驻守宫中,顺便研究一下这些练兵之法,你要是有空,也可以过来旁听。” 真的可以吗? 自己虽然任性,可都是在国事上边,还从来没有因为私事这样。悦意还在犹豫。 宫童踢了陆轻鸿一脚,恶狠狠道:“不识抬举?还想不想我继续替你传递消息!” 这明摆着是威胁,陆轻鸿气得还了他一下,无奈道:“既然这样,微臣就拙笔献丑,只要陛下不怪罪才是?” “额……多谢!” 女帝说谢,陆轻鸿揶揄着埋头继续干饭,越吃越不好吃,食材上佳,烹饪手法却稀疏平常,实在难以恭维。 不由大着胆子:“宫童,你是不是替我在宫中寻找几个店面来感谢我?” 说话身音很轻,这可是女帝面前,断然不敢被她听见。这不是暗中勾结又是什么,泼天大罪! 非是陆轻鸿等不得,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特别是宫童眉宇间的得意毫不遮掩。朋友就能够中饱私囊,借花献佛了? “好啊,你个陆轻鸿,竟然想我……” “哎哟!” 一声惊呼,目光云集,宫童装作若无其事,被其他人看见,指不定怎么揣测,到时候陆轻鸿怕不是难以善了。 却突然好奇,他要店面做什么? 留人乡难不成真是? “你该不会……” 陆轻鸿点点头,宫童这才答应下来,这只是小事,陆轻鸿既没有强取豪夺,哪怕差点银子自己给了就行了。能够让姐姐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女帝无奈叹息:“你这一惊一乍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 “好了,今日开心,几位爱卿吃饱喝足。”不由想到李庭喝了十坛粗酒,笑盈盈道:“李大人慢些,小心撑着!” 李庭瞪了她一眼,女帝却是吐了吐舌头。 这……天下奇闻,只是不太敢看。 原来,她终究还只是一个老姑娘而已,并不比其他人少了女孩儿该有的情绪和想法。 ……… 陈剑洲再次来到风波亭。 同行的是一位白发老叟,他客气道:“尹大家,你看还需要什么,打通两处空间虽然说是修缮,却也不容易,一定要小心谨慎一些。” “殿主客气,东西我都备好了,风波亭弟子也暂时转移,只要三天,等我好消息便是!” “多谢!” 抱拳过后,尹大家直接屏蔽了小世界大门。 陈剑洲心事重重,信已经寄过去,也不知道牧野大人会怎么做?而这些风波亭弟子们未来的命运又会如何? 不远处,一座山头。 刘桃掷地有声:“都打起精神,这是堂主留下来的训练之法,不要懈怠,已经有了一定成效,更不要自满,早知道你们还差得远呢!” 嘘声起伏,就这几天,他们再次行动,又斩杀了好些妖族。这样的战绩,哪怕风波亭历史上也没有出现过几次。 所有人都觉得现在风波亭已经站起来,甚至超过了庆野那群人。 却见裴茗横刀站起:“分成三队,各自为阵,再次演习,成绩最差的一队人马今晚便饿着!” 什么? 自己对阵自己人?这样…… “天,裴老大,你这样也太不太近人情了。” “军中无情,只有纪律,听令,现在立刻开始准备,半个时辰后行动。” 白吴担忧道:“裴大哥,这样会不会太急了?” “轻鸿说过,纪律第一,胜了几场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这样的队伍如何成就大事?” 第95章 屠神之志 宴会持续到夜色将至。 陆轻鸿才随着星尊大人去往星辰塔。 星尊大人,张道灵,阴阳家正统,大梁三尊七姓中最神秘的一位。大多时候镇守星辰塔,几不外出。 看着老人,张不良轻声一叹。 陆轻鸿跟他并肩,自然知道他在担忧什么,这一次女帝给了张不良机会,若是再不济事,何止负了陛下托付。 自己同样,不管宫童、施楼儿还是女帝,人情欠下不少,星辰塔之行无论如何也不能失败。 遂小声请教:“星尊大人,这星辰塔里边究竟有什么?” 星尊顿了顿,回头看着两个小辈,随和道:“星辰塔经日月星辰,收敛华光,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是那一块与世长存的星辰石。” “星辰石?” “天外之物,具体什么样子你进去后自然知晓。不过要注意一些,进入星辰塔,星辉锻体,会承受常人不能承受的痛苦,但是对肉身会有很大的裨益。坚持可以,却要有度。” 陆轻鸿一下子唤醒了寅杀九锻突破三阶时的记忆,至今想来,依旧阵阵后怕。 结果,这才多久,又来一次? 锻体,自己肉身已经足够强大,再次突破真有可能?哪怕可能,也会留下很多弊端。 揠苗助长,后患无穷。 想要推脱,却见星尊话锋一转,严肃道:“陆轻鸿,星辉只是星辰塔的衍生物,对于大梁,也算不得什么。最重要的还是其中的所见所悟。” “星尊大人,小子听不明白!” “整个大梁,开启星辰塔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开启都意味着一位天才的崛起。这其中有太多东西不足为外人道,想要一探究竟,只有身在其中,才能明白。” 这样么? 陆轻鸿好奇:“不知大人可曾进入?” “不曾,上一位奉天使之后,再无任何人进入!” 几人慢行,陆轻鸿想要再问一些关于前任奉天使的事,却也明白大梁对此讳莫如深,真要想弄清当年发生了什么,阻力重重。 既然这样,也许也只有进入星辰塔才能够发现一些端倪。 “谢星尊大人赐教!” “不敢当!陛下所托,岂能辜负。不过啊,陆轻鸿你和唐仲可有间隙?” “星尊大人何出此言?” “没,只是百家之中同出一门,唐仲既然和你算同一个道统。本应该借此机会,亲近亲近,不知为什么和国师走到了一起。” 张不良脱口而出:“假冒的,遇到了正牌货,还能怎样?” “张不良!” 张不良这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虽然面前是自己师父,却已经坏了规矩。 陆轻鸿抱怨一声,却没有怪罪。一是张不良和自己怎么说也算朋友,他师父知道了,也就知道了。二是星尊大人,怎么看也不像想对自己不利。 人在京城,谨小慎微,不得不如履薄冰,处处小心。 刚说完,便有些歉意。 两人却是异口同声:“抱歉……” 忽而相视一笑,星尊大人手抚长须,一直以来,京城中很多人都怀疑唐仲欺世盗名,拿着神鬼画道正统的身份招摇撞骗。 好在他本事也算拔尖,这才没人在这个问题继续纠缠。 眼下突然冒出来一位正统,彼此割裂,可以预见。 “不良,以后出言三思!” “大人,不碍事。” “呵呵,轻鸿啊,你这身份一出,徒惹麻烦,且先收着。至于唐仲那边,既然他还没任何动作,就装作不知,便好。” “是的,大人。” “好了,不良领他过去休息,明日一早进塔!” 翌日。 昨日那场对弈,已经全城皆知。特别是等哪些人从宫中出来,将事情经过说出来后,整个京城突然知道了陆轻鸿这个名字。 一个庆野堂主,从七品,竟然能够接到女帝召见,在大殿之上,和屠尚书对弈,完胜,然后又献上练兵之法,让李庭都沉默无语,不再反对陆轻鸿进入星辰塔,而陛下更是将贴身宝剑天问相送。 一颗新星,冉冉升起。 一夜之间,他的名字家喻户晓。 城门那处香楼,一女子怅然若失,手在栏杆外,被看招摇。 陆轻鸿,原来他叫陆轻鸿! 也难怪,看不上自己。 “培培,怎么,心事重重?还在为昨日那事情烦恼?今儿可来了好多贵客,莫名而来,就是为了见你一见。可得打起精神!” “什么?见我?” “不都想看看敢向陆公子抛橄榄枝的丫头,究竟几分姿色!” 不说还好,一说顿时惹了一场烟雨,一声惊雷过后,满楼听得幽怨声音,如诉如泣。 唐府。 唐仲一笔落下,不小心墨水脏了卷面,如此,已经是第五次了。 旁边,一年青人担忧道:“爹爹,那陆轻鸿真是神鬼画道的人,是否能够看出什么门道。” 哪壶不开提哪壶,陆轻鸿昨日没有动笔,缺已经表明了神鬼画道的身份。竟然还得到机会给女帝画像。 那还是自己从未有过的待遇。 宫中,孤男寡女,呵呵…… 他既然是神鬼画道弟子,身上气息却是四阶武夫。整个神鬼画道有没有这样的人,一定是有的。 可这种天赋并不常见,在他身上同时出现,还能够让这么多人高看一眼。太多的特殊性,加在一起,那就成了一种必然。 如果他真的是神鬼画道正统,自己如何立足? “唐笑,你立刻动身去庆野风波亭,收集关于陆轻鸿的所有资料。” “爹,李大人都没找到,我们过去不是白费工夫?” “总有纰漏,去!” 京城另一处宅院,杂草丛生。 李庭刚刚起来,今日不上朝,陆轻鸿也还在星辰塔,便不急着去皇宫。 正闭目养神,豁然睁开眼睛。 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王……王……” 什么人能够让堂堂牧野九州的李庭动容,只见一老者风尘仆仆,凌乱的胡须肆意张扬。 比起李庭,王孙同样难以置信。 “你,你真是李庭那个王八羔子?” “真的是你?王大哥!” 一声王大哥,阔别多年,王孙眼眶微润,真的是他。跟传闻一样,他已经在武夫这一条路上走了很远。 甚至可以说,开辟了一天崭新的路。 “坐坐坐,远道而来,我这就去买酒。” 李庭府邸不远处就有一座酒楼,这边清净,人不多见。 小二难以置信,打酒的手都还在微微颤抖:“李大人,你……是要买酒?” “对,你店里的好酒,尽管抬来!” 有人故人重逢,滴酒不沾也也此破例,当然女帝逼的那不算。也有人独守店铺,心情越来越坏。 手中木偶胳膊卸下来又装上,想要狠狠摔下,又心疼地捧起。 他回来了,为什么不来? 嘴里嘟囔,满心抑郁,却突然听得刺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哟哟哟,真心错付,在这里生闷气呢?不是要告诉你,他喜欢男子!” 宫童,穆王! 女子却是不礼不敬:“滚!出去……” “卿禾,真的有必要?不良当时确实情非得已,而且他……真就只是一个烂好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说你等他做什么?两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可能……” 啪! 卿禾拍案而起,还是当年的火爆脾气。 宫童忍俊不禁,不再打趣,赶紧掏出一封信,在她面前晃晃:“你再对我不客气,我就走了啊?” “不良……的?” “你说呢?” “给我!” “刚刚怎么对我的,我可是堂堂王爷,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卿禾气得张牙舞爪,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小嘴一撅:“不稀罕!没良心的让他滚一边去!” “好好好,我这就回去复命!” “慢着!” 卿禾板着脸:“宫童,有没有意思?你说你出去这么多年,还是这样一点儿长进也没有,给我!” 宫童发笑,慢悠悠坐下来,手一摊:“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远道而来,你这边有什么好东西,给我瞧瞧?” “忘……八……” “慢着,陛下可能听着,你骂我,不就是骂她,就不怕陛下连你这个小小古董铺子也收了?” 卿禾终于败下阵来:“要什么?” “帮我看看这附近哪些人愿意出售铺子,给我寻几间好的,价钱不是问题。” “你要铺子做什么?” “朋友所托。” “罢罢,也懒得多问。你要我便替你问问,国子监外边确实有几个人愿意出售,听说是唐家的。” “哦?” 宫童心中不禁狐疑,唐仲为什么现在变卖铺子,他身居高位,现在又如日中天,难不成还有什么麻烦? 赶紧压低声音,正色道:“卿禾,拜托你一件事,帮我查一查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唐府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越详细越好。如果调查清楚了,必有重谢。” “不干!除非……” “任何条件都可以!” 卿禾眼睛瞬间弯成两抹月牙儿,让宫童附耳过来,轻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宫童脸色徒然大变:“不可能,我宫童不是出卖兄弟的人!” “那就免谈。” 这丫头,宫童气得,可转念一想,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们这样彼此拉扯也不是个办法,要不答应? …… 星辰塔共有九层,陆轻鸿进来后才知道整个星辰塔分为内外两层,外边一层是星尊大人和他弟子平时修行生活的地方。 至于内层,大多数人一无所知。 现在三层,京都景色已经尽收眼底。 张不良打了一个喷嚏,狐疑道:“有人要害我?” “你还信这个?” “不是信,而是确有其事,冥冥之中自有关联。你现在还不清楚,可以理解。” 张不良不无得意,陆轻鸿懒得搭理他。 不多久,星尊大人便来了。 今日他穿着格外肃穆,天蓝色的长袍上星空万象,整个人仿佛飘摇于星空之上,俯瞰万物。 “星尊大人!” “准备好了?再等一等,女帝说要过来。” 陆轻鸿无语:“陛下过来做什么?” “孩子生出来要亲自带着,才养得熟。这也不明白?” 陆轻鸿还没反应过来,星尊已经动用了家法,手指一捻,一抹碧色光华突然出现在他嘴边,直接全方面覆盖。 这张臭嘴! 星尊瞪了他一眼,他自己也才回味过来,娘咧,轻薄女帝,当真是想死。 陆轻鸿爱莫能助,摇头苦笑。 一声唱合:“圣上驾到,恭迎!” 几人立刻下楼,诚惶诚恐:“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生!” 转而问道:“星尊,一切可准备妥当?” “已经妥当。” “好,你带路,陆轻鸿你和我同行!” 陆轻鸿三魂七魄瞬间离体。 可又不能拒绝,只好和她并肩,尽量拉开距离,女帝微微一笑,不点破他这一点小心思。 “轻鸿,怎么样?” “定不负陛下所托。” “嗯,很好。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想特意和你交代几句。” 陆轻鸿感慨道:“陛下,请说。” “知道上一任奉天使为何而死?” 陆轻鸿一个机灵,惶恐道:“不知!” “这人啊,知道的越多,越是容易盲目自信,也容易把自己不当做人。” 女帝扭头,目光盈盈,陆轻鸿这才大着胆子道:“不当人又当什么?” “神!” “神?”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大梁历史上历朝历代每一任奉天使,大多都是如此。才从星辰塔出来,还能够恪守本心,可是久了,随着地位、权势的提升,战无不胜而又手段通天,自然就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甚至帝王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凡夫俗子。” 天,还有这样的陈年往事,自己这一趟难不成也会变成这样? 陆轻鸿还在犹豫,女帝嘴唇龛合,竟然像是在请求:“轻鸿,不要叫我失望!” “臣,不敢!” 陆轻鸿刚说完,立刻改口:“臣断然不负陛下厚望。”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这种誓言没有任何约束力,然而女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上这样一句。脸颊便有些泛红,轻轻一叹:“神,呵呵,真的有吗?如果真的有,怎么不见世人苦难?既然这样,如果真的有神,只要对大梁不利,朕绝不放过!” 屠神! 陆轻鸿目瞪口呆,这女帝心智之坚,当真骇人听闻。 “好了,记住,不管怎样,今日朕可以明确告诉你,只要你不负大梁,大梁定不负卿,去,这只是一个开始!” 第96章 纷至沓来 女帝抬爱,一身荣宠。 陆轻鸿心中却是百味杂陈,如果真的是传说中那样,性情多变,刁蛮任性,自己也不必如此。 施楼儿家破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女帝整合各地势力造成的。 但是,作为两世人,他更加清楚悦意女帝绝对是千古明君,只要改制成功,解决后顾之忧,大梁前途无可限量。 两者之间,如何抉择? “轻鸿,到了!” “到了?” 星尊大人负手而立,对着陆轻鸿点点头:“便是此处。” “门呢?” “呵呵,你有所不知,星辰塔之内若是如此容易进入,也不必提前开启,更不会几十年才能开启一次。” 说罢,星尊躬身:“陛下,稍退,陆轻鸿上前一步。” 前方是内塔墙壁,空空荡荡。 女帝退后,微笑致意:“开!” 星尊大人蓦然点头,忽而整个人开到陆轻鸿身后,双目轻轻闭合。 还没等陆轻鸿做好准备,他已经念念有词:“皇天后土,星辰塔开!日月山河,人间百年,阴阳无定,乾坤亦改!” 他双手对天。 顷刻,星辰塔竟然开始微微颤抖,然后肉眼可见,一些绝对黑暗的光华从星辰塔墙壁上剥落。 一点又一点,飘忽清扬。 不多时,星座大人双手之中已经形成一块黑色的圆球。 那滚滚转动的墨色圆球,看起来就像是灵力形成的,然而却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如果只是切身体会,没有亲眼所见,断然不可能发现它的存在。 此物本应天上有,陆轻鸿突然想起这么一句话,这绝对不是寻常的东西。 至于具体有什么作用,陆轻鸿还没来得及多问,就看见圆球在星尊大人手中开始渐渐张开。 形成一团黑色的浓雾,将他整个人覆盖。 陆轻鸿再次睁眼,四下茫茫。 进入了一种非常特殊的状态,四周已经没有任何声音,感受不到任何人的存在,哪怕上一秒星尊大人和女帝就在旁边。 现在,四下空空。 他伸出手,黑雾竟然拉开距离,他一步迈出,黑雾同时退后。 它们离自己的距离不远不近,永远是一臂左右,然而却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走不掉,逃不了。 这些究竟是什么? 星尊大人之前没有提及,陆轻鸿不禁无语,难不成要等他们自己离开。而自己一步未动,是否已经进入了星辰塔还不得而知。 只能等待,等待星尊大人说过的华光附体,然后看到感受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至于这个过程要持续多久,只有天知道。 黑色浓雾覆盖住陆轻鸿之后,开始慢慢汇聚,从大到小,不多时就回到了圆球大小,陆轻鸿已经不见踪影。 女帝担忧道:“星尊?” “陛下,无碍。” 话音刚落,黑色圆球再次缩小,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凭空而来,凭空而去,转眼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再也没了踪迹,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陛下放心,一切都很正常,等到时间差不多,他便会自己出现。” 女帝以前对此毫不上心,所以更不清楚细节,既然星尊大人这样说,也就放心了,遂问道:“这种状态要持续多久?” “不好说!” “我浏览文献,大梁开国至今,记载了三十六位奉天使进入星辰塔,出来的时间却不尽相同。有的人十天半月,有的人一个时辰,没个定数。不过……” 星尊手指微微颤抖,到底要不要说出来,虽然只是一种推测。 女帝一眼看出他心思,脸色转变的瞬间,星尊已经道出来:“陛下,楚怀王进入星辰塔时间最长,许关进入星辰塔时间最短。” “……” 楚怀王大梁历史上最出名的一位奉天使,后人已经很少知道他奉天使的身份。本名王冲之,后来异姓封王。 前期为大梁收复了不少失地,可最后也是造成大梁三郡赤地,民不聊生的罪魁祸首。 算是奉天使中影响力最为深远的一位。 而另一位许关大抵默默无闻,要不是最后关头,变得疯狂,然后自尽。怕为没几个人知晓。 所有奉天使最后都和大梁甚至他们自己背道而驰,究竟是为了什么? 星尊大人这句话已经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在星辰塔中所呆时间越久,未来所获得的成就就会越大。而成就越大,对大梁潜在的威胁也就更大。 里边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女帝玉指轻轻划过星辰塔墙壁,忧心道:“大梁数次危难都是奉天使力挽狂澜,现在大梁正是需要的时候。然而结果又似乎早就注定,陆爱卿……” “陛下,陆轻鸿也许不一样的。” 也许? 女帝摆手:“星尊大人,可有琴瑟,我为陆爱卿弹奏一曲,或许里边能够听到。” “……” 听到? 星尊大人躬身领命,与其说是担忧陆轻鸿,不如说是女帝想劝慰自己。让自己不用担心,君君臣臣,一但有了间隙,再难重圆。 琴是好琴,人是佳人。 奏响的同样是天籁,很少有人知道女帝还是这方面的高手。 声音缓缓,只如天籁。 张不良不能说话,耳朵却好使,静静听着,不由进入了女帝的琴声中。 一个小女孩天真烂漫,如同春桃一样绽放,却随着一声高音,一切都中止了。 惴惴不安,十面埋伏,她立足于朝堂之上,身边所有人都不看好她。非议声此起彼伏,她心中难过,却不能对任何人述说。 只有宫中杨柳,静静摇摆。 ……… 已经多久了? 陆轻鸿盘腿而坐,已经念了好几遍太上清静经,浓雾始终不曾消散。 在其中,度日如年。 星辰塔,难道想要困住自己一辈子。之前进来这么多位奉天使,都全部安然无恙离开,断然不会这样。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没有找到破解之发? 星尊大人大概我也不知道星辰塔中发生的一切,那么究竟该怎么做? 这些雾气要是灵气还能够炼化,可偏偏玄乎其玄,看不出任何端倪。 难! 时间慢慢流逝,陆轻鸿估摸着大概已经过去七八个时辰,可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再也坐不住,直接起身,一拳轰出。 拳过,轰开一团浓雾,陆轻鸿这才透过浓雾看到星辰塔内的冰山一角。 并不是想象中那么昏暗,而是金灿灿一片,其中还有很多从未见过的符号。 可还没细看,雾气已经聚拢。 烦不烦! 一拳又一拳,直到半个时辰后,他已经气喘吁吁,也将周围看了个大概。 确实就在星辰塔中。 四周是圆形,而脚下是一块墨色巨石,巨石上星星点点,深邃的蓝色光点,一粒一粒,仿佛满天星辰罗列在天空。 还是徒劳,除了这些一无所获。 不应该啊,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住开始烦躁。陆轻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既然不散开,或许以前那些奉天使也和自己一样? 真是这样的话,又是因为什么? 墙壁上的文字? 他打起精神,掏出随身懈怠的画笔,心中已经有了注意。不管是什么情况,进来一趟都不容易。 这些文字神秘,那么一定有特殊的意义,既然时间有的是,那就临摹下来。 又是许久过去。 陆轻鸿背靠星辰塔墙壁,垂头丧气:“奇了怪哉!” 文字明明并不算特别复杂,却不能临摹,每每落笔,都像是画完画魂灵犀之后,再也不能多画一只。 又是冥冥之中的天地规矩? …… “陛下,回!” 夜色迟迟,陆轻鸿还没有出来。已经大半天过去,女帝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再这么下去,难不成大梁又要再出一位楚怀王? “那么劳烦星尊大人守好这边,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遵旨!” 宫中灯火阑珊,军机房却还热闹。 难得三尊七姓中除了星尊大人,其他人都在,星尊平时也不关注这些,所以也算到齐了。 其中自然以国师和李庭为首。 国师是位年过花甲的老者,精气神却还备着,一双鹰眼囧囧有神。 看完册子,心绪不宁。 不简单,哪怕和陆轻鸿属于不同的阵营,他依旧由衷道:“恭喜李大人,寅杀殿又出了一位栋梁之才!” “国师,客气。今日过来,不是议论陆轻鸿那小子,而是关于册子上这些内容的可行性,各位以为何?” 唐仲眼神飘忽,忍不住道:“牧野大人,这册子是良方,可未必适用。” “唐大人说说你的想法。” “大人,现在大梁情况我们心知肚明,而作为工部尚书,我更知道现在大梁看似繁华,国库却已经没有多少余粮。这些年北方要银子,庆野那边又要加急打造好些机关兽。现在入不敷出,何谈整顿军队?” 李庭点点头:“天河镇也已经脱离掌控,银子确实是大梁现在最紧缺的问题。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规模推行实验还是可以的。” 屠烈立刻赞成:“对对,李大人说的极是。现在再困难,也不能苦了行伍,早日推行,大梁要是真的出现几支夜耀军团,何愁北方不宁?打赢了北方蛮子……” “屠大人未免异想天开?” 唐仲怒斥:“目前国库存银不过三十万,今年年关,祭祖大典若是有所纰漏,你来担待?” 屠烈支支吾吾,伸出手指,气急道:“这不是还有秋收,等到秋天……” 国师摇摇头,无奈道:“今年是别指望了,国子监、满朝文武的俸禄,还有南方已经大旱三岁,再不做准备,怕不是千里饿殍。” 要钱没钱,这才是最大的困难。 屠烈只能悻悻然闭嘴,李庭笑笑,随和道:“几位大人,若是只是千人队伍,其实也用不了多少,办法总有,若是觉得可行,我想办法就是。” “多谢牧野大人!” 屠烈感激道,李庭却是摆摆手:“还有什么问题吗?” 杨晋看陆轻鸿不顺眼,却也知道这些练兵之大绝对不是纸上谈兵。很多条例都有迹可循。 可越是这样,他越加不放心。 “李大人,我只是好奇,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心甘情愿出现在大梁,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小堂主?我觉得这背后可能还有什么牵连,特别是庆野妖族异动,他又刚好在那里,这其中会不会……” 李庭正要说话,只听得咯吱一声,房门被人推开。 数人赶紧跪拜:“恭迎圣上!” “平身,在这里还客气什么?陆轻鸿还没出来,我看军机房灯火通明,就过来看看,不知几位大人商议得怎么样了?” 她目光扫了一眼杨晋,杨晋噤若寒蝉,再也不吱声。 “陛下,既然来了,就一起看看,这练兵之大虽然很详细,却也不是面面俱到,很多地方都还需要调整。” “好!诸位爱卿,那就一起看看?” ……… 庆野寅杀殿。 陈剑洲一步迈出,转眼已经从风波亭来到了庆野。 整个隧道稳固,大师果然不是吹出来的。 正准备和老先生道谢,星楼已经等候多时:“殿主,京城来信!” “又有何事?” 陈剑洲心中一紧,莫不是陆轻鸿热出了什么乱子?却见星楼笑得自然,这才安心:“拿来!” 正匆匆浏览,星楼正色道:“殿主,荣威、扶余那些将军将领也已经收到了通知,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员!庆野这边,除了你还有薛城主都在进京的人员之中。” 信是朝廷正式公文,看不出太多消息,越是这样,陈剑洲心中越加狐疑:“拿出来!” “殿主英明!” 另一封李庭手书,上边才将来龙去脉细说了一遍。却有一句话让陈剑洲有骂娘的冲动。 “关于陆轻鸿身世一事,可以暂不调查,不过日后在风波亭所作所为,详细记录,然后每三天一次送过来!” 三天一次?你怎么不让我一天一次?堂堂殿主,难不成还要天天盯着一个堂主? 可那家伙竟然真的成功了?奉天使副使大概已经板上钉钉,一个殿主,一个奉天使副使。 这样一想,却也使得。 “好,我立刻动身。星楼在庆野万事小心,特别是风波亭那边,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是!” 一时之间,有实力的,御使飞剑,没实力的安步当车,目标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大梁京城。 短短数日,本就繁华的帝都,愈发热闹。 张不良望着楼下,不住呢喃:“怎么还不出来,这都已经好几天了?” 第97章 千年瞬间 天河镇。 已经封锁快一个月,整个天河镇才算彻底清除隐患。繁华不再,人来人往的街头如今已经人迹了了。 当…… 钟声敲响,无数人在此时匍匐于地,细细碎碎的颂唱声沙哑而又绝望,再也不如以前那样中气十足。 柳颜坐在钟塔顶楼,一封书信远道而来。 陆轻鸿已经进入星辰塔。 都在塔中,却换了人间。 她抬头凝望那尊诡异的雕像,嘴唇轻轻开合:“万水千山,相望不忘!” 忽而风吹发丝,她立刻噤声,脸颊上的红晕收敛,再次隐没在冰冷的面具之下。 “白宇大人,有事?” “天河镇既然已经整合好,那就行动,这边我带来一百五十人会听从你的号令。” “一百五十人?” “已经足够了。”白宇淡淡笑着:“这支部队指挥使用权在你。但是别忘了你我约定,若是出尔反尔……” 后面的话白宇没有继续,他并不擅长威胁强迫别人。 而柳颜也不喜欢被人威胁。 相视一过,柳颜提刀而起:“征天部一百五十人,已经是天大的手笔。我有一点不明白,白宇阁下如此看得起我?” “天知道?” 柳颜冷笑,直接转身。 …… 第四天,宫童过来看了一眼,直接打道回府。 张不良无语道:“你就这么放心?” “不放心又能如何,更何况他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若是信不过他,何必让他过来。” 宫童眼珠儿一转:“只是有些人啊,好生叫人失望。” 张不良咬牙:“胡说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当年的木家大小姐,如今孤身一人在京城颠沛流离,日日夜夜想着某一个人,那人却装作毫无所谓。” 木卿禾? 本准备好反驳,待听到这个名字,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挣扎许久,宫童背影已经渐渐远去。 张不良才冷不丁吼了一声:“她……还安好?” “不好!” “她在……” 宫童听也不听,直接远走。张不良只觉得脚下有如千金巨石,迈不开。可真的就这样默不作声,当什么都无所谓? 砰砰砰…… 剧烈的心跳声冲刺在耳边,有一万种声音再劝自己一定要理智,要不是师父,自己绝对没有这一次机会,一定不能让他失望。 可是,不让师父失望,木卿禾呢? 他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就在此时,平缓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声音越来越近,正是星尊大人。 星尊看着年轻俊朗的弟子,本来眉头紧锁,在他看过来的刹那,已经舒展开:“不良,去,这边师父看着。” “师父,我……” 星尊摇摇头,以前真的是自己弟子错了吗?与规矩背道而驰就一定要屈服吗? 他最近看到几个年轻人,想了很多。 宫童,陆轻鸿,张不良…… 都是帝国才储,却只有自己弟子,平时郁郁不欢,担子太重的同时,又没有任何其他任何追求。 他仿佛从出生开始就被指定成了星辰塔监守者,也就是自己这个位置的继承人。 从来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 返观宫童,堂堂穆王,却隐于庆野,做些自己认为值得的事情。陆轻鸿神话画道,却在寅杀殿,而且一心一意为了心爱的人而坚持不懈。 他们都有自己的目标,只有张不良,这不公平……虽然说公平只是一种毫无希望的奢求。 却也太早了一些,至少自己现在身子骨还硬朗,还能再庇护他一段时间。 人不风流枉少年,什么阶段做什么事,才是最好的选择。 张不良好似不认识星尊一样,目光中只是狐疑。 星尊大人气笑道:“还不快滚!” “啊……师父,谢……” 人已经飘然而去,星尊无语而笑,盘膝长坐。 已经四天了,难不成今天还不出来?这样的话,在里边时间越久,女帝也就更加难做。 就像是一把双刃剑,剑越锋利,伤害自己就越深。 塔内。 陆轻鸿缓缓睁开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眼前浓雾还是这般,他蔚然一叹,这几天无数次尝试临摹那些符号,没有一次能够成功。 好的事,他脑海中却烙印下了他们的形状。这些文字就如同一点点星辰漫游在他脑海之中。 他有一种直觉,这些文字不像是记忆,而是真实存在。只有意识深入探索,才能够发现他们,而且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模糊。 至于有什么用,还没有任何线索。进来之后得到的唯一的好处,就是那些金色光华。 只要吸引,他们就会慢慢剥离塔壁,直接穿过浓雾融入肉身之中。 陆轻鸿只尝试了一次,便直接放弃。 这种光华确实能够让人肉身强大,却和身体内灵气背道而驰,不像是自己拥有的。 身体内吸纳太多外物并不明智。 那么,现在还能做些什么? 星辰石是至宝,陆轻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没有任何办法。这种石头的坚硬超乎想象。 陆轻鸿用处所有手段,一点印子都没能留下。 看样子还是得从这些文字出手。 文字同样是方块字,一撇一捺规规矩矩,和大梁文字相去甚远,却和以前那个世界的文字有一些类似。 或许能够通过两相比对,慢慢推敲整个文字的内容。 说做就做。 陆轻鸿意识直接进入脑海,无数文字铺天盖地,他身在其中。 时间流逝,整整时辰,他才看完第一遍,然后只有三个字可以确定具体含意,同样,这三个字也是所有文字中出现最多的。 三个字分别是日、月和人。 日月崇拜从古至今,任何地方都有,这是最原始的一种信仰。也是人对大自然敬畏的真实写照。 可是也仅仅至于这里,还有太多的文字不能推测出具体含意,或者就是看起来很像一个字,却和上下文没有任何连续的可能。 时间一天天过去。 女帝已经是第九次开到星辰塔,今日所有将领已经到了京城,如果陆轻鸿能够这时候出来,必定名声大噪,未来会多一些助力,少很多麻烦。 可已经整整十四天,星辰塔没有任何动静。 这个时间已经马上超过楚怀王,大梁真要再次封异姓王?而待的时间越久,也就更有可能和大梁走向截然相反的道路。 一个二十多岁年青人,哪怕心智再坚定,在权利、诱惑下,真就还能初心不改? 承诺尤在耳边,谁又会成为背信者? “陛下!” “起来,星尊,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星辰塔这么多年没开启,难道说出现了什么特殊状况?”女帝担忧道。 星尊看着星辰塔,笃定道:“陛下,星辰塔从来没有出现过意外,陆轻鸿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 “陛下,大臣们已经到齐了!” 声音被打断,女帝掩去怒容,匆匆道:“星尊,这边陆轻鸿如果出来,让他立刻过来。” “是!” 会出来吗?今天已经是第十四天。 昏暗中,急促的声音突然想起。 不对,不对,不应该这样,如果这样的话,下一个字又成了另外一个意思,和前面的文字相悖。 可……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陆轻鸿抱头痛苦不已,这种与世隔绝的孤独,不是修行打坐,一下子就能过去。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让人难以坚持。 他打乱文字,颓然坐地。 辛苦这么久,一无所获,这该死的鬼地方又要怎么出去? 他想不明白,自己所遇到的情况绝对和其他奉天使不一样。而这其中,究竟哪一步错了? 他慢慢回忆。 终于发现了问题,进来后他一直没有吸收墙壁上那些华光,难不成是因为这些华光在身体中,积累到一定数量,才能够有所改变? 这分明就是毒药,却要…… 真的要这样吗? 他颤颤巍巍站起来,开到塔臂周围,猛地一拳破开浓雾,然后大喝一声:“来!” 那些华光突然变幻,发出炫目的光彩,欢呼雀跃向陆轻鸿涌来。 浓雾被冲开巨大的开口,他整个人沉浸在金色光华之中,仿若神人。 千丝万缕,无孔不入。 陆轻鸿心中大骇,这些东西把自己气府丹田当做道场,进来之后就开始大开杀戒。 陆轻鸿身体中原来拥有的灵气在这刹那,直接溃不成军。 怎么会这样?陆轻鸿还想着试一试效果,最后再全部逼出体外。 眼下已经没有任何可能。 怎么办? 不可以,绝对不能再继续下去,刺骨的痛苦已经扑面而来,却已经算不得什么,比起当时一步入三阶,差了太多。 “七穴,开!” 惨败的灵力在最后关头被陆轻鸿封印在各处穴位,已经是他最后的努力。华光已经占据了太多位置,他清晰感受到意识在慢慢模糊。 模糊的同时,脑海中竟然莫名其妙浮现出一段段记忆。 这都是些什么? 才开始,一只巨大的脚掌从天空一脚落下,连接成片的山脉、宫殿在一瞬间化为飞灰。 人群哭喊,彷徨,绝望。 画面到此结束,下一刻,又鬼使神差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这是一片岛屿,却飘浮在空中。 无数张着翅膀的人,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翱翔。美好只是一瞬间,画面定格,然后突然出现熊熊大火,铺天盖地,从天空洒落。 顺着火光,又来到地面,漆黑的阴影中只有一个黑色的背影,一刀斩落一只苍龙首级踏在脚下。 他抬头仰望天空,看不出任何神情变化。 画面一转,他露出真容,却已经出现在一座巨大的宫殿之上。 下边仙气氤氲,歌舞升平。 好景不长,这一次维持时间也只是很短很短的一瞬间,然后再次出现灾难。没有任何人能够独善其身。 不知道多久,陆轻鸿已经看了无数次生与灭,这些人物难道真的存在,而那些美好都是一次次毁灭后的重生。 难以置信,这绝对不可能。 这个世界什么时候仙人到处走,神兽不如狗了?那些苍龙、凤凰、穷奇、饕餮,都是传说中的存在。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再次出现了另一个人物,比起之前那些算不得什么。只是用一把刀挑起跌落的战旗,站在城墙之上,俯视苍生。 可,下一秒…… 他竟然用手上鲜血,写了一个梁字! 大梁!这真的是现在的大梁,怎么可能?难道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世界过去发生的事情。 就在陆轻鸿心绪难以平静的时候,下一刻,他几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 一个女子出现,正是大梁女帝! 她手持战刀,面对铺天盖地的妖兽,她依旧还在坚持,背后是万里血色,无数人已经倒下,有的正在倒下的途中。 画面无声,此时无声胜有声。 她振臂高呼,面容开始狰狞,最后竟然身体开始熊熊燃烧,眼中只剩下绝望和狠戾。 然而,她才准备动手,一只巨大的手掌从天而降,将她镇压。 一座山头,草色青青。 死了? 陆轻鸿难以置信,这真就是大梁女帝的结局,所有的一切都会毁灭,然后一切的努力化为乌有。 怎么可能? 等待许久,新的画面却似乎不再变化,真的结束了? 却猛地看到一道雷霆降临,炸开坟墓,一只骷髅手臂破土而出。手中依旧抓着一把长剑,没有看错的话,正是陆轻鸿现在所有的天问。 她一步一步爬出来,恐怖而又压抑。 而在她身后竟然跟随者许许多多的骷髅,破破烂烂的战旗,其中一个上方赫然写着一个陆字。 棋下,一人,不,一骷髅绝望地看着身手将士,想要阻止。却看女帝已经转身,大势之下,他什么都做不了。 接下来,就是无穷无尽的战火,人间再次迎来灾难。 这一次,陆轻鸿看到了许多熟悉的身影。 有一位剑仙,足踝上铃铛轻轻颤抖,身后还跟着另一个女子。她是楼儿,另一个便是念晴? 念晴早就隐去了尾巴耳朵,而前方陆字旌旗已经杀来。 她们绝望无助,施楼儿嘴唇龛合,听不到任何声音,陆轻鸿却知道她这一刻的痛苦。 她放下剑,然而等待她的不是久别重逢,而是冷漠的一剑落下,干净利落。 鲜血纷纷扬扬,如同此时天空中飘舞的红色花瓣。 宁念晴抽刀,自刎。 她眼中绝望、复杂地看着眼前人,可是最后一刻,竟然笑了,似乎想起了什么。 轻声道了一句:“老爷!” 第98章 真耶幻耶 “念晴,楼儿!” 不,不…… 陆轻鸿明明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哪怕是真的现在她们也还好好的。可是看到施楼儿、宁念晴离开的瞬间。 心中只如刀绞。 画面还在继续,陆轻鸿不忍再看,可这些画面烙印在脑海中。根本不因为人的意志而改变。 越是想结束一切,早点解脱,这个画面就越来越清晰。 直到有一瞬间,陆轻鸿抬起手掌,竟然看到的是……一串白骨。 刺鼻的硝烟和血腥味冲刺鼻腔。 冰冷的白骨,抚摸着施楼儿脸颊,一滴泪无声滑轮。 “楼儿!” 没有回音,只有厮杀声还在继续。 “镇西王,和朕打过去,让他们血债血偿,也尝尝国破家亡的滋味!” 女帝一声呐喊,千里江山,鬼哭狼嚎。 陆轻鸿毫不自觉。 却突然看到一把剑插在身前,正是天问。 “既然放不下,那就拿起来!” 放下什么,又拿起来什么? “镇西王!” “什么………我?我是镇西王?” 陆轻鸿嘴唇哆嗦,明晃晃的剑身倒影着背后的凄凉,中间有一只不人不鬼的骷髅,跪在地上,好生狼狈。 这是自己? 女帝颔首:“既然想起来了,那就开始,不管是妖族还是那些执棋人,我都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陆轻鸿不在乎执棋人是什么,也不在乎妖族做了什么,现在他只想默默守着她们而已。 女帝空洞的眼眶看不出任何情绪:“爱卿,忘了和朕的约定吗?家国不宁,何以家为?” 大梁与我何关?家……哪里还有家? 长久的沉默,肃杀的凉风。 女帝转身:“大梁儿郎们,和我一起重建大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时光匆匆。 破土而出的坟荧,陆轻鸿没有跟随女帝离开。他亲手埋葬了宁念晴和施楼儿,然后再旁边结庐而居。 这其间女帝数次请他出山,他不为所动。 身后那些一直跟随他的队伍,一只只都被风吹散,化作一捧白灰,随风而逝。 又是一个雨天,血雨。 这是陆轻鸿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景致,由西向东,铺天盖地,没个完了。 数十天后,山谷洪水肆虐,冲走了所有的一切。 陆轻鸿站在更高出,早就麻木地内心已经不起任何波澜。 人死成空,存在于不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他开始盲目行走,没有方向,没有目标。 他来到了大梁京城,千里赤土,天翻地覆,连宫阙的痕迹都没有留存。 又到了庆野,只有断壁残垣见证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整个大梁,了无人烟。 有一次有一只黑猫发现来人,非但不怕,反而扑腾上来,一顿撕咬。下一刻,黑猫一声惨叫,惊起无数只秃鹫。 大梁荡然无存,陆轻鸿继续向西,走了很远很远,直到看到几只骷髅,正在落荒而逃。 “陛下败了!” “带过我去!” 来人声音颤抖,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跪地嚎啕:“王爷!王爷!你终于来了,陛下……陛下已经等了你很久很久!” 一处军营,女帝动容。 “爱卿,来了?” “来了!” 没有多余的话,陆轻鸿拿起天问直接越上城头,另一边,黑压压的大军望无边际。 “杀!” 没有为什么,也不想问为什么,只是单纯的想要杀戮,想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毁灭。 战火连绵,无休无止! 就这样沉沦,就这样忘记一切,然后在陆轻鸿几乎已经忘记自己是谁的时候,他听到了轻微的响声。 缠铃叮当……… 楼儿! ……… 皇宫大殿。 女帝高坐龙椅,堂下人已经到齐了,却少了一个最主要的人。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爱卿……平身!” 女帝点点头,直接了当道:“朕让你们马不停蹄来到京城,是一件喜事,整么一个个愁眉苦脸?” “不敢!” “好了,想必各位应该知道了事情原委,上次几位大人已经做过探讨,还有许多问题没有定夺,今日化繁为简,具体商讨内容李爱卿会列举出来,你们畅所欲言!” 李庭是时候站出来:“陛下忧国忧民,选贤举能,这才让天下归心。陆轻鸿程上练兵之法,以报皇恩,才有了今日盛况,故而此练兵法又为《上华兵章》,共九十又七条,我和国师以及几位尚书共同删减补缺,如今共计九十九条例,会分成十一天,每天商议九条条。再此之后,刊印成册,大梁各地军武七品以上官员都需要细细研读!” 哪怕要有猜想,可自李庭口中说出来,还是让很多人震撼。 一个七品堂主,所着练兵法,竟然让这么多大人物齐聚。更匪夷所思的是一共九十七条经过删减,竟然只多了两条。 李庭,国师是怎样的大人物,平时神龙见尾不见首,他们都奉为圭臬,这陆轻鸿又是何方神圣,今日可在? 可是举目望过去,都是三品大员,并没有生人。 有知情者在陈剑洲旁边,羡慕之情溢于言表:“恭喜陈兄,这一次必定简在帝心,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说实话,陈剑洲更多的还是提心吊胆,对方这样说,却也不能太过客气,免得别人以为自己和陆轻鸿之间有什么嫌隙。 遂淡然道:“那小子确实不错。” “他人呢,这时候不应该在这儿吗?” 陈剑洲如实道:“还在星辰塔,已经进去了十多天,按理说应该快出来了。” “十多天!” 还想追问,女帝已经拍桌:“肃静,朝堂之上,还有没有规矩!” 比起朝堂,民间议论声更是铺天盖地。 小小的古董铺子,平时没几个人,木卿禾都知道了关于陆轻鸿的一切。 她看着眼前战战兢兢的同龄人。 无语道:“不良,陆轻鸿就是那日城门招蜂引蝶的纨绔?” “……卿禾,陆轻鸿他不是故意的,况且当时就还了回去!” “无情无义!”木卿禾瘪瘪嘴,张不良自然说了很多关于陆轻鸿的事情,可是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按理说陆轻鸿并没有宫童的贵气,也没有张不良的完美,却是唯一一个收到女子青睐的,这不公平,遂不平道:“不过如此,不良,要不是你在马车中,断然比他更……” “打住,卿禾,可不可以换一个话题?” 木卿禾柳眉一挑:“那说说酆都城主那位痴情女子?” 娘咧,这女孩子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张不良赶紧道:“那还是说陆轻鸿?” “你心里有鬼!” “子虚乌有的事情,不要无端揣测。卿禾,你猜猜看我这兄弟多久能够从星辰塔出来?” 木卿禾这才好奇想了许久:“大概这两天?” “未必,我觉得至少要到七夕前后。” “我赌七夕前一天,如果是,你七夕那一天说什么也得出来,不能再找借口!” “……” 古董铺子不远,虎背熊腰的唐芙坐在路边,十分随意。表面慵懒,心里头却越来越烦躁。已经查询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那个人的任何线索。 师父应该不会诓骗自己? 现在陆轻鸿又进去了该死的星辰塔,足足十多天不见人影,而且听传闻,他已经成了人人夸赞的帝国英才,谁又会这个节骨眼上想不开去动他。 大梁京城藏龙卧虎,一般人莫说刺杀,就是靠近皇宫一步都会机关兽立刻轰杀。 这样的日子,真是一言难尽。 正自烦闷,一老头儿大大咧咧坐在她身边,嘴里酒气逼人。 “姑娘,好雅兴!” “姑你娘咧,老娘的便宜也敢惦记,不想死滚一边去儿。” 王孙悻悻然摇摇头,这女子自己已经观察许久,而且一直在打听关于陆轻鸿的一切,从她眼中看不出任何恨意。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和陆轻鸿有故。 如果是这样,比去让李庭牵桥搭线要方便很多,更何况李庭未必允许自己和他抢人。 所以女子骂几句便骂了,赔笑道:“姑娘不要误会,我是找陆……” 后面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只见那女子手肘猛地一拐,已经迫在他咽喉。只要她稍微一用力,王孙就算实力比她高很多,也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诚意,同样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这一招更确定了他的猜想,芙山剑术,比较阴柔和剑门算是整个天下数一数二的剑道宗门。 哪怕再不屑,也做过一定的了解。 “芙山长老?” 他眼神清澈,并没有恶意,唐芙竟然从一个陌生人嘴里听到芙山的名字。他刚刚又提到了陆轻鸿,这人究竟是谁,竟然藏得这么深? 唐芙收手,摇了摇头,多年沉默寡言让她并不喜欢和人絮絮叨叨,直接道:“我还没这个本事,不知道前辈要找陆轻鸿做什么?” “那么,姑娘呢?听说芙山圣女和陆轻鸿有一定交情,我正好找陆轻鸿有一点事,如果姑娘认识他,是否可以。” “抱歉,我不认识。” 不认识? 王孙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堂堂剑门……虽然现在只是江湖老叟,怎么说也是你的前辈,竟然这样搪塞自己,叫话吗? “姑娘有所不知我和你们宗主还有些交情……” “那你找宗主去,何必找我啰嗦?” “……” “我是曾经是剑门太上……” “与我何干?” 王孙那个气,这丫头片子油盐不进,真是没谁了,就是芙山宗主在自己面前也要毕恭毕敬称呼一声老前辈。 自己要是让他牵桥搭线,已经是自降身份,遂恼火道:“你这后生,好不知礼数,我有一场造化送给陆轻鸿,这样你们芙山成了亲家,还不是水涨船高?” “没兴趣,陆轻鸿要是有兴趣前辈大可以自己去找他。” “……” 宫童再次来到星辰塔。 一直以为只要陆轻鸿踏入星辰塔,时间越久,成就就越大。自己帮他也算没有才费工夫。 这样臭美了好几天,直到女帝神色越来越凝重,每每提及陆轻鸿,眼中担忧一览无余,他才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在他死缠烂打下,女帝终于告诉了他实情。 愧疚油然而生,自己难不成是害了他? 已经十四天,怎么还不出来! 一拳打在星辰塔墙壁上,一直闭目凝神的星尊大人才睁开眼睛:“王爷,来了?” “还有多久,什么时候是个头!” “王爷,都是造化,老夫也不知晓。既然已经知道了实情,那就陪我下下棋,如何?” “下棋?” 这关头还有心情下棋! 宫童拂袖而去,星尊无奈笑笑。前几日星象紊乱,这几天终于恢复如初。这让他心中有了一个猜想。 陆轻鸿如果代表的是破军,那么京城必然是紫薇星,两者重归平静,或许陆轻鸿已经化险为夷,亦或者…… 只有等他出来,才能说明一切。 然而这个时间会是多久? 时间继续流逝,星辰塔的光芒越来越暗淡,很少有人再谈及陆轻鸿,这种情况似乎会一直持续下去。 天知道要多久。 第十一天,明日就是七夕,也是整个朝堂商议《上华兵章》的最后一天。 女帝越来越沉默,很少再在议论中发表任何意见。已经快一个月,陆轻鸿还没有出来。 难不成…… 她不敢相信,可是历史上哪怕楚怀王以七境武夫的身份进入星辰塔,也只呆了十四天。 “陛下!” 女帝置若罔闻,满朝文武都看出了情况不对劲。李庭才小心翼翼走到她身前,小声提醒道:“陛下,兵章大多已经落实,还有一些还需要有了实例再行观察,现在……” 女帝抬起头,目光呆滞,片刻后回复清明,似乎没有任何兴致,挥挥手:“就这样,你办事我放心。没有其他事的话,退朝!” “陛下!” 李庭张嘴无声,女帝终究没有回头,起身正准备离开。 突然一人从殿外匆匆忙忙跑过来,他穿着星辰塔的制式服装,是星辰塔来人? 李庭正要怒斥,却看眼前明黄一闪而逝。 女帝直接跑到了殿下,玉足无履,罗袜生尘。 “是……是陆轻鸿他……” “陛下,恭喜陛下,陆轻鸿刚刚从星辰塔出来,安然无恙!”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他,无事,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宣陆爱卿立刻觐见!” 悠长的声音悄然而去,一声声唱和此起彼伏,打碎了七夕前宁静的黄昏。 第99章 都好好的 声音传到星辰塔。 星尊面带难色,他…… 陆轻鸿出来一直沉默,似乎陷入了深层次的意识之中,目光呆滞,已经提醒好多次,竟然不为所动。 “陆轻鸿,陛下召见!” 星辰塔已经彻底陷入黑暗,灯火已经升起,合着西方残照,将他身影拖得很长,很长…… “陆轻鸿……” 星尊语气渐渐急促,过来的礼官已经恭候多时,再也不耐烦,加重语气:“陆轻鸿!陛下召见!” 还是没有应答。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在星辰塔中发生了什么意外?这还是大梁第一次有人接近一月才从星辰塔出来,也是唯一一人,出来后失魂落魄。 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边礼官还在催,星尊摆摆手:“你回去,就回陛下,我马上带他过来。” “是,星尊大人!” 陆轻鸿出星辰塔的消息不胫而走,有人欢喜有人愁。 木卿禾喜上眉梢:“不良,怎样?” “还能怎样?既然有过约定,那就随你,你开心就好了。” “看你模样不高兴?” “高兴!高兴得紧!可是卿禾,你能不能松开手,让我先回去,轻鸿出塔,我不在,说不过去。” …… 终于出来了? 唐芙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陆轻鸿出来就好,可是唐府那边依旧没有任何眉目。陆轻鸿不可能久待,等他回去,也就到了自己回芙山的时候。 到时候,这件事还不能解决,又会成为心中杂念。 无论如何,也该行动了。 旁边王孙摇头晃脑:“你要是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帮你。” 什么?帮我? 唐芙眼中杀心毫不掩藏,这老头儿行事荒诞,实力又端地骇人听闻。自己打探唐府的事情,难道他已经知晓?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奈何正要动作,一剑已经悬浮在她眉心。 这丫头这一次是真的动了杀心,自己好心办坏事,本想接机搭上这一条线。现在怕是弄巧成拙,若不是他先下手为强,真要费一阵功夫才能将她镇压。 遂倚老卖老:“姑娘,有话好说,何必为难我这一把老骨头?” 唐芙郁闷不已,我难为你? 恨了他一眼,轻轻合上眼睛,技不如人,生死自便。 王孙却不动手,终于让飞剑回到手中,郁闷道:“姑娘,老叟真的只是一片好心,若是姑娘不愿,那便罢了。若是姑娘愿意,不管唐府还是皇宫我都陪你走一遭。” “我和陆轻鸿并不认识。” 唐芙如实道,王孙只是不信,咬牙:“既然这样我也认了,我早就看唐家那种欺世盗名的废物不顺眼。” “那你随意。” 唐府,唐仲大公子去了庆野迟迟未归,现在唐仲又在皇宫。 整个府邸冷冷清清。 有人一身黑色短打扮,像是厨房伙夫马夫一流,走在府中却没人敢直视。 直到要进书房,才听一女声郑重道:“席先生来了?” “来了。” “老爷还在皇宫,若是必要,我让人去宫门候着,等老爷出来,让他尽快赶回来。” 黑子男子摇摇头:“不急,夫人,这件事不是三言两语说的清,我先等着就是。对了,夫人,这两天关于国子监外边几个铺子,可有人有意,都是哪些人?” “啊……你问这个做什么?都是其他人再安排,我让他待会儿过来找你?” “让他立刻过来!” 唐仲夫人皱眉应了下来,心中却不禁疑惑,什么事这么慌张?竟然一刻也等不得,还有席先生,竟然过问这些琐事,真还是这些年头一遭。 不由加快了脚步。 不久,书房中,黑衣人正襟危坐,一人推门而入,像是一位儒生。 还没开口,席先生凝重道:“楚江,废话就不必了,我问你最近国子监外几间铺子,都有什么人问价。” 楚江沉思少许:“先生,由于那边地段珍贵,问价的有很多,大概有十多人。怎么了?” 十多人? 席先生恼火道:“这些人有哪些人重来和家没有任何交集?” “这……大概有四位。一位是张御史,不过他只看中了一个店面,没有谈成。还有两位都是城中富伤,另一位则是国子监冯祭酒,冯祭酒是想把这边弄成伙房,后来觉得价钱太高,并不值当。” 这样么?张御史属于李庭一方的人,李庭还不至于。而国子监张祭酒早就有过这样的想法,也可以直接排除。 那么现在,只剩下两位富商,究竟是谁听到了风吹草动,竟然想要打探唐家底细,暗中派人甚至已经追溯到唐家底蕴所在的回风镇。 好在最后发现了异样,没能让他们得逞。可是,那边一但暴露,唐家岌岌可危。 为今之计,必须要找到那人才是。 “楚江,那两位富商是什么来头?” “回先生,一位是杨万,这位你应该认识。另一位是一个叫做木卿禾的女子,在朱雀大街开了一间古董铺子。” “木卿禾?” “席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杨万野心勃勃,人尽皆知,而另一位声名不显,两者都有很大的嫌疑。 眼下不凭空揣测,还是具体了解再说。 “你让人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回秉。” “是!” …… 朝堂之上。 女帝等待许久,终于等到礼官回来复命:“人呢?” 那礼官颤抖道:“陛下,陆大人确实已经出来,不过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星尊大人说待会与陆大人同来。” 不对劲? “发生了什么?” “我看陆大人,目中无光,行为呆滞,也许是……也许是在塔里太久,还没反应过来。” 女帝摆摆手让他退下。 心中却越加不安,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摆驾,去星辰塔!” “陛下,不可!”国师站出来:“陛下,这样有失体面,一个奉天副使何德何能让陛下……” “走!” 星辰塔。 宫童第一时间赶过来,抱住陆轻鸿臂膀,担忧道:“轻鸿,你没事?你这是怎么了?” 陆轻鸿终于动了动,看着宫童。 他目光陌生而又麻木,似乎已经不认识自己,这怎么可能,到底发生了什么! “轻鸿,我是宫童,宫童,你不认识了吗?” “我……我想……静一静。” 陆轻鸿迈开脚步,往星辰塔下一步步走去。宫童想要劝止,星尊却立刻阻止:“王爷,让他随着自己心意,现在硬让他离开,只会适得其反。” “可是……” 宫童实在放心不下:“我跟着。” 下了星辰塔,是一条深邃寂寥的小巷,一直往南,便是朱雀大街。 陆轻鸿走在陌生的京城。 可这里的一切,却又了如指掌,不需要任何提醒,他到知道所有的一切。 这让他更加恐惧,更加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过去,未来? 还是说眼前的繁华,只是过往云烟,他不清楚,也想不明白。正如那苍白无力的未来,处处透露着绝望。没有任何希望,看到的只有战火鲜血,还有亲人一个又一个接连离开。 如果自己所努力,所做的,不管怎样,结局已经注定。 这一辈子,又所谓何来。 无数次告诉自己,那些都是假的,并不存在,然而脚下的道路,却清清楚楚。若是假的那什么才算真的? 一个人像是行尸走肉从远方走来。 女帝站在巷子尽头,目光复杂,他…… 有人震怒:“这陆轻鸿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无视陛下!” 这个声音并没有引起太大波澜,实在是他的状态太过特殊,大多数人已经发现了问题。 对于才献上《上华兵章》的陆轻鸿,终究不忍苛责。更何况他已经简在帝心,若是妄加评判,只怕惹得陛下龙颜大怒,没什么好果子吃。 女帝轻声道:“李庭,他怎么会这样?所有奉天使重来不曾出现这样的情况。” 声音急切夹杂着些许痛苦,或许是害怕失去这样的重臣。可陆轻鸿模样实在太过怪异,他真不知道。只能抱歉道:“陛下,臣…臣不知!” 越来越近,陆轻鸿始终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冲撞圣驾,这是大逆不道! 李庭终于站出来:“陆轻鸿!” 没有回应! 李庭正要走过去,女帝却声音颤抖道:“退下!” 他依旧置入罔闻,李庭退回,不无担忧,所有人中,陈剑洲这还是自从陆轻鸿离开庆野后的第一次相见。 短短一个月,他怎么回事? 人生大起大落来得就是这么快,心中除了害怕,还有些许真心实意的不忍。可是女帝还有三尊七姓的大人在前,他只能这样看着。 和他一样,薛蟠同样目光复杂。 欢喜?真没有,痛苦,说不上,大多还是惋惜,本来注定成为人中龙凤,却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未来他会如何,或许只有天知道。 夜色渐深,灯火渐起,昏暗的小巷中还没有点灯,就显得更加黑暗。 已经看不清他脸庞,三步之外,女帝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伸出一只手。 试探着道:“陆爱卿?” 陆轻鸿抬头,看见女帝,眼神中赫然流露出害怕和惊惧,并不是害怕眼前人,而是来自内心的战栗。 这…… 女帝深知陆轻鸿已经打量过自己许多次,这虽然不合礼数,却并不让人讨厌。这种不守规矩,只是不知,而不是刻意亵渎,所以她并没有责怪他。 可是这一次,他见到自己,怎么会,自己又不是母老虎,何以如此惶恐? 难不成是看到了什么? 她红唇轻启:“陆爱卿,没事了,这里是大梁京城,我是悦意,你看清楚了,不要再想星辰塔中的一切。” 那是多久,陆轻鸿不知道。 可是那一幕幕,已经是切身体会,和女帝在一起东征西战,已经不知道多少年,那样的日子,只剩下绝望。 也只有女帝还信任他,就像现在。 可是,她却代表着无穷无尽的灾难,和毫无希望的未来。 不,不可以,也许没有来京城,没有认识女帝,一切都会不一样。 不,不能停留。 大梁京城,与我何干,我所有珍惜的人还等着我。 他眼神终于恢复一丝清明,抬起头,干涸的嘴唇轻轻蠕动:“陛,陛下……不可以,不可以这样……我……” “轻鸿,你要什么,又不可以什么?朕说过只要你不负我,朕绝对不负你!这是我们的约定。” “我……我……” 然后就是声嘶力竭的痛苦挣扎,他抱住脑袋,蹲在地上,女帝手指僵持在空中,被血光侵染成苍凉的雪白。 她试图扶起他,却又一人站前来大声咆哮:“女帝面前,大声喧哗,陆轻鸿别装疯卖傻!” 等待他的却是女帝冰冷的目光:“滚!” 作为侍卫,这样对吗?错吗? 然而已经没有任何在考虑的机会,李庭目光一扫,他只能狼狈退下。 这一下,没有任何人再好多嘴一句,陛下对陆轻鸿的恩宠毫不保留。这个时候触霉头,自寻死路。 女帝蹲下身子,看着陆轻鸿。 声音突然变得尖锐:“看着我!陆轻鸿,你在担心害怕什么?堂堂七尺男儿,士可杀不可辱,你看看你,这样子又算个什么?” 陆轻鸿似乎并没听到。 女帝却看见他脖子上的缠铃,忽然想起当时宫童那句无心之语,陆轻鸿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和那个女孩子的一个约定。 心中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却大喝一声:“有人还在等你,你就这样,对得起她吗?如果你想要这样离开,我让你离开!” “抬起头,看着我!” “陛下……” 终究于心不忍,他就像宫童那时为了自己求情一样,声音徒然柔和:“轻鸿,不怕,这里还有我们不是。没有什么过不去……” “楼儿?” 女帝手掌轻抚陆轻鸿后背,才走过来的宫童看到这一幕,惊愕地长大了嘴巴。 哪怕是满朝文武,也立刻眼观鼻鼻观心,作如是观。 一人女帝,竟然做到这样。 这天下间,也只有陆轻鸿一人让她如此看重。说看中或许说是…… 宫童大步流星上来,看了看女帝,这才听到陆轻鸿嘴里的呢喃声。 便立刻安抚:“施楼儿姑娘好好的,正在芙山闭关,书信已经到了好多,你再这样,你让她怎么办?” “楼儿,念晴……好好的……” “对,好好的!” 女帝这才起身,抬头看着京城月光,第一次因为其他人情绪起伏不定。 ……… 第100章 一醉千秋 长街,行人如织。 宫童看着陆轻鸿踉跄的身影,叹息一声,继续跟上。 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根本无从判断。唯一让他稍微放心的是,陆轻鸿心智坚定,总有一天,能够放下星辰塔中的一切。 …… 女帝依栏,手中琉璃杯中荡漾着紫色琼浆,葡萄美酒夜光杯,夏日夜晚,最是相宜。 “宋御医,陆爱卿这种症状你以为如何?” 宋御医摇摇头:“不容乐观。” 说完倒吸一口凉气,女帝脸色阴沉,这才赶紧道:“还没见着陆副使,也许只是下官想得多了。” 悦意女帝心中要有预料,听到这里,挥挥手:“去。” “那陆副使?” “不急,且先看看。” ……… 轻薄的风吹拂门帘上的流苏,酒肆已经快要打烊。宫童对着小二道:“关门之后,送些好酒过来便是,这里不用再来。” “是,王爷!” 陆轻鸿站在与其说是颓废,不如说是入了梦魇。从只言片语,还不能推断他究竟看到了、经历了什么。 现在再问,只怕让他陷得更深。 这才故作轻松:“轻鸿,来京城这么久,这还是你我第一次出来,今日我做东。这间酒肆的名头你可知晓?” 陆轻鸿闻而不答。 刚刚宫童的提醒让他恢复片刻清明,可是体内源源不断的金色华光涌动,就会再次出现星辰塔中感受到的一切。 一个悠长的梦,无边无际,想要醒来,又无从醒来。 真实,虚幻已经没了明确的分界线。 未来、现在似乎都在同时经历。 这种感觉,说不出道不明,甚至无法用言语形容,不能用意志克服。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没了意义。就像现在酒楼之中,陆轻鸿重来没有来过,壶中酒水的滋味却已经了然于心,没有期待,没有意外。 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 庄周梦蝶,究竟是蝴蝶是真,还是庄子是真? …… 陆轻鸿出现意外的消息终究纸包不住火,太多人惋惜这个少年天才的崛起,才起步,又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陈剑洲在京城驿馆,人来了一波又一波,解释了一遍又一遍。 他真的不知道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好言宽慰,正自郁闷不已,门房再次敲响, 不由怒道:“何人?这么晚了还不让人安歇?” “陈殿主,是我。” “薛蟠?” 同在异乡,早年还有一些交集,陈剑洲无奈道:“进来。” 一张炕,两位故人。 薛蟠担忧道:“陆轻鸿这次……” “不知道,真不瞒你,我和你几乎同时开到京城,陆轻鸿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晓。” “也是,唉……” “他出事,你难道不该高兴么?” 高兴?薛蟠自嘲笑了笑:“亏大了,怎么高兴?” “哦?” “没……只是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好了,不说这个。我过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要找你。” “何事?” “王孙来到了京城,如果所料不差应该是寻找陆轻鸿来了,你这边多注意一些。” 陈剑洲惊讶道:“他来做什么?” “上……上一次,王前辈说是问我有没有东山再起的想法,我断然是没有的。结果后来他打听出陆轻鸿的消息,就直接离开了。本来他一直和周姜隐在海外仙岛,听说是因为最近剑门出了事。” 剑门,整个天下首屈一指的宗门,在剑术造诣上,其他任何宗门和他们比起来是云泥之别。 可怎么又会突然发生动?。 这个消息不可谓不珍贵,还是找个时间和牧野大人说说。可是,剑门危机,又找陆轻鸿做什么? “薛兄,多谢!不过王孙办事,我也爱莫能助,只要没包藏祸心,且随他去。更何况现在陆轻鸿……” ……… 梆子敲了三次,夜深人静。 唐府书房已经灯火通明。 妇人端来莲子汤,忽然听得里边一声怒吼,受惊之下,碗碎了一地。 吱啦一声,书房门豁然打开。 “夫人?” “老爷,我给你们准备了宵夜,这……” 唐仲脸色稍微好转,努力堆出笑容,摇摇头:“时间不早了,夫人你早些歇息,我们这边不碍事,对了,明儿你回太师府一趟,帮我问问……” “老爷,但说无妨。” “唉,这个关头还麻烦泰山大人,我……” “老爷,你我夫妻一场,说这些做什么?” “好好好……那夫人便帮我问问木乘风当年究竟犯了什么事?” 木乘风,前朝太守,妇人脸色凝重,记在心中。 “那好,你们早些休息。” 唐府对面一座小楼中,一块水镜清晰记录者那边发生的一切。 唐芙的眼神已经表明了一切。 王孙窃笑:“怎么,你要找的就是这位负心人?” 黑色短打扮,看起来身份地位不高,却能和堂堂工部尚书平起平坐,可以预见这些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也难怪,唐芙折腾这么久,一无所获。 还没得意,唐芙已经坐不住,手中血色长剑竟然开始嗡鸣,悸动。 “姑娘,莫要机动,且在看看。” “胡说什么!” 唐仲关好门窗,脸色立刻变得烦躁:“席三观,那边我是交给你,现在出了纰漏,你竟然……唉……!” “尚书大人是在说笑话?” “我……你也知道,我现在手头紧张,而那边现在又需要这么多仙珠,我一时半会儿上哪里去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在最关键的还是追溯出源头,看看究竟是和人要和我唐仲过意不去!” “是了,这边你继续调查,我先回回风镇,万一再来人,我不在的话,实在放心不下。” “也好!” 这就离开了? 唐芙抽刀欲起,王孙立刻阻止:“使不得,你没看到他随身携带的流云配?” 嗯?流云配? “隔绝气机,这人手段不简单,只怕不在我之下,你这一去必定暴露行踪。既然知道了他位置所在,有的是时间。” 回风镇,席三观啊席三观,整整十多年,你也真够有耐心。 唐芙没有坚持己见,起身道:“我去找陆轻鸿,至于他愿不愿意听你说话,全在他自己。” “使得,使得,心意到了就好。” ……… 酒肆中。 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这大概就是放浪形骸的感觉,宫童还从来没有这样为了醉而醉。 陆轻鸿同样如此,只是比起宫童,他自己的意识越模糊,那些画面就越来越清晰。 手中拽着宫童交给他的信,自芙山而来,千山万里,只说了几句话。 闭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成功,字里行间都是对陆轻鸿的眷恋和担忧,让他在京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甚至还特意帮忙坑了一位师姐过来保护自己。 其中情谊,不用分说。 可是越这样,陆轻鸿越愧疚。是自己害死了她,还有宁念晴。 我,何德何能,能够受到她的垂怜。 一杯又一杯。 不知什么时候,酒肆窗户豁然洞开,凉风习习,没有人在意。 可是下一刻,陆轻鸿还没反应过来,啪……一巴掌! 唐芙五大三粗这一巴掌不留余力,瞬间鲜血冲刺口腔,腥甜而又苦涩。 宫童反应过来,正要抽刀。 只见一老者面目渐渐放大,下一刻,手起掌落,瞬间昏死过去。 陆轻鸿想要帮忙,奈何全身无力。 “这边护卫森严,还是换个地方说话!”王孙如此提醒,唐芙二话不说,像拎着小鸡仔一样,御风而出。 不多久,到了城外一座山巅。 陆轻鸿酒醒了大半,身体却酸软无力。唐芙手指掐脉,神情越来越不安:“前辈……你看看?” 王孙笑呵呵打量一番,下手后神色同样凝重,不确定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已经占据了他全身,而且……而且……他似乎对外界观感大大降低。” “什么意思?”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星辉?可是……不不不……你帮我护法,我帮他开破开迷障!” 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陆轻鸿身体,可是下一秒直接被他体内的星辉杀得溃不成军! 什么玩意,这么恐怖? 加大力度,然而还是白费工夫。 唐芙恼火道:“究竟行不行?” 王孙面露尴尬,却听陆轻鸿突然开口,缓缓道:“不必……清除不掉的。” “陆轻鸿,你?” “你……你是楼儿师姐……唐芙吗?” 唐芙点点头,之前听说陆轻鸿说了点事,断然想不到竟然这样严重。这下如何是好?楼儿师妹和师父让自己保护陆轻鸿安危,又保护了个什么? 什么,唐芙,他知道我的名字? 陆轻鸿了然,果然,该来的终究会来,本来是第一次相见,却早就知道她的名字,样貌,还有接下来的事。 不出所料,她……时日已经所剩不多。 这种痛苦,没有任何人知晓,只有陆轻鸿像一个旁观者,见证了未来的一切。 她…… 陆轻鸿艰难开口:“师…师姐,放下,没有结果的。” 一语问心,唐芙呆若木鸡。 “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席三观……所作所为,咎由自取,你不必为了他付出任何东西,不……不值得。” 这一下,唐芙心乱如麻,一时只觉得晴天霹雳,王孙看出端倪,好奇道:“陆小子,我……” “前……前辈,抱歉,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 是加入剑门没有意义,还是寻找陆轻鸿没有意义? 他难不成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一切?那星辰塔,难不成真的如传说那样,能够让人摆脱凡尘俗世,成为神? 神?笑话! 这个世界哪里来得神,如果有神,这人间为何一团糟糕! 遂劝解道:“陆小子,你究竟在星辰塔里经历了什么?看清楚一点,那些都是假的,一个人如果什么都不做,认为做什么事都白费功夫,那还不如早些去死,一了百了。” 还不如去死,一了百了! 铿锵有力的话,如同棒槌砸在陆轻鸿胸口,这样简单就好了。真的一了百了? “你们……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然后呢?” 陆轻鸿欲言又止,脑海中的画面无时无刻不再闪烁,鲜红的血,无声的呐喊,连哭都没有力气的绝望。 大梁上华十四年,所有的美好至于这一年,这一年,大梁倾覆,万里涂炭。人不人鬼不鬼的行尸走肉四处徘徊。 上华二十三年,在星辰石的牵引下,女帝带领复国军从地底深处爬出来,然后兵荒马乱,整个天下风雨飘摇。 上华二十四年,施楼儿已经是芙山掌门,想要中止复国军继续没有意义的杀戮,站在了陆轻鸿对立面。 那一天,陆轻鸿亲眼所见,施楼儿兵败如山倒,整个芙山葬送。在看到陆轻鸿后,和宁念晴双双陨落。 后来……陆轻鸿为他们守墓,然后滚滚洪水冲走了一切。带走了他最后的一点眷恋,他拿起剑,成为了所有人害怕的屠夫。 没有感情,没有想法,没有意义。 每天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杀! 不管少年也好,老人也罢,哪怕是嗷嗷待哺的婴儿,都一视同仁。 那是末日,是灾难,也是逃不开摆不脱的宿命。 陆轻鸿抱头,想要将这些画面甩出脑海,只是徒劳。 “陆轻鸿,你这样让楼儿怎么办?” 是啊,让楼儿怎么办?哪怕不见都好,也好过最后那样的绝望。 他抬起头:“告诉她……忘……” 啪…… 王孙调转过头,陆轻鸿出了问题,这样的手段会不会太粗暴?遂转身到一边,不忍再看。 星辰塔究竟有什么?无数年有很多奉天使崭露头角,威震一方。但是,也有着太多蹊跷。除了当年楚怀王,自大猖狂以神自居,最后被大梁围剿而死外。 其他奉天使大多正在势头,却莫名其妙没有任何消息。 以前对这些事毫无兴趣,现在越想越不对劲,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唐芙你看着他,我去找人问问。” 李府,李庭盘膝而坐。 屋顶上的月光透过琉璃瓦正好将他照耀其中。 对于王孙的突然造访,他并没有太多意外:“王大哥,有事?” “小李子,你都知道了?既然这样,我问你,那陆轻鸿究竟是因为什么?历朝历代那些奉天使的突然失踪又是因为什么?” 在大梁京城,没有任何事情能够瞒不过寅杀殿,王孙所作所为他了如指掌。可是对于陆轻鸿一事,他并不愿意多说什么。 “王大哥,没有结果的事,何必多问?” 第101章 可以改变 王孙看着眼前少年,恍然如梦,曾几何时,那个立志要收拾河山,为人族建立万世不倒基业的年轻人已经不再。 如此陌生,或许是自己一直不曾了解他。 他不语,也不再停留。 风萧萧兮,山头晚风渐凉。 一个巴掌,陆轻鸿感受到疼痛,抬眼看着眼前并不漂亮的她,却和施楼儿一样,面冷心善。 自己都注定…… 又管我做什么?真要这样下去,然后让悲剧发生? 陆轻鸿心中万念如灰,却突然在漆黑的阴云中看到一线曙光。 不见如果能改变结局,那是不是未来的一切都可以? 就比如她,施楼儿师姐唐芙,因为席三观的缘故,死如秋叶,最后再怎么不甘,也没有对那个负心人下得手。 他情绪终于有了起伏,目光飘忽,许久之后,眸子中有了一丝色彩,沉声道:“唐师姐,可…可不可以离开京城,现在,马上,不要再……” 孺子不可教也。 自己想他重新振作,结果他只想让自己离开,楼儿师妹知道她现在这样,会如何伤心。 唐芙脸色阴沉,就要发作。 却听得陆轻鸿祈求道:“不要再去找那个人,不值得!” “你胡说些什么?” “上华八月初三,回风镇,你……你和他……没有任何结果的。他心思歹毒,不过是利用你而已,那些鬼话……” 上华八月初三,回风镇? 唐芙目瞪口呆,一石激起千层浪,他如何知晓回风镇,又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你,你如何知道……” “师姐,我都知道,不要去,好不好?” 已经近乎哀求,他和自己只是初见,自己却通过施楼儿、宁念晴对他多少有一些了解。而他,怎么可能……难道说星辰塔中可以看到未来发生的事情。 自己追寻席三观这么久,现在终于有了眉目,要放下? 怎么可能! 不过陆轻鸿站在这个状态,她只好微笑着应承:“不去便不去,轻鸿,你早些振作起来,柔儿和那小丫头还在等你,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要记住,你还有他们,不要轻易放弃。” 言真意切,陆轻鸿缓缓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王孙去而复返。 看到陆轻鸿好了很多,疑惑道:“没事了?” “……” 唐芙心事重重,自然不语。陆轻鸿看着他,明明十分陌生,却又是那样熟悉。 他…… “王前辈,回,我不会加入剑门!” “……?” 王孙狐疑看着唐芙,陆轻鸿却继续道:“让薛昧就在落霞岛,至少……五年之类所有转机,我再告诉你们。”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真的什么都知道?” 陆轻鸿脸色苍白,点点头又猛地摇头,知道的都是自己视角所看到感受到的一切,其他人大概只有一些模糊的影响。 大梁天灾人祸,薛昧为了找寻在大乱中不知去向的父亲才毅然决然登岸。结果阴差阳错回到剑门。 带领剑门成为大梁复国军所灭掉的无数宗门之一。 她,那一战后,了无音讯。 一位位故人,如果都是这样收场,陆轻鸿罪莫大焉。他想改变,改变这一切。 王孙若有所思,只是点点头:“你现在还是好好休息,有什么过段时间再说。至于入不入剑门没关系,我也不再是剑门的人。” …… 时间一天天过去。 到了京城的那些人已经陆陆续续离开,整个世界突然安静。 京城偏北,两个月前还飞雪飘飘,这才多久,烈日当空,让人几乎不能喘息。 皇宫中,冰块慢慢蒸腾。 宫童一身白衣,躺在凉椅上,看着姐姐愁眉不展,终于不放心:“陛下,何事烦恼?” 女帝修长的手指把抚摸着怀中御猫,雪白的皮毛不惹纤尘,听得如此一问,手微微颤抖,御猫一声嘤咛从她怀中逃脱。 “没什么,在这宫中姐弟相称就是了。宫童,陆爱卿……” “唉,反反复复,有时候和个没事人一样,有时候又异常痛苦。想要问他,他又不肯说。问了好多高人,大多束手无策。怎么,夜耀军团已经准备好了?” “只是八百人,却也是当年主力。你再看看,最近庆野那边又不宁静。” 宫童一愣,诧异道:“庆野?” “应该说是天河镇,征天部已经不再隐藏行踪,一路南下,直接扫除了好些妖族势力。如果等他们整合好,也必不会对庆野发动进攻。” 天河镇,是柳颜吗? 曾经同是风波亭镇守,宫童对那个女人却知之甚少,看似冰冷,却唯独又对陆轻鸿暗生情愫。 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才要报复? 何苦来哉,陆轻鸿那性子除了施楼儿,其他人只如镜中花水中月,从来不会逾越雷池半步。 女帝看他神情,好奇道:“怎么?” “没,都是些陈年往事,好了,陛……姐,我去陆轻鸿那边看看。他上次托我办的事已经有了眉目。” “哦?” “姐,你是不知道,在清野,陆掌柜的名头可比陆堂主的名头来得大。几家铺子,都是唐尚书转出来的,他让我帮他找找,这不,直到现在才办下来。” “铺子?他还做买卖?” “非也,和庆野商家合作而已,并不亲力亲为,不过配方是他提供。” “有趣,去,朕也和你同行。” 宫童悚然道:“这不好,如此恩宠,只怕闲话。” “且让他们说去,你觉得我在乎吗?” “是不在乎!” 队伍浩浩荡荡,女帝出宫很常见,可是特意为了一位臣子出来,并不多见。 上次是陆轻鸿才出星辰塔,十多天过去,竟然又是为了见他。 一间四合院,宫童赠送。比起庆野小院小了很多,只有他一人,却也宽敞。 唐芙看着火急火燎的王孙,疑惑道:“怎么了,前辈?” “大梁女帝来了,我们还是躲一躲。” 朝堂,江湖泾渭分明。 可一位女帝,来看陆轻鸿做什么?唐芙不喜,可终究没有多说什么,陆轻鸿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好久,也不知到底在做什么。 唉,真的还是没得解? 一路过来,跪拜声此起彼伏,女帝面带微笑,频频招手,看起来十分随意。 一身红色长裙,却不多见。 “陛下,你这一身……” 宫童咕哝一声,女帝淡然笑道:“怎么,不漂亮?” 也只是女人而已,宫童不禁又想起曾经还想帮姐姐和陆轻鸿牵桥搭线,要不是陆轻鸿对施楼儿用情太深,他说什么也要试一试。 已经快三十,女人风华正茂的年纪已经过去。再过几年,美人迟暮,这一辈子真就许身大梁? 不说自己,就是父皇知道大概也会痛心疾首。 看着宫童目光闪躲,女帝莞尔一笑,小鼻涕虫终于长大了,竟然直到替自己着想。 可是,身在帝王家,儿女私情,算个什么? 一声唱合:“陛下驾到,奉天副使陆轻鸿……” 礼官拉长脖子大吼,被宫童一巴掌拍开,没好气道:“叽叽喳喳个什么?” 女帝被逗得哈哈大笑,笑完却又怪罪道:“王爷好大的威风!” 宫童悻悻然搓搓手:“都是沾陛下的光,要是平时,还不得被那一群言官给惦记一年半载?” “一年半载?轻了,没个年,这事没完。” 正说笑,却见院门豁然打开。 陆轻鸿单膝着地,顿首道:“臣…陆轻鸿恭迎圣驾!” “平身!” 陆轻鸿一身道袍,头发披散,双脚还光着,这成何体统! 宫童犯难,女帝却不怪罪:“陆爱卿,这几日如何,是否好些了?” “好…好多了。” “进屋说话,你怎么……”女帝压低声音,自己突然过来,陆轻鸿没准备也说得过去,可是光着脚,为确实……这家伙究竟在做什么? 看他样子,情况好了不少,按理说不应该还这样。 正好奇,想要进屋瞧瞧。 陆轻鸿却忙不迭挡在他们身前:“陛下,使不得,家中凌乱,还是……去旁边酒楼如何?” “朕非要进呢?” “陛,陛下……” 宫童看他看向自己,只能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姐姐脾气比自己还倔,你不让她进,她非进不可。 陆轻鸿气色本来才好一些,这一下又是一头冷汗,惶恐道:“陛下,真的……怕惊扰圣驾!” “让开!” 女帝呵斥,周围护卫立刻拔刀。 宫童赶紧道:“放下!做什么?” 然而没有女帝号令,那些侍卫根本不为所动。陆轻鸿只得让开,小声提醒:“陛下……确实没什么,不过……” 女帝得意地笑,哪里有生气的样子。眼如月牙儿,贝齿莹莹。 “陆爱卿难道金屋藏娇不成?” 遂一步迈出。 房中昏暗,四下无光,整理得整整齐齐,这不是好好的吗?究竟害怕个什么? 目光扫视,终于有所发现。 书桌上油灯还亮着,一摞手稿,摆放得整整齐齐,粗一看,色块分明,是在画像吗? 不由走进,陆轻鸿咬牙道:“陛下,还是不要看了。” “哦?那便不看。” 说着不看,已经拿起稿子,宫童正要调侃几句,可是只是一页稿子翻过,稍微一瞟,再也说不下去。 这是画得些什么,鬼怪? 一群群骷髅从地底中爬出,而最前方一人,人穿着破财的明黄战袍,手执天问,背后大旗迎风招摇。 大梁! 这是画的姐姐,还有大梁军队,都是骷髅! 这是死罪! 宫童骇然,然而目光看向女帝,却见她若有所思,并没有生气的样子。顺着她目光,才发现边角上,有一行小字, 大梁上华二十年三月,大梁覆灭后的第三年,在星辰石作用下,女帝摔复国军破土而出。 一旁注释:时间点明确,想要阻止,唯有改国运……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房间内压抑得可怕,宫童还想看看后面记录了什么。 女帝却突然回过神,目光流转,看了看陆轻鸿,轻声道:“陆爱卿,这是星辰塔中所看到的?” 陆轻鸿点头不语。 “嗯,不错,你还是忠心耿耿!” 女帝浅浅一笑,话锋一转:“不过,又如何能当真呢?” 她端起烛台,火苗扑腾,稿子接触画稿,一触便化作熊熊燃烧的火焰。只是数个呼吸,一切化为灰烬。 什么……直接烧了? 不管是宫童还是陆轻鸿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这些东西弥足珍贵,然而女帝却根本不放在眼里。 她在想什么? “陛下……” “陆爱卿,有这功夫,答应朕的事情难道忘了?” “臣……臣惶恐!陛下,臣请陛下让我解甲归田!” 陆轻鸿跪下,女帝转身面对她,一字一句道:“起来!” “陛下!” “起来!” 陆轻鸿起身,女帝神色稍霁:“君子在世,言必行,行必果。担忧害怕,有什么用?如果未来的所有事情,都命中注定,那还要我们做什么?占卜、星术尚且尝尝出错,一座星辰塔就能够断定一切?” 陆轻鸿如醍醐灌顶,女帝继续道:“这么多位先贤,哪怕人皇都不能准确预见未来,你又凭什么认定你看到的,都一定正确?陆爱卿,你好生糊涂!” 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宫童离开京城好多年,这才知道姐姐目光长远,早就超越了自己。也难怪李庭对她心悦诚服。 “陛下……” 陆轻鸿感激涕零,女帝拍拍他肩膀,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说心中一点不担心是假的,如果自己都担心,那什么事情都不用做,等死而已。 作为大梁女帝,她别无选择。 所以,她更明白陆轻鸿为什么会出现这些问题,仅仅一页内容就让自己新心笙摇曳,不敢再看再想,付之一炬是最好的结果。 这也证明陆轻鸿绝无二心,而且对大梁对天下人都能够以善为本。这也是自己想做的,却不能做的。有他在自己身边,不管未来如何,都可以试着去改一改。 扭转乾坤,舍我其谁! “好了,此事罢了,还得去庆野,别再胡思乱想。现在,该履行你我的约定了。” “陛下,陆轻鸿还没准备,要不改日再出发?” 女帝恼火瞪了一眼宫童:“不是此事,陆爱卿还拿得笔?” “拿……拿得!” “那好,就在这里如何?” “陛下……陛下是说画像?” 画像!宫童拍拍脑门,自己竟然忘了这件事,忙不迭道:“陛下有令,难道你还想推辞?来来来,我来研墨!” 第102章 朕很喜欢 画过女子成千,尊贵当属眼前人。 描摹一位帝王,说来轻松,其中却有太多忌讳。如果让悦意女帝不满意,怕是生死难料。 这种恩宠不要也罢。 陆轻鸿捉笔在手,满头大汗,却不知现在帝都有多少人望眼欲穿,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唐府,唐仲搁下画笔。 一旁夫人担忧道:“夫君,又想什么?” “唉……女帝去了陆轻鸿府上。” “臣忠帝和,不是好事?” 好事?唐仲尴尬笑了笑,不再这个话题继续纠缠:“夫人,木家当年泼天大祸,缘何独留下木卿禾相安无事?” “父亲说是有高人相助,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也告诉了我另外一件事情,本来千叮嘱万嘱咐不能告知于你。妾身看你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实在放心不下……” 唐仲心里一个咯噔,忙不迭道:“什么事?” 才说完又赶紧补了一句:“夫人,老太爷多虑了,我唐仲谨小慎微,绝不乱来,还不行么?” “夫君想多了,这件事其实你也知道。” 唐仲诧异:“哦?” “就是几年前的的那桩案子,那个时候木家早就破灭。木卿禾还在宫中,结果那一次……后面的你也知道了。” 什么?怎么可能! 几年前那个案子如果和木卿禾有关,那牵涉就大了。她竟然还能相安无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楚江!” 唐仲大声一喝,外边守着的丫鬟忙不迭去找人。 不多时,楚江到了,惶恐道:“老爷,何事?” “最近木卿禾那间古董铺子,都有何人拜访?” “大人,小张天师去过几次,还有穆王……” 果然!果然如此! 唐仲猛地一拍桌,心头疑惑顿时烟消云散。难怪她还能在京城,还能够在女帝眼皮子底下开了一家古董铺子。 这样看来,这次想要买自己铺子,背后之人就是小张天师或者穆王。 哪一个也惹不起,好在最近回风镇并没有其他探子盯着,而且店铺已经卖出去,只等交钱送货。 “夫人,木卿禾定的什么时间?” “就在这两天。” “好好,楚江你到时候跟着去,经量平稳交接,不要生事端。铺子价钱随意,大不了卖他们一个人情。” “是,老爷!” 回风镇坐落帝都西南,周围三面环山,风至而归,故而得名。 粗看只是寻常村镇,走得近些才发现这里并不简单。 村口几间茅草屋,却查探不到其中任何气息。 王孙惊叹道:“这上品阴阳石是制作流云配的整体材料。那几间茅草屋竟然都是由流云配打造而成,不简单!” 这何止是不简单。 唐芙终究按耐不住,还是来了。一是有王孙作陪,龙潭虎穴也都去得。二是陆轻鸿说的时间还在八月,现在不过七月,如果该来的都会来,此行,终将无事。 “前辈,里边情况?” “只能硬闯,流云配共有九处,分布回风镇周围,自成大阵,非阵法大师,不能破解。流云配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他们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看还是观察几天,再做打算?” 唐芙悬着的心落下。 生死不打紧,可想到要和他再见,心中多少有些异样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如果见了,拔刀相助,如果不见,自己心头的疑问这一辈子都不能解开。 两难之间,等一天算一天。 …… “轻鸿,你倒是落笔啊!” 宫童在一旁嘀嘀咕咕,陆轻鸿却目不转睛看着眼前女子。 大梁女帝,楼悦意。 已经快到三十,岁月却没留下太多痕迹,正是女人韵味最完美的时候。既摆脱了作为少女的青涩,也增添了特有的韵味。 魅而不妖,惑而不淫。 她随意凭栏远望,红色长裙遮住丰腴身段,只剩下玉足在长椅上和朱色形成鲜明对比。 完美的比例,浩瀚的胸怀。 一对明月珰点缀,去掉了平时的雍雍华贵,反而成了一抹亮色,整个画面,顿时鲜活。 她手撑着下巴,一只小腿躬起,笑着道:“宫童,没让你多舌!” “是是是,是臣弟自作多情。” 女帝瞬间明媚,就在这刹那,陆轻鸿终于落笔,夏日的斜阳太过刺眼,却在女帝那一笑后,黯然失色。 捕捉画面的能力,陆轻鸿天资独厚,这个画面进入脑海,哪里还需要再想再看。 心有成竹,落笔如神助。 先是线条草草勾勒,几下一个轮廓出现。 宫童自认还有一些眼光认知,自信道:“双勾填墨?” 陆轻鸿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外边风景独到,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这样随意。女帝看着屋顶摇晃的风铃,轻轻晃荡。 陆轻鸿说的是再次出现在心头,还有刚刚那些画面。 他到底都经历了什么,自己只是看了一眼,就惶恐不安,要不是身为大梁女帝,绝对不可以放下。又比他好多少? 突然出现在庆野,真就是那个传言中的飞龙在北,风云在野? 他是风还是云,亦或者风云只是一个人? 想着这些,终于露出微笑。 是啊,烦恼这么多,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便不再想,如果未来真的注定,那也要珍惜现在不是? 她闭上眸子,就这样慵懒而又随意地靠在栏杆,睡意渐渐袭来,也不需要防备什么,有他们在,可以安心。 凉风习习,红色裙摆轻轻摇啊摇,摇啊摇……… ……… 不知何时,陆轻鸿伸了一个懒腰。 旁边宫童昏昏欲睡,这才惊醒:“好了?” 一眼看过去,不禁又骇然:“陆老弟啊,你这是画的什么?” 画的什么,自然是女帝。 上边写实,和女帝站在的状态不说一模一样,也差不了太多。可是长椅成了一道分水岭。 红色长裙从上方垂下,在下方竟然开出了万千血色花朵,彼岸花。 构图不可谓不巧妙,然而眼前人是谁,是大梁女帝,这种不靠谱的表现方式,她会喜欢? 宫童越看越是心惊胆战,那些彼岸花竟然都是一只只白骨拿在手中,高高捧起,诡异!太诡异了! “陆轻鸿!” 陆轻鸿浑然不觉,那边女帝轻轻哼了一声,揉揉脸颊,月色已经升起,自己睡了这么久? 慵懒道:“宫童,咋咋呼呼什么?” “陛下,没……要不再睡会儿?” 宫童的表现她一看就知道是心中有鬼,遂起身嗔怪道:“都别动,让我看看陆爱卿画力如何!” 天,宫童大惊,想要夺画,陆轻鸿却拦着:“没事的。” 这还没事?傻了! 宫童又急又气,女帝却已经到了身前,目不转睛看着画卷。 画功了得,看样子是下过苦功夫的,难得的是已经掌握了几分神韵。比起唐仲并不逊色。 正要夸赞,才注意到那些白骨,彼岸花。 空气凝结,落针可闻。 “陆轻鸿!” 声音不大,穿透力十足:“朕需要一个解释!” 陆轻鸿似乎早有预料:“陛下,臣只是按照心中所想所见绘制,并没有亵渎陛下的意思。” “所长所见,朕独坐白骨之上,是不是想告诉朕,一将功成万骨枯?朕的所有一切都是不干净的,血腥的!” “……陛下,臣不敢!” “不敢?” “臣确实只是画出自己觉得最合适的画面,并没有考虑太多。如果陛下怪罪,轻鸿愿意退出庙堂,隐居山野!” 这个混蛋! 女帝勃然大怒,想以此求得安宁,这样,就能够心安理得?这样就能够改变一切? “你好大的胆!” 暴怒如雷霆,陆轻鸿颔首低眉,只是不语。宫童想要拉他赔罪,他却依旧站得笔直。 “陆轻鸿,冲撞陛下,这是泼天大罪,陛下宅心仁厚,赶紧陪声不是,一切都好了。” “好了,拿什么好?来人,带穆王回去,三日之内不得出穆王府,敢跑出来打折他的腿!” 娘咧,姐姐这是真的想杀人了。 宫童苦苦哀求,女帝理也不理,不多时便杀猪一样被人拖了出去。 女帝这才摆摆手,让身边护卫都退下。 整个房间,只剩他和陆轻鸿而已。 有侍卫担心女帝安危,毕竟她肉体凡胎,而陆轻鸿势力比肩五阶武夫,遂命人将整个小院团团围住。 暗中很多人注意着这边的一切。 星尊大人站在星辰塔,目之所及,局势已经格外紧张。 “师父,我去看看!” 张不良请命,等来的却是星尊大人的一记耳光:“什么时候了,回去!” 李庭同样注意着这边,从宫童被带离,事情已经超乎预料。陆轻鸿难不成想要对陛下动手? 应该不可能,在这京城,谁能杀她? 可……那家伙最缺少尊卑观念,逼急了,也未必做不出来,要不,还是过去看看? 同一时间,聚集了很多人。 待知道是女帝下令后,才松了一口气,不由暗暗惋惜:“女帝这样的恩宠,竟然敬酒不吃吃罚酒,何苦啊,何苦,其他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唐仲装作惋惜,心中却乐不可支。 如果真要杀了他,一切都了结了,喜事! 房间中,女帝看着依旧坚持的年轻人,就像那些年犯了事还打死不认的宫童,终于压低声音:“陆轻鸿,你觉得朕会不守约定,会辜负你?” 这话怎么说的…… 像是男子对佳人的海誓山盟,陆轻鸿却没有心思想这些。看到那些未来,女帝对自己仁至义尽,这也能叫辜负的话,那天底下还有哪个帝王算守信? 他摇头:“不会,陛下对轻鸿厚恩我了然于胸,而且,陛下绝不是这样的人。” “既然我不曾辜负你,又如何辜负天下黎民百姓?” “……” 陆轻鸿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年血乱,死了很多人,虽然不是她的本意。后来尸山血海,虽然杀人者不是她,却因为她而造成了一切。 他不想说违心的话,却也说不出女帝无亏大梁所有人的话。 一位帝王,这样做,何错有之?那些人都愿意跟随大梁共赴国难,宁死不屈,这绝对是千古明君才有的待遇。 然而,不同世界,不同的思维方式,如果这种需要所有人的覆灭作为代价,会不会太残酷了一点。 他不想亲眼目睹一切,已经看过一次,再没有绝对证据证明星辰塔所见都是虚构的情况下,他不敢赌。 所以,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女帝轻声一叹,没有再问下去。转而似乎拉家常一样:“陆轻鸿,如果你离开大梁,又想做什么?” “不知道,也许会找个地方,等实力强大一些,再去芙山。” 说到这里,他眼中闪烁着星辰。 女帝动容,却升腾起一股无名火:“儿女私情,不过寻常。如果真的如你所见一样,你就不想改变一下,让大梁不再是国破家亡的大梁!” “改……改,并不容易。” “呵呵,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我也想试,可那些画面挥之不去,挥之不去你知道吗?时时刻刻,提醒着所有的一切都会发生,而且我根本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发生,束手无措!” 时时刻刻都能看到? 女帝惊讶的同时眼神已经柔和,那种痛苦不用想就知道该是怎样的痛苦。 “轻鸿,抱歉,我不知道。” “……” 女帝说道这里,突然又欢喜道:“既然这样,那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能不能从这里离开?” 这似乎是一个非常好回答的问题。 陆轻鸿张开嘴却惊愕,已经不一样了,当时自己并没有说出这一切,女帝让自己牧马南山,想回来再回来。 后来,阴差阳错,还是逃不掉又走不了。 现在却不一样,自己可以做决定,与当时情况孑然不同的决定。 他还在犹豫,却只感觉到手中一抹温热,低下头,他手被女帝牵起。 如同触电一样缩回来。 女帝却笑着:“是不是,只要愿意,就可以不再重蹈覆辙。陆爱卿,朕在这里许下誓言,绝不让大梁子民和朕一起殉难,也绝不会限定你的自由,你哪一天觉得朕做错了,还一意孤行,我让你离开,如何?” 面对她的眸子,陆轻鸿还要怎么拒绝,张开嘴,吐了许久只吐出两个字。 那一瞬间,女帝手足无措,欢喜毫不隐藏。 自己何德何能? 他不明白,自己难道真的这样重要?女帝同样不明白,这种欢喜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他留下来了,还是因为其他。 她收起画卷:“这画朕很喜欢,有它在,可以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忘初衷!” 第103章 风云从龙 犹如太宗以魏征为镜,女帝以画告诫自己,不忘初衷。陆轻鸿思绪繁多,却也多少被女帝的深明大义所折服。 试想,一位帝王,天下之大,尽在掌中,她权倾天下,她一言九鼎,她还愿意恪守规矩,不被情绪所绑架。 几人能够做到? “陛下……” “好了,爱卿早些歇息,明日上朝再说正事!” 女帝卷起画卷,又复之前尊荣。 陆轻鸿拱手相送。 刘皇叔三顾茅庐,得以让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个时候他不过一卖草鞋底,诸葛亮尚且感其真挚。 如今,女帝已经稳坐江山,大梁繁华依旧,她却愿意拉低身份,对一个刚刚进京城的年轻人礼贤下士。 怎么能辜负? 这个世界上下尊卑,规矩森严,自己不想跪,她就不让自己跪。自己想要隐居山林,她却百般请留。 难怪以前故事中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了知遇之恩抛头颅,洒热血,并不是没有道理。 韩信如果没有遇到刘邦、萧何,何以成王。 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可越是这样,陆轻鸿在感动之余,更多的还是苦恼。 脑海画面依旧还在继续,时时刻刻提醒他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选哲放弃的话,还能够随波逐流,而现在,他只能逆流而上,没有任何退路。 院外,山呼万岁! 女帝气色红润,看着诸位臣子,破天荒笑着回应:“诸位爱卿平身,陆爱卿最近身体不适,已经好转,朕心甚慰!所以,今日不再宵禁,欢饮达旦!诸位共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还是头一次,李庭悬着的心渐渐放下,陆轻鸿还是识趣的,同样女帝识人之明也不应该这样不放心才对。 真就是自己魔怔了? “李爱卿,陪朕走走?” “是,陛下!” 入宫的长街上,一位是帝王,一位是帝国宰辅,两人说话却非常随意。 “陛下,庆野已经让陈剑洲小心提防,看样子,天河镇和白宇没有继续东进的念头。” 这样?女帝松了一口气。 “这样便好,不过夜耀军团还是要尽量早点过去驻守,以防不时之需。对了,李庭,北边现在情况有机会吗?” “十三边城都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还没有选定。陆轻鸿的练兵之法,在屠尚书吹捧下,人人争先恐后,都想建立头功。” 女帝没好气:“屠尚书也真是,随意选择一城不就完了?” “平时是可以,这次却不一样,夜耀军团重组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没有夜耀军团,他们还能够代价而估,现在一个个都怕被罢黜。” 女帝无语摇头,现在才知道着急,早些做什么去了? 遂郑重道:“让屠烈自己定夺不管如何,都必须尽快实验,效果好的话再逐步推行。” “是,陛下!” 女帝笑了笑,这也是好事,没有竞争就没有动力:“如果差钱我再想想办法。” “不……不差。” 女帝哪看不出李庭所想,李庭身为大梁寅杀殿执剑人,身份地位已经是人臣极致。却连下人都没有一个,偌大的宅子要不是自己赠送,怕也早就出售了。 “内库今日可以开封了!” “不可,陛下,万万不可!那是先帝给你留下的……” 李庭极力阻止,等来的却是云淡风轻一句:“留着何用?” “可,陛下……” “朕意已决,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应该不留余力去支持。朕……注定不会……,所以,李爱卿北方你多盯着,这样朕就放心了!” 没有多少人知道先帝还给女帝留下了一座内库,是防备诸王乱权,逃离大梁,方便日后婚嫁安身。 她这是决定以身许国,放下所有。 不会行为诸王大乱而逃奔他乡,更没有想过婚嫁之事,一代帝王,何以至此? “李爱卿,怎么?” “没,臣……” 李庭难得流露出异样的情绪,担忧感动怎么也遮掩不住,女帝由衷道:“朕有你和陆轻鸿,正如龙伴风云,何愁……” 风云? 两人皆是惊愕,那个传闻…… 难道指的就是这个? ……… 人去楼空,许多人想要拜访陆轻鸿,陆轻鸿拿身体搪塞,也没有人好多说什么。 客气一番,尽皆离开。 陆轻鸿打定主意,却还是不得不接受脑海中记忆的折磨。 现在放在一边,刻意不去想也不是办法。 他们如同附骨之蛆,无论如何也得让他们消停下来,不然莫说是率领夜耀军团与敌人作战,就是正常的生活也会受到非常严重的形象。 这些画面开始于星辉入体,排除星辉或许能够永绝后患,之前在星辰塔试过许多次,都是白费工费,看样子还得请高人指点才行。 如今身边就有两位。 陆轻鸿说动就动,可想要找他们,却偏偏不见了。 回风镇。 夜色深沉,王孙抱着膝盖坐在树上,看着唐芙,无语道:“我说姑娘,你们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你……” 她聚精会神,忘乎所有,哪怕整个回风镇只有一盏灯火长明。 这样漫长的守候对于唐芙来说不过寻常,没有任何困倦:“前辈要是累了,就先回。现在女帝应该已经走了,陆轻鸿身边也需要一个人照看。” “……” 三更,房顶传来轻微的响动。 像是树枝被吹落,几个翻滚,又渐渐平息。 陆轻鸿盘膝而坐,豁然睁开眸子。 是前辈还是唐师姐? 正要起身,只听得稀稀疏疏的虫爬声已经越来越近。 不对,这…… 果不其然,下一刻,门框吱啦一声,只看密密麻麻的黑色阴影铺天盖地而来。 是什么? 陆轻鸿还没看得明白,忽而白光一闪,一只白色金属的鸟类振翅飞过,在他脸颊上留下一抹鲜艳的红色。 机关鸟! 还没开口,各种虫子已经冲了过来,越来越近,陆轻鸿忙不迭跳下床铺,地上已经成了黑色。 一刹那的接触,差点没有站稳。 好在最后关头用身旁天问抵住,才没直接摔个狗爬。一瞬间,天问一端,已经成了黑色,细看才能发现都是黑色细小的虫子。 黑色还在慢慢往上攀爬,脚下情况还不得而知。 没有时间犹豫,他本能地借助剑身的柔韧性一跃而起,直接到了窗外。 而窗外,依旧漆黑一片。 天,来了多少? 机关鸟无疑是墨家杰作,而这些虫子?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远处一座酒楼上,两位女子相对而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身在闺房的大家小姐,穿戴得体,落落大方。 今日女帝宣布不宵禁,简直是神来之笔。 其中一位笑魇如花:“怎么,公输姐姐,还不肯动手么?” “有你那些蛊虫在,他已经必死无疑,所以,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对于她来说,一个远方表哥,死了也就死了,可是竟然还敢对公输家机关兽下手,你不死谁死? 只要不留下证据,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就算陛下怀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轻鸿,呵! 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点点将对方折磨致死,才是完美的享受。 葡萄美酒浸在嘴角。 猩红如同陆轻鸿现在的脚。 什么玩意儿?在这么一瞬间就让自己小腿以下血肉模糊。好在除了剧烈的疼痛,并没有更多的影响。 陆轻鸿没时间查看伤势。 随手一丢,就是九只画魂。如同以前,八只心猿,一只灵犀。 灵犀开道,心猿扑杀。 出来不多久就开辟出一条道路。不由心中大喜,画魂本来就不是实质,这些虫子只不过一二阶,对付起来非常轻松。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神出鬼没的机关兽。 刚刚是一只机关鸟,暗处还有什么,谁都不知道。 他屏息凝神,全身心注意周围一切风吹草动。 坐在阁楼之上的两位女子,却悚然不信,堂堂虫谷万虫之阵就被这么轻易破解? 灵犀横冲直撞,心猿大杀一方。 而那些虫子对它们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公输姐姐,看你了,再不行动,就没时间了。” 这边本来僻静,在沸沸扬扬的夜市喧闹声下,是杀人放火的绝佳时候。奈何,灵犀提醒庞大,随便一动,地动山摇,迟早会被其他人知晓。 事不宜迟。 只见她手指抬起,中指上上一枚晶莹戒指上隐隐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光线,这才是控制机关兽的诀窍。 她手指扭动,远处那道白光去而复返。 陆轻鸿不敢置信,仅仅只是一只机关鸟? 这样就像杀自己,未免托大! 白鸟速度非常之快,陆轻鸿这才看到它翅膀五彩斑斓,和身上其他颜色截然不同。 这不是普通的机关鸟,而是墨家珍品机关兽,规格比白骨足足高了三个台阶的白鹭! 白鹭,其羽由墨家最精细的琉璃铁打造,根根细如发丝,在战斗中能够分解身体,神出鬼没。每一次分开重组,就会有无数人死去。 这是战场上最恐怖的大杀器之一。 而现在,它出现在这里,竟然是特意对付自己而来,好大的手笔。 陆轻鸿连忙后退,同时已经拔出天问。 天问一出,光华无两。 整个小院被剑光所染,看不通透。 “那是什么?” 公输俪目瞪口呆,白鹭没感应了,那边已经看不到任何情况,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问? 混蛋,不是说天问不过是一把寻常之剑,并不是宝物。 “公输姐姐,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皇宫门前,女帝正要告别李庭,却突然心有所感,扭头慌张道:“陆爱卿那边有事……” “陛下,究竟?” “你快去,我随后就来,有任何人对他动手,杀无赦!” 怎么敢的,朕才离开,就好对陆爱卿下手! “来人!” 安详的夜晚在此刻告破,一枚相争帝王号令的烟火升到京城高空,噼啪一声,宣告进入紧急状态。 西城楼。 守将大喝一声:“关门,任何人不得出入,违者,死!” 不多时,整个大梁京城进入了战备状态,无数人惶恐不安,现在要怎么办? 有人食不知味,有人看着美人兴致全无。 “老爷,这是怎么了?” “滚!” 这还是上华年第一次,很多人不明白烟花代表的含意,公输俪却心知肚明。 完了,全完了…… 女帝对陆轻鸿的恩宠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要陆轻鸿拿出白鹭,墨家就会大难临头,最好的情况就是自己作为替罪羊,成为女帝平息怒火的祭品。 “公输姐姐……” “……青青,你走,我想静静,记住,千万,千万不要暴露自己虫谷身份。” “……” 事情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 李庭赶来的速度不可谓不快,过来透过剑光看到陆轻鸿正整理衣襟,这才放心:“先把天问入鞘!” 李庭? 还好已经把白鹭藏好,陆轻鸿松了一口气,来得正是时候。 “陆轻鸿见过牧野大人!” “这边是?” 他目光一扫已经明白了个大概,随手拘来一只虫子,轻轻一捻,一抹血水喷涌而出。 “虫谷!” “李大人,这是?” 李庭摇摇头,看着他血迹模糊的双腿,皱眉道:“没事?先处理一下!” “无碍的!” “陛下要来,你这样有失体面!” 难怪,陆轻鸿倒也随意,脱下靴子,直接用井水冲洗,红色褪去,竟然没有太严重的伤势,干干净净,只是微微泛红而已。 这种虫子,见体必入,只要进入身体,一生二,二生三,短短几个时辰就能把一个人变成骨架子。 他竟然毫发无损? 李庭还在狐疑,一声唱和:“陛下驾到!” “恭迎圣驾!” 女帝看着满地狼籍,又看到陆轻鸿,见他无事才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李庭,这边究竟是怎么回事?” “虫谷想要刺杀陆轻鸿,未能得逞,已经退走。” “搜!” 命令一下,身后侍卫有条不紊陆续离开,今晚京城注定不能安静了。 李庭看着陆轻鸿,他身上有太多秘密,上次不让自己查看意识,这次又能够抗下虫潮,他终于忍不住到:“陆轻鸿,此虫诡异多端,为防万一,我帮你检查!” “……无事!” “真得无事?” “它们并没能进入我体内,哪怕进入了也已经死了。” 什么,简直是一派胡言! 李庭还没发怒,女帝却摆摆手:“轻鸿,还是让李大人看看,这样朕才放心!” “陛下!” 第104章 放手一搏 好在只是探查身体,并不是搜索神识,陆轻鸿推脱不过便应承下来。刚好李庭是大梁武道巅峰,或许能有破解体内月辉的方法。 “那就劳烦李大人了!” “客气!” 李庭一手号脉,灵气瞬间进入陆轻鸿身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还是正常人的身体构造? 灵气荡然无存,体内华光逸彩,神圣却又而又让人感到压抑。 看到李庭神色凝重,女帝担忧道:“李庭,怎样?” “……” 李庭不置可否,从身体中剥离出一丝灵气,想要试探那些月辉。可刚刚一进陆轻鸿静脉,月辉就铺天盖地而来。 陆轻鸿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诡异,扭曲,脸庞上密集的汗珠油然而生。 他强忍不作声,女帝却坐不住了:“李庭!” 这怎么可能,自己的灵气早就和普通人不可同日而语,却一回合也招架不住。 “陛下,情况有些特殊……” 李庭面露难色,陆轻鸿坚定道:“李大人,尽管直言不讳。” “骗局……都是骗局……” 李庭声音颤抖,一代执剑人还是头一次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数千年来,出了这么多奉天使,只要进入星辰塔实力地位都能够大大提升。却没有一个人讲述里边发生的一切,至今为止所有人都还以为星辉无害,多多益善。 然而,事与愿违,星辉的诡异才是奉天使命运的关键。 他长出一口气,继而沉默,若有所思。 陆轻鸿早就知道星辉的诡异,并不抱太大希望,女帝却越来越不安,李庭的反应已经说明事态的严重性。 “陆轻鸿,将星辰塔所有详细说来?” 这是不合规矩的事情,重来奉天使地位远远高于寅杀殿掌权人。哪怕现在唯寅独尊,奉天使和他也是平级关系。 陆轻鸿不觉有他,点头答应,想要寻医问药,却不告诉医生病情,这不是作死吗? 女帝袖手一拂:“邢昭,有人想要刺杀奉天副使,你身为夜耀军团一员,知道该怎么做?” 陆轻鸿这才注意到女帝身后,数十人穿着黑色全身甲,只有眸子暴露在外边。 他们清一色的佩剑着装,那叫做邢昭的将领龙行虎步,眸子中的杀气毫不隐藏:“知道,陛下!” “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通知虫谷,我要一个交代!” “是!” 女帝此刻才像是一位真正的帝王,言谈生死,行事果断。 陆轻鸿感激道:“谢,陛下!” “说笑了,在京城动手与其说是和你过不去,不如说是对朕的挑衅!” “……” 进到房中,女帝心绪复杂。 才离开一会儿就发生这种事,好在天问提前赠送于他,不然他今天必定凶多吉少。 真是时也命也,不可预料。 李庭再次查探陆轻鸿身体状况。这一次更加详细彻底,同样的,陆轻鸿所受的罪多了许多。 如果能把月辉排除体外,这点痛苦算什么。 良久,院外已经又围拢许多人。 重重侍卫,无数大臣,尽匍匐于地,惶恐难安。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谁又能够想到,许多人刚刚正在寻欢作乐,现在竟然在这里提心吊胆。 如果找出刺客,莫说是女帝,就是他们都恨不得杀之后快。 邢昭走出不远,身边人小声道:“统领,那位就是奉天副使大人?” “是了。” “可是,他看起来似乎……似乎气息只有四阶?” 邢昭作为夜耀军团统领,陆轻鸿的所有一切女帝都已经提前告知。佩服的同时还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大概是不服输,自己也很年轻,更是已经到达武夫六阶,试问,天下又有几个人能有自己这样的成就? 他微笑道:“四阶又如何?陛下能看中他,不证明他别有所长,日后多的是时间去了解。如果值得跟随,那就赴汤蹈火,如果不值……” “那又怎样?” 怎样? 邢昭轻松笑笑:“去,别再想有的没的。我们隐没这么多年,也该让天下人学会忌惮。不管怎么说,陆奉天使,是夜耀军团的脸面,有人打脸,就要付出代价。” 阁楼上,公输俪心如死灰。 夜耀军团出动,逃不掉的,等死而已,只恨陆轻鸿那厮运气太好。 她闭目感受着最后的时光。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半个时辰后,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这是怎么回事? 却突然抬眼看到远处夜耀军团已经擒拿住一位女子,那女子满头鲜血,浑身筋脉已经寸寸断裂。 那是…… 怎么可能…… 青青!怎么会是她? 是了,只要有虫子尸骸在,以夜耀军团的手段不难追寻出她的位置。这里是帝都,有太多深不可测的存在,终究还是大意了。 既然是她,那么自己呢?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段画面,李庭赶到陆轻鸿身边的时候,他正在整理衣襟。 是将白鹭私藏了! 简直岂有此理,但是要不是他私藏,自己这会儿也许比青青还要凄惨。 女帝很大可能不会动墨家,而墨家为了保全,自己必然会成为棋子任人摆布,到时候比现在不知道要多遭好多罪过。 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愤怒。 她坐在阁楼,冷风一吹,这才发现地上滴滴答答,刺鼻的味道让她呕心反胃,一阵干呕,只差没将肝肠吐出来。 谁能想到墨家子弟中人人追捧的小公主,现在…… …… 邢昭去的快,回来得也快。 那女子被拖在身后,没有任何人怜悯,等他们过来,都尽量躲开一些。 待看见那女子和自己并无任何瓜葛,才松了一口气。 听到脚步声,女帝脸色更加阴沉。 陆轻鸿沉重的喘息声,惊扰了夜色。她起身,想要看看是何人竟然如此大胆。 出了门,率先道:“不用多礼,都跪着!” …… 一众大臣那个憋屈,却没有任何人敢抱怨一句。 邢昭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刺客已经拿下,不过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女帝眸光一凝,杀气腾腾。 那女子模样这样凄惨,依旧掩盖不住她那一双楚楚动人的眸子。 本是天姿国色,现在败如秋叶。 四目相对,青青抬头,望着陌生的女帝。她,只是凡夫俗子,然而强大的压迫,让她不敢直视。 “你是何人,与陆轻鸿有怨?” 青青垂首不语,公输姐姐被陆轻鸿这样羞辱,自己帮她出气有错吗?有什么错? 毕竟是自己大姐头,曾经那样照顾自己。 她想哭,却没有眼泪。 才出来第一趟,就给虫谷惹下泼天大祸,真没用,要是小心一些,多了解一下陆轻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后悔没有用,哭也没有用。 父亲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自己不管做了什么,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次就这样,就这样结束…… 想想还是不甘心。 她哽咽道:“陛下姐姐,下手能不能轻一些,我……怕疼,真的……好疼。” “……” 这种小丫头片子,还真是天真烂漫,该说她是傻呢,还是愚蠢呢? 悦意女帝不置可否:“何人指使?” “没…没人指使!” “哦?还挺讲义气,不错不错!” 青青竟然有那么一丝得意,这如何逃得脱女帝眼光,不禁无语道:“邢昭,上邢!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嘴硬还是铁了心肠要包庇别人!” 邢昭没有任何表情,说做就做,手指掐住她胳膊轻轻一扭,只听得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响声,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呐喊。 女帝摆摆手,再问:“现在呢?还是不愿意说?” “……呜……是我,都是我自己要这样做,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陛下姐姐要打要杀,冲我来就好!” 女帝气急,正要再下令,却听见小院房门豁然打开。 出来的是李庭。 “李爱卿,怎么样?” “陛下……臣请动用镇京大阵!” 什么?镇京大阵?这是要做什么,还没开口,李庭接着道:“想要彻底清除陆轻鸿体内星辉,只能如此!” 这…… 议论声瞬间此起彼伏,女帝登基以后还从来没有开启过京城大阵,现在竟然要动用吗? 杨尚书硬着头皮道:“陛下不可!” “……” “陛下,京城大阵是大梁国之根本,每一次都要积蓄十数年才能再次动用。没有兵临城下,断然不可因为这种小事而让国本动摇。” 众人齐拜:“请陛下三思!” 一直以来李庭都是谨小慎微的人,这一次竟然提出这样的建议,让女帝颇为意外。同样,这些臣子所言非虚,为了陆轻鸿,真的值得吗? 这不是小事,如果只是自己拿出什么,牺牲一些倒也无妨。现在却要动用国本,已经是关乎大梁生死存亡的大事。 而且现在北方蛮族跃跃欲试,西方妖族虎视眈眈,大梁京城要是没了大阵威慑,自己安危得不到任何保障。 女帝陷入沉思,百官静候答案,李庭站在门口,云淡风轻,似乎这件事和他毫无关系。 思来想去,女帝终于开口:“李庭,你说说你的看法。” “陛下,臣想问一问什么是国之根本?” 女帝瞪了他一眼:“国之根本一在民,二在人心,最后才是国之重器!” 客套话是这样说,可真认为女帝安危还比不上一个寻常百姓,不是傻就是天真。 李庭自然不在此列,笑呵呵道:“在臣看来,国之根本,在于决心。” “哦?愿闻其详!” “没有攻不破的城池,没有永世不灭的王朝。臣闻人皇当年已经布置下万世基业,为何百年而亡?是国运不再?是大器已空?其实都不是,而是朝廷中大多数人面对妖族,没有抵抗到底的决心,如此,人心不齐,处处退让,先是一城一镇,让后是一郡之地,最后才波及天下!” 一语落地,鸦雀无声。 女帝细细回味,屠烈却直接站了起来,指着李庭鼻子破口大骂:“李庭,莫要妖言惑众,在我看来,陛下才是大梁之本,她的安危如何也不能一言蔽之!” 争锋相对,寸土不让。 李庭既不否认,也不反驳,关键还是在于女帝的选择。 偌大的场地,密密麻麻的人群,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来。 女帝思量许久,点头道:“准了!” “陛下!使不得!” 众人诧异望过去,陆轻鸿手扶门框,看起来十分担心。 女帝答应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因为陆轻鸿说过他看到了未来一切。这件事不管发没发生过,都证明在京城大阵形同虚设这十多年,并没出现什么乱子。 既然这样,还怕什么? 虽然有点心虚,女帝还是义不容辞道:“陆爱卿。你为大梁呕心沥血,大梁怎么能负你?同样,诸位爱卿,你们若果有难,也希望我为了自己安危而不顾你们死活吗?抱歉,朕做不到……” 抱歉,朕做不到! 这样一句话看似轻描淡写,却无疑让所有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触动。 屠烈双手颤抖,匍匐在地,大声唱合:“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整个京城响成一片。 这一次,都是真心实意,哪怕早就听惯了吹嘘拍马,阿谀奉承,悦意女帝依旧感觉心潮澎湃,眼角泪光盈动。 “诸位……诸位爱卿,朕……朕……” 陆轻鸿在女帝之前说那句话的时候,看到了一丝狡谐,甚至身边的牧野大人同样如此。 哪还能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虽然如此,却也不能说一切都稳妥。她身为九五至尊,还愿意为了自己承担这种风险,已经是常人所不能及。 “轻鸿谢陛下大恩!” “爱卿,请起。”女帝心情畅快,因祸得福,这陆轻鸿还真是自己的吉祥物,自从他到了京城,总有很多意外之喜。 “李大人,何时需要?” “就在今日!” “好好好,那就拜托了!” 能够祛除体内星辉,早一秒都是好事情,陆轻鸿躬身一拜:“谢李大人成全!” “成事关键还在你,这一次清除你体内星辉,京城大阵只能克制星辉不到处逃窜,其中痛苦绝非等闲。哪怕是你曾经一步入三阶,再这样的痛苦面前也只如儿戏,你莫要辜负陛下期望才是!” 寅杀九锻突破三阶也只是儿戏? 陆轻鸿浑身冰凉,说没有一点害怕怎么可能,却还是硬着头皮道:“臣定不负陛下浩荡皇恩!” 第105章 不良点兵 “如此,朕为你开道!” “陛下!” 邢昭拖曳那女子退到一边。女帝威仪在前,陆轻鸿忙不迭跑过来紧随其后。 李庭路过看了一眼那女子。 没有任何征兆,一只手掌盖在他头颅,青青只觉得天塌地陷,整个脑海、意识变得格外迟钝。 李庭,仿若神袛,虽少年身,却已经不在凡人行列。这女子记忆错综复杂,在他强大的神识面前,轻易被分开,蛮横不讲道理。 痛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神情呆滞,痴痴傻傻,时而咧嘴大笑,时而眉头紧锁。 很快找到关于刺杀陆轻鸿的所有记忆,李庭这才松开手。 邢昭适时候问道:“大人,怎么做?” “收监,别让她死了,任何人想要打探她的消息,直接捉拿!等虫谷人来了再立刻通知我。” 李庭已经见怪不怪,这么多年宦海生涯,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 一个涉世不深的小丫头,竟然信了墨家那野丫头的鬼话,真是不知所谓。 墨家,呵,这次不管知不知情都该敲打一下了。 跟上队伍。 女帝看到李庭欲言又止,心领神会:“总有些人不长记性,李大人过后看着办就好,不用给谁留情面。” 和陆轻鸿过意不去的,大抵是墨家或者肃王,肃王不在京城,断然不敢肆意妄为,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墨家! 墨家虽然说是国师一脉,更是大梁众多机关兽的建造者。却也不是非他们不可。 为了所谓脸皮,走出这一步,就该知道其中代价,反而是那女子倒是可惜了。 这个年纪就能够承受这么多痛苦,没有出卖任何人。傻得可爱,可傻本身也是原罪,在这尔虞我诈的京城,怪得了谁呢? 大梁京城坐北朝南,最中心处是一座巨大的雕像,比起庆野的女帝雕像还要高大许多。 那人身材魁梧,一手擒天,脚踏山河。身下是一个巨大的圆,中间又正正方方,形似铜钱。 正是道家天圆地方之说。 是铜钱制式,更是天地乾坤的象征。 陆轻鸿看出一些端倪,目之所至,最震撼的还是隐没在那方圆中间的特殊符号。 女帝驻足,看陆轻鸿现在神情还算轻松,忽而一笑,试问道:“陆爱卿可知这位是谁?” “陛下……可是大梁开国太祖?” 女帝摇头,笑而不语。 李庭看出女帝心思,为了让陆轻鸿能够放松心情,也是煞费苦心,便顺着她的话道:“这位,或许……还在人世。” “他,是人皇?” 女帝瞪了李庭一眼,没好气道:“人皇为人族开万世基业,值得所有人纪念,所以大梁开国的时候,工匠本欲立太祖雕像,太祖却不敢受,亲自动手,为人皇雕像开眼。” 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 陆轻鸿抬眼望去,这雕像魁梧挺拔,形似蛮族。面庞却是丰神俊朗,两种不同的气质,竟然组合得恰到好处,先帝手法可见一斑。 由衷道:“大巧不工!” 女帝淡然一笑,往事已矣,还看今朝,笑着道:“人皇在上,我辈复登临,你尽力而为便好,不要分心他顾,记住了。” “谢陛下提醒!” “好了,借剑一用。” 女帝手掌摊开,天问还在那间小院,俄尔轰鸣颤动,瞬间化作流光一闪,下一刻就出现在女帝手中。 这是要做什么? 陆轻鸿还在惊讶,女帝已经迈着步子到了天圆地方的正中。 风生猎猎,衣诀飘飘。 仿若仙子落凡尘,她伸出盈盈一握的雪白柔荑,吹弹可破的皮肤在华光中绽开出一朵绚丽的血色彼岸。 嘀嗒……嘀嗒…… 鲜血落下,落在那些符号之上,本来只能隐约看到的符号,一遇到鲜血瞬间变得凝实。 “皇天在上,我大梁楼氏第八十一代帝王楼悦意,以吾鲜血为祭,沟通天地,传达给您……” 这一刻,她神圣出尘。 所有人拜伏于地。 “人皇万岁!陛下万岁!” 声音贯彻天地,陆轻鸿骇然看着眼前一切,不愧是大梁镇压气运的大阵。在女帝颂唱声中,天空阴云越来越密集,压抑而又沉重。 黑云压城,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陆轻鸿以为失败的时候,昏暗的阴云中竟然形成一个巨大的窟窿。一道光华从天而降,正好落在人皇雕像上。 下一刻女帝赫然道:“李爱卿,陆轻鸿进阵!” 两人应声而往。 刺目的光华落在身上,李庭立刻提醒道:“陆轻鸿,盘膝打坐,心神内守,不要分心。” 唐仲心情一波三折,今日还真是一言难尽,看到陆轻鸿进入华光,身影随之消失,这才失落叹息。 这何止简在帝心,女帝…… 唉,再针对陆轻鸿已经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然而,神鬼画道正统的身份自己已经冒名顶替这么多年,又要怎么办? 比起唐仲,屠烈同样心神不宁。 已经晚了,没有任何机会,道理说一千道一万,又有什么用?万一女帝出了意外,大梁分崩离析可以预见。 真就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 成也是他,败也是他。 于私而言,陆轻鸿能好起来,是大梁之幸,他举双手赞成。于公来说,女帝再怎么样,也不是陆轻鸿能够比拟的。 和他怀着同样心情的人非常多。 看到女帝颤颤巍巍走出来,侍女立刻迎上去,将她扶住。 几滴血,气色已经萎顿。 又有人端来凳子,女帝才摇摇晃晃坐下,恍惚中看见两位老者连决而来,其他人纷纷让开道路。 一位是星尊,一位是国师。 都不是喜欢热闹的主,之前那么大动静,八风吹不动,现在大阵开启,再不来,怕不是给人留下口舌。 女帝苍白的脸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 “国师,星尊,你们来了?” “请陛下赎罪,我们……来晚了。” 女帝轻笑,用手托着下巴才不至于一头栽倒。 “怎么说?” “陛下,你这又是何苦?” 女帝不答,看着远处的华光,应该是值得的?就陆轻鸿献上的练兵之法应该就值了。 既然值得,何来后悔一说? “好……好了,既然来了,就在这边观礼。” 穆王府。 月色如水,透过狭小的窗户,月光倾泻下来,照着一位龇牙咧嘴的年轻人。 “该死!我离开这几年,是谁把这里的门框都换成了玄铁!可恶!” 这一会儿,先是告急的烟花突然升空,然后紧接着外边兵马横行,现在竟然连京城大阵都开启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混账,给我开门!” 一次又一次呐喊,整个穆王府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回应,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陆轻鸿怎么样了,还有姐姐? 难不成是陆轻鸿做了什么,然后才引发了接下来的动乱。姐姐只是肉体凡胎,不会? 如果真的这样…… 他不敢相信,然而这是最最合理的解释。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个惹人讨厌的脑袋出现在门外,宫童大喜:“不良,你,你怎么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我也不知道。宫童,京城大乱,你快快想办法?” “办法?还有什么办法,我出又出不去,现在……” 可恶,宫童卸下王爷令牌,随意扔出去:“快,快去看看禁卫军还能不能调动,一定要保证陛下……和……” “什么?” “快去!” 风驰电掣,张不良脚下一点,就是一朵淡蓝色的阴阳家符号,几个腾挪,已经彻底消失。 大梁京城分内禁卫军、寅杀殿、城门守卫和只有女帝和奉天使才能调动的夜耀军团。 死马当作活马医,张不良硬着头皮一路狂奔,直接奔着宫门而去。 城中人迹了了,天,不会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与此同时,陆轻鸿已经做好了准备。 “李大人,可以了!” “好,月辉已经吸附在你体内,我只能用蛮力逼退,切记不要抵抗,更不能松懈,一但出现任何问题,你将万劫不复!” “好!” 女帝恍惚中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一个荒诞而又让人羞于言语的梦,没有任何规矩束缚,之前看的那些男欢女爱的小说演义莫名其妙更换了主人。 一位是自己,还有一位…… 美好而又荒唐。 可是,又是那样让人留恋,动容,甚至不愿意醒来。 看到女帝状态,国师担忧道:“道灵兄,陛下真元消耗太多,需要静养,你看……” 星尊大人似笑非笑,这个时候让自己出面,真当我蠢吗? 女帝打定主意要在这里观礼,不可能中途放弃,既然这样,何必再说什么,徒惹她生气而已。 “望亭兄若是能够劝服陛下,某愿意为你那后生占卜一次,如何?” 国师气得想笑,摇摇头,不再多说。 现在三尊七姓中,星尊后辈张不良又因为陆轻鸿的缘故得到了一次机会,只要不出现意外,未来星尊大人的位置非他莫属。 李庭那边又有陆轻鸿崭露头角,只剩自己这边后继无人。 几个晚辈不是心无大志,就是鼠目寸光,实在难堪大用。等自己百年后,谁又能够站起来? 真要等到那时候,张不良、陆轻鸿都成长起来,自己这一脉几乎没有任何生路。 朝堂之上,看似和睦,其实你来我往,生死相向不过家常便饭。 星尊笑呵呵,并不打算放过国师,慈祥如同一位与世无争的前辈关心自己后人:“望亭兄,麒麟儿现在才十七,已经进入六阶……” “张道灵,你别得寸进尺!” “呵呵……” 正说笑,女帝突然睁开眼睛,面颊上桃红一抹和苍白的额头形成强烈对比:“两位爱卿,在议论什么?” “没…没事!” “呵,刚刚那么大动静,忘记宫童了。”女帝笑得柔和,也不知道那小子现在怎么个情况。 活该! 什么时候都咋咋呼呼,该冷静一下了,作为王爷,处变不惊他做得很好。却在亲人朋友出事的时候,最容易自乱方寸,希望他能够学会约束自己,越是焦急的时候越需要克制。 到了皇宫依旧无人。 张不良越发焦急,兵部空空荡荡,耗子都没有一只。不能报备,哪怕调遣了军队也是大罪! 该怎么办? 不,不能等了,在等下去什么都晚了。 他直接来到禁卫军驻扎处。 夜里,一灯如豆。 他身子单薄,昏暗的灯光下便格外瘦削,几个腾挪已经现在房门。 “砰砰砰!” “谁啊,吃多了?这么晚还不消停?滚进来!” 一声咆哮,镇守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禁卫军将领,身材高大,胡子拉碴。待看得来人,这才清醒。 “小……天师,你来这里做什么?军机重地,你快快回去,不然让人知晓,你……” 张不良掏出令牌。 穆王大印,这是要做什么! 大梁有规定,王爷可以借兵,行非常之事。他来了就给,不用考虑。当然是女帝亲自为穆王定下的规矩,其他王爷除了自己亲卫,这样的待遇想都不用想。 就算这样,每一次开始之前女帝都要求穆王在各地兵部报备,不然要是出了什么乱子,唯他是问。 现在,张不良带着穆王大印而来。 张不良沉声道:“听令,立刻调兵,京中大乱,随我平叛!” 什么?叛军! 那将领只是不信,如果有叛军,自己哪还有时间在这里悠哉悠哉打瞌睡。可再一想,刚刚接二连三出现的情况,确实有些不对劲,就算这样,也应该有人来通知我们。 不会?如果真的是连消息都没来得及传递,这该是多大的危机? 他身心颤抖:“小…小……张天师,不会真的……” “这还有假?立刻行动,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是!” 禁卫军不亏是禁卫军,这样的深夜,一声号响,人群瞬间集结。 “陛下有难,随我平叛!” 天雷滚滚,众人惊惶不安,还有不边愤怒,情绪的酝酿化作滔天杀气,冲天而起。 禁卫军,顾名思义,他们是陛下的军队,现在陛下有难,怎么能不愤怒。 “随我杀!” “杀!” 杀声动地,华光中传出来的声音丝毫不逊色,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 陆轻鸿沉闷的痛苦呻吟声,已经是努力克制后才发出来的,就算这样,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这该是怎样的痛苦? 哪怕死亡都比他现在要轻松,女帝不忍听,却又不能离开,一声又一声。 最柔暖的地方……为什么也跟着隐隐作痛? 第106章 雷霆震怒 李庭大喝一声:“守住心神!” 陆轻鸿整个身体呈现怪异的扭曲,李庭的话只是耳旁风。痛苦已经不能用形容词形容,唯一能做的就是争取多坚持一分哪怕一秒钟。 越是如此,越觉得时间漫长。 体内星辉排除不过十之一二,还有多久?还能不能坚持下来? 已经没有任何想法。 李庭神色凝重,陆轻鸿情况很糟糕,再这么下去凶多吉少。一个人无论怎样,意志也有达到极限的时候。 陆轻鸿已经尽了最大努力,远远超过常人。作为大梁唯一将寅杀九锻炼制炉火纯青,甚至以此突破自我,重获生机的人,李庭对于这种痛苦有着切身体会。 自己之所以能够坚持下来,是因为对大梁的执着,想要和女帝一起打造出一个理想的国度。想要再有生之年,看到天下人幼有所依,老有所养,人人能够安居乐业,不再受妖魔鬼怪困扰。 那么,他呢? 他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 自己对他的了解都来源于陈剑洲的记录,并不算知根知底。 如今想要让他坚持下来,就只有记忆重现,让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轻易放弃。 施楼儿,宁念晴。 两个女子,是他最关心的人,可是模样如何,哪些记忆最为深刻,只有陆轻鸿自己知道。 他心神全部用在抵抗痛苦,自己乘虚而入摸寻他的记忆非常简单。却难免知道他不愿意示人的一面。 任何人都是如此。 生死之间,李庭却打不定注意,这是大忌,轻则让陆轻鸿直接暴走,重则会让他对自己甚至大梁心怀芥蒂,背道而驰。 该怎么办…… “陆轻鸿!” 陆轻鸿听闻一声大喝,来自内心深处,李庭直接意识传音,让他头颅苦痛不已。 “李……李庭,怎……” 对于陆轻鸿直呼名姓,李庭并不在意,还有一丝意识就好。 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等来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不……不可以这样。 如果这样,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不管是两世为人也好,还是和施楼儿的你侬我侬,这是亵渎,也是对自己的侮辱。 士可杀不可辱! 陆轻鸿终于做出决定:“李大人,你动手便是,我还能坚持。” 这样么? 李庭不置可否,痛苦会让他心绪失守,想要回忆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够坚持。 可是陆轻鸿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却见陆轻鸿突然抬手一把扯开胸襟,用手握住那一串精致的铃铛,哪怕痛苦如此,他却依旧温柔,生怕对铃铛造成任何破损。 “好好好,如果你能坚持下来,以后只要你不背叛陛下,不辜负大梁。我李庭可以答应你任意三件事情。” 声如洪钟,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陆轻鸿听没听到其他人并不知情,但是他这一句话,却让所有人动容。 大梁武力巅峰的李庭,李牧野答应陆轻鸿任意三件事,简直是天下奇闻,更让很多人对陆轻鸿有了别样的看法。 女帝对陆轻鸿的信任,所有人都知道,但是女帝无论如何也是女帝,陆轻鸿再怎样被恩宠。只要做了破格的事,都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李庭却不一样,他这个条件太过宽松,以他的为人,断然不可能后悔,所以哪怕陆轻鸿提出一些非常过分的要求,他也会答应。 这便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女帝嘴角上扬,当初反对的是他李庭,现在全力支持陆轻鸿的也是李庭。这样说来,还是自己眼光略胜一筹。 可是,同时也说明了,陆轻鸿已经是樯橹之末,正在生死关头。 对此,她无能为力,只能等待。 等待是漫长的煎熬。 整个广场人山人海,却安静无比,只有风生呼啸,吹落一地星辰。 张不良快马加鞭。 “将军,情况……” 该死,整个京城太过诡异,刚刚还是热闹欢腾,一下子只如鬼城,到底出了什么事,女帝又在哪里? 跑了三条街,还是不见人影。 “小天师,你可能算出……?” “将军,你太看得起我了,快些,要不分头行动。” “也好,你去……咦……那边是什么情况?” 那将军正要分兵,却忽然看到城中广场情况有些不对劲,巨大的雕像上隐隐有华光升腾,而且…… 张不良看出端倪,这是京城大阵启动的样子,一般人还真不知情。 “随我来!” 一行人马马蹄声狂乱。 广场上,女帝蹙眉,马蹄声越来越近,这是军队,而且人数少说也有几百。 在这大梁京城,有人竟敢纵马行军! 是谁? 邢昭声音凝重:“陛下,我过去看看!” “守着就是,我倒要看看何人如此大胆!” 越来越近,许多黑影密密麻麻。 张不良走得越近,看得越真切,天,这…… 女帝坐在正中,后面百官环绕,黑色甲胄的护卫森严列队,分布在四方。 这还能怎么办? 星尊惊愕无语,国师却率先开口:“星尊大人,不知道你这弟子要做什么!陛下面前,是要……” “够了!” 女帝精神状态不好,可一声呼喝虽然略显中气不足,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再敢多嘴。 张不良还没动,身边那将军已经弃马而前,三两步跑到女帝身前,在夜耀军团冷漠的眼神中,扑通一声。 “陛下……末将,末将,罪该万死!” 头捣如蒜,张不良哪还不知是宫童和自己多心,这下闹笑话是小,坏规矩事大。 不管如何,怕是难以善了了。 赶紧走到前朝,数百禁卫军同时跪下,甲胄碰撞,金属声整齐划一。 “陛下,臣……死罪!” 张不良心底空空落落,说怕还真不怕,上一次冲撞女帝的时候已经有了死亡的觉悟。这一次阴差阳错,只怕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 女帝看着那将领,对张不良看也不看:“说,何以调军,在京中横行!” “陛下……是我!” “我让你开口了?” 张不良垂头不语,星尊看着弟子,却没有任何办法。在女帝门前求私情,那是嫌弃张不良活得太久。 国师玩味的眼神更让星尊无奈。 “陛下,是……是小天师拿了穆王令牌,要我们平叛。之前京城动乱,王爷和小天师也是怕陛下有难,这才……” “我问你其他了吗?” 当年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一个个一点长进没有,一个是自己同胞弟弟,一个是星尊大人的爱徒。行事莽撞,不知轻重! 忍了一次,现在又来? 她面庞冷若冰霜,大阵中陆轻鸿撕心裂肺的咆哮声更让她心烦意乱。 “张道灵,这就是你给我的保证?” “陛下……陛下……都是老臣的不是!” 星尊匍匐于地,一把年纪,还为后人提心吊胆。雪白的胡须拖拉在地上,额头在光滑的地板上狠狠碰撞。 本来还想等陆轻鸿上任后立刻考虑张不良封正一事,如今看来,远远还不是时候。 “禁卫军立刻滚回去,明日自己去刑部领赏,带头者莽撞行事,官降一品,杖四十,其余人杖二十!” “末将……叩谢皇恩!” 那将领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有穆王和小天师顶着,不然只怕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禁卫军齐齐退下,张不良独在风中凌乱。 那是陆轻鸿的声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架势…… 女帝看他目光飘忽,还时不时打探其他地方,气更不打一处来。 “邢昭,把穆王押过来!” “遵旨!” 女帝这才转身,对张不良不再多看一眼,旁边星尊额头已经满是鲜血。终究于心不忍:“张大人,是要朕扶你起来吗?” “臣…不敢!” 星尊大人艰难站起来,更不敢再多言一句,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女帝如此生气,原因他心知肚明,无外乎恨铁不成钢而已。 忙中出错,不考虑周全,如何委托重任! 时间慢慢过去。 今日短短几个时辰,一波三折,一件事接连着另一件事,让人心绪起伏不定,还真是多事之秋。 归根结底,却是陆轻鸿、宫童、张不良三人造成的。 这三个人,一个是女帝胞弟,一位是星尊大人爱徒,还有一位是如今红极一时的奉天副使。 之所以还是副使,资历没到而已。 众人这才发现,这三个人关系莫逆,情同手足。 穆王有调兵之权,陆轻鸿又带领着大梁最精锐的夜耀军团,还有张不良如果成为星尊大人,制造舆论,掌握天机。 三人连手,几乎立足于不败之地。 不安油然而生,哪怕是国师除了成见之外,更多的还是考虑帝国安危。 他欲言又止,现在还不是时候,一是女帝正在气头上,再惹怒她,只会适得其反。 二是,只有大规模弹劾,才能制造舆论,这一时半会儿,自己号召,作用微乎其微。 不多久。 宫童大步流星来了。 路上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又急又气又后悔同时还夹杂着愧疚。张不良现在还在姐姐考察之中,却被被自己连累。 真是的,弄出这么大动静能提前说一声吗? 见了女帝,宫童刷刷一声跪下。 “陛下,臣弟万死!” 女帝不为所动。 “陛下,臣弟罪该万死!” 女帝亦不闻不问,这是真的生气了。宫童看了看张不良,张不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宫童更加坐不住,都是自己一时昏了头,和张不良没有任何关系,要打要骂,冲我来就是了。 所以,哪怕深知这种情况下不要招惹姐姐才是最好,他依旧忍不住道:“陛下,这次都是臣弟……” “住口!再说一句,掌嘴!” 娘咧,宫童不可置信,这才知道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实在是他没有发现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陆轻鸿还在生死线上挣扎,女帝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好脾气。 一声沉重的咆哮,声音已经越来越轻,宫童这才惊觉,这是陆轻鸿的声音。他进入大阵多久了?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邢昭说得轻描淡写,现在他才明白陆轻鸿危在旦夕。 已经快一半了。 李庭精神集中,根本没有注意外面发生的一切。 说来,陆轻鸿确实不一般,竟然撑到现在,已经超出自己预期。那铃铛从何而来,又是何人所有,竟然让他如此钟爱。 是芙山那位女子吗? 男欢女爱,还能做到这样?这对于李庭来说,太过匪夷所思。在他眼中,所有的私人感情不过是人类作为动物的本能,只有抛弃本能,才能更上一层楼。 他一直都是这样认为,也是这样做的,然而,却似乎还有另外一条道路? 陆轻鸿,莫要让我失望才好。 月色皎洁,白纱勾勒出动人的曲线。那时候,施楼儿坐在树枝上,两人十指相扣。 那时候,宁念晴孤苦伶仃,自己同样形单影只,要不是最初的遇见,陆轻鸿断不可能咬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苦苦坚持。 小镇上,人来人往。 却没有人多看他一眼,多问他一句,南国风光无限,但是夜里最为磨人。巨大的虫子,猖狂吸食他的血液,他麻木而又漫无目的的行走。 直到遇到宁念晴,她眼神躲闪,怯生生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一场邂逅,才有了现在的陆轻鸿,是她给了自己勇气。 所以哪怕名义上是丫鬟老爷,他从来没有责备过她。她的任性也好,偶尔的不讲道理也罢,又算得了什么。 一切记忆越来越清晰,陆轻鸿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再次经历了一次曾经。 一步步走来,别有体会。 李庭想要问问陆轻鸿现在感觉怎样,却看到他已经进入了另一种状态。这家伙…… 还真是! 李庭不再犹豫,直接加快清除月辉,为了不让陆轻鸿体内有残余,他不敢放下任何一个角落。 哪怕七个气穴。 可就在他打开气穴的刹那,磅礴灵气争先恐后疯狂喷涌而出。 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竟然敢这样……现在该怎么办?灵气出来,月辉似乎嗅到了猎物的气味,开始不安躁动。 该死!京城大阵哪怕抑制住了月辉的反扑,却让李庭几乎无从下手。如果再强硬祛除月辉,势必造成他体内的筋脉、气府损伤。 李庭焦头难额,无从下手,从来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局面。而陆轻鸿已经进入深层次的记忆之中。 …… 第107章 你的江山 刚刚还歇斯底里,现在缘何悄然无声? 才发生一场闹剧,女帝心情本就烦躁,如此一来,再也坐不住。 “李庭!” 声音传达而至,李庭又能如何? “陛下……再等等!” 李庭声音竟然有了起伏,从来稳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怎么会流露出常人才有的情绪? 可是……女帝愕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做不到心如止水,陆轻鸿? 我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却知道这种异样的情绪并不理智,作为大梁帝王,是非常危险的。 “陛下,天凉了,回?” 国师察言观色本事端地了得,可就像小女孩被说破心思,女帝心情更加糟糕。 宫童对姐姐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了然于心,哪还能不知道她正在气头上。国师如此,怕不是自惹麻烦。 然而还不等看笑话。 女帝已经侧身望来。 “穆王!” “臣……臣弟在!” “去请……太师!” 太师,大梁有无数个,现在活着的都还有十七八位。宫童却知道女帝嘴里说的究竟是谁。 他,一位几乎消失在所有人视野中的存在,就算说出姓名也没几个人还记得。但是,对于女帝和他来说,那是唯一的先生。 宫童不敢置信:“陛下……” “快去!” 李庭还在犹豫,先生大限将至,如今只能自囚,若是忽然出手,只怕…… 不可以,就算陆轻鸿是自己朋友,这绝对不能去叫先生。姐姐已经做得足够多,已经动用了镇城大阵,再这样,她在京城如何自保? “不可!” “你……去!” 宫童铁了心不回去,女帝偏偏又是固执的性子。这一来二去,两人哪怕不会大动干戈,却会非常难受。 特别是宫童现在还想要为张不良说情,却惹恼女帝,只怕难做。 女帝贝齿一咬,正准备起身。 “陛下,不必了!” 什么? 女帝回望,李庭已经站在华光之外。 “李庭……陆轻鸿他……” 声音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这段时间陆轻鸿让她提心吊胆,动用了万般手段,还是不能够吗? 李庭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刚刚…… 匪夷所思,简直神了,就算是太师出手,也未必能够有这样的效果。 阴阳逆转,灵气竟然战胜了月辉? 说出去谁信? 本来已经束手无措,陆轻鸿也在深层次回忆之中。眼看就要坏事,然而那些疯狂的月辉和他体内灵气接触一瞬间,一败涂地。 京城大阵作用只在于压制月辉四下逃窜,本身特殊性依旧存在,历来玄妙难测。那些个奉天使哪一个不是让月辉占据主动的? 陆轻鸿将灵气藏在气穴,也是这样的道理。可是…… 难不成灵气进入气穴,还能发生异变?这怎么可能? 这种情况万古唯一。 他又如何能想得明白,好在,现在情况并不算糟糕。星辉已经被灵气一扫而空,他身体也渐渐开始好转。 “恭喜陛下,陆轻鸿不负陛下厚望!” 什么? 女帝脚下一软,坐在凳子上,长舒一口气,压抑太久的情绪,和积压在心中的一切顷刻烟消云散。 一时脱力,宫童忙不迭跑过去扶住她:“陛下……” …… 陆轻鸿同样不敢相信。 真的还能够这样? 记忆回流的同时,一张画卷再次从记忆中浮现。 《仙女采薇图》 图画在回忆中变得模糊,却因为这种模糊,他看到了画的另一面。地图?也许,但是或许更像是人的五脏六腑,每一个色块,对应一处器官。 作为主人,可以操控一切。 而那些光束就是引线,对应着身体内几条隐藏得极深的静脉,寻常人根本没有发现,又何谈利用? 这也可以解释每一个气穴都有自己的作用,自己上次阴差阳错发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武夫修身同样如此,开发身体,壮大静脉。天赋高低,在于天生对自己身体的认知了解,寅杀九锻只是在这个基础上不断壮大而已。 发现这一点后,陆轻鸿才迫使自己清醒,用尽最后的力气沟通气穴,将所有星辉一扫而空。 正在得意,却似乎不对啊,这样也只是让灵气随心所欲,适配度更好而已。何以将虎狼之师杀得溃不成军? 不对,不对…… 脑海中那些画面总算不再重复,他这才神识内敛,想要看一看究竟。 却不想才进来,就感觉浑身不自在。 这些都是什么? 是……是星辰塔中那些文字? 怎么可能,他们竟然变得不一样了?而且每个文字都有了一定的改变,这种改变遵循着一种规律,说不清道不明而又真实存在。 每个字看起来变化并不大,却…… 这和《仙女采薇图》上的那些文字……一模一样,只是排列顺序不同罢了。 怎么可能,一个星辰塔,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一个是《仙女采薇图》,同样是上古之物。 不同的渠道得来,竟然是同源? 陆轻鸿目瞪口呆,想要一探究竟,却依旧一无所获。正在思索,似乎感受到了陆轻鸿的存在。 文字开始打乱,而且看样子又要变成曾经的样子,不想让人知道它的一切。 不会…… 可就在它们剧烈波动的时候,陆轻鸿赫然看到一张画卷飞出来。一时间,华光漫天,所有隐藏在画卷中的图案在这刹那同时亮起。 从来都是每刻印一个画魂才亮起一个图案的画卷,变化惊人。 陆轻鸿只能眼睁睁看着,是好事还是坏事还不得而知。 却见万物生灵图华光笼罩在文字之上,那些文字开始剧烈挣扎,想要逃脱,想要变回曾经的样子。 这种拉扯,陆轻鸿再次感受到剧烈的痛苦。他早就适应,目不转睛,静静等待着结果。 时间漫长。 女帝已经不再对宫童横眉冷眼,甚至招招手让张不良起了身。 “李爱卿,陆轻鸿怎么还不出来?” “……也许,也许还在回忆曾经的事情?”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女帝对此倒也没多说什么,念旧是好事,只怕那种喜新厌旧的人,今日可以对我三呼万岁,明日就敢站在敌营控诉我的过错。 因为女帝开怀,整个广场也渐渐有了生气,议论纷纷。 屠烈拍手称快:“好好好,总算没辜负陛下苦心。” 几个尚书围在一起,只有唐仲有些尴尬。陆轻鸿撑过来了,也该自己做选择的时候。 是还他正统之名,还是一直不提此事,暗中示好。 这样,他会接受吗? 如此想着,心情空空落落,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借了神鬼画道正统的名义,才能够在这几年迅速崛起。 回风镇那边还有几十个家臣,也是因为这个身份而投靠自己。 他不接受的话,真的要还位于他?自己所有的一切,大概率会所剩无几。而且,虽然我没在陛下面前明说我是神鬼画道正统,可风声造势,女帝大概也是这样认为。 这样一来,会不会算作欺君之罪? 才升起的侥幸心被一盆冷水覆灭,不,绝对不能束手就擒, 他眼中闪过一抹冷色。 一旁户部尚书杨晋说高兴算不上,说生气似乎也没必要,看了看唐仲,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彼此知根知底,唐仲赶紧堆起笑脸,免得被其他人察觉。 “杨兄……” 一个眼神,两人心知肚明。 女帝终于起身:“好了,诸位大人,今日辛苦你们了。若还有兴致,大可继续寻欢作乐,明日休朝一天。” “谢,陛下!” “宫童,随我回宫!” 宫童一脸不乐意:“陛下……已经三更,臣弟进宫不合礼数!” 众人目瞪口呆,你说这话?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可没少往宫中跑,堆积起来的弹劾数之不尽。 是不是太矫情了? 还在考虑措辞,只觉得耳朵火辣辣地疼:“哎哟……姐……不,陛下,满朝大员都在,你这样……” “搀扶我一把。” 声音微乎其微在宫童耳边响起,宫童这才明白姐姐一直都是强撑着,现在身体早就透支,动用京城大阵,哪能这样轻松。 他扶着女帝,想要说什么,只见女帝轻轻摇摇头,这才继续前行。 清冷的长街上,两人相互扶持,仿若当年。 后面邢昭故意离得远一些。 女帝才开口:“宫童,对不住,之前确实是姐姐不好,事出非突然没来得及通知你,才让你和张不良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你也知道,在众人眼前,我先是大梁皇帝,后才是……” “姐,我知道,我都知道的。臣弟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是不良他这一次确实不知情。你不会……” 女帝有些恼火,现在求哪门子情,我又能对张不良怎样?星尊这么多年对大梁可谓肝脑涂地,献出了所有,现在让他后继无人,我就真的这么狠辣?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女帝不想说话,宫童却依旧喋喋不休:“还有,姐姐,当时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陆轻鸿那家伙想要对你……” “对我什么?” “你们孤男寡女,不不不,你们君臣独自在房间,你又是肉体凡胎,那陆轻鸿五大三粗,万一不知好歹。” 五大三粗? 女帝忽而牵强一笑,这家伙成天都想的些什么? 遂没好气道:“打住,宫童,我本来以为你离开京城这么久,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不想还会这样,这一次说什么也不放你回去了,就在京陪我,顺便多磨砺磨砺。” “姐,不能?庆野动乱,我不去盯着,你也放心?” 女帝冷笑:“陆轻鸿在!” “他,他……终究只是外人,还是我们姐弟亲。” “呵……宫童,你再胡言论语,别怪朕……” 说翻脸就翻脸,宫童心如死灰。 女帝沉声道:“宫童,算姐姐求你,行吗?” “姐姐,何出此言?” “你刚刚都说了,我归根结底终究还是肉体凡胎,不过百年。而且我现在又已经三十……” “陛下,陛下必定千秋万世!” 宫童慌了神,然而女帝目光却清明,似乎早就做好了一切打算,认真道:“听我说。我这一生注定不会有子嗣,将江山托付给别人,实在放心不下。宫童,你是修士,如果能够做到李爱卿那样,替朕看看,也替朕守着!” “姐姐……” “父皇当年也是害怕你年纪太小,无法掌控局势,归根结底……” “不要说了,姐……” “呵呵,你知道就行了。目前嘛,你还能逍遥快活几年,所以我想再多做一些,哪怕一点也好,这样……这样,你也可以轻松一些。” 女帝言真意切,宫童却听不进去,只有不尽的无奈和担忧。 姐姐她…… “好啦,不说这个。宫童,这一次陆轻鸿去庆野已经注定。张不良我想让他去北方,你觉得如何?” “啊……姐姐,你不打算罚他?” “罚又有什么用?去北方有的是时间吃苦头,每次看到他跟个女孩儿一样,就……” “哈哈哈,我还以为只有我……” 宫童说到这里,又想起了曾经的丑事,逗得女帝哈哈大笑,笑罢,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拍了宫童脑门一巴掌:“还有脸说!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不说一定要五大三粗,却一定要顶天立地,知道了吗?” “我知道的。” …… 人群散去,只有李庭独自守候。 不远处一座酒楼。 杨晋担忧看着外边,小声道:“唐老弟,有什么打算?” “陛下都说了,你还这样提心吊胆干什么?是家中河东狮吼不成?” 唐仲打趣一句,让自己尽量表现的自然一些,只有自己胸有成竹,杨晋才会上套,多一个人,终归是好的。 “杨兄,户部那边可还宽裕?” “宽裕?唐兄寻我开心么?这些年处处狼烟,哪里还有结余。上次你不都知道了?还有啊,你们工部怎么会差钱,要不是你私下替我补了好多次窟窿,我这尚书位置只怕已经轮到别人了。” “都是应该的,呵呵……六部本就一体,只是啊……只是……” “只是什么?” “以后怕是再也不行了,回风镇那边已经被人盯上,再这样下去,一旦暴露,兄弟我死路一条。所以……以后户部有难,我……” 杨晋心中一个咯噔,急切道:“到底怎么回事?唐兄,有话直说,有能够用到我的地方我绝不推脱!” “唉……说来话长,那日……” 第108章 逼上梁山 待杨晋听明白书中原委,两只手颤抖连酒杯都抓住不,神色慌张道:“唐兄切莫兵行险招,那……那陆轻鸿如今正得陛下恩宠。” “恩宠?非也,陛下只是看重练兵之法,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不……不不,陛下对陆轻鸿不一样,唐兄,你看还有没有其他办法,陆轻鸿现在还在京城,不过过几日便会离开,最近先停下来,等他走后转移地方不就好了?” 唐仲心中诽谤,这样做你是没事了,我却只能日日煎熬,整天提心吊胆。 乘着酒兴,他怒斥道:“杨晋,你好生糊涂,陆轻鸿是好相与的?” 杨晋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心凉半截。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陆轻鸿在风波亭的雷霆手段,他早就了解过。隐忍而发,一击必杀。 宋连成也好,墨家弟子也罢,还是他那几位心怀不轨的手下,没有一个能够善终。 唐仲的担心不无道理。 看他模样,唐仲知道当初给他看的资料起了作用,虽然都是事实,多几个字少几个字,差别非常之大。 当时只是应国师要求,不想让寅杀殿再出现一位李庭,现在却有了意外之喜。 “杨晋,你自己好好想想,陆轻鸿第一天进京,我们三人故意不见他,所以后来他拜访了好几位大人,只有我们是例外?还不明白吗?” 杨晋不信道:“陆轻鸿不是一直没有出宫?” “你也信?他不出宫又怎么可能注意到我那边的动静,我只是卖几间铺子,却让他如鲠在喉,甚至一路跟去了回风镇……” “我……我想想,让我想想。” 杨晋神情恍惚,如果深究细节,谎言很容易戳破,唐仲哪里肯放弃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 多一位尚书参与,绝对至关重要。 “杨兄,喝酒,来来来,我等你考虑清楚再说。还有你以为陆轻鸿真就无懈可击?” “难道不是?” “呵呵……穆王是谁?他又是什么身份?你觉得就算陛下放心,所有人就坐的住了?” 一位王爷,一位是奉天副使。 奉天使隶属于陛下亲卫,和王爷之间眉来眼去,是要做什么? 不管如何,只要参他们一本,哑巴吃黄连,只能憋着。可是陆轻鸿圣眷正浓,仅仅这些还不足以致命。 杨晋摇头无奈道:“不行的,伤筋功骨怕都未必。” “确实,这只是其一。” “哦?还有呢?” “那几间铺子你知道?” “难不成这里边还有什么隐情?” 唐仲压低声音道:“陆轻鸿就是要买我那几间铺子,前段时间已经敲定下来,只是还没过户而已,这几天就可以交割。到时候在他那里……” 本来楚江都带好房契,见到木卿禾才知道买主另有其人,虽然没明说,是陆轻鸿的可能信十有八九。 唐仲选择性隐藏了一些自认为不算必要的东西。 杨晋眼神飘忽道:“你是说……” “不外乎多出一些不该有的东西,杨大人对此想必不算陌生?” 加害陆轻鸿? 这是想让他死啊,唐仲和陆轻鸿到底有多大的矛盾,何以至此。难道都是真的?唐仲和陆轻鸿都是神鬼画道画师,这其中…… 杨晋吓了一个酒醒。 忙不迭道:“不不,抱歉,唐兄,天色太晚了,我怕家中妻儿担心,还是早点回去。” 杨晋说完直接起身欲走。 走到门口又不忘回头道:“真的抱歉,唐兄,今晚我什么都没听到。” 没听到? …… 唐仲不再客气,厉声道:“你走,你走一个看看,户部亏空,做了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还有每次给你送银子,你以为我一点证据都没留下?” 杨晋满脸通红,想要反驳都是徒劳,可真就只能被他拿捏? “坐,杨兄,你要是识趣,就算我唐仲命不好,哪怕死了,也尽量不连累你。如何?” …… 星光流转。 陆轻鸿看到重归平静的万物生灵图,有些无语。 那么多金光大字都吸进去了,一点反应都没有,你那怕留点印子,以后万一有机会,我还能继续研究,现在好了,什么都没有落下。 同比失望,更多的还是兴奋。 只有经历过,才知道现在的可贵。这样很不错,金光大字虽然不是脑海中那些画面的罪魁祸首,留着难免成为隐患。 无事一身轻,也明白了那些月辉不堪一击的主要原因还是金色文字的特殊反应。 身上光华渐渐褪去。 这才看到一位少年抬头看着星月,他赶紧起身,郑重一礼:“谢李大人救命之恩!” “非我,都是你的毅力和运气。” 李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陆轻鸿于他同行:“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之前的话可曾听到?” “什么?” 陆轻鸿还真不知自己稀里糊涂多了李庭一句崩落,当李庭原原本本说出来后,差点惊掉下巴。 “不用受宠若惊,我只是为陛下敛才而已。”李庭突然面露微笑,看得陆轻鸿毛骨悚然:“只知道为什么我最开始反对你成为奉天使吗?” 陆轻鸿脱口而出:“因为身世不明?” 李庭点点头,意味深长道:“这只是其一,还有一点你可能并不知情。” 陆轻鸿诧异道:“哦?不知大人担心什么?” “你行事没有规矩……”李庭怅然道:“最开始枪挑宋连成,以杀止殇,他虽然不济,却也是寅杀殿脸皮,是肃王的人,不顾后果是兵家大忌。还有因为钱财,把同族尸骸拿去领赏,又是另一个忌讳。” 陆轻鸿只能沉默,这些都是事实,虽然那些人猪狗不如,自己处置方式确实欠妥。 李庭继续道:“这也就罢了,不管是张不良还是穆王,都有自己的责任和位置,你和他们太过亲近。只怕惹祸上身。” 说到这一点,陆轻鸿不乐意了:“李大人,规矩之下,难道和王爷他们结交也是一种过错?朋友之间,论身份地位真的有必要吗?” 李庭白了他一眼:“以前不重要,你若只想在庆野一亩三分地,随你怎么折腾。可是作为奉天使,你和他们走得这么近,你想过其他人的感受没有?” 陆轻鸿摇摇头:“我做什么,又何必在乎别人想法?” “是了,所以我才反对你成为奉天使。”李庭迟疑许久,才道:“女帝没有子嗣,宫童又是王爷,现在他有名分,你可以调动大梁最精锐的夜耀军团,还有张不良神神叨叨,以正大义,你们在一起能做什么,你想过没有?” 颠覆大梁,改朝换代! 陆轻鸿看着眼前少年人,不知该说什么好,说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谁信? 陆轻鸿突然发现,就算这样,李庭态度却已经转变,不由感慨:“那么李大人,你为什么还愿意帮我?现在练兵之法已经有了,不应该……” “你也知道?” 李庭洒脱一笑:“其实我还是担心,但是我要是站在你的对立面,只会让事情更加糟糕。” “不会……” “你想过没有,不管是陛下还是宫童、张不良都这么在乎你,如果我因为害怕你们联手而与陛下背道而驰,最后会是个什么局面?” 大梁如果没有李庭,还是这个大梁,但是如果女帝和李庭不和,绝对会是一场灾难。 真到了那时候,那些隐忍着的会不会给宫童上演一处黄袍加身的戏码?寅杀殿又会不会再对女帝敬畏有加? 三尊七姓不能再相互制衡,朝堂一地鸡毛,外族又会不会乘虚而入? 陆轻鸿第一次感受到李庭的想法,他……可以称之为大梁的中流砥柱,为了大梁可以牺牲所有,也可以支持自己并不看好的人。 躬身一拜,心悦诚服。 李庭坦然受之,将他扶起来,语重心长道:“陆轻鸿,我知道你不是大梁人士,对大梁有几分认同不得而知。我给你承诺的同时,也是希望你以后行事多想一下,陛下今日种种!” “……”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提及自己。 陆轻鸿又怎么会忘记,女帝为自己割破手掌,用心血开启大阵。又将随身鞋带的佩剑相赠送。 这种待遇前所未有,陆轻鸿虽然做不到士为知己者死,却知道感恩,滴水之恩,涌泉以报。 “我会的。” 简单三个字,陆轻鸿回答得掷地有声,李庭畅然大笑:“好好好,去,等下次升朝,你也该领兵南下了。庆野多事之秋,在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 “是,大人!” …… 听完李庭一席肺腑之言,陆轻鸿再次回到临时府邸,中门大开,一把剑赫然插在院中。 天问何时又回来了? 本来还以为天问只是帝王象征,却在女帝手中大放异彩,她只是普通人却能召唤飞剑,这剑绝不止看起来这么简单。 前些日子无法分心他顾,好多事情还没有处理,也该好好想一想。 正准备关门,只觉得背后凉风一过,是个老人身影。 “啧啧啧……不错,不错,天问,女帝什么时候送给你的?” 陆轻鸿无奈道:“不是一直扔在墙角?” 王孙吹胡子瞪眼,拿起来抚摸一阵,爱不释手。天问,帝王之剑,传说还是大梁开国帝王南征北战从人皇留下的一群后裔那里得来。 说是人皇之剑也不为过,不过威力品质如何,还没人亲眼见过。现在看来,绝对不是凡品。 剑门喜剑,特别是好剑、名剑。 陆轻鸿对此不以为意,好奇道:“师姐呢,怎么不见人影?” “她啊……有点事情,不用担心。” 陆轻鸿突然又想到了记忆中那些画面,可是今天时间对不上,稍微放心一些:“没去那边?” “没有,好了。”王孙赶紧转移话题:“怎么,没事了?” “大抵没什么问题。” 陆轻鸿再次拜谢:“这段时间,多谢前辈照扶。” “呵呵,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丫头就说你不简单,本来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不比周小子差。” “周小子?” “啊……哈哈……一个晚辈,废物一个,嘿嘿,不提也罢。”王孙并没有打开天问,递还陆轻鸿:“好了,那件事考虑得怎么样?” “前辈……只怕不能如您愿了。” 陆轻鸿脑海里虽然不再有不断闪烁的画面,那些记忆却又还是清晰。特别是在还没有预测未来那些事情是不是能够改变的前提下,他不可能贸然行事。 对此,王孙倒也不强求。就算他现在答应,也不是去剑门的时候。既然这样,还不如留下好感,总有再聚的一天。 “也好,以后再说。陆轻鸿,我也准备动身回去了,薛昧那丫头想让你给她写点什么,要不?” 薛昧? 陆轻鸿对那个坚强倔强的女孩打心眼里欣赏,才开始见她风风火火,就觉得喜庆。后来逃婚开到风波亭,短暂的相处,却让他记忆犹新。 是一个很天真也很善良的人。 既然这样,何乐而不为? “使得,薛昧在岛上还好?有没有刻苦修行?” 这一起头,王孙就停不下来。搬出桌椅,两人对坐,一壶明酒,一轮明月。 “你是不知道,那次薛昧哭得,周姜那小子焉儿坏,明明于心不忍却偏偏又见死不救。不,是见哭不劝,甚至还风言风语,把薛昧气得呀,当场就准备弃岛而去。你猜猜她准备怎么做?” 陆轻鸿忍俊不禁,笑着道:“薛昧应该不会太让周前辈为难?” “是,是不为难,她把酒水加入海水,然后砍光了周姜最喜欢那几棵树,说是做筏子……” “哦?那她真的离开了?” “哪有……在礁石上听鲛人唱歌到后半夜。心情好了,又才溜回去乖乖的把那些断树给插好。” “还能活吗?” “活个屁咧,周姜气得三天没理她,她就整天去烦,一来二去,还能怎么办,不可能让她真的离开。” ……… “啊切!” 谁又在说我坏话?薛昧脚丫泡在海水中,望着天边隐隐搓搓的波澜,歌声悠然。 王老也该回来了,真的是,去了这么久,到底做什么去了?爹爹还好?陆轻鸿现在还在庆野吗? 要是他知道自己剑术已经马马虎虎,会不会大吃一惊? 可是…… 哎呀,想这些做什么?正面红耳赤,身后一男子看着海面,淡淡道:“薛昧,回了,明日还要修行!” 第109章 雨中书房 翌日。 京城上空乌云压顶,风雨欲来之前空气粘稠而又燥热。即使这样,陆轻鸿依旧睡到午后。 蝉鸣声声嘶力竭,却被急促敲门声打扰。 “前辈,有事?” 披着睡衣,顶着黑眼圈,陆轻鸿还没睡醒,待开了门开到王孙欲言又止,瞬间明白了什么。 “唐师姐……她是不是去了回风镇?” 她昨日一夜未归,王孙不以为意,唐芙手段了得,只要不进入回风镇,提前发现危机,就算席三观也留她不住。 结果一觉醒来,她还是…… 王孙匆匆过去,哪里还有个人影?一路搜寻,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在这京城,唐芙没有认识的人,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她改变了想法。 于情于理,陆轻鸿都应该知道。 看到王孙点头,陆轻鸿颓然坐下:“不是说了……” 怪罪的话说不出口,唐师姐远道而来,为了自己付出良多,绝对不能让她出事。 可是……那些未来的画面? 难道因果之中,不管过程如何,结局已经注定。 不不,不能这么想。 “前辈,我去……” 我又拿什么让席三观放人?奉天副使已经是板上订钉,可,文书部下都还没有交接。 这件事更不能让女帝知晓,不然那边狗急跳墙,后患无穷。 “我去唐府拜见尚书大人!” “我和你同去。” …… 宫中,比起陆轻鸿,悦意女帝心情同样烦躁。 一日之间,竟然有四位尚书加上五十多位四品以上的官员,联名上书弹劾陆轻鸿。 本以为是和穆王相关。 却不想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什么没有规矩,好杀成性,贪图钱财和酒楼勾结,打压同行,搞得庆野怨声载道。 呵……瞎了你们的狗眼。 女帝将奏折推开,陆轻鸿这段时间一直在京城,以前那些事就算有,难道他们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在这关头,要动陆轻鸿是想让陆轻鸿卸任,还是让我难看呢? “陛下,穆王已经到了。” “宣他进来。” 宫童一肚子不快,这大热天,让我跑上跑下做什么。倒也不是对女帝的不满,实在是想不通今日又怎么了? 还能不能让人舒坦几天? 上了殿,宫童也不跪拜,无语道:“陛下,臣弟……” “宫童,你看看!” 女帝盛怒不掩,宫童吓得遍体冷汗,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 捡起一份奏折,细细打量。 看完一本,没好气道:“这御史,御史,是狗改不了吃屎,陆轻鸿何德何能能够恶霸一方?” “这边还有。” 宫童看着女帝身前高高一摞,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女帝沉声道:“宫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绝对没有。” “没有?这满朝文武,吃多了撑着要和陆轻鸿过意不去,而且他们都知道现在发难,绝对没有什么效果。是不是得罪了哪位大员,自己也不知晓?” 女帝语气终于缓和:“好好想想,我倒要看看背后是谁在煽风点火。” 得罪了谁? 国师?还是那几位尚书? 国师三朝元老,位高权重,陆轻鸿的崛起就算让他不放心,也不可能现在跳到明面上。 那么是几位尚书? 不会是唐仲?这段时间消停了,难不成脑袋不清醒?他自己还有一屁股龌龊,竟然还敢向陆轻鸿动手? 该不会狗急跳墙?可是我千叮嘱万嘱咐木卿禾不要说出购买唐家店铺是陆轻鸿的注意。 这也不应该啊? 那日追过去几位探子都是我的人,没有留下把柄,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女帝看宫童眉头紧锁,知道他有了自己的猜想,这才道:“这件事只怕是个开头,你若觉得你们能够处理,我就不再过问。” 既是信任,也是想让宫童多学习如何在京城尔虞我诈中生存。 宫童赶紧躬身一拜:“谢陛下!” “去,这次别再莽撞!” “是,臣弟必定不辜负陛下所托。” 宫童前脚刚走,女帝立刻起身,换了一身黑色长裙:“摆驾,去星辰塔!” 唐府高墙别院,护卫卖相也很契合。 大马金刀,一身银白铠甲端地威风赫赫。 想象之中一定会被拒之门外。 不想听到陆轻鸿来意,那护卫竟然打了个稽首,面带笑意:“公子稍等,我这就去知会老爷,方便的话,公子可否透露姓名?” 一身青衣,最普通不过的装束。 陆轻鸿赶紧客气道:“陆轻鸿。” “陆轻鸿?” 那护卫虽然嘴里默念,却没有任何质疑,等进了庭院才一阵咕哝:“老爷当真料事如神,不过这家伙看起来似乎并不出奇?只是让人觉得顺眼罢了。” 到了书房,护卫敲敲门:“老爷,陆轻鸿来了。” “哦?哈哈哈,快请!” 书房中唐仲眉飞色舞,一旁席三观也很惬意地端着茶杯,笑着道:“唐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你的终究还是你的,你说是?” “呵呵……这次幸亏有你,陆轻鸿是个知恩图报的,想来也不可能直接和我撕破脸皮。” “那杨晋那边……” “折子已经递上去了,他帮我挡挡风也好,最近总是心神不宁,如果真成功那才是高枕无忧。现在,我们这边和陆轻鸿和谈,他那边想做什么不帮也不阻止,我和他只是口头约定,空口无凭,还能以此栽赃嫁祸我不成?” 席三观畅快大笑,还真是,当年的无心之举,竟然能够在这样的关键时候,逆转局面。 唐芙啊唐芙,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都变成怎样了,还来找我? 我为什么离开? 呵,也许下辈子你有机会知道。 陆轻鸿跟着护卫到了书房外,唐仲听到脚步声已经打开门恭候许久。 只有他一人,面脸笑意。 “陆贤侄,来了?陋室蓬荜生辉啊,快快快,进来,还现在外边做什么?” 一声贤侄,陆轻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种虚情假意的笑根本没有隐藏。看样子唐仲已经觉得抓住了自己的把柄。 事实确实是这样,陆轻鸿硬着头皮道:“唐世叔,今日才有空过来拜会,莫要见外啊?” 随手将在街边买的一对镯子放在桌上,一时半会也不会开诚布公,那就先客气客气。 唐仲递了一杯茶,陆轻鸿双手去接,这才发现桌案尚且温热,刚刚这里还有人? 很有可能就是席三观。 用他用过的茶杯给自己,侮辱谁呢? 陆轻鸿接过来,才正色道:“唐世叔好雅兴,听说世叔乃是神鬼画道一脉的正统,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满墙都是画,山水人物应有尽有,画技的确首屈一指,陆轻鸿装模作样的恭维让唐仲心情复杂。 这家伙真不是神鬼画道的正统? 还是他这样故意消遣自己,他皮笑肉不笑摆摆手:“哪里,哪里,比起那些个前辈差的远了。怎么?轻鸿,今日怎么想到过来看我?” “同门拜会,不是常事?” “哦……是,就是要多走动,我们神鬼画道本就是相互交流,才能有所长进。好好好……” 说到这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两人都心知肚明,却没有人愿意先说破,彼此推杯置盏,看起来还真有叔侄那点儿意思。 俄尔,平地一声惊雷。 噼啪一声,紧接着一道电光划过,唐仲手中茶杯轻轻一颤,忙不迭看了陆轻鸿一眼,去看他正冷冷的看着自己。 可再一打量,陆轻鸿脸带笑意:“哎呀,好大的雨!” “是……是挺大!” “世叔听过一句诗么?” 唐仲让自己镇定下来,才故作好奇:“什么?世叔我前些年为了讨女孩儿欢心,却也背过许多,不妨说来听听。” “这诗啊其中有这样一句,世叔听好了,叫做:我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噼啪…… 伴随着雷声,陆轻鸿终于表态。 什么?这也叫诗? 可……他是什么意思? 唐仲思量许久,哈哈大笑,没有接陆轻鸿的话,反而问道:“陆贤侄,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刹那,他气势徒然一升,惊雷乱想,雨打在屋顶更是叮叮咚咚。 书房中,两人对视,寸步不让。 “世叔,是不是误会想必你比我更加清楚。” “是吗?我记性不太好。” 果然都是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陆轻鸿猛地放下茶杯,哐当一声,他咬牙道:“唐芙是我师姐,让她离开,如何?” “唐芙是谁,贤侄莫要污人清白!” 唐仲靠在椅背,收敛气势,悠哉悠哉晃荡起来。果然还是年轻人,坐不住,就算是奉天副使又怎样,还不是被我拿捏得死死的。 你既然先开口,那就拿出你的诚意,让我看看。 他如此想着,正在考虑怎样的条件才能满意,然而陆轻鸿只是冷笑:“不知道?是吗?世叔不会不记得回风镇?更该不会以为自己所作所为,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里间,席三观不禁纳闷。 难不成自己真的留下了什么线索?陆轻鸿又怎么这么快知道。不应该啊,可是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只是以势压人,故弄玄虚,断不可能这么镇定。 唐仲同样不解,却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冷哼道:“若是贤侄知道了什么,一定要告知陛下才好,这样才不辜负陛下对你的厚望。” 嘀嗒……嘀嗒…… 空气凝结,陆轻鸿起身就走,没有任何犹豫。 几步路,却重如泰山。 如果真的他不挽留,然后立刻转移回风镇势力,自己又能做什么? 可是真的要答应他吗?这样漫天要价,只会让他得寸进尺,再没有任何顾忌。 一步,一步…… 唐仲看着他的背影,惊愕难当,这么镇定?难道…… 他失去的只是一个不算师姐的师姐,而自己这边一旦出事,整个唐家都会葬送在自己手中。 天空阴沉的可怕。 陆轻鸿杀性大起,既然这样……,那也不用再顾忌什么了。唐仲,好你个唐仲! “陆轻鸿!” 终于,在他消失在视线的同时,唐仲脱口而出,陆轻鸿颤抖的心如大石落地。 远处,王孙淡然一笑,这家伙心智之坚定,比那老狐狸都不遑多让。更让他动容的是刚刚陆轻鸿所爆发出来的杀气,从未有过。 他那时候应该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那么,他究竟会做什么呢? 重新落座。 两人都像没事人一样。 唐仲笑呵呵道:“贤侄你这倔脾气以后要改改,世叔刚刚话还没说完呢。呵呵……既然你知道回风镇对于我的重要性,那你也应该明白你师姐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让她这样直接离开。如果是你,你会放心吗?” 陆轻鸿点点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才是谈判该有的样子。 “世叔说得是,是小子莽撞了。不过师姐对我不薄,她出事,我哪怕舍了奉天副使的位置不要,也愿意。所以,还请见谅?” 唐仲摆摆手:“性情中人,说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也是这样的人。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只要你能保证不说漏消息,我可以让她离开。” 保证?怎么保证? 陆轻鸿无奈道:“世叔你直接说,希望我怎么做?” “山盟血誓!” …… 星辰塔。 女帝来了又去,张不良还在关禁闭,等她走了,雨刚刚落下。 倾盆大雨,自然没个好心情。 大概自己的处罚下来了,生日由命,富贵在天,一刀而已,怕个求。能二十年后又是响当当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可是……那样真的很疼。 “不良?” 张不良垂死病中惊坐起,听得师父的声音,忙不迭问道:“师父,怎么样?是凌迟还是五马分尸?” 星尊打开房门,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收拾一下,准备走了。” “走?这么快?我还没和宫童他们道别……天啦,女帝怎么可以这样,我张不良……” “住嘴!” 这张破嘴就没消停过,星尊无奈道:“此去北方,千山万水,自己在那边多学多看。陛下深思熟虑,还是决定让你从最基础的边军开始,不要再乱来,知道了吗?” “什么?去北方?” 现在这么多官员参陆轻鸿,女帝提前准备,也是出于无奈。现在这些事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最关键的还是三人关系,就算女帝无条件信任,却挡不住悠悠之口。 等张不良、陆轻鸿离开,他们又还能说什么? 星尊明白这样才是最好的办法,所以当时就表示了同意,会尽快安排。只是可怜徒儿才来京城不久,又要…… “好了,整理好,明日出发!” 第110章 与子同袍(一) 雨还在继续,一时半会儿不会听下。 山盟血誓,修行之人常用的手段,彼此约定,然后言出随法,若有人背叛,便不得好死。 当然,克制的方法也非常多,比如百家中就有专门破解血誓之人,价钱不便宜。 对于这样的条件陆轻鸿不置可否,笑着道:“唐尚书,你我都不是小孩儿,这种把戏有没有用,你我心知肚明。” 唐仲尴尬笑笑:“那么贤侄之意?” “明说,你要的条件!” 唐仲竟然有点儿不好意思,老脸一红,这陆轻鸿也太老成了。不由悻悻然道:“唐芙现在好吃好喝,没有大碍,但是呢,在你离京之前不能让她离开。” 确实,就算唐芙直到回风镇的秘密,只要自己不再京城,她也闹不出太大的动静。 这一点陆轻鸿点头应承下来,却知道唐仲要求绝不会这么简单。皮笑肉不笑道:“可以,那么还需要什么一并说了。” 终于到了关键时候,唐仲手指敲打在竹席扶手上,酝酿一阵才轻声道:“贤侄,你也知道我起家是因为承了神鬼画道正统的福荫,如果贸然让出正统之位,实在是……” 陆轻鸿无奈笑笑,打断他的话道:“我对正统没什么想法,是与不是都和我没关系……” 他眼神清澈,唐仲迟疑许久,还是不信,一个年青人,最是争强好胜的时候,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在乎。 唐仲接着试探道:“要不这样,你直接拜入我们下,如此两全其美,这样正统……”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抱歉,这一点绝不可能!”陆轻鸿心中厌恶,你也配? 直接把话说死,斩钉截铁道:“况且,唐世叔不怕我师尊如果真的是正统,那么他要是生气,你该怎么办?同样,这么多年,我师父如果在乎这个名头,还有你什么事?” 字字如刀,唐仲呆若不鸡。 真的有人,从不在乎这些? 正统之名,带来的不仅仅是名声,还有权利、人脉,以及得天独厚的凝聚力。 他默不作声,陆轻鸿同样如此。 似乎又陷入了尴尬之中,唐仲绝不放心陆轻鸿口头承诺,同样陆轻鸿不可能给他留下什么实质性的答复。 一是本身确实是正统,哪怕不在乎,也不可能认贼作父,为假道统推波助澜。 二是,现在自己确实不在乎正统之名,未来,面对芙山以及其他势力,也可以拿出来当做一样资本。 风雨交加,唐仲脸色阴晴不定。 许久……许久…… 他默然一叹:“好,好,就先这样,人我会等你离开京城,第一时间放出来。” “这样就好,多谢了!” 陆轻鸿直接起身离开,唐仲也不挽留,等席三观出来才惊魂未定道:“席兄,你认为陆轻鸿所言真假?” “不知,假作真时真亦假。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至少现在不会立刻发难,回风镇那边必须马上转移,另外等他离开后,我们也应该多做一些准备,不能把一切选择权交给他。” “准备?” “一方面淡化神鬼画道正统之名带来的影响,另一方面,看看有没有机会,让陆轻鸿……” 席三观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唐仲心情更加沉重,可再一想,确实没有太好的办法。 “也好,犬子还在庆野,我这就让他暂时不用回来。” ……… 才七月,不是那个时间点,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出了唐府,陆轻鸿心中不断默念这一句话。 王孙突然出现,撑着一把雨伞,无奈道:“应该这几日你就会动身,这边要是不放心的话,我再盯一段时间。” 陆轻鸿摇摇头,唐芙必定不在回风镇,就算盯着也没什么用。唐仲背后有什么龌蹉,他真不关心,也不想关心。 “就这样,前辈一路奔波,还是早些回去,免得薛昧担心。” “也好,那你自己小心一些。唐芙那妮子用情太深,不然何至于此!” 对此,陆轻鸿没有表态。 用情太深算错吗?只是遇到不该遇到的人罢了,所以席三观,今日还拿你没有任何办法,千万不要给我时间。 直到第二日清晨,天空刚刚放晴。 万里青空下,巍峨的皇宫闪烁着耀眼的光辉。一路上车马如龙,能够上朝的都是京中大员。 一个个自然穿着体面,排场要多大有多大,人群中,只有陆轻鸿一身青衣,一双布鞋,开着十一路脚踏车,又在整齐干净的青石上,别有一番感受。 到了宫门,人已经到得差不多。 见了陆轻鸿,很多人过来寒暄,对于这种交流陆轻鸿并不感冒,客气几句,便不多说什么。 只有一个老者哈哈大笑而来。 一过来就是生猛的一巴掌拍在陆轻鸿肩膀,惹得陆轻鸿龇牙咧嘴。 无语道:“屠尚书……” “嘿嘿,陆小子你怎么就这一身?奉天使的派头呢?他们怎么回事,一身行头而已,怎么现在还没弄出来?” 陆轻鸿打探后才知道,奉天使服饰规格和这些朝廷官员大有不同,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拿出来的。女帝老早就吩咐人定制,现在还没出来。 笑着摇摇头:“这样也挺好。” “是啰,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当得如此。”屠烈笑呵呵道:“知道吗,有人让我对你照扶一二,啧啧啧……不简单啊,竟然连他都看好你。” 难道是宫童?可宫童明明在京城,他的话绝对比兵部尚书屠烈管用。好奇道:“不知哪位故人?” “还能是谁,一个老家伙罢了,教书育人样样不行,走后门利用人情倒不赖。” “关夫子?” 屠烈猛地摇头:“不是我说的,你自己猜出来的。” 还真是,陆轻鸿对关夫子印象很好,他竟然愿意出手,是自己始料未及的。一定吩咐过屠烈不要说出来,而屠烈这样做,是想让自己记着关夫子的恩情。 毕竟以后自己身份地位大不一样,在庆野几乎可以一言独断。 这段时间屠烈虽然没帮上什么大忙,却一直站在自己这一边,已经表明了态度。同时,陆轻鸿在京城也需要一座靠山,这种事自然不用说破。 还有,李庭看好自己,却太公正,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样也好。 陆轻鸿点点头,记在心中。 “小子知道的,屠尚书尽管放心。” 继续唠叨了一些有的没的,宫门终于大开,在礼官唱和声中,一众大臣有条不紊鱼贯入了皇宫。 陆轻鸿奉天副使宣告还没下来,因为以前还没有这个职位,至于官至几品,有哪些特权,尚不得而知。 所以人群浩浩荡荡,陆轻鸿只能走在最后边。相对而言,身边官员大多是不入流的小官。 众人堆着笑脸,却也自在。 待得进入大殿,龙椅上女帝已经等候多时,这次来这么早? 不少官员都好奇,却见她神色似乎并不太好,不知情的满肚子狐疑。知情者大多激动不安。 弹劾陆轻鸿,昨日是开胃菜,今天也非常大的可能性无果而终。女帝的愤怒,几位大人之间的角逐,都会慢慢揭开帷幕。 胜者通吃,输家一无所有! 朝堂之上,从来如此。 礼官大喝一声:“升朝!” 三呼万岁,一系列规矩按部就班完成后,女帝才环视一周,没有看到陆轻鸿。 “陆爱卿呢?” 这才开始就拉我做什么?陆轻鸿忙不迭出列,高声道:“臣在!” “哦,是了,礼部还没落名,朕差点忘了这一处,好了,上前听旨。” 礼部尚书陈年,不禁心中诽谤昨日还让我今日做好准备,你忘了?这才开始就这么直接,不酝酿酝酿? 应该是是想给那些人一个态度,让他们知难而退。 掏出圣旨,他庄重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陆氏轻鸿,于大梁庆野任寅杀殿堂主一职,克忠职守,颇有建树。后又献《上华兵章》,于国于民,功在千秋,朕感其诚,念其忠,特赐奉天………” 陈念声音突然停顿,认真看了许久没有发现那个副字,然后慌忙看向女帝,她点头首肯。 女帝点头,他才哆哆嗦嗦继续道:“特赐奉天使一职,领夜耀军团两千卫镇守西南………” 什么? 这怎么可能,不是说好的只是奉天副使,突然成了奉天使?少一个字,天地之别。 奉天使是和寅杀殿李庭、星尊大人和国师一个级别的存在。他陆轻鸿何德何能?仅仅一个练兵之法? 陆轻鸿同样骇然,赶紧跪伏于地,真心实意推迟:“陛下,臣惶恐!臣不过一介草民,受陛下抬爱已经惶惶不可终日,常常觉得自己德不配位,如此,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捧杀,也是杀人手段之一。 陆轻鸿不知道女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他清晰认识到今日这个位置说什么也不能接受。 几位尚书目瞪口呆,唐仲眸子中寒芒一瞬而逝,杨晋更是吓得一个哆嗦,自己做了那么多,难不成因为这样才让陛下临时改了诏书? 可……若是这样,陆轻鸿位高根基却不稳定,对他来说是一场灾难,这样做,真不怕陆轻鸿承受不了? 所有人都在揣度女帝心思。 李庭像个没事人一样,不言不语,谁也不明白他的态度,他们串通好的? 陆轻鸿如坐针毡。 未几,女帝摆摆手,诏书宣完了,她才又掏出一卷,看到众人精彩的神情,会心一笑。 “陈尚书,留步!这几日京中不消停,有人竟然私自调动禁卫军,真是不知所谓!弹劾折子朕都看了,知道诸位大臣的疑虑,诏书已经拟好,宣!” 什么?都知道张不良、陆轻鸿、宫童关系莫逆,这一次杨晋特意提醒,集火陆轻鸿就好,是谁这么多事? 现在是时候吗? 蠢才! 只有等百官情绪慢慢积累,整个火炉再也支持不住的时候动手,才能起到致命一击的作用。现在的话,一拳打在空气上,莫说张不良他们,就是针对陆轻鸿这一点怕也不可能了。 陈年狐疑拿过圣旨,张不良和宫童那日陛下没有任何发落,百官都知道是误会,何必再提出来? 打开圣旨,他目瞪口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穆王、张不良二人擅自调动京城禁卫军,而不报备兵部,引发百官惶恐。朕念其是为护驾而来,罪不至死,故勒令张不良发配北方潼关,贬从七品参将。穆王专权调兵之权,即日作废,除了三千王府亲卫,不得再募客卿,以此穆阳王府坐镇新堂,除了穆王本人,不能率人入京!。” 就这…… 张不良去北方,搁在以前,确实算是苦差事,然而谁人不知道现在北方第一个推行陆轻鸿的互市之法。只要日后有所表现,地位扶摇而上。 穆王那边更是一言难尽。 本来他身边没有一个护卫,女帝提一提出来,意思已经很明确。不让你调兵,但是你自己就有一支军队,哪一个好,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而且现在他长驻新堂,帝都最近的一座城池,和在京城又有生么分别?这可不是肃王之流,驻地苦寒,哪还有拥兵的必要? 由此可见,女帝……对穆王的信任。 然而圣旨还没念完,陈年清了清喉咙,继续道:“陆轻鸿,朕本欲封其为奉天使,然而朕查明其人在任,有颇多不合规矩之举,实难让百官心服口服。故而官降一品,贬为奉天副使,所率夜耀军团消减至一千五,另罚俸一年。以儆效尤,钦此!” “……” 这算怎么回事? 陆轻鸿抹了一把冷汗,大声道:“臣,遵旨!” 一时大殿鸦雀无声,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让女帝说完了。本来还想今日大做文章,让陆轻鸿不能这样轻易上任。然后等到时候他接手唐家店铺,发现不该存在的东西。 宫童、张不良、陆轻鸿三人关系,再从中作梗,传一些风言风语,只怕陛下也不敢保证他们没有这样的想法。 那时候,搬倒陆轻鸿轻而易举。可张不良去了北方,在所有人都在想哪家弟子能够得到陛下看重的时候。 而宫童长驻京城,你说他们勾结在一起,有这个可能吗? 而陆轻鸿自己藏兵,没有兵马在京城,说他造反,谁信? 计划成空,唐仲看了一眼杨晋,见他神色慌张,更有一种旁观者的得意。还好自己没有让人跟着杨晋一起胡闹,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哪些官员是谁的人,女帝怎么会不清楚? 现在只怕杨晋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这样也好,狗急跳墙,如果杨晋和陆轻鸿生死相向,最好不过! 第111章 与子同袍(二) 女帝突发奇招,杨晋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山羊胡须的侍郎突然站了出来。 这还如何了得? 杨晋计划落空,哪还敢节外生枝肯。想要阻止,他已经毅然决然站了出来,满殿鸦雀无声。 一根棒槌! 杨晋气急攻心,那人却已经呼天抢地:“陛下,使不得!使不得啊,陛下!”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杨晋。 这样的人才竟然能够升任侍郎,可真有你的,杨晋又羞又气,正要发作。女帝却玩性大起,拍拍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哦?刘侍郎觉得朕的旨意有什么不妥吗?” 刘侍郎卖力表演一阵,对自己表现非常满意。女帝都这样说了,也好,今日为了大梁江山,说什么也要拿出君子的气度,输阵不输人,早就有了被女帝责罚的觉悟,只要是为了大梁好,拼了! 他挺胸抬头,跪得笔直,只是脸上分明又是哭像,这算怎么回事? “陛下,臣倒不觉得陛下旨意有什么问题,只是陛下身居高堂,可能对很多事情不可解。故而不忍心陛下好心偏偏办了坏事!” 女帝一脑门问号,抬抬手:“起来说话,朕究竟不了解什么,说来听听,若是真的是朕考虑不当,必有重赏。” “陛下……臣……臣不敢说!” 陆轻鸿退开几步,免得正对女帝灼热的目光,这家伙还真是,既然要说结果偏偏又说不敢说。 这位侍郎和自己没有任何交集,难不成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女帝气得牙痒痒,努力压低声音让自己保持平静:“尽管说!” “是,陛下。”刘侍郎拱手,一身江湖气,这下更让杨晋想要直接将他打杀。 真是蠢才! 自己要不是看在银子份上,哪里会让这么一个东西作为侍郎。再这样下去,今日不被女帝赐死,我也要被这家伙气死。 “刘庆春,陛下金口玉言……哪里轮得到你指手画脚,还不退下!” 杨晋一声大喝,刘侍郎身体抖了一抖,可…… 他是失心疯了? 这样了,竟然把自己话当做耳边风? 想要再次开口,女帝阴沉目光已经凝聚过来:“杨尚书?” 杨晋只得罢手。 刘侍郎拍拍心口,手心已经一把汗::“陛下,臣……” “好好说,在这金銮大殿,朕便看看谁敢动你!大梁有风言奏事的传统,只要事出有因,朕保你无事。” “谢……谢陛下!” 刘侍郎激动不已,这才从胸口捣鼓出一封邹邹巴巴的折子。 双手颤抖,却依然捧在手中。 时也命也,今日不拼,更待何时! “陛下,还请陛下过目,臣……” “陆轻鸿,你帮朕承上来!” 陆轻鸿一头雾水,这家伙看似疯疯癫癫,一点不着调,既然是要参自己,又怎么会和杨晋翻脸。 杨晋……虽然和自己不是一路人,陆轻鸿缺相不出任何一个需要针对自己的理由。 难不成还是唐仲暗中作梗? 接过折子,陆轻鸿来到女帝身边:“陛下!” “嗯,好,你就在这,待会儿还有事情交代。” 什么?让我在这里……不合规矩,然而女帝似乎不以为意,说完便接过奏折,细细打量。 陆轻鸿斜着眼睛偷看,女帝一个没忍住,噗嗤一笑。才发现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便瞪了陆轻鸿一眼,他才后知后觉退后几步。 什么嘛?不就骂我的话,有什么不能看的。 女帝浏览速度很快。 至始至终,云淡风轻。陆轻鸿不觉有他,刘侍郎却再也坐不做,怎么可能,知道了这些,陛下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在所有人好奇折子上的内容时候,女帝随手将奏折随手交给陆轻鸿。 陆轻鸿匆匆看下来,心脏几乎骤停,这……这哪是对自己不利的折子,这分明是给女帝告密。 杨晋所有的如意算盘都在纸上。 从如何转移女帝注意力,到怎么让陆轻鸿、张不良、穆王身败名裂,甚至万不得已,可以用一切手段。 唐家出售的几间铺子下已经埋了数千制式军刀,只要时机一到,就是灭顶之灾。 他还在盛怒之中,女帝回头,有些无奈。终究还是藏不住心事,想要让他挑大梁还要磨砺许久才行。 女帝笑盈盈:“陆爱卿,怎样?这些事情你做过没有?” 眸子轻轻一眨,星光朵朵。 陆轻鸿一腔怒火瞬间烟消云散,女帝意思很明显,现在还不是发难的时候。想明白这一点,陆轻鸿控制住情绪,女帝要演,只能奉陪。 至少,现在知道是谁要和自己过意不去,远比死得不明白要好。 “陛……陛下……我确实做过,可……” “可什么可!你啊……糊涂!日后若再任性妄为,多想一想,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做?嗯?朕尚且不能事事顺心如意,你……你………气死朕了!” 女帝拍桌而起,回头又颇为顽皮吐了吐舌头,然后直接就要去抽刀。 这是要做什么? 真是个戏精,要周瑜打黄盖?她愿意,自己可不愿意,陆轻鸿忙不迭道:“陛下,息怒,臣……臣再也不敢了!” “还有下次?” “没,没有……” “你,你啊你,朕该怎么说你!” 女帝气得花枝乱颤,屠烈信以为真,直接跪在殿前:“陛下,息怒,陆轻鸿虽然私德有亏,尚不罪死!” “……” 许久,女帝才平息下愤怒,当然都是装的。摆摆手:“退下,朕也没想杀他。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陆轻鸿啊………” “臣在!” “即日起,滚回庆野,以后再犯,定斩不饶,知道了吗?” “臣……臣知道。” “礼官,把他官服拿来!” 官服早就备好,礼官听到吩咐立刻端上来,黑金色,背后一条栩栩如生的蛟龙攀爬其上,威风赫赫。 陆轻鸿惊讶不行,这应该算是蟒袍,不该是王爷特制?我一个奉天副使怎么可以……这大梁难不成和前世规矩并不一样?还是说只有奉天使才是特例? 其他人并没有指责什么,这才定心。 “陆轻鸿,起身!” 女帝拿起袍子,此刻才收敛起玩闹心情,认真肃然道:“陆轻鸿,大梁开国以来,奉天使屈指可数,能够与君同袍的更在少数。这件蛟袍,还是朕特意定下的图案,如何?” 与君同袍,是什么意思? 在陆轻鸿目瞪口呆中女帝竟然直接抖松长袍,披在身上。本就是九五至尊,这蛟袍却也穿得,黑色更显身材,凹凸有致,落落大方。 陆轻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朝堂中一众大臣竟然在此刻,一起唱合。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 声音在大殿回响,经久不绝。 女帝看到陆轻鸿神态,才明白他并不知道其中规矩,每次朝廷大员到任驻地之前,礼部都会准备这样一出。 即表示帝王对臣子的看重,也是团结百官,振作气势的关键。 当年京城差点失守,敌人已经兵临城下,在这万分危及的情况下,先帝为一位叫做于少保的将军披甲,约以再见。 那一战,不退!敌不死尽,不还! 本来已经是樯橹之末的大梁,在那一战后才重振旗鼓。先帝为了纪念那一件事,才列为常例。 “轻鸿,转身。” 他比自己还要高一头,表面上开起来书生模样,干净坦荡。然而手指无意中接触到他健壮的臂膀,女帝才心绪稍微起伏。 “今日与子同袍,来年共襄盛世!” “陛下……” 陆轻鸿又惊又喜,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让他稍微往旁边躲了躲。 女帝不以为意,面带微笑。 陆轻鸿穿蛟袍气势大不一样,一个看起来很顺眼的人,此刻竟然有种惊艳的感觉。就像是本该如此,他就该在这个位置才对。 “礼毕!” 礼官躬身退下,百官三呼万岁。 陆轻鸿赶紧虚蹲在地,这个位置,面对百官,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承受。 台下刘侍郎已经没有任何表情,实在想不明白,这一切都是怎么了?是自己奏折送错了?不可能啊,明明早上核对了好多次。 为什么女帝会是这种态度。 还在纳闷,女帝手掌虚抬:“刘侍郎起来,你的良苦用心朕都知道了。既然你担心陆轻鸿作奸犯科,朕这一次让你替朕办一件事,你看如何?” 才站起来,刘侍郎又赶紧跪下:“陛下所托,臣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不用,替朕看着他就好。” 陆轻鸿目瞪口呆,还能这样?可再一想也就明白了女帝的良苦用心。刘侍郎也算自己恩人,若是没有他道破杨晋的谋划,自己什么时候栽跟头都不知道为什么? 女帝让他去庆野,与其说是贬官放逐,不如说是在保护他。 刘侍郎头脑短路一阵后,也恍然大悟,头捣如蒜:“谢陛下,谢陛下隆恩!” “罢罢,你先起来。一直跪着算怎么回事?还有这一次到了庆野,记住不要干涉陆轻鸿所作所为,你要做的只是如实禀告于我,知道了?” “是,是,陛下!” 陆轻鸿一脸不痛快,保护他也就算了,也不带这么玩的啊?自己身边要是一直多这么一号人物,算怎么回事? “陛下,刘侍郎乃是户部侍郎,哪里吃过边荒的苦,要不还是留在庆野城中,有什么消息我第一时间交给他不就好了?” “是么?” 女帝回头,冷冷笑着。 陆轻鸿穿着蛟袍又如何。现在威风凛凛又如何?终究比龙少了几根爪子,该低头时就低头。 “知道了,我照办就是了。” 女帝点点头,柔声道:“你先下去,等朝会结束,朕再替你送行!” 陆轻鸿心凉半截,女帝让你三更走绝对不能到五更,还没和张不良、宫童道别呢。 比起陆轻鸿的怅然若失,朱雀大街古董铺子今日破天荒关了门。 一女子蹲在门后,一边收拾包袱。一边泣不成声。 重逢如果只是下一次就别的开始,那么还有什么意义? 去潼关,就那身子骨,能够坚持下来吗? 她不知道,同样什么也做不了。 宫童在门外,手抬起又放下,朝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团糟,要不是听说有人要对陆轻鸿动手,他才动用了自己那位眼线,要不然他连听一听的兴趣都没有。 那边好处理,可眼下要怎么办? 张不良不辞而别,他们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这一别,又是几年? 他转身,又停下。 如此往复,还是第一次。 “卿禾,在里边?不良本来是想过来很好说一声的,无奈时间紧迫,没有办法。他让我给你陪一声不是。” 道歉有用? 木卿禾抹了一把眼泪,伤心之余,恼火更甚,一拳打在门板上,吓得宫童一个踉跄。 正准备劝她,却见门豁然打开。 木卿禾眼角尚且浮肿,艰难堆出笑意:“多谢穆王不辞辛苦,过来告送我一声。” “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卿禾,你准备怎么做?” 怎么做?她回头看了一眼古董铺子,迈出脚步:“还能怎么做?夫唱妇随……” “额……” 宫童语塞,她似乎刚刚打定主意,平时连这间小院都很少出去。现在却要孤身去那么遥远的地方。 她拍了拍脸颊,吐出一肚子委屈。 “那么,王爷,回见?” “你真的准备过去?潼关远在千里之外,而且那边并不太平!” “我也是修士,怕什么?” “……” 故人接连离开,宫童有些失落同样也有许多感动,一个女孩子竟然能做到这样?要不是朋友,宫童真想劝她早点收手,不要对那个混蛋王八蛋白废工夫。 话到嘴边,又成了一句空洞的:“一路顺风。” “你也是!” 等人走远,宫童替她关好铺子,这时候身边已经多了两位中年人。 “你们送她去潼关,如果有机会,帮我一个忙。” “王爷,只管吩咐!” 宫童咬牙切齿,越想越气,就这样悄无声息走了。待会陆轻鸿也要离开,就我还在这京城。 他愤然道:“到了地方,找个没人的时候把张不良狠狠揍一顿,只要不伤筋动骨就行!” “是,王爷!” 第112章 送君千里 女帝坐定,李庭上前一步,承上一本册子。 “陛下!潼关三千人已经选定,你看是不是可以开始尝试了?” “哦?这么快,也好,那北方蛮族最近有没有什么动作?” “陛下,今年盛夏,北方水草丰茂,十三关暂且无事。今年秋收前如果训练有所成,便可以在十三关同步推广。然后完成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互市!” 女帝满心希翼,这么多年的难题,终于在上华年间解决了吗? 这其中,陆轻鸿功莫大焉。 可是,从目前表现来看,他还有很多需要学习、改变的地方。赏赐便先记着,她点点头:“如此就好,兵部尚书,屠烈听旨!” 屠烈出列,声如洪钟:“臣在!” “潼关三千人,都配置最好的军备,马匹,另外薪奉再加五成,你算算需要多少仙珠,直接去户部交接。” 屠烈乐得嘴角都到了耳畔,有人欢喜有人忧,杨晋很想站出来说国库已经没多少钱了。 这个关头,各地赋税还没入账,剩下那些也都有各自的用处。可是他能说没有吗? 为了坐稳户部,少不了上下打点,今年肃王府重建,前国师又娶了一房。还有一些大臣的开销,都是户部清算,去年的窟窿才补上,现在又来? 而且三千人,按照大梁制式甲胄武器来算,一人至少得三十枚仙珠。再提高质量,配备马匹,没有数十万拿不下来。 要是以前还能够让唐仲分忧,现在这种情况,还能怎么办? 唐仲看着杨晋神情,突然笑了笑,说什么来什么,杨晋被逼到绝路,还不是任人拿捏? 我不动,陆轻鸿又奈我何? “杨兄,失态了。” 唐仲轻声提醒,杨晋才恍然,赶紧收敛,正苦笑不知如何开口。唐仲咧嘴一笑:“车到山前必有路,杨尚书听说京城新开了一家酒楼,退朝一起坐坐?” 女帝拍拍桌子,再道:“屠尚书,这一次潼关事关重大,朕就托付给你了。” “老臣定不负陛下!” “好好好!还有你们所有人都记好了,潼关是大梁的希望,我不想任何人插足,知道了吗?” 一声告诫,杀气腾腾。 陆轻鸿打了一个寒颤,这才感受到这个女子的恐怖,早知道她仅仅只是一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却能让人不敢直视。 众人忙不迭道:“不敢!” “好,就这样,还有没有其他事起奏,无事退朝!” 人如流水散,只有陆轻鸿留了下来。 女帝走下殿,两人并肩。 “陆轻鸿,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吗?” “没了,陛下。” “嗯,这样就好,在庆野不要让我失望,现在你们各自去了天南地北,朕这身边啊,又只剩下一把老骨头。” 女帝怅然若失,这也是他留下宫童的一个原因。 “什么?他们都……” “张不良去了潼关,宫童嘛,尚且留在京城,不过时间也不会太晚,他终究还是要去做一些事情。”女帝悠悠道:“道别的话就算了,下次你们都做出成绩,朕再给你们接风洗尘,如何?” “陛下……” “好了,随朕一起看看夜耀军团,这些人都会是你的部下,除了朕的命令外,只听你的。一兵一卒都来之不易,该有的牺牲可以,但是千万不能任意妄为,做事三思而行!” 夜耀军团,陆轻鸿上次在大阵中并没见过,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部下。大梁最精锐的一直部队,怎么能不激动。 一边感激女帝,一边加快了脚步。 女帝看他心急,也不多说,到了外边是巨大的广场,平时百官在这里整理仪容才能进殿。 广场上白色巨石满是岁月的痕迹。 抬眼看过去,一千五百人漆黑的甲胄在烈日下熠熠生辉。不管烈日,还是女帝已经过来,他们默然无声,站的笔直。 清一色的长枪,统一的服装,还有特殊的兽形面甲,只露出一双双坚定的眸子。 十步外。 邢昭上前一步:“末将邢昭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徒然,千多人一起蹲伏,左手执枪,右手轻轻印在心口。 女帝长袖一挥:“诸位将军平身!” 将军,诸位? 陆轻鸿还没反应过来,邢昭又再道:“末将邢昭见过奉天使大人!” 陆轻鸿抱拳:“将军快快请起!” “陆轻鸿啊,夜耀军团这么多年数量已经越来越少,每一位都是正七品武官。这位邢昭以后就是你的左膀右臂,跟随朕已经有一些年头了,以后……” 女帝声音有些颤抖,送走夜耀军团,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 “以后……替朕看着他们!” “陛下,臣一定会的!” “好啦,邢昭上前一步听旨!” “陛下!” “庆野如今妖族紧逼,朕的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本不想让你们以身犯险,奈何家国不宁,这一次,拜托了!” 邢昭哽咽:“陛下,何故说这些,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女帝淡然一笑,再道:“陆轻鸿才上任,对夜耀军团不甚了解,你定要安心扶持,不可心生怨念,更不能阴奉阳违,知道了吗?” “是,陛下!” “陆轻鸿听旨!” “臣陆轻鸿接旨!” “听说过一句话吗?大梁有一句俗语,将军站着死,死在最前头。朕不需要你这样,但是不管任何情况,你要是敢舍弃一兵一卒,朕……朕定叫你不得好死!” “臣……臣明白!” 肃杀的氛围,陆轻鸿知道女帝一定会说到做到,同样,如果这一条都做不到,那还领什么兵,打什么仗! 女帝拍拍他肩膀:“好了,起来,男子汉大丈夫,不要时不时就下跪,膝盖软了可不行。” 邢昭破天荒露出笑容,当年陛下也是这样说自己的。 女帝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也是,给我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已经是离开的时候了。 女帝看着他们,满怀欣慰:“好了,启程,朕送你们出京!” …… 喧闹的长街,霎时沸腾。 宫童还没收拾好心情,就看到人群铺天盖地奔着皇宫方向而去。 还有人连声大喝:“女帝出行了!” 什么?宫童赶紧拦住他:“这位婶婶,到底怎么回事?” “听说是将军出行,陛下为他送行呢。” 将军?难道…… 怎么会这么快! 悠长的街道,熟悉而又陌生。 人群自觉让开道路,上了马,女帝坐在鸾轿中,拉开帘子,频频和行人挥手致意。 来了一个多月,也该回去了。 来的时候,自己是配角,走的时候女帝相送,说没有一点飘飘然,是假的。比起身外名,更重要的还是挑起了巨大的担子,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 自己能做好吗? 他不知道,只想尽人事而已,如此,也不算辜负陛下厚爱。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人群后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连喊带骂:“陆轻鸿,你个白眼狼,酒肉朋友!还不给我停下!” 轿子中,女帝手掌握成拳。 “停下,快停下,混蛋玩意儿!” 连扒带踹,终于开出一条血路,宫童气得哇哇大叫,见到陆轻鸿坐在高头大马上,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姓陆的!” “王爷!” 陆轻鸿有些尴尬,女帝面前还是收敛一点,没有骂回去。硬着头皮扯着嗓子:“王爷,来了?” 两人对望,眼看就要打一架。 陆轻鸿指了指女帝,宫童怎么不知情,只是不想收敛而已。朋友之间,虚情假意,规规矩矩,没个什么意思。 直接将他拉下马来,不由分说一拳捶在陆轻鸿胸口。 陆轻鸿咬牙切齿:“你来真的?” 啪,又是一巴掌打在他脑门,姥姥可忍,爷爷不能忍。 “够了!” 事态终于稳定,陆轻鸿吃了亏,哪肯这样罢休,直接抱上去,装出舍不得的样子,啪啪啪…… 不知情者还以为两人兄弟感情深,却不知道陆轻鸿想打回来罢了。 “你……” “穆王!” “陛下,臣弟刚刚没注意到陛下,还请陛下责罚!” 这小子,堂堂大街,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如此失态,看样子几个朋友接连离开,还是不快的。 却还是厉声道:“做什么!滚一边去,别挡路。” 陆轻鸿这才和宫童并肩而行,女帝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过问。 “我说,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走?” “还不是……算了,以后来到庆野,再聚如何?不良刚走吗?我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宫童无奈道:“确实刚走,还是拖家带口的。” 陆轻鸿八卦之心作祟,好奇道:“拖家带口?” “你还不认识,谁叫你这段时间要么疯疯癫癫,结果刚好转,人就各自离开了,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说。” 说到这里,宫童突然压低声音:“你以为我真的舍不得你?我又不好男色,这个你拿好,还好赶到了,不然某些人以后哭都没地方哭。” 陆轻鸿只觉得怀中突然多出一块硬物,宫童速度很快,就是怕其他人察觉。 可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至于么? 只是不信,宫童一副好心当做驴肝肺的表情,摊摊手:“要不你还我?” “说,到底是什么?贵重东西就算了,我并不好这个。” “你小子想什么呢?这是听风石,本来早就准备给你,一直没机会。这玩意有两个,一个在芙山那边,一个在我这里,知道了吗?” 陆轻鸿脸色立刻变了:“你是说……” “联系那边线人,传递消息所用,不过以后万一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大恩……” 啪…… 宫童给了他一脚,摆摆手,这才堆着笑脸开到女帝轿子旁边。 “说什么呢?” “啊……没啥,不外乎约定好一起风花雪月而已,姐姐今日又漂亮不少,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 女帝翻了个白眼,无语道:“有屁就放!” “那个……没啥。” “不说算了。” “别,是有一点小事情,臣弟……臣弟想……去肃王府一趟。” 女帝惊愕道:“去肃王府做甚?” 宫童只是不语,女帝摇摇头,就是个静不下来的主。只是肃王府远在西北,一路坎坷,去来少说也要两三个月。 一时放心不下:“不准!” “陛下……” 女帝拉上帘子,眼不见心不烦,宫童死皮赖脸又掀开,终于正色道:“陛下,我怀疑肃王有……二心。” 后面两个字声音很轻,女帝突然一愣,肃王有二心,哪里的消息?宫童绝对不会无故放矢,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孤身过去,怕是凶多吉少。 她肃然道:“待会随我回宫!” 还是得这样,宫童百无聊赖,又跑到陆轻鸿身边,上下打量一番,啧啧称奇:“哎呀……不错不错,好马配好鞍,这一身行头果然不错,只怕楼儿姑娘守不住你。” “瞎扯什么?” 已经快到城门,宫童三言两语,一壶愁绪瞬间荡然无存。 “这不就是上次那间楼?猜猜今儿还有多情女子送你……” “住嘴!”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女帝起身,千人甲士已经整装待发,说了这么多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了。 “朕就送你们到这里,诸位将军,一路顺风!” “陛下保重!” “去!” 话音刚落,巨大的号角声声鸣呜咽,京城之行,圆满画上一个句号。 数千里之外,烟霞岛。 小舟荡漾,已经是落日时候,烟波微茫的海面上荡开层层涟漪。 王孙正在饮酒,突然风声大作。 一剑呼啸而来。 他哈哈大笑:“来得好!” 起身一卷,正准备将剑招入手中,却看到剑身猛地一退。速度很快,竟然没能被他拿下,只留下了一段剑柄。 这丫头几日不见,不错啊。 正要夸奖几句,突然听得哇的一声,一女子在海岸气得哇哇大叫。 “我的剑……我辛苦做了好久!” “汪汪汪……” 泰山跟着一起狂吠。 这……王孙一个腾挪,直接到了岛上,赶紧安抚:“丫头,别激动,别激动,我陪你就是了。” “……” 正不知所措。 一男子出现在身边,手中已经提了一壶酒,幸灾乐祸道:“这是薛昧从你离开后,每天花费数个时辰才雕琢成型的……” 王孙恼火道:“我给你买的?” 周姜摊摊手,留下一道闪亮的背影。 “好啦,丫头,咱先看信成吗?回头我去给你买一把,最贵的那种!” 第113章 天命难违 薛昧情绪一阵一阵的,听说看信,也顾不得伤心。等看完父亲寄来的家书,他满心忐忑,不安。 薛蟠离开京城的时候,陆轻鸿还在星辰塔,自不知后面的事情。薛昧对于自己的琐事一笔带过,哪怕再不喜欢陆轻鸿,却在信中称赞有加。 最后稍微提了一句,现在局势还不明朗,你自己在烟霞岛好好修行之类云云。 最深的感情藏在最深的地方,字里行间满满都是都女儿的不舍和担忧,却偏偏又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薛昧咬咬牙:“陆……陆轻鸿现在没事了?王爷爷你见到他了吗?” 王孙想逗她,故作深沉,哀叹道:“自古人才多薄命,自从从星辰塔出来,陆轻鸿就……” “就什么……” “说来话长,那么好一个孩子,可惜了,要是加入我们剑门该有多好。” 周姜也不知道是去而复返,还是一直没有走远,郑重提醒道:“不是我们剑门!” 王孙吹胡子瞪眼:“你……你是你,他是他,我是我,我说我们,你一边去。” 什么你们我们的,薛昧焦急道:“陆大哥到底怎么了?” 王孙心中一动,周姜之所以会这样,也是因为心中有解不开的结。如果说出陆轻鸿的特殊之处,或许能够让他惜才,升起出山的念头。 虽然这件事外传不得,一来薛昧周姜都不是外人,二来他们应该最近几年都不会离开烟霞岛。 知道却也无妨。 又才稍微正色:“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陆轻鸿才出星辰塔,整个人……整个人呆若木鸡,像得了失心疯,女帝亲自前去看望,他竟然直接借道离开。” 周姜稍微蹙眉,自顾自喝酒,薛昧惊讶到:“怎么会这样?爹爹不是说星辰塔只要进入,日后一定能够平步青云吗?” “那只是其一,他没有告诉你,进入星辰塔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是好死!” “什么?” 周姜不像薛昧那么失态,这么多年什么事情没有遇到过。只是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历代奉天使都是如此,当年楚怀王,还有我的一位故人,都……” 回忆袭来,周姜猛地灌了一大口酒,不再继续说下去。后来兄弟反目,人已经离开,没有再纠结的必要。 王孙不动声色道:“陆轻鸿他……他可能看到了不该看到的画面,关于未来的一切,似乎都能够预见!” “扯淡!” 周姜徒然站起来,薛昧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周姜自觉失态,神色凝重:“不可能,天命难违,如果可以看到一切,又怎么会……” 不不,绝对不可能。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当年应该是误解,如果这样。他…… 曾经的奉天使房玄养,也是自己的朋友。那个时候他意气风华,说是要收拾河山,让大梁成为天下数一数二的帝国。 然而,最后,他起兵称王,兵败如山倒,葬身白鹿原。没有任何人收尸,数万人马,都被野犬分食。 自己遇到他那个时候他已经是奉天使,如果是这样,他也看到了未来的一切。他豪心壮志,为什么又突然起兵? 这不明智,他难道预料不到自己的死亡? 还是说他知道未来的一切,才开始还雄心壮志想要改变。到了后来却发现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改变,结果只能起兵打破宿命,依旧功败垂成? 不,绝不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该有多绝望。 周姜脸色难看,王孙赶紧接着道:“怎么不可能,他虽然没答应加入剑门,在我和他初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甚至直言,那样,没有任何意义。” 周姜木讷抬头。 王孙斩钉截铁:“陆轻鸿看到的那些画面中,一定有剑门浓墨重彩一笔,周姜,你还要在这里不管不问吗?” “王爷爷,别说了……” 周姜几乎暴走,可能吗?不可能! 可王孙绝对不会拿这些事情诓骗自己,无数回忆涌入脑海。美好的,凌乱的,痛苦的,一切一切……… 已经过来太久,是不是真的忘了什么。 他默然转身,王孙也不挽留。 王爷爷为什么这样逼迫师父出山,薛昧不可能知根知底,却不妨碍她并不喜欢师父被别人支配。 起身就走,王孙急不可耐道:“丫头,等等,还没说完呢!”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薛昧转身,才发现又说了这一句话,这样不好,王八她已经知道是什么。王爷爷虽然也姓王,却不能这样比喻。 应该是,不听不听,王爷爷念经…… 还在想着,王孙才败下阵来,堆着笑脸道:“好啦好啦,别和我这臭老头子一般见识。陆轻鸿还给你带了礼物,怎么……” 礼物! 薛昧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殷勤道:“王爷爷,累了,我帮你捶捶腿!” “好好好!” 废了小半个时辰功夫,薛昧才听完絮叨,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才开始还能把那个人和曾经的陆轻鸿联系起来。可是后面的一切,太匪夷所思。 什么女帝赐剑,和尚书对弈,然后还有讨厌的女孩儿不知羞耻…… “咯…这是他让我给你带的继续。他自己亲手做的。” 薛昧忙不迭打开,可是,这是个什么玩意? 一只木雕猴子! 毛茸茸丑得千奇百怪,不过认真看又有那么一点儿滑稽,怎么回事,这个画风? 却不知道这是陆轻鸿乘兴雕刻的卡通猴儿,薛昧属猴,想送其他贵重的礼物,陆轻鸿也没有啊。《仙女采薇图》绝对是一件至宝,如此大恩,何以为报。只有这种小玩意儿最是唬人,一番心意。 猴子底座上还恬不知耻刻了四个字,不是陆氏正宗,而是庆野闲人。 薛昧会心一笑,看得久了,也蛮不错的,至少心意到了,亲手而为,更为可贵。 嗨呀……我…… 算了,以后泰山还是改名字好了。 明月当头,外海面荡开层层涟漪。同一轮明月,在碧落海可谓人间盛景,在大梁西北却是一派荒凉景象。 肃王府空空荡荡。 一位中年人负手站在门口,看着家中乱像,竟然流露出诡异的笑容。 一边肃王妃笑魇如花。 “王爷,现在按规矩可以向京城调兵了,北方事态紧张,而且夜耀军团又跟着去了庆野。只要女帝派不出人,哪还有不允的道理?” 肃王摇摇头,冷漠道:“妇人之言!” “怎么?” “那臭丫头是好相与的?必定重重阻拦,我也不能因此暴露出自己的野心。为今之计,以不动为动,一座王府被袭,算得了什么?” 肃王妃悚然:“王爷是想?” “只有整个洛川郡都处于兵荒马乱,我们才能够乘势而起,最重要的一环就是不能让穆王留在京城附近。他在,我们毫无机会!” 王妃一时想不明白,肃王也不点破,似乎谈性并不高,摆摆手:“回,等着就好了。” “是,王爷。可是妾身担心陆轻鸿……” 肃王脸色徒然变得阴冷,一字一句道:“你最好别乱想,陆轻鸿现在你别招惹,要是因为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让我难做,你……” “妾身不敢!” 都说肃王惧内,若是看到这一幕一定惊讶不已。 皇宫中。 只有悦意女帝和宫童在。 女帝正色道:“现在可以说了,洛川郡发生了什么事?还有肃王,朕借他一千个胆子,也不敢玩什么花样。” 宫童郁闷道:“之前我也不信,要不是我那些探子传来的消息……” “什么消息!” “洛川大乱,相信不久各种消息都会到来。前段时间,他们曾看到肃王和一人私下会面。” 女帝点点头:“谁?” “伏念!” “什么,伏念?” 这怎么可能,一个是大梁王爷,一位是妖族大帅,他们如果真的走到一起,那绝对是一桩大事。 女帝不放心道:“线索没有问题?” “绝对没有!” ……… 衣锦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一支千人部队,那叫一个风光,路上但凡遇到一个行人,都会投来畏惧的目光。 这种感觉并不太好,为了少折腾,陆轻鸿经量挑选了一些难走的山路。让他震惊的是,不管自己怎么选择,他们都会无条件服从。 无一人有怨言,也无一人掉队。 陆轻鸿叫来邢昭,客气道:“邢将军,兄弟们平时都这样?” 邢昭点点头:“确实如此,行军途中,最忌胡思乱想,更不能交头接耳,这样才能够稍微走得远一些。” 陆轻鸿点点头:“那么,最多的时候,每日行军多远?” “不带军备轻装上路,还要保持虚足够战力的话,每日最多五百里!如果不顾一切只为到达目的地,七百里不成问题。” 一般人一天最多走几十里山路,哪怕他们都是四五阶武夫,也太夸张了一点。陆轻鸿自己一天也才勉强三百里而已,还是顾头不顾尾那种。 这才是铁军,陆轻鸿由衷称赞:“不错,不错!” 邢昭挺胸抬头:“大人,我们到了庆野之后,战力会有一定缺漏,这一点……” “怎么?邢将军只管说。” “大人,你也知道大梁军队都配备有最先进的机关兽,在帝都城头的那些就是我们在使用。然而……庆野那边……” 陆轻鸿心中一个咯噔,他没去过前线,并不清楚军队具体如何牵制敌人,不知道夜耀军团最锋利的武器竟然还是机关兽。 女帝给了自己猛虎,自然要拔去爪牙,这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那么,邢将军,你们一般都使用什么机关兽,我试试看,能不能搞来几只?” 邢昭一脑门黑线。 机关兽由墨家和国师主管分配,其他人哪有可能接触到?就像在帝都,哪怕女帝给夜耀军团配备机关兽,也要提前报备。 “大人,你可能不知道机关兽并不是想得到就能得到的。不是价钱的问题,更不是……” 后面的话不好听,邢昭沉默下来。 难道我们这些弟兄跟随的只是一个绣花枕头?只知道凭空幻想? 陆轻鸿察觉他的异样,嘿嘿一笑:“将军你只管说,” 邢昭只好硬着头皮道:“一般情况下,我们使用的是白虎、风隼,铜牛这些,大概算是机关兽中的一般货色。要是有特殊任务,还能够使用稍微精良一些的白鹭之流。如果各地战乱,那就该轮到山岳这样的大家伙,真要到了家破人亡,外族兵临城下的时候,就该轮到迦楼罗、镇天一类的大杀器出场。” 邢昭不无向往。 陆轻鸿心中暗自琢磨,自己现在就有两只,一只白虎,一只白鹭。都不算顶级,而且破损严重。 修好也只是杯水车薪,墨家既然没有办法,公输家呢? 如果能够合作,这一千五百人雄踞庆野不成问题。也不知道公输俞前辈回来没有。 “大人,还有事么?” “啊…哈……暂时没事了,邢将军刘侍郎那边?” 邢昭会心一笑,压低音量道:“监军大人目前正在马车内小憩,他们读书人细皮嫩肉,可比不得我们这些武夫。” “是了,男子汉大丈夫,这样也太不像话了,明日开始,让刘大人骑马!” 远处马车中,刘侍郎欲哭无泪,欲语还休,苦啊…… 屁股墩子磨破了皮,那陆轻鸿也真是,好路不走,偏偏往山沟子里钻。这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吗? 怎么可能! 陛下千叮嘱万嘱咐让我看好他,想要摆脱我,想让我做个招牌,怎么可能?也不看看我是…… “哎哟,娘咧……你们轻些!” 抬轿的都是山野村夫,哪里跟得上夜耀军团的脚步。奈何夜耀军团还没有替人牵牛拉马的习惯,想要坐轿子,就只能这样。 说曹操曹操到。 听到刘监军骂娘声,陆轻鸿邢昭会心一笑,拍拍马屁,到了刘监军轿子外。 陆轻鸿笑呵呵道:“刘大人,可还还吗?我看你神色……” “好,好得很,奉天副使大人就不用担心了。” “哦,是吗?刘大人,今儿我和邢将军商议了一下,决定早日赶回庆野,一路急行军,你这样……要不我们先回去等你?” 刘监军山羊胡气得直抽抽,这分明给我下马威,我可是代表女帝陛下监察陆轻鸿,如果放弃,你看不起谁呢? “不必,你们给我配备一匹马就好!” 陆轻鸿愕然:“大人还会骑马?” “这……这有什么难的,大人你只要给我一匹马,我保证绝不掉队!” “好!”陆轻鸿爽快道:“若真这样,我便认了你这位监军!” 第114章 釜底抽薪 风过云收,万里碧空。 钟塔上,柳颜已经无数次往东边眺望,山峦叠翠,不见人影,更不见昔日最熟悉的那一座长亭。 他回来了,带着大梁精锐夜耀军团。一千五百骑,足矣稳定庆野周围局势,却正中白宇下怀。 真真假假,何去何从? 风波亭。 数百寅杀殿弟子看着眼前乘着高头大马的年轻人,竟然没有一个敢上去相认。 夜耀军团不怒自威,陆轻鸿蛟袍在身,立于万军丛中。 有些怅然,更多的还是欣喜。 几百人面对夜耀军团没有丝毫退步,穿着并不统一,然而已经和自己离开的时候发生了太多的变化。 新鲜血液的注入,加上训练有条不紊进行,虽然大多数人风尘仆仆,眼神却坚定不移。 四位镇守上前一步:“见过堂主!” 这就是堂主?有人茫然,有人欣喜,知根知底的恨不得扑上来给他一个熊抱。第一次相见的只觉得一切都是天方夜谭,怎么可能? 一位身穿蛟龙袍的年轻人,只是风波亭的小小堂主? 更何况那一千五百人的队伍一看就是战场精锐。一个堂主调动千军万马,太不可理喻。就算几位镇守对陆轻鸿心服口服,推崇有加,甚至去到了京城。 但是,那人笑得缅甸。 匆匆下了马,来到几位镇守身边,扶起几人,兴奋道:“好好……快快起来,这是做什么?” 刘桃、方远、王冲认命为镇守已经多时,和陆轻鸿打交道比较多,对此都笑着回应。只有白吴有些尴尬,欲语还休,实在不知道怎么和这位堂主相处。 陆轻鸿拍拍他肩膀,由衷感慨:“总算回来了,你们没事就好。” 他声音带着些许眷恋,白吴才放松警惕,认真抱拳:“白吴……白吴见过堂主!” “不错,身子骨比以前挺拔了。” 少年绕首弄耳,引得众人哈哈大笑。王冲曾经是他上级,两人关系最为亲近,赶紧接机道:“堂主你是不知道,这家伙看起来羞羞答答,在战阵中却是个老谋深算,凶起来不要命的主。” 陆轻鸿故作惊讶:“是吗?” “王大哥,你又说笑?” “罢罢,轻鸿你回来了,自然能够知晓。不过……现在这情况是……” 女帝还真没安排,除了领兵坐镇庆野之外,并没有吩咐陆轻鸿具体要做什么,还有之前堂主身份更是只字未提。 陆轻鸿也乐得如此,夜耀军团是大杀器,而且大多已经稳定成型,并不适合过多打磨。只有风波亭这一群人,是他一点一点打造出来的,所有新的想法,也只能在他们身上实验。 他招招手。 邢昭早就知道陆轻鸿所作所为,这一群风波亭弟子给他感官非常不错。其他地方的部队,大多散漫,纪律稀疏平常。 只有他们,面对夜耀军团毫不畏惧,甚至还能从很多人眼中看到熊熊燃烧的战意。 很好,非常不错。 到了陆轻鸿身前,他拱手一礼:“大人!” “这位将军叫做邢昭,是夜耀军团从三品夺棋卫……”陆轻鸿对于大梁的军职两眼一抹黑,更何况夜耀军团和其他军职大相径庭,完全没有可比性。 只好带着品级,言简意赅。 “邢昭,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几位镇守。” 众人见礼:“邢将军!” 礼貌性地回礼,邢昭郑重道:“在在邢昭,以后名字相称便好。” “哟哟哟,谁回来了?” 陆轻鸿循声望过去,一人浑身鲜血,手提大刀,人还没到声音已经到了。 “裴师兄!” 邢昭看向裴茗,声音颤抖。 什么?他们认识? 陆轻鸿还没反应过来,裴茗已经到了身边,直接给了邢昭一拳。 两人对望,胜过千言万语。 “裴大哥,你们……” 千言万语道不得,再相逢已经换了人间,裴茗艰难开口:“何必再提往事,我和他……唉唉……一言难尽。轻鸿啊,走,进亭再说!” 上一刻还在风波亭,下一会儿一千多人同时出现在庆野长街。 陈剑洲闻声而来,这家伙回来偏偏绕开庆野城,现在又去而复返,到底在做什么? “陆轻鸿!” “啊,殿主,你……怎么……” 罢罢,身份位置不同,本想教训几句,到了嘴边便不再多说。陆轻鸿能够没事就好,而且现在还带来了夜耀军团。妖族只要不将兵力全部集结,拿下庆野难如登天。 如此,便足够了。 “回来了?听说你刚刚才到风波亭,怎么样,这个通道还满意?” “不错,谢殿主!” “不敢,如今我见到你应该喊一声奉天使大人才是,这样可见外啰。” 陈剑洲对自己还算不错,上一次在京城根本没有替他美言几句的机会。任何人看着自己亲手带出来人爬到自己上边,都不会太好受。 所以,陆轻鸿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赶紧吩咐邢昭:“邢昭,今日初到庆野,让兄弟们先修整一日,不得扰民生事,知道了吗?” 说完才又郑重邀请:“殿主,今日清欢楼我来作东,一醉方休如何?” “不醉不归?” “自然不醉不归!” 清欢楼已经清场,掌柜的却没丝毫喜色。 天,陆东家竟然已经成了庆野一方霸主,自己再打着他的招牌会不会有些不知好歹?而且这段时间,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已经在另外几座城池开店,因为人生地不熟,处处被打压,亏损了好些银子。 掌柜躲闪的神情陆轻鸿看在眼中。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谈这些。刚好陈剑洲在,庆野以后如何行动,自己的堂主之位,还有现在局势,工作的交接…… 这些都要敲定,太多事情需要处理,就让她先等等。 “殿主,我先敬你?” 陈剑洲端起酒杯,呵呵一笑,坦然接受:“好好好,果然没有看错你,后来听说你那些事情……真的是,以后可别再让人提心吊胆了。” 推杯置盏,时间已经差不多,陆轻鸿才打开正题:“殿主,最近庆野这边没有什么动静?” “怎么没有?征天部已经确定就在天河镇,人数规模大致在两百人左右。但是……” 陈剑洲猛饮一杯:“但是,我觉得事情怕是有蹊跷,这两百人一直帮助天河镇整顿南部那些蛮荒部落,白宇从未现身,都是……柳颜在主持。” 陆轻鸿眼中无奈一闪而逝:“这样么?说来就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可是白宇不在天河镇,那他又在哪里?” “这正是我担心的一点,伏念也只露过一面,就此消失。” “佯攻还是围魏救赵?” 陆轻鸿话音刚落,白吴壮着胆子道:“不可能,堂主,白宇没有这么愚蠢……” 语罢,王冲立刻阻止。 白吴悻悻然埋头,陆轻鸿和陈剑洲对视一眼,笑着道:“白吴,有什么只管说,这里都不是外人,更不用在意我们的看法,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那……那我说两句?” 哄堂大笑,当然都是善意的,王冲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鼓励道:“既然这样,那就好好说。” “是……” “殿主,堂主,我是这样认为的。妖族拥兵庆野周围,数量上一直有增无减,断不可能只是装个样子那么简单。这样的话,更没有必要整顿周围势力。” 吞了一口唾沫,看到人群聚精会神,赶紧又道:“白宇最后出现时间是五月底,那个时候征天部还没浮出水面,所以可以推断他做好一切应该在六月左右。而且正是堂主你上京那一段时间,所以,他很有可能已经知道夜耀军团已经到了庆野。” 陆轻鸿点点头:“夜耀军团已经浮出水面,他能知情并不意外。” “不怕他现在知情,而是怕他从始至终都知道……堂主会带夜耀军团到庆野。” “什么?” 陆轻鸿心中一颤,这……如何可能?哪有人能够料事如神,而且…… 不会,难不成他也看到了那些画面,可是如今我回庆野已经偏离了历史轨道。上一次自己牧马南山,并没有接受女帝的挽留。 他急切道:“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发现?” “堂主,我觉得,可能和西北那边有关,他们不是想围魏救赵,而是调虎离山。” “西北?” 陈剑洲有些坐不住,诧异道:“怎么可能,西北那边传闻是一群荒山野鬼,袭击王府而已,周边哪怕有些动乱,也没有引起太大的乱子。” 陆轻鸿一头雾水,白吴却突然掏出一张地图,在众人不接的目光中打开,正是洛川图。 上边红点密布,中间一片血色。 “殿主,各位,你们请看,这是我收集到的情报,然后自己做了一些整理。”他手指着一个红点,解释道:“这是第一个爆发妖族袭人事件的地点,时间是六月初八。” 差不多就是陆轻鸿到了京城那段时间,白吴很细心,还用蝇头小字标注了规模,伤亡情况。 他又指着另外一个点:“这是六月初十发生的,死了三位王府家将。” “这是六月十三,死了一位太守。” ……… “诸位,还没发现问题吗?” 陆轻鸿看得目瞪口呆,可是真的有什么问题吗?时间频繁,人数多少也不一样,而且死去的都不是一路人。 这有什么问题?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这么愚钝,这还领兵打仗? 陈剑洲同样在沉思。 王冲踩了白吴一脚,没好气道:“还卖什么关子?直接说!” “哦……你们看,这些人虽然死亡时间地点没有规矩,一点点看,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看成一个整体,就另有发现了。死去的人都是洛川郡不起眼的人物,却都是和京城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 陈剑洲纳闷:“怎么讲?” “薛时,京城国子监祭酒的学生。吴启,京城武家后人。张同,京城巨商张家嫡长子……” 白吴正色道:“他们单个来看,并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合在一起,就大有问题了。这些人掌握了京城的话语权,有人想要让他们不能发声,同时将洛川测底洗牌。” 陈剑洲一愣,如果是这样,洛川肃王嫌疑最大,可是肃王府死伤惨重,怎么可能? “白吴,你是怀疑肃王?” 众人色变,陆轻鸿才听白吴掷地有声道:“几乎不用怀疑,我断定十有八九是肃王和白宇在捣鬼!” 邢昭一脸寒霜,朝廷之下,议论王爷,这是死罪。更何况八字都没有一撇,何以断定? 再有,陛下明察秋毫,肃王没有任何机会,他哪怕引起动乱,也不可能获得太多人的支持。 他这样做,除了一时之乱,翻不起任何风浪,他还没昏头至此。 陈剑洲也是不信:“肃王府护卫死伤殆尽,怎么看……” “不过苦肉计罢了。”白吴问陆轻鸿道:“穆王应该还留在京城?” “是!” “看起来肃王不过尔尔,但是女帝之后,又有那一位能够敢和妖族拍板?只有穆王而已!所以只要获得妖族支持,其他王爷不值一提。死些护卫又算什么?” 白吴语不惊人死不休,乘热打铁道:“现在夜耀军团大部分随着堂主南下,京城空虚,洛川出了乱子,穆王必定会过去查看,到时候………如果这样的话,京城更加空虚………” 话说到这里已经够了。 邢昭满头大汗,陆轻鸿同样难以置信,在坐的只有他和邢昭知道京城大阵成空,夜耀军团还有不到半球守卫京师。如果肃王真的反了,就算有李庭他们在,也顶不住白宇和伏念。 而且庆野这边征天部两百人不多不少,一但陆轻鸿北上救驾,庆野必定片甲不留。如果不去…… 邢昭动容:“大人,我这就通禀陛下!” “慢,让我好好想想。” 陆轻鸿神色凝重,问白吴道:“既然这样的话,你认为怎么做最好?” “釜底抽薪!断他后路!” 釜底抽薪?陆轻鸿手指轻轻颤抖,对天河镇下手吗?那里有数百征天部,可是柳颜……她终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于心何忍? 陈剑洲同样担心,现在妖族哪怕重兵集结,却还没有撕破脸皮。如果预料有误,彼此必定势如水火。 数十年的平静就会一朝打破,整个庆野必定陷入战争的泥潭。 第115章 月华如纱 呜呜呜……… 号角声在黄土上悲鸣,凄凉的夜色中,嘶吼声,惨叫声,咒骂声混为一谈。 “王爷……救救我们。” 饿鬼成群,洛川城外人群相互拥挤、践踏,他们衣不遮体,只是抬头绝望的喊着。 上方肃王一身血色蟒袍,轻轻合眼,感受着现在的一切。痛吗?苦吗?这就对了,谁人不苦?求人何用? 痛苦的声音仿佛是世间最曼妙的音符,让血液开始沸腾。 终于,旁边随从的家臣看不下去:“王爷,差不多了。” 肃王睁开眼睛,轻轻压手。 接着,铺天盖地的箭雨飞泻而下,绝望声在此刻定格。有人用身体护住身下孩子,无助的目光中,只留下不解,茫然。 而那些孩子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愤怒和心如死灰。 夏日晚风徐徐。 直到三更天后,洛川城一片寂寥。城外上方,一黑一白两位妖族大员相互对视。 白宇脸色难看,直接要走。 伏念冷笑:“怎么,白兄?动了慈悲之心?” 白宇回头,眸子死死顶着眼前风流倜傥的妖族大帅,一字一顿道:“天道无常,这样做和当初那些人又有什么分别?” 人皇当年血染万里,伏念作为当事人,如何能够忘记。他却不愿意再回想关于曾经的一切。冷漠道:“天道如此,弱肉强食,何来对错?” 话不投机半句多。 白宇再次转身,这一次没有任何停留。 遍地狼藉,热缩在父母怀抱中的那些孩童突然睁大了眸子。 光! 恍若神人,一人从天而降。 他是谁? 不解木讷,有人试图从尸山血海中挣扎出来看看究竟。 突然看到一双手,那么干净而又秀气,眼前人带着和煦的笑容。 “跟我来,我让你活!” 声音传来,他掘强地挣扎出来,没有哭,更笑不出来,只是茫然。可是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更何况是眼前这位风流倜傥的公子。 一时间,整个战场,一只只倔强而又不屈的小手伸了出来。仿若一只只从地府中攀爬出来的饿鬼。 惨白的脸庞,浑身鲜血。 有的是父母的,有的是自己的,没有任何人哭泣,也没有任何人问这位好心的大哥哥为什么愿意救他们。 洛川城中,肃王府。 肃王醉醺醺回来,肃王妃即担忧又害怕,他一身酒气,以前从来滴酒不沾,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问。 肃王却拉着她手,将脸庞埋在她胸口,像一个害怕的孩子。 “不要……不要这样……我做错了什么?她要这样对我……” “夫君……到底怎么了?” “我……真的好累,就这样算了,不挣扎了!” 肃王妃悚然道:“夫君,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杀了好多人,都是我的同族。不不,是楼悦意逼我这样做的。我……我身不由己!” 杀了好多人? 肃王妃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在此刻,一位家臣敲了敲房门:“王爷,京城来人了。” 肃王昏昏欲睡,肃王妃只好硬着头皮道:“王爷身体不适,我去看看。” 来得是一位老熟人,也是肃王妃堂姐夫,官至三品。 “连嘉妹子,近来可好?” “这……能好什么?姐夫远道而来,这一路辛苦。快快,给肖大人上茶,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下人忙不迭出去,肖庭才正色道:“我说连嘉,到底怎么回事?京城已经收到消息,王爷向女帝求援,现在你也知道京城那个状况,实在无暇分心他顾。” 肃王妃脸色徒然难看:“是么?反正我们都是被人嫌弃的,死了才好,不来便不来。” “哎呀,你怎么能这么说?” “不这么说,难不成还要感恩戴德?” “娘咧,你声音小些,小些……我看到到处都是烽火狼烟,到底现在是什么情况,死了多少人?” 肃王妃咬牙道:“多少?城中就还有杂七杂八百来号随从,城头上的兵丁也是临时充数。” 这么严重吗? 肖庭心急火燎,再问肃王妃怎么也不肯开口,哭哭啼啼,这话没办法继续了。 可是不问清楚又不行,只好安抚道:“连嘉妹子,哭也不是办法,现在陛下需要这边的具体情况。还有王爷他人呢?我想出去看看……” 正说着,一人急匆匆跑过来,在肖庭耳边细细碎碎说了什么。 肃王妃余光看着,突然心中一个咯噔,刚刚王爷说的他杀了好多人,到底怎么回事,又也什么要这么做? 还在想,肖庭惊愕出声,声音颤抖,手指哆哆嗦嗦,指着肃王妃,难以置信道:“你们……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滥杀百姓!” 什么,滥杀百姓。 难不成…… 不应该啊,之前那些事做得滴水不漏,难不成是刚刚?可是为什么他又要突然下杀手。 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只能动之以情,她大拗几欲昏厥。跌坐在地上,肖庭赶紧去扶。 肃王妃才哽咽难言:“一……一派胡言,怎么可能,这是有人……有人要害王爷和我啊,唉唉唉……大人明鉴!” 另一边。 肃王哪有一点醉意,一道黑影背对着他,声音空洞仿若没有灵魂:“据说穆王探子已经打探到了很多消息,伏帅需要一些孩子实在情非得已,难为你了。” 肃王客气道:“大人见外了不是?” “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哪怕肖庭信了,将消息传递回去,也不能改变女帝心意。穆王却一定会私下过来,所以,该怎么做你知道?” “是,我明白。” 来人一闪而逝,只有房间里火光轻微摇曳证明他刚刚到过。 肖庭三世忠臣,为人正直不阿,他的意见应该能够对女帝产生一定动摇。只要不认定我反了,就不会以雷霆之势横扫西北。 这样,妖族也就有足够的时间集结,这其间杀掉穆王是最关键的一环。到时候妖族大势所趋,何人能挡,何人敢挡? 自己再振臂一呼,和妖帅伏念合演一出戏,必定风光无限,皇位坐收囊中。 大厅中,肖庭迟疑道:“连嘉妹子,还是起来说话?” “姐夫……” 梨花带雨,肖庭不禁纳闷,难道真的都是以讹传讹,道听途说? 可是,同行都是穆王的人,提前几天进城,一直在搜寻情报,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错误。 不应该! “姐夫……夫君一直视洛川百姓为自己孩子家人,怎么可能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那报信的人,一脸平静,心情都没有丝毫起伏。 就这种劣质的表演,看得实在太多。 肖庭无话可说,只好叹息道:“今日不早了,明日我自己看看。” “是是是,姐夫,我这就去给你整理房间。” 是夜,风平浪静。 第二日,肃王已经穿戴整齐,站在肖庭门外恭候多时。 “王爷你怎么起这么早?” “姐夫哪里的话,抱歉,昨日大醉酩酊,看着父老乡亲们……唉唉……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城中人迹了了。 两人并肩而行,一片萧条景象。人去楼空,各处商铺空空荡荡,人人面有菜色,更有甚者,哭天抢地。 这就是肃王管辖下的洛川城? 肖庭大声问责:“王爷,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肃王还没解释,一老叟竟然提着拐杖,一瘸一拐,见了肖庭,直接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人,竟然对王爷无礼,要不是王爷,我们……我们哪还能有今日!” 说话声音引来很多人。 肃王面有愧色,连连拱手:“老丈,我……要不是我,你们哪里会吃这些苦,我罪不容诛啊!” “王爷,王爷!您来了……” “要不是你,我们都死了,那些妖族贼子,要不是你拼掉王府护卫,我们又怎么可能还能现在这里。” 众人匍匐。 肃王声音颤抖,情绪近乎失控:“我……我何德何能啊,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王爷!” 声鸣悲咽,其言楚楚。 这……这一切,是乎和想象的并不一样。昨日肃王妃的哭诉最多让他有些恻隐之心,在上奏时该说什么,还是得说什么。 然而现在,似乎肃王做得很好,他杀洛川百姓的事难不成是什么误会? 不由回头看了看穆王那几位随行。 几人相互看看,同样有些动摇。 就这样,从城东到城西,整个洛川城损失之大,家无一家幸全,人无一人无事。 可只要肃王过处,百姓争先恐后而来,献上自己几句微不足道的夸赞。却让肖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官民之间最和睦的温情。 这些自然不是装出来的,装出来的做不得真,多年经营,如果这点本事都没有,哪还敢走出这一步。 肃王心中得意,面上却是悲戚。 “可怜……可怜这些百姓,他们做错了什么?那些妖族!妖族!我和他们……” “王爷,你别激动。”肖庭出言安抚,身后几位彼此看看,都知道事情出乎预料,得通知穆王才是。 京城。 女帝已经一连好几天没睡得安稳。 宫童日宫,想要去西北平叛,然而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又怎么能算数?要动一位王爷并不容易,每一位王爷都有自己的追随者,在朝廷中经营这么多年,隐藏得已经极深。 肖家三代忠良,他去了已经两天,消息也应该在路上了。明日,一切尘埃落定。 穆王府。 一封书信姗姗来迟,宫童挑灯夜看,看完痛苦地闭上眼睛。 怎么会这样? 洛川十室九空,肃王却深得民心,该死!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随我进宫面圣!” 一行人马连夜奔赴皇宫,诸天星辰为其开路。 庆野,谈完了国事,最后得出的结果并不理想,再没有足够的证据下,枉起战端,并不明智。 身在朝廷,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小小的堂主,可以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随意折腾,没有任何人在意。现在只要做错一步,必定会被有心人打压。 难、难、难…… 清欢楼中,陆轻鸿借着酒兴,站在明月下,一人独自看着寂寥的天空。风轻云柔,惠风和畅。 宋佳拿来一件外套:“陆东家,怎样有心事么?又在想当初那位姑娘。这俗话说得好,心有灵犀一线牵,想必楼儿姑娘也在思念你。” 陆轻鸿咧嘴一笑,并不解释,随意道:“宋掌柜的,现在清欢楼生意还好?” 宋佳支支吾吾,陆轻鸿赶紧宽慰:“没事的,直接说就好,生意亏损不是大问题。我在京城张罗了两家铺子,正好准备和你说来着。” “什么……陆东家,这……” “无妨,说就是了。” “那个……庆野这边水涨船高,这段时间已经上千仙珠的结余。不过……不过怪我太贪心,在荣威和扶余连续开了四五家店铺,都……” 陆轻鸿无奈笑笑,一个月四五家心太急了,吃一亏长一智,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以后小心就好。安慰道:“亏损就罢了,像你这样可能也顾忌不到太多,难免的,只有口碑好,才能够留住客人,记住……” “不是的……陆东家,才开始生意都非常红火,所有的材料底料都是层层把关,口碑非常不错。不过,后来得罪了旁边的酒楼,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官府施压,闲杂人等捣乱,这生意……” “什么?” 陆轻鸿早知如此,已经和宋佳吩咐过,如果有需要可以借助寅杀殿的名头,难不成是陈剑洲? “我让你不是有问题找陈剑洲说吗?” “那个……我也说了,殿主也尽力了,但是那边并不买账。要不,还是算了,就这样也挺好。” 陆轻鸿现在考虑的不仅仅是兴趣爱好,有夜耀军团这样的庞然大物,还想要在风波亭另外培养出一支队伍。没有钱寸步难行,所以在京城才会让宫童帮自己寻几家店铺。 他斩钉截铁:“不,不仅要做,还要做大,不只是火锅,还有其他的我过段时间再在和你商量。做生意,明面上的竞争我不阻拦,要是想要以势压人,背后做小动作,我陆轻鸿也不是认人拿捏的。” 他似乎已经不一样了,宋佳看着他,当时那个温和的年轻人已经展露锋芒。 既然这样,我宋佳便奉陪到底。 “好,多谢陆东家了。” “嗯,去,我想自己静一静。” 目送宋佳离开,陆轻鸿才悠悠一叹,最近想念楼儿、念晴的时间越来越少,这大概就是身不由己。 第116章 天命所归 庆野灯火渐渐暗淡。 远方钟塔上却突然出现刺目的白光,柳颜一生戎装。 塔下,人海云集。 深夜中,一道道模糊的身影千奇百怪,正是妖族征天部的将士。有人高约数丈,有人小如瘦犬。 安静而又诡异,他们抬头,静静等候着时间的到来。 嘀嗒…… 一滴雨落在柳颜冰冷的面具上,她嘴唇轻启,开合无声。就这样静默许久,终于开口:“征天部听令!” “在!” “十人一组,截断庆野、扶余两城西去南下的通道,以我烟火为号,再展开行动。”柳颜顿了顿,重又提了一口气:“以计划为主,其他人造成动静越大越好,不过不要对普通人出手。” 话音刚落,征天部中一大汉不满道:“塔主,不过普通人,杀之何妨,这样束手束脚,只怕弟兄们……” 还没说完,一剑封喉。 颓然倒下的尸骸,就在身边。然而本该愤怒的征天部其他将士都选择了沉默。 无他,这是白宇的剑。 齐锋!剑在如人在,号令三军,莫敢不从!白帅竟然将齐锋交给了她么? 不甘又能如何,弟兄死在身边又能如何? 柳颜再次开口:“如何,都听清楚了?” “是,塔主!” ……… 自从天河镇断了与外界联系,想要再与其他势力交流已经千难万难。繁华一时的商道几无人迹。 同在大梁西南,扶余背靠苍山,前临碧水,再往南就是一望无际的十万大山。 两人牵马,一路奔波。 “师父,已经这么晚了,还赶路做什么?” 仙仙一身狼狈,不同于上一次在天河镇贩卖灵茶,一路辛苦不说,还见不到一个人影。 陆渊看到远方城池近在咫尺,才松了一口气:“到了扶余就好了,最近实在不太平,为师……” 上次本来已经赚了一大笔,可是不知为什么师父都快升天的人了。还降下法旨,说是封山无用,必须要找到破局之人。 是谁又不肯说,只说在庆野。 指名道姓仙仙是唯一能够抓住机会的人? 要不是师父从无虚言,他也不可能这时候过来。这不是找死吗? 征天部出动的消息已经传递得沸沸扬扬,南疆被犁庭扫穴,这个时候实在不明智。 好在,已经到了扶余城外,从扶余直接到庆野,应该没什么问题。 已经到了这里,他长长松了一口气:“仙仙,这次……这次,辛苦你了。” “师父唉,你说这个干嘛?只是离天亮还有一个半时辰,我们不可能在这里傻傻等着?” “自然,自然……去城门下最好。” “……” 仙仙无语,师父这么怕是还是头一遭,周围的环境也让她产生了同样的情绪。 蓦然,风声大作。 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可再次睁眼,恍惚中,面前竟然多了许多恐怖的身影。 张牙舞爪,看着他们犹如看待死人。 妖族?陆渊心知不好,一瞬间已经将仙仙护在身后。 正准备询问事情经过,是否能够通融,那些人已经动了。 妖气滚滚,随便一个都是妖族轻四阶以上的存在,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一队人马? 一队十人,不多不少。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这些妖族不讲道理,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一身杀气直冲云霄。 不,不,这绝对不是普通妖族。 似乎为了应征他的猜想,只见十人一击不中,立刻改变了站位,彼此配合默契。虽然其中境界最高的比自己还要低一个境界。 然而,他们无懈可击,没给陆渊任何得手的机会。 这是……征天部? 不祥的预感袭来,就在此时,远方一朵绚丽的烟花升空,照亮寂寥的夜晚。 庆野。 四更天,巨大的轰鸣声传来,陆轻鸿才躺下,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远方,那是钟塔的方向。 俄尔,只听见寅杀殿号角声徒然响起,陆轻鸿立刻披上袍子,大喝一声:“敌袭!” 火在燃烧,速度很快。 庆野整座城池一片红光,等到夜耀军团集齐,陆轻鸿已经跨上战马。 邢昭拱手:“大人!” “邢昭,带一千人守城,任何人出入都看好了,如果是妖族………杀无赦!” 陆轻鸿艰难下了命令,明明知道这样才是最明智的抉择,心中却怎么也不痛快。 宁念晴的话犹在耳边。 妖和人,只能如此吗?复杂的情绪被他强制压在心底,不管怎么说,庆野大乱,妖族作祟,都必须要付出血的代价。 征天部也好,天河镇也罢! “剩下五百人,随我杀敌!” 两座城池,每一座都有百数征天部的妖族,十人一队,目标并不明显,造成的动乱却让整座城池,一片凄凉。 无数百姓被惊扰,哭声、骂声此起彼伏。火光、血光,交相辉映。 “爷爷……爷爷……” 一个孩童声嘶力竭,几乎哭断肝肠。 府邸中,一队妖族还在杀戮。 “齐统领,塔主不是说不让我们滥杀无辜?” “无辜?谁是无辜?你看到了吗?” 一刀落,老者致死不曾求饶,一双眸子死死瞪着这群陌生的访客。 寅杀殿,陈剑洲现在阁楼上,衣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青玄在城中如流星一样串行。 所到之处,妖族身形倶碎! 有多少?到底来了多少?现在他们又在哪里?陈剑洲御剑杀敌,招招致命,然而在解决掉一队人马后,混乱嘈杂的城池中,几乎失去了所有目标。 该死! 突然,一个年轻将领出现在视野。 “诸位,请去城中避难。” “妖……妖族!大人,快杀啊,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好多人……” 这种情况下想要让他们平静是不可能的。陆轻鸿没有任何犹豫:“你们分队,搜寻城中百姓护送到安全地方。” “大人,不可!” “快去!” “是!” 再怎么不情愿,身后将士也只能按照陆轻鸿吩咐行动。可是他一个人,万一要是出现什么问题,该怎么办? 陆轻鸿看着一切,只有一个感觉。 那就是乱,实在是太乱了。 但是,同时妖族似乎在这一刻隐去了身形,并没有继续造成大规模破坏,是想做什么? 庆野城,什么最重要只有陈剑洲知道,然而他人又在哪里? 城西酒肆。 妖族统领随意扔下一颗头颅,第一次冲击效果并没有达到预期。现在那奉天使又这么快反应过来,堵住了去路,想要全身而退几乎没有可能。 有人拱手:“大人,另一队听说已经到了地方,你看我们是不是该退了?” “退?” 那统领牙齿上血迹斑斑,怒目圆睁,恶狠狠道:“想多了?夜耀军团虽然不比征天部,却也不是我们这些零散人马能够抗衡的。” 计划早就制定好,碰上夜耀军团是意料之中的事。 这时候他才回想起白宇临行前的吩咐。 “做任何事,都需要必要的牺牲,你愿意吗?” 自然愿意,要不是白帅…… 他突然放声大笑,虽然不明白白帅以前说的那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可如果不去做,就永远不可能这样。 妖?什么是妖? 人,什么又才是人? 为什么妖族的屈辱至今无法洗刷,为什么那些人族明明已经大不如前,还敢一口一口畜牲、妖孽地叫嚣! 活该被骂?活该被当做玩物? 不应该这个样子,既然大梁有希望崛起,那就让你永远爬不起来。 他哈哈大笑,平生未有的痛快! “为今之计……” 数十人看着他,他一手指天,一掌狠狠拍在桌子上。 “为今之计,为了妖族的长盛不衰,为了我们后人能够幸福安康,我们只有………死!” 什么? 酒肆中一群妖族寂静无声,死,说得容易,可是我们是妖帅白宇的征天部。我们战无不胜,我们打倒了所有的敌人,才有的现在。 就要在此刻终结? 死亡是可怕的,没有多少人能够平常心对待。统领看着他们,并没有失望,所以他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别无他法。 “兄弟们,想留下的可以龟息在此,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没有任何人会怪罪你们,只要等到庆野风声过后再出来,还有一线生机。想要和我大杀一场的,就站出来。” 一时间,酒馆中风声赫赫,刚刚还只是雨点,在这一刻,噼里啪啦没个完了。 有人站出来:“统领大人,我跟着你。征天部死也要死得其所,让那些卑鄙的虫子尝试恐惧的滋味。” “好好好……”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所有人都找了出来,毕竟是征天部,现在苟且偷生,以后就算白帅不怪罪,又如何面对死去的弟兄们。 “好,都是好儿郎,我没看错你们。”统领畅快道:“这次,目标只有一个,尝试击杀奉天使!” “是!” 下雨了? 陆轻鸿抬头看着灰茫茫的天空,这是好事,能够让火势减弱。同样躁动愤懑的胸口,才感觉轻松一些。 人群大多已经疏散,这是最好的消息,然而暗中还有多少人,准备做什么,依旧没有任何眉目。 到了寅杀殿,终于看到陈剑洲。 三楼,两人并肩看着苍茫夜色,陆轻鸿直接了当:“殿主,你可知道妖族为了什么而来?” “不知,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还行,城门已经封锁,大多数人也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陆轻鸿沉声道:“可是妖族一击过后,突然消失,实在匪夷所思,这庆野城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大动干戈?” 寅杀殿不远的地方。 荒草萋萋,城隍庙依旧坐落在此,然而人去楼空,石像也因为失去了宿主,变得不堪一击。 一把将台面扫空。 终于到了目的地,妖族一位队长看着眼前空空荡荡的台面竟然感慨万千。 另外九人已经盘膝而坐,围拢成一圈,高台在中间。 可以开始了。 “祈魂,祭天!” 话音落下,接连响起细微的吟唱声:“日月所载,六合之中,人族逆天而行,涂炭生灵,罪无可恕!我族今以众生血祭祀苍天,苍天在上,天命所归……” 队长神态虔诚,掏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玉瓶,里边荡漾着猩红的血水。 在天底下无数生灵身上采取而来,每一滴都是天价,他却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倒在中间平台上。 嘀嗒,嘀嗒…… 雨水,血水…… 白色平台在接触鲜血刹那,突然荡漾开一阵阵光华。血液流淌在上边,诡异地蜿蜒曲折,形成一个神秘而又复杂的图案。 边上是一个巨大的圆,园周围许多从未见过的古老文字整齐排列,错落有序,有一种特殊的道韵。 说不清道不明,然而妖族队长没有丝毫分心,亦不动容。 只要没成功,随时有失败的可能。 必须要一鼓作气,他大喝一声:“继续!” 梵唱越来越想,血液越怕越多。 就这样持续了很久,终于在圆内出现了一些隐隐约约的线条,只有数笔,可就是这廖廖数笔,勾勒出了一副绝世倾城的盛世美颜。 线条还在凝实,那对长却没注意到自己眼眶开始淌血。 这是谁?他想要再看清楚一些。 然而视线越来越模糊模糊,等到某个时候,只剩下茫茫不尽无尽的黑暗。 有人止不住抬头,看到队长的惨状,一声惊呼:“队长,你……你你………” “不要停,继续!” 他双手撑着石台,莫说光明,甚至连声音也渐渐模糊。更能感受到生命也开始流逝。 许久许久…… 声音早就停歇,所有的人还保持着最初的动作,就在那里,似乎永远也会守在那里。 然而一阵风来,将所有一切吹散在天地间,仿佛他们从来没有来过。 只有一颗颗尘土随风飞扬,刚到屋外,又被雨打风吹去。 一道惊雷落下,画中女子睫毛轻轻颤抖几次,终于再下一个惊雷落下之前缓缓睁开。 ……… 陈剑洲知道陆轻鸿在担心什么,可是很多事终究已经无法追寻。庆野传承这么多年,究竟有多少秘密,尤岂是他能够完全了解的。 “好了,不用吓唬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开始大索全城!” 也只能如此了,寅杀殿人员本就不多,还得依靠夜耀军团才行。 陆轻鸿没有拒绝,毅然决然道:“我去引蛇出洞,殿主随时策应!” ……… 第117章 大道显形 咚……咚………咚………… 陆轻鸿才迈步正要离开,只听得巨大沉闷的响声响彻天地中。 仿若心跳,节奏越来越急促。 陈剑洲已经提剑在手,这到底是什么声音,是乎就在周围,可以他的修为竟然确定不了。 四下茫茫,雨水倾盆而下。 本来聚集在城中空地的人群,越发不安。有上一次前车之签,众人相互询问,也并没有发现太大的问题。 死的人并不多,难不成又是上次那妖人所为?至今没有下落,是还没有将几大家族的人一网打尽吗? 它又不会对我们出手,怕个什么? 风急雨骤,雷声加上那莫名的震动,已经有人站出来:“这位将军,还请让一让!” 夜耀军团并不擅长和普通人打交道。 不言不语,高枪高举,没有陆轻鸿的命令,所有人都不能离开。 沉默…… 噼啪…… “让!” 一位士卒把枪一横,挡在前方,霎时间,环绕着这些百姓的将士纷纷横举长矛。他们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平静道:“回去!” 回去? 大人尚且受得风雨,那些孩子又该怎么办?如果妖族没有伤人,反而是遭了这凄风冷雨害了病,谁又负责? 不满的情绪还在酝酿,这些人甲胄森然,举止言谈都不是庆野寅杀殿和琅牙卫能够相提并论的。给人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他们是会杀人的,也是杀过人的,更敢杀! 咚……咚……… 响声还在继续,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夜耀军团的将士见惯了各种阵仗,还是第一次有一种压抑而又烦躁的感觉。 双方情绪已经越来越难以控制。 忽然,一声大喝,一个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怀中抱着一个孩子,雨水打湿她红润的脸蛋。 小丫头身子轻轻颤抖,抱住父亲的胳膊,还在轻声呢喃:“爹爹……我冷,我怕………家………回家!” 那男子的出现,让人群情绪越来越激动,挡在他年前的夜耀军团将士,终于开口:“还不是时候,妖族海在城中,还真是再等等……” “等?……给我滚!” “滚!都滚啊………我们要回家!” 声音传来,陆轻鸿大惊失色,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已经响起。 “杀人了!” “你们这群混蛋,去死!死啊!” 那将士目瞪口呆,他竟然不管不顾装上自己枪口……鲜血流淌,和雨水混合在一起,瞬间眼前就是一片血红。 领队的将领闻风而来。 杀人了,夜耀军团虽然百战百胜,每一个将士都有品级,可有一条红线,哪怕死也不能愉悦。 不能对大梁百姓出手! 愤怒的人群需要一个交代,他们挣扎拥挤,开始往外推搡。只是想回家,又有什么错? 小丫头还在汉子怀中。 那将士迅速下马,将孩子抱起,冷冷看着那位十卒。 “将军,是他自己……” 啪…… 干净利落的一巴掌,那士卒咬牙吞下嘴中血沫。 “你,好大的胆子!将武器对准百姓!” 补救已经不及,他大声呵斥道:“先滚一边去!”这才拱手对着熙熙攘攘的庆野百姓道:“诸位,还请安静一些……” 话音未落,远处再次传来一惨尖叫,等他赶过去,又是一位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怎么会这个样子! 愤怒终于被点燃,嘶吼,雷霆,还有沉闷的响声混合在一起。 有人大叫:“在这里也是死,还不如死在妖族手下,拼了!” “拼了!” 陆轻鸿马不停蹄赶过来,刚好看到这一幕,却没有任何办法。那群百姓已经近乎疯狂,哪怕夜耀军团都是四五阶的武夫,在这一刻也无法阻止人群四下逃散。 “不要,诸位父老乡亲还请再等一等!” 他吼破喉咙,却并没有任何人理会,雨水冰冷,血流遍地。已经阻拦不了,之前那位领队飞速过来,还不等他开口,陆轻鸿抬手示意不用多说什么。 “让所有人退开,送他们回家!” “什么?大人,妖族还没……” “我知道。” 如果再阻拦疯狂的人群,冲突必然加剧,与其如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离开。 陆轻鸿艰难开口:“送他们回去后,你去通知邢昭让他分散人员,镇守各个街道,放弃城关!” “大人!” “去。” 陆轻鸿看着地上数具尸骸,莫名揪心。他们何罪有之?竟然…… 不不,夜耀军团绝对不会对大梁百姓出手,这是铁律。不管任何情况,屠戮百姓都是死罪,他们怎么敢的。 人群如同潮水散去。 那边,一个夜耀军团的士卒蹲在地上,神情木讷,已经扯下头盔,任由雨水打湿面庞。 陆轻鸿沉声道:“人是你杀的?” “不……大人………是,是我杀的!” 欲言又止,是人都知道兵器是杀人的,他竟然自己冲在枪头上,这分明是寻死,可是他又毕竟死在自己枪下。 陆轻鸿看出他的困惑无赖,和痛苦。同时,人群退尽,这一会儿,地上又多了好多尸首。 怎么可能…… 十多位夜耀军团的将士都茫然不敢相信,他们真的疯了吗? 自己已经把枪口对地,他们都能够不顾一切,自寻死路。 再看不出问题的严重性,陆轻鸿可以卸任了。同一时间,这么多人做出这样反常规的举动,实在匪夷所思。 与此同时,远方酒肆,数十位妖族全部分散开,有的混迹于人群之中,有的则在僻静的小巷或者屋檐上悄无声息,默默潜行。 目标只有一个,非常明确,那就是刚刚成为夜耀军团统帅的陆轻鸿。 大梁第三十六任奉天副使。 陈剑洲御剑而来,看着一地狼籍,轻轻合上眸子,却并不是因为痛苦。 陆轻鸿刚要询问,只见他摆了摆手。 陈剑洲一手拿罗盘,另一只手提着青玄,眼眸虽然闭合,神识已经畅游天地。 四下嘈杂尽去,只有许多密集而又复杂的线交织在一起,有的鲜红,有的碧绿,五彩斑斓。却只有灰白,在死人身上才会存在。 这些死去的人,灰线交织在一起。 是乎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陈剑洲一步步靠近,走的越近,感受越强烈。 殿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轻鸿毫不知情,却不妨碍他想要一探究竟,死的这些人太过蹊跷。他蹲下身子,翻过一具尸骸。 可还没看得真切,只感觉肩膀上一阵剧痛,陈剑洲已经睁开了眼睛。陆轻鸿还一头雾水,陈剑洲已经连连退后好几步。 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什么事,竟然让陈剑洲动容? “殿主!” 那是什么?死线竟然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绝世的面孔?哪怕见多识广,对此却是一头雾水。 面孔一晃而逝,全都是死线组成,太难以理解,想要一探究竟,那面孔又已经消失。 “殿主?” 陆轻鸿再次开口,陈剑洲才恍然,没有说出心中困惑。如果说大梁有谁知道这些的话,也只有牧野大人,眼下,断不是在此事浪费时间的念头。 “好了,陆轻鸿你率领夜耀军团镇守各地,不要让……” “妖族来袭,保护大人!” 他还没说完,远处突兀的响声传来,妖族已经来了。 只是一只妖族,却因为利落出手,藏在暗处,瞬间让两位夜耀军团的将士毙命。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又有人倒下。 还在陆续返回的百姓,再次受惊,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拔腿就跑。这其中再次上演了很多自寻死路的戏码。 “陆轻鸿,你就在这里,我去看看。” 形单影只,陆轻鸿只盼望黑夜尽快结束,只要到了白天,就几十只妖族,势必可以一网打尽。 然而越是这样想,时间也就越来越漫长。 许久,没有活动身子,作为奉天副使,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大梁百姓惨死,看着昨日还生龙活虎的兄弟们接二连三倒下。 “画魂?灵犀!” “画魂?心猿!” 九只画魂一跃而出的同时,他提枪开始奔赴最近的一个战场。 可刚迈出几步,一支利箭破空而来。 还没看得真切,又听得一声大喝:“风雷五更!” 好快的刀,好犀利的攻击方式! 一道黑影,在陆轻鸿躲过箭的同时,抛出手中的长刀,同时,人紧随其后而来。 刀和人并驾齐驱。 从未见过刀还能这样玩的,陆轻鸿却不怯场,直接冲了上去。 枪作为百兵之王,一寸长一寸强。 然而那是飞刀! 枪头和刀身短暂接触,直接改变了刀的飞行轨迹。在这刹那,陆轻鸿调转枪头,冲着对方胸口而去。 只听得一声咆哮:“不知量力!” 风雷涌动,如同裂帛,不好,这刀……飞出去的刀已经到了陆轻鸿身后。明锐的直觉让他留了一个心眼。 下一刻,刀疾驰而归,斩向陆轻鸿头颅,他将将躲过。再抬头,刀已经到了那人手中。 这人魁梧豪迈,络腮胡上血盆大口哈哈大笑:“无知小儿,竟然只是五阶武夫而已!” 画魂已经出去,哪怕在场,对于这场战斗也没有任何作用,还不如我去支援其他人。 陆轻鸿一阵试探,已经深知眼前人的修为境界远远超过自己。 难道是六阶? 他只能选择后退,然而对方不急不缓,不给他留任何机会逃遁。 另一边,陈剑洲刚刚出去,已经被十多位妖族包围。 “死!” 一只妖族头颅飞上天空,可下一刻另一个又补充到了空位。 十多人一起结印。 “十方罗刹,镇!” 他们割破手掌,同一时间将手掌按在地上,鲜血并没有被雨水冲淡。反而开始有规则地蔓延。 这是困敌之策,目标不在我,而是要对陆轻鸿出手? 陈剑洲在不多想,一剑又一剑,七八个妖族瞬间到底。可下一刻,又再次补上,到底有多少人? 这样你们以为真的就有机会能够斩杀陆轻鸿? “寅杀四方!” 剑身瞬间分化出许许多多同样的身影,剑气呼啸,席卷四野八荒。 “叮叮叮……” 一层无形的光幕铺开,剑竟然…… 陈剑洲还在错愕,一人冷漠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掉头就走:“你们留他半柱香的时间,我去帮统领!” 这人竟然是六阶,那统领…… 该死,给我破! …… “步伐凌乱,毫无大将之风!” 一刀落在枪身,陆轻鸿再次被轰飞出去,六阶难道真的不可战胜? 不管修行之人,四阶、五阶只要依靠时间积累,资源培养,都能够达到。只有六阶是一道分水岭。 其上其下,判若云泥。 自己拿什么取胜? 画魂这一条路停滞不前,而武夫虽然五阶,却没有深厚的底子。肉身强大哪怕早就超过了一般人,却没有太多打磨,不管是身法还是功法都不值一提。 到底要怎么做? 已经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陆轻鸿大喝一声,哪怕还不知道那些七穴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是不是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后遗症。 他都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赌! 从月华侵蚀后,他还是第一次动用气穴。 七处气穴同时打开。 “嗯?” 他……这家伙做什么? 陆轻鸿本来还在拼命抵抗,这时候竟然只能一只手颤颤巍巍抓住枪身,另一只手紧紧按住腹部。 他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又痛苦的模样。 刀却不会停下! “去死!” 那妖族统领高高跃起,整个身体弯作满月。漆黑的夜色中一道雷霆噼啪一声砸下来,刚好落在刀刃上。 风雷五更,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风雷加身,睥睨天下。 不管神也好,魔也罢,胜负就在这一刀中。 痛苦,萎靡。 身体中所有的灵气被气穴一卷而空,这还拿什么打?自己拼了身家性命不顾,难不成只是闹了个笑话? 不,不……不能这样! 脑海中神识剧烈起伏,如同一片雾气弥漫的海洋,卷起千层浪。 迷雾中,有一叶扁舟随波逐流,细看来,却是一卷古朴的卷轴。 正是万物生灵图。 它沉寂在虚无的海洋,可就在这时,一朵浪花打开,卷轴依旧不为所动。却有一些文字竟然开始浮出水面,露出淡淡的光华。 浪花一重连接一重。 金色文字身上的光华越来越强烈,先是一个字露出尊荣,跳跃出来。不久后,一个结连一个…… 第118章 危城诡事 顷刻,华章再次出现,浮现于万物生灵图上空。 陆轻鸿还不知情,然而剧痛已经结束,伴随而来的是阵阵酸痒。上一次无意中发现的几条隐藏筋脉在此刻终于有了变化。 连接气穴直到脑海的金色文字。 他们形成一个完美周天,不断运转,陆轻鸿豁然站起身。 无法用言语形容这种特殊的体悟,挖掘出了身体另一种运行方式,实在匪夷所思。 却没有时间再犹豫,刀势已到。 比刀势来得更猛烈的是天地中的灵气,除了灵气之外,分明还有一些皎洁的月华。他举枪,整个人处在聚变中心,衣衫无风自动,长发飘摇。 妖族统领大骇,却已经为时已晚。 只在这刹那,一道奔雷落下,寒枪烁烁,雷霆滚滚。 噼啪…… 刀碎,人亡! 那边,赶来支援的妖族目瞪口呆,这一幕……该怎么解释?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只看到陆轻鸿赫然转身,嘴角噙着冰冷的笑意。 这是………魔神降世,破军?他难道就是…… 哐当…… 枪飞过来,十丈之外的土墙应声倒塌。陆轻鸿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当时宋连成也是以同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现在,同样的地方,不同的是,一个是寅杀殿堂主,自己崛起的开端。另一位是妖族,见证了陆轻鸿的飞跃。 此刻,他一个五阶武夫枪挑六阶妖族,还是征天部的统帅。 怎么可能…… 不甘的双眼至死没有合上,陆轻鸿没有犹豫,直接一个掠步,十丈不过一瞬而已。 寒枪在手,征天部又如何? “殿主,我来助你!” 陆轻鸿疾驰而来,这边妖族已经死得七七八八,大阵摇摇欲坠。 陈剑洲畅快道:“好小子,来得正是时候,看老夫剑技如何!” 陈剑洲须发皆张,比起陆轻鸿气势更加狂盛,他手指指天,话音刚落,一剑从天而降。 咔嚓……是结界破碎的声音。 那些妖族惊愕难言,几乎忘记了反抗,可是大阵破碎,遭到反噬,又如何反抗? 剑又化作无声的黑影,开始收割生命。 一瞬,皆杀。 至此,征天部潜入庆野的百余人,没有一个还活着。 陈剑洲看着眼前人,欢喜道:“轻鸿,不错,不错!你这是……” 他身边还荡漾着淡淡白光,仿若神袛。 陆轻鸿不以为意,现在没时间解释这个,还是早些稳定庆野局势要紧。 此时,邢昭正好马不停蹄赶来。 “大人!” “邢昭听令,妖族主力可能都死了,不过为了全城百姓安危,继续封城,不要让任何妖族逃遁。同时,不要再出现人命了。” 最后一句,颇为无赖,陆轻鸿颤抖着说出来:“至于之前那几位将士,暂时收监,等事情完结,再行发落。” “是,大人!” 陈剑洲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出言影响陆轻鸿的抉择。就算确实有些蹊跷,庆野百姓也需要一个交代。 他点点头:“天将破晓,辛苦了!” 然而仅仅是和妖族缠斗这一会儿,又有接二连三的消息传来。 刘侍郎匆匆忙忙赶过来,见了陆轻鸿就直接破口大骂:“陆轻鸿,你好大的狗胆,纵容夜耀军团对百姓下屠刀,今日你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势必……” 刘侍郎风尘仆仆,浑身泥水。 显然这一会儿并没少吃苦头,看起来猥琐的中年人,此刻竟然站了出来。他是真的愤怒,哪怕是单薄书生,此刻顶天立地,不曾怯懦。 陆轻鸿解释道:“刘大人,我已经让人把他们收监,还要怎么做?” “收监?这不是一个两个,是整整七八十口性命,不斩立决,如何平人心!” “什么,七八十人?” 陆轻鸿长枪脱手,陈剑洲同样不信,刚刚只才十多人而已,就算妖族冲击,也不可能顷刻造成这么大的人员伤亡。 还在错愕,刘侍郎声泪俱下:“屠夫!难道你还想继续吗?” 刘侍郎这边还没完,又匆匆跑来一位将士,过来后直接单膝跪地。 “奉天副使大人,情况有些……有些不对劲。” “什么,细细说来!” “疯了,都疯了,这群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个都……哎呀……大人,你快去看看!” 咚……咚……咚…… 不知名的声音从开始就一直没有结束,让人心烦意乱。陆轻鸿心道不好,几人这才立刻跟上来人赶去。 一条小巷,十多位夜耀军团将士守在两旁,两边就是城中一些达官贵人的庭院。 还没到,只听得一声刺耳的尖叫。 又一将士跑了出来,刚好看到陆轻鸿,哆哆嗦嗦道:“大人……又……又………又………” 夜耀军团身经百战,见惯了生死,现在一个个的,话都说不利索。 陆轻鸿愤然推开他,直接冲向声音来处。 一座精致的小院,里边横七竖八躺了好些尸首,一个小女孩被一位将士死死抱在怀里。 她不哭不闹,却想挣扎去捡起地上满是鲜血的一把屠刀。 “怎么回事!” 陆轻鸿勃然大怒,刘侍郎同样悲愤无言。 只听一士卒艰难解释道:“大人,他们回来后我们就一直守在院外,并未打扰,可是刚刚突然听到厮杀声,进了院子才发现这家家住拿了屠刀正追杀自己妻儿。” 什么……这怎么可能。 陆轻鸿眼前一黑,几欲昏厥,陈剑洲赶紧伸出一只手扶住他。 他再次神识扫视,那些灰色的死线已经消失殆尽。却在那个小女孩身上发现了灰蒙蒙的雾气。 怎么可能,活人竟然死气缠身。 比起之前那些人虽然远远不如,可一个正常人出现死气,已经是天下绝无仅有的事。一般人正常死亡,都是死亡之后才会聚集出来,然后随着时间慢慢消散。 曾有人说那是灵魂归于永恒的见证,至于究竟,还没有任何人能够证实这种看法的真实性。 陆轻鸿缓缓喘息,陈剑洲这才将发现一五一十告诉他。 “什么?” “确实如此,我怀疑……跟那声音有关系,如果让他继续响下去,庆野必有大难!” 陆轻鸿毫不迟疑:“殿主,现在怎么办?” “声音比起最初,已经在不断减弱,只要过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够消失。在这段时间之内,我们一方面要控制城中乱像,控制住百姓。另一方面尽可能寻找声音来源。” 这已经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陆轻鸿点点头:“你们都听到了?去做,通知邢昭,让他以百姓姓名为主,可以采区一些强制手段。” “是,大人。” 一夜之间,庆野大乱,声音依旧响个不停,陆轻鸿陈剑洲兵分两路,分别开始寻找声音的来源。 庆野有什么重地?或者说隐藏的秘密? 陆轻鸿一无所知,同样,陈剑洲也并没有太多了解,千年城池,一砖一瓦都有自己的故事,历史。想要按图索骥几乎没有可能。 所以,只能四处寻找,没个方向。 比起庆野,扶余此刻火海凌云。 远处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然而有太多人已经葬送在这一夜。 扶余寅杀殿和扶余城主已经不知道厮杀了多久,他们不比陈剑洲,也没有夜耀军团驻守。征天部的冲击,撕破了最后一道防线。 到处都是哭喊的人,其中一个曼妙的姑娘,蹲在地上忍着泪,替身边老者擦拭身上的血迹。 “仙仙……不用了,为师命数已尽,只能送你到这里。好孩子,以前……” “师父,师父,你不要再说了!” 少女祈求着,手上不停翻找,想要找出本来就不存在的灵丹妙药谈何容易。 陆渊用最后的力气拉住她的手。 他摇摇头,看着天空隐隐若若的星子,嘶哑的喉咙血水翻滚,努力吞咽下去才正色道:“仙仙,听为师说完好吗?” 四目相对,仙仙哽咽着:“师父,您说……” “记住师父之前告诉你的话,还有一句话师父本还想以后再说的。现在看来没机会了,就一并说了。” “师父……” “破军耀世,乱世将起,金龙在北,风云在野……从此,你不再是我的弟子,师门也不再和你有任何关系。去……去寻找你该去的地方。” 话落人去,人间再无陆渊。 对于其他人,只是死了一个江湖门派的掌舵人,对于仙仙,她几乎失去了所有。 哭吗?哭不出来,她放声大笑,猩红的血水交织着雨水,还有冰冷的泪珠儿。 嗒嗒嗒…… “妖族来了,快跑啊!” 妖族!!妖族!!! 仙仙撑着膝盖站起来,和那些争先恐后逃命的人不同,她逆流而上,两手空空。 白衣染血,冷若海棠。 三只妖族看着来人,这才停下脚步,五阶修士,一个小丫头?寻死呢还是寻死呢? 双方没有任何交流,一见面直接生死相向。 仙仙直接冲过去,那边妖族分散开,三合围一,合而击之。 她速度越来越近,一个修士这样横冲直撞,真是不知死活。那当头一人张开血盆大口,双手紧了紧斩马刀。 “去死!” 刀势迅猛,有了! 可是……怎么没有感觉?一刀落在空气上? 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地上赫然是一张破碎的符篆。 什么…… 这,怎么可能…… 头颅升空,仙仙已经出现在他背后,大喝一声:“都去死啊!” 双目通红,毫不留情。 ……… 大梁百家争鸣,陆轻鸿现在才明白女帝为什么有过取缔百家的想法。 大乱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一家出来。 墨家分部就在城中,美其名曰守护机关重地,不敢擅离职守。关夫子和路回都在他乡,不出现可以理解,然而儒家其他人呢,都死了不成! 既然这样,还读圣贤书做什么? 听着耳边各家请见得消息,陆轻鸿只回了一个字:“滚!” 已经搜查了城中大部分区域,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焦头烂额之下,情绪已经再难控制。 可偏偏那士卒还在继续坚持道:“大人,王东床求见。” 陆轻鸿冷眼看着那士卒,王东床名声在外,以前若还钦佩,现在却并不想搭理,可刚想说不见,却看到远处一人已经快步过来。 来人三十左右,两鬓已经斑白,不同于其他大家子弟,他身上并无太多贵重之物装饰,只有一只毛笔搁在腰间。 他就是王羲之,大名鼎鼎的东床快婿。 陆轻鸿停下脚步,直接了当:“王右军既然赋闲在家,何必出来趟这风雨,更何况雨已经快停了。” 王羲之揶揄一笑,温和道:“早就听说陆大人少年英才,被女帝恩宠,梁大家同样赞不绝口,今日一见,果然不俗。” “有事么?” “本来我也不想出来,可是这么大的事情发生了,我何以置身事外?不知陆大人知不知道运数一说?” “不知!” “天命更替,剥夺气运,妖族图谋甚大,这天上雷音就是他们弄出来的动静。” 陆轻鸿大惊,终于遇到一个了解情况的人,看他风尘仆仆,并不是这一时半会儿才湿透衣衫。 心中顿生歉意,王羲之看出来他的想法,摆摆手,并不在意:“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跟我来。” 王羲之带路,陆轻鸿看着方向,瞬间明了。 “城隍庙……” “自然,自古以来,各地风俗习惯千千万万,唯有一条万变不离其宗,那就是城隍作为气运镇压而存在。” ……… 寅杀殿。 陈剑洲已经调出所有人手支援各地,好在,目前声音已经越来越小,天色已经越来越明了。 只要再等一等…… 还在推演今日的一切,星楼突然造访:“堂主,大事不好!” “什么?” “天牢大乱,死了好多人。” 陈剑洲冷笑一声:“死了也好,退下。” “不,不是……还有城隍情况有些不对劲,他……他已经冲破了束缚,好在我当时在场,在他气息没有稳定之前将他再次打回原形。” 城隍?陈剑洲突然预感到了什么,直接起身,若有人对庆野知根知底,那只可能是他。这一切,会不会他也是其中一个参与者? 他直接起身:“随我来!” 天牢中。 疯狂的声音不停叫嚣:“哈哈哈哈……大梁也有今日,活该!囚我千年万年又如何,只要不死,我就要看看,大梁天下,几世而亡!” 第119章 烽火狼烟 一代城隍,妖气冲天。 陈剑洲冷眼看着他,忽而抬起右手狠狠一压。城隍头顶顿时出现一只虚无缥缈的手影,将他狠狠压倒在地。 “陈剑洲,你也有今日!” “今日?呵,先管好你自己再说。” 不想说完,城隍哈哈大笑,鄙夷道:“我?呵呵……只要妖族不灭,我便会一直存在,只要我存在,就能看到那小娘们的死期。不只是她,李庭,你,都会如此。” 陈剑洲不置可否,看他这样,也问不出个什么,还不知陆轻鸿知不知道城隍的秘密,必须立刻提醒。 想到这里,他直接转身:“星楼,剜去他的双眼!” “……是,殿主!” “陈剑洲,该死!你该死啊……” 幽深的天牢,耸人听闻的悲鸣。星楼还是第一次听陈剑洲下这种命令,可见他的愤怒。 为什么自己反而觉得热血沸腾,满心欢喜? “城隍大人,莫急,现在才刚刚开始而已。” ……… 城隍庙人去楼空。 不仅仅是城隍,这里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没了任何线索。 王羲之心凉半截,无语道:“是这里没错,可是已经为时已晚。” 陆轻鸿点点头,没有在这个问题纠缠,天色已经放晴,眼下还是控制庆野秩序要紧。 陈剑洲马不停蹄而来。 见到王羲之客气抱拳,并不多说,王羲之笑了笑,回首对陆轻鸿道:“就这样,如果还有线索,我会告诉你。” “多谢!” 寅杀殿和诸子百家依旧水火不容,不能强求的事,陆轻鸿也不想操那份闲心。 等人走了,才道:“殿主,你也看到了。” “就这样,你先整顿城中秩序,那莫名其妙的声音才刚刚消失,未必没有后遗症。女帝那边,我去解释。” “好。” ……… 扶余。 天空放晴,哭声遍地。 不少宅院还在滋滋冒腾灰色的浓烟,关夫子在路回搀扶下,走在街道上。 “终究晚了一步。” 路回不无惋惜道,关夫子摆摆手,想要说什么,才发现路边一姑娘,正抱着膝盖坐在青石地板上,浑身脏污。旁边是一具遗体,显然死于这一场灾难。 “路回!” 路回心情沉重,掏出一把仙珠到那女子身前,由于对方埋着脑袋看不清模样,他只好蹲下。 “姑娘,人走灯灭,你……不要太伤心,是否没个去处?” 声音很轻,那姑娘缓缓抬头。 路回惊愕:“你,你……” “滚!” 对于书生的讨厌加上心情悲痛,仙仙脱口而出,说罢直接背着师父遗体,一步一步往西而去。 没有方向,那就按照师父说的来。 看着她离开,路回才回过神,这不是上次天河镇遇到那个姑娘?那个时候她天真浪漫,甚至可以说顽皮,现在竟然…… “认识?” 父子喃喃道,路回没有隐瞒:“只是一面之缘,因为她说读书人都是负心汉,才记得住她。” 也难怪现在没个好脸色,父子淡淡道:“看她去的方向是西方,刚好顺路,你去护她一程,我在扶余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于是,两个奇奇怪怪的人开始了自己的旅途。 书生远远跟着,仙仙自顾自赶路,似乎没有任何交集。可是路回又总是关注着她。 她去庆野做什么?小道宗宗门在南方,不同的放向,难道妖族已经攻破了小道宗? 不可能啊,最近没有任何消息。 乱起怪事多,路回只得沉沉一叹,继续更上。 前方是一片芦苇地,仙仙瞬间消失不见。 路回加快脚步。 一步踏入,河山变色,景物瞬间变化,路回心中一凛,却见脚下一枚符篆瞬间爆发除了磅礴的力量。 这是仙仙的手笔? 还没看清,又感受到身后剧烈的灵力波动。想要破解不是难事,问题是她就在附近,强制破除必定伤到她。 路回只好顺势前行,然而下一刻一颗巨大的水球凭空出现,一步进入其中,巨大的压力冲刺而来。 这姑娘还真是符篆一道的高手。 路回放弃挣扎,束手就擒。 仙仙同时出现,她满脸寒霜,冷冷道:“跟着我做什么?” 路回温和笑笑:“顺路,我也要立刻回庆野,庆野、扶余………” “没问你其他的!” 要不是路回刚刚表现出的态度,仙仙已经下了死手。这书生模样的人,竟然还在笑,真是不知所谓,难怪读书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咬牙道:“刚刚你说庆野怎么?” 路回无语道:“姑娘,明明我刚刚要说的,你偏偏不让我说,现在我不说了,你又要问……” “住嘴!” 仙仙气急败坏,这书生实在可恶,遂再次道:“我问你庆野怎么样了?” “还能怎样,妖族征天部夜袭庆野、扶余两座重镇,只怕情况不容乐观。不过听说奉天使就在庆野,还有一千多位夜耀军团的将士,也许情况会比扶余好上不少。” 一会儿说不容乐观,一会儿又情况好不少,仙仙恼火瞪了他一眼。 路回只好悻悻然闭嘴。 她这才继续前行:“就这样,别跟着我,这水牢半个时辰后会消散,到时候你出来就是了。” 等她走远,路回轻轻一弹,水牢应声而破,区区水牢,何足挂齿。夫子有命,自当奉行。 于是,仙仙才走出不远,又看到狗皮膏药粘了上来。 ……… 寅杀殿。 陈剑洲脸色铁青,哪怕昨夜已经最快速度解决了妖族惑乱,依旧死了好些人。 加上之前那些,一共一百二十余人,一夜断魂。 陆轻鸿坐在下方,一旁还有邢昭和刘侍郎,刘侍郎最为痛心,看着密密麻麻人员死亡记录,心情沉重。 “陆大人,请出兵镇妖!” 他双手握成拳头,眼红脖子粗。 陆轻鸿看着他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当时风波亭死了十多位探子,他不顾一切去报复。 现在,哪有这么轻松? 所有事情还没有头绪,再加上刚刚得知扶余同样遭受了巨大的灾难。这件事只是开端,找到妖族行动目的才是最主要的。 现在贸然出兵,不知敌情,夜耀军团的准备也不够充分,哪怕能够对附近妖族造成一定打击,也不会有太大的收获。 他只能抱歉道:“刘侍郎,且先静静,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陆轻鸿哑口无言,陈剑洲对于这种以下犯上的人就没什么好脸色了,板着脸道:“妖族要图谋什么都不知道,要是想去,刘侍郎何不自己去和妖族理论!” “你……” “你什么你,战时一切调令都在奉天使,你何德何能在这里指手画脚!” 刘侍郎怒发冲冠,卷起袖子就要拼命,陆轻鸿无语看了一眼陈剑洲,才死命拦住他,郑重道:“侍郎莫怪,也请你放心,我必定给庆野百姓一个公道,不管任何人!” “……” 从庆野到京城,消息传递过来,已经是当天傍晚。 雪花片一样的的消息铺天盖地而来,女帝坐在龙椅上,怒气肉眼可见。 “李庭,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李庭双手笼在袖中,那边的事情他已经知道,却不知怎么和女帝解释,思量再三:“陛下,你可信气运一说?” “一派胡言!” “陛下不信,臣也不信,所有才没有告诉陛下。城隍存在的时间远远超过大梁存在的时间,传闻他们在的意义就是为了镇压气运。可是这么多年来,我发现气运一说,虚无缥缈……” “……”女帝开口无言。 气运? 她突然生出无边烦躁,压压手:“罢了,这件事你怎么看?庆野和洛川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臣不知,不过庆野现在局势已经控制,目前最要紧的还是西北。” 女帝点点头:“那么,你以为是穆王还是肖庭说了假话。” 李庭缓缓道:“陛下,我认为他们都没说谎,只是有人不想让肖庭看到不应该看到的东西而已。” 肃王的反常,才是让女帝最不安的一点,一个从前唯唯诺诺毫无建树的王爷,一日间仿佛换了一个人。 隐藏得不可谓不深。 就算现在他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却没有一个人明面上能找到他一丁半点的不是。 只凭宫童的一言之辞,断不能对他采取行动。现在问题就来了,最好的方案当然是让宫童带人驰援,可宫童的重要性女帝不可能放人。 他一去必定凶多吉少。 再加上目前京城三支军队,那部分夜耀军团是大梁最后的底线,不可能过去。剩下的禁军和守卫就算去了,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一时哑然,李庭宽慰道:“陛下还请放下心,龙体要紧。” “李爱卿啊,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我还担惊受怕个什么?不知你心目中有没有人选,可以代替宫童去洛川的?” 普通的将士镇不住肃王,再有,朝廷派系繁多,谁是谁的人,根本无法推测。如果有人包藏祸心,让他过去,不是送人送钱是什么? 而能放心的,大多又在边疆,或者身兼重任,实在找不出这样的人才。 他躬身道:“陛下,臣请往!” “不可!” “陛下!” “莫说肃王心思难断,就前段时间伏念出现在洛川,再加上白宇又从庆野消失,你是大梁国柱,如何能够以身试险?” 女帝毅然决然拒绝了李庭的要求,转而道:“就先这样,实在不行,让轻鸿率一千夜耀军团一路北上,他那边离洛川不算远。” “遵旨!” 这才到庆野就发生这样的事,现在又要马不停蹄支援洛川,还真是难为他了。 比起洛川、庆野、扶余的动乱,杨晋丝毫不关心,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永绝后患。 第二日,女帝批复下来。 确定了陆轻鸿要驰援洛川,唐仲一早就来了,两人在王府书房小坐。 “唐大人,来了?有事吗?” 唐仲拍拍手,只见来人领着一位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壮妇。杨晋露出厌恶的神情:“什么人这是?这么大的味道?唐尚书你要好这口我不拦着,我怕是无福消受了。” 唐仲咧嘴一笑,玩味道:“死要面子活受罪,再说这妇人也不是给你享用的。啧啧啧……六阶修士,要不是丑了点,你还真配不上她。” “什么!” “小声点,别瞎咋呼。”唐仲咋滴声音正色道:“你不是想要解决陆轻鸿吗,我现在不是给你拿枕头来了,只要你做好了,日后必定高枕无忧。同时,回风镇那边我今年可以多拿出一成盈利给你,如何?” 杨晋心口剧烈起伏,惊讶道:“她,她是……” “附耳过来!” …… 翌日,消息传到庆野。 陆轻鸿看到调令后,有种说不出的反感,支援肃王,他算什么东西? 要不是洛川还有那么多百姓,他说什么也不会过去。既然定下来,也只好匆忙交代一些琐事。 “邢昭,我去洛川,这边就交给你了,守城为主,不要轻易对妖族动手,一切等我回来。” 邢昭摇摇头:“大人,我和你同去。” “不可,这边没你我放心不下,还有不只是守城这一件事。昨日本来已经风平浪静,结果偶尔还是有人情绪异常,你帮我好好看着,拜托了!” 陆轻鸿打了个稽首,邢昭这才力没有坚持。 一千人马几乎没有休息,又直接上路,没人送行,有的只是关外烈日高悬。 洛川。 肃王看着眼前的黑影,这一次终于鼓足勇气道:“大人,你们是不是该出手了,女帝看样子是铁了心不过来救援洛川,与其这样等着,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到时候直接以雷霆之势杀上京城!” 那黑影冷冷道:“做好你该做的就好,我们怎么做不用你担心。另外,我这一次过来是告诉你,庆野、扶余一切顺利,让你做的事做得如何了?” 还能如何? 想惑乱军心,民心,哪里可能是几个说书人能够搞定的。再加上前些年隐姓埋名,忍气吞声,根本没有和其他大臣亲近的机会,临时抱佛脚,能有什么用? 还在考虑怎么回答,那黑影豁然转身,脸庞空空荡荡,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杀意:“不合作便死,这样简单的道理还要我教你?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若是不想做,告诉我!有的是人惦记那个位置!” 第120章 借刀杀人 肃王惶恐跪下:“我不敢,我一定不辜负伏帅厚望!” 那黑影听此稍微收敛,放缓语气道:“知道就好,尽力而为就全部能成功,伏帅也不会加罪于你。三心二意,只怕没什么好果子吃。好了,王爷,自己多想想。” 风声呜咽,肃王妃隐隐听到房中动静,提了夜宵,这才进来。 不想肃王悚然道:“你,你还有事吗?” 定睛一看,却是王妃。 瞬间跌坐在板凳上。 “王爷……怎么了?” 肃王无名火起,很快又压制住心中的怒火,转而堆出笑脸,和颜悦色道:“连嘉,来了?没什么,来来来,坐坐坐。” 肃王妃狐疑看着他,犹豫道:“王爷,真的没事?天色不早,还是早些歇息。” “不碍事,只是想起了些许往事,这些年辛苦你了。连嘉,我一直在想,当初要不是你,我怕是被那疯丫头给……” 一言难尽,肃王妃看到他惶恐的神情,赶紧拍拍他背,哽咽道:“王爷,都是妾身该做的。” “哪里的话?现在穆王不来,计划落空,可怜你还要跟着我提心吊胆,我这一辈子,当真糊涂!” 声声入耳,肃王妃想起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一时情绪亦难自禁。转眼,泪水决堤:“不……王爷,妾身不许你这样说,都是妾身没用,不能给王爷生个大胖小子,这些年全是你亲力亲为,我愧对楼家列祖列宗……” 看得时机差不多了,肃王才深情看着她:“不说这个,难得清净。” “王爷?” “连嘉,能替为夫进京一趟吗?” 肃王妃这才破涕为笑:“夫君,我们之间,哪里用得着如此?不知夫君需要我做着什么?” “也不算什么大事,我估摸着悦意现在视我入眼中钉,肉中刺。所以,想要让她打消顾虑,夫人在京城才是最好的选择。” 肃王和妖族合作,是一条险路,随时可能尸骨无存。既然这样,为了夫君安危,肃王妃毅然决然答应下来。 “辛苦你了。” 肃王双手捧着宋连嘉脸蛋,轻轻一吻,仿若当年。 夜火熹微,流萤追月。 情到浓处,谁人情痴? 翌日。 肃王妃早早收拾妥当,也不知昨夜肃王兴致为什么这么高?此时走路,不免有些生硬。 含情脉脉道了别,心中不禁又牵又挂,频频回头。 肃王目送肃王妃离开,立刻召来心腹。 “董博,知道该怎么做?” 董博已经是王府老人,哪怕早就知道肃王为人。待听到肃王计划后依旧难以置信。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拿结发妻子开刀的,不少见,却总让人满腹唏嘘。 借刀杀人,好狠的手段! ……… 与此同时,杨晋才换了一身装扮,架着马车,从帝都西门而出。 同行的,只有被废掉修为的魁梧女子。 她不吃不喝,不笑不悲。 看着她,总有一种针芒在背的局促,越是如此,越让杨晋愤怒。你是什么东西,一个连风尘女子都不如的丑陋妇人,竟然敢可怜我? 拳打脚踢,对方依旧不求饶。 杨晋勃然大陆,拿出拐杖猛地一顿敲打,骨头碎裂的声音格外悦耳。 直到累了,他才又吩咐道:“赶路,快些,错过时间,有你们好果子吃!” 马夫唯唯诺诺,他才消停。 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我杨晋竟然要出卖大梁和妖族合作。陆轻鸿啊陆轻鸿,你真真该死。 数十年磨砺才得来现在的一切。 我也想国士无双,青史留名,我也想一代名士,辅佐圣君。可是你们知不知道,这一切有多难,为什么要逼我? 不上下打点,寸步难行,还不是这朝堂根子烂了,我也是迫不得已! 他想哭却没有泪,昨日和女帝称病说是要好好休息几天。不想消息才传达皇宫,女帝连夜出宫看望。 千叮嘱万嘱咐,让自己好好修养,还特意送来了好多药材。 自己对不起她啊…… 自责,羞愧,无地自容的痛苦。然而已经没有回头路,只有陆轻鸿从这个世界消失,户部才能够填上窟窿。 马蹄哒哒哒……一路向西。 同时,西方洛川郡外三十多里,有一座葱郁的山峦,山峦上是一个巨大的广场。 伏念坐在高处,看着一群群孩子,信手高举酒杯:“白兄,你认为这些孩子如何?” 白宇闻而不答。 伏念大笑道:“他们被自己族人遗弃,应该感谢我才对,更何况我还给了他们半妖之躯。从此以后,修行路上事半功倍!” 伏念这些年一直在研究半妖,做了无数次实验,也死了数不清的人。要不是妖皇鼎力支持,白宇又岂能袖手旁观? 面对他的肆无忌惮,白宇恼火道:“你总是违背天和,就不怕天打雷劈?” 伏念玩味道:“你我这个境界,说这些,不觉得可笑吗?” “可笑?只怕到时候有些人笑不出来。” 伏念脸色铁青,手猛地一挥:“所有人听好了,自己找个对手,你们之间只能活下一个。输者死,赢者将有机会加入我的麾下!” “伏念,够了!” “够什么够,远远不够!” “伏念!” 白宇祭剑,伏念亦拿起一旁降魔杵,冷哼一声:“当我怕你?” 下方。 许多人已经开始疯狂厮杀,有的人下半身是狼,上身已经妖化,龇牙咧嘴,嘴里口水流躺一地。还有的人整个身躯都变成了凹凸起伏的甲胄,两只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对方…… 你死我活,不留全力,想要生存,就只有杀死眼前的人。 哪怕上一秒还相互鼓励,扶持,现在,没有选择。 “杀!” 杀声震天,白宇心绪难平,剑还在柳颜那里,这一把不过是寻常之物。在他手中,却不平凡。 “剑开天地!” 一声大喝,一剑劈开数里云烟,伏念降魔杵舞动得风声赫赫,直接硬抗下了白宇的所有攻击。 不禁冷笑:“就这?比起当年,差了不知道多少。” “是吗?” 厮杀声远远传开。 数百里外,陆轻鸿勒马休息,已经一路奔波到这里,洛川就在眼前。还不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他吩咐道:“各位兄弟,原地扎营,明日开拔!” 夜凉如冰。 一只画魂知更鸟开始在黑夜中穿行,穿山越岭,终于看到了颓败的洛川城。 城中人迹了了,只有许多孤苦无依的孩子老人,还在苦苦挣扎。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以前还听说洛川所在西北,人杰地灵,不想现在已经是这般模样。 到了肃王府,陆轻鸿第一次看到了结怨许久的肃王。 却不想,只是一眼,对方就发现了端倪,直接将知更鸟震碎。 肃王府,肃王抬头看着天边。 画魂? 百家中神鬼画道开枝散叶后,弟子门人不少,却没有一个人敢如此莽撞。该不会是陆轻鸿已经到了? 他整理衣衫,匆匆出门。 一条官道从肃王府门外直通京城,已经快到京城,肃王妃不由生出一些紧张。 楼悦意素有识人之名,自己这样怕是瞒他不住,还是现在城外稍作休息,整理一下情绪。 就在这时,宫童刚刚出城。 还是没有任何结果,不管怎么说,姐姐终究不让自己孤身犯险。现在陆轻鸿去了,有夜耀军团,应该不会有事? 他心情莫名烦躁,挥挥手,让身后三两王府护卫自己先回去。 这才独自躺在城外一块巨石边,看着天空云卷云舒,始终无法平静。 就在此时,一声惊呼响彻四野:“刺客!王妃……王妃……” 宫童惊讶起身,现在庆野周围,哪里来的王妃,才起来,就看见两人匆匆忙忙往城中而去。 一看背影,竟然是自己那两位随从。 该死,怎么回事? 寻着声音靠近,一中年汉子嚎啕不停,一边地上,一女子身下血红,还尤有一息尚存。 这不是肃王妃?自己的婶婶? 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宫童匆忙上前,却见肃王妃骇然惊恐:“啊……不……不……” “穆王,你当真连自己婶婶也不放过?” “什么?” 宫童一个踉跄,又突然看到京城中许多人正在过来。 见此那中年人,猛地起身,手势非常快,瞬间将刀递出。宫童大惊,好在反应足够迅速,对方实力也不算顶尖,只是一招,手起刀落。 “你……” 人群呆愕看着眼前一幕,肃王妃一息尚存,宫童大喝:“快……快救王妃!” 肃王妃见他越来越近,想要挣扎,却没有任何力气,只是艰难道:“不要……穆王……我是你婶婶,你……狼子野心………” 过来的人中国师兵部尚书屠烈领头,看到王妃反应,终于拦在宫童面前,附身贴耳道:“王妃,到底怎么了?” “穆王……他………他………” 终于还是没能说出最后一句话,风华半生的肃王妃结束了自己的一生。至死都不明白一切所为何来,也许对她来说,不知道远远比知道要好。 宫童神情恍惚,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不像是巧合,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又如何解释。 他躬身道:“先生!” 屠烈宽大的手掌轻轻一抹,替肃王妃合上双眼。穆王杀了肃王妃,哪怕他不愿意相信,可是事实就在眼前,还能怎样? 撑着剑柄起身,屠烈叹息道:“送王妃进京。” “先生,不是……” “宫童……王爷,有什么事和陛下交代,来人,绑了!” 消息瞬间传遍京城。 市井之中,一座茶楼外,一说书人侃侃而谈:“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够想到堂堂穆王,竟然对自己婶婶出手?可悲可叹!” “我说,会不会有蹊跷,穆王和肃王妃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可能……” 那说书人戒尺猛地一拍,大声道:“诸位,你们再想想,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吗?陛下如今三十无后……当年各位大臣定下规矩,只要陛下百年就还位于几位王爷,现在……”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到这里就够了,人的想象力最丰富,只说这些他们自己就能够查漏补缺,脑补完整。 里间,唐仲同样不信。 就算动手,何必争对一个女子?可似乎这样也并没有什么不好,陆轻鸿,宫童,张不良都死才痛快。 也不知道杨晋到哪里了? 皇宫中,女帝收到消息,比所有人都平静。 十多位大员正在逼宫。 她置若罔闻,看着跪在殿下的穆王,蹙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陛下!不是我……” “我知道,是你的话,何必对一妇人出手?可是规矩就是规矩,宗人府那边需要一个交代,肃王那边同样如此。” 宫童垂首,知道姐姐这次真的生气了,最近多事之秋,她身上的担子越来越沉重。可是,悔之晚矣。 什么忙都没帮上,反而不断给她添麻烦,终于咬牙道:“陛下,臣弟知罪了,该怎么办怎么办!” 本来还平静的女帝,突然狂兴大起,直接抓了一本书狠狠砸下,如此还不过瘾,又拿起一支毛笔…… “陛下!” 女帝罢手,放下手中的奏折,有下台阶,亲手扶起宫童,声音颤抖道:“宫童,姐不相信其他人,也不会不相信你。因为这点事,我怎么可能对你做什么?莫说是没杀,就是杀了朕也保你无事。” 她话锋一转,冷哼道:“肃王好手段,之前我还不信,现在看来狼子野心,是要朕不得安宁了。” 她大喝一声:“尚喜!” 作为夜耀军团如今京城这一部分的统领,尚喜第一次出现在所有人视线中。比起邢昭,更加成熟稳重。 他单膝跪地抱拳道:“陛下!” “传信陆轻鸿,小心肃王,若情况紧急,可以持天问先斩后奏!另外你率一千人立刻驰援洛川,一切听陆轻鸿差遣!” “陛下……夜耀军团如果都不在陛下身边,只怕………只怕……” 宫童同样劝阻:“陛下,万万不可,如果肃王和妖族勾结,京城全无防备,陛下……三思!” 女帝这才平静一些,习惯性揉了揉宫童脑袋,郑重道:“放心,要杀朕,并不容易。” “去,尚喜!” “末将……遵旨!” “姐!” “真的没事,一切有我。不过眼下你还得委屈一下,在宗人府面壁一段时间。” “遵旨!” 第121章 冲阵洛川 宫童、尚喜刚要走,就看到殿外几个老人带着肃王妃随从进殿。 女帝蹙眉:“何事?” 却见当头的是中书舍人龚京安,他大喝一声:“你们自己说!” 那几人面色惨白,作为普通人,哪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也是人之常情。宫童还希望他们说出事实真相,以还自己清白之躯。 遂带着笑意平静道:“几位,当时情况你们也看到了,还请有一说一,看到了什么说什么。” 其中一人看到宫童,忙不迭后退,龚京安大喝一声:“陛下面前,如实说来!” “陛下……穆王……狼子野心!” 女帝心弦一颤,还不及打断,那人又继续说道:“陛下……穆王之心,路人皆知,杀王妃只是一个开始,还请陛下明察!” 这一切肃王早就安排好了? 女帝愤然,却不想下一刻,当头一人直接嘴吐鲜血。 还没反应过来,剩下几人一起道:“请陛下为国为民,诛杀穆王!” 说罢,共赴黄泉。 女帝目瞪口呆,从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难做。这个档口,各地大乱,如果再牵涉皇权之争,只怕让大梁陷入万劫不复的局面。 宫童心中惶恐:“陛下……臣弟……” 现在中书舍人那冷漠的双眼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对自己绝不信任。还有曾经的太师,自己先生屠尚书,同样失去了对自己的信任。 哪怕姐姐曾经说过传位于自己,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更何况杀一个肃王妃,和这件事关系不大?于情于理,都没必要。 不怕证据,就怕有心人胡乱瞎想,以己度人。 女帝拍拍他手背,示意他放心,啼血大殿,今日是有备而来。 他看着龚京安,沉声道:“阁下以为何?” 龚京安站的笔直,毫不怯场,洪声道:“陛下,人赃并获,屠尚书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如今各地乱起,臣只是想让陛下圣明裁决,不要失去大梁子弟们的拳拳忠心!” 话音刚落,殿外数十人齐声道:“请陛下明断!” 有备而来。 女帝脸色越来越难看,冷冷看着一地尸骸,沉声道:“明日早朝再议,现在都退下!” “陛下!” “滚!” 尚喜早就看不下去,宫惊安平时声名不显,每次商议事情都闷不做声。此时表态,已经证明他是肃王一脉。 夜耀军团谁人不知陛下个穆王关系,甚至陛下也多次提醒自己,可以和宫童亲近亲近。 皇家无情,这对姐弟却永远不可能拔刀相向。 他虎视眈眈看着龚京安,一字一句道:“大人,请你出去!” 龚京安抬眼一扫眼前人,漆黑的甲胄,杀气逼人的目光,他却是嘴角牵扯,露出笑意:“是,臣告退,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人皆去。 尚喜抱拳:“陛下,眼下我还是在京城,不然……” 女帝摇摇头,如果因为这件事,让西北失控,那个时候才是灭顶之灾。 她毅然决然道:“即刻启程,不得耽搁。” 说完,又沉声道:“来人,请李庭、张道灵,国师觐见!” …… 北方万里风雪。 潼关下,一女子含情脉脉看着心上人。张不良叹息一声,捏了捏对方鼻子,没好气道:“这一身戎装,是哪里骗来的?” 木卿禾甜甜笑道:“不良,你不知道,我刚刚通过选拔,进入了你麾下。” “什么!” 张不良头大如斗,最开始三千人现在才几天而已,已经失去了三十多位,实战一样的训练方式,损失实在大了些。 好在屠尚书亲自请示女帝,换了来张不良募兵之权,最多也就只能保持三千人规模,多一个都不行。 可是三十多人的空缺,其他士卒拼死也难进入,木卿禾她竟然…… 一时语塞,见他生气,木卿禾粉嫩的脸蛋有些泛红。能够跟随张不良到潼关已经是幸事,自己也只是想再近一些,难道他真的生气了? 便鼓着勇气道:“不良,我……我只是希望能够随时见着你……” 战场不是玩笑,更何况这三千人到时候要面临的是北国主力。生死难料,任何人也不希望自己在乎的人出现在其中。 可要骂,又开不了口,只能生闷气。 “生气了?我错了还不好吗?” 张不良气呼呼道:“没错,我的木大将军!” “嘿嘿……” 还笑?这好笑吗?张不良索性不理会她,就给对方一个大大的后脑勺。 木卿禾赶紧追,一旁将士哄笑声此起彼伏。 “笑什么笑?” 不是想笑,除非忍不住。 笑,笑,张不良越想越气,可再一想一个女儿家家不远万里过来寻找自己,还能真的让她离开不成? 正要提醒几句,潼关一位将军大步流星而来。 “张将军,京城来信!” “什么事这么慌张?”张不良好奇打开迷信,整个人几乎站不住。 该来的终究会来了吗? 女帝无后,因为肃王妃的死,整个京城陷入了皇权的漩涡。按照嫡长子制度,最有资格成为新帝的还是秦王,不过秦王已经病入膏肓,剩下的有资格的还有肃王、穆王一群人。 穆王被推到明面上,而满朝大臣们的意思很明显,虽然没有明说让他死,这也不可能。却妄图让女帝现在确定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传位穆王。 这个表态能表吗? 师父每一句话都希望自己闻风不动,不要涉足其中。和宫童关系越好,此刻就越不能发声。 这是什么个道理? 见他神情恍惚,将士直接告退,京城到潼关的密信,有些他能看,有些他不能,既然特意让张不良亲启,一定是自己不应该知道的。 人这一辈子,难得糊涂。 看到那位将军走了,木卿禾才担忧道:“不良,发生了什么事?” 张不良望着南方,嘴唇轻轻颤抖。 欲言又止,终于无声。 ……… 洛川肃王府。 杨晋鬼鬼祟祟敲响了门环。 “哪里来的……” “这位小哥,还请通融一下,我自京城而来,给你们王爷送礼来了。” 说着塞了一把仙珠到对方手里,那守卫才不动声色通禀。 书房,黑影,肃王,现在还多了一位书生模样的中年人。那中年人看着并不显老,却才明白胡须都是假的,这人必定是个风流倜傥的谦谦君子。 肃王沉声道:“伏帅!” “嗯,本座知道了,一千夜耀军团若没有机关兽辅助,并不是太大的问题。这一次京城那边做的不错……” “王爷,王爷!” “谁!” 伏念冷声质问,肃王抹了一把汗,才怒吼道:“什么事!” “王爷,京城来人,请见!” “谁都不见,让他……” 还没说完,伏念摆摆手:“还是见一见,白宇已经吩咐部曲过去盯着陆轻鸿,也不急在这一时。” 等杨晋看到肃王,书房早就空空荡荡:“王爷,王爷,近来可好?” 肃王狐疑,这人面生,才见他拆下伪装,正是当今户部尚书杨晋。 他怎么来了? 遂又惊又喜:“杨老弟,你……你……不是尚在京城,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心中不禁狐疑,莫不是听到京城风声,特意过来表态的?如果是这样,户部尚书位高权重,到时战火起了,多了这样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自己必事半功倍。 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后勤一旦出问题,楼悦意啊楼悦意,你还拿什么来赌这一局! “王爷,你是不知道啊……” “来来,进屋再说。”肃王热情拉拢他进屋,又立刻请人去准备宴席。 如此情真意切,杨晋抹了一把辛酸泪,唐仲当年和自己几乎穿同一天裤子,现在为了灭掉陆轻鸿无所不用其极。才明白官场之上,利益才是真的。 肃王却不同,自己和他没有太多交集,还能够这样,这气度怎么也不是传言中那么难堪。 抹了一把辛酸泪,早知道肃王和陆轻鸿不和,这一次自己过来才发现两眼一抹黑,根本找不到妖族。 这才临时起意:“王爷,我……” “杨老弟,你我之间,怎么如此?有什么直接说?” 杨晋这才悻悻然道:“不瞒王爷,求王爷救我!” “……好好说就是了……只要本王能够做到一定不推辞。” “都是那……那陆轻鸿害得我……” 等杨晋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完了事情经过,肃王心中狂喜,却装作大义凛然的样子:“杨晋!你好大的胆子!陛下如此信任你,你竟然相对奉天使出手!来人!” 什么……杨晋惊慌跪下,撕心裂肺道:“王爷,王爷,那陆轻鸿不是害死了宋连成,我也是想替王爷鸣不平!” 如果只是投奔自己,说不定杨晋还有可能反水,或者再来个良心发现。远远不如拿住他的把柄,当做一只听话的狗来得可靠。 遂义正言辞道:“杨晋啊杨晋,你好生糊涂,非是我不恨陆轻鸿,而是眼下妖族逼城,岂能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王爷……我……” 又继续恐吓拿捏一阵,杨晋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过犹不及,他这才又正色道:“杨大人,先起来说话。” “是,是,王爷……” “这一次,是否唐仲也知道内情?” “就是他,就是他逼迫我这样做的?他想要借刀杀人,拿户部的窟窿逼我的……” 肃王挥挥手,这一来二去,两位朝中大臣,都成了手中玩物,当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好好好,既然这样,也情有可原。人你们带来了就留在我这边,另外你所说的唐仲那些不干净的事究竟是什么?” “王爷,我只知道具体有这么一个地方,具体在哪,做什么还不知情。” “哦?那这样如何……” ……… 十里城外,陆轻鸿勒令暂时停下。 洛川城就在眼前,可是情况似乎有些不正常,那些守卫懒羊羊坐在城头晒太阳。 那里有大军进攻的压破感? 难道肃王真的已经反水?真以为有妖族支持就能够得偿所愿? “大人,要不我去只会肃王?” “不,不必,再等等。” 就在此时,远方管道上,一袭白衣缓缓而来。 众人立刻警觉,陆轻鸿手紧紧握住长枪,白宇! 他竟然真的在这里? “陆轻鸿,许久未见!” “我们见过?” 白宇笑而不语,陆轻鸿这才明白对方早就知道那时候自己画作知更鸟已经被他发现。 “可否进一步说话?” 旁边士卒惊道:“大人,不可!” 陆轻鸿却摇摇头,白宇作为妖族皇心腹,名声在外,奇谋妙计层出不穷,却从来不会行龌蹉之举。 既然这样,有好多事也是时候问个清楚。 “白帅,请!” “请!” 官道一里外,小桥流水,旁边有一座小小的亭台。 两人落座,白宇率先开口,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你既然已经看到了一切,又何必再做挣扎,徒惹天下生灵涂炭,这一切值得吗?” 陆轻鸿艰难道:“你……” “不只是星辰塔,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存在,比如说钟塔,还有妖族的白塔,都可以看到不可知之事。” 陆轻鸿动容,但不可能因为对方三言两语就改变想法,斩钉截铁道:“白帅,见到的一定就是真的?” “不是。” 不想白宇竟然这样回答,陆轻鸿心中顿时豁然开朗,白宇都认为未来可以改变,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白宇看着对方,笑着摇了摇头:“可以改变,却没有人能做到这一步。” “怎么可能……白帅,你口口声声说可以改变,又为什么说没人能够做到?” 陆轻鸿恼火,白宇依旧平静:“非不能而是人不能,历史上只有一个人,不一位神改变了一切。” “什么?” “人皇,人皇改天命,一斧开天,试问苍生几何?他还算是人吗?” “人皇……不是人?” “是也不是,超脱之后,也许更应该称之为神!” 陆轻鸿只是不信,自己现在做的很多事情已经和记忆中那些画面完全不同,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一切又怎么解释? 说出疑问,白宇轻叹:“命运玄乎其玄,你以为你能够轻易摆脱吗?以前我也不信,现在却不得不信,当所有的努力过后,过程千变万化,唯独结果一成不变,那个时候……你或许才明白。” 第125章 魅惑众生 伏念这才打开肃王来信。 匆匆扫视,字迹潦草,有用的信息并不多,陆轻鸿自己说没有机关兽同行就一定没有吗? 还有他已经怀疑肃王和这些孩子有关? 不过一群残次品而已,知道便知道了,突然,他大喝一声:“都住手!” 短短片刻,七百孩童不到半数。 一个个龇牙咧嘴,满身血肉,看着高处伏帅,露出疑惑。 伏念拿起地图。 洛川往东,便是北乡郡,再过两百里就能直达帝都。虽然这次计划不以攻城掠地为主,却突然玩性大起。 当年青牛散人名震四方,其徒孙又成为了大梁奉天使,上次匆匆别过,知其心意已决,断然不可收揽。 既然这样,他大喝:“左明渊,于颂,公孙拔,萧蛮儿听令!” 伏念帐下五位妖将,除了远在妖都的铁青,其余四位竟然都在。 话音刚落,四缕妖雾化作龙卷从远处袭来。 及至伏念身前,一齐跪下,大声道:“见过大帅!” 左渊明,虎首人身,壮硕的猛虎斑纹盘庚身上,一柄比他还要高的鬼头刀,背负腰间。 于颂,飞翼展开,足足十丈,传闻体内拥有相当可观的大鹏血脉。 公孙拔却是文士打扮,一身青衣,要不刻意展露妖气,和普通教书匠没有任何区别。 最奇的还是萧蛮儿,薄纱遮住曼妙身材,银色毛茸茸的尾巴缠住左腿。媚态无双,风情无两。只是一眼,下一刻,竟然又变化出了另外一副面孔。 伏念颔首道:“都来了,听令!” “左渊明你即刻带这三百多人沐浴妖血,今日夜晚带他们潜入洛川城!” “是,伏帅!” “于颂,公孙拔你们带八百玄夜军进攻北乡城,另外截断沿途通道,飞鸟不过!” “是!” “萧蛮儿你试试看能不能幻化成这个女子?” 伏念掏出画卷,正是施楼儿。 萧蛮儿看着画中女子,下一刻,脸庞如同荧光遮掩,看不真切。不过刹那,已经重归平静。 身材也同时作了轻微改动,一般人看来和施楼儿竟然没有任何区别。 伏念当初也见过她,一个剑道奇才,要不是顾忌总总因果,已经斩他于降魔杵下。 认真审视一阵,并没看出什么不同,才满意道:“好了,就这样,随时等候我的命令再行动。” “是,伏帅。” 所有人,没有一位对伏念命令有只言片语的质疑和不满。只是静静等候夜幕降临而已。 夜,来得很快。 夜莺婉转三声,洛川城已经敲响了第一声梆子。 “回寝熄灯,小心火烛!” 一阵风来,陆轻鸿站在城头,心神越来越不宁静,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可是,一日之间,没有任何消息传递过来。 不管是庆野还是京城。 仿佛洛川依旧,没有任何异动,他知道这不可能。白宇这边让了一子,自己为了小心谨慎特意叮嘱邢昭注意征天部动作,不管如何,消息一日一达。 结果到现在为止,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而京城那边,既然加急让自己支援洛川,不会不知道洛川当下的困境。 难道,有其他人从中作梗,拦截了一切到洛川的飞信? “来人,再探,不只是常青山周围,整个洛川附近三十里都去看看。” “大人,要打探周围三十里,少说也需要三百人左右。现在援军未到,还要分兵的话,万一伏念夜袭,我们有没有机关兽,更没有大阵护持,只怕不敌!” “去!” 东城外远处一座山包。 尚喜看着密信,一共两封,一封来自京城,另一封来自邢昭。 京城短短数日,竟然发生了这么多大事。诸王妄图让女帝承认绝不传位穆王,然而,正在关键时候,太师出面,他们所有计划胎死腹中。 可就算这样,朝堂貌合神离,只怕多年积压下来的一切,都要应在陛下身上。 女帝意思很明确,尽快平定洛川之乱,之后势必会对诸王开刀。这些都还是其次,身为夜耀军团统领,知道太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女帝隐晦透露穆王已经进入十三陵,她已经做好了禅让皇位的准备。这之前,必定是一番腥风血雨。 她却只有一个要求,让夜耀军团绝对忠于陛下,忠于奉天使陆轻鸿。 这里的陛下定是穆王。 说伤心算不上,自古最难就是生在帝王家,他作为旁观者,看了太多龌蹉和不堪入目。改朝换代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过换了一个主子,只要不带来兵灾人祸,就是上天保佑。 可,陛下…… 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如果可以选择,他愿意一直这样继续下去。奈何,所有的选择权都不在他。 轻轻一叹,准备斩妖除魔的狂喜已经淡了不少,再看邢昭的来信,不过是对陆轻鸿的问题做了简单回答。 并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 正觉苦闷烦躁,远处洛川城突然隐隐搓搓传来痛苦的哀鸣。第一反应,还以为听错了,只是眨眼功夫,火光升腾,嘈杂声已经越来越近。 “王堂敬,带人启动机关兽,剩下的人和我一起驰援洛川!” 洛川城中。 第一声惨叫瞬间打破了夜晚的宁静,陆轻鸿仿佛又看到了那日庆野发生的一切,恍然如梦。 “大人,大人!” 急切的提醒,陆轻鸿才惊醒,大喝道:“不要惊慌,分人带队,一方面护佑洛川百姓,另一方面见到任何妖族……不……” 那是,那些孩子! 陆轻鸿徒然色变,城墙内一只四足前行的孩童,张开血盆大口,等级的爪子只是一闪就收割了一位老人头颅。 再看,他已经隐没于黑色之中。 “见到妖族,和半妖,杀无赦!” “是!” 与此同时,北乡依旧歌舞升平。 城中一座巨大湖泊上,舞榭歌台,人来人往,花枝招展的姑娘秋波暗送。多金多财的富家公子上下其手。 一曲《后庭花》刚刚落幕。 一中年人拍手称快,大大方方抛出一袋子仙珠,只怕有百枚。 身在妖族,那些音律当真欧亚噪杂难为听,现在才觉得耳朵都舒服许多,特别是杀人放火之前,能够好好享受一阵,当真人间美事。 公孙拔这才毫不保留对身边化作人形的于颂道:“待会儿这位乐师我要带走!” 于颂不以为意,一旁一富家公子却坐不住了,百枚仙珠是大手笔,自己也不是没有。 这人长得不咋样,想的挺美,更让他不爽的是,你一个生面孔,在北乡大放厥词,也不怕散了舌头。 遂直接起身,指着公孙拔鼻子破口大骂:“你这厮知不知道规矩,我看中的人你也想抢?” 周围起哄的人越来越多,公孙拔好奇看了看于颂,于颂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怎么,还不快滚?” “滚?” “自然,不然还要小爷送你一程不可?” 和这些猪狗一样的蠢货多说一句都是浪费表情,公孙拔笑得和煦,看起来人畜无害。可他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镇定了片刻。 “将死之人,徒增笑耳!” 片刻后,哄堂大笑,将死之人?你以为你是谁? 那富家公子勃然大陆,就要冲上来,可是一步迈出,不对,不对……这种感觉,他垂下头颅。 啪嗒一声…… 人头落地。 什么…… 一声惊叫,人群疯一样逃窜,公孙拔手指频频变动,一柄飞剑游刃有余,随着最后一个老客倒地,整个画船才变得安静。 公孙拔看着呆若木鸡的乐师。 拍拍手:“接着奏乐接着舞,放心,今日没有任何人来扫本座雅兴。” 下一刻,四野惨叫声此起彼伏。 没有任何防备,八百玄夜军第一时间占据并摧毁了所有的机关兽。剩下的一些城池军队和寅杀殿弟子,已经不值一提。 北乡寅杀殿中。 殿主张浪铁拳无双,依旧还在抵抗,妖族……玄夜军,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庆野和扶余被妖族突袭后,消息传递至京城,女帝第一时间传信各地,休息妖族异动,还要注意城隍庙,不要被妖族占据。 北乡城寅杀殿大多弟子在城隍庙附近,应该没事? 一拳又一拳,已经斩杀十多位玄夜军将士,可是,依旧希望渺茫。到底来了多少人? “杀!” 又一只妖族奇袭,玄夜军隐匿功法当真了得,一个血洞贯穿胸膛。 张浪大骇,转身顺利反杀,可下一刻,脚底板又被一柄利剑刺穿。 天要亡我北乡? 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终于,下一刻,十多把利剑四面八方而来,作为北乡战力最高者直接陨落。他的陨落也表明了北乡注定成为一座死城。 ……… 尚喜冲上城楼,直接掏出腰牌:“现在情况如何,带我去见奉天使!” “尚大人,陆奉天正在城中。” 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不知道? “那你们在这里又做什么?” “奉天使让我们守住城墙,不让任何人进出!” 一个洛川,一群反贼,哪怕现在不杀他,他也活不长。竟然让奉天使深陷重围,该死,难道自己想要试试陆轻鸿的想法…… “快,全部支援陆大人,其他任何人,皆可杀!” “什么,大人?” “除了奉天使和夜耀军团的人,其他人都可以杀!” 大喝一声,尚喜看着满城乱像,越来越不安,伏念突然进攻,怎么是从城内爆发的? 陆轻鸿同样有这样的疑问。 之前,整个城池飞鸟难尽,现在这么多人凭空出现,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陆大人,不要再孤军深入了!” 有将士哀声祈求,可是看见一个个无辜百姓,被那些本该是他们熟识的孩子杀害,于心何忍? “救一个算一个,这一百人你带队五十人,剩下的跟我走!挨家挨户,全城搜查!” 天空中,白衣伏念背负单手,看着远处北乡的火光,才又低头看着下方一切。 这真是那个行事乖张的青牛散人徒孙?朱笑之那种独行侠能培养出这样的弟子? 一个可以和苍梧之渊无法之地的存在争夺凤凰的猛人,弟子竟然在大梁这样的弹丸之地鞠躬尽瘁? 是想要死而后已吗? 他终于开口:“萧蛮儿,可以开始了。” 地上,一座小楼上萧蛮儿抬头看着天空,轻轻颔首:“是的,伏帅。” 旁边肃王惊讶道:“什么?” 萧蛮儿却笑而不语,手指轻轻划过肃王脸颊,眼波流转,吃吃一笑:“王爷,这边风景真真不错,楼儿谢谢王爷款待,不过楼儿还有事,就先去了。王爷,可以关门了,记住了,任何人都不能再放出去!” “可他们毕竟有一千人,我们……我们……要是没有地道,万一发生什么事情,如何逃遁?” “逃?” 萧蛮儿掩嘴,呵气如兰,柔柔在他耳畔道:“王爷和奴家做一对亡命鸳鸯不好么?” 说罢,笑盈盈去了。 肃王眼神这才清明,好一个魅惑众生的主,真要共处一室,怕是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可是,真的要关闭通道吗? 三百多揠苗助长的半妖孩童,和一千训练有素的夜耀军团将士,怎么比?只要情况控制下来,这些孩子一个都不能活,难道伏帅还有后手? 也是,玄夜军就在附近,怕什么? “来人,关闭地道,同时启用大阵,任何人不得进出。” 远处,巷子中。 陆轻鸿又解决掉一个半妖千年,长枪上鲜血一路流淌到手中,刺鼻的血腥味浓郁不散。 远处,一人匆忙跑来,正准备提枪,那人已经高声道:“末将尚喜奉陛下之命,驰援奉天使大人!” 他单膝跪地,一手成拳,轻轻印在心口位置。标准的夜耀军团礼仪,标准的夜耀军团制式铠甲。 真的是京城来人! “快快请起……” 话音还没落,远处一道红色光幕如同一个巨大的穹顶缓缓展开。 这是……护城大阵! “大人,肃王勾结妖族,意欲不轨,还是出城再说,眼下情况,待会儿属下再……” 可,为时已晚。 随着大阵完成,整个洛川似乎都跟随摇了摇,这速度未免太快了。肃王为了现在妖族面前献宝,难道动用自己血脉之力,疯狂崔动大阵完成? 不然不可能这么快! 尚喜骇然,陆轻鸿却还平静:“尚将军,有什么慢慢说来就是!” 第126章 百世一梦 还能细说?机关兽尚在城外而现在大阵已经启动,出不去已经成了瓮中之鳖。这陆轻鸿胆量端地了得,难道不知伏念的厉害? 一时气急:“大人,肃王刺杀肃王妃,意欲嫁祸穆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这次必定是他联合伏念作局,要将夜耀军团一网打尽!” “你来几时了?” 尚喜硬着头皮道:“两日!” “带领多少人马,机关兽配备几何?” “大人……人一千,进城只有八百,镇天、迦楼罗各一具,不过都在城外。眼下大阵封城,进不来,出不去,等机关兽攻破大阵……只怕………” 加上自己这边一共近一千七百人,战火燃烧后,很多探子陆续回来。 以一千七百夜耀军团对阵玄夜军不在话下,这点自信陆轻鸿还是有的。尚喜之所以这么担心,还是因为伏念太过霸道,未尝败绩,数古往今来风流人物,亦不多见。 陆轻鸿以前见过伏念一面,看起来温文尔雅,风流无双。 心底多少还是有些侥幸,更何况无论任何时候,作为三军统帅,必须要时时刻刻保存理智。 他咧嘴一笑:“将军,胜负未分,且先试过再说。” 尚喜纳闷:“大人准备怎么做?” “现在洛川城妖族并不多,必须要控制局面,占据主动。既然肃王意欲叛变,你率人去肃王府接管,不要让他们狗急跳墙。” “大人,你这边?” “机关兽能否接收城中号令?” “可以。” “让他们镇守大阵之外,妖族靠近,格杀勿论!” “可是,大人,伏念必有后手,只怕分兵让他们乘虚而入!” “去,做好你自己该做的就是了。” 该说他不知所谓呢?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天下之大,四海之内,哪个统帅遇到伏念不是缩手缩脚。 他竟然…… 可毕竟陛下明言,过来后一切听从陆轻鸿调遣,也只好硬着头皮对身边亲信道:“你带三百人守在大人左右,一定护住大人安危,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是,大人!” “其他人,和我去肃王府!” 马鸣萧萧,非是陆轻鸿不害怕伏念,其实还有另一层原因,那就是白宇之前说的那些话。 如果自己是主导未来的关键人物,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既然自己死了,那么未来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样一想,心中负担一扫而空,伏念又如何,白宇又如何,哪怕妖皇就在现场,也没有怯敌的道理。 只有逆流而上,博得一线生机。 ……… 公孙拔听到手下回报消息,只觉得好生无趣,堂堂一座郡城,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这叫什么事? “于颂,妖帅会不会太看重大梁了?” 于颂展开翅膀,遮天蔽日,看也不看城中一眼:“我去洛川玩玩,这边你自便。” 这就走了?当真没个意思。 “走,回去,这些乐师送到我洞府就是了。” 两人连决而来,自然看到了升腾而起的迦楼罗。 和大帅东征西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身名在外的这种机关兽。传闻其长数百丈,不过这个怎么看也只有几十丈长短,赤羽展开,金碧辉煌,上边许许多多幽蓝和血红的石头,正烁烁发光。 百闻不如一见。 公孙拔倒吸了一口凉皮,驻足虚空,震撼道:“果然不同凡响。” 迦楼罗以大鹏为食,身具大鹏血脉的于颂感受到的压破更加明显。 正在此时,地动山摇。 下方似乎有一座在移动,待看得真切,于颂骇然:“这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镇天,大梁竟然这么大手笔,一次性出动了两具大杀器。” 还没反应过来,妖风阵阵。 伏念突然出现,他带着玩味的笑意:“怎么,两位将军怕了?” “不……怎么可能!” 越是解释更像是掩饰,当年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些玩意儿同样如此。 遂缓缓笑道:“无妨,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伏帅,北乡……不过如此,并没有遇到什么太厉害的存在,这不,解决完,就过来看看大帅还有没有什么号令。” 伏念点点头,北乡本来就是顺手为之,并不是刻意争对他们,他们没有任何准备,怎么可能挡住玄夜军的功伐。 他随意道:“这边不用你们操心,现在开始,你们一人驻守北乡,一人顺势南下,劫掠孩童,越多越好,然后全部带到北乡城,我自有妙用。” “是,大帅!” 吩咐完,伏念这才又立刻离开,游戏已经开始,陆轻鸿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洛川城,肃王府。 仅仅片刻,整个府邸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可一番搜查,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尚喜立刻转身寻找陆轻鸿。 陆轻鸿再次分兵,身边仅仅三十多人。城中局势差不多已经尘埃落定。可越是这样,越让他感到不安。 伏念不会只是佯攻? 绝不可能,那么,真正的杀手锏又准备何时出手?敌在暗中,不得不谨小慎微。 川廊回乡,陆轻鸿一马当先。 可这一条胡同怎么这么奇怪,足足半柱香的时间,没有又出去。两边景致却似曾相识。 该不会鬼打墙? 他勒马回首:“兄弟们,慢些,这条路不对劲。” 刚说完,才发现队伍中人数已经越来越少,这才多久,已经有七八人凭空消失。 “你们走前,我殿后!” 如此,又往前走了一段时间,然后诡异的是,又有好些人凭空消失。 该死,这是幻境? 然而诡异越来越明显,一柱香后,身边所有人的消失了。明明刚刚还在的一个人,似乎瞬间被黑色吞噬,不留痕迹。 巷子深邃而又清净,没有任何声音。 这局是为自己设的,陆轻鸿努力让自己镇定,事出必有因。伏念这样做,也许别有深意。 于是他勒马不前,拱手大喝:“陆轻鸿在此,何人装神弄鬼,还请出来一见。” “呵呵呵……” 风铃一样动耳的声音徒然响起,陆轻鸿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却见一只长腿一步踏破迷雾,那道身影缓缓揭开面纱。 楼儿!!? 她还是往日一样,不苟言笑,冰雪配在腰间,长长的单马尾,英姿飒爽。 她一步一步靠近,直到陆轻鸿身前十丈,碧色长裙轻轻飘摇,万千风情时隐时现。 陆轻鸿愕然:“楼儿……你……” 她不语,轻微地笑,陆轻鸿莫名揪心。这真的是她吗?许久未见,最后关于她的记忆却是脑海中曾经那些画面。 她自刎,红颜成空,没有任何怨恨,犹如她现在这样看着自己。 高处,伏念手指轻捻,这萧蛮儿变化之术端地了得。越是痴情的人,越容易不自拔。 白宇和我一样,应该都看到了很多不该看到的东西,以他的为人,必定对陆轻鸿高看一眼。 当时看到地图他就已经明白伏念为什么会离开。既然这样,那我就看看这陆轻鸿究竟几斤几两,足矣被这么多人重视。 未来?呵…… 白宇信,我却不信,妖族想要万古长存,唯有同化人族,或者杀光人族。没有一场战争是靠未来能够决定的。 要不是我们南征北战,何来今日妖族如日中天,不想着一鼓作气,反而处处留有后手,只为了未来哪怕失败,也能够让结果不那么难看。 有必要吗?没必要!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道理都不懂,何谈万古! 他立时双目轻合,嘴中念念有词,与此同时,下方,萧蛮儿心口回响着他的声音。 “所为残忍,不过是把美好毁灭给人看。比起杀人,毁一个人更是一门艺术!” 伏帅还有闲情逸致研究这些,萧蛮儿吐了吐舌头,赶紧正色,隐藏住心中的欣喜。 英雄所见略同,艺术我萧蛮儿不懂,不过看着那些人万般痛苦,却又无能为力,确实比直接杀人痛快多了。 特别是这位公子,一看就是不寻常的,能够如此,也是一桩幸事。 她一步迈出,天朗气清,周围天色突然大亮,然而并不违和。陆轻鸿甚至没有察觉,似乎一切本就该是如此。 “夫君,你回来了?” 陆轻鸿双目呆滞,痴痴看着她,她身后是一座茅草屋,不好不大,刚好容身而已。 当年自己推辞女帝招揽,就是隐居在此。两个人,不管是是非非…… “楼儿……” “夫君,辛苦了。” 那段记忆灰常快,而眼下一切都是生动的,活泼的,肉眼可见,触手可及。她替陆轻鸿轻轻擦拭额头汗水,又端来凳子,两人坐在夕阳下。 一箪食一瓢饮,细说闲话。 “夫君……” 目光楚楚,令人心疼,陆轻鸿慨然道:“楼儿,怎么了?” “大梁……大梁女帝请你出山,说是妖族大军已经兵临城下。李庭已经站死,穆王被迫南遁………” 那时,他毅然决然转身救国。现在,他看着眼前一切,真耶幻耶? 他起身,又坐下,明知道这样没有任何结果,可一想到故人不再。又如何能够这样坦然自若? 十天后,京城告破,陆轻鸿最后关头和女帝汇合,然后历史中的一幕幕再次上演。 直到数年后,施楼儿自刎,一切回到原点。 “夫君……你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在那里?她又是……可是这种质疑还没存在多久,就有一个声音在他心头响起。 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一次你还要这样做吗? 他想不明白,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又这样浑浑噩噩,这一次他选择留下,毕竟眼前人是真的,她呵气如兰,犹有余香。 时间流逝,数年后,不一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女帝卷土重来,率领复活军开始一路西征。天下各地烽烟四起,每时每刻都在死了。 不久后,女帝拜访。 她只剩一具骷髅,看着陆轻鸿,不悲不喜:“陆爱卿,朕再问你,愿不愿意和朕一起重建家园。” “陛下……我……”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既然这样,祝你一路平安。” 说罢,千军万马向东去。 数十年后,人族匍匐于妖族统治之下,陆轻鸿头发微白,一个妖族诛杀人族逃犯,到了陆轻鸿府邸外。 他手起刀落,然而,仅仅十天后。妖族大将追来,手刃施楼儿,一切再次化为泡影。 再一次。 “夫君……” 他目光已经没有任何波动,就像一个死人,痴痴看着眼前人。他转身就走,可是下一刻,妖族来人。 “夫君……救我………” “我……” 一切都在重演,我做这些都是徒劳,没有任何作用,不管任何事情,不管任何选择,真的有意义吗? 他开始怀疑一切,可依旧提起剑,救下施楼儿。 “夫君,可以改变的,你想一想,李庭、白宇、陛下……他们……” 白宇告诉自己要成为人皇一样的存在,才能改变自己。我……他咬牙,含泪点头。 这一次,他拜访名师,为了提升实力无所不用其极。 终于,五十年后,他站在最高处。 可蓦然回首,只有几座旧坟荒草萋萋,十年生死两茫茫! 他又寻找各种线索,终于得知只有飞升才能寻找救回故人的办法。 九重天,寒冷彻骨。 再往上,只剩下永恒的寂寥,外边空空荡荡,他看到一位模糊的身影,沉浮在满天星辰之中。 都是谎言,都是假的! 所为飞升,不过是一场骗局,他闭上双眼,不再挣扎。 不知何时,他又醒来。 这种体验,一次又一次,每次他都以为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是自己还不够努力,可结果千变万化不离其宗。 命运,已经注定。 什么改变,都是笑话……… 伏念终于满意点头,短短一个时辰,体验数百次不同的人生,然而结果只有一个。如果这样,都还不能击溃他的心防,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吗? 睁开眸子。 万籁俱寂,没有施楼儿,也没有熟悉的一切,还是那一条走不到尽头的胡同。 不同的是,陆轻鸿已经不去寻找施楼儿,也不去看胡同是否还有尽头。 他抱着脑袋,上一次的还只是一幕幕画面,并且无数人告诉自己,未开始可以改变的。 高处,伏念轻笑:“蛮儿,觉得如何?” “如此百世,我都不愿醒来了,呵呵呵……大帅真是……害人不浅!” 一声嘤咛,笑语盈盈。 直到许久后,听得马蹄声,陆轻鸿才咧嘴一笑,要不是第一眼就知道她不是施楼儿,还真上道了。就算这样,这一切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少冲击。 他甚至醒来那瞬间,都有一种想法,如果能够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第127章 唐芙之死 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陆轻鸿一跳,明明知道她不是施楼儿,却沉醉于轮回之中,和一个陌生人百世相交。 要不是最开始就发现她虽然装得很像,在外人眼里没有任何瑕疵。可毕竟不是她…… 生出这样的想法,于施楼儿而言是一种亵渎。 现在他才隐约猜测道一点伏念的想法。 让自己在挣扎中绝望,从而放弃抵抗,任人罢布。 既然如此,便将计就计,陆轻鸿立刻收敛神情。 “大人,你还好?” “嗯?” 这还是刚刚那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奉天使?才离开一个时辰,陆轻鸿眸子中没了色彩,如同一潭死水。 “大人!” 尚喜焦急万分,突然天空上的光罩绽放出绚丽的光芒。巨大阴影出现在上方,振翅数十丈,卷起狂风。 迦楼罗每每振翅,都有无匹灵气喷涌而出。 迦楼罗中。 一共十多位夜耀军团将士各司其职,最前方机械中枢前坐了一位蓝色皮肤的人偶。整个身体上密密麻麻,无数丝线将他和迦楼罗连接在一起。 一位士卒正透过迦楼罗眸子观察周围情况,突然一袭白衣赫然出现。 “将军,敌袭!” “左舵偏转九十度,拉升五十丈!” 话音刚落,只听得噼啪一声,整个迦楼罗传开一阵剧烈摇晃。这具迦楼罗并非镇京杀器,无论是规模、大小、防御和攻击力大打折扣。 可纵然如此,一个人就敢硬撼迦楼罗,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 “该不会是伏念亲至?” 想着已经脱口而出,驾驶舱内气氛突然变冷,伏念? 妖皇手中最锐利的一把剑! “继续拉升!” 哐当…… 尚喜骇然,隐约看到一个白影上下腾挪,身法诡异,速度惊人。同时,他每次行动,都会让迦楼罗退避三舍。 再这么下去,必有大患! 不是传闻,到了他那个境界,不能轻易出手么?怎么可能打头阵? 陆轻鸿眼睁睁看着天空乱像,同时也看出了尚喜的困惑。心中大抵有了两个猜想。 按照白宇的说法,决定未来走向的人永远都是少数,普通人并不包含在其中。到了这个境界,或多或少,能够看到未来一角。 所以,很有可能对普通人出手没有任何问题,更何况只是一架机关兽。以前之所以没有对普通人出手,非不能,实不为也。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击杀预见未来之人又有什么忌讳不成? 想不明白,却还有另一种假设。 那就是天道对于境界有一定的压制作用。 这样的话,只能说明伏念境界缘玄乎其玄,眼下所展现出来的能力不过冰山一角,远远还没有触及红线。 不怕其一,只怕其二。 对付这具缩水的迦楼罗,陈剑洲、或许能逃走,但一定不是迦楼罗对手。而他,到底打到了什么境界? 八阶,亦或者九阶? 准备提醒尚喜一声,陆轻鸿余光却看到一个人伫立在尚喜身后的人群中。他眼神玩味,嘴角上扬。 熟悉的感觉,百世一瞬,一个眼神,足矣证明这人就是陪自己一路走来的“施楼儿”。 她是谁?为什么又在这里? “大人,大事不好,迦楼罗支援无用,我……我……”尚喜想要问陆轻鸿拿答案,陆轻鸿却如同痴呆一样,张大嘴,傻傻看着天空,嘴边哈喇子留下嘴角。 堂堂奉天使…… 尚喜心情顿时万般沉重,要不是自己不顾陛下号令,想要看看这位奉天使大人,究竟有没有真本事,又怎么会这样? 他痛心道:“大人!” 还是如此?尚喜已经控制不住情绪。同时,陆轻鸿气势心头火冒三丈,奈何不得发作而已。 不管是哪个猜想成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整合夜耀军团剩下的所有弟子,严防死守,以千人之力,加上夜耀军团特有的合纵连横攻击、防御手段,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而这一线生机,刚刚那人至关重要,如果擒拿下来,也是一个重要的发码。 不管陆轻鸿怎么样,尚喜必须要行动了。 “传令,让迦楼罗暂避锋芒!” 一人匆匆上前,正是陆轻鸿一直注意那人,她如今看起来就是一普通士卒。 “大人,其他机关兽,是否也立刻退走!” “是!” 能够给大梁留下一兵一卒,也是好的,尚喜吩咐完,不多久,两朵烟花绽开,照亮思量夜色。 烟花是人间最动人的风景,许多人心情复杂抬头看着天空。 城中已经差不多平定,可是伏念在外,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后冲破大阵?大阵一但破灭,伏念再出手的话,洛川将成为夜耀军团这些人的埋骨地。 有人念念有声:“快逃啊,伏念都动手了,三尊七姓那些大人物还这样一直看着吗?” 没有人回答,只有那位冒牌将士脸颊上笑意一闪而逝。 伏帅做什么我不知道,可这些夜耀军团传闻百战雄师,也不过如此而已。要是伏帅下定决心,一路东进,几日后占据大梁京城会有问题? 真不知大帅怎么想的,陆轻鸿也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瞬间百世,这个手断当真高明。 可,做完了,还要在旁边看着自己制造的作品?这就是妖族的狂妄和恶趣味? 陆轻鸿心中一动,突然露出极度惊惧的表情。 其他人还没有发觉,那人已经回头望去。 下一刻,尚喜只觉得身边人影一闪。 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经架在那人脖子上。 电光火石之间,快,准,狠! “大人,你做什么?” 尚喜忙不迭开口,可陆轻鸿已经恢复了清明,本还想着装傻试探一下伏念的想法和动力。现在却没必要了,送上门的大礼,岂能放下。 陆轻鸿嘴唇龛合:“楼儿?” 无悲无喜,不怒不威,他真的是陆轻鸿?萧蛮儿错愕看着他,这才多久,他怎么一和没事人一样? 百世光阴,大多数人醒来已经痴痴呆呆,和陆轻鸿刚刚神态一般无二。还有小部分人,也至少需要调整心态很长一段时间。 而他,似乎什么都没做…… “你……” 萧蛮儿恍惚错愕,陆轻鸿双目俯视她的眸子,沉声道:“伏念计划做什么,还有你,又怎么可能知道我和施楼儿的关系……” 萧蛮儿不语,脸上光彩不断变化,许久,许久……她突然睁大眸子,直视陆轻鸿的眼睛。瞳孔由棕色变幻成五彩斑斓的样子。 陆轻鸿瞳孔猛得缩小,再徒然放大。 “夫君,都结束了,都结束了……楼儿不希望你再这个样子……妾身………” 尚喜抽刀欲扑,下一秒,血色眸子和他四目相对,一眼过后,尚喜手中比枪啪地一声落地。 “一群废物!” “夫君……” “你也配?” 陆轻鸿手腕翻飞,一道血痕出现在对方脸颊。如果之前百世一瞬陆轻鸿能够不受影响,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现在他……他竟然又直接破去自己最得心应手的魅惑之术。 啪……啪……啪…… “我替楼儿教训你的,知不知道随意变化成别人的样子并不礼貌。” 萧蛮儿嘴角淌血,却没有怨恨和痛苦,只剩下难以置信。我的魅惑术竟然失败了,早知道我是六阶修士,他不过五阶武夫,何德何能…… 啪…… “这一巴掌,我替这些兄弟打的,伪装成夜耀军团的将士,你……依旧不配!” “什么……” 啪…… “这一巴掌……” 屈辱觉醒,为时已晚,陆轻鸿手起刀落,萧蛮儿身上筋脉瞬间断了好几处。她是六阶却在一个五阶莽夫面前无可奈何。 主要还是因为,她修行之法剑走偏锋,能够靠魅惑、伪装轻松解决敌人的情况绝对不会想着动用自身实力。 这仅仅是开始,下一瞬间,她直接瘫倒在地,陆轻鸿毫不犹豫踩在脚底。 对着天空大声道:“小子陆轻鸿求见伏帅!” 天空上,伏念一心一意对付迦楼罗。 这一会儿刚刚折损掉迦楼罗一只翅膀,它摇摇欲坠,却始终还在坚持。 萧蛮儿? 目光一凝,他却笑了,现在他已经不是心慈手软之徒,也知道轻重厉害。既然这样,还有得救。 他停下脚步,放任迦楼罗直接离开。看着陆轻鸿,平易近人的笑容,颇有风度。 “不错,不错,非常不错!刚刚竟然连我也以为你会在梦境中不可自拔。你心性之坚定,我亦不敢说在这方面一定胜过你。” “伏帅,洛川是大梁的洛川,大梁并不想和妖族大动干戈,如果大帅退走,我立刻放她。” 陆轻鸿不想瞎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条件。伏念态度却让他大号意外。 “洛川?弹丸之地,舍之取之对于我,对于妖族而言,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还有萧蛮儿死便死了,在她成为玄夜军统帅开始,就应该想到今日种种。” 好狠的心,陆轻鸿还没说话,脸颊贴地的萧蛮儿竟然笑道:“确实如此,轻鸿,这百世……” “住口,休得再提!” “你若是一点儿也不在乎,又何必怕我提及?” 杀人诛心之语,陆轻鸿懒得和他掰扯,正色道:“不知伏帅究竟意欲何为?非要大动干戈,不死不休吗?” 伏念破天哈哈大笑:“你也配?” 同样的话,陆轻鸿气结:“我现在自然不配,可……” “可什么?莫欺少年穷?拭目以待?”伏念悠哉悠哉道:“我现在开始佩服你的自信心。既然这样,我送你一份大礼,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他声音冰冷,听得陆轻鸿毛骨悚然。 大礼? 却见伏念一步一步走向大阵光罩,没有任何停顿,所有的能量竟然直接推来,臣服于他,不敢有任何阻挡。 盛名之下,名副其实。 他没有接近陆轻鸿,直接化作一束流光,消失不见。 肃王府地道门前是一间宽阔的储物间,数百人初拥其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王爷,王爷……我们还是先走,那些人可不是臭鱼烂虾,以伏帅的态度看,他根本没有在意过我们的死活,我们又何必?” “住口,再多说一句掌嘴。” 安全了吗?肃王很想出去打探消息,再这样封闭的环境中,度日如年,提心吊胆,没病也给吓出病来了。 气氛越来越压抑,肃王身后,一粗犷女子依旧被绑得严严实实。她忍不住笑,楼儿师妹选人手法比自己高明太多。 自己今日,都是自己选择的。 怪得了谁? 还在遐思,只听见肃王跪地的声音:“拜见伏帅!” 伏念,点点头:“这位就是唐芙,陆轻鸿的师姐?” “是!” 妖风去的快回来得也快。 陆轻鸿张开嘴,看着那位故人憔悴的模样,终于坐不住:“伏念,你要我做什么可以放过她。” “陆轻鸿……” “唐…唐师姐!” “人固有一死,何必低声下气,给我找起来,挺行抬头,如此才能不辜负楼儿一片痴心。” “师姐,你等等,我一定会……” 一定会?伏念再次哈哈大笑,还有这样天真的人,刚刚不是表现挺好?真就是只珍惜自己在乎的人?这样的人,能成什么大事? 白宇啊白宇,真的值得吗? 一剑升起落下,血液喷涌而出,空空荡荡的躯体旁边,伏念以手为刀,没有招惹任何污秽。 “你一定会做什么?” 伏念得意道:“所有的保证,再没有做到之前,不要轻易给自己施加压力。何必呢……” “伏念!你……该……死!” “确实,然后呢?陆轻鸿,你现在要不要试试?” 师姐死了,一直以来的担忧终于发生,和脑海中画面不同。以前唐芙死于席三观借刀杀人,现在她死于伏念之手。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凶手,却造成了一个早就预料到的结局。 天命不可违,未来已经是定数吗? 他颤抖跪地,胸口隐隐作疼,和唐芙本身没有太深的交情。可是她为了宁念晴毅然决然和师妹、师父翻脸。为了施楼儿,好多年足不出户,却特意过来保护自己。 “师姐……师姐……注定了,都是注定的吗?逃不掉,改不了,这就是命?” 和萧蛮儿百世一瞬,他都没有这样,现在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师姐。伏念不能理解,却很痛快。 尚喜匆忙扶他,却见他目光呆滞, 第128章 奉天破阵 尚喜艰难站起来,头痛越裂,今日种种,自己罪莫大焉。 “大人?” 陆轻鸿轻声呢喃:“逃不掉……” “对,这就是命运造化,天道使然,不管你做什么,都注定是同一个结婚!” 伏念得意地笑,陆轻鸿撑着地板不让自己倒下。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就是不管怎么样,自己命运改变不了,却可以改变身边这些普通人的命运。 他们忠肝义胆,他们守卫家园,断然不能因为自己而全部葬送。 “诸位兄弟,听令!” 还能反抗?还没意志倒塌? 伏念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能坚持。现在难题却回到了自己身边。 一般来说,六阶修士已经得到天地认可,杀一杀二,并不会有太大影响。杀得多了却不然,无形之中会牵扯上因果报应,这是妖皇都不敢触及的领域。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规矩。 夜耀军团是未来频繁出现的一支军队,他们单独存在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一下子覆灭整个军队,结果如何,只有天知道。 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玄夜军,可眼下只有一千人在这边,还分兵在外,真的要直接这样退走? 攻心之战,第一局陆轻鸿在即将溃败的时候重振旗鼓。 他轻轻叹出一口浊气。 正在此时,陆轻鸿大喝:“列阵,坤!” 八卦为营,坤为厚土。 一千多人在小巷中,各司其位,脚步飞快移动,仅仅片刻,看起来并没有太大变动,夜耀军团气势已经截然不同。 此事,他们是一座大山! 巍峨高哉,只能仰望。 能够把灵气彼此交融联合,形成这样的状态,玄夜军也不是不可以。这样也好,不杀而降,让你们知道什么是不知天高地厚! 伏念心念一动,整个身躯已经瞬移到夜耀军团前方十步。 “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说完,风乎舞雩,衣诀飘飘,只见他身上出现许多黑色残影,像是要从身体中剥离出来。 此情此景,陆轻鸿只能眼睁睁看着,防守如果都做不到,还谈什么进攻。 “守好了!” 伏念嘴里突然出现锋利的獠牙,圆月当空,照在他身上,更加诡异骇人。不多时,残影终于稳定,然后不断膨胀。 这是…… 上古神兽,吼!这难道就是他的本体? 咯吱咯吱…… 骨骼噼啪作响,幻影还在变大,数息之后,他本体已经变化完成,而幻影也已经定格。 本来足足七八丈长短的本体,已经是骇人听闻,再加上高达数十丈的幻影,此情此景,绝无仅有。 陆轻鸿却狐疑不解,这幻影并不能让他力量更加充沛,反而像是一种禁锢。或者说是一种保护,堂堂妖帅,为何如此? 下一刻,不等陆轻鸿反应过来。 伏念动了,吼声震天响,形成巨大的声浪,掀翻无数瓦片,将树木连根拔起。 这仅仅是他本能的反应而已。 蝼蚁撼树的感觉,和他比起来,夜耀军团实在太过渺小,几乎不值一提。就算这样,也没有一个人退后半步。 尚喜大喝:“不退!” “不退!” 与吼对吼,没有天理。伏念再动,这点距离实在太短,千多人只看到一片巨大的阴影一闪而逝,然后身边许多人已经倒飞出去。 死亡十多人,更多人被伤及内府,咳血不止。 他出手了? 太快,危力太大没有任何准备,也没有任何抵抗下来的可能。陆轻鸿第一次明白势力差距终究不是靠数量能够弥补。 他之所以没有大开杀戒,或许与冥冥之中的天道有关系。 “伏念,你到底想要什么?” “大人,不必和妖人废话,要杀便杀,夜耀军团只能够站着生,绝不跪着活!” “住嘴!” 陆轻鸿勃然大陆,人命大于天,如果只是我受点屈辱,能够让他们无事,一切都值得。 伏念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句,杀了十多人,应该没有任何问题。下马威已经差不多了,只要陆轻鸿服软还不能够,却已经是胜利的开端。 “哦?” “伏念,还请明言,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伏念身影一转,又化作人形,嘴角勾勒着淡淡笑意。 自然是要扫除妖族一统天下的所有障碍,扫除出白宇瞻前顾后的臭毛病,让那些莫须有的传闻和见鬼的未来一并颠覆。 谁说妖族不能万古长存? 谁说妖族哪怕统领天下,依旧会有人族乘机崛起,天道往复,重来如此。天道,笑话! 白宇不是认为要和平相处,共襄盛事?那我就让你看看,只有杀戮才是解决问题最直接的手段。 人族如果不复存在,还如何崛起? 他大声得笑,笑得肆无忌惮! …… 北乡城,火光血光还在继续。 公孙拔手揽美人腰,饮着葡萄美酒,心情却很矛盾。 他曾经亲眼见证伏念一步步崛起,对他自认还有几分了解。可谓志同道合,才有今日。 可是,现在还远远不是时候。 以伏念如今的境界,依旧会被天道克制,没有超脱之前,屡屡挑战天道威严,只怕…… “唉……” “将军缘何叹气?” 美人呵气如兰,挑起一只樱桃递到公孙拔嘴边,公孙拔却是看也不看囫囵吞下。 下一秒,直接起身。 “将军?” “我去见大帅!” 如今陆轻鸿已经确认是未来应照之人,夜耀军团也是未来频频出现的存在。如果顺势而为,妖族必定一统天下,至于之后,人族反扑,远远不是现在该担心的。 如果他意气用事,只怕适得其反。 轻纱滑落,女子倒地,却不怒不恼,担忧道:“将军,现在去,只怕也不是时候。” “怎么?” “伏帅从来特立独行,不会在意别人意见,将军此去,只怕让伏帅觉得你……”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真要不去…… 公孙拔举棋不定,却看一人突然出现在前方高台。 乐师狼狈逃窜,那人看也不看。 大腹便便,四五十岁,一头黑发高束,甩手笼于袖中。此人相貌端地不怎样,却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他明明是人,却有一种让自己忌惮的错觉,到底怎么回事? 还没开口,那人拱手随意道:“不知这位,可曾见过我那徒儿?” “徒儿?” “姓陆名轻鸿!” “什么,你,你……是朱笑之?”能够以六阶修为在苍梧之渊抢夺凤凰的存在,现在气息已经远远超过六阶。 那么至少是七阶或许还不止。 “啊,你真知到我那徒儿?” 不就在洛川郡?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是替徒儿打抱不平来了? 公孙拔无奈道:“朱兄,你徒儿在洛川,伏帅正在和他小聚,要不你过去找找?” “是么?既然这样,哪有师父找弟子的?他知道我在这里一定会滚过来,你说是?” 公孙拔脸色铁青,尴尬道:“你……要做什么?” “什么?自然是画魂?凤凰!” 说罢,手指上突然出现一滴血液,乃是金色,正是真凰之血,任何一滴都是天价。 他手指一点虚空,血液竟然自动分散开,在天空形成一个巨大的画卷,不需落笔,自动生成。 凤凰,真的是凤凰。 金色火凤一出,天地变色,那些还在噬掠天地的妖气,开始滚滚蒸腾。 铺天盖地而来的强大气场,几乎让人不能喘息。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那女子还在错愕之中,公孙拔已经一脚将他踢了出去,火凤张嘴,女子刹那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想逃?往哪里逃!” 北乡郡千里赤地,那就烧个干净! 一声凤鸣,响彻天地。 伏念愕然抬头,看着远方那道灿烂的身影,终于止住笑声。北乡,朱笑之自从陆轻鸿进京,就突然从庆野消失,应该是进入了世代传承的神鬼画道祖地。 这时候突然出现,已经能够做到这样? 他的出现,计划被迫停止。 北乡公孙拔加上于颂八百人的玄夜军,如果被一网打尽,这一次必定损失惨重。 好在,洛川还有大阵在,他们一时半会不能出去,这样就足够了。 同一时间,于颂已经带队席卷好些城池,共抓获十岁以下孩童七千余众,已经算是超额完成了伏念的任务。 正准备回去,却看到火凤燎原的景象。 “将军,这是……” “绕道回洛川!” 朱笑之! 伏念嘴里默念,速度达到极致,不多时已经到了北乡上空,整个天地间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想要推算他的位置,可火凤强大的气机又岂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该死! 他难道就不怕被天道挟持? 整整四百人,无一活口。 回到洛川后,于颂不久便跟着到了。 “大帅,那边……” 伏念冰冷的目光,扫视他一眼,看到那些孩子后才点点头:“无事,现在就一直守在城外就好,把所有孩子交给我。” 你要玩,那就玩一场大的。 城中,伏念去而复返,陆轻鸿才松了一口气,师父的突然出现,确实是意外之喜。只有他在暗中,自己面临的压力就会小上许多。 伏念大喝一声:“楼天高,速来见我!” 什么,肃王? 肃王又惊又喜,有结果了? 等他马不停蹄过来,情况却十分诡异,一千多夜耀军团并没有太大折损。伏念、陆轻鸿同样安然无事。 赶紧打了个稽首:“见过伏帅!” “好好好,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 “什么?” “看到这些孩子了吗?一个一个杀,每柱香杀十个,一个不留!” “什么!!” 莫说是夜耀军团和陆轻鸿,就是肃王也吓了一大跳,六七千孩童,一个不留,而且没有任何理由。 然而,事实就是,他只有照做,没有任何其他选择! 陆轻鸿肝胆欲裂,这还是人吗!一群畜牲:“夜耀军团,听令!” 伏念转身冷冷看着他,手一压,无形的光罩再次降临,这一次只是困住他们这些人而已。 “给我破!” 千人列阵,陆轻鸿一马当先,无数人的意志、灵力通过阵法方位源源不断输送到陆轻鸿身体之中。 他一枪落下,光罩只是轻微晃动。 “继续,加持!” 尚喜惊慌道:“大人,大人,不可以了,再这么下去,只怕结界没破,大人你先撑不住!” “听我号令!!” “大人!” “这是命令!” 尚喜终于动容,也在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是他,是他成为了穆王最信任的朋友,成为了女帝最看好的大臣,也让邢昭甘心情愿作为陪衬。 城外远处,朱笑之大大咧咧站在树梢,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我师父青牛散人无法无天,从不循规蹈矩,我也能够在苍梧之渊七进七出,而他,狂性这一条上一脉相承,就是,是不是心太软了? 不过一些普通人而已,只要伏念不敢对他出手,他又何必在乎那些人的生死?大不了以后屠他妖族数十城,不就好了? 虽然想不明白,可他偏偏又是自己弟子。 也是唯一的弟子,神话画道唯一的正统传人。 已经这样,那就助他一程。 “神鬼画道,卷中世界!” …… 刀落下,那个孩子没有求饶,没有哭泣,他看着眼前还在积蓄力量的夜耀军团,没有任何抱怨,眼中满是希翼。 他在看着…… 那双眼睛,那种眼神,他是相信的,相信我们能够从妖族手下拯救他们。 陆轻鸿欲哭无泪,肃王又拉过来下一个孩子,冷漠道:“闭上眼,本王送你上路!” “再快,再快!!” 陆轻鸿声音不大,甚至不及他身体内劈啪作响的爆裂声,不同的灵气,不可能完美融合。在这之前必须要融合,这一切都在他单薄的身体中进行。 除了他,没人知道他体内现在是什么情况。 “大人!” 无数人看着他,担忧的,绝望的,感动的,诧异的。他点点头,正了正枪身:“谢谢弟兄们成全!” 声音徘徊而去,陆轻鸿离弦而出。 “破!给我破………啊!” 龙战于野,犹如神袛降临,他,一枪在手,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此刻,这才算是真正有了奉天使的气魄! 枪出,罩破! 光罩破后变化得支离破碎,四处逃窜的碎片星星点点,如同一颗又一颗完美的星辰。 星辰落地,铺在地上,就如同一张温馨浪漫的床,陆轻鸿在里边看到了光。 噗通…… 第129章 冲天火凤 “陆大人!” 尚喜第一时间冲过去扶住他,远处伏念目光凝滞,怎么可能,一个五阶武夫,一枪破了自己布下的结界? 他的身体怎么可能承受如此磅礴的力量? 正在此时,天空上突然出现一副浩瀚无边的画卷,画卷一至,众人惊悚抬头,只见其中隐隐搓搓,看不分明。 “朱笑之,你还敢来,好胆!” 回应他的是呼啸而过的猎猎风声,下一刻,画卷中心位置出现一个漆黑的窟窿,形形色色的巨大阴影争先恐后想要从其中逃离出来。 这是…… 吱啦……吱啦…… 黑雾如同附骨之蛆,越是这样,那些阴影挣扎就越来越厉害。有很多冲出还很长一段距离,又被黑雾拖拽回去。 直到画卷深处一个庞然大物缓缓靠近,所有的阴影自行退让,才看清他的冰山一角。 这是什么怪物?像是飞龙,却有硕大的羽翼,同时,他竟然拥有整整九颗头颅。 传说中的相柳? “吼……” 一瞬间,一颗头颅破开黑雾,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人吓了一个踉跄。这时候,黑雾已经被他冲破,暗青色的头颅上白森森的獠牙,血红色的眸子。 它一颗头颅已经如同一座小楼。 强大的气息,疯狂的杀意肆虐开来! 伏念一脚踏出,挡在他的前方。 是画魂,并非本体,可是,他除了凤凰之外怎么还可能寻找到这样的上古大凶? 相柳一出,就如同一颗苍天大树扎根在洛川城中,数百丈的身躯,巨大的压迫力迎面而来。 伏念岿然不动,裂口中奇奇怪怪的妖兽还在不断降临。 没时间了,先扫除障碍再说。 降魔杵上的铜环叮叮当当,他整个人瞬间消失,正在这时,尚喜眼前多了一位中年人。 朱笑之! 他接过陆轻鸿,颔首道:“交给我,那些孩子你要救就趁现在,不救就立刻离开。神鬼画卷并不能阻挡伏念太久!” 然而此时,陆轻鸿睫毛颤抖,努力睁开了眼睛:“师父……” “轻鸿,好孩子,你先好好休息!” “不要,我和他们一起走。” 尚喜张开嘴,哽咽道:“请前辈带奉天使离开!” “请前辈带奉天使离开!” 一千多夜耀军团将士一起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他们轻轻颔首,眼中满是请求。 “不……” 陆轻鸿想动,已经没有一点儿力气,身体内灵气紊乱,千疮百孔。朱笑之想要一走了之,却明白弟子是什么性子,只有尊重他的选择。 “也好,我今日就赌一把!”咬牙说完,豪情顿生:“你,照顾好陆轻鸿,其他人去救那些孩子,伏念交给我。” 不远处还担心朱笑之跑路的伏念,终于舒心大笑,痛快! 手起杵落,相柳最后一颗脑袋终于从脖子上掉落分离,整个身体化作淡淡雾霭,重新回于画卷之中。 他赫然转身:“于颂,让他们带走就是!” 只有几百玄夜军,修仙之刚刚敢杀,现在依旧可以。更何况对方有一千多名将士,不算修朱笑之亦不能阻止。 既然这样,先放他们离开又能如何? 退一万步讲,不过一些寻常孩子,只要愿意,要多少有多少。 于颂欣然领命,肃王却陷入了尴尬的领地,今日种种,天下皆知,如果妖族不能一鼓作气荡平大梁。哪怕女帝不再,自己也已经没有了任何机会。 可又能做什么呢? 他不想让他们离开,想要杀光夜耀军团所有将士,已经没有可能。 尚喜冰冷的眼神望着他。 “楼天高……!” 他不声不语,京城那边没有任何消息,这边还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我还能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这边气氛诡异,远处,看上去却有些微妙。 朱笑之和伏念如同故人重逢。 伏念拱手:“朱兄,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伏老弟,当不得,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朱笑之贱兮兮地笑,伏念不以为意,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他们师徒三人,自己都有接触,却是迥然不同的三个人。青牛散人无法无天,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朱笑之高朋满座,行迹捉摸不定。唯独陆轻鸿身处庙堂,忧国忧民。 实在有趣,他淡然道:“朱兄既然已经知道事情起因,又为何逆天而为,不怕背负一身因果?” “因果?佛家早就作古,伏老弟还信这个?” “不是不信,是不得不信。” “这样你还担心什么?直接等着事情一步步发展,又何必急功近利?” 伏念摇摇头,自己信因果,却认定只要自身强大就能够扭转乾坤。和白宇谨小慎微不同,他一直游走在危险的边缘,深刻明白因果的可怕,也因而更加反感。 这种微妙的差异,让他想要掌控一切,所以这句话他并不认同。道理很简单,却不是说出来的。 他淡然道:“总是要多做一些看看,所以,你今日留下并不明智,哪怕你吸收凤凰之威,已经将近八阶,却还不是!那么……” “那么,是不是想让我死上一死?” 伏念笑了,点头道:“有这个想法!” 说罢,风起云涌,本体刹那变化出来。与上一次不同的是,他本体外已经没有外边那一层巨大的阴影。 气机暴露于天地之中。 朱笑之目光微颤,当真恐怖如斯,这伏念之威,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吼……” 朱笑之猛地后退,伏念亦步亦趋。 不好,他速度实在太快,仅仅刹那,一掌已经拍来。眼看躲避不及,朱笑之须发皆张,大喝一声:“滚!” 一位是妖族妖帅,本体是上古凶手,一位是神鬼画道正统,有特殊的体魄加持。 天雷勾动地火,风雷阵阵。 噼啪…… 剧烈的碰撞声响彻天地,朱笑之如同一颗炮弹被轰飞出去。没有任何意外。 却看伏念脸上没有一丝喜色,震惊看着自己手掌。 咔咔…… 爪子剥落出很小一块,却足以让他感到意外。一个七阶武夫仅仅凭借肉身,能够做到这样?哪怕白宇也没有自信和自己对轰! 还在迟疑,远处一道鸿沟出现,朱笑之躺在最尽头的神坑中。龇牙咧嘴,一身骨头噼里啪啦,痛不欲生。 好久没这么活动过了。 他拍地而起,扶摇而上,大笑道:“痛快!再来!” 怎么可能? 于颂目瞪口呆,这人真的猛的一塌糊涂,竟然能够和伏帅硬碰硬,虽然模样狼狈了一点。 陆轻鸿同样睁开一丝眼缝,看着那边的一切,师父很少显示自己肉身的强大。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他咧嘴大笑,伤口却让他瞬间愁眉苦脸。 “大人,没事?” 陆轻鸿摇摇头,艰难开口:“孩子们……没事?” “已经救下来了!” “好……好好!你立刻带着他们离开!这……这里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尚喜漠然无语,陆轻鸿绝对不会舍弃师父独自离开,自己如果离开,莫说女帝那边无法交代。自己心坎那一道关也过意不去。 “大人,我让他们立刻走!” “不,你也……” “大人,尚喜心意已决,誓与大人共存亡!” “不一样的!” 陆轻鸿气血上头,顿时昏厥,夜耀军团将他围拢在最中心。远处玄夜军依旧虎视眈眈,却没有一个人面露怯色,包括那些孩子。 于颂看到肃王,诧异道:“他们怎么不走?” 肃王心如死灰再次复燃,也许他们都走不掉,只要伏帅解决了朱笑之,一群土鸡瓦狗,何足挂齿! 遂大笑道:“将军,我也不知道,不过留下来是好事。大阵已经被朱笑之攻破,要不,我再留一留他们?” “哦?” “将军,拭目以待!” 说罢,肃王一声令下,只见七七八八,数百具机关兽从洛川城各处钻出来,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楼天高!今日你不死,我尚喜何以回京复命!”尚喜将陆轻鸿交给其他人照顾,心中憋屈,愤怒都在此时爆发。 “留下一百人照顾好大人,其他人冲阵,生擒楼天高,任何人阻挡,杀无赦!” “杀我?来啊!” 于颂只是冷眼旁观,伏帅之前早就声明肃王重要性,可是现在,他已经失去了所有作用。 肃王注意到于颂神情,心中顿时一个咯噔,遂献媚道:“将军,这一千夜耀军团不足挂齿,只要有机关兽加上你这些部下,足矣挡住他们,等到大帅解决了……” “爱莫能助!玄夜军,退后三百丈!” 什么…… “你……” 于颂头也不回,远处伏念甚至看着没看这边一眼。 “杀!” 夜耀军团已经行动,机关兽也飞速围拢过来。 “列阵!冲锋!” 尚喜大喝一声,声振寰宇,马蹄声如同铁马过冰河,杀伐气荡漾天地中。 “该死!给我拦下他们!” 最高只是白鹭一个级别的机关兽,对付十多人还算轻松,可是面对的是大梁最最精锐的夜耀军团,还是一千多人。 比起他们,没有人敢说对机关兽的了解更加深刻。 该怎么办,怎么办……该死! “于将军,你就不怕大帅怪罪?” “怪罪?” 一声冷笑,肃王心如死灰。 远处,战斗声更加剧烈,房屋一片又一片倒塌,为数不多的城中百姓的惊叫声,被淹没在其中。 大战数十回合,朱笑之狼狈不堪,伏念依旧神威盖世。终究差了一个大境界,能够成为人中翘楚的哪一个不是天赋异禀,哪一个不是少年天才? 境界越高,想要越级战斗几乎没有任何可能,哪怕朱笑之是神鬼画道正统,哪怕他吸收了火凤威能。依旧落于下风,只有挨打的份。 伏念一掌再次将他轰飞。 终于正色道:“朱笑之,念在你师父的情面上,我可以让你和陆轻鸿离开,哪怕夜耀军团这些人也可以,不过,你必须让陆轻鸿离开大梁,不得再干预妖族行动,你看如何?” 朱笑之揉了揉肩膀,笑着道:“我也想,可我那弟子未必听我的。伏念,不知你听过一句话没有?” “哦?” “我师父说遇到我这样的弟子,他倒了八辈子血霉,可是他还说哪怕这样,他依旧毫不后悔。我对陆轻鸿同样如此!” “没得谈?” “还没听明白?” 伏念皱眉,怒气油然而生,生么狗屁道理,他一字一句道:“既然这样,那就留下!” “试试看!” 说完,朱笑之不再嬉皮笑脸,整个人气势徒然攀升,这是什么情况? 却看他青衣竟然开始燃烧,转眼整个人已经覆盖了一层熊熊燃烧的火焰。透过火焰,他肥硕的身躯上竟然有一只火凤图案。 他并没有杀死凤凰?而是将它和自己融合? 怎么可能! 这已经不是不讲道理,而是不可能!一个人的身躯,整么能够承受得了凤凰的真焰。这样做,时时刻刻都要饱受火焰灼心之痛。哪怕顶得住一时,又怎么可能坚持到现在。 “你……” “凤舞九天!” 身化形,形为凤凰,一声凤鸣,清脆悦耳,下方,于颂满头大汗,匍匐外地,不敢看他真容。 这……这是凤凰的威压,真真切切! “杀啊,杀,杀了他们,一个不留!”肃王撕心裂肺的呐喊,然而,机关兽还在一只又一只被夜耀军团拿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不应该,不应该才是。 他呼声越来越低沉,随着最后一只机关兽被破坏,里边的人被一枪挑起。尚喜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死人:“请肃王楼天高赴死!” “请肃王楼天高赴死!” “不!不不!” 尚喜单手持枪,脚下飞速冲过去。 短暂的安静后,一枪破胸而出,对穿对过,他依旧不敢相信,这一切来的这么快,来得这么突然。就在妖族眼皮子之下! 为什么要相信他们? 做个富贵王爷不好吗? 眼前越来越黑暗,天空却越来越明亮,凤凰一出,天空一片通红,数十丈的庞大身躯,覆盖天地。 究竟是他融合了凤凰,还是凤凰融合了他?为什么他的气息已经分不清他究竟是个什么状态。 已经没有时间再想。 既然这样,那边来,凤凰?上古神兽又如何,我吼传万世,又何时怕过! “吼!” 一声,天地色变! 第130章 绝不放过 凤鸣,吼声碰撞,形成滚滚声浪。 树木凌乱、崩断,房屋瓦片飞卷,墙体也仅仅坚持了一刹那,便化作尘土,重回天地。 尚喜枪已递出,一往无前,肃王本来实力未必不如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枪头由远及近。 一点点方大,希望一点点破灭。 不甘,无奈,兴许还有那么许多的惆怅,我舍弃一切,结果却…… 噗通…… 枪身破体而出,没有人注意这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远处那一场惊世大战。 “列阵,护住大人!” 尚喜大喝,声音几不可闻,好在陆轻鸿此时又强迫自己醒来,因为还在继续的使命,以及对女帝的承诺。 “大人?” “找到唐芙……” 远处,伏念大开大合,朱笑之亦勇往直前,毫不退让。哪怕每一次对拼,都会让伤势更加严重。 再一爪落地,朱笑之再次被轰飞。身上本来浓郁的火凤气息正在渐渐退散,再来几次,必定有来无回。 这一次,他很久才站起来。 伏念认真看着眼前人,有太多问题想不明白,他们根本就不是大梁人,而且朱笑之必然已经知晓很多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 为何还要如此?值得吗? 所以,这让他更加愤怒,因为,白宇曾说过,重压之下,反抗必定揭竿而起,不只是人族,还有许多许多,意料之外的存在。 他咬牙:“还要继续?” “呵……如果你离开,一切都可以结束!” “执迷不悟!” 话音刚落,厮杀声再次响起,两道人影冲天而起,隐没于天空中的沉沉乌云之中,时而电光火石,时而震撼天地。 大梁京城。 三位尊者站在星辰塔顶,晚风朔朔,青衫招摇。 “妖气冲天,凤鸣洛川……” 李庭嘴里喃喃,星尊手上星盘指针数度偏转,亦惶恐道:“如此架势,只怕……” 国师摇摇头,叹息道:“切莫轻言,慎言!慎言!” 沉默许久,突然天光明灭。 一颗星辰遥遥升空。 破军! 破军出世…… 怎么可能! 李庭骇然,怎么会是现在?不应该这样才对。陆轻鸿的行动轨迹,上一次已经隐隐有过应证,现在这个样子,不会又是…… 如果这样的话,以前许多人还只是猜测,现在也大抵和自己一样。已经证实陆轻鸿对应的宿命。 他…… 李庭凭虚御风,正要赶过去,却看国师站在他身前,不动如山。 “李大人,星象异动,做多错多!” “……” 三人对视,李庭皱眉,冷冷道:“让开!” 星尊看看国师,这两位重来不合,欲言又止,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按理说都是大梁砥柱,有二心绝无可能,只是治国治民,为人处世理念不同而已。这次,穆王之乱,国师也是公然支持取消穆王继承大统资格的人。 而李庭从来是楼悦意最信任的大臣,先帝托孤,又身为他们的先生。 好在太师化解危机,然而彼此矛盾却已经越来越难以调和。 酝酿许久,星尊大人才断断续续道:“两位,听我一言如何?” 国师不为所动,李庭手指掐诀,再次沉声大喝:“让开!” “李庭,破军为灾星,你不会不知道,现在破军大盛,你身为先帝托孤重臣,不想着如何庇护陛下,竟然还想去拯救破军,是何居心?” 李庭再也忍不住,握拳将动。 故而远处,又有巨大的波澜起伏,苍色云层上方,妖气滚滚,遮天蔽日。 妖皇! …… 洛川城中。 尚喜扶着陆轻鸿坐稳,人墙在外,整个世界似乎已经到了世界末日。一片漆黑之中,却有一颗星子绯红灿烂,如日中天。 天空上,伏念打了个稽首:“见过妖皇陛下!” 浓雾渐渐聚拢,最终行成一个巨大的眼珠子。眼珠子轻轻一眨,里边雷霆密密麻麻,让人毛骨悚然。 一边,朱笑之单手按住臂膀,深深喘了一口气。和伏念对拼,想要胜利已经几乎没有可能,现在如果再加上妖皇,这还怎么打…… 妖皇看着伏念,看不出任何情绪。 终于许久后,淡然道:“退,这边并不适合你。” 伏念诧异道:“陛下?” “大梁国运尚在,你这样急功近利,只会适得其反,还不明白吗?这边留给白宇处理,想要杀戮,有的是机会!” 国运? 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可是……真就这么离开?我玄夜军何时如此憋屈过?沉吟一声,却无可奈何:“知道了!” 对于伏念态度并不恭敬,妖皇不以为意,也不用在意。 却是透过迷雾看着下方的年轻人。 一个在未来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人,才五阶武夫而已,竟然能够牵动破军!再假以时日,只怕不管于人族、妖族都是一场灾难。 可,此时如果动他,只怕让破军立刻就会引发泼天大祸。 终于,收回目光,看着朱笑之,不无夸赞道:“你和你师父都收了一位好徒儿!” “……” “只是,命归各处……” 说罢,眼眸随风而逝,伏念不再纠缠:“退兵!” 突如其来,一切发生的太快。 甚至连始作俑者陆轻鸿都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堂堂伏念,堂堂妖皇,竟然不战而退,甚至不知道原因。 当下,尚喜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大人!我扶你回去休息” “别……疼疼疼!” 朱笑之落地,毫无高人气度,看到陆轻鸿挤眉弄眼,气不打一出来,直接呼了他一巴掌。 “哎哟……师父,你……” 一众将士敢怒不敢言,打自己主帅,这不是打我们的脸吗?却无可奈何,就算这样,还得陪上笑脸:“前辈,还请高抬贵手,大人现在……” “啪!” 又是一巴掌,陆轻鸿眼冒金星,狠狠瞪了尚喜一眼,才让他住口。这才注意到师父身上伤势并不比自己轻多少。 由衷道:“师父,我……” “罢罢,先回去!” 等李庭到了洛川,局势已经平静下来,妖皇、伏念人去楼空,陆轻鸿体内伤势非常严重,替他梳理静脉后,才一个人静静在寂寥的长街上踱步。 朱笑之不请自来。 “还能动?” “狗嘴吐不出象牙!” 李庭淡淡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坐一会儿?” 一壶酒,两个人,花前月下。 按规矩朱笑之是李庭后辈,奈何相貌诧异太大,直来直去,却也无妨。 李庭怅然道:“都看到了?” “你是指?” “破军!” 这样直接了当就没意思了,朱笑之仰天灌了一大口酒,无语道:“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倒是你,上次就没发现什么?” “能发现什么?破军异动,紫薇守宫,我也怀疑过陆轻鸿可能和破军有所牵连,但是……不应该这样才对。作为应照未来之人,还牵引星辰?历史上从未见过。” 朱笑之点点头,不言不语。 李庭亦愁眉不展,现在这边算是告一段落,可刚刚替陆轻鸿梳理静脉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遂正色道:“你们神鬼画道正统……” “打住,越线了!” 李庭尴尬笑笑,认真道:“非是我对你们这一脉有什么兴趣,而是陆轻鸿身上有些问题,只有用神鬼画道的正统性才能解释。” 朱笑之只是不信,笑着看着他。 “不信便罢了,不过你日后还是多提醒他不要再经常半死不活,不然……” “什么?” “不然,晦气淤结,只怕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 “陆轻鸿,你害死了我师姐?” “不,不,楼儿你听我解释。” 山上,万籁俱寂,一旁,小丫头的哭声更显得刺耳。 面前一座新坟,旁边一条漆黑的河流,河中尸骸随波逐流,恶臭扑鼻。 陆轻鸿试图拉住施楼儿的手,她却头也不回,一步步走向漆黑的河流。 “楼儿,不要!” 她终于回头,却是唐芙的模样,双目鲜血流淌,冰冷绝望,她看着陆轻鸿,怨毒、愤恨一览无余。 “不!” “婶婶……”宁念晴哭哭啼啼,突然剧烈咳嗽,双手捧着脸颊。等到停止,黑色的血液已经布满手心,一颗眼球在手中磞蹦跳跳…… 她同时扭转脑袋,身体却没有动。 空洞漆黑的眼中,没有一丝留恋:“念晴讨厌老爷,不只是唐婶婶,还有楼儿姐姐你也不放过……” 念晴讨厌老爷! 陆轻鸿手中铃铛滑落,她们已经起身,走向那一条河流,义无反顾,不再多看他一眼。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怎么会这样啊…… 他徒然跪地,欲哭无泪。 不不,这不是真的,楼儿……念晴…… 灯火熹微,尚喜挑灯添油,陆轻鸿这样怕是进入了梦魇,哭哭啼啼,大呼大叫,因为剧烈的挣扎,身上好多伤口又崩裂开来。才裹好的白布上血迹已经渗透,再这样下去,后果难以预料。 可是,李大人临行千叮嘱万嘱咐,不管陆轻鸿身上发生什么,都不能打断他,能够拯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京城刚刚来信,很多消息已经明朗。 伏念是真的已经离开,却给大梁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咚咚咚……” “何事?” “大人,那些孩子已经都送回去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复命了?” “再等等!” 三更天,尚喜昏昏欲睡,他这一次同样不好受,伤势非常严重加上连日奔波,提心吊胆,终于坚持不住。 翌日。 阳光偷窗,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烟火味,一夜之间,大梁洛川郡已经天翻地覆。 无家可归的人在街上就像一具具木偶,茫然无措。 怎么可能?肃王竟然想要叛乱,甚至亲手布局策划杀死了肃王妃。这还是他们爱戴的王爷吗? “呜呜呜……” “哭什么哭,闭嘴!” 一群愚民,守在府邸外的将士,再也忍不住,这一次,就是因为这些人,夜耀军团才会受到重创。 真不知道肃王如何?不过是利益足够罢了。 将士们愤愤不平,却突然听得一声:“干什么呢?” “啊……大人!你怎么?” 陆轻鸿摆摆手,黑眼圈非常严重,走路更是举步维艰。不管这群人如何,陆轻鸿还是相信他们是无辜的。就凭他们愿意听从肃王差遣,自觉站上城头保家卫国,就值得尊敬。 “老丈,快快起来!” “大,大人,是我们对不住你。” 陆轻鸿摆摆手,扶着墙壁,正准备起身,尚喜匆匆忙忙赶过来,看到陆轻鸿安然无恙才放心:“大人,你这是?” “好了,没什么大事。你吩咐一声,让弟兄们拾掇拾掇,收拾些房子出来,再送一些粮食给他们。”陆轻鸿说的很慢:“还有,信我已经写好,你带给陛下,洛川城大难之后,重建什么的,还需要人手、银子,请将军即刻动身。” “奉天使大人,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肃王狼子野心,对不住!” 许多百姓分分跪下,陆轻鸿忙不迭扶起眼前老者,焦急道:“都,都起来,这是做什么……” “都起来,大人病体未愈,你们这样,不是害了大人?” 尚喜开口,效果出奇的好。 不多久,在老者的带领下,人群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陆轻鸿和尚喜。 “尚喜,这次多亏你了。” “大人,折煞我也,要不是我……” “打住,这次还希望你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洛川刚刚大难,不要再让他们卷入任何任何纷争之中了。好了,去!” 等尚喜离开,整个洛川城更显空旷。 盛夏蝉鸣,让整个世界更加清净。 陆轻鸿眼眸微垂,看着地上石阶,明明真真切切,可是总感觉下一步会落空,然后摔得体无完肤。 楼儿,念晴……我该怎么和你们解释?还有师姐,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大人?” “准备一下,修整一日,明日和我一起进京!” “什么?尚将军不是刚刚走,我们又去京城做什么?没有陛下号令,率军入城,这是死罪!” 陆轻鸿没有回答他,抬头看着明晃晃的太阳,伸开双臂,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想要释放,想要杀戮,想要和不讲搭理的人不讲道理。 肃王一倒,很多消息浮出水面。 杨晋,唐仲,不管天涯海角,还是京城重地,一个都不能放过! 第131章 念晴拜师 京城,尚喜归朝的同时,肃王身死的消息不胫而走。 朝堂之上,三尊七姓除了已经罢官的唐仲,所有人悉数到场。不同于上一次以穆王杀肃王妃为借口挟持女帝,这一次更多人想的是如何保全自己。 跪了许多人。 女帝摆摆手,让众人平身。 一百多朝廷大员,如何处置?都把罪名推脱到肃王身上,一个死人又如何开口? 就算有真凭实据,一下子查办也不可能,李庭的建议是顺水推舟,可真这么做,又怎么对得起那些被肃王加害的黎明百姓? 她盯着手上碧玉扳指,轻轻转动,所有人的心弦也在此刻紧绷。 许久许久…… 她才看向尚喜,颔首低语道:“这次洛川之行,尚将军功不可没,升至三品镇宁将。所有夜耀军团将士赏百珠,赐丹五品。” 尚喜迈前一步,诚惶诚恐:“陛下,臣不敢受,陆大人才是这次平叛首攻。这是陆大人托末将带给陛下的折子。” “呈上来!” 打开折子,只见字迹飘忽,显然是体力不支而勉强为之,女帝看着一个个跳跃出来的文字,沉默许久,眼眶已经微微湿润。 “吾皇万岁,臣陆轻鸿顿首顿首: 今洛川妖部刚退,身临涂炭,饿殍遍地。昔日繁华成空,百姓是不足一,臣见之可怜,却无救世良方。唯愿陛下早日遣人相济,急之切之。 臣部千人,并未重创,尚将军功不可没,理应嘉奖。臣无欲无求,却有一个不情之请,愿陛下成全!” 忠心无二,英勇无双,如果大梁自己麾下都是这样的人,何愁大志不成。 感动之余,不念好奇,陆轻鸿所求何事,竟然没有直接说明。这下,奖他也不是,不奖也不是。 可是不赏,未免显得是自己小气了。 她轻声一叹:“听李爱卿说陆轻鸿伤得很重,你离开的时候,他还好?” 尚喜动容道:“大人……大人还好,只是千叮嘱万嘱咐末将一定要将洛川事情告知陛下!” “朕知了,不必多次提及。” 现如今国库空虚,已经没有余财,这一次赈灾移民,不是小数目,还需要慎重讨论。她点点头,算是记在心里,如今这件事发生,看起来影响不大,却让她明白大梁繁华背后,威胁已经越来越近。 只是数百妖族,屠北乡,劫孩童,出入如无人之境。 女帝看着李庭,李庭立刻明了。 “诸位,今洛川、北乡之痛,理应铭记。今之大梁已经不是当年,外族虎视眈眈,内部武备松弛还不自省,如此下去,何以为继?” 星尊大人很少出现在朝堂之上,此时终于开口道:“星辰塔愿意响应陛下号令,弟子全部离京,或在边野,或在江湖,替陛下镇守河山。同时,星辰塔有我阴阳家不传之术数千,今愿全部公之于众,任何人都可以观而习之!” 李庭接着道:“寅杀殿自此有教无类,任何人有意保家卫国都可以加入,修行之法同样公之于众。另外,所有天赋异禀者,可以得到《寅杀九锻》锻体药材!” 两位尊者说完,国师才抑扬顿挫道:“若是有人天资不够,可入墨家,机关兽目前尚不能大规模制造。作为大梁军备关键,不可懈怠。” 话音刚落,众人这才明白这一次事情的严重性,同时也是一场大变革。 古今以来,从未有之。 杨晋盘算许久,已经满头大汗,这些想法都是好的,可是钱财哪里来? 如今陆轻鸿不但没钱,唐仲还撂挑子了,没了经济来源,就国库那点存银,怕还不够塞牙缝的。 赶紧上前,面对所有人质疑的目光,不得不如实道来:“陛下,陛下……臣亦深知大梁目前境况,可是,国库那点银子……已经难以为继。臣……臣实在没办法……” 钱不够,什么都是空谈。 女帝对于杨晋突然打断几位大人慷慨陈词没有责怪,反而宽容道:“这不关你的事,国库如何,我们心知肚明,怎么会让你为难呢?” 问题已经摆出来,女帝郑重道:“银子不足,是大问题,除了开源节流,诸位是否还有其他办法?” 李庭正色道:“大梁并非没钱,而是藏富于民。俗话道活水不腐,钱财流动才是根本。想要如此,则必须改变百姓观念,并非一日之功。” 女帝问道:“朕也明白,这一点上儒家教导,顽固不化,朕隔日让各地先生进京,说道说道。不过眼下已经迫在眉睫,是否还有其他办法?” “有,互市!” 一语落地,百官动容,这才是这次朝廷议事的关键。可是这才多久,张不良作为星尊大人弟子亲自去潼关训练那些将士,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以这样的军队想要先给北方蛮族一个下马威,只怕不容易。如果功败垂成,将会让大梁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 到时候北方战火连天,不是给了妖族机会?更何况,这一次洛川之战,虽然三位尊者没有亲临,仅仅一个伏念,就已经让大梁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临时退走,还会不会回来,只有天知道,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永远是不明智的选择。 立时,许多人进言。 “陛下,如此急功近利,实属不智!” “陛下,三思!如果北方失利,大梁将腹背受敌。” 一声声,一句句,吵得不可开交。 作为抉择者,女帝并没有打断他们,居安思危才是正理。等他们消停得差不多,她目光看向屠烈。 “屠尚书,说说,张不良在潼关表现如何,那些弟子现在情况又是怎样?” 屠烈挺胸抬头出来,大声道:“陛下!潼关消息日日传达,昨日刚刚传来消息,这支部队在和潼关镇守军模拟作战过程中,以一敌十,大胜!” 什么? 潼关边军如此不堪一击?女帝都有些难以置信,实在意想不到效果竟然这样好。 然而李庭直接道:“模拟作战,只是一个方面,真实战况可能不会这么轻松。臣认为目前来说,还难堪大用,更何况是让他们击溃北国主力。” “那么爱卿的意思是?” “夜耀军团为主,北军为辅,给予雷霆一击。只要夜耀军团击溃北国军队,震慑一时,到时候再有二心,这支部队才能够镇住场面!” 夜耀军团!刚刚从洛川回来,又要奔赴前线?语音而已,女帝并不认可这样的想法,可是作为帝王,她别无选择。 沉思少许,才朗声问道:“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 “臣附议!” 声音连成一片,大梁目前也就夜耀军团能堪重任。不让他们去,还能怎么办? 却有人担心:“陛下,夜耀军团本该镇守京城,如此各地奔走,可一可二。若是长此以往,京城空虚,万一发生什么意外……” 没有京城大阵,没了太师,现在夜耀军团也要尝尝不在京中。 一语点醒梦中人。 许多人又立刻改变主意:“陛下,陛下,万万不可!” 出尔反尔,也怪不得他们。女帝没有责怪,反而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宫童还在十三陵,不知道情况如何了,要是他在的话,也会极力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也真是难为他了,大梁未来的帝王,不禁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只是,到时候他们三人…… 无奈之事总是如此,不以人的意志改变,或许应该给予陆轻鸿和张不良一些地位,或者可以再次赏赐免死金牌。然而这样,真的有用吗? 十三陵中。 空旷的穹顶上刻印着许多图画,一幅幅,一卷卷,有《人皇镇世图》也有《先帝问道图》。 记录了曾经的一点一滴。 这样的环境下,本该压抑难以自拔,宫童却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 面前,一位虚影若隐若现。 “作为大梁第三十二位继承人,你天赋异禀,心智成熟,却是我见过最不像帝王的人。” 望之不似人君? 宫童咧嘴而笑,面对先祖,宫童不卑不亢道:“那么先祖你觉得明君该怎样?” “问的不错,那我问你,你想没想过我们为什么称孤道寡?” “想过,却不认可!” 那道虚影眉头一拧,讥笑道:“孤家寡人,作为帝王一开始就要有这样的觉悟。从古以今,你看过那位帝王宅心仁厚,何人患难与共?起兵之时确实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那之后呢,无不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然后留下千古骂名?” “混账东西,帝王心术不学,驭人掌权不会,你说说看,是谁人想要你接任正统?真是不知所谓。” 斥责声悠然回响,一道牌位不动如山,却有一道虚影在上方突然隐去踪迹。 悦意想要还政宫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可是现在先祖一位接着一位过来教导宫童,他现在出来,不是自讨没趣吗? 宫童看着一切,正觉得难堪,既然老子都走了,也没必要再唯唯诺诺。 “是上华女帝,我的同胞姐姐,要不是她强迫,我也不会进来耐着性子听你们啰嗦。” 大逆不道的玩意! 那人怒极,好在是并没有本体,不然非得拽掉自己一大把胡须。 “治世弄权不学,苦口良言不听,真是……气死朕了!” 宫童噗嗤一笑,那人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早就死了,说这话确实不妥。可越看他越生气,终于暴跳如雷:“滚去闯关!这一次不让你脱一层皮,老子就跟你姓!” “……” …… 北乡城外,陆轻鸿勒马。 师父再次不告而别,我不知道去了哪里。眼前赤土千里,一地狼籍,要不是耽搁一两日特意送他们入土为安,想必此时已经到了京城。 就让你们多活一日! “继续行军!” 烈日高悬,他心中却冷如寒霜,昨夜拿出宫童赠送的传递消息的石头。想了许久,话到嘴边,又再次吞回腹中。 唐芙千里迢迢而来,现在却客死他乡。施楼儿尚在闭关,宁念晴还在芙山客居,消息传递回去后,宁念晴受到的压力可想而知。 如果真的有什么,还是冲自己来。 ……… 芙山,初雪山。 山高雪早,才刚刚接近九月,已经开始下雪了,半山白头一点红。 宁念晴穿着红色袄子,一双精致的牛皮靴子,脑袋还罩了毛茸茸的狐尾帽子。当真可可爱爱,天真浪漫。 想要玩雪,却没有人陪。 不由又想到了千里之外的老爷,老爷还好么?这边已经开始下雪了,老爷你那边现在怎样了? 正在闷闷不乐,一声咯吱的开门声从身后传来,正是施楼儿师父。 宁念晴赶紧转身作揖:“念晴见过师祖奶奶。” 女子不惹眉黛,眼眶已经绯红,显然是刚刚哭过。 念晴不解,轻声询问:“师祖,你……你还好吗?” “好……”悠然一声叹息,终究还是逃不过宿命。她努力堆出笑容,正色道:“念晴,我替你联系了一位朋友,也是妖族,你要是愿意,可以跟着她修行。” “祖师,念晴知道错了!你……不要让我离开,好……不好?” 刚刚还活泼的小丫头,此时目光楚楚,双手抓住裙摆,担忧害怕又强忍着不敢哭泣,让人看了不免心中一酸。这才明白她会错了意。 宽慰道:“不是这样,我朋友不久要来芙山小住,祖师,祖师怎么舍得让你离开了?” “啊……” “不过念晴,你虽然现在修行刻苦,却不一定能入她的法眼。以后跟着她,一定一定要多想一想,不要再天气任性,好不好?” 宁念晴默不作声,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还是太苛求了。可不这样做,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一旦错过,以她的资质最多也就达到五六阶。 她只能板着脸,顾不得爱徒刚刚香消玉殒,认真道:“念晴,你家老爷现在很苦很苦,你不是一直想帮他么?能做到吗?念晴,你一定会做到的对不对?” 下一刻,宁念晴眸子中终于有了光彩,看着祖师,一边哭一边忙不迭点头:“会的,会的,念晴一定会的。” 不远处,一棵树上,一女子坐在雪中,嘴角牵扯出动人心魄的笑容。 这丫头……还算有点儿意思,只是一个猫妖而已,会不会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我喜欢! 第132章 纵马京城 翌日,烈日当空。 京城还是三伏天,长街上卖冰铺子人满为患,哪怕不买,也愿意到铺子中躲躲。 人多口杂,不由谈及京城局势。 肃王反,北乡成了死城,消息传来,不少人已经开始担心京城安危。千年以来,妖族一直压着大梁,成为不可逾越的大山。 大乱将至,人心不稳。 有人惶恐道:“掌柜的,再多加些冰,我这心呐火烧火燎,这日子……唉唉……” 这哪里是加不加冰的问题,掌柜的摇着蒲扇,宽松大褂衣无遮拦。好在这里本就是平明百姓扎堆的地方,谁有看不起谁? 这才有一句没一句道:“日子嘛……慢慢熬。担心又什么用?你们是不知好歹,听说前边唐掌柜一家老小都是北乡人世,当时正在城中。现在这边还留下一对孤儿寡母……” 那人唏嘘不已,忙不迭问:“真是没有一个活口?” “有人经过那边,亲眼所见。” “娘咧……这,这……” “嗨呀……慎言,都什么时候了,管好自己一亩三分地就是了。”掌柜的话锋一转,正色道:“你们也不用太担心,陆奉天还在洛川,听说妖族已经退走,暂时还是平静的。” “陆奉天?就是上次陛下亲自送行那位小将军?” “正是!” 是他?他不刚回庆野,何时又去了洛川?一个年青人,突然进京,然后后面发生的事情,大多与他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正要问问什么情况,突然又有其他人不信道:“我听那些说书的说了许多关于陆轻鸿的事情,你们可能不知道,可不要被他蒙蔽。” 掌柜猛地拍桌:“什么?” 那人也不恼,整理一番说辞,才一句一句说来:“这人本来就不是大梁人士,不是同心同德,对于大梁有多少感情,不用我说,诸位扪心自问。” 一句说完,很多人立刻反驳,反而是那掌柜的气定神闲,沉声道:“继续说。” “第二,他曾经是庆野寅杀殿风波亭堂主,你们可知他靠什么上位?” 众人一头雾水,他拍拍心口笃定道:“是杀了庆野堂主才上任的!那宋连成骄奢淫逸,却还罪不至死,更别提,他……他竟然能够做出向妖族出售自己同胞的勾当!”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铺子鸦雀无声。真的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那人却坚定道:“我绝对不是道听途说,不信,你们自己去庆野打听,他的所作所为,谁人不知,谁人不恨?” “真是如此,这陆轻鸿一点规矩不懂,一点情面不留。”掌柜的点点头,实在无法把这些事情和当时那位年轻人联系到意思。 那时候,他脸庞干净,给人感觉如同三月春风。不想现实中如此心狠手辣,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想到这里,他摇摇头,还没说道,那人又抖露出一个惊天消息:“这些都还情有可原,可,我最最想不通的是……” 许多人迫不及待:“什么?” “他是灾星!上次他过来的时候,破军异动,要不是紫薇当头,正在盛时,绝对会出大事。这一次不就如此,他在洛川,破军再动,血流成河!” 陆轻鸿和破军应照的消息不胫而走,京城人来人往,你一句我一句传得沸沸扬扬。 此时,陆轻鸿已经兵临城下。 宫中,女帝脸色铁青,殿下尚喜惶恐不安道:“陛下,陛下,万万不能如此,陆大人一定别有苦心!” “苦心?这就是朕忠心耿耿的臣子!” 一桌果盘被抚落到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女帝哪能不知道陆轻鸿不可能是冲自己而来。可是这样堂而皇之,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既不报备,也不打声招呼,这是大忌! 同样,如果其他人有一学一,大梁国威何在?朕的脸皮何在? 盛怒当头,她强迫自己清醒一些,这才突然想起前两日那封密信,最后一句话别有所指,该不会…… 可是,眼下是时候吗? 真是糊涂,可气可恨!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要这样剑走偏锋? 还没开口,李庭不期而来。 “陛下!” “李庭,你来了,你说说,你说说,陆轻鸿那厮真是狗胆包天,你现在替朕将他擒来,朕非……非拔了他一层皮不可。” 李庭还在酝酿措辞,女帝破口道:“快去!” 这是想要救他,京城是什么地方?是他能够乱来的?李庭知道陛下深意,只好叹息一声,匆匆去了。 “看什么!你也去,将那群丘八各个鞭笞二十,暴晒一天!” “陛下,我……” “滚!” 简直岂有此理! 女帝勃然大怒,陆轻鸿脾气也不小,到了城下直接大声道:“本帅陆轻鸿,今奉天副使,有事进京,还请将军开门!” 城头上,一大汗抹了一把汗水,例行公事道:“可有陛下手喻?” “还在来的路上!” “啊……这样么,陆大人还是暂时等等,等到旨意下来,我立刻开门。” 陆轻鸿一本正经道:“将军不要让我为难。” “是陆大人,你在为难末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陆轻鸿这次过来偏偏不是来讲道理的。立刻举手示意:“冲城!不得伤人!” “是!” 一时间,那将军一个踉跄,这是怎么回事?陆轻鸿冲击京城大门? 大事不好。 “敌袭!” “呜呜呜……” 刚刚还热闹的京城,立刻变得乱七八糟,到处都是奔跑的人群。 不远处星辰塔上,星尊袖手而立,脸色苍白,犹豫不决,许久后,终于无奈对生后童子道:“我最近闭关几日,不用打扰。” “咚……咚……” 催命的撞击声响彻天地,没了京城大阵护持,仅仅三下,大梁京城国门告破。那将军骇然:“给我追!” 可又要怎么追?追到又能做什么? 这飞来横祸,唉…… 谁说陆轻鸿是个好相与的,简直是一派胡言…… 陆轻鸿一骑当先,手持长枪,雪白的枪尖在烈日下寒光烁烁。 “直接去杨府,围而不攻,不得让任何人进出。” 杨府中,杨晋突然听到急促马蹄声,正狐疑何人敢在京城纵马狂奔。忽地听到一声大喝:“不好啦,不好啦……” “何事如此惊慌?” “大,大人……是陆轻鸿,他来了!” 手中毛笔滑落,杨晋双目失神,在那么一瞬间有种心肌梗塞的感觉。 “什么……陆……陆……” “围!” 齐刷刷的铠甲碰撞声,杨晋还没反应过来,陆轻鸿一脚踢开了大门。 出现在陆轻鸿眼前的不是杨晋,而是一位老者,大梁三尊七姓之一的国师。 国师横眉冷对:“陆轻鸿!” 陆轻鸿丝毫不惧,打了个稽首:“末将见过国师!” “你……要做什么!” 这时杨晋听到声音,才还回来一魂,火急火燎出来,站在国师身后,想要鼓起勇气说几句,看见陆轻鸿杀人的眼神,只好又把话吞回腹中。 “国师,这事是我的私事,我和杨晋自己私了!” “一派胡言,当京城是什么地方?纵马破城,你眼中还有没有陛下,还有没有大梁!这是死罪!今日,就算陛下在,你也难逃其咎。” “是么?” 陆轻鸿冷笑,突然又大声道:“李大人,我知道你也来了。” 李庭摇摇头,还是站了出来。 他一来,陆轻鸿再问:“李大人,当时那个约定还算不算数?小子请求大人替我挡下国师!” 李庭欲言又止,这样珍贵的机会,仅仅是阻止一下国师? 他无语道:“你真确定这么做?事后又要怎么和陛下解释?” “小子心中有数。” “那好。” 李庭才答应,国师脸色铁青,认真道:“李庭,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 “好好好,今日我便看看你们如何和陛下交代。” “国师,不可,我……” 杨晋绝望地挣扎,国师头也不回,李庭亦转身出了杨府。 陆轻鸿冷冷看着他:“杨晋,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陆大人,我也是……迫不得已!” “住口!我师姐夫已经死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和唐仲是始作俑者,你该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今后杨府后人若要寻仇,找我便是!就像今日,冤有头债有主,你必须死!” “只是我死?” “不然呢?和你一样对那些妇孺出手?” 杨晋此时竟然似乎放松下来,如此已经很好。 “老爷……老爷……” 一位贵妇突然跑来挡在杨晋身前,杨晋大骇,直接推来她,怒道:“滚过去,这些都是我活该,记住了,以后杨家后人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为官,胆敢寻仇胡作非为,逐出去!” “老爷!” “夫人……算我求你,这是我自己的罪过!我的确该死,为了一己之私,竟然……你最近问我为什么睡不安寝,是因为我心里不踏实,我想起我那些所作所为,唉……” 陆轻鸿心绪有些许起伏,不忍再看,却突然听得那夫人一声痛哭:“不。老爷……” 匕首落地,杨晋死在自己刀下,陆轻鸿心中没有一丝痛快,反而觉得很不是滋味。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现在才后悔,既然这样,何必当初? 他拱手而退,轻轻掩上门,不再打扰。 出了杨府,不发一言,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挣扎。 “大人,唐仲已经不在唐府,最新消息确认他出现在回风镇旁边的山坳中,借用故地,掩盖住了现在藏身地的信息。” “确认无误?” “确认!” “启程,直捣黄龙!” 陆轻鸿来的快,去得也快。之前女帝还只是大怒,现在已经有了杀人的心思。 这混账东西! “来人!来人!来人!” 尚喜硬着头皮走上前:“陛下!” “刚刚让你去做的,怎么回事?” “陛下,我们过去,他已经走了?” 走了?这搪塞之词真当我糊涂?整整一柱香的功夫,竟然还让他们走了! “你狗胆包天!” “陛下!尚喜甘愿受罚!” 啪……一方砚台直接砸在他身上,鲜血顿时冒了出来,盛怒之下,情绪已经很难控制。 尚喜知道陆轻鸿所为何来,又所为何去,放时肃王斩下唐芙头颅的时候,他也亲眼目睹。 他更明白,陆轻鸿精神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不发泄出来,必成大祸。现在他已经出城,也不必在隐瞒事情真相。 他叩首三次,正要解释,李庭已经进殿,同行的还有国师。 李庭挥挥手,示意尚喜退下。 “李庭!” “陛下,臣愧对陛下,不过臣当时答应过陆轻鸿可以满足他三个要求,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承诺了……” “君子,你也配?” 女帝的奚落,国师笑意毫不掩藏:“陛下,有李大人在,我也做不得什么,还请陛下责罚!” 悦意女帝再次抬起眸子看着李庭双眼,一字一句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陛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陛下,你也知道陆轻鸿道侣还在芙山,上次他进京的时候,暗中就有那姑娘的师姐暗中保护。后来……” “没有接亲,何为道侣?” “……” “后来……” 事情经过终于说完,女帝神色却难以捉摸,似乎怒气还更甚了一些。却不再张口闭口要让陆轻鸿如何如何。 这是什么态度? 沉默中,没人开口,直到许久后,女帝才皱眉道:“那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去看着,唐仲背后有什么勾当,都给我调查得一清二楚,还有那混账,做完一切后,立刻进京请罪!” “是,陛下!” 等人都离开,楼悦意才颓然坐下,手指紧紧捧住自己脸颊,埋在膝盖之中。 无数画面出现又消失,如此往复…… 宫门外,国师心情不错:“李大人,既然知道实情为什么不早说?” “哦?国师也喜欢听这些琐事?” “非也,唐仲那么有钱我还真不知道,这次过去,或许现在的燃眉之急可以迎刃而解。” 李庭语塞,直接加快了速度,懒得和他掰扯。 越是这样,国师越是兴奋:“李大人慢些,我这把老骨头怎么比得过你这小胳膊小腿……” “刚刚没出手,可以继续!” “玩笑……玩笑………” 第133章 回风血色 回风镇。 昔日小镇人去楼空,隔绝气息的奇石大阵也似乎早就挪到了其他地方。午后斜阳阡陌,看起来宁静非常。 夜耀军团站在小镇外。 触目可及,没有任何人影。 陆轻鸿转身,之前那位将领立刻过来,拱手道:“大人,这只是故弄玄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而已。且看末将让他们滚出来!” “去。” 平静的声音,杀气却一览无余。 那将领勒马靠边,迈着步子直接到了回风镇门前。 与此同时,远处茂密的植被中,一双眼睛冷漠观察着眼前一切。 透过狭小的洞口,看得并不太清楚,可陆轻鸿的样子唐仲一眼便知。 地下洞穴中,席三观淡然道:“唐兄,怎么,该来的终究会来,事到临头,怕了?” “怕?” 唐仲回首,心中确实害怕,面对整装待发的夜耀军团谁人不怕?玄夜军都没能占到太大的便宜。 好在,准备已经足够充分。 遂勒令道:“三观,这次拜托你了,如果大事可期,我定会和陛下好好引荐,你心中报复必定不会……” “且先打过再说!” 说罢直接转身,留下脸色阴晴不定的唐仲,忽而自嘲笑笑:“准备,生死存亡,尽在今日!” 远处,那将领大喝一声,锋利的剑在手掌上轻轻一化,剑身凹槽开始源源不断吞噬鲜血。 直到剑身突兀出现一条真龙。 “剑名寻龙,分金定穴,避凶化吉!” 俄尔,剑直接插入身下大地,顷刻之间,一条条细不可见的血线在他身下蔓延开。 陆轻鸿颔首道:“木将军,如何?” 木将军手起剑落,脸色已经惨白,却在此时,突然抬头,看着前方,咬牙道:“十里之外……” 话音未落,却听得地下叮叮咚咚,陆轻鸿骇然:“退!” 说时迟那时快,木将军抽剑速度不可谓不快,却在片刻后,他面前土地崩开,只见一巨大的身影一闪而逝。 一声惨叫,四野潇然。 哪里还有个人影? 陆轻鸿大喝:“列阵,守!” 当是此时,周围密密麻麻的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狂躁。 远处李庭加快脚步,而一旁国师失声道:“北国地龙?” 正是北国地龙,人族和蛮族冲突,怎么可能不关注大梁的消息,又怎么可能任人摆布,直接等死。 李庭刚到,却看地表已经开始不断翻滚,夜耀军团都只是四五阶武夫,在地上很难保持平稳。一时东倒西歪,阵法不攻自破。 “陆轻鸿,带他们退!” “退?不知所谓!” 席三观站在虚空,看着李庭和国师,没有任何慌乱。论实力,和他们还有很大的距离,可是,有北国至宝在,你们又能做什么? “请镇世塔!” 什么?李庭第一次露出惊慌的神情,镇世塔从来都是北国储君掌管。这一次,难不成北国小王子也到了? 却看席三观背后一座高塔缓缓升空,比起钟塔更加古老,比起星辰塔孕含的天地伟力更加磅礴。 一个白衣少年,站在塔下。 “孤王早就听说大梁三尊七姓不凡,这次二位亲自,小子实在不知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 李庭只是不语,国师冷声道:“北地小国,不怕覆灭?” “覆灭?比起覆灭,我更痛恨低声下气,永世为奴。你们想要做什么?潼关那些人磨刀霍霍,难道还要我低声下气,请求你们原谅?” 他目光一转,看向陆轻鸿,既有欣赏,更多的还是痛恨:“就是你献上的《上华兵章》?” 陆轻鸿蹙眉,这家伙年纪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可一声修为加上镇世塔的强大威压让人不敢直视。 眼下,怕是不能力敌。 还没开口,那少年再道:“公子才高八斗,与其在大梁做个杂牌将军,不若和我去北国,千里雪国,他日我为帝君你为大宰,如何?” “没兴趣!” 直接了当的拒绝,千年只是轻笑。机会难得,还是先困住两个老家伙,这边离大梁京城太近,虽然说肉眼可见的力量都在这边,可把一座数千年的城池想得太简单,那才是愚蠢。 “我对付两位尊者,你们擒下陆轻鸿,剩下的人,一个不放!” 席三观附和:“正理!” 唐仲姗姗来迟,赶紧道:“痛快!” 只见镇世塔一飞冲天,国师、李庭也同时引身而上,没入云霄。 上一次伏念和朱笑之厮杀是这样,这才还是这样,还想看一看高人斗法是什么情况来着。天地之中的规矩真就不可违背? 这样一想,不由又想到了唐芙。 唐仲、席三观这一次虽然是主使,师姐却并没死在他们手上。这样算是已经改变了历史进程吗? 他想不明白,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直接袖卷一抬,几张画卷立刻出现在手中。 事到如今,画魂一道太久没有长进,召唤出来画魂也只是锦上添花,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不过为了谨小慎微,手断能多一种是一种。 唐仲看到几只三阶心猿,先是一愣,然后勃然大怒:“这就是你的本事,就你也陪成为神鬼画道正统?” “正统我不在乎,可是是你的话,不行!” “竖子,该死!” 唐仲感受到屈辱,还无法洗白,为什么这样一个人,偏偏是神鬼画道正统?天意弄人,那我就扭转乾坤,只要杀光正统,我便是正统! “画魂?夔牛!” 九只夔牛都是六阶巅峰的存在,每一只大如宫殿,夜耀军团与之相比,实在有些不值一提。更何况更加渺小的画魂心猿。 夔牛冲撞而来,地动山摇,沿途房屋树木直接被一扫而空。 好强大的压破。 无奈大地还在剧烈颤抖,夜耀军团就像在晃荡的江面,无法生根。陆轻鸿站在最前方,大声道:“列阵,攻!” 画魂了了被直接冲散,回归本源。 还有百步,席三观亦开始动作:“地龙吞天!” 咔嚓……咔嚓…… 密密麻麻的裂纹,一颗颗巨大的头颅在身边出现,陆轻鸿看着身后将士,他们还在犹豫。 上一次陆轻鸿作为阵枢,身体已经受到了非常严重的伤害,现在再来一次,只怕旧疾复发…… “做什么,快!” “大人!” 众人齐声请求,陆轻鸿却斩钉截铁:“听令!夜耀军团可以站着死,绝不跪着生,我没有倒下之前,你们都给我好好的!” 唐仲笑意更甚,呵,现在……你们还有什么可以拿出来? 当然还有,陆轻鸿拔剑,天问绝对是神兵利器,女帝亲赐。他目光如炬,身体内的力量越来越强大,痛苦的同时,也有一种睥睨天下,尽在掌握的感觉。 剑法不会,剑术没学。 可只要会劈,会砍,哪怕一个孩童也能够拥有足够的震慑力。 一只地龙已经到了陆轻鸿头顶上方。 他凛然不惧,提剑,落下。 天问兴奋地嗡鸣,堂堂地龙,一刀两断。席三观迟疑片刻,手指成决:“继续,杀!杀!杀!!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与此同时,大梁京城。 宫中,女帝突然心口颤动,心有所感,如果不是情非得已,陆轻鸿一定不会使用天问,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国师、李庭都去了,还要如此吗? “尚喜!” 尚喜忙不迭跑进来,单膝跪地:“陛下!” “立刻调遣迦楼罗过去查看!” “是!” “这是虎符……要快!” 什么……这迦楼罗是指镇在城头那一具,已经数百年未动。作为墨家昔日天才的得意之作,多次伴随大梁南征北战,本以为再也不会启动,可是…… “陛下,镇魂重器,不可轻动,我看还是上次那些就好。” 女帝秀眉一拧:“这是圣旨!” 圣旨下来,尚喜也没法再反驳,立刻躬身告退。然而到了兵部交结,说明来意后,那人竟然不信,再三确认后,才心惊道:“好好好,将军,随我来!” 帝都城头,迦楼罗古朴的气息恒古流长,就已经和整个京城融为一体。 “准备启动迦楼罗,一切听从尚将军安排!” “……这架?” “不然呢?” “啊……好,小子们,快快快,立刻准备!” 本以为楼下所见,就是迦楼罗的本来面木,可等一切准备就绪,迦楼罗启动后,整个皇宫都开始轻微摇晃,所有人才明白镇国重器的不同寻常。 平日所见,不过冰山一角而已。 那片城墙也只是迦楼罗的部分羽翼,等它真正展现在众人面前,铺天盖地,之前那些迦楼罗比玩具都不如。 尚喜激动又颤抖轻轻抚摸着机关兽的身体,片刻后,大声道:“启程,目标回风镇!” 风起,吹得城中人摇摇欲坠,再次抬头,整个京城已经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之中。 “这是………” “传说之中的迦楼罗!” 无数人欢呼雀跃,还有无数人提心吊胆,到底怎么回事,竟然连迦楼罗都出动了? 回风镇,陆轻鸿一剑一剑又一剑,地龙刚斩杀七八头,夔牛又来了。 “杀啊!” 第一只,他高高跃起,一剑斩首。可是巨大的冲击力依旧让他跌退数十丈距离,整个夜耀军团中,很多人摇摇欲坠,口吐鲜血者亦很寻常。 “大人,没事?” 陆轻鸿看着他们,想要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眼下夔牛又来了,他直接纵身挡在前方。 这一次,他手腕酸痛,强大的反震几乎拿不住剑,六阶画魂果然恐怖,竟然比六阶修士不遑多让。 这才两头,已经稿费了太大力气,可还有许多,正在逼近。 没办法了,唯有试一试牵引气血,再让自己…… 咦,这是什么,好大的风声。 唐仲正在得意,直接杀伐固然痛快,可陆轻鸿不让他崩溃,不让他饱受苦难。我这一身耻辱,又怎么洗涮? 他蓦然抬头,嘴唇轻轻颤抖。 这是…… 机关兽迦楼罗,扶摇直上九万里,展翅横飞天地中。数百弟子都在机关兽体内,尚喜看着前方,华光溢彩,打的不可开交。可终究还是有来有回,显然国师、李大人都被人困住了。 看样子一时半会没有任何问题,这才把目光转移到下方。 夜耀军团啼血,许多多多的畜牲大行其道,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准备,攻击!” “灵气积蓄已经足够,将军,随时可以展开攻击!” “目标,西偏北十度,覆盖打击!” “是!” 机械转动发出咯咯哒哒的刺耳声音,现在却是天籁。 迦楼罗来了! 陆轻鸿抬头,阳光都被这庞然大物给遮了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愕。前世的大飞机比起迦楼罗都是迷你玩具而已。 轰隆轰隆…… 白色的光,穿透云层,然后直接轮到了唐仲身后不到三丈的地方。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瞬间飞出很远,嘴唇里血肉模糊,牙齿不知道碎了多少,舌头似乎也短了一截。 晃晃悠悠,有些懵,等他艰难站起来,前方已经一片硝烟,尘土飞扬,视线模糊。 迦楼罗中,有人质疑道:“大人,画魂已经解决,为什么不直接击杀唐仲,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尚喜摇摇头,手指紧紧抓着控制杆,声音颤抖道:“大人,大人不需要我们多此一举!” 隐隐搓搓,陆轻鸿看到唐仲正在往这边赶过来,提剑,双腿微微弯曲。 “你们后腿,这里交给我!” 再次打开气穴,伴随着体内剩下的灵气,他使劲一蹲,然后开始冲锋。 和唐仲是他们两个人的战斗,即是报仇雪恨,也是正统之争。对于陆轻鸿来说,他反而什么都不再想,只有一个最最简单的想法。 杀了他,仅此而已! “去死!” 唐仲状若疯癫,整个人血肉模糊,输了,都输了。都是他,让自己失去了一切,去死!去死啊…… 浓郁的尘土遮蔽了视线,看不清里边情况,却在那刹那间,有两道无匹的光芒交错。 速度很快,仅仅一个刹那,又恢复了平静。 “大人!” “大人!!” 尚喜手指颤抖,近乎哀求道:“大人,你不能倒下!” “大人!” 夜耀军团的所有将士目光都聚集在这一片浓雾,陆轻鸿在京城哪怕在夜耀军团都不是实力最强劲的。也不比别人多一只眼睛多一条腿。 然而,在夜耀军团所有人心中,他已经是一位合格,值得尊敬的奉天使! 咚咚咚…… 一道模糊的身影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他露出和煦的笑容,将士们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第134章 带罪立功(一) “怎么样了……” 女帝站在大殿门前,举目眺望,却有山峦起伏,看不到任何情况。天边夕阳下,红霞飞升,血色万里。 “来人!” “陛下!” “城中百姓情况如何,可有惊慌?” 身旁侍卫正色道:“陛下,尚还镇定,毕竟有禁卫军维持秩序,但是……” “说!” “现在许多百姓都在议论陆大人的身份,说是应照破军,为不详之人!” 女帝愕然,手扶栏杆,顷刻抬起似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垂首叹息。 “陛下,需要做些什么吗?” “……算了,只要秩序还没乱就好,你现在立刻通知百官入朝,商议国事!” 回风镇,尘土落地,手执天问的陆轻鸿终于走了出来,看向众人,颔首道:“诸位弟兄们,唐仲叛国通敌,已经格杀,现在………杀!” “杀!杀!!!” 戾气冲天,千人部队气势节节攀升,席三观看到唐仲已死,战意全无。然而想要逃走,天空上那庞然大物似乎已经注意到自己。 尚喜大喝:“唐仲已死,犁庭扫穴,踏平回风镇!下降八十丈,目标席三观,注意那边风吹草动……” 还在吩咐,却看夜耀军团已经动了,如同滚滚黑潮,吞噬天地。 立刻勒令道:“不要,拉升,给下边弟兄们留出安全距离。” “嗯?” 席三观抬头,本以为死期已到,结果迦楼罗突然升空。既然这样,那么,来! 他目光坚定,脚下猛地一踏。 地崩山摧,又有许多地龙冲天而起,当是此时,身后隐藏着的数千回风镇弟子,汹涌而出。 刚刚迦楼罗突然出现,原本计划破产,现在不上,只怕给迦楼罗更多机会,到时候死无葬身之地。 而这些弟子大多都属于神鬼画道,他们一出来,各种画魂铺天盖地,密密麻麻。 这便是唐仲多年留下的家当,不想什么都还没做,自己先死了,呜呼哀哉! 陆轻鸿之所以没有让迦楼罗攻击,而是让身后夜耀军团直接冲杀,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于回风镇的重要性。迦楼罗作为惊世大杀器,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而回风镇中还有太多秘密,或许能够起到关键作用,直接破坏,得不偿失。 “传信尚喜,让他们从西方迫降,前后包抄,迦楼罗只可助阵,不必再加入战斗之中,如果可能,帮助二位尊者脱困,击杀北国小王子!” “诺!” 片刻后,尚喜看到下方信号旗,才明白陆轻鸿所想,顿时惊醒。难怪陆奉天第一时间选择直接冲杀。 “听令,前进!” 天空上,小王子面如土灰,迦楼罗的突然出现,实在是出人意料。听唐仲说现在大梁京城,既无大阵护持,又无太师镇守,仅有的几千夜耀军团全部都在这边,还有两位尊者。 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吗?怎么敢的。 “李大人,还好?” 国师气定神闲,在塔下还能够谈笑风生,李庭无语道:“有这个功夫,先破塔再说!” 小王子目光阴晴不定,二人脱困并不需要太久。这次和唐仲密谋,考虑了很多问题,终于还是有些漏洞,陆轻鸿的出现,让回风镇暴露出来,很多计划被迫提前实施。 然后他们又孤注一掷,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未必……或许可以…… 小王子戾气节节攀升,看到二人,突然大笑:“两位尊者果然厉害,在下甘拜下风,有道是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这就要走? 下方,画魂铺天盖地,陆轻鸿只能勉强站定,冲杀已经开始。作为普通画师,并没有陆轻鸿这样的体魄,画魂杀伤力非常大,几乎都是一面倒的局势。 席三观松了一口气,只要两军相接,迦楼罗就没了用武之地。天空上,迦楼罗已经不在,是去争对小王子了吗? “快,不要给他们任何反抗的机会!” “画魂?九幽!” “画魂?天狼!” ……… 数之不尽,目不暇接,最前方一只巨大的猿猴,手中拎着孤拐。每一击都能让夜耀军团后退数步,再这样下去,攻势不前,只怕防御也无能为力了。 陆轻鸿抬头看着天空,迦楼罗冲破云层,不知在何处。这点距离,也该到了。 数千丈的高空上,尚喜手紧紧控制着中枢,徒然下令:“俯冲,距离地面三十丈再拔升,准备降临的将士做好准备,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大人,准备就绪!” 冲! 迦楼罗生躯巨大,身上已经结出许多冰晶,这一下突然调转方向,就像一只鹰隼,冲天空俯冲下来。 距离越来越近,陆轻鸿看到一个黑点再无限放大,仅仅数个呼吸,已经能够分辨出正是迦楼罗。 还能这样玩? 席三观感受到强烈的压破从天而降,目瞪口呆,这…… 怎么可能! “退,快退!” 为时已晚,迦楼罗速度越来越快,哪怕是四五阶武夫身在其中,都感觉身体不受控制,整个人要不是固定在上方,只怕东倒西歪成一片,哪还顾得着控制机器。 还剩三百丈,差不多了,拉升也需要距离。 “准备降临,所有人格杀勿论!” “立刻拉升!开舱!” 迦楼罗身躯实在太大,下方的人在巨大的阴影中,被狂风冲击,东倒西歪。他们甚至来不及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实在是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这种攻击方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眼看就要和地面接触,千钧一发之际,巨大的身躯终于上扬,与此同时,迦楼罗底部舱门已经打开。 数百夜耀军团弟子已经准备就绪。 “降临!” 天降神兵,如同狼入羊群,那些画师还没反应过来,一颗颗人形炮弹已经冲击过来,借助大势,所展现出来的威力远远超过他们自身。 “咚……咚……咚………” 陆轻鸿大声提醒:“抹去画卷,画魂便会消失!” 席三观难以置信,想要开口,他们又哪里听得见,更看到天空上华光一闪,小王子气息竟然已经远去。不好,两位尊者已经脱困! 京城,人心惶惶,虽然没有明确看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可陆轻鸿冲城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再加上直接杀了堂堂户部尚书,说他没有二心,又有谁信? “我们平民百姓,又能做什么?” “是啊,什么也做不了,女帝如此信任他,只怕是……” 一语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格外精彩。 终于有人惊慌道:“杨兄,慎言,小心祸从口出,陛下……陛下终究还是女儿身,也许……也是,那陆轻鸿也算英年才俊,可…” “有什么不敢说的,先帝大力提倡风闻奏事,我们也是忧国忧民,怕陛下被那他蛊惑而已,各错有之?” “就是!三十妇人,最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你们都有妻儿,还不明白其中意味?只怕早就珠胎暗结!” 此言一出,众人吞了一口唾沫。 女帝风华正茂,如果真的这样……那破军岂不是要冲阵紫薇,改朝换代? 越说越离谱,女帝高坐明堂,对此尚不知情,百官已经到了。 她才恼火道:“现在都在这里登着,你们也看到了陆轻鸿为了一己之私都做了这什么,这次朕非得拔了他一层皮不可!” “陛下,陆轻鸿为什么这么做,一定有原因,还是再等等看?” 陆轻鸿啊陆轻鸿,朕已经做到这样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如果等他回来再召集百官,那时候百官必然已经相互约定,让他非死不可。现在自己率先表态,才有可能给他留下一线生机。 她自不语,气氛越来越压抑。有些人有想法借题发挥,奈何朝堂之上,又哪能串通一气。 等! 一道流光天际来,小王子手持镇世塔,很难相信,自己已经站在大梁京城上方,还真是什么阻拦都没有。 呵,好胆! “镇古!” 镇世塔开始表变大,两位尊者也并没有跟过来,真是一帮蠢才,堂堂尊者,亦不过如此! 他痛快地笑,联合唐仲虽然失败,如果有了杀女帝的功劳,北国江山,必然是我的掌中之物。 “镇!” 星辰塔中,一道童惊愕道:“星尊大人,你不是才刚刚闭关?” 还没听到回答,星尊已经消失不见。 不禁摇头:“真的是,什么嘛!” 星尊还未到,宫中百官同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 “陛下,敌袭!” 殿外一人大喝,屠烈大惊,当机立断道:“保护陛下,我去看看。” 就在此时,小王子发现了身后来人,只是冷笑,这就是最后一位尊者?不过来得实在太慢,为时已晚,等着给你们陛下收尸! “竖子,敢尔!” “哈哈哈,尊者说笑吗?给我镇!” 不好,星尊大骇,宫殿上的石兽头颅已经被冲撞碎裂,没时间了! “斗转星移!” 阴阳术千变万化,最是神奇,刚刚还在身后,下一刻他直接和屠烈换了位置,屠烈目瞪口呆,这是个什么情况! “陛下,不要惊慌,所有人和我一起!” 他举掌对天,磅礴的灵气滚滚而去。小王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招式,不过两位尊者还有可能抗下来,仅仅一位,加上一些不值一提的土鸡瓦狗,又能坚持几时。 没有时间犹豫,他直接划破手掌,鲜血滚滚,一滴一滴滴落在镇世塔身,塔身有了鲜血滋养。俄尔,金光大盛。 星尊感受到剧烈的冲击,摇摇欲坠,殿中很多人已经体力不支或者被这一下突然变得恐怖的威压给冲撞得东倒西歪。 女帝还算平静:“星尊,我能做什么?” “陛下,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这还没事?女帝欲言又止,两位尊者才走不久,只怕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 十三陵中。 宫童双眸睁开,面对的是自己已经死去多年的父皇,两人之间心有灵犀。 “宫童,京城那边……” “父皇,请打开十三陵让我过去!” “可是……” “父皇!” “好好好,皇儿你进步神速,哪怕还有最后一关,也该替你姐姐分忧了,去,看看何人如此嚣张,竟然敢在我大梁京城撒野!” 宫童起身,身上气度已经不凡,一身磅礴的大梁王气还做不到内敛,却因为如此,更能看出他的与众不同。 起身之后,十三陵穹顶缓缓打开,宫童化作离弦之箭,一闪而逝。 ……… 兵败如山倒。 李庭深知国师所想,两人心有灵犀,都不愿意让对方捷足先登而已。面对回风镇巨大的诱惑,不仅仅是利益之争,也是国本之争。 彼此心照不宣,李庭大手一挥,远处正在逃遁的席三观直接从视野之中消失,一击之下,还没死? 国师鄙夷道:“李大人手下留情了?你让他入土,我就添一块墓碑好了。” 巨石从天而降,那点微弱的气息终于归于平静。 陆轻鸿愕然:“两位大人,小王子呢?” “已经逃遁。” 陆轻鸿松了一口气,可突然心中一紧,手中天问轻轻颤抖,更加坐实了他的想法:“大人,京城如何?如果……” “无妨!” “可是陛下根本只是肉体凡胎,如果小王子冲她而去……” 国师咧嘴一笑,心情颇好:“他自然会去,不过伏念、妖皇都不敢动手,一个小王子何足挂齿!” “……要不我回去看看?” “随意。” 陆轻鸿心中狐疑,明知道小王子会去,为什么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个想法一出来,就再也收不住。 “让尚喜靠近,我们进京!” 迦楼罗速度非常快,陆轻鸿对于回风镇秘密没有什么期待,仇人已死,已经给了师姐一个交代。至于什么身外之物,既然不属于自己,看不看没有任何区别。 上了迦楼罗,他沉声道:“全速回京,小王子正在京城!” 宫童出关,远远就看到了眼前一幕,再也忍不住! “该死!” 剑气纵横,身如流星。 小王子心有所感,抬头目光注意到远方正在全速赶来的宫童。 不禁纳闷,大梁龙气磅礴,这又是何人?从未听说还有人得到了大梁龙气的加持。 说时迟那时快,人已经到了。 “去死!” 小王子只是冷笑,哪怕如此,在镇世塔面前,依旧不堪一击! “镇压!” 第135章 还政未果 小王子分心御敌,镇世塔又分化出一部分威压镇压宫童,星尊面对的压力霎时间小了很多。 女帝心有所感,这熟悉的真龙霸气,只有曾经在先帝身上才感受到过。宫童才进入十三陵不久,就已经…… 她心中一暖,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悸动。 自幼和天问一起,彼此已经心有灵犀,她嘴唇开合:“剑来!” 云霄上,陆轻鸿手中天问疯狂颤动,除了女帝,还能有谁? 现在局势已经明朗,迦楼罗已经到了,虽然不敢直接发动进攻,怕殃及池鱼。但是只要小王子动了女帝,就算他有镇世塔在手,也很难逃脱。 更何况李庭、国师都相信陛下能够安然无事,不可能一点道理没有。妖皇、伏念不动女帝,这个理由很牵强,难道京城还有什么后手? 千年帝都,不可能没有任何防备。 想通这些,手中天问已经破空而出,陆轻鸿掷地有声道:“造势!” 猛然,迦楼罗极速下降到一定高度。 小王子目光一凝,来得这么快? 宫童霸气无双,却还是难以抵挡北国大杀器,镇世塔光芒分转,亦将他定在空中,一时半会儿不能动弹。 只要迦楼罗不敢攻击,我就还有机会。 “镇世塔,一定乾坤!” 血液再次疯狂催发,星尊额头汗水密布,眼角余光却看到女帝英姿飒爽,一剑在手。 明黄的龙袍得体大方,勾勒出动人心魄的曲线。 “陛下,不可!” 星尊大喝一声,女帝顿时驻足回头,看着眼前老人,微微一笑:“该来的终究会来……想必李庭和国师都已经知道。” “悦意……丫头,不……还不到时候!” 说什么都没有用,楼悦意已经下定了决心。 女帝?穆王… 一个高高在上,一个规避朝堂,现在命运的螺旋已经到了这一个节点。是时候了,风云在野,飞龙在北。 传闻……命运! 我啊,已经做了足够多,而宫童也已经从十三陵走出来,成为大梁历史上最快走出十三陵的存在。 还政于他,当是此时。 说罢,脚下一点,天问直接飞上云霄,下方风景一览无余。 这还是她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观看京城,无数人举目眺望,看清那人正是大梁女帝的时候,纷纷跪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嘴唇龛合:“平身。” 声音微不可闻,算是最后的道别,再次转身,小王子骇然,早就传闻大梁女帝只是一个最最普通的凡人,没有修行。怎么会? 待认真观察后,更加难以置信,她真真切切就是肉体凡胎而已,那把剑…… “陛下!” 宫童大吼一声,似乎发觉情况有些不对,急切而又担忧。 “宫……童,你……”话到嘴边,女帝徒然色变:“你……怎么现在就从十三陵出来了!混账,不是说好不闯过去,不要……” “陛下……有难,臣弟哪能眼睁睁看着!” “糊涂!” 小王子大喝:“别再絮絮叨叨了,你敢出来,那就死!” “你敢!” 宫童大喝,对方却毫不理会。小王子留出单手,一掌排出,威力不大,对付一个普通人却是够了。 却突然看到黑影一闪而逝,空中徒留下些许灵气波动。 这是……画魂? 他抬头,迦楼罗遮天蔽日,上方底座已经打开,一个年青人手扶舱门,遥遥看着他。 “陆轻鸿,你保护宫童就好,所有夜耀军团将士,所有文武百官听令。朕……” 话还没说完,陆轻鸿强势打断道:“陛下,有话留着回去再说!迦楼罗听令,一旦小王子再次出手,不顾一切,直接击杀!” 这样的混蛋一个就够了,现在他们都这样,女帝心绪紊乱。 自己……自己……命中已经注定会是新王登基的垫脚石,成为宫童霸业的关键,然而他们…… 一个强势出关,一个又阻拦自己做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 她咬牙道:“陆轻鸿,你是要反?” “皇姐,不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宫童心有所感,女帝刚刚毅然决然,他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多少能够猜测到一些。 陆轻鸿同样如此,从女帝和天问的契合程度,和刚刚说的莫名其妙的话,已经推测出了很多事情。 她抱死而来,又要还政宫童。 这件事自己记忆中并没有发生过,也很有可能成为改变未来的关键。但是要是这样,身边一个个人都离开,那还改变未来做什么? 女帝在,是大梁的福分! 他郑重道:“陛下,还请借剑一用!” 两个自己最在乎的人都很在乎自己,这种感觉不知怎么形容。女帝第一次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真切,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并不比其他人冷血,更不比其他人需要的关切要少。 如果强行不顾他们反对,他们会怎么做……还有,宫童十三陵之行还没功德圆满,确实现在也不是最佳时候。 就这么一瞬间,天问竟然颤抖,似乎在请求自己同意陆轻鸿的建议。 真的错了吗? 小王子进入抉择两难的境地,这一趟实在莫名其妙,他们之间到底在说什么?眼下已经拖延这么久,还有时候离开,若再等一会儿,李庭、大梁国师回来,一切就晚了。 “陛下!” “我……” “去死!” 小王子瞬间想明白了所有事情,劫持女帝借机离开,才是现在最好的处理方式,如果可能,只要逃离大梁京城范围,到时候,这泼天功劳…… 他刚动,陆轻鸿已经从迦楼罗上跳下,他这边远远比女帝离小王子距离要近。 “呵呵……区区武夫,不自量力!” 既然这样,你先死! “北风三尺!” 指尖一点,风雪组成的龙卷应声而去,陆轻鸿速度越来越快,女帝大喝:“你走!” 他却义无反顾,彼此距离越来越近,龙卷也已经呼啸而来。 “陛下,剑给我!” 女帝不再犹豫,直接抛出去,奈何自己肉体凡胎,没了天问,她开始极速下坠。 就算这样,她目光中没有丝毫害怕,反而波光盈盈,灿若星辰。 “破!” 空中转身,剑芒划出,在龙卷距离自己仅仅七八个身位的时候,他完成了一切。 然后,他奋不顾身开始让自己飞速下坠。 时间很快,思维很慢。 当陆轻鸿手揽住女帝腰身的时候,女帝才有所惊觉,自己在他怀中?时间定格,风声、人声、呼吸声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消失,能感受到的只有宛如窒息一样的悸动,在心口的位置。 陆轻鸿低头看着女帝,眸子干净、清澈,这还是第一次与其他女子这样亲密接触,女帝的尊威大防都被风吹散。 现在,他才感觉到她只是最最普通的女子而已。 噗通一声,地上出现一个巨大的深坑。 刹那落地,陆轻鸿赶紧放下女帝,单膝跪地请罪:“陛下,臣该死!” 女帝手指抓紧龙袍下摆,许久才松开,她抬头看着天空。小王子一击不中已经开始逃遁,镇世塔随他而去,宫童和当朝百官都已经脱困。 “迦楼罗听令,一路追杀,不可放过!” 女帝刚开口,宫童已经追了过去。 不禁大怒,恰好星尊已经赶来,立刻道:“跟上宫童,不能出现任何意外,将宫童给我拎回来!” “是,陛下!” 做完这些,女帝蓦然转身:“起来,还跪着做什么,朕说过不喜欢软骨头!” “是,陛下!” 刚刚那一幕,百官都看到了,心中多少有些瞎想,可谁又敢说三道四。 他们如此,京城百姓却不以为然。 “刚刚……是陆奉天救下了陛下?而且……” “难不成传闻是真的?我就说嘛,一个无根之人如何能够这么快在大梁站稳脚跟,一定是和陛下……嘿嘿嘿!” 这样一说,其他人不禁即是羡慕又是叹息:“可惜了,他是应照破军之人,不然却也是天作之合!” “大胆!诽谤陛下,不怕死么?” 那人冷笑:“怕死?这算什么,你是不知道那些个说书人都传成什么样了,现在消息一出来,不更加坐实了这种可能性?只怕不久,大梁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他终究是应照破军的人,而且大梁开国以来,还没有这样的先例,如果未来有了皇子,姓楼呢还是姓陆呢!” 流言蜚语遍地都是,宫中却肃杀安静。 女帝坐在龙椅上,稍微整理一下仪容,国师、李庭已经连决而来。 李庭闲庭信步,似乎早就料到一切,国师在看到女帝的刹那,突然一顿,下一刻,瞧了一眼李庭,才发现对方似乎一开始就知道了答案。 “陛下!” “两位大人,回了?” 悦意女帝眼中怒火毫不掩饰,李庭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陛下,十三陵暂时不用开启了。” “嗯?” “现在天下之类,各种乱像层出不穷,还不是时候。陛下一定要保全龙体!”李庭顿了顿,看着国师。 李庭一开始都知道女帝还政穆王,不会有结果,确实是自己输了。再加上宫童并不是自己一直支持的王爷,女帝继续在位,也是好事。 这才换了表情,畅快道:“确实,李大人所言极是。现在东征西战,少不得陛下操劳,还望保重!” 女帝顿时明白他们已经知道今天会有这么一出,气不打一出来。 却又不能无端责备,沉声道:“两位此时才回,想必北风镇之行,有了结果?” “是了,还是国师来说?” 国师拱手冷笑,这次收获虽然大,却不能摆在明面上,特别是这种东西,伤天害理。然而现在大梁国库亏空,舍弃又不能舍弃,不能明言,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替他挨骂。 “陛下,回风镇千里赤地,叛众都已经死了,其他方面,一无所获。” 对此,女帝却并没有太多表示,随意道:“好,朕知道了。” 李庭乘着现在赶紧拱手道:“陛下,此行陆轻鸿居功至伟,我和国师都被小王子困住。等到脱困,他又火急火燎回来驰援陛下……” “是么?” 女帝心绪越来越紊乱,召集百官,本是问罪救人。现在事情反转,小王子出现,唐仲所作所为有目共睹。他无疑成了料事如神,中心不二的忠臣。 可是,擅自调兵,强闯京城也是他所为,一来二去,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目光转向陆轻鸿,陆轻鸿亦抬头望来,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女帝终于开口:“陆轻鸿,你自己说说。” “陛下,事情还得从我第一次进京说起。当时我师姐唐芙不放心我孤身一人,远赴京城,遂一路跟随。在京的时候,数次帮扶,才让我化险为夷。可是,唐仲因为神鬼画道正统之争,误以为我是正统,遂……” 语毕,龚京安大喝道:“所以你强闯京城,和去回风镇都只是以权谋私,并不知道唐仲狼子野心,是否?” 杀人诛心,陆轻鸿却没有否认,正色道:“是!” 女帝不禁又急又气,这件事本来只要随便捏造一个由头,也就过去了,最多功过相抵,不罪不罚。 现在他自己却让自己陷入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不由气急,可刚刚那一幕又回想在心间,顿时烦躁不安,猛地一拍桌子:“够了!” “陛下,我进京之前就做好了打算。如果我可以放任师姐被别人杀害,还无动于衷,岂不枉在人世!如果要罚我一人承担,和夜耀军团无关。” 李庭附和道:“陛下,陆轻鸿强闯京城,目无陛下,本该死罪!可是后来,他不顾安危,第一时间回来驰援陛下,忠心耿耿。所以,臣认为他并非不在意陛下,只是不懂规矩。这种事,只要水落石出,陛下一定会替他出面,哪里需要这么做?既然这样,臣认为,他必须要罚,而且是重罚,却罪不至死!” 龚京安见李庭表态,也知道陆轻鸿死罪绝无可能,遂郑重道:“确实如此,请陛下明鉴!” “李大人以为该怎么罚?” “带罪立功!” “哦?” “现在小王子潜入我大梁京城,勾结唐仲,图谋不轨。已经是撕破了脸皮,犁庭扫穴计划迫在眉睫,上次已经定议,这次就看他表现了,陛下以为如何?” “准了!陆轻鸿听令!” 陆轻鸿勉强笑笑,牵动身体,只觉得酸痛难耐,一时龇牙咧嘴。女帝心中一软。 第136章 蝉蜕之身 心想让陆轻鸿休息一段时间,可兵贵神速,如果小王子逃遁回北国,夜耀军团再过去,付出的代价就要高很多。 小王子袭击朕,只要朕开口,人和便有了。再加上出其不意,这是天时,深入敌国地利不能奢望。 三者有二,于情于理都应该立刻行动才是。 身为帝王,没有选择的余地。 “陆……爱卿,可愿立刻披甲上阵,直取北国?” 陆轻鸿等候多时,女帝的犹豫被他看在眼里,感动之余,心里莫名想到了一个远在他乡的人。 没来由生出些许愧疚,遂赶紧垂头拱手:“臣陆轻鸿领命!” “夜耀军团除去你留在庆野的五百余人,加上尚喜一部大抵还有二千三百,朕拜托你了!” 女帝深深一拜,陆轻鸿不敢接,直接侧身,却看见门口一个年青公子迈步而来,一身锦衣,不是宫童又是何人? “陛下,臣弟来了!” 却看他手提一具尸骸,大步流星,女帝不敢置信:“这是?” “只是一副皮囊,应该是北国皇族时代修行的蝉蜕之身。星尊大人留住他,他怕其他人跟上,这才将神识融入镇世塔,仓皇逃窜。” 见到女帝平安无事,宫童斜眼打量一眼陆轻鸿,当时情况虽然紧急,可……这种事,作为朋友,不免有些幽怨。踢了他一脚:“混账,待会儿再和你算账。” 女帝走下台阶,看到尸体确实是小王子本人,点点头,替宫童整理了一下衣领:“你不该出来的。” “臣弟不能不出来。” “罢罢,十三陵再次开启还需要一段时间,你就陪陆轻鸿一路北上,路上小心一些。” 女帝第一次在大臣面前流露出姐弟之间寻常的感情,此刻她不再高高在上。 只有李庭知道她的心路历程,本来已经准备舍弃一切,成全宫童千古霸业。虽然一切成空,可她已经有了准备,就像心房被打开,也不在需要隐藏、掩饰什么。 宫童抱拳:“谨尊号令!” “穆王听旨,这一次陆轻鸿挥师北上,你作为临时参军,有敦促和临时指挥权。你们都要切记,不得孤军深入,不得意气用事,更不得拿北国黎明百姓开刀!” “臣,遵旨!” …… 事发突然,很多人等到宫童、陆轻鸿离开,才知道女帝这么着急让陆轻鸿离开,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特别是听到街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 这种事听听无妨,真要参上一本,保不准谁先掉脑袋。 一座酒楼上,龚京安手端茶杯,还在沉思,旁边祭酒笑着道:“龚大人,何事出神?” “唔……一言难尽……” “其实你的担心不无道理,陆轻鸿何许人也,不清不楚。你的心意我知道,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真的他是应照破军之人,不管是女帝、陛下,哪怕是李庭,都对他十分信任。” 祭酒话锋一转:“再说,这一道上你的道行自信比得过星尊大人?星尊大人和陆轻鸿保持距离,就一定是对他有所防备吗?我看不见得。” “罢罢,饮酒,饮酒!” 还是劝不动,祭酒只能闭嘴,推杯置盏,没个滋味。 小楼上的安静和街道上的嘈杂形成先明对此。 “卖画呢,卖画了,老笔斋刊印,都是精品,新鲜出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那小贩挤眉弄眼,终于有人掏出荷包。 “拿一份来。” “官人,你收好咯……” 交了银子接过画,那小贩已经没个影儿。这人才打开画卷,匆匆一扫,心已经悬到嗓子眼上。 老笔斋的缺德玩意儿,竟然把陆轻鸿和陛下亲密接触的瞬间刊印成册,四处发行。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有什么特殊想法? 不行,得立刻告知陛下。 宫中,女帝身边几位尊者连决而来,国师率先开口:“臣为大梁贺,为陛下贺!” 女帝狐疑:“怎么?” “自然是回风镇一行有所斩获,真是天助陛下,这些东西足足能够顶得上大梁三年赋税……” “什么……” 李庭正色道:“确实如此,陛下,这还只是约莫算个大概。不过……这些东西……” “说!” “不详!” “仔细说清楚!” “陛下,这些东西……都是前朝之物,本不该出现,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些东西都是唐仲搜刮陵墓得来,其中好些还有各个家族的特殊印记!” 女帝目瞪口呆,惊愕过后已然气得不轻,陵墓?那群狼子野心的奴才,怎么敢的? 抱着最后的坚持,又问:“除了这些,还有没有更加直接的证据?” “有,在那边除了这些财货外,还发现了许多工具,都是那个行当特有之物。” 国师拍拍手,早就等候在门外的童子立刻扛着一袋沉重的包袱,踉踉跄跄进来:“国师大人!” “去。” 地上一地狼籍,各种奇特的工具,一看就能够看出许多问题。果然如此,遂大喝道:“唐仲家人今何在?” “还在城中!” “派人盯着,如果有风吹草动,立刻逮捕。已经这样,暂时不用和他们摊牌,多观察一段时间。但是这些东西……” “陛下,眼下顾不得了,不管是夜耀军团还是潼关将士,都需要补充兵源,还需要扩大规模,只要清除痕迹,收尾干净,不是大问题。” “朕……” …… 京城之外,一行人马马不停蹄一路向北,宫童和陆轻鸿坐在马背,并肩而行。 “撑不住就不要撑,你这是何苦来哉?” 陆轻鸿摇摇头,比起这点伤势,他最在乎的还是宫童的现状。听说宫童去了十三陵后,他特意搜寻了很多资料,所有结果都表明,十三陵太不讲道理,他竟然能够脱身而退,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奈何是帝王家事,刚要开口,又立刻闭嘴,故而转移话题。 “这次,我们三人总算又能重聚,张不良那小子这么久也不来信,这次过去了,必定要……” “行了行了,别装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十三陵出来的帝王,大多实力突飞猛进,还兼顾着许多心志上的磨练,大抵就是什么,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奇葩道理。” 宫童神采奕奕,陆轻鸿讪笑着摸摸鼻子:“那么你学的如何了!” “你也知道我无心帝王,自然能混一天是一天,这个答案还算满意?” “……” 潼关又迎来了一年一度天气变幻,昨日还烈阳高照,现在已经能够看到大大小小飞舞着的雪花。 张不良一身长衫,不似将军,反而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书院学生。 城外,雪原千里。 “不良,有心事?” “没……不过卿禾,不是让你带领将士们训练,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坐不住而已,难道你还以为我是因为你特意过来?” 张不良笑而不语,木卿禾吃瘪,也不觉得尴尬,嘿嘿一笑:“好啦,好啦,北国冰封,看样子时间差不多了。屠尚书已经带来陛下口谕,说陆轻鸿和穆王都会立刻过来,这本该开心才是,我怎么还觉得你郁郁寡欢?” “哪有的事,我只是怕……” “……” “怕北国冰封太早,还没等到陆轻鸿他们赶过来,潼关就已经失守。” “不能?” “万事小心总没错。” 同一时间,北国王帐。 “你还有脸回来!” “……王汗……” 小王子神识还在镇世塔中,一路奔波,越显孱弱,还没准备怎么解释。北国大汗身边一中年人拱手请命:“王汗,儿臣请兵南下,蒙戈肆意妄为,这一次引来泼天大祸,如果我们不及时回应,只怕南人一路北上,高歌猛进。” 北庭大汗,手杵斩马刀,锐利的眸子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嫡长子。很多国家,皇室甚至一般家庭都倾尽全力培养。 他也一样,本该委托重任,正名重任。 奈何,他是庶出,还是当年南下打草谷时的无心之举。满朝大臣,大多对他身份颇有微词。作为北庭大汗,更不可能不考虑臣子部族们的意见。 想到此处,又觉得这些年实在太过亏欠,遂面带笑意,招招手:“蒙尘,来来来,和王汗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小王子愤愤不平,蒙尘却知道现在是自己绝无仅有的机会,躬身一拜:“王汗,儿臣一直在西北守边,今年冬天来的太快,那些苦寒之地,近乎绝收。这才厚着脸皮想要求王汗救救我那些苦命部众。” 说到此处,大汗摆摆手,有些不喜道:“不只是你们那边如此,整个北国都是这样……你……唉唉……你难得拉下脸皮来求我,说说需要什么?” 蒙尘听到这里,徒然跪倒在地,匍匐在北国大汗身前,哽咽道:“儿臣谢王汗大恩!” “起来,怎么说也是王子身份,你这样,算什么……回事!” “不不不,王汗,我不是想让你直接掏出钱财救济我们。而是想让王汗给予我一个机会!” 北国大汗一愣,大笑道:“哦?说来听听!” “王汗,我不需要任何物资,只求让我率部南下,大梁十三关,给我留下三个关口就好!蒙戈惹出乱子,大梁一定不会善与,到时候我也可以和王汗首尾呼应,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蒙尘……你!” 小王子伸出手指,却看蒙尘冰冷的目光望来,这还是曾经那个对自己俯首帖耳,唯命是从的好大哥? “住嘴,不是你,北国今日怎么会这样被动!” “是了,蒙戈,你这种状态都是自己找的,就算我是北国大汗又哪里在一时半会替你找到顺心如意的皮囊,最近一段时间,你就先呆在镇世塔中,好好反省反省!” 蒙戈绝望道:“王汗,我也是为了北国舍己,本来已经联系上大梁前工部尚书,亿万家财,都是挖坟掘墓所得,他也甘心为我们效劳……” “够了!你先退下!” “王汗!” “滚!” 他伸手一挥,镇世塔直接飞出数里之外。过程对于北国大汗来说,都是假的,只有做出成绩才是关键。小王子还是吃的苦头太少,若再这么娇惯,只怕北国亦跟着遭受灭顶之灾。 冷静下来,才又扶起蒙尘,语重心长道:“既然这样,我便准了你的想法,除此以外,额外拨付十万仙珠。梁人有一句话,叫做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本王觉得甚有道理,就这样,我也觉得大梁不日北上,你还是速去速回,到时候我们父子联手,怕个什么!” “王汗,儿臣叩谢!” “罢罢,起来,别学梁人那些贱骨头,北国都是顶天立地敢作敢为的好儿郎,跪着算什么回事。” 说罢,蒙尘起身刚要退走,北国大汗欲言又止。 “王汗?” “先去。” 这样做对吗错吗?百官不喜蒙尘,而蒙戈又骄横跋扈,两个都是自己的孩子,心中虽然更偏袒蒙戈。可是北国弱肉强食,从来如此。 自己当年,又何尝不是从被先王嫌弃,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如果这时候再偏向一方,只怕到时候他们冲突更加剧烈。 悠长一声叹息,旁边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中年儒士终于开口:“大汗可有心事?” “呵呵,宋先生直言便是。” “大汗,那么微臣斗胆说一句?” “嘿,有屁就放,你我面前,还卖什么关子?你们梁人就是这样,吞吞吐吐,和娘们似的。” 宋先生面带微笑,正色道:“大汗,说笑了。臣听说这次领兵过来的是大梁亲王宫童和夜耀军团奉天副使,一共三千人左右。” “消息准确?” “不敢胡言!” 才三千人?北国大汗皱眉道:“怎么才这么点人,就算是夜耀军团,仅仅三千………” “大汗,人数很少,看样子他们并不想大规模发动战乱,他们也不敢这样做。现在大梁周围还有妖族虎视眈眈,所以,可以推断他们一定会高歌猛进,以速攻为主,这样的话,沿途补给必然不急,只要我们竖壁清野,就可以不战而胜!” “嗯……这一点我认为也有可能,可是竖壁清野的话,北方今年冬天不就更加难挨?” 宋先生笑着道:“所以,要等待一个时机,错开锋芒,他们北进,我们南下!” 第137章 会狼居山 蒙尘出了王帐,和早就恭候多时的随从相视一笑,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纳尼,回去再说。” 等到了临时营帐,蒙尘脱去厚厚的虎皮大衣,随意一座,压抑不住心头的痛快,放声大笑道:“纳尼,我能有今日,全是你的功劳!” “王子说这些干什么?这都是你该得的,我纳尼当年……” “哈哈,好汉何必再提当年?都过去了,所有受到的苦难,都已经成为过去。现在……” “王子,但听吩咐!” “蒙戈虽然落魄,依旧还是大梁士卒王侯最看好的继承人。现在还只是得到一个机会,高兴太早并不明智。所以,眼下这一仗必须要打的漂亮,我蒙尘所有的子民都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立刻传信,整兵集结,还有……” “王子?” 蒙尘目光一凝,顷刻抬眼直视对方眸子,郑重道:“大梁多次提议两国和平共处,想必是妖族压迫太紧。而大梁奉天使陆轻鸿新官上任,替我休书一封!约见狼居山!” “大王子,我可听说那姓陆的颇得女帝垂青,想要拉拢怕是不容易。” “何必拉拢,只是一见!” “是为了……” 蒙尘毅然决然道:“按我吩咐行事就好,另外,纳尼你好好想想,当初我们是为什么不满蒙戈,为什么能够走到一起。如今机会难得,目光自然要放长远,一个北国,一个大梁,你来我们,彼此杀伐,有何意义?” “可是……” “好了。我听探子说,潼关新任将领张不良乃是大梁星尊大人嫡传弟子,不统兵,不作战,不守城。才过来不久就已经带领出一支三千人队伍,战力卓群,你可知这背后都是谁人的功劳?” 纳尼惊讶道:“我也听说了,这难不成是陆轻鸿?” “正是!此套练兵法名为《上华兵章》,就是他的手笔。此人见识不凡,又被女帝看重,这次纠纷,战争只是必然开始,而不是全部结果。” 纳尼认真沉思许久,点点头:“那我这就去?” “且恭敬些!” …… 大梁京城,陆轻鸿已经离开两日。 女帝翻来覆去,看着那副民间传上来的画卷,辗转反侧。 “来人,已经几更天了?” 女官匆匆迎来:“陛下,三更刚过,可是要入厕?” “……” 才三更天么?如今传言越来越盛,明知都是说书人胡说八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在意? 越是如此,越是纠结。 想要销毁,那画卷又似乎拥有什么特殊的吸引力,只要一看上,似乎就挪不开目光。 “陛下?” “唔……没事,替朕更衣,陪我随意走走。” 夜色如水,轻薄的丝质长裙配上一件白色袍子,更显得轻盈活泼。也只有在这重重宫围,方能随意。 女帝寝宫后,便是一座傍湖走廊,两人并肩。 “秋蝶,听说你是庆野人士?” 那女官一愣,立刻激动道:“正是,陛下还记得?” “额……对了,你年纪应该不小了?” 秋蝶听到此处,刚刚激动的心,瞬间一凛,陛下这么问是嫌弃自己做事不够麻利,还是嫌弃自己岁数大了? 赶紧跪下,泪水盈眶,声音颤抖:“陛下,秋蝶已经二十有四,确实年纪很大了,可是陛下……秋蝶做错了什么我改好不好,不要让我离开!” “你……” 女帝啼笑皆非,同时明白秋蝶误会自己的意思了,故意板着脸:“朕让你起来,谁说要让你离开了?” “可是,陛下……” “起身,我不会逐你出宫,你看你,跟个小花猫一样,成何体统。”女帝这才一笑,扶她起身,顺便提醒道:“我问你什么你回答就好了,不用担心。” “真的么……” 秋蝶喃喃,悦意女帝一瞪眼,他忙不迭起身:“谢陛下!” “好了,都二十四了啊,可不年轻啦。秋蝶,你就没想过婚配之事吗?” “啊……那个……那个……” “吞吞吐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秋蝶小心翼翼道:“说了陛下莫怪?” “嗯?” “好好,陛下,我……我十四入宫,已经十年,哪里有劳什子功夫想这么许多?只想一心一意服侍陛下,陛下龙体安康才是最重要的。” 都是搪塞之词,从登基那天就注定一定会成为孤家寡人,不该早就知道的。 想到这里,瞬间兴致全无,正要挥手让她退下,不想秋蝶又羞羞答答轻声道:“陛下,入宫之前其实我也有过喜欢的人,本来我们青梅竹马两无猜。那个时候他是庆野城中的书生……” 一边走,一边絮叨,已经到了一座凉亭,女帝赐坐。 一个很普通的故事,家道中落,书生也已经高中,一个在地方为父母官。一位在宫中成了兢兢业业的女官。 女帝好奇道:“秋蝶,那你们还有见过吗?” “不曾了,倒是去年归乡看望亲人,听说他日子过得很苦,娶了一位商贾之妇,整日吵吵闹闹,不得安宁。” “唉……” 女帝拍拍她手背,能奈何?传奇演义看了很多,可只有这种最最平淡最最无趣的家长里短,才让人动容。 “罢了,罢了……秋蝶,都过去了。按理说宫女三十五岁能够返乡,以后再嫁个好人家……” 还没说完,秋蝶啜泣声轻轻微微,女帝心中一酸:“你要是愿意提前回去,朕为你牵红线如何?” “谢谢陛下,不过……真的不用,我已经二十四,又怎么嫁人?谁又肯娶?” “朕让他们娶,他们谁敢不娶!” 女帝大喝一声,秋蝶忽而噗嗤一笑,又觉得自己失态,赶紧掩嘴。女帝揉了揉对方脑袋,笑着道:“好啦,你什么时候想走就给我说一声,我替你张罗张罗。不过,我曾听说庆野未婚女子脚上都有一只铃铛?” “啊,你说这个……?” 秋蝶卷起裤管,一只小巧的白玉铃铛,配着鲜红的绳子,更显得小腿的活泼可爱,白皙光润。 悦意女帝诧异道:“你一直带着,怎么不响?” “是一直带着,不过现在应该算哑铃,里边用蜡烛填充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有什么说法吗?” 秋蝶一板一眼道:“陛下,哑铃就代表女儿家守节或者已经婚配,还有一些无心嫁娶的也会这样。铃铛响了,就说明这个闺女正待出阁,如果有人相中,便可以直接上门提亲。” 还有这样的说法? 陆轻鸿手中的铃铛……突然想到这里,女帝黯然垂下头颅,足踝纤细而又完美,似乎永远差了什么东西。 “陛下?” “我有在听,这样很不错啊,以后你也这样,别羞羞答答,遮遮掩掩。这样别人也能够知道你还没嫁不好吗?如果相中,我再撮合!” 女帝拉着秋蝶的柔荑,本想安慰,可突然又觉得心慌意乱,脸颊滚热。而面前一张面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扑面而来的鼻息,越来越厚重。 下一刻,她不由自主轻轻捧起对方脸颊。 这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湖静、月明、一点长亭,只等风来,吹散些人间琐事。 …… 行军第三日清晨。 陆轻鸿醒来,大梁北方地广人稀,一日之间繁华成空,只有苍茫葱郁的群山一片连接一片。 每天第一件事,就是在脑海中梳理一下头绪,想一想昨天做了些什么,还有什么没做的需要今天准备。 如今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后。 女帝为什么迫不及待让自己过来,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的确需要立刻出军,打得对方措手不及。另一方面,还有一种担心在里边。 这种担心,却是让陆轻鸿自责不已。想要挑明,没这个胆子。不管是不是误解了女帝的意思,说出来就变成了泼天大罪,何苦来哉。 无奈叹息,突然听得一声:“你这个奉天使倒是清闲!” “来了?” 宫童大大咧咧坐下,大树底下好乘凉,他慵懒靠在树干上,玩味道:“又在想媳妇?” “哪里的事,八字还没一撇,早着呢。”说完,陆轻鸿立刻笑呵呵转移话题:“宫童,这次行军,你认为从何处着手,最为稳妥?” “这是你该考虑的问题,我只是过来游山玩水而已。” 宫童还是老样子,陆轻鸿不得不怀疑十三陵传言的正确性。既然这样,也只能厚着脸皮道:“你这德行,你看看,随便和你商议什么事情,都不在乎。唉……” “叹息什么?我问你,大梁夜耀军团战力如何?” “和妖族几支精锐不分伯仲,但是和北国相比的话,可以说难逢敌手。” 宫童笑了笑,再问:“那么,物资补给,你有什么打算?” “最稳妥的办法是,每人各备半月口粮,兵贵神速,直接出击,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再物资消耗完成之前赶回各个关口。” “还有将士们士气如何?” “夜耀军团一直是陛下身边的守卫者,他们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这次被北国小王子如此针对。兄弟们早就怒发冲冠,只能大开杀戒了。” 陆轻鸿说完,宫童才压压手:“你不是什么都考虑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不是多一个人多一种思路?” “非也!” 宫童坐正,一字一句道:“陆轻鸿,你知不知道有多少败仗都是因为指挥不统一,或者主帅优柔寡断才造成的?” “……” “你将士卒归为几等,那么我也简单说一下我的看法。同士卒一样,将帅也可以分为几等。第一等,决胜于千里之外,运筹于帷幄之中,这等神将,百战百胜,万世难遇。第二等,能够抓住战机,攻守兼备,这种神将,每朝每代,或有一二。第三等,就是最普通的将领,优柔寡断,却能权衡利弊,选择一个相对合格的意见。大梁将领,大多数这种人。还有第四等………” “那我算第几等?” 和宫童开开玩笑却是无妨,宫童却嫌弃道:“就你,也配?真要算,充其量也就第三等接近第二等而已,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陆轻鸿瘪瘪嘴,意见却欣然接受。宫童说的确实是有道理的。 就像前世那一句至理名言,真理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自己是统帅,就必须要学会一言九鼎,也要学会心有大局。在这个位置,就不要期待身边都是天降神兵。 看陆轻鸿若有所思,宫童也不打扰,直接起身,开到营地中。 “都准备一下了,待会还要赶路!” “王爷,有密信,是给陆奉天的。” “哦?” 宫童接过来,看到信封几个大字,手指一顿。 邀请函,狼居山,北国大王子! 他徒然道:“谁送来的,人呢?” “王爷,是飞羽传信,人至少在五十里之外,我们收到密信,已经让探子去查看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发现。” 陆轻鸿姗姗来迟。 宫童没有隐瞒,说出事情原委后,最终选择权又回到了陆轻鸿身上。 “你准备去是不去?” 陆轻鸿摇摇头:“且先看看。” “早听陆公子贤名,我乃北国大王子蒙尘殿下。今听公子出行,特备薄酒一杯,旨在与公子一聚,闲谈二三。若能前来,蓬荜生辉,万幸万幸……” 除了时间地点,意图一点也没有暴露,通篇都是让人反胃的吹嘘拍马。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我自己这么大面子? 后面竟然还比做武曲星下凡。 这…… “去么?”宫童看似随意,语气却不无担心。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选择这一天,在大梁和北国边境的一座皑皑雪山。闲谈肯定是胡扯,可要说有什么正事,铁定不可信。 北国一直是小王子辅政,监国,也是所有部族最看好的下一任大汗接班人。返观蒙尘,去了最北方的苦寒之地,他无权无势,和陆轻鸿有什么好说的? 陆轻鸿看完密信内容。 正色道:“去,必须去,而且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不管是陛下还是北国大汗。” “哦?” “不管怎么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已经表态,而且有夜耀军团随行,安危不用担心。如果是想让陛下迟疑我,那我就大大方方过去,陛下一定会明白。” “哪怕你隐瞒下来,独自去了,姐姐她又能对你怎么样……” “………” 第138章 公报私仇 在这个问题继续纠缠,实属不明智。陆轻鸿仿佛又回到当年,家中姐弟,总想让另一个早娶或者早嫁。 是关心,也是一种责任。 对此,陆轻鸿既不能表态,更不能胡言乱语,还不能接受。于情于理,离远一点,装作若无其事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一个腾跃,踩上马背。 三千士卒已经整装待发,陆轻鸿大喝一声:“行军!” 马背上,宫童依旧碎碎念。 “怎么,上次给你传音石,可有联系施楼儿姑娘?” 陆轻鸿揶揄不已,更想起唐芙的死。这个仙侠世界,修行门路众多,修行者众多,能够看到命运的人却是很少一部分,她的死已经成了定局。 她自己预料到了吗?如果预见,又何以坦然接受命运。 陆轻鸿不愤道:“宫童,你说命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白宇告诉我只有成为超脱尘世的人,才拥有改变命运的力量。而还有人认为,可以从点点滴滴开始,直接扭转大局。甚至有人认为,每一步走出,未来就已经不一样了。” 宫童勒马看着他,像看着白痴一样:“你整天就想这些?” “……” “想了又有什么用?普通人什么都不知道,还不活得好好的?没见谁寻死觅活。还有,六阶可以看到很多东西,这一点确实不假,可你也看到了,还有很多人也是能够看到的,比如你。” 陆轻鸿诧异道:“这一点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宫童三思道:“你想过没有,不管各行各业还是诸子百家,都有自己的规矩,规矩大于天。那么规矩是什么?” “天道?准则?” “不,我认为是别人的喜怒哀乐,强者按照自己喜好给别人定下的行事方法。” 陆轻鸿悚然道:“怎么说?” “不知道你们神鬼画道什么规矩。大梁的规矩我一清二楚,每一条每一例都有迹可循,都是历代先帝所立,为的不过是维持大梁的长治久安而已。” 强者给弱者定下的行事方法? 陆轻鸿忽然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环境,那就是整个人间。 如果人间有规律,那么又是何人指定的,谁又有能力制定!传说中的神?神?人皇至今不见,又怎么可能会是他,或者说他们? 这样的话,必定还有一个比他们更加高级的存在,整个人间的主宰者。 陆轻鸿还在沉思,宫童提醒道:“或者可以说是强者给弱者的枷锁。” “枷锁?” 陆轻鸿脑海里明光一散,似乎抓到了最重要的东西,可就这样一闪而逝,什么都没能捕捉到。 强者给弱者的枷锁。 作为大梁女帝,楼悦意分权于人,不可能让任何一个人大权独揽,才形成了三尊七姓的格局。这便是规矩,也是枷锁。 而我……身在许多规矩之中,成为奉天使后,压力越来越大。那些看到的画面,会不会是有人想我看到,或者专门让我看到,从而让我不可自拔? 可是他为什么需要这么做?这个主宰者在想什么?是怕自己成长起来能够威胁到他的地位,还是说…… 越想越乱,陆轻鸿却还在拼命想要摸索到答案。 宫童徒然大喝:“停!” “宫童……” “想不明白就不要钻牛角尖,从古至今,这么多人都想要摆脱出来,可在我们这个世代也只有人皇这个唯一传说成功了。你现在还远远不是时候!” 醍醐灌顶,陆轻鸿脑子嗡嗡作响,习惯性默背一遍太上清静经,才稍微缓解。 “不要急,慢慢来,这个想不通很正常。但是,你可以自己好好琢磨一下神鬼画道的规矩,为什么会这样?作为神鬼画道正统传人说出去羞也不羞,这个年纪才刚刚三阶!” “……” “瞪眼怎么,不服气?” “没有,我只是发现你竟然还有这样一面?我年纪比你大,结果和你比起来差之远矣!” 陆轻鸿有一说一,宫童得意洋洋:“这是自然,你也不想想,一个五岁孩子就已经开始学着心口不一,七岁就已经提刀杀人,十一岁,额……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说也罢。” 才说完,才看陆轻鸿似笑非笑,拱拱手,自愧不如:“多谢兄弟指点,我有了一些心得体会,这几日还请你带领一下夜耀军团继续前行,我准备在马车中闭关参悟。” “……你对天发誓?” “大恩不言谢!” 好,本来想要显摆一下,结果自己得瑟没得瑟好,反而又要操持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时间过得很快。 第一天夜里,宫童匆匆看了一眼陆轻鸿,见他还在闭关,只能苦笑。 遂对驾驶马车的士卒吩咐道:“陆轻鸿这几天大概进入了禅定状态,吃喝不用管,不过一定要保持马车平稳行驶,更不能惊醒他,知道了吗?” “是,王爷。” 得呢,才告别马夫,又有一将军过来,抱拳道:“王爷,都准备好了,陆奉天的计划,和我们一起商议的经过都整理出来了,几位将军已经等候多时。” “好,带路!” 火炉边,七八个人围聚一起,才过来,宫童第一时间摆手示意他们不用起来,才正色道:“好了,都是老熟人,也不必客客气气,有什么说什么,畅所欲言!” “是,王爷!” “这些资料都在,大家也心中有数我不是个管事的人。这一次怎么行动,尚喜,你来带头,我们再行商议。” ……… 第二天,陆轻鸿还是在闭关。 第三天,陆轻鸿依然在闭关。 第四天,陆轻鸿…… 直到第七天,已经翻山越岭,行走了数千里,再有两天就能到达潼关。宫童心中无语一扫而空,这个兄弟不地道,潼关不是还有一个? 宫童举目眺望,前方一个巨大峡谷,今天穿越是不可能了,遂吩咐道:“原地安营扎寨,好好休息!保护好你们奉天副使大人,我去去就回。” 一剑爬云,数个时辰后,潼关在夜色中灯光点点,却是热闹非常。 上了街,扑面而来的市井气息,宫童张开臂膀,感受着惬意舒坦。 正在这时,两位士卒匆匆而来。 “阁下何许人也,还请出示路引!” “路引?” 那军事胡子拉碴,魁梧壮实,眼神徒然变得凶恶,冷笑道:“这么说来,你是没有了?” “那是什么玩意?” “绑了!” 敢尔,宫童又气又笑,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和自己这么说话的。遂大喝道:“你们要做什么,知不知道我是何许人?不怕……” “别废话,你要乱来,直接启动潼关杀阵!” 宫童哪里肯听,直接一掌排出,那人应声倒退几步。 “开阵!” 什么!他们怎么敢的,结果还没来得及解释,那人已经随手抛出一颗黑色圆珠,升到空中,噼啪一声响彻全城。 “呜呜呜……” 号角声一起,一道光束冲天而上,然后从城中位置扩散开。 速度好快,宫童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进入光束笼罩范围。只觉得身边时间流逝速度越来越慢,根本不能挣脱。 “你们,好胆!我乃大梁奉天副使陆轻鸿是!” 陆轻鸿? 这个名字好生熟悉,那士卒立刻掏出怀中那一副画像,看得目瞪口呆,果然是他!张将军料事如神,真乃神人也! 另一个人转身看着他,他大喝道:“给我打!这是张将军特意吩咐要好好照顾的人,不要伤筋动骨,打疼打痛快!” 宫童听了他说的话,火冒三丈,就差点儿七窍生烟了。狗x的张不良,大爷我想早点儿过来和你喝一杯,你竟然敢算我! 这是公报私仇,人渣! 啪…啪啪…… 有仇的报仇,没仇的抱怨。这两人一动手,后边有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揍了再说。 这边一条街道外,张不良和木卿禾姗姗来迟。 瞪了张不良一眼,木卿禾气笑道:“你这样的行为和他有什么区别?还有你怎么算到他会使用陆轻鸿的名字?” 这能不知道?他宫童放个屁我都知道什么颜色。嘿嘿嘿……上一次让几个老家伙揍得我足足躺了好几天,现在不报仇,更等什么时候。 木卿禾迟疑道:“还不过去?” “且先看着,这家伙一身王霸气,这些人根本破不了防。” “可是,他毕竟是大梁王爷,以前也曾经从水深火热中救你出来。” 张不良盯着木卿禾道:“胳膊肘往外拐?” “没有!你要做什么我一定支持!” 木卿禾无辜可怜的眼神让张不良十分受用,转而看着宫童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差不多了。 “确实,我也不能太缺德,他不仁我不能不义,你说是?” “……” “走,救人去!” 等到了地方,宫童看到来人,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哎呀,哎呀……这是何许人也?这……” “你大爷的!” “干什么!干什么,都滚一边儿去,越远越好。” 等那些士卒走了,张不良男生女像,笑意盈盈,更显得可恶。他轻轻抬起宫童下巴,认真端详许久,才愕然道:“怎么回事,这不是我好兄弟宫童吗?谁把你揍成猪头的?” “|¥&” “快快快,快关闭大阵,你们有没有一点儿眼力见,这是我好兄弟!” 张不良说完转身,无语道:“人呢,干嘛干嘛,一个个都跑了?” 木卿禾实在看不下去,无语道:“够了,不良,差不多就行了。” “我可是足足躺了好多天!” 这句话一出,宫童也有些发懵,这些老家伙还真是不客气,说让他躺几天就躺几天。自己竟然忘了这一出。 张不良说完,又低声下气道:“唉唉唉……对不住,我真不知道他们下手这么狠。卿禾,你去走一趟,关闭大阵,我俩还要叙旧。” 木卿禾质疑他的话,却也只能离开了。臭男人,打,打,打死一个算一个! “好了,你看我对你不薄,不会报复我?” 宫童骂都懒得骂了,只想第一时间脱困就拼命。奈何张不良拿出一块传音石::“卿禾,等一等,我让你打开再打开。” “……脏话十八字真言……” “宫童好了,我们不闹了行不行?” “……脏话十八字真言……” …… 数十回合交锋后,宫童终于败下阵来,咬牙切齿道:“好好好,只要脱困,我绝对不动你一根汗毛。” “不,要这样说,只要脱困,你宫童要是对张不良出手,没有小勾勾。” “……脏话十八字真言……” “说不说?” “……脏话十八字真言……” …… 又是数十回合,宫童脾气已经没了,灰头土脸道:“只要脱困,你我宫童要是对张不良出手,没有小勾勾!” “可以,很好!”张不良大笑:“好了卿禾,可以关闭大阵了!” 话音刚落,光华退去。 宫童已经是离弦之箭,顿时烟尘升起,整个街道乱成一团。 “宫童,你没有小勾勾!” “没有就没有,不打你连木卿禾都不认识,我就不是大梁王爷!” 观战者茫茫多,待听得这一句,全部跑路。娘咧,一个王爷!刚刚我们打的是大梁王爷? 两个女孩子之间的战斗还在继续,月色当头,人间绝色。 陆轻鸿睁开双眼,眸子如水一样清澈,似乎有一种得道高僧的淡然、平和,处变不惊。 虽然还有很多想不明白,悟不透,神话画道第四重却在瞬间打开了大门。轻轻松松,水到渠成。 三阶灵犀境,以前并不完美,现在他才明白缺了什么。那就是抓住事物的自身客观规律,与其交心,反而落了下层。 各个物种都是独一无二,依葫芦画瓢永远不可能走出一天康庄大道。只有终结归纳,了接每个物种之间的共性,才能够举一反三,达到最高境界,这种境界完美很难,却能后不断完善,也就是一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路。 四阶在三阶基础上,多了另外一种特殊的能力,那就是画由心生。在身体内用灵气作画,然后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只要画魂能够活着回到身体,就能够源源不断补充灵力。 只是依旧有九这个定数。 现在用处不大,若是能像师父那样有凤凰一样的画魂,死一次,唤一次,可以足足持续九次。 他豁然大喝一声:“画?心猿!” 第139章 不能理解 一只心猿横空出世,不再是了了的模样,溯本归源。 看起来和谁都不相像,可真要仔细打量,又能感受到一丝了了的气息。还不完美,却已经到达陆轻鸿目前能掌握的最高水平。 还在观察,脑海中万物生灵图金光再次出现,从来是了了模样的心猿图鉴,下一刻变化成了当下所画心猿的模样。 陆轻鸿狂喜,就这样,待会一定会继续滋补肉身! 然而,仅仅刹那,光华退去。 陆轻鸿五阶武夫的身体仅仅感到一丝暖意在血肉中出现,又瞬间消失。 …… “陆大人,你醒了?” 听到动静,随行士卒匆忙而来,陆轻鸿笑了笑,没有隐瞒心猿的存在。反而心中一动:“罗将军,你也是四阶,我这画魂你看如何?” 陆轻鸿拍拍手,心猿如同一道黑影从马车中瞬间窜出来。 罗宋本能挡住脸庞,才反应过来,这就是陆大人说的画魂。难道说陆大人刚刚突破了? 定睛一看,画魂正站在他面前,文静伫立,不悲不喜。 “大人,你……突破了?” “额……运气使然,罗将军要不试试?点到为止?” “可以!” 夜耀军团将士还没有惧战的人,一只画魂,再怎么样也比不上正常武夫。这是常识,神鬼画道平级交战稳操胜券的根本原因还是他们画魂,神出鬼没,而且每一次都是好多只。 现在,没有不战的理由。 罗宋退后十丈,声音早就惊动了很多将士,一时周围老客云集。 和心愿心意相通,陆轻鸿同样勒令马车退后十丈,心猿拱手,依旧没有任何喜怒哀乐。 “陆大人,得罪了!” 寒枪一跺,气势如虹,陆轻鸿亦大声道:“你只管尽全力!” “是。” 说罢,罗宋左脚猛地一踢枪身,再一点地,直接抓住枪尾。速度很快,枪头对准画魂心猿的胸口。 虽然画魂没有心脏一说,却是身体最中心的位置,只要被伤势震碎,亦是最佳击杀的办法。 “来了!” 陆轻鸿亦认真起来,这才是对敌人的尊重,心猿以速度和爪攻闻名,这段距离,若是三阶画魂必然不可能躲过,但是现在不同了。 陆轻鸿彻底放开控制,只有一个信息传达给心猿,那就是不能让他死。其他一切自便。 “锵……” 只是刹那,电光火石中,长枪破空的振动声已经响起,却是落空了。 罗宋毫不慌乱,直接调转枪身,才刚做好准备,已经看到锋利的爪子从上往下狠狠一划。 “咚……” 刚刚好抵挡住了,一击不成,心猿立刻后退。罗宋亦毫不相让,大声道:“寒枪锁银城!” 只见他手中长枪已经布满冰霜。 这是…… 许多观战的将士都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手断。有人骇然道:“这不是夜耀军团所修行的长夜枪?” “这不是废话吗?” “……” “可是,罗宋……” 陆轻鸿亦第一次知道夜耀军团中还有这样的存在,这套枪法,看起来就和长夜枪截然不同。 一个以攻势出名,罗宋这一套却明显更加偏向防守。 只是这么一会儿,枪身通体晶莹剔透。一枪刺出,枪头荡开一层层涟漪,然后落点虚空处,形成一道冰色圆盘,看起来不堪一击。 心猿只是本能攻击,直接无视冰色圆盘的存在。 就在此时,枪头再次连点。 一枪,一枪,又一枪。 七八个圆盘瞬间形成,罗宋大笑:“大人,只怕你这画魂还差了些火候。” 咔嚓…… 并不是冰色圆盘破碎的声音,而是心猿本能攻击,撞到了圆盘上。 还是有些问题,心猿聪慧,画魂缺只看本能,这样下去,怎么检验画魂实力,还是我来控制。 “罗宋,小心了!” “大人,放马就是了!” “好好好,痛快!” 一旁交头接耳的声音此起彼伏,尚喜目不转睛,目光一直放在罗宋身上。不是已经消失了吗?传说中的冰雪银枪,再次出世了? “大人。你怎么看?” 尚喜全神贯注,被一边人打扰,没好气道:“拿屁股墩子看,别说话,看仔细了,这套枪法举世无双。任何细节都是无数人数千年打磨而成,比长夜枪法高明太多,记住一点是你们的幸运。” “什么,这罗宋不会是?” 尚喜不置可否,陆轻鸿却十分兴奋,虽不是亲自上阵,像这样的对阵,却很少经历。 心猿吃了亏,已经退出很远,陆轻鸿接管对阵后,并没有立刻发动进攻。以心猿的能力破冰色圆盘十分艰难,勉强为之的话,只会给罗宋送人头。 “陆大人,怎么?怕了!” “哈哈……怕……真的怕,我就怕你这枪法没有漏洞,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 第一枪形成的冰色圆盘正在慢慢溃散,心猿再次行动,一个四阶画魂,所爆发出来的速度陆轻鸿都要自愧不如。 越来越近,陆轻鸿大笑道:“给我破!” “破?可以!” 吱啦……冰色圆盘上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纹,看起来影响并不太大。罗宋却已经知道陆轻鸿发现了自己这套枪法的漏洞。 果不其然,走第一下,就有第二下。 哐当一声,心猿撕开一面冰色圆盘,陆轻鸿提醒道:“可以认输了!” “大人,你就这么自信?” 陆轻鸿愕然,看样子不吃点苦头是不会认输,也是,大梁夜耀军团的所有将士都是站着死的铁血真汉子。 既然这样,那就…… 在下定决心的刹那,罗宋大喝一声:“龙行在野!” “什么?” 枪出,罗宋整个人岿然不动,可是又分明有很多道身影拿着长枪不断冲杀。速度非常快,一个消失,下一个又继续。 画魂心猿被第一下冲击带后数步,这一击还没完,下一击又来了。瞬间,十多道身影接踵而来。 第三次,画魂已经来不及再退。 第四次,画魂肩膀出现一道口子,其中灵气开始四下逃逸。 第五次…… 终于,第十二枪出。画魂心猿已经千疮百孔。再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第十五枪,整个画魂面目全非。 第十六枪,画魂消失,空中只留下淡淡的灵气。 陆轻鸿表情木讷,本来想试一试四阶画魂心猿的实力,不想直接踢掉了铁板上。莫说是心猿,就是寻常五阶武夫也很有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罗宋松了一口气,看向陆轻鸿,面色有些泛白,却笑得灿烂:“陆大人,这把可算是我赢了?” “这…这是自然!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做我亲卫如何?” “乐意之至!” 尚喜羡慕嫉妒恨,同样也开心道:“恭喜陆大人!” 陆轻鸿这边以心猿的失败而告终,却无意间寻找到一个少年英才。可谓是有心插花花不成,无意插柳柳成荫。 另一边,结局并不太理想。 张不良和宫童打了足足大半个时辰,身体内灵气早就空空荡荡。手上停了,依旧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喋喋不休。 “混账,你公报私仇还有脸了?” “有仇不报非君子!” “我呸!” 气已经消得差不多,宫童骂完不想让张不良多说一句,直接转移话题道:“嘿,我说你又捣鼓出了什么玩意儿?路引又是什么?” 张不良像看傻子一样:“《上华兵章》你没看过?” “还真没。” “我真怀疑你这个王爷究竟脑子里是不是都装着女人。这样重大的改革,这么多大臣都看好的练兵之法,你直接一句没看过?” 宫童掷地有声:“我看那玩意儿做甚,我又不用亲自领兵作战,直接说,别跟个娘们似的。” 这话一出口,宫童忍俊不禁,张不良男生女相,不像娘们,又像什么? 张不良缺不想再纠缠,正色道:“够了,说正事。路引就是陆轻鸿在《上华兵章》中提出来的设想。目前潼关城内所有人都有一份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路引,记录了身份信息以及行动轨迹。只要拿出来,就能够证明是自己人,免得被别人乘虚而入。” 宫童听了半天,无语道:“这和路引有什么关系?” 还真没关系,要不是因为身份证这个名词太出戏,陆轻鸿就直接用了。思来想去,也就知道以前古代历史上有路引这么个玩意儿。 至于名不副实,狗屁不通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张不良无语道:“陆轻鸿定的,我知道个鬼?” “这么好用……给我也来一个?” “自己掏钱去办,好了。别说这边,我离开京城并不算太久,可是你们两个一件有一件的闹心事,就没消停过。说说,现在京城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很多消息我这边都收到了。” 宫童没想多想,如实道:“自从你离开,洛川那边就乱了,妖帅伏念和肃王暗中勾结,然后杀害了整个洛川……” “我都知道了,还说这个干嘛?” 张不良不耐烦的语气惹得宫童勃然大怒:“你都知道了还问?吃多了撑着?” “不是,我是说前几天发生的什么事情,就是你们离开京城那几天。” 宫童强忍怒火再次解释道:“你也知道,洛川失利,北乡被屠,当时在洛川,肃王杀害了陆轻鸿师姐,让后他知道背后使坏的是杨晋和唐……” “你就不能说说有用的?” 张不良再次抱怨,宫童气得又要动手,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切道:“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说的什么事?” “我是说前几天市斤间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一个消息。” “什么?” “是……唉唉,你自己看。” 张不良递给他一幅画卷,一眼过后,什么都明白了。除了有一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还有就是更深层次的担忧。 不由问道:“哪里来的消息,画又是从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大梁天下之内,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仅仅潼关牢房就关了七八十号这类人,有作画的,也有说书的,甚至还有算命的。” “……” “怎么,你还不知道?” 我知道个屁啊,宫童脸色难看。 张不良却毫无办法:“到底怎么回事,按理说陛下要是阻止,现在绝对不是这样的局面。这样下去,不管陛下和陆轻鸿有没有这一层关系,陆轻鸿都会面临堆积如山的折子。” 姐姐到底在做什么,又想做什么? …… 大梁京城,早朝刚过。 后花园,秋蝶搀扶着女帝慢慢踱步:“秋蝶,消息你都看过了,你觉得我这样做,对吗?” “陛下,我……我不知道。” 她面颊绯红,羞答答不敢直视女帝,楼悦意同样有一种羞于言语的感觉。可事情已经发生,自己这样做…… 真的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而且还是一种让人流年忘返,执迷不悟的迷途,一入其中,再也不愿意醒来。 她长叹一口气,丢下秋蝶,自己独自前行,直到漫无目的来到了书房,整个大梁最豪华,也是藏书最多的书房。 然而这其中最中心的位置,却是一幅画。 红衣如血,玉足如玉。 巧目盼兮,后无良人。 她打开画卷,看到的仅仅自由自己,却没缘由回想的都是当时关于那个人的画面。 当时那种恬淡随意的感觉,似乎再也无法触及。 “陛下!” “啊……”女帝声音一颤,立刻吞了一口唾沫,合上画卷。漠然道:“又怎么了,秋蝶?” “陛下,李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书房中正坐上,女帝等到李庭进来,立刻赐座:“李大人来了?有什么事吗?” “悦意……陛下!你知不知道现在情况已经有多严重,我听说你应该早就听到了风声,为什么一直不肯行动!” 李庭恨铁不成刚,楼悦意抬手道:“李爱卿先坐,你究竟听到了什么消息?” “陛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要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李庭大吃一惊,楼悦意可以说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什么脾气,什么秉性,他都一清二楚。 现在她这么说,已经铁了心要一条路又到死了。以他的倔脾气,想要劝她回心转意,没有任何可能。 既然无法沟通,李庭转身就走。 “李大人?” 李庭驻足拱手:“陛下,还有吩咐?” “没什么,我只是想和你说一句心里话。” “臣,洗耳恭听。” ”李师,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这样说,不知道你能不能够理解?” 第140章 曲意奉迎 李庭沉默良久,忽而驻足回首,目光慈和,面带微笑:“陛下,你更是君王!” 昔日李庭还没有返璞归真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不知为什么,女帝没有因为这一句话的内容改变想法,反而是对方的眼神动作让她感触更甚。 一个老人,为了大梁付出一切,他从来不强迫自己去做任何事情。 现在,女帝无言以对。 李庭转身,托着病腿一步一步,孤单的背影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寂寥。 终于,女帝开口:“李大人,朕在位期间,绝不逾越雷池半步,好否?” 声音平静,近似呢喃呓语。 “陛下……老臣……愧对陛下!” “起身。” 说罢,女帝直接转身离开,对随行秋蝶吩咐道:“让禁卫军统领过来见我!” 流言蜚语还在继续,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酝酿,大梁京城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处戏台,铿锵有力的老生唱罢,台下掌声雷动。 屠烈胡须大笑:“好好好,好一个不肯过江东的霸王!赏!” 话音刚落,一旁祭酒房玄养亦赔笑道:“确实是乱世英雄,不过我说屠大人,这戏台新出来一出戏,要不要听一听?” “哦?什么名头?” “听说是说书人所着,名为《游龙戏凤》!” “好名字,我就点一出这个?” 说着说着,房玄养看戏台还在准备,屠烈正在兴头,才吞吞吐吐道:“屠大人,北国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大梁这次行军作战,虽说是所有人都希望的,但是……” 屠烈目光如炬,侧过头铿锵有力道:“祭酒有话直说!” “屠大人别误会,我只是想问问北国情况,当年儒家一支去了北国。这些年北国国力越来越强盛,而这些人中我有一位朋友一直不曾联系上……” 屠烈神色稍缓:“你说的是荀夫子?” “不是他还有何人。” 荀夫子和大梁儒家许多问题上有太多不同的见解。房玄养和他是同一位先生,本是师兄弟。可在朝堂,哪怕是同一个师门,也只能拔刀相助。 后来,荀夫子主动退出纷争,去了北国。 屠烈瞬间明白了房玄养的意思。 于心而言,房玄养心中是愧疚的,想要做些什么,却什么都做不了。荀夫子去了北国后,儒家在那边开枝散叶。 然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先生,却没了任何消息,多次打听,都无果而终。 屠烈沉吟一声,无可奈何道:“北国还是老样子,我这边打探许多年,也没有发现北国有什么神秘人物隐藏在幕后,只怕是……” 剩下的不需要多说。 房玄养失落不已,只听得戏台铜锣一响,咿咿呀呀已经开唱。 “罢了,罢了,听戏!” …… 八月十三,陆轻鸿一行抵达潼关。 千年古城,墙砖修修补补,很难找出一块重复的,所以颜色不一,杂乱无绪。悄悄因为这样,生出一种特殊的韵味,叫人止不住感慨岁月的无常。 城下,陆轻鸿勒马。 罗宋挺身而出:“奉天副使陆轻鸿至潼关,还请打开城门!” 上方不为所动,罗宋正要怒斥,陆轻鸿提醒道:“再等等。” 陆轻鸿抬头看着城墙上那些士卒,比起夜耀军团必然不如,可也不是一般边军能够相提并论的。 哪怕是陆轻鸿就在城下,他们依旧挺胸抬头,目视前方。 终于,一人来到城头,却是嘻嘻哈哈的宫童,一屁股墩坐在城头,翘着二郎腿:“嘿,瞧瞧,谁来了?这么快就出关了?” 陆轻鸿一阵无语,好在又有一个人出现,正是张不良。 比起以前,他一身戎装,站得笔直,虽然瘦削,却因为皮肤已经不再如同以前那样白皙,女儿气顿去。 好一个英姿飒爽的翩翩公子。 “我乃大梁奉天副使陆轻鸿,听陛下号令而来,还请张将军打开城门!” 陆轻鸿拱手抱拳,张不良笑着回应,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城门来了,夜耀军团还要补齐手续,也就是所谓的路引。而陆轻鸿因为奉天副使的身份,自然不必要这样麻烦。 张不良解释道:“你的路引,我已经准备好了。这么久不见,走走走,潼关什么都不好,唯独酒还行。” “今日不当值?” “破例一回,这么久来战战兢兢,难得放松一次。” 到了所谓的酒楼,喝着所谓的美酒,就算是陆轻鸿这样一个并不挑剔的人也难以下咽。 “这是美酒?” “这还不算美酒?” 宫童直接拍桌:“你是狗改不了吃屎,吃不得精细的。罢罢,勉强对付一下就是了。话说人已经到了,该准备的还要好好准备,轻鸿,你和北国大皇子蒙尘相约狼居山的消息我已经和张不良说了。” 陆轻鸿不以为意,看着张不良,好奇道:“不知道你怎么看?” “去肯定要去,不过,我怀疑他的目的不是仅此而已。所以我们应该多做几手准备。” 陆轻鸿并没有太关注蒙尘,遂道:“可有关于蒙尘的资料?” “有一些,不过大多都是道听途说,北国确实有很多大梁眼线,但是蒙尘部落所在地太过偏僻,其中又没几个大梁人。探子过不去,过去了也很容易暴露身份。” “这样么……” 陆轻鸿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若有所思:“北国一共七位王子,除了大皇子和刚刚出事的小王子,还有五位。不知道他们风评如何?” “大皇子因为是庶出不受待见,其他六位皇子虽然没有小王子的地位,却不是蒙尘能比的。他们大多分封在靠近王帐附近的部落,其中二皇子、四皇子无心汗位,日日笙歌。三皇子修行有为,已经去了远方宗门。五皇子是个哑巴,六皇子自幼便有贤名,却独和大皇子走得很近,因此,为被很多人诟病……” 张不良娓娓道来,从来不想他能够做得这么好,在这个位置,竟然能够在本职工作之外,还能够有这样的远见。 宫童陆轻鸿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陆轻鸿遂笑着道:“好了,这些消息很重要,按你所说就是六皇子虽然有贤名,却唯独和这个大哥亲近,这么看来,这大皇子也不简单。” “可以这么说。” “这次北国小王子出事,他突然站出来,已经能够说明很多问题。既然这样,各取所需。那日会盟,我们三人过去就是了。” 宫童不置可否,张不良担忧道:“不怕有埋伏?” “不可能的,要怕也是他怕。小王子遗蜕我们带过来了,这次就当送他一分见面礼,你们觉得如何?” “可以!” “想的越多,只怕错的越多,不过我们过去的同时,夜耀军团可以在山下待命。” “你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 陆轻鸿尴尬笑笑,自罚一杯道:“好了,不说这个。不良。这三千人听说进步很快,已经能够以一当十,真是如此?” “不好说,还没上过战场,模拟战表现确实还算满意。” “不错,这样我就放心了,他日推广之后,也算一件好事。” …… 你一言我一语,从正午到黄昏,说来说去,就谈到了儿女情长。 张不良脸颊泛红,身边那女子已经来了,陆轻鸿突兀叫了一声弟妹,惹得宫童哈哈大笑。 张不良揶揄不言,反而是木卿禾落落大方:“陆兄说笑了,还早着呢。不过我听说陆兄已经和一位姑娘私定终身?” 陆轻鸿好奇:“谁说的?” “不是我!” 宫童掩耳盗铃,木卿禾噗嗤一笑,忍俊不禁道:“这也没有什么好难为情的,这样挺好。还听说那姑娘还在闭关,只怕一年半载才能出来,陆兄就不想过去看看?” “宫童!” “切,施姑娘都不害羞,你慌张个什么劲,芙山出不来还进不去吗?更何况你一直在京城附近晃荡,看着太碍眼。” 这话一出,陆轻鸿瞬间就明白了宫童话中有话,是希望自己既然给不起未来,那就远远离开。 可自己从来没想过…… 宫童在担心什么? 不会是那日自己贸然出手,被人诟病?可自己并没有听到什么传闻啊? 就这样不解释,亦不掩饰,喝了小半个时辰,陆轻鸿才得空借入厕的机会来到了酒楼中的戏台。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一般大酒楼都有自己的戏台,戏台外都有一块牌子,类似前世的公告牌。大抵会写今日上演哪一出好戏,戏子是何人云云。 标题自然要唬人,语不惊人死不休才罢休。 第一眼,陆轻鸿就赫然发现这样一个标题。 “奉迎天意,好一场风花雪月!” 下方还注解道:“这奉迎天意绝对不是指奉天使,天字因为避讳没有谈及。” 好嘛,这不解释还不要紧,可这样一注解,好似掩耳盗铃欲盖弥彰。白的也变成了黑的。 奉迎天意,奉是指我大梁奉天使陆轻鸿,天还用说,自然是当今天子,悦意女帝。 然而,有毛病吗?没有任何毛病。 陆轻鸿要是站出来解释,才是屎拉裤裆,越描越黑。还在苦恼,身边来了几个丘八,换着寻常服饰,虎口老茧一看就能看出身份,伪装得再好,也逃不过陆轻鸿明锐的观察力。 更何况他们更本不是伪装。 三人成行,一人无语道:“怎么还是这一出戏?这几天天天都是这个,真个没劲。要我说,奉天使……呸,那姓陆的也就那么点能耐,要是我早就霸王硬上弓,怎么说也不亏。” 另一人附和:“对对对,我也看他不顺眼,偏偏是他走了狗屎运,你说气人不气?” “……” 陆轻鸿脸色铁青,好在他们并没发觉,最后一个人道:“罢罢,走,去旁边喝喝花酒也比这个有劲。” 突然,第一个开口的人,眼放金光,手指颤抖,声音激动:“切,你们啊,没个眼力见,没看到今日不同了吗?” 那人指着牌子上一行小字。 嘴已经咧到耳门子:“你们看,今天这一出是改进版,我也是早就听说城中说书张亲自承诺改编,过来看看出没出,不想已经出来了!” “让一让,让一让!客官?” 陆轻鸿被人拍拍肩膀,自觉让开一步,却看是店中小二,那着五颜六色的画笔。 “小二,我说你怎么现在才来,这名字还让我以为是前几日那些老桥段。” “嘿嘿,王将军莫怪。这不是才去请张先生请教回来么,这就改,这就改。” 擦去标题,陆轻鸿心中既生气,又想看看他们能够折腾出个什么幺蛾子。 只见小二大笔一挥,赫然写下:“曲意奉迎,人间七月枕上花!” 这一次注释都不带的。 陆轻鸿先是一愣,随后便有杀人的冲动,曲意逢迎,曲意奉迎。改了一个字,差别不大,意思甚至都差不多。 但是有了前车之鉴,陆轻鸿瞬间明白这天杀的是什么意思。 意,自然是楼悦意,大梁女帝。 奉还是我这个倒霉蛋。 但是后面那一句话,人间七月,呵。不就是自己进京的时间吗?枕上花,不用解释,就能生出浓浓的旖旎风光。 “小二!” “怎么,客官?” 陆轻鸿正要发作,突然听得一声:“陆大哥,你在这里做什么?不良让我我来看看,你怎么……” “啊……是卿禾妹子,没事,没事,我这就回去。” 木卿禾狐疑,陆轻鸿赶紧转身逃遁。 娘咧,难怪都说说书人都该死,杀光也没有一个人冤枉的。果然如此,要不是恶心别人算不上犯罪,大梁监牢只怕还不够这些人下榻。 苦也,又能如何?真把这些家伙都杀了不成? 陆轻鸿刚走,宫童又来,刚好错过,比起陆轻鸿,宫童才开始看的一头雾水。 却听三个丘八胡言乱语道:“你们觉得这个标题如何?” “妙!绝妙!嘿嘿嘿……看得!” “老哥,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宫童悻悻然开口,那大汗志得意满,看小白一样看着他,意味深长道:“嘿嘿,小老弟,这还不明白?我看你是真的没这个悟性。” 宫童大手一挥,拿出一枚仙珠:“今儿票钱算我,还请老哥解释一下,如何?” “哈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曲意逢迎,意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 “真不知道。” 那人手指指了指天空,使了一个眼神:“明白了?“”” 第140章 曲意奉迎 李庭沉默良久,忽而驻足回首,目光慈和,面带微笑:“陛下,你更是君王!” 昔日李庭还没有返璞归真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不知为什么,女帝没有因为这一句话的内容改变想法,反而是对方的眼神动作让她感触更甚。 一个老人,为了大梁付出一切,他从来不强迫自己去做任何事情。 现在,女帝无言以对。 李庭转身,托着病腿一步一步,孤单的背影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寂寥。 终于,女帝开口:“李大人,朕在位期间,绝不逾越雷池半步,好否?” 声音平静,近似呢喃呓语。 “陛下……老臣……愧对陛下!” “起身。” 说罢,女帝直接转身离开,对随行秋蝶吩咐道:“让禁卫军统领过来见我!” 流言蜚语还在继续,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酝酿,大梁京城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处戏台,铿锵有力的老生唱罢,台下掌声雷动。 屠烈胡须大笑:“好好好,好一个不肯过江东的霸王!赏!” 话音刚落,一旁祭酒房玄养亦赔笑道:“确实是乱世英雄,不过我说屠大人,这戏台新出来一出戏,要不要听一听?” “哦?什么名头?” “听说是说书人所着,名为《游龙戏凤》!” “好名字,我就点一出这个?” 说着说着,房玄养看戏台还在准备,屠烈正在兴头,才吞吞吐吐道:“屠大人,北国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大梁这次行军作战,虽说是所有人都希望的,但是……” 屠烈目光如炬,侧过头铿锵有力道:“祭酒有话直说!” “屠大人别误会,我只是想问问北国情况,当年儒家一支去了北国。这些年北国国力越来越强盛,而这些人中我有一位朋友一直不曾联系上……” 屠烈神色稍缓:“你说的是荀夫子?” “不是他还有何人。” 荀夫子和大梁儒家许多问题上有太多不同的见解。房玄养和他是同一位先生,本是师兄弟。可在朝堂,哪怕是同一个师门,也只能拔刀相助。 后来,荀夫子主动退出纷争,去了北国。 屠烈瞬间明白了房玄养的意思。 于心而言,房玄养心中是愧疚的,想要做些什么,却什么都做不了。荀夫子去了北国后,儒家在那边开枝散叶。 然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先生,却没了任何消息,多次打听,都无果而终。 屠烈沉吟一声,无可奈何道:“北国还是老样子,我这边打探许多年,也没有发现北国有什么神秘人物隐藏在幕后,只怕是……” 剩下的不需要多说。 房玄养失落不已,只听得戏台铜锣一响,咿咿呀呀已经开唱。 “罢了,罢了,听戏!” …… 八月十三,陆轻鸿一行抵达潼关。 千年古城,墙砖修修补补,很难找出一块重复的,所以颜色不一,杂乱无绪。悄悄因为这样,生出一种特殊的韵味,叫人止不住感慨岁月的无常。 城下,陆轻鸿勒马。 罗宋挺身而出:“奉天副使陆轻鸿至潼关,还请打开城门!” 上方不为所动,罗宋正要怒斥,陆轻鸿提醒道:“再等等。” 陆轻鸿抬头看着城墙上那些士卒,比起夜耀军团必然不如,可也不是一般边军能够相提并论的。 哪怕是陆轻鸿就在城下,他们依旧挺胸抬头,目视前方。 终于,一人来到城头,却是嘻嘻哈哈的宫童,一屁股墩坐在城头,翘着二郎腿:“嘿,瞧瞧,谁来了?这么快就出关了?” 陆轻鸿一阵无语,好在又有一个人出现,正是张不良。 比起以前,他一身戎装,站得笔直,虽然瘦削,却因为皮肤已经不再如同以前那样白皙,女儿气顿去。 好一个英姿飒爽的翩翩公子。 “我乃大梁奉天副使陆轻鸿,听陛下号令而来,还请张将军打开城门!” 陆轻鸿拱手抱拳,张不良笑着回应,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城门来了,夜耀军团还要补齐手续,也就是所谓的路引。而陆轻鸿因为奉天副使的身份,自然不必要这样麻烦。 张不良解释道:“你的路引,我已经准备好了。这么久不见,走走走,潼关什么都不好,唯独酒还行。” “今日不当值?” “破例一回,这么久来战战兢兢,难得放松一次。” 到了所谓的酒楼,喝着所谓的美酒,就算是陆轻鸿这样一个并不挑剔的人也难以下咽。 “这是美酒?” “这还不算美酒?” 宫童直接拍桌:“你是狗改不了吃屎,吃不得精细的。罢罢,勉强对付一下就是了。话说人已经到了,该准备的还要好好准备,轻鸿,你和北国大皇子蒙尘相约狼居山的消息我已经和张不良说了。” 陆轻鸿不以为意,看着张不良,好奇道:“不知道你怎么看?” “去肯定要去,不过,我怀疑他的目的不是仅此而已。所以我们应该多做几手准备。” 陆轻鸿并没有太关注蒙尘,遂道:“可有关于蒙尘的资料?” “有一些,不过大多都是道听途说,北国确实有很多大梁眼线,但是蒙尘部落所在地太过偏僻,其中又没几个大梁人。探子过不去,过去了也很容易暴露身份。” “这样么……” 陆轻鸿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若有所思:“北国一共七位王子,除了大皇子和刚刚出事的小王子,还有五位。不知道他们风评如何?” “大皇子因为是庶出不受待见,其他六位皇子虽然没有小王子的地位,却不是蒙尘能比的。他们大多分封在靠近王帐附近的部落,其中二皇子、四皇子无心汗位,日日笙歌。三皇子修行有为,已经去了远方宗门。五皇子是个哑巴,六皇子自幼便有贤名,却独和大皇子走得很近,因此,为被很多人诟病……” 张不良娓娓道来,从来不想他能够做得这么好,在这个位置,竟然能够在本职工作之外,还能够有这样的远见。 宫童陆轻鸿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陆轻鸿遂笑着道:“好了,这些消息很重要,按你所说就是六皇子虽然有贤名,却唯独和这个大哥亲近,这么看来,这大皇子也不简单。” “可以这么说。” “这次北国小王子出事,他突然站出来,已经能够说明很多问题。既然这样,各取所需。那日会盟,我们三人过去就是了。” 宫童不置可否,张不良担忧道:“不怕有埋伏?” “不可能的,要怕也是他怕。小王子遗蜕我们带过来了,这次就当送他一分见面礼,你们觉得如何?” “可以!” “想的越多,只怕错的越多,不过我们过去的同时,夜耀军团可以在山下待命。” “你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 陆轻鸿尴尬笑笑,自罚一杯道:“好了,不说这个。不良。这三千人听说进步很快,已经能够以一当十,真是如此?” “不好说,还没上过战场,模拟战表现确实还算满意。” “不错,这样我就放心了,他日推广之后,也算一件好事。” …… 你一言我一语,从正午到黄昏,说来说去,就谈到了儿女情长。 张不良脸颊泛红,身边那女子已经来了,陆轻鸿突兀叫了一声弟妹,惹得宫童哈哈大笑。 张不良揶揄不言,反而是木卿禾落落大方:“陆兄说笑了,还早着呢。不过我听说陆兄已经和一位姑娘私定终身?” 陆轻鸿好奇:“谁说的?” “不是我!” 宫童掩耳盗铃,木卿禾噗嗤一笑,忍俊不禁道:“这也没有什么好难为情的,这样挺好。还听说那姑娘还在闭关,只怕一年半载才能出来,陆兄就不想过去看看?” “宫童!” “切,施姑娘都不害羞,你慌张个什么劲,芙山出不来还进不去吗?更何况你一直在京城附近晃荡,看着太碍眼。” 这话一出,陆轻鸿瞬间就明白了宫童话中有话,是希望自己既然给不起未来,那就远远离开。 可自己从来没想过…… 宫童在担心什么? 不会是那日自己贸然出手,被人诟病?可自己并没有听到什么传闻啊? 就这样不解释,亦不掩饰,喝了小半个时辰,陆轻鸿才得空借入厕的机会来到了酒楼中的戏台。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一般大酒楼都有自己的戏台,戏台外都有一块牌子,类似前世的公告牌。大抵会写今日上演哪一出好戏,戏子是何人云云。 标题自然要唬人,语不惊人死不休才罢休。 第一眼,陆轻鸿就赫然发现这样一个标题。 “奉迎天意,好一场风花雪月!” 下方还注解道:“这奉迎天意绝对不是指奉天使,天字因为避讳没有谈及。” 好嘛,这不解释还不要紧,可这样一注解,好似掩耳盗铃欲盖弥彰。白的也变成了黑的。 奉迎天意,奉是指我大梁奉天使陆轻鸿,天还用说,自然是当今天子,悦意女帝。 然而,有毛病吗?没有任何毛病。 陆轻鸿要是站出来解释,才是屎拉裤裆,越描越黑。还在苦恼,身边来了几个丘八,换着寻常服饰,虎口老茧一看就能看出身份,伪装得再好,也逃不过陆轻鸿明锐的观察力。 更何况他们更本不是伪装。 三人成行,一人无语道:“怎么还是这一出戏?这几天天天都是这个,真个没劲。要我说,奉天使……呸,那姓陆的也就那么点能耐,要是我早就霸王硬上弓,怎么说也不亏。” 另一人附和:“对对对,我也看他不顺眼,偏偏是他走了狗屎运,你说气人不气?” “……” 陆轻鸿脸色铁青,好在他们并没发觉,最后一个人道:“罢罢,走,去旁边喝喝花酒也比这个有劲。” 突然,第一个开口的人,眼放金光,手指颤抖,声音激动:“切,你们啊,没个眼力见,没看到今日不同了吗?” 那人指着牌子上一行小字。 嘴已经咧到耳门子:“你们看,今天这一出是改进版,我也是早就听说城中说书张亲自承诺改编,过来看看出没出,不想已经出来了!” “让一让,让一让!客官?” 陆轻鸿被人拍拍肩膀,自觉让开一步,却看是店中小二,那着五颜六色的画笔。 “小二,我说你怎么现在才来,这名字还让我以为是前几日那些老桥段。” “嘿嘿,王将军莫怪。这不是才去请张先生请教回来么,这就改,这就改。” 擦去标题,陆轻鸿心中既生气,又想看看他们能够折腾出个什么幺蛾子。 只见小二大笔一挥,赫然写下:“曲意奉迎,人间七月枕上花!” 这一次注释都不带的。 陆轻鸿先是一愣,随后便有杀人的冲动,曲意逢迎,曲意奉迎。改了一个字,差别不大,意思甚至都差不多。 但是有了前车之鉴,陆轻鸿瞬间明白这天杀的是什么意思。 意,自然是楼悦意,大梁女帝。 奉还是我这个倒霉蛋。 但是后面那一句话,人间七月,呵。不就是自己进京的时间吗?枕上花,不用解释,就能生出浓浓的旖旎风光。 “小二!” “怎么,客官?” 陆轻鸿正要发作,突然听得一声:“陆大哥,你在这里做什么?不良让我我来看看,你怎么……” “啊……是卿禾妹子,没事,没事,我这就回去。” 木卿禾狐疑,陆轻鸿赶紧转身逃遁。 娘咧,难怪都说说书人都该死,杀光也没有一个人冤枉的。果然如此,要不是恶心别人算不上犯罪,大梁监牢只怕还不够这些人下榻。 苦也,又能如何?真把这些家伙都杀了不成? 陆轻鸿刚走,宫童又来,刚好错过,比起陆轻鸿,宫童才开始看的一头雾水。 却听三个丘八胡言乱语道:“你们觉得这个标题如何?” “妙!绝妙!嘿嘿嘿……看得!” “老哥,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宫童悻悻然开口,那大汗志得意满,看小白一样看着他,意味深长道:“嘿嘿,小老弟,这还不明白?我看你是真的没这个悟性。” 宫童大手一挥,拿出一枚仙珠:“今儿票钱算我,还请老哥解释一下,如何?” “哈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曲意逢迎,意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 “真不知道。” 那人手指指了指天空,使了一个眼神:“明白了?“”” 第141章 狗娘养的 宫童一顿,算是明白了,举一反三道:“这奉便是奉天使姓陆的?” 三人不说破,挤眉弄眼,弄得宫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真被自己猜中了。 狗娘养的,这些说书人真真可恶,非议当朝大臣和陛下。要是以前,死个十七八次都算便宜他们。 奈何先帝登基那一天,已经广开言路,不以流言治罪,论罪还得牵连自己老子。这才让这些说书人有恃无恐,恩将仇报。 “嘿嘿,小哥明白了?” 宫童嘿嘿一笑:“明白了,走走走,咱们一起入场,看看这戏水平如何。” 说完转身往东茅房而去。 “小哥,错了错了,这边!” “没错,看戏总要一身轻松,不然到了妙处再出来,这不是辜负良辰美景了?” “哦?嘿,还是小哥看得通透。” 三人亦步亦趋,这样的大财主,还是得讨好着,结个良缘。 小半个时辰,宫童整理衣衫出来。 里边哼哼唧唧,痛不欲生,三人骂骂咧咧,一身污秽。天杀的王八蛋,揍人不分缘由,最可恶的是这里是茅厕,怎么办…… 宫童一回,就和陆轻鸿争锋相对。 陆轻鸿于心有愧,处处谦让,却让宫童越来越生气,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这方面一点儿都不通透。 眼看就要掐架,张不良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遂添油加醋道:“你们要动手就动手,磨磨唧唧,算怎么回事?” “没,我肚子不舒服,走了…” “陆轻鸿!” “?” “你比张不良还要娘们,就不能表个态,这样下去,害人害己,还有没有一点儿男人的担当!”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 陆轻鸿低声下气道:“我真不知道,别说了行不,等这边完了,我立刻去庆野,还不行吗?” “王八犊子吃干净就抹嘴离开?” “我什么时候吃过了?” 宫童怒不可遏,要是真吃了,自己还没这么生气,大不了豁出一切也要替姐姐讨回一个公道。现在算怎么回事,堂堂帝王,对你如此垂青,你既不否认,也不接受。 现在流言蜚语四起,你竟然想一走了之?门也没有! 潼关都已经这样,更别提大梁京城,姐姐面对的非议,绝对不是陆轻鸿能够了解的。 双方争执不下,张不良拍板定钉:“你们说什么我本不应该掺和,不过要打架,我一万个支持!” 木卿禾拧了张不良一把,瞬间挤眉弄眼,没了声气。 火上添油,宫童坐不住了:“他敢么?” “我不敢?” “来来来,早就想揍你丫的,算个什么男人,张不良都不如!” “宫童!” 三人一触即发,木卿禾那个无语:“打,打,你们继续!” 这天,潼关再次发生动乱,三个大人物竟然像市井小民一样打成一团。又因为他们各自为阵,谁也没讨到便宜。 翌日,大梁京城。 有说书人还在抑扬顿挫,喋喋不休,一位武将大步流星而来。到了这边,一声大喝喝退人群,洪声道:“这位故事讲得不错,有什么疑问进宫和陛下解释,来人,带走!” 人群作鸟兽散,那说书人一顿,想要逃跑已经不及。 大索全城,这样的情况到处都在上演。 宫中,一位又一位造谣生事的说书人都被请来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刊印书籍的店铺,画画的匠人。 整整齐齐跪了一地,竟然有数百人之多。 女帝坐在上方,冷冷看着他们。 “陛下,已经抓获造谣生事者共三百二十一人,书籍共四万七千零二十一册,缴获画卷十一万三千零九十五张……” 这还仅仅是京城这一亩三分地,其他地方可想而知已经传成什么样子了。自古以来议论帝王私事的事情绝不少,不过大都换个时代背景,客气一二的再改个名讳,也算是顺应历史潮流,这些人都不带掩饰的,真给你们脸了? 女帝伸出手:“拿来!” 画已经看过,大多和之前那一副没有太大区别,小说还是第一次过目。悦意女帝轻轻扫视封面。 嘿,《世说奇缘》! 名字倒也没什么,可翻来第一页,只看了看目录,本来铁青的脸色竟然微微泛红,这些个……挨千刀的! 第一章庆野儿郎多奇志 第二章七月飞萤深宫凉 第三章相逢却是见如故 第四章宫围梦见桃李花 ……… 越来越直白、露骨,特别是最后一章标题,从此君王不早朝。却看下边猩红大字,未完待续…… 脸颊酡红,生气确实有,可更多的还是惆怅。又因为如此,楼悦意第一次直视内心,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想法,身为帝王,和臣子传出流言蜚语已经是乱了规矩,如果再继续下去,只怕民心尽失,百官背道而驰。 她轻轻咳嗽一声。 禁卫军统领拱手道:“陛下,这群人如何处置!” 一旁李庭眼观鼻鼻观心。楼悦意目光望来,似在寻求意见。可这种事,说多错多,还是要她自己拿主意。 “陛下,臣请陛下明断!” 再看百官,义愤填膺者有之,尴尬无言者亦有之,特别是屠尚书,直直盯着鞋面,惶惶不可终日。 “屠大人?” “啊……陛下?” “有什么要说吗?” “没……没有!”娘咧,之前看的那一出戏感情说的是陛下和陆轻鸿?自己当时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才回味过来。 好在女帝并没有咄咄逼人:“罢了,退回去。着令……” 众人屏息凝神,很多作画写文之人不过利益上头。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阵仗,大多心中忐忑,莫说狡辩,就是开口都难以做到。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当是如此。 会怎样,没人知道。 一时噤若寒蝉,不可自矜。 “命禁卫军严查找到始作俑者,处十年之禁。这些人盘查清楚后,记录在案,无大罪者,鞭二十,他日若是再犯,罪加一等。其他各郡寅杀殿负责消除谣言,李庭,你去安排!” “是,陛下!” 算不上重典,甚至可以说是宽宏大度,古往今来,因为一言之失,掉脑袋的人大有人在。 言毕,一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女帝漠然道:“先把他们带下去,除了这些流言闹得沸沸扬扬,昨日潼关来信,还要诸位大人一起商议。” 等人都被带走,李庭上前一步:“陛下,何事?” “唔……是关于陆轻鸿的,也是关于北国的一件大事。朕思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才请诸位大人一起商议。” 众人安静下来,女帝才道:“北国大皇子蒙尘邀约陆轻鸿于八月十五,也就是明日,在狼居山会盟。” 关于陆轻鸿的所有事情都是由他自己或者夜耀军团监军直接上书悦意女帝。这样一来,其他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北国大皇子蒙尘,几乎从来没有出现在大梁视野中的一个人,突然跳出来,还直接邀约陆轻鸿。这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他们的身份注定了这一次会盟绝对至关重要。 李庭沉默少许:“屠烈,可有关于蒙尘的资料。” “李大人……蒙尘乃北国大皇子,我们以前也试着接触、调查。可是对方从来不肯和我们走得太近,同时他的封地远在北国西北雪原,没有大梁探子能够潜伏进去。” 是么? 一个资料几乎空白的大皇子,意欲何为? 悦意女帝坐在龙椅上,侧身看着李庭:“屠尚书所言非虚,陆轻鸿亦求证过潼关将领,一无所获。” “这样么……” 李庭还在沉吟,屠烈却突然神采奕奕道:“或许……或许可以一去,毕竟这次小王子在大梁落得个狼狈退场,很有可能因为这件事,北国大皇子蒙尘才毅然决然站出来。” “这不就更说明对方狼子野心?” “是,不怕他有野心,就怕他是个废材。” 台下议论纷纷,李庭豁然开口:“肃静,去肯定是要去的,他们谈什么内容才是关键。目前从大梁赶过去只怕不急,而陆轻鸿并不是城府深沉之辈,如果他自行定夺,只怕中了对方圈套。” 女帝附和:“这场会盟很有可能影响接下来的作战计划。眼下临时派人过去没有可能,只能让陆轻鸿临时上阵。然后李爱卿你即刻动身,不管发什么什么,不管会盟成功失败,你都要稳住局势,保证边关安宁。” “陛下,遵旨!” “慢着,替朕传旨陆轻鸿!” “是!” “陆轻鸿你身为大梁奉天副使……今闻消息已晚。不管会盟结局如何,你都会首当其冲,朝廷内外,外有流言蜚语,铺天盖地。内有非议谗言,屡禁不止。不过,朕既然委你重任,朕必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且尽心尽力,日后,朕必不相负!” 末了,女帝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上一次陆爱卿在洛川居功至伟,后虽然擅闯皇城,却也是为了大梁社稷。朕赏罚分明,这一次,奉天副使……副字就去了!” 一言才出,台下哗然。 何尝听闻二十多岁的一品重臣,这不是胡闹吗?在这个位置,那个不是七老八十,两鬓斑白? 屠烈第一个出列:“陛下,还请收回成命,对于陆轻鸿来说,他目前还是太年轻,陛下如此厚爱,只怕是捧杀了他。” “陛下,三思!”满朝文武一起劝说。 女帝心意已决,直视台下匍匐在地的一众臣子:“怎么?朕让他担任奉天副使已经破例,历史上哪一位奉天使不是直接任命?” 李庭是时候道:“陛下……” “说!” “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一次北国大乱,我虽然去了,却依旧会让他们主导,如果这一次陆轻鸿还能够一栏狂澜,我李庭第一个支持他成为实至名归的奉天使,陛下以为何?” 李庭明白悦意女帝是为了什么,一方面是宫童破关而出,历史似乎改变了走向,可也越来越接近陆轻鸿所看到的一切。 如果是这样,陆轻鸿忠心耿耿,不用怀疑。另一方面还是觉得这一次对他太过亏欠,女帝女儿心思发作,没有第一时间,控制谣言传播。 陆轻鸿做为当事人,几乎铁板钉钉成了孤臣。这样的情况下,别人不说,谁又敢和女帝身边的人走得太近? 悦意女帝听李庭这样说,神色稍微好转,淡然道:“既然李大人也这么说,就这么办。除了陆轻鸿赏赐外,这一次你带一百万仙珠,犒赏三军!” “臣遵旨!” 话音刚落,信任户部尚书是一位白发老叟,颤颤巍巍道:“陛下……户部…户部已经没有银子了!” “朕来出,直接从内库调拨!” “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楼悦意被如此夸赞,第一次有些揶揄,从回风镇收刮来的财货见不得光。也只能通过几位尊者关系变卖充了内库,这一次进账足够几年调度,自己其实什么都没做。 “好了,好了,还有事吗?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明,十四看起来确实还是少了一角,算不得完美。 潼关军帐,十多人围坐。 中间是一块原型沙盘模型,将大梁十三关都囊括其中。 陆轻鸿见人都来齐了,遂开口道:“这一次请诸位过来,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事情始末。一方面北国小王子视大梁京城若无物,亦对陛下贸然出手,此子猖狂如斯,我们不得不还以颜色!另一方面,北国大皇子邀请我明日狼居山会盟,意图还不明了,一定要做足准备,不要被敌人趁虚而入。” 张不良点点头,指着沙盘上一座白色雪山道:“狼居山在潼关以和天门关中间,距离这里只有四十多里,算在北国领地。虽然平时并无蛮族镇守,却亦要准备充分。” “两位大人,一般来说会盟的时候为了表示诚意,大多不会领兵过去。我们这样做,是不是……” 陆轻鸿摇摇头:“有备无患,越多越好,小王子出事,蒙尘突然站出来,必定还有其他人怀有其他心思。就算蒙尘诚心诚意,又怎么能保证其他王子都乐见其成?” “……是了,有备无患是好事。”宫童清了清喉咙,开口道:“不过,轻鸿,我更希望听你说一说会盟之后的计划?” 第141章 狗娘养的 宫童一顿,算是明白了,举一反三道:“这奉便是奉天使姓陆的?” 三人不说破,挤眉弄眼,弄得宫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真被自己猜中了。 狗娘养的,这些说书人真真可恶,非议当朝大臣和陛下。要是以前,死个十七八次都算便宜他们。 奈何先帝登基那一天,已经广开言路,不以流言治罪,论罪还得牵连自己老子。这才让这些说书人有恃无恐,恩将仇报。 “嘿嘿,小哥明白了?” 宫童嘿嘿一笑:“明白了,走走走,咱们一起入场,看看这戏水平如何。” 说完转身往东茅房而去。 “小哥,错了错了,这边!” “没错,看戏总要一身轻松,不然到了妙处再出来,这不是辜负良辰美景了?” “哦?嘿,还是小哥看得通透。” 三人亦步亦趋,这样的大财主,还是得讨好着,结个良缘。 小半个时辰,宫童整理衣衫出来。 里边哼哼唧唧,痛不欲生,三人骂骂咧咧,一身污秽。天杀的王八蛋,揍人不分缘由,最可恶的是这里是茅厕,怎么办…… 宫童一回,就和陆轻鸿争锋相对。 陆轻鸿于心有愧,处处谦让,却让宫童越来越生气,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这方面一点儿都不通透。 眼看就要掐架,张不良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遂添油加醋道:“你们要动手就动手,磨磨唧唧,算怎么回事?” “没,我肚子不舒服,走了…” “陆轻鸿!” “?” “你比张不良还要娘们,就不能表个态,这样下去,害人害己,还有没有一点儿男人的担当!”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 陆轻鸿低声下气道:“我真不知道,别说了行不,等这边完了,我立刻去庆野,还不行吗?” “王八犊子吃干净就抹嘴离开?” “我什么时候吃过了?” 宫童怒不可遏,要是真吃了,自己还没这么生气,大不了豁出一切也要替姐姐讨回一个公道。现在算怎么回事,堂堂帝王,对你如此垂青,你既不否认,也不接受。 现在流言蜚语四起,你竟然想一走了之?门也没有! 潼关都已经这样,更别提大梁京城,姐姐面对的非议,绝对不是陆轻鸿能够了解的。 双方争执不下,张不良拍板定钉:“你们说什么我本不应该掺和,不过要打架,我一万个支持!” 木卿禾拧了张不良一把,瞬间挤眉弄眼,没了声气。 火上添油,宫童坐不住了:“他敢么?” “我不敢?” “来来来,早就想揍你丫的,算个什么男人,张不良都不如!” “宫童!” 三人一触即发,木卿禾那个无语:“打,打,你们继续!” 这天,潼关再次发生动乱,三个大人物竟然像市井小民一样打成一团。又因为他们各自为阵,谁也没讨到便宜。 翌日,大梁京城。 有说书人还在抑扬顿挫,喋喋不休,一位武将大步流星而来。到了这边,一声大喝喝退人群,洪声道:“这位故事讲得不错,有什么疑问进宫和陛下解释,来人,带走!” 人群作鸟兽散,那说书人一顿,想要逃跑已经不及。 大索全城,这样的情况到处都在上演。 宫中,一位又一位造谣生事的说书人都被请来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刊印书籍的店铺,画画的匠人。 整整齐齐跪了一地,竟然有数百人之多。 女帝坐在上方,冷冷看着他们。 “陛下,已经抓获造谣生事者共三百二十一人,书籍共四万七千零二十一册,缴获画卷十一万三千零九十五张……” 这还仅仅是京城这一亩三分地,其他地方可想而知已经传成什么样子了。自古以来议论帝王私事的事情绝不少,不过大都换个时代背景,客气一二的再改个名讳,也算是顺应历史潮流,这些人都不带掩饰的,真给你们脸了? 女帝伸出手:“拿来!” 画已经看过,大多和之前那一副没有太大区别,小说还是第一次过目。悦意女帝轻轻扫视封面。 嘿,《世说奇缘》! 名字倒也没什么,可翻来第一页,只看了看目录,本来铁青的脸色竟然微微泛红,这些个……挨千刀的! 第一章庆野儿郎多奇志 第二章七月飞萤深宫凉 第三章相逢却是见如故 第四章宫围梦见桃李花 ……… 越来越直白、露骨,特别是最后一章标题,从此君王不早朝。却看下边猩红大字,未完待续…… 脸颊酡红,生气确实有,可更多的还是惆怅。又因为如此,楼悦意第一次直视内心,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想法,身为帝王,和臣子传出流言蜚语已经是乱了规矩,如果再继续下去,只怕民心尽失,百官背道而驰。 她轻轻咳嗽一声。 禁卫军统领拱手道:“陛下,这群人如何处置!” 一旁李庭眼观鼻鼻观心。楼悦意目光望来,似在寻求意见。可这种事,说多错多,还是要她自己拿主意。 “陛下,臣请陛下明断!” 再看百官,义愤填膺者有之,尴尬无言者亦有之,特别是屠尚书,直直盯着鞋面,惶惶不可终日。 “屠大人?” “啊……陛下?” “有什么要说吗?” “没……没有!”娘咧,之前看的那一出戏感情说的是陛下和陆轻鸿?自己当时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才回味过来。 好在女帝并没有咄咄逼人:“罢了,退回去。着令……” 众人屏息凝神,很多作画写文之人不过利益上头。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阵仗,大多心中忐忑,莫说狡辩,就是开口都难以做到。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当是如此。 会怎样,没人知道。 一时噤若寒蝉,不可自矜。 “命禁卫军严查找到始作俑者,处十年之禁。这些人盘查清楚后,记录在案,无大罪者,鞭二十,他日若是再犯,罪加一等。其他各郡寅杀殿负责消除谣言,李庭,你去安排!” “是,陛下!” 算不上重典,甚至可以说是宽宏大度,古往今来,因为一言之失,掉脑袋的人大有人在。 言毕,一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女帝漠然道:“先把他们带下去,除了这些流言闹得沸沸扬扬,昨日潼关来信,还要诸位大人一起商议。” 等人都被带走,李庭上前一步:“陛下,何事?” “唔……是关于陆轻鸿的,也是关于北国的一件大事。朕思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才请诸位大人一起商议。” 众人安静下来,女帝才道:“北国大皇子蒙尘邀约陆轻鸿于八月十五,也就是明日,在狼居山会盟。” 关于陆轻鸿的所有事情都是由他自己或者夜耀军团监军直接上书悦意女帝。这样一来,其他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北国大皇子蒙尘,几乎从来没有出现在大梁视野中的一个人,突然跳出来,还直接邀约陆轻鸿。这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他们的身份注定了这一次会盟绝对至关重要。 李庭沉默少许:“屠烈,可有关于蒙尘的资料。” “李大人……蒙尘乃北国大皇子,我们以前也试着接触、调查。可是对方从来不肯和我们走得太近,同时他的封地远在北国西北雪原,没有大梁探子能够潜伏进去。” 是么? 一个资料几乎空白的大皇子,意欲何为? 悦意女帝坐在龙椅上,侧身看着李庭:“屠尚书所言非虚,陆轻鸿亦求证过潼关将领,一无所获。” “这样么……” 李庭还在沉吟,屠烈却突然神采奕奕道:“或许……或许可以一去,毕竟这次小王子在大梁落得个狼狈退场,很有可能因为这件事,北国大皇子蒙尘才毅然决然站出来。” “这不就更说明对方狼子野心?” “是,不怕他有野心,就怕他是个废材。” 台下议论纷纷,李庭豁然开口:“肃静,去肯定是要去的,他们谈什么内容才是关键。目前从大梁赶过去只怕不急,而陆轻鸿并不是城府深沉之辈,如果他自行定夺,只怕中了对方圈套。” 女帝附和:“这场会盟很有可能影响接下来的作战计划。眼下临时派人过去没有可能,只能让陆轻鸿临时上阵。然后李爱卿你即刻动身,不管发什么什么,不管会盟成功失败,你都要稳住局势,保证边关安宁。” “陛下,遵旨!” “慢着,替朕传旨陆轻鸿!” “是!” “陆轻鸿你身为大梁奉天副使……今闻消息已晚。不管会盟结局如何,你都会首当其冲,朝廷内外,外有流言蜚语,铺天盖地。内有非议谗言,屡禁不止。不过,朕既然委你重任,朕必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且尽心尽力,日后,朕必不相负!” 末了,女帝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上一次陆爱卿在洛川居功至伟,后虽然擅闯皇城,却也是为了大梁社稷。朕赏罚分明,这一次,奉天副使……副字就去了!” 一言才出,台下哗然。 何尝听闻二十多岁的一品重臣,这不是胡闹吗?在这个位置,那个不是七老八十,两鬓斑白? 屠烈第一个出列:“陛下,还请收回成命,对于陆轻鸿来说,他目前还是太年轻,陛下如此厚爱,只怕是捧杀了他。” “陛下,三思!”满朝文武一起劝说。 女帝心意已决,直视台下匍匐在地的一众臣子:“怎么?朕让他担任奉天副使已经破例,历史上哪一位奉天使不是直接任命?” 李庭是时候道:“陛下……” “说!” “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一次北国大乱,我虽然去了,却依旧会让他们主导,如果这一次陆轻鸿还能够一栏狂澜,我李庭第一个支持他成为实至名归的奉天使,陛下以为何?” 李庭明白悦意女帝是为了什么,一方面是宫童破关而出,历史似乎改变了走向,可也越来越接近陆轻鸿所看到的一切。 如果是这样,陆轻鸿忠心耿耿,不用怀疑。另一方面还是觉得这一次对他太过亏欠,女帝女儿心思发作,没有第一时间,控制谣言传播。 陆轻鸿做为当事人,几乎铁板钉钉成了孤臣。这样的情况下,别人不说,谁又敢和女帝身边的人走得太近? 悦意女帝听李庭这样说,神色稍微好转,淡然道:“既然李大人也这么说,就这么办。除了陆轻鸿赏赐外,这一次你带一百万仙珠,犒赏三军!” “臣遵旨!” 话音刚落,信任户部尚书是一位白发老叟,颤颤巍巍道:“陛下……户部…户部已经没有银子了!” “朕来出,直接从内库调拨!” “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楼悦意被如此夸赞,第一次有些揶揄,从回风镇收刮来的财货见不得光。也只能通过几位尊者关系变卖充了内库,这一次进账足够几年调度,自己其实什么都没做。 “好了,好了,还有事吗?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明,十四看起来确实还是少了一角,算不得完美。 潼关军帐,十多人围坐。 中间是一块原型沙盘模型,将大梁十三关都囊括其中。 陆轻鸿见人都来齐了,遂开口道:“这一次请诸位过来,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事情始末。一方面北国小王子视大梁京城若无物,亦对陛下贸然出手,此子猖狂如斯,我们不得不还以颜色!另一方面,北国大皇子邀请我明日狼居山会盟,意图还不明了,一定要做足准备,不要被敌人趁虚而入。” 张不良点点头,指着沙盘上一座白色雪山道:“狼居山在潼关以和天门关中间,距离这里只有四十多里,算在北国领地。虽然平时并无蛮族镇守,却亦要准备充分。” “两位大人,一般来说会盟的时候为了表示诚意,大多不会领兵过去。我们这样做,是不是……” 陆轻鸿摇摇头:“有备无患,越多越好,小王子出事,蒙尘突然站出来,必定还有其他人怀有其他心思。就算蒙尘诚心诚意,又怎么能保证其他王子都乐见其成?” “……是了,有备无患是好事。”宫童清了清喉咙,开口道:“不过,轻鸿,我更希望听你说一说会盟之后的计划?” 第142章 奉至狼居(一) 狼居山会盟,牵一发而动全身,陆轻鸿自然也有很多想法,本欲等这边结果出来,再行定夺。既然宫童已经提出来了,就只能有一说一。 “现在我有三种考量,一是蒙尘与小王子不和,这一次突然站出来,必定有所图谋。他取位我们取利,也算是各取所需,百利而无一害。” 众人只是听着,都知道这一种可能性并不大。 果然陆轻鸿话锋一转,铿锵有力道:“但是最大可能性还是蒙尘不可能太过直接和大梁交好。两国国情如此,他敢这样做,必定被北国上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我相信他也没有这么愚蠢。所以更大可能是他和我的会盟,志不在当下。” 宫童点点头:“这一点不用纠结了,人心难测,他说什么难道我们就要听之信之?我并不看好这一次会盟,但是去却必须去,所以,你怎么做都可以,不过我会如实告知陛下。” 陆轻鸿脸色一沉,无奈道:“只是一说,我甚至怀疑蒙尘会是我们这一次进军的最大阻力。所以我认为会盟之后一定要做好两手准备,一方面是夜耀军团的行军路线规划,另一方面就是对北国南下做好足够的防范。” 张不良好奇道:“何以见得蒙尘既然好心提出会盟,而又杀人诛心?这样出尔反尔,岂不两面不当人?” “不,我认为他真是想要两头不得罪,一方面在北国大汗面前建功立业,成为继承者。另一方面,又是想和大梁交好,就算纷争,也不想彻底撕破脸皮。”陆轻鸿正色道:“白宇是这样的人,我也是这样的人,他也很有可能……” 宫童一愣:“你见过白宇!” “见过,而且我很认可他的做法,想法。”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堂堂大梁奉天副使,竟然私会白宇不说,还似乎志趣相投,这要是参上一本,黄泥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陆轻鸿却很平静,面对他们的质疑,淡淡道:“白宇为妖族,我为大梁,蒙尘为了北国,真全起来,有区别吗?没什么区别!” “白宇找我,只是想让底下那些士卒百姓少经受一些灾难,上一次他退出洛川也是因为这样。所以,于情于理,我都会接受他的好意。” “……” 陆轻鸿再道:“北国境况你们也知道,今年又是数十年一见的荒年。北地冰冻三尺,颗粒无收,仅仅依靠北国的供给已经不可能解决这一次的灾难。所以他们势必南下……” 张不良喝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应该直接进军,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然后乘胜开启互市,这样边境才能够稳定不是?” “不能够的,现在依旧是小王子为最有希望的继承者,他的秉性你们还不清楚?蒙尘想要站出来,就必须要立功立言,名正言顺成为北国大汗才有可能。” 宫童若有所思,忽而开口:“怎么感觉你对蒙尘十分了解?” 陆轻鸿亦不掩饰,拍拍手,身后随从罗宋掏出一本资料。 “这是我昨日彻夜整理的资料。” “你在北国安插了探子?” “我哪里有这么大本事,都是之前各个关口探子资料进行分类整理,才找出来的。” 陆轻鸿随意翻开一页:“你们看,上华元年九月,北国竟然大旱三月,蝗虫过境,寸草不生。在这种情况下,北国一共对大梁进行了多达三十次掠夺。其中大皇子之所以名不见经传,是因为他每次出手,都是跟在其他皇子身后,并没有亲自动手。” “这一点有问题?” “只是他的话还好说,你们再比较一下其他皇子部落带来的灾难,就明白了。小王子屠戮三城,掠夺大梁百姓三千余人……” 说着将资料给他们一一过目,等他们看完后才到:“大皇子蒙尘部,只是走了一个过场,拿到足够养活部落的物资就提前退回了封地。这一点要么说明他忌惮其他皇子,不敢出风头。要么说明他本身就不喜欢做这样的是……” 宫童点点头:“他这一次都敢于和小王子争锋相对,那必然不可能是怕谁。可是只因为这样,就说明他不想流血冲突,是否太勉强!” “自然,不过王爷你再看看其他资料,不只是这一次,还有很多次。这些资料中他都是默默无闻,让人看不清底细,连在一起,那么我的猜想便已经八九不离十。” “……” “更何况,资料还记载,七年前,北国一桩大案。一位儒生因言获罪,归根结底就是人为大汗杀戮太重,对百姓子民太过苛责。那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可是,你们奇怪不,所有的资料都显示当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甚至大梁都有很多人拍手称快,说那忘恩负义的儒生该有此劫!” 潼关一位老将领接话道:“确实,当年我亦听闻,可是周围都在欢庆,我还以为是我太过仁慈来着。” “你仁慈?你王砍头仁慈,那我不成了菩萨心肠?” 一句玩笑,气氛突然活跃。这样也好,在欢声笑语中,陆轻鸿拍拍桌子,正色道:“那件事后来不了了之,不过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当天夜里六皇子负棘请罪入王帐,身边还有另一个人陪同?” “确实,曾传闻是荀夫子!” “我却认为是大皇子蒙尘。” “何以见得?” 陆轻鸿没有卖关子,谨慎道:“资料记载当年大皇子刚好就在王帐周围,还没去封地。时间地点都吻合,还有一点,六皇子和大皇子交好,天下人尽皆知。之前也记载了儒家几位老人曾拜访过六皇子,他却闭门不见。能够说动他的,我想也只有大皇子了。” 顿了顿,陆轻鸿再道:“更何况,荀夫子从去了大梁就了无音讯,这时候出来,未免牵强。再有他是如今大汗的先生,先生见弟子,何必又要拉一个晚辈开路,说不过去。” 已经没有更好的解释,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个推理非常正确。可是唯一的问题是,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大皇子为民请命,又不忍目睹百姓血流成河。 可谓一个仁字,这一次站出来,就必须要手握屠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有陆轻鸿看的通透:“可能你们认为这样很矛盾,真是这样的话,他要么拿不起屠刀,要么被北国一群王子压得喘不过气。你们这样想,却是小看了他,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比我更加清楚这一点。拿起放下,不过一念之间。杀戮和救赎也是相辅相成……所以我最开始才说,我和他的会盟很有意义,却不是关于现在。” 宫童定眼看着眼前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可是和他在一起,永远都能见识到他与众不同的一面。 难怪姐姐会动了凡心。 这一想,瞬间愁肠百转,没好气道:“既然这样,罗里嗦一大堆做什么,眼下还是想好怎么用兵,我的陆大人!” 张不良悻悻然不说话,陆轻鸿撇了宫童这小老弟一眼,赶紧说正事:“现在,你们明白了。这一次不只是我们需要报京城之恨,他们有的人想要转移矛盾,劫掠财物,还有蒙尘也必须在这一段时间迅速崛起。我们这一次面对的压力不是以前能比的。” “陆大人,那么我们该怎么做?” “暂时还没想好,毕竟夜耀军团一定会随我北上,张不良也要带队和我首尾呼应。眼下防守重点就在十三关所有将士身上,这一点就是让你们过来的原因,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一言既出,却鸦雀无声。 此言非虚,这样进展下去,以十三关这些年来过一天算一天的态度,只怕凶多吉少。 “陆大人,还请知会陛下,速速请援!” 援军……哪里还来得援军…… …… 八月十五,中秋。 狼居三千丈,白雪半山头。山顶上,风声猎猎,一席白袍独坐山顶雪亭。旁边一书生打扮的随从静静恭候。 一盏小火炉,正在温酒,等到热气升腾,纳尼才替蒙尘满了一杯:“大皇子,他们已经到了山脚……” 蒙尘壮硕魁梧,和精致的酒杯格格不入,一口脱下,只觉得不过瘾,笑骂道:“这梁人就是瞎讲究,这小杯酒怎么喝都没个滋味。” “大皇子,他们……夜耀军团就在山脚。” 蒙尘不以为意道:“要不是我有机会继承汗位,本还想着潜入大梁将陆轻鸿抹杀了去,可以理解。” “……” 见纳尼还在担心,蒙尘才安抚道:“没事的,部落消息已经传递过去了吗?” “回大皇子,已经传达,大概三日之后能够抵达这边。同时大汗也已经开始准备粮草,这一次除了小王子,其他皇子都有参与。” 蒙尘笑了笑,其他皇子,除了去外地修行的三皇子和六皇子,其他人不值一提。 “早些准备也好,夜耀军团已经到了,这样的精锐不可小觑,另外,竖壁清野的进度如何了?” “方圆五百里,除了军事重镇,其他地方的子民都已经北迁。” “好好好……”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别忘了,蒙戈现在虽然被父亲软禁,却只是因为担心他的身体出现问题。这些事情还不至于让他们反目成仇,你既然在做,就一定要做好一些,也算给王汗一个惊喜。” “……是!” 与此同时,北国汗帐。 大汗达塔木怀抱美人,满庭春色,只是一阵惊雷过后,安静无声,没了下闻。 达塔木揶揄道:“夫人,我……” 这女子还是三年前从大梁劫掠而来的,一身粉色薄纱,隐隐绰绰却是更加动人,玉足轻轻一抬,下了塌。两腮酡红,一眼桃花,只是咬着嘴唇,羞答答抱着胸口,就已经让人欲罢不能。 她轻声呢喃道:“大汗,我先退了?” “且慢!” “大汗?” “夫人,从你过来我就……唉唉唉……还不是这些年东征西战落下的病根。只是可怜你了,这样,上次你不是说希望看到大梁的烟花,我这次给你倒腾一些来,看个热闹?” “……” 依旧不言不语,达塔木终于发怒,宽厚的手掌高高扬起,又始终无法落下。事到临头,只得挥挥手:“去,去……” 穿戴整齐出了王帐,那女子才耷拉着脑袋,悠然一叹,却看一公子直愣愣看着自己。 两人对视一秒,那女子面若桃红,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才又怯生生跑开。 蒙戈心中更加不爽利,直接进入王帐:“儿臣拜见王汗,王汗……千秋万代,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汗怒火中烧,直接一个杯子砸了过去:“别整梁人那一套!” 你自己不也一口一句夫人叫来着?自从儒家北上,北国许许多多的习惯在潜移默化中已经悄然改变。 蒙戈躲开后,终于不敢发作,等了许久,见达塔木怒火渐渐平息,才跪下哭诉道:“王汗,儿臣想求取一件称心如意的皮囊,我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 “滚!现在什么时候了,哪里有时间折腾,你再要……” 话音未落,蒙戈连滚带爬到达塔木身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王汗,儿臣确实有错,罪不可恕,可是,王汗,这一次两国交战,你和几位兄长披甲上阵,儿臣哪里敢还在帐中混日子,让你们身先士卒!” 听到这里,大汗心中一软,安抚道:“起来,那些过错算得了什么?人不荒唐几年,哪里知道帝业的艰辛。你能这样想为父已经知足了,好好静一静,等为父天年,你迟早要面对一切,不要急于一时。” “不,不,王汗,儿臣这样实在睡不安寝,而且我已经找到一副称心如意的皮囊,只要大汗开了金口……” “哪里来的,又是何人?” “天牢那位夫子!” “什么!” “他已经达成返老返童之境,只要王汗允许,我必定能够让北国雄霸中原,让所有子民安居乐业,不再受北国之苦!” “等……等等,你是说荀夫子?” 蒙戈一个机灵,赶紧继续哭诉道:“要不是王汗神识受损,儿臣断然不敢做如此请求,还请王汗成全!” 第142章 奉至狼居(一) 狼居山会盟,牵一发而动全身,陆轻鸿自然也有很多想法,本欲等这边结果出来,再行定夺。既然宫童已经提出来了,就只能有一说一。 “现在我有三种考量,一是蒙尘与小王子不和,这一次突然站出来,必定有所图谋。他取位我们取利,也算是各取所需,百利而无一害。” 众人只是听着,都知道这一种可能性并不大。 果然陆轻鸿话锋一转,铿锵有力道:“但是最大可能性还是蒙尘不可能太过直接和大梁交好。两国国情如此,他敢这样做,必定被北国上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我相信他也没有这么愚蠢。所以更大可能是他和我的会盟,志不在当下。” 宫童点点头:“这一点不用纠结了,人心难测,他说什么难道我们就要听之信之?我并不看好这一次会盟,但是去却必须去,所以,你怎么做都可以,不过我会如实告知陛下。” 陆轻鸿脸色一沉,无奈道:“只是一说,我甚至怀疑蒙尘会是我们这一次进军的最大阻力。所以我认为会盟之后一定要做好两手准备,一方面是夜耀军团的行军路线规划,另一方面就是对北国南下做好足够的防范。” 张不良好奇道:“何以见得蒙尘既然好心提出会盟,而又杀人诛心?这样出尔反尔,岂不两面不当人?” “不,我认为他真是想要两头不得罪,一方面在北国大汗面前建功立业,成为继承者。另一方面,又是想和大梁交好,就算纷争,也不想彻底撕破脸皮。”陆轻鸿正色道:“白宇是这样的人,我也是这样的人,他也很有可能……” 宫童一愣:“你见过白宇!” “见过,而且我很认可他的做法,想法。”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堂堂大梁奉天副使,竟然私会白宇不说,还似乎志趣相投,这要是参上一本,黄泥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陆轻鸿却很平静,面对他们的质疑,淡淡道:“白宇为妖族,我为大梁,蒙尘为了北国,真全起来,有区别吗?没什么区别!” “白宇找我,只是想让底下那些士卒百姓少经受一些灾难,上一次他退出洛川也是因为这样。所以,于情于理,我都会接受他的好意。” “……” 陆轻鸿再道:“北国境况你们也知道,今年又是数十年一见的荒年。北地冰冻三尺,颗粒无收,仅仅依靠北国的供给已经不可能解决这一次的灾难。所以他们势必南下……” 张不良喝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应该直接进军,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然后乘胜开启互市,这样边境才能够稳定不是?” “不能够的,现在依旧是小王子为最有希望的继承者,他的秉性你们还不清楚?蒙尘想要站出来,就必须要立功立言,名正言顺成为北国大汗才有可能。” 宫童若有所思,忽而开口:“怎么感觉你对蒙尘十分了解?” 陆轻鸿亦不掩饰,拍拍手,身后随从罗宋掏出一本资料。 “这是我昨日彻夜整理的资料。” “你在北国安插了探子?” “我哪里有这么大本事,都是之前各个关口探子资料进行分类整理,才找出来的。” 陆轻鸿随意翻开一页:“你们看,上华元年九月,北国竟然大旱三月,蝗虫过境,寸草不生。在这种情况下,北国一共对大梁进行了多达三十次掠夺。其中大皇子之所以名不见经传,是因为他每次出手,都是跟在其他皇子身后,并没有亲自动手。” “这一点有问题?” “只是他的话还好说,你们再比较一下其他皇子部落带来的灾难,就明白了。小王子屠戮三城,掠夺大梁百姓三千余人……” 说着将资料给他们一一过目,等他们看完后才到:“大皇子蒙尘部,只是走了一个过场,拿到足够养活部落的物资就提前退回了封地。这一点要么说明他忌惮其他皇子,不敢出风头。要么说明他本身就不喜欢做这样的是……” 宫童点点头:“他这一次都敢于和小王子争锋相对,那必然不可能是怕谁。可是只因为这样,就说明他不想流血冲突,是否太勉强!” “自然,不过王爷你再看看其他资料,不只是这一次,还有很多次。这些资料中他都是默默无闻,让人看不清底细,连在一起,那么我的猜想便已经八九不离十。” “……” “更何况,资料还记载,七年前,北国一桩大案。一位儒生因言获罪,归根结底就是人为大汗杀戮太重,对百姓子民太过苛责。那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可是,你们奇怪不,所有的资料都显示当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甚至大梁都有很多人拍手称快,说那忘恩负义的儒生该有此劫!” 潼关一位老将领接话道:“确实,当年我亦听闻,可是周围都在欢庆,我还以为是我太过仁慈来着。” “你仁慈?你王砍头仁慈,那我不成了菩萨心肠?” 一句玩笑,气氛突然活跃。这样也好,在欢声笑语中,陆轻鸿拍拍桌子,正色道:“那件事后来不了了之,不过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当天夜里六皇子负棘请罪入王帐,身边还有另一个人陪同?” “确实,曾传闻是荀夫子!” “我却认为是大皇子蒙尘。” “何以见得?” 陆轻鸿没有卖关子,谨慎道:“资料记载当年大皇子刚好就在王帐周围,还没去封地。时间地点都吻合,还有一点,六皇子和大皇子交好,天下人尽皆知。之前也记载了儒家几位老人曾拜访过六皇子,他却闭门不见。能够说动他的,我想也只有大皇子了。” 顿了顿,陆轻鸿再道:“更何况,荀夫子从去了大梁就了无音讯,这时候出来,未免牵强。再有他是如今大汗的先生,先生见弟子,何必又要拉一个晚辈开路,说不过去。” 已经没有更好的解释,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个推理非常正确。可是唯一的问题是,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大皇子为民请命,又不忍目睹百姓血流成河。 可谓一个仁字,这一次站出来,就必须要手握屠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有陆轻鸿看的通透:“可能你们认为这样很矛盾,真是这样的话,他要么拿不起屠刀,要么被北国一群王子压得喘不过气。你们这样想,却是小看了他,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比我更加清楚这一点。拿起放下,不过一念之间。杀戮和救赎也是相辅相成……所以我最开始才说,我和他的会盟很有意义,却不是关于现在。” 宫童定眼看着眼前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可是和他在一起,永远都能见识到他与众不同的一面。 难怪姐姐会动了凡心。 这一想,瞬间愁肠百转,没好气道:“既然这样,罗里嗦一大堆做什么,眼下还是想好怎么用兵,我的陆大人!” 张不良悻悻然不说话,陆轻鸿撇了宫童这小老弟一眼,赶紧说正事:“现在,你们明白了。这一次不只是我们需要报京城之恨,他们有的人想要转移矛盾,劫掠财物,还有蒙尘也必须在这一段时间迅速崛起。我们这一次面对的压力不是以前能比的。” “陆大人,那么我们该怎么做?” “暂时还没想好,毕竟夜耀军团一定会随我北上,张不良也要带队和我首尾呼应。眼下防守重点就在十三关所有将士身上,这一点就是让你们过来的原因,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一言既出,却鸦雀无声。 此言非虚,这样进展下去,以十三关这些年来过一天算一天的态度,只怕凶多吉少。 “陆大人,还请知会陛下,速速请援!” 援军……哪里还来得援军…… …… 八月十五,中秋。 狼居三千丈,白雪半山头。山顶上,风声猎猎,一席白袍独坐山顶雪亭。旁边一书生打扮的随从静静恭候。 一盏小火炉,正在温酒,等到热气升腾,纳尼才替蒙尘满了一杯:“大皇子,他们已经到了山脚……” 蒙尘壮硕魁梧,和精致的酒杯格格不入,一口脱下,只觉得不过瘾,笑骂道:“这梁人就是瞎讲究,这小杯酒怎么喝都没个滋味。” “大皇子,他们……夜耀军团就在山脚。” 蒙尘不以为意道:“要不是我有机会继承汗位,本还想着潜入大梁将陆轻鸿抹杀了去,可以理解。” “……” 见纳尼还在担心,蒙尘才安抚道:“没事的,部落消息已经传递过去了吗?” “回大皇子,已经传达,大概三日之后能够抵达这边。同时大汗也已经开始准备粮草,这一次除了小王子,其他皇子都有参与。” 蒙尘笑了笑,其他皇子,除了去外地修行的三皇子和六皇子,其他人不值一提。 “早些准备也好,夜耀军团已经到了,这样的精锐不可小觑,另外,竖壁清野的进度如何了?” “方圆五百里,除了军事重镇,其他地方的子民都已经北迁。” “好好好……”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别忘了,蒙戈现在虽然被父亲软禁,却只是因为担心他的身体出现问题。这些事情还不至于让他们反目成仇,你既然在做,就一定要做好一些,也算给王汗一个惊喜。” “……是!” 与此同时,北国汗帐。 大汗达塔木怀抱美人,满庭春色,只是一阵惊雷过后,安静无声,没了下闻。 达塔木揶揄道:“夫人,我……” 这女子还是三年前从大梁劫掠而来的,一身粉色薄纱,隐隐绰绰却是更加动人,玉足轻轻一抬,下了塌。两腮酡红,一眼桃花,只是咬着嘴唇,羞答答抱着胸口,就已经让人欲罢不能。 她轻声呢喃道:“大汗,我先退了?” “且慢!” “大汗?” “夫人,从你过来我就……唉唉唉……还不是这些年东征西战落下的病根。只是可怜你了,这样,上次你不是说希望看到大梁的烟花,我这次给你倒腾一些来,看个热闹?” “……” 依旧不言不语,达塔木终于发怒,宽厚的手掌高高扬起,又始终无法落下。事到临头,只得挥挥手:“去,去……” 穿戴整齐出了王帐,那女子才耷拉着脑袋,悠然一叹,却看一公子直愣愣看着自己。 两人对视一秒,那女子面若桃红,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才又怯生生跑开。 蒙戈心中更加不爽利,直接进入王帐:“儿臣拜见王汗,王汗……千秋万代,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汗怒火中烧,直接一个杯子砸了过去:“别整梁人那一套!” 你自己不也一口一句夫人叫来着?自从儒家北上,北国许许多多的习惯在潜移默化中已经悄然改变。 蒙戈躲开后,终于不敢发作,等了许久,见达塔木怒火渐渐平息,才跪下哭诉道:“王汗,儿臣想求取一件称心如意的皮囊,我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 “滚!现在什么时候了,哪里有时间折腾,你再要……” 话音未落,蒙戈连滚带爬到达塔木身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王汗,儿臣确实有错,罪不可恕,可是,王汗,这一次两国交战,你和几位兄长披甲上阵,儿臣哪里敢还在帐中混日子,让你们身先士卒!” 听到这里,大汗心中一软,安抚道:“起来,那些过错算得了什么?人不荒唐几年,哪里知道帝业的艰辛。你能这样想为父已经知足了,好好静一静,等为父天年,你迟早要面对一切,不要急于一时。” “不,不,王汗,儿臣这样实在睡不安寝,而且我已经找到一副称心如意的皮囊,只要大汗开了金口……” “哪里来的,又是何人?” “天牢那位夫子!” “什么!” “他已经达成返老返童之境,只要王汗允许,我必定能够让北国雄霸中原,让所有子民安居乐业,不再受北国之苦!” “等……等等,你是说荀夫子?” 蒙戈一个机灵,赶紧继续哭诉道:“要不是王汗神识受损,儿臣断然不敢做如此请求,还请王汗成全!” 第144章 奉至狼居(三) “不可能!” 三人斩钉截铁,蒙尘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是这样的反应,现在北庭未动,夜耀军团又已经到了边境。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在这种情况下同意才是脑子有问题。 更何况放弃边关重镇,不管是谁回到京城那一日,就是被满朝文武口诛笔伐之时。 他只是端酒细品,等到众人稍微冷静一些,他才豁然开口:“诸位,我也知道我这个请求会让你们难做,但是你们还是低估了事态的严重性!” 陆轻鸿毅然道:“大梁在一日,边关就是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想要退,只能从我们尸骸上迈步过去!” “是么?那你想过没有,如果不放弃三道关口,你们边境十三关只会遭受更加猛烈的进攻,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那就试试看!” 陆轻鸿必须强硬表态,这种问题没有商谈的余地。 却不想蒙尘不急不缓又补充道:“现在才八月,北方已经冻伤数十万牛羊,仅仅我部子民就已经死亡三千余人,这一次不是小打小闹。同样,我也知道大梁女帝仍然希望开通互市,只有我,才能够做成这一切,让双方黎明百姓遭受的代价最小化。” “同样,我给你地图,就是希望你能够率领夜耀军团速战速决,让百姓还能够在冬日之前,多少准备一点冬日所需要的草料。” 话到此处,蒙尘声音终于有了起伏。陆轻鸿脸色稍微好看一点。 蒙尘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他希望通过这一次北国南下趁势崛起,然后主导和大梁互惠互利,结束往日种种。 对于他的话,陆轻鸿是相信的,特别是他说到自己子民时那种彷徨无奈的神情。这样的人在位,对于大梁和北国百姓都是一件好事。 可,有一个迈不过去的坎。 三座边城,数十万百姓和将士,如果放弃,不战而退,女帝那一关过不去,更何这天下悠悠之口。 巨大的诱惑,沉重的代价。宫童作为王爷,此刻亦难以抉择,于情于理,只要蒙尘所言非虚,现在放弃一些,似乎说得过去。 然而,这个道理并不足为外人道。 张不良一直保持沉默,听到此处,思量再三,想要劝说,最终又闭口无言。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陆轻鸿身上。 他抬头盯着蒙尘,正色道:“如果我不退,你会怎么做?” 蒙尘目光一凝,咬牙道:“只能选择破城,而且必须要杀戮更甚,必须要冲击最猛,才能够在这一次行动中崭露头角。” “呵,你认为你能够做到?” “狼在饥寒交迫的时候,只有一往无前,后退就是死。”蒙尘指着北方:“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别无选择,这是最后的机会。你要是认为你们边城能抵挡得住,我也不介意。甚至不会改变想法,以后我们依旧可以继续合作!” 陆轻鸿陷入僵局,十三关之间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两座城池不过百十里路,但是从东到西,两边却是千里之遥。 夜耀军团肯定会孤军深入,不可能随时随地调转矛头,支援各处边城。那样一来,北国大军压境,自己又怎么可能顾得过来。 那些边军军纪松散,真的能够抵挡得住一群饿狼? 见陆轻鸿开始动摇,蒙尘直接起身:“好了,话我已经传递到带到。现在就看你怎么选择,要是同意我的建议,可以让周围百姓暗地里先转移一些,士卒也可以带走一部分。” 说完,纳尼拱手一拜:“诸位,我们就先离开了,后会有期!” 这就走了? 陆轻鸿随手掏出身边盒子,递了过去:“来而不往非礼也,地图你们既然留下来了。我也不想亏欠你们,要怎么用,随你们便。” “这是……” 纳尼茫然,蒙尘手指轻轻颤抖。熟悉的气息,血脉相通的悸动。除了蒙戈的遗退,没有其他任何可能。 “大恩不言谢!” “回礼而已,更何况这东西对我们毫无用处。” “那么,江湖再见?” “或许……” 等人离开,张不良看着桌上留下的地图,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他看看宫童,宫童摊摊手,任谁在这个位置都不好做。本以为陆轻鸿要纠结很长一段时间,不想下一刻他突然开口:“宫童,替我修书给陛下,我答应了蒙尘的请求,所有罪过我一人承担!” 风雪飘飘,在八月,寒冷才显得格外真切。 一柄飞剑带着一少年人到了潼关。 已经是深夜,整个城中只有巡逻的将士往来,队形从容不迫,并不显得慌乱。再看远处,城中军机处的油灯还算亮堂。 片刻后,军机处院门被敲响。 “咚咚咚……” 陆轻鸿打开门,看到少年先是一愣,忽而笑了:“李大人千里跋涉,不知所为何来?快快请进……” 屋里只有他一人而已,李庭率先看到地图,敏锐的直觉让他瞬间打起精神,兴奋道:“这是北国边防图?” “只有四百里范围,再远处就没什么记录了。” “不错不错,我们派出这么多探子,还没你一日之功,不知是何处的来?” 对于李庭的明知故问,陆轻鸿耐着性子将今日种种经过一一说出,没有任何隐瞒。一是李庭为人正直,一心只为大梁,有这样的人在,自己也没必要转弯抹角。 二来,告诉李庭如同告诉了陛下,李庭既然来了,他的决定至关重要。一个侵淫朝堂数十年的老怪物比自己所经历过的事情多了太多,也想得更加全面。 果然才说完,李庭神色凝重,自顾自找了张凳子坐下。 许久没开口,陆轻鸿好奇道:“李大人?” 李庭一顿,抬头看着他:“你既然做了选择,我支持你的想法。” “……” 陆轻鸿一阵无语,还以为来了个背锅侠,结果却是个看热闹的。遂不再纠结:“好,我便按着计划行事,大不了舍了奉天使之职不要。” “这么轻松?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陆轻鸿本能道:“掉脑袋,我不会跑吗?” 才说完就后悔不迭,果不其然李庭勃然大怒,拍着桌子怒气冲冲道:“跑。往哪里跑?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就是朱笑之来了。也跑不脱。” “大人,一时口快,无心之言。” “无心之言才最真实,我真想不明白,你究竟成天想着什么?为越来越看不明白,你脑子里似乎和我们构造不一样?” 能一样吗?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真没有舍生取义的自觉。遂悻悻然摆摆手:“大人,不说这个,还是看看地图,这是我订的行军路线,你看如何?” 从潼关出发,一条红线看起来歪歪斜斜没有头绪,却让李庭精神一震:“你设计的路线,每日准备行军多少里路?怎么感觉有些……” “有些乱是不是?大人,这是我参考地形特意设计的。暂且称之为游击战术,夜耀军团强大是不假,可还没到无坚不摧的地步。我估摸着我们大概就能够正面面对五万控弦之士,而这些城池看似没有规律,但距离在那里,只有控制得当,我们完全可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和他们大部队正面冲突。” “游击战术?有点儿意思,继续说说这一路补给又怎么劫掠?” “以战养战!” “不怕竖壁清野?” “食物我已经提前准备了十五天的量,加起来才不过五斤,所有人随身携带。所以,我们所需要的不过是敌人的武器装备好持续战斗。” 李庭好奇道:“什么食物这么点重量,能够维持这么长时间,痴人说梦?” “嘿嘿,大人明日就知道了,绝对没有问题。现在我倒是觉得我们装备虽然精良,却都是凡品,一旦交手必定大规模损坏,要是灵品的话……” “没有!” “只要五分之一的人装备就行!” “五分之一,那也是六百左右,你知不知道一件灵品装备需要多少仙珠!这一次女帝让我犒赏三军,还是她内库拨付的!” 陆轻鸿只是不信:“不要告诉我当日回风镇一点收获都没有?” “最多一百灵品长枪!” “四百!” “两百,再说一个字,一把没有。” 陆轻鸿乐得眉开眼笑,心情瞬间好转,李庭却没多说什么,只是认真确认道:“这条路线我暂时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不过行军路上,变化和突发情况太多,如果计划有变,你还有没有其他打算?” “李大人,这一点我已经考虑过,而且整理了很多资料,要不,今儿你就在这边替我参谋参谋?” 一路奔波,才过来又给人出谋划策,李庭却没有丝毫怨言。有时候陆轻鸿撑不住,他也毫不在意,每到重点都会用朱笔小心做上记号。 夜晚匆匆过去,当天边亮出鱼肚白的时候,北国亦迎来了新的一天。 王帐不远处有一座石山,山脚有一洞府,门用白骨堆砌而成。上边用血色书写了天牢两个大字。 进了洞中,光线昏暗,只有一个漆黑矮小的身影等候在一边。 “大汗,您来了?” “掌灯带路,去甲字房。” “甲字房,大汗是要看望荀夫子吗?他……他最近似乎心情不错,原来因为这个?” 达塔木没有回应,脸庞在漆黑的天牢中隐入黑暗。心情不错,几个字说来轻松,却让他有了一种没来由的失落。 在这里你依旧能够坦然面对吗? 先生,你难道真的什么都不害怕? 他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愚蠢、不可教化。我给你一切,给了儒家如今的地位,你还想要什么?那个女帝? 女人只要你开口,我给你抓来便是,何苦如此。 脚步声干净利落,却让黑暗中很多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发出刺耳的怒吼声。 “都安静一些,皮痒了是不是!” 牢头声音沙哑阴森,大汗并没有阻止,终于在一盏茶后到达了天牢最深处。 一座高铁打造的牢笼,刚刚能够容身,烛光一点,昏暗中也不过稍微看得清楚一些,近了,依旧分不清彼此。 笼子里边,一人穿身长衫,乌漆麻黑也不知道是光线原因还是因为那身衣服已经脏成这样。 达塔木驻足,深深吸了一口气,与此同时,那单薄的身影回过头,看到了阔别多年的弟子,不悲不喜,不厌烦也不怎么偏爱。 “先生!” “来了?” 平和的语气十分虚弱,他却依旧坚持道:“坐。” “先生……你近来可好?” “好,好好。什么都好,只是没有笔墨,怕时间久了字都忘记怎么写了。所以我试着用鲜血书写,不过这样太糟蹋经典,就只能写些没有来头的话。” 似乎是太久没有和人交流,荀夫子说话声音很慢,说完一句,又要想很久才说下一句。有时候,说道关键处又不禁问出声:“我刚刚说到哪里了?” “先生,我这就替你找来纸币。” 牢头随身就有递给达塔木,这一靠近,才发现荀夫子头发乱糟糟,但是皮肤没了褶皱,甚至脸庞都十分圆润,是乎是少年模样。 除了不正常的惨白之外,他……果然做到了。 之前还满心不快,认为先生心在大梁,待亲眼看到老人,达塔木心中突然空空荡荡。 或许,自己真的错了。 “纸笔都有了,好……写点儿什么呢?”荀夫子无与伦比,却是在笑,就像一个孩童拿到了最珍爱的玩具,不忍心立刻把玩。 达塔木心里一酸:“先生,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只要你愿意,我让人多给你送一些过来,好不好?” “好!甚好!” 他拍手称快,活脱脱顽童模样,可在落笔瞬间,整个人的气势和状态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长发飘摇,整个人变得格外神圣。 他开始落笔,笔走龙蛇,却看是一首诗:“试问北国应不好,却道,我心安处是吾乡!” 一起吼成,他捧字在手,眼中含泪:“达……塔塔……” “先生,是达塔木!” “哦,达塔塔木……这字……送你,先生不中用了,你……你现在还记恨先生吗?” “……” “好孩子,我……我……” “先生,不用再说了,我都知道,达塔木都知道的。先生并不是不想为北国尽心尽力,而是因为先生……因为先生………” 第144章 奉至狼居(三) “不可能!” 三人斩钉截铁,蒙尘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是这样的反应,现在北庭未动,夜耀军团又已经到了边境。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在这种情况下同意才是脑子有问题。 更何况放弃边关重镇,不管是谁回到京城那一日,就是被满朝文武口诛笔伐之时。 他只是端酒细品,等到众人稍微冷静一些,他才豁然开口:“诸位,我也知道我这个请求会让你们难做,但是你们还是低估了事态的严重性!” 陆轻鸿毅然道:“大梁在一日,边关就是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想要退,只能从我们尸骸上迈步过去!” “是么?那你想过没有,如果不放弃三道关口,你们边境十三关只会遭受更加猛烈的进攻,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那就试试看!” 陆轻鸿必须强硬表态,这种问题没有商谈的余地。 却不想蒙尘不急不缓又补充道:“现在才八月,北方已经冻伤数十万牛羊,仅仅我部子民就已经死亡三千余人,这一次不是小打小闹。同样,我也知道大梁女帝仍然希望开通互市,只有我,才能够做成这一切,让双方黎明百姓遭受的代价最小化。” “同样,我给你地图,就是希望你能够率领夜耀军团速战速决,让百姓还能够在冬日之前,多少准备一点冬日所需要的草料。” 话到此处,蒙尘声音终于有了起伏。陆轻鸿脸色稍微好看一点。 蒙尘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他希望通过这一次北国南下趁势崛起,然后主导和大梁互惠互利,结束往日种种。 对于他的话,陆轻鸿是相信的,特别是他说到自己子民时那种彷徨无奈的神情。这样的人在位,对于大梁和北国百姓都是一件好事。 可,有一个迈不过去的坎。 三座边城,数十万百姓和将士,如果放弃,不战而退,女帝那一关过不去,更何这天下悠悠之口。 巨大的诱惑,沉重的代价。宫童作为王爷,此刻亦难以抉择,于情于理,只要蒙尘所言非虚,现在放弃一些,似乎说得过去。 然而,这个道理并不足为外人道。 张不良一直保持沉默,听到此处,思量再三,想要劝说,最终又闭口无言。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陆轻鸿身上。 他抬头盯着蒙尘,正色道:“如果我不退,你会怎么做?” 蒙尘目光一凝,咬牙道:“只能选择破城,而且必须要杀戮更甚,必须要冲击最猛,才能够在这一次行动中崭露头角。” “呵,你认为你能够做到?” “狼在饥寒交迫的时候,只有一往无前,后退就是死。”蒙尘指着北方:“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别无选择,这是最后的机会。你要是认为你们边城能抵挡得住,我也不介意。甚至不会改变想法,以后我们依旧可以继续合作!” 陆轻鸿陷入僵局,十三关之间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两座城池不过百十里路,但是从东到西,两边却是千里之遥。 夜耀军团肯定会孤军深入,不可能随时随地调转矛头,支援各处边城。那样一来,北国大军压境,自己又怎么可能顾得过来。 那些边军军纪松散,真的能够抵挡得住一群饿狼? 见陆轻鸿开始动摇,蒙尘直接起身:“好了,话我已经传递到带到。现在就看你怎么选择,要是同意我的建议,可以让周围百姓暗地里先转移一些,士卒也可以带走一部分。” 说完,纳尼拱手一拜:“诸位,我们就先离开了,后会有期!” 这就走了? 陆轻鸿随手掏出身边盒子,递了过去:“来而不往非礼也,地图你们既然留下来了。我也不想亏欠你们,要怎么用,随你们便。” “这是……” 纳尼茫然,蒙尘手指轻轻颤抖。熟悉的气息,血脉相通的悸动。除了蒙戈的遗退,没有其他任何可能。 “大恩不言谢!” “回礼而已,更何况这东西对我们毫无用处。” “那么,江湖再见?” “或许……” 等人离开,张不良看着桌上留下的地图,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他看看宫童,宫童摊摊手,任谁在这个位置都不好做。本以为陆轻鸿要纠结很长一段时间,不想下一刻他突然开口:“宫童,替我修书给陛下,我答应了蒙尘的请求,所有罪过我一人承担!” 风雪飘飘,在八月,寒冷才显得格外真切。 一柄飞剑带着一少年人到了潼关。 已经是深夜,整个城中只有巡逻的将士往来,队形从容不迫,并不显得慌乱。再看远处,城中军机处的油灯还算亮堂。 片刻后,军机处院门被敲响。 “咚咚咚……” 陆轻鸿打开门,看到少年先是一愣,忽而笑了:“李大人千里跋涉,不知所为何来?快快请进……” 屋里只有他一人而已,李庭率先看到地图,敏锐的直觉让他瞬间打起精神,兴奋道:“这是北国边防图?” “只有四百里范围,再远处就没什么记录了。” “不错不错,我们派出这么多探子,还没你一日之功,不知是何处的来?” 对于李庭的明知故问,陆轻鸿耐着性子将今日种种经过一一说出,没有任何隐瞒。一是李庭为人正直,一心只为大梁,有这样的人在,自己也没必要转弯抹角。 二来,告诉李庭如同告诉了陛下,李庭既然来了,他的决定至关重要。一个侵淫朝堂数十年的老怪物比自己所经历过的事情多了太多,也想得更加全面。 果然才说完,李庭神色凝重,自顾自找了张凳子坐下。 许久没开口,陆轻鸿好奇道:“李大人?” 李庭一顿,抬头看着他:“你既然做了选择,我支持你的想法。” “……” 陆轻鸿一阵无语,还以为来了个背锅侠,结果却是个看热闹的。遂不再纠结:“好,我便按着计划行事,大不了舍了奉天使之职不要。” “这么轻松?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陆轻鸿本能道:“掉脑袋,我不会跑吗?” 才说完就后悔不迭,果不其然李庭勃然大怒,拍着桌子怒气冲冲道:“跑。往哪里跑?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就是朱笑之来了。也跑不脱。” “大人,一时口快,无心之言。” “无心之言才最真实,我真想不明白,你究竟成天想着什么?为越来越看不明白,你脑子里似乎和我们构造不一样?” 能一样吗?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真没有舍生取义的自觉。遂悻悻然摆摆手:“大人,不说这个,还是看看地图,这是我订的行军路线,你看如何?” 从潼关出发,一条红线看起来歪歪斜斜没有头绪,却让李庭精神一震:“你设计的路线,每日准备行军多少里路?怎么感觉有些……” “有些乱是不是?大人,这是我参考地形特意设计的。暂且称之为游击战术,夜耀军团强大是不假,可还没到无坚不摧的地步。我估摸着我们大概就能够正面面对五万控弦之士,而这些城池看似没有规律,但距离在那里,只有控制得当,我们完全可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和他们大部队正面冲突。” “游击战术?有点儿意思,继续说说这一路补给又怎么劫掠?” “以战养战!” “不怕竖壁清野?” “食物我已经提前准备了十五天的量,加起来才不过五斤,所有人随身携带。所以,我们所需要的不过是敌人的武器装备好持续战斗。” 李庭好奇道:“什么食物这么点重量,能够维持这么长时间,痴人说梦?” “嘿嘿,大人明日就知道了,绝对没有问题。现在我倒是觉得我们装备虽然精良,却都是凡品,一旦交手必定大规模损坏,要是灵品的话……” “没有!” “只要五分之一的人装备就行!” “五分之一,那也是六百左右,你知不知道一件灵品装备需要多少仙珠!这一次女帝让我犒赏三军,还是她内库拨付的!” 陆轻鸿只是不信:“不要告诉我当日回风镇一点收获都没有?” “最多一百灵品长枪!” “四百!” “两百,再说一个字,一把没有。” 陆轻鸿乐得眉开眼笑,心情瞬间好转,李庭却没多说什么,只是认真确认道:“这条路线我暂时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不过行军路上,变化和突发情况太多,如果计划有变,你还有没有其他打算?” “李大人,这一点我已经考虑过,而且整理了很多资料,要不,今儿你就在这边替我参谋参谋?” 一路奔波,才过来又给人出谋划策,李庭却没有丝毫怨言。有时候陆轻鸿撑不住,他也毫不在意,每到重点都会用朱笔小心做上记号。 夜晚匆匆过去,当天边亮出鱼肚白的时候,北国亦迎来了新的一天。 王帐不远处有一座石山,山脚有一洞府,门用白骨堆砌而成。上边用血色书写了天牢两个大字。 进了洞中,光线昏暗,只有一个漆黑矮小的身影等候在一边。 “大汗,您来了?” “掌灯带路,去甲字房。” “甲字房,大汗是要看望荀夫子吗?他……他最近似乎心情不错,原来因为这个?” 达塔木没有回应,脸庞在漆黑的天牢中隐入黑暗。心情不错,几个字说来轻松,却让他有了一种没来由的失落。 在这里你依旧能够坦然面对吗? 先生,你难道真的什么都不害怕? 他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愚蠢、不可教化。我给你一切,给了儒家如今的地位,你还想要什么?那个女帝? 女人只要你开口,我给你抓来便是,何苦如此。 脚步声干净利落,却让黑暗中很多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发出刺耳的怒吼声。 “都安静一些,皮痒了是不是!” 牢头声音沙哑阴森,大汗并没有阻止,终于在一盏茶后到达了天牢最深处。 一座高铁打造的牢笼,刚刚能够容身,烛光一点,昏暗中也不过稍微看得清楚一些,近了,依旧分不清彼此。 笼子里边,一人穿身长衫,乌漆麻黑也不知道是光线原因还是因为那身衣服已经脏成这样。 达塔木驻足,深深吸了一口气,与此同时,那单薄的身影回过头,看到了阔别多年的弟子,不悲不喜,不厌烦也不怎么偏爱。 “先生!” “来了?” 平和的语气十分虚弱,他却依旧坚持道:“坐。” “先生……你近来可好?” “好,好好。什么都好,只是没有笔墨,怕时间久了字都忘记怎么写了。所以我试着用鲜血书写,不过这样太糟蹋经典,就只能写些没有来头的话。” 似乎是太久没有和人交流,荀夫子说话声音很慢,说完一句,又要想很久才说下一句。有时候,说道关键处又不禁问出声:“我刚刚说到哪里了?” “先生,我这就替你找来纸币。” 牢头随身就有递给达塔木,这一靠近,才发现荀夫子头发乱糟糟,但是皮肤没了褶皱,甚至脸庞都十分圆润,是乎是少年模样。 除了不正常的惨白之外,他……果然做到了。 之前还满心不快,认为先生心在大梁,待亲眼看到老人,达塔木心中突然空空荡荡。 或许,自己真的错了。 “纸笔都有了,好……写点儿什么呢?”荀夫子无与伦比,却是在笑,就像一个孩童拿到了最珍爱的玩具,不忍心立刻把玩。 达塔木心里一酸:“先生,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只要你愿意,我让人多给你送一些过来,好不好?” “好!甚好!” 他拍手称快,活脱脱顽童模样,可在落笔瞬间,整个人的气势和状态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长发飘摇,整个人变得格外神圣。 他开始落笔,笔走龙蛇,却看是一首诗:“试问北国应不好,却道,我心安处是吾乡!” 一起吼成,他捧字在手,眼中含泪:“达……塔塔……” “先生,是达塔木!” “哦,达塔塔木……这字……送你,先生不中用了,你……你现在还记恨先生吗?” “……” “好孩子,我……我……” “先生,不用再说了,我都知道,达塔木都知道的。先生并不是不想为北国尽心尽力,而是因为先生……因为先生………” 第145章 横刀立马(一) 因为荀夫子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哪怕不说出原因,以荀夫子现在的状态还能写出我心安处是吾乡的话,他怎么可能有二心。 达塔木老泪纵横,时间一晃而逝,再回首看,自己真不是个东西。然而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他声音嘶哑道:“先生,是弟子对不住你。” 却看荀夫子突然愣住,看着达塔木似乎陷入了长久的回忆。眸子终于在这瞬间有了片刻清明。 “是……达塔木……” “是,是弟子!” 荀夫子手掌抓住铁笼,忽而笑了:“我都听说了,你很不错,真的很不错,现在北国国力因为你才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好好好……” “先生谬赞,弟子……何德何能,都是先生的功劳。” 达塔木说罢,荀夫子轻轻一叹,摇了摇头,继而又狂喜道:“你来了,来得正是时候,好好好,这些年我好怕你乱来,还好你没有。这是……” 荀夫子在身上摸索,却看他倒腾一阵,掏出一块白色纱布,细看来却是里边的衣物,堆叠得整整齐齐。 只是……上边那些鲜红色的痕迹,分明是用鲜血书写的文字。 “先生!” “这是……我这些年日思夜想才想出来的方案,北国和大梁只能合作,万万不能动兵!” “……” “你收好!” 达塔木手捧血书,再怎么铁石心肠在这一刻也变得痛苦彷徨。 “先生,是我对不住你!” 荀夫子只是笑着,有点愚钝的表情更显得憨厚慈祥。达塔木无地自容,然而事已至此,他张开口欲言又止。 与此同时,蒙尘已经回到临时营帐,才休息一阵,纳尼姗姗来迟,笑着道:“殿下,孩儿们已经出发了!” “好好,纳尼,我们去了狼居山,王汗和其他皇子有什么反应没有?” “其他几位皇子昨日小聚,至于讨论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六皇子一直没动,小王子昨日去了王帐!” “这个关头,他去王帐想做什么一想便知。无外乎求得一身皮囊,可是这边似乎没有何事的人选,他去了怕也没有什么用处。” “非也,殿下,你是否忘了天牢……” 蒙尘一愣:“你是说?” “其他人不知道,殿下还不知道吗?上次和王汗天牢找几个罪民,我们过去的时候,邢牢头一直扒拉着指甲,后来指甲断裂,他又重新接好……” “确实,我也注意到了,可是这有什么问题?” “之前我也不知道,现在回想起来,很有可能指甲指的是甲字房,断裂再生可能说的是荀夫子已经活出第二春……” “差强人意!”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蒙尘点点头,若有所思:“既然这样,带着遗退,过去拜访七弟!” 小王子依旧在镇世塔中,浑浑噩噩度日,好不容易听说大汗去了天牢,本还以为会有结果了。 结果从他回来算起,时间过去这么久,还没有任何动静,心里只觉得凄凄惨惨,万念俱灰。 正在神游天外,忽而有人来报:“殿下,大皇子求见!” “他……他来做什么?” 难不成专门过来奚落我的?就算这样,也真是不知好歹,我哪怕是这种状态,又怎么可能输给你这样的野种。 如此一想,怒斥道:“让他滚,谁也不见!” 才说完,却听得大皇子爽朗的笑声:“哈哈哈,七弟还在生为兄气呢?” 小王子从镇世塔出来,大喝一声:“你好大的胆子!” 却忽然感受到熟悉的悸动,这是…… 大皇子抱着一个巨大的箱子,看样子小王子已经感受到了自己遗蜕的气息。也不遮掩,笑呵呵道:“对不住,对不住,七弟啊,上次都是为兄的不是,确实是因为我那边青黄不接,不站出来只有死路一条。这是七弟你的肉身,为兄付出不小代价才换回来。” “……” “你,你……去狼居山就是因为这个?” “不然呢?” 蒙尘打开盖子,里边肉身栩栩如生,不是蒙戈又是何人。 在这瞬间,蒙戈目瞪口呆,自己真就错怪他了?可是当日他对自己一点也不尊重,甚至在王汗面前大声呵斥于我! 蒙尘顿了顿,眼神垂地,忽然上前一步,单膝跪地:“七弟,当日王汗怒火中烧,为兄只想着让你早日脱身,不得已说了那番重话,还请七弟不要怪罪!” 这样么……虽然也说得通。 小王子心里还是有些不信,却有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真的带回来了自己肉身。 “哪里,哪里……大哥,是我错怪你了,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哈,这样就好。既然这样,我先回了,这一次大战你我兄弟连心,必定其利断金!” “慢着!大哥之前说你们部落青黄不接,若有困难还请直说,我定助你一臂之力!” “嗯,死了好些人。不过啊,来都来了,总得南下之后再说。到时候还是没有足够的物资,我再过来麻烦你!” “呵呵,也好!” 等大皇子走了,蒙戈看着他背影,心事重重。大皇子和自己交集并不深,如果寻求帮助也应该去找六皇子,怎么会来找自己。 说不过去,可肉身做不得假。 没有足够的代价,大梁不可能退还给自己。要是王汗答应让我占据荀夫子皮囊的话,这具肉身便没了意义。 可王汗回来一言不发,怕是没可能了。战争一触即发,不能再等下去。 “来人,帮我护法!” 潼关。 陆轻鸿醒来的时候已经日至中天,李庭一个人坐在院中,小酌怡情。 “李大人,没休息么?” “只有你还能睡得这么安稳,宫童张不良已经过来好几次了。明日动身,还有太多事情没有落实,有你这样的统帅?” “抱歉…” “罢罢,你来坐,我问你几个事情。” 陆轻鸿坐定,李庭才开口道:“第一就是你准备的凉草,可以带来看看了。” “好说。”陆轻鸿招招手,罗宋赶紧过来:“大人?” “带一份样品过来给李大人过目。” 李庭点点头,再问:“还有就是,你的行军路线我也看不出太多问题。不过你说的游击战术我深入了解了一下,是乎从来没有出现过,都是你自己想的?” “那个……额,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种方法我是认可的,却又添加了很多意见,都在图纸上,你空了好好研究一下。” 陆轻鸿郑重点头:“小子记得。” “还有,关于你和蒙尘会面一事,我让宫童暂时压下来了,没有上报。你既然这么认可蒙尘,那就要想明白,只要你服输了,我亦保不住你。” 陆轻鸿拱手一拜:“谢李大人,我也不能说一定信他,只是现在大梁没有任何援军,真要抵挡也抵挡不住。同时,夜耀军团虽然在,却只有三千人,面对大规模敌军进攻,也做不到随时支援。既然这样,只能一路北上,十三关被冲破的可能性非常之大,与其硬拼,还不如提前减少一些损失。” “道理你明白就好……另外,陛下摆脱了我一件事。” 陆轻鸿一愣,没有问。 李庭却笑着道:“这一次若能有所建树,陛下已经提议减去奉天副使的副字,皇恩浩荡,切莫辜负。” “谢陛下!可是……李大人,会不会太快了一些?” “你也知道快?” “……” “因为传言,陛下处理不及时,认为这样对你来说是一种负担,才这样做的。但是,说你要是有这种心理,我是万万不信的。” 陆轻鸿无语道:“李大人,能不能好好说话?” “大胆!” 陆轻鸿却只是嬉皮笑脸道:“我知道了,李大人一方面是想让陛下放下心中疑虑和担心。另一方面就是想我识趣一些,是?到时候就算成功,我也要作一些幺蛾子,让陛下赏不得,罚不得,是么?” “孺子可教!” “没有银子很难办事啊……” 李庭勃然大怒:“这是为了你好,你想过没有你才进京多久,这么一点时间就已经成为奉天副使。再往上升,升无可升的时候,你还不知道你面临的是什么吗?” “功高震主,自寻死路!可是我不在乎,想要我知难而退,五百灵品长矛,一支都不能少!” “……滚嫩娘的!” 堂堂李大人,大梁上柱国出口成脏,实在是被陆轻鸿气得没办法。咬牙切齿道:“最多加到三百万,不行的话,我管你去死!” “成交!” 等宫童、张不良再来的时候,就看到李庭脸色铁青,怎么看陆轻鸿怎么不顺眼。而且他又偏偏是少年人的模样,看起来像是被陆轻鸿给欺负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李大人!” “来了就坐,还愣着做什么?” 两人落座,李庭才正色道:“你们三位都齐了,现在陆轻鸿听旨!” 还来?陆轻鸿立刻出列,单膝跪地,托着长长的尾音道:“臣陆轻鸿接旨!” 陆轻鸿你身为大梁奉天副使……今闻消息已晚。不管会盟结局如何,你都会首当其冲,朝廷内外,外有流言蜚语,铺天盖地。内有非议谗言,屡禁不止。不过,朕既然委你重任,朕必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且尽心尽力,日后,朕必不相负! 好一句朕必不相负! 陆轻鸿抹了一把冷汗,李庭才阴阳怪气道:“还不叩谢皇恩?” “臣接旨谢恩!” 这李庭是故意的,这口谕就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还非要来一出,不外乎是让宫童张不良有所警觉。以他们的聪慧,很容易看出问题的严重性。 这一下北上,一路耳根怕不得清净了。 才谢恩,罗宋姗姗来迟。 “大人,东西带来了,还请李大人过目。” 东西都放在桌子上,罗宋退到一边,李庭迫不及待打开外面的布袋。 “这都是些什么?” 陆轻鸿瘪瘪嘴,拿起一块面饼道:“这是面,热油下锅,炸至金黄,可以储存几个月不是问题。” “这个又是?” “面食蓬松,占据面积太大,每个人都只带了四五天的量。剩下的大多是李大人手中拿的这个,名字还没想好。把面粉鸡蛋加上调料糖浆烘培至这样就可以直接食用了。” “可以直接吃?” “试试?” 李庭拿出一块轻轻一咬,嘎嘣一声直接崩碎,在嘴里面噗嗤噗嗤咀嚼好几次,李庭喜上眉梢,大笑道:“不错,不错,真的不错……” 宫童张不良像看乡巴佬一样看着李庭,李庭完全没有自觉:“这粮草之功就足够让你平步青云了,陆轻鸿,你真的不错。” 陆轻鸿摆摆手:“大人,别再捧杀我了。” “嘿,刚刚的胆气呢?” 一块吃完,李庭又拿起一块,配着小酒,表情那叫一个痛快。 陆轻鸿无奈道:“还是说正事,宫童会盟情况如果不报的话,陛下会不会猜疑多心?” “肯定会多想一些,但是不会阻止什么,怎么?” “这样也不是办法,会盟的事情不说,我还是上一份折子,解释一下下。还有,现在北方情况如何了?我们明日动身,他们各支部队所在,有多少情报落实?” 这是张不良负责的事情,听到这里,他认真道:“北国这一次除了小王子,其他皇子都会动身。王帐附近本来有十万兵马,加上和和各个皇子部曲,大概总人数在十八万左右。目前探子送回来的情报是,北国还在观望、等待,最近他们竖壁清野,消息已经很难传递回来。” “十八万?” 大梁十三关,每一关两万常备军,加上夜耀军团和张不良训练的新军,总人数大概在二十七万。 二十七万对阵十八万,看起来优势很大,可一方面大梁边军一言难尽,另一方面敌人主力不可能均匀分兵。注定会有好几座城池面临更大的压力。 如果支援,又容易被前后包抄,围点打援,陆轻鸿沉沉一叹:“李大人,我们三人都要动身北上,大梁这边谁人是统领?” “暂时未定,陛下让你过来,你有权利自己提拔一人,居中调配。” “哦?” 宫童亦惊讶道:“怎么这么轻率,还有李大人你坐镇潼关不就可以?” “不一样的,天机一道被我影响,只会迎来疯狂的反噬!” 第145章 横刀立马(一) 因为荀夫子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哪怕不说出原因,以荀夫子现在的状态还能写出我心安处是吾乡的话,他怎么可能有二心。 达塔木老泪纵横,时间一晃而逝,再回首看,自己真不是个东西。然而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他声音嘶哑道:“先生,是弟子对不住你。” 却看荀夫子突然愣住,看着达塔木似乎陷入了长久的回忆。眸子终于在这瞬间有了片刻清明。 “是……达塔木……” “是,是弟子!” 荀夫子手掌抓住铁笼,忽而笑了:“我都听说了,你很不错,真的很不错,现在北国国力因为你才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好好好……” “先生谬赞,弟子……何德何能,都是先生的功劳。” 达塔木说罢,荀夫子轻轻一叹,摇了摇头,继而又狂喜道:“你来了,来得正是时候,好好好,这些年我好怕你乱来,还好你没有。这是……” 荀夫子在身上摸索,却看他倒腾一阵,掏出一块白色纱布,细看来却是里边的衣物,堆叠得整整齐齐。 只是……上边那些鲜红色的痕迹,分明是用鲜血书写的文字。 “先生!” “这是……我这些年日思夜想才想出来的方案,北国和大梁只能合作,万万不能动兵!” “……” “你收好!” 达塔木手捧血书,再怎么铁石心肠在这一刻也变得痛苦彷徨。 “先生,是我对不住你!” 荀夫子只是笑着,有点愚钝的表情更显得憨厚慈祥。达塔木无地自容,然而事已至此,他张开口欲言又止。 与此同时,蒙尘已经回到临时营帐,才休息一阵,纳尼姗姗来迟,笑着道:“殿下,孩儿们已经出发了!” “好好,纳尼,我们去了狼居山,王汗和其他皇子有什么反应没有?” “其他几位皇子昨日小聚,至于讨论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六皇子一直没动,小王子昨日去了王帐!” “这个关头,他去王帐想做什么一想便知。无外乎求得一身皮囊,可是这边似乎没有何事的人选,他去了怕也没有什么用处。” “非也,殿下,你是否忘了天牢……” 蒙尘一愣:“你是说?” “其他人不知道,殿下还不知道吗?上次和王汗天牢找几个罪民,我们过去的时候,邢牢头一直扒拉着指甲,后来指甲断裂,他又重新接好……” “确实,我也注意到了,可是这有什么问题?” “之前我也不知道,现在回想起来,很有可能指甲指的是甲字房,断裂再生可能说的是荀夫子已经活出第二春……” “差强人意!”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蒙尘点点头,若有所思:“既然这样,带着遗退,过去拜访七弟!” 小王子依旧在镇世塔中,浑浑噩噩度日,好不容易听说大汗去了天牢,本还以为会有结果了。 结果从他回来算起,时间过去这么久,还没有任何动静,心里只觉得凄凄惨惨,万念俱灰。 正在神游天外,忽而有人来报:“殿下,大皇子求见!” “他……他来做什么?” 难不成专门过来奚落我的?就算这样,也真是不知好歹,我哪怕是这种状态,又怎么可能输给你这样的野种。 如此一想,怒斥道:“让他滚,谁也不见!” 才说完,却听得大皇子爽朗的笑声:“哈哈哈,七弟还在生为兄气呢?” 小王子从镇世塔出来,大喝一声:“你好大的胆子!” 却忽然感受到熟悉的悸动,这是…… 大皇子抱着一个巨大的箱子,看样子小王子已经感受到了自己遗蜕的气息。也不遮掩,笑呵呵道:“对不住,对不住,七弟啊,上次都是为兄的不是,确实是因为我那边青黄不接,不站出来只有死路一条。这是七弟你的肉身,为兄付出不小代价才换回来。” “……” “你,你……去狼居山就是因为这个?” “不然呢?” 蒙尘打开盖子,里边肉身栩栩如生,不是蒙戈又是何人。 在这瞬间,蒙戈目瞪口呆,自己真就错怪他了?可是当日他对自己一点也不尊重,甚至在王汗面前大声呵斥于我! 蒙尘顿了顿,眼神垂地,忽然上前一步,单膝跪地:“七弟,当日王汗怒火中烧,为兄只想着让你早日脱身,不得已说了那番重话,还请七弟不要怪罪!” 这样么……虽然也说得通。 小王子心里还是有些不信,却有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真的带回来了自己肉身。 “哪里,哪里……大哥,是我错怪你了,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哈,这样就好。既然这样,我先回了,这一次大战你我兄弟连心,必定其利断金!” “慢着!大哥之前说你们部落青黄不接,若有困难还请直说,我定助你一臂之力!” “嗯,死了好些人。不过啊,来都来了,总得南下之后再说。到时候还是没有足够的物资,我再过来麻烦你!” “呵呵,也好!” 等大皇子走了,蒙戈看着他背影,心事重重。大皇子和自己交集并不深,如果寻求帮助也应该去找六皇子,怎么会来找自己。 说不过去,可肉身做不得假。 没有足够的代价,大梁不可能退还给自己。要是王汗答应让我占据荀夫子皮囊的话,这具肉身便没了意义。 可王汗回来一言不发,怕是没可能了。战争一触即发,不能再等下去。 “来人,帮我护法!” 潼关。 陆轻鸿醒来的时候已经日至中天,李庭一个人坐在院中,小酌怡情。 “李大人,没休息么?” “只有你还能睡得这么安稳,宫童张不良已经过来好几次了。明日动身,还有太多事情没有落实,有你这样的统帅?” “抱歉…” “罢罢,你来坐,我问你几个事情。” 陆轻鸿坐定,李庭才开口道:“第一就是你准备的凉草,可以带来看看了。” “好说。”陆轻鸿招招手,罗宋赶紧过来:“大人?” “带一份样品过来给李大人过目。” 李庭点点头,再问:“还有就是,你的行军路线我也看不出太多问题。不过你说的游击战术我深入了解了一下,是乎从来没有出现过,都是你自己想的?” “那个……额,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种方法我是认可的,却又添加了很多意见,都在图纸上,你空了好好研究一下。” 陆轻鸿郑重点头:“小子记得。” “还有,关于你和蒙尘会面一事,我让宫童暂时压下来了,没有上报。你既然这么认可蒙尘,那就要想明白,只要你服输了,我亦保不住你。” 陆轻鸿拱手一拜:“谢李大人,我也不能说一定信他,只是现在大梁没有任何援军,真要抵挡也抵挡不住。同时,夜耀军团虽然在,却只有三千人,面对大规模敌军进攻,也做不到随时支援。既然这样,只能一路北上,十三关被冲破的可能性非常之大,与其硬拼,还不如提前减少一些损失。” “道理你明白就好……另外,陛下摆脱了我一件事。” 陆轻鸿一愣,没有问。 李庭却笑着道:“这一次若能有所建树,陛下已经提议减去奉天副使的副字,皇恩浩荡,切莫辜负。” “谢陛下!可是……李大人,会不会太快了一些?” “你也知道快?” “……” “因为传言,陛下处理不及时,认为这样对你来说是一种负担,才这样做的。但是,说你要是有这种心理,我是万万不信的。” 陆轻鸿无语道:“李大人,能不能好好说话?” “大胆!” 陆轻鸿却只是嬉皮笑脸道:“我知道了,李大人一方面是想让陛下放下心中疑虑和担心。另一方面就是想我识趣一些,是?到时候就算成功,我也要作一些幺蛾子,让陛下赏不得,罚不得,是么?” “孺子可教!” “没有银子很难办事啊……” 李庭勃然大怒:“这是为了你好,你想过没有你才进京多久,这么一点时间就已经成为奉天副使。再往上升,升无可升的时候,你还不知道你面临的是什么吗?” “功高震主,自寻死路!可是我不在乎,想要我知难而退,五百灵品长矛,一支都不能少!” “……滚嫩娘的!” 堂堂李大人,大梁上柱国出口成脏,实在是被陆轻鸿气得没办法。咬牙切齿道:“最多加到三百万,不行的话,我管你去死!” “成交!” 等宫童、张不良再来的时候,就看到李庭脸色铁青,怎么看陆轻鸿怎么不顺眼。而且他又偏偏是少年人的模样,看起来像是被陆轻鸿给欺负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李大人!” “来了就坐,还愣着做什么?” 两人落座,李庭才正色道:“你们三位都齐了,现在陆轻鸿听旨!” 还来?陆轻鸿立刻出列,单膝跪地,托着长长的尾音道:“臣陆轻鸿接旨!” 陆轻鸿你身为大梁奉天副使……今闻消息已晚。不管会盟结局如何,你都会首当其冲,朝廷内外,外有流言蜚语,铺天盖地。内有非议谗言,屡禁不止。不过,朕既然委你重任,朕必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且尽心尽力,日后,朕必不相负! 好一句朕必不相负! 陆轻鸿抹了一把冷汗,李庭才阴阳怪气道:“还不叩谢皇恩?” “臣接旨谢恩!” 这李庭是故意的,这口谕就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还非要来一出,不外乎是让宫童张不良有所警觉。以他们的聪慧,很容易看出问题的严重性。 这一下北上,一路耳根怕不得清净了。 才谢恩,罗宋姗姗来迟。 “大人,东西带来了,还请李大人过目。” 东西都放在桌子上,罗宋退到一边,李庭迫不及待打开外面的布袋。 “这都是些什么?” 陆轻鸿瘪瘪嘴,拿起一块面饼道:“这是面,热油下锅,炸至金黄,可以储存几个月不是问题。” “这个又是?” “面食蓬松,占据面积太大,每个人都只带了四五天的量。剩下的大多是李大人手中拿的这个,名字还没想好。把面粉鸡蛋加上调料糖浆烘培至这样就可以直接食用了。” “可以直接吃?” “试试?” 李庭拿出一块轻轻一咬,嘎嘣一声直接崩碎,在嘴里面噗嗤噗嗤咀嚼好几次,李庭喜上眉梢,大笑道:“不错,不错,真的不错……” 宫童张不良像看乡巴佬一样看着李庭,李庭完全没有自觉:“这粮草之功就足够让你平步青云了,陆轻鸿,你真的不错。” 陆轻鸿摆摆手:“大人,别再捧杀我了。” “嘿,刚刚的胆气呢?” 一块吃完,李庭又拿起一块,配着小酒,表情那叫一个痛快。 陆轻鸿无奈道:“还是说正事,宫童会盟情况如果不报的话,陛下会不会猜疑多心?” “肯定会多想一些,但是不会阻止什么,怎么?” “这样也不是办法,会盟的事情不说,我还是上一份折子,解释一下下。还有,现在北方情况如何了?我们明日动身,他们各支部队所在,有多少情报落实?” 这是张不良负责的事情,听到这里,他认真道:“北国这一次除了小王子,其他皇子都会动身。王帐附近本来有十万兵马,加上和和各个皇子部曲,大概总人数在十八万左右。目前探子送回来的情报是,北国还在观望、等待,最近他们竖壁清野,消息已经很难传递回来。” “十八万?” 大梁十三关,每一关两万常备军,加上夜耀军团和张不良训练的新军,总人数大概在二十七万。 二十七万对阵十八万,看起来优势很大,可一方面大梁边军一言难尽,另一方面敌人主力不可能均匀分兵。注定会有好几座城池面临更大的压力。 如果支援,又容易被前后包抄,围点打援,陆轻鸿沉沉一叹:“李大人,我们三人都要动身北上,大梁这边谁人是统领?” “暂时未定,陛下让你过来,你有权利自己提拔一人,居中调配。” “哦?” 宫童亦惊讶道:“怎么这么轻率,还有李大人你坐镇潼关不就可以?” “不一样的,天机一道被我影响,只会迎来疯狂的反噬!” 第146章 横刀立马(二) “大人,明日出发,还剩最后一天,我们又都对十三关不太了解。这个人选如何定夺?不是闹着玩吗?” 张不良亦点头道:“陆轻鸿说的不错,我过来这段时间也就和潼关将领接触过,而他们守城还行,真要统帅三军才是最大的灾难。” 李庭颔首想了想,时间紧迫,只好问陆轻鸿道:“不知你似乎认识徐良?” 陆轻鸿一愣:“徐良?庆野城主薛蟠曾经的心腹?” “认识就好,屠烈多次向我吹嘘他手下出了一位军事天才,你自己去和他交接,若是不满意我再上书请屠尚书指派一人。” “使得,我这就去请他来潼关!” 潼关磨刀霍霍,北国王账却异常的安静。 大皇子已经等候许久,王汗依旧没有接见的意思。再这么下去,陆轻鸿出兵,北国什么都不做,这不是等死吗? “大皇子,还是回?” 王账门前达塔木军师出来,轻声劝说。大皇子无语道:“陈先生,王汗他究竟怎么了?” “不知,身体没有问题,可能是有什么心事。好了,明日再来,这边有我看着。” 陈先生说完又返回王账,蒙尘还能如何?正准备转身,却看纳尼火急火燎跑过来。 此时天光大暗,夜色将至。 蒙尘抖擞精神,好奇道:“纳尼,何事惊慌?” 纳尼附耳轻声道:“小王子出关,熏妃那边也已经成了,大皇子,依我看可以行动了,今日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是么?” “机不可失啊,殿下。” “我想想……” 大皇子还在迟疑,突然听到咆哮声从王账中传出来:“滚,都给我滚!” 顿时心中一横:“是了,这就过去,另外带几坛好酒!” 小王子才出关,几日不痛快一扫而空,本来还担心有人威胁到自己地位。现在……呵,大皇子也不过是一只忠心耿耿的猎犬,剩下的还有谁? 有了肉身,我还怕输给你们不成? 他一把搂过旁边侍女,不自觉上下其手,一时嘤咛声叫人欲罢不能。可认真一看,这侍女俏则俏夷,却画着厚厚的粉黛,一贴近,那种媚态更加庸俗难奈。 不由想起了熏妃,要是现在可以一亲芳泽该有多好。心中这样想却也明白,王汗还在,这样做和寻死没有任何区别。 遂猛地一推,恼火道:“扫兴,滚后边儿去。” 才说完,一随从匆忙进账:“殿下,大皇子来了!” “哦?……” 他来做什么?听到自己出关的消息了?还是个有眼力见的,这才堆上笑脸:“快快请进来!不,我过去迎接。” 帐外,小王子热情抱着大皇子臂膀:“大哥,你来了?你这是……” “大梁京城的竹叶青,可不多见,听说你出关,这几天一定是馋了,就带了一些过来。” “哈哈……还是大哥对我好,来来,请进,我们兄弟也该好好叙叙旧了。” 觥筹交错,推杯置盏一番,小王子已经面色绯红,大皇子才正色道:“七弟,还是不胜酒力啊?” “胡说,我……” “七弟,潼关那边已经枕戈待旦,我们几兄弟是不是也该向父王请命了?这一次七弟若是愿意,我想和你一起南下,咱们兄弟连心,共破大梁!” 小王子蒙戈摇头晃脑,听进去了,思维却有一点儿跟不上。想了片刻才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父王那边不太好说,我这次可是惹他生了好大的气。” “不,七弟,你可能误会父王了。他对你就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也眼馋不已,怎么可能动怒。只是恨铁不成钢而已,只要我们这一次好好表现,他日你坐镇北庭王账,我替你镇守边关。” “蒙尘休得胡言!” 蒙戈本能地大喝一声,可是醉意已浓,心中越是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就越想拥有一切。 等到王汗走了,自己就是北国大汗! 可以坐拥天下财富、美人,还可以自由自在,不再受理法约束。 “呵………” 笑声肆无忌惮,蒙尘亦跟着大笑:“那我就先恭喜大汗了!” “什么……你叫我什么……” “大汗!这里没有外人,不过提前称呼一声而已,哈,父王身体越来越差,旧疾在身,怕也撑不了太久。” “……你大胆!” 蒙戈嘴上责怪,却是大笑不止,多年等待,现在汗位离自己已经越来越近。 蒙尘看到时候差不多了,才又得意道:“七弟这里怎么连一个端茶送酒的丫头都没有,我前几年倒是网罗了好几位大梁绝色,不过都在部落,可惜了……” “我怎么没有……” 才说完,蒙戈细想来却真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一时有些窘迫。可我是谁,北国未来的大汗!按照北国规矩,到时候除了王汗正妻,其他妾室都会遗留给自己。 遂自命不凡道:“嘿……目前确实没什么,不过大哥你可知道这北国,第一号美人已经是我囊中之物?” “哦?何许人也?” “不可说,不可说……他日你就知了,嘿嘿……” 如此一来,熏妃那俏生生水灵灵的模样一直在脑海浮现,一幕幕风花雪月如同附骨之蛆,抓心捞肺。 “是么!那大哥就等你好消息了,嘿,为了庆祝你这一次出关,我特意准备了两百把大梁制造的灵器,我这就让人给你送来?” “……灵器,两百?” “小小心意,不足挂齿!” “哈哈……还是大哥看的通透,好好好,今日你如此对我,我他日必不相负。” 酒过三巡,大皇子起身告辞,才出帐篷,对纳尼使了一个眼色,纳尼心领神会,又反身回帐。 却看小王子随从抬眼看来,赶紧低声下气道:“这位兄台,这些灵器你和我一起过去交接如何?” “我?” “托欢,你就跟着去。” “可是,殿下,你这边?” “我这边有什么问题吗?去,我这里不会有事,另外……把王汗赏赐的大梁丝绸带五十匹送给大哥!” “是!” 托欢在前,纳尼在后,托欢虽然担心,却再一想这是北国中枢,谁人敢对小王子不利,这才放心。 就在这时,纳尼突然回头,影子如同一条细线一闪而逝,远处小王子突然抬头,先是惊讶,可还没出声,脸上表情突然诡异。 心障千重,你不入网谁人入网! 成了? 只要种入心障,小王子蒙戈就会陷入一种特定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这种秘术能够控制人的情绪,刚刚先是拉拢关系让他破开心房,在离开前又勾出他心中的邪念。 一气呵成,今日有好戏看了。 做完一切,只是很短一瞬间,纳尼赶紧加快脚步:“托欢大人,这边请……” 人去楼空,小王子脸色挣扎错愕,无数画面在脑海翻腾,口鼻气息越来越沉重:“熏妃……” 王帐不远处一座帐篷中。 灯光摇曳,熏妃望着头顶轻轻晃动的风铃,此生如此,不求两情相悦,现在竟然连快活也成空。 有什么意思,一声嘤咛,双腿交织,红被翻涌。 今年欢笑复明年,就这样…… 喘息声声,汗流浃背,这样的自我安慰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突然起身,香肩如雪,完美无瑕的背部曼妙不可方物。 灯火熹微,门口将士突然一愣:“熏妃……你这是?” “睡不着,就想随意走走,就在这周围,你们不用跟着。” “大汗有令……” “滚!再挡路死!” 远处大皇子看着一切,没有任何欣喜,虽然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是这样做,终究还是太下三滥了。 从把熏妃的驻颜丹换成欢愉散,再到让小王子陷入情障不可自拔,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曾经最痛恨的手段。 现在……唉,他轻轻一叹,继续潜行,今日过后,北庭翻天覆地。对不住了! 两只流萤就像没头苍蝇,注定的相逢却被别人提前注定。 他面红耳赤,如同公牛一样,斗志昂扬,她,两腮酡红,不再掩饰伪装,只想今朝有酒今朝醉。 然而,两旁夜色深沉,暗中除了大皇子还有人注意着这一切。 “天,熏妃她……大事不好,快去通禀大汗!” 好了,一切尘埃落定! 大皇子乘着夜色消失,只剩下在场两个放弃一切的人,放下了所有。 与此同时,星夜赶来的徐良见到了传说中的奉天副使,先是一愣,后自嘲笑了笑:“果然是你!” “徐大哥,一别多日,别来无恙?” 徐良拍了拍陆轻鸿肩膀,并没有表现得如何拘谨,这也让陆轻鸿心中好受一些。当时自己和薛蟠的矛盾,徐良作为薛蟠心腹,自然要替薛蟠出谋划策,怪不得他。 再加上,现在矛盾化解,又和薛昧成为朋友,再在往事纠缠不清,没有意义。 徐良笑着道:“还行,这不,这么一点儿时间已经成为从六品武将了,嘿嘿,和你比起来虽然算不得什么,却已经很不错了,你是不知道,这军功升起来有多难。” 似乎平时沉默寡言惯了,难得遇到一位故人,徐良说个不停,陆轻鸿点头听着。 “之前我还在想奉天副使如果不是你,又会叫我做什么?现在我更加好奇,难道陆大人是要和我叙叙旧?” “叙旧有的是时间,不过徐大哥,现在找你确实有急事。” 两人落座,徐良才正色道:“现在北国蠢蠢欲动,你应该也会立刻动身北上,我实在想不通,这个关头……” “且慢,徐大哥,你先说说你是怎么升到从六品武将的。” 徐良一愣,笑着道:“也没什么,就是前两个月,北国有些探子潜入了山海关,我那时候已经是七品云翼将军。任务自然落道我的头上。然后就找出来了呗,因为这事才升了官。” “就这样?” “怎么说呢……” “长话短说。” “无外乎敲山震虎,引狼出洞,没个什么意思,你在洛川那一战,可比我打得漂亮!” 陆轻鸿无奈,只好拿起他的简历看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好家伙,六月到山海关,成为了一位探子,然后第一次行动就成功带领三位同胞在北国一座城池中救出了一位大梁三品武将。 然后升为八品参将,带领三百余人,在山海关外七进七出,杀敌加起来一共两千。 最后又被山海关镇关将军纳为贴身随从,多次献计献策,让山海关外两百里没有北人敢轻易踏足。 …… “大人?” “额……徐大哥还是直接叫我名字,你这……你这真是潜龙在渊,遇水冲天啊,不简单,是真不简单!” 面对陆轻鸿的夸赞,徐良只是微微笑着,等他说完,才好奇道:“怎么?你是想让我跟着你混?” “……” “徐大哥,听我慢慢说。实不相瞒,明日我就会带领夜耀军团和宫童自以及张不良三千新军一路北上,没有具体目标,而且行程太远,意外太多。现在北国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七位皇子加上北国大汗一共十多万控弦之士都准备南下打草谷,一旦战事爆发,十三关面对的压力可想而知。” 说到这里,徐良终于凛然道:“消息可真?” “千真万确!所以,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我不可能随时支援十三关,而十三关这些将领你也知道,大多都是混日子等死而已,没有一位能够震慑周边,统领全局的。然后,我和李大人一致决定推荐一位出来……” “你是说我?陆大人,万万不可,我徐良才入山海关多久,如何能让人心凝聚,又如何能让那些前辈听令?” “不,你只要做就好,有李大人在,不怕有人阴奉阳违!” 徐良惊讶道:“李大人也到了?” “对,怎么,有李大人给你护阵,还是不肯吗?” 有李庭,还真如陆轻鸿所说,哪怕再不甘心,也只能唯命是从。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么一举成为大梁新贵,要么直接成为一枚弃子,兵败如山倒的时候,就是自己陨落之死。 他没有挣扎,没有犹豫,一方面是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另一方面也是想要一展抱负,兵家所学,自然要发扬光大,不然也不会在薛蟠选择安宁度日的时候北上从军。 他横刀落地,锵地一身抽出刀来,插在身旁,单膝跪地:“徐良领命,定不负厚望!” 第146章 横刀立马(二) “大人,明日出发,还剩最后一天,我们又都对十三关不太了解。这个人选如何定夺?不是闹着玩吗?” 张不良亦点头道:“陆轻鸿说的不错,我过来这段时间也就和潼关将领接触过,而他们守城还行,真要统帅三军才是最大的灾难。” 李庭颔首想了想,时间紧迫,只好问陆轻鸿道:“不知你似乎认识徐良?” 陆轻鸿一愣:“徐良?庆野城主薛蟠曾经的心腹?” “认识就好,屠烈多次向我吹嘘他手下出了一位军事天才,你自己去和他交接,若是不满意我再上书请屠尚书指派一人。” “使得,我这就去请他来潼关!” 潼关磨刀霍霍,北国王账却异常的安静。 大皇子已经等候许久,王汗依旧没有接见的意思。再这么下去,陆轻鸿出兵,北国什么都不做,这不是等死吗? “大皇子,还是回?” 王账门前达塔木军师出来,轻声劝说。大皇子无语道:“陈先生,王汗他究竟怎么了?” “不知,身体没有问题,可能是有什么心事。好了,明日再来,这边有我看着。” 陈先生说完又返回王账,蒙尘还能如何?正准备转身,却看纳尼火急火燎跑过来。 此时天光大暗,夜色将至。 蒙尘抖擞精神,好奇道:“纳尼,何事惊慌?” 纳尼附耳轻声道:“小王子出关,熏妃那边也已经成了,大皇子,依我看可以行动了,今日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是么?” “机不可失啊,殿下。” “我想想……” 大皇子还在迟疑,突然听到咆哮声从王账中传出来:“滚,都给我滚!” 顿时心中一横:“是了,这就过去,另外带几坛好酒!” 小王子才出关,几日不痛快一扫而空,本来还担心有人威胁到自己地位。现在……呵,大皇子也不过是一只忠心耿耿的猎犬,剩下的还有谁? 有了肉身,我还怕输给你们不成? 他一把搂过旁边侍女,不自觉上下其手,一时嘤咛声叫人欲罢不能。可认真一看,这侍女俏则俏夷,却画着厚厚的粉黛,一贴近,那种媚态更加庸俗难奈。 不由想起了熏妃,要是现在可以一亲芳泽该有多好。心中这样想却也明白,王汗还在,这样做和寻死没有任何区别。 遂猛地一推,恼火道:“扫兴,滚后边儿去。” 才说完,一随从匆忙进账:“殿下,大皇子来了!” “哦?……” 他来做什么?听到自己出关的消息了?还是个有眼力见的,这才堆上笑脸:“快快请进来!不,我过去迎接。” 帐外,小王子热情抱着大皇子臂膀:“大哥,你来了?你这是……” “大梁京城的竹叶青,可不多见,听说你出关,这几天一定是馋了,就带了一些过来。” “哈哈……还是大哥对我好,来来,请进,我们兄弟也该好好叙叙旧了。” 觥筹交错,推杯置盏一番,小王子已经面色绯红,大皇子才正色道:“七弟,还是不胜酒力啊?” “胡说,我……” “七弟,潼关那边已经枕戈待旦,我们几兄弟是不是也该向父王请命了?这一次七弟若是愿意,我想和你一起南下,咱们兄弟连心,共破大梁!” 小王子蒙戈摇头晃脑,听进去了,思维却有一点儿跟不上。想了片刻才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父王那边不太好说,我这次可是惹他生了好大的气。” “不,七弟,你可能误会父王了。他对你就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也眼馋不已,怎么可能动怒。只是恨铁不成钢而已,只要我们这一次好好表现,他日你坐镇北庭王账,我替你镇守边关。” “蒙尘休得胡言!” 蒙戈本能地大喝一声,可是醉意已浓,心中越是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就越想拥有一切。 等到王汗走了,自己就是北国大汗! 可以坐拥天下财富、美人,还可以自由自在,不再受理法约束。 “呵………” 笑声肆无忌惮,蒙尘亦跟着大笑:“那我就先恭喜大汗了!” “什么……你叫我什么……” “大汗!这里没有外人,不过提前称呼一声而已,哈,父王身体越来越差,旧疾在身,怕也撑不了太久。” “……你大胆!” 蒙戈嘴上责怪,却是大笑不止,多年等待,现在汗位离自己已经越来越近。 蒙尘看到时候差不多了,才又得意道:“七弟这里怎么连一个端茶送酒的丫头都没有,我前几年倒是网罗了好几位大梁绝色,不过都在部落,可惜了……” “我怎么没有……” 才说完,蒙戈细想来却真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一时有些窘迫。可我是谁,北国未来的大汗!按照北国规矩,到时候除了王汗正妻,其他妾室都会遗留给自己。 遂自命不凡道:“嘿……目前确实没什么,不过大哥你可知道这北国,第一号美人已经是我囊中之物?” “哦?何许人也?” “不可说,不可说……他日你就知了,嘿嘿……” 如此一来,熏妃那俏生生水灵灵的模样一直在脑海浮现,一幕幕风花雪月如同附骨之蛆,抓心捞肺。 “是么!那大哥就等你好消息了,嘿,为了庆祝你这一次出关,我特意准备了两百把大梁制造的灵器,我这就让人给你送来?” “……灵器,两百?” “小小心意,不足挂齿!” “哈哈……还是大哥看的通透,好好好,今日你如此对我,我他日必不相负。” 酒过三巡,大皇子起身告辞,才出帐篷,对纳尼使了一个眼色,纳尼心领神会,又反身回帐。 却看小王子随从抬眼看来,赶紧低声下气道:“这位兄台,这些灵器你和我一起过去交接如何?” “我?” “托欢,你就跟着去。” “可是,殿下,你这边?” “我这边有什么问题吗?去,我这里不会有事,另外……把王汗赏赐的大梁丝绸带五十匹送给大哥!” “是!” 托欢在前,纳尼在后,托欢虽然担心,却再一想这是北国中枢,谁人敢对小王子不利,这才放心。 就在这时,纳尼突然回头,影子如同一条细线一闪而逝,远处小王子突然抬头,先是惊讶,可还没出声,脸上表情突然诡异。 心障千重,你不入网谁人入网! 成了? 只要种入心障,小王子蒙戈就会陷入一种特定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这种秘术能够控制人的情绪,刚刚先是拉拢关系让他破开心房,在离开前又勾出他心中的邪念。 一气呵成,今日有好戏看了。 做完一切,只是很短一瞬间,纳尼赶紧加快脚步:“托欢大人,这边请……” 人去楼空,小王子脸色挣扎错愕,无数画面在脑海翻腾,口鼻气息越来越沉重:“熏妃……” 王帐不远处一座帐篷中。 灯光摇曳,熏妃望着头顶轻轻晃动的风铃,此生如此,不求两情相悦,现在竟然连快活也成空。 有什么意思,一声嘤咛,双腿交织,红被翻涌。 今年欢笑复明年,就这样…… 喘息声声,汗流浃背,这样的自我安慰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突然起身,香肩如雪,完美无瑕的背部曼妙不可方物。 灯火熹微,门口将士突然一愣:“熏妃……你这是?” “睡不着,就想随意走走,就在这周围,你们不用跟着。” “大汗有令……” “滚!再挡路死!” 远处大皇子看着一切,没有任何欣喜,虽然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是这样做,终究还是太下三滥了。 从把熏妃的驻颜丹换成欢愉散,再到让小王子陷入情障不可自拔,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曾经最痛恨的手段。 现在……唉,他轻轻一叹,继续潜行,今日过后,北庭翻天覆地。对不住了! 两只流萤就像没头苍蝇,注定的相逢却被别人提前注定。 他面红耳赤,如同公牛一样,斗志昂扬,她,两腮酡红,不再掩饰伪装,只想今朝有酒今朝醉。 然而,两旁夜色深沉,暗中除了大皇子还有人注意着这一切。 “天,熏妃她……大事不好,快去通禀大汗!” 好了,一切尘埃落定! 大皇子乘着夜色消失,只剩下在场两个放弃一切的人,放下了所有。 与此同时,星夜赶来的徐良见到了传说中的奉天副使,先是一愣,后自嘲笑了笑:“果然是你!” “徐大哥,一别多日,别来无恙?” 徐良拍了拍陆轻鸿肩膀,并没有表现得如何拘谨,这也让陆轻鸿心中好受一些。当时自己和薛蟠的矛盾,徐良作为薛蟠心腹,自然要替薛蟠出谋划策,怪不得他。 再加上,现在矛盾化解,又和薛昧成为朋友,再在往事纠缠不清,没有意义。 徐良笑着道:“还行,这不,这么一点儿时间已经成为从六品武将了,嘿嘿,和你比起来虽然算不得什么,却已经很不错了,你是不知道,这军功升起来有多难。” 似乎平时沉默寡言惯了,难得遇到一位故人,徐良说个不停,陆轻鸿点头听着。 “之前我还在想奉天副使如果不是你,又会叫我做什么?现在我更加好奇,难道陆大人是要和我叙叙旧?” “叙旧有的是时间,不过徐大哥,现在找你确实有急事。” 两人落座,徐良才正色道:“现在北国蠢蠢欲动,你应该也会立刻动身北上,我实在想不通,这个关头……” “且慢,徐大哥,你先说说你是怎么升到从六品武将的。” 徐良一愣,笑着道:“也没什么,就是前两个月,北国有些探子潜入了山海关,我那时候已经是七品云翼将军。任务自然落道我的头上。然后就找出来了呗,因为这事才升了官。” “就这样?” “怎么说呢……” “长话短说。” “无外乎敲山震虎,引狼出洞,没个什么意思,你在洛川那一战,可比我打得漂亮!” 陆轻鸿无奈,只好拿起他的简历看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好家伙,六月到山海关,成为了一位探子,然后第一次行动就成功带领三位同胞在北国一座城池中救出了一位大梁三品武将。 然后升为八品参将,带领三百余人,在山海关外七进七出,杀敌加起来一共两千。 最后又被山海关镇关将军纳为贴身随从,多次献计献策,让山海关外两百里没有北人敢轻易踏足。 …… “大人?” “额……徐大哥还是直接叫我名字,你这……你这真是潜龙在渊,遇水冲天啊,不简单,是真不简单!” 面对陆轻鸿的夸赞,徐良只是微微笑着,等他说完,才好奇道:“怎么?你是想让我跟着你混?” “……” “徐大哥,听我慢慢说。实不相瞒,明日我就会带领夜耀军团和宫童自以及张不良三千新军一路北上,没有具体目标,而且行程太远,意外太多。现在北国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七位皇子加上北国大汗一共十多万控弦之士都准备南下打草谷,一旦战事爆发,十三关面对的压力可想而知。” 说到这里,徐良终于凛然道:“消息可真?” “千真万确!所以,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我不可能随时支援十三关,而十三关这些将领你也知道,大多都是混日子等死而已,没有一位能够震慑周边,统领全局的。然后,我和李大人一致决定推荐一位出来……” “你是说我?陆大人,万万不可,我徐良才入山海关多久,如何能让人心凝聚,又如何能让那些前辈听令?” “不,你只要做就好,有李大人在,不怕有人阴奉阳违!” 徐良惊讶道:“李大人也到了?” “对,怎么,有李大人给你护阵,还是不肯吗?” 有李庭,还真如陆轻鸿所说,哪怕再不甘心,也只能唯命是从。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么一举成为大梁新贵,要么直接成为一枚弃子,兵败如山倒的时候,就是自己陨落之死。 他没有挣扎,没有犹豫,一方面是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另一方面也是想要一展抱负,兵家所学,自然要发扬光大,不然也不会在薛蟠选择安宁度日的时候北上从军。 他横刀落地,锵地一身抽出刀来,插在身旁,单膝跪地:“徐良领命,定不负厚望!” 第147章 北国之变 “好!徐良,今日起你统领十三关,居中调剂。安民为本,守城为次,然后……” 陆轻鸿迟疑许久,尴尬道:“我也是临时奉命,具体职务……” 徐良这才明白,自己还真就是临时上阵,却只是笑了笑,爽朗道:“陆大人,且战过再说?” “只是这样的话,说出去……” 话音未落,又想到了什么,遂一拍大腿笑道:“不若这样,我暂时定你为镇北总督,至于具体品级俸禄还要请示陛下!” 徐良无语道:“如此也好。”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必须和你说明。这一次北国必定大规模南下,想必你已经知道我和大皇子在狼居山会盟?” “自然知道。” 陆轻鸿将事情原委说出来后,本以为徐良会有所不满,却见他沉思许久,突然开口:“大人,这样的话,确实可以试一试,不过我担心陛下那边……” “事后我来说明,你只管按计行事,同时,几位皇子也不是铁板一块。到时候就看你表现了。” “使得!” ……… 彻夜交流,斗转星移。 翌日清晨,十多位探子将陆轻鸿手喻传递十三关,同时夜耀军团整装待发。 徐良陪同,宫童亦和徐良有数面之缘,郑重交代道:“他日种种,且放宽心,只要你是可造之材,大梁不会亏待你。” “是,穆王!” “好了,这次你坐镇潼关,主导一切,有人不服搬出李大人就行了。不要觉得怕他麻烦,他过来就是专门负责这件事。” 徐良点头道:“会的,不过现在北国未动,诸位大人这么快进军,会不会深陷重围?” 陆轻鸿认真道:“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想要留住我们也不容易,放宽心。” “那么,我就不远送了?” 潼关城外,三军集结。 陆轻鸿抹下覆面,黑色甲胄在朝阳下熠熠生辉,数百把灵品长枪已经分发下去,组成了一支全是五阶将士的核心队伍,此时正站在最前方的位置。 “诸位,饮胜!” “饮胜!” 寒枪一跺,沙尘满天,遮不住的是三军将士眼中的虎狼之气。 张不良亦大喝:“新军听令,这一次虽然是夜耀军团为主,我们只是从旁策应,但是,我希望你们记住,我们才是大梁最精锐的部队,舍我其谁!” “威武!” 夜耀军团集体看着这一支新军,陆轻鸿也是第一次看到以自己练兵法训练出来的部队,他们站得整整齐齐,气势毫不逊色。 如果说夜耀军团是一只身经百战的猛虎,那么新军就是初生牛犊,充满希望和力量。 陆轻鸿与有荣焉,忽而大笑:“好好好,不错!” 宫童没心没肺道:“走啦,你这不是自夸么?新军如果张不良占了三成苦劳,剩下七成功劳不都是你的?” 张不良无语凝噎,陆轻鸿亦觉得无趣,这家伙就是这样,客气一些会死吗? 军队集结完毕,陆轻鸿又说了李庭带了仙珠犒赏三军,只等回来,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气氛到达最高潮,他才大喝一声:“启程!” 北国王帐。 达塔木气若游丝,陈军师急得团团转:“怎么,请的人还没来么?” “大人,这一路过去千二百里,只怕现在才刚到目的地。大汗他……这些大夫真是废物!” “要你说!滚出去!” 陈军师破口大骂,然而又能做什么,昨日发生那样的事情,真是……熏妃和小王子暗结珠胎,大汗气急,这不,旧病复发,比以前更加严重。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到底是谁…… 现在,小王子和熏妃都在天牢,然而夜耀军团已经动身,这边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却没了下一步计划。 整个北国军营议论纷纷,各个部族统领亦颇有微词,再这么下去,只怕要出大事。 他大喝一声:“请几位皇子过来!” 才吩咐完,却看大汗达塔木豁然睁开双眼,里边血丝密布,苍白的脸颊上干枯的嘴唇轻轻蠕动。 陈军师骇然蹲下身子,侧耳倾听:“大汗,您说!” “杀……杀了……那贱人!” “……” 这个时候,真要如此吗?陈军师无奈道:“大汗,熏妃死了,小王子又要如何?”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阴云密布,熏妃再不检点,也不敢堂而皇之和小王子私通。还有小王子蒙戈怎么敢的?这可是王帐附近,不怕死吗? 最有可能的还是蒙尘,这个隐忍多年的大皇子,终于行动了。如果不是他,小王子肉身不可能物归原主,同样现在小王子在天牢中也不会喊打喊杀,要大皇子死无葬身之地。 大皇子直接来了一味猛药,他要做什么? “蒙,蒙戈……” “嗯?大汗?大汗!” 陈军师定睛一看,只见达塔木双目圆睁,没了任何表情,伸手一叹,悚然道:“怎么可能,大汗……!!” 王帐外。 一守卫大怒道:“做什么,殿下你是要闯王帐?” “滚开,我要见王汗!” 大皇子披甲执剑,纳尼一个眼神那守卫直接呆在原地。 进了里边,才发现现在是这么个情况,重来没想过这一次竟然出现这样的意外。 他匍匐在地,嚎啕大哭:“王汗!” 达塔木去了极乐天,哪怕不甘心,哪怕在这样紧急的关头,事实已经发生,什么都不能改变。 陈军师心中瞬间明了,眼下到了自己站队的时候,自己怎么走这一步棋至关重要。 “殿下,大汗已经去了,节哀顺变!” 没有回答,大皇子悲切由心而发。 陈军师更加看不明白眼前这位想的什么,如此许久,才看大皇子起身,抹上达塔木不愿闭合的双眼。 “请陈军师安排大汗身后事!” “殿下,眼下更重要的事情是……” 还没说完,帐外一声唱喝:“二皇子到!” 短短片刻,五位皇子都来了。 有人痛哭流涕,也有人沉默无语,最终五皇子哀伤道:“军师,大汗去了极乐天,可有什么交代?” “没……” 说到这里他徒然一惊,不管如何现在也不能实话实说,不然北国将会大乱。遂话锋一转:“没说太多,大汗气急攻心,旧疾复发,只是交代让大皇子殿下暂时监国,同时赐死熏妃和蒙戈!” “真是他们……” 六皇子表面怒不可遏,心中却想了很多,王汗肯定走得匆忙,什么都没有交代。陈军师让大皇子站出来,没有铁定说明他是唯一继承人。 这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一方面大概是大哥这一次做的事情被他发现了一些端倪,另一方面可能并不看好大皇子。还有他们交情不深,冒然做出选择,只怕后患无穷。 这样做对他有利,对大哥却未必。 他眼神一凝,喝问道:“只是监国吗?” 陈军师一愣,淡然点头:“确实如此!” “既然这样,二哥,四哥,你们怎么看?” 五皇子咿咿呀呀挥手不停,众人也不明白他是个什么意思。 二皇子直接了当道:“大哥只要能够胜任,我支持他登上汗位。” 四皇子却不认同,本来他也无心汗位,现在这么个情况,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大皇子是庶出,让他继承大统,心里不痛快。 便阴阳怪气道:“王汗死得蹊跷,我看还是先好好调查一下,再做定夺。再说,大汗只是让大皇子监国,并不是传位,想要继承大统,必须要得到所有部族统领的认可!” 陈军师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蒙尘一直沉默不语,是时候开口道:“理应如此,现在大梁奉天副使陆轻鸿已经领兵北上,我们争论这些也没什么用。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打赢这一次战争。” 说罢,五皇子急切上来,拍拍大皇子臂膀,其他人还是看不清什么意思。只有大皇子流露出不安的神情,一闪而逝,赶紧大喝一声:“所有人听令,诸位皇子立刻回去集结整合部下,传令其他诸部统领,到此议事。” 等人都走了,大皇子唯独留下五皇子,陈军师亦识趣地拱手道:“殿下,那我去准备大汗后事?” “去,顺便去一趟天牢!” “……” “怎么,没听见么?” “是!” 果然是他,大皇子还真是敢作敢当,一点儿也不藏着掖着。可是这样一来,陈军师心中不免惴惴不安,刚刚是不是太犹豫了? 可是,这样一来的话,大皇子要是心狠手辣之辈,自己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也必须死。 现在……似乎才是最好的选择,唯一的遗憾就是二皇子无心汗位,四皇子赢面并不大,五皇子六皇子看样子早就和大皇子同气连枝。 六皇子还能解释,毕竟他们关系非常,那五皇子又是因为什么? 他满心惆怅地离开,里边,大皇子轻轻拍了拍五皇子手背,关切道:“蒙田,你不用担心,那些个老家伙我并不放在眼中。” “啊……阿阿……” “什么,你是说有人计划让荀夫子出来主持大局?谁人提议的?” 五皇子赶紧用手指在地上写了两个字:蒙亦! 蒙尘惊讶道:“蒙亦,六弟,六皇子!怎么会是他?” 等五皇子连说带比划将事情经过复述出来,才明白昨日自己行动的时候,所有一切都被六皇子掌控。要不是蒙田无意中发现一切,自己现在还蒙在鼓里。 可是刚刚他明明站在自己这一边,这又是怎么回事…… 沉思无果,他安抚道:“没事的,会没事的,不管六弟怎么做,他一直都是我的人,断然不会阴奉阳违。我自会小心谨慎,现在,你先回去。” “啊……” “去,这一次我必须要带军出征,你替我坐镇中枢,知道了么?” 五皇子这才回应一个笑脸,起身离开。纳尼皱眉道:“殿下,要不我去查查六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不必,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更何况我和六弟知根知底,他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就算查也很难查出什么有用的情报,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蒙尘拍板定钉:“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应对这一场战争,与之前计划不同,之前我还能和大梁里应外合,寻求一个突破口。现在的话……” 他沉声一叹,无奈道:“替我修书一封给陆轻鸿,告诉他这一次我们双方公平竞争,作为违约者,我之前答应他的条件都还算数,而且寒铁加到两千方,算作赔礼道歉。” “只怕陆轻鸿并不答应……” “他会的,他为了大梁,我为了北国,都没必要生死相向,不死不罢休。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必须要让那些统帅归心,就不能抱有侥幸,但是未来,依旧可以合作,寻求一个长治久安的解决办法。” “好,我这就去安排!” “慢些,纳尼,王汗……唉,吩咐下去,以最高规格厚葬!” “是!” “咚咚咚……” 军鼓声声,一旁巫师已经在准备大梁后事,另一边的帐篷中,大皇子蒙尘第一次坐在了大汗宝座之上。 看到是大皇子,很多人已经按耐不住,还不等人到齐,就已经有人倚老卖老,直接指着蒙尘鼻子破口大骂:“滚下来,你个庶出野种,也配……” 咔嚓一声,头颅坠地。 鲜血飞溅,场面十分血腥,哪怕场面战场摸爬滚打,这些事情见得多了,现在这些统领竟然都噤若寒蝉,不敢再喋喋不休。 毕竟,陈军师已经明确说明大皇子监国身份,还能如何? 心中再不痛快,也能忍着。 蒙尘笑了笑:“好了,都安静一些,大汗在天之灵还在看着,再有人质疑大汗抉择,格杀勿论!” “……” “现在都给我听清楚了,你们以为我稀罕这个位置?要不是小王子那畜牲干的好事,何至于此。”说到这里,他环视一周,冷冷道:“现在情况你们也知道了,大汗死不能复生,而大梁已经北上,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枕戈待旦,准备血战。这个关头再有人波弄是非,莫怪军法无情!” 陈军师附和道:“殿下说得在理,诸位大人都明白了吗?如今天寒地冻,多地颗粒无收,为今之计,只能南下,这一次,存亡之战!” “我等听令!” 第147章 北国之变 “好!徐良,今日起你统领十三关,居中调剂。安民为本,守城为次,然后……” 陆轻鸿迟疑许久,尴尬道:“我也是临时奉命,具体职务……” 徐良这才明白,自己还真就是临时上阵,却只是笑了笑,爽朗道:“陆大人,且战过再说?” “只是这样的话,说出去……” 话音未落,又想到了什么,遂一拍大腿笑道:“不若这样,我暂时定你为镇北总督,至于具体品级俸禄还要请示陛下!” 徐良无语道:“如此也好。”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必须和你说明。这一次北国必定大规模南下,想必你已经知道我和大皇子在狼居山会盟?” “自然知道。” 陆轻鸿将事情原委说出来后,本以为徐良会有所不满,却见他沉思许久,突然开口:“大人,这样的话,确实可以试一试,不过我担心陛下那边……” “事后我来说明,你只管按计行事,同时,几位皇子也不是铁板一块。到时候就看你表现了。” “使得!” ……… 彻夜交流,斗转星移。 翌日清晨,十多位探子将陆轻鸿手喻传递十三关,同时夜耀军团整装待发。 徐良陪同,宫童亦和徐良有数面之缘,郑重交代道:“他日种种,且放宽心,只要你是可造之材,大梁不会亏待你。” “是,穆王!” “好了,这次你坐镇潼关,主导一切,有人不服搬出李大人就行了。不要觉得怕他麻烦,他过来就是专门负责这件事。” 徐良点头道:“会的,不过现在北国未动,诸位大人这么快进军,会不会深陷重围?” 陆轻鸿认真道:“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想要留住我们也不容易,放宽心。” “那么,我就不远送了?” 潼关城外,三军集结。 陆轻鸿抹下覆面,黑色甲胄在朝阳下熠熠生辉,数百把灵品长枪已经分发下去,组成了一支全是五阶将士的核心队伍,此时正站在最前方的位置。 “诸位,饮胜!” “饮胜!” 寒枪一跺,沙尘满天,遮不住的是三军将士眼中的虎狼之气。 张不良亦大喝:“新军听令,这一次虽然是夜耀军团为主,我们只是从旁策应,但是,我希望你们记住,我们才是大梁最精锐的部队,舍我其谁!” “威武!” 夜耀军团集体看着这一支新军,陆轻鸿也是第一次看到以自己练兵法训练出来的部队,他们站得整整齐齐,气势毫不逊色。 如果说夜耀军团是一只身经百战的猛虎,那么新军就是初生牛犊,充满希望和力量。 陆轻鸿与有荣焉,忽而大笑:“好好好,不错!” 宫童没心没肺道:“走啦,你这不是自夸么?新军如果张不良占了三成苦劳,剩下七成功劳不都是你的?” 张不良无语凝噎,陆轻鸿亦觉得无趣,这家伙就是这样,客气一些会死吗? 军队集结完毕,陆轻鸿又说了李庭带了仙珠犒赏三军,只等回来,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气氛到达最高潮,他才大喝一声:“启程!” 北国王帐。 达塔木气若游丝,陈军师急得团团转:“怎么,请的人还没来么?” “大人,这一路过去千二百里,只怕现在才刚到目的地。大汗他……这些大夫真是废物!” “要你说!滚出去!” 陈军师破口大骂,然而又能做什么,昨日发生那样的事情,真是……熏妃和小王子暗结珠胎,大汗气急,这不,旧病复发,比以前更加严重。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到底是谁…… 现在,小王子和熏妃都在天牢,然而夜耀军团已经动身,这边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却没了下一步计划。 整个北国军营议论纷纷,各个部族统领亦颇有微词,再这么下去,只怕要出大事。 他大喝一声:“请几位皇子过来!” 才吩咐完,却看大汗达塔木豁然睁开双眼,里边血丝密布,苍白的脸颊上干枯的嘴唇轻轻蠕动。 陈军师骇然蹲下身子,侧耳倾听:“大汗,您说!” “杀……杀了……那贱人!” “……” 这个时候,真要如此吗?陈军师无奈道:“大汗,熏妃死了,小王子又要如何?”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阴云密布,熏妃再不检点,也不敢堂而皇之和小王子私通。还有小王子蒙戈怎么敢的?这可是王帐附近,不怕死吗? 最有可能的还是蒙尘,这个隐忍多年的大皇子,终于行动了。如果不是他,小王子肉身不可能物归原主,同样现在小王子在天牢中也不会喊打喊杀,要大皇子死无葬身之地。 大皇子直接来了一味猛药,他要做什么? “蒙,蒙戈……” “嗯?大汗?大汗!” 陈军师定睛一看,只见达塔木双目圆睁,没了任何表情,伸手一叹,悚然道:“怎么可能,大汗……!!” 王帐外。 一守卫大怒道:“做什么,殿下你是要闯王帐?” “滚开,我要见王汗!” 大皇子披甲执剑,纳尼一个眼神那守卫直接呆在原地。 进了里边,才发现现在是这么个情况,重来没想过这一次竟然出现这样的意外。 他匍匐在地,嚎啕大哭:“王汗!” 达塔木去了极乐天,哪怕不甘心,哪怕在这样紧急的关头,事实已经发生,什么都不能改变。 陈军师心中瞬间明了,眼下到了自己站队的时候,自己怎么走这一步棋至关重要。 “殿下,大汗已经去了,节哀顺变!” 没有回答,大皇子悲切由心而发。 陈军师更加看不明白眼前这位想的什么,如此许久,才看大皇子起身,抹上达塔木不愿闭合的双眼。 “请陈军师安排大汗身后事!” “殿下,眼下更重要的事情是……” 还没说完,帐外一声唱喝:“二皇子到!” 短短片刻,五位皇子都来了。 有人痛哭流涕,也有人沉默无语,最终五皇子哀伤道:“军师,大汗去了极乐天,可有什么交代?” “没……” 说到这里他徒然一惊,不管如何现在也不能实话实说,不然北国将会大乱。遂话锋一转:“没说太多,大汗气急攻心,旧疾复发,只是交代让大皇子殿下暂时监国,同时赐死熏妃和蒙戈!” “真是他们……” 六皇子表面怒不可遏,心中却想了很多,王汗肯定走得匆忙,什么都没有交代。陈军师让大皇子站出来,没有铁定说明他是唯一继承人。 这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一方面大概是大哥这一次做的事情被他发现了一些端倪,另一方面可能并不看好大皇子。还有他们交情不深,冒然做出选择,只怕后患无穷。 这样做对他有利,对大哥却未必。 他眼神一凝,喝问道:“只是监国吗?” 陈军师一愣,淡然点头:“确实如此!” “既然这样,二哥,四哥,你们怎么看?” 五皇子咿咿呀呀挥手不停,众人也不明白他是个什么意思。 二皇子直接了当道:“大哥只要能够胜任,我支持他登上汗位。” 四皇子却不认同,本来他也无心汗位,现在这么个情况,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大皇子是庶出,让他继承大统,心里不痛快。 便阴阳怪气道:“王汗死得蹊跷,我看还是先好好调查一下,再做定夺。再说,大汗只是让大皇子监国,并不是传位,想要继承大统,必须要得到所有部族统领的认可!” 陈军师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蒙尘一直沉默不语,是时候开口道:“理应如此,现在大梁奉天副使陆轻鸿已经领兵北上,我们争论这些也没什么用。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打赢这一次战争。” 说罢,五皇子急切上来,拍拍大皇子臂膀,其他人还是看不清什么意思。只有大皇子流露出不安的神情,一闪而逝,赶紧大喝一声:“所有人听令,诸位皇子立刻回去集结整合部下,传令其他诸部统领,到此议事。” 等人都走了,大皇子唯独留下五皇子,陈军师亦识趣地拱手道:“殿下,那我去准备大汗后事?” “去,顺便去一趟天牢!” “……” “怎么,没听见么?” “是!” 果然是他,大皇子还真是敢作敢当,一点儿也不藏着掖着。可是这样一来,陈军师心中不免惴惴不安,刚刚是不是太犹豫了? 可是,这样一来的话,大皇子要是心狠手辣之辈,自己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也必须死。 现在……似乎才是最好的选择,唯一的遗憾就是二皇子无心汗位,四皇子赢面并不大,五皇子六皇子看样子早就和大皇子同气连枝。 六皇子还能解释,毕竟他们关系非常,那五皇子又是因为什么? 他满心惆怅地离开,里边,大皇子轻轻拍了拍五皇子手背,关切道:“蒙田,你不用担心,那些个老家伙我并不放在眼中。” “啊……阿阿……” “什么,你是说有人计划让荀夫子出来主持大局?谁人提议的?” 五皇子赶紧用手指在地上写了两个字:蒙亦! 蒙尘惊讶道:“蒙亦,六弟,六皇子!怎么会是他?” 等五皇子连说带比划将事情经过复述出来,才明白昨日自己行动的时候,所有一切都被六皇子掌控。要不是蒙田无意中发现一切,自己现在还蒙在鼓里。 可是刚刚他明明站在自己这一边,这又是怎么回事…… 沉思无果,他安抚道:“没事的,会没事的,不管六弟怎么做,他一直都是我的人,断然不会阴奉阳违。我自会小心谨慎,现在,你先回去。” “啊……” “去,这一次我必须要带军出征,你替我坐镇中枢,知道了么?” 五皇子这才回应一个笑脸,起身离开。纳尼皱眉道:“殿下,要不我去查查六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不必,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更何况我和六弟知根知底,他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就算查也很难查出什么有用的情报,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蒙尘拍板定钉:“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应对这一场战争,与之前计划不同,之前我还能和大梁里应外合,寻求一个突破口。现在的话……” 他沉声一叹,无奈道:“替我修书一封给陆轻鸿,告诉他这一次我们双方公平竞争,作为违约者,我之前答应他的条件都还算数,而且寒铁加到两千方,算作赔礼道歉。” “只怕陆轻鸿并不答应……” “他会的,他为了大梁,我为了北国,都没必要生死相向,不死不罢休。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必须要让那些统帅归心,就不能抱有侥幸,但是未来,依旧可以合作,寻求一个长治久安的解决办法。” “好,我这就去安排!” “慢些,纳尼,王汗……唉,吩咐下去,以最高规格厚葬!” “是!” “咚咚咚……” 军鼓声声,一旁巫师已经在准备大梁后事,另一边的帐篷中,大皇子蒙尘第一次坐在了大汗宝座之上。 看到是大皇子,很多人已经按耐不住,还不等人到齐,就已经有人倚老卖老,直接指着蒙尘鼻子破口大骂:“滚下来,你个庶出野种,也配……” 咔嚓一声,头颅坠地。 鲜血飞溅,场面十分血腥,哪怕场面战场摸爬滚打,这些事情见得多了,现在这些统领竟然都噤若寒蝉,不敢再喋喋不休。 毕竟,陈军师已经明确说明大皇子监国身份,还能如何? 心中再不痛快,也能忍着。 蒙尘笑了笑:“好了,都安静一些,大汗在天之灵还在看着,再有人质疑大汗抉择,格杀勿论!” “……” “现在都给我听清楚了,你们以为我稀罕这个位置?要不是小王子那畜牲干的好事,何至于此。”说到这里,他环视一周,冷冷道:“现在情况你们也知道了,大汗死不能复生,而大梁已经北上,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枕戈待旦,准备血战。这个关头再有人波弄是非,莫怪军法无情!” 陈军师附和道:“殿下说得在理,诸位大人都明白了吗?如今天寒地冻,多地颗粒无收,为今之计,只能南下,这一次,存亡之战!” “我等听令!” 第148章 听我解释 “着令,二皇子、四皇子率部一万分别驻扎边境东西两头,随时准备就近支援策应。五皇子坐镇王帐,守城安民即可。六皇子随我左右,共五万人拦截夜耀军团。其他九部首领率部南下,由脱欢统一指挥调度。” 那脱欢人高马大,正是壮年,听到此处,豁然抬头看着蒙尘。自己和他并无交集,可他竟然让自己统兵? 心中又惊又喜,早就看那一群老家伙不顺眼,只是平日隐忍互看相厌,今日终于等来了机会。 他站前一步,正拱手抱拳,一人站出来将他拦下。却是看也不看他,直接面对蒙尘道:“殿下,战争不是儿戏!” “我知道!” “知道你还让他统兵?他不过是一后生,可有战绩?可能服众?” 蒙尘沉声道:“颜达大人,你怎么就认定他不行?” 颜达回首看着诸位统领,大声道:“你们愿意听他的,还是愿意听我的?我颜达东征西战这么多年,让我把命交给一个后生,我决不认同!” “对对,只有颜达大人统军我部才心甘情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一个个立刻都站了出来,脱欢脸色依旧沉稳,并不为他们所动。转而看向蒙尘,作揖道:“殿下,臣愿立军令状,不知颜达大人敢么?” 好!果然没看错人,蒙尘大手一挥:“怎么样,颜达大人也愿意立军令状吗?” 鸦雀无声,呼吸可闻。 立军令状……便是赌上自己和部落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一旦失败,多年积累刹那之间就会烟消云散。 他想要赌,却不能不顾及族人的意愿,一时踌躇不定。脱欢一鼓作气继续道:“殿下,脱欢此次定不负众望!来人啊,拿纸笔来!” 有人立刻去准备,他才又对一旁几位部族统领语重心长道:“诸位,非是我贪图功劳,我部这一次受到的冲击也并不大,按理来说我本不想得罪诸位,更不想出来承这个头。可是……大梁蠢蠢欲动,北国正是多事之秋,不做些什么的话,北国多年才发展成现在这样,一旦失败,这一切都会荡然无存。” “……” 其他人闭口不言,颜达白眉一挑:“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不成功则成仁,别说没给你机会!” “脱欢多谢颜达大人!” 见此,蒙尘才站出来:“好了好了,诸位一定要齐心协力,拜托了!” 客气一番,尘埃落定,颜达终于道:“就这样,殿下准备何时动身,还有夜耀军团已经行动,你又准备如何拦截他们?” 蒙尘还没开口,脱欢站出来道:“夜耀军团虽然只有两千多千人,加上张不良所率三千人,大概五千多一些。虽然人数不多,大家应该都知道夜耀军团的恐怖,所以我认为殿下应该找到目标,不必立刻进攻,跟在他们身后,让他们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最好不过。更何况,他们没有后续支援,不可能长时间游荡在北国境内,只要等待时机,有所斩获也不一定。” 蒙尘早就听说脱欢能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他已经说出了最关键的信息,也是自己的大体想法。 遂笑着道:“确实如脱欢所言,我们能做的并不多,只能等待机会,不过我并不想让他来去轻松,一定的骚扰很有必要。” “好好,还是殿下想得通透。” “客气,好啦,既然计划大体已经落实,你们就去准备。战场上灵机应变,现在说再多用处都不大。最主要的还是你们对于局势的把控!” “是,殿下!” 众人领命而去,陈军师留了下来,蒙尘顿了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军师,小王子还好?” “陛下,小王子……小王子蒙戈在极乐天一切安好。” 蒙尘心领神会点点头,这陈军师还说不说,还真是行事果断,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有顾忌没问题,这也是为了北国大局。以后若是门后让他归心,会少很多麻烦。 想着,笑道:“去,这次多谢大人了,蒙尘日后必不负卿。还有,顺便帮我带一封信给荀夫子,让牢头多注意一点,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 出发已经三个时辰,在潼关还有些许热浪证明此时还是盛夏。等翻过一道天坠后,清冷的风扑面而来。 “怎么了,陆大人?” 陆轻鸿勒马停下,摇摇头示意他们不用担心。然后拿出蒙尘送的地图,前方二十里应该有一座城池,伫立在北国为数不多的繁华地带。 事情越来越明朗,压力也越来越大,因为这关乎这一群将士的命运,还有很多可能可以改变历史进程。 陆轻鸿心中多少有一些不安的情绪,作为统帅却不能表露出来,甚至不敢和任何人提及。 宫童也好,张不良也罢,在这个位置,正如他们所说,是孤独的头狼,要时时刻刻保持冷静和警惕。 “好了,大家打起精神,原地休息一个时辰,之后立刻进军,目标前方乌尔达城,现在所有将领过来议事。” 数千人在深山中的针叶林中,从天空看下去,发现不了任何异样。同样,下方亦没有注意到一只高飞的海东青正如流星划过。 大梁,潼关。 海东青袭来,立刻有探子弯弓射箭,它匍匐而下,动作敏捷。飞速划过的箭雨在它眼中还是太慢了一些,没有任何威胁。 只是轻轻一闪,就避开了所有。 “敌袭!” 一守城士卒哇哇大叫,下一刻肩膀却被一人按住:“看清了,不过一只扁毛畜牲!” 徐良拿出长剑,眸子一凝,海东青俯冲到离地三丈的位置,爪子抓住的东西才掉落下来。然后直接调转方向,几个腾挪,消失在云层之上。 “带过来!” “总督大人,是……是……北国传来的密信!” 徐良接过来后,心里顿时生出不良的预感,匆忙打开,只见一行行小字密密麻麻,都是大梁文字。 “陆轻鸿敬启: 奉天使大人,计划有变,实乃我蒙尘之责,今之大势如此,不得不全力以对。狼居山之约,不管你愿是不愿,都是我蒙尘失信再先,当日约定亦当奉上,除此之外,寒铁再加五百方,以表歉意。………因此,三关切莫轻视,我方不日南下,这一切本非我意,还请海涵。他日相见,再当面赔罪,共襄盛事!” 徐良一愣,前脚才让人去西北三关传递命令,这人才走,北国大皇子密信接踵而来。 北国出现了什么变故? “总督?” 徐良回过神,刻不容缓道:“你去西北三关,速度加快,最好能追上传信人,若是不能……这是我的佩剑,让他们取消计划,按部就班准备防守!” “是!” 徐良松了一口气,可是陆轻鸿已经不知身在何方,他必然不知道现在的消息,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还在迟疑,李庭在城墙上漫步,看到这边情况,不请自来。 “李大人!” 李庭点点头,双手拢在袖中,明明少年身,却看起来老气横秋:“什么事?” “北国发生了什么乱子,蒙尘单方面取消了放弃约定。” “也就是说,这一仗可以尽全力,这样不好吗?” “可是……奉天副使陆大人还不知情,如果发现什么意外,亦或者北国借用这消息顺差,会不会对陆大人造成威胁。” 确实可以这样做,但蒙尘已经将信息传递过来,断然不是这种人。李庭只是无所谓道:“放心,陆轻鸿那边你不用担心,倒是你这边对于这一次北国南下,有什么看法,或者准备?” 徐良拱手道:“李大人,本来陆大人的《上华兵章》很不错,假以时日,北国不值一提。眼下普及却是来不及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十三关太久没有面对生死之战的觉悟,一般来说队伍死三成,整个军队就会溃散或者人心崩溃,他们只怕更甚!” “然后呢?” “为今之计,守城为上,万不得已,可以施行连坐法。前军溃逃,后军可以斩前军,如此……” “有伤天和!” 李庭踱步到另一边,看着北国方向,那边草木枯黄,和南边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 等徐良跟上来,他才问道:“不知徐总督师从何人?” 徐良一愣,揶揄道:“家师不愿让我在外提及他的姓名。” “是么?大梁兵家不过两三人耳,又都是我熟识的故人,所以才好奇一问。想来你恩师不是大梁人士,既然这样,那便罢了。这次战争看来来势凶猛,实则不然,北国和大梁没必要,也不可能鱼死网破,所以连坐之法还是不要轻易动用……” “可是李大人,战不胜何以复命?” “呵……你想过没有,如今不是当年,朝廷之上文官当道,一但行非常之举,必定落人口实。你还有陆轻鸿、张不良这群人,都是才刚刚起步而已,还不是锋芒毕露的时候。” “……” 李庭看着北方:“陆轻鸿他这一次孤军北上,打心眼里我不希望他攻城拔寨,连战连捷。所以……他并不知道我已经派出一群人在他们周围活动,他们的行动轨迹,会通过我这边的人,直接告诉北庭。” “什么,李大人,你这样做就不怕引火烧身,让陆轻鸿死无葬身之地?” 李庭笑道:“如此,倒也好了。” 李庭意味深长看着徐良,徐良只觉得毛骨悚然,心中所想所念都逃不开李庭锐利的眼神。 “李大人……” “好了,陆轻鸿和你不一样,我更希望他受挫,能够好好沉淀几年,这样才堪大用。而你这边,却是个麻烦,不能不做,又不能尽做,最好的办法还是胜而不显,平稳过度。” 这怎么可能,徐良正色道:“李大人,战场不是朝堂,一切瞬息万变,徐某只知道一点,那就是让儿郎们大多数平安归来,同时有人犯我河山,虽远必诛!” “好一个虽远必诛!” 李庭哈哈大笑,意味不明,徐良一头雾水,李庭才点头道:“想法不错,有我当年之勇。具体怎么做在你,我只是提出我的看法。” 徐良总督十三关,想要胜利谈何容易,那可是北国举全国之力南下。既然这样,担心他居功太甚基本没有任何可能。那么,至少这一次,不必对他限制太深,让他自由发挥便是了。 李庭忽然又道:“徐良,连坐之法不可用,我这里却有一门秘术。” “李大人?” “此术名为《从军行》,鼓舞士气所用,只要你不死,大梁边军就不会那么快溃散!” “……末将谢李大人厚赐!” ……… 洛川。 战争过后,洛川几乎十室九空,巨大的城池空空荡荡,活脱脱一座鬼城。好在女帝不久就调兵遣将过来镇守,听说新任城主也在过来的路上了。 如此一来,很多流民或者外乡人亦过来城中安居,一段时间过去后,新人换旧人,洛川倒也渐渐有了繁忙的迹象。 天色尚早,一位书生一位女子结伴而行,远看郎才女貌,近了才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只差没有立刻打起来。 仙仙气不过:“我说你,你一个书生,书院公认的君子,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路回尴尬道:“仙仙姑娘,你要找陆轻鸿,我又和陆轻鸿熟识,你找到他他也不一定见你不是?我出面,他多少还是会给几分薄面的。” “哦?那你说陆轻鸿肯定在洛川?现在呢,人呢!” “他……他应该在京城,京城繁华,要不我们去京城看看?” 仙仙大怒,直接无视他,恶狠狠回头:“不要再跟着我!” “……” “你还来?” 长街上,锵地一声,长剑出鞘,剑锋在路回喉咙前一寸的位置。一时周围百姓大骇而走,路回无奈道:“仙仙,真不骗你,陆轻鸿确实在京城,只要过去……” “呵,是么?你自己去京城,我不奉陪!” “那么,你呢,你要去哪里?” “潼关!” 一语出,路回愕然道:“我不是已经………” “已经让那些人闭嘴,或者动用儒家秘术,影响我的感知是不是?” “仙仙,你听我解释!” “再跟着,死!” 第148章 听我解释 “着令,二皇子、四皇子率部一万分别驻扎边境东西两头,随时准备就近支援策应。五皇子坐镇王帐,守城安民即可。六皇子随我左右,共五万人拦截夜耀军团。其他九部首领率部南下,由脱欢统一指挥调度。” 那脱欢人高马大,正是壮年,听到此处,豁然抬头看着蒙尘。自己和他并无交集,可他竟然让自己统兵? 心中又惊又喜,早就看那一群老家伙不顺眼,只是平日隐忍互看相厌,今日终于等来了机会。 他站前一步,正拱手抱拳,一人站出来将他拦下。却是看也不看他,直接面对蒙尘道:“殿下,战争不是儿戏!” “我知道!” “知道你还让他统兵?他不过是一后生,可有战绩?可能服众?” 蒙尘沉声道:“颜达大人,你怎么就认定他不行?” 颜达回首看着诸位统领,大声道:“你们愿意听他的,还是愿意听我的?我颜达东征西战这么多年,让我把命交给一个后生,我决不认同!” “对对,只有颜达大人统军我部才心甘情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一个个立刻都站了出来,脱欢脸色依旧沉稳,并不为他们所动。转而看向蒙尘,作揖道:“殿下,臣愿立军令状,不知颜达大人敢么?” 好!果然没看错人,蒙尘大手一挥:“怎么样,颜达大人也愿意立军令状吗?” 鸦雀无声,呼吸可闻。 立军令状……便是赌上自己和部落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一旦失败,多年积累刹那之间就会烟消云散。 他想要赌,却不能不顾及族人的意愿,一时踌躇不定。脱欢一鼓作气继续道:“殿下,脱欢此次定不负众望!来人啊,拿纸笔来!” 有人立刻去准备,他才又对一旁几位部族统领语重心长道:“诸位,非是我贪图功劳,我部这一次受到的冲击也并不大,按理来说我本不想得罪诸位,更不想出来承这个头。可是……大梁蠢蠢欲动,北国正是多事之秋,不做些什么的话,北国多年才发展成现在这样,一旦失败,这一切都会荡然无存。” “……” 其他人闭口不言,颜达白眉一挑:“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不成功则成仁,别说没给你机会!” “脱欢多谢颜达大人!” 见此,蒙尘才站出来:“好了好了,诸位一定要齐心协力,拜托了!” 客气一番,尘埃落定,颜达终于道:“就这样,殿下准备何时动身,还有夜耀军团已经行动,你又准备如何拦截他们?” 蒙尘还没开口,脱欢站出来道:“夜耀军团虽然只有两千多千人,加上张不良所率三千人,大概五千多一些。虽然人数不多,大家应该都知道夜耀军团的恐怖,所以我认为殿下应该找到目标,不必立刻进攻,跟在他们身后,让他们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最好不过。更何况,他们没有后续支援,不可能长时间游荡在北国境内,只要等待时机,有所斩获也不一定。” 蒙尘早就听说脱欢能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他已经说出了最关键的信息,也是自己的大体想法。 遂笑着道:“确实如脱欢所言,我们能做的并不多,只能等待机会,不过我并不想让他来去轻松,一定的骚扰很有必要。” “好好,还是殿下想得通透。” “客气,好啦,既然计划大体已经落实,你们就去准备。战场上灵机应变,现在说再多用处都不大。最主要的还是你们对于局势的把控!” “是,殿下!” 众人领命而去,陈军师留了下来,蒙尘顿了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军师,小王子还好?” “陛下,小王子……小王子蒙戈在极乐天一切安好。” 蒙尘心领神会点点头,这陈军师还说不说,还真是行事果断,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有顾忌没问题,这也是为了北国大局。以后若是门后让他归心,会少很多麻烦。 想着,笑道:“去,这次多谢大人了,蒙尘日后必不负卿。还有,顺便帮我带一封信给荀夫子,让牢头多注意一点,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 出发已经三个时辰,在潼关还有些许热浪证明此时还是盛夏。等翻过一道天坠后,清冷的风扑面而来。 “怎么了,陆大人?” 陆轻鸿勒马停下,摇摇头示意他们不用担心。然后拿出蒙尘送的地图,前方二十里应该有一座城池,伫立在北国为数不多的繁华地带。 事情越来越明朗,压力也越来越大,因为这关乎这一群将士的命运,还有很多可能可以改变历史进程。 陆轻鸿心中多少有一些不安的情绪,作为统帅却不能表露出来,甚至不敢和任何人提及。 宫童也好,张不良也罢,在这个位置,正如他们所说,是孤独的头狼,要时时刻刻保持冷静和警惕。 “好了,大家打起精神,原地休息一个时辰,之后立刻进军,目标前方乌尔达城,现在所有将领过来议事。” 数千人在深山中的针叶林中,从天空看下去,发现不了任何异样。同样,下方亦没有注意到一只高飞的海东青正如流星划过。 大梁,潼关。 海东青袭来,立刻有探子弯弓射箭,它匍匐而下,动作敏捷。飞速划过的箭雨在它眼中还是太慢了一些,没有任何威胁。 只是轻轻一闪,就避开了所有。 “敌袭!” 一守城士卒哇哇大叫,下一刻肩膀却被一人按住:“看清了,不过一只扁毛畜牲!” 徐良拿出长剑,眸子一凝,海东青俯冲到离地三丈的位置,爪子抓住的东西才掉落下来。然后直接调转方向,几个腾挪,消失在云层之上。 “带过来!” “总督大人,是……是……北国传来的密信!” 徐良接过来后,心里顿时生出不良的预感,匆忙打开,只见一行行小字密密麻麻,都是大梁文字。 “陆轻鸿敬启: 奉天使大人,计划有变,实乃我蒙尘之责,今之大势如此,不得不全力以对。狼居山之约,不管你愿是不愿,都是我蒙尘失信再先,当日约定亦当奉上,除此之外,寒铁再加五百方,以表歉意。………因此,三关切莫轻视,我方不日南下,这一切本非我意,还请海涵。他日相见,再当面赔罪,共襄盛事!” 徐良一愣,前脚才让人去西北三关传递命令,这人才走,北国大皇子密信接踵而来。 北国出现了什么变故? “总督?” 徐良回过神,刻不容缓道:“你去西北三关,速度加快,最好能追上传信人,若是不能……这是我的佩剑,让他们取消计划,按部就班准备防守!” “是!” 徐良松了一口气,可是陆轻鸿已经不知身在何方,他必然不知道现在的消息,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还在迟疑,李庭在城墙上漫步,看到这边情况,不请自来。 “李大人!” 李庭点点头,双手拢在袖中,明明少年身,却看起来老气横秋:“什么事?” “北国发生了什么乱子,蒙尘单方面取消了放弃约定。” “也就是说,这一仗可以尽全力,这样不好吗?” “可是……奉天副使陆大人还不知情,如果发现什么意外,亦或者北国借用这消息顺差,会不会对陆大人造成威胁。” 确实可以这样做,但蒙尘已经将信息传递过来,断然不是这种人。李庭只是无所谓道:“放心,陆轻鸿那边你不用担心,倒是你这边对于这一次北国南下,有什么看法,或者准备?” 徐良拱手道:“李大人,本来陆大人的《上华兵章》很不错,假以时日,北国不值一提。眼下普及却是来不及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十三关太久没有面对生死之战的觉悟,一般来说队伍死三成,整个军队就会溃散或者人心崩溃,他们只怕更甚!” “然后呢?” “为今之计,守城为上,万不得已,可以施行连坐法。前军溃逃,后军可以斩前军,如此……” “有伤天和!” 李庭踱步到另一边,看着北国方向,那边草木枯黄,和南边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 等徐良跟上来,他才问道:“不知徐总督师从何人?” 徐良一愣,揶揄道:“家师不愿让我在外提及他的姓名。” “是么?大梁兵家不过两三人耳,又都是我熟识的故人,所以才好奇一问。想来你恩师不是大梁人士,既然这样,那便罢了。这次战争看来来势凶猛,实则不然,北国和大梁没必要,也不可能鱼死网破,所以连坐之法还是不要轻易动用……” “可是李大人,战不胜何以复命?” “呵……你想过没有,如今不是当年,朝廷之上文官当道,一但行非常之举,必定落人口实。你还有陆轻鸿、张不良这群人,都是才刚刚起步而已,还不是锋芒毕露的时候。” “……” 李庭看着北方:“陆轻鸿他这一次孤军北上,打心眼里我不希望他攻城拔寨,连战连捷。所以……他并不知道我已经派出一群人在他们周围活动,他们的行动轨迹,会通过我这边的人,直接告诉北庭。” “什么,李大人,你这样做就不怕引火烧身,让陆轻鸿死无葬身之地?” 李庭笑道:“如此,倒也好了。” 李庭意味深长看着徐良,徐良只觉得毛骨悚然,心中所想所念都逃不开李庭锐利的眼神。 “李大人……” “好了,陆轻鸿和你不一样,我更希望他受挫,能够好好沉淀几年,这样才堪大用。而你这边,却是个麻烦,不能不做,又不能尽做,最好的办法还是胜而不显,平稳过度。” 这怎么可能,徐良正色道:“李大人,战场不是朝堂,一切瞬息万变,徐某只知道一点,那就是让儿郎们大多数平安归来,同时有人犯我河山,虽远必诛!” “好一个虽远必诛!” 李庭哈哈大笑,意味不明,徐良一头雾水,李庭才点头道:“想法不错,有我当年之勇。具体怎么做在你,我只是提出我的看法。” 徐良总督十三关,想要胜利谈何容易,那可是北国举全国之力南下。既然这样,担心他居功太甚基本没有任何可能。那么,至少这一次,不必对他限制太深,让他自由发挥便是了。 李庭忽然又道:“徐良,连坐之法不可用,我这里却有一门秘术。” “李大人?” “此术名为《从军行》,鼓舞士气所用,只要你不死,大梁边军就不会那么快溃散!” “……末将谢李大人厚赐!” ……… 洛川。 战争过后,洛川几乎十室九空,巨大的城池空空荡荡,活脱脱一座鬼城。好在女帝不久就调兵遣将过来镇守,听说新任城主也在过来的路上了。 如此一来,很多流民或者外乡人亦过来城中安居,一段时间过去后,新人换旧人,洛川倒也渐渐有了繁忙的迹象。 天色尚早,一位书生一位女子结伴而行,远看郎才女貌,近了才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只差没有立刻打起来。 仙仙气不过:“我说你,你一个书生,书院公认的君子,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路回尴尬道:“仙仙姑娘,你要找陆轻鸿,我又和陆轻鸿熟识,你找到他他也不一定见你不是?我出面,他多少还是会给几分薄面的。” “哦?那你说陆轻鸿肯定在洛川?现在呢,人呢!” “他……他应该在京城,京城繁华,要不我们去京城看看?” 仙仙大怒,直接无视他,恶狠狠回头:“不要再跟着我!” “……” “你还来?” 长街上,锵地一声,长剑出鞘,剑锋在路回喉咙前一寸的位置。一时周围百姓大骇而走,路回无奈道:“仙仙,真不骗你,陆轻鸿确实在京城,只要过去……” “呵,是么?你自己去京城,我不奉陪!” “那么,你呢,你要去哪里?” “潼关!” 一语出,路回愕然道:“我不是已经………” “已经让那些人闭嘴,或者动用儒家秘术,影响我的感知是不是?” “仙仙,你听我解释!” “再跟着,死!” 第149章 星辰之兆 路回哑然,陆轻鸿已经北上,现在潼关兵荒马乱,她孤身前往如何能够放心。于是仙仙走一步,他挪一步,仙仙停下,他亦停下。 “路回,这就是儒家君子所为?” “仙仙,我已经不是书院的人了。” “……” 仙仙拔剑,路回苦笑,然后依旧不退,霎时间剑光飞掠,路回云淡风轻挡下来:“够了!” “忘八蛋!” “去可以,我陪着你,再说陆轻鸿和我是故交,此去我也找他叙叙旧。怎么,还愣子干嘛?女孩子家家舞枪弄剑………” “闭嘴!” 从上一次在扶余偶遇,路回就成了牛皮糖,怎么甩都甩不掉。虽说烦人不假,一路却少了很多麻烦,特别是上一次自己冒然闯夜耀军团驻地,还是他出面解围。 遂又觉得自己确实有些无礼了,刚好前方一座酒楼,便大方道:“吃过再走,我做东。” “这怎么好意思……” 仙仙瘪瘪嘴,进了店往桌子上一拍,路回赶紧噤声。仙仙吩咐完小二,正准备大快朵颐,却有一女子不请自来。 看到路回面露尴尬,不禁好奇,这是何许人也! 那人大大咧咧一座,自顾自斟酒一杯,先是看看路回,见他默不作声,垂头低眉不敢看他,又柳眉一挑看向仙仙。 “不请自来,姑娘我认识你?” 仙仙毫不怯场,那人顿了顿,忽而笑了:“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小女子云胡,不请自来,还请姑娘莫怪?” 仙仙一愣,瞬间明白过来,猛地踢了坐呆头鹅状的路虎回,大咧咧道:“嘿,君子说你呢!” “那个……我……云姑娘,许久未见。还有……仙仙你误会了!” “仙仙?” “云胡?” 两女子对视一眼,路回只觉得如坐针毡。云胡怎么来了洛川,还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仙仙玩味道:“误会什么?和我有关系?” 云胡笑眯眯道:“确实没个什么关系,我和他有事要说,姑娘你要不要暂时避让一下?” “这是我出的酒钱!” “这样么?那你就看着。” “……云姑娘,你不是应该在剑门,来这里做什么?现在大梁和北国妖族战事一触即发,只怕……还是早些儿回去。” “是么?当年是乎也是这样的说辞!” 场面瞬间尴尬,仙仙却双手捧着酒杯,笑着看着他们。别说,这一对还真有那么一点儿意思。遂很欠揍道:“原来却是个大骗子!” “与你无关。” 云胡像公鸡一样,凛然大怒,忽而又想到路回还在,又悻悻然道歉一声:“好了,是我出言不逊,给你赔罪。不过仙仙姑娘,我和路回的事,你不知情,并不怪你。” “是么?” 路回只好做和事佬,无语道:“你们小声一些,云胡,当年你惹出那么大乱子,不回宗门,岂能善了?” “那你还是关心我了?” 这女人脸皮好生厚重,仙仙自觉自己要是这样,断然不可能如此低声下气,还说什么你是不是关心我的糊涂话。 路回揶揄道:“好了,这次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和我说话让你厌烦了吗?” “……” “不,不是这个意思……” 仙仙看不下去,提醒道:“你能不能坦诚一些?” “那个,我和云胡算是很好的朋友,仙仙……你不知道,当年我负笈游学,曾和她一路走过很远很远……” “老相好?” “不不不……” 云胡心中一痛,看到他忙不迭否定的样子,生怕这位仙仙姑娘误会,这其中意味其实已经很明了。 终于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确实,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路回惊愕看着她,却见她轻轻一抽鼻子,只是盯着桌面酒杯:“我过来是因为剑门需要让我找一位公子,所以遇见你们只是偶然。” “……” “公子?何许人也?” “陆轻鸿!” 仙仙错愕道:“你也要找他?” “怎么,仙仙姑娘,有什么不对劲吗?” “那个……我也是……” 路回解释道:“仙仙师门遭受灭顶之灾,她师祖曾推算出小道宗如果有一线生机,能够把宗门传承下去,唯一的机会就是陆轻鸿。” 云胡骇然:“我,我们大长老,也告诉我,剑门千年,今已存亡之秋,唯有破军逆转,方能得道高升!” 都是要找陆轻鸿,不同的宗门,数千年的传承都应证到了一个人身上。可再一想,陆轻鸿几次行动,都应照了破军星,可这样就能够笃定是陆轻鸿吗? 他悚然道:“云姑娘,破军为也该就是陆轻鸿?” “不是他还有何人?不信,今夜破军星必定在北方升起!” 是夜,月明星稀。 一颗血色星辰冉冉升起,正是破军,在北庭上空,月光大盛,依旧无法遮掩他的光芒。 一座城池,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尸骸,陆轻鸿手持长枪看着城内,漠然道:“夜耀军团原地休息调整,明日继续行军!” 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大概四千守军,孤立无助之下,依旧坚持了整整一天。这其间没有任何一个人投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寻求苟活。 死得轰轰烈烈,却也那么不值一提。过了今日,没有任何人再提及他们的名字,也没有任何人记得曾经的他们,面对强势的夜耀军团,他们尽人事听天命,仅此而已。 说惋惜谈不上,可心中总有一口浊气,吐不出来,回荡在心头,不是个滋味。 张不良,宫童不请自来。 三人并肩,冷风朔朔。 灯光,火光,星光,月光。 宫童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天空,同样看到了那一颗星辰:“怎么,心情不痛快?要不喝点儿?” 陆轻鸿摇摇头:“行军途中,饮酒是重罪。” “罢罢,其实我最开始也是这样,想不明白人命如芥草,说没就没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家国之间,单独的一个人只是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并不能影响大局,大多随波逐流而已。所以,说对错没有任何意义,现在我们有能力站在他们城头上,他们有足够的实力,同样会站在我们城池上。” 陆轻鸿明白宫童是想要开导自己,却不知自己心结并不在此。以前率领庆野风波亭那些人,亦杀伐果断,还有洛川的时候…… 他顿了顿,微微笑道:“好了,我都知道的,不碍事。不过倒是张不良你那边刚刚似乎有些人有些特殊反应,你不过去看看?” “第一次上阵,拉裤裆的,吐的,昏厥的,比比皆是。这有什么,习惯就好了。不过啊,你这一出来,破军随行,怕是坐实了传言。” 陆轻鸿毫不在意:“破军?呵,一个星辰而已,巨大的石球,枯寂的世界……” “什么?石球?” 陆轻鸿这才明白自己说漏了嘴,摇摇头,不多解释,反而问道:“北庭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今日看到数十只海东青漫天飞舞,只怕他们已经开始南下了。我们这边应该还没被发现,不过明天就能根据我们今日作战地点,推算出大概范围。” 与此同时,北庭王帐。 蒙尘整兵集结完毕,五万人马浩浩荡荡,一旁六皇子蒙田请示道:“大哥,可以出兵了!” “那些探子看到的人怎么说都有一些可疑,他们像是故意想被我们看见。而且一路伴随着夜耀军团,我感觉事情还是有一些蹊跷。” “确实如此,我推测大概是和陆轻鸿有过节的人所为,要么就是陆轻鸿自己为之,想让我们分出重兵,吸引火力。” 蒙尘点点头:“不管怎么说,我们五万人马又在北国境内,和夜耀军团正面冲锋是不怕的。同样,我们亦难以挡住他们继续前进,就这样,跟着就是了。最主要的战场还是大梁十三关,告诉他们,谁先破关,赏千金,官升一品!” 礼官点头记下:“好的,殿下,你们这边也可以动身了!” “开拔!” “呜呜……” 喇叭声在风中悲鸣,潼关城头,篝火点点,许多人已经入睡,守城的将士中,一席金甲特别醒目。 徐良却没有一点儿睡意,执刀在手,轻轻闭眼,静静等待明天的到来。按照消息来看,快了……快了…… 不只是自己的功名荣辱,还有数十年的一腔抱负,成败,就在当下! 比起十三关的肃杀,大梁京城近日难得平静,打击说书人后,人人谈陆色变。一时间,众人谈虎色变,唯恐被禁卫军破门而入,直接把人带了去。 虽然当日那些人受到的处罚并不严重,可回来后,仿佛变了一个人。女帝并不知道是谁在自己旨意之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当然也不在意。 清净一些是好事,女帝独自坐在后花园中的长亭中,月光恍惚,疏影横斜,亭边溪水如同一条玉带轻轻流淌。 她茫然看着天空那一颗星辰。 破军,最近的平静,明日又要被打破了?不知道谁会站出来,以陆轻鸿应照破军为借口,然后大做文章。 该来的逃不掉,她还在发呆,一女官匆匆而来:“陛下,星尊大人求见。” 是了,这不就来了? “让他过来。” 星辰袍在月光下更加华美,星尊坐下后,女帝淡然道:“星尊突然拜访,又是因为星辰异动?不止这一次是什么结论?是不是陆轻鸿……” “不是,陛下,我过来只是……只是想告诉陛下,有很多山上人正在寻找陆轻鸿。” 女帝惊讶道:“何事?” “据各地阴阳家弟子传回消息,现在很多修士都在打听陆轻鸿去向。有的人抱有善意,还有很多人是……是想要陆轻鸿性命的。这一切和一个传闻有关,陛下……” 女帝手指一颤,眼中慌乱迅速隐藏下去,才忙不迭道:“还不快说来?” “妖皇预言,破军当兴,天下大乱!” “就是如此?” “就是如此!” “不是他挑起的动乱。和轻鸿有什么关系?天下大乱,呵,就凭他是妖皇,就能够信口开河,一言以定?” 轻鸿,直接称呼名字并不多见,特别是女帝亲口说来,还是这样急切的情况下。难不成前几日传闻为真,陛下确实对陆轻鸿有了其他感情? 不由又想到当日在星辰塔,女帝问自己那一句话,她却直言不讳,只要她做出了选择,其他人没有任何办法改变。 心中一紧,却依旧沉稳道:“陛下,妖皇金口玉言,不管说什么话,都不会空穴来风,自然是有一定把握的。” “一派胡言!” “陛下,事已至此,我们就算不信,别人信了,我们没有任何办法让别人不信。现在,需要考虑的是,该怎么做。” 女帝心烦气躁道:“他如今在北国境内,我们又能做什么……” “只能传达出不同的信息,扰乱他们视线,有用没用,都可以让陆轻鸿少一些压力。” “怎么说?” “我夜观星辰,破军不似往昔,以前破军出动,都是杀伐果断,横冲直撞。然而这一次,臣发现经过上一次的事情后,破军和紫微星莫名其妙有了一种特殊的关连。” 女帝郑重道:“是指上一次破军冲阵紫薇?” “对,就是那一次后,破军光华虽盛,时不时出来,可是每一次过后他身上的杀伐气都被吞噬一空,返观紫微星越来越明亮。” “怎么可能,这种事从未有之?” “臣也是经过这么久观察,才能下这个结论,陛下你看,现在天空上破军和刚出来时有什么不同?” “似无分别?” “这就是最大的区别!”星尊欲言又止:“只是这个消息传递出去,陆轻鸿就算应照破军星,却暂时没有太大的威胁,对那些有心人来说是一枚定心丸,然而,陛下你想过没有……” 星尊支支吾吾,女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破军应照陆轻鸿,紫薇一直都是帝星。现在破军和紫薇链接一起,那自己和陆轻鸿之间,之前强势让那些说书人闭嘴。 这一下,只怕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无法言语传达此刻的想法,女帝心中悸动却又有一丝痛处,明明不可能,为什么偏偏剪不断理还乱。 “就这样,你去安排就是了。” 第149章 星辰之兆 路回哑然,陆轻鸿已经北上,现在潼关兵荒马乱,她孤身前往如何能够放心。于是仙仙走一步,他挪一步,仙仙停下,他亦停下。 “路回,这就是儒家君子所为?” “仙仙,我已经不是书院的人了。” “……” 仙仙拔剑,路回苦笑,然后依旧不退,霎时间剑光飞掠,路回云淡风轻挡下来:“够了!” “忘八蛋!” “去可以,我陪着你,再说陆轻鸿和我是故交,此去我也找他叙叙旧。怎么,还愣子干嘛?女孩子家家舞枪弄剑………” “闭嘴!” 从上一次在扶余偶遇,路回就成了牛皮糖,怎么甩都甩不掉。虽说烦人不假,一路却少了很多麻烦,特别是上一次自己冒然闯夜耀军团驻地,还是他出面解围。 遂又觉得自己确实有些无礼了,刚好前方一座酒楼,便大方道:“吃过再走,我做东。” “这怎么好意思……” 仙仙瘪瘪嘴,进了店往桌子上一拍,路回赶紧噤声。仙仙吩咐完小二,正准备大快朵颐,却有一女子不请自来。 看到路回面露尴尬,不禁好奇,这是何许人也! 那人大大咧咧一座,自顾自斟酒一杯,先是看看路回,见他默不作声,垂头低眉不敢看他,又柳眉一挑看向仙仙。 “不请自来,姑娘我认识你?” 仙仙毫不怯场,那人顿了顿,忽而笑了:“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小女子云胡,不请自来,还请姑娘莫怪?” 仙仙一愣,瞬间明白过来,猛地踢了坐呆头鹅状的路虎回,大咧咧道:“嘿,君子说你呢!” “那个……我……云姑娘,许久未见。还有……仙仙你误会了!” “仙仙?” “云胡?” 两女子对视一眼,路回只觉得如坐针毡。云胡怎么来了洛川,还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仙仙玩味道:“误会什么?和我有关系?” 云胡笑眯眯道:“确实没个什么关系,我和他有事要说,姑娘你要不要暂时避让一下?” “这是我出的酒钱!” “这样么?那你就看着。” “……云姑娘,你不是应该在剑门,来这里做什么?现在大梁和北国妖族战事一触即发,只怕……还是早些儿回去。” “是么?当年是乎也是这样的说辞!” 场面瞬间尴尬,仙仙却双手捧着酒杯,笑着看着他们。别说,这一对还真有那么一点儿意思。遂很欠揍道:“原来却是个大骗子!” “与你无关。” 云胡像公鸡一样,凛然大怒,忽而又想到路回还在,又悻悻然道歉一声:“好了,是我出言不逊,给你赔罪。不过仙仙姑娘,我和路回的事,你不知情,并不怪你。” “是么?” 路回只好做和事佬,无语道:“你们小声一些,云胡,当年你惹出那么大乱子,不回宗门,岂能善了?” “那你还是关心我了?” 这女人脸皮好生厚重,仙仙自觉自己要是这样,断然不可能如此低声下气,还说什么你是不是关心我的糊涂话。 路回揶揄道:“好了,这次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和我说话让你厌烦了吗?” “……” “不,不是这个意思……” 仙仙看不下去,提醒道:“你能不能坦诚一些?” “那个,我和云胡算是很好的朋友,仙仙……你不知道,当年我负笈游学,曾和她一路走过很远很远……” “老相好?” “不不不……” 云胡心中一痛,看到他忙不迭否定的样子,生怕这位仙仙姑娘误会,这其中意味其实已经很明了。 终于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确实,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路回惊愕看着她,却见她轻轻一抽鼻子,只是盯着桌面酒杯:“我过来是因为剑门需要让我找一位公子,所以遇见你们只是偶然。” “……” “公子?何许人也?” “陆轻鸿!” 仙仙错愕道:“你也要找他?” “怎么,仙仙姑娘,有什么不对劲吗?” “那个……我也是……” 路回解释道:“仙仙师门遭受灭顶之灾,她师祖曾推算出小道宗如果有一线生机,能够把宗门传承下去,唯一的机会就是陆轻鸿。” 云胡骇然:“我,我们大长老,也告诉我,剑门千年,今已存亡之秋,唯有破军逆转,方能得道高升!” 都是要找陆轻鸿,不同的宗门,数千年的传承都应证到了一个人身上。可再一想,陆轻鸿几次行动,都应照了破军星,可这样就能够笃定是陆轻鸿吗? 他悚然道:“云姑娘,破军为也该就是陆轻鸿?” “不是他还有何人?不信,今夜破军星必定在北方升起!” 是夜,月明星稀。 一颗血色星辰冉冉升起,正是破军,在北庭上空,月光大盛,依旧无法遮掩他的光芒。 一座城池,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尸骸,陆轻鸿手持长枪看着城内,漠然道:“夜耀军团原地休息调整,明日继续行军!” 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大概四千守军,孤立无助之下,依旧坚持了整整一天。这其间没有任何一个人投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寻求苟活。 死得轰轰烈烈,却也那么不值一提。过了今日,没有任何人再提及他们的名字,也没有任何人记得曾经的他们,面对强势的夜耀军团,他们尽人事听天命,仅此而已。 说惋惜谈不上,可心中总有一口浊气,吐不出来,回荡在心头,不是个滋味。 张不良,宫童不请自来。 三人并肩,冷风朔朔。 灯光,火光,星光,月光。 宫童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天空,同样看到了那一颗星辰:“怎么,心情不痛快?要不喝点儿?” 陆轻鸿摇摇头:“行军途中,饮酒是重罪。” “罢罢,其实我最开始也是这样,想不明白人命如芥草,说没就没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家国之间,单独的一个人只是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并不能影响大局,大多随波逐流而已。所以,说对错没有任何意义,现在我们有能力站在他们城头上,他们有足够的实力,同样会站在我们城池上。” 陆轻鸿明白宫童是想要开导自己,却不知自己心结并不在此。以前率领庆野风波亭那些人,亦杀伐果断,还有洛川的时候…… 他顿了顿,微微笑道:“好了,我都知道的,不碍事。不过倒是张不良你那边刚刚似乎有些人有些特殊反应,你不过去看看?” “第一次上阵,拉裤裆的,吐的,昏厥的,比比皆是。这有什么,习惯就好了。不过啊,你这一出来,破军随行,怕是坐实了传言。” 陆轻鸿毫不在意:“破军?呵,一个星辰而已,巨大的石球,枯寂的世界……” “什么?石球?” 陆轻鸿这才明白自己说漏了嘴,摇摇头,不多解释,反而问道:“北庭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今日看到数十只海东青漫天飞舞,只怕他们已经开始南下了。我们这边应该还没被发现,不过明天就能根据我们今日作战地点,推算出大概范围。” 与此同时,北庭王帐。 蒙尘整兵集结完毕,五万人马浩浩荡荡,一旁六皇子蒙田请示道:“大哥,可以出兵了!” “那些探子看到的人怎么说都有一些可疑,他们像是故意想被我们看见。而且一路伴随着夜耀军团,我感觉事情还是有一些蹊跷。” “确实如此,我推测大概是和陆轻鸿有过节的人所为,要么就是陆轻鸿自己为之,想让我们分出重兵,吸引火力。” 蒙尘点点头:“不管怎么说,我们五万人马又在北国境内,和夜耀军团正面冲锋是不怕的。同样,我们亦难以挡住他们继续前进,就这样,跟着就是了。最主要的战场还是大梁十三关,告诉他们,谁先破关,赏千金,官升一品!” 礼官点头记下:“好的,殿下,你们这边也可以动身了!” “开拔!” “呜呜……” 喇叭声在风中悲鸣,潼关城头,篝火点点,许多人已经入睡,守城的将士中,一席金甲特别醒目。 徐良却没有一点儿睡意,执刀在手,轻轻闭眼,静静等待明天的到来。按照消息来看,快了……快了…… 不只是自己的功名荣辱,还有数十年的一腔抱负,成败,就在当下! 比起十三关的肃杀,大梁京城近日难得平静,打击说书人后,人人谈陆色变。一时间,众人谈虎色变,唯恐被禁卫军破门而入,直接把人带了去。 虽然当日那些人受到的处罚并不严重,可回来后,仿佛变了一个人。女帝并不知道是谁在自己旨意之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当然也不在意。 清净一些是好事,女帝独自坐在后花园中的长亭中,月光恍惚,疏影横斜,亭边溪水如同一条玉带轻轻流淌。 她茫然看着天空那一颗星辰。 破军,最近的平静,明日又要被打破了?不知道谁会站出来,以陆轻鸿应照破军为借口,然后大做文章。 该来的逃不掉,她还在发呆,一女官匆匆而来:“陛下,星尊大人求见。” 是了,这不就来了? “让他过来。” 星辰袍在月光下更加华美,星尊坐下后,女帝淡然道:“星尊突然拜访,又是因为星辰异动?不止这一次是什么结论?是不是陆轻鸿……” “不是,陛下,我过来只是……只是想告诉陛下,有很多山上人正在寻找陆轻鸿。” 女帝惊讶道:“何事?” “据各地阴阳家弟子传回消息,现在很多修士都在打听陆轻鸿去向。有的人抱有善意,还有很多人是……是想要陆轻鸿性命的。这一切和一个传闻有关,陛下……” 女帝手指一颤,眼中慌乱迅速隐藏下去,才忙不迭道:“还不快说来?” “妖皇预言,破军当兴,天下大乱!” “就是如此?” “就是如此!” “不是他挑起的动乱。和轻鸿有什么关系?天下大乱,呵,就凭他是妖皇,就能够信口开河,一言以定?” 轻鸿,直接称呼名字并不多见,特别是女帝亲口说来,还是这样急切的情况下。难不成前几日传闻为真,陛下确实对陆轻鸿有了其他感情? 不由又想到当日在星辰塔,女帝问自己那一句话,她却直言不讳,只要她做出了选择,其他人没有任何办法改变。 心中一紧,却依旧沉稳道:“陛下,妖皇金口玉言,不管说什么话,都不会空穴来风,自然是有一定把握的。” “一派胡言!” “陛下,事已至此,我们就算不信,别人信了,我们没有任何办法让别人不信。现在,需要考虑的是,该怎么做。” 女帝心烦气躁道:“他如今在北国境内,我们又能做什么……” “只能传达出不同的信息,扰乱他们视线,有用没用,都可以让陆轻鸿少一些压力。” “怎么说?” “我夜观星辰,破军不似往昔,以前破军出动,都是杀伐果断,横冲直撞。然而这一次,臣发现经过上一次的事情后,破军和紫微星莫名其妙有了一种特殊的关连。” 女帝郑重道:“是指上一次破军冲阵紫薇?” “对,就是那一次后,破军光华虽盛,时不时出来,可是每一次过后他身上的杀伐气都被吞噬一空,返观紫微星越来越明亮。” “怎么可能,这种事从未有之?” “臣也是经过这么久观察,才能下这个结论,陛下你看,现在天空上破军和刚出来时有什么不同?” “似无分别?” “这就是最大的区别!”星尊欲言又止:“只是这个消息传递出去,陆轻鸿就算应照破军星,却暂时没有太大的威胁,对那些有心人来说是一枚定心丸,然而,陛下你想过没有……” 星尊支支吾吾,女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破军应照陆轻鸿,紫薇一直都是帝星。现在破军和紫薇链接一起,那自己和陆轻鸿之间,之前强势让那些说书人闭嘴。 这一下,只怕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无法言语传达此刻的想法,女帝心中悸动却又有一丝痛处,明明不可能,为什么偏偏剪不断理还乱。 “就这样,你去安排就是了。” 第150章 情最珍贵 上华三年八月二十,晴。 陆轻鸿所率夜耀军团一路破城,三战三捷,双方损失比例太过悬殊,消息传遍天下的时候,各地震动。 然而此时,蒙尘岿然不动,还剩最后五十里地。蒙田骇然道:“大哥,三座城门都是被一枪捅破,而且观察其痕迹,应该是灵品长枪所为……” “是了,又如何呢?准备,进军!” 第二日,十三关大战拉开帷幕。 李庭稳坐潼关,徐良依旧还在城头上,没有挪开半步,能够做到和士兵同甘共苦的将领并不多。 他以自己行动,履行了大梁铁律,将士身先士卒,死国可矣! ……… 大梁上华三年八月三十。 夜耀军团终于被五万大军团团围住,十三关的消息传遍天下,一个新生将领,带领一群并不骁勇善战的边军,抵挡了一次又一次攻击。 京城,消息传来。 女帝下令:“徐良临危受命,坐守十三关,逢战当先,誓死不退,其忠其勇,日月可鉴,赏千金,封万古候!即日起,十三关总督之职归入兵部,以为永例,其品从二,其俸九百!” 众人唱诵,女帝毅然决然道:“好了,今日传来消息,庆野那些妖族终于坐不住了,谁人愿往?” 几位青年才俊都陷入了北国之乱,现在,还有谁人可用?在众人沉默不语时,女帝打破宁静:“朕欲摆驾亲征,国师,星尊以为何?” “不可!” “陛下,万万不可!” 两位老臣当朝声嘶力竭极力阻止女帝亲征,百官匍匐亦求女帝坐镇京城。然而事与愿违,悦意女帝笑着道:“是觉得朕女儿身太过娇贵,还是嫌弃朕于领兵之才?” “不敢!” “不敢?呵……禁卫军听令,这一次留一千人守京城,其他人还有寅杀殿各地弟子立刻集结,三日为期,过期军法处置!” “陛下,万万不可!” 国师还在坚持,反而在这时候星尊动摇道:“陛下要去也可以,不过……不过还需要等待一个时机。” “哦?说来听听!” “破军不灭,紫薇长明,臣恳请陛下召回陆轻鸿,让穆王和张不良带领夜耀军团!此时,夜耀军团已经被严防死守,想要再弄出太大的动静,没有认可可能。北国同样不会和夜耀军团鱼死网破,这样的情况下,陆轻鸿在不在都是一样。” 女帝终于笑了,畅快道:“准了!” 上华三年九月初三,陆轻鸿抵达潼关,夜耀军团开路,一路畅通无阻,送回他后,张不良和宫童分兵行动,又再次消失于茫茫北国。 到了潼关,最先见到的却是一位故人,明明是个书生,偏偏身处花丛之中,看到自己过来,亦不知为何眼神飘忽,故意躲闪。 “路回兄,许久不见!” “许……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两人一个拥抱,他日地位不匹配,多少有些隔阂。如今他乡遇故知,陆轻鸿已经可以坦然面对,反而是路回心事重重。 “有事?” “嘿……你就是陆轻鸿?在下云胡,剑门第七十三代弟子……” 还没说完,陆轻鸿心中一个咯噔,自己已经拒绝了王老爷子的邀请,怎么剑门又来了? 还没解释,仙仙大眼瞪小眼,惊呼道:“原来是你!” “姑娘,你认识我?” “我……我……那个……在天河镇附近的酒店,我看到过你的,你和你娘子一起,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你欺负她,然后帮她打抱不平来着。” 原来是她?陆轻鸿尴尬道:“那位并非我妻子,不知姑娘有事吗?” 路回忍不住道:“都是找你来着,不只是他们,现在很多人都在寻找你的下落,仅仅是潼关就有几十号人。不过他们大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找我?” “是福是祸不知,不过看你这么匆忙,又准备去哪里?” “……这个……不好说。”陆轻鸿并不想引起太多关注,自己何德何能,被这么多人惦记。就如同路回所说,是福是祸尚且不知,眼下可没有功夫继续折腾。 遂无奈道:“我确实还有事,两位姑娘还有路回兄,我这就准备离开了,有什么事,日后再说!” “慢着!” “有事?” 云胡自己是个混世魔王,竟然被这家伙无视,又羞又恼,终于忍不住:“你可知道我是剑门未来的宗主候选人?” “然后呢。” “……”云胡咬牙切齿,终于忍下来:“你以为我想找你,还不是大长老非要让我跟在你身边,具体也没说要做什么。” 陆轻鸿一愣,不想仙仙跟着道:“师祖临终前也是这样嘱托我的。” 奇了怪哉,陆轻鸿无奈道:“好说好说,不过现在我还有事,要不日后再说?到时候我去剑门还有小道宗亲自赔礼谢罪?” “……不可以,我们这么远……” 仙仙有些哽咽,要是都是云胡那么强势,陆轻鸿直接跑路就是了。这时候只好安慰道:“很快就好了,真的,我确实……” “仙仙,等一等,陆兄弟身兼数职,关系甚大,要是你师父在,怕也不愿意强人所难。” 云胡讥讽道:“难说!” 一时两女子怒目而视,路回只得做起来和事佬:“好了,轻鸿你快点走,这边我来应付。” “书呆子,你要做甚!” 仙仙拔剑,云胡毫不逊色:“呵呵,你动他试一试……” 这一来一往,陆轻鸿哪里还有心思再看,直接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大梁上华三年九月初六,陆轻鸿终于在荣威城见到了悦意女帝。 两人并肩,几十天的东奔西走,陆轻鸿胡须渐渐生出来,颇有几分男儿气派,走在一起,也更加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 破军不灭,紫薇长明。 一颗帝星一颗杀星,竟然从未有过地出现了命运的牵连,究竟是天意难违。女帝当时想过要放下所有,安心做自己的帝王,事与愿违,究竟是福是祸呢? “轻鸿,这一次辛苦你了?还没来得及休息?” 陆轻鸿哪有心思休息,一路过来听了很多传闻,对于事情经过已经了解七七八八。然而那些人为什么非要找自己不可,依旧是一团雾水。 “陛下,臣无碍。只是有些不解回来的途中,发现好多人都在寻找自己,是因为什么?” “哦……那你应该直到你应照破军这一件事?” “我……算是,可是星辰和人……怎么可能?” “可能,你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现在朕告诉你,这是妖皇金口玉言,还有许多宗门开山鼻祖的腿断。现在你就是破军,破军就是你。与其他时候不一样的是,现在有两种说法。” 陆轻鸿知道辩解无用,虚心请教:“请陛下指点!” “这一嘛,还是以前那样,你是杀星,留着必有大患。”说完这一点,女帝突然驻足,眼角余光看陆轻鸿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才又道:“还有一种说法是,现在天象紊乱,破军和紫薇产生了不应该存在的牵连,所以这是绝地求生,你同时也代表了希望,以战之殇,杀出一个朗朗乾坤。” 我?这不是开玩笑吗? 陆轻鸿大声道:“一派胡言,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哪个滚蛋故弄玄虚……” “好了,事实就是这样。现在说这些没有太多意义,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庆野局势。现在白宇突然行动,不知为何,庆野扶余前段时间人群中那种疯态好不容易平息,最近又开始发作。所以我才扎营在荣威,庆野扶余只有寅杀殿弟子还在镇守。你认为现在该怎么做……” 才来,就听到这样的糟心消息,陆轻鸿愕然道:“陛下,将士们尚且不受影响?” “是的。” “那我先去庆野看一看……” 女帝没有劝阻,正色道:“你过去看看也好,星尊镇守庆野,国师驻扎扶余,你去了和星尊交代一声就是了。你……” “怎么了,陛下?” “没。没有………只是你我君臣,难得相见,匆匆一眼,又要离开……实在是有些……” 陆轻鸿吓得一个机灵,女帝笑得明媚,眼中狡黠一闪而逝:“好啦,去,天气渐凉,休息些!” 大梁上华三年九月十日,庆野天空灰蒙蒙,这是大雨将至的前兆。 星尊坐在长亭中,陆轻鸿过来的时候他才睁开眸子:“回来了?” “回来了。” “不良这次表现还好?听说好几次差点让军队出动,差点儿打乱你的计划,老朽在此和你道一声谢。” 陆轻鸿哪里敢受:“星尊大人,都是应该的,要不是张不良,我们也没可能那么快攻城拔寨,我该谢谢他才是。” “客气了,不过,陆轻鸿,陛下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大梁双线作战,腹背受敌,要不是当初在回风镇收获那些玩意儿,只怕早就无以为继了。所以,你想过没有,现在该怎么做,才能让大梁摆脱这一种困局。” 陆轻鸿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想了很久才说道:“星尊大人,确实想过一些,其实并不是想象中那么难做。北边,我收到蒙尘悔盟的消息为时过晚,要不然也不可能损失如此惨重。” “继续……” “北国蒙尘当了临时大汗,所以盟约不可能不改变。同样,这段时间他亦非常难做,本来想要脱颖而出,稳固位置。结果徐良一呼百应,真是天降神人,竟然和他们打得有来有回。另一边,蒙尘自己亦毫无斩获,所以他们那边,一定有很多不同的意见,现在想要快点结束战争,只有两个选择。” 星尊大人好奇道:“说说看?” “一是退避三舍,让蒙尘有所收获,然后大梁这边接机吹捧蒙尘,让他坐稳位置。这个方法做起来容易,收获缺不大。” “确实,大梁是希望以大盛之姿打怕打疼他们,这样才能够平稳互市。” 陆轻鸿摇摇头:“只是理所当然,想要做到太难了。现在第二种办法,就是再选择一位皇子支持,让北国内乱加剧,然后待他们拔刀相助的时候,悍然入场。这样做……这样……” “这样,太过阴损,不是君子所为?” 陆轻鸿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只是如此,要是只有我一个人,随意怎样都可以,这一次想要天下归心,大梁在行事手段上,不说光明磊落,却至少要有一个合理的借口。” “北国犯边,还不足够?” “不够,这可杀人却不可诛心!” 星尊诧异回头看着他,此时的陆轻鸿还在沉思,丝毫没有注意到星尊大人打量的目光。 一个简简单单的人,这才多久,就已经深谙人情世故。该说是天才呢,还是天生的杀才? 絮絮叨叨,最终星尊大人没有任何表态,只是开口道:“你们已经成长起来了,大梁未来注定是你们的天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庆野兵权我待会儿转交于你,听说你要过来,你那些曾经的部下,已经迫不及待了,不去见见?” “正有这个想法!” 一别多日,如隔三秋。 陆轻鸿站在风波亭长亭外的时候,远方已经妖气冲天,万里焦土,却有一座特殊的建筑突兀出现在一个不该出现的地方。 钟塔,不是在天河镇,怎么突然到了风波亭十里之外的地方。 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他站在风波亭外跳望钟塔,同样钟塔上有一个人脸上覆盖着白色狐狸面具。他看钟塔看不见人影,她却清清楚楚看着他。 陆轻鸿回来了,想过无数次我们之间会以怎样的画面重逢,是他怒不可遏拿刀斩向自己的头颅时,还是自己眼睁睁看着他,无能为力地彻底绝望? 陆轻鸿…… 一声叹息,她伸出雪白柔荑,在风中,有一点点小雨吹面不寒。 “柳颜,你说人世间什么最珍贵?” 不请自来的白宇坐在白塔顶,随意而又慵懒,对于他柳颜毫不在意,亦没有回头,只是冷冷道:“你不是说你们已经做过约定,为什么又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再次出手?” “事与愿违,大抵如此。更何况我也没有对黎明百姓出手,这么说,不知道你信不信。” “信!” “那么,我问你问题的答案呢?” “呵……是要我说失去的才最珍贵么?” “错错错,最珍贵的不过一个情字!” 第150章 情最珍贵 上华三年八月二十,晴。 陆轻鸿所率夜耀军团一路破城,三战三捷,双方损失比例太过悬殊,消息传遍天下的时候,各地震动。 然而此时,蒙尘岿然不动,还剩最后五十里地。蒙田骇然道:“大哥,三座城门都是被一枪捅破,而且观察其痕迹,应该是灵品长枪所为……” “是了,又如何呢?准备,进军!” 第二日,十三关大战拉开帷幕。 李庭稳坐潼关,徐良依旧还在城头上,没有挪开半步,能够做到和士兵同甘共苦的将领并不多。 他以自己行动,履行了大梁铁律,将士身先士卒,死国可矣! ……… 大梁上华三年八月三十。 夜耀军团终于被五万大军团团围住,十三关的消息传遍天下,一个新生将领,带领一群并不骁勇善战的边军,抵挡了一次又一次攻击。 京城,消息传来。 女帝下令:“徐良临危受命,坐守十三关,逢战当先,誓死不退,其忠其勇,日月可鉴,赏千金,封万古候!即日起,十三关总督之职归入兵部,以为永例,其品从二,其俸九百!” 众人唱诵,女帝毅然决然道:“好了,今日传来消息,庆野那些妖族终于坐不住了,谁人愿往?” 几位青年才俊都陷入了北国之乱,现在,还有谁人可用?在众人沉默不语时,女帝打破宁静:“朕欲摆驾亲征,国师,星尊以为何?” “不可!” “陛下,万万不可!” 两位老臣当朝声嘶力竭极力阻止女帝亲征,百官匍匐亦求女帝坐镇京城。然而事与愿违,悦意女帝笑着道:“是觉得朕女儿身太过娇贵,还是嫌弃朕于领兵之才?” “不敢!” “不敢?呵……禁卫军听令,这一次留一千人守京城,其他人还有寅杀殿各地弟子立刻集结,三日为期,过期军法处置!” “陛下,万万不可!” 国师还在坚持,反而在这时候星尊动摇道:“陛下要去也可以,不过……不过还需要等待一个时机。” “哦?说来听听!” “破军不灭,紫薇长明,臣恳请陛下召回陆轻鸿,让穆王和张不良带领夜耀军团!此时,夜耀军团已经被严防死守,想要再弄出太大的动静,没有认可可能。北国同样不会和夜耀军团鱼死网破,这样的情况下,陆轻鸿在不在都是一样。” 女帝终于笑了,畅快道:“准了!” 上华三年九月初三,陆轻鸿抵达潼关,夜耀军团开路,一路畅通无阻,送回他后,张不良和宫童分兵行动,又再次消失于茫茫北国。 到了潼关,最先见到的却是一位故人,明明是个书生,偏偏身处花丛之中,看到自己过来,亦不知为何眼神飘忽,故意躲闪。 “路回兄,许久不见!” “许……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两人一个拥抱,他日地位不匹配,多少有些隔阂。如今他乡遇故知,陆轻鸿已经可以坦然面对,反而是路回心事重重。 “有事?” “嘿……你就是陆轻鸿?在下云胡,剑门第七十三代弟子……” 还没说完,陆轻鸿心中一个咯噔,自己已经拒绝了王老爷子的邀请,怎么剑门又来了? 还没解释,仙仙大眼瞪小眼,惊呼道:“原来是你!” “姑娘,你认识我?” “我……我……那个……在天河镇附近的酒店,我看到过你的,你和你娘子一起,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你欺负她,然后帮她打抱不平来着。” 原来是她?陆轻鸿尴尬道:“那位并非我妻子,不知姑娘有事吗?” 路回忍不住道:“都是找你来着,不只是他们,现在很多人都在寻找你的下落,仅仅是潼关就有几十号人。不过他们大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找我?” “是福是祸不知,不过看你这么匆忙,又准备去哪里?” “……这个……不好说。”陆轻鸿并不想引起太多关注,自己何德何能,被这么多人惦记。就如同路回所说,是福是祸尚且不知,眼下可没有功夫继续折腾。 遂无奈道:“我确实还有事,两位姑娘还有路回兄,我这就准备离开了,有什么事,日后再说!” “慢着!” “有事?” 云胡自己是个混世魔王,竟然被这家伙无视,又羞又恼,终于忍不住:“你可知道我是剑门未来的宗主候选人?” “然后呢。” “……”云胡咬牙切齿,终于忍下来:“你以为我想找你,还不是大长老非要让我跟在你身边,具体也没说要做什么。” 陆轻鸿一愣,不想仙仙跟着道:“师祖临终前也是这样嘱托我的。” 奇了怪哉,陆轻鸿无奈道:“好说好说,不过现在我还有事,要不日后再说?到时候我去剑门还有小道宗亲自赔礼谢罪?” “……不可以,我们这么远……” 仙仙有些哽咽,要是都是云胡那么强势,陆轻鸿直接跑路就是了。这时候只好安慰道:“很快就好了,真的,我确实……” “仙仙,等一等,陆兄弟身兼数职,关系甚大,要是你师父在,怕也不愿意强人所难。” 云胡讥讽道:“难说!” 一时两女子怒目而视,路回只得做起来和事佬:“好了,轻鸿你快点走,这边我来应付。” “书呆子,你要做甚!” 仙仙拔剑,云胡毫不逊色:“呵呵,你动他试一试……” 这一来一往,陆轻鸿哪里还有心思再看,直接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大梁上华三年九月初六,陆轻鸿终于在荣威城见到了悦意女帝。 两人并肩,几十天的东奔西走,陆轻鸿胡须渐渐生出来,颇有几分男儿气派,走在一起,也更加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 破军不灭,紫薇长明。 一颗帝星一颗杀星,竟然从未有过地出现了命运的牵连,究竟是天意难违。女帝当时想过要放下所有,安心做自己的帝王,事与愿违,究竟是福是祸呢? “轻鸿,这一次辛苦你了?还没来得及休息?” 陆轻鸿哪有心思休息,一路过来听了很多传闻,对于事情经过已经了解七七八八。然而那些人为什么非要找自己不可,依旧是一团雾水。 “陛下,臣无碍。只是有些不解回来的途中,发现好多人都在寻找自己,是因为什么?” “哦……那你应该直到你应照破军这一件事?” “我……算是,可是星辰和人……怎么可能?” “可能,你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现在朕告诉你,这是妖皇金口玉言,还有许多宗门开山鼻祖的腿断。现在你就是破军,破军就是你。与其他时候不一样的是,现在有两种说法。” 陆轻鸿知道辩解无用,虚心请教:“请陛下指点!” “这一嘛,还是以前那样,你是杀星,留着必有大患。”说完这一点,女帝突然驻足,眼角余光看陆轻鸿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才又道:“还有一种说法是,现在天象紊乱,破军和紫薇产生了不应该存在的牵连,所以这是绝地求生,你同时也代表了希望,以战之殇,杀出一个朗朗乾坤。” 我?这不是开玩笑吗? 陆轻鸿大声道:“一派胡言,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哪个滚蛋故弄玄虚……” “好了,事实就是这样。现在说这些没有太多意义,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庆野局势。现在白宇突然行动,不知为何,庆野扶余前段时间人群中那种疯态好不容易平息,最近又开始发作。所以我才扎营在荣威,庆野扶余只有寅杀殿弟子还在镇守。你认为现在该怎么做……” 才来,就听到这样的糟心消息,陆轻鸿愕然道:“陛下,将士们尚且不受影响?” “是的。” “那我先去庆野看一看……” 女帝没有劝阻,正色道:“你过去看看也好,星尊镇守庆野,国师驻扎扶余,你去了和星尊交代一声就是了。你……” “怎么了,陛下?” “没。没有………只是你我君臣,难得相见,匆匆一眼,又要离开……实在是有些……” 陆轻鸿吓得一个机灵,女帝笑得明媚,眼中狡黠一闪而逝:“好啦,去,天气渐凉,休息些!” 大梁上华三年九月十日,庆野天空灰蒙蒙,这是大雨将至的前兆。 星尊坐在长亭中,陆轻鸿过来的时候他才睁开眸子:“回来了?” “回来了。” “不良这次表现还好?听说好几次差点让军队出动,差点儿打乱你的计划,老朽在此和你道一声谢。” 陆轻鸿哪里敢受:“星尊大人,都是应该的,要不是张不良,我们也没可能那么快攻城拔寨,我该谢谢他才是。” “客气了,不过,陆轻鸿,陛下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大梁双线作战,腹背受敌,要不是当初在回风镇收获那些玩意儿,只怕早就无以为继了。所以,你想过没有,现在该怎么做,才能让大梁摆脱这一种困局。” 陆轻鸿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想了很久才说道:“星尊大人,确实想过一些,其实并不是想象中那么难做。北边,我收到蒙尘悔盟的消息为时过晚,要不然也不可能损失如此惨重。” “继续……” “北国蒙尘当了临时大汗,所以盟约不可能不改变。同样,这段时间他亦非常难做,本来想要脱颖而出,稳固位置。结果徐良一呼百应,真是天降神人,竟然和他们打得有来有回。另一边,蒙尘自己亦毫无斩获,所以他们那边,一定有很多不同的意见,现在想要快点结束战争,只有两个选择。” 星尊大人好奇道:“说说看?” “一是退避三舍,让蒙尘有所收获,然后大梁这边接机吹捧蒙尘,让他坐稳位置。这个方法做起来容易,收获缺不大。” “确实,大梁是希望以大盛之姿打怕打疼他们,这样才能够平稳互市。” 陆轻鸿摇摇头:“只是理所当然,想要做到太难了。现在第二种办法,就是再选择一位皇子支持,让北国内乱加剧,然后待他们拔刀相助的时候,悍然入场。这样做……这样……” “这样,太过阴损,不是君子所为?” 陆轻鸿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只是如此,要是只有我一个人,随意怎样都可以,这一次想要天下归心,大梁在行事手段上,不说光明磊落,却至少要有一个合理的借口。” “北国犯边,还不足够?” “不够,这可杀人却不可诛心!” 星尊诧异回头看着他,此时的陆轻鸿还在沉思,丝毫没有注意到星尊大人打量的目光。 一个简简单单的人,这才多久,就已经深谙人情世故。该说是天才呢,还是天生的杀才? 絮絮叨叨,最终星尊大人没有任何表态,只是开口道:“你们已经成长起来了,大梁未来注定是你们的天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庆野兵权我待会儿转交于你,听说你要过来,你那些曾经的部下,已经迫不及待了,不去见见?” “正有这个想法!” 一别多日,如隔三秋。 陆轻鸿站在风波亭长亭外的时候,远方已经妖气冲天,万里焦土,却有一座特殊的建筑突兀出现在一个不该出现的地方。 钟塔,不是在天河镇,怎么突然到了风波亭十里之外的地方。 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他站在风波亭外跳望钟塔,同样钟塔上有一个人脸上覆盖着白色狐狸面具。他看钟塔看不见人影,她却清清楚楚看着他。 陆轻鸿回来了,想过无数次我们之间会以怎样的画面重逢,是他怒不可遏拿刀斩向自己的头颅时,还是自己眼睁睁看着他,无能为力地彻底绝望? 陆轻鸿…… 一声叹息,她伸出雪白柔荑,在风中,有一点点小雨吹面不寒。 “柳颜,你说人世间什么最珍贵?” 不请自来的白宇坐在白塔顶,随意而又慵懒,对于他柳颜毫不在意,亦没有回头,只是冷冷道:“你不是说你们已经做过约定,为什么又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再次出手?” “事与愿违,大抵如此。更何况我也没有对黎明百姓出手,这么说,不知道你信不信。” “信!” “那么,我问你问题的答案呢?” “呵……是要我说失去的才最珍贵么?” “错错错,最珍贵的不过一个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