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傻女熬成凤》 第1章 穿成了傻子 “武寡妇,这事你得给我个说法,这可是一条人命,三两句可撇不清楚。”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模糊地传来。 “这也不能怨我啊,谁知道这个傻子这么不经摔打,我就推了一下就摔死了!陈家老太太,你可不能拿这个讹人,她偷了我家的鸡蛋,我跟她掰扯两句有错吗?谁知道她怎么就死了。大家伙可都看着呢,这事我能是专门的吗?”这人的声音像个低音喇叭,震的耳膜嗡嗡直响。 间或夹杂着两个小孩呜呜咽咽的哭声,嗒嗒吸烟袋的声音,还有周围的窃窃私语声。 陈鸢朦胧之中觉得浑身疼痛难忍,好像被人狠狠打了一顿。尤其是脑袋,动一动就要吸一口冷气。 那老妇人冷笑一声:“武寡妇,一个鸡蛋,一条人命,你说能说过去吗?大丫咋说也是我陈家的种,现在不明不白的让你弄死了,这娃没爹没娘的,丧事咋办?拿啥办?咱们乡里乡亲的就明说了,大丫这事,你准备咋了?” 武寡妇嘴皮子也是个毒的,死了一个人,她却浑不在意:“不就是一个傻子吗?当初陈老五和你们老陈家断了关系,老五两口子死了,这仨崽子没人要的时候你们老陈家跟死绝了似的,咋没一个人跳出来说这是你陈家的种?现在这傻子死了,你们就跳出来了,说一千道一万不就是想跟我讹点钱吗?” 周围传来人们低低的议论声,间或夹杂着一些女人的窃笑声。 陈鸢静静地听着,心下琢磨着自己这是什么情况,一醒来就遇上泼妇骂街?忽然脑子里潮水般冒出无数记忆,她确定,这些记忆肯定不是她的。半晌后突然醒悟,那傻子,说的不就是我这身体吗? 她这身体的原主也叫陈鸢,父母双亡,有两个弟弟。 为饿肚子的幼弟偷了胖女人的鸡蛋,当场被抓了现行。鸡蛋还了回去,小弟冬儿也代姐姐道过歉,谁知这女人叫嚷的满村皆知,他儿子还对冬儿辱骂不止,后来还要动手打人。那个傻姑娘就是为了保护弟弟在和她拉扯之中,被甩到地上,头磕上石头没了命,这才让陈鸢占了身子。 “我……我那是气老五当年绝情,他们当初和我们家断的时候,大家伙也瞧见了,下了决心不管发生啥事也不让我们管的。今儿大丫没了,她咋说也是我的亲孙女,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不替她做主,谁替她做主!”王氏憋的脸红脖子粗“武寡妇,大丫偷你东西不对,你摔死了她更不对!你今儿不拿出五两银子给大丫料理后事,咱就官府见!” 这就是明摆着要钱了,在这个时代五两银子买一条命,好像还有点划算。陈鸢啊陈鸢,你这奶奶够极品的,你们姐弟仨快饿死的时候她不在。你一死,她就跳出来替你做主了。 陈鸢想笑,没忍住,于是就真的笑了。 她这一笑,顿时就把那两个人吓的差点背过气去。 “她……她不是死了吗?”武寡妇看着缓缓从地上坐起来的陈鸢,一脸的惊恐,脸上的肥肉直颤。 王氏也是同样的神情,声音颤抖:“大……大丫,冤有头债有主,奶知道你死的冤,奶替你做主,这武寡妇在这呢,你有什么事找她。” 陈家老爷子陈智也忘了吸烟,愣在当场。 周围的人群之中发出一阵惊呼,整个包围圈后退了半尺。 陈鸢施施然起身,从那硌的背生疼的门板上站起身:“奶,咱们咋说也是一家人,没这么咒自家的人?” 话音刚落,就见两人的眼珠瞠大,见鬼一样看着她。这话明显不像是能从一个傻子嘴里说出来的话。 “奶,我脑子里以前不清楚,死过一回,突然就灵光了。以前谁欺负过我们,我心里记的门清,你说奇怪不奇怪?”陈鸢笑着对那两个还在发蒙的小娃招招手。 是挺奇的,上一秒她还孤身一人被人追的满世界跑,天天为怎么活下去担忧,下一分钟就变成了个傻子,而且莫名其妙的有了两个弟弟和一个奇葩奶奶。 年纪小的冬儿一双大眼睛水洗一样清澈,红彤彤的:“姐,你真没死?” 陈鸢笑着摸摸他的小脸,心说这孩子要是能再胖一些,铁定是个可爱的小正太。 子乾也红着眼:“姐,你果然没死,我说的没错……”他吸着鼻子,忍着眼泪。 啧啧,老天待她不薄,前世她孤零零的,这辈子先送了她两个可爱的弟弟,还不错。 王氏看着陈鸢和两个弟弟亲昵的样子,也半信半疑:“大丫,你真没死?” 第2章 傻子斗泼妇 王氏难以相信地抹了抹眼睛,刚才陈鸢的脸都白了,身子都僵了,她可是亲眼看见的。怎么能说活了就活了呢? “我不是没死,是差点死了,不过阎王觉得我可怜,放了我回来,怕我不在了,我两个弟弟叫人欺负。”她的眼睛在门外那些看热闹的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又转回来看了王氏一眼,然后定在武寡妇身上,“我想明白了,以后谁再叫我不好过,我就让谁不好过!我都死过一回了,可没啥怕的!” 武寡妇看见陈鸢的眼睛清亮清亮的,仿佛能够看透人心,心里一个突突,她以前仗着他们没爹娘可没少欺负他们。隐约觉得眼前这个陈鸢哪里不对劲,但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傻子就是傻子,就算比以前聪明了,还能上天咋地? 这武寡妇是村里出了名的混不吝,若说先前看着陈鸢的“尸体”她心里还有几分怵,这会看着陈鸢好好的站在这,顿时那点杀了人的害怕也飞的没影了。 她拽了拽袖子,给自己壮壮胆,大着嗓门道:“咋地,这是指桑骂槐说我们欺负你?今天可是你们偷了我家鸡蛋在先,你们家冬儿还打了我家小胖,我推你一把怎么了?”她说话的时候,浑身的肥肉随之颤抖。 陈鸢对着武寡妇露出个笑容:“我怎么记得鸡蛋你要回去了,我们也道歉了,是你家小胖说我们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小胖自个没这本事,你说他是跟谁学的?我看有些孩子,有娘养还不如没娘养的好,做娘的嘴上没个把门的,叫孩子学了样,以后成了泼皮流氓,倒是个祸害!” “你说啥呢?你说谁呢?你个小蹄子,看老娘不撕了你这张嘴!”武寡妇没想到那个任人拿捏的大丫摔了一下就变成了刀子嘴,说不过就要动手。 陈鸢把两个弟弟往身后一挡,脚下一踮,速度极快地冲到武寡妇跟前。先下手为强,一脚踢在武寡妇的小腿上,清清楚楚听到了脚下传来的咔嚓之声。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陈鸢冷冷一笑,身子一歪,假装摔倒之际身体拱进武寡妇怀里,手肘对着女人的肚子使劲一顶。 武寡妇只觉得小腿如被重锤砸过,身子一歪,就要跪在地上。接着肚子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一疼张嘴就要喊,谁知道她还没张嘴,就觉得自己胸口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真真是疼的五官扭曲,只剩下抽气了。 陈鸢的身子随着武寡妇的身体一同摔倒,武寡妇做了肉垫,趁机手肘再次朝武寡妇的胃部一顶,那女人便连嚎叫的声音都发不出了。 不等武寡妇发出哀嚎,陈鸢身子一倒,脸一垮,率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来人啊,大伙快来看啊,欺负小孩,还没人管啊,欺负我们没爹没娘……”陈鸢的演技十分精湛,说风就是雨,眼泪哗哗地往下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啧啧,国家欠我一个小金人啊。 本来听说出了人命就来看热闹的人很多,现在见陈鸢死而复活,更是稀奇,刚才退了的半步也渐渐收了回来。 “嗯?”人群之外有人发出一声疑惑之声,诧异之色闪过眼眸。 一旁的少年听到了,小声问:“爷?怎么了?” 那人的眼睛紧紧盯着里面哭嚎的陈鸢,对少年摆摆手。 清水村一共就那么大,邻里邻家的就隔着一堵墙,之前人们还只是趴着墙头和门缝偷看,现在却是明目张胆的站在了门口看了。 陈鸢的身体和武寡妇一同摔倒在地,刚才那一系列动作,陈鸢做的快而狠,又有武寡妇这庞大的躯体挡着。在外人看来,就像是武寡妇张牙舞爪的抓了她,将她扯倒在地一样。 陈鸢哭的凄惨,陈子乾和冬儿不知道自己姐姐是装的,忍不住也跟着哭起来,场面真是悲惨至极,惹人生怜。 “我们爹娘死的早,你就欺负我们,偷了你一个鸡蛋,我们已经还给你了,也跟你道歉了,婶子,你为啥非要弄死我?”陈鸢凄楚的质问“婶子,你别打我,我知道错了。” 周围的人见此情景纷纷议论起来,大抵都是指责武寡妇心胸狭隘,不知道进退。 地上的武寡妇莫名其妙地吃了一顿闷亏,还被陈鸢压在地上,有心想要起来撕破陈鸢虚伪的面具,奈何只要她动一动,陈鸢的手就在她的胸口上揪一把。整个人灰头土脸,狼狈至极,心里有万般的委屈,却是说不出话来。 第3章 傻子要发疯 好大的一场闹剧,这下,估计能把全村人都招过来。 王氏瞧见周围都是看热闹的邻居,脸上一黑,知道人家看的是他们陈家的笑话。眼看着别人欺负他们亲孙女,当奶奶爷爷的却干看着,这传出去太难听了。 虽然心中十分想要立马离开假装和陈鸢姐弟没关系,但现在一走,怕是更会招人的口风。 无奈之下只能厚着脸皮上前去,想把陈鸢拉起来:“大丫,既然你不傻了,就赶紧起来,大伙都看你的笑话呢。” 谁知道陈鸢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疯病,刚才还楚楚可怜的模样,现在却突然躺在地上撒泼打滚:“我不起,我不起,奶,我们没爹没娘,谁都能欺负我们。让大伙看看,这么多人在她就敢动手打一个孩子,大家伙瞧瞧我头上的伤,就是她打的……” 陈鸢忽然发疯一样翻身骑上那胖女人的身上,往那女人身上捶打:“你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活了,你欺负我们没爹娘,我也不让你活!” 她那两眼赤红,发丝凌乱,行为癫狂,像是个发了狂的疯子。 先前那站在人群后的男子低低地发出一声嗤笑:“有意思,有意思。” 少年不解,回头看那长身玉立的男子:“爷,哪里有意思,不就是一个傻村姑撒野吗?” 男子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八宝,这可不是什么傻村姑,她可比你精明多了,你见过哪个村姑会功夫的?她打的那几下可不是瞎打,不然你看那武寡妇那么肥厚的肉,怎么现在还站不起来?” 八宝登时瞪大了眼睛,见自家爷但笑不语,便转回来仔细盯着看陈鸢还有什么招数。 王氏拿陈鸢没辙,一边拉扯一边念叨:“疯了,疯了,这丫头不傻了,是疯了。” “啧啧,大丫这孩子虽然傻,可一贯温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今儿个这是被欺负狠了啊。”隔壁的隔壁的老太拄着拐杖小声说。 “谁说不是呢,菩萨还有三分泥性呢,先前我瞧着武寡妇为了个鸡蛋把大丫推到石头上了,流了一摊血,怕是给大丫激着了。刚才还听见小胖骂大丫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唉,自己也是个寡妇,何苦欺负几个孩子呢。”有个媳妇一边捺着鞋底一边接道。 看热闹的人群低声地窃窃私语,大家伙一致认定,陈鸢是那个受害者,武寡妇欺人太甚。不过,其中也不乏一些曾经欺负过陈鸢姐弟的,想趁机撇清自己。 陈鸢竖着耳朵听到人们的舆论偏向自己,顿时哭的更大声了,挣开王氏的拉扯:“奶,你甭管我了,你说的对,我爹娘和你们断绝了关系,我们已经不是陈家的子孙了,我们死活和你们没关系。怪就怪我爹娘死的早,我们没个撑腰的,连个爷奶叔伯都没有,活该让人欺负。” 陈鸢的声音清亮,嗓门又高,估计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王氏在拉扯之间也吃了陈鸢几下暗亏,急的脑门直冒汗,抓耳挠腮。她是这么想过,可没这么说过呀,陈鸢这么说就是当着全村的面把她架在火上烤。 “今儿她欺负我们,我也不想活了,我两同归于尽。等我死了,奶,求你们照顾好我两个弟弟,有口饭吃就行。”女人不是就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她也会啊。 子乾和冬儿急忙跑过来:“姐,你别死。” 王氏气的脑门子上的青筋直跳,这丫头明里暗里都在说陈家无情无义,让外人看陈家笑话。 一片哄闹之中,一直没吭声的陈老爷子磕了烟袋,声音低沉:“咋不是我陈家的子孙?胡说八道!是我陈家的种,老五糊涂,但孩子们还是咱陈家的!”老爷子平时不常说话,但是说一句,绝对掷地有声。 “老头子……”王氏明显不乐意,想要说什么,但是看着那么多双等着看热闹的眼睛,只能把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不管陈老爷子这话是出于有奈还是无奈,总算是把陈家的脸面保下来了,没至于把脸丢尽。 “陈老爷子说话了,这是真认了啊,要我说,打断骨头连着筋,还是自家人亲啊。” “那当然是,陈老五和老陈家断关系的时候那可绝了,到头来还得老陈家出面管这几个孩子,还是老陈家的有心啊……” 陈鸢等的就是陈老爷子这句话,目的达到,撇撇嘴,便不再和王氏揪扯不休了。借着王氏的一拉之力,轻松地站起身,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眼中精光闪烁。 第4章 被狐狸盯上了 由着王氏拉着她到了陈老爷子跟前,纤瘦的少女仰头看陈智,一双大眼睛里泪水闪闪,清澈可怜:“爷,您真的还肯认我们?爷,我以前傻,现在不傻了,您可别骗我。” 陈智看着这孩子天真的双眼,心里叹了一口气,老五那孩子是倔,当初也的确怨了他许久,可他都死了,孩子是无辜的呀。于是点了点头,摸了摸陈鸢的脑袋。 这是当着全村人的面认了陈鸢三个姐弟,不管谁心里憋着主意,那也是不能变的。 陈鸢破涕为笑,招手叫子乾和冬儿过来给爷奶磕头。 差点被人遗忘的的武寡妇这会终于爬了起来,受了许多暗亏,灰头土脸。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就开始嚎:“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你们老陈家不是人啊,这丫头人下手这么重,这是要把我往死里打,我不活了……” 她那嗓门,全村都听的清清楚楚。虽然明知道她是在撒泼,但是这女人出名的难缠,谁也不敢出头招惹。 王氏的脸色从陈老爷子说要认了陈鸢姐弟以后就愈来愈黑,本来是想趁着陈鸢的死敲那武寡妇一笔,没想到却白捡了啥这那个拖油瓶回来。陈家的脸都在这一天丢尽了,可陈老爷子发了话的,她也不能说不,脸色变换半天,最后一拍陈鸢:“去和你婶子认错,她咋不对,你也是个小辈,动手打大人是个啥事?去,赶紧给你婶子认错!咱陈家是正经人家,不兴这套没规矩的!” 陈鸢擦了把眼泪,走到武寡妇跟前,可怜兮兮地问:“婶,我刚才犯浑,脑袋不清楚,打着你哪了?还疼不?你撩开我看看,我给你揉揉。” 在众人眼中,陈鸢就骑着武寡妇打的那几下,还不如个三岁小孩打的疼呢。 武寡妇捂着胸口被陈鸢揪的那一把肥肉,想说这,但这地方也不好撩开看啊,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这会她算是明白了,陈鸢刚才是专挑那些露不得的地方下手,就是她受了伤,明面上看不出来,谁还信她? “你个小蹄子,咋这么毒!刚才咋就没撞死你!”武寡妇不甘心吃闷亏,恶狠狠地骂陈鸢。 “婶子,你看你脸上都是土,我给你吹吹。”说着,陈鸢凑近了武寡妇跟前,她的头发在刚刚撕扯之间已经凌乱了,垂在鬓边,其他人从侧面看不清她的表情。 陈鸢把脸几乎贴在武寡妇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她的声音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武寡妇,你把我磕死了,我就是变成厉鬼,也要回来找你!我在黄泉路上没伴,走的不安心。” 武寡妇看着她的那个笑容,后背一凉,只觉一道寒意顺着脊背蔓延开来。这人真的宛如地狱里的恶鬼一样,一张嘴都是森森的獠牙,这双眼睛,咋能这么冷? “婶,你咋了?还不原谅我吗?那我和弟弟们跪下给你认错。”陈鸢猛然退后,又变成那个满脸天真的女孩,伸手扯了两个弟弟,要给武寡妇下跪。 武寡妇被陈鸢一忽一变弄的毛骨悚然,哪里还能呆的下去,自己从地上爬起身,扯了小胖一瘸一拐的往外走:“走走走,以后别和他们打交道,晦气!” 看热闹的人都嘻嘻哈哈地看着武寡妇一瘸一拐的背影,没人看到的地方,陈鸢嘴角勾了勾。 见没热闹可凑,那些村民便四散离去了。 “爷,听他们说这丫头突然和变了个人似的,还正好出现在这里,也太巧合了,保不齐是那几位王爷派来的,要不要盯着她?”八宝见人都散了,压低了声音问。 男子侧着身子躲了躲路过的人群,拉低了自己头上的草帽。再次朝着陈鸢看了一眼,凤眸一挑,嘴唇勾起:“不必了,抓一只小狐狸,犯不着用大套, 我有预感,不久,我们就会再见。” 八宝随着男子走出人群,男子眯了眯眼,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阳光斜侧里照在陈鸢那张泪迹未干的脸上,一双大眼睛宛如两只琥珀,男子啧啧了一声,脸上露出个愉悦的笑容。 抓一只小狐狸用不着大套,只是这只小狐狸怕是太狡猾了一些,不过……这让他觉得更有意思了。 八宝看着自家爷脸上诡异的笑容,暗自祈祷:小狐狸呀小狐狸,你怎么这么倒霉,就被这只老狐狸撞上了呢。 陈鸢从刚才就觉得人群中有双眼睛在看她,直觉告诉她,那双眼睛宛如暗中窥伺的猎豹,谨慎而危险,但是她一直没机会仔细去搜寻。然而等她终于回头去看的时候,却只看到一个模糊远去的背影。无奈地耸耸肩,可能是她看错了。 第5章 陈家众人 陈鸢不是一个自负的人,她自问没法一来就一个人在这陌生的世界扛起养活三个人的担子。且对两个弟弟负责,她也不能再带着他们住在他们爹娘留下的这摇摇欲坠的危房之中。她需要一个过渡,而这段过渡的时间,陈家这个避风港,虽然不见得是最好的,却比较好的选择。 陈鸢拉着子乾和冬儿进了屋,叫子乾和冬儿去收拾各自的东西。 “姐。”子乾悄悄地喊了一声。 陈鸢不解,扭头看他。 子乾朝着外面不耐烦地来回踱步的王氏看了一眼,拉着陈鸢走到屋里唯一一张破床前,把褥子和床板掀起来,从里面取出一个小荷包。 陈鸢接过来捏了捏,很少,估计只有十几个铜钱,但对于在陌生世界一贫如洗的她来说,聊胜于无。 “哪来的?”陈鸢记忆里没有这些钱,便宜爹娘死的时候也没说有什么遗产。 子乾扭捏地道:“姐,爹走前告诉我的,只有十个,剩下的都是我自己在山上帮工攒的。以前没告诉你,因为你那时候……”后面的话他没说,陈鸢自己也明白了。 陈鸢认真地看着这个大弟,他不过也就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稚嫩的脸上有一种超出同龄人的成熟,被她捏着的手心有一层厚厚的茧和寄几道结痂的伤口。以前,就是这个孩子挡在姐姐和幼弟面前,倔强的保护着他们。 子乾以为陈鸢生气了,急忙想要解释,奈何他嘴笨,一着急,光脸红,说不出话来。 陈鸢紧紧地捏了捏他的掌心:“子乾,以后不用去山上帮工了,姐能养活你们。” “可是,山上管顿饭,姐……”子乾垂着头,这一顿饭,他偷偷带回来,养活了三个人。 陈鸢看的莫名心酸,比起冬儿,子乾才是真的瘦骨嶙峋,一张稚嫩的脸上满是同龄孩子没有的成熟。用手揽住他:“子乾,你相信姐,以前姐是傻的,不知道保护你们,现在不一样了,姐一定能养活你们。以后,一定还让你和冬儿念书,不比别人差。”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和以前的姐姐模样一模一样,但对上这双清亮的眼眸,子乾却忽然觉得十分安心,用力的点了点头。 冬儿才五岁,却也比一般的孩子懂事,扯着陈鸢的衣袖:“姐,冬儿会烧火会做饭。” 陈鸢笑着捏他的脸颊,打定主意以后要把两个小孩养的白白胖胖。 姐弟仨没什么好收拾的,一人一个小布包,卷了破旧的铺盖,就跟着王氏离开危房去往陈家老宅去。 王氏的脸色很明显,一点都不欢迎他们,陈鸢也懒得搭理她。拉着两个弟弟走在后面,一路上说说笑笑。 “大丫,要去陈家了?多回来转转啊,以后有啥事跟婶儿说一声。”隔壁的兰婶见王氏黑着个脸,对陈鸢嘱咐道。 这个兰婶是个好人,以前若不是她的接济,陈鸢姐弟说不定活不到现在。 陈鸢笑着跟兰婶道:“我奶对我们可好了。” 王氏听见,哼了一声,没说话。 陈家五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女儿陈英和陈巧都已经嫁人,大儿子陈勇三儿子陈俊四儿子陈林都在老宅里。二儿子陈瀚是个秀才,和老两口闹翻了脸,住在县里,五儿子陈怀也和家里断绝了关系,结果夫妇双双英年早逝。 陈家老宅是一个类似品字形的布局,北屋是老两口的主屋,东西各两间屋子,除了老大老三老四家各一间,还空着一间。本来住进去三个孩子绰绰有余,但是…… “娘,爹,咱们锦荣马上就要童试了,可不得要个清净地方?不是说好了东屋空的那间给锦荣留着读书?”大媳妇李氏插着双手,站在炕边,一脸的不情愿。 老三陈俊见老大家这意思是要霸占两间房子,也不乐意:“娘,咱们锦玉也是要童试的,按大哥这么说,我们也得要个清净地啊,我看锦荣都考了两年了,今年八成也没戏……” 李氏当即脖子一梗:“老三,你咋说话呢?” 陈俊撇撇嘴,低声嘟囔:“咋还不让人说实话?锦荣今年都多大了,考了两年,还没考中,我看呀,就不是那块料。何况,就算成了啥秀才举人的,那也不是咱陈家的种……” 李氏是个炸脾气,登时就站了起来,一根手指指着陈俊:“老三,你说啥呢!锦荣和锦芳打从我们抱回来那天起,爹娘都是承应过的,那就是陈家的娃!你现在这么说是啥意思!” 一时之间,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起手来。 第6章 奇葩凑成窝 盘腿坐在炕上的王氏被吵的头疼,不耐烦地挥挥手:“别吵了!一个个都是讨债货,一个两个都想着占便宜,想要房子咋不自己盖去?老大媳妇,管好你那张嘴,一天天挑唆不嫌事大,啥时候说过老二家的房子让锦荣用了?” “老三,咋跟你大嫂说话呢!锦荣和锦芳的事不是说了谁也不能提吗!”王氏骂过李氏,又转回来骂陈俊,只是语气就没那么刚硬了。 陈俊向来油嘴滑舌,擅长讨好父母,见王氏发了火,急忙出主意转移王氏的注意力:“娘,要我说就不该认了他们回来,这下吃饭都是问题,别说住哪了。” 李氏也是一脸的嫌弃:“娘,就是啊,咱家今年收成不行,地里那点东西都能看见,本来就咱们一家子还不定够。现在又多了三张嘴,你说……” 王氏斜眼看了李氏一眼,一脸的不耐烦:“你以为我想把他们弄回来?全村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呢,我这亲奶奶,能说不管就不管?咱们老陈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陈俊的眼珠一转,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娘,老五的房子不还在吗?不如就把老五那屋还给他们姐弟住,说出去也合情合理,不怕人说闲话。” 王氏老眼一亮,一拍大腿:“就是,老五那屋不还空着呢吗?就让他们住那去,还有老二那屋,谁也别打那的主意,一个儿子一间,谁也别想占便宜。” 李氏和陈俊都占不到便宜,听说也不让陈鸢姐弟住老二的屋,便也就不再声响了。 坐在炕沿上抽旱烟的陈老爷子吸了一口烟,皱纹更深了几层:“老五那屋多久没人住了,也没收拾一下,炕都没烧,咋让孩子们住?” 王氏对当年老五违逆自己十分怨愤,儿子死了,这怨愤就落到孙子身上。何况今日本来是想借着陈鸢的事讹两个钱,谁想到钱没讹着,还被逼着带回来三张吃饭的嘴。心里自然不畅快,手掌在炕上拍的啪啪作响:“咋就不能住人了?大丫不是不傻了吗?长姐为母,也不是不长手的,让他们自个收拾一下不行?难不成还想我这老天拔地的老婆子伺候他们怎么的?” “奶,我们不用你伺候,我们以后还要好好伺候你呢。奶,我记得我爹说您的手艺是咱村出了名的,我以后想和你学两手,也孝敬孝敬你和我爷。”陈鸢撩起帘子钻了进来,笑嘻嘻地道。 这马屁拍的舒心,又夸了王氏又替自己死鬼爹说了好话。王氏哼一声,没再像刚才一样咄咄逼人。 陈鸢抿了嘴,拉着两个弟弟转圈的给屋里几个伯伯伯母认了一遍,礼数周到,叫人挑不出毛病。 “爷,我们就住我爹那屋,等会我带弟弟去收拾,我们手脚快,今晚就能住。”陈鸢十分懂理,自觉申请。 陈老爷子看着这三个孩子如此懂事,心中更是疼爱几分。 陈怀的屋不在陈家大宅的明面上,因着儿子多,便在西南角开了个小门,后面购置了一块地,盖了一间房。房子不大,还空下一小块空地,到是个独立的院子。 看了这独立小院,陈鸢舒了口气,好在不用和那些亲戚住在一起。 屋里基本的用具还有,陈鸢撸起袖子,指挥两个弟弟:“咱们开始收拾了!” 两个孩子初到新家还有几分兴奋,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陈鸢去院子里拿柴烧火,见院门口三个小孩探头探脑的正在朝里张望。陈鸢正要叫他们进来,忽听那个和冬儿年纪相仿的孩子道:“哥,你瞧,这就是那个傻子。” 那个稍大一些的男孩一把捂住自己弟弟的嘴:“锦兴别瞎说,这是五叔家的姐姐。”说着,对着陈鸢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我没瞎说,爹说了,不让咱们跟他们玩,他们身上有晦气,别让咱们染了。”陈锦兴一把扯开他哥的手,大着嗓门不服道。 冬儿正好也出来搬柴,陈鸢站在小院门口对冬儿说:“冬儿,君子谨言慎行,你以后可不要学那些个流氓无赖,背后像长舌妇一样嚼人舌根,不给小辈做个好表率。”她的嗓门也不低,前院的人应该都听到了。 冬儿不懂,但是姐姐说的一定都对,急忙点头。 陈锦玉不好意思地对陈鸢笑了笑,扯着陈锦兴回去了。 前院的陈俊被妻子赵氏拦在屋里,恨恨地骂:“没爹没娘的,寄人篱下,嘴还这么毒,别让我扯了她的嘴!” 第7章 陈家的地位 阳光西斜的时候,一个干净的小院就被清扫出来了。 “那个,奶叫你们去上房吃饭。”院门口站着个女孩,却是刚才和那兄弟两一起来的女孩。 年纪和陈鸢相仿。扎着两根又粗又亮的麻花辫,穿着一件干净的花袄,衣服上的补丁被剪成花型,十分好看,看来这女孩有个极是手巧又爱整洁的母亲。 陈鸢叫两个弟弟拍打干净身上的土,洗了手,擦干净了脸,这才结伴到上房去。 “你叫什么?是哪个伯伯家的孩子?”陈鸢问那个女孩。 女孩一双杏眼,十分有神:“我叫素素,我爹是老四,今天他下地去了,你来的时候没见着他。” 陈鸢暗暗记下,一边走一边问:“素素,刚才和你一起来的那两个男孩是谁?” “都是三叔家的,大的叫陈锦玉,小的叫陈锦兴。” 陈素素压低声音笑道“锦兴可是三叔的心头宝,平日都惯成魔王了。” 的确是,有什么样的爹就能有什么样的儿子,以陈俊那副油嘴滑舌的德行,儿子成这样也不算差。陈鸢在心里说了一遍,不过陈锦玉那孩子看着不错。 掀开帘子进去,屋里满满当当坐了两桌人,大人们一桌,孩子们一桌。 陈鸢拉着两个弟弟坐到孩子们那一桌去,桌上坐着的几个孩子各露出不同的表情来,陈鸢心中暗道这顿饭可能不太好吃。 果然,这一桌,加上陈鸢姐弟八个孩子,却只放了六张饼,分明是要给她难堪。其他五个孩子一人一张,陈鸢把剩下的一张饼分给两个弟弟。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陈家这一家子不好相处,现在看来,到是一点都不让她意外。 陈鸢碗里一碗清汤寡水,早早喝完,撇见素素拿了的那张饼只吃了几口,悄悄塞进了衣服。见陈鸢不解地看她,她朝陈鸢苦笑一下,便接着喝那碗同样寡淡的汤。 没想到在这陈家还有和他们几个一样受人排挤的。 陈鸢这身体父母与陈家闹翻的时候,原主已经六岁,虽然傻,但是记忆都还在,这给陈鸢认识这帮亲戚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陈林拿饼的时候顺手给妻子常氏拿了一张。 “一个个懒货,做活半点不成,吃饭倒是上劲。一分钱拿不回来,吃药花的不少,真当咱家钱是刮风逮的?”王氏一见常氏拿饼,立刻就骂开了,明里暗里骂常氏。 常氏吓的抖了一抖,把拿到手里的饼又原样放回去。 陈鸢看的直咋舌,老四家看起来是最老实的一家子,方才在灶火房做饭的也是常氏,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这般待遇。 陈家其他人仿若未闻,看来这事时常发生,陈素素拿的那张饼,估计就是留着给常氏的。 几个男人吃饭快,刚放下碗筷,王氏便手脚麻利地把剩下的饼和小菜收拾到一个盆里,端着去灶房里锁起来。 李氏和赵氏也立刻起身,紧随着自己男人出了屋。 常氏默默地收拾着碗筷,不做一声。 陈鸢对两个弟弟眨眨眼,两个孩子懂事的把孩子这桌的碗筷收拾了送到常氏那。 常氏许是没想到竟然有人会这般贴心对待自己,先是惊了一下,随即见两个孩子天真的模样,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常氏一边抹眼泪一边接过碗筷:“好孩子,好孩子。”手停在空中半晌,似乎挣扎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在冬儿和子乾头上抚摸了一下。 陈鸢看得出来,常氏十分喜欢男孩,因为她自己没儿子,所以才在这家中没有地位。陈鸢叫子乾和冬儿去,就是为了与老四家交好跨出第一步,毕竟他们都是在老宅里不受待见的人,互相帮助,有啥事也好有个照应。 “四娘,我帮你洗第二水。”陈鸢对常氏笑道。 陌生世界的第一夜,陈鸢睡的很安稳,虽然被窝很潮,屋子很冷,但身侧却有两个孩子紧紧抱着她胳膊,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有家的温暖。 一夜好梦。 有人悄悄靠近她,对着她伸出手,陈鸢一动不动,等待着机会。 “啊……”冬儿发出一声惨叫。 陈鸢猛然坐起身,手里紧紧钳着冬儿的手腕,她随即反应过来,急忙松手。 冬儿摸着自己手腕上的那一圈红痕,撇着嘴,眼泪花花地看着陈鸢:“姐,冬儿叫你起床,你这是怎么了?” 陈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色才稍微缓和过来,勉强一笑:“没事,姐做了个噩梦,有个妖怪要抓我,我就一把抓住它的胳膊,谁知道抓到了你这个小妖怪。”她用手在冬儿咯吱窝底下挠了几下痒痒。 冬儿咯咯地笑着倒在炕上。 “子乾呢?”陈鸢一边穿上外套一边问冬儿。 冬儿自己跳下炕穿鞋:“哥去舀水,和爷要点柴。” 陈鸢正要应一声,忽然就听见前院传出一阵吵闹之声。 第8章 谁偷了东西 有个女人的声音十分刺耳:“天杀没良心的,我们把你们接回来,供吃供喝的,咋还招了个贼上门,你们吃我们的住我们的还不够,还要偷我们的。你还敢瞪我?不是你偷的吗啊?不是你们还能是谁?养成狼崽子了!” “娘,你快出来看,咱们家出了个偷,没良心的白眼狼!” 陈鸢急忙穿了鞋出去,就看见前院里子乾红着眼睛,脑袋兀自仰的高高的,正和李氏瞪眼。 王氏撩门帘出来,用手把头发抿的一丝不苟:“大早起的,老大家的你还不赶紧做饭去,哪来的这么大邪火?” 李氏见王氏出来,登时脸一垮,挽住王氏的胳膊:“娘,我昨晚把孩子姥姥给的一串花馍挂在屋外头,谁知道早上一起来一个都没了。我不是欺负他们,您说,咱们跟前这几个娃以前可从没有干过这档子事,为啥他们一来,东西就丢了,你说不是他们偷的是谁偷的?” 子乾见了王氏,也满心委屈:“奶,我没偷……” “你没偷?我刚才一出门,就见着你在我家屋外站着,不是你能是谁?”李氏根本不容子乾说话, 王氏此人,抠门那是出了名的,一听说丢了东西,脸色霎时就变了,一根手指点在子乾脑门上:“你们这些个挨千刀的便宜货,一个个吃的时候顶两个,吃了还要偷!那武寡妇说的没错,有娘养没娘教,老五咋个就有你这么些种!” 陈鸢三两步上前,一把把子乾拉到身后:“奶,我爹再不好那也是你的种,你咋连自个儿都骂?啥事都得讲个道理,我大娘没亲手抓住子乾偷花馍,就不能算数。” 不等王氏和李氏发作,陈鸢立刻问子乾:“子乾,你和姐说,到底怎么回事?” 子乾这孩子倔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愣是不肯哭出来:“姐,真不是我偷的,我刚去打水,回来的时候远远瞧见有人影从大娘家门口一路跑出大门去了。我也没看清是谁,所以我就到我大娘家门口看看啥丢了,真不是我偷的……” 陈鸢摸摸他的头:“好孩子,姐相信你。” 王氏和李氏这两人嗓门奇大,早已经引得西屋老三家和老四家都开了门。 赵氏踩着一双三寸金莲,轻飘飘地到了跟前,挽着王氏:“娘,孩子们以前苦惯了,没人管教,有些小毛病咱能理解,他们也就偷些个鸡蛋呀花馍呀的小东西,别和几个孩子置气。大丫,快和你大娘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啊。” 好一个赵氏,比起李氏的炮仗性子,这个赵氏可是个厉害主,轻飘飘几句话,越抹越黑,就坐实了他们偷东西的事实。 果然,李氏的火气如同火上浇油:“那咋叫小东西?那是孩子姥姥给的,我家锦荣和锦芳还没吃呢!” “小时候偷针,长大了偷金,咱陈家不兴这个!当初不该把他们接回来!杀千刀的!”王氏也恨的牙痒痒。 陈鸢不理他们,顺着老大家门口走了一圈。农村早上潮气重,地上也是湿漉漉的,清晰的印着一大两小三双脚印,大的当是李氏的,小的那两个也是一个稍大一个稍小,陈鸢一看,心里便有了数。 “奶,大娘家门口地上就这么三双脚印,那最大的是我大娘的,小的那两稍大的是子乾的,小的那个是谁的?子乾要是偷了花馍,咋还空手站着等着我大娘抓呢?”陈鸢定定地问。 这宅子里一共这么些人,小孩子也就那么几个,能比子乾还小的,就两个,一个是冬儿,一个是老三家的小霸王陈锦兴。 陈鸢叫了冬儿过来,在那最小的脚印旁边踩了一下,冬儿的脚分明比那脚印还要小上些许。 这下,王氏和李氏都转头看向赵氏。 “娘,这不可能,锦兴还睡着呢,今早还没出屋。”赵氏顿时脸上的风轻云淡挂不住了。 陈鸢笑道:“那请三娘把锦兴带出来。” 赵氏哀求似的看着王氏,磨磨蹭蹭,愣是不肯去抱陈锦兴。 这时,大门外头有个小孩刚进来,见了这么一群人一愣,嘴边上还有一些白色的碎屑。 “三娘,锦兴不是在屋里呢吗?怎么跑到外边去了?怕不是睡迷糊了?”陈鸢笑着看陈锦兴“锦兴弟弟过来,让我瞧瞧你嘴巴上一圈白胡子是啥?是不是你娘偷摸给你吃好吃的了?” 赵氏的脸色尴尬不已:“娘……这,我也不知道这小子啥时候跑出去的……”这理由明显太生硬了。 李氏在一旁怒视着她。 第9章 江湖急救 陈鸢走到陈锦兴的跟前,蹲下身问:“锦兴,你咋吃花馍不给冬儿吃?冬儿说瞧着你刚才在外边偷吃花馍了。” 陈锦兴年岁还小,但是脾气被惯的十分霸道,一听就炸了:“就不给他吃,我爹说了你们身上有晦气,不能和你们玩!” “我听说偷吃别人的东西要叫老鼠咬掉耳朵的,你偷吃了大娘家的花馍,不怕吗?”陈鸢背对着众人,阴测测地说。 陈锦兴被她的表情吓到了,一撇嘴,捂着耳朵跑到赵氏跟前:“娘,叫我爹打死老鼠。” 这样,这情况真是一目了然。 陈鸢起身,冷笑:“奶,大娘,三娘,小时偷针,大了偷金,锦兴可不是像我们一样没人教养的。” 赵氏见下不了台,急的一把把陈锦兴按在膝盖上,装腔作势地打了几巴掌:“叫你偷,你个不知足的,敢偷你大娘的东西!” 明明没有使多大劲,陈锦兴却嚎的和杀猪一样。 李氏跟着骂了几句,却被王氏制止:“吃你几个花馍罢了,咋的,还没玩没了了?赶紧做饭去,和个孩子较真儿。” 听了这前后的巨大对比,陈鸢忍不住冷笑,看来,赚钱的事情得提到日程上了,早点脱离这陈家才好。 “姐,咱这是去哪啊?”冬儿好奇地问。 陈鸢把他们两个一手牵了一个,往山道上走:“咱去镇上逛逛,都多久没去了,也不知道镇上成啥样了。” 子乾低着头,小声道:“姐,咱……咱没钱。” 陈鸢不以为然:“谁说去了镇上就得花钱?咱看看还不成?何况不是还有你和爹攒下的那十几文?咱省着点花,给你们两个买两块麻糖尝尝。” 子乾和冬儿已经许久没有尝过甜味了,这个时代糖对普通人家是奢侈品,十几文才能买一斤,陈鸢买不起贵的,但是麻糖一两文一块让弟弟尝尝鲜还是能买得起的。 其实陈鸢并非单纯去看新鲜,而是大概去看看市场,据她所知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于中国的历史之中。有什么经济作物,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她都不清楚,想要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还得摸清底才是。 这身体的主人原来虽是个傻子,但是记忆却出奇的好。记忆中她娘教过许多药草植物之类的东西,全是陈鸢前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可见这个世界与普通的架空世界也不大一样。 正在思索间,陈鸢忽然站住脚步,两个孩子茫然地看着她。 陈鸢轻轻朝着路旁的草丛走两步,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伸手轻轻拨开草丛。 “啊,死人啦。”冬儿吓的捂住嘴,蹦出了老远。 陈鸢拉住他防止他摔倒,又叫他转过身去。 这人没死……陈鸢从那浑身是血的人脖子动脉上收回手,蹙起了眉头。 胳膊和背上的都是皮外伤,腹部一刀最严重,流血不止,若是不及时止血怕是活不长了。看血迹,这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走这么远,习过武,而且是被多人围攻,遇到了仇家。 救不救?救了,这种江湖上的人,生死各自有命,谁知道这人不是十恶不赦之人?不救…… 她回头看了看强忍着血腥味和恶心一边颤抖着身子一边强迫自己认真看着的子乾。 “你不怕?”陈鸢问。 子乾的小脸皱在一处:“怕,但是但是……男子汉不能怕。” 陈鸢哑然失笑。 算你命大,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我不能见死不救。 让子乾带着冬儿守在这里,不要靠近那人,自己钻进一边的草林子里寻觅起来。 寻觅了一阵,终于是找到了几株挨在一起叶子扁圆的植物。陈鸢从那植物上掐下来一点点放在嘴里,顿时感觉嘴里一麻,舌头都不利索了。半天那股麻劲才过,好不容易舒了一口气。 记忆里原主的娘说过,这东西叫鬼藤,能够快速止血,且能麻痹人的肌肤,缓解疼痛,应该没错。 回到那人身前,陈鸢把这几株植物使劲地揉烂成一团,扒开那人的衣服,敷在他腹部的伤口上。那人先是哼了一声,然后神色瞬间舒缓下来。 陈鸢指着那种植物对子乾和冬儿说:“子乾,冬儿,看仔细了,就是这种草,这片林子里有多少采多少。” 冬儿一直不敢看,听让他去找草药,顿时第一个窜了出去。 陈鸢把剩下的几株草药依法炮制,给这人身上主要的几处伤口敷上,又把他的衣服扯成条裹在上面,这才算是保住了这人一条命。 摸了一把汗,忽然觉得有人在看她,她猛然回头,看见那个失血过多的人正睁着眼睛看她。 第10章 武馆的汉子 这人的眼睛很有神韵,漆黑而深邃,若不是满脸血污,定是个极好看的人。 但陈鸢并不想和这人彼此留下过多的印象,于是起身打算去看看子乾和冬儿,谁知一起身,手腕被人猛地一把攥住。 陈鸢不想和那双漆黑的眼睛对视,总觉得和他多看几眼,就会被看穿心中的秘密。她撇撇嘴,头也不回:“这位好汉,你要是想说答谢的话,那就不必了,萍水相逢罢了。你若是死在这里,血流满地,我弟弟看着害怕。” 潜台词就是,我救你纯粹是为了不让你血流的到处都是,根本不是我有善心。 谁知道那只手却越攥越紧,把陈鸢的手腕攥的发疼,就在陈鸢打算反手嵌住他的时候,他忽然说话了。声音嘶哑而低沉:“你怕我?”虽然虚弱,却充满戏谑。 怕你?我怕你长的太帅闪瞎我的眼吗? 陈鸢猛然一转身,对上那人的眼睛,一脸的惊慌失措,声音颤抖:“好汉,我救你一命,你可不能恩将仇报,我上有老下有小,你饶了我。”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楚楚可怜。 那人看着她一脸悲戚,紧紧盯着她半晌,忽然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放开手。 这狡猾的小狐狸,演技当真好。 陈鸢收回手,立刻收起眼泪,云淡风轻。见冬儿和子乾回来了,便把他们采来的鬼藤放几株到那人跟前,拉起冬儿和子乾准备离去。 “陆惊蛰……” “我的名字……陆惊蛰……” 陈鸢脚下不停,拉着弟弟们继续往前走,仿若未闻。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陆惊蛰才收回目光,脑袋仰着看天,忽地发出一阵笑声。 “爷,属下身上带着金创膏,您刚才为何非让我藏起来?”八宝从不远处的树上跳下来,嘟嘟囔囔,自己身上也到处是刀伤。 陆惊蛰摸了摸自己腹部的伤口:“放信号,让咱们的人过来,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这里埋伏我!你,去跟上刚才那小丫头。” 八宝一脸的不情愿,但是看看自己家爷的表情,到嘴的话只能咽了下去。 山道上。 “姐,咱们走了,那个人会死吗?”冬儿天真的还在为那个人担心。 陈鸢捏捏他的脸:“姐已经救了他,他不会有事的。” “那,姐,咱们找这些野草做什么?”冬儿又问。 “这个草是麻药,受了伤用这东西可以止痛止血,咱们把这东西卖到武馆和药铺里去,应该能卖不少钱。到时候,就能给你们两个买点肉和糖,去镇上想吃啥都行。”陈鸢耐心地对他解释。 肉和糖,对寻常的农家那都是奢侈品,他们两个长这么大,吃过的肉和糖一只手都不满。 冬儿一听有肉和糖,嘴里先砸了一下,双眼冒星星:“姐,真能换糖?” 陈鸢笑着往他脸上拧了一把:“你要是再不赶紧的,钱可都飞了。” 有了这个动力,两个小孩的脚步更快了。 镇子不远,清水村在山上,镇子就在山脚下,不到三里路。 祁国尚武,武馆遍地都是,这样一个小镇上,也有两三家武馆。陈鸢问了个路上遇到的老汉,找准了一家规模最大的,直奔而去。 武馆里都是在锻炼的汉子,也没有什么正经人手,不过都是些庄稼汉之类的,闲余一点小钱来这里释放一下多余的精力。男人们骨子里天生好斗,来了这里,真刀真枪的干上几场,少不了磕磕碰碰,见血是常事。 陈鸢等人到的时候,一群光膀子的男人正在院子里挥舞着石锤挥汗如雨,一个个肌肉健硕,见了几个小孩,都有些好奇。 那群汉子看见陈鸢一个小姑娘家脸不红心不跳的盯着他们看,眼睛亮晶晶的,觉得有趣。 “你们几个小娃娃家,看什么呢?”一个汉子终于出来问话。 陈鸢对他行个江湖的抱拳礼:“叫你们馆主出来,有事相商。” 没等她说完,顿时引起一阵哄笑。 那汉子哈哈大笑:“你一个小女娃娃找我们馆主做什么?难不成还想拜师?我们这是武馆,可不教什么绣花捺鞋底。你这小身板,真能行?”说着还从上到下的将陈鸢看了一遍。 后面的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以前也有人这么嘲笑过她,后来那些人怎么了呢?陈鸢翻着眼皮想了半天,嗯,那些人被打的连对视都不敢了。 陈鸢也不恼,歪着头,像只聆听的小鸟,不疾不徐:“我来送救命药。” 第11章 以药换钱 “救命药?你这小娃能有什么救命药?别是捡着萝卜当人参?”一群人又哄笑起来。 还有一个男人竟然伸过手来,想要勾搭陈鸢的肩膀。 陈鸢的眉心蹙了蹙,伸手出去一把攥住那人的手腕,看这动作简单,也没有用力,那个大汉却疼的直叫。 “都说了,我是来送药的,动手动脚,手不想要了吗?”陈鸢一边说一边笑,这情形说不出的诡异。 其他的汉子见那人疼的嗷嗷直叫,惊的脸色骇然。 陈鸢看着这群肌肉发达,脑袋简单的家伙,都懒得搭理他们,把那人的手腕扔下:“叫你们馆主出来。” 那汉子好容易收回手去,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上面一片乌青。其他人也是纷纷惊惧,再不敢笑话陈鸢了。 这时,人群后面一个精瘦的老头站起身,走到陈鸢面前,他的身材很高,从上往下看着她:“你说你有救命的药?” 陈鸢笑道:“我听说武馆的人成天武枪弄棒,难免磕伤碰伤,有些时候更是要见血,我就是来给你们送止血止痛药的,关键时候说不定还能救你们一命。” “笑话,小娃娃,你没听说过我们这些武馆时常备有金疮药吗?什么药还能比得上这个?”老头冷冷一笑。 陈鸢用下巴示意,子乾从怀里掏出一柄小匕首递给她,这是陈鸢早上出来的时候让他带的。陈鸢接过,轻轻一撩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拿起匕首,眼睛都不眨的在胳膊背上一划。 锋利的刀锋遇到柔软的皮肉,一下就冒出了汩汩鲜血。 刚才那些看好戏的汉子顿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这娇滴滴的小丫头对自己下手这么狠,他们这些糙汉子天天习武,怕也是做不到说给自己来一刀就能来一刀的。 陈鸢不急不慢,从自己的竹篓里取出采来的鬼藤,扯碎敷在伤口上。顿时感觉到刚才还疼的让人想哭的伤口一麻,再无知觉,而伤口的血竟然也很快不流了。 “怎么样?馆主,您的金疮药可有此等效果?而且这药比金疮药可便宜多了,你若是还不动心,那便算了,这镇上医馆药铺多的是,被人家收去再卖出来,可就不是这个价格了。”陈鸢用一条白帕子扎了自己的手腕,不等馆主答应,转身拉上已经目瞪口呆的冬儿和子乾,作势要走。 那老头先前见了陈鸢眼睛都不眨的给自己一刀就已经被震撼住了,现在又见这药有如此效果,顿时就有些心动。 就算是药铺里最好的金疮药,敷上去那也是要一阵才能发挥功效的,更不用说金疮药只能止血不能止疼。这等好的草药,若是叫镇上的药铺收了去,再等卖出来,价格怕就是要翻几个个了。 “姑娘留步,我们商量一下。”老头急忙叫住。 陈鸢停下脚步,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对冬儿和子乾眨眨眼,转身又是一脸淡然:“馆主出价。” “姐,你说草药卖到医馆价格会更贵,那我们为什么不卖到医馆去?”子乾看着陈鸢手中的钱袋,有些难以置信,那么一捧草竟然卖了这么多钱? 陈鸢将钱袋在空中抛了抛到手的钱袋,龇牙:“傻瓜?要是卖到医馆,医馆的人都懂药,咱们走了,他们转头就能自己去找去,以后就不会收咱们的了。武馆这群莽夫,才是长久发展之道。” 子乾虽然没完全听懂,但是看姐姐脸上都是笑容,便也觉得有道理:“姐真厉害,不过,姐,你的伤……” 陈鸢甩甩麻木的伤口:“没事,我没使劲,一点小伤。你们两个想吃什么,今天姐请客,想吃啥吃啥。” “姐,真的想吃啥就吃啥?”冬儿仰着脸,满脸的期待。 “那是,姐啥时候骗过你?快说,想吃啥?”陈鸢站在镇口往里看,真真是眼花缭乱。 冬儿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姐,那我……那我想吃袁记的馄饨,我偷听小胖说过,袁记的馄饨皮薄馅大,还是全肉的。” 光听这形容,就够让许久不沾荤腥的挺人口水直流,子乾偷偷地跟着咽了一口唾沫。 没想到这个武寡妇一个寡妇,还有这闲钱给儿子吃好喝好的。不过听说她在村里作风不太好,和男人们不清不楚,八成这钱也是从男人们身上来的。 不过美食不可抗拒,陈鸢毫不犹豫,让子乾带路,三人奔着袁记去了。 这个时候的陈鸢,还不知道,命运从这一刻开始改变,而她也改变了别人的未来。 第12章 享受人生 陆惊蛰躺在锦榻里,已经梳洗干净,身上的伤口也重新包扎过了,用雪白的软布裹着。 “她真的割了自己一刀?”陆惊蛰虽面色苍白,但明显已经不是刚才那个躺在草丛里任人宰割的人了。 八宝急的直拍大腿:“真的啊爷,您没瞧见,她朝自己胳膊上划那一刀的时候可是眼睛都没眨,还冲着武馆馆主笑呢。武馆里那么多大汉,没一个敢吱声的。” 陆惊蛰的手指放在身侧,无意识地轻轻敲击:“元宝,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八宝挠挠头:“爷,我琢磨不透,跟她两个弟弟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是个乡下姑娘,可一离开那两个孩子……她就……” “和你一样,对吗?”陆惊蛰忽然道。 八宝尴尬地笑了笑:“爷,您怎么老拿我说话,我在您身边可算是最正常的了。” “那就想想你的身份!”陆惊蛰淡淡地说完,便不再言语。 八宝先是一愣,继而露出一脸惊诧:“爷,您是说她也是个……” 见陆惊蛰不置可否,他来回地走了几圈:“这不可能啊,上次您叫我查过,她就是个乡下丫头,以前是个傻子,前几日磕着了头才变聪明的,怎么会……” 陆惊蛰动作缓慢地躺下去,疼的龇牙,看来药效已过,也不知道那丫头给他用的是什么草药,药效这般厉害,能止血还能麻痹疼痛。 “派出去个暗卫盯着她,有事及时回报,不要让她发现。” 八宝看他要休息,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到了袁记门前,袁记的伙计有眼力界,见是三个孩子,也不轻待:“三位吃啥啊,咱们这整个肉丸的馄饨水饺,白菜猪肉的包子,红糖白糖的白面饼子,卤牛肉,凉拌鸡丝……” 陈鸢征求了冬儿和子乾的意见,才说:“要三碗混沌,三个包子,三张红糖饼……” 陈鸢还要再点,被冬儿扯住袖子,冬儿一脸羞涩:“姐,哥还没说他想吃啥呢,我还想吃点别的。” 陈鸢哑然失笑,示意伙计就这些。 果真是皮薄馅大的袁记馄饨,馄饨汤上面飘着一层金灿灿的油花,撒了一把油炸过的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古代的绿色食品,果真是鲜香味美。 味道鲜美的馄饨汤,就上全肉的白胖胖的包子,一口下去,鲜嫩的汤汁在唇齿间四溢,满足感顿时遍布全身。 看来这武寡妇人品不怎么样,品味倒是还不错。 冬儿塞了满口的包子,小脸被热汤熏的通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子乾平时比同龄孩子沉稳,现在却也顾不上稳重了,吃的满嘴是油。 这些最寻常的吃食,竟然让他们如此激动,鸢忍不住下定决心,日后定要好好赚钱,叫他们过上好日子! “姐,我想吃吃不下了。”冬儿才咬了一口的红糖饼子,一脸纠结。 子乾的红糖饼子也只吃了一半,两个人你追我赶一样的打着饱嗝。 陈鸢忍着笑叫小二拿油纸把饼子包了。 “一共多少钱?”陈鸢问小二。 小二甩了甩擦桌子的桌布:“姑娘,一碗馄饨是九文,包子是五文钱一个,饼子四文一个,一共是五十四文。” 陈鸢拿出那个钱袋,在里面细数出了五十四文。 数了数剩下的钱,还能攒下点起始资金。 出了袁记的门,子乾扯了扯陈鸢的衣袖:“姐,我没啥想吃的,咱们回去。”口中说着这话,却忍不住的眼睛往不远处的麻球摊贩上看了一眼。 五十四文,的确是够普通人家好过几天的了。 子乾听到麻球两个字,就嘴里生了一股口水,虽然心疼钱,但是麻球那香甜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纠结了半晌,也跟着过去了。 陈鸢买了六个,一人分一个,剩下的两个包起来打算带回去让他们两个当零嘴,再给老四家的陈素素留一个。 麻球刚出锅,烫嘴的很,但是咬一口满口的芝麻酥香和糯米的软糯香甜,三个孩子一边嘶嘶地吸着气,一边拼命往嘴里塞。 陈鸢本是想给他们两个买两件新衣裳,但是想着还和陈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若是让他们知道了自己有钱,八成是要刮了去的。所以这些个明面上的东西,暂时还是不买了,就先饱点口腹之欲。 这小镇麻雀虽小,但是五脏俱全,吃的用的玩的一应俱全。 陈鸢正在给冬儿和子乾挑选两件玩的东西,却听子乾小声道:“姐,那不是大伯吗?” 第13章 大姑上门 陈鸢回过身去,见街对面是个赌坊,里面乌烟瘴气的,还有人们下注时的吆喝声。里面的人有的精神百倍,有的愁眉苦脸,赌场失意得意全都挂在脸上。 而陈勇,明显是失意的那个,他正站在赌桌前,那张方正充满愁苦的脸在烟雾之中若隐若现。 “我说你下不下注啊?赶紧的,这把大伙都下注下的多,要是赢了,你先前输的那点钱一下就能赚回来。别磨蹭了,赶紧下,要是不下,有的人是想下的,别浪费大伙时间!”摇色子的明显十分会煽动人,假装不耐烦,话却是十分让人心动。 周围的赌客也跟着起哄,叫嚣着让陈勇让一边去。 果然,刚刚还在犹豫的陈勇一蹙眉,一咬牙,把剩下的所有钱都压在大上。 陈鸢不用看,也知道陈勇要输了。 “哎,买定离手,开!小……”一阵叹息之声。 陈勇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沮丧,他平日里那张脸就是苦大仇深的模样,现在,显得更是失魂落魄。 “走,回去别跟奶他们说这事。”陈鸢拉了两个弟弟的手,离开那个位置。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赌桌边上那群下注的人,大都是赌场自己的人。假装下注,刺激像陈勇这种傻子下注,摇色子的人和他们是一伙,自然是想让谁输让谁输。 时不时的让你赢两把,让你上瘾,再让你一把输光,恨不能天天来翻本。虽然不高明,却的确实用。 看陈勇的样子,八成是个赌鬼。这一家子,可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又去糕饼铺里买了一小盒酥饼,陈鸢带着两个弟弟往回走。 刚到陈家老宅,陈鸢就觉得略微有些不对劲,门口停着一辆驴车,估摸着是有人来了。 “你们两个把东西藏好,不要叫人看出来。”陈鸢对两个弟弟嘱咐完,又把他们的衣服扯了扯,遮住两个吃的滚圆的肚子。 三个人刚进了院,便听见上屋里有个陌生女人啜泣的声音:“娘,你是不知道,我们这日子过的有多苦,年初那会李保不是去县里跟人合伙做声音了吗?我想着赚点钱也行,到时候还能帮衬帮衬咱家里这边。谁知道,和他合伙那个挨千刀的,是个骗子,不但把李保骗了,还找人打了他一顿,到这会,才刚好的差不多了。”说完,又是一阵低声哭泣。 陈鸢竖着耳朵听了几句,就赶紧扯着冬儿和子乾回屋去,叫他们把东西放下,不然这么藏在身上,等会怕掉了。 “大丫,带子乾和冬儿来上屋,认认你大姑。”王氏隔着帘子看见陈鸢姐弟从大门外回来。 陈鸢用手推了推冬儿,顺口接道:“奶,冬儿肚子疼,要上茅房,我先让他去了,等会过来。” 冬儿立马会意,假装成肚子疼的样子,一边哎哟哎哟的叫着,一边快速的窜进小院里。 进了屋,陈鸢把吃剩下的饼子和麻球酥饼之类的东西都锁到柜子里,又是洗手又是漱口,才把身上的证据消灭干净。 来到上屋的时候那女人还在哭:“娘,我走的时候少群和少华也想跟着来看看您,唉,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说是来了怕叫人看见了丢了您的脸,就没来。还专门跟我说了,让您不要怪他们呢,您是没见,哭的两个泪人似的。” “我外孙来看我,丢啥脸啊,这俩孩子,就是多心。”王氏也是跟着叹息。 “奶,大姑。”陈鸢掀了帘子进去。 屋里炕上当中坐的还是王氏,腿上盖了张小毯子,毛色很杂,估计是什么羊毛兔毛之类的混杂成的。 王氏旁边坐着个瘦脸吊眼的女人,颧骨很高,嘴唇薄的只有一线,这会正一手被王氏抓着,一手拿着一方帕子揩脸,眼角还带着泪花。 子乾和冬儿也跟着叫了声大姑。 陈英急忙抹了两把眼泪,哎哎地应了两声,从身旁拿了三个桃子,递给姐弟仨一人一个。 给冬儿的时候,对着冬儿上下看了个遍,笑道:“来,你就是冬儿,过来让大姑瞧瞧。” 不知道为什么,陈鸢直觉觉得不太对劲。 陈英亲昵地把冬儿抱上炕沿坐着,一边抚摸冬儿的头,一边仔仔细细地把冬儿打量了个遍,又问了几个不知所以的问题。 “这就是冬儿啊,果然是个机灵的娃,看着就讨人喜欢。”陈英似乎是越看越喜欢,又从自己带来的东西里翻了一阵,翻出两块粗制花生糕递给冬儿。 冬儿刚刚吃了一肚子东西,哪里能吃下这么腻的东西,便接过来递给陈鸢和子乾吃。 陈鸢觉得这陈英的话里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便问道:“大姑,谁跟你说过冬儿?” 第14章 无利不起早 陈鸢心里投琢磨了一下,这就是冬儿啊,这语气,明显是有人在背后对陈英说过不止一回,陈英才会有这种语气。 陈英没想到陈鸢反应这么快,噎了一下,然后迅速反应过来:“是啊,你奶刚跟我说呢,这娃可怜,连你娘的面都没见上,这么小,爹又不在了。” 王氏嘴巴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被陈英在手心里掐了一下,又把话咽了下去。 陈鸢看在眼里,没有再问。 陈英突然叹了一口气:“唉,这孩子看着机灵可爱,就是可怜没个爹娘,要是有个爹娘给帮衬着,这娃能上个学啥的,说不定以后能成才呢。” 王氏对这三个便宜孙子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冷哼了一声:“就老五那德行,还能让孩子成啥材?这三个,就是三张嘴,他可好,一蹬腿走了,这三张嘴,都给我撂下了。” 陈鸢总觉得陈英似乎对冬儿亲昵的有点过分,便走到炕边把冬儿抱起来:“奶,大姑,冬儿小,晌午得睡会,不然一会该眼皮子打架了。我先抱他回去睡会,晚点再让他过来跟大姑好好聊聊。” 说完,也不等王氏答应,抱了冬儿拉上子乾就走。 走到院里,子乾小声说:“姐,我不喜欢大姑。”小孩子的心里最是敏感,那陈英表现的的确不太正常。 陈鸢捏捏他的手,叫他安心:“没事,不喜欢咱就不和她处,见着她绕远点。” “看见没,就是这德行,和他爹一个德行,在我跟前就这样,想走就走,不等我支应一声。尤其是大丫这崽子,就是个白眼狼,这才回来没几天,那跟我顶的嘴都能比那几个媳妇一年的都多。”王氏见陈鸢不等她回答就走顿时又气上心头“子乾和冬儿那两孩子跟着她,迟早得学坏!” 一直望着陈鸢姐弟进了西面的小门,陈英才收回目光,听了王氏的话,转身握住王氏的手:“娘,你说你跟个孩子怄气啥?不过啊,我瞧着冬儿那孩子着实是个好苗子,没个爹娘义务,怕是就耽搁了。” 王氏拿起陈英给她带来的那几双布鞋一边看一边冷嘲热讽:“我啊,巴不得现在能有人弄走他们仨,你是没瞧着吃饭的时候,那一个个就是饿着的狼崽子,比我吃的都多。咱家这户大,哪能养得起这么仨张嘴啊。” 陈英的眼珠转了一转,脸上挂笑:“娘,我们村那最有钱的钱地主你还记得不?” 王氏不知道她说这个干吗:“他咋了?” “娘,那钱地主有三个老婆,生了四个女儿了,没能生下个儿子。听说他找人算过了,命里没儿,所以他就死心了,准备收养一个。”陈英压低了声音“这是钱地主亲口跟你女婿说的,他两关系不赖,钱地主说了,养过去,那就是他亲儿子,以后家产都是这孩子的。” 王氏不做声了,陷入沉思。 “娘,我想啊,冬儿这孩子年岁小,长的又机灵讨人喜欢,爹娘都没了。这要是能让人钱地主看上,以后过的是啥好日子啊?”陈英用一种诱惑的语气说道。 王氏的手搓了搓:“那啥,这事靠谱吗?要是真的,还真能成,跟了人家地主,总比跟着大丫那丫头享福。” 陈英立刻把胸脯拍的砰砰作响:“娘,你不信谁,还能不信我?这话也就是人钱地主和李保偷偷说了一下,我这不刚才看见冬儿这孩子,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你说这好事,咋也得给咱自己家人啊。” 王氏一拍大腿:“我看成,冬儿这孩子能过去享福,咱家这边也能缓缓。” 陈英连忙拍手称好:“要不是少群都那么大了,我都想让他去呢,我这当娘的没用,怕要耽搁了我儿啊。” 王氏随即蹙眉:“但是……大丫那丫头可不是个善茬,自从她那回磕破头醒来,就和变了个人似的,咱们村那个泼皮武寡妇都让她制的服服帖帖的。要带走冬儿,怕是不容易啊。” “哎娘,那丫头再厉害,也就是个半大丫头,胳膊还能拧过大腿?我想了个法子,虽然有点损,可为了他们,这也是不得已,等以后冬儿享了福,大丫就不怨咱们了。”陈英眼珠在眼眶中滴溜溜地转。 附在王氏耳边,嘀嘀咕咕地念叨了几句啥话。 王氏顿时露出个笑容:“成,这事就这么办,咱这也是为他们好。” 见王氏答应,陈英的脸上顿时笑起一层褶子,更是尽心尽力地讨好起王氏。 第15章 狼狈为奸 冬儿和子乾忙了一早上,又吃饱了,回了屋就真的瞌睡了,陈鸢叫他们两个睡了。把自己那张没吃的红糖饼子、一个麻球和几块酥饼包了,揣在一堆衣服里,去了西屋的陈素素家。 “四娘,我这一堆要补的衣裳,跟您借点针线。”陈鸢在老四门口声音不高不低的说道。 常氏一边咳嗽一边打开门:“大丫啊,进来。” 常氏是个实心眼,真就去找针线了。 陈鸢从衣服里掏出油纸包的一包吃食递给一边的陈素素,对陈素素做了个嘘的手势:“素素,你自个和你娘在屋里吃,别叫人瞅见了。” 常氏回过身来,看见陈素素手中的一包吃食,惊了一跳:“你们哪来的?” 陈鸢嘻嘻笑道:“四娘,你别怕,不是偷的抢的,我娘以前教过我认一点草药啥的,你也知道我们那会穷,生病买不起药,就自个多少认得一点。我在山上正好看到有几个认识的草药,就卖到镇上药铺去了,换了点钱。” “那还好,你这孩子,古灵精怪的。换了点钱自己留着呗,咋还给我们买这么多东西?”常氏倒是个真好人。 “四娘,您不想吃,我素素妹子还想吃呢。悄悄吃,别让别人知道了。”陈鸢一边说一边示意素素赶紧吃。 素素咬了一口麻球,里边还是热的,一直不吭声,脑袋垂的很低。 “怎么啦素素?不好吃吗?”陈鸢看她的神情不对。 陈素素抿着唇,脸上十分为难。忽然一咬牙,道:“大丫姐,我跟你说个事,我刚刚在奶屋外边听见的……” 从老四家屋里出来的时候,陈鸢笑的很灿烂,站在屋门口嗑瓜子的赵氏看了,却是生生艳阳下边生了一层白毛汗。 很好,很好!陈英,王氏,你们敢把注意打到我的人头上来!我还是太善良了,不该对你们好言相向,这次,冬儿要是掉一根汗毛,我就让你们陈家身败名裂! “姐,我刚才看见大姑上三伯家屋里去了,我三娘还把门关上了。”子乾从外面急匆匆的跑进来,一进门就对陈鸢喊。 陈鸢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知道了,行了,你两听着,今天一定要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别自己跑出去知道吗?” 子乾和冬儿躺在炕上:“姐,为什么啊?” 陈鸢并不想过早的让他们接触到大人心中的阴晦,于是转移话题:“来,我把上次讲的那个西游记的故事接着讲。” 两个孩子果然上当,乖乖地闭嘴听故事。 果然没错,的确是有人和陈英说过他们的事情,否则陈英远嫁外村怎么知道?而这个人,很明显,就是老三家。 老三家两口子无利不起早,绝不会单纯是为了冬儿过去享福这么简单,这里面若是没有钱的成分,陈鸢还真不敢信。 “大姐,你可来的真快,我跟你说了这才没两天呢,咋就来了。”老三陈俊躺在下炕,对陈英道。 陈英坐在炕沿上:“我这不是火急火燎的来看看孩子的模样吗?人家可说了,只要孩子模样正,机灵,钱不是问题,少不了咱的。” 赵氏也跟着坐下,压低了声音:“大姐,那能给多少啊?” 陈英脸上露出个笑容,从怀里掏出手,一手握拳。 陈俊一下子从炕上坐起身,噌噌两下蹭到陈英跟前,眼珠瞠大,脸上止不住的狂喜:“十两?大姐,我的亲姐,真能给这么多?我听说有钱人家买个顶好的丫鬟顶天也才十两。” 陈英收回手,重新揣回怀里,仿佛那就是已经到手的钱:“那能比吗?丫鬟买回去是伺候人的,人家钱地主家买回去那可是当亲儿子的。钱地主看你姐夫的面上,才给这个价,我也不哄你,就十两,咱两家一人五两,一分不多拿你的。” 赵氏咽了一口唾沫,和陈俊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贪婪。 五两,那可是够一家三口宽宽敞敞过两年的钱,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那是,大姐,咱俩小时候最亲,我信你!”陈俊赶紧对赵氏使个眼色。 赵氏会意,急忙从柜子里拿出一碗水灵的葡萄递到陈英跟前:“大姐,这是我的娘家给的,我都没舍得吃,就这么点,连上屋都没敢抖露。都是俊哥说你要来,死活要给你留着。” 陈英也不客气,抓起就吃,葡萄皮就吐在地上:“不过,我觉着这事不好办,刚在上屋个跟咱娘合计了一下,大丫那丫头不好对付,怕到时候动静闹大。” 陈俊的眼珠一转:“大姐,你不是想好办法了吗?你到是说呗,都这时候了,还藏着掖着咋地,你要急死兄弟我啊。” 陈英满意地看着陈俊夫妻两仰望自己的模样,这才诡异一笑,把声音压到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我想着,是这么个办……” 第16章 大姑的毒计 下午去上屋吃饭的时候陈鸢紧紧拉着两个弟弟,一脸若无其事地吃饭,甚至还多吃了几碗,引得一旁的陈素素偷偷看她。 其实陈素素只听到了王氏和陈英说要将冬儿卖给地主家的事,具体准备怎么实施,陈素素却是没有听见的。 陈鸢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计划,但是只要自己和弟弟寸步不离,她就不怕他们能从她身边把冬儿带走。 吃饭的时候一直很平静,今天陈英来了,王氏破天荒的自己下厨,还炒了两盘子肉。不知道是不是心虚,陈鸢他们这桌竟然也整整齐齐地摆了八张饼子。 吃完饭,陈鸢带着两个弟弟回屋,那陈英连一点靠近冬儿的机会都没有。 一直风平浪静,直到睡前,还是什么都没发生。就在陈鸢以为今天不会有什么事的时候,左手边睡着的子乾却开始翻来覆去的不停翻身。 陈鸢先是以为他失眠了,接着觉得不对,点着蜡烛一看,子乾满头满身都是汗,脸色苍白。 “子乾,你怎么了?”陈鸢心慌起来。 子乾咬着嘴唇,捂着肚子:“姐,我肚子疼,本来想忍着,但是……” 陈鸢急忙带他上了茅房,可上到第三次的时候,陈鸢觉察出了问题,这到像是…… 然而此时的子乾已经脸色苍白,看起来痛苦万分,非找大夫不可。 陈鸢把已经睡迷糊的冬儿叫起来:“冬儿,你千万跟紧了姐,不管发生啥事,都别走开。” 于是用薄被子裹了子乾抱着,冬儿跟在身后,急匆匆地出了陈家大门。 “三更半夜的,大丫你上哪去啊?”西屋的常氏听见动静出来问。 陈鸢现在心里一半是火气一半是心慌:“四娘,子乾吃坏了肚,我带他去瞧瞧李郎中。” 冒着月色,陈鸢火急火燎的抱着子乾,带着瞌睡的昏昏沉沉的冬儿敲开了李郎中家的门。子乾又是上吐下泻,折腾了半晌,陈家的人也赶到了,挤了一屋子人。 “这是咋回事?这孩子是叫人下了巴豆了,这么小的孩子,咋能下这玩意!量弄不好,是会要了孩子的命的!”李郎中气的吹胡子瞪眼。 陈鸢没有吭声,李郎中生气,她的心里可还憋着火呢。 陈林一家是真心为子乾担心,夫妻两就外头披了件外套就跑出来了,陈勇家干脆没来,陈林家就显得有些过于整齐了。 冬儿…… 陈鸢猛然之间回过神来,竟然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冬儿不见了踪影。 “冬儿呢?”陈鸢急忙问。 李郎中的妻子孙氏说:“你是问刚才跟你来那个小的?我瞧着他一个劲地打瞌睡,你奶正好也来了,我就让她把孩子带回去睡了。” 陈鸢豁然起身:“李郎中,请帮我把我弟弟看好,我有事回去一趟,要是我弟弟等会没事了,就让我四伯和四娘带回去。” 话刚说完,人已经如一阵旋风一般地卷出门去。 好好好,王氏,陈英,陈俊,我还是低估了你们的心机,竟会想到给一个孩子下药这种卑鄙的手段!这回这事情,不把陈家闹的天翻地覆,没完! 入秋的夜风刺骨,吸一口,喉咙里一阵刺痛。 陈鸢从没跑的如此快过,脚尖点地,不发出一丝声响,宛如一只潜行的猫。 “这事是成了,哎,这回也是为了你们好,可别怪奶哟。”王氏坐在炕头上,一边念念叨叨一边把枕头摆正。 一边的陈老爷子听着她絮絮叨叨:“老婆子你自个儿唠叨啥呢?” 王氏脱了外边的衣裳,钻进被窝里:“没啥,睡你的……” 话还没说完,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上屋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架在门框上咯吱作响,一股冷风席卷进门。 王氏还没看清楚,只见一道人影已经站在她面前。 那人一张嘴,声音比寒风还要刺骨:“冬儿呢?陈英呢?” 王氏没想到陈鸢这么快就追回来了,虽然她模样看着可怕,但一想,毕竟是个孩子,胆子便壮了:“大丫,有个事奶还没告诉你,不过可都是为了你们好,你看……”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因为陈鸢的脸上蒙上一层十分恐怖的阴暗色,她一张嘴,王氏清晰地看见她森白的牙齿:“王氏,我看你是活腻了!” 王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那个“王氏”是从这个小丫头嘴里发出来的。 “你……”王氏才发出一个音节,就觉得脖子上一紧,胸前的衣领已经被陈鸢一把攥住:“冬儿和子乾,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后面她没说,但是王氏已经感觉到一阵窒息。 陈鸢抓着王氏衣领的手狠狠抖了几下,强行忍住想要动手的冲动,一把把王氏摔在炕上,然后,如方才一样,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第17章 寒夜寻弟 她答应过那个人,再也不伤人,不能再纵容自己。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在这个世界做一个普通人,这是上天对她的救赎,她不能再辜负他。 但是,敢动她得之不易的亲人,她也不介意给他们点教训。 陈鸢出了陈家大门,四周漆黑,根本无从寻找。她蹲在地上,将陈英驴车的车辙方向认准,随即快速地跟了上去。 驴车的蹄声哒哒,在寂静的山路上十分清晰,一盏昏黄的灯随着驴车摇曳不停。 “大姑,你这是带我去哪啊?”冬儿蜷缩在被子里,躺在车板上问正在赶车的陈英。 陈英见他醒了,从身旁的盒子里拿了两块麻糖递给他,脸上的笑容可掬:“冬儿,大姑家有两个哥哥姐姐,从没见过你,想叫你过去玩几天。我们家好吃的好喝的可多了,你想吃啥吃啥,行不?” 冬儿接过那两块麻糖没吃:“大姑,我姐说晚上不能吃糖了,坏牙。大姑,你咋不带我姐和我哥一起去?我姐可聪明了,知道可多好玩的。” 陈英皱了皱眉,随即笑道:“冬儿,你奶家这几天忙,叫你姐和你哥帮两天,过几天他们就来了。“ 冬儿迷茫地眨眨眼,蜷缩在被子里不吭声了。 陈英一心驾着驴车,要不是为了避开陈鸢那个难缠的,她何至于出此下策?估计这会,陈鸢还在为子乾的事焦头烂额呢,就算她发现了,她的两条腿还想赶上四条腿的驴车不成?想到这,她挂起一个得意的笑容。 陈英所嫁的村子叫湍头村,离清水村不到七里地,陈英驾着驴车,很快便到了湍水村的村口。 村口有个人正在来回踱步,显得很是焦灼,远远听见驴的脚步声,立刻转头来看。 “你可算是回来了,咋非要这大半夜的折腾?”来人是个身形魁梧,发福的中年男人。方脸大耳,两道浓眉。 陈英从驴车上下来:“不晚上白天咋整,让人看见了在背后说道,何况,那边还有个难缠的主,我这不只能趁晚上弄回来吗?” 李保绕着驴车看了一眼,见了冬儿,顿时脸上露出笑来:“还真不错,这下可好了……这下可好了,我跟钱地主都说好了,就今晚给送过去。我俩说好了,要是孩子不错,多给一两。” 陈英听多给一两,顿时两眼一亮:“成,咱赶紧给送过去,别让钱地主等急咯。” 李保驾车,陈英坐在车板上。 “你娘不同意了吗?为啥还偷偷摸摸的大半夜的出来?”李保一边驾车顺口问道。 陈英嘴里啐了一口:“你还不知道,老五家那不有个傻子吗?现在和人精似的,不躲着她,非闹的全村都知道了。” 李保正要答,忽听身后有人问:“你们说的是我吗?” 听见这声音,陈英的后背霎时间就冒起一层白毛汗。 “姐。”冬儿虽然瞌睡的迷迷糊糊,但是吹了一路的冷风,也清醒了几分。他刚才就已经觉得害怕,只是不敢问,所以一个人钻被子里抹泪,这会见了陈鸢,顿时欣喜不已。 怕惊醒了村里人,所以驴车走的很慢,陈鸢两步上前抓住车板把驴车拽停。见冬儿要从被子里钻出来,急忙把被子扯着包住他,一起抱了过来。 李保和陈英下了车,见鬼一样地盯着陈鸢。 她很瘦弱,身子在夜风里似乎一吹就能折断,但是这瘦小的少女,却如地狱来的而恶鬼,叫他们全身发寒。 “你……你怎么在这?你不是……你不是……”陈英大气都不敢喘。 陈鸢深深呼吸了几口,把呼吸喘匀,这才冷眼看她:“大姑,你这驴车跑的可不够快啊。” 陈英后退了几步:“你……你是跑过来的?”那可是七里地,靠两条腿能追上他们?陈英想都不敢想。 陈鸢把冬儿拉到自己身后:“大姑,你这是要带我弟弟去哪?我一路追着过来,也想跟你去啊。我奶说了,要送我弟去享福,享福这种好事,咋不带上我和子乾呢?” 李保在背后推着陈英,这让陈英多少有了点底气,再咋地说,那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娃,他们两个大人,还能怕了她? “既然你奶跟你说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大丫。我们村有个地主看上了冬儿,想让他去给人家当儿子,地主你也知道,那是多有钱的人?要啥有啥,以后家产都是冬儿的。你要是还真给冬儿着想,你就不要拦着。”陈英想要打感情牌让陈鸢软化。 第18章 惩治大姑 “大丫,不是大姑说你,我知道你是真对冬儿和子乾好,可是你能给他穿上新衣裳吃上大鱼大肉?你再聪明,以后也是要嫁人的,你嫁人了,子乾和冬儿咋办?你总不能嫁人也拖着两个?子乾已经大了,冬儿还小,以后还要念书的,你有钱送他念书吗?”陈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真真是为了陈鸢姐弟操碎了心。 陈鸢半天没有出声,忽然道:“好。” 陈英以为陈鸢动摇了,顿时喜上眉梢。 却听陈鸢接着说:“既然咱两都是为了冬儿好,咱们不如问问冬儿的意思,他自个选的,以后总不能后悔。” 于是她把冬儿拉到身前,温柔地问:“冬儿,你跟姐说,你想跟着姐还是想去别人家?跟着姐姐不能给你吃肉,穿新衣裳。跟着别人,他家有钱,能给你想要啥就买啥,天天穿新衣裳,吃你爱吃的肉馄饨和肉包子。” 冬儿不太明白,但孩子单纯:“姐,你和哥也来不?” 陈鸢摸一下他的脑袋:“姐和子乾不去,人家就要你一个人。” 冬儿一下眼睛就红了:“姐,你不要我了吗?” “姐没不要你,姐是问你想跟着姐还是想去吃肉穿新衣裳?”陈鸢耐心地问。 “他那么小,能懂啥……”李保插嘴道。 陈鸢猛地一回头,直勾勾地盯着李保,愣是把李保嘴边的话吓了回去,一转头,又是刚才那个温柔的大姐姐对着冬儿。 李保心里头直犯嘀咕,这丫头的眼神咋这么吓人?这脸色也变得太快了。 “姐,我不吃肉了,也不穿新衣服,你别不要我。”冬儿小声地啜泣起来。 在这世上,子乾和陈鸢就是他最后的的依靠,比起他们,吃肉和穿新衣裳,一文不值。 陈鸢坚硬的心宛如被火烤过,变的一片柔软,果真,这一世,给了她前世不曾有过的亲人,就是给她的救赎。 紧紧抱住他:“好了,冬儿,我们回家去。” 说着,准备抱起他放在自己背上。 “大丫,你不能带他回去!我们……我们……都和钱地主说好了,你不能带他回去!大姑跟你说,这事成了,咱们一家子以后都能靠着冬儿发财,你把冬儿给我,事成了我给你一两银子,不,二两!”陈英喊道。 二两银子,虽然有些心疼,但不是还有九两吗? 陈鸢不理,继续背着冬儿往前走。 “大丫,你别怪大姑!”陈英忽然声音一冷,推了李保一把。 李保一想到那到手的十一两银子就这么飞了,顿时怒从心头起,几步上前:“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奶都同意了的事,轮不着你这个小辈插手!” 冬儿手劲重,一扯陈鸢后背上的冬儿,冬儿顿时吓的哭了起来。 陈鸢站定,蹲下身把冬儿放在地上:“冬儿,你去那个树后头藏着好不好?姐不是教了你数数?你慢慢数,等你数到十,姐就过来了。” 冬儿看陈鸢如此坚定,便自己走到旁边一棵树后藏起来。 冬儿一离开,李保就看见陈鸢脸上的表情,仿佛结冰一般一点点蔓延上脸颊,刚才那个温柔的逐渐变成了冷漠。 “小丫头,你还敢瞪我!今天冬儿你是不留下也得留下!”李保为了给自己壮胆,打算先下手为强。 李保怎么说也是个彪形大汉,蒲扇一样的巴掌打了下来,陈鸢的眼睛都没眨一下。 李保没看清陈鸢是怎么动手的,只觉得眼前一花,陈鸢就从自己面前溜到了身侧,一伸脚,自己的膝盖宛如挨了一记重锤,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 陈鸢的身体像一条灵动的蛇,一下从背后伸出手臂,用臂弯锁住了李保的咽喉。另一只手狠狠抓着李保的一把头发,力气大的几乎要把李保的头皮扯了下来。 李保的脑袋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嘴里发出哎哎的叫声。 “大姑父,你告诉我,什么叫敬酒不吃吃罚酒?是这样吃吗?”陈鸢小声问着,手臂一点点收紧。 “咳咳……别……”李保的喉咙一阵阵发紧,气都喘不上了。现在,他毫不怀疑,陈鸢能一下把他的脖子拧断,虽然这事情有点匪夷所思,但现在他已经顾不上想这些了。 “你放开他!”陈巧见李保受制,心惊胆战。她如何能想象得到,曾经那个傻的流涎水的傻姑娘,怎么一朝变成了能要人性命的修罗? 陈鸢缓缓转过头来盯着陈巧看了一眼。 只一眼,陈巧的后背便蔓延起一层冰霜,这……不是恶鬼吗? 第19章 神秘身份 “小丫头,放开他!”陈英见李保竟然一招就被制住,而且还愣是被掐的直翻白眼,顿时慌了神,上前就要抓陈鸢的脸。 陈鸢的胳膊不松,用李保的后背做支点,脚下一用力,斜侧里踢出一脚,把陈英一脚踹在地上。 陈英在地上翻滚不已。 “大姑,你还要冬儿吗?”陈鸢的声音在李保和陈英的耳朵里宛如恶魔催命。 陈英疼的还在翻滚,李保已经两眼上翻。 “不出声?大姑,给子乾下药的时候想过没?”陈鸢稍稍松了李保一点点。 李保顿时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只是一瞬间,陈鸢重新锁住他:“再问一遍让不让我们走!”她的声音凌厉。 “让让让……你们走,不敢了,不敢了……”陈英急忙喊道。 陈鸢松开胳膊,依然抓着李保的头发:“大姑,那我们就走了,谢谢你带我们来你们村串门,玩的挺好的。” 说完,一脚把咳嗽的李保踹倒,慢慢悠悠地走到树旁。 冬儿还捂着耳朵在数数:“九……” 陈鸢点点了他:“冬儿,回家了。” 冬儿立时停住。 陈鸢拉着冬儿走到驴车边,把冬儿放在驴车上,自己坐在驾车的位置上,一边驱赶驴车一边轻描淡写地说:“大姑,我们回去路远,借一下你们的驴车不介意?子乾还在李郎中那呢,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会亲自把驴车给你送回来的。”说话间,把“亲自”两个字咬的很重。 听的陈英夫妇一阵背脊发冷。 陈鸢嘴里哟吼一声,驴车掉头,慢慢消失在夜色之中。 “她……她……她还是人吗?”陈英无意识地呢喃道。 一道黑影在阴暗之中沉思良久,随即顺着陈鸢的路途追了上去。 “爷,这么看来,这丫头可真不是个普通人,这未免也太可怕了。”八宝揪着袖子,像个小媳妇一样瑟瑟发抖。 陆惊蛰在软塌上无奈地看着他:“你别装了,你比她,还差吗?” 八宝嘻嘻地笑着,做了个委屈的表情:“爷,你可别说我不好,杀手哪个不是杀气腾腾?冷冰冰的,能像我这样有血有肉,能笑能哭分忧解难的可不多。” 陆惊蛰捏着下巴,手指在床沿上轻轻敲打。 是的,八宝是个杀手,而那个女人,明显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训练一个杀手并不见得是多么难的事情,大部分经历过生死的杀手,性格大都会变,要么沉默内敛,要么杀气外露。可能像八宝和陈鸢这样,像普通人一样有说有笑的,可真不太容易,这种杀手,比那些沉默寡言的杀手更可怕,往往他们杀人,都在无形之间。 “你说说,你觉得她有武功吗?”陆惊蛰问那个站在一旁像个柱子一样的暗卫。 暗卫的声音波澜不惊:“禀柱子,属下觉得,她没有武功。追驴车的时候,她大可以用轻功,但是一路上属下是亲眼见她跑过去的,只是速度比我等跑起来要快许多。” 八宝一拍那个暗卫的肩膀:“不可能,没有武功,她能放倒一个彪形大汉?” 暗卫依然冷漠:“属下觉得,那不像是江湖上任何一个门派的功夫,属下从未见过。” 陆惊蛰再次沉默许久,就在两人都以为他不会再出声的时候,他忽然又问:“若是你对上她,你觉得你可能胜出?” “属下……不能……属下以为若不是属下有轻功,怕是早就被她发现了。”暗卫犹豫了一下,道。 八宝吸了一口冷气:“你可是咱爷身边除了我以外第二的暗卫了,你连她都打不过?” 不会武功但是能靠着一双肉足奔跑七里路,不会武功能轻松放倒一个彪形大汉,不会武功能眼睛眨也不眨的说杀人就杀人? 有趣,真有趣。 八宝看着自家爷脸上的神情,心道你也太不着调了:“爷,这个女子出现的爷未免有点巧合,当初您路过清水村,她恰巧就变聪明了,您刚刚被人埋伏,她就恰巧出现在山道上?还有这等本事,怕不是京城里那几位派来的……依我看,不如……”说着,手在脖子上轻轻一抹。 陆惊蛰看看这个一边说要杀人,一边一脸灿然笑容的少年,一阵无奈:“八宝,我给你起名八宝,就是叫你少些戾气。这个女子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先不要动,继续盯着她就是。我倒要看看,这是谁耍的花招!” “是。”暗卫应一声,身形已经不见踪影。 第20章 三伯也敢打 陈鸢驾车回到清水村的时候,万籁俱寂,唯有陈家老宅灯火通明。 陈鸢打呼哨让驴车停下,转身把在被子里熟睡的冬儿抱下来,往小院走。 “娘,回来了。”陈俊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陈鸢没理,径直抱着冬儿进了屋里,看见子乾也已经睡在炕上,脸色也好了许多,顿时安心。给冬儿除了外套,放进被窝。 陈俊正和王氏在大门外头仔细地瞧着:“娘,我咋看着像是我大姐那驴车呢?咋让她赶回来了?冬儿咋也回来了?”陈俊压低了嗓门,小声对王氏说。 王氏也是惊的遍体生寒,没想到她真的能追上陈英,还把陈英的驴车弄回来了。 陈英的性子王氏清楚,那也是个抠门的,不可能这么好心把驴车借给陈鸢,何况,陈鸢竟然能把冬儿也抢回来。 “什么像,这可不就是英子的那车吗?这……这咋回事?”王氏想不透。 陈俊抱怨道:“咋把冬儿就这么给送回来了?不是说了要给钱地主吗?我姐和我姐夫咋弄的,怎么连个小女娃都斗不过呢?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要是我……” “要是你怎么样?”陈鸢站在陈俊身后,脸上带笑。 陈俊和王氏都是一激灵,这丫头怎么走路都没动静。 陈鸢笑着问:“怎么听三伯的口气,你也知道这事?哦,难怪我大姑说是你出的主意要把我弟卖给地主家。她说钱地主家要给十一两银子,自个多拿一两的辛苦费,剩下十两要和你平分,你还不让她告诉我奶,想留着这钱和我三娘自个花,唉,你说卖个孩子这么值钱,你咋不把我锦兴弟弟卖了呢?” 陈俊一听,顿时气的两眼冒火:“你说啥?她全推我头上了?当初我跟她提这事的时候,她那巴掌拍的比谁都响!十一两?不是十两吗?好你个陈英,自家姐弟,还这么坑我!” 王氏一听陈鸢的话,也是气的火冒三丈,一巴掌打在陈俊的脸上:“好你个没良心的败家玩意,你有钱了就翅膀硬了?五两银子,你就想独吞?你吃的不是老娘的?住的不是我的?有了钱就想着单果了咋地?” 陈俊急忙抱头鼠窜:“娘,我没这么说,这都是我大姐胡说八道呢。我能做那没脸事吗?我大姐坏了良心,还想倒打一耙。” 陈鸢看着这两人一个打一个蹿,却没有一个人为冬儿和子乾的事情说一句话,莫名感到一阵看着狗咬狗的喜感。 “三伯,我跟我大姑说了,你想把锦兴弟弟卖给钱地主家。她也答应了,所以让我把我弟带回来了,她让你改天把锦兴弟弟送过去,说是锦兴弟弟看着比冬儿机灵,估计钱地主更喜欢。”陈鸢又说。 陈俊一愣,破口大骂:“我是那种人吗?我能做那种不是人事?拿我亲儿子去卖钱……” 话说刀一半,他说不下了,因为陈鸢脸上的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他感觉到毛骨悚然。 陈鸢走上前,一扯陈俊的袖子,一使劲,就把陈俊扯的一下摔在地上。 王氏也愣在当场。 “奶,我三伯知道心疼自个儿子,不舍得把锦兴卖了,就舍得把我弟卖了,你说这是人做的事吗?奶,你不管,我得替你管管,省的哪天把我们仨都给卖了。”陈鸢一边说一边狠狠在陈俊的背上踹了一脚。 陈俊好歹也是个三十几的男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几次想要起身,都被陈鸢一脚踩回地上去。 王氏在陈俊挨了地三下的时候终于反应了过来,扯着嗓门就喊:“来人啊,来人啊,狼崽子打人了!” 于是,一直窝在房里看热闹的老大家和折腾了半宿刚刚睡下的老四家都出来了。就连从不管事的陈老爷子也披了衣裳出来了。 众人一见陈俊狼狈的模样,就是一愣。 陈老爷子对陈俊的偏爱,那是众人皆知的:“老大老四,快把老三扶起来。” 陈勇和陈林上前,陈鸢也不阻拦,让在一边。 王氏见人多了,胆气大了点,于是一咕噜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呐,我好心把他们三个带回来,谁知道这会变成狼崽子了,当着我的面就敢打我儿子。你们看看,没准明天就要打我了,我这个老不死的,活该叫孙子打死!” 陈老爷子是个不管事的,王氏又这个德行,陈勇就立刻拿出一家之主的派头来:“大丫,你咋回事?你还是个娃,咋能动不动打人?这是你三伯,你还有点规矩没有?” 看着一众人看着自己的冷漠表情,陈鸢漠然一笑,规矩?我若是不守规矩,陈俊这会就不会完好地在你们跟前了。 第21章 陈家闹剧 陈鸢对着灰头土脸的陈俊冷笑:“三伯,这几脚是教你,以后别把歪心思再算计到我们头上来,不然,下回就不光是这几脚了。” 陈俊想要强硬点呛她两句,但是一想到陈鸢刚才那个摔自己的力道,顿时就有些胆怯了。 “爷,你是一家之主,你来给我做个评判。我大姑和我三伯想把冬儿卖给钱地主家换钱,你觉得这事对不?子乾今天晚上那样你们也看见了,上吐下泻的,李郎中说了是有人给下了巴豆粉,你说,这家里,谁给子乾下这东西?李郎中说了,这东西量控制不好,就能要了子乾的命!” 不等陈老爷子说话,陈鸢接着道:“我姑为啥白天不走,非要半夜摸黑走?为啥偏偏要带上冬儿?爷,我啥也不要,就要个道理,咱陈家也有卖孙子赚钱的这理?子乾差点死在我跟前,你说,这口气我能咽下去吗?” 陈鸢的嗓门提高几个度,专门要左邻右舍听听。 陈家半夜三更这么大动静,陈鸢知道别看旁边的都没开灯,但怕是一个个都趴着门缝偷听呢。 之所以没有和他们大动干戈,这是陈鸢路上想明白的,在这乡村之中,打打杀杀不见得是最好的办法。对于陈家,陈家人虽然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是却最好面子,打击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在村里抬不起头! 陈老爷子和王氏活了一辈子,怎么能不清楚自己妻子的性子,他平日里是个闷葫芦,不管事,不代表他啥也不知道。陈鸢这么说,八成就是王氏在中间做了些手脚。 “润兰,你糊涂啊。”陈老爷子对坐在地上撒泼的王氏叹气。 王氏梗着脖子死不承认是自己的错:“这哪能怪我?我不也是为了他们好?你说,他们三张嘴在咱们家吃饭,咱们过的饥一顿饱一顿,他们也不好过。人家钱地主家就想要个儿子,冬儿去了也那是享福去了,我是操了啥坏心眼?” 陈老爷子从来都说不过王氏,只能不住地叹气。 “爹,这事不能怪我娘,要我说,都怪老三,这事还不都是老三撺掇的?老三这事做的可不地道,咋说冬儿也是咱陈家的种,就拿人家卖钱去。”李氏抓住一切能落井下石的机会,狠劲地埋汰。 老四陈林今天晚上虽然跟着折腾一晚上,却始终没明白到底事啥情况。这会才算是明白过来了:“爹,这事,我觉得老三和大姐确实不对。” 陈林极少说话,却终于是陈家少数的三观正常的人。 赵氏见到手的钱飞了不说,自己家男人凭白挨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几脚,甚至还要遭受这么多人的讨伐,顿时心里不舒服起来:“咋地,这事就全是我们的错?你们谁心里没这么想过?他们三个三张嘴,不是咱一大家子养活的?能把冬儿送出去享福,咱们家宽松点,两边好的事,你们不高兴?又不是卖给人贩子。” 除了陈林夫妇其他人脸上都露出一点心虚的神情来。 “要是卖娃这事,老大家,你家的锦荣和锦芳不也是从别家抱的吗?当时就没花钱?那能叫卖,给了地主家,那是享福去了!”赵氏平日里用这嘴皮子讨哄王氏,现在又要用这嘴皮子与众人博弈。 陈鸢捏了捏拳头,强压住火气:“三娘,享福去了,你咋不把锦兴送过去?以后家产都是锦兴的,有个当地主的儿子,你和我三叔不得发达?这种好事,你自己怎么不往上凑,送我弟去算啥本事?” “我……”赵氏想说啥,没说出口。 明显的,谁操了坏心谁心里虚。 陈鸢把在场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看过,忽然眼中蕴起一层泪花,朝着陈老爷子道:“爷,当初是您说了要把我们仨认回来的,现在谁都不待见我们。今个我大姑和我三叔还有我奶合计着就能卖了冬儿,明儿指不定就能把我卖到窑子里去。” 陈老爷子一听,脸上没光彩:“你个小女娃,咋能把这挂在嘴边上。” 陈鸢抹了一把眼泪,咬着嘴唇:“爷,您是陈家的当家人,您说句话,要是真见不得我们,我啥也不说,今儿晚就带着子乾和冬儿回那破屋去。我们已经是没爹没娘的了,自个爷奶叔伯不待见,也没啥好伤心的,这才回来没几天,子乾差点死了,冬儿差点叫人卖了,以后我也不敢过下去了。”说着就迈步要进小院去把子乾和冬儿叫起来。 陈林急忙一把拽住陈鸢,憨厚的脸上满是陈恳:“爹,粮不够,我家三口以后少吃点,这才是个娃,能吃多少口粮?” 常氏不敢大声说话,却紧紧捏着陈鸢的手:“爹,这三个孩子还没过上两天好日子,再回那破屋去,哪能活的下来?以后我们多帮衬点,让几个孩子留下来。” 陈鸢感激地看了陈林一眼。 王氏瞪了陈林夫妇二人一眼:“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 “行了,行了,赶紧起来回屋歇着去,这么大了,和几个娃较劲。这回是老三不对,大丫这娃气着了,应该教训他!”陈老爷子终于发话了,从地上扶起王氏,这是打算息事宁人了。 王氏也知道这事情已经闹的人尽皆知了,给个孩子下药的事传出去不好听,也不好意思闹了,嘴里嘟嘟囔囔地跟着陈老爷子进屋。 陈勇对其他人挥挥手:“回去,回去,折腾大半宿了。” 等其他人都走了,常氏扯了扯陈鸢:“大丫,这回我们真不知道是这情形,要是知道……” 陈鸢笑着点点头:“四娘,我知道,这事是我三伯和大姑合计的,我心里清楚。” “大丫,你们以后有啥跟四娘说,别委屈着自个。”常氏想说什么,终于只能说了这么一句。 “谢谢四娘。”有这么一句话,那就真把他们当自己人看,在这冷漠的陈家,总算不是全都是麻木不仁的人。 第22章 核桃树生财树 清水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再大大不过人口,再小小不过人言。一共就那么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第二天,陈家卖孙子赚钱的事就传遍了全村。 陈家人一天没敢出门,因为一出门,就有人拿眼色看他们。尤其是王氏,往日里就爱东家西家的串门,这天,愣是坐在家里没敢冒头。 “去把孩子们叫过来吃,吵归吵,总是一家子人,不能不给孩子们吃饭?” 吃饭的时候王氏憋着气不让锦兴去叫陈鸢姐弟仨过来吃饭,想以此来报复。陈老爷子心软,忍不住替他们说了两句,没想到王氏现在的脾气,就像是憋着火的炮仗,一点就炸。 昨夜她是被陈鸢吓着了,自己心里又存着点心虚,所以才让陈鸢给咋呼了。一晚上没睡,她渐渐回过味来,自己咋说也是一家祖母,陈鸢昨天晚上非但敢直呼她的名讳,还敢揪她的领子,甚至还当着她的面打了她儿子! 王氏一生倔强要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正憋着一肚子的火没处撒,又听陈老爷子要把那几个小崽子叫过来吃饭,她哪里肯让。 于是,王氏炸了:“叫啥叫,你要叫你跟他们过去!我没这样的孙子,狼崽子,今天他敢揪着我的领子,明天就敢掐着我的脖子了,我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今后,就当咱院里没这几个人,谁要敢在我跟前提起他们,谁就跟他们一块过去!”王氏越骂越火“你这老不死的,胳膊肘尽向着外人,我当初真是让猪屎糊了眼,嫁给你!” 陈家的人都知道陈母的脾性,她要骂起来,谁都不敢插嘴的,你若插一句,她就能给你翻了天。 吃饭的时候,因着王氏,谁也不敢去叫陈鸢姐弟,陈林给常氏和陈素素使了眼色,让偷偷给他们留下点。 忽然就听大门外边又人问:“这不是大丫、子乾和冬儿吗?这吃饭的儿,你们仨咋在门外头坐着呢?” 陈鸢甜甜的声音响起:“子乾昨晚上肚子疼了一宿,难受,冬儿受了凉,也不舒服,我奶说让空空肚子,兴许能舒服点。” 问话的女人是村里出了名的传话筒周婶,一听就笑了,和杀猪似的:“是吗?那哪成啊,要不,上婶家里吃去。” 王氏气的五内俱焚,又拿陈鸢没办法,只能把碗重重一磕:“把他们叫回来,丢人现眼!” 常氏早就等着这话,急忙跑出去:“大丫、子乾、冬儿,饭做好了,你奶叫你们回来吃饭呢。”常氏还给王氏顾全了面子。 陈鸢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随即拉着两个弟弟站起身,对周婶道:“婶,我奶说让空会肚子,好点了再吃饭,估计能舒服点。” 王氏气的牙根痒痒,愣是不能说不是,只能在饭桌上冷嘲热讽。陈鸢不理会她,兀自吃的高兴。 吃完饭陈鸢主动要帮着常氏洗碗,这稍稍让王氏心里头舒服了一点。 子乾和冬儿两个人自己出去玩了。 入了秋就要开始农忙了,陈家打算再等两天就全家人出动去收秋。时候陈鸢想起来了自己那个死鬼爹生前还有几亩薄田。于是打算趁机去瞧瞧,修理一番,然后明年也种上些粮食。 “冬儿,你和子乾在外面等着,姐进去把草锄一锄。”陈鸢让冬儿和子乾在地头上蹲着,自己进入没脚深的草丛。 这草丛这么深,怕是有什么蛇虫,冬儿他们进来太危险。 陈鸢扛着锄头,一锄头一锄头的下去,把草翻到土下面,让它们在土下腐烂,可以做来年的肥料。 上一世,她还没变成杀手的时候,也曾有过一段安宁的田园生活。父母双亡后,奶奶把她接回了乡下,教会了她许多。只是后来…… “姐,姐,你快来看,咱爹地头边上的那棵核桃树还活着呢,还长了不少核桃。”子乾的声音打断了陈鸢的回忆。 陈鸢循着声音跟过去,看见有一颗粗壮的核桃树长在地的边缘处,倾斜着伸出地边,树上长着不少青绿皮的核桃。 核桃这东西在古代并不出众,不是经济作物,也不能当粮食。除了有钱人会用来盘核桃,做几盘核桃酥之外,对于普通的百姓,并没有多大用处,所以种的人很少。 陈鸢忽然心里一跳,想到了一个用核桃赚钱的好办法。于是扔下锄头,蹭蹭两下爬上树,对树下的子乾和冬儿喊:“我把核桃摘下来扔到地里,你们两个把核桃捡起来,姐有用。” 陈鸢的身手好的惊人,身体轻盈,在树枝上轻盈地来回爬动。 最后只剩下树梢上的几个,陈鸢放弃了,跳下树。 “姐,这些核桃有什么用啊?以前爹都是摘回来给咱们当零嘴的。”子乾把外套脱下来,抱着满满一怀的核桃。 陈鸢神秘一笑,正要让他们把核桃都放在一起,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冬儿变调了的嗓音:“姐,哥,有蛇……”带着哭腔,看来是怕极了。 陈鸢缓缓转过身,一边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对冬儿说话:“冬儿,别怕,别动,它就不会咬你。你别动,也别哭,姐这就过来。” 这蛇可能是藏在草丛中休息,被陈鸢姐弟捡核桃的时候惊了,现在正盘在地上,蛇头高高挺直,一动不动地盯着冬儿。 这是蛇准备攻击的动作,虽然村里的蛇大都是草蛇没有毒性,但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被蛇咬一口,谁也狠不下心。 子乾见冬儿有危险,就想要冲上去保护冬儿。 陈鸢一把扯住他:“别动!” 冬儿还小,早就吓的腿都软了,一边呜呜咽咽地哭着,身体一点点的往下软。 那蛇被子乾弄出的声响惊了,身体猛然绷直,又见冬儿的身体还在移动,为了自保,便打算要窜出去伤人。 “哇……”冬儿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声哭喊。 一道黑影随声而起,扑向冬儿。 子乾急的脑门上全是汗,却看见前面的陈鸢忽然猛地探出手去,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见她的手上捏了一条长蛇,手一甩,蛇就飞了出去。 陈鸢急忙过去,抱住冬儿,安抚他。 子乾愣愣地看着,总觉得哪里太不寻常,可是他那小小的脑袋,却是怎么也想不清楚。 “姑娘,可需要帮忙?”一道清润的男音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响起。那个声音,温润如玉,宛如清风拂面。 第23章 公子如润玉 这样的声音,陈鸢此生是第二次听到。 陈鸢抬头去看,见地头上站着个人影,深蓝色的长袍衬着他修长的身材,一双黑色的软底布鞋纤尘不染。 对于一双黑色的鞋自己是怎么想到纤尘不染这个词的,陈鸢表示,她对这个人整体的第一印象,就是纤尘不染。 那人站在地头,逆着光,看不清面容,阳光晃的陈鸢眼花。 这会冬儿也渐渐地冷静下来了,嘴里还在小声地啜泣。 陈鸢抱着冬儿站起身,才看清楚那个人的模样。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陈鸢心里一瞬间划过这句话,好一个如润玉一样的男子。 那人的面容如他的声音一般,清润柔和,眼眸如一汪澄澈的泉水,鼻梁高挺,薄唇上扬,浅浅带笑。五官分开看并不如何精致,但是组合在一处,却是怎么看怎么让人新生亲近之意。 “姑娘,可需要帮忙?”他又问了一遍。 陈鸢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龇牙一笑:“谢谢先生好意,但我们已经没事了。” 那人先是愣了愣,似乎被这个笑容晃了眼,接着也笑了:“姑娘是如何知道我是个教书先生的?” “先生身穿长袍,手中拿着《论语》,现在是秋农时节,农家男子大都上褂下裤,能如先生这般打扮的,即便不是教书先生也是修学的儒生,称一声先生并不为过。”陈鸢一边说,一边对着那人轻轻弯了弯腰。 这个时代,对读书人十分的敬重,何况听他说是个教书先生,这就更需要留个好印象了。以后子乾和冬儿也是要去上学的,能提前认识先生,也算是个契机。 “姑娘聪慧,我叫季云生,是清水村新来的教书先生。”季云生也对陈鸢还以一礼,宛如翩翩公子。 陈鸢急忙拉了子乾和冬儿也对季云生行礼:“我叫陈鸢,这是我的两个弟弟,陈子乾和陈子坤。子乾,冬儿,快向先生行礼。” 子乾已经十岁了,陈鸢打算赚到点钱就送子乾上学堂,这个时代,考取功名是个极好的出头之路。陈怀夫妻去的早,子乾和冬儿吃了许多苦,不能再让他们一辈子在这穷乡僻壤土里刨食。 季云生听了他们的名字,眼睛里闪过一道光芒,接着指了指地上堆积成一堆的核桃:“姑娘可需要帮忙?” 陈鸢想了想,点头:“有劳先生,只是……”陈鸢尴尬地笑了笑,他们的衣裳并不够装这些核桃。 季云生会意,伸手把那些没有被包起来的核桃捡起来,撩起自己的长袍的衣摆当兜,一个一个放进去。 “先生,这……”核桃青绿皮上的汁液不光会把人的手指染黑,没有半个月别想去掉,还会把衣服弄脏,极难祛除。 季云生轻轻一笑,神态安然:“无妨,走。” 陈鸢上辈子见过的男人不算少,或者逢场作戏,或者有目的而为,总之,英俊的、丑陋的、有钱的、没钱的……多的数不过来。 不过,像季云生这样,如此温润如此干净的人,她却只见过两个。她第一次觉得这世界真奇妙,竟然会有两个如此相似的人,明明容貌完全不同,气质却一模一样。 季云生双手提着衣摆走在前面,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这明明是很失看面子的事情,他却做的如此随性。 他并不像是个教书先生,宛如一个贵族的公子,天生就比别人要耀眼。 眼见不远处就是陈家,陈鸢站住脚:“先生,前面就是我家,先生送到这里就行了。” 季云生看了一眼陈家老宅,知道他一个青年男子若是帮他们送回去,免不了要为陈鸢招惹闲话。 “你们先跟我回私塾去,我给你们拿个筐子盛着,我看你们也拿不下这许多了。”季云生看了看他们三个人每人怀中抱着的一包核桃。 陈鸢摇头:“季先生就放在地上,我让子乾回去一趟,再来取便是。倒是不好意思,把先生的手和衣裳也弄脏了,还不能请先生上门喝茶道谢,下次我定带弟弟去私塾谢过先生。” 季云生见陈鸢这样说,也不勉强:“姑娘客气了,我以后便住在私塾,若有能相助之处,来私塾找我便是。”说完,把核桃倒在地上,对陈鸢姐弟道别,回私塾去了。 陈鸢叹了口气,古代这个男女有别真是迂腐至极啊,要不然,她何必自己再辛苦跑一趟呢? 子乾回去了一趟,拿了个筐子,又来把剩下的核桃拿回去。 “姐,我刚才出来的时候看见锦芳姐去奶屋里了,不知道说了啥。”子乾看起来好像有些为难“然后,奶就说……就说你不要脸啥的……” 陈鸢听了没吭声,果真是千躲万躲都躲不开,这村子小了,明里暗里的,总有那么些眼睛盯着你。 刚才陈家门口,就见陈勇的大女儿陈锦芳正斜靠在大门口,见了陈鸢回来,一边嗑瓜子一边阴阳怪气地对陈鸢道:“大丫妹妹回来了?妹妹真是好本事啊,人家季先生刚来咱们村,妹妹就和季先生关系这么好。也是,妹妹今年也是十四岁的姑娘了,明年及笄,就能嫁人了,从小没人疼爱,想男人也是应该的。” 这语气,真是说不出的酸。 陈鸢柳眉一挑,对着陈锦芳笑:“是啊,我哪像姐姐你,大伯和大娘都捧在心尖上的,都十七了,还舍不得把你嫁出去,也不知道以后要找个啥百里挑一的好人家。我这种没爹没娘的,自己不争点气,还不得变成个老姑娘?” 经过武寡妇和昨夜的事情,她的名声在清水村算是坏了,不管这些事情里她的角色是多么的无辜,但是“彪悍”这个词,是已经在人们心中给她打上标签了。 名声这东西,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钱花,既然已经坏了,也不防再多一条。 “你……”陈锦芳的脸一阵白一阵红。 她已经十七岁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已经算是剩女了。她不是陈勇夫妇的亲生女儿,她从小便背着养女的这种名头,所以并不是没人上门说亲,而是她不想再过这种像陈勇夫妇一样土里刨食的日子了。 陈鸢不理她,径直走进院里。 第24章 有门亲事 王氏正在上屋门口,脸色黑青,想必也是听到了陈鸢刚才那一番“不要脸”的言论了。 “我没想到我们老陈家竟然能出这么不要脸的妮子!你瞧瞧你刚才说的什么话!你瞧瞧你,你一个女娃,外边的衣裳都不穿像什么样?还和季先生眉来眼去,我看外边的狐狸精都没你这么不要脸!”王氏看陈鸢把外套脱下来包了核桃,更是怒不可遏,简直是陈家的脸都被陈鸢丢尽了。 陈鸢忍不住想笑,自己又不是裸着,怎么就和狐狸精一样了?和季云生说两句话罢了,就成了眉来眼去,这陈锦芳的眼睛还真不是一般的歪。 李氏早就听了陈锦芳的汇报,这会也站在门口说风凉话:“就是,大丫,咱们自家人看着没什么,那叫外人看见了,指不定就传成什么样了。你以后也给咱们老陈家长点脸,不然呐,你看看你才来没几天,村里都在背后指陈家脊梁骨呢。” “大娘这么说,是说我芳姐是外人吗?唉,人家季先生就把我们当小孩,帮我们拿个核桃,我不该说两句感谢人的话?咋就能成了眉来眼去?”陈鸢重重地咬了外人两个字“要我说啊,这外人可真是个搅屎棍,真能编,你说是不,大娘?” 陈锦芳本就不是陈勇和李氏的亲生女儿,比起陈鸢这“纯血统”的陈家人,可不就是外人吗? 这下,可戳着了李氏和陈锦芳的痛处,陈锦芳把瓜子一把摔在地上,就要往陈鸢身上搡:“你说谁是外人?你说谁呢?”陈锦芳可一向都不是吃素的。 陈鸢身子侧了侧,躲开陈锦芳,笑道:“芳姐,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我大娘说的。哦,对了,你这个样子还是别叫别人看见了,不然我怕没人敢娶你了。”说罢,对子乾和冬儿使个眼色,三个人跑进小院,把门锁上。 陈锦芳还在骂骂咧咧个不停,李氏安慰她:“别跟她一个野丫头怄气,听娘的,前几天不是你舅娘来了一回吗?说是有个小伙子想找门亲,听说人家镇上有个门面店呢,那条件,不能说大富大贵,好歹不是种地的。你不是一直想找个条件不错的吗?娘就托你舅娘说了。” 陈锦芳一听,这好歹是个好消息:“娘,这事,能成不?” 李氏拉着她进屋去:“以咱闺女这模样,咋能不成啊?哪回不是你自个儿看不上人家?这回这个,那条件好着呢,你自己瞧着,这两天就有结果。” 陈鸢撇撇嘴,赶紧嫁出去,这陈锦芳在家里待多了,整天和个怨妇一样。想嫁人,心又比天高,迟早得憋的内分泌失调。 把核桃倒在院里,陈鸢仔细瞧了瞧,这些核桃已经成熟透了,里面的核桃和外面的皮分离的很彻底,应该很好剥。 姐弟三个人坐在院里剥核桃皮,虽然明知道核桃皮的汁液会把手变黑,奈何没办法,古代也没有手套这一说。 也就那么一棵树,总共也只能不到二十斤核桃。 正好常氏来串门,见了陈鸢摆了一院的核桃:“大丫,你这是哪来的这些核桃啊?要这些核桃干啥用?你们仨能吃得了这么多?” 陈鸢一边阻止素素要动手帮忙,一边道:“四娘,我要用这些核桃赚点零花钱,看能不能送子乾去私塾念书,他已经十岁了,也是时候念书去了。” “大丫,这核桃卖不了多少钱的,我听说人家京城里的达官贵人才吃这玩意,可是咱又卖不到京城去。就咱们镇里那些人,谁懂得吃这东西啊。”常氏是为了陈鸢好,免得她白费半天功夫。 陈鸢把核桃晾好,让子乾和冬儿洗手:“四娘,我有办法,保证能赚钱。”她狡黠的一笑,信心满满。 陈素素蹲在一边:“我听说大娘家给芳姐找了门亲,是镇上卖布的那家,我瞅着芳姐高兴的嘴快飞上天了。” 常氏瞪了陈素素一眼,示意她声音低一点,才偷摸地道:“我看这次八成是成了,锦芳就想嫁个有家底的,这回这个可是占全乎了。” “我芳姐那模样也不差,估计是成了。”陈鸢随口一应,陈锦芳的事情她并不太在意。 吃了下午饭,陈鸢带着两个弟弟去了镇里,把上次用鬼藤赚的钱全买了花椒、八角、桂皮、茴香等等调味品,又给他们两吃了点小零嘴,这才准备回家。 经过卖布的那家店的时候,陈鸢忽然想起来陈锦芳的事情来,于是在门口多看了一阵。 “老于,就我上回说那姑娘,你们觉得咋样啊?那小模样,甭提多水灵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店里响起。 陈鸢往里瞅了瞅,是个穿着大红袄,脑袋上还别着大红花的女人,生怕人不知道她是花媒婆似的。 那个被叫做老于的老头冷着脸,秃顶很严重,把一边的头发齐刷刷地梳到另外一侧,抹了油,显得一板一眼,又有些滑稽。 他拿起铜制的烟斗吸了一口,喷出一口烟:“你上次说的那姑娘不错,就是那陈家……” 陈鸢一听竟然是因为陈家有意见,急忙竖起耳朵。 花媒婆一听事情要黄,急忙为陈家辩驳:“我说老于啊,人家陈家家口大,清水村谁不知道陈家?你看看,清水村能有几家有人家陈家那么大的宅子?何况,陈老爷子的名声,那清水村谁不知道?人多是非多,你别听那些个乱嚼舌根的瞎说。” 老于横着三角眼看了一眼站在一边唯唯诺诺的儿子:“于水,你咋说?” 于水低垂着脑袋:“爹说了算。” 老于点点头,转头对花媒婆说:“我听说,老陈家的家门不干净啊。老大是个赌鬼,我常在镇里赌馆见他,他家那个女儿叫啥陈巧,不也是一家子赌鬼吗?不是我说,我家的家业虽然不赖,可也受不起这种亲戚啊。” “唉,我说老于家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人家闺女跟了你家,那就是你家的人,爹娘和姑姑好赌,只要你不把钱抓在手里,她拿啥接济去?”花媒婆一双小眼睛闪着精光,对着于老头挤眉弄眼。 第25章 人看不上咱 陈鸢算是看出来了,这家子,于老头掌家,于水那就是个窝囊的,啥事都听他爹的。这么看起来,陈锦芳这门亲还真不好做。 花媒婆见于老头不为所动,急忙加把劲:“再说了,陈勇赌博,他女儿和儿子可都是好的。你打听打听去,人家芳丫头,大眼睛水灵灵的,模样长的好,要不是心高想嫁个有底子的人家,那老陈家的门槛早就让人踩塌了。” 于老头吸了一口旱烟,朝着于水看了一眼,心里边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要不这样,要不咱先让俩孩子见见面,看看对眼不对眼,你也好相相人家,咱回头再说这定不定的事?”花媒婆用手抿了一下头顶的花,谄媚地对于老头笑道。 于老头撇着眼看了低眉顺眼的于水半晌,一磕烟袋:“成,咱们先见见姑娘再说。” 花媒婆顿时眉开眼笑,老脸上的褶子挤在一起:“好,好,我先去跟人老陈家说一声,咱再定个日子。” 陈鸢咂摸了一下,花媒婆也不算骗人,陈锦芳的模样的确不错,就是性格有些辣这事她没交代清楚。 见没什么好听的了,陈鸢便带着子乾和冬儿回清水村了,估摸着这花媒婆八成等会就要去陈家报信了。 果然,刚回到陈家没一阵功夫,花媒婆就踩着小脚上门了。 王氏知道这是喜事上门,也不摆架子了,热情地拉着花媒婆去了上屋,不大一会功夫,李氏和陈锦芳穿戴的整整齐齐,也进了上屋。 这是孙辈的第一回喜事,全家人都去了上屋看热闹,陈鸢跟着素素也进去在角落里凑热闹。 “我说老姐姐,这回这家啊,那是真的条件好啊,绝对配得上芳丫头的好模样。”花媒婆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看陈锦芳。 陈锦芳蛇“羞怯”地低着头,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那模样,确实招人喜欢。 李氏挤到炕上,坐在花媒婆的跟前:“婶子,这事我家肯定是愿意的,那人家咋想的啊?” 王氏瞪了李氏一眼:“啥他们咋想的,咱们陈家在清水村里也不小了,他们还咋想?锦芳这模样,他们点着灯都找不着。” 说到这,花媒婆突然尴尬地笑了笑:“那个……老姐姐,老于家的意思是先看一下锦芳和老大家再说。” 这说的就很隐晦了,意思就是我这回上门不是代人家来提亲的。 王氏和李氏一愣。 陈锦芳一见,好容易的一门符合自己标准的亲事有可能要黄,一下没忍住,就问:“为啥啊?他们有啥可挑剔的?” 花媒婆呵呵地干笑:“这个……人家就是想来认认人,老陈家家口大,认一下人,还有老大那爱好……叫人家瞧见了,人家心里没底。” 这话说的相当含蓄,赌博那也叫“爱好”? 陈鸢想笑,碍着王氏和李氏的面子,只能和素素两个人低声地偷笑。 陈锦芳狠狠地瞪了陈鸢一眼,眼圈当即就红了,这傻子也听的出来,人家是因为陈勇才不同意这门亲事。 她一下跳在地上:“娘,我就说我爹好赌,迟早害了我们,你看看,人家因为这个都瞧不上我!”她是个心高的,只有她拒绝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挑她的理? 李氏急忙扯着陈锦芳:“你别着急啊,人家也没说咋地,不是还答应见一见人吗?你爹那个事的确不好,咱叫他改就是了,你自个先别恼。” “行了,别有个事就又跳又闹的。他老于家看不上我们陈家,我们陈家也看不上他们!”王氏要强了一辈子,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陈锦芳又急的要站起来:“奶……”说着,眼泪就往下掉。 李氏一贯惯着女儿,好不容易攀上个好亲,咋能说算就算:“娘,咱不能……” 花媒婆看王氏这意思是要彻底放弃这门亲,急忙拉住她的手:“老姐姐,你别急啊,人不是说了要见人吗?咱就见一下能咋地?老于再硬气,过日子还不是他儿子和咱闺女吗?只要人小两口愿意,他老于能说啥?” 王氏深吸了两口气,看了一眼泪眼婆娑的陈锦芳,又看了一眼满脸焦急的李氏。身子一侧,脸向里转着,冷哼一声:“丫头大了,咱管不着了,你们要不嫌丢人,就见上一回。要是不成,别再来我跟前哭哭啼啼。” “奶,这回要是不成,我也死心了,找个庄稼汉就嫁了。”陈锦芳咬着下唇,倔强地道。 她已经十七了,再拖下去真没人要了。这个机会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后的好时机了,她要破釜沉舟搏上一回! 花媒婆点点头:“芳丫头这么有骨气,是个有主见的。我明天就去和老于家定哪天见,芳丫头好好准备准备。” 陈鸢咋舌,这陈锦芳若是人不那么泼辣刻薄,还是挺值得尊敬的,这个时代的女子,能有为自己的幸福拼搏的勇气,着实不易。 把花媒婆送走,赵氏坐在炕沿上,对李氏笑道:“恭喜大嫂,马上就能喜气临门了。” 李氏心里烦躁,语气不善:“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别在那酸。” “咱锦芳要模样有模样,要能耐有能耐,他们还能咋地。要我说,只要见了老于家儿子,把他拿住,这事就成了。”赵氏的嘴,和抹了蜜一样,却怎么听怎么让人扎得慌。 陈锦芳不理她,叫上李氏和陈勇回屋去了。 一进门,陈锦芳就把门“嘭”地一声甩上:“爹,你看看你,要不是你还在镇上赌,叫人看见了,这会哪来这么多麻烦?这回我这事要是黄了,我怨你一辈子!” 陈勇和陈老爷子性子有几分像,好闷不吭声,坐在炕沿上垂着头生闷气。 李氏扯住暴躁的陈锦芳:“事情已经到这了,锦芳,你就别埋怨你爹了,你现在该想想怎么把这事弄成咯,不然你还真打算找个庄稼汉?” 陈锦芳甩开李氏的手,厌烦地扫了她一眼:“我这事不用你们管了,到时候于家的人来的时候别再出乱子就成!” 就这一次机会了,她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为自己拼一把! 第26章 五香核桃仁 听着东屋的吵闹声,陈鸢无奈,幸好她没有爹娘,否则,到了年纪,岂不是也要被逼着走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遭? 第二天一大早,吃完饭,陈鸢把常氏和素素叫到自己院里:“四娘,素素,我得让你俩帮个忙。” 到了陈鸢姐弟屋里,常氏看着那一堆调味,惊的说不出话来:“大丫,你哪来这么多调料?” “就是我上回卖草药的钱买的,这回,我要用核桃赚钱,四娘,你和素素帮我打个下手,等赚了钱给你们分。”陈鸢眨眨眼。 常氏看的咋舌:“大丫,这真能赚钱?” 上次陈鸢摘核桃的时候就想清楚了,她要用核桃做五香核桃仁。 据她上次去镇上的观察走访,这个时代,尤其是这种偏远小镇上,零嘴并不多,瓜子花生和几种简单的果脯就是人们所能吃到比较奢侈的零嘴了。这种五香核桃仁如此神奇新鲜,说不定真能帮她赚上一笔。 这种小零嘴还是她前世时的奶奶为她做的,那个善良温柔的老人总是能用最普通的东西做出美味,哄她高兴。后来老天爷连唯一的亲人也不肯留给她,于是她才变成了那个连自己都厌恶的模样…… “大丫姐?大丫姐,你怎么了?”陈素素用手在陈鸢面前挥动了一下。 陈鸢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我在想着怎么做五香核桃仁呢。” 那么多的核桃,首先得把核桃仁剥出来,陈鸢大概把做法说了一下,常氏十分爽快,二话没说就坐在炕沿上开始帮着剥核桃了。 鉴于自己是第一回做,陈鸢打算先做一锅试试。把剥好的核桃仁放进锅里,倒了水没了核桃仁,放进去买来的调味料,撒上许多盐,让子乾不停地烧火。 不一会,那些调味的香味和核桃的清香就蔓延在整个屋子里。 常氏吸了吸鼻子:“大丫,我闻着味挺香,说不定还真能成。” 煮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陈鸢用筷子夹了一个放进嘴里,感觉到调味都已经煮进核桃仁里,这才让子乾停了烧火。 把核桃仁捞出来沥干,剩下的就是最后一步,要把核桃仁烤的酥脆可口了。 要是在现代,有烤箱,便捷的很,可古代可没这玩意,烘烤就变成了最麻烦的一步。 想到这里,陈鸢忽地瞥见从旧家里带过来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罐子,这罐子听子乾说是她娘的嫁妆,所以死活要带过来。不过带来以后一直没什么用处,就放在屋里当摆设。 陶罐……陶罐…… 陈鸢眼前一亮,却取了陶罐过来,洗刷干净,把沥干的核桃仁放进陶罐里,然后把陶罐放在火上。 陶罐升温快,保温好,挺适合烤核桃。 陈鸢让子乾烧火,自己拿着个筷子时不时地翻动核桃仁,顺手拿两个让常氏和子乾他们尝几个。 烤核桃仁耗的时间很大,好在他们这次做的也不多,不一会已经烤出来一罐。 陈鸢给每人抓了一点,尝尝味。 “姐,这个真好吃,我还想吃。”冬儿咂咂嘴,眼馋地看着罐子里的核桃仁。 的确,入味的核桃仁烤干以后,酥脆喷香,比干巴巴的炒瓜子可有味多了。 陈鸢给他们每人抓了一把,然后把罐子盖上:“行了,今天大家都少吃一点,明天咱们拿去镇上卖一卖试试,说不定能多赚点钱,想吃咱们往后再多做点。” 冬儿恋恋不舍地把眼睛收回来。 “哥,你别拽我,他们肯定是在偷偷吃好的,我要看看。”门外传来陈锦兴的声音。 接着,陈锦兴就像一条猎犬一样吸着鼻子蹿了进来,闻着空气里弥漫的调味的香气,他插起腰,那做派和王氏一模一样:“你们在偷吃啥呢?不给我吃我就告诉奶去。” 陈锦玉从屋外头进来,扯住陈锦兴:“锦兴,别闹了,赶紧跟我回去,不是跟你说了,别老来打扰大丫姐他们。” 陈锦兴不耐烦地打开陈锦玉的手,绕着灶台走了一圈:“你们煮什么呢?我奶知道了,铁定打死你们。” 这死小孩,真是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吸取教训,也不知道陈锦玉和他是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陈鸢从罐子里拿了两把核桃仁,给了陈锦兴一把,递给陈锦玉一把:“锦玉你也吃,这个是我自己做的。” 锦玉收了,显得十分局促,不好意思地挠头。 “给你吃了,你可不能告诉奶。”陈鸢对陈锦兴道。 陈锦兴眼珠咕噜噜一转,舔了舔嘴唇:“行,我不告诉奶。” 说完,竟然主动拉着陈锦玉出去了。 不过,刚出去没一会,陈锦玉的声音就传来:“锦兴,你咋能说话不算数。” 常氏一听,脸色就变了:“大丫,这咋办啊,你奶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要闹多大呢。” 王氏此人身为陈氏的祖母,对自己的孩子们都有种高高在上的控制欲,要是知道陈鸢藏了私房钱,肯定是要闹上一场的。 陈鸢冷哼了一声:“没事,四娘你先和素素回去,我在这就行,前两天的事儿没完,她不敢闹大。” 常氏知道陈鸢这是不想拖累她在王氏跟前挨骂,想说什么,见陈鸢对她摆摆手,看起来信心十足,于是便带着素素先回西屋去了。 没大一会,王氏就踩着小脚进了小院,一进院子就是扯着鼻子闻:“谁背着我们开小灶呢?咋,嫌我不给你们吃饭吗?我饿着你们还是虐待着你们了?这么多调和味,你们哪来的钱?是不是又从哪偷的?” 陈鸢出了屋门,看见王氏在哪指桑骂槐,迎上去。 王氏那夜的惊吓还犹在眼前,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奶,钱是我爹给我们留下的,不多,就十文,说是让有啥急救的时候用。我寻思着子乾那天晚上不是差点没了吗?人李郎中跟着忙前忙后的折腾大半宿,一个子没和咱要,别人不长心我这个当姐的可不能不长心,这不,用我爹的那点钱和地里捡回来的几个核桃,做点小零嘴给人李郎中送去。”陈鸢故意提起子乾那晚的事情,让王氏先心虚了一把。 第27章 大伯买啥去 王氏梗着脖子,像个斗鸡,但是到了嘴边的话又说不出来。 给子乾下药这事,的确是她做的太缺德,这就像是陈鸢拿住了她的一个短处,任何时候都能拿出来捏她两下。 “你们吃我的住我的,有了钱还私藏着,你们这是长本事了!这么能耐,咋不自个出去过去?”王氏避重就轻,不提子乾,就说私藏钱的这事。 陈鸢撇撇嘴,你不想提?我偏偏要提。 “奶,我爹没了,就给我们留下这两个钱,还是给我们救急用的。那天晚上子乾要不是人家李大夫看着,说不定就没命了,这还不算救命钱吗?我们要是不知恩图报,别人指不定要咋在背后戳我们脊梁骨。”陈鸢说着从兜里拿出来三文钱“奶,我们子乾的命不值钱,还不值十文,你要是要,剩下的就都给你,这核桃我们也不送了,也给你。” 陈鸢给子乾使了个眼色,子乾去柜子上拿了那罐核桃,要塞进王氏手里。 王氏尴尬地愣在当场,也不知道是该拿还是不拿,要是拿了,别人肯定要说她抠门,连几个孩子的钱都要剥削。 陈鸢两眼含泪,把钱也递过去:“奶,人李郎中我们也不去谢了,以后咱们家得了个大病小痛的我们也不好意思去找人家。我们就剩这点钱了,奶,你别骂我们了。” “老姐姐,你这是干啥呢?”院里传来花媒婆的声音。 王氏先是一愣,转而急忙把钱和罐子塞回陈鸢的手里。 陈鸢得逞地勾了勾嘴角,刚才花媒婆踏进门的时候她就看见了,她故意把东西给王氏。王氏此人最是好面子,在外人面前怎么能下得了手?十成还是要还到自己手里。 王氏抿了抿鬓角,这才转过身去,脸上露出个尴尬的笑容:“没啥,教训这几个小的呢,一天天的就知道祸害人,教他们点规矩,不然以后哪个敢嫁到我陈家来?” 花媒婆早就听见陈鸢和王氏在院子里的吵嚷,为了给王氏圆个面子只能笑道:“是的,是的,这些个丫头小子就得从小管教着,以后才能找个好人家。” “大妹子你今儿来是说好日子了吗?”王氏岔开话题。 花媒婆拉着王氏:“是,老于家说了,要和咱们锦芳家见见脸,明儿就让你们老大家的带着锦芳去镇上走一走。”花媒婆挤眉弄眼地偷笑。 李氏从东屋里钻出来,拉住花媒婆的手:“这回可谢谢婶子了,山上山下的来回传信,辛苦了。” 花媒婆收回手,不着痕迹地袖子里搓了搓,估计能有三四个钱,脸上笑的愈发灿烂:“哪能,我吃的就是这碗饭,到时候事成了,别忘了给我老婆子吃口喜酒就成。” 陈鸢看的无聊,对这群人虚伪的互相恭敬毫无感觉,把小院的门一关,进屋里去继续剥核桃了。 “姐去镇上买点盐,你俩在家待着。”陈鸢没想到煮核桃这么耗盐,便打算自己去镇上买点。 去铺子里买了点盐,准备上山的时候,陈鸢忽然瞧见陈勇一个人从山道上下来。 出于某种抵触心理,陈鸢下意识地藏在一边的小摊贩后边。 陈勇这个时候来镇上做什么?难道又是来赌的?他女儿明天就要相人家,他就算毒瘾再大也没道理这么不知道分寸啊。 却见陈勇下了山道,就往小镇东边偏僻的地方去了,一边走还一边东张西望。 等他走出去一段距离,陈鸢问那小贩:“那那么偏,是啥地方?” 小贩朝着陈鸢指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神情古怪:“那啥,姑娘,那个地方不是啥好地方,不干净,你就别去了。” 陈鸢一听,就忍不住笑了,真是没想到这么小的小镇上还有这种地方。 不过,他女儿明天相亲,他今天去那种地方?这比去赌还不靠谱。 陈鸢想了想,跟了上去。 果然是古代红灯区,一走近就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脂粉气,虽然表面上看着和普通的民区没什么区别,但仔细观察一下,就知道气氛暧昧。 陈勇似乎在犹豫,而且十分局促,在几家门前溜达了好几圈,才下定决心似的走进了其中一家。 陈鸢挠了挠头,这陈勇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老手啊,那他到底是来干嘛的?难道李氏人老珠黄,他打算尝个鲜? 陈鸢这人有个毛病,就爱挖掘别人的秘密,你越是偷偷摸摸,她越是好奇。 于是她瞅了瞅周围没人,走到一个小巷里,伸手趴着墙壁,蹭蹭两下,轻盈地跃上了墙头。然后像只身形轻柔的黑猫,几下就从一连串的房顶上跃到了刚才陈勇进的那一间房屋顶上。 古代的房子就这一个好处,掀一片瓦就能的偷窥。 屋里,陈勇正来回地走动,十分焦躁,眼睛看也不敢看那些穿着暴露的女人。 其中一个女人看起来是这家的掌事,甩着帕子在陈勇的脸上一挥:“你不是来找姑娘的?那你来干什么?来我们这的,还没有一个不是来找姑娘的呢。” 陈勇退后看了一步,他平时脸上就没什么表情,甚至有些阴鹜,这会尴尬和焦躁更让他脸上的表情很吓人。 陈勇附在那妈妈面前低声说了什么。 妈妈登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表情十分暧昧:“原来是买这个?怎么,有心上人了?人家不肯就要来强的?” 陈勇瞪了妈妈一眼,低沉着嗓子:“你到底卖不卖?不卖我就走。” 妈妈扯住陈勇,对着他抛了个媚眼:“死鬼,卖,等着。” 说完人去了里间,过了一会,拿着一个小纸包走了出来,递给陈勇:“给,这可够你用个的回的了。” 陈勇把小纸包装在身上,把钱给了妈妈,逃也似的出了门。 陈鸢俯下身子,把瓦片盖上,脸上露出个玩味的笑容。 陈勇买这东西肯定不是为了自己用,八成是为了陈锦芳。 这陈锦芳可真可谓是这个时代女性的表率了,竟然真的这么能放得开,这是打算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生米煮成熟饭,逼着于家娶她。 啧啧,这场相亲肯定很有意思。 第28章 卖核桃仁去 “爹,你买到了吗?”陈锦芳一看陈勇进门,就一把把他拽进屋里。 陈勇表情严肃,脸上一脸的苦大仇深:“闺女,这办法不是个事,只有那不正经人家的女人才做这种事……锦芳,也不一定就这一个法子,咱再想想别的办法。” 陈锦芳一听,脸顿时涨的通红,眼圈也红了:“你到底买着了没?要不是你赌博闹的好名声,我至于这样吗?你问问,人家出去谁不嫌你?说起来,谁不怕沾着个赌鬼亲戚?” 陈勇往地上一蹲,烦躁地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 “啥叫不正经人家的女人?你现在又装上好人了,我给你丢脸是吗?”陈锦芳还算有理智尽量压低声音声泪俱下“爹,娘,你们当初为啥要把我抱回来?我跟着你们过够苦日子了,人村头的小翠嫁了个算账的师父就一辈子不用在地里头抛食了,手上戴的那银镯子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我就这一个念想,就想嫁个有钱点的人家,以后咱家也能跟着帮衬帮衬,我咋就不对了?” 李氏自小这宠陈锦芳,见女儿哭的声泪俱下,心头发酸,伸手垂了陈勇一拳:“你到底买着没有?你要是没买着,我买去!” 陈勇猛地抹了一把脸,最后那点廉耻关也被陈锦芳的控诉哭没了,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纸包:“给。” 陈锦芳接过小纸包,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了一把泪:“爹,也不一定能用得着,他要是对我有意思,这不就用不上了吗?咱就是准备着点保险点。” 陈勇垂着头,没做声。 “行了,行了,明儿就要见脸儿了,赶紧收拾收拾,把眼睛哭肿了咋办?”李氏推着陈锦芳去帘子后边试衣服。 陈锦芳想了想,把小纸包放在进了柜子里。 常氏帮着陈鸢剥核桃的时候,小声嘀咕:“也不知道锦芳咋想的,因为个这事和你大伯大娘吵了好几回了。因着她是抱的,你大伯大娘都能把她惯上天,啥事都由着她,锦芳那性子,以后不好和人相处。” 陈鸢想起陈勇在花柳巷买药的那事,忍不住就想笑,不过这事情和她无关,她也懒得帮着宣传,还等着看一场好戏呢。 第二天打早,陈鸢借口要去李郎中家送点东西,就不吃早饭了,带着两个弟弟直奔镇上。 装核桃的那两个大罐子让陈林帮着运到了镇上。 今天一大家子都得围着陈锦芳转,王氏巴不得少几个人吃饭。 陈鸢这算了一下,陈锦芳和于家“偶遇”的时间是中午那会,她打早去早市,赶中午那会已经卖完了,估计也撞不上。 小镇的清晨很热闹,到处都是卖东西的小贩,混沌的香味混杂着包子大饼的酥味,把人的食欲都勾了上来。 陈鸢叫子乾买了三个馒头给三个人分了先吃着,等会卖完核桃再去吃点好的。 “姐,真有人买吗?他们都盯着咱们看呢。”冬儿脸皮薄,看别人盯着他们三个小孩好奇的看,忍不住往陈鸢身后藏了藏。 陈鸢笑了笑,把装五香核桃仁的大罐子摆在跟前:“没事,肯定能卖。” “卖五香核桃仁嘞,清水镇上独此一家,大叔大婶们,尝一个。买点回去当零嘴,比炒瓜子好吃多咯。”陈鸢扯开嗓子,大声的叫卖起来。 过往的人哪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出来卖东西的,而且还这么大声的叫卖,纷纷朝着他们看。 “啥叫五香核桃仁啊?”有个大婶先凑上来。 陈鸢甜甜地一笑,递给她个小碗,里面装了小半碗核桃仁:“好东西我自己不吹,您自个尝,好吃不好吃,给大家说个准。” 她这话引得大家伙哈哈大笑:“这小丫头有意思,人们都说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还有不吹的人呢?” 陈鸢正要说话,忽然听一个女人闷雷似的声音传来:“啥五香核桃仁啊,也不知道是啥东西做的,八成不是好的。” 声音刚落,武寡妇扯着她家那个胖墩挤开人群,钻了进来。 这才叫什么,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这武寡妇八成是来找茬的,陈鸢冷冷地勾了勾嘴唇,忽然扬起个灿烂的笑容:“这不是武婶子吗?你也来赶早市啊?咱是一个村的,不如就让你先尝尝我这五香核桃仁,好吃不好吃,大伙老嫌我自个不吹,不如你帮我吹吹。” 武寡妇一看这么多人,又闻着五香核桃仁的味道的确香,咽了口唾沫:“成,我替大伙试试。”说着抓了一把放进嘴里,嚼了几下。 武寡妇不说话了,到底说好吃还是不好吃呢?酥香可口,的确好吃,可是说了不好吃,能让这死丫头丢一回面子。 “婶子,好吃吗?”陈鸢故意问。 武寡妇翻了翻白眼,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这倒是出乎陈鸢的意料,本以为这肥婆娘又是来找茬的,没想到竟然还真实话实说。 陈鸢扯了扯冬儿,叫冬儿捧着那个小碗,绕着人群散了一圈:“瞧见没,我婶子可替我吹了,大家都尝尝,我就爱听大家伙说实话。” 人们对这个大方有趣的少女十分有好感,一人尝了一个。 “哎,别说,还真好吃,比炒瓜子有味。”先前那个大婶赞不绝口。 “是挺好吃,这妮子真不吹哈哈哈。” 陈鸢叫子乾准备好油纸:“大伙既然觉得好吃,买点回去尝尝怎么样?我可不多卖,每个人只能买一斤,一斤十二文钱,少了不给,多了不要。” 人们愈发觉得有趣:“嘿,这小丫头有意思,还有只卖一斤的?” 陈鸢对人们眨眨眼,笑嘻嘻地道:“大叔大婶,一人一斤,多了没有,我怕还有人想吃买不着咋办?好东西让大家伙都尝尝。” “来,一斤就一斤,给我来一斤。”有人率先下单。 “好嘞。”陈鸢把称提起来给人看,高高的,她还单独又抓了一把放进纸包里。 一时间,叫买的人多了起来,陈鸢和子乾和冬儿忙的不亦乐乎。 等买核桃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陈鸢一瞧,武寡妇还站在那呢。 第29章 偷窥也要收费 武寡妇拉着小胖站在旁边,小胖正探着脖子往罐子里看,回过头来对武寡妇说:“娘,不多了,咱们也买点,我刚才都没吃着。” 武寡妇清咳了一声,走到陈鸢跟前:“那个,大丫,你看,你卖的这么好,也有我的功劳是不?你说……” 陈鸢一笑:“婶子,你不用说了,这事我得谢谢你,子乾,给武婶子装一斤,不要钱。” “姐……”冬儿还记着武寡妇欺负他们的事,扯了扯陈鸢的袖子。 陈鸢拉住他的小手捏了捏,对子乾挥挥手:“子乾,快点给婶子装上。” 武寡妇见陈鸢如此上道,顿时眉开眼笑:“哎,再给我多抓一把,那啥,我就大丫就是个懂理的。”脸上的肥肉都挤成一愣。 接过包好的纸包递给武寡妇,陈鸢又把小碗里剩下的小半碗抓出来递给小胖,小胖抓过来,边吃边眼睛眯成一条缝。 “婶子,经过这回这事,咱俩以前的仇也就算了,你不会和我这个小孩子计较?”陈鸢问。 武寡妇吃着五香核桃仁:“那是,我哪能和你个小孩计较。” 陈鸢脸上两个甜甜的酒窝:“那成,婶子,我以后还会做些零嘴,我瞧见你和小胖也爱吃,到时候铁定第一个给你送一份,不要钱。” 武寡妇两眼一亮:“真的?” 这小丫头突然就变聪明了,还会做着么好吃的五香核桃仁,说不定真会做别的。 陈鸢拍拍胸口:“那是,婶子,以后我卖东西的时候你过来就行,我铁定送你一份,不过……”陈鸢突然小脸一垮,一脸的为难。 “不过啥?” “婶子,你也知道,我现在跟我奶他们住一块,自己做点吃的不容易,让我奶知道了肯定生气。而且,要是村里人都知道了我白送你,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也不好意思管人家要钱,你说这……”陈鸢说着抬头看武寡妇,眼中满是祈求。 武寡妇抹了把嘴巴:“嗨,我当时啥事呢,就这事?我铁定跟谁都不说,你放心,只要以后记得有啥好东西给我和小胖留一份就成。” 陈鸢由阴转晴:“没问题,婶子。” 看着武寡妇和满足地拉着小胖离去,陈鸢狡黠地笑了一下。 “姐,为啥要白给她?她以前还欺负咱们呢。”冬儿对于自己都吃不上,却白白给了一个“仇人”一份核桃仁感到很不解。 陈鸢摸摸他的脑袋:“傻瓜,你没瞧见吗?刚才她说好吃,那么多人才买的,要是以后她每回都能来说咱们东西好吃,不是每回都能卖这么多钱?” 冬儿子乾单纯的脑袋恍然大悟。 从这次接触,陈鸢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武寡妇,就是现代那个流行词的代表人物——吃货。她不但爱吃,还爱贪小便宜,看起来性子暴躁了些,但是心思很单纯,很好被人掌控。 武寡妇的大嗓门,能用的得当,那就相当于一个托,以后她每回来试吃,都能帮着陈鸢做宣传,送她点吃的,又什么不可? 何况这次已经被她撞上了,要是她回去在王氏跟前瞎说什么,指定又得和王氏有一场舌战。不如施以小利,收买了她,反正,多一个朋友总是比多一个敌人要好的多。 鸿运来酒楼的二楼上,临窗坐着个男子,长发如墨,以玉冠束发,面容俊朗,穿一袭黑袍。手臂支在窗台上,下巴枕在手心,向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看。 “爷,你看什么呢?你都看了一炷香时辰了,你要再不吃我就把这桌子菜都吃光了。”少年一边说一边往嘴里塞饭菜,脸颊鼓鼓的。 男子回头看了他一眼,重新把眼光转向街上,脑袋歪了歪,眼眸深邃:“八宝,你说我们打过那么多狐狸,怎么就没有一只这么聪明的?” 八宝头都懒得抬:“爷,她和我一样,受过训练的,要是不聪明,早就死了几百回了。” 修长的手指在窗台上轻轻点着:“也对,这小狐狸懂得利用身边的每一个人,你瞧,她刚刚把上次打过的那个泼妇也招安了。” “爷,我以后说话可得小心点,你学会唇语用在这地方还真可怕。”八宝把桌上最后一口菜塞进嘴里,拍了拍肚皮。 陆惊蛰玩味地问:“八宝,你可想吃些饭后小吃……” 陈鸢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圆脸,浓眉大眼,一笑,憨憨的。 明明看着是个讨喜的少年,怎么自己的直觉却这么古怪?她相信自己的直觉,那是一次次生死磨砺出来的宛如野兽一样敏锐的直觉,她感觉得到,他和自己一样! “姑娘,一斤核桃仁,不卖了吗?”八宝一龇牙,牙上还有一片绿油油的菜叶子。 陈鸢紧绷的神经一下就散了,差点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让子乾装核桃仁:“卖,当然卖,不过,卖你两斤,一共五十文。” 陆惊蛰看着那个忍俊不禁的笑颜,无意识地也跟着笑了起来。看来,没告诉元宝他牙上有菜叶子真是正确的决定。 元宝不满:“你刚才卖别人都是十二文一斤,只能买一斤,怎么卖我这么贵?” 陈鸢斜了他一眼:“告诉上面那位,盯着我看也不是白看的,我要收钱。” 元宝一愣。 陆惊蛰也是一愣,虽然陈鸢从始至终没有看他,但是从她的唇语,他知道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看她。 元宝朝着陆惊蛰看了一眼,陆惊蛰对他摆摆手。 元宝从怀里掏出五十文递给陈鸢,接过五香核桃仁。 陈鸢接过钱,和子乾一起把最后的核桃仁包好,准备收摊。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过陆惊蛰。 陆惊蛰吃着元宝买回来的五香核桃仁,若有所思。 她不看他,不是因为她怕他,而是因为她不想和他扯上关系,他有直觉,她已经知道自己就是她上次救的人了。这么害怕扯上麻烦的人?有意思,有意思…… 门外有人敲门,元宝起身去开门。 进来一个一身锦缎粉装的女子,温婉美丽:“惊蛰,你让我好找。” 陆惊蛰慵懒地笑了笑:“江雪。” 第30章 见义勇为 “姐,咋不卖啦?”子乾瞅了一眼罐子里还剩下的几斤核桃仁。 陈鸢让子乾把剩下的核桃仁用油纸包了,分成几份。 剩下两个空罐子也没什么人分量,等会姐弟仨抬回去就是了。 “咱说了要给人李郎中送的,等会得给送去,剩下的分点回去给奶尝尝,不然奶知道了铁定要闹。再剩下的给你俩吃,你俩不是没吃够吗?”陈鸢一边说一边提起空罐子。 冬儿抓了抓陈鸢的手:“姐,我不吃了,咱们卖了,能换钱呢。” 陈鸢捏捏他的脸:“没事,钱赚多少都不够,咱们自己先吃好喝好。” 这回核桃本身就不多,剥下仁一共也就十来斤,卖也卖不了多少钱,只能算是先开个头,测试一下市场。该还的人情还得还,李郎中的人情,孝敬王氏的人情,还有……季云生的人情。 想起季云生,陈鸢蹙了蹙眉。 “走,咱们吃饭去。”陈鸢收拾起东西,把钱装好,带着两个孩子去吃饭。 这次可不能像上次一样大吃大喝了,在面摊上一人吃了一碗阳春面,买了个馒头。 “姑娘大爷,买点果子,自家种的,保证味甜水多。水灵着呢,买回去尝尝。不甜不要钱。”街角一个卖果子的摊贩正在吆喝。 陈鸢嘴里叼着馒头循声望去,见一个中年男子蹲在街角,地上放着两个大筐果子。搓着手,局促不安地叫卖,可见是新手,生意还不好。 “姐,我还想吃麻球,能再买一个不?我和哥分着吃。”冬儿指了指远处的麻球摊,眼睛里露出一丝希冀。 “成,咱们一人一个,不分着吃。”陈鸢将目光从那个人身上收回,拉着子乾和冬儿去买麻球。 麻球很香,吃的满嘴生津。 “我尝尝甜不甜,你说的啊,不甜不要钱的。”街角那有个公鸭嗓的声音传来,一边说一边嘻嘻哈哈地笑。 不少人停下脚步,寻声看去。 只见一个一身邋遢,浑身都透着痞气的人带着三两个小弟,正停在那卖果子的摊贩跟前。伸手从筐子里拿了一个果子,放在嘴边咔嚓咔嚓地咬了几口,一边吃一边嘴里喷唾沫星子:“一点都不甜,这什么破玩意……”说着,把只咬了两口的果子扔到地上。 卖果子的中年男子急忙起身,憨厚的脸上满是焦急:“大爷,您……这个不甜,那我不跟您要钱可好?” 那个痞里痞气的人歪着嘴巴一笑,一脚踢翻男人的果筐:“你这种骗子,在这卖不甜的果子,我扁三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骗子,欠揍!赶紧滚,不然我以后见你一回打你一回!” 扁三的手下也顺势两脚,把另一筐果子踹翻在地,顿时果子滚的满地都是。 中年男子一看,顿时心痛不已,盯着扁三:“你……你欺人太甚!” “欺负你怎么了?欺负你怎么了?”扁三龇着一口黄牙“这条街都是我扁三管的,欺负你怎么了?老子想让谁在这卖就让谁卖!” 扁三一边说,一边在男子身上推搡,把他推的一个趔趄。 男子脸涨的通红,忍不住反手打开扁三的手,谁知却惹祸上身。 “敢打我?你敢打我!龟儿子,给我打!往死里打!”扁三两只死鱼眼突出眼眶,大声地叫喊着。 三个小弟一拥而上,把那男子按在地上。 “唉,他这是惹上了大麻烦啊。姑娘,你们早上来摆摊来的早是走运了,没碰上扁三。你不知道,我们这街上做生意的,都要先去扁三那送保护费,他同意了才能在这摆摊,这小伙子肯定是新来的,唉,惹祸上身啊。”做麻球的老人看了几眼,叹息了一声,继续埋头。 陈鸢问:“这扁三是什么人?如此猖狂?” 老人手下动作不停:“唉,听说是县太爷的侄子,在咱们这小镇上作威作福呢。” 陈鸢盯着那滚落在地上的果子,忽然心里闪过一道光亮。 “子乾,你拉着冬儿在这站着,等姐回来。”陈鸢弯腰对子乾说。 子乾迷茫:“姐,你去哪?” 陈鸢神秘一笑:“赚钱去。” 说罢,拧身朝着扁三那边过去。 “姑娘,哎,姑娘别去……”做麻球的老汉一看就知道陈鸢这是要去多管闲事,想要叫住她,但叫了两声,就不敢再高声喊了。 陈鸢快走几步到了那群人跟前,一上来一把把那挡道的扁三扯到一边扔在地上,伸脚在哪几个打人的小弟屁股上一人踹了一脚。 “哎,谁打我!”扁三从地上爬起来,跳脚大骂。 待看清楚是个小姑娘,气势顿时就上来了:“好你个小丫头片子,敢打我!你三爷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不要多管闲……” 陈鸢烦躁地抓了抓耳朵,再次一脚踹倒扁三:“怎么反派的话永远都这么多?烦人。” 扁三疼的直吸冷气:“给我打,给我打!” 那群一人挨了一脚的小弟这会也反应过来了,放弃了那男子,转身朝陈鸢一拥而上。 陈鸢不急不忙地从脚边捡了几个果子,在手心里掂了掂,龇牙一笑:“你们不是说果子不甜吗?给你们尝尝如何?” 片刻之后,刚才还熙熙攘攘的一条街此时鸦雀无声,人们瞪着一双双吃惊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倒在地上的几个地痞,说不出话来。 陈鸢把没扔出去的一个果子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嗯,真甜,果真是纯天然,无污染。” 那个被打倒在地的男子最先回过神来,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对陈鸢又是鞠躬又是道谢:“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出手相救。” 扁三不死心地直起身子,想要大骂几句,一张嘴,看见陈鸢投过来的眼睛,顿时噎住。只能恨恨地叫了那几个被果子砸的脑袋开花的难兄难弟互相扶持着一瘸一拐的溜了。 陈鸢蹲下身帮着那男子把果子捡回筐子里,顺便问:“大叔,怎么称呼?” 男子抹了一把汗,憨憨地笑:“姑娘,我叫牛成,嘎洼村的。” “牛叔,有笔生意,要和你说说……” 第31章 古人相亲靠演技 嘎洼村和清水村几乎是相邻的两个村子,两个村子中间就隔着一道小山坡。 牛城挠了挠脑袋:“生意?啥生意?” “叔,你这果子还多吗?都能卖出去不?”陈鸢试探性地问。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果树不如粮食,粮食能卖钱能填饱肚子,这果树却是没什么价值,所以清水村的果树很少,大都是路边和山沟里的野果子。 牛成一脸愁容:“不少啊,都是我爹老辈种下的,本来想着能卖点钱,结果,不但没卖出去,又出了这事。唉,剩下的那些果子,估计都得烂在家里咯。” 陈鸢听到此处露出一个笑容:“牛叔,我有个办法能把你家果子都卖出去,还能赚钱,你觉得咋样?” 牛成听了,苦笑一声:“姑娘,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打听过了,咱们庄稼人,谁能爱吃这玩意?吃一两个就成了,多了,没人要。别说赚钱了,能卖出去我都不敢想。” “叔,我也不指望你现在就能信,你这果子多钱,今天这两筐我都买了。你要是信我,等我来集上的时候找你跟着,看我能不能给你赚钱。”陈鸢说着把两筐果子拽到自己脚跟前,就要掏钱。 牛成半信半疑,想到陈鸢刚才救了自己一命,便道:“姑娘,我也不跟你要钱了,你救了我,我也没啥报答你的,你要是不嫌弃,这两筐果子你就拿回去。” 陈鸢点点头,也不和他客气:“行,叔,但是我们仨也弄不回去,你先背回家去,晚点我们去你家找你。” 牛成也没当真陈鸢会来找他,自己背着果子回家去了。 去铺子里买了点红糖,装在身上,回去给冬儿和子乾喝糖水。 “走,锦芳丫头,咱们去那边铺子里瞧瞧。那家最近刚进了一批料子,给你做两身新衣裳。”花媒婆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气,真是想当听不见都不行。 陈鸢瞧了一眼,见陈锦芳穿着一身桃粉色的袄子,盘了个少女髻,还别了一支银的飞凤簪子,走一步,簪子上的凤翅晃动。虽然不是什么精巧东西,但是对于乡下人家,着实算是大手笔了。 李氏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比自己相亲还激动,挽着陈锦芳的手臂,像个扶着小姐的丫鬟:“锦芳,走走,咱们去逛逛,给你买身新衣裳。” 陈锦芳含羞带怯地一笑,抿着嘴:“但凭娘做主。” 陈鸢看的牙缝直吸气,这古代人的演技还真不是扯得,个顶个能得奥斯卡奖,明明两家人商量好的见面时间地点,还在这装“偶遇”,也不知道是装给谁看的。 本来是打算赶紧回村里去,但是陈鸢走了两步,想起来那个药的事,好奇心就像是小猫爪一样在她心上挠的厉害。 犹豫了半晌:“走,咱们回去看看锦芳姐相亲。” 啧啧,好奇心害死猫啊,可是猫也没办法,谁让这就是天性呢? 三个小孩在衣铺门口看热闹。 “我们锦芳皮肤白,又娇嫩,从小舍不得让下地干粗活的,这些麻料子太糙了,换个好点的。”李氏一边挑衣料,一边对于水她娘道。 于水的娘和于水一个德行,唯于老头的命是从,不过瞧了陈锦芳一眼,心里满意:“是啊,你家丫头皮肤白,人长的俏,穿点艳的,更好看。” 于老头坐在一边,一个劲地抽烟袋,瞅着陈锦芳,不知道在想啥。 “这布都是我家于水挑回来的,我可不懂啥料子好,我叫他出来给你们说道说道。”于水的娘看来十分满意,对着后头喊于水的名字。 不一会,于水从后头钻出来,低着个脑袋,脸上红了一大片。 李氏和花媒婆一见,便假装去看别的料子,扔下陈锦芳和于水两个人。 陈锦芳先是羞怯地低下头,半天见于水没动静,便托起一块上好的料子递到于水跟前:“小掌柜的既然是懂行的,不如告诉我这个料子好吗?” 于水见人姑娘先主动了,下意识地抬起脸来,瞧见陈锦芳的模样,顿时紧张起来:“那个……那个……这是最好的料子,姑娘穿上……肯定好看……” 陈锦芳的脸一下也红了,捂着嘴偷笑,谁知道一个动作,手没拿稳,那布料就要掉在地上。 于水下意识地去捞,正巧和陈锦芳托在布底下的手碰在一起,刹那间,宛如触电。 把布扔在一边,陈锦芳退后两步,娇羞地走到李氏跟前:“娘,咱们……咱们走……” 李氏笑的满脸褶子:“没有看上的?那咱们改天再来。” 说着又扶着陈锦芳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陈锦芳看到陈鸢姐弟仨在门外偷看,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陈鸢翻了个白眼,果然那些娇羞和“不小心”全是装的。不过看来陈锦芳今天是没机会用到那包神奇的药粉了,也不知道她具体是怎么计划的,没能看成热闹,陈鸢遗憾地摇摇头。 打定主意先去一下私塾,感谢上次的帮助之恩。 季先生的私塾在清水村十分僻静的地方,听说以前清水村并没有私塾,而且季云生也不是清水村请来的,他是自己来的,而且一来就买下了那块地方,然后盖了一座私塾。 由此可见,这位季先生的出身可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 不过,走到私塾外头,陈鸢还是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私塾外面两侧种了两片竹林,当中一条幽静小道。进了院子,说是私塾,这未免有些过于阔绰了,院子里到处种着花草,这个时节正是菊花怒放的时候,满园都是缤纷的菊花。陈鸢认出,其中还有许多名贵的品种。 除了前院的一间宽敞的学堂,后面还有两间小屋,一个伙房,小屋都是用竹子盖的,上过了漆,显得颜色还十分青翠雅致。后院里种了许多寻常吃的蔬菜,看起来这位先生当真是个雅致的人。 冬儿和子乾第一次见学堂十分兴奋,趴在学堂外边看着里边。 陈鸢见一时半会他们两的兴奋劲也过不去,干脆自己先去里面找季云生。 “季先生,季先生,你在吗?”陈鸢喊了两声。 忽然小屋的门打开了,一个光着上半身的男子正站在门口,手里还抓着一块帕子擦着湿淋淋的头发。 两双眼睛一对视,两人都愣住了。 第32章 你咋没穿衣服 第一次见季云生的时候,这人温润儒雅,如玉一般的俏公子。 第二次见季云生的时候,他光着膀子? 陈鸢心里盘旋了几十个念头,想要化解眼前的尴尬。 这个时候她的是不是应该尖叫一声,然后转过身捂住眼睛?可是她已经盯着他赤裸的上身看了半天了,现在才叫会不会显得很做作?难道她应该一直盯着看?那他会不会觉得她作为一个古代女子未免有点胆大过头了? 嗯,刺激,太刺激了。 陈鸢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 第一次见陈鸢的时候,她正从一人多高的树上跳下来,轻盈的宛如一只猫,然后还徒手抓了一条蛇。 第二次见陈鸢的时候,她正盯着自己赤裸的上半身看,等待了半天,不见她尖叫,他确定,她是真的和寻常的女子不一样了。 “对不起,我还以为是村长来寻我,冒犯了姑娘,姑娘勿怪。”季云生赤着身子,对陈鸢儒雅地作了一揖,然后淡然地转回屋里。 陈鸢趁着他转身,急忙摸了一把鼻子,确定自己没丢人。 看看,看看人家这风度,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在耍流氓呢,盯着人家看个没完。 没一会,季云生已经穿了一件墨蓝色的长袍出来了,头发还干,用一根发带绑着。整个人显得又俊美又慵懒。 “不知道姑娘为何而来?”季云生完全看不出一丝的尴尬,笑着问陈鸢。 陈鸢瞪着一双眼睛,一脸天真,仿佛刚才盯着男人身体看的人不是她一般:“先生,上回谢谢你帮我们拿了核桃,还弄脏了先生的一件袍子。我们不知道拿什么感谢先生,这是我用那些核桃做的五香核桃仁,不过是些小零嘴,先生若是不嫌弃,便以此报答。” 把手里提着的五香核桃仁拿出来,递给季云生:“今天早上我拿到镇上卖过,都说味道还不错,希望先生也能喜欢。”她一笑,一双眼睛弯弯的,颊边两个小酒窝。 季云生接过核桃仁,看着那个笑容,若有所思。 “啊,对了。”陈鸢把冬儿叫过来把另外一包油纸包着的东西也递给季云生“先生,这是我今早赚钱买的半只烧鸡,也一并给先生尝尝。” 陈鸢在心里暗自得意,她不会说自己买了一整只,但是因为抠门分成了两半,打算给季云生和李郎中一人一半。 季云生让自己尽量忽略到她眼中那一抹小小的狡黠,接下烧鸡:“姑娘有心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陈鸢嘿嘿笑着:“无妨,以后我弟弟也要来先生的私塾上学的,以后还要多麻烦先生的。” 两人再你来我往的寒暄几句,陈鸢带着弟弟告辞。 看着三个小小的身影在竹林间蹦蹦跳跳的离去,季云生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两包东西,哭笑,这意思是在贿赂自己吗?拿这点东西贿赂人的,也就你陈鸢一个人了,不过,怎么竟然觉得莫名有些可爱? 季云生摇摇头,自己怕是在那污流之中待的太久了,见到这么可爱的一个小丫头,觉得有些新奇。 陈鸢带着两个弟弟又去李郎中家道了谢,送上另外半只烧鸡和五香核桃仁,这才慢慢悠悠地往陈家溜达。 上屋里又在围绕陈锦芳的事情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锦芳,人也见过了,你心里有底没?老于家那小子对你有意思没有?”王氏坐在饭桌上,一边吃饭一边问陈锦芳。 陈锦芳小口小口地夹着碗里的米饭,小脸通红:“奶,我觉着……我觉着他对我也有点意思。” 王氏筷子在桌子敲了两下,一脸得意:“我咋说的?他们老于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家,咋还敢挑咱们。锦芳丫头模样又好,他们有啥好挑的。” 李氏这会也是红光满面,好像这事已经成了:“那可不,娘,你是没见,那于于水和他娘见了咱们锦芳眼睛都直愣了,我瞧着那真是愿意的不得了。” 这种事情,当事人不好多言,陈锦芳只是抿嘴笑,也不做声。 “成,这事八成是成了,咱们就等着你花婶子上门。”王氏难的高兴,奇迹般地没在饭桌上为难陈鸢姐弟和常氏。 忽然,大门响了,有人推门进来。 “哎,老姐姐吃饭呢?”花媒婆声音从院子里传进来。 王氏对着李氏做了个我就知道的表情,急忙端坐了身子:“大妹子,你来啦?快来快来,进来,坐我跟前来。” 陈鸢挑了挑眉,她的直觉觉得这花媒婆的声音和没前几次那么春风得意啊。 果然,花媒婆推门进来,瞧见这么一大家子正在吃饭,神情就有些尴尬,局促不安地走到王氏跟前。 王氏还没看出来,依然热情地让花媒婆上座,还让常氏给盛了一碗饭。 花媒婆把饭往开推了推,蹙着眉头:“这个……老姐姐,这事……” 王氏就算是再吃顿也看出来了,花媒婆这不是来报喜的:“咋了啊,怎么突然说不利索话了?妹子,有啥事你赶紧跟我说,我这着急呢。” 花媒婆抿了抿嘴,才说:“老姐姐,老于家这个事……人家不同意,也不是咱们锦芳不好……唉,反正,要不咱们再找找别的?咱们锦芳这条件,也不是非他老于家不嫁。” “嘭”地一声,王氏把碗砸在桌上:“怎么的了这是?不是说挺满意的吗?咋又不乐意呢?他们有啥不乐意的?” 陈锦芳也放下碗,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氏更是急的恨不得趴在花媒婆身上:“婶子,咋回事啊?咱在那铺子里不是看的清清楚楚,他家于水和他娘都对锦芳有意思啊,咋说变卦就变卦呢?” “这……唉,实话跟你们说了,于水那娃也乐意,他娘也乐意,就是……就是老于是个硬骨头,偏偏他家是老于掌家。于水和他娘啥事都听他爹的,这事,老于说不成,那就是不成。”花媒婆一边说一边直拍膝盖,也不知道是为这桩婚事遗憾,还是为自己那失去的媒人红包遗憾。 “那,老于为啥不乐意啊?他瞧不上咱们锦芳还是咋地?” “不是……人家就还是嫌……你家老大赌那个事,还有你家陈巧,名太大了,人家怕以后架不住败。”花媒婆也不挤牙膏了,干脆一股脑说了。 “嘭”一声,又一个碗砸到桌上…… 第33章 陈锦芳的绝招 其实那于老头考虑的也没什么错,摊上个赌鬼亲家,那真是个无底洞,多少家产也填不满。就算看上陈锦芳的人,但是为了自己家以后的安宁,还是不能答应。 陈锦芳听了花媒婆的话,把碗扔在桌上,猛地起身,捂着嘴跑了出去。 这事说出去多少有些丢名声,虽然不算悔婚,但她陈锦芳拒绝的人多了去了,哪有让人家拒绝的道理? 陈鸢淡定地吃着饭,顺便把属于陈锦芳的那份饼也吃了。 李氏看见陈锦芳哭着跑了,着急的脑门直冒汗:“唉,这是个啥事啊,我出去瞅瞅。” 花媒婆唉声叹气:“老姐姐,这回我是没辙了,我好话赖话都说尽了,人家不答应,我也没办法。我瞧着那于水对锦芳是个有意思的,可惜了是个听话的,要不你们劝劝芳丫头,这种男人就算嫁过去,以后不得受公公的气?” 王氏现在根本不在乎陈锦芳怎么想,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人家拒绝了他家,丢了脸面。 “你啥也甭说了,这事,他们老于家不愿意就罢了,我们老陈家也不是那下作人家,非他家不可咋地。”王氏闷哼哼地坐在炕上,冷着脸。 花媒婆看王氏的样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跳下地:“老姐姐,我再瞅瞅有没有别的好人家,咱也不在这一棵树上吊死。”说完,出了陈家的门。 王氏看一群男人和小孩都事不关己,还在吃饭,气的火往上涌,冲着他们骂道:“吃啥吃,咋不吃死你们!咱家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饭桌上没人吭声,都草草吃了几口,就下桌了。 陈鸢和两个弟弟加上素素三个人吃的心无旁骛,倒是把一盆子吃了个干净。 王氏又在那骂骂咧咧地骂了几句,陈鸢不理她,她也就自己没趣了。 这会陈鸢才想起来,说好要到嘎洼村去找牛成要苹果的,就带着两个弟弟去了牛成家。 “姐,那是不是大娘和锦芳姐?”冬儿眼尖,远远瞧见陈锦芳和李氏正站在一家偏僻的地头上说话。 陈锦芳哭的声音很大,抽抽噎噎,看起来的确伤心极了。 李氏不住地安慰:“我的宝贝闺女,你可别哭了,这事是人家不乐意,你哭也没用啊。娘跟你保证,再给你找个更好的人家。” 陈锦芳抹了一把眼泪,冲着李氏发火:“你还能找到个啥好人家,不就是种地吗?最多就是手艺匠人,哪个能像这个一样,能让我一嫁过去就当老板娘的?你看你之前给我找的那些人,哪个不是吃苦的?我受够了!好不容易有一个好点的人家,还就这么让我爹给搅和了!”她的声音不低,那真是声嘶力竭的。 李氏急忙按住她的脑袋,拍着她的后背:“丫头,那再不好,他也是你爹不是?你不是我们亲生的,我可从来没亏待过你,你这么说,你爹多伤心?” “他不是我爹,你也不是我娘,我巴不得以前你们没把我带回来!”陈锦芳是真的怒极,口不择言了。 “啪”,清脆的一个巴掌声在空气中回荡。 冬儿下意识地拉住陈鸢的手。 李氏颤抖着手掌,不可置信地看着陈锦芳。 陈锦芳的哭声忽然就低了下去,直勾勾地盯着李氏,半晌,抬手抹了把眼泪,声音竟然比刚才还冷静了许多:“娘,打的好,这一巴掌打醒我了,我差点忘了,咱还有招呢。今天没用着,咱就想办法!” “闺女,那招不好……你,你听娘的,别害了自个。”李氏结结巴巴地说着,忽然之间,竟觉得这个养了十几年的女儿竟是如此陌生。 陈锦芳低低地笑了声,挽住李氏的胳膊:“娘,这事你不帮我了没人帮我了,你说,你能眼睁睁看着我嫁给个庄稼汉吗?我以后和你一样一辈子受人的气……” 陈鸢不用看下去,也知道,陈锦芳这是终于要破釜沉舟了。 而李氏,肯定拒绝了不了,因为陈锦芳说的事实,以陈家的家门,找个踏实种地的庄稼汉那是妥妥的。但是要找个门槛稍微高一点的人家,人家铁定会挑出了两家赌鬼的刺,一个小小的布商尚且如此,何况是更好的人家呢? “姐,锦芳姐说的是啥法子啊?”子乾早熟,多少能理解一点大人们之间的事情。 陈鸢揉了揉他的脑门:“我哪知道呢,你锦芳姐比你姐可聪明多了。” 冬儿笑嘻嘻地拍马屁:“不对,我姐最聪明。” 迎着渐渐下落的夕阳,陈鸢觉得身上暖烘烘的。不管这个陈家多乱,人心多复杂,她都得感谢他们送了她两个弟弟。他们在这家族的纷乱之中安稳度日,也是一种小幸福不是吗? 牛成家正在吃饭,牛成蹲在院里,他妻子茂氏抱着半大个孩子,一口一口地喂孩子。 牛成没想到陈鸢真的会来,连忙站起身:“姑娘,你真来啦?” 陈鸢看了看这院子,和他们之前住的危房有的一拼,一览无余。但是门口挂着的成串的蒜和辣椒,还有院子栅栏里养着的小鸡,都说明这是温馨的一家子。 “牛叔,你叫我啥姑娘啊,我叫陈鸢,你就叫我鸢丫头。我说了,肯定要给你把你家的果子变成钱,你还不信我。”陈鸢笑嘻嘻地进了院。 牛成赶忙向茂氏介绍:“巧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今早在早市上救我那姑娘。” 茂氏是个十文温婉朴实的女子,衣服上都是补丁,但是却干干净净,身上还有一股皂荚的味道。 她站起身,把陈鸢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有点难以置信:“这孩子也才是个小丫头,能打得过那些流氓?牛成你可真行,让人家这么小的姑娘替你挨打?” 牛成急忙解释:“不是不是,她可是真厉害。” 陈鸢嘿嘿地笑:“婶子,真是我,你别看我这样,可厉害着呢。” 茂氏半信半疑,不过还是张罗着要给陈鸢姐弟吃饭,陈鸢推辞了几次才作罢。 “牛叔,我就是来跟你说这个赚钱的事,我都来你家找了,你就别当我开玩笑了。”陈鸢这才正色道。 第34章 幽会信 本来陈鸢是打算把这些果子拿回家去自己姐弟几个慢慢做成成品。但是后来琢磨了一下,他们毕竟没和陈家分家,还算是寄人篱下,要是这么大规模的折腾,王氏迟早得知道,闹起来更麻烦。 牛成家虽然简陋,但看起来也就一家三口,两口子是老实的,不如干脆把这里当成一个临时作坊。他们白天往外边跑,王氏也不会起疑。 “叔,婶,我的意思是这东西能不能在你家做?我们姐弟仨孤零零的,和一群亲戚一块住,不方便。你们家有间空房,地方大,做的法子我明天再来教你们,赚了钱,咱们平分,你们看咋样?”陈鸢征求牛成和茂氏的意见。 这会牛成也觉得陈鸢不是在开玩笑看了,毕竟没必要为了一个玩笑从镇上追到村里来:“你真能的挣钱?” 陈鸢哑然失笑:“牛叔,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茂氏却比牛成看人还准:“鸢丫头,别说平分了,要是真能赚钱,你们拿大头。” 陈鸢摆摆手:“叔,婶,东西和地方都是你们的,平分应该的。我明天把要用的东西带过来,你们要是没啥问题,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家里堆着那么一摊果子,要是卖不出去就要都烂在家里,还不如让陈鸢试一试,大不了赔了,也就和烂了一样。 陈鸢要做的是苹果果脯,虽然果脯也不是没有人卖,但是那都是有钱人家吃得起的东西,做工细致,要价很高。像苹果这样能够大规模粗制生产做成果脯的,还真不多。 于是陈鸢和牛成夫妇大概讲述了苹果果脯的制作方法,让他们先做好准备工作,明天就能开始着手制作第一批试验品。 陈鸢数了数今天赚到的钱,除去成本,净赚了二百五十文。她捏了捏那些钱,虽然不多,却也是个好的开端。 她躺在枕头上,想着前世的奶奶要是知道,她教给她的那些小办法竟然能帮着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安居乐业,不知道会有多高兴?要是她上辈子早点醒悟就好了,一定是让奶奶失望透顶了。 “姐,冬儿还想吃糖。”冬儿扒着陈鸢的胳膊说梦话。 陈鸢给他拽了拽被子,闭上眼睛。这是她的救赎,她要赚到更多的钱,让子乾和冬儿出人头地。 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渐渐模糊了意识,睡着了。 “咚咚咚”模模糊糊胡的,外边有人敲门。 陈鸢睁开眼睛,问:“大清早的,谁啊?” 陈锦芳的声音传进来:“那个,大丫妹妹,还没起呢?我找你有个事,你出来一下成不?”陈锦芳的声音出奇的温柔可亲。 陈鸢被这甜腻腻的声音瘆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急忙起身穿上衣裳,出了门。 陈锦芳今天把头发编成了两条又黑又粗的辫子,像个邻家俏姑娘,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十分讨喜。 陈鸢啧啧了一声,想着这人不去实施她的诱惑计划,来找她干嘛? “芳姐,你找我干啥啊?”陈鸢扒拉了一下头上乱糟糟的头发。 陈锦芳偷着东张西望了一下,见没人在小院门口,便扯着陈鸢走到小院的墙根底下,一脸欲说还休:“这个……这个,我有个事儿想找你帮忙。” 嗯?啥事是她能帮上忙的?陈鸢心里头一突。 陈鸢不动声色,一脸疑惑:“芳姐,一家人还说啥帮不帮的,你有啥事直说呗?” 陈锦芳一只脚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大丫,你也知道,咱们女孩家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嫁个好人家不是?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是陈家亲生的,多少是和自家人不一样。我爹娘……你也瞧见了,我只能自个找个好下家,我就想嫁个好人家这没错?” 陈鸢点点头。 “那于家说白了就是嫌我爹是个赌鬼,要是那于水对我也没意思就算了,可我那天看的清楚,他对我有意思。”陈锦芳扯着两条辫子一脸害羞“你也知道,遇着个好的不容易,我不想争取都不争取一下就叫人家拒绝了。” “芳姐你是想和那于水聊聊?但是不想被他爹知道?”陈鸢假装恍然大悟。 陈锦芳见陈鸢的心思这样通透,顿时有种英雄惜英雄的感觉:“对对,大丫妹子,这陈家一共就咱们仨女娃,我就知道只有你能懂我。” 陈鸢勾着嘴角,笑道:“那芳姐,你想让我咋帮你?” 陈锦芳简直感动的不行,把手掌伸出来张开。 陈鸢一瞧见陈锦芳白生生的手掌心有一张纸条。 “大丫,你也不用干啥,我不会写字,你会写字不?” 陈鸢点头。 “大丫,你帮我在这上边写几个字,我说你写,然后帮我把这纸条亲手交给于水就成,他看了纸条自个儿就明白了。他要是来了,我就和他好好聊聊,要是不来,我……我也就死心了,明儿就让我爹给找个庄稼汉嫁了去算了。”陈锦芳说着两眼一红,就要流下泪来。 唉,要不是你性格过于偏执,我还是挺佩服你的。 陈鸢叹了口气,从陈锦芳的手里接过纸条:“芳姐,我去送,但是他去不去,我可就没办法了。而且,芳姐,那于水那么听他爹的,我觉得你就算嫁过去也没啥好的。”她只是尽一个做妹妹的情谊最后提醒她一句。 陈锦芳柳眉蹙紧:“我知道,他要不来,就算了,这就是我的命,但是我想最后争一把,大丫妹子,你就帮我这一回。” “成,我现在就去。”陈鸢点点头。 看着陈锦芳的样子,满心无奈。 若不是手段下作了一点,这个陈锦芳倒是真令人钦佩,这个时代能勇于争取爱情的女孩着实不多。 正好她要去镇上买做果脯的白糖,顺便帮她送了纸条。 到了镇上,于水家刚开铺子,于水正和她娘在门口扫地。 陈鸢远远地站着,等到于水她娘进去的机会,这才跑到于水跟前去。 “请问这位姑娘要买……”于水瞧见陈鸢以为陈鸢要买布。 陈鸢一把抓住于水的胳膊,把纸条硬塞进于水手里:“我姐说了,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也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哎,姑娘……” 第35章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陈鸢的动作太快,于水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陈鸢已经溜没影了。 于水是个深受于老头封建教育的人,比个闺阁女子还害羞,第一回见到有人给他送纸条,顿时紧张的脸红气喘,连看看纸条的勇气都没有。 “于水,你跟谁说话呢?”于老头正好从里边出来。 于水一惊,下意识地把纸条藏在袖筒里:“爹,没啥,问路的。” 于老头点点头,吸一口旱烟:“嗯,我跟花媒婆说好了,昨天回了那老陈家,今儿就给你找个门当户对,家门干净的。” “爹做主就是。”于水点点头,不置一词。 陈鸢背了一大袋白糖,先去了嘎洼村的牛成家,把刚买的麻球和红糖给牛成两口子一并放下。红糖给茂氏冲水喝,麻球给他家小牛当零嘴。 茂氏和牛成几番推辞,推辞不过,这才收下。 陈鸢告诉他们不用着急,今天晌午她再来着手做,这才赶回陈家。 “大丫,你送到没有?他看了吗?”陈锦芳在饭桌上破天荒地挨着陈鸢,小声问。 陈鸢点点头:“芳姐,我塞他手里了,看没看我就不知道了。” 陈锦芳半是激动半是期待,把自己碗里的肉片都夹给陈鸢:“成,辛苦了,多吃点。这事要是成了,我一定好好谢谢你。” 陈鸢不吭声,把肉都转到冬儿和子乾的碗里。 陈鸢本以为这事算是没自己的事儿了,打算吃完饭带着子乾和冬儿去牛成家,谁知道一下饭桌就叫陈锦芳给拉住了。 “大丫,还想求你跟我一块去呗,我一个人没底……”陈锦芳一边说一边害羞地垂着头。 陈鸢有些不乐意:“让我大娘跟着你去呗,我大娘在,还能给你出出主意啥的。” “大丫……”陈锦芳的音调拖的老长“你说我和人于水见面,带着我娘是个啥事?咱们的年纪都相仿,你还是个小丫头,他才不会紧张。你就跟我去呗,我回头送你一件漂亮衣裳。” 本来都和牛成夫妇约好了的,这会又要出岔子,陈鸢本不是太乐意。 但是不得不说陈锦芳的确有极好的演戏天赋,缠的陈鸢心烦,只能答应。 陈锦芳欢呼一声:“大丫,我等会过去找你。” 其实陈鸢也不是完全为了陈锦芳,而是……她实在很好奇陈锦芳到底打算怎么诱惑那榆木疙瘩一样的于水,而且那个药她到底能不能用得上? 陈锦芳和于水约的地方几乎已经出了清水镇的范围,在清水镇边缘的地方有一处供来往商人歇脚的荒废驿站。 “芳姐,见个面至于跑这么偏僻吗?”陈鸢瞧了瞧这地方,这个季节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商人来往了。 陈锦芳坐在驿站里,神情紧张,无意识地回着陈鸢的话:“他爹看他看的严着呢,而且镇上那么多认识的人,要是撞上一个,对我名声不好。” 陈鸢没吭声,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眼看日上当头了,陈锦芳有些撑不住气:“大丫,你真给他送到了吗?怎么这会还不来?” “我都说了我塞到他手里了,他看没看我可不知道。”陈鸢不耐烦地回她。 陈锦芳见陈鸢有些生气,急忙解释:“大丫,我不是怪你,我这不是着急吗?唉,我这辈子也就指望这一回了。我就打定主意,就等一天,要是天黑他还没来,我就死心了。” 陈鸢懒得理她,自己出去溜达,没一会,就瞧见一个身影远远地从远处踉踉跄跄地跑过来,和做贼一样,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 陈鸢对他招招手:“这呢。” 于水脸腾地一红,放慢了脚步,像个小媳妇一样。 陈锦芳急忙正襟危坐,等着于水。 于水一进来,看见是那天和自己“相过亲”的陈锦芳,脸更红了。 陈锦芳见了于水,眼圈就红:“你就这么见不得我?那天才见了一回,你爹回去就把亲事推了,我一个女子,叫人家推了婚事,你让我的脸往哪里放?” 啧啧,陈锦芳这个先发制人够厉害,一上来就埋怨于水,弄的于水都想不起疑惑一个女子主动约一个男人见面是多么失礼。 果然,于水半是羞愧半是害羞:“陈家姑娘,这个……不是我,是我爹……” 陈锦芳噌地站起身,两双眼眸之中眼泪滚滚:“于水,你说实话,你到底能不能看上我?你爹看不上我,我可不和他过。” 瞧瞧这口气,和两个相恋已久的人被悔婚了一样,要是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俩早就郎情妾意了呢。 于水被如此大胆的质问吓到,又见陈锦芳梨花带雨的模样,心头软的和棉花似的:“我……我,陈姑娘,你挺好的……”最后那一声,比蚊子哼哼还低。 陈锦芳向前跨了一大步,像是想要和于水理论什么,腿被放在一边的凳子腿一拌,整个身体向着于水压过去。 于水急忙伸手去扶,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 陈鸢吸了口气,这陈锦芳真是好手段,真不怕万一于水接不住,摔个狗吃屎。 接下来的场面估计她也不好在现场了,陈鸢背着身子对陈锦芳道:“芳姐,我肚子疼,出去放茅,你等会出来找我。”说完,已经跑了出去。 陈锦芳虽然不是陈家亲生的,但李氏和陈勇那是当宝贝养大的,从没下过地,从没干过重活。养的肌肤细嫩,腰肢柔软。 于水可从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女子,现在还抱了个满怀,只觉得掌下柔软滑腻,登时脑门子上就出了一层汗。 陈锦芳暗自咬牙,反正今天是要破釜沉舟的,脸面这个时候也要不回来了,干脆再烧一把火。于是扶着于水的肩膀起身,嗔怪地瞪了于水一眼:“你……你怎么还不松手。” 于水手一抖,急忙松手,只觉得口干舌燥,看也不看多看陈锦芳一眼。 “你怎么了?热吗?”陈锦芳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就要给于水擦汗。 于水急忙躲开,不敢再和陈锦芳亲近半分。 陈锦芳暗骂一声木头,脸上却温柔道:“那喝口水,瞧你热的。”说着去给于水倒了一杯水。 于水正好口燥,看也不看,一把接过,一口灌完…… 第36章 生米煮成熟饭后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个话说的没错,虽然于水只是个软柿子,但是并不妨碍陈锦芳施展高超的美人计。 陈鸢蹲在地上,无聊地用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听着里边的动静。 不是她有什么偷窥偷听的癖好,而是她上辈子训练出来的习惯,没办法,她虽然不想听,但是那声音就是要往耳朵里钻。 于水本来以为喝了一杯水能好点,没想到喝完以后感觉更渴了,而且莫名其妙起了一身虚汗,浑身热的难受。 看着于水的样子,陈锦芳满脸担忧:“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的手指一触碰到于水,于水哆嗦了一下,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啊……”陈锦芳发出一声低呼“于水,你这是干嘛?” 然而身体却软若无骨地靠近于水的怀里:“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这里有客房,我送你进去歇一会。” 接着便是上楼,推门的声音。 陈鸢无语,这种套路这么俗,怎么就永远有人上当?后边的事情估计少儿不宜,作为一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还是别蹲这听墙角了。她站起身,往远处溜达过去。 清水镇四面环山,山林茂密,除了几条主要的大路和田地,大都还是未经开荒的田地。 陈鸢径直钻进了一片林子,她这个身体的记忆中她娘教过她有很多稀奇的东西都是长在山里,不如趁此机会进去练练眼熟。 鬼藤果然很多,还有一些别的古怪药材,陈鸢盘算着要拿哪一种去赚一笔。 忽然,林子深处一抹浅浅的青黄色吸引了陈鸢的注意。陈鸢走近一些,看见一颗树,树上挂满了黄澄澄的果实,沉甸甸地挂在树枝上,压的树枝垂在半空中。 陈鸢嘶了一声,天哪,竟然是柚子! 虽然还没有成熟,但是看那形状,等成熟以后怕是个个都有半个西瓜那么大。陈鸢用手颠了颠,沉甸甸的,说明水分大,而且味道不错。 嘶地吸了一口口水,陈鸢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她以前最爱吃柚子,那种甜中带一点苦涩的感觉,让她至今难忘,没想到在这个世界还能见到这东西。 “快走,快,我听说他们朝着这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尖锐地从远处传来。 李氏?她怎么在这里? 陈鸢翻身上了一棵树,朝着远处看去。见李氏扯着于老头和于水她娘,后边还跟着几个村民正急匆匆地往驿站赶,李氏的力气很大,扯的于老头踉踉跄跄。 这是什么情形?陈锦芳要用这计策李氏肯定是知道的,怎么现在反倒她一脸的愤怒? 陈鸢下了树,朝着驿站的方向摸了过去。 驿站里隐隐约约传来女子的哭声:“于公子,你……你这让我怎么活?你们家不愿娶我就罢了,现在你毁了我的清白,我……我不活了……” “陈姑娘,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不知道……”于水结结巴巴地解释,换来陈锦芳更大声的哭泣。 驿站二楼的窗户忽然被人推开,陈锦芳衣衫不整地站在窗边,脸上都是泪痕:“我没法嫁人了,我不活了……”说着,扒着窗户就要往下跳。 陈鸢明白了,陈锦芳这是打算干脆不要脸面,反咬一口,说是于水强了她,逼着于家娶她,而李氏,八成是来捉奸的?不过…… 果然,李氏一见,急忙飞奔到驿站下边:“锦芳你这是干啥啊?有啥想不开的,赶紧下来,啥事都好商量。” “娘……”陈锦芳一见李氏,哭的更是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于老头一看陈锦芳的样子,脸色就黑了几分:“于水,你给我滚出来!” 于水从驿站里面出来,一脸的潮红还未褪尽,衣衫散乱,大伙一看就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锦芳把头埋在李氏的怀里,泣不成声,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啪”地一声,于老头一个巴掌落在于水的脸上:“我老于家咋就出了你这么个孽种!你看看你都干了些啥!” 于水二十来岁的人被甩了一个巴掌却不敢反抗,一脸委屈:“爹,我真的不知道咋回事……有人给了我的纸条,我就来了……然后……” 于老头一听,这事好像有蹊跷:“纸条?啥纸条?” 于水从身上掏出来那张纸条,被于老头一把抢走。 “这……你们家闺女也太胆大了,我家于水是被你家闺女勾引过来的!”于老头一看纸条,算是拿捏住一条底气了。 陈锦芳这会稍微冷静了一点,一脸惊诧:“啥纸条?” 陈鸢看着陈锦芳的样子,心里一个咯噔,果然,是在这等着她呢。 她其实有件事情一直没想通,陈锦芳今天早上到底为什么非要找她送信?如果说单纯因为她会写字,为什么不去找找素素?比起一个以前是傻子的人,明明素素更可能会写字。 其次,陈锦芳来约会为什么非要叫上她?她想不明白,自己在陈锦芳这个计划里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现在看来,她就是那个要给陈锦芳扛雷的人啊,她之前完全想错了,李氏的确是来“捉奸”的,但是在这件事情里边,他们算计的是她陈鸢啊。 于老头把纸条扔到陈锦芳面前,陈锦芳捡起来看了一眼,眉头一蹙:“我不识字,娘,这上边写啥?” 李氏尴尬地摇摇头:“你娘我一庄稼女人,能识字?” 于老头愣了愣,身后几个村民也窃窃私语起来:“那是谁给的纸条啊?” 于水环视众人一圈,看见了人群后边的陈鸢,指着她道:“爹,是她,她给我的。” 陈鸢冷冷一笑,从人群后面走到前边来。 陈锦芳仿佛第一次见陈鸢一样:“大丫,你不是说于公子有话对我说,让我来这等他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鸢看着陈锦芳的表演,差点就要为她精湛的演技鼓掌了,她扯了扯嘴角:“然后呢?” 陈锦芳没想到陈鸢被冤枉竟然不怒反笑,心里头有些发憷。 但是想到即将而来的幸福,便咬牙道:“为什么我和于公子才说了几句话,就忽然觉得浑身燥热,然后于公子他……” 陈锦芳又一捂脸,眼红起来。 第37章 好大一口黑锅 唉,看看这情形,好事都让你们占了,陈锦芳能如愿以偿嫁入商贾之家,陈家的脸面也没丢,于家虽然不太乐意,但是也娶了个模样好的媳妇。剩下的呢?骂名全让我一个人扛了? 陈鸢猜测,估计等会还会有下药的事情让她担。 “是啊,爹,我和锦芳姑娘就聊了两句,喝了一杯茶,别的啥也没做。忽然我就……我就控制不了自己了……”于水这个傻子还在给陈锦芳说话。 于老头拐了拐脑袋:“茶?” 有个多事的村民去了驿站里,拿起桌上的茶闻了闻,脸色一红:“这个里边……有药,就那种……不好的药。” 果然,来了。 “你……你,大丫,这茶水是你准备的,你怎么能……”陈锦芳一脸不可置信,眼睛瞪的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陈鸢。 陈鸢撇撇嘴,没说话。她就是要看看陈锦芳的演技能好到什么地步。 陈锦芳果然也没让她失望,痛心疾首地捂住胸口:“大丫,于家推了我的亲事我的确心里不爽快,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你也不能用这种手段啊。我……我只当你是安排我和于公子见一面,谁知道你……你这是害了我又害了于公子啊。” 这姐姐可真是善良,还知道我是为了你好啊? 那些帮着“找”陈锦芳的村民何时见过这种下作手段,一个个对陈鸢指指点点。 “才这么小就知道用药勾男人,长大了还不知道是啥样呢。” “那可不是,你瞧她,这会还那么直溜溜地站着,这脸皮多厚啊。” 李氏也指着陈鸢:“大丫,你咋能做出这种事情来?锦芳的这一辈子可不就毁了吗?” 陈鸢见戏终于演完了,这才对上李氏。 李氏本就心虚,被她一盯,到了嘴边恶毒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陈鸢绕着陈锦芳转了一圈:“芳姐,戏演不错啊。” “你……你说啥呢?大丫,姐知道你是为了姐好,可是,这手段……”陈锦芳还想上演一场姐妹情深,顺便“原谅”陈鸢。 陈鸢看着李氏和于老头:“我大娘可来的真是时候,早不来晚不来,我芳姐完事了你就来了。还有,地儿是我挑的,人也是我骗过来的,这么偏僻,大娘你是咋找过来的?” 李氏脑门上出了一层汗,总觉得陈鸢那爽眼睛盯的她背脊发冷。的确巧合太多,她不得不尴尬地解释:“锦芳出门的时候说是要和你来这,我估计着是出去玩就没管,谁知道一天没见你俩。” “后来还不见你俩回来,我……我担心出啥事,所以满村找你俩,没找着,就叫咱村几个人跟我一块找。”李氏把早就设计好的一套说辞说了出来“镇上有人说是瞧见你俩往这边走了,正好老于家的在找他家于水,我们一道来了。” 陈鸢点点头,听起来挺有道理。 “嗯,我大娘就是会找人,一找就找了个懂药的,闻一闻就知道是啥药。” 李氏一梗:“我……” 陈鸢在众人的围观之下坐在驿站的门槛上,笑眯眯地:“你们说我一个小姑娘家,一不识药性,二没有钱,我上哪弄的这些药?不过,我之前瞧着别人买去了,你们猜是谁?” 李氏和陈锦芳互相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恐慌。 “我瞧见那个人进了城东啊,你们说那是啥好地方?唉,我还瞧见那儿一个花枝招展的老婆子卖了他一包药,也不知道是啥药,不过咱把那个老婆子叫来,估计能知道她卖的是啥。”陈鸢神秘地对众人眨眨眼。 城东那是啥地方,是个人都知道。 于老头问:“这么说不是你买的?那是谁买的?” 陈鸢用下巴挑了挑,没吭声,眼睛盯着李氏和陈锦芳瞧。 陈锦芳的脸很红,红的能低滴出血来,若说她刚才脸红是因为那档子事儿,现在就是因为羞愤、气恼。 她自己很清楚,要是陈鸢说出来,那她的计划算是全都完了。 陈鸢说的这么仔细,十成是亲眼瞧见陈勇去买药了,这要是让有心的人去城东那问一问,她的名声就彻底完了。非但不能嫁给于水,估计就算普通庄稼汉都不敢娶她了。 “大丫,你都是为了我好,咱们的姐妹情谊都在,我不怪你。”陈锦芳上前牵住陈鸢的手“大丫,我知道这就是我的命了,于公子不肯娶我,算了,我也不强求些啥了。” 她两眼含泪,哭的楚楚可怜。 姐妹情谊?陈鸢歪着头看着这个女人。 对不起,敢利用我,就该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她本来对陈锦芳是存了那么几分敬佩之意的,所以才会在有疑惑的时候还答应帮她,但是这个陈锦芳非但不知道领情,还想让她背黑锅,那就别怪她了!若是没有凑巧碰见陈勇买药的事情,怕不是以后就要低着头做人了! 陈锦芳看着陈鸢的嘴角勾起一个古怪的笑容,心里一沉,知道陈鸢这是要撕破脸皮,恼的恨不得当场捂住陈鸢的嘴巴。 “大娘,我瞧着那人像我大伯啊,兴许是我看眼花了,要不你们找那老的婆子问问?”陈鸢笑嘻嘻地说。 陈锦芳当时便如遭雷击,身体一软,差点就摔倒在地上。 完了,全完了,她的所有计划,就是想让陈鸢背锅。这样不但洗白了她,从一个主谋变成受害者,还能凭借着这个嫁给于水。 本来她也完全能反咬一口说于水强了她,但毕竟那样,就算能成亲,以后名声也不好听。而且一个未出嫁的女子和男人私会,不管是谁强了谁,人们背后骂的都是女子。 所以她选了陈鸢,让自己和于水全都变成了受害者,可她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陈鸢会见过陈勇买药! “不,不可能,你大伯咋会干那种事?你别胡说八道,冤枉好人!”李氏想要辩解。 陈鸢站起身:“那成,把我大伯和那老婆子找来,咱们当面问清楚,看是谁胡说八道,冤枉好人!你们一家子心术不正,还想让我给你们背黑锅,大娘,好算计啊!” 第38章 计谋落空 陈锦芳在陈勇去买药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过,一定要小心撞上认识的人,尤其是自家人和于水家的人。陈勇回来也的确发誓保证过,肯定没被人瞧见,可偏偏,陈鸢就是看见了。 陈锦芳现在的心情宛如烈火焚烧,又如坠冰窟,简直恨不得撞死在当场。 她又悔又恨,悔的是不该明明见过陈鸢对付陈英和陈俊的手段却还妄想自己能算计她,恨的是陈鸢毁了她未来的幸福。 “好哇你,陈勇家的,你们为了一桩婚事,竟然这么算计我们于家!”于老爷子做了一辈子生意,那也是个人精一样的人,谁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他都看的清楚。 他用手一指陈锦芳:“好呀你们,我原先不过是嫌你家陈勇是个赌鬼才不愿与你家结亲,现在看来,你家闺女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还未嫁人,就知道用这种手段,要是嫁入我家,以后指不定要怎算计我们呢!我今儿话就撂这儿,这门亲,我们老于家坚决不同意!” “不是,老于,你这是干啥呢……不是我们的错,是她,都是她……”李氏指着陈鸢,还想把污水往陈鸢身上泼。 陈鸢眨眨眼:“,真的不是我,我都不认识药,我芳姐今儿早让我写个纸条给于水哥送去,我就送去了。我不知道为啥我大娘和芳姐要冤枉我,不信,你找那个卖药的老婆子问问去。” 十几岁的小丫头,就算真的知道这个药,那也没脸买去呀不是。再看陈锦芳和李氏的神情,傻子都猜到是什么情况了,那些跟来的村民也是个个脸上露出鄙夷。 李氏见事情败露,急忙一把扯住于老头:“老于,不管到底是为啥,你们于水毁了我家锦芳的清白这事总是铁板钉钉不是?难道你们耍完流氓,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了?这天底下哪有这个理?我家锦芳以后还怎么嫁人!” 于老头一把甩开李氏的胳膊,刚才被李氏扯着来“捉奸”的时候他就有些奇怪这李氏似乎是知道药发生啥事。现在便清楚了,这就是人母女俩设的局啊。 “李氏,你放开我!”于老头一双小眼睛瞪大“这事儿可不能讹我们,大家伙的眼睛都清明呢,都瞧见了,是你闺女给我儿子下了药!你们想用这个说事,我们老于家可不依,你要是还胡搅蛮缠,不怕丢你闺女的脸,咱就衙门见!” 于老头也够绝情,占了人家身子也不肯娶,还要闹到官府去,这是要让陈锦芳以后没法奸人啊。 李氏的脾气也是爆的,见他如此欺负人,就要上手和他撕扯。 一直沉默哭泣的陈锦芳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陈锦芳抬起脸来,一双眼睛哭的红肿,看向于水:“于水,你我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跟我说实话,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想娶我?” 于水这种人,对第一个为自己献身的女子有种独特的情愫,加上陈锦芳也不算难看,顿时就有些心软:“爹……我看,我看锦芳也不错,要不……” “你给老子闭嘴!”于老头气的爆粗口“这种女人,今天能给你下药,明天就敢给别的男人下药,水性杨花,指不定哪天就跟别人……” “啪”一个巴掌落在于老头脸上。 所有人都呆滞地看着陈鸢,包括李氏和陈锦芳。 陈鸢收回手,冷眼看着于老头:“嘴巴放干净点,她错是错了,错在一心想嫁个有家底的人家,说一个小姑娘家水性杨花,你这种老头也真能说的出口!” 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本以为陈鸢被人嫁祸,最恨陈锦芳的应该是她,却没想到她竟然还能为了陈锦芳打了于老头。 于老头一把年纪,被一个小丫头打了一巴掌,气的浑身直颤,指着陈鸢:“你……你……你竟然敢……” “打你!”陈鸢帮他说完“我打你怎么了!她错了,你打她骂他都成,侮辱人就是另外一回事!”陈鸢冷言冷语。 其实于老头说这种话也不算太过分,毕竟陈锦芳有错在先,但陈鸢就是看不惯这死老头一副瞧不起女人的样子。陈锦芳这次的手段的确过分,但是水性杨花,陈鸢觉得陈锦芳不像是那种人,她只是执念比较重而已。 于老头想还手,可是看着这么多人在,也不好打一个女娃,于是把枪口水准于水:“瞧见没,瞧见没,他陈家的人就是这种德行,没一个好东西!老子跟你说,这事儿,没门!你就是打一辈子光棍,我也绝不让你娶他陈家的人!” 于水被于老头喊了嗓子,就瑟瑟发抖起来,低着脑袋不吭声,也不敢再提娶陈锦芳的事情。 陈鸢叹口气,陈锦芳呀陈锦芳,看看这种男人,真的值得你用自己的清白去换吗? 陈锦芳看于老头扯着于水离去的背影,一下瘫在地上。 “大丫……你……”李氏不解地看着陈鸢。 陈鸢背着她,声音很冷:“一码归一码,你们算计我想让我背黑锅,没门。但是他于老头瞧不起女人,还侮辱陈家,不行!”她从来都是个恩怨分明的人,陈家再不好,也轮不到那死老头来指指点点。 李氏抱起陈锦芳的头,陈锦芳猛地发出一声哭嚎:“娘,完了,全完了……” “没事儿,没事儿,娘在呢。”李氏心疼的不行,用手抚摸着陈锦芳的后背,也跟着低声哭着。 陈鸢看着他们,蹙着眉。 这家子人的确可恶,可是能有这样一双陪伴在你身侧,愿意为你做一切对的错的事情的父母,陈锦芳,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说不怨他们,那是假的,她陈鸢两世睚眦必报是出了名的,可看着他们现在的样子,却又没有那么怨恨了。 这件事情看似就这么过去了,可是等回到村里,那些接踵而来的舆论和人们异样的眼光才是痛苦的开始。 而陈家如此重面子的家庭,估计会去,还会有一场战斗? 第39章 寻死觅活 回到陈家的时候,院里竟然意外的安静,不过陈鸢觉得,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宁罢了,以王氏那个性子,没有直接拿刀出来砍人就算好的了。 李氏扶着陈锦芳,胆战心惊地进了院子,进了东屋。 陈鸢刚进小院关上门,就听见东屋里爆发出陈锦芳撕心裂肺的哭声。 这一哭不要紧,把上屋王氏的火给点着了,王氏一掀门帘,从屋里出来,站在老大家门口,一根手指指着老大家的屋门就骂:“你这个不要脸的小浪蹄子,你这是要把我们陈家的脸都丢尽啊!” “咱们陈家一辈子清白人家,就你,这回把脸给咱丢到镇上去了。你以后让锦玉锦兴怎么娶媳妇?谁教的你那些下作手段,和烟花柳巷那些姐一样!” “不是我说,不是我陈家的种,就是不一样,这也不知道像谁!还想嫁个有钱人家,你咋不嫁给天王老子呢?这会那老于家指不定在背后咋编排咱们陈家,眼巴巴地往人门上送呢!”王氏这是真的气急了,口不择言,把陈锦芳的身世也拿出来说事。 她骂的越狠,陈锦芳在屋里哭的越厉害。 “娘,我不活了,我不活了!”陈锦芳声嘶力竭地喊着“娘,我给你丢人了,我对不起你们,我不活了……我从来就不是陈家的种,你当初到底为啥把我抱回来?为啥要把我抱回来……” 听着上屋里叮呤咣啷的声响,估计是陈锦芳在寻死觅活,让陈勇和李氏拦住了。 “别拦着她,让她死!我看看一个丫头还能反了天了!老大,明天就给她找个远点的庄稼人,谁不嫌弃她不干净就嫁谁,别让她一天天在我院里杵着,我看的碍眼,也省的别人老对我们老陈家指指点点的!”王氏越说越气,干脆一脚把陈勇的屋门给踹开了。 冬儿吓的躲在陈鸢后边,小声问:“姐,我奶为啥生这么大气啊?” 陈鸢摸摸他的头,隔着门缝看王氏闹腾:“没事,奶脾气大,锦芳姐做错了事,奶教她呢,一会她就歇气了。” 子乾也扒着门缝看了半天:“姐,我奶说我锦芳姐给陈家丢脸是啥意思?” 陈鸢瞧见子乾认真的小模样,忍不住一笑:“傻,甭管锦芳姐做了啥错事,你听姐的,以后要有自个儿的主见,男子汉,要自个儿能抓事,不能啥都靠人。” 子乾似懂非懂地点头。 陈鸢带着他们两个进屋去,不想让他们听到太多王氏骂人的粗话。 陈俊家的西屋和陈勇家的东屋面对面,王氏踹开了陈勇家的屋子,他家看的最清楚。 陈锦玉坐在炕上翻书,一边对着趴在门缝和窗户缝上偷窥的陈俊和赵氏道:“爹,娘,夫子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咱们这么做不对。” 陈俊不耐烦地朝着陈锦玉摆摆手:“得了,爹就是给瞧着,别等会打起来知道不。” 陈锦玉嘴唇嗫嚅了一下,没有说话,用手捂住耳朵,看书。 陈锦兴倒是最兴奋的一个,趴在窗户缝上:“我奶真厉害,打他们,快打他们!” 赵氏和陈俊对视一眼,眼尾一勾,凉凉地:“要我说,这回老大家可真活该,那法子是正经人家能用的?你不知道刚才我回来的时候,村里头的人都在那偷偷说呢。” “可不是活该?没想到锦芳那丫头模样还不错,心眼还挺多,勾引于水小子,真是可惜了。”陈俊撇眼瞧见陈锦芳头发散乱,寻死觅活的模样,不禁感叹。 “可惜?”赵氏的声音一下子拔高“陈俊,你还是不是人?那可是你侄女!” 陈俊心知说错话了,急忙摆手,让赵氏不要出声。 常氏在门口瞅了一眼问陈林:“咱们用不用帮帮忙啊?娘这回是气大了。” 陈素素拉住常氏:“娘,你别去,你帮着说话,我奶还要骂你。” 陈林犹豫了几回,把拉门的手收回来:“算了,大哥这回这事太过分了,让他长点记性。” 王氏闯进了陈勇的屋,顺手操起放在门口的笤帚就上去打陈锦芳,一边打一边骂:“我让你个不要脸的小蹄子,我让你勾引人,我让你丢我们陈家的脸面!早知道我们陈家的脸都要让你丢尽了,还不如当初就不要你!” “娘……娘……别打了,别打了!”李氏和陈勇一边护着陈锦芳,一边哭成一团。 王氏老当益壮,扫帚打不着,就脱下鞋子往陈锦芳身上扔。 “娘……娘!”一直被动挨打的李氏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脑袋在地上拼命地磕,声音咚咚咚的,都是实磕,没两下就见血了。 王氏被李氏的模样吓着了,停下手。 陈锦芳和陈勇也一同跪下。 李氏哭的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头发散乱,比陈锦芳还狼狈:“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教好她,是我没阻止她做这事儿,是我对不起咱老陈家,你要打就打我!”她的头在地上砰砰砰磕的直响,脑门上鲜血直流。 “娘,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怪我不会生,我养了人家的娃,可我没教好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李氏作为一个母亲,是失败的,但是她的母爱,却又是悲哀的。 王氏其实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李氏这两下见了血,她就有点怵了:“老大家的……你……你糊涂啊!”王氏气急败坏地把笤帚扔到李氏面前。 李氏跪在地上,脑门贴着地:“娘,我知道错了,锦芳也知道错了。明儿我就做主给她找个庄户人家,外边谁戳咱们的脊梁骨,都让他们冲着我来,全是我这当娘的错……”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着实可怜。 话说到份上了,事情也闹的够大的,王氏也无可奈何,总不能真把他们一家子都打死。只能气的跺跺脚,转身回了上屋。 “娘……对不起,对不起……”陈锦芳也给李氏磕头。 李氏搂住她,母女俩哭成了一团。 第40章 又想算计我吗 陈家这回算是彻底抬不起头了,估计得消停好长时间才能慢慢恢复过来。 陈锦芳是彻底不见人了,独自一人关在房里,除了陈勇和李氏,别人谁都见不到她。 陈鸢答应了牛成家的事,第二天一大早吃完饭,带着冬儿和子乾就去了牛成家。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陈鸢一出门就感受到了那种奇怪的氛围,不管男女老少,只要是见了他们的,都要似有意似无意地偷偷看上一眼。 连冬儿和子乾都感受到了这种奇怪的氛围,缩在陈鸢身边不敢道看那些人。 到了牛成家,牛成家夫妇正在院里挑拣苹果,把那些烂的苹果挑拣出去,挑出来的好苹扔到一边的水盆里就给洗干净了,然后晾在干净的盆里。 见陈鸢姐弟进来,茂氏在围裙上擦擦手:“鸢丫头,你可算来了,昨天就等着你来呢,后边听说过了那事……” 陈鸢无奈地笑了笑,在这小山村里,还不到一天时间,消息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没事儿,婶子,这事本来也就和我没关系,咱们继续做咱们的。”陈鸢说着,挽了袖子,上去帮忙把洗干净的苹果切成片。 苹果果脯她也只见奶奶做过一次,具体能不能做的出来还不知道,只能先做一批试试。 陈鸢把苹果切成片,然后在另外一个干净的水盆里放上一小把盐搅成淡盐水,把切好的苹果倒进去,这样可以防止苹果氧化变黑。 “牛叔,你那空屋的炕烧了没?”陈鸢一边搅拌一边问。 牛成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水渍:“烧了,昨儿就烧了,等着你来呢。” 陈鸢点点头,转头瞧见冬儿和子乾蹲在地上,和茂氏一起捡苹果,茂氏温柔的给他们解释怎么挑选。冬儿和子乾的小脸红扑扑的,听的很认真,这场面看起来很温情。 要是他们的娘还在,估计他们会比现在更幸福? 苹果片泡了一阵,陈鸢把它们捞出来沥干,然后让牛成抬到那间空屋里。 空屋炕上已经铺满了一层干净的油纸,看来茂氏真的是个顾家且心底温柔的女人,知道炕上不干净。 陈鸢和牛成站在炕边上,小心地把苹果片均匀地铺在油纸上。 “成了,叔,开始烧火,这就是个麻烦事,咱们多熬上两天。”陈鸢抹了把汗。 牛成便坐在灶边上开始烧火,热量顺着炕洞一路上去,没一会炕上就烧的发烫,把苹果片烤的直冒气。 做苹果果脯罪重要的也是需要烘干机,本来想着像上次做五香核桃仁一样用罐子,但是很明显,苹果片一层叠一层,不像核桃仁那样中间有缝隙,上边的还没干,估计底下的已经被烤焦糊了。 上次陈鸢到牛成家来的时候瞧见这间空屋,看着这可以谁睡四五个人的大炕,突然想到了这个办法。 炕热的广面积相对罐子受热更均匀,也能把苹果片烤的更快。 这事情的确是个费劲的事情,好在烧炕到了后边就时不时地添把柴保持温度就成,估计就这么烤,也得烤上一天。 今天别的是啥也做不成了,陈鸢和茂氏坐在院子里聊了一阵,就先带着两个弟弟回去。 正准备睡会午觉的时候,屋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陈鸢瞧了一眼,竟然是一整天不见踪影的陈锦芳。 “你来干啥?又想骗我给你干啥去?”陈鸢没好气地道。 陈锦芳走进屋里,坐到炕沿上,陈鸢才看见她的双眼通红,看起来这两天是没少哭。 “大丫。”陈锦芳一张嘴眼泪又要掉“大丫,我娘要把我嫁给西寸村的一个快三十的老光棍。” 看来这回李氏是下定决心了,西寸村够远的,光是山路就有三十里。 陈鸢不置可否。 陈锦芳见陈鸢不接话,就主动说:“大丫,你知道那西寸村多远多穷吗?我才十七,那个人都快三十了,我……我不想嫁给他……我偷听花媒婆说那人一辈子靠着打猎过日子,你说,我过去了,不得受多少罪吗?” “嗯,你和大娘说说呗,跟我说有啥用?”陈鸢不想再看她哭哭啼啼的。 陈锦芳忽然滑下炕去,咚地一下跪在地上,朝着陈鸢磕头。 陈鸢一惊:“你这是干啥?” 陈锦芳哭的泣不成声:“大丫,求求你了,给我想个法子,我知道你总能有办法的。我冤枉你不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求求你原谅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不想嫁给那个人,求你了,你帮我想个辙!” 她这也是实磕,咚咚咚几下,脑门就红了。 陈鸢想冷眼瞧着不管她,但是子乾和冬儿都在跟前,不能不管,只能一把扶起她:“芳姐,你这又是何苦呢?你自个说的,要是那主意不成,你就心甘情愿找个庄稼汉嫁了。庄稼汉也不一定就差啊,人对你好,比啥都重要不是?” “不……”陈锦芳身体好似软的站也站不起来“大丫,我求你了,你给我想个辙。奶不管我,我娘也不能管我了,我这已经没啥指望了,求求你……” 陈鸢心里烦躁,一把把她扯起来:“你让我想啥辙?要嫁你的是你娘,我能有啥辙?” 陈锦芳埋头大哭:“大丫,求你想个辙,能让我嫁给于水,于水占了我的身子,我不能再嫁给别人了,他要是不娶我,我就真的只能死了算了……” 陈鸢恨不得把这个女人的脑袋扒开看看到底装了什么,既然当初敢用那么破釜沉舟的计谋,就从来没想过失败了的结果吗?那于水那么怕他爹,那么靠不住的一个男人,还值得你这么记挂? “大丫,你指定有办法,你指定有办法,求求你……求求你……”陈锦芳一把抓住陈鸢的手“大丫,只要能让我嫁给于水,我以后啥都听你的,我给你当牛作马,求你了……” 陈鸢想要甩开她,但是冬儿正怯生生地在被窝里看着她,她咬了咬牙,没有甩。 “你让我想想……” 第41章 苹果果脯 答应陈锦芳为她想办法就不代表她真的有办法,只是陈锦芳一直在子乾和冬儿面前哭哭啼啼,再这么下去,怕给子乾和的冬儿留下不好的影响。 陈鸢坐在门槛上,想了半天,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揽下这个恶心人的差事。她也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有办法让那老于家改变想法呢? “姐,咱们该去牛叔家了。”子乾在后边推了陈鸢一下才把陈鸢从沉思之中唤醒。 陈鸢回过神:“走,还得熬一天呢。” 牛成刚好在屋里填了一把柴火:“鸢丫头,你来啦?赶紧的,我瞧着差不多了,你快瞧瞧烤的咋样了?” 陈鸢上去一看,苹果片都泛黄,表面上起了一层褶皱。 “成了,牛叔,都拿下来,咱们赶紧准备下一步。”陈鸢捡了几片,给子乾和冬儿还有小牛一人嘴里塞了一片。 由于温度掌控的好,没让烤的太干,吃起来外表干,心里软,十分有嚼劲。 “婶子,能熬糖了,要不你来,我怕我弄不好糊锅。”陈鸢让在一边。 茂氏穿了围裙:“成,我来。” 说着,手脚麻利的把一口装满水的大锅放在火上,叫牛成拿进来陈鸢买的那一大袋白糖分批次倒到锅里。茂氏拿着大勺子,慢慢地搅拌,让白糖融化在水里。 子乾蹲在火边上烧火,把火烧的旺旺的。 等糖水开了,陈鸢和牛成把烤好的苹果片倒进锅里,把盖子盖上。 白糖甜腻腻的味道和苹果的果肉香混合在一起,在空气里飘荡。 冬儿吸了吸鼻子:“姐,好香啊。” 陈鸢捏了一把他的鼻子:“瞧把你馋的,那回五香核桃仁没让你吃够,这回苹果出来先让你吃个够成不?” 冬儿嘿嘿笑着,趴在灶台边上等着苹果熬好出锅。 大约熬了快一个小时,陈鸢中途看了几次,最后一次掀开锅,瞧见糖水的水分基本上已经蒸发干了,只剩下糖浆亮晶晶地裹在苹果片上,知道也差不多了。 茂氏拿了个笊篱把苹果片捞出来,沥了沥糖浆,重新放在油纸上,陈鸢拿着炒菜的铲子帮着把苹果片铺开。 “鸢丫头,我瞧着这卖相不错,就是不知道味道咋样。”茂氏看着一炕裹着晶莹糖浆的苹果片,抹着汗水道。 陈鸢嘿嘿一笑:“婶子,我觉得应该可以,咱步骤没错。” 冬儿趁着陈鸢不注意偷偷捡的吃了一块,甜丝丝的,咬一口,还有果肉熟透的软糯,就是还有点烫嘴。他一边吹气一边往嘴里放:“好吃,姐,真的好吃。” 陈鸢见他这么着急,拿他没办法,干脆叫茂氏拿了三个小碗,给他们一人捞了一小碗。三个小家伙排排坐在院里,一边吹气一边吃,十分可爱。 做果脯果真是个熬人的活计,直到日影西斜,陈鸢查看了一下烘烤的情况,才算满意。 经过烘烤的糖浆已经渗入到果肉中,苹果片已经缩水卷曲成一个个金黄色的小卷,陈鸢捡一个吃一口,软硬适中,甜中带一点点果酸,十分适合当零嘴。 “成了,叔,婶儿,明儿咱们就去镇上卖一锅试试,要是卖的好,咱就把剩下的那些苹果都做了。”陈鸢想到那些即将到手的钱,两眼都要发光了。 牛成和茂氏也都尝了一个,感觉味道甚好,果真是他们以前从没吃过的。 牛成之前还不相信陈鸢真能用贱卖都卖不出去的苹果做出好吃的东西来,这会,他是真信了:“鸢丫头,之前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我觉着,明天准能卖出去!” 陈鸢嘿嘿直笑:“叔,明儿早市你跟我一块去。” 牛成还记着上次被那扁三欺负的事情:“那混混来了……” “没事,我在呢,而且,我瞧见你也不是打不过他们,你是太老实了。”陈鸢拍着胸脯。 牛成抓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着,他咋说也是个庄稼人,一身的力气,咋能真打不过那几个好吃懒做的地痞?不过是上次他们人多,而且他也不想给自家找麻烦,总想着能忍则忍罢了。 约定了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走的时间,陈鸢才带着两个弟弟回家。 “冬儿,你去武寡妇家,就说咱们明儿早要去早市上卖好吃的,让她有功夫就来。”路过离武寡妇家不远的地方,陈鸢对冬儿说。 冬儿不情不愿地溜达到武寡妇家,过了一阵就听见武寡妇那大嗓门:“那感情好,我这两天正嘴淡着呢。” 冬儿跑回来,手里还抓着一个油腻腻的饼子,有点尴尬的样子:“姐,你看……” 陈鸢没想到这武寡妇还是个会讨哄人的,无奈地笑笑,从中间掰开,给他俩分了。 回去的时候陈鸢就瞧见一群村里的姑娘们围在一起,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 其中一个叫蒋春花的姑娘看见陈鸢,吐了一个瓜子皮,笑道:“大丫,你又去哪去了?怎么不见你们家锦芳啊?她那天还跟我说马上就要嫁人了,这两天难道是在张罗呢,所以连门也不出了?” 陈锦芳的事全村都传遍了,这明显是明知故问,周围一群姑娘们叽叽咕咕地偷笑。 陈鸢站下脚:“春花姐,你咋对芳姐的事儿这么上心?是不是你也着急,想赶紧嫁人了?” 蒋春花朝天翻了个白眼:“我听说,也不知道谁为了嫁给人家,给人家下药,啧啧,现在都不干净了,也不知道谁还敢娶这种不干净的女人!” 陈鸢最烦的就是这套,摆摆手,拉着子乾和冬儿往回走:“春花姐,有功夫笑话人家,多管管自个儿,也不知道是谁在草垛子后边说悄悄话,唉,腻的我都不想听。” 蒋春花脸色一变,脸刷地就红了。 那群不识相的姑娘还在追问蒋春花陈鸢到底在说谁呢。 陈鸢叹了口气,这陈锦芳嫁给谁也不该是她陈鸢应该发愁的啊,自己真是脑子转了筋,现在这可怎么办?于老头明摆着不会和陈家结亲,她还打了于老头一巴掌,这下可算是彻底惹了人了。 费脑筋,费脑筋。 第42章 来自爷的凝视 “惊蛰,我爹催着咱们的婚事呢,你总这么常年在外,我总不能一直追着你跑。”女子用手绞着帕子,抿着红唇。 陆惊蛰坐在窗边朝着街上看,头也不回,,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他老人家当真着急你我的婚事?江雪,我可是被贬黜的皇子,若不是我是皇帝的亲生儿子,恐怕这会已经与我那母妃一样,一杯鸩酒了断红尘了。” 江雪看见他嘴边上那一抹冷笑,心下一慌,美眸中泪光闪动,一把抓住陆惊蛰的手:“惊蛰,我不管旁人怎么想,我只知道我是自小许了你的,只要我们成了亲,我便随你走。天高地远,哪怕你愿意一辈子在这偏远小镇之中,我也愿意!” 陆惊蛰被人抓住了手,手心下意识地抖了抖,终于回过头来,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掌:“江雪,你可记得,我上次上门提亲,是谁将我拒之门外?你爹说了,不会答应你我的婚事,你是大祁第一才女,嫁给我这个被废了的皇子,是对你们江家的侮辱。” “不……不是的。”江雪雪白的贝齿把下唇咬的生疼“惊蛰,我的终生大事我自己说了算,只要你娶我,便是我爹反对,我也绝不妥协!” 看着这个一贯温婉的女子露出那种决绝的神情,陆惊蛰终于不忍再说更伤人的话,他叹了口气:“江雪,你不该如此。” 江雪见他软化,这才露出一抹微笑:“我就知道,你不会负我。” 陆惊蛰没有说话,重新转过头去,看那熙熙攘攘的的大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江雪,你又是为何而来呢? 他朝下面看了一眼,见那个瘦小的身影被人群围在中间,每一个买东西的人都能得到她一个甜甜的微笑。这么一点蝇头小利,就这么高兴吗? 江雪见陆惊蛰不再和自己说话,便安静地退出房间去,正好撞上要进去的八宝,便拉住八宝:“八宝,你家公子在看什么呢?我见他已经瞧了半晌了。” 八宝脑子也不转,张口就答:“嗨,不就是看街上那个卖东西的傻丫……”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个可能是未来的主母,说了实话会不会吃醋? 八宝挠挠头,呵呵傻笑:“那个,我是说我们爷在看街上卖的东西都是些啥呀,呵呵,江小姐,这片是咱们爷的封地,爷自然关心这了。”说着,用手指了指里面,示意自己有事要禀报陆惊蛰,急忙一缩身窜进门里。 江雪站在原地没有动,侧头思索了一阵,对着身边的丫鬟道:“玉儿,我们上街上去逛逛。” 街头。 陈鸢又是拿着个小碗顺着人群散了一圈:“各位大叔大婶,有没有上回买我五香核桃仁的?好吃不?” “小姑娘,你做的那啥五香……核桃仁确实好吃,就是不咋够啊,就那么一点,我还没尝出味道呢,全家一人一把就没了。”有人高喊。 陈鸢笑道:“那东西就是吃个稀奇,我这人就爱整些稀奇东西,以后啊,好吃的多着呢,我怕你一回吃腻咯,以后不来了呢。” 这话半是玩笑半是爽快,引得大伙哈哈大笑。 武寡妇和前排几个人都先尝到了果脯,吃的满嘴甜丝丝的:“这回是啥东西?咋也这么好吃呢?” 陈鸢让冬儿去给后边的人也散了点:“这回这个叫果脯,就是有钱人说的叫啥蜜饯。” 有人嘶了一声:“蜜饯儿啊,我听说就有钱人能吃的起啊,不便宜?” 听到价格似乎不便宜,有些兜里不富裕的就露出为难之色。 “别怕,蜜饯那是给有钱人吃的,谁说咱老百姓就不能吃点好的,是不?我这个就是专门给咱乡亲们尝个鲜的,价格绝对公道。”陈鸢摆摆手“各位大叔大婶,上回你们也瞧见了,我做那个五香核桃仁那有钱人家有吃过的吗?那我卖你们卖的贵吗?咱是实心做买卖,绝对公道!” 武寡妇为了那一斤的果脯也是卯足了劲起哄:“是啊,上回那个,我还没听说有人吃过呢,才十二文一斤,咱相信你!” 她这一带头,那些还在犹豫的人顿时就安定了。 这回做了差不多有五缸子果脯,不用像上回一样抠抠梭梭,陈鸢拍了拍罐子:“今天想买多少买多少,不限量,二十文一斤,先到先得啊。” 这二十文是陈鸢算过的,十文钱一斤白糖,一斤白糖就能做好几斤果脯,苹果是牛成家树上长的,几乎不用算成本。算下来一斤二十文其实不算便宜,但是为了以后她将要出售的其他东西着想,价格偏低也不好事,何况这回还要和牛成家平分。 牛成自从下了山就紧张的话也不会说了,看到这么多人围过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回他来卖苹果一两文钱一斤无人理睬,这回苹果不过是变成了果脯,而且价格翻了这么多倍,竟然得到这么多人的青睐,他忽然有了一种傍上财神的幸福感。 二十文对于普通的种田人家虽然还有些奢侈,但是在陈鸢不断的富人才能吃得起思想灌输之下,兴许是出于某种攀富心里,竟然有不少人都要了一两斤的。 陈鸢负责数钱,牛成负责把空罐子换下去,子乾负责称称,冬儿负责沿街给人发散试吃,几个人竟然没一个能闲着的。 陆惊蛰回头看了看桌上摆放精致色泽剔透的蜜饯,又看看陈鸢那个果肉泛黄的果脯,对八宝使个眼色。 “爷,你以前也不爱吃甜食啊。”八宝度嘟囔地从怀里掏钱。 陆惊蛰斜了他一眼:“我现在爱吃了。” 八宝翻了个白眼,心道你是我主子,就是任性:“爷,她要在跟我要五十文呢?” “给她……”陆惊蛰手一甩。 八宝顺手接住:“啧啧,爷,一两银子啊,我估计她都没见过。” 正在这时,街尾忽然有一大群人吵吵嚷嚷地过来了,领头的上次那个扁三:“让开,让开,都给我让开,官差出行,谁还敢挡道……” 第43章 差点杀人 陈鸢小摊前的人都被扁三带来的那群人惊的散开了。 扁三嘴上说着官差出行,行人让道,走的路线却是直奔着陈鸢来的。 他走到陈鸢的摊子跟前,三角眼瞅了陈鸢一眼:“谁让你在这摆摊的?去衙门报过了吗?私自占道,给我滚!”说着伸手就要掀陈鸢的摊子。 原来古代也有城管?啧啧,不管怎么样,这嚣张的气焰…… 陈鸢早上为了方便给人们称果脯,专门叫牛成拿了个简易的小桌放在跟前,现在扁三把手往桌子底下一抄,就要掀桌。掀了一下,竟然没掀动。 “嗯?”扁三不解地看了一眼,发现陈鸢的两只手按在桌子上,脸上云淡风轻。 陈鸢倒是得谢谢这次穿越,虽然换了身体,竟然把她上辈子艰苦练就的所有本领都带来了,所以这身体虽然看起来弱不经风,其实骨子里却比她上辈子还强悍。 扁三不相信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比不过陈鸢一个小丫头,于是咬牙使劲又掀了两下,仍然是纹丝未动。 陈鸢叫牛成把桌子上的罐子拿下去,省的等会动起手来浪费东西。 “这位爷,你想要我家这桌子干啥?一个劲地掰,你要是没劲,我能帮你呗。”陈鸢笑眯眯地对扁三道。 扁三看见她就想起来上次被打的惨痛经历了,忍不住后退了半步,但是一想,背后还有那么多官差在呢,心里安宁了一点。 陈鸢笑话他手上没劲,周围围观的人也偷偷地笑。 扁三咬咬牙:“好你个小丫头,上回是你三爷有事在身,放了你一码,今儿你可没那么好运了!” “三爷,你上回走的急,我还有事没和你说清楚呢。你这回有时间,可别跑的太快。”陈鸢反唇相讥。 上回在镇上那么多人面前,扁三带着手下落荒而逃,那真是蹿的比兔子还快。 周围的人群里发出一阵窃笑。 扁三气不过,誓要把陈鸢的摊子给掀了,咬牙运气,手上用力,嘴里爆出一声吼:“笑什么笑!” 这次,陈鸢忽然一松手,扁三却是使了吃奶的力气没能收回来,拽着桌子一下向后倒去,桌子被他扯的飞在半空中,然后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上。 牛成家这张桌子是他爹当泥瓦匠的时候突发奇想,用木头混了石灰做成的,分量估计和一个小孩子的分量差不多,咚地一下砸在扁三的胸口,众人都忍不住吸了口气。 扁三被砸的一口气憋在胸口,脸涨成猪肝色。 那些没心没肺的跟班和差役也忍不住跟着哈哈大笑。 “还不赶紧把三爷扶起来!笑什么笑!”陈鸢柳眉一竖,冲着那些人骂道。 小跟班那两个差役才想起来自个是来帮场子的,跟着人起哄是怎么个事?急忙把扁三从地上扶起来。 扁三不停地抚摸着胸口,大喘气:“给我……给我……抓,抓起来!统统给我抓起来!我要让你……坐,坐大牢!” 他手下的一个跟班看陈鸢跟前站着两个小孩,便顺手把冬儿抓住。 陈鸢瞥了一眼,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放开他,你算什么东西!” 扁三还以为陈鸢是在和他说话,立刻挺起胸脯,三角眼一吊:“我是谁?哼,说出来怕吓死你!我叔在县城里当县太爷,别说这个小小的清水镇,就是整个县也是我叔说了算!” 牛成看冬儿在那个跟班手里挣扎,觉得自己也不能太窝囊了,抢上一步把那个跟班的推开,把冬儿救回来。 剩下的几个差役和跟班立刻摩拳擦掌,就要和牛成动手,扁三一伸手,就想要抓子乾。 “我说了,别碰我弟弟!”陈鸢踩在地上躺着的桌子上,身体一跃,就落在扁三跟前。 扁三的眼前一花,就被陈鸢一拳砸在腹部,身体下意识地向下弯去,陈鸢在他的后脖颈上用手肘一磕,扁三觉得身体一阵发麻,跪在地上。 手顺着扁三的袖筒一摸,摸出一把小刀,陈鸢把小刀抵在扁三脖子上。 周围的观众都被这神奇的一些列变化惊的发出一阵阵惊叹。 陈鸢抿了抿嘴,放在扁三脖子上的手抖动着,声音也颤抖起来,一双眼睛里含着惊恐:“你们放开我弟弟和我叔,不然……不然我就杀了他!你们别过来,我不怕你们……” 她的手不停地颤抖着,好几次小刀都在手中拿捏不稳。 唉,还是不能太彪悍啊,不然以后怕是没人敢买她的东西了。 “你……你放开三爷……别冲动!”一个差役见陈鸢的手抖的不像话,看起来是第一次杀人,生怕她再抖一抖就把扁三的喉咙给开了。 “你们放开我弟弟和我叔!我就放了他……”陈鸢两眼含泪,双眼通红地看着差役。 差役们互相对视:“好,好,我们放了他们,你也……赶紧放了三爷。” 牛成一把抱起冬儿,在那些跟班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脚,回到陈鸢跟前。 陈鸢这才抖着手放开扁三,她一松手,扁三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三爷?三爷?赶紧找大夫!”一群人慌慌张张地背起扁三匆匆离去。 陈鸢眯着眼朝他们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手里还攥着的小刀在手里紧了紧,最后还是扔在地上。 这个扁三,以后怕还是要找她的麻烦,不如解决了他干净!但是…… 陈鸢搂着冬儿,给他嘴里放了一片果脯,看着他的笑脸,忍不住弯了眉眼。 不能再杀人了啊,她上辈子手上沾满了鲜血,这辈子,为了这两个孩子,也算积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再来,总有能解决的办法不是。 “她刚才想杀了扁三。”八宝吃着桌上的果脯,肯定地道。 陆惊蛰眯着眼睛,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这个县原来是那县令的地盘?”说着,嘴上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八宝舔了一下手指:“爷,这是你的封地,他算个屁,我这就去解决了他。” 这次,陆惊蛰点点头:“还有那个扁三,别让他再来找她的麻烦!” “得嘞!”八宝呼哨一声,欢乐地下了楼。 第44章 江雪美人 陈鸢让牛成把桌子扶起来,重新摆上果脯,抹了抹脸:“哪位还要果脯?他们欺负咱们,咱们更要强劲儿让他们瞧瞧,咱老百姓也不是好欺负的!” 扇动人民情绪,有利于促进人民共同感嘛,陈鸢在心里头琢磨。 不少人附和:“可不是,那个扁三仗着自个叔叔是县太爷,在这镇上欺负咱们,连小孩都要欺负,是不是人啊还?” 陈鸢一边给人装包果脯,一边笑道:“那是,还欺负我弟,我刚才也是气糊涂了,没想到这家伙是个欺软怕硬的。” “要我说,打的好!” “姑娘,来一斤果脯。”这声音柔柔软软,怎么和别人不一样? 陈鸢抬起脸来,看见面前站着个身穿锦衣的女子,眉目如画。 这女子柳眉如烟,一双秋水眼眸,琼鼻樱唇,一颦一笑尽显温婉和大家闺秀的风范。陈鸢琢磨了半天,想到一个词:秀外慧中。 看到这个女子,陈鸢想了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一身粗布衣裳,头发随意地挽了一个髻,粗鲁地挽着袖子,怎么想怎么难看,陈鸢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脸,怕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嘿嘿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这位小姐,我这东西是自家做的,可不如铺子里的精致,你……确定要吃?”这么美的人,应该捏着什么蜜饯之类的精巧玩意才是。 “让你称你称便是了,这么多废话!”江雪身边的丫鬟吊着眼睛,对陈鸢横眉冷对。 江雪蹙了蹙眉:“玉儿,不得无礼!” 叫玉儿的丫鬟气鼓鼓地嘟囔:“小姐,这山野村姑就是无知,你给她钱赚她还这么多废话,分明是想讨好小姐!” 陈鸢对那个丫头笑了笑:“我讨好小姐得不了好处,不像你,只能靠着讨哄别人吃饭。” “你……”玉儿气的七窍生烟,说不出话来。 她们这些丫鬟都是被卖为奴,说话做事都需谨慎,天天只敢跟主人家说好话,可不是靠着讨哄主家吃饭? 陈鸢把包好的果脯一手递给江雪,一手掌心向上:“小姐,二十文。” 江雪看着那白生生的掌心,并不像她的那般柔嫩,上边还有几道未愈合的伤疤和燎泡,想来是个顾家的女孩子,难怪为了弟弟和扁三拼命。 玉儿掏出荷包,捡出二十文。 “多给她些。”江雪柔声道。 玉儿朝着陈鸢翻了个白眼,意思是瞧见了,还说你不是讨好小姐为了多赚点钱? “谢谢小姐,但做生意讲究童叟无欺,只说生意,不说身份。”陈鸢说着,从玉儿手里拿过二十文放在自己的包里,便不再看他们主仆,去招呼其他人了。 江雪回过头,看着那一抹窗口消失的衣角,眉头蹙的更深。 刚才那事闹的多少有些影响,还剩下半罐没能卖出去的果脯,陈鸢瞧了一下日头,干脆让牛成收拾起来。 “叔,要不咱今天中午就在镇上吃,我婶爱吃啥?回去的时候给她捎点,今天赚了钱,让我婶也享享口福。”陈鸢把钱袋抛了一下,叫牛成看。 牛成看了那一袋子钱,心里头有点说不出来的感动:“那个啥,我……我还是想吃你婶做的面,我和你婶说好了,今儿你们来我家,咱一起吃,就别花那没必要的钱了。” 子乾扯了扯陈鸢的袖子,陈鸢稍稍俯下身,他便偷偷地在陈鸢耳边说:“姐,我也想吃婶子做的面,我那天瞧着了牛叔吃了,可香了,和……和咱娘做的一样……” 陈鸢摸摸他的头,面好不好吃不知道,但是这孩子还是想娘啊。 “成,叔,咱去买点肉啥的,回去弄个菜,让我婶和小牛也尝尝荤。”陈鸢一边说一边去了卖肉的铺子。 割两斤肉,买了点花生糕之类的,还给小牛和冬儿他们买了点小零嘴。牛成一个劲地说够了够了,才制止陈鸢买别的。 “算卦咯,算卦咯……十文一卦,卜吉凶,占祸福,不准不要钱呐。”他们刚才摆摊的地方现在正坐着一个老头,一把山羊胡,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道袍,一边喊一边用小眼睛偷瞄路人。 他不知道怎么就瞅见陈鸢几人了,忽然跳起来,跑到陈鸢跟前,一把抓陈鸢:“哎呀姑娘,我瞧你印堂隐隐有红光散漫,周身霞光万丈,是大福大兆之相啊,要不要算一卦?” 陈鸢忍不住就笑了,霞光万丈?我是不是就差托个玉净瓶了? “不算。”陈鸢摆摆手。 那老头不死心,扯住陈鸢的胳膊:“丫头,我看你与我有缘,我便为你起上一卦,若是不准,你离去便是!” 不等陈鸢反应,这老头便开始装模作样地掐着手指,口中念念有词,须臾,睁眼道:“姑娘,你是不是今早与人有争执?还差点见血?” 牛成登时瞪大眼睛:“他真能算到?” 陈鸢不耐烦地摆摆手,转身就要走。 “别走啊,我还能算到你无父无母,只有一双弟弟是也不是?”老头不死心地拦住陈鸢的去路。 陈鸢笑了:“你若是还没完没了,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鸢丫头,他不是算对了吗?”牛成对这老头算命的技术十分信服,若是他说陈鸢刚才与人争执有蹊跷的话,那陈鸢无父无母怎么说? 陈鸢无语,真是没见过这么老实的人。 “牛叔,今儿早市上的事情那么多人都瞧见了,人人都能算的准。要说我们无父无母也不难,我在早市上卖东西,没有爹娘带着,却带着你一个当叔的。而且还带着两个弟弟,你说谁家爹娘会让三个娃自己去做生意?”陈鸢摊摊手“我估计咱们摆摊的时候他早就在跟前了,把咱们的对话都听在耳里,大概估摸出来哦的,这会是拿出来诈我呢。” 那老头见陈鸢不上当,急忙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唉,你不相信老朽,是你我有缘无分,罢了,罢了……”说着,走回自己摊子跟前,长吁短叹。 陈鸢和牛成走出去几步,忽然停住脚,眼珠一转,转身回到老神棍跟前,笑道:“老头,想赚钱吗……” 第45章 算命的神棍 牛成瞧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那个老头,嘴皮子蠕动了几下,压低了声音问陈鸢:“鸢丫头,咱们到底为啥非要把他带回来?你不是说他就是个骗人的神棍吗?” 陈鸢眯着眼睛,狡黠地笑:“我要他有用。” 牛成看着她的样子,心说我也是不懂你一个小姑娘的想法了,这小姑娘的主意比自己还多。 后边的神棍拄着他的幡在后边亦步亦趋,见陈鸢在前面走的飞快,便忍不住问:“姑娘啊,你到底有啥赚钱的生意让我做啊,我这把年纪,跟着你们翻山越岭不容易啊。” 陈鸢把手里提着的两斤猪肉让神棍瞧瞧:“纪爷,我有点事要你帮忙,不白帮,不但有钱赚,还管饭。” 神棍真名叫纪礼,早年间给人当过几年掌柜的,后来东家倒了,他年纪也大了,干不了苦力活,便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当起了算命先生,骗骗小钱。 纪礼眼珠一转:“那个……姑娘啊,是啥活计啊?杀人放火的事儿我可不干,你别瞧我是个骗子,但是我也是有原则的!” 陈鸢横了他一眼:“你瞧着我们像是杀人放火的吗?我说了,就是你的老本行,动动嘴皮子的事,你要是怕,现在就回你的街上摆摊去。” 说完,陈鸢也不理会他,转头对子乾和冬儿说:“咱们等会吃红烧肉,姐亲手给你们做,保证你们好吃的想把舌头都咽下去。” 纪礼这老头本来都有点想中途撤退了,一听陈鸢做红烧肉,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眼珠咕噜噜转了半晌,又跟了上去。 他们也就是一群半大的孩子,他一个半截子入土的老头,怕啥! 茂氏见陈鸢他们带回来一堆东西,又是感动又是埋怨牛成瞎花钱。 “这是谁啊?这么大把年纪了,还不赶紧让人家坐下。”茂氏从屋里弄了个凳子,叫纪礼坐下。 陈鸢也去给纪礼倒了一杯水:“婶子,这是镇上新来的算命的先生,我瞧着他连顿圆忽饭都吃不上,就请回来了。婶子,你介意?” 茂氏摆摆手,朴实地笑了笑:“这有啥,孩子们心善那还不好?我去把肉炒了,等会咱就开饭啊。” “婶,我会做饭,我去做个红烧肉,你先擀面呗。”陈鸢去盆里洗了手,和茂氏一起进了伙房。 纪礼本来还有些忐忑,但是一进这小院,就放心了。他以前也是个生意场上的人精,看人那是一瞧一个准,茂氏和牛成的朴实善良,他一眼就瞅出来了。 陈鸢把一斤五花肉切成大块,切了葱姜蒜,又问茂氏要了点桂皮八角等调料。 先用热水把五花肉焯的发白,捞在碗里备用。 “姐,能吃没?”冬儿趴在灶台边上,看碗里发白的肉。 陈鸢一边手脚利索地往锅里倒油一边笑:“小吃货,赶紧让开些,等会油该溅你身上了。” 等油热了,把准备好的葱段和姜片往锅里一扔,顿时激起一股香味,翻炒了几下,把焯好的肉往锅里一倒,顿时油花飞溅。 陈鸢用铲子飞快地翻炒着肉块,煸出猪肉里的猪油,香味更加的浓郁了:“子乾,倒酱油啦。” 子乾早就拿着酱油壶在一边等候,听了陈鸢的号令,赶紧往里面倒了一股。 霎时间,酱油就把肉块染上一层色泽,陈鸢去旁边准备煮面的锅里舀了一瓢水,倒在锅里,把前几天给茂氏买的红糖也挖了两勺撒进锅里,再把剩下的调味都倒进去,盖上锅盖。 冬儿这会又忍不住凑上来了,吸着鼻子闻了几下:“姐,太香了。” 陈鸢在他小脑瓜上点了点:“马上就能吃了。” 茂氏这会也擀好面了,一边切面,一边也跟着闻了几下:“哎,真香,鸢丫头,甭说冬儿,我也闻着想吃。” 陈鸢笑着帮茂氏把切好的面下到锅里:“婶儿,再香也没你做的面香,我刚才说要不今儿在镇上吃了,我叔死活不肯,非说那镇上做的啥都没你做的面香。” 茂氏脸上露出像少女一样羞涩的表情,嗔怪道:“他那是舍不得钱,哪是惦记我呢。” 陈鸢趁机切了点蒜和韭菜,让大家吃面的时候当调味。 红烧肉有个不好处就是太慢,几乎需要一个小时才能炖好,好在茂氏也炒了些菜,勉强吃到一半的时候,红烧肉上桌了。 “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陈鸢专门弄了个大盆,往桌上一放,红烧肉的色泽真真是看的人口水直流。 纪礼刚开始不敢太肆意的吃,陈鸢便主动给他加了两块:“纪爷,我既然把您请回来了,肯定好吃好喝伺候,不用见外。” 茂氏做的面的确好吃,尤其胜在面条劲道,卤味鲜美,加上陈鸢的红烧肉,一顿饭吃的个个肚子滚圆。 吃完饭,纪礼坐在牛成家门槛上剔牙,陈鸢也跟着坐在门槛上。 纪礼嘬了嘬牙花子:“说,要我帮啥忙?我老头子是吃人的嘴短,吃了你的红烧肉,没的跑了。” 陈鸢拍拍纪礼的肩膀:“老爷子,不是啥大事,就是想劳您去说个亲……” “啥?说亲?”纪礼爽摸着山羊胡“说实话我就是给人算算命赚点小钱,哪能当得了媒婆的差事?使不得使不得。” 陈鸢按住纪礼,这老滑头,拒绝的这么快,还好意思说吃人的嘴短? “我跟你说,是这么个事儿……” 于是陈鸢就把陈锦芳和于水的事情说了一遍,以及自己的计划。 她是忽然之间灵光一闪才想到这个办法的,于老头是个倔的,软硬不吃,你去求他劝他都不一定管用。不如就用迷信的来,这个时代人们还处于蒙昧,对这些个命数命理十分相信。 这老滑头光凭着早市上观察到的一些细节就能推出陈鸢的家事,看来他能靠骗人吃饭也不算全是瞎本事。 不如,就让这位“大师”去给于老头上上课,兴许能有转机,虽然有些不厚道,但是陈锦芳一见她就哭哭啼啼,她实在是受不了了。而且以陈锦芳的倔性,要是真要嫁给那个三十的男人,估计真会寻死也不一定。 纪礼听完,摸摸胡子,眼珠贼溜转,一拍大腿:“成,我就帮你这个忙!” 第46章 陈锦芳自杀了 陈鸢和纪礼的计划,陈鸢没有告诉牛成夫妇,这个事情从原则上来讲,的确有些不道德,以牛成夫妇的老实本分,怕吓着他们。 关于纪礼的住处,纪礼表示,自己早就四海为家,荒郊野岭的也住惯了,这个不用担心他,只要最后赚点好处就成。 让这么个老爷子去住荒郊野岭,陈鸢真下不了狠心,但是她又不可能把他带回陈家。牛成夫妇肯定是愿意接纳纪礼的,但是陈鸢开不了这个口,萍水相逢的一个陌生人,没道理随便让住在人家家。 思来想去,陈鸢想到了她刚穿越过来时所在的那间小屋了,那是她这身体的爹娘自己盖的屋子。虽然隐隐有危房之兆,但是好歹头顶上有几的片瓦,总比荒山野岭要强。 带着纪礼过去看了一眼,纪礼却十分满意,激动的差点把胡须薅下来几根:“多少年了,多少年了,老朽多少年都没住过带顶的屋子了,好好好,姑娘你如此心善,必有好报啊。” 陈鸢无奈,老爷子,你这些年都过的多寒酸呐。 幸好屋里还有一床旧被褥,陈鸢带冬儿和子乾把屋里大致收拾了一下,又给老爷子弄了一壶热水,这才能有机会回陈家。 果脯的事情,陈鸢决定还是继续做,这回叫那个扁三闹的,并不如意,多做点,下回还能继续卖。 才走到半路,就见隔壁的小芬急急忙忙地走过来,远远瞧见陈鸢就喊:“大丫妹子,赶紧回去瞧瞧,你家正闹呢,锦芳自杀啦。”这小芬是个利索爽快的炮筒子性格,嗓门那叫一个大。 陈鸢急忙迎上去:“成,我赶紧回去看看,谢谢你小芬姐。” 陈锦芳怎么莫名其妙又寻死觅活了?答应了她要给她想办法,应当能缓和几天的啊。难道是王氏和李氏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把她嫁出去,逼急了她? 小芬身子一转,又和陈鸢往回走:“锦芳现在还搁炕上直挺挺地躺着呢,你大娘哭的晕过去了,你奶骂人能掀了房顶,唉,你说说你家,这三天两头的都闹啥啊。” 我也想知道啊,我这是一家子什么人啊!陈鸢欲哭无泪。 希望陈锦芳不是真死了?不然她费了半天功夫把纪礼请到家岂不是白忙活了? 不用回到陈家,就隔着几米陈鸢都能听到院里呼天抢地的声音,外边那些偷窥的邻居见陈鸢回来,尴尬地藏回了院里。 “大丫,要不你先别进去了,你奶正在气头上呢,要不先去我家避会。”小芬她娘卢氏小声提醒陈鸢。 陈鸢点点头:“婶,让我家子乾和冬儿在你家避避,大人吵架,叫孩子看见不好。我自个儿过去看看,我奶就是刀子嘴,心眼不坏,让她说两句就完了。” 卢氏把子乾和冬儿接进屋里去,陈鸢独自一个推开陈家的门。 院子里,王氏正在破口大骂,李氏跪在地上抱着王氏的大腿,哭的肝肠寸断。 “老大你们这一家子,非要害死我才歇心是不是?今天一个不顺意,死一个,明儿不顺心,也死一个,别人都当我这老婆子克死你们!”王氏一边说,手里的鸡毛掸子挥舞的嗖嗖作响。 陈勇直挺挺地跪在屋里,和一截木头桩子一样一动不动。 陈老爷子坐在院里嗒嗒地抽烟,一句话不说。 说实话,陈鸢并不太看得起陈老爷子这种人,这种男人在家里一句能顶事的话都说不上,出了事只能也一个劲地抽烟,任由一个王氏闹翻天。说好听点叫妻管严,说难听点叫窝囊。 陈林上去想把李氏拽起来:“大嫂,赶紧先起来,咱们总得商量一下这事怎么办不是?你这么苦也不是个事啊。” 王氏现在是气疯了,六亲不认,用鸡毛掸子在陈林背上狠狠地甩了两下:“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们这一大家子人都是要气死我啊!一个两个,没一个省心的,这么多年没个传宗接代的,以后你就和老大家一样,替别人养儿!” 常氏知道,王氏这是骂她不能给陈林生个儿子呢,眼圈一红,站在下院不敢上前。 陈鸢看的心烦,不理王氏,径直进了陈勇家屋里。 陈勇看了她一眼,没有动。 王氏见陈鸢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又要把枪口对准陈鸢:“你个小贱蹄子,一天天的不招家,这会知道回家了?在外头又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儿了?你们这些丫头,我就是对你们太好了,啥也不敢,天天往外边跑,指不定哪天就要和屋里那个一样做了那些下作的事。” 陈鸢对王氏的一句比一句腌臜的怒骂充耳不闻,进了屋里,果然瞧见陈锦芳躺在炕上一动不动,脸色泛白,脑门上一片伤口,真和死了一样。 上去把手指放在陈锦芳的脖子边的动脉上,陈鸢蹙了蹙眉。 “大伯,芳姐这样多长时间了?她咋自杀的?”陈鸢问那个闷罐子一样的陈勇。 陈勇好像在梦游一样:“撞死的,撞死的……她自个往墙上撞。” 这陈锦芳还真是个烈性子的,看这伤口,真是下定决心要寻死了。 陈鸢忽然把陈锦芳的尸体扶了起来。 陈勇终于被吓得回过神来,跳起来:“你干啥,你干啥?”说着就要去掰陈鸢的手。 陈鸢一把甩开他:“你要再阻拦,她可就真死了!” “啥真死了?她……她不是已经死了?”陈勇不解地问。 见陈鸢这离奇的动作,所有人都惊诧莫名,王氏忘了骂人,李氏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进屋里,一把拉开陈鸢:“她已经死了,你还要干啥?” 陈鸢现在一看人哭哭啼啼就心烦,一把把李氏拉开甩进陈勇怀里,自己跳上炕,跪在陈锦芳的背后,一巴掌狠狠地朝着陈锦芳的后背拍了下去。 “拦住她啊,拦住她啊,锦芳已经死了,为啥还这么糟践她!”李氏撕心裂肺一样喊起来。 陈鸢不管不顾,一巴掌接一巴掌,每一下都狠狠打在陈锦芳的后背上。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陈鸢发了疯,要一拥而上去阻止的时候,却听陈锦芳猛地发出一声咳嗽,接着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剧烈喘气。 赵氏一直在门口瞧热闹,眼见陈锦芳突然活了过来,吓的大喊大叫:“诈尸啦……” 第47章 陈锦芳诈尸了 陈锦芳猛地坐起,大口大口的地喘着气,仿佛一个即将溺死的人忽然呼吸到了空气。 “诈尸啦,锦芳诈尸啦!”赵氏在门口一边喊一边往他家屋里躲。 李氏和陈勇可不管诈尸不诈尸,只知道自己闺女死而复生了。 李氏一下子扑上去,抱住陈锦芳:“我的闺女,我的闺女啊……你咋就这么想不开呢,好死不如赖活着,干啥非要寻死啊。” 其实陈鸢刚才用手探陈锦芳的动脉的时候已经感觉到她的脉搏虽然微弱几乎没有,但还是在隐隐跳动的,陈锦芳一直不醒不出气,估计是撞墙昏迷,又气急了,胸腔里头有股气憋在胸口。要是不赶紧让她吐出来,估计真的被活活憋死了。 陈锦芳回过神来,看看自己的手脚,这才感觉到自己是真的还活着,见李氏哭的肝肠寸断,忍不住也跟着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娘,我不想嫁给那个人,我不想嫁那么远,你说,我一个人,嫁到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一辈子吃糠咽菜的,就算叫人打死了扔在山里,都没个人知晓,娘……我不想离开你……” 最后这句话才是戳心窝子,李氏顿时心软了:“不是娘非要把你嫁给那个人,是离咱们近的,都不愿意娶……唉,你说,你让娘咋办?娘也不想你一辈子让人戳脊梁骨。” 古代女子的贞洁比性命还重要,一个女子没了贞洁,尤其是陈锦芳这种用下作手段勾引了人的,这是要被万人指责的。那些原来对她有意思的年轻小伙,现在还哪里敢再有想法,陈锦芳这是生生把自己给作践死了。 李氏没办法,才只能找个离的远的,不嫌弃的人把陈锦芳嫁了,这样,起码那么远的地方没人知道她的事,没人在背后议论她一辈子。李氏这也的确是为了陈锦芳操碎了心。 “娘,你让我死,以前的事是我不对,娘,我没办法了,你就让我死。”陈锦芳也知道李氏说的都是现实道理,可是她宁愿死,也绝不能屈就一个四十多的老男人。 陈锦芳一边说,一边就又要往墙上撞。李氏和陈勇急忙阻拦,三个人揪扯成一团。 一直被晾在一边的陈鸢忽然起身,一把揪住陈锦芳的胳膊扯到自己跟前,照着她的脸蛋狠狠地甩了两个耳光! 一时之间,众人再次被震惊地呆在原地。 “陈锦芳,想想你为了那个于水敢下药敢勾引他的不要脸劲,怎么现在就开始要脸了?敢作敢当,死是个啥事?你死了,让你爹娘一辈子替你受人指指点点?他们养了你这十七年,不是为了让你死的!”陈鸢冷冷盯着陈锦芳,把她狼狈的样子看在眼中。 陈锦芳愣住,陈勇愣住,李氏愣住。 陈鸢下手很重,陈锦芳的脸颊很快高高地肿起一大片,脸上一片白一片红,显得十分狼狈。 陈锦芳盯着陈鸢,看见她那种冷漠之中透出坚定的模样,眉头一蹙,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她忽然从炕上爬起,跪在陈鸢面前,咚咚咚地磕头:“大丫,谢谢你,谢谢你……” 她在谢什么?陈鸢不知道,兴许是谢自己让她死而复生,兴许是谢自己打醒了她。 李氏和陈勇见陈锦芳不再寻死觅活,才缓了一口气,忽然想起来是陈鸢救活了陈锦芳,李氏便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大丫,谢……谢谢你,你这小丫头,鬼灵精的办法咋这么多。” 陈鸢摆摆手,对陈锦芳点点头:“芳姐,想明白就成,谁不是爹妈生的,死没那么好死,只有活着才能想到办法不是?那办法,我已经帮你想到了。” 陈锦芳抬脸,一脸的惊喜:“大丫,你真找着办法了?你……” 陈鸢跳下炕,往外边走:“办法我有了,要是不成,你再想死想活,看你。” 李氏不知道陈鸢说的是什么,想问陈锦芳,陈锦芳抹把泪:“娘,我就求你这一回,求你了,再等几天成不?再等几天,要是还不成,我就死心了,随你把我嫁给谁。” “唉,锦芳,你瞧不上那人,其实娘咋能瞧得上他呢?算了,娘再给你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李氏抱着陈锦芳拍拍她的肩膀“锦芳啊,你别寻死了成不?娘……娘舍不得你啊……” 母女两人越说越伤心,又是一通抱头痛哭。 陈鸢无奈地摇摇头。 她越来越不认识现在的这个自己,以前,像陈锦芳这种人的事情的她根本不会管,寻死便由他去了。可是这一次,她却没能忍住自己的冲动,不管是答应她帮她想办法也罢,还是刚才阻止她寻死也罢。 很奇怪,这种感情很陌生,却仿佛是来自身体的本能,或者是这具身体的天性。 她上辈子冷血、无情,即便能够谈笑风生,却仍然是一把杀人的工具。而这一世,镌刻在灵魂里的性格没变,这具身体却赋予了她温柔的本能,中和了她的冷漠,彻底的改变了她,让她既坚韧却不无情。 这感觉真奇怪,陈鸢挠挠头。 “要你个小蹄子多管闲事,救活她干啥?她想死,就让她死去,一天天的,尽出幺蛾子!”王氏见陈锦芳没死,虽然松了一口气,但她生性刁钻,还是忍不住说两句挖苦的话。 陈鸢算是看明白这个王氏了,她不管心里到底是咋想的,那个嘴就是天生不受控制,啥话从她嘴里边出来,都能带上刀子。她先前发疯似的骂人,也是因为她对陈锦芳的死感到无力和气愤,并不是真的就一点都没感情。 “奶,你可别骂了,要是芳姐真气急了发疯,哪天往房梁上边一挂,咱家更不好看。我听说因为心里有气吊死的人怨气大着呢,啧啧……指不定咋回来讨说法呢。”陈鸢故弄玄虚地做了个恐怖的表情。 王氏瞧着心里头发毛,再看陈锦芳脑门上一片伤口还红着一大片,心里头颤了颤,嘴硬道:“一天天哭天喊地的,还没死呢,要哭关上门哭去,晦气!”说完,把鸡毛掸子往地上一扔,急匆匆回了上屋。 第48章 于掌柜,给你算个命呗 陈鸢第二天去看纪礼的时候,纪礼正在院里头收拾那些倒下的篱笆,他们爹娘走的早,陈鸢一穿越过来就带着两个弟弟去了陈家,这处院子算是荒废了。 纪礼虽然年纪大,却精神矍铄,做活还精致,完全看不出来这人以前是个靠算命骗人的猥琐老头。 陈鸢对纪礼招招手:“纪爷,该你上场了,拿出你真本事。” 纪礼拈着山羊胡:“那是当然,此事有我出马,已经成了一般,剩下一半,你们就自求多福。”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老滑头。 可陈鸢也真拿他没办法,只能点头。 到了镇上,请他老人家吃了一碗热乎的馄饨和红糖饼子,老头子把吃的油花花的嘴巴一抹,衣服大义凌然的模样:“老朽先去了!”说完,便上了战场。 于老头今天早上一起来就觉得右眼皮扑腾的厉害,想了一下,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急忙又一琢磨,右眼跳财,左眼跳财,没毛病。 昨个刚挂在门口的帘子被人掀起,人来没进来,先进来个布幡,上边写着:纪半仙,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于老头眼睛一瞪,抹在一边的头发掉下来几根,挂在脸面上,手摆的像拨浪鼓:“出去出去,要饭出去要去。” “哎,这位掌柜,老朽可不是要饭的,老朽是算命算运算前程的,不准不要钱。”纪礼拈着胡须,说话的时候眼珠子上翻,一副高人模样。 于老头嗤地一笑:“啥算命先生,怕不是个神棍!出去出去,别挡着我做生意!” 纪礼不急不躁,环视了四周一眼:“金木水火土,布属木,掌柜的靠布发家,靠布兴旺,水旺木,木养水,先生当属水命是也不是?” 于老头愣了愣,然后一撇嘴:“那又怎么样,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纪礼面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宛如慈祥的老父:“这些不过是些皮毛罢了,自然拿不上台面,掌柜的,老朽今日来是看到了你家兴旺虽盛,今日却衰运临门,有衰败之兆,故来提点一二,若是掌柜的不意此事,老朽这便离去。”说完,转身就走。 于老头阴晴不定地盯着纪礼的脚步,直到纪礼撩开门帘要走,才出声喊住:“老先生,请留步。” 纪礼背着身子,脸上露出点狡猾的笑容,转身时已经是一脸的正义凌然:“掌柜的,可是信了老朽的话?” 于老头从柜台后边走出来,与方才的态度截然不同:“老先生说的没错,我家最近的确不太太平。唉,也不知道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 “可是因为公子的一桩桃花而起?”纪礼用手掐着决,口中不知道念叨了几句什么,一脸的知晓根底。 于老头一瞪眼,脸上全是惊讶:“可不是,自从和那陈家差点结了亲,这倒霉事真是一天比一天多!” 毕竟是他们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他也没可能真的撇干净,人们在背后指指点点也是常事。 纪礼摸着胡须哈哈大笑:“掌柜的糊涂啊,你这霉运并非是那姑娘引起,恰恰是因为贵公子未能与那姑娘结亲,才招来的。” 于老头摆摆手:“啥?那不可能,不可能,她那种女人,不好……” “掌柜的,贵公子可是命中五行可也是属水?” “是啊,你怎么知道?”于老头终于对纪礼信任几分。 纪礼又是一阵笑:“掌柜的,水本可生木,奈何贵公子为旺水之命,水多则木漂,万事皆有公平,才能相生相克。你与公子都是水,公子还是旺水,你说你这满铺子木,不迟早要被泡坏的吗?” 于老头一听,怀疑地问:“你别瞎说,为何我们前些年好好的,偏偏遇上那个女人就开始倒霉?” “公子今年可是年方二十?恰是风华年少,水旺至极之时,自然对你这铺子影响最是厉害。掌柜的可知道那姑娘命理为土?土可抑水,亦可生木,是对你家大大的好,你却将那姑娘拒之门外,糊涂啊……”纪礼摇着头。 于老头一梗:“那……那我们清水镇也不光就她一个女娃啊,总还有也是土命的!老先生你如此能掐会算,快再为我儿算算。” 纪礼手指互相掐了半天,都没有再说话,脸色凝重。 “你……到底怎么样啊,老先生,你倒是说话啊!”于老头看纪礼的脸色不对,急忙问道。 纪礼叹了口气:“唉,掌柜的,我仔细算了算,你家公子是个旺水之命,寻常的土哪能抑得住旺水?这镇上也只有那姑娘是个是旺土之命,是配得上你家公子的上佳人选,唉……” 于老头蹙着眉,来回踱步:“这个我得想想,我得好好想想。” 纪礼扯过自己的布幡:“掌柜的,老朽今日不过是恰好路过,多事想来为掌柜的提个醒罢了,那姑娘娶与不娶,都是你和贵公子的事。不知……掌柜的能否赏老朽一口饭吃?老朽与有缘人算命,不收银钱,但求一顿饱饭。” 于老头回过神来,去里间拿了几个粗面馒头递给纪礼。 纪礼也不嫌,道了一声告辞,便出了门。 于老头忽地想起还想要问什么,等跑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纪礼的人影,于老头的眉头蹙的愈深:“难道真的是位高人?” 街头一个小巷内,纪礼把布幡扔在地上,把纪礼给的馒头拿出来,一脸嫌弃:“这于老头可真抠门,为啥不让我跟他要钱?” 陈鸢啧啧了两声:“你还想跟他要钱?他那抠门镇上出了名的,但是你啥都不要的话我怕他起疑,他是个商人,啥都和利益能扯上,对于你这种‘高人’,还是一顿吃食比较合理。” 纪礼又抱怨了几句,还是把馒头放进了随身的小包里。 “他怎么样?这事能成不?”陈鸢问他。 纪礼拍了拍干瘦的胸膛,得意道:“这是自然,我瞧着,八成是成了,他要是有心思,估摸着就在这一两天,你就回家等消息。” 第49章 武将之才 本来以为古代人都迷信命理,那于老头竟然生生已经忍了三天还没有音讯,陈鸢和纪礼一老一少琢磨了几天,不得其法,不知道这于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锦芳虽然不敢催促陈鸢,但是每次见了陈鸢,都是一脸的忧虑。 经过上回一闹,王氏也不敢轻易再说要把陈锦芳嫁到远处去,偶尔说两句,逞逞口舌之快。 李氏又给花媒婆塞了几个钱,花媒婆又舔着老脸到处去说亲。 陈鸢这些天又卖了不少果脯,赚了点钱,就琢磨着让子乾先去上学。 陈鸢把空了的几个罐子放在一边,和子乾他们坐在那张矮桌上休息,卖了一上午,终于是见底了。 “子乾,你想上学不?你都十岁了,也该学些东西,我看那位新来的季先生不错,你跟着他一定能学到东西。”陈鸢看着子乾搬动罐子的时候认真严肃的小脸。 子乾回过头来,蹙着眉:“姐,我不想读书。” 陈鸢还以为他是心疼钱,便安慰他:“子乾,现在咱们已经有钱了,能供得起你上学,而且也不是现在就上,等我……” 他们现在还和陈家在一块过,要是子乾突然上学了,陈家那一家子肯定要问钱是哪里来的,那一家子吸血鬼,指不定还要怎么搜刮他们。 子乾摇摇头:“我是真的不爱读书,以前爹教我认字,我一看就头疼,我……我想学武,我以后还想当大将军。” 陈鸢失笑,难怪子乾每次提起上学兴致都不高呢,习文习武都好,她要做的就是尊重他们。 “可是子乾,就算当将军也要识字不是?你听过哪位将军大字不识便能上战场?如果不识字,他们怎么看兵法?怎么看敌军的降书?也许是有那些靠着一身蛮力的人,可哪一位名将不是文武双全的?”陈鸢并不急着逼他选择,而是用另外一种方式开导他。 先不说他未来能不能当上将军,就算是做个庄稼汉,肚子里有二两墨,那也比别人高上一等。 子乾歪着脑袋仔细地想了想,嗫嚅道:“姐,那我能考上秀才吗?” 陈鸢拍拍他:“傻瓜,若是能考上自然是好,要是考不上那也无所谓,你既然一心想当将军,能识字看书就成了,考不考秀才都无妨。不过,姐要问问你,学武艺要吃苦要挨打,你真的愿意?” 子乾虽然才十岁,但他的心智已经成熟,有能力对自己的人生做出决定。 子乾两只黑黝黝的大眼睛盯着陈鸢,眼瞳之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姐,我不怕,我以后要当将军,平定四方,娘说了,只有把敌人赶出去,才能保护你们!” 陈鸢觉得心头一酸,牵住他的小手。第一次,她对这个只存在在记忆中的娘产生了一点怀念和疑惑。 这个女子定然不是什么普通村妇,记忆里,是这个女子,不知道什么原因逼着陈怀和陈家断绝了关系,她识得那无数的珍奇药草,也知道教导儿子保家卫国,一个寻常的女子,怎么会有如此胸襟?所以,当年到底为什么非要分家不可?而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姐,姐……”子乾见陈鸢愣神“姐,你不想让我去习武吗?” 陈鸢摸摸他的脸:“子乾,姐都听你的,你想学啥就学啥,姐只是舍不得你吃这么多的苦。”还有一些话她没有说,当将军上战场,杀人和被杀,对现在的子乾来说,太残忍了。 子乾把自己干活练出来的小肌肉给陈鸢看:“姐,我不怕,等我学了武,以后谁也别敢欺负我姐和我弟。” 冬儿嘴里塞着果脯,也急着举手:“姐,我想当状元,小胖说当了状元能当官,有很多钱,我给你和我哥住大房子。” 陈鸢看他们两个的小模样,忍不住一人脸上捏了一把:“得了,你们两个赶紧收拾,收拾完了咱们去牛叔家吃饭去。” 两个小孩发出一声欢呼,去抬空罐子去了。 “鸢丫头,这俩孩子懂事儿,以后你可省心了,一个将军,一个状元,谁还敢欺负你。”牛成开玩笑道。 陈鸢哈哈大笑:“听他们两个瞎说呢,我就盼着他们以后能别再过这土里刨食日子就好咯,啥状元将军的,顺其自然就成。” 说着陈鸢站起来准备把屁股底下的桌子搬起来一起弄回去,却见跟前站了一个人,一抬头,是个小厮模样的人,笑嘻嘻的。 “这位姑娘,我们掌柜的有请。”那小厮十分有礼,对陈鸢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鸢问:“你们掌柜的是哪位?找我做什么?” “我家掌柜的说要和姑娘谈生意,若是姑娘有顾虑,可以带令弟和令叔一同前来。” 知道她叫牛成是叔不是爹,看来以前摸过底。 有钱不赚王八蛋,陈鸢对牛成招招手,带上子乾和冬儿跟着那小厮就去了。 到了一座高大的建筑跟前,陈鸢用手搭在眼前朝上看了一眼,啧啧两声,难怪连一个小厮都这么有素质,这不是悦客来吗?这清水镇最出名的就是这个饭馆了,两层楼的建筑规模,在镇子的最中心。 牛成、子乾和冬儿都是第一回来这么高大上的地方,一个个拘谨的连表情都不敢有多余的,神情肃穆。知道的是去见大人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去奔丧呢。 陈鸢面不改色,随便整理一下自己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裳,踏步进去。 这会是饭点,店里面坐了不少人,小厮引着陈鸢径直上了二楼。二楼都是雅间,就显得清净了许多。 进了一间雅间,就见里面坐着个肥肥胖胖的中年男人,一笑,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和弥勒佛似的。 一见陈鸢进来,这人就主动站起来,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陈姑娘,最近,你在咱们镇上,可是个名人啊。” 陈鸢也笑,一脸天真无邪:“周掌柜,我出不出名儿不知道,您肯定是这镇上数一数二的人物这准没错。” 这马屁拍的舒坦,周掌柜指着一桌子菜:“哈哈哈哈……陈姑娘幽默,来,坐坐坐,别客气,饭桌上谈生意,就怕拘谨。” 第50章 姓陆名惊蛰 陈鸢这几天在镇上着实出了一把名,先是打了那个流氓扁三,接着是做出了便宜可口的两道小零嘴,那天差点把扁三割了喉,竟然至今还能平安无事,不得不说稀奇。 周掌柜人布好饭菜,便叫他们下去了。 “吃吃吃,不必客气。”周掌柜一边笑,一边亲昵的给子乾和冬儿夹菜。 冬儿和子乾看着满桌子精致的菜肴,忍不住咽着唾沫,却不敢吃,偷偷拿眼睛看陈鸢。 陈鸢也给他们两个一人夹了一筷子牛肉:“吃,没事,这位大叔是好人,快谢谢大叔。” 冬儿和子乾急忙对周掌柜道谢,等到周掌柜动筷,才敢吃。 周掌柜见这两个小娃如此规矩,吃饭几乎都不出声,简直不比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教养差,心中暗自赞叹。这陈鸢果真不是寻常的乡下女娃,能单凭一人之力,养活两个弟弟,还能如此有教养,不容易。 人家一上来请的就是陈鸢,不是自己,牛成知道,人家这是看在陈鸢的面子上也请了自己罢了。牛成对着这么一桌子菜,都不知道先夹哪个,尴尬地搓手道:“鸢丫头,要不我先回去,我回去吃你婶做的面就成。” 陈鸢摆摆手,让他坐下:“叔,这位掌柜的好意请咱们吃饭,等会还要谈些生意上的事,你在好做个见证,我一个小孩又啥也不懂。” “是,这位大哥,不必拘谨,咱们以后还有要合作的事,只当是自己家,别见外。”周掌柜心说这牛成怎么还不如个小女娃上得了台面,但面上还是带着笑容。 于是,正式开始用餐。 啧啧,这就是古代的资本主义啊,瞧瞧这油多肥,瞧瞧这肉多精,比起陈家王氏那个做菜舍不得倒油的德行,这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啊。 陈鸢也不客气,敞开肚子就吃。 “掌柜的,您到底想和我谈啥生意?我们一共也就卖了两种零嘴,都不上不了台面的。”陈鸢一边说一边吃了一口菜。 周掌柜并没有怎么吃,小口的抿着酒,见陈鸢提到这事,便一拱手:“姑娘,我说的就是这两桩生意,当然,我并不想做一锤子买卖,我想……” “你想让我以后做的东西也能和你合作?”陈鸢眼皮没抬。 可持续发展,还不错,有一个固定的客源,也省的她天天跑到镇上现脸。 周掌柜一拍桌子:“对对对,姑娘聪明啊。” 陈鸢点点头:“可以,周掌柜,我可以把我做的每一道吃食的秘方都给你,但你要给我三成分利可行?” “啊?”周掌柜一愣神,他本是想要一次性买断陈鸢的秘方,好一劳永逸,却没想到陈鸢竟然是想分利。 分利这事情,实在太过细水长流,自己每赚一分钱都有三成是陈鸢的,对于一个商人来说,这实在是有点不划算。 陈鸢设又夹了一筷子牛肉:“掌柜的,你要是做不了主,要不先问问隔壁那位?” 周掌柜下意识就要答应,刚要起身,忽然猛地一怔:“你……你怎么知道?” 他们这间雅间的屏风后面忽然传出一个少年的声音:“爷,瞧见没,我就说这法子根本骗不了她。快快,我看的都快饿死了,让我也吃两口。” 话音刚落,屏风后面窜出个圆脸的少年,三两步走到桌前,抓起筷子就夹桌上的菜。 牛成、子乾和冬儿都没想到屏风后面还有人,被吓的停下筷子,直愣愣地盯着那馋鬼一样的少年。 “八宝,不得无礼。”屏风后又一道磁性的男音响起,随之走出来一个年轻的男子。 他一出来,众人就忍不住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周掌柜起身,恭敬地作揖:“爷。” 陆惊蛰摆摆手,却发现陈鸢并没有看他,全程都在忙着夹菜吃菜,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姑娘。” 陈鸢这才抬起脸,嘴里还叼着的一根青菜,一抬头,先愣住了。这人咋能这么好看? 首先撞入她眼睛的就是那双眼睛,生了一双狭长的凤眼,不怒自威,眼珠如黑曜石一般纯粹深沉。两道剑眉入鬓,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着一身黑色长袍,腰系琼脂玉佩。长发用玉冠束气,露出额头。 这人身材极是挺拔,陈鸢私以为要是她站起来,怕是也只能将将到他胸口。 陆惊蛰看见她的愣神,顿时方才那一点点失落也不见了,对陈鸢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对她作揖:“陆惊蛰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陈鸢一点也不奇怪,重新低下头去吃菜。 看见没,坏事做不得,好事也做不得,这麻烦不就来了? “公子不用谢,萍水相逢而已,不过是不能见死不救罢了。”陈鸢撇撇嘴。 陆惊蛰在主坐落座,周掌柜反倒到了下手,看起来这位的身份不简单啊。 “不知道姑娘是如何知晓我们在屏风后的?”陆惊蛰问。 陈鸢对他露出个“你不会是个傻子”的表情:“掌柜的请我谈生意,我一共就那么回小打小闹,哄哄寻常百姓就得了,根本算不上生意,周掌柜根本没道理为了这个专门找我面谈,面谈也就罢了,还准备了这么一大桌,我想,周掌柜也不是和人人谈生意都是这般款待?” “二楼这么多间雅间,就这间最大,一般屏风摆放在墙角位置,这个屏风所遮挡的位置未免太大了些。加上你几次在我卖东西的时候偷看,我琢磨着,能对我如此款待的,也就只有你了。”还有些话没说,他们虽然故意克制了呼吸的频率,但是不好意思,她还是能感觉到好吗? 陆惊蛰点点头,露出几分青睐:“姑娘果然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冰雪聪慧。” 陈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要是她上辈子让人说冰雪聪慧她倒是不否认,但是辈子身份变了,你对一个种地的说她冰雪聪明,这多少有点瘆得慌。 陈鸢终于吃饱了,放下筷子,正视陆惊蛰:“公子,你要是诚心来谈生意,我陈鸢奉陪到底,但若是只为了报恩,那心意我也领了,饭也吃了,酒也喝了,我们该走了。”说着就要拉起两个弟弟走人。 陆惊蛰伸手轻轻一拦:“我是个生意人,自然是太谈生意的。” 第51章 两张方子二十两 陈鸢其实心里头多少猜测了一些门道,这个人一定不是一般人,比如那个被自己打晕的扁三,没道理不来找麻烦,但他偏偏真的就没来,一定是什么人在背后摆平了他。 她没道理自作多情,但是她的确不想和这种人扯上关系,因为这种人往往代表着麻烦。 陈鸢重新落座,给自己倒了杯茶:“那我刚才的意思公子想必也听到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陆惊蛰支着脑袋,微微眯着眼睛,看起来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可以,不过……” 陈鸢眼珠一转忽然道:“我可以把我前两个零嘴的秘方卖给你,但是往后的不能轻易给你,我以后想自个儿开个铺子养活我弟弟,可不能经常做这种一锤子买卖,毕竟从别人手里拿的,总是不如自己赚的踏实。” 陆惊蛰的眼皮翻了翻,示意自己明白。 其实陈鸢这么快变卦,是忽然想到,要是和这人长期合作,那还不是纠缠的没完没了了。干脆做个利索买卖,以后大家不过是利益关系,自己要是能开个铺子啥的,说不定大家还是冤家呢。 而且她也瞧出来了,陆惊蛰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生意而来,他肯定有别的事情,但她不打算让他说出来。 “你真是个妙人。”陆惊蛰勾着唇角,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陈鸢“有我这样的靠山,和我合作,别人盼都盼不来,你却急着和我撇清干系。” 陈鸢不理他,对掌柜的招呼:“掌柜的,拿纸笔,我将秘方写给你们,你们也给我六个字据,我们做生意亮堂一些为好。” 周掌柜去外边取笔纸。 陈鸢歪着头:“公子,五香核桃仁十两,果脯十两,如何?” 牛成和八宝同时吸了一口冷气。 她这算是狮子大开口了,二十两银子,寻常摆摊的小商贩一年也就才二十两左右。她做两样这法子其实并不算难,不过是难在做一些火候的掌控上,有经验一些的人多吃几次就能琢磨清楚到底是怎么做的,根本不值得这么贵的买方子。 二十两,陆惊蛰一笑:“姑娘会做生意,不过,加上陆某的命也值了。姑娘救了我,便是我陆某一辈子的恩人,永生不忘。” 陈鸢不想和他扯上关系,但是他偏偏要和她扯救命之恩,这就是他们两个之间唯一的联系了。他实在很想看看,这张脸上,什么时候会露出微笑和冷漠之外的神情。 陈鸢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周掌柜推门进来,把笔纸房在桌上。 陈鸢本来想着自己动手写,提起了笔,却忽然想起来,自己虽然识字,但是这个时代的很多字都是繁体字,她见了倒是认得,可是写却不怎么会写。 这就有些尴尬了,陈鸢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讪笑着对周掌柜道:“掌柜的,既然你是个中间人,不如这方子和字据就由你来写。” 陆惊蛰将她方才的窘迫看在眼中,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陈鸢瞪了他一眼,把笔纸推到周掌柜面前。 周掌柜不知所以,只能拿起笔纸。 等字据写好,陈鸢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陆惊蛰瞧了一眼,不禁露出几分赞赏,陈鸢的字并不像寻常女子那般娟秀,反倒龙飞凤舞,十分有气势。若不是亲眼所见,还会让人以为这是个心怀广阔的男子所写。 陆惊蛰也签了名,陈鸢也看了一眼,这人笔锋锐利,宛如剑芒,字体行走龙蛇,霸气外露。有野心,有抱负,天生高人一等,不知道却为何在这小小的清水镇屈就。 周掌柜命小厮去取二十两银子。 “掌柜的,给我都换成碎银可好?” “那是自然。”周掌柜命人按陈鸢的要求拿了钱。 陈鸢把那些钱一并放在荷包里,起身拉着冬儿和子乾给陆惊蛰作揖:“谢谢公子。” 陆惊蛰但笑不语。 陈鸢告辞了陆惊蛰,走到回去的路上,感觉到怀里的荷包沉甸甸的,忍不住露出个笑来。 “爷,二十两买这么两张方子?”八宝看了一眼周掌柜手里的房子,撇着嘴。 陆惊蛰半晌才答非所问地问八宝:“八宝,你想不想换个地方住?” 八宝不明所以:“啊?咱们要回京城了吗?” 陆惊蛰轻轻地一笑:“咱们去清水村住……” 牛成一路上直吸气:“鸢丫头,之前我还觉得咱们那就是些卖不出去的果子从湿的变成了干的而已,没想到能这么值钱?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陈鸢偷笑:“牛叔,你当有钱人家吃啥呢?大鱼大肉的吃惯了,可不就是爱吃这些个零嘴吗?我这方子卖到有钱人家去,那了不止二十两。” 牛成挠着脑袋:“鸢丫头,还是你聪明,我们这些庄稼汉,这辈子都想不到这么些个稀奇玩意。” 快到牛成家门口时,茂氏正在门口东张西望呢,瞧见陈鸢他们回来,才松了口气:“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们怎么了又,是不是那扁三又找你们麻烦了?” 茂氏一边说一边扯过子乾和冬儿看看身上有没有伤。 陈鸢看的心头暖暖的,茂氏和牛成都是好人,这才几天,就把他们当亲生的一样看待。 “没事儿,婶子,我们叫人请去吃饭去了。”陈鸢一边说一边把众人推到屋里去。 陈鸢掏出来刚才赚的钱叫茂氏看。 茂氏一看就吸了一口气:“我的个乖乖,你们这是偷人还是抢人去了?哪来的这么多钱?” 子乾被茂氏逗笑了:“婶子,这是我姐赚的。” 陈鸢就大概把卖了方子的事情和茂氏说了,茂氏也是唏嘘不已。 陈鸢拿了五两银子递给茂氏:“婶子,这回咱赚了不少,这钱你拿着,是咱们分的你那份。” “那哪成?这又不是卖果子赚的,这是卖你那方子赚的,我们不能要!再说你卖果子赚的钱已经和我们分了,法子都是你想出来的,买糖卖东西都是你,我知道你叔和个木头桩子似的,卖东西根本帮不上你的忙。分那个钱都是我们占了便宜,更不能再要这钱了。”茂氏立刻后退了几步,头摆的和摇鼓一样。 第52章 于家提亲 其实深究起来,牛成夫妇的确是占了便宜,陈鸢帮他们把滞销的果子卖了出去,价格还翻了好几倍,他们还分了一半的价格,那些果子的成本早就赚回来了,还余下不少。 陈鸢卖方子的钱,的确也不该和他们分,不过陈鸢纯粹是因为牛成夫妇的人品才愿意主动给他们分的。 当初陈鸢之所以愿意和牛成夫妇合作,是存有一定的私心的,牛成夫妇的老实朴实以后可以成为她的左膀右臂,在陈家那么一群奇葩亲戚的对比之下,明显牛成夫妇更可靠。 牛成也帮着推拒:“鸢丫头,这钱我们的确不能要,我们一直没能帮上啥忙,还花了你不少钱,这使不得。” 陈鸢想要多劝两句,见他们态度很坚定,死活不肯要这笔钱。于是只拿出四两递给茂氏,茂氏以为陈鸢这又是要给自己分钱,急忙拒绝。 陈鸢只能安慰她:“婶子,这个不是跟你分钱,这是先放在你这的。你说我们三个孩子,整天身上揣着这么多钱也不是个事儿,我搁你这点,我们以后还要常来吃你做的饭呢,你让我叔买点肉啥的,我家子乾冬儿和你家小牛都长身体呢,多吃点肉好。我倒是想自个儿做,但是我们家那情况你也是知道……” 陈家的情形别说清水村了,嘎洼村都门清,王氏的泼辣和儿女的无能,那简直就是人们茶前饭后的谈资。 茂氏还是推拒:“那我们也有钱啊,你给分的钱不少,够咱们用的了,哪能再花你的钱。” “婶子,你就收下,分的那点钱还不够你们一家子过呢。你也攒点儿钱,以后让小牛上学堂,冬天做几身新衣裳。”陈鸢只能抓茂氏的软肋,为了小牛,茂氏一定能软化。 果然,茂氏叹了口气:“唉,也是没遇上好人家,要不然你一个女娃,哪用得着这么抛头露面的出去赚钱。这钱本来是给你们自家人最稳妥,我这不清不楚的外人咋好意思拿。” 陈鸢拍拍冬儿和子乾头:“婶子,我们从小没娘,就你对我们好,这俩孩子早就把你当亲娘了,你可别老外人外人的了。” 茂氏瞧着这两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也是心疼,狠狠咬咬牙:“成,我拿着就我拿着,婶子虽然不是你们亲娘,但以后,你们都是我自个儿的娃。”说着,拿过那些钱贴身放在身上。 子乾和冬儿两个泪眼闪闪,激动的不知道怎么办。 “哦,对了,我刚听纪先生说是看见那个于老头上你家门去了,这会闹的我差点忘了。”茂氏突然想起来。 陈鸢一拍手:“那我得赶紧回去瞧瞧去。” 让子乾和冬儿在牛成家玩,陈鸢自己一个人赶回陈家。 陈家院里都没人,陈鸢听见上屋的人不少,就撩开帘子进去。 果真是坐了一屋子的人,老大老三老四家都在。 王氏、李氏和陈锦芳坐在左边炕沿上。王氏盘腿坐着,睁眼都不瞧于家父子,李氏脸上带着些许意外和欣喜,陈锦芳正在用手抹泪,垂着头不吭声。 王于老头和于水坐在右边炕沿上于老头抄着手,局促地错地搓动,于水也是低着脑袋,一声不吭。 老三老四家坐在地上,所有人都不说话。 陈鸢掀门进去,所有人的眼睛都朝她看过来,然后又转开。 陈锦芳看见陈鸢进来,忍不住对着她看,眼神里满是感激和欣喜。 陈鸢对她眨眨眼,没有吭声,去和陈素素坐在一块。 好在这样一来也打破了刚才那尴尬的气氛,于老头首先开始说话了。 “那个啥,亲家母,我那天是叫气糊涂了才说了那些话。回去以后我自个儿琢磨了一下,不管咋样只要孩子们愿意就成,我家于水既然占了你家锦芳的清白,就该对人负责不是,我们老于家不是那种不明白的人。”于老头一边说一边讪笑着,和当初拒绝陈家的时候判若两人。 李氏一张嘴,就想说我们答应,但是一瞧王氏的脸,话到了嘴边就噎住了。 王氏发出冷冷的一声冷哼,似笑非笑地道:“你们说娶就娶,说不娶就不娶,凭啥?我们老陈家就这么不值钱?你们老于家就这么糟践人,锦芳前几天刚寻死了一回,你们知道吗?你们干啥呢?是不是非要闹的我老陈家家破人亡才高兴?” 于老头早就听说王氏的嘴皮子厉害,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没能说出来。 王氏扯住陈锦芳指着陈锦芳额头上还裹着的白布:“瞅见没,这伤还没好呢,你们于家到底是不是人?咋能这么对我们呢?不管锦芳是咋勾引你家于水的,你就跟我说,锦芳跟你家小子的时候是不是黄花大闺女!” 陈锦芳啥又要哭,于水也下意识地抬起脸看了陈锦芳一眼,然后飞速地低下头。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于老头现在有于人,只能唯唯诺诺地听着:“我……唉,老太太,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在这给您赔不是了。”说着滑下炕,对着王氏一作揖。 王氏也并非是真的不同意,不过是受不了这口闷气,面子上过不去,想拿拿乔而已。 陈鸢突然笑问:“为啥我于水哥每回都不说话?都是我于大伯说,到底是我于大伯娶我芳姐还是于水哥娶我芳姐啊?” 她笑的一脸天真:“于水哥,你于大伯同意你娶我芳姐了,你自个儿同意不?” 这个于水也是太窝囊,窝囊的她都看不下去了。 于水忽然听到自己被点名,一脸惊讶,抬起脸来迷茫地看着众人。 王氏虽然气陈鸢擅自插嘴,但是这话说的没错,她也看不上于水这窝窝囊囊的劲儿,以后陈锦芳是要和于水过日子的,这于水今天得给表个态。 于水看见众人都在盯着他看,下意识地就去看于老头。 “于水哥,你老看于大伯干啥,他脸上有花吗?我们问你呢,又没问于大伯。”陈鸢像个小姑娘一样娇嗔道。 于老头回头看了一眼陈鸢,却没敢出声。 第53章 心想事成 一屋子人都紧紧盯着于水,想要知道他心中所想。 陈锦芳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于水,她也想从他口中听到那个答案。 于水被陈鸢逼的不张嘴不行了,嘴唇张张合合好几次,才发出一个低低的声音:“我愿意娶陈姑娘。” 陈锦芳的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去,仿佛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激动的。 于老头蹙了蹙眉头,还是强挤出个笑容:“老太太,您看……” 王氏眼皮子抬了一下:“锦芳,你还愿意嫁他家不?你要是不愿意,奶奶再给你找个更好的。”这也就是要在言语上挤兑一下于老头了。 陈锦芳垂下头,半晌,轻轻点了点头:“奶奶,一女不能嫁二夫,既然我与他已经有了夫妻之实,那就不能再嫁别人了。” 王氏从鼻孔里喷出个冷哼,然后不吭声了,这就是默认了。 李氏当即兴高采烈地跳下地,上去和于老头扯近乎:“哎,咱们以后就是亲家了,我家锦芳是个好的,于水,你以后可得对我们锦芳好些。” 于水不管别人说啥都只是点头。 陈鸢无奈,这个于水,方才逼着他说了话也不算什么,以后要是还这个样子,陈锦芳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李氏和陈勇带着于老头上他们屋里去聊,陈锦芳跟着陈鸢去了他们的小院。 站在墙根下,陈锦芳对陈鸢感激地道:“大丫,谢谢你,这回全是靠了你,你还救了我的命,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 陈鸢后背靠着墙:“芳姐,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嫁过去了以后那个于老头可不是省油的灯,于水啥样你自己心里清楚,剩下的就得全靠你自个儿了。” 陈锦芳咬咬唇,手指紧紧握成拳头:“没事,只要能嫁过去,我啥都不怕。于水那么怕他爹,说不定还怕媳妇呢。”她说着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陈鸢耸耸肩:“对了,芳姐,你嫁过去以后给我家子乾和冬儿一人做一身冬天的衣裳呗,我没钱,他俩冬天还没个穿的。”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她辛辛苦苦跑前跑后,这点报酬还是要得的。 子乾和冬儿的棉衣还是他们娘活着的时候做的,后来长了身子,陈怀一个男人家东平西凑地接了一大堆补丁,早就不能穿了。 陈锦芳吸了吸鼻子,振作精神:“成,到时候你来镇上找我就成。” 陈鸢点点头,瞅了一眼外边,于老头和于水已经走了,便揶揄她:“赶紧去问问,啥时候成亲啊。” 陈锦芳害羞一笑,出去了。 陈鸢去屋里把那些碎银藏在柜子底下的一个暗格里,又拿了些铜钱,去了陈林家。 常氏正在屋里给陈素素梳头:“我的闺女哟,瞧瞧你锦芳姐都嫁出去咯,也不知道啥时候你也能嫁个好人家。” 陈素素歪着头:“娘,你可别说这了,锦芳姐那本事我可学不来!” 听了这话,陈鸢站在门口,琢磨了一会,才推门进去。 “大丫,快进来,瞅瞅我,看着人家闺女嫁出去了,就想给素素也给弄好看点。”常氏不好意思地笑着。 陈鸢笑道:“四娘你着急啥啊,素素妹子比我还小一岁呢,我都不着急,你着急啥呀。” 常氏坐在炕上:“我啊,也盼着你们都能找个好人家,以后不用受罪。” 陈鸢不接话,从怀里掏出那三十个铜钱给放在常氏的炕上。 常氏一看,愣了一下:“大丫,你这是干啥?” “上回给我弄核桃的时候不是说了吗?你和素素妹子给我帮了忙,我给你们分钱。”陈鸢压低声音。 常氏急忙给陈鸢推回来:“不成,不成,我们帮你可不是为了钱,咱一家人咋还兴这个?太外道了。” 陈鸢没接:“四娘,咱们家的钱是不是都是我奶掌着呢?可是我叔天天地里最累,为啥你和素素妹子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这钱也不多,你拿着,别让我奶知道了,让素素去镇里头买点吃的。” “那也不成,我咋能要你个孩子的钱?”常氏和茂氏的执着有的一拼。 “四娘,你以后想挣钱不?我素素妹子出嫁的时候你别是连件嫁妆都没有。”陈鸢故作神秘。 常氏一噎,的确没有,他们的钱和粮食都在王氏那管着,素素出嫁的时候,她这个当娘的估计连一分都拿不出来。 陈鸢笑了笑:“四娘,我上回做的那个核桃能赚钱,下回我还能做别的赚钱,你要是愿意赚点钱,下回我还叫你和我素素妹子帮忙,就当给素素赚点零花钱,咋样?” 陈素素早就在王氏的高压政策之下活的难受,听到有机会赚点属于自己的钱,自然乐意:“娘,我想跟我大丫姐挣钱,下回我奶不给你吃饭买药,咱也有点钱不是?” 常氏看着女儿瘦小的模样,明明也是个秀气的丫头,可跟人家陈锦芳比起来,怎么起色上就差一大截? 仔细思索了半天,常氏点头:“成,这钱我先收下,大丫,以后要是还能帮上忙,你尽管叫我。你四娘没啥本事,就这双手上的活计还成,不给钱也行。” 陈鸢哈哈笑着,把钱推到常氏跟前。 常氏揣起来,藏在箱子里,上了锁。 “锦芳的事咋说?”陈鸢顺口打听了一下。 “刚才听见是说明儿正式定亲,然后选日子成亲,听说是要找个人算算日子啥的。”常氏朝着窗外看了一眼,看见李氏正春风得意地和赵氏互相吹嘘。 找人算日子?陈鸢心里一咯噔,不会是要找纪礼?这老头子现在还在他们旧屋里住着呢,万一于老头到处打听,保不齐有人见过纪礼在清水村。 看来,这戏还得演全套,还得他们主动出击才行,就算他们成亲以后暴露了,那于老头就算毁青肠子也没用咯。 “四娘,我有点事儿,出去一趟。”陈鸢和常氏说了一声,急匆匆地离去。 素素看着陈鸢的背影,忍不住问:“娘,你觉得大丫姐奇怪不?” 常氏点点头:“是,太聪明了,感觉和咱们不是一个道的人啊。” 素素没接话,暗自沉思。 第54章 神棍你别走了 于家和陈家的这桩婚事总算是成了,那些个背后指指点点笑话的人,现在也只能酸上几句,毫无办法。 于老头自我安慰了一番,反正自己儿子不管怎么样都得娶亲,正好和陈锦芳有了肌肤之亲,陈锦芳对他们老于家的前途有利,不如就这么做个顺水人情。 关于陈勇赌博这事,于老头认为,只要结婚以后家里的钱都还在自个手里拿着,那就算陈锦芳想要拿来去救济他爹也没钱。 想通了这些,于老头就准备找人算算日子,早些把陈锦芳娶过门算了。这个时候他就想起来那个“帮助”自己的算命的。但是高人向来都是居无定所,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于是成天在门口盯梢,生怕错过那个高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竟然真的让他给等着了。 这天下午他正在铺子门口张望,忽然就远远瞧见那位“高人”正在街尾一家馒头店门口买馒头,熟悉的破布幡,熟悉的灰色的衣袍。 “高人,高人……”于老头隔着半条街喊纪礼。 纪礼远远张望过来,看见是于老头,非但没有过来,反倒转身就走。 于老头一愣,急忙一路小炮追上去,一把扯住纪礼:“高人,你这是干啥?听到我叫你为什么转身就走啊,高人,我有事要和你商量啊。” 纪礼摆摆手:“掌柜的,老朽有一条规矩,一个人只能算一卦,不可多算,泄露天机是要遭报应的,故而离去啊。” 于老头把纪礼往铺子里扯:“高人,我不是要算命,我是让你算个日子,我儿子和那姑娘已经定了亲,求你算个良辰吉日。” “哦,算个日子啊。”纪礼恍然大悟“这好办,待老朽算来。” 说着手指互相掐动,半晌,睁眼:“掌柜的,老朽仔细一算,下月初一是个好日子。下雨涨水润土,晴天艳阳高照,吉云的当头,你说呢?” 于老头连忙拍手:“高人说好,那自然是好。” 说完,从怀里头掏出五个钱递给纪礼,纪礼愣愣神,随即摆手:“掌柜的,我说了,老朽算卦不为钱财,你若是有心,便赐我顿饱饭。” 于老头坚持,推搡了两个来回,见纪礼坚持不受,这才去后边拿了几张红糖饼子递给了纪礼。 纪礼接下,推门出去:“掌柜的,萍水相逢,你我缘分已尽,以后便不要再寻老朽。” 一出门,不见了踪影。 陈鸢站在山道上,慢慢地踱步,见纪礼拿着那破布幡缓缓走过来,急忙迎上去。 “怎么样?” 纪礼点点头,掰下一块红糖饼子放进嘴里:“这么简单的事,没啥成不成的。你说上回不让我要钱就算了,这回为啥还不让我要钱?” “你上回没要,这回要了,不坏了你自己的规矩吗?那个于老头是个老财迷,他给你钱的时候心甘情愿,给完回头指定要后悔,回去再琢磨琢磨,估计就要起疑,咱不能让他起一点疑心。”陈鸢抱着胳膊,淡然道。 纪礼一边吃着饼子一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陈鸢点点头:“成,那咱们回家,我回去去牛叔家把早上买的肉给你炒个菜,还有点酒,你能和牛叔喝两杯。”陈鸢说完转身就往山上走,走了几步却没听见纪礼跟上来。 “怎么了?”陈鸢问。 纪礼咽了一口饼子,浑浊的眼睛看向远方,叹口气:“丫头,这事完了,我该走了。老朽扪心自问,这流浪了大半辈子,没见过你这么好的丫头,可萍水相逢,你给我吃的住的,总归不是个事儿。” 陈鸢歪着头:“你要走了?” 纪礼点头,脸上的褶子更深了:“老朽一辈子四海为家,哪里还有家可回啊。” 这个老头刚见面的时候的确一脸的狡猾,骗术低端,可心底不坏。 “纪爷,你别走了,那间屋我们不要了,你住着,你一辈子没有子女,老了总该歇两天了。这回你是撞上我了,下回你要是骗了不该骗的人,都不知道会怎么对你呢。”陈鸢看着他,就想起前世的奶奶,有点老顽童脾性,但是心底很温柔。 若问她这辈子学会了什么,也许就是温柔和包容,有些人的恶劣根性你改变不了,但那些善良的人,值得你温柔对待。 纪礼摆摆手:“不成,我一把年纪了,住在人家家里是个啥事,我知道你是心好收留我,但咱们非亲非故的,你也不能给我养老送终不是?” 陈鸢看见他灰白的发丝在空气中飞扬,心头有些触动,忽然想起什么:“纪爷,你不是当过记账先生?” 纪礼没想到她提这茬,迟疑地点点头。 “那成,我雇你当我的记账先生不就成了?你凭本事赚钱,我也不白用你,成不?” 纪礼失笑:“丫头,你现在连自个都养活不了,哪还用记账的啊?” 陈鸢从兜里翻出来那些碎银,递到纪礼面前:“纪爷,我有钱,别看现在少,以后我一定能赚许许多多的钱,没你,我怕我算不过来。” 纪礼瞧着陈鸢嫩白的手心躺着的那些碎银怔楞了半晌,忽然流下一行泪,曾几何时啊,也有一个小姑娘,手心里捧着钱对着他笑呢。 陈鸢的脸颊上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纪爷,你别走了,你以后就是我亲爷,我们都是您的孙女孙女,让您享福。” “纪叔,以后咱就是宜家人,一起享福!” 记忆中那张脸渐渐和眼前这张脸重合,纪礼嘴巴张了张,无意识地叫了一声:“小姐……” 陈鸢不解地看着他。 他用手抹了抹眼睛,瘪着嘴:“走,走,老朽以前可是给富可敌国的人记过账,你的这点钱呐,啧啧……” 陈鸢嘻嘻一笑,收回手掌,挽上纪礼的胳膊,一老一少,并肩往山上走去,身后落下两道长长的影子。 小姐,我找了你一辈子,走遍了祁国都没能找到你啊。 我对不起老爷和夫人的托付,可我老了,累了,我怕我至死都找不到你。 这个丫头和你真像啊,一样聪明,一样机灵,一样心善。以前,你给了我一个家,现在她给了我一个家,我想停下来歇歇脚了,小姐,你那么善良,不会怪我的,对吗? 第55章 来历神秘的娘 陈家和于家的这场婚姻闹剧,那真是满城风雨,闹的大,也激烈,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陈家要沦为笑柄的时候,于家却上门了。 而且三日定亲,十日成亲,真真是雷厉风行,看傻了一众看热闹的人。 “这是咱们家儿孙辈的第一桩喜事儿,应该体面些,这事弄的好些日子不清净,这会正好冲个喜。我估摸着咱们就请那专门做喜宴的赵师傅咋样?再多找几个帮手,把这事弄的全乎些。”王氏坐在炕中,盘着腿,一览众山小地盯着一众儿孙。 李氏这会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赶着拍王氏的马屁,王氏说什么都对。何况这个事对陈锦芳有利,做的越大,说明陈家对陈锦芳越看重,于家以后就越不敢欺负陈锦芳。 “娘说的对,就是这么个理,我等会亲自去和赵师傅说。”李氏一脸讪笑。 王氏点点头,她并不在乎陈锦芳,不过是想用这件事找回丢掉的脸面。陈锦芳不是陈家亲生的,陈家对她还如此大排场,在外人嘴里也能落个好。 王氏犀利眼睛在赵氏和常氏的脸上扫了一圈:“你们两个当婶子也给我勤快些,找帮手那都是钱,咱们能自个儿做的就不用请人做。” 常氏一贯是唯唯诺诺,就算没有这事,家里的大小事务基本也是她包了,王氏这么说,她也只能点头。 赵氏却忽然捂住嘴,发出一声干呕。 王氏哪里见过有人能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的,正要发火,忽然一个愣神:“这是咋了?” 赵氏刚要说话,又是一阵干呕。 陈鸢斜着看了赵氏一眼,冷笑了一声。 陈俊急忙扶住赵氏,对王氏讪笑:“娘,也不知道咋地,玉莲她这几天天犯恶心,吃啥都没胃口。” 这就不用明说了,稍微有点常识的都知道是咋回事了。 李氏啧啧嘴:“啧啧,又有了?” 赵氏捂着嘴的手拿开,柔弱地一笑:“不能,可能是吃坏了啥。” 王氏怕她真是怀了,语气也温柔了起来:“说不定真是怀了呢,锦芳的席你不用做重活,多歇着,咱们这是双喜临门啊。” 李氏好不容易能在陈锦芳的婚宴上能用上赵氏,终于能稍微压她一头,谁知道人家这么凑巧,不早不晚就这会怀了。 李氏是当娘的,要陪着陈锦芳做婚衣,收拾嫁妆,不能做活。赵氏这个时候有了,也不能做活,这说明所有的活就都压在常氏身上了。 “那老四媳妇你就勤快点,就你一个闲人,也别不高兴,谁让你是那不会下蛋的呢。”王氏拿捏常氏,真正是一个准,完全不积口德。 不过她忘了,常氏好歹还有个亲生女儿常素素,李氏可是真的“不下蛋”,于是李氏的表情当即就变得十分尴尬。 陈鸢看见常氏低着的身子微微颤抖,双手攥紧了衣服。 赵氏捂着嘴,不知道是在遏制孕吐,还是在偷笑。 陈林和陈素素一人一边抓住了常氏的手,常氏微微一怔楞,身体抖的更厉害了。 王氏又瞥见陈鸢:“大丫,你也跟着帮把手,别一天天的在外边疯,见不着人。” 陈鸢点头:“是,奶,我帮我四娘。” 陈鸢第一次没有和她对着干,王氏觉得十分受用,看着一群儿子媳妇孙子低眉顺眼的模样,颇有种一统天下的快感,脸上的褶子也平展了许多。 家庭会议散会以后,赵氏是陈林扶着出去的,那模样,比怀着个金疙瘩都金贵。 陈鸢和陈林家出了门,常氏心里头难受,和陈林回屋去了,陈素素显得无聊,跟着陈鸢进了小院。 陈鸢问陈素素:“素素,我问个事你别不爱听啊,你说四娘好歹还生了你,大娘那可是一辈子不能生的,为啥奶从来不说大娘,偏偏要拿这事拿着四娘?” 陈素素坐在小凳子上,撇了撇嘴,朝着陈勇他们屋看了一眼:“我听我爹娘说是好像是陈家最穷的时候是大娘家救济的,那会爷奶穷的很,人家还愿意把大娘嫁给大伯当媳妇。后来,爷奶就是靠着人家接济的那点钱起家的。” 原来有这层关系在里边,难怪王氏那么苛刻的一个人,竟然不拿王氏没孩子的事情说话。 “不光是这样,奶那会还生了场病,是大娘寒冬腊月的洗衣服做饭伺候的,人家郎中说是落下了病根,不能生了。大娘吃了不少药,断了念想,才养了人家的娃,人家大娘的娘家现在都条件不错,我姥爷家穷的还不如咱家,你说,奶能敢说大娘吗?” 陈鸢暗自咋舌,李氏这是为了王氏断送了一辈子的幸福啊,王氏就算再不是人,那也得念着她的好。所以王氏其实并不喜欢李氏,却仍然不得不处处忍着她。 也难怪李氏对陈锦芳那样纵容了,自己这辈子不能生养,别人家的娃是当亲生的养的,咋能不惯着?这么说来李氏倒是十分可怜了。 这娘家人的强大与否如此重要,陈鸢倒是想知道自己这身体的娘到底是什么娘家,竟然被逼得非和陈家断绝关系不行。这身体是陈怀夫妇离开陈家以后生的,记忆之中也没有关于她娘娘家人的信息。 “素素,那你知道我娘娘家人是谁不?我以前傻的,我娘没跟我说过。”陈鸢问。 陈素素把手肘支在膝盖上想了半天:“我也没听说你娘娘家的事儿啊,谁也没说过,我就偶然一回听见三娘和被人聊天呢说是你娘是个……是个……”陈素素说到这就不肯说了,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但是陈鸢并不在意:“没事,他们说我娘是啥?” “他们说,你娘是个……野女人,我当时也不知道是啥意思。”陈素素嗫嚅着说。 野女人?意思是没有娘家人?她是突然出现在清水村的不成? 陈鸢做了几个大胆的猜测,综合记忆中那个聪慧温柔的女子,心头咯噔一下,难道是哪家的小姐跑出来了?让陈怀捡了个便宜?还是这女子被人追杀? 啧啧,想不通啊想不通,陈鸢无奈地耸耸肩,看来自己这身体的娘,还有个神秘的身份啊。 第56章 心怀鬼胎 距离陈锦芳出嫁也就剩下三两天的功夫了,陈鸢去牛成家招呼了一声,让他们这几天照顾一下纪礼。纪老头也一再保证自己不会偷跑,陈鸢这才放心。 牛成家的果子也卖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点,茂氏做成了果脯,给几个孩子留了点,邻里邻家分点,散点人情,就分散完了。 好在子乾和冬儿还是自由的,陈鸢打发小哥两偷偷去镇上打点酒,给牛成和纪礼送过去,几个小孩爱吃啥买点啥。小哥俩懂事,也不会乱花钱,陈鸢放心的很。 常氏蹲在下院,把一盆子洗干净的菜从盆里捞出来,抹了一把汗:“大丫,要不是你帮我,我这……可着得忙死我。” 陈鸢挽着半截袖子,削土豆皮,跟前摆着和小山一样高的土豆:“四娘,咱一家人,你在那干活,我在这看着,吃下去也不歇心。” 常氏苦涩地笑了一下:“那不能吃下去的多着呢吗?” 赵氏正倚在门上嗑瓜子,听见常氏这话,两道细眉一挑,肉柔弱弱地问:“弟妹这是嫌我不干活呢,要不是我身子,唉……没事,我这也不是第一个了,牢靠着呢。” 说着走过来,蹲下身就要去帮常氏洗菜,常氏刚才不过是无心的小牢骚,哪知道这赵氏这么钻劲,急忙把菜拿回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三嫂,你有身子,别做这个,我做就成了。” 赵氏和常氏为了一把菜揪扯了几下,咚地一下坐在地上:“哎,弟妹,你这是干啥呢?我帮你干活,你咋还推我?”说着捂住肚子。 陈鸢无语,不就是为了不干活吗?犯不着演这么大一出戏? 两个人都在揪扯那一把菜,常氏也不知道是咋回事,赵氏忽然就坐地上了,常氏当场就愣住了。 陈俊恰逢时机地从屋里窜出来,上前扶住赵氏,心疼的眉头都拧成一把了:“弟妹,你这是干啥呢,她现在还有身子呢。” 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弄的上屋午睡的王氏估计要醒。 陈鸢在盆里洗了洗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上去帮助陈俊扶起赵氏,她的一只手轻轻搭在赵氏的手腕上,借着扶她起来的时候号了号脉。 “三娘,你现在有着身子呢,这摔一下可不是小事,要不赶紧找李郎中瞧瞧呗,要不有个咋地可怎么办?”陈鸢笑眯眯地说。 陈俊夫妻本来是想借用这个把王氏弄起来,陈鸢这么一问,陈俊和赵氏都噎了一下。赵氏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了,经验比陈鸢和丰富多了,要说怀没怀她自己子心里头最清楚, “不用了,我也不是那娇贵的,就轻轻墩了一下,没事,看郎中还得要钱,咱给家里省着点。”赵氏十分“善解人意”地拒绝了。 陈鸢扶住赵氏,一脸的叫急切:“那可不成,三娘,万一你怀的又是个弟弟呢,那可是个宝贝疙瘩,可不能有啥闪失。我看还是叫李郎中过来瞧瞧,我奶为了孙子肯定不怕花钱。” 赵氏急忙缩回手,推搡一把陈鸢:“没事,没事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还怕是吃坏了闹肚呢,三娘肚里不舒服,先回去歇着了,你赶紧帮你四娘忙活。”说完,急不可耐地扯着陈俊窜进屋里去了。 陈鸢得意地一笑,重新坐回凳子上去削土豆。 常氏的脸色苍白:“我真不知道咋回事……大丫,你说应该没事?” 陈鸢噗嗤一笑,压低声音:“四娘,她根本就没……”说着指了指肚子。 “啥?”常氏瞪大眼睛。 “她就是不想干活,你别理她。”陈鸢摆摆手,继续低头去削土豆。 常氏没有上当的愤怒,竟然还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说要是咋地了,我可是大罪过了。” 陈鸢无语,为这个包子四娘的懦弱感到无奈。 屋里,赵氏躺在上炕,枕着个枕头生闷气:“你说当初娘到底把老五家的这三个弄回来干啥?那个大丫,以前是个傻的,咋回了咱们家就和个人精似的?我看呐,这家产最后咋分还不一定呢,指不定就能都让那个丫头给捣鼓走了。” 陈俊躺在炕中间,眯着眼睛:“那咋可能?你瞧着娘多不喜欢这丫头啊,不过……这以后分家产还真不好说,既然都把老五家认回来了,估计也得分一份。” “可不是呢,我嫁给你就是倒霉,走了一个老二家,又来了一个老五家,分家产都不能安生。”赵氏在陈俊的腿上蹬了一脚“倒时候咱家锦玉和锦兴娶媳妇,不知道还能不能有这排场,咱家俩小子,也不知道能给咱多分点不。” 陈俊没动,两只眼睛眯缝着,里面透出一丝狡猾:“这家里头还有多少钱我不知道,不过估计也都花差不多了,分成四份也没啥了,我琢磨着这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就这宅子……” 赵氏一听,噌地坐起身,两眼精亮:“要是能有这套宅子,我不要钱都成。” 陈俊嗤了一声:“你以为老大家和老四家都是傻的?陈家现在也就这宅子能值得钱了。” 赵氏撇着嘴失落地重新躺下去,躺到一半忽然又坐起身来:“你说咱娘最亲的不就是咱家吗?要不你跟娘套套话,看看这房契藏在哪了?” 陈俊的眼睛睁大了一些,还是半眯着:“这办法倒是成,就是你也得去,咱俩都套套,看看房契到底在哪。不过,你说就算咱知道了在哪,咱还能偷去不成?” 赵氏终于又躺了回去,面向着墙壁,陈俊看不见她的表情:“唉,咱也是怕万一呗,你说就咱家俩小子,到时候娶媳妇那得多少钱啊。咱要是能得了这房子,爹娘老了都归咱们管,也不算不孝不是?反正你说迟早是要分家的,咱就啥也不要,就要这宅子和爹娘,咋样?” 陈俊沉思了半晌,眼珠一亮:“成,就这么办。我觉着,你要是现在真能怀上个小子,估计娘一高兴,说不定就把房契的事儿告诉咱了呢。” 赵氏回过身蹬了陈俊一脚,娇嗔道:“我倒是想,我自个儿能怀上?” 陈俊邪笑一声,嗷呜一下扑了上去:“咱加把劲儿,把假的变成真的呗……” 第57章 大姑你又来啦 村里边办宴,都是在自己家院里,大桌小桌放上几张,大盆的热菜馒头端上来,就算是奢侈的流水席了。 这两天陈鸢跟着常氏也是忙坏了,蒸馒头,做烧肉,炸丸子,真是没一样落下的。 陈鸢站在伙房的灶跟前,脸被火烤的通红。锅里头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油,飘出一阵阵豆腐的香气。 “子乾,你咋不和他们出去玩去?这里边热的很。”陈鸢点着子乾的脑门子,看见他的小脸上满是严肃。 子乾蹲下身子往灶膛里塞了一把柴火:“姐,子乾是男子汉了,不能老让姐受苦。” 陈鸢揭开锅盖,用笊篱下锅里一捞,捞起来几片表皮金灿灿的炸豆腐,放在一边筛子里沥油。又用刀背铲起几片切好的豆腐片扔下锅,伴随着一阵油的滚动的哗哗响声,香味扑面而来。 子乾跟着咽了口唾沫。对于小孩子来说,吃,实在是一个难以抗拒的命题。 陈鸢捡了一片已经晾的差不多的炸豆腐放在菜案上,切成几小块。刚炸出来的豆腐里面还没硬,炸的外边焦黄,里面却是滑嫩爽口嫩豆腐,把嫩豆腐的那边撮了点盐给子乾嘴里塞了一块,子乾好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陈鸢又弄了一块让常氏吃,常氏躲闪了一下:“大丫,让你奶看见了,非得说咱们一顿,你和子乾吃,四娘给你们望风。” “怕啥,咱们只管做,不能吃啊?哪有这道理?”陈鸢把豆腐放嘴里,嚼的满嘴都是豆香。 王氏刚从后院摘了一把香菜,回来正巧瞧见陈鸢的腮帮子鼓动,老眼一眯进了伙房,盯着伙房里瞧。见案子上那块切成几份的炸豆腐,回头就和炮仗似的骂:“一个个吃不饱的狼崽子,咋,饭不够吃咋地?还偷吃席上的东西?你们今儿吃一块,席上少一块,还咋办席?吃喝不够还要让人笑话!”王氏就是有这种本事,能把一件小事无限扩大。 陈鸢当着王氏的面,又拿了一块塞在嘴里:“奶,你请个帮手的不得给工钱?我和我四娘这两天活都是我俩干了,你咋不给工钱?” “你吃我的,喝我的,让你干点活还想要工钱?”王氏气的眼珠都要脱出眼眶了。 陈鸢把围裙解下来,顺手又抓了一块豆腐:“奶,那我不干了,干了半天活不给工钱就算了,连吃块豆腐都不成,你还是请帮手去,兴许人家能给你白干呢。”她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白嫩的手递到王氏眼前,那双手上有好几个被油烫了的燎泡。 王氏抿着嘴,瞧着陈鸢,心里头有些后悔非要找陈鸢的茬,自己在这小丫头跟前可是从没讨到过好。 她要真不干了,就算常氏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那么多,那就非得请人不可了,请一个帮手给的工钱可比这一片豆腐贵的多,王氏后悔不已。干啥非要说她? 正在两边尴尬的时候,就听见大门外边人声嘈杂,还没进门呢,就听见陈英那个尖锐的声音:“娘,哎哟,刚进院儿就闻见香味了。” 陈鸢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没想到这个陈英脸皮够厚,经过上次的事情,还敢来。 王氏正好被解了尴尬,转身迎出去,她并不知道陈英夫妇在陈鸢的手下的遭遇,所以对于上回的事情也并不觉得如何尴尬。 陈英见了王氏把手里提着的一个布包递给王氏:“娘,这喜事儿临门,我替大哥高兴,就提前一天来了。”说着招了招手。 她身后跟进来李保和一男一女两个青年男女,女的已经作妇人打扮,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男的皮肤略有些黑,身高马大,和李保颇有几分神似。 “哎哟,少群和少华也跟着来了?好好好,姥姥正说是许久没见你们了,你们就来了,赶紧的赶紧进屋。”王氏一眼瞧见那两个青年男女,眼睛就是一亮。 陈鸢从伙房里探出头来,见了陈英和李保,脸上笑意盈盈:“大姑,姑夫,你们来啦?上回见过你们,我们着急着回家,匆匆地就分开了,你们也不说让我们去你家坐坐,我也是想你们想的紧呢。” 陈英本来以为这个时候来,陈鸢八成不在,或者在他们小院里边,谁想到刚来就撞面了。 她对陈鸢是打心底里头怕,本来这次是不想来的,但是想着自己亲大哥的女儿嫁人,哪有亲妹子不来的理?何况,摆席能白吃好几顿荤腥,不吃白不吃。所以把已经嫁了人的女儿也叫上了,连着儿子也一起来壮胆,看她陈鸢再厉害,还能当这么多人的面咋样。 饶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忽然瞧见陈鸢的脸,听见陈鸢话里有话的讽刺,陈英还是下意识地肝颤了一下。陈鸢那个“友好”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别说陈英了,就连那人高马大的李保都觉得脊梁骨上窜起一阵寒意,觉得自己的脖子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陈英的女儿李少华抱着个大胖小子朝陈鸢走近了两步,仔细地看了陈鸢一圈,笑道:“我就听着我娘说大丫呢,原来是这么个妙人啊。” 陈鸢一脸天真:“我姑我啥了?” 李少华停顿了一下,掩唇笑道:“我娘说你聪明呢,人精人精的。” 陈鸢脸上露出得色,瞥了脸色苍白的陈英一眼:“是啊,我大姑最清楚我,是不,大姑?” 陈英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尴尬在地杵在原地。 陈鸢嘿嘿一笑,钻进伙房里去了。 王氏只看见陈英夫妇的脸色巨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他们是为了卖冬儿那事觉得尴尬,便招呼他们进屋。 常氏见陈鸢和陈英夫妇打了个招呼回来以后就一脸的似笑非笑,总觉得这个笑容瘆得慌:“大丫,你咋了?” 陈鸢把炸豆腐捞出来:“没事儿,好久没见我大姑了,想的很。” 陈英差点卖了冬儿,想她才见鬼呢,但是常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英,这回你可是落在我的受上了,我不好好招待一下你,是不是对不起我弟弟? 第58章 赌鬼临门 因着陈英家一家子到了,所以王氏特意来吩咐过了,晚饭弄的丰盛点,把烧好的肉也拿出来给炒两个菜。 把炸好的豆腐切成细条,把粉条泡上,削了几个土豆切成细丝。 莜面和成团,在笊篱上压下去,变成莜面条,整了一锅。 去后院菜地里头摘了两根黄瓜,也切成细丝备用,香菜、韭菜都切碎了。 等水开了,把土豆丝焯熟,沥干,然后把粉条也煮软了,和土豆丝倒在一块,然后把蒸好的莜面、黄瓜丝和炸豆腐条都倒进去。撒上盐,醋,酱,蒜,香菜、韭菜拌在一起,那香味就十分浓郁了。 又让常氏在锅里热了点油,直接浇在上边,顿时就把蒜、香菜和韭菜的香味给激出来了,一盆子调凉菜就这么成了。 常氏闻了闻,由衷地赞叹了一句:“大丫,你这个拌凉菜可真好香,比我们拌都香。” 陈鸢从柜子里拿了个下小碗,直接弄了一小碗递给常氏:“四娘,你现在先吃两口,不然等会上了桌,你铁定又是一口吃不上。” 常氏连忙摆手:“不行不行,咱不兴公婆没吃,媳妇先吃的,让你奶知道了,非得闹翻天不可。” 陈鸢之前就听常氏说过,她给陈家做了十几年的饭,别说偷吃了,就连做饭的时候尝生熟都没尝过。这个时代,媳妇做饭的时候尝,就代表着偷吃,让婆婆看见了,骂一顿都是轻的。 “四娘,你瞧瞧你现在瘦成啥样了?天天干活数你多,吃饭数你少,我奶一天天的欺负你不就是因为你生不了儿子吗?你说说,你这吃不饱养不好的,拖着个病,啥时候能怀上?”陈鸢对这种天生的受气包实在是恨的牙根痒痒,你咋就这么不争气呢。 常氏听到陈鸢提起这事,眼圈就红。 陈鸢知道自己说的话有点重,戳着她的痛处了,忍不住放松了语气:“四娘,不管是为了啥,你总得养好身体不是?吃,我奶这会忙着和我大姑家闲扯呢,没功夫理咱们。” 常氏知道陈鸢也是为了自己好,红着眼接过那碗凉菜,坐在角落里吃去了。 “四娘,好吃不?”陈鸢看她的模样实在可怜,便柔声问。 常氏点头,慢慢地放开了,又多吃了几口,那一小碗很快就见底了。 等常氏吃的差不多了,陈鸢把烧肉切好,让常氏炒了两个荤菜,陈鸢又和了块面,裹上葱花,做了一盆子葱花饼。 端上桌的时候,王氏瞧见那盆凉菜,忍不住多看了陈鸢几眼。 陈锦芳明天就要出嫁了,这两天就不能出来见人了,陈鸢分别拨了些菜,拿了张饼,进了陈勇家屋里。 “芳姐,吃饭。”陈鸢把饭菜放在桌上。 陈锦芳这两天要避人,天天在屋里钻着,也不知道陈勇夫妇给她怎么保养,竟然比前两天还水灵了不少。而且精神也比前几天要死要活的模样好了很多。 陈锦芳拿起饭菜,慢条斯理地吃着,简直和个大家闺秀一样。 陈鸢无语:“芳姐,在我跟前还拿乔呢?爱咋吃咋吃,你根本不用这样讨好那于老头,他就是个软硬不吃的老骨头,你要是处处迁就,他就拿住你了,还不如跟他硬来,兴许能唬住他。” 陈锦芳叹了口气,扔下架子,大口地吃着凉菜:“大丫,我觉着这嫁人可真累,我娘天天让我学啥贤良淑德,啥大家闺秀。你说我又不是嫁个王宫贵族,他老于家也就是个卖布的,我学这些让谁瞧啊。” 陈鸢哈哈一笑。 院里头好像进了人,有人在院里喊:“娘,爹,喜事临门啊。”是个女人。 陈锦芳一听,就变得一脸嫌恶,恶狠狠地扯了一块饼子,在手心里头捏成一团。 陈鸢好奇:“这谁啊?” “还不就是那不要脸……的老姑一家子吗?”陈锦芳狠狠地把拳头在炕上砸了两下“我爹赌博就是跟着他们看两口子学的,要不然我这回能这样吗?” 早就听说过陈巧夫妇俩都是出了名的赌鬼,时常去镇上县上甚至更远的地方的赌馆赌博,所以时常不在村里头。没想到陈勇的赌瘾也是跟着他们学的,难怪陈锦芳这么讨厌他们。 陈鸢站起身:“芳姐,你先吃着,我出去瞧瞧。”说完,推门出去。 陈巧和她的名字一样,看起来颇有几分巧劲,一脸笑眯眯的。穿着一身缎子的衣裳,耳朵上带着金耳坠,手腕上左右两边各带一个手指粗细的金镯子。 陈巧那个丈夫李宋青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是穿的那衣裳,那派头,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暴发户的气息。 陈巧见陈鸢出来,疑惑道:“你是谁家的娃?” 陈鸢乖巧地应答:“老姑,我是老五家的,叫陈鸢。” 陈巧这些年都是外边到处赌博,居无定所,哪里还记得这个外甥女。陈鸢提了老五,她才佯做恍然大悟:“原来是五哥家的娃,我就说咋这么生疏呢。”说着从兜里掏出来一只细银镯子递给陈鸢。 陈鸢心想这可真是财大气粗啊,这两人在外边可赢了不少钱。 又便宜当然不客气,陈鸢接下,对陈巧甜甜地道了一声谢。 李宋青手里头提的是大包小包的东西,陈鸢帮着拿了两个。 掀开帘子进去,王氏和李氏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王氏斜眼看了陈巧一眼:“还知道回来啊?你们再不回来,我都要以为你俩死在外边了呢。” 陈老爷子咳嗽了一声,示意王氏说话谨慎,明天有喜事,今天说死总归不好。 王氏心知道失言,抿着嘴不吭声了。 陈巧看王氏不高兴,走到炕边上去,把李氏挤在一边,凑近了王氏,把手上那两个金镯子从手腕上取下来戴在王氏手上:“娘,我要不出去,你说我能过这日子?我这还不是都是为了你老了能过点好日子?你瞧,这镯子,咱村谁能戴的起?” 王氏是个视财如命的人,眼见两个金光闪闪的,沉甸甸的金镯子套在手上了,哪还能绷得住:“你啊,咋就是让我操心啊。” 第59章 土豪老姑 陈巧夫妇是嘎洼村出了名的赌鬼,十里八乡都知道这两人的名字,他们出名不是因为她俩赌博,而是李宋青的爹、哥哥和弟弟加上他自个,一家子都是大赌鬼。 陈巧嫁过去以后,夫唱妇随,又跟着赌博,真真是应了那一句话:蛇鼠一窝。 李氏明显对陈巧夫妇有意见,见陈巧把自己挤开,便狠狠地往前挤了挤,挤的陈巧差点趴在王氏身上。 陈巧回头看了李氏一眼,李氏眼皮子也没撩,抓着筷子夹菜吃饭,一点也不让。 陈巧一笑:“大嫂,咋有段日子不见,不认识我了?” 李氏冷哼了一声:“咋能不认识啊,这方圆几里地,数你名声大呢。” 因着陈勇被陈巧带着得了赌瘾,李氏和陈锦芳一样,是对陈巧恨之入骨。 “大嫂这是咋啦,咋说话这么呛呢?咱锦芳明儿就要嫁人了,你这当娘的可得给积点口德。”陈巧轻轻巧巧地一笑,就把李氏顶的无话可说。 她不提陈锦芳的婚事还好,一提这事,李氏就来气,要不是这两口子“名声在外”,怎么会闹的那于家给陈家脸子看? 李氏吃了几口菜,把碗往边上一推:“娘,我吃饱了,我回去去瞧瞧锦芳。”说完,下了炕,扯了一把陈勇。 陈勇本来还没吃饱,但看见李氏的表情不好看,就也放下碗筷,跟着出去了。 李氏狠狠地在李勇胳膊上拧了一把:“瞧你那出息,看着他们两口子那金镯子眼珠子都转不开了。我可告诉你,明儿闺女就要嫁人了,你可别给我再出乱子!”李氏拿眼睛狠狠地剜了陈勇一眼,那意思是你要是再敢给我出啥幺蛾子,我就和你拼命。 陈勇不吭声,跟着进了屋。 陈锦芳的饭菜就吃了几口,正在炕上生闷气呢:“娘,他们咋回来了?我成亲这事不是没告诉他们吗?” 李氏也是气愤,一拍膝盖:“我哪知道呢,咱可连人家在哪都不知道,上哪告诉他们去。八成是正好撞上了,嘁,你是没瞧见,人家现在威风着呢,穿金戴银的,咱可不敢攀人家这种亲戚。” 陈锦芳挪到炕沿上,拍着膝盖炕沿,两道柳眉蹙成一团:“那咋办啊,明儿我嫁人,多少人瞧着呢,你说,他们在那,指不定多少人在背后说!” 李氏在陈锦芳的手上拍了拍:“没事,你别想那许多的啊,他们都回来了,咱也不能把人赶出去不是。反正于家已经答应娶你了,咋也不能悔婚,没事啊。” “我看日头不早了,我去把锦荣接回来,他姐姐嫁人,他得在啊。”陈勇站起身,朝着外边看了一眼,走了出去。 陈锦荣是陈勇夫妇抱养的另外一个男娃,陈勇夫妇一心想让陈锦荣出人头地,所以早几年就送了陈锦荣上了私塾。但是清水村之前没有学堂,所以才送到了李氏的娘家村里上学,平日里吃饭住宿都在他姥姥家。 这厢陈勇一家三口在担忧陈巧夫妇的归来对明日的婚事的影响,那厢陈巧夫妇已经坐上了桌,一点不避讳不谦虚,就坐在王氏跟前。 “巧,你们这回回来干啥,不早不晚的,正正好锦芳要嫁人个点?”陈英一边说,一边捕捉痕迹地看了一眼陈巧和李宋青手上戴的金银首饰。 陈巧一边吃菜,一边故意挽起袖子,把手递到陈英跟前:“姐,我这就是赶巧了,刚回村就听说咱锦芳明儿嫁人,我就赶紧过来见见爹娘。”她刚才给了王氏两只金镯子,这会一挽袖子,原来里边还带着一对呢。 陈英的眼珠子都直了,讪笑道:“看来,巧过的不错啊,瞧瞧这金镯子带了几对,瞧瞧这衣服料子够细致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的。” 陈巧摆摆手:“姐,这算啥啊,跟人城里头的人比,我这根本就不算啥。” 陈英一抹眼泪,吸了两下鼻子:“还是妹妹有本事,比我强多了,你姐夫是个没本事的,赚不了几个钱,还叫人骗了。唉,你瞧我家少群这么大了,也该是娶媳妇的时候了,我还连娶媳妇的本都没给我儿攒够呢,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瞧上我家。” 陈英两眼含泪,伸手在李少群的脑袋上摸了两下,一副慈母模样:“都是娘没本事啊,不能给你吃饱穿暖的,现在连媳妇都给你娶不起。” 陈鸢差点要笑出声来,这陈英的哭穷本事可真是厉害,谁见过吃不饱穿不暖的人能长得这么虎背熊腰的?莫不是李少群基因突变了? 陈巧撇撇嘴,凉凉地道:“当初我嫁给宋青的时候,多少人都在背后说我呢,说我俩是独赌鬼啥的,现在我就要让人瞧瞧,谁能比我过的好。” 陈英尴尬地低下头,想必当初说这话的人里头也有她的一份。 李少华见她娘在陈巧手下尴尬,便盈盈一笑,把儿子抱到陈巧跟前,逗着孩子:“快认认人,这是你老姨。” 小孩子不认生,伸手去抓陈巧。这小孩已经会站了,站在李少华的腿上和大人坐下齐高,一抓就揪住陈巧耳朵上的金耳坠了。 李少华赶紧去掰儿子的手:“赶紧给放开了,这坠子可金贵着呢。” 小孩哪能听懂,拽的更紧了,李少华急的要打儿子。 陈巧拦住:“这是干啥,一个坠子而已,娃不能打。”说着,就这小娃的小手把金坠子从耳朵上取下来,然后又把另一边的坠子也一并取下。 “头一回见,我也没给娃准备啥,他抓着了这金坠子,不如就把这金坠子送给你,少华年轻,戴上铁定比我好看。”陈巧笑着,把坠子放在李少华手里。 李少华假模假式地推拒了几次,没能还回去,就道了谢。 陈鸢瞧见陈英偷偷给李少华递了个眼色,那意思分明是“还是你厉害”。 这一家子真有趣,王氏抠门,李氏是个炸筒子,赵氏是个两面三刀的,常氏是个唯唯诺诺的,陈英是个爱哭穷的,陈巧是个装阔气的,李少华又是个人精。 这么多奇葩都聚在一块了,也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很有意思。 第60章 禁忌之恋 比起陈家的其他人,陈鸢对这个陈锦荣的映像并不深,只不过在其他人偶尔的提及之中大概构思了一个轮廓。大约就是心高气傲,一心想要考取功名的那种的那种模样。 然而,眼前这个陈锦荣已经超出陈鸢的预期了。 陈锦荣从身后钳着陈锦芳的一只手,另外一只手紧紧环在陈锦芳的腰上:“姐,你别嫁人,再等等我,再等等我……” 陈锦芳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吓的魂不附体,半晌才回过神来,狠狠地拽开陈锦荣抱着她腰的手,一个转身,狠狠地一个耳光落在陈锦荣的脸上。 这一下,陈锦荣愣住了,陈锦芳也愣住了,陈锦芳把自己震的发麻的手颤抖着收回来:“锦荣,你疯了,我们可是姐弟!” 陈锦荣捂着脸,声音颤抖却坚定:“对,不是亲的!姐,你和我都是爹娘抱的,咱俩不是亲姐弟!我从小就知道,姐,我能娶你!” 陈锦芳又一个耳光落在陈锦荣另一边脸上,她咬着嘴唇:“我只当你是我弟弟,以前我不知道你的心思,现在,咱俩也不是姐弟了!今天我就要嫁人了,陈锦荣,把你的心思收了,别给我丢人!” “你有这功夫,不如趁早把你的童试过了,早点出人头地!不然,你以后迟早也和爹一样,只能在土里钻一辈子!”陈锦芳这话说的很重,当时就说的陈锦荣两眼通红。 说完,陈锦芳转身便走。 这回,陈锦荣呆在原地,看着陈锦芳离去的背影。他这个人心高气傲也罢,志向高远也罢,总之那都是因为他的内心极度的自卑,而陈锦芳的话无疑是把他高傲的脸皮撕破,把他内心的脆弱赤裸裸地露在外面。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和陈锦芳蛇都不是陈勇夫妇亲生的,他们也不是亲姐弟。兴许是同病相怜,他和陈锦芳从小就格外的亲,陈锦芳性子泼辣,村里的其他孩子欺负她俩不是爹娘亲生的,每次都是陈锦芳冲上去保护他。 渐渐的,这份感情有了那么些改变,隐隐约约的,他开始不满足于被保护。听着陈锦芳对于上层生活的幻想,他想着兴许自己能为她改变什么。 可是现在,陈锦芳却要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他愤怒,他失落,所以冲动了,然而,也彻底毁了他和陈锦芳的感情。 陈鸢见陈锦芳走过来,连忙缩身回到院里,假装到处在找陈锦芳的样子:“芳姐,你去哪了,我找你半天了。” 陈锦芳一把扯住陈鸢把她拉到屋里,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渍,勉强笑道:“大丫,你再给补补,脸花了。” 陈鸢假装无知:“芳姐,你这是咋了?哭了?” 陈锦芳吸了一下鼻子:“是啊,刚想着我嫁人了,我爹娘就没人照顾了,心里头难受。” “嗯,离的也不远,你常回来看看就成了呗。”陈鸢沾了粉给她补妆。 “咋不是呢,我就是一时心眼糊了,没想明白。”陈锦芳对铜镜里的陈鸢笑了一下。 唉,陈锦芳这人以前明明是那么泼辣的主,现在却变得像个闺阁女子一样,动不动就哭,看来于家拒绝她婚事这事情对她的影响的确很大。 李氏又进来和陈锦芳说几句体己话,没说两句,娘母两又忍不住哭成一团。 “哭啥呢,我说大嫂你也真是的,锦芳出嫁,你说你哭的像个啥事?”陈巧推门进来“锦芳,老姑也没啥好东西能给你添妆,就这件镯子能体面些。” 陈巧一进门,就掏出一个玉镯子,看成色很杂,不像是什么值钱品相,好在再怎么不值钱,那也比那些个什么花枕头和什么花布强多了。 陈锦芳虽然不喜欢陈巧,但是拿人的手短,她也的确需要一件体面些的东西让老于家瞧瞧。 “谢谢老姑,这东西够金贵的了。”说着接过去顺手戴在手腕上,稍微有些大,但好在衬肤色,让陈锦芳看起来也高档了许多。 好日子头上,大家先暂时放下所有的不愉快,你一句我一句还算聊的和谐。 陈英的添妆最磕碜,拿了几米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来的青色粗布,有陈巧那先例在那站着,她也不好意思。便挽了陈锦芳的手:“锦芳,你知道大姑家啥情况,礼轻情意重,大姑也就这么一件能拿出手的了。你少群弟弟明后年又要娶亲,我这当娘的还怕凑不出个媳妇儿本……”说着说着就又要开始哭了。 众人急忙劝阻。 忽然就听外边一声:“新郎官来了!” 然后就是隐隐约约喜乐和鞭炮的声音,看来离的不远了。 众人急忙手忙脚乱的给陈锦芳披上盖头,穿上喜鞋,左边一个扶的右边一个搀的,让她坐在炕沿上。 几个和李氏陈锦芳关系好的姑娘媳妇,陈锦兴、子乾和冬儿都堵在门外,准备闹门。 没一阵,喜乐队就到了门上,鞭炮炸的砰砰直响。 于水走到陈勇家门前,一看这么多人堵着,顿时就被吓到了。 他爹只说来了接了新娘就走,怎么还有这么多的人堵门呢?于老头从队伍后边突然变探出头来,看着这情形直皱眉。 人群里有人低声笑话:“哪有迎亲亲爹跟着的,这于老头真是把他儿子当傻子,这会还跟着呢。” 于老头一张老脸黑成了一朵黑菊。 “新郎官,掏钱,给上门钱,不然不让你见新娘子。”年轻媳妇们不害臊,一个个眉开眼笑的准备捉弄于水。 于水回头瞧了一眼于老头,于老头点了点头,意思是让给些钱打发他们。 于水正要掏钱,忽然听见大门外边远远地就有人喊:“锦芳,锦芳……” 恰好喜乐队停了一阵,这声音就显得格外的清晰了。 “谁啊这是,这个时候叫人。”陈英顺着门朝外边瞧。 那个声音渐渐近了,陈鸢听的清楚,是个女人的声音:“锦芳,锦芳,我是你亲娘啊……” 李氏听到这声音,脸色就是一变。 第61章 婚宴上的闹剧 本来新郎官都到了门上了,只要给点喜钱,就能把新娘子迎走,谁能想到就在这关头,有个自称是陈锦芳亲娘的女人找上门了。 这个女人的到来,好像是把往陈家喜气洋洋的氛围里泼了一瓢凉水,霎时间,就安静了。 陈锦芳比李氏还要惊慌,脸色煞白地揪住李氏的胳膊:“娘,她是谁?让她走!” 李氏挽住陈锦芳的手臂,轻轻拍着她安抚:“没事没事,娘这就赶她走,娘这就去赶她走。” 陈鸢都忍不住想到底是不是有人故意要整陈锦芳,这怎么陈巧好巧不好的这个点回来也就算了,这会怎么又忽然出了个寻亲的戏码?而且不早不晚,就在迎亲的时候?这要真是老天安排,未免也太玄乎了。 院外有个女人踉踉跄跄地进来,手里拉着一个几岁的女娃,怀里还抱着一个牙牙学语的男娃,三口子都是破衣烂衫,满身补丁。 女人一进院子,就到处问:“我家锦芳呢?我家锦芳呢?锦芳,你今儿出嫁,娘来看你了,娘不能让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亲娘是谁!” 众人见她靠近,忍不住都侧身躲开。 守在门口的那些姑娘媳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不知所措,见这女人上来就要掀门,也不知道是该拦还是该让开。 这时候“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李氏的脸色铁青站在门口。 那个女人一见李氏,伸手就去抓李氏的手:“大姐,你还记得我不?我是锦芳的亲娘啊,当年就是你跟我抱了锦芳,你还记得不?” 李氏一把甩开她的手,语气生硬:“你还来干啥?你也说了,是我从你那抱了锦芳,那锦芳就是我闺女,当初咱是说好了的,娃给了我,你就和她没关系了,今儿我闺女嫁人,你来干啥?” 那女人用手扒着门,一只手里还抱着个娃,行动十分不便:“大姐,你就再让我见见锦芳,当初我是穷糊涂了,才把锦芳送给你。你就让我再见见她成不?她今天嫁人,就让我再见见她一面行不行?” 李氏的手也在门后边使劲,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她真想一脚把这女人踹到外边去:“这么多年你不来,偏偏我闺女嫁人你就来了,你是存心要让我们丢人是不?闺女你想见就见,想不见就不见,你也要问问锦芳愿意见你不!” “锦芳,我是你亲娘啊,你出来见我一面,我这辈子对不起你,你今儿成亲了,就再见娘一眼成不?”女人使劲扒着门,往屋里瞅,看见屋里头的一抹大红色,更是疯了一样要往里钻。 陈锦芳盖头底的脸扭曲成一团,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现在就出去把那个女人扇上几个耳光解恨! 李氏从没有骗过她,从小就告诉她她是抱养来的,有时候她也幻想着那个叫做亲娘的人能来看自己一眼,知道自己过的好不好,至少让她自己幻想自己被送人是母亲的无奈之举,自己还被她牵挂着。 可是没有,整整十七年零十个月,这个女人从未出现过,倘若是在平日里某一天她的出现兴许会让陈锦芳觉得欣喜意外,可现在,在这个时候,陈锦芳的心里只有厌恶和憎恨! 于家看到了这样的闹剧会怎么想?会怎么看她?有这样的养父已经够让人嫌弃,再加上这么一个母亲……她不敢想,不敢去想于老头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那一定是厌恶、憎恨的? 陈鸢看见陈锦芳的身体颤抖的厉害,露在外边的手紧紧地攥着喜服,眼看着就要爆发。 “芳姐……”陈鸢急忙按在陈锦芳的肩头上,然后附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陈锦芳的手指狠狠地攥着喜服揪了一把,十指的却指骨凸起,最后还是强忍着怒气,慢慢平静了下来,声音冷漠:“娘,叫她进来。” 李氏愣了一下,没想到陈锦芳会让这女人进来,难道是准备认了这女人? 就在李氏一愣神的功夫,那女人手里牵着的小女孩已经从她咯吱窝下边蹿进了屋里,李氏刚想伸手阻拦,那女人也也一推李氏,闪身进屋。 陈鸢见李氏还在愣神,过去把李氏拉回来,把门关上。 “锦芳,你还肯见娘,你是原谅娘了吗?”这女人见了坐在炕沿上的陈锦芳,见她的脸被红盖头盖着,忍不住想要去掀陈锦芳的盖头。 陈鸢一把拦住,笑眯眯地道:“这位大娘,这红盖头可不是说掀就能掀的,红盖头是留着新郎官掀的,你要是掀了,可是大不利,你这是要害锦芳姐啊。” 那女人忽然一下子跪在地上,给陈锦芳磕头:“锦芳,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当初都是娘鬼迷心窍,才把你送了人。” 陈锦芳忍了几次,才忍住没往这女人的脸上踢一脚。 王氏站在一边,死死地盯着陈锦芳会不认这个女人,如果认了……她不知道怎么去想,那是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啊,怎么能这样轻易就认了别人做娘? 陈锦芳的声音很冷:“你来做什么?是想害的我嫁不出去不成?你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还敢说是我娘!” “我……我没有,我也不知道……我是鬼迷心窍,就想见你一面,锦芳,求求你,原谅娘,叫我一声娘好不好?”女人磕头磕的砰砰直响。 陈锦芳的盖头底下看不见那个女人长什么模样,只能看到那一投凌乱的发丝和布满补丁的裤子。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她娘呢? “你要真是我娘,还想让我再叫你一声娘,就别这么哭哭啼啼的,让我丢人!今天我的要是嫁不了人,我恨你一辈子!”陈锦芳一字一顿,牙根磨的生疼。 女人一愣,不敢言语。 陈鸢推了那女人一把:“大娘,人新郎官就在门上,你要还跪在地上,让人家怎么看我芳姐,你还想不想让她嫁人了?吉时已经到了,要是再不能迎亲,老天爷可不同意!” 第62章 陈锦芳的亲娘 陈鸢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女人的到来,并不像是意外,因为这点掐的未免有点太准了。迟不来早不来,偏偏于家上门迎亲的时候她哭哭啼啼地上门了,这真是给陈家和于家丢脸丢到家了,于老头现在心里面八成正在天人交战。 李氏心里头虽然不是滋味,但是好歹陈锦芳从始至终没让那女人看她脸,而且也没有叫过她一声娘,看来这女儿也不算白养。 陈锦芳本来被逼着认亲是受制于人,但陈鸢教她的一招反而能用来威胁这个女人。 女人一听,紧忙站起身,抹干眼泪:“成亲好,成亲好,小翠瞧见没,这就是你锦芳姐,她今天要嫁人了,好看不?” 那小女孩自从一进门就抓起桌上的水果点心吃个不停,这会也只是随便瞥了陈锦芳一眼,敷衍那女人:“漂亮。”说完,又伸手去抓人家送来添妆的东西。 李氏急忙把东西收拾起来,瞪了那女娃一眼。 陈鸢走到门口,拉开门:“新娘子请新郎官进门。” 看她那笑眯眯的样子,那些还等着看母女相认戏码的人不禁遗憾地吐了口气。 于老头早就站到了门口,刚才属他贴的门近,想听清楚里边在说啥,现在见陈鸢出来,看不出里边是什么情形,不由得皱着一张老脸。 于水看着他爹的老脸皱成了一朵菊花,不知道他爹这是不是又反悔了,不敢轻易进门迎亲。 陈鸢便仰着头低声对于水道:“于水哥,我芳姐是我大娘从小带大的,甭管是不是亲生的,那感情总归是亲的。我芳姐说了,她这辈子就有一个娘,那就是我大娘,你说人总不能没有良心是不?我芳姐从不做那种出尔反尔小人做的事,你瞧,你娶着这么个媳妇儿高兴不?” 她这话看着是在对于水说,实际上是在对于老头说,首先说明了陈锦芳不会认那个女人,其次也讽刺了出尔反尔是小人。这让于老头很是没面子,就算现在有心想要悔婚,这么多人瞧着,他也没法悔。 “新郎官请,吉时快到了。”陈鸢把门让出来,让于水进来。 于老头本来也想跟进去,谁知道陈鸢把他拦在门口,陈鸢专门拔高声音:“于大伯,你也要进去啊?我咋没听说过有爹帮着迎亲的?是怕我于水哥背不动我芳姐啊?他要是背不动,我看您这身板怕也不行啊。” 周围立时传来一阵哄笑。 于老头脸色和猪肝有的一拼,看着陈鸢的眼神是又怕又恨。 陈鸢摸摸鼻子,自己这辈子是多招人恨呐?不过,这日子才有趣嘛,谁让她就爱凑热闹多管闲事呢? 屋里,陈英和陈巧帮着把陈锦芳扶到于水背上,陈英喊了一声:“新娘子出门咯。” 于水便背着陈锦芳跨出门槛,只要出了这道门,陈锦芳以后就是于家的人了,不管于家现在心里头有啥想法,都是没法再反悔了。 于老头瞧见于水后边跟着陈英和陈巧,李氏还有刚才那个女人,心里头一阵阵的难受,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就是说不上来。 陈鸢见于老头脸色宛如便秘,估计有反悔的意思,急忙扯了一把于老头:“于大伯,新娘子和新郎官可都跑在你前头了,你还得赶在他们前头回去吃敬酒呢。” 于老头看了一眼于水那张略带了几分欢喜的脸,哀叹了一声,急忙抢先跑出门去。 李氏瞧见一直在门外站着的常氏对她笑了一下,估计又是笑她古灵精怪呢。 新娘子是送走了,家里头的事情还没完,那些来亲戚邻居都要上席,流水席要吃够才成。 陈鸢摸了一下下巴,想了一阵,忽地眼睛一亮:“送走了你,就该上我的招了!” “姐,咱们家对门那边不知道是谁家要盖房,来了好多人。”子乾和冬儿刚跟着去看陈锦芳坐花轿,回来以后挨个坐在桌子上等着吃饭。 陈家对门是一片空地,以前不知道是谁家的地,在里边种了些豆子土豆之类的,没想到这才几天,就要有人再那边盖房子了。 陈鸢去大门口瞅了一眼,果然看见许多人正在那量地,还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准备打地基了。 陈鸢挠了挠头,什么人这么有钱,竟然一下子能找这么多工人?看这驾驶,估计用不了半个月,就能在这一座新住宅。 这村里没有这么奢侈的人,除了那个季云生,可季云生住在学堂里,,没道理再来这盖房子,难道是外来的土豪? 想了半天,想不明白,陈鸢便回了院里,去帮着常氏给那些来的客人亲戚舀好饭菜上桌。 王氏正在陈勇家屋里骂李氏:“你咋能让她进来?当初不是多说好了,咱们和他们家啥关系也没了吗?她咋就非要今天来咱家闹事?我今儿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李氏低着头,自个儿也委屈的很,抹了一把泪:“娘,我咋知道啊,我也不能去专门告诉她去不是?我这心里头比谁都难受。” 王氏也是在这种日子不好发作,咬着牙根:“也不知道是哪个嘴碎烂舌头的,咱们这消息隔着十几里路也能传过去?” 陈鸢瞧了一眼那个坐在饭桌上,母女仨和饿死鬼一样狼吞虎咽的女人,凑过去问:“大娘,我哥让你今儿来,你还真来啊?” 那女人吃的正欢,下意识就答:“他说我闺女今天嫁人,我就想着能来见她一面,而且还能吃顿好的,我就……”说完,她一愣,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不再说话,埋头苦吃。 陈鸢咋舌,我的娘,还真是陈锦荣,这小子不简单啊。 陈锦荣八成早就知道陈锦芳和于水家发生的事了,知道于老头嫌弃陈家亲戚不好,所以他就专门去找了陈锦芳的亲娘,必然是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女人一是为了想见陈锦芳一面,二是想得点好处,所以就来了。 啧啧,要不是她和纪礼所谓的五行命理深入人心,说不定就真让这小子给祸害成了。 陈锦荣这是打定主意不想让陈锦芳嫁人来着呢。 第63章 拉肚总动员 陈锦芳能嫁出去,不光是王氏和李氏松了一口气,就连陈鸢都忍不住松了口气,终于不用看她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了。 饭桌上,陈家人自己坐了一桌,王氏和陈老爷子要招呼那些邻里相亲的,所以在别的桌上。李氏刚嫁了女儿,心里还想的慌,吃的很少。陈锦荣那个小子没能破坏成陈锦芳的婚事,更是魂不守舍,早早就钻进了屋里。 这饭桌上有荤有素,比平时可吃的油水好多了,陈鸢姐弟心里头没啥好惦记的,敞开肚子吃的一个个肚子滚圆。 吃完饭,客人都散了,这么多的碗筷,一两个人也洗不完,王氏破天荒地叫上自己的两个女儿一起动手,一家子一起洗了快一个时辰,才算是基本收拾停顿了。 陈鸢姐弟才得空回了屋,都帮了一天的忙,累的够呛,陈鸢让他们两个大概洗漱一下就早早睡下了。 冬天天黑的早,早睡也能睡着,子乾和冬儿还小,脑袋刚沾枕头就睡着了,陈鸢躺在黑暗之中,两只眼睛精光闪动,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没一阵,就听见前院王氏喊的哭爹喊娘:“快快快,赶紧的,英子,你赶紧出来,我憋不住了……” 还没两分钟,陈俊的声音再次传来:“娘,你还快不,我不行了……哎哟,疼死我了。” 然后又是一阵毕竟皇马乱,前院里接二连三地有人哭着喊着要上茅房,那屁声是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 陈鸢钻进被子里,把头蒙住,不再听外边的动静。 没过一阵,陈英的声音十分虚弱:“赶紧去把李郎中叫过来,不对劲,不对劲。” 于是有人开了大门,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有人砰砰砰地砸小院的院门,一边砸一边中气不足的骂:“大丫你个不要脸的小蹄子,你给我出来,你有本事给我出来!” 陈鸢从被窝里出来,把头发抓了两把,抓的乱蓬蓬的,下了地出了门,把屋门关好。 把院门打开,就瞧见陈俊捂着肚子,脸如菜色,见了陈鸢出来,一把就要抓陈鸢。 陈鸢侧身躲开,把小院的门带上:“咋了啊叔?我们给忙了一天都睡下了。” 陈俊刚才那一使劲,顿时觉得肚子又是一阵绞痛,身体的某个部位隐隐有爆发之兆,连忙夹紧双腿。忍了半天好容易才把那种感觉压下去,这才一边喘气,一边恶狠狠地问陈鸢:“是不是你给我们下的药?铁定是你!你就是想给子乾报仇是不?” “啥?啥药?”陈鸢一脸懵懂“叔,你咋了,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哪不舒服?我带你去看郎中?” 陈鸢说着,一把扯住陈俊捂着肚子的手就往前大大地迈了一步,陈俊被带的一踉跄,错出去一步,顿时就觉得后边一松。 陈鸢还要走,陈俊一把甩来陈鸢的手,一瘸一拐地奔向茅房。 “姐夫,你赶紧的啊,我不成了,我要拉裤裆了!”陈俊在后院哀嚎。 赵氏从屋里出来,扶着腰,脸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大丫,你咋能这样呢?上回给子乾下药那事和你三伯无关啊,你咋能给我俩下药?何况我这肚子里要是还有一个,你这……你这不是害了两条命吗?你也太狠了!” 这会陈勇家和陈林家也出来了,陈林看着陈俊夫妻陈英夫妻和王氏都跑肚跑的死去活来,心里头也有些眉目,可陈鸢给她弟弟报仇,也不算错,他也没法说她。 陈鸢走到赵氏跟前,闻到赵氏身上一股神奇的味道,急忙退后了几步:“三娘,你可别瞎说,你们这是都咋了?为啥都跑肚啊?你可得小心点,你肚里还有个弟弟呢,你咋还学人家瞎吃?” 黑暗之中,就着屋里透出来的几点光芒,赵氏看见陈鸢脸上满是担忧,但是那双眼睛,怎么让人觉得她分明就是在笑呢? 上屋里,王氏吼了一嗓子:“大丫,你给我滚过来!” 陈鸢哎了一声,急匆匆地跑过去,撩开帘子。王氏正有气无力地躺在炕上。 见陈鸢进来,王氏伸着一根指头指着陈鸢,恶狠狠地骂:“你……你个……” 陈英也在炕边上坐着捂着肚子,也想跟着王氏骂陈鸢两句,但是陈鸢回头一看她,她就吓得不敢吭声了。 李少华一边拍着儿子哄着睡觉,一边低声说陈鸢:“大丫妹子,你这次做的也太过分了,以前是我爹娘不好,你也出了气了,咋还用这歹毒法子呢?你看你奶一把年纪了,能经得起这折腾?一个不咋地就……” “啥?”陈鸢一听忽然往王氏炕前一跪,眼泪夺眶而出“奶,你这是咋了?奶,你别死,你别死……” 李少华本来想用个大姐的身份教训一下陈鸢,却没想到陈鸢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陈鸢哭的那叫一个哭天抢地,撕心裂肺,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王氏驾鹤西归了呢。 王氏半天终于憋出股劲儿来:“我还没死呢!号啥丧!” 陈鸢这才抽抽噎噎地站起身来,两眼含泪:“奶,是我少华姐说你……” 李少华急忙道:“大丫,我是说你呢,你咋能给奶和你大姑三叔他们下药?” “啥药?”陈鸢瞪着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李少华,眼圈还红着。 李少华忍不住直接说:“就是那巴豆粉呗,不然,这么多人能都跑肚?” “巴豆粉……”陈鸢沉思了半晌忽然醒悟“巴豆粉?不就是我姑和我奶给子乾下的那个?差点让子乾没了命的那个?” 哪壶不开提哪壶,李少华当即一噎,陈英和李保都不吭声。 陈鸢歪着头,一脸疑惑:“咋啦,少华姐?我姑这回又给我奶下药了?不能啊,我瞧着我姑和我奶挺好的啊。” 王氏被气的肚子里一阵阵抽搐,明知道就是她下的药,你还拿她没办法。 不过,王氏有个本领,那就是说不过就撒泼:“你个……狼崽子,你敢给我们下药……你真是没良心啊你!” 第64章 给你们下药怎么了 “李郎中来了,爹娘,李郎中来了。”陈锦玉一边喊一边把李郎中扶进了门。 李郎中年纪不小,被陈锦玉一路拉着,走的气喘吁吁:“唉,我说你们老陈家咋回事,怎么每回都这么晚了,瞎闹腾啥?我这都睡下了。” 李郎中进了屋,瞧见陈鸢站在一边,再一看这满屋子的人面有菜色,脚下虚浮无根,再加上屋里多少有些奇怪的味道,不用看他也大致猜到是什么情况了。 上一回陈鸢半夜敲开了他的门,他就看见陈鸢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心里头知道这小丫头怕不是个容易善罢甘休的主。后来陈家只是大晚上的闹了一场,然后就没什么动静了,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没想到是在这等着呢。 这丫头报复心可真厉害。 “陈家姐姐,你这是吃了巴豆粉,幸好量不大,也就多折腾几趟茅房,没大碍。”李郎中有心想维护陈鸢,便尽量把情况说轻了一些。 王氏噌地一下就从炕上坐起,然而肚子一阵翻腾,她忍不住又翻倒下去,伸着一根手指挥着陈鸢:“你个小蹄子,够毒的!” 陈鸢一脸无辜:“奶,你咋这样说我呢?干啥都得有理有据不是,我和你们吃的都是一张桌上的东西,那么多乡里乡亲也吃了,咋就你们几个肚子疼?我们咋不疼?你非要说过我给你们下药,那其他人咋没事?” 几个人都不吭声了。 是啊,那么多人,吃的都是一张桌一个盆里的菜,为啥就他们几个中了招? “再说了,巴豆粉是个啥东西啊?我见都没见过,上哪儿找去?”陈鸢看着王氏的脸“奶,你上回不是用过吗?兴许你还有剩下的呗?” 她不提上次还好,她一提上次,王氏忽然反应过来了,可不就是那个法子吗? “你是不是给我们几个碗里头抹了……”王氏正要说,忽然想到李郎中还在跟前,她要是说出来,那不就是承认自个儿以前用过这法子? 陈鸢像个好学的孩子,接着问:“奶,你说呀,在碗里头抹了啥?” 上次子乾出事以后她就仔细地琢磨过了,按理说他们一大家子一起吃饭,没道理正正好就只给子乾一个人下了药,到底是啥样的手法,能确保不会下错人呢? 她想过给筷子上抹药,但是筷子都是放在一起的,吃饭的时候拿的随机,而且沾了白色的粉末很容易被发现。 直到她想起来陈家的一个习惯,孩子们这桌吃饭的时候,都是由王氏给舀好递给孩子们,只要事先在其中一个碗里抹上一圈药,再舀上汤,完全看不出来。而且,王氏没回都是最后给他们姐弟三个舀汤,所以只要把下了药的碗压在底下,就完全不用担心被其他孩子领到。 王氏真是有口难言,自己这是自食其果啊。 陈鸢拽了拽李郎中:“李叔,你快给我三娘瞧瞧,她先前怀了弟弟,可别给咋了。” 赵氏一听,哪敢让李郎中看,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不用麻烦李郎中,我没事,也不是头胎了,稳着呢。” 王氏经陈鸢一提醒,也想来赵氏还“怀着”呢,急的出了一脑门子汗:“是是是,快给老三家的瞧瞧,别伤着我的宝贝疙瘩。”说着还瞅了陈鸢一眼,意思是赵氏要有个三长两短,她铁定饶不了陈鸢。 赵氏还想推让,被王氏一声厉喝吓的不敢再躲。 李郎中按着赵氏的手腕,号了半天,拿眼睛看了赵氏一眼,赵氏顿时满脸羞愧。 “老姐姐,你误会了,你家三媳妇就是吃了生冷东西,肚子里头不畅快,不是有了。”李郎中收回手。 王氏顿时两眼怒睁,瞪视赵氏。 李郎中见没有自己什么事了,准备走。 陈鸢主动送他出去,走到门口了,李郎中看了陈鸢一眼笑道:“你这妮子可不简单,懂药?”不懂药的没可能把每一个人的量都掌握的那么精准。 陈鸢人瞪着一双大眼睛,一脸无辜:“叔,你说啥呢?” 李郎中见她装傻,懒得揭穿她:“鬼灵精啊。”说完,转身回家去了。 陈鸢摸摸鼻子,嘿嘿一笑。 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她早就想好的,不过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今天这种席上,客人过来,她帮着盛饭,于是她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为了不让他们抓到自己的把柄,她是那个盛饭的人,只要和王氏一样,事先准备好几个抹了药的碗,只要自己清楚上位置,在那么乱糟糟的情况下,根本没人会注意她从哪个位置拿的碗。 唉,看着他们一晚上在茅房奋斗,陈鸢的内心有了一种莫大的满足感。她陈鸢护短天下第一,谁敢欺负她的人,就算等上十年,她也能还回去。 陈鸢进院的时候刚好看见陈俊从后院出来,双腿夹紧,走路左摇右摆,两条露腿还湿淋淋的,还没接近远远就闻到一股恶臭。 不妄她多“照顾”了一下他,这效果可真好。 在那件事情里,起头的就是这个混蛋,要不是他操了坏心专门去陈英跟前嚼舌根,陈英也不会有那种想法,子乾就不会被下药了,所以他比陈英更可恶! 陈鸢捏住鼻子往小院里跑:“三叔,多喝点热水,以后少操点坏心眼,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说完一溜烟窜进了小院。 陈俊夹着屁股闻着自己浑身的臭味,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里去。 陈家的这一夜,过的十分有“味道”。 王氏骂骂咧咧,一会骂陈鸢白眼狼,一会骂赵氏是个骗人的说谎精。 而陈俊夫妻俩,开着窗户裹着被子睡了一晚上。 陈勇和李氏躺在炕上,沉默了许久,李氏忽然说:“得亏大丫不计较当初我和锦芳冤枉她的事儿,不然我估计今儿我也逃不了要闹腾。咱以后还是好好过日子,别招惹她了。” “嗯。”陈勇裹了裹被子“我有点怕这丫头,当初我买药的时候周围是真没人,她到底是咋知道的?” 绞尽脑汁,想不明白,算了,以后不要轻易招惹她就是了。 第65章 诡异的相识 “噗,你这丫头可真行,真敢给人下药?那可是你亲奶,亲大姑和亲伯娘。”纪礼抿了口酒,一边说一边哈哈大笑。 茂氏从里边端出来一盘凉拌猪头肉,放在桌上:“纪老您可别夸她,那给自家人下药的事情能是做的对的吗?何况那里边还有你奶呢,你也不怕把她老人家咋地了。” 陈鸢夹了一筷子菜:“那哪能,量都是我算好的,给她下的最少,就让她长长记性就成成。” 纪礼点头:“可不是,我就看这丫头都算的门清呢,比咱们大人还有分寸。再说了,那为了钱卖娃,给娃下药的,那是自家人能做出来的吗?” “看见没,婶子,还是我纪爷懂我,你和我牛叔就是太老实了。”陈鸢嘻嘻一笑。 茂氏对这一老一少没办法,只能叹气。忽然想起来啥,突然问:“鸢丫头,你知道你们陈家宅子的对面要盖房不?知道是谁吗?” 陈鸢摇头:“不知道,我瞧着请了一堆工人,估计是个有钱的主。” 茂氏点头:“是个有钱的,听说是从外地来的,不知道咋就看上咱们这穷乡僻壤的,非要在那盖宅子。那家主人家可年轻了,姓啥……陆……” 陆?陆还是路?陈鸢咬着筷子,心头一阵琢磨。 这清水村和清水镇上上下下,听过比较有钱的姓陆的,似乎也就陆惊蛰。难道他在镇上的第一酒楼待腻了,想来乡下体验一把贫下中农的生活? 没道理啊,难道为了来监视她?没道理啊,她连忙摇摇头,她还没那么自恋,陆惊蛰这种萍水相逢的大人物,怎么会对她一个乡下丫头这么上心? “丫头,你想好没,咱们下一步干啥赚钱去?我可是你的管账先生,你整天这么只见出不见进的,我老人家可懒得管了。”纪礼一喝酒,鼻头就红,现在鼻头红的和抹了胭脂似的。 陈鸢用筷子敲敲碗:“那是自然,我早就想好了,下一回,我不去镇上卖了,我要去县里头大赚一笔!” 纪礼打了个酒嗝,哈哈笑道:“你还去县里?你好好想想你在这镇里头怎么坐稳,你先前那些小打小闹,赚普通百姓的钱根本没出息。” 陈鸢知道,她之前做的那两样小吃,也就在镇里边搏人的同情,哄哄那些嘴里寡淡的小老百姓还行,真的拿出去,是上不了台面的。 中国古代人民的智慧何等的伟大,那些小吃零嘴,在富人之间并不稀奇。 所以,她打算要推广一个就算是富人,也从见所未见的东西,等这笔生意成了,她就要开始拓展自己的生意市场了。 “纪爷,等这回成了,我就让你真的当回掌柜的!”陈鸢抓过纪礼的酒杯,咕噜灌了一口,古代的酒就是烈啊。 茂氏没想到陈鸢竟然会喝酒,眼睛险些没惊的掉出来。 陈鸢拍拍子乾和冬儿:“你们两个快吃,等会姐带你们去找好东西。” “姐,又是啥能做好吃的东西不?”冬儿这几天在陈鸢偷偷开小灶的帮助之下,小脸比之前圆润了许多,白嫩嫩的,十分可爱。 他姐每次做都是好吃的,肯定这回也是。 陈鸢捏了捏他吃的抹在鼻尖上的油渍:“就知道吃。” 的确是吃的,准确的说并不算是吃的,她上次在那个旧驿馆看到的柚子这个时候肯定熟透了,是时候去摘回来了。 叫上牛成,大人小孩一人背了一个竹篓。纪礼这老顽童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死活要跟着去,陈鸢只能带上他,还得叫子乾多照顾他,别半路上摔摔碰碰的。 为了避开陈家的人和其他认识的人,他们绕着小路下了山,本以为这条路上不会有人,却没想到在山下见到了季云生。 季云生正抱着几本书上山,见了陈鸢等人下来,先是一愣,继而有礼貌地让开道:“陈姑娘是要出去吗?” 陈鸢点点头,带着子乾和冬儿行礼:“是,先生是去买书了?” 季云生点头表示正是。 本来只是寻常的打招呼,打完就走。 谁知道季云生在走过走在最后边的纪礼跟前的时候忽然停下了脚步,盯着纪礼看了半晌:“这位老先生……看着有些眼熟,莫不是在哪里见过?” 纪礼喝了酒,脑袋本来不算清醒,但是被人点了名,就也抬头去看季云生。 陈鸢听见季云生的问话,停下脚步,转头来看,却看见纪礼盯着季云生愣神的瞬间。 只是瞬间,纪礼就已经回过神来,连忙往牛成身后躲了躲,一边挡着脸:“不认识不认识,这位公子认错人了。我一个糟老头子咋能认识公子这样的人,认错了。” 季云生看着他的反应,淡淡一笑:“是认错了,这天下之人和何其多,有一两个相似的也是正常,老先生,失礼了。”说完,抱着书本转身上山。 “纪爷,你认识他?”陈鸢问。 纪礼摆摆手,催促陈鸢快走:“不认识,不认识,人家都说看错人了你咋还问。” 陈鸢见他不想答,便也没有再追问。 这老头演技也太差了,不认识还一个劲地躲,还藏脸。说啥我这样的糟老头咋能认识公子这样的人?不认识咋知道人家是什么样的人? 季云生不是一般人陈鸢知道,很明显纪礼也知道,而且他们还认识。这老头从一个大掌柜变成了云游四方的神棍,那个季云生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贵公子变成了一个教书先生,这两人都在清水村相聚,是偶然? 陈鸢看着纪礼老头的侧脸,心里头千回百转,不过并没有说破。 别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她无权得知,人家既然不想提,她也没必要非要揭。不管他以前是什么人,现在既然她把他留下了,就得相信他才是。 “姐,咱们这回做啥呀,还能赚很多钱吗?”子乾拉着陈鸢的手,好奇地问。 陈鸢神秘地眨眨眼:“我要给你们弄个好喝的,而且,铁定比以前还能赚钱。” 第66章 摘柚子 柚子,果肉性寒,味甘、酸,有止咳平喘,清热化痰,健脾消食,解酒除烦的作用。 陈鸢一边走,一边在嘴里头念叨身体记忆中她娘教的对于柚子的记忆。 “咋还没到?再不到我老人家都要累死了。”纪礼扶着路边的一棵树,向陈鸢抱怨。 没办法,上回她和陈锦芳走的是大路,这回他们这么多人,而且还有个暂时不能在镇里出现的“大师”,只能绕这么远去那个废旧的驿站。 “我说丫头,你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弄的神神秘秘的,我老人家走南闯北,就没见过我不认识的东西。”纪礼自己撇了根树枝,当拐棍拄着。 陈鸢随口接道:“其实也不是啥稀奇东西,就是我偶然发现的几个柚子,我估摸着这会应该熟透了,正好弄回去做点啥东西。” 纪礼挠了挠头:“啥东西?柚子? 陈鸢想了一下:“呢,你们叫啥香栾。” 纪礼恍然大悟:“嗨,一个这玩意也值得你藏着掖着?这东西味苦的很,白给都没人吃,你想拿这个赚钱?没指望,也就那些医馆里头收一点当药。” “没人吃才好呢,省的有人跟我抢。”陈鸢背着竹篓走在前边,大概看了一眼方向,朝着驿站旁边的树林钻了进去。 上次她走的匆忙,后来陈锦芳的事情乱成了一锅粥,差点没把这事情给忘了,不过幸好柚子就是冬天吃的东西,这个点正好。 冬儿在树林里边蹦蹦跳跳的,走了一阵指着一树金黄的植物问陈鸢:“姐,是这个东西不?” 陈鸢一瞧,果然柚子已经完全成熟了,黄澄澄的,沉甸甸的,挂了一树。 “叔,就是这个,咱们赶紧动手,指着今天回去的时候就能都摘回去了。” 陈鸢背着背篓,拽着一根低垂的树枝,双脚踩在柚子树的树身上了,脚尖一使劲,身体轻盈地向上蹿了一截,两个起落,便到了树上。 牛成和纪礼还是头一回见陈鸢施展这种本事,都看傻了眼。 “我说丫头,你这功夫我瞧着怎么有点像轻功?”纪礼这老头的见识真不是吹的,眼睛还是很毒。 陈鸢在树上摘那些挂在高处的柚子,一边回答:“纪爷,啥是轻功?我这就是平时爬树爬多了,自个儿瞎琢磨的法子。”这的确不是轻功,但却是出自轻功,虽然没有轻功那么能踏雪无痕,但是有这个,飞檐走壁至少还是比较轻松的。 当初她为了学这个,可真是受了不少苦头。 纪礼也不追问,拉着子乾和冬儿到一边去,别让陈鸢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的柚子给砸到了。 陈鸢不敢直接把柚子扔在地上,虽然柚子皮很厚,但是这批成品可是要卖到县里去的,可不能有瑕疵,她要最大程度的保护好柚子皮和柚子肉。 牛成个字高,在底下摘,陈鸢身子灵巧,在树上摘,不一阵,就摘了一多半。 子乾站在树底下:“姐,我看那有很多蘑菇,我和冬儿去摘点,让我婶子做汤。” 虽然这种地方不像是能生出什么毒蘑菇之类的东西,但陈鸢还是担心在他们两个有危险。 纪礼跟着小哥两一起去了:“走走走,我跟你们两个小鬼去,我眼睛好着呢,啥能吃啥不能吃我都知道。“ 子乾和冬儿一人一边拉着纪礼的手,三个人并排走,远远看去,倒像是爷爷拉着两个小孙子。 大家各司其职,半个时辰以后,树上的柚子已经被摘了个精光。 冬儿和子乾的小背篓里竟然装了满满两篓子蘑菇,陈鸢仔细瞧瞧,各式各样的都有,平菇香菇杏鲍菇,还有一些其他的菌类,看起来十分丰盛。 陈鸢和牛成把摘下来的柚子都装在一个大布袋里头,满满当当的一大袋,好在牛成有的是力气,一个人扛了,其他几个人都空着手。 “牛叔,你知道哪能买到蜂蜜不?咱得准备不少蜂蜜才行。“陈鸢一边走一边打听。 蜂蜜在这个时代算是奢侈品,人们并不知道如何人工养殖蜜蜂,只能靠着那些英勇的猎户去野外的悬崖峭壁和密林之间去找,而这种工作虽然利润高额,但危险也同样大,所以想要见到大批量的蜂蜜,实在是难。 牛成一听直咋舌:“鸢丫头,这季节哪来的蜂蜜啊?就算有,咱也买不起,我长这么大,就见过一两回那玩意。这要是夏天,咱还能冒险去深山老林里边找找,现在……没指望了。” 蜂蜜柚子茶的重要原料之一就是蜂蜜,没有蜂蜜,这东西就算做出来,味道那也差远了。 陈鸢之前没想过蜂蜜在这个时代会这么紧缺,还是最近想起来要做蜂蜜柚子茶,才想到找找蜂蜜,一打听吓了一跳,这玩意竟然这么奢侈。 可是没有蜂蜜,蜂蜜柚子茶就做不成,这可怎么办? 陈鸢朝着清水镇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牛叔,你的带着子乾、冬儿和纪爷先回去,我去镇上办点事儿,等会大道回去。”陈鸢站在去镇上的大道和直接回清水村的小道边站定。 牛成对陈鸢已经相当放心,甚至有一种依赖心理,总觉得她已经是个大姑娘,根本不用他操心:“成,你赶紧去,早点回来。” “姐,我想吃花生糕行不?”冬儿眨巴着大眼睛,向陈鸢放电。这小家伙最近领悟了卖萌的技能,发现自己的只要一脸无辜他姐就铁定心软。 陈鸢捏他小胖脸:“成,等会回去给你买,子乾也说一个,快。” 子乾还是扭捏,总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该再贪嘴:“姐,我不……” 陈鸢柔声劝了他好几次,他在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想吃糖葫芦。 陈鸢跟他们两个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和他们分开,自己向着镇上去了。 这次的生意她自己一个人做不来了,蜂蜜的问题太难解决的,她需要去寻找一个帮手,本来不想和那个人再有交集了,现在看来,还真是躲也躲不开。 第67章 谈笔大生意 陈鸢进入镇里的时候专门去于家铺子看了一眼,没见到陈锦芳,只有于水在前边招呼。听着后边于老头大嗓门不知道在教训谁,估计着陈锦芳的日子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好过。 于水瞧见了陈鸢,但是陈鸢没跟他说话,便尴尬地一笑,陈鸢朝着他扔了个白眼,转身离去。 这种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定不了,根本没自个让她正眼相看。 走了不远,陈鸢在一座建筑下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上边的鎏金大字,陈鸢感慨万千。真是,要是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上门求人,当初就不把那两个方子一次性卖断了。 门口的小厮见了陈鸢,上下左右把陈鸢瞧了一遍,然后毕恭毕敬地作了个揖:“陈姑娘来了。“ 陈鸢一阵诧异,这个小厮可不是上次去找自己的那个,难道自己现在这么出名了?竟然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你认识我?”陈鸢忍不住问。 小厮客气地点点点头:“上边吩咐下来了,要是有个个子小小,眼睛大大的姑娘前来,就是陈姑娘,任何人不能对陈姑娘无礼。陈姑娘,里边请。” 陈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个陆惊蛰,真是够狂妄的,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会来找他? 不过这样也好,陈鸢跟着小厮,一路畅通无阻的上了二楼雅间。 周掌柜再次迎上来,脸上的笑容比上次还灿烂:”陈姑娘怎么有功夫来我这小酒楼?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好方子?放心,我们价格绝对公道。“ 陈鸢看着周掌柜脸上的横肉,心想谈生意果然也得看脸,为什么对着这么张脸就是没有对着陆惊蛰那张帅脸来的舒坦? “掌柜的,你家主子不在吗?” 周掌柜的两眼一眯缝:“今日有要事不在酒楼,不知道陈姑娘找我家主子什么事?” 陈鸢干脆坐下,这会不是饭点,二楼也没什么人:“周掌柜,我想跟你借一批蜂蜜。” “啥?蜂蜜?”周掌柜一愣“酒楼里做菜是偶尔会用到蜂蜜,姑娘若是急用,我送你一罐便是。” 陈鸢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周掌柜,不是一罐,是很多,以我算,至少需要五罐。”那些柚子不少,若是都做成了蜂蜜柚子茶,就需要大量蜂蜜,这批蜂蜜柚子茶需要赚大钱,自然也要下得起血本。 周掌柜一吸气:“五罐?陈姑娘,你也知道这是个时令东西,而且还是个精贵东西,我们酒楼里存的这一罐都是省着用了一年了。” “所以我说找你不成,得找你们家主子,这比生意,你主子比你会算账。”陈鸢对周掌柜露出个你不行的表情“既然陆老板不在,那我改日再来。” 周掌柜想起来他家主子叮嘱过的话:不管她要什么都给她! 下意识地叫住陈鸢:“陈姑娘莫走,有话好商量,你我都是生意人,不如先谈谈这笔生意如何?“ 陈鸢本来也打算走,被她一叫就站住了,重新坐回桌前:”周掌柜,据我所知,所有的酒楼里只卖茶和酒对不对?“ 周掌柜下意识地点头。 “既然大家都做一样的生意,那有什么意思?不管是喝酒还是喝茶,都是给男人准备的是不?” 周掌柜再点头。 “那那些不喝酒的女人和孩子呢?他们也是你的客人,喝一杯清水,难免口中寡淡。这回,我就是给你带来个赚钱的新法子,保证不管男女老幼,都爱喝这东西。” 周掌柜听见不过是一款饮品,没了多大兴趣,不过看在陆惊蛰的面子上,只能认真听陈鸢讲。 “掌柜的,我这个东西不是让你在你的酒楼里头卖的,我是让你帮我卖到外边的其他酒楼,我相信你主子肯定不止在清水镇有这个一处酒楼?只要你们答应,这东西赚的钱你我可以三七分。”三七分已经是陈鸢能让的最大利润了。 之前她想着自己没能把这蜂蜜柚子茶卖到县里去,先不说她有没有能力去县里,就说去了以后难道也像在清水镇一样蹲在大街上售卖吗?县里的人不像清水镇,他们的生活比这里提高的不止一个档次,路边的东西,他们不一定愿意买,就算愿意买,效率也太低了。 既然要和陆惊蛰合作,不如就利用他的人脉,如果陆惊蛰当真在别的地方也有酒楼的话,明显酒楼里售卖的速度要比自己蹲大街来的快的多。而且县里城里进酒楼的大都是有钱人,若是能够加上零售这一条,那效果只会事半功倍。 周掌柜见陈鸢说的自信满满:”陈姑娘,你真的有这么大把握?那毕竟就是个喝的东西,能卖几个钱?“ 陈鸢拍拍胸脯:“周掌柜,别说能卖几个钱,你的普洱茶能卖多少,我这柚子茶就能卖多少。” “啥?”周掌柜两眼一瞪,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真能卖这么多?陈姑娘你不是在开玩笑?” 陈鸢不耐烦地起身,对着周掌柜摆摆手:“我早说了你做不了主,等你主子回来,好好跟他商量一下。若是同意,三天之内为我准备五罐蜂蜜,还有小罐子三十个。如果你们不打算做这笔生意,三天之后我便找其他人合作。“ 说完,也不理那个目瞪口呆的周掌柜,起身就走。 周掌柜看陈鸢走远了,招手叫一个小厮过来:“去,赶紧去回报主子,把这事告诉他。” 小厮领命下去。 其实这事情真的不需要专门和陆惊蛰禀报,不过陆惊蛰专门叮嘱过了,以后只要是陈鸢的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禀报。他们这些做手下的,虽然不知道这陈鸢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主子交代,哪敢不从。 陈鸢抹了一把脸,还是和精明人谈生意比较有意思,这个周掌柜看着是个掌柜,怎么一点商人头脑都没有,白白浪费口舌。 不过她也并不着急,因为她相信,陆惊蛰一定会同意这笔生意,陆惊蛰可是个真正的商人。什么也不用做就能坐收三成利,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第68章 有钱人家的狗 陈鸢去把花生糕和糖葫芦各买了四份,小心地分开包好,又给纪礼打了一小壶酒,顺便去肉铺里买了几斤棒骨。子乾、冬儿和小牛都是长身体时候,本来她是想着能给他们喝牛奶,但这个时代的牛大都是用来耕种的,并不见有专门产奶的,所以多喝棒骨汤,补充点钙。 上山的时候她选择了小路,一路到了牛成家,把零嘴和棒骨给茂氏放下,带着子乾和冬儿去给纪礼送了酒,就准备回陈家。 为了避免昨天晚上折腾了一晚上的那些人找茬,陈鸢一大早就带着两个弟弟出了门,估摸着这会陈英他们一家子应该已经走了。 快到陈家的时候,陈鸢下意识地朝着对面已经打好地基的房子看了一眼,本来看完就准备转头,没想到这一看竟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惊蛰长身玉立,穿着一件深蓝色有的暗金色花纹的衣裳,站在一群工人当中,仿佛鹤立鸡群。他正微微垂着头,倾听那些工人的话,棱角分明的五官在地上投下一个好看的影子。 陈鸢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他要在这里盖房子,这人镇里住的高档酒楼住的不爽吗?竟然要来乡下? 而且…… 嘿,那个姑娘不是上次在她摊前买果脯的那位吗?原来是和陆惊蛰一起的,难怪长的那么好看,果然和陆惊蛰相配啊。 八宝百无聊赖地蹲在路边逗一只野狗,好像是脑袋顶上长着眼睛一样,忽然就抬起脸朝着陈鸢看过来。 “陈姑娘……”八宝从地上一跃而起,对着陈鸢招手。 陈鸢被他的热情吓了一跳,只能对他招招手。 陆惊蛰也听见了八宝的呼喊,朝着这边看了一眼,但是他身边还围着那群工匠,暂时脱不开身。 江雪也看见了陈鸢,陈鸢正站在陈家门口,微微一愣,然后走了过来。 “姑娘这是要去哪?”江雪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对陈鸢轻轻一笑,点了点头,露出一截宛如白天鹅一般的颈项。 陈鸢也回以一礼,用下巴指了指身后的陈家:“这是我家。” 江雪抬头看了一眼陈家简陋的大门,两道秀眉蹙了蹙,朝着陆惊蛰的方向看了一眼。 “姑娘,你和陆公子……”陈鸢单纯出于好奇心想问问。 那个叫玉儿的丫鬟趾高气昂地道:“这还用问吗?我家小姐是王……陆公子的未婚妻,陆公子在这里盖房子就是因为我家小姐想在此过闲云野鹤的日子。“ 江雪轻轻咳了一声:“玉儿,瞎说什么呢……”虽然嘴上这么说,她的脸颊上却飘上两朵红晕,娇羞地偷看了一眼被工人们围在一起的陆惊蛰。 不知道为啥这个丫鬟明显吞了几个字,陈鸢挠挠头,不过这和她也没啥关系。 “陆公子和姑娘真是伉俪情深。”陈鸢诚心实意地说。英雄配美人,这是理所应的事情。 “那还用你说,我家小姐和陆公子是打小的婚约,以后铁定是要娶我家小姐的!”玉儿乜斜着眼,瞪着陈鸢。 陈鸢觉得莫名其妙,这丫鬟什么毛病,怎么每次见都好像对自己一肚子敌意? 她不想和这两个女人纠缠,便对江雪拱拱手:“姑娘,我还有事就先回家了,以后做了邻居,姑娘若是不嫌弃,可来我家坐坐。” 玉儿没等江雪说话,便抢着答:“我们和你们做了邻居,那是你们的福分,你们那低门小院的,我们姑娘去了折身份。” 这丫鬟一次又一次地呛她,泥菩萨还有几分泥性,陈鸢一让再让,已经不能再忍了。 “是啊,你家小姐就是身份尊贵,所以才能养得起狗,让这狗汪汪叫不是?我觉得这狗真不错,等我有钱了,也多养几条试试。”陈鸢轻蔑地看了玉儿一眼,站的笔直,气势一点不落。 本来对江雪的几分好意也被这丫鬟搅和了,丫鬟毕竟是丫鬟,要不是江雪故意放纵,这丫鬟当真敢这么放肆?这个江雪在想什么她不太明白,但是明显,纵容丫鬟针对她,分明是对她有意见。 江雪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很难看了,俗话说大狗还要看主人,陈鸢这一骂,她这当主子的脸上也不好看。 玉儿一听就要发火:“你敢骂我,你知道我家小姐……” “江雪,你的丫鬟人不知道什么叫主仆有别吗?主子还没说话,一个丫鬟未免话多了些!”陆惊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那群工人中间脱身出来,走到他们身后。 江雪咬着唇,柳眉蹙成一团,眼睛红了一圈,仿佛不敢相信似的涨红了脸,半晌,赌气一样道:”玉儿,你嘴太多了,以后没我准许,你不得再说一句话!“ “小姐……”玉儿委屈地噘着嘴,但是对上陆惊蛰的眼睛,又急忙住了嘴。 陈鸢笑了笑:“谢了,告辞。”说完,就要拉两个弟弟回家。 “慢。”陆惊蛰喊住陈鸢。 陈鸢回头,难不成这人想给自己女人报仇?先礼后兵? 陆惊蛰走到陈鸢身边,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陈姑娘不是找我做生意吗?不如详谈。” 当着这么多的面,陈鸢本来不想和陆惊蛰走的太近,但是想到自己那笔生意,既然有机会直接和陆惊蛰谈,何乐而不为? 于是陈鸢把东西给了子乾和冬儿,让他们两个先回去。 “惊蛰?”江雪见陆惊蛰要和陈鸢独处,忍不住叫了一声。 陆惊蛰摆摆手:“不过是生意上的事情。” 陆惊蛰带着陈鸢往远处走了一段,忽然低低地笑了,他的声音很醇厚,宛如酝酿已久的酒:“你还真是什么人都敢惹,你知道她是什么人?” 陈鸢仰着头看这个高了自己两个脑袋男人,无所谓地耸耸肩:“你我都敢惹,她算什么?” “你就这么肯定我能压得住她?万一我不过是入赘呢?”陆惊蛰有趣地摸着光滑的下巴。 这聊天的方向跳跃太大了,刚刚还说招惹了江雪呢,怎么忽然就到了他俩的婚事上了? 陈鸢蹙着眉:“陆惊蛰,我是来跟你谈生意的,你娶谁,可和我没关系。” 第69章 第一次触碰 看着陆惊蛰和陈鸢在远处说说笑笑,江雪心里头宛如有小针在刺,这种感情太过陌生,太过锋利,这让她对自己产生了一些畏惧。 她不该是这个样子,陆惊蛰的身份,身边注定不会缺少女人,但是她从未有过这种心情。每一次,她都潜意识地就觉得陆惊蛰不会为那些女子动心,但是这一次,她害怕了,她隐隐觉得危险。 从陆惊蛰靠着窗户盯着街上看的时候,她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看谁,可是直觉告诉她,他在看那个卖果脯的少女。那时他脸上的表情,兴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那么温柔,那么安详。 现在,她看见陆惊蛰和陈鸢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是那么丰富,会狡黠,会温柔,会欣赏,会浅笑,偶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若不是亲眼看到,她甚至都不敢相信,这个从小被称为自己未婚夫的人竟然会有这么多表情,因为他对自己说话的时候,从未有过啊…… “八宝,你家主子到底为什么想在这里盖房子?”江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背着八宝问。 八宝一愣,心想那能为啥?不就是为了能靠近陈…… 这么一想,他也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我的个娘,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自己这主子的行为反常过头了?以前他可从没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过,能接近他的也就江雪一个女人,可对江雪,他也相敬如宾,从没这么费尽心思地想要接近一个人,捉弄一个人。 再想想江雪刚才的问题,他看了一眼,江雪背着她,看不出表情。八宝在心里头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幸好刚才没下意识地把话说出来,不然这就是一道送命题啊。 八宝想了想,啧啧嘴:“那个……我家主子说过烦了外边的生活,想寻个僻静的地方住住。” 江雪没有说话,冷笑了一声,是吗?天下有大好的风景,偏偏要选在这穷乡僻壤的清水村?偏偏要选在陈鸢家对面?当真是够巧的。 那厢陈鸢人对着陆惊蛰翻了个白眼:“你到底说不说正事?不说我就回去了,让我奶看见我和一个男人单独在这,指不定又要怎么叫嚷呢。” 陆惊蛰是一笑,鬓边的两缕长长的刘海飘到陈鸢面前,陈鸢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看见又耳如何,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还怕别人污蔑你的名节?” 陈鸢觉得这人不是脑子有毛病就是反射弧有毛病,怎么就听不见她的重点呢?谈生意啊混蛋! “大叔,我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自然是注意名节的,以后我还要嫁人呢。”陈鸢怒气一冲,就回敬他。 陆惊蛰看了一眼刚到自己胸口的少女,原来才十四岁,难怪个子这么小,之前她行事精明老道,便从未将她当做小孩子看过。不过……大叔?他今年才二十,也只比她大上六岁而已,哪里像是大叔? 陆惊蛰忍不住想要找个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是否真的老了。 不过这小孩的眼睛真大,又圆又大,清澈的和镜子一样,把他现在的模样都装进去了,他忍不住想要凑近一些看清楚自己在她眼中的倒影。 陈鸢忍无可忍,这简直就是在浪费她的时间:“你到底谈不谈生意?不谈我明天就去找别人合作了。”要不是看在这张脸好看的份上,她真的很想给他一巴掌。 陆惊蛰回过神来,心说把这小孩给惹急了,嘴角一勾,像个狐狸:“我准了。” “啥?”陈鸢愣在当场,忍不住抓抓脑袋。 你准了,准啥了啊?准我明天去找别人合作?还是准了你和我合作的事情啊?可是我们还没开始谈呢。 看着她愣神的模样,陆惊蛰的心情十分舒畅:“三天之内我叫人给你凑够五罐蜂蜜,等你做出了那个什么茶,要送到我的酒楼,我名下的酒楼全都会卖你的茶。赚了你分我三成,赔了全算你的。” 虽然知道这是应该的,但是陈鸢竟然生出一种你丫真绝情啊的感觉。 陈鸢点点头:“成交,但是我这次材料有限,做不了多少,我只能给你先做出来一批,你在酒楼里先试着卖,要是能赚钱,我需要你为我大量收购柚子……就是香栾和蜂蜜。这回买蜂蜜的钱你先垫着,等赚了钱从我的份里扣怎么样?” 陆惊蛰一脸为难:“蜂蜜钱也不给啊,那……万一你反悔跑了,我岂不是赔了一笔?” 陈鸢看着这人脸上那个像狐狸一样似笑非笑的表情,差点想把他的老脸抓一道抓痕,没好气地道:”大叔,你都在我家对面盖了房子,我能跑到哪去?“ “也是……“,陆惊蛰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陈鸢无语,这人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么可恶? “好,就这么说定了。”陆惊蛰一击掌,一脸轻松。 陈鸢上辈子和人谈生意的时候习惯了,职业病一犯,下意识地就一伸手:“合作愉快。” 陆惊蛰一愣,不知道这是要干啥。 陈鸢一拍自己脑门,暗骂自己像个傻子,正要缩回手,手却被人一把抓住了。 那只手宽大温暖,把她的小手整个包在里面,那人笑的声音宛如醇酒:“合作愉快!” 陈鸢顿时像触了电一样一抖,急忙把手抽回来。结结巴巴地说:“就……就这么说定了……你……你忙……”说完,慌慌张张地往陈家跑。 陆惊蛰这回没有叫住她,看着她耳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一边看了许久的八宝的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我的个娘,爷不是不和人触碰吗?刚才怎么主动拉了陈姑娘的手?怎么也不甩开手了?爷,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江雪眼睁睁看着陆惊蛰和陈鸢握在一起的手,眼睛刷地一下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 陆惊蛰回来的时候可以看得出心情很好,不过看到江雪的表情,那种愉悦就渐渐冷淡下来。 “惊蛰,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女人?她不敢说出口,害怕得到认同的答案。 陆惊蛰看了一眼打了地基的房子:“不要胡思乱想。” 说完,又去看地基了。 第70章 回门的苦楚 这世上有些事情就这么奇妙,比如陈鸢莫名其妙的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比如她来了以后,影响了那么多人的命运。她不知道假如她没能穿越,那个傻丫头也一直活着,陈锦芳能否顺利借给于水?虽然这件事情是陈鸢一手促成,但是却顺应了命运的轨迹。 陈锦芳加入于家以后,于家的生意竟然和陈鸢给纪礼胡扯的那套台词一样,莫名其妙的好的起来。虽然于老头对陈锦芳各种不满意,但是毕竟生意好了,他也不敢对陈锦芳太过分,生怕把陈锦芳给气跑了。 陈锦芳回门这天,十分热闹,大早上的就回来了,东西拿的也多,十分体面。 给王氏和李氏一人扯了几尺上好的棉布,布质柔软轻柔,把个王氏高兴的两眼都发光了。不光是这些,还带了半扇猪肉,两斤糖等等吃的用的。 这排场也算大了,于老头还算人道,把面子给足了陈锦芳。 陈锦芳已经做妇人打扮,仿佛一夕之间便成熟了不少,说话做事也少了以前的莽撞。 去上屋给王氏和陈老爷子请安,又挨个去给婶子叔叔请安,给几个堂弟妹发了些点心之类的东西,这才有时间和李氏回屋去说几句母女之间的话。 看她面色红润,精神很好,看来于家的日子还算可以。 陈鸢没出去凑热闹,钻在屋里教子乾和冬儿认字。 子乾对学文不敢兴趣,陈鸢便教了他些简单的,然后教了他做俯卧撑的标准动作,让他自己练着锻炼身体。 “姐这个字是啥?”冬儿趴在小桌子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陈鸢还没给他们买笔,就只买了些制造粗糙的草纸和一些有瑕疵的废纸,又弄了根碳棒,让他们写着练手。 “这个字是子坤的坤,以后别人再问你,你就会写自己的名字了。”陈鸢把着他的小手帮他纠正姿势。 冬儿的确是天生的文科料子,聪明又机灵,学的很快,才这会功夫,就记住了十几个字。陈鸢估计着,这小家伙八成是有什么过目不忘的本事。 子乾在炕上自己做俯卧撑,一边坐一边问陈鸢:“姐,你说我以后能当将军吗?娘给我讲过将军的故事,将军们都太威风了,可以上阵杀敌,还能保护天下。”他喘着气,小脸憋的通红,但是两只眼睛晶亮亮的,看起来十分向往战场上的威风。 “子乾,你知道上阵杀敌是什么意思吗?”陈鸢觉得,不能再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世界观和价值观是一辈子的事情,她需要让他认清楚当将军可不单单是什么威风的事情。 子乾翻着眼睛想了一阵:“娘说,就是杀了敌人,他们就不能欺负我们的百姓了。” 陈鸢伸手帮他矫正一下动作:“子乾,那你知道‘杀人’是什么意思吗?” 子乾想了一阵,摇摇头。杀人在他的心中只是一个名词,并不明白,这个词背后究竟代表了多少血腥和痛苦。 陈鸢认真地为他解释:“子乾,杀人,就是你杀了他,他就永远不在了,像……爹娘一样,你杀了他,他就死了,死了,就永远都不在了。” 杀是一个动词,她没法仔细解释,只能解释和杀相对应的死的含义。 没有什么比失去父母更深刻的痛苦能让子乾去体会死亡。 子乾一下子停下动作,呆呆地看着陈鸢:“姐,杀了就会死吗?” 陈鸢点点头:“子乾,将军上阵杀敌,是要杀人的,被他杀了的人,就死了。” “像爹娘一样?永远都不在了?”子乾问。 虽然很残忍,但陈鸢还是点点了头。 子乾没有再说话,闷不吭声地继续做着仰卧起坐,只是动作慢了许多。 也许冬儿是幸运的,因为他一出生,娘就死了,爹去世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懂。 也许陈鸢是幸运的,这身体的主人是个傻子,也许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生死。 可子乾懂,他眼睁睁地经历了失去母亲,再失去父亲的痛苦,所以才会变得如此成熟。死就代表着失去,再也见不到了…… 半晌,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有冬儿的碳棒在粗糙的草纸上划过发出的声响。 忽然,一直低着头的子乾问:“姐,你杀过人吗?” 这一次,轮到陈鸢沉默了。 她杀过人吗?杀过,不止一个。 她杀过人吗?没有,这个身体,这双手是干净的。 杀人不是切菜,真的那么容易,她至今记得,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完成的时候,她站在冰天雪地里,用雪把手搓了一遍又一遍。 没等到陈鸢说话的,陈锦芳忽然从外边进来了,看见陈鸢姐弟仨都在,便笑了:“大丫,这是上回我答应给你的新衣裳,子乾和冬儿一人一件,都是店里头卖的最好的料子。” 陈鸢接过来一看,做的精细,里边缝了厚厚的棉花,肯定很暖和。 “谢谢芳姐,赶紧坐下。”陈鸢让开一点,让陈锦芳坐下。 陈锦芳点点头,一坐下,脸上那种新婚的兴奋之色就如潮水一样退了下去。 陈鸢看她的神色不对,就问:“芳姐,你咋了?” 陈锦芳脸上露出一丝疲倦,用手搓了搓脸,勉强对陈鸢笑了笑:“没事,这两天铺子里头忙的。” “芳姐,你说实话,是不是日子……不好过……”陈鸢想了想,用了个委婉的词。 那天她在于水家铺子里头听见于老头的喊叫声,就猜到陈锦芳的日子不会好过。 陈锦芳的脸色垮了,眼睛也红了一圈:“大丫,我现在也就敢和你说说实话,在我娘跟前,我是半点不敢说过的不好。” “于老头刁难你了?” 陈锦芳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自嘲地笑道:“当初你说的对,于水那就不是个男人,他们于家就是他爹掌家,你不知道今天回门,就那几块糖是他家给的,剩下的……都是我自个儿用我的嫁妆买的,于水那个怂的,一毛钱都不敢跟他爹多要。我这是自己找的,自个儿给自个儿充面子呢。” 第71章 蜂蜜柚子茶 陈锦芳回来的时候的确体面,于水反而像个小媳妇一样唯唯诺诺地跟在她身后,到了陈家,像个跟着,母鸡的小鸡一样,对陈锦芳亦步亦趋。 陈鸢不知道陈锦芳为什么非要到了现在才能看穿那于水?想着估计是当局者迷,枉费她一番心机非要嫁到于家。 “我前天才嫁到他家,你说谁家的新媳妇刚上门就让洗衣做饭的?我这两天,天天天不亮就起,起来做饭开铺子。我这话也就跟你说说了,我娘跟前是半句都不敢说,我娘还以为我在于家享福呢。”陈锦芳沉浸在自己的悲惨婚姻之中。 陈鸢无奈,这是你自个儿选的路,怨谁没用。 陈锦芳抓住陈鸢的手:“大丫,我瞧着我公公挺怕你的,你没事多来我家串串门,兴许他就不敢这么对我了。” “芳姐,我偶尔去一回还行,你说我个大姑娘家,天天往你家铺子里头跑不是个事情。这路是你自个儿选的,不管好赖你得自己找个走法。”陈鸢抽回手“要是于水指望不上,你就指望自己,你要是自个儿有本事,于老头那还敢小瞧你?” 陈锦芳见陈鸢也不肯再帮她,讪讪地收回手,抹着眼泪,和陈鸢又说了几句闲话,于水就在外边找她,她只能出去了。 于家的老头子其实并不算难拿捏,那老头不过是瞧不起女人罢了,欺软怕硬,你要是比他厉害,他肯定立马就怂了。 不过,这都是别人家的事情,陈鸢也管不着人家的家事,只能看陈锦芳自己的造化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陈锦芳夫妇新人,自然坐在王氏身边。 李氏对这个新女婿越看越顺眼,甚至把于水的懦弱当成了听媳妇的话,热情地给于水夹菜,弄的于水紧张不已。 好容易吃完饭,陈锦芳夫妇就走了,说是铺子里忙,于老头离不开他们。 陈鸢却知道,八成是于老头定的家规。 趁着王氏睡午觉的功夫,陈鸢去了陈林家屋里。 “四娘,素素,我有个忙得让你俩帮忙,和上回一样,给你们工钱。”陈鸢一进门,就开门见山地说了自己来的目的。 素素正和她娘学绣花呢,见陈鸢进来就眼前一亮,知道跟着陈鸢肯定有好玩的事情:“大丫姐,你又弄啥吃的了?” 陈鸢笑道:“没啥吃的,这回弄的是个喝的,你们俩要是愿意,就跟我出去。” “能吃好吃的,还能赚钱,那当然去,娘,你说呢?”陈素素问她娘。 常氏把手头上的东西放下:“走,不为了钱,为了帮大丫咱也去。” 于是陈鸢带着两个弟弟,常氏带着陈素素就出了门,向着牛成家去了。 常氏看见陆惊蛰的屋子这才几天时间就盖出了框架,不由得咋舌:“也不知道这是个啥人家,这么有钱,这才几天功夫,就盖成这样了。” 陈鸢心想亏的陆惊蛰不在,不然他万一叫住自己,让常氏他们知道他们认识就不好了。 嘎洼村里住的人也不少,常氏看陈鸢竟然是来嘎洼村了,不由得好奇:“大丫,咱来嘎洼村干啥?” 陈鸢指着牛成家的房子:“那不,就那,那是我一个朋友家,以后我做东西,都来这儿。我们那小院里边让我奶看的紧,啥也做不了。” 牛成家的大门开着,小牛远远就看见陈鸢他们了,喊叫着让牛成夫妇俩都知道。 茂氏见陈鸢还带了两个人,急忙去热水,给每人倒了一杯红糖水。 常氏和茂氏都是心善的女人,俩人一见如故。 “这都是鸢丫头给弄的,以前我家可没这些个东西,她心善,念我们的好。”茂氏夸起陈鸢来,和自个儿亲闺女似的。 常氏看牛成家两间破瓦房,却喝得起红糖水,就知道是陈鸢给帮衬着呢,不由得感慨:“是啊,这孩子从小没娘,自个儿是个有主见的,还帮着我家。以前我还想呢,能靠得住吗?现在想着啊,估计还能跟着她享福呢。” 两个女人相谈甚欢。 陈鸢和牛成把水都倒好,把要用的工具都搬出来。 “四娘,婶子,咱动手,我估摸着这会动手,天黑之前还不能完呢。”陈鸢一边说一边把几个柚子放进水里,大概冲洗一下。 做柚子茶也是个细活,过程冗长且细致。 好在两个女人都是干家务的老手,手脚十分麻利。 有这两个好手在,其他人都得靠边站,陈鸢和素素只能打下手。 素素把洗好的柚子递给人常氏和茂氏,常氏和茂氏把柚子切开,然后把柚子皮和白色的瓤细致地切开。 这一步十分重要,柚子皮要越薄越好,沾上的白瓤越多越苦。 幸好常氏和茂氏的到功了得,都切的像纸张一样的薄,还薄厚均匀。 陈鸢把他们切好的皮用盐细致地搓上一阵,然后把柚子皮放进盐水浸泡。 牛成和几个小孩则是把剩下的柚子从白瓤里剥出来,然后撕成小块放在盆子里。 柚子皮泡了一个时辰,牛成去伙房里热了水,陈鸢把泡好的柚子皮倒进锅里,煮了大概十分钟,这样是为了把柚子皮的苦涩味道去除一些。 牛成把水换了,等水热了,重新把柚子皮下进去,然后把剥好的柚子肉小块扔进去一起煮。牛成把装白糖的罐子扛出来,陈鸢估摸着分量把白糖抓了几把放进锅里。 熬了二十分钟,陈鸢又加了几把白糖,自己尝了尝,又添了几把。 既然要做成上等品,就不能心疼成本。 这个过程之中白糖容易糊锅,陈鸢不放心别人,只能站在锅边不停地搅拌。 又熬了一个时辰,锅里的水分已经基本被烤干了,剩下的就只有柚子肉柚子皮。 陈鸢把这些果肉都装进陆惊蛰送来的小瓷罐里,等着放凉。 “蜂蜜?这么贵的东西你咋弄来的?”常氏看见陈鸢用勺子舀着一个大罐子里的蜂蜜往那些小瓷罐里装。 陈鸢专注地给每个小瓷罐里倒的分量差不多了,嘿嘿地笑:“四娘,我自有妙计呢。” 第72章 咱们以后是邻居了 和陆惊蛰合作,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这么大堆的蜂蜜和罐子他竟然能在两三天里弄到,可见其势力实在是可怕。 陈鸢把每个罐子里都倒上蜂蜜,然后把罐子密封住。 最近天气凉了,蜂蜜容易结晶,陆惊蛰运来的时候都是用棉被小心地裹着,差点没吓坏牛成夫妇。 周氏只是对陈鸢的手段感到惊诧,虽然知道她不会去偷抢,但还是忍不住暗暗咋舌。 陈鸢把第一批做好蜂蜜柚子茶都做时,已经用完了两罐蜂蜜。 “叔,再热点水,咱也熬点蜂蜜水喝,大伙都没喝过,我看那几个小家伙已经眼馋半天了。”陈鸢把第三罐蜂蜜拿出来,挖了一大勺放在一个小碗里。 茂氏心疼东西:“鸢丫头,这东西这么精贵,还能卖钱,咱就别浪费了,能省一口是一口。要不你单给你们几个小的熬点?我和你叔就不喝了。” 陈鸢继续往外挖:“婶子,咱又不经常喝,就遇上了喝这么一回。要不了多少,咱们一人喝一点就是了。” 其实,在坐的都是过苦日子的人,谁喝过这东西?不想喝,那都是假的。 说话间,水已经热了,不过蜂蜜不能热水里放,不然会破坏口感和营养。等到水晾成了温水,才把小碗里的蜂蜜倒进去,搅匀了,每人盛了一碗。 “这就是蜂蜜水啊?这味和红糖是不太一样,不过,确实好喝。”周氏抿了一小口,感叹道。 都听说人家有钱人家喝水爱喝这个,他们这也算是过了一把有钱人生活。 红糖水甜味更重,蜂蜜水没有红糖水那么甜,但是味道甜而不腻,口感更好。 喝完蜂蜜水,大家的干劲更足,各司其职,竟然提前把那些柚子都做成了柚子茶。 陈鸢大概数了数,这回做的大概有八九十瓶,超出了她的预期,不过陆惊蛰给的小瓷罐够多。整整齐齐地摆在牛成家空着的房子炕上。 “婶子,这东西得放上七八天才能拿去卖,你给看着点,别让漏了或者让老鼠给祸害了。”陈鸢走前对茂氏叮嘱了两句。 本来茂氏想要留他们吃下午饭,但是常氏要回去给一大家子做饭,没法留,陈鸢姐弟就也跟着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路过嘎洼村一家人家的时候,院里边传来吵架的声音,似乎还动了手,东西砸砰砰直响。不一阵,还有孩子的哭声从里边传出来。 陈鸢本来并不在意,城市就却站住了脚步。 陈鸢不知道怎么了,就问:“四娘,咋了?你认识?” 常氏点头:“咋能不认识啊,这是你老姑家,你别看他们那天来咱家的时候那么气派,其实日子也不好过,我听说他们夫妻俩老吵,估计是又吵起来了。” 之前陈巧夫妇就在陈家呆了一夜,陈锦芳嫁人以后他们就走了,陈鸢还当是他俩路途遥远归家心切呢,没想到原来就这一村之隔的嘎洼村。 “为啥吵啊?他俩那么有钱,有啥好吵的?”陈鸢实在不理解这夫妻俩。 常氏压低声音,又拉着陈鸢他们往前走:“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当那赌是好事情?十赌九输,今儿赢了,明天就输了。他们两个常年不着家,家里头两个孩子都给他娘看着,这俩也是个不收心的,孩子管都不管,输了钱回来就拿老人和孩子撒气,你说,这能好吗?” 陈鸢之前还觉得陈巧夫妇比起那陈英夫妇俩好多了,虽然爱赌,却是个和气的。没想到也不过是表面功夫,对自己娘和孩子尚且如此,何况是别人呢? 有这种父母,还不如做孤儿来的爽快。 常氏这人有点圣母情节,兴许是再像要个娃想要的魔怔了,见到谁家的孩子可怜,她都要心疼上半天。 “四娘,人家有自个儿的活法,你心疼不来的。”陈鸢安慰常氏。 常氏走出老远去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陈巧家的门院,只能无奈地回陈家去。 陈家大门口,陈鸢远远就看见陆惊蛰在路边上站着,陈鸢并不想让陈家知道她和陆惊蛰认识,便假装不认识,匆匆路过陆惊蛰身边。 “姑……”八宝下意识想叫,被陆惊蛰拦下。 看来陆惊蛰是个聪明的,知道自己的意思。 “你们莫不是对面这宅子的主人?那我们以后便是邻居了。”陆惊蛰谦和有礼地对常氏道。 常氏哪里见过这样丰神俊朗的人,顿时被问的一个怔楞,转而回过神来:“是啊,我们姓陈,原来是公子就是要在对面盖屋的人。”这么年轻,还这么有钱,八成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 陆惊蛰笑道:“在下姓陆,远亲不如近邻,以后陆某有需要之处,还要诸位帮助一二。” 常氏连称不用客气。 乡下人哪用得着这种虚礼,帮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陈鸢急的直翻白眼,这个陆惊蛰真够虚伪的,这点屁事也能聊半天。 好容易等到茂氏和他客套完,陆惊蛰对陈鸢和两个弟弟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等我屋子盖成了,你们常来玩。” 陈鸢私以为,这个笑容简直和红灯区的那位老妈妈在送客时说的那句“大爷,你常来玩”有异曲同工之妙。 好容易进了院子,王氏正在满世界找常氏:“你个野了心的,到了饭点都不回来做饭,想饿死我咋地?又上哪儿瞎混去了?这么一大家子,还想让我伺候?” 这个王氏,真真是只能拿捏一个常氏,明明赵氏和李氏都在,却不让她们做饭,偏偏把个常氏骂的狗血喷头。 陈鸢问:“奶,我三娘不是没怀吗?咋还不能干活?人家李郎中不是说了吗,我三娘是吃啥生冷的吃坏了肚,咱们天天一块吃饭,我三娘也不知道吃啥生冷的东西了。” 那个赵氏总是装着一副柔弱的样子装可怜,说不定当初挑唆陈俊卖了冬儿还钱的就是她,陈鸢最是讨厌这种人,所以专门把战火往她身上引。 王氏昨天晚上都是生陈鸢的气,没想过为啥赵氏会吃坏肚子的问题,这会被陈鸢一提醒,想起来了:“你们这些个挨千刀的,还偷吃!骗我怀了,娃呢!老三家的,滚出来,做饭去!” 陈鸢嘿嘿一笑,对常氏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匆匆逃回自己屋里。 第73章 夜不归宿 少女站在草垛上,身体纤细,裹在他宽大的袍子里,露着一张小脸。巴掌大的脸上,一双眼睛宛如嵌上的两颗宝石,璀璨异常。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下投了一片阴影,宛如一把小小的羽扇。 她的肌肤并不白,不像江雪那等瓷玉美人,肌肤呈淡淡的蜜色,看着十分阳光健康,还很独特。抿着唇,一笑,酒窝深深地,像个可爱的孩子。 陆惊蛰觉得心里头像是有只小爪子在挠,越看越觉得这小丫头像只狡猾的小狐狸,聪明的让人既爱又恨。 陈鸢觉得陆惊蛰的眼神有些可怕,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那个……你想干嘛?我跟你说,我可不是吃素的。” 陆惊蛰一下泄了气,笑出声来,在她的脸上捏了一把。捏完,又愣住了,被自己亲昵的动作吓了一跳。 “你以后有话能不能白天说,大半夜的,我不要睡觉啊?”说完,打了个哈欠,就要跳下草垛,自己走回去。 陆惊蛰一把抓了她的手臂往自己脖子上一放,另一只手到她的腿上一揽,把人打横抱起,就往陈家的方向走。 陈鸢惊呼一声:“你干嘛?”出于本能反应,就要去嵌住陆惊蛰的手。 “别动,你的脚快被冻掉了。”说着,把衣袍往她的脚上扯了扯。 陈鸢愣住,一动不敢动。 她上辈子的确经受过很多训练,但那都是逢场作戏。何况,她所受的任何训练都是以杀人为目的,不管和人曲意逢迎也罢还是柔情蜜意也罢,从不走心,一心只有任务。可现在没了任务没有了目标,没人告诉过她,遇到这样的情况应该怎么办啊! 背她走到小院的墙下,陈鸢才回过神来,急忙从陆惊蛰身上跳下来,连连摆手:“不用送了,不用送了。”说完,人跌跌撞撞地从墙头上翻了过去。 陆惊蛰看她的样子觉得好笑,忽地一件袍子从墙头上落下来罩在他头上,墙里的人磕磕绊绊地说:“那个啥……谢谢。” 说完人已经刺溜一下钻回屋里去了。 陆惊蛰站在墙根下,沉默了半晌,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种半夜三更仿佛是在幽会一样刺激又兴奋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他明明只是来跟她谈合作的事情的啊。 陈鸢钻进被窝里,这时候才感觉到浑身的寒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冬儿小声地喊了一声姐,又沉沉地睡过去。 她努力闭上眼睛,想睡觉,可是翻来覆去半天,却怎么也睡不着。 见鬼,肯定是外面太冷了,把她的瞌睡虫都冻死了! 第二天早起,饭桌上正吃饭。 王氏忽然问:“老大哪去了?怎么吃饭还不见人影?” 李氏低着脑袋,没吭声。 “说你呢,哑巴啦?老大人呢?你男人你不知道吗?”王氏用筷子在桌上敲了一下。 李氏脸上的表情很为难:“娘……他……” “他是不是又去赌去了?你说你这个当婆娘的,咋就不知道管管自己的男人,谁家有这么多钱让他赌?锦芳那事过去了,你们就不长记性了是不是?”王氏把桌子敲的砰砰直响。 李氏低着头,一个一个夹着碗里的米:“娘,那是您亲儿子,你都管不了他,我倒是天天说,能管用吗?昨晚上一晚上都每回来的。” 王氏嘭地一声把饭碗磕在桌上,用手指在李氏脑门子上一戳:“你这是怨我这个老婆子没管好他?你俩成了夫妻,还要让我天天看着他?你瞧瞧你说的什么话!” 接着又把手指指着桌上的所有人:“都给我找去,别吃了都,人没找回来,谁都别吃饭!找着了,给我拉也得把他拉回来,看我不打死他!” 昨天下午吃饭的时候陈勇就不在,说是把陈锦荣送回李氏娘家去了,却没想到他竟然一夜未归。 陈俊没吃饱,嘴里边嘟嘟囔囔:“凭啥让我们找去,我大哥咋就有钱赌,我咋就连一个子儿都没有?出了事还得让我们找去。” 陈勇为啥有钱出去赌?当然是王氏给的,王氏掌家,家里的钱都在她一个人手里,和个周扒皮一样,唯独对这个大儿子总是莫名的宽容。 陈俊的声音低,王氏却听清楚了,一巴掌呼在陈俊的脸上:“说啥呢?那不是你大哥?你赶紧的给我找人去!” 王氏发火,没人敢反驳,陈鸢几个小的也只能起身,一家子出门去了。 陈勇爱去哪去哪里,陈鸢并不想知道,也不在乎,她带着子乾和冬儿一边走一边溜达。 村口的小凤一家子蹲在村口吃饭,小凤问:“大丫,你们吃啦?这是干啥去?” 陈鸢停下来:“我大伯一晚上没回来,我奶让我们出去找他。” 小凤他爹吸溜了一口面:“啥?你大伯昨晚上没回去?我昨儿还在镇里那赌坊里头见过他,我还跟他说是天快黑了,别赌了。” “我大伯又去赌了?”陈鸢无语,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可不是吗?我瞧着那伙人都是一起的,就是骗他呢,他还不信,死活不走,我就自个儿先走了。”小凤爹起吃完一碗面,起身唏嘘不已。 陈鸢和让子乾和冬儿回去通知王氏,自己先去镇里头看看情况。 这个陈勇虽然是个赌博惯犯,但是很少有彻夜不归的时候,别是出了什么事。 到了镇上赌坊里头,里面仍然是乌烟瘴气的。 陈鸢一个小姑娘进,便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小姑娘,你来干啥?也想赌两把?”一个痞里痞气的小厮走过来,上下打量了陈鸢一眼,贼兮兮地问。 陈鸢不躲不闪:“陈勇来你们这了没?” 那人眯起眼睛:“陈勇?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大伯,有人瞧见他昨天在你们这来着。”陈鸢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不少混在人群中赌博的人都停下赌博回头看她。 小厮吸了一口旱烟,围着陈鸢转了一圈:“他是你大伯?你知道他干啥了不?他欠了我们赌场三十两银子!没钱还,你说,他能有啥好处?” 第74章 令人失望的陈锦芳 三十两?陈鸢很无奈,陈勇真是敢赌,三十两,就算把陈家一家老小搭进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三十两。 “人呢?你们就这么把人扣着就能让他还钱?”陈鸢撇着那小厮。 小厮冷哼了一声:“哦,你是不知道,是他哭爹喊娘的说自己没钱,干啥都行,就是别让他爹娘知道。你也知道,那边界儿上多的是收苦工的。” 陈鸢明白了,这赌场还做那贩卖人口的勾当。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男人被卖到边界上修城墙,做苦工,女人有点姿色的卖到言花柳巷,姿色一般的送到军营里当军妓。 陈勇知道自己欠的债陈家是还不起的,所以干脆准备卖身为奴了。 这个陈勇,也不知道是孝顺还是不孝,既然连为奴为婢都下得了决心,怎么就戒不掉赌博呢? “小姑娘,回去告诉你们家大人,要是有钱,就拿钱赎人,要是没钱,就别来找麻烦!”忽然脸上露出一丝奸笑“不然,拿你这种水灵灵的小姑娘来换也值。” 说着,小厮不怕死地把手指伸到了陈鸢脸上。 陈鸢一把攥住小厮的手指,用力一掰。 “啊……来人,来人……”小厮疼的直冒冷汗。 那些一直在围观的人立刻就露出了凶相,向着陈鸢围了过来。 陈鸢后退了一步,推到门边,一把甩开那小厮:“我不过是来打听消息,你动手动脚,找死!陈勇在你们这看着,我回去问人凑钱。” 说着人抽身出去。 不是她打不过这些人,而是陈勇毕竟在他们手里,她动手自己倒是没什么,陈勇估计就要倒霉了,现在还不是和他们翻脸的时候。 陈鸢出了赌坊,本来想着直接回陈家,但是走到一半,想起来应该先让陈锦芳知道她爹的状况。何况同在一个镇上,陈锦芳真的就完全没有耳闻吗? 于家铺子里,陈鸢又听到了于老头熟悉的呵斥声。 不过稀奇的是,这次竟然还听到了陈锦芳的反驳声,和以前一样,中气十足,嗓门也大:“我嫁到你家也不是来受你的气的,我一天到晚的啥都做,凭啥?” 于老头不甘示弱:“你个当媳妇的有这么和公公说话的吗?谁家不是这样,让你干啥就干啥,你还敢跟我顶嘴!” “你要咋地?欺负我是个女人是不?我来了你家,有啥对不起你们的,新媳妇有你这么欺负的吗?你还是不是人?” 这两人吵的不可开交,情形愈演愈烈,估计等会一着急一上火,都能动起手来。 于老头自己一个公公打媳妇不是事,就撺掇于水:“于水,管管你这婆娘,现在就干这么和你老子对着干,以后还指不定咋样!打!” 陈锦芳恶狠狠地剜了于水一眼:“于水,你要不是个榆木疙瘩,你就能看见自从我来,哪点做的对不起你家!你要是个男人,就别听你爹的,你今天打了我,我就一头撞死在你老于家门口!” 陈鸢无奈,看来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陈锦芳之前那点想讨好公婆装出来的温顺也彻底被于老头逼没了。陈锦芳原本就是个泼辣的主,这会露了原型,可有了于老头好瞧。 “芳姐,你在不?”陈鸢推门进去。 里面的吵声暂时停下,陈锦芳从里间里走出来,看见是陈鸢,急忙用手抿了抿凌乱的头发,努力做出自己还很好的样子:“是大丫妹子啊,你咋来了,不好意思,你看这……让你看笑话了。” 陈鸢没提刚才的事情,把陈锦芳拉到门外:“芳姐,我大伯昨晚上一晚上没回家,小凤他爹说看见我大伯昨在赌坊来着。”陈鸢仔细边说边地观察了陈锦芳的表情。 陈锦芳下意识地眼睛朝着别处看了一下,笑容也有些假:“是吗?我爹不就是爱赌吗?以前他也经常在赌坊里边呆一晚上呢。” “哦,可是我刚才去了赌坊,他们说我大伯欠了三十两银子,所以把他押那了。他们说我大伯知道还不起钱,准备卖身去边界上当劳奴呢。”陈鸢看见陈锦芳那闪烁的眼神,心先凉了半截。 她果然知道,自己亲爹在赌坊被扣下了,这不是小事。这小镇一共就这么大,她没道理完全不知道,可她竟然忍着没理,甚至都没有派人去陈家说一声。陈锦芳,成了亲,你的心也变了吗? 陈锦芳假装露出一脸惊骇:“是吗?那我爹咋样?他们把我爹咋地了?你快赶紧回去告诉奶去啊,咱家就她手里有钱,只有她能救我爹。” 陈鸢冷笑了一声:“芳姐,大伯欠下的三十两,我怕奶没有这么多钱,你说,要是凑不齐可咋办啊?” “那我能咋办?我一个妇道人家,还是嫁出去的,我还能找人把他抢出来咋地?”陈锦芳抹着泪,一个劲地哭。 这下,陈鸢是彻底失望了。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陈锦芳:“芳姐,我回去告诉我奶去了。” 陈锦芳对她挥挥手:“赶紧去,晚了我爹就叫人卖了。” 陈鸢点点头,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忽然侧过头来用眼角冷冷地盯着陈锦芳:“陈锦芳,心想事成以后,是不是把你的良心也没了!希望你这辈子能好好的过一辈子……”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锦芳看着她的背影,心头的一阵慌乱,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知道自己对亲爹不管不顾了。 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来了于家的生活让她筋疲力竭,可她还是不想放弃啊,这种日子,也比那土里刨食的日子好几百倍,她不想放弃啊! 这怎么能怪她呢?明明是陈勇,是陈勇自己不好,有了赌瘾,害的她差点没能嫁出去,现在又欠了那么多债。她没法和于家说啊,因为她不知道于家会怎么对她,万一要休了她呢?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 她一个妇道人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当没这个爹了,反正她也不是亲生的。 对,全是陈勇的错,她没错! 第75章 大伯被抓啦 陈鸢还没上山去,就见王氏带着陈家一家子从山上赶下来。王氏的脑门子上全是冷汗,见了陈鸢,急忙问:“大丫,咋回事啊,你大伯咋啦?” “奶,人赌馆的人说我大伯赌输了,欠了三十两银子,把我大伯扣在赌馆里了。我大伯睡说是家里没去钱,指定还不上,愿意卖身给赌馆到边界上去劳奴。”陈鸢把事情和王氏说了。 王氏一听,眼前一蒙,差点晕过去,其他人急忙扶住。 就连李氏也踉踉跄跄地冲到陈鸢跟前,一把抓住陈鸢:“大丫,你大伯真这么说?他真欠了那么多钱?” 陈鸢也只能实话实说:“这都是赌坊的人说的,他们不让我见我大伯。” 李氏发出一声哀嚎:“这个挨千刀的,干啥不好,非要赌。当劳奴,那是个好当的吗?他去了,我可咋办?” 王氏好容易缓过劲儿,扶着仍然头晕眼花的脑袋,跌跌撞撞地朝前走了几步:“走走走,我非要去看看,这个没良心的到底是咋想的!” 陈俊和赵氏对视了一眼,都知道对方心里头想啥。 到了赌坊,先前那个被陈鸢教训了的小厮手上扎着一圈白布条,正在一个长了一脸络腮胡的男人跟前毕恭毕敬地说着什么。见陈鸢去而复返,小厮立即觉得自己那根手指隐隐作痛起来,指着陈鸢大喊:“大哥,就是她!就是她!” 络腮胡看起来像是这间赌坊的老板,见陈家这么多人浩浩荡荡的进来,便伸手对着周围挥了挥。便有人下了场子对那些赌客驱赶:“出去,出去,今儿不做生意了。” 不大一会,整个赌坊里面就安静了下来,那些一直假装赌客的打手们将门窗紧闭,霎时间,赌场里面便变成了昏暗一片。 陈家众人都是庄户人家,哪见过这等阵势,一个个吓的不敢吱声,东张西望地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打手。 陈鸢看了这情形,心想真是幸好子乾和冬儿他们没来,否则,少不了让他们看到自己动手的场面。 络腮胡一跃,跳上赌桌,居高临下地盯着陈家一众畏畏缩缩的人,然后哈哈大笑:“你们为啥来我的人已经跟我说了,陈勇的确在我这儿,条件你们也听清楚了,要么拿钱赎人,要么就等着陈勇被卖去当劳奴。” 王氏平日里在家里横,但是面对真正的亡命之徒,却胆怯了,嘴皮子哆嗦了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陈老爷子关键时候还算是个顶梁柱,吸了一口旱烟:“当家的,你总得让我们瞧瞧我儿子,总得让我们晓得他是死是活。” 络腮胡盯着陈老爷子看了一眼,轻蔑地笑了,露出一口黄牙:“陈老爷子,不是我挤兑你,就算见着你儿子了,你还真能凑出来三十两银子?” 陈老爷子年轻时候教过书,这清水村方圆几里的人多少都能认识他。 “我见着他,多少能放心回去凑钱。”陈老爷子沉默寡言,现在声音沙哑的厉害。 络腮胡对那个管事的小厮使个眼色,小厮转身便去了后边,想必是去带人了。 络腮胡笑道:“陈老爷子,这种儿子,你要来还有什么用?赌必成瘾,今天你救了他,明天他还得再落在我手里。” 陈鸢觉得,这个络腮胡倒是有好几分特别。 “走快点,磨蹭啥呢。”那个小厮趾高气昂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陈勇的脚步在地上拖拖踏踏,发出的声响,显示他现在的内心很沉重。 陈勇头发糟乱,眼窝深陷,眼角一大片乌青高高肿起,脸上也是大片的青紫,看来的确遭了一番罪。 双手被粗麻绳紧紧绑着,绳子的那头牵在一个打手手里,像被牵牲口一样拉扯着,打骂着。身上都是污泥和草根,也不知道昨晚睡的是哪里。 看到儿子这番模样,有多少怨恨,都消了大半。 王氏率先冲上去,一把抱住陈勇,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用手在他的身上拍打不止:“你个没良心的,你说你干啥不好,为啥要赌啊。你以为你去当劳奴就是帮了我们,你……你是害了我啊!我上辈子也不知道造的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孽子! 陈勇一动不动,任由王氏在自己身上捶打,一声不吭。 李氏也反应过来了,几步抢上去一把扯住陈勇,比王氏还声嘶力竭:“你说你要去啥劳奴,你咋就这么敢说?你咋就这么敢说!你去了,我咋办?你让我这辈子守活寡是不是!” 陈勇皱了皱眉头,隐忍着两个女人的捶打和哭嚎。 “咚”地一声,陈勇跪在地上,对着王氏和李氏砰砰磕头:“娘,金娥,是我对不起你们!我不该赌博,可是我……我管不住我自个儿,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你们……” 他一边磕头,眼泪和鼻涕都往下流,声音嘶哑,有一种莫名的悲凉之感的。 陈鸢心想,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在这赌博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对不起爹娘? 这场子里这么多人,都盯着他们三个闹腾,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讥讽、冷漠和麻木。 络腮胡不耐烦地抠抠耳朵,对手下挥了挥手,那两个人便上前把陈勇从地上拽起来。 “陈老爷子,人我们是给你们看过了,你们决定好没?到底是拿钱赎人,还是让他卖身还债?”络腮胡从手下手里接过茶水,抿了一口。 王氏连忙抹泪:“赎人……赎人,我们想办法凑钱,求你们千万别伤害他。” “娘,咱家哪来的三十两银子啊。”陈俊在后边插了一句。 王氏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老三!你说的是啥话!那可是你亲哥!就算是砸锅卖铁,咱也不能真让他去当劳奴!” 陈俊连忙点头:“是是是,娘消消气,我这就是嘴欠。” 络腮胡点了点下巴,那两个人把陈勇重新拉回后边去:“好,陈老爷子,三天之内,我要凑够三十两,三天以后正好有送劳奴的车去边界,你要是凑不够,就别怪我了!” 第76章 凑钱 回去的路上,众人都没有说话,陈鸢跟在他们背后,默默地想着对策。 这事情说起来似乎和她没什么关系,但是那毕竟是她这身体的大伯,血浓于水,她也没办法看着他真的就这么去了边界上当劳奴。 但是这事情明显不能用她赚的钱解决,首先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财产,其次这样会让陈家形成习惯。这一次她能帮助他们,下一次呢?赌是一个无底洞,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填的满的。 王氏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几岁,一回家就躺在炕上一动不动。让常氏给她浸了块湿帕子搭在脑门上,一声一声地叹气,还时不时地呻吟不止。 李氏也没好到哪里去,到了陈家刚刚进门去换了一声干净衣裳,急匆匆地出了门,去她娘家借钱去了。看到她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脸上像五十多岁女人一样沧桑的面容,陈鸢忍不住叹气。 李氏嫁给陈家一辈子没生,不知道的人都说是李氏耽搁了陈勇的一辈子,让陈勇一辈子没后。可陈鸢倒是觉得,这个女人嫁给了陈家,是陈家耽搁了她的一生。 赵氏和陈俊一会去就钻进了屋里,赵氏把门和窗户都关上,压低了声音问:“你说你娘有三十两银子吗?你说她咋对老大家那么大方?” 陈俊蹲在地上,也想不明白:“我知道老爷子年轻时候是攒下了点本,可是这两年败的也差不多了,我估计着就算有,顶死能有十几两。要说有三十两……那除非是把这宅子给卖了!” 赵氏一听要卖房子,登时从炕上站起来:“啥?为了救他卖宅子?那让咱们住哪?咱们锦玉和锦兴以后咋办?他们老大家的没后,咱们加可有后呢,娘可不能这么偏心!”她一激动,嗓门就高了点。 陈俊急忙跳起来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我的姑奶奶,我就是自个儿瞎猜呢,你别喊,这还不一定咋地呢。指不定老两口子就是存下三十两了呢?你没瞧见我大嫂回娘家去借钱了吗?” 赵氏这才回过神来,和陈俊一起蹲下去,两个人贼似的,偷偷摸摸蹲在地上聊天。 “那你娘要是真要卖宅子你可得给我拦住咯,别人我不管,我家锦玉和锦兴,我一点都不让!”赵氏推搡了陈俊一把,意思是让陈俊抓个主。 陈俊急忙应承:“肯定不让,我死都得拦着,锦玉和锦兴也是我儿子,我咋能不娃想。” 两人正在偷偷摸摸地算计,就听屋外陈鸢喊:“三娘三伯,我奶让去上屋。” 她喊的突然,把这俩人都吓了一跳。 “你说她走路咋没动静?她啥时候在那的,咱俩说话的时候她听见没?”赵氏问陈俊。 陈俊站起身,应了陈鸢一句,然后安慰赵氏:“这隔着一扇门和这么远呢,她是啥耳朵能听这么远?别自己吓自己。” 赵氏迟疑地哦了一声,起身跟着陈俊准备去上屋。 前边陈鸢一脸了然之色,原来这个老三家是打着这套老宅子的主意,难怪陈俊那么在意人王氏到底有没有三十两银子。 这个宅子里头住的人啊,都是血浓于水的人,可惜,在利益面前,亲情却已经被磨的面目全非了。 一大家子挨个坐在地上,等着王氏发话。 王氏仍然就那么躺着,不住地呻吟,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真的难受。 “你们说,咱们这事咋办?”王氏人呻吟了半天,终于发了话了。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吭声。 赵氏柔柔弱弱地道:“娘,你是咱们家做主的,咱家的钱都在你手里呢,我们也不知道数,你说能够就够呗。” 王氏坐起身,从怀里头掏出来一把钥匙,把炕上墙角的小平柜的锁子打开,在里边摸出个布袋:“给,就这么点,够不够都没了。” 说着,把布袋往众人眼前一扔。 陈俊第一个上前去把布袋扒开,把钱倒出来,有碎银有铜钱。 陈鸢用眼睛大概估计了一下,不到十七八两。 陈俊挨个地数了一遍,最后哭丧着脸:“娘,这才十七两零三十文,去了那些零的,也才十七两,救我哥还不够呢。” 王氏脑袋上扎着巾子:“我知道,哭丧着个脸给谁看!叫你们来,就是让你们给想办法,不是让你告诉我钱不够的!” 陈俊挨了骂,又讪讪地退了回去。 陈林说:“娘,咱家里头存的粮能卖要不再卖点,多少也能凑点。” 王氏点点头,不过又摇摇头:“不成,那是咱过冬的粮,要是卖了,咱们这一大家子今年喝西北风去?要是没这三张嘴,兴许还能卖点,现在不卖都不够吃。” 陈俊看王氏提起陈鸢姐弟,眼睛朝着陈鸢姐弟看了一眼,状似无意地道:“当初要是把东儿给了人家地主家,东儿能跟着享福,咱们也能有十一两银子呢,唉……” 人在被逼急了,就会开始丧失理智。 王氏也忍不住朝着陈鸢姐弟看了一眼,心里头竟然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怨恨。要不是陈鸢碍着,当初把冬儿给了地主家,这会他们何必为了这十几两银子要死要活? 陈鸢看到他们的表情,心里就的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忍不住冷笑一声,多亏她刚才还有心想出主意帮他们度过难关,现在看来,这家人都是豺狼之辈,根本不值得为他们着想。 冬儿看他们都盯着自己,觉得有些害怕,藏在陈鸢身后。 子乾是听懂了,他们想把自己弟弟给人,于是往前一站,挡在弟弟跟前。 陈鸢对子乾很是欣慰,这小家伙,是个勇敢的。 “奶,我上回说了,既然这么缺钱,咋不把锦兴送了人家地主?都是陈家的孙子,凭啥我家冬儿就得送人?我瞧着锦兴弟弟聪明机灵,说不准人家地主一高兴,能直接给我三伯三十两呢?”陈鸢的笑容十分和煦,却看的陈俊和王氏一阵发凉。 王氏斜瞅了陈鸢一眼,嘴里头嘟嘟囔囔地:“我咋就这么倒霉,生了这么些个白眼狼,老二和老五就算了,你们这三个小崽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陈老爷子在一边悠悠说道:“以后别提卖孩子的事儿了!要不……把老二找回来。” 第77章 陈家老二 陈老爷子和王氏不是没想过和人借,但是他们都清楚,这次欠的是赌债,和人借钱,怕是没人肯借给他们。 乡下人都是靠着两亩薄田度日,别说十几两了,就算一家能拿出来一两那都算是给了你极大的面子的。 陈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当过教书先生,虽然考上秀才以后就再没能更上一步,但是作为读书人的那种傲气还在,让他低头和人借钱,难。 陈鸢自从回了陈家,就没见过那个传说中的二叔。听说也是个秀才,在私塾里头当个教书先生。 “要不……把老二叫回来?老大毕竟是他亲哥,他不能这么绝。”陈老爷子倚靠在铺盖上,眼神浑浊。 陈俊眼前一亮,急忙接话:“我觉得成,我大哥这事,就我二哥能救。他当着秀才,一个月领着一两的银子,还有鱼肉油盐,就属他家过的舒坦。” 王氏一把扯了头上巾子:“找老二这个法子也行,老三和老四你俩去,就算架也得把他给我架回来!这是他亲大哥,他要是还认我们老两口,就得给我回来!” “娘,我二哥那倔性和老五一个德行……他要死活不回来,我们咋办?”陈俊说的时候偷偷看了陈鸢一眼。 王氏把巾子往炕上一甩,嗓门老高:“那我这个老不死的亲自上门跪地上去求他!” 看来王氏这次是下定决心要让陈瀚出一把血了,陈鸢反倒松了口气,这样一来事情就闹不到他们姐弟身上了,至于那个陈瀚有没有钱,会不会救,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县里离清水村有三十多里路,得搭人去县里送货的牛车。 王氏把那零碎的三十文钱给了陈俊,让他俩在路上省着花。 陈俊便和陈林上了路。 他们走了,王氏便又重新躺会炕上,哼哼唧唧的呻吟。 常氏跟着陈鸢回到他们的小院,小声问陈鸢:“大丫,你说我要不把我攒的那些钱给你奶顶上点,毕竟这事人命关天。”常氏这人老实,老实到不知道为自己打算。 陈鸢就怕她说这个,急忙把她扯进屋里,压低声音:“我说四娘,你可千万别这么做,你说你突然拿出来这些钱了,我奶准得问你这些钱哪来的?你不得把我给供出去?再说了,你那点钱,还不够给我奶凑个零头呢。” 常氏皱着眉头:“说是这么说,可那毕竟是你大伯,咱们不能看着他真被卖去当劳奴。” “你要这么做,你以为这事儿完了我奶就能记得你的好?她铁盯上你,以后你再想攒一分钱都难,你真不想给我素素妹子攒嫁妆了?”陈鸢真是被这种包子气的人气的够呛“四娘,你就不想想,那赌瘾是那么好戒的吗?这回咱们能救,下回还能不能救了?” 常氏沉默了,不管她多么地包子气,素素永远是她的软肋。她能为了素素忍气吞声变得软弱,就也能为了素素爽耿直脖子硬起心肠。 陈鸢继续道:“四娘,我想着我奶不一定是真没有三十两……” 常氏一下瞪大眼睛。 王氏拿钱的时候并没有因为缺少钱救自己大儿子的焦急心慌,反倒是能冷静地算计这个算计那个,陈鸢觉得,王氏应该没有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 “那……她咋……”常氏不可置信,结结巴巴地问。 陈鸢摸了摸下巴:“四娘,你想想到底是谁先提起的我二伯?” 常氏仔细一想,就回过味来了,是王氏“我咋就这么倒霉,生了这么些个白眼狼,老二和老五就算了,你们这三个小崽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句话忽然提起的陈瀚,才让陈老爷子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秀才儿子。 陈鸢想着,陈瀚也是王氏亲生的,王氏应当不会这么算计自己亲生儿子才对,所以,这老太太心里头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她还真吃不准。 常氏听陈鸢这么一分析,才渐渐放心下来。 想想也是,以王氏那种性子,为了救自己儿子,八成早就炸了天了,怎么会那么冷静。 “大丫,那你觉得,你二伯能回来不?”常氏现在对陈鸢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对陈鸢的判断也十分相信。 陈鸢想了想,摇摇头:“具体我不清楚我二伯家是为啥非要和陈家闹翻脸的,现在也说不清楚他会不会回来。” 常氏便给陈鸢讲述了陈瀚和陈家闹翻的过程。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陈老爷子以前当过秀才,就觉得应该让自己的子嗣有个考取功名的。 老大陈勇出生的不是时候,正是朝廷动荡,陈老爷子这种便宜秀才没有俸禄,全家人都要从庄稼汉开始。好在陈勇是个吃苦耐劳的,从小跟着陈老爷子土里作业,好歹是把陈瀚给盼来了,于是陈瀚便成为了重点培养对象。 那个年月培养一个读书人不容易,陈老爷子和陈勇是耗尽了全身力气,尽了全家的财产才把陈瀚培养成了秀才。恰逢明君上位,秀才们能得到朝廷每月给的俸禄,见二儿子过的好还成家立业了,自己家里头还有那么多口子要养活,于是陈老爷子一咬牙,便断了对陈瀚的供养。 谁知道陈瀚便因此记恨上了陈老爷子,觉得陈老爷子对陈勇和其他几个弟兄偏爱,便和老两口吵了一架,从此举家去了县城,再没回来过。 陈鸢听的直咋舌,这么看来,这个素未谋面的二伯还真是个白眼狼啊。他自己住在县城,不事农务,吃好喝好还用着陈家众人的供养,到头来,竟然因为这个和陈家闹翻了。 “那会,我才刚进门,陈家人口多,你爷正是难的时候,没回给了他家粮,咱们自己家就得饿肚子。我听说他们当秀才的,一个月有一两朝廷给的俸禄,你说,那要是能给你爷分点,咱们也不至于难成那样。”常氏叹了口气,想来也是被这一家子奇葩给弄的很无语。 陈鸢想了一会,斩钉截铁地说:“这回,他是想回来也得回来,不想回来也得回来,我奶不会放过他了。” 第78章 亲自出马 县里和清水镇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一天也能打一个来回。 陈家众人吃下午饭的时候,陈俊和陈林回来了,王氏朝着他们身后瞅了半天,也没看到陈瀚,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 陈俊看见自己娘神情不好,就不准备先撞枪口了,于是一回来就坐在座位上闷头吃饭。 王氏见这两人谁都不说话,就先怒了:“都哑巴了?老二人呢!我不是说了,就算架也要把他给我架回来吗!” 无奈,只能是陈林说话:“二哥他说……他说咱们都已经分了家,就各不相欠了,咱家不管出了啥事都和他没关系。我和三哥想把他强带回来,他还叫人报了官,差点把我们俩给抓了。”陈林扯了扯衣袖,遮住自己胳膊上的一道淤青。 陈鸢咋舌,这陈瀚可真够狠的,对自己亲兄弟都能下得去手。也不知道这圣贤书三千,都读到了哪里去。 王氏一听,气的两眼一红,像是一只发了怒的斗牛,拿了扫炕的笤帚在炕沿上磕的砰砰直响:“老天爷,我上辈子造了啥孽,咋就生了这么个没人性的!这是要逼死我们全家呀!”她看来是真气着了,使的劲大,还把炕沿敲的掉了一块。 众人怕她气的有个好歹,急忙劝阻。 陈老爷子一把扯住她:“你这么折腾也不是个事,老二他也瞧不见,要不还是我去和相亲们借点,好歹凑够把老大给保下来。” 王氏脖子一梗:“借啥借!让人瞧笑话,老二不是说咱们分了家他家就和咱就两不相欠了吗?我倒要上门去问问,生身之恩,到底是不是两不相欠!” 说着,从炕尾抽了根平日里头捆被褥的绳子,拴在腰上,又把白色的头巾在脑袋上扎了一圈,那模样,和披麻戴孝的人一样。 “算了,老婆子,你别去瞎折腾了,老二也不容易,咱自个儿想想办法成不?”陈老爷子想拦。 王氏一把甩开陈老爷子的手:“咋就算了!这事不能算!我今儿非要去问问他,这世上还有这个理儿不!他有本事让人把我也抓了,我倒是要问问县令,这种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人咋就能当上秀才!” 陈老爷子以前是个读书人,人又木讷,哪能拦住泼辣的王氏,一下子被甩在一边。 “老三老四你俩跟我走,要是老二的良心当真被狗吃了,你俩啥也别说,直接给我去棺材铺订口棺材,我非吊死在他陈瀚的门上不可!”王氏那股混不吝的劲气起来,谁也拦不住,她那模样,眼瞅着是要和陈瀚拼命。 陈林想要阻止,刚喊了一声“娘”,就被王氏的眼睛一瞪,歇了气。 王氏一把把还在吃饭的陈俊从座位上扯起来就往外走:“走!没钱,反正你大哥去当了劳奴迟早是一死,大不了,我死在他前头,我们娘俩在黄泉路上还能结个伴!” 陈俊被王氏拖出去了,陈林没办法,叹了口气,只能又跟上去。 陈鸢挠了挠头,这个王氏到底在想什么呢?已经断了这么多年的关系,为什么忽然之间她又非要给续回来?她这回可算是坚决的很了,拿命去威胁陈瀚。 “娘正在气头上,可别真出啥事啊?”常氏急忙跟了出去。 陈鸢也赶紧追出去,追上常氏:“四娘,不管我奶做啥,你可都别说钱的事!我奶这是专门制我二伯呢,你可别把火往自己家身上引。” 常氏看王氏那么生气,本来差点就没憋住就要帮王氏“分忧”了,被陈鸢一提醒,才想起来这都是王氏的计划。 “那……咱们不追啦?”常氏缓下脚步。 陈鸢点了点头,慢慢悠悠在后边晃荡:“你瞧着,我二伯准得跟我奶回来。” 古代最是重孝,尤其是秀才举人这种有了基础地位的人,他们要想更上一层,就得维护好自己的面子里子。陈瀚和陈家翻脸,多少年不来往,但是肯定在外边还为自己编了一套父慈子孝的说辞,陈家人也没去打扰,努力帮他维护着面子。 陈瀚再不是个东西,以后不想再更上一层,对自己的兄弟能下得了手,对自己的亲娘,总不能再拒之门外了。加上王氏去了这么一闹,陈瀚为人师表,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肯定也得把王氏好生招待了,否则谁还敢聘用这种不孝不慈的老师? 王氏想必也是拿捏了这点,才敢这么放肆地去闹,那是她的亲儿子,她也没打算真的就吊死在陈瀚家门口,毁了儿子前程。不过是吓唬一下陈瀚,让陈瀚服软罢了。 陈鸢估计,陈瀚这回八成是要被王氏擒住,除非他真的就准备当个乌龟王八蛋了。 王氏去里正家花了几个钱借了两驴车,陈林赶车,陈俊和王氏坐在后边。 当晚,王氏等人没有回家,陈老爷子坐在门槛上抽了一晚上的烟。 天黑尽的时候,王氏没回来,李氏回来了,风尘仆仆的。 进了院,已经是一脸疲累,走到陈老爷子跟前,拿出一个小包递到陈老爷子跟前:“爹,我娘家实在没了,就能借到这点。” 陈老爷子看了看小布包里的二两银子,叹了一口气:“为难你了,为难亲家了……我们老陈家对不住你们啊。” 自从陈勇出事,李氏就绷着一根神经,被陈老爷子这么一说,忍不住一下就泪崩了:“爹,说啥对起对不起的,咱都是一家人,不都是盼着他好吗?” 陈老爷子站起身:“这钱,算是我们借亲家的,以后还是要还的。你娘去县里头找老二寻办法去了,我也去找我那些老哥哥们借点,能张罗一点是一点啊。” 李氏知道陈老爷子是多要面子的一个人,他肯低头跟人借钱,这也是为陈勇操心了。 “爹,你别去,我去。”李氏想要阻拦。 陈老爷子摆摆手:“没事,没事,子不教父之过,老大这事是我的过,我总得给他做点啥。”说完,苍老的身影走入黑暗之中。 第79章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第二天天不亮,陈鸢就听见大门外边有踢踢踏踏的蹄声,还有驴子脖子上挂的铃铛的声响,想来是王氏从县里回来了。 他们晚上睡的早,冬儿和子乾也醒的早。 冬儿钻在被窝里头,冒着脑袋:“姐,是我奶和三伯四伯回来了不?我听见是里正爷爷家的小黑的铃铛响了。” 陈鸢嗯了一声:“应该是。” 子乾躺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房顶:“姐,啥是赌博?我大伯咋不回来?我奶说大伯要被人抓到边界去当劳奴,啥是劳奴啊?” 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什么事情都似懂非懂的,开始渐渐地形成自己的三观了。 陈鸢并不打算为他们描绘美好的幻想:“赌博就是花自己的钱去和人玩,输了,钱就都没了。大伯就是输了,没钱给人家,让人家给抓起来了。劳奴,就是咱们和临国的交界的地方,要修一个挡住敌人的城墙,这些劳奴,就要让人日夜不停地奴役盖城墙。” “他们吃不饱穿不暖,被人用鞭子抽打,不停地干活,死了,都没人管。”陈鸢在黑暗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写实了,吓坏了两个小孩。 那天刚刚了解了“死”的含义的两个小孩果然沉默了。 半晌,子乾说:“姐,我以后不赌。” “我也不赌。”冬儿跟着说。 陈鸢忍不住笑了。 陈家的大门被人从外边推开了,一群人熙熙攘攘的声音穿过院子,进了上屋。 其中夹杂着一对陌生男女的声音,陈鸢心里头咯噔一下,猜想八成是王氏的计划成功了。 这会天也稍微有些亮光了,睡也睡不着,陈鸢干脆起了床,给两个弟弟各喝了一碗红糖水,吃了些前几天刚买的绿豆糕当早餐,让他们两个自己洗漱。 陈鸢去了陈林家屋里,他们一家子也已经起来了,正一家人坐在一块说话。 常氏让陈鸢进来,和素素一块去炕头上坐,接着对陈林道:“大丫昨儿就跟我说了,觉得这事儿她奶自个儿心里头有个计较,刚开始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她奶是真的心里头有主意。” 陈林跟着一天的奔波,看起来也十分疲惫,用手抹了把脸:“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娘去了,闹了没一阵,就把老二家给弄服帖了,比我和三哥去管用多了。” 原来,王氏去了以后先是敲了陈瀚家的门,陈瀚这人是个奸猾的,就假装不在,让私塾里头一个洒扫的老头前去应门。 王氏不是个吃素的,听说陈瀚夫妇不在,当即往私塾门口一坐,拍着大腿就开始嚎开了。 一声声地都骂陈瀚不是人,不是个东西,啥钱刀的,最后还从腰上抽了根布带就要在陈瀚家门口上吊。 王氏戏演的好,一边寻死觅活,一边就要让陈俊和陈林去买棺材。直把那陈瀚夫妻闹的没了办法,才从后门出来假装刚回家,紧忙又上演了一出母慈子孝的戏码,这才算完。好在当时天色已晚,学生们都已经散学回家,才没闹出来一场大笑话。 陈鸢哈哈大笑,这王氏还真是没别的本事,就这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她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那二哥家跟回来干啥?娘不是就去要钱的吗?”常氏还是没弄明白。 陈林端了盆冷水,一边洗脸一边说:“娘说是大哥那事,咋也得有个说理的出面,二哥是个先生,他比咱面子大。“ 他们几个正说着,忽然就听见上屋里头又是呼天抢地的声音。 陈鸢无奈,这个王氏还真是不让人歇气。 于是几家人又踢踢踏踏地去了上屋。 上屋里头,地上跪着一男一女,想必就是那二伯和二娘。 陈鸢在听了常氏对陈瀚事情的描述的时候,就大概构想过陈瀚的面貌,所谓相由心生,多少是有些道理的。从陈瀚可以因为少了爹娘的供养就和陈家断绝关系就可以看出,这人虽然得了秀才之命,但是本身心胸狭隘,心底刻薄。 事实也是如此,陈瀚虽然整体看起来五官还算端正,但是分开来看,眼睛有三角趋向,鼻子十分尖,身为一个男人,嘴巴却很小,活脱脱一个刻薄之相。 现在他跪在地上,朝着王氏诉苦:“娘,儿子一个小小的私塾先生,没地没粮,一大家子全都靠我养活着,干啥都是花钱买,您一下子跟我要十三两,您这是要了我的命啊。”陈瀚一边说一边用手握成拳头在地上捶,看起来的确是困难的很。 王氏斜眼看着地上的这两人,冷哼了一声:“老二,我不和你要十三两,我就和你要十两,算是我们借你的,日后还还给你,咋样!” 陈瀚没想过亲娘会和自己借钱,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朝着一边的杜氏看了一眼。 杜氏抿了抿嘴唇,一抬脸,满是泪痕:“娘,自从家里断了我们的粮,我们吃的一粒米一棵菜那都要买,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我们现在过的……娘,我们真没有这么多钱,您大孙子去年刚成了亲您不是不知道,哪还有钱啊。” 王氏不为所动,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瀚:“老二,你既然还叫我一声娘,就说明你还认是我生了你是不是?算你还有点良心,你要是个人就把钱拿出来,等你哥回来以后,这钱我砸锅卖铁还你!” 陈瀚的手紧紧抓着衣摆,咬着牙,两条眉使劲地往眉心挤了挤:“娘,我是真没有,要是说理能管用,那我去给我哥说理,但是钱,我真没有!从咱们分了家,咱们就是两家人了,我也没那闲钱让他赌去!” “你还敢说他是你哥!”王氏忽然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喊声“你知道你那会念书的时候你哥在干啥吗?他在地里头跟着你爹学种地!你知道你每回交的束修是怎么来的吗?是你哥在大日头底下放羊赚的!你知道你是咋娶上媳妇的?是把你哥娶媳妇的钱给你的!” “陈瀚,你要还是个人,就记着你哥点好!我们老陈家,谁也没有对不起过你!” 第80章 一哭二闹三上吊 老五陈怀夫妻俩要和陈家断了关系,是因为陈家老两口对秦月荷不满,但是陈怀执意要娶秦月荷,这才闹的两家决裂。 不说陈怀夫妇到底是不是真的完全是因为这个原因与陈家分家,毕竟逝者已矣,陈鸢心里头有很多隐约的念头,却不知道如何去验证。 这个陈瀚比起陈怀,可就耿直多了,陈家全家供他一人,本想着能随着他一人得道,跟着全家升天。谁知道这陈瀚没等到得道,就先把陈家给踹了,这怎么能让王氏不恨? “老二,你记着,你今天得到的一切,都是你大哥给你的,是我们老陈家给你的!你学了那些个道德伦理,怎么就没学到一丁点!你大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吊死在你家门上!我要让那些个学生看看,他们的先生是个什么狼心狗肺的人!”王氏把扫炕的笤帚狠命一甩,狠狠地打在地上的陈瀚脸上。 陈瀚脸上挨了这一下,顿时红了一大片,捂着半个脸。 陈瀚的媳妇吓了一跳,又想用眼泪攻势:“娘,我……” 王氏咬着牙,用一根手指狠狠指着杜氏:“你闭嘴!我训儿子轮不到你多嘴!你个心底比蝎子都毒的女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老二要和我们分家不就是你挑唆的吗?这回人命关天,轮不到你指指点点!” 杜氏想要为自己争辩,嘴巴动了两下,却没有说出话来。咬着嘴唇,低下脑袋,斜着眼睛狠狠地剜了陈瀚一眼。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僵硬到了极点。 李氏一心想着要赶紧救陈勇,噗通一下就跪地上了:“二弟,你就借我们点钱,你大哥那可是一条命,娘也说了,钱是算我们借的,不是不还,你咋就不信呢?我求求你,救救你打个,他要是当了劳奴,我咋办?” 陈瀚有些动容,嘴巴张了张,仿佛要说话,但是被杜氏在手上狠狠地掐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话又给憋住了。 王氏看的气恼,又拿出那条布带要往房梁上挂:“老二,你这是连我这个娘都不认了!行,老大去了当了劳奴迟早也是死的,我这个当娘的没能救他,不如先走他前头!” 也不知道这老太太哪来这么大的劲气,一下子就把布带甩到房梁上了,伸手扯住很快地绑了个疙瘩,就要往自己脖子上套。 虽然明知道她脚下没有空间铁定死不了,但陈家众人还是七手八脚地把她赶紧拦住。 谁知道这老太太力气大的很,这么多人去扯竟然没扯动。她的脑袋套在那布带中间,两手死死抓着布袋,手指的青筋凸起,两只眼珠赤红,死死地顶住陈瀚:“老二,你救是不救!” “二哥,你快说个话,娘要是真死了,你还能有好?你还能安稳地当你那私塾先生!”陈俊直接钻在王氏屁股底下,托着王氏的两条腿。 陈瀚咬咬牙,甩开杜氏扯他袖子的手,扑到炕前:“娘,我救,我救!”脸上的神情,萎靡不已。 王氏一听,哆嗦着嘴皮子问:“真的?” 陈瀚点头如捣蒜:“真的,娘,您快下来。” 王氏登时松了手,任由众人把她从房梁上弄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露出一丝笑容。 “好好好,算你还有点良心,你们都是亲兄弟呀,咋能见死不救呢对不对?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快起来,快起来。”王氏高兴地念叨,一边伸手把陈瀚扶起来。 “老四媳妇,赶紧做饭去,咱今儿吃好的,好我前天割那块猪肉都给炒了,再弄点酒。”王氏吸了两口气,抹了两把脸,吩咐常氏。 常氏也是才松了一口气,虽然陈鸢说王氏是在演戏,可刚才王氏那样子说是演戏也太逼真了,可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听了王氏的话,便应了,转出去做饭。 陈瀚虽然答应了,却是被逼的,和王氏说话脸色都不自然。 杜氏的表现就很明显了,满脸的不愿意,冷着脸坐在一边不吭声。 陈鸢对王氏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刚才这一场虽然是演戏,但感情是真的,王氏那模样,倒是把她也吓了一跳。好在这陈瀚还不算泯灭人性,自己的亲娘的话还是听得的。 王氏可不管别人高兴不高兴,自个儿说的眉开眼笑,和刚才那个发疯上吊的女人判若两人。 陈瀚推了杜氏一把:“拿钱去。” 杜氏没动,还扭着身子不看陈瀚。 陈瀚尴尬地笑了笑,把杜氏拉起来对王氏道:“娘,折腾了一晚上了,我先带子娥去我们屋里头休息一阵。” 王氏十分善解人意地挥挥手:“赶紧去,做饭还得一阵呢,等会我让人叫你们。你们那屋干净着呢,我谁都没让住,一直都给你们留着。” 陈瀚推着杜氏出门,杜氏不领情,甩开陈瀚的手臂,自己走到给他们留的那屋跟前,一脚踹开门进去。 王氏听了那动静,撇了撇嘴:“还跟我这耍大小姐脾气呢,天王老子嫁到我们家也得听婆婆的话!” 陈老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少说两句。” 这边王氏心里舒坦了,那边杜氏心里不舒坦。 “你个孬的,来的时候不是说好就是先把你娘骗回来,省的给咱们在县里头丢人。不是说好了死不松口吗?你咋就答应了?那可是十两!十两银子!我咋从来就没一下见过这么多钱?你这到好,一下子全给人了!”杜氏伸着手指,在陈瀚的肩膀上狠狠地戳了几下。 陈瀚坐在炕沿上神色委顿,用手抱着头:“那你说我能咋样?老太太那模样你不是没瞧见,她那么寻死觅活的我能真让她死?那可是我娘!” 杜氏冷笑道:“你娘咋了?她不就是吃准了你不会让她死才敢这么闹吗?你刚才要是不松口,我就不信她真能上吊!” “我娘不是说了,这钱算是借的,以后得还,你还不依不饶的有啥意思?”陈瀚嫌杜氏说教,忍不住反驳。 杜氏掐了他一把,直把他疼的直吸凉气:“你没听你娘说?那是你亲哥,你还好意思让你亲哥还钱?你哥那是个好的?他可是赌鬼,有一回就有两回,咱家有多少钱够他败的!” 第81章 就爱耍赖 杜氏和陈瀚吵架的声音不低,人们在院里都能听清,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都假装没听见。他们这些年,不是完全没有怨愤的,毕竟那么多年,全家人努力供养这个秀才二哥,吃了不少苦。可人家功成名就了,却就因为一个供养的问题,一脚把你们踹了。 常氏在伙房里头闷头做饭,陈俊和赵氏躲在屋里不出来,王氏也折腾了一晚上,躺在炕头上打瞌睡。 陈鸢去伙房里帮忙,削了一筐子土豆,洗干净放在锅里头蒸了,蒸熟了拿出来压成一盆土豆泥。拿淀粉和白面拌进去各二分之一,和土豆泥搅和匀了,和面一样和成一团。 “子乾,冬儿,来,帮忙做个好吃的。”陈鸢叫了两个小孩。 子乾和冬儿洗了手,乖乖站在旁边,陈鸢把面团放了一阵,没那么烫了才分成几块,给他们两个一人一块。 “姐教你们,揪下来一小块,用手搓圆了就成,学会了没?”陈鸢把手里头圆球给他俩看。 小孩子对于这种事情十分感兴趣,小哥俩凑在一块,揉的十分上劲。 陈鸢看着冬儿八成是有点强迫症,认真的很,几乎每个圆球都揉的一样大小。 人多力量大,没一阵就捏好了许多,陈鸢把捏好的土豆面球重新放回蒸笼上蒸熟。 “大丫,你做的这是啥东西?以前我们从没这么吃过。”常氏边炒菜边好奇地问。 “也不是啥稀奇东西,四娘,我叫它水晶丸子。”陈鸢嘻嘻一笑。 常氏觉得这名字古怪,虽然听着好听,可她都不知道水晶是个啥东西。 陈鸢洗干净了西红柿,切好,顺便把葱蒜之属的调味都准备好,等那一锅丸子一蒸熟,就赶紧端出来凉着。 等常氏空开了锅,就倒油炒西红柿,把西红柿炒成一锅西红柿酱,然后把冷却了一阵的水晶丸子倒进锅里,一起炒。 蒸熟的水晶丸子呈半透明状,西红柿的汁液一淋,裹上一层红色。陈鸢抓了把盐扔下去,倒上少许的酱油,再翻炒一阵,就可以出锅了。 把水晶丸子盛出锅,陈鸢又在上边撒了一把蒜末,在锅里热了油往蒜末上一泼,蒜香混合着西红柿略带酸甜的味道一下就扑鼻而来。 常氏看着陈鸢熟练的动作,不由得暗暗感慨,这把手可不比自己做了十几年的手艺差啊。 陈鸢给做了一道菜,就懒得再动手了,她心里头就算装着一本汉满全席,一回也只能给陈家人做一道。 常氏又炒了几道肉菜,端上了桌。 王氏闻到饭菜的香味,睁开眼睛,看了那道水晶丸子:“老四家的,这是啥菜?” 常氏笑道:“娘,这是大丫做的,我可不会做这么稀奇的,大丫说叫啥水晶丸子。” 王氏朝着陈鸢看一眼,想起上次陈鸢给一家子下药的事情,有些心有余悸。 陈鸢其实也不是记仇个没完的人,一回的仇一回报了她就翻过去了,看王氏看她,便拿筷子夹了一个放在嘴里,嚼的满嘴生香。 王氏急忙瞪了她一眼:“赶紧去叫你二伯去,没大没小的,大人还没吃你就先吃了。” 陈鸢也不恼,哎了一声,笑嘻嘻地跑出去了。 王氏趁着常氏出去,也偷偷夹了一个水晶丸子放嘴里,土豆的淀粉经过蒸煮,变得十分坚韧,和着面粉,十分有嚼劲。西红柿给它加上一层酸甜的口感,更是十分好吃。 陈老爷子看着:“老婆子,你咋说人不如人呢。” 王氏放下筷子,抹了一把嘴:“我这是她再下药呢。” 吃饭的时候,只有陈瀚来了:“娘,咱们昨夜连夜赶路,子娥估计着了风寒了,身子不舒坦,就不来吃饭了。”陈瀚尴尬地笑道。 可不是,刚才在屋里吵架的时候咋听着中气十足,哪里像得了风寒? 但王氏并不戳穿:“成,让她好好歇着,等会给她留点。”说着热情的给陈瀚夹菜,陈瀚也只能陪着笑脸。 吃了饭,王氏抓住陈瀚的手:“老二啊,你哥让他们关了已经两天了,咱现在就去把他给赎回来。也不知道那群流氓能不能给他口饭吃。” 陈瀚知道,这是跟自己要钱呢,神色黯然地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想要递给王氏,却似乎又舍不得。 王氏一把从他手里抢过布袋,满脸的欣慰:“够了,够了,老二,这钱是娘借你的,以后铁定还你。” 于是,招呼了陈林和陈俊,一家子再次浩浩荡荡地去了镇上。 陈家这点破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整个村乃至整个镇都知道了,出去一路上,都是人们指指点点的。 陈鸢本来没准备去,但是陈素素非要跟着去凑热闹,陈鸢只能被她拽走了。 那赌坊还是那乌烟瘴气的样子,陈家人到了,和上回不一样,有人把他们带到了后院。 络腮胡瞧见王氏手里头拿着的钱袋,笑了:“果然陈老爷子当了两年秀才就是不一样,手里头还真有点底子,这么快就凑齐了?” 陈鸢看络腮胡那坐在太师椅上嘴里嚼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样子,心里有头感觉不太对劲。 陈素素刚开始死活要来凑热闹,这会真见了这阵势,又有点发憷,藏在陈鸢身后偷看。 王氏把钱拿出来递给络腮胡的手下:“够了,都够了,三十两,一分不少。你快把我儿子放了。” 络腮胡用手掂量了一下那钱袋:“这本钱是够了,就是不知道这利息够了没。” 王氏刚开始没听懂,一下愣住了。 陈俊在王氏背后喊道:“你那天可没说有利息?你这不是明摆着抢人呢吗?” 络腮胡把钱袋往也一个手下手里一扔,站起身来。 他生的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站起来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高,把嘴里头嚼的东西呸的一口吐在地上。 陈鸢这才看清楚,竟然是她前几天卖的果脯,顿时一阵恶心,好东西都给这家伙糟蹋了。 络腮胡双手交叉压了压手指:“你们就没听说过赌场可都是有利息的?我没说,你们就不知道?把利息拿来,人你们带走。按我们赌场的利息算,你儿子一天在我们这吃喝拉撒加起来怎么也得三两银子,这已经三天了,你们再给我九两银子,咱们就算两清。” 第82章 玩个游戏你可别哭 事实证明,陈鸢当初真是把这个络腮胡估计的太善良了。当时她就想过,开赌场这种营生,竟然只要完完整整三十两,简直是业界良心,现在看来,果然是恶性难改。 陈勇被他们关在这里每天还不知道给不给一口饭吃,竟然要三两银子,这比高利贷都高的多,简直就是在活抢人。何况陈勇前天晚上才被他们抓了,今天这会才晌午,他竟然都算完整的一天。 陈瀚被王氏强行要了十两银子,心里头正憋着火,听说现在又要什么利息,当即就有些被怒火冲昏了头。 他是个读书人,不会和人动手,只会跟人讲道理:“这位老板,既然你们之前未曾提及利息的事情,现在又要利息,这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 “是啊,我们都是普通庄户人家,这三十两,都是和人借了才凑齐的,你现在又要利息,这是要逼死我们啊。”王氏苦苦哀求。 络腮胡凑近了王氏跟前,看着王氏脸上的泪痕,毫不起怜悯之意:“大娘,你可看清楚,我这是赌场,靠的就是钱滚钱,我要是不收利息,我的这帮弟兄们吃什么?” 他那黑熊一样的身体一靠近,王氏就吓的后退了几步。 陈瀚那种读书人的倔气上来了,梗着脖子道:“我们现在已经没钱了,就这么些钱,你难道还要杀了我们不成?不如我们上官府说个明白!” 陈鸢心道这陈瀚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迂腐的很,这下怕是要坏事。 果然,络腮胡一听官府两个字就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震的房檐直颤,笑罢,他忽然一下止住笑声,一双牛眼冷冰冰地盯着陈瀚:“官府?你以为,我要是没点关系能在这开赌场?何况前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拿什么告我!“ 王氏气的差点背过气去,陈鸢虽然猜测她自己还有点存款,但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就算有够这九两,那也得她给掏空了。 陈瀚还想说什么,被那络腮胡打断:“你们到底赎不赎!今天还算一天,过了今天明儿可就是十二两了。”他从手下手里接过一盘果脯,又往嘴里放了一片。 就算是砸锅卖铁,那也是自己儿子,哪能说不救就不救了? 陈老爷子敲了敲烟袋:“走,我们回去再想想办法。” 一众人又灰溜溜地往回走。 看到跟在最后的陈鸢和陈素素,络腮胡的眼睛一亮:“你们回去凑钱,不如把这两位小姑娘留下来和他们大伯说说话。” 两个水灵灵的小丫头可比陈勇那个半老男人值钱多了,先把人扣在这,回头等陈家人凑齐了钱回来,他再找个由头要钱,陈家人拿不出来,就能把这俩丫头抵债了。 陈林紧忙挡在陈鸢和陈素素跟前:“那不成,我们都说了回去凑钱,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看陈林的架势,周围那群混混立刻就围上来了。 陈老爷子也急忙道:“不成不成,我们凑钱就是了,哪有把孙女留下的道理!您高抬贵手,让我们走。” 络腮胡把手里的盘子往地下一砸,一众手下顿时将陈家人围在中间。 “我反悔了,你们回去万一凑不出钱,放弃救陈勇那个倒霉蛋,我这白白养了他几天怎么算?不如把这两个丫头压在这,我也好放心一点不是。”络腮胡笑里藏刀,一边说一边伸手想探陈素素的脸。 陈素素已经被吓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啪。”地一声,他的手被人打开。 陈鸢把陈素素拉到身后,仰脸笑道:“让我素素妹子回去,我留下来怎么样?” 陈林急忙阻拦:“大丫……” 陈鸢摆摆手示意陈林不要说话,而是专注看着那个络腮胡:“她胆子小,吓坏了可不好交代,我胆子大,我留下来咋样?” 络腮胡瞧着陈鸢那双如宝石一般璀璨的眼眸,再一瞧,果然,这小丫头不光胆子比那个大,长的也比那个水灵的多。既然她主动要留下,不如留下她,反正那个姿色平平,估计也值不了多少钱。 “好。”络腮胡大笑“小娘子有胆色!” 说着对手下的人挥挥手,那些打手便退到了一边给陈家人让路。 陈老爷子还想拒绝,但是看到那些个凶神恶煞,手里还拿着家伙的打手,兀自先胆怯了几分。仍然伸手去扯陈鸢,想让她跟着他们一起走。 陈林更是死活不肯走,他们走了,把个小丫头留在这狼虎窝里,那还算人吗? 陈鸢扯了扯陈林的袖子,让陈林俯下身子,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陈林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直蹙眉:“不成不成,他们不可能……” 陈鸢使劲抓着陈林的胳膊:“四伯,你就相信我,我肯定没事。” 陈林满脸的凝重和不相信。 陈素素觉得是自己非要拉着陈鸢来看热闹,害了陈鸢,现在陈鸢又要为了她一个人留在这,顿时哭的不能自已。 陈鸢推着她和陈林:“赶紧走,赶紧走,我没事。” 陈林虽然觉得陈鸢说的不可思议,但是想了想自己等会可以守在赌场外边,一听到陈鸢叫喊就能进去保护她,就也犹豫着出了赌场。 等陈家的人都走了,络腮胡便笑眯眯地对陈鸢道:“姑娘,可要吃些什么玩些什么?我们这这么多人呢,你想玩什么都成……” 周围的打手们都发出猥琐的笑声。 陈鸢伸着手臂拉伸了几下,也笑眯眯地问:“真的什么都行?” 络腮胡伸手想去摸陈鸢的脸颊:“那是自然,我们这些人别看五大三粗,可最会怜香惜玉了。” 陈鸢一把攥住络腮胡的手,眼睛眯成两道弯月,一笑,两个酒窝甜甜的:“那好,我们不如来玩,谁先趴下谁是狗的游戏。” 络腮胡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看见陈鸢的脸色忽然就像是凝固了一样,那笑容一点点褪去,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另外一张脸,满身爆发出一股阴森森的气息。 周围的打手还没来得及动,只听清脆的“咔嚓”一声,接着就是络腮胡惊恐的表情和发出的惨烈喊叫声…… 第83章 赌博我也会 陈家众人出了赌场的门,王氏已经是快要瘫软在地了。 陈老爷子跺跺脚,看着几个怔楞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地拍着大腿:“还不赶紧借钱去,还站着干啥呢?大丫可是为了咱们才被压在里边的!” 陈瀚在清水村人脉稀疏,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借钱,而陈俊,在村里头名声也不怎么好,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去跟谁借。 陈林朝赌场里边看了一眼,忽然说:“爹,咱不用借钱去,大丫说咱就在这等着就成,她自个儿有办法。”他虽然这么说,自己却也有些不相信。 陈老爷子的铜烟杆在陈林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气的直吹胡子:“你是不是糊涂了?她一个小女娃能有啥办法?她还能让他们不要利息了不成?赶紧张罗着借钱,早点把你大哥和大丫弄出来,我也好歇心点。” 其实陈老爷子昨天晚上也是一宿没睡,和人低声下气地说破了嘴皮子才借了三两银子。 陈勇的事情就已经把人弄的焦头烂额了,现在又搭进去一个大丫。 陈林想了想,也觉得陈鸢毕竟是个小女娃,说的话不能全信,于是也不说话了。 “爹,我相信我大丫姐,咱们在这等着!”陈素素见陈林要走,急忙扯住他的袖子。 陈林以为陈素素是对陈鸢愧疚,所以不想离开,便摸着她的脑袋安慰:“素素,大丫她还小,她能有啥办法?咱还是赶紧的找人借点钱,赶紧把大丫救出来。” 素素固执地站在赌坊门口,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爹,我大丫姐有办法,咱们就在这等着,她一定有办法!”经过曾经的一系列事情,陈素素和子乾兄弟俩一样,对陈鸢有了一种难以言述的信任感。 陈林也不能把自己女儿扔在这不管,无奈地看着陈老爷子。 陈老爷子一看,一甩手:“老四,你和素素在这守着,也省的大丫在里边出啥事,我去借钱去。” 陈家众人刚刚走出去没几步,忽然就听见赌场里一阵骚乱,好像是后院里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林怕陈鸢出事,急忙操了路边上一根粗树枝就冲了进去。 虽然王氏和陈俊都不怎么喜欢陈鸢,但那毕竟都是自家小打小闹,现在这可是事关人命和一个女孩的名节,也都急忙折了回去。 后院果然乱成了一锅粥,那些之前在赌坊里伪装成了赌客的打手一听后院里的动静,也顾不上假装了,一个个气势汹汹的冲向后院。 冲到一半,就见络腮胡正从后边慢慢地走了出来,后边还跟着个人,一脸笑眯眯的。 “谢谢你们陪我玩。”陈鸢对在后边推了络腮胡一把“我刚才说的那个还债的办法,你觉得怎么样?” 络腮胡被她在后边推了一把,脸上的肌肉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陈鸢一笑,蹦蹦跳跳地从他后边钻出来,走到一张赌桌跟前:“那我们开始。” 赌坊里面一片寂静,连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除了络腮胡,没人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听到后院里面的打闹声和打手们的惨叫声,然后这小女娃就这么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 那些打手围在络腮胡周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这么多人,面对一个小女孩却谁都不敢动,多少有些可笑。 陈鸢一回头看见陈家的众人还在,于是对他们招招手:“奶,爷,别借钱去了,这位老板心善,答应了我用我的办法还债。” 陈家人虽然不明所以,但是看着陈鸢的模样,心里头也有些打突。 “四伯,你快过来给我瞧着,别让他们出老千,不然咱们输了可就惨了。”陈鸢让陈林过来。 陈林和素素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打手,走到陈鸢跟前。 王氏也回过神来了,看陈鸢这样子,竟然是要和人赌博,急忙问:“大丫,你这是要干啥?他让你咋还债?” 陈鸢把面前赌桌上的一堆杂乱的东西推在一边:“我跟他们赌,我要是赢了,他们就得放了我大伯,还不能跟咱们要利息,奶,你说是不是咱们赚了?”陈鸢说着,用眼睛瞥了络腮胡一眼,朝他抛了个媚眼。 这要是之前,络腮胡估计会因为这个媚眼心花怒放,可现在,他只觉得自己的眼皮子一哆嗦。 “那……那输了呢?”王氏犹豫着问。 陈鸢把色子丢进筛盅里,扔到络腮胡面前:“输了他把我大伯卖去当劳奴,我也得卖身给他,你们不用给他利息,奶,不管输还是赢咱们都不用给他利息,你说是不是咱们赚了?” 王氏一听,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扯开嗓子就嚎:“你……你这是要害死我儿子啊!你这个扫把星……” 陈鸢一直背对着王氏,这时候忽然猛地一回头,对上王氏:“闭嘴!” 王氏只觉得身体一个激灵,那后边更恶毒的话就梗在了嗓子眼上。 陈鸢这才回头,重新对上络腮胡,轻轻一笑,带着少女的调皮和妩媚:“开始,五局三胜如何?” 络腮胡看着陈鸢,咬咬牙,不管结果怎么样,他都得给自己赚回来点面子! 络腮胡开赌场,自己自然赌技不低,单手拿起筛盅,摇的叮叮作响。 “大丫姐,你真的会赌吗?”陈素素完全看不出这其中名堂,不由得替陈鸢担心起来。 陈鸢用小拇指挖了挖耳朵,一脸无辜:“不会啊,碰碰运气而已。” 陈家的人听了,都是一阵肝颤。 这是赌场里最简单的,赌大小,别看简单,里面的鬼可多着呢。 络腮胡摇了半天,把筛盅往桌上一扣:“姑娘,压大还是压小?” 陈鸢随便一张嘴:“小。” 络腮胡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来:“好,买定离手,开!”说着,把筛盅一撤。 旁边的小厮大声喊道:“一四五,十点,大!” 那边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兴奋的叫喊,这边陈家的人面如死灰。 陈鸢挠了挠脑袋,对络腮胡摆摆手示意继续。 “爷,咱们不帮吗?”陈家人和看热闹的赌客后面,有人问。 那人轻轻一笑:“无妨,我喜欢看看热闹。” 第84章 好赌不如好蒙 其实刚才陈家人刚到赌坊的时候,暗卫就已经向陆惊蛰禀报了,陆惊蛰倒是没多少担心,反到还担心了一阵赌坊的命运。 陈鸢和八宝一样,这种人,别说是赌坊那群乌合之众了,就算是遇上训练有素的杀手,也不见得会吃亏。 “爷,你说小风筝姑娘是真的靠运气吗?这么大的事儿,她还敢儿戏?”八宝一边吃着果脯,一边小声问。 “什么小风筝?”陆惊蛰蹙眉问。 八宝嘴里嚼的果脯唧作响:“陈鸢,纸鸢的鸢,可不就是风筝?” 陆惊蛰撇了一眼他那越来越圆润的脸,重新把眼光转向陈鸢:“你等会就知道了。” 陈鸢这边,络腮胡第一把就开门红,似乎忘记了刚才被陈鸢支配的恐惧,寻回了几分底气。撸起袖子,重新单手拿起骰子,摇的速度极快,筛盅几乎只剩下一道残影。 在场几十双眼睛都盯着筛盅,随着筛盅的摇晃,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跟着蹦跳了。 陈鸢却没看络腮胡,只是闭着眼睛,轻轻地晃动脑袋。 “咚”地一声,筛盅再次落下。 陈鸢没等络腮胡说话就道:“大。” “呿,以为上把是大,这把也是大吗?”有人发出不屑地嘲笑声。 而络腮胡的神色却有些变了。 陈鸢对络腮胡示意:“快开,我们还等着回家呢。” 络腮胡咬着牙,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哼,拿开筛盅。 “四四三,十一点,大!”陈素素兴奋地帮着陈鸢报数。 “碰运气呢,我也能碰上。”有人低声地议论。 这次,不等陈鸢示意,络腮胡再次开始摇色子。 “小。” “二五一,八点,小!” 陈家人没想到陈鸢竟然能够连赢两把,多少有点希望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盯着他们。 “买定离手,大还是小?”络腮胡赌气一样,恶狠狠地问。 陈鸢不为所动:“大。” 络腮胡忽然笑了,露出一口黄牙,猛地一掀筛盅:“二一三,六点,小!姑娘,我看你也真是撞运气啊。” 陈鸢呵呵讪笑:“本来我就不会赌,哪能和你这位老手比。” 八宝也替陈鸢担心起来:“爷,这么看来小风筝姑娘还真是靠运气啊,这可只剩下一把了,要是再输了,那可惨了。” 陆惊蛰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嘴角勾着一个笑容:“连你都这么想了,你说,那个赌坊的老板怎么想?” “嗯?”八宝顿时眼前一亮。 陈家的人以为陈鸢是真有本事,没想到她竟然又输了一把,又变成了平局,一个个心肝像打摆子一样,忽上忽下。 王氏干脆就让陈瀚和陈俊扶着,否则,她可真得摔倒在地。 “姑娘,你可得实话算话呀。”络腮胡见局势又朝着自己这边倒,胆气一下就膨胀起来,想着让陈鸢真的就说话算话。 陈鸢不耐烦地道:“赶紧赶紧,没见过你这么磨蹭的,怎么和个女人一样!我陈鸢向来说话算话,别废话了。” 络腮胡被人说像女人,心头怒起,拿起色子就是一顿猛摇。 摇好了,再次压到桌上时,现场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这可是最后一把,赌了两条命的色子,大家大气都不敢出,眼睛都快要把筛盅融化了。 陈家人个个脑门见汗,捏着拳头。 “大丫……大丫,你听奶的,你一定得有把握再说成不?算奶求你了。”王氏颤颤巍巍地说着。 陈鸢回头朝她笑了笑,想也没想,张口就道:“豹子。” 人群之中顿时喧哗一片,竟然有人敢猜豹子,这种色子赌大小里,压大或者压小都是最简单的,那都是有五成的胜率。而压豹子,这种出现三个一模一样的如此精确的压法,无疑是把自己的胜率又压低了许多。 毕竟豹子这种出现的几率太小,于是有许多人都面露嘲讽。 “怎么可能?豹子?真能这么神?” “呿,跟咱们老板比,太嫩了,还敢自己压这种死的。” 陈鸢不管别人的说法,对络腮胡笑道:“怎么还不开?怕我猜中吗?” 络腮胡脑袋上也起了一层汗水,手心里头黏黏腻腻的。 是的,陈鸢猜的没错,的确是豹子!赌场里的色子都是他们自己做过手脚的,只要是老手,都能随意掌握色子的大小,想要多少摇多少,他们就是靠着这个,骗了无数赌客。 之前他笑话陈鸢是在赌运气,现在他才知道了,陈鸢从不是赌运气,能精准地猜到豹子的人,绝不会是在赌运气。 可他不甘心啊,怎么甘心能这样认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他这个做老大的,面子往哪里放。 于是,他的手几不可微地抖动了一下。 他是赌行里的老手,只要轻轻一个动作,就能改变色子,别人完全看不出来。他得意地笑了,骗个小女娃,能让他用上这手,也算是她的荣幸了。 周围的人除了那几个赌场摇色子的老手,剩下的人几乎都没发觉络腮胡的动作。 陈鸢打了个哈欠,把手重重地拍在赌桌上:“你们到底开不开?是不是男人!还怕输给我一个小女孩不成?” 就在陈鸢的这一拍之中,络腮胡和手下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别人兴许感觉不到,但是他们自己清清楚楚,陈鸢的这一拍,竟然把他改变了的色子数给变了回来! “快开,人家一个小女娃都不怕,你们怕啥?”人群后边有人起哄似的喊道。 于是群情激奋的赌客们也跟着喊:“快开,快开。” 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再想故技重施也没了办法,络腮胡心里头那种对陈鸢的恐惧和敬畏再次浮上来。 他还是太小看这个丫头了,刚才一个人能把他一众手下打趴的,可不是什么普通小丫头!何况,还在轻轻松松之间折了自己的一只手腕,他太得意忘形了,竟然忘了这些惨痛的教训。 陈鸢嫌他磨蹭,上去一把把络腮胡推开,自己掀开筛盅。 “六六六,豹子!”这回,人群之中自动爆发出一阵惊呼,一个个看妖怪一样盯着陈鸢。 陈鸢挠挠头,一脸的疑惑:“哎?咋是六六六?我明明猜的是二二二啊。” 众人无语,原来还是靠运气啊…… 第85章 废你一只手 不管是靠运气还是靠实力,总之陈鸢赢了,正正好五局三胜,没的说。 陈鸢对络腮胡一拱手,做了个江湖的抱拳礼:“还是老板心善,没有为难我。好了,既然赌也赌了,不如把我大伯送出来?我大伯在你们这一天花三两银子的住食费,我们可花销不起。” 络腮胡的那些手下还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还不知死活地把手伸到背后,想要拔别在腰上的刀。 陈家人一看这是要动手,下意识地就想往外边退。 陈鸢这个心烦,以前那用得着和人动嘴,直接一刀一个解决。要不是她发过誓不再杀人,她可真想…… 她用手抓着脑袋问络腮胡:“我说,你这手要是及时去看大夫,兴许还有救,还想和我玩游戏不成?” 络腮胡一听她说游戏两字就觉得自己那只被折断的手隐隐生疼,可他在这清水镇风云一辈子,怎么能就这么折在一个小丫头手里! 他的眼睛在陈家众人的脸上逡巡了一圈,这么多人,只要把其他人制住威胁她,他就不相信,这丫头能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还能保护得了这么多人不成! 陈鸢看络腮胡那表情,就知道这人肯定是动了杀心了。她是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见血,但是这家伙不识好歹,怕是躲也躲不了了。 络腮胡那只好着的手轻轻摆动了一下,那些打手会意,再次把陈家人围在中间。 “说话不算数,可不是好孩子。”忽然,人群后边有个少年的声音响起。 接着,一道人影掠过层层人墙,落在络腮胡跟前。 那是个圆脸的少年,笑眯眯的,围着络腮胡转了一圈:“啧啧啧,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欺负一个小丫头,还想说话不算话不成?” 络腮胡想要问他是谁,还没说话,就觉得自己那只已经被陈鸢折断的手一阵剧痛,都没看清楚那少年的动作,自己那只手就已经在他的手掌上托着了。 “你……你是什么人?”络腮胡心里头清楚,这人绝对是会武功的,和那个丫头一样,甚至,比那个丫头残忍。 八宝伸手在络腮胡那只手上一按,不知道按到了哪根筋脉,络腮胡猛地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叫喊,疼的脑门上霎时间就被汗珠密布。 打手们没想到自己老大这么轻易就被人制住了,就想冲上来救人。 八宝把络腮胡的手抓在手里使劲一甩,只听“咔”一声,络腮胡的这只手算是彻底的废了。 陈鸢之前其实并没有下狠手,只要他赶紧去找个靠谱点的大夫,还是能养回来的。可惜,她的手下留情没有换来络腮胡的良知,络腮胡多行不义,最后也没能逃过断手的命运。 八宝对陈鸢一笑,像是在问今天天气一样:“原来他的手没断?” 陈鸢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呢?不过这下倒是断彻底了。” 别人都不听不太明白他们两人的对话,像是在打哑谜。 八宝扔下络腮胡的手,伸手在络腮胡的肩膀上拍了拍,一脸讪笑:“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的。” 在场的人无一不感到后背发冷,弄断人的一只手这么容易吗?这么轻描淡写的吗? “不过……”八宝蹲下身笑眯眯地看络腮胡“你要是还说话不算话,接下来,我可就要来真的了,啧啧,我和她可不一样,我只会杀人,不会打人哟。” 后面的几句话,他的声音很低,但是络腮胡却听清了。现在怎么看这个少年,怎么觉得像索命的黑白无常啊,怎么这么吓人? 络腮胡一阵肝颤,忍不住有些想哭。现在这是什么世道,他不过是开个赌馆赚点黑钱而已,怎么今天遇上的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变态?一开始一个个笑的天真烂漫,下手的时候比谁都心黑手狠。 “把陈勇带出来。”络腮胡捂着自己那只断手,沙哑着嗓子道。 一边的小厮还不清楚形势:“老板,我们……” “把陈勇带出来!”络腮胡忍不住吼了一声。 他娘的,这些手下都是傻子吗?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不识眼色?看不见老大的手都被折断了,那么多弟兄都还在后院躺着起不来吗?还想怎么样啊! 有人去了后院,回来的时候带着陈勇,一个个脸色惊恐,想必是看到后院倒着的那一堆人了。 陈勇这天天花三两住的就是不错,看起来络腮胡对他是格外“照顾”,一身衣服都瞧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上边满是污泥。头发披散着,脸上要不是还有两个白眼珠,都要让人看不出面貌了。走路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嘴唇干裂,看来伙食有点差。 陈鸢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转身出了赌坊。 她之所以没有把陈家的赎金要回来,是因为那是陈勇自己闯的祸,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经过这一回的教训,他怎么会对赌产生畏惧? 八宝见陈鸢走了,想要去追:“哎哎,这就算了?不打了啊?我还想和你比比呢,真没意思……”他嘟嘟囔囔地唠叨。 陈家人都走了,陆惊蛰把八宝扯住。 “爷,我把他那只想摸风筝姑娘的手废了。”八宝一脸谄媚。 陆惊蛰看了一眼络腮胡,冷笑一声:“做的好。等会叫人把这赌馆给我铲除了,这地给我留着,我有用处。” 八宝只对动手的事情感兴趣,搓着手:“爷,这些人要不要铲除?” 陆惊蛰无奈地按了按鬓角:“你去教训教训就是,别闹出人命来。她自己都没下狠手,你也别总是杀心太重。” 八宝伸出两根手指信誓旦旦:“我保证,就教训一下,绝不伤人。” 陆惊蛰知道他的脾性,懒得管他,转身出去。 八宝一转身,对着赌馆里的一众打手一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来,陪你八宝大爷玩玩。” 不一阵,赌馆里面就发出叮呤咣啷的声响,其间伴随着无数人的惨叫,路人无不闻着惊悚,加快脚步。 第86章 养育之恩 陈勇被饿了三天,加上赌场的“特殊”待遇,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陈家众人又是抗又是抬的,总算是把他给弄回家了。 陈素素和陈鸢跟在后面,陈素素小声问陈鸢:“大丫姐,你是不是真的会赌?你咋这么厉害,什么都会?” 陈鸢一脸无辜:“我真的不会,也是碰运气呢,你没瞧见我还输了两把吗?”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陈素素就是觉得,输掉的那两把,是陈鸢故意的,到底为什么要故意输?她那小脑瓜还想不明白。 唉,素素啊素素,你要是和我一样,为了混进赌场杀人,专门学习了一个月听色子,估计你就不会这么惊奇了。 陈鸢那两把的确是故意输的,原因一是为了麻痹络腮胡,让他以为她是在靠运气,这样她比较好赢。 第二是为了麻痹陈家人,因为赌,的确容易上瘾,不光是赌的人,还是看的人,轻松得来的钱太容易让人遐想。万一以后陈家再有个什么事,他们便想靠着她这种歪门邪道赚钱,岂不是凭白添了许多麻烦?有输有赢,他们虽然有疑惑,却也只会以为她是碰运气,以后也不会轻易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陈勇回了陈家,那真是一阵兵荒马乱。热水的热水,热饭的热饭,洗衣裳的洗衣裳。 一众人盯着陈勇狼吞虎咽一连吃下去三大碗面,这才算是把命给吊回来了。 陈勇“噗通”往地上一跪,对着陈家二老就磕头,他也不吭声,就是照着死磕。 王氏虽然怒其不争,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拿了鸡毛掸子在他身上狠狠地抽了几下,就再也下不了手了。 “你糊涂啊,你糊涂啊,这回要不是我这个老不死的舔着老脸到处给你借钱,你哪还有命在啊!”王氏说着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 陈勇给咚咚咚地磕头:“娘,我以后不赌了,再也不赌了,爹,娘,对不起你们……”他一个大男人,一张嘴,哭的声嘶力竭,也的确叫人动容。 杜氏在一边生闷气,冷言冷语道:“可不是吗,要不是因为你,我们也不用千里迢迢的跑回来,还折了十两银子。” 陈瀚急忙扯了扯杜氏。 杜氏甩开陈瀚,反倒掐了陈瀚一把:“你扯我干啥,我说的不对吗?人家赌博都有娘给凑钱,咱们老实本分的连粮钱都没有了,也不见有人给你出头。” 这个杜氏怕是陈家这几个儿媳里头最刺的人了。李氏虽然脾气不小,但是不会拐弯抹角的挤兑人,赵氏虽然心眼多,但是不敢当面直说,常氏那就更不用说了。唯有这个杜氏,一点面子都不给王氏,当着王氏的面这么甩脸子。 “你不是病了吗?咋还有力气在这扯嘴?我儿子的事关你个外人啥事?一天天就知道挑拨!”王氏哪能忍得了有人挑战自己的权威,当即就还口。 陈瀚不想让媳妇和亲娘吵,就想扯着杜氏出去。 杜氏不但不出去,反倒更犟了,干脆扯着嗓子和王氏对着干:“娘,你这是说我们是外人呢?你们老陈家就是这种家门?跟我们借钱的时候就是自家人,你哥长你哥短的,人出来了,我们就变成外人了!” 王氏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想要反悔,可又抹不下面子。 “陈瀚,你是个孬的,我可不是!娘,反正我们是外人,这人我们也给你救出来了,你把借我们的十两银子还给我们,我们这就走!”杜氏伸着手跟王氏要钱。 王氏气上心头,哪里还管谁对谁错:“儿子是我生的,你可不是我生的,你要走,自个走!那钱,我是借的我的儿子的,凭啥还你!” 眼见这两人越吵越上劲,把陈勇都差点挤在一边去了。 “够了!”陈勇忽然发出一声怒吼,吓的王氏和杜氏都闭了嘴。 陈勇可是个闷葫芦,和陈老爷子一样,从来都不吭声,哪见过他这么大声的吼过? “娘,我知道这回都是靠你帮我人前人后张罗,是我对不起你们二老。”陈勇对着王氏一拜然后转向陈瀚夫妇“二弟,弟妹,这回也多谢了你们,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咱都是一家人,我记着你们的好。那钱,以后一定还你们!” 陈瀚眼见大哥要跪自己,哪里受得,急忙把陈勇扶住。 杜氏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是好歹陈勇态度诚恳,也消了些气。 陈鸢不管他们怎么折腾,反正作为一家人,她该做的已经帮他们做完了。 刚出了主屋,就看见李氏失魂落魄地回来了。陈鸢这才想起,之前在赌场络腮胡说了要九两银子以后李氏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她这是去哪了,怎么是这幅模样。 “大娘,我大伯回来了,你这是去哪儿了?”陈鸢忍不住问。 这两天,最憔悴的莫过于李氏,她现在的模样,就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李氏回过神,听见主屋里利李勇的声音,咬了咬嘴唇:“回来了好啊,回来了好啊……”说着说着,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陈鸢急忙扶住她:“大娘,你这是咋了?” 李氏用袖子胡乱地抹着眼泪,像是在自言自语,像是在回答陈鸢:“不是自己生的,那就是白眼狼啊……不是自己生的,咋就不念我的好呢?” 虽然她词不达意,但是陈鸢听明白了,她这是去找陈锦芳借钱去了,而很显然,陈锦芳没有给。 陈鸢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该找什么样的语言。比起对陈勇的失望,比起为了陈勇到处奔波,比起那些白眼,最让她痛心的是陈锦芳的无情啊。 “大娘,芳姐才刚嫁过去,兴许是没钱呢,于老头那样,你也知道……”陈鸢想找个可以接受的理由安慰她。 李氏却眼泪愈急,紧紧抓着陈鸢的手:“我知道她有,我知道她有……她出嫁的时候,我把我的家底都给她了……我想着锦荣还有几年,我还能再攒,可……她咋能不念我的好……” 陈鸢噎住了,陈锦芳啊陈锦芳,朝夕之间,你就已经变成这样了? 这世上,还有比人心更可怕的吗? 第87章 帮对帮错 陈勇能安然无恙回来,本来最应该高兴的是李氏,可李氏却大病了一场。 虽然因为陈鸢的帮助,就算李氏借回来钱也用不上,但李氏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她想不明白自己的女儿这是怎么了,怎么才嫁出去没几天,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陈锦芳出嫁的时候,李氏怕她去了于家受罪,于是把自己从牙缝里攒的钱都给了陈锦芳。她以为能和陈锦芳要回来,暂时先做急用,谁知道陈锦芳竟然一毛不拔。 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痛心了,李氏大哭了一场,然后彻底病倒了。 在病中意识模糊的时候还一声声喊着陈锦芳的名字。 陈锦芳不对,陈鸢却没有立场去质问她,甚至,从某一方面来说,她是把陈锦芳变成这样的帮凶。兴许,陈锦芳不嫁给于家,就不会被于家影响,也不会变成这样。 陈鸢坐在房顶上,用双臂环着腿,把头埋在双臂里。 她开始有些痛恨自己现在的样子,以前她从不用为了这些事情而烦心,别人的事情与她何干?可是,这个身体赋予了她前所未有的感情,那种她前世不曾有过的柔软和脆弱,她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只是,烦躁和焦虑让她不安。 以前她心烦的时候就喜欢坐在高楼上,吹着夜风,能让自己清醒一点。这乡下虽然没有高楼,可夜里的风够凉,也能让她慢慢安静下来。 有人脚下轻轻一点,不发声响地站在她身边,她没有动弹。 那人似乎在低着头看她,看了半晌,才语调轻浮地问:“怎么半夜不睡,在这坐着?莫不是想我了,在这等着我上门幽会?”他说着,自己先笑了,低沉而性感。 陈鸢没有吭声,一动不动。 陆惊蛰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白天还在赌馆里大杀四方,怎么晚上就变成小白兔了?” 陈鸢不想理他,这人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法沟通。 陆惊蛰见她还不动,便蹲下身,专注地看着她。 就在陈鸢以为他失去耐性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背后伸出一双手,抱着她的腿,把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陈鸢一惊,想要挣扎,一挣扎,双腿从陆惊蛰的手里挣脱开,陆惊蛰怕她摔倒,便急忙收手揽腰。这下,陈鸢就相当于整个背后都贴着陆惊蛰了。 “你果然相对我投怀送抱。”陆惊蛰从后边凑出来,把嘴凑到她的耳边。 陈鸢觉得耳朵被他说话热气吹的发痒,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陆惊蛰揽着她,脚下一点,两个人悄无声息地掠出老远。 陈鸢心想,古代人就是这点好,会轻功,要是我会轻功,不把你揍的你娘都不认识了。 陆惊蛰虽然带着陈鸢,却一点没有负赘,身轻如燕,几个起落之间到了一个四处无人的小山坡上。 被冷风一吹,陈鸢才觉得隐隐有些寒意。 “说,姑娘到底为何事烦恼?”陆惊蛰站在前面,为陈鸢挡住风。 陈鸢本来不想和他多说,但是想了想,自己也没个可以说话的人了,于是赌气把事情说了一遍,一脸的懊恼。 “要不是我帮她嫁给了于家,兴许她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陈鸢用手托着脸颊,愁容满面。 陆惊蛰看着她的小模样,低低地笑了。 陈鸢用脚踹在他的小腿上,翻了个白眼:“你笑什么笑?我就知道和你说了,也不过是让你笑话而已。” 陆惊蛰笑够了,忽然正色道:“你没有错,一个人的根性是不会被改变的。她本就有心攀附富贵,就算你没有帮她嫁给于家,嫁给了的普通庄稼汉,你以为她就不会生出恨来吗?” 是的,陈锦芳的根性就是自私的,她永远只懂得为自己着想,嫁给了于家,她为了保护自己所谓的美好生活放弃了亲情。嫁给了普通人家,她定然又会因为生活的艰难而怨恨起李氏和陈勇。所以,不管怎么做,她都会露出自己的本性,和陈鸢无关。 “我笑,是笑你庸人自扰,李氏早些能看清楚这个女儿的根性,有什么不好?你是个性格豁达洒脱的人,何必为这些人费神?”陆惊蛰一笑,一双眼睛如黑曜石一样闪光。 陈鸢在心里啧啧两声,之前只觉得这人长得好看,现在看来,还很妖孽。难怪那个什么江雪对他死心塌地的。 和他说了一遍,陈鸢竟然真的觉得心里头舒坦多了,好像她一开始蛇也只是想要找个人诉说而已。 “你每天不在镇上待着,老在我们村里干什么?”陈鸢还没察觉出自己语气里的熟稔和亲切。 陆惊蛰用下巴指了指陈家宅子对面的房子:“你果然没上心,我那宅子,建的差不多了,我最近都住在宅子里。” 陈鸢惊的下巴都掉了,这几天为了陈勇的事情,是没什么功夫关注他家那宅子,可这才几天啊,也太快了! 陆惊蛰摸了摸光滑的下巴,邪肆地一笑:“我的屋就是对着你们小院的那间,你若是再睡不着,可以来我屋里与我……” 话还没说完,被陈鸢踢了一脚,疼的龇牙咧嘴。 真是人不可貌相,刚见他的时候人模人样的,一本正经。没想到撕下面具以后就变成了个流氓。 陈鸢看他疼的抽气,哈哈大笑。 陆惊蛰看着她的笑容,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种感觉,他知道很危险,可心却忍不住跟着她的欢喜雀跃起来,这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八宝蹲在树梢上,咬了一口苹果,对一边的暗卫道:“你说,咱们爷是不是病了?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呢?” 暗卫努力把自己隐藏到黑暗之中,点点头:“不一样。” “你见过他和哪个姑娘这样吗?”八宝眯着眼睛,盯着陆惊蛰脸上那种浅浅的笑容。 暗卫想了一下:“没见过,从小到大和爷最亲近的也就是江雪姑娘,不过爷对江雪姑娘总是不苟言笑。” 八宝赞同地点点头:“唉,这我看呐,咱们还是赶紧传书江尚,让他放心,咱们爷估计不会娶江雪姑娘咯。” 第88章 突如其来的拥抱 不管陈勇以后到底安分不安分,至少暂时是安分了,这些天天守在李氏的病榻跟前。 陈鸢大概算了一下日子,估计这几天蜂蜜柚子茶就差不多了,正好那边陆惊蛰天天在他的新宅子里钻着,美名其曰“监工”。 陈鸢叫写字的冬儿:“冬儿,去把子乾叫回来,咱们去牛叔家看看咱们上回做的蜂蜜柚子茶好了没有。” 冬儿在纸上整整齐齐地写了陈鸢、子乾和他自己的名字,跳下炕:“姐,你看我写的好吗?” 陈鸢凑上去看了一眼,冬儿的字都是她手把手教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她蛇的影子,比起她的字却又多了些细腻和规矩。 “写的好啊,冬儿,以后姐给你买个毛笔,你就能开始练毛笔字了。”陈鸢拍拍他的小肩膀。 冬儿得意地嘻嘻笑,跑出去叫子乾去了。 子乾的确是个能吃苦的好孩子,自从陈鸢说了习武要吃苦后,他就央着陈鸢给他制定了一套锻炼计划。每天早起绕着村子跑步,回来还要做俯卧撑之类的肌肉练习。 其实陈鸢不知道这么早就让他开始锻炼对不对,但至少能强身健体。 过了一阵,子乾满头大汗地回来了,陈鸢拿热毛巾给他擦脸。 子乾的汗顺着他的眼睛往下掉,还傻笑:“姐,我今天跑了三圈了。” 陈鸢觉得心疼,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能坚持下来,又为他高兴。把门窗关紧了才给他换下湿透了的衣裳,又给他按摩了半天腿,才算给放松过来。 “子乾……要不,咱别练了?也不一定非要当将军才能保护别人。”陈鸢状似漫不经心地说。 子乾站起来,跳了几下,蹙着眉:“姐,我一定要当将军,我不怕苦!” 陈鸢叹气,难怪说父母对孩子的影响大呢,他们的娘给子乾讲了太多将军的故事,在潜移默化之中把子乾的理想给定了型。 “好,当将军。走,大将军,咱们去牛叔家去。”陈鸢一边牵上一个。 冬儿从探着脑袋,黑眼珠咕噜转:“姐,我哥是大将军,我是啥?” 陈鸢用手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你是小状元成不?” 冬儿欢欢喜喜地拉上陈鸢的手,一家子出门了。 不知道在赌馆里的事情是让王氏等人感动了还是害怕了,总之,王氏这两天竟然出奇地安静,竟然没有找陈鸢的麻烦。 出了陈家大门,就看见陆惊蛰和江雪正站在已经建好的宅子跟前,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陆惊蛰的表情很不好看。 很明显,陆惊蛰和江雪都看见了陈鸢姐弟,但不知道为什么,陆惊蛰竟然没有和陈鸢打招呼,只是一直盯着她,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看江雪的脸色很阴暗,陈鸢暗自心想,原来美人生气也并不美观。 到了牛成家,茂氏正在洗锅,纪礼也在院里和小牛玩。 茂氏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我还说你们什么时候才来呢?我听说你家大伯的事了,知道你家乱着,就也没有去叫你。” 陈鸢找了个凳子坐下:“唉,是乱的很,昨天总算是把我大伯给弄出来了。” 纪礼突然贼兮兮地凑到陈鸢跟前,压低声音问:“丫头,我听说你昨天在赌馆可够威风的,没看出来你还会赌?”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这么快就传到嘎洼村了。 不用他说话,陈鸢就能猜出来他的想法,冷哼一声:“不会,纪爷,你没听说我还输了两把吗?我要真有那本事,为啥输?我那全是靠蒙的,你可别听人们瞎扯。”说着,就要起身去看那些装在罐子里的蜂蜜柚子茶。 纪礼急忙扯住陈鸢的胳膊:“别呀,丫头,你那两下子骗骗外行人就算了,你纪爷我可是闯荡了几十年的看老江湖。你能听色子是不是?能听出豹子,可不是靠蒙能蒙对的。你会这个还卖什么东西啊,不如咱俩去赌馆赌几把,那钱还不是哗哗地往口袋里流?” 没想到这老小子竟然还懂这个,陈鸢没办法,只能装傻:“纪爷,你说啥呢?我咋听不懂?啥叫听色子?我不知道啊。” 陈鸢强行挣脱纪礼,窜到牛成家的空屋子里去看蜂蜜柚子。 茂氏果然是个心细的人,陈鸢说了要尽量密封罐子,她就专门用蜡在盖子周围滴了一圈。 打开其中一小瓶,里面的柚子果肉晶莹剔透,泡在蜂蜜里面,金灿灿的,闻起来有一股柚子微微的苦涩混杂着蜂蜜的甜。 “上品。”陈鸢忍不住称赞。 上辈子和奶奶在乡下过了那么久,果然也不算白活,这些手艺也算是有个传承。 陈鸢让茂氏熬了一锅热水,然后把打开的一罐用小勺子给每人挖了一块,搅一搅,水里便有了一股甜蜜蜜的味道。 冬儿用勺子把碗底上的柚子果肉捞了一勺,吃的津津有味:“姐,真好吃。” “婶子,你们觉得好喝吗?”陈鸢问茂氏。 这款饮料主要是针对不喝酒的女子和小孩,得到他们的肯定很重要。 茂氏也喝几口,把咱一下嘴:“好喝,我觉着比蜂蜜还好喝,这个味,咋说呢,反正就是好喝。” 陈鸢当即拍手:“好喝就成。” 把从中间拿出来几瓶,给牛成家一罐,他们自己留一罐,纪礼一罐,素素家一罐。 陈鸢想了想,又拿出来两瓶,准备给陆惊蛰留一罐,再给季云生一罐,陆惊蛰是老板,总得给他尝尝,季云生是子乾和冬儿未来的老师,提前打好关系很重要。 陈鸢正想着是直接去叫陆惊蛰过来验货,还是去镇上把周老板叫来,就听见跑到外边玩的子乾和冬儿不知道在喊谁“大哥哥”。 茂氏正好在门边上站着,也看到了,疑惑地问:“你是……” 还没等陈鸢走过去,就见陆惊蛰那双锦云软底靴踏进门来。 陆惊蛰本来脸色不甚好,可看到陈鸢惊讶的面容,又觉得心里一软,轻轻松了一口气。突然上前两步,把陈鸢揽进怀里。 陈鸢石化。 纪礼石化。 茂氏、牛成石化。 第89章 男人心海底针 “惊蛰,你在这乡间修起这么一座宅子,是不是想归隐田园?”江雪含羞带怯的问。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问题,陆惊蛰的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朝着对面的小院看了一眼。 为什么要修这座小院?他问自己。想了许久,竟然没有一个答案。 江雪伸手拉住陆惊蛰的手:“惊蛰,你既然已有归隐之意,不如我们就在这里成婚?这新宅子就当我们的喜房,可好?” 美人轻轻低下头,一双美目如水一般盯着他,掌心的触感柔软滑腻,他却没有一丁点的喜悦之情。 不一样,他的心告诉他,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和谁不一样?他问自己,一刹那间,脑海里闪过一张脸,和那只向自己伸着,等待握手的小手。 “惊蛰?我们不如飞鸽向我父亲禀报,将我们的喜事告诉他如何?”江雪不是没看见陆惊蛰脸上的迷茫,但是她慌了神,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陆惊蛰回过神来,觉得心头一阵烦闷:“江雪,我说过了,我暂且不想提婚事。你该先回京城去,你一个女子,总是在外走动不好。”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 江雪的手重重地落下去,笼在袖中狠狠捏紧,一抬脸,眼圈通红:“陆惊蛰,你根本就不想娶我对不对!你在这建宅子都是为了她,你不肯娶我也是为了她对不对!” 对不对?为了她?她是谁? 陆惊蛰看着江雪的因为气愤而满含眼泪的眼眸,渐渐被另外一张总是笑着的脸代替。 “江雪,你不要胡思乱想。”陆惊蛰心头烦的像是一团乱麻。 江雪死死咬着下唇,忽然道:“陆惊蛰,你别忘了,我是你母妃为你定的王妃,你若是不娶我,就是要违抗你母妃的意思!” 听她用他母妃威胁他,陆惊蛰猛地升上一股憎恶,以前看江雪虽然不喜,却也没有如此厌恶过。 这时候他听见了从陈家院子里传来的笑闹声,不一会,就看见陈鸢牵着两个弟弟,嬉笑着从院里走出来。 他看见她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想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可怕,因为他看见她脸上的疑惑和迷茫。 那一瞬间,他忽然疯狂地想要飞奔过去,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想看看她的笑容,看看她那狡猾的小模样。这种疯狂的想法,从未如此的强烈,几乎淹没了他的理智。 然而,他没动,于是她走远了。 身边的江雪忽然笑了,他第一次见她笑的如此狰狞而悲哀。 “陆惊蛰,陆惊蛰,你果真是爱上她了,对吗!”江雪说。 爱?什么样是爱?这样就是爱了吗?没人教过他,没人告诉过他。所有人都只教会他恨,为什么没人告诉过他爱呢? 江雪跌跌撞撞地进了宅子,他听见她在屋里放声大哭。 可这哭声,就像是在催促他,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见她,我要见她! 于是他循着她的方向追了过去…… 陈鸢在心里头转了几千个念头,想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陆惊蛰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这么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抱着她? 陆惊蛰难道想整她?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颜面尽失? “陆……陆惊蛰……陆老板?”陈鸢结结巴巴地说着“你这是怎么了?” 陆惊蛰抱着陈鸢的手很用力,使劲往自己怀里揉了揉,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那些不安,那些愤怒,那些彷徨,一刹那全都烟消云散了。 这下,周围石化的人都反应过来了。 茂氏也是第一次见如此狂野的场面,尴尬地问:“鸢丫头,这位是……” 陈鸢也是一脸茫然。 这个,该怎么解释呢?是咱们的大老板?可大老板这个行为未免亲密过头了。我的亲密挚友?这位挚友表达的方式真是有些惊天动地。 陈鸢用手戳了戳陆惊蛰:“大叔,你……怎么样?” 陆惊蛰这才松开手,对着陈鸢微微一笑。 陈鸢满心惊悚,这个笑容怎么看起来这么……暧昧? 陆惊蛰十分大方,丝毫不为自己惊天动地的行为感到羞耻,对在场的人作了个揖:“在下陆惊蛰,这回小风筝做的这批茶,就是卖给我的。” 茂氏和牛成一听原来是大老板,急忙端茶倒水,差点就把刚才那惊悚的一幕给忘了。 陈鸢在心里头念了一遍,小风筝?谁?莫不是我? 这位大老板完全不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做解释,三两句下来就和牛成夫妇聊了起来。 纪礼这么爱凑热闹的人,却没有凑到陆惊蛰跟前去,站的远远地看陆惊蛰。 陈鸢刚要招呼他,就见这老头一个转身,刺溜一下就钻出门去了。 这老头什么毛病?上回见了季云生就和老鼠见了猫一样,这回见了陆惊蛰又是这样。难道他认识陆惊蛰? 陆惊蛰在和牛成夫妇聊天的时候眼尾的余光朝着大门方向看了一眼,蹙了蹙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陈鸢把打开的那罐蜂蜜柚子茶给陆惊蛰看,然后又给他冲了一碗喝。 陆惊蛰抿了一口,觉得柚子的一点苦涩和蜂蜜的甜蜜一点点温暖了脾肺,神清气爽:“果然是好东西,难怪要用那么多蜂蜜。” “那是当然,时常喝还能理气化痰、润肺清肠、补血健脾呢,女子常喝,还能美容养颜,自然是极好的东西。”陈鸢得意洋洋地给陆惊蛰介绍。 陆惊蛰看她那模样,一副鼻子都快要翘到天上去的样子,心口被融化了一块。笑道:“你说的都是。” 陈鸢还没注意到陆惊蛰的变化,急忙凑到陆惊蛰跟前:“那你说,这么好的东西值不值得好价钱?你的酒楼可能卖的出去?” 陆惊蛰点点头:“自然,到时候少不了你的。” 陈鸢一听有钱赚,两眼发光,觉得这个陆惊蛰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呀。 茂氏心细,又是过来人,看着这两人之间的互动,心头一动。见陈鸢还在为了钱高兴的上蹿下跳,忍不住苦笑。 这丫头,怎么该精明的事情上就这么迟钝呢? 第90章 给我做顿饭吧 看着马车把装了蜂蜜柚子茶的小罐子一个个地全都运走,陈鸢心里头既紧张又期待,如果这一笔做成了,她就能用攒的所有钱去买一个铺子。 以后不管做了什么吃的都可以用这铺子卖出去,这样她也不用再去镇上抛头露面,迟早让陈家知道了。 陈鸢从里面拿了一罐递给陆惊蛰:“这个是给你留的,这东西是个稀罕东西,我就给自家留了点,顺便也给你留了一罐。你们这些大人物天天喝茶,虽然没什么不好,但物极必反,不如换点口味。” 她的个子低陆惊蛰一个头还多,只能双手举着罐子递到陆惊蛰眼前。 陆惊蛰看她仰着的脸和明媚的笑容,心里暖烘烘的,接过罐子:“好。”刚要为这番感动来一番说辞,谁知道她下一句话就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这个对女子也好,也能给江雪姑娘喝。”她一笑,露出几分孩子气的天真。 陆惊蛰脸上的笑容一下止住,一双黑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陈鸢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心说我可没把你怎么的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江雪的名字这么高贵?连提都不能提? “你……”陆惊蛰张口说了一个字,忽然冷着脸拂袖而去。 陈鸢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这些大人物刷的心思可真难猜,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刚才还和她抱的亲密呢,转眼就不认人了。 茂氏看见陈鸢那迷茫的表情,就知道她没懂,也忍不住“你”了一声,可对上她那双茫然的眼睛,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 孩子们自己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何况那位公子可是位大人物,也不知道对鸢丫头是一时的好奇还是真心,先不点破,让时间证明为好。 陈鸢见茂氏也是一脸欲言又止的矛盾模样,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半天,想不明白,于是干脆不想,招呼子乾和冬儿:“子乾,冬儿,咱们去私塾给季先生送罐柚子茶。” 季云生建的那个私塾才刚建成没多久,季云生说是明年开春才正式授课,不过他一直都住在里面。 于是陈鸢把给纪礼的和季云生的蜂蜜柚子茶都装在小包里,顺路去看纪礼。 走到他们的旧家,却发现纪礼不在,也不知道是去串门了,还是刚才从牛成家出来就没回去,总之屋里空荡荡的。 陈鸢便又去了私塾。 私塾的大门掩着,陈鸢敲了敲,就听见季云生温润的声音在里面响起:“请自己进来,门没关。” 陈鸢一推,门果然就开了。 走到里面去,前院依然是打扫的干干净净,他们就去了后院。 “你怎么在这?”陈鸢一愣,没想到纪礼会在这里。 纪礼一脸尴尬:“我……我有些学问想要请教季先生,季先生的才华出众,果真是令人折服。” 季云生倒是一点都不尴尬,一脸的淡然从容:“老先生的见识广博,学生佩服。” 陈鸢看这两人互相吹捧,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情隐瞒,可也不好问,便从小包里拿了两个小罐子出来。 “季先生,纪爷,我这次酿的蜂蜜柚子茶给你们留了两罐,里面有蜂蜜,生津止渴,对身体好。”陈鸢叫子乾和冬儿一人捧了一个给季云生和纪礼。 纪礼接了罐子,讪笑道:“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去让牛成做,我就先回去了。丫头,你等会也早点回家啊。”说完,不等陈鸢回话,自己就已经蹿到前院去了。 季云生的手上捧着管子,五根手指袖长,衬着黑色的罐子,黑白分明,十分好看。 他抿了抿唇,对陈鸢微微作揖:“谢过姑娘。” 唉,比起陆惊蛰,还是人家季先生养眼啊,看看这风度,看看这气质,温润的让人如沐春风啊。 陈鸢心里头想着,忍不住嘿嘿一笑。 看到季云生的院子里摆着一堆菜,有些被剁的乱七八糟,似乎正要做饭。 “季先生,你这是在做饭吗?”陈鸢瞅了一眼,看来这位神仙一样的季先生,也不是全能呀,果然和那个人一样。 季云生风轻云淡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是……我不擅长做饭,做的乱七八糟,让姑娘见笑了。” 冬儿嘴馋,抢着说:“先生,让我姐给你做,我姐做的饭特别好吃。” 陈鸢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就你多嘴!” 季云生看着他们姐弟之间的互动,觉得十分有趣,忽然道:“若是姑娘不嫌弃,请姑娘给我做顿便饭可好?我早上到现在还没吃饭。”说着,白玉一样的脸上露出几分羞赫。 陈鸢没想到季云生还真会让自己给他做饭,在这个时代,女子为男子下厨,那说法可大了去了。他一个熟读纲常伦理的先生,不会不知道这个,想必也是饿的慌了。 不过那些个纲常礼教对陈鸢没用,陈鸢略想了一下,就答应了。顺便做一顿饭而已,又不是真有什么,清者自清。 于是她把被季云生切的乱七八糟的菜收拾起来,手脚利索地重新洗了菜。 这个世界最好的地方就在于竟然什么蔬菜都有,而季云生明显是个有钱人,菜的花样还真多,有菜有肉。 陈鸢挑了两个不大不小的西葫芦,先切成薄片,然后再切成细丝。她的手法利落,刀法精湛,切菜的声音在私塾里回想,十分好听。 子乾主动请缨去烧火,冬儿和季云生两个人排排坐在一边,像两个等饭吃的小学生。 又挑了一把绿油油的韭菜,切成沫和西葫芦丝掺在一起,撒上盐,把西葫芦里面的水分都腌出来。 等了一会又拌进去白面和少量水,把面和人西葫芦丝以及韭菜混合成粘稠的状态。 陈鸢进去一瞧,虽然没有平底锅,但啥锅无所谓,往锅底上抹了一层油,就把混合好的西葫芦丝和面糊舀了一勺放在锅里,用铲子尽量压平摊开。 不一会,烧火的子乾就先闻到了锅里的香味,韭菜和西葫芦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再拌上面香,十分的诱人。 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咕噜地叫了一声,陈鸢看过去,季云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第91章 一个动心一个傻 “爷,我看到陈姑娘她……”暗卫组织了半天语言,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惊蛰瞥了他一眼:“她干什么去了?” 暗卫沭偷看了陆惊蛰一眼,看见自己家爷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便小声说:“爷,陈姑娘去了村里的私塾,给私塾先生送了一罐蜂蜜柚子茶,然后……然后……” 陆惊蛰并不知道这小山村里还有私塾,就算有,也肯定是个几十岁的老头,不足为奇。 “她在给那个教书先生做饭。”暗卫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爷一眼,没看出来陆惊蛰有发怒的迹象。 陆惊蛰看着给自己刷漆的匠人,漫不经心地道:“嗯,给一个老头做饭没什么。” 暗卫咽了口口水,暗暗退后了一步:“爷,那个私塾先生他不是个老头……是个和您岁数不相上下的年轻人,而且……您还认识。” 陆惊蛰看着匠人的眼睛眯了眯:“谁?” “季云生。”暗卫道。 陆惊蛰猛地回国头来,死死盯着暗卫:“他在这儿?” 暗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是,听说是今年入秋的时候刚到,来了以后自己出钱盖了私塾,明年春天开始授课。来了以后,他就一直独居在私塾,极少外出,和人打交道。” 陆惊蛰阴沉着脸:“她们认识?” 暗卫点头:“陈姑娘为他做了饭,还带着两个弟弟留下用饭。” “我知道了。”陆惊蛰重新把眼睛看向工匠,抬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暗卫觉得他们爷今天冷静的有点过头了,陈姑娘都为别人做饭了,他还能安心看人画柱子,正常过头了,反而是不正常! 正在刷漆的匠人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手腕,不让自己抖的那么明显,满心的欲哭无泪。大爷,我就是个刷漆的,你不用用这种冻死人的眼神盯着我。 私塾里。 陈鸢一边在一口锅里烙饼,一边在另外一口锅里倒了油,等油热了再把季云生切的乱七八糟的菜一股脑扔进去,不停翻炒。 等炒出香味,所有的菜都七分熟,就往里面浇了几瓢水。水热了,把面搅拌成小疙瘩下到锅里,她的手法娴熟,拌的很匀称,面疙瘩落在锅里一小会就熟透了,用勺子一搅,菜和面疙瘩混合在一起,上面飘着一层金灿灿的油,各色相间,十分好看。 陈鸢见他家还有鸡蛋,便顺手打进汤里,荷包了三个。 那边煮着,陈鸢这边已经把所有的西葫芦饼都烙出了锅,让子乾端出去 趁着空闲切了一把韭菜撒在疙瘩汤里,放上调味,顿时香味四溢。 汤也熬好了,每人一碗端上了桌,用黄瓜凉拌了一个小菜,也一起上桌。 季云生全程看着陈鸢的动作,佩服无比,有条有理,分毫不慌乱。 “吃,季先生,你饿了一天了,也就没做丰盛的,顺手做了几个清淡的。”陈鸢笑眯眯地坐下,把西葫芦饼给子乾和冬儿一人分了一张。 季云生看着碗里金灿灿的疙瘩汤,舀了一口:“姑娘果然是一双巧手,这样简单的东西做出这样的味道,佩服。” 陈鸢吐吐舌头,她会做的大都是些家常便饭,像季云生这样身份的人,一定吃过许多山珍海味,人家不过是在恭维她罢了。 冬儿一边吸溜吸溜地吃着疙瘩汤,一边得意地对季云生说:“先生,我姐可厉害了,会做好多好吃的。” 季云生轻笑,即便饿了一天,这人的动作都像是贵公子一样,慢条斯理,十分养眼。 陈鸢弹了冬儿一下:“赶紧吃你的,食不言寝不语忘了吗?” 冬儿对着陈鸢使个鬼脸,用勺子舀着鸡蛋吃。 说是食不言寝不语,根本管不住两个小孩,于是四个人在饭桌上说说说笑笑,一人吃了一大碗。 季云生用手支着下巴,看着陈鸢和两个弟弟说笑,忽然觉得心里有根弦被触动了一下。这样的场景,真美好啊…… 陈鸢本来想帮着季云生把碗洗了,但是季云生坚决要自己洗,于是只能作罢。 带着两个弟弟和季云生告别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 陈鸢站在庭院中对着季云生挥手作别,季云生看见阳光在她的眉眼上染上一层金色,一笑,温暖的沁人心脾。 无意识地,口中脱出一句话来:“你能常来吗?” 陈鸢愣了一下,迷茫地看着季云生。 季云生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轻轻一笑:“若是哪日我饿晕了,兴许你还能把我救回来。” 陈鸢哈哈大笑,脸颊上两个酒窝:“好,我会时常带他们两个过来看看,免得你饿晕在这私塾还无人知道。” 季云生点点头。 陈鸢笑罢,对他挥挥手,带着两个弟弟离去。 季云生站在庭院中良久。 这清水村外的花花世界,有金钱有美女,有欲望,可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聪慧、善良、温暖。 陈鸢和子乾冬儿一路说说笑笑,还教了他们一首前世她自己瞎写的歌,虽然只有调没有词,但她自以为很好听。 快到陈家的时候,陈鸢大老远就瞧见陆惊蛰站在路上,表情有些阴沉沉的。 陈鸢不知道这位大神又怎么了,于是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准备进院子去。 “风筝,我有话问你。”陆惊蛰忽然道。 陈鸢只能让子乾和冬儿先进去,转身到了陆惊蛰跟前,仰着头看他:“什么事?” 她确定这人不是脑袋有毛病就是精神不正常,一会阴一会晴的,现在这副死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陆惊蛰漆黑的眼珠在夕阳的余晖下显现出一点浅浅的棕色,刀削一样的五官忽然一下凑到陈鸢跟前:“你到底中意谁?” “哈?”陈鸢一脑袋雾水“中意谁?” 陆惊蛰看她这副样子,好像明白了什么,忽然苦笑了一声:“你真是……当真和风筝一样难以琢磨。” 陈鸢抓了抓脑袋,这人果真有毛病,转身就想走。 却被人从背后一抓,扯到跟前,那人把下巴枕在她的头顶上:“一定会是我……” 第92章 吃货八宝 李氏的躺了几天,终于从炕上爬了起来,虽然看着没什么毛病,但却变得话少了许多,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的。王氏说她啥,她就做啥,也不吭声,就是时常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勇也算是消停了,也比以前更沉默了,在隔壁的镇上找了个临时的苦力活,赚钱苦力钱,都上交给王氏还钱。 陈家总算是有了一点宁静的日子。 “咚”不知道是谁,往陈鸢姐弟居住的院子里扔了一块石头。 “这是谁这么缺德?砸着人怎么办?”陈鸢捡起那块石头,却发现上边绑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有事相商。 “八宝,你给我滚出来!用石头,也不怕砸着我弟弟?”陈鸢对着土墙吼。 除了他这个无聊的,没人敢这么乱扔石头了。 土墙外边有人发出叽叽咕咕的笑声,就听八宝那个欠扁的声音从墙后响起:“小风筝,我会武功,能听到里边有没有人,不会砸着人的。” 要不是光天化日,他还躲在墙外,陈鸢真想立刻翻墙出去揪住他的耳朵骂一顿。 陈鸢懒得理他,贴在墙边问:“什么事?” 八宝嘿嘿一笑:“你那批蜂蜜柚子茶在县里边不好卖,咱们爷没辙了,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不好卖?这倒是出乎意料,陈鸢原本以为这么新奇的东西,会更好出售。 虽然有些失落,但也不是没有准备。 “我能试试,但是我得亲自去县里头看看情况。”实地走访市场,她才能更好地对症下药。 八宝用手在土墙上敲了敲:“我们爷也是这个意思,马车已经在嘎洼村的小路那备好了,走。” 啊?陈鸢一阵茫然,这个陆惊蛰难不成是成了个半仙?还能算到她要亲自去县里走一趟? 八宝在墙这边偷笑。你不知道我们爷说了,不管你想不想去,都得让我说动你去。 陈鸢抓了抓脑袋:“成,你先去等着,我收拾收拾就来。” 八宝嗯了一声,嗖地一下就不见了动静。 子乾和冬儿去牛成家玩了,而且去县城路途遥远,带着他们两个也不合适,于是陈鸢找到了常氏,把子乾和冬儿托付给了她,等子乾和冬儿回来的时候就让常氏招呼着他们吃个饭。 出了陈家,陈鸢往村口奔去。 村里的传话筒周婶正在自己家门前扫地,一看陈鸢急匆匆的,用八卦的口气问道:“大丫,你这是上哪去啊。” 陈鸢本不想回她,但是想到这女人贼兮兮的,向来爱说长道短,要是自己不理她,她指不定要在背后怎么编排自己。 “婶子,我这是去镇里边买点东西去。”陈鸢随口就答。 周婶看了一眼陈鸢走的方向:“大丫,你去镇里边咋走这条道呢?” 陈鸢无语,这周婶是非要看出点什么事才肯罢休啊。 “周婶,我家冬儿和子乾都去嘎洼村玩去了,我去顺便把他俩招呼上,一天天都野了。”陈鸢说着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我这个当姐姐的,总得多管着点。” 周婶听陈鸢说要走嘎洼村,脸上露出一点玄妙的神情来:“哦,嘎洼村啊……去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鸢总觉得这周婶似乎在憋着笑,还欲言又止。 事情紧急,陈鸢懒得和她掰扯,便转身往嘎洼村去了。 那条小道在嘎洼村,路过牛成家,告诉了子乾和冬儿一声,又答应他俩回来的时候回给他们买县里的好吃的,这才离去。 嘎洼村的小道周围也不远不近地分布着几家住户,陈鸢穿过这些住户,往小道上走的时候,忽然听见其中一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陈鸢站住脚,侧着耳朵,听了几句。用手挠挠脑袋,陈俊怎么会在嘎洼村?不过想了想,觉得清水村和嘎洼村的距离不远,两个村子和一个村子差不多,有几个认识的人也应该,于是陈鸢没多想,便顺着山道下了山。 八宝果然已经在山下等着,旁边还停了一辆马车,颜色暗沉,并不张扬。 这个时代马是种身份的代表,可不是人人都能驾的起的,清水村和嘎洼村这种庄户人家,家里能有一头牛或者一头驴,便已经是了不得的人家了。 “风筝,走,咱们爷还在县里头等着你呢。”八宝往马车车夫的位置一跳,扬起马鞭。 陈鸢进了马车,才算是知道什么叫金玉其中,这马车外边黑乎乎的看着十分低调,里边倒是精致的很。 马车的四壁上都铺了一层细细的绒毯,将秋日的风寒都挡在外面。当中还烧了一个小小的碳炉,桌上摆着不合季节的水果,精巧的点心,甚至还有一小壶酒,陈鸢闻了闻,是女子都可以喝的桂花酿。 后边还有一个矮榻,能供一个人躺下,榻上铺着毛有一指厚的毯子,还有用来盖在身上的绒毯。矮榻底下有几个格子,抽出来,都是一些应急的药物和零嘴,陈鸢仔细瞧了瞧,竟然有自己卖过的鬼藤制成的药膏,还有五香核桃仁和果脯。 赤果果的资本主义嘴脸啊,这里无一处不说明了这马车的主人是何等的爱享受。 陈鸢秉着放着好东西不能浪费的原则,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把小桌上的东西吃了个遍。那壶桂花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正吃的爽快,忽然马车的小门被人一推,见八宝从外边钻了进来,一进来就冲到桌前,抢过陈鸢手中的桂花酿,给自己倒了一杯。 八宝灌了一口桂花酿,从桌上抓心就往嘴里塞,看他那样子还以为饿了几天了,一边吃还一边招呼陈鸢:“吃呀,这都是爷专门让备着的,别客气。” 陈鸢小心翼翼地问:“你们爷不给你吃饭吗?” 八宝的圆脸嚼东西的时候一鼓一鼓的:“吃啊,但是我从小就特别容易饿,刚才闻到桂花酿的味道,忍不住又饿了。”说着,不好意思地一笑。 好像哪里不对,陈鸢心里头忽地一悚:“八宝,你进来了,谁在外边驾车?” 八宝嘴里的东西嚼了一半,忽然不动了。 “要死啊,要死要死……” 第93章 美男泡澡 陈鸢琢磨着,估计八宝这个人是个饿死鬼转世,为了吃的,真能大脑放空,什么都不想。 八宝塞在嘴里的糕饼没嚼完,就发出一声哀嚎,蹭地一下蹿了出去。 陈鸢打开马车上的小窗朝外边一看,出了一声冷汗,马车正在奔向一道山沟的方向。 八宝连忙嘴里发着号令,把马蹄勒下,浑身出了一声汗。 “我会给你留着的,你可千万别把马扔下了。”陈鸢也是脑门冒汗,急忙叮嘱八宝。 八宝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嘿嘿直笑:“不会了,不会了。” 陈鸢只能把吃的东西给他放在身侧,让他一边驾车一边吃东西,好歹是把这位饿死鬼给稳住了。 “风筝,前面就是县城了。”八宝指着前面一片密集的城市。 陈鸢咋舌,难怪清水村的人张口闭口说去县城,原来这县城当真是比那小小的清水村好了几十倍,繁华程度就不是清水镇能比拟的。 八宝嗤地一笑:“这算什么繁华,这世上比这繁华的地方多的去了,我们爷原来待的……”说了一半,他忽地止住了话,似乎陆惊蛰的身份是个令人忌讳的事情。 他没说完,陈鸢也猜出来了,八宝说的是他们爷原来待的地方可比这小小的县城好了千万倍。陆惊蛰的身份神秘,她多少能猜出来,只是不想戳穿罢了。 八宝梗着脖子,似乎是在等着陈鸢继续往下问,但是迟迟等不到,便松了一口气。用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怪自己的嘴碎。 爷说的没错,陈鸢的确是个聪明的女子,她知道什么事情该问,什么事情不该问。也懂得什么事情应该知道,什么事情不该知道,也难怪爷这么喜欢她。 说话之间,马车已经驶进县城了。 这县城比起陈鸢前世见过的那些现代化城市自然算不得好,但比起清水镇却是规模算上豪华了。她这一世自穿越过来,就没有出过清水镇的范围,第一次见到陌生世界的县城,心里竟然有一丝激动。 遍地的小贩商贩,一间挨一间的商铺,门前装饰一家比一家更高档,还有红漆绿瓦的高宅大院。 陈鸢趴在车窗上,兴致勃勃地把这些都扫入眼中。 “吁。”随着八宝的一声哟呵,马车停在了一处宅子跟前:“风筝,到了。” 陈鸢从车上跳下去,瞧见他们所在的这处宅子高墙深院,青石砖砌的十分威严。朱红色的大门蔚然紧闭,门口有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门前的匾额上写着:陆府。 啧啧,陆惊蛰这个万恶的资本主义,在县里头有这么好的宅子,在清水镇上有的酒楼,还非要在清水村建宅子,这简直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这些有钱人的精神世界真不是寻常人能懂得。 八宝走上去,在朱红大门上踢了两脚,门“吱呀”一声开了。 里面有个小厮探出头来,看见八宝,对八宝行了个礼:“您回来了。” 八宝点点头,推开门迈脚进去。 陈鸢也跟着进去。 一迈进门陈鸢才算理解了,什么叫做低调奢华又内涵!这宅子和那马车一个样,虽然外边看着中规中矩,可这里边,处处都充斥着资本主义享受生活的腐朽味道。 雕梁画栋,琉璃飞檐,九转长廊,花园鱼池…… 陈鸢咬咬牙,他娘的,我什么时候也能住在这种宅子里腐败一把啊。 引门的小厮对八宝道:“爷在书房。”便止步不跟了。 这么大的宅子,仆从甚少,但却一点都不脏乱,可见这些下人的本事和规矩。 走到一处屋门前,八宝凑到门上敲了几下,不见有人应声。 忽然让开道:“风筝,你自己去,书房是爷的禁地,我们一般不敢靠近,只有被邀请来的客人才能进去。” 陈鸢看了看书房门,摸摸脑袋:“你也不让?” 八宝幽怨地瞥了陈鸢一眼:“我再厉害,也只是个下人不是?” 陈鸢想说你刚才用脚踹大门的时候可真不像是个下人,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住没说。 八宝说自己饿了,要去厨房找点东西吃,便将陈鸢扔下,自己跑了。 陈鸢无奈,只能自己敲门。 敲了几下,还是没人应声,轻轻一推,门应声而开。 门没锁?陈鸢探着脑袋,往里面瞅了一眼,果真没人。 反正自己是被邀请来的客人,应该可以进去等他? 于是,陈鸢进了书房,顺便把门关上。 书房倒是一本正经,书桌笔墨纸砚以及两侧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约莫是地下有地龙,屋里暖烘烘的,甚至还有些微热。 陈鸢随便抽了一本,看了几眼,全是繁体字,虽然都认识,但是看的眼花。于是把书顺手插回书架上,躺在太师椅上,这种温暖的环境让她神经十分放松,渐渐地竟然有些困意。 忽地,书房连接的侧屋里发出一阵声响,陈鸢的神经猛地一抖,清醒过来,慢慢走过去。 原来那边是一处供人小憩的小间,放着一张软塌和锦被,旁边放着个巨大的屏风,挡住了一部分空间,屏风后面隐隐冒着白色的蒸汽。 好你个陆惊蛰,刚才敲门死活不应,自己却藏在这里,还想跟我玩这套垂帘听政的把戏!陈鸢运着气走到屏风跟前,用手掰着屏风,使劲一推…… 屏风后面烟雾缭绕,热气腾腾。 陈鸢用手摆了几下,把眼前的雾气挥开,才看清楚。 原来这屋里竟然有一个小池子,池子里装满了水,仿佛一个小温泉,热水正冒着腾腾的热气。池子里面躺着一个人,长发如泼墨般垂在池边的软毯上,脑袋舒适地枕在池子上,似乎是睡着了,看五官八成是陆惊蛰那个妖孽,他的身子都浸在水中,只露出半个肩膀。 陈鸢吸了一口冷气,心里头想着非礼勿视,非礼勿看,可眼睛就是粘在那人身上。 啧啧,陈鸢啊陈鸢,你原来还有这种爱看美男的嗜好,羞耻啊! 陈鸢一边看一边暗暗给自己做心里暗示:这不是我,这是这身体原本主人的爱好,和我没关系,我也是受害者,我是纯洁的…… 这么想着,竟然找回了一分神智,陈鸢暗暗吐了口气,准备趁那人还在熟睡偷偷退回去。 然而,才退了一步,就听身后那如醇酒一样的声音慵懒地道:“八宝,回来了?那便给我搓搓背。” 第94章 轮流泡澡 “八宝,你回来了?既然回来了,就给我搓搓背。”陆惊蛰的眼睛没有睁,只是慵懒地坐起身,露出一片后背,然后又把头倚在一侧。 陈鸢下意识想说我不是八宝,但是转念一想,要是这么说了,陆惊蛰就知道是她了。她虽然和这个时代的女子多有不同,但是擅自闯入男子的房间,偷看别人洗澡这种事情未免也惊世骇俗了。 “八宝?”陆惊蛰等不到八宝,便又喊了一声。 陈鸢无奈,只能凑过去拿起放在池子边上的软帕。 我就给他搓两下,搓完我就撤回外边去,假装刚来,对,就这么办! 下定了决心,陈鸢便用软帕沾了水,把陆惊蛰的长发撩在一边,用力地擦了几下。 应该是这么擦的?八宝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劲应该不会太小。 陆惊蛰背着陈鸢的眉头蹙了蹙:“八宝,你这回力气变大了。” 陈鸢一惊,急忙放轻手劲,轻柔地擦了擦。 陆惊蛰半天都没等到话痨“八宝”说话,不由得好笑:“八宝,你平日里话多的堵都堵不住,怎么今日却成了闷罐子?你这不说话了,我还当真有些不习惯。” 八宝,你和陆惊蛰果然不是普通的主仆啊,你们果然有不可说的秘密! 陈鸢大气不敢出,只盼着赶紧擦几下,自己还能在他发现之前溜出去。 然而,天不遂人愿,陆惊蛰忽地伸出手,反手到自己肩膀上,一把抓住陈鸢捏着他肩膀的手。 陈鸢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 陆惊蛰却身体后仰,双手向上一抓,把陈鸢的另外一只手也抓在手里,用力一扯,竟然硬生生地把陈鸢从头顶扯过,重重摔在水池之中。 事出突然,加上陈鸢对陆惊蛰的不设防备,竟然莫名其妙被摔进了水池里,眼睛耳朵里灌的全是水。 好在她反应迅速,在落水之后,手肘在水池底部一撑,顺势坐起。 只见眼前水花一片四溅,一直躺在池子中的人猛然起身,然后就看到…… “什么人敢……”陆惊蛰才说了一半,忽地与陈鸢四目相对,后半截愣是憋在嗓子里。 陈鸢仰着头与站着的陆惊蛰四目相对,先是感觉浑身触电一样一哆嗦,然后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下溜。 陆惊蛰似乎也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问:“怎么……怎么是你……” 陈鸢只觉得一股火气一下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脸烫的快要爆炸。咚地一声,重新躺进池子里,让水把自己埋住。 要死啊要死,我前世今世,两世的名节就在今天全部都毁于一旦了。 21世纪光膀子的男人遍地,所以上次看季云生的光膀子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可……可这赤条条的男人可真不是遍地都是,饶是她21世纪新时代女性,却也脸皮厚不到如此地步! 陈鸢在水里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拼命地揉眼睛。 我的眼睛不会长针眼?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谁知道这家伙怎么突然就站起来了,苍天可鉴,我真的是无辜的! “风筝,你给我出来。”陆惊蛰见这人在水里面捂着眼睛撒泼打滚,怕她在水里呛住,便想叫她起来。 陈鸢听见了,但是现在她怎么有脸出去面对他?只能继续缩在池子里。 陆惊蛰出了池子,从屏风上取了裤子先穿上,这才一脸好笑地叫她:“风筝,赶紧给我出来!”被看了的人是他好吗,怎么她一脸悲痛欲绝的模样。 陈鸢还是龟缩在池底不动,脑袋疯狂地转动,想着对策。 这个时候我应该怎么办呢?是假装晕过去还是假装失忆?失忆不好,哪有人莫名其妙失忆的?那就是装晕…… 她还没想完,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轻,被人从水里捞了出来。 陈鸢紧闭着眼睛,想着自己到底是干脆装晕还是突然暴起,给他一记老拳,把他打晕。 陆惊蛰看着怀里眼睛紧闭,但是眼皮底下眼珠乱转的模样,觉得十分好笑。用手捏住陈鸢的下巴,邪魅地道:“啧啧,怎么这么容易就晕了?我听说有种嘴对嘴渡气的法子,不如试试看有没有用。” 陈鸢一听,后背一僵,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没用没用,我醒了,我醒了!” 丢人啊丢人,你好歹一个杀手,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被人拿捏住了?悲哀啊! 陈鸢一脸悲愤,一翻身,一骨碌从陆惊蛰的怀里跳下地,背对着陆惊蛰,用手抓了抓头:“那个咳……我,我先出去了,你慢慢换衣裳。” 她自己也是浑身湿淋淋的,身上穿的那件灰扑扑的衣服贴在身上,走一步,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陆惊蛰再次拽住她的手:“你的衣裳都湿了,先脱了湿衣服去池子里泡着驱驱寒,我去叫下人给你送身干净衣服来。” 脱……脱衣服?陈鸢的耳朵选择性地只听到了这三个字,一个激灵,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一会就干了。” 陆惊蛰这会已经穿上了中衣,扯了自己放在一侧的外套,走到陈鸢跟前:“去,怕你染了风寒,我出去就是。”说完,已经走了出去,还顺便把被陈鸢扯开的屏风给拉上了。 陈鸢看人家如此的君子,自己要是再扭扭捏捏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丧气地坐在池子边,揉着脑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为什么这么巧?就让自己看到陆惊蛰洗澡呢? 唉,想不明白。 陈鸢看了一眼热气腾腾的池子,又竖着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咽了口口水。 她自从来了这个世界,还没好好洗过澡呢,一是这古代没有这种设备,她只能用帕子擦身体。二是和两个弟弟在一起,多少有许多不方便,她觉得自己都快长虱子了,能有一个泡温泉的机会,她怎么能忍得住诱惑呢? 洗就洗,陆惊蛰那人的品行她还是信的过的,没有这么无耻。 想着,就三两下脱了衣服,钻进热气腾腾的池子里。 天哪,该死的陆惊蛰也太会享受了?热水把她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舒服的想流泪,一个字:爽! 第95章 美玉可祛暇 陆惊蛰把衣裳穿好,整理停当,听到那边陈鸢叹气的声音,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便走出了书房,顺便把书房门掩上。 出了书房门,八宝正站在门口,倚在树上叽叽咕咕地笑,一边笑一边用手抹笑出来的泪花。 陆惊蛰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他搞的鬼:“你到底想干什么?” 八宝见陆惊蛰一身整齐地出来,不由得惊讶:“爷,你和风筝没……那个啥?我这可是为了你啊,多好的机会!” 陆惊蛰有泡澡的习惯除了他这个贴身保镖谁能知道?陆惊蛰泡澡的时间除了他谁知道? 陆惊蛰深吸一口气,对八宝勾勾手指。 八宝不明所以,疑惑地凑到跟前,陆惊蛰的手指一勾,狠狠地弹在他的脑袋上:“我让你好机会!让你好机会!在你心中,我便是与那些登徒子一般吗?” 八宝疼的抱着脑袋躲,嘴里直吸凉气:“爷我错了,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陆惊蛰收回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八宝,一双眼瞳漆黑:“下次再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我定不饶你!我想要的人,用不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唉,好心当了驴肝肺,八宝捂着脑袋自怨自艾。谁让咱们爷是个正人君子呢? “还不赶紧去找人拿几件干净的女子衣裳来!”陆惊蛰对八宝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手下当真是又气又没办法。 八宝连忙答应,一溜烟地蹿远了。 陈鸢躺在水池里,直叹谓古人的智慧,这么早就发明出了这么高大上的东西。 蒸汽氤氲,把寒气驱走,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让人昏昏欲睡。 于是……她就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有人在抓她的头发,她猛然惊醒过来,就要翻身暴起。 那人的手紧紧地压住她的肩膀:“你真敢起来?那我可要把你看光了。” 陈鸢从半迷糊的这状态中清醒过来,这才反应过来身后的人是陆惊蛰,而且自己还赤裸着躺在池子里。 “陆惊蛰,枉我当你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也和那登徒子一般。”陈鸢羞恼,忍不住骂。 陆惊蛰却十分淡定:“我本是想让那些侍女来伺候你,谁知道你睡着了,脑袋差点滑进池子里。我怕你淹死,可那些侍女都是不会武功的,哪个能承受你这一击?所以我只能自己来了,或者……你想让八宝来?” 陈鸢嘴巴张了张,觉得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他们当杀手大都有条件反射,自己突然之中惊醒暴起,真不知道会不会随手杀了谁。 陆惊蛰捏着她光滑的肩膀,笑道:“你全身浸在水中,我就算想看,也看不到什么。” 陈鸢瞅了瞅,雾气缭绕弥漫在池子上,就连自己都看不清楚,何况是身后的人了,于是就放了心:“得了,把衣服拿进来。” 陆惊蛰起身,拍拍手,便有几个侍女抱着衣裳,垂着头走了进来。 陈鸢回头看他,陆惊蛰十分君子的点点头,转身出了屏风,在陈鸢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抹笑。 是不容看到,可不代表他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啧啧,不小心看到的可不算他不君子。 那厢那群侍女中规中矩地排着队,站在池子边等待陈鸢出浴,个个目不斜视,可见训练有素。 陈鸢出了浴池,伸手就要去拿衣服,却被一个侍女拦下,她手中拿着软帕,给陈鸢一寸一寸擦干净肌肤,便退到一侧不语。 接着有人捧着一个小小的盒子,从里面挖了香膏要给陈鸢抹。 “别别别。”陈鸢急忙躲开。 她最讨厌的就是过分的香味,何况今天一天不在家,回去的时候却一身脂粉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去了什么地方呢。 在她的执意坚持下,侍女只能直接给她穿了衣裳。 看着就那么几件衣裳,陈鸢却看的眼花缭乱,什么里衣中衣外衣,层层叠叠的,繁复复杂。那侍女手巧,每一个缠绕和绑结都十十分精巧。 陈鸢不禁感叹,幸好自己这身体是个普通村姑,要是个千金大小姐,每天穿这么多衣裳,烦都能把她烦死。 陆惊蛰坐在书桌后喝茶,听见陈鸢在里面嘀嘀咕咕,觉得好笑。 “陆惊蛰,我忽然想起来我这回来是帮你处理蜂蜜柚子茶的问题,为什么还在这里耗费时间?”陈鸢从屏风后面蹿出来,跑到陆惊蛰的书桌前,用手拍着书桌。 陆惊蛰把脸从茶盏上收回,一抬眼,愣神了一阵。 她平日里穿的十分简单,别说比那些大小姐了,就算比村里正常的姑娘也不如,总是灰扑扑的,像个男人。 现在这样子,仿佛是一朵清荷洗去了淤泥,便绽放出无比惊艳的色泽来。 陈鸢前世的模样就不错,今世这身体不知道是继承她爹娘谁的基因,皮相更甚以往。一张脸巴掌大小,五官十分秀美,眼睛大而清澈,宛如琉璃,樱唇虽不施脂粉,却透着粉嫩的色泽。她刚洗了澡,脸颊被热气氤氲出一片粉色,肌肤不算白,有一层蜜色,却显得更耐看,让人越看越觉得好看。 侍女为她换的是一身浅绿色的长裙,整个人显得十分干净清新,叫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加上那双灵动的眸子,当真是个极好看的人,江雪与她比,美则美矣,却实在少了许多灵气。 这身体的以前的主人是个傻子,成天蓬头垢面,村里人也从没注意过她的长相。后来陈鸢来了,发现了自己这身体的长相后,深觉在一个农村有这样的皮相实在有点扎眼,于是故意把自己打扮的灰扑扑的,也算是掩住了一些锋芒。 “陆惊蛰!”陈鸢见他愣神,十分不满。 陆惊蛰这才回过神来,先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才道:“自然是要去酒楼的,我那酒楼接待的都是这县里有头有脸的人,你原本那身行头怎好去露脸?” 陈鸢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那好,洗也洗了,换也换了,我们走。” 陆惊蛰的视线从她的光滑的额头一路向下落在她的薄唇上,勾了勾嘴角:“好。” 第96章 别来无恙王掌柜 陈鸢站在马车前,犹豫了很久,脚挪动了几次,都没能迈开步子。 陆惊蛰已经一跨步上了马车,见她迟迟不上来,便问:“怎么了?为何还不上来?” 陈鸢拧着两道秀眉,一脸的痛苦:“我怕扯了裆。” 以前她还奇怪江雪怎么走路那么小步伐,原本还当是人家大家闺秀范,现在想来,都是这箍腿的裙子内衬,真是垮大一步都怕崩裂。 陆惊蛰先是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忍不住哈哈大笑。如此直白的话能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来,也是够惊奇一阵了。 笑归笑,仍是一伸手,抓住她的手臂,轻轻一提,就把陈鸢提上了马车。 再次坐到车里,兴许是自己的行头变了,兴许是多了一个陆惊蛰,陈鸢觉得气氛有几分矜持。再想到先前的事情,更觉得尴尬了,急忙推窗看外面街上的景象。 “县里可好?”陆惊蛰也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找话头缓解。 陈鸢点点头,看着街上繁华的景象:“还不错。” “你来过?”陆惊蛰轻轻转动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对于一个从来没有出过清水村清水镇的小姑娘来说,这个评价可有点过于简单了。 陈鸢早已经把自己前世和今世的身份混淆了,没有多想,下意识地回答:“没来过,但是我去过比这更繁华的城……”忽地一下,她警觉了起来。 陆惊蛰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陈鸢自然是去过比这好千百倍的地方,十几个国家的首都,几十个世界闻名的城市,和这小县城比起来那简直是天堂。 陆惊蛰显然想的不是这个,陈鸢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京城。 她不是什么村姑,他们心知肚明。陆惊蛰也怀疑过她是京城里的那几位派来的,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只是和陈家人打打闹闹,带着连个弟弟赚点小钱,让他渐渐地放下了警惕。 现在她忽地一说,却猛然勾起了陆惊蛰之前的怀疑。他的手指轻轻在腿上敲击,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是太过大意,看来,得让八宝去查查她的身份了。 “爷,到了。”八宝在外面道,随着他的话,马车渐渐停下。 正是正午时候,今日阳光不错,陈鸢用手搭着凉棚,才看清楚眼前的建筑。 比起眼前这个,清水镇那个所谓的第一酒楼可真是小巫见大巫,在这座酒楼面前,那个充其量只能叫酒馆。 这座建筑呈圆柱形,上下三层,从外面看,每层各有精致的飞檐窗格,漆色鲜明,气势十分磅礴。在这县城之中,只有它鹤立鸡群。 陈鸢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构造的酒楼,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陆惊蛰从车上拿了披风,为她围上。 陈鸢觉得尴尬,急忙扯了过去,自己披上。 进了酒楼,那种等级消费的感觉十分明显,一层是堂食,人生嘈杂。二层是大大小小的雅间,分布围绕在圆形楼的四周。三层的雅间则更加宽敞豪华,里面不止可以吃饭,还能洗浴小憩。 陈鸢啧啧称奇,这能叫什么酒楼啊,这不就是现代的五星级酒店吗?也不由得对陆惊蛰刮目相看,一个男人,有这等手段和见识,是何等的厉害。 陆惊蛰一进门,小厮就认出来了,也不声张,在前面带路,引着他们上了三楼一处僻静的雅间。 雅间里面摆着酒菜和几罐蜂蜜柚子茶,陈鸢嘘了口气,总算是该说到工作了。 坐下没一会,一个留着山羊胡的感受老头怀里头抱着一本账簿,就从外边进来。这老头看上去弱不经风,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应当是个十分会算计的商人。 这老头进来,对着陆惊蛰行礼罢,才撩起长袍坐下。 “爷,不知道这位姑娘是……”那老头先开口问道。 陆惊蛰点了点下巴:“王掌柜,这回的蜂蜜柚子茶便是她的主意。” 王掌柜见陈鸢是这么一个小丫头,再想想那些茶没能卖得出去,便对陈鸢有些不满,冷冷地道:“原来是一个小丫头的任性主意,难怪卖不出去。” 陈鸢听出这话里的刺,却不怒,挑了挑眉头:“王掌柜这是在怀疑你们老板的眼光?我一个小丫头的任性主意,你们老板还不是答应了吗?” 王掌柜见陈鸢如此牙尖嘴利,更是不舒坦:“小小年纪,如此牙尖嘴利,目中无人。” 陈鸢一阵心烦,柚子茶没卖出去她比谁的心里都不舒坦,来这是来解决问题的,可不是来受人教训的。她活了两辈子,就没人教过她什么叫尊老爱幼,全凭心情。 “王掌柜,你没卖出去也不全是我的错,兴许是您老的手段不行呢!” “你……”王掌柜刚要再骂她,却被陆惊蛰制止。 陆惊蛰虽然十分乐意欣赏陈鸢和人斗嘴,但是一边是自己得力的手下,一边是一个让他心有柔软的丫头,吵起来不是什么好事。便道:“王掌柜,我叫她来便是让她来解决问题的,她年纪小,你怎么还和她斗起嘴来了。” 王掌柜见爷发了话,心想,自己和一个黄毛丫头吵的不可开交也确实有失身份,于是用眼睛一斜陈鸢,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这个王掌柜虽然有点狗眼看人低的意思,但面对工作却十分认真。当即把账簿翻开,一一介绍了这几日蜂蜜柚子茶的销售情况。 陈鸢刚才也是心情不好,和他吵了两句,这会听到他记得账如此细致,也生出一股敬佩之情。 介绍完了,众人便沉默下来。 陈鸢用手揉着下巴问:“掌柜的可记得卖出去的茶打都卖给了什么人?是普通人家,还是达官显贵?亦或者商贾之属?” 利益面前无矛盾,王掌柜虽然瞧不起陈鸢,但还是一一为陈鸢解答了。 这王掌柜别看一把年纪,但是记性极好,几乎每一罐卖出去的蜂蜜柚子茶他都记得清楚。 陈鸢的记忆也是不错,一遍便都记住了:“你说那商贾赵老爷一共买了三罐,是一次性买的,还是分开几回买的?” 王掌柜没想到陈鸢能记得如此清楚,不由得侧目:“分了两回,头一回一罐,第二回两罐。” 第97章 名人效应 大家都是能把情绪放下的人,陈鸢接连又问了几个问题,王掌柜一一答了。 陈鸢便不吭声了,拧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掌柜见陈鸢沉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想要问,陆惊蛰却对他摆摆手。 “先吃饭,吃完饭再想,做生意这事情也急不得。”陆惊蛰把筷子放到陈鸢面前。 陈鸢会过神来,拿着筷子开始吃菜,但是明显在精神不在,估计还在想事情。 王掌柜和周掌柜不同,王掌柜更老练精明,在陆惊蛰身边也不是一两日了,堪称他的左膀右臂,脾气自然也大些。说话毫不避讳:“爷,这姑娘如此年轻气盛,你怎好轻易听她的话,这做生意可不是过家家……” 陆惊蛰看了陈鸢一眼,舀了一碗桂花羹放在她面前:“王掌柜,我相信,她能创造的惊喜,远比你想象的多。” “爷,你这……”王掌柜已经察觉出陆惊蛰对陈鸢的不同“爷莫不是……唉,您这是让江雪姑娘如何自处?” 陆惊蛰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刚要开口,就被一直沉默的陈鸢打断了。 陈鸢嘭的一下把筷子放在桌上,两眼精亮:“我想到个办法,当能管用!” 陆惊蛰看她欣喜的模样,只觉得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什么法子?” 陈鸢神秘地一笑:“名人效应和攀富心理。” 见其他两人均是一脸茫然,陈鸢拿起筷子,在桌上点了两下,然后开始夹菜,一个人吃的十分爽快。 王掌柜看陈鸢的动作如此粗鲁,心中哀叹,粗鄙不堪,粗鄙不堪。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有什么妖术,竟能迷了陆惊蛰的心智,比起那温婉可人的江雪姑娘,这丫头除了一张脸,可当真是一无是处。 情人眼里出西施,陆惊蛰却不觉得,只觉得看她吃饭十分香甜,连带着自己也多吃了一碗。 吃完饭,陈鸢把蜂蜜柚子茶端上来一罐,用勺子给自己挖了一勺,好喝的眯起眼睛。 “和王掌柜说话当中,我估摸出来,王掌柜卖这茶的时候定然是与寻常酒菜一样,不过是加入了菜谱,然后让小二随口为客人推荐对不对?”陈鸢一边喝一边眯着眼睛。 王掌柜虽然心有不甘,但事实如此,只能点头。 陈鸢嗯了一声,转头对陆惊蛰说:“我需要你请几个这县里最有头有脸的人来吃顿饭,你能吗?” 陆惊蛰不置可否,似笑非笑:“为何?” 陈鸢舔舔嘴唇:“这事情你要做的越隆重越好,最好闹的满城都知晓。等他们来的时候,便不上酒不上茶,除了吃食,便单单用这蜂蜜柚子茶招待他们。” “为了一个小小的蜂蜜柚子茶,如何值得这般大的动静?简直是胡闹!”王掌柜挥袖。 陈鸢用手在自己眼前做了个这么一点点的动作:“王掌柜,你的眼界实在是太小了,这一回并非单单是为了蜂蜜柚子茶,我要靠着这一回,为你们酒楼打开市场,日后再有新的东西,便不会像这次一样碰壁了。” “你要请他们来吃饭,然后传出风声,就说这次酒楼请的富豪名人都夸这茶味道极好,走时还要每人送他们一罐!”陈鸢挑着眼尾,贼兮兮的。 陆惊蛰已经大致想明白了她的意图,黑曜石一样的眼眸露出欣赏之色。 王掌柜也是生意场上的人,稍加思索便也明白了几分,犹豫道:“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价格降低一些?” 陈鸢摆手,满脸自信:“不,我们不降,反要涨!” “涨?”王掌柜蹭地一下站起身“胡闹,真是胡闹!之前那等低价尚且卖不出去,你当人都是疯了不成!” 不涨?那么些名人请来吃饭,当是在开玩笑吗?本就不单单是为了吸引客源,而是为了吸引那些攀富的人。 这酒楼在这县里的名声如此之大,只请了几个最有头脸的人来,剩下的那些人定然心中不忿,你不让我来,我偏偏要尝尝。只有富人和名人能喝?我偏要买来喝,如此一来,这价格不涨还等什么! 陈鸢干脆把凳子一拽,扯到王掌柜跟前:“王掌柜,你非但不能降价,还要涨价。非但涨价,还要限量,不能像买多少买多少,相信我,这次定能让你赚个盆满钵满。” 王掌柜愣愣地看着她,看着她那狡黠的笑容,心头涌起一股疑惑。她当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吗?能把人心的攀比心理摸的如此透彻,简直比一个商场老手都来的熟练。 陈鸢抓了抓头,看了看日头:“我不管你们是准备安排在今日还是明日,总之主意我是出了,你们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我等会就得回去,现在去给我弟弟买点东西。” 说着,已经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复杂的衣服:“陆惊蛰,等会能不能把我自己的衣裳烘干还给我?这衣服穿回去未免有些扎眼。” 陆惊蛰点头。 陈鸢便一笑,往出走,背着身子对他们挥挥手。 “爷……尚书大人那边……”王掌柜想要阻拦陆惊蛰跟去。 陆惊蛰嘴唇勾了勾,露出个冰冷的笑容:“尚书大人?你自己看看!”从袖里掏出一封信扔在桌上,人随着陈鸢而去。 王掌柜打开信封,见上面的字笔触锋利逼人,正是江尚书的亲笔。 才看得两行,王掌柜已经眉头深蹙,深深吸了一口气,把信狠狠拍在桌上。 这江尚书当真是个随风倒的墙头草,虎落平阳被犬欺,当日若不是他去求娘娘赐婚,王爷的婚事如何会轮到他江家!现在娘娘一死,王爷被废,他江家却嫌弃起了王爷废皇子的身份。难怪王爷对江雪姑娘如此不上心,他那般孤傲的性子,如何能受得了此等侮辱? “江尚书啊江尚书,你聪明一世,怎的老了到头,反倒双眼昏聩,竟是分不清这王爷是虎是猫,怕是要就此断送了前程和江雪姑娘的一生幸福啊……”王掌柜拿出火折子,把那信在火上烧了。 看着那跳动的火苗,忽地竟然想起陈鸢那双晶亮的眼睛。 鄙则鄙矣,却是良人啊。 第98章 逮了个正着 陈鸢在街上东逛西逛,挑挑这个看看那个,觉得十分有意思。 冬天到了,冬儿和子乾冬天的衣裳陈锦芳已经给过一身,陈鸢也不好给崭新的,于是买了几件里边穿的棉布里衫。又挑了两双外边看着普通,里面却缝着棉花的鞋子。 陆惊蛰像个尽职尽责的保镖跟在她身后:“为何不买好一点的。”陆惊蛰看了陈鸢手中拿着的东西,觉得实在是太过简陋。 陈鸢扬了扬手:“我们本就是普通人家,这点钱还是我从牙缝里抠出来的,不能浪费。何况他们两个还小,吃饱穿暖便是,没必要与人攀比,日后落下了那些虚慕的习惯,不好。” 陆惊蛰从暗卫那里听说了许多陈鸢对两个弟弟宠爱的事情,几乎她每次发火,露出自己的本性,都是为了弟弟。本以为她对两个孩子必是溺爱无比,却没想到她还有这样严肃的时候。 “他们还小,不必这样。” 陈鸢斜着眼,一脸你懂个屁的样子:“俗话说,十年寒窗苦读,若是不吃些苦,如何成才?冬儿日后想考取功名,那朝堂上的歪风俗气,若是根底不正,就容易受侵染。子乾日后想当将军,行军打仗,哪有舒坦的?现在就让他受着,以后性子也能更坚韧。” 这番见底,不由得让陆惊蛰刮目相看,她一个小小的农家女子,这等远见,令人折服。 陈鸢和陆惊蛰站在一起,便是两道风景线,一路沿街常有人偷看。陆惊蛰便把陈鸢拉在身侧,挡住那些看向陈鸢的目光。 县里的好吃好玩的东西实在太多,陈鸢买了一大包,估摸着没法从大门大摇大摆的带回陈家,于是决定先寄存在陆惊蛰在清水村的宅子里,自己晚上再去拿回来。 “姑娘,公子,买个小玩意,都是小人自己亲手做的。”一个小商贩见路过两个如此光鲜亮丽的人,定是身份不凡,便急忙招呼。 陆惊蛰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没有停下。 陈鸢却停住了脚步。 那小贩的手艺不错,普普通通的木头也能雕刻出各种栩栩如生的图案,有些是鸟兽,有些是花草树木,极是传神。 陆惊蛰见陈鸢没跟上来,便也停下脚步,两人的视线在小摊上扫了一遍,最后停在一大一小一对雕饰上。 陈鸢捡起那个较大的,举到陆惊蛰眼前,左右对比着看了半天,忽地笑了:“陆惊蛰,这狐狸雕的传神,活脱脱和你是一个模子。”她说着,自己先笑了。 陆惊蛰眯了眯眼,和那木雕的狐狸表情竟然是一模一样。 陆惊蛰捡起那块小的,也对着陈鸢看了看:“彼此彼此。” 小贩见两位贵面色可亲,便撞着胆子笑道:“两位好眼光,这一对木雕,是我见那山中的猎户捕获了一只狐狸,另有一只狐狸却不肯离去,始终围绕在侧,一时感动,便记下了他们的模样所雕。” “小人笨拙,只雕出这一双,两位若是想要,便给我些辛苦钱,拿去便是。”他一边说一边自以为聪明地讪笑“我看公子和姑娘也是伉俪情深,不如把这小东西当个信物可好?” 说白了,就是个情侣物件呗? 陈鸢翻了个白眼,你这做生意的眼睛有问题,哪只眼睛看见我们伉俪情深了? 陈鸢把那木雕的狐狸放回小摊上:“你看错了,我们两个不过是普通朋友,买这东西多有不合适。”说完,便往前去了。 小贩一脸委屈,明明你们刚才就是一脸深情好吗? 陆惊蛰略略思索了一下,将那一对狐狸木雕拿起,放下一两银子:“不用找了,我娘子与我闹性子呢。” 小贩恍然大悟,一脸我懂的神情。 陆惊蛰追上陈鸢,扯住她的手,正要将那木雕的狐狸送一个给她,却听身后有人的声音哽咽:“惊蛰!” 听到这声音,陆惊蛰没什么反应,陈鸢却是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莫名有种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 陆惊蛰拉着陈鸢的手没放,微微侧了侧身子:“江雪。” 江雪的眼睛牢牢盯着陈鸢和陆惊蛰扯着的手,眼圈一红,一脸的不可置信。 陈鸢急忙从陆惊蛰的手里挣脱出来,想要解释:“那个……那个,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误会,我们俩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也能不知道他拉住我干什么……对了,你拉出我到底想干嘛?”说到一半,她忽然想起来陆惊蛰刚才莫名其妙地扯住自己的手。 谁知道陆惊蛰这厮一下子和变了一个人一样,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怕你走丢。” 陈鸢的两只眼睛都快瞪成铜铃了,急忙摆手:“你……你别瞎说啊,别毁我的名节,我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们两个这幅样子,落在江雪的眼中,那便是一副打情骂俏的场景。陈鸢对陆惊蛰的拒绝也变成了小情侣之间闹脾气一样的撒娇,江雪觉得自己的心口仿佛被人剜了一刀,疼的直想痛哭。 玉儿见陈鸢竟然当着自己小姐的面和未来姑爷打情骂俏,明显是不把她们小姐这个“正室”放在眼中,又见小姐只会低头哭泣,便想要为江雪出气。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明知道我们小姐和姑爷有婚约,竟然还如此不知廉耻地勾引我们姑爷!”玉儿的嗓门故意放大,让周围的人听的清楚。 果然,就有些好事之人停下了脚步,等着看好戏。 陆惊蛰没想到这个玉儿几次三番对陈鸢不敬,还不知道吸取教训。脸色一冷,挡在陈鸢面前。 “小姐,小姐,你到是说句话呀,不能便宜了这个贱人!”玉儿看江雪唯唯诺诺只知道哭泣,有些恨铁不成钢。 江雪垂着头,长发遮着脸,旁人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她死死咬着下唇,藏在袖中的手指狠狠地握紧,指尖刺进皮肉。 不甘心,不甘心,明明是她现认识陆惊蛰的,凭什么会被一个横插进来的乡下丫头抢了先?不甘心!不行,不行,惊蛰只能跟她在一起!不行! 第99章 祁国第一才女 江雪其人,兵部尚书江延独女,祁国第一才女,三岁可作诗,十岁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皇帝亲口称赞为祁国第一才女。冰雪聪明,样貌柔美,温婉大方。 可以这么说,从小她就生活在别人的称赞和捧举之中,要什么有什么,从未受过一点点挫折。 然而此时,她看着自己从小心爱的人却挡在另外一个女人面前,心头的愤怒和痛苦可想而知。若不是从小到大的教养在,若不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给父亲和家族带来的影响,她此刻真想冲上去狠狠地打陈鸢几个耳光。 但陈鸢却一脸无辜,她的前世,生命里只有暗杀和任务,感情这种东西,对一个杀手来说是奢侈品。没人教过她如何去爱,什么样的情愫叫爱,也难以体会出陆惊蛰对她的不同。 陆惊蛰从小和江雪定了亲,那时候他还是风光无限的皇子,母妃和母亲的氏族都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他只知道江雪是他未来的妻子,可却从没问过自己是否真的爱过江雪。 若不是有一日他从那高高在上的位置落下,若不是他上门提亲被人赶出来,若不是遇上陈鸢,也许,他真的这辈子就打算糊涂地娶了江雪,也就罢了。 可陈鸢出现了,他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情愫,他从畏惧到坚定,他变了…… “江雪,我们回去再说,我有些事想和你说。”他虽然对江雪没有男女之情,却有十几年的兄妹之情,有些话,还是要尊重她,与她早些讲清楚才是。 江雪的心头猛地一颤,猛然抬起脸来,不可置信地盯着陆惊蛰。 她知道,她知道,她感觉到了,他要说什么。 不,不行,不行! 江雪咬着的下唇渗出丝丝血迹,勉强一笑,伸手去抓陆惊蛰的手,声音颤抖:“惊蛰,你是要和我说我们的婚事吗?我昨日刚给我父亲去了书信,说了你我的婚事。你别怪我自作主张,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好不好……好不好……” 陆惊蛰的两道剑眉蹙成一个深深的“川”字,眼神阴鹜:“原来是你给他传了信。” 难怪今早江延会给他飞鸽传书,让他别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原来是江雪的传书刺激了这老头。 江雪还不知道陆惊蛰收到江延信的事情,兀自强颜欢笑,装作一副体谅他的样子:“惊蛰,陈鸢妹妹第一次来县城,你陪着逛逛也对。不如我陪陈鸢妹妹逛,女孩子家有许多东西跟你去不方便。” 玉儿气不过,未来姑爷都当着小姐的面牵了别人的手,小姐怎么还如此大方? “小姐,你别人忍着受气,明明就是这贱人勾引姑爷!”她一口一个贱人,骂的极是难听。 忽地,一只手掌探在她的脖子上,狠狠嵌住。 玉儿登时一吸凉气,两眼惊骇地看着陆惊蛰,嘴里还叫着:“小姐,小姐救我!” 陆惊蛰的手指紧了紧,眼神阴沉:“我先前就给过你教训,现在还敢以下犯上,不知尊卑,找死!”言语之间,已经把陈鸢的身份提的和他一般了。 玉儿伸手抓住陆惊蛰掐着他脖子的手,眼泪哗哗地往下掉,这一刻她能清楚的感觉到,陆惊蛰是真的想杀了她。 江雪见陆惊蛰竟然为了一个外人,就要杀了自己的贴身婢女,心头猛地生起一股恨意:“陆惊蛰,你放开她!你今日若是杀了她,我这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她的话落,陆惊蛰嵌在玉儿脖子上的手指紧了紧,咬咬牙,又松了开来。 江雪心中一喜,没想到他竟然还在乎自己。 玉儿死里逃生,拼命地咳嗽着。 陈鸢松开抓着陆惊蛰衣服的手:“算了,让她骂两句也不会少块肉,不必和一个丫鬟过不去。若是我想杀她,不必你动手。”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也算是自己的罪孽?这陆惊蛰怕不是疯了,竟然为了她被骂了几句,就要杀人泄愤,未免有些过于激动了。 江雪扶住玉儿,才发现陆惊蛰是因为陈鸢的阻拦才放过玉儿,那刚刚冒起的一点点喜悦仿佛一点豆光,霎时熄灭。 陈鸢站在玉儿和江雪面前,摊了摊手:“我说我俩真没什么关系,你们要是不信,那就算了,还有你……” 她用一根手指了指玉儿:“你几次三番对我不敬,我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下次要是再让我听到半个侮辱我的字,不用陆惊蛰动手,我自己便取了你的性命!” 玉儿看到陈鸢的眼睛冰冷,和刚才陆惊蛰的眼神一模一样,不禁瑟缩了一下脖子,但是想到自己家小姐就在跟前,输了场子不能输了面子,于是恨恨道:“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农家女,我家老爷不会放过你的,小心祸及亲人!” 她这话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不过是顺口说来为自己壮胆的,却没想到那本来已经转身的陈鸢忽地一下转回身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直把她盯的寒毛直竖。 陈鸢盯着她半晌,忽然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小心,祸从口出!” 江雪也觉得这个陈鸢阴晴不定,莫名地有些畏惧,于是连忙扯起玉儿。 “惊蛰,我以后是你的妻子,你怎能因为一个外人这样对我!”江雪看着陆惊蛰的样子,觉得无比失望和痛苦。 陆惊蛰的眼眸从她的脸上一扫而过,淡漠而疏离:“江雪,你该回去了,我想,你现在回京城去,你父亲定是极高兴的……”说着,嘴上挂着一抹讽刺的笑容。 不管他们之间有没有感情,都不可能在一起了,江雪的父亲如此对他,还选择了站在他的对立面,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不走!我不走!”江雪终于露出一点狰狞的颜色“陆惊蛰,我等了你整整八年,不是为了听你说这句话的!” 陈鸢听的头大,只能摆摆手:“陆惊蛰,你们两个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我东西也买完了,先回酒楼让元宝送我回去。” 什么情情爱爱的,烦的很。 陆惊蛰和江雪站在原地,看着陈鸢的背影离去。可他们知道,这场三个人之间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第100章 三伯爱串女人的门 八宝把陈鸢又放在嘎洼村那个小道上,陈鸢已经把衣服换回来了,双手把头发一抹,高高束起,和八宝告别,然后慢慢悠悠地晃上了山。 路过牛成家的时候,陈鸢把给他家小牛买的东西放下,有和茂氏聊了几句,就准备告别。 “大丫……”临走的时候茂氏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陈鸢看茂氏的表情,觉得奇怪:“婶,有啥事你就说呗,咱们都和一家人似的,怎么说话还吞吞吐吐的?” 这会天已经黑了,茂氏站在门口,左右看了几眼,见周围没人,便把陈鸢重新扯回院子里。她脸上的神情有几分难为情:“唉,这事儿本来不该跟你个小姑娘说,可是……“ “婶,你就说,我还有啥不能知道的?”她越不说,陈鸢越好奇。 茂氏想了想,嗫嚅了一阵,才说:“大丫,本来这事我不该跟你说,但是这事估计迟早要闹大,我就先和你说一声。我今天瞧见你三伯来我们村了。” 陈鸢点点头:“是那下山的小道边那家吗?我下山的时候听见他院里的声音了,估计是有认识的人,过来串门。” 茂氏轻轻垂了陈鸢一下:“你个傻孩子,串啥门,你知道那家是个啥情形不?” 难道不止是串门?陈鸢摇摇头。 “那家男人在外边给人当泥瓦匠,十天半个月的才回来一回,家里头就一个女人家。他家男人昨天刚走,你说,你三伯,那串的是哪门子门?”茂氏压低了声音。 陈鸢用了两秒钟反应了过来,人家男人前脚刚走,他三伯后脚就去了,这可不像是串门啊。 茂氏见陈鸢恍然大悟,接着说:“先前就有人跟我说,我还不信,今儿我去他家借东西,刚走到大门口就听见里边的声音了,那……那……唉……” 估计也不是什么好声音,难怪茂氏如此扭捏。 陈鸢忽地想起来今天走的时候周氏那个奇怪的笑容,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这事估计不光嘎洼村的人都知道了,怕是清水村都知道了。都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了,还就他们陈家一家子被人闷在鼓里呢。 “大丫,我想着,现在这事还没闹大,你要不回去跟你奶提点提点?让你三叔收着点,万一让人家男人知道了,那可是个五大三粗不要命的,指不定就要和你三叔闹出人命来。” 陈鸢点点头,思索了一阵:“这事是得和我奶说说,不过我先回去吓唬吓唬他,他要是能收敛点还行。要是不成,我再告诉我奶。” 茂氏点点头:“我还想着跟你说不说呢,这会说了倒是歇心了,你三伯那个名声,可不咋好。” 陈鸢答应了,这才带上东西往回走。 以前陈鸢就觉得这个陈俊太过油嘴滑舌,为人很不老实,没想到却是个真花的。赵氏的模样也不错,还有了两个儿子,没想到他竟然还要出去偷腥。 思索间,走到了陈家门口。 她现去了小院的土墙边,把背着的包袱扔进了院里。 “干啥呢?咋这么晚才回来!”陈家大门口忽然有人问。 陈鸢现是吓了一跳,继而冷静下来,他应该没看见自己把东西往院子里扔。 “三伯,我刚才瞧见我们小院的土墙榻了块土,就过来看看。”陈鸢笑嘻嘻地道。 现在她的手里抓了陈俊的把柄,可不怕他。 陈俊不相信地朝着小院墙上看了几眼,又问:“你上哪去了?咋这么晚才回来?” 陈鸢有心想要用他偷腥的事情吓吓他:“我上嘎洼村去了。”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陈鸢还是看到陈俊的眉头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你去嘎洼村干啥了?”陈俊黑着脸,带着一丝试探。 陈鸢心里一阵偷笑:“我家子乾和冬儿跟嘎洼村的小牛玩上了,正好他家婶子要教我些女人家的手工,我就过去学了。” 陈俊松了一口气,对陈鸢招招手让她赶紧进院,又有点不放心地问:“那你听说啥事没有?” “没有啊,听说啥事?”陈鸢一双大眼睛盯着陈俊。 陈俊见她的眼神清澈,还以为她真的不知道,便真的放松了下来。 陈鸢见他真的人放松了,便假装漫不经心地道:“啥也没听说,我一个小女娃,她们啥也不肯跟我说。就说了些啥谁家和谁家吵架了,谁家和谁家闹翻了,村里头有人又去敲寡妇家门了啥的,都是些瞎说的,没一句实话。” 陈俊刚开始还不觉得如何,听到最后一句,整个神经都绷紧了,讪笑道:“别听那些长舌妇瞎说,天天张家长李家短的翻嘴舌。” 陈鸢乖巧地点头,进了院子去寻找子乾和冬儿。 他已经提醒过他了,若是这人还是贼性不改,那她可没办法。 陈家这一众人,一个个的奇葩的很,世上绝无仅有,可真够热闹的。 想到这,她的眼神黯了黯,她非要用计回到陈家,可不单单是因为在陌生世界无法立足,而是…… “鸢儿,娘有一件重要的东西落在了陈家,你一定要帮娘找到!拿到了它,一定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关乎你们姐弟的性命和陈家所有人的性命,切记切记!” 那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临死前昏了头,竟然把这么一个秘密告诉了一个傻子,具体是个什么东西,是什么模样,她都一无所知。 可谁让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她竟然占据了这身体,好巧不巧的,这傻子的记忆竟然这么好,这个事情就这么深深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虽然陈家人的生死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潜意识告诉她,她得回到陈家,找到这件东西。因为那个女人临死前的眼神,那么悲伤且绝望,她每次一闭眼,都像魔咒一般地想起她。 随着在陈家的生活和调查,陈鸢也发现了自己这身体的母亲身份不简单,她也越来越想尽快找到这件东西。 这就是为什么,她在陈家面对这么一群奇葩亲戚却迟迟不肯离去的原因。 第101章 爱情的魔障 夜凉风急,一股寒风平地而起,卷起树上干枯的树叶,发出飒飒之声。 月光模糊,被罩在一层朦胧的云雾之中,月影暗淡看不真切。大红的灯笼在寒风之中摇曳不止,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微声响,烛火被风一吹,明灭不定,在地上投下一片忽明忽暗的红色光影。 书房里一片灯火通明,屏风后的浴池中,陆惊蛰单手放在脑后,舒适地枕在胳膊上,整个身体浸入热气腾腾的水中,双目微阖,不知道是梦是醒。 四周寂静,只有烛台上的蜡烛偶尔爆起的火花噼啪作响。 在这寂静之中,有人踩着一串步子而来,脚步声急切,不一会到了书房门前。 江雪裹着雪白的狐裘站在风中,宛如画中仙子,长发随风飘扬,眉眼如画。 “江雪姑娘,爷正在办公,你也知道,爷不喜欢有人大打扰。”八宝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突然蹦了出来,挡住了江雪想要去书房的去路。 江雪的娥眉蹙成一团,眉眼之间少了几分往日的温婉,多了几分凌厉:“八宝,我听下人说你今日可放了别人进了惊蛰的书房!怎么,外人可以,我未来的主母不行?” 八宝在灯盏之下看江雪的模样,觉得她今日与往日有几分不同,却不知道哪里不同。只能挠了挠脑袋,嘿嘿笑道:“江雪姑娘你别误会,那是爷的客人,不过是去和爷商讨生意上的事情,是经过爷允许的。” 江雪却不知道是哪里生出来的一股戾气,一把把八宝推在一边,冷冷道:“是吗?我竟是不知道你们爷还有女客人!是什么生意,谈的要换身衣裳!” “这……姑娘,哎,江雪姑娘……”八宝做贼心虚,不知道怎么反驳,被江雪钻了空子。 八宝再想阻拦,被玉儿左挡右拦,他也没法对江雪动手,只能无奈地看着江雪一下推开了书房的门。 直到推开了门,江雪才算是稍稍找回了一丝理智。 回到府里,她还被蒙在鼓里,直到玉儿听到下人们之间的风言风语,加上她自己的遐想,她想到了最让她崩溃的事实,那就是陈鸢和陆惊蛰已经发生了什么。她可以接受陆惊蛰对自己的冷漠,也能接受他对陈鸢的不同,可她不能接受有另外一个女人先自己得到了他。 直到推开这扇门,被内外的冷热风一贯,她忽地清醒过来,自己现在的样子,与那些妒妇有何区别?她知道,陆惊蛰最是讨厌这种女人。 于是,她反身轻轻关上门,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走进里间。 因着是晚上,不会有人敢闯入他房中,于是陆惊蛰的屏风便没有拉开。江雪一闯进屋,只看见陆惊蛰探手从一旁的衣架上扯下一件外衣裹在身上。 “江雪,你越矩了。”陆惊蛰的长发还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衣服被水渍映出一大片精装胸膛的形状,格外的性感。 江雪本是下意识地转身躲避,听了陆惊蛰这句话,却忽地像是被刺到了痛处。 她重新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陆惊蛰,忽地双手搭上自己腰间的束带:“惊蛰,我想明白了,只要我们先……先有了肌肤之亲,我爹便不会再反对你我的亲事了……”说话之间,她的狐裘已经除下,衣裳已经散开。 陆惊蛰脑门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了两下:“江雪,你不必如此!” “不,我要这样!”江雪忽地拔高了声音“惊蛰,我爹爹一定会同意我们的婚事的,只要我们……只要我们……” “江雪!这和你爹无关,你我的婚事不过是父母的戏言,你我那是还是稚童,算不得数!”陆惊蛰一步上前,一把把江雪散开的衣襟重新给她扯住。 江雪垂下的手紧紧抱住陆惊蛰,将头埋在他怀中,低声啜泣:“惊蛰,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爱谁,也不在乎你有几个女人,只要能嫁给你就好,好吗?我们成了亲,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这一刻,她放下了才女的矜持和骄傲,只想着能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 京城里的达官显贵谁家没有个三妻四妾,何况是他这样的皇亲国戚,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罢了,为了他,她都能忍受。她这样安慰自己。 陆惊蛰蹙着眉,把她抱着自己的手一点点掰开:“江雪,够了!” 江雪一惊,抬起脸来,两道眼泪夺眶而出,手从他的身侧垂下,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襟。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她想问他,为何对自己如此不公平!为何不肯对自己露出温柔的神色?为何连他们这最后一丝的牵绊都要剪断? 为什么?为什么?她问自己,为何她艳冠天下,却得不到他的一颗心?为何她如此尊崇的地位,如此卑微的示爱,却比不过一个乡野村妇? 陆惊蛰后退了一步,半垂着头看她:“江雪,从我母妃死去,从你爹爹将我赶出门外,从我离开京城起,你我便再无可能了。我打小只当你是我的妹妹,从未有过男女之情,若是我未能遇到心仪之人,兴许此生便如此了了,可她已经在我心上,我如何能再娶你?与你不公,与她不公。“ “我不在乎啊,我不在乎啊。”江雪狠狠地扯着自己的衣服,衣襟落下,露出一片雪白的香肩。 陆惊蛰侧过头去,语气冰冷:“江雪,我原本当你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罢,拧身跨步走出里间。 “我心意已决,明日便派人送你回京城,江尚书定会高兴的!”声音淹没在闭门的声响之中。 江雪愣愣地站在原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忽地被寒风激起一个激灵,抱紧了双臂,缓缓蹲下身去。 不一阵,还在门外的玉儿和八宝听到屋中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之声,凄凉至极。 陆惊蛰,你为何不爱我?公平……我自有婚约的十岁起,等你整整八年,这八年时光抵不过一个陈鸢认识你数月,何谈公平?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绝不……绝不甘心就此认输! 第102章 吵嘴吵出的秘密 几天没有见到陆惊蛰和八宝,估摸着是上回在县城撞见江雪事情棘手,江雪是他的未婚妻,想必少不了一场苦熬。 陈鸢蹲在院里,看常氏把蒜用一根线串了,串成一串挂在门外。蒜是重要的调味,是以每家每户都会多种一些,到了冬天,炒菜吃饺子,都少不得要蘸。 常氏一边用一根长针往酸里扎一边和陈鸢闲聊:“咱们蒜呐可紧要的很,你奶每年都要腌上一缸子,过年那会吃饺子,拿出来就着吃,可有味了。” 以前她的奶奶也会这么做,算瓣在醋里头浸成翠绿色,吃面的时候每人夹几瓣,满嘴生香,虽然过后免不了要刷牙。 陈鸢用手支着脑袋,常氏还在讲述一些过去的事情,陈鸢的思绪却已经飘回了许久以前。 她的前世,只有那么一个亲人相依为命,记忆里的每一点一滴快乐时光都和奶奶有关。教会她做饭,种菜,生活,虽然简单,却是她一生里唯一美好的回忆,失去奶奶以后,她的痛苦便随之而来,再没能享受过一日的安宁。 想到奶奶,她的视线落在那一堆大蒜上面,忽地眼睛一亮:“四娘,是不是每家每户冬天都会储存很多大蒜?” 常氏点头:“那当然,这东西到了冬天可长不起来,就得先存着。咱们村人人估计都存着不少呢。” 陈鸢点点头,在心里头盘算着自己靠蒜能赚多少钱。 “姐,四娘,我奶和人吵起来了。”子乾拉着冬儿,气喘吁吁地从外边跑进来。 常氏从地上站起来,把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急切地问:“你奶不是串门去了吗?咋和人吵起来了?” 陈鸢让他俩喘匀气,怕吸了凉气等会闹肚子。 子乾抓着头:“四娘,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我和子乾刚才在外边玩,突然就听见我奶和人在屋里边吵呢,声音可大了,我们就赶紧回来告诉你们了。” 常氏叹了一声:“你奶这脾气,咋串门还能跟人吵起来!”虽然嘴上这么说,人却急匆匆地赶出去了。 陈鸢也带上子乾和冬儿,跟在常氏后边。 这王氏冬天里没事干,吃完饭就去村长家串门了,她那脾气虽然不好,但是外人跟前还算收敛。也不知道是谁触了她老人家的逆鳞,竟然在外边就闹开了。 果然,刚走到村长家门口,就听见王氏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另外那个女人想也不是个吃素的,不遑多让,两人你一嘴我一嘴,吵的不可开交。 常氏推门进去,村长的妻子吴氏隔着帘子瞧见了,急忙把帘子撩开让常氏进去,满脸的着急:“快快,老四家姐姐,你赶紧劝劝,哎哟,这可让我咋办呐?” 陈鸢跟着进去,屋里头火药味浓重。 王氏坐在炕沿左边,右边坐着那个传话筒周婶,村长的老娘倚着铺盖,坐在炕当中。 王氏和那周婶都是嘴皮子了得的,王氏是在自家媳妇身上练出来的,周氏是在到处翻话的过程中练就的。两人骂起唾沫横飞,旁人还真是插不上一句嘴。 常氏上去想拉王氏:“娘,不是来串门的吗?咋还和人吵起来了?都让人家笑话咱呢。” 王氏这人就爱拿软柿子捏,见和周氏的斗嘴上占不了便宜,常氏又正好撞上来,便骂道:“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货,人家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还不能说两句咋地?丢啥人?丢啥人?怕丢你的人?我老婆子都活了半把年纪了,真让她欺负了,那才是丢了脸!” 常氏被王氏指着鼻子一通臭骂,也是委屈不已,却不能反驳,只能低着头受着。 那周氏和王氏不一样,王氏向来直来直去,想啥骂啥,周氏却是个会说酸话的:“瞧瞧婶子脾气大的,成天就爱听好听话,你那媳妇是个老实的,受你欺负,我可不怕你。” 王氏一点就着,顿时战火再次燃起。 吴氏也是怕了王氏和周氏,毕竟是在自己家里头,帮谁都不对。 “妹子,这到底是咋的吵起来的?”常氏劝不动王氏,只能把吴氏拉到一边。 吴氏压低声音,附在常氏耳边说了。 陈鸢耳朵尖,也听了个清楚。 大约就是王氏和周氏都是来村长家串门,看望炕上那位村长耳背老娘的。不知道怎么的,周氏这个大嘴巴就提起了陈勇被抓的事,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讽刺了一下陈锦芳白眼狼的事情。 王氏自然也怨恨陈锦芳,但陈锦芳毕竟是自个孙女,陈家自己关起门来骂无所谓,让个外人当面说道是啥事?于是,王氏便当即也跟着酸了几句,这一酸不要紧,就挑起了战火。 陈鸢估摸着按周氏的这大嘴巴,等会估计就要提起陈俊的事情了。 她本来也不知道怎么和周氏说这事,能让外人提醒,也省了自己费尽。 这两位是互揭长短,把那些个陈年旧事拿出来说了许多遍,王氏提起周氏年轻时有些不良风气。这就算是揭短揭过头了,不知道分寸了。 周氏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下去,估计是觉得太过丢脸了。然而忽地,周氏就笑了,脸上露出个诡异的神色:“婶子,我再有本事,也没你家有本事啊。咱们那会最多也就是和人家多说两句闲话,哪像你家的人,能跟人聊到炕上去呢。” 王氏先是怔楞一下,似乎没听明白周氏的意思,等明白过来,顿时满脸怒容。一根手指几乎要戳到周氏的眼珠子上去了:“你个烂嘴的婆娘,说啥呢啊?一天天的搬弄是非,你说谁呢!你要是不说清楚,我今儿非得撕烂你的嘴不可!” 周氏向后躲了一下,似乎也被王氏彪悍的样子吓了一跳,不过随即镇定下来,这么多人,她还敢真动手咋地? “看来婶子你还不知道啊,人嘎洼村都传遍了,你家老三……啧啧,那真是个情种,三天两头的往人家里跑,人家男人前脚走,你家老三后脚就去,唉,我听着都臊得慌呢。”周氏的语调一拐十八弯,真正是把鄙夷、嘲笑、讥讽的味道用到了极致。 “咚”地一声,王氏跳在地上,一巴掌重重拍在炕沿上:“胡说八道!” 第103章 挨打的陈俊 王氏这人是个矛盾体,你说她要面子,她却常常把一件小事闹的人尽皆知,你说她不要面子,她却最是在乎陈家的名声,容不得外人说一点不好。 陈家的人她可以骂,可以打,却不能听外人挑一点刺,兴许这也是另外一种护短的表现。 王氏气的浑身发抖,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周氏,眼圈猩红:“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你一天到晚翻嘴舌说张家长李家短还不够?咋的,还学会编上了!” 周氏看把王氏气到了,心里生出一股得意,便忘了害怕。两片薄薄的嘴唇一拍:“是不是我瞎说你自个问问去啊,嘎洼村的人底下都传遍了,就你不知道而已。你不信问问村长家媳妇,翠丫,你说,是不是我瞎说!” 吴氏莫名其妙地被人点了名,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躲在常氏身后躲避王氏投过来的犀利眼神。 王氏把目光转向吴氏,看见吴氏躲闪的样子心里头就沉了一沉,脸上的褶子紧紧地蹙在一起,声音干涩:“翠丫,你跟婶儿说,是不是……是不是真的!” 陈俊那点破事,只要有一个人知道,就会有两个人知道,真正被瞒着的,就是陈家人和那个泥瓦匠罢了。 吴氏抓着常氏的手紧了紧,嘴巴空张着,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她还是个年轻媳妇,自己家婆婆一向温顺,哪见过王氏和周氏这样的阵场。 她要说是,估计王氏当场就能气晕过去,要说不是,王氏指定是要和周氏动手,这真是为难了她。 “翠丫,你说真话,婶儿就想知道是不是真的,你别怕啊。”王氏踏前了一步,伸手把吴氏扯过来,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让她再后退。 吴氏欲哭无泪:“婶儿……婶儿,我最近天天在家里头伺候我娘,都没出去串过门,我不知道啊……”想了半天,只能找了这样一个托词。 其实不用吴氏亲口说出来,单看她那表情都能猜出个一二了。 周氏还在那说风凉话:“翠丫,你咋不说实话呢?” 王氏松开吴氏的手,阴沉着脸不吭声,出奇地没有和周氏反唇相讥。忽地自己朝门外走去,也不吭声,走的极快。 常氏急忙追上去,陈鸢带着弟弟们也赶紧跟上。 临出门,陈鸢还听见吴氏小声埋怨周氏:“周婶,你咋把我扯上干啥?我王婶气坏了咋办?你让我咋说!” 周氏一副战胜将军的模样,尖着嗓子:“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秀才娘子的做派,牛气啥呢,老头子是个秀才,看生下的那一窝,都是什么东西!” 王氏也听见了,却没吭声,径直出了村长家的门,黑着脸往外走。 陈鸢估计,陈俊恐怕要倒霉。 一群围在村长家门口看热闹的见王氏出来,急忙假装忙活不停,脸上都讪讪的,估计是都知道臣陈俊的那点“好事”。 别看王氏一把年纪,还缠了一双小脚,走起路来那速度还真不慢,陈鸢等人都是小跑着才能追上她。 一回陈家院里,王氏噌地一把把大门推开,一边和炮仗一样往陈俊家屋里冲,一边扯着嗓子喊:“老三,老三呢,给我出来!” 到了陈俊家屋门口,使劲踹了两下没踹开门,看见地上有常氏刚才串蒜的时候坐过的凳子,抄起来就往陈俊家屋门上砸。 这动静大,把上屋午睡的陈老爷子也给惊醒了,陈俊夫妻也正在午休,双双被吓的清醒过来。 赵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开门,差点让王氏的板凳呼在脸上,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花容失色:“娘,你这是咋了啊……” 王氏看也不看赵氏,把凳子扔在地上,绕过她,走到屋里。 陈俊躺在炕上抬着头看呢。谁知道他娘一进门就拿起炕上的扫炕笤帚,劈头盖脸地往他头上脸上招呼。 陈俊哀嚎一声,噌地从炕上坐起,抱着脑袋乱窜:“娘,你这是干啥呀?娘,你疯了吗?爹……媳妇,救我……” 陈锦玉和陈锦兴也在睡梦中被吵醒,陈锦兴年纪还小,刚睡醒还不清醒,吓的哇哇大哭。 听见陈锦兴的哭声,王氏才稍稍冷静了几分,停下手中的扫帚。 陈老爷子急忙上来夺过她手里的扫帚:“老婆子,你这是干啥呀?” 王氏一听,又想起陈俊干的好事,抡起拳头在陈俊的的身上又捶了一拳头:“你个没皮没脸的王八蛋,赶紧给我滚起来!” 陈俊心里有鬼,听他娘这么生气,心里一颤,八成是自己的事情暴露了。便哆哆嗦嗦地磨蹭,就是不肯起来。 王氏自己的儿子,她比谁都清楚他的秉性,看他这样,就知道这事八成是坐实了。顿时怒从心起,一把从陈老爷子手里夺过笤帚,又要打,陈俊紧忙起身下地,不敢再磨蹭半下。 除了王氏、常氏和陈鸢,其他人都是一脸茫然,不知道王氏好好的发的哪门子疯。 王氏扯着陈俊去了上屋,赵氏忙着照顾哭的惨兮兮的陈锦兴,没跟上去。 一回了上屋,关上门,王氏就突然给了陈俊一个巴掌,这一巴掌力道大,陈鸢听着都一阵吸气。 陈俊捂着脸,嘶嘶地吸着气,委屈道:“娘……” 王氏又拿起根鸡毛掸子要打,被陈老爷子夺下:“润兰,你这是干啥啊?到底老三犯了啥事,让你这么大动肝火的?” 王氏嘴巴张了张,气的坐在炕上:“我这张老脸皮薄,说不出那些个腌臜事情,你问问他自个儿!干了啥缺德的事儿!” 陈老爷子把目光投向陈俊,陈俊低着头不敢看,陈老爷子又看向常氏,常氏更是个脸皮子薄的,这种事怎么好说,也不吭声。陈老爷子便看向陈鸢:“大丫,你说!” 陈鸢挠了挠头,一脸地不好意思:“爷,我也没听太明白,不过周婶说我三伯啥天天往出跑,咋就到炕上去了,又说啥人家男人前脚走,我三伯后脚就去了……” 她没说一句,陈老爷子的脸色就青一分,到了后来已经铁青了,垂在身侧的双手颤抖不止。 第104章 男女轮打 陈老爷子是个温顺的,极少发火,陈家的人虽然不好,但是原则问题基本不犯,陈老爷子也极少去管。 可他毕竟是个秀才,四书五经纲常伦理学了个满腹,虽然当起了农民,可不代表他就能放下自己的底线。这回,陈俊算是触到陈老爷子的底线了。 陈俊眼见陈老爷子的脸色愈来愈难看,瑟缩着藏到一边,不敢吭声。 陈老爷子手里抓着那根鸡毛掸子,握的手心咯吱作响,半晌,终于是出声了:“你……畜生!败坏门风,不知廉耻!逆子!”一边说,一边手中的鸡毛掸子已经落下,狠狠地抽在陈俊的后背上。 陈老爷子再不济,做了几十年农民,手里头也有一把苦劲,不是王氏所能比的,下了狠手的几下是实打实的真抽。 每一下都到肉,陈俊疼的直抽气。 鸡毛掸子细,没两下,竟然抽断了。 冬天穿的多,不算大碍,见鸡毛掸子断了,便装作服软,想求王氏心软。 “娘,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敢了……”他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涕泗横流。 王氏伸出手指,在他的额头上狠狠地拧了两下:“你这个不要脸的,我没你这种儿子!你不学无术也就算了,现在又学会偷人了是!嘎洼村和咱们村一共就几步路,这事现在全村都知道了,你说,让我这张老脸以后往哪里搁!” 陈俊跪在地上任由王氏在他身上指点:“娘,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都是那女人勾引我,对,就是她勾引我!”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落在他的脸上,陈老爷子气急反笑:“我陈智一辈子的名声,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逆子!还敢说出这种话,我……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陈老爷子正气的满地找武器,这时候,门被人推开了,赵氏正愣愣地站在门口,她的身边站着两个孩子。 陈锦兴懵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陈锦玉却是已经懂事的,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爹涕泗横流的模样。 赵氏沉默着,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可是这种安静,明显是爆发之前的压抑。 陈俊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一时之间也愣住了。 陈鸢看见赵氏的眉头一点点的蹙紧,心知要爆发了。 果然,赵氏撒开两个孩子的手,转身去了伙房,回来的时候手里头提着一根手臂粗细的烧火棍。两只眼睛猩红,手里紧紧攥着烧火棍,一下冲到陈俊跟前,抡起烧火棍就往陈俊身上打。 王氏和陈老爷子都在气头上,没人阻拦,赵氏的烧火棍便实打实地打在了陈俊身上。 “你个杀千刀的王八蛋!你咋就这么不要脸!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咋就嫁给了你!”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你说,我这么多年咋对不起你了?你还要去外头偷人!你对不对得起我,对不对得起两个娃?” 她盛怒之下,打人毫无章法,有好几下都扫到了陈俊的脸上头上,陈俊的鼻子被打破了,流血不止。 陈锦兴不明白,也跟着嚎啕大哭。 王氏看赵氏手下没轻没重的,怕真把陈俊给打出好歹来,便上去夺下赵氏的烧火棍。 “陈俊,我杀了你个天杀的!你咋就这么不要脸,我杀了你!”赵氏和疯了一样,没了烧火棍,直接扑上去,用手抓挠,几下就把陈俊的脸上身上抓出了几条血痕。 这对狼狈为奸的夫妻俩,这会已经是一个披头散发,宛如厉鬼,一个浑身是伤,狼狈不堪了。 王氏这会也消了些气,知道再这么闹下去就没完没了了,便端起婆婆的架势:“够了!够了老三家的!” 赵氏被王氏一吼,回过神来,住了手,却忍不住嚎啕大哭。 王氏知道她委屈,谁摊上这事心里都不好受,便放柔了声音:“老三家的,我知道你心里不爽快,我刚才和你爹都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你也出过气了,你说你真要打死他是不?” “娘……”赵氏一张嘴,哭的更厉害了。 王氏点点头,毕竟这事情也不好说,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又不能真把他怎么样,她这当家主母也不好当。 “你以后还敢不敢去和那个女人鬼混!”王氏厉声问。 陈俊经过这几场男女轮流打已经是浑身伤痕累累了,鼻青脸肿的哭:“不敢了,娘,我再也不敢了,我再敢去,就让我爹打断我的腿!” 王氏冷着脸:“给我滚一边跪着去,跪到玉莲让你起来为你再给我起来!今儿不许吃饭,这几天也别给我出去丢人现眼!” 陈鸢不禁佩服王氏,这老太太这么多年持家也不是白持的,出了这种事情,既要处罚儿子,又得安抚儿媳,这是个两难的事。没想到她直接把球踢给了赵氏,陈俊能不能起来能不能吃饭的掌握权都在赵氏,这样,既能让赵氏歇气,又能让陈俊受罚,一举两得。 赵氏心里头不舒坦,可是王氏都把这权利交给她了,她多少能撒一点气。 理也没理陈俊,转身出了上屋。 王氏见赵氏走了,这才叹了口气:“老三啊,你说,咱们自家人能拿你咋地?最多也就打一打骂一骂,可……这事现在全村人都知道了,你说那家男人迟早不也得知道吗?到时候呢,你让我和你爹咋跟人家交代?我们这老两口的脸还往哪搁?” 暴跳如雷之后,王氏出奇的安静,这是一种无奈,是她无可奈何的表现。 陈俊磕头如捣蒜:“娘,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去了,我再也不敢了。” 陈老爷子在一边抽旱烟,一袋接一袋,瞥了陈俊一眼:“出去,我俩老了,这老脸能不要,你让玉莲咋办?去,看啥时候能消消气。” 王氏脱力了一般往炕上一躺,不吭声了。 众人从上屋出来,陈俊又跪在了自己家屋前,一动不动。 “吱呀。”屋门开了,赵氏肩上夸着个布包,两边各牵了一个孩子,就往外走。 第105章 父子分离 赵氏回去随便打了个包袱,就要出门,陈俊连忙拦住:“玉莲,你这是上哪儿去啊,你别走,你不能走啊。” 赵氏挣脱陈俊的手,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陈俊,我回我娘家住去,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我是没脸在村里待着了,我怕人天天在我背后戳我脊梁骨,笑话我!锦玉和锦兴我也得带上,我怕别人笑话我的娃有个不知道羞耻的爹!” 陈俊在地上跪着,急忙就地拖了几下,抱住赵氏的腿:“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玉莲,你……你就不能饶了我这回?娃也不能没有爹不是?” “你还知道孩子得有爹?那你干那事儿的时候咋就没想到孩子呢?陈俊,你真让我恶心!”赵氏干脆抬脚在陈俊的胸口上踹了一脚,挣脱出去。 陈俊摔了一下,见赵氏已经带着俩孩子走出几步去了,急忙又撵上去抓陈锦玉:“锦玉,锦玉,你快跟你娘说说,锦玉,爹知道错了……” 锦玉双站着看他,一动不动。 他是读过书的,也已经有十三岁了,不过是月份比陈鸢小。十二三岁,三观已经开始慢慢生成了,他知道陈俊做的事情,是背叛了她娘和他们的。 陈锦玉的眼睛很黑,已经有了成熟的迹象。比起被惯坏的锦兴,他稳重内敛,且学识饱满,内心善良正直。那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陈俊,让陈俊说话的底气竟然渐渐弱了下来。 他从陈俊的手中缓缓抽出了自己的手,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拉着赵氏往前走。 陈鸢知道,陈俊的这种作为,已经成为这少年三观中的一个污点,他们父子之间,从此便要形成隔阂。 被陈锦兴无情地挣脱之后,陈俊竟然没有了再去追上去求他们原谅的勇气,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的知道自己错了。 王氏、陈老爷子和赵氏的打骂只是让他的有身体上的疼痛,但心理上,他反倒生出一股叛逆的气愤心里。直到锦兴的那一眼,那种厌恶、疏离、冷漠,仿佛一根钢针,刺在他的心上,有什么,比自己的儿子厌恶自己更可怕的事? 陈俊颓然地跪在门口,脸上身上的伤一片狼藉,一动不动。 常氏想要上去把陈俊扶起来,陈鸢扯了扯她,制止了。 陈俊这人,天生的花花肠子,不吃点苦,不知道悔改。 陈鸢带着两个弟弟回到小院,素素也闷不吭声地跟着进来,也是一脸愁容,不知道在想什么。 冬儿被刚才全家人讨伐陈俊的事情吓坏了,小脸惨白,攥着陈鸢的手不肯撒开。 子乾好像有了自己的认识,不吭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子乾,冬儿,以后遇上了一个喜欢的人,一定要一心一意地待她?切不能三心二意,男子汉要有担当,知道吗?”陈鸢趁机教育他们俩。 子乾点头:“姐,我以后一定做一个大男子汉!” 冬儿虽然不是很懂,也跟着发誓。 这些个道理,他们现在也许不懂,日后终归会懂。这种封建的时代,有钱人家三妻四妾并不稀奇,倘若他们两个日后真要入朝堂这大染缸,就必须提前让他们明白别人所不能明白的道理。 陈鸢去柜子里取了前几日在县里头买的精致糕点零嘴,给子乾、冬儿和陈素素分了。 陈素素接东西的时候才抬起头,满眼的通红,眼里头全是眼泪。 陈鸢吓了一跳:“素素,你这是怎么了?” 陈素素接过陈鸢递过来的东西,拿在手里,却没吃:“大丫姐,我娘这些年只生了我一个女儿,我常听见我奶说要让我爹重找一个媳妇给生儿子续香火。你看三伯都有两个儿子了还在找了别的女人,那我爹……” 陈鸢明白了,她这是在担心陈林会和陈俊一样去外边瞎混。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陈林已经三十大几了,至今没有儿子,常氏也已经是三十来岁的人了。从现代基因学的角度来讲,已经属于大龄产妇,能再有怀孕的机会很小,就算怀了,没有良好的保养也很难能保得住。 在王氏这种封建社会下的主母看来,生不出儿子,那全是女人的错,所以她想着给陈林换个老婆到是并不稀奇。 不过,其实主动权都还在陈林手上,陈鸢倒是觉得陈林不是那种人。 “素素,你觉得你爹和三伯比谁好?”陈鸢暗叹一声我这个知心大姐姐啊,便循循善诱。 素素红着眼抹了一把泪,扬起脸:“那当然是我爹好,村里边谁不夸我爹勤快老实?我还听人说我爹是咱们家唯一一个好儿子呢。” 陈鸢看她说起陈林一脸的得意,便笑了:“那难道是你爹对你和你娘不好?他嫌你是个丫头了?” 陈素素咬了一小口桂花酥:“没有,我爹对我和我娘可好了,从小把我捧在手心里疼。” 陈鸢一拍手:“那不就得了?你爹既然啥都好,为啥你会觉得你爹会和三伯一样去外边找人?” 陈素素歪着头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那我娘要是这辈子再不能生了,我爹不就真的绝后……呸呸呸,你说奶要是逼着我爹非得找个会生儿子的女人咋办?”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女人当真悲哀,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孩,都觉得只要不生儿子就是绝后。在潜意识里,她们就顺从了封建思想,把自己贬低了。 陈鸢用手点了点她的脑门:“咋就绝后了?你不是人?你不是你爹亲生的?咋就只有儿子才能传香火?胡说八道!再说,奶要真要给你找个后娘,你爹不愿意,她还能给你爹绑着?这还不是都看你爹咋想?只要你们一家子劲往一处使,心是一条线,我就不信,还有人能拆散你们!” 陈素素听着陈鸢的话,眼睛里渐渐燃起一点火苗:“对,大丫姐,你说的对,我们一条心,就不怕别人拆散!” “没儿子不就是怕没人养老送终吗?我们仨都是没娘的,以后你爹娘就是我们爹娘,老了铁定养好他们还不成?”陈鸢哈哈大笑。 陈素素也跟着笑了,觉得心里头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第106章 大赚一笔 陈俊这事情,当真是如忽如一夜春风来,全村人民笑开颜。只隔了一个晚上,全村都传遍了,幸好是那嘎洼村的泥瓦匠不在家,否则,估计立刻就能提刀闯上门来。 冬天地里没活,陈林前些日子找了些山上受苦的工,天天去赚点小钱。回来一瞧,寒风之中陈俊在地上跪着,吓了一跳,问清楚原由后也是恼了半晌。但那毕竟是他哥,他心善,去王氏那求几句,好歹是让陈俊进屋躺着去了。 王氏和陈老爷子昨天撒了气,可这心里头的难受可止不住,两口子并排躺在炕上长吁短叹,李氏和常氏在跟前伺候着。 陈家这家门也不知道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陈鸢昨天看常氏串大蒜看出了一个灵感,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实践一下。于是,第二天就带着子乾和冬儿下山了。 走的时候又遇见那个周婶,她站在门口,看见陈鸢姐弟路过就又用那种怪腔调似笑非笑地问:“大丫,你奶呢?咋不出来串门了?昨天挺精神的啊,还要撕烂我的嘴呢,咋不来了?” 陈鸢对这种人的心理感觉莫名其妙,不过她和王氏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自家人咋相看不顺眼都行,外人不能多嘴。 “哦我奶说了,周婶你这张嘴还得留着在村里边唱大戏呢,她怕把你的嘴撕了,咱村里边太清静。”陈鸢笑嘻嘻地道。 周氏看着陈鸢的样子,心里头暗骂小丫头片子嘴真毒,却拿她没办法。 陈鸢拉着两个弟弟走过她面前,一边对小哥俩道:“子乾,冬儿,以后可不要学人家多嘴多舌,阎王爷有个拔舌地狱,专门把拔些活着的时候爱搬弄是非的人的舌头。” 周氏知道这话是专门对她说的,脖子一梗,就想骂人,可对一个小丫头也骂的没劲,便哼了一声,转身进门,重重把门关上。 他们到了镇上,陈鸢带着他俩又吃了一回肉馅馄饨,才去了铺子里买需要用的东西。 这个时代人们惯常吃的是醋腌蒜,颜色翠绿,偏酸辣。而陈鸢想要做的是糖醋蒜,那种除去了辣味又加上甜味的味道,再经过腌制,变得雪白莹润,吃起来一点都不呛人,就算小孩子也能自己吃一个人吃一整头。 “姐,咱们为啥不买黑黑的醋?”冬儿看陈鸢刚才买的米醋,觉得新奇。 陈鸢晃了晃手里提着的米醋:“这个能用来做糖醋蒜,比腌蒜还好吃,酸酸甜甜的。” 子乾一听又是一种吃的,兴奋地拍马屁:“跟着姐就是好,能吃这么多好吃的。” “跟着我也很好,比你姐能给你们吃的好东西多的多。”一道男声忽地从背后传来。 陈鸢回过身,看见陆惊蛰正站在他们身后,身边的八宝手里头提着大大小小的许多油纸包,手里还抓着一包已经打开的,直往嘴里塞。 八宝把吃的东西递到陈鸢姐弟面前:“吃吃吃,别客气,这是我在县里买回来的。” 子乾和冬儿已经见了八宝许多次了,每次都能在他那得到好吃的,便对他极有好感,两个小叛徒退后两步就凑到八宝跟前去了。 陆惊蛰趁机上前一步,走到陈鸢身边:“我这几日不在,可有想我?” 陈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说我差点忘了还有你这么一号人,却笑道:“当然想,我是日日日想,夜夜盼,为了你我日不能食,也不能寐。” “没想到我对你竟是如此重要!”陆惊蛰眯着眼睛,一脸得意。 “那是自然,你是我的大金主,我日日盼着你回来告诉我我的法子帮你把蜂蜜柚子茶卖出了吗?赚了钱了吗?我能分到多少?唉,真是想的我浑身难受。”陈鸢接着又说。 陆惊蛰脸黑了一下,看着她的笑脸,竟是连气也气不起来,伸手向后一伸。八宝便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布袋,递到陆惊蛰的手上。 陆惊蛰接过来在手上掂了掂送到陈鸢面前:“你的金主给你发钱了,你可高兴见到他?” 陈鸢一把抢过钱袋,打开瞄了一眼,有两张五十两的银票,还有十几两碎银。 “真有这么多?”毕竟是赚了钱三七分,她没想到自己三成也能分这么多。 陆惊蛰看她那副见钱眼开的样子,却一点都不让人觉得贪婪丑恶,笑道:“王掌柜听了你的法子,又把价调高了些,果真赚了不少。”当然,他没说,他故意照顾她的那部分。 陈鸢点点头,其实这个价格也不算出乎意料,她当初是为了唬周掌柜才说什么能卖到和普洱茶一样的价格,其实根本远远不及。但是能有如此结果,她也算满意了,总算是一笔比较大的生意,足够她进展下一步计划了。 两个人正在说话,不知不觉路过了于水家的铺子,忽然面前多了一个人。 陈鸢抬头,看见是陈锦芳,陈锦芳双手紧紧地绞着帕子,穿着一件枣红色的衣裳,看着质量不错,应该价格不低。 陈鸢撇撇嘴:“少奶奶,有何贵干?” 陈锦芳先是盯着陆惊蛰看了半晌,没想到这小小的清水镇上还有这样丰神俊朗的人,被陈鸢一说,回过神来。咬着红唇,一脸纠结,半天才发出蚊蝇一般的声音:“大丫,我娘……我娘她还好吗?” “我怎么知道,你既然担心为什么不自己回去看看?这清水镇和清水村可连半柱香的路程都不到,你不是瘸了也不是拐了,连这点路都走不动?”陈鸢冷言冷语,她算是看清楚了,自己当初帮她就是个错,这种白眼狼,不帮也罢! 陈锦芳听出陈鸢话里话外的讽刺,脸上一阵难堪。 陆惊蛰对陈鸢挑挑眉,陈鸢点了点头,二人心领神会。 “大丫,你回去告诉我娘,别怪我,我也是真的没办法了……她还是我娘……”陈锦芳红着眼睛急切地盯着陈鸢。 陈鸢冷笑:“这话你自个儿回去跟她说去,从你把你娘的嫁妆都吞了,一个子都不肯给她的时候,你摸着自己良心问问自己,你还当她是娘吗?” 陈锦芳脸色苍白的愣在当场。 陈鸢走过她身边,头也没回:“陈锦芳,还是那句话,好自为之!” 第107章 想买个铺子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初要不是因为看着陈锦芳和李氏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陈鸢根本就不会管他们的破事。她本以为陈锦芳能如愿以偿便会变好,其实看来,也不过是助纣为虐而已。 她最近可听说了不少关于于家的故事,故事里陈锦芳可不是那个在她面前哭哭啼啼的模样,传说陈锦芳和于老头好几回吵架的吵的动起手来,陈锦芳还把于老头抓破了相。 现在又在她跟前装柔弱,不就是想利用她去李氏跟前说好话吗?李氏心软,听到陈锦芳过的如何心酸如何没奈何,八成就又原谅了陈锦芳。 陈鸢走出老远,绷着的脸才稍稍缓色。 “她无义在先,你何必为了她犯愁。”陆惊蛰已经知道陈锦芳就是那个让她大半夜在房顶上发愁的人。 陈鸢点点头:“我不过是想着我的好心和竟然帮了这么个人,和吃了苍蝇一样。” “算了,不想了,既然你在,不如帮我看个铺子,我打算用赚来的这笔钱自己开个铺子。”陈鸢指了指小镇上的一排排铺子,对陆惊蛰说。 陆惊蛰摸着光滑的下巴:“你开了铺子,你我就是竞争对手,让我帮你看,不怕我故意给你支坏招?” 陈鸢仰着脖子看他:“你会吗?” 陆惊蛰眯着眼:“不会。” “那不就得了?”陈鸢重新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陆惊蛰愣了愣,没想到如此信任他的,心里猛地涌起以一股欣喜,信任是好的开始。 清水镇实在不算打,没半个时辰,已经把这镇上逛了一圈,几乎每一间店面陈鸢都仔细看过。奈何有些虽好却已经有主,有那么几间无主的却不怎么好。 “我觉得这间不错。”陆惊蛰指着门上还挂着“赌”字的房子对陈鸢说。 因为门上还写着赌字,陈鸢还当这赌坊是暂时停业了,便根本没想过这间,然而用手一推门,没想到竟然是人去楼空。 有人从里边走出来,一看这几个人,眯着眼睛问:“二位有什么事吗?”那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一脸愁容。 陈鸢好奇地问:“这里原本不是赌坊吗?怎么不开了?” 男人叹气:“这房子原本是我家的,租出去让人开了赌坊,前些时候这赌坊的老板也不知道招惹了谁,让人打折了胳膊,这赌坊也就空了。” 陈鸢下意识地往陆惊蛰和八宝的脸上看了一眼。 八宝挠挠头,嘿嘿一笑:“教训一下,教训一下。” “这地方原本是个赌坊,被他们弄的乌烟瘴气的,现在也没人敢来租了,我们举家都搬到县里去了,这地方,竟是成了个烂手的地方。”男人说着,又是叹息不已。 陈鸢一听,两眼一亮:“你要租?可肯卖?” 男人一怔楞:“莫不是姑娘你要买?” “你这地方原本是赌坊,还差点弄出人命来,我估摸着除了我这镇上也没人敢买了,怎么样,要不要你卖?”陈鸢一笑,眯起眼睛,一副小狐狸的模样。 她还没有发现,她每次算计别人的时候,和陆惊蛰还颇有几分相似。 这赌坊的确是个好地方,祁国对赌博管制不严,所以连这种赌坊竟然也敢开在闹区,地理位置也十分好,处在整个小镇的中间偏南的位置。 男人似乎有些犹豫:“这……这毕竟是祖辈上留下来的……” 陈鸢笑道:“你们已经举家迁走,哪家祖辈不盼望着儿孙有出息,你死守这间铺子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卖给我,赚些钱,去县里头买个新的,不比这个拿在手中舒坦吗?这小镇闭塞,你就算拿年年收租又能收几个钱?” 男人垂着头,苦苦思索。 的确,他们家的人已经不在这里,这小镇闭塞,收租根本收不到多少钱,到不如卖了省事。 “您可以先考虑一日,明日我再来。”陈鸢见男人的脸色一会一个变化,便决定以退为进。 经过一夜“深思熟虑”估计能想个差不多。 陈鸢为了不给卖家一个迫不及待的映像,便装作一脸淡然地出了门。 这些人念旧,往往需要经过反复的思量才能下定决心,话她已经说明白了,估摸着他明天也该有个结论了。 陆惊蛰跟着陈鸢出了赌坊,追上陈鸢:“我看此事已经成定局了。” 陈鸢也知道那男人已经动摇了,但却并不表现的多高兴,反而有些发愁:“其实我说的是实话,这镇子太过闭塞,往来行人太少,单靠赚这附近几个村子的钱,怕是没什么前途。” 陆惊蛰眉头轻轻动了动,眼神一闪:“依你之见,这镇子当如何改变?” 陈鸢抓抓头:“现在每几个村便会形成一个小镇,这些小镇各自为据,几乎互不往来,如果能引导到其中一个镇,形成一个大镇,每逢月中或者月末赶集。那些小镇上没有的东西在这个大镇上能买到,既能方便那些村镇,又能让这个大镇发展迅速,带动一方。” 其实这样就有点类似形成了一个小县城,但是规模比上真正的县城却又小了不少。 “我听说通往这里的只有一条商道,再往南有南北商人往来的水路,在那里设码头,再往这里多通几条商道,吸引那些走卒商贩来这里歇脚做生意,想必这小镇能更繁荣。”陈鸢仔细地观察这小镇的大致情形,盘算自己要是再此开店到底是赚是赔。 其实她不过是听说纪礼大致说过他们所在这一带的城镇等交通要道的分布,说这些也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并没有详细考虑。 谁知道,一旁的陆惊蛰却认真地听了进去,半晌没有出声,像是在思索此事的可行度有多少。 陈鸢半天听不到陆惊蛰的声音,回过神来,哈哈一笑:“我也是胡说八道,当不得真,朝廷既然如此治理,自有他们的道理。” 陆惊蛰看她傻笑,心中暗叹,你是不知道,朝廷根本就没有人管这种边陲小镇。 他那父皇是当真对他憎恶,将这么一块地方分给他作封地,一点一滴都得靠着他自己去治理,真是天大的皇恩浩荡。 第108章 买下了铺子 陈鸢的计划是准备自己开个店,然后让纪礼当掌柜,牛成夫妇帮忙,这样,自己就成了一个隐身掌柜。省去了每次做出点吃的就要蹲在大街上卖,还要担心被陈家人发现。 “纪爷,您老起了没?”陈鸢站在纪礼的屋外边,大声喊。 纪礼在屋里头窸窸窣窣地穿上衣裳,推开门:“丫头,你这是干啥啊?大清早的,让不让人睡觉了还?” 陈鸢指了指日头:“您瞧见没,这可不是大清早啊,您昨晚又喝多了。” 纪礼抓着脑袋,披着那见破旧的棉衣,睡眼惺忪:“那你到底来干啥啊,几天也不来了,一来就是打扰我的好梦。” 陈鸢扯着他进了屋:“纪爷,你咋还穿着这身破衣裳呢?我不是给你买了新的吗?快穿上去。” “我一个糟老头,又不去见哪个老情人,穿啥还不一样呢?新衣裳还是留着过年过节干啥的时候穿。”纪礼进了屋,任由陈鸢去柜子里瞎翻腾。 陈鸢上回去县城,冬儿和子乾都没买新的,就给这老头从头到脚买了一身新衣裳,还把被子褥子都给换了新的。这老头死活舍不得穿,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衣柜底下。 陈鸢是把他当亲爷爷供着,他也是把陈鸢姐弟当亲的,舍不得给他们添麻烦。 陈鸢把衣服提出来,扔在纪礼的身上:“纪爷,赶紧换上,跟我去镇上忽悠人,忽悠成了,兴许明儿你就是大掌柜了!” “啥?”纪礼一听,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 陈鸢做了个你懂得的表情:“子乾,去给纪爷烧点水,让他洗把脸。” 子乾去了破旧的伙房里熟练的拿起柴火烧火。 纪爷收拾完出来,一边洗脸一边问陈鸢到底咋回事。 陈鸢把昨天的事情大致和纪爷说了一下,纪爷竟然比陈鸢还激动,估计是年轻的时候当大掌柜当的有怀念心理,陈鸢看见他擦脸的时候颤颤巍巍的。 “纪爷,纪爷,你咋了?”陈鸢见他半天都不把捂着脸的帕子拿下来,觉得奇怪。 纪礼捂着脸,双手颤抖,竟是在无声的哭泣。 陈鸢不知道他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何如此激动,总之,看着一个老人哭成这般模样,只觉得心酸不已。 冬儿凑到跟前去,把陈鸢给买的香胰子拿出来:“爷,您用香胰子”他年纪虽小,却也能感受到纪礼的变化。 纪礼用帕子在眼睛上狠狠地擦了两下,才放下手,两只眼睛通红:“好好,乖孩子。” 陈鸢假装不知道,和子乾冬儿说说笑笑,把纪礼打扮好了,一行老少下到镇里。 那间赌坊房子的主人果真还在,见陈鸢来了,脸上还是带着少许的纠结。 “叔,你考虑好没?卖不卖?这是我家掌柜的,我叫他来跟你说说,要能成,我们现在就给钱。要不成,我们再找其他的。”陈鸢指了指穿的一身精神矍铄的纪礼,恭敬地对纪礼做了个请的动作。 纪礼挺直了脊背,一头白发抹在脑后,当真有几分老掌柜的派头。环绕着这四周看了看:“你家这间屋本来位置不错,可是以前是个赌坊,赌坊这地方……不干净,这丫头昨个和我说还叫我训了一顿。” “我做了一辈子生意,最是忌讳这个,旁人也是,你这铺子不好卖啊!”纪礼长吁短叹。 这个道理男人也懂,眼看纪礼就要走,他一咬牙,脸上露出决绝之色:“我这铺子留在我手中实在没什么用处,你们要是能买,我便卖了!” 陈鸢急忙拉住纪礼:“掌柜的,你信那些,我可不信,这地方不错,你再想想呗。人家现在也肯卖了,咱们再说说。”她拼命地抓着纪礼的胳膊,不让纪礼走。 “叔,你快出个价,出了价咱们好商量。”陈鸢一边拉着纪礼,一边对男人挤眉弄眼。 男人会意过来:“哦,对对,我这铺子后边还有一个小院一间屋,我就跟你要五十两银子,里边的东西我都白给你们行吗?” 纪礼的眉头一皱,两只眼睛一瞪:“你小子竟然敢跟我要五十两!我老人家做了半辈子的掌柜,可不是那些个愣头青,五十两都能买一间九成新的屋了,你这个最多四十两!” 男人把祈求的目光投向陈鸢:“我这里边可还搭着一个小院一间瓦房呢,老掌柜,你能不能再加点?” “加?不加!一分不加!”纪礼老当益壮端着派头“后边那屋也不知道是谁住过,谁知道里边关过啥东西,你要不卖我也不买了,不买了!” 说着又要扯上陈鸢走人。 眼看着纪礼的一条腿都踏出门框了,那男人终于还是松嘴了:“四十就四十!” 纪礼歪着脸,对陈鸢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然后重新转回头:“说好了四十两,我老头子是个爽快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把你家房契拿出来!” 男人长长叹了口气,只怪自己当初见钱眼开,竟然把这铺子租给人开了赌坊。否则,这种位置的铺子,价格肯定能翻一翻。 房契拿来,纪礼当即写了一张房产转让的合同,双方签字画押。剩下的就是去官府办一系列手续,陈鸢准备让陆惊蛰帮着去办就成。 男人把门上大锁的钥匙交到陈鸢手中,又回头看了一眼,再次叹息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男人一走,陈鸢和纪礼两人相视一笑,露出狐狸一般狡猾的表情。 其实这铺子的确值五十两,当初当过赌坊,里边宽敞,房顶又高,盖屋子的时候都是用的好料,后边的小院和屋子虽然凌乱了些,但是收拾一下,不比纪礼现在住的那破草屋差。 “我等会就让子乾去叫牛叔和婶子,咱们把这收拾一下,以后你就住这的后院,里边有炕,比我家那破木板床舒服多了。” “好好好,你这小丫头,比我年轻时候可厉害多了!”纪礼在屋里来回地走动,一寸一寸地抚摸着那些墙壁家具,似乎有许多感慨和记忆。 陈鸢上去挎住他的胳膊啥:“纪爷,这点小镇可不是我的目的地,以后咱得往外边走,你会成为真正的大掌柜!” 第109章 咱也是小老板了 “八宝,他们买下了?”陆惊蛰临窗坐着,抿了抿茶水。 八宝点点头,把一盘麻辣鸡丝放到自己身边:“那人刚才来领赏了,说是风筝姑娘用四十两买下了那间铺子。” 四十两?陆惊蛰忍俊不禁:“她倒是会开价,四十两她是占了大便宜。” 八宝坐下开始吃东西,头也不抬:“嗯,可不是,他说跟在风筝姑娘跟前的那个老头太厉害了,听说是什么大掌柜,那派头,把他都镇住了。” “老头?”陆惊蛰疑惑地思索了半天,想起上次去牛成家时候那个在门口一晃而过的人影。 他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敲打,十分有节奏,半晌才问:“我上回让你查她的身份和她身边那些人的身份,可查到了?” 八宝抹了一把嘴上的油:“风筝没啥好说的,就是陈家的种,以前是个傻子,后来被人推了一把撞了头以后,突然就清醒了,就上次咱们见着的那回。” “陈家的人也没什么问题,这个纪礼……就是那个老头,是风筝在镇里认识的,以前的是个江湖上靠算卦骗钱的神棍,被风筝给领了回去。就是他,给于家算卦,一顿云山雾罩的胡扯,才把陈锦芳嫁进了于家。” 陆惊蛰低低地笑起来,真像是她的做派,这么玄乎的骗术也能想到。 八宝挠着脑袋想了想:“从那开始纪礼就被留在清水村了,和风筝姑娘的关系极好。剩下的人……没什么好说的,牛成夫妇就偶然认识的,人老实的很,对人也好。” 陆惊蛰嘴唇动了动,没发声音,最后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问:“季云生在这做什么?” “季公子前些时候就辞了官,说是厌倦了官场洪流,想找个清净的地方修生养性,后来京城里头就没人见过他,原来是躲到清水村来了。”八宝说话之间嘴巴也没停下,这会已经干掉一盘菜。 陆惊蛰也没再问,两人均是沉默半晌。 “你再去查查这个纪礼的身份,一定要追根问底,我怕是这人没有这么简单。” 那边厢。 牛成和茂氏正在收拾柴火呢,忽然就瞧见子乾和冬儿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了,一边跑还一边叫呢:“牛叔,婶子,快跟我们走,我姐让我们来叫你们。” 牛成和茂氏还当是陈鸢出了什么事呢,吓的急忙扯住小哥俩就问发生了啥事。 子乾和冬儿抢着说,一人一句,说了半天,牛成和茂氏是暂时听明白了,陈鸢买了个铺子! 顿时,他们也不知道是该惊诧还是惊喜了。 像陈鸢这样的年纪,就能有这种开铺子的心和气量,实在是叫人惊诧不已,何况一间铺子的钱,也不知道她是咋得来的。 两口子收拾收拾,把门一锁,就跟着到了镇里头。 “这……这不是以前那赌坊吗?鸢丫头,你咋把这儿给买下了?”茂氏一看这地方,心里上又点抵触。 陈鸢笑道:“婶子,你咋还认这些说道呢,改明儿请两个人把这墙重新给抹一下,里头的东西换一换,还不就是新的吗?” 牛成里里外外看了一遭:“我到是觉着挺好的,里边还有院有屋,地儿又宽敞,是间好铺子。” 陈鸢一边指挥子乾和冬儿开始收拾那些散落的桌椅板凳,一边说:“还是我牛叔能看开,这铺子我以后准备先卖点吃的,不过还没想好要卖啥,婶子你会做些啥那手的东西?以后这铺子还得你和我叔多照应,赚了钱咱们一块分。” 她这一下子,解决了不少人的生活问题,牛成夫妇有了工作,常氏和素素要是想帮忙也能帮着赚点零钱,纪礼老人家终于如愿以偿又当上了掌柜的。 “这……我能会些啥啊,我就会家里做的两下子,到这,怕是卖不出去啊。”茂氏帮着陈鸢忙活,也犯愁。 陈鸢想了想:“婶子你不是会蒸包子吗?要不咱们就先卖包子,反正这铺子已经是咱们的了,干啥都行,也不怕亏。” “啊?卖包子?那……人家袁记不就是卖包子的吗?咱们再卖包子,能行吗?” 袁记的包子的确是镇上出名的。 陈鸢摆摆手:“咱们不和他家一样不就成了?” 袁记的包子肉馅的是猪肉白菜的,素馅的是萝卜馅包子,在这些古代人眼中兴许算上是稀奇东西,可对她这个21世纪的人来说,可不算新颖。这些古代人还不知道,经过几千年的沉淀积累,包子已经不是原来的包子了,已经变出了无数种口味,想必这些新口味,一定能引起一阵风潮。 她想好了,先卖包子,再加上丸子汤,这样,虽然有点和袁记抢生意的嫌疑,可这是她目前为止唯一能想到的生意了。 陈鸢把自己计划做的包子的各种种类的都说了一遍。什么叉烧包,什么茴香包,什么奶皇包……种类多的数不清。 说到后来,陈鸢也说不下去了,只听见众人猛吞口水的声音。 看着那一双双盯着自己信任的眼神,陈鸢忽然生出一种满足感。 前世她太迷茫了,失去了奶奶,她便迷失了方向,那个组织把她训练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在杀人和完成任务之中才能找到一点点自己存在的意义。 今世,她还是什么都没有,可却又什么都有了。她靠着自己的努力,靠着自己的双手,为自己赢得了这么多的亲人,以后还会有自己的事业。 这是她拥有的第一家店,今日心情高兴,便大声道:“今天是咱们拥有的第一家铺子,咱们高兴,等会去那什么悦客来请大伙吃顿好的。” 三个小的听说能吃好吃的,嗷嗷叫着,兴奋的满屋子乱跑。 “鸢丫头,那……听说贵的很,咱们还是省着点。”茂氏还担心钱的问题。 纪礼却不担心:“你就别替她省钱了,她现在可比十个你我都有钱多了。我这当掌柜的也就是架个名声,她才是这铺子的老板呢。” 众人说说笑笑,觉得日子过的真是一片光明。 第110章 做点糖蒜尝尝 因着赵氏带着孩子走了,陈家的气氛一下子就僵硬了,陈勇和陈俊的行为半斤八两,谁也不用笑话谁。陈俊那天受了伤,这几天都一个人闷在屋里闷不吭声。 饭桌上的气氛更凝重,陈老爷子吃的少,抽的多,咳嗽个不停。 王氏阴沉着一张晚娘脸,脑袋上箍着一圈头巾,吃饭的时候也是一粒米一粒米的夹。 这老两口这幅样子,其他人大气也不敢出,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孩子们这桌只剩下陈素素和陈鸢姐弟,到是乐得自在,陈鸢成了最大的,给弟弟妹妹分汤和饼的时候都是满满一大碗。 王氏看的不顺心,就想说几句:“一个个吃不饱的咋的,这粮食都不是东西咋的?又不是过年,咋还敞着肚子吃呢?喂不饱的狼崽子。” “奶,我听我三娘说我三伯出去偷吃呢,你看吃不饱就得自个儿出去偷吃,多丢脸。我们要是饿着了,也得出去偷吃去。”陈鸢故意装着一脸天真,曲解赵氏的话。 王氏气的扶着脑袋直哼哼。 陈林心疼他娘,便说陈鸢:“大丫,你奶这两天不舒坦,你别气她了。” 陈鸢吐吐舌头,埋头吃饭不说话了。 王氏气的头脑发晕,陈老爷子却清醒了,把烟管在桌上磕了磕,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陡然加深:“去,把老三叫过来。” 陈林起身去了,不一会扶着一瘸一拐的陈俊过来了。 陈俊那天是真的在寒风之中跪了大几个时辰,直到陈林回来才搀扶回去,这种天气里,两条腿接着地,给他跪的中了寒,膝盖这几天都疼在疼。 陈俊进来,一瞧这满屋子的人,不知道二老这又是要干啥,低着脑袋也不敢往饭桌上坐。 陈老爷子看他杵在那,用烟管敲了敲桌子:“老三,先吃饭,吃饱了就去把玉莲给叫回来。” 陈俊扶着陈林,才坐下,接过常氏给的饭碗。苦着脸:“爹,是我对不起她,你说她还愿意跟我回来吗?” “夫妻哪有隔夜的仇啊,你去的时候给带点东西,去镇里头给人老赵家买点酒肉,过去好好跟人认个错,就成了。”陈老爷子又抽起了烟“她不回来,总得把娃会给叫回来,那是咱陈家的种,看在还在的份上,玉莲也不能真就那么绝情。” 陈俊埋头吃了两口饭,忙不迭地点头:“成。” 王氏从桌上退下去,倚在炕上,呻吟着:“你们这几个,没一个省心的!不是今天老大有事就是明天老三有事,我这个心呐,迟早都得给你们操劳死。我们这老不死的老两口一死,你们可就舒坦了,想干啥干啥,没人管咯。” 陈鸢还是第一次见王氏这幅失去了斗志的模样,失去了斗志和那种一步不让的斗鸡一样的精神,她也不过是颓然老矣的老人啊。 吃了饭,陈俊一瘸一拐的上路了,陈林本来想跟去,被陈老爷子给拦下了,说是这样才能让亲家看到陈俊的诚意。 常氏在厨房里洗碗,让陈鸢和素素等几个小孩帮着把蒜剥出来。 陈鸢琢磨着虽然铺子有了,人手有了,但还是打算继续把自己那些虽然不入流但对这个世界很新奇的小东西做出来。毕竟能做一个架空世界发明的第一人,想想都有些小激动。 常氏做的是腌蒜,她要做的是糖蒜,原材料都一样。 于是跟常氏借了十来个蒜头,把外边的几层干皮剥了,煮了一锅水,加了两大勺盐,没过了大蒜,浸泡了半个小时才捞出。 又让子乾重新熬了一小锅水,把买来的白糖、米醋和盐加进去,熬到沸腾,混合成糖醋汁。 “姐,罐子我给你找来了。”冬儿抱着一个比他身子都宽的大罐子走过来。 陈鸢急忙接过来,点点他的小脑袋:“冬儿真是长大了。” 冬儿得了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傻笑。 陈鸢用热水把罐子里边烫了一回消毒杀菌,然后把浸过是盐水的蒜都倒进罐子里。 常氏看的眼熟:“大丫,你这不就是腌蒜吗?和我咋一样的?” 陈鸢一边把放凉了的糖醋汁倒进罐子里,一边笑:“四娘,你瞧着,指定和你那个不一样,你看我这汁儿可不就是白的?我那蒜腌出来,好吃着呢。” 糖醋汁没过了蒜头,陈鸢再用盖子把罐子盖上,又用蜡烛在上边滴了一圈蜡水封住。 陈鸢把那罐子抱回自己小院里,放在门口的阴凉地,约莫着放上半个月左右就能拿出来吃了。 常氏这会也洗完锅碗了,陈鸢把常氏和素素叫到自己小院里,关上了门。掏出来一两碎银递给常氏。 “大丫,咋又给分钱啊?上回分给我们的已经够多了。”常氏想着陈鸢回回都给他们分,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陈鸢朝外头看了一眼,冬儿和子乾两个鬼灵精的已经站到门上望风了。 “四娘,这是上回帮我做蜂蜜柚子茶的钱,赚了不少钱,给你们分点。”虽然赚了真不少,分给常氏的也不算多,但是剩下那些钱她都还有用,不能太过大手大脚。 常氏总觉得那点小事自己都是举手之劳,总这么分钱觉得来钱太不踏实。 陈鸢神秘地一笑:“四娘,你别不踏实,以后有你能帮上的,我在镇里头,买了个铺子。”说完,还朝着常氏眨眨眼。 常氏一听,两只眼睛都直了:“你……你说啥?” 她知道陈鸢靠着之前的东西赚了点小钱,却没想到她能买得起铺子。 “娘,我大丫姐说她在镇上买了个铺子!”素素比常氏还激动,拉着常氏的手在地上跳脚。 “你真开了个铺子?”常氏的欣喜也是溢于言表,单纯的为陈鸢高兴。 陈鸢把那银子往她的手里头压了压:“铺子是我的,但是跟外人说是纪爷和牛叔的,我不好出面。以后可不得有你们忙的,这是先给你们点辛苦钱,往后赚多了给大伙多分,少了少分,你们要是不嫌,就来帮帮手就成。” 常氏高兴:“那肯定的,咱们自家好不容易开的这么个铺子,咋能不帮?” 第111章 开张前的准备工作 夜里,陈鸢等到子乾和冬儿睡着,自己穿了衣裳推门出去。 顺着小院的门缝朝着主院里看了一眼,见陈家上屋东屋和西屋都黑了灯,便转身回到小院的土墙边,一伸手,搭住院墙,轻盈地翻出了院外。 明天是她的铺子第一天开业的日子,所需要的东西都要提前停当,蒸包子的面,包子馅,丸子等都要准备好。 趁着夜色潜入到嘎洼村,果然见牛成家的灯还亮着。有心想要敲门,但是敲门声在夜里太过清晰,怕叫别人听了落下口舌,便也照着牛成家的墙头轻轻一跃,跳入院中。 牛成和茂氏正在自家伙房里头忙活,忽地听见有人的脚步声接近,这半夜三经的,什么人会突然出现在自家的院里?牛成拿了擀面杖,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 “牛叔,是我。”陈鸢早就听见牛成那自以为轻盈的脚步声了。 牛成这才收起擀面杖,挠着脑袋:“鸢丫头,你咋进来的?我没听见有人敲门啊。” 陈鸢指了指他家的墙头:“从那翻进来的。” 牛成看了一眼自家比一个成年男人都要高上半个身子,还插满陶罐碎片的墙头,再看看陈鸢浑身轻松,气不喘脸不红的样子,心里头一阵瑟瑟。 “鸢丫头,你……”茂氏也是惊的心惊肉跳。 陈鸢急忙岔开话题:“婶子,这铺子以后不容易,辛苦你们两个了。” 茂氏手底下正在和着一块面,被陈鸢问到就忘了问她的事儿了,用手抹着额头上的薄汗:“这有啥,咱们这些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把苦力气。” 牛成这边也正和着一大盆面,幸好这两口子是过日子的好手,别人看着这么些面,怕是要愁狠了。 “成,婶子,我给做馅。”陈鸢当即去洗了手。 陈鸢说的那些馅,牛成夫妇听都没听过,所以做馅这个事,就得陈鸢来亲自亲为了。 去小水缸里头把让茂氏泡了一天一夜的红豆捞出来倒进锅里,加水,放上白糖几勺,一起煮。这会功夫陈鸢也没闲着,把自己手头上有的各色的和在陆惊蛰那搜刮到的各色蔬菜都切成了沫,方便等会拌包子馅。 等到红豆软了以后,用锅铲翻炒挤压,让高温把水分吸干。 又去取了另外一根手臂粗细的擀面杖,在锅里捣动,把煮熟的红豆都捣碎成红豆泥。挖出一点尝了尝,再加入两勺糖,和红豆沙拌匀,觉着甜度适中的时候就完成了。 陈鸢把刚才那个用来泡红豆的小水缸洗干净,在火上烤干,然后把做好的红豆沙倒进去,盖上盖子。现在这种天气,就算没有现代冰箱保鲜,也不会坏。 “鸢丫头,红豆还能这么用?”茂氏看陈鸢手脚利索,这么快就做了多半缸子的豆沙馅,不禁咋舌。 陈鸢手底下不停,笑道:“婶子,咱不是吃红糖饼子吗?我这做的是豆沙馅,和红糖一样,也是甜的,包成包子,味道比红糖饼子还好吃。” 下边又切了韭菜,留着明儿早上炒了鸡蛋,做成韭菜鸡蛋馅的饺子。 陈鸢在做三鲜馅包子馅的时候心中暗自感慨,幸好这个世界没有贫瘠到什么都要自己发现的地步,这些海产在海产铺子里头就能买到,虽然价格略贵,索性她需要的也不多。三鲜包分好几种,她先挑了一种比较新奇的口味来卖,试试人们的消费水平。 然后又做了些香菇包子馅,酱肉馅,估摸着明天应该够用了,就去张罗着做丸子了。 “叔,你能把这肉剁成沫不?我做肉丸子要用。” 牛成已经和完了面,把一大盆面放到灶台上暖和的地方发面,早就看陈鸢的动作看的眼花缭乱了。 茂氏接手过陈鸢要切土豆丝的工作,让陈鸢去忙别的。 陈鸢把要用的调味准备好,毕竟古代东西有限,没有什么十三香之类的东西,陈鸢只能自己把几味调味的粉末混合,勉强鼓捣出个五香粉。 茂氏的手快,很快就把土豆丝和白萝卜丝切好了,陈鸢撒盐把白萝卜的水分控干,加入香菜,葱末之类的调味,再撒入自制的五香粉,用面粉把这一大盆的菜丝菜沫拌好。 热上一锅油,茂氏和陈鸢开始揉丸子,你赶我追,很快炸出了一大锅,香味在夜空之中弥漫。 肉丸子制作更简单,一会功夫也已经炸好了一盆。 “我估计着这些明儿早应该够用了,咱们头一天,先试试水,不用想着赚多少钱。”陈鸢大概估算了一下明天可能能卖出去的量。 她其实对这个店的期望并不算大,因为就这个小镇周围的几个村庄来说,客流量实在是太少了,而且对于普通庄户人家来说,花钱买东西吃是很奢侈的事情。 “鸢丫头,那你这怎么卖呀?定个几文钱才算合理?”牛成掰着指头算“咱们买肉,买这些海货,还有那些不常吃的菜可都花了不少钱呢。” 陈鸢也在心里大概算了一笔账:“我觉得咱们家那酱肉包和三鲜包的价格能稍微贵些,剩下的就不能要的再贵了,也不能太便宜,太便宜了是明摆着和人袁记抢生意,容易遭人嫉恨。” 茂氏和牛成脑子不如她好使,自然是她说什么是什么。 “三鲜包八文一个,酱肉包七文一个,豆沙包三文一个,香菇包四文一个。”陈鸢大概估摸了一下市价,准备先定这个价格。 牛成指着那些韭菜:“这些还没算进去呢,明儿不是还要做韭菜鸡蛋馅吗?” 陈鸢点点头:“这些是要做韭菜鸡蛋馅,还有点肉馅,不过我不准备做成包子,咱把他们做成锅贴。” “啥?啥叫锅贴?”茂氏还没明白。 陈鸢便仔细给她解释了锅贴的做法和味道,顺便定价成十文钱五个。 等全部准备停当,已经是繁星漫天了,其实也不过才晚上十点左右,对于现代来说这只是夜生活的开始,对于古代来说,却已经是深更半夜了。牛成夫妇为了她的店熬到这会,陈鸢心里头过意不去,想着只能将来多报答他们了。 陈鸢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叔,婶子,你们赶紧睡,明儿还有的忙呢。” 茂氏和牛成出来送她:“你一个姑娘家的,以后别来了,我和你牛叔能忙的过来。” 陈鸢看着他们脸上的担忧,忽地眼眶一热,要是自己有父母,应该也是这般模样? 和他们又说了几句,这才告别,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112章 有人买了你的命 现在已经是渐渐入冬了,尤其到了夜里,乡下的湿气又重,吹得的陈鸢后背一阵生寒。出了嘎洼村,站在回陈家的那条道上沉吟了片刻,她裹紧了衣裳,转身朝着另外一边荒凉的小路上去了。 直到远离了村民的住宅,陈鸢才站定脚步,烦躁地抓了抓脑袋:“阁下是哪位,出来说话,跟了我一路了,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指教?” 寒风之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从黑暗之处走出来一个人,手上的匕首寒光闪闪。 陈鸢转过了头来,看着那人一身漆黑,包的像个黑粽子,就露出两个眼睛,好奇道:“我和你有何冤仇?” 那人的声音被裹在面纱底下,闷闷的:“我和姑娘无冤无仇,但是有人花钱买了姑娘的命,在下只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陈鸢点点头,啧啧一声,用手摸着光滑的下巴:“果然从古到今,杀手都是一个德行。就是古代的杀手的行头太难看了些。” 那杀手听不懂陈鸢絮絮叨叨的在说什么,也懒得跟她废话,手一提,就要来取陈鸢性命。 “等一下!”陈鸢急忙伸手阻挡“你杀我可以,能不能告诉我是谁买了我的命?我也好做个明白鬼!” 杀手冷哼一声:“抱歉,主顾的身份我们无可奉告!” 陈鸢也不惊奇,眼睛眯了眯:“你这意思就是……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说?那岂不是代表,你这个人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杀手愣了愣,正在琢磨陈鸢这个莫名其妙的逻辑。 然而,陈鸢忽地一笑,拍拍手:“既然没什么利用价值,那就杀了,不过我发过誓不杀人了,那就给你个教训。” 说完话的一瞬间,她的浑身爆发出一股凌厉的杀气,明明是一双带着微笑的眼睛,却如死水一般沉寂。 这是同行!而且,绝对在他之上! 当杀手的脑海里出现这两条信息的时候就看见陈鸢猛地一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把干树枝。 “玩过飞刀吗?”陈鸢笑嘻嘻地问。 那杀手只觉得遍体生起一股寒意,下意识想要后退两步,然而作为杀手,只能进不能退,于是常年所受的训练又逼着他奋起。手中的匕首一挥,脚下快点,人猛地冲向陈鸢。 陈鸢也飞快地后退了几步,手中的树枝猛地飞出。 杀手侧头一躲,堪堪躲过。 “还挺能躲。”陈鸢嘿嘿一笑,手中的树枝连着飞出数支,在树枝扔出的刹那,她忽然停下一直后退的脚步,忽地向着那杀手冲了过去。 她的速度之快,几乎和树枝一样快,那杀手又要躲开树枝,又要应付铺上来的陈鸢,心中一慌乱,就失了平衡,躲避的很狼狈。 陈鸢的手做砍刀状,在杀手的手腕上一砍,那杀手觉得手臂一阵酸疼,手上一松,匕首落下。 陈鸢在匕首落地的一瞬间堪堪借住,拿在手里反手一转,在刀刃上吹了吹:“是把好匕首,可惜,杀我,还不够……” 话音未落,手中忽地把那柄匕首扔了出去,直超那杀手面门。 杀手再次躲避,忽地只觉得身侧人影一晃,就觉得脖子上一凉。 “兵不厌诈,我刚才扔的是树枝,刀,自然还是用来杀人为好。”她贴着那杀手的耳朵轻声说道,声音里有种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妩媚和诡异。 刀在颈上,只需要轻轻滑动一下,他就能就此了却此生了。他甚至能感觉到刀刃下,压着的那条筋脉隐隐跳动。 陈鸢把刀刃微微向下压了压:“说,是谁买了我的命!” 生死面前,杀手也是人,他已经感觉到皮肉上渗出的血腥和隐隐的疼痛:“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个执行命令的,上边的人不会让我们知道雇主是谁。” 陈鸢没吭声,垂着头想了半晌。 这话她倒是不会怀疑,毕竟他们也算是同行,虽然隔了不知道几百年还是几光年,但是这种杀手组织的内部结构却几乎没变过。 “我留你一条命回去,告诉那个雇主,想买我的命,也要看他能不能买的起!你们再敢让人来骚扰我,我保证下一个有来无回!” 陈鸢一边说,手中的匕首一撤。 那杀手刚要松口气,忽地觉得大腿一疼,差点没忍住大叫出声。 他那把刚才的还握在自己手中寒芒闪闪的匕首现在已经直直地插进了他的大腿,疼的他脑袋上青筋直跳。 陈鸢伸出手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点伤用不着大喊大叫的,不会要了你的命。你毕竟来了一回,我总要给你留点纪念,不然,回去也不好交代不是?” 杀手组织的规矩直严苛,实在是常人难以想象,没能完成任务,回去之后还要领一顿罚。陈鸢这么做,也算是让他看上去输的体面一点,省的受大罪。 对他手下留情,不是她手软,而是对他没有在牛成家就动手伤及无辜的感谢,也算是对同行的一点照应。 她这么想着,忽然生出来一股我真是个好人的自豪感。 那杀手正在用手握着匕首,想把匕首拔出来,陈鸢急忙制止:“兄弟,现在千万别拔出来,这点伤的确要不了你的命,可你要是把刀拔出来,那就不好说了。”毕竟她下手的时候还真不敢确定是不是插到了动脉上。 杀手半信半疑,本来觉得这十几岁的一个小姑娘比一个杀手都恐怖已经够诡异的了,现在她貌似还在帮自己?怎么想怎么害怕。于是不敢和陈鸢废话,扶着那条瘸腿,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树林里。 陈鸢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脸上那种不羁的笑容逐渐冷却下去,剩下一丝怜悯,一丝冷漠。 为什么非要做杀手呢?这人她能看出来,秉性并不坏,为什么要放弃生活去做杀手呢?她像是在问那个消失的背影,又像是在问自己。 如果不是迷茫,如果不是绝望,怎么会去做一个毫无人性的杀手呢?以至于,最后,还是被自己昔日的队友所杀。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啊。 她裹紧了衣裳,重新走上那条回陈家的路。 第113章 如此巧合 陈鸢那边厢刚安全从墙上翻回了小院。 这边厢陈家对面的陆惊蛰也才将将安生,陆宅里边灯火通明,八宝把那具死尸拖到陆惊蛰跟前:“爷,这家伙牙里有毒,自杀了。” 陆惊蛰蹙着眉,手指在桌上轻轻点。 这时候有人轻轻敲击门,八宝竖起耳朵听了听:“爷,是他回来了。” 暗卫推门进去:“爷……您也被人暗杀了?” 陆惊蛰的手指一顿,抓住他话里的关键词:“也?” 暗卫连忙禀报:“爷,刚才有个杀手跟着陈姑娘,属下原本想要在暗中解决了,但是先被陈姑娘发现了,而且,陈姑娘的身手……属下无能,没能插得上手。” “她也遭到了暗杀?她人呢?那杀手呢?”陆惊蛰腾地起身。 “陈姑娘刚已经回到陈家了,那个杀手被陈姑娘放走了,走的时候被陈姑娘在腿上插了一刀,估计跑不远。属下担心陈姑娘回来的路上再遇到别的杀手,就没有去追,现在去追,应当还能追上。”暗卫越说越觉得自己真是没用,生怕陆惊蛰生气,大气都不敢出。 陆惊蛰把手在桌上狠狠一捶:“这些人真是越来越猖狂,现在竟然明目张胆地闯到我的门上来暗杀!还敢动她!” 暗卫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尸,蹙眉道:“爷,好像杀陈姑娘的和这个不是一伙的。属下看那杀手像是个江湖门派,不像京里训练有素的杀手。而且,属下听见他多次提起雇主,说是有人花钱买了陈姑娘的命。” 地上这个,装束和身上的配备明显比暗杀陈鸢的那个专业,身上武器、毒药之类的东西十分完备,明显是个经过严苛训练的杀手。 陆惊蛰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寒光,眯了眯眼。 有两拨人,在同一天,同一时间,分别来杀陈鸢和他?这未免有些太巧了。何况陈鸢一个乡野姑娘,谁会花钱买她的命?这个人,认识陈鸢,但是不知道陈鸢会武功! 手指收紧,一点点的收紧,眼中寒芒愈盛,他勾了勾薄唇:“八宝,二十四夜卫分出去,分散护在陈家和咱们宅子外边,任何人不能动陈家一根汗毛!” 八宝一拱手,脸上露出一种激动的神情:“是,陈姑娘那个小院,我亲自去!” 今夜忽然有人潜入了陆惊蛰的宅院,还妄想对陆惊蛰下毒手。一共来了五个人,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每一个论单打独斗虽然都不及八宝,但是配合默契,十分难以制服。好在陆惊蛰自己也是个高手,杀了三个,跑了一个,剩下这个也自己服毒自尽。 以前的刺杀多的不计其数,陆惊蛰本来并不放在欣赏,但是今夜,竟然有人对陈鸢动手。几乎两边是同时发难,假如不是出奇的巧合,就是那位“雇主”专门让人来拖住他,不想让他去救陈鸢。 好好好,我从没想过就你竟是这种人!动到我的人头上来,以后,你我便再不能如往日相处! 对于自己被杀手暗杀这个事情,陈鸢谁也没说,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全忘了。 对常氏和牛成夫妇说了,他们肯定免不了一场担忧,她不想让他们卷入太多是非,而且,她也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真正的样子,那种修罗一样的自己……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陈鸢已经再次翻着墙头到了牛成家。 牛成夫妇果然已经起了,俩人在伙房里包包子。 虽然冬天天冷,古代也没有发酵粉之类的东西,但是灶台上暖和,加上有上次剩下的面种,那两大盆的面也算是发了。 “鸢丫头,你咋又来了?这天儿还早着呢,咋不多睡会?”茂氏见陈鸢哈欠连天,心疼她这么来回跑。 陈鸢洗了手,和牛成夫妇一起包包子:“婶子,那铺子是我的铺子,让你和我牛叔一天没日没夜的忙,我这心里头不舒坦。” 茂氏用手背抿了抿垂下来的头发:“你这傻孩子,忙是好事啊,我和你叔没本事,自个没那个赚钱的脑子,要不是你,我俩这会还揭不开锅呢。” 三人说说笑笑,一人包一种馅,很快就蒸好了几大锅。 陈鸢从每个蒸笼里都拿出几个,让牛成和茂氏尝。 牛成和茂氏都是连肉包子都没吃过几回的,觉得这包子实在是香的狠,牛成格外喜欢酱肉包,而茂氏格外喜欢豆沙包。 “我觉得,咱们这包子铁定能卖个好价钱,我觉得那袁记的包子也不能和咱们的比。”牛成越吃越馋,多吃了两个,让茂氏在他脑袋上敲了几下,才不敢再去探了。 陈鸢让茂氏捡出来几个,给小牛留着。 帮着把蒸笼都抬上板车,陈鸢问正在前边准备拉车的牛成:“牛叔,你成不?要不我先和你去镇里头走一趟?” 因着店里头还没有完全修整好,那灶台前天刚泥的,得晾几天,所以只能先在牛成家做好了,再送到镇上去。 牛成昨天专门去借了个板车,底下铺一层旧棉被,把蒸好的蒸笼都放上去,为了保温再在蒸笼上边和四周都裹上棉被。 牛成摆摆手,把棉衣穿上:“不用,这点东西,根本不叫个事,你赶紧回去。等会子乾和冬儿该醒了,找不见你可不成。” 陈鸢看他的确拉着一板车的东西也不费劲,便放心了:“成,叔,你路上慢点,我先回去,等会去镇上头找你,就按我定的那价卖,知道不?” 茂氏正在煎锅,笑道:“你赶紧回去,你牛叔稳着呢。” “哎。”陈鸢答应了,重新反回陈家。 这会天已经蒙蒙亮了,便顺路去那武寡妇家让她这个活招牌来店里打广告。那武寡妇高兴的眼睛直冒精光,饭也不做了,脸也不洗了,就带着他家小胖去镇上去。 陈鸢想了想,觉得季云生这个能被自己饿死的先生对于周围的小村来说,也是个不大不小名人,不如把他请到铺子里,也去帮自己打个广告。 于是又拐了一道去通知季云生,好在村里人起的早,免去了要她翻墙敲门的尴尬。 第114章 两大男神 在陈家饭桌上,陈鸢暗示子乾、冬儿和素素都少吃点,等会还能去镇上吃包子,三个小孩高兴的叽叽咕咕的偷笑。 “老三都去了一天了,咋还没个音信呢?是不是那老赵家又为难他了?”王氏这两天是茶不思饭不想,天天都在为陈俊操心。 陈老爷子吃着馒头:“人家老赵家也是清白人家,啥时候出过这事,真要难为他,也是他活该。” 王氏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了。 快吃完饭的时候,有人推开了陈家的大门,赵氏扶着陈俊,一边两个孩子从外边进来。 看陈俊的样子,比去的时候还狼狈,两条腿都有些瘸,脸上也是一脸的伤,估计是赵氏娘家人没少出气。 那毕竟是王氏最宠爱的儿子,自个儿还没舍得咋打过,让外人打成了这个样子。王氏急忙推开饭碗,下了地,急匆匆地迎出去,用手把陈俊的脸扶起来看:“哎哟,我的娘啊,哪个天杀没良心的,把我儿打成这样了!这下手也忒毒了,这要是打出个好歹来,后半辈子可咋办?” 赵氏一脸尴尬,也不知道怎么接王氏的话。她哥哥是个屠户,动起手来那可真是手下不留情,没把陈俊废了一件,那也是赵氏拦着的。 陈俊的一只眼睛肿的老高,眼睛只能张开一条眯缝,青紫的肿包看上去极是吓人。 “娘,我没事,我没事。”叫人打成这样,陈俊也没脸,把脸垂着不让王氏看。 王氏指着赵氏:“我说……你咋就这么狠心,让你娘家人照死里打?我叫他替你跪着还不成,你……你这真是要要他的命啊!” 赵氏心里头有气,也不装那副温婉贤淑的面孔了:“这要是不好好管管,他还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男人了!”说完,一甩陈俊的胳膊,拉着两个孩子进了屋。 这还是赵氏第一回这么和王氏说话,王氏气的不轻,正要发火,让陈俊拉住了胳膊:“娘,我好不容易才叫回来,都是我的错,你别……” 王氏用手使劲地戳了戳陈俊的脑门,咬牙切齿:“你个杀千刀的,要不是你干下这种腌臜事,我至于受她的气吗?以后你这事就成了个把柄,永远都得低她一头了!” 陈俊连忙点头认错,安抚了王氏,才得以回屋去歇着。 陈家内部矛盾算是解决了,可真正的麻烦还在后边。王氏和陈老爷子也只能烧高香盼望着这事能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过去,等那泥瓦匠十天半个月回来的时候,人们也已经把这事淡忘了,就这么断了就好了。 可是众口悠悠,这能就这么算了?就这么过去?陈鸢不知道,而陈家人也不知道。 村里边早上吃饭早,吃完了也就没啥事了,陈鸢带着两个弟弟和素素下了山。 才刚到镇上,冬儿指着那一串人组成的长龙问陈鸢:“姐,那是不是咱们的铺子?” 陈鸢急忙捂住他的嘴,低声对他们三个交代:“你们可千万不能在外人跟前说铺子是咱们的,知道没?就说这是纪爷的铺子,纪爷是纪掌柜,明白了没?” 子乾和冬儿连忙点头。 店里边什么噱头开店,纪礼那老头深谙此道,比陈鸢还高明,陈鸢根本不需要担心。 只见纪礼穿着一身大红的缎子衣裳,一头头发花白,精神矍铄,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正站在铺子跟前,和来买包子的人闲聊。 这老头胡吹胡侃的本事一绝,只听他声如洪钟:“我铺子里的包子,是从京城专门给皇帝做膳的老师傅那学的,皇帝都吃这个!皇帝他老人家,还给这位老师傅的包子赋诗一首呢,我给你们念念:天下珍馐有万千,唯有此包悦朕颜,一日三餐不得食,想到半夜枕难眠。” 听了这诗,陈鸢差点给笑出声来,这皇帝的水平也就仅限于做首打油诗了。这老头怎么行骗多年,还是只能骗骗平下中农的水平? “你别笑,这诗却是真的。”一道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鸢侧过身,见季云生站在自己身后,笑容温暖:“这诗的确是当今圣上为他的御厨所做,那位御厨也是个奇人,一生不会做菜,只会做包子,却得了皇上的赏识。那位御厨死后,皇上认为这世上再无人能做出相同的味道,便此生不再吃包子了。” “还有这样的奇人?光做包子也能当御厨?”陈鸢其实想问诗作成这样的也能当皇帝?但是这话实在大不敬,不敢问。 季云生轻轻一笑,有些意味深长:“谁知道呢,圣上慧眼如炬,总是能看到旁人看不出的优点。” 陈鸢笑了笑,不置可否。 皇帝对于她来说太高高在上了,不过从以往的电视剧上来看,当皇帝的都每一个单纯的,估计都不是什么好鸟。 “哦,先生听到的是这样的传说吗?”又一个声音从另外一侧传来“与我听说的倒是有些区别呢。” 子乾和冬儿一见陆惊蛰身后跟着的八宝就亲,两个人齐刷刷地喊:“八宝哥哥。” 八宝乐开了花,笑着一边给一个糖。 陆惊蛰估计是嫌八宝给他丢面子,白了八宝一眼,重新转脸向季云生:“我听说,那做包子御厨是个女子,全家都是前朝余孽,满门被斩。皇上看上了她做包子的手艺,不忍杀她,便将她留在宫中,给她毒死自己的机会。奈何皇上吃的东西都是经过御医和内侍试毒,她虽然一生在宫中,却一生没能有毒死皇上机会,最终是自己服食毒药而死。” 这个故事的版本就未免有些过于残忍了,你的仇人日日在你面前,吃着你做的东西,你却没有机会杀了他,这人被困在宫中一辈子,何等的被悲哀。 季云生笑了笑:“有些事情,就让人们去相信美好的一面不好吗?” 陆惊蛰勾了勾嘴唇,冷笑:“若是这世上全是美好之事蒙蔽双眼,人们还会努力吗?” 季云生点点头,一脸的云淡风轻:“公子说的是。”说完,便走向铺子去买包子了。 看着季云生的背影,再看看陆惊蛰,陈鸢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怎么有种火药味? 第115章 陆惊蛰是什么人 纪礼正在门口招呼,见了季云生,脸色略微沉了沉,随即还是打起精神,笑道:“季先生也来了,真是令我这小铺子蓬荜生辉,想吃什么口味的包子,都算在我老头身上。” 季云生温文儒雅,村里头许多人见了他一回就记住了。 “是村里私塾的季先生,你们瞧。” “哎哟,真是季先生啊,看人家教书的气质,和贵公子一样。” “季先生也来吃这家的包子,看来是真好吃啊,我也买两个尝尝。” 一有人带头,其他人就跟着起哄:“就是,季先生也吃这的包子,肯定好吃。” 陈鸢啧啧赞叹,把季云生请来真是个明智的选择,名人效应真是好用。 陆惊蛰看陈鸢一直朝着那边看,低沉着嗓音:“八宝,我们也去尝尝,这让皇帝都赞不绝口的包子。” 陆惊蛰走到门口时,纪礼的脸色已经黑了,只对着陆惊蛰匆匆说了一句:“里边请。”便再没有说话,甚至把头转向了另外一边。 陈鸢看的奇怪。 陆惊蛰站住了脚,盯着纪礼看了半晌:“老先生,我们是不是认识?” 纪礼背对着陆惊蛰,假装和客人打招呼,一边呵呵笑道:“老朽才来到此地不久,怎么会认识公子?” 陆惊蛰在背后看不见纪礼的脸,八宝却是带着子乾和冬儿后脚进来的,把纪礼的模样看了个满眼。八宝蹙了蹙眉,然后轻轻摇了摇头,陆惊蛰便也蹙了眉,转身进了店门。 八宝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八宝要是不认识,那他也没多大可能认识。可是这老头明显是在躲着他,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陈鸢也跟着走过来,小声问纪礼:“纪爷,你认识他?他可是我朋友。” 纪礼皱着一张老脸,和一朵老菊花一样:“你……唉,你怎么竟是招惹这些大人物……真是,唉……” 看来是真的认识,不认识怎么知道是大人物?看来,纪礼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也不知道这清水村是出了什么邪风,怎么把这些个大人物一个一个地刮到了这么个穷乡僻壤?还一个两个都和她能搭上边,真够邪乎的。 进了店里,店里头已经坐满了人,茂氏正在里边忙活,见陈鸢进来,急忙招呼她过去:“铺子里边人不少,咱们的丸子汤和锅贴卖的太好了,没办法,我就先把灶火给用了。” “没事,用了就用了,到时候再叫人弄个新的。”陈鸢笑道。 急忙上去接手给客人打包包子的活:“叔,您要哪种啊?都没吃过?那就各买几个回去尝尝,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包子香味在铺子里弥漫,陈鸢觉得第一回,如此满足。 八宝窜进来,笑嘻嘻地问道:“风筝姑娘,我想把你们这的包子全都吃一遍。” 陈鸢白了他一眼,回去坐着,我给你端过去。 陈鸢给他们每人盛了一碗丸子汤,又在汤里多加了一点干虾皮,味道一下子变得十分鲜香。又用一个大盘子把每种包子都装了几个,端到他们所在的桌子上。 “季先生,今天是我们第一天营业,还是我请你来的,都算在我账上。”陈鸢把给季云生的那一份放在桌上。 季云生也不是扭捏的人,斯文地咬了一口包子,是豆沙馅的:“这味道稀奇,姑娘真是蕙质兰心。” 这边两人说说笑笑,那边陆惊蛰冷哼一声。 八宝和陆惊蛰的默契堪当一条裤子的两条腿,放一个屁都知道是什么味的,当即对着陈鸢叫嚷:“风筝姑娘,我们的是不是也能不花钱?你瞧,我们这关系……”八宝眨巴着眼睛,一脸讨好。 陈鸢斜眼看他:“不能,你们吃的,按原价收费!” 八宝一边拼命吃包子一边埋怨:“呿,真无情,我要告诉所有人,一点都不好吃,一点都不好吃,太难吃了。” 陈鸢懒得理他,去灶台去帮忙去了。 “再来一份那叫啥?锅……锅贴,我吃着咋比饺子还香呢。”店里头的客人大声招呼。 陈鸢手脚快速的盛了一盘给端过去:“那是,我们这手艺都是和人宫里的御厨学的,味道好着呢。” 生意能有如此好,是陈鸢没想到的,而且她大概估算了一下,觉得其中的陌生面孔实在有点多,似乎很多人并不是这附近的村民。 陈鸢有先见之明,在靠街那边开了个窗户,有些买回去吃的客人就能直接在窗口上接东西,现在那窗口上正排着两条长队。 “我听说,南边那招工呢,你们去不去?”客人甲问。 冬天是闲时,村里的男人们也会出去找点小工做。 客人乙问:“干啥的啊?那边我没听说有啥活啊?” 客人甲刚吃了一个锅贴,烫的嘴里说话模模糊糊:“唔听说辣边要招修码头的工,那不是有条河吗?不知道为啥忽然就要开个码头,而且那边到这边路上正要修官道,也不知道这都是些啥动静。” 陈鸢听到这话以后先是一愣,然后下意识地看向陆惊蛰。 这些事情,不是她那天随口对他说的吗?怎么这么忽然就真的实现了? “咋回事啊?这是官家的意思吗?”客人乙适时发问。 客人甲夹着吃的小咸菜:“可不是,我看那码头口上贴着布告呢,那压着县老爷的官印呢,还能有假的?” 官家出的通告?陈鸢直咋舌,他之前一直以为陆惊蛰是个手段精明的商人,最多也就是买通了官府上下一气。能按上县太爷的大印,这可不像是有钱就能办得到的事情。 这个时代像开通码头河口的事情,都是要经过层层官文,上级审批。就算陆惊蛰钱是万能的,也很难让层层上级同意开一个码头? 他果然还是个有身份地位的人,难怪身边还带着像八宝这种贴身保镖,啧啧,厉害了。也不知道自己认识他,是好事还是坏事。 昨晚的暗杀?会是谁呢? 陈鸢的眼睛在陆惊蛰的脸上扫过,急忙摇了摇头。 “小姑娘,来两个豆沙包。” “好嘞,您稍等。”陈鸢应了一声,打消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第116章 纪礼的伤心之事 包子是早餐,到了中午就没法卖了,客人也渐渐地少了。 索性剩下的东西也不是很多,丸子汤都卖完了,就剩下几个三鲜包和叉烧包,果然人们的消费能力还是在比较便宜的东西上。 本来村里人一天吃两顿饭,没有吃午饭的习惯,但是连轴似的忙了一上午,大家肚子里都有些饿了。 陆惊蛰刚才吃到一半,忽然进来一个男人和他说了两句,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急匆匆的就走了,陈鸢也没来得及质问他开码头和官道的事情。 “咱也别折腾了,就把这剩下的包子热一热吃了,我再给弄个蛋花汤。”茂氏心细,怕浪费了那些包子。 陈鸢也没准备把剩下的包子留到明天卖,但是也不想让大家伙顿顿吃包子,再好吃的包子,也有吃腻的时候。 “婶子,别热那些冷包子了,这火不是还烧着呢吗?咱们炒两个菜,煮碗面。天气这么冷,正好吃碗面暖暖身子。” 以后厨房就要搬到铺子里了,米面之类的东西啥都有,都是现成的。 离的肉铺又近,陈鸢去割了一斤里脊肉,和一些排骨,回来做了个过油肉。排骨自己剁了,熬成个排骨汤。 等排骨熟了,把排骨捞出来,排骨汤里头煮面条,浸猪骨汤的苗条爽滑可口,还能就着骨汤一起喝汤面,味道十分鲜美。 把两张桌子并在一起,几个人围着餐桌坐下,茂氏把做晚上做的小咸菜拿上来,一人拌上一点,吸溜吸溜的吃着面条排骨和菜,喝着排骨汤,生活好不惬意。 纪礼心情好,还嘬了二两小酒,他的酒量不好,一喝就高。 吃完饭陈鸢扶着他去后边的小屋休息,刚把他安顿在炕上,正要出门。 忽然炕上的纪礼就腾地坐起了身,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陈鸢。 陈鸢吓了一跳,本来以为他醒了,可是一看眼神,还是醉的,虽然是在盯着她看,其实却像是在透过她看别人。 “纪爷?纪爷?”陈鸢小声喊他。 纪礼一动不动,眼神仍然直勾勾的,忽然,他的脸开始扭曲起来,显露出一种痛苦莫名的神色:“老爷……夫人……”他的口中无意识地喊着,还伸着手向前抓,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陈鸢本来还想叫他,但是被他脸上那种痛苦的模样所感染,竟然生出一股悲凉之情。 “老爷,夫人……救命啊,救救他们……苍天啊,救命啊……”他拼命地喊着,伸出去的手努力地再抓什么东西。 “别杀他们,别杀他们……求你们了,我给你们磕头……” 陈鸢从他脸上的神情里看出来,他想要保护的人,死了……而且,死在了他的眼前…… 因为他脸上的痛苦神色忽地一滞,仿佛结了冰,凝固在那么一瞬间。他像个木雕的人一样,手臂直直地伸着,一动不动了。 牛成和茂氏也听见了动静,赶了进来。 茂氏看见纪礼的样子,吓的惊呼了一声:“这是咋了啊?刚才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牛成要上去唤醒纪礼,如僵人一样的纪礼忽然动了,猛地吸了一口气,好像刚才他真的窒息了一样。 他把手伸到自己的眼前,仿佛那上边有什么东西,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些东西从手心往下落,脸上的青筋跳动,狰狞万分。 接着,他又把手捂在脸上,失声痛哭。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也不知道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痛苦,哭的撕心裂肺。 茂氏看的心酸,也跟着落泪:“平时挺好的一个人,怎么心里头能这么苦,这得多难受,才能憋成这样?” 陈鸢也心酸不已,虽然知道他不是普通的江湖骗子,可明显,他经历的比她想象的多得多。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让他记挂到现在。 陈鸢走上前去,低声在他耳边喊:“纪爷,纪爷?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纪爷……您别哭了。” 纪礼的哭声渐渐放缓,放下手,眼睛呆滞地盯着陈鸢一阵,重新闭上眼。 陈鸢扶着他躺下,给他掖好被子,才和牛夫妇一起出去。 “今后,咱们可得对他好点,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以后咱们就当他是咱亲爹。年纪大了,多享享福。”茂氏一边揩眼泪,一边说。 牛成搂了搂她的肩膀:“成,以后咱们孝顺他,就当我亲爹一样孝顺。” 他这话傻乎乎的,惹的茂氏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在他肩膀上捶了两下。 唉,天底下的人若是都能有牛成夫妇这样朴实,怕是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悲欢离合,这夫妻两人,真是她上辈子烧了高香才能遇上? “姐,纪爷爷为什么哭了?是我们对他不好吗?”冬儿刚才在门口,瞧见纪礼哭的样子,不敢进去,这会陈鸢一出来,急忙拉出陈鸢的手。 陈鸢摸摸他的头:“不是咱们对他不好,是……他想家人。” 冬儿水汪汪的大眼睛仰着:“姐,纪爷爷为什么不和他的家人在一起呢?” “这……”陈鸢实在不知道怎么给他讲那么残忍的事情。 一直不吭声的子乾忽然说:“因为他的回家人死了,和爹娘一样。” 这下,冬儿也不吭声了,低着头,任由陈鸢拉着。 陈鸢回头看子乾,子乾的脸色很阴沉,也低着头。 陈鸢伸手去把他的手也牵了,紧紧攥在手心:“子乾,没有爹娘,可是你还有姐姐,还有冬儿,我们也是亲人,也是家人。牛叔和婶子也是我们的家人,对吗?” 子乾抬起脸,眼睛里全是眼泪。他是个倔强的孩子,从没在别人面前哭过,现在却撇着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用手抹了一把眼泪:“嗯,姐说的对。” 纪礼的悲伤,感染力实在太大,这两个小家伙也跟着难受。 “那咱们以后对纪爷好点行不?他没有家人了,以后咱们就是他的家人。”陈鸢给他们两个擦干净眼泪,笑着说。 两个孩子乖巧地点头。 陈鸢努力地扬起嘴角,轻轻勾了勾,让自己尽量不那么悲伤。 最亲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感觉?她差点忘了啊…… 第117章 你还真敢回来 把铺子收拾停当,陈鸢把剩下的那几个包子用油纸包了,打算回去给常氏尝尝,让素素拿着。 几个小孩在山路上走走停停,玩的欢乐。 忽然,一直不吭声的素素小声问:“大丫姐,你认识那位季先生?” 陈鸢刚开始不知道她说的是季还是纪,下意识地问道:“哪个季先生?纪爷?” 陈素素以为陈鸢是在故意揶揄她,脸上一红,飞起一抹羞涩:“哎呀,就是咱们村那个季先生呗。” 陈鸢看她的样子,已经明白了几分。这古代小孩咋这么早熟?她这身体也才十四岁,陈素素比她还小一岁十三,这年纪在现代那都是正在懵懂的年纪呢,陈素素都已经春心萌动啦? 不过也是,季云生的皮相的确是上好的,她头一回见的时候也有点好感呢。 陈鸢假装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说的是那个季先生啊,嘿嘿,可熟了,你想知道啥?是不是想知道人家娶亲没有?家里几口人?”她坏笑着凑近了陈素素。 陈素素被她说的脸上通红,甩开陈鸢,自己走在前边:“哎呀,你说啥呢,我就是听人们说他是咱们村的教书先生,好奇问问而已。” “嗯,对就是咱村的教书先生,完了。”陈鸢又一本正经地回答,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陈素素有些羞恼,自己在前边走了一阵,又小声问:“那……那他成亲没?” 陈鸢偷偷笑了一阵,才说:“没有,季先生自己一个人住在私塾里边,没娶亲,也没见着爹娘。季先生这么好的男人,也不知道谁才能入得了他的眼呀。”最后一句,是真的感慨。 他没成亲?陈素素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有一只小兔在蹦跳不止,欣喜和愉悦蔓延上心口,这感觉陌生,却让她兴奋,她觉得,自己是爱上季先生了。 在陈素素少女怀春的时候,陈鸢抓抓了自己头,不知道是应该鼓励她还是稍微让她冷静点。季云生那样的人,注定不是能平凡上一世的人,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在清水村隐居,但是迟早,他还是要飞回属于他自己的世界的。 按理说,陈鸢是从现代回去的人,理应提倡自由恋爱,平等观念。可是身在这个世界,就得遵从这个世界的规则,身份和等级,不是她一个人就能逾越和改变的,这也是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想过和陆惊蛰季云生这种人会产生什么特殊的情愫。 也许有人说古代不乏有普通女子一跃枝头当了凤凰的,可那终究是寥寥个数,大部分的女人,还是在顺从着秩序,而那些有机会上位的女人中,有多少人成了别人的牺牲品? 不过,看她如此高兴,陈鸢仔细想了想,季云生那样的性子,也许会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到了院里,陈鸢推搡着陈素素赶紧回屋去,忽然听见上屋的王氏在喊:“大丫,素素,你们进来,你们瞧瞧是谁回来了?还不赶紧过来和你们大姐说说话?” 大姐?陈锦芳? 没想到她还真敢回来,陈鸢冷笑,都被王氏瞧见了,估计现在再躲也不好躲了。 几个人只能去了上屋,陈素素想把包子留给她娘吃,就把拿着包子的手背在身后。 进了上屋,原来常氏和李氏也都在,陈锦芳作妇人打扮,正亲昵地坐在李氏和王氏中间。 陈鸢还正好奇王氏怎么会给陈锦芳好脸子,现在一瞧那炕上放的一床新被子就明白了。这陈锦芳也不算白嫁给于家,好歹是把于家商人的精明劲给学过来了。 李氏坐在炕沿上,离的陈锦芳远远的,一声不吭。 陈锦芳见李氏不理睬她,便把自己手边的另外一个包裹打开,推到李氏跟前:“娘,你瞧,这是我给你和我爹做的新衣裳,你别生我的气了。” 李氏的眼睛在那衣裳上扫了一眼,把包裹推了回来:“你自个留着,我受不起,我和你爹这辈子就没这命。” 她脸上那种疏离说明了,她的确是伤透了心。 “娘……”陈锦芳一下从炕上滑下地对着李氏跪在地上“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可是娘,我爹出事那会我是手里头真没钱,你给我的嫁妆,都让我公公拿着呢。我是天天和他吵,日日和他闹,这两天才要回来了。” 陈锦芳的演技真是一如既往的精湛,两汪眼泪是要掉不掉,好生叫人怜悯。 “娘,于水那是个孬的你是知道的,于老头对我又打又骂他也敢放个屁。后来我就明白了,凭啥就得顺着他?我也是他家的媳妇,这铺子,这家,以后还得是我和于水的不是?我没办法了,只能和他闹和他打,你瞧……”她说着撩起袖子,一条胳膊上一片淤青。 李氏顿时心疼起来,忘了自己还在和陈锦芳置气,伸手抓住陈锦芳的胳膊,把她拉起来。 看着陈锦芳胳膊上的一片青紫,李氏怒从心头起,骂道:“老于家这个杀千刀的,咋能这么对我闺女!我非得找他们评评理去!” 陈锦芳扯住李氏的衣角,两眼含泪:“娘,别去,别去了,他也没捞着好,我就是想让您知道,我那会真是没办法,您别生我的气了!”说着,又要溜到地上去给李氏磕头。 李氏紧紧挽住陈锦芳的胳膊,母女俩哭成了一团。 李氏是个心无城府的,陈锦芳又是她从小宠到大的,所以陈锦芳这么一哭诉,顿时就心软了。 也许这就是母性,在她心中,孩子的一切都可以原谅,因为她是孩子…… 待他们母女哭罢,陈锦芳擦着眼泪,笑道:“好容易回来一回,叫几个弟弟妹妹看笑话了。”说着,把小包里装着的红糖饼子分给冬儿他们。 陈鸢和素素俩人没动,陈鸢是不屑吃她的东西,陈素素是因为想护着身后的包子。 陈锦芳吸了吸鼻子,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样子,对陈鸢道:“于水跟我说今儿早在新开的包子铺里头看见大丫了,是不大丫?” 这话一出,王氏的眼睛一下粘到了陈鸢脸上。 第118章 孝敬爷奶 一听到陈鸢竟然有钱去包子铺,王氏登时就警觉起来,一双眼睛牢牢地粘在陈鸢身上。 陈素素胆子小,一看王氏看火来,就退后了半步,用空着的那只手揪住了陈鸢的衣裳。 陈鸢倒是一点都不紧张,似笑非笑地盯着陈锦芳,这陈锦芳是打算过河拆桥啊。 陈鸢点点头,不慌不忙:“是我啊,姐夫真是的,怎么见着我不和我打声招呼,不然我还能给他两个包子呢。” 陈锦芳见陈鸢一点都不紧张,又看到她那个表情,莫名其妙的,自己的心里有些慌了。 “你哪来的钱?能去铺子里买得起包子?吃我的喝我的,还私藏着钱!”王氏见陈鸢承认,一下就火了。 陈鸢没理王氏,反倒问陈锦芳:“芳姐,姐夫没告诉你那铺子是谁开的?你猜是谁?那家掌柜的姓纪,以前是个算命的。” 陈锦芳的脸色一下就白了,脱口就道:“他咋还在这?” “纪爷说觉得这地方人杰地灵,舍不得走了,就在镇上寻了个铺子开了个包子铺,离你们的铺子也不远,纪爷说熟人还能有个照应。”陈鸢的语调起伏,把陈锦芳的心也揪的一颤一颤的。 当初让纪礼去骗了老于家的可是陈鸢,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纪礼也就只有陈鸢和陈锦芳,别人都只当是于家忽然想通了,谁知道这后边还有这么多事情。 陈锦芳一阵后悔,刚才怎么会妄想在她跟前占到便宜? 她们两个说话像是在打哑谜,其他都听的不明不白的,看陈锦芳不说话了。 陈鸢才对陈素素使个眼色,陈素素念着常氏,不想把包子拿出来。 陈鸢蹙着眉拍了拍她的手,把那包包子拿过来递到王氏跟前:“奶,我们吃你的喝你的,咱们家也不富裕,所以我们就想着去那家包子铺子里头打打杂啥的,多少能赚点钱。可是我们手笨脚笨的,啥也做不好。人家掌柜的心善,给了一人一文钱,还给了我们几个包子,您瞧,我们都舍不得吃,留回来孝敬奶和爷呢。” 她从怀里掏出四文钱连带包子一并递给王氏:“奶,我们几个笨,赚不了大钱,就这几个,给您。” 她这么一说,那模样又可怜巴巴的,又是四个孩子。 王氏刚才那股憋在心口的气也不知道怎么发了。 “奶,你和我爷快吃一口,我听客人们都说可好吃了,比袁记的包子还好吃。”她一边说一边眼巴巴地盯着王氏手里的包子,还适时的咽了一口唾沫。 陈锦芳呀陈锦芳,论演技,你还是太嫩啊。 陈老爷子一直在炕上墙角躺着,这会一看陈鸢的样子,早就心软的一塌糊涂了:“唉,孩子们也是一片孝心,润兰,你可别冲着他们发火咯。” 王氏心里边没气了,嘴上还不软,白了陈老爷子一眼:“就你是个好人,我就是那后娘咋地?” 她把纸包打开,里边一共七个包子,拿出来一个递给陈鸢,一个给了陈素素,一个给了李氏,剩下一个自己掰成两半分给陈老爷子。 “吃吃,都吃点,就尝尝味。剩下两个等会给老三家一家子留一个,给老大和老四一人留上一个,他俩做苦力气活,吃点好的。” 陈鸢和子乾他们都是吃过饭的,都不饿,就把包子留下,准备等会都给常氏吃。 陈鸢这回也算是为自己解决了一个问题,她以后难免要经常往镇上跑,陈家的人也不是一辈子都不出门的,迟早要被撞上。既然已经被陈锦芳挑起了,她干脆就顺水推舟,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理由。 “奶,人家掌柜的说了,子乾和冬儿还小,我和素素已经大了,过两天干的好了,一天给我们二文钱。”她激动地看着王氏“奶,我们能挣钱了,以后我们不白吃白喝。” 王氏算了一下,这几个孩子一个月能有一百八十文钱,虽然不多,好过没有不是?便也没有阻挠,默许了。 一个月从自己腰包里给王氏一百八十文钱,虽然属于额外的支出,但是他们的确在陈家分去了一部分口粮,给王氏一些回报,也是应该的。 接下来就是陈锦芳要跟着李氏回东屋说说母女之间的话了,陈鸢等人也出了上屋。 回西屋的路上陈素素一脸的不高兴,估计是嫌陈鸢刚才抢了她手里的包子给了王氏。 陈鸢无语,要不怎么说妇人之见呢?就是眼光短浅,这点东西能换来他们在镇上的自由行动,以后多的是机会给常氏和陈林吃包子的机会。 陈鸢把没那个分给他们的包子递给常氏,压低声音:“四娘,我们已经吃过了,这个您和我四伯留着吃。” 常氏也看出陈素素的不高兴,在院里也不好问,便没有拒绝。 回了屋,常氏把门关上,问陈素素:“素素,你这是咋了?咋忽然就不高兴了?刚才和你大丫姐连招呼也不打?” 陈素素噘着嘴,满脸的委屈:“娘,那包子是我们带回来想偷偷给你和我爹吃的,我大丫姐就那么抢过去给分了……” 常氏明白了,坐下轻轻拧了陈素素一下:“你这个傻孩子,娘和你爹咋能吃得了那么多?有点吃的给你爷奶分不是应该的吗?你咋能这么想呢?” “都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你咋就会说我?我还不是想让你和我爹吃点好的吗?”陈素素一拧身子,背对着常氏,委屈的眼圈通红。 常氏比她可明事理:“素素啊,要不咋说你不如你大丫姐呢?你没瞧见你芳姐是专门在你奶跟前揭你们呢吗?你一直那么背着手,你当你奶看不见吗?让你奶揪出来你咋说?” 常氏说话温柔,又哄着她,陈素素也知道自己错怪陈鸢了,可是又不好意思认错,便背着身子不吭声。 “你瞧,以后你们再去镇里头,你奶也不管了,以后你想给我和你爹带包子,别人也不敢眼红是不?那是我闺女自己挣的,你大丫姐,聪明着呢。”常氏忍不住感叹。 陈素素觉得撇着嘴,傲娇地道:“那你咋不让她当你闺女?” 常氏淡淡地笑了笑,眼神放空:“我哪有那福分,人家娘,也不是普通人啊,哪像你娘……” 第119章 奸情暴露 陆惊蛰在地上来回踱步,脸色凝重,地上跪的人瑟瑟发抖,就连八宝也不敢吃东西了。 “不是让你们把她送回吗?人呢!”陆惊蛰狠狠地在桌上拍了一掌,桌面应声裂开一道缝隙,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地上跪着的侍卫颤抖着声音:“启禀爷,我们赶到一间驿站的时候,江雪姑娘说……说要方便,属下便退下了,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动静,属下等人闯进去的时候,江雪姑娘和玉儿,已经不见了踪影。” 陆惊蛰的眼睛里寒光熠熠:“被人掳走了?” 侍卫犹豫了一阵,道:“属下以为是他们自己逃走的,屋内没有挣扎的痕迹,而且,窗户大开,像是从里边打开的。” “她们两个女人能逃到哪里去!你们这么一群人都是饭桶吗!”陆惊蛰猛地发出一声怒吼,把那侍卫吓的瑟瑟发抖。 他的一双黑眼珠漆黑如墨,死死盯着人,让人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那侍卫哆嗦着俯在地上:“属下已经带人找过,但是……但是……” 结果不言而喻,江雪和玉儿失踪了。 现在,那远在京城的江尚书来信和自己要他的女儿,这还真是巧的不能再巧了。 “爷,要不要……”八宝用眼珠朝下看了看,示意要处罚这侍卫。 陆惊蛰用手指捏了捏鬓角,对那侍卫道:“下去,把人都派出去,一定要给我找到她!” 侍卫没想到陆惊蛰竟然如此轻易地就饶了他,不可置信地呆了半晌,才急忙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匆匆地往外跑了。 江雪个玉儿两个女人,就算插了翅膀也跑不远,可他的一支精锐的手下却寻不到踪迹,这摆明了是有人帮着他们两个逃跑了。能帮助江雪的人,除了那个老匹夫还有谁! 他明知道派人出去也是徒劳无功,可却又不得不如此,毕竟江尚书“没看到”女儿,现在正气的火冒三丈呢。 八宝愤愤:“爷,该不会是江尚书把人带走了,却反咬咱们一口?这老匹夫也太可恶了,虎落平阳被犬欺,贵妃娘娘在的时候他和一条狗一样摇尾乞怜,现在倒是处处和咱们作对要不然就让我偷偷潜回京城去,杀了这匹夫!” 陆惊蛰摇头:“你还敢回京城去,现在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等着我们呢,现在的京城,可不是京城,那是鬼门关!” 八宝气的满地乱转,就是不知道想什么办法。 “江延,你这么想玩,那我就陪你玩一场!”陆惊蛰眯起眼睛,寒光星星。 陈鸢的铺子生意不算特别好,但是也不算差,每天总有那么些嘴馋的人不时地来买几个包子尝尝。 陈鸢还是每天夜里潜出陈家,早上再早早出去,没办法,她是这铺子的老板,不能真的不负责任的就完全丢给牛成夫妇。 她把自己家门口角落里的那个泡着糖蒜的罐子搬出来,这糖蒜已经泡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了,应该可以吃了。用刀把封蜡刮开,掀起盖子,就能看到里面被泡的莹白如玉的蒜。 就手剥了两颗,给子乾和冬儿最里边一人塞了一颗,冬儿原本还不想吃,捏着鼻子硬嚼,嚼了两下,忽然放开手:“姐,这蒜是甜的。” 陈鸢把手里的蒜又忘他的手里头放了两瓣,他这回吃的比谁都急。 这蒜她是打算投放到铺子里,当成一盘小菜,客人们吃包子的时候能就着吃两个,估计也别有一番风味。 忽然,外边“咚”地发出一声巨响,陈家的大门叫人从外边踢开了。 然后就是女人的哭声,嚎叫声和男人的怒骂声。 陈鸢跑出去一瞧,看见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手里提着一个做泥瓦匠用的刮刀,另外一只手里拽着一个女人。 古代的刮刀和现在的不同,手把的位置在末端,看起来更像是一把横放着的刀。 那女人披头散发,衣裳散乱,裸露在外的脸和胳膊上全是淤青,身体只能随着那男人的拉扯踉跄地前行,口中发出尖锐的叫喊声。 到了院里,男人把女人扔在地上,然后又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声音很高:“哪个是陈俊?给我滚出来!哪个是你的奸夫,喊啊!你俩偷情的时候不是挺高兴快活的吗?人呢?现在怎么成了个孬种!” 陈鸢见如此暴力的场面,急忙把小院的门关上,把子乾和冬儿藏进屋里。 王氏和陈老爷子也被吓了一跳,心知是陈俊的事情东窗事发了,可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只能硬着头皮出去了。 “这位兄弟,你别冲动,把刀先放下可好?”陈林见这人如此粗鲁,急忙好言相劝。 那泥瓦匠猛地把刮刀指向陈林,两只牛眼一样的眼睛怒瞪:“你是陈俊?” 陈林急忙后退半步:“不……不是,我是陈林。” “不是就给我滚!”泥瓦匠大吼一声“陈俊,陈俊,你这个孬种,你敢给老子戴绿帽子,怎么就不敢出来!你给老子出来,不然,我就杀了你全家!” “吱呀”一声,陈俊一瘸一拐地从屋里走出来,一只眼睛还没消肿。看见地上那女人被泥瓦匠抓着头发,正在痛苦的挣扎,他的脸上一阵抽动,浑身有些颤抖。 泥瓦匠一见陈俊,又把刮刀指着陈俊:“你是不是陈俊?” 陈俊看着那锋利的刮刀,心里头畏惧,不敢吭声。 泥瓦匠显然已经到了愤怒的边缘了,双眼赤红地狠狠一挥刮刀:“说,是不是你!” 陈俊退后了几步,他的腿还瘸着,一下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我……” 什么人会吓成这样?只有做贼心虚的人,泥瓦匠几乎是一瞬间确定了眼前这个人就是陈俊。 他扔下那个女人,抓住陈俊的衣领,把陈俊勒的直咳嗽。 “狗娘养的,老子不在,就敢上我家门,你不是能耐吗?现在怎么不能耐了?要不是村里头人在背后戳老子的脊梁骨,老子还不知道你俩的那点腌臜事!” 第120章 暴怒的泥瓦匠 众口悠悠,陈家人妄想能以时间平息陈俊做的这件缺德事情的愿望终究是破灭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清水村和嘎洼村实在是太近了。 现在陈家的大门上围了一大圈人,人人探着脖子往陈家院里瞧,想看个热闹。要不是还碍着陈家的面子,估计早就挤进了陈家院里。 陈鸢隔着小院的门,正好瞧见那泥瓦匠手里提着陈俊的样子,陈俊平时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荡然无存,现在却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一声不敢吭。 王氏给陈林使了个眼色,陈林去把大门给关上,省的丢人现眼。 泥瓦匠见了,一把把陈俊扯起来,面对着门口,让那些围观的人看清楚陈俊现在的样子:“别关门啊,让他们看!让他们看清楚,陈家的陈俊是个什么玩意!我让你给老子戴绿帽子,我让你不要脸” 一边喊一边撒开手,陈俊掉在地上,对着陈俊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他下手小脚可是不看轻重,有好几下就踢在陈俊的脑袋上,陈俊顿时就已经是满脸鲜血。 王氏和陈老爷子本来想着让泥瓦匠出口气便算了,但是眼见他下手没轻没重,陈俊快要被打死了,也慌了神。 “住手!住手!”王氏扑过去护住陈俊“这位好汉,陈俊他是不对,但是我们打骂过他了,你瞧他身上那些伤还没好,那都是我和他爹打的。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消消气,不能再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泥瓦匠的眼珠一翻:“老子叫人戴了绿帽子你还叫我消消气?当老子是傻子吗?你们姓陈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婆子,你给我滚一边去,别怪老子拳脚无眼,误伤了你!” 陈林看这人的意思,竟是要连王氏一起打,急忙上去阻拦:“这位兄弟,我弟弟是不对,可你打也打了,就算你打死他,这事也没办法改变……” “你甭在这叽叽歪歪!要么拉上你娘滚一边去,要么我连你一块打!”泥瓦匠挥了挥手上的刮刀。 他一弯腰,一把扯起人陈俊,狠狠地把陈俊的脑袋对着墙撞了上去。 陈林和王氏阻拦,被他挥舞的刮刀逼的不敢靠近,陈林想强行抢夺,却被刮刀锋利的边缘在胳膊上削了一块肉,登时血流如注。 陈俊的脑袋实打实的磕在墙上,哼也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地上那女人不知道是因为怕丢人还是怕闹出人命,扑过来抱住泥瓦匠的腿:“二柱,咱们回去,你打死我都成,咱们回去。” 她一抬脸,众人都吸了一口凉气,这女人比陈俊可还要惨,眼睛肿成两个眯缝,脸上青紫几乎看不出来原来的样子,还掉了一颗门牙,额头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撞的,甚至凹下去了一块。 这个泥瓦匠八成是有点暴力倾向,人长的粗鲁,对自己的老婆下手还如此狠辣。 这女人和陈俊通奸,按道理说的确不该原谅,但是被打成这幅样子,陈鸢实在看的心有不忍。 她不说话还好,她一说话,那泥瓦匠以为她在替奸夫求情,顿时怒从心头起,飞起一脚,把那女人踢的翻滚出去。他这样还不解气,又撵上去,对那女人狠狠地踢打:“你还有脸说话,怎么,还想替你的奸夫求情!我打死你个贱人,不要脸的贱人!” 陈家虽然对媳妇不甚友好,但陈家男人从没有动手打媳妇的习惯,陈老爷子娶了王氏,一辈子都未曾对她使过一点重劲,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女人被在自己面前如此毒打。 “这位小兄弟,住手,住手,再打就人命了!”陈老爷子一边说一边去阻拦。 “滚一边去,老子教训自己的女人,用不着你多管闲事!”泥瓦匠手劲重,一把陈老爷子推在一边去,重重磕在地上。 那女人被打的惨叫连连,痛苦的嚎叫声传遍了清水村,听的人无不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陈勇去隔壁镇上上工了,现在家里头,就一个陈林是个主干力量,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躲在屋里都不敢出去。 陈林是个性子憨厚的,和人都没红过脸,何况是打架,刚才又挨了一下。看着陈老爷子摔倒,陈林的劲气也上来了,不顾胳膊上的伤口想夺了泥瓦匠的刮刀。 他也是个做惯农活的汉子,力气与那泥瓦匠不相上下,但是人家手中有一柄武器,就逼的他没了法子。顺手抽了放在门边的抵门棍,与泥瓦匠厮打。 泥瓦匠已经杀红了眼,自己被绿了不说,现在出气不能尽兴,还要有人跟他作对!若说先前他还有几分理智,现在却是已经臣彻底失了神智。 他不要命,陈林却是不敢下狠手的,每每触及他的重要部位都要避开。 眼看这人是疯了,非要和陈家闹出个人命来,陈鸢推开了小院的门。 她趁着陈林和泥瓦匠厮打的时候绕到泥瓦匠身后,抽冷子对着泥瓦匠的腿弯一踢,泥瓦匠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陈鸢跃起身,一记手刀劈在泥瓦匠的后颈上,泥瓦匠觉得后颈一麻,身子一软,失了力气。 “闹够了没有!”陈鸢伸手轻而易举的从泥瓦匠的手中夺过刮刀,冷冷地道。 他来寻仇寻个说法都没问题,可是这么毫无道理的虐待女人,还发疯一样乱打胡闹就有些过分了。 陈鸢那一下力气是估摸好的,不会把他打晕,只是让他全身麻痹一会。 “你……你……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找死!”这泥瓦匠的骨气还算硬,身体都不能动弹,嘴里还骂着陈鸢。 陈鸢指了指陈俊,又指了指那个被他打的半死的女人:“杀了他们行吗?能不能解你的气?” 听陈鸢这么问,泥瓦匠也愣了。 陈鸢把刮刀在手里头转了一圈,重新递到泥瓦匠的手上:“给,杀了他俩。不会杀的话我教你,你可以把他们的肉一片一片的剐下来,让他们受尽疼痛而死怎么样?” 第121章 要钱要命 虽然杀手杀人讲究干净利落,可杀手折磨起人的手段,可也不少。 “你不喜欢那个凌迟的法子吗?那我可以教你别的。”陈鸢蹲着身子托着腮“要不放血的法子怎么样?人的经脉十分有趣,你可以把他们的经脉一条一条的都割断,但是人不会马上死,看着他们血流上一地,痛苦的挣扎,是不是很有趣?” 她一边说一边用大眼睛盯着泥瓦匠,一脸天真的笑意,仿佛那个说着恶毒话语的人不是她一样。 王氏一听陈鸢让泥瓦匠杀了陈俊,还帮着人家想出了这么恶毒的法子,气的直跳脚:“你个歹毒的小贱蹄子说的是什么话!这世上咋能有你这么歹毒的人,你还是人吗?” 陈鸢背对着王氏,也不理会她的叫骂,只是对着那泥瓦匠低笑道:“怎么样?杀不杀?若是还不能解恨,不如把这聒噪的老太婆也杀了。” 那泥瓦匠也是愣了,没想到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人,帮着别人想办法杀自己人。 陈鸢把那把刮刀往泥瓦匠的手里推了推:“去,杀了他们,你要是能熄火,也算。” 说着站起身,转过身,忽然抓了抓脑袋:“哦对了,杀完以后记得去县衙自首,两条人命,估计是得掉脑袋,不过别怕,你一条命换了两条命,值了。” 泥瓦匠手里握着刀,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却没了刚才那种疯了一般想要杀人的冲动。 陈鸢慢慢悠悠地走到地上那女人的跟前,一手提起那女人的胳膊看了看,约莫着还有气,就是胳膊被打脱臼了。 “你说说你,既然不喜欢他何必嫁他?就然嫁了他何又红杏出墙?既然红杏出墙何必非要找陈俊这种孬货,到了这种关头,他连保你的一点勇气都没有。”一边说,一边一手按住那女人的身体,一边把她的胳膊使劲一按。 胳膊上传来“咔嚓”一声,女人发出一声惨叫,痛的昏死过去。 陈老爷子缓过劲来,小心翼翼地走到泥瓦匠跟前:“我说这位小兄弟,这事是我家那逆子不对,是我当爹的没管好他,你要是真要心里不顺畅,就杀了我,我替他抵命了可成?” 陈老爷子平日里闷不吭声,可却是最心软的,陈俊钱错万错都是他儿子,哪有当爹的眼睁睁看着儿子去死的。 王氏抱着昏死过去的陈俊,哭嚎起来:“你要是还不解气,你就把我也杀了,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总够抵他一命了。” 陈家这家子人,都是嘴上功夫厉害,真到了紧要关头,却是心软的。 泥瓦匠手里的刮刀紧了紧,看着那个满身血污几乎看不出来面容的女人,再看看陈俊那半死不活的模样,两道眉深深蹙起。手指一松,刮刀落在地上。 人的冲动都只在那么一瞬间,他身体麻痹的这一阵,头脑也就渐渐清晰起来了。 陈老爷子看他这幅样子,心知他是不准备和他们拼命了,松了一口气,人也软了下来。 泥瓦匠坐在地上,软着身子,忽然身体开始颤抖,接着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把所有人都哭蒙了,明明先前要和人拼命的是他,对人又打又骂的人也是他,到头来哭的伤心的也是他。 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坐在地上的哭的伤心。 陈鸢无语,这人怕不是有精神分裂? “这位……壮士,不知道你何故伤心啊?”陈鸢小心地问。 泥瓦匠一抹眼泪:“我娘死前才给我凑够了娶媳妇的钱,好不容易娶个媳妇,老子没日没夜的在外边干活挣钱,这娘们却在家里边找了个小白脸快活,我……我对不起我娘,给我们家祖上抹黑了!” 陈鸢点点头:“可你已经将她打成了这个样子,你要是打死她,回头坐了打牢,岂不是更给你们祖上抹黑?” 泥瓦匠哭了半天,终于渐渐收敛起了情绪。站起身,用衣袖抹一把脸,伸手把那女人放在肩上:“老陈家的,陈俊给老子戴了绿帽子,这事没这么好过去!你们得给我个说法!” 王氏让陈林把陈俊给扶到屋里去,吸了吸鼻子:“你说,是我们老陈家的不对,你让我们干啥我们都认了。” “本来老子是想杀了你们全家消火的,现在老子改主意了。”他拾起刮刀“你们给我二十两银子,这事就算过去了,要是不给……” 那把刮刀在众人面前一挥,挨个指过去:“那丫头说的没错,我一命,换你们这么多人的命,值了!” 二十两?二十两银子,那是普通人家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吗?何况陈家上回因为陈勇的事情,已经被掏空了,还倒欠着陈瀚家二十两,现在又去哪里拿出这二十两银子? 王氏哭丧着一张脸,脸上的褶皱愈深:“小兄弟,我是真没有这么多,能不能少点?你瞧我家吃口这么多,二十两银子,我们上哪给你凑去?” “那我不管你!老婆子,你儿子的命要是真不值这二十两银子,那不给也成!”泥瓦匠扛着那女人,推开陈家的大门。 他一出来,外面那些围观的人都纷纷吓的后退,让出一条道来。 “我明儿就来拿,不然,咱们就大刀底下见真枝!”走出了一段,他忽地回头喊道。 泥瓦匠一走,陈家众人就瘫软下来了,王氏往地上一坐,愣神半天,嘴里头嘟嘟囔囔地说着:“二十两银子,二十两银子……我上哪找这二十两银子去……” 陈鸢把陈老爷子从地上扶起来,正要安慰两句,忽听王氏一扯嗓子,杀猪似的哭嚎起来:“讨债鬼,讨债鬼,都是讨债鬼!我上辈子是造了啥孽,咋就生了这么一帮讨债鬼!” 赵氏自始至终都没出来,估计也是憋着气想让泥瓦匠好好教训一下陈俊,这会看着陈俊昏迷不醒,又觉得后怕,也跟着哭起来。 陈俊的两个孩子,陈锦玉大了,还算稳重,陈锦兴却是哭的十分大声,一时之间,整个陈家都沉浸在一片哭声之中。 第122章 一件宝贝 王氏有二十两银子吗?很明显,没有,就算她之前确实在陈勇的事情上有点私心,有些钱没有拿出来,可那也不多,根本不够二十两。 缺少的钱,必然是要去借的,可是向谁借?上回陈勇的事情已经闹的沸沸扬扬,村里边的人都的借了个遍,这回又出了这事,谁还肯借钱给他们?难道再去和亲家借?说出去,怕是陈家以后都抬不起头了。 原本陈家也算是家底不错的人家,陈老爷子当过秀才,年轻的时候也当过两年私塾,后来种了地,全家人勤恳,卖粮食也赚了些。 可自从陈勇沾染上了赌瘾,从王氏这三三两两的拿了不少,加上上回的事情,是真的把陈家掏空了。这宅子卖了自然可以卖不少钱,可这宅子是陈家最后的底线,卖了宅子,他们这么多人,住哪里去? 黑暗之中,陈老爷子嗒嗒地抽着旱烟,烟雾弥漫。 王氏躺在被窝里,仔细盘算着自己手里边的那点钱。 “老婆子,你跟我说实话,咱们手里边还有多少钱?”陈老爷子吸了一口烟,燃着的烟丝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王氏哼了一声,哑着嗓子:“咋,你觉得我手上有钱专门耽误老三的命?那可是我亲生儿子,我能那么干吗?”越说越激动,她猛地从炕上坐起身,把炕墩子敲的砰砰作响。 陈老爷子咳嗽了几声,后背倚着铺盖,明灭的火光之中,满脸的沧桑:“我哪是那个意思,我是问问咱们还有多少,到底得跟人借多少?实在不成,我就借……” 话是这么说,可还能跟谁借,他却不知道了。 王氏黑暗中的脸也是苍老的不像样,重新躺回枕头上:“老头子,我跟你说实话了,咱们手里边,就剩八两了,这点钱,可真不够啊。” 陈老爷子没有做声,四周陷入了沉默。 大半夜的,四周悄无声息,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和外边偶尔传来的夜鸟的叫声。 忽地,王氏蹭地一下从炕上坐起,用手推着陈老爷子:“老头子,赶紧去把火点上,快点。” 陈老爷子不知道她一惊一乍地干什么,却也慢慢地摸索着去把放在炕边上的蜡烛点上了。 王氏披了件外套,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下钥匙,去把下炕角落里的柜子给打开了。 打开以后,她把手伸到最底下一层,摸到一个松动的隔板,轻轻掀开,从里边拿出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那盒子还算精巧,看得出来是个女子的首饰盒。 王氏又从那几把钥匙里取出一把最小的,插进首饰盒的锁子里头,拧了几下,只听咔哒一声,开了。 陈老爷子凑过来:“润兰,你拿地契干啥?卖了这宅子,咱以后可咋办?” 王氏推开陈老爷子:“谁说我要卖宅子,我这里边,还有件好东西。” 那盒子里边放着一张折的方方正正的纸,王氏把纸拿开,底下显露出一样晶莹剔透的东西出来。 那东西似玉非玉,似石非石,入手坚硬,却又有玉石的色泽。上边雕刻着也一只正在昂首怒吼的猛虎,猛虎双目炯炯有神,身体流线有型,张着的大嘴中两颗锋利的虎牙突出。 这东西的色泽莹润,在烛光下一照,身体里仿佛有一股清水在脉络中流淌。放在黑暗之处,便散发出翠绿色的光芒,十分精致。 除了猛虎,这东西形状仿佛一枚令牌,上端呈尖角,猛虎周围雕镂了不少祥云之类的东西。 陈老爷子瞧见这东西,蹙了蹙眉头:“这是个啥东西?你从你哪来的?我咋不知道?” 王氏把那东西捧在手中,仔细地摸索了一遍上边的图案,问:“老头子,这东西能卖不少钱?我听说玉值钱,可没听说过哪家的玉能发光,你说,这么稀罕的物件,是不是能换不少银子?” 陈老爷子冷着脸:“润兰,你跟我说实话,这东西哪来的?我咋就不知道咱们家还有这东西?” 王氏瞅了陈老爷子一眼:“你给我甩啥脸子?我又不是偷不是抢,我……我是捡的。” “捡的?这明显就不是一件普通物件,咋就能让你给捡上?”陈老爷子不相信“你说,你到底是在哪捡的?润兰,咱们陈家虽然穷,可不能得这些不明不白的东西,你赶紧说呀!” 陈老爷子一辈子一身正气,虽然生了几个儿子都臭名远扬,但他本身还是十分遵循那套礼义廉耻的规矩。 王氏狠狠地瞪了陈老爷子一眼:“不就是老五家那女人带的?她鼓捣着老五非要和咱们家断绝关系,非要搬出去,我过去收拾的时候就瞧见这么个东西……” 她还没说完,陈老爷子气的把烟袋往炕头上一磕,吹胡子瞪眼:“你这还不叫偷?你咋就这么糊涂呢?这是人月荷的东西,你咋能一声不吭就拿了?” “咋就是偷了?咋就是偷了?”王氏登时就像发怒的公鸡一样直往陈老爷子的脸上撞“我那能叫偷?他俩都已经搬出去了,我那是过去收拾空屋的时候捡的,那能怨我?谁让她自个落下的?” “那再说了,她一个没爹没娘没靠山的人,不是咱们老五救了她,她能多活那几年?她在咱们家那几年,不是吃我的住我的?打尖还给点住店钱呢,我拿点回报就怎么了?” 王氏把那东西牢牢攥在手里,死活不肯承认错误。 其实她没说,她看见过秦月荷回来找了好几回,她知道,秦月荷就是在找这件东西,可是她贪图这东西的价值,便迟迟没给。秦月荷和陈怀都已经死了,这东西便成了她的,只要她不说,谁知道这东西吃从哪来的? 陈老爷子气的直叹气,伸手指着她,苦于口舌笨拙,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糊涂啊,你糊涂啊,咋能做这事?” 王氏不理会陈老爷子,自己在那掰着指头计算能卖多少钱。 陈老爷子忽地拿起自己的外套穿在身上,就要下地。 “你干啥去?”王氏急忙抓住陈老爷子的胳膊。 陈老爷子摆着手:“我去告诉大丫去,这东西毕竟是人月荷的,现在月荷不在了,也应该是大丫姐弟的,咱们不能昧着良心拿了人家的东西!” 王氏的声音猛地拔高,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你去!你敢去!我就死在你跟前!陈智,你是不想救你儿子的命了吗!” 第123章 道德和金钱的抉择 这一块神奇的类似玉牌一样的东西,王氏已经藏在她这盒子里十几年了,她知道,秦月荷知道是她拿走了,而且,还曾来要过几回,可她抵死不认,她秦月荷能有什么办法? 是老五救了秦月荷的命,他们陈家供她吃供她穿,收一点回报一点都不过分。 王氏安慰自己,自己不过是捡了个别人落下的东西而已,而且秦月荷嫁给了陈怀,那就算是自己的儿媳,婆婆拿儿媳的东西,可不算偷。 陈老爷子不是王氏,他想的比王氏可深远的多。 当初秦月荷被陈怀救起的时候身无分文,不知道爹娘甚至家哪里,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身上装着这么一件奇珍?这东西的材质和雕刻无一不显示着这东西的特殊。 哪怕不从价值和秦月荷的身份来说,就算从道德礼义上讲,那本是秦月荷的东西,他们这样占为己有,就不是善举。 “陈智,你不想救你儿子了吗!”王氏的声音尖锐,问道。 陈老爷子穿鞋的动作停下,一条腿站在地上,一条腿还搭在炕沿上。 王氏知道自己刚才的声音有点大,怕被人听了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老头子,你就说句话,老三的命还救不救!你要说不救,成,你去,我把这东西还给大丫!” 陈老爷子一声不吭,坐在炕头上一动不动,半晌声音干涩:“他不能真把老三杀了,咱们明儿就去报官……官老爷不能真不管。” 王氏嘴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当官的,老头子你真敢去报官?当官的也怕不要命的,你今天不是没看见那泥瓦匠是个啥样的人,你瞧见没,他打他媳妇那几下,那就是个疯子!真报了官,咱就是那有理的吗?老三做的那是啥好事能在官老爷跟前得着好?” 古代那女通奸,那是要浸猪笼的,这泥瓦匠愿意用钱解决,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老头子,算我求求你,你不能真不管老三啊。”王氏抓住陈老爷子的衣裳声音里带着哭腔“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已经被打的剩下半条命了,已经知道错了,咋还非死不行?他要是死了,我这当娘的能好活?” 王氏在炕上蹭了两下,蹭到陈老爷子跟前:“你想想,锦玉和锦兴,他俩还多小?咋能没了爹?老头子,你想想啊……”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着泪花,哭的呜呜咽咽。 陈老爷子想到了陈俊那遍体鳞伤的模样,想到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锦兴,心里头和翻了五味瓶一样。一边是亲情,一边是道德,他在心里边比较来比较去,真真是为难的很。 王氏把那快奇特的玉拿起来,黑暗之中那光芒莹莹,十分诱人。 “我知道心疼大丫那几个孩子,咱把这个卖了,能卖不少钱,救了老三,还能还了欠了老二和其他人的债。剩下的,咱们一家子能好好过日子,以后多给大丫姐弟仨吃点好的穿点好的还不成吗?以后大丫嫁人,我铁定给她添副好嫁妆还不成?” 陈老爷子的眼睛被那奇异的颜色吸引,两人的脸在这块奇异的玉石的映照之下,显露出几分不一样的狰狞之意。 只要卖了这块玉牌,就什么都有了,债能还完,全家人还能过上好日子。欠秦月荷的,以后加倍补偿给陈鸢姐弟。这诱惑,太大了…… 陈老爷子就那么坐在黑暗之中,沉默地叼着烟管,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身体重新坐回炕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他平躺在被窝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顶,眼神里露出一丝迷茫和仓皇,最后又全部归于沉寂。 这世上的名与利,总是能泯灭人心中的良知,不是吗? 王氏知道,陈老爷子这就是默认了,心里一喜,抹了一把脸,把那块奇特的玉牌小心地用手帕包住,压在枕头底下。 把放着地契的小盒子重新锁上,放回暗格里,又把小柜子锁上,王氏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两人都躺进了被窝,没有人再说话,四周再次回归一片死寂。 就在王氏睡的有点朦胧的时候,却听见陈老爷子幽幽地说:“行不义之财,咱们迟早会遭报应的……” 王氏一下子惊醒,呸呸呸了几声:“胡说啥呢,睡你的。” 睡到半夜,王氏忽然被人从睡梦中推醒了,迷迷糊糊地闻到屋里烟味呛人,估计是陈老爷子一夜未睡。 “润兰,我想了想,咱还是卖地。”陈老爷子长长地叹息着。 土地对于农民来说,那是何等的价值?一家人的吃穿用度都要靠着这几亩地里赚,要不是被逼无奈,什么人才会舍得卖自己的地? 王氏也躺着不动:“为啥要卖地?咱们手里边有这么一件宝贝,为啥非得卖地?你卖了地,咱们以后吃啥用啥?” 陈老爷子低沉着声音:“润兰,咱们南边那块地不大,卖了。咱们还没到那山穷水尽的地步,卖了这玉不值当。你看看咱们这几个儿子……唉,要真手里边有了钱,还能安生吗?” 他们自己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子女,儿子们如此,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陈英和陈巧操着啥心思,他们这些当爹娘的,心里边门清。 王氏沉默了,对于陈家众人来说,贫穷反而是能克制他们的有效办法,要是有了钱,他们会变成什么样?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躺在黑暗中各自想着心事。 “润兰,听我的,这东西不是个普通物件,不能随便就给卖了。咱们现在还能想点办法,就别动这东西,等咱们俩不行了,再把这东西卖了给他们几家分了,也就算了,唉……”陈老爷子声音里充满了沧桑。 陈家的现状,都是因为他和王氏还在世,因为他们两个才勉强维持着这样的场面,他俩一死,肯定个个吵着分家。 王氏吸了吸鼻子,用手抹了一把眼角:“成,卖地。” “讨债鬼……讨债鬼……” 第124章 间接救国 第二天早上吃完饭,陈鸢和常氏在伙房里洗碗的时候,看见一向不怎么爱出门的陈老爷子穿戴的整齐出了门了。 陈鸢觉得稀奇:“我爷这是去哪了?不是都不咋出门的吗?” 常氏朝着上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对陈鸢道:“昨儿晚上你爷和你奶不知道为啥吵,声音不小,听见好像是要卖啥东西,估计是准备卖东西给你三伯凑钱,后边的就没听着。” 卖什么东西?陈家除了这宅子和那几块地,还有啥好卖的? 这会李氏正巧把饭桌上的残渣剩饭收拾出来,听见陈鸢和常氏的对话,也凑过来:“还能卖啥?刚才我瞧着爹像是把田契拿走了,估摸着是要卖块地。” 看来陈家是真被逼急了,现在要开始卖地了。 收拾完,陈鸢出了大门,见左右无人,便一溜烟钻进了陆惊蛰的宅子。 八宝见是她,显得十分高兴:“风筝姑娘,你怎么来了,我家爷要是知道你来了,心情也能舒坦些。” 他不舒坦?的确也好几天没见陆惊蛰的人了,陈鸢下意识问:“他怎么了?” 八宝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江雪姑娘不见了,我们爷这两日为这件事情烦心的很。” 他本意是想说江雪不见了,江尚书给的压力让陆惊蛰烦恼。但是听在陈鸢耳中便变成了陆惊蛰因为担心江雪而烦心。 陈鸢哦了一声,心说我也是瞎操心,人家小情侣之前的事情,我一个外人何必担忧? “你家爷在吗?”陈鸢指了指陆惊蛰的寝室。 八宝显得十分热心:“在在在,快进去,爷见了你铁定很高兴。” 陈鸢有点怀疑地看着八宝:“该不会他又在泡澡?” “没有,没有。”八宝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陈鸢半信半疑,就是不敢去推门。 屋里传出一把男声:“进来,在门口晃荡什么。” 陈鸢嘿嘿地尴尬一笑,推门进了屋。 陆惊蛰果然没在洗澡,他坐在书桌前,手边上放着一沓厚厚的信,好像刚才他正在看信。看来八宝说的没错,他果然心情不佳,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郁。 见了她进来,他的脸上那种阴沉的颜色散去一些,勾了勾嘴角:“怎么,几日不见想我了不成?特地来我宅子里寻我?” 这人,真是没一会正经,陈鸢翻了个白眼:“你未婚妻都不见了,你还有心情调侃旁人?” “你不是旁人。”陆惊蛰单手支着脑袋,双眼紧紧盯着陈鸢。 陈鸢懒得和他斗嘴,便直奔主题了:“我想请你出面买下陈家的一块地,当然,钱是我出。” 陆惊蛰揉了揉眉头:“那你为何不自己去买?或者让牛成夫妇?亦或者,那个老先生。” 陈鸢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应该说是刚才产生这个念头的第一瞬间想到的就是他看陆惊蛰?她是个行动派,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他家宅子里了。 陈鸢挠了挠头,咬着下唇:“你到底帮不帮?怎么这么多废话?不帮我就找纪爷。” 看她那副一脸无赖的样子,陆惊蛰心头的阴霾像是被人轻轻扫去,忍不笑了:“你既然都上门求我了,我若是不帮忙,岂不是伤了你一片心意?” “小人得志的嘴脸……”陈鸢小声嘟囔了几句。 陈鸢和陆惊蛰推门出去的时候,八宝正趴在门上偷听,一见陆惊蛰出来了,欣喜道:“爷,你果然出来了,我就知道,能把你弄出来的,非风筝姑娘莫属。” 他很久不出门了?看来未婚妻失踪了对他的打击很大呀。 这附近几个乡镇只有一个掮客,这人名叫邹忌,虽然和讽齐王的同名,却比那个差了十万八千里。 找到邹忌的时候,邹忌刚从酒馆里出来,撞上陆惊蛰。 八宝是个跳脱的,一把上去把邹忌抓住:“邹忌,我们爷要买地。” 陆惊蛰在清水村的宅子那块地就是通过邹忌买的,所以两家并不陌生。 邹忌刚在酒馆里和陈老爷子见面没一会,喝的脸红脖子粗,见了陆惊蛰,还有点晕乎:“这是哪家的公子?小的……小的,咋不认识呢?” 八宝把脸凑上去,在他脑袋上一拍:“我是你八宝大爷!” 邹忌一下子就酒醒了,抹了一把脸,低声下气地问:“原来是陆公子,不知道这回又想买哪块地?小的一定给您尽心尽力。” “我想买一块田,再租出去赚点地租罢了。”陆惊蛰在前边走,重新回到酒馆坐下。 邹忌一听真是金主上门,急忙把怀里简约的地图和名册拿出来,铺在桌上:“公子请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几处好地,土肥的很,位置也好,这是现在我手上最好的几处地了,都给您留着呢。” 陆惊蛰装模作样地看了一圈,指点了几处问了情况,最后一点陈家南边的那块地问:“这处如何?” 邹忌看了看那块地,脸上露出一点复杂的神情:“公子,你真要买这块?这地……只能算上个中下品,不是啥好地啊,而且……而且……” 这陈老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老糊涂了,这么一块下等地,说什么至少要卖十五两银子。这老头八成是老糊涂了,他方才也只是口头上假装应承了,心想谁会脑子有毛病,十五两银子买这么块破地? “我觉得此处不错,靠着南边,那边现在正在修建码头,日后可以办个酒馆,供人休息也不是不可。”陆惊蛰随口想了个由头,不然他非要买那么一块没用的地,怕丢了面子。 邹忌恍然大悟,果真是人家大家的公子,这经商的头脑就是不一般。瞧瞧,这么普通的一块地,人家也能发现商机,佩服,佩服。 “公子,这块地是清水村陈家陈智的地,您要不要实地去瞧瞧?”邹忌谄媚道。 陆惊蛰摆摆手,对八宝招招手。八宝把十五两银子丢在桌上。 邹忌两眼一亮,把银子收起来:“公子果然爽快,我这就找那陈老爷子商量,倒换田契。” 第125章 找打的泥瓦匠 “真卖了十五两?咋会有这好事?”王氏抓着陈老爷子的胳膊,惊奇地问道。 陈老爷子也没想到,他卖的那块地是一块下等田,就算卖十两,估计都没人会买。他当时也是没了办法,想着瞎赌一把,等着买家来还价,可谁想到,撞上了个有钱的主,竟然真的十两银子就买走了。 一向不信神佛的王氏急忙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阿弥陀佛,真是菩萨显灵,让咱们遇上个财神爷了,老三有救了,唉,真是菩萨显灵。” 听着上屋里边王氏的神神叨叨,陈鸢刷轻轻一笑,把藏在袖子里的田契捏紧。这世上哪有什么菩萨和财神,就算有,也是我呀,要不是看你们实在可怜,我也没必要弄这么一块没用的破地。 之所以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还是不想让陈家人知道她有钱,还是那句话,能帮一次,就得帮下一次,陈家的人人心不足,没办法坦诚相待。 正想着,陈家的大门又被人“咚”地一声踢开了,那泥瓦匠拿着他那柄刮刀,站在陈家门口:“我来要钱了,让陈俊那个窝囊废出来!” 王氏和陈老爷子正在屋里头数钱,忽地听见这一声动静,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一想,他们已经凑够了钱,有什么可怕的? 陈鸢站在院里扫地,赵氏刚刚去伙房端了一盆热水准备回去给陈俊擦身子,被这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一跳。毕竟是她丈夫和人家的妻子做出了这种事情,脸上也不光彩,低着脑袋就往屋里走。 那泥瓦匠却是认住了,昨天陈俊就是从那屋里出来的,一把扯住赵氏:“哟,你就是陈俊那窝囊废的女人?你男人做出这种事,你还跟着他呢?”他语气轻浮讽刺。 赵氏那天也在屋里偷看到这人对他妻子的残忍的手段,这会被他按住肩膀,吓的一哆嗦,想要挣脱泥瓦匠的钳制。 今天陈林怕老两口凑不出钱,所以去工上想先把自己这个月的工钱给预支出来,这会还没回来。老大陈勇在隔壁镇上做工,三四天才能回来一回,这回陈家可真就剩下些老弱病残了。 “我瞅着你长得也不错,咋陈俊还惦记着外边的呢?我看那陈俊就是个废物,他既然对不起你,还睡了我女人,不如你以后也跟了我怎么样?”这人一边说一边伸手去赵氏脸上摸了一把。 这个泥瓦匠,昨天看他哭的伤心,陈鸢还曾动了恻隐之心,没想到这家伙怕真是个精神有毛病的。这会又露出了本色,痞气十足。 上屋的王氏和陈老爷子哪能由着人家在自己家调戏自己的媳妇。 王氏捧着那个装了二十两银子的布袋走了出来,递到泥瓦匠跟前:“这个……这个是你要的二十两,一分不少,咱们这个事,就这么过去了。” 说完,一转脸冲着赵氏骂道:“还不赶紧进屋伺候你男人去,天见里啥也不干,就知道杵在这扎眼!” 赵氏知道王氏这是在帮她脱身,顾不得生气,一脸苦相地对王氏道了一声是,就要进屋。 “哎,别走啊,小娘子不如考虑考虑,你男人和我女人做了那档子事,咱俩都是叫人戴了绿帽子的,不如你我凑成一对。我铁定好好对你,比那个废物可强多了。”泥瓦匠宽大粗糙的脸上露出一脸奸笑。 赵氏一个女人家,哪里被如此露骨的轻薄过,顿时恼羞成怒,也顾不得害怕了,一把把手里端着的热水对着这泥瓦匠的腿就泼了过去。 泥瓦匠哎哟了一声:“贱人!”气的一把抓住赵氏抬手就打。 冬天天冷,那水是为了给陈俊擦身子用的,里边又掺了冷水,过了这半晌时间,早就不烫人了。泥瓦匠不过是借题发作,想出处气罢了。 陈老爷子赶忙上去搀,一群人扭打成一团。 常氏和陈素素不敢上前,只能在旁边惊叫。 “哎哟,谁咬我!”泥瓦匠喊了一声,急忙捂住手腕。 陈锦兴站在一边,和一只小狼崽子一样对着泥瓦匠龇牙:“你别欺负我娘!” 陈锦玉没有锦兴那么粗暴,却也把赵氏护在身后,用脚踢那泥瓦匠。 这泥瓦匠一直仗着自己是受害人,所以在陈家横行霸道,这会见自己被这么多人围攻,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小崽子,不要命了!”抬起蒲扇一样的大手朝着锦兴就扇过去。 常氏素来喜欢孩子,又是从小看到大的锦兴,下意识地就冲上去抱住锦兴。 在众人的惊声中,在陈素素的尖叫声音里,一只手凭空伸出,抓住了泥瓦匠的手腕,两根手指紧紧地钳住他手腕上的脉门。 陈锦兴虽然是个小霸王,被宠坏了脾气,陈鸢对他没什么好感,但他年纪和冬儿差不多大小,毕竟还是个孩子,陈鸢没法眼睁睁看着他叫一个外人欺负。 泥瓦匠认为,自己上回被这个小丫头制住了,完全是因为她无耻地在背后偷袭,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法子把自己打的浑身麻痹,这回正面对上,怎么能再让她得了便宜? 见陈鸢捏住自己的手腕,他便放弃了陈锦兴,从陈老爷子和王氏手中一抽胳膊,把握着刮刀的那只手抽出来,对着陈鸢的脑袋就劈下去。 陈鸢捏着泥瓦匠的手和鉄钳一样,见他劈过来,手下一用力,斜侧里一躲再使劲一拽。 那泥瓦匠一个趔趄,差点没把刮刀砍在自己胳膊上。 论蛮力,陈鸢不一定能比得过泥瓦匠这种虎背熊腰成天干活的汉子,但是杀人不是绣花,不需要什么花哨,最重要的就是能一刀毙命,论的巧劲。 她只退后了一步,等泥瓦匠那一刀落下来,忽地又前进一步,一抬腿,踢在泥瓦匠持刮刀的手上,只听“咔嚓”一声,泥瓦匠的手腕软绵绵地耷拉下来,刮刀也应声掉在地上。 “啊……”泥瓦匠抱住自己那只手,杀猪一样的嘶嚎起来。 陈鸢从地上捡起那柄刮刀,在手心里掂了掂,啧啧了两声:“昨天让你杀人你不杀,今天又要行凶,你当我们陈家是那么好欺负的人家,要打就打,要骂就骂?” “我看你是活腻了!” 第126章 再救陈家 “我看你是活腻了!”陈鸢凑近了泥瓦匠的跟前,笑嘻嘻地道。 那柄刮刀就像是粘在了她手上一样,在她的手上来回打转却不掉,每次都会转到泥瓦匠的眼前。泥瓦匠的心也像是被她攥在了手上,一颤一颤的。 陈鸢把刀在手心转着,嘴里发出啧啧之声。 她之前可怜他是被人戴了绿帽子,算是受害者,对他一忍再忍,谁知道他竟然得寸进尺,得了钱财,还想占便宜,甚至还想伤人。 看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二柱,你是现在拿了钱现在走人呢……还是……”她把刮刀转到对着泥瓦匠“还是让我把你打废了送回去?哦对了,你这手,赶紧些找大夫还有救,要是晚了……” 泥瓦匠看着陈鸢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只觉得后背发冷,这双眼睛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为什么昨天还没发现呢?为什么昨天没受到教训?他心中暗骂自己。 那边陈家众人可还盯着,陈鸢也不好做的太过,于是压低声音:“今天钱拿上走人,你要是再敢来,下回,这刮刀我就用来剐你的肉!” 泥瓦匠知道,自己昨天要说是被偷袭,陈鸢是侥幸的话,那么今天,他是实打实地栽了。而且这个丫头,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可怕。 陈鸢直起腰,把刮刀放进泥瓦匠手里,顺手把那个钱袋也塞进他胸口的衣裳里,轻轻一笑:“想明白了就走,二柱叔……” 明明是个笑容,却像是一把利刃刺进泥瓦匠的心口,他急忙起身,捂着自己那只骨折的手,急匆匆出了陈家的大门。 “大丫,你……”王氏和其他人都目瞪口呆,陈鸢刚才那一连串的动作,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陈鸢知道今天这番动作有点明目张胆,就在陈家人的眼皮子底下。便挠挠头,讪笑道:“奶,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我刚才看见他欺负你们,我一生气,就想教训他一下。你们也知道,自从上回武寡妇欺负了子乾和冬儿,我现在最见不得外人欺负咱们家的人。” 众人一想她都死而复生了,还有啥是不能理解的?估计是上回被武寡妇欺负的精神出了毛病,一见自家人受欺负就犯病。 王氏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老半天,见陈锦兴和陈锦玉两个孩子都吓的瑟瑟发抖,便对赵氏摆摆手:“把孩子带进去,别在这受冻了。” 赵氏刚才也被吓的不轻,又见两个孩子如此懂事,心里头感动。刚才又是陈鸢帮了她,抹了一把泪:“大丫……谢谢你……” 他家之前针对陈鸢姐弟,还差点把冬儿给卖了,没想到陈鸢还与愿意帮她。 陈鸢点点头:“三娘,快把锦兴和锦玉带回去。” 赵氏扶着两个小孩进屋去了,一进屋,看见陈俊趴在地上,急忙上去扶他:“你咋下来了?人大夫不是让你好好躺着养几天吗?” 陈俊趴在地上,身体颤抖,似乎在哭。 陈锦玉把屋门关了,他们一家子在里边说话,只听见陈俊嚎啕大哭:“我想出去帮你,可是我这腿……我没用啊,我没用啊。” 王氏和搭了陈老爷子的手,站起身来:“成了,这事就算这么给过去了,以后谁也甭跟我提,唉……一个个的,非得要了我的命啊。” 陈老爷子深深地看了陈鸢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陈鸢的错觉,总觉得陈老爷子这一眼意义颇深,似乎带着点……愧疚? 王氏和陈老爷子互相搀扶着进了上屋。 常氏和陈素素搂在一起,陈素素还小声抱怨:“娘,你咋就不顾自个儿,要是那个疯子打了你咋办?” 常氏也是一阵后怕,不过还是松了一口气:“娘这么大人了,挨两下没啥,你锦兴弟弟才几岁,要是让打上一下,指不定得疼成啥样呢。” 陈素素哼了一声,从常氏怀里头钻出来,自己往屋里走:“你还是喜欢男娃,你喜欢子乾和冬儿,还喜欢锦玉和锦兴,我估计你以后要是真自个生了男娃,指定不喜欢我了。” “你说啥呢?那都是自家人,我能偏向哪个?你是我自个亲生的,我能不喜欢你?”常氏无奈地摇头。 陈鸢蹙了蹙眉头,这个陈素素的思想,怎么觉得有点偏激的意味?不过常氏与所有中国古代的传统女人一样,都多少有些重男轻女的思想,让陈素素这个女孩有这种想法也算正常。 不去理会他们,陈鸢回了自己的小院。 也幸好她今天在家,不然这泥瓦匠疯起来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王氏和陈老爷子进了屋,往炕上一躺,就软的起不来了,他们这把年纪,还真是怕极了出个什么事情。 半晌,谁也没说话。 “你说大丫这丫头,咋这么厉害?我咋瞧着她那两下子像是练过的?”王氏躺了半天,终于回过劲了,又想起了陈鸢刚才那两下子身手。 当然,她并不知道练过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不过看陈鸢身手实在太利索。 陈老爷子睁开眼睛盯着房梁:“这孩子不简单啊,你以后还是少挑点刺,甭说她到底练没练过,今天要不是她,咱们全家估计都得交代到那泥瓦匠手里边。” 王氏心说陈鸢竟然有这种本事,那以前自己老挑刺,陈鸢估计都是憋着劲呢。不过她嘴上不肯饶人:“咋就不能管她了?她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是她奶,她还敢真对我动手?” “不过英子那回说是大丫从咱们村追到她们村把冬儿抢回来还打了她和李保一顿,我还当她是胡说八道呢,这么看来,还真有可能。你说,这丫头到底是咋回事?以前也没这么厉害啊。” 陈老爷子知道这老婆子的脾性,也就没和她非犟嘴,而是转了话题:“亏着咱们没去当了那东西,要是让她知道了,也不知道是啥光景。” 王氏没吭声。这东西是秦月荷的,真要是让陈鸢知道了,八成要把陈家闹的天翻地覆。 第127章 季先生 陈俊那件丢人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村里的人不知道陈家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只知道那天泥瓦匠离开陈家的时候捂着一只手,和见了鬼一样跑的飞快。 有人隔着门缝偷偷看到了陈家院里发生的事情,出去再一番添油加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附近几里都知道陈家有个夜叉一样的丫头,那发起脾气来,谁都拦不住。 “你说,这些人真是嘴上没个把门的,咋能这么瞎说呢?以后你还是要嫁人的,这下把你抹黑了,以后还咋说人家?”茂氏一边揉着包子面,一边替陈鸢打抱不平。 陈鸢却哈哈大笑,难怪她这几天出门总有人背后对她指指点点,原来是这个原因?她就说之前那些见了自己还想着搭讪的年轻小子们怎么都不敢靠近了,流言可谓啊。 茂氏见她还笑,忍不住在她脸上掐了一把:“你咋还笑,一个姑娘家让人家传出这种话来,你也不赶紧想想法子,以后不想嫁人了?” 陈鸢一边笑一边躲避:“婶子你别瞎操心了,我能有啥办法?我还能去挨个跟人说去不是我?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呗,何况我打了你们村那泥瓦匠是真的。” “嫁人的话……你说一个男人要是还嫌弃我个母夜叉,他是真的爱我吗?还在乎旁人对我的说法,这种男人不嫁也罢!” 茂氏把和好的包子面用刀切成小块:“你这个小丫头,就说啥爱不爱的,不过你说的也有点道理。” 茂氏虽然传统,思想却也并未被这个时代所禁锢,也知道彼此相爱的重要性。 陈鸢点点头:“可不是,何况那个泥瓦匠在我家就对我三娘动手动脚,后边又要动手打人,我总不能眼睁睁瞧着。外人只传我打他,咋就不传他那些个龌龊心思?还不是靠着人一张嘴,想说啥就说啥。” 茂氏把小面团按手里边揉一揉,用擀面杖擀成中间厚四边爆,把馅料挖一点按在没面团中间,灵巧地用手捏着包子的花棱:“唉,其实那泥瓦匠也不是啥好东西,他对他媳妇一直都不好,每回回了家里头都要打上几回,我们村里边都传呢,这么对人家,迟早要给他戴绿帽子,你说可不巧,还真是。” 陈鸢之前也看出来了,那泥瓦匠八成是有暴力倾向,甚至可能家暴,因为那个女人面对他的毒打,连挣扎都不挣扎,可见是日久了,已经习惯了。 虽然被人绿了的确可恨,可对女人家暴,那就更可恶了,也难怪那女人会找上陈俊这样的小白脸。可见任何事情都不是无缘无故的,总是有迹可循,她打了那泥瓦匠,也不算白打。 人家的家事,陈鸢并不想管,那个女人最后是和泥瓦匠离婚了还是继续忍受家暴,她一点都不在乎。 “老板,来两个豆沙包,拿回去给我家妮子尝尝。”有客人透过窗户口大喊,怀里头抱着个眼睛大大的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十分可爱。 陈鸢应了一声,从笼屉里拿了两个热腾腾的豆沙包,又捡了个锅贴也一并放进去:“给,您的豆沙包,另外那个是送的,给妮妮也尝尝。” 客人高兴的眉开眼笑,从怀里掏钱给陈鸢:“你们这铺子的人真好,以后肯定能生意兴隆。” “借您吉言。”陈鸢收了钱“您这是打哪来的?看您眼生的很。” 客人指了指南边:“那边开了个码头,我就是打那上的岸,这边正好有个镇子,就上来吃点东西。” 陈鸢了然了,陆惊蛰的手段可真厉害,这才几天,码头都已经修好了,这些人能直通这里,八成是把官道也修好了。 好嘛,这下可好,她的几句玩笑话,真的要成就一个小镇的繁荣了,难怪这几天到铺子里的外乡人这么多。 纪礼在大堂的柜台后边算钱,虽然都是几文几文的小钱,他却算的十分起劲。那天他醉酒后的事情,没人有提起,也不知道他自己是否记得,大家都保持着缄默,尊重着彼此的隐私。 外边来了个人影,穿着一身干净的蓝衫,走到包子铺里,安静地坐在墙角的位置。 季云生自从发现了陈鸢开的这个铺子,便解放了自己,不再为难自己做饭了,天天来这包子铺里蹭吃蹭喝,他执意要给钱,陈鸢要求让他教子乾和冬儿认字当成饭资,才算是扯平了。 “季先生,今天我们学什么呀?”子乾和冬儿分别坐在季云生的两侧,两双眼睛盯着他。 季云生把陈鸢放在桌角的笔墨拿起来,给他们两个每人发了一张:“把昨日我教你们的字先默写一遍。” 子乾一脸愁容,冬儿却十分兴奋,提笔就写。 “季先生,今天吃点什么?”陈鸢笑道。 季云生礼貌地颔首:“和往日一样。” 他饮食十分清淡,每日都是固定的一碗丸子汤和两个豆沙包。 子乾急的抓耳挠腮,就是想不起来先生昨天教的到底是什么字。 陈鸢端着饭回来,放在季云生面前,见子乾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学完都不曾好好温习。 “子乾,你学习尚且不用功,以后还怎么当将军?连字都不认,以后怎么看兵法?”虽然知道这个年纪正是贪玩的年纪,但也不能一味的哄,该严肃的时候还得让他知道错在哪里。 子乾委屈地撇着嘴:“姐,子乾脑子笨,不能像冬儿一样就看一遍就记住了。” 陈鸢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冬儿一样,你不必羡慕他,他看一遍能记住,你就看两遍三遍,总能记住的。念书和习武一样,都是要一点点努力的,你习武也不是一遍就能学会的不是吗?” 子乾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的确是如,若有所思。 季云生看着陈鸢认真地手把手教导子乾的样子,一时晃神。 比起京城里的那些大家闺秀,这人,虽朴实,却更有灵性。 这些日子,到底为什么天天来这里呢?回绝了村长家送饭的请求,只为了来这小铺子里走一遭,才能觉得,生活美好。 第128章 好似一家人 陈鸢私以为,古代人比起现代人可开放多了,完全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闷骚。 古代人嘴巴保守,从不在嘴边上说什么露骨的话,可却早早就出现了手绘春宫图等露骨非常的东西。这种表面一本正经,内心千姿百态的人,不是闷骚是什么? 可是现在,在一个正规书局里,陈鸢的手里正捧着一本古代小黄书,更要命的是旁边还粘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而现在,两人的眼睛都死死落在那打开的书页上。 陈鸢的大脑飞速的转了几圈,想着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怎么做。 难道是她和季云生的八字不合?为什么他们两个总是能遇到这种尴尬的情况?上次看了他的身子没什么表现姑且可以理解为她率直单纯,那么这次呢?她是不是得天真的问一句这是什么东西才能缓解尴尬? 不行,她刚才下意识地喊那一声,已经暴露了她看懂了,现在再装作没看懂是不是太做作了? 还是应该装作没看见把书放回去?还是应该一脸羞涩地跑开?前者有些厚脸皮的嫌疑,后者……陈鸢想了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个……呵呵呵呵……”陈鸢傻笑着,把书合上,抖着手想把书放回书架上。 但她身高不足,刚才抽出来时简单,现在要插回去,就难了,加上紧张,半天没能把这书放回去。 季云生是读书人,脸皮也薄的很,见陈鸢放不回去,虽然心里尴尬,但还是想帮她把书放回去:“陈……陈姑娘,我来。” 他的个子和陆惊蛰差不多,从身后伸出手来,结过陈鸢手中的书。 陈鸢没觉得怎么样,但是从外人看来,这动作就有些亲昵了。 “姐,干嘛呢……”冬儿忽然从另一层书架缝隙里冒出来,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透过书架看着陈鸢。 陈鸢心虚,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一下靠在了季云生身上。季云生被她一撞也后退了半步,手里的书打个趔趄,掉在地上,从中间打开。 子乾也刚好走过来,看到书掉在地上,便想要帮着捡起来。 陈鸢怕被子乾看到书里的内容,一紧张,情急之下伸脚踩在书的中间,遮挡住图案。好在这书每页空间有限,每页只画了一个画面,都被陈鸢踩住了大半,子乾没能看到。 “一本闲书罢了。”陈鸢一矮身子,一顺手从地上抄起那本书,啪地一下合住。 子乾不疑有他,便问:“姐,咱们出去逛逛,这书局里全是书,太闷了。” 陈鸢干咳几声:“嗯,对,我们出去逛。” 季云生看陈鸢还想把书放回去,便他也干咳道:“那个……陈姑娘,这书局里的书弄脏了,都是要买下的……” 买?我买你个头,这书买来留给我看吗? 陈鸢内心崩溃,但也不好意思当着季云生的面发作,只能把书丢给季云生:“咳咳,那个什么……对不起,我弄脏了这书,既然不能还回去,那我买了就是,当做我送你的礼物……咳咳咳咳……” 她一边干咳,一边往出走,生怕自己再慢走一步,脑袋上就会冒烟。 陈鸢呀陈鸢,你说的那是什么鬼话,什么叫送你的礼物?见鬼啊!有女人送男人这种礼物的吗?他会不会想多?会不会觉得她是个轻浮的女子?老天爷,你到底为啥总这么折磨我? 这书是没法还回去了,季云生也是满头冒汗,不过看到陈鸢拉着两个弟弟逃难一样冲出书局的时候,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结账的时候,数据的老板看了一眼那本没有封面的书,露出一脸坏笑:“季公子好眼光,这本书可是宫廷大师独家绘本,世上仅此一本。” 季云生哭笑不得,无奈又不能解释。 出了书局,看到陈鸢正拉着子乾和冬儿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 “走,再去买些笔墨纸砚。”季云生对陈鸢道。 陈鸢满心佩服,不愧是大人物,这么快就把情绪整理好了,完全看不到尴尬。 子乾和冬儿还是小孩,到了新鲜的地方就忍不住乱跑去凑热闹。 季云生伸手把子乾牵住:“陈姑娘,县里人多,我拉住子坤,你拉住子乾,千万别走丢了。” 于是四个人十分和谐地走在街上。 季云生对子乾和冬儿十分纵容,说是他牵着冬儿,还不如说冬儿牵着他,看到什么新奇东西都要去凑上一眼,扯着季云生满地乱转,还掏腰包给他们买了不少小玩意。 “季先生,实在不好意思,等回去,我把钱给你。”陈鸢对这个小孩也是无奈。 季云生摇摇头:“陈姑娘不必见外,你们请我吃了饭,我也当有些礼尚往来才是,不过是些小玩意,不必放在心上。” 他轻轻一笑,人如润玉,温柔如水。 陈鸢愣了愣神,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陆惊蛰来,这两个人,一个是水一个是火,谁更胜一筹呢? 摇了摇头,见卖笔墨纸砚的铺子就在前面:“季先生,到了。” 四人并肩走了进去。 他们自己并不觉得如何,可这副画面在旁人眼中却是另外一副光景。 “咔嚓”一声轻响,瓷杯破碎的声响。 圆脸的少年小声嘟囔:“爷,你要真生气就下去阻止他们呗,你瞧瞧,他们多像一家人呀……” 陆惊蛰猛地转过头,眼睛盯着他,八宝一噎,不敢说话了。 “她来县里做什么?”陆惊蛰问。 八宝摸了摸头:“属下不知,风筝姑娘想去哪里,咱们还能管住她的腿脚不成?” 她是风筝,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由不得别人掌控。 陆惊蛰紧了紧手指看,感觉到掌心传来的刺痛。 不对,不该是这样,他不会输,不会输!他要亲自去问问她,难道他的心意还不够清楚吗?为什么她不肯回应? 陈鸢,你是风筝,我也要把你牵在手里,这世上,不能有人把你抢走! “走。”陆惊蛰起身,低沉着嗓音。 八宝感到陆惊蛰身上危险的气息,不敢多话,只能跟上。 第129章 情敌见面 陆惊蛰现在的内心很复杂,他不知道自己是生气、失落还是悲伤,这几天江雪的事情已经让他分身乏术,清水镇和县里两头跑,还要掌控京城里的动向。 可这一切都没有看到陈鸢和季云生谈笑风生,相谐逛街的时候带来的刺激大。他现在全凭着一股怒气行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熙熙攘攘的街头。 冷风一吹,他忽地回过神来。 “惊蛰,任何时候都不要失了理智,不要被任何人左右你的行为和思想。保持理智,真正的猎手,不在乎等待与潜伏!” 陆惊蛰猛地一下清醒了,对面就是卖笔墨纸砚的铺子,他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上前。 因为陈鸢,他失去了冷静,这对他来说,太危险了。 八宝站在陆惊蛰身后,见陆惊蛰半晌不动,便小心地问:“爷,咱们还走不走?” 陆惊蛰摇摇头,就那么站在路中没有动弹。 陈鸢和季云生进了那铺子,便闻到纸墨的香味,很快便有小厮上来介绍。 “季先生,你给子乾和冬儿挑支笔,明年上了私塾,给他俩换套新的。”陈鸢笑眯眯地求季云生。 季云生点点头,笔墨纸砚他最是懂得,又按陈鸢的消费水平看了一圈,挑了两支羊毫笔:“这笔柔软,吸墨浓重,还经久耐用,适合他们两个练字,等日后练好了再买更好的不迟。” 陈鸢接过,拿在手里笔画了一下,觉得手感不错,便交给一旁的小厮等待付账。 季云生十分懂这些文房用具,那些个笔墨纸砚到了他手里,就像是一个个活物,每一个都有一个故事。 “这位公子果真是识货之人,这每一件东西的典故,比我们铺子里的人还懂。”小厮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反倒听了季云生的一路讲解,觉得受益匪浅。 季云生谦虚:“不过看书看的多了些罢了。” 之后,他又挑了不少草纸,都是韧性好耐用耐磨的纸张,日后让孩子们练习起来,也好用。 “陈姑娘,今日麻烦你和我跑这一趟,等会由我请客,请你们吃顿饭。”出了铺子门,季云生指了指对面的一座酒楼。 陈鸢抬头一看,这熟悉的圆柱形建筑,真是好巧,恰恰就是陆惊蛰的酒楼。 她尴尬地一笑,抓了抓脑袋:“这酒楼太奢侈了些,不如咱们找个普通的酒馆就行了。” 季云生挑挑眉,一双眼睛晶亮,浑身贵公子的气质:“无妨,我听说这是县城里最好的酒楼,从不曾来过,不如今日试试。” 陈鸢还想拒绝,冬儿却先跳起来,扯着季云生的手问:“先生,先生,最好的酒楼里有好吃的吗?” 季云生点头:“那是自然。” 冬儿这个吃货,一听有好吃的,便忘了看陈鸢的脸色,高兴地蹦着跟着季云生去了。 陈鸢朝着那酒楼上看了一眼,暗自叹息看,期盼着陆惊蛰今天不在县里。 想完,又觉得自己奇怪,不过是来吃个饭罢了,为什么要怕陆惊蛰?又不是吃饭不给钱,凭什么怕他?自我安慰一会以后,终于昂首挺胸,跟着季云生进了酒楼。 进了酒楼,坐在一楼大堂的角落位置,小二快步上前,一溜嘴报了一串菜单,最后还推荐了酒楼的新柚子蜂蜜茶。 季云生听了这个名字,下意识地朝陈鸢看了一眼。 陈鸢尴尬地讪笑:“业务需要,呵呵……” 季云生让陈鸢点,陈鸢意思着点了两个,季云生便自己又点了一堆,吓的陈鸢赶忙阻止才算作罢。 一张桌子有四面,陈鸢和季云生南北对坐,子乾和冬儿分别东西对坐,陈鸢就背对着大堂。 正在和季云生说话的时候,身后忽地冒出一只手,在陈鸢的肩膀上一拍,差点没把陈鸢吓得嘴里的茶水喷出去。 “哟,这不是风筝姑娘吗?今天怎么有功夫来我们酒楼吃饭?”八宝从陈鸢身后探出头,毫不见外地伸手就去抓桌上的东西。 陈鸢一听这声音就一阵头疼,一转脸,果然看见站在八宝身后黑着脸的陆惊蛰。 “季先生要来县里采买明年学生们用的东西,我也要给子乾和冬儿买两件,就一起跟来了。”陈鸢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点。 这陆惊蛰是不是有毛病?为什么对她黑着脸?像是欠了他几百万一样,难不成是江雪的事情还没解决,这家伙着急上火,内分泌失调了?眼睛要是能杀人,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浑身插满了小刀。 八宝一点都不见外,搂着冬儿的肩膀就坐在冬儿身边,一边给冬儿夹菜,一边往自己嘴里送。 季云生看陆惊蛰黑着脸,也不是个事,便淡淡一笑:“陆公子若是不嫌弃,便一起吃顿便饭?” 陆惊蛰没等季云生说完,已经走到桌前,一言不发地坐在陈鸢身边。 好在桌子凳子够宽,也不嫌挤。 陈鸢往边上挪了挪,想去和子乾坐一起,陆惊蛰桌子底下的手一抓,硬生生把她站了一一半的腿给压了回去。 陈鸢挣扎了几下,都被他按住动弹不得,碍着季云生在场,也不好再做大动作。 他一坐下,饭桌上的气氛就变得无比诡异,每个人表面上看起来都没什么,可似乎都有点什么。 饭菜上来,一大桌子。 陆惊蛰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季公子请客可真是大手笔,对人如此慷慨。” 季云生优雅地夹起一块油炸排骨放在碗里:“陈姑娘姐弟陪着在下逛了整整一日,这点饭菜,不算慷慨。” 陆惊蛰放在桌子下的手狠狠地捏紧。 这两人怎么回事?这气氛太诡异了。 陈鸢叫小二添了两副碗筷,放在陆惊蛰面前,为了堵住他的嘴,挑了一块红烧鲫鱼放在他碗里:“快吃饭,食不言寝不语,你们这两个饱读圣贤书的怎么还这么多话?” 陆惊蛰看着自己碗里的那块鲫鱼,又看看陈鸢埋头吃的香甜,忍不住轻叹一声,胸口柔软了一些。 她终究是成了他最柔软的部分啊。 第130章 季云生的身份 一顿饭吃的食髓知味,陈鸢深觉得陆惊蛰的气场强大,之前那种好相处的模样肯定是装出来的。 吃完饭,陆惊蛰又叫厨房打包了不少精致的糕饼让陈鸢带回去吃。 这顿饭本是季云生请客,却被陆惊蛰给拦住了。 “陆公子这是何意?季某虽然是个小小的私塾先生,但一顿饭还是请得起的。”季云生不卑不亢,对陆惊蛰温言好语。 陆惊蛰的眼睛像刀一样在季云生的脸上划过,颇有深意:“小小的私塾先生……吗?呵,季先生不必客气,这酒楼是我的产业,请先生吃一顿不算什么。” 季云生了然,对陆惊蛰作揖笑道:“原来如此。” 陈鸢的眼睛在这两人的脸上逡巡了一圈,总觉得这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可又说不上来。 陆惊蛰看来是县里有事,不能回清水村,于是陈鸢和季云生便向他告辞,准备搭回清水镇的驴车回去。 “八宝,去把马车驾过来。”陆惊蛰垂着眼眸,低声道。 季云生待要推辞,陆惊蛰已经掰住陈鸢的肩膀:“现在不早了,路上有风,还是坐马车好,路上小心,别染了风寒。” 言下之意就是用马车送他们,完全是为了陈鸢,和季云生一毛关系都没有。 陈鸢吸了一口气,愣愣地看着陆惊蛰把自己的披风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虽然以前陆惊蛰也有偶尔体贴的时候,但那都是为了他的莽撞所做的弥补,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温柔的让她头皮发炸。 陆惊蛰把披风为她披上,用手摸了摸她的头:“风筝,等我回去,我有话问你。” 陈鸢莫名其妙,点了点头。 “爷,车来了。”八宝在酒楼外边大喊。 陆惊蛰把陈鸢姐弟扶上马车,和季云生对视了一眼:“季公子,你这一走,可有不少人想你想的紧。” 季云生淡淡一笑:“无妨,那洪流之中多我一人不多,少我一人不少。季某不才,只想安心做一介草民,不像陆公子,胸怀大志。” “哼!”陆惊蛰冷哼一声,冷眼看着季云生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是奢侈的东西,自然比那敞蓬的驴车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冬儿和子乾围着火盆坐下,伸手靠着热烘烘的炭火,舒服的直叹息。 陈鸢坐在矮榻上,身上还披着陆惊蛰的披风,上面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和男子用的清香。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炭火出神,陆惊蛰今天和以往有些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她却又说不上来。 风筝,等我回去,我有话问你。 什么话?非要等他回来才能问?明明刚才就能问啊。难道是关于蜂蜜柚子茶的?可那有什么好问的? 唉,想不明白,这些大人物的心思真难猜。 季云生坐在靠近马车车门的位置,后背靠着马车壁,看陈鸢发呆,蹙了蹙眉:“陈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陈鸢回过神来,火盆把她的脸烤的发红,一双眼睛如水洗一般,倒映着跳跃的火苗。 “季先生,你是从哪来的?你、陆惊蛰和纪老,都不是普通人对吗?纪老认识你,也认识陆惊蛰,你和陆惊蛰也互相认识,对吗?”陈鸢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声音很低。 季云生没有说话,他惊讶于她的聪慧,却不知道如何向她说明自己的身份。 陈鸢笑了,一双眼睛眯起:“没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密密,是我越矩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密密,只要不伤害到别人,保守自己的密密又有何妨?她只是在一刹那迷茫了,也许是因为陆惊蛰也许是因为旁的什么,她想起了纪礼嚎啕大哭的那天。 季云生半晌没有说话,马车里一片寂静,子乾和冬儿困的躺在软毯上打瞌睡,唯有火盆里的火苗跳跃,发出噼啪的声响。 就在陈鸢也有点困倦想眯上眼睛的时候,季云却说话了。 “我是从京城来的,年少时候一腔抱负,一心想要当官,可当我真正当了官以后,却发现,这官场与我想象的相去甚远了。”他的声音如泉水潺潺,让人十分舒适。 他低低地一笑:“我空有一腔抱负,却不能随波逐流,所以,我选择了逃避。远离了官场,远离了京都的繁华,我终于找到了内心的一点安宁,呵……” 陈鸢知道他是个贵公子,却没想到他当过官。他现在的年纪才二十上下,说明他当官的时候才十几岁,可见这人的学识和本事何等厉害,现在却甘愿屈居在这清水村当个教书先生,真是屈才。 陈鸢想了想,撇撇嘴:“我就说皇帝老头不是什么明君,朝堂混乱,他却不闻不顾,先生这样的人才,却被排挤在外了。” 季云生看着她的样子,笑道:“在外人面前可不能如此口无遮拦,圣上是明君无疑,不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矣,偌大的朝堂,他已经无力掌控了。” 这意思是皇帝太老了,朝堂上的事情,他虽然有心却无力了。 “那皇子呢?皇帝不是有三宫六院吗?那么多女人给他生孩子,还找不到一个贤德的储君吗?” “储君啊……”季云生一脸无奈苦笑“有些时候,多了,也不见得好……” 陈鸢了然。 登上皇位,必然是要踏着别人的尸骨。在皇家,这些尸骨里,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的兄弟手足,皇帝的儿子虽多,等一番皇位的厮杀过后,能留下的,也不多了。 季云生离开朝堂,八成也是因为不想在众位皇子的斗争这种站队,所以先选择了脱身。 季云生是京城来的,他和陆惊蛰相识,加上陆惊蛰之前的作为,八成也是个从京城出来的大佬。纪礼同时认识他们两个,说明纪礼也是从京城来的,那纪礼又是什么人呢? 啧啧啧,这清水村是什么风水宝地,怎么这些个大人物一个一个地都往这跑? 看她的眼神,季云生就知道,她明白了很多事情,这样聪慧的女子,若是生在那京都朝堂,必然会成为一个传奇。 可也谢谢上苍,让她生在这小小的山村,不必染指那肮脏的朝堂,留下一禺单纯。 可是……真的能吗? 第131章 哪个少女不怀春 八宝把陈鸢和季云生等人送到嘎洼村那个下路底下,停下了车。 陈鸢把子乾和冬儿摇醒,他俩睡的迷迷糊糊的,双脚踩到地上还在迷糊状态。 八宝从马车上跳下地,看了一眼季云生,对陈鸢说:“风筝姑娘,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陆惊蛰有话要问我,你有话要和我说。 陈鸢点点头,和他走远了几步。 “风筝姑娘,原本这些话不该是我和你说的,但是我们爷他……唉,别人都当我八宝傻,可有些事情,我比谁都清楚。风筝姑娘,我们爷看起来难相处,其实他心里比谁都苦,他这辈子,只遇上你这么一个知心的人,你可千万别再伤他的心了。”八宝挠着头,似乎在思考怎么组织语言。 啥?啥叫我这么一个知心的人?啥叫我千万别伤他的心? 陈鸢也跟着抓脑袋,有些感情,她前世并没能学会,陆惊蛰对她的感觉,她虽然懵懂,却实在难以琢磨透到底是也一种什么感情。 八宝看起来很懊恼,甩了自己一个巴掌:“唉,你怎么就这么嘴多,要是让爷知道你多事,八成要把你的嘴缝起来。” “八宝?”陈鸢看八宝的样子,也觉得心里头一团乱麻。 “哎,风筝姑娘,反正你听我的,在我们爷回来之前,一定谁也不要接受,不要听了别人的花言巧语!”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睛偷偷瞟了一眼季云生。 季云生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只是礼貌性地对他一笑。 八宝说话云山雾罩的,有心替他那闹别扭的爷把对陈鸢的感情说了,可又怕自己说了惹恼了陆惊蛰,急的抓耳挠腮。 最后,八宝跳上马车临走前,还对陈鸢嘱咐呢:“没事多想想我们爷,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他的好。” 陈鸢似懂非懂,望着他消失在路的尽头。 依旧是季云生拉着冬儿,陈鸢拉着子乾,上了小路。好在这会天已经快黑了,正是农村的饭点,路上没人。 走到清水村要分离时,季云生把冬儿交到陈鸢手上。 陈鸢正要走,忽听季云生喊:“陈姑娘?” “啊?”陈鸢站住脚。 季云生弯了弯俊美的眉眼,声音很轻,宛如恋人之间的低语:“明天见。” 陈鸢愣了愣,看见他如玉的脸庞在最后一缕残阳下如美玉一般镀上一层光芒,温柔如水,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哦,明天见。” 于是季云生笑了,如清风拂面,对她挥挥手。 陈鸢总觉得他似乎还有话想说,可不知道为何却没说出口。她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便也没问,转身回家。 看着她和两个弟弟的背影,季云生用手摸了摸怀里的那本没有封面的书,自言自语似的:“一辈子只遇上这么一个知心之人啊……我又何尝不是呢?” 陈鸢带着两个弟弟刚回到小院,就见院子里头站着个人影,靠着门边,垂着头。 这天半黑不黑的,要不是陈鸢胆子大,还以为是在闹鬼呢。 走近了一看,陈鸢疑惑道:“素素?你在这干啥呢?” 陈素素抬起脸来,神情有些复杂,看见了陈鸢身上披的那件披风,便问:“大丫姐,你这件披风哪来的?是不是季先生的……” 要不是她问,陈鸢差点都忘了自己身上还披着一件披风了,急忙把披风一把从身上扯下来:“不是,你咋会这么想?” 陈鸢去开门,陈素素依旧杵在门口不动,低垂着脑袋,半晌才说:“我刚才看见你们俩一起回来了,是不?” “是啊。”陈鸢不想隐瞒什么,而且对陈素素她也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开了门,陈鸢让子乾和冬儿先进去:“素素,你进来坐,别在门口杵着了,外边冷。”说着自己就先踏出一只脚要进门。 陈素素却忽然伸出一只手臂把陈鸢拦住,陈鸢不解地看着她。只见陈素素的眼睛红了一圈,一瞬不瞬地盯着陈鸢:“大丫姐,你……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是不是喜欢季先生?”到了最后一句,她小心地压低了声音。 陈鸢还以为她这是要问什么问题呢,原来竟是这么个问题,忍不住笑了:“素素,你想多了?我就算看得上人家季先生,人家也不一定能看得上我呢!” 季云生以前当过官,又是京城里的大官,家世显赫,就算现在他窝在清水村这草鸡窝里,那他也是一只凤凰,迟早还是要一冲云霄的。 别说喜欢不喜欢了,就是想,陈鸢都不曾朝那方面想。 陈素素固执地把着门,不让陈鸢进去。往前走了一步,一手拦着门,紧紧抓住陈鸢的一只胳膊:“别管他看不看得上你,大丫姐,我就问你喜欢不喜欢季先生!” 她抓着陈鸢的那只手下十分用劲,把陈鸢抓的有些疼,可见她的心中紧张。 陈鸢无奈,一看陈素素这就是少女怀春,是下定决心要和季云生死磕了,只能说:“我不喜欢季先生,我对季先生只有尊敬罢了,最多就是朋友关系,绝没有非分之想。” 这时候子乾已经把小屋里的蜡烛点燃了,就着屋里昏黄的烛光,陈鸢看见随着她说出这句话,陈素素的眼睛里如同亮起了一盏小灯,一点点地燃起来。 她抓着陈鸢的手狠狠地摇了摇:“真的吗大丫姐?你发誓你真的不喜欢季先生?” 陈鸢蹙了蹙眉头,从陈素素的眼睛里,她看出了一种别的东西。 “大丫姐,你……你该不会是……骗我的?”陈素素小声嘟囔,眼里的泪光闪闪。 陈鸢摆摆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我发誓,我对季先生只有敬意,并无他想。” 随着她发誓的声音落下,陈素素抓着她胳膊的手放松了开去,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吸着被冻的发红的鼻子,笑道:“那就好,大丫姐,我……我喜欢季先生,以后还想嫁给他,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他那么好的人。” 陈鸢点点头,没有出声,越过陈素素进了屋。 陈素素啊,你可别让我失望。 第132章 做地主的开始 陆惊蛰这些日子不在清水村,虽然他嘱咐了陈鸢有急事可以找悦客来的周掌柜,但是陈鸢觉得,自从前些日子他们在县里的尴尬见面后,就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似乎更尴尬了。 以前一有事情她都会下意识地想到让陆惊蛰帮忙,现在就算想到,却总觉得不好意思再去麻烦他。 陈鸢让纪礼把最近赚的钱都拿出来算了一下,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他们这段时间赚的钱,除去本钱,能收回来将近一百两。 加上之前陆惊蛰分红给陈鸢的一百两,陈鸢现在已经算是跻身小地主级别的人物了。 “纪爷,我想多买些地,你觉得怎么样?”陈鸢和纪礼一老一少盘腿坐在炕上,隔着桌子数钱。 纪礼对着账本,把算盘剥的啪啪直响,越算脸上越带喜色,脸上的褶子好像都少了不少,头也没抬:“为啥?你打算种地去?” 士农工商,商是最下等的,颇有一些种地的都看不起行商的人。纪礼以为陈鸢也有这种想法,打算回去种地。 陈鸢噗嗤一声笑了:“纪爷,你看我的样子,像是能安稳种地的人吗?就靠我一个人,能种得过来多少?” 纪礼抬了抬眼睛:“那你要干啥?” 陈鸢眨眨眼,神秘一笑:“我要当地主,收地租。” 纪礼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不错,以钱滚钱,是个本事。” “纪爷,我自个不方便出面,既然你已经是这铺子的掌柜,不如你替我出面,多买几亩良田?”陈鸢讨好地笑道。 纪礼没回应,自己在算盘上快速地拨了几下,不知道在算什么。半晌,才算完抬起头来:“地可不便宜呀,买地的钱,加上给掮客的好处费,再加上官府疏通的打点钱,下来可不少呢。” 陈鸢点点头,她自己大概算过,一亩好地,最起码价格都在十两银子左右,加上给掮客和上下打点官府的钱,保守估计在十五两左右。这样算来,她一百两也只能买六亩地而已。 不过正是土地的价格如此高,才显得更值得投入,在现代生活过的陈鸢深知低价的重要性。如此贵重的地,才让那些农民更离不开,她也能从其中赚更多的钱。 “纪爷,咱先买五亩,然后雇佃户耕种,先看看收成再说。”陈鸢用手支着脑袋“趁着这会入冬,田里边啥也没有了,省去那许多麻烦,正好多购置一些。” 纪礼又噼里啪啦地算了一阵,最后一拍桌子:“成!” 一个成功法的商人就是要胆大心心细,倘若不敢投入,如何会有回报? 中午吃饭前,纪礼让牛成去把那掮客田忌给叫来,请他在铺子里谈话。 陈鸢和茂氏在灶火后边炒了些小菜,陈鸢专门去酒馆里打了几两好酒摆在桌上。 “你们爷俩又折腾啥呢?找掮客干啥?”茂氏小声问陈鸢。 陈鸢嘿嘿笑着:“买地,当地主。” 茂氏对陈鸢的“野心”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自从认识了陈鸢,他们家的破瓦房都翻了新,家里边的家具都换了新的,小牛明年的学费也攒够了。 现在,任何人怀疑陈鸢,她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陈鸢身边。 “鸢丫头,你到底想赚多少钱才是个够?以后都得嫁人,你也多替自个想想。”茂氏还是心疼她一个女孩子家为了钱如此辛劳。 陈鸢现在最怕茂氏提起嫁人的事,急忙止住她:“婶子,我还小,不着急嫁人。我要是嫁了人,子乾和冬儿咋办?我就等有了钱,招个上门的最好了。” 茂氏还当她是在说笑,也没当真。 没过一会,牛成把田忌带来了。 田忌今天清醒着,也是个靠嘴皮子说话的人,一进门就看见纪礼端坐在上坐,立马就鞠躬作揖:“哎哟,我当是谁,原来是纪老掌柜找我,早知道何必叫人去请,叫我一声,我肯定马不停蹄地就自个儿来了。” 纪礼招手让他坐下,也客气:“你是干大事的人,整天在几个村里边忙活,我不让人专门的去请,哪能逮的住你这个大忙人。” 两个人说着话,就聊上了。 谈生意上的事情,女人不好上桌,陈鸢也没想往上凑,怕给那田忌留下映像。 于是在后院的小屋里摆了一张小桌,茂氏带着小牛,陈鸢带着冬儿都在后边吃了。 “纪掌柜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道今日找我来,是有啥能帮上您的?”酒过三巡,田忌终于想起来自己的业务了。 纪礼点点头,嘬一口酒:“嗯,对了,我想买五亩地,全要上等,你手里头可有?” “五亩?”田忌嘶地吸了口气“纪掌柜,您一下要买五亩地?” 一下买五亩地,那手里边至少得有一百两银子,有这么多钱的,那可个个都是地主啊。 纪礼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你也晓得,赚多少钱,那也不如手里边有点地啊。” 田忌在脑子里飞速地盘算了一下自己能赚多少中介费,顿时喜笑颜开:“纪掌柜的还是生意人,会盘算。我这手里边最好的地都留着呢,就等您这样的识货人呢。” 这回买地不像买陈老爷子的那块,必须亲自去走一趟,看清楚土质,上等的良田创造的收益都是翻倍的,不能马虎。 田忌在地图上把一些上等田的位置指给纪礼看,陈鸢这次买地并没有非要买清水村的不可,看地不看位置,所以方圆周围的村子都有些不错的田地。 “等咱们吃完饭,亲自去瞧瞧!”纪礼看完,觉得还算满意,价格也没有超出预算。 陈鸢吃完饭在后边听了半天,听他们已经商量完了,才回去问茂氏:“婶子,我叔懂地不?等会让他跟着去看地,我怕纪爷没种过地,怕是不懂,让人家给蒙了。” 茂氏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你叔那就是个愣子,老实的很,你让他跟上,那才是叫人骗了都帮着人家数钱呢。” 陈鸢啊了一声,抓了抓头:“那……那咋办,我也不懂地啊。” 茂氏想了想,出主意:“你能让你爷和你四伯去,他俩是出了名的种地好手呀。” 第133章 忽悠买地 陈家人的作为,村里许多人都觉得不耻,陈家也时常叫人当成笑话。不过,陈家人种地的手段,却是谁都不敢说一句不好的。 尤其是陈勇和陈林,从小跟着陈老爷子,把种地的手段学了个通透。陈勇不像陈林那样踏实,陈林却是个实心眼的,在村里名声也好,常常和村里的老人们学习种庄稼的方法,周围几个村都是出了名的。 陈鸢本来是想请牛成帮忙的,陈林家虽然厚道,但也是因为他们太厚道了,反而怕他们会把她的秘密暴露给陈家。 但是牛成不懂地,她也没办法,只能回去请陈林。 好在陈林今天不上工,现在估计在家里头睡大觉,跟常氏说说,应该能把他叫来帮忙。 出去的时候和纪礼使个眼色,让纪礼拖延一会,她先回了陈家。 “四娘,我四伯在不?”陈鸢回了陈家,常氏正在院里收拾。 常氏抿了抿头发,抬头:“在啊,在屋里睡觉呢,咋,你有啥事?” 陈鸢看着常氏,半晌后,才把常氏拉到小院,低声说:“哦,是纪爷,那不是我那铺子赚了点钱吗?他是掌柜的,分的最多,他自个儿还有点老底,就想在咱们这几个村子里边买几块地,留着养老。你也知道,他没儿没女的,也就只能指望这点钱能找几个贴心的人帮着养老送终了。” 常氏点点头,叹了口气:“可不是,他一个人也怪可怜的,是该给自己打算。” 陈鸢便说:“他想买几块地,可他自个儿没种过地,想找个会看地的,让帮着瞧瞧,别给让人家把钱给哄了。” “在理,你是想找你四伯呗?他正好在呢,正巧着让他去,你四伯没啥本事,就是地里头的东西懂得多。”常氏十分爽快,一边说一边已经推开他家的屋门,进去把陈林给拍醒了。 把事情跟陈林一说,陈林也是实诚的,当即就起来穿上衣服,跟着陈鸢下了山。 对常氏,陈鸢没说实话,虽然很对不起常氏,但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有些事情,她自己心里隐约有些察觉,可她不想总是以恶意揣测别人,她想要用时间去证明,她的揣测是错的。 他们到的时候纪礼刚巧和田忌吃完饭,两人正在互相吹捧,见陈鸢把陈林给带来了,纪礼对陈鸢挑了挑眉,意思是他可知道是你要买地? 陈鸢摇摇头。 田忌和陈林也认识,一见陈林进来,便站了起来,开玩笑道:“原来是去请你了,陈林兄弟,有你在,我想哄两个钱可不容易啊。” 纪礼听了一吹胡子一瞪眼:“好小子,我要是不请人,你就要蒙我不是?” 田忌连忙讨饶,三人笑闹了一阵,便准备起身去看地。 “纪掌柜的年纪大了,不便行走,就坐我那牛车去,方便。”田忌出去把他停在路口的牛车牵过来。 他时常带人去看地看房,有这牛车,省去许多麻烦。 纪礼临走时,假装恍然大悟的样子,才去叫陈鸢:“我老头子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丫头,你是个鬼灵精的,跟我走,别让他们两个小子合着伙哄了我。” 陈鸢过去扶住他的胳膊往出走,还笑呢:“掌柜的,你不信田叔,总得信我四伯呗,他那老实村里都出名了。” 于是四个人一同上了牛车,陈林果真是懂地的人,田忌在地图上大致一指,他就知道到底是不是好地,一下子就筛选出去好几个地方,省了他们跑腿的许多路程。 “这块地可是块好地,靠着水边,年年收成都好的很。人家这主家儿子要娶个地主家的姑娘,彩礼要多了,为了凑钱才愿意卖了这块地。”田忌脑子很好,把每一块地的主家都打听的清清楚楚。 陈林点点头,蹲下身在地上抓了一把土,用手指捻了捻,然后用鼻子闻了闻,转头对纪礼道:“纪掌柜,这是块好地啊,绝对是上等良田。” 纪礼不懂这些,装模作样地也抓了把土看了半天,又和陈鸢互相使个眼色,直到陈鸢微微点了点头,才端着架子说:“我信你,你说好地就是好地。” “纪掌柜,这块地边上靠着水,比别家要的都要高些,人家要了十四两。”田忌在本子上翻了翻,找到价格。 这时候就需要纪礼这个掌柜的上场了,他摸着一把白胡子故作深沉地踱了几步:“这么一块地要十六两银子?老夫当年在京城买一块上好的地也就这个价钱,老夫不是那抠唆之人,但这未免有些狮子大开口了。” 田忌做的就是这档子生意,他说十六两,谁知道他在其中抬高了多少?一是为了自己能多赚点甜头,二是把搞价的空间给放大了。 “掌柜的,您瞧瞧,这地依山傍水,你说这周围几里,有几亩这样的好地?要这个价,一点都不冤呐。”田忌据理力争。 纪礼绕着地头走了一圈:“田忌,我老头子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京城里的地我都见过,你这要是叫依山傍水,那京城里的可不处处都是沾了龙气,寸土寸金?也没见这么贵的,你出去打听打听,我要是不买,这十里八乡的,谁还能买得起这地?” “我觉着你还是再去跟那主家商量商量,要是能卖,我就买,要是不能卖,我也不稀罕这一亩半亩的。”纪礼摆了掌柜的气势,一点对这风水宝地的留恋都没有。 田忌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那……十四两,掌柜的觉得如何?” 纪礼摆摆手:“一两半两我老人家不在乎,要是诚心想卖,就给我多卯点,省下的钱,我兴许能多买两亩,也能让你多挣点。” 其实人家主家给的价格是十二两,田忌心里盘算着得失,也不能现场就给答复,显得他刚才把价钱抬高太多,于是讪笑:“那我回去再和主家说说,商量好了,我亲自上门去跟您说。” 纪礼点点头,一挥手:“走,再去瞧瞧别的地,田忌,你可别再找这些个狮大开口的主家了,我再有钱,也经不起这么败啊。” “是是是,就这家贵点,别家都没这么好的风水呢。” 第134章 东窗事发 陈鸢和纪礼坐在铺子大堂里的桌子边,把六张地契一字排开,左看右看,欣喜不已。 陈鸢眯起眼睛,笑的合不拢嘴:“早听说古代的地主赚钱容易,没想到我一个一穷二白的穿越户,这么快就成了小地主了。嘿嘿,以后钱滚钱,肯定富甲一方啊。” 纪礼不懂她在说啥:“啥叫穿越户?” “额,就是没爹没娘,穷的叮当响的意思。”陈鸢吐着舌头,胡乱解释。 纪礼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些个孩子也可怜,但比起我当年,那可好多了。” 陈鸢见他肯说当年的事情,急忙试探:“你当年不是大掌柜吗?怎么还过过苦日子?” 纪礼在陈鸢脑门上敲一下:“我当上大掌柜那是后来的事情了,之前啊,我还是个孤儿,没爹没娘的,成天在外边跟人抢食,偷东西,啥事都干过。最饿的时候,大冬天,用手抓着外边的雪往嘴里送。现在想想也怪,当年到底是咋活下来的?” 纪礼这老头平日里就爱匡人,什么风水什么算命的,颇有些老顽童的样子,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如此悲惨的过往。 “那你是咋认识你们东家的?”陈鸢十分好奇,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小乞丐,是如何遇上那样好的东家,最后还成了大掌柜的? “嗨,我其实是先认识的小姐。”纪礼说起往日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我的前半辈子,都是那么庸庸碌碌,后来,还跟着人学了坏,为了钱,绑架了小姐。” 陈鸢一瞪眼,把纪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个遍:“纪爷,你还当过绑匪?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纪礼被陈鸢打岔了,却不生气,反而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眼睛也渐渐迷离起来:“我那时候都已经四十了,这世上的苦活累活都干遍了,可还是穷。我就想啊,凭什么那些有钱人放过着我们两辈子都赚不来的好日子?于是,我就走上了邪路,头一回,就绑架了小姐。” 陈鸢想,那位大小姐一定是一个温柔的人,否则,怎么能把一个厌世的人拉回正轨? 纪礼脸上的褶皱渐渐舒展开,好像想起了那个少女的模样:“我从没见过那么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她跟我说,我不会给你钱的,但是能让我在她家的酒楼里当工,要是干的好,可以当掌柜,赚的钱越来越多。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胆大的人?竟敢跟绑匪讨价还价。” 后面的,不用他说,陈鸢也知道,纪礼跟对了东家,从一个小工做起,成了一代大掌柜。 “不过,后来东家遭了大难,老爷夫人……都没了,小姐也不见了,唉……我这辈子,就是为了找了她,可惜,此生,怕是没机会了。”纪礼红着眼圈,一声一声地叹息。 “那位小姐姓什么?”陈鸢问。 纪礼蹙了蹙眉,不过看到陈鸢清亮的眼睛,便释然了:“她姓肖。” 姓肖?原来不是啊。 她还以为假如这世上真有命运的安排,那纪爷找的说不定就是她那个来历神秘的娘,可人家既然姓肖,那就不可能是了。 “纪爷,吉人自有天相,那位小姐从小便有那般的胆略,说不定已经在他乡安定,过着好日子呢。”陈鸢想了想,安慰他。 纪礼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可不是,我就盼着她,能好好的,我也就不找了,不找了……找不动了。” 他讲述的只是其中一部分美好的事情,陈鸢能感觉到,他灵魂深处最痛苦的那部分记忆,他还埋藏在心底。不过也好,他已经愿意把心事对她分享一部分了,希望他在有生之年。能够释怀。 两个人都沉默着,忽地,陈鸢的眼角瞥见铺子的门帘叫人轻轻掀起一角,有人正扒在门上朝里边瞧呢。 纪礼正低着头回忆以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现。 陈鸢不动声色,没有吭气,想看看来人是谁。 然而,不等她先发作,外边的人似乎是瞧清楚了里边的情形,忽地一把把门帘扯开,整个人钻了进来,气势汹汹地冲到桌前。 来人一根手指指着纪礼,两眼瞪的滚圆,气的嘴边两撮胡子一抖一抖的:“是你!你没走!” 纪礼一抬头,看见于老头那张像老鼠一样贼眉鼠眼的脸,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用眼神飘向陈鸢。 陈鸢眨眨眼,意思是见机行事。 于老头气的说话都说不利索了,又把手指指向陈鸢:“你……你们俩是一伙的!” 陈鸢偏了偏头,绕过于老头的手指:“那个,于大伯,这是纪掌柜的铺子,我是这的伙计,我俩当然是一伙的。” “掌柜?你不是什么半仙吗?怎么开起铺子来了!别人跟我说我还不信,自个儿过来瞧一眼,过然是你!什么厚土旺水,都是你们合起伙来骗我的是不是!”于老头一想到陈锦芳自从到了他们家,他家就没有一天安生过,就气火冒三丈。 陈鸢啧啧,这老头比她想象中反应慢啊,这么长时间才发现这是个骗局? 纪礼清咳两声,端起那副高人的架子:“我说,这位施主,我之前是行走江湖,给人卜卦算命为生。来到这清水镇,发现此处人杰地灵,便想定居此处,于是还俗开了小铺子,做点小本买卖罢了,试问犯了哪条王法?” 于老头气的把双手在桌上拍的砰砰直响:“你这个骗子,你说让我家于水娶了陈家的丫头能兴旺我家,可你瞧瞧,自从她来了我家,我们于家就没有一天消停日子!你这不是给我招了个夜叉上门吗?” 他一激动就要去抓纪礼的衣领,被陈鸢一挡落了个空。 “你家的铺子生意如何?”纪礼安然不动。笑话,这点小谎都圆不了,怎么在江湖上行走于这么多年? 于老头闷着没吭声。 纪礼继续说:“你家的生意没有衰败之相,那我算的便没错,也没有骗你,至于家宅安宁,那可不在老夫为你卜的卦里头!” “你……”于老头两腮鼓着,愣是没能说出话来。 这是吃了个闷亏,根本没有证据,即便他恨得牙痒痒,又能如何? “这事没这么容易完!”于老头狠狠地撂下一句话,冲出了门。 第135章 于家要休妻 在为陈锦芳做这件事情之前,陈鸢就曾预料到迟早会有被发现的一天,但她并不在乎。她答应陈锦芳的只是帮助她嫁入于家,而至于东窗事发以后怎么解决,就不在她的售后范围之内了。 要是两家相处融洽也就罢了,于老头兴许会因为对儿媳的喜爱而不去追究这件事情,但明显,陈锦芳在于家的表现,已经让于老头出离了愤怒。 “纪爷,你今天回村里住,在我牛叔家先凑合一宿,我估计待会于老头就要带着陈锦芳闹到铺子里来了。”陈鸢等于老头一走,就扯上纪礼回村。 纪礼把铺子的门窗关好,把门落了锁,跟着陈鸢上山:“那你咋办?我看他们得闹到你家去不可。” 陈鸢摆摆手:“没事,现在陈家没人敢惹我,何况这事是陈锦芳自个儿求的我,她还能咋闹?于老头的儿子和陈锦芳都是明媒正娶的,睡过一个被窝的,哪是想不要就不要了的。” 把纪礼送到了牛成家,陈鸢只说是铺子里的火炕烧的不好,怕纪礼受冻。 牛成夫妇立刻就去张罗着给纪礼收拾屋子了。 陈鸢回了陈家,子乾和冬儿都在屋里写字,子乾虽然不爱学习,却也耐着性子,一步一划地描着。 她刚回来没一阵,就听见外边吵吵嚷嚷,中间夹杂着女人的哭声。抓了抓脑袋,真是没一天消停的时候啊。 “姐,是不是那个人又来杀我三伯了?”冬儿被上回泥瓦匠的来访闹出了心里阴影。 陈鸢摸摸他的脑袋:“不是,是你芳姐回来串门了。” 冬儿眨巴着大眼睛:“我姐真厉害,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来了。” 陈鸢暗暗流汗,我哪有这本事。 果然,于老头的声音一进院子就放开了:“你们陈家能耐的,和外人和着伙的算计我们,这媳妇我们不要了!” 陈锦芳哭哭啼啼:“我是你家大花轿抬进家门的,哪能是你们说不要就不要的?咱们让别人评评理,你们这么做,还是人吗?” “我家于水娶了你,才是真的家门不幸,不能安生!” 上屋里的王氏早就听见了,蹬着一双鞋子走出院来:“干啥呢这是,吵吵嚷嚷,当我们陈家是菜市口咋的?” 于老头扯着儿子于水,后边跟着跌跌撞撞的陈锦芳,一家子别提多热闹了。 见了王氏,于老头率先上去:“你们还敢问我咋了?你们陈家人还有没有点廉耻?为了嫁到我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还用假算命的蒙我,好你们陈家,这亲我们不结了!” 于老头喊的嗓门挺高,可王氏压根不知道这事,被于老头吼的一脸茫然。 “于老头可没你这么血口喷人的!你说啥呢这是?好好的黄花闺女嫁了你家,你想不要就不要了?你当我们陈家是那么好欺负的!”虽然不知道于老头说的哪出,可王氏可不允许有人在自己家里头耍威风,她斗不过泥瓦匠那种凶神恶煞的,斗一个于老头还不是小菜一碟。 这也不怨王氏,因为这件事情,的确只有陈鸢、纪礼,李氏和陈锦芳四个人知道。 李氏早就听见动静了,王氏不知道啥意思,她可知道是啥意思的,一下子就有些心虚,朝着陈鸢看。 陈鸢趁着于老头和王氏在那吵嘴,钻到跟前对李氏做了个“打死不认”的口型。李氏点了点头,不知道是真看懂还是假看懂了。 王氏和于老头吵了半天,终于是听出点眉目了,她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道,顿时就蹙起了眉头。 王氏这人最好面子,当初陈锦芳下药套于水,她就颇为不耻,因为这样显得是他们家巴着高攀于家。后来于家改了主意上门,她还嘚瑟的以为是于家反悔,倒攀陈家,没想到这也是陈锦芳设的一个套。 一套不成又下一套,这让人知道了,还不是他们陈家的人死皮赖脸地往于家脸上贴吗? “锦芳,你给我说,到底是咋回事!你公公说的到底是啥意思!”王氏一指陈锦芳,让陈锦芳说。 于老头把陈锦芳扯到跟前:“你说,你说,是不是你们和那算命的合起火来坑我?” 陈锦芳这人,你说她有脑子,她却不精明,你说她没脑子,她却懂得算计别人。被于老头揪到跟前,就开始掉金豆子:“奶,我真不认识那个算命的,那都是……都是……”她一边说,一边朝着陈鸢看了一眼。 李氏想要拉扯她一下让她不要瞎说,却被陈鸢揪住了,陈鸢对李氏摇了摇头,不言不语。 王氏顺着陈锦芳的眼神也朝着陈鸢看了一眼,眉头皱的更深了。 陈鸢冷笑,这陈锦芳可算是个厉害人物,这过河拆桥的本事真行。 在替她蒙骗于老头这事情上的确是她错了,错在不该相信这女人虚伪的眼泪,错在不该多管闲事,错在没有看清楚这人的好“本事”! 王氏在潜意识里就相信,这事情是陈鸢做的,因为陈锦芳根本想不到这么迂回复杂的法子,有这鬼灵精的,八成就是陈鸢。 “大丫,是不是你出的馊主意?”王氏沉着气问。 陈鸢好几次救了他们家人,她现在也没办法对陈鸢动不动就大喊大骂了。 陈鸢眨眨眼,一脸委屈:“奶,我不知道啥算命的啊。” 陈锦芳脸色一变,抢在于老头前边:“大丫,不是你给我出的主意吗?你说找个算命的去给他家算命……” 忽地,她想起来第一次她想把下药的事情栽赃在陈鸢身上的时候,陈鸢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犯了一个错,和当初相同的错! “啊?芳姐你说啥?啥算命的?我一个小姑娘,上哪认识个算命的去?”陈鸢抓着脑袋,一脸懵懂。 于老头跳出来:“就那个包子铺的掌柜的,他就是给我算命的那个老头!你在他铺子里,你还敢说你俩不认识!” 陈鸢笑了:“我是看那家铺子里招打杂的才去的,人家管我一顿饭,我不是跟我奶说过这事吗?那会我才刚认识纪掌柜,我咋知道他是算命的还是啥的?” 陈锦芳你无情,别怪我无义,和我斗,你还太嫩了点! 第136章 于水的改变 果然当初没有把这件事情大肆宣扬有好处,现在就算陈锦芳想要反咬一口也没证据。 王氏知道,这件事情陈鸢肯定参与了,但她说的也的确毫无破绽,你明知道是她,可没证据,就是拿她没办法。 陈鸢眯起眼睛:“芳姐,你咋又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以前你给姐夫下……的时候,就说是我下的,现在又说我给你找的算命的骗人于掌柜。你说,有过你冤枉我那事,我还会帮你吗?” 她一说,旁人都觉得有道理,连于老头都觉得自己是被陈锦芳给带歪了。 其实只要他们全都死不认账,于老头也拿他们没办法,坏就坏在陈锦芳这女人太坏事,她这么反口一咬,硬是承认了她耍了手段。 陈锦芳狠狠地咬着嘴唇,她现在已经嫁给于水了,于家可不是说能把她休了休了的,所以她打算死咬陈鸢。 “大丫,你咋不承认了?就是你带着那个算命的去给我公公算的命吗?我娘也知道,是不,娘?当初她说的时候你也知道的。”她说着,去把李氏的胳膊挎住,一脸祈求。 陈鸢冷眼看着,李氏向着陈锦芳,不用想,也知道李氏迟早会给陈锦芳作证。 李氏一脸为难,看着陈锦芳祈求的眼神,不知所措。 “娘,你说话呀,大丫那会说的时候你也在跟前呢,你咋不说话呀?”陈锦芳暗地里轻轻地掐了李氏一把,想让她帮着说话。 王氏也瞪着李氏:“老大家的,你要真知道你就说!” 陈鸢也冷笑:“大娘,你就说,省的大家等的着急。” 其实不管他们是否能证明是她出的主意,她都无所谓,就算证明了能怎样?她陈锦芳就能脱得了干系?于老头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休了陈锦芳而已,他才不在乎到底是谁出的这主意。 李氏抿着嘴,看看陈锦芳,又看见陈鸢嘴角的冷笑,双手绞着袖子,嘴巴动了几下,最后才吐出几个字:“我……我不知道……” 她这一说,把其他几个人都愣住了。 陈锦芳愣住了,像是不敢相信李氏说的话:“娘……你……” 陈鸢也愣住了,李氏宠溺陈锦芳是众所皆知的,她竟然会不向着陈锦芳说话?李氏这是中了什么邪? 李氏说完这一句,就再次紧紧抿住嘴,不肯再说了。 她虽然不识字,性子爆,对人也不好,可她知道谁是真的帮过她的人。在陈勇生死关头,是陈鸢救了陈勇,她宠了十几年的女儿,是躲在后边不肯见她的。 陈锦芳后来回陈家唱的那一出苦肉戏,她不是傻子,真假自己个儿能分辨出来,只是心软罢了。 陈鸢帮过陈锦芳,救过陈勇,她可没法再违心反咬一口。 于老头见没人帮着陈锦芳了,更来劲了,一推陈锦芳:“你说,还不是你的主意?你就这么算计我们?我就说怎么自从你过门,我家就每一天安生日子,原来都是假的!说不定……书记不定你还克我们家门呢!” 陈锦芳呆呆地撒开抓着李氏的手,一脸颓然。 于老头说一千道一万,反正是要休了陈锦芳。 王氏见也说不出个道道来,干脆就撒泼起来,双手一叉腰:“于老头,你可说句良心话,不管当初是不是谁哄了你骗了你,这门亲可是你自个儿答应的是不?当初你亲自登我家门提亲父老乡亲可都瞧见了。” “你说,我家锦芳跟你家小子的时候是不是黄花闺女?你说不要就不要了?没门!我们陈家不是那种好欺负的!”王氏说一句往前走一步,嘴里的唾沫星子在于老头的脸上啪啪飞溅,直把于老头逼的步步后退。 于老头的麻婆程度虽然堪比女人,可和真正的女人比还差了半截。被逼的急了,呼喊喊出一声:“你们这是诈婚,我要到官府告你们去!” 王氏冷笑一声:“哼,你还要去官府告我?我们还要去官府告你呢,你有什么证据?你说谁给你算命了?谁指使的?谁见着了?你拿不出证据,就甭在这胡说八道!” 王氏撒泼法则,不管我有没有理,就是抵死不认! 于老头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爹,算了。”一直默不吭声的于水终于说话了。 于老头吹胡子瞪眼:“咋就算了?你瞧瞧,你娶的这是什么好媳妇?自从她进了咱们家门,就没安生过一天!” 陈锦芳眼圈红着,对于水说:“于水,我是做过不少错事,可那都是因为我想嫁给你!你说实话,我自从进了你们家门,对你咋样?我哪做对不起你的事儿了?你们咋的就这么容不下我?你要是我男人,你就替我说句话,你爹要休了我,你到底咋说!” 于水神情复杂地看着陈锦芳,嘴巴蠕动,就是不说话。 看着这男人窝囊的样子,陈鸢真想上去抽他两个巴掌,虽然陈锦芳可恶,可这男人当真是恶心至极。 陈锦芳看他不说话,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忽然噗通往地上一跪,朝着李氏和王氏磕了几个头:“娘,奶,人家要休了我,我没话说,是我给咱们家丢人了。” 她现在才明白,陈鸢说过她会后悔的话是什么意思,在他爹面前,于水都不敢为她说一句话。她后悔了,后悔自己瞎眼看错了人! 她垂着眼,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 “爹……锦芳挺好的……”于水忽然道。 陈锦芳听了这话,忽地抬起脸,直勾勾地盯着于水。 于老头话也没说,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好啥好?好啥好?正经人家的姑娘谁会干这种事?她迟早要把咱们于家的家产都给哄走了!” 于水摔在地上,捂着脸不敢吭声,陈锦芳扑上去,一把抱住于水:“别打他,别打他,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于水跪在地上,嘴巴蠕动:“爹……锦芳挺好的,她对我很好,以后……她不敢了。” 陈锦芳不可置信地看着于水,从没想过这样的话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半晌,嘴巴一张,嚎啕哭出声来。 第137章 身份虽贵却不由己 人的很多性质,往往很难以单方面来评断,比如陈锦芳。她是自私的,想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在陈鸢的头上,保持自己在于水面前的干净。她是无情的,为了维系一份平衡,能把养育自己的爹娘拒之门外。她又是可怜的,一切都是为了爱情,可却没能遇到对的人。 好在,于水最终还是替陈锦芳说了话,虽然受了于老头的一顿打骂,好在最后是没把陈锦芳给休了。 王氏看着陈锦芳扶着于水,哭哭啼啼地走了,狠狠地按了按自己的鬓角,斜眼瞅了陈鸢一眼:“让你还敢瞎出主意!一回吃了亏还不知道,还要上第二回当!” 陈鸢知道,她说的是陈锦芳第一回诬陷她不成后,她还傻的帮着人家给第二次反咬她一口的机会。 她嘿嘿一笑,讨好地道:“奶,我以后谁的忙也不帮了。” 王氏把头上的头巾裹紧点:“都回去,一天天的,都不消停。” 李氏站在院里没动,等到王氏走了,陈鸢见她还不动弹,随口说了句:“大娘,谢谢。” 李氏恍然回神,吸了吸鼻子:“谢啥,我人不好,可还知道之恩图报的。”说完,缓缓走回屋去了。 陈鸢看着她的背影,叹口气,李氏这回帮了她,无异是把陈锦芳给得罪了,他们母女的关系,估计又要远几分了。 “小姐,我听说王爷正在派人四处找咱们呢,嘻嘻,他心里还是有小姐的嘛。”叫玉儿的丫鬟从外边匆匆跑进来,一边说一边低笑。 江雪一手拂袖,一手执笔,雪白皓腕轻轻摆动,便在纸上留下几个娟秀的字迹。 她低垂着眉眼,一身雪白的衣裙衬的人如冰雪美人:“上回的事情怎么样了?” 玉儿脸上的欣喜褪去,用手绞着帕子,小声道:“小姐……那个,没成。” 江雪的手下一顿,一点浓重的墨晕染开去,在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一片墨渍。贝齿狠狠咬着红唇,一咬牙,将毛笔丢在一边,将那整张宣纸扯起,撕碎。 “小姐……”玉儿看的心惊,她家温婉贤淑的小姐,什么时候这样暴躁过。 江雪将那揉成一团,狠狠扔在地上,双手掰着木桌的边缘,止住自己的颤抖:“为什么不成?我们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玉儿点头,小声地解释:“小姐,那人回来说……说是那那女人会功夫,而且,还很厉害,那人回来的时候一条腿都差点被废了。” 江雪的两道秀眉蹙的老高:“她会武功?莫不是惊蛰的人在暗中保护她?” “不是,据说是她专门把人引到了无人的地方才动的手,咱们派去的人不是她的对手。”玉儿恨恨地道“小姐,你说她一个山野村姑,是打哪学的武功?也不知道王爷知道不知道,万一对王爷不利……” 江雪抓着桌沿的手指紧了紧:“他身边有八宝,应当不会被那女人暗算。” 玉儿撇撇嘴:“小姐,你不是没见,八宝对她也是百依百顺的,哼,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怎么男人个个都围着她转。” 江雪一下子坐进软椅之中,凝神不语。 “雪儿,你在吗?”门外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玉儿小声对江雪嘟囔了一声:“老爷来了。”便去为江延开门。 江延进了门,一见江雪就笑呵呵地道:“雪儿,你回来也有些时日了,今天宫里有宫宴,你随我一同去如何?皇上前几日还说多时不见你了。” 江延长着一张方方正正的脸,按理说是福相,可五官却又显得局促,并不大气,一看就是气量狭小之人。奈何还想要装出一副清高之相,留着长髯,显得有些别扭。 江雪拧着娥眉,放在桌子下的手紧紧地捏紧:“爹,女儿身体不适,不想去。” 江延的脸上的神色有些冷了下来:“江雪,你可知道和你同岁的邹尚书的千金前几日都嫁了人,你可是堂堂的祁国第一才女,怎么能落于人后呢?再挑剔两年,那些年轻有为有权有势的公子王爷们可都成家立业了!” “爹,你就是想让我去宫宴上和那些公子哥们相亲不是?我不去!我是人,不是你用来攀附权贵的工具!”江雪霍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江延脸上的笑意全都退散下去“你不就是心里记挂着那个陆惊蛰吗?雪儿,你听爹爹的,他现在已经是个废王了!现在,他被皇上封到那边陲之地,你跟了他,才是真的害了你!” 江雪听他提起陆惊蛰,怒从心起:“爹,当初他还是靖安王爷的时候,是谁眼巴巴地贴着?他现在被废了,你就翻脸不认人了!你敢说,那件事里,就没你的份?” 她恨,她怨,要不是有这个爹,要不是江延的趋炎附势,要不是他把上门提亲的陆惊蛰拦在门外,陆惊蛰和她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书房里响起。 江雪偏着脸,脸颊肿起一片,长发也随着她的头撒向一边,遮住她的表情。 “小姐。”玉儿冲上前,扶住江雪。 江延颤抖着收回手,两只眼睛瞪大:“你……你胡说八道!” 江雪的嘴里发出一声冷哼,嘴角缓缓挂上一抹冷笑,用手捂住自己的脸颊:“爹,我有没有胡说您心里比谁都清楚!要不是你,我和惊蛰早就成婚了,要不是你,我们怎么至于走到现在这一步?我恨你!” 江延脸上的肌肉狠狠地颤抖了几下:“你说什么。” “爹,从我和陆惊蛰定亲的那时起,我就认定他是夫君,除了他,我谁也不嫁!你别想把我当成攀附那些达官显贵的工具!”江雪狠狠地甩了袖子,转身离去。 直到江雪出去半天,江延才回过神,他紧紧攥住自己的袖口,浑身颤抖。 半晌,走到屋外,对守在外边的下人道:“从今日起,你们都给我小姐看好了,不许她踏出尚书府一步!谁让他跑了,我就让谁好看!” 第138章 身受重伤的八宝 “季先生来了?”茂氏隔着铺子的小窗,看到季云生夹着两本书,走了过来。 季云生点点头,轻轻一笑,算是打招呼。 茂氏啧啧一声,对一边的陈鸢道:“哎哟,你说这是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这样的贵公子?唉,我要是再年轻十几岁,铁定对季先生动心。” 陈鸢一听茂氏这说亲的架势就害怕,急忙止住她:“婶子,我就是个乡下丫头,高攀不起,高攀不起。” 虽然她这么说,茂氏却丝毫未觉得过陈鸢配不上季云生和陆惊蛰这样的人,仿佛她这样的人,天生就与他们这些乡野村妇不一样,合该与那些贵公子结成佳话。 “我倒想看看,你这丫头以后能嫁个什么安分的普通人。”茂氏无奈道。 比起陆惊蛰,她倒是有心想要撮合陈鸢和季云生,季云生为人和善温柔,学识广博,和他在一起,定能相敬如宾,过的安稳。陆惊蛰这人,有些高深莫测,而且并非是那种能安稳度日的人,跟了他,必然要经历许多波折。 陈鸢无心,却有人有意。 陈素素这几日来铺子里来的很是勤快,也时常打扮的光鲜,今日专门让常氏为她输了两条麻花辫,衬着她那张清秀的脸,到多出几分可爱来。 她早就听见茂氏和季云生打招呼的声音,便急忙把给客人送的包子送到,顺便空出手来整理了一下发辫。 “季先生……”陈素素站在过道上,看季云生路过,便垂头颔首,低低地喊了一声。 季云生对她微微欠身,淡然一笑。 陈鸢探着头问季云生:“季先生,昨天新做了一种包子馅,味淡还香,可要尝尝?” 季云生在墙角的“专座”坐定了,看见她从灶火后边忙碌的身影,嘴角忍不住上扬:“好,有劳风筝姑娘。” 陈鸢听他叫自己风筝姑娘,先愣了愣,继而释然。一个名字而已,谁叫还不一样呢? 舀了一碗香米粥,拿了两个包子,正要送过去,见陈素素站在一边盯着季云生挪不开眼。便把陈素素叫过来:“素素,给季先生送过去。” 陈素素欣喜不已,小声对陈鸢说了声谢谢,接过盘子,像是得了奖似的,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步一挪到了季云生跟前。 季云生见是陈素素送来,半边俊眉微微挑了挑,继而伸手接过:“谢谢姑娘。” 茂氏见了,推了陈鸢一把,用眼神询问什么情况。 陈鸢嘿嘿一笑摆摆手。 茂氏轻轻叹口气:“你这傻丫头!” 陈鸢嘿嘿傻笑,手下还忙着包饺子,眼瞅着快过年了,他们铺子里也推出了各色饺子,几文钱一碗饺子汤,也能给那些来往的客商和工人暖一下身子。 天气冷的很了,呼吸一口气都冒白烟,这个时候,陈鸢才恍然想起,已经快一个月没见陆惊蛰了。想着,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便摇摇头,将这些思绪抛到脑后去。 季云生教完子乾和冬儿,便早早走了,铺子里的事情收拾完,陈鸢想着过年的事情许多,陈家也要忙,于是拉了子乾和冬儿,叫上陈素素就往村里走。 一路上陈素素又说了许多关于季云生的事情,陈鸢懒得理她,便没做声。 走到上回她夜里被杀手暗杀的地方,陈鸢朝着里边瞅了一眼,正要离开,忽地,站住脚步。 “素素,你带着子乾和冬儿先回去,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得和纪爷说,等会就回来。”陈鸢扯住走在前面的陈素素。 陈素素能天天见着季云生,心情舒畅:“成,大丫姐,你小心点,我们先回去了。” 等她带着子乾和冬儿消失在远处,陈鸢张望了一眼周围,蹙起眉,一抬脚,速度极快地窜进了这片林子。 说是个林子,其实现在已经没有树叶了,全是光秃秃的树干。这树林其实是个稍微高一点的土坡,后边还挨着一层地势稍低的林子。 陈鸢跑到第一层林子的边缘,看见了一串血迹,因为天冷,血迹已经干了,不过颜色还很新鲜。 难道是有人逮兔子留下的血?她用手捻了一点,放在鼻端闻了闻。 想了想,跃下第二层林子。脚下的枯树叶踩着“咔吱咔吱”直响,她站在空荡荡的落叶林里,紧紧皱着眉。 忽地,不远处的一堆枯树枝动了动,很轻微,陈鸢却觉察到了。 她几步到了跟前,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拨了一下上面的枯树叶。 树叶底下露出一张人脸,上面全是血污,不过陈鸢认出来了:“八宝?” 八宝直挺挺地躺在树叶堆下,似乎在努力地想要用手拨开树叶,但他失血太多,已经没了力气。 陈鸢急忙扔掉棍子,蹲下身,把八宝的身体从树叶里挖出来:“八宝,你这是怎么了?” 八宝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有几刀估计都伤到了他的内脏,刀还在身上插着。 “救,救……救王爷……”八宝的眼睛只能勉强抬起一条缝隙,也没看清楚来人到底是谁,只是觉得安心。 王爷?陈鸢一下不知道他的是谁。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不见陆惊蛰的身影,八宝是他的贴身侍卫,不会无故远离。而且八宝身上的枯树叶明显是有人专门盖上去的,那人是为了保护他,才引开了追杀他们的人。 没办法,她只能把衣裳撕下一块,给八宝勒住几个重要的动脉。又把穿在最外面的棉衣脱下来盖在他身上,最后把枯树叶重新给他盖上一层,这才算勉强先把他稳定住。 从八宝的手里扯出他紧握的剑,倒提在手中,她放轻了脚步,弓着身子,像一只潜伏的猫,轻盈地蹿了出去。 直到追出老远,她才发现,这个林子的一侧下面,竟然还有一层梯段,只不过比起上面两层,这个梯段距离第二层实在有点高,而且被第二层突出去的部分挡在下面,若是不仔细看,根本没法发现。 陈鸢深吸一口气,陆惊蛰,你可千万别死!否则,白费我这么多功夫! 第139章 生死一线 第一次见陆惊蛰,他就那么躺在草丛中,浑身是血。那时候陈鸢其实并不想救他,因为怕惹上麻烦,可刚才,看到八宝那么浑身是伤的躺在枯树叶中的时候,她心里想的第一个念头,却是陆惊蛰在哪里?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清楚这忽然而来的恐慌感是从哪里来的,现在也没有时间给她整理思绪,现在她要找到陆惊蛰。 之所以能发现这座山的第三层梯度,是因为她看到了几滴蔓延向外的血迹,而且这里的枯树叶被人踩过的脚印很明显。 她先朝底下看了一眼,估计有十米左右的距离。要是敢就这么跳下去,估计两条腿是别想要了。 “陆惊蛰,你要是死了,你那套宅子不如给我?为了报答我费这么大劲气去救你。”陈鸢自言自语一句,倒着身子,从第二层林子的边缘爬了下去。 徒手攀岩,虽然很危险,但是只要把握其中的技巧,还是有些办法的。 的身子先坠下去,踩在山壁上的凸起上,暂时稳定身形,然后一只手握着匕首狠狠地插在山壁上。使劲在匕首上压了两下,觉得勉强能够支撑,于是脚下一蹬,抓着山壁的手猛然松开,身体迅速往下一沉,单手坠在了山壁上。 人在空中,她另一只手掏出了另外一把匕首,再次探着向下狠狠插在山壁上。等那只手握紧了再用先前的办法下坠了几米,好在八宝的剑一直在腰上插着,靠着这三柄武器,她总算是溜下了第三层。 第三层和前两层不一样,没有树木,全是低矮的草木,也不像前两层那么宽敞。 “陆惊蛰,陆惊蛰……你还活着吗?”她低声地喊着。 没走两步,果然就看见枯草从里躺着个人。 “陆惊蛰……”陈鸢看见他的样子,一下愣住了。 他直挺挺地躺在枯草中,满身是伤,胸口插着一把短剑。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像是失去了生气。 陈鸢蹲下身,想要碰碰他,却半天不敢伸手。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虽然受伤,虽然狼狈,可他还有一双如黑曜石一般沉静深沉的眼睛。可现在,他就那么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竟然不敢去确认他是否还活着。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按在他脖子上的动脉:“陆惊蛰,你不能死,陆惊蛰,你还不能死知道吗?别白费我这么多功夫,我的股佣金可是很贵的!” “陆惊蛰,你想想八宝,他躺在草丛里一夜了,为了你他快没命了,你不能死!”她尽力地吸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手指下,感到的只有冰冷,没有脉搏的跳动。 她把手放在嘴边,使劲地呵气,想让自己的手指别那么冰冷:“陆惊蛰,你看见没,为了救你,我的手已经被冻的没知觉了,都感觉不到你的体温了。我自从当杀手以来,还没这么狼狈过……你可别死,否则,我就住你的宅子,花你的钱。” 手指紧紧按在他的脖子上,手腕上。 “陆惊蛰!你不该这么死!我以为只有我们当杀手的才会有这种暴尸荒野的死法呢,那是因为我们杀人太多,作孽太多,是我们活该!可你不该这样……你不该这样……”她紧紧抓着他的胳膊。 没有,没有,没有…… 陆惊蛰,你真的就这么死了…… 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陆惊蛰,你要问我的话呢?你要问我的话呢?” 第一次,她有了想哭的冲动。她憎恶自己的这具身体,为什么会有感情这种东西?陆惊蛰和她有什么关系,到底为什么要哭呢?她不懂,不懂啊…… “噗通……噗通……噗通……”她的耳朵里,听见一个声音,熟悉又陌生。 忽地,她坐起身,用手捂住他的胸口,直到确认到指下传来的微弱的震动,一瞬间,眼泪忽然就掉下来了。 “陆惊蛰,陆惊蛰,你没有死……”她半是哭半是笑。 “风筝……风筝……”他的嘴唇干涩,缓缓地张着嘴,重复着这两个字,不知道是在梦呓还是真的看到了她。 陈鸢用手背擦着眼泪:“我在,我在,你别死……我能救你,我能救你……” 她刚才把棉衣给八宝盖上,身上穿的只剩下里面的衣服,好在乡下人不需要讲究美丑,里面穿的也多,便把两条衣袖扯了,把陆惊蛰的外衫也扯了一些才勉强把陆惊绑在在自己背上。 两个人要爬上山崖,比一个人窜下来可难多了。 何况她这身体也才十四岁,背着一个大自己许多的男人,走路都打摆子。 好在她前世训练的那些成果也被神奇地穿越了过来,勉强还能背着陆惊蛰行走。 攀岩,她攀过无数次,可背着一个死沉死沉的大活人,还是第一次。 手指深深嵌进山壁的砂砾之中,动一动,十指钻心一样的疼,疼的她泪花滚动。 明明才十米的距离,怎么就这么远呢?她大口的喘着气,十根手指鲜血淋漓,疼到最后,已经没了知觉。 “现在好了,我的手也为你伤成这样了,陆惊蛰,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你也千万别死!”陈鸢咬着下唇,一使劲,嘴唇上留下一圈深深的痕迹,鲜血从唇齿间流出来。 把陆惊蛰放在地上,陈鸢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手指上全是鲜血,被寒风一吹,毫无感觉。 陆惊蛰和八宝都是重伤,她没法丢下一个只救另外一个,可现在更严峻的问题放在眼前。让谁救?去找谁? 村里那个李郎中,寻常的头疼脑热还能治,这种几乎算是外科手术的伤,他还能治吗?就算能治,他一个乡下人,胆子小的很,见了这种场面还不吓的魂飞魄散? 找谁?找谁?陈鸢在脑子里仔细地盘算了一圈,忽地想到了一个人。 她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扛得动两个人,她记得季云生说过自己略晓医术,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谦虚还是真的略晓,现在她已经没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第140章 去找帮手 季云生独自一人住在私塾里头,过的十分清闲,从陈鸢的包子铺里回来,便能整日读书午睡,侍弄花草。 冬日里冷的很,他早早关紧了门窗,在书桌前看书。 寂静的私塾里忽地传来“嘭”地一声,大门被人撞开了,还不等他出去查看是哪家的顽劣孩童的恶作剧,书房的门也被人“嘭”地一下撞开了。 门外的站着的人很是狼狈,双手扶着膝盖,正在大口的喘气,脸颊不知道是因为跑步还是被冻的,通红一片。她只穿着一件里衣,双臂裸露着,甚至肩膀都露在外面,随着剧烈的喘息,蜜色的肌肤也跟着颤抖。 “陈姑娘?”季云生不敢相信似的问了一句,没想到他上午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才几个时辰就变成这幅模样了? 陈鸢一伸手,似是想要伸手去拉他,可呼吸还没有喘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一伸手,季云生才看见她的手上全是鲜血和污渍,十根手指上没有一处好的。急忙起身,把挂在扶手上的一件衣裳拿去给她披上。 “陈姑娘,你这是……”说了一半,忽然就没了声音。 陈鸢顺着他的眼睛一看,自己为了背陆惊蛰,把衣服撕扯的都不成样了,再加上背着陆惊蛰爬上山崖的那一系列剧烈动作,衣领早斜到一边,里边穿着的肚兜和大片肩膀都露着。 季云生急忙把衣裳给她拢住,抓起她的手:“我先给你看看手。” 陈鸢急忙把手扯回来,一把抓住季云生的胳膊:“季先生,快随我去救人,人命关天。” 季云生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已经被她拖着跑出去了。 幸好,季云生住的地方偏僻,那片树林也够偏僻,周围住的人都不是很多,冬天更是没人。陈鸢和季云生没一会就跑到了那片树林。 “这……”季云生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看到草堆里呼吸微弱的八宝和奄奄一息的陆惊蛰以后,才急忙上前。 陈鸢按着陆惊蛰的胸口,替他暖着身子:“你快看看,陆惊蛰怎么样了?” 季云生也按在陆惊蛰的胸口:“这一刀再差分毫就会要了他的命,他还能活着,真是个奇迹。” “我去叫人,我去把他们带回去,在这吹着冷风怕是危险。”陈鸢听到陆惊蛰还有救,急忙起身,就要去叫人。 季云生一把扯住她的手:“陈姑娘,不能叫人……” 陆惊蛰的身份特殊,决不能轻易暴露,这是为了保护那些无辜的人,也是为了保护陆惊蛰,倘若那些追杀他的人知道他没死,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那……他们能移动吗?送到私塾里,你有办法救他们吗?”关键时候,陈鸢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季云生蹙着眉:“我不一定能救他们,但可以暂时保住命。” 陈鸢二话不说,重新艰难地把陆惊蛰背在背上,笑道:“走,你背着八宝,我们一步一步挪,总能到。” 季云生看着她那个笑容,坚韧、隐忍、豁达……美好。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一个女子,坚强到让人心疼呢? 陈鸢没想到,季云生一个文弱书生,背起八宝却毫不费力,甚至还帮着她扶着陆惊蛰。 回到私塾,把两人安顿好,季云生去拿急救的药箱:“陈姑娘,麻烦你再跑一趟,去陆公子的宅子里把此事禀告他的管家,千万记住,只能告诉管家一人。” 陆惊蛰的宅子建起这么就,陈鸢也不是没去过,可从来没见过什么管家,季云生是怎么知道的呢?不过他们两人以前就认识,说不定知道些她不知道的秘密。 于是陈鸢出了私塾,飞奔回陆惊蛰的宅子。 “管家?管家……”陈鸢一进宅子,就大声喊。 这宅子里人少的可怕,除了陆惊蛰和八宝,陈鸢一共只见过两个下人,可没见过管家。 从后院里走出来个年轻的下人,对陈鸢行礼:“陈姑娘,爷这几日都不曾在宅子里,不知道您有何急事?” 陈鸢急的脑袋冒火,谁有功夫跟他咬文嚼字:“你们宅子里可有管家?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找你们管家。” 那下人听了陈鸢说管家,神色一正,又见陈鸢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姑娘稍等,小的这就去请管家出来。” 还真有管家?陈鸢一愣,这是个什么管家,这么神秘?竟然从来没听陆惊蛰和八宝提过。 “陈姑娘,不知道有何急事?”不多一阵,一个中年男人从后院急匆匆出来,头戴方巾,面留青徐,双眼十分有神,颇有几分洒脱之气。 陈鸢上下打量了他一遭:“你是管家?” 那男人笑道:“我前些日子被爷派出去做些事情,你不曾见过我也是应当的。” 陈鸢还是半信半疑,沉吟了一下,忽地一伸手,掐住那人的脖子。 她的出手飞快,那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脖子已经被陈鸢掐在手里。 “你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回来了?”陈鸢不敢轻易放松,手指底下用力。 男人被掐的脸色有些发红:“我的事办完了,回来向爷复命。” 陈鸢的眼睛牢牢盯着他,他没说一个字,她都仔细地看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两人谁都没有在说话,僵持了半晌,陈鸢缓缓松开手,对男人一行礼:“对不起先生,得罪了,实在是事关重大。” 她害怕追杀陆惊蛰的人会冒充他手下的人,这样的人带到陆惊蛰跟前,无疑是再一次害了他,所以她只能用这种办法试探。 男人淡然一笑,眼眸中满是欣赏:“无妨,姑娘叫我尚岚即可,不知道姑娘如此谨慎,有什么大事要说?” 陈鸢便附在他的耳边,把陆惊蛰出事的事情说了一遍。 男人脸色一变,急忙喊道:“小甲,快把我的药箱拿来!” 先前那个下人没一会抱着药箱回来,尚岚又附在小甲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小甲也是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快走,此事不可耽搁!”尚岚自己先急匆匆地小跑出去。 原来这管家是个大夫?难怪季云生要让自己来找他。 第141章 侥幸未死 季云生看着坐在地上的陈鸢。 她的身上还披着那件他给她裹上的衣服,经过几番奔波,她的长发都散了,垂在脸侧,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尚岚正在给八宝和陆惊蛰处理伤口,银针缝合伤口,发出的皮肉被划破的声响,让人头皮发麻。 “陈姑娘,我帮你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冬天里冻伤了怕是不好。”季云生端了盆温水,放在陈鸢身边。 陈鸢像是被人从睡梦中惊醒,一抬脸,迷茫地看着季云生。 季云生抓了她的手,用浸湿的布子仔细地擦拭她的手指。擦拭之后,轻柔地放进温水中,为她细心地洗去手上的泥污和血渍。 陈鸢的手在爬上山崖的时候就已经冻的没了知觉,后来一直来不及处理,其实早就已经麻木了。现在放进温水里,加上手上的伤口,一下子激的哆嗦起来,咬着牙,才好歹把手指上的污渍都清洗干净。 “你的手怎么伤的?你也和人动手了吗?”尚岚终于把陆惊蛰和八宝的伤缝合好了,回头才看见陈鸢的手全是伤。 陈鸢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呵呵一笑:“不是,陆惊蛰掉到山下面去了,我背着他爬上来的时候磨的,一点小伤而已。” 尚岚愣了愣:“你不会轻功?”随即又想到,就算是会轻功的人,也很难在垂直的山壁上爬动。 “不会,我可不是你们这帮变态的古代人,是个大侠都会轻功。”她想用手抓抓头,可一触碰,就是一阵身疼。 何况身上还坠着一个成年男子呢? 季云生说不出来自己的感受是惊讶还是心疼,为她的坚韧所敬畏。 “季先生,你这里有酒吗?”陈鸢站起身。 季云生从柜子里拿出一小瓶酒递给她。 陈鸢打开抿了一口:“是好酒啊,季先生的品味果然高。” 没等季云生说话,她单手拿着酒坛,浇了些许到自己另一只手的手指上。 季云生看见她两道秀眉拧成一团,疼的嘴唇都在颤抖,不禁也跟着隐隐疼了起来。 尚岚看着陈鸢的动作,赞叹道:“好丫头,这么能忍,我们爷果然没看错人。” 陈鸢用酒消过毒,伸着手让他为自己上药,听了他的话,撇撇嘴巴:“我今日的这些疼痛,都要让陆惊蛰还回来的。” 尚岚小心地给她上药人:“那是,你若是愿意,他能养你一辈子都不成问题。” 上完药,陈鸢重新坐回地上,用下巴枕着膝盖,歪着头,没一会,就有些迷糊了。 她太累了,以前都是杀人,可从没做过救人这种劳心劳神的事情,神经一松懈,就有些昏昏欲睡。 尚岚和季云生都没有说话,安静地坐在一旁想自己的心事。 “噼啪”蜡烛的火苗一个爆裂,陈鸢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样,猛地睁开眼睛。 季云生看见她的眼睛里冰冷一片,带着冷漠和杀气,和刚才那个会笑的人判若两人。 没发现什么危险,她蹙了蹙眉,眼神缓缓变成温柔的色泽,被烛光照出一片温暖。 “我走了,要是还不回去,我奶该让人找我了。”她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榻上的陆惊蛰,回身对季云生和尚岚道。 季云生送她出去:“风筝……” 陈鸢嗯了一声。 “我听八宝和陆公子都叫你风筝,我日后也能这么叫你吗?”季云生站在昏暗里,一双眼眸却格外的明亮。 陈鸢点点头,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可以,名字不过是个代称罢了,不管叫什么你们心里想叫的那个人是我不是吗?” 不管叫什么,心里想的那个人都是你。 季云生点点头。 直到陈鸢的身影消失,季云生还站在院中迟迟未动。 “我要是再年轻十几岁,也对这丫头动心,啧啧,真是个奇女子。”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尚岚。 季云生没说话,依旧望着黑漆漆的远处。 尚岚背着手走到他身边:“我之前还好奇,你和王爷都看上的女子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今日一见,你们两位果真都是好眼光。” “尚神医也如此多愁善感了?”季云生侧了侧头,第一次没有那礼貌性的微笑。 尚岚拍了拍季云生的肩膀:“这可不是多愁善感,这是感慨世间情为何物啊,你说,这丫头到底会选谁?” 季云生蹙了眉,语气有些生冷:“尚神医,还是多关注一下你的主子什么时候能醒为好,这回是恰好遇上了她,下一次,不知道能否有如此幸运。” 尚岚摸摸脑袋,也正色道:“看来,京城里的人有些迫不及待了,难道是皇上已经不行了?都到了这种明目张胆的地步了。” 季云生不回答他,转身回屋。 “季公子真的不打算择良木而栖吗?” 季云生站住脚步,没有回头,声音清冷:“为得皇位杀弟弑兄,这算是良木吗?我已经退下来了,便没想过要再回去。” 尚岚也不再言语,站在夜风之中思索良久。 再说陈鸢回了家,却是不敢从正门走的,她现在外边穿着一件男人的衣裳,披头散发,里边的衣裳还被撕的衣不蔽体,要是让人瞧见了,指不定要传出什么话来。 双手受了伤,她好半天才从墙头翻身进去,推门近进了小院。 “姐,你怎么了?咋现在才回来?”子乾见陈鸢这个样子,吓了一跳。 冬儿看见陈鸢穿的衣服上的血渍,惊叫一声:“姐,你流血啦?” 陈鸢急忙把包扎的严实的手指伸出来:“嘘,别喊,我没事,这是别人的血。” 子乾机灵,赶紧去把门关上。 陈鸢去柜子里找出自己的衣服,去帘子后边换了,手不得劲,费了老大功夫才穿好。 “姐,你这是怎么了?”子乾还是想问陈鸢的事情。 陈鸢让冬儿喂了口水,才把自己怎么救人的英雄事迹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不过有很大一部分是编的,陆惊蛰的受伤,都得保密。 今天晚上是最重要的一晚上,陆惊蛰会发烧,疼痛。 陆惊蛰,你可千万要挺过来啊。 第142章 惊心一夜 夜已深,屋外吹过一阵寒风,天空之中便洋洋洒洒地开始落雪,晶莹的雪片在静谧的天地间晃晃悠悠。落在地上,为大地覆上一层薄纱,落在树梢,为树枝镀上一层银白。 不一会,已经遍地撒上银霜,将一轮模糊月盘照亮,四下里一片银辉。 屋里,榻上躺的人身上盖着锦被,脸上有一片不正常的红潮。 屋里点着一盏昏黄的烛灯,摇曳不定,在墙壁上带出一片片晃动的阴暗。 “母妃……舅舅……”陆惊蛰不住地发出呓语,眉头蹙起,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放在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触目惊心。 “父皇,别杀他们,求求你了……父皇……别杀他们……”他的声音逐渐增高,浑身痛苦的痉挛,手掌捏成拳,却松不开了。 睡在榻侧的尚岚急忙起身,看了陆惊蛰的状况,吓了一跳,伸手去探他的头,“嘶”地一下收回手。 “季云生,季云生快来,出大事了。”尚岚急的放声大喊。 季云生在偏屋里听见,匆忙穿上外套,赶过来,看见陆惊蛰的样子也一凝眉:“他这是怎么了?” 尚岚唉了一声:“梦魇加上发热,就成这幅样子了,半是心病半是身病啊。” “赶紧,去把你的酒都拿出来,不然可坏了。他现在这身子,就算烧不死,也会给烧坏闹脑子。”尚岚敢赶忙叮嘱季云生。 季云生不是贪杯的,就那么一两小坛也是放着偶尔喝一杯的,哪有这么多酒? 不过好在有村长送过来的两小坛自家酿的高粱酒,赶紧给端进来倒进盆里。 尚岚把陆惊蛰的上衣脱了,用帕子沾酒浸湿了,擦他的身体。 这会,季云生才看清楚,陆惊蛰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好的肌肤,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些是新伤,有些是旧伤,深深浅浅,密密麻麻。 陆惊蛰的身体痉挛,剧烈地颤抖着,一挣扎,身上的新伤崩裂,鲜血又往出冒。他张着嘴,剧烈地喘息,大喊起来:“父皇,儿臣求求您,别杀他们……我不要了,什么都不要……求求您,放过他们!” 季云生上去帮助按住陆惊蛰,免得他失血过多:“他这是……为了贵妃娘娘的事?” 尚岚点点头,手脚利索地去处理他身上的伤。 “啊……”陆惊蛰猛然吸了一口气,忽地睁开了眼睛,身体弓在半空,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他的眼睛里全是恐惧、憎恨和绝望,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就那么一动不动。 尚岚看他竟然不呼吸了,吓的扔下手里的东西,使劲地给他顺气。 然而,陆惊蛰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呼吸一点点微弱下去,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消散。 “坏了坏了,怎么办怎么办?啊,熬不过这一关,他就没救了!”尚岚急的大吼大叫。 季云生狠狠地拧了拧眉,盯着陆惊蛰的样子,最后一咬牙,附在陆惊蛰耳边,冷声道:“陆惊蛰,你忘了陈鸢了吗?风筝呢?” “陆惊蛰,你原本早就死了,是陈鸢救了你,她背着你,从山崖上一寸寸地爬上来的!她的十根手指,全都磨出了血,你忘了吗?” “你不能死,你死了,她的伤就白受了,你知道吗!陆惊蛰,你给我醒醒!” 然而,还是没有作用,陆惊蛰的脸逐渐灰暗下去。 “陆惊蛰,我不让你死!”一道女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在静谧的小院里放大。 门被人“嘭”地一声撞开,一个人影如一道纤细的旋风,冲到了榻前。 看到陆惊蛰的样子,她狠狠地嚼住下唇,一咬牙,伸出被包扎好的手,重重地落在陆惊蛰的脸上。 “陆惊蛰,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碎尸万段!”陈鸢银牙咬的咯吱作响,手在陆惊蛰的脸上啪啪直打。 她实在是睡不着,一闭眼就会看到陆惊蛰那张苍白的脸,总是想着今夜若是发烧,他没能熬过来怎么办?最后被自己折磨烦了,才决定翻墙出来看看他怎么样了,没想到恰好赶上这家伙要死不死的场面。 尚岚见陈鸢这么彪悍,急忙劝阻:“陈姑娘……” 就在此时,陆惊蛰的口中忽地发出一声吐息,身体软软地落下去,瞪着的眼睛也闭上了。 三个人都以为他死了,一个个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好了……好了……”尚岚喊道。 只见陆惊蛰虽然仍是剑眉深蹙,但胸膛已经开始缓缓地起伏了。 尚岚见他终于是从鬼门关上溜达回来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手抹了一把汗。从一边捡起他的工具,处理起陆惊蛰那些崩裂的伤口。 季云生也松了口气,看向陈鸢:“风筝,你怎么来了?” 不知道她为什么来,来了多久,是否听到陆惊蛰的呓语,是否听到他用她来挽救陆惊蛰。 陈鸢揉了揉自己打的生疼的手,估计自己手上的伤口也崩裂了,听了季云生的问题,尴尬地一笑:“那个……我就是怕废了千辛万苦把他救回来,他要是又死了多不值得?所以我就想来看看,刚来就听到你们大呼小叫地在救他。” 季云生脸上的神色有些黯然,没有再说话。 “风筝……”刚消停了没一阵的陆惊蛰忽然又梦呓起来“风筝……” 虽然他以前常常会这么叫她,可却没一次让她这么心酸,陈鸢吸了吸鼻子,努力露出个笑容:“我在呢,陆惊蛰你这个王八蛋,要不是我早来一步,你就去和阎王下棋了。”说完,自己却先忍不住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努力地吸着气。 陆惊蛰伸手胡乱地抓,像是想抓住什么东西。 尚岚讪笑道:“陈姑娘,能不能让爷握着你的手,免得他等会又挣扎起来伤了自己。” 陈鸢一脸惊悚:“啊?为啥不让他握你的手?” 尚岚举起双手里的药膏:“我的手都占着呢,让季公子握……两个男人,也不合适……” 陈鸢想了想,勉为其难地把手伸过去,陆惊蛰一把抓住,攥紧捧在胸口。 风筝,我找到你了…… 第143章 彻夜未眠 陆惊蛰这人,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生死暗杀了,因为尚岚除了陆惊蛰差点见阎王的那一会功夫,剩下的时间他好像并不担心陆惊蛰的生死。 这种人陈鸢也见过,那就是组织里专门给他们处理伤口的医生,那个能一边喝着红酒吃着鸭肠一边给人把掉出来的肠子塞回去的医生。那人不是个变态,只是对生死看淡了,太熟悉了,才养成的习惯。 “他经常遭受暗杀吗?算上这回,我已经救了他两回了。”陈鸢问尚岚。 尚岚人摸着自己的胡须,眨眨眼:“嗯,反隔三差五,总有那么些人,想杀他想的紧,他每回都没死,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失望。” 陈鸢本来想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想了想,又没有问出口。她听到八宝叫他王爷,想必真是个皇亲国戚,那是他的秘密,他不想说,她也不能知道。 陆惊蛰抓着陈鸢的手,时不时地叫着陈鸢的名字,好在终于是不像先前那么激动了。 尚岚还是得时不时地用酒给陆惊蛰擦身子,免得他温度太高烧坏了脑子。 这一夜,三个人轮流着照顾陆惊蛰和八宝,天微微亮的时候陆惊蛰的体温总算是降下来了,这让大家松了一口气。 陈鸢从他手里抽回被攥的生疼的手,打着哈欠,对他们道别:“我得回去了,不然让人发现我夜不归宿,可不得闹翻天?” 季云生点点头:“你赶紧回去歇着,熬过昨夜,今日应当没什么大事了。” 陈鸢趁着村里的人还没起床,跑回陈家,翻着墙进院。 直到身体躺在炕上,陈鸢才觉得自己的浑身疼的像是被折断过一样,看来昨天背着陆惊蛰实在是有些勉强。这身体虽然继承了她穿越带过来的一些力量,可毕竟是没有经过训练的,底子有些差。 她盯着房梁,想着陆惊蛰的事情,终于在天亮的时候睡了过去。 冬儿还小,晚上睡的早,早上也属他醒得早,一看一向早起的姐姐竟然还在睡,就想把她叫醒。 子乾把冬儿伸出去的手抓回来,把手指放在的嘴边,嘘了一声。 小哥俩穿上衣服,自己倒水洗漱了,坐在门口做早操。 “哥,姐咋还在睡,为什么不叫醒她?”冬儿最近吃胖了不少,也显出了圆脸,伸着小胳膊小腿跟着子乾做。 子乾一边做一边低声说:“姐刚睡下一会,咱们让她多睡会。” 冬儿不是很懂:“哥,咱们不是一起睡的吗?为啥姐刚睡下?” 子乾哎呀了一声:“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姐刚睡着,咱们别叫醒她。” 冬儿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反正姐和哥说的都对。 饭桌上,没见陈鸢的身影,王氏瞅了一眼:“子乾,你姐呢?咋还没起?啥时候成了娇小姐了,要睡到日头起来不成?” 子乾抢着说:“奶,我姐病了,不舒服,就多睡会。” 王氏冷笑一声:“哟,这丫头也会生病,真是稀奇了,我还以为她是铁打的呢。” 常氏担心,想要去看看,奈何在王氏的眼皮子底下,她也不敢随便离桌。 吃完饭,常氏给陈鸢把剩下的饭菜热了一下,端到小院屋里去。 陈鸢多睡了一会,精神已经好多了,常氏一进屋,她就起了身。 常氏把饭菜放在炕沿上,见陈鸢起来:“子乾说你病了,身子不舒服,我就过来瞧瞧,现在觉得咋……哎哟,你这手是咋了?” 陈鸢用手笨拙地抓着筷子吃饭:“没啥,就是昨在铺子里头烫了一下,没大事,过两天就好了。” 常氏直埋怨她:“你这丫头,咋回事,为了铺子里的事儿也不能这么不要命啊,你今天就别去了,让素素一个人去就够了。” 陈鸢本来今天也没打算要去铺子里,于是点点头:“成,让素素妹子去,有她帮忙应该够了,我也歇一天。” 陈素素听让她自个儿去,想到今天能单独见到季云生,觉得欣喜不已:“娘,你给我梳个好看点的辫子。” 常氏一边用陈鸢的梳子给陈素素梳头一边笑:“这丫头最近也不知道咋地了,就爱打扮,恨不得一天一个样,你这是急着嫁出去啊。” “哎呀,娘,你说啥呢。”陈素素一脸羞涩地娇嗔。 陈鸢一边吃饭,一边跟着打趣:“可不是,我素素妹子比我名声好多了,以后能嫁个好人家。” 陈素素趁着常氏不注意,偷偷朝着陈鸢吐舌头。 常氏为陈素素扎了一个麻花辫,对陈鸢设说道:“这过几天就是腊八了,腊八过去就过年了,也不知道你奶今年能给几个钱买年货,我想给你俩啊一人买对镯子,要是不够我就悄悄添上。” 陈鸢对那些个首饰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吸溜着把最后一点饭下了肚子:“四娘,你甭偷偷添了,把我分给你们那些钱给你自个儿和我素素妹子都买成金银首饰,别管戴不戴,都留着,迟早有用。” 金银是永远不会过时的流通货币,买了这些东西,不管以后的社会怎么变革,都是一笔固定资产,关键时候一定能用得上。 “我怕你奶……”茂氏小声说了一句。 陈鸢盘腿坐在炕上,想了想,忽然小声问了个问题:“四娘,我奶有没有瞧瞧翻过你们几家东西?” 常氏没吭声,低着头,这就是默认了。 陈素素倒是接口说:“我见过我大娘不在的时候,奶去过,不知道翻着啥没。” 王氏这人有个习惯,她认为自己就是这个家的主母,所以这个家都是她的,她认为翻你的东西只是在巡视自己的私有财产,并不算什么丢人的事情。 陈鸢暗暗点头,看来秦月荷那件东西,的确是王氏给拿走了,除了她,这院子的人的嫌疑都不大。 虽然陈俊有点贼眉鼠眼不像好人,可除了好色点,油嘴滑舌点,还没见他有其他的不良习惯。 那么,王氏会把贵重的东西放在哪里呢? 看来,她得找个机会,去上屋里边寻寻宝了。 第144章 现代美食 不用去铺子里,陈鸢就有了许多的时间,她昨晚没睡好,也能好好补觉。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子乾和冬儿一个在屋里练字,一个在外面练武。 “子乾,冬儿,你俩咋也没去铺子里?”陈鸢以为他俩会跟着陈素素去,因为每天季云生都要去铺子里教书。 冬儿咬着笔杆子,写了满满一张纸的蝇头小字:“姐,我们去过了,但是季先生今天没有去铺子里,我俩就回来了。” 陆惊蛰和八宝现在还在私塾里躺着,估计季云生这个主人也不好意思独自跑了。可惜陈素素,没能见到季云生应该很失望? 陈鸢琢磨了一下,还是应该去私塾瞧瞧,陆惊蛰有没有醒,俗话说送佛送到西,既然救也救了,那就看他醒过来。 洗漱收拾干净,陈鸢问子乾和冬儿:“你俩跟我去私塾吗?” 子乾和冬儿那都是她的跟屁虫,自然要去,三个姐弟出了门。 私塾的大门一般并不上闩,不过今天却从里边上了闩,陈鸢在门上敲了敲,里边传出季云生一声:“来了。”没一会,季云生出来为他们开门。 “季先生,我和哥今天去了铺子里等你,为什么你不来?”冬儿一进门就好奇宝宝一样的发问。 季云生和陈鸢对视了一眼,轻轻一笑:“我有位朋友卧病在榻,我在家中照顾他了,所以没时间上铺子里去,对不起。” 他极是尊重子乾和冬儿,一边说一边对他们施礼以表歉意。 陈鸢推着他们先进去,一边问季云生:“先生,那个……怎么样了?” 季云生见陈鸢如此关心陆惊蛰,忍不住蹙起眉,抿了抿嘴唇:“已无大碍,只是还未醒来,尚岚一直守在榻前,未曾离开半步。” 陈鸢听他没事,也算是长长舒了口气。 进了屋里,尚岚正倚着陆惊蛰的榻前打盹,一手捂着肚子,眼睛下面两团乌黑,看来是昨夜累惨了。 听见动静,他缓缓张开眼睛,用了好几秒才看清楚来人是陈鸢。 陈鸢看见他的眼睛里忽地一亮,两腿往地上一磕,蹭着地面就冲过来抱住了自己的大腿。 什么情况?难道是他救了陆惊蛰把他感动了?但也不用行此大礼? 之间尚岚两眼含泪,朝上可怜兮兮地看着陈鸢:“陈姑娘,你会不会做饭?” 被一个大自己十几二十岁的男人抱着大腿,陈鸢心慌的很,犹豫着点头:“会……。” 尚岚的眼中迸发出一道精光:“陈姑娘,小人斗胆,请你去为我们做点吃的?我从昨天傍晚到现在还不曾进过一粒米,已经饿的潜心贴后背了。季云生又不会做饭,你快救救我们。” 陈鸢一脸冷汗,还当是什么事,原来就是做饭啊。 一看季云生,季云生站在一边,脸上也有些尴尬,虽然没有尚岚表现的那么夸张,但也微微弯着腰,可见也的确是饿了。 看看榻上的季云生,八宝也叫移到一边的小榻上了,这两人重伤,的确也需要补充点食物。 上次已经在私塾里为季云生做了一回饭,厨房也是轻车熟路。 陈鸢把季云生塞在柜子里的蔬菜都弄了出来,摆了一桌。 看那两个人饿的眼珠子都变蓝了,估计也等不上复杂的菜肴,于是打算做一道快速简单又好吃的主食——焖面。 焖面是现代北方人的最爱,十分简单美味,虽然不知道古代人到底有没有发明这个东西,至少陈鸢自从穿过来还没见过。 子乾这小子在铺子里这段时间,跟着牛成做些力气活,别的没学会,竟然学会了和面。加上这段时间陈鸢让他锻炼身体,别看他年纪不大,力气却不小了,和的面十分劲道。 “子乾,你帮姐把面和了,冬儿,你去烧火。”陈鸢给他俩分配完任务,自己去把那些蔬菜洗干净。 冬天里乡下没什么好菜,季云生身份特殊,手中蔬菜就算花样多,也不过三四样,令陈鸢惊讶的是竟然有豆角这种菜。不过季云生显然不知道怎么处理这菜,已经放的有些蔫了。 陈鸢把土豆去皮洗干净切成滚刀块,豆角洗净掰成小段。 把冻在外边的五花肉提进来,切成半毫米的薄片,用生姜、糖和酱油腌上,把葱姜蒜都切好。 这会子乾已经把面和好了,陈鸢手脚利索地把面放在案板上擀开,切成粗细均匀的面条。 冬儿的水也热了,把面放在蒸屉上蒸熟盛出。 炒锅里热了油,把葱姜撒下锅,爆出香味后把腌好的肉下锅翻炒,直到煸出猪油,才把肉盛出来。 “子乾,把豆角和土豆给姐端过来。”陈鸢指挥站在一边的子乾。 子乾把豆角和土豆往锅里一倒,顿时激起油花四溅,陈鸢急忙把他和冬儿挡在身后。猪肉里煸出来的猪油炒菜,香味十足,把个蔫了的豆角竟然炒的透出一股翠绿,翻炒了一阵,陈鸢便把炒过一回的五花肉重新倒进锅里。 撒了几味调味,倒水没过了食材,盖上锅盖炖了十分钟左右。 尚岚闻着香味跑出来了,一看陈鸢蒸好的面条,不太理解:“陈姑娘这是要煮面?” 陈鸢指了指锅:“焖。” 掀开锅盖,陈鸢把锅里的菜汤倒出来一半,把蒸好的面轻轻铺在上面,再次盖盖。 “这是什么吃法?我竟是前所未见。”尚岚闻着空气里弥漫着的菜香和面香,忍不住赞叹。 等到把锅里剩下的汤汁熬干,陈鸢把倒出来的汤汁重新倒回锅里继续焖,自己也提着鼻子闻了闻笑道:“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焖面快出锅的时候陈鸢用少许醋、蒜末和酱油已经油调了一小碗酱汁,往面上一撒,再把面和底下的菜拌匀,那香味便喷涌而出。 尚岚自己去柜子里拿了碗筷,在一边流着口水:“来来来,快给我来一碗。” 陈鸢由着他自己去盛焖面,边把白萝卜切成细丝,拌成一道爽口的小菜。 又在另外一个锅里下了米,把去了核的红枣撒了一把进去,熬成一锅清淡的粥,一顿饭便成型了。 第145章 八宝的记忆 陈鸢认为,这世界上没有比吃更值得认真对待的事情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命运往往不能受自己左右,唯有这吃食,算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所以每一次都值得认真对待。 饭桌上,尚岚夹了一筷子白萝卜丝,在嘴里嚼的噌噌作响,不禁赞叹:“难怪季先生放弃了自己做饭要去你铺子里蹭饭,果真是味道独特,鲜美非常。” 季云生清咳了一声,让尚岚少说废话。 尚岚嘴里塞满了吃食,还不肯住嘴:“我跟着爷也算是走遍大江南北了,吃遍了这世上的美食,可从未有哪一家能如陈姑娘做的这般独特。” 其实说味道有多好,陈鸢有自知之明,并不见得有多好。不过是胜在他们没吃过,而且饿的很了罢了。 “你们吃惯了大江南北的美食,大鱼大肉,偶尔吃一点粗茶淡饭便觉得美味了,要是让你们天天吃这这些,也不一定能吃的习惯呢。”陈鸢轻轻一笑。 一群人正说着话,忽听一边的矮榻上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你们吃啥呢?” 众人后背一凉,就算背着他,也能感受到他眼睛里传来的炽热。 尚岚放下碗,回过身去:“八宝,你刚受了重伤,不能吃这些,等会我味你些清淡白粥。” 八宝一听,两眼立刻就红了,挣扎着想要坐起身,虽然身体虚弱,却挡不住他一颗贪吃的心:“不,不,我要吃……我要吃……” 陈鸢还是第一次见到为了吃如此奋不顾身的人,不禁为他这种执着的精神所感动。 他身上受了伤,又流了不少血,能挣扎得动真是个奇迹。 “八宝,我是大夫,你听我的,不能吃这些。”尚岚想要去把八宝压住,免得他挣扎过头把伤口再崩开了。 八宝两眼睁的滚圆,使劲往桌子上看,也不知道是看到吃不到气的,还是挣扎过头伤的,总之两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看的陈鸢直流汗。 尚岚大致为他检查了一下,发现他身上没有崩裂的伤口,便放心地重新坐回桌前。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起吃和着了魔一样?”陈鸢看八宝晕过去之前那眼神,颇有些死不瞑目的意味。 尚岚扒拉了几筷子焖面,长长地叹了口气:“是饿怕了?” “八宝小时候家乡闹了旱灾,又遇上个贪赃枉法的县令,私吞了不少朝廷的济灾银,等层层剥削下去,到了百姓们手里的,就只剩一些清汤寡水的白水粥。这还是好的,不少几个村子,根本等不到朝廷的粮食,村民都是活活饿死的。” 尚岚是像是在回想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下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八宝他们村里,全村死的只剩下几个孩子,我和爷恰巧路过那里的时候,他……他正坐在死人堆里……” 不用他说出口,陈鸢也明白了,在绝望之下,人的本能会支配他们做出任何事情。 “那时候他还小,不懂,等长大以后,他就怕了。每天吃不饱一样想把肚子塞满,可吃完了又会吐,就这么折腾,所以你也瞧见了,他现在这样子,都是被逼出来的。” 没有一个人是无缘无故地显露出极端的一面,八宝这是心病,谁也没办法。 尚岚呵呵一笑,似乎对陈鸢的无动于衷很是欣赏:“他刚被带回府里的时候整个人像个傻子一样,不和任何人说话,晚上还会梦游,只有不停地吃东西,才能让他安心。唉,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陈鸢并不觉得恶心,对于杀手来说,什么变态恶心的事情都见过,八宝这一件,只能算是悲哀。 冬儿还不懂,仰着脸问陈鸢:“姐,我八宝哥哥怎么了?他在死人堆里做什么?” 陈鸢爽摸了摸他的脑袋:“他的爹娘都不在了,他没有吃的,差点饿死。” 孩子们,还是应当留一丝净土。 冬儿把手里的半碗焖面递到陈鸢面前,一脸天真:“那我不吃了,等八宝哥哥醒了就给他吃好不好?” “你八宝哥哥受了伤,现在还不能吃这些,他只能喝粥,等他病好了,我们再带他去吃好吃的,好吗?”陈鸢庆幸,这孩子的心底单纯,善良。 八宝也一脸傻乎乎的,可那只是他的伪装色,心里的病,把那个善良的他折磨疯了。 陈鸢出去,在熬的红枣粥里撒了些糖,盛了两碗端进来。 把一碗放在八宝的鼻子底下一晃,只见昏死的八宝的脑袋轻轻地动了一下,忽地睁开眼睛。 陈鸢又是可怜他又是好笑:“八宝,这是我煮的红枣粥,味道也不错,你尝尝。” 八宝想自己起身,却动弹不了,只能由着尚岚和陈鸢轮流喂他。 喂着喂着,他忽然眼角流下泪来,把头偏到一边。 “八宝?”陈鸢不知道他怎么了。 八宝咬了咬嘴唇,撇着嘴巴,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我娘当年给我吃的最后一顿饭,就是这个,那是家里的最后一碗米。” 陈鸢忍不住跟着心疼起来,那位母亲,尽了自己作为母亲最后的责任。 “其实我一直在想,要是我娘没把这碗粥给我,她是不是还能活下去?是我害了她……”他撇着嘴巴,像个孩子一样哭的毫无形象。 几个人都沉默了,不知道的该如何安慰他。 “我还记得,碗里飘着的红枣,干巴巴的,可味道很好。”他一边哭一边说“我是亲眼看着她死的,饿的皮包骨头,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记得,他都记得。很多事情,他都记得,别人以为他忘了,可是他记得。记得那个女人死前的模样,记得她眼睛里的不舍。 陈鸢放下粥碗,认真地看着八宝:“八宝,你没有害死她,因为,她也是这么想的啊……” 八宝吸着鼻子,把头藏进软枕中,手掌轻轻捏成拳,点点头:“嗯。” 娘,如果你能活着该多好?不过幸好,我也没辜负你。 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不能说的故事,不能对别人说,更不能对自己说,骗自己说忘了,幻想也许就真的忘了…… 第146章 奇怪的陆惊蛰 尚岚之前不知道在哪里完成任务,昨天刚回陆宅就被陈鸢抓来给陆惊蛰续命,加上昨夜一夜没睡,到了最后竟是吃着吃着脑袋就埋进碗里不动了。 冬儿坐在他旁边,见他忽然不动了,便伸手推了推他:“大叔,你怎么了?” 季云生放下碗筷,过去把尚岚的脑袋从碗里拔出来,见他眼睛底下一片阴影,眼睛紧闭,甚至还低声地打着呼噜。 “他昨夜一夜未寝,现在陆公子无大碍了,我送他去隔壁屋子休息一会。”季云生架着尚岚,把他从桌子上拖起来。 陈鸢点点头,见季云生的脸色也蔫蔫的,也是没休息好:“我擅自做主去叫先生帮忙,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先生也休息一会,我在这守着,有事我叫你们就是。” 季云生想了想,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于是答应了。 陈鸢把吃剩下的饭菜收拾了,洗了锅碗。 “姐,我想看季先生的书。”冬儿现在已经认识了不少字,十分热爱看书。 季云生和陆惊蛰一样,有满满几个书架的书,陈鸢点点头:“你看,不过拿来看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把先生的书弄脏了。” 冬儿欢喜地出去在书架上挑了本书,坐在季云生的书桌后面,认真地翻看。 子乾早上起的早,起来还要练不少基本功,有些疲累,躺在书房里放着的小榻上睡着了。 八宝刚才吃了粥,又情绪宣泄了一通,也沉沉睡去。 陈鸢把吃剩的粥重新热了,盛出一碗,拌了少许糖,走到陆惊蛰榻边。 这人脸上毫无血色,双眉紧蹙,一直处于昏迷。陈鸢想着他受了那等重伤,还在鬼门关走了好几遭,昨天到今天米面未尽,尽是灌了些药汤,最是虚弱,应该吃点东西。 “不是说去解决床江雪的事情了吗?怎么忽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认识不过数月,我已经救了你两次命了,也不知道你这人到底有什么仇家,值当天天让人追杀。”陈鸢把勺子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吹凉,递到陆惊蛰的嘴上,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 陆惊蛰双唇紧闭,陈鸢的勺子碰到他的嘴唇,便再难入分毫。事实上他是浑身都处在一种僵硬紧绷的状态,两腮略略鼓起,牙关咬的生紧。 陈鸢见喂不下去,蹙起眉:“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难以放下?昏迷都不肯好好听人摆布。” 她把粥碗放在一边的桌子上,把手缓缓按在陆惊蛰的额头上,想把他高高蹙起的眉头抹平,可也只是一个瞬间,他的眉就再次皱成了一个川字。 无奈地耸耸肩,陈鸢干脆用手嵌住陆惊蛰的两腮,使劲一捏,想以此强迫陆惊蛰张开嘴巴。她的力气不小,还真就把陆惊蛰的嘴巴强行捏了开。 陈鸢想了想自己现在的行为,怎么觉得像是电影里的无耻之徒对弱女子的强迫行为?咂咂嘴:“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千万别怪我,唉。”说着,单手捏着陆惊蛰的嘴巴,另一只手去碗里重新舀了一勺粥强行灌到陆惊蛰嘴里。 强行灌了几口,陈鸢觉得自己捏着陆惊蛰的手都酸了,便想收回手甩一甩。 忽地,一只手猛地嵌住了她的手腕,力气之大,差点把陈鸢的手腕捏脱臼。 因着陆惊蛰,陈鸢对他也没有防备,疼的直呲牙,吸着冷气。 只见之前还双目紧闭的陆惊蛰猛地睁开眼睛,一双眼睛漆黑深邃,冷冷地盯着她,他的苍白干涩的嘴唇蠕动了一下,问:“你是谁?” “我是谁?”陈鸢觉得自己脑袋上冒出了一堆大写的问号。 陆惊蛰抓着陈鸢的手加重了几分,默不吭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陈鸢。 陈鸢都想不明白,这人差点被人捅了个透心凉,现在是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她咬着牙,恶狠狠地道:“我是谁?我是你大爷!”什么叫过河拆桥,什么叫狼心狗肺,什么叫恩将仇报,她这下算是见识了,睡了一觉,就不认识你救命恩人了。 陆惊蛰的眼睛里露出一丝迷茫,盯着陈鸢看了半晌:“可你是个女的。” 陈鸢以为陆惊蛰又在作弄她,便手腕狠狠一转从他手里抽出手腕来:“陆惊蛰,没死就赶紧起来吃饭。” 陆惊蛰没动,估计想动也动不了,他漆黑的眼珠动了动:“你认识我?你是谁?” “姑奶奶我叫陈鸢。”陈鸢翻了个白眼。 “陈鸢……陈鸢……”陆惊蛰在嘴里咕哝着这两个字,忽地一怔,眼神暗下去。 陈鸢看他的样子有些不对劲,不像是装的,急忙就要叫尚岚。 陆惊蛰再次抓住她的手,一动不动,双眼缓换闭上。 留下陈鸢独自抓着脑袋不明所以,难道这家伙失忆了?他是胸口上被插了一刀,又不是脑袋受了伤,怎么会失忆? 伸手摇了摇他:“陆惊蛰?陆惊蛰,你还活着吗?” 摇了几下,不见他再睁眼。要不是她的手腕上还抓着一只手,陈鸢都要以为自己刚才是在做梦了。 陆惊蛰这算是病迷糊了还是回光返照? 陈鸢觉得他刚才的表现实在有些奇怪,应该把尚岚叫过来瞧瞧。 卜一转身,听见陆惊蛰虚弱的声音传来:“风筝,你在……” 陈鸢看着那双眼睛,明明是同一个人的同一双眼睛,陈鸢却生出一种眼前这个才是她熟悉的陆惊蛰的想法。那刚才那个人是谁呢?想不通。 刚才那个力气出奇大的人一瞬间变得虚弱不已,对着陈鸢一笑:“醒来就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嗯。”陈鸢蹙了蹙眉。 “你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我喂你点粥。”陈鸢重新端起碗,坐在他的身侧。 有了他的配合,喂粥很顺利,陈鸢垂着眸,没有问起刚才的事情。 “我躺在那山崖下,最后一刻想到的人,竟然是你。”陆惊蛰低低地笑着,胸膛起伏。 陈鸢把粥在嘴边吹凉:“你临死前的愿望还算不差,好歹是我救了你。” 陆惊蛰,你还有什么秘密呢? 第147章 季先生的问题 尚岚伸了个揽腰,今天是个阴天,也看不出是什么时辰,不过估摸着应该不早了。 进了书房,子乾和冬儿挤在小软塌上睡觉,陈鸢正坐在书桌前,单手支着脑袋看书。 尚岚轻手轻脚地把房门闭上,见陈鸢看他,便用下巴指了指里:“怎么样?” 陈鸢淡淡地说了一句:“醒来过一回,喝了一碗粥,又睡了。” 尚岚点点头,进里间去看陆惊蛰和八宝。 陆惊蛰那种奇怪的表现,陈鸢觉得尚岚可能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不一定会告诉她原因,陆惊蛰有自己的秘密,他们互不干涉即可。 看了看外面的天,已经渐渐开始变暗。 陈鸢起身,去厨房里煮了一锅米粥,又煎了几张煎饼,给这不会做饭的二人组当晚餐。 “陈姑娘,真是麻烦你了。”季云生也醒了,见陈鸢在厨房里忙活的身影,心情有些复杂。 陈鸢笑了笑:“季先生醒了?那就吃饭,大家都是朋友,做顿饭而已,不用这么见外。” “风筝……”季云生脱口而出。 陈鸢疑惑地看他。 季云生伸出手,忽地一把抓住陈鸢的手:“我……我有话想问你。” 他需要一个理由,需要一个让自己安心的理由,看着陈鸢为了陆惊蛰忙前忙后,甚至因为担心半夜上门来探望。因为自己的修养,不容许他露出张皇,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隐隐的酸楚和不舒服,让他慌了神。 陈鸢想要挣扎,觉得有些不合适,可又觉得自己这么做会不会有些反应过度? “季先生,你问。”陈鸢抿了抿嘴唇,还是勉强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季云生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愣神了一瞬间,随即想到自己刚才的行为也过于孟浪了,便将手收回在身侧。一双眼睛盯着陈鸢:“风筝,我想问你,你对我和……” 陈鸢瞪大了眼睛,隐隐觉得季云生即将要说出口的话怕是有些危险。 “陈姑娘这是做了什么好吃的?闻着这味我又饿了。”尚岚从书房里出来,凑到灶台上闻了闻,活像一条人形警犬。 季云生的话憋在喉头,喉结上下滚动几下,没有再说话,只是垂着眼眸。 陈鸢莫名地竟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见子乾和冬儿也揉着眼睛出来了,便把他俩一边一个牵住:“尚先生,季先生,到了饭点了,我们得回去吃饭去。锅里有粥,盆里有饼子,你俩凑合着吃,我们先走了。” 尚岚已经自顾自地盛了一碗粥,拿了一块饼在手里,一脸失望:“陈姑娘这就走了?不一起吃吗?” 陈鸢摇摇头:“不了,我们一天不在家,我奶该找我们了。” 说完,带着两个弟弟对尚岚和季云生行礼告辞。 “你是故意的?”季云生冷冷地瞥了一眼尚岚。 尚岚一手端碗一手抓饼子,嘴里还嚼着一口,一脸无辜,含糊不清地道:“吾不几道你在说什么。” 季云生的手指收紧,没有说话。 “姐,我们为什么不和季先生一起吃饭啊?我喜欢和季先生一起吃饭。”冬儿牵着陈鸢的手,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越来越远的私塾。 陈鸢把他的小手捏了捏:“得了,你还想住那呢。一天不着家,奶等会又得说咱们。” 冬儿的小脸垮下来,鼓着个包子脸:“就是奶老说咱们,我才不想和奶他们一起吃饭。” 子乾也跟着附和:“我也是。” 陈鸢叹了口气:“你俩可不能这么想,咱们叫人欺负的时候,是奶和爷给了咱们地方住,给咱们饭吃,咱们要懂得感恩,可不能当白眼狼知道吗?” 王氏把他们接回来纵然有许多无奈,许多不情愿,可陈鸢并不想把这种大人心里的阴暗灌输给子乾和冬儿。他们还小,要懂得感恩和善良,不能从小就记恨狭隘,血浓于水,不管怎么说,王氏和陈老爷子总归是他们的亲人。 冬儿噘着嘴,似乎不太乐意。 陈鸢在他能挂上水壶的小嘴上捏了一把,把他捏成鸭子嘴巴:“还不服气是不?你说,要不是奶和爷,咱们是不是还在那破屋子里住着?说不定咱们都冻死了,你还能读书?” 冬儿勉强地点点头。 子乾倒是已经懂事了,觉得陈鸢说的有道理:“姐,那我们以后不说我奶的坏话了。” 陈鸢失笑,他们两个小家伙说的哪算是什么坏话,不过是王氏的脾气逼的人违逆罢了。 她的眼睛朝着前面扫了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蹙起。 回到陈家,众人已经坐上了饭桌,今天陈勇也回来了,多日卧床修养的陈俊也好了不少,由赵氏扶着坐在王氏身边。 “你们仨一天天的也不知道上哪野去,吃饭点到是掐的准。”王氏今天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只是对着陈鸢姐弟抱怨一句,就放过了他们。 陈鸢在孩子们这桌坐下,菜还挺丰富,三个菜,馒头和汤。 自从陈锦芳走了,陈鸢最大,便由她分饭,几个小孩都守着碗筷等着。陈素素忽然一声不吭地自己从盆里拿了一个馒头,自顾自地夹菜吃了起来。 “大丫姐,今天铺子里忙,我饿的慌。”陈素素随口对陈鸢说了句。 陈鸢点了点头,没说话,把剩下的饭菜分给其他几个孩子。 陈锦兴用筷子敲着饭碗,眼睛斜瞅着陈鸢,忽然大声说:“你们几个去私塾干啥了?是不是那有啥好玩的?” 陈鸢的手顿了顿,看向陈锦兴,随即淡然地继续给子乾和冬儿盛饭。 这话却是叫王氏听见了,王氏当即就问:“大丫,你个女娃家的往私塾跑啥?那私塾里现在就住着的也就一个教书先生,你叫人看见了,该说风言风语了!” 陈鸢嗯了一声:“奶,我就是想着子乾和冬儿也到上学的年纪了,就带着他俩去求求季先生,明年能不能少交点学费,让他俩也去私塾念书去。” “念书,念书不用花钱啊?咱家现在哪有那闲钱让他俩念书?”王氏信了陈鸢的话,嘟嘟囔囔地埋怨。 陈鸢轻轻一笑,不再言语。 第148章 养不教父之过 王氏的注意力都在陈勇和陈俊身上,说了陈鸢两句,见陈鸢不顶嘴,也就不再揪着她不放了,忙着和三个儿子儿媳说话。 陈鸢分完饭,坐下,笑眯眯地问陈锦兴:“锦兴,你在哪瞧见我们去私塾了?咋不进去找我们?你不知道季先生那好玩的可多了。” 陈锦兴正在用勺子舀汤喝,听了陈鸢这么一说,小孩子的玩心上来了:“真的?” 陈鸢神秘地眨巴着眼睛:“那是,你不是瞧见我们去私塾了吗?就没瞧见我们在私塾里玩?” 陈锦兴呼噜地吸了一口汤,想也没想,嘴里模糊地说:“不是我……” 陈素素碗里粥已经喝完了,自己去汤盆又舀了点,她一站起来,就把陈锦兴挡住了。 陈鸢抿了抿嘴唇,若有所思地咬了一口馒头。 王氏心情不错,好容易家里边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解决了,心里头也舒坦了不少。 “老大,你在那工上跟着咋样?好些日子早出晚归的,都见不着你呀。”王氏说着,用筷子给陈勇夹了一口菜。 陈勇点点头:“谢谢娘,南边突然说是要修官道,我就跟着人家干,吃两口公家饭,还不是人家让往哪就往哪?上边赶得紧,我们都得日夜不停的干。” 王氏看他的确是瘦了一大圈,但是身形比以前更瓷实更壮了,便放下心来:“吃点苦不算啥,只要你踏踏实实的干,别再沾染那些个不好的习惯,娘啊,就放心了。” 陈林一向是个让人放心的,陈勇的这工还是陈林帮着介绍的,王氏对他没啥不满意。 陈俊身体好了不少,就是腿脚还有些不方便,三个儿子里头就他最不成气候,干啥啥不行,全靠一张嘴讨哄王氏混日子。这回闹出这种动静,再好的嘴也不好使了,在陈家人面前抬不起脸来。 “老三,你咋样了?也躺了不少时候了。”一向不怎么过问陈家家事的陈老爷子忽然问。 陈俊先是愣了愣,继而规规矩矩地道:“爹,好的差不多了,就是腿还有点不利索。” “哦。”陈老爷子放下碗筷“好了……好了,要不让老四给你也问个人,和你大哥一样,去跟工去。” 这是第一次,陈老爷子主动要求儿子们出门赚钱,还是一向宠溺的三儿子。 王氏也没想到陈老爷子会这么说,就推了陈老爷子一把:“老头子,你说啥呢?老三还没好利索,上啥工……” 陈老爷子在炕上摸他的烟袋准备点上,声音低沉:“让他也去,省的一天天在家里边又整出啥幺蛾子,出去吃吃苦,兴许能把他那性子改改。” 这是阴晦地提起陈俊和人私通那事情。 全家人都不说话了,王氏也觉得陈老爷子有道理,嘴巴张了张,没说话。 过了一阵,王氏才犹豫着说:“要不,再过几天?他的腿还没……” “娘,让他去。”坐在陈俊身边的赵氏忽然插嘴道。 自从陈俊出了那档子腌臜事情,她就极少说话了,眼里头总有些埋怨和不甘。 她把碗放下,抹了一把嘴:“娘,我觉得我爹说的有道理,让他去。您瞧要不是他一天天的在家里头钻着,能出这种事吗?大哥和四弟天天在工上忙的连轴转,哪有功夫想那花花肠子?要我说,就让他也去。” 赵氏说一句话,陈俊的脑袋就低一分,也不敢反驳。 这件事情里,要说对不起的,最对不起的就是赵氏和两个孩子,既然赵氏都说了让她男人去干活,别人也没啥好反驳的了。 王氏想想也是,便问一直闷头吃饭的陈林:“老四,你能再问问工头,把老三给弄进去不?不用太熬人的,就些个简单琐碎的就行。”归根结底,她还是舍不得陈俊吃苦。 陈林抓了抓头:“娘,给公家办事没个轻省的活,我三哥……能不……” 没等王氏开口,陈老爷子把烟袋在桌上磕了磕:“去,别人都干得围为啥就他干不得?大不了别人赚三文他赚一文,老四,只要是个正经活就成!” 老爷子这次是下定决心要整治家风,谁的话也不能改。 王氏虽然常年掌控陈家家事内政,但陈老爷子发起火来她也不敢往枪口上撞。 “那成,我明儿去了再跟人说一声,看看还要不要人。”陈林是个言听计从的人,别人都没意见,他自然也没意见。 陈俊知道这会也没他说话的份,只能认命。 “老三,你从小到大,我和你娘就惯着你,子不教父之过,都是我们给你惯坏了。你这回就好好干活,把你那些个花花肠子都给我收了,知道不?”陈老爷子第一次教育起儿子“你也是俩孩子的爹了,该做些正经事,让孩子们都好好瞧瞧,别成天想有的没的。” 陈俊连忙点头:“爹,我知道了,这回我铁定好好干。” 陈老爷子深深叹了口气,重新恢复了平静。 陈鸢自从回到陈家,就极少见这样和谐的饭桌场景,这一家子折腾来折腾去,总算是都吸取了教训,有了片刻的安宁。 不过,真的能一直安宁下去吗?陈鸢却不知道了,也许以后的日子只会比以前更“精彩”,可他们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一步一步淌了。 陈勇吃饭快,不一会就吃完了,自个儿坐着琢磨了一会,像是在盘算什么事情,算了一阵,才开口和王氏说话:“娘,我刚算了算,我这几天也在工上挣了些钱,要不先添凑一下,给我二弟还上几两?要不,他多心,说咱们都忘了这事了。” 他这些天走的比陈林还早,回来的比陈林还晚,为的就是多赚几文钱,还了家里为自己欠下的那些钱。他虽然是赌鬼,是个混蛋,好歹良心还没坏。 谁知道不说这事还好,一说,王氏就吊起了眉,嘴巴撇到一边去:“不还,不着急还他,先把你丈人家和咱们村里的人的钱还了再说。” “娘,我二弟多心你不是不知道……”陈勇想说什么,被王氏一瞪,说不出来了。 王氏一拍大腿:“不还他咋地?当娘的和儿子借的钱还当是催债的呢?先还了外人的再说他!” 在陈瀚这件事情上,王氏的表现格外的古怪,众人也不知道她这是唱的哪出,见她生气,便谁也不敢再说了。 第149章 王氏的亲戚 陈鸢帮着常氏收拾了碗筷,蹲在伙房里洗碗,常氏擦灶台。 “四娘,素素今天啥时候回来的?我今天没去,也不知道铺子里边忙不忙,让她一个人去,是不是累着她了。”陈鸢一边洗碗,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常氏。 常氏刚把灶台擦干净,在盆里涮了涮布子:“嗨,哪能累着她啊,她就在你们前边回来的呗,就比你们快几脚。” 陈鸢点点头,埋着头。 “大丫,你和素素成天一块进出,这跟四娘说,素素这丫头……是不是心里边有啥事?”常氏尽量委婉地说道。 陈鸢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想了想问:“四娘,你为啥这么问?” 常氏有些不好意思:“啥知道不知道的,当娘的哪有不知道自己女儿那点小心思的,那丫头这两天和以前可差太多了,可不是有了啥小心思?” “素素都十三了,再有两年都能成亲了,你还担心这个啊。”陈鸢笑眯眯地问。 “女儿家有了自己心里边喜欢的人,我这个当娘自然是高兴,可这丫头从小就胆小,性子随我这个没用的娘,我怕她自个儿看不对人,万一找上个……”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万一找上个和你锦芳姐那样的,她还不让人欺负死?” 陈鸢点点头。 常氏叹了口气:“我就盼着她能找个普普通通的庄户人家,家里边饿不着冻不着,婆婆好说话的就成,别想着那些个成龙变凤的心思了。” 陈鸢暗自无奈,感情这种事情估计是没法勉强的,陈素素虽然人普通,可心不普通,喜欢上的人也不普通。 常氏把话锋一转,问陈鸢:“大丫,这丫头大了就不随娘了,现在心里边有啥都不和我说了,你俩亲近,她对你说过啥没?” “没,我素素妹子那是个心里边有主意的,憋的紧,跟我也不肯说。四娘,你是她亲娘,要不你自个儿问她去?”陈鸢不知道陈素素对于她爹娘是个啥态度,也不想在自己这边说破了,免得惹陈素素不高兴。 常氏一看陈鸢那样子就知道她肯定知道啥,但是不肯说,也就不问了,笑骂她:“我就知道问你也是白问,你俩现在是一个鼻孔里边出气的,鬼灵精。” 陈鸢喊冤,她可不敢和陈素素一个鼻孔出气,陈素素可不是那么好相处的。 这会两人正在说话,听见外边有人敲大门。 冬天天黑的早,吃完饭天就基本黑了,家里人都在,外人一般这个点也就不出来串门了,陈老爷子就早早的把大门从里边关了。 “这会了,谁啊?”常氏朝着外边瞅了一眼。 王氏在上屋里边喊:“谁啊?大丫去给开个门。” 陈鸢应了一声,出去开门:“谁啊?” 外边传进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声音十分讨喜:“老姨,我,淑芬,我娘想你了,她自个儿转不开,让我来看你。” 上屋的王氏听见了,急忙从炕上跳下地,趿拉上鞋,跑了出来:“赶紧赶紧,给开门啊,愣啥呢。” 陈鸢给打开了门,外边果然是站着个女子。 虽然天光不亮,陈鸢却看气清楚了,是个十分有女人味的女子。 为什么要说有女人味呢?因为这个女人十分符合古代乡下人对于女人的审美,胸大屁股大脸盘子也大,虽然看上去有三十多岁了,却十分丰满耐看。 那人一见王氏,身子一侧就从门缝里钻进来了,手里边还提着一个大包袱。 一开口,声音欢脱讨喜:“老姨,你不认识我啦,我是淑芬啊。” 王氏也是一脸的欣喜,上下把淑芬打量了个遍,一双眼睛越发亮了,上去抓住淑芬的手:“咋能不认识呢?我可是把你从小看到的大的,前些日子还正念道呢,你就来了!你娘来不了,你来也成,必须多住几天!” 淑芬用手挎住王氏往里边走:“那可不,我这回来非住的你烦了我不成。” 这俩人说说笑笑,往里边走。 一进屋,王氏就用自己那把经常舍不得用的钥匙把下炕的小柜子打开了,从里边拿出不少吃的东西,摆在桌上,招呼着让淑芬吃。 陈鸢在门外偷偷瞄了一眼,那些东西都是王氏的两个女儿来的时候给带的,王氏自己舍不得吃,也就给几个男娃分过少许,陈鸢和陈素素是见都没见过丁点,没想到王氏对这个外甥女这么大方。 “啥老姨啊?我奶还有这种亲戚?”据陈鸢所知,王氏她娘就生了她和两个弟弟,没听说过还有个姐姐啊。 常氏刚好把伙房里边收拾完,也站在伙房边上看呢:“估计是你奶她后爹的女儿,听说你奶她后爹是个好人,家里边的孩子们也和你奶他们相处的挺亲。” 陈鸢哦了一声,难怪王氏对这淑芬这么亲近。 正好灶上热了一锅水,王氏每晚都有泡脚的习惯,常氏便往盆里舀了点热水,又兑了点凉水给端进去了。 陈鸢看着常氏那样子,不禁哀叹一声,这人是被奴役久了啊,连反抗的心都没了。 她也用个粗瓷壶装了一壶热水,也给端进了上屋里。 那淑芬其实姓刘,三十来岁,性格倒是不错,嘴也甜,见了常氏一口一个四嫂。 有这么个外人来了,陈家一家人都得来上屋打个招呼,那刘淑芬也不认生,挨个哥哥嫂子的叫了。 王氏拍了拍自己跟前的位置,对刘淑芬道:“你瞧瞧,老大当年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丫头呢,就老四和你年纪一样,一眨眼的光景,你俩也都这么大了。” 刘淑芬看了看陈林,抿嘴笑道:“我四哥还和小时候一样老实,没变。” 陈林憨厚地摸着脑袋,跟着傻笑。 赵氏是个玲珑的人,想着和人家套个近乎,便凑上几步:“瞧我家淑芬妹子这模样这么好,也不知道嫁了什么好人家。” 谁知道不说还好,一说完,就发现刚才还笑嘻嘻的刘淑芬转眼就红了眼。 坐在炕上揪着衣袖,咬着嘴唇,眼圈红了一圈。 王氏似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忙抓住刘淑芬的手:“淑芬,你这是咋了?有啥事跟老姨说啊。” 刘淑芬蹙着眉,两眼含泪,却抿着嘴自嘲似的笑了笑:“没事,老姨,我就是……和离了……” 第150章 刘淑芬的悲惨遭遇 没想到,刘淑芬这样一个看起来性格开朗大方的人,竟然是离婚过的。 陈鸢坐在角落里看的津津有味,她也不是喜欢拿别人的痛苦当戏看,就是单纯的爱凑热闹。 刘淑芬此话一出,赵氏先闹了个脸红,急忙道歉:“淑芬妹子,嫂子不是故意的……” 刘淑芬摇摇头:“嫂子,不碍事,你也不知道,这事,迟早也得跟我老姨说嘛。” 王氏看她那倔强的样子,不由得更是心疼:“你说你娘这个没良心的,这么多年也不来看看我,中间隔着个八百里,消息都传不过来。丫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这个当老姨的竟然一点不知道。” “淑芬,你跟老姨说说,那个挨千刀的咋对你不好了!”王氏一脸咬牙切齿地道。 一说起前夫,刘淑芬又是眼圈红的厉害,忍了几回都没忍住,抬手抹了一把眼泪:“老姨,你们甭瞧我现在这模样还是人样,你们可不知道,这都是回了我娘家半年功夫养回来的。先前在他家,我……我瘦的脱了像了……” 常氏最是听不得这些个心酸的事情,见刘淑芬哭的如此伤心,急忙把自己的干净帕子递给刘淑芬。 刘淑芬攥着帕子擦泪:“老姨,那家人,他们就不是人!我嫁过去天天起早贪黑的干活,婆婆骂我,公公见不得我,小姑子处处挤兑我就算了,他们还撺掇着他儿子打我,你说,泥菩萨也得有个泥性不是?这日子我是实在过不下去了。” 王氏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这些个挨千刀的王八羔子,咋心眼这么黑!” 陈鸢边听边点头,王氏这话说的对,王氏虽然对媳妇们也时常训话,可从没动过手,也从没干过那种背后撺掇儿子打媳妇的缺德事情。 其实作为陈家的媳妇已经算是这个时代里比较幸运的媳妇了,除了王氏说话比较苛刻以外,女人们下地都很少,更不用说起早贪黑的干活了。 常氏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被压榨的媳妇,也是因为她不生儿子,王氏才故意为难她。 刘淑芬哭的声泪俱下:“我实在过不下去了,就跑回娘家几回,他们把我哄回去了,就天天看着我,不让我出门。后来,我生下了儿子……” “你生了孩子了?”王氏朝着刘淑芬平坦的肚子上看了一眼。 刘淑芬点头:“我还以为生了儿子,他家能对我稍微好点,谁知道他们根本没对我有一点点的好。那段时间,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是活都不想活了,成天想着要么就跑,要么就吊死在梁上算了!直到有一回我在他们家屋外头偷听,偷听到……偷听到……” 王氏拉着她的手使劲摇了几下,攥的紧紧的:“哎呀你快说,那些个王八蛋又说啥了!” “他爹娘撺掇着他让他打断我的腿,这样我就没法跑了……这日子我是真的不敢过了,说啥也不能过了,娃可怜,我的命也是命啊……”压抑在心底的痛苦一瞬间爆发了,刘淑芬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扑进王氏怀里。 王氏气的脸色发青,浑身颤抖,手紧紧地搂住刘淑芬,牙关咬的咯吱作响:“杀千刀的,这种人咋就没有雷抓了他们!死了,都该下油锅千刀万剐!” 李氏、赵氏和常氏也是听的心惊胆颤,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家。 陈俊身体刚好,那股耍嘴皮子的劲又上来了,捏着拳头:“淑芬妹子,你跟哥说,是哪个王八蛋这么对你!我们哥仨去把他们的腿打断!” 他自己没几两肉,就是仗着陈勇和陈林都是干力气活的好手罢了。 王氏轻轻地拍着刘淑芬的肩膀,强忍着气:“好孩子,好孩子,没事了,你跟老姨说,那你后来是咋跑出来的?他们没伤着你?” 刘淑芬哭的抽咽不止,后边断断续续的众人才听明白。 这刘淑芬倒也是个聪明的人,她在屋门口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心里虽然害怕,可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他们做了午饭,给孩子喂奶午睡。 直到孩子睡着了,她把孩子安顿好,婆婆和公公也午睡了,才悄悄跑出了门。 回了娘家,大病了一场,本来在婆家就吃不饱穿不暖的瘦骨嶙峋的身体更是瘦的脱了形了。可把她娘家人给心疼坏了,这回说啥也不能再让她回去受罪了。 “那,他家后来就没再找你?”王氏问。 “半个月以后来过一回,我实在是心疼孩子,还想回去,我娘和我姐死活拦住了。”刘淑芬估计是想起自己的孩子了,心酸的直掉眼泪。 王氏重重地在刘淑芬的手背上拍了拍:“你娘主意铁,做的对!你这孩子傻啊,回去,下回你娘还能见着个囫囵的你不?” 常氏给的那个帕子已经彻底被眼泪浸湿了:“老姨我知道,可是我心疼我的孩子,我走的时候他还没断奶,我心疼啊,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母亲的伟大,总是能让她们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陈鸢看得出来,即便此时此刻,刘淑芬还是挂念着她的孩子,倘若她的婆家人现在来求,她肯定还是会选择回去。 母爱也让女人坚强,母爱让女人脆弱,一时之间,陈鸢竟然不知道这样的盲目的爱是好还是坏了。 王氏把刘淑芬的头揽住靠在自己肩窝里:“唉,傻孩子,你回去了,人家指不定咋对你呢,到时候,你命都没了,那啥疼娃?” “那孩子……就当是和你有缘没分,以后找个好人家,再生几个,就不想的慌了。” 这还是陈鸢第一次见到如此王氏如此温情的一面,看得出来是真疼这个外甥女。 “难怪你娘让你来我这,估计是怕你成天胡思乱想憋出啥病来,来了就安生点住下,咱们人多,热闹。我和你亲娘一样,肯定不让你受一点委屈。”王氏用手在炕上砰砰地磕了两下,意思是谁也不能对淑芬有半点意见,淑芬以后就住在这主屋了。 刘淑芬哭够了,抽泣着渐渐冷静下来,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哎,我进门的时候不是就说了吗?铁定住的你都觉得我烦了才成。” 众人见她笑了,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 第151章 敏锐的子乾 听了刘淑芬的遭遇,陈鸢并不觉得如何,在某方面来说,她其实是一个很薄凉的人,除了和两个弟弟有关的事情,其他人的,她基本都不会生出情绪来。 女人在这个世上本就是弱势群体,这个时代又是最可悲的时代,她能救一人,却救不了那千千万万被制度压迫到不敢反抗的女人。 她只能尽力做好自己,保护好自己,在这个荒唐的世界里,活出自己的一片不卑不亢。 刘淑芬是个性格刚强的女子,哭了一阵,便忍住了悲伤的情绪,又和众人说说笑笑。直到王氏驱逐了众人,大家才各自回到自家屋里。 躺在炕上,陈鸢却辗转反侧。 很多事情在她的脑海中不停地流转,季云生那句未问完的话,陈锦兴的话,陈素素的话,常氏的话,刘淑芬的话,就像是一个个魔咒,不停地在脑海里转动。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也太多了,勾起了许多记忆,有些是她自己的,有些是这身体的,混杂在一起,几乎让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那个杀手还是那个痴痴傻傻的陈鸢? 两个人的两段命运交织在一起,让她迷失了。 “小鸢,快走……快走……别回头……”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她回过头,看见有两个人着火的人,像两道燃烧的烛芯,痛苦地扭曲,拼命的挣扎。 陈鸢猛地坐起身,僵直地坐在炕上,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才觉得身上冷飕飕的,一摸,才发现自己的身上脸上全是冷汗。 在黑暗之中坐了良久良久,直到她的身体都有些麻木了,才咕咚向后一倒,躺回枕头上。 一闭上眼睛,那两道燃烧的烛芯还在眼前疯狂地扭动,那种痛苦的嘶嚎还在耳边回荡。她捂住眼睛,捂住耳朵,却摸到自己的眼泪掉在枕头上。 黑暗里,有人压低了声音,轻声问:“姐,你做噩梦了吗?”是子乾。 这声音低低地,带着关心和稚嫩,如一道暖流,温暖了陈鸢的心。 陈鸢睡在子乾和冬儿中间,冬儿小,还喜欢依偎着陈鸢,睡前总爱抱着陈鸢的手臂,睡着后就自己转开了。 子乾总是觉得自己已经大了,很少做和陈鸢亲昵的动作,只有在睡着后才会不自觉地朝着陈鸢靠过来。 冬儿的心里很单纯,他对陈鸢和子乾充满了信任感。而子乾恰恰相反,他表面上勇敢,但心里敏感而且毫无安全感,才会在不知不觉中靠近陈鸢以求温暖。 这会,子乾却忽然转过身来,抱住陈鸢的一只胳膊:“姐,你做噩梦了吗?”他又问。 陈鸢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和眼角的泪珠,轻轻笑了:“嗯,做了个噩梦,吓醒了。” 子乾沉默了一会,突然问:“姐你这么勇敢,有什么噩梦是能把姐吓醒的?” 他的内心敏感而纤细,陈鸢忽然觉得,其实自己有很多事情,子乾是知道的,但是他聪明,没有说破。 “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姐也有,子乾,害怕它没关系,怕的是我们不敢面对它打败它,对吗?”陈鸢盯着黑漆漆的房梁,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子乾说。 子乾点点头,又觉得在黑暗中陈鸢看不见他点头,于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陈鸢都快以为他要睡着的时候,子乾忽然说:“姐,你不是我姐,对?”他的声音很低,几乎是在用说悄悄话的音量,要不是陈鸢和他离的近,差点没能听清楚。 然而,她听清楚了,而且这句话宛如一个闷雷炸在她的心里。 下意识地,陈鸢的身体猛地僵硬了一下:“子乾,说什么傻话呢,还不赶紧睡觉?我不是你姐我能是谁?” 子乾把陈鸢的手臂搂的紧紧的,把头埋在陈鸢的胳膊上:“姐,不一样……你和以前的姐不一样,我就是知道,你不是她,我就是知道。”他固执地一遍遍地说着。 以前的陈鸢是个傻子,为了照顾姐姐和弟弟,使得子乾成长的比同龄人更成熟。 以前的陈鸢是他一直照顾的,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姐姐,习惯、喜好。可突然一天,她变聪明了,而且所有的喜好和习惯都不见了。 他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姐变聪明了,可是心底里,他明白,不是变聪明了,是换了人。 陈鸢沉默着,半晌,长出一口气:“子乾,你怪我吗?”怪我占了你姐姐的身体吗? 子乾把眼睛抵在陈鸢的胳膊上,狠命地摇头:“我喜欢现在的姐,也喜欢以前的姐,不管是谁,都是我姐,对不对?” 他不知道到底谁是谁,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这个人,却忽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只知道,对他和冬儿好的,愿意为了保护他们站在前面的,就是他姐。 陈鸢轻轻一笑,松了口气:“嗯,不管我是谁,都是你姐,没错。” “姐,我知道,纪爷爷很难过,你也很难过,我什么都知道。”子乾仰着头,眼神灼灼地盯着陈鸢。 虽然在黑暗之中陈鸢看不见子乾的眼睛,可她能感受到子乾的目光。 这孩子果真是有当武将的天赋,这种敏锐的直觉和野兽一般的敏感神经,简直聪明的让人害怕。 陈鸢伸出手摸索着在他的头上拍了拍:“子乾,你很聪明,每个人都有一个秘密,你纪爷有,我也有,有时候我们都太害怕了,不得不假装忘了。” “像我和冬儿忘了爹娘一样吗?” “嗯,我们假装忘了,可其实还记得对吗?” 子乾点点头,重新把头埋回去。 寂静之中陈鸢的紧张感渐渐散去,困意重新涌上来,陈鸢渐渐闭上眼睛。 就在陈鸢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子乾的声音突然又响起来:“姐,你杀过人吗?” 陈鸢猛地惊醒,躺着没有回答,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不知道子乾看到了,还是感觉到了,没等到陈鸢出声音,他自己低低地嗯了一声,再也不肯说话了。 子乾,我多希望你能和冬儿一样保持单纯,心无杂念,平安喜乐啊…… 第152章 刘淑芬还是王熙凤 大清早的,就听见外边王氏和刘淑芬说话的声音,俩人的嗓门都不小,众人都听的清楚。 只听王氏道:“淑芬,你是客人,咋能让你做这个,起真么早起来干啥?烧火做饭的都有你几个嫂子呢。赶紧的,天冷,你快回屋里去。” 刘淑芬那十分讨喜的声音比王氏还高:“老姨,昨个还说你家就是我家,让我当自个儿家呢,哪个自己家的天天躺炕上让人伺候的?老姨,我娘说了,你们俩多少年没见了,她这辈子是怕没机会见你咯,让我替她好好伺候你呢!” 刘淑芬当真是个会说话的,虽然一句奉承的话没有,可那句句都算是捧在人的心窝子上了,舒坦的很。 王氏一阵笑:“瞅你这孩子,咋这么能说,把我堵的一句没有。成,你先做着,我让你四嫂起来帮你打下手。” 陈鸢从炕上坐起,半天才反应过来“淑芬”这个人是谁,她头疼的抓了抓脑袋,把一晚上的噩梦从脑子里驱赶出去。 她昨天晚上噩梦不断,兴许就是因为听了刘淑芬的悲惨经历而把以前的记忆吊了起来。 子乾和冬儿也跟着她一起起床,子乾还和往常一样,有点沉默,有点成熟,却对昨晚的事情只字不提,仿佛昨晚那个洞悉一切的人不是他一样。 陈鸢热了水让子乾和冬儿洗漱:“子乾,冬儿,这两天季先生估计都不会去铺子里了,等会咱们一块去铺子里,你俩把包子给季先生和尚先生他们带点。” 知道陆惊蛰生命了危险,陈鸢反而却不想去见他了,不知道是在躲避季云生,还是在躲避陆惊蛰,她隐隐地觉得他们三个之间的感情有些变化,而她现在还不想变化。 他们出去的时候,常氏正跟在刘淑芬后边打转。刘淑芬也是个干活的好手,啥事都自己亲力亲为,下手利索干错,常氏跟在后边完全没有插手的余地。 王氏偶尔出来瞄一眼,对这个外甥女是越看越顺眼,再看常氏那样子,心里边就憋火:“老四家的,你是死的吗?咋就会跟在后边瞎转,你没手?有人做帮手你就想偷懒是不?” 常氏低垂着头,干着急,奈何实在是插不上手。 刘淑芬嗔怪道:“老姨你说啥呢,是我手边上快,就这点小活,我自个就能做,干啥非要让我四嫂沾手?我看我四嫂成天忙前忙后的,让她多歇会。” 陈鸢看的直咋舌,这刘淑芬就是红楼梦里的王熙凤啊,这等说话的水平,那真是让人舒坦。 也不知道当初她遇上的是啥奇葩人家,竟是让刘淑芬这样的人才没有施展之处。 等到全家人坐到饭桌上,王氏高兴地指着桌上的菜挨个介绍:“瞅见没,这都是人淑芬做的,瞧瞧人家的手艺,瞧瞧你们的……” 她说着说着又要借着这机会敲打媳妇:“你们三个好好给我学学,看看你们成天做的那都是啥?老大家的蒸个馒头能酸了,老三家的炒个菜能给我齁死,老四家的……” 其实在陈家,李氏和赵氏做饭的时候很少,因着王氏嫌弃她俩的做的饭不好吃,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常氏在做。常氏做的饭味道不错,也仔细,还真很难挑出毛病。 王氏见大家都不吭声等着她说话,也觉得有些尴尬,但是开了头了,不能厚此薄彼,想了半晌,才挑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老四家的成天过来过去就那么几样,多好吃天天也吃腻歪了。” 常氏的身形微微动了动,最后却没出声,低着头,没吭声。 陈家训话没人敢插嘴,还是刘淑芬:“老姨,饭桌上边说这些干啥呢?这天底下还有你这么好的婆婆,我大嫂和三嫂是你心疼她们,做饭做的少,多做两回就好了。我四嫂是你调教的好,做啥活都细致,要说那花样,我也不怕你笑话,我也就这么两样能拿出手的。”她一边说一边低笑,用筷子夹菜给王氏。 这话真是恰到好处的拍在了王氏的马屁上,嫌弃李氏和赵氏变成了夸王氏心疼媳妇,挑刺常氏变成了王氏调教的好,真真是没一句不好的话。 陈鸢轻轻笑了笑,只觉得这位刘淑芬不简单。 王氏让刘淑芬拍的舒坦了,才高兴地拿起碗筷:“吃吃吃,吃饭,吃完了你们都给我该干啥的干啥去,我要和淑芬好好唠唠。成天看着你们,心烦!” 在陈鸢看来刘淑芬这几个菜还真没什么好吹捧的,做的味道还算可以,可圈可点,和常氏也差不离。 陈鸢在饭桌上问陈素素:“素素,你今儿去铺子里不?我和子乾冬儿等会就走。” 陈素素扒拉着饭菜,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陈鸢问了半天她才反应过来:“不了,大丫姐,我今儿不舒服,想歇一天。” 陈鸢也没有深究:“成,这些天你在铺子里忙的累着了,我去就成,你好好歇歇。” 接着她又压低了声音,附在陈素素耳边:“你的工钱,我一分不少你的,年底了还能多分点钱。” 陈素素抬头去看陈鸢,见陈鸢低垂着眉眼,两道纤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楚她在想什么。 吃完饭,陈鸢回去大概收拾了一下,把自己最近这几天闲暇下来积攒的灵感回忆了一遍,觉得可行,便带着子乾和冬儿下山了。 她这几天努力回忆了不少现代人的吃食,又排除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法子,脑子里边大概有了个雏形,认为在古代搞这个方案,八成真能赚钱。 因为秦月荷的多次警告,陈鸢觉得自己现在力量的薄弱,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保护两个弟弟。所以,她现在的野心已经不仅仅是赚钱当地主那么简单了,她要有钱,有地位,才能为两个弟弟撑起一把保护伞! 不管秦月荷担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什么事情,她都要变被动为主动,不能再这么安逸下去了! 第153章 开个古代火锅店吧 陈鸢的这个铺子,不过是她一个初步扩展的产物,并没有在其中下多少功夫。说是做包子,其实一共加起来也就出了几种类型的包子,早餐里的汤改变了几茬而已,剩下的都是牛成夫妇在忙前忙后。 马上要到年关,陈鸢决定,在年关将近的时候,认真推出一套改革方案,大赚一笔。 茂氏见陈鸢来了,从灶台后边出来:“昨个儿听素素说你身子不舒服,咋了?是不是沾了风寒了,这天气愈发地凉了,你瞧瞧你,也不多穿两件。” 陈鸢一边由着她拉扯自己仔细瞧,一边笑道:“我哪有那么容易风寒,骗我奶的话你也信。” 茂氏扯着陈鸢的袖子看了一眼,见她穿的真不算少,这才放心:“你这脑袋里边成天想的多,鬼主意多。” 陈鸢去了灶台后边,把蒸屉一个一个打开看了,见今天剩下的包子也不多了,就对茂氏道:“婶子,把门关了,剩下的今天不卖了。” 茂氏不知道啥意思,还一脸惊诧:“咋不卖了?剩下的那些呢?” 陈鸢用油纸包把剩下的包子全都包了,又找了个汤罐,把剩下的馄饨汤也倒进去:“剩下这些季先生都要了,他那来了朋友,没一个会做饭的,就拿这些凑合。” 茂氏了然。 “我牛叔和纪爷都叫出来,咱们开个会,我有事说,这铺子估计得关几天。”陈鸢把包子装在一个布包里给冬儿背上,又把汤罐也用厚布包了让子乾抱着。 子乾和冬儿两个带着食物,把笔墨纸砚也带上,准备让季云生教导。 茂氏虽然不知道陈鸢要说什么,但也去把纪礼和牛成叫了过来。 纪礼刚才在后边炕上打算盘,一听陈鸢竟然要关铺子,趿拉着鞋就跑出来了。还没到跟前就喊起来了:“丫头,你为啥要关铺子?你说!好不容易开了这么个铺子,咋说关就要关呢。” 陈鸢一脸黑线,这就是让人传话的可怕之处,她只说要关几天,可没说要彻底关了。 牛成也是冒冒失失的,这一进门就问:“是不是鸢丫头要嫁人了?这铺子不开了?” 陈鸢无奈,这都哪跟哪啊? “不是不是,都不是,你们都给我坐下,我跟你们仔细说说我的计划。” 等几个人坐定了,陈鸢这才把自己这几天想好的计划说了出来,并且把大事小情,事无巨细地都讲了一回。 等她说完了,其他三个人都愣了,半晌,纪礼先反应过来:“丫头,啥……啥叫……火锅?啥火锅?能吃的锅?” 陈鸢挠了挠头,组织了一下语言,想着怎么和他们解释火锅这个陌生的名词。于是又拿了笔和纸,在纸上又写又画,从锅底到涮菜,再到蘸料,一样一样地给解释了个清楚。 费了半天口舌,其他三人总算是对火锅有了个初步的概念。 “纪爷,您老见多识广,在京城里边可见过这种吃法?你觉得咱们这种吃法能不能兴起来?”陈鸢问纪礼。 纪礼摸着一把胡子,想了一阵,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嗯”,继而说:“甭说在京城里,就算是在其他地方,我也没见过这种吃法啊。丫头,你这点子到底是咋来的?” 陈鸢心说我把几千年以后的东西搬到现在了,你能听过才怪。她笑道:“也没啥,就晚上睡不着瞎琢磨,就琢磨出这么个东西,觉着味道应该还不错。咱们成天个吃个炒菜烩菜,吃多了腻味的慌,这大冷天的,不如换个吃口,兴许能掉掉味呢。” 自从陈鸢把火锅的吃法做法讲了以后,牛成就在不停地咽口水,他最爱吃辣,一想到那么一锅红油辣汤里涮着吃肉,就觉得口水直流。 “我……我觉得能成,这法子好,我光听着都要流口水了。”牛成憨厚地笑着。 茂氏嫌他丢脸,拍了他一巴掌,不过也是附和:“我也觉着挺好的,连纪爷都没见过有人这么吃,咱们是头回做,兴许就能火。” 陈鸢想了想:“咱们铺子先歇两天,纪爷和牛叔,我给你俩写张单子,你俩先把单子上边的东西能凑的凑齐,剩下的我和婶子去准备。先做出一批锅底试试再说,看看味道啥的能不能达到我说的那个味。” 这个时代很多东西很多调味都没有现代那么丰富和现成,都需要她自己动手去做,也不知道能否凑齐那些调味。 所以这几天,她需要和茂氏一遍又一遍地试验,才能制作出味道最符合的那种火锅底。铺子要关几天,也是应该的。 当即陈鸢说,纪礼用笔记下陈鸢要的那些调味。 “哟,这东西可真不少,还有不少咋还是药呢?”纪礼看着单子上那些东西,不禁咋舌。 的确有很多调味是药亦是料,放在药材之中确有药用价值,但是放在火锅里底料炒制,也能发挥极大的香味。 “纪爷,不管是上药材铺子还是哪,尽管买来就是了。”陈鸢盘算了一下,自己要用的东西的确还不少。 几个人正在商量着呢,子乾和冬儿正好从门外进来了,陈鸢一看他俩回来的这么早,不由得问:“你俩咋这么快就回来了?没让季先生教字吗?” 子乾摇头:“姐,陆大哥醒了,非要见你不可,季先生就让我和子乾跑回来叫你。” 陈鸢忍不住扶额,这个陆惊蛰也不知道又想整什么幺蛾子,醒了就算了,还非要见她干什么? “纪爷,你和我牛叔婶子也张罗着这事,我有事先回去瞧瞧。”陈鸢对纪礼和牛成夫妇告辞,重新跟着子乾和冬儿往私塾去。 走到半道上,忽地瞧见前边站着个人,远远地看着他们,眉眼含秋。 陈鸢蹙了蹙眉,走上前:“江雪姑娘?你怎么在这?” 江雪的娥眉紧蹙,见了陈鸢,急忙几步走上前,袅袅娜娜地一行礼:“陈姑娘,你可知道惊蛰在哪里?” 谁?陆惊蛰? “我去过县里的酒楼和宅子,也去过镇上的酒楼,刚才刚从村里的宅子里出来,他们都说已经几日未曾见过惊蛰,你可知道他在哪里吗?” 第154章 江雪归来 要是陈鸢没记错的话,陆惊蛰说过江雪失踪了,而且陆惊蛰也一直在劳心劳力地找江雪。那么现在这是什么状况?她自己出现了? “陈姑娘,你可知道惊蛰在哪里?他时常挂念你,你……你应当知道他在哪里。”江雪说着说着顿了顿,仿佛说出这句话让她很难过。 陈鸢想了想,装作一脸茫然:“江雪姑娘前些日子不在,陆公子也极少回清水村,我怎么会知道陆公子去了哪里?” 不是她故意使坏,而是陆惊蛰被人追杀,差点要了性命。当初她去找救兵,季云生都千叮咛万嘱咐一定只能找管家一个人,足见陆惊蛰的府上也不是人人可信。 至于江雪,陈鸢见过她几回,总觉得陆惊蛰和她相处的方式有些奇怪,似乎对这位未婚妻并不亲近。陈鸢不敢擅自把陆惊蛰的事情告诉她,免得好心办了坏事。 江雪抿着薄唇,一脸憔悴,双眼之中流露出一些焦急:“陈姑娘,你当真不知道惊蛰在哪里吗?他……他可能有危险……” 是的,而且他已经差点死过去好几回了。 原本陈鸢对江雪说谎还有些不忍,可现在她已经打定主意不能把陆惊蛰的藏身之处告诉江雪了。江雪失踪了这么长时间,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陆惊蛰出事了她就出现了,而且还知道陆惊蛰会有危险,说明她可不单单是失踪了。 虽然江雪和陆惊蛰的事情她不是很清楚,可为了安全起见,陈鸢觉得还是以后让陆惊蛰亲口对江雪解释比较好。 “危险?啥危险?”陈鸢装傻“江雪姑娘,我真的不知道陆公子在哪里,我看你风尘仆仆的,要不先回宅子里等。陆公子的产业广布,兴许是去视察哪个酒楼了,你别担心。” 江雪忍不住脱口而出:“不会的,只要你……”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想说,只要你在清水村,他就不会走远,可这是她的情敌啊,这种话怎么能又她说出口? 她开始害怕,质问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坚信陆惊蛰对陈鸢竟有如此深的感情的?也许是陆惊蛰那张永远不会对自己笑的脸上为别人露出笑脸开始?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把蔓延上喉咙的悲凉吞咽下去。 她偷听到她爹和其他人联合起来派杀手暗杀陆惊蛰,为了给他提醒,她让玉儿假扮自己,千辛万苦地跑到到这里,可却见不到他的影子。 以她爹的脾性,若是发现了玉儿假扮她帮她逃跑的事情,肯定是难逃一死了。可那又如何呢?比起陆惊蛰,玉儿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玉儿,江雪的脸上涌出一种莫大的悲伤,她捂住脸,低声地啜泣起来。 她悲的是天意弄人,为何要让她和陆惊蛰之中出现旁人?她悲的是自己一心向着陆惊蛰,谁知道要害死陆惊蛰的竟然是她爹?她悲的是自己的软弱无力,劝不了亲爹,也护不了陆惊蛰。 看着这么个绝世美女在自己面前哭的梨花带雨,也是有些不忍心:“江雪姑娘,你还是先回宅子去等,他迟早总会回来不是?你一个姑娘家,没有目的地寻他,有危险怎么办?” 江雪抹了眼泪,双眼通红,仍是不输礼数的对陈鸢谢过:“谢谢陈姑娘,江雪失态了。” 陈鸢对江雪说了慌,也不能再去私塾,只能带着两个弟弟和江雪一道回了陈家。 等进了院子,冬儿小声问陈鸢:“姐,为啥咱们不告诉那位姐姐,陆大哥在私塾呢?” 他刚才差点就要在江雪面前说了话,硬是被子乾给拽住了。 “陆大哥受了伤,要是让那位姐姐看见了,岂不是更伤心?不如等陆大哥好了以后再告诉她,好不好?”陈鸢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都要变成一个谎话连篇的谎话精了,奈何不能对冬儿说那么多人心的复杂。 冬儿觉得也是,便不再追问了。 陈鸢想着自己这会刚回来,再跑出去不太合适,就只能现在家里边窝一会再出去了。 正好她想出那个做火锅的点子,不如去和常氏讨论一下,常氏也是做惯了饭菜的,应当能帮上一些忙。 她到了常氏回家门前,敲敲门。 常氏正在屋里边捺鞋底,开门见是陈鸢,用针抿了一下头发,笑问:“今天铺子里边不忙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陈鸢点点头,朝着空荡荡的炕上看了一眼,随口问:“四娘,素素哪去了?” 常氏一边穿针引线,一边说:“你不是说昨儿累着她了,让她今儿歇一天吗?这丫头也不知道上哪野去了,出门都不说一声。” 陈鸢嗯了一声,坐在炕沿上:“四娘,你知道有啥辣的狠的辣椒不?越辣越好。” 常氏以为陈鸢要往包子里边放辣椒,急忙摆手:“大丫,你可千万别胡闹,往包子里边搁上辣椒,那成啥了。” “不是往包子里放,是我要弄个新东西,四娘,你快说说到底有没有这么辣的辣椒?” 常氏想了想,指着屋檐下边挂着的干辣椒:“咱们平时吃的就是这个,其他的见的少。咱们这个家家都有,就是香,辣倒是不够辣。” 有些辣椒偏香,有些偏辣,虽然可能只是很小的区别,却对口感影响很大。 陈鸢直接出去在挂着的干辣椒上拽了一根,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常氏看的目瞪口呆,干吃辣椒的人都是真的勇士啊。 陈鸢并不是十分能吃辣的人,但也正是如此,对辣椒的味道也更敏感,比较容易分辨辣和香味。 果然如常氏所说,这辣椒虽然辣,却够不上陈鸢想要的那种程度。 “我以前倒是听别人说过有种辣椒叫啥‘调头椒’的,说是那辣椒和咱们的这种辣椒不一样,别的辣椒都朝下长,就那辣椒朝上长。那会也是听个稀奇,见的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种东西。”常氏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以前的听闻。 陈鸢一听,眼前一亮,这东西不就是现代的朝天椒吗?据她了解,这东西原来是产自泰国的,后来才被引进中国,没想到这个神奇的世界竟然什么都有了。 有了这个就好说了,她要把两种辣椒结合起来炒制火锅底料,既香又辣,说不定真能有意外效果! 第155章 他想见你 常氏一直好奇陈鸢要做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陈鸢只能把要做火锅的事情给常氏说了一遍。 “你可别说,你说的这个东西我咋觉得还真好吃。”常氏和牛成一样,喜食辣椒,听的也咽口水。 陈鸢正要说话,听外边有人笑道:“四嫂这是说啥好吃的呢?” 还没等常氏下地去开门,刘淑芬就推着门进来了,手里边还提着一件要缝补的衣裳:“四嫂,听说家里边你的手最巧,想问你学个花样呢,就听见你们说吃的。” 常氏连忙下地迎接,拍了拍暖炕头:“淑芬妹子,赶紧来坐这。我哪能算得上手巧呢,就是做活细点。” 刘淑芬也不客气,把鞋子一蹬就坐在了炕头上,见陈鸢看着她,便问:“这就是大丫啊,昨儿来了都没能仔细瞧,看这模样水灵的,你奶可跟我说了不少你的事呢。” 陈鸢撇撇嘴:“估计没啥好事?” 刘淑芬抿着嘴咕咕直笑:“啥好事赖事,我倒是觉着聪明点好,不让人轻易欺负去了,别像我,唉……”又想起那些往事,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常氏连忙岔开话题,但是她是个不擅长言辞的人,情急之下就岔到她们刚才讨论的话题上去了:“我们刚才正说哪种辣椒最辣,大丫要做……”说到一半,想起来陈鸢的事情都要保密,急忙闭了嘴。 刘淑芬来了兴致:“我娘家人爱吃辣,我娘常说最辣的可不就是那个调头椒吗?你们这边还没见着,我们那边都不稀奇了。” 陈鸢刚才正在琢磨怎么去寻找朝天椒,没想到这就有人送经验上门了,陈鸢急忙虚心求教,顺便咨询了不少当地的几味别的调味。 “大丫真是个机灵好学的,瞧这劲,难怪能自个儿开铺子呢。”刘淑芬说着话,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刚才找到朝天椒的兴奋劲忽地一下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凉水,让陈鸢清醒了过来,陈鸢下意识地朝着常氏看了一眼,见常氏也是一脸茫然,便知道不是常氏说的。 她暗暗皱着眉,随即笑道:“可不是吗?要不是我的点子多,人家掌柜的找我干啥?我还没个小二能吃苦,人家掌柜的可不就是看上我鬼点子多,能时常给铺子里边弄点新东西吗?” 这下轮到刘淑芬满脸茫然了:“不是你的铺子?” 陈鸢摆手:“我做梦都想自个儿开,可我得有钱啊,你瞧我和我两个弟弟,要爹娘没有爹娘,哪来的钱开铺子?” 刘淑芬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她开铺子这件事情,陈家除了她和常氏,就只有一个人知道了…… 常氏为了不让刘淑芬和陈鸢再说这件事情,便上去和刘淑芬一同讨论起缝缝补补的针法花样,两人说说笑笑,场面十分和谐。 陈鸢看着这两个人靠在一起,不禁替常氏叹息。 他们两个放在一处,那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法比,刘淑芬生来就骨架大,身材丰腴,该突的突,该翘的翘,就算是三十来岁了,那风韵也十分动人。 常氏就完全不同了,常氏生来骨架消瘦,又是个病秧子,在陈家这些年吃的少做的多,熬的又黑又瘦。底子虽然不差,奈何一副皮包骨的样子,真说不上有什么女人味可言。 想到这里,陈鸢忽然顿了顿,再看这两人,忽地觉得不是滋味。 “四娘,你们俩聊着,我回去看看子乾和冬儿,要不我不在一会,这俩家伙能闹翻天了。”陈鸢跳下炕,对常氏和刘淑芬告辞。 出了屋门,就瞧见陈素素正从门外边回来。 陈鸢笑着对她打个招呼:“素素,回来了?身子不舒服就不要出去吹风了,免得中了风寒。”她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陈素素看着她那个笑容,总觉得她的脸上虽然在笑,可那双眼睛怎么看怎么冰冷。不敢和她对视,低着头嗯了一声,匆匆朝她家屋里走。 陈鸢微微侧了侧身子,忽然又说:“素素,昨儿来的老姑和你娘正说话呢,你可得和人家处好了。” 陈素素一愣,抿了抿嘴唇,牙齿生生地咬住下唇,随后推门进去。 有些人,怎么就是这么禁不住可怜? 陈鸢把脸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冰霜,一双眼睛里失去了光彩。 你看,有些人,你对他好过,他就会想要你一直好下去,有一次不如意,他就会开始记恨上你。陈素素啊陈素素,你还真是,没让我失望! 陈鸢回了小院里,和子乾和冬儿说了一声,便自己溜出大门,去了私塾。 私塾的小院的门在里边关住了,兴许是因为陆惊蛰在这里,季云生为了不让外人误闯进去。 陈鸢绕到私塾的后面,四下无人,顺着墙头翻进院里。 季云生正在伙房里熬药,忽听墙头上有动静,急忙出来看。 陈鸢示意是自己,用下巴指了指屋里,意思是什么情况。 季云生紧了紧手中的蒲扇:“他醒了,要见你。” 因着陈素素的事情,陈鸢的心情不是很好,听着先蹙了眉,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进了书房,陆惊蛰还躺着动不了,八宝生命力顽强,竟然已经能坐起来了。 “你要见我?” 陆惊蛰睁开眼睛,看见陈鸢,露出一丝欣喜。 没等他说话,陈鸢先说:“江雪姑娘回来了,现在在你的宅子里。” 听到这句话,陆惊蛰似乎并没有多少欢喜,反倒紧紧蹙起剑眉,苍白的嘴唇隐隐颤抖,一字一顿道:“她还敢来见我!” 他们父女俩把他当傻子耍,江雪半路失踪,必定是江延在中途做了帮手,反手却又和他要人!她爹派了人来杀他,几次三番差点要了他的命,其中说不定也有她的参与,现在,她还敢来见他! 陈鸢搬了个凳子坐在一边:“陆惊蛰,她很担心你。” 陆惊蛰偏着头,冷冷地哼了一声:“是吗?是不是担心我还没死?” 半晌,他才把头重新转向陈鸢:“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说这些。” 第156章 陆惊蛰的心意 陈鸢对于感情这种东西,是有概念的,因为杀手不需要感情,所以,也只是停留于概念而已,再没有机会深究。 但她却有感觉,江雪对陆惊蛰,是真的。江雪脸上的那种悲伤,是无奈和悲愤,带着隐隐的绝望,仿佛她自己心底里已经明白,她和陆惊蛰能在一起的机会渺茫。 她歪着头,把脚踩在凳子的横杠上,手支着脑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陆惊蛰:“陆惊蛰,我听人说遇到一个真心待你的人,就对她好一点。我看得出来,江雪对你到是真心的,虽然她……有些极端。” 虽然不懂喜欢与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但是人们心里的那一点曲折,陈鸢是懂得。江雪不喜欢她,因为陆惊蛰对她和旁人不一样,所以,上次派人来杀自己的,八成是江雪。 她没有想要质问,也没有觉得愤怒,甚至有一点点悲哀。 因为她难以理解,一个女人,真的要因为对一个男人的爱和嫉妒,变成恶魔吗? 听了陈鸢的话,陆惊蛰忽地一把攥住陈鸢的手腕,猛地想要坐起身,他的伤在胸口,一激动扯动了伤口,疼的直吸冷气。 陈鸢一把把他推倒回枕头上:“想死?” 陆惊蛰吸了几口冷气,终于缓过来了,仍是紧紧扯着陈鸢的手臂:“风筝,我对你如何?” “一般。”陈鸢随口就答。 陆惊蛰差点气的再次背过气去。 “那可有人如我这样对你一般?”陆惊蛰咬牙切齿,一个一顿。 陈鸢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说点好听的,不然等会陆惊蛰气的旧伤复发,不知道尚岚会不会杀了她:“嗯,甚少。” 陆惊蛰稍稍满意:“风筝,既然真心待你,为何从不肯对我好上半许?” 这是啥意思?陈鸢挠了挠头,想着这话到底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一边的八宝早就听不下去了,被他家爷这别扭的表白方式憋屈的难受,一脱口就说:“风筝姑娘,我家爷喜欢你,爱你,对你有意思!” 门外偷听的尚岚不禁佩服八宝的直白大胆。 陆惊蛰躺着,想要用眼刀扫一眼八宝,奈何他侧着脑袋对着八宝的脑瓜顶,八宝也看不见。虽然埋怨他多嘴,不过也算是帮了自己的忙。 陈鸢听了这话,眼睛落在陆惊蛰的脸上,一眨不眨。 陆惊蛰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里略有些忐忑,一双黑眸也紧紧盯着陈鸢。 明明似乎听到一个爆炸性的消息,陈鸢却没觉得意外,陆惊蛰的感情,她都有感觉,她纠结的是,自己的感觉。 她对他是什么感觉呢?是喜欢吗?她问自己。 可是,她一向聪明的大脑不肯告诉她答案,只有迷茫。对他和其他的人,也许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可也仅仅是不一点点而已,那就算是爱吗? “不行。”陈鸢忽然说“我不爱你。” 听以前组织里的前辈说,感情这种事情,一定要你情我愿,而且要斩钉截铁,不能藕断丝连。 陈鸢决定,还是诚实一点。 于是陆惊蛰的眼眸沉了下去,宛如一块溺在水中的漆黑石头,一点点沉下去。 他的两腮动了动,咬了咬牙,抓着她的手兀自不肯松,声音低沉:“那你是对谁动了心?”季云生吗?呵。 陈鸢歪了歪头:“我只爱子乾和冬儿,旁人,不过是匆匆过客。” 这些人,这些不一般的人,这些身份不一般的人,做朋友已经足矣,再多,则满。 这个答案,让陆惊蛰生出几分沮丧来,在她的眼中,他不过是匆匆过客,过眼的烟云吗? 随即,他却笑了。 她果然是独特的,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他没有看走眼。没有爱上旁人,那便还是有机会的。 陈鸢被他这一笑,反倒弄的有些毛骨悚然,下意识地抽了手:“你想干嘛?” 陆惊蛰轻笑:“你现在不爱我无妨,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我总能一点点地感动你,走进你心里,只要你还在我身边。 尚岚恰逢时机地端药进来,把给陆惊蛰的药放在陈鸢身边的矮桌上,意思是让陈鸢喂陆惊蛰。他自己走到一边去喂八宝。 八宝已经能坐起身了,挣扎着想要起来自己喝,被尚岚一把按了回去。 尚岚背对着陈鸢,拼命给还在挣扎的八宝使眼色:“八宝,你现在身子还虚,可不能再起来了,非得躺个十天半个月才行。” 八宝平时傻,这会还算聪明,一看尚岚的表情就会意了:“哦,对,嘶……疼死我了。”一边哀嚎,一边捂着伤口又躺了回去。 陈鸢知道他们两个做什么妖,懒得理,把药端起来闻了闻,露出个嫌弃的神情:“陆惊蛰,下次你可别伤成这样,因为下次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救你了。” 陆惊蛰摸着自己胸口上裹扎严实的伤口,嘴角勾了勾,眼神阴鹜:“不会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背着他们的尚岚和八宝互相对望了一眼,脸上都露出几分欣喜的神色。 陈鸢把药舀了一勺递到陆惊蛰嘴边:“你打算用清水镇来做什么?” 她并不相信,因为她的几句玩笑话,陆惊蛰就会真的修渡口,修官道,这其中,必定是有陆惊蛰能够利用的东西。 陆惊蛰人眯着眼,宛如狐狸一般露出几分狡黠,惊讶于她竟然能猜到自己的几分意图。 陈鸢也露出个同样的笑容来:“我不管你要做什么,我打算在镇子上把铺子做大,希望你的动作能帮我带动生意。” 这两人都是算计的好手,在做成恋人之前,还是商人。 “风筝,给你件东西。”陆惊蛰从枕头底下掏了掏,掏出一件东西。 陈鸢拿在手里,是一块小小的狐狸木雕,上次他们去县里的时候看到的。 “拿着它,以后不管我变成了什么模样,只要它在,我一定能认出你。”他把木雕紧紧压在陈鸢的手心。 变成什么模样?陈鸢总觉得这话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可想问的话却问不出口。 第157章 吐露身份 陈鸢知道陆惊蛰的身份不简单,也隐约猜到了许多,可当陆惊蛰的时候,却发现,那真是一个冗长、血腥、悲伤的故事。 陆惊蛰的母妃肖贵妃,曾经是皇帝后宫之宠惯一时的女人,当年的凤头直逼皇后,甚至有风言传说皇帝已经暗中拟好诏书,打算废了皇后,再封肖贵妃为后。 可肖贵妃自己明白,皇帝之所以对她如此恩宠,不过是忌惮她娘家的势力罢了。 肖贵妃之父,肖老将军,戍边有功。肖贵妃之兄长,在与夷帮之战中屡立奇功,被封大将军,祁国的兵权,有一半都在肖家人手中。 另外肖家人才诸多,在朝中文武皆有,行商之属也有,可以说,祁国的半个江山,几乎都在肖家手中。 可是权利就代表着危险,地位越来越高,便越来越危险。 肖老将军仗着自己赤胆忠心,从未有过二心,便决不相信皇帝会不辨是非,对肖家动手。 后来肖贵妃生了陆惊蛰,皇帝对陆惊蛰的宠爱,更是皇子之中头一份,自小便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人们便更是坚定地相信,皇帝这是要立陆惊蛰为太子,日后定是要将这皇位给陆惊蛰的。 陆惊蛰那时候还小,不懂人心的勾结与复杂,还曾天真的以为,这日子竟是如此的单纯美好,父慈子孝。 直到那一道圣旨传下,消息传到他的寝宫的时候,年幼的他还在努力地临摹父亲的字帖。 他跌跌撞撞地,一边跑一边哭,撞倒了许多人。 跪在御书房外两个时辰,才得召见。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皇帝,明明是从小带他长大的父皇,却和第一次见的陌生人一样,对着他露出了嫌恶和冷漠。 御书房里的大臣很多,却没有一个是姓肖的,他们冷漠的站着,对他投来的眼光里,嘲讽的有,讥笑的有,冷漠的有,却没有一个是带温度的。 他跪在御书房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不停地磕头,求皇帝收回成命。他的母妃没有错,舅舅没有错,外公没有错,遑论那些无辜的和肖家有关的人呢? 他看见皇帝的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他说:“肖家功高盖主,狼子野心,意图谋反,证据确凿!他们哪里无辜?” 哪里无辜?他舅舅昨日还说如今天下太平,打算改日向皇上请辞,携妻眷归隐。一个连功名权利都不留恋的人,如何会有造反之意?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的头磕破了,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却听见皇帝说:“肖贵妃与其罪父勾结,意图谋害皇帝,赐鹤顶红……” 他哭过,闹过,想告诉皇帝他母亲还怀着皇帝五个月的孩子,可最后,他是被人抬着回了寝宫的。 他母亲死的那天,天上下着雨,他看见他母亲跪在雨里,曾经享受过的风光,宛如泡影,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那女人跪在雨中,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流,也不曾为未出世的孩子求情,只是那么麻木地跪着,接过宦官递过来的鹤顶红。 他像一只发疯的小兽,嘶吼着,哀嚎着,挣扎着。可那些钳着他的手,像是一只只锋利的鹰爪,把他按在地上。 眼睁睁的,眼睁睁的,他看着她喝下毒药前还曾朝着皇帝寝宫看了一眼,然后对他露出一个笑来。悲伤、绝望,痛苦、冷漠,他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情绪。 她喝下了毒药,不曾挣扎,不曾痛哭流涕。 他看着她扭曲的五官和身下流出的大片血迹。 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他知道,从此,他再也没有母亲,那未曾谋面的手足,也从此断送了缘分。 他抱着母亲的尸体,不让旁人靠近,那一天,雨下的很冷,冰冷刺骨。 第二日,肖府传出,外公自尽,用的,是那把为皇帝平定天下的宝剑。 肖氏一族妄图谋逆,株连九族。 他想那怕是祁国百年以来最宏大的砍头场景,肖氏一脉的人,跪了满满一地,鲜血染红了土地。后来听说,数月之后,挖下一尺,还是红色的。 他的舅舅跪在当中,高昂着头颅,像上战场时一样。 “吾肖氏一族,从不曾对不起天地,今日若我等蒙冤而死,便让祁国百年基业毁于他人之手!”舅舅昂着头颅,声音穿透了整个刑场。 寒芒闪过,鲜血四溅。 那日他被囚禁在寝宫之中,浑身是伤,他跪在地上,一遍遍地磕头,求见皇帝一面。 “别杀他们,父皇,求求你,别杀他们……”那是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会说的唯一一句话。 那天的场景,他不曾亲眼见过,可经过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的详细解说,他却如临其境。 他之所以没有死,完全是因为他是皇帝的亲生儿子,皇帝赐一个闲王封号,贬至这蛮夷之地。曾经的荣耀,一切都归虚无。 肖氏一族,仿佛一个传说,一夜之间,消失无影。 陆惊蛰说着这些回忆的时候声音很淡然,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不咸不淡,没有情感。 这不是因为不恨,而是因为已经恨到没法再恨了? 陈鸢皱起眉,低声骂道:“我就知道,皇帝老头肯定不是什么的好东西。” 尚岚噗呲一声笑了:“你还真敢说,说皇帝的坏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陈鸢想起季云生说,皇帝是好皇帝,不过是因为朝纲腐朽了。现在看来,不是朝纲腐朽了,是皇帝自己挖了自己的根基。 功高盖主是会让皇帝忌惮,中国历史上也不乏这样的例子,只是这个皇帝做的太绝了,连自己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 “他肯放过你,还不算人性泯灭。”陈鸢想了半天,勉强找了个值得安慰的话头。 陆惊蛰掀开自己身上的衣裳,身上的疤痕遍布,几乎没一处完好的地方:“你觉得,这些伤疤,有多少是他给的?” 陈鸢吸了口气:“那些暗杀你的人都是他派的?” 陆惊蛰摇摇头,轻轻一笑:“他给的那部分,是我离开京城的代价,还有一些,是我的亲兄弟们送的。” 第158章 江雪的无奈 中国历史上为了皇位争夺,真真是能写一本血泪史,别说那些死在皇位之战之中的无辜人了。就算是子弑父,父弑子,手足相残,也比比皆是。 陆惊蛰没有错,他娘也没错,他的外祖父和舅舅也没错,错就错在帝王之家,最是无情无义,毫无情理可言。 陈鸢不禁唏嘘感叹,陆惊蛰眼睁睁看着她娘死在跟前,没有心里扭曲变成个变态真是大幸,心里对他产生了几分可怜。 “这是你的隐私,何必跟我一个外人说?”陈鸢问他。 陆惊蛰勾着嘴角:“我希望,能让你更懂我,而我既然对你有意,便不能对你有所隐瞒。” 他因为身份所累,一直不敢对别人吐露心迹,因为身份,他不敢轻易接近陈鸢。可反思之下,若是连一个人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如何敢去爱他呢? 陈鸢是聪明的女子,他的身份不说,她也应当已经猜到七八分了,又何必还互相遮遮掩掩?他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既然一定要有人先走出这一步,又何妨是他呢? 陈鸢,你是这世上第一个让我心动的女子,所以,我愿意为你迈出第一步。不管你的身份如何,地位如何,我都愿意与你一起。 他张嘴闭嘴都是肉麻的话,陈鸢虽然不觉得害羞,却觉得肉麻的很。抓了抓头发,有点尴尬:“这……这种话你也不必总是挂在嘴边,毕竟,我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 朋友?他的眼神一暗,但也不想逼她太紧,只是抿了嘴。 “既然你已经没事了,我就先回去了。”陈鸢觉得,众目睽睽之下,刚刚陆惊蛰表明了心意,自己还拒绝了,这多少有几分尴尬,再待下去怕是要大眼对小眼了。 陆惊蛰没有阻拦:“你路上小心些。” 陈鸢点点头,仓皇出了门。 一出门,看见季云生站在门口,眼睛盯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云生的眼神很有深意,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没说出口,徒然地让开路,让陈鸢过去。 直到听到陈鸢出了大门的声音,他才像是恍然回神一般,猛然转过头去。然而,陈鸢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爷,我想,陈姑娘她还没学会……。”尚岚一边把碗放在矮榻边,一边把八宝扯起来,让他自己喝药。 八宝不满地噘着嘴:“尚叔,我还不会动呢。” 尚岚扯了一把他圆脸上的肉:“你动不了?现在要是吃红烧肉,你估计能吃十碗。” “真的吃红烧肉啊?”八宝舔着嘴唇,一脸期待。 尚岚抛了个白眼:“你还想吃红烧肉,现在你只能喝粥!” 杀手们很敏锐,无论是环境还是人心,可他们又很迟钝,因为了解并不代表能感受,感受不代表就能代用到自己身上。陈鸢刚好,就是还没学会爱的那种人…… 陆惊蛰手中捏了捏另外一只狐狸木雕,无妨,他有的是时间等待。 陈鸢在回去的路上,总结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觉得有些难以消化。 她私觉陆惊蛰这样的人实在是个危险炸弹,不应该靠的太近,亲爹灭了母亲的氏族,一帮兄弟手足千里迢迢派人杀你,这日子,怎么看怎么不顺当。不知道靠的太近,会不会被连带? 以后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趁着没陷太深,早点拔足比较好。 要是陆惊蛰知道此刻陈鸢的心中所想,不知道会不会气的吐血。 陈鸢的心里很乱,总是想起陆惊蛰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想起他说他亲眼看着她娘服下都毒药的时候那种麻木、死寂的眼神,他不是没有变,而是变麻木了,冷漠了。 她狠狠地抓了一把脑袋,把那些烦恼抛在脑后。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不回去!”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听起来十分耳熟。 陈鸢站定仔细听了一下,确定是江雪的声音。 朝前看了一眼,忍不住扶额,怎么又是这片林子?上次自己遭遇暗杀在这里,救起陆惊蛰在这里,现在又在这里,是不是杀手之类的就喜欢选这片林子下手? 她蹲下身,顺手抄了一把石子,猫着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藏在一棵粗壮的树身后面探头出去看。 “小姐,老爷的命令难为,请小姐不要为难属下等人。”一群黑衣人把江雪围在中间,一个个恭敬地对着江雪垂着头。 江雪后退了两步,差点撞上身后的一个侍卫,脸色苍白,紧紧攥着衣袖:“我不回去,你们敢对我用强!你们不过是我爹手下的一条狗罢了!” 听了这种话,那些侍卫脸上一点颜色都没变,当前领头的再次对江雪抱拳行礼:“小姐私自出府,尚书大人多有挂念,让我们来带小姐回去。尚书大人下了命令,一定要把小姐带回去,必要时候……对不起了小姐。” 江雪两只眼睛瞠大,十指嵌进掌心,狠狠地道:“卫均,你说,是不是……是不是他打算三王爷联姻?是不是?” 侍卫张垂着的脸轻微地抽搐了一下,身体弯的更深。 他虽然没说话,江雪却已经知道了答案,她的身体颤抖起来,止不住地要向后退。 冬天寒冷,她脸色苍白,眼睛通红,每一口呼吸都变成一股白烟:“他……他真要这么对我?他真要这么对我?我是他女儿啊,我是他亲生女儿啊!”她口中喊着,脚下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陈鸢不知道这位所谓的三王爷是谁,又有何劣迹让江雪如此嫌恶,但是很明显,江雪他爹这是要包办婚姻,要把自己女儿当成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江雪不是陆惊蛰的未婚妻吗?怎么还能再嫁给别人? 陈鸢琢磨了一下,就明白了,甭管纪王爷,比起陆惊蛰这废了的王爷,肯定是有利多了。 卫均的脸颊再次抽搐了一下:“小姐,老爷他自有打算,自是不会害了小姐。”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在树林之中回荡,陈鸢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 第159章 情敌救还是不救 陈鸢觉得,江雪是她来这个世界以后,第一个见到的美女,也是陈鸢见过最好看的古典美人。人们大都对好看的人都有些格外的宽容,所以陈鸢才几次三番对江雪纵容玉儿宽容忍让。 不过,古话说的好,兔子逼急了会咬人,比如江雪,刚才那用尽全力的一巴掌,真不像是她这个温柔贤淑的古典美人能打出来的。 这一巴掌,陈鸢蒙了,那个卫均似乎也蒙了,其他侍卫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江雪。 江雪似乎也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手忍不住颤抖,急忙收回手背在身后。咬着下唇:“卫均,这种话你也说的出来!你是真的被他养成了一条狗,连自己的脑子都没有了吗?” 卫均重新低下头去,抓着佩剑的手指隐隐紧了紧:“小姐,属下的职责便是服从大人的命令。别的,属下不敢管也不能管,请小姐跟属下回去。” 江雪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轻轻抽动,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之中竟然有几分癫狂之意:“江延啊江延,我已经是惊蛰的未婚妻,你却要我令嫁他人,分明是要陷我于不义,让天下人耻笑我!我绝不,我绝不遂你的意!” 说着,忽地从头上抽出一根银簪,抵在自己的喉咙上。 银簪锋利,她雪白的颈项上很快就渗出了血珠,可见她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寻死。 “卫均,尚书大人没说让你带着我的尸体回去?哈哈哈哈……”她肆意地笑起来,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不是真的不害怕,而是不能害怕啊,只要有一点怯弱,就会被带回去。只要回去,她便再没有见陆惊蛰机会了,她不甘心啊,不甘心! 陆惊蛰,你在哪里?你快救救我,你快救救我,求求你了,我不想离开你,也不想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江雪在心中哭喊着陆惊蛰的名字,可惜,陆惊蛰却听不见。 卫均在她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就觉得要出事,一下子直起身来,下意识地就要去阻拦,奈何离的还有几步远,没能阻住。 “小姐,你千万别想不开。”卫均眼看见江雪脖子上的鲜血急的脑门冒汗“小姐,那陆惊蛰跟本对小姐无意,小姐又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日?” 江雪听他说到陆惊蛰对她无意,便觉得心窝子上酸楚,她红着眼睛:“这不用你管,我江雪用不着你可怜!” 卫均生怕她再使劲,便想要找个能让江雪分神的话头:“小姐,实话告诉你,陆惊蛰已经死了!是我,亲手结果的他,一刀,扎在这……”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这世上,没有人能被扎中这还能活着的,他已经死了,尸体,就在这下面。”他又指了指这林子的地下,意思是陆惊蛰掉下了悬崖。 陈鸢听着摸了摸脸,嘿嘿,不好意思,虽然被扎在了那,可他还真活着。 江雪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下子愣住了,嘴里呢喃着:“不可能,他不可能会死,不可能,你们骗我。” 卫均发出一声冷笑:“小姐,命令是大人亲自下的,你不是听见了吗?你想来报信,可是你想想,你逃出来多少天了?老爷怎么会等到你给陆惊蛰报信以后再动手?” 江雪一脸的茫然和仓皇,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死啊。可是,她赶来却找不到他,他去哪里了?为什么她找不到? 忽地,一枚铁珠弹在江雪握着簪子的手上,江雪吃疼,手一松,簪子落在地上。 卫均跨前一步,一把攥住江雪的手腕。 江雪这才如梦初醒,拼命挣扎着手腕:“放开我,放开我,我不回去!” 她是一个弱女子,还是被从小在深闺之中娇养大的大小姐,哪能挣脱得了卫均,任凭她用尽了力气,却是丝毫不能动卫均的手半分。 “惊蛰,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嫁给别人!惊蛰……”江雪凄厉地哭喊着,长发凌乱。 “啊……”原本围在江雪周围的几个侍卫忽然接连发出几声惨叫,捂着脑袋躺在地上哀嚎起来,用手一摸后脑勺,都是一手的血。 卫均手里钳着江雪,另外一只手抽出剑,护在身前。 江雪还当真是陆惊蛰来救她,激动的声音都颤抖了:“惊蛰,是你吗?” 陈鸢从树后钻出来,尴尬地笑了两声:“不好意思,不是你的惊蛰。” “你怎么在这?”江雪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陈鸢摊开手做了个无奈的姿势:“路过,听见有女子哭喊,以为是有人在调戏两家妇女,没想到是家事,那我就不打扰了。”她一边说,一边就真的要转身离去。 江雪先下也顾不得到底是谁了,一边挣扎一边喊:“陈姑娘,救救我,他们要抓我回去,我爹要让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陈姑娘,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救救我!” 陈鸢回过头,手里上上下下地抛着石子:“你不想回去?” 江雪眼泪直流:“自然不想,我这辈子已经是认定了惊蛰的,我……我死也不能再嫁旁人!” 陈鸢暗暗叹了口气,都是痴人呐。于是对卫均一笑:“听见没,她不想跟你回去。” 卫均把剑往前一指,冷声道:“这位姑娘,这是我们尚书府自己的事情,你一个外人,抹要多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 他这么一说,倒是真的说到陈鸢的痛处了。这一个个的,不是王爷就是尚书的,要查她还不是轻而易举?她现在可不是一个人,那陈家虽然不好,却也有十几口性命与她牵扯着呢。 那个什么尚书,连皇子都敢派人暗杀,别说是偷偷摸摸杀他们陈家这一家子普通农民了。 怎么办?救是不救?爹抓女儿回去,好像她也管不着人家的家事。而且先前江雪买杀手来杀她的账还没算呢,再救了她是不是有点便宜她了?从上次的事情可以看出江雪也不是个善茬,留在身边,指不定以后要怎么给她穿小鞋呢。 陈鸢一时之间陷入了纠结,有些迷茫起来。 第160章 村姑救美 江雪见陈鸢真的在犹豫救不救自己,顿时就慌了神,她膝下一软朝着陈鸢跪下。 “小姐,你……”卫均没想到被誉为天之骄女的江雪会对着一个山野村姑下跪。 陈鸢见江雪跪下,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江雪一只手还被卫均抓着,身体跪在地上:“陈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只要你肯救,以后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做,陈姑娘……我知道惊蛰对你有意,可我……可我只想在他身边看着他便好,我不想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求你了……”她一说话,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娥眉蹙起,那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陈鸢没有因为她的可怜而动容,反倒更深地蹙起眉,半晌,才问:“江雪,上次来暗杀我的杀手,是不是你派来的?” 江雪愣在当场,没想到陈鸢会忽然问起这个问题,更没想到陈鸢竟然能猜到是自己买凶杀她。一刹那,她心如死灰。 什么人,会救一个要杀自己的蛇蝎女人?陈鸢不是傻子,她只是不屑和自己对峙罢了。 “是不是你?”陈鸢又问了一遍。 她站在林子边缘的垄上,眼神冷漠,风一吹,她遮在脸侧的头发飞起,露出一张玲珑的面容。 那一瞬间,江雪竟然看呆了,果然,陆惊蛰看上的人,怎么会仅仅是个其貌不扬的乡野村姑呢?她苦涩地一笑,释然地放下了挺直的身体,放弃了在卫均手中挣扎:“是,是我,我太嫉妒你了,我疯了,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埋下身子,双手按在泥土之中,茫然地看着自己毫无血色的手指。 她是祁国第一才女啊,是皇帝亲封的美名,是艳冠京城的第一美人,是被天下女子争相效仿的奇女子。 可,她又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没成神,没成仙,也有喜怒哀乐妒。她也不过是政治争夺中的一枚小小的棋子,不能左右朝堂,不能左右任何人,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左右不了,到头来,还不是连嫁给谁,爱上谁,都要受别人的摆布吗? 她和这小小山村之中的乡野村姑相比又能强到哪里去?比之尚且不如,所以江雪,你到底好在哪里?她忍不住笑了,冬日里的冷气直蹿心肺,疼的她直流泪。 “放开她。”有个声音说。 江雪再次愣住,卫均也愣住了。 陈鸢重新转回身,把手中的石子抛了抛:“她说了,她不想跟你回去,放开她。” 江雪猛地抬起脸,不可置信地盯着陈鸢。 卫均虽然也觉得匪夷所思,但还是把剑对准了陈鸢:“这么说,这位姑娘是非管闲事不可了?” 陈鸢撇了撇嘴巴:“你们这些古代男人,怎么都这么野蛮?不懂得怜香惜玉,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卫均不知道她说的“绅士”是什么东西,但是起码听懂怜香惜玉了,冷哼一声:“这是尚书大人的命令,我不过是完成任务罢了。” “嗯,既然这样,那就看看谁的拳头硬了。”陈鸢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石子飞快地扔出去。 只听接二连三的惨叫声音响起,那几个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的护卫都被她重新打趴下了。 “让你们趴着就趴着,谁让你们起来了。”陈鸢拍拍手,走到江雪和卫均跟前。 卫均脚步向后错了一步,紧紧盯着陈鸢。 陈鸢的脚在地上一个护卫身上的刀鞘上一勾,顺手一接,她缓缓拔出刀,看了看,嘴里面嘟嘟囔囔的:“真用不惯这些冷兵器,啧啧,就不能给我把枪吗?” 随即瞥了一眼江雪:“江雪,我救你,不过是可怜你不能自由,以后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在背后对我作妖,我的刀……也不介意来杀女人。”说着,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江雪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陈鸢的话音还没落,人已经冲出去了,长刀飞舞,转眼之间已经和卫均过了十几招。 卫均没想到她突然发难,仓皇招架,十分狼狈,不由得咬牙切齿:“卑鄙小人!” 陈鸢晃了晃手中的刀,嘻嘻一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心中却暗自庆幸,当初组织里十八般武艺都要让他们精通可真不是没有道理,幸好当时她偷懒被教练拖起来。 卫均想来应该是这群人里最厉害的,但是他一手扯着江雪,单手和陈鸢对战,限制极大。 陈鸢的打法根本没什么章法,全是互看乱劈,她的眼珠子忽地咕噜一转,对着地上的江雪就砍:“你不是派人杀我吗?你真以为我那么大方,这么容易原谅你!” 江雪一瞬间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下子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寒光森森的刀刃落在自己面前。 卫均大吃一惊,急忙挥剑去挑,想把陈鸢的刀挡开。 陈鸢的刀却贴着江雪的头顶一转,避开江雪,刀柄在手心一转,刀刃忽地转向外侧,陈鸢顺势就朝着卫均砍去。 这情形说来迟,那时却快,电光火石之间,陈鸢的刀已经落在卫均的胳膊上了。 “哧”地一声,鲜血迸溅,溅在了江雪脸上。 江雪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见卫均的胳膊上已经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陈鸢把刀柱在地上,轻松地吹了声口哨:“这位兄台,听我一句,你不是我的对手。” 卫均捂住自己受伤的手臂,恶狠狠地瞪着陈鸢:“卑鄙!” 陈鸢点了点头,撩了撩头发:“对不起,兵不厌诈,你该好好学学兵法。” 说完,一把把江雪从地上拉起来:“你还走不走?” 江雪茫然地被陈鸢扯着往出走了几步。 卫均还想阻拦,陈鸢歪着头,眼睛也没眨,在他的另外一条胳膊上又砍了一刀:“别动,再动,下一刀,我就不知道在哪了。”她用刀对着卫均上下笔画了一下,好像正在寻找下手的地方。 卫均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陈鸢带着江雪离去。 唉,陆惊蛰,我们可能需要谈一笔关于性命大事的生意了。 第161章 无奈的感情 陈鸢没有杀了卫均,是因为她发誓不再杀人了。之所以非要给他两刀,一是为了不闹出人命,免得惹怒江延,二是为了给江雪一个警告,她不是什么花架子,真的会伤人,会杀人,免得江雪以后再在背后瞎捅刀子。 这回她算是惹上了江延,江延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不过她是个随性的人,眼前的事情眼前解决,以后的事情,就等以后再说。 “江雪姑娘,我为了救你,怕是惹了江尚书不高兴,不知道他会不会对付陈家?”陈鸢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江雪半晌才从陈鸢刚才差点要了她的命和轻而易举就伤了卫均的事实中清醒过来,现在再看陈鸢那笑眯眯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下手狠辣果断的人不是她一样蛇,忍不住就打了一个寒噤。 陈鸢揉了揉脸,心说莫不是我的样子很可怕? “应该不会,他的手还没有那么长,最多只能派几个杀手暗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罢了。”江雪对她爹还是很了解的“敢伤害这么多人,他还不敢,毕竟这里还是惊蛰的……。” 说到这,她下意识地看了陈鸢一眼,不知道陈鸢到底是否知道陆惊蛰的身份。 陈鸢稍微放心:“陆惊蛰虽然是个闲王,不过好在这是他的地盘,你爹多少还是要忌惮几分的哦。” 江雪垂下眼睛,遮掩住自己的失落,原来他已经把自己的身份告诉陈鸢了。这是何等的信任啊? 忽地,江雪想起了刚才卫均说的陆惊蛰已死的事情,脸色一下惨白起来,挣脱了陈鸢的搀扶,转身又要往回跑:“不对,卫均说惊蛰已经死了,我要去看看,我不信。” 陈鸢为这位姑娘的痴情所感动,真是不知道陆惊蛰怎么会放着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对自己这种乡下人有意思,怕不是瞎了。 “江姑娘,别去了,那下边没人,他骗你的。”陈鸢急忙扯住她。 别折腾半天,她自个儿又送回去了。 江雪还在挣扎不停,看着陈鸢:“万一呢?万一他真的……我爹派人来杀他我是亲耳听到的,我爹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 陈鸢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陆惊蛰没死,抓耳挠腮半天,忽然朝着江雪背后喊:“陆惊蛰你怎么在这?” 江雪下意识地往后看,只觉得后脖颈上一疼,眼前便黑了。 陈鸢接住江雪软倒的身体,无奈地耸耸肩:“对不起了江雪姑娘,我费了半天劲,你可别再去自投罗网了,陆惊蛰真没死,等他自己给你解释,虽然……你俩估计也解释不好什么。” 毕竟是你爹派人杀人家,还差点要了他的命,恐怕是很难解释了。 虽然江雪比她大几岁,身材也比她高挑许多,好在陈鸢力气大,愣是把江雪背在了背上。 这会是下午,村里串门的人不少,见陈鸢背着个姑娘,都觉得稀奇,一个个地往跟前凑。 “哎呦,这姑娘长的可真好看,大丫,你从哪弄来的?”有人问。 陈鸢抬了抬肩膀,把江雪往上背了背:“这就是我家对面那宅子里的小姐,我看她半道上昏过去了,就给背回来了,估计是有啥病,身子虚。” 众人了然,看这姑娘脸色苍白,面无血色,八成是个娇小姐,身子虚。 周氏还记恨陈鸢上次和她作对呢,藏在人群后边酸溜溜地道:“嘿哟,瞧瞧人家这姑娘模样长的,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某些人哟,长得那叫一个磕碜。” 陈鸢两边的头发都垂到脸前,遮住她的脸,平时她也时常弄的灰扑扑的,别人对她的长相还真没什么映像,就有人跟着起哄偷笑。 “可不是,人家是吃啥长大的,咱们是吃啥长大的?能和人家比?哪像婶子你,四五十了还一枝花呢,我看咱村这么多人,这位姑娘数第一,您就得数第二。”陈鸢背着江雪一边往前走,一边还击。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周氏恨的牙痒痒,指着陈鸢就骂:“你个小丫头片子,嘴巴真毒,小心蜂蛰。” 农村人总是用这种说别人坏话会有蜜蜂蛰你的嘴的话来恐吓小孩子。 陈鸢眨眨眼:“让大伙评评理,我说的是损人的话不?是不是夸你呢?婶儿你要是不高兴,那你是全村最丑行不?”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陈鸢把江雪背回陆惊蛰的宅子,虽然陆惊蛰估计不怎么想让她出现在自己的宅子里,但江雪这算是为了陆惊蛰和她爹闹翻了,出去也没个地方,一个姑娘家,陈鸢也不知道该把她放哪。 把江雪放在客房的床上,再给她盖上被子,陈鸢才松了一口气。 嘱咐下人熬了暖身子的姜汤和稀粥,并且让他们保护好江雪,陈鸢才离开了陆惊蛰的宅子。 这一天真是过的心累,陈鸢捶了捶酸疼的肩膀,进了陈家的大门。 比起江雪被她爹逼着娶亲,陈鸢竟然觉得这陈家宅子莫名的温馨起来。 陈家虽然很奇葩,也有各种各样的不好,不过总好在自己还能掌控自己的命运,王氏虽然苛刻,也最多就是嘴皮子上占点便宜,对孙子们也还算可以。总好过像江雪一样,被身份所累,连婚姻也要被人当成利用的筹码。 她今天大发善心不计前嫌地救了江雪,也是因为江雪脸上那种对生活的绝望触动了她,一个人不能爱所爱之人已是可惜,何况,还要把幸福交付在一个毫不认识的人身上。 一想起江雪,陈鸢就想起了陆惊蛰,陆惊蛰今天才跟自己表明心意,自己还没确定自己的想法,江雪却又为了陆惊蛰要死要活。 “天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陈鸢哀嚎了一声,使劲地抓了两把头发。 “姐,你再这么抓肯定会变成个秃子。”冬儿在院里看见陈鸢的样子,忍不住叽叽咕咕地笑起来。 陈鸢上前一步捏住他的小肉脸,蹂躏了几把,才长舒一口气。 日子还得继续,陆惊蛰,你就暂时先做我生命里的一个路人甲,谁让我还没准备好相信爱情呢? 第162章 火锅准备篇 眼见要到年关,陈鸢决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把火锅给弄出来,趁着过年的时候,大赚一笔。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各种辣椒都整理一批出来炒制,这样她好配出味道最香的底料。 好在现在只要有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纪礼没几天功夫,就把陈鸢单子上的东西买的七七八八了。 那个传说中的什么“调头椒”虽然好,可是刘淑芬的娘家距离清水镇几十里路,一时半会很难找到。只能先把周围村里各种各样的辣椒搜刮了一些来,先试试味道。 陈鸢和茂氏在灶台后边把需要的东西都一一摆好,两人对视一眼准备开始。 “姐,水热了。”子乾没一会已经把水热好了。 陈鸢提起洗干净的整鸡,赞叹了一声:“这鸡不错啊,三黄鸡。” 茂氏正在那用见到把辣椒的蒂剪掉,然后剪成小段,笑道:“可不是,我自个儿不会养鸡,这鸡还是隔壁婶子那借的。才下了几回蛋,肉嫩着呢。” 陈鸢看茂氏还在那傻高兴,实在不忍心说怕是那位婶子对你借鸡这事有什么奇怪的误解。 把鸡扔进沸水中,陈鸢又把买来的一条牛棒骨扔进去,放上葱段姜片,小火慢炖。 这是要做高汤锅底,至少要熬四五个小时才能把鸡肉和牛棒骨里的精髓熬出来,陈鸢便去帮着茂氏洗辣椒,剪辣椒,两人闲着唠些家常。 冬儿和子乾一直想插手,但是辣椒实在是难清理,怕他俩不小心揉到眼睛里,便让他俩带着小牛玩。 陈鸢把刘淑芬的遭遇给茂氏讲了一遍,茂氏是个心软的,差点也跟着流下泪来:“你说咋会有这么坏的人家?这……哎哟,这怎么能这样对人家媳妇?哪个婆婆不是当过媳妇的,咋就这么坏心眼呢?” 陈鸢不以为然,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把自己的遭遇和对待别人感同身受。有些人,他们曾经受过屈辱,一旦得到机会,便会以同样的方法施加到别人身上,以此来寻快感。很明显,那刘淑芬的婆婆八成就是这么一个老巫婆。 “我嫁过来的时候我家婆婆已经是躺在炕上了,虽然伺候她累了点,可人家脾性好,对我更是没话说。我是把她当我亲娘伺候的,临走的时候也没说我一句不好,还让牛成多听我的话呢。”茂氏欣慰地笑道“我是个有福的,别看你牛叔没本事,可家和万事兴不是?我也知足了。” 对于普通的乡村妇女来说,茂氏的确幸运,有一个老实吃苦耐劳的丈夫,有个对她好的婆婆,有个听话懂事的儿子。村里边讲究福全之人,估计她能占一个。 等把辣椒都剪好了,陈鸢拿了捣蒜的木槌和擀面杖,她和茂氏一人一个盆,把剪成断的辣椒捣碎。 他俩正说着话,就听见院门口有人说话:“大丫,你们这又是倒腾啥呢?这回咋弄辣椒呢?”这声音瓮声瓮气,和个低音喇叭似的。 陈鸢抬头,看见武氏那敦厚的身躯正靠在门口,手里抓着一把瓜子,一边说话,嘴里的瓜子皮跟着乱飞。两条肥厚的大嘴唇一唧,里面就飞出几道唾沫星子。 自从和武氏和好以后,武氏就成了陈鸢的专业托,不管陈鸢卖啥,她都第一个吃。吃人的嘴软,就算是有一分的好吃,她也能给你吹出十分的劲来,再配上她那夸张的面目表情,活脱脱一个行走的广告牌。 陈鸢笑道:“武婶子,你咋有功夫来这呢?” 武氏吃完手里的瓜子,又伸手进花棉袄的兜里抓了一把,吃完的瓜子皮直接吐在地上:“我来这边窜门子,路过这,看见你家子乾和冬儿在外边耍,就估摸着你也在这。”她就是想来看看陈鸢最近又弄出来啥吃的,不过不好意思直说。 陈鸢当然知道她心里边想啥,不过这火锅她可不打算先让这个武氏吃,于是堆了个苦脸:“婶子,这寒冬腊月的,啥也没有,你说我就是有心想折腾些吃的,那也是有心无力啊。” 武氏见陈鸢和茂氏在捣辣椒,这事不算稀奇,几乎村里家家户户都会做辣椒油啥的,真以为不是啥好吃的,便有些兴致缺缺。 不过,她这人在村里边人缘不是很好,天天带着儿子到处混吃混喝,没人待见她,她自个儿也清楚。陈鸢愿意不计前嫌给她吃的,还愿意跟她说话,茂氏又是出了名的温顺,所以还想和他们扯皮几句。 不过陈鸢和茂氏有外人在场,也就不好说话了,一时之间,三个人都沉默了。 武氏自己进了院子,扯了一个小凳子坐在阳光好的地方,眯了眯眼睛,想找个话题说。 “大丫,我听说你奶的外甥女来了?”武氏想了半晌,忽地响起这么个话头,而且她刚才进院子的时候也听见陈鸢和茂氏提及了刘淑芬。 陈鸢无语,在村里面还真是毫无隐私可言,家里边来个外人,这才几天就传遍全村了。也不能不搭理她,便应付道:“是啊,许多年没见了,说是过来和我奶住几天。” 武氏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两只和老鼠一样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贼兮兮地往陈鸢跟前凑了凑:“那你们知道她被人休了的事不?” 这种在背后搬弄人隐私的人,一般都很让人反感,于是陈鸢便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武婶子,人家那是和离,咋是被休了呢?”其实按严格来说,应该算是刘淑芬休了那家人? 武氏毫不在意陈鸢的冷漠,撇着嘴一脸不屑:“啥和离啊?她把人家折腾成那样,还想和离?那是人家是书香世家,不愿意传出那臭名声罢了!” 陈鸢越听越觉得不对味,这话怎么听着好像和刘淑芬讲的版本不太一样啊?难道是武氏记错人了?把主角给串了? “武婶子,饭能瞎吃,话可不能瞎说。我表姑是让人欺负的受不了了才跑回家的,咋就成了她折腾了人家?” 武氏猛地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怪笑,震的牛成家不太结实的伙房都轻轻颤动不已:“啥受了欺负啊,那不是胡扯吗?” 第163章 刘淑芬的谎言 陈鸢被武氏如此豪放的笑声吓的一个机灵,和茂氏互相对视一眼,都忍不住抹了一把冷汗。 “武婶子,你说啥呢,我咋听不懂?”陈鸢觉得这事多少有些蹊跷,武氏虽然不靠谱,可话也是可以听一听的。 武氏笑够了,从兜里又抓了一把瓜子,磕的瓜子皮飞溅。两条大嘴唇碰撞,一脸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大丫,我知道你不信我的话,不过不要紧,我话就撂这了,我今儿说的话要是有一句假的,就把我这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陈鸢直摆手,得了,我要是哪敢坐你那脑袋,怕做噩梦。 “你赶紧说说,咋回事?我听的咋不是这样啊?”陈鸢连忙请武氏把话说清楚。 武氏磕着瓜子,脸上露出鄙夷之色:“我跟你们说,这话我谁也没说过,这也就是跟你了。我娘家人是赵家山的你们知道?” 陈鸢心说你废话怎么这么多,你娘家人是哪里的我哪知道?不过一听赵家山陈鸢有点映像,那是刘淑芬嫁的婆家所在的村子,先前她哭诉的时候曾经带过一句。 武氏继续说:“我不知道你奶那外甥女来了咋和你们说的,反正,我说实话,你奶那外甥女,真不是啥好的。” 刘淑芬为人讨喜,性格开朗,到不像是个有啥坏心眼的人啊。 “她嫁的那家也姓赵,人家公公以前是村里边的秀才,人家儿子,现在也是个教书先生。教书先生你也晓得赚不了啥大钱,但是过日子那是没问题的。你那表姑刚嫁过去那会还行,一家子和和气气的,赵家的婆婆以前也是读书人家的姑娘,没有那些个坏脾气。”武氏似乎对那一家子十分羡慕,说话的声音也柔软起来。 这和刘淑芬的版本里可相差太远了,陈鸢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那表姑模样也好,性格讨人待见,过门以后还给生了个大胖小子。赵先生家就把她当宝贝养着,家里边日子不好,也没苦过她,今儿杀一只鸡,明儿吃两个蛋的。” 这么听来,刘淑芬嫁的人家竟然是挺好的一家啊,那为啥会离婚? 陈鸢抓着脑袋,努力让自己的脑子运行起来:“既然这么好,那为啥后来还给掰了?” 武寡妇吐了一个瓜子皮,差点吐在陈鸢脸上,讪笑着道:“还能为啥?为了钱呗。这都要多亏你奶那位姐姐,和她的另外一个闺女。” “也不知道咋回事,你表姑她娘隔三差五的就把你表姑叫回娘家去了,经常十来天的不着家,人家赵家也只当是当娘的身子不爽利,想见见二姑娘。谁知道,是她娘和他姐给找了个好下家。” 武氏狠狠地呸了一口:“咱们说自古一女不能二嫁对不?可人家偏偏不,说是有个有钱的地主死了老婆,就想找个人续弦,那嫁过去,真是吃香喝辣,锦衣玉食,家里边光丫鬟就有十来个,天天等着伺候你一个呢。” 陈鸢无语,又是为了钱吗? “你说,她娘和他姐天天撺掇着让她和赵家和离了,嫁给那地主去,天天说,日日念,她就动心了呗。回去闹了一场,赵家人用孩子求她,她愣是没心软,把人赵老太太都气地躺炕上了,可人家心就是那么硬,还真给走了。” 武寡妇是个寡妇,那是因为她丈夫去世后,她便再没有嫁人。虽然到处都传说她和张三李四的男人不清不楚,不过还真没人亲眼见过。 她拍了拍落在身上的瓜子皮,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你表姑走的时候还怀着身子呢,硬生生被她娘逼着打了,听说还是个男娃。” 陈鸢不禁地汗毛直竖。人心该有多可怕,为了一点钱财私欲,竟然能自私到这个地步?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那,她后来和那个地主过成了没?” “成了啊……”武寡妇轻蔑地一笑“成了,不过人家也没把她扶正,过了没几天,人家又纳了三姨娘四姨娘五姨娘,比起人家黄花大闺女,你表姑就算再好,那也是残花败柳了不是?” 既然已经嫁给了地主,那刘淑芬怎么又会出现在陈家? 陈鸢现在有些糊涂了,刘淑芬那天哭的那般痛心疾首,也不像是装的,那到底谁说的是真话? 武氏吃瓜子吃的口干舌燥,见陈鸢和茂氏还在等着她说话,便接着说:“你表姑那会估计肠子都毁青了,地主有个老娘,把她们这些个姨娘们当丫鬟使,动不动就又打又骂。你表姑三天两头的往娘家跑,十天半个月不回去,人家也懒得找她。后来,她自儿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又跟地主也黄了。要不然,她现在哪有功夫往咱们村跑。” 没钱的时候总想着有钱,等真正有钱了以后,却发现,有钱的日子似乎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如意。 这么看来,刘淑芬说的也不全是假话,她是只说了一半,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万万全全的受害者。至于之前那个嫌贫爱富的她,她都隐藏了起来,毕竟叫人休了,说出去也不光彩。 陈鸢深吸了口气,这个刘淑芬,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武氏从凳子上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我听我娘说,你表姑后来还回过赵家山,想和张家复婚,但是人家已经不乐意了,连儿子都不让她看一眼。唉,也算是自找的。” 这还真是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她在故事里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受害者,欺骗了所有人,却不知道自己的心里能不能也这么轻易地骗自己。 “娘,我饿了。”一直在外边和子乾他们一起玩的小胖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武寡妇朝着牛成家伙房里看了一眼,似乎在等着他们做饭,打算蹭一顿。 陈鸢想起了火上还在熬的高汤,心说坏了,便去里边拿了几块花生糕递给武寡妇:“婶子,这是上回去县里边捎的,给小胖尝尝。” 武寡妇接了花生糕,也不好意思再留,便带上小胖准备回家做饭。 临走还回头对陈鸢说:“我说的都是真话,你那表姑真不是个好的,不信你当面问她!” 陈鸢连忙点头:“我信你,你骗我也没啥好处不是?” 武寡妇才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第164章 问题百出 武寡妇走后,陈鸢久久无言,蹙眉沉思。 假如武寡妇说的是真的,那刘淑芬走到一步,也全是她自己作的孽。那刘淑芬到底为什么来陈家?八成是因为丢人,在娘家待不下去了,所以才来陈家避难的? 那要不要揭穿她呢?好像揭穿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她的过去对陈家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茂氏看她半天不说话,也不敢吱声,半晌才小心地问:“鸢丫头,你咋想的?” 陈鸢回过神来:“啥咋想的?由着她呗,就算知道她以前的那些事能咋样?” 茂氏点点头,也觉得揭穿不揭穿并没有意义,刘淑芬不过是来陈家的客人,何必追究她的过往太深呢。 “我啊,真替她心疼那两个孩子,大的那个,从小没了娘,小的那个……唉……这人也不知道咋想的,咋就这么不知足呢?”茂氏叹息了一声,看着蹲在外面玩的小牛、子乾和冬儿。 是不知足啊,有的娘为了孩子付出了性命,有的却为了财富抛弃了孩子,这一反一正,都是人心啊。 陈鸢懒得感慨,起身去看了一眼里边炖的高汤,汤汁已经开始变得浓稠,她对茂氏招呼:“婶儿,咱们开始做,你把做好的米酒弄出来。” 茂氏把前天做好的米酒搬出来,米酒味道香甜,香味十足,冬天家家户户都要备上些许。 陈鸢把丁香、草果、桂皮、八角、陈皮、小茴香之类的十几种种调味磨成的香料粉端上来:“为了做这个自制十三香,我可是废了不少功夫啊。”真是把县里和镇里的铺子跑了个遍,才凑齐的。 在锅里倒了小半锅菜油,陈鸢又拿出一块冻着的猪油放进去,等猪油和菜油融化在一起,便下了一大把葱姜蒜,顿时激香味扑鼻,搅和了几下,把一大碗的香料粉也撒进去,不停地搅拌,直到香料和油融合。 这时候陈鸢一边把锅里的葱姜蒜捞出来,一边喊茂氏:“婶子,把我那碗豆瓣酱拿过来。” 古代没有豆瓣酱这种东西,什么都要她自己动手。 茂氏把豆瓣酱端到跟前,陈鸢把豆瓣酱拨到油锅里:“婶子,你要不出去,等会下了辣椒呛着呢。” 茂氏瞅着陈鸢的一举一动,暗暗记在心里:“没事,以后总不能回回都让你一个人做,开了铺子,我也得帮得上手不是?” 陈鸢便由着她站在旁边。 豆瓣酱遇到油,飞溅的厉害,陈鸢急忙扯过锅盖遮住,免得溅到身上脸上。又拿了刚才磨好的辣椒也倒进锅里,搅匀,多添了一把火,一锅辣椒油就咕咚咕咚地冒起泡。 辣味呛的人直咳嗽,陈鸢只能让茂氏拿两块干净布子浸了点水,一人一块捂住口鼻。 熬了是来分钟,陈鸢把打来的酒往锅里倒了少许,酒香混合着辣味,产生了十分奇特的化学反应。然后是一大把花椒和一把干辣椒,又熬了几分钟,陈鸢见锅底渐渐浓厚起来,便把已经熬了几个小时的高汤倒进来。 米酒是火锅中必不可少的一味调味,陈鸢把米酒往锅里加了点,接过茂氏切好的葱段一并扔进去。 大火煮到沸腾,陈鸢把盐和冰糖撒进去,再熬一会,一锅火锅底料就做好了。 冬天天气也冷,虽然底料狠辣,不过一会也就散去了不少,整个伙房里都是辣椒的味道。 牛成正好从镇里边回来,后边还带着纪礼,俩人远远地就嚷嚷开了:“这味,够辣。” 在陈鸢剩下最后几步的时候,茂氏就已经在切菜了,冬天也没啥好菜,就有啥切啥。 陈鸢本来很想来个古代涮牛肉,奈何在古代,牛是重要的劳作伙伴,轻易不允许杀牛,甚至还有专门保护耕牛的律法。她那根牛棒骨,还是从悦客来借来的。 就只能涮点小菜,解解馋了。 几个孩子不能吃辣,陈鸢把那锅高汤倒出一部分,也放上盐和香料粉等调味,做成一锅清汤锅,把要涮的菜分成两锅煮。 古代没有电磁炉之类的东西,只能一群人围在灶台周围等着吃了。 没有芝麻酱,只能就着醋吃,陈鸢先前在醋里加了蒜汁和碾碎的芝麻面,吃起来味道格外的香辣。 “我……我觉得,真好吃,就我这,能一个人吃一锅……”牛成拿着笊篱,一边大舌头地说着话,一边去锅里捞菜吃。 纪礼把碗凑过去:“快快,给我也捞点。” 几个孩子由茂氏捞了菜,也放在碗里吃,不过他们那一锅是清汤锅,可能味道没有辣锅那么香。 虽然大家都吃的赞不绝口,陈鸢却一直没有说话,还蹙着眉。 锅底的味道还算不错,符合她想象之中的味道,可对于她来说,古代的技术实在是有限,许多东西都要自己亲力亲为。先前想要做的芝麻酱,也因为技术限制没能做出来。 再就是以后要用什么办法去煮火锅才能达到现代那样的效果?毕竟不是人人都吃辣,有必要做鸳鸯锅,还有古代可以涮食的肉类实在是太少了,没法吃肉,那就失去了火锅的一大部分乐趣。 还有很多问题,都在她的脑中萦绕,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实在不够全面,甚至有些冲动。 “鸢丫头,你怎么了?我觉得挺成功的啊。”茂氏现在对陈鸢的感情变化已经摸透了一些,见陈鸢半天不说话,便知道她还有心事。 陈鸢见他们都关心地看着自己,觉得很多事情自己总是习惯了一个人思考,其实有时候,完全可以说出来让大家想办法啊。 她想了一下说:“你们看,要是我们开了铺子,来的客人不一定人人都吃辣,要是同行的几人有一两个人不吃辣怎么办?所以我想,有没有一种锅,能各分一半,一边吃辣,一边吃不辣的。” 大家都沉思起来。 陈鸢用手指沾了水,在灶台上画了个鸳鸯锅的形状,让其他人看。 纪礼拈着胡须凝神思考了半晌,迟疑地道:“你们说,要是做成个陶瓷的,咋样……” 第165章 思虑不周 在出现金属之前,陶瓷是一种极好的器皿,人们用它来盛放食物,也用它来煮制食物。它耐高温,导热快,对人们的生活提供了许多便捷。 当纪礼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陈鸢的眼前霎时一亮。 其实陈鸢想要做的鸳鸯锅也不过是在锅的中央多加了一条隔断而已,但是比起铁锅,陶瓷锅明显可塑性更好,比较容易舍符合陈鸢要加的其他附加要求。 既然这个时候已经有了瓷器,为什么不能做出陶瓷锅呢? 陈鸢兴奋地问纪礼:“纪爷,你能找到会做这陶瓷的匠人吗?咱们请他们烧几个锅。” 纪礼蹙着眉想了半天:“怕是不成,你们这地方我不熟,我也是个外来人,不知道能不能找这种手艺匠人。” 陈鸢耷拉着脑袋,不会,又让我去找陆惊蛰? 自从上回从私塾回去以后,陈鸢就再没有去私塾家看过陆惊蛰,甚至连私塾那片的地方都不主动靠近。她总觉得自己那么生硬地拒绝了陆惊蛰,没道理再去打扰人家,而且每次找他帮忙,都是欠他一个人情。 以前不知道他的心意的时候也就算了,只当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可他那么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就多了一层尴尬。 他是个王爷,虽然被废了,可那也是要什么有什么,她一个小小的乡野村姑,却不知道能拿什么还他的人情。 “对了,丫头,还有个问题要解决,不知道你到时候打算怎么煮?那一桌一桌的,总不能个个都底下弄个灶火?”纪礼看得出陈鸢现在很烦,却不得不把这个致命的问题提出来。 陈鸢一听,脑袋都大了,骂自己当初怎么就光想着挣钱了,怎么就没想过古代有这么多局限? 其他人想说什么,被陈鸢摆手止住:“别说了,我今儿晚上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这些问题,明儿我要是还想不出来,咱们就继续卖包子。”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都快要哭了。 没办法啊,怪自己思虑不周全,活该半路失败。 本来好好一顿饭,陈鸢吃的食不知味。 回去的时候陈鸢拉着子乾和冬儿慢慢地溜食。 “姐,咱们为啥不去私塾?我都好几天没见着季先生了,还有陆大哥和八宝大哥,不知道他们好了没有?”冬儿好几天没有让季云生教着识字了,觉得有点想念季云生。 子乾倒是不想季云生,他想的是会武功的八宝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陈鸢无奈,想着怎么搪塞:“额,这个……你们不也听奶说了吗?人家季先生一个人住在私塾里边,咱们经常去不好,尤其是姐,姐是姑娘家,不能去男子住的地方。” “而且别人都以为私塾里只住着季先生,你陆大哥和八宝大哥是藏在那的,咱们经常去,万一让别人知道了怎么办?”陈鸢觉得自己的谎言肯定很拙劣,骗骗冬儿还行,子乾肯定是瞒不过的。 不过好在子乾通透,并不会追问有的没的。 回了陈家,陈素素正蹲在院子里帮着常氏洗衣裳,见陈鸢进来,嘴巴动了动,最后低低地说了一声:“大丫姐你回来了?” 陈鸢一笑:“嗯。” “大丫你们回来了?”刘淑芬从上屋里端着盆子出来,看来也是刚洗了衣裳。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看刘淑芬虽然算不上亲近,可总不觉得反感。可自从听了武寡妇的话,现在看这个刘淑芬,怎么看怎么别扭。 陈鸢尴尬地笑了笑:“哦,回来了,表姑洗衣服呢?” 刘淑芬把水泼在墙根底下,抹了一把溅在额头上的水渍:“嗯,你奶换洗两件衣服,我捎带手的给洗了。” 王氏立刻就在上屋里接茬:“可不是,我这三个亲儿子三个亲媳妇,还没一个外甥女亲呢。”这是埋怨媳妇不给她洗衣服呢。 陈素素想反驳,常氏一把按住她,轻轻摇摇头。 陈素素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终于是没出声音。 王氏这就是借题发作,其实她的衣裳平时都是常氏给洗的。 刘淑芬娇嗔:“老姨,你这是嫌我是个外人了?”她也不说别人,单单揽在自己身上,帮着常氏等人顾全了面子。 常氏感激地看了刘淑芬一眼,重新低下头。 王氏以为刘淑芬误会了,急忙解释:“哪是这意思呢,就事说事罢了,你这丫头这张嘴,你老姨可真是说不过你!” 刘淑芬哈哈大笑。 陈鸢不由得叹息,这样的女人,要是不那么嫌贫爱富,本该是有个和和美美的家庭的。 刘淑芬拉着子乾和冬儿说了一阵话,样子极是亲切,还让他们等着,她自个儿去了上屋拿了来的时候带的一些小零嘴分给子乾和冬儿。 看得出她很喜欢孩子,想必心中对那个被自己抛弃的儿子也是极为想念。 陈鸢无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陈鸢领着子乾和冬儿回了小院,向着冬儿借了笔和纸,就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她必须赶紧完善这套计划,假如火锅行不通,就要另谋他策。 纪爷提的建议把火锅的事情给解决了,她要解决的就是煮锅的事情。 每一个桌子底下一个灶火肯定是行不通的,先不说铺子里有多少木头材料多危险,单单烧柴呛都把人呛死。 行不通,都行不通,陈鸢绝望地躺在炕上。 看来是必须去找陆惊蛰一回了,他待过京城,自己旗下又有那么多产业,估计多少能提点建议。 想着想着,陈鸢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却正好是别人该睡觉的点,她起来人热水让子乾和冬儿洗漱了,钻进被窝。 “子乾,姐有事出去,你照顾好冬儿。”等冬儿睡着,陈鸢附在子乾耳边,小声对他嘱咐。 自从上回子乾和她摊牌后,陈鸢就不再避讳子乾了,晚上有事要出去,也会提前和子乾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子乾点点头:“是去看八宝哥吗?” 陈鸢小声嗯了一声:“我去瞧瞧他好了没。” 子乾小声地嘱咐:“姐,你小心点。” 陈鸢正要起身,忽地听见外面有点动静,蹙了蹙眉头,起身轻手轻脚地出去。 第166章 夜色迷离 陈鸢的感知灵敏,就算是睡着,也留着一根神经注意外面的动静,别说现在还醒着了。 凭借直觉,她觉得有人在他们小院附近打转。 她出了门,反手把屋门关上,刚跃上墙头,就觉得脚下被人一扯,身子一斜,向下落去。本能地,她顺势踢出一脚,踢在那人身上,只听那人闷哼一声,倒退了几步。 “陆惊蛰?”不知道为什么,陈鸢愣是单从那一声闷哼里听出是陆惊蛰。 乡下夜里若是没有月光,堪称伸手不见五指,现在虽然有一丝月影,却看的不甚清晰。 那人捂着胸口喘息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苦笑一声:“你下手还真是毫不留情。”声音低沉有磁性,略带几分沙哑,果真是陆惊蛰。 陈鸢急忙过去扶住他,心说幸亏我收了力道,不然你现在可能不能站在这:“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干嘛来了?你的伤好了吗?尚岚就这么让你出来了?”用手在他胸口摸了一把,看看他的伤口有没有崩裂。 陆惊蛰虽然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听到她的话,却觉得心头一阵温暖,至少,她还知道关系他。他把陈鸢的手的攥住,按在胸口:“我要是不来,怎么能见得到你。” 自从上次和陈鸢表明心迹以后已经十多天了,陈鸢再没有来过私塾,陆惊蛰知道她是在躲着自己,想要把她抓来问个清楚,可奈何他的身体动弹不得。 今天,他的身体好了些许,已经可以起身了,趁着夜色,就自己跑出来找她。 他并没有一定想要她有个说法,不过想看看她,希望她至少不要躲着自己。 陈鸢尴尬地笑了笑:“这两天铺子里比较忙,我忙不过来不是?” 陆惊蛰轻轻哼了一声:“既然你这么忙,所以我来看你了。” 陈鸢心虚,扶着他往前走:“走,这黑灯瞎火的连人脸也瞧不见,我先送你回去,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陆惊蛰被她扶着,在黑暗之中隐隐一笑,觉得自己也不枉大半夜的来这一趟了。 路上,陆惊蛰故意走的很慢,陈鸢伴在他身边。 陈鸢想了想说:“陆惊蛰,我得和你说一声,我昨天回来路上救了江雪……” 她说完,见陆惊蛰没什么反应,便接着说:“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她爹派来的侍卫要带她回去,说是要让她回去嫁给什么三王爷,应该是你兄长?” 这时候月光露出朦胧的一点光影,陈鸢隐约看见陆惊蛰脸上的表情沉了一下,他侧过脸,一双眼眸漆黑:“皇家没有手足。” 陈鸢点点头:“我也不知道那个三王爷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反正看江雪的样子,似乎很是厌恶他,宁死都不肯跟他们回去,所以……我就……” “多管闲事!”一向对陈鸢软语的陆惊蛰忽地冒出一句冷言冷语。 陈鸢用手抱着脑袋,惨叫了一声:“其实我也有点后悔,可谁让我当时一时头疼脑热呢?” 她肯放下江雪派人暗杀她的仇怨,不计前嫌地救江雪,说的好听点是心胸豁达,说的难听点是烂好人。可令他心动的,不也是她这种豁达精怪的脾性吗?比起那些斤斤计较的女人,她足够豁达足够聪明也足够强大。 “江雪现在就在你的宅子里,她以为你死了,天天在宅子里以泪洗面呢,你真的不去见见她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惊蛰忽地一把攥住她的手,将她扯到身前,另外一只手一捞,使劲按在她的脖颈后面,往前一压。他微微弯着腰,和她额头贴着额头,一双漆黑的眼眸之中隐隐涌动着怒意。 陈鸢被这出其不意地一抓,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已经和陆惊蛰面对面了,距离近的她能感受到陆惊蛰呼吸出的热气,一时之间僵硬在原地。 陆惊蛰又往前凑了凑,两人的嘴唇几乎只要句话就要触碰在一起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该死的性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能不能别总提到那个女人!” 从江雪雇人刺杀陈鸢开始的,从她逃回尚书府利用江延逼他开始,他们这么多年的那一点点情谊便彻底没了。他可以对以前的江雪不温不火,可当她变成和她爹一样心机沉重的人,他就没法再和以前一样了,撇去两人那已经名存实亡的婚约,他们两人其实就是两个完全的陌生人罢了。 陈鸢觉得,陆惊蛰说话的时候,两个人的嘴唇已经似有似无地触碰了,她紧张的浑身都僵硬了,想要挣扎,但是陆惊蛰按在脑后的手力气出奇的大,她生怕自己一动,就变成主动献吻了。 “嗯……”陈鸢的鼻腔里小心翼翼地发出一个音节,努力地把头向后仰。 陆惊蛰的额头贴着她的额头,眼睛对着眼睛。 她的眼睛真美,仿佛承载着星河,因为紧张,又有些湿漉漉的,让他想起他母妃曾经养过的一只小奶猫。 他轻轻笑了,直起腰,把她的脸按在自己的胸膛上,紧紧地搂住她。 陈鸢趴在他的胸膛上,听见他胸腔里的心脏蹦跳的声音,听见他发出笑声时候胸腔里发出的闷响,渐渐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跟着那种节奏开始跳跃起来。 她猛地推开陆惊蛰,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捂住胸口,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陆惊蛰轻轻牵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她是迷茫的孩子,不懂得爱,她在学习,在摸索。 他想卑鄙一点,做那个引导她的人,做那个第一个占据她心里的人。就让他稍微卑鄙一点,任性一点,只要能在她心里有一席之地,又有何妨? 陈鸢看着自己被他拉着的手,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确定,自己刚才确实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陌生感情,她有点害怕,有点迷茫,又有点好奇。 难道这就是喜欢?不可能,不会是因为他的美色把她蛊惑了? 陈鸢啊陈鸢,亏你人自诩聪明一世,怎么会被古人的这点撩妹技术给诱惑了?失败啊失败。 第167章 我的就是你的 直到到了私塾门口,陈鸢才渐渐清醒过来,急忙挣脱了陆惊蛰的手:“放……放开,这样不好。”说完,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说的这是什么屁话! 陆惊蛰也不勉强,松开了她的手。 季云生原本喜欢晚上看完书就睡在书房的里间,自从陆惊蛰主仆三人来了,季云生就转移到自己的寝室去了。 陈鸢和陆惊蛰进来的时候,看见只有书房的灯还亮着,季云生的房间已经熄灯睡了。 推开书房门,正见尚岚在来回踱步,一见陆惊蛰进来,感动的差点老泪纵横:“我的王爷啊,你这伤势还未痊愈,怎么能出去呢?你可……真是急死我了。” 八宝这家伙生命力顽强的可怕,早就好了,正盘着腿坐在季云生的书桌边上。季云生用来放书的书桌上摆满了烤鸡烤鸭之类的吃食,他正鼓着腮帮子,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的吃的欢畅。 见陈鸢进来,八宝想和陈鸢打招呼,一举手两只手里油腻腻的鸡腿鸭腿,一张嘴,塞满的嘴巴说不出话来:“唔唔唔唔唔唔……” 陈鸢对他挥挥手,表示明白,冷汗直流,大晚上的吃这么油腻,这得是钢铁肠胃啊。 八宝终于咽下去一口肉了,得意地对尚岚挥挥鸡腿:“尚叔,瞧见没,我就说爷是去找风筝姑娘了,你还有啥好担心的。爷,要不是我帮你把他扯住,他就去破坏你和风筝的好事了。” 陈鸢满脸黑线,什么好事啊兄弟,话可不能乱说。 陆惊蛰懒得理他的满手油腻,径自进了书房的里间,坐在床沿上。 陈鸢坐在八宝躺过的小榻上,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你找我要说什么?”陆惊蛰歪着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陈鸢。 陈鸢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脸立刻就蹙成了一团,愁眉苦脸地对陆惊蛰把自己那些关于火锅的设想和打算说了一遍,又把许多问题都摆在了眼前。 陆惊蛰微微想了想,蹙了蹙眉:“找几个烧陶瓷的匠人倒是不难,不过你打算用什么做灶火?烧柴必然是不行的,烧炭如何?” “烧炭我自然想过,可是烧炭的成本也太高了,烧炭都是有钱人家的东西,我每一锅都烧炭,哪能赚的回来?”陈鸢哭丧着脸,抓了抓自己的头。 其实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个事情怕是做不成了,火锅在古代,尤其在这种偏远小镇实在是成本太高。她不过是实在不甘心,才想找陆惊蛰诉诉苦罢了。 烧炭是奢侈品,只有有钱人家冬天才能用得起炭火和地龙之类的采暖工具,何况她用来煮火锅呢? 陆惊蛰想了半晌,忽然道:“风筝,我上次与你说的,让你做我的掌柜的事情,你如何想?” 陈鸢不知道他为何又忽然提起这件事情。 “你若是答应做我的掌柜,我手下的产业便可都交给你打理。你这次要做的这个……火锅……在这里虽然做不得,可在京城呢?”言下之意就是你嫌成本高,在这群山民手里赚不回来,可我有钱啊,我还有人脉,能在有钱人口袋里把成本赚回来。 有钱真是万能的啊,陈鸢暗戳戳地想:“可我根本不懂如何管账,也不懂如何经营,你找我,还不如找纪爷。”她摊着手,表示无奈。 她是真的没那些个本事,虽然有些小聪明,偶尔出点鬼点子还行,可这种经营产业的事情她还不如纪礼那老人精。 陆惊蛰摇摇头:“自然不是真的都让你打点,我手下的产业,每一处都有我培养的得力人手,不过是需要个能露面的老板罢了。” 陈鸢明白了,陆惊蛰这是要找个人来代替他出面,就像是纪爷之于她一样,他碍于身份不好在人前抛头露面,所以只需要一个假“老板”能稳住下面的产业即可。 “当然,以后我的铺子就是你的铺子,你以后想出的任何点子都能利用任何一处铺子去做。”陆惊蛰垂着眼眸继续循循善诱“凡是你的法子赚的钱你我五五分,其次每月我会给你月钱,余下的时间,你还能做自己的事情,如何?” 他是一只狡猾的猎手,知道猎物想要什么,他知道,自己若是单以利诱以陈鸢的性格八成会觉得是他在施舍她,不会答应。加上可以分利这一个环节,陈鸢便会觉得这是彼此利用的关系,并非是他完全在照顾她,这样,有九成,陈鸢会答应。 说到底,还是陈鸢的自尊心作祟,她并不喜欢被别人施舍,比起施舍她更喜欢互相利用,这样,能显得出她自己的价值。 陈鸢沉默地思索着,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陆惊蛰静静地等候着,一点也不着急。 这个法子,一是的确是为了找一个能信任的人代替他抛头露面,二……是为了让两个人之间产生牵绊,将她绑在身边。 他不着痕迹地一笑,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瞳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 陈鸢思索了半晌,忽然问:“那我这个火锅的法子,能在京城里办吗?”京城里达官贵人多的很,不但可以涮菜,还能涮肉,可比这小小的镇子利益大的多。 陆惊蛰莞尔一笑:“自然,我的……就是你的……” 陈鸢没仔细思考这其中的深意,满脑子盘算着自己要是真能在京城有个火锅店能赚多少钱。 猎物上钩,陆惊蛰的手指轻轻地在床沿上轻点,耐心等待。 “好,我答应你,不过你知道你自己的情形,你得保护我的安全,还有陈家的安全。”陈鸢终于下定决心,说道。 陆惊蛰点在床沿上的手指一顿,伸出修长的手:“合作愉快。” 陈鸢愣了愣,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动作,也伸手握了握他的手。 她答应他,是因为她需要途径知道秦月荷的身份,而且刚刚得罪了江尚书,八成不会有好结果,她急需要一个靠山。陆惊蛰虽然是个闲王,那也好歹是个王爷,而且还是个不简单的王爷,所以,陆惊蛰,合作愉快! 第168章 父与女 其实爱人之间并不完全一定要是毫无间隙的,有时候也需要一点小心机。 比如陆惊蛰,他不能急于捕获陈鸢,只能找个机会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虽然有点算计的味道,可那也是属于他们之间的小情趣不是? 陈鸢虽然没有打算接近陆惊蛰的意思,且有些互相利用的意味,可只要你情我愿,互相利用并不伤害感情,又有何妨? “你到底有多少产业?”陈鸢问陆惊蛰。 陆惊蛰掰着指头:“清水镇的,县里的,京城的……不多,也就几百家。” 陈鸢人吸了一口凉气,后背直冒汗:“那……那你的产业难道的都是酒楼吗?” 陆惊蛰摇摇头:“各行各业都有,比如你们上次去县里进的那家书局。” 书局?陈鸢脑袋里嗡的一响,想起那本手绘小黄书,脸上火烧火燎的:“呃,你那书局的书还挺全的呵呵……”她尴尬地讪笑着。 “是很全。”陆惊蛰的眉毛轻轻挑了挑“我听说有人把一本独本的手绘春宫买走了,那书局里可是就此一本。”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陈鸢脑门上都要冒汗了:“呵呵呵,是啊,真巧。” 陆惊蛰微微抿着嘴,不知道是在笑还是想别的。 身在其位,为谋其政,陈鸢急忙转移话题:“那你什么时候需要我去给你露面?”当了人家的替身,就得有点替身的觉悟嘛。 “不会很多,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你,明天开始清水镇和县里的酒楼就都归你管,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和周掌柜和王掌柜商议,以后你就是这些酒楼的老板。”陆惊蛰真是用人不疑,真的轻飘飘地就把权利给了陈鸢。 权利有多大,压力就有多大,陈鸢讪笑:“不敢不敢,我再厉害也是个虚名头,哪像你这位幕后老板呢。” 陆惊蛰的线条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显得很是柔和:“日后我的就是你的。” 陈鸢再迟钝,也觉得这话里有话,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怕越说越混,于是也不吭声了,两人相对无言。 之前陈鸢总想着和陆惊蛰这样的人保持距离,但是现在看来,他们两个之间是没办法保持距离了,总会有那么些千丝万缕的牵绊把他们拉扯在一起。加上互相总有对方需要的利益,没办法,既然不能保持距离,不如就关系更紧密一些。 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离了谁,都不好过啊。 夜已经深了,陈鸢起身:“我先走了,你们早些睡。” 陆惊蛰想要送她回去,被她拦住:“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弱质女流,不必对我这么小心翼翼的,我累得慌。”说完,潇洒地出了门,像一只轻盈的黑猫,转眼之间就融入了黑夜之中。 “爷,这位姑娘可真有意思。”尚岚望着陈鸢。 陆惊蛰薄唇抿了抿:“是有意思。”说话的语调不喜不怒,不知道在想什么。 往往这个时候,就说明他家爷话里有话,尚岚不敢吭声。 她自然是有意思,他看的出,旁人也看的出,以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看上她的特别,所以现在,他就要提前把她掌握在身边,绝不允许旁人觊觎。 陈鸢回到小院旁,正要翻身入内,却听一旁有个女子幽怨的声音:“陈姑娘,你是不是去见惊蛰了?” 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要不是陆惊蛰的宅子外边挂着两盏灯笼,陈鸢几乎以为是闹鬼了。 她上墙的动作一哆嗦,急忙把手收回来拍了拍:“咳,那个,江雪姑娘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做什么呢?” 江雪站在陆宅的门口,一张脸被陆府的灯笼映的血红,一双眼睛满含幽怨,一瞬不瞬地盯着陈鸢。她披着长发,身上披着雪白的狐裘,配上这诡异的气氛,让人寒毛直竖。 “陈姑娘,你说惊蛰没有死,你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你去见他了对不对?”江雪一说话,眼神更幽怨了,还带着几分凄楚。 陈鸢的背靠在小院的土墙上:“那个……你说什么呢江雪姑娘?我怎么听不懂?” 江雪斩钉截铁地道:“你就是去见他了!你知道他在哪!” 她那天被陈鸢打晕醒来以后,仔细琢磨了很久,陈鸢对陆惊蛰的生死似乎并不怎么紧张,这说明她可能知道陆惊蛰没死,而且还知道他在哪里。 所以她一直在找机会想问清楚陈鸢,可一想陈鸢八成不会告诉她,于是她便天天盯着陈鸢,等着陈鸢去找陆惊蛰。可盯了这么多天,陈鸢也不过是在铺子里、牛成家和陈家来回走动,却始终不见陆惊蛰的踪影。 今天晚上她睡不着出来透气,却恰好逮住陈鸢刚回来正要翻墙进入陈家。 她坚信,陈鸢一定是去找陆惊蛰了! 陈鸢看江雪的样子,这是下定决心要问个清楚,可好话她也替她说过了,陆惊蛰不肯见她,她也没办法啊。 “江雪姑娘,说实话,我知道他在哪,可我没法告诉你。”陈鸢干脆摊牌。 江雪一听,两只眼睛里顿时氤氲起一层水雾,紧紧咬下唇:“果然……果然,他当真如此绝情,连我都不信了吗?” 陈鸢摊手,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太绝情的话:“江雪姑娘,你可信不可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你爹要杀陆惊蛰,你可以不防,但是你爹呢?你觉得你一个弱质女子,真能千里迢迢从京城安然无恙地逃到这里?他没在你身边派一两个暗卫明卫的,你觉得可能吗?” 江雪是个美女,陈鸢这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虽然有些狼狈,却算不上惨。京城距离这个小村庄距离不近,她是如何避开被人劫财劫色,安然到达这里的? 当然,这不是说陈鸢心理阴暗,而是客观存在的疑虑。 江雪深吸一口气,身上起了一层寒意。 她怎么没想到过这个问题?她从京城跑到这里,一路上小心翼翼,还当是自己机智过人,可仔细想想,这一路未免顺当的有些过头了。 为什么逃了这么远还不肯放过她?她不管逃出去多远,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陈鸢歪着头:“江雪姑娘,现在你也明白了,所以,别怪我。” 第169章 江雪记忆里的陆惊蛰 陈鸢轻松地翻身进了小院,江雪甚至听见了小屋的屋门关闭的声响。 乡下的夜里是如此的静谧,静的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外面的黑暗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一点点地向她包围过来,她怯懦地后退了两步,退到那两盏灯笼照亮的一禺地方。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陆惊蛰的场景,那时候陆惊蛰并不像现在这么不苟言笑,满腹心事。那时候的陆惊蛰是这世上最受宠的人,皇帝将他搂在身边,向满朝大臣介绍他。他温文尔雅,大方得体,一双眼睛,如夜幕之中的星子,璀璨不已。 那是她第一次参加皇宫的宫宴,她在那一场宫宴之上以一首《霓裳曲》惊艳了所有人,皇帝赞她小小年纪,才艺精湛,当得才女之名。她看见他的眼睛在她的身上停了一瞬,虽然只是一瞬间,她的心却为此雀跃不已。 那时,皇帝对他的宠爱和他母亲娘家的荣耀,让他成为朝堂上储君呼声最高之人。她爹爹去宫里求了贵妃娘娘,赐婚于他们二人,她虽然隐约觉得她爹爹的目的不纯,但是想到日后能嫁给他,她就兴奋的夜不能寐。 可是后来,皇宫里风云巨变,肖氏一脉尽数被屠,连昔日恩宠绝冠的贵妃娘娘也被赐鹤顶红自裁。听说死前,腹中还有成型的男婴。 她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害怕的几日不能睡觉,她害怕了皇家的绝情,害怕他也被皇帝杀害,害怕了这说变就变麻木不仁的京城朝堂。 她听见她爹在书房里与谋士们说话:“当初求着给雪儿和那陆惊蛰赐婚是想搭上肖家这艘大船,谁晓得这肖家惹了皇上的眼,说败就败,陆惊蛰反倒成了个废子,我雪儿怎能嫁给这种废物!不过此次咱们在此事上也算有功之臣,皇上应该不会为难与我。” 她记不清自己那时候在想什么,只记得蹲在墙角,痛苦了一场,下定了决心,哪怕这世上无人爱他陆惊蛰,她也不弃他。 肖氏一族被砍头的时候她去看过,玉儿不明白小姐一个弱女子看什么砍头,怕她沾染上晦气。可是她想看,想替他看,替她爹看,想看清楚,从权利的巅峰跌落,是怎样一个悲惨的下场! 那一天,鲜血染红了她的眼睛,从一开始的瑟瑟发抖,变得麻木,仿佛那一颗颗头颅,只是一颗颗白菜,一刀一个,她忽地觉得好笑。 回去以后,她大病了一场,醒来后央求爹让她寻了几回入宫。 再次见他,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让她害怕,他身上的温润和儒雅全都不见了,剩下的,是麻木和冰冷。他看着她的时候,眼里没有一点情感,仿佛看见的是一个陌生人。 他来尚书府求亲的那一天,天上下着雨。她知道他不过是为了寻求庇护,并非真的对她有意。可她愿意,哪怕没有感情。但是他爹将她关在屋里,她听说,他被赶走了,他爹毁了婚约。 她没法想象,他被赶走的时候是怎样的表情,一定是冰冷而充满绝望。 她冲出门去,看见他站在雨里,身边连一个撑伞的下人都没有。雨水把他的一身黑衣打湿,紧紧贴在身上。 “惊蛰,我愿意,我愿意嫁给你……”她对着他大喊,第一次,勇敢的不像闺阁女子。 隔着雨幕,她看见他笑了,那是肖家出事以后她第一次见他笑。不是欢喜,不是欣慰,是讽刺,是嘲笑,是绝望。那个笑容,仿佛一个刺,扎在她心上,让她隐隐作痛。 他走了,头也没有回,也没有回应。 第二天,她听说他自请调到边陲之地,做一个闲王,此生不再踏入京城半步。 他走了,没有任何道别,没有消息,就那么悄悄的,离开了京城。 她追去了城门口,喊了他的名字,他却头也没有回:“江小姐请回。” 京城安静了,皇帝安静了,她爹安静了,她的心却开始躁动。愤怒,憎恨,厌恶一下子涌上心头,她恨皇帝,为什么伤害他?她恨她爹,为什么要悔婚?她恨自己,为什么那时没有冲出去拉住他的手! 她偷跑了无数次,想要去追随他,却无一例外地被她爹识破。后来,她不跑了,做起了乖乖女,日复一日,直到江延降低了警惕。 当她终于来到他身边,迎来的却是冷漠和无视,从不曾能在他的眼中占一点位置。她以为他在怪她爹悔婚之事,可后来她明白了,那不是埋怨,而是真的不爱。 江延对陆惊蛰的冷漠很高兴,把她抓回去几回又被她逃走都不在意了,到了后来,甚至不再管着她。 她以为那是自己对父亲反抗的成果,现在想来,竟然是人江延刻意为之。 她就像是一个稚嫩的小孩,在和江延的斗争之中,从来都没有胜利过,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江延的掌心之中,甚至江延可能还在利用她刺探陆惊蛰的情况,亏她还在沾沾自喜…… 江雪深深吸了一口气,寒夜里的冷气刺的心肺都开始疼了。 “你们出来啊!你们给我出来!”江雪嘶声喊着,不顾在静谧的夜里被旁人听到。 她鬼作在地上,把狐裘搂紧,却仍是止不住的颤抖。 她这身份,于她到底有何用呢?表面上的风光,皮囊里腐朽不堪。没有自由,没有自主,没有幸福。 她嚎啕大哭,却没有人来安慰她。 陆惊蛰,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什么时候肯看我一眼? 哭着哭着,她忍不住又想笑,为自己的怜悯。 她爹真会巴结,居然巴结上了三王爷,那三王爷虽然骁勇善战,却是出了名的暴戾成性,且好色无道,家中妻妾成群。因着立下战功,皇帝对他十分器重,皇位之争中,他是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人。 江延,这是想当国丈啊,为了权利,不惜拿她当筹码。 江雪,你真可悲,无人爱你,无人在乎你,无人管你。你爱的人,他不爱你,你的亲生父亲,要利用你,你这辈子到底活着为什么? 第170章 把他让给我吧 陈鸢躺在炕上,听见江雪凄凉的哭泣声,觉得心里难受。比起有那样的父亲时时刻刻要把你掌握在手心里,还不如像他们一样,没有爹娘,乐的自由。 陈鸢知道了,江雪的悲伤里,最多的还是因为陆惊蛰。可这恰恰是艰难之处,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勉强不得。 若是陆惊蛰和江雪在一起,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高兴还是失落,也许会有那么些难过,然后祝福他们?陈鸢胡思乱想着,渐渐听不到了江雪的声音,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王氏的脸色不好:“昨儿晚上也不知道是谁大半夜的在外边鬼哭,弄的我一晚上心里边瘆得慌。”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听到了女子的哭声,议论纷纷。 “大丫,我咋听着是你们那边呢,难道是你哭了?”刘淑芬关心地问陈鸢。 陈鸢摇头,打了个哈欠:“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谁,昨晚上我也瘆得慌,后半夜才睡着。” 王氏无精打采地吃着饭:“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人大半夜的折腾,真是。” 陈鸢点有担心江雪,昨天晚上那么冷,她一个人站在寒风里那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也不知道陆宅的下人有没有一个懂事的,把她给扯回去。 她抓了抓头,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 “明儿就是腊八了,咱们得提前准备些熬粥的东西,今年人多,多准备点。”王氏虽然在饭桌上说,实际是对常氏说的。 刘淑芬接过话茬:“老姨,你咋老支唤我四嫂?我也能做呀。” 王氏点头,这两天她已经见识过了刘淑芬的办事干脆利落,对刘淑芬极是信服依赖:“成,你就给你四嫂打个下手。老四家的说你呢听见没,别那副死样了,快过年了,看着你那张脸就丧气。” 常氏唯唯诺诺地低着头,也不敢做声。 常氏的身体不好,到了冬天,哮喘越发频繁,加上做的多吃的少,整个人脸色十分不好看。经常脸上就像是蒙着一层黑气,尤其她总是唯唯诺诺低着头,让人觉得十分不明亮。 陈林想替常氏说话:“娘,子兰的病又犯了,这两天喘的厉害,你能不能给些钱,买点药。” 王氏把碗磕在桌上,把常氏上上下下地看了个遍,见她脸色的确不好看,便心下更是厌恶:“成天吃药,咱家的钱还不够那几幅药呢,当初也不知道咋瞧的,咋就看上……”后边的话,她没有嘟囔出来,但也边说边去柜子里取钱去了。 王氏就是这样,她对媳妇再不好,也就是嘴上苛刻点,不管啥事就爱毒舌几句,但行动上并不会真的苛责。 常氏接过钱,低低地念了一声:“谢谢娘。” 王氏冷哼一声:“别谢了,只要你吃了这些药,能给老四生个儿子,我就谢天谢地咯。” 又是这个话题,让常氏最难堪的话题,常氏手里攥着钱,闷不肯吭声。 吃饭继续,所有人都不吭声了。 陈老爷子问自从上了工就消停了不少的陈俊:“老三,你在那活干的咋样了?” 陈俊大口地吃着饭菜,脸上还有几道新伤,看起来的确是受了苦的:“爹,还成,就是累的很,不过我还能行。” 陈老爷子欣慰地点点头:“对对,多受点苦没啥,好好干活。” 气氛稍微缓和下来。 吃完饭,陈鸢还是担心江雪,便去了陆宅看她。 下人小声道:“江雪姑娘昨夜受了风寒,昏倒在门外,管家不在,我们找李郎中瞧过了,刚刚喝了药睡下。” 陈鸢点点头,对江雪半是无奈半是同情:“我进去看看。” 走进屋里,屋里有地龙,十分暖和,江雪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一张脸缩在锦被之中,颇有几分病美人的美感。 陈鸢上前为她掖了掖被角,见她的情形还算可以,便打算要走。 江雪忽然睁开眼睛,对上陈鸢。 陈鸢笑了笑:“江雪姑娘,你还好吗?” 江雪嘴角轻轻勾了勾,却没露出笑意,声音柔弱:“我现在这个样子,还算好吗?” 陈鸢蹙了蹙眉,也笑了:“即是如此,我也不便打扰,江姑娘好好休息。” 她走出几步,身后的江雪忽然道:“陈鸢,我若是求你将惊蛰还给我,你答应吗?我求你,我只有这一个念想罢了,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她的声音带着哭泣声。 陈鸢站定脚步,回过身,看见江雪对着她跪在榻上的模样,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了。她没笑也没怒:“江雪姑娘,陆惊蛰是一个人,不是一件东西,他从未属于我,又何谈还给你之说。他心中怎么想,你可曾问过他?现在如此对他,与你父亲又有何异?” 说到底,江雪和她爹毕竟是亲父女,骨子里都有几分相像,他们只懂得如何抓住,却不懂如何放下。他们只想着抓住,从不考虑别人的想法,江延对江雪如此,江雪对陆惊蛰亦是如此。 江雪听到她说自己和江延一样,顿时愣在当场。 “你父亲想把你掌握在手心,从未问过你是否想要,那你可曾问过陆惊蛰?” 她把陆惊蛰逼的太紧了,陆惊蛰就算对她曾经有过那么一点点感情,也被在无数次的逼婚之中磨的消失殆尽了。 陈鸢不等江雪回答,转身出了房门。 江雪把头埋在锦被里,手心攥紧。 直到呼吸道外面的冰冷空气,陈鸢才略略冷静下来,她知道自己刚才在发火。这火气来的毫无来由,却冲昏了她的头脑。 只是在听到江雪说只要她把陆惊蛰还给她就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的时候就一下子火冒三丈,不知道是因为江雪说话的方式,还是因为陆惊蛰。 她虽然对陆惊蛰没有江雪那样执着的感情,但陆惊蛰不是什么东西,绝不能这样由人买卖东西一般推来推去! 过于执着的人都是不尊重感情,江雪和那江延也不过是半斤八两,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陈鸢冷冷一哼,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管江雪的事情了! 第171章 卖不了火锅卖冒菜 陈鸢再一次地把所有人聚在铺子里,众人围了一圈,都等着她说话。 陈鸢深吸口气:“纪爷,牛叔婶子,我估计我这回火锅是做不成了,咱们这小乡镇里边限制太多,先前我的计划太不周详了。” 牛成脸上露出失落的神色:“不能做啊?我还觉得挺好的呢。” 茂氏也有点遗憾:“咱们这穷乡僻壤,可不是啥也做不成?要是鸢丫头能去京城那种地方,肯定能做大。” 纪礼看了看陈鸢,也叹口气:“真不成了?就没办法了吗?” 陈鸢摊手:“纪爷,能想的办法我已经都想遍了,有些法子虽然能用,但是咱们得亏本,不划算。” 纪礼也失望地闭嘴不言了。 看着他们都这么沮丧,陈鸢笑道:“都别沮丧成这样,虽然火锅做不成了,但是我想出了个别的办法。” “啥法子?能有这火锅好不?”看起来牛成对火锅的怨念很大啊。 陈鸢爽想了想:“咱们不能一锅一锅的让客人自己煮,但是咱们可以替他们煮啊,就像是咱们先前自个儿吃的那一锅,先煮好,再给他们端上去。” 这是从现代的冒菜里吸取出来的经验,也算是一个小锅版本的火锅? 茂氏琢磨了一会:“意思是里边的料啥的都不变?就是锅变小了?” 陈鸢打了个响指:“就是这个意思,咱们一个灶火上煮好了,给他们端过去就成。” 几个人的脸上顿时又带上笑意:“我看成,这办法也好。” 现在要解决的就是小锅和灶火的问题了,总不能做大锅饭一样一做一大锅,不但影响口感还影响食欲。 陈鸢把问题说了,大家再次陷入沉思。 陈鸢回忆了现代人吃冒菜之类的东西的方法,似乎是一个天然气灶上同时有很多小灶火,每一个小锅都能占据一个灶火,这样在做的时候互不影响,还能满足每一位顾客的需求。 小灶台……天然气灶…… 她的眼睛缓缓转到灶火上,瞥了一眼,忽地眼睛一亮:“有了!” “牛叔,你把上回给咱们泥灶台的那个匠人请过来,我得跟他说说我的意思,这灶火得再让他给改改。” 趁着牛成出门请人的时间,陈鸢在纸上把自己想象中的灶火样子画了出来。 现在普通人家的灶火一般都是两个放锅的洞,陈鸢打算另起一个灶台,做出来六个洞,上下各三个,把洞口改小用来适应小锅。烧火底下还是同一个灶膛,一加热,每一个小灶都能受热。 这样,大的灶台早上还用来做包子,中午晚上,小灶台用来卖冒菜小火锅。 茂氏和纪礼都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灶台,看的稀奇。 等那匠人来了,陈鸢把自己的画的图让他看了,那匠人也是的头一回见这么稀奇的东西,抓着脑袋憨憨地问:“这……这能成吗?你们真要做这种灶火?” 其实陈鸢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不过不试试怎么知道,大不了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因为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好,我试试看,我只能帮你们做出来,但是能不能用我可不保证。”匠人还是不敢打包票,生怕事后找上他。 陈鸢对纪礼使个眼色,纪礼便道:“无妨,只要你功夫细就成,钱我一分不少你的,就算做好了不能用,我也不怨你。” 匠人看人掌柜的都这么说了,为了钱,便答应下来。 这样,铺子重新开始营业,还是暂时先卖包子早餐,等着过几天新灶火做好。 “明儿就是腊八了,咱们铺子里也做点腊八粥,明儿早上有些上工的,路人,也好能吃点热乎的粥食。”陈鸢提议。 茂氏与她不谋而合:“正是,我也觉着是这个理,我等会去买东西去,明儿早上早点起,煮上一锅。” 经过陈鸢的细致推断,她所处的这个地方,气候和现代中国版图上的南部城市一样,冬季没有结冰期了,不会降雪。但也不完全一样,很奇怪,很多现代北方的植物也会出现在这里,却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世界独有的特色。 南边修官道,边上又有一条运河,南来北往的商船商客都要在此上岸歇息,陈鸢这个小铺子,以后说不定还真能靠着这个机会大发横财呢。 有人从外边探进头来,看了一眼:“掌柜的,今天还不开门吗?我媳妇想吃你家的包子想了好些天了。”是个常来铺子里买包子吃的黑脸汉子。 对媳妇极好,成天换着样的给带回去,自己从来舍不得吃一个。 这两天没开铺子,陈鸢还不知道竟然有人还是他们铺子的忠实粉丝。 这两天也没做包子,茂氏对那汉子笑道:“大哥,明天再来,明儿准开了。” 黑脸汉子憨厚地一笑,正要放下帘子出去,被陈鸢叫住:“叔,你是不是在南边给官道上当工的?” 那人点点头。 “你们那地方管饭不?伙食咋样?”陈鸢试着问。 她得和陆惊蛰说说,要是能把那些工人的伙食包下来,准能赚不少钱。她暗自窃笑,认识个的大人物的感觉就是爽啊,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人都喜欢走后门呢。 黑脸的汉子说:“包伙食,但是……不好吃,和喂猪似的……大伙有点钱的都去外边买点东西吃,没钱的就忍着。” 果然,对于官府来说,这种廉价的劳动力并不值得尊重,连吃食都是能克扣就克扣,难怪之前有那么多工人模样的人来他们铺子里买包子吃。 “叔,要是我们铺子的包子卖到你们工地上去,你们愿意花几文钱买不?”陈鸢笑问。 黑脸汉子脸上露出些许尴尬:“那啥……我……我……” 陈鸢知道他的想法:“我们不卖贵的,就卖最便宜的。” 男人们心里总有那么些小小的自尊,虽然无伤大雅,却很重要。 黑脸汉子顿时脱口道:“那当然愿意。” 陈鸢点点头:“好,那你回去以后多在你们工地上给我说说我这铺子,改天我去卖包子的时候多送你两个。“ 黑脸汉子搓着手:“那,那没问题。” 第172章 谁是真心 “爷,江延这是和三王爷勾搭上了,咱们怎么办?”尚岚问。 陆惊蛰坐在书桌前,埋头看着书,轻轻嗯了一声:“尚岚是个什么东西,能掀起什么大浪,还不全是老三在后面推手。” 季云生坐在一侧:“五王爷,你在我这私塾待的时日也不短了,身子回复尚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我清净?”这意思很明显,是要下逐客令了。 陆惊蛰合上书,在椅子上伸了伸胳膊,用手支着下巴:“季大人,你当真要在这清水镇避世不出?朝堂上的人们可想你想的很。” 季云生轻轻一笑,说不尽的轻蔑:“皇上还在,王爷们为何如此着急?” “嗯……我道是不着急,你也看见了,是有人太心急,逼的我进退维谷。”陆惊蛰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伤,表示自己的无奈。 季云生起身,翩翩如玉,对着陆惊蛰一躬身:“王爷见谅,草民已经辞别官场,现在不过是一届山间农夫罢了。匹夫无能,不能为王爷分忧。” 陆惊蛰漆黑的眼瞳自下而上地看着季云生,嘴角勾了勾:“季大人好雅兴,那我就不勉强于人了。尚岚,叫宅子里的人收拾干净,我明日便回。” 八宝兴奋地上蹿下跳:“王爷,咱们总算是要回去了,我在这地方都快憋疯了。” 陆惊蛰没有言语,只是对着尚岚做了个眼色。 尚岚扯着八宝出去,陆惊蛰也站起身。 “王爷,其实草民有一事想问。”季云生口中说着谦辞,脸上却不卑不亢。 陆惊蛰站住脚步,侧着脸,意思是在听。 季云生的手掌在袖子下面捏成拳,紧了紧:“王爷,对风筝可是真心的……” 风筝?陆惊蛰的眉毛挑了挑,对季云生这个说法感到很不满,不过他还是低沉着嗓音:“不然呢?季先生以为如何?” 季云生的后背挺直:“王爷,感情之事并非儿戏,也非是可用利益衡量的东西!” “哦?”季云生习惯性地眯起眼睛露出几分危险的意味来“季先生觉得,我对她不是真心的,难道你是!” 季云生彻底站直了和陆惊蛰平视,眼神之中露出几分倨傲:“我自然是!王爷,风筝还未曾做出选择,你我机会平等。” 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陆惊蛰的牙齿吱吱作响的声音,但是他没有后退,反倒前进了一步:“王爷是做大事之人,风筝却是淡薄之人,日后王爷功成名就,还不一定能给风筝想要的。如若王爷想不明白,便及早放手,别伤了她。” 陆惊蛰的脸色露出晦暗之色,手指紧紧捏住,猛地转头向外走去,再不看季云生一眼:“季先生劳心了,我自然爱她,自有爱她的方式和手段!” 季云生站在原地,看着陆惊蛰的背影,眼神复杂。 “呼……呼……”常氏一边捂着嘴巴,一边努力地呼吸着,好像胸口被堵了一块石头,喘息艰难。 刘淑芬见她这样,有些担忧:“四嫂,要不你回去歇着,我一个人就能做。” 她们面前的盆子里放着大大小小的豆子,有的用水泡着,有的还在等待挑拣。 常氏摆摆手,努力平复一下呼吸,笑道:“那不熬着药呢吗?我喝了就没事了。” 陈家院子里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光是闻那味道,都让人觉得苦涩难以下咽。 陈素素蹲在火边上,小心地照看着药锅:“娘,你好些没?” 常氏点点头,一边捡豆子一边和陈素素说话:“素素,你最近是不是和大丫闹不高兴了?咋这几天你都不去……纪掌柜的铺子里边帮手去?” 陈素素眼睛盯着灶膛里的火焰,火光把她的脸照亮了半边,她抿了抿嘴唇:“没有,娘,就是铺子里边人手多,我觉着我笨手笨脚的,啥也不如我大丫姐做的好。你最近又不舒服,我就想在家多帮帮你。” 常氏没说话,看着陈素素的脸出神。 “每年这会就是这德行,人家喜庆着张罗着过年呢,咱们家整的和药铺子似的,晦气的很!”王氏出来看着同在伙房里的常氏和刘淑芬。 一个丰腴精神,一个干瘪无力,两相对比之下,真是把那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的常氏越看越瞧不上眼。难怪生不出儿子,瞧她那副屁股小跨窄的模样,一看就是个穷酸短命鬼的模样! 自从刘淑芬来了,那是天天抢着干活,抢着孝敬老人,嘴巴又会说话,把个王氏哄的心花怒放。相比之下,常氏做事不如刘淑芬利索,长的不如刘淑芬好,嘴巴也是个木讷的,还是个药罐子,想想都糟心。 以前还能看在常氏勤劳做活的份上对常氏有五分看好,现在刘淑芬来了,把常氏比的就剩下三分了。 王氏这人,看一个人不顺眼,她藏不住,话也不过脑子:“瞅瞅人家,人家随便一生都能生个大胖小子,你啊,药吃上千百万,都和喂了狗似的。” 这话侮辱性很明显,常氏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娘,我没生出儿子是没错,可我这么多年……” 王氏容不得她反驳,声音一下提高了几个分贝:“你还敢和我顶嘴是不?我说错你了是不?你来我们陈家这么多年了,你说你就生了丫头片子,没个儿子,以后谁给老四继承香火?我说说你咋了,你还有脾气是不?” “奶,我娘……”陈素素气不过,要站起来替常氏说话,被常氏按住。 常氏知道,她和陈素素反抗,最终也只有受气的份,陈素素争辩,只会让王氏更加愤怒,火上浇油。 “奶,咋生这么大的气?”陈鸢带着子乾和冬儿从外边走进院里。 王氏对陈鸢也没好气,这个院子里,一个常氏,一个陈鸢,都是让她心里边不舒坦的人:“你懂啥,一边去。” 陈鸢探着鼻子闻了闻:“四娘,你的药好了,再熬就过了。” 常氏急忙去看药锅,果真是快要熬干了。 陈鸢从怀里边掏出来几文钱笑眯眯地递给王氏:“奶,人家纪掌柜的说了,明儿是腊八,多发两个钱让咱们吃点好的。” 第173章 一家人 明天是腊八,对于村里人来说的确是个喜庆日子,陈鸢掏出来的钱不多,不过对于普通庄户人家来说也够吃一顿荤腥了。 她把钱递给王氏,笑的十分乖巧::“奶,掌柜的说我干活手脚利索,就多给了我几文,您瞧,我一分没留,都给您拿回来了。” 王氏本来不想搭理陈鸢,但是一看手里的钱,火气先下了大半,再看她一脸笑眯眯的,也不好再拿着强调:“还成,算你这丫头有点良心。”说完也忘了骂常氏的事了,拿着钱转身回了上屋。 常氏感激地看着陈鸢,陈鸢上去拽着常氏:“四娘,吃药得趁热,赶紧先回屋把药吃了,等会我替你打下手,三两下就收拾完了。” 常氏被陈鸢和陈素素拽了,回了屋里去吃药,那药苦的要命,光闻着都觉得难受。 “四娘,你为什么要喝苦苦的药?”冬儿坐在小板凳上,仰着头看常氏吃药的时候苦的扭曲的表情,两条小眉毛扭成两条小蚯蚓。 常氏从上往下看他仰着的小脸,肉嘟嘟的,一双大眼睛清澈天真,不由得心里边更是喜欢的紧。轻轻一笑,用手在冬儿柔软的头发上摸了摸:“因为四娘病了,所以得喝药。” 冬儿从小只得过风寒,对他来说生病就是风寒,于是用手托着脸,唧一下嘴,似乎也品味到了那种苦味:“那四娘赶紧好起来,好了就不用吃苦苦的药了。” 常氏看他如此懂事,再想到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不能再为陈林生下个儿子接济香火了,不由得心头一酸,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唉,四娘喝完药就能好了。” 陈鸢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的纸包,拆开递到常氏跟前:“四娘,吃点梅子,润润嘴巴,就没那么苦了。” 小纸包里安静地躺着十几个小小的梅子,上边裹着一层蜜浆,这是陈鸢让牛成去县里的时候捎回来的,给子乾和冬儿当零嘴。 常氏摆摆手:“我这么一把年纪了,哪还用这东西哄着?大丫,你留着给子乾和冬儿吃。这东西不便宜,留着吃。” “哎呀四娘,再好吃的东西最后不也是让人吃了吗?谁吃不是吃呢,别人吃得你咋就吃不得?快快吃一个,润润嘴,这药我闻着味就苦的很。”陈鸢用手捏了一个递到常氏嘴边。 都递到嘴边了,常氏也不好拒绝,便尴尬地张嘴吃了。 蜜饯的梅子少了生涩的酸味,更多的是蜂蜜的甜味,虽然只有一个,那甜味却瞬间在嘴里蔓延开来,把药草的苦涩驱赶开。 陈鸢笑的两只眼睛也弯起来:“好吃,四娘,以后你吃药就不用发愁了。” 她从里边挑出几颗,给子乾冬儿和陈素素嘴里一人放了一个,然后把纸包重新包好递给陈素素:“素素,以后四娘喝完药就给她吃一个,很管用的。” “这哪行,这可不成,你还是……”常氏急忙要把梅子还回去。 陈鸢从炕上跳下地,拍拍子乾和冬儿的肩膀:“子乾,冬儿,你们觉得把梅子给四娘怎么样?” 子乾和冬儿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冬儿比子乾擅长和人沟通,嚼着嘴里的梅子,还安慰常氏:“四娘吃,四娘喝了苦苦的药就好了。” 常氏霎时蔓延泪花,只觉得自己若是能生出一个这样聪明乖巧的孩子,此生都值了。 “哦,对了,这是素素上个月的工钱,这不正好赶上腊八了,我就赶紧给拿回来了。”陈鸢一边说一边对子乾伸伸手。 子乾从衣服里边掏出一个小布袋,看起来沉甸甸得的。 这是为了防止让王氏和别人看出来的办法,冬天穿的多,揣在衣服里边别人也看不出来,何况子乾是个小孩子,王氏也不会怀疑。 陈鸢把钱袋里的钱倒在炕上:“素素,这一共是一百文,不多,过年给自己置办点东西。”她把钱袋重新揣进怀里。 陈素素自己明白,这是陈鸢照顾她,她去铺子里头帮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干活又不利索。就算去了也只是为了见季云生,以陈鸢的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照顾他们是一家人罢了,一百文,她三个月都赚不回来的钱。 常氏吓了一跳,陈素素什么样子她比谁都清楚,单说这个月就有十天左右没去过铺子里,咱能有这么多钱。陈林一个月在工上累死累活也就两百文钱,她陈素素何德何能,能拿陈鸢的这么多钱? “不能,大丫,你就和上个月一样给上三十文,四娘我就知足了,这么多,我们不敢受。”常氏推脱不敢要。 陈鸢把常氏的手按住:“四娘,拿着,快过年了,我也就不另外给了,这钱,就当是过年我孝敬你和我四伯的。” 这钱对于一个普通人家来说,还真是多。陈鸢是个大方的人,前前后后加起来给了常氏的钱,远远超出了常氏和陈素素付出的劳动力。陈鸢不想总以最坏的方式去揣测人心,尽量相信,他们总是一家人,应该互相照顾。 常氏为难地蹙着眉头:“这……这,大丫,我们这一家子,受了你太多帮助了,我……” 陈鸢摆摆手,不容分说地把子乾和冬儿牵上推门出去:“四娘,我先回去让他俩睡午觉,等会出来给你打下手。” 陈素素跟在陈鸢身后把他们姐弟送出门来,似乎有话要说,直到陈鸢要进小院了,陈素素才轻轻地喊了一声:“大丫姐……” 陈鸢嗯了一声,没有回头。 陈素素双手揪着衣摆,半晌,小声道:“谢谢你。” 陈鸢笑了,侧着脸对她弯起眼睛:“不用谢,咱们都是自家人,素素,有空多买点吃的,给你娘尝尝。” “大丫姐,我……”陈素素支支吾吾的,双手紧紧绞着衣袖。 “素素,咱们是姐妹,咋还这么见外呢,赶紧回去,外边凉。”陈鸢摆摆手,对陈素素灿然一笑。 她尽量以最大的善意揣测人心,希望旁人能同样真诚以待,陈素素,别让我失望啊。 第174章 煮腊八粥 腊八是中国历来已久的传统节日,不止是民间过,就连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朝臣也要过。传说腊八节的时候,皇帝会专门命人煮制腊八粥,给朝臣分食,以示上下一心。 上至朝廷、官府,下至寺庙百姓,都要吃腊八粥,祈福驱邪。 昨天茂氏已经把腊八要用的食材都准备好了,有些豆子需要提前泡好,也早已经泡好。 前一天晚上陈鸢已经提前和王氏说了,第二天要早起去铺子里帮忙,王氏巴不得少一个人吃饭,她去铺子里干活赚钱,何乐不为。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陈鸢就起床去了镇上。 临走之前,子乾已经醒了,陈鸢对子乾很信任,小声把冬儿的事情托付给了子乾,自己就冒着漆黑的天色走了。 茂氏和牛成为了这个铺子,比陈鸢还付出的多,起早贪黑,陈鸢到的时候茂氏和牛成已经到了。他们不放心小牛一个人在家,就用棉被把小牛包了一起带到铺子里,放在后边纪礼睡得小屋里头。 因着是要卖腊八粥,所以他们用来泡豆子的都是大锅大盆,满满地摆了铺子里一地。 “鸢丫头,这么早,你要不去后边再睡会,我和你牛叔就够了。”茂氏利索地围上腰布,就去淘洗那些泡好的豆子。 陈鸢也拿了一块腰布系在腰上,蹲下去也跟着淘洗豆子:“没事,咱们早些弄好了,早点卖完,早点回去。等会熬好第一锅粥和人第一笼包子,让我牛叔跟我走,咱们去工地上瞧瞧。”昨天她回陈家之前去了一趟私塾,和陆惊蛰商量了一下把工地上的早餐包下来的事情。 陆惊蛰无所谓,不过是传个话的事情,陈鸢就拿到了自由出入工地卖东西的通行证。 茂氏觉得陈鸢十分神奇,竟然真的能在一天之内就确定了能进出工地:“鸢丫头,你咋这么厉害,那工上的伙食不是官家统一的吗,咱们还能进去?” 陈鸢嘿嘿一笑,做了一个山人自有妙计的神秘神情。 纪礼这老头别看一把年纪了,还真是老当益壮,老了觉少,早早起来把铺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这会也帮着淘洗豆子。 听了陈鸢的话,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问陈鸢:“丫头,你知道他是谁了?” 陈鸢点点头,对着纪礼挑挑眉:“纪爷,就兴你知道,不兴我知道?” “那你还敢和他走这么近,你知道他……”纪礼头一回没有和陈鸢开玩笑,冷着脸,把手里的豆子扔回盆里,声音很高。 纪礼一向温和,还有些老顽童的脾性,茂氏还是第一次见他发火,也被吓了一跳。 陈鸢蹙着眉,她很不喜欢别人这样说陆惊蛰,似乎是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别人就不该接近他一样。 其实当年的事情,陆惊蛰做错了什么?要说就算肖家打算谋反,可那时候的陆惊蛰还是个孩子,他做错了什么? 陈鸢把淘洗完的一盆豆子端上灶台,不咸不淡地道:“有啥不敢的?纪爷,我陈鸢就没见过我不敢做的事,有个靠山总比没有的好是不?” 纪礼一个“你”字梗在喉咙口,叹了口气:“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他……他迟早得不了好,你说你……” 陈鸢知道,京城里的人不会放过陆惊蛰,哪怕他卸去了权利,可他仍然是皇帝的儿子。是下一个皇位的可能继承者,每一个人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位置,除掉他,便少一个敌人。牵连那么一两个他身边的人,对于高高在上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 “纪爷,你甭想那么多了,咱们就是普通老百姓,能过一天是一天不是?何况,到时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她笑着掀起锅盖,看里边的水咕咚翻滚,热气氤氲,染在她垂下的睫毛上。 纪礼深吸一口气,瞠大眼睛。 茂氏和牛成两个人一头雾水地听着这两人打哑谜一样的话,互相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这些聪明人的世界,他们这些人真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啊。 陈鸢见水开了,便招呼茂氏:“婶子,能煮了,咱们先煮一锅。” 茂氏正好也洗好了,都端到灶台上。 腊八粥在现代的西北地区称为八宝粥,顾名思义,八中食材,当然也不仅仅局限于八种。 陈鸢和茂氏昨天挑挑拣拣半天,定下了八种类食材:糯米、小黄米、红豆、红枣、花生、莲子、百合、枸杞、桂圆。 这其中有些食材价格不算便宜,但陈鸢决心既然要做,就要做好食材,不能随随便便煮一锅东西出去糊弄人。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陈鸢是个颜色控,一碗饭要有不同的颜色才有食欲,加上莲子、百合、桂圆的提味,那味道肯定是加倍的。 其实煮粥没什么讲究,就把食材一股脑地煮到锅里,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今天要去工地上卖给那些工人,工人们手里边也没有多少钱,陈鸢也不准备做什么花样,就是最普通的素馅包子、普通肉馅包子和豆沙包子,各蒸一些,便宜的实惠的。 在煮粥的这段时间里,陈鸢和茂氏手脚利索地包了好几笼包子。 “咱们这个包子用馅实诚,谁家的包子给放这么足的馅,前几天还有人说咱们做生意良心呢。”茂氏一边包一边笑。 陈鸢点头:“那是自然,咱们过来过去,赚的也就是这些乡亲们的钱,乡亲们吃就是吃的实惠,咱们要再做那偷奸耍滑的事情,迟早得让人骂。” 牛成举手赞同:“可不是,附近几个镇上我都瞧遍了,就咱能家的个大馅满,干净实惠,味道还好。” 陈鸢笑他:“牛叔,没瞧见你挺老实的,竟然还知道踩点子。” 牛成嘿嘿一笑,摸着后脑勺:“我就是想知道,咱们这个到底是不是最好的。” 熬粥的确是需要些功夫,煮了四五十分钟,陈鸢把锅盖掀开,一股混合着米香、豆香、枣香的味道扑面而来。糯米软糯,豆子酥烂,里面的莲子和百合味道清新,又带出几分别样的香甜,闻着就馋人。 陈鸢给里边加了白糖,搅匀:“再熬一会,就好了。” 第175章 全是套路 腊八粥的特点就是软糯粘稠,糯米和白糖,让粥变得粘稠起来,陈鸢用勺子舀了一下,让茂氏看,茂氏连忙点头:“好了,好了,再熬就该坨了。” 牛成急忙停止烧火,把锅端起来放在一边的锅架上。 那边包子也已经蒸好了,陈鸢和茂氏已经把店里要卖的部分也包好了,这会天才微微亮。 陈鸢叫牛成把装粥的大木桶提过来,这木桶是专门定制的,加厚木层,里边经过专门的打磨,光滑干净。又在太阳底下晒了好些天,干净的不能再干净了。 粥倒进木桶里,牛成急忙把木桶的盖子盖上。 又提来几个木桶,陈鸢把稍微晾了一会的包子按种类分开放在三个木桶里,为了保温,每个木桶外边都包了一层干净的旧棉被。 牛成把几个桶子都放在外边的板车上,对陈鸢大声呼哨。 陈鸢穿上外套,帮着茂氏把剩下的食材煮到锅里:“婶子,剩下的你一个人能行不?今儿早上就不卖汤了,全卖粥,一碗……十三文,今天买粥的都送一个包子。”陈鸢嘿嘿一笑。 “你要忙不过来就让我纪爷先顶着,等会子乾、冬儿和素素都该来了,让他们仨帮你,好好使唤,别怕累着他们。” 茂氏看陈鸢像个大人似的,不由得好笑:“得了,我能行,你赶紧去,外边那么冷,早点卖了早点回来。” 陈鸢这才应了,和牛成一同拉着板车去了工地上。 其实说是工地,并不是什么正经的工活,就是铲平道路,把官道两边的树木砍伐掉之类的。 陈鸢和牛成到了正在修的那一段,果然有不少工人已经到了地方。 外围有几个官府的衙役凑在一处说话,看来是还没有到开工的时辰。 陈鸢和牛成上去,那些衙役阻拦,其中一个鼻子朝天,两只倒三角的眼睛眯着看了陈鸢和牛成一眼:“干什么的?过路的就赶紧过路,别挡在这。” 陈鸢拿出陆惊蛰给的一张文书,递给那人:“这是你们县令大人批的,让我们来这给大家伙卖点吃的。” 陆惊蛰虽然没有实权,可人家骨子里流着皇帝的血液,这地方又是他的封地,和县令要一张压印的文书并不算难事。 “嘿,咱们县太爷竟然会批这种荒唐事。”其中一个衙役不相信,凑上来看。 陈鸢看了一眼这群衙役,其中有那么一两个特别眼熟:“哎,你俩不就是那个和扁三来砸我摊子的吗?好巧啊,在这又遇上了?” 那两个人一看陈鸢就缩着脖子藏到最后边去了,似乎很是惧怕陈鸢。 那个领头的看了一眼文书,对陈鸢作揖一笑:“请,请。” 陈鸢对牛成招招手,牛成会意,拉着板车跟在陈鸢后边。 等陈鸢和牛成走出一段,那个领头的人把藏在后边的两个衙役一人脑袋上敲了一下:“你俩咋回事?就算她有县太爷的文书,你俩也不用怕成这个样子?那就是个小姑娘,也不知带又是县太爷哪个姨太太的远方亲戚,有啥好怕的,真是丢了我们的脸!” 那两个小衙役摸着脑袋,委屈的小声道:“大哥,你还记得那个扁三不?就是前县太爷侄子……” “啊,他咋了?”领头的衙役不屑地应道。 小衙役脸一瘪,快要哭出来了:“那个扁三就是惹了那个小丫头,第二天就莫名其妙地死在家里边了,而且没过几天,原来的县太爷也被撤了职,你说邪门不邪门?扁三的尸体我亲眼见过,一刀……就一刀,脖子上的血把墙都溅满了。” 看着这两个小衙役苍白的脸色,和他俩那声情并茂的演讲,让其他衙役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并在心中暗暗庆幸,刚才没有对陈鸢不敬。 其实这件事情实在是冤枉陈鸢了,虽然她的确对扁三动过杀心,可还真不是她杀得。能一刀毙命,如此没有干净利索的行为,八宝可能要高兴好一阵。 那些工人们还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进来了一辆平板车,还当是过路的,纷纷让开一条道。 陈鸢让牛成停下车,对着一脸疑惑的众人一笑:“各位叔伯,我是清水镇上包子铺的伙计,今儿是腊八,我们掌柜的让我们来给大家吃点热乎的腊八粥。这里边有粥,有个大馅满的肉包子,素包子和豆沙包子,价格公道,各位要不要来一份?” 人群先是沉默。 “就是镇上那家包子铺?哎,那感情好,我吃过你家的,给我来一个肉包子。”有人在铺子里吃过,相信他家的东西。 人群里有人说:“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那家铺子,包子味道特别好,还有啥豆沙馅,我媳妇就爱吃那个。” 陈鸢一看,正是那个先前去铺子里的黑脸汉子,陈鸢对他眨眨眼,以示感激。 这工地上的不都是清水村的人,还有不少附近村子的,都是生脸,没去过陈鸢的铺子,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买。 陈鸢暗自咂咂嘴,把先前那个人要的包子给他:“叔,还来碗粥不?今儿是腊八,图个高兴,吃碗粥一个包子就白送你了。” 那人嘴里叼着个包子,轻轻咬了一口,里边的馅就露出来了。他买的是肉馅,里边金灿灿的猪油往出淌,急忙又咬了一口:“啥?还有这好事?一碗粥多钱?我买。” 陈鸢对牛成使个眼色,牛成紧忙把带来的大碗拿出来,用勺子在木桶里舀了一勺。勺子够大,一勺几乎就是一碗,热腾腾的腊八粥,色彩多样的豆子,一端到手里,就能闻到一股香味。 “叔,你这碗粥十三文,再送你一个肉包子。”陈鸢笑眯眯地对那人说“这肉包子原本是五文一个,现在白送你一个。” 十几文钱不算少,不过也不算多,主要是陈鸢的东西实惠大碗,确实值这个价。 “送包子啊?啥馅的都行吗?”有一个人买,就有几个人跃跃欲试。 陈鸢点头:“只要买粥就送一个肉包子,再添两文钱就能再买一个素包子或者豆沙包子的。素包子都是平日都是三文一个,今儿就两文。”陈鸢说出这话的时候,莫名有气势,第一次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老板。 “哎,这么划算,给我来一碗粥,再要一个素包子……” “我也要……” 唉,虽说几千年后的套路多,可这套路还真管用。 第176章 煽动人心 这个价格是陈鸢算过的,本来定的是一碗粥九文钱,但是人的消费心里就是这样,九文钱一碗粥对于这样的乡下人家就会觉得贵。为了增加收益和捆绑销售,陈鸢在粥的基础上加上赠送肉包子这个条件,听起来觉得很划算,算下来九文钱的粥加上五文钱的包子一共十四文,陈鸢收十三文,其实也只便宜了一文钱而已。 加上再加两文就能多吃一个不一样味道的包子,诱惑力就大了许多,不少人都为了吃个新鲜,纷纷上前购买。 不是陈鸢是奸商,而是不能连本钱都赚不回来。她这些价格都是经过仔细的计算,她的粥里加了不少并不便宜的材料,仔细算下来这样的价格,也只是刚刚把本钱收回来,小小的赚了一些,算不上奸商。 陈鸢和牛成两人一个拿包子一个舀粥,忙的不亦乐乎,天气虽然冷,陈鸢却出了一身薄汗。 趁着工地上的其他人都在吃粥,陈鸢瞧瞧给黑脸汉子手里塞了一个肉包子和一个豆沙包,低声说:“叔,吃,这是我送你的,我瞧你平时就给婶子买,自个儿都没吃过,就都尝尝。” 其实那黑脸的汉子刚才并不是真的为了陈鸢送的包子才喊的,而是真心的是包子铺的粉丝。这会见陈鸢真的要送他包子,顿时一脸的羞涩:“那个,我不要……我也没出啥力气,我就是……” 陈鸢把包子推进他手里:“吃,你经常我家铺子里,还没多送过你一个呢,你要心里边过意不去,以后常来就是了。” 汉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蹲下就着粥吃包子。 一时之间,工地上都是吸溜吸溜的吃粥声音。 “这粥里边都放了啥啊,比我家自己做的可好吃多了,哎哟,这味道,值!”有人一碗粥下肚子,身体里暖洋洋的,忍不住夸赞。 其他人也跟着夸赞:“可不是,咱们自家煮的腊八粥里边全是豆子,这里边咋还有些我没吃过的?真好吃。” 陈鸢坐在平板车上,荡着两条腿:“我家这粥里边除了咱们平时吃的米和豆子,还放了枸杞、莲子和百合,这些材料听我们家掌柜说那都是京城里边的达官贵人们吃的时候煮的。我们掌柜说咱们要给大家伙喝就得喝最好的,凭啥就那些有钱人能吃,咱们就不能吃?” 她这话有带动嫉富的风向,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对上层社会的生活都有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顿时就带起一片附和之声。 “就是,掌柜的说的好,咱也吃了一回京城的大爷们吃的东西了!” 陈鸢暗自偷笑,当初包子铺开张的时候纪礼拿这一套煽动群众,陈鸢还鄙视过他,没想到还真挺好用的。 那边那几个衙役见这么多人都在喝粥吃包子,也有点眼馋,可是听了那个小衙役的危言耸听又有点害怕陈鸢,隔着老远看。 陈鸢让牛成舀了几碗,她自己装了一碟子包子给那几个衙役端过去。 那些衙役看陈鸢过来,有点肝颤,可是怎么看这笑眯眯的小丫头都不像是那种能对杀人的人,便稍稍壮起几分胆子。 陈鸢看出来他们似乎有点怕自己,莫名其妙地抓了抓头。她上辈子杀过不少人,身上有些杀气是正常的,可换了身皮囊,难道还带着那种杀气? “各位差爷,这是我家掌柜特意嘱咐的,说是天气冷,几位差爷不容易,让给几位送点热乎的。”说着让牛成把粥端到他们面前。 领头的那个衙役半信半疑,见陈鸢和牛成都是一脸憨笑,便放心了几分,接过粥:“哎呀,掌柜的真是客气,以后我们兄弟一定去铺子里当面道谢。” 领头的拿了粥,其他几个人也就敢拿了,也围成一圈,吸溜吸溜地喝粥吃包子。 陈鸢在人群里面张望了一阵,只看见陈勇和陈林两个人,不见陈俊,也不知道是还没来还是跑哪偷懒去了。 陈勇和陈林这两人都是顾家的,陈林是想省钱,陈勇是想攒钱还债,俩人都在人群后边蹲着,没来买粥。陈勇估计是没脸面对陈鸢,陈林是不想让陈鸢为难。 陈鸢拿了看了一下粥桶和包子的桶,也没剩下几个了,陈鸢让牛成也喝一碗暖暖身子,自己端了两碗粥和四个包子过去,递给陈勇和陈林。 “大丫……这……”陈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陈勇更是见外,直接伸手就要去怀里掏钱。自从上回陈鸢把他从赌坊救出来,他就对陈鸢有种莫名的敬畏感,总觉得这不是他侄女,而是一个高高在上的陌生人。 陈鸢端着碗看他俩谁都不接,笑道:“两位伯伯,你们这是要让我的胳膊酸死啊。” 陈林急忙接过手,可又不好意思吃:“大丫,你白给我俩吃,你们掌柜的……” “没事,我们掌柜的人好着呢,大不了就把我今儿的工钱扣了。”陈鸢对他们眨眨眼又把陈勇掏出来的钱推回去“大伯,这钱你留着给我奶和我大娘,你能在这踏踏实实的,我奶高兴着呢。” 她是个对事不对人的人,此一时彼一时,陈勇不好,过去的也就过去了,她不记仇。 陈鸢把筷子递给陈勇:“大伯,四伯,赶紧吃,马上就到时辰开工了,我也得收碗回去呢。天气冷的很,你俩吃完暖和点。” 陈勇深深地盯着陈鸢,半晌没啃气,然后就端起碗窸窸窣窣地吃了起来。 陈林见老大都吃了,自己不吃就显得矫情了,也就跟着吃开了。 “各位叔伯,吃完的把碗给我摞桶里就成。”陈鸢一边走回板车,一边对众人大声喊。 碗一个一个地摞进了桶里,等到所有人都把碗送回来了,陈鸢才客客气气地对那几个衙役道谢,和牛成一同回镇里去了。 牛成一边拉车,一边问陈鸢:“大丫,咱们的东西都用那么贵的,这回赚的也不多呀。”他知道自己脑子笨,时常就琢磨不透陈鸢的想法。 陈鸢眨眨眼:“叔,你想想,咱们马上就要上冒菜,这些人多少人会去?” 牛成顿时恍然大悟,这是为了冒菜打广告来了啊。 第177章 令人困惑的感情 陈鸢觉得,自己算不上一个聪明人,不过是生活在现代各种各样的套路见多了,现在也不过是用从现代学会的套路套路古人而已。 虽然人说无奸不商,不过陈鸢也不算奸,最起码,她只是在保质保量的基础上赚点小钱。 陈鸢和牛成回到铺子里的时候,铺子里已经坐满了人,子乾和冬儿两个小家伙看着小小的,做活很利索。 他俩在铺子大堂里到处穿梭,把客人要的东西端过去,活脱脱两个机灵的小厮。 陈素素毕竟是个女孩子,还很注意形象,虽然动作不快,不过也算可以,给茂氏帮着打包外带的包子。 陈鸢回来以后,往铺子里头看了一眼,一下就看见坐在角落的陆惊蛰、八宝、尚岚和季云生,忍不住挑了挑眉。 “大丫,你回来了?卖的咋样?”茂氏探出头去往外边看了一眼,牛成正在从板车上往下搬空木桶。 “还成,基本上都卖完了,就剩下几个包子凉了。”陈鸢一边洗手一边回答茂氏。 茂氏正好把给陆惊蛰等人的粥都盛好了,从蒸笼里往外拿包子:“这是季先生他们那桌的,你给端过去,他们等了好一会了,刚才铺子里人多,一直没顾上。” 陈鸢嗯了一声,自己端上粥,让陈素素端上包子,俩人到了陆惊蛰那一桌。 陆惊蛰看陈鸢的脸被冻的通红,伸手想去捏一把,被陈鸢躲开。他一脸悻悻然:“以后这些活让别人去就是了。” 陈鸢把粥给他们分发开,抱着盘子:“谁是别人?都是自家人,谁去不是去呢。” “你今天怎么出来了?不怕让人看见了?”碍于铺子里人太多,陈鸢隐晦地问了一句。 陆惊蛰淡然一笑,丰神俊朗:“无妨,我就是要让人瞧见。” 他既然自己不怕,陈鸢也懒得管他,发粥到季云生,季云生伸手来端,手指相触,季云生爽轻轻一笑:“是该多保暖身子,女子受寒可不是小事。” 以前组织里有个传说,杀手的血都是凉的,谁杀的人最多,谁的身体最凉。也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科学根据,总之,她就是那个三伏天都手心微凉的人,所以,她杀的人最多。 陈鸢收回手,呵呵一笑:“我身体强壮着呢,八成一拳头能打死一头牛。” 这会陈素素还端着包子,一脸局促地站在一边。她有些羡慕陈鸢。当着这么多男子的面,而且个个都是英武非凡的美男子,怎么能如此自如地与人谈笑风生。 “素素,快把包子给几位分一下。”陈鸢让开身子,让陈素素过来。 陈素素低垂着脑袋,两条油亮的辫子垂在肩膀边。 几人和陈素素都不熟,便只是客气地说声谢谢。 陈鸢勾住陈素素的肩膀,对他们笑道:“这是我四伯的女儿,叫素素。” 尚岚抬头看了一眼,对陈素素礼貌地一笑:“这位姑娘生的小家碧玉,温婉可人,你四伯有福。” 陆惊蛰挑了挑眉,意思是问陈鸢什么意思?陈鸢用眼睛斜了季云生一眼,陆惊蛰会意,便露出个揶揄的笑来。 陈素素知道这是陈鸢在帮着她和季云生创造机会,便偷眼去看季云生,季云生对着陈素素点点头,便再也一字不发了,陈素素的脸色一暗,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陈鸢无奈地耸耸肩:“你们先吃,我们先去招呼其他人。”便拉着陈素素离开了桌子。 其实陈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在座的除了八宝,剩下的都是人精,用脚后跟想都明白。 陆惊蛰不知道为何心情大好,吃了一大碗粥。尚岚用眼睛偷瞄季云生,看见季云生的脸色不太好看。 季云生在桌下暗自捏紧了拳头。 快到中午了,铺子里的人越来越少,陈鸢里里外外找了半天,没找见纪礼。 “婶子,纪爷呢我?我想把今儿早上赚的钱让他给记个账。”陈鸢提着一兜子铜板。 茂氏抿了抿头发:“不知道啊,今儿早上那会还在呢,后来……估计出去了。” 陈鸢往陆惊蛰他们那一桌子瞥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这个纪礼到底和陆惊蛰是什么关系?怎么好像很怕遇到他?这老头镇子上没什么熟人,八成是看见陆惊蛰就躲出去了。 找不到纪礼,陈鸢就干脆坐到陆惊蛰他们那桌上去,和他们说今早的事情。 忽然感觉铺子的帘子让人撩起来了,冷风乎乎往里面刮,可那人也不知道什么毛病,一直不把帘子放下,也不出去,就那么一直撩着。 陈鸢背对着大门,只觉得后背上冷风嗖嗖,正纳闷,却发现陆惊蛰朝着门口看了过去,脸色不是很好看。 她转头一看,门口站着个女子,一手撩着帘子,一脚踏在门槛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唉,果然,这陆惊蛰一露面,江雪就找上门来了。 江雪就那么站在门口,身上裹着那件雪白的不掺杂一根杂毛的狐裘,可她的脸比那狐裘还苍白,紧紧咬着嘴唇,红着双眼。 “这位姑娘,你要不先进来坐?”茂氏不认识江雪,不过一看江雪那派头就知道是个大小姐。 江雪这才回过神,放下帘子,双脚走进铺子里,一步一步走到这张桌子前。 陆惊蛰早已经从门口收回目光,沉默着盯着桌子,看不出他喜是忧。 江雪站在桌前,一双眼睛里只装下陆惊蛰,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可却说不出来。一张嘴,眼泪就往下落。 八宝和尚岚觉得这气氛有点尴尬,便悄悄地起身挪到旁边的桌子上去了。 这气氛十分诡异,按照电视剧里演的,这种时候两人八成会上演热情拥吻之类的戏码,陈鸢觉得江雪绕过她再去扑陆惊蛰的难度太大,于是也小心翼翼地想要退到一边去。 她刚起身,两条腿还没站直,就被人狠狠地攥住了手腕,那人力气极大,狠狠地把她的手压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陈鸢挣扎两下,想要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奈何陆惊蛰毕竟是个男人,力气大的让她绝望。 江雪的视线缓缓从陆惊蛰的脸上滑下来,落在陈鸢和陆惊蛰相互“纠缠”的手上…… 第178章 冷漠无情 这世上,你能骗任何人,唯独骗不了自己。 江雪知道,从陆惊蛰对着陈鸢露出那种自己从未见过的神情开始,她就知道了,陆惊蛰已经还不属她了。或许是更早,从他被赶出尚书府,在雨中对自己露出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知道了不代表就能放下了,知道了就不代表能释怀了。 她假装陆惊蛰的心还在,假装他还会娶她,假装他爱着她。 没有用…… 她的眼睛缓缓从陆惊蛰的脸上落在他和陈鸢纠缠的手指上,瞳孔猛地一缩,仿佛有一根绵绵的刺,刺进了她的心里。 以前她骗自己,只要他们没有牵手没有拥抱,没有什么接触,那就不算什么,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可是现在呢?她为了他从京城千里迢迢跑来这边陲小镇,发了疯一样的找他,为他生了一场大病,可他呢? 他坐在这里笑语晏晏,紧握着别人的手,脸上没有对她的一点点留恋。 她咬着下唇,几乎能从自己的唇齿之间感觉到血腥的气息,努力地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惊蛰,原来你在这?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陆惊蛰的剑眉紧紧蹙在一起,漆黑的眼珠里倒映不出她的样子,他沉默不语,冰冷的让她害怕。 陈鸢安静了下来,从陆惊蛰的眼睛里,她看见了愠怒。 “惊蛰,我们回去,我天天让宅子里的人给你做你喜欢吃的饭菜。”江雪的手指紧紧嵌进手心,感觉到一阵生疼。 陆惊蛰的嘴巴张了张,垂下眼眸:“江雪,你回去,回京城去。” 虽然对江雪没有感情,可他们毕竟相识这么多年,陆惊蛰知道,江雪不会和江延伙同来杀自己,他先前不过是说的气话。 他不爱她,也不想再拖沓着两个人的感情,不如就让她离去。 江雪张着嘴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瞠大眼睛看着陆惊蛰。半晌,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惊蛰,我不回去,我从小就发誓了,非你不嫁,你是我的未婚夫,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呢?” 看到陆惊蛰冷下来的脸,江雪不等他说话,便急忙道:“惊蛰,你别赶我走,你别赶我走,我以后再也不说了。再也不提成亲的事情了,你让我待在你身边就好,就让我待在你身边……我只想陪着你……” 她的身体摇摇晃晃,看起来一激动就会摔倒在地上。 陆惊蛰无动于衷,冷漠地看着她:“江雪,你和你爹不一样,你是个好女子,你该嫁给更好的人。” 江雪听了这话,忽然神经质地喊了起来:“嫁给更好的人?陆长华吗?你觉得他是更好的人?他是值得托付一生的人吗?” 陆长华好像是三王爷的名字,陈鸢蹙眉想。 这都要提到皇家秘辛了,八宝急忙把铺子里剩下那些客人全都赶了出去,顺便把茂氏和陈素素等不相干的人也“请”到后面的小屋里。 “陆长华是个好人?”江雪发出一声尖锐的讥笑声“陆长华好色弑杀,手中沾染了数不清的鲜血,陆惊蛰,我就算死,也不会嫁给这种人!” “陆惊蛰,你对我当真当真就没有一点点情谊,当真就对我如此狠心?你要眼睁睁看着我嫁给陆长华?我是你的未婚妻啊!” 陆惊蛰垂下眼眸:“江雪,我并不爱你。你我的婚约,你爹已经退了,文书早已经传到我手中了。” 被女方退婚,这是多大的耻辱,江延用这种方法狠狠地羞辱了他,还期望他能有什么好态度! 江雪似乎是最近受的刺激有些大,从低声细语变得歇斯底里起来:“我不用你爱我!陆惊蛰,只要我……只要我爱你就够了……”说到最后,她却又哭了出来。 在这段三角恋中,陈鸢似乎暂时还是一个局外人,她体会不到江雪对陆惊蛰的那种执着,只能深深地为她感到悲哀。 然而,陆惊蛰并不喜欢和人藕断丝连,他再也不肯看江雪一眼,冷声道:“八宝,安排人送江雪姑娘回京城!这次,谁敢再把人弄丢,格杀勿论!” 不爱即是不爱,没有道理,没有路由。从她敢买杀手暗杀陈鸢开始,他就没法再容她留在身边!迟早,他要和远在京城的江延翻脸,到时候他们也不能再有一丝一毫的牵连了。 江雪不可置信地盯着陆惊蛰,仿佛想从陆惊蛰的脸上看出一点点冷漠之外的神情,然而没有。陆惊蛰说话的语气,几乎听不到一点点的变化。 “陆惊蛰,你……”江雪想要说什么,一张嘴,急火攻心,先晕了过去。 陈鸢急忙伸手把江雪的脑袋扶住,无奈地看着陆惊蛰:“先……先救人还是……” 陆惊蛰站着不动,尚岚上前探查脉息,也是满脸无奈:“爷,江雪姑娘……她这是受了伤寒又急火攻心,大病未愈……” “带回去,开两副药。”陆惊蛰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道。 感情这种事情,勉强不得,江雪真是死脑筋。 陈鸢看着八宝把江雪背在背上,叹了口气。 这会茂氏他们也被从后面放了出来,茂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见江雪被人背走了,便偷偷问陈鸢:“鸢丫头,那姑娘是谁啊?咋了这是?”她刚才没瞧见陆惊蛰在桌子上抓着陈鸢的手的样子。 陈鸢抓了抓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和茂氏解释清楚这复杂的三角恋关系。 “她……病了,急火攻心。”陈鸢顾左右而言。 “我看多好的一个姑娘,这是怎么了?唉,你们这这些年轻人的事,我们是不懂咯。” 陈鸢尴尬地笑了笑。 八宝背上,江雪闭着的眼睛轻轻转动了几下。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不用此下策,陆惊蛰肯定立刻就会将她送回京城去。 她不能回去,她不能就这么轻易认输,她要待在他身边! 陆惊蛰,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绝不,绝不就这么放弃! “哎,这江雪姑娘也真够痴情的,可咱们爷心里已经有了风筝了,这可这怎么办。” 第179章 利用 直到八宝背着江雪消失在门外,陈鸢才回过神来,侧头看陆惊蛰,这人就和没事人一样端坐在凳子上喝陈鸢铺子里劣质的茶水。 陈鸢挠挠头:“其实……”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惊蛰一个冰冷的眼神打断了,陆惊蛰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我不喜欢与人藕断丝连,不爱便是不爱,我也不想……我的心上人时时为了这些琐事烦忧。” 他一边说,一边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瞳深深地注视着陈鸢,陈鸢被盯的头皮发麻。 陈鸢知道他说的心上人八成就是她了,陈鸢心说其实我完全没有为这件事情心烦。 过了一会,她咂咂舌,好,还是有一点点。 “那你准备怎么办?”陈鸢也坐下。 陆惊蛰把茶杯在手中轻轻转动了一下,嘴角勾了勾:“我已经给过机会让她走,既然她不走,那就不能怪我。江延几次三番想杀我,我倒想看看,他能不顾我的身份,难道也能不顾他女儿的命!” 江雪不肯走,其实对陆惊蛰有好处,江雪就像是被陆惊蛰握在手中的一个人质,江延敢再刺杀陆惊蛰,陆惊蛰完全能用江雪威胁江延。只是这样一来,对于江雪来说,也就太残忍了。 陈鸢蹙着眉:“这样做对江雪也太不公平了,毕竟她对你是真心的……” 陆惊蛰把杯子轻轻磕在桌上:“我若是有心,早就能利用她威胁江延,你以为我为何忍了这么久?现在是江延不肯放过我!” 这么多年,江雪在陆惊蛰身边又何尝几日?若不是顾念那一点点可怜的婚约之情,他早就可以这么做了。对江雪,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当年肖家被人构陷谋反,他们江家当真没有份?她若是无辜,我母亲家上下几百口人又何其无辜!江雪……可没那么简单。” 江雪被称为祁国第一才女,陈鸢从来就没把她当成普通女子看过,所以陆惊蛰是否要利用江雪,她也并不在意。毕竟在皇位的争斗当中,稍有不慎,就会变成别人的垫脚石。 陈鸢摆摆手,意思随你,便起身去帮茂氏的忙了。 今天占的锅碗实在是太多,工地上的和铺子里的,堆的满地都是。 “婶子,要不咱们明儿再招个人,我觉着咱们以后忙不过来。”陈鸢此生最厌恶的就是洗碗,这种事情毫无美感和新意,带不给她好奇心和灵感,实在是乏味至极。 茂氏虽然是干惯了活计的人,可面对这几十个碗也发愁:“这都快过年了,家家都忙,上哪找人去呢。” 陈鸢想想也是,不过还是说:“婶子你回去先在你们村打听打听,谁想来的,过年跟前工钱翻倍,来一天五文钱,年底铺子开的好还另外给。” 茂氏点头:“行,这钱,比工地上的男人们还多,铁定有人来。” “婶子,你找的时候尽量找那种……手脚利索,人踏实的,千万别找和武寡妇一样的。”陈鸢对茂氏做了个你懂的表情。 茂氏拍着胸脯:“那当然,我找人咋能找错呢,放心,都是踏踏实实的人。” 陆惊蛰在一边插了嘴:“要不要我给你调两个人?” 陈鸢急忙止住他:“不用,不用……” 虽然和陆惊蛰有利益关系,可陈鸢也并不想事事都靠着陆惊蛰。 这时候外边进来一个人,脚步十分轻盈,踩在地上一点声响都没有,低着头,一身黑,让人看不清楚他有什么特点。 那人速度很快,几步就已经到了陆惊蛰跟前,俯身凑到陆惊蛰耳边,小声的说了什么。 以陈鸢的耳力,竟然也听不见他俩在说什么。 陆惊蛰听了点点头,沉默地坐着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个人也站着,等待命令。 半晌,陆惊蛰对那人招招手人,那人再次俯下身,陆惊蛰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人点点头,一声不吭地又出去了。 陈鸢正在好奇,陆惊蛰忽地起身揪住她的后襟:“走,有铺子出了问题,要老板出面。” 陈鸢被他扯的差点摔倒,就地一转身,一把扯住他的手臂,把陆惊蛰带的一个趔趄,陈鸢得意地哈哈大笑。 这两人拉拉扯扯地出了门,留下了被遗忘的季云生和陈素素等人。 刚才江雪进来的时候,季云生便拉着子乾和冬儿坐在了一旁的空桌上,江雪走后,季云生便问起小哥俩这几天的功课。这会却被这么生生忘在这了。 陈素素一直站在一边看季云生给子乾和冬儿补课,越看越觉得季云生不但生的俊美,学问也如此好,简直如谪仙一般的男子。 也许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叫做缘分的东西,明明陆惊蛰比季云生的模样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偏偏陈素素却没有对陆惊蛰产生一点点的念想。 “季先生,你的学问真好。”陈素素羞涩地低着头,鼓起勇气和季云生说了一句话。 却半天没有收到季云生的回答,她偷眼去看,见季云生正盯着陈鸢和陆惊蛰消失的地方拧着好看的眉眼。 陈素素咬了咬嘴唇,小声问:“季先生?你在看什么呢?” 季云生回过神:“没事。”虽然也笑了,那笑容却说不出的疏离。 陈素素绞着衣袖,想问问他,为什么只肯对陈鸢露出那样的笑容?为什么对旁人那样疏离?可是她问不出口,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问,也不知道自己问过以后他是不是会露出厌恶的眼神。 季云生又教了子乾和冬儿几个字,便起身告辞。 陈素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怔怔地。 等他已经掀了门帘出去,才忽然飞也是地追了出去,她站在门口,冲着季云生的背影喊:“季先生。” 季云生站住脚步,头也没有回。 他总是习惯性地微笑,习惯性地对人谦和,可真正的他,骨子里却是疏离的。 陈素素追上去几步,在人来人往的人群里低声问:“季先生,你……”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几乎要哭出来:“你是不是喜欢大丫姐?” 季云生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仰头看看天空,继续往前走。 第180章 替身老板 陈鸢跟着陆惊蛰出了铺子,去了悦客来,悦客来的门口,已经停着一辆马车。 陈鸢以为要直接上马车,陆惊蛰却扯着她上了悦客来的二楼。 周掌柜恭恭敬敬地对着陆惊蛰和陈鸢行礼,把他们引进一间雅间。 “咱们不是去你的铺子吗?难道是悦客来出问题了?”陈鸢不知道陆惊蛰这是唱的哪出。 陆惊蛰把她拉进雅间里,雅间里站着一个中年的女子,身边还摞着厚厚一摞衣服,看那材质,每一件都是上好的绫罗锦缎。 陈鸢紧了紧衣服:“让我换?” 陆惊蛰坐在外边喝茶,指了指那巨大的屏风:“去,有哪个老板会穿成你这个样子?” 虽然很不甘心,可陈鸢还是被那女人扯进了屏风里扒了个精光。 在男人面前露身体固然尴尬,可被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直勾勾地盯着也不是什么舒服的事,陈鸢颤巍巍地搂紧了光着的肩膀:“那个,换衣服就赶紧换,你这么盯着我,我心里发毛。”她两辈子,也就在她奶奶面前全裸过。 女人的眼神和一只隼鹰一样把陈鸢上下扫了一遍,不知道看到什么可满意的,点了点头。才从那一摞衣裳里挑出一套桃粉色的衣裙要让陈鸢穿上。 陈鸢一看那颜色就牙疼:“别别别,我最讨厌粉色,你给我换一身。” 女人便又拿了几套分别拿出来让陈鸢试,每试一套,都要出去让陆大爷过目。 陈鸢觉得,自己堪比青楼里的姑娘,这女人就是老鸨,而陆惊蛰就是花钱挑美女的大爷。 一摞衣裳都快见底了,还是不见陆大爷点头,陈鸢穿上脱下穿上脱下都快把皮肤刮下来一层皮了。 陆惊蛰觉得到不是陈鸢穿上那些衣裳不好看,而是那些衣裳大都偏向江雪那种大家闺秀的打扮,美则美矣,却衬托不出陈鸢自己的灵动。 陈鸢在剩下的衣裳里扒了半天,自己捡了一件淡蓝色的裙子比划了一下。 “陆惊蛰,这是最后一件,再不行可真不行了。”陈鸢嘟嘟囔囔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在和腰上的一个香囊较劲。 陆惊蛰正低着头吃茶,听了她的声音抬起脸来,这一抬眼,就挪不开了。 上回在县里的陆宅,他也见过她穿着衣裙的模样,那时候就已经知道她的容颜清丽,灵动非常。 这一袭水蓝的衣裙仿佛是为她转身订做的,线条裁剪不见一点累赘,也没有繁复的点缀花纹。明明放在那里是一件及普通的衣裳,可穿在她身上,也不知道是人衬了衣服,还是衣服衬了人,显得极是简单大方。 她对着陆惊蛰转了一圈,弯着腰问:“行吗?行吗?” 一瞬间,陆惊蛰觉得,她仿佛是水中的妖精成了人形,正在诱惑岸边的人。 “好。”陆惊蛰终于点了头,下意识地又多倒了一杯茶水给自己。 那女人见陆惊蛰同意了,便把陈鸢按在凳子上,为她挽发。 她还是少女,女人便挽了个简单得的少女发髻,由着长发披散后背,留下两缕垂在胸前。 最后取了胭脂让她抿唇,陈鸢虽然对这种颜色艳丽的东西没什么好感,不过想到自己是第一次代表陆惊蛰以老板的身份出面,还是应该有点架子才行。 一切收拾好了,陆惊蛰寻了一件披风为她裹上,两人下楼。 陈鸢觉得浑身别扭的很,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她低着头,含着下巴,生怕让认识的人认出来。 “陆惊蛰,我这样好吗?”陈鸢拘束的走路都不知道怎么走。 陆惊蛰抓了她的手,牵着往前走:“好的不能再好了,好的……我想亲一口。”他说着,眼睛顺着陈鸢脸部的轮廓落在她的嘴唇上。 陈鸢一接触到他的目光,急忙用手捂住嘴巴:“下流。” 陆惊蛰低低地笑,声音在胸膛里闷响。 上了马车,陈鸢才放下心来:“咱们这是去哪里?” 陆惊蛰用手敲击着矮榻的榻沿:“不远,也在我的封地,是一家米铺,有人非要见老板,我让人查了,怕是我那几位兄长派来试探我的。” “他们试探你什么?都直接派人来杀你了,还有什么是好试探的?”陈鸢不解。 陆惊蛰做了个蔑笑的表情:“我的手下出了内鬼,他们是来试探我到底下是不是有这些产业,是不是有钱……有兵……” 陈鸢反问:“那你有吗?” 陆惊蛰勾着唇角,伸出两只手,示意自己两袖清风:“你看我有吗?” 在祁国有几百家产业,还说没有钱?陈鸢向天翻了个白眼。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不必说透。陈鸢并不觉得蛇自己帮了陆惊蛰就是上了贼船,而是时也命也。 陆惊蛰正色,从马车的暗格之中拿出一本账簿,递给陈鸢:“到时候,他们定会问起你米铺进出账的事情,你一定要能应付过去,看看,心里有些底气。” “我到底要做什么?”陈鸢还是不懂自己大老远的跑去到底能做什么。 陆惊蛰的手指顿了顿:“你要让他们相信,铺子就是你的!” 陈鸢嗯了一声,说白了就是心里战和嘴炮战嘛,这都不是问题。 那一本账目的明细众多,陈鸢只能尽量把一些大的账目记在心中,然后便闭目养神起来。 她知道陆惊蛰有话没说,那米铺肯定不是一般的米铺,她要做的,应该是让对方相信,那米铺不但是她的米铺,而且仅仅只是一间米铺。 她早上起的早,铺子里前前后后忙了许久,这马车之中还烧着凝神香,闭着眼睛没一阵,就昏昏欲睡了。 陆惊蛰坐在她身边,把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伸手牵住她的手。 一侧头,就能触碰到她的额头,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却不是悲伤,而是欢喜。 什么时候,她住在了他心底如此深的地方,如此温柔,如此柔软。 他纵然有千万般的惆怅,只要看见她的一颦一笑便释然了,这就是爱吗?他想,他找到了答案。 第181章 往事如梦 马车里的凝神香的味道很好闻,淡淡的,轻轻的,陈鸢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云端,舒服的想要叹谓一声。 “哧”地一声,陈鸢的手臂缓缓收回,她面前有个男人缓缓倒下,她漠然地看着他喉咙上的那一条口子,鲜血像泉涌一样往外冒,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她蹲在地上,看着他,抬头又看了一眼不远处蜷缩在角落里的女人。 那女人身体颤抖的像是筛糠,徒张着嘴巴,连嘶喊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两只眼睛瞠大,几乎要脱出眼眶,眼泪把脸上的妆容都花了,两道黑色污渍在脸上划下。 “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还值得你犯险吗?为了她,你付出了多少?可现在,她连为你挺身而出的勇气都没有,你后悔吗?”她俯低身子,轻轻地问。 她的那一刀很有技巧性,一刀下去还不至于瞬间断气。 男人捂着脖子,血水从指缝中溢出,地上已经渗开一大片血花,他缓缓地转过头,脖子已经不能再动,只能用余光看向墙角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看见男人看向自己,忽地发出一声尖叫,身体往墙角缩的更厉害了。 陈鸢看见他笑了,他一边笑,一边张嘴,好像想要说什么,可是脖子上的那一刀不允许他再发出声音。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眼睛里流出泪来,那是深深的祈求。 虽然他没发声,可陈鸢看懂了,他说:求求你,别杀她…… 这个女人把他当傻子耍,骗着他偷窃机密,哄着他挪用天价公款,而他,死前还想为她求一条生路。 陈鸢走到那个女人面前,用下巴指了指那具已经断气的尸体:“你爱他吗?或者……爱过他吗?” 女人好像如梦初醒,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别杀我,别杀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全是他的错,都是他逼我的……” 她蹙了蹙眉,重新问了一遍那个问题:“你爱他吗?” 女人茫然地抬起脸,模糊掉的烟熏妆让陈鸢几乎看不清这女人原本的样子,她迟疑着,揣测着陈鸢的心思,说了一句:“爱……” 陈鸢笑了,虽然不知道只嘴角勾着算不算笑,她把刀轻轻放在那女人的脖子上:“既然爱,不如陪他一起去……” 那女人脸上的表情随着那一刀的划下,从惊恐变成了绝望,捂着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鲜血飞溅…… “风筝,风筝……”有人轻轻摇了摇她,陈鸢从梦魇之中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仿佛那女人死前的样子还在眼前,大口地呼吸了几下,陈鸢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还紧紧攥着陆惊蛰的手,因为紧张,她的指甲已经深深嵌进陆惊蛰的肉里,陆惊蛰的手背上一片淤青。 陆惊蛰递给她一方帕子,她迷茫的接过来,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都是汗。 陆惊蛰安静地坐着,眼眸深邃,却没有开口问。 陈鸢对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尽管那笑容苍白的让人心疼。 她不害怕杀人,也从没有对自己以前杀的人心怀愧疚,可有些人却震撼过她的心,即使经过这么多年,却依然如梦莹缠绕。 那一对男女,是她当杀手后的第一个任务,虽然出任务的时候被叮嘱过决不能和目标发生任何交流,可她还是没忍住。 也许是因为那是她杀的第一个人,也许是因为那男人至死都执着的可笑的爱情,总之,他们在陈鸢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那时她明白了为什么不许杀手执行任务的时候和目标交流,恐怕是因为怕被动摇?后来,她再也没有和目标说过话,因为她害怕自己想不明白那些复杂的情感,怕被动摇。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你不说,我亦不问,都盯着火盆发呆。 陆惊蛰从暗格里拿出来一个小包,里面装了各式各样的蜜饯,递给她。 陈鸢想说不吃,可看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她轻轻抿了抿唇,还是伸手去拿了一个放在嘴里。 蜂蜜的甜和这果肉的微酸在口腔里蔓延,将她放才的不安和惊慌一扫而空,难怪有些人心情不好就爱吃甜食,果然有些神奇的功效。 “等你准备好了,就第一个告诉我,好吗?”陆惊蛰忽然说。 陈鸢对上他的眼睛,看出那里面的真挚,她垂下眼:“会的,等我准备好……” 她不知道怎么对别人说,说我是借尸还魂?而且我上辈子是个杀人无数的恶魔?还是说我日日做梦,在梦里杀过人? 也许有那么一天,她会做好准备,告诉某个人,而那个人,不会笑话她是白日做梦。 正沉默着,马车忽然停了,八宝在外边喊:“爷,到地方了。” 陆惊蛰拉着陈鸢起来,自己先下了车,伸手把陈鸢轻轻抱下来。 这似乎是某个建筑的后门,四周毫无一人。 八宝凑上去敲门,三短两长。 过了一会,就听见里边有人匆匆过来,打开门,是个小厮模样的人。 见外面站着的三个人,只是对八宝和陆惊蛰轻轻颔首,对陈鸢却行了个礼:“老板,您来了。” 看来陆惊蛰安排的还真够神速的,这小厮也如此训练有素,这是要正式入戏了。 陈鸢点点头,问了一句:“人在前边?” 这下那小厮反倒愣了一下,不过也反应很快,急忙点头:“是,在铺子前面,已经等候多时了。” 陈鸢回身看陆惊蛰,陆惊蛰道:“我在后院。”这是为了让陈鸢安心。 小厮从门里出来,在前面带路:“老板请随我来。”看来是要带陈鸢去走正门。 陆惊蛰和八宝都没动,推开那个后门进去,等到看不见陈鸢和那小厮的影子,才把门关上。 “爷,你说风筝姑娘行吗?我看这回来的人可不一般,和以往的人都不一样。”八宝一边走一边小声地问。 陆惊蛰嗯了一声:“我心里有数,我相信她,剩下的都安排好了吗?” 八宝点头:“都安排好了,只要风筝姑娘戏演的好,一定什么都查不出来。” “那边有音讯吗?” “爷,暂时还没有,你也知道,江延那个老匹夫多疑的很。” “嗯,那个内鬼,不管是谁,抓活的。” “是!” 第182章 一男一女 陈鸢跟着那小厮绕了老大一个圈子,才绕到前门。 看到那米铺的门面,陈鸢才明白,难怪有人要查这米铺了,做为一间米铺,这米铺实在是有些大。占地面积相当两三间普通门面那么大,这让只在古装电视剧里看过米铺的陈鸢深感这陆惊蛰真是高调过头了。 那小厮对陈鸢使个眼色,便率先进了铺子,一进门就喊:“掌柜的,老板回来了。” 掌柜的是个中年男人,长得十分憨厚老实,挺着个中年发福的肚子,笑起来眯着眼睛,和弥勒佛似的。 “老板你可算回来了,这回来了一笔大生意,人家不肯和我谈,非要找你,我……我这也是急的没辙了,才把你千里迢迢的找回来。”掌柜上来对陈鸢行了个礼,就把陈鸢让进铺里。 铺子里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有几分阴鹜,女的倒是面相很随和,见陈鸢进来,便起身相迎。 掌柜的回头对一边的那活计说:“去,赶紧把老板喜欢的果茶拿上来。” 小厮领命下去。 这些人从伙计到掌柜的,这演技可都能去拿奥斯卡小金人了。 陈鸢把披风脱了,随意扔给掌柜的让他拿着,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褶皱,把手搓了搓:“这两位就是咱们的贵客吗?” 掌柜的笑道:“正是,正是,前几日便来过几回,非要见你,我说老板不在,可这生意大了,人家不肯和我做。” 陈鸢对那两人礼貌一笑,坐在他们对面:“不好意思二位,我前几日在姜阳巡查铺子,让二位久等了。” 那男人一言不发地盯着陈鸢,像是想从陈鸢的表情中看出什么。 女人拱手:“没想到这偌大的铺子,老板竟然是个如此年轻的姑娘,失敬失敬。” “不用姑娘姑娘的叫了,我姓陈。不过是蒙祖辈积德而已,我爹去的早,不得已……”陈鸢无奈地摆摆手,看起来一个女子掌握这么大的产业,其中必有一番心酸。 女人抿嘴一笑,眼睛不经意地在陈鸢的脸上扫了一圈:“陈老板说前几日去了姜阳,姑娘的产业做的还真大,看来我们没有找错人。” 这会那个小厮已经出里边出来了,手里捧着个小瓦罐,陈鸢一看无语了,这不就是她当初做的蜂蜜柚子茶吗? 她结过了蜂蜜柚子茶的瓦罐,用干净勺子挖了一点,放在杯子里,端起来抿了一口:“姜阳那地方你也知道,不过是个偏僻的小地方而已,我前几年偶然去过,就买了一间小铺子,也就是给乡下人卖点米,比起这个可差远了。”说着,把罐子递到那两人跟前,意思是问他们要不要。 男人还是一动不动,女人摇头示意不要。 不等那个女人说话,陈鸢忽然说:“不好意思,让你们听我说了这许多废话,你们二位想和我们做生意,那咱们谈谈生意。我们这米铺是这方圆几十里最大的米铺,全都是上等米,周围的县镇都得来我这买,二位要是要的多,我可以……”她挑挑眉,一脸你的懂得神情。 女人哈哈一笑:“陈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人,不瞒你说,我们这回的确是要买不少米,听说你这的米品质好,价格实惠,才慕名而来。不知道能不能带我们先看看你们这的米……” 这是要借口观察这米铺的格局啊。 陈鸢把杯子里的柚子茶一饮而尽,起身爽快地一笑:“那是当然,我们做生意从来不遮遮掩掩,先看货是应该的。” 那个男人看着她,她却一脸坦然,丝毫没有半点心虚的意思。 “赶紧前面带路。”陈鸢推了一把挡在前面的掌柜。 掌柜的这才反应过来,脸上堆起一个弥勒佛一样的笑容:“是是是,请随我来。” 掌柜带着众人到了后院,陈鸢才发现,他们刚才到的似乎不是这个铺子的后院,这后院比刚才见到的那个可大多了。 这后院里面只有一间小屋,两侧是高大的米仓。下院角落里还有一个马棚,里面还有两匹马在吃草。 这小院真是一览无余,似乎也没什么能隐藏的。 掌柜的一指米仓:“两位,你们看,这是我们的白米米仓,边上那是黄米的米仓,不知道你们要先看哪边?” 陈鸢发现,那个男人走路脚步很沉,并不是自然的那种沉,而是故意的,他像是在用脚步感受这院子的底下有没有地道之类的东西。 女人随便指了一间,是黄米米仓,掌柜的从腰上解下钥匙,把仓门打开。 仓门一打开,就冲出来一股米尘,呛的人忍不住捂住嘴巴。 这米仓里放着的都是整袋整袋的米,摞的几乎顶在了仓库顶上,三边都摆满了米,当中留着一条道。 陈鸢从掌柜手中接过一把小小的匕首,上去随意把底下的一袋米划开一条口子,里面的米顿时倾泻出来。陈鸢把用手接了一把递到那女人面前:“你瞧,我们的米颜色正,颗粒匀称,外边都说我们这是“黄金米”这是米里边最上乘的。” 女人只是把陈鸢手里的米扫了一眼,便又去抬眼看那些墙角的米袋,随口敷衍陈鸢:“的确是好米。” 那男人进来,也不看陈鸢拿出来的米,也不在意女人和陈鸢说话,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在米仓里逡巡。一边看一边走,脚步之间的距离很近,踏的也很重,甚至伸手在那些米袋上轻轻捏上几下,似乎在寻找什么。 陈鸢假装不知,缠着那个女人:“你们既然要,不如多买点这上乘的米,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最喜欢用这米熬粥。京城里的‘如一米铺’也在我们这买米,我听说那个铺子可是有大名头的。” 如一米铺的确在这里进货,这是她在账簿上看到的。 女人点点头:“那米铺名头确实大,我们这回也是想从陈老板这买些好米。 在陈鸢和那女人闲扯的时候,那男人似乎已经巡查完了,不着痕迹地对女人摇摇头。 女人会意,笑道:“这黄米的确是好,我们还想看看白米如何?” 陈鸢热情道:“那是当然。” 第183章 奥斯卡式的演技 白米米仓和黄米米仓大同小异,还是摆的满满当当,陈鸢也拿了白米让他们看,不过他们似乎对米不是很感兴趣。 男人还是和一条警犬一样,一步一走的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仓库里每一点细节。 陈鸢对这两人如此不专业的技术感到无奈,还要不要再明显一点啊,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来他们在检查这仓库? 陈鸢和掌柜假装说起账本上的几笔生意,把空闲让给他们,让他们肆意搜查。 男人走到角落的一袋立着的米跟前,用手按了按,似乎没什么发现,他的脸色也变得很失望。转身对女人做了个没什么发现的表情。 女人正要说话,却听被男人按过的那袋米不知道是没放稳还是被他按了两下歪了,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这米一倒下不要紧,发出嘭的一声,听到这声音,这一男一女一下子如两条机警的猎犬一样,猛地回过头去。 听了这声音,陈鸢也是愣了愣。 因为那个声音,不像是重物砸在实物上发出的闷声,而像是砸在一个盖子上,底下是空的,所以那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明显。 陈鸢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不是,陆惊蛰这手段也太低级了?就在仓库底下挖个洞?还专门上面放了一袋米? 女人对男人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问为什么刚才没发现? 男人重新走回那袋米前,明白了,因为那袋米恰恰好放在那个盖子的边缘上,被米袋堵住,所以他刚才没能再进一步。 看到两人要去提开米袋,一直笑眯眯的掌柜忽然变了脸色,急忙上去想拉住他们:“米你们也看过了,全是上乘货,我们就能做这笔生意了?” 陈鸢看这掌柜的这反应,心里暗道一声我去,这底下还真有门道?她一个老板被人发现了秘密要是没什么动作就太奇怪了,连忙也上去拉扯:“走走走,这米仓里脏的很,米也看过了,我们不如回前面去。” 那女人一反刚才和颜悦色的模样,冷冷甩开陈鸢:“这底下是什么!” 掌柜也被那男人甩了开来,掌柜的人胖,重心不稳,噔噔蹬后退了几步,要不是陈鸢把他抓住,他就要坐在地上了。 陈鸢怒道:“有什么是我们米铺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你们管,你们不过是来做生意的,生意要做便做,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那男人冷冷地撇了一眼陈鸢,伸手就把那袋倒在地上的米拖开了,一脚踢开了地上的尘土和干草。 地上显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木板。 “不能开,不能开呀……”掌柜的还想扑上去阻拦。 女人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寒芒森森地对着陈鸢和掌柜。 陈鸢吸了一口气,扯住掌柜,蹙起两道柳眉,又惊又怒:“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女人冷笑:“你不必知道。” 说话之间,男人已经掀起了木板,那木板一打开,就从里面散发出一股霉臭味,好像是什么东西在下面放的霉变了一样。 男人和女人忍不住用衣袖捂住鼻子,探着头往下面看了一眼,从两人脸上的神情看来,似乎很疑惑。 “下去看看。”女人用下巴示意。 男人也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跳进了那地窖里。 陈鸢和掌柜身子贴在一侧的米袋堆上,也大概能看清楚底下的情形,底下的空间似乎不大,地上堆满了米袋。 男人用匕首在那些米袋上戳了几下,从里面流出来不少发灰的米,而且味道也不怎么好闻,好像发霉的就是这些米。 男人不甘心地继续在其他米上戳了好几下,结果却还是一样,他又挨着把整个地窖的墙壁摸了一遍,不由得大失所望,这地窖挖的十分粗糙,四周都是土墙。 “你们屯这么多旧米做什么?”女人心有不甘,用匕首指着陈鸢。 陈鸢脸色苍白,似乎有些害怕,躲在掌柜身后,垂着头:“我……我从各米铺里收回来卖不了的旧米,反正搀在那些好米里也看不出来……” 那女人怒气冲冲地把刀子往前递了几分:“你就是这么愚弄别人的!看着人模人样的……想不到背地里做这种勾当!” 陈鸢一改刚才进铺子时候的意气风发,白着一张小脸,后退了几步,低着头咬着唇一言不发。 掌柜的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两位好汉……不,两位壮士,你们饶了我们,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马上就让人把这些旧米扔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男人从地窖里钻上来,用手按住女人握刀的手,摇摇头。 他们这回是奉命暗中来调查这间米铺的,不能把事情闹大。 女人哼了一声,狠狠地对着陈鸢和掌柜道:“今日放过你们,以后再让我们发现你们做这种缺德事,我就……”她说着,又挥舞了一下匕首。 掌柜的连忙磕头如捣蒜:“不敢了,不敢了……” 那两人见查不出什么了,便从他们身边走过,离开了米铺。 直到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了,陈鸢才把掌柜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土:“掌柜的好演技。” 掌柜的一笑,和弥勒佛一样:“彼此彼此。” 其实陈鸢刚开始并不知道底下是旧米,她还真以为陆惊蛰在底下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差点就准备动手灭口了。 好在这掌柜精明的很,借着被那男人推到撤到陈鸢身边,陈鸢伸手扶他的时候,他趁机扯了扯陈鸢的衣袖。陈鸢也是人精,一瞬间就明白了,陆惊蛰这是和对方耍了一套心计。 他们是来查东西的,如果什么都没查到,反而更会引起他们的怀疑。不如,就专门让他们查到什么,却不是他们要查的东西,这种强大的反差失落感,会让人失去信心,放松警惕。 当然,就算他们没找到那个地窖,掌柜也会创造机会让他们发现。 这计谋虽然简单,却是个巧妙的攻心法子,而且效果显着。 加上陈鸢和掌柜的精湛演技,真是想不成功都难。 陈鸢叹了口气,自己上辈子真是被杀人耽误了的演员啊,说不定的还能得个小金人来的。 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第184章 密道 那两个人走后,陈鸢和掌柜也出了米仓,掌柜的不急不躁地把米仓的门锁上,一点看不出急躁,仿佛刚才那个跪在地上涕泪横流苦苦求饶的人不是他一样。 陈鸢不禁对这位掌柜的产生了钦佩之意,加上这位,陆惊蛰手下的掌柜她已经见了三位。要她说其他两位掌柜也是人精一样的人物,可都不如这位掌柜的道行高。 清水镇那位周掌柜为人和善,但畏畏缩缩,忠诚足够,魄力不足。 县里的那位王掌柜,头脑精明,为人机警,但是为人耿直刚强,圆滑不足。 唯独这位弥勒佛一样的掌柜,脸上笑眯眯的,能屈能伸,圆滑事故,非是一般人能比。 这不是说其他那两种人不好,而是像陆惊蛰这种人,身边的确更需要能够会演技,懂得变通的人。 “还未请教掌柜的尊姓大名。”陈鸢看他把门锁上,又转去马棚,好像是要喂马,不由得对他这种安稳的样子无比钦佩。 那掌柜的弯了弯眼睛,笑道:“什么尊姓大名,我姓仇,姑娘叫我仇掌柜便是了。” 刚才一进来就即兴表演,陈鸢也没来得及和掌柜的问清楚姓名,在那两个人面前也尽量避免叫他的名字,免得让人怀疑。 陈鸢看他认真地喂草,便问:“你说他们前几日便已经来过了?而且来了不止一次?难道他们就怕你们把东西偷偷运出去?” 仇掌柜笑眯眯地挺了挺肚子,伸手在一匹马头上摸了摸:“他们怕什么,他们派了十几个人在周围监视,别说运东西了,就算是飞进来一只苍蝇,他们也知道。这铺子前后,他们都已经摸了个遍,你说,他们怕什么?” “那……东西呢?”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陆惊蛰根本没必要让她来演这场戏。 仇掌柜呵呵一笑:“什么东西?” 陈鸢把自己刚才的话收回,这神神秘秘的仇掌柜并不完全可爱。 仇掌柜把那两匹马喂饱了,自己走进马棚,牵了它们的缰绳,把马牵了出来。然后把它们拴在外面地上的一根木桩上。 陈鸢看他的动作,心里一跳,又看了一眼那干草和马粪堆积的马棚,心说不会,陆惊蛰真的这么没品味吗?他那尊贵的身体,真能从这马棚里钻进钻出? 然而,仇老板下一个动作,就彻底把陈鸢对陆惊蛰低俗品味的那一点点幻想打破了。 仇掌柜从旁边捡起一根似乎是专门用来挑马粪的棍子,走到马棚的里侧,用手中的棍子就和盲人似的在墙上瞎点一气。 陈鸢正纳闷仇掌柜这是抽什么风,忽然听见那墙的里面发出一阵阵机括转动的声响,然后随着一声不高不低的声响,那间马棚的后墙整个就沿着一边向内翻转了九十度,敞开一条足够一两板车通过的门。 “这……难道他们不会发现吗?”陈鸢上前摸了摸那面土墙,这么大一面石墙,应该平时缝隙也很明显啊。 然而她发现了,这个土墙之所以巧妙,是设计的和整个马棚的大小几乎一样,也许马棚比这门稍微大了几厘米,这个土墙的缝隙都被隐藏在马棚之下,关住以后真的完全看不出来。 陈鸢正在赞叹这机关,听到墙那边有人道:“还不过来,那马棚里香吗?”一听就是陆惊蛰那家伙。 陈鸢看仇掌柜是不准备过去,便自己走了过去。 等陈鸢走过去,才发现,这真的不单单是一堵土墙,因为这土墙厚的有点过分,就算有人在这边敲,也不一定能听出墙后是空的。难怪那些人把这院子都摸清楚了还没找到这暗门。 门的后边是一条走道,似乎还七转八转的绕了不少路,陆惊蛰正站在这走道里。 走道很黑,陆惊蛰的手中提着一盏灯,牵着陈鸢的手往里走,那边仇掌柜已经把密道的门关上了。 在这么黑的长长密道里,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静谧的可怕。 陈鸢忍不住说:“陆惊蛰,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是不是要杀我灭口?”她说着,自己先笑起来。 走在前面的陆惊蛰忽地站住脚步,转过身来。 黑暗的密道里静悄悄的,两人的呼吸和心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陈鸢看见他的脸在昏暗的灯火下变得十分深邃,棱角分明的五官十分像是刀削过一样,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两簇火苗,随着灯火的抖动跳跃。 “那个……”陈鸢想说什么,一张嘴,就惊的心跳都停止了。 陆惊蛰狠狠地吻着她的嘴唇,狠狠地碾压,狠狠地厮磨,陈鸢觉得自己是要被他给吃了。 她不是被动的人,一伸手,把陆惊蛰推开:“你干什么!” 陆惊蛰单手伸出来,一把按在壁上,将她困在身体与手臂的方寸之间。 要不是这气氛和环境不对,陈鸢差点就要笑出声音了。这不就是传说之中的壁咚吗?看来不光霸道总裁会这招,古代的冷艳王爷也会啊? “我愿把性命交给你。”陆惊蛰一字一顿地说。 他的神色很凝重,不像是在开玩笑,眼睛紧紧地盯着陈鸢,情绪十分复杂。 陈鸢迟疑地点点头:“你……你相信我?” 这个时候的陆惊蛰像个迟钝的孩子,愣愣地点着头:“我愿把我的秘密全部告诉你,把我的性命交给你!” 我去,这秘密的分量可真有点大,我还是不想知道了。 陈鸢一阵肝颤,不过看他那么认真,却不忍心说出口了,下意识地笑了笑:“陆惊蛰,希望你不会后悔。”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你。”陆惊蛰低声说。 他的秘密,每一个都事关生死,本是不能轻易告诉别人,可他愿意,愿意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她,将自己的生死交到她手中,愿意相信她是那个能陪自己同甘共苦走到最后的人! 能有个这么相信自己的人,也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烦恼,陈鸢淡淡地笑了笑:“好。“ 其实我根本不想知道你的秘密,可是看在你如此诚心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替你保守秘密。 第185章 做顿便饭 陈鸢庆幸,这条密道如此漆黑,让人看不清彼此的面容,不然,她现在可能没法面对陆惊蛰。 两个人在漆黑的密道里一直走,谁都没有说话,密道里回荡着来脚步声,踢踢踏踏,很有节奏。 走了大概有十分钟左右,陈鸢看到前面出现了亮光,也是一个门的样子。门口站着个人,一见他们便兴奋地挥手:“爷,风筝。” 陈鸢撒开被陆惊蛰拽着的手,走到前面,迫不及待地从暗门里钻出去。 一钻出去,陈鸢才发现,原来这地方就是她先前到的那个有后门的小院,院子里假山花园,修的十分精致。而他们刚才出来的那条暗道竟然是这宅子一侧倚靠的一座山。 陆惊蛰这人真是心思慎重,这种把整座山挖通当做暗道的事情,估计也就他能想的出来。 八宝就和到了自家后院一样,给陈鸢介绍:“这是我家王爷的一处小宅子,过来打点这边的生意的时候都住在这里。” 陈鸢心想陆惊蛰这么多宅子,怕不是想要金屋藏娇?这么多宅子,一处藏上一两个,走到哪都有美女相伴,还和正房不起冲突,可真是个好办法。 她心里想着,嘴里就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八宝一听,急忙摆手:“不会,我家王爷洁身自好,天底下没几个女人能入了王爷的法眼!爷身边的女人,至今也只有你和……”忽然想起江雪和陈鸢算是情敌,于是没说出来。 陈鸢倒是不在意,古代的男人三妻四妾的多了去了,何况是这种王爷。不过陆惊蛰没个小红颜知己之类的,陈鸢倒是挺意外的。 陆惊蛰从密道里钻出来,伸手在墙上按了不知道什么按钮,那密道的门就自动关上了。他恰好听见八宝在那吹嘘,冷着脸沉着声音:“八宝,你话太多了。” 八宝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嘿嘿傻笑着不吭声了。 “经过今天的事情,他们就会那铺子放弃了吗?”陈鸢问。 陆惊蛰将她引到那后院的一个书房模样的地方,很快就有下人俸上热茶,他的薄唇微微抿了抿:“暂时还不会,不过不会太久了,那宅子不安全,我已经转移了地方。” 陈鸢也喝了口茶,暖了暖身子:“你是不是要钓出来那个内奸?” 八宝对陈鸢的佩服之情和对他家爷一样多,一脸崇拜的问:“你怎么知道的?” 陈鸢冷汗,和陆惊蛰对视一眼,意思是这么傻的主是怎么在你身边活了这么多年的? 陆惊蛰轻轻挪开眼,那意思是他也替八宝觉得丢脸。 陆惊蛰一向低调,这宅子里也没几个下人,清净的很。 八宝捂着肚子,盘腿坐在凳子上爽哀嚎:“爷,我饿了,咱们什么时候吃饭?” “叫厨房去做。”陆惊蛰懒得理他。 那个端茶的下人小声道:“启禀主子,宅子里的厨子告假回了家,今天没人会做饭……”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沉默,接着就爆发出了八宝的鬼哭狼嚎:“你说什么?没人做饭?我不行了,我要饿死了,我要吃饭!” 陈鸢深以为,八宝这家伙八成是有些智力不全的,看这架势,和个几岁小孩一样。 “八宝!”陆惊蛰呵斥他。 八宝不听,从凳子上的跳下来,噗通一下就挂在陈鸢的腿上了:“风筝,你会做饭,你去做饭?我要饿死了,我不行了。”他一边说还一边夸张的翻着白眼,身子往地上躺。 陈鸢擦了把汗,八宝撒起疯来真可怕,只能勉强地笑了笑:“我……我去做。” 八宝两眼往下一翻,恢复了正常,从地上一跃而起:“走走走,我给你打下手……” 临出去之前陈鸢尴尬地问陆惊蛰:“你想吃什么?我只会些简单的饭菜,可不会山珍海味。” 陆惊蛰的眼睛眨了眨,黑漆漆的:“疙瘩汤和煎饼。” “嗯?”不知道是不是陈鸢的错觉,总觉得这两个饭似乎给别人也做过。 她挠了挠脑袋:“你确定?我还会点别的,你要不要……”一个王爷吃这个会不会有点太寒碜了? “疙瘩汤和煎饼。”他像个固执的孩子,坚定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陈鸢哦了一声,跟着八宝去了厨房。 “你们爷平时也吃的这么简单吗?王爷们不都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的?”陈鸢搞不明白,一边把厨房里的蔬菜拿出来,一边问一边啃黄瓜的八宝。 八宝咀嚼的咔嚓声停顿了一下,转着眼珠子想了一下,露出一脸你真傻的表情:“那不就是你给那个季云生做过的吗?我们爷知道以后气的很。” “嗯?你们怎么知道我给季先生做过?”陈鸢停下手里的动作,反问八宝。 她给季云生做这顿饭的时候只有他们四个人,陆惊蛰是怎么知道的? 八宝脑门上顿时冒出汗来,风筝这脾气,要是让她知道爷派人跟着她,说不定要发火。怎么办?怎么办? 八宝一边嘴里嚼着黄瓜,一边快速地想着对策,忽地眼前一亮:“那个,是季先生告诉我们的,前些日子我们不是谁都不会做饭吗?季先生就说想起你做的疙瘩汤和煎饼了。” 陈鸢一想,忽地有些好笑,陆惊蛰这算是吃醋吗? 这宅子里的厨房比村里的小伙房可好多了,不过似乎是厨子不在的缘故,蔬菜并不算全。 陈鸢挑了几种菜扔给八宝让他洗菜,八宝想耍赖,被陈鸢一句不洗就没饭吃的威胁给吓的乖乖蹲在角落里洗菜了。 寻了一圈,没有西葫芦和韭菜,倒是找出了一堆红薯,陈鸢想了想,打算做个红薯饼。 陈鸢蹲在地上给红薯削皮,面前出现了一双鞋,她仰头向上看,看见陆惊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我给你削皮。” “啊?”陈鸢的视线下落,落在那双干净修长的手上,觉得这样一双手用来削红薯皮的话是不是有些暴殄天物? “不用了,你……”陈鸢连忙摆手。 陆惊蛰蹙了蹙眉,又说了一遍:“我帮你削皮。” 第186章 帮手帮倒忙 以前陈鸢觉得,陆惊蛰是个像狐狸一样精明又有点狡猾的男人,可现在又发现,有时候他又有点固执,甚至还有些小心思莫名的让人觉得好笑又可爱。 陈鸢在案板上切八宝洗好的菜,用斜眼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笨拙地削红薯皮的陆惊蛰。 看他那笨笨拙拙的样子,还真像子乾那副像小大人的模样。 等陆惊蛰把红薯端上来的时候,陈鸢已经是一脸黑线了,果然不能让握剑的手去削红薯皮,红薯皮好像是被人乱刃围攻过一样,被削的凹凸不平。 陆惊蛰冲着陈鸢一笑,竟然还颇有几分得意。 陈鸢哭笑不得,王爷,你高兴就好。 把红薯去皮洗净切成小块,加上几勺白糖,加上面粉,倒水搅成糊。在锅里热油,舀一勺红薯块面糊进去,用铲子压平,一面煎到金黄略焦以后用铲子换面继续煎,红薯的香味很快就被油冲了出来。 刚刚出锅的红薯饼香香甜甜,色泽金黄,口感酥脆,十分好吃。 陈鸢把炸好的红薯饼放在灶台上,让陆惊蛰看着,自己去拌面疙瘩。 一只手从灶台下面伸出来,偷偷地摸了一块刚出锅的红薯饼。 “八宝!”陈鸢大喊。 八宝被吓的一缩脖子,干脆一把抢了红薯饼就跑,谁知道刚出油锅的红薯饼温度惊人,他一把抓住,顿时就被烫的发出嘶的一声。即便这样还不肯松手,一边嗷嗷叫着,一边窜到门口左右手倒着想让红薯饼被冷风吹凉。 陈鸢真是看的又好气又好笑,赶紧把面疙瘩拌下锅,端了盆冷水让他浸手。 被烫过的手不及时处理,会起燎泡。 八宝把红薯饼叼在嘴里,一边嚼的咔嚓作响,一边嘿嘿傻笑。 这边刚安顿好,那边就闻到一阵糊味,陈鸢急忙冲到锅边,见陆惊蛰正用铲子奋力地铲着糊在锅底上的一块和黑漆漆的红薯饼。 看他那样子,恨不得把锅底铲个洞。陈鸢急忙抢过铲子慢慢地沿着锅底铲,把糊了的红薯饼铲出来扔掉色,又换了新油,自己盯着油锅。 陆惊蛰站在一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我……我也不知道怎么……” 陈鸢对这两位大爷无语:“没事,以后多做做就会了。”不能打击别人的积极性。 陆惊蛰的黑眸之中划过一道光芒,这意思莫不是以后他们还有很多机会一起做饭? 那边的锅里,疙瘩汤也已经就绪,香味飘逸。 陈鸢把这边所有的红薯都炸成红薯饼之后,在上边撒了一层芝麻,让陆惊蛰端着。 见菜堆里有根白萝卜,顺手做个小菜,一并端上桌,三个人就围在一张桌子上。 八宝早就忍不住了,他和陆惊蛰没大没小,也不顾陆惊蛰先动筷子,自己就先吃上了:“爷,你快尝尝,风筝做的饭真好吃,这个红薯饼,比京城里的八珍糕还好吃。” 陆惊蛰也拿了个红薯饼,咬一口,甜香软糯,还有外面一层未凉透的酥皮,的确好吃。 陈鸢喝着疙瘩汤:“厨房里没有做煎饼的食材,我就随意做了一个,这个应该比煎饼好吃,你们不嫌弃?” 陆惊蛰点点头:“的确好吃。” 八宝也含着满嘴的东西呜呜地叫。 “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陈鸢扒拉了几口汤咬着筷子头“你们这些王爷大人的,一般不是身边都带着什么明卫暗卫之类的?你怎么会三番两次的被人差点杀了?” 她救了他两次,这还只是正好让她遇到的两次,他身上那些遍布的伤口,说明了他遭遇的绝不止这一两次生死。 陆惊蛰听了抬起脸来,盯着陈鸢,没说话。 八宝这个人十分多嘴,还有点话痨,陆惊蛰不说话,他就要插嘴。嘴里还塞着饭,一说话,嘴里边吚吚呜呜的让人听不懂:“都派去保护……” 他还没说完,被陆惊蛰用筷子在脑门上狠狠地敲了一下,嗷的一嗓子就闭了嘴。 “每回都是凑巧身边的人都派出去完成任务了,而且内奸每回都能骗过那些暗卫,把他们调开,所以我才要早点找出他……”陆惊蛰不咸不淡地说,好像那些生死边缘的事情都是别人一样。 “能调开你的暗卫,这是个能在你身边的亲信啊。”她首先想到的是八宝和尚岚,眼睛不由得朝着八宝瞥过去。 八宝急忙摆手:“不是唔,不是我……” 那个内奸的心思缜密,几次都没能暴露,肯定不可能是八宝着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 陆惊蛰知道她在想什么,勾着唇:“也不会是尚岚,他跟着我这么多年,要想杀我,完全可以自己动手,不必这么麻烦。” “你自己心里没有怀疑的人吗?”陈鸢还是忍不住问。 陆惊蛰笑了笑,带上一点邪魅:“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陈鸢心头一惊,觉得自己刚才的问题的确有点多,于是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我,我生平就好打抱不平,多管闲事,不过是不忍心看你被奸人所害罢了!” 她这完全属于欲盖弥彰,越描越黑,陆惊蛰轻轻一笑,没有戳穿她。 又没人说话了,陈鸢总觉得密道里发生的事情太过尴尬,而且总是反复想起,最后就干脆不说话了。 八宝想做说话,但是左看看右看看这两人的样子,自己说话也没人搭理,便也不说话了。 吃了饭,照样坐着马车回清水村。 本来八宝提议想让陈鸢在这里住一晚,但是陈鸢担心子乾和冬儿,心急想要回去。 马车在路上摇摇晃晃地走着,陈鸢背靠着马车壁,盯着火盆想着心事。 “陆惊蛰,你以后……”陈鸢抬起脸,看向陆惊蛰。 陆惊蛰睁开眼睛,他的伤还没好彻底,总是需要静养身体。 陈鸢想了想,抿着嘴唇:“你以后……想当……吗?”那两个字,她没说出来,但是陆惊蛰一定懂了。 他的两道剑眉蹙成一个深深得“川”字,半晌没有说话。 他没说,她也懂了,于是她笑了笑,淡淡地,摇了摇头,再没有说话。 第187章 野心的距离 陈鸢问了陆惊蛰的那个问题,让她想明白了一个现实问题,并且把她从那一点点的粉色幻想之中人拉扯了回来,让她一瞬间清醒异常。 她不是傻子,那种对陆惊蛰和其他人的不同之处,她有点似有似无的明白。她甚至开始渐渐接受自己对陆惊蛰的不同,可这个问题的答案却让她清醒过来。 有些人,也许能成为知己,也许能互相依靠,也许能彼此利用,可却不能成为爱人,比如陆惊蛰。 他的心里装着仇恨,装着欲望和野心,以后,他不会仅仅是一个没有实权闲云野鹤的王爷,他会有自己的世界。 而她,没有仇恨,没有野心,甚至唯一算得上欲望的东西也不过是多赚点钱,两个弟弟能过的好而已。她没有心思去掺和政治斗争,也没有力气去和无数女人争抢一个男人,她想了想,自己竟然没有一点能配得上他的野心。 看来,他们之间,也只能停在互利共生的关系了…… 陈鸢笑了,垂下头,继续盯着炭火盆。 其实这个答案,她自己心里有数,他已经将自己的秘密展露在她面前,结果清楚无疑,之所以还问他,不过是想证明一下让自己死心罢了。 她有点难过,难过于自己将将的心动就要被扼杀在摇篮里。她又有点庆幸,庆幸还没有来得及互相伤害,也没有陷的太深。 陆惊蛰觉得,陈鸢脸上那个笑容太淡了,带着那么隐隐的一丝解脱和疏离,这让他想到了那对人永远彬彬有理却疏离千里的季云生。 他讨厌季云生的笑容,因为他的笑容从不到心,淡淡的,疏离的,仿佛看穿了别人。 “风筝……你在想什么?为什么问这个问题?”陆惊蛰问。 陈鸢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事啊,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她在说谎,他能感受到,可他不知道如何去戳破她的谎言,只觉得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一瞬间似乎又扯远了。 陆惊蛰是聪明的,在计谋上,人心上,都很机敏。可是面对自己心爱的人,却和愣头小子一样,猜不透她的心事。 陈鸢把下巴枕在膝盖上,暗暗地叹了口气。 她希望,以后能遇到一个普通人,不必有钱有权,踏实就好。不必智慧超群,对她一心一意就好,这就够了,仅此而已…… 上辈子的人生让她错过了太多美好的东西,她只想今生好好补偿自己,平安喜乐足矣。而陆惊蛰,明显不是这样的人,他背负的太多太重,她没法让他放下,那太自私了。 烦恼地抓了抓头,早知道这什么劳什子爱情这么烦人,就不和陆惊蛰走这么近了。 陆惊蛰把她的表情都看在眼中,忍不住也跟着蹙起了眉。 “爷,到了。”八宝把马车停在嘎洼村那个小山坡下面。 陈鸢噌地起身,推开马车的门耳跳了下去。 陆惊蛰想要拉她的手这空在那里,愣了愣,收回。 在那个宅子里,陈鸢已经换回了自己那身灰扑扑的衣裳,她裹紧衣服,往小山坡上走。 八宝要把马车送到镇上的悦客来去,陆惊蛰便和陈鸢一起走上那条小路上。 陆惊蛰的宅子跟前,两人就要分道扬镳,陆惊蛰叫住了陈鸢。 陈鸢嘿嘿一笑:“下次需要有人替你出面的时候记得找我,拿了你的月钱,总得替你办事。”陈鸢,你和他不过是互利的关系,别再想别的。 陆惊蛰依然一声不吭,静静地看着她,忽然一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陈鸢吓了一跳:“你干嘛?快松开,让别人看到了,指不定要在背后……” “你在乎这些吗?”陆惊蛰问。 陈鸢侧着身子,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在乎啊。” 陆惊蛰,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各自放开? 陆惊蛰正想说什么,忽然有人从陈家院子里边出来了,陈鸢的手一用力从陆惊蛰的手中挣脱出去。 出来的人是王氏,正巧看见陈鸢:“我说你这个丫头成天的都上哪野去,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回来?这传出去指不定人怎么说你呢,你说你个黄花姑娘,咋就不知道安生点?”她一边说一边眼睛在陆惊蛰和陈鸢的身上瞄,好像想看出来什么似的。 陈鸢卖乖地道:“奶,你嗓门再大点,全村人可就都知道了,你还怕人传?”她说着用手挽住王氏往陈家院子里走。 陆惊蛰独自站在风中,深深地盯着她的背影,狠狠攥起手。 “怎么样?这样看着别人离去的滋味好受吗?是不是患得患失?”有个女人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 陆惊蛰没做声,依旧站着没动。 那人发出一声讥讽的笑声:“你知道我多少次就这么看着你的背影吗?你知道当我看着你一次又一次地抛下我走向她的时候我心里多难过吗?” 见陆惊蛰不理她,她变得歇斯底里起来:“陆惊蛰,你回头看看我!从你离开京城开始,从始至终,我都在你身后,陆惊蛰!” 陆惊蛰终于动了动,侧过身子看着江雪。 患得患失,这个词到是用的好。 江雪消瘦的身影站在那里,失去了温婉,失去了娴静,她变得尖锐起来,露出和江延醉相似的那一面。 “本王的事轮不到你来管。”陆惊蛰的声音冰冷。 他在她面前称本王?江雪觉得莫名的凄凉,她苦涩地笑了笑:“好,好……” 陈鸢靠在小院的土墙上,深深地叹了口气。以前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便什么都觉得无所谓,现在明白回头,怎么觉得如此苦涩? 以前她总想着,陆惊蛰和江雪本该是一对,因为他们般配,现在想想,却只觉得略略酸涩。 她忍不住狠狠地抓了一把土墙上的土,愤愤地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这该死的老天爷到底玩的什么花招,要么就别让她穿越,要么就别给她感情,给了感情就不能给一个普通人吗? 她和陆惊蛰之间……真的能有结果吗? 第188章 常氏晕了 眼瞅着快过年了,刘淑芬还没有要走的迹象,看样子竟然是要在陈家过年。这就有点不合规矩了,不过她人好说话,干活又勤快,又深得王氏的喜爱,就没人敢提起这个事情。 最近几天王氏谁都不让歇着,把几个媳妇使唤的团团转,家里边里里外外的都打扫的油光锃亮。三个媳妇一人头上裹着一块巾子,洗被褥的洗被褥,擦家的擦家,忙的连轴转。 王氏在上屋里和一只人体监控器一样,趴在窗户上盯着看,看谁偷懒就要吼一嗓子。 农村里过年之前要准备的东西很多,炸丸子,烧肉,炸豆腐,做油果子,炸麻叶。 李氏做事粗糙,王氏瞧不上她的活,赵氏做事慢还笨手笨脚,王氏看着她就火大。于是吃食的事情就落在了常氏的头上。 这些事情看起来苦不重,可却十分繁琐复杂,常氏一个人和陀螺一样在厨房里转的出不来,身子和脸色是一天不如一天。 陈素素虽然有心想帮她娘的忙,可她从小就让常氏当宝贝在手心里养着,也没做过啥活,也只能给常氏帮点小忙。 这几天铺子里雇了几个嘎洼村的女人,做事都利索干练,包子也早早的就卖完了。 陈鸢回来给常氏打下手,忙着炸丸子捏油糕,比常氏还利索,她看常氏的哮喘似乎又加重了,忍不住有些担忧:“四娘,要不你先回屋歇着去?这有我呢,你这身子……咋也得找个大夫看看才行啊。” 常氏抹了一把虚汗,这数九寒冬,虽然这里属于南方,但湿冷也够受了。大冷天的,常氏脑门子上都是喘不上气憋的汗,她一边喘气一边把锅里炸好的丸子捞上来:“没事儿,每年冬天都是这德行,老毛病了。你们都在这干活,就我一个回去歇着去?我可睡不着。” 说到底,这个常氏就是个天生的劳碌命,你让她歇着,她反倒还不安心。 陈鸢把她挤到一边去,把陈素素叫过来接手自己揉丸子的工作,自己炸丸子:“那成,你不回去歇着,就在这歇着,我俩都这么大了,能做的了,你在边上监工就成了。” “子乾,给四娘倒杯水,润润肺。”她俯下身在子乾耳边小声道“你去咱们屋里给你娘挖点蜂蜜柚子茶,那东西能治点咳嗽。” 子乾端了个碗,跑出去了。 上回她做的蜂蜜柚子茶留下了这么一小罐,一直舍不得喝,子乾和冬儿两个偶尔挖一点点喝,一直留到现在。 李氏在伙房的角落里洗衣服,外边太冷,她看陈鸢对常氏这么好,不由得羡慕:“看看大丫这丫头,对你比你亲生的还好呢。”其实这话她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就事论事发表一下感慨而已。 一边揉丸子的陈素素手顿了顿,垂着眼睛,没吭声。 “嫂子,你这说的,大丫是个好孩子,对谁都诚心。我是没这命,哪能剩下这么好的娃?”常氏依靠着墙壁,慈爱地看着陈鸢和冬儿。 她是真的羡慕啊,羡慕已经死去的秦月荷,能生下这么机灵的三个孩子,可惜那秦月荷是个没福分的,没能享受天伦之乐。 陈鸢嘿嘿笑着:“大娘,四娘,你俩就别在这瞎夸了,大娘,我对你也好哇。” 三个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忽地就听上屋里王氏大着嗓门:“你咋忽然就要回去?不能回去,在老姨这好好住着!” 刘淑芬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伙房离的上屋近,陈鸢他们还是听的很清楚:“老姨,我住了这也有些日子了,你说……我还在这过年,我怕人在背后说道?” 王氏腾地一下从炕上跳到地上:“说道啥?他们些个外人说道啥?淑芬,你告诉老姨,是不是谁在背后说你啥了?你告诉老姨,老姨非收拾他们不可!” 刘淑芬连忙拉住王氏:“老姨,没有,没人说啥,是我自个儿这么想的。” 王氏这人有点疑心病,觉得刘淑芬越是这么说就越是有啥,觉得肯定是陈家的人在背后让刘淑芬受了委屈。 她是个行动派,想啥就干啥,忽地从屋里钻出来,插着腰就嚎:“你们这些个狼崽子,连我的亲外甥女都容不下?以后是不是连我这个老太婆都容不下了!我看看是谁在背后嚼舌根子?你到我跟前来说……” 刘淑芬急忙把她拉住往屋里推:“老姨,真没人说,嫂子们都对我好着呢,我是自个儿住的不好意思了,才想着走的,你说我一个外人,咋好意思在别人家住的不着家?” 王氏觉得,刘淑芬为啥谁都不说,偏偏说“嫂子们”,那肯定就是几个媳妇在背后给人脸色看了。 所以说这个疑心病真是得治,发作起来简直能把死的认成活的。 “谁说你是外人?谁敢说你是外人?”王氏一蹦三尺高“你就是我亲闺女!也没瞅着谁家的外人能这么对我们两个老不死的这么好的!你瞅瞅,这些媳妇,我成天供着她们,人家在背地里指不定咋盼着我早点死呢!” 她的两只眼睛突出眼眶,脖子向前伸着,身子微微前倾,双手插着腰,活脱脱一只红了眼睛的斗鸡,估计看谁不顺眼就要啄谁一下。 陈鸢冷笑了一下,继续做着自己的活。 王氏就是这种人,她说话口不择言,无理取闹可以,但你不能反驳她,不然她铁定更来劲,那就别想安生了。 李氏忍不住低低地抱怨了一句:“我们做上多少事都没个好。” 这一句话让王氏听见了,眼睛一瞪,就把鸡头调向李氏,脖子往前一伸,踩着一双小脚跑到伙房:“你心里不痛快是不是?我说错你了咋地?你还有理是不?你成天除了就知道顶嘴和到处说闲话,你还能干点啥?” 李氏也知道自己触到了王氏的枪头,不敢吭声了。 王氏说话越说越不靠谱,再说下去就要伤了媳妇们的心了,刘淑芬想把她推回屋里去。 这时候一直躲在一边的常氏忽然晃了晃,咚地一下就倒在地上。 第189章 神医救命 刚才王氏在那指责媳妇们的时候,常氏就低着头闷不吭声,笑声抽泣,不过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王氏身上,谁都没有注意到她。 她忽然晕倒,陈鸢离的她最近,余光瞥到的一瞬间,手臂已经做出了反应,一把在底下把她捞住,免去她脑袋撞在地上的危险。 陈素素扔下丸子扑过来:“娘,娘……娘你怎么了?” 常氏大口剧烈地喘息着,有一口气甚至吸进去却吐不出来,陈鸢急忙让陈素素扶住常氏,让她在后背上轻轻拍打给常氏顺气,自己跳起来就往外边跑去。 王氏也是吓了一跳:“赶紧找人去,赶紧去,把李郎中给叫来!真是一个个的没一个省心的,大过年的,可别给我弄出什么乱子来!” “老姨,你少说两句。”赶忙上去帮着给浑身出颤抖的常氏顺气。 陈素素已经慌了神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哭着叫娘。 陈鸢出了陈家的门没有去找李郎中,而是跑进了陆惊蛰的宅子,一进宅子就大喊:“尚大叔,你在吗?尚大叔,救命啊!” 尚岚和陆惊蛰急匆匆地从后院出来,看陈鸢着急的样子,急忙问:“怎么了这是?” 陈鸢没时间管陆惊蛰,一把扯住尚岚:“快快快,我四娘的哮喘犯了,你快救救她!” 人命关天,何况是陈鸢这王爷的心上人,尚岚也顾不得多说,急忙跟着陈鸢去了陈家。 “我让你去找李郎中,你带他干什么?”王氏见陈鸢带进来一个不认识的人,顿时不满。 陈鸢把围在跟前的王氏、赵氏和刘淑芬都推开,让了尚岚进去。 尚岚见陈素素让常氏平躺着,急忙接过手扶起来,让她坐着,手指在她的背上轻点了几下,然后用手掌有力道地拍打为她顺气。 常氏的一口气哽在嗓子上半天喘不过来,脸都憋的青紫了,尚岚喊道:“快去拿我的药箱!” 陈鸢正要起身在跑出去,见陆惊蛰已经站在她身边,手里提着尚岚的药箱。 尚岚飞速地打开药箱,从里边翻找了半天,拿出两个小瓷瓶,伸手拔掉上面的瓶塞就要放到常氏的嘴边。 王氏根本不认识这两个人,生怕把常氏给治出个好歹,上去想要阻止:“你们干啥?你们是谁?这药能是瞎吃的吗?万一吃死了可……” 眼看着常氏都快翻白眼了,陈鸢猛地回头瞪了王氏一眼。 王氏吸了口冷气,被陈鸢的眼神吓的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刘淑芬在王氏边上,也看见了陈鸢的这个神情,吓的出了一身汗,挽着王氏一动不敢动。 陈鸢回过头去,看着尚岚把第一个瓷瓶放在常氏的鼻子底下却半天没有作用,不由得心急如焚,下意识地抓住陆惊蛰的手。 陆惊蛰微微侧了侧头,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再看看捏住自己的那只冰冷的小手,他的手张开,与她十指相扣,握紧。 虽然说起来常氏和陈鸢似乎也没有多深的感情,可陈鸢记得,当初这身体还是个傻子的时候,这个四娘就经常偷偷地送饭菜来给他们姐弟。常氏是个好人,不应该如此早夭。 终于,也不知道那瓶子里放的是什么东西,常氏忽然猛地吐了一口气,高高鼓起的胸腔也缓缓平了下去,接着就是剧烈的喘息。 陈鸢觉得她的胸腔里仿佛放着一个破碎的风箱,呼吸的时候带着呼哧呼哧的声响。 尚岚把另外一个瓷瓶的瓶塞推开,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放进常氏嘴里。 常氏艰难地咽了下去,不一阵,剧烈的呼吸变得平缓,脸色也好了不少。 尚岚让陈素素坐在地上,从后面扶着常氏,让她保持呼吸。他起身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好险,她这病已经不是一两日了,你们怎么还让她在伙房里?那些面粉,灰尘,都能让她犯病。” 这几天准备过年的吃食大都是面粉做的,加上烧柴产生的灰尘,常氏已经难受不已。 加上今天王氏对媳妇们的一番“教训”,常氏是个脸皮薄的,总觉得王氏是在指桑骂槐,心里难受,急火攻心,就一下子把哮喘给冲起来了。 看常氏的样子,命算是救回来了,陈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时候才觉得自己掌心里都是粘腻的汗水。 视线向下,陆惊蛰的大手紧紧地攥着她的小手,温暖的触感让人安心。 她急忙抽回手,陆惊蛰却不肯松开,她使劲地扯了几下才把手拽回来,小心地朝周围一看,见众人都在看常氏,没人注意到他们,不由得暗自庆幸。 “她的身子如此虚弱,你们家的人怎么回事?女人就不是人吗?”尚岚看常氏那一把皮包骨头的样子,忍不住气愤。 王氏见常氏被救回来,也是舒了一口气,不过她是个就算知道错了也绝不肯服软的人,兀自还在嘟嘟囔囔:“她本就是个病秧子,我们陈家肯要她,已经是她修来的福分了。这么多年连个儿子都生不下,连老四的香火都断了……” 她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过刻薄,连陆惊蛰都忍不住蹙起眉。 “你……”尚岚想替常氏说几句话,却对王氏一个老婆子,仿佛秀才遇上兵,没道理讲。 “尚岚,把药放下些,我们走。”陆惊蛰淡淡地道。 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们毕竟是外人,总不能插手。 尚岚把刚才给常氏吃过的那瓶药递给陈鸢,然后又把给她闻过的那个瓷瓶也给了陈鸢:“下次再犯就用我刚才的法子,这病是顽疾,我虽然治不好本,权且先缓缓。” 陈鸢点头,对尚岚行礼:“谢谢。” “今日最好让她修养身体,万万不能再做活了,否则恐怕有性命之忧,还有……多吃些东西补补,她现在这个样子,就算能生养,怕也捱不住。” 陈鸢明白,常氏现在的身子,就算能怀上,那也怕是得要了她的命,归根结底,她的底子太虚弱了。 陈鸢点头,把他们送出去。 第190章 愤怒的陈素素 送到门口,尚岚低声地对陈鸢说:“你们家……看起来可不怎么好相处。”尚岚给陈鸢抛了个可怜了你的表情。 估计是王氏刚才的话让他感到了与陈家的人相处的艰辛。 陈鸢哈哈一笑:“我奶她就是那样,她心里知道自己错了也绝对不认,你指望从她嘴里听到一句好话,那得太阳从西边出来。” “陈姑娘,你既然现在有了铺子,也有钱,为什么不离开陈家?”尚岚忽然问了个犀利的问题,还恰巧问到了点子上。 他一问这问题,陆惊蛰的眼神也转了过来,两人都盯着陈鸢看。 他第一次见到陈鸢的时候,陈鸢明明可以带着弟弟独自过活,却故意施计回到了陈家。当时他还以为陈鸢是怕没办法独自养活两个弟弟,后来却发现她的能力远远超出了可以单过的本事,后来赚的钱也的不少,她却一直不肯脱离陈家,这就很令人费解了。 陈鸢抓了抓头发,呵呵傻笑,打马虎眼:“再不亲我们的亲人也就只剩下这些人了,总不能彻底扔了?” 尚岚觉得有些道理,毕竟亲情才值得珍惜。 可陆惊蛰就没那么好蒙了,陆惊蛰把陈鸢脸上尴尬的神情收在眼中,心中有些疑惑。 陈鸢掂了掂手里的瓶子,对他俩摆摆手:“我先回去,看看我四娘怎么样了,改日登门道谢。”她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说完,对他俩作揖,然后转身进了院子。 尚岚和陆惊蛰往回走:“看来这位陆姑娘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陆惊蛰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王氏看常氏悠悠醒转,松了口气:“赶紧赶紧把她扶屋里去,干啥要啥的工钱,这娇贵的主我可不敢用。成,你们都啥也不用干了,我老婆子自己做,别明儿给我一溜都躺下了,我可伺候不起你们。”她这纯粹就是瞎抱怨,并没有真的打算就放过李氏和赵氏,不过是话说的难听了些。 一直扶着常氏的陈素素听了,狠狠地咬了咬嘴唇,抬起眼,冷漠又憎恶地看着王氏。 常氏从来都是让她忍着忍着,可到头来,王氏也从没对他们好一点。常氏现在成了这幅样子,都是王氏害的! 王氏一看陈素素那个神情,心里顿时火起。 陈鸢和陈素素的眼神不一样,陈鸢之所以能吓退王氏,是因为她的杀气,她没有感情掺杂在,只是单纯的有杀意而已。陈素素这表情就显得露骨的多了,一下就能让人读出憎恶和怨恨。 王氏心想,我收拾不了一个陈鸢还收拾不了一个陈素素了?她要是再这么放纵下去,这些孙子辈的谁还肯听她的? “你那是啥眼神?你敢瞪我?反了你了!”王氏上前两步,揪住陈素素的耳朵。 陈素素闷不吭声,被王氏揪着耳朵也不退缩,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氏。 王氏一只手揪着陈素素的耳朵,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在陈素素的脑门上狠狠地点着:“你再瞪我!小贱妮子,和你娘一样便宜货!” 刘淑芬想去拉,被王氏一把甩开:“你甭插手,我今儿就得好好管管,这一个个的,都养成狼崽子了,以后还不得吃了我!” 陈素素扶着常氏的手狠狠地握紧,攥的手心发疼,她咬着牙,自己能听到自己牙齿摩擦发出的“吱吱”声。 现在的她听不到王氏到底在骂什么,她的眼睛里只能看到王氏那张扭曲的脸,心里仿佛有一股火在燃烧,烧的她全身上下如烈火炙烤一般疼痛! 她恨,她恨!为什么要生成一个女儿身?为什么要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为什么自己如此软弱无力?她恨,恨不能现在就甩开王氏的手,扑上去与她撕扯! 陈鸢刚从外面进来,就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陈素素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王氏,她的心里一沉,蹙起眉。 她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王氏揪着陈素素耳朵的胳膊,手下稍稍用力,按住王氏的一根麻筋,王氏的手登时就软了。 王氏一看陈鸢插手,她不敢对陈鸢动手,但是这么多人看着,嘴上不能软。 陈鸢见她又要开骂,急忙先开口道:“奶,我四娘还在地上躺着呢,别等会又得个风寒,哮喘犯起来那就真要命了,你要教训等会再教训成不?” 常氏除了上半身靠在陈素素怀里,背部以下还在地上呢,冬天寒气重,躺地上不得风寒才怪。 这话陈鸢是对王氏说的,同时也是对陈素素说的。 陈素素一下回过神来,急忙把她娘支起来想把她脱离地面。 王氏一看常氏脸色心说也是,可别刚救回来又给折腾出毛病来,于是嘴里嘟嘟囔囔地骂了陈素素和陈鸢两句,然后指挥着其他两个媳妇把常氏给架起来拖回屋里炕上去。 常氏实在是太瘦了,单单李氏一个人都能把她扛起来。 把常氏安顿好了,李氏和赵氏又出去干活去了,以往她俩总想办法偷懒,如今也有他俩干活的时候。 陈鸢把屋门关上,用手探了探常氏的额头,暂时还没有发热。 陈素素刚才也是一时气的失去了理智,现在回过神来看着她娘这样,忍不住又哭起来。 陈鸢有点厌烦起她的哭声来,她实在没办法理解,似乎哭泣是女人的一种本能一样。她本以为哭泣代表着脆弱,可却发现并非如此。 陈锦芳遇事就哭,可却能弃自己的父母于不顾。江雪遇事就哭,可却能买杀手来杀她。陈素素遇事也哭,可却能在背后戳她的腰。 似乎越是爱哭的女人,心里就越复杂越沉重,而哭泣,也只是她们伪装自己的一种武器而已。 陈鸢自己并不爱哭,因为在杀手里,眼泪换不来同情,有时间哭,不如解决问题。 她去炕上把被子铺开给常氏盖上:“素素,你娘还死呢!有功夫哭,不如照顾好你娘,把你娘外边的衣裳脱了,衣领敞开些,把两个枕头摞一块让她枕着!” 她这种凶狠干练的语气似乎吓到了陈素素,她一抽咽,忍住哭声,照着陈鸢的办法去做了。 第191章 生儿子的愿望 陈素素开始害怕起陈鸢了,因为陈鸢的那种干练和冷漠是她前所未见的,她以前以为陈鸢就是那个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只会笑的人,哪怕是假笑。然而现在,她才看到陈鸢的另外一面。 门“吱呀”一声开了,子乾和冬儿在外面探着脑袋,贼溜溜地打量着屋里。 先前让子乾去给常氏倒水,他端着水出来的时候正巧遇上王氏在教训儿媳,他怕让王氏瞧见了自己端的水里有蜂蜜柚子茶,于是一直藏在小院里没出来。 子乾和冬儿进来,把门关上,子乾从自己的衣服里掏出来一个小罐子放在炕沿上:“姐,我把蜂蜜柚子茶都拿来了。我和冬儿说好了,我俩都不喝了,让四娘喝。四娘喝了蜂蜜柚子茶,病就好了。” 冬儿连忙点头,两个孩子乖的让人心疼。 冬儿脱下鞋,爬到炕上,盯着常氏:“姐,四娘怎么还不醒啊?” 陈鸢吐了口气,把自己刚才心里一点暴躁的情绪吐出去:“四娘病了,累了,还睡着呢,等会才能醒。” 她又软了口气对陈素素道:“素素,你去给你娘端盆热水来擦擦身子,捂一捂手脚,刚在地上躺了这半天,怕她染上风寒。” “子乾,你去重新给四娘倒点水,让她喝点。” 陈素素现在已经失了主心骨,陈鸢说什么是什么。 陈鸢松了一口气,盯着常氏的脸发呆。按理说常氏的生死和她没什么关系,可毕竟是一家人,常氏人这么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这样下去。 听说人参大补,要不买根人参给她补一补?像常氏这样体虚的人,似乎还不能突然大补,看来,还得去找尚岚问问情况。 这时候常氏发出一声清咳,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醒了。 冬儿一直趴在常氏身边,这会忽然爬起来,咋咋呼呼地对陈鸢喊:“姐,我四娘醒了。” 陈鸢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连忙过去扶住常氏:“四娘,你醒了?觉得哪不舒坦?” 常氏却没说话,呆滞地盯着房梁,半晌,一道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冬儿吓的连忙用小手给常氏抹眼泪:“四娘,你别哭,不疼,不疼啊。”他还记着生病的时候陈鸢哄他的话。 这话非但没能止住她的眼泪,反倒越哭越厉害了。 “四娘,你到底咋了?哪里不舒坦?我去叫郎中。”陈鸢也摸不清楚常氏这是怎么了,连忙问她。 常氏吸了口气,又狠命地咳嗽起来,陈鸢给她顺气。 她把脸转向陈鸢,眼睛里带着痛苦和绝望,问陈鸢:“大丫,我真的……再也怀不上了?真的就没希望了?” 陈鸢愣了愣,原来尚岚说的话她也听见了。 其实看尚岚当时的神情,那意思是常氏能再怀上的几率估计很渺茫了。据她所知,常氏当年生下陈素素就冒了很大的风险,几乎去了半条命。陈素素的出生,仿佛也抽走了她的根基,从那以后常氏就大病时有,小病不断,人更是瘦的脱了形。 这些年在陈家的操劳,吃饭不敢吃饱,做活做的最多,终于把底子彻底熬坏了。 再想生一胎,希望太小。就算真能怀上,大夫也不敢让生,那是要燃烧她的生命为代价的,怕是大人孩子都保不下。 “四娘,人没说怀不上,就说你现在身子虚,很难怀。而且就你现在这身体,就算有了,那也不敢生啊。”陈鸢尽量安慰她。 常氏的手狠狠地揪着自己肚子上的被子,忽然狠命地捶了几下。 陈鸢急忙拉住她的手:“四娘,你这是干啥呢?” “我怕……我怕我真不能再生了,你四伯的香火不就断了吗?我咋这么没用?我咋这么没用!”她一边哭一边又用手去捶自己的肚子。 陈鸢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而且古人这种有儿子才算有香火的思想根深蒂固,她实在很难去开导她做到男女平等。 “四娘,没人说你不能生,就是你底子太虚了!”陈鸢没办法大喊了一声“四娘,你看着我,没人说你不能生了,能生……能生,可是你现在的身子,就算有了,还不是孩子遭罪吗?你听我的,好好养好身子,吃点好的,喝点好的,别怕花钱,身子好了,就能怀。”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善意的谎言,总之,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和常氏了。 常氏泪眼婆娑地看着陈鸢,一脸的希冀:“真的?真的吗?”她握着陈鸢的手抓紧,把陈鸢嵌的生疼。 陈鸢点点头,笑道:“给你看病的那位是我朋友,他是个神医,天底下没他不能治的病,你别担心,只要养好身子,咱们就能求他帮你调理,好不好?” 常氏破涕为笑,像是抓住了一点希望:“好,好……” 陈鸢盯着她那张苍白消瘦的脸,心里哀叹一声。 “四娘,其实女孩也没啥不好的,我素素妹子又孝顺又听话,为啥就非要个男孩呢?谁说女娃就不能继承香火了?女孩也是自己亲生的啊。”陈鸢慢慢引导着,想要先试试常氏到底有没有转变思想的想法。 常氏也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我都知道,可……可素素总归是要嫁人的,咱们自个儿不在乎,可外人总是要在背后戳人脊梁骨的。” “而且……我不说,你四伯不说,可你奶……”常氏说起这事情又想哭。 陈鸢无奈地摊了摊手。 其实一个人两个人有这种思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整个社会都有这种思想。逆转一个人固然容易,可抵不住的是来自别人的歧视和风言风语。所以古代,那么多的人最终都要被别人的舆论所左右,无奈终生。 这时候,房门被打开了,陈素素和子乾站在外边。 陈素素抿着嘴唇,一声不吭地走到炕边,拧了帕子给常氏捂手。 常氏看着陈素素,脸上流露出一点失落,似乎觉得要是陈素素是男孩就好了。 陈素素低着头,紧紧攥住常氏的手。 第192章 你偏向谁 常氏躺下了,她的活就没人做了,陈鸢便挑起了帮她做活的重担,好在子乾和冬儿听话又懂事,一个帮着烧火,一个帮着揉丸子,总算是能把活勉强做下去。 因为刘淑芬说要走,闹出这许多的麻烦,刘淑芬也不好意思说要走了,哄了王氏半天,便只能出来帮着干活了。 “你说我说啥不好,非要说这,要不然你奶就不会生气,你四娘就不会这样了。”刘淑芬一边拧着麻叶,一边说。 陈鸢安慰她:“表姑,你可别这么说,我奶的脾气就是那样,冲的很。我四娘身子不爽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迟早得病一回,这就是正好赶在一块了。” 刘淑芬叹着气:“这话是这么说,可总归是我挑的头,素素那丫头不知道心里咋记恨我呢。” 陈鸢笑了笑没说话,陈素素心里边要记恨应该也是王氏。 下午时候,陈勇、陈林和陈俊回来了,陈勇和陈林还好,陈俊看起来累的和条死狗似的,一回来就躺在炕上动不了了。 陈林先来伙房里倒点热水洗手,却没在厨房里见到常氏,愣了一愣。常氏做活向来是家里头一份,从没见她偷过懒,咋今天不在呢? “大丫,你四娘呢?”陈林不由得问陈鸢。 正要陈鸢手边上的事也做完了,正在给常氏熬药:“四伯,你赶紧去瞧瞧我四娘,她今天哮喘犯了,喘不上气,憋昏过去了一回。” 陈林一听,急忙把手三两下洗干净,扔下盆就跑回屋里去了。 没过一会,就听见陈林家屋里发出陈素素的嚎啕大哭之声。 陈素素也是头一遭遇上这种事情,常氏晕倒的时候她的心里想的全是害怕常氏就此撒手人寰,陈林又不在,她失了主心骨,害怕的不得了。现在陈林回来了,她终于能放肆地大哭了。 上屋里的王氏冷哼了一声,扯着嗓门生怕陈林屋里的人听不见:“哼,瞧这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恶毒的老婆子咋欺负媳妇和孙女呢!” 估计是陈林听见了这话,劝慰了陈素素,陈素素的哭声逐渐低下来,也听不清了。 王氏还不满意,想起陈素素瞪她的那个眼神:“这生儿养女都是赔钱生意,生个女儿以后都给别人家了,生个儿子,媳妇一过门就听媳妇的了。我这个老娘,就成了那老不死的,早早死了人家才舒坦!” 陈林屋里登时没了声音,静悄悄的。 王氏见没人理她,也觉得没趣,便重新回屋里炕上躺着去了。 陈鸢熬好了药,给常氏端过去,她的耳力好,站在门口,听见里边陈素素正在压抑着哭声和陈林哭诉什么,而其间也夹杂着常氏的低声抽泣。 陈鸢敲了敲门,里面的声音顿时消失。 开门的是陈素素,她红着眼圈,一边开门,一边还小声地抽咽。 陈鸢把药端到炕边上,看常氏也在抬手抹眼泪:“四娘,你的身子不好,别哭了,先把药喝了,养好身体。” 常氏让陈素素扶着坐起身,抹着眼泪吸了吸鼻子,对陈鸢惨然一笑:“大丫,让你笑话了,我就是……唉,心里头憋屈,现在哭出来就好了。” 陈林蹲在地上,烦恼地抓着头发,十根手指插在头发里。 陈林这男人,你说他窝囊,他是陈家最能吃苦耐劳的,赚的钱也是陈家最多的。可你说他不窝囊,他又从不敢为了自己的妻子女儿出头,常氏嫁给他这么多年,受过的苦他都看在眼里,却从没有为常氏说过一句硬气的话。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愚孝,古人讲究百善孝为先,所以他明知道王氏有许多不对,却不敢反驳。常氏整天吃不饱穿不暖,活的低声下气,他也只敢让常氏一忍再忍。 陈林家对陈鸢都比较信任,也不对陈鸢设防。 陈素素重新坐回炕边上,对陈勇低声道:“爹,我娘都成这样了,你到是说句话啊!你没见我奶那样,我娘都昏过去了,她还说我娘……说我娘……” 她看了看常氏,觉得这话说出来又得让常氏伤心一回。 陈林稍稍提高一点声音:“素素,你这孩子咋说话呢?那是你奶!” 陈素素见陈勇还在替王氏说话,气的狠了,也不顾身份了:“她不是我奶!她欺负我娘,欺负我,我不认她这个奶!” 陈林见一向乖巧听话的陈素素这么说,觉得孙女这么说当奶的实在不是个规矩,抬手竟然想打陈素素。 常氏一看,连忙就从炕上起身想要抱住陈素素。 陈鸢伸手一挡,把陈林的手挡住,轻轻一推,把陈勇推的后退了半步。 “四伯,我四娘都这样了,你就不能让她歇心点?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就剩皮包骨头了,再这么下去,她命都没了。”这一家子真是分不清楚主次,都这关头了还吵吵这些有的没的。 陈林估计没想真的打陈素素,手腕一软,重新蹲回地上,一脸颓然。 一边是生他养他的老娘,一边是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实在是难以两全。 陈鸢忽然对常氏说:“四娘,把你攒的那些钱都拿出来。” 大家都不知道这是啥意思,不过常氏对陈鸢十分信服,还是墙角堆的旧铺盖里掏出来一个布包。 陈林根本不知道钱的事,一看常氏拿出这么大一个布包,都愣住了。 常氏打开,里面装的钱摊开一堆,陈鸢先前一直还没感觉,现在一看,估摸着自己竟然已经分给他们至少有十两银子了。 “这……子兰,你这是哪来的这么多钱啊?”陈林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看着这一包钱不知道作何反应。 常氏看向陈鸢:“都是大丫给的,我天天在家里边转,哪赚这么多钱去?” 陈林便看向陈鸢:“大丫,你这么多钱,你……” 陈鸢摆摆手示意先别管:“四伯你甭管我的钱是哪来的,反正我保证我一没偷二没抢,我四娘和素素能替我担保。现在咱们就说这钱,你打算怎么花!” 第193章 为了妻女 陈林这个人,愚孝过头,常氏在饭桌上常常吃不饱,他天天看着,却不敢为常氏说一句话。只要王氏不高兴,他就蔫了,所以他也是王氏手里边拿捏的最舒服的一个。 他在工地上干活,兴许是人老实,已经熬成了小小的工头,赚的钱也比陈勇和陈俊多一点,可他却一分都不敢私留,全上交给了王氏。 常氏哮喘犯了,和王氏要钱买药还要受上一番苛责,他却始终无动于衷。 陈鸢把那些钱放在炕上,紧紧盯着陈林:“四伯,这钱是我四娘和素素妹子帮了我分的,你说,这钱你打算咋花?” 陈林还从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钱,何况是真正属于他们的,脑子都轴了,下意识地就说:“这……这么多钱,给说你奶……”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素素一把把那些钱重新裹在布包里,抱在怀里,退后了两步:“我不给!我不给!这是我和我娘的,凭啥给她!” 陈鸢按了按陈素素的肩膀,让她别激动,免得声音太大让别人听了去。 “四伯,你就真想给我奶?今天人大夫说了,四娘这个病之所以一直不好,那就是身子虚的,你看看她现在都瘦成这把皮包骨头了,你出去问问谁家媳妇到现在都成天吃不上一顿饱饭?” 陈林看了一眼炕上躺着的常氏,常氏盖着被子,下巴尖的脱了形,无神地看着他们。 陈鸢接着说:“四伯,你自个儿在工地上赚的钱你给我奶我们都不说啥,那是你自个儿想孝敬老人的。可这钱是我四娘和素素妹子的,他们怎么花你可管不着?” 陈林被陈鸢说的一愣一愣的,呆呆地看着陈鸢。 陈鸢指了指那碗药:“四伯,你知道吗,这药药材太差,根本就治不了病,我四娘都是为了省钱。还有,大夫说了,我四娘的底子太虚,得买点人参啥的补补,喝最好的药材,这病才能安生点,不然,就冲她现在的样子,迟早还得大病一场。” 她在熬药之前就已经把那些药材拿去让尚岚看过了,这药实在是劣等,其中有不少都是用树皮草根代替的,哄骗不识药性的人。这些东西虽然吃不出毛病,可也治不了病,像哮喘这种顽疾,迟早压不住得大爆发一回。 “子兰,你咋这么傻呢,这是药,是能要人命的东西,你也敢买次的?”陈林颓然地坐在炕上,伸手抓住常氏的手。 常氏已经满眼是泪,呼哧呼哧地喘气:“我想给省点钱能多买几副药,要不总和娘要钱,她要不高兴……” 陈林叹气,一脸的懊恼和自责:“是我没本事,让你们母女跟着我受苦。”说着伸手把陈素素也搂进怀里。 陈素素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因着是个女娃,从小就不受王氏的待见,受了不少委屈。陈林还不能为了她出头,她心里边自然难受。 陈鸢看这一家子,心说还是有家人好啊,什么事情都能一起解决。 “四伯,现在你家有了这些钱,你要是真替我四娘和素素想,就别把这事让我奶知道了。这钱就是素素自己挣的零花钱,给我四娘买点好药,吃点补的,养好身子。” 这一次之所以把这件事情暴露给陈林,就是希望陈林能够为了妻女和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同时也是为了要一个他的态度。倘若他真的愚孝到可以不顾妻女,那这男人可真是无药可救了。 陈素素和常氏都紧紧盯着陈林,常氏并不想为难陈林,不过她的手被陈素素死死地掐着,想想为了女儿,也就憋着没吭声。 陈林看着妻子消瘦的面容,再看看女儿哭红的双眼,心里边纠结半晌,一咬牙:“不给就不给,咱们留着,给你买好药!” 陈素素兴奋地一把抱住陈林,眼睛又红了。 “以后咱们用自己的钱买药,娘肯定还不会苛责你了。”陈林安慰常氏。 “不,你还得和我奶要。”陈鸢坐在小板凳上,不失时机地给他破冷水。 陈林不明所以。 陈鸢问他:“你的钱不是都给了我奶了吗?哪来的钱买药?你买回来熬药,我奶就得问你哪来的钱,你怎么说?所以,买药的钱你还得跟我奶要,但是买药的时候得自己添点买成好药材!” 王氏那个人那么多疑,常氏病成这个样子忽然不要钱买药了,她肯定更怀疑。何况他们买药熬药,王氏不可能不知道。 陈林似乎觉得这样做有点对不起王氏,皱着眉头,一脸的不情愿。 陈鸢打消他心中的顾虑:“这些钱你们都花不了,总有一天我爷奶老了,得有人照顾?到时候你用这些钱多买点好吃的好用的,不一样是还了他们吗?到时候我相信我四娘肯定不是那抠唆的人,是不四娘?”陈鸢对常氏使个眼色。 常氏点头,不用陈鸢说,她也不是那刻薄的人,以后对王氏肯定是尽心尽力的。 陈林对常氏了解,常氏会不会是那种人,自然对她相信。 陈素素拉着陈林的手:“爹,咱们就听我大丫姐的好不?我大丫姐说的对,咱们以后加倍孝顺我爷奶,现在先救救我娘。”她撒娇似的摇着陈林的手,两只眼睛湿漉漉的。 陈林看着女儿祈求的眼神,心头一软,算了,还是要先救常氏的命。 陈鸢看着他们,心里啧啧直叹。果然女人爱哭也不是毫无用处的嘛,也算是一件利器?可惜她两辈子没学会哭,否则,兴许很多地方也能用得着呢? “好,四伯,只要你心里边时刻记着我四娘就成。我知道我奶心眼不坏,可她太看重钱了,可咱们不能为了钱不管我四娘的命是不?”陈林还知道向着妻女,还算有救。 陈林点点头,攥住常氏的手:“好,我等会就给你买药去,全用好药!” 陈鸢见没自己的事儿了,悄悄出了门,反手替他们把门关上。 子乾和冬儿一直在门上蹲着玩,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在门上偷听,陈鸢出来的时候他们正巧看见陈林一家子搂在一起。 直到陈鸢把门关上,冬儿才收回羡慕的眼光。 第194章 美女你谁 这些天,陈家上上下下忙的很,陈鸢要代替常氏把那些活做完,铺子里的事情也要操心。 这天正是腊月二十三,赶上小年,陈家的活基本都做完了,就剩下些置办东西的事情。 腊月二十三是大集,周围几个小镇都在赶集,因为有陆惊蛰的引导,清水镇已经成了附近最大的镇子。来自各地的小商贩都来清水镇摆摊,所卖的东西种类多样,十分热闹。 这天陈鸢起了个大早,给两个弟弟洗漱完,跟王氏打了一声招呼,就去了铺子里。 这天是陈鸢打算把冒菜推出的日子,趁着二十三集市上人多,先试试口碑。 去了铺子里,茂氏也早早的到了,那两个从嘎洼村雇的媳妇也已经到了。因为陈鸢许诺今天来的就一下给二十文银子,所以大家的精神头都很足。 早餐的包子、粥、汤都还卖,陈鸢让把这些都翻了一倍的数量做,然后在外边贴出了“买一送一”的字样。 冬儿和子乾趁着铺子还没开门,用布子把铺子里的桌椅板凳都擦的干干净净,就等着有人上门。 等把一切都准备停当,陈鸢指挥那两个媳妇把前两天刚到的冒菜锅端过来洗。 经过这几天,那个六孔的灶台已经修好了,也晾了三四天,看着十分结实。那批冒菜锅是陈鸢让陆惊蛰帮忙找的陶瓷匠人烤的,昨天刚到铺子里。 陆惊蛰还是个很有品味的人,这陶瓷小锅烧的十分雅致,有大有小,还专门设计了各种图案。陈鸢干脆还让他直接制作了一批碗碟,一下子大换血,比起以前那种粗制的搪瓷碗精致了不少。 “哎哟,用这么好看的碗,还舍得吃下去不?”其中一个媳妇看到这么精致的碟碗,不由得赞叹。 另外一个媳妇也觉得稀奇:“咱们掌柜的也是个懂品味的人,瞧这碟碗,做的这么好看。” 茂氏笑道:“啥掌柜的啊,全是这丫头的鬼主意。” 正说着,有人掀门帘了,是个来早了的摆摊的小贩,掀着帘子问:“你们这‘买一送一’是啥意思啊?” 陈鸢急忙笑脸相迎:“大哥,进来坐坐,这意思就是买一碗粥送一个肉包子,另外加两文还能再买一个素包子。我们铺子里的素包子有三种,三种味道由你挑选。” 小贩一听,掰着指头算了算,不知道到底算不算划算。 陈鸢把他拉进来:“大哥,我们铺子里的东西都很划算,童叟无欺,一碗丸子汤加一个包子才十三文钱。”陈鸢对他灿然一笑,模样十分可人。 她今天把头发扎了一条麻花辫,用了现代人用的鱼骨辫编法,看着十分乖巧。额前总有那么几根碎发要垂在鬓边,显得精神又温柔,把她那张精致的脸也露出来。 年轻的小贩局促地坐在座位上,眼睛粘在陈鸢的脸上人,又伸着鼻子闻了闻空气中的香味,不由得点点头:“那成,来一碗汤,然后再买一个素包子。” “得嘞,包子和汤都是刚出锅的。”陈鸢对那小贩一笑,小贩登时两只眼睛都直了。 等陈鸢把包子给那小贩送过去重新回到灶台边,茂氏小声笑道:“鸢丫头,你这模样咋这么好看,你看那小伙子,眼睛都舍不得从你脸上挪开。” 陈鸢看了一眼那个小贩,正巧撞上他也看向自己的眼睛。他见陈鸢也在看他,不由得脑袋一垂,几乎钻进碗里去了。 陈鸢偷偷一笑,她会说她今天就是专门打扮了一下吗?今天是小年,来赶集的人一定很多,一个铺子有优质的服务员也是吸引客人的关键嘛,她还专门把子乾和冬儿都打扮的精神可爱呢,希望也能吸引一些母爱泛滥的客人。 不过她对自己的容貌没什么概念,只觉得算是中等偏上一点点。 不过茂氏一说,其他两个媳妇也就插上嘴了。 “可不是,丫头今天早上来的时候我还差点没认出来是谁呢,你说平时咋就没注意呢?” “是啊,丫头,你今天咋和变了个人似的?我差点没认出来!” 这下陈鸢也有点懵,摸了摸自己的脸,对比了一下映像中江雪的样子,疑惑道:“真的好看吗?” 茂氏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当然好看了,咱们周围几个村,就没见过比你好看的丫头。” 陈鸢呵呵傻笑着挠了挠头。 很快外面的人多起来,有打早来摆摊的小贩,有赶早集的村民。 陈鸢干脆带两个弟弟去外面招揽客人,效果竟然人出奇的好,不少人都是看了这三个精致的小娃才进来的。 这还是陈鸢第一次赶集,古代的人都没有什么喇叭扩音器的噪音,全靠一张嘴吆喝。整条街上摆满了小摊,你的吆喝声刚落,我的吆喝声便起,仿佛在比赛一样,虽然嘈杂,却有一种让人心底宁静的魔力。 卖糖葫芦的、糖瓜的、麻球的、剪纸的、蔬菜水果的……应有尽有。 子乾和冬儿早就待不住了,看着这么热闹也想去玩。 陈鸢看铺子里也能忙的过来,就给了他俩一人五文钱,叮嘱道:“你俩在集市上玩玩,可别跑出镇上去,想吃啥自己买,不够了再回来跟姐要,” 子乾和冬儿兴奋地点头,估计陈鸢一撒手,这两个小家伙就能跑没影。 “姐教过你们咋算数了对吗?买东西算着,别人人家哄了你们知道不?” 冬儿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姐,你放心,我都能算到一百了,肯定不被骗,对不哥?” 子乾也拼命点头,陈鸢拍拍他俩肩膀:“去,玩一会回来吃饭。” 俩小孩就和出了笼子的小鸟,撒欢的跑出去了。 陈鸢忍不住笑了笑,回身去店里帮忙。 牛成早上在家里收拾卖冒菜要用的东西了,这会刚从外面进来,一进门,瞧见陈鸢就愣了:“这位姑娘,你是谁?” 他在那呆头呆脑的发愣,陈鸢噗嗤一下笑了:“牛叔,你还不认识我了?” 第195章 纪礼的小姐 牛成看着眼前这个巧笑嫣然的少女,笑起来的时候颇有几分眼熟,又听她叫自己的名字时的声音,迟疑地问:“鸢丫头?” 陈鸢捧腹大笑:“牛叔,你真不认识我了?” 牛成尴尬地挠了挠头:“你……你咋变成这个样子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陈鸢捧着脸,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忽闪着:“真的变得这么多?” 牛成拼命点头。 陈鸢没想到变化真的这么夸张,连牛成和茂氏这种和她整日相伴的人都认不出来了。 牛成还是觉得有点难以接受,绕到灶台后边去,和茂氏两个人凑在一块说悄悄话。 铺子里的不少人都在偷眼看陈鸢,有人还在小声嘀咕,要不是陈鸢来自二十一世纪,否则脸皮都要被他们看掉了。 日头渐渐伸上当空,铺子里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门帘往开一掀,纪礼从外边进来,他手里边捧着一摞红纸和一堆瓶瓶罐罐:“丫头,快来,帮我我拿着点。” “哎,来了。”陈鸢急忙迎上去。 难怪大清早没见这老头,原来也是去赶集去了。 “丫头,你给我……”纪礼一边说一边抬头,忽然猛地愣住,双手无意识地一松,手里的东西呼啦一下落下。 陈鸢手疾眼快,疾步上前,一捞手,把那些瓶瓶罐罐捞在手里。心说不会?我就换个发型而已,至于人人都这么大反应吗? 不过看纪礼反应好像不大对劲,只见他浑身颤抖,嘴唇发白,双手颤颤巍巍地向前伸着。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惊诧、欢喜、留恋……等等等等一系列复杂的神情一下子在脸上涌现出来。 他伸着手,像是想要向前走几步,可是膝盖一软,却跪在了地上,他兀自还在紧紧盯着陈鸢,眼睛挪都挪不开。 陈鸢急忙蹲下身想扶他起来,他的手顺势抓住陈鸢的胳膊,十分用力,紧紧地钳住,似是生怕陈鸢会消失一样,嘴唇抖的厉害:“小……小姐……” “小姐……我可算找着你了……小姐……”说着,泪如雨下,一个劲地要对陈鸢磕头。 周围那么多客人都在看,陈鸢也觉得莫名其妙,强行把他扶住不让他磕头,凑近了他:“纪爷,你仔细看看,我是陈鸢啊,你认错人了!” 纪礼却像是中了梦魇一样,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小姐,小姐,我总算找着你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老爷和夫人啊……” 陈鸢抹了一把冷汗,用力摇了摇纪礼:“纪爷,你仔细瞧瞧,我不是你家小姐,我是陈鸢!” 这回纪礼听见了,红着眼睛直起身,疑惑地道:“你是陈鸢,你不是我家小姐……” 他年纪大了,哭起来控制不住情感,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陈鸢却不嫌弃他,拿了帕子给他擦脸,柔声道:“纪爷,你看看,我是丫头啊,你认错人了。” 纪礼定定地看着陈鸢,半晌,才吸着鼻子:“不是……你不是小姐……”虽然知道陈鸢不是他家小姐,他却哭的更大声起来,不住地想往地上磕头。 陈鸢拼命扶住他,着急的给牛成使眼色让他过来帮忙。 牛成力气大,和陈鸢两个人总算是把他扶起来了。纪礼大哭过一场,浑身没了力气,任由陈鸢和牛成把他扶到小屋里去。 “不对,不可能这么像,不对啊,不对啊……”纪礼一把抓住陈鸢的手“你说,你娘是谁?你娘叫什么名字?” 陈鸢上回已经确认过了,她娘和纪爷要找的小姐姓氏都不一样,于是说:“我娘已经走了好些年了,她姓秦,叫秦月荷。” 纪礼满脸的希冀一下变成灰暗色,失魂落魄地松开手,声音颤抖:“不是她,不是她……这世上,竟然真的有这么相像的人?怎么不是呢?怎么不是呢?”他像是在问陈鸢,又像是在问自己,问着问着,又哭了起来。 这位小姐在他心中的地位一定很重要,他一辈子走遍了祁国,只为了大海捞针一样的寻找一个人,这得是多深的情谊啊。 他用满是褶皱的手捂住脸,银白的发丝垂到鬓边,如一个晚年丧女的老父亲哭的声嘶力竭:“小姐,你在哪里啊……” 陈鸢不由得有点后悔,后悔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否则也不会引起纪礼的伤心事了。 “纪爷,你别伤心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打扮就是了。”陈鸢说着,想去拆了自己扎好的头发。 纪礼伸手拉住她,眼泪还挂在脸上:“不不,丫头,挺好的,挺好的。看见你,我能想起小姐,就让我骗骗我自个儿,算我找着小姐了,我这辈子……没机会了……” 陈鸢僵着手,半晌,把手拿下来:“纪爷,你家小姐叫什么?当年是怎么找不着的?我想法子帮你一起找,总比你一个人找的机会大。大不了,我再找陆惊蛰帮你,他怎么说也是个王爷,比你和我的法子都多。” “不!”纪礼突然发出一声吼“不,不能让他找!不能让他找!我家小姐不用他找,我就算找不着小姐,也不用他帮忙!” 陈鸢忍不住蹙眉,这纪礼也不知道和陆惊蛰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连陆惊蛰的面都不敢见,现在更是帮忙都不肯让陆惊蛰帮。 “你认识陆惊蛰?你和他有仇?”陈鸢小心地问。 纪礼冷哼一声,似乎寻回了理智,用手抹着眼泪,吸了吸鼻子:“没仇没怨,我老头子就是不喜欢和皇家的人沾上边,没一个干净人!” 这话有些偏激,不过也不是没有道理,皇家的人哪一个能算得上无辜?虽然她想替陆惊蛰说两句话,不过看在纪礼刚被刺激了,便不打算再刺激他了。 纪礼头朝着炕里睡下,背对着陈鸢,声音十分疲惫:“丫头,你去,我想歇会。过年用的红纸啥的我都买回来了,等会请个先生写副对联给贴门上,冲个喜气。” 陈鸢见他不想再提往事,便也不好追问,答应了一声出了屋,把门给她关上。 第196章 弟弟们不见了 纪礼的一通哭,弄的大家都莫名其妙,陈鸢从小屋里回到铺子里的时候,铺子里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她。 正巧赶上中午,该吃饭的也都得吃饭了,陈鸢让牛成夫妇和那两个媳妇赶紧把早餐收拾了,然后把冒菜小锅端上了火。 锅底是陈鸢和茂氏昨天刚炒好的辣锅底和高汤锅底,蔬菜都是牛成早上在家里洗好切好带过来的,一盆一盆都摆在一张大桌子上。 “婶子先煮两锅。”陈鸢选了几种菜,分成三锅递给茂氏。 茂氏问:“现在还没人点,咱们做这给谁吃啊?” 陈鸢把挨着灶火的窗户打开:“煮,没点味道别人咋知道有这好东西呢?没人吃咱们自己吃。” 听陈鸢的准没错,茂氏于是把冒菜锅架在火上,开始烧火。 陈鸢时不时地用筷子搅动冒菜,炒制的辣椒锅底受热,香料味就开始四溢。陈鸢开着窗户,不一阵香味就从窗户里飘散出去。 经过的行人都要下意识地往窗户里看一眼,看一眼便觉得稀奇:“哎,这是啥东西啊?我咋从来没见过?是汤吗?” 陈鸢摇头:“菜和汤都能吃,叫冒菜,来一锅,浑身舒坦!” 又有人凑过来:“那多钱一锅啊?” “不贵,二十文一锅,另外加五文还能加一份面,管饱!”陈鸢指了指那一小锅冒菜。 这分量是按照牛成的胃口测试过的,这么一小锅完全够儿童或者女人吃饱,但是男人却差那么一点,所以这个另加五文钱就显得尤为重要。只要花五文钱面就管够,这对不少人来说是莫大的诱惑。 陈鸢暗笑,其实人们往往都高估了自己的饭量,就算是一个成年男子,吃下这一小锅以后,根本就吃不下太多的面,所以这五文钱看似实惠,其实还是她赚了。 当然,这就像是现代开自助餐厅一样,总得敢于面对那些个例,要真遇上那种特别能吃的主,那他们也只能认了。 外面的人都是从周围的乡镇赶来赶集的,反正是来花钱的,受了一年的苦,到了年根,咋还不能慰劳一下自己? 于是有不少好奇的人就进了铺子,陈鸢拿了小本子,在本子上记了那些客人的口味和忌口的蔬菜,便到灶台后去通知茂氏。 茂氏小声嘀咕:“还真有人吃,丫头,你可真聪明。” 陈鸢得意地一笑:“那是,把咱们刚刚煮好的那几锅给那几位没忌口的客人端过去,五号桌两个,二号桌一个。” 那两个媳妇急忙端着刚才已经做好的那三锅送过去。 “你这给桌子编号的法子可真管用,比以前方便多了。”牛成一边烧火一边赞叹。 陈鸢点点头,一边暗自流汗,哪是她聪明,都是后来人的智慧啊。 陈鸢人长得漂亮,服务态度又好,东西分量给的足,味道又好,不少人都赞不绝口。有些人虽然吃不了辣,却仍然阻挡不住自己对香辣锅的诱惑,一边吃的嘶嘶吸气,一边又吸溜吸溜地不住往嘴里塞。 “这东西真好吃,这味道,够劲儿!”有人挑起大拇指。 陈鸢奉上的凉茶:“好吃您就常来,以后还有更好吃的呢。” 中午铺子里的人多,陈鸢和那两个媳妇连轴转,忙的脚后跟不着地。忙了半天,陈鸢稍微得了一点空闲,朝着外边看了一眼日头,蹙起眉。 子乾和冬儿都出去半天了,怎么还不回来?这清水镇虽然是附近的大镇,可总共也就那么个长短,这么长时间都逛不完? 正巧铺子里已经忙过了高峰期,人也不多了。 “婶子,我去找找子乾和冬儿,他俩出去逛集去了,说好这会回来吃饭,到现在还不回来,我去瞅瞅去。”陈鸢跟茂氏说。 茂氏也有点担心:“去,赶紧看看,集市上人多,别出啥事。” 陈鸢脱下围裙,推门出去。 集市果真热闹,人群熙熙攘攘,一群地凑在一个小摊跟前看货品,小孩子也不少,嬉笑着在人群里穿梭,像一条条滑溜的小鱼。 陈鸢被人群挤来挤去,好在她身材纤细,又练过功夫,也不算费劲。 冬儿和子乾这两个家伙,一个好吃,一个好玩,两个人肯定不是在卖吃的小摊上就在卖玩的小摊上。 陈鸢在人群里穿梭着,仔细地搜索,每一个小摊跟前都要看一眼。 卖糖葫芦的、卖麻球的、卖糖画的、卖捏面人的……陈鸢一个个地找过去,心却愈加沉重起来,没有……都没有…… 她知道,子乾和冬儿都是好孩子,她叮嘱过不要跑出镇子就不会跑出去。 她安慰自己,兴许是他们跑回陈家去了,可是心里隐隐觉得,这理由自己都不相信。 子乾和冬儿对她的依赖,不会不去告诉她一声就回陈家去。 “你来抓我呀,哈哈……”一群孩子从她面前跑过,最前面的一个孩子抓着一个风车。 其中有两个穿的衣服和子乾冬儿十分相像,个子也几乎一样高,陈鸢急忙伸手抓住一个:“子乾……” 那孩子疑惑地转过身,不是…… 陈鸢的心狠狠地拧了一下,他们一定是回村里去了,她轻轻地笑了笑,安慰自己。 她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冲上清水村,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奔跑的有多快,只看见身边经过的人都对她露出吃惊的神情。 “子乾,冬儿……”陈鸢一进门就大声地喊起来,一边喊一边往小院里走。 陈素素正在扫院子,一看陈鸢的样子,吓了一跳:“大丫姐,子乾和冬儿不是和你一起去铺子里了吗?” 陈鸢握着的拳头狠狠一抖:“他们没回来过吗?” 陈素素似乎被陈鸢脸上的表情吓到了,小心翼翼地道:“没有……”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感觉到面前一凉,陈鸢已经像是一阵旋风一样冲出了门。 他们一定是在集上认识了别的朋友,所以跟着去玩了,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风筝……你怎么了?”八宝正好从山下上来,怀里抱着一堆从集市上买的零食。 陈鸢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希冀地问:“八宝,你见过子乾和冬儿了吗?他们是不是和你在一起了?” 八宝迟疑地道:“没……没有啊……” 陈鸢失望地点点头,然后一言不发地冲下了山坡…… 第197章 我弟弟在哪 “爷,我看风筝的样子不大对劲,好像很紧张……”八宝把吃的放下,把刚才见了陈鸢的事情对陆惊蛰说了。 陆惊蛰沉思了半晌:“意思是子乾和冬儿不见了?” 八宝刚才还没回味过来,这会嘴里塞着东西,下意识地说:“不会,说不定是他俩去哪里玩了,忘了告诉风筝了。” 这种小镇上,民风淳朴,一般不会出现什么人口丢失的情况,大家的孩子都是散养,漫山遍野的玩,极少有丢孩子的说法。 “不对,风筝既然脸色不好,还如此心急,怕是都已经找遍了。她是心思缜密的人,若不是出了事,她不会如此慌神。”陆惊蛰扔下书本“把人给我散出去找!” 八宝也觉得事情严肃,出了院子,打个呼哨。不一会,就听嗖嗖的破风之声离去。 陆惊蛰也披上外套:“走,我们去看看风筝。” 八宝抓了一把零食放在口袋里,也急忙跟上。 陈鸢和八宝分开之后本来是想再去镇上,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再去了一趟私塾,子乾和冬儿十分喜欢季云生,兴许是找季云生了。 “子乾,冬儿,你们在吗?”陈鸢大声地喊道。 季云生从屋里探出头来,看到陈鸢,露出隐隐的惊喜之色,但是听陈鸢喊子乾和冬儿,于是问道:“风筝姑娘在找子乾和子坤?他们怎么了?” 听他这问话,陈鸢的心里就一凉,脸色更冷了:“季先生,我弟弟没来你这吗?” 季云生摇摇头:“我已经有几日没见到他们了。” 陈鸢的脸阴沉着,转身就要走。 季云生下意识地一伸手,抓住她的胳膊:“风筝,他们怎么了?” 陈鸢猛地回头,眼神冰冷,脸上几乎没有一丁点表情,直勾勾地盯着季云生。 季云生从没见过陈鸢这个样子,这种麻木和冰冷,是他想都不敢想过会在陈鸢身上出现的,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不过那种神情也只是一瞬间,一个瞬间,陈鸢的表情重新变回那个明媚的少女,只是脸上有些焦急。她强忍住心里的焦虑,露出个勉强的笑容:“先生,子乾和冬儿不见了,我到处都找过了,可……” “我和你一起去。”季云生转身锁上私塾的门,陪着陈鸢急匆匆地下山。 陈鸢回到铺子里,存着一点希冀希望刚才只是自己找的太匆忙看漏了,他们现在已经回到了铺子里。 可是,没有…… 茂氏看陈鸢回来,身边带着季云生没有带着子乾和冬儿,便问:“鸢丫头,子乾和冬儿找着没有?咋还不回来呢?饭都做好了。” 陈鸢阴沉着脸:“子乾和冬儿……找不到了……” “啥?”茂氏吸了一口冷气“咋就找不着了?是不是回村里去了?” 陈鸢只觉得自己心里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随时都能把她的理智燃尽:“我都找过了,集市上没有,没有回家……” 一个媳妇小声嘟囔:“你们说会不会是拍花子的?这年根底下,正是乱的很……” 牛成噌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赶紧找,我陪你去!” 茂氏从灶台后边跑出来:“我也去,我也去!” 出了铺子门,陈鸢指挥他们:“大家分开找,出入镇子就只有两条路,你们冲南边找,我去北边找!” 大家散开,在人群里穿梭,把一个又一个小孩抓住端详。 陈鸢之所以选择北边来找,并非是盲目选择。南面因为修官道,数条小路都被官道并了,还常有衙役和修路的工人,倘若真是人贩子,选择那条路的机会并不大。 北边的路虽然也只有一条,但那路已是数年的老路,她寻踪迹前去追上的机会很大,到时候动起手来,她也不希望让其他人看见她的残忍手段。 是的,残忍手段!不管是谁,敢碰子乾和冬儿,就算是惹火了她,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人! 陈鸢顺着北边找过去,一路上又问了不少人,可今天集市上人太多,根本就没有线索。 “小姑娘……小姑娘……”有人忽然喊道。 陈鸢一侧身,看见一个脸上长着一个痦子的女人正在朝她招手。 陈鸢蹙了蹙眉,用手指指着自己,意思是在叫我吗? 那女人脑袋狠命地点了点,一笑,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哎,就是说你呢,小姑娘,我看你刚才到处问人有没有见过你弟弟?” 陈鸢的眼圈一红,一脸的焦急:“是啊,大娘,你见过弟弟吗?两个小男孩,一个这么高,一个这么高……”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笔画子乾和冬儿的身高。 女人皱着眉道:“我也不敢说到底是不是你弟弟啊,反正我先前那会瞧见有两个男人抱着两个小孩走了。” “真的吗?”陈鸢一听眼泪就涌出来了“他们朝哪走了?我去找!我们没了爹娘,我不能再没有两个弟弟了。” 她一边哭一边用衣袖抹泪,小声地抽泣着。 那女人一脸的惊讶,用手拍了拍陈鸢的肩膀,义愤填膺地骂道:“这些个杀千刀的,咋这么坏?我瞧见他们往哪去了,我带你去!” 陈鸢抬起脸,满脸泪痕,感激地对那女人一个劲地说谢谢:“谢谢大娘,你真是个好人,谢谢……” 女人用胳膊勾住陈鸢的胳膊,带着她往前走。 人群后面,八宝远远地看见,指着陈鸢和那女人:“爷,你看那不是风筝吗?那个女人是谁啊?” 陆惊蛰的个子比八宝还高,在人群之中鹤立鸡群,自然早就看见陈鸢了,沉吟了一下,沉着声音:“跟上去。” 那女人勾着陈鸢,一边走的飞快一边安慰陈鸢:“小姑娘,别着急,我看着那两个孩子挣扎的厉害,就留了个心眼多看了几眼,咱们走快点,肯定能追上。” 陈鸢比女人还心急如焚,刚开始是那女人拉着陈鸢走,到了后来已经是陈鸢在拉着那女人走了:“大娘,快点啊,我弟弟见不着我,肯定要哭闹的,他们胆子小,从小就没离开过我。” “哎哎,知道了,赶紧,赶紧……”女人看着陈鸢着急神情,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第198章 上了贼车 “大娘,咱们这是去哪里啊?都快出了镇子了,咋还不见我弟弟?你是不是看错了?”陈鸢可怜兮兮地向后看了一眼已经远去的镇子,有些怀疑地问,脚步也慢了下来。 女人一把挎住陈鸢的胳膊,使劲地扯着陈鸢往树林里走:“没看错,没看错,肯定是你弟弟,你快走,不然那些人指不定把你弟弟带到哪里去。” 陈鸢的双脚站住,看了一眼周围的密林,使劲地挣脱着那女人的臂膀:“大娘,我不去了,我不去了……我想起来我弟弟常去的一家朋友家,我去瞅瞅,说不定他们去那了。”她一边咬牙挣扎,一边眼圈通红,眼泪欲滴。 女人一改方才善良的模样,粗大的臂膀狠狠地扯了陈鸢一把,把她的手臂紧紧困在自己的腋窝下,一边往前扯,一边粗着嗓子道:“保证没错,你去了就知道了!” 陈鸢虽然使尽了力气,可是女人的力气很大,她的胳膊纤细,被那女人一扯就是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跟着女人的脚步向前走。 又走了几步,看到一辆简陋的马车停在树林深处,周围还站着三个男人。 陈鸢一下停住脚,忽地挣脱开女人的胳膊,反身往回跑去。 那女人一下被挣脱开来,反手去捞,没捞到,便气急败坏地喊起来:“赶紧追啊,看什么看,一群饭桶!” 那三个男人一拥而上,去追陈鸢。 陈鸢一个女子,在这道路坎坷不平的路树林之中如何能跑的过这些身强力壮的男人,她跑着跑着回过头来看见那些男人追来,心里一慌乱,脚下一绊,倒在地上。 那些男人冲过来,把她围在中间。 一个领头模样的男人弯下腰盯着陈鸢上下一瞧,满意地点点头,啧啧地咂着牙花子:“这李老婆子眼光真好,难怪老大都说要走,她死活还要去拐一个呢。”他说着,一双贼手就贼兮兮地往陈鸢的脸上摸去。 陈鸢伸手挣扎着打开他的手,叫喊着:“你们放开我,你们是什么人!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弟弟……” 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东冲西撞的想要冲出去,可惜周围都是身强力壮的男子,撞了半天都没能冲撞出去,反倒弄的衣衫凌乱。 “爷,咱们为什么还不上?”八宝藏在远处的树杈上,伏低身子,小声问陆惊蛰。 陆惊蛰看着远处陈鸢被人围在中间,那张小脸上满是惊慌,手下下意识地握的咯吱作响。但是随即黑眸定了定,沉声道:“你没看见那树上的刻字吗?她有自己的计划。” 八宝斜着眼睛看向旁边一棵树上,隐约有四个小字:莫坏我事。 他挠了挠头,一脸的不明白:“爷,虽然风筝这么说了,可万一那些人……咱们就在这看着吗?” 其实他自己知道,陈鸢哪用得着他去救?不过在一起时间长了,习惯性为朋友担忧而已。 陆惊蛰看着陈鸢被人拉扯着上了那辆马车,黑眸划过一道杀意,薄唇抿了抿:“等此事了解,那些人,油腻处置。” 八宝一听,两只眼睛突地一亮,兴奋地搓了搓手:“好,我一定好好招待他们。”说着还舔了一下嘴唇,像是偷腥的猫儿一样。 两人一声不吭,等那马车开动,两人便脚下一点,人轻盈地在树丛之中穿梭。 马车之中,陈鸢缩在马车的角落里,环抱着膝盖,眼神怯怯地看着那个女人和几个男人。半晌,声音里带着哭腔,小声问:“大娘,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我想回家……”说话之间,眼泪已经掉下来了,她用衣袖抹着眼泪,小声地啜泣着。 李老婆子脸上堆上一个假笑:“别怕,小姑娘,我们要带你去一个好地方,要什么有什么,想要什么都有,别怕啊。” 陈鸢摇头,哭泣的声音大了一些:“我不去,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弟弟,大娘,你让我回去。” 李老婆子的那个笑容凝固在脸上,然后一点点冷却下来,变成一种讥讽,斜眼看着陈鸢:“你上了老娘的车,还想回去?再哭闹不休,我就让他们好好招待招待你!”她努了努嘴,示意那几个男人。 那些男人顿时就兴奋起来,一个个两眼放光,脸上带着淫笑凑近陈鸢。 “小姑娘,还叫她大娘呢?她手里边可不止骗过你一个小姑娘,不是我说你们,怎么就傻的这么可怜?这会了还这么亲热,叫啥大娘?”先前那个领头的男人哈哈大笑,伸手又要去摸陈鸢的脸。 另外那个男人起哄,也跟着哈哈大笑。 陈鸢惊恐地瞪大眼睛,身体不住地往后靠,浑身颤抖着,恨不得缩进马车的车壁里:“你……你别碰我,你别碰我……” 看她这幅样子,更激起那男人的征服欲,伸手就去扯她的衣裳。另外那个男人瞧见,也放开胆子,上去帮手。 “啊……”陈鸢大喊一声,忽然从衣袖里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胡乱地在面前挥舞,把那个领头男人的手背上划了一刀。 那个男人猛地收回手,嘶地吸了一口冷气,一看自己手背上见了红,顿时怒从心头起,骂了一声娘,就要冲上去用强。 陈鸢眼泪含在眼眶,忽地把匕首反手一转,对准自己的脖子,嘶声力竭地大吼:“别过来,别过来……你们再过来我就死给你们看!” 李老婆子没想到陈鸢身上竟然还带着匕首,也吓了一跳,起身给了那个男人一个耳光:“她身上怎么还带着刀?你们干什么吃的,也不知道搜一搜!” 那男人被陈鸢划了一刀,又受了李老婆子一个耳光,眼睛都红了:“她娘的,人是你带来的,带没带刀你不知道?搜!老子现在就搜!” 马车里狭窄,他只能半跪着,弓起背,准备扑向陈鸢缩着的墙角。 陈鸢的手颤抖地握着匕首,一见他要扑过来,大喊:“别过来……”说着手里的匕首向下一压,已经刺入脖颈一分,顿时冒出几滴鲜红的血珠。 那些人没想到她竟然真敢往脖子里刺,也不敢轻举妄动,顿时双方就僵持住了。 第199章 你让我做啥都行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死在你们面前!”少女大喊着,一脸的惊慌失色,抓着匕首的手狠狠地颤抖着。 双方僵持住。 半晌,男人勾着嘴角,咧开嘴邪笑:“你割,你割,我就不相信,你真敢割!”边说边身体又往前探了几分。 “啊……”陈鸢大喊一声,紧闭眼睛手下一使劲,锋利的刀刃就往自己的脖子又递了几分。 “别……别……”那李老婆子急忙推开那男人对陈鸢讪笑“姑娘,别想不开,我保证不让他碰你,别怕,别怕,这刀可不是玩笑的东西,快放下……” 李老婆子小心翼翼地说道,一边扯着那男人后退了几寸以示友好。 陈鸢呆呆地看着他们,手把刀柄握的紧紧的,咬着下唇,双眼猩红。 男人不服,嘟囔道:“怕什么,她一个小姑娘,还能真自杀不成?” 李老婆子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把,扯着他背过身去,压低声音,自以为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你以为我真怕她自杀?我是怕坏了那张皮相,你知道这种上等货色卖到那地方能值多少钱?说不定还能当上头牌,头牌你知道值多少钱?万一她一刀下去破了相,吃亏的可是咱们!” 男人眼珠子一转,心想也是个道理。 “你吓唬吓唬就成了,可千万别想打她的主意,这丫头,我还要卖大价钱呢。”李老婆子在男人的胳膊上又拧了一把以示警告。 男人一边躲闪一边告饶:“知道了知道了,老子不碰她就是,等分了钱,老子想找啥样的女人没有!” 于是,那三个人占据马车的一半,陈鸢占据角落,双方大眼对小眼,谁都不犯对方。 没过一会,陈鸢开始小声啜泣,接着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嘤嘤的哭声。 “你又哭什么?”李老婆子撩车窗看了一眼外面,见他们还在偏僻的山林里行进,便放下心来。 陈鸢抽抽噎噎地忍住哭泣声,小声问:“大娘,能不能让我见见我弟弟,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你就让我见见他们,只要能见他们一面,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她不住地抽泣,哭的梨花带雨。 李老婆子和男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色,李老婆子不由自主地露出个笑容,声音轻柔地问:“只要让你见你弟弟,你就真的啥都听我的?” 陈鸢点头:“我和我两个弟弟自幼没有爹娘,村里人都欺负我们姐弟,我早就不想在那村里待了。只要你让我见我弟弟一面,我啥都愿意做,求求你,我就这一个要求……” “这样啊……”李老婆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我老婆子也是个心善的,不忍心看见你这样,你若想见,我便让你们见上一面。见过之后你一定得听我的,我也不害你,就是送你去享福的。” “真的?大娘,你真的肯让我见我弟弟?”陈鸢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李老婆子笑着点头:“只要你听话,别说是见你弟弟了,就算你要星星要月亮,我都能给你摘下来。” 陈鸢鼻头红着,放下抓着匕首的手,抹着眼泪,嘴巴撇着:“大娘,我长这么大,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李老婆子和男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丝不屑。 马车渐渐行驶到了人多的地方,男人起身拿了一条破布,打算给陈鸢捂上嘴巴,免得到了人多的地方她要是大喊大叫引人注意。 李老婆子摆摆手,示意不用,和蔼地道:“咱们这是去见你弟弟的路上,你要是还想见他们,就别出声。” 陈鸢自己捂住嘴,瞪大眼睛,一眼不发。 男人嗤笑一声,给李老婆子投过去一个还是你厉害的表情。 外面的人声渐渐嘈杂起来,估计也是到了一个镇上之类的地方,人来人往,看来也是在赶集。 马车从人群之中行驶过,转了几道弯后逐渐远离了人声,最后停了下来。 马车门打开,有个阴鹜的汉子站在外边,阴沉着脸。 看见这个人,先前那个领头的男人喊了一声大哥。 那人不吭声,两只眼睛阴测测地盯着他们:“李老婆子,都说今天的货够了,你为啥非要再去弄一个?你不知道现在官府盯的紧吗?还是说……你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李老婆子似乎十分忌讳这个人,在他的注视之下轻轻抖了抖,然后堆起一个笑容:“顺子,我这回带回来的肯定不让你失望,是上等货,肯定能让咱们大赚一笔。” 叫顺子的汉子透过李老婆子看向缩在马车角落里的陈鸢,眼神闪了闪,似乎对陈鸢很满意:“把人带下来。” 陈鸢被一群人围着,也不敢乱跑,就跟着他们进了院子。 这是一处十分偏僻的小院,也不张扬,甚至十分普通,周围都没有一个邻居。院子里杂乱不堪,到处都是肮脏的水桶和杂草。 这院子外边看着不大,进去才发现,这是打通了相连的两个院子,连起来一排有四间屋。 “把她和关到那边去……”顺子指了一间相对看起来还比较新的屋子。 陈鸢急忙扯了扯李老婆子,可怜兮兮地盯着她。 李老婆子愣了愣神,小声道:“顺子兄弟……能不能把她和今天那批货关在一起?” 顺子侧过身,阴沉沉地看着李老婆子,李老婆子嘴巴动了动,不敢说话了。 陈鸢一把扯住顺子的胳膊:“大哥,就让我见见我弟弟?我真的只想见一下他们,你们……你们要是不放心,把我绑住也成。”她伸出手,两只细嫩的手臂看起来一点力气都没有。 顺子盯了她半天,才转过身:“把她关那边去,绑上。” 立刻有人上来给她上了绑,还把嘴巴也塞上了。 走到那间破旧的门前,陈鸢已经听见里面传来被捂住嘴一样发出的呜呜声。 那些手下的人一脚踢开门,把陈鸢推了进去,有一个还讥讽地笑道:“好好叙叙旧,不然就没时间了。” 第200章 人贩窝点 屋里很黑,似乎是故意用黑色的窗纸从里面糊了一层,里面黑乎乎的,光线昏暗。 陈鸢用了好几分钟才适应了屋里的光线,这才看清楚屋里的情形。 屋里有十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孩,最小的不过四五岁,最大的也才十岁左右。他们一个挨着一个,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紧紧挨在一起,手脚都被绑着,嘴巴上还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低声地哭泣着。 那一张张小脸上全是挂着惊恐和害怕,哭个不停。 陈鸢被那些人推倒在地上,挣扎着跪坐起身,身子后仰,伸手探下去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探到脚上摸了一把,她脚上的绳索就像是变魔术一样松开。 她蹲下身,身子柔软地把胳膊从脚底下换到了前面,这动作要是让别人看见,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身体能柔软到这个地步,实在可怕。 她解开自己手上的绳索,用手把嘴上的布子扯掉,大口呼吸了几下,才小声地喊道:“子乾,冬儿……你们在哪?” 因为门外有看守,陈鸢的声音极其的低,她一边低声喊一边在这些孩子的周围来回走动,从中寻找子乾和冬儿的影子。 那些孩子看到陈鸢竟然能动,一个个惊奇不已,以为陈鸢能救他们,连忙呜呜地叫着想靠近陈鸢。 陈鸢没打算为他们松绑,这会外边一堆贼人,她要这么放了他们,这群受惊的孩子指不定要哭的把屋顶掀翻。 “子乾,冬儿,姐来找你们了。”陈鸢从孩子们中间走过,一个一个挨着看他们。 “呜呜呜呜……”角落里,有人挣扎的十分剧烈。 陈鸢寻声望去,看见被绑着的冬儿正在拼命地挣扎,看到陈鸢,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嚷,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他这段时间被陈鸢养的白白胖胖,和个小瓷人一样,现在却满脸是灰,一哭,滑出两道脏兮兮的泪痕。 陈鸢顿时心疼不已,冲过去一看,子乾倒在冬儿边上,眼睛紧闭。他的身上和脸上都是土,甚至衣服上还有几个鞋印,脸上还破了一几处,鲜血已经凝固结痂了。 陈鸢站住脚步,死死地盯着子乾。 一瞬间,从她身上爆发出一股寒意,周围的孩子都觉得浑身一冷,有几个想凑过来求陈鸢帮忙的孩子也不敢动弹了,瑟瑟地缩着身子看着陈鸢。 冬儿离的陈鸢最近,觉得自己姐姐这一刻忽然变得陌生起来,甚至有点让人害怕。 “呜呜……”子乾试着叫陈鸢。 陈鸢猛地清醒过来,浑身的寒意如潮水般褪去,她蹲下身,摸了摸子乾的脸蛋,才松了口气。 把子乾抱起来一点,放在自己膝盖上,对冬儿小声道:“冬儿,姐现在把你嘴里的布条弄出来,你答应姐,不能哭好吗?你一哭坏人就听见了,就会冲进来。冬儿乖,别怕,姐在呢,别哭。” 冬儿不像子乾一样勇敢,年纪又小,大多数时候他还是个爱哭鼻子的小孩,陈鸢怕把他松开,他会一下子爆发哭出声音来。 冬儿把头挨着陈鸢的肩膀,呜呜的哭了半晌,兴许是挨着姐姐让他安心,兴许是发泄了情绪,渐渐地平复下来,在陈鸢肩膀上抹了抹眼泪,抽咽着点点头。 陈鸢笑了笑,把冬儿嘴巴里的布条抽出来,冬儿喘了几口气,终于还是没哭出声音。 “冬儿,子乾怎么了?咋弄成这样的?”陈鸢附在冬儿耳边问。 冬儿一边抽泣一边小声说:“有人抓我,哥上来和他们打,他们就打了哥,他们……他们用脚踢哥的肚子……”他说着,又要哭起来。 陈鸢急忙揽住他:“好好,别怕,没事,子乾也没事,姐在这呢。”她说着这样温柔的话,眼睛里却寒光一闪。 冬儿抬着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陈鸢:“姐,你能救我们出去吗?” “姐一定会救你们出去,你别怕,也别哭。子乾晕倒了,你要保护他,知道吗?” 冬儿狠狠地点点头,永远是子乾站在他身前,他也要好好保护子乾。 “冬儿,姐一会要出去,子乾醒了,你就告诉他姐来了,让他别怕。姐等会就回来救你们,都别怕。”陈鸢耐心地嘱咐冬儿。 冬儿对陈鸢的信任比任何人都强烈,丝毫不质疑,大力地点着头。 陈鸢摸摸他的脑袋,去捡了先前扔在地上的绳子重新松松地绑在脚上,然后把布条塞回嘴里,双手背回身后,自己灵巧地缠绕了几圈,然后把活扣攥在自己手里。 她靠在墙壁上,子乾和冬儿一边一个靠在她身上。她在等,等待那些人来带她走。 果然,没一会,有人推开那扇破门,嚷嚷道:“那个丫头,你出来,见也见过了,该听话了。” 陈鸢挡住冬儿,不让他们看见冬儿的嘴巴里的布条已经没了,楚楚可怜地望向那人。 那人上前几步,一把揪起陈鸢就往外拖,陈鸢挣扎着被他拖出去,对冬儿使个眼色,冬儿才止住差点哭出来的声音。 院子里站着那个李老婆子和顺子还有不少打手模样的男人。 李老婆子见陈鸢出来了,两只眼睛还红肿着,急忙拿着帕子要给陈鸢擦眼泪,被陈鸢偏头躲过。 她讪笑道:“哎呦我的姑娘,你可不能哭了,等会还得靠你这张脸呢,瞧这眼睛都红的。” 陈鸢低着头不吭声,一脸的悲戚。 那顺子挥挥手:“走,那边还等着要人呢。” 陈鸢被带上了马车,这次对面坐着那个顺子和李老婆子。 李老婆子把陈鸢上下左右看了个遍,真是越看越满意,想到这等好看的姑娘能换不少钱便忍不住喜笑颜开:“姑娘,我等会带你去个好地方,那地方呀,全都是有钱人,你要是能让他们挑上,保证你这辈子吃喝不愁,想要什么要什么。” 陈鸢歪着头,侧着身子不理她,自顾垂泪。 “你说你哭啥,要是能让个有钱个人看上,不比你在那小山村里边受人欺负强吗?我老婆子倒是想,可是没那皮相啊,啧啧……” 第201章 被人卖了 马车停在一处偏僻之处,再次停下,有个公鸭嗓的女人声音说:“我说,今儿我们可忙着呢,妈妈我前边还在招待客人呢,你们这回的货最好是上品,不然白白浪费了我的时间。” 驾马车的人压低了声音对那女人说:“大哥亲自来的,你说是不是上等货?” 那妈妈似乎也有些忌惮这个顺子,一听顺子也在马车上,顿时没了刚才的嚣气焰,推开马车门笑道:“哎哟,我就说我今儿早上左眼皮子一直跳呢,原来是顺子哥于要来,顺子哥亲自送过来,那感情是个上等货。” 顺子跳下车去,没理她,让李老婆子把陈鸢拉下车。 陈鸢这才看清楚这位妈妈的长相,穿着一件极是鲜艳的大红色衣裙,脑袋上别着几根金晃晃的钗子,嘴唇红的像是刚吸过血一样,手里边还拿着一把颜色十分夸张的羽扇。走一步,扭几扭,浑身的珠钗宝饰哗哗作响。 那妈妈一看陈鸢,两眼就一亮,和捡了钱似的:“哎哟,还真是,还真是上等货……” 李老婆子一脸的骄傲,看那妈妈的眼神都透着得意:“那是,孙妈妈,我老婆子的眼光,这辈子还没走过眼。” 孙妈妈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一块肥肉,走过来在陈鸢的身上捏捏摸摸,嘴里啧啧称赞。 陈鸢被她们盯的寒毛直竖,露出个怯懦的表情,伸手扯了扯李老婆子的胳膊:“大娘,这是哪里啊?我……我害怕……” 李老婆子把陈鸢推到孙妈妈面前,以一种推销产品的口吻道:“孙妈妈,你瞧瞧这水嫩的小脸蛋,瞧瞧这婀娜的身材,在你这楼里当个头牌都绰绰有余不是?” “够了,够了,足够了……”孙妈妈把陈鸢的胳膊拉住,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 一直不吭声的顺子冷眼瞧了半晌,忽然说:“孙妈妈出价,咱们兄弟们还有别的事忙。” 孙妈妈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伸出一只手在顺子和李老婆子面前晃了晃,讪笑着:“这个数怎么样?” 顺子一把把陈鸢扯回来,冷哼了一声:“哼,孙妈妈这是把我们当叫花子打发,这种上等货,才值五十两?” “别,顺子哥别生气。”孙妈妈咬了咬涂的像是喝过血一样红的吓人的嘴巴“那,我再加三十两?顺子哥,这个价钱,都能买个败落官宦家的大小姐了,不错了。” 顺子直接扯着陈鸢往马车上走:“现在出多少,你以后不都是要成倍的赚回来吗?孙妈妈既然不诚心,那就算了,这种上等货,我卖到京城去,最少能卖一百两。” 那孙妈妈显然相信顺子是真有这个能力,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顺子哥,你说句话,你到底想要多少?” 顺子站住脚步,嘴唇动了动:“一百五十两,少一个子都不成。” “啥?”孙妈妈显然没听过这么高的价,倒吸了一口凉气。 连那李老婆子都吸了一口冷气,不明所以地看着顺子。按照她先前的估计,这丫头能卖八十两就已经天价了,毕竟以前他们往这送的那些女娃,资质最好的也才三十两。 一百五十两,京城里的头牌当年都没这个价。 顺子撇着嘴:“咋?嫌贵?我听说当初三十两卖进你翠柳楼的姑娘你都卖了一百两,这样好资质的丫头,你倒手再卖给有钱人,没个耳三百百两不出手?” 孙妈妈犹豫不决,急的手心里直冒汗,虽说是这么个道理,可毕竟这么一个丫头买到手就要花这种天价她实在是肝疼。 陈鸢含着眼泪,楚楚可怜地朝着孙妈妈看了一眼,那眼神,当真是无比的愁怨又凄凉。 就是这一眼,却让孙妈妈心里升起一股坚决之意,这眼神,这姿态,真真是戳人心坎,这不就是那些达官贵人们最喜欢的类型吗?一百五十两是不便宜,但是高付出高回报,以她这么多年看品相的眼光,肯定亏不了! “行!一百五十两就一百五十两!”孙妈妈忽然道。 只见她双目坚定,银牙暗咬,看起来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顺子笑了笑,脸上那种阴鹜的表情配上这个笑容,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温暖,却显得更吓人了:“孙妈妈爽快,拿钱。”说着,从后背一推,把陈鸢推到了孙妈妈的身边。 陈鸢当即哭喊:“我不,我不去……大娘,你别把我卖了……” 孙妈妈挥挥手,当即上来两个人,一人一边把陈鸢按住。 一百五十两现银,顺子掀开布子看了一眼便点点头,让人抬上马车,对着孙妈妈一拱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孙妈妈谄媚地笑着,挥着羽扇送走了顺子和李老婆子,一转身,变成那种带着几分严肃几分高高在上的表情:“去,给我关起来,好好磨炼两天。” 陈鸢哭喊:“你们蛇鼠一窝,迟早要遭报应的!” 孙妈妈冷笑:“原来还是个肚子里有墨水的,还知道蛇鼠一窝。不过敢做这一行,就不信天谴啊报应的了。” 陈鸢拼命地挣扎着,大喊着,却被他们一点点拖进了那青楼的后院里。 “爷,风筝都被卖了,咱们还不动手吗?”八宝看陈鸢被人拖进了院里,差点就要按捺不住跳出去了。 陆惊蛰摆摆手,不怒反笑,露出个诡异的表情:“这楼里的人要遭殃了,吩咐下去,让人把刚才那个老窝给我围了,里面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八宝心有不甘,觉得为什么陆惊蛰似乎能理解陈鸢的一举一动:“爷,为啥刚才不直接端了那一窝,非要等到现在?” 陆惊蛰看了一眼八宝,一脸让你思考这种问题太为难你的表情:“刚才风筝放了暗号,你没听见吗?非要来这里才动手,是为了把这群拍花子的和这个翠柳楼给挖出来。” 八宝一脸恍然大悟:“哦,风筝姑娘可真聪明,她的脑袋比我八宝可好使多了。” “八宝,你对自己的认知未免有些不全面。”陆惊蛰低声笑了。 第202章 不听话就得吃点苦头 在古代,只要手续齐全,背后有靠山,开个妓院青楼不算犯法。甚至有些犯了罪的官宦家的女眷,也会被卖入青楼,受尽屈辱。 不过买卖人口却是从奴隶社会之后都被法律明令禁止的,尤其是人贩子,拐卖儿童妇女,一旦被抓住,那都是掉脑袋的下场。可即便如此,仍然有很多人为了高额的利润挺而走险。 陈鸢所在的这家青楼,明显是靠着黑色交易才如此兴盛,虽然这种地下交易算是公开的秘密,可既然让陈鸢撞上了,就算他们倒霉。 陈鸢被人拉扯着往后院的小黑屋里走,一路上见了几个和她年仅相仿甚至比她还小的女孩。那些女孩看见孙妈妈和手下拉着陈鸢进来,露出一脸惊恐,随即一个个低下眼睛,连看都不敢看陈鸢。 “咚”地一声,角落一间又小又黑暗的小屋被人踹开,那两个押着陈鸢的汉子把陈鸢扔在了地上。 屋子的角落里似乎还蜷缩着一个人,看起来是个少女,披头散发,一闪散乱。门刚被打开,她就像是触电一样地剧烈发起抖来,拼命地搂着衣服往角落里缩,从衣袖中探出来的手臂细的不可思议,仿佛一具脱了水的干尸。 孙妈妈踏进门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陈鸢,羽扇摇的人眼花:“你还想回去?你以后就是我的摇钱树,你要是听话呢,妈妈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你要是不听话……哼,少不了吃些苦头,她就是你的下场!”她指了指角落里的那个少女。 刚才一直在挣扎叫喊的陈鸢坐在地上,仰着脸,呆滞地看着孙妈妈。 孙妈妈刚想再说些长自己威风的话吓吓她,嘴巴张开,却没发出声音。 因为她看见刚才那个眼泪婆娑的瘦弱少女忽然咧开嘴巴笑了,那表情无比的诡异,让她禁不住后背升起一股寒意。 “你……你笑什么!”孙妈妈下意识地问。 陈鸢笑罢,从地上站起来,施施然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全然没有刚才那种惊恐畏惧的样子。她绕着这小黑屋子走了一圈,绕回孙妈妈面前,笑盈盈地问:“孙妈妈,我以后真能卖二三百两银子?” 孙妈妈觉得她的样子十分古怪,感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来,便结结巴巴地道:“那……那是,只要你听我的话,经过我的调教,你可是个摇钱树!” “呵……”陈鸢冷笑了一下“那真是要谢谢你们,不然我还不知道我这么值钱呢。” 孙妈妈心里觉得越来越不对劲,甩下一句话就想走人:“你好好在这待着,什么时候知道听话了什么时候再放你出来!” 陈鸢的身体轻盈地往前一跨,伸手挡在孙妈妈的面前,勾着嘴角:“孙妈妈,我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不爱听话,这辈子,还没人敢让我听话呢。” “你想干什么?”孙妈妈警惕地后退了一步,招手让那两个大汉上来拉人。 在她退后那一步之时,陈鸢的身子一转,拦着路的手飞速地探出去,一把捏在孙妈妈的脖子上。 那两个大汉根本没想到陈鸢这种瘦弱的小姑娘会有如此厉害的身手,等反应过来,孙妈妈已经被陈鸢嵌住脖子抓在怀里了。 陈鸢从背后钳着孙妈妈的脖子,两根手指用力掐住她脖子两边,探着头凑到孙妈妈耳边笑道:“孙妈妈,还想要摇钱树吗?” “你们还愣着干嘛?上啊!”孙妈妈脖子被掐的难受,但她并不太相信陈鸢真能杀了她。 那两个汉子腰上都系着胳膊粗的木棍,这时候往出一抽,瞅准了陈鸢就砸。 陈鸢却异常的灵活,身体左躲右闪,故意把孙妈妈的身体送到木棍底下当肉盾,那两个大汉收不住手,结结实实地两棍子蛇打在孙妈妈的头上。 孙妈妈脑袋差点就让敲的开了花,惨嚎一声,脑门上流下一道血迹。 两个汉子把老板给打了,吓的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陈鸢伸脚一勾,一踢,被抓在那个汉子手中的木棍高高弹起砸在其中一个男人的眼睛上,疼的他躺在地上滚动不停。 另外一个还想对陈鸢挥棍子,陈鸢把先前那人掉在地上的木棍一踢,正中这人裆部。 那汉子发出一声惨叫,捂着档躺倒在地。 解决完这两个人,陈鸢才把孙妈妈松开,孙妈妈奶脑袋被砸的发蒙,任由陈鸢把她扔在地上。 陈鸢蹲下身,把放在地上的一桶不知道什么时候的黑水提起来浇在孙妈妈的脑袋上,看着她一下被激的差点跳起来,才满意地点点头:“怎么样?孙妈妈,现在我们能好好说说话了吗?” 那一桶黑水又臭又凉,孙妈妈一下就清醒了,等看清楚自己的两个打手都倒在地上,才惊慌地看向陈鸢:“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鸢不回答她,自顾自的问:“你这楼里多少姑娘是买来的?还有那个顺子李老婆子是什么来头?你除了和他们买些姑娘,还有没有别的勾当?” 孙妈妈的眼神闪烁,嘴巴动着,愣是不肯说话。 如果真是官府的人,她要是招供了,那绝对没好下场。 “不招?”陈鸢古怪地笑了笑“孙妈妈,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种刑罚……叫刑枷。” 古代的刑罚诸多,什么样折磨人的法子都有,刑枷便是专门夹人手指的那种。 孙妈妈抖了一下,但是一看周围没有什么可以作为刑枷的工具,便稍稍放下心,咬着嘴巴死不松口。 陈鸢看出她在想什么,于是漫不经心地抓起孙妈妈的手,摆弄了几下。 这老婆子看起来年纪不小了,保养的倒是挺好,手指细滑,可惜…… “啧啧,孙妈妈,先前你说不听话是要吃些苦头,现在这话我也奉劝你一回。”她说话的节奏很慢,甚至很轻,像是情人们之间的低声情话。 然而,嘴上说着,她的手却握住了孙妈妈的一根手指,忽然用力一掰…… “啊……”孙妈妈发出一声杀猪一样的惨叫,痛苦的五官扭曲到变形,身体不停地抽搐颤抖。 第203章 人贩子的龌龊勾当 俗话说十指连心,手指上的神经十分敏感,体会起痛楚来也最是清晰。 陈鸢看着孙妈妈的样子,把手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孙妈妈,别喊这么大声,小心吓着姑娘们。” 先前陈鸢进来的时候院子里有几个小姑娘就一直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们。本来以为陈鸢要吃一番苦头,都有些同病相怜的情谊,谁知道现在鬼哭狼嚎的却是孙妈妈,她们都吃惊地看着陈鸢,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 孙妈妈和杀猪似的哀嚎着,老半天才慢慢平息下来,额头上已经全是豆大的汗珠。汗珠滚下来,把她脸上厚厚的脂粉都花了,露出她底下黄人色的面皮,这下黄一道白一道,十分精彩。 陈鸢看了一眼她那根断掉的手指,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向后弯着。她眯了眯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说的刑枷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样,不过反正受罪的都是指头,就当是一样。”一边说,还一边抓了抓头发,一脸的善良。 孙妈妈痛苦的呻吟着,精神萎靡。 角落里缩着的那个少女刚才似乎也被孙妈妈的嚎叫吓到了,缩在角落里半晌,这会,却忽然转过头来,两只眼睛透过凌乱的发丝死死盯着孙妈妈。 “现在,还不说吗?”陈鸢又摸到了孙妈妈的另外一根手指,像是在试验一样,掰动了一下。 孙妈妈刚才的嘶嚎已经惊动了不少人,楼里养的不少打手和下人就冲了出来,密密层层地围在门口。 陈鸢却不着急,蹲在地上又掰了掰孙妈妈的手指,忽地从衣袖里滑出一截短短的刀片。 她那把匕首被顺子的人收去了,可她一向喜欢明藏一把暗藏一把,这一小段,是用来救急的。 把那段刀片藏在指缝里,抵在孙妈妈的脖子上:“孙妈妈,你说是他们动作快,还是我这一刀快?” 那截刀片实在是太小,被她夹在手指缝里,从外边人的角度根本看不见,只能看见她把手放在孙妈妈的脖子边。 孙妈妈惊的破了音:“别别别……你们都别进来!” 不是她想叫,实在是陈鸢的那半截刀片已经清晰地划开了她的脖子。 “看来你是个聪明人,说。”陈鸢闲适地蹲着身子,像个孩子一样前后晃了晃。 孙妈妈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我……我这的姑娘都是从李老婆子手里买的……我先前就是个卖胭脂水粉的,李老婆子是专门拍花子的,我俩就伙同一块,开了这个楼。那个顺子,是个江洋大盗,杀人抢劫,后来,听说是让朝廷通缉了,不知道咋回事李老婆子就认识了他,我们就都搭一条船上了。” “李老婆子负责拍花子,小孩小姑娘都有,长的不错的就送我这。剩下的,顺子和他手下有路子,就卖到别的地方……” 陈鸢把手中的刀重新往下按了按:“还有呢?孙妈妈,我这刀可不长眼睛。” 孙妈妈一抖,伸手捂住自己脖子上的伤口,颤抖着:“姑娘,别动手,别动手,我说,我说就是了……” “那些孩子,命好的卖给了有钱人家,稍差点的能卖到不能生养的庄户人家,再不济的卖到有钱人家当下人,剩下的就……”她言辞闪烁,不敢说话。 陈鸢狠狠地用手指按住了孙妈妈的伤口,疼的她一阵痉挛:“我说,我说,剩下的,有钱人家那些老爷少爷都有些个不好的喜好,这些孩子就……还有些,还有些……我也不知道咋就听说是吃了小孩肉能长生不老,这我也不信的,可就是有人……” 陈鸢的手狠狠地抖了抖,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刀不由自主的就要没进这老太婆的脖子。 这还是人间吗?陈鸢自问,她自问自己手下杀人无数,罪孽深重,可却没有一条比得上这些人!这宛如地狱一样的人间,恶鬼都藏在人心里,她不敢想象,假如自己行动再晚一步,再多耽搁一会,子乾和冬儿,会面对怎样的境地? 孙妈妈顿时嚎啕大哭:“别杀我,别杀我,我没有和他们卖那些孩子,我只要这些小丫头,我没杀人啊……” 陈鸢现在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的确发过誓不再杀人,可这种人,她也并不介意破个例! “哧”地一声,一道破风之声从门外传来,凌空飞进来一个小小的飞镖,哧地一下准确2无误地插在孙妈妈的眉心。 孙妈妈喉咙里发出“呃”的一声,两眼圆睁着,渐渐失去了气息。 陈鸢向屋外看去,见陆惊蛰站在门外,他的指缝里还夹着一枚飞镖:“这种人不值得脏了你的手。” 那些围过来的打手刚要发作,却发现整个翠柳楼已经让人围的水泄不通,全是一身杀气的士兵。 陈鸢站起身,走向那个一直眼睁睁盯着看孙妈妈死去的少女,那个少女先是瑟缩着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下,然后停住,只是仰着头看陈鸢。 陈鸢这才看清楚,其实这个少女应该比她的年纪还大,约有十五六岁。只是不知道受了什么折磨,浑身脏兮兮的,骨瘦如柴,两只眼睛里连一点光都没有。 “你不怕吗?”陈鸢问她。她刚才折磨孙妈妈的时候,这个少女一直盯着看。 她呆呆地看着陈鸢,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忽然爬起身跪在地上,对着陈鸢磕头。她的头撞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声响,嘴里发出声音,却没有一句是完整的话,都只是些呃呃的叫喊。 陈鸢蹲下腰扶起她,才发现她的嘴巴里的舌头只有半截,应该是失去舌头不久,没能得到好的医治,嘴里都化了脓。 她拼命地想给陈鸢磕头,眼里的泪水不住地往下掉,嘴巴却在笑,甚至有些手舞足蹈。 陈鸢的喉咙上像是哽了一块东西,难受的很。 “她来了不肯听话,孙妈妈就把她关了起来,她整日哭泣喊叫,所以孙妈妈割了她的舌头。”门外有个女子也低低地哭了起来。 她一哭,其他几个女孩也跟着哭起来,看来,都是受过折磨的。 陈鸢从一个打手身上扒了身衣服给那个失去了舌头的女孩披上,牵着她的手,走出门外。 第204章 灭你老巢 陈鸢和陆惊蛰赶到那个人贩的老窝的时候,现场已经彻底被陆惊蛰的人控制了,大部分都是当地的官差。估计是有过一场激烈的反抗,地上还躺着几具顺子手下的尸体,让人扯了几块脏兮兮的布子盖着,免得吓着那些获救的小孩。 院子里一团乱,被拐卖来的都是年纪小的孩子,被吓的哇哇乱哭,一群衙役只能挨个哄。 陈鸢一进来,冬儿就看见她了,连忙对她招手:“姐,姐,我们在这。” 子乾也醒了,正咬着嘴唇坐在地上,一声不吭地注视着这些哭闹的孩子们。在这群孩子里,他显得太成熟太冷静了。 不过看到陈鸢过来,子乾也露出一点笑容,站起身来,不过先前受了伤,动一动就捂着肚子。 陈鸢过去摸了摸冬儿的脑袋:“冬儿做的好,你也保护了子乾了。” 冬儿得意地小声笑起来。 陈鸢想抱抱子乾,子乾别扭地错开,好像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姐姐抱着有点不好意思。陈鸢一把把他扯过来,抱住,轻轻地给他揉着肚子:“子乾,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姐……”子乾喊了一声,就哽住了。再勇敢的孩子,也只是孩子啊。 冬儿挤过来也钻进陈鸢怀里,搂住陈鸢的脖子。 这是他们经历的第一次危险,差一点点差一点点他们就分开了,不只他们怕,陈鸢也怕。她知道自己在小镇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穿梭的时候心里有多慌张,那种空落落的无力感,让她生平第一次体味到了恐惧。 “是她,肯定是她把官府引过来的!”顺子手下那个带头的看到陈鸢,大喊起来。 刚才陈鸢进门的时候和陆惊蛰走的很近,陆惊蛰还牵着她的手,说明他们关系不简单。而陆惊蛰是号令这些差役的人,陈鸢的身份不言而喻。 他一喊,所有人都看向陈鸢。 刚才顺子挣扎的最是用力,他被官府通缉已久,好容易有了今天,官府都拿他没办法,怎么甘心最后输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娃身上? 这会,八宝正把他按在地上,一脚踩在他背上,狠狠地把他的脸按进土里。他侧着脸,一只眼睛看向陈鸢,那眼神宛如一条充满憎恨的豺狼。 李老婆子一个老太婆,早就被这么多官差吓的瑟瑟发抖,听到那人的话,才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陈鸢搞的鬼:“你……你不是……” 陈鸢一想到那些被他们骗去甚至死掉的无辜孩子,心里就有一股怒火。 “果真是你,贱人!我叱咤一生,没想到竟然败在你这个丫头片子手里,我饶不了你们!”那顺子如今败者为寇,却还想挣扎起来伤人,阴测测地对陈鸢放狠话。 陈鸢抱着子乾和冬儿,侧面对着顺子,在子乾和冬儿看不见的地方,她的脸转向顺子。 顺子到了嘴边的狠话一下没说出口,眼睛盯着陈鸢那张脸,吸了一口冷气。 陈鸢把子乾和冬儿稍稍推开一点:“子乾,冬儿,和八宝哥去外面等我好不好?” 这时候那些官差已经把那些孩子送上外面的马车,准备带回衙门挨个问过了再送回家去。 八宝知道陈鸢要做什么,笑眯眯地从顺子的背上收回脚,拉上子乾和冬儿:“走走走,我听说子乾还敢和这些混蛋动手,快给我讲讲去。” 等到他们走出院门,陆惊蛰命人把院门关上,这时院子里已经只剩下陈鸢、陆惊蛰和几个近卫,还有便是那李老婆子、顺子和那个手下的带头人。 顺子没了八宝的钳制,双手在地上一撑,就要一跃而起。但是刚跳了一半,面前忽然闪过一道劲风,他下意识地后退。 他能成为朝廷的通缉犯,杀人放火的事情做的不少,自然是有两下子。 “你会武功!”他看向正在对他发难的陈鸢。 陈鸢的嘴角勾了勾,眼神冷肃:“不会,我只会杀人的本事!” 她的确不会武功,因为她学的都是杀人的办法,没有花哨的动作,只有一击致命的方法。 陆惊蛰的手下想要上去帮陈鸢,被陆惊蛰挥手拦下,他知道陈鸢此刻心中的想法,不让她发泄一下,她不会舒坦。 “我杀了你!落在朝廷的手上也是死,不如拉你这个贱人当垫背!”他一身蛮力,也不知道学过哪家的江湖功夫,倒还真有些真本事。 杀手从不与人正面硬拼功夫,靠的全是灵巧的动作和技巧,陈鸢的身体轻盈柔软,时常从一些刁钻的角度对顺子发难。 缠斗半晌,她忽然钻到了顺子的背后,一脚踢在顺子的腿弯,顺子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但他强行稳住身形,还想要反手来抓陈鸢,陈鸢的手一甩,先前夹在她手指之间的那半截刀片插进了顺子的腿弯里。 顺子吃疼,本还能坚持,却见陈鸢一脚踢上来,把那半截刀片彻底地踢的没进了顺子的腿弯里,他怒嚎一声,终于坚持不住跪在地上。 陈鸢一脚踩在顺子的后背上,和刚才八宝对顺子一样,把他狠狠踩在土里。 顺子还在拼命挣扎,发出野兽般的怒吼。 陈鸢蹲下身,一把扯住顺子的头发:“凭你也想杀我!畜生,是谁给你的胆子?”她笑了笑,声音冰冷。 顺子的头被扯住,往后仰着头,他没想到陈鸢竟然如此厉害,他根本不是陈鸢的对手。想起陈鸢刚被带来时候的怯弱模样,不由得更恨的牙痒。 “哦,对了,你若是还想求饶,不如去地下问问那些被你害死的无辜孩子,问问他们愿不愿意饶你!”信手从一边捡起一把刚才不知道谁在打斗中落下的刀,拿在手中。 “哼,成王败寇,我今日落在你手上,要杀便杀!”顺子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嘴里的鲜血混着泥土“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他日定杀了你……和你弟弟!” “呵,我不会如此便宜你。”陈鸢淡淡一笑,手中刀一挥,分别挑断了顺子的手筋和脚筋。 到了牢里,自会有人好好照顾他。 第205章 一脚一根肋骨 手脚筋被挑断,顺子发出一声哀嚎,豆大的汗珠滚滚往下落,粗重地喘着气,恶狠狠地盯着陈鸢。 他这一嚎,把一边一直战战兢兢的李老婆子吓的半死。李老婆子可没有顺子的硬气,她把陈鸢骗来,完全是看上了陈鸢的样貌和柔弱,却没想到,陈鸢一转眼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顺子的鲜血直流,李老婆子回过神来,看着陈鸢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吓的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对着陈鸢拼命磕头:“姑娘……不,女侠饶命,我老婆子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都是我眼瞎,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求求你,求你饶我一条狗命。”她的眼泪和鼻涕一起往下流,身体抖如筛糠。 陈鸢蹲下身,一把钳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脸来:“大娘,你看不见他们吗?” 李老婆子泪眼朦胧地看着陈鸢,不知道陈鸢在说什么。 “你看不到他们吗?那些让你害死的孩子,你知道他们死的时候多痛苦吗?有人吃了他们的肉,喝了他们的血,他们的骨头被一根一根地敲碎,血肉模糊。他们天天围在你身边,等着你下去陪他们,一个个哭着要你还命,你说,你能还得起吗?”陈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老婆子的身后。 李老婆子比谁都清楚那些孩子的下场,不过平日里鬼迷了心窍,骗自己不去想罢了,现在眼见顺子已经遭了报应,心里的慌乱便涌了出来,只觉得后背一阵寒意,仿佛真的有那些孩子的阴魂站在她的身后。 陈鸢继续问:“大娘,那些孩子问你,是想怎么死呢?像他们那样让人卸了手脚,还是放干了血在蒸笼上蒸熟呢?还是……把头割下来,放在锅子里熬汤?” 那些无辜的孩子,因为这个时代的愚昧和无知,因为这些人贩的残忍和贪婪,便枉死于人手下。哪怕她真的看不见,但想必,他们也一定不会放过这个黑心的老婆子。 在这条贩卖人口的链条上,李老婆子作为供货源,欺骗引诱孩子,比起顺子,她更可恶! 这昏黄的下午,寒风凛冽,加上陈鸢的语气阴森和一边的顺子的痛苦哀嚎,李老婆子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也被击溃,咕咚一下坐在地上。 “别……别杀我,我知道错了,你们别过来,是我不对,是我不对……”她抱着脑袋,哀嚎着痛哭着。 陈鸢站起身,冷漠地看着她:“好好照顾她,别让她死的太舒坦!” 陆惊蛰看了一眼外面与子乾冬儿玩笑的八宝:“落在八宝手里,想舒坦也舒坦不得。” 她勾了勾嘴角,似乎对这话赞同,忽然朝着门外问:“是谁打伤了我弟弟?自己出来,免得动起手来,殃及池鱼。” 门外那些被绑了站成一排的人一个个缩着脖子,不敢抬头。 “既然不肯说,那我就只能一个一个地的对付了。”陈鸢提起那柄砍伤顺子的大刀,好整以暇地在那些人面前挥了挥。 现在的陈鸢,宛如地狱的修罗,一边浅笑莹莹一边轻描淡写地夺人性命,眼睛都不眨一下。这些人都是些乌合之众,见过最多凶悍的人也就是顺子了,现在顺子都倒下了,更是失了理智。 “是他……是他们……”忽然有个人神经质似的跳起来指着身边的几个人“是他们踢的,他们用脚在那孩子的头上和身上踢的……” 被他指出来的那三个人都身子一怔,然后开始颤抖起来。 有一个人带头指正,就有更多人的加入:“对,就是他们,就是他们……” 陈鸢勾了勾手指,站在那些人身后的差役就把那三个人从队伍里推了出来。 陈鸢把那刀调转,用刀柄对着那三个人,忽地把刀柄往前一递,结结实实地打在其中一个人的胸口上。 只听“咔嚓”一声,那人发出一声闷哼,捂住胸口,疼的表情都扭曲了。 “踢我的弟弟几脚,用你的一根肋骨换,算是便宜你了。”陈鸢晃着刀柄,走向下一个人。 直到那三个人都跪在地上,陈鸢才把刀扔下地上,拍拍手:“好了,你们该庆幸我弟弟没事,否则……” 她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眼神冰冷:“否则,你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不单单是那三个人,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觉得寒气逼人,忍不住都打了个哆嗦。 然而说完,她又回复了笑容,看起来心情舒坦了不少,蹦蹦跳跳地走到陆惊蛰身边,伸手拍了拍陆惊蛰的肩膀:“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在你的地方出了这种事,你也别想逃避责任。” 陆惊蛰苦笑一下,低声道了一声“是”,挥手让那些差役把这些人都抓起来带回去。 的确,在他的封地上出了这种事情,他这个当王爷的可免不了责任,这次要不是陈鸢深入虎穴,他们恐怕还抓不住这一帮毒瘤。还有那些听信传言食童子肉的人,也得一个个揪出来,才能告慰那些枉死孩子的亡灵。 他父皇给他的这边夷之地,一向是朝廷鞭长莫及之地,管辖松动,毫无纲法,成了不少个黑色交易和盗匪猖獗的聚集地,看来,他这个闲王,是不能再闲下去了。 陈鸢走出门,看见子乾和冬儿被八宝逗的咯咯直笑,那种未至眼底的笑容才蔓延上一些,轻快地走过去,捏了捏冬儿的脸蛋:“好了,咱们该刚回家了,奶他们都等急了。” 八宝伸手招了陆惊蛰的专用马车过来,让他们三个上去。 马车里,陈鸢才缓缓放下紧绷的身体,才感觉到子乾和冬儿真的还在自己身边,忍不住深深吸口气,闭上眼睛。 子乾和冬儿坐在她的两边,一边一只小手拉住陈鸢的手。 忽然,冬儿发出一阵低低的哭泣声,陈鸢睁开眼,看他正用脏兮兮的小手擦眼泪:“冬儿怎么了?哭什么?” 冬儿小声地啜泣着,扁着嘴,一张脸皱成了小包子:“要不是我乱跑,就不会让坏人抓了,这样哥也不会被人打了,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姐对不起……” 陈鸢笑着把他和子乾都搂紧,柔声道:“没事了,子乾不怪你,姐也不怪你,经过这一回,冬儿便知道错了,以后不犯就是,别怕。” 这样柔声哄了半晌,两个孩子才渐渐睡着,陈鸢靠着马车车壁,轻叹一声。 只要你们在,我什么都好。 第206章 亲人还是好 回到陈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陈家人有不少都不在家,只有看家的王氏和卧病在床的常氏。 王氏在上屋里坐着,听见有人开了大门,便从上屋里探出脑袋来:“大丫,是你不。” 陈鸢应了一声:“奶,是我。” 王氏掀开帘子急吼吼地出来,一根手指就点在陈鸢的脑门上|:“你说你们上哪去了,啊?你们仨今天早早的出去,这会还不回来,要不是素素那丫头说你晌午回来了一回,看样子不对劲,我们还不知道你们找不着了呢。” 天色黑,王氏的脸色比天色还黑:“你说你们,要是成心不想在陈家过了,就给我滚出去,我老婆子也就不替你们操那份闲心,你们是死是活和我们半点关系都没有!” 她常常着急的时候就会口不择言,说出难听的话来。 陈鸢紧了紧两个弟弟的手,也不生气:“乾和冬儿今儿让拍花子的给抓走了,我找了一天才找回来。” “啥……”王氏愣了一下结巴道“真的?你……你咋找回来的?” “奶,我发现了那个拍花子的老婆子,就跟过去找到了他们的老巢,偷偷报了官才把他俩救回来。”陈鸢一脸疲惫。 王氏也不知道说啥了,遇上这种事情也不能怪陈鸢,支吾了半天才说:“杀千刀的拍花子,好些年没见了,咋又出来了,这种人抓住都该砍头!唉,你们仨没事就成,赶紧回去歇着,这俩小子肯定吓着了。” 陈鸢看她脸上的神情是真有几分关心,不由得觉得心中一暖,毕竟是血浓于水的祖孙。 子乾和冬儿又是害怕又是闹腾,一天下来,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了,陈鸢便要带着他俩回去睡觉,见王氏的样子似乎要出去。 “奶,你这是干啥去,天都黑了。”陈鸢问王氏。 王氏走到大门边:“你三个大伯和两个伯娘还有锦玉、锦兴和素素都出去找你们去了,这会还不知道在哪呢,我得去找一圈,告诉他们你们回来了。” 难怪陈家这么安静,原来是人都出去了,陈鸢心里暗叹一声,再不好的亲戚,也总归是亲戚啊。 陈鸢让子乾和冬儿先去常氏屋里睡,她和王氏一起去找陈家人,等她回来再把他们抱回去。 子乾和冬儿经此一事更加听话,小哥俩乖乖去了常氏家屋里。 王氏自己已经出了大门,见陈鸢出来,想说你回去,可话到了嘴边又变了味:“你出来干啥,折腾的还不够啊?” 陈鸢笑嘻嘻地挽住她的胳膊:“奶,我和你一块去,这黑灯瞎火的,你要再磕碰着咋办?” 王氏被她挽着胳膊,觉得不习惯,努力想挣脱出来,但是陈鸢的劲大,死活不放,最后也只能冷哼一声,由着她去了。 在村里边遇上了刚从嘎洼村出来的陈勇夫妇。 “哎哟,这不是大丫吗?你们这是上哪去了,可叫我们好找,周围几个村都找遍了。”李氏一见陈鸢,眼睛亮了一下,看她和陈勇互相扶持的样子,似是找了不少路。 陈鸢无奈地摆摆手:“大伯,大娘,你们带着我奶先回去歇着,我去找我三伯四伯他们,我们今天的事……唉,让我奶回去跟你们说。” 李氏见陈鸢找着了,两条腿累的站不起来:“那成,那我们先回去,我这腿可不成了。娘,咱先回去,老三和老四找了这么久,估计等会也就回来了。” 陈勇跟着陈鸢:“娘,你和金娥先回去,我跟大丫一块去找老三和老四,一会就回去了,你们先歇了。” 路上,陈勇说因为陈鸢他们是在镇上不见的,所以陈俊和陈林都重点去镇上找了。 下了镇子里,赶集的摆摊的都已经散尽了,整条街道黑漆漆的。铺子也关的早,一整条街上只有包子铺的灯还亮着。 陈鸢方才回来的时候本想先去铺子里给牛成夫妇报一声平安,但是子乾和冬儿瞌睡的眼皮都睁不开了,就先把他们送回了陈家。 这会一掀开铺子的帘子,只见里面坐着满满当当一堆人。 牛成和茂氏颓然地坐在一张桌子边,满脸愁容。纪礼坐在柜台后边,无聊地拨弄着算盘,一边拨一边叹气。 陈林和陈素素坐了一张桌子,不停地搓手,看起来很焦躁。 陈素素吸了吸鼻子:“要是我早点发现我大丫姐不对就好了,我还当是子乾和冬儿出去耍了,一会就找着了呢,都怪我……” 陈俊一家子也围着一张桌子,陈俊嘬了嘬牙花子,把手往桌上一拍:“我说,人可是从你们铺子里没的。你们得给我们个交代,三个娃,说没就没了,你们要是说不出个啥来,这事可没这么容易完,你们这铺子也甭想开下去了!” 纪礼心想,这铺子就是陈鸢的,你还想让我们有个啥说法?现在我们没了老板,还不知道找谁要个说法呢。 “纪掌柜的,你说个话啊,这么三个大活人,可不是说没就能没的!你得给我们个说法!”陈俊逼着纪礼给个说法,脸上的神情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贪婪而扭曲。 “三伯,不知道你想跟我们掌柜的要个什么说法?”陈鸢掀门进去。 里面的人均是一愣,牛成和茂氏腾地一下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冲着陈鸢过来了。 茂氏把陈鸢抓住,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着急地问:“没事?没事?子乾和冬儿呢?你们都没事?” 牛成和茂氏一样心急,但是又不能像茂氏一样拉着陈鸢看,只能一脸激动地看着陈鸢。 陈鸢眼睛一酸,差点就要涌出眼泪,两生两世,第一次,她体味到有人为自己担心的滋味了,那是家人一样的温暖。 纪礼从柜台后边出来,佯装要用拐杖打陈鸢:“咋不说一声就不见人了,你这死丫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叔,婶子,纪爷,我没事,子乾和冬儿也没事,我已经把他俩送回去睡了,我下来给你们报个平安。” 第207章 谁进了我的屋 陈鸢回来了,牛成和茂氏歇了气,把陈鸢看了个遍以后才终于能安心地坐回凳子上。 赵氏看陈鸢毫发无损,便问:“大丫你到底上哪去了?可让我们好找,你三伯这腿脚还不利索,都可着找了半天呢。” 陈鸢看陈俊那脸不红气不喘,浑身上下没一点“找了大半天”的迹象,刚才那意思不是在和纪礼讨个“说法”吗?讨什么说法?不言而喻。 “可不是,大丫,你们上哪去了?我们可找了不少地方,都没寻找你们的影子。”陈俊用手按着自己那条还不利索的腿,装作很累的样子。 陈鸢懒得理他,径直坐在牛成夫妇的身边,把今天遭遇的事情给他们说了一遍,当然中间关于她怎么收拾孙妈妈和顺子等人的事情就都改了版本。 茂氏听的直吸气,紧张地抓紧了衣袖:“我的天呐,咋咱们这还真有拍花子的?你们说那些人的心都是肉长的不?自个儿就没个爹娘?把人家的孩子卖了害了,咋就能那么心安理得地睡着觉呢?” 听到陈鸢说到那些人贩子把孩子们卖给有钱人家做娈童和让人吃了,众人的脸色都变成土色。赵氏把锦玉和锦兴都抱紧了,陈素素也下意识地躲进陈林的怀里。 赵氏使劲搂了搂两个孩子,咬牙骂道:“可不是,这种人活该断子绝孙!” 陈鸢看时辰不早了,众人为了找他们也耗了不少精力:“走,大家都赶紧回去歇着,牛叔,婶子,纪爷,你们操心了一天了,赶紧休息,有啥咱明儿再说。” 既然他们已经安全回来了,大家也就放心了,各自打着哈欠起身告辞。 回去的路上,赵氏还对陈鸢说的事情耿耿于怀,一路上战战兢兢地盯着路边的树林,仿佛下一秒,里面就会跳出来一个人贩子抢走她儿子似的。 陈林、陈素素和陈鸢走在最后,陈素素低着脑袋:“大丫姐,都是我不好,我要是早点和奶他们说,兴许就能早点找着你们。” 陈鸢笑了笑:“没事,不怪你,是我没看好他俩。经过这一回,以后就能多长个心眼不是?” 陈素素点了点头。 “要不就让他俩在我们屋睡了算了,抱来抱去的,不舒坦。”常氏看陈鸢回来要抱走子乾和冬儿,便热心地道。 陈鸢看这俩小家伙缩在暖烘烘的炕头上,脸蛋红润,睡的很是舒服,便不忍心把他们叫醒了:“那成,今晚就让他俩在你们这睡,明儿早我过来接他们。” 常氏和睡在两个小哥俩边上,脸上带着母爱的柔情:“哎,就让他们睡这,就一晚上。”她是做梦也想再有个孩子啊。 看常氏这样,陈鸢也不好说拒绝的话,便自己回了小院。 小屋一天没开了,陈鸢伸手一推,门应声开了。 村里的小偷几乎没有,而且他们啥也没有,再加上王氏那个多疑的性子,所以陈鸢他们出去的时候很少锁门。 可门被关闭的时候,都是正正好契合在一起的,往开推的时候还要用些力气,可现在却一推就开,说明……这门本就是开的。 陈鸢愣了一下,然后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神经紧张过度了,可能是王氏他们找她和子乾冬儿的时候曾经进来过。 她推门,踏进去一只脚,就停住了。 不是她的神经敏感,是屋里真的有人。 这会外面一片漆黑,乡下的晚上也没有灯,伸手不见五指,屋里更是黑漆漆的。陈鸢虽然五感敏锐,可这黑漆漆静悄悄的,她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她干脆进了门,一顺手从门口抓了那根平时用来抵门的棍子,然后反手关住门。 寂静的夜里,倘若真是有什么人在黑暗之中等着偷袭她,她可不想闹的陈家人人皆知。 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个人离得她有点远,好像…… 陈鸢蹙起眉,不知道又是哪家的杀手来杀她的,可也没听说过谁家的杀手会上人家炕的啊。 “谁?”陈鸢冷声问道。 那人没出声,黑暗之中甚至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陈鸢定了定神,把自己的呼吸也屏住,身子往下一蹲,缓缓地向着炕上摸去。 她这个姿势是为了防备对方手里有刀,那人若是起来发难,必然是一刀横斩或竖劈,她这样矮着身子,对方估计很难想到。 等到摸到炕边,对方似乎还没感觉到陈鸢已经靠近了,陈鸢半蹲在地上,想着自己该如何突然暴起占据主动权。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一棍子打过去的时候,炕上的人发出一声低沉的哼声,陈鸢一听就愣住了。这声音怎么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想了半天,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陆惊蛰?” 炕上的人还是没动,忽然说:“回了自家还蹲在地上做什么?” 陈鸢一脸的黑线,感情人家早就知道她过来了。听说古代的高手大都有内力,往往五感比一般人敏锐的多,她虽然也不错,可比起人家这种正宗的高手也差了些。 她从地上一跃而起,劈手就去抓炕上的陆惊蛰:“你怎么回来了?回来不回你的宅子去在我屋里做什么?” 凭着刚才的声音,她断定陆惊蛰是躺着的。 黑暗中凭空出现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使劲一提,将她从地上提起,拽到了炕上。 “我想看看你可还好。”陆惊蛰这一拽,把陈鸢生生地压到了自己身上。 陈鸢急忙用手撑起身子,免得接触太近:“谢王爷关心,我好的很。” 陆惊蛰的手却狠狠地压着她的腰,不让她起身,声音低沉:“风筝,我今日才发现我并不了解你。” 她那种果断的杀伐,满身的杀气,在人折磨人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一点一滴都让他觉得陌生。在那么一瞬间,他几乎都要问自己,那真的是她吗? 陈鸢忽然不挣扎了,冷哼一声:“现在王爷认识了?也不算晚。” “不……”她听见陆惊蛰隐隐一笑“我想更了解你多些……” 第208章 这炕十分好睡 陆惊蛰这人说起来虽然有诸多心机和计算,可好在是个君子,在陈鸢的极力挣扎之下,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却真的躺着聊天聊地说了一晚上人生,说出去估计也没人信。后来,陈鸢渐渐睡着了,竟然还出奇地一觉睡到天微微亮。 听到有人的动作,她才醒来。 陆惊蛰侧着身子,盖着子乾那张根本盖不住他的被子,正专注地看着陈鸢。 陈鸢一睁眼,先看到这张脸,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身在哪里,半晌才反应过来,是陆惊蛰在身侧。 “你怎么离我这么近?”陈鸢急忙向后缩了几下,后背贴在墙上。 昨晚她和陆惊蛰约法三章,陆惊蛰不许离她超过半臂距离,否则就打爆他的头。不管她到底能不能打过陆惊蛰,但是刚才很明显,他俩的距离别说半臂了,连半掌都不到。 陆惊蛰用手支着脑袋,侧着身子,微微眯着眼睛,像只慵懒的狐狸。用眼神指了指陈鸢刚才睡过的地方:“我一夜未动,是你自己靠过来的。” 陈鸢拿眼一瞧,果然是自己靠过去的,不由得暗骂自己没出息。 陆惊蛰好整以暇地看着陈鸢懊恼的样子,觉得十分开心。他们这也算是同床共枕过了,日后也比旁人亲密些不是? “天快亮了,王爷还是赶紧回去,我们这土炕可比不上你的锦被软床。”潜台词就是赶紧走,天亮了就让人看见就不好了。 陆惊蛰抬眼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重新转回头来:“若是能,本王倒是乐意用那锦被软床换你这土炕,这炕十分好睡。” 陈鸢翻了个白眼,从被子里伸出脚丫子踹在他露出的腿上:“赶紧回去,别坏了我的名声。” 陆惊蛰乖乖受了这一脚,叹了一口气坐起身:“都说男人无情,我看女人也不差,隔夜便不认人了。” “呸”陈鸢啐他一口“别瞎说,我们可什么都没做。” 陆惊蛰昨晚是和衣睡下的,只是起来整理一下衣裳,便下地穿鞋。他一边穿鞋,一边低声呢喃道:“我与别人说你我昨夜同床共枕总是不会错的。” 陈鸢把枕头抓起来扔出去:“滚!” 他呵呵一笑,轻轻掀开门,无声无息地出了院子。 刚翻过墙头,走到陆宅的大门外,陆宅的大门吱呀一声就开了,八宝从里面探出头来,一脸贱笑:“爷,你回来了?昨夜过的可好?” 陆惊蛰摸了摸自己长了小小胡茬的下巴,似是回味似的想了想:“甚好。”说完,就推开八宝,自己走进院子里去了。 虽然只有两个字,却已经够八宝幻想出一片粉色剧情了,把门关上,一路追着陆惊蛰进去:“爷,那以后咱们是不是能叫风筝王妃了?” 陆惊蛰随意地挥挥手:“随你。” 八宝登时兴奋起来,果然王爷和风筝已经成了好事,以后他们就有了一位女主人了。 走到陆惊蛰寝室的门边,陆惊蛰推门正要进去,忽然又站住脚,回头对八宝说:“八宝,去找几个匠人,把我的床改成炕。” “啊?”八宝愣住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陆惊蛰已经从里面把门关上了。 八宝挠着脑袋嘟嘟囔囔:“爷不是一向喜欢软点的床吗?那硬邦邦的炕有什么好睡的。” 等他离开半晌,从一侧的角落里走出来一个人,双手捏紧,眼神哀地看着陆惊蛰的房门。 陆惊蛰走了以后,陈鸢又独自埋在被子里睡了一会。梦里的情形很乱,有她前世所经历的事情,有那些被害死的孩子,有子乾和冬儿在黑暗里哭泣的声音,最后却出现了一个人,他攥紧了她的手。 “姐,姐……”一只略带凉意的小手轻轻抚在陈鸢的头上。 陈鸢一下惊醒,坐起身来。 冬儿仰着一张小脸,站在地上:“姐,我们起来了。”他的眼睛通红,像是哭过。 “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她伸出手到冬儿的腋下,一下把他抱起来。 冬儿揉了揉眼睛,脸蛋有点红,就是不说话。 子乾扒着炕边:“姐,冬儿醒来以后找不到你,还以为我们还被人抓起来呢,就哭了,我四娘哄了半天才好。” 陈鸢不禁失笑,冬儿再懂事,也是个小孩子呢。 冬儿似乎觉得有点害羞,把头埋在陈鸢怀里:“姐,我还以为我们没回来呢。” 陈鸢捏了一把他的小脸,把他放在炕上:“好了,这不是好好的吗?别怕了,马上就过年了,咱们煮锅水,好好给你们两个洗个澡。” 乡下人没条件,爱干净的最多也就像陈鸢一样擦一擦身子,稍微邋遢点的,一年到头都不擦一下身子。 陈鸢对两个弟弟也要求高,隔三两天都要给他们擦擦,所以虽然没有正经的洗过澡,可也从没有异味什么的。 吃早饭的时候,小孩子这桌的饭菜比以往的更多些,刘淑芬见陈鸢看她们,便笑道:“你们仨昨天受了罪了,你奶心里边惦记,就让你们多吃点好的。” 王氏端着碗,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干咳了两声:“赶紧吃,成天的你们这几个小的少整点幺蛾子我就烧高香了。” 陈鸢乖巧地应了一声,把饭给几个孩子分了。 陈俊吃着吃着忽然嘶了一声:“娘,我觉着这事不能就这么过去,你说,咱这三个孩子是从那铺子里边没的,咱们得要个说法,不能不明不白的让孩子们受罪不是?几个娃是去给那铺子里当帮手去了,结果让拍花子的给弄了去,这咋能让他们这么容易就撇清呢?” 陈鸢扒着饭的动作停了停,蹙起眉。 这个陈俊怕不是想钱想疯了,丝毫不把自己亲侄子侄女的性命放在心上,还想着和人讹钱。昨夜叫她打断,今日还不死心。 “三哥,你咋能这么说呢?我看昨儿在人铺子里,人家纪掌柜的比咱们还着急,再跟人家闹腾,不好……”陈林三观正,低声反驳陈俊。 陈俊抹了一把嘴巴上的油花:“咱们这叫就事论事,一码规一码!” 第209章 奇怪的印记 第212章 陈俊这人,一爱色,二爱财,靠着一张嘴,能从别人身上剥点钱,就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陈家这么多人里,陈鸢唯独对这个陈俊厌恶的很,这个人不懂得满足,还不知道知恩图报,这才刚刚好了没几天,老毛病又犯了。 “三伯,我们掌柜的待人极好,这回是我没看好子乾和冬儿,与他没关系。纪掌柜昨晚为了我们也等到了半夜,还要他有个啥说法?”陈鸢没好气地说。 陈俊没听出陈鸢声音里的不满,还在动员王氏:“娘,你看,这得亏是孩子没事,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咱们找谁去?大丫他们在他们铺子里面没少干活,起早贪黑的,出了这种事他们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算了!” 王氏其实也是个爱钱如命的人,从第一次她亲孙女死了她讹钱的事情就完全可以看得出来。陈俊这种爱贪小便宜的性子,有一部分是从她那学的。 她虽然不说话,可看那迟疑的样子,就知道她八成也是动了心思的。 陈俊对他娘的脾性一清二楚,一看就继续煽风点火:“娘,那纪掌柜的可是个有钱的,给孩子们发点压惊的钱,不算过分?” 王氏的眼睛一亮,正要说话,却叫人打断了。 昨晚也熬了半宿找陈鸢姐弟的陈老爷子咳嗽了一声,沉着声音:“咋能干这事?我看人家掌柜的是实心替孩子们着急,孩子们找不着了,人家心里也不舒坦,这会咱们还跟人讹钱,你们……你们以后让大丫还咋在人家铺子里相处?” “人家逢年过节的也没少给孩子们钱,你们现在这么做,不是恩将仇报吗?” 好歹是有个人说了两句正常的话。 陈俊对陈老爷子有些畏惧,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着:“他那么有钱,给咱们点兴许对人家来说根本不是事呢,大丫替他们做了那许多活,咋就不能多给点…” 陈鸢都要被陈俊的无耻气笑了,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把人家的钱当是刮风逮的吗? 陈老爷子估计也气到了,重重地拍了一下饭桌:“别说了,谁也甭想去给我丢这人!咱们陈家是穷,可还没到了要讹钱的地步!” 见陈老爷子生气,连有些心动的王氏都不敢吭声了,一个个低垂着头闷声吃饭。 吃完饭,陈鸢和王氏好说歹说,终于说服王氏能让她带着子乾和冬儿去铺子里了。 陈鸢今天不打算在铺子里帮忙,只是准备在铺子里给子乾和冬儿洗澡。 过了赶集的时间,铺子里面清净了不少,人也少,茂氏和那两个年轻媳妇完全忙的过来。 “牛叔,你把我上回让做的那个浴桶搬到小屋里,咱们烧锅水,给他们几个小子洗洗澡,快过年了,别让他们臭烘烘的。”陈鸢边说边把棉布帕子拿上。 牛成应了一声,去拿那浴桶,小牛撒娇钻进桶里,让牛成一起抱到了屋里。 小屋里的炕烧的暖烘烘的,冬儿光溜溜地钻在被子里,趴在炕沿上,用手捏陈鸢从县里买回来的香胰子:“姐,这个香胰子好香啊,用这个给我们洗澡吗?” 陈鸢一桶冷水一桶热水的兑洗澡水:“可不是,洗完以后香喷喷的,让你干干净净的过个年。” 把水兑好,陈鸢在他们三个小孩脑袋上点豆豆,问谁先洗。 三个小孩笑的滚在一起,最后还是冬儿先洗。 小孩子的身体很神奇,就算一个月不洗澡,也不会像大人一样脏的搓黑泥。 冬儿很怕痒,陈鸢一碰,他就叽叽咕咕的笑个不停,最后陈鸢拿了粗一点的帕子给他搓澡,他才勉强听话一些。 擦了一半,他就叫嚷着要香胰子擦身子,陈鸢教训了几下,才安生了点。 冬儿自己弄了一条帕子拿在手里当鱼玩,帕子不小心掉进了浴桶里,他弯着身子下去捡,陈鸢一眼看见他的后背上出现了一小块红色的印记。 之所以说出现,是因为她确定刚才自己抱冬儿下来洗澡的时候没有,用粗布为他擦背的时候也没有。这说明,就是冬儿的后背沉入热水里的那段时间才出现的。 她先是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把他搓破了,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红色的印记有形状,似乎是一个字,可是那字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段写上去的,十分的细小,整个字体加起来也只有一个小拇指的指甲盖大小。 这个世界的字都是繁体字,却也有一些十分奇怪的字体,比繁体字更复杂,是陈鸢前所未见的。这些字很少,一般也不影响阅读,陈鸢便从没当回事,可现在,看着冬儿背上的字,陈鸢却后悔自己没好好问问别人这些字的意思。 “姐,怎么了?”冬儿弯着后背,问陈鸢。 陈鸢发现了他后背上的字以后就下意识地按着他的背,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一直不敢直起腰。 陈鸢急忙放开他,想了想才说:“没事,姐看你背上还有没有脏脏的。” 用香胰子给他擦过一遍,洗干净了,又用棉布帕子擦干身子,给抱回炕上去。 冬儿搂着陈鸢的脖子,小脸红扑扑的:“姐,我香不。” “香,我觉得我抱着一块香胰子呢。”陈鸢在他滑溜溜的身上捏了捏,啧啧赞叹,还是小孩子的肌肤好啊。 冬儿钻进被窝的时候陈鸢看了一眼冬儿的后背,却见那个红色的字已经消失了,不由得蹙了蹙眉。 接下来是小牛和子乾,小牛害羞,非要他娘来给他洗,陈鸢只能换了水,让子乾洗。 子乾已经有了男女有别的意识,害羞的不肯从被子里出来,裹着被子在炕上打滚。 陈鸢一把把他捞出来,丢进浴桶里:“你这个臭小子,才几岁,当姐姐的还不能给你洗澡啦,等明年你就自个儿洗。” 她之所以这样,一是因为她的心理年龄已经二十多岁了,只把他们当成小孩子。二是因为她想看看子乾的背上是不是也有那个和冬儿一样的印记。 第210章 后背上的秘密 子乾下了浴桶,立刻蹲下去,只露个脑袋在上面,生怕陈鸢看到他似的。 陈鸢看他那样子,觉得好笑,便把帕子给他,让他自己搓洗:“你自己先洗着,等会姐给你擦背总行?” 子乾点了点头,一脸严肃地转过身去,拿着粗布帕子给自己洗。 陈鸢坐在炕沿上,看着子乾的后背,蹙着眉头。 洗了一会,子乾叫陈鸢给他擦背,陈鸢过去,掰着子乾的后背一看,真的也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印记。 那个红色的印记和冬儿的一模一样,甚至出现的位置都一模一样,都在后背右侧的肩胛骨上,大小相同,字体一样。 陈鸢一边给子乾擦背,一边仔细地观察。子乾的后背离开热水,接触空气一会之后,那个红色的印记就像是褪色一样慢慢地褪去,直到陈鸢用热毛巾敷上去,才又重新出现。 这是个什么字?看起来应该是某种纹身,可似乎当初纹的时候用的材料特殊,只有遇到热度才会显现,所以平时就算脱光了也不会被人发觉。 有人用如此麻烦的手段把这个字纹在两个孩子的后背上,会是谁呢?他们的娘?那又是为什么呢? 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这个字代表了一种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那个纹字的人想让这个秘密沿传下去,却又害怕被人发现,所以用了这种办法隐藏。 那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呢?她娘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身份? 陈鸢想的出神,手上擦背的动作就慢了很多。 子乾半天等不到陈鸢说话,脑袋转过来朝后看:“姐,擦完没有,我好冷啊。” 陈鸢这才回过神,用毛巾给他擦干身子,抱上炕去。 小牛不肯让陈鸢给洗,陈鸢只能作罢,放他出去找茂氏。 小牛走后,陈鸢坐在炕沿上,试探地问子乾:“子乾,咱们娘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比如不让别人看你和冬儿的后背啊啥的。” 子乾这孩子早熟又机敏,秦月荷去世之时,陈鸢身体的原主人是傻妞,秦月荷可能不放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陈鸢。所以有一些秘密可能用隐晦的方式告诉了年幼子乾,而子乾其实沉稳内敛,有些事情,他可能不会主动说出来。 子乾躺在被窝里,露着脑袋,眨着眼睛看陈鸢。 他不像冬儿一样皮肤白皙,反倒有几分古铜色,一双黑眼睛十分有神。 陈鸢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肯定知道什么:“子乾,娘和你说过什么?” 子乾眨了眨眼,似乎在想,然后说:“娘说,让我们不能和任何人一起洗澡,洗澡的时候都要一个人洗。不过我想,姐是姐,不怕。” 可能秦月荷告诉他的时候,他年纪还小,只能隐约记得秦月荷的警告,所以说话的时候还要努力地回想。 果真是秦月荷为他们纹的?陈鸢不由得深深地蹙眉。那她也是秦月荷的女儿,秦月荷有没有为她纹呢? “那,娘说有我吗?我洗澡的时候也要一个人吗?” 子乾迷茫地挠挠头,迟疑道:“娘说没姐啊……不过,娘说,让姐少用冷水,不然会着凉……” 少用冷水?这是什么意思?看起来像是平时母亲对女儿的叮嘱啊。女子多用凉水必会寒气侵体,会着凉,以后来葵水还会肚子疼,这话听起来倒是没什么毛病。 陈鸢也抓了抓头,摸不准这个神秘的娘到底有什么意图:“子乾,这句话娘是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子乾沉吟了一下,摇头:“我想不起来娘什么时候说的了,不过,娘和我说了好多遍,我就记住了。” 这么一句话不可能对一个男孩重复说,说明这话里有话! 陈鸢想着,一下意会过来,秦月荷这意思难道是…… “姐,能穿衣服了吗?我饿了。”冬儿在炕上躺的无聊,又看小牛出去玩了,便也想去外边铺子里玩。 陈鸢便给他俩换了干净的里衣,拿了洗干净的旧棉衣给他俩穿上。 小哥俩洗澡以后香喷喷的,白白嫩嫩,十分可爱。陈鸢叮嘱了他俩只能在铺子里玩,才让他俩出去。 等他们出去,陈鸢坐在炕上想了很久。 忽然起身,从外面提了一桶冷水进来,把小屋的门从里边锁住,脱下衣裳。 她光着身子站在浴桶里,用水瓢舀了一瓢冷水,一咬牙,顺着后背倒下去。 这寒冬腊月的天气,她这一瓢凉水下去,身体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她左手拿着屋里破旧的黄铜镜尽量地从右肩膀探后去照自己的后背,却什么都看不到。她以为自己后背肩胛骨上也应该有和子乾和冬儿一样的印记,可胳膊都抬酸了,她还是什么都没看见。 陈鸢放下镜子,一脑袋的疑惑,难道是她会错意了?还是秦月荷根本就没给她纹?这个纹身是传男不传女的? 她之所以不试着用热水,是因为她当初在陆惊蛰的宅子里用池子洗澡的时候,那可都是热水,那么多侍女眼睛盯着,没可能看不到。这说明,她后背上要么就是干脆没有,要么就不是靠热水浮现的。 想了想,陈鸢提起放着凉水的那个木桶,咬咬牙,直接从头顶上倒下来。 这水是从院里的井里吊上来的,寒的刺骨,一倒,她就后悔了,牙齿打着颤,身体几乎都站不稳了。 把木桶丢在一边,重新拿起铜镜向后背照。 她的眼睛定在铜镜里,一下子就愣住了。 铜镜里模糊地映着她光滑的后背,虽然不全,但是仅在她能看到的地方,仿佛是一张被墨水渲染的宣纸,一点点的,蔓延起一层图案。那图案像是有生命一样,从她的腰上一点点地向上爬,布满她的整个后背! 陈鸢看的呆了,几乎忘记了寒冷。 比起冬儿和子乾的那个小小的印记,她这个,可不能算是印记了,这完全就是一张完整的刺青图。 等后背上的图案全部显现,陈鸢尝试着用各种角度去拿铜镜照,尽量看的全面一点。 她的后背上的图案赤色和红橙色居多,照了半天,她才终于勉强勾勒出了那图案是什么。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震撼的心情。 她的后背上,那是一只金翎浴火,昂首冲天的玄鸟啊! 第211章 认钱不认理 传说之中的玄鸟,原型为燕,后人经过幻想和神化,不断的改进,将它变成了一种神物。样子与传说中的凤凰十分相似,所以陈鸢其实并不太分得清楚自己背上这只到底是凤凰还是玄鸟,只是根据尾巴的形状,似乎更像是玄鸟。 她站在地上,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命运真是无比的离奇。穿越成个傻子就算了,好歹身在乡下过的安逸,可这傻子明显身份也不简单。她那个娘,到底把什么不能见人的秘密都放在了他们身上? 秦月荷是个聪明人,子乾和冬儿是男人,男人们很少一起洗澡,只要他们记住她的警告,就一辈子都不会让人发现背上的秘密。 陈鸢是个女子,便用了只有遇冷水才能显现的材料,女子讲究,极少会用冷水洗身,这样,也很难有人发现。 站了许久,陈鸢才回过神来,再用镜子照,她后背上的那图案已经渐渐隐藏去了。 她这才草草擦干身子,套了外套在身上,去端热水进来准备洗澡。 秦月荷呀秦月荷,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到底有多少不能说的故事?以后我们还能不能保持现在的这一份安宁生活? 身体浸入热水之中,陈鸢舒服地叹谓一声,只把头放在水面上。 什么叫舒坦,等有了钱,一定也得学陆惊蛰在家里弄个池子,天天泡澡。 她的神经放松,浮在水面上昏昏沉沉地打瞌睡。 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有人敲门,十分急促,咚咚咚地不断。 陈鸢一下惊醒,问是谁? 外面是子乾的声音:“姐,你快出来看看,三伯和奶来了,和纪爷爷吵架呢。” 陈鸢头疼的抚着额头,她以为陈老爷子说了话了,王氏和陈俊就会死了心,没想到还是要为了钱闹到门上来。 “我知道了。”她认命地站起身,擦干身子,穿上那身旧衣裳。 洗个澡也不得安生,真是命苦啊。 果然,外边已经隐约传来王氏的那个大嗓门。 “掌柜的,昨儿我们是为了仨孩子操碎心了,没工夫和你掰扯,今儿咱们得好好说说这个事!”王氏的嗓门奇大,估计前边的客人是别想好好打吃饭了。 牛成是个老好人,急忙压低声音想劝王氏:“大娘,咱们慢慢说,别动火。” 王氏一看有人接茬,嗓门更大了,在她的观念里,嗓门越大,就越容易占据主导地位:“啥不动火?啥不动火?我能不动火吗?我家仨个娃在你们这当小工,钱给的不多,人差点丢了。你们说,这事你们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咋能就这么悄悄的过去?” 纪礼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比王氏还大些,遇上王氏这种泼辣的女人,一时血压飙升,都不知道怎么接她话:“大妹子,大妹子,你这……” “谁是你大妹子?我今天就是来要个说法的,你说,我家三个娃差点让拍花子的给卖了,你咋说?”王氏直接向前一跨,扒在柜台上,居高临下地老看着纪礼。 陈俊还在一边添油加醋:“对,你们不能就这么不闻不问的过去了,你们得给我们一个说法!你们要是这么做人,以后谁还敢来你们铺子里?” 陈鸢捏了捏鬓角,好,她收回昨天那句有亲人就是好的话,这亲人还得看此一时彼一时。这亲人太爱钱,未免让人吃不消。 “奶,三伯你们咋来了?”陈鸢整理一下衣裳走进去。 纪礼正可怜兮兮地坐在柜台后边,抹被王氏喷在脸上的口水。 王氏一手插着腰,一手扒着柜台,和一头发怒的母老虎一样瞪着纪礼。 陈俊狐假虎威的站在王氏身边,怒目瞪着牛成。 一看陈鸢出来了,陈俊先缩了缩身子,往王氏身边躲了躲。 陈鸢走到柜台跟前,给纪礼使个眼色,便转身问王氏:“奶,我们仨都没事,你还要让人掌柜的给啥说法?我爷不是也说了,不让胡闹……” 王氏眉头一挑:“咋就是胡闹?你胳膊肘往外拐!我这不是为了你?不是为了给你要个说法?你还向着我外人咋地?” 陈鸢对王氏也是十分无奈,当初她能用自己亲孙女的死去讹钱,现在能利用这件事情再要个说法倒是也没什么奇怪的。 “奶,掌柜的对我们好,昨儿他也是一宿没歇好,我这心里边还过意不去。奶,你就看在掌柜的一把年纪,身子还不好的份上,别为难他了。” 说着,陈鸢放在身后的手对着纪礼摆了摆。 纪礼会意,大声地咳嗽起来,一边喘一边艰难地道:“大妹子,你要啥……我,我……” 他一咳嗽,脸就憋红了,看起来十分痛苦。 王氏啪啪拍着桌子:“你别装,你别装!我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这会铺子里和外边已经聚集了一群人,一个个探着脖子想看热闹。 陈鸢看这情形再闹下去就要影响铺子的生意了,急忙扯了扯王氏:“奶,你不是要给我们讨个说法吗?你知道昨天是谁救了我们?那是纪掌柜的朋友,不然,我哪有那本事,请动官家的人?你说是不,纪掌柜?” 纪礼恢清咳了几下:“对,这种小事,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情,不足挂齿。” 王氏没想到帮助陈鸢的是纪礼的朋友,一下愣住了:“真……真的?” 能和官家扯上关系的,那可不是能惹的。 “可不是?奶,掌柜的热心,咱们以后有啥事也好找人家帮忙,现在把脸皮撕破不好?”陈鸢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听见的声音对王氏说。 王氏的眼珠在陈鸢和纪掌柜的脸上转了一圈,哼了一声:“算了,都怪你自个儿没看好子乾和冬儿,以后多长点心。” 说完便扯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陈俊走了。 “你奶可真厉害,这么说她能信吗?”纪礼擦着额头上的汗问。 陈鸢点点头:“你等会拿出来一两银子,我回去给她,她就信了。我这奶啊,是个认钱不认理的主。” 第212章 买个人参补身子 大年三十,铺子已经关了,陈鸢和两个弟弟都不用去铺子里,陈鸢起了个大早,去伙房里帮着干活。 也不知道是尚岚的方子神奇,还是买到的好药材起了奇效,常氏的身子好了不少,能下地帮忙干活,甚至咳嗽喘气也不像先前那样频繁了。 陈鸢就手做了个烧肉,然后在一边剁饺子馅,趁着刘淑芬出去的功夫,陈鸢用手肘撞了撞常氏:“四娘,这阵子好些了吗?” 常氏停下手边的活,笑道:“好多了,好药就是不一样,唉,就是贵了点。” 陈鸢摆摆手:“四娘,命重要还是钱重要?你老想着钱的事可不成。” 这两天工上也停了,陈家三个儿子都在家。 陈林从外边回来,看着是刚贴完对联:“子兰,我等会给你买药去,我听说人药铺子也就开到今天下午,我得早点去。” 常氏刚要说话,上屋就传来王氏的声音:“老四,咱们上回借了人村长家的驴,这人情得还,你和淑芬去给人送点东西去,大过年的,给人拜个年。” 陈林皱着眉头:“娘,我得给子兰买药去,等会回来再去成不?” 王氏啪啪地拍着炕沿:“让你做点事咋就这么难?那药一顿不吃也死不了人,去,赶紧给人送去。” “娘……”陈林对王氏这种说话的方式十分的反感。 “让大丫给你去,买个药,谁买不一样。”王氏嘴巴一撇,看着就是要动怒。 陈鸢从伙房里出来,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奶,我去,给钱。”她对陈林眨眨眼,进了上屋,伸着手对王氏要钱。 其实正好陈林不知道如何开口和王氏要钱,陈鸢去,倒是省去他笨嘴笨舌的漏了馅。 要从王氏的腰包里掏钱那就是在割她的肉,王氏不满地瞪了陈鸢一眼,陈鸢不为所动,依然手伸的直直的:“奶,药铺可不赊东西。” 前几天陈鸢刚给了她一两银子,那是纪掌柜的“说法”,王氏现在手里边不算紧巴。 王氏一边低低地嘀咕骂着什么,一边去柜子里拿了一些铜钱给陈鸢。 陈鸢拿了钱出了上屋,常氏又拿了自己的钱添进去,让陈鸢够买好药材的钱。 镇上的药铺子不少,不过大部分都已经关门了,只有一家最大的还开着半扇门,伙计正在外边贴对联。 “还卖药不?”陈鸢站在外边问伙计。 伙计是个年轻的小伙,一看一个水灵的小姑娘正仰着头问自己,脸上一红:“啥……啥方子,不全了……” 陈鸢拿出方子递给他看。 “掌柜的,有人买药。”小伙朝着里边喊了一声,就让陈鸢进去。 掌柜的正在柜台后边算账,接过方子一看,又看看陈鸢:“是陈家老四媳妇的方子?” 陈鸢趴在柜台边:“是,掌柜的,您好记性。” 掌柜的呵呵一笑,去药材柜子边拿药:“可不是,咱们这周边也就陈家老四媳妇有这病,也就他来我这买过这方子的药。” 陈鸢看着那些柜子上写的字,一个一个地看过去,看到有一个小柜子上写着:人参。 “掌柜的,再给我来根参。”陈鸢指着人参的柜子说。 掌柜的看了一眼陈鸢:“哎哟,这东西可不便宜啊,丫头,你真要买?” 陈鸢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十几两碎银:“这是我家掌柜的要买。” 这掌柜的认识陈家的人,别说漏了嘴,还不如就说是纪礼要买的,反正纪礼有钱。 “这参可不能乱补,你家掌柜的年纪大了,身子虚,回去记得切小点吃,每天吃一点就成。”掌柜的从柜子里拿了一截人参给包了。 这是陈鸢早就想好的,常氏先前底子太虚,用人参怕是会补过头,适得其反。蛇经过这段时间药的调养,应该可以每天小补,一根人参可以吃不少日子。 这种药铺里的参应该不是什么上等好参,价格比起那些什么百年千年的野山参也便宜不少,好在常氏现在的身子也经受不起那种大补,这种普通的参打个底子却是够了。 十几二十两在普通人家已经算是天价,不过陈鸢不是小气的人,常氏是真心待她和弟弟们,送她一根参保养身体,陈鸢倒是也不觉得心疼。 掌柜的把药给陈鸢都包好,用绳子绑住,递给陈鸢。 陈鸢谢过,走出药铺。 临出门前,听见先前那个伙计问掌柜:“掌柜的,陈林家的媳妇还能生个孩子吗?先前听我周婶说陈家因为这个没少让他媳妇吃苦头。” 掌柜的压低了声音:“我看难,她那身子骨,现在还得靠药吊着呢,能多活几年已经算好了,还生娃……”说完,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 陈鸢的耳朵极是好使,听了满耳,蹙了蹙眉。 常氏的情况她也清楚,知道实在是希望渺茫,不过好歹养好身子,能健康点活着也好,虽然不能再有别的孩子,但陈素素好歹是需要一个娘的。 回村子的路上,陈鸢一直在琢磨这个事情,不知不觉就走了另一条绕远一点的路。 “表哥,你在村里头人缘挺好的,大家伙都待见你。”前面传来刘淑芬的声音。 陈鸢想要去打个招呼,但是想了想又想起刘淑芳以前的事情,和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沉默的走自己的路。 走在前面的是刘淑芬和陈林,陈林的怀里抱着一大包东西,可能是村长家给的回礼。俩人并肩走在路上。 陈林呵呵傻笑着挠了挠头:“唉,都是乡里乡亲的,平时互相帮衬点,人家都记得你的好。就是太客气了,给我拿了这么多东西,这都是又欠下的人情。” 乡下人大部分都很淳朴,平时互相帮衬,逢年过节就会拿点自己家里边的特产互相交换还个人情啥的。陈林平时为人憨厚,多帮助邻里,本是还村长人情去了,没想到反倒收了这么多相亲们给的东西。 刘淑芬侧着头,看着陈林拿着那么多东西,自己却两手空空:“表哥,我帮你拿点,瞅着怪沉的。”伸手就要去拿陈林手里的东西。 陈林连忙摆手:“不用了,我能拿……” 一拉一扯之间,两人的手似乎碰撞到了一处,刘淑芬一愣,接着猛地收回手,把头转向了一边。 第213章 表哥和表妹 陈鸢跟在陈林和刘淑芬身后,看着刘淑芬猛地收回手,然后把脸转向一边,心里头觉得咯噔一下。 这可不像是表兄妹之间应该有的反应啊。陈鸢摸了摸下巴,放慢了脚步。 陈林似乎没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尴尬,只是把被刘淑芬扯乱的东西拢住,还一边自言自语:“我一个大男人的,哪能让你拿东西,我自个儿能拿。” 刘淑芬听了他的话,把头转回去看着陈林,从陈鸢这个角度看,刘淑芬的脸上明显红了一片。 “表哥,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你们在我家住的那段日子,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刘淑芬感慨道,一双眼睛仍然盯在陈林的脸上。 陈林挠了挠头:“那多少年前的事了,我都记得不清楚了。” 刘淑芬一边走一边不经意地道:“我记得小时候咱俩年纪相仿,我娘他们总拿你我说笑,还说让我长大以后嫁给你呢。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已经成家立业,我却落得这个下场……当初要是真嫁给你就好了,兴许就没有这么多事了。”刘淑芬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哭。 陈林再憨也听出这里的意思不对了,连忙拼命摇头:“淑芬你以后再别说这种话了,我现在已经有媳妇和女儿了,哎,你也别愁,好男人多着呢,你模样又好,找个能好好过日子的不难。” 他那句“你模样又好”纯粹是单纯的脱口而出安慰话,并没有其他意思,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淑芬一听,脸又红了几分。 说实话,刘淑芬的确长相不错,身为一个乡下女人,到了这个年纪还能保养的体态丰满又不臃肿已经是十分难得了。她在村里的这段时间,出个门,村里的汉子都要多瞧几眼。 刘淑芬抿了抿嘴巴,一副愁容:“模样好有什么用,还不是的昨日黄花,如今连个依靠都没有。我倒是羡慕我嫂子,有表哥这样好的男人,还有素素那样水灵懂事的丫头……” 陈林想到自己的妻女,露出个笑来,古铜色的肌肤十分有力。 刘淑芬不吭声了,垂着头,绞着衣服的下摆。 陈鸢跟在后面,把这两人的互动都看在眼中,觉得奇怪,刘淑芬这意思怎么有些勾引陈林的意味? 王氏又为什么非要刘淑芬和陈林来送东西?这其中莫不是有些别的意思? 常氏的样子的确是身子不行了,王氏想要给陈林换个能生儿子的媳妇不成?陈鸢觉得莫名好笑,可笑过以后就明白了,王氏这是打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 眼前有个现成的能生儿子的好苗子,还是自己的亲外甥女,陈林和刘淑芬小时候一起生活过,有谁比这个更合适的? 陈鸢觉得一阵莫名的悲哀,常氏上辈子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辈子要这么偿还陈家。 等他们俩进了陈家,陈鸢过了一阵才进去,假装刚回来。 这种事情陈鸢一个小孩也没法提点常氏,何况常氏的身子刚好没几天,别气的又病倒了。而且具体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万一人家王氏并没有那么想,她岂不是成了挑拨精。 陈鸢拿了药进了伙房,把药放在灶台上:“四娘,药买回来了,应该够一个月的。” 常氏忙的没工夫看,就随口应了一声。 陈鸢见只有她和常氏,便从怀中掏出那支人参,打开放在菜板上切了小小的三小片下来。 “大丫你切啥呢?”常氏抽空朝着陈鸢看了一眼,还以为她在切萝卜啥的。 陈鸢把切下来的片放在一个碗里,倒了热水,给常氏:“四娘,这东西可以泡水喝,泡上几回就把参片吃了。” “啥?这是参?”常氏惊讶的声音都拔高了。 陈鸢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快喝,别让别人看见了,剩下的你都拿回去,每天都这么喝,放几片就成。” 常氏一看陈鸢手里还真是一根人参,直心疼:“多贵啊这个,哎哟,我去给你拿钱去。” 陈鸢一把扯住她,把包着人参的纸包塞到她手里,把泡了参的水也给她放在手上:“四娘,这个家里只有你是真心对我们姐弟的,一根人参而已,算我孝敬你的。” 这边两人正在说话,上屋里的王氏朝外边瞅了一眼,然后小心地把门关上,拉着刘淑芬坐在炕上,小声说:“淑芬,你跟老姨说实话,你觉得你四哥咋样?刚才我专门让你俩出去,你试探出点啥来没有?” 刘淑芬脸一下就红了,被王氏抓着的手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便窝着身子往炕里坐了坐:“老姨,你瞎说啥呢?我四哥都已经以后四嫂了,素素都那么大了。” 王氏使劲攥住刘淑芬的手,用另外一只手按了按:“他就算有了天王老子,不能给他传香火那都白搭。你看那老四家的,那还叫个人吗?成天恨不得躺在药罐子里边,你指望她还能给你四哥再生个一男半女?指不定哪天就……”她想起来今天是年三十,说这个不吉利,于是在自己嘴上拍了一下,呸了一声。 “老姨,那我也不能做这事,太对不起我四嫂,我四哥也不能同意!”刘淑芬憋红了脸,局促地摇晃着双腿。 王氏这是老人精,一看刘淑芬的表现,就知道是什么情况。她见软的不成,干脆就来硬的:“你甭管他能不能同意,你就跟老姨说实话,你对你四哥咋想的?” “我……”刘淑芬一下噎住低着头“我四哥那是勤恳踏实的好男人,当然好,可……” 王氏不等她说完,就使劲在她手背上一拍,像是一锤定音一样:“这不就成了吗!淑芬,只要你乐意,这事就能成!我知道这么做对不起老四家的,可你说,老四那是我亲儿子,我能眼睁睁看着他断了香火吗?老四是个实诚的,不肯对不起他们娘俩,我这当娘的,就只能唱个黑脸不是?他们要是记恨,就都记在我头上……” “老姨……唉……” 第214章 状元之才 第217章 除夕晚上,陈家一家老小终于坐在了一张桌子上,大人小孩满满当当地挤了一桌子。 乡下人注重节日,尤其是年夜饭,大桌子上摆满了菜肴,都是下午几个女眷努力的成果。王氏再抠门,也不能抠这一顿,桌上荤菜竟然也有好几道,甚至还有一条醋鱼。 既然是大人和小孩坐一桌,那自然是自家的孩子和父母坐在一处。 陈勇家那个陈锦荣也回来了,他沉默寡言,自作老成,成天钻在屋里,也不和众人说话。不过陈鸢倒是看到过好几次陈锦荣在镇上的卖布的铺子外面偷看陈锦芳的情形,这小孩年纪不大,心思却不少,还挺痴情。 也不知道是王氏有心还是无意,竟然让刘淑芬坐在了陈林一家旁边:“老四,你往我跟前坐坐,平时就你们这一家子离的远,这大过年的,你们也往我跟前凑凑。老三,你们往外边让让。” 以前都是陈勇和陈俊家在王氏左右手两边,后来刘淑芬来了以后,陈俊一家就往后退了一格,刘淑芬坐在了王氏的旁边。现在王氏竟然让一向宠溺的陈俊一家给往后退,还让陈林一家前进,这对陈俊家可是一种失宠的表现。 赵氏一脸不乐意,在桌子底下使劲地拧了陈俊一把。 陈俊吃疼,脸上的表情抖了抖,露出个难看的笑容:“娘,你这大过年的,咋……” “咋?”王氏一瞪眼“你还有意见了?你瞅瞅你今年干的那点事!你还不如老四,这家里,我现在就瞅着老四顺眼,让他来我跟前坐坐,怎么着?” 陈俊一噎,灰溜溜地站起身,和陈林一家换了座位。 陈林有种莫名受宠的感觉,挠着头:“娘,长幼有序,我三哥该坐那……” 王氏气的拍着桌子,怒道:“你们一个个的,大过年的还要气死我不成?指挥不动你们了?” 见王氏动怒了,陈林不敢说话了,和陈俊交流一个无奈的眼神,坐到前边去。 每家都是男主人在前,这下,就成了陈林左边挨着刘淑芬,右边挨着常氏了。 刘淑芬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只是陈林坐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朝着王氏靠了靠。 陈鸢他爹在这家里本身最小,地位也最低,也根本没什么人关心他们,自然是坐在最末。陈鸢乐得清闲,给两个弟弟舀了满满的饭,坐等陈老爷子和王氏动筷子。 按照乡下的惯例,年夜饭是打紧饭,都要让一家之主说两句,等他动了筷子其他人才能开吃。 陈老爷子今儿换了一身精神的黑色外套,把头发抹的一丝不苟,手里边的烟管看起来都仔细擦过,锃光瓦亮。吸了一口,才咳嗽两声,示意众人安静。 “一年又过去了,我和你娘是又老了一岁,你们这些小辈是又长了一岁。去年,咱们家出了不少荒唐事,我和你娘也操心操够了,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要是长点心,今年都给我消停点。” 这还是陈老爷子第一回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咱们陈家不是人家地主家,不是人大户人家,经不起败。我和你娘也不求你们能有啥大出息,你们能安分点,挣点本分钱,我也就满足了……”这句话,能听出陈老爷子的失望和无奈。 他是秀才出身,虽然遇上朝廷动荡没能出人头地,最终务了农,可打心底还是期望自己的家里边多出几个秀才状元的,不然他怎么会对那陈瀚一家子如此迁就? 可陈家现在的这情形,成天不出别的幺蛾子就算好的了,何况是出个秀才状元?他也不敢多想多奢望了,就盼着一家子能安生点过日子。 陈勇和陈俊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一个个埋着头,不敢直视陈老爷子。 陈鸢见没人说话,忽然站起来问:“爷,等开春村里边的私塾开了,我想让子乾和冬儿去私塾里念书,季先生说了,子乾和冬儿都聪明的很,是考秀才的好苗子,要是不让私塾,就耽搁了。” 王氏一听首先想到的就是私塾要交的束修,那都是活生生的钱,顿时心头一阵厌烦:“上啥私塾,那都不用花钱的吗?冬儿年纪还小,过两年再上!至于子乾,我瞅着他成天在院里练胳膊腿,八成不是念书的料。” 陈鸢不理王氏,直接对着陈老爷子:“爷,子乾和冬儿都不差,现在都已经学会不少东西了,不信你考考他们试试。” 她就是专门找了这个机会提出来,瞅准了陈老爷子高兴的时候,陈老爷子不像王氏那般抠唆,而且说出来的话王氏也不敢违背。 陈老爷子看那小哥俩今天穿着新衣服,精神劲足,模样又可爱,两双大眼睛都透着一股机灵气,心里一动。 陈老爷子是读过书的,随口提几个问题,从文到数,子乾和冬儿都对答的出来。尤其是冬儿,过目不忘,反应又快,当真是叫人另眼相看。 到了后来,连已经念书的陈锦玉和陈锦荣也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神色。 陈鸢暗笑,幸亏自己教过他们不少现代快速心算和诗词之类的东西,再加上季云生和纪礼的教导,这两个人孩子的基础打的十分扎实。 “上,一定得上!这俩娃聪明啊,一定得上私塾!要多少钱,爷给!”陈老爷子激动地站起身,用烟管敲着桌子。 陈鸢嘿嘿一笑,暗中伸手推了推子乾和冬儿。 子乾和冬儿懂事,乖巧地对着陈老爷子行礼:“谢谢爷,爷和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陈老爷子心里高兴,刚才被掐灭的那点希望又重新燃了起来,脸上都带着一层激动的红晕:“好好,好孩子,吃饭,吃饭……” 王氏一听又要 掏钱让子乾和冬儿上学,气的不轻,可陈老爷子的话她也不敢反驳,只恨不得把陈鸢用眼神刮上几刀。 陈鸢不理她的白眼,自己飞快的给两个弟弟夹菜,高兴的不得了。 新的一年,我们过的更精彩些! 第215章 为什么打架 吃完年夜饭,女人们在伙房里洗刷锅碗,男人们在屋里谈天说地。 陈林去屋里拿了爆竹,给几个男孩子一人发了几个,几个小孩在院里放炮,笑声和叫声混在一起。 冬儿还不敢放炮,像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子乾身后,等着子乾把爆竹点着以后,他就捂着耳朵躲的远远的。 子乾做事陈鸢很放心,难得他像个同龄的孩子一样有这样的玩心,于是就让他带着冬儿一起去玩,自己回去收拾小屋。 年前她都在忙着铺子里的事情,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也就没工夫收拾,这会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收拾一下。 陈鸢十分喜欢现在的日子,比起以前那些腥风血雨的日子,这日子虽然平凡,却让她宁静。她端了一盆水,在屋里擦简陋的家具,十分虔诚。 一边擦一边想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几乎半年的时间了,这半年时间发生的事情如此之多,让她产生了一种自己原本就属于这里的错觉。 若是他们知道,知道她还在努力地活着,是不是也会欣慰呢? 想着,她轻轻地笑了一下。 眼角忽然瞥见门口有人,陈鸢回头看见陈素素站在门口,正在看着她。 “素素?什么时候站那的?过来坐。”陈鸢把落在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对陈素素招招手。 陈素素抿着嘴巴,从门外进来,自己坐在地上的小凳子上,盯着陈鸢看。 陈鸢以为是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便用手抹了一把脸:“怎么了?我脸上有灰?” 陈素素摇摇头,用手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大丫姐,你真好看。” “啊?”陈鸢愣了愣。 上回出了人贩子那事情以后,陈鸢已经深觉得长得好看也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回来以后又改回了以前的模样,灰扑扑的不起眼的。 刚才她打扫家热了,便顺手用湿帕子擦了一把脸,又为了方便把头发绑高,却没想到已经露出了原本的样子。 以前这身体的主人傻,不知道干净,又营养不良,饿的面黄肌瘦,能好看才怪。自从陈鸢来了以后,锻炼和均衡健康的营养,这身体就像是干瘪的气球一样一点点丰盈起来,肌肤也露出了健康的色泽,与以前相比,自然是天差地别。 那天出事前陈素素虽然见过陈鸢,但是陈鸢当时在心急如焚,面色也不好看,何况走的又急,陈素素几乎没注意到陈鸢的改变。方才在门外看时,竟然一时有些陌生的感觉,差点没能认出来这竟然是那个灰扑扑的陈鸢。 陈鸢打个哈哈,低垂着头继续擦家具:“你也不是头回见我,咋忽然说这话呢。” “大丫姐,你这样,我是头回见,难怪……”她说了一半,顿住了,艰难地咬着嘴唇,挫着眉。 陈鸢在想别的事情,没在意她话里的深意:“你找我有事?” 陈素素的身子一怔,挺直了背,下意识地搓着手,一脸犹豫。 等了半晌,不见陈素素答话,陈鸢停下手里的事情,侧头看陈素素。 ”大……大丫姐,你觉得我……我自个儿给季先生做了两双鞋,你说……你说,季先生能喜欢不?”她使劲地搓动着自己的手指,看起来十分紧张,几下就把手指搓出一片通红。 常氏一向秉持着女子心灵手巧的原则,从小就教陈素素针线活,现在陈素素的针线活真不比常氏差,村里同辈的姑娘里,没几个能比过她的。 陈鸢歪着头想了想,从现实角度来说,季云生必然是不会缺鞋穿的。但是从感性的角度来说,陈素素如此有心,是真心想着季云生,虽然不知道季云生怎么想,但是至少该让她争取一下,争取一下爱情,不算有错。 “你亲手做的,他应该会很高兴。”陈鸢看着陈素素的样子,说。 陈素素一下抬起头,欣喜地问:“真的吗?” “素素,你若想知道答案,不如亲自去问季先生……”这种问题她可没办法替季云生回答。 陈素素一下子重新的坐回去,并这双腿,拧着眉,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我……我不知道,季先生他……”说着,她抬脸看陈鸢,见陈鸢正在认真的擦着衣柜,便抿嘴不语了。 忽然外边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哭声,夹杂鞭炮声里,听的不甚真切。 陈鸢停下手里的动作,侧着耳朵听了一阵,忽然扔下帕子,跑了出去。 这会村里的鞭炮声正好停了,陈素素也听见了那阵小孩的哭声,听着似乎是冬儿。 陈鸢急匆匆地跑出去,快到村头才看见一群小孩正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陈鸢过去推开最外边的孩子,看见最里边子乾正和几个孩子缠成一团。 冬儿正站在一边,张着嘴巴大哭,一张小脸上满是泪痕,棉裤裤脚上还有一片烧焦的痕迹。 “子乾,松开!”陈鸢喊了一声。 子乾咬着牙,头一回没听陈鸢的,依然死死地扯着那几个小孩的衣裳不松手。 陈鸢蹙着眉,重新喊了一声:“子乾,松开!你连姐的话都不听了?” 子乾喉咙里发出一声像小兽一样的低吼,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他已经松了手,那几个小孩却还不知好歹,有人还趁机想他的腿上踢一脚。 陈鸢一把扯过陈鸢,抬脚在那几个小孩踢过来的脚下一抬,那几个小孩一个趔趄,站立不稳都倒在地上。 子乾不甘地挣扎着,想从陈鸢的手中挣扎出去,可陈鸢的劲大,扯着他不能动弹。 “子乾,子乾,你跟姐说,到底怎么了?”陈鸢看见刚才和子乾扭打的人里竟然还有陈锦兴,便问子乾。 子乾不说话,恨恨地盯着那几个小孩,冬儿又在哭,竟然没人能说个明白。 这时候站在外围的一个孩子小声说:“刚才我和子乾冬儿在玩,他们点了炮扔到我们身上,冬儿被炸着了,就哭了……”他说着用手指了指陈锦兴。 陈鸢看了一眼陈锦兴,陈锦兴还很横,对着陈鸢做了个鬼脸。 第216章 偏心的王氏 陈家的孩子里,女孩子自然不必说,基本得不到王氏的宠爱。而男孩里,陈锦荣不是陈家亲生的,陈锦玉懂事正经不会花言巧语讨人欢喜,子乾和冬儿又是分家出去的老五的孩子,唯独这个陈锦兴,从小长在王氏和陈老爷子跟前,又得了陈俊那花言巧语的本事,真真是王氏和陈老爷子疼在心尖上的。 他年纪不大,比冬儿还小上一些,可那混世魔王一样的脾性却是早已经就惯的不成样子。陈鸢他们回来以后,他几次三番出言伤人,虽然是学了陈俊的话,可也委实不像话了些。 那个小孩年纪也不大,磕磕绊绊说了半天才把话说清楚。 原来是子乾和冬儿找了几个小孩玩,陈锦兴那个小魔王也找了几个小孩,村口这块空地宽敞,大家就都选了这块对方放炮。 陈锦兴那死孩子,嘴上不积德,把他爹背后说的那些个恶毒的话都说了出来,还让子乾他们离开,想要独占这片地。子乾自然不肯,陈锦兴就点了个小炮仗,扔到了冬儿身上,冬儿吓哭了,子乾自然不能饶了他们,于是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陈鸢把冬儿揽在怀里,仔细看了看,好在给小孩子玩的鞭炮威力都不大,而且火药也不足,只是炸起来把裤脚炸了,没炸伤了。 陈锦兴还在那叫嚣不停:“让你们不走,这都是我的地盘!”他娘前些日子在镇上给他买了一顶虎头帽,戴在脑袋上嘚瑟,看起来莫名滑稽。 人们常说世界上最单纯的最天真的便是孩子,可他们恶毒起来却也是如此的纯粹。陈鸢忽然明白,为什么后来有了那么多让人恨的牙痒痒的熊孩子了。 子乾又想冲上去,被陈鸢一把拉住,捏了捏他的手。 “炮是你扔的?”陈鸢问陈锦兴。 陈锦兴还不知道他爹对陈鸢都怕了,还当自己靠山硬呢,跳着脚叫骂:“谁让他们不走?再不走我就用炮炸你们!” 陈鸢上去一把把他扯住,猛地按在膝盖上,照着他的屁股就打:“你爹娘不管你,我管!炮仗你也敢往人身上扔!” 她这几下是下了力气的,几下打的陈锦兴嗷嗷地哭了起来,哭天抢地的,估计整个村子都能听见了。 “哎哟,哎哟,谁打我们家锦兴?”也不知道是哪个多事的去告状,赵氏一边喊一边就从人群后边冲了过来。 一看见是陈鸢,赵氏的脸上就多了一分复杂,不过为了陈锦兴,还是一把从陈鸢手里把陈锦兴拉了过去抱在怀里:“大丫,你疯了,自家弟弟也能下这么狠的手?” 陈鸢冷笑:“三娘,自家弟弟可没有拿着炮仗炸兄弟的!” 陈锦兴见他娘来了,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撕心裂肺的。 赵氏心疼的不得了,指着陈鸢:“你……你……你咋这么狠!又没真炸着!不就是一条裤子吗?我给你们一条新的还不成?”她眼里闪着泪花,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陈鸢捡起地上一个没放过的小炮仗,在手里掂了掂:“三娘的意思是,只要没炸着就是对的是吗?我家冬儿活该让锦兴炸?” 赵氏能感觉的出来,只要她敢说一个是字,陈鸢一定会现在就点着那个小炮仗扔在自己身上。她咬了咬牙,抱着陈锦兴站起来:“锦兴还是个小孩,他懂啥,你能跟他较真?他还这么小,你咋就真能下得了手?咱们找你奶说理去!” 又找王氏?王氏那个人偏袒心重。找她?自己宝贝的孙子哭成这样,估计比陈锦兴还不讲理? 赵氏气哼哼地抱着陈锦兴往陈家走,陈鸢回身看了一眼那几个和陈锦兴一起打子乾的小孩:“你们几个,以后谁再敢欺负我弟弟,我就把你们打的屁股开花!” 那几个小孩年纪也都不大,眼见陈锦兴让陈鸢打的哭成那个惨样,对陈鸢也有些害怕,一个个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陈鸢把子乾和冬儿拉上,也往回走。 “姐,为啥不让我打他们?他们把冬儿都吓哭了,要是炸在衣服上,就把冬儿炸伤了!”乾还恨的牙痒痒。 陈鸢捏捏他的手:“子乾,你一个能打过那么多吗?还不是自个儿受的疼更多?你要能忍,只有确定自己能打过的时候再打!” 莽夫才会无脑地与人厮杀,也许未来有一天,子乾真的会当上什么劳什子将军,上战场与人拼杀,可陈鸢并不希望如此。她可没什么家国的观念,她只是私心地希望他好好的,平平安安的。 不用进陈家院子,就已经听见子陈锦兴那哭的惊天动地的声音,夹杂着赵氏期期艾艾的哭穷低诉,这是已经告上状了。 果然,不过一会,王氏就喊开了:“大丫,你们仨狼崽子给我进来!” 陈鸢拉着两个弟弟进去,冷眼瞥着王氏。 那边陈锦兴还一个劲地往王氏怀里钻,哭的声音很大:“奶,她打我!” 王氏把陈锦兴的棉裤往下扯了扯,见陈锦兴的屁股上高高地肿着,更是心疼的要命:“你真黑啊,真能对这么小的孩子下得了手?狼崽子,狼崽子,大过年的,你咋就不能让着点他呢?” 陈鸢把冬儿往前拽了拽,指着冬儿的裤脚:“奶,锦兴用炮仗往冬儿身上扔,这是没扔着炸在裤边上了,要是扔在身上,冬儿这会就不知道啥样了,凭啥就不能打他?” 冬儿也委屈的很,抽抽噎噎地哭。 王氏偏心,认准了事实是陈锦兴没把冬儿炸伤,而陈鸢不管如何都不该打陈锦兴,便胡搅蛮缠起来:“那不没炸着吗?锦兴也是瞅着地炸的,就是小孩子吓唬吓唬,你打锦兴就是不对!你这么大了,当姐的人,当着人面打自家弟弟,你叫人家咋笑话咱们?” 吓唬吓唬?亏她说的出口!陈鸢差点笑了。 子乾不服,想要说话,陈鸢拉住他的小手,摆了摆,对王氏了冷笑:“奶,我教训了他我不知道人家咋笑话咱,但是拿炮仗往自己家兄弟身上扔的,估计人家也不会觉得是啥好东西!” 王氏叫嚣:“你说啥呢,你说啥呢!你个狼崽子!” 第217章 小人常戚戚 赵氏在一旁抹泪,委屈的不行:“娘,您说,现在您和我爹都还在,人家就敢对我家锦兴动手。都怪陈俊没本事,是个人都敢欺负我们。” 一众人围在屋里,但凡心里边有点良知的都知道是陈锦兴不对,可王氏现在明显就是要偏袒陈锦兴,其他人说啥都没用。 陈俊站在一边,其实他有点害怕陈鸢,不光是因为陈鸢打过他,还有上回陈鸢制住那泥瓦匠的手段,所以他一直站在一边不敢吭声。 陈鸢看着赵氏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忍不住冷笑,果真不是人人都有感恩之心这玩意的,还总是有那么些人,心如蛇蝎,即便你救过她,她也在随时等着反咬你一口。 王氏揉着陈锦兴的屁股上的红肿,为他消肿,一边瞪眼:“我老婆子还没死呢,这家就还是我说了算!我的宝贝孙子,谁敢欺负?” 常氏更心疼冬儿,见他抽咽着哭,便上前搂住他,忍不住为冬儿说句话:“娘,三嫂,这事,委实是锦兴过分了些,再怎么的,那也不能把炮仗往人家身上扔……” 她不说还好,一说便把王氏点炸了。 王氏蹭的挺直了背,脑袋向前伸着,两眼一瞪,伸出一根干枯的手指指着常氏,那样子活脱脱像是一只集市上的斗鸡:“你们一个个的咋就这么黑心?冬儿多大了?锦兴才多大?那比冬儿还小一岁呢,你们跟他较真儿这个理管用吗?这么一点小娃,犯点错你们一个个就要把他怎么着?你们能杀了他啊?” 常氏知道自己这是触在王氏的枪头上了,也不敢吭声了,只是搂着冬儿不语。 陈鸢知道,这么吵下去根本就没什么必要了,冷笑了一声:“人们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倒是不盼着涌泉相报,只求别人不恩将仇报,现在看来,不是人人都能当人看!子乾,冬儿,咱们走。” 这话就是在明说赵氏了,赵氏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绞着手帕不说话。 陈鸢朝着赵氏和王氏看了一眼,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拉着子乾和冬儿的手,直接出了上屋。 “姐,为什么不和奶说了,她怎么就不管冬儿了?”子乾不甘心地绞着手。 陈鸢拍拍他手:“不用说了,说啥都没用。” 王氏如此偏心陈锦兴,根本没什么说的必要,她要用“自己的方法”给他们一个教训! 回了小院,陈鸢安慰了冬儿,拿了从县里捎回来的糖和蜜饯之类的小东西让小哥俩吃,他们才渐渐从委屈里走出来。 冬儿那条裤子腿上破了一大块,是不能穿了,陈鸢从柜子里翻了大年要穿的新衣服,要给他穿。 冬儿推着不让:“姐,新衣服,我想明天再穿。” 小孩子对于大年的盼头,就是穿上新衣服和吃好吃的,他还想着明天和大伙一起穿上呢。 屋里不算冷,陈鸢也就由着他。 陈鸢姐弟走了,其他人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也都各自回了屋。陈锦兴本来也就是为了撒娇,见陈鸢他们被王氏训了一顿,也就不哼哼了,乖乖地让王氏抱着。 陈俊和赵氏回屋的时候,看到陈锦玉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赵氏觉得陈锦玉的眼神看的她心慌,便匆匆撇开眼睛,讪笑:“锦玉,不好好读书看啥呢?你的课业可耽误不得。” 陈锦玉一声不吭地坐回了见炕上,埋着头看书。 陈俊把门关上,回过身来扯着赵氏:“你干啥非要和她过不去?说实话上回的事……唉,你说你跟她说两句好话就完了,干啥要闹到娘跟前去?” “你还敢提上回的事?那是为了谁?为了谁啊?”赵氏一手拧住了陈俊的耳朵“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为了两个孩子!” 陈俊不明所以,被赵氏扯着耳朵嘶嘶吸气。 “你说,那丫头和咱们从小都不在一块,凭啥处处帮着咱们家的人?帮了老大家帮你,帮了你帮老四家?你想想,那还不都是为了在爹娘跟前图个好?” 陈俊还是不明白,抓着脑袋疑惑道:“那就咋了?” 赵氏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你想想,爹今儿可不就被哄的要掏钱让那俩小的上学了?以后还不得让哄的把家产……”说到这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还在看书的陈锦玉。 见陈锦玉似乎没听见,她才重新压低声音:“以后分家产,那可不得也有他们的?你说,他们三个娃有啥?大丫以后嫁了人,她俩弟弟咋办?她这是给那俩小的找赚人情呢。” “哦……”陈俊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是这么个理!” 赵氏得意地往炕沿上一坐,拍了拍自己衣服,插着手,恶狠狠地瞪了陈俊一眼:“你看看,你都干了些啥?你没瞅见今儿饭桌上让老四家往跟前坐了?说明爹娘对你有意见,你说,以后咱们能得好吗?” 她的两条腿互相别着,双手放在膝盖上:“咱们家,现在就一个锦兴最得爹娘的宠,大丫打了锦兴,娘铁定不高兴,以后能让她得了好?你想啊,三家分总比四家分好不是?” 陈俊宛如醍醐灌顶,眼前一亮,也跳上炕沿,一手做掌,一手做拳,砸了一下:“原来是这么个说,我就说大丫那丫头恨咱们都来不及,咋回回都那么好心,原来心里边憋着这主意呢?你说她个小丫头,能有那么多心眼吗?” “咋没有?这丫头心里边主意多着呢!你忘了上回她憋了多长时间才给咱们下的药?” 陈俊一下子回忆起当初陈鸢给神不知鬼不觉的下药的那回事了,那件事情她可是忍了好长时间才进行报复的,可见她的忍耐性之强。 俩人坐在炕沿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陈锦玉放下书,看着他俩的背影,忽然说:“爹娘,我觉得大丫姐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赵氏回头瞥了他一眼,摆摆手:“你懂啥,那丫头心眼多着呢,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和锦兴好,你以后就明白了!” “先生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爹娘,你们真让我失望!”说完,倒头面向墙壁躺在炕上,不再看他俩。 陈俊和赵氏都是没读过书的,不知道这是啥意思,互相对视了一眼,也就不理会他了。 第218章 炸的你们直跳脚 乡下的除夕晚上有守岁的习惯,院里会堆上炭火,大家坐在炭火边上讲故事,说笑话,算是一个家庭的集体活动。 过了一阵,陈素素趴在门缝上,小心翼翼地喊:“大丫姐,炭火堆好了,你们来不?” 陈鸢本来不想去,可是转念一想,又站起身。 子乾和冬儿虽然生气,可孩子心性不记仇,以前从没过过如此有意思的年,自然很好奇,眼巴巴地看着陈鸢。 三姐弟到了前院,几家已经都坐在炭火跟前了。 陈俊那一家子看到陈鸢姐弟,就先坐到一边去了,似乎在躲着她。 陈林家自然是和陈鸢姐弟坐在一起,常氏受不得风寒,穿了件厚大衣才出来。 刘淑芬过了一阵,不知道为什么也坐到了陈林旁边。 陈老爷子这个老秀才下午去给村里的乡亲们写对联去了,刚刚回来,还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兀自高兴,坐在炭火跟前还喝了二两酒,眯着眼睛抽烟。 炭火烧的旺盛,不用站掌灯也能看得见彼此的面容,都被照的红彤彤的。 “爷,我想吃烤红薯。”陈锦兴已经好了,在陈老爷子跟前跳着要用炭火烤红薯。 陈老爷子一挥手:“去,老大,弄一筐子土豆和红薯出来,让孩子们吃个够!” 陈勇没一会提着一只篮子出来了,都是今年自家种的土豆和红薯,给几个孩子分了。 陈鸢把土豆和红薯埋进炭火堆里烤,冬儿也学样,弄的满身是灰。 陈林见陈老爷子高兴,便道:“爹,你给孩子们讲个故事,我们小时候那会,你讲的故事可精彩着呢。” 陈老爷子摆摆手,醉意朦胧:“啥故事啊,老了,讲了也不好听咯,现在这些小娃,哪还爱听那些个老辈子上的事啊。” 于是大家便起哄,让陈老爷子讲一个。 陈老爷子想了想,便打开了话匣子,讲了几个简短的小故事,大家听的津津有味。 讲着讲着没声了,大家一瞧,原来是睡着了。王氏叫陈勇把老头子扶进去睡了。 “姐,你也讲个故事?你讲的故事也好听。”冬儿期待地望着的陈鸢。 其他人看陈鸢也会故事,便也看向她。 陈鸢不是扭捏的人,说讲便讲,她讲的是中国历史上春秋时期的晋惠公和秦穆公的故事。 晋国的晋惠公上位之时曾与秦穆公联手,靠着秦穆公的暗中支持才当上君主。上位之后,晋国发生饥荒时,向秦国买粮,秦国的大臣认为晋国发生饥荒,是攻击晋国的好机会,但是秦穆公认为天灾大祸,百姓无辜,于是把粮食给了晋国。第二年,秦国也发生了饥荒,晋惠公却拒绝向秦国售粮,后来秦国征讨晋国,还把晋惠公活捉了。 这个故事说起来简短,不过怕几个小孩听不懂,陈鸢加上许多丰富的对话和形容词,使得这故事活灵活现。 几个小孩还不甚能听懂其中的深意,可周围的几个大人都听懂了,尤其是陈俊夫妇,脸色不太好看,知道陈鸢这是骂他们恩将仇报呢。 陈鸢冷冷地勾了勾嘴角。 赵氏搂着陈锦兴,哼了一声:“大丫这是指桑骂槐呢?” 陈鸢笑了笑,去拨弄埋在炭火下的烤红薯:“三娘想多了,咋这么多人,就只有你这么想?” 赵氏噎了一下,不吭声了。 就在这时,忽然不知道从哪飞来一个东西,落在了赵氏跟前,发出“嘭”的一声。 这一下子来的突然,把赵氏和陈锦兴都吓了一大跳,陈锦兴吓的嗷嗷直哭。 陈俊急忙手忙脚乱地起身查看,却看见地上只有炸碎的几点鞭炮的碎屑,他现是愣了一下,然后猛地向陈鸢看过来。 陈鸢也正和众人一样,茫然地看着他们这边。 王氏也吓了一跳,问陈俊是什么东西。 陈俊刚要回答,却不知道又从什么地方飞出来一个小鞭炮,一下砸在陈俊的脚面上又轻轻弹开,然后又发出“嘭”的炸了的声响。 这下,不用陈俊解释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 王氏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指着陈鸢就骂:“大丫,你搞什么鬼?” 陈鸢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以示自己清白。 大家都能看到,陈鸢的手里干干净净的,没有拿着鞭炮。 可那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鞭炮却再次落在赵氏、陈俊和王氏跟前,奇怪的是那炮似乎只围着他们三个炸,别人却一点事都没有。 陈锦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搂着赵氏不撒手,差点把赵氏勒断了气。 王氏被炸的直跳脚:“大丫,你搞什么鬼,赶紧停下!” 陈鸢向她伸着手:“奶,我啥也没干啊,你不信问我淑芬老姨。” 刘淑芬一直盯着陈鸢,是真的没见陈鸢动手,便也无奈地摇头:“老姨,真不是大丫,这……这也太古怪了……” 刚开始陈林家也以为是陈鸢捣鬼报复,可陈鸢就在他们边上,她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看在眼里,不可能是她啊。 那鞭炮也不伤人,戏弄一样地一个接一个地落在他们三个身边,把三个炸到处跳,和跳舞一样。 那三个人动作滑稽,表情狰狞,怎么看怎么好笑,陈鸢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冬儿下午让鞭炮炸过,还受了委屈,这会看这三个人这么倒霉,忍不住也笑起来。子乾乐的看他们倒霉,笑的很大声。 其他人虽然没笑,可其实也只是憋着。 “大丫……大丫……”王氏扯着嗓子,声音都嘶哑了,不停地叫着。 陈俊和赵氏比谁都清楚,这肯定是陈鸢捣鬼,为什么偏偏炸他们三个?可没办法,陈鸢就在那两手空空的站着,不知道她到底怎么做到的,急的脑门冒汗。 陈鸢把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问:“奶,你叫我干啥?又不是我炸的,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何况这炮又炸不着你,估计就是吓唬吓唬你,你怕啥。” 这话是下午王氏说冬儿的话,原样送还给她。 王氏和陈俊夫妇大叫着,跳着脚逃进屋里,那离奇的鞭炮才停下。 陈鸢嘿嘿一笑:“这炮放的敞亮,对不?” 欺负过她的人,还每一个能好好活着的,这三个,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第219章 压岁钱 经过这一闹,王氏和陈俊一家都不敢出门了,陈鸢重新坐回炭火边上,把先前埋进去的土豆和红薯都弄出来,剥给子乾和冬儿吃。 刘淑芬怕王氏受了惊,也跟进去上屋去看王淑芬了。 陈林一家干站在那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也重新坐回地上。 这儿的习俗是每家必须有一个人守着炭火过夜,不能让炭火熄灭,时辰还早,孩子们还不想睡,就只能坐在炭火上守夜了。 在炭火里烤出来的红薯和现代电烤不同,沁入了木材炭火的香味,把外皮一剥,香味四溢。红薯果肉金灿灿的,香的人流口水。 陈鸢剥了两个给子乾和冬儿,自己也拿了一个吃起来。 常氏往陈鸢跟前凑了凑,小声问陈鸢:“大丫,刚才那咋回事?真不是你?” 陈鸢咬着红薯,疑惑地看着常氏:“啥?我不是一直举着手吗?你们不都看见了?” 常氏无语,这丫头鬼灵精的厉害,她要装傻,谁也拿她没办法。 冬儿扯着陈鸢继续讲故事,陈鸢没办法,便又把以往给他们讲的西游记拿出来给他们讲。陈鸢不得不佩服中国古代人民的幻想能力,这一个西游记的故事,够她吹嘘好几年了。 这么天马行空的幻想故事,跌宕起伏的情节,不光几个孩子,连大人们也听的十分入神。 “你别出去,锦玉,你出去干啥?”陈俊的屋里发出一阵骚动。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陈锦玉站在门口,朝着外边看了一眼,甩开赵氏拉着他的手,将门关上。 他一声不吭,径直走到陈鸢姐弟身边坐下,盯着炭火堆发呆,捡了一根木棍,无意识地在炭火里戳着。 陈鸢也没驱赶他,还从火堆里扒拉出一个红薯推到他面前。 陈锦玉看了一眼,捡起来,慢慢地剥着,听着陈鸢继续讲西游记。 陈鸢看的出来,陈锦玉是个正直的好孩子,他爹娘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情,让他变得十分沉默。沉默是好的,说明在深思,在判断对错,比那只知道为了自己着想的陈俊夫妇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上屋的门也开了,刘淑芬从里边出来,拿着一个钱袋:“老姨让我把压岁钱儿给几个孩子发咯。”说着伸手去布袋里抓了一下,往陈素素手里放了两个。 三文钱太少了,可孩子们就喜欢这个,陈素素抓着钱,还是露出个笑容。 发到陈锦玉的时候,陈鸢看到刘淑芬拿的是五个钱,一放到陈锦玉手里,刘淑芬就使劲地抓住陈锦玉的手,让他握成拳头,别人便看不见他到底拿了几个。 陈鸢眼尖,早就看见了,不过也没出声音。 陈锦荣也一样是五个,看来重男轻女是王氏的固定思想。 刘淑芬又往袋子里摸,抓出来一把,给了子乾两个,冬儿两个,到了陈鸢这里只有一个。 陈鸢用手掂了掂那一文钱,放进冬儿手里:“冬儿,姐已经大了,不用压岁钱了。” 刘淑芬见陈鸢似笑非笑的表情,尴尬地笑了笑:“大丫,你奶她……” 陈鸢摆摆手:“无妨,我家孩子多,三个加起来顶人家一个,够了。”只给她一个,这是摆明了在侮辱她呢。 她这样说,刘淑芬就知道她刚才已经看到自己给陈锦玉的数了,不由得腾地一下脸就红了,局促地不知道怎么办。毕竟如此明显的区别对待,王氏不自己来,全推给她,她也很尴尬。 等到刘淑芬进去,气氛一下就尴尬了。 常氏推了推陈林,陈林回过神来,起身也掏了几个钱,给每个孩子平均分了各两个:“孩子们,别嫌少,这是我给你们的压岁钱儿,保你们岁岁平安。锦玉和锦荣,明年童试能一举成功,考个秀才,让咱们陈家高兴高兴!” 陈锦玉十分懂理,起身接了,说了声谢。 老大家也分了压岁钱,都是两文,虽然不多,孩子们一年到头手里边难有点零花钱,高兴的不得了。 “不早了,大嫂,子兰,你们带孩子回去睡,我和我大哥守着就成。”陈林看陈素素和冬儿他们打哈欠不止,就让他们回去睡。 本来陈鸢也不打算守岁,就背了昏昏欲睡的冬儿,拉上子乾准备回去睡。 没走两下,前边让人堵住了,陈鸢一抬头,瞧见是陈锦玉。 陈锦玉看着陈鸢,眼神闪了闪,似乎想说什么,半天才忽然说了句:“大丫姐,对不起,下午是我弟不对,差点把冬儿炸伤了。” 陈鸢用手扶了扶后背上的冬儿,笑道:“没事,小孩子吵架。” 陈锦玉嗯了一声,垂着头让开路。 弟弟和父母犯的错,反倒要一个孩子来道歉,陈俊这一家子,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 回了屋子,陈鸢把冬儿和子乾安顿睡下,把他俩明天要换的新衣裳整整齐齐地摆在他们枕头边上。又从柜子里拿了一个小包,各捡出十文钱给他俩压在枕头底下。 冬儿抱着枕头,看着陈鸢把核桃、红枣、糖和钱都压在自己枕头底下,兴奋地一边数一边问:“姐,为啥要放这么多好吃的?” 陈鸢捏着他的脸蛋,眨眨眼:“咱们不用别人给压岁钱儿,姐有,姐给你们最多的。其他好吃的是让你们乖乖的,明年吃好的喝好的。” 冬儿一脸小地主的嘴脸,把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才安心地把枕头压在上边,钻进被窝。 陈鸢自己洗漱了一下,也跟着躺进被窝里。 熄了灯,陈鸢却是不着了。 冬儿在睡梦中砸着嘴巴,过了一会,忽然低低地喊了一声“娘”。 陈鸢知道,子乾没睡,但是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阵,子乾说:“姐,咱们去给爹娘上坟?已经一年没去过了,我都快想不起爹娘的样子了。” 陈鸢嗯了一声:“过了年咱们就去。” “姐,你说爹娘不在了以后会去哪呢?是不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子乾平躺着,看着黑漆漆的屋顶。 陈鸢想了想自己,一个死了的人重生在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另外一具驱壳之中。也许,他们也会:“可能会。” 子乾侧着身子,转向陈鸢:“姐,你对我们真好。” 陈鸢笑了,摸摸他的头。我愿把这世上最好的给你们,因为你们是我最爱的人。 第220章 八宝师父新年好 大年初一早上,早早就听见陈老爷子在院子里放炮,这是要把那些穷神和污秽吓走。 陈鸢还在睡着呢,就觉得有人趴到自己耳朵上小声说话:“姐,起床啦,过大年啦。” 陈鸢眼睛也没睁开,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新年好,冬儿,你又大了一岁了。” 冬儿咯咯直笑,自己跳下地,穿上茂氏给他做的新鞋,软绵绵的。 陈鸢也起了,在柜子里找了半天也没找见一身能算得上是“新衣服”的衣服,不禁哑然失笑。她一直操心着子乾和冬儿的衣服,忘了自己也没有一身像样的衣服了。 不过过年对她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于是挑了一件看起来不旧的那么明显的衣裳穿上。把头发松松垮垮的扎了,落下几缕头发,遮住面容。 冬儿趴在炕沿上看陈鸢穿的衣服,不禁皱眉:“姐,你为啥没有新衣服?冬儿给钱买新衣服。”说着边从枕头底下抠出来昨天晚上大家给的压岁钱,用小手一枚一枚地数了,递给陈鸢。 陈鸢把他的小手捏的握住:“姐不想买新衣裳,这些衣服都够了,等咱们以后攒多了钱,天天穿新衣服。” 新年就是要早早去拜年,子乾和冬儿穿的干干净净,喜气洋洋的,挨着家给前院几位伯伯拜年。陈俊家昨天闹了不高兴,不过礼不可废,陈鸢还是让他俩去拜了年,反倒是陈俊夫妇闹了个大红脸。 小哥俩都继承了他们娘的优点,皮肤白净,浓眉大眼,被陈鸢养出了肉,十分讨喜,到哪都能哄人高兴。 常氏把给陈素素买的吃的拿出来给小哥俩塞了满满一兜,李氏也拿了从娘家带来的吃的给他俩。 “爷,新年好。”小哥俩对着陈老爷子和王氏一鞠躬,像两个小福娃。 王氏还记着昨天的仇呢,端着架子不肯放下,斜眼瞅着他们姐弟。一撇眼,看见子乾和冬儿都穿的新衣裳,心说我可没给你们钱买新衣裳,你们哪来的钱? 陈老爷子一看王氏的表情就知道她又要拿陈鸢发作,急忙扯了一把王氏:“润兰,今儿可是大年,甭绷着脸干啥,看着孩子们高兴点。” 王氏哼了一声,侧着身子坐在那不理陈鸢。 陈鸢也懒得理她,让子乾和冬儿拜过年,也就出去了。 陈鸢姐弟一走,陈老爷子推了推王氏:“你说你,大过年的,干啥要这副模样,孩子们连=爹娘都没有,就指望着咱们做爷奶的疼了,你这样,让人韩心呐。” “我咋样了?我咋样了?”王氏甩开陈老爷子的手“这丫头,心里边鬼着呢,你瞧见没,子乾和冬儿穿的那身衣服,我可没给钱。我跟你说,老五八成是留下点钱了,他们这么在咱们家白吃白喝,老五的钱咋就不该让咱们给拿着?” 陈老爷子也恼了:“你少说两句,老五给几个孩子留点钱有啥错?给了你,你也不给他们花一分。给俩娃买件新衣裳怎么了?你没看到大丫那丫头穿的还是旧衣裳吗?我看,大丫倒是个会过日子的,比其他人强多了!” 老两口谈不拢,一言不合就惹恼了,谁也不理谁。 过年吃饺子,全家的女眷全部出动,用不着陈鸢。 “姐,我想去给八宝哥拜年,我昨儿看见他们回来了。”子乾和八宝学了几天武,把八宝当成自己的师父了。 陈鸢想了想,陆惊蛰先前不知道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一直不在清水镇,昨天刚回来,她还找了人家帮忙,而且也算是邻居,过年该去拜个年。 “咚咚咚。”冬儿敲了几下陆宅的门。 宅子里面静悄悄的,除了门口挂着的两盏新灯笼,没有一点过年的迹象。 半天没人应门,陈鸢疑惑:“子乾,你说他们是不是又走了?”昨天晚上帮她炸陈俊夫妇和王氏的就是八宝,说明他们那会还在,难道是半夜有什么急事,又走了? 子乾趴在门缝上看,也有点茫然:“不知道,里面也没人。“ “那咱们回去,等他们回来,我们再……”陈鸢话还没说完,陆宅的门一下子开了。 里面探出个人脸,左右看了看,是陈鸢姐弟,这才让开路,让陈鸢他们进去:“原来是陈姑娘,稍等,我去通报爷一声。” 陈鸢看这人的样子,像是在防备什么人,这么小心翼翼的,难道是陆惊蛰又出了什么事?她的心忍不住提了提,在原地踱了几步。 过了一会,那下人出来了:“陈姑娘,我们爷请您过去。” 等看到陆惊蛰在靠着椅子喝茶的时候,陈鸢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庆幸没用看到他血肉模糊的模样。不过他的面色不好,看起来很疲惫。 一边的八宝稍稍好点,不过比以前那精神百倍的样子可差多了。 她昨天来找人帮忙的时候,是直接找的八宝,没见到陆惊蛰,还当他是在忙,没想到是这幅模样。 陆惊蛰见陈鸢一直在盯着他看,笑了笑,慵懒地躺进椅子里,露出几分颓废的美感:“怎么?担心我?” 陈鸢蹙着眉:“你……没事?” 陆惊蛰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脸,揉出几分血色:“无妨,不过是赶路赶急了些。” 八宝正和子乾冬儿玩,插嘴道:“哪里是急了些,没日没夜的赶了三天才回来,差点就去了半条命。” 陆惊蛰把手放在嘴边清咳了一声,露出几分尴尬。 “赶这么急做什么?”陈鸢茫然地问。 八宝嘿嘿一笑,露出几分狡黠:“说是为了早些回来,还能赶上和某些人过第一个年。” 陈鸢后背一麻,觉得这话让别人说出来比本人说出来更肉麻。 陆惊蛰深觉得,八宝这个家伙有时候真是多嘴的有些可恶,以后得跟他说说规矩才行。 陈鸢尴尬地推了推子乾:“你不是要对你师父拜年吗?拜完我们赶紧走。” 八宝一听“师父”两个字就眼前一亮,高兴的不得了:“爷,给我点钱,我要给我徒弟压岁钱儿。” 第221章 想和你过年 给八宝拜年的结果就是八宝给两个小孩一人塞了一锭银元宝,陈鸢估摸了一下,每一个都是二十两的,加起来已经是够普通人家活一年的了。 不禁冷汗,八宝这是傻还是大方啊,二十两银子的压岁钱,可有些贵重过头了。 陆惊蛰坐在太师椅上,等着子乾和冬儿给拜年,一边已经摆手让下人去准备红包了。 子乾和冬儿其实对陆惊蛰有点畏惧,因为陆惊蛰总是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让他俩以为他不好相与。 陆惊蛰见他俩半天不动,还在那偷眼看陈鸢,不禁好笑:“我真有那么吓人吗?” 陈鸢推了推子乾和冬儿,来给八宝拜年,总不能不给人家宅子的主人拜年。 子乾皱着眉,和个小老头似的对陆惊蛰鞠了一躬:“陆大哥,新年好。”冬儿学样。 陆惊蛰的剑眉轻轻挑了挑,似乎对这个称呼不甚满意。 “他以后是要娶你姐的,就是你们的姐夫。”八宝这个嘴巴歇不住的人,一看没人说话就想作妖插上两句。 陈鸢随手拾了桌上的茶盏盖子就扔到他脸上。 八宝伸手接住,嬉皮笑脸的对着陈鸢做鬼脸。 冬儿不知道姐夫是什么身份,下意识就呆呆地喊了一声:“姐夫。” 陈鸢恨铁不成钢地捂住冬儿的嘴巴,冬儿还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陆惊蛰倒是高兴了,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对一边摆摆手,下人托着放着红包的盘子递到跟前。陆惊蛰拿了,给子乾和冬儿各一个。 红纸包的方方正正的东西,轻飘飘的,陈鸢愣了愣,心说不会是银票?这主仆俩怎么发红包都和要舍家财似的? 陆惊蛰疲倦地捏了捏鬓角,眼睛下面一片乌黑,看来的确是疲惫不堪。想着他如此拼命地赶回来,竟然有些感动。 “你们去哪了?你的产业不都在附近吗?怎得还得赶三天三夜才能回来?”年也拜过了,下人端上来吃食,众人坐在一桌上。 陆惊蛰嘴角一扯,露出个笑来,却不怎么好看:“皇帝召我回京。” 自从肖家灭族,他被赶到这里,皇帝便再不肯过问他的任何事情,哪怕过年这样的日子,他却也始终的得不到召他回京的懿旨。今年,却奇迹一般,京城里早早便下了诏书,让他回京面圣,甚至,还留他在京城过年。 陈鸢把陆惊蛰上下看了一遍,看他身上没什么明显的外伤:“怎么?他良心发现,想你了不成?” 陆惊蛰眼眸垂着,放在桌上的手指捏紧:“怎会,不过是……探探我的底,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废了。” 他为了扮演好这个纨绔王爷的角色,可没少下功夫,差点就没能躲过老狐狸的眼睛。 不过幸好,老狐狸也有打盹的时候,老眼昏花,他终究是老了…… “本留我在京城过年,我是连夜辞行的。”陆惊蛰支着下巴,凝视着陈鸢。 在那遥远的京城,看着那重重高墙,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再也不能回到这里了。 皇帝召他回去没别的目的,一是为了测他虚实,二是为了彻底杀了他。老皇帝怕了,怕自己死后,陆惊蛰会成为威胁,怕他报复肖氏之仇,所以打算斩草除根。 若不是他装了病,连夜辞行,否则,如何还能坐在她面前? 他捏了捏她的手:“奇怪,他人要杀我,我不曾怕过,唯独怕,再不能见你……” 陈鸢知道,他说的虽如此轻描淡写,可过程绝不会如此轻易,皇帝疑心病甚重,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昭他回京再轻易放他离去。 “看来你以后更需小心了,陆惊蛰……你累吗?” 累?陆惊蛰想笑,漆黑的眼眸如浓墨晕染:“累,旁人却不肯放过我。” 那一场噩梦一般的杀戮,不肯放过他!那个至亲致敬的人,不肯放过他!那些同为手足之人,不肯放过他!他累能如何?不过是不想死,不想如此轻易就叫人打倒罢了,所以,他不敢喊累,不敢松懈。 门外有人轻轻敲门,推开门,一股香风袭来,江雪站在那里,亭亭玉立。 想是仔细地画过妆的,肌肤雪白如瓷玉,眸若秋水,窈窕身姿,好个粉黛佳人。 “惊蛰,你回来了?为何不让下人告诉我?大过年的,怎么也不准备准备?”她似是完全没看到陈鸢姐弟的存在,径直走向陆惊蛰。 陆惊蛰抬了抬:“江雪,你父亲很想你。” 江雪脸上的笑容露出一丝龟裂,抿了抿嘴唇,随即重新挂上笑容:“我听下人说你是昨夜回来的?怎的如此匆忙?我这就去让他们准备饭菜和浴水。 “江雪,你爹希望你回去,往事便既往不咎。”陆惊蛰的声音冷漠,麻木地道。 江雪的两只手狠狠地绞在一起,绞的一偏通红,贝齿咬着下唇。一抬眼,死死盯着陆惊蛰:“陆惊蛰,你当真要如此对我?我已不盼着你娶我,只求看在多年的情分上,让我再次暂住也罢,你何必如此?” “我若真嫁给那三王爷,你以为,你能得了什么好?你的未婚妻嫁给了你的兄长,你的脸上也不见得光彩几分!” 这还是陈鸢第一次见江雪在陆惊蛰面前彻底撕破脸皮的样子,狰狞,绝望而卑微。 陆惊蛰没有说话,直视着某个虚无的地方。 江雪看着他的样子,后退了一步。他不在乎,他不在乎…… 一个被灭了母族的人,一个被驱逐的人,还会在乎区区的名声吗? 她吸了一口气,再看时,已是一脸安然,仿佛刚才那个生气嘶吼的人不是她。她对着陆惊蛰和陈鸢等人躬身,高贵如那传言之中的第一才女,柔柔一笑:“我去吩咐下人准备饭菜和沐浴的热水,你该歇歇了。” 说完,也不等别人搭话,施施然出了门,将门关上。 这样的江雪,让陈鸢觉得诡异和害怕,人生气的时候,会大吼大叫,但当气过了头,沉淀下来了,就反而会麻木冷静起来。 陆惊蛰向八宝摆摆手:“找人看住她。” 他暂时还没工夫管她要做什么,不过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要成为敌人了。 第222章 爱情的萌芽被扼杀 虽然八宝强烈要求陈鸢留下吃顿饭,可今天是大年,陈鸢姐弟要是不回去吃饭,指定又要有一顿好骂。 约定好了明天再一起吃,陆惊蛰才放人离开。 陈鸢带着子乾和冬儿从陆宅出来,准备去私塾给季云生家拜个年,回来的时候再去牛成家拜年,反正已经出来了,不如都去走一圈。 好像京城里来的这些贵人们都不怎么喜欢过年,私塾也是一片寂静,连灯笼都没换,冷冷清清的。 私塾大门开着,陈鸢推门进去,正要喊,忽然听见后院有人说话。 “姐,你看,是素素姐。”冬儿好动,已经跑出去看了一眼。 陈素素?陈鸢挠了挠头,他们早上起来就没见着陈素素,还当是在屋里呢,没想到是早就出去了? 反正是拜年,不如一起,陈鸢正要过去,忽听陈素素的声音响起,十分轻柔:“先生,我……我抽空为先生做了两双鞋,新年换双新鞋……” 额,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告白现场?陈鸢觉得自己现在过去,一定会很尴尬,于是就站住脚不动了。 她听见季云生的声音很润,如他的人一样谦逊温润:“谢陈姑娘的好意,但是这鞋,季某不能收……” 陈素素发出一声惊呼:“为什么?” 陈鸢急忙对子乾和冬儿勾勾手,示意快走,偷听别人的话也太不道德了。这年看来是拜不成了,还是改日再来为好。 走到半路,身边忽然蹿过去一个人影,跑的很急。陈鸢定睛一看,竟然是陈素素,她正低着头往回跑,一边跑一边抹泪。 眼看着前边路不平,陈素素还在埋头跑,陈鸢急忙出言提醒:“素素,看路!” 可喊了也没用,也不知道陈素素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反应慢,总之没跑几步,就摔在了地上。她摔在地上,却不往起爬,也不见喊疼,一动不动地趴在那。 陈鸢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摔到了头摔晕过去了,急忙快不上前去扶。 等走到跟前,陈鸢才看见陈素素伏在地上的身体正在颤抖,夹杂着低低的啜泣声。 “素素,你没事?”陈鸢把陈素素从地上拉起来。 陈素素的身上都是土,把她今天穿的新衣裳都脏了,陈鸢帮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把帕子拿出来给她擦脸。 “大丫姐……”才说了一句,陈素素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她用袖子狠狠地擦着眼睛,嘴巴抿成了一条线,不停地抽泣。 陈鸢啊了一声,看这情形就知道是被季云生拒绝了:“别哭了,别哭了。” “我……我去给季先生……送,送鞋,他……他不肯收,他不喜欢我……”陈素素断断续续地说着,忍不住呜咽出声。 又是因为情,情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陈鸢无奈地按了按陈素素的肩膀,笨拙地安慰她:“素素,不喜欢……不喜欢便罢了,好男人多的很,你总会遇上一个,别哭了。” 季云生不是池中之物,陈鸢知道,但是陈素素一心想着他,所以陈鸢想着也许该让她自己去试一试,试过了总不会后悔。 陈素素忽然放开陈鸢,扯着自己的衣裳和头发,又用袖子狠狠地擦了一把嘴巴,陈鸢这才发现她今天专门涂了唇的。 “他不喜欢,他不喜欢!他不喜欢的我都不要了!”陈素素揪着自己的头发“我不这样了,他会不会喜欢我?” 这算是陈素素的初恋?还没开始便无疾而终了,心里自然难过。 “素素,你别这样!”陈鸢扯了一把她的胳膊让她别再折磨自己的头发“你别这样,他不喜欢你,总有人会喜欢,你别这样!” 陈素素使劲抬了两次手,最终无力地伏在陈鸢肩膀上嚎啕大哭。 冬儿躲在子乾背后,小声地问子乾:“哥,啥是喜欢?素素姐为啥哭了?” 子乾摇摇头:“我也不懂,不过素素姐这么伤心,肯定不是啥好东西。” 这时候的子乾还不懂得爱情,却不知道,若干年后,他也经历了那么一段属于他自己的刻骨铭心的爱情。彼时的子乾再回想此时的自己,只觉得天真又羡慕。 当然,这都是后话,此时的子乾还正和冬儿两人咬着手指,看着陈素素哭的肝肠寸断。 这下牛成家也没法去了,陈鸢安慰了半晌,陈素素的情绪总算是被安定下来了。陈鸢拍拍她的肩膀,拉着她回家。 常氏刚好从上屋端了包好的饺子送到伙房去,见陈素素和陈鸢一起回来,正要招呼,看见陈素素的衣裳都脏了,头发也散乱不堪,眼睛还红肿着,吓得赶紧放下饺子追出来。 “咋了这是?早上出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咋出去一会就成这样了?”常氏扒着陈素素,上下地看,生怕陈素素受了伤。 陈鸢看常氏这样,连忙扯了扯常氏的衣袖:“四娘,咱还是回屋里说。” 陈素素吸了吸鼻子,又哭出来了。 进了屋,陈鸢帮着关上屋门,常氏拿了扫炕的笤帚给陈素素扫身上的土:“哎哟,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快说呀!你要急死娘吗?” 陈素素抿着嘴就是哭,死活不肯说话。 “你说呀,你啥都不跟娘说?”常氏恨不得掰开陈素素的嘴巴。 这种事情陈鸢替她说也不好,只能在一边默默地看着。 陈素素看常氏一脸焦急的模样,嘴巴一撇,发出一声哭腔:“娘……” 又哭了半晌,陈素素才大概地说了她去给季云生送鞋的过程。 陈素素想着今天是大年,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给季云生送双鞋,顺便拜年。可去了以后,季云生虽然温文儒雅,却不肯收鞋。 谢过了陈素素的好意之后,也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对她无意的意思,也希望陈素素以后不必再为他做鞋之类云云,大概也就和陈鸢想的差不多。 常氏听过以后,却不生气,长长地叹了口气,拿了梳子给陈素素梳头:“素素啊,娘早就知道你心里边装着个人,可你也不跟娘说。素素,我觉着,这位季先生,倒是个好人。” 第223章 心里的阴霾 “娘觉得,他没收鞋,倒是个君子。”常氏认真地理了理说陈素素的头发“他对你没意思,也没收你的鞋,没哄你,是个好人。” “素素,那位季先生娘也见过,那是位不一般的人,咱们入不了人家的眼。咱们是普通人家,以后找个踏踏实实的人家,好好跟人过日子才是正道。” 常氏倒是把身份等级看的很明白,她其实也是个聪明人,季云生不是一般人,她也知晓。 陈素素哭的眼睛都肿的和烂桃子似的:“娘,我知道,可我就是喜欢他,我觉得这世上再不会有和他一样的人了。” 其实她过了年也不过才十四岁,虽然古代人早熟,可她也不过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第一回对一个人有好感,便被如此无情地打击了。 “你和他本来就不一样,咱们身份不如人家,就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就成了。娘知道你难受,过了这两天,就熬过去了。”常氏给她整理好衣裳和头发,耐心地安慰她。 陈素素一拧身子,倒在炕上,面朝墙壁:“娘,你出去,我想自个儿躺会。” 常氏见说不动她,没办法,那边还等着她去做饭呢,只能出去。 陈鸢觉得,失恋这种事情最好还是让当事人自己冷静一下为妙,于是拉着两个弟弟也退了出来。 屋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陈素素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的很,取出那两双没送出去的鞋,抱在怀里,一想,又忍不住哭起来。 “素素姑娘,这鞋我不能收,我对你只是寻常朋友之情,若是收了,才是真的害了你。你还小,日后定会遇上更好的人,这鞋当送给那个人。”她记得那人风轻云淡地说着这话时候,脸上全无表情,和那个温润如玉的人仿佛是两个人。 她记得自己的声音很大,很急:“因为她吗?因为你喜欢她?” 季云生沉默地站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她的手指嵌进掌心,狠狠地道:“她已经和那个人在一起了!她明明……她明明不喜欢你,她不配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他从面无表情变成了冷若冰霜,那双深褐色的眼瞳冷冷地盯着自己:“陈姑娘请回,不送……”于是走回屋里去,只给她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 陈素素蜷缩着身子,使劲地捏了捏手指。她不明白啊,不明白凭什么会这样?她娘说身份有别,可陈鸢呢?她不也是普通的百姓吗?凭什么她就能得到季云生和陆惊蛰的喜欢?这不公平! 上次她娘犯哮喘的时候,她看到过陈鸢拉着陆惊蛰的手。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陈鸢都已经和陆惊蛰在一起了,季云生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陈鸢不是说她不喜欢季先生吗?为什么还总是去招惹他?她鼓励自己去送鞋,难不成是想看自己的笑话? 不对,不对,陈素素,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大丫姐对你们家多好,你怎么能这么恶毒地想她? 她蜷缩在炕上,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痛苦地抱着头。 陈素素,这不对,不对…… 那厢常氏还在担心,陈鸢也洗了手过去帮忙:“四娘,你别担心,过了这阵子素素就想明白了,没啥大事。她这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季先生那样的人谁不喜欢呢。” 常氏叹了口气:“可不是呢,你不知道,这孩子时常有股拗劲儿,怎么也转不过来。我就怕她一个人又往那牛角尖里边钻。” 陈鸢朝着紧闭的屋门看了一眼,转过身来,笑道:“没事,你回去再多开导她两句,就没事了,我素素妹子这是恨嫁呢。” 常氏知道这是陈鸢在安慰她呢,苦笑一下,也进了伙房。 饺子馅还是陈鸢前几天剁的,剁完了油锅里炒过,然后放在外边,能放个好几天。 包饺子的手法有许多种,陈鸢包的这种是最憨实的那种,饺子圆滚滚的,鼓着一个大肚子,十分可爱。 李氏做事粗糙,可速度快,擀面皮一个人能赶上四个包的。 陈鸢拿了一个饺子皮,剜一筷子饺子馅,放在饺子皮中心按紧,把饺子皮两边对折捏紧,再用左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各压住饺子的两边,往中间一挤,饺子就鼓起一个圆滚滚的肚子。 “嘿,大丫这是哪学的捏法?我咋没见过?别说,还真好看。”李氏包饺子的本事极差,被王氏明令禁止不许包饺子的。 陈鸢张嘴就想说是我奶奶,不过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在那个世界了,便把话咽了下去:“是我娘在的时候教的,我以前没学会,这会脑子明白了,竟然也学会了。” 李氏把饺子下锅:“难怪,你娘是个细致的人,不像我。”她自嘲似的哈哈大笑。 其实饺子已经包到尾声了,陈鸢这一上手,速度更快,很快就把和好的面包完了。 那边常氏已经炒了七个菜了,正发愁怎么凑个八,听起来好听。 陈鸢见还有前几天蒸的莜面没用完,便切个土豆丝和辣椒,和那莜面一炒,炒成了一盘莜面。虽然不算是个菜,但是味道却不差。 “去,叫你几个伯和那几个小的去,吃饭了。”李氏指挥陈鸢。 陈鸢去所有屋里叫了一圈,准备去上屋通知王氏的时候,见屋里炕上中间坐着王氏,左手边坐着刘淑芬,右手边坐着陈林。 陈林一脸的尴尬,坐在离王氏一臂远的地方。 “娘还记得你们小时候,就属你俩亲,你们那会玩过家家,淑芬还是你媳妇呢。”王氏哈哈地笑着。 陈林挠了挠头,不知道他娘忽然把他拉来回忆以前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意思:“娘,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那会都是当耍呢。” 王氏正要说话,见陈鸢进来,便对陈鸢白了一眼,似乎嫌她进来的不是时候。 陈鸢讪笑了一下:“奶,吃饭了。”眼睛在他们三个人身上来回打量。 王氏还真是操了撮合陈林和刘淑芬的心?这老婆子也太狠了,他俩要是好了,常氏可怎么办? 第224章 破坏你们的好事 在古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于女子的待遇更是不公平到了极点,还有七出之罪来规范女子。 对于常氏来说,身有恶疾,无子已是犯了七出的两条,就算是王氏非要陈林休了她,世人也不会为此对她多一点怜悯。这便是常氏的悲哀之处,生在这古代,连生病都成了罪过。 王氏嫌陈鸢打扰到了她为刘淑芬和陈林疏通感情,急不可耐地对着陈鸢摆手:“知道了,喊啥喊,我还没聋呢,出去出去……”说着,左右手又想去扯陈林和刘淑芬。 陈鸢看陈林的脸上满是尴尬和无奈,于是眼珠一转,道:“四伯,我四娘找你呢,可能是身子不舒服。” 陈林一听常氏的身体不舒服,一下挣开王氏的手,跳下地:“娘,子兰身子不好,我去瞧瞧。”也不等王氏回答,人已经大步出了门。 陈鸢见王氏和刘淑芬还在那呆坐着,得意地偷笑,故意问:“奶,我四伯有事,不如我陪你们聊?我懂的多,比我四伯还能说。” 刘淑芬一脸尴尬地转过头去,王氏气的脸都青了:“你给我出去!” “哎”陈鸢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王氏气的恨不得掐死她:“这死丫头,成天的就知道给我添堵,咋就没有一天让我顺心过!当初我就不该把他们仨给弄回来!” 刘淑芬等陈鸢出去了,才小心地回过头来,面上露出局促不安:“老姨,要不,别这么折腾了,我觉得……大丫好像知道了,你说她……” “她知道要咋!她还能管的了我了?我要休谁就休谁,她一个小娃娃管得着我!淑芬,这事不用你操心,老姨肯定能给你弄成!”王氏砰砰地拍着胸脯,那样子,是已经做好把常氏休掉的准备了。 外边陈林急匆匆地去了伙房,看见常氏正在盛饭,没瞧见有啥不对劲的,还纳闷:“子兰,我听说大丫说你身子不舒坦,是不是今儿早上还没吃药?” 常氏茫然:“啥?我没不舒服啊。” 陈鸢从主屋里蹿出来,钻到他俩跟前:“赶紧搬桌子搬菜,咋,四伯,你还真想和奶回忆一下过家家娶媳妇的事?” 陈勇一下明白陈鸢说的刘淑芬那事,顿时老脸一热,埋着头就去搬桌子了。 王氏是啥意思他虽然不太明白,可三番两回地光把他和刘淑芬弄一块,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妥,他是已经有了媳妇和女儿的人,虽然那是他表妹,可时常独处也不好。 常氏还不知道他俩打啥哑谜:“大丫,啥过家家?” 陈鸢笑了笑,接过常氏手里的盘子:“没啥,我奶非要说我四伯穿开裆裤时候的事,我四伯听着尴尬。” 陈林要是个好男人,就该能自己处理好这事情,不必让常氏知道。暂且还是先别告诉常氏了,她才好了几天,可别再病倒了。 吃饭的时候陈素素还不肯出来,王氏拉下脸,常氏去劝了半天,才把她叫出来。 她的眼睛肿的和烂桃一样,都不敢和人对视。 王氏看见她哭成这样就觉得丧气,毕竟大过年的,都是高高兴兴的,谁家哭成这样?再加上刚才被陈鸢破坏了“好事”,更是心情烦躁,没给陈林一家好脸。 常氏觉得又是他家惹了王氏不高兴,连大气不敢出。陈林倒是松了一口气,幸好没让他再坐到刘淑芬跟前去。 过年就是这个事情,一家人吃饭,说说话。介于王氏这个态度,谁也不敢多说,闷头吃饭。 陈鸢给子乾和冬儿使眼色让少吃点,等会还要去牛成家,过年的时候陈鸢给牛成家发了不少红利,牛成买了许多吃食,希望陈鸢和两个弟弟都去他家过年。 陈家被王氏掌控久了,她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多说,就陈俊一家子还说说笑笑。 “素素,你好些没?”陈鸢给陈素素夹了一筷子菜,问她。 陈素素低着头,吃也没吃了几口,抿着嘴不吭声。 陈鸢当是她心情不好,也就没再问她,直到吃完饭,陈鸢看见,她放在陈素素碗里那一筷子菜,从未动过。 小孩子们吃一会就吃饱了,几个小孩早早就下了桌子,陈鸢带上子乾和冬儿去牛成家。 纪礼一个老头,过年的时候在牛成家极力邀请之下,总算把这倔老头请到了家,算是凑成了一家子。 去嘎洼村的路上,路过陈巧家的时候,听见里面的声音十分吵闹,陈鸢想去看看,但想了想,还是算了。陈巧家一对赌徒,还是少沾惹为妙。 “你们可算是来了,我还想着你们不来了呢。”茂氏一听见大门响动,就拿着铲子出来看了,一眼瞧见两个小福娃一样的小人,高兴的不得了。 陈鸢见她在炒菜:“婶子,你可少做点饭,我们都在家里边吃过了,咱们下午饭再多炒点。” 茂氏进了厨房:“不多,就两三个菜,我估计着你们也吃过了的,没敢多做。” 纪礼已经喝上酒了,手里边还捏着三个红包:“快,快给我拜个年,纪爷给你们钱。” 陈鸢哭笑不得,让子乾和冬儿给他拜年。 “纪爷,我有个事想问你。”陈鸢思前想后,觉得关于子乾和冬儿背上那个字,应该找个人问问。 陆惊蛰、季云生自然都是博学的人,但是他们多少都身份不同。秦月荷把这字藏的如此隐蔽,自然是不想轻易被人知晓,所以陈鸢觉得,倒是纪礼,还比较适合请教。 纪礼一喝酒,就容易变成斗鸡眼,看东西也不清楚,不知道是酒量太小,还是过敏的一种症状。 “啥?你还有事问我?你这丫头不是啥都知道吗?”纪礼两只眼睛找不见焦距。 陈鸢把酒坛子提过来往桌子上倒了一点,用手沾着在桌上写出了那个字。 不过,那个字是个复杂的繁体字,陈鸢又只看了一两回,记的不甚清楚,写一笔想一想,写的很慢。 写完了,纪礼凑上来看了半天,不屑地嗨了一声:“我当是啥字呢,这不就是个秦字吗?咋用这么麻烦的写法?不过这写法可不常见啊……” 第225章 王爷蹭什么饭 纪礼说那个字,是一个“秦”字。 陈鸢问:“哪个秦?” 纪礼抿了一口酒,屈着手指在陈鸢脑门上敲了一下:“就是姓氏里边那个秦啊,你娘不是姓秦吗?就是那个秦。” 陈鸢不太相信,用这么复杂的办法纹在两个孩子背上,难道就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姓氏?那为什么不干脆用简体字呢?据她所知,这个世界是有秦的简写的。 “那……这个字这么写,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陈鸢不死心。 纪礼摸了摸胡须,似乎在思索,半晌也迟疑地道:“这……除了这个写法,也没啥特殊的啊,这个写法是个古字,可……我还真没听过有什么说道。很多字都有古字的写法,后来都没了,这个就是个秦字而已。” 他俩说话的时候,桌上那个用酒写的字已经被风干不见了。 陈鸢一下子陷入了沉思,她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背上有一只玄鸟图腾的事情一起告诉纪礼,可是直觉隐隐告诉她,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一个秦字?至于用这么麻烦的手法来隐藏吗?难道秦月荷是秦始皇的后代? 陈鸢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虽然这个世界的环境制度几乎和中国历一样,可她也仔细地问过别人,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世界历史上绝对没出现过中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个国家。 她想了想问:“纪爷,你有没有听过什么大人物姓秦的?或者是野史里出名的人物里有没有姓秦的?” 纪礼用酒坛子枕在下巴底下,半眯着眼睛思索:“这个姓氏可不常见啊,我想想……” “想啥呢,赶紧吃饭,老爷子都喝了一早上了,别伤着脾胃。”茂氏端了三个菜,放在小桌上,伸手去拿纪礼枕着的酒坛。 纪礼的手一伸,抱住酒坛使劲往自己怀里揣:“不行,不能给你。”他像个孩子一样,搂的紧紧的,生怕让别人拿走。 茂氏无奈:“您老吃点菜再喝,大过年的,喝醉可怎么行。” 纪礼已经喝的多了,思绪被茂氏带着走:“吃吃吃,吃饭,过年……过年,我头一年在小姐家过年的时候,哎哟,别提多好了。” 他醉眼朦胧地夹起一筷子菜放在眼前,两眼直勾勾的,自言自语:“那是我头一回吃肉,别提多好吃了,小姐还说,以后能让我天天吃肉……唉,这么快就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变成个老头子了。” 陈鸢知道,再说下去,他就又要开始哭了。那位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小姐,真是他这辈子都难放下的人啊。 “纪爷,瞧见没,这是我专门让我牛叔给你买的,上好的牛肉,你快尝尝。”陈鸢指着那盘酱牛肉,让纪礼吃。 纪礼暂时忘了那位小姐,夹着吃牛肉。 陈鸢不禁抹汗,要是王氏也能如纪礼这般可爱,陈家也不会变成现在那个样子。 在牛成家,他们没有拘束,大家说说笑笑,十分高兴,这才让陈鸢感觉到了一点过年的温暖。 牛成早上去铺子里收拾东西,这会才回来,见大家都在等他,憨憨一笑:“咋还等我呢?你们先吃就是了。” 茂氏端了水让他洗手,给他拿筷子端碗。 陈鸢看着他们的样子,忽然觉得,也许这就是幸福的样子?比起整天算计别人的幸福和得失,不如做好自己的,努力过好眼前的才是。 纪礼说了不少有趣的事情,逗的大家哈哈大笑。 正笑着,门外忽然有人敲门,陈鸢去应门,打开一看,竟然是陆惊蛰和八宝。 陆惊蛰的脸色依然不太好,不过还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模样:“姑娘,能让我进来吃顿便饭吗?” 陈鸢翻了个白眼:“不能,菜不够!”说着就要关门。 陆惊蛰伸手推住,对陈鸢眨眨眼,看那意思,竟然有几分色诱的意味:“我吃的不多。” “你的宅子里已经备了酒席,怎么还要来蹭饭?”陈鸢瞪着眼睛质问他。 他能清楚地在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嘴角一勾:“我没吃。”江雪备的,他不想吃,他希望有一天,是自己喜欢的女子,为自己备下酒菜,欢喜地过个年。 他的宅子有许多,可没有一处如此温暖。他从不过节,冷冷清清,无人问津。忽然有这么一天,他想过年了,想热闹了,想要找到那么一个能让他不再冷清的人了。 茂氏热情,看陈鸢半天还不让陆惊蛰进来,便自己出来迎接:“丫头,快让人家进来,哪有客人到门上了还往出赶的。菜多着呢,我马上就能炒出来。” 她推了推一边还愣着的牛成:“赶紧拿酒去,来客人了,我再去炒几个菜。” 牛成嘴里还嚼着菜,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嚼了几下咽下去,起身去屋里拿酒。 八宝从外边钻进来,手里边提着满满两手吃的,还有三个好几层的大食盒:“别做了,别做了,我们带着呢。” 陈鸢看他得意地一样一样地把菜从食盒里拿出来摆了满满一桌,不禁无语。这主仆俩就是来野餐的?还自带菜肴? 加上那些个糕点水果,足有十几道菜,每一道都十分精致,看的牛成夫妇直冒冷汗。 既然他们自己带着,那也不用麻烦茂氏再去做了,陈鸢率先坐下,拿筷子吃菜,牛成他们才敢拘谨的坐下。 陈鸢这会注意到刚才还在那和牛成侃大山的纪礼那老头已经不见了。 她含着筷子想了想,纪礼是有多怕陆惊蛰?怎么每回都要这么避着他? 临时假入陆惊蛰主仆,不过好在八宝爱胡说胡闹,和几个孩子插科打诨,气氛也渐渐的缓和下来。 加上都喝了点酒,牛成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竟然和陆惊蛰扯上了闲话。陈鸢倒是没想到陆惊蛰也是个多话的人,和牛成一个乡下汉子,从种地到国家大事,竟然也能扯的十分有默契。 牛成家里欢声笑语不断,竟然意外的其乐融融。 陈鸢也喝了几杯,脸有些发红,支着下巴,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竟然也不错啊…… 第226章 色令智昏 笑闹了许久,这一顿饭才吃完,茂氏进厨房去把锅碗洗了,又绞着陈鸢让她包下午饭要吃的饺子。 陈鸢喝了点酒,精神有点亢奋,少了平日里的那股机灵劲,多了几分憨态。听见茂氏让她去包饺子,不满地嘟着嘴:“婶子,这顿饭都吃到下午了,下午谁还能吃进去啊?” 没等茂氏回答,八宝接茬:“我能。”几个小孩也跟着举手。 陈鸢瞪了八宝一眼:“你吃你去包。” 茂氏探出头来:“多少得包点,老辈子传下来的,今天怎么也得吃几个才能走。” 陈鸢无奈地进了伙房把和好的面和饺子馅搬出来,咣地一声放在桌子上,指着陆惊蛰和八宝:“你……你们俩,想吃就自己包,别想总吃白食!” 陆惊蛰喝了不少酒,可不知道人家酒量大还是能装,总之,连牛成都倒下了,他竟然一点表现都没有。抬眼看了一眼陈鸢,竟然真的去盆里洗了手,用手抓面。 陈鸢看着那双白净修长的手指抓着面笨拙地揉,忽地一个机灵,心说喝醉了,罪过罪过。赶紧抢过来,把面团分出一份来,自己揉成一个长条,用刀切成小块。 她让三个小孩也洗了手坐过来,和陆惊蛰八宝坐成一排,大家一人拿一个小块的面,揉成圆球。 陆惊蛰垂着眼眸,认真地搓动面团,看那样子,像个认真的小学生。 八宝这家伙好动,陈鸢教他擀面皮的工作,他学了一下,竟然技术还不错,他得意地道:“我小时候我娘教过我,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我还记得……” 说到他娘,他的眼神暗了一下,不过马上又恢复了笑脸。 陈鸢没指望陆惊蛰会包饺子,只给他示范了一下,就自己包了。 茂氏抱着一个碗过来:“瞧我都忘了,丫头把这几个铜钱包进去,看谁能吃着,来年有福气。这都是我专门挑的干净的,洗过晾干的,干净。” 陈鸢想说这完全是一种陋习啊,铜钱经过多少人的手,能洗干净吗?再说铜这东西能吃吗?可看到对面几个孩子小孩子的期待的眼神,她无语了,也不知道这习俗是谁传下来的,真是一点都不卫生。 不过想归想,还是把那几个铜钱包进了饺子里,顺便动了动手脚,给有铜钱的饺子做了记号。 陆惊蛰看了陈鸢半天,自己也学着陈鸢笨拙地拿起一片面,往里面包饺子馅,再把两边往住捏。本来前面步骤一切都对,但是最后使劲捏那个形状的时候,却怎么也捏不好,饺子被他一捏,露出了大半的馅。 他祸害了好几个饺子以后,陈鸢终于忍不住了。 “你的馅放多了,还有应该这么捏……”陈鸢忍不住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抓着他的大手,手把手地教他最后该用哪些手指和多大的力度去捏。 陈鸢的手很小,十五岁少女的手,柔软纤细,根本握不住他的手。不过她认真地捏着他两只手的手指,往下按,总算,虽然形状依然难看,却比刚才他自己包的那几个好看几倍。 陈鸢得意地直起身子,侧头问:“学会了吗?” 却发现陆惊蛰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他侧着脸,五官的棱角很明显,眼睛宛如漆黑的夜空,沉沉地,深邃地装着她。 “你傻了么?”陈鸢鬼使神差一般地,伸手戳了戳他的脸。 她的手指上还沾着面粉,一戳,陆惊蛰的脸颊上留下一个白色的点。看到这个白点,陈鸢一下愣住了,才想起自己刚才的动作也太亲密了些。 她在心里哀嚎一声,后退了两步,拍了拍自己的脸。陈鸢啊陈鸢,不能被美男色诱所折服啊,清醒点! 八宝看见自己家爷俊脸上那个白点,笑的前仰后合:“爷,别说,你这样还真好看。”他也用手沾了面粉,在子乾、冬儿和小牛的脸上点了几个白点。 三个小孩不干,也不好好揉面了,都用手沾面粉追着要往八宝脸上抹,没一会八宝就被抹成了个面人。 就剩下陈鸢和陆惊蛰了,炕上还躺着个打呼噜的牛成,陈鸢一脸尴尬地笑了笑:“那个……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陆惊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忽然把脸凑过来,露出个笑:“这脸是你的了,你想怎么摸就怎么摸如何?” “无耻!”陈鸢一巴掌打过去,把他的俊脸推开。 这下,陆惊蛰脸上有了一个巴掌印,他却不恼,低低地笑着,退开去。拿起被八宝扔下的擀面杖,认真地擀面。 陈鸢抿了抿嘴,心不在焉地包着饺子。 茂氏洗完碗进来,看见他们俩气氛不对,心里暗叹。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吵吵闹闹之中,饺子也全包好了。 茂氏把饺子煮出来,白白胖胖的一大盆。 陈鸢调了蘸酱,每人分一点。 “吃饭啦,子乾、冬儿、八宝,小牛……”陈鸢挨个地喊他们的名字,死活不见他们过来。 茂氏也找了一圈,连几个小孩的笑闹声都听不到了。 陆惊蛰倒是不担心,老神在在地吃着饺子,每吃一个都要仔仔细细地观察,不知道在找什么:“没事,八宝带着他们不用担心。” 陈鸢也觉得八宝那本事,估计也不会有啥事,应该是玩疯了,带着他们出去野了。 吃着饺子,和茂氏时不时地聊着天,忽然门外一阵嬉笑的声音。 八宝带着三个小弟,一人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嘿哟嘿哟地喘着气进来了。 一进门,把东西扔了一地。 天色暗了,陈鸢看不清是啥东西:“什么东西这是?” 冬儿和子乾都兴奋的语无伦次,争着发言:“姐,是烟花,八宝哥说是烟花。” 陈鸢看着那满满一地,惊的下巴都掉了:“陆惊蛰,你这是把火药作坊给端了吗?” 烟花在古代可不是普通人家能玩得起的东西,所以现代的古装电视剧常演某某节日上才会看到大型的烟花。 陆惊蛰一拿这么一大堆,这是打算让他们变成全清水村的焦点吗? 第227章 许你一场烟花雨 烟花这个东西,在乡下极少见,过年过节普通百姓可以买卖鞭炮,那也是限数限量的。烟花那就更不用说了,少之又少,只有重大的节日祭祀等大事件的时候,官府才会统一放。 像陆惊蛰这种,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这几乎就是把一个小型作坊搬过来了。 八宝从那一堆东西里抽出几根细长的东西,给三个小孩一人分了一根。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在那东西的末尾一放,顿时就冒出一股火花。 陈鸢这才看清楚,那是类似现代给小孩子玩的那种小型手握的烟花,威力不大,却十分好看。 她想了想,才想起这东西自己只见过,却从未玩过。她在另外那个世界,童年的时光太短暂了,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一切。 “八宝,等会带他们到个没人的地方去放。”陆惊蛰倒是很细心,怕在这里放烟花,万一引起火灾。 陈鸢也想去:“咱们一起去。”她期待地看着那一堆烟花,第一次有种孩子般的冲动。 于是大家打算快马加鞭的吃完饺子,然后去放烟花。 奇怪的是饺子里一共包了八个铜钱,竟然有四个被陆惊蛰吃到了,陈鸢不禁怀疑陆惊蛰是不是发现了她做的标记。 “你是不是发现了我做的标记?怎么有铜钱的饺子全都让你吃了?”陈鸢揪住陆惊蛰逼问。 陆惊蛰目不斜视,神情淡然:“我有福。” 遇上这么厚颜无耻的人,陈鸢真是有一肚子教育的话都没法说:“你……我不信!” 陆惊蛰指着满满一盆白花花的饺子:“你能找到自己做了标记的饺子吗?” 陈鸢在盆里扒拉了半天,悲催的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认不出她自己做了标记的饺子。 陆惊蛰做了个你看不是我看到你的记号的表情。 陈鸢郁闷地挠着脑袋,不知道陆惊蛰到底用什么办法。 陆惊蛰淡然地在盆里夹了五个饺子,吃一口,一个铜钱,竟然剩下的四个也都被他找到了! 大家瞠目结舌地看着,茂氏笑道:“陆公子真有福气。” 陆惊蛰但笑不语,一脸高深莫测。 吃完饭,茂氏要在家里照顾喝醉的牛成和藏在另外一个屋里的纪礼,所以把小牛托付给陈鸢,让她照顾好几个小孩。 趁着夜色,一行人背着一大袋烟花出发了。 八宝侦查工作做的不错,清水村和嘎洼村在同一座山上,其实这座山上还连着一座矮小的山峰,不过没有像清水村和嘎洼村这样连的如此紧密就是了。那山上没人,离的清水村也不算远,清水村和嘎洼村有人在那山上还有地。 他们一路上蹦蹦跳跳,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到了。 陈鸢环视了一下周围,果真是人烟稀少,地处空旷。 八宝和几个小孩怪叫着把烟花插在地上,围成一个圈。全部摆好了,八宝示意小孩们后退,自己吹着了火折子,挨个点烟花。 他的身形快,没等第一个烟花爆炸,他就已经点着第二个了。 烟花爆炸,发出接连“嘭嘭”的声响,一道道火光冲天而起,在天空中炸开,发出绚烂的色彩。 不同的烟花色彩不同,陈鸢仰着头,看着那漫天花雨一般的烟花,连大气也不敢出。 不是没见过烟花,只是从没用这种安静的心情去看过,因为每次有烟花,那就是她执行杀人的最好时机。偶尔,她也想停下来看看这美丽的情形,可要么是在杀人之后,要么是在去杀人的路上,心境总是不同。 第一次,她如此虔诚地看着这绚丽的场景,没有任务,没有杀戮,竟然如此的宁静和震撼。 几个孩子笑着,叫着,陈鸢觉得,那竟然是幸福的感觉。 陆惊蛰看她仰着头一动不动,眼里竟然有泪光闪闪,他轻轻抓住她的手。 陈鸢侧过头来看他,两人对视一眼,陈鸢竟然没有挣开他的手。 烟花的动静如此之大,早就惊动了嘎洼村和清水村的人,许多人都从家里面出来,惊叫着看着天空。 从没见过这样盛大的烟火,陈鸢听见小孩子们的叫声,笑声。 “姐,烟花真漂亮,和娘说的一样。”子乾扯住陈鸢的衣角,仰望着天空。 烟花迸溅出的光彩在他的眼睛里闪闪发光,五光十色。 “娘也见过烟花吗?”陈鸢轻声问。 子乾点点头:“娘说,她看过最好看的烟花,可好看了。” 秦月荷真是个神秘的人啊,陈鸢想着。 堆了一地的烟花,被分给几个人。 陈鸢拿着烟花,点着,烟花在她手里绽放。她笑着,跳着,和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肆意地欢笑。 在烟花绚烂之时,陆惊蛰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这一夜,在许多年后的陈鸢回想起来,还是能让她会心一笑。 回去的路上,小牛和冬儿年龄最小,已经累的睡着了,陆惊蛰和八宝各背了一个。 陆惊蛰拉着陈鸢的手,陈鸢的手里拉着子乾,仿佛一家人一样。 八宝走的快,还要给他们探路,走在最前面。 子乾见自己师父背着一个小牛还能如神勇,钦佩不已,撒开陈鸢的手,追上八宝。 后面便只剩下陈鸢和陆惊蛰。 “风筝。”陆惊蛰忽然说。 陈鸢嗯了一声,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风筝。”陆惊蛰再叫。 “嗯。”陈鸢继续嗯。 陆惊蛰一把扯住陈鸢:“风筝,我爱你。” 爱?爱是什么? “嗯。”她点点头。 他单手扶着背上的冬儿,另外一只手揽住陈鸢:“风筝,我爱你,亦会给你幸福!” “嗯。”不想接近,不想爱上,可是命运如此,又能怎样? 命运让他们相遇,让她几次三番地救了他,然后把他们帮绑在一起,她争不过命运,抵不过缘分,所以又能如何拒绝? “风筝,虽然饺子都煮变了模样,但我还是认出了你做的标记。” “什么?果然你是认出了我的标记!你这个骗子!你吃那么多铜钱做什么?” “我希望来年我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 “那你觉得会是吗?” “已经是了。” 第228章 扫墓 陈鸢觉得,爱情这个东西,她也许这辈子都不会琢磨透的。但是顺其自然,顺应本心总是不会错的?她想着陈素素无疾而终的爱情,那是因为季云生对陈素素没有感情,既然陆惊蛰对她有情,她亦对陆惊蛰有别样的感情,那又何必再扭扭捏捏? 有些事情,总得你自己亲身尝试过,才能知道自己的心意。 “回去早些歇着。”分别在即,陆惊蛰看着陈鸢,似乎有千言万语,可最后却汇成了这一句话。 陈鸢点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知道了,你快回去。” 陆惊蛰勾着唇角,十分好看。 八宝的眼睛他俩的身上来回逡巡了几圈,嘿嘿偷笑,子乾问他笑什么,他一本正经地抓住子乾的肩膀,严肃地道:“子乾,不要多问,要用眼睛去看,用脑子去想。” 子乾莫名其妙,一脸茫然。 回到陈家,自然是一通说教晚归云云的话,陈鸢觉得心情还不错,便没有和王氏拌嘴。 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不过不是因为噩梦,而是因为梦里总是出现陆惊蛰说话的模样,第一次,她因为一个男人失眠了。 大年初二,回娘家。 早早的,王氏的三个媳妇就准备好了东西,带上各家的孩子出门了。 常氏还担心他们都走了,只剩下陈鸢姐弟仨,陈鸢劝了好几次,她才走。 陈素素比以前更沉默了,一言不发的站在常氏身边,连一个招呼都不打。陈鸢当她是失恋后遗症,也没有多想。 他们的娘死的早,还来历不明,估计是不会有娘家这种人了,陈鸢想着,反正闲着,不如去看看秦月荷和陈怀的墓,扫扫墓,也算是回了娘家。 不知道大年初二到底能不能扫墓,不过陈鸢本也不在乎这些。 让子乾扛了一把小铲子,冬儿拿了一把扫帚,陈鸢用一个小竹筐放了一些吃食和酒,便出了门。 陈鸢对这身体的爹娘到底埋在了哪里根本没有印象,全靠子乾带路,好在子乾还能找到。 很小的两个土包,陈鸢站在这两个土包跟前的时候,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乡下人的坟墓不像有钱人那样立碑,只有两块木板,插在土堆里,写着他们的名字。 周围都是大大小小坟包,环境凄凉,冬儿害怕,扯着陈鸢的袖子躲在她身后。 子乾是亲眼看过双亲被埋进土里的,他跪在地上,用手扒拉着那些腐朽的树枝树叶。 一年的时间,坟头上已经长满了荒草,干枯地耷拉在地上。 陈鸢带着子乾和冬儿跪在地上朝着这两座墓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敬了香,烧了纸。 陈鸢用手把坟头上的草拔了,子乾用小铲子把大一些的草根铲出来,冬儿把坟前扫干净了。一向爱说话的三姐弟,竟然谁也没有说话。 “娘,我听你的话,没有让人欺负姐和弟弟,不过,我姐现在可厉害了,对我和弟弟很好。娘,你说的话我都听了,你怎么还没回来?”子乾坐在地上,对着秦月荷的坟墓自言自语。 这三个孩子,只有他,真正的经历了双亲的离世,他的心里比陈鸢他们的难过多的多。 他不是个轻易爱哭的孩子,这会却一直用袖子抹着眼泪。 陈鸢跪在地上,对那两座坟墓磕了三个头:“爹,娘,我虽然……不算是你们真正的女儿,但我既然做了他们的姐,就一定会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我这一辈子,绝不会让他们受半点委屈。只要有我一日在,便没有人能欺负我弟弟!” 她又重重地磕了几个头,才拉起子乾和冬儿。 “姐,咱们去以前的家里看看,我想那了。”子乾走哦到半路,指着他们以前那座破旧的小屋。 小屋还是他们走时候的样子,虽然后来纪礼来住过一段时间,但除了床,他什么都没碰过。 子乾和冬儿一进院子,就各自跑去看以前的东西的旧东西。 陈鸢在这院里走了一圈,坐在屋里歪腿的凳子上。 虽然这里已经破败不堪,却依然能看得出以前有过一位蕙质兰心的女主人。破旧的床帐上绣着好看的兰花,家里摆放着的破旧瓷瓶里还插着干枯的花朵。 她的视线一点点顺着这些痕迹扫过,想象着那个女人在做这些东西的时候,满心的温柔。 忽然,她的视线落在一个东西上定住。 那是一个破旧的红色木柜子,因为这家里的其他家具都是原木色或者黑色,唯独这一个红色柜子放在其中,显得十分扎眼。 这房间虽然简陋,可布置十分讲究,可以看的出秦月荷在布置的时候肯定是仔细对比设计过的。可如此认真的一个女子,怎么会让一个红色的柜子如此突兀地立在家里?难道是她去世之后,陈怀重新添置的? “子乾,这个柜子是娘在的时候就有吗?”陈鸢指了指那个柜子。 子乾点头:“是啊,这里的东西都是娘在的时候做好的。” 陈鸢沉吟了一下,起身把那红色柜子的门打开。柜子里面早就空了,积了厚厚的一层灰,陈鸢用手在柜子里面敲敲打打半天,却没有如预料之中一样找到什么暗格之类的东西。 她用手支着下巴想了半晌,用手把那柜子推到了一边。 果然,柜子后面的墙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像是老鼠钻出来的洞。 陈鸢俯下身子,朝着洞里面看了看,里面黑漆漆的,看不到有什么。 她咬咬牙,伸手进去,左右摸索。幸好她的胳膊纤细,伸进去也没有压力,手一下碰到了什么东西,她伸手抓住,一下扯了出来。 那是一个竹筒,细细长长的,两头用蜡封着,连筒身上也被浇了一层蜡,所以即使过了这么久,那竹子的颜色却还是很青翠。 陈鸢抹去上面的灰尘,看到竹筒上刻着一行娟秀的小字:吾儿亲启。 看来,这的确是秦月荷留给他们姐弟的东西。 秦月荷一个女子,能想到用这么巧妙的办法把信息藏起来,看来,的确是个聪明的女子。 里面会是什么呢?陈鸢看着这个竹筒,一时之间有些迷茫起来。 第229章 神秘娘的身世 在陈鸢姐弟住过的旧家里,陈鸢竟然找到了一个小竹筒。秦月荷小心地把它藏进了墙角的破洞里,并且用蜡封了竹筒的全身。 “姐,这是什么东西啊?”冬儿扒着陈鸢的手,想看清楚是个什么东西。 陈鸢从衣袖里翻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把小匕首,沿着竹筒的封口轻轻地将蜡刮去。最后一倒,从竹筒里掉出几张卷成卷的纸。 看来是秦月荷写给他们的信。 陈鸢打开纸,纸上的字迹十分娟秀,不少地方斑斑驳驳,是水渍滴落过的痕迹。看起来写这封信的时候,秦月荷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吾儿,娘不知晓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已经多大了,兴许是子乾,兴许是冬儿。娘多想能在你们身边看着你们长大,能识字了,一定是个大小伙子了。可,娘自知命不久矣,陪伴你们长大也是奢望了,可怜鸢儿,你天生单纯,若是能一世天真,也好。你们的爹爹是个憨人,有些事情,娘不敢告诉他,怕给他惹来杀身之祸,故而以这种方式让你们知晓。 娘出生在一个无法用真正身份见人的家族之中,我们自出生起,便用着一个假的名字,假的身份。可我们的族人,却又时时刻刻地被提醒着我们真正的身份,我们这些人,活的痛苦不堪,惶恐不已。 后来,我们幸得贵人相助,终于能抹去过往身份,暂得一时安禹。然而好景不长,受我们牵连,恩人惨遭灭门之祸,我们的族人也因此被杀害无数。我侥幸不死,逃到这里,从此不敢再用我的真姓名,躲避灾祸。 在这里,我遇上了你们的爹爹,他是个好人,对我至诚至真,我便嫁给了他。然而,我的族人有一个隐疾,那是从娘胎之中带出的,所生若是女子,要么是天生痴傻,要么命数不过四十,我如今已经三十有五,那病痛已如恶鬼缠身,我自知将命不久矣。 鸢儿,娘对不起你,却也为你庆幸,你虽然天生痴傻,好在,还能长命百岁,不必同我一样,如此短命。娘这一辈子,最高兴的日子便是与你爹爹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虽死,却已无憾。 我的族人之中流传着一个秘密,要一代代地传下去,娘本想让那秘密就此断绝在我身上,可为报恩人的恩德,我却不得不让你们继续背负起这沉重的秘密,我将这秘密纹在了你们身上,希望永远不会有用到的一天。 娘有件至重的宝物丢在了陈家,若是所料不错,应当是你们的奶奶藏了起来,若有机会,定要找到。这件东西,包括你们背上的秘密,千万,千万,千万不得给任何人看,哪怕是你们至亲至信之人也不能,否则,将为你们招来杀身之祸。 除非日后有人拿着与这件宝物一模一样的另外一件宝物来找你们,否则,就一生一世,将这秘密藏在心底,就此断绝。 还有许多的事情,许多的秘密,娘想对你们说,可这秘密太沉太重,娘不想再让你们涉险,便就此忘记。鸢儿,子乾,冬儿,这世上纵有万般疾苦,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娘愿你们一生一世,平安喜乐,吾儿,珍重。” 这一句写完以后,还剩了半张纸,却密密麻麻地写着“娘爱你们”的蝇头小字,还有一笔一划的,他们三个的名字。 看完这几页纸的信,陈鸢心情沉重的呼吸不上来,也许是感受到到了秦月荷那种对孩子们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言述的痛楚,也许是那沉重的秘密,总之,她的这具身体,心在哭。她能感觉到那种血脉相连带来的难过和不舍,秦月荷写这封信时的心酸。 子乾看陈鸢的脸色不好,伸手扯了扯陈鸢:“姐,信上面写了什么啊?是不是娘写的?” 他和冬儿已经能识得不少字了,至少认得那个竹筒上写的“吾儿亲启”四个字。 她明明不想哭,眼泪却滚滚地往下落,仿佛是这身体自己的意识一样。果真,哪怕是傻的,也有对她娘的感情,虽然不明白,可记忆却还在。 她呆呆地坐着,沉默了许久,直到子乾第二次抓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慌乱地用手抹了抹眼泪,强挤出个笑容:“没事,是娘写的,娘在信里说希望子乾和冬儿能平安地长大,以后出人头地,娘不在咱们身边,可她很爱很爱我们。” 秦月荷写这封信的时候,以为这信最终会被子乾看见,却没想到,她的傻女儿不傻了,让她先看到了。 为了保护他们,陈鸢决定,还是将这秘密藏在自己心里,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让她一个人去扛,希望能真的像秦月荷说的一样,这秘密永无出头之日,就此断绝。 信里说了他们族人神秘的身份和悲惨的过往,秦月荷再不肯细说,虽然对这个秘密有了一个大概的框架,陈鸢却还是想不出秦月荷到底是什么人?那件宝物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他们背后的纹身,到底代表了什么? 解决了一些疑惑,更多的疑惑又浮出水面,陈鸢想的头都疼了。 冬儿一直在摆弄那个竹筒,这会把竹筒颠来倒去的拿着转,放在眼睛上看,忽然喊了起来:“姐,里面还有一个东西。” 陈鸢回过神来,抓过竹筒,也学着冬儿的样子把眼睛放在竹筒上看,隐约看到竹筒的底部似乎还有个什么东西。 她把竹筒倒过来倒了几下,里面的东西却一动不动,没有掉出来。看来这东西是在另外一头的封口粘在一起的,难怪刚才倒信的时候没有一起掉出来。 于是用匕首把另外一边的封口也小心翼翼地挑了出来。挑出来以后才看到,在竹塞子塞进竹筒里的那一边,粘着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玉佩。 这玉佩雕镂的样式,竟然和车子乾和冬儿后背上的字一模一样,甚至大小花纹都一样,看来秦月荷在子乾和冬儿纹字的时候,可能就是用了这个东西做模板。 纪礼说这个字是一个姓氏,难不成是某种族徽? 陈鸢抓了抓头,觉得是时候把王氏藏起来的那件宝贝找出来了。 第230章 大年初二回娘家 秦月荷在信中不断地强调千万千万不可把这些秘密告诉别人,哪怕是至亲至信之人都不行,可见她对这秘密的重视程度。 陈鸢想了许久,觉得还是不把这件事情说与陆惊蛰了,她相信陆惊蛰,但也相信秦月荷。秦月荷是这身体的娘亲,她没资格擅自把属于别人的秘密哪来与他人分享。 冬儿和子乾轮流把竹筒玩弄了半天,见再也找不到其他隐藏的东西了,才算作罢。 陈鸢找了个火折子,把秦月荷的信烧了。 “姐,这是娘给我们写的信,为啥要烧了?”子乾拦住陈鸢不让烧。 陈鸢知道,本来这信是应该留给子乾和冬儿的,但是她已经下定决心把所有秘密都在自己这里断绝,所以,不管出于瞒着他们,还是出于不让别人发现,她都要烧掉这信。 她拉住子乾的手:“子乾,娘在信里说如果我们看完了这封信,就把信烧掉,这样她就知道我们看过了,子乾和冬儿都长大了,她才能安心。”她拙劣地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子乾已经是十一岁的孩子,很难像冬儿一样去哄了。他固执地拦着不让陈鸢烧信:“姐,我不信,这是娘给我们写的信,不能烧,我们……我们啥都没了。” 十一岁的小少年,已经张开了几分,浓眉大眼,五官出现了立体之势,颇有几分英武之气。他拧着眉,眼睛里泪光闪闪,倔强地咬着嘴唇,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 秦月荷死的早,什么东西都没能留下,孩子连一个能留念想的东西都没有。 陈鸢把那个玉佩放在子乾的手上:“子乾,这是娘留下来的,等回去了,姐给你穿个绳带在脖子上。但是这信,必须得烧,你信姐吗?” 子乾手里攥着那个小小的玉佩,抿着嘴唇,蹙着眉。挣扎了许久才低低地说了一声:“信。” 陈鸢笑了笑,搂住他的肩膀:“你要相信姐,姐是为了保护你们,等你长大以后如果想知道,姐再亲口告诉你。但是这封信,不能让别人看到。” 子乾虽然不懂到底为什么非这么做不可,可看了陈鸢坚定的眼神,便不吭声了,慢慢让开身子。他知道,姐不会骗他,姐这么做,总有自己的道理。 “姐,让我烧,行吗?”他小声说。 陈鸢把火折子递给他。 他抓着火折子,凑在信边:“娘,对不起。” 火从纸张的边缘一点点蔓延开,将那一行行娟秀的字体吞没,那被陈鸢翻在最上面的写满他们名字和娘爱你们的字转眼变成灰烬。 一滴泪,嗒一下落下,子乾垂着眼睛,睫毛上还粘着水珠。 风欲静,而树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冬儿还不懂这种悲伤,不过看到子乾都哭了,也跟着难过起来,牵着陈鸢的手,攥的紧紧的。 陈家的人不少,大年初二回娘家,陈英带着一大家子都来了。 许久不见,李少华家那个小孩子已经学会蹒跚走路了,穿着大红的小棉袄,在院里扶着色墙来回走,像个小福娃。 有个陌生的男人正守在边上,逗那个孩子,看来是上回没来的李少英的丈夫。 李保蹲在大门边上,一看陈鸢姐弟进来,脖子先缩了缩,强忍住没站起来就走的冲动。他今天本不想来,一想到上回泻药的事情,他就觉得自己的肚子又开始一阵阵地抽搐。 上屋里王氏和李少英的声音就像是在比赛一样,一个比一个人高。 陈鸢心情不好,不想理他们,没吭声地进了小院。 洗了一把脸,陈鸢冷静了不少。她得计划一下怎么把那件被王氏藏起来的东西取回来。 但有人就见不得她清净,上屋没一会就听王氏喊:“大丫,我瞅着你回来,过来和你少华姐说说话,都是自家姐妹,咋躲得不懂见人呢。” 陈鸢冷哼了一声,那个李少华,比她娘都精,每一句都要算计人,可不是个什么好相处的。 不过既然人家都叫了,她也不好不过去,干脆把子乾和冬儿也带上,反正他们小,去混个压岁钱也算。 她刚才洗了脸,把头发也扎了起来,侧在一边三两下编成一股麻花辫。 出了小院的门,正巧那个李少华家那个小孩子沿着墙根也走到了小院边上,陈鸢瞧着孩子白嫩可爱,便逗了逗。 小娃用小胖手抓住陈鸢的手指,咿咿呀呀地叫着。许是天气太冷了,小娃打了一个喷嚏,没站稳,差点摔倒,陈鸢急忙抱住。 冬儿是家里边最小的,还是头一回见比他还小的小娃,蹦跶着逗他,用手去捏小娃的手指,觉得十分奇妙:“姐,他的手真软,像个馒头。” 大人如何可恶,可这孩子,倒是真的可爱。小小软软的,招人喜爱。 “爹……爹……”小娃叫着。 刚才那个陌生的男子便走上来,陈鸢把小娃递过去,礼貌性地叫了一声姐夫。 那男人接过孩子的时候矮着身子,正巧低头看见陈鸢的脸,当即便愣了愣,虽然反应快,可还是让人觉得失态。 这人长得倒是不错,眉眼有几分俊朗,不过神态之间透出一股精明劲儿,看起来像是个行商的好手。 陈鸢没多和他互动,叫过一声姐夫以后便拉着弟弟去上屋了。 上屋李少华正和刘淑芬说话,看到刘淑芬陈鸢到是挺惊讶,没想到她还真是打算住在陈家了,大年初二都不回娘家? 陈鸢姐弟一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陈鸢脸上,刘淑芬还疑惑地喊了一声:“大丫?” 王氏和陈英的眼睛都胶在陈鸢脸上,一动不动。 陈鸢心说至于吗?差距真的有这么大? “大姑,表姐,表哥你们来了?”陈鸢先开口打招呼。 听见声音确定真的是陈鸢,陈英终于撇开眼,不和陈鸢对视,尴尬道:“啊,是啊,大丫回来了?”心说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丫头的皮相这么好? 王氏也收回目光,嘴里嘟嘟囔囔:“咋回事,以前咋没发现这丫头长的和那个女人这么像?” 第231章 母女套路深 陈鸢和他娘长得像,陈鸢自己深有体会,有几回子乾和冬儿还说她和他娘长得一模一样。 不过陈鸢懒得理王氏,就随口打了个招呼,就坐在地上的小凳子上。 “我说上回咋就没发现,我这大丫妹子长得可真水灵,咱们家里边,就属她长得好看。瞧这小模样,以后指不定要让多少年轻小子看红眼呢。姥姥,你得赶紧给我大丫妹子准备嫁妆了,媒人马上就上门了,到时候可得把咱们家门槛修结实点,别让媒人踩踏咯。”李少华这说话,可真是谁都不得罪,一会功夫把陈鸢夸的真是天上地下仅有了。 陈鸢听的都要笑了:“我可没这能耐,出去都没人正眼看我呢。” 王氏也接茬:“人家可不用我攒嫁妆,老五给留了钱的,你瞅瞅,那俩小的身上穿的可不是我给买的,人家自个儿有钱。” 王氏这是嫌陈鸢背着她攒钱呢,陈鸢心里暗骂一句周扒皮:“奶,这可不是我买的,这是我芳姐结婚以后给的,我那会救了她的命,她给子乾和冬儿做身衣服谢我。你要不信,等我芳姐来了你问问去。” 王氏一脸不相信,不过也没再说话。 李少华岁虽然算计人精明,可是人家讨哄人也厉害,一会夸夸刘淑芬长的年轻,一会说她皮肤好,一会又说长得好看云云,把个刘淑芬哄的眉开眼笑。 那厢陈英半天没吭声,似乎在想什么,半天才叹了口气:“说起人家锦芳了,那如今过的也是滋润,唉,眼看着他们这个年纪一个个的都成家立业了,我家少群都这么大了,连个媳妇都没有。” 王氏李少群叫过来,拍拍他肩膀:“我看着挺好一小伙子,咋就没媳妇了,等着,姥姥找人给你相个好媳妇。” 李少群的确不算丑,生的虎背熊腰,膀大腰圆,浓眉大眼,比他爹好看那么些许。 陈英抓住王氏的手,脸如苦瓜:“娘,哪是没人给相呢?你不知道,光媒婆都来过四五个了,姑娘也介绍了不下五个,可人家……唉,都嫌我家穷呢。我们家那点钱,都让李保那个没出息的给败了,家里边开不了锅,人家谁家的闺女,肯让来我家受罪呢?”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陈英故意的,大过年的,这一家人来的时候竟然个个都是穿的带补丁的衣裳。李少华和她丈夫到是穿的整整齐齐的,看起来不像是穷的揭不开锅的人。 “少华咋也不帮衬帮衬家里边?看你弟弟到现在都没个媳妇。”王氏说李少华。 李少华嫁的可不赖,虽然不像大富豪那么深宅大院,可也相当于一个小少奶奶,天天坐在家里边不用干活就能享受人生。婆家有间专门卖吃的杂货的铺子,过的可滋润。 李少皱着眉头,没说话。 陈英扯了扯王氏:“哎哟,娘,人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给了人家,那就是人家的人。我一个当娘的咋好意思成天跟女儿要钱?而且,一两回还成,多了那不得招人不待见?再说了,亲家母……” 她说这话的时候偷眼看了一眼外面在抱着孩子的女婿,压低了声音:“娘,你不是不知道,他家人是亲家母当家,那脾气,哎呦……少华接济了家里边两回,让人家知道了,回去就给少华甩脸子了,我这个心疼啊。” 李少华脸上露出一点伤心之色,低着头。 王氏叹气:“唉,嫁了人,也是娘疼啊。” “娘,其实这回过年的时候我们少群已经相好一个姑娘了,姑娘长得好,脾气也好,和我家少群甭提多配了。可……”她顿了顿“人家要的彩礼也不多,可我家就是没有,人家说了,要是过完年还不提亲,人家就要找别家去了。” 一边说一边长吁短叹,抓住王氏的手不断地拍打。 李少群站在一边不吭声,不过看那样子,也是一脸失落。 王氏顿时心疼的不得了,李保爹娘死的早,陈英没有婆家,李少群和李少英又是王氏最早的孙辈,所以小时候都是王氏亲手带过的。那比对自己的几个亲孙子的感情都深厚,眼见自己外孙竟然没钱娶媳妇,马上就要耽搁了,哪还能眼睁睁看着? “还差多少?不够娘给,咋能让我外孙娶不成媳妇呢!”王氏铿锵有力地拍着炕沿,一脸的大义凛然。 陈鸢发誓,不带一丝一毫的偏见的说,在王氏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看见陈英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虽然转瞬即逝,但是陈鸢看的清清楚楚。 陈英这是搞什么鬼?每次都来和她娘哭穷,这次又直接要上钱了? 陈英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不成,娘,我哪能再要你的钱?瞧我这张破嘴,咋就这么能叨叨?”她用手在自己的嘴巴上狠狠地拍了几下。 王氏一把扯住她的手:“干啥呢?干啥呢?你是我生的,你有啥事不和我说跟谁说去?当娘的借你点钱有啥,少群的婚事重要!” “娘,我不能要这个钱,你跟前有点这么多孙子媳妇,那都要花钱的,你让人知道了,在说我……”陈英使劲地把王氏的手推开,好像王氏的手里边已经拿着钱在往她手里边塞一样。 陈鸢看的好笑,陈英这欲擒故纵的本事可真是高明,还用了这么一招激将计。 李少华也出声阻止:“姥姥,不用你的,我……我再回去跟我婆婆说说,她爱骂骂上几句就成了,没事。你给了我们,舅娘他们心里边不舒坦……” 果然,王氏蹭地就从炕上爬起来了,从脖子里拽着钥匙就往炕角那个柜子过去。一边用钥匙开锁一边大声道:“我给我女儿点钱,他们有啥好说的!他们谁是我亲生的?媳妇都是外人,咋能比咱们娘俩亲!” 王氏平时咋咋呼呼,嗓门高,看着精明,可比起陈英母女的段位,还真是差远了。 她从柜子里的软布包里摸了半天,拿出来五两银子递给陈英:“给,用着,回去先给少群娶媳妇!” 这下陈鸢倒是有些出乎意料,王氏竟然有五两银子?还真这么大方的就给了陈英? 第232章 无事献殷勤 陈鸢算是看透了,陈英这一家子就是诚心一家人一起来要钱的,李少华和陈英自然不必说,连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李少群估计也是一起来套路王氏的。 不过王氏也真没让人失望,还真就有这么多钱,而且一出手就是五两,这简直和她平时抠门的样子判若两人。 陈英“沉重”地捧着那五两银子,看着王氏,一脸的惊喜交加的神情:“娘,我……我真是没用,还要让你这么帮衬,丢人啊。” 王氏把小柜子门锁上:“啥丢人不丢人的,在你亲娘跟前不兴这套!回去给少群说了媳妇,等有了再还。” 王氏还不算太傻,最后还添了一句还的事,说明这是借的,不是给的。 陈英的脸抽搐了一下,讪笑:“那肯定,等这小子成了亲,我就让他出去挣钱去。” 看着这祖孙三代“其乐融融”的样子,陈鸢心里一阵冷笑。 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没必要多管闲事。 媳妇不在,晚上的饭总得有人做,刘淑芬下了伙房,李少华也跟了过去,陈鸢本来不想去,但是李少华“盛情邀请”,陈鸢不好拒绝。 这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陈鸢懒得动手招待他们,就在旁边打个下手。 李少华在那没话找话,一会问陈鸢的年龄,一会问陈鸢的属相,一会又问生辰,弄的陈鸢很烦她。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多少岁,反正自从来了这里别人都说她十四,过了个年十五。至于生辰,她这个半路接手的二手主人,还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生辰,就随口胡编了一个。 李少华把陈鸢洗好的菜拿去切了,一边切一边奉承:“大丫,你长得这么好看,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可得睁大眼睛好好挑挑。到了有钱人家当了少奶奶,那和在庄户人家当个伺候人的媳妇可差远了。” 陈鸢总觉得她话里有别的意思,专门不接她的话茬:“我没啥想挑的,能对上眼就成,有钱人家的少奶奶也不见得好过,三妻四妾的抢一个男人,有啥意思。” 李少华噎了一下,讪笑:“总是不一样的不是,那也得看本事,你要是能把住这个男人的心,他就不会娶三妻四妾的。你看你姐夫,我俩成亲到现在,不也好好的吗?大丫你这么聪明漂亮,谁还舍得撇下这么个漂亮媳妇找别的女人?” 陈鸢没吭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一边的刘淑芬倒是脸色白了白,张皇地低着脑袋做饭,估计是想到她以前也做过那“三妻四妾”之中的一员。 李少华的丈夫叫王天明,孩子叫着要娘,他便把孩子抱过来。 李少华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哄,王天明接上她切的菜,利索又干练。 “大丫,你说你以后想找个啥样的?你跟我说说,你姐夫还算是有面子的人,周围的公子哥不少,我给你瞅瞅。”李少华不死心地继续问。 陈鸢心说我找谁关你什么事,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用了少华姐,我这个人求眼缘,看对眼就行了,你给我说那些个,我看不上眼也不成。我不看有啥钱,人老实勤恳对我好就行了。” 本以为这拒绝的够明显了,谁知道李少华反倒一脸高兴:“大丫,我跟前认识的还正巧就有这么个人,你别看人家是个公子哥,人可老实。家里边有铺子。自个儿又能耐,听说……家里边还有当官的亲戚,你……” 无语,原来套这半天话是在这等着她呢?她估计,她刚才不管说喜欢什么类型的,这位公子哥都会变成她喜欢的那一类。这李少华搞什么鬼?怎么忽然要给她介绍对象了? 陈鸢沉默了一会:“挺好是挺好,不过我还小,不想这么早说亲事。” 李少华就像是看不到陈鸢的拒绝一样,还兴致勃勃地劝解陈鸢。那张脸上油腻腻的,闪着光,让陈鸢觉得一阵反胃:“不小了,都十五了,今年及笄,就能嫁人了。我嫁给你姐夫的时候还不是十五吗?你瞧,这会娃都有了,只要人好,早些晚些都一样的。” 她这么热情地给陈鸢说媒,这让陈鸢很反感,总觉得她有什么阴谋。 “早些准备的好,攒点嫁妆,去了婆家,可不比这小山村里边好?” 陈鸢觉得,自己要是再这么好声好气地说话,估计就要被人定了亲事了,指不定怎么就被卖了都不知道。 她蹙着眉,扔下手里的菜:“少华姐,你忘了,我没有爹娘,没人给我攒嫁妆,我也没法一缺钱就找娘要!还有,我还有两个弟弟,我要嫁的人,得答应养活我弟,不能答应,那就没啥好说的。” 她的声音不小,很明显地能听出来她发火了。 李少华一下被惊住了,陈鸢说一没钱就找娘要的可不就是说刚才要钱的陈英吗?她一下尴尬起来,小声嘟囔:“呿,我这还不是看在自家姐妹的面子上给你操心吗……” 你还替我操心,你们家的人能少算计我就算好了。 李少华碰了钉子,抱着孩子出去了。 陈鸢才发现那个王天明已经盯着她看了半天了,见她看过来,王天明尴尬地笑了笑,避开眼去。 陈鸢的直觉一向很敏锐,陈英这一家子,真是没一个好人。就连这个王天明,怕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刚才她觉得,王天明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让她觉得十分不舒服。 应该是李少华回了上屋和王氏告状去了:“姥姥,我就想着我和天明身边的人不错,看大丫模样也好,让她能嫁个好点的人家享福,你瞧人家那样,唉,我啥也不说了,给自家姐妹色操心都成仇人了。” 刚才他们的对话上屋也听见了,果然接着陈鸢就听见王氏在那骂:“那是个不知好歹的,你甭理她,我倒要看看,她以后要找个啥样的乘龙快婿!” 陈鸢不气反笑,什么乘龙快婿,你要知道我找了个王爷,还不把你吓死! 第233章 过年要离婚 晚饭陈鸢姐弟早早就下了桌子,反正家里小孩只剩下他们三个,而陈英那一家子,他们也不想打交道。 这两天经历的大喜大悲太多,子乾和冬儿早早就睡下了,陈鸢躺在炕上,想了许多,后来也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是让人吵醒的,外边闹哄哄的,和菜市场似的。 有个女人的声音十分尖锐:“娘,你让开,让我打死这个不要脸的玩意!你说我辛辛苦苦为了这个家一个女人家成天往出跑,还不是你窝囊的过?” 听这动静,像是还要动手。 陈鸢穿上衣服出去一看,竟然是陈巧家。 陈巧这一回和陈鸢上一回见的时候很不一样,要是说上回她是个暴发户的话,那这回就是个落魄的暴发户。 穿还是穿着上回那身缎子衣服,看着档次很高,实则俗不可耐。脖子上手上的那些金银珠宝都没了,整个人看起来乱糟糟的,眼窝深陷,双眼通红,精神敏感。 她像是一个发了疯的人,被王氏和陈老爷子扯着,还不断地伸着手,要去探另外一边的李宋青打。又叫又跳,看那样子,恨不得把李宋青给吃了。 一边还有两个孩子,男孩看起来比陈鸢还大些,女孩也和冬儿差不多。女孩张着嘴巴,哭的满脸是泪,那个男孩却蹲在一边,麻木地看着他们,似乎对这一切习以为常行。 李宋青和个木人一样杵在那,被人拉扯着东倒西歪,愣是不吭声。脸上红一道青一道,像是被人抓过,看起来十分可怜。 陈鸢看得出来,李宋青这人看着闷,其实心里边狠着呢。不过陈巧也不是个大家闺秀,这俩人在一起,谁也得不了好。 陈巧一顺手抓了院里扫院子的笤帚,越过王氏和陈老爷子对着李宋青猛抽,有好几下差点戳在李宋青的眼睛上,他竟然也不躲闪。 “行了,行了,咋就不能坐下说清楚!巧儿,你给我消停点!”最后还是陈老爷子发了火,大吼了一声。 陈巧也怕她爹发火,一下就蔫了,让王氏给拉到上屋去了。 外边聚了几个看热闹的,陈鸢问咋回事。 有多事的就说:“听说啊……咱都是听说的,你老姑家又输了,最近手气不好,十赌九输,这不,把家里那点底都输了吗?夫妻俩大清早起来吵,到了后来都动手了,你姨夫那个闷葫芦让逼急了,就把你老姨给打了,你老姨那可不是吃素的,这不,闹到你家来了,死活要离,不能过了。” “我听说这可不是一两回了,这俩娃从来没好好看过。成天不在家,回了家就是吵,你们说,这能好过吗?” 这种情况陈鸢倒是不奇怪,上回去牛成家路过的时候也听见他们吵的不可开交,估计这年也没好过。 这人就是这样,你要是一直穷着,也就知足了,没什么矛盾。或者一直有钱,也一切安好,怕就怕像陈巧和李宋青这种人,钱财来去太容易,忽有忽无,可不就生了一大堆的麻烦事情。 人都让拉进上屋里了,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人群也就散了。 那两个孩子还在那哭,也没人管,陈鸢拿了帕子给那小孩擦脸,又拿了糖哄她,她才渐渐停了哭泣。 陈家的人说话有个毛病,好像都是从王氏那遗传的,说起话,尤其是跟人吵架的时候,声音格外的大,仿佛谁的声音大,谁就有道理似的。 现在就是这样,陈巧的声音高的震的房顶嗡嗡作响,李宋青却蹲在屋里地上,闷不吭声。 “娘,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吗?这个年过的,我还不如死了!在外边,他把把都输,我说别玩了,人家不听,你看,我这浑身上下,就剩这一身衣服了!” “回来成天就是和我吵,今儿早上还动手了,你瞅瞅,你看我这胳膊上,都是他干的好事!这日子,我还咋跟他过下去?”她把自己一衣袖撸起来,露出里面淤青的胳膊,看来李宋青还真没手下留情。 “爹,你去给我叫里正去,我要和他离,甭管是他休我还是我休他,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面对陈巧这连珠炮似的攻势,大家一片沉默。 王氏对这个女儿也是无奈,何况这种事情,也没法说谁对谁错,她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 陈老爷子关键时候还是明事理的,挥舞着烟管让陈巧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我说,巧儿,你也不对。我三令五申不让你大哥赌博是为啥?我也跟你说过,这东西碰不得碰不得,你咋就是不听呢!” “我让你们踏踏实实的种地,要是真的踏踏实实地种地,你说,能有这事吗?你们现在要离,成,一张休书,爹给你们写!可那俩娃呢?你们说,那俩娃咋办?”陈老爷子把烟管敲的砰砰响。 那个小女孩扯着陈巧的裤腿,撇着嘴哭:“娘……你别走……” 小孩瘦瘦小小的,和陈鸢第一次见到冬儿的时候一样,一脸的营养不良,头发枯黄,实在难以想象,这两个自称是爹娘的人,是如何养育这些孩子的。 陈巧神情复杂地看了小女孩一眼,用手你抓住她的手捏了捏,不吭声。 “没钱咋的?不能活了?没钱好啊,你俩从现在开始安稳点种地去,别想那赌博的事儿了!”陈老爷子苦口婆心地说。 陈巧拧着脖子:“这日子我没法过下去了,当初咋瞎了眼,嫁给这种窝囊废!” 陈英身为大姐,关键时候得给劝劝:“巧儿,再咋窝囊废那也是你自个儿瞧上的,日子总得过不是?你俩不过了也就算了,俩娃咋办?旭子都十六了,还没娶媳妇,现在爹娘要是也没了,谁家的姑娘肯跟他?你俩不能害了孩子啊。” 陈巧不说话了,看了一眼她儿子。 李旭蹲在院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上屋,眼神麻木。 王氏看着女儿身上的伤也不舒坦,一把推开陈老爷子,指着李宋青:“别光说巧儿,巧儿不好,那他也不能这么打呀!我们老陈家还没死绝呢,你就敢这么打她?” 李宋青闷不吭声地也撩起袖子,那颜色……也真不好看。 看来这夫妻俩,真是谁都没对谁客气,王氏一下就哑口无言了。 第234章 土豪变废物 李宋青颓废地蹲在那,陈巧又插着手坐在炕上,两人都露着两截淤青的手臂,这情形,怎么看怎么诡异。 谁都没说话,陈老爷子嗒嗒地抽着烟,王氏盘着腿。陈英拉着陈巧的手,李少华在边上抱着孩子小声地哄着。 过了许久,陈鸢都准备要走了,听陈老爷子说话了:“宋青你先回去,让孩子和巧儿留在这,你俩都缓上几天,看看能想通不。到时候要真还要离,那我就给你俩写好和离书,该请里正请里正,该咋咋行不?” 李宋青是没啥意见,杵着头不吭声。 陈巧张嘴就要再说几句硬气的话,让王氏一把扯住了。他们都这把年纪了,孩子也这么大了,当然是劝和不劝分,王氏虽然脾气大,可还是懂这么个道理的。 陈巧让王氏一扯,到了嘴边的话也没说出来,嘴巴使劲抽动了两下,终于是没说出来。 李宋青站起身,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女孩抓着陈巧的裤腿向后躲了躲,李宋青便出去了。院里的李旭看见李宋青出来,也站起来,跟着出去了。 陈巧看见李旭跟着走了,哼了一声:“小子和他爹亲,看见没,我俩要真不过了,这娃也好分。” “啥过不过的?都得过,你就不为你自个儿想,也该替孩子们想想!你这两天哪都别去,就在家里边给我好好反省!当娘的没个当娘的样。”陈老爷子撂下一句话,再不吭声了。 陈巧偷偷白了陈老爷子一眼,转头和王氏说话。 陈鸢要走,看见陈巧家那小丫头咬着手指看着他们。 大过年的,这孩子头发都没梳,穿的衣服倒是不错,是件缎子,可也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来是啥颜色了,而且穿的皱皱巴巴,没有拽展。 陈鸢实在是难以想象,陈巧娘到底是怎么当的,她自己穿的人模人样,孩子都成了这幅模样,她还有心情赌博。 孩子的肚子里咕噜地响了一声,她拽了拽坐在炕上的陈巧的裤腿:“娘,我饿了。” 陈巧从炕上桌子上放的一盘油果子里抓了几个放在那孩子手上,转头又去说话了。 大清早的,那油果子油乎乎的,吃下去胃肯定不舒服。而那孩子却一下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努力地咬着。 “走,我给你做点吃的。”陈鸢叫上小女孩。 小女孩怯懦地看了一眼她娘,见她娘不理她,想了想,才跟着陈鸢出了上屋。 因为太早了,吃饭还得等一阵,所以伙房里还没开火,陈鸢让子乾去生火。 在伙房里找了一圈,找到昨天吃剩下的一碗冷米饭。 陈鸢想了想,从菜篮子里拿了一根胡萝卜,一个小土豆,一小撮韭菜,一截黄瓜和一小块烧肉。把这些菜洗干净切成小丁,然后下锅炒。 各种颜色的蔬菜裹上油,金灿灿的,烧肉被热油一烹,香味直蹿。 小女孩个子小,踮着脚趴在灶台边上,闻着香味流口水。 陈鸢一边炒一边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抬脸看了陈鸢一眼,眨眨眼,才说:“我叫小梅。” 李旭,李梅,名字起的不错,可惜有两个不成器的爹娘,害的孩子也不能过好日子。 炒的七分熟的时候把那碗剩米饭倒进去,炒开,倒上酱油上色,放上盐调味,一碗简单的炒米就做好了。 陈鸢拿了个小碗,把炒米盛出来一碗,递给小梅。 冬儿帮她拿了个勺子,小梅接过勺子,来不及说话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看她那样子,就像是三天三夜没吃饭一样,子乾和冬儿也惊呆了,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地看着。 陈鸢倒了半碗水让她喝,她端着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又迫不及待地去吃米饭。 啧啧,这是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啊?看起来比起这孩子,王氏对他们已经算和蔼可亲了。 小梅一个人吃了满满一碗,又吃了半碗,直到实在吃不下了才放下碗,肚子已经滚圆了。 “吃饱了吗?”陈鸢问她。 她点点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嗯,好吃。” “你娘不给你做饭吃吗?” 小梅眨巴着眼睛:“奶做,不好吃,有虫子,石头……” 陈鸢无语,这做的是饭吗? 听说李宋青有个七十岁的老娘,人老眼花,估计做饭的时候连菜和草都分不清楚了。李宋青和陈巧经常不在家,两个孩子就让老人带着,这两个孩子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屋里有人闻见炒饭的香味了,扯着嗓门:“哎哟,这啥香味?我昨晚上和今天早上都没吃饭,饿得慌。”正是陈巧的声音,她一边说还一边往出走。 锅里本身也只剩下一小口了,陈鸢赶紧用勺子舀了给子乾和冬儿一人几口全吃完了。 等陈巧出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个油锅了。 陈巧看着子乾和冬儿的嘴巴都还鼓鼓的,又看了一眼空了的锅:“这是吃啥好吃的了,也不给老姑留一口。” 陈鸢倒水洗锅:“没啥,就是给小梅炒了碗炒米,她饿得慌,都没人管,我就给她做的吃了点。” 陈巧撇了一眼小梅:“早上不是给你吃糖了?咋还饿?” “老姑,那东西也不能放饭吃啊。你和我姑父有空吵架,咋没空给孩子做顿饭。”虽然明知道这话说出来得罪人,可陈鸢还是忍不住抱怨。 陈巧白了陈鸢一眼,也不吭声,又踩着脚回上屋去了。 看她那样子,陈鸢真怀疑小梅是不是她亲生的。 小梅吃了陈鸢的炒饭,倒是和陈鸢他们亲近起来,她和冬儿年纪相仿,自然也先找冬儿说话。 前几天陈鸢给冬儿买了个小手串带上,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一根红线,上边绑着个不值钱的石头,陈鸢是瞧着他的小胖手带着可爱才买的。 小梅盯着冬儿的手腕看了半天,露出羡慕的神色:“这个真好看。” 冬儿很珍惜这东西,把手缩回来,不给她看。 小梅咬着指头想了想,从脖子里拽出来一个红绳子:“咱们两个换。” 第235章 君子远庖厨 陈巧这种父母完全可以看得出来,必然是有钱的时候使劲给儿女花,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可并不真正关心孩子。没钱的时候那些吃穿用度就全部拿去败了,根本就不为孩子的以后着想。 小梅羡慕冬儿手腕上戴的手串,从脖子上撤出来一个东西,要跟冬儿换。 陈鸢仔细一瞧,一脸无奈,这傻孩子,那是一个纯银的小长命锁,做工还算精致,拿出去都能卖几十条冬儿戴的那手串了。 小梅还把那小银锁拿到冬儿面前让冬儿看:“我和你换,我这个可贵了。” 冬儿不理她:“我不换,这是我姐给买的,不能和你换,你想要让你娘给你买去。” “我娘……我娘不给我买……”小梅垂着脑袋,抓着银锁,看起来很失落。 陈鸢看她实在可怜,就哄冬儿:“冬儿,你把这个先给她,姐以后再给你买个更好的,她娘不给她买,多可怜?” 冬儿是个心善的好孩子,看小梅那脸色蜡黄还瘦瘦小小的模样,犹豫了一下:“姐,你以后再给我买一个?” 看陈鸢点头,他才磨磨蹭蹭地从手上取下来递给小梅。 小梅高兴地拿起来戴在自个儿手上,可她那小手,瘦的连那手串都戴不住,一个劲地往下掉。她还使劲往上拽了拽,戴在了手臂上才算卡住。 她这个样子,实在是有些可怜,陈鸢无奈地叹了口气。 吃饭的时候都是陈英家的人和陈巧,陈鸢实在不想和他们一起吃饭,就叫上子乾和冬儿自己在小屋里吃。 “姐,咱们还没和季先生拜年呢,那天都没见着季先生。”冬儿把放在小桌子上的几本书拿过来“这些书我都看完了,季先生说让我有不懂的就去问他。” 冬儿好学,这几天一有时间就在看书写字,这么些书,他竟然也能得明白。 陈鸢想了想,觉得马上私塾就要开始授课了,冬儿和子乾都要靠着季云生教授,是该去这专门拜访一下,大过年的还不能空手去。 好在牛成家过年的时候置办的东西多,茂氏又做了许多丸子之类的特色吃食,拿出去也不显得小气。 对于上回陈素素和季云生之间发生的事情,陈鸢觉得有些心虚,毕竟偷听人家的表白还是很不道德的,于是出门的时候她三令五申地对两个小孩说了不许提上次的事情。 私塾静悄悄的,陈鸢推开了门,就闻到一股糊味,烟味还很大。 他们推门进去,见后院的厨房像是着了火一样冒着黑烟。 “季先生?季先生你没事?”陈鸢喊了几声。 不一会从厨房里探出个人头,白净的脸上黑一道白一道,见是他们,露出几分尴尬:“不好意思,我这出了点意外。” 陈鸢凑过去,厨房里面烟雾弥漫,呛的人睁不开眼。不过隐约能看见灶台上放着一口锅,锅里正在冒着熊熊火焰,屋里的烟雾就是从那来的。 季云生抓了一边水缸里的水瓢,舀了一瓢往锅里浇,陈鸢看的心惊胆颤:“季先生,先别……”话还没说完,季云生那一瓢水已经倒进了锅里。 锅里的火遇到水,非但没有灭,甚至还被激的更大了,火苗一下子冲起老高,差点就烧到季云生的身上。 陈鸢用袖子捂住鼻子,冲进去一把把季云生扯开,在一片混乱的灶台上找到锅盖,“咣”地一下盖在着火的锅上。锅里的火苗被压在锅盖之下冲不出来,没一会就只剩下从锅盖缝隙里冒出的黑烟了。 厨房里面的烟呛的人直流泪,陈鸢推着还在发呆的季云生往外走。 出了厨房,陈鸢才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眼睛已经让熏的通红了:“季……季先生,你是要烧了这厨房吗?” 季云生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乖乖地站在一边,低声回答:“我……我在炒菜,不知道为什么就着火了……” 没下过厨的男人可真可怕,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那是因为油热过头了,锅里着火了赶紧把锅盖盖上就成了,千万别往里边浇水。水遇上油,没把你烧死,溅出来的油也能把你烫的面目全非……”陈鸢还在絮絮叨叨地给这位远庖厨的君子科普知识,却发现季云生正在盯着她看,和个好奇的小学生一样,眼睛亮亮的。 陈鸢闭上嘴,觉得自己可能是话太多了。 再仔细看季云生,身上穿的蓝色袍子上都是一道一道的黑灰,清俊的面容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他见子乾和冬儿瞪大眼睛看他,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我去换身衣服,失礼了。” 陈鸢姐弟坐在院子里,呆呆地看着那还在涌出黑烟的厨房,叹谓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应该不是为了保护君子,可能是为了保护厨房。 这都大年初三了,他不会一顿饭都没吃? 陈鸢隔着房门问季云生:“季先生,你最近几天怎么吃的饭?” 季云生半天才回答:“我……前几天是村长为我送过,后来,我不愿麻烦他,就自己煮了些白粥……” 无语,这人真是没事找罪受,自己一个京城大官不做,非要来这偏僻荒村饿肚子,顿顿吃白粥,就算是小孩都受不了,何况他一个成年男人。 陈鸢把给他带的东西放下,去厨房里找了些干净的盆碗盛上,幸好从牛成家拿了些现成的酱牛肉和茂氏自己做的肉烤饼,应该能让他暂时应付一顿。 门开了,季云生换了一身青色的袍子,脸也洗过了,恢复了他平日里的温润君子模样。 陈鸢把碗筷推在他面前:“季先生,你先吃点东西,这是子乾和冬儿孝敬你的。” 季云生深深地看了陈鸢一眼,这一眼仿佛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变成一个笑容:“谢谢。”这人饿到极致,吃起饭来还是这么慢条斯理的,看的人着急。 冬儿把带着的那几本书都放在桌上:“先生,这些书我都看完了。” 季云生露出一点惊讶,翻开那书看了几页,发现中间夹着许多纸条,纸条上写着他的疑问:“这是……” “姐说书是圣人之言,不能弄脏,所以写在纸上夹在书里,姐说这叫‘笔记’。”冬儿一脸得意地替他姐说好话,好像是自己的荣耀一样。 第236章 季云生的野心 陈鸢知道古代人对书本十分的重视,何况季云生给子乾读的这几本都是什么古时圣贤的毕生心血之作,更不能轻易涂抹。冬儿年纪又小,过了此时便忘了问题,所以教他用现代方法色做笔记。 季云生点点头:“你姐姐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 陈鸢汗颜,她还是头一回听到用蕙质兰心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的。 冬儿见季云生在吃饭,就说自己要去书房看看,季云生知道他懂事,就让他去了。 子乾哪是能坐得住的人,何况对面还坐着个季云生,那可是他未来的夫子,想想就头疼。便假装勤奋好学,跟着冬儿一起去书房了。 这下就只剩下陈鸢和季云生了,陈鸢觉得这情形有些尴尬,便假装翻看冬儿那几本书。 “风筝,你上回没事太好了。”季云生忽然说。 陈鸢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遇上人贩子那事情,听牛成他们说季云生一直在铺子里等到很晚,后来有人急匆匆地来找他,他才离开的。 当时是他跟着陈鸢一起去找子乾和冬儿的,但是陈鸢为了不让他们发现自己的身手,故意甩开了他们。到最后安全回来,她都没专门来报过平安,实在是对不起他。 “对不起,季先生,我……”陈鸢想说些抱歉的话。 见他淡淡一笑,露出一丝宠溺的神色来:“你何必对我说对不起,是我没帮你找到子乾和冬儿,该是我说对不起才是。” 他这么说,陈鸢更觉得羞愧了,抓着脑袋。 季云生吃着饭,动作越来越慢,最后缓缓停下,眼神里露出点迷茫。 “风筝,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你如此聪慧,兴许能给我一些帮助。”季云生说。 “嗯。”陈鸢看他的样子很严肃,似乎要说的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季云生思索了半晌,然后道:“我的父亲的妻子很多,儿子也很多,我……是最不受宠的那一些的其中一个。”说到这,他自嘲似的,露出个笑。 “我本以为,我的父亲并不重视我,为了让他刮目相看,我便努力地想做人上人,想做一番大事给他看……以前我想当大官,为的便是向他证明。” “可等我真的走到那个位置,真正当上了大官,我却发现,这不是我想要结果。我太想让他看见了,却差点把自己的本心丢了。还没等到他看到我,我便自己退缩了,那官场,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愿为了向他怄气,便失了我的本心。” 他以前说在京城当过大官,陈鸢不知道那是多大的一个官,不过看他现在说法,恐怕是大到高处不胜寒。 他就像个想向父母撒娇的孩子,努力地想要引起父亲的注意,可当他有了资格的那一天,他却发现,自己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父亲的注意了。 陈鸢点点头:“这就是你来到这里的原因?” 季云生不置可否,继续说下去:“当我放弃了,想要就此做一个普通人,可他却又想起了我。”他勾了勾嘴角,莫名的讽刺。 “他将我叫了去,问我我的野心是什么?哼,我问自己,我的野心是什么呢?我全部的野心,不就是想让他看我一眼吗?他却问我想不想继承他的一切?” 古代官场有世袭制的制度,一般是家中嫡出继承,但是这位父亲很明显,却是要让自己的儿子把继承他地位当成一场争夺战,择优而选。 陈鸢的眉毛皱的像两条细细的蚯蚓:“怎么会有这种爹?你爹是很大的官吗?” “嗯,很大的官。”季云生慢慢地说。 那个人问他,有没有野心?问他的野心去了哪里?质问他当初想要做人上人的野心去了哪里?他想,原来他一直都看着自己,不过,没有说破罢了。他看着自己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一点点地强大起来,努力地博取他的欢心,把自己当成一个傻子。 然而,当他的野心已经没了,被那浑浊的官场磨灭了的时候,那个人却说他是继承他地位最好的候选人。 他想起那个人的样子,叱咤一生,到头来,却苍老的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缩在椅子里,说了一句可笑的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而这位置,从来只是为了你留着。” 陈鸢支着脑袋:“你爹为什么要这样?你们都是世袭制,他大可让嫡出继位啊。” “大概是因为要变天了……要重新对官场变革,嫡出也已经不受他的掌握了,而我,可能是个更听话的棋子。” 这些世家的子弟,没有一个能自由的人啊。 陈鸢想,他现在迷茫的是到底继承不继承那个位置吗? “先生在烦恼的是你已经完全没了野心,还是已经决定退出官场却发现野心未灭?” 季云生愣了愣,随即苦笑起来。 是啊,他害怕的不是那个位置,不是那个人,而是自己。当那个人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野心没有死…… 看来猜对了,陈鸢直起身子:“先生,嫡庶之争必然没那么容易,我倒是觉得,若是先生无心与人争夺,不如先等等。”她笑的一脸灿烂。 有些野心,也许等你过了闲淡的日子,就能忘了呢? 也许,这野心会随着这寡淡的日子日语剧增,到时候,等别人争夺的两败俱伤,也好得些渔翁之利。 季云生点点头,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等等,不错,他该再等等,等等自己的野心或许会死去,等等是否有比自己更好的人能代替自己。 其实,他更害怕的是,自己的野心未死,可却有了放不下的人。 陈鸢眨眨眼,睫毛宛如一把小扇子,轻盈柔软:“季先生,你可不能走,不然,我们清水村又没有先生了,我家子乾和冬儿还等着考状元呢。” 她的眼睛清澈,一笑,仿佛眼睛里有星星闪动。 明明是一句开玩笑的话,季云生却觉得胸口一软:“好。” 第237章 同病相怜的美人 初四,陈林一家先回来了,常氏回来的时候带着些东西,不过也都只是普通庄户人家的那些个玩意。 常氏娘家穷,给常氏带的那些东西,王氏只瞥了一眼就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陈鸢问常氏为什么多住几天再回来,回娘家还能多过两天清闲日子,省的在这受王氏的白眼。 常氏一边收拾那一堆东西,一边叹气:“到哪能消停呢?我娘家……娘亲自然是不差,可……可弟媳也是脾气硬的人,我娘,想留我多住几天却也不敢。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想着,是这么个理儿,现在再回娘家,就成了外人,还不如在这舒坦。” 常氏也是个苦命的人,这边王氏性情古怪,那边娘家有个母夜叉一样的弟媳,回去没少受白眼。 “这点东西还是走的时候我娘偷着给的,我……我这心里边甭提多难受了。”常氏抱着那一小包东西,脸色灰暗。 陈鸢安慰她:“四娘,你别难受了,只要他们对你娘好就成,你们也就偶尔去一回,她有啥不高兴的让着她就是了。” “可不是?”常氏叹气。 “上屋那是啥情况?你老姑咋回来了?”常氏压低声音问陈鸢。 陈鸢把昨天的事情讲了,常氏唏嘘不已:“好好的日子干啥不过,你爷说的对,没钱好,现在重头开始过也挺好。” 他们两个像一对母女,聊着家常。 陈素素站在大门外,无神地望着远处私塾的方向。 她以为只要过上几天自己就能忘记季云生,可过了两天,她却还是忍不住去想那张温润的脸,她作梦都想嫁给这样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 蹲在墙角,陈素素扶着自己的脑袋,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像陈鸢一样,那么吸引人呢? 一双粉色的绣鞋停在她面前,绣鞋上的绣花精致,一看就是有钱人家才能穿得起的那种,随着这人靠近,带来一股幽幽的香风。 陈素素抬起脸,看见一张美丽又略带哀愁的面容,眼眸如水,穿着一袭白色狐裘,静静地站着。 这是仙女吗?陈素素见到这张脸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这个,在这清水村,她还是第一回见到如此美丽的女子。 “素素?”那女子忽然叫了一声。 陈素素回过神来,没想到她竟然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仙女看她迷茫的样子,轻轻一笑:“我是江雪,先前在包子铺里见过。” 陈素素这才反应过来,这位仙女就是那天在包子铺里为了陆惊蛰大闹的那个女子,那天她形容憔悴,为了陆惊蛰闹的面目狰狞,她当时的注意力都在季云生身上,几乎没怎么仔细看江雪,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子。 江雪居高临下地看着陈素素,柔柔地一笑:“你有心事吗?若是方便,不妨跟我说说,兴许能帮上你呢。” 陈素素本来不想把自己的心事告诉她,不过想想自己心情郁闷,又没法对别人说,反正她也是个外人,不如跟她讲讲也好。而且,上回她为了陆惊蛰要死要活,陆惊蛰也是对陈鸢有意,这么算下来,他们两个到算是同病相怜了。 “你跟我进来坐,一个人蹲在这里做什么,天气凉。”江雪对陈素素伸出手,要拉陈素素起来。 陈素素下意识地伸手去,借她的力道站了起来。 江雪引着陈素素爽去了陆宅,这还是陈素素第一次来陆宅,看到这不同于他们村里任何一家房舍的高大上建筑,不由得生出一股自卑的感觉来。 江雪把陈素素带到自己屋里,屋里生着地龙,她便将雪白的狐裘脱了,露出窈窕的身材。指了指桌上放的满满的水果零嘴:“吃,不用拘谨。” 陈素素更觉得局促,这些东西,可都是她见都没见过的东西。而且看江雪的一动一静,都优雅高贵,衬托的她仿佛一个不上台面的小丫头,里头不由得后悔起要跟来了。 江雪坐下,温言柔语地与陈素素说话,还将放着点心的盘子放到她跟前,陈素素才慢慢地放松下来。 “你心里边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与我说说,你瞧我这地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江雪蹙着娥眉,自嘲似的笑了笑。 陈素素没来得及想,脱口便问:“你不是与陆公子住在一起吗?怎么他不……”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 上次江雪与陆惊蛰大闹,不就是因为陆惊蛰爱上了陈鸢而要抛弃她吗? 果然,江雪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下,随即缓缓变成一种哀怨:“他心中有了别的人,我……我不过是一只被他养在笼中的金丝雀罢了,好看,却不见得喜欢。” 陈素素忙不迭地道歉。 江雪笑了笑:“无妨,我就想找个人陪我说说话,别说我了,说说你。” 陈素素觉得自己和江雪颇有几分同病相怜,都是心爱的男人喜欢上了陈鸢,不由得对陈鸢产生了一些怨愤。 有了这一共同点,她就觉得和江雪亲近了不少,便把自己和季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一边说一边眼圈又红了:“明明大丫不喜欢季先生,可季先生还不喜欢我。陆公子和江雪姐姐是一对,陆公子却也喜欢大丫,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大丫!” 江雪叹了口气:“你确定这季先生也喜欢陈鸢?说不定只是欣赏陈鸢姑娘的聪慧罢了,陈鸢姑娘聪慧可人,我也是喜欢的。” 陈素素激动地站起身,拔高声音:“不是的,我亲口问过季先生了,他……他就是喜欢大丫。” “唉,季先生对陈鸢姑娘有意,惊蛰是我的未婚夫,却也喜欢陈鸢姑娘,陈鸢姑娘真是……惹人喜爱,可惜我和惊蛰,有缘无分……”江雪叹气,用帕子擦了擦眼睛,眼神寂寥。 这美人哭起来可真是惹人心疼,陈素素竟然对江雪感到同情:“江雪姐姐,你别难过,陆公子他……”陆惊蛰和陈鸢牵在一起的手还历历在目,她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了。 江雪苦笑,拍拍她的手:“我没事,你以后可能常来我这?跟我说说话就好了,不然,只我一个人,闷也闷死了。” 能和如此美人交朋友,陈素素受宠若惊:“好,我一定时常来看你。” 第238章 如何留住你的眼眸 江雪和陈素素拉着手,如帖心姐妹一般。 “素素,你还小,以后定能遇上更好的男子。”江雪安慰陈素素。 陈素素拼命摇头,用手抹了一把眼泪:“我就是喜欢季先生,我只想嫁给他,他是我遇上最好的人。” 江雪看她那坚定的模样,也跟着叹气。忽地眼睛一亮:“不如你学着打扮打扮,小姑娘总是得好看些,男人才喜欢。” 陈素素有些害羞,红着脸:“能行吗?我不会打扮。”村里边的丫头们都是这么个打扮,要想打扮成和江雪那样美,那得费多少钱和功夫啊。 江雪拉着她站起身:“我来给你打扮,女子就是该打扮的好看些,等你变好看了,季先生兴许就会回心转意。” 将她按着坐在铜镜边上,江雪打开自己的首饰盒和脂粉盒,琳琅满目,珠光宝气,看的陈素素眼花缭乱。她不安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江雪姐姐,我打扮好看了,季先生真的会喜欢吗?” 江雪将脂粉为她细细搽上,用眉笔为她画眉,手法轻柔娴熟。 半晌,江雪拍拍陈素素:“你睁开眼睛瞧瞧,是不是好看了许多?你也是个美人胚子,略施粉黛,便好看的不得了了。” 陈素素睁开眼睛,看见铜镜里的自己,吃惊地瞠大眼睛,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这……这真的是我吗?” 陈家的基因不错,她原本只能算是个小家碧玉,可现在色已经能算是个却清秀佳人了。一颦一笑,都没了以前那股子稚气,多了几分成熟。 镜子里江雪的面容更加精致温婉,对她笑了:“自然是你,这才是原本的你,是不是更好看了?以后我将这些法子都教给你,你便能自己打扮好看些。”说着,她从一边的首饰盒子里拿出一支带着翡翠吊坠的簪子别在陈素素的头发里。 陈素素瞧了瞧,心觉肯定不便宜,紧忙伸手要扯:“江雪姐姐,这簪子我就不戴了……” 江雪按着她的手,把簪子重新插回去:“没事,这暂是我送你的。” 这么一根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簪子,说送人就送人了? “这我不能要,我娘知道了非骂死我不可,这也太珍贵了,江雪姐姐我不能要。”陈素素站起身来,与江雪推搡。 江雪抓住她的手,细细端详,眼里全是悲戚之色:“你收下,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就桑是姐姐给你的见面礼。我与惊蛰已经是没了缘分,只希望,你能和那季先生,还能在一起。” 看着江雪那满心憔悴的样子,陈素素忽然对陈鸢十分怨恨,要不是陈鸢,江雪就会和陆惊蛰在一起,也不会现在这副模样。要不是陈鸢,她就能和季云生在一起,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有陈鸢! “谢谢江雪姐姐,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簪子。”陈素素抚摸着那簪子,一脸的陶醉。 两人又说了许久的话,陈素素只觉得这位人美心好的江雪姐姐真是亲切到了极点,跟她在一起,自己仿佛也高贵了许多,再不是那个乡下的土丫头。 陈素素临走前,江雪又她打包了不少精致的糕点零嘴,还叫她以后常来。 陈素素揣着那一包东西,心里略略高兴了不少,先前心里的阴霾也散去不少。 走到陈家院子门口时,她想了想,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身朝私塾的方向跑去。 她要让季云生看看她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比那陈鸢也好看?她要向季云生证明自己。 走到私塾外的时候,她又有些胆怯了,她还是第一回打扮成这副模样,不知道季云生会不会喜欢,万一他不喜欢呢?她有些期待,有些羞涩,又有些害怕。 在私塾跟前徘徊了许久,一直没有去推开私塾门的勇气。 忽地听见私塾里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似乎正在向着大门走过来。 陈素素一下紧张起来,连躲在竹林后面。要是让别人看到她一个姑娘家往私塾跑,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传呢。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出来的是村长和季云生。 “哦对了,刚才忘了问,先生是啥时候回来的?前些时候先生一直不在私塾,我还每天过来瞧一回,过年那几天太忙了,便忘了过来看看,先生没事?”村长手里拿着一个空食盒,一边往出走一边问季云生。 季云生淡笑:“没事,不过家里出了些事情,便回去处理了,大年初一便回来了。” 村长这站住脚,让季云生留步:“先生留步,我先回去了,还有别的需要,来我家找我。” 季云生谦谦有礼地对着村长一躬身:“慢走。” 等到村长走远,他才转身回私塾。 一转身,却看到陈素素站在他身后,不由得愣了愣。 陈素素的心如敲鼓,绞着衣袖看着季云生,心道,他终于肯看我了,果真他还是喜欢打扮好看的女子! 季云生看了她几眼,随即从她的脸上把目光移开,退后了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陈姑娘有事吗?” 陈素素已经彻底沉浸在季云生多看她的那几眼里,以前陆惊蛰的眼睛从不在她脸上停一下,这会却看这么长时间。 听见季云生问她话,她羞涩地低了低头,然后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递到季云生面前,她的手里拿着几包油纸包的零嘴和糕点。 “先生,这是一点吃的,你饿的时候可以留着吃。”陈素素努力让自己与季云生对视,这样,自己的脸就能留在季云生的眼里了。 季云生听了她的话忍不住蹙起眉,在她手里的东西上一扫而过:“谢谢姑娘厚爱,但是季某从不吃甜食。我听风筝说令堂身体虚弱,不如留着给她也好。” 说完,也不管陈素素的神情,走进门去。 陈素素咬着牙,恨恨地跺脚。既然季云生会第一次多看她几眼,以后就会更加注意到她,所以,她以后定要变得更美! 然而她不知道,季云生之所以多看她几眼,是因为她和陈鸢是堂姐妹,所以有那么一两分的相像,而季云生在看的不是她,是那几分相像的陈鸢…… 第239章 你还不是勾引男人 过年也就是那么几天,初五之后陆陆续续的陈勇家和陈俊家也回来了,带的东西都不少。李氏的娘家最有钱,带回来的东西也全是些对庄户人家来说比较奢侈的东西,赵氏娘家没有李氏那么阔绰,但是赵氏人会说话也哄的王氏高兴。 相比之下,常氏娘家寒酸的太多了,王氏可没少明的暗的讽刺常氏,而常氏不敢反抗,只敢成天干活以求能弥补一点王氏对自己的好感。 这几天陈素素时常出去,回来的时候都带着些吃的穿的,常氏逼问以后知道是对面那大宅子里的女子对陈素素好,也就没再过问。她倒是希望陈素素能多结交些朋友,因为陈素素的性格内向,不像陈鸢那么讨人喜欢,陈素素能交到一个这样的朋友,她还是很高兴的。 不过陈素素也不算傻,每回回来的时候便把脸洗干净了,不让常氏看出来她在外边打扮过。连着江雪送她的那支簪子,她也自己藏了起来。 这几天子乾和冬儿已经开始提前去私塾学习了,反正季云生整天都在私塾,便让他提前教一些课程,等真的私塾开始上学的时候,他们也能学的轻松些。 陆惊蛰这段时间极是忙碌,一般都是匆匆来,匆匆走,陈鸢自从大年那夜见过他,便再也没有见过。 她知道,若是陆惊蛰在,一定不会不找她,所以她也并不去过问。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她尊重点他的生活,所以并不想去干涉。 倒是子乾想冬儿想的要命,成天看书学习快把他逼疯了,每天都想希望八宝回来了,他能跟着去习武。 陈鸢这些天在牛成家闲逛,在茂氏那帮着做些新东西,等着铺子开始营业的时候再添上去卖。 陈英家初四就回去了,留下个陈巧,成天好吃懒做,就等着吃饭。 亲戚回去以后,邻里乡亲的串门就多了起,今天别人来陈家,明天王氏去别人家,总之也不知道到底咋回事,王氏忽然知道了陈素素对季云生有意思还被人拒绝了的这回事了。 王氏风风火火地回来,把个常氏和陈素素一起叫到了上屋,脸色难看,二话不说指着常氏就劈头盖脸的骂开了:“你个干啥都没能耐没没本事的货,让你生个儿子你没本事,咋教闺女勾引男人就这么大本事?你咋就不嫌害臊?我们陈家的脸,都让你们母女俩丢尽了!你们知道外边咋说咱们吗?人家说咱们陈家的闺女没一个正经人,就会勾搭男人!” 常氏和陈素素被骂的莫名其妙,一脸委屈。 “娘,你说啥呢?我咋听不明白?”常氏低声地问。 王氏一瞪眼,一脸你再给我装的表情:“听不明白?那我让你好好明白明白!她是不是勾搭人家私塾里的季先生了?啊?是不是还让人拒绝了?你说,有没有这事?” 常氏一愣,没想到王氏竟然会知道这事情,她先前还专门问过陈素素和陈鸢有没有被人看见,她俩都说没有,那这话到底是谁说出去的? 陈素素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陈鸢。 站在一边的陈鸢也是莫名其妙,见陈素素向她投来目光,顿时明白了,陈素素这是以为是她说出去的。 陈素素抓紧衣袖,咬着牙,肯定是陈鸢说出去的!她那天从私塾出来的时候只撞上了陈鸢,而这件事情她也只和陈鸢常氏说过。常氏不会这么做,那就一定是陈鸢! 她隐隐地有些憎恨陈鸢。 她对我们的好都是假装的,到头来却这样害我!她抢了季先生还不算,还想让我颜面扫地!都是她,都是她! 陈鸢被这莫名其妙的黑锅扣的一脸茫然,这事情她连茂氏都没说,何况是别人呢?到底色是谁这么做的? 常氏心疼女儿,小声辩解:“娘,季先生丰神俊朗,小姑娘们谁不喜欢,素素她还小,只是……” 话还没说完,王氏一个扫炕笤帚忽地扔到了她面前,差点砸在他脑门上:“哈,年纪小就能当由头?亏你说的出口!这么小就知道勾引男人,以后那还了得?” “奶,我没……”陈素素也想为自己辩解两句。 季云生在她心中是神圣的,她是真心喜欢季云生,绝不能让人说成是去勾引他! 王氏的嗓门更高,绝对不由得陈素素反抗:“你还有脸说!你以后再不许出去给我丢人现眼!” 李氏和赵氏围在旁边,李氏想当个和事老说两句:“娘,村里边那些大姑娘谁不对人季先生有点意思?这算啥勾引?” 王氏用眼睛狠狠地剜了李氏一眼,用一根手指头戳着李氏的胳膊:“你好意思说啥?你教的那是啥好闺女?锦芳那丫头出事的时候我说啥了?我说以后谁都不准再给我整这些个破事知道没?你们都没听见是不是?” “咱们陈家是正经人家,你们这倒好,成天不是给这个下药,就是明天去勾搭人家?你们让我出去以后这张老脸往哪搁?要真是一个个的这么恨嫁,赶紧的,明儿就找个媒婆把事办了,省的成天在我跟前扎眼!” 一看连李氏都被连带着骂了,其他人就更不敢吭气了。 在古代人眼里,女人出去和男人多说几句都是罪过,尤其是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那都是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的人只有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才能知道自己的另一半长什么样子。 像陈素素这样主动和男人表白,还被拒绝了的,那都算是水性杨花,不知廉耻了。 陈林虽然宠着陈素素,但是那种礼义廉耻的思想根深蒂固,没想到陈素素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半天没吭声。 陈素素一脸委屈,恨恨地瞪了王氏一眼,这一瞪可了不得,让王氏给抓住了把柄。 王氏一把捏住陈素素的下巴,使劲抬高,指着陈素素的脸:“还说不是勾引男人,瞧瞧,这脸上不是搽了粉?是不?这嘴巴上边抹的是啥东西?画的和小妖精一样,不是勾引男人是为啥?” 第240章 七出休妻 陈素素的脸被王氏捏着,下巴被抬的高高的给众人看,这动作怎么看怎么屈辱,王氏这么做真是有些过分了。 常氏想要阻拦,可又畏惧王氏。 陈鸢从一边抽出鸡毛掸子,假装要掸灰尘,在王氏的胳膊上挑了一下,把王氏的手挡开。 陈素素的脸一下被放开,低低地垂着,旁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王氏被人打开手,一脸的不悦:“你干啥呢?我现在说她,等会再说你,你也不是啥好东西!” 陈鸢笑了笑,跳着坐在炕沿上:“奶,人家搽点粉就算是勾引男人?那人家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们岂不是人人都成天准备着勾引男人呢?” 王氏最斗不过的就是陈鸢这种人,她软硬不吃,还总是笑眯眯的,而且总能说的你哑口无言。 在陈鸢看来,这根本就不算是个事,表白而已,又不是像陈锦芳那样给人下药?比起陈锦芳,这个简直算是小清新啊。 然而有一个陈锦芳就已经把陈家的名声弄臭了,村里的半大小子不少,陈家的家境比起其他人家也算不错,却迟迟没人明示暗示过对陈家的女儿有意思。 陈鸢也都已经十五了,今年及笄,按理说陈鸢虽然时常藏着脸,但是给人感觉也不算丑,可迟迟没有媒人上门,一是陈鸢自己“名声在外”,二就是陈锦芳的事迹太过震撼人。 陈锦芳的事情以后,王氏曾经三令五申地不许陈家女儿和男人有过分接触,陈鸢她管不了,可陈素素也敢触她眉头,她就得管! 也难怪王氏生气,这下,估计整个清水村都没人敢上门提亲了。 “你甭多事,我今儿非得教训一下这不知道羞耻的丫头!”王氏把陈鸢拦在一边,继续把矛头对准常氏和陈素素。 “你这个当娘的是怎么当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咋就能让你闺女干这种丢人事?老四家的,你嫁到我们陈家也不是一两年了,你身上有病就算了,不能生儿子也就算了,就这么一个丫头,你瞅瞅,成啥德行了?” “你别看我老婆子不识字,可那七出我还是懂的,就这三条,我让老四休了你也没人敢说我老婆子半句不好!” 陈鸢听着好像不对味,不是说陈素素的事情吗?怎么好像王氏的枪口是专门对着常氏?这会提起七出,还说要休了常氏,这就有点借题发挥多度的意味了。 仔细一想就明白了,王氏打着想要休了常氏让刘淑芬替代的主意,可是常氏一直任劳任怨,没有半点越矩的行为,她一直找不到借口。这回这是要借着陈素素的事情,把常氏给休了呢。 陈林也觉得这有点过头了,怎么说着女儿的事,变成要休妻了? “娘,不敢子兰的事儿,是我没教好素素,你别怪子兰。”陈林觉得陈素素这回做的事情人的确有些过分,让王氏说教一下就成了,休妻他可是不愿意的。 王氏用拳头在陈林胳膊上砸了几拳头:“你个没骨气的,你想就这么断了香火是不?你瞧她,儿子不能生,女儿不会教,我要她有啥用?” 陈林看王氏这竟然是真的打算休了常氏,急了:“娘,你这是说的啥话?我俩夫妻这么多年了,咋能说休就休?素素不得要娘了?” 王氏阴沉着脸,陈林一向听话,还是头一回反驳自己,她将这一切怪罪在了常氏头上。都是常氏把陈林给带的,变成了这个样子,对他亲娘的话也不听,这以后还指不定要让陈林怎么对付她呢,所以这个常氏她是非休不可了! 陈素素也没想到,明明是自己的事情,怎么到头来是要休了她娘?她急的眼泪都出来了:“奶,不关我娘的事,你别休了我娘,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别休了我娘!” 常氏却一动不动地愣在那里,低着头,眼神呆滞。 她不敢相信啊,她为了陈家,她累死累活的做了这么多年的苦活累活。因为她不会生儿子,所以她对陈家有愧,给陈家任劳任怨,当牛做马。然而到头来,竟然是要休了她?她不明白,不敢相信。 陈素素看常氏愣在那不说话,急的摇常氏的胳膊:“娘,你倒是说句话呀,娘……” 常氏呆呆地看着陈素素,像是个失了魂的木偶人,半晌,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子兰,你别哭,我不休你,我没那么没良心!”陈林看常氏哭了,便安慰常氏。 王氏冷哼一声,撇着嘴:“呿,不能让人说咋地,难道我说的有错吗?” 陈鸢推了推一边愣神的刘淑芬,故意压低声音却让所有人都能听见:“表姑,你不是和我四伯从小一起玩大的吗?你看我奶都要休了我四娘了,你快替她说两句,不然真休了,我四伯多伤心?” 刘淑芬一愣神,没想到陈鸢不找别人找上了她,一瞬间,那种被人看穿的感觉涌上心头,让她觉得无比的羞愧。 陈鸢这招叫做赶鸭子上架,王氏不是想让刘淑芬代替常氏吗?那她就逼着刘淑芬自己来劝王氏别休了常氏,刘淑芬自己都说了话了,王氏得有多厚的脸皮,才能当众说出来想让外甥女替媳妇的话? 别人也搞不清楚陈鸢这是耍哪招,几双眼睛都盯着刘淑芬,刘淑芬觉得自己脸上火烧火燎的,仿佛被所有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我……老姨,你别逼着我四哥休了四嫂,他们一家子不容易……”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些话的,只觉得难堪到了极点。 王氏把个陈鸢真是恨的牙痒痒,她的打算是借题发挥休了常氏,然后让刘淑芬趁虚而入,可没打算现在就公布这个事情。预先打算好和“偶然上位”可是有很大区别的,她要是真说出来,传出去,那就太难听了。 陈鸢暗笑,王氏再厉害,还不是得顾忌点面子。 正在所有人都等着王氏说话的时候,常氏忽然眼睛一闭,倒了下去。 第241章 休妻吧 王氏为了让给陈林生个儿子,真是煞费苦心,她一直在寻找这么机会,陈素素的事情给了她一个机会,她想着能趁此机会把常氏给休了还不落话柄,真是一举两得。 然而,她没想到陈鸢给她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她没法当着是所有人面说让自己外甥女代替常氏,这使得她很气恼。 常氏呆呆的半天不吭声,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忽然晕了过去。 陈素素尖叫了一声,一声声地喊着娘,扶着常氏放声大哭。陈林赶紧把人抱回屋去,又是叫郎中又是掐人中的,半天才把个常氏给救醒。 王氏端着架子,不肯来看常氏,在上屋里边生闷气。 陈鸢姐弟陪在常氏炕边,等她醒过来。 常氏一醒来,眼睛还没睁,就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眼泪顺着眼角就下来了。 “子兰,你醒了?觉得咋样?还有哪不舒服?”陈林还算是个好男人,常子兰一醒就抓着她的手问。 常子兰幽幽地转醒,看了一眼陈林,又看了一眼陈素素,嘴唇动了动,忽然说:“林哥,你休妻……” 陈林一愣,抓紧了她的手:“你说啥傻话呢?我咋能真休了你?娘那也是说的气话,我不会真那么没良心,咱们已经是多少年的夫妻了,我要是这会休了你,我陈林还是人吗?”他气恼地拍着炕沿。 他说的话越深情,常子兰的眼泪越多:“林哥,你休了我,我……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明白,我这辈子没法给你生儿子了,你还年轻,再找一个,还有机会。” 陈林要说话,她一把抓住陈林的手:“林哥,我知道,娘也是不想让你断了香火,她也是为了你好,你休了我,我不能让你没儿子,没香火,都是我不好……是我这肚子不争气,是我对不起你!”她哭的泪眼婆娑,用手紧紧地掐着自己的小腹。 陈鸢实在是对这种已经根深蒂固的思想没办法,王氏要休常氏,她可以帮常氏一回两回,可那种色已经深入常氏灵魂里所谓的香火思想她却没有办法。 王氏要休媳妇,只要陈林抵死不从便没事,然而怕就怕在常氏自己也是和王氏相同的想法,觉得愧对了陈林。 她实在是没办法对这些个古人科普其实决定生男生女的基因是男人决定的,和她真是半毛钱关系没有。 “你别说傻话,我不会休了你的,素素也不能没有娘,你别瞎操心成不?”陈林一个大汉,也跟着眼红。 陈素素抓着常氏的另外一只手,哭的脸都花了:“娘,是我不好,都是我害的你,我去跟我奶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她别休了你。都是不好,都是我不好……” 常氏自嘲似的笑了笑:“不是你的错,素素,是娘没本事,唉……林哥,休妻,以后照顾好素素,给她找个好人家,我这辈子就安心了。” 陈林被她这种决绝的语气激的有些气:“子兰,你把我陈林当成啥人了?咱们生了素素以后一直都没生,我就已经想好了,没啥,不就是没小子吗?我不要了!我知道娘也是为了我,你也是为了我,可我陈林咋就不能有点自个儿的主见?我早就想了,没有就没有,丫头也挺好的!” 陈鸢啧啧,她果然没看错人,陈林真是条汉子。 也不知道陈林有没有说服常氏,常氏却闭上嘴不说话了,只是流泪不止。 她这辈子,劳累了一辈子,给人当牛做马地当了一辈子,到头来,换得这个下场。她想好了,陈林休妻了也好,这样她就寻死,反正这残败的身体,也活不了多久了? 陈鸢看出常氏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暗道不好。 “四娘,先前给你看身子的那个神医说了,你要是好好调养,还能调养过来。你不相信别人,总该信人神医的话?我四伯这么好的男人,你上哪找?他不肯休妻,你应该高兴才是。” 常氏深深叹了口气,看向陈鸢:“大丫,你不用安慰我,我自个儿知道。”她苦涩地一笑,嘴唇干裂,看起来十分让人心酸。 陈鸢看陈素素一直跪在地上,想把她拉起来,陈素素却猛地甩开了她的手,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子。 陈鸢看了看自己的手,冷笑一声,随即退了出去。 这世上总归是善心肠的人少,亦或者这世上所有狼心狗肺的人都这么巧集中在了陈家,总之,她算是在陈家见惯了狼心狗肺的人。 陈林家的事情,她是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看常氏和陈林自己的意愿了。 “动不动就晕了,咋就这么巧?别以为她装的我看不出来,我老婆子咋就不动不动晕过去?仗着自己有个病就天天装虚!”王氏知道常氏已经醒了,便放开了胆子大骂。 刘淑芬在一边上脸已经都抬不起来了,压低声音说:“老姨,你别骂了,我觉得咱们这么做不对,我不想让我四哥难办。而且,我觉着大丫是真的知道了,她要说出去,我……我还咋做人啊?” 王氏也觉得陈鸢今天专门点名刘淑芬有些奇怪,陈鸢这个鬼灵精,实在是她的劲敌。 不过想到今日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机会休了常氏,不由得有些气愤。她在刘淑芬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安慰她:“淑芬,你别怕,大丫那丫头就是嘴巴厉害点,但不是嘴碎的人,我觉着她肯定不说。这事,你得相信老姨,老姨铁定会给你弄成了。” “老姨,我……”刘淑芬想说什么,让王氏给阻止了。 “淑芬,你老姨我也不真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我也是为了老四着想,我倒是无所谓,老四爱跟那病秧子过一辈子就过,可你想想,等他老了,没人给他养老送终咋办?”王氏叹口气“素素是迟早要嫁人的,就剩他们俩,他这辈的香火那就彻底断了,唉……” 刘淑芬的嘴巴动了动,话没能说出口。 第242章 赵四还是找死 大年初七,陈鸢决定让包子铺开始营业,提前一天和王氏说过以后,陈鸢第二天就带着子乾和冬儿早早去了铺子。 铺子停了许久才开业,自然要好好打扫一番,陈鸢端了几个大盆,让子乾和冬儿帮着擦洗桌椅板凳。 茂氏在灶台后边蒸着包子,一边捏一边和陈鸢说话:“鸢丫头,我听说你们家昨个闹的挺厉害的,为了啥呀?你们家这大过年的也不能消停?” 陈鸢用布子抹着桌子:“我奶要逼着我四叔休了我四娘,要给我四叔重新找个能生儿子的。一家子闹了半天,我四娘气晕过去了,我奶才消停了。” “唉,你奶这是真想让你四伯有个后啊。可你四娘也是个可怜人,连我们村都知道你四娘是个实在人,哪能说休就休。”茂氏和常氏属于同一类人,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情,不过比起常氏,她幸运了不知道多少倍。 “那可不,好在我四叔也是个好男人,他不肯休,我奶暂时也不敢说了,估计能消停好一阵子。”陈鸢想到王氏那张猪肝脸,就觉得一阵烦躁。 茂氏捏了整整一笼包子,把蒸笼放在火上:“不过我看你四娘性子也有些倔,你奶这回要休她,估计也得伤着她的心了。” 陈鸢现在并不想管陈林家的事情,她想起陈素素的那个眼神,不禁冷笑。算了,各家自有各家命,她又何必多管闲事? 于是她岔开话题,转向聊了别的。 正在收拾着,外边有人掀开门帘,进来个人,行色匆匆,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一进来便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陈鸢一直蹲着身子在桌子下面,那人没看见陈鸢,陈鸢却在桌子底下看见那个人了。 那人一身劲装打扮,身上灰扑扑的,看起来赶了不少路,脸色焦急,仔细一看脸上还布着灰尘。 “这位客人找谁?”陈鸢看他不像是买东西的,便从桌子底下钻出来问。 那男人一看陈鸢,顿时露出欣喜之色:“可是陈姑娘?我们王爷……” 陈鸢一看这人就要说出陆惊蛰的身份了,连忙把他拉到一边:“你们王爷怎么了?”她认识的王爷只有陆惊蛰一个人,而且陆惊蛰的手下打扮都是这个德行。 她已经许多天没有见陆惊蛰了,这家伙不会又被暗杀在哪里起不来了?想到这里,她的心狠狠地一提。 “陈姑娘,你快跟我走,我们王爷他……”这人焦急地说着,一张嘴,干裂的嘴唇都冒出了血。 陈鸢想倒杯水让他喝完再说,然而他根本顾不上喝水,推开水碗抓住陈鸢的胳膊:“陈姑娘,咱们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陆惊蛰发生了什么事?陈鸢心里一颤,只顾得上和茂氏说一声照顾好子乾和冬儿,就跟着那人走了。 陈鸢被一路拉着往南出了清水镇:“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在前面跑的很快:“小人叫赵四。” 陈鸢朝后看了一眼,已经离包子铺很远了,她忽然停下脚步,不再跟着前面的赵四跑了。 赵四跑了几步,忽然听不到陈鸢的脚步了,自己也停了下来,回头看陈鸢:“姑娘怎么不走了?” 陈鸢的手缩在袖子里,向后停了几步,忽然笑道:“赵四?还是找死?” 赵四的脸色一变,不过还是堆着笑容讪笑:“姑娘你这是说什么呢?我们赶紧赶路,王爷还等着呢。” “哦,你们的是哪个王爷?”她眯着眼睛盯着赵四“陆惊蛰绝不会让除了八宝以外的人来找我!” 倘若他真的有危险,他绝不会让一个陌生的手下来找自己,陆惊蛰说过,他若是真的有危险,要么会自己爬回陈鸢身边,要么就不会让陈鸢知道,就算死,他也不会把危险带给陈鸢。 虽然陈鸢对他这个说法觉得十分气愤,可她知道,陆惊蛰说到做到。 这人急匆匆地跑到铺子里找他,却还不认识自己,这本身就很让人怀疑。她之所以跟着他出来,就是想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招,动起手来,也别牵连茂氏他们。 赵四方才那满脸的焦急之色仿佛被浸入了冰霜,一下子凝固了下来,站直了身子,看着陈鸢:“大人说的没错,陈姑娘果然聪明!” 陈鸢看了看四周,抓了抓头发:“聪明算不上,不过是多些心眼罢了,你是赵四?不如让那些个赵五赵六的也都出来。” 大人?这群人是真的傻还是自信今天不会让她活着离开?都这么称呼那位大人了,这身份还真是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 赵四挥了挥手,果然从四周毫无声息地出现了几个黑衣人,都蒙着脸。 “动手之前,请让我问一句,抓我还是杀我?”陈鸢看了一眼四周的人。 赵四的手放在腰上佩戴的刀柄上:“陈姑娘活着更有用。” 用她威胁陆惊蛰?嗯,算是个好办法。 陈鸢点点头,翻手从衣袖里翻出一把匕首,反手拿在手中。这把匕首是陆惊蛰最近刚送给她的,比起她以前那把普通匕首,这简直可以说是的一件神奇。 “这样啊……”陈鸢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样……我就能手下不留情了。” 赵四脸色一变,她一个对四个人,还敢说这种话?不是太天真就是太傻。 “上,抓活的!” 其他三个人等赵四一下令,便跳了起来,向着陈鸢扑过来。 陈鸢另外一只手伸进腰上挂的荷包里一摸,忽然大喝一声:“看我的化骨粉!”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手里面忽地飞出一大团白色的粉末。 那几个人大吃一惊,没想到陈鸢竟然还有这么一招,化骨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听这名字就够厉害的,纷纷伸手阻挡。 陈鸢趁此机会,身影一晃,手里的匕首寒芒闪动,只听“哧哧”地两声,赵四和一个黑衣人发出一声惨叫。 陈鸢也不恋战,身子一抽,闪身从他们两人中间穿过,速度极快地往回怕跑。 傻子才会真的一对四,她那一把,其实是她去灶台后面倒水的这时候顺便抓的面粉,不过兵不厌诈,活该他们让她割断了腿弯里的筋,估计是得跪一阵子了。 她嘿嘿一笑,脚下速度更快。 第243章 真的没骗你们 陈鸢是杀手,杀手讲究暗中行动,一击必中。她可不是打手,要和人正面硬拼,一对四这种事情,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做的。 有人说偷袭这种事情做起来不光彩,笑话,她是个杀手,是个女人,讲究的是效率,又不是什么江湖大侠,打人之前还要先鞠三躬?他们有脸三个人打一个女人,她暗算他们一下算什么? “站住!”那两个还能活动的黑衣人追着陈鸢而来。 陈鸢一边跑一边朝后面看了一眼,心里盘算着怎么办。 她想了想,从脖子里拽出来一个哨子,停下脚步,回过身子看那两个人。 那两人不知道她这是玩的哪一出,也跟着停下脚步,和陈鸢保持着距离,却还是尽量将陈鸢围在中间。 “这女人诡计多端,小心应对。”其中一个蒙面人对另外一个道。 陈鸢抛了抛挂在脖子上的哨子:“这回你们的确应该小心。”说完,对着哨子使劲一吹。 那两人不知道她搞什么鬼,扔出一柄飞镖想把陈鸢手里的哨子打落。 陈鸢扔出匕首对那飞镖一挡,把飞镖打的偏离了位置,钉在地上。 那人没想到陈鸢还有这种本事,当即一愣神。 陈鸢把匕首放在身前,挑了挑眉:“江大人手下就你们这么几个废物?” “废话少说!江大人自有自己的决断,抓你,我们绰绰有余!” “哦……”陈鸢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果然是江大人啊。” 那人自知失言,恼羞成怒地挥了挥刀:“废话少说!”说完,人已经飞身上前,刀朝陈鸢砍下去。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陈鸢藏在身上的另外那把小匕首,正面对上人家的大钢刀还真没什么胜算。 陈鸢侧身躲开,朝着他们身后使劲招手:“赶紧的,赶紧的,你们再不来我可要被人活捉了!” 她先前那个什么“化骨散”就是假的,谁还会信她的话? 那两人冷笑一声:“还想骗我们!”不管不顾地朝着陈鸢袭击过来。 陈鸢叹了口气,耸耸肩:“这次真的是真的,我发誓不骗你们!”她一边左躲右闪,一边看着他们两个身后。 这两人哪里肯信她鬼话,何况若是背后真的有人,他们肯定能感觉得到。 “你这个女人,没一句真……”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后背上一凉,一下子愣在当场。 另外那个人见自己的同伴忽然不动了,心觉有异,刚要回头,就觉得脖子上有一柄冰凉的东西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陈鸢绕到他们跟前,用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我就说不骗你们,还不信,好心当成驴肝肺。” 然后她又指了指他们身后的那几个人:“你们来的太晚了,不是说都在附近吗?” 其中一个对陈鸢一躬身:“是属下来迟,姑娘受惊了。” “算了,人我已经帮你们抓到了,赶紧回去和你们主子领赏。”陈鸢挥挥手,指着不远处那两个被自己割断腿弯里的筋的赵四和另外一个杀手。 这是她和陆惊蛰提前设下的陷阱,就像陆惊蛰身边有那些人的奸细一样,陆惊蛰在江府也有自己的眼线。这次有人要来绑架陈鸢威胁陆惊蛰,陆惊蛰早就收到了风声,所以他们早就已经串通好了,只要这些人赶来,就把他们一网打尽。 这几个人里,那三个蒙面黑衣人不算什么厉害角色,不过那个赵四,倒是个江延身边的心腹。陆惊蛰抓住他们,就是为了逼问一些信息。 这几个暗卫,是陆惊蛰留在陈鸢身边的,陈鸢虽然知道会有人来抓她,可却不知道确切的时间,陆惊蛰又忙的脱不开身,所以只能随机应变了。 那个叫赵四的被一个暗卫用手提着到了跟前,见陈鸢竟然早有准备,气的青筋暴起:“你……你们早知道……” 陈鸢走上去,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咔嚓一声卸掉了他的下巴:“你废话太多,你们小心他们吞毒药。” 这些人不能完成任务还做了俘虏,为了保护自己主子的秘密,大都会选选服毒自杀,还有一些会咬舌自尽什么的,卸了下巴总归是有好处。 陈鸢对那些暗卫挥了挥手,潇洒地往回走。 她用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后槽牙,坚硬光滑,心里暗叹一声,当年她被活生生拔掉那颗牙就是为了藏毒的时候,真是受了不少罪。 回了铺子里,茂氏正在和纪礼说刚才发生的事情,两个人一脸忧虑,见陈鸢回来了,急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鸢打了个马虎眼:“没啥事,那个人搞错了,事情根本没那么紧急,就和陆惊蛰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罢了。” 茂氏信以为真,长舒口气:“没事就好,最近咋总也觉得不太平,自从上回的事以后,我就生怕你们跑出去不回来咯。” “婶子,咋会呢,子乾和冬儿年纪小,让人抓住了,我咋会呢?我出去不欺负别人就好了。”陈鸢嘿嘿笑着,帮着茂氏包包子。 茂氏亲眼见过她轻飘飘地在墙头上翻来翻去,知道她的身手不一般,稍稍安心。 纪礼一脸的和不相信,不过他知道跟陈鸢也问不出什么,斜眼看着陈鸢:“丫头,你可别跟着那臭小子做啥危险的事,他可没好心,小心把自个儿给赔进去了。” 陈鸢对纪礼吐吐舌头:“知道了纪爷。” 纪礼对陆惊蛰总是有些莫名的敌意,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是见了陆惊蛰,他又跑的比谁都快,好像怕陆惊蛰认出来他一样。 刚过完年,铺子里的生意还算冷清,招呼完几个来吃冒菜的客人以后,就彻底清净下来了。 子乾和冬儿吃了饭去私塾里见季云生了,铺子里安静,陈鸢就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正在神游太虚的时候,一股冷风从门外席卷而来,把陈鸢冷的打了个哆嗦,一下子清醒过来。 “大丫姐,你救救我娘……”陈鸢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陈素素。 她气喘吁吁地站在自己跟前,头发都凌乱着,眼睛红的吓人。 陈鸢郁闷,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找自己? 第244章 常氏上吊了 陈林家的事情,陈鸢有心不想管了,尤其是陈素素,她算是看清楚了,和陈锦芳一个德行,她就不该多管闲事! 陈素素站在陈鸢跟前,两眼通红,发饰和衣衫凌乱,看来跑的很急。 “你娘怎么了?”陈鸢的心里虽然紧了紧,可还是忍住了,歪着头不动声色地问。 她讨厌陈素素这幅可怜的模样,仿佛因为她的弱小,所有人帮助她就是理所当然,而她怨恨起别人来,却也一点都不曾想过别人对她的好。 所以她没有动,只是把趴在桌子上的动作变成侧着脸趴在桌子上。 陈素素顾不得仔细看陈鸢不悦的神色,用衣袖抹着眼泪:“大丫姐,你快救救我娘,她……她……上吊了……” 陈鸢一瞬间有些愣神,没想明白常氏好端端的上什么吊。 茂氏在一边听的清楚,赶紧拍了拍陈鸢的肩膀:“那赶紧回去看看,我就说你四娘是个轴的,赶紧回去瞧瞧有没有事啊?” 一下子,陈鸢眼前浮现出了常氏那天那个绝望的眼神,她一凛,站起身。 “大丫姐,你等等我。”陈素素追在陈鸢后面,却死活追不上陈鸢的脚步。 陈鸢回头看了一眼陈素素,没有吭声,自己往陈家跑。 陈家闹哄哄的,有陈林的哭声,王氏的骂声,陈老爷子的呵斥声,混乱不堪。 外边聚了一群凑热闹的人,陈鸢有些厌恶这些人,真是什么热闹都凑,人命热闹也爱凑。 推开人群,陈鸢钻进去一看,见陈林家屋里房梁上挂着一条白惨惨的布条,常氏已经让人放下来了,平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陈林一个大男人,跪在炕边拉着常氏枯瘦的手嚎啕大哭。 王氏站在门边上,骂骂咧咧地骂常氏是个扫把星,晦气。陈老爷子一边低声呵斥她一边想要把她拉开。 陈巧拉着小梅在一边看热闹,手里边还抓着一把瓜子,嘴皮子上挂着瓜子皮,一脸的讥讽:“哎哟,这可是出了大事了,四嫂,咋就这么想不开呢。” 陈鸢凑过去按了按常氏的胸腔,感觉到她如破风箱一样的呼哧喘气声音,心里舒了一口气,把陈林扶起来。 这会陈素素也回来了,凑在她娘跟前哭。 陈鸢看的头疼,沉着声音问:“到底咋回事?别哭哭啼啼的了,你娘还活着呢!” 陈素素吓了一跳,继而抽哦抽噎噎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原来陈林在伙房为常氏熬药,陈素素出去玩了,等回来的时候,就听见屋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咯咯”声音,像是人被掐住了脖子发出的声响一样。 陈素素就推门去看,一开门就看见她娘挂在房梁上了,吓的失声大叫,陈林赶过来,才把常氏救下来。然而这个时候常氏已经翻了白眼,陈林又是掐人中,又是招魂,半天才把常氏的三魂七魄给叫回来。 救是救活了,可常氏却不醒,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好像睡着一样。刚开始陈林等人还当是她吓晕了,可这都半天了,却一点转醒的迹象都没有,不论陈素素和陈林怎么推搡都没有用。 也是实在没了办法,陈素素慌了神,才想起陈鸢。 虽然心里对陈鸢已经有了太多的怨愤,可那种一有事就找陈鸢却像是成了一种本能,似乎只要陈鸢在,就会有办法一样。 看王氏在外面吵嚷,陈巧在那说风凉话,陈素素又哭的上上气不接下气,陈鸢实在是烦躁到了极点。 “都给我闭嘴!”陈鸢忽然发出一声怒吼,一下子,就像是一层音浪一样,盖过了所有的嘈杂声。 闹的最厉害的王氏和陈巧都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陈鸢。 陈鸢按了按鬓角:“奶,你现在骂有啥用?她人都躺这了,你还想能咋地?也不怕人家看咱们家笑话!” 没等王氏说话,陈鸢又朝向陈巧:“老姑你也别说风凉话,有这闲工夫管好你自个儿的事!” 不等他们说话,陈鸢当着他们的面嘭的一声把屋门关上。 王氏反应过来就想骂陈鸢,但被陈老爷子捂着嘴往回拖:“大丫说的对,你骂谁不是丢咱们陈家的脸?赶紧别丢人了,回去,巧儿,你也回去,别在这瞎起哄,你四嫂还没醒呢。醒了咱们再好好问问她到底是为啥要寻短见,现在说啥也不顶用。” 有陈老爷子的命令,外边终于是安静下来了。 屋里也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陈素素在低低地呜咽。 陈林捂着脑袋,一脸痛苦,蹲在地上不说话。 “大丫姐,你快看看我娘到底怎么样了?为啥还不醒?你去求求上回那个神医,他肯定能救我娘!”陈素素扯着陈鸢的袖子,满脸是泪。 陈鸢发现,今天陈素素要不是因为哭花了脸,估计是应该化着妆的。那天王氏也不算全冤枉她,她最近的确是有些变化。 她不着痕迹地从陈素素的手里扯出来自己的衣袖,走到床榻跟前,用手在常氏身上的几处关节揉按了几下,思索了一下。 她爬上炕,附在常氏的耳边低声道:“四娘,你真的想死?你当真想让我四伯休了你重娶?” 常氏毫无反应,要不是哮喘病人那种急促的呼吸,都要让人以为她已经没了生息。 “四娘,你知道我奶想让谁嫁给我四叔吗?”她淡淡一笑,在常氏耳边低声说了一个名字。 见常氏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陈鸢挑了挑眉头。 看来常氏这回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寻死了,也许在她的观念里,自己就是陈林的累赘,花钱吃药无数,却不能为陈林生下儿子,还害的陈林一直让人耻笑。 陈林那天的态度很坚决,不肯休妻,她却已经入了魔怔,认为只有自己死才能让陈林免于为难,以后也好名正言顺的再娶。 她这种愚忠愚孝真是不可谓不可怜,也不可谓之不可恨。 陈素素见陈鸢试了两次都没有效果,急的大哭起来:“大丫姐,你快去找神医啊,你和他们关系那么好,他肯定会来的。” 陈鸢冷冷地甩开陈素素:“你娘得的是心病,神医来了也没治,何况神医不在府中。” 第245章 叫醒一个想死的人 陈鸢不是一个好人,至少不是一个纯粹的好人。以前她做惯了坏人,现在想做点好事,可不代表她就会变成一个任劳任怨的烂好人。 陈素素的所做所为已经让她觉得不舒坦,所以她不会再给陈素素好脸了,对一个狼心狗肺的人,你还讲什么礼仪道德? 而且,尚岚是真的不在陆宅,他是陆惊蛰的贴身大夫,陆惊蛰上次走的时候已经把他一起带走了。 陈素素看见陈鸢的表情,知道陈鸢的心情不好,便也不敢吭声了。 “四伯,你和素素轮流到我四娘耳朵边上说话,招呼她的名字,反正说啥都行,啥话能留住她就说啥。”陈鸢扯了扯坐在地上的陈林。 陈林抹了一把脸:“这……能管用吗?” 陈鸢摆了摆手:“希望管用。” 现在不是病不是痛,是常氏自己的心里放弃了希望,不肯醒过来。一个放弃了求生欲望的人,就算医术高明也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于陈林和陈素素,能用亲情感动她了。 陈林握着常氏的手,又是抹泪又是发誓说了不少好话,甚至都发誓自己要是再娶别人就不得好死之类的毒誓,可都不管用。常氏好像下定了决心要一死了之。 陈素素也是哭哭啼啼,所谓你死了我怎么办云云,总之竟然没有一句话能让常氏有丝毫反应。 陈素素嚎啕大哭,抱着陈林的胳膊:“爹,我娘为啥还不醒?是不是她要死了?爹,你救救我娘,娘……” 现在常氏这身体估计就和植物人一样了,你就算拿针扎她也不一定有反应。 陈鸢看这样子,怕是真醒不了了,于是抚摸着下巴仔细地思索起来。 常氏最重视的无非就是陈素素和陈林,可连他俩也没能叫醒她,这可就有点难办了。 “你俩出去,让我试试。”陈鸢想了半晌,站起身来。 陈林和陈素素让在一边,紧紧盯着陈鸢。陈鸢见他俩不动,便挥挥手赶他们出去。 直到陈林把屋门关上,陈鸢才附在常氏耳边,低声说:“四娘,你若再不醒来,我四伯就要娶别人了,你不想知道她是谁吗?她可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母老虎,素素到了她手里边,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你也知道我奶,只要人家能生儿子,那还不啥都由着她?我奶说了,素素这丫头不讨喜欢,这回出了这种丢人事情,她要把素素嫁给那个傻子,成天由着人家打骂,给人一辈子当牛做马。谁让她没娘,连嫁妆也泵想要!” “四娘,刚才我奶来把你藏在铺盖里给素素的嫁妆都拿了,她说你这个没骨气的死了,反正丫头不值钱,素素也是个没骨头的,不如贱卖了算了!后娘来了,尽管使唤,好好打她,别想有一天好日子!” 她慢条斯理地说着这些恶毒的话,一边压低了声音,营造那种恐怖的氛围。 常氏不是不想醒吗?之所以连陈素素和陈林都叫不醒她,是因为她潜意识里相信陈林是个好爹爹,就算她不在了,陈林也一定会照顾好陈素素,所以才会如此毫无牵挂。既然如此,陈鸢就来个以毒攻毒,专门挑拣戳她心窝子的话说,她要是连陈素素的死活都不关心了,那陈鸢也就彻底没办法了。 陈鸢说着这些话,当然都是为了刺激常氏,其中却没有一句是她的心里话。陈素素固然不好,可她还是不愿意用恶毒的话语去诅咒她。 她抓着常氏的手,仔细地感受着常氏手指是否会有触碰:“四娘,我四伯不肯娶妻,让我奶打了一顿,在院里跪着呢。我奶说了,不娶也得娶,新媳妇一进门,就把素素嫁给隔壁村的傻子去!” 罪过罪过,王氏,实在是不好意思让你当了个坏人。 “常氏,你这辈子活的如此窝囊,死的也如此窝囊,你连替自己说一句话的本事都没有!你倒是舒坦,死了一了百了,害了素素一辈子!她也会活的和你一样窝窝囊囊,受人欺负!”陈鸢见不起效,只能下猛药,恶毒的自己都快听不下去了。 就在她说的口干舌燥,都要放弃的时候,常氏被陈鸢抓在手中的手指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虽然很轻微,但陈鸢还是捕捉到了。 “四娘,你醒了吗?你快醒醒啊。”陈鸢使劲地摇着常氏的肩膀。 常氏喉咙里发出一阵咳嗽,缓缓睁开眼睛。 外面的陈素素和陈林听见陈鸢的声音,也早就夺门而入,守在炕边上。 常氏睁开眼睛,看着炕边上的陈素素和陈林,发出一声叹息:“你们这又是何苦呢?” 陈鸢离开常氏身边,偷偷摸摸地想退出去,希望自己刚才说的话常氏没听清楚,不然可尴尬了。 “大丫。”常氏忽然叫住陈鸢。 陈鸢愣了愣,讪笑着转过头:“四娘,你醒了?没事就好。” 常氏深深地盯着陈鸢,眼神里忽然多了一分坚定:“大丫,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说的对!” 陈鸢冷汗直冒:“那个,四娘,那都是为了叫醒你,没别的意思,你可别瞎想。” “不对,大丫,你骂的对,你是骂醒我了!”常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挣扎着坐起身。 她伸手紧紧攥住陈鸢的手:“你说的对,我这辈子是活的太窝囊了,我已经这样了,但是不能害了素素!” 陈素素和陈林在边上听的莫名其妙,不知道她俩在说啥。 陈鸢连忙按住常氏的肩膀,让她别再说了,再说下去怕是要让陈素素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一堆坏话了。 “四娘,先别说这些了,你既然没事我们就放心了。你以后可别做这傻事了,你没瞧见我四伯和素素都哭成啥样啦,我四伯都发了毒誓,你说你这么一躺倒是舒坦了,让人咋看我四伯和素素?”陈鸢一边岔开话题一边跳下地准备开溜。 常氏抚摸着陈素素的头,看着陈林,最后勾了勾嘴唇,露出一丝坚定:“不会了,以后我再也不会了,我要好好活着!” 第246章 丧门星 不管生活到底怎么样,陈鸢从没想过死,因为她不知道死能解决什么问题,唯有活着,才能有希望。 她杀过人,也不惜为了活命而杀人,但她自己是很惜命的。哪怕生命到了绝境,她也绝不放弃生的希望!所以她理解不了,常氏这种寻死的心思,毕竟在她看来,事情还没到了非死不可的境地。 对于这件事情上,最主要的还是常氏自己想不明白,她对于自己不能生儿子这件事情充满了愧疚,所以其实不是王氏在逼着她,而是她自己在逼着自己。 死这一次,她想明白了很多问题,她自己固然死不足惜,可却不能连累素素成了没娘的孩子。后娘进门,陈素素以后连嫁个好人家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她不能死! “四娘,你想明白就好,我已经把你救活了,剩下的事情就得你们全家子自己去面对了。”陈鸢穿上鞋,打算走人。 她已经尽力了,到底能不能让王氏打消休掉常氏的念头,那就要看他们一家子自己的态度了。 其实常氏这一回算是弄巧成拙,她这么寻死觅活的,死了也就算了,既然没死,那肯定是更触了王氏的眉头,王氏估计说什么也要休了她了。 陈鸢还没走出门呢,王氏就已经掀开门帘从上屋出来了,哒哒哒地踩着一双小脚到了陈林家门口,伸着脖子往屋里一瞧,见常氏还活着,果真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 “你个扫把星,不是想死吗?咋就没死成呢你?是不是阎王爷也看着你晦气?大过年的,你就给我们陈家找这些个不舒坦,想死你到是死啊,老婆子我给你哭丧!”王氏约越骂越大声,一边骂一边跳脚,气的厉害了,直接冲进门里去。 常氏一家子见王氏暴怒,一个个不敢言语,常氏更是起身跪在了炕上,对着王氏磕头:“娘,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娘,你别气了……” 王氏抽了放在炕边上的鸡毛掸子,对着常氏想要动手,可鸡毛掸子扬了一半又转向了陈林,抡开了往陈林身上抽。 鸡毛掸子的棍子是用韧性极好的细竹子做的,打在身上,一打一个红印:“你个没出息的,找了这种扫把星!当初他们瞒着她的病嫁了咱们家,我早就说过要把她休了,你非说不让,现在瞧瞧,这就是个丧门星!” 陈林知道他娘的脾气,不让她发泄够了就没完没了的闹,他一个皮糙肉厚的男人,让打两下也没啥,就咬着牙受着。不过这竹子做的鸡毛掸子打着还真疼,抽一下他哆嗦一下。 “她要死,你就让她死,你还救她干啥?”王氏把牙齿咬的铮铮响“她一不能生儿子,二身有恶疾,现在更是忤逆不孝,祸乱陈家,你说,该不该休!” 常氏看陈林疼的直咧嘴,忍不住扑了过去,抱住陈林:“娘,你要打就打我,是我不好,是我不该寻死觅活,都是我的错,你打我……” 陈素素也跟着扑上去抱紧陈林,哭的声音都哑了:“奶,别打了,别打了……” 由着王氏抡开膀子打了几下,她也就没劲了,手又没刹住,打在了常氏和陈素素的手上,她便也歇了气。把鸡毛掸子当拐棍拄着,大口地喘气。 陈林心疼妻女为了自己受伤,搂着他们两个看着王氏:“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千万别打他们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争气,你甭气坏了身子。” 王氏把鸡毛掸子当教鞭一样指着他们一家,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不是为了你?你不休了她,你这辈子都甭想有个儿子!你陈林这辈子就要断子绝孙了!她还不是丧门星?” “别以为你寻死觅活的就能咋吓着我,我告诉你,你已经犯了七出的三条,你这个媳妇,我们老陈家不要了!这妻,非休不可!”王氏边说,人已经出去了,喊叫着让陈老爷子写休书。 与陈鸢所料一样,王氏非但没有被常氏的自杀吓到,反而更激发了她的怒火,不休掉常氏,难解她心头只恨。 常氏一下心如死灰,愣愣地呆在那里。她为了陈素素再不能轻易寻死,可王氏却不会放过他们一家。 “爹,怎么办啊?奶还是要休了娘,怎么办啊?”陈素素扯着陈林的胳膊。 陈林从小就听话,从没拗过王氏的时候,一听王氏这是下定决心要休了常氏,顿时慌了神没了办法。 陈鸢懒得理,这一家子轴的慌,没一个脑子能转的,就该让他们吃点苦,才能转过弯来。 她打算要回小院去,今儿起的太早了,没休息好。 手却让人抓住了,陈素素泪眼婆娑地看着陈鸢:“大丫姐,你帮帮我们,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奶就怕你,你去跟奶说说,行不?我不能没有娘,求你了。”她哭着,双膝一软就要给陈鸢跪下。 陈鸢的眉蹙成一道深深的川字,使劲拽了两下,没把手拽出来。 常氏也眼睛一亮,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大丫,你帮着出个主意,你人聪明,肯定能有办法。” 陈鸢沉着眼睛,叹了口气:“办法只有两个,一让我奶休了我四娘,四娘带着素素过,我四伯娶新媳妇进门生儿子皆大欢喜。二你们一家子死都不怕,咋就怕我奶?我四伯要是宁肯断子绝孙都不肯休妻,我奶能怎么的?” 这问题根本就没什么难点,不过就是比谁更沉得住气,谁更有主意罢了。 “可是你奶她……”陈林想到王氏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不禁一阵发愁。 陈鸢歪着头:“四伯,你还怕我奶?那就没得说了,你怕我奶,就听我奶的话,休妻娶妻生子,就这么简单,没别的办法了。”她耸耸肩,一脸与我无关的表情。 陈林对王氏的愚孝让他事事对王氏妥协,倘若这件事情也能妥协,那就只能怪常氏瞎了眼,找了个没骨气的男人。 陈鸢把手从陈素素的手里抽出来,看着陈素素:“素素,这是我最后一回帮你们家了,以后,你们好自为之……” 第247章 一起面对 陈鸢从陈素素的手里拽回自己的胳膊,扭身便走,不再管身后陈林一家的眼光。 她不能再当好人了,有些事情点到为止,若是她事事亲力亲为,也不见得别人会感激。 陈素素看着陈鸢离去的背影,有些茫然又有些慌神,她不知道陈鸢为何如此对他们,但是心里隐约觉得,陈鸢这样,必然是和自己有关。 她想起自己先前生出的那些对陈鸢莫名的怨愤,一下子觉得心虚起来,是不是自己没有收敛好,所以陈鸢发现了? 常氏和陈林倒是不像陈素素想的那么多,他们觉得,陈鸢说的有道理,这问题简单的很,就看陈林心里,到底是他娘重要还是妻女重要。 “林哥,你说实话,你还想和我们母女过吗?就算我这辈子都不能再给你生儿子,你也愿意吗?你要是还想要个儿子,我也不怪你,你休了我,让素素跟我走好不好?”常氏握住陈林的手,眼神哀怨。 陈林知道王氏的脾气,要是王氏以死相逼,他还真的很难割舍。 陈素素一下扑过来爽:“爹,你别不要我娘,我不能没有我娘,也不能没有你!我以后不嫁人了,我就是你们的儿子,我给你们养老送,我不嫁人,求你了,你别休了我娘!” 陈林看着常氏骨瘦如柴的身体,和那双已经失去了希望的眼睛,再看看女儿哭泣的脸,狠狠地一咬牙,把手往地上一捶:“不成,我不休!我发过誓了,就算这辈子断子绝孙也不能休了你!” 常氏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我果真没嫁错人,林哥,你是个好男人。” “那,那咱们赶紧找我奶说去,我爹不肯休了娘,我奶肯定也没办法!”陈素素欣喜地站起身,扯着常氏和陈林要去上屋找王氏理论。 “可,娘要是……”常氏一想到王氏的样子,就有些害怕。 陈林咬着牙,下定决心,紧紧握住常氏的手:“别怕,我不休,谁也别想让我休!” “这到底是咋回事啊?老四家的咋忽然要寻短见了?你倒是给我说说呀!”陈老爷子看着王氏在屋里翻箱倒柜的寻找笔墨的样子,忍不住问。 王氏把陈老爷子的毛笔和砚台拿出来,“咚”地一下砸在桌子上,抽了一张纸法啪地一下拍在桌上,用手指头在纸上“嘭嘭嘭”地磕:“你给我写,写休书!咱们陈家没这样的媳妇,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整个一个丧门星!” 每回王氏找茬都是陈老爷子出去的时候,陈老爷子到现在还不知道王氏要休了常氏的事情,还当是常氏无理取闹呢。 陈老爷子坐在炕上,把桌子推开:“你到底咋回事?先给我把事儿说清楚了,写啥我都给你写!子兰那是个老实人,咋就突然要寻短见?你赶紧给我说明白了!” “我……”王氏的眼珠子一转“还能是为啥,我不就是说了几句她不能生儿子吗?你瞅见没?她就敢寻死觅活的威胁我,我就不信了,她要真敢死,我就真敢休!” 她专门把自己逼陈林休妻的事情略过去,加重常氏的过错。 其实常氏不能生儿子在陈老爷子的心里也是一块病,他这种当过秀才的老迂腐,纲常礼教读的多了,其实封建思想比王氏还重。不过他好歹是有点良知,知道常氏平日里在陈家的艰辛,所以也从不好意思提起此事。 他吸了一口旱烟,喷了口气,脸上的褶子加深:“你说你说这事情干啥?那不会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王氏的手指戳在那张纸上:“咋就不能说了?你说说,现在老四多大了?都四十多的人了,再不生,那还能生的下吗?老四是个憨货,心里边有啥仁义礼智的,我老婆子可不懂!她常子兰不能生,一身是病,这总不是我冤枉她?我替我儿子着想,休了她有错吗?”她说的愈加气氛,嘴巴都要挽成麻花了。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是个恶毒的老太婆,可那是我儿子!天底下哪个娘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断子绝孙的?你个假仁义的老匹夫,你就敢说,你就真没一点点给老四另娶的想法?老四不是你亲儿子?” 其实这话也是说到陈老爷子的心坎上了,在心理上,他当然不希望儿子断了香火,不过在理智人性上,又不能像王氏一样,如此轻松就丢下了仁义面子。 他又抽了一口,脸被烟雾吞没,声音低沉缓慢:“这事儿,你和老四商量过没?” 王氏啐了一口:“有啥好商量的,他就是驳不开面子,我跟他好好说能管用吗?我还不知道吗,你们父子俩,一个轴劲儿!” 陈老爷子不说话了,其实王氏说的没错,常氏不能生,还恶疾缠身,从七出来说就算现在休了她别人也没啥好说的,可……他的确是念着常氏的好,抹不开面子。 王氏见陈老爷子不说话,狠狠地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你到底写不写?你要不写,我就拿出去让别人写!我告诉你,你们也甭在心里边说我狠,休了她,我也不亏待她,给她几两银子,让她好好回去过日子,我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被休了还能得到几两银子,按当时的情况,的确算是仁至义尽了。 陈老爷子叹了口气,想了想,把手放在了笔上…… 这个家里,每个人都是这个社会的一个缩影,他们遵循着这社会的规则,也同时被此束缚,陈老爷子固然是个好人,也懂得忠义,可终究,这种善良,也仍是建立在那种偏执的社会风气之上罢了。 门帘被人掀起来,是陈林和陈素素扶着常氏进来。 也许是出于一种愧疚心理,他们一进来,陈老爷子便停下了笔,坐在那不停地抽烟。 常氏一眼瞥到陈老爷子坐的桌上还有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便是一愣,差点摔倒在地。 她不敢相信,王氏也倒罢了,连她一向敬重,还对自己十分和善的陈老爷子竟然也会亲笔写休书! 第248章 原来还能过继 常氏虽然不识字,可看着桌上那一张写满了字的纸,还是清楚的知道,那就是一封休书。 她的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化成一句颤颤巍巍的:“爹……” 陈老爷子听了这一声呼唤,身体动了动,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便侧了身子,不直面他们。 王氏见陈老爷子这幅样子,骂了一句没出息,便把桌上的休书拿起来扔到了常氏面前:“喏,休书已经给你写好了,你自己瞧瞧。老四家的,你也别怪我,我这也是为了老四好,你自己一直无子,你好歹也给老四想想,别害了他一辈子。” 那纸轻飘飘的,落在常氏的脚下,常氏低着头,紧紧地盯着那张纸,认真地看着。 即便是她不识字,却也能看得出那纸上的字方方正正,端的是一手好字,难怪村里人过年的时候都要让陈老爷子去写对联呢。 以往,她十分钦佩陈老爷子,因为他是这家里唯一一个明事理懂道理的人,然而现在,这一直休书,却是他亲手为自己写的。 陈林捡起那休书,狠狠地扯成碎片,扔在地上。 王氏看陈林如此忤逆,气不打一处来,一根手指差点就要戳进陈林的眼珠子了,脸都气扭曲了:“你……你敢撕了!长胆子了你!你敢撕一张,我就让你爹写十张,这媳妇,我是非休不可!” 陈林“噗通”一声就给王氏跪下了,使劲地朝着地上磕了几个头:“娘,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认了,这是我的命。没儿子,我也不能休了子兰,我俩十几年的夫妻,她现在身子这样了,我咋能休了她?” 王氏拧住陈林的耳朵:“你到底是疯了还是傻了?这是啥狗屁的命?你现在休了她,就能改变命了!” “娘,我不想改变命了,我现在已经有了素素,有了子兰,我够了,真的够了!”陈林抓住王氏的手“娘,我谁也不要了,以后子兰要是能生,那就没啥好说的,要是不能生,那就我的命,我谁也不怨。” 常氏和陈素素也跪下了,给王氏啪啪地磕头。 常氏磕的十分用力,脑袋几下就红了,乡下都是土地,里面的石子磕在脑袋上就是一个伤口。 她平日里在王氏面前连句话也不敢说,现在倒是被逼急了:“娘,你别休了我,我给陈家当牛作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你和我爹,我一定好好侍奉你们……” “娘,别休了子兰……” 王氏一把甩开陈林,甩开巴掌在他身上打,声音里也带着哭腔:“你咋就这么拗呢?我白养活你这么大了?你们一个个的,都瞅着我是老妖婆子是不?恨不得害死你们?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吗?” 在这个时代里,没有子嗣简直就是天大的罪孽,你不光要受人非议,老了以后还得无人送终。 陈林抹了一把眼泪:“娘,我知道,我知道你好,可这是命,我认了,我不能休了子兰。” 王氏见陈林竟然是铁了心肠非常氏不可,顿时有一种被人背叛的感觉袭来,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发火。 不过打骂显见是不能打动陈林了,她忽然膝盖一软,也要给陈林跪下,陈林急忙扶住她。 王氏的身子下坠,就是自己不能站起来,非要给陈林跪下,两行老泪纵横:“老四啊,娘也求求你,你能不能替咱们陈家,替你自个儿想想?你这是要绝后的,她现在这个身子,再过几年就算能生了,怕也是生不出来了。” 王氏一个劲地往地上磕头,鬓边的白发都垂了下来,一下子,狼狈又苍老。 陈林哪能让自己娘给自己磕头,一下子慌了神,扶住王氏的肩膀,死活不让她磕下来。两人拉扯之间,扭成了一团,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常氏看着他们这个样子,慌神地跪着,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就是要害了我儿子啊!”王氏嚎啕大哭“你咋就这么狠心?我上辈子真是做了什么孽,怎么就让你这么个丧门星上了门!” 丧门星这个词,让常氏的脸色一下变得灰白,嘴唇颤抖,却不知道说什么。 一直抽烟默不作声的陈老爷子忽然把烟管在桌子上磕了两下,沙哑着嗓音道:“别折腾了,这么折腾下去也不是个事。老四不愿意休妻,咱们也没法逼着,真没有儿子……”他忽然沉默了,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看陈老爷子这口气,竟然是要帮助他们,常氏和陈素素一下子激动起来,两双眼睛死死盯着陈老爷子。 陈老爷子沉默了半晌,才接着说:“要不把老五的那俩孩子过继过去,他们没儿子,老五家没爹娘。” 常氏的眼睛一亮,正是这么个理,子乾和冬儿那俩孩子她都是当自己亲生的亲,过继过来便更亲了,以后他们老了,还能有个养老送终的。 王氏对陈老爷子这个提议有些不满:“咋个过继别人家的,那咋说也是别人家的,哪有自个儿生的亲?” 陈家老五就像是陈家的禁忌,一提起来气氛就要沉重。陈老爷子的脸色变了变,重重地磕了磕烟袋:“老五不是咱们亲生的吗?咋就成了外人?当哥的过继弟弟的孩子,那是亲上加亲,咋就不亲?子兰也不是那种人。” 常氏拼命点头,激动的眼泪都下来了:“是,爹,我铁定当我亲生的疼,那俩孩子我一直都喜欢。” 陈林也同意,摇着王氏的肩膀:“娘,我看那俩孩子是好的,我要能过继他俩,不也是有儿子的了吗?求娘成全!” 话说到这份上,王氏要是再胡闹下去,就显得太做作了,先前她根本就没往陈鸢姐弟身上想,没想到却被陈老爷子破坏了“好事”,她是心里憋气,却不能再说啥了。 “大丫那丫头你那么古怪,还不知道她同意不同意呢。”王氏站起身,装作虚弱地靠在炕上,酸溜溜地说了一句。 陈老爷子嗯了一声:“去,把大丫姐弟叫过来,问问他们咋想。” 第249章 过继计划 陈鸢回了小院躺在炕上,不去听上院里在争吵些啥。其实不用猜她也知道,常氏和陈素素肯定又是哭的和泪人似的,陈林又面对王氏畏畏缩缩,王氏和斗鸡一样逼着陈林在休书上签字,陈老爷子那种老迂腐,八成是拗不过王氏的…… 这一家子,骨髓里就已经定格了,懦弱、霸道、迂腐,都是已经被刻进灵魂里的,无法改变。 她正出神的时候,子乾和冬儿回来了,冬儿推开柜子,从里面拿了一个桂花糕吃。 “姐,我奶他们咋又吵架啦?”子乾朝着门外看了一眼,把门关上。 陈鸢想了想,觉得这种因为不能生儿子就休妻的事情也没法对两个小孩说,也就没说话。 她给他俩泡了蜂蜜柚子茶水喝,又搬了桌子给他俩放好,季先生教的知识得及时复习,这样加强记忆才能记住。 冬儿听话地写字,子乾就坐不住了,一会东瞅瞅,一会西看看。陈鸢倒也不管他,因类施教,子乾不是读书的料,她也只盼着他不是个文盲就成。 还没写一会,门上有人敲门,陈素素的声音从外边传进来:“大丫姐,爷奶让你……和子乾冬儿去上屋。” 陈鸢愣了一下,他们吵架,怎么扯到他们身上来了?让她过去还不成,还专门要让子乾和冬儿也过去? 不过略一思索,陈鸢明白了,这肯定是说到过继了。古代兄弟之间过继孩子十分常见,何况陈怀死了,陈林无子,过继个孩子也是应该的。 “哦,行,我等会就过去。”陈鸢应了声,跳下地穿上鞋。 子乾和冬儿一脸疑惑:“姐,爷和奶叫我们干啥?我们没惹爷奶不高兴。” 陈鸢摸摸他的头:“姐知道,这回不是你俩的事,你们听姐说。” 她把所谓过继的意思,详细地给两个孩子讲了一遍。她尊重他们自己的选择,不能不明不白地就把他们过继给别人。 冬儿的理解很单纯:“姐,我们要是过继给四伯家,四伯和四娘就是我们的爹娘啦?这样,奶就不会赶四娘走了?” 陈鸢觉得,这理解虽然单纯,却也没错。 子乾蹙着眉,他比冬儿年纪大,想的比冬儿多:“姐,那我们的爹娘怎么办?” 陈鸢拍拍他的肩膀:“傻瓜,咱们的爹娘还是咱们的爹娘,不过是多了两个爹娘来爱你们而已。” 陈林和常氏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子乾和冬儿过继给他们,一定不会吃苦受气。 其实子乾和冬儿很羡慕别人能有爹娘,他们时常看到茂氏对小牛和常氏对陈素素,都会流露出几分羡慕。 有人从上屋的墙根底下蹑手蹑脚地返回屋里,悄悄把门关上了,一转身,脸色就变了。一把把躺在炕上的陈俊扯了起来,压低声音:“不好啦,不好啦,还睡觉呢!” 陈俊莫名其妙:“咋啦,好端端的,咋就不好了?” 赵氏往炕上一跳,坐在炕沿上,用手指着上屋:“那不好啦,娘不是要休了常子兰吗?现在……哎哟,要把老五家的小子过继给老四了!” “啥?刚才不是还上吊呢吗?我娘最恨这个,咋会同意这主意?”陈俊一个激灵。 赵氏一拍大腿:“可不是?可这法子是爹出的,娘就没脾气了。” 陈俊一脸茫然:“这……这咋办?老五家的崽子要是成了老四家的,以后分家产不是还得分他俩的份?这都和咱家一样了!” “可不是?所以我说不好了!你快想想咋办啊,真给过继过去,可没咱们的好!”赵氏推搡着陈俊。 陈俊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嘶了一声:“这,这让我咋办啊?我也没法子,娘都同意了,我能有啥法子?” 赵氏恨铁不成钢地锤了陈俊一下,也跟着犯愁。 过了一阵,赵氏忽然眼前一亮:“你说……也不光老五家有儿啊,咱们不也有俩呢吗?” 陈俊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连忙摆手:“那不成,我自己的儿子,让他叫老四爹去?我心里边难受,不成不成……” “咋就不成?你想,咱们又没分家,把儿子过继一个过去,是成了他家的儿子,可在一个院里,还不得跟咱们亲?到时候分家产,可不是把老四的那份给分到了咱们儿子头上?”赵氏低着嗓音,小声跟陈俊商量。 陈俊一听也是,可随即又疑惑道:“这不是一样吗?这不还是咱们家两个儿子那两份吗?我看你也是糊涂了!” 赵氏气的狠狠拧了一把他的胳膊,陈俊差点叫出声来才罢休:“咋能一样?你要让老五家的娃过继到老四家,到时候就是五个男娃分家产,现在可是三个男娃分,你说,哪个多?” 陈俊恍然大悟:“哦……那咱们把谁过继给老四啊?” 赵氏用手指了指躺在炕上睡午觉的陈锦兴,小声道:“锦玉大了,肯定不肯,锦兴小,过继过去了,肯定得闹着和亲娘过,你说,那不是和没过继他们一样吗?到时候还能分一份家产……”她一边想一边偷偷地笑起来。 陈鸢来到上屋,果然一屋子人都在等他们。 常氏和陈林更是满脸期待,看见子乾和冬儿都是眼睛发光。 陈老爷子先开了口:“大丫啊,你四伯一直没有个儿子你们是知道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四伯老了,总得有个人养老送终。你们仨没了爹娘,活的孤苦伶仃,你四伯是个老实人,爷瞧着你们两家处的也亲,就想着,把你们过继给你四伯家。你们以后也有个照应,有了爹娘,你看咋样?” 陈老爷子说的是“你们”,他这是为了陈鸢着想,总不能只把子乾和冬儿过继过去了,留下陈鸢还是个没爹娘的,也是一片好心。 “四伯和四娘咋想?”陈鸢问。 常氏直起身子,拉过冬儿的手:“大丫,四娘的为人这么长时间你也是晓得的,四娘不是那心不够的主,一定当亲生的一样待你们。四娘没本事自个儿生个男娃,一直心里边羡慕,又怎么会对你们不好呢?” 陈鸢正要点头,忽听门外传来一声:“等一下……” 第250章 谁家的更亲 子乾和冬儿不像陈鸢,他们年纪还小,很渴望能有爹娘对他们好,体会家庭的温暖。比起别人,常氏和陈林已经算是不错,这次能帮助他们度过难关,还能让子乾和冬儿体会到家庭的温暖,陈鸢觉得倒是没什么不可以的。 然而有人就是这么看不惯别人好,当他们正要谈妥的时候,临时插上一脚。 赵氏和陈俊从外边掀门进来,两人脸上带着讪笑,看见地上跪着的陈林一家子,便露出一脸痛惜来。 “娘,我听说你要休了弟妹?那咋成啊,弟妹这些年,在咱们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我看四弟对弟妹情深,你逼着他休了弟妹,以后四弟还不恨惨了你?”陈俊一进来,就凑到王氏身边去,揽住王氏的胳膊。 王氏剜了他一眼:“可不是?你们人人都恨惨了我,这家里边,就我老婆子是个多余的!你们一个个都恨不得盼着我早点死呢。” 赵氏上去想扶常氏起来,两道细眉弯弯,面露愁容,声音柔柔糯糯:“弟妹你先起来,咱们娘还是心善的,她说你几句,等会就过劲了。咱们都是一家人,谁还真能记谁的仇啊?” 常氏看了一眼王氏,见王氏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不敢轻易起来,仍然在地上跪着。 陈俊讨好地拉着王氏的胳膊:“娘,我没那么想你,我恨不得你老人家长命百岁呢。” “油嘴滑舌!”王氏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脸上已经好了几分。 赵氏见常氏不起来,便也转向王氏,蹙着眉:“娘,弟妹都寻了短见了,我们实在是于心不忍。都是女人,将心比心,知道弟妹的苦处。”说着和陈俊对视了一眼“我和俊哥商量过了,要是弟妹和四弟不嫌弃,我们愿意把锦兴过继过去,这样,咱们一家一个男娃,也亲不是?” “不就是没儿子吗?我这个当哥哥的也不能就这么看着!老四,我家锦兴也是你们从小看着的,你们要是待见这小子,就过继给你们。我以前就瞧弟妹喜欢锦兴,比我们这亲爹娘还宠,现在过继给你们,更是亲上加亲。”陈俊得意地笑着,仿佛陈锦兴是一块香饽饽,谁抢到谁就占了便宜。 他们假装陈鸢姐弟不存在,直接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 陈鸢一看就知道这两人打的是什么主意,说实话,子乾和冬儿过继不过继给陈林家她都无所谓,反正就算过继给陈林家,她也没打算占他们的一分便宜。不过是为了帮常氏度过难关,顺便让子乾和冬儿有两人疼爱他们的人。 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她也不能因为这个和陈俊家吵架,所以干脆坐在地上的长板凳上,把子乾和冬儿拉到旁边也坐下,看起戏来。 上次常氏被王氏逼着差点休掉的时候赵氏也在,当时她一声不吭地看热闹,这会儿又学起了好人,要把自己儿子过继给常氏。 比起子乾和冬儿,王氏自然更亲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陈锦兴,见陈俊夫妇愿意把锦兴过继给陈林家,顿时有些不满:“不能把锦兴过继过去!我的宝贝孙子咋能由人送来送去的?他们想要,让他们自己生去!” 赵氏没想到王氏是第一个反对的人,急忙给王氏开导:“娘,锦兴过继过去也就是多了个爹娘而已,他还是您孙子啊,咱们都在一个院里边住着,弟妹还能不让咱们见咋的?我就是想着,弟妹也是个可怜人,既然怕是身子不行,那就把锦兴过继过去,老了,也能有个依靠,你说是不,弟妹?” 她直接问常氏的意见,常氏却神情纠结,不知道怎么说。 陈锦兴的确是他们亲眼看着长大的,可是赵氏对她的态度也很明显,以前只要她靠近锦兴,赵氏就会立刻把锦兴抱走,像是生怕让她抢走似的。她虽然喜欢锦兴,可毕竟都没亲在心上,再加上锦兴后来让惯的越来越不像话,她那点心思也就渐渐淡了。 现在赵氏却把陈锦兴送上门让认她做娘,她心里边自然也是高兴的,可疑惑却多余兴奋了。何况刚才已经说好要过继子乾和冬儿,这俩孩子是真心对她好的,也是她亲在心上的好孩子,咋能随随便便就说话不算数呢? “弟妹?你不喜欢锦兴?”赵氏柔柔弱弱却咄咄逼人“弟妹,锦兴从小在你跟前长大的,他对你可亲呢,昨晚睡觉的时候还偷着哭呢,说是舍不得四婶走。” “我……我不是……”常氏嘴巴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 说不喜欢陈锦兴?人家也是一片好意,可是说喜欢锦兴,那子乾和冬儿咋办? 陈林对陈锦兴没啥感情,他也不像常氏那样经常母爱泛滥喜欢小孩,他只觉得子乾和冬儿兄弟俩懂事又聪明,是两个好孩子,比起小霸王陈锦兴,他更喜欢这两个孩子 他说话直,性子憨,不知道委婉一点:“三嫂,我们刚才已经说好了,要把老五家孩子过继过来,他们没爹没娘,我们正好孩子少,挺好的。锦兴是你们从小亲到大的,我也不能就这么抢了,我觉着就过继老五家的挺好的。” 陈俊想说啥,可又不知道如何反驳。赵氏扯了扯他的衣角,轻笑一声:“老五家的三个娃从小一块长大的,你们光把小子过继过去,剩下大丫一个多伤心呀?要把三个都过继过去,四弟不是我说你,你一个人能养活得了这么多吗?” “你家还有个素素丫头,以后事还多着呢。咋能有咱们锦兴,从小在跟前,知根知底的亲不是?” 她这话就说的很刻薄了,潜意思就是陈鸢姐弟从小就是野孩子,到了陈林家会惹麻烦,哪有陈锦兴自家人亲? 陈鸢笑了笑,用胳膊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赵氏:“三娘这是不把我们当陈家人啊。” 赵氏刚才是心急,这一下发现惹了陈鸢,先瑟缩了一下:“我……我可没那么说,就是跟你四娘说说利害关系而已。” 陈鸢觉得这闹剧也该收场了,站起身,拍拍衣服:“四伯四娘,你们到底要过继谁?要是要锦兴,那就没我们啥事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第251章 如此难选 陈林夫妇到底过继谁,怎么过继,陈鸢都不在乎。子乾和冬儿她自己一样可以照顾的很好,送他们去上学,吃穿不愁,功成名就都不是问题。 其实过继这事情,还是陈林家占了他们的便宜,保住了常氏,还有了后。 既然有人不乐意他们参与,那她也不强求,带上子乾和冬儿就要走。 “别……”常氏忍不住叫出声。 赵氏和陈俊的眼皮子同时一跳,暗道不好。 “弟妹,你这是觉得我们锦兴不好吗?枉我们家锦兴对你们惦念。”赵氏的脸一下子就沉下来了,用袖子假装揩泪,看起来十分伤心。 常氏的嘴笨,根本就和赵氏不是一个段位,被赵氏一激,空张着嘴,不知道怎么说。她又怕得罪了赵氏,左想右想却是说不出口了。 陈林心里边没有那些个花花臣肠子,单纯觉得子乾和冬儿更适合:“三哥,三嫂,你们也别说了,我们决定了就过继老五家的。锦兴也好,可他有爹有娘的,过继给我们怪可怜的,你们亲生的儿子,肯定也舍不得是不?” 陈俊和赵氏一下噎住了,心说我说我巴不得把儿子过继给你你信吗?一想又不甘心,你一句我一句地撺掇着陈林和常氏。 陈老爷子听的心烦,低声吼了一句:“行了,都别说了!” 赵氏和陈俊一下子闭上了嘴。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帮子兰,那就让她自个儿说,要谁家的!”陈老爷子指着常氏,示意常氏说话。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了常氏身上,有探究的,有厌恶的,有期待的。 常氏平时在陈家就像是一个透明人一样,从没人注意到过她,现在这么多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她,这让她十分紧张。 “我……”常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锦兴很好,年纪小生的模样又好,性子天真率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 赵氏的和陈俊立时便露出兴奋的神色,觉得果然有门,忍不住暗暗捏住袖口,仿佛觉得那份丰厚的家产已经到了自己手上。 常氏垂下头,不看众人脸上的神情,沉默了半晌,才说:“但我还是想要子乾和冬儿,这俩孩子没有爹娘,我心疼他们,而且,他们也是真心对我,我是真亲到心上了……” 话音刚落,陈俊和赵氏脸上那种得意的笑容一下子便凝固了,从得意兴奋渐渐冷却成不可置信和愤怒。 陈俊忍不住大骂:“弟妹,我们好心帮你,你却这么对我们!四弟,以后你们的事我们也不管了,爱咋地咋地!”说完,气哼哼地摔门出去。 赵氏也气的不轻,不过不像陈俊表现的那么明显,她嘴巴僵硬地扯了扯,皮笑肉不笑的说:“恭喜弟妹,以后也是有后的人了……”一甩袖子,也跟着陈俊出去了。 陈鸢忍俊不禁,这陈俊和赵氏的戏也演的太差了,一点也不敬业。哪有爹娘会这么希望把自己孩子过继给别人的?若说出于兄弟之情,也该是对孩子依依不舍才对,哪有他们这种仿佛推销一样迫不及待地想把亲生儿子过继给别人的?要说他们心里没鬼,谁都不信。 陈老爷子阴沉着脸没有出声,他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陈俊这表现有些明显过头了,他也隐约感觉出了不对。 王氏拧着一张脸,不想和陈林夫妇说话。 “那成了,明儿我去找里正过来,把过继的仪式给办了。休妻这事就这么翻过去了,以后谁也甭再提了!”陈老爷子这句话主要是对王氏说的。 王氏冷哼了一声,一脸的不服气,抱着胳膊扭到一边去。 陈鸢推推子乾和冬儿:“还不把你们娘扶起来?” 子乾和冬儿对于这个称呼十分陌生,何况是刚才还叫四娘的人,两个人都有点害羞,扭扭捏捏地上去扶常氏。 常氏捏着这两双小手,觉得十分暖心,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 “大丫,你以后也跟着我们……”陈林看陈鸢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原地,心生不忍,陈俊说的对,他们只过继两个男孩,留下陈鸢一个人不好。 陈鸢笑了笑,摆摆手:“四伯,我就不用了,总得给我爹娘留一个不是。”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子乾扯了扯陈鸢的胳膊:“姐,可我以后还想跟你在一起。” “姐,我也要和你在一起。”冬儿以为过继给了陈林,就要和陈鸢分开。 陈鸢看了看常氏和陈林,常氏笑道:“你们还在一起,就是以后常来四娘屋里玩便好了,四娘给你们做新衣服新鞋子。” 其实他们这种关系,住在一个屋檐下,过继不过继没什么区别。子乾和冬儿没可能抛下陈鸢跟着陈林一家过,陈林一家也不能如此蛮横的做。所以这个过继,也就是平他人之口,安自己之心罢了,老了,能有个人说养老,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子乾和冬儿十分高兴,围着陈鸢转。 “那我和他俩先回去了,功课还没做呢。”陈鸢牵了两个弟弟,出了门。 她之所以不肯过继到陈林家,一是因为自己心里是个成年人,不需要这种幼稚的所谓的关系纽带,二也的确是为了陈怀夫妇,三是为了陈素素。 陈素素的改变她隐约觉得与她有关,所以她尽量和陈林一家保持距离,免得最后亲人变仇人。 常氏看着他们三个的背影,露出一丝苦笑。 她何尝不知道,这所谓的过继,也不过是为了帮助自己不被休了罢了,那两个孩子的心,永远和陈鸢才是一家人。 陈素素跟在陈鸢姐弟身后,低着头走了一阵低低地说了一声:“大丫姐,谢谢你救了我娘。” 陈鸢点点头,一脸的无所谓,笑道:“不算救了,是你娘舍不得你们,我只希望好人有好报。” 她说完便走,陈素素待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总觉得陈鸢那句好人有好报有别的意思,似乎不只是说常氏好人有好报…… 第252章 惺惺相惜 陈老爷子去找里正,看好了日子,准备把陈林家的过继仪式给办了。 这件事情对陈鸢姐弟的影响不大,该吃吃,该喝喝,时不时去陈林家屋里转悠转悠,和常氏说些闲话。 倒是陈鸢,和常氏陈素素走的越来越远。教子乾和冬儿早晚去和常氏请安,可自己却极少去,见了也是亲切的,却多了一些无形的疏远。 常氏沉浸在有了儿子的欣喜之中,没有注意到陈鸢的变化,可陈素素也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陈鸢的疏远,她也不敢问,见了陈鸢,也总是欲言又止,不敢说话。 陈素素支着脑袋,盯着铜镜之中的自己发呆。这些日子,她从江雪那学会的那些装扮的方法十分管用,现在的她与从前已经是大有不同了了,样貌也比先前精致了不少,连村里的那些年轻小伙子也会偷眼看她几眼。 可是……她看着镜子里的这张脸,好看是好看,可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是什么呢?她仔细地思索着,忽然脑海里浮现出陈鸢那日把头发都束起的模样,让人有一瞬间的惊艳。 “看什么呢?这脸天天在镜子里看,再好看都看腻了?”江雪捧着一盏精致的茶壶走进来,盘子里还放着一盘精致的梅花糕。 陈素素回过神来,看向江雪,忽然她的心里一动。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和江雪一样,她的容貌纵然比原本好看,却和江雪一样,少了那么点让人惊艳的气质,那不是容貌的美丑带来的东西,而是……而是什么呢?她却又思索不清楚了。 江雪把茶壶放在桌上,细嫩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弄壶盖,香味便四溢出来。有茶的清香,还有一股花朵的甜味。 陈素素从凳子上跳下来:“江雪姐姐,这是什么茶?” 江雪背对着陈素素,从桌上拿了个茶杯,往杯子里倒了一杯,一瓣洁白的花瓣也随着茶壶口从倾泻入杯中,飘飘飘忽忽地在茶杯之中晃悠,十分好看。 “这叫花茶,是京城里专门给女子喝的茶,对女子的容颜和肌肤有好处,我早些时候在宫中学过,还曾给皇……一些贵人们,手艺还不错,你尝尝看。”江雪把茶杯推到陈素素面前。 陈素素拿起来喝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喝,真好喝,江雪姐姐,你真厉害,长得美,心善,还会这么多东西!” 江雪掩唇一笑:“你喜欢就好,这是我为那日没能帮上你的忙道歉用的,若不是我教你梳妆打扮,兴许就不会有这些事……” 她接着又幽幽地叹口气:“唉,我听见你们家不安宁,却实在不好去干涉别人家的家事,没想到竟然是你娘……唉,早知道是这样,我一定早些去阻止了……” 陈素素摇摇头,真挚地道:“江雪姐姐,你别这么说,你是除了我娘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了,我谢你都来不及。虽然我奶骂了我,可我心里边不难过,因为季先生真的看我了,果然我变好看是有用的!” “那就好,不过好在陈鸢姑娘在,救了你你娘,我后来还想着要不要让尚大夫过去瞧瞧你娘的身子呢。”江雪也坐在凳子上,动作优雅地喝茶,一脸愧疚。 陈素素的眉头轻轻蹙了蹙:“江雪姐姐,那天……神医不是不在吗?” 江雪愣了愣,迷茫道:“在啊,那几日我身子不舒服,尚大夫一直在宅子里,准备随时给我看病呢。” “可是……”陈素素急切地张着嘴巴,说了一半又把话吞了下去。 “嗯?”江雪看着她的样子一脸疑惑。 陈素素低着头,看着青翠的杯子里的那片花瓣,低声嘟囔:“可是,大丫姐说……神医不在。” 江雪哑然失笑:“兴许是陈鸢姑娘不知道,不过我先前还看到她和尚大夫说话来着,可能是我看错了……” 陈素素一下子把那茶杯攥在手心,狠狠地捏紧。 那天陈鸢说神医不在,可江雪却说神医一直在宅子里,他们一定有人在说谎!到底会是谁呢? 她想起陈鸢那天那个冰冷至极的眼神,又想到陈鸢这些天对他们冷淡的态度,她实在很难相信不是陈鸢在说谎。 何况,江雪骗她有什么好处呢?江雪一直在帮助她,根本没必要骗她! 对,就是陈鸢在说谎! 可是她又想不明白陈鸢为什么要说谎?最后明明也是陈鸢救活了常氏,她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乱麻,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江雪看她愁眉紧锁,轻轻勾了勾嘴角,笑道:“别想那些了,你娘没事就好。说说你和季先生,这几日你是不是都偷偷的去看过他了?” 说到季云生,陈素素的脸一下子红了,紧紧攥着茶杯的手放松下来,无意识地把茶杯在手心转动着:“我……我不是……我就是想看看他,我……” “我倒是羡慕你。”江雪自嘲地轻叹一声。 陈素素疑惑地看她。 江雪的眉眼孤寂:“你还可以偷偷看他,还能见着他……我和惊蛰,却是面也见不上了,他一直在躲着我,就算回来,也不会让我见上一眼,我在这深深的宅子里,只有一个人,连偷看他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江雪姐姐,陆公子他……一定会发现你的好的。”陈素素小心安慰她。 江雪摆摆手,苦笑道:“我是他的未婚妻,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从没见过他对女子如此上心过,定是真的喜欢陈鸢姑娘的。我……我只能自欺欺人了,若是没有陈鸢姑娘,兴许,惊蛰便会娶我,可惜了……” 陈鸢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喜欢她? 陈素素沉默不语,忍不住嘟起嘴。现在想来,陈鸢以前的对他们好,说不定全都是为了博得常氏和陈林的好,这样他们这些没有爹娘的孩子就能过继到他们家了! 上次到底是谁把自己和季云告白被拒绝的事情说出去的?肯定是陈鸢!这次神医明明在宅子里,却不肯请来救她娘,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厢陈素素在心里阴霾不断,那厢在铺子里帮忙的陈鸢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自言自语:“这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骂我?” 第253章 沙漠里面寻宝藏 “我和你牛叔原本想着你们要是愿意,以后要是分出来了,就和我们一块住,我们对你们也一定是当亲生的疼。没想到倒是先过继了你四娘家了,哎,那倒是也好,你四娘我看也是个好人,能过继给他家,我也就放心了。”茂氏一边择菜,一边对陈鸢说。 陈鸢坐在小凳子上削土豆,眼皮都不抬:“我就是看着我四娘可怜,要不然……” 要不然,看在陈素素的那态度上,她就懒得管他们了。 她不是个擅长解释的人,她知道陈素素对自己的态度有问题,定然是产生了什么误会,可她懒得解释。她对常氏一家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自己问心无愧,相信你的人你不必解释她也会相信你,不信你的人,你就算解释了她也一定仍然对你心存疑虑。 茂氏洗完了菜,在陈鸢的脑袋上摸了摸:“你呀,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了,看你咋办。” “咋就剩下我一个了,子乾和冬儿还跟我在一块住呢。”陈鸢故意装作听不懂她的话,笑道。 茂氏看着她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叹了口气。 陈鸢倒不是矫情,而是她真的不需要这种感情,她的两世没爹没娘,忽然有了,还不知道多别扭呢。有了两个弟弟已经是她这辈子的意外惊喜,不需要太多意外了。 两人正说着呢,有人从外面进来,竟然是好些天看没见的陆惊蛰和八宝,两人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看来又是从外面赶回来的。 一进铺子,八宝就瘫坐在一张凳子上,身体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喊:“风筝,风筝,快给我来杯水,来十个包子,来一碗叫啥?冒菜。” 陆惊蛰虽然没说话,可看的出来,也有些疲乏,不过气质依旧卓绝。 陈鸢急忙倒了热水,给他俩一人放了一杯。 “婶子,把早上剩下的包子在锅里热热,我给他俩煮份冒菜。”陈鸢手脚迅速地点火,上锅,煮菜。 好在菜都是早就洗好切好放在盆里的了,只要水一开,放两勺锅底就能煮。 八宝等不及陈鸢蒸煮,自己蹿上灶台,从锅里拿了半热半冷的包子放在嘴里就啃。 陈鸢拿他没办法:“你们主仆两到底什么情况?每次出去都像是被发配了边疆一样,陆惊蛰都不给你吃饭的吗?” 八宝吃了一口干包子,噎的慌,直翻白眼,着急忙慌地从水瓮里舀了一瓢冷水灌下去大半瓢,才算是活了过来。 还没歇会呢,他已经又把包子塞进了嘴里,还一边对陈鸢说话呢:“什么发配边疆,我们这回去的地方也和边疆没差了,那地方,就算有银子你都不一定能买得到吃的。吃东西,一口下去,有半口是沙子,我已经好些天没吃到点正经的东西了,差点就饿死在那了。” 陈鸢无语,心想莫非你俩去了沙漠?去那地方干什么? 她以前只当陆惊蛰手下的产业众多,经常出去也是为了巡游查询产业,没想到竟然还包括其他业务。 陆惊蛰比八宝的耐力稍好点,还是那副贵公子的模样,只是盯着陈鸢看。 好容易等到包子和冒菜都做好了,端上桌子,他们俩才开始吃东西。 陆惊蛰不爱吃太辣的,而且他们这些天在那种地方吃的粗茶淡饭,不能一下子吃刺激的东西,所以陈鸢给他们放的锅底都不是很辣。她还专门多放了看面条和虾仁,煮的菜十分鲜,吃起来格外香。 等到他俩吸溜吸溜地吃完,八宝勾着手指剔牙的时候,陈鸢才问他们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惊蛰看了看在灶台后面的茂氏,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低声说话茂氏应该听不清楚才说:“我们去了一趟塞外。” “塞外?你们去塞外干什么?”难怪有沙漠,这个世界的塞外听说就是一片沙漠,黄沙漫天,陈鸢私以为应该就是类似现代中国塔克拉玛干之类的地方,传说十分凶险。 陆惊蛰漆黑的眼珠看着陈鸢,似乎在探究陈鸢到底可靠不可靠,半天才说:“我们在找宝藏。” “啥?宝藏?”陈鸢正在喝茶,差点没喷出来,原来古代人也相信这个?什么人藏宝会藏到沙漠里去?何况,陆惊蛰已经这么有钱了,还在乎宝藏这种东西? 不过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陈鸢便也不得不严肃起来:“那个……你这么有钱了,还找什么宝藏?而且,你们怎么知道那里有宝藏的?” 陆惊蛰摇摇头,垂着眼睛盯着茶杯里劣质的茶水,从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不够,我的钱还不够。这宝藏传说是前朝兵败之时所留,只要有了这笔钱,方能成事。” 陈鸢抓了抓脑袋:“那……你们找到了吗?”在沙漠里面找一座被埋葬了如此久的宝藏,那不是大海捞针吗? 八宝一脸丧气地插嘴:“当然没有了,要不然我们现在肯定回不来,我们找了许久都没有线索,只能暂先回来了。” 陈鸢忍不住想笑,心说像你这么耿直不做作的人真是少见了。 果然陆惊蛰的脸色郁闷,觉得如此丢脸的事情这样说出来未免有些尴尬。 “的确没找到,关于这座宝藏的线索实在的太少,我们这次去也只是为了碰运气。当地人说,的确有过关于这座宝藏的传说,所以我们也不算白跑。”陆惊蛰捏了捏鬓角,舒缓一下一路上奔波的疲累。 八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信卷在桌上:“这是今早暗卫给我传来的信,说是从那帮杀手嘴里抠出来的话。” 陆惊蛰没动,陈鸢估计这是让自己看,所以她拿起信展开看。 上面的字都如蝇头小字,陈鸢不禁佩服那位写字的人,内容很简单,也就几句话。 陈鸢看完,却蹙起了眉。 信上的内容,大致是陈鸢已经被江延盯上了,甚至三王爷也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们认为陈鸢是陆惊蛰的软肋,所以一定会盯着陈鸢下手。 陈鸢倒是没什么惊讶,一摊手:“你们打算怎么办?我可是为了你们被盯上的。” 第254章 我就是我 江延注意到陈鸢,说实话也是陈鸢自己找的,上回手贱救了江雪,于是被江延给盯上了。与陆惊蛰同在清水村,而且还功夫如此了得,江延觉得,试探一下陈鸢很有必要。 然而只一次,他就能肯定陈鸢在陆惊蛰心中的地位不同了,陈家宅子附近有那么多暗卫,他的人根本到不了跟前就先被人杀光了。所以,他对陈鸢更感兴趣了。 所以这一次,既是抓陈鸢,也是试探,然而他的情报工作太不严密,赔了夫人又折兵。 陆惊蛰知道,这次虽然看起来是他们赢了,但其实却是给了江延一个肯定的讯息:陈鸢和陆惊蛰的确是一伙的,而且他们还联手抓了他的属下! “我自然会护你周全。”陆惊蛰漆黑的眼珠盯着陈鸢看了看,坚定无比。 陈鸢摇摇头,蹙着眉:“我不需要你护,我自己能保护得了自己,但我要你保护好陈家的人和这间铺子里的人。” 陈家人固然可恨,可那也是她的亲戚,而且也决不能因为她受连累。牛成夫妇和纪礼就更不用说了,这都是比亲人还亲的人。 她说自己能护得了自己的时候,那种自信的神情,让陆惊蛰的心尖一颤。 她是如此强大的女子,不柔弱,不造作,他固然可以事事护她周全,可也敬佩她如此的有魄力。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让他觉得心动。 “我倒是希望,能让我保护你一回。”陆惊蛰轻轻一笑,半是开玩笑地道。 陈鸢的手指在桌上敲的砰砰作响:“你在陈家宅子附近布下的那么多暗卫,也把我保护的很好。还有那个一直跟着我的,虽然没出过手,应该也是个高手?” 这话一出,陆惊蛰和八宝都愣住了。 八宝刚刚又吃了一个锅贴,嘴巴上都是油,他用手抹了一把嘴巴,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暗卫是除了八宝以外陆惊蛰座下最厉害的下属了,亏他还一直在八宝面前吹嘘自己轻功了得,跟了陈鸢这么久都没被发现。 陈鸢垂着眼,声音有些清冷,带着一丝嘲讽似的笑:“我想,最开始让他跟着我应该不是为了保护我?”任谁知道有人派了一个人时刻跟踪你,都不会舒坦?何况这个人偏偏是陆惊蛰。 “风筝……”陆惊蛰说了一句,便不知道如何说下去了,声音干涩。 陈鸢抬起脸来,脸上没什么不高兴的表情,让人猜不透她的心里在想什么:“陆惊蛰,我知道你对我的身份有许多不信任和猜忌。我虽然无法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所有事情,但我可以告诉你,我陈鸢便是陈鸢,不是任何人!我这辈子只听自己的,谁也不能操控我!” 她这话意思很明显了,她虽然和以前大有不同,但她就是陈鸢,不是什么张三李四派来杀他陆惊蛰的。 陆惊蛰看见她那双圆圆的眼睛,清澈透明,苦笑一下点头:“我早已知道了,刚开始的确是为了调查你,后来……却是真的想要保护你了,你若不高兴,我让他回来便是了。不过陈家宅子的暗卫不能调回来,我怕他们对陈家不……” 话没说完,她看见陈鸢正在认真地盯着他,很专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陆惊蛰以为她不高兴,正想说什么解释,却听她问:“你们先前遭遇袭击,身边却没有暗卫守护,便是因为你把暗卫都调到陈家了吗?” 那次伤的那么严重,以他和八宝的身手,但凡身边带着几个厉害的暗卫,就不会那么惨。他先前说是因为暗卫里出了奸细,但他既然早已经察觉,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中计? 这个人,真是…… 陈鸢觉得一阵无奈,她早先知道有暗卫在跟踪自己的时候,的确有些愤怒,可也没有戳穿。她总得向对方证明,自己是真的无害,不然陆惊蛰这么多疑的人,总会心有芥蒂。 可后来,她也发现了那些守护在陈家附近的暗卫,又见他伤的那么重都不肯把暗卫召回去,便连埋怨的心都没了。 陆惊蛰见她识破自己的谎言,用手支着下巴:“无妨,只要你好,便好了。” 只要你好,便好了。我已经不再无聊的猜忌,无聊的试探,因为我明白了,不管你以前是谁,以后是谁,我认识的,爱着的,都是现在的你。 陈鸢的麻烦从陆惊蛰而来,陆惊蛰的软肋由陈鸢而来,你要说到底该怨谁?也许便只能怨那命运。 茂氏能看得出来,陈鸢对陆惊蛰的态度与别的男人不太一样,便有心撮合,热情地招呼着他们:“等会我给你们炒两个菜,还有纪爷和牛成昨儿喝剩下的一点酒,大家一起吃一顿饭?” 陆惊蛰和八宝刚刚吃了一肚子,再想吃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便婉拒了茂氏的好意。 “我们得早些回去,会会江延的那些爪牙了。”陆惊蛰用手指敲着桌子,若有所思。 陈鸢估计,那几个落在陆惊蛰的手上肯定没少受罪:“你们准备怎么办?听起来是江延和三王爷联手了,对你们很不利啊。” “无妨,我虽然是个有名无权的闲王,可这也是我的地盘,他们还不敢大张旗鼓的乱来。”陆惊蛰掰着指骨眼神阴郁“京城里面,已经有我的两位兄长死于非命了,我看,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 皇帝的子嗣众多,也许他自己都记不得到底自己有多少儿子。在皇位之争之中,死伤难免,有那么一两个死的不明不白,皇帝自己也管不过来。即便震怒,没有证据,他也只能当个高高在上的“聋哑皇帝”。 “审讯完了,那些人你们怎么处理?”陈鸢去帮着茂氏拿菜,不过是顺口一问。 八宝忽然阴测测地笑道:“让你们做成人肉包子卖了。” 陈鸢的后背窜起一层白毛汗,一脚踹在八宝的屁股上:“滚,小心我把你做成人肉包子。” 八宝一脸坏笑:“就算不做成人肉包子,也要当成‘大礼’送到江大人府上。” 陈鸢有些同情江延,往后的日子,可能就不太好过了。 第255章 儿女都是吸血鬼 李宋青和李旭站在陈家院子里,两个人靠着墙,谁也不说话。 李宋青这个人沉默寡言,先前有钱的时候还精神奕奕,现在没了钱,就显得灰头土脸,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 陈鸢先前仔细看过这个李宋青,按照纪礼的话来说就是天庭窄,下巴尖,五官小气,天生了一副穷酸相。好在生了个大耳朵,算是个福相,偶尔能赚点钱,不过迟早也会被败光。 纪礼这老头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有真本事,断起这个李宋青倒是很准。 陈巧站在上屋门口,双手环抱在胸前,斜眼看着李宋青,一脸的高高在上。那意思,分明是你终于忍不住了?离了老娘,你还能干啥? 小梅从外边回来,见她爹在,便欣喜地喊了一声:“爹……” 李宋青把小梅抱起来,亲了亲蛇:“跟爹回家。” 小梅转头看向她娘,仿佛在征求她娘的意见。 这几天在陈家,吃饱穿暖,小梅的气色比先前刚来的时候可好多了。 陈老爷子用旱烟杆戳了戳陈巧的胳膊肘:“巧儿,你到底想明白没有?差不多就得了,你们都这把岁数了,离了,你一个人还能成龙变虎?” 其实陈巧这些天早就想清楚了,她和李宋青就是王八对绿豆,谁也离不开谁。何况赌博这东西,大都有瘾,这些天没去赌两把,她已经手痒难耐了。现在不过是想拿着点脾气,显得自己比李宋青厉害,却被自家爹拆了台。 陈巧把陈老爷子的烟管拍开:“哎呀,爹你甭管,我自己有主意。” 然后她又对着李宋青怀里的小梅招手:“小梅,过来。” 小梅不知道陈巧这是啥意思,呆呆地看着她,又回头看李宋青,也不知道该咋办了。 李宋青知道陈巧是故意的,便也服软了:“巧儿,你别生气了,跟我回去。” 这还是陈鸢第一次听李宋青说话,他的声音很沙哑,一点都不好听,像是压着嗓子说话,陈鸢总能听出一股阴郁的味道。 陈巧见小梅不过去,尴尬地把手重新抱回怀里,哼了一声:“你不是能耐吗?我是你们李家的媳妇,可不是你家的受气包!你敢打我一回就敢打第二回,李宋青,你说,下回你还敢打我不?” 李宋青这几天长了一把胡子,参差不齐的十分难看,他的胡子动了动,眼睛不知道盯着哪里:“巧儿,上回是我的错,以后不敢了。” 这话里一点真诚都没有,陈鸢听着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而陈巧却像是捡了什么大便宜一样,得意地扬着脸:“我告诉你李宋青,下回你再敢碰我一根指头,我就让我哥把你们那破屋给拆了!我们陈家可不是好欺负的!” 李宋青没吭声,顺着墙根蹲在地上,低着脑袋。 李旭看着他们,眼神一点变化都没有,麻木,冷漠,仿佛他爹娘是不是要分开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王氏也从上屋出来,扯着嗓门给陈巧撑腰:“我说宋青啊,当初可是你们家找上我们陈家的,要不是巧儿这瞎了眼的,我还不同意呢!你以后可别再打了,我自个儿的姑娘我自个儿管,用不着外人管,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李宋青还是没吭声,乱糟糟的胡子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来。 王氏和陈巧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眼里的满意。 “都进来坐,既然不离了,那还是一家子。等会吃了饭再回去,我也好久没见着你们了。”王氏边说边进了上屋。 李宋青没动,李旭也没动,两人还在下院那么蹲着。 王氏半天没等到,便骂了一句:“烂泥扶上墙的货!” 进了上屋,陈鸢帮着常氏摆吃饭要用的桌子,碗筷。 陈巧在那慢慢悠悠地收拾东西,她来的时候啥也没带,这会其实也没啥好收拾的。一边收拾一边假装漫不经心地对王氏说:“娘,你有没有点钱?借我点,你不知道,上回回去,家里边都揭不开锅了。” 一听到“钱”这个字,王氏一下就敏感起来:“啥钱,你们成天那么败,我得有多少才够你们败的?没有!” 陈巧一下就不高兴起来,耷拉着脸:“娘,你不就是嫌我们赌博吗?可我有钱的时候也没少孝敬你啊,现在就跟你借点。你这么偏心,我大姐平时给你啥了?你咋一给就是五两?我给了你那么多金镯子,也没瞧见你给我一点。” 看着陈巧那张脸,陈鸢一下子对王氏生出点同情来,王氏的这些子女,可一个个都是吸血鬼啊,难怪她视财如命。 王氏瘪着嘴:“那是少群要娶媳妇,你也知道你大姐家,你姐夫是个没出息的。” 陈巧眼睛一转,语气又软了下来:“娘,我也不多借,就借一两,你也知道,我们那个来钱也快,我借一两,到时候还你二两。” “巧儿,不是娘不借你,是娘不想让你们再碰这东西了,终究不是个好事不是?听娘的话,踏踏实实的,种地干活。”王氏苦口婆心地劝。 陈鸢看见陈巧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不过随即恢复了原样:“娘,我也不想啊,可你瞅瞅,李宋青他也是个窝囊货,我们家小旭和大姐家的少群差不了两岁,他也是要成亲的,可我这个当娘的连媳妇钱都凑不出来。” “娘,你放心,我就再赌一回,只要这回攒够了小旭的媳妇本,我就再也不赌了!”陈巧信誓旦旦地伸着手。 陈鸢无语,这一家子真是连套路都一模一样,全是这些个破理由。 王氏知道,赌鬼哪有说不赌就不赌的?可那是她女儿,她不能真一分不借。 最终,陈巧从王氏那拿到了一两银子,一下子就眉开眼笑起来,搂着王氏的胳膊:“娘,你放心,等我赚了,铁定再给你买个金镯子!” 王氏没吭声,叹了口气。 陈巧一家子在陈家吃了饭,又对王氏拍够了马屁,才算安稳的回去了。 第256章 刘淑芬也要走了 陈巧终于走了,王氏和陈老爷子松了口气,陈巧是他们嫁出去最不省心的一个。两个村挨得近,亲家母是个做不了主的,啥事都少不了让王氏操心。 他们一走,王氏就躺在炕上了,愁眉苦脸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鸢有些不明白,王氏以前分明是真的没钱了,但是这几回给陈英和陈巧的钱都是哪里来的?莫不是这老太婆之前一直在藏着钱不肯露财? “我奶到底哪来的钱?给了我大姑又给老姑。”陈鸢洗碗的时候和常氏唠家常。 常氏朝着上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我听说你爷以前有些家产的,不过这么多年也早应该花完了,兴许是你奶顾家,多留了一两件。” 陈鸢总觉得王氏不像表面上表现的那么粗鲁,她一定在自己心里有些不能说出口的主意。 刘淑芬这几天安静的不像话,就像是在躲着陈家的人,不管陈家人怎么闹,她都躲得远远的,要么藏在李氏屋里,要么藏在赵氏屋里。 虽然王氏没有把想把刘淑芬扶正的想法说出来,可刘淑芬自己知道,常氏上吊寻死觅活,那都是因为自己。别人不说,她却是自己先愧疚了,躲着常氏,连看都不敢看她。 这会刘淑芬拿了个小布包去了上屋,一进屋对躺在炕上闭目养神的王氏轻轻喊了一声:“老姨?” 王氏从半朦胧之中醒过来,睡眼惺忪地看着刘淑芬。 刘淑芬紧了紧背上的小布包,对王氏低声道:“老姨,我得走了。” 王氏看见她背上的小布包,一下子清醒过来:“咋,你要走了?” 刘淑芬点点头,舔了舔嘴唇:“老姨,我……我没脸待下去了,我差点害了我四嫂的命。我就说这事不是我该做的,迟早得遭报应!” “遭啥报应?”王氏一骨碌从炕上坐起来“遭啥报应?遭啥报应?遭啥报应都冲我一个人来。再说了,她不能生,有病,我哪个冤枉她了?” 刘淑芬怕王氏再这么嚷嚷下去,又要把事情闹大了,急忙把上屋的门关上,声音低低地哀求:”老姨,你别说了,都是我不对,我就不该有那种非分之想。” 王氏叹了口气,抓着刘淑芬的手,感觉到她手心里有一层薄茧,不由得心疼:“唉,你瞧瞧,老姨这也不是啥好地方,来了没能上你享福,还跟着受罪。你老姨我没本事啊,生的这些个儿女,都是讨债鬼,每一个省心的。” “老姨,你好着呢,人变成啥样那都是后来变得,咋能怪你,其实我……”说到一半她噎住了“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好,老姨,我这也是后来才变好的,有些事就是经过了,才能明白。我四嫂可比我孝顺多了,以后你也甭提给我四哥换媳妇的事了。” 王氏还在生常氏的气,听见这个名字就烦,便岔开话题:“淑芬,你真要回,我也不拦你了,在我们家,成天让你看笑话。唉,老姨也没啥给你的,大过年的,带点吃的喝的回去,给我那老姐姐拜个年。” 刘淑芬本想推辞,但是你耐不住王氏强势,只能由着她去厨房装东西。 王氏一看常氏在那,就觉得不顺眼,心里边觉得是常氏这不识好歹的逼走了刘淑芬,便趾高气昂地对常氏道:“去,给淑芬装点东西,她要回去,把那些个烧肉啥的都多装点。” 让一个正室去给一个做小三未遂的女人装好吃的好用的,这完全是一种变相的侮辱。 常氏低着脑袋,看了一眼刘淑芬:“淑芬要回去了?咋不多住几天?这才刚过完年。” 刘淑芬以为常氏不知道她和王氏的计划,心里对常氏愧疚,干涩地笑了笑:“嗯,嫂子,想我娘了,也该回去了。你别听我老姨的,少装点。” 陈鸢一把从常氏手里边抢走刘淑芬的布包,笑眯眯地对刘淑芬眨眼:“老姑,我给你装呗,我干活利索。” 王氏气的直哼气,奈何陈鸢是个硬骨头,她也拿不下。 陈鸢拿了烧豆腐,炸油糕,炸丸子,烧肉,还给提了一小坛子酒,满满当当地装了一包。 “哎哟,这可太多了,我哪能那得了?”刘淑芬急忙推辞。 其实王氏也没想到陈鸢这么“实诚”,说多拿点就拿了这么多,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也不好反悔,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推搡着让刘淑芬拿上。 “这路不近,我让老四送你下去。”王氏还想着临了来一个余情未了呢。 “我去,我力气也大,而且我们掌柜经常雇牛车出去,我也熟,能给说的便宜点。”陈鸢高高举起手,自告奋勇。 王氏真是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把陈鸢给剐了。 刘淑芬也不好意思面对陈林了,觉得和陈鸢相处还好点,就把酒坛子给陈鸢提上,自己背上小布包。 “淑芬,你以后再来啊,老姨这想啥时候来啥时候来啊。下回让你娘一块来,我们老姐俩唠会嗑。”王氏挽着刘淑芬的胳膊,两眼含泪地把她送到村口。 刘淑芬点点头:“老姨,你也有空来我们村,我娘可想你呢。” 等这两人依依惜别之后,陈鸢才和刘淑芬一起走在下山的路上。 他们两个谁都不说话,刘淑芬觉得有点尴尬,和陈鸢相处,她总是觉得自己赤裸裸的,被陈鸢看的透彻。 于是便想找个话题缓解气氛:“大丫,你以后有空也来我们村玩好不?” 陈鸢乖巧地点点头:“嗯,等你再嫁人的时候我奶肯定得去,我就让她带上我。” “啥……啥再嫁人……”刘淑芬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 陈鸢蹦蹦跳跳地走在前边,侧过头笑嘻嘻地看刘淑芬:“老姑,有空回去看看你的孩子,你不后悔吗?” 刘淑芬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她看着陈鸢的笑容,只觉得脊背上窜起一股寒意。 刘淑芬在这件事情里虽然没有过分的参与,和王氏狼狈为奸,但是她生过想代替常氏的想法,精神上的小三,也做不得啊。小小惩戒,让她长点记性! 第257章 姐妹离心 送完刘淑芬回来,陈鸢蹦蹦跳跳地进了院子,王氏虽然不待见陈鸢,但是还想知道刘淑芬怎么样了,就把陈鸢叫到上屋:“你老姑都安顿好了?” 陈鸢点点头,笑眯眯地道:“当然了,我找了辆骡车给我老姑,我老姑可高兴了,还夸我聪明呢。” 她微微眯起眼,想起刘淑芬像见了鬼一样的表情看着自己的样子,不由得笑的更开心了。 王氏看她那个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你真把她安顿好了?” “那可不?我老姑还让我下回跟你去他家玩呢。” 王氏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让她出去。 陈鸢路过陈林家屋的时候,常氏把她叫了进去,把人叫进来,她又不说话了,杵着头不知道在那想什么。 陈鸢知道她在想什么:“四娘,你干啥明明知道我奶故意为难你还让着她?刘淑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正经人,怎么会存着那种心思,亏你还对她那么好。” 常氏坐在炕上,后背靠着墙壁:“那我能咋,你奶能不休了我,我已经够高兴了,我还能为了这个和她怎么样?” “好在我给你报了仇了,刘淑芬这辈子估计不敢来了。”陈鸢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常氏好奇:“为啥?你把她怎么了?” 陈鸢摆摆手,示意常氏不要管了:“没咋,总之,她再敢来,我就让她没脸回去。” 刘淑芬有错,但是这件事情还是王氏从中作祟的成分更大一些,看在刘淑芬来了陈家这么长时间任劳任怨还为人不错的份上,陈鸢决定还是给她保守秘密。 陈鸢说完就想走,但是常氏看她亲近,一直扯着她聊东聊西,不肯放人。 他们正说着,陈素素从外边回来了,看见陈鸢在她家,愣了一下,然后闷不吭声地走了进去,坐在炕沿上,低着头摆弄自己的两条长辫子,不和陈鸢说话。 常氏心细,早就发觉陈素素和陈鸢之间的微妙变化了,觉得陈素素无礼:“素素,你咋不和你大丫姐打个招呼?” 陈素素抿了抿嘴,还是没说话。 陈鸢笑嘻嘻地从炕上跳下地,看了一眼化了淡妆的陈素素:“我素素妹子是越来好看了。”她这话轻飘飘的,也不知道是讽刺还是真心夸赞。 常氏坐直身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成天描眉画鬓的。” 陈鸢走到门边,也不理会陈素素的态度:“四娘,这就是你迂腐了,现在年轻姑娘谁不喜欢打扮的好看些。四娘,我回去了,屋里还没收拾,等会子乾他们也该回来了。” 常氏想挽留,奈何陈鸢一说完就出了门,都没给她挽留的余地。 陈素素坐在炕沿上,垂着两条黝黑的大辫子,画的眉细长,眉眼也精致了不少。但是常氏看这样的陈素素,却升起一股陌生的感觉。 她知道,问陈鸢,陈鸢那是个人精,肯定什么都不肯说。 于是只能问陈素素:“素素,你和的大丫到底怎么了?为啥都不说话?她咋说也比你大,你咋见了面儿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陈素素低着头,半天才闷闷地说了一句:“不想打呗,凭啥和她打?” 常氏一下子听出来这话里的味道不对了,坐直了身子:“凭啥?你这孩子咋说话呢?大丫对咱们多好?你还说这话?” “哪好了?假惺惺的!娘,我上回去找季先生的事儿肯定是她说的!那事我就和她说过,你说不是她能是谁?还有,你那天昏过去的时候,我求她找神医过来,她说是神医不在,可是别人告诉我,看见她之前还和神医一块说话了!”陈素素一下子愤怒起来,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心里的愤懑都说了出来。 常氏先是愣了愣,继而也愤怒起来,伸出手指指着陈素素:“你……你咋的能这么想你大丫姐!你就想着是她不对?就不兴是别人也瞧见你从私塾里出来?咋就不兴那个告诉你神医在的人胡说八道?”这还是常氏第一次对着陈素素如此严肃的说话。 陈素素的火头也上来了,喊叫着对常氏道:“就是她,就是她!她就不是啥好东西!抢了人家的未婚夫,还勾搭别人喜欢的人,她就是个害人的狐狸精!”陈素素大声地叫嚷着,手指紧紧扣进掌心里,面容扭曲。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声传来。 陈素素不可置信地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偏着脸看着常氏,两只眼睛里写满了憎恶、愤怒和不敢置信。 常氏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做,举在半空中的手就那么僵直着,然后颤抖着缩回身后。 漫长的僵持后,常氏先回过神来,伸手想去拉陈素素:“素素,你……娘,娘不是故意的,你……” “你打我?”陈素素后退了一步狠狠甩开常氏的手“你打我?娘……这是你第一回打我!你因为她打我?娘……我才是你的亲女儿!”陈素素简直是歇斯底里地在叫了。 常氏局促不安地拧着衣袖:“素素,娘……娘就是嫌你不知道知恩图报,咋能当这白眼狼?你大丫姐不是那样的人,你这么大人了,咋还不如子乾和冬儿懂事。” 不知道常氏说的话触动了陈素素的哪根神经,陈素素一下子神经质地喊起来:“我是不如他们!我就知道你从来都不喜欢我,就因为我是个女儿!没儿子有出息,你肯定经常想着要是没生我就好了!我要是个男孩就好了,是不是。” 她说话越说越离谱,常氏急忙解释:“不是,不是!娘是想要个小子,可娘从来没想过你不好,娘……” 陈素素捂着脸,眼睛通红地盯着常氏,眼泪刷刷地往下掉:“你就是偏向他们!不相信我,你不是我娘!”说完,脚尖在地上一拧,转身就往外跑。 常氏还在炕上,还得穿鞋去追,怎么能追的上。 陈素素跑出去没几步,在大门口撞上刚进门的陈林。 陈林的脖子上骑着冬儿,手里拉着子乾,三个人有说有笑地进来,那亲密劲,活像真正的父子。 陈素素红着眼盯着他们看了几眼,绕过他们跑出了门。 “素素……”陈林大喊,却没能叫住。 第258章 耳旁风那个吹 陈林懵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去追还是干嘛,回头看见常氏趿拉着鞋,急匆匆地出来。 “追呀,愣着干啥呢?”常氏见陈林还在那发愣,急忙用手推着陈林往外赶。 陈林先是愣了愣,然后把冬儿从肩膀上放下来,急忙追了出去。 “素素,素素……”陈林和常氏赶出去的时候陈素素已经不见了踪影,陈林和常氏扯着嗓子喊,也不见陈素素的影子。 两人把整个清水村都转遍了,甚至连嘎洼村都转了,就是不见陈素素。 常氏跑的急,鞋子都掉了几回,她有哮喘,一着急,一见风,就喘的厉害,扶着陈林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陈林半天都没搞清楚状况,拉着常氏问:“到底咋回事啊?咋好端端的,就这模样了?” 常氏失手打了陈素素,心里边愧疚,眼眶一下就红了,就把事情大概给陈林说了一遍。 陈林听了蹙起了眉头,沉吟了半晌才说:“我觉得你打的对!这丫头现在咋变成了这样?人家大丫对咱们家多好?她咋能这么想人家?” 常氏推了陈林一把:“现在先别说这个了,赶紧找到素素要紧,她从小到大我都没舍得动过她一根指头,这一回指不定得惹成啥样呢。” 夫妻俩虽然对陈素素变成这样感到不理解,可那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只能叹口气,继续漫山遍野地找人。 陈鸢听子乾和冬儿说了这事,抓了抓脑袋。刚才常氏和陈素素的争吵声音挺大的,她听的清清楚楚。她撇了撇嘴角,陈素素还真是从来都不会让她失望,瞧瞧这忘恩负义的德行,一点都没超出她的预估。 对于陈素素这样的人,陈鸢并不同情,也懒得再为了她浪费感情,于是把子乾和冬儿叫回来,写作业看书。 陈素素要怎么想她,她没办法,她能做的就是尽量和陈林夫妇保持距离。她陈鸢生来便一无所有,也不需要所谓的亲情来怜悯她。 “你爹和你娘正到处找你呢,你还不去瞧瞧?”江雪打开门听了听,问坐在桌上生闷气的的陈素素。 陈素素用冷水浸湿的帕子捂在自己火辣辣的脸上,眼泪不断地往下掉,赌气地一拧身子朝向另外一边:“让他们喊,反正他们也只喜欢大丫和子乾冬儿,我不像的大丫那么聪明,又不像子乾和冬儿一样是男娃,他们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正巧,我不在了,让他们一家人过去!” 江雪坐在她身边,递上另外一块浸湿了的帕子:“你这是和你爹娘赌什么气?他们再不好也是你爹娘,你再不好也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怎么会不管你呢?你快别耍小孩子性子了!” 陈素素歪着头,一只眼睛看着江雪,嘴巴一撇,刚忍住的眼泪又要往下掉:“你也觉得是我不对?我哪里说的不对!明明就是因为大丫,她就不该回来!她要是一直就是那个傻子就好了,反正他们也没有爹娘,活该受人欺负!” 她咬牙切齿地说着,一点也没有察觉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狰狞。 江雪看着她的表情,细长的眉梢轻轻地挑了挑,继而柔声道:“素素,你也别怪陈鸢,她也是个可怜的人,要不是她,你们陈家还不一定是什么样呢。” 这话倒是给陈素素提了个醒,她一下子把帕子扔在桌上,愤怒的眼睛都瞪圆了:“你说的对,要是没有她,我家好好好的,我娘和我爹也只对我一个人好,季先生也会喜欢我!” 她忘了,要不是陈鸢,她娘都死了好几回了!要不是陈鸢,她家连买药的钱都没有!要不是陈鸢,她娘就被王氏休了!要不是陈鸢,她根本连季云生都遇不到! 人心就是这么可怕的东西,你善良过,别人就会希望你一直善良下去!只要你有一点点的不情愿,一点点的不好,就会被人无限放大,把以往你的好全都掩埋起来。 江雪用手抚了抚陈素素的头,让她放松下来,一边轻柔地说:“陈鸢姑娘那么聪明,我看的出来,她迟早会离开陈家的。” 陈素素重新坐下来,抓着帕子捂脸:“她现在有铺子有钱,还赖在陈家不走,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看她肯定没操什么好心!” “什么铺子?”江雪好奇地问。 陈素素呶着嘴巴:“不就是那个包子铺吗?她骗别人说那是纪爷爷的铺子,其实那是她自己的。” 江雪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了平静,起身去拿了桌上的精致果盘端给陈素素:“你奶不知道这事?不过我听说你奶的性子很要强,难怪陈鸢姑娘要瞒着家里人了。”她状似漫不经心地道。 这话说完,陈素素的眼睛一亮,对啊,要是王氏知道陈鸢有这么大一间铺子,还有这么多钱。还在陈家白吃白喝,肯定会赶她走的! 陈素素想了想,自己还知道陈鸢不少秘密,要是都说出去,肯定能让陈鸢在村里抬不起头。 反正没有证据,陈鸢也不能拿她怎么办。 到了下午饭店,陈素素还没回来,常氏和陈林都已经找了好几个来回了,陈林甚至还到镇里找了一趟。不过村口的人说一直在那坐着,没见有人下山,所以他们估计陈素素还在清水村,就是不知道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常氏心里边担心陈素素,饭做的也不好吃,惹怒了王氏。 饭桌上,王氏见陈素素不在,又因着先前陈素素和常氏大喊大叫的,心里不爽快,把常氏痛骂了一顿才作罢。 陈鸢低着头,不闻不问,吃饭喝粥。 常氏和陈林商量着等会吃完饭再去找一遭,谁知道饭还没吃完,陈素素自己回来了。 陈素素坐在她家屋门口,闷不吭声,也不和常氏说话,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林多问了两句,她就进屋把门一甩,躺在炕上,面朝墙里不吭声地睡了。 陈鸢看着陈素素的样子,心里隐隐觉得可能要出事,到底是什么事,她却又吃不准。 第259章 听说你有间铺子 过完年一切都要回到正轨了,这几天铺子里忙,陈鸢还想着要创新几个特色菜,和茂氏成天连轴转。 吃完饭她打算去铺子里,却被王氏给叫住了。 陈鸢不知道王氏叫她干什么,平时她做什么王氏都当看不见,竟然会主动叫住她。 “奶,有事?铺子里忙,我得去了。”陈鸢看王氏坐在炕上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就觉得肯定没好事。 王氏斜瞥了陈鸢一眼,她正在捺鞋底,手里边拿着鞋垫描花,状似漫不经心地道:“哟,这么上心呢?那又不是你的铺子,你这么上心干啥?” 陈鸢心里一咯噔,脸上还是一脸单纯:“奶,就是不是我的铺子我才上心啊,人掌柜的给我们钱可不就是让我们好好干活?我要是不上心,人家不要我了咋办?我还指望着赚点钱给子乾和冬儿买点新书本呢。” 以王氏的性子,她要是有切实的证据,肯定二话不说就骂上了,可她还能沉得住气在这时和陈鸢阴阳怪气的说话,说明她可能是听了风声,心有怀疑,可又畏惧陈鸢,所以才试探。 陈鸢就算用脚后跟想,都能猜到那个在背后捅了她。 知道她开铺子的一共就那么些人,有可能有前科的人就那么一个。 王氏描花的手停下,看着陈鸢:“我咋听人说,那铺子是你的?” 陈鸢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笑的眼泪花都出来了,她用手指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奶,你这是听谁说的啊?我要是有这钱,我还用起早贪黑的往铺子里边跑?我不早就雇几个人在铺子里干活,我成天当老板收钱就行了?” 不等王氏说话,她又道:“奶,谁不想有钱了在家里边待着享清福?我一个姑娘家,你以为我想成天在外边抛头露面?我要是也有爹娘,我至于到铺子里边去干粗活累活?我要是和我素素妹子一样有爹疼有娘爱的,可不是啥也不用干?” 陈素素既然在背后捅她一刀,她也不介意拉她下水。 王氏想了想陈鸢的话,也觉得有道理,陈鸢要是有钱,何必在陈家带着不走?而且成天起早贪黑的在铺子里受苦,谁家的姑娘肯受这份罪?素素那丫头不就在铺子里干了几天?现在不也说不去就不去了?可见铺子里的活计也不是那么好干的。 但是她又想起陈素素脸上那种斩钉截铁的神情,甚至举手发誓听陈鸢亲口说过那铺子是她的,于是她又开始犹豫起来,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谁。 “大丫,咱甭管是谁说的,你去把你们铺子的房契要来让我瞧瞧,我不冤枉你。”王氏终究是个聪明人,竟然想出来这么一个既荒唐又聪明的办法。 陈鸢的脸色一下子沉重起来,房契怎么能让王氏看?那上边可还写着她的大名呢,当初虽然和那个卖铺子的人说的是纪礼要买,可那毕竟是属于她的产业,最后当然是写的她的名字。 王氏仔细地盯着陈鸢,观察着她脸上的每一点变化,忽然见陈鸢变了脸色,顿时就觉得抓住了陈鸢的把柄:“你要不把房契拿来,我就当是你骗了我们!你有钱还赖在我们家白吃白喝,你说,你是不是白眼狼!” “奶,不是我不给你拿,是那东西毕竟是我们掌柜的的,你让我去跟人家要?人家凭啥给我一个打杂的看?你这不是诚心为难我吗?我们掌柜人好,可也得是讲理的不是?”陈鸢耐着性子,和王氏解释。 王氏看陈鸢不肯,更觉得陈鸢是做贼心虚,便愈发觉得是陈鸢在骗她:“我不管!我就是得看到那房契!你就跟你们掌柜的说,我就看一眼,要是上边不是你的名,就是我冤枉了你,我亲自去给你们掌柜的赔不是。要是上边真是你的名,大丫,咱啥也不用说了,你自己看着办!我们陈家可养不起白眼狼!” 王氏觉得自己拿到了主动权,一下子就声音大了起来。 “奶,那是人家的东西,你非要看,人家咋可能让你看呢……”虽然知道王氏根本就是个不讲道理的人,陈鸢却也没有办法。 “我看你就是不敢让奶看!”门外忽然传来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 陈鸢不觉得吃惊,连脸也没转,冷哼了一声。从刚才陈素素就一直藏在外面,她那拙劣的本事,陈鸢早就知道了。 她倒是有些佩服陈素素,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敢出来面对自己,看来是真的打算撕破脸皮了。 陈素素从侧后的地方看着陈鸢,明明知道自己进来了,她却连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甚至连一个目光都不肯投给自己。她就是讨厌陈鸢这样,这种什么事情都了然的模样,仿佛别人的一切都早就被她掌握手里了。 陈鸢不肯理陈素素,这倒是让陈素素有些难堪,甚至连站在哪里都不知道了。王氏身边她是不敢去的,陈鸢身边,她也一样不敢去。 陈鸢这时候好像才刚到陈素素,露出一脸做作的惊讶:“这不是素素吗?你怎么来了?”嘴里说着这样的话,她却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嘲讽一般。 陈素素咬了咬牙:“我来看看你,怎么骗奶!你亲口说的,那包子铺是你的,你还敢不承认?” “本来就不是我的,我为什么要承认。”陈鸢撇撇嘴“我说你便信了?我还说我是皇帝呢,你信吗?” “你……”陈素素还从没和陈鸢这样正面的冲撞过,果然,陈鸢到底是陈鸢,牙尖嘴利,她是说不过的。 “那你就把房契拿出来让我们看!”陈素素想着反正今日也已经和陈鸢撕破了脸皮,不如就彻底一些。 陈鸢终于侧过头,半张脸对着陈素素,一脸的冷漠:“房契是我们掌柜的东西,是你想看就能看的!” 陈素素一下子哑口无言。 王氏可不管陈鸢怎么说,她就是个不讲道理的人,被逼急了就耍赖:“我不管你用啥办法,我就要看房契!不然,我让你们包子铺都不好过!” 第260章 谁有良心 你说人家的东西凭什么给你看?这是个三岁小童都懂得的道理,可王氏这老太婆,偏偏耍起赖来连个三岁的小孩都不如。 瞧她那架势,要是陈鸢不把铺子的房契拿来让她看,她立刻就能把陈鸢扫地出门。 如果那地契上写的是陈鸢的名字,陈鸢估计,王氏立刻就会跟她把铺子要过去,变成陈家的财产。要是那上边写的不是陈鸢的名字,王氏恐怕也不会像她说的一样赔礼道歉。 陈鸢脸色灰暗,看了一眼陈素素露出的小小的欣喜的神情,冷哼了一声:“素素,你知道吗?前些日子我喂了村口那条癞皮狗一口包子,它现在见了我还会朝我摇尾巴。可是人不一样,我对她好了,她还不知道记我的好,你说,人是不是连条狗都不如?” 她这话明里暗里都是在骂陈素素狼心狗肺,陈素素的心思再笨,也听的出来了。 陈素素咬着牙,站在一边,恶狠狠地扫了陈鸢一眼。 “素素,你在这干啥呢?”经过这半天王氏又喊又叫,其他几个屋的人都听见了,常氏站在门口,看着陈素素,只觉得满心的陌生。 陈素素看了一眼常氏,赌气似的扭过头。她就是要让陈鸢在陈家抬不起头,常氏和陈林不是喜欢陈鸢姐弟吗?她就是不让他们好过! 见陈素素不说话,常氏拉了拉陈鸢,低声问:“大丫,我听见刚你才你们说啥铺子的事……” 其实她自己也完全可以猜得出来,这事情,陈鸢自己怎么可能告诉王氏?她不说,陈林不说,除了陈素素,还能有谁?可是她不敢相信,陈素素竟然会做这种事情,在她心里,不敢相信陈素素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陈鸢不着痕迹地从常氏的手里扯出来自己的衣袖,双手环抱着胳膊,似笑非笑:“没事,四娘,我素素妹子跟我闹着玩呢。说啥我亲口告诉她那包子铺是我的,你说,好笑吗?” 好笑吗?她一点也没笑,眼神冰冷,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盯着陈素素和常氏。 “娘,你也听见了不是?是不是她亲口对咱们说的?”只要常氏也说了,那陈鸢就孤立无援了,这样,王氏肯定更相信她的话。 陈素素残忍地想着,常氏如果帮自己,那她还认这个娘。要是她宁愿帮着陈鸢也不肯帮她,那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这个娘了! 陈鸢也看向常氏,眯了眯眼:“四娘,你不如说句‘实话’,告诉我奶我说过这话没有?” “我……”常氏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手被陈素素紧紧地攥住,掐的生疼。 陈素素的眼睛牢牢地锁着常氏,用眼神示意常氏,一定要帮她。 王氏看的不耐烦,用手拍了一下炕沿:“老四家的,你说实话,那铺子到底是不是大丫的?素素这丫头说大丫亲口承认过,那铺子是她的!我可不能养活白眼狼!” 到了这个地步,陈鸢却像是和自己无关一样坐在凳子上,优哉游哉地看着他们,颇有几分看戏的意思。 其实这事情暴露对她也没什么损失,大不了和王氏撕破脸皮一走了之,正好,也能看看这些人到底谁还有良心这种东西。 “娘,我才是你亲女儿,你要是向着她,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陈素素使劲抓着常氏的手,一字一顿地说着。 常氏看着她,眼睛在陈鸢和陈素素之间徘徊,嘴巴张了几回,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陈鸢抓了抓脑袋,心里想着,可能良心这种东西在亲情面前就得排第二位了? “老四家的,你倒是赶紧说呀”王氏也急得不行,推搡着常氏。 常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睛看向陈鸢,见陈鸢也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我……我没听过……” 陈鸢眼睛亮了亮,不过不算惊讶,常氏的人品她多少有些判断,不像当初李氏会临时倒向她时候那么有冲击感。 陈素素一下子愣住了,狠狠地甩开常氏的手,大喊大叫地哭着:“你说谎,你说谎!你为啥向着她?我才是你女儿吗,你为啥说谎!” 常氏的确没有说过慌,这是唯一一次,为了陈鸢。 王氏有些怀疑地看着陈素素,拿不准到底谁在说谎。 常氏被陈素素的样子吓坏了,伸手想要拉她:“素素,你别这样,你听娘说啊!” 陈素素红着眼,一把把常氏伸到眼前的手打开,这一下十分用力,常氏的手背上红了一片:“你不是我娘!你喜欢她,喜欢子乾和冬儿,你们才是一家子!你不是我娘!” 常氏万分难过,难过于自己说谎,难过于陈素素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难过于自己如此无能,保护不了陈鸢,还教育不了女儿。 “奶,我没说谎,你让她拿出来房契就知道了,我没说谎!”陈素素已经疯了,扑到王氏跟前,叫喊着非要让陈鸢拿出来地契。 门外的赵氏看这场面热闹,幸灾乐祸地人说:“哎哟,平时我瞧着他们两家子挺亲的,咋现在倒自己个儿打起来了?瞧瞧素素这丫头的样子,这是恨不得把大丫给吃咯啊。” 李氏在这方面有“经验”,看到常氏的样子就想起来自己当初的模样了,心里边膈应,没好气地瞪了赵氏一眼:“可不是,大丫说的对,有些人就是忘恩负义的东西,还不如一条狗。”她心直口快,把陈锦芳也一并给骂了都不知道。 赵氏一向看不起李氏,觉得她是个大老粗,轻蔑地扫了李氏一下:“你们家锦芳不也是吗?” 他们俩在这唇枪舌剑,屋里的王氏厌烦地甩开陈素素:“得了得了,大丫,你把房契给我拿来瞅一眼,你要是心里边没鬼,还怕这干啥?” 陈鸢坐在凳子上,脸色也不太好看:“奶,这房契是掌柜的东西,我不敢要。你要是不信我,直接是把我赶出去算了,甭找这些有的没的理由!今儿有人跟你说那铺子是我的,你就让我去要房契,明儿有人跟你说那皇宫是我的,我是不是还得去把皇帝老爷给你叫来?” 说到底,这房契,是不看不得的啊! 第261章 一条咬人的好狗 陈鸢最终也没答应王氏的无理要求,王氏认为陈鸢做贼心虚,更是闹的满城风雨,奈何陈鸢安然不动,死活不肯答应让她看房契。 王氏吵吵着要把陈鸢姐弟赶出去,最后是陈老爷子及时回来才把这场闹剧平息。 “都回去,成天吵吵,能不能消停两天。大丫你去忙你的去,别听你奶胡说八道,人家掌柜的是个好人,可也经不起咱们这么成天的瞎胡闹!”陈老爷子把王氏拦住,让陈鸢出去。 陈鸢乐得有人帮忙,出了上屋。 上屋的王氏还在那和陈老爷子撕扯,叫喊着陈鸢是个白眼狼,有了钱还自己私藏着。 陈素素见陈老爷子回来了,也不敢胡闹了,自己率先夺门而出,从陈鸢的身边擦了过去。 她还没走出一步,手腕被人拉住了,她回过头,看到陈鸢冰冷的眼神。 “你想干什么?”陈素素没好气地问。 陈鸢向前走了一步,她比陈素素大一岁,加上来了这个世界以后有意搭配营养膳食,又在发育期,身子长的很快,比陈素素高出了几乎半个头。 陈素素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害怕,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抿了抿嘴唇:“你到底想干嘛?” 陈鸢仔细地盯着她的脸,没有说话,直到把陈素素看的发毛,才轻轻笑了笑,忽然用手捏住陈素素的下巴,端起来仔细地观看。 “刚开我!”陈素素努力地想要挣脱陈鸢的手,奈何陈鸢的力气很大,捏的她下巴都生疼。 看了半晌,陈鸢才松开陈素素,笑道:“陈素素,教你梳妆打扮的是不是一个叫江雪的姑娘?是不是她告诉你你娘上吊的那天还看到我和尚岚在门外说话?” 陈素素狠狠地瞪了陈鸢一眼:“不用你管!” 陈鸢眯起眼,盯着陈素素:“陈素素,回去告诉江雪,别在背后搞这些小手段,不然……我饶不了了她!” 陈素素没这个本事出卖她,就算心里有怨念,也绝不敢付诸行动。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她,加上陈素素最近这又是化妆又是抹粉的反常举动,陈鸢想了一圈,这村里边除了那位来自京城的江姑娘,也就没别的人了。 她本以为他救了江雪,江雪是消停了,成天在府里大门不出。没想到是培养了一条咬人的狗替她出来咬人! 陈素素现在和江雪是一个鼻孔出气,听陈鸢这意思,竟然是要对江雪不利,眼睛一瞪,对陈鸢恶狠狠地道:“江雪姐姐比你好千万倍!你抢了人家的未婚夫,你还有脸说饶不了她……” 最后一个字的声音很低,差点就听不清楚了,因为她看见陈鸢脸上的表情,冷漠的让人害怕,同时身上也冒出一股奇怪的寒意,让她不敢再说下去。她觉得,陈鸢生气了,而且一定会一个耳光打过来! 然而陈鸢只是看着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起来,用冰凉的手捂着自己的额头:“呵呵,我还真是小瞧了江雪这个女人,你也是,素素,你真是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 “哦,对了,你知道季先生为什么不喜欢你吗?”陈鸢轻声说“因为……你太容易变坏了,你没有自己的主意,只会相信别人,我帮过你的你看不见,被人随便挑拨几句你便信了!陈素素,我真讨厌你的懦弱和无知!” 她在这一家子面前装好人装了太久,本以为好心便能有好报,看来,人家并不领情,陈素素,她早就该这样痛快淋漓地骂上一场! “你……”陈素素被陈鸢这一会冷漠一会微笑的样子吓的够呛,又生气她说自己是狗,可刚要说话,陈鸢已经错过她的身边,走开了去。 常氏刚从上屋出来,她还沉浸在陈素素的巨大变化之中,看到陈鸢和陈素素擦肩而过,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便想要的缓和一下气氛:“大丫,你俩说啥呢?你别怪素素,这孩子这两天糊涂了,牛你可别和她一般见识。” 陈鸢停下脚步,侧着头露出个笑容:“没啥,没事,我不会和她一般见识的。”不但不会一般见识,以后,也不会再做傻子,事事都帮她。 说完,头也不回地回了小院。 陈素素看常氏还是向着陈鸢说话,气恼地瞪着常氏,一跺脚,冲回了屋里。 虽然出了这事情,陈鸢却还是得去铺子里的,铺子里的事情多,她都要一件一件操心才是。至于王氏和陈素素,就是两个心胸狭隘的小人物而已,根本不值得她劳神费心。 陈鸢并不想说这件事情,陈素素虽然不好,可她也不是搬弄是非的人。 可茂氏看她的脸色不好,便猜测到她有心事,问了好几回,陈鸢才把早上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茂氏嘶地吸了口凉气:“这……素素这孩子咋变成了这个样子?你救了他们一家多少回了,她咋能做这种事呢?” 陈鸢一边切菜一边撇撇嘴,看看,全世界都能记得她对陈家的好,偏偏,陈家的人就是没一个记住的。她可能是命不好,投错了身子,这世上的奇葩都聚到了陈家了。 “那你奶那就这么就过去了?我咋觉得没这么简单。”王氏的名声是出了名的,这么一件和钱有关的事情,她怎么会轻易就这么算了? “她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就是不知道啥时候会闹上门罢了。”陈鸢漫不经心地道。 茂氏看她那样子觉得不解:“你就不担心吗?你奶非要看房契咋办?” 陈鸢顿了顿手,低着头,露出个笑:“她想看?就给她看看能这么样?” 茂氏不知道陈鸢到底有什么主意,但是看她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不由得松了口气:“唉,咱们成天这么累死累活的干活,找谁惹谁了,咋就这么招人惦记呢?素素那丫头是真糊涂了啊。” 果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如陈鸢所想,王氏第二天就闹到了铺子里,又吓走了一大批食客蛇。 第262章 房契争夺战 纪礼一见王氏就怵得慌,直往陈鸢身后躲,一边躲还一边低声问陈鸢:“她又来干啥啊?上回的事你不是都给过钱了吗?” 陈鸢看王氏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撇了撇嘴:“应该是来和你要房契的。” “啊?”纪礼的白胡子动了动“这铺子的房契?” 看到陈鸢点头,他不由得压低声音:“那房契上可是你的名字,你确定要让她看吗?” 陈鸢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沉吟了一下:“尽量不给,要是她闹的实在厉害,就给她看看。” 纪礼愁的脑门子都冒油了:“你奶那本事,谁能拦得住啊,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说话之间,王氏已经到了跟前了,插着腰往柜台跟前一站,指着纪礼:“掌柜的,我不是不讲理的人,我这几天听人说这铺子是我家大丫的,人还说的有理有据,我寻思着要真是大丫的铺子,那就是我们陈家的铺子,我这做奶的得替她看着。” 敌人都到了跟前了,没有不战而败的道理,纪礼拾掇了一下衣服,拿出大掌柜的派头来看着王氏:“妹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清水镇上的人可都知道这铺子是我的,开张的时候是我在这操持的,你红口白牙地一碰,就成了你们陈家的了?” 对于王氏这种泼辣的女人,他打算先下手为强,不等王氏说话,他又一冷笑:“你听别人说我这铺子是这丫头的?可笑,改日别人说这清水镇上的所有铺子都是她的,你还要挨家挨户去问不成?” 王氏上回见纪礼的时候可是把纪礼当软柿子捏的,没想到这回见面,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这么凌厉。 陈鸢不由得暗自叫好,对着纪礼使了个眼色,纪礼得意地眨眨眼,意思是小意思。 王氏虽然被先发制人,可毕竟是胡闹了这许多年的主,这么简单的几句场面话还吓不住她,她双手往柜台上一搭:“那为啥人家不说别家,就说你?” 这种纯粹的胡搅蛮缠虽然毫无道理,却竟然让人无法反驳,纪礼一下子就哽住了。 “掌柜的,有句话叫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为啥不说张,不说李,就说你?”王氏步步紧逼,把个纪礼挤到一个角落里。 纪礼真是没和这种泼妇打交道的经验,脑门冒汗,强行撑着胆子大声道:“这铺子是我和人签的契,和官府压的印,不是我的难不成能是你的!你要再这么胡闹,小心我报官抓你。” 陈鸢心说完蛋,对王氏这种人,最不该的就是说这种威胁的话,因为这老婆子发起疯来,官府可压不住。 果然,王氏的眉头一蹙,忽然咚地一下坐在地上,两条腿一盘就嚎上了:“你要报官抓我?报去,我老婆子已经是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了,还怕啥官府?赶巧,进去死在里边,图个清净!” 她仰着脖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纪礼,声音还很高。到了后来更是把鞋子也脱下了,坐在地上干嚎:“来人呐,赶紧看看,这老掌柜的哄了我们家的铺子,占为己有,还想欺负我这个老太婆!” 店里的食客刚才就已经跑了,剩下的全是爱看热闹的,围在桌子上偷偷朝这头看。 纪礼想扶她起来,但是王氏坐在那就跟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你到底想怎么样?”陈鸢冷眼看着王氏,问。 王氏见陈鸢终于肯搭理她了,更来劲,指着陈鸢骂:“你这个不孝的白眼狼,你们没爹没娘的,是谁把你们接回去的?你白吃白喝还不算,有了钱,竟然宁愿便宜了外人也不肯给自家人!你今儿要是还不把房契拿出来,我就不认你这个白眼狼!” 她的唾沫星子横飞,差点就溅在陈鸢脸上了。 陈鸢后退了一步,蹙起眉:“要是那房契上没有我的名字,你怎么样?” 王氏昨天和今天琢磨了两天,深深地觉得陈素素没有那个本事骗她,而且陈素素把陈鸢卖过的吃食之类的事情也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不像是编的。 比起陈素素,陈鸢就太不老实了,这丫头变聪明以后鬼灵精的法子越来越多,说不定就真有赚钱的法子。于是她就更加确信,这铺子肯定是陈鸢的。 “哼,这铺子要不是你的,我给他磕三个响头赔礼!”王氏自信满满,因为她看见纪礼在不停地对着陈鸢使眼色,那表情要说没点啥,还真不信。 陈鸢也看到纪礼的眼色了,但是她没有理会,只是看着王氏:“成,记得你说的话!” 王氏喜不自胜,从地上站起来,还想趁机勒索陈鸢:“要是那上边有你的大名怎么说!” “那这铺子就给你,就当是我孝顺你的。”陈鸢面无表情地说。看不出喜怒。 纪礼想阻止陈鸢:“丫头……丫头……哎……” 陈鸢对他摆摆手:“纪爷,去把房契拿来让她看看。” 纪礼想到那房契上还写着陈鸢的大名,心里就一阵发憷,咽了口唾沫:“不成,这铺子是我的,我的房契凭啥让外人看!” 王氏轻蔑地切了一声:“真当自己是老大,赶紧把房契拿来。” 陈鸢对纪礼摇了摇头,纪礼叹了口气,气急败坏地去后院去了。 看到他们俩的互动,王氏更加确信这铺子是陈鸢的了,哪有掌柜的对一个打杂的这么听话的。想到马上就能有一间铺子了,王氏的心情激动起来。 不一会,纪礼拿着一张纸出来了,走的慢慢吞吞,长吁短叹。 王氏嫌他费劲,一把从他手里把那张房契抢过来:“干啥慢慢吞吞的,是不是做贼心虚……” 展开纸张,王氏却愣住了,因为……她根本不识字。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王氏一脑门子的汗,尴尬地左右看了看,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鸢勾了勾嘴角:“奶,房契也给你看了,上边写的到底是不是我的名儿?” 王氏手里拿着房契,愣在当场,咋就把这出给忘了呢? 第263章 换了名的房契 古代人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像江雪那种满腹经纶的,那都是有钱有权人家的特例,何况是王氏这种从小就生在土窝里的。 王氏这辈子也许就只认识个自己的名字,让她看这种上面满是咬文嚼字的房契,她却是看不懂的。 陈鸢看着王氏一脸尴尬,冷笑:“奶,你要房契,房契给你瞧了,你可看见没,上边写的是谁的名?” 王氏心想难怪陈鸢敢这么放心的让纪礼把房契给她看,原来是专门欺负她不识字呢。 “你们不就是合起伙来欺负我老婆子不识字吗?我不识字,识字的人多的是!”王氏的眼睛在围观的人里边逡巡一圈高声问“你们谁认识字?给我断断这上边写的是啥?” 乡下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见王氏找人看房契,有几个认识字的就起哄喊着要给看看。 王氏瞧着其中有个像是老学究模样的老头,就拿着房契凑过去了:“老刘头,你给我瞧瞧这上边写的啥?咱们村这辈里就你识字多。” 刘老头已经是个年过古稀的老头,他不是店里的食客,就是进来凑热闹的。他的年纪是这十里八乡最大的,算是长寿的人了,身子骨竟然还算硬朗,能自己到处跑着看热闹。 这老头的身子骨都驼了,佝偻着身子像个缩成一团的球,颤颤巍巍地拿过王氏拿着的房契,几乎贴到了眼睛上。 陈鸢怀疑,这老头应该是在闻字,不是在看字。 所有人都紧盯着刘老头,这老头是祁国第一代的秀才之一,这把年纪,早就老眼昏花了。 几乎等够十几分钟,王氏沉不住气了:“刘老头,你到底瞧清楚没有,上边写的些啥?” 刘老头好把纸从脸上拿开,一脸的如梦方醒的样子,一说话,嘴巴缩成一团,话都说不清楚。好在大家都熟悉他,连蒙带猜都能听清楚他说啥。 “这……这是一张房契啊。”刘老头指着最上边的“房契”两个大字。 王氏急的忍不住想推他一把,可又怕一下把他给推散架了:“哎哟,我晓得这是张房契,我就问你这上边写的啥?” 刘老头把纸重新放到鼻子底下,看了半晌:“此屋为我祖传,今转……” 看他这架势,这语速,等读完了,估计太阳都下山了。 王氏虽然不识字,但是陈家买地之类的也是有过地契的,房契地契这种东西大概布局她还是识得的。她指着房契最下边的两个人名问:“你就说这是啥字就成了。” 刘老头把眼睛递过去,看了一眼:“李大状……” 纪礼眼看着就要念到陈鸢的名字了,紧张的想凑过去,让王氏一伸胳膊拦下了。 刘老头顺着那名字继续往下看,那字龙飞凤舞的,他的眼神不行,辨认了半天才缓缓地说:“纪……纪啥?纪……” 其实不用说后面那个字了,光这一个都够说明问题了。 纪礼没反应过来,呆愣在原地。 陈鸢在一边插嘴:“纪礼。” “哦,对,纪礼,是纪礼……哎哟,瞧这个字,真是写的有骨气啊。”刘老头犯了毛病,又钻研起那字体来了。 王氏一下子把房契从刘老头的手里扯过去,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像是想要看出个花来:“不可能,不可能,咋会是他呢?刘老头你不是是老眼昏花看岔了?”又拿了房契放别人看。 有几个识字的,瞧了一拍巴掌:“这可不就是纪礼吗?大娘,你甭看了,这就是人家纪掌柜的铺子!你瞧,这底下不还有官府的压印呢吗?这能有假?” 王氏一下子浑身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呆呆地愣在那。 陈鸢走过去,从她手里抽出来房契,折叠好,放在纪礼手里:“掌柜的,这房契你收好,我奶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别当真。” 纪礼其实比王氏还懵,手里拿着房契不知道作何动作。半晌才想起来展开房契,一行一行地瞧下去,果真在最后看到了龙飞凤舞的“纪礼”两个字。 他自己的字自己认识,这个字虽然有意模仿了他的字体,但是写字之人自己的力度和根骨在,比他的字可大气多了。 他疑惑第看向陈鸢,陈鸢冲他一笑:“掌柜的,可把你们的房契收好,这是个贵重东西,以后可不能谁想看就给谁看啊。” 纪礼反应迟钝地嗯了一声,拿着房契站在一边,开始怀疑起了人生。 这房契陈鸢是交给他保管的,到底什么时候让她拿了去?而且竟然还能伪造出一份一模一样的来,而且竟然还有官府的压印。 王氏缓缓从不可置信里回过神来,心里觉得这事情不对,可是却找不到破绽,何况那上边的官府压印可是清清楚楚做不假了的。 陈鸢笑眯眯地看着王氏:“奶,你刚才不是说那上边要不是我的名字就给掌柜的磕响头认错吗?现在咋不说话了?” 王氏见陈鸢敢“提醒”她,气不打一处来:“你就这么想瞧见我给人磕头是不?我就知道你就是个白眼狼!” 陈鸢似笑非笑:“奶,你不也是?人家在背后说啥就是啥,人家说这铺子是我的你就信了?明儿她要说我杀了人,你是不是二话不说就送我进大牢了?” 王氏的气势已经彻底给浇灭了,灰溜溜的:“咋……这能怪我?谁知道素素那丫头看着是个老实的,背地里头咋就这么能编排瞎话?” 陈鸢装作一副受伤的样子,垂着眼睛:“奶,你这么三番两次的来我们铺子里闹腾,掌柜的肯定不想要我了,我跟你回去。子乾和冬儿上学的钱就靠你和我爷了。” 王氏一想这回这真是亏大了,两回得罪了纪礼,陈鸢在这的工作八成是完了。想着以后子乾和冬儿上学要花的钱,她就一阵火大。 “这天杀的死丫头,编瞎话都骗到我头上来了,看我不好好收拾她!”王氏一边说一边就往出走,顺便把自己先前说过的话混过去了。 陈鸢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和纪礼相视一笑。 第264章 烧人不成反伤己 陈素素想引王氏这把火来烧她,如此不仁,她把火反烧回去,也不能怪她不义。王氏回去肯定不会给陈素素好脸色,可那又怎么样呢?她陈鸢对她陈素素,已经是仁至义尽,还被人背后捅了一刀,讨回一点利息不算坏。 等到王氏走远了,铺子里的食客也都走的差不多了,就剩下陈鸢、纪礼和茂氏了。 纪礼把那张房契拿在手里边反复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纸和字都和原来的那张一模一样,除了最后陈鸢的名字变成了纪礼以外,真的是分毫不差,甚至连这房子原本主人的名字也没有变过。 “这……这到底咋回事?咋忽然就变了人了?”纪礼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鸢从袖子里拿出来另外一张纸,递给纪礼。 纪礼打开一看,果然这张房契最底下的名字是陈鸢。 陈鸢先前那张假房契拿过来,对比着看了看上面的字,啧啧了一声:“陆惊蛰手下的人虽然关键时候不怎么管用,不过这种小事上倒是有些本事,能把字模仿的一模一样,厉害。” 她昨夜连夜去找了陆惊蛰,陆惊蛰手下的能人异士不少,有一个以模仿别人字迹的本事见长。正巧,让他写了一份一模一样的,虽然比不上现代的复印机,但是糊弄王氏是没问题的。 至于那个官印……王爷和县太爷要个官印那还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 纪礼虽然不待见陆惊蛰,但是关键时候也靠着人家帮助,也不说啥了。 陈鸢把两张房契都递给纪礼:“纪爷,这两张房契你都收好,免得以后再有这种事发生。” “这是张假的,收它干啥?”纪礼把写着陈鸢那张房契收起来。 陈鸢按住他的手:“纪爷,这张上边按了官印,按理说也是真的,以后这铺子就真是你的。”说来奇怪,对有血脉亲情的人不信任,对纪礼和牛成夫妇这样的外人却能如此信任。 你来我往地推辞了一阵以后,纪礼知道拗不过陈鸢,于是把两张房契都收好,以防不备之需。 茂氏心底善良,虽然气陈素素对陈鸢如此无情,不过也替她担心起来:“我看你奶的样子凶的很,回去以后素素肯定不好过。” 陈鸢摸了摸下巴:“她好不好过,那我可管不着了,我对他们,兴许是太好了。” 别对人太好,这是陈鸢重生到这个世界得出的一个教训。 茂氏心想也是,陈素素这么对陈鸢,也该受点教训:“那,刚才药材铺把新人参送过来了,咋办?” “先放着,过些天我再给我四娘。” 茂氏看着陈鸢纤细的身影,叹口气。这孩子就是嘴硬,其实心比谁都软,她对人太好了,可惜,怎么就总是有人要伤害别人的善良? 那边厢陈素素果真是好过不了,为了看到陈鸢的囧样,她今天还专门待在家里,没有去找江雪。 然而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怒气冲冲的王氏,王氏像一只发了怒的大公鸡,红着脸,梗着脖子,脑袋向前杵着,急匆匆地冲过来。 看到王氏身边没有陈鸢,陈素素有些疑惑,刚想要再仔细看看,就见王氏已经冲到了面前了。 王氏其实是个人高马大的女人,气势又大,冲到陈素素面前的时候带起的风把陈素素吓的后退了两步,战战兢兢地看着王氏。 王氏现在真是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她怎么就那么傻,信了这丫头说的鬼话!现在到好,不但得罪了纪礼,而且镇上那么多人看着,她的脸都丢尽了,说起来还欠纪礼几个响头呢。 陈素素颤巍巍地缩着脖子,小声问王氏:“奶,你看见没?那铺子是大丫的?她那么有钱,还赖在咱们家白吃白喝……” 后面的话她不敢说了,因为每说一句话,她就看到王氏的表情严肃一分,到了后来,几乎是在怒视着她了。王氏就像是一个即将爆炸的炮仗,随时都会炸开。 王氏的一根手指几乎戳到陈素素的眼珠上了,力气很大:“你个小蹄子,从哪学来的这些胡编乱造的话?我这张老脸都让你丢尽了!镇上边那么多人眼瞅着我的笑话呢,你不是说那铺子是大丫的吗?咋不是呢啊?房契上咋不是她的名?” 陈素素被王氏步步紧逼,退到了墙角:“是……是她的啊,奶,我真没有说谎,真的是她亲口说的……” 王氏气急反笑:“她还说她是天王老子呢你都信?我都叫人看遍了,那张房契上边连大丫的一个姓都没出现,你说,你是不是诚心消遣我?” “奶……我没有……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我……” 陈素素瑟瑟缩缩,和不敢言笑的常氏一个模样,看的王氏更是火大:“我算是看出来了,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和你娘都是一个德行!你娘到底咋教的你?成天就知道扯谎,这辈子,看谁还敢要你!” “我娘……”陈素素实在想不到陈鸢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把房契给换了名字,真正是有口难言。 常氏听见外边吵的厉害,赶紧穿上鞋出来,眼瞅见王氏的手指头都快戳到陈素素肉里头了,赶紧冲过去挡在陈素素面前:“娘,这是咋了?素素干了啥都是我不对,你有火冲我发。” 王氏推了一把常氏:“你以为能少了你?我当然要找你算账!你个不下蛋的老母鸡,自个儿不会生就算了,还不走,你是不是要害死我儿子才算?你瞧瞧你教的这丫头,小小年纪就学着勾引男人,成天扯谎,咱们老陈家的脸都让她丢没了!以后能是啥好东西!” 陈素素做错了事,常氏虽然也有埋怨,可那毕竟是她的亲生骨肉,王氏骂她也就算了,这么说陈素素,却是有些过了。她深吸了口气,忍着泪:“娘,你说我就算了,素素她还是个小姑娘,你咋能这么说她?” 王氏冷哼一声,不屑地在常氏和陈素素身上扫了一圈:“从小看大,她还能成龙变凤咋地?” 常氏刚想辩解几句,陈素素却忽然一把推开她:“你起开,你就知道向着大丫,你不是我娘!” 第265章 决裂 说实话,对于常氏来说,王氏的打骂已经是习惯了的事情,王氏骂她也不是一天两天,她受气也不是一天两天,早就没了气愤和反抗的心思。 她受这么多气,一是因为性格使然,二却是为了陈林和陈素素,陈林是个孝顺的人,她不愿意让他左右为难,而陈素素,她希望自己受了气,能让王氏在陈素素身上好点。 然而,受了这么多年的气,最后,却都不如陈素素一句“你不是我娘”来的伤人。她受不了病痛的折磨,受不了王氏的欺凌,受不了别人的白眼,大可以一死了之,然而为了陈素素,她一次一次都忍了。她不敢相信,自己付出如此多,到头来,却换来一句你不是我娘 “素素,你……你说啥呢……”常氏不敢置信地看着陈素素,看着自己被她甩开的手。 陈素素站在墙角,后背贴着墙壁,大喊:“我没说谎!你明明知道我没说谎,你还向着他们,你是我娘吗?我不用你管,我奶打死我骂死我也不用你管!” 这话陈素素说了许多遍,每次常氏听来都有种心在流血的感觉,每次她都告诉自己,素素只是在气头上,以后就会好的…… 然而陈素素没有变好,甚至变本加厉地憎恨起她来。 她也不明白啊,她对陈鸢好,是因为陈鸢的懂事和对他们家的帮助,可是她知道,陈鸢永远不会是她的女儿。她对陈素素的爱护,明明比谁都深,但是陈素素这恨意,为什么却来的如此浓烈? 王氏看这母女俩的样子,在一边说风凉话:“哼,瞧见没,老四家的,要不咋说女儿是外人呢,瞧这模样,现在都这幅白眼狼的样了,以后还不吃了你?我看呀,老四这辈子是指望不上这丫头啥了,就盼着啊,老了以后别让人用破席子一裹,给扔到山里边去。” 常氏现在耳朵里根本听不见王氏的话,她只看到陈素素那个嫌恶的眼神,一张一合的嘴巴,那些话就像是长了刺,扎在她的心上。 “素素,你说啥气话呢……娘跟你说……”常氏努力地带着笑容,想拉陈素素的手。 陈素素躲在一边,冷冷地盯着常氏:“你要真是我娘,你就和我奶说,说我没说谎!你说,是不是大丫亲口说的那铺子是她的?是不是她赚了很多钱?你说!”她越说越激动,对常氏步步紧逼。 常氏退后了两步,嘴巴嗫嚅。陈素素没有说谎,说实话没有错。可有时候真话也不一定都是好的,这对陈鸢太不公平了。 “你敢说了?你偏心外人,和大丫一块欺负我,现在你们高兴了!”她对着常氏露出个讽刺的神情,大声骂道。 常氏的手握成拳头,指甲嵌进掌心里,半晌,终究是缓缓松开了。 她不能对不起陈鸢,陈素素这种做法已经伤害了陈鸢,她不能再这么做。 王氏就爱看别人的热闹,常氏和陈素素已经闹成了这个样子,她也就消气了。嘟嘟囔囔地骂:“啥娘有啥闺女,这白眼狼劲,一个德行。”说完,人进了院子,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等王氏走了,常氏想和陈素素说陈鸢的事情:“素素,你别这么对大丫,她对咱们……” 陈素素这次没能把陈鸢扳倒,又在王氏身上受了气,一提陈鸢就生气:“她是啥好人?她是好人色能抢了人家的未婚夫?她是好人能在你快死的时候骗我神医不在?她是好人能把我和季先生的事到处说?她是啥好东西!我奶说的没错,她没爹没娘,就是个不要脸……”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狠狠地打在陈素素的脸上,力气极大,把陈素素打的脸垂到了一边。 她缓缓抬起脸,脸颊像是着火一样的疼,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然而,打她的人不是常氏,而是陈鸢。 陈鸢冷冷地看着她,手还保持着那个打人的姿势,勾着嘴角。 陈素素和常氏都呆呆地看着陈鸢。 陈鸢收回手,垂在身侧:“陈素素,这一巴掌,是打你嘴巴不干不净,不知道收敛,狼心狗肺!” “你……你敢打我……”陈素素眼珠都红了“我娘和我爹都没打过我,你敢打……” “啪”又一巴掌,陈鸢把手抱回怀里:“这一巴掌,是代替你娘,打你不忠不孝!” 陈鸢的两巴掌,不同于常氏那病恹恹的两巴掌,那是实打实的,要不是陈鸢收了力道,陈素素估计现在都在满地找牙了。 陈素素觉得最里边有点腥,应该是哪里破了。 血腥的刺激让她失去了理智,像个疯子一样跳了起来,要往陈鸢身上扑,双手乱抓乱挠:“你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她那点本事,对于陈鸢来说就像是挠痒痒一样,手扯着她递过来的胳膊使劲一拉,陈素素踉跄了一下,摔在地上。 “陈素素,你娘对你太好了,连这些做人的道理都没教过你,今天,我就替她教教你!”陈鸢蹲下身子冷冰冰地道“一没有人对你的好是应该的,我陈鸢对你们好那是因为你爹娘心善,不是为了讨好你们,也不欠你们!” “二我没有说你的坏话,也没有骗过你,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信我,哼,活该让人当傻子!陈素素,就算没有我,季云生也不会看上你,你想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那也得是能扶的起来的麻雀,你……什么都不是!” 没有心胸,没有脑子,没有本事,陈素素,你连飞上枝头的本事都没有! 这些话,早就该对陈素素说了,不过是顾忌她的颜面罢了,没想到,就先让别人把她当了枪使。 陈素素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还是在陈鸢面前。 常氏有些不忍心,想要扶陈素素起来,陈鸢轻轻挡开她的手:“四娘,有些话,我今天必须跟她说清楚,不然,她日后迟早还要在背后捅我一刀!” “今天话说到这,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四娘,素素,我陈鸢自问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你们一家。你们今天能摆我一道,明天就能捅我一刀,从今天起,你们家的事,我再不过问!以后,咱们谁也别理谁,谁也别操心思算计谁,下回在让我知道了,就没今天这么好说话了!” 第266章 只有我们 对于陈鸢来说,她对常氏一家子已经仁至义尽了,帮人也得有个限度,而陈素素,踩在了她的底线上。她可以容忍陈素素的猜忌,能容忍她几次三番的挑衅,却不能容忍她背叛。 虽然用这种态度和他们说话有些伤害常氏,但是这也是对常氏好。 陈素素现在已经如此偏激,如果陈鸢继续和常氏一家来往,指不定她会变成什么样。陈鸢不想掺和进他们一家的矛盾里,也不想成为激化别人矛盾的发酵剂。 常氏能听出来,陈鸢这话就是要和他们决裂的意思,觉得心口堵的慌:“大丫,你别……” 陈鸢摆摆手:“四娘,你啥也别说了,这回这事,我已经看清楚了,咱们以后还是谁也别管谁的好。” 陈素素扑在土中,拿眼睛狠狠地瞪着陈鸢,陈鸢压低了身子,用常氏听不清楚的声音对陈素素说:“陈素素,你告诉江雪,她要是再敢让你算计我,你们两个,谁都别想好过!” 她缓缓地起身,伸手在陈素素的胳膊上提了一把,把陈素素强行从地上拖起来:“陈素素,如果这世上有人真心待你好,除了你娘,不会有别人了。你要是再这么对她,迟早会有报应的!” 不和陈素素说话,也不和常氏说话,她转身走进院里,头也不回。 说实话,常氏是很舍不得陈鸢的,不是因为她贪恋陈鸢的好,而是真心的,对陈鸢这个懂事又聪慧的孩子疼在了心上。然而,现在看来,自己的亲女儿和陈鸢之间,她只能选择妥协一个。 陈素素灰头土脸地站在原地,看着陈鸢的背影。 这让她想起来自己向季云生表白心意被拒绝的那天,也是这样,摔倒在地上,狼狈又卑微。而陈鸢就和那季云生一样,一样看不起她,一样的冷漠高大。 她恨他们,凭什么这么对她?凭什么和她不一样? 她狠狠地攥着袖口,几乎要把袖口撕裂成两半。陈鸢,你说季先生这辈子都不会喜欢我?我不信!我一定要让你看看,季先生和我站在一起的那一天! “素素,赶紧,咱们回去。”常氏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颤颤巍巍地想扶陈素素。 陈素素侧身躲开,一言不发地自己拍干净身上的尘土,不等常氏,跑了进去。 常氏的手就那么孤零零地伸着,手指动了动,重新收回身侧。 陈鸢说的对,很多道理,她都从没对陈素素讲过,王氏也说的对,她从没好好教过陈素素。她从没想过,陈素素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扶着墙根,她似乎比王氏的身体还不如,一步一步,走的无比缓慢。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说不明道不清,陈素素怨愤陈鸢,认为倘若没有陈鸢出现,便不会出现那么多事情。若说毫无道理,却也不完全没道理。 兴许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陈鸢便是那轻轻抖动翅膀的蝴蝶,却不意会引起那么多的变化,她身边的人的命运也在随着她改变。若是引起风暴,你能说那蝴蝶有错吗?也许,这便是天意,陈鸢穿越到这里是天意,所有人的改变也是命运。 陈林回来以后也感受到了常氏和陈素素的不对劲,一再追问之下,常氏才把陈鸢开铺子,怎么帮助了他们那么多的事情说了一遍。 陈林听到陈素素的事情,不由得也蹙起了眉头。他不是严厉的人,平时都只是宠着陈素素,到了关头,竟然不知道怎么教育陈素素才对。 常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喘气喘的十分厉害:”这下……这下可好了,以后……咱们和大丫算是……算是彻底不能打交道了。”她没有把陈素素对她的事情说出来。 她一下子病成这样,陈林急忙安抚她:“我瞧得出来,大丫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过几天咱们再和她说说好话,就没事了。” 陈鸢对陈素素的态度,常氏亲眼见过了,却不能对陈林说,只能不停地长吁短叹。 那边陈鸢把两个弟弟叫到跟前,一人给了一个缝制很精细的小布包,趁着他俩高兴,就嘱咐他们:“子乾,冬儿,以后……你们上学了,都是大孩子了,要好好学习。四娘那边……你们少去吗,早晚去请安就成了,别多待知道吗?” 她觉得很对不起两个孩子,先前还寄希望于常氏和陈林能弥补一点他们缺失的母爱父爱,现在看来,不是亲生父母,终究是不够啊。 这几天陈林是对他们真的好,陈林也喜欢孩子,成天不是抱着就是背着,做了许多陈怀来不及做的事情,让他们体会到了有爹的感觉。、 子乾还好,冬儿却觉得有点不理解:“姐,为啥呀?你不是说四娘以后就是我们的亲娘,四伯以后就是我们的亲爹吗?” 陈鸢摸着他的脑袋,却不知道怎么对他说这之间的矛盾。 子乾半天没出声音,见陈鸢被冬儿逼着问的急了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忽然抓住冬儿摇晃陈鸢的手臂,郑重其事地对冬儿道:“不要去了,素素姐不高兴了。” 他的敏感是陈鸢早有体会的,不禁感叹这孩子真是异常的敏锐啊。 “素素姐为啥不高兴啊?冬儿可听话了,没有胡闹。”冬儿嘟着小嘴,不满地拧着衣袖。 陈鸢无奈,和同龄人和大人,她有一百种理由能说服他,可冬儿只是个几岁的孩子,这让她如何说出残忍的话来? 子乾拧着两道浓眉,已经颇有几分英武的五官透出一股冷漠:“因为那是素素姐的爹娘,不是咱们的爹娘,咱们的爹娘早死了!”最后这句话,他几乎是低吼着说出来的。 陈鸢没想到子乾说话这么的决绝直接,也吓了一跳。 冬儿撇着嘴,拉着陈鸢的手,钻进陈鸢怀里,把头埋进陈鸢的肩胛里:“姐,素素姐不喜欢我们吗?所以不想让四伯和四娘和我们在一起?” 陈鸢深吸了口气,摸着他的头:“傻瓜,我们已经长大了,没有爹娘不也能过好吗?” 年纪小小的冬儿在陈鸢的肩膀上叹了口气,吸了吸鼻子:“姐,我以后只喜欢你和哥。” 第267章 我要回京城 陆惊蛰坐在太师椅上,悠闲地喝着茶,轻轻掀开茶杯盖子,香气四溢。 听着暗卫讲完他不在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陆惊蛰抿了一口茶,垂着眼睑:“我不在,她还真是一点都不见外,住着我的宅子,欺负我的女人。” 八宝听完直咋舌,虽然江雪没做成他们的女主人,但他一直把江雪当成是仙女一样的看待。可谁能想到,这仙女一样的人竟然会做起背后伤人的勾当,何况还是对当初救过她的人。 “爷,咱们要不要……”八宝的意思是要不要帮着陈鸢出口气。 陆惊蛰放下茶盏,低吟了一阵:“算了,不用去管她,江雪不是厉害角色,掀不起大浪。风筝也不想我们插手他们家的私事,如今有这事情也好,她也能看透许多人。” 以前他就觉得,陈鸢虽然聪明,但是太重感情,她对别人太好,也许,好到她自己也不知道。经过这些事情,兴许能让她明白,有些人不值得你对他那么好。 陈鸢说的也没错,陈素素的气量太小,没有脑子,就算不被江雪当枪使,迟早也会自己背叛陈鸢。 而如果没有陈鸢,季云生是否会喜欢陈素素这样的人?哼,这就像是假如没有陆惊蛰的存在,陈鸢是否会喜欢季云生,或者假如陈鸢,陆惊蛰是否会喜欢上江雪一样虚无缥缈破。不管没有谁,结果都是未知,可是他们已经存在了,那就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你的要务就是保护好风筝的安全,别的,她自己会处理。”陆惊蛰对暗卫摆摆手,示意他下去。 陈鸢不会喜欢他事事插手的,除了安全以外的事情,陈鸢更喜欢自己处理。他们虽然是恋人,却也有自己的生活,彼此互不干涉,才是最好的尊重。 八宝也坐在陆惊蛰另一边的座椅上,抓着脑袋:“爷,那件事情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江雪姑娘她怎么办?” 陆惊蛰用手指扣着桌子,一双漆黑的眼瞳定格在房门上,似乎在等待什么,又似乎在仔细地思索什么。半晌,薄唇张了张:“说到她,她就来了。” 八宝也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也把嘴巴闭上了。 没过一会,房门果然被人轻轻敲了敲,陆惊蛰慵懒地喝着茶:“进来。” 房门叫人推开了,江雪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盘子,里面放着几个精巧的糕点。 “惊蛰,八宝,我听下人说你们回来了,就专门做了些糕点。这些日子我在宅子里闲着无事,就向厨子学了点做饭菜的本事,做的还不好,你们别嫌弃。”她袅袅娜娜地走到桌前,把糕点放在桌上。 她今天穿了一件翠绿色的衣裙,画了精致的娥眉,朱唇粉黛,面容如画。江雪的确是个如仙子一般的人,穿着这件衣裳,也不知道是人衬着衣裳,还是衣裳衬着人,愈发显得肌肤如雪,冰肌玉骨。 陆惊蛰看着她那件衣裳蹙了蹙眉,眼睛在江雪的脸上一扫,没有露出多余的神情。 倒是八宝,把江雪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眼熟,看了半晌,才忽然反应过来,这衣裳,不是陈鸢也穿过吗? 他们第一次见陈鸢穿灰扑扑以外的衣服,可不就是这件? 不知道是因为那一次陈鸢穿着的样子给人的视觉冲击太大了,还是他们先入为主了,总之,这衣裳穿在江雪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江雪是美的,那种让人很惊叹的美。 陈鸢也是美的,虽然不惊艳,却灵动,让人挪不开眼,你的眼睛总想落在她的身上,看看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江雪和陈鸢,一个是花,一个是蝶,花美终会看腻,蝶却会飞舞,引导着你的视线。 八宝看清楚以后就也不觉得江雪如何惊艳了,埋着头吃东西。 江雪用手捏了一块递到陆惊蛰面前:“惊蛰,你要是不嫌弃也尝尝,做的不好。” 她几乎把糕点递到了陆惊蛰的嘴巴上,陆惊蛰微微侧了侧身,躲开了去。 “放着,你知道,我打小便不喜欢甜食,八宝喜欢,让他吃了。”陆惊蛰把桌上的糕点向着八宝的方向推了推。 江雪的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憎恨,随即恢复如常。她将那糕点重新放回盘子里,用手帕擦了擦手,才施施然道:“惊蛰,我今日来,是想跟你说,我要回京城去了。” 回京城?陆惊蛰微微侧了侧头,眼睛盯在江雪的脸上。 江雪被他一看,有些慌张,不过想到她爹给她的传信,随即咬了咬下唇:“惊蛰,你在这里也并不需要我,我赖在这里也只会让你厌恶,我想回京城去……” “江雪,以前我让你走的时候你不走,现在你又忽然想明白了,想回京城?”陆惊蛰说话的速度很缓慢很慵懒“偏偏这个时候?这时候未免有些凑巧。” “陆惊蛰,你这是什么意思!”江雪狠狠地攥住衣袖,浑身紧张,不是因为陆惊蛰的猜忌,而是因为害怕被他猜中。 陆惊蛰缓缓地把目光从江雪身上挪开:“江雪,你爹的手太长了,已经伸到我跟前了。” 江雪一下子怔住,随即全身轻轻颤抖起来:“惊蛰,你说什么呢?” 陆惊蛰深深吸了口气,放缓了声音,一种说不出的冷漠和无奈:“江雪,从我离开京城以后,你便时常跟着我,我不是傻子,你爹怎么会放心让女儿千里迢迢到这蛮荒之地来?你和你爹的戏演的太好,你演对我痴情一片,你爹演棒打鸳鸯,煞费苦心让我相信你对我的心意是真的。如此痴情的人,我倒是差点信了。” 江雪后退了一步:“我……我对你当然是真心的!” 陆惊蛰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是讽刺,好像是在嗤笑:“江雪,你爹几次差点要了我的命,你的真心在哪里?我身边的暗卫每次都能被调走,我左思右想,除了你这个‘未来的王妃’,不会有别人了。” 第268章 真情假意 一直以来,江雪都扮演着一个痴情的、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角色。她为了陆惊蛰,和江延翻脸,为了和陆惊蛰在一起,从京城千里迢迢地来到这边陲之地,只为了和陆惊蛰相伴,无名无分,只有一个大人们口头上开玩笑一样的“未婚妻”头衔。 可她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啊,祁国第一才女算什么?尚书之女算什么?都不如一个陆惊蛰来的重要。 即使陆惊蛰没能和她在一起,别人却也都潜意识里是敬佩她的,就连八宝,都曾经怜悯过她。陆惊蛰爱上了陈鸢,就像是出轨的渣男一样令人不满,江雪变成了一个柔弱的受害者。 陆惊蛰笑了,轻轻摇摇头。江延没错,江雪的确是一件好的武器,柔弱、楚楚可怜便是她的利器,他差点,就相信了江雪的痴情。 江雪的手里还攥着先前擦手的那条手帕,紧紧地,紧紧地,攥的手都疼了。 “江尚书未免神通广大,每次都能提前知晓我的行程,还能准时调走我身边的暗卫。我一直都在找那个埋在我身边的奸细,却没想到,江尚书早就把最大的奸细埋在了我身边,对吗,江雪……” 江雪浑身一颤,抬脸看向陆惊蛰。 陆惊蛰黑曜石一样的眼睛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江雪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样子,第一次,从他眼里看到了自己,却是如此的苍白可怕。 不是,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 她想要大声地嘶吼,想要告诉他自己的心意没有 未作假,可……她不敢,也不能,因为……他如此聪明,猜的什么都对。 她忽然想笑,自己当初拼了命的想要博取他的信任,可当他真的相信了,她却几次三番差点要了他的性命。当她终于不愿意再受父亲摆布,真心对他的时候,他却已经对她有了忌惮。人生当真如此滑稽? 陆惊蛰看她没有说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由得冷笑,用手转着桌上的瓷杯,轻轻的,轻轻地:“江雪,江延到底想要什么?我从京城到了这里,他都不肯放过我?” 当初他来到这里不久,江雪便到了,然后一直便待在他的身边,他实在不敢自恋到以为江雪是真的非他不可。倘若江延想要杀他,那时候他远在这边陲,羽翼未丰,完全可以杀了他了事,可江延却没有,所以他猜测,江延是在找一样东西,一样他认为藏在他身上的东西。 江雪的脸色苍白,身形颤抖,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将她卷倒。她干涩地笑了笑,也不再辩解什么:“惊蛰,你这么聪明,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果真……”陆惊蛰似乎也并不吃惊“皇帝在找这东西,几位皇兄在找这东西,你爹也在找这东西,真奇怪,你们为什么会觉得会在我身上?” 江雪撇嘴,露出一个比哭还悲伤的笑容:“是啊,为什么呢?我跟着你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东西的蛛丝马迹,我告诉我爹爹根本没有这样东西,可他不信。” 她想起那个陆惊蛰离开京城的黄昏,其实那时候她并不懂得什么叫爱,之前去看肖氏一族被斩首也只是想要看看自己未来的夫君会不会去,会是什么反应而已,不过是小小的关心,算不得喜欢。 江延对她说,陆惊蛰已经不是储君,变成了一个废物,要将她许配给三王爷。 三王爷的“美名”在外,她自然是听过的,她想了许久,觉得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莽夫实在是折损她的一身才情。她心高气傲,宁愿不嫁也绝不受人摆布,可生在官宦,哪有自由可言?都不过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于是江延说,陆惊蛰身上有一件东西,倘若她能找到,便让她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江延有一套完整的计划,周祥到她几乎可以毫不费力。 如计划一样,她成功了。成了一个痴情的未婚妻,奋不顾身地在陆惊蛰身边停下。起初,她把陆惊蛰的事情都和江延一一通传,并没有觉得如何。可后来,她渐渐地,开始不愿意再受江延摆布了。 她对陆惊蛰真的动了心,这是在江延计划之外的东西。江延感觉到了她的变化,所以派了别的人来埋伏在陆惊蛰身边,随时“纠正”她不想做的事情。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便没了回头路,刚开始她受了江延的诱导,后来,却已经身不由己了。江延威胁她,倘若她敢违背命令,便要让陆惊蛰知道她以前接近他的目的。江延保证过,不会伤害陆惊蛰的性命,所以她才继续潜在陆惊蛰身边,希望早日找到那东西,便能不再受江延的控制。 然而世事难料,她这么多年,根本没能有机会找到那件东西,而陆惊蛰已经对陈鸢动了心、所以她慌了神,不知所措。 昨日收到了江延的传书,让她迅速回京城去,京城里出了事,而且已经不需要她再在陆惊蛰身边埋伏。她本不想回去,但是江延说,陆惊蛰可能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所以她想趁着没被揭穿,趁着彼此还有好的念想,不如就此离去。 陆惊蛰轻轻拍了拍手,门外走进来两个女子,长相一模一样,走路轻巧,连声音都没有。 “江雪,当初我让你回京城去,便是不想让你参与这场纷争,到了现在,你也身不由己了。”他侧头对那两个女子道:“送江姑娘回屋,今日起,不得踏出半步。” 江雪手猛地颤抖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惊蛰:“你真要这么对我?” 陆惊蛰歪了歪头:“我给过你机会了。” 江雪看着他的样子,他从没如此认真地看过她,唯一一次,唯独这一次,如此认真,有冷漠、有疏离、有怜悯……就是没有爱。 他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陆惊蛰说的对,他给过她机会,是她错过了。 看着江雪跟着那两个女子出去,陆惊蛰捏了捏鬓角,轻轻叹气。 即便没有感情,这么多年的陪伴,就算是友情,他也给过她机会了。 第269章 随风潜入夜 许久没见到陆惊蛰,他好像比以前更成熟了不少,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深沉的气质。以前他虽然就不简单,但还保留着几分痞痞的性子,像现在这样,深沉的让看不懂他在想什么,还是头一回。 陆惊蛰很少对陈鸢说他最近在做的事情,就像陈鸢不想陆惊蛰插手陈家的事情一样,陆惊蛰也不希望把陈鸢拉进自己的这趟浑水之中。 陈鸢从墙头上跳下来,陆惊蛰伸手接住,却没把她放下来,只是认真地看着她。 陈鸢挣扎了几下,跳在地上:“怎么了?我脸上有花不成?” 陆惊蛰轻轻为她抚开垂在鬓边的一缕淘气的碎发,勾着唇角:“自然是没有的,不过……花也不如你三分好看。” 这话说的,配上他那个专注的神情,陈鸢忍不住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伸手捏了捏他的俊脸:“你发烧了?怎么大晚上的说胡话?” 她的手指冰凉,按在他的脸颊上十分舒服,陆惊蛰抓住,放在脸颊上:“没事,我不过是累了。” 很累很累,他忽然想要放弃了,想要放弃那些被人灭了亲人满门,还杀了母亲和弟弟的仇了。他们死了,却成了他心里的魔障,这么多年,挥之不去。 有时候他不敢看她的眼睛,这双眼睛,太透彻,太清明,太肆意。她想爱就爱,想恨就恨,从不迁就谁,从不伪装,纯粹又单纯。 看着他的时候,他就会想,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报仇呢?明明,以后的日子是他自己的,是他自己的生活,为什么要为了别人背上这沉重的担子? 他想要陪着她一起学蒸包子,想要让她带自己去学着买菜种田,想要就这样和她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可是不能,一闭眼,就是他母亲死前的样子,那么绝望和悲凉,还有地上那一摊殷红的血迹。 不是他放不下,是他们不肯放过他,死去的人不肯放过她,活着的人也不肯放过他。他这些年在鬼门关上走过的路,都不能白白走过,那些血,也决不能白流。 陈鸢沉默地任他把自己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触手一片滚烫,她忍不住缩了缩手:“你发烫了,尚岚不在吗?”她想要拉他去找尚岚。 被他一把扯住,轻轻地,推在墙角,陈鸢还没反应过来,他高大的身子就垂在了她身上。 “你……你干什么呢?”陈鸢想推,随即又停下了,因为陆惊蛰只是把头埋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的额头贴着她的脖子,很烫,手扯着陈鸢的手,一动不动。 “让我抱一会,就这一会。”陆惊蛰的声音很沉很闷,轻轻地。 陈鸢不敢动弹,把肩膀挺的笔直。 这是他从没见过的陆惊蛰,这么脆弱,这么感性。 陈鸢想了想,伸出手,环抱住他,用手安抚似的拍着他的后背。 小时候,奶奶也曾这样抱着她,她觉得,那是世界上最能让人安心的动作。 陆惊蛰的后背僵直了一下,随即软下去,把手探到陈鸢身后,抱住她。 已经是春日将至的时日,夜里也偶尔有了虫鸣鸟叫,风轻轻一吹,陈鸢闻到从陆惊蛰身上传出的好闻的熏香,不禁有些沉醉起来。 “陆惊蛰。”陈鸢的声音很低,像是恋人之间的耳语。 陆惊蛰不知道是发烧烧迷糊了,还是不想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陈鸢拍拍他:“你要动手了吗?” 陆惊蛰一怔,头微微从陈鸢的肩膀上抬起,却仍旧没有说话。 “陆惊蛰,倘若你做好了准备,就别心软,杀人从不能心慈手软,不管……他是谁!”陈鸢笑了笑“这是我的老师为我上的第一课,杀手杀人,要么不动手,要么一定要一击致命,不可犹豫。” “犹豫是在你动手之前就应该想清楚的事情,既然已经箭在弦上,那就说明你早就想明白了,对吗?”她深深吸了口气。 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不杀别人,别人便会杀我,我不想死,便只能走到这一步。 陈鸢用手搂紧了陆惊蛰:“你已经准备好了,不要再犹豫了。” 陆惊蛰缓缓站直了身子,他比陈鸢高出许多,低着头看着她的脸:“我没有犹豫,我只是……害怕了自己。” 他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只为了一招制敌。他恍然之间发现,自己现在的样子,和当年的皇帝有什么区别?隐忍多年,最后却一举灭了一个臣族,这让他觉得害怕,害怕他和那个人一样,无情、冷血。 陈鸢捏了捏他蹙起的眉头:“不一样,你和他不一样。你不想杀他,他便会杀你。” 是那个人,辜负了一个少年对父亲的崇拜。 陆惊蛰沉沉地笑了,有些苦涩,等重新抬起脸时,已经恢复了那个运筹帷幄的人。 “这一天,我等的太久了,不会心软。” 陈鸢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周围的黑暗之中传出一阵急促的鸟叫声。 陆惊蛰听到那鸟叫,忽地抱着陈鸢的腰一矮身子。 陈鸢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忽见一支寒光闪闪地箭矢临空而来,瞬间就到了陆惊蛰刚才站着的位置上,整只箭几乎没入了陈鸢小院的土墙里。 陆惊蛰脸色一变,一挥手。 周围的黑暗之中接二连三地发出急促的鸟叫声,然后便是嗖嗖嗖的声响。 “把清水村围起来!”陆惊蛰神色严峻,好像来的人十分棘手。 陈鸢知道又有人来暗杀陆惊蛰,却没想到陆惊蛰似乎很是紧张,不由得好奇这人会是谁:“什么人值得你这么紧张?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不成?” 陆惊蛰侧着头,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动静,听了陈鸢的问话,他的嘴巴动了动,半晌才发出一声低沉的声音:“是我那位三哥亲自来了。” 陈鸢现是没反应过来,脑子转了几秒才问:“你三哥?那个祁国的战神?那个……残暴成性的三王爷?那个要娶江雪的三王爷?” 托江雪的福,她知道了不少三王爷的名头,除了打仗神武之外,全是坏名声。 陆惊蛰点点头,笑了笑:“就是他,除了他,这世上谁还有这种本事。” 他伸手指了指墙上那柄没入墙壁的箭。 第270章 问候礼 三王爷其人,人如其名,陆战雄,战胜枭雄,他便是战神。 听说肖氏一族被灭以后,祁国的军权很大一部分落在了陆战雄的身上,他也不负老皇帝球期望,把周围的疆土治理的十分顺遂。 按理说这种儿子应该很得皇帝喜爱,但是皇帝却对他不咸不淡。这位王爷唯一不好的,就是杀气太重,嗜血残暴,成天主张用暴力扩土封疆,有时候甚至连皇帝的命令都不听,擅作主张。 听说这位王爷有一次征讨一个边陲小国,明明对方已经降服,他还是屠灭了一个城才肯罢手。所以人们私下里传这位王爷是天上的煞星下凡,杀人也只是为了图乐。 难怪陆惊蛰要让人把清水村围起来,遇上陆战雄这种人,指不定就要拿这村子寻乐。 “他来做什么?你不是说他在京城吗?”皇帝不知道为什么,把陆战雄从边疆调回了京城,陆战雄便一直在京城王府里住着。 陆惊蛰的黑眸沉下:“当然是来杀我的。” 三王爷和那江延联手,一直在找那件他们认为在他身上的东西,前几日京城变故,陆战雄可能已经等不及了,所以亲自来取了。 陈鸢回头看了看连箭头上的翎羽都差点插进墙里的箭,不由得一阵恶寒。 这家伙八成是个像李元霸一样天生神力的怪胎,能有这本事,难怪能在战场上骁勇善战呢。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陈鸢看着陆惊蛰的样子“他们到底为什么非揪着你不放?你是一个废王,连封号都没有,还被发配到这边陲之地,按理说皇位之争最没有威胁的就是你,他们到底为什么追到这里也要找到你?” 陈鸢的聪明,从来都能让陆惊蛰吃惊,她看的很透彻,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 陆惊蛰看着那些在黑暗之中来回穿梭走动的人影,侧脸的阴影投下一片暗淡:“为了一件东西……” 一件东西?什么东西?为了这件东西,他们穷追不舍地追到了这个地方? 陈鸢本以为要她问陆惊蛰才会说,谁知道陆惊蛰忽然低声说:“那东西,是虎符。” “啥?虎符?是那个能调动兵权的虎符吗?”陈鸢抓了抓脑袋,心说不是,电视里的东西还真有啊,要不要这么狗血,虎符皇帝不自己看好怎么到处乱丢啊。 这种乡野山村,有听过虎符这东西的人就不多,何况是还知道虎符是调动兵权的信物。陆惊蛰不由得对陈鸢刮目相看,她比他想象的可知道的多。 陈鸢也觉得自己表现的知道的太多了,打了个哈哈:“那……那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陆惊蛰蹙紧眉头,盯着沉沉的夜色:“根本就不在我手上!” “嗯?那他们为什么追着你跑?” “当年我外公身为护国大将,兵权自然在他手上,虎符也一直由肖家保管。肖家被灭门之后,虎符便下落不明,许多人想了许多法子都没能找到。”他露出一个自嘲一样的笑容“肖家被灭门,唯一能算得上有联系的便是我这个外孙了,他们自然认为,虎符会在我手上。” 听说古代虎符有两块,每一块就是国家的一半兵权,只要有虎符在手,便能调动兵力。可以想象,假如得到一块,便有可能倾覆政权,也难怪那三王爷和江延死咬着陆惊蛰不放了。 不过陈鸢倒是相信陆惊蛰是真的没有虎符,否则他也不用缩在这边陲小镇这么久,大可以用虎符号令三军,掀翻天下。 肖氏灭门的时候,这东西到底落在了谁手上?陆惊蛰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可他们却不肯轻易放过他,这可真是冤枉。 正在说话间,陈鸢听到耳边破风之声大作,全凭下意识一侧头,一道凌厉无比的劲风就擦着她耳边过去了。 陆惊蛰在那一瞬间已经出手想要阻拦,但手也只触到那箭的一个侧边,顿时被划出一道伤口。 陈鸢惊魂未定,暗骂这陆战雄真是个王八蛋,就知道搞这些偷袭。 “你怎么样?”陈鸢掰着陆惊蛰的手看他的伤口。 陆惊蛰看了看手掌:“无妨,我这位皇兄还算磊落,没在箭上喂毒。” 兴许不是因为磊落,是因为想让他活着好逼问虎符在哪里? 八宝已经从前面回来了,对陆惊蛰一作揖:“爷,已经找到三王爷的位置了,他们人马不少,看着像是三王爷身边的那支精骠骑。” 陆战雄身边的这支队伍,个个能以一敌十,跟着陆战雄浴血多年,个个都是骨子里嗜血的恶魔。 陆惊蛰扯了帕子扎住手掌:“来都来了,本王去向我的好兄长请个安。” 陈鸢有些担心陆惊蛰,他还在发烧,刚才又受了伤,怕不是那个变态三王爷的对手。 陆惊蛰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无妨,你回去保护好子乾和冬儿,外面如此吵闹,要是见不到你,他们该害怕了。” 陈鸢抿了抿嘴唇,难为地看了看小院,又看了看陆惊蛰:“那你万事小心,千万别和那种莽夫硬拼。陈家守着的暗卫都调去保护你,我可不想再救你一回。” “好。”陆惊蛰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听着她关切的话,心头一暖,凑近了在她眼皮上吻了吻。 看着陆惊蛰和八宝的背影,陈鸢叹了口气。 这人活的也太累了,没有一天能自由。 陆惊蛰没有把陈家外面的暗卫都调走,还留了十个守在周围,陈鸢想了想,把八宝刚才给她的剑配在身侧,随时都能拿到的地方。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希望那个变态三王爷还有点良知,别伤害无辜的百姓。 陈鸢刚进屋,就看见屋里的蜡烛亮着,冬儿和子乾坐在炕角紧紧地挨在一起。 “子乾,冬儿,怎么了这是?”陈鸢急忙过去看他们两个。 冬儿一下扑进陈鸢怀里,小声地抽泣:“姐,你上哪去了,我们听见外面有很奇怪的声音,害怕。” 陈鸢急忙安抚他:“没事,没事,外边就是……就是有人在走夜路。” 第271章 陆战雄 陆惊蛰和这位传说中的三王爷可是斗法已久,不过三王爷一直在京城,而陆惊蛰远在边陲。 其实不光是陆战雄,其他几位王爷甚至皇帝,都从没有真的放过他,之前到米铺里试探的那两位就是别的王爷的人。还有皇帝的人,每天都来来回回,陆惊蛰这些年是真正的夹缝求生。 这位三王爷久居战场,最近倒是被皇帝弄回了京城,被调回京城,被调回京城的王爷,没有皇帝的同意,是轻易不能离开京城的。这样看起来,倒像是皇帝怕他功高盖主,故意打压他。 然而,现在应该在京城的人,却出现在了这边陲小镇。 陆战雄有自己的精骠骑,陆惊蛰也有多年培养的暗卫死士,真撞上面,还不一定谁输谁赢。 陆惊蛰的速度很快,脚尖轻轻一点,身体已经纵出去老远,风声在耳边嗖嗖刮过。 “爷,我看三王爷来势汹汹,不如我去,他带的人马也不少,恐怕是一场硬战。”八宝关键时候褪去了那种憨傻,露出几分杀手的锐利来。模糊的月光下,八宝的圆脸上的一双眼睛如鹰隼,隐隐闪着寒光。 他平时是憨了一点,可别忘了,他是个杀手,是陆惊蛰手里的一把利刃,杀人,不过是玩笑罢了。 陆惊蛰的身体微微弓着,宽大的黑色衣袍在风中展开一片阴影,就像是一只在黑暗中潜行的猎豹。他的眼睛朝着刚才箭矢射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冷声道:“他都来了,我哪有不见之理,免得他觉得我是个怂包。” ”爷,三王爷暴虐成性,以狡猾诡异出名,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咱们还是小心些好。到时候怕他耍诈。”八宝想了想印象中那个男人,心里边也没有完全的底。 陆惊蛰身体急跃:“让人在周围埋伏好,先把他们逼出清水村再说。” 八宝应声,伸手在黑暗中做了几个手势,随即便听见周围嗖嗖的声响,那是暗卫们去埋伏了。 又有一支箭顺风呼啸而来,朝着陆惊蛰的面门而去。 陆惊蛰刚刚跃起,来不及收势,眼睁睁看着那剑到了眼前,身体你猛地朝后一仰,身体弓成一个弓形。箭几乎是贴着他的面门而去。 八宝在陆惊蛰后面,轻易躲开箭矢,急忙追上陆惊蛰。 陆惊蛰的落在地上,眼神一暗:“把我的箭拿来!” 八宝从背后取下一张弓,抽了一支箭搭在弓上递给陆惊蛰。 陆惊蛰接过来,猛地一用力,拉了满弓,瞄准一个方向,眼睛里如有火苗在闪动,手一松,箭带着呼啸声飞了出去。 只听不远处的黑暗之中传来“啊”地一声,便没有了动静。 陆惊蛰这一箭不比陆战雄那一箭差,准度和力道也是可怕。 他们再往前走几步,就看见清水村外的路上站满了人,只举着几个火把。当中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一边的地上躺着一具中箭的尸体。 刚才那一箭绝不会有错,陆惊蛰确信是射向陆战雄的,可看样子,陆战雄拉了个替死鬼。 陆战雄生的十分高大,胳膊上和双腿上都是遒劲的肌肉,张的一张脸却意外的有些阴柔。尤其是那一双上钩的眼角,看人的时候,就像是毒蛇在窥探,冰冷阴鹜。这身材和这张脸搭配在一起,总是有种莫名的渗人感。 “五弟,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当中站着的那个男人见了陆惊蛰,对着他爽朗一笑,可那笑容却怎么看怎么诡异。 陆惊蛰对着陆战雄一拱手:“三哥,你我年前刚在京城见过。听说你被父皇召回了京城,怎么,父皇也把你贬到这蛮荒边陲了?”他轻轻一笑,只是嘴角勾着,笑意未达眼底。 他想要试试看,陆战雄出现在这里,到底是私自出京还是皇帝的意思。 陆战雄听到这话,脸色稍稍变了变,不过随即恢复:“五弟,我不过是路过此地,忽然想起这是你的封地,便顺道来看看你,你这待客之道可未免有些无礼。” 他环视了周围一圈,指了指藏在暗处的那些暗卫。 “三哥千里迢迢从京城顺道来看我,还带着这许多人,也不见得为客之道?”陆惊蛰也看了一眼那些围在陆战雄身边的人。 这些人的身上都带着一股死气,表情有些嗜血张狂,明明被人包围了,却都一个个露出欣喜嗜血的表情来,看起来十分骇人。 陆战雄看陆惊蛰油盐不进,终于扔掉那些伪装。 “五弟,我今日来,是想向你借一样东西。”陆战雄的微微侧着脸,那双如毒蛇一样的眼神在陆惊蛰身上扫了扫。 陆惊蛰笑了:“三哥,你是祁国的战神,有什么东西是你没有的,你想要什么与父皇说一声便是。何须千里迢迢地来和我一个被废了的王爷要?” “五弟,你既然知道自己是个废王,拿着那东西也没用,不如借我一用,日后成了大事,我定然封你做真正的王爷。”陆战雄张开手“你也知晓,许多人都在找这东西,你给我我,我便能保你平安。” “呵。”陆惊蛰发出一声冷笑“那还真是谢过三哥了……不过……” 陆惊蛰顿了顿,墨发在风中飞扬而起,一身黑色的衣袍也被夜风张扬:“我陆惊蛰,不用祈求任何人的保护!” 陆战雄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冷冷地盯着陆惊蛰,像是毒蛇吐信一般舔了舔嘴唇:“看来三弟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的话音一落,他身后的精骠骑的手已经都放在了刀上。 八宝一挥手,四周房屋的房顶和墙根下出现了一排排的弓箭,正对着那些精骠骑。 陆战雄看着那些暗卫,不怒反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原来三弟已经早有准备,不过……你当真要拿这一村百姓的性命做赌?我动起手来,我的刀可不认人。” 他这话,是要拿这全村的人威胁陆惊蛰。 陆惊蛰不必怀疑,这个人,真的能做出来那种残忍无道的事情。 但是,他非但不吃惊,反倒缓缓地道:“你敢!” 第272章 势均力敌 陆战雄发出一阵狂笑,放肆又得意:“哈哈哈哈,你说我不敢?你说我不敢?陆惊蛰,你是没听过本王的大名吗?” 他一笑,周围的人也爆发出一阵哄笑,那模样,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陆惊蛰没有笑,只是沉默地盯着陆战雄,等到他们的笑声停歇,陆惊蛰才道:“三哥的大名我自然是听过,不过,你以武力见长,却不怎么有脑子。” “你说什么!”陆战雄发出一声低吼,手指已经搭在身侧的配刀上。 “三哥,你想要这东西,父皇就不想要吗?我既然要寻求庇护,又何必非要寻你?你和父皇,谁的权更大?”陆惊蛰摊摊手“倘若我所猜不错,你是私自出京?你敢在此屠村,就不怕父皇知道?” 陆战雄冷哼:“你这边陲小村镇,即便灭了又能如何?山高皇帝远,父皇也探不到这地方来。” 陆惊蛰见陆战雄上当,知道他果真是私自出京,不由地暗叹一口气。 比起陆战雄私自来找他,他更不希望是皇帝派陆战雄来的,因为这样,他的胜算便渺茫了不少。 不过这样看起来,皇帝似乎也并不中意陆战雄做储君,否则,此刻便应该是陆战雄带着大批人马前来讨伐他了。那……皇帝的心里的下任储君到底是谁呢? “三哥,父皇自然探不到这里来,不过,我已经派了人去,此刻应该已经到了京城。我们约定一日传一封飞鸽书信,倘若明日他收不到我的书信,便会冒死见父皇,让父皇彻查这里的事情。你说,倘若到时候你不在京城,会怎么样?” 虽然皇位迟早是要传给儿子的,可是任何一个皇帝都很忌讳自己活着的时候儿子就迫不及待地对自己的江山动手脚,皇帝有心想要削弱陆战雄的力量,这样一个机会,他又怎么会错过? 陆惊蛰看着陆战雄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手掌在身侧微微动了动,嘴里还接着说:“要是我死了,那东西就真的不存于世了,三哥你说父皇会相信你没拿到那东西吗?” 不战而败人之兵,才是真正的战术。何况动起手来,他的限制实在是太多了,这满村的百姓他就不能不管。 陆战雄这次当然是自己私自出京,也是为了不引起皇帝的主意,所以也只敢带了身边的精骠骑。 陆惊蛰说的都是他的痛处,他竟然也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陆战雄的眼睛眯了眯,忽然笑了,嘴角扯的很开:“陆惊蛰,你以为这几句话就能让我退走?” “当然不能。”陆惊蛰一边说一边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一刹那,周围的箭矢如雨一般落下。 陆战雄的精骠骑一下子乱了阵脚,很多人还没来得及拔出佩刀就中箭而死了。 不过,毕竟都是上过战场的人,很快,就镇定下来,众人背靠着背,围成一圈,一边走一边用佩刀把飞到跟前的箭雨挡开。精骠骑毕竟是以凶悍出名,有些人明明受了伤,却不倒下,反倒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红了眼睛。 陆战雄猛地抽出佩刀,眼睛从陆惊蛰的身上扫过,脸上露出一个嗜血贪婪的笑容:“陆惊蛰,我还有一个提议,不如我杀了你,然后这世上便再没有人有另外一块虎符了。我身为祁国大将,手握重兵,哪怕只有一半虎符,也足够成事了!” 先前他就打了这种心思,所以上次才会差点要了陆惊蛰的命。 “是吗?”陆惊蛰从腰上抽出佩剑“那你也得有那个本事!” 因为地势和人数的原因,精骠骑虽然精锐,却也被打的步步后退,很快就退离了清水村。 陆战雄其实在心里来说,算是个变态。以他多年在战场上厮杀出的经验来看,陆惊蛰肯定是个高手,他的心里隐隐有些兴奋,那是一种遇到强敌才会有的感觉。 他在心里暗嘲讽,这位被废了五弟可不像他想象中那么没用。京城里的人,包括他父皇,都看错了,这个“纨绔不羁”的五弟,才是一个狠角色。 刀剑相撞,发出“嘭”地一声,黑暗之中溅起一串火花。 陆惊蛰和陆战雄都脚下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陆惊蛰还在发烧,其实他现在浑身又冷又不舒服,可大敌当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怎能轻敌。 四周已经厮杀成一片,如他所料,陆战雄并不是只带了精骠骑,还有一小部分人早就埋藏在周围蓄势待发,想着偷袭。 “五弟,功夫不错。”行家对战,只要一招,就能知道对方的底细。 陆惊蛰勾着薄唇,紧了紧手中的剑:“三哥不愧是祁国的战神。” 陆战雄在说话的时候刀就已经在手中转了半圈,反手砍向陆惊蛰的头顶。 陆惊蛰提剑一挡,脚下一用力,顶着陆战雄的刀,逼的陆战雄后退。他的脚下一勾,差点勾到了陆战雄的脚。 陆战雄也是习武之人,脚下后退着,脚尖擦着地面就滑出了半尺。 八宝有心要帮陆惊蛰,但是陆战雄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几个缠着他一个,脱不开身。 陆战雄和陆惊蛰的武功相差无几,一来一往之间,谁也吃不到好处,彼此身上都挂了伤。 清水村的人不是没听到动静,而是听到也不敢出来,一个个瑟缩在炕上不敢大声出气。就算有胆子的大的,趴在门缝上偷偷看一眼也就算了。 他们只是普通百姓,官家的事情谁敢管,只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冬儿害怕的睡不着,缩在陈鸢的臂弯里。 子乾倒是不怎么害怕,躺在炕上,眼睛却盯着外面,似乎在听什么动静。 “姐,为什么那些人要打架?”冬儿听着那一声声惨叫,也不像是走夜路的人发出来的。 陈鸢捂住他的耳朵:“姐也不知道,咱们就假装听不见,别管他们就是了。” 冬儿蹙着两道小眉毛,不吭声了。 “咚咚咚”那些人的嘶喊声中忽然夹杂着一个敲门的声响。 陈鸢朝着门外看了一眼,一边伸手去拿放在炕沿上的剑一边问:“谁?” 第273章 杀手来了 陆惊蛰的人都是受过训练的,既然让他们在外面保护,他们就不会轻易进来,这个时候敲门的人,会是谁呢? 陈鸢把手搭在放在炕沿上的剑柄上,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外。 门外的人似乎在犹豫,沉默了一阵才低声道:“大丫,是我,你四伯。” 陈林?外面兵荒马乱的,他来干什么? “四伯,有啥事啊?”陈鸢稍稍放心,但手还是没从剑上拿下来。 村子外的动静不小,陈林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别人听到似的:“大丫,我听着外边乱哄哄的,不像是啥好事,我估摸着你们该害怕了,就过来瞧瞧。你们要不跟我去我们屋,人多,有个照应。” 冬儿这几天和陈林混熟了,对陈林十分依赖,一听见他的声音,高兴的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四伯,你来啦。” 陈鸢看冬儿的样子,知道他想去陈林屋里。 陈林应了一声:“冬儿,你别怕,四伯在呢。”他说话的声音有点颤颤巍巍的,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吓得。 陈鸢心里一暖,心说刚说了和他们家断绝关系,没想到这会就要打脸了。 “四伯你等一下,我给他俩套件衣裳。”陈鸢扯过他们放在一边的外套,给他们披上。 掀开门,陈林正站在外边,神色焦虑地盯着远处的火光看。 陈林把冬儿抱上,拉上子乾:“走,也不知道出啥事了,这闹腾的。” 刚走出小院的门,陈鸢忽然听见陈家宅子外面发出了一点动静,虽然声音不大,听在陈鸢的耳朵里却十分清晰。 她刚在出门的时候把那剑裹在了给子乾和冬儿抱的被子里,这会伸手就能抽出来。 等陈林推开门,陈鸢把他们推了进去,顺手把被子里的剑抽出来,把被子递给陈林:“四伯,不管听见啥动静,都千万千万别出来!” 陈林和常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见陈鸢从被子里抽出来了一把乌黑的剑来,吓了一跳:“大丫,你要干啥去?外边那么乱……” 陈鸢伸手把屋门关上:“要是不想死,就千万别出来!不管听见啥动静都别出来!保护好子乾和冬儿就成。”不由分说,陈鸢嘭地一声将屋门关上,顺手拾起一边的一根粗木棍从外面把门抵上。 “大丫,你干啥呀?”陈林在里边使劲地推着门、 陈鸢没吭声,“铮”地一声把剑从鞘里拔出来,冷冷地注视着周围。 陆惊蛰安排保护她的暗卫还在,但是三王爷那个莽夫和江延那个老狐狸联手,保不齐会把主力放在陈家。 陈林家的屋顶上有人轻巧地落下,对陈鸢一拱手:“陈姑娘,有人摸过来了,我们的人解决了几个,但是好像后边的人不少。” 果然,江延做事还真是一点都不给人惊喜。 陈鸢点点头,冷声问:“咱们自己的人有多少?” 那暗卫沉默了一下,然后道:“王爷身边的二十四精卫除了八宝,剩下的都在……” 陈鸢低声咒骂了一句。这个该死的陆惊蛰,还嫌自己死的不够多吗?他身边最精锐的就是这二十四个人,除了一个二十四卫之首的八宝他竟然谁也没带! 那个三王爷也不知道到底是枭雄还是草包,陆惊蛰带着那么一帮半吊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与他一战。 不过眼下的情形容不得她多想了,因为对方很明显,目标是陈家,她也顾不上陆惊蛰。 “让人都藏好,谁也不许轻易动手,争取在暗中击杀。”陈鸢想了想忽然问道:“江雪是不是还在陆惊蛰的宅子里?” 暗卫点头。 陈鸢摸了摸下巴,江雪是陆惊蛰手上的一张好牌,不用白不用。 她拖起剑,用下巴指了指陈家:“给我看好了,我去把江小姐请过来。” 那些人先前只派了几个人来,就是想试探陆惊蛰给陈鸢到底留了多少人,刚才第一次教手,想必已经能有些忌惮了,估计再动手应该得有一会时间。 她可不是圣人,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有能用的棋子,不用白不用。 陆宅里空荡荡的,看来人都已经调出去了。 “你们让我出去,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无礼!”江雪尖锐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 屋里传出另外一个女子冷漠的声音:“这是王爷的意思,姑娘别为难我们。” 江雪一边摔着东西一边道:“你们王爷现在遇上的是三王爷,他有危险,我要去救他!” 陈鸢撇了撇嘴,这江雪在陆惊蛰身边卧底了这么多年,现在倒是痴情起来了。 她刚想要去推门,忽然听到背后有破风之声,她下意识地一弯腰,就地一滚。 她身后的是一个蒙着脸的男人,一双眼睛十分锐利,武功也很高,刚才接近陈鸢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什么人?”陈鸢蹙了蹙眉,就在同时,她听见了陈家宅子那边发出了打斗的声音。 屋里的三个人也发现了外面的动静,门被打开,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正按着江雪,不让她挣脱。 江雪一看那个黑衣人,眼睛一亮:“我爹让你来救我了吗?快救我出去!” 黑衣人一招手,又有几个同样穿着黑衣服的人从房檐上蹿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陈鸢总觉得这个黑衣人的眼神看起来有点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她的记性非常好,通常见过的人都会记得,这个人能让她有如此不确定的感觉,说明先前只是萍水相逢一般见过一次,所以记不清悉。 那些人将陈鸢和那一对双胞胎围在中间,慢慢靠拢。 江延这个老狐狸,这是想同时抓两边,趁乱把江雪带走。 陈鸢心里惦记着陈家那边的情况,把胳膊一横,剑光闪动。 虽然发过誓这辈子不再杀人,但是非常时期,非常对策了,保命要紧。 陆惊蛰派到江雪身边的那两个女子明显也是会武功的,加上陈鸢,这样看来,情形也不算糟糕。希望陈家那边的暗卫能挡得住一阵。 第274章 救人还是灭口 陈鸢并不害怕,也不会埋怨陆惊蛰为她带来的这些麻烦,她是一个从不回头看的人,因为她坚信自己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正确的。 埋怨并没有用,问题当前,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江延的手下的确也有些厉害的,不过对上陈鸢,那也不过是耗费些时间而已。 这让陈鸢想起来以前在组织里集训的时候,没有朋友,所有人都是你的敌人,只有打到他们,你才能活下来,才能有饭吃。 陈鸢的身体纤细轻盈,在人群里就像是一条滑溜的游鱼,一脚踢翻了一个冲上来的杀手,反手把刀往身后一递,在身后的人腰上划了一道血口子。 鲜血迸溅,沾在陈鸢身上,她闻着这熟悉的血腥气息,忍不住蹙眉。 过了一世,她已经不是那个杀手陈鸢,见这血,也多了几分厌恶。 陆惊蛰的手下果然也不是吃素的,那一对双胞胎夹着一个江雪,身手竟然丝毫不逊。 那些杀手里,最厉害的当属领头的那一个,动手狠辣凌厉,招招取人性命,陈鸢和他的脱不开身。 陈鸢趁着机会,虚晃一招,飞快地后退几步,退到那对双胞胎姐妹身边,忽然一伸手把江雪抓在手里,寒光闪闪的剑就放在江雪的脖子上。 江雪还是第一次见陈鸢真正的动手杀人,上一次陈鸢救她的时候,也不过是偷袭而已,并不算真正的动手。见血,这是第一次。 她惊的目瞪口呆,以前她派人暗杀陈鸢的时候,还不相信陈鸢真有如此本事,现在却是信了。陈鸢要是想杀了她,那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陈鸢把刀往下一压,对那些还在往前冲的杀手厉声道:“谁再敢上前一步,我就要了她的命!” 领头那个黑衣人色一挥手,制止那些没脑子的手下再往上冲。 陈鸢嗤笑一声:“江雪,看来你爹还是很疼你的嘛。” 江雪咬着牙,想到自己被一个自己从来都看不起的人威胁,心头又气又恼:“陈鸢,你也别得意,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陈鸢一脚踢在江雪的腿上,江雪差点跪在地上:“江雪,你爹也不会放过陆惊蛰的,他为了拿到虎符,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爹和陆战雄联手,逼着陆惊蛰交出虎符,三王爷想当皇帝,你爹就不想吗!” 江延的野心太大,他在争夺虎符这件事情上表现的太热心了,陆战雄那个傻子,也不过是让人当了枪使。即使江延不能当皇帝,辅佐一个为己所用的莽夫做皇帝,也对他有利。 江雪吃疼,嘶了一声:“我爹不会……” 会不会,她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江延的野心的确大,大的让她害怕。后来她想要摆脱江延的控制,一是因为对陆惊蛰动了真情,二是害怕了江延的野心。 江延甚至还想把她嫁给那个年过半百的老皇帝,那时候,她就怕了,怕了江延。 她之所以想逃,是因为陆惊蛰不会好脸色对她,而江延也不会轻易放过她。江延是她的亲爹,好歹还有情可求,而陆惊蛰,这一辈子被困在这里,又能好到哪里去? 陈鸢冷眼扫过哪些人:“你们主子给你们的命令,是让救回江小姐还是……杀了江小姐?” 她其实很在意那个领头杀手的眼神,她的经验告诉她,倘若是来营救,那个人的眼神绝不该是那个样子。明明营救目标在眼前,他的眼神里看不见一点点急切,也不见一点喜悦,反倒是麻木冷漠。她熟悉,那个眼神,那是对将死之人的时候,才会有的神情。 江雪猛地抬起脸来,吃惊地看着那个人:“卫均,我爹真的……真的是让你来杀我的……”她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卫均?难怪看着眼熟,原来是当初抓江雪回去的那个侍卫长。 卫均见被江雪戳穿了身份,便缓缓把蒙着面的黑布扯下来,沉默地看着江雪。 如果不是,他肯定会说不是,然而现在他的沉默,就代表了一切。 陈鸢忍不住想笑,陆惊蛰把江雪扣在这里,就是为了用她威胁江延,然而看来,江延已经识破了,并且还打算干脆毁掉这颗棋子。 这真的是亲爹能做出来的事情吗?一个人的野心,怎么能大到这个地步? 江雪看卫均沉默不语,便知道了答案。她缓缓地、缓缓地,如一朵花儿枯萎一般,跪在了地上。她的浑身都在颤抖,像筛糠一样,一边哭一边却发出凄厉的笑声:“真的……真的……他竟然这么绝情?” 也是,她早就应该察觉的,上次她从家里逃走,想要为陆惊蛰报信,那时候就代表着她被背叛了江延。江延让卫均来带她回去,她求陈鸢救了她,必然是惹怒了江延,所以这次,江延彻底将她当成了弃子。不能为他所用,不如毁掉。 陈鸢看着江雪,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想必听着亲爹要杀了自己,不会好受。 卫均沉默了一阵,缓缓地把刀抬起:“小姐,都是大人的旨意,属下得罪了。” 按理说人家自己人要杀自己人,陈鸢和那对双胞胎都没道理阻止,一时之间,情形有点混乱。 卫均的速度很快,脚下轻踮一下,人已经窜到了江雪面前。 陈鸢的剑一直放在江雪的脖子上,这会下意识地伸剑一挡,挡开了卫均的刀。 卫均和江雪都有点愣神,陈鸢自己也有点郁闷,伸手抓抓头发:“别在我面前杀人,我最近胃口不好,看着这些血腥的玩意就恶心。” 江雪已经彻底失去了挣扎,颓然地跪在地上,眼神死寂。 她知道江延,那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就算今天不杀了她,改天也会寻个机会杀了她。 卫均默不吭声,再递一刀,陈鸢扯着江雪的后襟使劲一拽,把江雪扯倒在地,堪堪躲过一刀。 “我说了,别在我跟前杀人!”陈鸢一抬头,一双眼睛阴测测地盯着卫均,把卫均吓了一跳。 第275章 谁更胜一筹 陈鸢不是烂好人,不过刷将这种亲爹要杀了亲女儿的戏码她是看不下去的。江雪虽然不好,可那江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亲生女儿也能利用,到头来,还要杀了灭口。 “回去告诉江延那个老禽兽,他要是敢来,就亲自来取江雪的性命,要是不敢,就继续藏着当他的藏头乌龟!成天只会在背后算计别人算什么本事!” 卫均把刀指向陈鸢:“我奉劝你还是别多管闲事,你还是多关心一下陈家,现在你们陈家人的价值可比一个江雪重要多了。” 陈鸢看了一眼陈家的方向,心里虽然着急,但是脸上却不表现,伸手一推,把江雪推在那一对双胞胎面前:“把她看好了。” 她缓缓提起剑,掂了掂:“我就说这剑不如匕首好用,陆惊蛰还不相信。” 斜瞥了卫均一眼:“让开!” 当她是傻子吗?他们杀了江雪就会放过她?对陈家的人下手还不就是为了威胁她束手就擒?然后再用她来威胁陆惊蛰罢了。江延这个老匹夫,这辈子也就这点本事。 那些杀手不但不退后,反倒朝着陈鸢围了过来。 陈鸢耸了耸肩:“你看,我不管闲事你也不会放过我,真麻烦……” 在那麻烦两字落音的时候,她的人忽然化作一道黑影,在人群中穿梭,速度极快。 剑自然有剑的好处,一人一刀,能砍断重要的经脉或者动脉即可。那些反应慢的都被陈鸢砍倒了,反应稍微快一点的,却抓不住像游鱼一样滑溜的陈鸢,没两下又被陈鸢暗算了。 鲜血顺着她的剑刃往下滴,她却站在人群之中肆意一笑。仿佛地狱修罗。 杀人,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怜悯,讲究的就是效率。没有道义可讲。 她不杀人,只是砍伤了他们,那些人躺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 那一对双胞胎也看傻了眼,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陈鸢已经走到大门口了。 看着陈鸢那个纤瘦的背影,一时之间竟然高大起来。 陈鸢背对着他们,暗自咋舌,要不是这次对方人少,她可能就要被围攻了,还好她先发制人。 卫均看着手下躺了一地,咬咬牙:“没想到你的功夫如此厉害,是我小瞧你了。” 陈鸢侧着脸,露出一个轻蔑的表情:“我说了,不管你们是要抓人还是要杀人,都让江延那个老禽兽自己来一趟,靠你们几个小人物,抓不到我这条大鱼。” 她一脚将陆宅的门踹开,人如一道旋风一般蹿了出去。 以那对双胞胎的本事,对付剩下的那几个人应该不是问题。 陈家宅子的周围已经乱成了一团,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味,虽然都是蒙着面的黑衣人,但陈鸢能从那些暗卫佩戴的信物上判断出是陆惊蛰的手下。 这些人当真是厉害,都挂了伤,还死守陈家不放。 陈鸢冲上去帮着解决掉两个杀手,自己冲进院子里。 院子里还算平安,除了从墙头上溅下的血迹,倒是没别的危险。 她把耳朵附在陈林家的门上,只听见里面有紧张的呼吸声,却没人敢说话。 估计现在陈家的人都醒着,就是谁都不敢出来,说不定都吓的半死呢。 陈鸢有点想笑,这次的事情的确是因为她的连累,要是王氏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骂死她呢。 她拖着剑,站在院子中央,抬头看黑漆漆的夜幕,今夜月色不错,要不是外面到处都充斥着血腥味和人的惨叫声,到真是赏月的好日子。 唉,本来还想着这辈子能清净一些,做个普通人呢,可命运偏偏弄了个陆惊蛰在身边。她斗不过命运,心动了,没办法,就得趟这一趟浑水。 陆惊蛰,这是我上辈子欠你的。 这边厢闹的厉害,那边厢陆惊蛰也不好过,陆战雄和他的武功几乎不相上下,陆战雄凭着一股血勇,简直和不要命一样。 陆惊蛰身上的黑袍已经被割了好几条口子,也不知道是血还是汗水,已经把袍子染成了深色。 陆战雄也没能幸免,身上大大小小的口子有好多条,鲜血直流。他却浑不在意,拖着大刀看着陆惊蛰:“陆惊蛰,你也不回头看看,清水村出了什么事。”一边说话,一边手中的大刀扬起,再次朝着陆惊蛰砍过来。 陆惊蛰两条剑眉轻蹙,却不回头,好像一点也不惊讶:“不必看,你和江延狼狈为奸,你在这里,江延又怎么会远呢?” 陆战雄哈哈大笑,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伤口:“你就不怕你的小情人出什么事吗……” 说到陈鸢,陆惊蛰却露出一丝笑意来,隐隐有些嘲讽的意味:“你们想碰她,也得看看你们有没有那本事!” 他相信陈鸢,陈鸢比八宝有过之无不及,他太了解陈鸢身上那种气息了,那是他外公和舅舅一样杀人无数之后才磨砺出来的味道。 但是陈鸢不想杀人,所以隐藏了自己的实力,他相信,陈鸢比他想象中强的多。 “说到江延,三哥,你可能要失望了。这一次,他得走在你前面了。”陆惊蛰的眼瞳里光芒闪动,手中剑更快更急,逼的陆战雄步步后退。 陆战雄脸一沉,抽空看了一眼清水村,觉得哪里不对:“什么意思?” 陆惊蛰薄唇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你们用调虎离山之计将我调离清水村,我为何不能将计就计?江延藏身在暗处,我的人,自然也能去暗处找他?你我二人在此缠斗已久,你就不好奇,他为什么还不来帮你?” 陆战雄这次来这里,毕竟是私自出京,所以不敢大张旗鼓的带许多人。江延说他有办法,人全由他来调度,只要陆战雄能把陆惊蛰调走,他就有办法拿下陈鸢,威胁陆惊蛰交出虎符。 然而这时间可比他预期的长多了,抓一个女人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陆战雄阴沉着脸,已经觉得不好。他太轻敌了,也太容易相信江延,这一次,是陆惊蛰算计了他们。 第276章 困兽犹斗 陆惊蛰不是傻子,这是他的地盘上,他怎么能不处处小心,事事算计清楚?更何况不是还有一个内线还没动吗? 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江延和陆战雄联手,陆战雄是个手握重权的大将,他私自出京,决计不敢带领大队人马。倒是江延,他不受限制,只要提前布置,他的人就能随意在清水镇进出。 关于江雪,陆惊蛰也提前想到过了最坏的可能,江延这个老狐狸,很有可能会为了不受他威胁而干脆把江雪当弃子。 加上陆战雄出现的时候,没有见到江延的影子,他便更加肯定,江延是利用陆战雄拖住他,专门去对付陈鸢了。所以二十四个暗卫,他都没有带走,全都保护在陈家。 另外还有一批人,早就已经出发去寻找江延的藏身之所了。倘若不出意外,加上那个内应的帮助,此刻双方已经交上手了。 至于陈鸢那边,他相信她,肯定能够保护好自己,只要这边把陆战雄解决掉,江延那个老匹夫便不成气候。 陆战雄气喘吁吁地停下手,双眼血红地注视着陆惊蛰:“你果然不像在父皇跟前表现的那么简单。若是父皇知道,肯定会后悔当年没连你一起杀了!” 陆惊蛰拄着剑,墨发飞扬,浑身发出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来,仿佛一个王者,在轻蔑地注视蝼蚁:“三哥说的对,不过他没机会知道了!” “你你也想”陆战雄面色阴沉,知道这次八成是要功亏一篑了。 陆惊蛰眼前其实根本看不清楚陆战雄了,但他还是笑了:“我不过是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罢了!有何不可?” 这边两人连交手无数次,那边的八宝终于脱开了身,对陆惊蛰道:“爷,抓住了,那老贼还想跑,被抓回来了。” 陆惊蛰点点头,脑子里一阵晕眩,急忙握紧剑柄稳住身子。 八宝挡在陆惊蛰身前,用剑挡住陆战雄:“三王爷,江延已经被抓了,你束手就擒。” 陆战雄冷眼看着八宝,忽然大喝一声,手上的刀挥动起来如同生风。他天生神力,力大无比,刚才和陆惊蛰打斗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隐藏了实力,总之这几下,把八宝震的虎口发麻。 “我陆战雄在边关杀敌无数,还从没有人敢让我束手就擒!江延那个老匹夫果然靠不住,还得靠我自己!”他暴喝一声,抽手从袖子里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出来,往嘴里扔了一个。 这种情况之下,在陆惊蛰的地盘上,他根本讨不到好。要说要退,别说他陆战雄在战场上没当过逃兵,就算是他想逃,陆惊蛰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放他走。 八宝大惊,不知道他吃了什么东西。 随着他这一声大叫,那些和陆惊蛰的暗卫斗在一起的精骠骑忽然也纷纷从袖里掏出什么东西扔进嘴里。 陆惊蛰上前一步,把八宝扯住:“小心点,他吃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战雄吃了那东西以后,半天没动静,只是呆呆地杵在那。 八宝觉得奇怪,想要用剑去试探,谁知道剑刚伸出去,陆战雄忽然猛地一挥剑,力气之大,把八宝的剑挑飞了出去。 八宝惊的噔噔噔后退几步,要不是陆惊蛰在身后扶着,他就要倒在地上了。 如果说陆战雄吃药之前,八宝尚可一战,现在,八宝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陆战雄的对手。陆战雄吃了那东西以后,力气大的简直不是人类可比拟。 陆惊蛰从一旁的暗卫手中抽了一把剑重新递给八宝,小心的和八宝走成形成夹角之势,谨慎地观察着陆战雄的一举一动。 半天没有动静的陆战雄忽然浑身轻微地颤抖起来,一边颤抖一边粗重的喘气,像是一只即将暴怒的牛,随时都要发疯。 “王爷,他不是中邪了?”八宝看着陆战雄的样子有点犯怵。 陆惊蛰摇摇头,示意八宝看其他人,八宝这才发现,不止是陆战雄,精骠骑的人几乎都是一个样子。大喘粗气,浑身颤抖不止,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八宝看的直咋舌:“爷,他们到底吃了什么玩意?怎么都和中邪一样?” 陆惊蛰却看出了几分门道,伸做了个准备的手势,让手下都准备好随时进攻:“他们吃的东西,应该就是帮着陆战雄战无不胜的东西” 他清楚的记得,小时候这个三哥可没现在这本事,虽然从小力气的确大,可他不擅学习,却不该有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本事。 现在看来,果然是有些原因的,这药不是普通的药。 陆战雄气喘如牛,双眼发红,浑身的肌肉忽然像是吹了气一样膨胀起来,手臂上的青筋如同老树的根,经络突出,青筋明显。 要不是亲眼看到他吃了药才变成这个样子,别人都要以为他发了牛疯病。 “陆惊蛰,今日既然走到这步田地,我也怨不得他人,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陆战雄比起刚才,多了更多的是嗜血和狂躁,看着陆惊蛰的时候,就像是看着一个和自己有几辈子仇恨的人。 陆惊蛰把剑放在身前:“陆战雄,你用了药?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尚岚说过,有些药物能暂时的帮助人提升体力,让人力大无穷,甚至感觉不到疼痛,但是这些药大都伤身,不可多用。 陆战雄得意的哈哈大笑:“那又怎么样?只要能打胜仗,谁又在乎用的什么法子!” 以前他空有一身力气,虽然有人夸他天生神力,可他知道,那都是虚情假意的奉承话,皇帝从来不会正眼看他。因为他空有蛮力,却不如陆惊蛰他们生的聪明。 以前,陆惊蛰被宠为储君,他是连陆惊蛰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的。后来肖氏被灭,祁国没了主帅,他才找到机会。他要证明给别人看,他才是储君的首选之人,他才是能保护祁国千秋万代的君主! 所以,他绝不认输,绝不肯输在陆惊蛰的手上! 第277章 神奇的药 中国古代人的智慧真是令人敬佩,有很多的秘术都没能留存至今,很多秘药,也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传说古代秦朝时候,就有人制作出了能在一段时间里提升人体能的药物,能够让人在短时间里失去痛觉,力大无穷。也是靠着这个,秦国才能统一天下,战无不胜。 当然,这也只是个传说而已,不过是野史怪谈,到底是不是真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陆惊蛰眼前站着的这一群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利用秘药成了行尸走肉一样的人。他们的眼神里只有嗜血的兴奋,全然没有了作为人的良知。 陆惊蛰蹙着眉,看着陆战雄的样子,心知陆战雄这是做困兽斗。 他的人其实并不多,身边最精锐的暗卫留在了陈家,剩下的这些人都是半吊子,和这群已经失去了理性的人打起来,还真不知道到底能鹿死谁手。 陆战雄把刀高举:“弟兄们,咱们没死在战场上,就不能轻易死在这!给我杀!一个不留!” 陆惊蛰的确不会让陆战雄活着回去,陆战雄见过他的手段,已经知道的太多了,若是回去和皇上说了,皇帝肯定会对他心生忌惮。而且陆战雄手握兵权,要是放虎归山,到时候遭殃的才是他。 所以,这一场,的确是生死较量! “八宝,我和他打,你尽量找出他的弱点,寻觅机会偷袭。”陆惊蛰低声对八宝说。 八宝看陆惊蛰的脸色有些异样的红,知道陆惊蛰是发烧严重:“爷,我去和他打!” 陆惊蛰将他挡开,眼睛盯着陆战雄的一举一动:“你能打的过他吗?” 八宝语塞,他的确打不过,高手过招,一招便知道厉害,刚才陆战雄几乎把他震倒在地,他就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就不是陆战雄的对手。 “打不过也要打,爷……”没等八宝说完,陆惊蛰已经欺身上前,和陆战雄打在一起。 陆战雄挥刀如风,几乎只能看到一道残影。陆惊蛰的速度也不慢,须臾之间,已经过了数百招。 也不知道这些人吃的到底是什么药,全都像是不要命一样地往前冲,和陆惊蛰的暗卫打在一起几乎成了纯粹的肉搏。有些人被砍上一刀,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还是不要命地往前冲。 八宝在陆惊蛰周围奋力地挡开那些行尸走肉一样的精骠骑,杀的脑门见汗。那些人却像是完全不觉得累一样,一个个红着眼睛,喉咙里发着怪叫,只要见血,便会发出兴奋的“嗬嗬”声。 比起他们,陆惊蛰的人可都是肉体凡胎,和人打斗这种事情最是耗费体力,没一会就累的精疲力尽。别说他们,就连八宝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以前陆战雄和江延派人来暗杀他们,不过也就是仗着人多而已,可从没有一次像这样,杀也杀不了死,打也打不倒。 陆惊蛰发着高烧,和现在的陆战雄对上也是竭尽全力了:“八宝,你还没找到他弱点吗!” 八宝急的脑门冒汗,陆战雄别看力气变大了,可偏偏速度也没变慢,一招一式之间看似鲁莽无状,可其实每次都把自己的软肋保护的很好,加上他是攻击的一方,主导战场,几乎没有弱点可言。 八宝和陆惊蛰两个人与陆战雄对上手,这时候八宝才体会到陆战雄的可怕,劈砍的每一刀都能让他的虎口有崩裂的感觉,也不知道陆惊蛰到底是怎么和他打了这半天的。 “陆战雄,江延说你这个傻帽,空有一身莽夫之力还想当皇帝,简直是白日做梦!你也只配为人看守疆土,做一条看门狗!”这声音来的突然,忽然就在不远处脆生生的出现了,声音十分好听,可这话却怎么听怎么让人听不下去。 陆惊蛰心里一颤,心说她怎么来了? 那声音又接着说:“哦,对了,江延那个老乌龟还说了,他也就把你当枪使,等一拿到那虎符,就像皇上参你一本,让皇上把你铲除了,亏你还像个傻子一样,为他卖力。” 陆战雄听到这话,虽然心里觉得江延那个老匹夫不敢色说这种话,可还是忍不住被那个声音吸引,多听一句,都气的气血逆流。 他这辈子最恨别人说他有勇无谋,最恨别人说他是莽夫。陈鸢这是把他的短处都揭了个遍。 “别说了!”陆战雄发出一声低吼,蛮劲上来,把陆惊蛰和八宝打的步步后退。 八宝的虎口已经裂开了,鲜血顺着剑柄往下流,心中暗暗叫苦。 风筝啊风筝,你这是嫌我们死的不够快呀。 那边陈鸢坐在山坡上,悠闲地望着这边的情形,看了一眼一边被五花大绑的江延,在江延的头上拍了一巴掌,又扯开嗓子喊:“陆战雄,你看,江延这个老乌龟就在我身边呢,刚大的话都是他说的!他还说,等他当了皇帝,要先灭了你们姓陆的九族,尤其是你!他给你当孙子当的时间太长了,也要给你当一次爷爷,还要把你的狗头砍下来当凳子坐!” 陆惊蛰忍不住汗颜,姓陆的,不还有他吗?这种话她也敢喊,让皇帝知道了,她的九族都不够杀的。 陆战雄觉得胸口一口腥甜冲上了喉咙,他强压下去,顺手挑开陆惊蛰的剑,眼神如毒蛇一样从陈鸢的脸上滑过爽:“你找死!” 陈鸢半点畏惧也没有,伸手扯了扯江延,故意大声地问:“江延,你说,那个傻帽哪点像当皇上的料?还不如让你当不是?你看看,你都激动哭了。” 她抓在江延后襟上的手使劲地摇了摇,从远处看过去,好像是江延在拼命地点头。 她像是安抚小孩一样在江延的后背上摸了两下:“别着急,别着急,等会杀了他,我就把他的脑袋割下来给你当凳子坐,人皮剥下来给你绷鼓,他就是一条看门狗,有啥可惜的,是不?” 江延被点了哑穴,欲哭无泪,一张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响,愣是发不出声音来。 陆战雄怒从心起,爆喝一声:“杀了你!” 忽然,一口血从他的嘴里喷了出来,形成一片血雾。 第278章 被气炸了 陈鸢站在院子里,抬着脸向上看,听着外面的动静,心说这江延还真沉得住气。 然而刚想完,就看见一道末端带着铁钩的飞虎爪从墙外飞了进来。 难怪陆惊蛰的精英暗卫都挡不住这些人,原来是下了大功夫。 她伸手抓住飞虎爪的这头,只觉得那头抓着的人使劲地扯了扯,似乎在试探抓到的东西牢不牢固,她想了想,顺手把飞虎爪抓在了院子里放着的一口大缸的缸沿上。那边的人以为抓住了什么结实的东西,便开始动作。 接着,陈鸢便看见一个人影从外面轻盈地越过了墙头,踩在飞虎爪上一路轻盈地到了院里。 陈鸢看着他的样子,眼珠转了转,忽地一下砍断了飞虎爪的绳子,那人从绳子上一坠落在院子里。 陈鸢的身影如魅,几下到了那个人跟前,不等他反应过来,把剑放在他的眼皮子下面:“站住!再动一下,就挖你一只眼睛。” 那个杀手眼看着那剑尖就在距离自己眼珠几寸的地方,不由得心提到嗓子眼了。 “江延呢?”陈鸢顺着他来的地方看了一眼,那边的暗卫不知道是都被杀了,还是被人调走了,竟然让江延的人有可乘之机。 杀手不语,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陈鸢,想要从陈鸢的身上找一点破绽。 “不说?”陈鸢冷笑“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说出来。” 忽地,她猛地一低头,后背上一柄寒光闪闪的刀擦着她的后背就过去了。 她面前的那个刺客不由得露出惋惜的神色。 陈鸢的身子一矮的瞬间,顺势从侧面溜出去几步,躲开了再一次的攻击。 其实刚才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不过她前面的那个刺客的眼珠微微向她身后看了一眼,凭着直觉,她才下意识地躲避。 还没站稳,那两人又同时出手,陈鸢急忙用剑挡开。 她全仗身形,速度快,右手挥剑,左手拿着匕首,把那两个人打的节节败退。 杀手用匕首比刀剑更顺手,速度极快,等打斗结束的时候,陈鸢右手的剑搭在其中一个人的脖子上,匕首再次指在先前那个刺客的眼珠上。 “我就说了,让你别动。”陈鸢用匕首在那个人的眼皮上轻轻划了划,感觉到他的眼皮紧张地颤抖。 陈鸢把匕首和刀都往下按了按:“说,江延在哪里?否则,你们两个谁都别想活着回去!我数三个数,谁先说,我就放谁走,剩下的,就等着收尸。” 她不想让屋里的子乾和冬儿听到她的声音,故意压低了声音,不过这样,反倒有几分恐怖。 他们两个互相换了眼色,都从和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恐惧。他们是江延手下最厉害的角色,江延拍他们两人来拿陈鸢,却没想到这女人竟然厉害到这种地步。 “你们不说,那我就只能先送你们上路了。”陈鸢匕首和剑使劲往下一压。 那个被扎着眼珠的杀手急忙道:“我……我告诉你……江大人就在村外,我们是先来探查……” 话没说完,陈鸢的匕首忽然狠狠地扎了下去。 顿时,鲜血四溅,那个人发出一声哀嚎,滚倒在地上,捂着眼睛发出凄厉的叫声。 幸好四周打斗的声音也不小,这个声音夹杂在其中,也不显得太过明显。 另外那个人眼见同伴被活生生地捅了眼珠,吓的脸色苍白,喉咙不停地上下滚动。 陈鸢歪着头看他:“他说了谎话,你呢?”陈鸢的脸在月光下模糊不清,只有一双眼睛,亮的可怕,仿佛地狱门口的两盏鬼火,十分骇人。 江延能如此精细地掌握陈家的动向,肯定不在村外。而且那个人在说话的时候神情太简单了,一个杀手在出卖自己的主子的时候,一定是十分复杂的心情。 那个杀手看着地上那个人凄厉的喊叫,痛苦的挣扎,脸色惨白:“他……他在……”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骚动,陈鸢听了,眼睛一亮。 后来,如陆惊蛰所料,江延被他安插在江延身边的暗线出卖,陆惊蛰的手下率先找到了江延,把这个只敢藏在壳里的老乌龟抓了出来。 江延一倒,那些在陈家附近的杀手也被尽数消灭。 陈鸢坐在小山坡上,看着那陆战雄和那一群发了疯一样的精骠骑,发呆良久。 这东西,她也见过。组织里也有与此相同的药物,吃了麻痹了神经,感觉不到疼痛,同时也是一种兴奋剂,短时间之内透支人的生命力。她见过最惨的一个试药的人,在笼子里发疯一样又抓又嚎,最后力竭,七窍流血而死。 陆战雄这种药虽然不如那个变态,不过也应该是一种类似的东西,陆战雄和他的手下变的如此狂躁嗜血,八成也是因为那药的影响。 她想了想,又看了一眼跪在一旁被绑的扎扎实实的江延,忽然心里一亮。 这种药属于兴奋剂,陆战雄现在处于极度兴奋和血脉喷张的时候,假如这时候刺激他,说不定有奇效。 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没错,陆战雄被气的血管爆裂,吐血不止。 八宝被陆战雄突如其来的喷血吓了一跳,看他喷完血后,身体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一样踉踉跄跄,身体也逐渐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他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十岁,精神萎靡,手里的刀当做是拐杖拄着,却颤颤巍巍的几乎脱手摔倒。 这药,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爷!”那些精骠骑看见陆战雄吐血,急忙围绕上来,将陆战雄护在中间。 陆战雄又吐了好几口血,才忍住:“我陆战雄竟然会有今日,让一个女人逼的如此狼狈!” 陈鸢站起来,踢了一脚江延:“三王爷,你也不算亏,我这是救了你,那药迟早会要了你的命,不是今日,便会是他日。” 陆战雄的眼前一片血红,自知自己已经命不久矣,他反倒笑了:“我知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他明知道这药的副作用大,可却不得不如此。他要称霸天下,他要让皇帝看看,他陆战雄也能当储君,能当枭雄! 可现在……没机会了。 他忍不住笑了,重重地倒在地上。 第279章 江延你会后悔的 陆战雄本身除了天生力气大以外,并没有其它长处,在皇帝的众多皇子中,他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存在。肖氏被灭族以后,他才有机会成为将领出征杀敌。 但是即使他杀敌无数,帮助祁国开拓疆土,皇帝也从没有正眼看过他,甚至到了后来,还开始忌惮起他,把他从边疆召回了京城。,甚至把他的兵权收回去了一大部分。 他不甘心,他为祁国做了这么多,凭什么就不能做皇帝?他要成为皇帝,让所有人看看,他的手段,他的本事! 然而,他到死才明白,他还是太鲁莽了,比起他,陆惊蛰能在这蛮夷之地隐忍这么久,这才是真的手段。 “王爷!王爷!”那些精骠骑看着陆战雄的眼睛一点点涣散,终于是露出几分作为人的感情。 多年在边关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感情,虽然他暴虐嗜血,可也带他们立了一次又一次的功绩。 陆战雄的眼睛里一片血红,看见人和东西都像是蒙着一层红纱,天空也是血色的。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吃这药的时候,就是这样,那时候他就知道,这药迟早会要了他的命。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这辈子就做一个没有用的王爷,所以即使是用命换,他也要换一个不平凡! 死没什么可怕的,生在皇家,死是很寻常的事情。或者被兄弟残杀,或者被皇帝忌惮,他唯一遗憾的是没死在战场上。倘若死在战场上,兴许皇帝还能想起他为祁国做的事情,为他行国葬之礼。 陆惊蛰看着他,忽然心中也升起一股悲凉之意,他们是兄弟,是敌人,是……一样的可怜人,为了那个位置,互相残杀,杀了兄弟,杀了手足,杀了亲人,当真正登上那个位置的时候,不是变成了孤家寡人吗? 陆战雄的眼珠往陆惊蛰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缓缓地笑了:“陆惊蛰,你那是什么表情,你杀了我,不该高兴吗?” 陆惊蛰看着他:“你并非枭雄,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陆战雄咳嗽了几声,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血流到眼睛里,像血泪一样顺着眼角往下掉。他声音低沉而缓慢:“陆惊蛰,放了……他们,回家去,回家去……” 话戛然而止,他的眼睛望着天空,就那么一点点的失去了光芒。 放了谁?他不说,陆惊蛰都清楚,妄他陆战雄一世嗜血成性,临死竟然发了一次善心。 那些精骠骑一个个呆愣在原地,看着陆战雄的尸体,沉默地一声不吭。 放了他们?他们已经被那药影响了心智,一个个残忍无道,放了他们,才是害了别人。 陆惊蛰也不是善良的主,不会做这赔本的买卖,今天来的这些人,一个也不能活着回去。 陆战雄是私自出京,死在这里,皇帝要就算再不待见陆战雄,一个王爷死了,他一定不会置之不理。陆惊蛰还想要安稳地活着,就得把今天这些知情的人全部铲除! 陆惊蛰对八宝招招手:“把三王爷的尸体带回去,与将军之礼,厚葬!” 陆战雄作为王爷,没有留下好名声,作为将军,开疆扩土,有劳于天下,当用将军之礼待之。 八宝想说什么,看了陆惊蛰决然的深情,也知道再说无益。 陆战雄死的突然,那些精骠骑都失了魂一样,茫然不知所措。 陆惊蛰走向陈鸢,滚烫的手心覆盖在她的眼睛上,拉着她走开。 陈鸢知道,那些人,一个都活不了。 “陆战雄莫名其妙死在这里,你怎么向皇帝交代?”陈鸢想了想,还是岔开话题。 陆惊蛰摇摇头:“他不是死在了这里,而是死在了京城……” 皇子们之间的明暗争夺早已经屡见不鲜,皇帝就算想管也管不住,在皇位的争夺中死那么一两个人,是很正常的事情。 陈鸢知道,走上这步路,就没有回头。陆战雄死了,就算陆惊蛰有心想要退出也没机会了。 “江延,你打算怎么办?他派了人打算杀江雪灭口。”陈鸢看了看身体如同筛糠一样的江延,看来再心狠手辣的人,死到临头都会怕。 陆惊蛰似乎并不在意江延,把陈鸢的手握在掌心:“这次的事情都由我而起,差点连累了你们,日后还要更加小心为妙。” 陈鸢点点头:“好在这次都没人受伤,不过这满地的尸体,你打算怎么处理?明天人们起来,指不定要闹的多大呢。” 陆惊蛰看了一眼那遍地的尸体:“没事,什么都不会留下。” 八宝从远处过来:“爷,都干净了!江延那个老乌龟要见你。”刚才陈鸢用这个称呼叫过江延,他顺口也学了去。 陆惊蛰点点头,示意过去看看。 江延这老匹夫叫他一声老乌龟都算侮辱乌龟,长年深居在京城,天天拍皇上马屁,要不是陆惊蛰命大,好几次就差点死在他手里。 现在,这位敢在背后刺杀皇子,有心想要当皇帝的“大人物”双手双脚被绑住,嘴里塞着一条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扯的破布,像是一只等着被宰杀的猪。 他一脸颓然地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的鲜血,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死尸的味道。 一双黑色的鞋子停在他的眼前,他眼前的火光被挡住一大片,他抬起脸,看着陆惊蛰,满脸的灰烬和脏污,怎么看都看不出来是那个敢几次三番在背后算计陆惊蛰的人。 “江大人,好久不见了。”陆惊蛰垂着头,看着江延狼狈的模样。 江延苦笑了一下,嘴里想说什么,一张嘴,却只发出呜呜的声响。 八宝探手把他的穴道解开,他才大喘一口气说出话来:“王爷,的确是许久未见,没想到,你这些年到磨砺的成了气候,是我小瞧你。” 当年,他把刚没了母亲,又失去母族保护的少年赶出门外的时候,也曾用这居高临下的样子看过他。他还记得,那个少年被拒绝以后,脸上漠然的神情,走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他:“江延,你会后悔的!” 第280章 意想不到的内应 当年的陆惊蛰从高高在上的储君跌落成了一条丧家之犬,没有了皇帝的宠爱,没有了贵妃的保护,没有了肖氏一族的庇佑,他在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 他本想要通过联姻的方式,让自己在朝廷之中再有一席之地,但是江延是谁?江延是那最会随风倒的墙头草,看到陆惊蛰一落千丈,便把他拒之门外。 彼时的陆惊蛰无悲无喜,冷漠地盯着江延:“江延,你会后悔的。” 江延还曾经嗤笑过陆惊蛰的天真,他还以为他还算什么东西?能让他江延忌惮? 然而,很快他就后悔了,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在找虎符。他首先想到的,便是陆惊蛰。 他气的捶胸顿足,后悔自己应该暂时先稳住陆惊蛰,等拿到虎符再和他翻脸,然而陆惊蛰已经离开了京城。 后来,他便利用江雪施了美人计,没想到陆惊蛰迟迟不上当,最后江雪竟然也背叛了他。 不管是暗杀还是逼问,江延都试过了,然而都不见虎符的下落。 再见,便是现在。他从没想过,陆惊蛰会发展到如今这步田地,只要羽翼丰满,他完全可以揭竿而起。这个人能隐忍这么多年,是多么的可怕。 陆惊蛰看江延盯着自己发呆,唇角勾起:“江大人,别来无恙。” 江延咽了一口口水,就着跪坐的姿势往前蹭,蹭到陆惊蛰脚下:“你看在我们两家曾有婚约的份上,饶我一命,那可是贵妃娘娘亲自为你订的亲事。何况……” 他停顿了一下:“何况雪儿跟着你这么多年,尽心侍奉,我也算是你的岳丈,你不能杀我!” 雪儿?陈鸢无语,叫的这么亲密,怎么派杀手去杀江雪的时候没有留了一点情面? 这个江延真是让人恶心,当年赶走陆惊蛰的时候明明毁了婚约,现在死到临头又旧事重提,反倒自居上岳丈了。而且听他的意思,好像江雪跟在陆惊蛰身边,就像是用肉偿了他做下的孽一样,江雪有这种爹,真是悲哀至极! “江延,当年是你毁了婚约,我已经说过,你我两家就此断绝!我母妃……我母妃若是知道你是如此狼子野心之人,也会同意我‘大义灭亲’的!”陆惊蛰从对着八宝做了个手势。 八宝提着剑现在江延面前,横竖笔画了了一下,笑嘻嘻地问:“江延,你想挑个什么死法?小爷我的手干净又利索,保证你只疼一下,就啥事都没有了。啧啧,你派来的人暗杀我们爷的时候可没手下留过情,现在还想给你自己求情?脑子被门夹了吗?” 江延的身体不断地向后躲,他的手脚被绑,只能在地上挣扎,像是一条蠕动的肥虫。 “陆惊蛰你不能杀我,江雪不会原谅你的,我和陆战雄都死在这里,皇上也不会人你愚弄!”江延嘶声力竭地尽力为自己争取机会。 陆惊蛰的眼眸如一潭深水:“我不需要江雪的原谅,我杀了你,便是杀了你,不用任何人的原谅。至于皇上那,也不用你操心,我自然有法子让你死的风光体面。” 江延的身体拼命地向后躲,一蹭一挪的:“你要我死,也让我死个明白,你安插在我身边的内应到底是谁?我不可能没有察觉!” 他死也要死个明白,到底是谁出卖了他! 陆惊蛰没有回答他,反倒沉声问:“你还想见他吗?” 江延还以为陆惊蛰是在问他,刚想要回答,却听黑暗之中有人回答:“见见也无妨。” 话音落下,从黑暗之中走出一个人,脚步轻盈,眼神锐利,一身的夜行装束。 “是你!”江延猛地吸了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瞠大眼睛,这个人是他怀疑都没有怀疑过的。 “是你?”陈鸢也吃了一惊,看着那人的眼神发直。 这个人每次见到都是那副江延的命令至上的模样,连杀江雪这种任务江延都会交给他,可见江延是何等的信任他,谁能想到最后背叛江延的也是他。 卫均笑了,这是陈鸢第一次见他笑,竟然意外的有点英俊:“陈姑娘很吃惊?” 当然吃惊了,丫的你装的那么好,要不是老娘手下留情,早就把你杀了! 陈鸢在心中腹诽。 江延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卫均,你……是你……我对你那么信任,那么信任你,我对你视如己出,你竟然背叛我!” 卫均蹲下身,欣赏着江延脸上的表情,最后忽然笑道:“江延,你对我视若己出?你不过是把我当成一条忠心耿耿的狗罢了!什么肮脏的事情都能让我做,你的手还是干净的,对吗?” “你……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忘了,是谁在你被人打的奄奄一息的时候救了你!”江延气坐起身来,恨不得朝着卫均扑过去。 卫均一把推开他,拍了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尘土,缓缓地道:“江延,你知道我原本叫什么吗?” 他把嘴靠近了江延的耳边,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我的原名叫肖均,你可熟悉?” 肖均……肖……肖氏一族! 江延的后背一僵,浑身起了一层白毛汗,身子颤抖的像是打摆一样:“不可能,不可能,肖氏上下共一百二十三口人,都死在了刑场上,我亲自监斩不会有错!” 陆惊蛰听了这个数字,忍不住眉毛也抖了抖,似乎又想起那个腥风血雨的日子,陈鸢站在他身边,看见他侧脸的线条僵硬,便扯了扯他的手,他的脸色才稍稍放缓。 卫均……不,肖均直起身子,冷眼看着江延,一脸的轻松惬意:“你既然想死的明白,那我就告诉你,肖氏一门忠良,惨遭此横祸,有人感念我们恩德,用自己的孩子换了我命!”他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江延生存活剥。 用自己的孩子去换了别人的命,那个人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啊,他们肖氏无辜,那孩子又何罪之有?要不是有江延这种奸邪之徒在背后推波助澜,肖家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 第281章 肖氏卫均 肖氏的百余口人一日之间便被灭门,这世上再没有人敢自称姓肖,那些有姓肖的人家怕受牵连,纷纷改姓换名。 那日肖氏被斩首,肖均就在人群里,小小的他一身乞丐的装扮,被人狠狠地按住肩膀,不能动弹。他眼睁睁地看着族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看着他们的血染红了土地,看着那个代替他死的孩子死的时候眼睛里还满是茫然。 他是他爹最小的儿子,上边有两个哥哥,两个哥哥年纪轻轻已经文韬武略贯通,在朝堂之上也十分有名气。倒是他,从小就被宠着,甚爱哭鼻子,还不爱习武学文,一事无成。谁能想到,倒是这种无能救了他,让他活了下来。 救他的恩人说他们家的人只有他深居简出,还没有名声,见过他的人不多,所以才能换了人都不被发现。 他在刑场看见他爹看过来的眼睛,他爹蹙了蹙眉,似乎在责怪他用那无辜孩子的性命换了自己。不过,他又看见那双眼睛里有着悲凉有着不舍,最后,他爹在断头台上高喊:“肖家人流血流汗,就是不能流泪!” 于是全场寂静,肖氏一族的人没有一个人发出悲悯哀求的声音,一个个英勇赴死。 可是他知道,他爹那话是对他说的,那一刹那,他捂着嘴,嚎啕大哭。 他太懦弱了,不像他爹爹一样勇敢无畏。 那一场梦魇一样的杀戮像持续了几个时辰,从正午到下午。他的眼睛都要被染成了红色,他一直看到所有人都散了,连尸体都被人用车子拖走,都未曾动过。 他想不起那一天到底是怎么离开的,只记得回过神的时候,四周已经一片死寂,眼前,只有被鲜血染红的断头台。 那个人对他说:“肖均,你以后便改名为卫均,这世上再没有肖氏。” 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了,他拼了命的大哭大喊,只有眼泪,没有声音。 “你受了刺激,失了声音,过些日子便好了。”那个人将他背在肩上,像他爹爹以前背着他一样,一步一步地踩着肖氏族人的鲜血,离开了那片刑场。 之后的日子,他失去了声音,大病一场,差点没命。每次想就此放弃的时候,他就想起他爹的话。他也是肖家人,不能让肖家就此白白灭族。 那人有一天带来了一个人,是陆惊蛰。 他记得以前陆惊蛰是个精神奕奕的人,爱笑,聪慧,同年龄的人里,他们两个最能玩得到一起。可是那天,他差点没能认出陆惊蛰,那个冷漠深沉又不苟言笑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孩子的身体里住了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 他把肖氏的灭族之仇迁怒到陆惊蛰的身上,因为灭了肖氏的是陆惊蛰的爹,肖氏一族的人都死了,而陆惊蛰还好端端的是个皇子! 他把陆惊蛰狠狠地打了一顿,陆惊蛰没有还手,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过。 后来他听到见陆惊蛰说:“我母妃死了,我弟弟也死了,我的外公死了,我的舅舅死了……”他就那么一个个地挨着说着那些死去人身份,一遍遍地,像是在提醒自己一样。 那时候陆惊蛰的神情,麻木的像个人偶,只是嘴巴在动。 最后,他打着打着,却抱着陆惊蛰撕心裂肺地哭起来。他和陆惊蛰坐在刑场旁边的地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些死去的人的名字,提醒自己不能忘记那些仇恨和疼痛。 他记得,那天的天空很红,恩人说,这叫火烧云。 他看见陆惊蛰呆滞的眼睛仿佛一块黑的发光的镜子,把那火烧云倒映进去,就像是眼睛里着了火。 后来,陆惊蛰就变了,虽然沉默寡言,却老谋深算。 江延第一次见他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时候,就是陆惊蛰提前设计好的,陆惊蛰问他:“你想不想给肖氏报仇?” 他点头,于是挨了陆惊蛰的一顿痛打,就像是当初陆惊蛰挨他的打一样,虽然疼,却记忆深刻。 从那以后,他就埋伏在江延身边,一点点的从小厮做起,直到成为他的心腹。的确,他为江延做过很多肮脏的事情,可那也没办法,他要让江延信任。 陆惊蛰羽翼未丰,又来到这边夷之地,所以他们这些年也一直按兵不动。只能暗中收集江延老贼的所有证据,直到今日,才终于得到这报仇的机会。 “你告诉我陆惊蛰的虎符现世就是为了让我亲自来这里?”江延怒问肖均。 肖均撇了撇嘴:“不然,你这个只敢缩在龟壳里的老乌龟怎么肯亲自来这里!我又怎么能找到机会的杀了你!” 这是一场属于头脑和计谋的战斗,江延派了江雪来当内奸,陆惊蛰也派了人打入了江府。江延技逊一筹,没能想到江雪会真的对陆惊蛰动情,倒戈向着陆惊蛰。 也没能想到,自己身边最信任的人竟然是一心怀着恨意。 他有等几年布一个局的耐心,却没想到陆惊蛰也有蛰伏的毅力,用了这么多年,才爆发。 江延忍不住自嘲地笑了:“我江延算计了一辈子,没想到,到头来竟然败在你们这些小鬼头身上,后生可谓,后生可畏!” 八宝嫌他烦人,把肖均推在一边:“他都快死了,还跟他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让开,我送他去黄泉路上和三王爷好好聊聊!” 陆惊蛰拉着陈鸢后退了几步。 八宝笑着:“江延,你和陆战雄不是联手吗?不如现在去黄泉路上重逢。” 寒光一闪,江延的身体猛地挺直,一道血花从脖子上喷涌而出。江延的喉咙里发出一阵难听的“咯咯”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爹……”一声凄厉的女子的叫声从他们身后传来,声音尖锐又凄苦,让人汗毛直竖。 江延似乎也听到了这声音,努力地转着头往那个方向看去。 江雪看着江延脖子上的那条深深的切口,鲜血如泉涌,惊呆在原地,似乎不知道该转身就逃还是冲上去这看看江延。 第282章 以死偿命吗 江雪捂着嘴巴,浑身颤抖,眼泪夺眶而出。她的眼睛在陆惊蛰和江延身上来回看,有惊恐、有憎恨、有不解、有绝望。 江延一张嘴,因为喉咙被隔断,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响,手臂努力伸直,向着江雪抓,仿佛只要江雪抓住他的手就还能救他。 “爹……爹……”江雪几步走上前,想要去抓江延的手。 江延的嘴巴不停地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还没等江雪拉住他的手,身体就是一颤,倒在地上。眼珠麻木,一点点失去光芒。 江雪抓住江延的手,感觉到他已经没了生气,吸了一口气,然后痛哭出声。 江延利欲熏心,想要用她换取地位和权利,也许,他只是把她当成是一个棋子。可那毕竟也是她爹,是她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 她娘死的早,从小她便与江延相依为命,不管江延到底如何对她,那都是她的爹,是血脉相连的人,这让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江雪跪在地上,使劲地搓着江延的手,抱起江延的头,希望他能醒过来。 然而,江延算计一生,想要谋权篡位,最后终于是死在这小山村里了。 “陆惊蛰,你杀了我爹!你还我爹!”江雪的感情无处爆发,忍不住对着陆惊蛰大喊大叫,她用手紧紧攥着陆惊蛰的下摆,无力地哭喊。 陆惊蛰麻木地看着,半晌才说:“江雪,我母妃死了,我弟弟死了,我的外公和舅舅都死了,你那天去刑场的时候看到他们死的样子了吗?” 江雪愣住,她没想到陆惊蛰知道她去过刑场。 陆惊蛰继续问:“那时候你看清楚你爹的样子了吗?我母后我弟弟,我的外公一族百余条命,要不是你爹也从中作梗,他们会死吗?” 江雪一下瘫软地在地,她记得,她记得江延在监斩的时候脸上那种仿佛幸灾乐祸,又仿佛窃喜一样样的神情。那时候她还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意思,然而后来她懂了,因为她爹在肖氏一族被灭门事情上,出了许多“功劳”。 陆惊蛰发着高烧,又和陆战雄斗了一夜,早就已经支撑不住了,身体靠在陈鸢的身上:“走。”陈鸢扶住他,往宅子的方向走去。 人们总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杀了我,我的子孙便杀了你,你的子孙又记恨于我的子孙…… 放下自在?可谁又能放得下呢?那一百条性命,眼睁睁死在眼前,谁能放得下?那兴许便能成佛了? 陆惊蛰和陈鸢走开了,肖均却没走,站在原地看着哭泣的江雪和江延的尸体。 江雪看他还不走,冷笑:“怎么,现在念起旧情了?还是他死了你还不解恨?” 肖均沉默地看着她,没了先前对江延说话时候的那种锐利,只是沉默地看着,不知道想从江雪的脸上看出什么。 江雪见肖均不说话,更是气愤。伸手拾起手边的一块石头扔在肖均的身上,那石头不小,砸在身上发出“咚”的一声:“你走啊,你给我滚!你的仇也报了,气也消了,你还要怎么样!那不成非要让我也死在你面前去偿还你们肖家的命吗?” 她激动起来,从地上爬起,“噌”地捡起地上的一把刀放在自己脖子上:“还给你们,还给你们!都是我们江家造的孽,我死了,江家也算被灭门了,你高兴了吗!”她的手下压,锋利的刀刃在脖子上顿时划开一道血痕。 “江雪!”肖均速度极快地按住刀刃,再不让她往下压。 这是肖均第一次叫江雪的名字,第一次没有了小姐和下人的区别。 不过听在江雪耳中,却满是讽刺,仿佛在说你现在已经是个阶下囚,小姐这称谓你也不配! 江雪使劲地握着刀柄,泪流满面:“卫均,你的仇报了!我爹不在了,我在这世上再没有亲人,你就让我死,我再也不想让人恨,也不想再恨别人了!” 她的精神受了刺激,说起话来时阴时晴,一转眼又变成了冷笑和讽刺:“哦,我忘了,你不叫卫均,你叫肖均,你是肖大将军的血脉,比我可高贵多了……” 其实肖均和江雪也算是青梅竹马,肖均被江延带回江府以后这么多年,他们都是朝夕相处,江雪心里是将他当做自己大哥一样的人。可谁知道,想杀了她爹的,便是这个大哥一样的人。 比起陆惊蛰的漠视,肖均的背叛更让她感到绝望。真是风水轮流转,都是报应。 江雪神经质似的,又哈哈大笑起来,大喊着这都是报应! 肖均的手握着刀刃,江雪朝里衣使劲,就把肖均的手割破,鲜血顺着刀刃往下落。 他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要对她说,可又从何说起呢?他的家人被她爹害死了,她爹又死在他的背叛下,她爱上了陆惊蛰,而他…… 他苦笑一声,暗叹命运弄人。 江雪看着他的血从刀刃上往下流,心里说不清的滋味,她垂着头,看着地上江延的尸体,一动不动。 她生的很美,即便浑身沾着血污,头发散乱,仍然有种纤弱的美感。 “肖均,你走,别再让我见到你,下一次,我一定……”她把头侧着看着肖均一字一顿地说“一定,杀了你!” 下次遇到,便是敌人。 江延不好,也是她爹,她知道,从此以后,不管是陆惊蛰还是肖均,他们再不能在一起,从此以后,便是敌人! 肖均放开手,鲜血淋漓的手垂在身侧,他沉默地站着,夜风一吹,掀起额前的长发,露出一双悲悯的眼睛。 他在悲悯什么?江雪想。悲悯她没了爹吗?还是在可怜她以后变成了一个人? “滚!”江雪手中的刀落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 肖均缓缓转身,走了几步,忽然说:“江雪,在我心里,你和江延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这是他能想到唯一的能说出来不那么讽刺的话语。不一样,江雪是善良的,和江延不一样的。 他而走出许久,才听到江雪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和撕心裂肺的哭声。 第283章 说不出口的爱 其实,肖均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江雪的,没有道理,没有理由。 只是第一次见到江雪的时候,是他浑身是伤的被带回江府的时候,他看见江雪穿着一件雪白的衣裙坐在院子里读书,眉眼如画,美丽的让人挪不开眼。 有个下人在他身上拍了一巴掌:“那是咱们尚书府的小姐,你这个小叫花子也敢看?小心把你的眼睛挖了。” 听到她是江府的小姐,他一下失望起来,蹙着眉,忍住没再去看她。 但是随着一阵香风,一个人到了跟前,声音十分好听:“你做什么打他?没瞧见他已经满身是伤了吗?赶紧找大夫去。” 下人们讪笑着把他放在下人的房间里,就急忙跑出去找大夫了。小姐的旨意,向来没人违抗。 肖均面朝着墙里,不去看江雪,狠狠地咬着嘴唇。 江延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蛇鼠一窝! 江雪用手戳了戳他的脸颊:“你怎么不看我?”从小到大,所有见到她的人都会忍不住看她,怎么偏偏这个小叫花子竟然敢无视她?而且她刚才可是帮了他,怎么他一点感激也没有? 肖均没动,烦闷地看着墙上的一个黑点。 江雪更觉得好奇,便拿了个凳子坐在榻边:“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点礼数都没有,我帮了你,也不知道说声谢?” 肖均冷哼一声,想到死在断头台上的亲人,就更加憎恨江延了,连带着,江雪的话听在耳朵里也觉得十分刺耳。 “我就是个小叫花子,你要我有什么礼数?我又没让你帮我,难道还要让我对你行三拜九叩的大礼不成?”他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十分有气势,颇有骨气。 背后忽然没了声音,他暗暗鄙夷。果然是个大小姐,听不得一句不好听的话,这会肯定哭着跑去告他的状了。 然而等了许久,也等不到有人来“兴师问罪”,正当他忍不住回头去看的时候,眼前一花,接着便是一个软软糯糯的东西碰在他的嘴唇上,还带着一股桂花的香味。 他看见那个女孩的额头上挂着汗珠,脸上带着跑动过后的红晕,挽着袖子,把那香甜软糯的桂花糕递到他嘴边。半天见他不吃,江雪便道:“你吃呀,你怎么不吃?我方才听见你的肚子咕咕叫,便去厨房为你拿了刚出锅的桂花糕,你快尝尝,刚出锅的最好吃,可烫了。” 肖均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才发现她长的真是好看,以前他觉得这世上最好看的就是他姑姑陆惊蛰的母妃最好看,这会才发现,江雪长的也不比他姑姑差。 闻着桂花糕的香气,他的肚子又不争气的响起来,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如今是深入敌方,不能被敌人诱惑,于是又把头撇向一边:“我不吃,大丈夫不吃嗟来之食!” 本以为他这样不识抬举,江雪就该生气不理会他了,可江雪却认真地思索了一阵,忽然拿起他的受伤的那条胳膊,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 为了装的足够像,陆惊蛰让他饿了两天,还按在地上打了一顿。三天不让换衣裳。肚子饿是真的,衣裳上的泥污也是真的,江雪一擦,就在她干净的额头上留下几道污痕。 然而她又把桂花糕放在他嘴边,笑道:“你瞧,为我擦了汗,这便不算是嗟来之食了。” 他怔楞地看着江雪,看着她那个灿烂的笑容,那个时候他的心里就认定了,江雪和她爹是不一样的。 后来,江雪被江延威逼,江雪选择了去找陆惊蛰,他并不知道江雪是去当内应的,只是有些羡慕陆惊蛰,江雪为了他如此深情。他只能尽心尽力地把她安全送到陆惊蛰身边,再求陆惊蛰保护她。 这也是为什么陆惊蛰明知道江雪来自己身边目的不纯,却还一直没揭穿她的原因。 再后来,他逐渐得到了江延的重用,能接触到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当他知道江雪竟然是为了找到虎符才去找陆惊蛰的时候,他有一股不解和失望。 江雪不该是这样的人,不该是这样费尽心机的人。 当他知道了江雪是被江延威逼的,又有些小小的窃喜,因为江雪并非自愿变成那个样子。可江雪又爱上了陆惊蛰,他看着她为了陆惊蛰逃出江府,千里迢迢不顾危险的想要去给陆惊蛰报信,又感到了莫大的失落和悲哀。 他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心情,他是来当内应的,以后是一定要和江延撕破脸皮的,可是,心动了,他又能如何? 江延让他来杀江雪,他自然下不去手,幸好陈鸢也及时阻止。不过,如此,他也 江延不死,他还能幻想着自己能和江雪在一起,可是江延死了,死在他的背叛之下,死在陆惊蛰的剑下,他知道,江雪和他,再也不可能走在一起了。 他并不后悔杀了江延,因为那百余条人命不是草芥,不能说忘就忘,这仇,必然是要报的。 他只是有点遗憾,有点失落,不知道是因为江雪,还是因为自己,亦或者是为了他们的命运。 他踩着脚下鲜血染红的土地,走的很慢,一步一步,缓缓的,像个迟暮的老人。 肖家的仇报了算是报了一部分,他想,于是苦涩地笑了笑。奇怪,能报仇,不是应该高兴吗?为什么,他一点喜悦的心情也没有?更多的是迷茫和空虚。 这个时候,他忽然开始羡慕起陆惊蛰来,因为陆惊蛰永远知道想要什么,想做什么,而他,永远只会随着别人的旨意走。比起他,陆惊蛰才更像是肖家的血脉,坚韧不拔,永远不会迷茫。 八宝带着人到处清理那些尸体,远远看见他向他招招手:“表少爷。” 少爷?他苦涩一笑,他的样子,哪里像一个少爷?肖家没了,他也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 “表少爷,这边已经都清理干净了,京城那边就等着你回去布置了。”八宝指了指已经清理干净的地方。 肖均点点头,叹口气,回头看了看江雪的方向。 江雪,愿我们再不遇上,此生也别再相见了。 第284章 尘埃纷纷皆落定 第二天早上,清水村的意外的起的很迟,陈家人也比以往起的晚的多,一晚上心惊胆战,谁也没睡好,第二天早上也不敢开门,生怕一开门,外边就是尸横遍野。 意料之外的是,一开门,院子里竟然什么都没有。 昨天晚上明明听见院子里和院子外面声音嘈杂,还听到刀剑拼杀的声音,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 院子里一滴血迹都没有,就是这院子干净的有些过分,甚至比他们昨天睡前还干净,总觉的有些诡异。 陈老爷子和王氏还跑到院子外面去看了,也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王氏使劲地在胳膊上掐了自己一把,嘶了一声,又去掐陈老爷子:“老头子,你看,我是不是撞邪了?还是昨天晚上梦魇住了?昨儿晚上明明听着动静老大,还有鬼哭狼嚎的,咋都没了呢?你说,你是不是也听着了?” 陈老爷子沿着墙根走了一圈,用脚踢了踢墙根底下一块土疙瘩,吸了一口烟。转身把王氏往院子里推:“走走,没啥事,兴许是听岔了呢。” 王氏还觉得不对:“唉,我觉得不对劲,咱们昨儿这院子可没这么干净,咋一觉起来变了样了?” 陈老爷子把她推进屋里:“甭想那有的没的了,兴许是神仙显灵给你收拾的呢。” “哪有神仙显灵给人扫院子的……”王氏还是有些不信,嘟嘟囔囔地。 听见有人在院子里说话,其他屋里的人就知道没事,也接二连三地开了门,一看脸色,都不太好看,看来昨天晚上都没睡好。 大家看了院子里的情形,都面面相觑,看来都对昨晚上听到的声响感到疑惑,都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还是做了噩梦。 陈林家气色也不好,除了一开始有点吃惊以外,便没有别的表现了。 陈鸢带着两个弟弟穿戴整齐从小院里出来,看着满当当的一院子人,伸了个揽腰问:“大伯三伯四伯米,你们这是站在院里边干啥呢?大清早的发啥愣?” 子乾和冬儿爽低着头,不吭气,不过看起来气色还可以。 陈林家对陈鸢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昨晚后半夜她打开了他们家门的时候,浑身都沾着鲜血,手里提着剑。 要不是他们和她朝夕相处,不然都要以为她是从地下爬上来的修罗恶鬼了。 即便那副模样,她还能淡然地一笑,把子乾和冬儿抱上,回自己的小院去了。 只留了一句话:“四伯四娘,今天晚上的事都烂在肚子里,甭管明天看见啥了,都不许说今天晚上的事。” 看着陈鸢那个样子,他们自然是不敢多说的。 今天早上起来看到院子里这幅情形,要不是他们亲眼看到了陈鸢浑身是血的样子,也都要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做了个梦。 当然陈鸢也对子乾和冬儿叮嘱过了,昨晚的事情,万万不能说,不能提。 陆陆续续的,村子里的人都起来了,一个个都是颤颤巍巍地打开门窗,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有好事的人还去了村口那里去看,却发现也是干干净净,而且还是干净的很过分的那种。 陈鸢看着那些被处理的几乎看不出痕迹的地方,心说能不干净吗?那群暗卫把地皮都刮了一层,佩服陆惊蛰这家伙的本事,真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王氏和几个长嘴的女人在门口聊天,都说昨晚上听见的可怕动静,可是又看这干净的可怕的现场,又觉得背脊冒上一阵寒意。 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好,知道的越少,活的越长。 于是这件事情也就只是当做一件超自然事迹被茶余饭后闲扯几句以后,便再也没有人提起了。’ 不过过了许久之后,才从京城传来一个消息,内容大致是说京城里的一个大官和一个王爷有一天没上早朝,皇帝派人去找,却发现这两人都被人杀死在了自己府上。看现场痕迹打斗的很厉害,连那王爷手下的精骠骑都死了一地,那个什么大人的府上也是死了一地的人。 经过缜密的调查,没找到杀手,却牵扯出了许多新事情。比如那个王爷和他的精骠骑死的样子都十分的奇怪。而那个什么大人,家里死的一地人看样子都是他自己府上的人,那些人生前都是会武功的,看来是他自己训练的。 由此为引,一直查下去,在江府发现了大量的训练死士的场地,甚至还发现了关押犯人的地牢和存有大量兵器的兵器库,乃至堆满了金银财宝的仓库和记录了朝堂上行贿收受的账本。 这件事情听说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江延有谋反之意,于是皇帝勃然大怒,把和江延有来往的大臣该杀的杀,该罢的罢,肃清了整个朝纲。 二那位王爷的死状蹊跷,经过仵作验尸,发现连同精骠骑在内的人生前都服用过一种秘药,而且是不止一次。靠着秘药才能大胜仗,说出去会遭人不耻,于是皇帝又换了陆战雄手下的军队,那些吃过秘药的人全都被发配到了边疆做了苦役。 至于这两位大人物的死,皇帝是前前后后换了好几个大官调查,几乎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陈鸢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并不觉得吃惊,陆惊蛰的羽翼丰满,能把手伸到京城去也不奇怪。 这些大人物的世界,她并不懂,也不想了解。 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情值得注意,自从那晚江延死后,江雪便不见了。八宝是最后去收江延的尸体的,不过去的时候江雪已经不在了。 江雪一个女子,能到哪里去?没人知道。 陆惊蛰派人去找了找,没找到,便也放弃了。 也许找不到最好,他和江雪,从有婚约的未婚夫妻走到如今敌人对立的结果,已经没法再面对彼此了。他不杀江雪,便已经是最后的宽容,希望她日后能好自为之,找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第285章 想吃烧烤 先前陆惊蛰想要把陆战雄埋在清水村,但是后来又得把他的尸体运回京城去,于是把他的衣物留下做了衣冠冢。 这地方是找了纪礼这个老神棍找的风水宝地,位置很偏僻,倒是依山傍水,很清净。墓的规模也不大,十分简约。 上边立了个墓碑,墓碑是陆惊蛰自己刻的,只有三个字“将军墓”,是什么将军,是哪位将军,全都没有。 陆惊蛰站在墓前,倒了一壶酒:“三哥,兄弟一场,这风景便送你。” 他对陆战雄并不怜悯,也不愧疚,不过是身为皇家人的一种同病相怜的无奈。固然个人的野心也很重要,可其实倘若他们不是身在皇家,野心也不会如此之大。这种身份,不知道是上天的眷顾,还是上天的惩罚。 一杯酒下肚,从此无归路。 朝堂庙远,清水村这种边缘小村自然管不着人家京城里的事情,虽然死了两个大人物这个事情很重大,可是也就是一群老头老太太茶余饭后聊天的时候会扯皮几句,发表几句自己的没什么用的感言。然后也就如泥牛入海,从此没了音讯。 生活一如既往,只是陈鸢觉得陈林一家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似乎对她有点畏惧,而陈老爷子,也时常看着她发呆。 陈林一家,陈鸢没想过要和他们解释,因为保持些许距离,兴许也不算坏事。 至于陈老爷子,他知道的再多,也没法求证,何况她也根本不怕他们求证什么。这身体是陈鸢总是不会错的。 陈鸢让牛成做了躺椅,放在院子里,自己躺在上边,脸上盖了个衣裳晒太阳。 别说,牛成这人看起来笨手笨脚,做这些木质家具却有一手,躺上去和现代的躺椅没什么区别。 “鸢丫头,咱们这是要干啥?洗这么多菜,又吃火锅?”茂氏洗完菜,把手甩了甩,问躺在躺椅上的陈鸢。 陈鸢把蒙在脸上的衣裳拉开一条缝,对茂氏神秘一笑:“不是火锅,咱们今儿吃烧烤。” 陈鸢上辈子一共也就活了那么些年,而其中一大半的时间还是在毫无人情味可言的杀手组织。她当杀手以前是个孤儿,看着其他孩子吃着,她会想到底是什么味道?看着别人吃多烧烤火锅品味人生,她却总是形单影只。 进入组织以后,他们吃食物只是为了果腹,至于什么味道和吃什么,那根本不重要。 所以她决定,这辈子要把上辈子没过过的生活通通过一遍,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这些来自现代的现成技术,为什么不拿来赚钱呢? 前几天陈鸢让陆惊蛰再次找上次的铁匠师傅订做了一些铁网,虽然比不上现代的铁网那么细那么精巧,好歹是大致形状不错。 她专门让把铁网打磨成了圆形,大出了灶火一圈。 以后铺子里就是全天营业了,早上卖早餐,中午卖冒菜,下午卖烧烤。 不过现代的做烧烤大都有自己的秘制酱料,所以她只能自己摸索,今天就是试做的第一天。 茂氏又从陈鸢嘴里边听了个新词,觉得稀奇:“这俩词我分开都明白,连在一块我咋就不太明白呢?烧啥……烤啥呀?” 陈鸢噗嗤一声笑了:“烧菜,烤肉,加一块就叫烧烤。” 茂氏想了想,似乎觉得那不会有啥味道:“那有啥好吃的?青菜一烤那不就焦了吗?” 陈鸢看茂氏一脸的不相信,感觉真要解释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不如等会见真章。 家里边一共也就那么些菜,茂氏一会已经都洗出来了。 陈鸢搬了一小盆子过来,里面放的都是竹子做爽的细长的竹签,陈鸢让茂氏学着自己把菜串在竹签上。 茂氏一瞧就犯愁:“全都要这么串?那得多费事啊。” 可不是?烧烤的工序的确麻烦,可是利润也大啊。 好在他们今天只是试吃,串的也不多。 “牛叔,把那个铁架子给架到灶火上去。”陈鸢让牛成去拿那个沉重的铁架子,自己去把昨天研究出来的酱料拿出来。 这酱料是她结合了做火锅的方法研究出来的,还有孜然,这个时候孜然似乎还没有平民化,很多的调味铺子里都没有,就算有,也没什么人买。 陈鸢搜集了好多想卖调味的铺子,才凑齐一小袋,回来自己磨成孜然粉,就所剩不多了。 等到把烤架人放在火上烧红了,陈鸢把那些串好的菜上抹上一层油,再均匀地摊在上面,菜一遇上烧红的铁架,顿时发出刺啦啦的声响。 陈鸢把自己让人特质的“刷子”拿出来在在蘸料里蘸了蘸,觉得还很顺手。 陆惊蛰这种人就是好,执行能力极强,只要她能说出来,能画出来草图,他就能找人做出来。 等到蔬菜的一面烤的发软,陈鸢立刻把菜换了一面,朝上的一面已经散发出了蔬菜烤制过后香味。陈鸢用刷子蘸酱往菜上抹了一层,接着重新翻过另外一面,再刷上一层酱。 蔬菜都很好熟,加上火旺盛,很快就熟透了,陈鸢也是第一次做这东西,手忙脚乱地把烤好的菜夹出来放在一旁的小盆里。 再在上面撒上一层薄薄的孜然,香味四溢。 陈鸢做的酱料是自制的辣椒酱,抹在菜上,被火一烤,辣椒酱的香味就被激了起来。 牛成提着鼻子闻了闻:“你别说,还挺香的,咋这丫头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吃法呢。” 等那些烤菜稍微凉了,陈鸢把菜给牛成和茂氏一人分了一份,三个人撸着竹签吃烤串,竟然让陈鸢有种回到现代的错觉。 陈鸢尝了尝,品了品,味道虽然说不上坏,却也说不上好,总觉得好像哪里少了些味道。 茂氏也吃了,砸了几下嘴巴:“这……吃着挺新鲜,味还行。” 烧烤的味道很明显不如火锅那么成功,总觉得缺点啥。 陈鸢把自己加入到辣椒酱里的调味仔细地排列了一遍,仔细琢磨。烧烤主要就是吃配料,她得仔细把这酱料再重调一次。 第286章 为赌发疯的陈巧 从牛成家回去的时候路过了陈巧家,陈鸢忽然想起那个含着指头怯懦的小女孩,于是多了个心思朝着门里边看了一眼。却恰巧听见院里边吵吵嚷嚷,声音嘈杂,还夹杂着一个小女孩的哭声。 陈鸢心里一动,趴在陈巧家的大门门缝上朝里面看。 却见陈巧正拉着小梅,拉扯着小梅的衣裳。 小梅拼命地挣扎着,倔强地护着衣裳,抿着嘴,低声地哭着。 这是干什么?难道陈巧夫妇丧心病狂要卖女儿换钱? “小梅,你把那个银锁给娘,等娘赢了钱,给你买个金的,比这个好看多了。”陈巧强压着脾气,尽量和颜悦色地和小梅说话。 小梅挣扎地蜷缩成一团,把脑袋放在膝盖上,遮住脖子,死活不让陈巧拿自己的银锁:“我不给,我不给……娘说这是给我买的长命锁,不能摘下来,我不给……” 陈巧的脾气不好,但还是忍着:“小梅,那是娘哄你的,你先摘下来给娘,娘换了钱,就能给你买好多好多好吃的,还能买个比这个好看的。” 小梅大声地哭喊:“我不给,我不给,你这个骗子!” 屋里出来个头发花白,身体佝偻的小老太太,眯缝着眼睛,踩着一双小脚:“哎哟,别,别,这是干啥呢……造孽啊,造孽啊……” 陈巧推开小老太太:“哎娘你别管!她就是不懂事,咋就不明白我的话!” 小老太太人干巴瘦,小脚不稳,让陈巧没轻没重地一推就坐在了地上。 小梅看见那老太太倒下了,急忙爬过去扶她,胡乱地抹着脸上的眼泪:“奶,你没事。” 老太太把小梅搂在怀里:“没事,奶没事。” 看着他们一老一小搂在一块,陈巧撇了撇嘴,嘴里嘟嘟囔囔:“我又不是专门的,咋就这么不经推?” 小梅让老太太扶着自己的肩膀当拐杖,慢慢地站起来。 陈鸢看的心酸不已,连一个几岁的小女娃都比陈巧这个中年女人懂事。 “小梅,你就把那个银锁给娘,你在家等着,娘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一堆好吃的行不?你上回不是说想吃桂花糕吗?娘去县里边给你买最好的成不?”陈巧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有些急躁起来,一边说一边伸手过去直接就扯住小梅脖子里的红绳,竟然是打算硬生生拽断。 那红绳虽然细,可也是好几股搓在一起的,真要生生扯断,指不定要把小梅的脖子扯成什么样呢。 小梅尖叫着护住脖子:“不给,不给!娘是大骗子,娘是大骗子!” 老太太瘦弱不堪,根本拉扯不过陈巧,忍不住老泪纵横,只能劝小梅:“给她,给她,小梅。” 陈鸢想要去帮助小梅,可是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自己贸然插手,也没有立场。但是看着小梅被勒的脖子红了一圈,她再也忍不住了,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 “放开她!陈巧,你还是人吗!”陈鸢冲上去一把打开陈巧的手。 陈巧的手里还攥着那条红绳,被陈鸢的手一打,疼的一下子缩了回去。 小梅看见陈鸢,就像是见了救命稻草,一下子缩到陈鸢身后,紧紧拽住陈鸢的后襟。 陈巧刚开始被吓了一跳,看清楚是陈鸢以后便放松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对陈鸢道:“是大丫啊,咋有功夫到我家串门啊?你瞅这乱的,我在和小梅要个东西呢,这孩子不懂事,让你看笑话了。” 陈鸢蹙着眉,没吭声,把小梅护住。 陈巧想要绕过陈鸢去抓小梅:“小梅,你干啥呢?赶紧过来,把那银锁给娘。” 小梅大叫一声扯着陈鸢挡住自己。 陈鸢再次把陈巧伸过来的手挡住:“别碰她!陈巧,你还有点人性没有!” 陈巧一下就挺直了后背,插着腰,指着陈鸢:“关你啥事?大丫,你要是来我家串门的,老姑欢迎你,你要是诚心来捣乱的,就赶紧给我出去!” 她急匆匆地跑过去,再次伸手去抓小梅。 陈鸢知道,陈巧这种赌鬼,你打她骂她都根本不管用,她能保护得了小梅这一时,哪能知道什么时候陈巧就又来发疯? 想了想,她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只细细的银镯子丢到陈巧面前:“老姑,这是头一回见面的时候你给我的,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你别抢小梅的银锁了。那是你给她买的,她舍不得让你赌了,你咋就这么狠心?” 陈巧急忙从地上捡起那个银镯子,吹去上边的尘土,果然是她给陈鸢的那只。 这镯子虽然细,但也能换个一两银子了,足够她这回的赌本。有了这个,小梅那个银锁就暂时不用动了,她一改刚才母夜叉一样的模样,笑着讨好陈鸢:“老姑这也是被逼急了不是?小梅那个是她百天的时候我给买的,我也舍不得当了,不过你看这……”她摊了摊手,示意自己穷的身无分文。 陈鸢不想理会她,冷眼看着。 陈巧看出来陈鸢不想理她,也不在意,手里有了钱,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赌场去:“大丫,你在这和小梅玩着,老姑有事先出去了,下回来了老姑请你吃好的。” 她一边说一边往门口退,最后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对着老太太喊了一声:“娘,我出去了啊,今儿晚上估计不回来了,不用等我。” 老太太喘着气没吭声,小梅也没吭声,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形。 等陈巧走了,陈鸢蹲下身看小梅的脖子,她的脖子被那红绳勒出一条深深的红痕,可见陈巧刚才用了多大的力气。 “疼吗?”陈鸢用手揉着她的脖子,为她活血。 小梅点点头,不过脸上却露出高兴的神情来,捧着那个银锁傻笑:“幸好没被抢走。” 看着她那样子,陈鸢觉得心酸的很,摸摸她细软的头发:“当初你不是还要拿这个和冬儿换吗?怎么现在舍不得给你娘?” 小梅露出个狡黠的小表情,得意地说:“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会还给我的。可是我娘拿走了……就真的没了……” 第287章 陈俊被抓了 小梅这小丫头,看着愣头愣脑的,倒是有些小聪明,不过却不让人讨厌,反而还有些心疼。 陈鸢把李宋青的娘扶坐在一个歪腿的凳子上,一边回头问小梅:“你不疼吗?她勒的那么疼,干脆给她算了。” “大丫姐姐,其实我说谎了……不是我娘给我买的我舍不得给她,是因为……”她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害羞。 她小声说:“因为我想给我奶买药,我奶病了,爹和娘都不给钱买药,我想用这个去换钱买药。” 李宋青他娘的耳朵不好,小梅说话这么小声,她就听不清楚了。 陈鸢听在耳中,疼在心里。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孝顺奶奶,可那一个儿子一个媳妇,却连买药的钱都拿去赌博了。 陈鸢环视了一周,才发现他们家里真是一览无余,连一个多余的摆件都没有,家里盖的被子和枕头全都旧的发灰,散发着一股霉味。 灶台上摆着乱七八糟的锅碗瓢盆,连个囫囵的都没有。 锅里还放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饭。 “咕噜噜……”小梅的肚子里发出一阵声响,小梅不好意思地笑了,自己走到水缸边上,探手舀了半瓢凉水,没等陈鸢阻止,她就咕咚咕咚的灌下肚了。 陈鸢急忙一把夺下水瓢:“你咋能喝凉水呢?喝下去肚子不得疼?” 小梅爬上炕沿上坐下,两条腿耷拉着摇晃:“喝了水就不饿了,我看我哥喝过。” 陈鸢真是又气愤又心酸,简直不敢想象这两个孩子和一个老人成天过的是什么日子。 “吃饭了吗?”这个点是村里人吃下午饭的点,看刚才闹成那个样子,估计也没吃饭。 果然,小梅点了点头,捂着肚子。 陈鸢叹了口气,把他们家那乱七八糟的灶台大概收拾了收拾,把锅碗洗了。 翻箱倒柜半天,终于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几个红薯,小梅又找到了一小袋米。 陈鸢把米和红薯洗了,切好,水热了一起倒进去煮。 红薯的香甜和米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十分好闻。 小梅扯着鼻子闻,站在灶台边上流口水。 等粥熟了,陈鸢盛了两碗,小梅拿着勺子在其中一碗粥里不停地搅动,一边搅还一边用嘴巴吹。 陈鸢以为她怕烫,让她小口喝就好。 小梅搅了一阵,端起饭碗跑出去了,把饭碗递给还坐在院子里发呆的老太太:“奶,吃饭啦,这是我大丫姐姐做的,可好吃了。”她怕那老人家听不清楚,趴在她耳朵上大声说。 老太太兴许是有些老年健忘了,半天才想起来小梅说的大丫姐姐就是刚才救小梅的人,她低声地不停念叨:“好人啊,好人啊。” 老太太虽然眼睛和耳朵都不太好使,好在吃饭还不成问题,陈鸢看着他们一老一少并排坐在院子里,呼噜呼噜地吃着粥,心情复杂。 以前,她也曾和一个老人一起坐在院子里吃饭,那是她唯一学会想要尽力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后来……再没有过了…… 陈鸢等他们吃完,把锅碗洗刷干净,临走时叮嘱小梅:“小梅,你以后再饿了没饭吃就来你姥姥家吃,知道没?别再喝凉水了。” 小梅咬着手指,想了想,摇摇头:“我奶说了,老去人家家里要吃的,人家会嫌我们烦。” 陈鸢捏捏她的脸:“别怕,再饿了就去找我,我给你做吃的。你不是说我是好人吗?好人会嫌你烦不?”看着她,就像是看着另外一个人自己,又像是看着冬儿。 小梅眼前一亮,点了点头。 陈鸢看着她把门关上,从里面抵住,这才放心离开。 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多愁善感的?也像一个普通挺人一样拥有了善良和同情心这种东西?这到底算好还是不好呢?她不知道,也许这是这身体从骨子里就带着的东西,她改变不了。 不过,她也并不慌张,因为她觉得这东西。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人了,而不再是麻木的杀人工具。 陈鸢到了清水村的时候远远瞧见一群官兵,压着一个人往村口走去。这村子这么小,什么人干了啥事能让官府亲自来抓人啊? 陈鸢好奇,本来想追上去看看,不过看天色不早了,怕子乾和冬儿回去找不到她,于是就没去看,转身回了陈家。 然而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呼天抢地的哭声,那声音之大,能把房顶给掀飞了。 听到这动静,陈鸢就一阵脑仁疼,心说不是,陈家这一家子怎么就不让人消停?刚过完年好端端的。到底是谁又犯事了?而且能惊动官府,看来不是什么小事。 一进门,先挨个数了一遭,好像少了一个陈俊。 不是?又是他?难道他趁着过年又和谁家老婆睡了?还是干脆伙同情妇杀了人家丈夫? 也不见王氏,进去瞧了瞧。原来王氏已经气的晕过去了一遭,这会正躺在炕上大喘气呢。 赵氏哭的站都站不起来了,两条腿和没了筋骨一样,人扶都扶不起来。 她这才出去了一天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终于是拉着常氏到了一边问了问,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这个陈俊还真是长了熊心豹子胆,不怕死的主。 原来这陈俊一向好吃懒作,陈老爷子逼着他去了工地上修官道。他是投机取巧惯了的,平时家里面种地都要偷懒的人,哪能受得了这苦。所以他就和另外几个“志同道合”的人时常偷懒。问题是偷懒也就算了,他们后来不知道从哪听说了附近山里有个盐矿,几个人觉得倒卖私盐是能一夜暴富的事情,于是一拍即合,竟然去偷偷开采盐矿。 开采出来的盐就让其中一个人去找门道卖,谁知道这家伙头回出手,就让官府的人盯上了,抓了个现行,还把其他一股脑的都供出来了。 这不,官差上门,把那胆大包天的陈俊抓了去吃牢饭了。 第288章 救命如救火 在古代,盐是贵重物品,是属于国家的,政府对盐矿的管制十分严,任何人私自开采盐矿或者倒贩私盐那都是死罪! 像陈俊这种开采了盐矿还妄想以此暴富的人,就算砍了脑袋也不冤枉。 古代人虽然不像现代这么法制社会,但是像盐、金、玉等这种贵重物品的大型法律条律,普通百姓也是清楚的。可像陈俊这种知法犯法的,就不知道到底该说他胆子大了,还是该说他脑子有问题了。 难怪王氏气的晕死过去了,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不是随便花几个钱就能算的。 陈鸢刚进门,王氏忽然就给陈鸢跪下了,脑袋磕在地上。 陈鸢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氏把脑袋在炕上磕的砰砰响,她一边哭一边对陈鸢道:“大丫,以前是奶对不起你,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救救你三伯。” 陈鸢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是什么意思?她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不敢去劫狱啊:“奶,你这是说啥呢?我咋救我三伯?” 王氏涕泪横流:“大丫,你们掌柜的不是认识官府的人吗?你去求求他,求求他,只要能救你三伯,让我干啥都行!我上回不是欠他几个响头吗?我这就去磕!”她一边说一边挣扎起身,要下地去找纪礼磕头。 陈鸢急忙拦住。 可怜天下父母心,就算王氏如此刁钻的人,为了陈俊,却也是肯放下身段,对她一个小辈磕头的。 她看着王氏的样子,发丝间的白发丛生,与平时嚣张跋扈的样子判若两人。 “奶,你这就为难我了……我……” 王氏以为是因为前两次自己冲撞了纪礼,让纪礼对陈鸢不满了,于是急忙拉住陈鸢的手:“大丫,都是奶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你跟纪掌柜说说,只要能救你三伯的命,让我磕头让我道歉,啥都行!” 陈鸢无奈。唉,说实话,她虽然不喜欢陈俊,可就真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 “奶,我去找我们掌柜的问问,求求情,能不能成我可不能保证。”陈鸢想了想,看来这种事情还是得请陆惊蛰出马。 王氏喜极而泣:“哎哎,你求求情,成不成咱们都不怨人家。” 陈鸢在所有人的殷切目光下出了门,绕了一大圈才从陆宅的后门进去,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和陆惊蛰说了。 陆惊蛰看起来没什么难处,神色淡然:“你要让我找县令把他放出来吗?” 陈鸢看他说的这么轻松,先松了一口气,随即摇摇头:“这个陈俊不吃苦头不长记性,先让他在里面享受几天再说。不过,我想让你帮我另外一个忙……” 陈鸢出去了将近一个时辰,回来的时候天都漆黑了,她脸色凝重地回到陈家。 王氏看她的样子,以为没成,顿时急的不知所措:“大丫,你快说,到底咋样啊?能救不?” 陈鸢深吸了一口气,一脸为难:“奶,掌柜的说他那官府的朋友说了,能救是能救,就是……” 听说能救。王氏松了一口气,催着陈鸢问:“就是啥呀?” 陈鸢蹙着眉头,慢慢吞吞地说:“人家说了,要一百两银子才能买我三伯一条命。” 王氏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坐在地上。 “奶,人家说了,得赶紧点,三天之内得凑齐了,不然县太爷判了行可就不好救了。”说完,她状似遗憾地叹了口气,走出了上屋。 王氏沉默地坐在地上,许久许久以后,对陈老爷子说:“这次不卖那东西不行了?” 这次,陈老爷子吸了口烟,没再阻拦。 “以后对大丫姐弟好点,那东西咋说也是他们娘的。”陈老爷子补充了一句。 王氏点头:“成。” 第二天一早,吃饭的时候陈鸢总觉得气氛有些许的诡异,好像王氏对他们比以往亲了些,还专门叮嘱陈鸢姐弟多吃点。 陈鸢觉得是自己昨天在纪礼跟前求情,王氏感激她,也没客气,吃的十分香甜。 吃完饭,陈鸢姐弟说要去镇上包子铺帮忙,陈鸢前脚刚走,王氏后脚打扮的干净利索,揣着一个小包就出门了。 “你瞧咱娘这是要干啥去?”李氏偷摸着问常氏。 常氏一瞧,王氏把头发抿的一丝不苟,穿着一身干净的布衣,胳膊上挎着个小包就出了门。 王氏这出门,也不知道是借钱去了还是想到了别的辙。 “估计想办法凑钱去了。”常氏说着又低下头洗碗。 王氏挎着那个小包,包里头包着那块玉牌,她想明白了,等卖了这块玉牌,救了老三,她以后就对陈鸢姐弟仨好点。 说来说去,这东西都是秦月荷的,她心里边发虚。 清水镇里边只有一家当铺,小的很,不过,现在她也不在乎去哪里当了,只要能当钱就成。 陈鸢正在铺子里边忙活,忽然茂氏指了指窗户外边:“鸢丫头,那是不是你奶?” 陈鸢透过窗户看了一眼,果然是王氏。 王氏似乎在躲着什么人,路过包子铺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往里边看。 陈鸢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躲在窗户后边的死角里。 “你奶这是要去干啥?”茂氏看着王氏急匆匆地往街角跑去,奇怪的问。 也许是出于对秦月荷的愧疚,王氏拿去当那玉牌的时候路过包子铺,还是下意识地朝着包子铺里瞧了一眼,想要避开陈鸢。 陈鸢觉得王氏是在看她,于是下意识地躲避了开。 这会店里人不多,茂氏伸长脖子在窗户上往外瞧,瞧见王氏急匆匆地朝着街尾跑了过去。 “你奶这着急忙慌的是要干啥去啊?”茂氏缩回脖子,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 陈鸢觉得王氏无非就是去给泥瓦匠凑钱去了,可是凑啥钱,要躲着她? 碍于上回王氏和陈俊有卖冬儿的黑历史,陈鸢觉得有必要去弄清楚。 于是把身上的围裙摘下来:“婶子,我出去瞧瞧,子乾和冬儿回来就让他俩在铺子里等我。”说完,也匆匆出了门。 她出来的时候王氏已经不见了,她只能挨家挨户的往人铺子里边瞅,最后终于在一家当铺边上听见王氏的声音了。 当铺门口打都有半截帘子,陈鸢便蹲下身,透过底下看王氏。 第289章 典当一件宝贝 王氏正从胳膊上跨的那个小布包里拿出来一个手帕包裹的东西,一层叠一层的,包裹的十分严实。 当铺的老板是个大胖子,坐在柜台后边的太师椅上,眯缝着眼睛,慵懒地看着王氏。两片肥厚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我说大婶,你这是啥稀世珍宝,用得着这么一层裹一层吗?你别看我这铺子不大,但是我这双眼睛可是双火眼金睛,见过的好东西多的去了,就你手里边那点东西,就别这么遮遮掩掩的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能有啥好东西。 王氏白了那胖子一眼,从帕子里边取出来一件东西在那胖子跟前晃了晃,立刻又收回了帕子里:“瞧清楚没有,你那火眼金睛可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虽然只是一晃,胖子那双眼睛的确不是白瞎,立刻两眼瞪的直溜溜的,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把一只胖手伸出了柜台:“大娘,你再让我看看,那么一晃,我咋能看清楚。”他确定,那肯定是件宝贝。 王氏还想拿乔,把手往后撤了撤:“我老婆子手里边能有啥好东西啊,掌柜的您是见过好东西的人。” 那胖子自知刚才狗眼看人低了,顺手在脸上给了自己一巴掌,一脸讪笑:“大娘,我的大娘,都是我瞎了狗眼,不识贵人呐,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就让我瞧瞧,看看那是件啥宝贝,你都不让我看,咱们的生意咋做?” 王氏口头上讨了个舒坦,便把手里的帕子递过去,让那胖子看。 胖子一见那东西,眼睛都直了,看那样子,差点口水就要流下来了。两根粗短的手指不停地在那东西上摩挲。 王氏猛地收回手,把那东西包好,斜着眼看那胖子:“咋样?能当多少钱?要不是我家里头紧用钱,我才舍不得把我这宝贝当了。” 胖子仿佛大梦初醒,用袖子抹了一把汗,从一边拿起一碗茶水抿了一口,才渐渐冷静下来。 从王氏得意的表情和那胖子脸上的惊骇之色来看,那东西铁定是件不可多得的宝贝。 王氏哪来的宝贝?陈家深挖祖上三代都是种地的,就出了个陈智好不容易考了个秀才最后还是回归了种地,哪来的宝贝?王氏早年丧父,母亲改嫁,也是穷的叮当响的主,哪来的宝贝? 鸢儿,娘有一件东西落在了陈家,有人拿走了它,你一定要找到它,将它藏好,因为它关乎你们的性命。 从她娘当年的字里行间,陈鸢大概能听出来,她娘怀疑拿走这件东西的人就是王氏。这么多年,王氏一直藏着这件东西不敢外露,这回是真的被逼上了绝境,才准备拿这件东西去当。 陈鸢正在胡乱推测,当铺的胖子掌柜就说话了。 “我说大娘啊,您这件东西的确稀奇,但是……”他故意拖长了尾音“但是,要是真说起价钱,却是不怎么值钱啊。” 这是典当行里的一惯套路,必须把这件东西说的不值钱,他才好低价从典当的人手里边忽悠过来。 王氏怀疑道:“那你刚才为啥那么惊讶,甭想骗我!你要是给不起价,我老婆子也不卖了!”然而王氏认定了这是件值钱的东西。 那胖子从一边的茶壶里头倒了一杯茶水递在王氏面前,一脸的为难:“大娘,我刚才惊讶是惊讶这东西能在暗处发光,但是仔细一瞧,就瞧出来了,这东西……不稀奇呀。” “你可知这世上有一种石头叫萤石?这种石头日头底下看没啥特别,到了暗处,就能发光。这石头对咱们老百姓稀奇,可对人家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们,那都是随身的玩物。你这块,就是请人玉雕师傅雕了个图案,你就把它当啥稀世珍宝啦?” 胖子一脸的漫不经心:“大娘,我说的你自然不信,不信的话我这还藏着几块这种石头呢,拿出来给你瞧瞧是不是和你的一样?” 说着,转身去了后边。 王氏坐在那,翻开手帕仔细地看着那东西,似乎不敢相信这东西竟然是件有钱人家随身的玩耍玩意。 陈鸢就着这会看到了一点点那东西的样貌,像是块玉,上边似乎还雕刻了什么图案。 当铺里头为了保密,门窗紧闭,光线不甚好,那东西在昏暗之中似乎在莹莹地散发着绿色的光芒。 陈鸢不能细看,也没法判断具体是个什么东西,到底值不值钱。但是从那胖子刚才的震惊的模样看来,一定是件难的的珍宝。 没一会,胖子回来了,手上捧着两块石头模样的东西,他把那两团东西放在桌上,又把铺子里门窗上的帘子拉住。果然,那两块石头也散发出了光芒,颜色还不同,顿时把王氏看的两眼发直。 胖子掌柜十分得意:“瞧见没大娘,我这两块石头,比你那块可好看多了,你那个也就雕刻师傅的手艺不错。” 王氏她再精明,也就是乡下老太太,哪有人家这种生意场上的人精来的会蒙人。她自觉自己这块玉牌贵就贵在了能发光,谁成想人家会发光的石头多的很,这一下就傻了眼了。 秦月荷来陈家的时候身无分文,蓬头垢面,浑身是伤,任何人问她,她都说自己撞了脑袋,不记得以往的事情了。这样一个人,身上怎么会带着贵重的东西? 王氏先是不解,随后便了然了,秦月荷八成是有钱人家逃出来的小妾或者是丫鬟,临走的时候卷了人家主家的一件饰物罢了,难怪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王氏捏着那块玉牌的手都在抖动,最后一咬牙,用帕子重新包了那块玉牌:“不值钱就不值钱,那我不当了!” 胖子眼见要落空,急忙扯住王氏:“别别别,大娘,这石头虽然不稀有,可还是值些钱的,你刚才不是说你急用钱吗?看在你着急用钱的份上,咱们还是同乡,这东西我收了,多给你点银钱,可好?” 王氏站住脚,半信半疑地瞅着那胖子:“能当多少?” 胖子满脸的肥肉颤抖不止,一脸肉疼,咬着嘴唇蹙眉纠结半天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做了个“八”的手势。 王氏的脸色很难看:“八两?你当我老婆子是叫花子?不当!”说完又要走。 第290章 许是无价宝 胖子再次扯住:“大娘,你咋就不听我说话,八十两!原本你这个东西最多也就六十两,我这是为了您老割肉啊,多给你二十两!” “啥?”王氏吃了一惊“多少?” 胖子以为她嫌少,再咬咬牙,仿佛真是在他身上割了一刀:“八十五两,不能再少了,大娘,你可不能人心不足啊。” 八十五两,王氏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啊,登时觉得自己脑袋都有些飘了。 胖子看她半天没反应,以为她还不乐意,正要再加把劲忽悠忽悠,却见王氏的脸色一会晴一会阴。 不是王氏人心不足,二十她想到自己要给官府的可是一百两,于是咬着牙道:“不成,最少一百二十两,少一分我都不卖!” 王氏也不是傻子,刚才这胖子还说不值钱,转眼就给了八十五两,说明这东西并不如他所说那么不值钱。 胖子一噎,迅速在心里边盘算自己能赚多少,眼珠转了几转,再看王氏那副随时要走的架势。狠狠地咬咬牙,做出一脸难为的神色:“你……唉,我也是看你急着用钱,算了,一百二十两就一百二十两。” 王氏觉得自己赚了,高兴的直点头。 胖子那双眯缝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急忙去后边拿了笔墨纸砚,写了一张当契,那模样,生怕王氏后悔似的。 说实话,王氏这辈子也是苦惯了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什么野心。她虽然觉得这块玉牌值钱,但在她心里,那个“值钱”的概念也就在七八十两左右,据她估算,七八十两,那可是全家人两三年的收入,在她心里,这已经是一个天价。 遑论一百二十两,还能赚二十两,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 陈鸢不动声色,蹲在外边看胖子掌柜让王氏按了手印,又去拿了银票和碎银,递给王氏。 王氏虽然不识字,银票和银子却还是认识的,上下左右打量了许久,银子翻来覆去地数了好几遍,才放整齐了,一起放进她那个小布包里。 陈鸢离开了当铺门口,随便钻入了一旁的一间米铺,假装选米,暗暗观察到王氏离去。 等到王氏走远,陈鸢才从米铺里出来,掀开当铺的门帘,走了进去。 那胖子掌柜正在后边安顿刚刚得的宝贝,正捧在手里头亲了几口,暗骂王氏那老婆子不识货色,忽地,听见外边有人进来。急忙把玉牌用丝绒布裹了,放进匣子里。 陈鸢用手在隔板上敲了敲,见那胖子甩动着满身肥肉走过来。 “掌柜的,刚才那位老大娘当了什么东西给你?”陈鸢笑嘻嘻地问。 胖子掌柜一听这人是在惦记自己的宝贝,一个激灵,警惕地看着陈鸢:“我们铺子里头当的东西都是保密的,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让你知道!” 陈鸢忍着心里的不爽快,笑道:“掌柜的,我就是想长长见识,那可是件无价之宝,你八十五两诓到手,不怕遭报应吗?” 胖子没想到陈鸢竟然知道他多少钱得手的,还知道那是件无价之宝,更加警惕,多出几分厌烦,把陈鸢推了一把:“出去,出去,没你的事,我们当铺凭本事挣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哪算是骗的!你赶紧出去,不然我让人赶你!” 陈鸢忽地收敛起笑容,一伸手,揪住那胖子的衣领,狠狠地朝着地上一掼,胖子的大肚子登时就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胖子,乖乖拿出来让我看看,否则,小心我砸了你这一屋子的珍宝!”陈鸢冷声道。 陈鸢是个杀手,他们心中本没有是非对错,这胖子虽然无辜,但她可不在乎,她只在乎结果。 这胖子的身体怎么说也在一百十斤左右,就这么轻易地被陈鸢掼到了地上,差点把早上吃的饭也给吐出来。 张嘴想叫,却被陈鸢一把按住脑袋,嘴巴死死贴在地上:“你叫一声试试,我这就砸了你这件翡翠玉镯。”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起了被胖子摆在后面桌子上的一个玉镯。 “别别别……”胖子挣扎着,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陈鸢的手。 陈鸢笑了笑:“还不去把刚才当得的东西拿出来!我只是看看罢了,何必这么小气!”’ 胖子掌柜欲哭无泪,今天好容易收到一件宝贝,咋就招惹上这么个小夜叉? 陈鸢把手松开,又去别的桌上拿了一件精致的簪子,一起拿在手上抛动。 胖子的小心肝也随着陈鸢的动作一颤一颤的,抹了一把脸上的肥油,去里边拿出那件被王氏当掉的玉牌。 陈鸢想拿,那胖子似是怕被陈鸢抢走,后退了一步。 陈鸢也不硬抢,由着胖子拿在手里,凑近了仔细端详了一阵。 确实有些矿石会发光,古代人称之为萤石,古代富庶之家会用来装饰在家中,以为稀奇,但其实价值并不算高,这个胖子倒是没有骗王氏。但是…… 这件玉牌,明显不是普通的萤石,这东西有玉的温润和质地,又有石头的坚硬,上面雕刻的功夫实在是鬼斧神工,不像是随便的雕刻师就能雕刻出来的。 陈鸢虽然不懂玉,也不懂金玉翡翠之类的东西,但前世也接触过许多相关的任务,身上也戴过不少价值不菲的珍品。直觉上觉得这件东西,绝不是什么萤石,且意义特殊。 “那个……看……看够没?女侠?”胖子小心翼翼地问陈鸢,一脑门子的汗。 陈鸢看了他那样子,撇了撇嘴,露出笑来:“谢谢掌柜的,这可是件珍宝,掌柜的可一定一定要藏好。”说着,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千万要藏好啊,因为等会可能就不是你的了。 秦月荷去世之前没来得及和原来的傻陈鸢提及那件东西的模样,只是在弥留之中反复提到这件东西的价值贵重,而且对陈家和陈鸢姐弟的性命影响重大,只求陈鸢万万要保存得当。 虽然不能确定这件东西到底是不是秦月荷提及的那件东西,但是陈鸢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极有可能便是那件贵重之物。 她之所以不在王氏和那胖子掌柜交易的时候出手阻拦,是害怕王氏抵死不认,而且王氏的确需要钱去救陈俊,她不能害死陈俊。 但是如果东西到了这胖子手上,那她再拿回去可就和王氏没关系了。 陈鸢出了那当铺的门,一脸从容的回到了包子铺,该忙什么还忙什么,好像刚才的事情不曾发生一般。 “鸢丫头,你奶那是去干啥了?”茂氏好奇。 陈鸢摆摆手:“没干啥,我三叔不是又出事了?我奶估摸着是把家底当了疏通关系去了。” 茂氏不疑有他,一脸同情:“你奶也是……唉,替几个儿子操碎了心,不容易啊。” 陈鸢没吭声,哼,她要是知道王氏把从秦月荷那偷来的东西拿去当,不知道会是作何感想。 第291章 嫌隙暗生 王氏揣着一包巨款,一路上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好容易回了家。进了上屋,把门砰一下关上了,然后把那装着银子银票的包裹倒在炕上。 陈老爷子面朝墙壁,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王氏推了他一把,忍不住激动,几乎笑出来:“老头子,你看看,你看看,那东西是真值钱,你瞧,这当了多少钱啊,我跟你说总共能有一百二十两呢。”王氏盘腿往炕上一座,翻开布包数钱。 陈老爷子闭着眼睛,连碰都不想碰这笔不义之财。 “哎,你咋就这么倔性?我都说了,咱们这回当了这东西,算我不对,以后咱们对大丫那丫头仨好点就是了。不然老三那命,你说我是救不救?” 王氏见陈老爷子不理她,自顾自地把那些零零整整的银子叠好抱在怀里:“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可惜,救老三一下就花出去了。唉……好在我还多要了二十两,也算是赚了点。” 陈老爷子冷哼了一声:“你咋就不想想,当初秦月荷来咱们家的时候饿皮包骨头,身无分文,为啥就不把这东西当了换成钱?肯定是顶重要的东西,你就这么当了……唉……” “你当她是啥正经人家的人?说不定她是哪家有钱人家跑出来的小妾和丫鬟,偷了主家的东西,你说,她哪敢当这东西,还不让人给抓回去咯。”王氏不知道是在对陈老爷子解释,还是在对自己解释。 陈老爷子重重地叹息一声:“要遭报应啊……要遭报应啊……” 王氏手里边有了这么一笔钱,腰杆子都硬了几分:“你甭成天胡说八道,她都死了多少年了,这东西她享受不到那是她没福分。咱们替他们养活那三个崽子,不用花钱的啊?那俩小子过两天要上私塾去,这钱迟早也得给他俩花出去。” 陈老爷子没吭声,继续面向墙里抽烟。 “老三有救了,老三有救了……谢谢菩萨,谢谢老天爷。”王氏王氏觉得自己想的颇有道理,也不算对不起秦月荷,于是便没那么心虚了,开始感谢起神佛来了。 她把那些银票一张一张地放到胸口上焐热了,然后起身,把整整一百两的银票装进了布包里,重新挎上,就要往出走。 陈老爷子看她刚回来又要出去:“你又上哪去?” 王氏走到门口,伸手搭住门把手:“我得赶紧把钱给人纪掌柜送过去,那牢里边能是好待的?早些把钱给人送去,老三能早些回来不是。” 陈老爷子哼了一声:“出来干啥,就让他在里边好好待着!这混账小子,成天琢磨那些个邪魔外道,让他受点教训!活该!” 王氏把布包紧了紧:“成了,现在都这样了,你还能把他怎么着?等回来了,你是要打还是要骂都由你!” 说完,人已经出了门,把门给顺手带上了。 等到王氏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李氏才从后院拐角处出来,手里头提着裤子,急匆匆地进了他们屋。 陈勇躺在炕上睡觉,正睡的迷迷糊糊,忽然让人两把推醒了。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见李氏一脸愠怒地看着他,裤子还没提好,手里边还扯着两根裤腰带。 “咋了?咋了这是?”陈勇嘟嘟囔囔地问。 李氏一屁股坐在炕上,尽量让自己压低声音:“老三坐牢不是要一百两银子?你说爹娘有没?” 陈勇抓了抓脑袋:“没有?我咋知道,不过咱们现在还欠着一堆外债呢,哪来这么多钱?” 李氏一下子激动起来,忍不住放大了一点嗓门:“你以为没有?那也就是人家哄你这个傻子呢!你知道我刚才上茅房去听见啥了不?娘已经凑够一百两了!我回来那会娘已经拿了钱去给纪掌柜送钱去了!” 陈勇也有点蒙:“那不能?有这么多钱以前咋还借钱?” “那是舍不得给你花!”李氏十分气愤“我刚才听见了,好像是娘当了一件宝贝,换了不少钱!你说,早有这么好的东西,当初你让人抓了她咋就不当了救你?老三一让抓了,她二话不说就当了?这不是偏心是啥?” 陈勇还是不太相信,他自己清楚,他以前赌博,几乎都把家里掏空了,有没有宝物这种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但是看李氏信誓旦旦地发誓自己刚才绝对没听错,就有些不敢确定了。 难道王氏真有什么宝贝?一直藏着掖着没拿出来? 李氏拿了一边的扫炕笤帚,砰砰地敲着炕沿:“你当初让人抓了,关了两三天人家都不着急,咋老三才刚让抓进去还不到一天,这就着急上火了!那砍头也不是今天就砍不是?这宝贝这么容易就当了?老三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 她又想起自己千辛万苦地回娘家借钱的事,更觉得心酸:“你让人抓了,是我厚着脸皮回娘家借的钱,娘咋就能这么偏心?我是看透了,我来了你们陈家,你们家就没把我当人看过,我就是比那下人都不如!我跟着你,一辈子没享过一天福,啥脏活累活咱们没干过?瞅瞅,到头来,人家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 陈勇想替王氏辩解,可是想想自己当初被抓,竟然是全家人都凑不齐那点银子。老三一百两雪花银,不到半天功夫就凑齐了,想想,也的确心寒。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坐起了身沉默着。 李氏深深吸了口气:“我是没人家老三家的那么好的命,啥都不用操心,还会哄娘高兴。这辈子,我就是当奴才的命,下回你要是再让人抓了还是咋地,我也就不给你凑钱了,直接吊在这梁子上也就算了。反正,爹娘也就没把咱们家当人看。” “你挣的那些个钱都给了娘,我是一分没见着,人家老三是舒坦,啥也不用干还有人养着,出了事爹娘给顶着……啧啧,陈勇啊陈勇,你这辈子咋就这么窝囊?我想着,就算是咱们自个儿过,估计也不用活成现在这幅德行。” 第292章 全是套路 铺子里,王氏掀开门帘进去,身上挎着个小包,眼睛滴溜溜地乱转,东看西看,像是在找什么。 不少陈鸢铺子里的常客都见过王氏,这老太太的泼辣是出了名的,每次来这铺子准没好事。这回也不知道那纪掌柜又怎么招惹了她,她又来砸场子了。 王氏一进门陈鸢就看见王氏了,她身上背的那个小布包和先前在当铺的一模一样,还鼓鼓囊囊的,看来里面装了不少东西。 陈鸢迎上去,假装不知情:“奶,你来干啥呀?” 王氏看那些食客看她的眼神就就觉得尴尬,讪笑着问陈鸢:“大丫,你们掌柜的呢?我……我是来给他送东西的。”她说着对陈鸢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懂得。 陈鸢惊讶地瞪大眼睛,声音高起来:“奶,那么多,你这么快就凑齐了?” 王氏急忙捂住她的嘴巴,把她拉在一边:“嘘,别那么大声,怕人不知道咋地?” “奶,那可是一百两,你上哪弄的啊?”陈鸢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问。 王氏紧了紧那个布包,脸上有些尴尬的神色:“这……这你就不用你管了,反正钱凑着了,你赶紧叫你们掌柜的出来,拿了这钱去救你三伯。” 陈鸢心说你对陈俊可真够偏爱的。 她点点头:“奶,我们掌柜的在后院歇着呢,我带你去找他。” 于是带着王氏向着后院走去。 后面的小院里,纪礼正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打盹。年纪大了,时常不精神,陈鸢给他做了这个躺椅,又能晒太阳又能睡觉,躺在上边别提多舒坦了。 不过睡得睡得,纪礼的右眼皮就跳了跳,他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用手按了按眼皮子,自言自语:“这是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连接前面铺子的后门开了,陈鸢带着王氏进来。 看见王氏,纪礼就难受,心说真是冤家路窄。 好在陈鸢提前跟他打过招呼,虽然不明白陈鸢想干什么,但是好歹有了心里准备,也不算慌张。 他装出一副大老板的派头,躺在躺椅上一动没动,看见陈鸢和王氏进来,也只是眼皮子撩了撩,似乎并不想搭理王氏。 王氏一看纪礼这态度,心说糟糕,当初真是猪脑子,得罪了这位大人物,谁成想还有用的着人家的一天。 陈鸢对王氏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王氏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谁让她当初惹了人家不高兴:“纪掌柜……纪掌柜……” 连喊了两声,纪礼才勉强眯缝了一下眼睛,没好气地道:“大妹子,上回房契也给你看了,你这回又是来跟我要啥的?” 王氏干笑两声:“那都是误会,是我老婆子瞎了眼了,让人给哄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记恨我。我是个没本事的,斗大的字不识得一个,哪像您,宰相肚里能撑船,您可别和我计较。” 纪礼冷哼了一声,把头歪在一边不吭声了。 “那个……纪掌柜,我家老三的事,大丫跟你说了?”王氏小心翼翼地讨好纪礼。 纪礼又哼了一声:“哼,说了,我也说了,人家要一百两银子才能不砍你儿子的头,你有吗?” 王氏急忙从胳膊上取下小布包,扒拉开,露出里面的银票递给纪礼:“您瞧,有,有……” 纪礼是个生意人,眼皮子一撩就知道那包里肯定够一百两,心里头一颤,朝着陈鸢看了一眼。 纪礼的意思是没想到你家还有这么多钱? 陈鸢耸耸肩,意思是我也没想到。 纪礼咳嗽了一声,装作深沉的样子:“妹子啊,你有这么多钱,咋不留着自己用呢?这钱,可够你一辈子花了。” 王氏苦笑:“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咋能眼睁睁看着他掉脑袋呢?纪掌柜,求求你救救我儿子,以后你让我们陈家干啥都行。你要是还记着上回的事,我现在就给你磕头,你千万要救救他。” 她说着就要下跪,纪礼也知道见好就收,哪能真让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了多少的女人给自己下跪。 纪礼扶住王氏:“大妹子,这人我给你救是能救,不过……” “不过啥?”王氏还以为还有什么别的条件,一下紧张起来。 “你这一百两银子是买了你儿子的命,不用掉脑袋了,不过牢是得坐一个月的。你知道,挖盐贩盐那都是的重罪,上边都是要下来查的,你总得让人县老爷有个交代不是?” 王氏一听要坐一个月的牢,本来不是很高兴,不过想想坐牢总比掉脑袋强多了,于是也就释然了:“没事,一个月就一个月,让他在牢里待着!只要能留下命,比啥都重要。” 纪礼笑了笑:“哎,是这个理。” 他伸手拿了王氏的小布包,掂了掂,数也没数地放在身边:“大妹子,这事我等会就去办,你先回去。” 王氏搓了搓空落落的手,有点为难:“掌柜的,你可千万千万别让县老爷砍我儿子的脑袋。” 纪礼哈哈大笑:“我保证,你这一百两,买一条命,值了。” 王氏这才略略放心,又问了好几遍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也不知道是舍不得那些银子,还是怕纪礼公报私仇不好好办事。 等王氏走了,纪礼才一屁股坐下,抹了抹脑门上的虚汗:“哎哟,可累死我咯,丫头,你们陈家看来有些老底啊,一百两银子,一天就凑齐了?” 陈鸢撇撇嘴,不置可否。 “你到底干啥非要这一百两银子?难道是你奶对你们不好,想诈他们点钱?”纪礼还是没搞懂陈鸢到底为什么非要诈王氏这笔钱。 陈鸢提起那个布包甩了甩:“这可不叫诈,这钱本来就是我们的,她还多赚了二十两呢。” 那东西本来就是秦月荷的,这钱自然也是秦月荷的。 纪礼完全听不懂陈鸢云里雾里的在说什么,不过陈鸢做事一向有分寸,他也不会多想别的。 陈鸢的眼神阴晴不定,虽然一百两是个大数目,不过她这次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这钱,而是为了那件东西…… 第293章 劫富济贫去 那天王氏求陈鸢去找纪礼想办法的时候,陈鸢本来是想找陆惊蛰直接解决这事,但也就是那么一转眼珠子的功夫,她忽然计上心头。 她在心里大概估算了一下王氏现在能拿出的钱,要是一二十两,他们东拼西凑也能凑出来。要是五六十两,逼急了王氏要是把这宅子卖了也能凑够,而且她的目的可不是让陈家全家喝西北风。 于是她想了想,想到一个就算王氏卖了宅子都不能还清的数目。王氏为了这笔钱,肯定会出手那件宝物。 果然,王氏如陈鸢所料,不得不拿出了那件宝贝去当。 这钱兜兜转转一圈,最后进了陈鸢的口袋,净赚一百两,虽然说听起来有点不道德,不过这东西本来就是秦月荷的,陈鸢迟早是要拿回来的。 现在钱到手了,可是那东西却进了当铺,陈鸢坐在门槛上思索良久,想着这东西到底怎么才能到了她手里。 那当铺的胖掌柜精的和猴子一样,他一百二十两买回去的东西,再转手,价格肯定得翻倍。陈鸢虽然有钱,可也没打算花这么多钱买一个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自然也能让陆惊蛰直接亮出身份去跟那胖子要,可是秦月荷的信里说的很明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东西的存在。 不是不相信陆惊蛰,而是她不敢肯定这东西的危险系数到底有多大,如果如秦月荷信中所说那样,那还不如就这样让秘密断绝在她的手中。 可是除了这两个办法,陈鸢竟然想不到还有什么好办法还能施行,不由得陷入沉思。 直到日落西斜,纪礼叫她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 “丫头,你想啥呢?我瞅着你在这坐了一下午了。”纪礼看陈鸢出神的厉害,忍不住问。 不过他能猜到几分,应该和她诈王氏那一百两银子有关系。 陈鸢摇摇头:“没事,就是那些个小事,冬儿和子乾过些日子要上私塾了,我琢磨着这事呢。“ 纪礼并不揭穿她,只是点点头:“是该好好想想,这俩孩子聪明,以后能当状元呢,肯定比你那几个伯伯有出息多了。等他俩开学,我一人给准备一个好彩头。” “纪爷,你可别惯着他俩,我就盼着他俩能别像我几个伯伯一样,让我省点心就成。我奶成天操心,我看着都累。”陈鸢用手支着下巴。 纪礼拍着胸脯:“你还不相信我的眼光,我瞧的出来,子乾冬儿和你们陈家那几块料不一样。” 听到这,陈鸢的眼睛忽然一亮,她摸了摸下巴笑道:“确实……确实……” 说到她那几个伯伯,除了陈林,都没有一个干正经事的,全都是走旁门左道的本事,这倒是提醒了陈鸢。她来古代以后当古代好公民的日子太多了,差点忘了自己还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杀手,一件东西买不来,要不来,可不还能抢来吗? 她站起身,对纪礼挥挥手:“纪爷,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纪礼觉得莫名其妙,只能和她挥手作别。 陈鸢回了村里,没进陈家的门,一拐道我钻进了陆惊蛰的宅子里。 门口的下人已经认住了陈鸢,正要进去通报,陈鸢一把扯住他:“小哥,你就去把八宝给我叫下来,不必惊动你们爷了。” 小厮答应,没一会就把八宝给叫下来了。 “风筝,你来了咋不进去?我们爷得多高兴……”八宝不知道陈鸢找他啥事,还兴致勃勃地说陆惊蛰。 陈鸢一把扯住八宝,拉到角落,压低声音:“陆惊蛰的事咱们来日方长,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那个……八宝,你想不想找个好玩的事情?” 八宝看陈鸢那一双眼珠贼溜溜的乱转,就知道她八成有什么损主意。不过,好玩就成,他成天不是跟着陆惊蛰到处奔波就是在宅子里窝着,都快闲的无聊死了。有有意思的事怎么能不去?管它损不损,八宝狠狠点头。 陈鸢便勾住他的肩膀,两人背对陆宅,小声道:“我们今夜去劫富济贫怎么样?” 劫富济贫?八宝把这个词在脑子里边过了一遍,哈哈大笑:“这清水镇里,哪有比我家爷更有钱的人,你难道是要打劫我家爷?” 陈鸢无语,反手给了他脑袋上一下:“我跟你说,街角那个当铺你知道吗?那个掌柜的和肥猪一样,他手里边有一件宝贝,我十分想要,我们今夜……” “有个问题,你说的是劫富济贫,谁是富谁是贫?”八宝问。 她那铺子和从他家爷那赚的钱可不少,现在应该是个小地主才是,她劫富济贫?真是笑话。 “那个胖子是富,我是贫。”陈鸢一脸正义凛然,大言不惭地说道。 八宝一脸鄙视。 陈鸢只能把王氏当东西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把其中那件珍贵的玉牌变成了一件普通的传家宝。 陈鸢两眼含泪,一脸动情:“八宝,那是我娘给我留下唯一的念想了,现在却被我奶给当了,那个死胖子却不肯给我,我只能出此下策了。大不了,我们抢走以后再给那个胖子留下点钱财便是。” 八宝有点动摇,眼神闪烁。 “你想想那个胖子,天底下有多少人都是被他给坑了,你想想,有多少人的宝贝被他骗走的?这种人,我们不教训他,他还不知道天高地厚,王法在哪里!”陈鸢说的慷慨激昂,义愤填膺,一脸正气,颇有几分传销组织给人洗脑的劲头。 八宝又犹豫了一阵,点点头。 他们两个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凑在一起,就把道德底线抛在了脑后。 陈鸢把自己的计划详细和八宝说了一遍,完了叮嘱他:“这件事情你千万别让陆惊蛰知道,否则他要说我们瞎胡闹,那就没意思了。” 八宝朝陆惊蛰住的房间窗户看了一眼,点点头。 “就这么说定了,今夜巳时,我在村口等你。”陈鸢冲着八宝眨眨眼,嘿嘿坏笑着离去。 对不起了胖子掌柜,谁让你拿了我的东西,为了陈家和子乾冬儿,这件东西,我非取回来不可了! 第294章 半夜惊魂 巳时,是晚上九点到十一点,这个时候,村里人基本都睡踏实了。 陈鸢给子乾和冬儿把西游记里不知道多少回的睡前故事讲完,两个小孩已经睡熟了。陈鸢为他们两个掖好被子,自己穿上外套,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还是走“老道”出去,双脚刚一落地,八宝的声音就在一侧阴测测地响起:“风筝姑娘,很守时嘛。” 陈鸢被他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蹦了半天,狠狠地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人吓人,吓死人,要死呀你?不是说在村口汇合吗?” 八宝挠着被陈鸢打疼的地方,委屈地道:“我觉得这事情越想越有意思,兴奋的不睡不住了,就提前出来溜达。你瞧,我还把夜行衣带出来了。”说着,献宝一样把放在墙根一堆黑色的东西扯过来。 陈鸢无语,她算是发现了,不知道是所有杀手都有这种毛病,还是就他们两个是怪胎。八宝和她的性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好奇心重、爱捉弄人、还爱管闲事。 他俩把夜行衣套在衣服外边,用黑布把头和脸都蒙住了,直到两人各自只露出一双眼睛才算。 “走,咱们先去那胖子家周围踩踩盘子。”陈鸢对八宝招呼一声,自己先在前面蹿了。 八宝急忙跟上。 踩盘子属于黑道上的暗语,意思就是踩点,观察地形之类的。 这俩人身份一样,性格一样,道德标准也一样,那真是不用多余的话,默契的和穿一条裤子似的。 镇上的铺子这会早就全关了,这些铺子大都是后边带着小院的,前边做生意,后边住人,晚上也能对铺子有个照应。 那个胖子掌柜铺子里放着一铺子值钱玩意,估计睡觉都要抱着睡,肯定是亲自守在屋里。 陈鸢把蒙面用的帕子递给八宝一条:“记住了,进去以后说话全都由你说,他今天白日里见过我,我一说话,他肯定能认出来。” 八宝见自己是“主演”,十分兴奋,把胸膛拍的砰砰直响:“没问题,相信我。” 两个人把大概的事宜交代一遍,便轻松地翻身上了房顶。 胖子掌柜把那装着玉牌的盒子搂在怀里,睡梦之中发出嘿嘿的笑声,嘴角边缓缓地流下一串晶莹的液体。 梦里,这小小的玉牌是件无价之宝,卖了数不清的真金白银,他用这些钱娶了十几房姨太太,正在女人堆里腻歪呢。 忽地,觉得身上一凉,胖子蹙了蹙眉,搂住身边的一个美人:“谁,谁把窗户开了,把我的美人冻着怎么办?” “爷,别做梦了,你哪有什么美人啊?”怀里的美人嘿嘿一笑,再一看,竟然变成了今天来当那件玉牌的王氏的那张老脸。 胖子一个激灵,浑身起了一层白毛汗,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满脑门子的虚汗。 外边吹进来一股寒风,胖子浑身一哆嗦,才发现窗户是真的是敞开着的。他记得他睡前关上了啊,还专门把门窗都上了闩,怎么一觉醒来,却又自己开了? 胖子在黑暗之中咽了口口水,顺手摸到床边放着的一根棍子,又把那装着玉牌的盒子抱在怀中,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朝着窗户走去。 然而,刚挪了两步,就听见黑暗之中发出一声叽叽咕咕的笑声。 胖子的手一抖,差点没把那盒子掉在地上,身上开始冒冷汗。 陈鸢在黑暗之中掐了八宝一把,让他别丢人现眼。 八宝嘶了一声,忽地往前一窜,蹿到了另一边的房梁上。 胖子只看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又不见了踪影,吓的两股战战,差点就要跪在地上。 然后手腕一翻,手中出现了一把柳叶宽窄的小刀,一探手就按在了胖子的后脖颈上,低沉着声音:“别动!” 胖子觉得后脖子上的东西冰冰凉凉,知道是件兵器,欲哭无泪,颤颤巍巍地问:“哪位,哪位好汉啊……” 八宝把刀柄往下压了压:“我们都是江湖上劫富济贫的好手,听说今日掌柜的得了件珍宝,特地来借回去观赏观赏,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掌柜的,这宝贝能救不少百姓的命,可谓是大功一件呐。” 又是为了这件东西来的?胖子心说这东西莫不是江湖上的什么至宝?被自己收了,反倒是招惹了祸端?可王氏不是说这是他们家祖传的宝物吗? “好叫这位好……好汉知道,这件东西它……它不是什么珍宝,它就是件普通的萤石罢了,好汉若是想要,我这……我这屋中还藏着几件价值不菲的玉器,好汉拿去便是,千万,千万别伤我的性命啊。”胖子腿下一软,跪坐在地上。 八宝冷哼一声:“李财福,你整日欺男骗女,诓骗了多少人的财物,当着爷的面,你还敢胡说八道!怕不是这颗脑袋在脖子上待久了!” 陈鸢走上来,一把把这胖子手中的盒子夺走。 那胖子为了钱财,竟然连命也不要了,死死抓着盒子与陈鸢争夺:“别,别……这真的不过是件普通物件,两位好汉,别……”他趁机高声叫喊,想要让隔壁铺子里的人听见。 八宝一手按在他的脑袋上,使劲往地上一磕,顿时就把那胖子磕的眼冒金星。 陈鸢趁机抢过了盒子,见上面还上着一道锁,便对八宝使眼色。 “钥匙呢?”八宝一把揪起胖子掌柜。 胖子也不知道是磕懵了还是骨气硬,愣是不吭声。 陈鸢斜了八宝一眼,意思是八宝刚才用力太大了。 八宝眼神飘忽,表示不管自己的事。 陈鸢想了想,伸手去摸胖子的脖子。 那胖子的脖子上全是横肉,一棱又一棱,陈鸢摸了半天才从他的脖子缝里抠出来一条细绳,一扯,果然衣服里边藏着好几把钥匙。 陈鸢捡了最小的一把试了试,锁应声打开,陈鸢把盒子掀开一条缝隙快速地瞥了一眼,便迅速盖上,揣进了衣服里。 八宝好奇,也想瞧瞧,但是陈鸢手快,他没来得及看见,便撇了撇嘴巴。 第295章 什么宝物 “你们不能拿,哎,你们不能拿……”等胖子掌柜反应过来以后,陈鸢已经把那拿走了。 他跪在地上,颓然地伸着手,不住地哭嚎叹息。 八宝本来就走,被陈鸢推了一下,不情愿地道:“掌柜的,我们江湖上的人讲究个义气,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既然拿了你的东西,总不能让你白白亏了。这宝贝是你一百二十两得的,那我们也给你一百二十两,你也不算亏。” 陈鸢拿出一个布袋扔在胖子掌柜面前,然后对着八宝一招手。 八宝还没玩够,想吓唬吓唬那胖子:“李财福,你要是敢去报官,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血本无归!”说着,威胁似的在屋里其他宝物上扫了一眼。 “不敢,大爷,小的怎么敢报官……”胖子得了那一百二十两,算是收回了本钱,不赔不赚,虽然还有些心痛,但好歹命和钱都还在。 陈鸢懒得理他,径直从窗户上跳出去,一翻身上了屋顶。 八宝也走到窗口,他有轻功,上个房顶也就是踮踮脚的事情。 直到这两人消失了半晌,胖子掌柜才回过神来,急忙打开那小布包,里面当真有一叠银票,不多不少,刚好一百二十两。不由得长叹一声,自己这也不知道是倒霉还是幸运,好容易得了件宝贝,谁知道还没在怀里焐热,就被人抢走了。 八宝追上陈鸢:“风筝,那是件什么宝物?我看那胖子紧张的很,你娘给你可是留下了件好东西呀,让我也瞧瞧。” 陈鸢摆摆手:“什么宝贝呀,就是一块上等的玉佩,那胖子在这种穷乡僻壤没收过什么真东西,好容易收弄到了一件,才当宝贝。你家爷身上的随便一件拿到他那去,那都是稀世珍宝。” 其实这件事情,陈鸢有些利用了八宝的意思。她倒是完全可以去自己去偷,但是她白天为了那玉牌和胖子掌柜动过手,要是晚上玉牌就不见了,那胖子掌柜肯定会怀疑她。所以,她找到了八宝,干脆就当成是入室抢劫,八宝的声音是个男人,胖子掌柜估计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 关于这件宝贝为什么不给八宝看,不是不信任八宝,而是实在是这东西事关重大。倘若不是秦月荷说的那件东西也就算了,万一是,那相当于把两个弟弟和陈家的人性命都挂在刀尖上。 陆惊蛰的身份不明,明显是个有地位有手段的人,难不保他认识这东西,到时候是反目成仇还是惺惺相惜都未可知。秦月荷临死前的再三叮嘱,让她不得不谨慎小心,这件东西,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在心里低低地对八宝说了一声对不起,虽然有利用他的嫌疑,但也是无奈之举。 八宝的性子单纯,也没深究,他就是抱着玩的心思来的,一会又想起那胖子的狼狈样子,自己哈哈大笑。 趁着夜色,他俩很快回到了陈家大门外,远远地就看见有个人影站在小院的土墙下。 “爷,你怎么……”八宝看到是陆惊蛰,心里头有些许慌乱。毕竟他是看陆惊蛰的贴身护卫,随便离岗还瞒着陆惊蛰。 陆惊蛰没看他,一双眼睛牢牢地钉在陈鸢脸上。 几天没见,这人浑身的气息都变得比以往凌冽起来。他就那么站在夜风之中,高高束起的墨发随风发随风飞扬,月色昏暗,他的那双眼睛却像是能发光一般,黑漆漆的,黑的发光。盯在陈鸢的脸上,让她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我……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陈鸢尴尬地刷抓了抓头,顺着墙头一翻就进了小院。 陆惊蛰这眼神也太可怕了,难道是在怪她不打招呼就拐了他的贴身侍卫?也对,第一次见他还被人追杀呢,要是八宝不在的时候他被人暗杀,岂不是酿成大错? 不过,好在没事。陈鸢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那边陆惊蛰看着陈鸢消失在墙头上,默不作声,转身往他家的宅子里走。 八宝跟在后边满心忐忑,陈鸢太天真了,还不知道陆惊蛰在陈家周围布下了暗卫,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瞧在眼里。 他也是傻了才会答应陈鸢瞒着陆惊蛰,虽然给那些暗卫打过招呼,但是毕竟他们都是听陆惊蛰的。 回到屋内,陆惊蛰坐在桌前一声不吭。 八宝从小跟他跟到大,知道他越是这样越是说明他内心憋着火。 “爷……我……我们……”八宝想把事情解释一下,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本身并不是件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他以前也经常偷偷溜出去买东西吃,也没见陆惊蛰这幅模样。这次充其量也就是出去玩了一遭,也不知道为什么陆惊蛰会气成这样。 听见他说“我们”就脸色一黑,重重地把茶盏磕在桌上。 八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触了大爷的眉头。 “你们……她叫你去做什么?还不能让我知道?”陆惊蛰终于开了金口。 他肯说话,八宝松了一口气,于是也不隐瞒了,把他和陈鸢“劫富济贫”的那一段精彩事迹给陆惊蛰讲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讲完以后他家爷的脸色一下就晴朗了,没有刚才那么吓人了。 八宝见陆惊蛰不生气了,就放开了胆子,还顺便抱怨了陈鸢一句:“她说只是一件上等玉佩罢了,却不肯给我看一眼,真小气,枉我和她忙活一场。” 陆惊蛰拿着茶盏的手指动了动,眼睛盯着茶杯里一圈圈荡漾的茶水出神,半晌才问:“你是说,至始至终,你都没看到那件东西?” 八宝点头:“对啊,盒子被风筝抢走了,她只看了一眼便合上了,我都没来得及看。” 陆惊蛰的眉头渐渐地蹙起。 首先,她明显是利用了八宝取得了那件东西。 其次,这件东西对她来说很重要,而且,她不信任他们! 八宝胆子大了就没大没小,自己抓了桌上一个苹果咬的咔嚓咔嚓的,含糊不清地说道:“不过当时那么黑,我瞧见她打开那个盒子的时候,里边好像有光,然后她就关上了,我没看清。” 有光……有光…… 第296章 琢磨不透的秘密 这世上能够发光的石头很多,诚如胖子掌柜所说,并不见得稀奇。 但是陈鸢对八宝说那不过是一个属于上品的玉佩罢了,别说上品,极品玉石陆惊蛰见过的也不在少数,可从没听过什么玉能发光的。 若真是如此,那么陈鸢这么做的原因只会有两个:一,她娘不识真假,以为是真玉,让她也受了骗。二,她骗了八宝。 陆惊蛰很想相信陈鸢是因为受了她母亲的误导,但是理性上他很清楚,陈鸢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爷,这么说那真是一件宝贝?”八宝不敢相信陈家那么穷酸的人家还有这种宝贝。 陆惊蛰按了按鬓角:“兴许就是一颗萤石,她不识得,便当了宝。” 八宝觉得这个说法比较容易信服,点头。 “我上回让你查的事情,加紧些。”陆惊蛰对八宝摆摆手“行了,出去,以后再敢瞒着我胡闹,就自己去领五十鞭子。” “不敢了,爷,我去睡了。”八宝连忙起身,出门关门一气呵成。 陆惊蛰用手支着头,眼睛盯着桌上的烛火一瞬不瞬。 他气的不是八宝和她胡闹,而是她想要要回一块玉佩罢了,竟然宁愿相信八宝也不相信他,甚至还要八宝一并瞒着他,他对她的心意难道不够明显吗? 陈鸢啊陈鸢,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我如此难以琢磨透你的身份! 现在的陈鸢,让他感到迷茫无力,他爱她,但却又有许多难以琢磨的身份和距离在眼前,让他不得不谨慎。 陈鸢啊陈鸢,我就如此的不让你信任吗? 陈鸢回到屋里,脱下外套钻进被窝,用被子蒙住头,这才敢把那枚玉牌拿出来仔细端详。 玉牌上雕刻的是虎啸九天,明明是件死物,却能感觉那老虎的威猛之气,隐隐的威压之感。 陈鸢仔细看了半晌,心里头估摸着,这东西不像是玉石,没听说过有玉石会发光的,可也不像是萤石,比起萤石,这东西质地太细腻了。 她的手捏着这玉牌上下看,小拇指不小心触到了玉牌底部的一处凸起。 把玉牌调转过来,陈鸢仔细地看了半天,才看到有两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字。这东西虽然会自己发光,但毕竟光线微弱,陈鸢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看清楚那两个小字。 不过那两个字也是用那种古老的字体写的,她虽然看见了,却不知道是什么字。她困惑地挠了挠脑袋,心说现在不是繁体字普及了吗?怎么她见的都是这种坑人的字体?害的她一个都认识,还不能去大张旗鼓的问人。 用了半柱香的功夫,陈鸢总算是把现在的情况捋顺了。 这东西如此的特殊,威严不凡,肯定不是普通的东西。现在她基本可以确定,她娘绝不是什么逃难的或者是什么有钱人家出逃的丫鬟了,这个女人之所以逃到清水村,全是因为她身上的这件东西。 这么危险的东西,扔了肯定是不行的,要是让人捡去了,他们不得全都跟着倒霉?她想来想去,又想到秦月荷的话,觉得还是藏在自己身边比较安全。 把玉牌放到枕头底下,陈鸢长长叹了口气,盯着漆黑的房梁发呆。 唉,她从一个杀手穿越到古代,只是想平静地过过日子而已,怎么就这么多麻烦?本以为爹娘不在了是少了许多麻烦,谁知道这娘不是普通的娘,死都死了,还给她留下了这么个定时炸弹。 好在两个弟弟懂事听话,省了她不少操心的地方。 转念又一想,陈鸢摸了摸下巴。 现在这东西到手了,王氏也没亏,还凭白赚了二十两,她也算对得起王氏。不如就此从陈家独立出去,自己带着子乾和冬儿住到镇上去,过过好日子? 不过先前刚和王氏证明了铺子不是她的,她后脚就要分家,肯定很说不过去,这相当于自己打自己的脸,但是……又用什么理由才好分出去呢? 现在子乾和冬儿和陈林家亲密的很,也不是说分开就能分开的,她不想让子乾和冬儿难过,但是在陈家也不是长久之计,她左思右想,觉得现在竟然有种深陷陈家,无法自拔的感觉。 脑袋里面乱哄哄的,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想到最后也没能有个定论,最后还是决定先走一步是一步,陈家不好,也可以忍耐。 后来迷迷糊糊的,忽然想到,明天不就是子乾和冬儿的开学礼吗? 第二天一早,子乾和冬儿早早的就起来了。子乾已经很懂事很独立了,跟着八宝也学了不少独立的生活技能,早早的就把水烧好,给冬儿洗漱干净。还用鸡蛋给自己和冬儿一人冲了一碗冲鸡蛋,这招是八宝教他的,用热水一冲就好,方便快捷。 柜子里放着前些日子陈鸢专门为他们做的糖饼子和糖包子,放在灶台边上烤热,给冬儿一个,自己一个,两兄弟喝呼噜呼噜地喝鸡蛋汤。 他们一醒,陈鸢就醒了,不过自从来了古代,她是越来越懒,时常赖床。知道子乾会照顾好冬儿以后,她就经常放弃治疗地钻在被子里不出来。 她起来的时候小哥俩已经穿戴好了,就等着走人了。 陈鸢快速地洗了一把脸,把自己也收拾停当,然后从柜子开拿出两个小包递给他俩:“瞧,这是我求牛家婶子给你俩做的新书包,好看不?” 那两个书包是根据现代书包的样式做的,里面有夹层分格,还能双肩背,书包面上还绣着两个图案。 “姐,这个是啥?真好看。”冬儿兴奋地看着陈鸢演示书包的用法,指着书包面上那两个图案问陈鸢。 陈鸢摸摸鼻子,把冬儿的书包递给他:“你这个是龙猫,子乾这个是无脸男。”她把这两个卡通的形象画在纸上的时候,还怀疑茂氏能不能绣出来呢。 没办法,这是她上辈子唯二看过的两部动画片,只能画出来这么两个映像深刻的卡通人物。冬儿性格活泼,应该会喜欢龙猫这种胖嘟嘟的形象,子乾成熟稳重,应当更喜欢无脸男这种色调单一,但又很个性的角色。 冬儿把书包背上,蹦蹦跳跳的,一个劲儿朝身后看。 子乾没说喜欢不喜欢,不过也把书包背上,趁陈鸢没看他,也偷偷朝后看了几眼。 “好啦,今天是第一天上学,可别迟到了,该去向季先生行早安礼了。”陈鸢左右手各抓一个小手,出门向私塾走去。 第297章 开学啦 今天是私塾开学的第一天,私塾门口人还真不少,那女老少都有,弄的和赶集一样。 有些人是送家里的小子来上学的,有的是来凑热闹的,还有的是来偷看这位平时深居简出的私塾先生的,吵吵嚷嚷,十分热闹。 好在季云生的修养好,看到叽叽喳喳的这么多人,也能保持笑容,一一打过招呼,寒暄问候。 以前村里面也有过私塾,不过像清水村这种偏僻的小山村,连个像样的私塾和先生都请不下。好不容易请到一个还干不了几天就要走人,村里的孩子们到了上学的年纪,有的就干脆放弃了务了农,有的被送到了别的村子去上学。 好容易自己家村子里也有了如此阔绰豪华的一个私塾,村里人都高兴,把在外村上学的孩子也都接了回来。村长比季云生还高兴,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挂鞭炮,在私塾跟前放了,炸的一群小孩直跳脚。 在私塾,自己家孩子能不能学好,和教书先生有很大一部分关系,所以就有不少人带了鸡蛋、蔬菜、水果等等等等想要送给季云生,让季云生对自己的孩子“照顾”一下。 陈鸢和两个弟弟到的时候,季云生正在推拒那些送礼的村民:“不必送我这些东西,教书育人是我的本职,我自当尽力,不分你我高低,这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是我的学生。” 虽然他的笑容十分和煦,可是陈鸢总觉得带着一股疏离的感觉,那些村民根本到不了他的身前。 将那些送礼的人一一推拒,季云生忍不住抹了一把汗,民风淳朴,不能用在京城的那套与人虚与委蛇的法子,倘若不是他的口才好,差点都要推拒不了。 远远看见陈鸢姐弟站在远处不过来,季云生忍不住露出个笑容,朝着陈鸢走过去。 “既然来了,怎么不过来?”季云生走到陈鸢跟前,柔声问陈鸢。 陈鸢笑眯眯地看着那么多人,打趣道:“先生,我们没有带见面礼,不敢上前。” 季云生苦笑:“你别打趣我了,都是大家的一片心意,我却是收也不是,不受也不是。” 陈鸢把两个弟弟往前一推,推到季云生面前:“子乾,冬儿,从今天起,这就是你们的先生了,以后能不能考上状元,都得靠着这位先生,快给先生行礼。” 子乾和冬儿对着季云生恭敬地行礼:“季先生好。” 以前都是让季云生开小灶白教他俩,还没真正的行过礼。 季云生也不是小气的人,不退让,等他们行完礼才摸摸他们的脑袋:“你们两个都是聪明的孩子,学的快,记得快,但是和大家一起学习,切不可骄傲自得,戒骄戒躁,与大家一同进步,温习我以前教过你们的东西,方能记的牢固,可懂了?” 因为这私塾目前就他一个先生,没办法根据这些孩子的能力进行分班,所以大家都是要在同一个教室里重新从基础学起的。子乾和冬儿先前就已经学了许多东西,比别的孩子懂得多,便更不能轻易得意自满,反倒松懈了学习。 冬儿已经和季云生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抓了季云生的手得意地笑道:“先生,我姐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和哥一定好好学课。” 季云生知道陈鸢是聪慧的女子,便对陈鸢点点头。 “娘,他们背的那个是啥?我也想要……”一边一个小孩扯着她娘的衣裳,指着子乾和冬儿背的书包,咬着手指问。 这次私塾里来的还有嘎洼村的不少孩子,这个陈鸢不认识。 她娘刚开始没看清楚,凑到子乾和冬儿跟前看了半天,也好奇起来:“哎哟,这是啥东西?我咋没见过,你甭说,还怪好看的。” 冬儿得意的很,扬着小脸,把书包从背上摘下来给别人看:“这是我姐给我们做的,叫书包,好看,外边这个叫龙猫。” 这个时代的孩子念书,要么是在手里拿着课本,要么是背着个单肩的小布包,还没人见过双肩背包的,何况上边还有这么可爱的图案的。 一下子就凑了一群小孩,你看看,我摸摸,到了后来,冬儿都被看后悔了,一把把书包扣上,重新背在背上,躲在陈鸢身后对那些小孩做鬼脸:“你们喜欢让你们娘也做去呀。” 一下子,又有一群女人把陈鸢围住了,问这问那,问这书包的图案和做法。 陈鸢心说我人皮缝过不少,这绣花的活计却是一窍不通,你问我,我还不知道问谁呢。 季云生看陈鸢窘迫的模样,觉得好笑,为了给她解围,走到私塾跟前大声喊到:“今日来私塾上课的学生该进私塾了,诸位父母便请回。” 那些孩子们排了队伍,跟着季云生进了私塾,那些父母们的目光又被他们吸引,才给了陈鸢喘息的功夫。 陈鸢把子乾和冬儿的书包背正了,整理一下两个小伙子的仪容仪表:“去,好好上课,好好听先生的话,姐说的都记住了吗?子乾,照顾好冬儿。” 子乾点点头,拉上冬儿,去那边跟上队伍。 姐说,好好学习,听先生的话。 姐还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忍让三分。人若还犯,斩草除根。 子乾在心里边把这几句话在心里边念了几遍,嗯,姐说的十分有道理。 看着两个小孩进了私塾,陈鸢心说,这可能就是看着孩子第一次去上学的时候父母的心情。 孩子们都进去以后,竟然看见茂氏也在人群里。 “婶子,小牛那么小,还不到上学的时候,你咋也到私塾来了?”陈鸢追上去问茂氏。 茂氏呵呵一笑:“我想着子乾和冬儿都上学了,就剩下小牛一个人怪孤零的,就先过来瞧瞧,看可以了,让我家小牛也提前上两年,能和子乾冬儿在一块,他肯定乐意。省的这小子成天在家里边念叨。” 陈鸢点头,跟着茂氏向前走着走着,忽然想到了一个事情。 “婶子,就子乾和冬儿那种书包,你几天能做出来一个?我寻思着能用这个赚点钱。” 第298章 新型赚钱机遇 说实话,这么个小布包的技术含量真不算高,乡下人都是做针线活的好手,大有手巧的姑娘媳妇,仔细地瞧上一眼,就大概知道怎么个做法。陈鸢真正想卖的,是自己来自21世纪的卡通专利。 她上辈子几乎没有童年,连电视都没认真看过几回,不过现代卡通行业发达,即便是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随便瞥上一眼,她也能过目不忘。现在正好,在这个没有卡通的时代,她正好能抓住孩子们的心。 茂氏边走边说:“那东西,两天三个,没啥难的,几块布凑一块,简单的很。就是绣上边那个图麻烦点,不过也不用走针法啥的,倒是也快。” 陈鸢点点头,看来成本也不算高,她思索了一下,觉得这正是一个很好的商机。现代最好赚的钱无非就是三类,民以食为天,吃的东西最好赚钱,另外两种一个是女人的钱,一个是小孩的钱最好赚。 现在她已经开发出了一类,不如把生意向另外两种靠拢一下。 “那成,婶子,这两天铺子里让你们村那两个嫂子顾着,你歇一歇,咱们做几个小书包看看能不能卖出去。”陈鸢摸了摸下巴,眼珠咕噜噜一转,脑子里已经出现了无数种现代小孩子玩耍的东西。 茂氏还放心不下铺子:“那能行吗?铺子一直是我看着,我怕我不在……” 陈鸢知道茂氏对铺子的付出,拍拍她:“婶子,没事,咱们以后铺子越做越大,迟早得雇人。你以后就是老板,成天指挥人就行了,哪有让老板亲自干活的道理。” 茂氏有点不好意思:“那哪成,我和你牛叔还是给你的铺子干活的,说啥老板不老板的,不让我干活,我这心里不踏实。” 唉,要是世界上都是茂氏这样毫无野心的人,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陈鸢挽住她的胳膊,两人就像是母女俩一样亲密:“婶子,你说这话就是拿我当外人,你不是和我牛我们姐弟当自家人吗?既然是自家人,铺子就是咱们大家伙的,咋你就成了给我干活的了?你给我记住,以后这铺子就是咱们的,你和我牛叔也是老板,别成天累死累活的干活。” 茂氏感动陈鸢把她和牛成当成是如此亲密的人,抹了一把眼睛:“哎,好好好,你这孩子,比个大人还有心,可把你婶子我给捧上天咯。” 陈鸢笑眯眯地挽着她,一蹦一跳。 说干就干,陈鸢用了一下午时间,搜肠刮肚的把自己记忆中那些现代的卡通人物都找了出来,画在纸上。后来她自己又创造了几种,自己觉得竟然还不错。 茂氏不用去铺子里自然是清闲的舒坦,但是她是闲不住的人,从家里边翻出来些好看耐用的布料就照着陈鸢的图纸开始缝制书包了。 这次陈鸢又加入了许多的新元素,比如可以让孩子们放零食的小暗格,能分开放笔墨纸砚的隔层等等。还用其他颜色的布料做了裁剪拼接,把那些单调的布色都变得灵动起来。 因为这次改动了不少东西,所以茂氏一边缝制就得一边和陈鸢讨论下一步的做法。 第一个做出来是一只黑色的小猫布包,陈鸢专门用白布剪了两个白色的三角,里边塞上碎布,做成了两个立体的猫耳朵立在书包顶上,胡须和大眼睛都是茂氏绣上去的,看上去十分可爱。 别说小孩子,就连茂氏看着都喜欢,忍不住捏了几回那个猫耳朵:“你都是从哪琢磨出来的这些东西?真好看。” 陈鸢把蹲在院子里玩的小牛叫过来,把小猫书包给他背上:“来,让姐看看你背着好看不。” 小孩子都喜欢这种可爱的东西,小牛背上以后撒欢一样绕着陈鸢转圈。 小孩子可爱又好动,背上这种小巧的书包显得十分灵动。 “婶子,今天下学我带小牛去私塾绕一遭,说不定生意就上门了。”陈鸢拉住小牛,为他整理一下书包的角度。 茂氏觉得也有门,陈鸢想了想,又画了些女孩子喜欢的花样,让茂氏再做一个。 只要这一下能成功,她的事业就可以再来一次转型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陈鸢带上小牛去接子乾和冬儿,“顺便”去私塾溜达了一圈,比起子乾和冬儿那两个,小牛的这个可是升级版,吸引了所有小孩的注意力。 陈鸢故意带着子乾和冬儿在私塾门口逗留,让那群小孩看了个够,一个个羡慕的眼睛都直了。有不少就飞奔着就要回去让自己娘给做。 “哎哟,妹子,你这包是哪买的啊?咋这么好看?”那个武寡妇占陈鸢的便宜占多了,瞄上了这几个小布包,也想给她儿子弄一个。 陈鸢看着她满脸“请务必白给我一个”的表情,觉得好笑。不过这武寡妇粗鲁归粗鲁,虽然不喜欢她,但她的确是做广告的小能手。 陈鸢一扫周围那些都看过来的眼光,笑眯眯地道:“这是我和我牛成家婶子做的,每一个都就这么一个,绝不重样,你想要……哎哟,不好说啊……” 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能不和别人撞衫,那就是稀奇东西啊,世界上就这一件,你说谁不想要呢。 武寡妇捏着那黑猫耳朵舍不得撒手:“不重样……那就给我做个不重样的呗,我家小胖也喜欢。” 陈鸢见周围的人也都在支棱着耳朵听,故作为难道:“武婶子,这东西做起来可费劲了,我茂婶做了三天才做出来这三个。你瞧这上边的图,那都是一针一线绣上去的,你要想要,那可得给我个辛苦钱。” 武寡妇一听要钱就有点不高兴,撅着肥厚的嘴巴嘟囔:“还要钱啊……” 陈鸢知道武寡妇在想什么,一边说话一边对她眨眼:“婶子,都是一个村的,我也不跟你多要,你就给我十五文钱,别让我们白忙活行不?” 武寡妇刚开始还不知道陈鸢为啥对自己眨眼,但是顺着陈鸢的眼睛一看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们,一下就明白过来了,连忙点头:“十五文,还成,不贵,绣花这东西,最是伤眼睛了,值。那你明儿给我做一个,我把钱给你送过去成不?” “那肯定,给你用好料子,肯定比这个还好看。”陈鸢拍拍小牛的背包。 第299章 互利共生 十五文这个价钱,对于丫乡下人来说不算便宜,也不算贵的难以接受。 陈鸢之所以选择了这个价格,一是因为不那么便宜,才显得出天下独一无二的特殊,二是不会贵的离谱,一听就把人都吓跑了。 武寡妇的嗓门大,一喊,所有人都听见了,大家都在心里边哦了一声,估算着是否值得这个价格。 陈鸢见效果已经达到,也就不再逗留了,带上三个小孩回家。 武寡妇见陈鸢要走,急忙喊一声:“头,咱们再说说,我家小胖喜欢啥样式的……”一边说人也急匆匆地跟上陈鸢。 等走出了老远,周围没了别人,武寡妇才讪讪地往陈鸢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大丫,婶子刚才的戏演的不错?” 陈鸢知道没有白用她的道理,便也笑道:“婶子,少不了你的好处,你看,我哪次少了你的东西?只要你嘴巴牢靠,办事办的好,以后咱们好东西多着呢。” 武寡妇这种人,性格粗糙大条,也没什么大的心机,最多就是市侩一些,爱占点小便宜。陈鸢许她蝇头小利,就能靠着她得到更多的顾客,何乐不为。 不过真让她吃惊倒是武寡妇的嘴巴,以前她对武寡妇的印象都停留在那次欺负傻陈鸢的事情上。以为这种人肯定是个大嘴巴,估计用不了几天,她在镇上卖东西的事情就要弄的人尽皆知了,谁知道过了这么久,出了那么多事情,却没有一句话是从武寡妇的嘴巴里说出去的。 “婶子的嘴巴你还不相信吗?咱们一块这么长时间了,婶子啥时候拿你的事大嘴巴过?啧,我知道这村里边许多人都瞧不上我,可我武寡妇也是个有骨气的。”武寡妇拍了拍臃肿的胸脯,声音沉闷,脸上的神情十分的庄严。 不知道怎么的,陈鸢竟然觉得这张肥肉堆砌的脸有点可爱起来。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的一个哆嗦,急忙摇摇头:“成,婶子,啥都少不了你的,等着,明儿就让小胖背上新书包。” 武寡妇露出满意的笑容来,连忙点点头:“好,那我就回去了。”她这才满意地拉着小胖拐了道,回家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陈鸢轻叹一声,一个外人甚至以前是敌人的人,许以一点小利都知道对她有诚信二字,可那些所谓的有血缘关系的人呢?她给他们的又何止是小利?到头来,出卖自己的,却也是他们。可见,善良的人若是变成了坏人,以前有多好,以后就会有多坏。 他们把这小牛送回了牛成家,茂氏刚巧又做了一个书包的主体出来,还没来得及绣图样。 陈鸢画了个动画片里沸羊羊的模样,让茂氏照着这个绣。这是她专门问了武寡妇的,小胖属羊,刚巧做个生肖的,既然答应了要给人家做,就要用心做。 茂氏这两天已经在陈鸢的手下见识了不少可爱的卡通形象,你看那特征,很明显就是个羊,可人家那个羊就是比咱们平日里见的好看的多。 “婶子,明儿开始生意应该不错,我明天去镇里买点好料子的布,再挑挑好看的样式。”陈鸢把一些详细的要求对茂氏一说,两人合计了一下,应该可行。 虽然绣这些小图案都不要求有什么针法,绣起来也省事不少,但是毕竟只有茂氏一个人做,陈鸢担心她的身体,也不让她多做。 “我赶会工,每天能多做几个。”茂氏这人简直是老实到家了,还当是能挣啥大钱。 陈鸢把她按在椅子上,不让她再去操劳:“婶子,咱们不多卖,你以为这东西能和菜摊上的菜一样?咱们一天只卖两个,其他人想要的,那得等到明天了。” 茂氏还没听说过有钱不赚的,竟然让人家买家等的:“啥?一天只卖两个?那咋能赚得了钱?” 21世纪的饥饿营销法,越是不能轻易得到的东西,越是让人惦记。要是这东西能够批量生产,过不了几天,整个私塾的人都背上一样的了,时间长了,便没意思了。而且其他人一看这东西能如此快捷的做出来,那说明需要的技术并不高,便会自己去琢磨了。 当然,陈鸢这个完全也就是只能趁着机会火一会儿的东西,古代人民的智慧,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其中的法门了。 陈鸢把这个办法和茂氏大致说了一下,茂氏对销售经营手段没什么概念,陈鸢说行,那就能行。 最后茂氏想留陈鸢吃饭,陈鸢婉拒了。她把那块奇怪的玉牌藏在了家里,总觉得像是放着一个定时炸弹,天天得回去盯着,别过两天又被王氏给摸走了。 而且最近王氏对他们姐弟的态度好了不少,专门叮嘱他们下午要回家吃饭,陈鸢觉得,既然有机会修复一点亲情关系,总是好过全都变成敌人。 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位置已经变了,以前陈素素在陈鸢左侧,现在她坐到了陈锦玉兄弟的旁边去,陈锦玉挨着陈鸢,看起来十分低调内敛。 陈鸢倒是乐的如此,面对一个背叛过自己的人,她还真不知道如何面对陈素素,不如大家就当从未认识过。 以前是年纪最大的孩子给其他孩子盛饭,现在陈鸢只给子乾和冬儿盛饭,陈锦玉给陈锦兴盛饭,陈素素自己盛。大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活的像是陌生人。 陈锦玉兄弟俩今天也去私塾了,以前陈锦玉在别的村私塾上课,这回也转了回来。 陈老爷子看陈锦玉问内敛,子乾懂事,冬儿聪慧,心觉老陈家以后有希望了:“你们几个小子,今儿去私塾里学的咋样?先生教的可好?” 陈锦玉是男孩子里年纪大的,放下碗筷,恭敬地答:“先生学识渊博,是我们的福分。“ “嗯,是,那位季先生我也见过,不是一般人,你们跟着人家好好学,有出人头地的一天。”陈老爷子看人的眼光不错,季云生不简单。 子乾和冬儿一向听话,不用担心,他便直接问陈锦兴:“锦兴,你这小孩爱闹腾,今个儿去了私塾有没有好好学习?” 陈锦兴一听问到他,后背一僵,低着脑袋没吭声。 “咋了?平时顶爱说的娃,咋不吭声了?是不是又闯祸了?” 一边的赵氏抿了抿嘴,小声地道:“爹,锦兴今天没去私塾……” 第300章 战火转移 对于陈老爷子这种“文化人”,天生就有种比别人高那么一丢丢的感觉,别看他现在种地,就算是种地,那也比普通庄稼汉多一股傲气。 他那会是没赶上好时候,朝廷乱,没能发达。现在朝廷文武都重用,他觉得,他们的机会来了。老二陈瀚那么不孝,虽然家里头关系不好,可老头老太太出去和人吹牛,也是我家也有一个秀才。 所以孙子辈的这些个男孩,虽然家里头也不富裕,但是陈老爷子心一横,还是让都上了私塾,机会是给了你们了,能不能成才就看个人造化了。 陈老爷子不管家里的事情,大家平日也不怎么害怕他,不过唯独在上学这件事情上,一旦他提起来,大家都要跟着紧张。 赵氏一听陈老爷子问到陈锦兴,知道陈老爷子怕是要生气,只能小声地嘟囔说陈锦兴没有上学。 果然,陈老爷子气的眼皮子一抖,努力地克制着怒气:“咋了?为啥不去上学?” 陈锦兴噘着嘴,用筷子扎碗里的饭:“上学不好玩,先生只会教训人,我不想上学。” 陈老爷子把筷子重重地磕在碗上,气的吹胡子瞪眼:“你以为私塾里边是让你玩的地方?你都已经七岁了,咋还能成天想着玩?你看看你那个不争气的爹,从小就不务正业,现在呢?都坐大牢去了!” 陈俊不好,可王氏也听不得陈老爷子在孩子面前说他,于是用手捶了陈老爷子一下:“说啥呢你,在孩子跟前,咋好说这种话?锦兴还小,也才七岁,有孩子性也是正常的不是?” “啥孩子心性?冬儿也不才八岁?冬儿都识了多少字了?也没见人成天的胡闹!”有了对比,就显得陈锦兴未免娇惯过头了。 赵氏觉得委屈,自己男人进了大牢,没了依靠,外边让人耻笑,在家里边还要让自己人苛责。眼圈一下就红了:“爹,陈俊不出超,那还不是你们打小就供二伯家?家里边的钱都供了二伯,陈俊打小跟着你们土里刨食,哪能有出息。” 陈俊出了事,王氏心里边比谁都烦躁,听一向爱讨好他们的赵氏也敢顶嘴,心里边不舒服:“你少说两句能行不?老三那会咱们家里穷没能供读书?老四老五谁读过书?人谁和他一样蹲牢里边去了?何况,这回你知道为了救老三,咱们家花了多少钱吗?那可是花了整整一……” 说到这里,她的话戛然而止,虽然大家都知道她花了一百两救了陈俊一条命,可在这明面上总归是不好说,毕竟老大和老四家还在一边看着呢。 她抿了抿嘴,把粘在嘴边上的米舔进嘴里:“甭管以前多对不起他,这回,也都还给他了。老三家的,老三的事你不用操心,把俩孩子看好就成。你爹说的对,好好说说,上私塾去,以后才好出人头地不是?” 那边的陈锦兴还在叫嚣:“我不上学,上学不好玩,我要在家里玩。” 陈老爷子哼了一声:“明儿我亲自押叫你去私塾,你还敢不去?” 陈锦兴也知道他爷生气的时候是啥样,嘴巴里嘀嘀咕咕,却不敢再说不去私塾的事情了。 陈勇夫妇这两天脸色都不善,在饭桌上也从不说话。刚才王氏差点把一百两脱口而出以后,陈勇的脸色就很阴沉,李氏赌气似的吃饭的时候动静很大,碗筷放在桌上的声音也格外的大。 这么明显的表现,王氏很快就发现了:“咋了这是?磕磕碰碰的,和人欠了你钱似的,好端端的,怎么了这是?” 李氏从来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脾气也大,要不是因为陈锦芳和陈勇做的那些事让她在这家里理短抬不起头,她也不会沉默这么久。 现在好了,陈俊坐了牢,这可比陈勇的那点事出格的多了,相比之下,她又有面子多了。 她把碗里最后一粒米扫进嘴里,放下碗筷,盘着腿,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娘,这谁也没欠我钱,可我心里边就是不痛快,我是个直性子的人,你也知道,我就不学人家拐弯抹角了。” 王氏也放下碗筷:“咋了?看来你这怨气挺大的呀,谁欠你的了?” 陈勇不想和王氏翻脸,就扯了扯李氏,想让李氏别和王氏对着干。 李氏推了一把陈勇,正色道:“娘,别的我也就不说了,刚才三弟妹说老三是吃了没读过书的亏,我觉着,这话应该我们家说。我和老大这些年,家里边啥粗活重活都是我俩干,那田里边的活计,也就我当个男人一样跟着他们累死累活是不?老大出了事,是我回娘家低声下气的借钱,娘,说句公道话,你有一百两银子救老三,咋当初就眼睁睁看着老大差点让人弄死了?” 这话是说在陈勇心坎上了,对于他娘有钱却不救他这件事情,他多多少少也有些怨愤的。便也不阻拦李氏了,闷着头不吭声,等着王氏的解释。 陈老爷子早就预见会有这种事情,王氏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钱救陈俊,其他家肯定是有想法的。但是当时情况紧急,也就顾不上想这些了,现在看来,果然还是躲不过兄弟离心。 这种时候,陈老爷子的口才就不管用了,得靠着王氏的三寸不烂之舌。 不过,王氏显然也没想好,被李氏一问就问住了,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赵氏还是向着自家男人,听李氏这么说,就插嘴:“大嫂你这是说的啥话?意思我们家陈俊不该救咋地?你真能看着他让人割了脑袋?” 李氏其实并不针对陈俊,只是想要王氏给一个说法,但是赵氏这么往枪口上撞,她一下子就火了:“我和爹娘说话,你插啥嘴?你们老三该救,我家老大就不该救?娘,你上回为了给老三擦屁股,就花出去二十两,现在又花了一百两,我就想知道,有这么些个钱,你咋就忍心看着老大让人折腾?他们不是一个娘生的吗?” 第301章 不如分家 其实不光是李氏和陈勇,常氏和陈林也有点想不明白王氏的心思,甚至连赵氏,也有点摸不清楚她这古怪婆婆的想法。 陈鸢事后琢磨过许久,从王氏后来的表现来看,她把为了救陈勇借的债都悄悄的还清了,甚至还有富余给陈英五两娶媳妇钱,可见她就算不当那块玉牌,手里边的确也是有些家底的。 但是陈勇出事的时候,她却不肯把钱拿出来救陈勇,要不是陈鸢,陈勇差点就被卖去当劳役了。这一点,真是让陈鸢完全摸不着头脑。这老太太看着刁钻古怪,却是自己心里边有点小九九的人。 王氏见众人都盯着她,她再不说话也不行,情急之下,眼珠子一骨碌:“老大家的,你们也别不高兴,当初人老大出事,要三十两银子,我琢磨着,自己手里边有点,再找人凑点,就出来了不是?” “说实话,老三这回出事,我是当了一件我家祖传的宝贝,唉……这东西本来是想等我和你爹走了以后分给你们几家的,谁知道老三就出了这档子事。”王氏长叹了一口气“不是我偏心,老大你说,你三弟这样,你真能看着他掉脑袋?” 陈勇闷不吭声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氏冷笑了一声:“娘,原来您这宝贝是要留给我们几家分的?现在都用来救老三了,你说,以后我们分啥?我们一家子为了这个家操劳了一辈子,以后总不能喝西北风去不是?” 今儿她必须要个说法,她自从嫁到陈家,以前最苦的时候伺候公婆,像一个男人一样下地干活,身子都熬坏了。甚至到了后来,为了照顾王氏,不能再生养。 虽然后来的日子逐渐好了起来,可地里有活干,她不像赵氏和常氏那样娇弱,还是得和男人们一同下地。这辈子在陈家,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当她快认命的时候,王氏却忽然掏出了一百两银子,说是以后要分给他们的家产,然而却用来救了陈俊? 这让她怎么能不气?她觉得,如果没有陈俊,没有和他们在一起,也许日子会好过许多。 古代讲究人丁兴旺,家庭和谐,最是忌讳老人还在的时候就提出分裂关系的话。 王氏又生性敏感多疑,一听这话,脸色就沉下来了,用手在桌上敲了敲:“老大家的,你这是啥意思?听你这话,现在就想分家产咋的?” 李氏下巴高高地扬着:“娘,我可没说这话,是你说的。我就是想要个说法,老大让人抓了,你闷不吭声,还让我们低三下四的去找人借钱,你那会咋不用这钱救他?你现在又说这钱是以后要分给我们几家的,那成,用了我们的钱救了老三,你总得给个说法不是?” 这还是陈鸢第一次见李氏火力全开的样子,别说,还真能说,竟然能把个王氏怼的无话可说。虽然这其中有些强盗理论,不过让她左桡又绕的,听起来竟然还颇有几分道理。 这要个什么说法?王氏是真的说不上来,难不成说我当的那东西是我偷来的,根本就不是祖传的?还是我就是想救老三不想救老大? 王氏的嘴巴张张合合好几回,脸都黑成锅底了,愣是说不出话来。 陈鸢觉得,王氏心里肯定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想法,但是被逼到这个份上了,她却还是不肯说出来,倒是真让人佩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计划,让她宁愿被人误会,也不肯说出来? 王氏说不过别人,就要开始耍无赖了:“我说了,救老大的钱咱们能凑齐,我觉着没必要动这东西,老三那一百两,就是卖了我这条老命也凑不齐,我是没了办法。这东西已经是当了,钱也一分不少的给了县衙了,你要啥说法找县衙说去,要不,把我和你爹这俩老不死的卖了,看能不能凑齐还你们的钱成不?” 陈鸢不禁在心里暗暗佩服王氏,瞧瞧这赖耍的,真是有根有据,清新脱俗,境界高超。 李氏冷眼看着王氏,桌子底下的手狠狠地绞着衣袖,回头看了陈勇一眼。 陈勇也看了李氏一眼,两人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共识。 “娘,我们哪敢卖了你和我爹,我就琢磨着,要不咱们分家算了……”李氏话还没说完,就被王氏尖锐的一声喊叫中断了。 王氏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氏:“你想分家?你想分家!我们两个老的还没死呢你就想分家?你还有点良心没有?你是要让全村人笑话咱们家是不?老大,你是哑巴了还是死了?咋就不说一句话?就让你婆娘在这胡说八道?” 陈勇抬起脸看了一眼王氏,沉默了半晌,才重新垂下头:“娘,我也觉着,要不分家……” “嘭”地一声,王氏拿起吃完饭的空碗砸在了陈勇的身上,那是搪瓷碗,又重又沉,陈勇发出一声闷哼,不过没敢吭声。 王氏夸张地捂着胸口,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勇:“老大,你再说一遍,你要分家?”她大口地喘着气,脸憋的通红。 陈勇总的来说,还是个孝顺的儿子,他是被王氏救陈俊不肯救他的做法寒了心,才敢说出要分家的话,可看王氏这幅模样,他却是不敢说第二遍了。 王氏看陈勇的样子就知道,陈勇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于是便开始扯着嗓子干嚎了:“老大,你这婆娘没点良心也就算了,你自己也没点良心吗?这些年,你赌博祸祸的那些钱,那都是土里边长出来的?你这么些年,到底弄没了多少钱,你自己心里有点数没?” 陈勇的脸上带上一丝愧疚,他这些年胡闹出去的钱,每回虽然不多,可次数多,都是管王氏要的,他自己也记不清楚要了多少回了。 “你说我舍得用这钱救老三舍不得救你?老大,你也是娘十月怀胎生的,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娘咋就能那么狠心……” 王氏说着说着忽然顿住了,脸色有些不自然。 眼睛直勾勾的,身体也缓缓向后倒去。 陈老爷子离的最近,一把把王氏扶住:“老婆子……” “娘……”饭桌上顿时乱成一团。 第302章 尽力维持的美好 王氏说着说着就要倒,幸好陈老爷子在身后扶了一把。 其他人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想去看王氏的情形。 不过也就是十几秒的功夫,王氏又挣开陈老爷子的手坐了起来,还推了一把陈老爷子:“扶啥扶,死不了。”她这人就是这样,什么话到了她这嘴边都变成了伤人的话。 陈勇最是心急,要是因为他让王氏有个三长两短,那就太不孝了。 王氏瞥了一眼陈勇,双手向后撑在炕上支撑着身体:“一个个都是啥样子?我老婆子还没那么容易死。你们这些个不孝子孙,每一个消停的!” 陈鸢心说王氏这回戏演的真全套,知道儿子们最怕她有个三长两短,就拿这个吓唬陈勇。 李氏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看王氏的样子,她要是再敢提分家的事情,估计王氏能再晕一回。陈勇那德行她也清楚,估计只要王氏这么一诈,陈勇是不敢提分家了,不由得对王氏有些又恨又怒。 王氏探了口气,用手捶了捶胸口,呻吟不停,一边偷眼看陈勇的反应。 陈老爷子习惯性地拿起旱烟袋吸了一口,隔着烟雾把这屋里的人都瞧了个遍,最后目光落在王氏身上,忽然哑着嗓子说:“老大,你也不用为了这事不舒坦,我知道,你和老四家跟着受了不少苦,这回为了救老三的确是花了不少钱,这钱,不能白给他花……” “爹……”赵氏一听陈老爷子这语气,竟然是打算让他们还钱的意思,急忙阻止。 陈老爷子把烟管往桌上一磕,把赵氏吓了一跳,不敢言语了。 “老大,老四,我知道,你们心里边都有自个儿的心思,这家,要不是我和你娘死活不让分,估计早就四分五裂了。”老爷子的脸色阴郁“我知道,我和你娘迟早有死的一天,这家也总有分的一天,爹给你们做主,到时候分家的时候,老三家肯定不能比你们多。在他身上花的这一百两,他总得有个交代不是?” 陈勇和陈林都没想到陈老爷子会这么说,都有些惊讶。 陈林是个实心眼,不像李氏和陈勇多少还心里头有些小心思,耿直地道:“爹,你别这么说,我没想过要分家……唉,这回的事三哥也不想……” 李氏倒是对陈老爷子的话觉得十分满意,见这个多事的陈林竟然要坏事,忍不住给了陈林一个眼刀。 陈老爷子对陈林的话十分欣慰,不过也知道,这总归是不能代表别人的意思的,于是抽口烟:“老大和老四家,这样你们满意不?这话,是爹说的,爹给你们做主。不过,我希望你们在我俩还活着的时候和和气气的,别成天想着分家了,成不?” 最后这一句话,是近似祈求一样的语气,听起来让人有些莫名的心酸。 这就是父母的愿望,哪怕明知道人心已经四分五裂,可哪怕是骗自己,也想看着儿孙满堂,和和气气。 王氏捏了一把陈老爷子的胳膊:“你说啥呢?那老三家咋活?俩半大小子等着成家立业呢。” 她还是心疼陈俊一家,虽然嘴上说不偏心,不过真的能一点不偏?那也不可能。 陈老爷子对王氏的话不闻不问,推开王氏的手:“你别成天护着老三,他胡闹的还不够吗?这回胡闹到牢里去了,还能用钱买他一条命,下回呢?你有多少钱够买他几回命!我看,老大家的说的有道理,老三咱们就是从小太惯着他了,瞧瞧他现在,不学无术,成天就想着走邪门歪道挣钱!” 王氏支吾了一声,没能说出话来。 的确,陈俊做的这些事情可是越来越胡闹。她就是有心,也给陈俊擦不起几回屁股了。 李氏十分同意陈老爷子的话,狠命地点头,被赵氏白了一眼,她毫不留情地也白回去,两人暗暗较劲。 赵氏知道,陈老爷子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她不能像是李氏一样来硬的。 于是脸一垮,两眼含泪,用帕子捂住吸了吸鼻子,声音十分委屈:“爹,老五家不算,就剩下在您身边这几家,就我家有俩小子,这以后都是要过日子的,你分家给我们分的少了,这不是要饿着你孙子吗?你可不能不管您的这两个亲孙子呀。” 陈鸢冷哼了一声。这赵氏的心眼可真多,一开始就排除了他们姐弟,最后还要捎带暗示一下陈勇家的陈锦荣不是亲生的,唯有陈锦玉和陈锦兴算是陈家正统的种,当爷奶的咋舍得不管? 李氏一听,心里边仿佛起了一层疙瘩,膈应的难受。她这辈子最大的痛,就是不能生养:“弟妹可生了一张巧嘴,真会说话。”她酸溜溜地呛赵氏。 赵氏不理她,等着陈老爷子说话。 陈老爷子不为所动,抽了口烟:“我看锦玉是个有出息的,以后肯定害不着你们,至于你们过日子,让老三自己想办法!我总不能养他一辈子,有手有脚的爷们,总不至于饿死。” 他这回是铁了心要让陈俊自己单干了,别说是那花出去的一百两银子本就不是他们家的让他良心不安,就算是,他也不能再这么纵容下去!陈俊做事太过分,再不安抚一下其他几家的情绪,这家迟早得崩溃。 王氏虽然心疼陈俊,可陈老爷子的手在桌子底下压着她的手呢,她知道,老爷子这是下了命令,她也没法改变的。 “爹……你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子呀,陈俊他……”赵氏还想说几句装可怜。 陈老爷子磕了磕烟管:“甭说了,老三家的,陈俊他再不好,也是你当初自个儿看上的人,你说是不?你们在这个家里边,做了啥用了啥,我都心里边清清楚楚,你们这些年,也没吃过亏。” 赵氏听到陈老爷子说“我心里边都清清楚楚”的时候吓了一跳,不知道陈老爷子指的是哪件事,做贼心虚之下,不敢说多余的话了。 陈鸢不禁暗自叫好,陈老爷子威武,没让赵氏那谄媚的嘴脸给哄骗。 “该干啥干啥去,我和你娘没死之前,别说分家不分家的事儿了……” 这一句话,陈老爷子拖的很长,声音很沉,很沧桑,仿佛有千万的无奈,都化成了一声叹息。 第303章 信任危机 最终,分家的闹剧结束在陈老爷子的叹息,王氏的无奈,赵氏的愤怒,李氏的满意和陈勇的沉默之中。有人欢喜有人忧,今天本该是赵氏洗碗,然而她却一气之下拉上陈锦玉和陈锦兴回了屋子,留下一大桌子空碗筷。 王氏也不知道是真的累了还是顾忌赵氏的心情,竟然也没有去叫骂赵氏,歪着往炕上一躺,低声地哼哼着,不知道是呻吟还是叹息。 陈鸢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加上先前差点昏过去,可能是血压有点高,一激动就犯了。 陈家的确不是省事的家,要不是王氏这种不是省事的人,兴许还治理不了这个家。 没人管碗筷,自然是常氏当冤大头,常氏闷不吭声地一个人收拾着碗筷,仿佛刚才的事情,和她没什么关系一样。 陈鸢带着子乾和冬儿帮着她收拾了碗筷,子乾和冬儿想和常氏说话,陈鸢便独自回了小院。她和陈林夫妇还有陈素素,已经很少说话了,有时候可能保持距离,才是一种美。 她一踏进小院,就觉得屋里有人,她推开门,看见陆惊蛰和八宝主仆俩坐在她家的炕沿上,八宝手里还抓着她给子乾和冬儿买的小零嘴。 一看她进来,八宝急忙把零食放下,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有些愧疚地看了陈鸢一眼,站在陆惊蛰身边不说话。 陈鸢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把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去抢玉牌的过程都告诉了陆惊蛰。这也不能怪八宝,陆惊蛰那天晚上把他们俩堵了个正着,八宝又是绝对不会对他主子说谎的,肯定也就竹筒倒豆子一样都说了。 外边没全黑,屋里也没点灯,于是就显现出一幅昏暗的场景来。 陈鸢没有夜眼,只能看见陆惊蛰的一双眼睛在昏暗之中格外的亮。她有些奇怪,明明一双漆黑的眼睛,却能在黑暗之中显得更亮,倒也是神奇。 “你们怎么过来了?进来也不打声招呼,也不怕我把你们当坏人收拾了。”陈鸢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找到蜡烛点灯。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陆惊蛰清楚陈鸢,每当她这个表现的时候,就说明她想隐瞒什么事情,或者不想面对什么事情。 他看了一眼八宝,八宝噤若寒蝉。 “风筝,我听说你和八宝抢了一块玉回来?是什么宝物,让我也长长见识。”他想要知道,陈鸢到底在隐瞒什么,而且看陈鸢的表现,似乎还是尤其瞒着他的。 陈鸢后背一僵,然后笑道:“不是什么宝贝,就是我娘生前留下的遗物,被我奶拿去当了,我便想要回来当做念想而已。” 陆惊蛰放在袖下的手指动了动:“是吗?那为何不买?还要让八宝和你一起去抢?” 为什么?因为我不会花钱买一块本就属于我的东西,而且还怕那死胖子漫天要价! 陈鸢在心里气哼哼地说,嘴上不咸不淡地说:“这玉石是上品,我奶当了一百二十两,我若是去赎的话怕那个掌柜的漫天要价。何况,我怕掌柜的下回遇上我奶会把我赎了玉的事告诉我奶。” 其实按他们现在这个关系,她真的很不想骗陆惊蛰,但是她娘临死之前都对这东西念念不忘,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让外人知道,她不能违背她娘,也不敢拿两个弟弟的性命去试探。 这东西,她自然可以拿出来让陆惊蛰看,陆惊蛰见识广博,定然能识得,可她的手在袖子下动了几回,始终没能下定决心去拿。 “那亦可让我为你赎回来。”陆惊蛰步步紧逼。 陈鸢抓了抓头发,看着陆惊蛰:“陆惊蛰,这东西是我娘死前念念不忘之物,她不肯让别人看,也不想让别人看,你别逼我。” 她不喜欢被人步步紧逼,尤其是陆惊蛰,这让她有些恼怒。不管两个人的关系到了哪一步,都应该有彼此的隐私和秘密,她尊重他的,他亦该尊重她的,而不是在这里对她猜忌。 其实陈鸢这么想倒是冤枉了陆惊蛰,陆惊蛰并不是为了那件东西生气,而是为了陈鸢不肯信任他而生气。她宁愿找八宝帮忙,也不肯找他,这让他有些吃味罢了。 那东西,他并不在乎到底是什么,哪怕让他帮着花一千两银子赎回来的,只要她说不让他看,他便一眼也不会多看。 有时候,就是这样一个单纯的,小小的吃醋,只是表达不同,便让大家生了误会。 陆惊蛰蹙着眉,有些受伤:“你就如此不信任我?” 陈鸢以为他在问自己不给他看是因为不信任他,便后退了一步:“陆惊蛰,你我各有秘密,我不管你的,你也不必管我!” 陆惊蛰愣了愣,看着她的模样,像一只小兽,露出锋利的爪牙,把每一个想要接近她的人都吓退。 他沉默了半晌,忽地轻笑:“好,我不管你,我不管你……” 他以为他们总是不同的,比朋友更亲密,总是应该互相了解一点。可她,心里有一个秘密,想要找人帮助的时候第一个人却不是他,甚至像是防贼一样防着他。甚好……也许,他们之间有什么变化,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她还是她,是那个睿智聪慧的女子,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也从未相信任何人。 陈鸢看着他的表情,心里仿佛有些纤细的针,毛毛的,刺的心痒。 他这样对她步步紧逼,毫不尊重她,倒是先露出这种表情来了。 他们两个就这样对视着,仿佛两只随时准备攻击的兽,谁也不屈服谁,谁也不让步。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静的只剩下三个人的呼吸声,沉寂许久,伴随着一声蜡烛烛火的噼啪作响,陆惊蛰把视线移开。 “八宝,走。”陆惊蛰淡淡地说。 八宝感觉到他们之间氛围不对,小声喊了一声:“爷……” 陆惊蛰已经推开门:“走!”说完,脚尖一点,人已经跃出小院。 八宝一步三回头地看看陈鸢,想说什么,可又看看陆惊蛰,又不知道说什么,烦躁地挠了挠头,才跟上陆惊蛰消失在小院外。 第304章 买布又遇陈锦芳 和陆惊蛰不欢而散让陈鸢很郁闷,她觉得自己才是被人步步紧逼的人,陆惊蛰却露出那种十分受伤的神情。更可恶的是,一想到陆惊蛰的那个表情,她的心里就有些莫名的堵的慌。 她知道,陆惊蛰生气了,可她不明白,生气的难道不该是她吗? 晚上,陈鸢早早的钻进了被窝,两个小孩感觉到姐姐的心情不好,也没有缠着要听故事,乖巧地洗漱了,上炕睡觉。 陈鸢不知道这到底属于不属于爱情的常态,难道那些相爱的人也会位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吗?他们没有吵,却比吵了更可怕。 一晚上翻来覆去,陈鸢睡的很不踏实,到第二天临晨的时候才昏昏沉沉地睡着。 第二天送子乾和冬儿去私塾的时候,陈鸢瞥眼看了一眼陆宅,依旧是大门紧闭,一片沉寂。兴许陆惊蛰昨天根本就没回宅子里住?他总是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忙,他们相见的时间本就少,昨天又闹的不欢而散,以后怕是要见的更少了。 她抓了抓头,嗤笑了自己一声,拉上子乾和冬儿往私塾去了。 铺子里头雇了两个小媳妇,春天也不是旺季,陈鸢便闲了许多,时间也宽裕许多。 陈鸢把茂氏昨晚连夜做出来的书包拿上,去了私塾,交给武寡妇。武氏看的高兴,昨天还不知道陈鸢问小胖的属相是啥意思,原来是要做个和他属相一样的图案,真是有心了。 武寡妇那大喇叭一样的嗓门,把陈鸢从头到脚夸了个遍,又把书包给小胖背上,让小胖绕场一圈。 陈鸢都被她弄的有些尴尬了,陪着笑几次才阻止了武寡妇恨不得直接大声叫卖的冲动。 不过这一番闹剧下来也有成效,真的有人来问陈鸢这书包的事,打都是小孩们羡慕吵着闹着也要一个,父母没了办法。 “我们一天只卖一个,做手工活婶子大娘们都知道,伤神的很。这上边的花样还不能重复,成天耗费精气太多了,所以一天只卖一个,今儿谁先定下谁就先拿上了,再想要的就得往后边排了。”陈鸢给那些大娘婶子们解释。 “哎哟,这么稀奇啊。”有些人露出不相信的神色。 不光想到这书包绝不会重样,天底下就这么一个,又被小小的虚荣心占据了上风。 陈鸢一脸无奈:“可不是,要不然有钱谁不想要是不是?明儿我们还有新的样式呢,不光上学的孩子能背,姑娘们也能背。保证样式好看,料子还好。” 她打算推出女生也能背的小包,像现代女孩们背的一样,以后还会慢慢再推出其他东西。 她在心里暗爽,说不定自己就是能古代香奈儿的创始人呢。 一连预定了三个书包,陈鸢才满意地往回走。 今天她要专门去卖布的铺子里买点好点的料子,提高产品质量,也是吸引顾客的重要因素之一嘛。 直到走到镇上,陈鸢才反应过来,这镇上似乎只有一家卖布的铺子啊。难不成真要去陈锦芳家的铺子里? 想到陈锦芳,陈鸢是一百万个不乐意,不过她也不可能靠着两条腿跑上几十里山路去县里,还是去会会这位表姐。 自从上次于家差点休妻,陈锦芳就再也没有回过陈家,陈鸢的铺子和于家的布铺同在一个镇上,却谁也没有主动找过谁。陈锦芳是用实际行动诠释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事实。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边有人在争吵,声音不小,似乎是为了一块布的价格。 陈鸢掀开门帘进去,里边的争吵声一下止住。 柜台后边,于老头正梗着脖子看她,一见是她就没好气:“你来干啥?” 他认为,陈鸢和陈锦芳算计了他们,要不是陈鸢,他家也不至于娶了陈锦芳这个母老虎。 陈鸢不理会他的和黑脸,自己在铺子里走来走去看布料。 陈锦芳对陈鸢也有怨气,虽然她才是那个背叛的人,但是错的人永远不会觉得是自己错。所以看到是陈鸢,她也端坐在柜台后面没有动。 先前给子乾和冬儿他们做书包的布料是年前茂氏买来为他们做衣服剩下的,料子比较柔软,其实并不太适合做书包。 陈鸢捏起一块蓝色的布料,用手捏了捏,触手有些僵硬,但是质量很厚实。 半天还不见他们有人过来招待,陈鸢撇了撇嘴巴:“掌柜的,不做生意了?” 于老头和陈锦芳对视了一眼,谁都不想去,但陈鸢毕竟是陈锦芳的亲戚,陈锦芳被逼无奈,只能从柜台后边出来。 “大丫,你咋来了?”陈锦芳干笑着,想要缓解一点尴尬。 陈鸢摇摇头,懒得和她拉家常:“我是来买布的,我们掌柜的要买些耐用耐磨的布料,你给我说说,哪个好?” 陈锦芳也松了口气,庆幸不必和陈鸢说那许多尴尬的话。 于是便带着陈鸢在布料之间走动,如数家珍一般给陈鸢介绍起那些布料。 不得不说,陈锦芳虽然人品有些问题,可却是个做生意的料子,那嘴皮子一碰,能把这些毫无特色的布料说出个花来。 最后陈鸢选了一匹青蓝色的布料,又扯了几块颜色鲜艳一点的布料,拿了满满两手。 去柜台结账的时候于老头拿眼皮撩了一下,又低下头去,没有动作。 陈锦芳有些尴尬,数过陈鸢拿着的那些布料,一共是三两零十五文。 “大丫,你给三两就成了。”总归是自家亲戚,传出去说她铁公鸡一毛不拔就不好听了。 “咳咳……”一边的于老头做作地咳嗽了一声眼皮子也不抬“今儿这个来了少要十文,明儿那个来了少要十文,咱们这生意还不够给你家卖人情的。” 他的声音不大,陈鸢和陈锦芳却都听的清清楚楚。陈锦芳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怎么说她现在也是于家的媳妇,这铺子以后还是要传到她和于水手里的:“这是我娘家人,咋就不能抹个零头了?” 于老头不甘示弱:“你们陈家的亲戚,我可招待不起!” 眼见这两人又要吵起来了,陈鸢敲了敲桌子:“三两十五文,一文不少……”说着,把钱摆在柜台上。 第305章 姑娘你是哪位 陈鸢从于家铺子出来的时候,是陈锦芳把她送出来的,两人相顾无言。陈鸢是不打算和陈锦芳再打交道了,免得改天再让人捅一刀。 既然谁都不说话,陈鸢便抱了东西告辞:“锦芳姐,我先回去了。” 陈锦芳似乎有话想说,嘴巴张了几下,才低声说:“大丫,我娘她还好吗……” “挺好的,吃饱穿暖的,人还胖了不少。”陈鸢随口说。 陈锦芳抿了抿嘴唇:“哦,那就好……那就好……” 她对李氏的感情十分复杂,之前她和陈鸢对峙的时候,李氏不帮她却帮着陈鸢让她很是怨愤了一段时间,可是怨愤过去了,她却又不知道如何面对李氏了。兴许就是人们说的,不是亲生的,总归是隔着一层纱,不能像血亲一样亲密? 陈鸢走出去两步,顿了顿:“锦芳姐,有空就回去看看她,母女哪有隔夜的仇?别等到像我们姐弟一样,没了机会。” 说完,自己先愣了愣,这不像是她说的话。她一向把亲情当做是多余的东西,怎么会说出如此煽情的话来? 她摸摸脑袋,想不明白,便走了远去。 陈锦芳看着陈鸢的背影,拧着眉,眼神复杂。 也许陈鸢没有发现,她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不像是一个杀手,她渐渐把所有杀手的习性都忘掉,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她善良、聪慧、重感情,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也许是这身体镌刻在骨子里的脾性,哪怕换了灵魂,也会影响她的性格。也许是因为她真的想放下以前,真的为自己活一场,总之,不管是否好坏,陈鸢都已经欣然接受了。 回去的路上,陈鸢本来心情不错,但走到第一次救陆惊蛰的地方,又让她想起了陆惊蛰,不由得烦上心来,使劲地抓了抓脑袋。 又往前走了几步,她烦的脑门直跳青筋,忍不住怒吼一声:“给我滚出来!跟了一路,你到底想干什么?” 从于家的铺子里出来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有人在附近偷窥她,回来的一路上那个人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以为是陆惊蛰派来的人,便懒得理。但是想到陆惊蛰,越想越烦,便没忍住爆发了。 她猛地回过身,没看见人,便大声道:“陆惊蛰让你跟着我到底想做什么?让你出来你就自己出来,别等我动手!” 一旁的枯草剁后抖动了几下,有人踩在枯草上的声音,然后慢慢从草垛后探出来一个脑袋。 陈鸢刚想破口大骂,忽然愣住了,疑惑地问:“女的?” 陆惊蛰手下女的并不多,大多是普通的婢女,还都在县里的宅子里,在清水村,她只见过那对武功不凡的双胞胎姐妹,这个……难道是新来的? 那是个长相清秀的少女,五官平平,可是组合在一处,却有一种小家碧玉的感觉。 她的身体十分消瘦,可以说是骨瘦如柴,穿的衣服很旧,还甚是不和身,仿佛是一个竹竿上挑着一件宽大的袍子,仿佛风一吹,就能将她带跑、 她从草垛后边站出来,局促地站在那里,双手互相绞着,看的来十分紧张,但一双眼睛却盯着陈鸢的脸一动不动。 “你认识我?”陈鸢挠了挠头。 她应该没见过这个少女,但是看那少女的样子,好像是认识她的样子。 难道这是她爹或者她娘的私生女?自己的姐姐?多年后来认亲的? 就在陈鸢即将脑补出一出强大的家庭道德伦理剧的时候,那个少女忽然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朝着陈鸢拼命磕头。 陈鸢吓了一跳,说话也结巴起来:“那个……你是谁啊?是不是认错人了?别磕了……唉,别,磕了……” 那个少女仍然对着陈鸢磕头,两只眼睛里全是眼泪,脸上却饿又像是喜悦,张着嘴巴想要说话,却始终没发出声音来。 这场景有点眼熟,陈鸢用了两秒钟,忽然回忆起来,这不就是那个在孙妈妈那个人贩子那救的那个被关在小屋里的少女? “你是那个被孙妈妈关在小屋里的姑娘?”陈鸢小心翼翼地问。 少女的脸上露出一瞬间的惊恐神色,继而拼命点头,并张着嘴巴发出那些模糊不清的声音。陈鸢看见,她嘴巴里的舌头,少了半截。 她一把把那少女拉起来,拍拍她额头上的灰尘:“别磕了,别磕了,我救你可不是为了让你给我磕头的。” 少女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看起来很激动,但是无奈说不出话来,急的眼泪直掉。 不过就算说不出来陈鸢也大概能猜到,应该就是谢谢你之类的感恩的话。 她叹了口气,当初从青楼里出来的时候,她专门让人找了最好的大夫给这女孩治病,不过她也知道,舌头断了半截,这姑娘这辈子算是毁了。 “别谢了,你没事就好。”陈鸢为她拍去身上的尘土“你怎么到这来了?怎么找到我的?你得救以后回家了吗?” 少女沉默了一下,随即露出个苦笑,摇了摇头。 陈鸢不知道她这是在否认自己的哪个问题,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女孩看表达不清楚,就蹲在地上,用手指画了三个人模样的画,两大一小,让陈鸢看。等陈鸢看清楚了,她又伸手把那两个大一些的人用手抹去了,只剩下那孤零零的一个小小的人。 陈鸢明白了,她没有亲人了,也没有家。 “那你这段时间在哪里?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陈鸢对这里的路不熟悉,但是上次在马车里被带去的时候她大概估算过路程,那个人贩窝点所在的地方,应该比县城还远的多。 这个口不能言,浑身重伤的女孩,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女孩蹙着眉想了想,重新画了一个小人,还给小人的脑袋上画了一个三角的东西。 陈鸢刚开始没看懂,后来仔细一琢磨,明白了,这三角的东西应该是代表官差带的帽子。 “你会写字吗?”陈鸢觉得这么交流也太累了些,于是拉着她坐在路边的石头上。 少女点了点头,随即又摇摇头,陈鸢估摸着应该是会一些简单的字,但是会的不多的意思。 问了官差,所以靠着两条腿走到了这里?陈鸢看着这个瘦的可怕的少女,不禁有些唏嘘:“你以后要去哪?” 少女想了想,迷茫地摇摇头。 第306章 柳儿 陈鸢当初救这个姑娘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不过是顺手而已,那个孙妈妈死有余辜,陆惊蛰迟早会铲除她。后来发生的事情比较多,她也就把这件事情忘得差不多了,把人交给了官府,有陆惊蛰在,他们不敢不照顾好。 不过谁能想到,一个顺手之劳,竟然能让这傻姑娘这么远地跑到这里来。她连话都不能说,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才找到这里。 陈鸢坐在石头上,沉吟了一阵:“你还有别的亲戚吗?” 那姑娘摇头,忽然噗通一下又跪在地上了,使劲地抓着陈鸢的裤脚,一脸的祈求,嘴里急切地说着什么。 她这个样子,完全没法交流,陈鸢的脑袋都大了,让她起来,她却死也不肯。 她用手指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四个字,陈鸢转着圈换了好几个角度,连蒙带猜才算是看明白了,写的是当牛做马。 古代人怎么都是这个性子?异性相救便要以身相许,同性相救就要当牛做马。 但是她没爹没娘,连个亲戚都没有,陈鸢还真不能就这么赶她走,想了想,正色道:“你当真想要跟着我?你若是想,我可以为你找个好人家……” 女孩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抓着陈鸢的手更紧了,拼命地摇着头,好像在畏惧什么。 陈鸢叹口气:“你起来,你既然无处可归,就跟着我?我不用你当牛做马,也不会奴役伤害你,只要你想,随时能离去,你就且当我这是你的一处家避风港。” 一个口不能言的人,在这个时代,陈鸢想不到她还能去哪里。 女孩霎时间一脸惊喜,对着陈鸢嘭嘭嘭连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身。 “不过我现在还是寄人篱下,暂时不能让你住在我那,我安排你去我的铺子里住下,你以后就在那打打杂,替我照顾一个老人家如何?” 他们姐弟三个现在都是在陈家“白吃白住”,要是再带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回去,王氏指不定要怎么闹腾。还是先把她安排在铺子里,铺子里就纪礼一个老头,正巧他们两个有个照应。 那女孩见陈鸢抱着一堆布,便伸手抢了一摞过去,要为陈鸢分担。 陈鸢看着她那几乎能一掰就断的细胳膊,只分了一两块给她。下山的路上,陈鸢问她叫什么名字? 女孩把陈鸢的手掌扯过来,一笔一划地在上边写了两个字:柳儿。 这名字倒是贴切,她长得的确瘦弱了些,却有些扶柳般的青涩劲。 “柳儿,你以后别把自己当外人,我们这的人都好,不会伤害你的。以后你就把这当自己家,想吃啥想用啥都和我说,你在铺子里帮忙,我每个月都会发你月钱,你自个儿想买啥都人由着你。”陈鸢指着远处的包子铺,笑盈盈地道。 柳儿摇头,表示自己不要工钱。 陈鸢佯装生气:“我说了,不用你当牛做马,你就是来我铺子里打杂而已。你要是不要月钱,那我便不能管你了。” 柳儿看陈鸢生气,才勉强点点头,双手绞着衣袖,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媳妇。 这会铺子里已经开始卖砂锅了,人也不算多,茂氏不在,那两个媳妇也能忙的过来。 她们瞧见陈鸢带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姑娘进来,觉得稀奇,围着柳儿打转:“大丫,这姑娘是谁啊?瞧这瘦的,可怜啊。” 陈鸢把局促不安的柳儿按在角落一张空桌子上:“两位婶子,她叫柳儿,以后和咱们一块在铺子里干活。她许多天没吃饭了,两位婶子菩萨心肠,赶紧赏点饭吃。”她学着西游记里唐僧的模样,对着两个媳妇一行礼。 她们早就见惯了陈鸢这插科打诨的本事,看她的模样,笑成了一团:“得嘞,小掌柜的吩咐,哪敢不给啊。”说完就去灶台后边准备吃的了。 柳儿对着陈鸢摆手,示意自己不用吃饭,可她刚摆完,肚子里就发出一声悠长的叫声。 陈鸢拍了拍她的肩膀,觉得手下全是嶙峋的骨头:“别怕,这以后就是你的家,吃顿饭不犯法。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虽然听不懂陈鸢说的钢是什么意思,不过听着这话押韵,柳儿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笑着笑着又忍不住要掉眼泪,急忙用袖子擦眼睛。 这让陈鸢想起就她的时候,她明明害怕的瑟瑟发抖,却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折磨孙妈妈时候的样子。那时候那双倔强的眼睛,让陈鸢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她和那些为了活命而妥协的女孩不一样,哪怕没了舌头,受尽折磨,却也不肯丢了尊严。这样的女子,值得得到尊敬。 饭很快就上来了,一盘白胖胖热腾腾的包子,一锅菌汤冒菜,里面还加了一份面。这是陈鸢特意吩咐的,她应该许久没吃东西了,不能吃腥辣的东西。 陈鸢把筷子递给柳儿,示意柳儿吃饭。 柳儿抿了抿嘴唇,一双眼睛盯着陈鸢,看陈鸢点头,她才小心翼翼地接过筷子。 刚开始她还吃的很慢,兴许是真的饿坏了,后来便变成了狼吞虎咽。 热腾腾的冒菜还冒着白烟,氤氲到眼睛上,模糊了视线。柳儿吃着吃着,眼泪就掉进了碗里,她用衣袖抹去眼泪,一边哽咽一边吃东西。 “这是咋了?哭成这样。”李家媳妇递上一方手帕,粗布的,洗的很干净。 柳儿接过去,捂住眼睛半晌。陈鸢听见她压抑的,哽咽的哭声。 “柳儿,想哭就哭,哭完了,以前的事就过去了。以后,为了自己好好活着。” 柳儿终于发出一声呜咽,捂着眼睛的手没有松开,拼命点头。 哭够了,她掀开手帕,对着陈鸢露出一个笑容,虽然是似笑似哭神情,不过却满是释然。 这个时候的柳儿,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命运因为陈鸢而被扭转。 而陈鸢还不知道,眼前这个纤细瘦弱的少女,在未来用那样惨烈的方式,还了她彼时随手的救命之恩。 第307章 柳儿的伤 纪礼这老头对多一个照顾自己的人自然没什么说法,陈鸢把之前自己在青楼救下柳儿的事情和纪礼一说,纪礼便又对柳儿多出了几分怜惜。他为人和善,对柳儿也是当亲孙女一样对待。 陈鸢又带着柳儿去置办了许多住在这里需要的东西,被子也专门定做了新的,才算把柳儿安顿下来。陈鸢要走的时候,柳儿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她没法发声,只能满脸感激地看着陈鸢。 “柳儿,你就安心在这住下,我明天早上便会过来。你说不了话也别着急,纪爷是识字的,过些日子让他教你识字,你学会了写字便能与我说话了。”陈鸢安抚柳儿,对她灿烂一笑。 柳儿狠命点点头,也跟着笑起来。 陈鸢扯了扯她身上的衣服:“你这衣服单薄了些,明天我把我的衣裳带来两件,以后有空再给你做新的。” 虽然柳儿不能说话,可陈鸢总觉得,自己只要看着她的眼睛,便知道她心中所想。两人如同两个多年未见的挚友,连离别,都依依不舍。 好歹是把柳儿劝回去,陈鸢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堆布要给茂氏送去,昨天预定了三个书包,得赶紧赶工出来。 看了看日头,竟然已经是日影西斜了,看来今晚是要赶工了。 她赶紧抱起那一堆布料,速度飞快的往山道上跑去。 柳儿在窗口上看着陈鸢跑的非快,露出一脸羡慕。 第一眼见到陈鸢,她就知道陈鸢一定是一个奇女子,浅笑盈盈之间就能把可恶的孙妈妈和她的手下打的屁滚尿流。看着她对那孙妈妈折磨,虽然有些畏惧,但她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欣喜。 陈鸢是她羡慕的人,羡慕她的胆识,羡慕她的能力,倘若自己也有这样的本事,又何至于落到那种地步?从青楼里被救下的那一刻,她就认定了,陈鸢便是她认定的英雄,她一定要跟在陈鸢身边,还她的救命之恩! 走在山道上的陈鸢猛地打了个喷嚏,用力揉了揉鼻子,回头看了一眼清水镇。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是为了子乾和冬儿积点阴德。 这会已经不早了,子乾和冬儿应该已经自己回家了,陈鸢便径直去了牛成家。 茂氏正在做饭,看陈鸢来了,便让她先坐:“鸢丫头,你和那位姓陆的公子是不是吵架了?” 嗯?这事茂氏咋知道的?她脸上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没有啊,咋了?咋忽然说这个?”陈鸢一边装作漫不经心,一边使劲地捏了捏那一摞布匹。 茂氏在厨房里探出头来:“今儿那位陆公子来我家了,就站在院门口也不进来,我估摸着是在找你,可是没瞧见你在,又走了。我说让他进来坐坐,他也不搭理我,我觉得他脸色不大好,是不是你们俩吵架了?” 茂氏想着那位不苟言笑的黑面神杵在她家门口,愣是一动不动,你叫他进来也不理,浑身散发着一股我在生气,谁都别靠近我的气息,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吵架?那算得上是吵架吗?陈鸢歪着头想了想。 没有吵架的语气,也没有激动的话语,算是吵架吗? 不过到现在,她也没想好怎么面对陆惊蛰,她不想骗他,却不得不骗,他们是始终没办法做到彼此坦诚的。 陈鸢勾了勾嘴角,有点苦涩:“没事,婶子,他成天发疯。” 茂氏是过来人,看见陈鸢那个笑容就知道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不由得叹了口气:“丫头,我能看出来,那位陆公子对你是真心的,别因为点小事就和人闹别扭。人这辈子,遇上个知心的人不容易,好好处。” 她看的出来,陈鸢和陆惊蛰是真的很配,陈鸢和普通姑娘不一样,唯有像陆惊蛰和季云生这样的人才能配上她。她也看的出来,陈鸢对陆惊蛰是不同的,所以有缘分,有因缘,为何不能好好珍惜? 陈鸢捏了捏布料,也在心里叹口气,心说我对他何尝不是真心的?可惜,我摊上这么个便宜娘,临死还给我布置了这么多任务。 “嗯,我知道,没事,就是点小事,过两天就好了。”嘴里这么说着,陈鸢却想起了陆惊蛰露出的那个表情,是不是她太过分了?一句不用你管有这么伤人吗? 茂氏看她不想多说这件事,也就识趣的没再说下去。 陈鸢也想换个轻松点的话题,于是把柳儿这千里迢迢找到这里来报恩的事情和茂氏说了。 之前她们的心都挂在子乾和冬儿身上,陈鸢回来也早把救了柳儿的事忘了,这会儿给茂氏详细说了,听的茂氏直吸气。 听到那孙妈妈为了让柳儿屈服竟然活生生把柳儿的舌头割掉的时候,一向温柔顺遂的茂氏都气的直敲锅灶:“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要不是你说,我都不敢想,还有这种人,咋能这么缺德?就不怕死了以后下油锅去?” 陈鸢撇了撇嘴,别说这山高皇帝远的古代边陲了,就算是现代健全的法律社会之下,不也到处是这种事情吗? “哦,对了,婶子,见了柳儿,千万别在她跟前说要给她找个好人家啥的。我觉得……柳儿可能心里边对这事有阴影,等以后慢慢熟了,再说。” 茂氏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了然似的沉默了一会,最后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进伙房炒菜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骂那些人贩子,炒菜的时候像是把那些菜当成了人贩子一样,吵的砰砰作响。 陈鸢笑了笑,继续整理那些布料。 柳儿在那里,即使倔强不屈,也终究是个瘦弱的女孩,很多事情身不由己。那孙妈妈的手段那么毒辣,强迫人也肯定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她今天听到陈鸢提起要给她找个好人家的时候,脸上露出的痛苦和惊恐那么强烈,陈鸢知道,不该再提了。 希望,时间能抹平一切伤痛,抚慰伤口。 若是老天有眼,便让柳儿找到一个疼她爱她的人,让她一生平安喜乐,忘记那些痛苦。 第308章 我若爱你必先信你 陈鸢和茂氏吃完饭,又加班加点的把明天要做的书包给做出来。明天要书包的是一个小女孩,陈鸢专门挑选了一个可爱的兔子图案让茂氏绣上去,还把那女孩的名字也加在了右下角。 等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牛成把陈鸢送到嘎洼村村口才回去。 虽然陈鸢已经说过许多次,她根本不怕,不过牛成还是坚持送她。 陈鸢一边走一边盯着天上的月亮看,以前在高楼大厦之中,极少看到月亮,哪像这个,这么圆,这么大,这么亮。 仔细一想,原来,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难怪月亮如此明亮。正月十五是团圆的日子,正巧,明天在铺子里办个席,也替柳儿开个欢迎会。 她上辈子极是不喜欢凑热闹,这辈子倒是变了性子,很是喜欢这种热闹的场面。听说年纪大了的人都会喜欢热闹,莫不是她活了两辈子,年龄和已经步入中年了? 不知不觉她竟然已经来了这里多半年的时间了,这半年的时间发生的事情还真多,比她上辈子一辈子经历的都多。 正想着,忽然察觉不远处有人,陈鸢去看,看见小道上站着一个人影。 陈鸢眯着眼睛看了看,就知道是陆惊蛰,陆惊蛰静静地站着,一双眼睛被月光洗过,亮的吓人。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一袭黑衣,优雅而内敛。五官轮廓鲜明,薄唇微抿。 这人要是在现代,肯定能把那些当红小鲜肉甩十条街。陈鸢这么想着,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果然,美色误人,说到底,自己也不知道是先喜欢上陆惊蛰这张脸还是这个人。 等她走近了,陆惊蛰还是一动不动,和尊木头人似的。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不是在等她?还是在和她怄气? 陈鸢想着,放慢了脚步,路过陆惊蛰身边,可还不见他有动作,陈鸢有点纳闷起来。不过人家既然不想理她,她也没道理热脸贴冷屁股的,于是便错开陆惊蛰身边,走了过去。 还没走出去两步,手被人一把扯住。 陈鸢停住脚步,侧着身子看陆惊蛰。 陆惊蛰也在定定地看她,他说:“风筝,你会生我的气吗?” 会吗?刚开始的确有些生气,因为他干涉自己的隐私。后来便渐渐没有那么生气了,她看的出来,陆惊蛰是真心待她,只是两人各有各的无奈。 她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陆惊蛰轻轻一笑,扯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猛地抱住她。 仿佛是下意识地,陈鸢的手也环住他精瘦的后背。 陆惊蛰的嘴唇贴着陈鸢的耳朵:“风筝,我们不要再生气了,不要再互相猜忌了,不要再互相折磨了。你的那件东西,我不会再问,我会等到,你想告诉我的那天。” 就只是一天,仅仅一天,他的心便如从油锅里煎熬过一般,他生气的是陈鸢对自己的不信任,生气的是自己竟然如此没用,连让她信任的都不敢。 也是这一天,他确信,自己爱她,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爱,这世上唯有她,能动摇他的心境。 最后,竟然是八宝点醒了他。 那一脸傻气的八宝咬着糕点,满脸的饼渣:“爷,瞧你的脸黑的和锅底一样,下人们看见你都躲着走。你要是有啥想不明白的,为啥不直接找风筝说清楚?我是不太懂你们这些个情情爱爱的事情了,不过我觉着,这就像是我对你,爷,不管你让我做啥,是对是错,我都信你。” “我从小跟着你,是真心服你,所以我从不怀疑你的判断。我觉着你要是诚心喜欢风筝姑娘,咋就不能信她?我看的出来,风筝姑娘对爷也是真心的,兴许是真有什么秘密实在不能说呢?那为啥不相信她?” 陆惊蛰惊讶于八宝的通透,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对啊,既然爱她,为何不能全心相信她呢?她不相信自己,只是因为自己做的不够…… 他和老皇帝不一样,他真心爱的女子,便不能负她! 陆惊蛰如抱着陈鸢,嗅着她发丝间的香气:“风筝,我们再也别生气了。我会相信你,爱护你,不管你做什么事,我都不会再质疑你,你别生我的气,可好?” 这些话听着有些琼瑶的味道,陈鸢有些想笑,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嘴巴一咧,鼻子却有点酸。 他是一个王爷,是一个胸怀大志的王爷,以后也许还会做人上人,完全可以不必讨好她。可他却肯低头,肯先做出承诺,她想,他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自己? 陈鸢伸着手,像抹冬儿的脑袋一样摸了摸陆惊蛰脑袋:“陆惊蛰,你这个大狐狸。” 像狐狸一样狡猾的人啊,如此牢牢抓住她的心,让她不得不爱。 陆惊蛰在她的发顶轻轻一吻,声音如醇酒:“我是大狐狸,你是小狐狸,我们算是天生一对,还是臭味相投?” 陈鸢噗嗤一声笑了,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回去的路上,陆惊蛰背着陈鸢,走的很慢。 陈鸢搂着他的脖子:“陆惊蛰,有些事情,也许我以后会告诉你,也许一辈子都没办法告诉你,可你要相信,我是真心的爱你。” 她的性格大方,一句爱你,也不觉得过分。 陆惊蛰却忽地停下了脚步,半晌没动。 陈鸢用手戳了戳他的侧脸:“怎么了?你会嫌我有事瞒着你吗?” “不会。”陆惊蛰将她往上托了托,继续前行。 我是真心爱你。千言万语,有这一句话已经是足以。 一片薄云从天空略过,月影朦胧。 陈鸢探着头,在陆惊蛰的侧脸上轻轻一吻。 陆惊蛰愣了愣,然后说:“别这样了,不然我会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陈鸢捏着他两侧的脸颊,调皮地问。 陆惊蛰的脸上的肌肉跳动了一下,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娶你……” 陈鸢咯咯直笑,用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等你什么时候准备好,就娶我。” “嗯。” 第309章 上得了厅堂打得了流氓 正月十五闹元宵,私塾也专门给学生放了假。 因着镇上集会,陈鸢的铺子也十分热闹,上次赶集子乾和冬儿就差点让人贩子给拐卖了,陈鸢心有余悸,向陆惊蛰借了个暗卫跟着他俩,才放心让他们出去玩。 柳儿刚来,还有许多不适应的地方,陈鸢一一与她详细说了,她才放下胆子,学着端饭送水。 陈鸢瞧着柳儿的模样,心说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她平时穿的灰扑扑的,也没几件好衣服,不过回去挑拣了半天,还是挑出了几件不那么单调的衣裳送给了柳儿。 柳儿换上衣裳,虽然骨架太瘦有些挑不起那衣服,不过仍是比昨日那件破旧的衣裳好太多了。 “等咱们忙完了中午这段,下午就不开门了,掌柜的说了,今儿是正月十五,给大伙放假。”陈鸢对他们说。 嘎洼村那两个媳妇发出一声欢呼,干活更勤快了。 “哎,你咋端饭呢?拿不稳咋地?你瞅瞅给我烫的!”忽然铺子里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陈鸢朝着那个方向看去,柳儿低着头站在一张桌子前,低着头,全身瑟瑟发抖,两只手烫的通红,甚至还起了几个水泡。可她却似不觉得疼痛一样,拼命地用手互相搓动着,仿佛手上有什么肮脏的东西,怎么搓也搓不掉。 那桌的客人是个尖嘴猴腮的小年轻,前襟上也有汤渍,看上去也的确是被烫着了。 陈鸢急忙拧了两条湿布子,给那个客人和柳儿一人递了一条,陪着笑脸道:“我这位伙计是新来的,不小心伤了客人,还请客人不要生气。我再让人给你盛一碗去,不用给钱了,算我们给你赔罪。” 柳儿一听为了自己,陈鸢要让这人白吃,便用手扯了扯陈鸢的后襟。 陈鸢反手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没事。 经常来陈鸢铺子里的人都知道,陈鸢看着是这铺子里的伙计,实际上那就是个小掌柜啊,老掌柜不管事,铺子里啥事都是这位小姑娘来。小掌柜亲自出面赔礼,算是给他面子。 那小年轻看见陈鸢,眼睛都直了,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陈鸢以前不打扮甚至扮丑,是为了不引人注意,不过陆惊蛰说她如今已经名花有主,引谁注意也不敢把主意打到他的女人头上。陈鸢觉得这话十分帅气,于是便恢复了本来面貌。 看见这人的动作,陈鸢一边的眉毛忍不住地挑了挑,眼神也冷了下来。 那人还没看出来陈鸢的变化,一扬眉毛:“那可不成,我来你铺子里吃饭,无缘无故让这丑丫头烫了,启是这么容易能了的?你瞅瞅,你瞅瞅这烫的……”他边说边扯自己的领口,让陈鸢看。 这在古代,就算是耍流氓的行为了,他扯了两下,已经露出一片胸口。 铺子里的女眷发出一声惊呼,都下意识地将目光挪开,陈鸢却一动未动,甚至目光都没从那人的领口上挪开过。 这人洋洋得意,以为陈鸢要么就是被吓傻了,要么就是也是个风流女人。 柳儿拉着陈鸢的手,使劲摇头,想说是他假装接碗摸我的手,可她说不话来,气的眼睛通红。 陈鸢点点头,安抚她:“没事,我知道。” 这个季节,虽然他们这个地方已经暖和了不少,但是穿的也不算薄,陈鸢看见这人扒开衣裳以后,身上只有一点点烫红的痕迹,根本算不上烫伤。 “那……请问客人想怎么样?”陈鸢忽然放柔软了声音,甚至带着几分妩媚的味道。 那个客人一听骨子都软了,两只贼眼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我让你亲自给我盛汤,亲手给我端过来,不难。”他得意地笑着,眼睛在陈鸢细嫩的手上转了几圈。 陈鸢点点头,一脸轻松:“不难。” 人已经转到灶台后面,麻利地从锅里舀了一碗汤,走到那人跟前,递过去。 那人心说机会来了,故技重施,假装去接汤,手却不规矩地向着陈鸢的手背摸去。 陈鸢笑眯眯地端着汤,忽然说:“客人,你可要端稳了啊。” 那人还在发愣,只见陈鸢的手和他的手几乎要接触的一瞬间,陈鸢忽然把手缩了回去,那碗汤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啊……”他发出一声惨叫,和杀猪似的,抱着手吹也不是,揉也不是。 陈鸢慢悠悠地把碗扳正,侧着脸问柳儿:“他是不是用的这只手摸的你?” 柳儿这才知道陈鸢是在给她报仇,不由得一脸感激。 “你……你们……你敢这么对我!我报官去,我让你们开不成铺子!”那不要脸的瘪三还在叫嚣。 陈鸢的脚飞快,一脚插入他屁股下的凳子腿下,猛地一勾,那人再次发出一声惨叫,摔在地上。 她的手腕一翻,一柄短刀钉在那个人岔开的裤裆下,脸上全无笑意:“吃饭欢迎,闹事,滚!再让我遇上你手脚不干净,这刀可就不会偏了!” 那家伙才如梦初醒一般,看着陈鸢的脸,再也没了一点非分之想,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等到那家伙跑出去半晌,铺子里都鸦雀无声,过了许久,大家才发出一阵叫好声。毕竟这种流氓,是人人都厌恶的。 陈鸢从地上捡起刀,抹了抹刀面,有些遗憾似的叹了口气。 “今儿在坐的各位,遇上这种无赖脏了大家的眼,今儿十五,每桌送一碗汤圆,当我赔罪。”陈鸢对大家行了个江湖礼。 她生的好看,还能打得了流氓,又礼数周到,刚才有点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松弛下来。不少人还在偷偷夸是谁家的好运气,生下这样的姑娘。 陈鸢把柳儿拉到一边,让她把手浸到凉水里,又拿了专门治烫伤的药粉给她搽:“柳儿,下回再遇上这种人,尽管给他几巴掌,别怕,没人敢在我铺子里闹事。谁再敢对你不敬,我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柳儿被她逗笑了,含着泪点点头。 第310章 古代的闲散日子 赶集越来越热闹,铺子里的人也越来越少,到了后来,陈鸢看东西卖的差不多了,就直接让关了门。给嘎洼村那两个媳妇一人发了五文钱,当做是十五的额外犒赏。 等他们走了,陈鸢就和柳儿开始准备吃食。没有了外人,柳儿显得放松了很多,和陈鸢在一起,她显得格外的安心,动作麻利又漂亮。 “柳儿,等会咱们赶集去,你喜欢吃啥,用啥都买上,今儿是十五,晚上吃顿好的,算是给你接风可好?”陈鸢把晚上要用的菜都洗好,摆在盘子里,等会茂氏来了会做菜。 柳儿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好买的,不过陈鸢还是扯着她出了门。 头一回逛集市,陈鸢比柳儿还好奇。上回赶集她的心思都放在找子乾和冬儿身上了,根本没心思细看。 说是让柳儿喜欢啥买啥,到头来却是陈鸢东买西买买了一堆东西,回去的时候俩人抱了一堆东西。 两人说说笑笑的掀开门,铺子大堂里已经坐了人。 陆惊蛰和八宝端坐在正中央的桌椅,子乾和冬儿小哥俩并排坐在侧面,面前堆着一大堆东西,俩人正在仔细扒拉着那些东西,分开两份。 牛成夫妇在灶台后面忙活,纪礼那老头不知道又上哪去了,反正只要陆惊蛰在,就见不着他的影子。 柳儿一见有陌生人,顿时神经紧绷起来,两眼也不知道往哪里放,低着头看着陈鸢的脚后跟。 八宝看陈鸢拿了一堆东西,上来献殷勤,把陈鸢和柳儿手里的东西一把都抢过去抱在自己怀里。 八宝莽撞,抢的时候无心触碰了一下柳儿的手,柳儿却像是中了电一样,猛地后退了一步,东西哗啦一下从她手里掉了下来。 好在陈鸢和八宝手脚快,两人在东西落地之前就捞了起来。 “我……有那么吓人吗?”八宝挠着头,不明所以。 柳儿拼命摇头,可两只手又像是不受控制一样来回的搓动,恨不得把刚才被八宝触碰的那一块皮给搓掉了。 陈鸢蹙了蹙眉,看来柳儿的病比她想象中厉害多了。 今天早上那个算是那个无赖先毛手毛脚,可刚才八宝可是不小心的,她的反应却这么大,想必心中的阴影已经不是一点半点,这以后也是个麻烦事啊。 八宝看柳儿那动作,有点不高兴:“我就是不小心碰了你一下,至于吗?让旁人还以为我得了什么毛病,这么脏?” 柳儿摇头,嘴巴里发出啊啊的叫声,看的出她已经努力的在克制自己去搓手的动作,可那只手还是在隐隐颤抖。 她那样子实在可怜,陈鸢忍不住人拍了拍八宝的肩膀:“你赶紧帮着做饭去,晚上还想不想吃饭了?” 八宝一听吃的,就被分散了注意力,跑到灶台后边去帮茂氏捏汤圆了。 陈鸢昨天晚上已经把她收留了柳儿的事情告诉过了陆惊蛰,陆惊蛰不置可否,对她这种烂好人的行为不予评价。刚才看了柳儿的样子,忍不住和陈鸢对视了一眼,陈鸢耸耸肩膀,表示自己也没想到有这么严重。 这么多人吃汤圆,牛成和茂氏两个人根本捏不出来,于是牛成把两张桌子并在一处,茂氏把包汤圆用的东西都放在桌上,一群人一起动手,茂氏便能腾出手去做其他的。 柔软的糯米面在掌心里摊开,裹上芝麻馅和花生馅,包住边缘,用手揉圆。一个个胖嘟嘟圆滚滚的汤圆就在桌上排成了一排。 陈鸢端了一小碗糯米粉,让大家把汤圆都扔进糯米粉里滚一下,免得等会都粘在一起。 陆惊蛰并不喜欢人多,也不喜欢说话,倒是八宝这个话痨,和子乾和冬儿两个半大孩子聊的热火朝天,也免去了桌上的许多尴尬。 陈鸢和陆惊蛰冰释前嫌,倒是比以前的感情还好了不少,两人低着头悄悄说话。 茂氏在灶台后边探出头来瞧见了,会心一笑。 茂氏做菜的本事也是一流,一会功夫已经炒出了好几道小菜。 “你今天打算做什么?”陆惊蛰低声问陈鸢。 他们发现了陈鸢一个小小的规律,她很少做饭,一般都只打下手,就算要做,一般也都只做一道,极少多做。 陈鸢一脸被你发现的表情,用手指了指牛成正在刮鱼鳞的鱼:“酸菜鱼,可好吃了。” 酸菜是前些天她和茂氏做好的酸菜,鱼是集市上刚买的鲜鱼,陈鸢拿出那柄差点切了那无赖的小刀洗干净,刀法利落地把已经处理好的草鱼切成片。 看着她那刀法,其他人不禁想要是这是用来切人的,不知道是不是比这个更利索些。 用蛋清把鱼片抓匀,酸菜辣椒葱姜蒜下锅炒香,倒水加鱼片,步骤虽然简单,可那香味,真是一下子就弥漫开了。整个铺子里都是酸菜和鱼汤鲜香的味道。 “嗯……啥东西这么香?啥东西?”一直躲在后院的纪礼忽然从后边急匆匆的跑出来,一边跑一边还提着鼻子到处闻。 陈鸢把锅盖盖上,揶揄他:“你不是身体‘不适’不能出来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纪礼偷眼看了一眼陆惊蛰,见陆惊蛰没看他,又提着鼻子朝着锅里闻了闻,咽了口口水。心说陆惊蛰见他也不是一两回了,要是认识早就认出来了,也不差这一会。今天丫头亲自下厨,不吃白不吃。 他清咳一声,讪笑:“丫头,我老人家本来是身体不适,不过我闻着你这鱼汤的香味,不知道怎么的,它就好了,你让我喝一口,喝一口说不定我还能长命百岁呢。” 陈鸢被这耍赖的老头逗笑了:“还没好呢,去桌子那坐着去,等会出锅第一个给你盛。” 纪礼不敢坐到陆惊蛰身边去,便挑了柳儿身边坐下。 不过也奇怪,柳儿对纪礼却没有那么抗拒,和纪礼如亲爷孙一样互相夹菜照应。 陈鸢叫柳儿去把酒拿上来,小孩子没的喝,陈鸢调了点蜂蜜水给每人一杯。 陈鸢人生的第一个正月十五便开始了。 第311章 神秘大奖 满满一桌子菜,满满一桌的人,每一个都是她用时间和真心检验过的,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人。陈鸢第一次觉得,过节时候能和爱你的人你爱的人在一起是如此的幸福。 陈鸢平时几乎滴酒不沾,因为喝酒会麻醉神经,让她的感官迟钝,不过今天的这一杯,还是喝得的。安逸的生活总是能让人上瘾,没了那些腥风血雨和永无至今的命令任务,又何妨小醺呢? 大家说起这一年的事情,都是感慨万千。 “我们这一年,那是都亏了鸢丫头,你们说奇怪不,以前我们家穷的都揭不开锅了。自从遇上她,嘿,我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这都是沾了鸢丫头的福气呀。”牛成大着嗓门,把当初陈鸢是怎么救他,怎么把那些欺负他的小混混教训的满地找牙的事情说了一遍。 茂氏揪他耳朵:“你也不嫌害臊,还有脸说,你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好意思让人家一小姑娘救你!当初你是咋想的,要是我早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牛成又干了一杯烧酒,脸色发红,神态愈加憨厚:“不害臊,不害臊,我都没功夫害臊!你知道我当时想啥吗?哎哟,这是哪位女侠啊!” 他的两只眼珠发光,仿佛又看到了陈鸢当时那种飒爽的模样。 众人被他逗笑,笑成一片。 纪礼喝多了也壮怂胆,眯着眼睛嘬了一口酒,脑袋有点摇晃,嘬了嘬牙花子:“啧啧,这么说起来,我也是被这丫头给留在这的啊。以前,我老头子到处坑蒙拐骗,有上顿没下顿的,哎哟,那日子,别提了,不是人过的……可自从跟着这丫头,你瞧……” 他用筷子悄悄自己堆出碗沿的饭菜和旁边的酒壶,吸了口气:“我真是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哟,我也是,托了她的福啊。” 这么一说,柳儿想了想自己,竟然也是托了陈鸢的福气才能有了今天的日子。 桌上忽然一下就沉默了,所有人都看向陈鸢。 他们每一个人竟然都是因为陈鸢才有了现在的生活。 到底是陈鸢这个人神奇,还是命运神奇呢?倘若没有这个人,他们现在的日子会是什么光景? 陈鸢看见所有人都在看自己,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其实她一开始和牛成夫妇合作,也只是看上了他们夫妻俩的老实本分。留下纪礼纯属寄托自己对前世奶奶的想念,而陆惊蛰就不用说了,那就是多管闲事的后果,柳儿嘛,只能算是顺手一帮? “那个……咳,都是的小事,不足挂齿啊哈哈……”把她塑造的这么伟大,让她很是汗颜。 不过话说回来,她就是这命运之中的那一只扇动翅膀的蝴蝶,多少人的命运因为她的改变而被逆转?兴许她还真是个幸运星。 八宝这人混的很,什么都会讲一些,又是讲笑话,又是猜谜,加上牛成和纪礼喝多了,闹的桌上还很热闹。 柳儿看着陈鸢和他们嬉笑打闹,自己也被拉起来给大家介绍,头一回,她感觉到了这就是家啊。她没了舌头,没了清白,却没有人会露出一丁点不喜欢的神色,他们每一个人都笑着待她。 她欣喜地笑了,果然,来找恩人是对的。 纪礼喝多了,又开始说他家小姐的陈年旧事,又是哭又是笑,陈鸢怕他言多有失,就让牛成把他送回后院小屋去了。 桌上已经是杯盘狼藉,忽然,外面的天空上炸开一道绚丽的光芒,接着,接二连三的是无数花朵在天空绽开。 冬儿叫着跑出去:“姐,是烟花,是烟花!” 茂氏推开想要帮着她洗碗的陈鸢:“去去去,今儿用不着你,带他们出去看看,这可是稀奇事,咱们这小镇子可从来不放烟花,今年咋忽然放了。你们几个赶紧去瞧瞧去。”说着,还用眼睛示意陆惊蛰。 陈鸢无奈,看茂氏那一脸恨不得让她赶紧嫁人的表情,心里再次庆幸自己没娘,不然,到了这个年纪还不被烦死? 出了门,今天的烟花当真绚丽,看来是下了许多本的,一个接一个不断。 陈鸢瞥了一眼陆惊蛰:“王爷,你闻见没?” 陆惊蛰每次听到她称呼自己是“王爷”的时候,就知道没好事,但是这问题莫名其妙,她还是忍不住问:“闻到什么?” 陈鸢指了指天空中的烟花:“全是银子的味道啊。” 陆惊蛰发出一声轻笑,摸着她的脑袋:“别的没有,钱,还是烧得起的。” 哎,果然男人说有钱的时候就是比平时帅多了。陈鸢暗戳戳的想。 街上到处都是猜灯谜,吃汤圆的,别看清水镇镇子不大,地处偏僻,不过巧手的匠人不少。整条街上都是挂满的灯笼,每一个灯笼上都有一个灯谜,传说的全部答对灯谜的人能得到什么神秘大奖。 陈鸢和本来对这东西没什么兴许,不过陆惊蛰表现的兴致盎然,加上子乾和冬儿他们也想得奖,于是一行人便从镇这头到镇那头开始了解谜之行。 陆惊蛰猜谜的本事厉害的让人害怕,每一条灯谜,他只要沉思十几秒就能猜出来,陈鸢不禁怀疑这些出题的人是高估了自己的智商还是低估了别人的智商, 总之,当陆惊蛰把写了满满一张纸的答案递上去的时候,守灯谜的老头吓的一个趔趄。用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把答案对完。 “答对了,答对了!全对了!”老头颤颤巍巍地喊着,一边里边拿出一个盒子。 这盒子精巧,看着竟然不像是便宜东西,上面甚至还有凤凰图案。 陈鸢也不禁有点好奇起来。 周围的所有人都盯着盒子,大气不敢出,都想看看这所谓的神秘大奖究竟是什么东西。 老头手有点哆嗦,半天才把盒子的盖子打开,看见里面的东西,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天哪,这不是凡物?这东西,怕不是咱们能享用得了的。”有人感慨。 “可不是,这是不是从宫里出来的?凤,咱们老百姓可不敢用。” 第312章 被求婚了吗 凤凰这东西,不是普通东西,寻常的百姓人家,谁敢用? 这个盒子对于这个小小村镇来说,就有点华贵的过头了。 随着那老头颤颤巍巍地掀起盒盖,陈鸢听见周围的人发出的惊呼之声,她往前凑了凑,看清之后也跟着吸了口气。 那是一支凤舞步摇,凤舞步摇也不见得稀奇,但是这支步摇实在华贵到了极致。从凤眼凤尾,到底下的吊坠,都是用大大小小的宝石镶嵌而成,颜色各异,在灯烛的照耀之下闪着璀璨的光芒。 做这步摇的人手艺也是了得,那凤凰昂首的神态,身体舒展的曲线,无一不活灵活现。拿在手中,吊坠轻轻摇摆,凤翅轻轻翕动,宛如真的要飞上九霄一样。 一片赞叹声中,陆惊蛰面不改色地从老头手里拿过那步摇,为陈鸢插在发间。 看着别人艳羡的目光,陈鸢心里想的竟然是幸好我今天和别人学了个古代少女的发髻,不然马尾辫别一支发钗会不会显得很古怪?想完,又觉得好笑,为自己的不着调感到佩服。 少女的面容如玉,在灯笼光的照射下显得十分柔和,没了平时的干练和霸道,多了几分羞涩。她的眼眸澄澈,如一颗晶莹的猫眼石,轻轻一笑,眉眼弯弯,甚是好看。 她平日里甚少梳那些复杂的古代发型,今日如普通少女一样留了长长的墨发,鬓间步摇摇曳,灵动异常。果然,好物还需配好人。 陆惊蛰收回手,垂着头看她:“果真适合你。” 陈鸢脑袋轻轻摇了摇,感受到步摇的坠子在脑袋边晃动,问那老头:“大爷,你们这奖未免有些太大了?” 老头没来得及说话,八宝那个多嘴的忍不住了:“啥大奖啊,这是我家爷专门给风筝你准备……” 话没说完,陆惊蛰一个眼刀,八宝把最后一个字咽回肚子里,嘴里吹着口哨假装东看西看看风景。 周围人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难怪,原来是人家有钱人家的公子为了心上人专门准备的,难怪就他能全部答对题呢。不过,这样大的手笔,这姑娘真是有福气了! 八宝这个嘴碎的,都已经说出来了,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陆惊蛰看周围聚的人太多,便让八宝把装钗子的盒子拿好,几人慢慢退出人群。 人家这是不想让人围观,围观群众也识相的退开了去。 走出老远,终于身边的人越来越少,陆惊蛰低着声音道:“风筝,这是我母妃出嫁时我外公亲手为她做的,母妃死后,东西全都被那些后宫的女人分了,唯有这步摇,是我母妃死前偷偷塞给我的。以后,谁是我的妻子,便将它赠与谁……” 陈鸢先是沉浸在陆惊蛰的母妃死前的痛苦之中,随即又暗暗感叹那位肖家的老爷子当真厉害,杀敌的手还能有这种巧手的功夫。 直到被柳儿在后边戳了戳腰眼,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这算是被求婚了吗?她一下愣住了。 老天爷啊,虽然她的心理年龄加起来有二三十岁了,可她这身体才十五岁啊!老天,十五岁,未成年,就被人求婚了吗?这未免有些太突然了! 陈鸢两辈子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下蒙住了。 半天见她没回应,陆惊蛰站住脚,盯着她:“风筝,你说我若准备好了,便娶你,现在大局未定,我不能让你与我涉险,所以,这钗子便是你我的信物,以后,我的妻子只会是你一人,你愿意吗?” 陈鸢一下子松了口气,哦,定情信物呀,还以为是求婚呢。幸好幸好。 现在让她结婚,她还真没做好准备,虽然感情是有的,可心理上总觉得有阴影。 “我……”一想到这是陆惊蛰他母妃的唯一的东西,陈鸢就觉得这钗子戴在脑袋上沉甸甸的。 陆惊蛰的瞳孔的收缩了一下,死死地盯着陈鸢,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陈鸢看着他的样子,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他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样子,犹豫的话到了嘴边,张了张嘴,最后变成一声轻轻的:“我愿意。” 这次陆惊蛰反倒没了反应,不知道是激动兴奋还是感情,总之除了那双眼睛逐渐瞪大以外没别的动作。 反倒出一边半天没敢出声的八宝忽然发出一声兴奋的吁声把众人吓了一跳。 “爷,我就说,风筝肯定会同意的!”八宝得意地在陆惊蛰背上拍了一下“风筝,我以后是不是得叫你王妃了!” 陈鸢一脸冷汗,头一回觉得八宝这个情商低的真是突破天际了,让他这么一闹,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脸上有点发烫。 她一把抢过八宝手里的盒子,扯上柳儿,扯开步子走在前面。 柳儿扯了扯陈鸢的衣袖,做手势对陈鸢表示恭喜,陈鸢已经大概能看懂柳儿的一些手势,再看她笑的眼睛都不见了,猜也能猜到几分。 “柳儿,你别提他,唉,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这么贵重的东西,竟然拿去当彩头,要是让旁人赢去了怎么办?他娘要是知道,还不得气的从棺材板子里跳出来。”陈鸢有些害羞。 柳儿捂住嘴巴偷笑,真心为陈鸢能找到一个为她如此上心的男子感到幸福。 走了一阵,陈鸢把头上的步摇取下来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里。 柳儿打手势问她为什么不戴? 陈鸢笑了笑,轻轻抚摸盒子:“这是他娘的宝贝,可不能丢了,也不能坏了。” 这东西珍贵,物珍贵,人珍贵,情珍贵。爹爹对出嫁女儿的依依不舍之情,母亲死前对儿子的难舍之情,孩子对亲人的思念之情,这世上这还有比这东西更珍贵的? 陆惊蛰,你这是将所有都给了我啊。 可惜,我却没什么好回报你的,连我那便宜娘亲的秘密,都没法与你分享。 好在,我们还年轻,我陈鸢的这一辈子,也勉强能还得清你的情意? “陆惊蛰。” “嗯?” “愿我们来年此时,仍在一起,相守相依……” 第313章 攀高枝儿 第316章 清水村和清水镇就隔着一条山路,近的可以忽略不计,平时清水村的人下山走动的少也就罢了,像正月十五这种日子,整个村子几乎倾巢而出。 所以即便王氏和陈老爷子没有去镇上,但是像把凤舞步摇这种稀世珍宝当成礼物赠与他人的这种大事,还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进了王氏的耳朵里。何况那个故事里的主人公,就是他家最让人头疼的陈鸢。 所以陈鸢一回来,就受到了所有人的“亲切关照”,每个看到她路过的人,都会投来异样的眼光,有嫉妒、有羡慕、有鄙夷、还有一些别的什么,陈鸢懒得去看。 她已经十五岁了,算起来,在古代已经及笄,可以成亲嫁人的。可是像这种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和男人暧昧不清的,在其他人看来,是十分可耻的。 不过可耻不可耻陈鸢可不管,没道理活在别人的眼光之下。 回到陈家,陈鸢也不等王氏叫了,直接就去了上屋。 上屋里李氏、赵氏、常氏都在,王氏盘着个腿,坐在炕上。 陈鸢一撩帘子,所有人的目光就都朝着她看过来。她对他们露出个不咸不淡的笑容,找了地上的小板凳,坐在角落里。 王氏看着陈鸢,上瞄下瞄,没见着那件传说中的宝贝,便对陈鸢讪笑道:“大丫,奶听说……有位公子送了你一件宝贝?”她不好意思直接问陈鸢那东西在哪,便委婉地提醒陈鸢。 未婚先和男子有暧昧,这本来是王氏很忌讳的东西,可是她听说那个公子爷可是个身份不简单的人物,送的东西也贵重,便将那些规矩都抛到脑后了。陈家巴不得能有个有钱有权的亲戚呢,陈鸢能有这本事,以后陈家就算供着她,也成! 陈鸢嗯了一声,摊开手,掌心空空:“还给人家了。” 她回来的时候就想明白了,对于陈家来说,谁手里边有点家当,那就是一块肥肉,一大家子成天惦记。所以她把那步摇藏了起来,省的人天天烦她。 王氏听的眉毛一跳,从炕上坐起来:“你咋还回去了?” 陈鸢猜到王氏就会是这个反应,这老婆子嫌贫爱富的厉害,那东西,属她惦记的深。 “无功不受禄,我啥都没干,凭啥受人家的大礼?你说是不,奶?”她专门用这话反问王氏,让王氏无话可说。 她要说是,那陈鸢就是还的对,要说不是,难免显得她太过势利。 于是王氏想了想,以一种试探的口吻问陈鸢:“大丫,那……你瞧着那位公子咋样?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你没有爹娘,奶替你操心。咱们这种乡下人家,找个高枝儿不容易,那公子人要是不错,我觉着……”说着说着,就变成了直接拉郎配了。 陈鸢捏了捏鬓角:“奶,我还没想这些呢。” “乾和冬儿才刚上私塾,我还小,不想嫁人。这些事情,过两年再说。” 陆惊蛰这种人对于陈家来说,那就是个会下金蛋的金鸡啊,加上身份和地位高,陈家肯定是不好好“利用”不会罢休。这家子人,今天小事,明天大事,陆惊蛰事事为他们摆平,肯定惯得他们为所欲为。 所以陈鸢并没有正面回答王氏对陆惊蛰的感情,只是说自己还没打算嫁人,没嫁人,也就不好事事依赖人家。 王氏撇撇嘴巴:“啥年纪还小啊,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你大伯都生了。子乾和冬儿不是说好了过继给老四家吗?你嫁你的人,甭操心他们。” 陈鸢差点笑了,王氏这也不知道是急着和陆惊蛰攀亲戚,还是急着把自己赶出去。 “奶,我现在没那心思,你要想嫁你嫁去。”陈鸢干脆也随敷衍王氏,站起身来就要走。 “哎……”王氏哎了一声,随即想到陈鸢这丫头油盐不进,最后只能无奈放弃。 她啧啧了几声:“这死丫头真是没福气,能有这样的好人家,她反倒不着急了,真是……我就瞧着她以后能有啥好?” 李氏和赵氏是想凑热闹看看那宝贝长啥样,却没见着,于是也长吁短叹地回屋去了。 “大丫?”常氏喊住陈鸢。 陈鸢站住脚,把双手交叉枕在脑袋后边,看起来十分慵懒,只是那双眼睛,十分清澈。 常氏嗫嚅了一下,最后还是小声说:“大丫,子乾和冬儿过继给我家的事儿……” 陈鸢嗯了一声,轻笑了一下,有些讽刺的意味:“四娘,我觉得兴许你家还是一个孩子的好。子乾和冬儿,跟着我也挺好的,咱们这关系,不用啥过继不过继的,他们以后都会像亲生爹娘一样对你们好。” 常氏的眉头越蹙越紧,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陈鸢朝着常氏家屋里瞥了一眼:“四娘,兴许,就是现在这样,你才觉得亲近,真要成天守在跟前,两个闹腾的半大小子,总归是不如一个女儿亲。” 虽然出尔反尔有些不道德,不过也是陈素素对不起在她在先,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之前答应把子乾和冬儿过继给他家,一是为了救常氏,二是为了给子乾和冬儿一个完整的童年,可惜,陈素素的所作所为太让陈鸢心寒。她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弟弟去别人家里受人白眼,算了,不过是爹娘罢了,没有便没有,她陈鸢,便是一无所有,也不会去求人。 “大丫,素素她……”常氏以为,经过这段时间,陈鸢能对陈素素放下芥蒂,却没想到陈鸢非但没有原谅陈素素,反倒要连过继冬儿和子乾的事情也要拒绝。 陈鸢笑了一下,转过身:“四娘,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说完,头也不回地回了小院。 常氏站在原地,半晌,叹了口气。 陈鸢捏了捏掌心,想好了,她打算从陈家脱离出来,那东西已经到手,她在陈家也没了意义。至于住的地方,只要有钱,什么样的好地方没有? 现在欠缺的,就是一个机会而已…… 第314章 有事求你 乡下的生活,没什么激情可言,陈鸢成天奔波在村里和铺子里,陈家的人一如既往的奇葩。好在,多少是消停点了,王氏成天念叨着陈俊回来的日子,还时不时地念叨自己给了陈英的银子,咋还不见她家李群娶媳妇。 没什么值得赘述的事情。 要是真要说有什么事情值得说的话,大概是陈鸢姐弟先前住的那间破屋莫名其妙的有人买了去。烂成了那个样子,又偏僻,最后以十五两银子定价。 那房子本是陈怀夫妇的,现在凭白让王氏赚了十五两,王氏高兴的好些天没睡着觉。 买那破屋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物,买下以后第二天就调了人过去盖房子,旧屋全拆了,开始在上面盖青砖瓦房。 人们都在背后传言又是个大人物,成天在外边看热闹,可盖房子没啥好看的,看了几天,也就没人去凑那热闹了。 陈鸢站在已经被拆掉门的破篱笆外面,看着那摇摇欲坠的一间破屋,想象着这里曾经住着的一家人,心情十分复杂。 秦月荷明知道自己的短命,眼睁睁看着死期将至,却无能为力,甚至只能对着丈夫孩子强颜欢笑,却不知道,是何种心情? 陈怀陈鸢不太了解,但是从这身体的记忆中摸索,发现,这个陈怀并不是像陈林那种憨厚无脑的男人。相反的,他颇有些聪明和心事,并且正直果敢,陈鸢不知道,这样一个人,对于自己妻子的神秘来历和所作所为,真的就一点察觉都不曾有吗? 他一定是爱惨了这个女人,即便明知道她的身份不明,明知道她有无数不能说的秘密,却还是选择了沉默和接纳。 看了许久,陈鸢对一边在指挥其他拆房子的工头招招手:“这间屋子,不用拆了。” 那工头有点懵:“啥?不拆了?烂成这样了,还能住人吗?” 陈鸢点点头,指了指房顶:“就把房顶重新修缮一下,墙该补的补一下,剩下的,都留着。” 这里没有她的回忆,但是有这身体的,有子乾的,有冬儿的,有那两位故去的父母的。她没有资格将这里拆掉,也许,留着,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尊重。 “姑娘,不拆这一间,直接在边上盖新房?那得多难看啊,看着和贴了个补丁似的。”工头有些难以理解陈鸢这种做法。 这破屋在院子的正中间,不拆掉,两座新屋中间夹一个旧屋,难看死了。 陈鸢蹙着眉:“我是请你来盖屋的,不是让你来评价我的眼光的。” 工头一下噎住,认输地摆摆手,成,人家出钱,人家是大爷,人家都不嫌难看,他才不多管闲事呢:“哎哎,都别拆了,赶紧的拿工具,修房顶,明儿开工盖新房。” 隔着老远,陈鸢还听见他在那嘟嘟囔囔:“现在的人爱好真是稀奇古怪的,还有喜欢这么个破屋的。” 陈鸢有点想笑,却笑不出来。 屋子的进度在一点点的进行着,陈鸢也在慢慢的收拾他们在陈家的东西。 当初要进入陈家是她自己设计进来的,现在要走,总得有个由头不是,不然你白吃白喝半天,拍拍屁股要走,王氏怎么可能答应,陈老爷子也不会同意。 这也是她为什么要花十五两银子从王氏手里买了这房子的原因之一,也算是还了这一年之间他们姐弟仨的伙食费。她不喜欢欠别人的,虽然,对于陈家,似乎是他们欠她更多。 王氏自从用那块玉牌救了陈俊一命以后,就对陈鸢姐弟态度好了不少,虽然仍是时不时给陈鸢一个白眼,好在已经不会像以前一样鸡蛋里面挑骨头了。 这一天天气不错,吃了饭,窝了一个冬天的王氏也去串门去了,李氏是哪里热闹往哪里凑,赵氏带着陈锦兴去探监了,常氏钻在屋里纳鞋底,陈家竟然出奇的安静。 天气越来越暖和,他们都慢慢换成了春装,子乾和冬,和一群小孩去挖野菜了,陈鸢在院子里洗冬天欢喜下来的厚棉衣。 棉衣浸了水,十分厚重,陈鸢洗的很吃力。 “大丫。“忽然,身后有人喊陈鸢的名字。 陈鸢背对着院门,循着声音转过头,看见陈老爷子拿着一杆旱烟,站在小院门口。他吸了一口烟,长长地又吐出来,眉心紧紧拧成一个川字。 这真是稀奇,以前都是王氏找陈鸢,陈老爷子主动找她,还是头一回。 陈鸢站起身,把手上的水在围裙上擦了擦,笑道:“爷,找我有事?站门口干啥,进来说。”说着把放在屋门口的小板凳递给陈老爷子。 陈老爷子接过去,但是没坐,把凳子推到一边,蹲在了地上。 乡下的男人都有这个习惯,陈鸢也不稀奇,就自己重新坐在小凳子上揉衣服,一边问陈老爷子:“爷,你找我有啥事?” 陈老爷子在陈鸢的侧面,看着陈鸢揉衣服,不停地抽烟,过了半晌,才缓缓地道:“你和你娘真像啊,真像。” 陈鸢有点摸不着头脑,陈老爷子专门来找她就是为了唠嗑?专门告诉她她和她娘很像? “我娘生的,当然像我娘,还有人说子乾的鼻子和冬儿的嘴都像我娘呢。”陈鸢随口答道。 于是陈老爷子又没声音了,又过了许久,忽然叹了口气,声音很低沉,很缓慢:“大丫,你实话告诉爷,你是不是要走了?” 嗯?陈鸢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不过,她不知道陈老爷子说的是不是指她要搬出去这件事:“爷,你说啥呢?我走了上哪去?” 她之前就觉得陈老爷子像是察觉了什么,看她的眼神有许多复杂的东西,现在看来,陈老爷子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大丫,你奶不在,你不用跟爷避讳啥。爷知道,自从回来,你和子乾冬儿,就没过过两天好日子,你们心里边有自己的打算,爷不怪你。” 陈鸢的嘴巴张了张,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对于陈老爷子,她并没有什么不满,也不想欺骗他。 陈老爷子看陈鸢没说话,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于是又抽了口烟,烟雾朦胧之中说:“大丫,爷求你件事……” 第315章 求你别走 陆惊蛰的手下办事真是很利索,当时盖他那一大院房子,也就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何况是陈鸢那几间小屋。工匠们轮番上阵,没几天就见了形。 陈鸢打算等这屋子竣工,自己就找个由头从陈家脱离出来,带着子乾和冬儿住进新房里去。 这件事情是她和陆惊蛰两人商量过,然后秘密进行的,除了他们几个,谁都不知道。 当然,陆惊蛰表示十分愿意让陈鸢姐弟住进他的大宅,在遭受了陈鸢的无情否决之后他们才决定在他们的旧房上盖新房。 然而,陈老爷子却看出来了,也许是看出来的,也许是猜出来的,总之,他是知道陈鸢要走。 现在,这个老人就蹲在陈鸢的旁边,深深吸了一口旱烟,脸上的皱纹深的像是用刻刀雕镂过一般。他说,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求你? 陈鸢不知道陈老爷子到底有什么事情要求自己,可是一个长辈,一个双鬓斑白的老人,对她说有事求她,陈鸢觉得震惊,和酸楚。 陈老爷子是老秀才,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多少都有些傲气的,不然他当初为了陈勇去求人借钱也不会显得那么难。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死要面子的人,却对她说求你。 “爷,你有啥事就说,咋还求不求的?我是你的孙女,就是不求,你让我做啥,我也不会有半句不乐意。”陈鸢急忙说。 陈老爷子嗯了一声,似乎在想怎么说这件事情,想了许久,烟管里的烟丝也燃尽了,他才抬起头来,看着陈鸢:“大丫,爷知道,那铺子是你的,花钱买下咱们家那块坡地的是你,在你爹娘那块地上盖新房的也是你,是不?” 他这么说,陈鸢忽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有点明白了,子乾那种令人恐怖的敏锐直觉是来自哪里了。 她想要找个理由辩解一下,可是看着陈老爷子的样子,她却什么理由都说不出来了。这种人是十分敏感的,他们心细如发,倘若不是确定了,他们是不会主动揭穿你的。 “大丫,你别怕,我不是你奶,我是个明理儿的人。”陈老爷子把烟管在地上磕了磕“我知道,你不一般,你替咱们陈家做的,也够多了……唉,你奶总说你们仨来了是累赘,那是她女人见识。我知道,和我们在一块儿,是我们拖累了你。” 虽然这是大实话,可被人说出来自己的心里话,多少有点尴尬,陈鸢干笑了一下:“爷,也不是这么说的……” 陈老爷子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半盘着,坐在太阳底下:“大丫,你有那个本事单出去自己过,爷替你爹娘高兴,可爷求你……唉,能不能不搬出去?” “这小院还是你们的,你们不愿意和我们一块吃饭,爷给你们院里弄个新灶火。你们不想和我们掺和,爷做主,给你们分家,保证以后我们的事儿不搭你们。可是……你们别搬出去行不?” 陈鸢想过陈老爷子会求他许多事情,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求这件事情。 她有些目瞪口呆:“爷,你这……” 陈老爷子摆摆手,用手抹了抹脸,脸上满是岁月的沧桑痕迹:“唉,大丫,我知道你想问啥,我告诉你……” 于是,一向不善言辞的陈老爷子缓缓地给陈鸢讲了一个不长不短的故事,这故事是关于一个人的执念,一个单纯又卑微的心愿。 听到后来,陈鸢渐渐瞠大眼睛:“爷,她……” 陈老爷子点点头:“好孩子,爷知道你心善,你就坚持这么几年成不?这件事完了,你们搬不搬走,爷都不拦你们。这不光是她的心愿,也是我这个老不死的一个心愿,成不?” 陈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瞪口呆,还没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 其实这故事若是说出来,真的很俗套很不起眼,根本不值得震惊。但主角又偏偏是那么一个人,这和她映像之中的人相差甚远,所以才会让她感到不可思议。 “大丫,你答应不?算爷求你。”陈老爷子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股悲伤。 陈鸢看着他,消瘦的老人坐在地上,花白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明晃晃的,他的身体前倾着,伛偻的,沧桑的样子,让人心酸。 陈家的不孝儿女,你们真是……辜负了这世上最爱你们的人! 她咬着嘴唇,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她不忍心啊,不忍心看着这老人的脸上在露出失望的神色,不忍心看着他为了一个小小的卑微的愿望去祈求别人。 陈老爷子缓缓地,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这是陈鸢第一次见到陈老爷子如此开朗的笑容,像个心得以实现的孩子。 他笑着,一边把身体坐回地上去,嘴里念叨着:“好孩子,好孩子,老五,你是个有福的,生了几个好孩子……” 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自言自语:“大丫是个有出息的,老五,你放心,你放心……” 陈鸢看着他的眼睛里有东西闪动,他背过身去,往小院门口走:“大丫,那你忙,爷先回去了。” “爷。”陈鸢忽然喊了一声。 他走到门口,脚被门槛磕了一下,他停下脚步, 陈鸢抿了抿嘴唇:“爷,我爹肯定希望你们长命百岁。” 陈老爷子声音梗在喉头,缓缓抬手揉了揉眼睛:“好……好……” 看来,陈怀夫妇的死,陈老爷子和王氏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也不似表面上表现的只是怨恨。 也是,这世上有哪个父母会真的怨恨自己的孩子?陈怀死了,没有谁能比他的父母更伤心,白发人送黑发人,即便王氏这样的人,也不见得就是骂骂就能释怀的? 答应了陈老爷子不搬出陈家,看来,她的计划又要泡汤了,陈鸢用手撩了撩水,也叹了口气。 她是真的变成了一个普通人,有了感情,便有了如此多的无可奈何。陈家人啊,还真是她命里的劫,想躲都躲不开。 第316章 媒婆踏破门 想走,却走不了,陈鸢很郁闷,但是日子还得过,虽然陈家的日子过的不如自己过的舒坦,不过王氏对他们比以前宽容了许多,陈鸢也就不和她斤斤计较了。 日子一天天过,子乾和冬儿的学业也在进步,子乾一直处于中游,倒是冬儿,永远排在第一,艳羡了一帮小伙伴。 春去冬来,转眼,就已经是两年时间过去了。 这两年里,陈家发生的故事自然不必多说,陈鸢的生意,却是做的风生水起,已经吞并了镇上几家铺子,几乎垄断了一方的产业。 陆惊蛰依然在不断地奔波,他的产业遍布各地,陈鸢也没少跟着操劳。他们的爱情,依然保持着最初的样子,因为交心,更加融洽。 这一年,有件大事,那就是京城里的那位身子骨彻底垮了,听说最近早朝已经罢了,朝堂上风雨欲来,人人自危。 陆惊蛰也奔波在京城和清水镇之间,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凌厉。 不过那千里之外京城的事情,和他们这些老百姓可没什么关系,清水镇的人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安居乐业。 王氏把铺盖堆成一堆,后背靠在上边,身体佝偻着,眼睛无神,比起两年前的盛气凌人,现在的她给人的感觉,是真的老了。 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看着炕沿上坐着的那个脑袋上戴朵大花的人,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觉得有些昏昏昏欲睡。 “不是我说,老姐姐,你说你们家大丫现在都已经十七了,咋还没许人家?我知道你家大丫模样是不错,可再这么挑下去,那好主家都让人家挑走了,以后她可打算嫁个啥人家啊?”那媒婆一脸忧愁,比自己家女儿嫁不出去还着急,一边说一边还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拍着膝盖。 这两年里,相同的话王氏已经不知道听多少人说过了,陈鸢这个刺头,竟然还成了香饽饽了。村里边不少年轻的小伙子都托了媒人上门说亲,一个个眼巴巴的瞅着陈鸢,就想看看到底是谁能抱得美人归。 随着年龄的长大,陈鸢的模样也已经张开了,脱去了十三四岁时候的青涩和稚嫩,出落的水灵灵的,谁看见了,都想多瞧两眼。可惜,这位却是个眼高的主,愣是谁都看不上,任凭媒人把门槛踏破,就是不肯答应任何一家的亲事。 其实刚开始是没人上门说亲的,一是陈鸢当年的“威名”在外,二是当年某个富家公子为了她一掷千金的举动太过轰动,大家都怕陈鸢是已经许了人家有钱人家的少奶奶,所以都暗兵没动。谁知道,两年过去了,迟迟没有听说陈鸢和那富家公子定亲,那些少男之心便又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看王氏没反应,媒婆嘴巴都有些干了,有点想要撂挑子不干了,可是摸摸口袋里人家给的几个铜钱,就舔了舔嘴唇,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始给王氏洗脑:“老姐姐,我知道你们家大丫是个眼高的,以后估计是想当少奶奶啥的,可是你不瞧瞧,这都两年了,你家大丫和那个公子八字也没一撇,这得等到啥时候去?” 王氏的身体动了动,看着蹲在院子里玩的冬儿和锦兴:“唉,妹子,这话我不知道和她说过多少遍了,大丫那个性子,我可管不了。” 古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陈鸢没有爹娘,那王氏和陈老爷子就得给她做主呀。那媒婆一看王氏有松口的意向,急忙往王氏跟前凑了凑,两只眼珠打转:“老姐姐,她一个小丫头,你可是她奶,婚姻这种大事,她一个小丫头懂啥?等嫁出去了,过上了好日子,她就知道你的好了。” 看着她那样子,王氏忽然有点想笑,想到自己两年前的样子,是不是也和现在的这个媒婆一样蠢?这两三年的时光下来,王氏是彻底被陈鸢磨明白了,她就是有天大的本事,那也永远制不住陈鸢这个小丫头。 门帘让人从外边掀开,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哟,是谁在背后说我呢,我就说咋凭白打了许多喷嚏。”随着声音,走进来一个身材窈窕的姑娘,一双大眼睛宛如两颗曜石,能看透人心一般。 姑娘穿了一件普通的灰色袍子,看起来像是用男人的衣服改成的,灰扑扑的,宽大的罩在她身上。不过那袍子再宽大,却也遮不住她窈窕的身段,行走之间,仿若有风,眉眼精致,笑起来,有两个梨涡。 半晌,媒婆才惊觉自己已经看呆了,急忙回神,不知道刚才的话是不是让陈鸢听到了,一脸讪笑:“大丫果真是出落的水灵灵的大姑娘了,难怪这么多小伙子惦记。” 陈鸢进屋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撇了撇嘴:“我说大娘是来串门的还是替人来说亲的?要是串门的,我这就去为你端杯热茶,要是来说亲的……大娘,你回去告诉主家,姑娘我不急着嫁人,世上好姑娘多的是,让他们烦别人去,别成天上门烦我奶。” 她这话说的很不客气,甚至有些过分,可这也是为了她自己好,要是不严厉拒绝,下次,还有一堆人上门烦人。 那媒婆平时给人说媒,都是座上宾,谁见了都是客客气气的,还是头一回见陈鸢这种直接下命令赶人的。气的脸色通红,腾地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走,走到门口,还轻呸了一口,嘴里嘟嘟囔囔:“不就是仗着有张好脸吗?等你变成了老姑娘,还不是没人要?眼界儿这么高,有本事就嫁个王宫贵族啊啊!” 王氏见不得别人说自己家不好,坐直了身子喊:“嘴巴干净点,我们嫁啥人也不用着你说!” 说完,等那媒婆出了的门,她又像是失了精神力一样重新倚回铺盖上。 陈鸢看了看她的样子,为她倒了杯水,垂着眉眼:“奶,你的脸色可不太好,要不找个郎中瞧瞧。” 王氏眼珠子一翻,瞪了陈鸢一眼:“找啥郎中?天儿不好染了点寒,怕啥,死不了!” “奶……”陈鸢想说什么,看着王氏的样子,最终却没说出来。 第317章 听说要打仗了 陈鸢坐在铺子后面的柜台里,用手支着下巴,一边听着铺子里的客人们的闲话,一边用毛笔在纸上涂抹乱画。 “小掌柜,子乾和冬儿快放学了,是不是做点吃的?”新招来的后厨大娘在后边招呼陈鸢。 陈鸢回过神来,看了看日头,才反应过来:“哦,把排骨炖了,煮点冬瓜进去,子乾喜欢喝。冬儿喜欢吃甜的,把昨天做的栗子糕也拿出来,剩下的菜还能炒些啥就做啥。” 大娘应了一声,钻回厨房。 过了不一会,门帘让人掀开,子乾和冬儿从外边进来。 两年的光阴,子乾已经长成了十三岁的少年,陈鸢十分注重给他和冬儿的营养搭配,加上他要跟着八宝习武,身体便像是拔高的树苗一样,蹭蹭地往上窜。 他的心智早熟,早早的便有了一股沉稳的气质,少年的线条也在两年之间缓缓延展开来,棱角分明,多了几分硬朗。 冬儿个子也长了不少,不过比起子乾,他的模样越来越偏向美少年,样貌好看,气质温润,倒是和季云生有几分相像。 陈鸢看着他俩,啧啧一声,果然是跟谁的像谁啊。 子乾是陆惊蛰带出来的,瞧这张臭脸,和陆惊蛰一个德行。冬儿是季云生一手带出来的,连气质和神态都有几分季云生的影子。 “姐,中午吃什么?我快饿死了。”冬儿虽然已经十岁了,可被陈鸢保护的太好,这性格还是个烂漫的小孩子。 陈鸢让他俩去洗手:“有冬瓜排骨汤和栗子糕。” 冬儿发出一声欢喜的惊呼,扔下书包就钻进厨房里去。 这会铺子里人不多,有一两个人手就能忙的过来,陈鸢让子乾去叫了隔壁看着书店的茂氏和牛成等人过来。 她这两年开拓了不少新领域,合并了周围几个铺子,把牛成夫妇和纪礼这些最信任的人分下去当了各个铺子的掌柜,大家齐心协力,几乎是这方圆几十里最有影响力的人。 柳儿把旁边几桌客人要的菜上齐,坐回他们的饭桌,帮着陈鸢给大家盛饭。 忽听旁边桌上的客人开始谈论起事情来。 客人甲压低声音,神秘地说:“你们听说没?最近可不太太平啊。”他虽然压低了声音,可别人却都听的清楚,能把众人的耳朵都调动到自己身上,他得意地啧了啧嘴巴。 他们同一桌的客人乙小声问:“怎么了?好端端的,咋就不太平了?” 看着众人渴望的眼神,客人甲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才挤眉弄眼地道:“你们是不知道,我还是听我娘的表嫂的哥哥的朋友说的,你们知道他在哪住吗?他在北边住啊,这不,好端端的忽然回来了,你们猜是为啥?” 北边?陈鸢大概在心里估摸了一下,北边听说有个叫扈的小国,民风彪悍,骁勇善战,时常在边界上挑衅滋事,皇帝几次派人镇守,每次也最多只能打个平手。 果然,那人接着说:“瞧你们那傻样,北边不是有个扈国吗?我跟你们说,我听说……那边这次是真的打开了,不是小打小闹,是真打!”为了增强自己话的可信程度,他还用筷子狠狠地在桌上敲了几下。 百姓们不管京城里谁当皇帝,可是不能不管边疆上谁在打仗,因为一打仗,死的铁定是老百姓啊。于是先前抱有这家伙肯定是在危言耸听想法的人也都纷纷支棱起耳朵。 同桌客人丙吸了一口凉气:“嘶,不是?以前不都是就在边界上打打闹闹吗?咋为啥这次就要真开打了?” “我说你咋还不信啊?我娘的表嫂的哥哥的朋友在那住的好端端的,为啥要回来?你知道不?那是逃命回来的!”客人甲拔高了声音“我听说还不止西边,南边和东边也不太平,这回也不知道是为啥,祁国边上那些个小国就像是商量过一样,同时发兵要和咱们拼命,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段时间陆惊蛰不在清水镇,陈鸢也不知道外边的动向,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道听途说。 也有人和陈鸢一样,对这信息的真是信抱有怀疑,反正山高皇帝远,在这里,言论自由。 就有人嗤笑:“你从哪听的这小道消息?要是真打起来,咱们能一点都不知道?” 客人甲恼怒地站起身来,用一根筷子指着那个发问的人:“你等你着瞧,要是真打起来,肯定是要征兵抓壮丁的,等你到时候被驾着上了战场,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他这有点咒人的意味,眼见两桌人就要吵起来,陈鸢紧忙起身:“几位客人,咱吃饭是图着高兴,别在饭桌上说那些个糟心事,上边的事儿,咱老百姓管不着,不如能快活一时是一时,你们说,是不?” 这两年,陈小掌柜的名声已经在方圆几里都传遍了,谁敢在她的铺子里闹事,保准你没好下场。两方人看陈小掌柜说话了,急忙闭了嘴,匆匆吃完饭就走了。 直到陈鸢他们开始吃饭的时候,铺子里已经没人了。 纪礼吃了两口饭,看了看外边火辣辣的骄阳,沉吟不已:“打仗不打仗的事儿我是不知道,不过今年这日头有些毒的厉害,我看着像是倒年成。” 倒年成的意思就是今年的收成不会好,要么是旱灾,要么是洪灾,总之,倒霉的就是靠地吃饭的人。 茂氏也说:“可不是?这都连着两个月没下过一滴雨了,我昨儿去地里看了一下,种下去的秧子全都晒干巴了,这是老天爷不肯赏饭吃了啊……” 的确,他们这地方靠南,虽说天气比其他地区是要热些,可这天气实在是热的有些诡异,前些天王氏和陈老爷子还在为了田里的事操心。 陈鸢想到陆惊蛰有些担心,倘若真是要打起仗来,怕是没有清净日子可过了。 “子乾,你多吃点排骨,你这几天都在武馆里边,多吃点,身子才能强壮。”茂氏把一根肉多的排骨夹在子乾碗里。 子乾似是猛地回过神来,对着茂氏笑了笑:“谢谢婶子。” 第318章 人工呼吸 打仗不打仗陈鸢是不知道的,就算打仗,总不会让她一个女人上阵杀敌。 不过这家里的仗,总归是要打的。 因着陈老爷子的那番恳求,陈鸢终于是没有从陈家搬走,既然还在一个屋檐下,就不好撕破脸皮。陈鸢也没再提分家的事情,不过她每个月都会给王氏一笔钱,说是自己赚的,其实算是付了他们三个的抚养费。 陈俊在牢里没受什么大罪,却也没享受到什么特殊待遇,三个月以后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瘦的脱了像,两眼无神。一回来就给陈家二老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痛哭流涕,痛改前非。 后边,他也的确和他说的一样,老老实实,再也不敢搞事情了。 陈鸢从镇上回到村里的时候,看见陈素素蹲在大门外,手里边拿着个树枝,一笔一划地在写什么。虽然已经是下午,可日头仍然很烈,晒的她额头一片晶莹,她却还专注地写着,神态倔强。 陈鸢一靠近,她就像是惊弓之鸟一样,伸脚在地上趿拉了两下,把那字抹了。 虽然她动作很快,不过陈鸢的眼尖,瞧见她写的是“季云生”,她的笔法幼稚,写的歪歪扭扭。不过陈鸢看得出来,她一定是认真练习过许多次的。 陈素素抬起脸来看陈鸢,陈鸢逆着光,她有些看不清楚陈鸢的脸。两年过去了,他们的关系再没能回到以前,江雪也莫名其妙的不见了,加上她性格有点内向,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两年,她看着陈鸢的生意越做越好,模样越来越好看,朋友越来越多,上门提亲的人都要把陈家的门槛踩破了。她有点嫉妒,有点羡慕,甚至开始后悔起当初幼稚的行为。 陈鸢并不在意她,只是看见门口有像是驴车停过的痕迹。 陈素素看陈鸢看向那边,抿了抿嘴唇,主动说:“是二伯家从县里回来了。” 陈鸢有些意外,没想到陈素素会主动和自己说话,她不是记仇的人,既然打定主意不和陈素素一家再有瓜葛就没想着和他们再有交集,连带着,连对陈素素的那些记恨也早就忘了。 倒是陈素素,性格偏执内向,一直憋着不和陈鸢说半个字,今日竟然出奇地主动说话了。 陈鸢笑了笑,点点头。向院里走了两步,忽地又停下,转身回来,蹲下身子用青葱一样的手指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三个字:“你方才云字错了。” 她对着陈素素淡然一笑,起身进了院去。 陈素素低着头看着地上的三个字,笔法霸道飘逸,比起她那歪歪扭扭的字,这字实在好看了太多太多。她回头去看陈鸢,那人步履轻盈,走路之间,仿若有风,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陆惊蛰和季云生都对她如此特别。 陈鸢本来不想去上屋,陈家的人没一个省油的灯,能躲一个是一个。但是很快,上屋里的声音很大,像是吵了起来,接着,又传出众人大呼小叫的声音,好像是王氏晕过去了。 她几步去了上屋,看见炕边上围着一堆人,王氏被围在中间,双目经闭。 陈瀚夫妇就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学生一样,一脸的郁闷,又有些心急。 陈勇暴脾气上来,一把把陈瀚推到一边,就要去把王氏扯起来背在背上去看郎中。 陈鸢见状,一把按住陈勇去拉扯王氏的手,周围几个媳妇儿子大呼小叫的声音实在烦人的厉害,陈鸢蹙眉,怒吼一声:“都给我把嘴闭上!” 她这一声吼,把众人吓的一个呆滞,谁都不敢出声了。 陈老爷子攥住王氏的手,问陈鸢:“丫头,你有法子没?这……赶紧叫郎中。” “你们赶紧去找郎中过来,不能搬动我奶,赶紧去!”陈鸢用手按住王氏的脉搏,感觉到手下的买跳动越来越慢,脑门上出了一层汗。 陈锦玉说了一声我去,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陈鸢上了炕,跪在王氏的身侧,把王氏的领口扯开一些,然后用两只手叠在一起压住王氏的胸口:“你们都离远点,闭上嘴!” 说完,用力在王氏的胸口按压,按了几下,忽然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动作。 只见陈鸢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憋住,用手捏住王氏的鼻子,嘴对嘴的给王氏渡气。 虽然明知道陈鸢肯定是在用某种奇怪的法子救王氏,但是眼瞅着两个女人嘴对嘴,还是人众人有点膈应的慌。 王氏年纪不小了,嘴巴里有一股老人们专属的口气,味道不太美好。不过救人要紧,她也不能挑三拣四的,只能一边渡气一边看着王氏那紧闭的眼睛,暗想老太婆你可千万别死,不然就浪费了本姑娘这一番折腾了。 接连为王氏渡了好几口气,陈鸢脸都憋红了,最后又给王氏做了几次心肺复苏,差点累的吐血,才听见王氏嘴里发出一声喘息。 陈鸢松了口气,用手去试王氏的脉搏在回复,才脱力一样躺到炕的另外一边去。 陈老爷子赶紧上去看王氏,王氏无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脸色才缓缓地恢复了一些。 见一众人都围着自己,她虽然嘴唇发白,却仍是不肯说软话:“看啥看,还死不了!一个个的凑这么近,是眼巴巴地想看着我死呢?” 话难听,但是大家也不好和一个病人计较。 “娘,你没事……”陈瀚小心翼翼地问。 他没回来前王氏好好的,他一回来王氏就这模样,傻子都知道是被他逼得。王氏今天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陈家的罪人。 王氏哼了一声,让陈老爷子扶着靠在铺盖上躺着:“哼,没事,老二啊,你高兴了没?” 陈瀚噎了一下,表情讪讪的:“娘,你瞧你说的啥话。” 王氏深深地吸了口气,看起来十分疲惫:“老二啊,你说你不能在私塾里当先生了,没了月钱,养不起一家老小。要不,你就回来,咱们这有地有人,总不会让你们一家子饿死不是……” 第319章 亲儿子讨债 陈瀚这白眼狼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忽然从县里回来,是专门来找王氏讨债的。 说来讽刺,逢年过节不见他回来看望过陈家二老,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一回,还是要钱的。当然,这钱是王氏说了借他的,他来要债倒是也天经地义,只是这做派,未免让人寒心了一点。 日头不早了,地上站的人又多,黑压压的,显得屋里十分昏暗。 王氏缩在炕头上,后背贴着一卷铺盖,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脸色难看的很。可她的那双眼睛,幽幽地盯着陈瀚夫妇,眼神里有许多复杂的情绪。 这世上若是真有报应,那这陈瀚必然是遭了不孝的报应。去年县里私塾忽然来了个新先生,人家比起他这个勉勉强强才考上秀才的人可真材实料多了。于是他莫名其妙丢了私塾的工作,地不会种,商不会行,一家子靠着老底过日子,这不,忽然想起来王氏这还欠着他钱呢,于是和他媳妇日赶夜赶赶回来要债了。 陈瀚和他那婆娘,在县城里面享受了多少好日子,吃着用着陈家的,赚的钱不见孝敬过二老一分,如今保养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谁还能在这穷乡下待的住? “娘……我那边住了这么些年了,面上熟,总能找下点活,就是现在难过点……”陈瀚蹙着眉,小声道。 王氏看着他,似乎想要动气,可一动气,她就捂住胸口,脸色愈加苍白:“老二啊,我许多年没见你了,也许多年没见着锦江和锦秀了,你就的不能让他俩也回来?让我瞧瞧?我啊……都想不起来他俩长啥样了……” 陈鸢看着王氏的样子,抿了抿嘴唇,捏紧了袖口。 陈瀚的媳妇看王氏说这说那就是不肯提钱的事情,有些心急:“娘,锦江和锦秀都多少天没吃顿带荤的了,锦江媳妇又怀了娃,要是再没钱,您的曾孙都要跟着受罪。” 王氏一听陈锦江的媳妇怀了,登时眼睛一亮,一脸欣喜:“真的?真怀了?先前不是咋也怀不上吗?” “可不是?都怀上两个月了,折腾的厉害,要不然,我们也不能专门回来跟您要钱不是?”杜氏用袖子揩了一把泪“我们大人就算了,喝点稀米汤也能顶一天,可那小的顶不住呀。娘,我们也不是那真没良心的,实在是逼的没办法了……” 杜氏在那哭哭啼啼,王氏一脸欣喜,嘴里不住地嘟囔着:“哎哟,我要有曾孙了,我也要有曾孙了!”这个消息似乎让她忘了刚才的痛苦,努力地翻着身子去摸那一摞铺盖,从里边扯出来好几条好料子的布匹,嘟囔着要用哪个给曾孙做小被子。 杜氏瞧瞧掐了陈瀚一把,给他使个眼色。 陈瀚这才反应过来,苦着一张脸:“娘,那银子……” 一脸高兴的王氏脸上的神情就像是忽然凝固了一样,渐渐从狂喜之中冷静下来,身体也缓缓地重新靠回铺盖上,手中的布料捏这掌心来回摩挲。隔了许久,她才说:“老二啊,你回来,让我看看锦江锦秀和锦江媳妇。你说你在县里边脸熟,你要是真脸熟咋这都一年了还没找下活?回来,让娘好好瞧瞧你们……” 这一句,仿佛是在哀求,让人听的心酸。 杜氏可不管王氏,他们其实并没有陈瀚说的过的那么惨,不过是想借着这个借口把钱要回来而已:“娘,你孙媳妇可是县里人,人家在那边长大的,从没出过远门。现在你曾孙又在肚子里边折腾的厉害,哪能这么来回跑?” 王氏这次却主意坚定的让人害怕,她本就是暴脾气,能出口求人已经是极限了,当即把手里的布料狠狠地摔在炕上:“老二家的,你甭在那拿着鸡毛当令箭!我也不是没生过孩子,哪有那么娇贵?我今儿还就把话撂在这儿了,你们不回来,就甭想让我把钱还给你们!” “老二,你学了那许多圣人古训,就没一句教你让你孝顺爹娘的?我们老陈家一大家子把你供出去,可不是为了让你给我们甩脸子的!” 杜氏这些年不在王氏跟前,没受管教,自己又当了婆婆,脾气也很大:“娘,您别忘了,咱们可是分了家的,亲兄弟明算账呢!” 王氏把炕上的笤帚抓起来,一把扔出去,差点砸在杜氏身上:“分家咋了?分了家他就不是我生的了?我要见见我儿子咋地?见见我孙子孙女孙媳有啥错?你叫唤啥?我告诉你,就算分了家,我死了,你还是得回来给我披麻戴孝的知道不!” 她恨的咬牙切齿,恨自己怎么就给老二找了这么个女人,更恨老二,一个男人,由着女人对自己娘大呼小叫却一个屁都不敢放! 杜氏没在王氏跟前待过,不知道王氏还有这耍无赖的本事,顿时气的不轻,把先前王氏昏过去的事情也当成是王氏装的了:“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我们认您一声娘那是一回事,借钱不还那是另外一回事,你可不能耍赖啊……” 王氏把脸一撇,捂住胸口哎哟哎哟的呻吟起来:“我咋就生了这么个不孝子,我累死累活的把他养大,他到好,为了十两银子要逼死我哟……” 这次,她是真的装的了。 杜氏不服,还想说什么。 陈鸢斜了她一眼:“二娘,有啥事明儿再说,我奶身子不舒服,刚才你们也瞧见了。你是真要为了二两银子逼死她不成?” 杜氏也见识过刚才陈鸢那几声怒吼的威力,加上陈鸢的眼神的确吓人,不由得怯了几分。 “二伯,二娘,你们的屋时常打扫着,干净着呢,既然回来了,二位应该不急于这一宿?还是那屋子寒酸了,住不下二位的金躯?”陈鸢说话的速度不快,却怎么听怎么有股威胁的意味。 她的话加上王氏在那哎哟哎哟的卖力呻吟,这两人是不屈服也不行了。 陈瀚一看这阵势就知道今晚上肯定是要不到钱了,于是拉了一把杜氏:“走走,回屋去,让娘好好歇着。” 杜氏还有些不高兴,不过被陈瀚扯着,也只能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出去了。 第320章 谢谢你 直到陈瀚夫妇出去,王氏才停下哼哼唧唧的动静,在黑暗之中沉默了一阵,才说:“你们都回去,我没事。大丫,你留下。” 陈林不放心,瞅着大门外边:“娘,大夫就快来了,你让人大夫看看,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王氏没好气地道:“死不了!你赶出去,把大夫送回去,就说我没事了!” “娘,你刚才都晕了,还是让大夫瞧瞧。”陈俊也劝“爹,你说说我娘啊。” 奇怪的是陈老爷子刚才还紧张万分的,现在却不吭声了,只是坐在一边抽烟。 王氏像赶苍蝇一样摆着手把他们往出赶:“我能是咋地了?还不是让你们气的?你们成天少气我,我就能长命百岁!” 等人都散了,王氏让陈鸢把门关上。 门一关,屋里就更黑了,王氏好像一下脱了力一样瘫软在炕上。 陈老爷子不说话,陈鸢不说话,王氏不说话,气氛一下子静谧的有点可怕。 黑暗之中彼此只能看见一个轮廓,只有陈老爷子吸烟的时候旱烟管里亮起的烟火星子,才能偶尔看清楚点彼此脸上的表情。 陈鸢去倒了杯水,给王氏放在炕沿上:“奶,抿几口水。” 王氏没动,平躺在炕上,一只手缓缓抚着胸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鸢便坐在小板凳上,乖巧的一句话都没说。 过了许久,王氏才说:“老头子,你把我的事告诉她了是不?” 陈老爷子沉沉地嗯了一声,没多说话。 王氏出奇的没有平时说话那么尖锐,只是平静地问陈鸢:“大丫,你懂的多,你说,你对我这个事儿有没谱?” 陈鸢摇摇头:“奶,你甭瞎想这些,你就是气的,年纪大了都是这样。你和我爷一样,少生气,保准你好好的。” 王氏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声:“大丫,你奶不是三岁小孩,这话,骗不了我。我自己是个啥样,我自己知道。” 于是,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王氏坐起身,动作缓慢地把那几块布料叠起来:“我知道你心里边肯定想着,这死老婆子成天不干啥好事,还琢磨这些个没用的,现在好了,遭了报应了是不?” 陈鸢没做声,她知道,这个时候王氏并不需要别人接话,只是想说说话而已。 王氏把那些布叠整齐,放在角落里,深深叹了口气:“唉,我这辈子,是没干啥好事,我知道我不好……这是我的报应,是我的报应。” 又隔了许久没说话,王氏忽然说:“大丫,不管咋说,奶得谢谢你啊。” 这应该是在谢谢她刚才救了她,而且还帮她把陈瀚夫妇留下的事情。 陈鸢笑了笑:“奶,谢啥啊,你是我奶。” 王氏累了,很快睡了,陈鸢才得以离开上屋,出去的时候看见陈瀚蹲在屋门外边,看见陈鸢他尴尬地笑了笑:“你奶睡了?” 陈鸢点点头,没再理会他。直到陈鸢回到小院准备关门的时候,还看见他蹲在那一动不动。 这陈瀚看起来是真的窝囊,八成是杜氏嫌他没和王氏要到钱,惩罚他不能进屋的。 王氏这个人,也不知道是说她可怜还是悲哀了,兴许就像是她说的,她一生待人刻薄,这些讨债鬼一样的儿女就是对她的报应。 她想了想王氏现在的样子,不由得蹙起眉。难怪王氏这么着急,看来真是时间不多了。 王氏这回是铁了心肠要让陈瀚家回来,到了后来,便干脆耍赖起来,陈瀚要是不带老小回来,那钱,他也甭想要了。 她是那种混不吝的人,也不和你讲什么大道理,她可不管啥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只知道自己是陈瀚的娘,花他点钱并不过分! 杜氏想多和她争辩几句,她就开始装病,一会这疼一会那疼,躺在炕上嚎,不让你说句囫囵话。 杜氏往屋里炕上一坐,把扫炕笤帚拿起来,泄愤一样在炕上捶的咚咚作响。 “子娥,你轻点,让人都听见了!”陈瀚小声说。 杜氏的声音非但没有降低,反而故意拔高了不少,手下用的力气也越来越大:“凭啥让我小声?咋了,欠了钱的反倒有理了?当初借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十两银子,那可不是小数目,我孙子还指望这钱长身子呢!现在到好,逼着咱们回这乡下受罪,陈瀚,你就说这天底下哪有这样当娘的!” 陈瀚脑袋都大了,想让杜氏闭嘴,可又不敢大声说,只能一个劲地使眼色,低声讨饶。 杜氏不理陈瀚:“当初那钱是救了人命的,现在可好,救了的人也和个死人似的,连句话都没有!这钱,还让我们舔着脸来要,哎哟,这脸皮子,真是厚的可以。” 她这话,就是在明摆着骂陈勇了。 他们屋和陈勇屋就隔着一堵墙,她专门把嗓门放这么大,别说陈勇了,就是陈鸢那小院,都听得清楚。 其实这次是她误会了陈勇,陈勇自从那事以后,一直在工地上好好受苦赚钱,赚的钱都给了王氏,王氏替他攒着还债。他大约估算过,就算不足这十两,也差的不多了。 可奇怪的是王氏却死活不肯还陈瀚的钱,她娘的心思他也摸不清楚,问了少不了被王氏一顿数落,真是白受了一顿骂。 陈瀚是读书人,脸皮薄,这么多人都盯着他家,他有些无地之容的感觉。泥菩萨也有几分泥性,加上他们在县里的日子的确是一天不如一天,他心里头烦躁,没忍住就怒吼了一声:“别叨叨了!” 杜氏愣住,莫名地看着陈瀚,更多的是惊讶。 陈瀚颓然坐在炕沿上,想了半天:“我觉着,咱们要不就搬回来算了!这有吃的有住的,比县里边有出没入好些。” “你要回来?”杜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你要回来你自个儿回来,我可不回来!” 她自从嫁过门就没怎么在王氏跟前,怂恿了陈瀚分家,当了秀才娘子,从没伺候过人的人,你让她现在回来天天看王氏的脸色,她一百个不愿意。 陈瀚此时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问题,眼睛贼亮:“我觉着搬回来好,子娥,你不想要……”说着,他用手指指了指脑袋顶。 第321章 家贼惦记 陈家这套宅子,可以说是陈老爷子一辈子的心血,也是陈家几代人努力的成果。 陈老爷子的祖上也出过秀才,攒下了点钱,拼死拼活盖起了这一院宅子,死的时候全给了陈老爷子这个独苗。陈老爷子在最苦最惨的时候,也没舍得动这宅子。 在那个时代,瓦房就是一种地位的象征,虽然不像地主那么风光,但在一众庄稼汉里,那就是鹤立鸡群一样的存在。虽然后来大家的日子都过的好了,村里也到处都是瓦房,可陈家这套宅子,经历了几代人,那是有历史底蕴的,自然不能和普通瓦房比。 当初陈鸢估计这宅子大概能卖八十两银子,后来经过纪礼这老头的“慧眼”鉴定,如果能遇上大方的买家,这个价格还有上升空间,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已经是一个天价了。 八十两银子分给几个儿子,一家二三十两银子,足够他们宽裕许久了。更不用说陈老爷子手上还有的几十亩好地。 陈瀚指了指头顶,压低声音对杜氏道:“子娥,你不想要这个了吗?” 杜氏一下没的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顺着陈瀚的手指朝上看了半晌,才猛然反应过来:“你是说……你是说这屋子?” 陈瀚点点头,用手指在嘴边压了压,做个个小点声的姿势。 杜氏又觉得有些不靠谱:“咱们都已经分家分出去了,你说这还能给咱们吗?” 当初要分家的可是他们,那时候陈瀚正是秀才郎,县里私塾请他过去授课,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便自以为以后再用不着陈家人,又怕被陈家人拖累,加上陈老爷子断了他们的供养,他便一气之下听了杜氏的挑唆,和陈家分了家。 陈瀚把杜氏拉到跟前,小声道:“你没瞧见吗?咱们这么长时间不在,这屋不是还给咱们留着吗?娘要是真有心和咱们断了,这屋,早就让别人住了不是?这说明,娘一直盼着咱们回来呢。” 杜氏环视了一周,这屋子的确没有人住过的痕迹,甚至还可以看出来,有人在时常打扫,家具上的尘土很薄。 “我说你就是性子太急,你想想,咱们现在在县里边过的什么日子?每吃一粒米都要花钱买,现在好些,过些日子呢?钱花没了,咱们还吃啥去?”陈瀚两眼发光一脸得意“咱们要是回来,你瞧,有吃有喝,你再对娘说几句好话,咱们当初分家那事,娘不认,他们谁敢说半句不字?到时候爹娘没了,分家产,这屋,爹的地,怎么也得有咱们的一份?” 他刚才这么说只是想要暂时安抚一下杜氏的情绪,免得闹的大家都难堪。然而说了几句,他竟然觉得十分有道理,甚至越说,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杜氏一听让她去给王氏说好话,一脸的不高兴:“我和她说好话顶啥用,你没瞧见她对我那样?我看也就你这做白日梦呢,兴许人家早就把从陈家踢出去了,根本就没打算给你分家产。” 陈瀚拍了拍干瘦的胸膛:“我娘我清楚,她铁定是给我留着呢,不然为啥死活要让咱们回来?你不想想,就算她不给我留,不给锦江留,她能不给她大曾孙留?咱们呐,就回来安安生生的住上一段日子,等分到了钱,咱们就再回县里去。” 虽然陈瀚这个人窝囊,从来能做主过家里的事情,可杜氏这次却竟然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 他们锦江家的孩子是孙子辈里头一个,长曾孙,那肯定是占大面儿的。看王氏昨天那激动劲儿,肯定不会让她曾孙没吃没喝。 “那……那倒也不是不行……可……”杜氏想了想人还是有些为难“你说,咱们得在这村里住多少年啊?爹娘那身子骨看着可还行……” 陈瀚嗨了一声:“嗨,人年纪大了,可看不出来,说不定是一两天的事,说不定是一两年的事。但是你算算这笔账,就算是两三年,咱们在县里边能赚下这么多吗?”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意指这屋子和陈家的一众家产。 杜氏彻底被说服了,安静下来,仔细地琢磨起来。 正是,他们现在的状况,全家人都吃着老本,在县里边两三年过去,铁定是过的潦倒不堪。就算陈瀚能再找一份教书的工作,也不可能赚到这么些钱,何况这是白给的呢? 于是两口子相视一笑,敲定了计划。 一个家庭的悲哀,来源于不知感恩和贪婪,他们每个人心里都装着别的东西,掺杂着别的感情。身为儿女,个个都算计着父母过日子,王氏也算是悲哀至极了。 这么看起来,倒是陈鸢更纯粹一些。她与王氏虽然不对眼,但好歹,帮她时是真心的,与她斗嘴时也是单纯的。无所求,无所得。 于是,下午吃饭的时候,“病”了的杜氏也坐到了饭桌上,又是给王氏夹菜,又是给陈老爷子倒酒,把夹在中间的陈勇夫妇倒是弄的尴尬万分。 “无事献殷勤,怎么了?”王氏还是不肯给杜氏好脸色。 杜氏的面皮抽搐了一下,强忍住,皮笑肉不笑地道:“娘,早些是我不好,让娘生气了,陈瀚回去也教训我了。娘,我那都是为了您曾孙急的,您可别记恨我。” 王氏夹着菜吃,把杜氏夹到她碗里的那些拨到一边不动:“哼,我可不敢,谁敢记恨秀才娘子呢?” 杜氏的脸有点挂不住了,沉默地僵坐着。 陈瀚急忙在底下抓住她的腿,自己对王氏讪笑:“娘,我都说过子娥了,您别生她的气。我们俩回去商量了,您想见见孙子媳妇那是应该的,是我不孝顺,都是我的错。明儿我就去把他们接回来,在咱们家多住段日子,让您好好瞧瞧。” 王氏听了,脸上的阴霾一下子就散开了,整个人都精神:“哎哎,好,就是这个的理儿,就是这个理儿……回来多好,咱们这一大家子,热闹!” 看着王氏几日以来的第一个小脸,大家强压住心里的各种怨念,只能跟着赔笑。 看来,这家产可不好分啊…… 第322章 老二回家 陈瀚这人行动起来倒是挺快,隔天就回了县里,回来的时候带着两女一男和一些家当。 陈家老二和陈家闹分家的时候闹的虽然不大,可大伙心里边都清楚是咋回事,被供成了秀才就分家,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戳他脊梁骂他白眼狼呢。不过人家当时一心想着去了县里边享福,根本没想过还会回到这个穷乡僻壤,哪管你们这些土包子怎么说。 如今,这举家搬回来的动静不小,围观的人也不少。 村里边近的房子挨着房子,稍远点隔个几步远,正是饭点,一人端一碗饭,蹲在大门口,一边吃饭一边看你的热闹。 陈瀚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是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赶着驴车往陈家来。 驴车后边坐着三个人,一个男的大约二十多岁,长的书生气十足,文绉绉的,低着脑袋,像是被送上刑场的犯人一样抬不起头。 两个女眷,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略略有些胖,但是眉眼长的清秀,一副温顺的模样,让人很有好感。她用手扶着腰,屁股底下还垫了一张厚垫子,这大热的天还盖着一张薄毯子。 旁边的是个年轻的姑娘,和陈鸢年纪相仿,梳着一条黝黑的长辫子垂在身前。瓜子脸,眉尾上挑,薄嘴唇,看起来有些泼辣犀利,似乎不太好相处。 年轻的姑娘用手挽住那个年纪稍长的女子,不满地撇着嘴:“嫂子,爹和娘也不知道是吃错哪门子药了,好好的县里不住,非要回这穷乡僻壤的破地方,你看他们,一个个的,都把咱们当啥稀奇东西物件看。” 年长的女子用手拍了拍年轻姑娘的手:“锦秀,你可别这么说,爹和娘要回来,总有自己的道理。” 陈锦秀不管不顾地放大嗓门:“呿,啥道理啊,你刚怀上孩子,县里边好吃好喝的养着不好吗?干啥非要回这破地方?还有,你问我哥,你问问他想回来不?” 金氏看了一眼坐在驴车尾发呆的陈锦江,抿了抿嘴,不知道说啥。 陈瀚咋能听不见她们的对话,可人只要有利可图,这脸皮子就会厚起来。虽然在那些人的脸上看到的了嘲讽,看到了讥笑,可他想想那宛如天上掉下来一般的钱,就觉得这这些都无所谓了。 不过他们能无视别人,可别人却不一定能放得过他们。 这不,就有多事的人出来了:“哎哟,这不是陈家的秀才老爷吗?这可是稀客,好些年没见着了,在外边发大财了这是?啥时候把你爹娘接到县里边去享享福啊?” 陈瀚一边在心里暗骂这些人多事,一边堆着苦笑:“婶儿,我一个读书人发什么大财啊?这回是许久没见我爹娘了,带小的们回来看看。” “哦,是啊,这都多少年没见着了。你们要是再不回来,你娘怕是都不知道你长啥样了。” 这话说完,周围一阵哄堂大笑。 陈瀚脸上发青,恨不得狠狠地抽这懒驴两鞭子,让它走的快些。 陈鸢站在人群里,看着那陈锦江的脑袋都快埋进裤裆里了,不由得感叹,陈家的男人怎么就个个都这么窝囊?她瞧着那金氏还算是个正常点的,大方得体,那个陈锦秀有些泼辣无脑,看起来也不好相处。 啧啧,又来了一窝麻烦啊。 刚到陈家门口,王氏就踩着小脚出来了,和迎接国家领导人一样亲手把陈锦江陈锦秀和金氏扶下车,真是端着陈锦江和陈锦秀的脸好一阵端详。 陈锦秀从小在县里长大,走的时候还不记事,回来的又少,早就把王氏忘了。她被王氏捏着脸难受,便把王氏的手推开,有些埋怨:“哎呀奶,你捏疼我了!” 王氏不以为忤,又小心翼翼地去牵金氏的手:“哎哟,金梅啊,从上回你和锦江成亲之后,奶还没见过你呢,瞧瞧,一晃这么多年了,你都怀上曾孙了。” 听到这名字,一边的陈鸢差点笑出来,急忙忍住。连忙念了几句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是我思想太龌龊了…… 金氏朝着陈鸢看了一眼,眼前一亮,不过还是乖巧地对王氏道:“奶,是我和锦江不孝顺,这么些年也没有回来看看你和我爷。”她扶着腰就要给王氏作揖赔礼。 王氏急忙扶住:“哎哟,别别别,好孩子,现在回来也不迟,你带着我曾孙回来,老婆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金氏就势直起身子,看着陈鸢:“这是哪家叔叔的妹妹?生的这样标志?我还没见过呢。” 陈鸢笑嘻嘻地站出来:“大嫂,你和我锦江哥成亲的时候我们还没回陈家,你不认得我,我叫陈鸢,我爹娘叫我大丫,是老五家的孩子。”她也对着金氏行礼。 金氏一听是陈怀的孩子,下意识地朝王氏看了一眼,蹙了蹙眉。见王氏没什么表示,便轻轻笑了:“原来是五叔家的妹妹,五娘长的好,难怪妹妹这么好看。” 一旁的陈锦秀不服,噘着嘴:“嫂子,我不好看吗?怎么不见你夸我好看?” 金氏揪了揪她的辫子:“你自然好看,不过成天让我盯着你看,也看腻了。” 一众人说说笑笑,气氛比刚才缓和了许多。 陈鸢在一边看着,心说这个金氏可是个聪明人,她比起那刘淑芬,圆滑有余,聪明更甚。仗着自己怀着长曾孙,让全家人都围着她转,化解了不必要的尴尬,还帮着陈瀚夫妻找回了面子。 王氏自然是高兴万分,把他们一众人迎回屋里,又是瓜果又是糕饼,招待的好不周到。 这是这些天来,王氏最高兴的时候,她自从今年以来便日日躺在炕上,精神也大不如前了。如今倒是看着有些活气了,看来是真的高兴。 唉,希望这陈瀚一家子的到来别再出岔子了,能完成她的那个小小的心愿。 想到此处,陈鸢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同情王氏,不由得失笑。果真是活的日子长了,心便老了,容易感叹起来。 不过,陈鸢不知道,这一年的日子,实在不如她想象中那么好过。 第323章 背后捅子乾一刀 对于陈鸢来说,陈瀚一家的到来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她带着子乾冬儿去行过礼,问过好,便再也不和他们交集了。 子乾今日里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陈鸢隐约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从来没有主动问过。有些时候,人也是有些私心的,她假装不知道,便以为能维持眼前的美好。 陆惊蛰和八宝不是经常在清水村的,他们不在的时候,子乾就去武馆里和别人比划一下,或者用那的器材练练身体。 用八宝的话来说,子乾底子不算什么骨骼清奇,练武奇才,可他肯下功夫,苗子还算不错。 他才十三岁,武馆里面的人已经没一个是他的对手,他刚去的时候还有人会与他打上一两回,到了后来,便再没有人敢和他打了。 子乾对着武馆里的木桩打,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裳,显露出隐约的肌肉线条。这两年,八宝的确是个好老师。 别人都能看得出他有心事,谁也不敢跟他说话。 “小掌柜,你怎么来了……”武馆门口的人认出陈鸢,下意识就问。 当年这位小姑娘来卖药的时候眼睛眨也不眨给自己胳膊上来一刀的行为吓傻了一众糙汉子,从此暗暗佩服这小姑娘。谁能想到,两年以后,人家成了这清水镇上最大的连锁铺子小掌柜。 陈鸢把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子乾呢?” 那小厮一指里边:“那不,从来了就发疯一样打,没停过,是不是有啥想不开的?” 陈鸢朝里面看了一眼,点点头:“我去瞧瞧,等会他就想明白了。” 说完,她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武馆。 这武馆里的人已经不是当年那群有眼无珠的人了,这镇上谁不知道陈小掌柜的威名?都不敢和她搭讪,让开一条路。 陈鸢走到子乾身后。 子乾还在对着木桩打,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就在此时,陈鸢忽然做了一件让所有人吸冷气的事情。 只见她忽然手心一翻,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柄匕首,毫无征兆的就向着子乾的后颈插去。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的发出一声惊呼,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这小掌柜莫不是疯了?竟然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 子乾正在专注地打着木桩,忽然之间感到后颈有风声,他猛地一低头,身子顺势一拧,反身去抓。 然而他一回头,看到的却是陈鸢的脸,忍不住惊叫一声:“姐?” 陈鸢却像是听不见一样,匕首在身前一划,径直冲向子乾的喉咙。 子乾被她逼的步步后退,只能靠着木桩闪躲:“姐,你怎么了?我是子乾啊!” 这个时候的陈鸢是他从没见过的模样,她的脸还是那张脸,但那眼神和气质,已经完全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的双眼冰冷而麻木,毫无光彩,浑身散发出一股让人畏惧的气息,动作快的惊人,丝毫不拖泥带水,每一招都是一击毙命的招式。 子乾只觉得遍体生寒,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陈鸢是真的想杀了他! 别说子乾,其他人就算知道陈鸢是在发疯,也不敢上前阻拦,陈鸢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地狱修罗,每一个靠近的人,都能感受到一股杀意。 “姐……”子乾根本无法还手,一是他对陈鸢下不了手,二是陈鸢根本没有给他还手的机会。 他顺手捡起一边的木棍,抵挡住陈鸢的匕首:“姐,我是子乾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陈鸢忽地露出一个嗤笑,脚下去扫子乾的腿,上边手中的匕首朝着子乾砍下去。 子乾略略退后一步,躲开陈鸢的脚,又奋力用木棍挡住陈鸢的匕首,本以为算是勉强挡住了这一击。 谁知道陈鸢的那一扫之力根本没有扫出去,只是个虚招,晃了一下又收了回来。 子乾挡住陈鸢的匕首的同时,忽然觉得腹部一凉。 滴答,滴答,血顺着匕首往下滴落,子乾这个时候才感觉到疼痛,不可置信地看着陈鸢:“姐……”眼睛瞠大。 陈鸢把两把匕首收回来,居高临下地看他:“子乾,你刚才犯的错误太多了。” 子乾抬着脸看陈鸢,陈鸢的眼睛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种淡淡的金色,她的身体就像是包裹在一层金色的雾气当中,隐隐地发着光。 “第一,你不该把后背露给任何人,除非是你极信任的人,我要是敌人,刚才背后那一击,你必死无疑。第二,不该看到是我便心慈手软,你要记住,任何向你出手的人,都是敌人,哪怕是认识的人!第三,兵不厌诈,并不是所有敌人只会用右手使用兵器,他向你右手出招时,左手在做什么?你都要给我看清楚!” “第四,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陈鸢眯着眼睛眼神凌厉的让人害怕“陈子乾,你给我听清楚了……第四,若是遇上强敌,敌不过便跑!你以为那死守不屈是什么光荣事情,连命都没了,谈什么光荣伟大!” 这句话,她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 子乾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作何反应。 陈鸢将那柄带血的匕首扔在地上:“子乾,你最近想的那件事情,什么时候你能打败我,便什么时候再提。” 子乾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垂着脸:“是。” 陈鸢笑了,浑身那股肃杀之气散去,眼神也恢复了清明。 蹲下身,从袖子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给子乾撒上:“哎哟,伤的还挺厉害的,早知道我就下手轻点了。”她像个调皮的小姑娘一样嘻嘻笑着,眨眨眼。 在场的人无一不身上冒了一层冷汗,给自己亲弟弟肚子上来一刀,你还不够狠吗?还有这一秒钟变脸到底是什么绝技啊? 子乾却没心思想那些,因为陈鸢刚才说的那些,的确是他的致命缺点。 陈鸢摸着他的头,忍不住叹口气,她并不想把子乾变成像自己一样的杀人武器,可是有些路,他自己一定要去选择,她这个做姐姐的能做的,只能是教会他保护自己的办法。 子乾啊子乾,我惟愿你好好的啊。 第324章 四王爷 艳阳高照,树上的叶子也被烤的打了卷,热风宛如一股从蒸笼里冒出来的热浪,席卷到整个小镇里。正是万物茂盛的夏日,却听不见一声鸟叫,一声虫鸣,偶尔有一声,也是有气无力的,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若不是骄阳似火,到有种万籁俱寂的感觉。 陈鸢倚在铺子的柜台后面打盹,即便是她这样不爱出汗的人,脑门上也冒了一层薄汗。隔着一层门帘,热气依旧袭人,睡了一阵,她烦躁地用手抓了抓被汗浸湿的衣服,又拿了扇子拼命地扇着凉风。 这是她当初随手盘下的一个小铺子,专门卖笔墨纸砚,还有一些书包笔袋之类的创意小东西,虽然赚不了大钱,但是方便了附近村里的私塾,也算是做点贡献。 忽然,门帘被人轻轻撩开,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滚浪的热浪,陈鸢热的有些烦躁,即便生意上门,心情好不起来,猛抬头抬眼怒视进来的人。 来人穿着一身素净浅蓝色的衣袍,手里拿着一把纸伞,气质如玉,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他竟然带来了一点清爽的感觉。 他将伞放在一边的柜子上,走到陈鸢面前来:“掌柜的,做生意吗?”轻轻一笑,温润的让人心生亲切之意。 陈鸢振作起来,直起身子:“原来是季先生,这大晌午的你也不嫌晒啊?又来买纸吗?”她随手抽了一张凳子放在季云生跟前。 季云生开了私塾,陈鸢开了这买纸笔的铺子,算是互利共生,季云生私塾里要用的笔墨纸砚便时常要来陈鸢这里买。 “私塾里让学生练字的纸用完了,我来买一些回去,许久未曾见到你,顺便来看看。”季云生笑了笑,一双眼睛盯着陈鸢。 这么些年,陈鸢不是傻子,季云生的心意她也知道,只是没法给出回应,便就此保持距离。好在季云生也是谦谦公子,从没有捅破过这窗户纸,大家相处起来也能以朋友相称,免得尴尬。 陈鸢这时候才发现,这么热的天气,季云生竟然没有出一点汗,浑身清爽,不由得大为惊叹。 季云生苦笑了一下:“这可不算什么本事,不过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罢了,我娘怀我时曾叫人寒冬腊月里推进了水池,虽然侥幸活命,我这体寒却是从小落下了。我娘……在生下我后不久,便也没了……” 陈鸢一时语塞,自己竟然无意间提起了别人的伤心事,于是尴尬地笑了笑:“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事情就是多,勾心斗角的事情也太多了些。” 季云生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盯着陈鸢看。 季云生基本每回来都买一样的东西,所以陈鸢不用问他,自己去准备东西。 从里面出来的时候,陈鸢已经是满头大汗了,忍不住把两条袖子往挽了挽,露出两截纤细的手腕:“季先生,东西给你拿好了,还有别的吗?” 季云生看了一眼陈鸢露出来的手臂,垂下眼眸:“风筝,你喜欢天下吗?” 天下?陈鸢想了想,觉得季云生问的应该不是简单的字面意思?她抓了抓脑袋:“不喜欢,我这人生来便没有大志向,能吃饱穿暖已经是够幸福的事情了,那些个天下江山的,与我何干?哪怕这天下再大,我能住的,不也仅仅只是一隅?” 是啊,天下再大,所需跻身之所,不也仅仅一隅之地?季云生笑了,若是所有人都能有如此的想法,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又何须打的你死我活? “下一任储君,你觉得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陈鸢觉得季云生今天问的问题有些奇怪,他一向谨言慎行,怎么忽然会对她一个小姑娘问这么个事关国家大事的问题? 她蹙了蹙眉,想到了陆惊蛰。季云生是京官,又知道陆惊蛰是王爷,兴许,他是想试探、陆惊蛰是否有心想当皇帝? 她用手背抹了抹汗,然后去盆里洗手:“至少得是个明君,不必励精图治,至少别昏庸无道就成。至于会是谁,能是谁,我可管不着,也不在乎。” 季云生的眼睛清亮清亮的,如同水洗过一般,看着她忙东忙西的样子,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想了许久,还是没能忍住,问出了口:“倘若是他呢?” 陈鸢愣了愣,洗手的动作停下,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在水盆里的样子,勾了勾嘴角:“那便是他的命,不好吗?”仿佛是在问季云生,又像是在问自己。 其实我想问问你,你可爱这江山?他当了帝王,可能让你高兴?若他当了帝王,便能予你幸福吗?我想问的太多太多,到头来,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因为,我没有资格…… 忽然门帘再次被人掀开,伴随着齐刷刷的脚步声,冲进来一队人。他们穿着普通,若是在街上,一定十分不显眼,但是行走之间的步伐沉稳,行动有序,一看就是经过专业训练过的。 “你们什么人?”陈鸢吓了一跳,急忙露出警备的样子,顺便将季云生挡在身后。 这些人每个人腰上带着一块明晃晃的腰牌,陈鸢看这像是个字,但是却看不懂是什么字。 谁知道那几个人二话没说,忽然齐刷刷地单膝跪在了地上,俯下身体,毕恭毕敬。 陈鸢后退了一步,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是哪出。 领头的那个人垂着脑袋,抬眼朝着陈鸢的方向看了一眼,声音沉闷:“属下奉命恭迎四王爷回宫……” 四王爷?陈鸢的脑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记得陆惊蛰是老五啊,哪来的四王爷? 忽然,脑子像是被电击了一般,猛地蹦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她猛然转身,看见季云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有些苦涩,有些无奈。 “我就知道快了,却没想到,这么快……” 陈鸢的眼睛一下瞠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季云生:“王爷?四王爷?” 第325章 季云生是陆长风 对于季云生,陈鸢虽然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但却当他是良师益友。她知道季云生的身份不一般,是京城里的大官之子,气度不凡,这些都无可厚非,可她从没想到过,这个温润的青年,会是皇帝的第四子,陆惊蛰的哥哥。 季云生和陆惊蛰明显是认识的,但是陆惊蛰为何从不曾对她说过季云生的身份? “你……你是四王爷?那……陆惊蛰……”陈鸢有点语无伦次,实在很难一下消化相处了几年的朋友一下子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王爷,这比当初知道陆惊蛰是王爷的时候可刺激多了。 季云生的脸上满是无奈,从凳子上站起身,长身玉立,有礼地对陈鸢一作揖:“风筝,有许多不得已的原因,我不得不隐瞒自己的身份,其实连……五弟也不知道我的身份,京城里的人都以为四皇子在五岁那年早夭,只有我父皇和我父亲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陆惊蛰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四皇子在五岁早夭?我父皇和父亲?这复杂的关系链让陈鸢一脸懵逼。 一个早死了的四皇子,何以变成了如今的季云生?这其中必然是有许多曲的? 陈鸢蹙着眉,仰着头看他。 果然是皇家的子嗣,天生就有种高高在上的威严,以前她只当他是贵族气质,现在看来,他那种修养,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 “那……你的真名叫什么?相处一场,我竟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陈鸢结结巴巴地问。 季云生微微一笑:“陆长风。” 长风当破,威震四海。 给他起名字的人,对他寄予了厚望。 这一个个王爷,怎么似乎都对清水村有执念似的,三王爷死在清水村,四王爷藏在清水村,五王爷被贬至清水村。陈鸢忽然想笑,也不知道这清水村以后是不是要叫王爷收割机了。 “季先……不对,陆长风……”陈鸢在嘴巴里咕哝了两次才把这两个名字都对应到眼前这个人身上来。 季云生蹙了蹙眉,伸手为她把鬓边一缕长发别在耳后:“风筝,你还是叫我季先生,陆长风当年已经死了,现在的,是季云生。” 死了?当真能死吗?若是能死,你现在又为何会被请回宫里? 这天下的争夺陈鸢不懂,她也从不参与陆惊蛰的行动,在这场争夺战之中她从没有支持或鼓励过陆惊蛰,那是他的夙愿,与她无关。 然而,季云生,他本该是那皇宫之中最干净的人,已然退出了这场争夺,现在又不得不回去。她觉得有些怜悯,为了季云生,为了陆惊蛰,他们从未有过真正的自由。 地上跪的那几个人等陈鸢和季云生说完话,才再次道:“王爷,属下奉命请王爷回宫。” 他的眼睛只在地上跪着的那几个人身上扫了一圈,重新把目光投向陈鸢,不愠不火:“风筝,你希望我回去吗?” 这种事情问她干什么啊?陈鸢一阵头疼,以前成天想着怎么和这些上位者保持距离,现在看来,不管她怎么挣扎,最后总是得掺和到这一摊浑水中来。 这种混乱的想法之中,陈鸢抓着脑门,忽然犯二一样说了句:“你要是走了,孩子们又没有先生了?”说完她就有点后悔,这说的是什么屁话? 季云生盯着她的眼睛一动未动,许久,直起身子,轻轻拍去身上不存在的尘土。嘴角挂着一抹浅笑。对那地上的一众人说:“起来,走。” 地上的人起身,出门去站在门口等着。 陈鸢不知道季云生这是什么意思,便轻声问了句:“你真的要走了吗?” “风筝,有机会我想与你讲讲我的故事。”他掀开门帘,一手撑着门帘,侧着头向里,如玉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却让人感觉不到温度。 他一个人背负这些时间太久了,久到他以为自己就是个大臣之子,一辈子就算不必用力也能安逸度日。然而……那个人不肯放过他,他那存在的些许野心也不肯放过他,他想起以前陈鸢对他说的话:是凤非雀,总归是要飞回凤巢中去的。 他迎着烈日走出去,用手搭了个凉棚看了看刺眼的阳光,并未觉得温暖。 “王爷,那个女人知道了王爷的身份,是不是要……”那个领头的人用手在脖子上横拉了一下,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季云生眯了眯眼睛,猛然看向他。 那人被他的眼睛一盯,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低下头去。 季云生把那把纸伞撑开,打在头顶,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人:“谁敢碰她一根汗毛,死!” 他说话不像陆惊蛰那样冷冰冰的,相反,他的声音很轻柔很温润。然而就是用这么一种声音说出来死这个字的时候,就像是一个什么东西划过心底,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些人忍不住抖了抖,只能低着头不敢再和他对视。 陈鸢站在门帘后面,看着季云生的样子,他一步一步,走的很缓慢。那素净的蓝色,仿佛是一滴清澈的露珠,一点一点走远,融化进天地之间。 陆惊蛰想要当皇帝,季云生也要当皇帝,那京城之中的王爷个个都想当皇帝,啧啧,一个皇帝而已,真的这么好吗? 陈鸢叹了口气,反身回铺子。可惜,以后,清水村的私塾又没有先生了,今年的童试在即,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时找到个好先生。 走了两步,陈鸢觉得背后似乎有人在看自己,她猛地回过身去,却没看到任何人。她的直觉似乎也被热下线了,感觉不到那个人的位置在哪里。 她站了一阵,外面的热浪滚滚,她却再也感觉不到那个视线,于是耸耸肩,兴许是她感觉错了。 等她将门关上半晌,远处山坡茂密的树林处才走出一个人。如此炎热的夏天,他却穿着一身黑衣,带着兜帽,脸上遮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陈鸢铺子的方向,满是恨意。 陈鸢,好久不见…… 第326章 找个新先生 第二天,村里关于私塾没了先生的传闻就传遍了全村,所有人都有些愤怒,有些慌张。 尤其是那些年纪不小的孩子人家,毕竟童试在即,这个时候没有了先生,这不是坑了一众学生吗? 一群村民堵在村长家门口要个说法,村长也是可怜,他知道季云生身份不一般,人家要走,他总不能阻拦。何况人家走的时候可是双倍赔了这些学生的束修的,另外还给了一笔钱让他请个好先生。 “乡亲们,人家季先生可是个大人物,家中有急事要回去。你们瞧,人家把你们当初交的束修都双倍还回来了。”村长吼的口干舌燥“我明儿就去找新先生,保证不耽搁娃们童试。” 看到那沉甸甸的一袋子钱,大家的愤怒稍微平歇了,加上村长的保证,大家也就暂且安了心。 冬儿蹲在院子里用木棍在地上写字,一边写一边不高兴地抱怨:“姐,季先生走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我都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陈鸢拍拍他的脑袋,这话说的好像季云生死了似的:“我见过了,季先生说让你们好好学习,他家里有急事不得不走,等有时间,他还会回来看你们。村长明儿就会找到别的先生,你要听先生的话。” 冬儿还是提不起精神,耷拉着脑袋:“嗯……不过别的先生不是季先生,我想要季先生教我。” 那可能没办法了,只能等你小子以后当了官自己去京城里找他了。 不过,一个新的先生可不是那么好找的,先生可不能随便找一个就算,至少得是个秀才才行。这个时代之所以秀才就高人一等,还是因为难考啊。 “金宝,你咋出来了?”陈瀚正在院里扫院,看见金氏扶着腰出来,急忙问。 金氏扶着腰,和皇太后似的靠着院墙:“爹,我来了这许多天,连门都不曾出过,出来透透气。” 听见陈瀚的声音,陈鸢忽然眼睛一亮。对啊,要说秀才,陈家不是现成的吗?当先生的活正巧让他去做不就好了? “二伯,咱们村里私塾的先生走了你知道不?”陈鸢想试试陈瀚的态度,毕竟你莫名其妙给人家介绍工作,也得看看人家是否愿意。 陈瀚想了想:“哦,今早听见有人说了,我也没放在心上,差点忘了。” 陈鸢急忙道:“二伯,私塾正在找新先生呢,咱们村现成的秀才就你一个了,你要不要去私塾里边当先……”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陈瀚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我在县里边教了八年书,怕是习惯不了教村里的。” 这是杜氏教他的,既然是王氏“求着”他们回来的,而且王氏自己说了要养他们全家,那他们就安生的住着,不管王氏给他找任何活都不去。 陈鸢不禁为了这一家子幼稚的行为觉得可笑,县城里的教得了,村里的就教不了了? 上屋的王氏听见了,觉得像私塾先生这种活,那可是体面活,不仅受人尊敬,而且待遇也不错。这种好事情正好掉在他们头上,哪能不做? “老二,你正巧是个秀才,咱们村里边正好缺一个,你去,我觉着不错。”王氏掀门帘出来。 她走路长颤巍巍的,不过还算稳当。 陈瀚嗨了一声:“娘,你也知道,我在县里边教书,那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咱们这村里边的,我教不了……” 王氏立即瞪眼:“啥教不了,我一个不识字的老太婆都知道,不就是四书五经吗?到哪还不一样呢?为啥教不了咱们自己的娃?” 陈瀚知道王氏不识字,便想忽悠她:“娘,那不一样,人家县里边的孩子,从小就懂得多,明理儿,省心的多。咱们这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边说边露出个鄙夷的神情。 这个陈瀚,不过是当了几天城里人,就开始忘本了。 冬儿牵住陈鸢的手,看着陈瀚:“姐,二伯要当我们的先生吗?” 陈鸢摇摇头:“不,二伯说了,他的本事只能教得了县里的孩子,村里的孩子他没本事教。” 主动变成被动,没毛病? “你……谁说我没本事教!”陈瀚没忍住,上了陈鸢的当。 陈鸢一脸无辜:“二伯不是你说的吗?你只能教县里的娃,教不了村里的,和没本事教不一样吗?” 陈瀚噎的哑口无言。 陈鸢推着冬儿回小院去:“冬儿,走,这先生一时半会是找不到了,有也没本事教你们,还不如姐教你。到时候你要是考上了秀才,可得记得,都是姐的功劳。” “我去教!我要让你们看看,我这八年在县城里不是白当的先生!”陈瀚一激动,破口而出。 陈鸢站住脚,回过头笑眯眯的道:“二伯可别说话不算话。” 陈瀚一愣,随即悔的肠子发青,知道是中了陈鸢的激将计。 王氏可不管陈瀚咋样,高兴的去上屋和陈老爷子报告“喜讯”去了。 金氏看着自己公公那一脸颓败样,又朝着陈鸢他们的小院看了一眼,露出几分有意思的神色。 她扶着腰,进了陈鸢的小院。 陈鸢在院子里做了个木桩,子乾正在对着木桩打,陈鸢在一边指导。 金氏早就听说了陈鸢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不一般。 她是聪明人,听说其他几家可都在陈鸢手上倒霉过,她们可不能与陈鸢成了敌人,相反,她还要和陈鸢打好关系。 “没想到大丫妹子还会武功。”金氏笑道。 陈鸢摆摆手:“嫂子,这可不叫武功,这不过是一点强身健体的东西,叫他们少生病,我少操心罢了。” 金氏点点头:“正是,也该让你大哥来学学,他那一副书生样,一年都要病上许多回,比我这个女女人还要体弱。” 陈鸢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大门外有人喊:“大丫,有人找你。” 陈鸢应了一声,赶紧出去。 刚才那声音是八宝,陈鸢有点兴奋起来,八宝回来了,那说明陆惊蛰也回来了。 第327章 虎毒可食子 八宝捏着嗓子在陈家外边学女人叫,陈鸢听的一脑门子冷汗,心说你装女人还不如用自己的声音呢,让别人还当我交了个什么人。 跑到外边,八宝正站在小院的墙根底下,还捏着嗓子在那鬼叫。 陈鸢拍了他一巴掌,他才闭嘴,扯着陈鸢就往陆惊蛰的宅子走:“快走快走,爷心情不好,我们都快被他冻死了,现在只有你能让他高兴点。” “怎么了?你们在外边遇到了什么事情?”陈鸢看八宝的样子,不像是又遭遇了暗杀之类的。 八宝头疼的捏着脑门:“你不知道,就是你们村里那个私塾先生,竟然是死了好多年的四皇子,现在皇上忽然将他接回宫,直接下诏要立他为储君。现在朝廷都乱了,可皇上固执己见,不听谏言,现在还逼着我们爷交出虎符,明摆着是要把大权交给那个季云生。” 陈鸢嘶了一声,倒也没太多惊讶。 季云生在外这么些年,皇帝不闻不问,到了现在这个关键时候却忽然要把他接回宫去认祖归宗,很明显是已经为他铺好了路,想要让他一举上位。 季云生的娘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一位奇女子,竟然让老皇帝这么念念不忘。临到头了,还非要让她的孩子登上皇位不可。 八宝看陈鸢的神情竟然一点都不惊讶,瞪大了眼:“你知道了?” 陈鸢耸耸肩,露出点苦笑:“他就是从我铺子里被带走的。” 八宝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这真是天大的讽刺,一个四王爷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竟然毫无察觉,到头来还让人家捷足先登了。 陆惊蛰不是小气的人,他应该不是在位了季云生隐瞒身份生气,而是为了那块虎符。 他若是真有,也到罢了,可他是真的没有,皇帝这么明晃晃的逼着跟他要,就相当于告诉所有人虎符在他手里,这代表着,所有想要得到这东西的人都会蜂拥而来,皇帝把他变成了众矢之的。 陈鸢到的时候,陆惊蛰正在屋中缓缓的踱步,每走一步,都要停顿许久。浑身散发着一股寒意,表示生人勿进。 他不像季云生喜欢浅色的衣服,相反,他总是穿着深色衣裳。陈鸢记得问他为何的时候,他说因为这样不管是流血还是流汗,敌人很难看出来。 他活的太小心翼翼了,连穿衣,都害怕在敌人面前露怯。 “陆惊蛰。”还没到跟前,陈鸢便脆生生的喊了一声。 他们已经许久未见了,陆惊蛰一直在外奔波,少有时间回到清水村。 陆惊蛰站住脚步,身上那股森森的寒意一下子收敛回去,回过脸来看陈鸢。 要不是他的气度依旧不凡,那双眸子依旧那么漆黑,陈鸢差点都没能认得出他来。 也不知道多久没刮胡子了,他的唇边一片杂乱的胡茬,脸颊比以前又消瘦了不少,轮廓看起来有点犀利的过分了。 陈鸢走过去,伸手在他的脸上摸了一下:“陆惊蛰,你这是怎么了?” 陆惊蛰抿了抿嘴,紧紧盯着她,伸手把她的手掌抓住放在自己的脸上。 她对于他,便是港湾,唯有有她的地方,他才敢松懈,才敢停歇。 “八宝,让厨房去备膳,把洗漱的东西拿来。”陈鸢对站在一边的八宝说。 八宝看陆惊蛰对陈鸢的样子,一下子松了口气,急匆匆的出去了。 “陆惊蛰,皇帝不就是和你要虎符吗?他先前也没明的暗的派人追杀你,这次何必这样?”陈鸢把他按在凳子上,用手捏着他的肩膀和身体,让他放松。 他不是这样容易受打击的人,皇帝如此绝情也不是第一次,他没道理变成这个样子。 陆惊蛰沉默着,半晌,才开口说:“我外公和舅舅的墓,让人挖过了,连同……我母妃的……”他的声音沙哑,仿佛一个沧桑的老人,刺耳而难听。 不止是肖老将军,肖家全族的墓,都被人挖开过…… 肖家百余条命,墓也不是一两座,能如此大规模的挖掘,除了军队,没有别人。 为了那件东西,那些人已经疯了。 陈鸢怔楞在原地,难怪他如此崩溃,有什么比看着亲人横死后又被人从墓中拖出来更痛苦?她开始佩服起陆惊蛰,还能忍得住伤痛,若是她……她一定会找那些人拼命!虽然她知道,这样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陆惊蛰将陈鸢拦腰抱住,把头埋进她的怀里。 “风筝,这样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他为了保护一个儿子,却将另外一个儿子推到所有人面前做;了挡箭牌……” 从那人杀了他的母亲和亲人那日起,他就不再对那人有什么期望了,只是没想到,一个人能绝情到如此地步!果真,皇家是没有真正的感情的,血缘,也不过是一条一扯就断的细线,脆弱的不值一提。 季云生回朝认祖归宗,朝中大部分都是反对的声音,而老皇帝为了转移别人的注意力,为了保护季云生,便把陆惊蛰推了出去。他不在乎陆惊蛰是不是真的有那枚虎符,他要的,只是能让人们去争夺去追逐,而放松对季云生的注意力。至于陆惊蛰的死活,他根本不关心。 陈鸢不得不替那老狐狸赞叹一声,这法子虽然恶毒,却真的成功。 她不禁想到季云生,他呢?这也是他的想法吗?可是想到他走时那个脸上既无奈又悲凉的神情,陈鸢宁愿相信,这一切都只是老皇帝的一厢情愿。 一片静默,聪明如陈鸢,竟然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也许,他需要的不是什么言语,而是一个能休息片刻的怀抱。 水端上来了,侍奉的下人都不敢接近陆惊蛰,陈鸢只能自己为他刮胡子。 “陆惊蛰,那么接下来你要怎么办?你手中没有虎符,却要再次遭受一次次刺杀。”陈鸢的动作轻柔,小心的将他的胡茬刮去。 经过刚才的崩溃,陆惊蛰已经冷静了,他从那种悲伤到崩溃到麻木到冷漠,现在的他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沉稳和冷漠。 他仰着头,看着陈鸢,漆黑的眼睛里一片寒意:“我是没有我外公的半块虎符,但是,这世上可不止这半块……” 第328章 季云生的悲惨身世 传说虎符一共有两块,一半在兵权在握的大将军手中,另一半在皇帝手中,这是为了权利的制衡,也是为什么皇帝忌惮肖家的原因。 本来肖家被灭门,虎符理应交出来,但是到死,肖家都不肯说出另外一半虎符的下落。皇帝自信天下之滨莫非王土,虎符不可能找不出来,于是把肖家斩草除根了。可世事就是如此无常,他还真的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块虎符。 陆惊蛰眯着眼:“这世上可不止有一块虎符,我外公的虎符已然找不到了,那不如,把另外一块虎符拿来。” 两块虎符只有在一起才能调动兵马,皇帝只有一半也没什么用,反正另外一块找不见了,不如把皇帝手里的虎符也拿来,让皇帝空做个无权的皇帝。 陈鸢也习惯性地眯了眯眼:“你想好了,那块虎符可在皇帝手里。” 如果拿了皇帝的虎符,那可真就成了造反。 陆惊蛰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他事事多疑,以肖家造反为名灭了肖家全族,他既然如此害怕,不如我就帮他坐实了这事情!” 他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他已经没有了回头的路,那虎符不管在不在他手上,别人都不会放过他。所以,他要拿到皇帝的虎符,再派人寻找另外一半虎符,到时候,不反也得反! 陈鸢没有再说话了,她懂得适可而止。她对这江山跟谁姓没什么兴趣,也对陆惊蛰以后会变成谁也没兴趣,她只知道,眼前这个人,至少是她爱的人。 而陆惊蛰,也没有再说关于这件事情的话题。 他们默契的谁都没有再说话。 吃饭的时候,陈鸢忍不住问起季云生的事情,虽然季云生说有时间会告诉她自己的故事,但就目前的情况看,是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 八宝这个多嘴的,吃饭也堵不住他的嘴巴:“风筝,说了你肯定惊讶死,我告诉你,四王爷的娘是前朝的余孽,后来在宫里做了御厨,一辈子不曾受封。生下四王爷后不久,她便服毒自尽了。” 这个版本怎么听着有点耳熟?陈鸢下意识地看向陆惊蛰。 陆惊蛰点点头:“他的母亲便是那位只做包子的御厨,她性格刚烈,一辈子被囚禁在宫中,虽得皇帝喜爱却不肯受封,最终郁郁而终。” 陈鸢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当初包子铺开业时他们还八卦过这件事情,那时候陈鸢只当是个玩笑野史来听,却没想到竟然是季云生的亲娘的故事。那时候他听着关于他娘的事迹,也不知道是何种心境。 “那……皇帝现在非要让季云生当储君,难道他对那御厨是真心的?”陈鸢目瞪口呆。 陆惊蛰笑了笑,不知道是讽刺还是苦笑:“他母亲一生未曾受封,身为前朝余孽之后,朝中异议颇多,他也没能得封。五岁时因病夭折,再没人见过他,我们都当他是真的死了,没想到……”他觉得讽刺,他母妃一生爱那一人,可那人却心心念念地保护着别人。 明知道那女子是前朝余孽,还让她留在宫中,让她当御厨给她下毒毒死自己的机会。他们的孩子出生,为了保护他将他送出宫去,最后还想让他当皇帝? 这个皇帝…… 陈鸢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词语来形容这个皇帝了。 灭肖家,可见他毒辣狠厉。利用陆惊蛰,可见他冷漠无情。 可当你要给他贴上“不是个东西”这个标签的时候,他却又是如此固执甚至偏执地一个他最不该爱的人,皇帝果真是个矛盾体。 她忽然想起那首宛如玩笑一般的打油诗:天下珍馐有万千,唯有此包悦朕颜,一日三餐不得食,想到半夜枕难眠。 这诗说的到底是那包子,还是人呢? 人世间最说不清的大抵全是爱情,一个人得了天下,必是失了其他什么,皇帝失去的,是爱的权利。 皇帝是个可怜人,可怜他一生钟爱一个不该爱的人。陆惊蛰的母妃是个可怜人,可怜她全族痴卫那一人,却落的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季云生是个可怜人,可怜他生而不公的命运。陆惊蛰也是个可怜人,可怜他无辜的背负上那百余条性命的恨。 陈鸢叹气。高处不胜寒,这话,真是对得不能再对了。 他们正在吃饭,外边传来几声鸟叫,八宝听了扔下筷子,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怎么这个时候有信报?打扰我吃饭。” 过了一阵,他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了,脸色不太淡定:“爷,西边传来信报,那边真的打开了。” 陆惊蛰像是不怎么奇怪,嗯了一声,不急不缓地吃着饭。 “什么的打起来了?是西边那个扈国吗?”陈鸢忍不住问八宝。 八宝点头:“最近接连来了信报,周边诸多小国屡屡在边境冒犯,西边已经最先打起来了。” 陈鸢心里一沉:“那……军队征兵的消息也是真的?” “暂时还不会,祁国国强人多,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才刚开战,没到征兵的时候,以后可能会……风筝,你怎么了?”八宝说着说着,看见陈鸢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陈鸢的眉头拧成一团,她最担心的事情迟早是要发生了。 军队开始征兵,子乾便会离去。她比谁都清楚子乾的性格,他那种想要当将军的话,不是什么童言无忌,是真的!伴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陈鸢的预感告诉她,子乾要离开了。 她知道,能成全他的梦想固然很重要,可……她爱他的心也让她变得很自私。她舍不得,舍不得让自己的弟弟去战场上经历腥风血雨,可战争已经开始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阻止他多久。 陈鸢吸了口气,郑重其事地对八宝说:“八宝,你以后千万千万不能在子乾面前说起这件事情,打仗不能提,征兵更不许提!” 八宝不知道陈鸢怎么了,但看她说的郑重其事,便只能呆呆地点头。 虽然这么做很自私很对不起子乾,可这是她的私心。她不想当好人,也不是好人,她没有所谓的热血抱负,只希望他们平平安安。 对不起子乾,若你有一天发现了我对你的故意隐瞒,怪我也好,怨我也罢,我只想让你好好的。 第329章 玉米地里有野人 村长估计也是暂且很难找到别的先生了,最后想到了陈瀚这个的刚回家的秀才,求上了门。王氏和陈老爷子高兴还来不及,陈瀚又被陈鸢逼着立了“军令状”,不去也不行。 “娘,你不是说咱们在这住不了多久吗?怎么我爹都去那破私塾当先生去了?这种穷地方,还指望出啥秀才状元的呀?”陈锦秀从上屋出来,挎着她娘的胳膊,不满的抱怨。 杜氏的心情也不好,本来想着全家人回来啥也不用做,专心给王氏添堵,谁知道刚回来没几天就被弄去一群山里娃的先生了。 她拧着一张脸,也没好脸色:“我就说回来好没事,你爹这个没骨气的,自个儿就答应了。” 陈锦秀这几天在陈家人闲的发慌,出去村里边一个人都认识,早就待腻味了:“娘,要不咱们和爹说一声,回去。在这,我都找不着好人家,你还想让我以后也待在这村里不成? 这话是说在杜氏的心坎上了,陈锦秀年纪和陈鸢差不多大,陈鸢不嫁那是她没本事遇上好人家,长得再好看也是个乡下姑娘。他们家陈锦秀从小就是县里边长大的,吃的用的都是按照有钱人家的标准养的,就是为了以后找个好人家,现在到了这村里边,都耽搁了。 杜氏在陈家的家产和陈锦秀的将来之间犹豫权衡。 要不回县里去?不能为了几个钱耽搁了锦秀,可陈家的家产分下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到时候手里边有了钱,腰杆子可不是更硬?啥样的人家不好找? 想来想去,杜氏还是选择先按兵不动:“锦秀,你别着急,再住段时间,我和你爹心里边有算计,以后肯定不会耽搁了你,娘向你保证,铁定给你找个好人家。” 金氏在一边捂嘴笑:“娘,小妹这是恨嫁了呢。” 陈锦秀有点脸红,轻轻打了一下金氏:“嫂子,你说啥呢,我就不信,你不想回县里去。” 金氏但笑不语。 她自然想回县里去,但是她知道杜氏和陈瀚打的是什么主意,既然这件事情对他们以后有利,那她也不必妨碍。 最后陈瀚还是去了私塾教书,不说他水平怎么样,只要能带到孩子们童试过了就成。 自从上回的事情以后,陈鸢就觉得陆惊蛰变了,要不是在她面前表现还算正常,她都要觉得他变了一个人。她能感觉到,他的心事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沉默。 陈鸢用手支着下巴,两眼发直,坐在大门口阴影里纳凉,想着陆惊蛰的事情。这些天她都没有去铺子里,就怕陆惊蛰忽然又发起神经来。 陈老爷子从屋里出来,脑袋上带着一顶草帽,看样子是要出去。 陈鸢看了看外边依然火辣辣的太阳,问他要去哪里。 陈老爷子的脑脑门上结了一个大大的川字:“唉,我想去地里看看庄稼,今年大旱,这都许久没有下一滴雨了,八成是要倒年成。” 陈老爷子种了一辈子的地,对庄稼有感情,何况陈家的吃喝用度几乎都来自地里的粮食,这让他不担心也不行。 已经几个月不下雨了,旱的地皮都裂了,陈鸢也有点担心:“爷,我跟你一块去。我爹那地里今年开春的时候我也种了点东西,是得去瞧瞧。” 陈老爷子重新回屋去拿了一顶草帽给陈鸢:“外边晒的很,可别中暑了。” 这种烈日,未免有些热的太不正常了,陈鸢一出了阴凉地,赶紧把挽起来的袖子放下来,不然不出十分钟,肯定会被晒爆皮。 果然大旱之年流年不利,陈鸢和陈老爷子一亩地一亩地地看下去,真是越看越心寒。那些庄稼被太阳晒的都干枯成了一团,和干柴似的贴在干涸的地皮上,只有少数看起来还有几分绿色,但是不知道倘若一直不下雨,它们是否还能坚持到秋天。 陈老爷子不停地叹气:“倒年成,倒年成,今年这是老天爷不给饭吃啊,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 看完陈家的地,陈老爷子和陈鸢去看陈怀的地。 这地已经成了陈鸢姐弟的,她今年春天的时候想的是种些经济作物可以用来赚钱,没想到竟然无心插柳,种下去的粟和花生等作物大部分都比较耐旱,虽然也被晒的萎靡不振,但是好歹比陈家的好多了。 陈鸢最惦记的是她种下的几排玉米,子乾和冬儿都爱吃玉米,所以她多种了些想着到时候给他们吃个够。 玉米是一种比较耐旱的作物,即使几个月没下雨,它们竟然也艰难的长成了一片玉米地。 “哎哟,这可了不得,要是能活到秋天,这可了不得。”陈老爷子总算是看着有点生命力的庄稼,多少露出点笑容。 两人坐在玉米地边上闲聊,忽然陈鸢的耳朵一动,听见玉米地深处发出点奇怪的动静。 她本来以为是野兔或者黄鼠狼一类的东西,这些动物是庄稼的天敌,时常会把庄稼啃的七零八落,种地的人最是憎恨这种东西。 然而听了半天,那动静很大,像是有什么人在掰动什么东西,还伴随着呼呼的喘气声。 难道是有人偷玉米?是有不少小孩子会去别人家地里捣乱,偷点自家没有的东西解解馋。可陈鸢看了一眼还不丰满的玉米苞,打开以后里边还全是没长成熟的干瘪玉米粒,心说这玩意现在也不能吃啊,谁会来偷这东西? 陈老爷子也听见了,和陈鸢对视了一眼,刚想要喊一嗓子,被陈鸢制止。 陈鸢的身形纤细,在玉米地里穿梭的很快,动静也极小,几下就接近了那声音的源地。 陈鸢看见有个人影,正在奋力地掰着还没成熟的玉米,掰下来一个,几下撕开皮,也不管里边的玉米仁成熟没有,就张嘴去咬,发出狼吞虎咽的声音。 这人蓬头垢面,身上穿的十分脏乱,黑乎乎的,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他像是许久没吃饭一样,蹲在地上,一边吃生玉米棒子,一边用手捡掉在土里的生玉米粒往嘴里放。 陈鸢看的心惊,我去,不会是个野人?这也不是神农架啊! 第330章 难民二蛋 第333章 清水村所在的这个位置,处于南边边陲,虽然树林茂密了点,山岭多了点,可还没听说过有也野人的。而且,还是能窜到村里偷东西的野人。 陈鸢看那人的样子,像是个流浪者或者乞丐之类的。 他把那截完全没成熟的玉米吃完,又去掰其他的,这回他没有吃,而是把外套脱下来,把玉米抱进那脏兮兮的破衣服里。 陈鸢看他这样子,应该是装完就该走了,便咳嗽了一声:“你是谁,在我的玉米地里做什么?” 那人的后背一僵,抽搐了两下,忽然把手里包着玉米的破衣服往地上一扔,人就往前窜去。 陈鸢早就有准备,一伸手抓住他后襟,也不拖拽,只是抓着他向侧面一拧,那人的身体便控制不住地倒向一边。 直到陈鸢拧这一下,才惊觉这个人的体重轻的简直不像话,她这一拧,像是把一个稻草人扳倒,轻飘飘的。 “饶命,饶命……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那野人一下子躺在地上,不能地蜷缩成一团,护住脑袋,看来平时没少挨打。 陈鸢蹲下身看他,原来是个少年,大约和柳儿差不多大,脸上糊着污泥,看不清楚到底长什么样子。看起来是真的很害怕,浑身瑟瑟发抖,陈鸢看见他露出衣领的脖子上还有一块淤青。 “我不打你,你给我起来。”看他那样子,陈鸢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用脚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那人刚开始还不信,蜷缩着不动,等了半天见陈鸢真的没动手,这才放开抱着脑袋的胳膊,露出一只眼睛偷偷看陈鸢。 “小仙女……”看清楚陈鸢的脸,他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 陈鸢怔楞了一下,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又用脚踢他两下:“赶紧起来,告诉我你是谁?在我的玉米地里做什么?” 他见陈鸢真的没有动手的迹象,便一咕噜从地上坐起来,似乎觉得自己的模样在陈鸢的面前无地自容,他用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裳遮住手上的污泥。然而衣服也很脏,他局促地揉搓着。 按理说他应该比陈鸢的年龄还要大了一两岁,可看他那样子,却像是发育不良一样,骨瘦如柴,一个男人家的胳膊比陈鸢的还细,这让陈鸢想到了以前的柳儿。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我的玉米地里偷玉米?而且这些玉米还没熟,你刚才那个吃法,也不怕闹肚子吗?”陈鸢怎么打量怎么觉得这人像个难民。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偷偷看了陈鸢一眼:“我……我叫二蛋,我已经五天没吃东西了,实在没办法,所以……小仙女,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我……我还有我娘和我妹妹等着我回去呢,求求你,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他一下伏在地上,对着陈鸢磕头。 陈鸢一阵头疼,这古代人这个动不动就磕头的毛病也太普遍了,当初柳儿也是这个德行,明明她根本没怎么样啊,难道她长的凶神恶煞? 这会陈老爷子也过来了,瞅了一眼二蛋:“你们是从哪来的?我咋没见过你们?” 二蛋咽了口唾沫,嘴唇一动,裂开的口子上就往出淌血:“我们是从南边逃难过来的,加上今年,我们已经两年没有下雨了,我们那的水都干了,庄稼早早就已经被晒死了。去年还能靠着前年存下的粮食勉强活着,到了今年……能吃的连树皮草根都没了,实在没了办法,才往这边走。” 陈鸢他们这边属于祁国的南边,但是再往南还有部分领土属于祁国。那里的百姓对于远在京城的人来说,那才是真正的山高皇帝远,根本没人管,几乎属于被人遗忘的地方。 这就是祁国盲目扩张土地的结果,那地方本来就并不富饶,只能算是一块鸡肋,祁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久而久之,便干脆放纵他们自生自灭了。 听了他的话,陈老爷子抬起头,看了一眼刺眼的阳光,和陈鸢对视一眼。 他们都知道,他们所在的这个地区,也在经历相同的事情,如果再不下雨,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和二蛋他们一样了。 陈鸢想了想:“你刚才说你还有你娘和妹妹?你们那到底有多少人逃难到了这里?” 二蛋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除了实在走不动不想离家的老人,几乎全走了。我们来的路上见了有百来个人,其他人可能往别处去了,也可能在后边。” 这么多难民,一下子涌到清水村附近,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陈鸢点点头,把二蛋之前掰的玉米和他的破衣服都包起来递给他:“拿着,给你娘和你妹妹带点吃的,以后别偷偷摸摸的了,山下有镇子,你有手有脚,去当小二也能赚一顿饭钱。” 二蛋似乎不敢相信陈鸢就这么放他走,还把玉米也送给他,他瞪着陈鸢半晌,才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对着陈鸢和爷子鞠躬。 陈老爷子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几根玉米虽然可惜,可人命重要,他也赞同陈鸢的做法。 二蛋把那布包揣在怀里正要走,陈鸢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他吓的一哆嗦,还以为陈鸢后悔了。 陈鸢却拍拍他:“能的话用锅煮熟给你娘和妹妹吃,没有锅就架个火烤着吃,可别像你刚才那么吃了,会闹肚子。” 二蛋一下子松了口气,嗯了一声,背着玉米,回头又看了陈鸢一眼,钻进玉米地深处。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陈鸢叹口气。这已经是她能做的极限了,她没法收留他们,也没法照顾他们,所以,能帮一次,以后还得看他们自己。 她的好心,已经不能再浪费了。 “哎哟,一下子来了这么多逃难的,这可不好啊……”陈老爷子紧锁眉头“今年这日子不好过,我得回去和你奶商量商量去。” 陈鸢也觉得得去和陆惊蛰商量商量了,毕竟他的封地上一下来这么多人,也不太好管理啊。 今年,是个难熬的年头啊。 第331章 表哥成亲 陆惊蛰这些天都在清水村,为的是布置好一切,京城里的事情他也得在千里之外决定。 陈鸢轻车熟路的进了他的书房,他正在写密信,陈鸢不看,他也不避讳陈鸢。 他的书房有个下小桌子,上边放着陈鸢喜欢吃的零食,陈鸢抓了一把慢慢的吃,等着他写完。 “风筝,你有事?”现在只要看到陈鸢的表情,他就能猜到她的心情,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心有灵犀。 陈鸢嗯了一声:“陆惊蛰,南边旱灾严重,那边的难民都朝着这边来了。” 她并不是嫌弃那些难民,只是如此多的难民涌到这样一个小镇上,没吃没住,必然会引起骚乱。何况,当人被饿疯了的时候,人的道德底线就会降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陆惊蛰的笔下顿了顿,抬起脸:“已经过来了吗?” 陈鸢扔下手里的瓜子,窜到陆惊蛰面前:“可不是吗?我今天在我的玉米地里已经见过一个了,他说至少有百余人朝着这边过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陆惊蛰沉吟了一阵:“这是我的封地,要是过了这里再到了别处,地方官上报上我去,皇上定是又有了拿捏我的把柄。” 皇帝虽然没给他实权,但是给了他封地,随时等着他犯错的机会。倘若这些难民从他的封地上流落至其他地方,肯定是要让皇帝有个借口的。 “你打算把他们留在这里?” 陆惊蛰把毛笔的笔杆在陈鸢的额头上轻轻一敲:“得民心得天下,这是一个机会。” 的确,得民心者得天下,天时地利人和都要有,这次旱灾虽然是一次灾难,却也是一次机会。 陈鸢呿了一声,有些不服气:“今年大旱,粮食都没的吃,清水村可养不起这么多难民。” 陆惊蛰轻笑了一声,抓着她的手:“小掌柜,你现在可是祁国的商皇,别说百余个人,就算比这多十倍你也能养得起。” 这两年间,陈鸢已经代替陆惊蛰成为了他旗下所有产业的老板,加上她是现代化的经营模式和各种新奇的创意,陆惊蛰的产业比起之前已经壮大了一倍不止。 陈鸢蹙着眉想了想:“不成,简单的救济根本不管用,只能白养着这么多人,暂时还好,时间长了,便要出乱子了。” 人都有惰性,假如一个地方有吃有喝,还什么都不用做,那为什么还要为了生活奔波呢?这些难民到了清水镇,一两日尚且可以救济他们,以后呢?相信他们其中的不少人便会生了惰性,安于现状了。 陆惊蛰提着毛笔去蘸墨:“你先前不是想把清水镇变成附近的大镇吗?现在机会来了。”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这些难民是现成的劳动力,他们的家暂时是回不去了,不如让他们留在这里。清水镇给他们提供安身之所,他们为清水镇提供劳动力。 这个法子听起来有点趁人之危的感觉,但陈鸢是个商人,可不是慈善家,想要从商人手里不劳而获,那是不可能的。 陈鸢回家的时候子乾和冬儿也刚回家,冬儿叽叽喳喳地讲着在私塾里发生的事情,显得很高兴。 上屋里王氏叫陈鸢:“大丫,你过来一下。” “哎。”陈鸢去了上屋,看见王氏精神奕奕地坐在炕沿上,一脸喜庆。 这是有啥喜事?陈鸢有点摸不着头脑。 王氏笑道:“你表哥要娶媳妇了,让咱们去喝喜酒呢,你们姐弟仨去不?”自从和陈鸢开诚布公地聊过天以后王氏就对陈鸢姐弟和蔼了许多。 刚开始陈鸢没反应过来是哪个表哥,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李少群,这个婚真是结的够迟的,当年借了王氏五两银子要成亲用,隔了两年才想起来成亲。 “奶,你们都要去吗?”陈鸢看了一圈,看起来是陈家人准备举家去参加。 王氏点头:“可不是,咱们除了你锦江表哥成亲,这可是这几年头一个了,趁我老婆子还能爬的动,得去。我觉着你们仨也跟着去,认认人。” 既然大家都要去,就他们不去也显得太特例独行了,而且子乾和冬儿还从来没参加过婚礼,正巧去凑个热闹:“行,我们仨也去凑个热闹去。” 王氏眉开眼笑地应了,叮嘱陈鸢明天早些起床,要赶早去湍头村。 陈鸢回去给子乾和冬儿准备明天出门穿的新衣裳。 趴在桌子上写字的冬儿忽然扯了陈鸢的衣服,陈鸢看向他,见冬儿指着门外。 陈素素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这都两年时间了,陈素素都没踏进过他们这个小院,今天刮的什么风,竟然把她送来了? “有事?”陈鸢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陈素素一只脚踏进门里,一只手抓着门板,欲言又止:“你们……你们明儿也去吗?” 陈鸢嗯了一声:“子乾和冬儿想去凑凑热闹。” 陈素素没吭声,一直就那么干站着。 “进来坐着,那热。”陈鸢把一个小凳子放在地上。 陈素素抿着嘴唇,想了一阵,才进来坐下。 谁也没有再说话。 陈鸢是的打定了主意不想再和陈素素扯上一点关系了,所以表现的并不热情。 过了许久,陈素素主动开口了:“季先生不在了,他还会回来吗?” 她还是记挂着季云生啊?其实她也已经十六了,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可是她死活不肯,也是为了季云生。 “应该不会回来了,他家里有急事,回去,恐怕很难再回来了。”陈鸢想到季云生现在复杂的身份,不由得一阵头疼。 陈素素又不说话了,陈鸢看见她低着头,眼泪往下掉。 原来他不会再回来了?她还为他做了许多鞋子呢。 陈鸢看着她的样子,轻叹问世间情为何物呢:“素素,让四娘给你找个好人家把,季先生不会回来了。” 陈素素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一声不吭地往外走,临走到门前时嘟囔了句什么,陈鸢却没有听清。 我要去…… 后面的,陈鸢没听到,耸了耸肩。 第332章 内部矛盾 陈英以李少群成亲为由借了王氏五两银子,一向嗜钱如命的王氏的表现很令人费解,两年时间了,竟然也没说过要去要回来。 李少群现在已经二十多岁了,才成家,王氏是该替他高兴。 陈老爷子一大早去借了两辆驴车,让女眷和小孩坐上去,男丁就打算徒步去了。 陆惊蛰本来想用自己的马车送,陈鸢觉得这样未免有些风头太大了,于是谢绝了陆惊蛰的好意,跟着陈家一起坐在驴车上。 冬儿还记得之前差点让陈英夫妇带走的阴影,坐在马车里靠着陈鸢,小声问:“姐,咱们这是去哪啊?” 陈鸢笑着摸摸他:“去大姑家啊,你以前还去过一回呢。” 冬儿缩了缩脖子:“姐,大姑是不是又要把我卖掉?” “有姐在,谁敢?你瞧你哥那样,谁敢碰你,他都能把人家打趴下。”陈鸢看一边的子乾眉头紧锁,双手捏成拳头,忍不住调笑他。 子乾现在的身手的确是已经不凡,别说同龄孩子,现在就算遇上训练有素的人他也有一战之力。所以在私塾里边谁也不敢惹他,更不敢惹冬儿,以前陈锦兴那个小霸王还敢找他们的麻烦,让子乾揍了两顿以后再也不敢直视子乾了。 冬儿也跟着咯咯笑:“我哥可厉害了,现在他们都没人敢欺负我。” 陈鸢用手扯了一把子乾一脸严肃的脸蛋:“子乾,你可别学陆惊蛰,你再这个样子,以后迟早没姑娘敢嫁你。只有老头子才天天皱眉,知道不?” 子乾被陈鸢捏的脸都变形了,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陈鸢听见了,差点笑出来。因为他说的竟然是:那陆大哥不是还找到了姐姐? 这小子,表面上看起来一本正经,其实心里边鬼主意多着呢。 和他们一辆车的金氏看他们三个说的热闹:“你们仨感情真好。” 陈鸢得意地点点头:“那是当然,我们仨从小没爹没娘,相依为命,不亲可不行。” “大丫以后是有福的,这两个弟弟以后都是有出息的。”赶车的陈老爷子插嘴。 陈鸢连忙摆手:“我不想享福,我就盼着他俩平平安安的就成。” 这一车上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后边走的那群男丁却没这么轻松。 首先是陈锦江,才走了没一阵就累的气喘吁吁的,越走越慢,还一边走一边抱怨。 然后是陈瀚,脑门上冒了一层汗,一个劲地用袖子抹,两眼无神地望着远处的路,仿佛一个在沙漠中行进的人找不到出路。 陈勇和陈林走山路是没问题,以前陈俊是家里边最弱的,现在看起来竟然比陈瀚父子也强了不少。 陈俊讽刺陈瀚:“哟,二哥,在县里边住过的人就是不一样,瞧瞧,这山路可真不好走是不?这才走了几步路就喘成这样,以前你们在县里边的时候是不是一出门都有人抬轿呢?” 陈瀚喘的厉害,摆手:“没有这种事,只是咱们这山里的路未免太难走了,许久没走,我得歇歇……我得歇歇……”说完,就一屁股坐在路边的土堆上,也顾不得君子形象了。 陈锦江刚才还在坚持,看陈瀚坐下了,立刻也坐下,父子俩和一对残兵似的,揉着双腿。 陈俊人不屑地呿了一声:“哎哟,二哥在县里边享受了那么多年,吃着我们的用着我们的,可是养了的个金贵的身子,不像我们,贱命一条,就配在土里边刨食儿。” 陈瀚听得出陈俊的讽刺,可却没力气反驳,呼哧呼哧地喘气。 陈林扯了扯陈俊:“三哥,都是自家兄弟,少说两句。” 陈俊烦躁地甩开陈林的手:“就你是好人!”说完,啐了一口,自己往前走去。 按说这一段前边的王氏应该也听见了,可奇怪的是王氏却没有反应,她和陈老爷子坐在车头的位置,一动不动地坐在前边,像是没听见似的。 杜氏不高兴了,噘着嘴念叨:“呿,羡慕人家过好日子,有本事你自个儿考上个秀才啊,自个儿没本事还要在那酸。” 赵氏也不是吃素的,眼睛一瞟就冷笑:“咱们当初全家子的钱都用来供这一个秀才了,哪还有闲钱让别人上学?本来指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谁知道遇上个狼心狗肺的,成了秀才了,就把我们踹了。瞧瞧,现在还没皮没脸的回来吃我们的用我们的,你们说,这种人咋能当上秀才的?” “你说谁呢?”杜氏一下翻了脸。 赵氏捂着嘴笑:“哎哟,嫂子,我可没说你,你着急啥呢?你瞧瞧,看这急的。” 杜氏还想反唇相讥。 陈鸢看见王氏的后背抖了抖,就知道她要发飙,果然,王氏忽地一下转过身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都给我闭嘴!少说两句能死咋地?在家里边闹腾也就算了,出门在外给自己留点脸成不?” 杜氏没有赵氏他们那么畏惧王氏,张嘴就道:“还不是老三酸我们……” 王氏忽然一把抢过陈老爷子手里的鞭子一下就砸在众人跟前,把杜氏吓的哑口无言。 “说你两句咋的?也没瞧着你少块肉啊!老三家的你也是,给我把嘴闭上了,谁再给我在外边丢人现眼,有你们好看的!”王氏用眼刀狠狠地剜了两个媳妇一眼,再次转过身去。 出门在外,让人听见了,那是丢陈家的脸,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要是放纵下去,还不得吵破天去。 陈鸢忽然有点理解王氏总是对媳妇凶神恶煞了,因为不这么做,根本管不住这些妇人的碎嘴,很多小矛盾都会在他们的斗嘴之中升级大化,无法挽回。 好在王氏一出马,他们谁也不敢出声了,只能用眼神互相怄气。 倒是那个陈锦秀对着王氏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嘟囔着说了一句“老妖婆”,让金氏一把扯了回去。 陈鸢看着他们,不由得坚定了信心,以后坚决最多只生二胎,人口多了矛盾大,真是辛苦了王氏。 第333章 烦人的婚宴 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陈家众人终于是抵达了湍头村,一进村就听见唢呐的声响,吹的十分喜庆。 上回陈鸢来的时候在村口堵住了陈英夫妇,没进过湍头村,这次一进来,就感觉到了湍头村应该是附近的村子里比较富裕的村子。从那些清一色的青砖石瓦的房子和平整的道路上就可见一般。 陈英家在村子中间的位置,虽然没有陈家宅子那么大,但也是有三间瓦房的,其中一个屋似乎还是新盖的,颜色都比其他几间新了不少。 不过这院子不大,来的人却不少,于是干脆把桌子都搬到大门外边,和几家邻居连成一片。乡下人朴实,邻居办红白事儿都要来帮忙的,几家分工合作,搞得热热闹闹的,就像是几家一起办喜事似的。 李少华和她丈夫正在外边迎接客人,两年不见,她的小腹又微微隆起,手里边还拉着个小娃,见陈家一大家子来了,急忙喜盈盈地迎上来。 “姥姥,你可算来了,我娘一大早就念叨着你们呢,你瞧这都上了日头才来。”李少华亲昵地挽着王氏的胳膊,把那小娃抱起来让叫太姥姥。 王氏高兴,脸上的褶子都少了不少:“我们打早走的,可是老了,不能和当年比了,瞧瞧,这会才来。”她捏了一把坐的僵直的腿,不说是因为在路上等了好几回陈瀚父子才耽搁了时间。 李少华轻轻捣了一下王氏:“姥姥,你说啥呢,你硬朗着呢,得长命百岁才行!” 随即又瞅见了陈瀚一家子,扯了一把王天明:“天明,你还没见过,这是我二舅,人家可是个秀才,在县里边住着,我都好久没见过了。” 陈瀚一家尴尬地打了招呼,李少华才引着众人去了隔壁邻居家的院里:“姥姥,我娘那边东西太多,乱的很,这边清净点。” 陈鸢一直拉着子乾和冬儿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这会坐下了,李少华就瞧见她了:“哎哟,这是我大丫妹子吗?我以前就说是个大美人,看看,这才两年光景,长的我差点都不敢认了。” 在她说话的时候,陈鸢很明显的看见那个王天明的眼神一亮,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陈鸢看。 陈鸢人往后退了一步,把子乾和冬儿推到面前挡住自己:“子乾,冬儿这是表姐,快说表姐好。” 王天明没注意到陈鸢的表情,只是心下有些惊艳。当年他就看出陈鸢是个美人胚子,当时若不是她总也打扮的土里土气,模样便已经够惊人了,现在看她穿上女装,头发梳的整齐,果真是美的不可方物。 这个王天明不像是什么好人,和两年前给陈鸢的感觉一样有些恶心。 于是陈鸢对李少华笑了笑:“我们姐弟爱看热闹,出去瞧瞧。”说完拉着子乾和冬儿要出门。 王天明忽然说:“我正巧要去那边帮忙,我带他们顺便逛逛。” 他几步追上已经走出门的陈鸢姐弟:“大丫妹子,你们还是头一回来这?我带你们瞧瞧。” 陈鸢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那就有劳姐夫了。” 啧啧,美人就是美人,虽然那表情看起来不怎么高兴,不过依然赏心悦目的很。王天明在心里边把陈鸢和李少华做了个比较,一比之下真是觉得李少华给陈鸢提鞋都不配,当年也不知道怎么瞎了眼,娶了李少华。 子乾似乎也感觉到了王天明的意图,便换了个方向走到陈鸢和王天明的那边去,挡在他们中间。 陈鸢暗道一声子乾好样的。 其实陈鸢对这婚礼完全没兴趣,听着那些唢呐的声音就觉得聒噪。 不过冬儿还挺好奇,在那些忙碌的人跟前看热闹。 “姐夫,我看着这边人不少,你去忙你的,我们自己逛逛就成。”陈鸢直接对王天明下了逐客令。 王天明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他刚才自己说了要来帮忙,只能对陈鸢说了一声有事找我,便依依不舍地进去帮忙了。 陈鸢松了一口气,她并不怕王天明做什么出格举动,只是毕竟在这种场合,她也不好发作。 子乾看王天明走了,才幽幽地说:“姐,我不喜欢他。” 陈鸢拍拍他的肩膀,你姐也不喜欢啊。 其实这种婚礼真的没什么意思,不过是一群人吃吃喝喝,聊聊天罢了。 李少群比起两年前胖了一圈,看起来伙食不错,一脸春风得意,见过王氏他们之后便去忙其他的了。 吃饭是大锅饭,陈家的人坐了一桌子,刚才他们不小心看到了后厨做饭的场景,陈鸢吃不下,就想出去透透气。 陈鸢在大门外边转悠,终于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蹲在路边看整个湍头村的风水。 团头村的风水不错,有山有水,村子当间还有一条小溪,不过今年大旱,小溪的水流已经见底。陈鸢看见村子里有一家独门独院,周围没有邻居的大宅子,规模很大,门上还学着县里的有钱人家在宅子门牌上写着个“钱府”。 陈鸢一阵失笑,这应该就是以前要买冬儿的钱地主家,一看就是个暴发户,这宅子也就放在这村子算大了,要说“府”这个字,它还差远了。 她正在自娱自乐的时候,子乾一溜小跑到她跟前:“姐,你看着冬儿没?我找不着冬儿了。”子乾脑门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陈鸢站起身:“他不是和你一块吃饭呢吗?上哪去了?”冬儿已经不是那个六七岁的小孩子了,没道理再让人抓了还没动静的。 “他先吃完一碗,说还想吃别的,就自己去舀饭了,我想着他舀完就回来了,可他一直没回来。”子乾看起来是真的急了。 “没事,子乾,咱们分开找,他总不会跑出这的,找人问问。”陈鸢安慰子乾。 子乾应了一声就跑开了。 陈鸢也重新进入人声嘈杂的院子,在门口撞上了陈素素。 陈素素让她撞的一个趔趄:“大丫,你干啥?” 陈鸢便顺口问她有没有看到冬儿。 陈素素揉着肩膀:“冬儿?我刚才看见他去后边那院子去了,说是要去找你。” 陈鸢看了一眼陈素素指的那宅子,在陈英家院子的后边一些, 冬儿知道她喜欢安静,兴许以为她去了那。陈鸢对素素道声谢,朝着那个清净的院子走去。 第334章 我也有今天 陈鸢看见那院子的门开着半拉,便走进去,这院子里只有两间屋子,左右两边一边一间,屋子看起来已经十分老旧,但是打扫的还算干净,应该是陈英家为了结婚专门打扫过。 “冬儿……你在哪呢?我找着你了,还不赶紧出来?”陈鸢站在院子里,大声地喊。 但是两间屋子里都没人回答她。 她推开左边那间屋子的门,一边大喊一声:“冬儿!” 然而冬儿并不在里面,陈鸢退出来,又推开右边的门,屋里也没人。陈鸢蹙了蹙眉,正打算退出来的时候,突然那屋子的床底下发出一声及不可查的动静。 陈鸢一下回过身来,走进屋里去:“冬儿,你怎么这么大了还玩躲猫猫?藏到床底下,也不嫌衣裳脏了?” 然而她走了没两步,身后的门忽然一下被人从外面关住了,还传来落锁的声响。 陈鸢一惊,立刻折身,同时从袖子里抽出那把短匕首,猛地朝着门上扔去,匕首穿过纸糊的门格向着门外那人射去。 门外的人身体一侧,躲开了匕首的攻击,利落地把门锁上,只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虽然只是一瞬间,陈鸢却判断出来了,外面的人会武功,但是并不强。那人把她引到这个房间,显然是提前有预谋,因为这房间除了一扇门,连个窗户都没有,只要把门锁死,陈鸢就插翅难逃了。 她并不着急,古代这种木门上的窗格是用纸糊的,并不结实。她要出去不算难。 忽然,她听见刚才有一点动静的那个床底下又发出一声声响,接着便是什么东西在里面爬动的声音。那声音“沙沙”的,好像是鳞甲在地上摩擦发出来的一样。 即使不用看,陈鸢也知道那底下是什么东西了。 她反身来到门前,用手扯了两下门,听见外边的铜锁和门框触碰发出的沉重声响。看来这个人为了杀她真是下了功夫,提前准备了这么结实的锁来招待她。 现在,她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想着对策。 一那个人的武功肯定不强,否则大可当面杀了她,之所以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是因为他知道,他不是陈鸢的对手。 二那个人应该不会是为了抓她去威胁陆惊蛰,因为这种手段,明显是要杀了她,而不是活捉她。 三他用了什么方式知道了她肯定会来这个院子,这间屋子?还能提前做了准备呢?外面的唢呐声那么大,所有人都在吃饭,这种嘈杂的环境之下,是让她喊也没法喊,喊了也没人会听见。 陈鸢脑子里想着,手里边没有停下,掏出另外一把匕首。 这时候床底下的东西已经从床底爬了出来,密密麻麻,看的人头皮发炸。 那些蛇互相缠绕,从床底下游走出来,径直向着陈鸢而来,身体在地上轻轻一抖动,速度极快。 蛇头都是三角形,吐着漆黑的蛇信,身体高高地昂着,看起来都是毒性极强的蛇。 陈鸢看的一阵恶心,心说真是难为了那个人,为了杀个小小的她,弄了这么多毒蛇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伤着他自己。 她用手抓住门框,一只脚踩上门上的窗格,一用力,整个人向上蹿了几尺,整个人挂在了门上。 这个动作不好受,受力非常困难,但是眼下的情形她却是没办法,只能尽力向上爬去。 古代这木门别看着木头做的,没想到还挺结实,陈鸢整个人挂在木门,木门只是摇晃,却不见有松动的迹象。 陈鸢想了想,觉得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她抬头看了一眼头上的房梁,离这门还有一段距离,她想要上横梁,还有些困难。 上不上呢?不上,她迟早会失去力气掉到蛇群里,上了,以现在这个距离,可能会没抓住房梁而直接摔下去。 思索了十几秒之后,陈鸢已经做出了决定,她用手把门上纸糊的窗格都撕破,把脚踩进去,尽量往高处的爬。等到了最高出,把脚从窗格里往出抽了抽,咬咬牙,一用力,脚把木门踩的发出一声响,身体已经扑了出去。 她的两条手臂一下搭在房梁上,被身体一坠,往下滑了几寸,她急忙用指甲抠住,好歹是把身子稳住了。 她的脑门上出了一层汗,向下看了一眼那些密密麻麻的蛇,咬了咬牙。 等出去,让我知道是谁这么算计我,非扒了他的皮绷鼓不可! 手指上用力,借着她使的巧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爬上了房梁。 房梁不宽,陈鸢只能趴着。 看着底下那些扭曲在一起的蛇,陈鸢的眼珠转了转。 屋里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接着传来陈鸢痛苦的哀嚎,那声音简直痛不欲生,听着还有几分渗人。 屋外的人听到这声音,忍不住露出一个得意的冷笑。 渐渐的,屋里的声音变小了,到了最后,变成了一片死寂。 屋外的人耐心地等了半天,确认彻底没了动静,才走到门边,用钥匙打开房门。 看见那些互相拥挤缠绕的蛇中间裹着一个什么东西,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不过奇怪的是那些蛇见了他却并不扑上来,反而在他所在之处避开一条道。 “陈鸢,你也有今天!”那人沙哑的声音从面纱下传出来“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死的好,死的好!” 他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仿佛是钢刀在沥青上摩擦发出来的声响,让人分辨不清是男是女。 忽然他的头顶上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我有哪天?” 随着声音响起,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飞向那一身黑衣的人,同时,陈鸢的身体从房梁上跃了下来,一下子窜出门外。 那人下意识地躲避,却仍是被匕首划伤了胳膊。 陈鸢站在门外,冷冷地看着他:“我说这位兄弟,这么热的天,你穿这一身衣裳也不嫌热吗?” “你没死!你怎么没死!”那人猛地转过身来,发出难听的惊呼声。 陈鸢人抓了抓头:“我和你没愁没怨,你为什儿么要杀我?” “没仇没怨?没仇没怨……”那人发出一串神经质一样的大笑“陈鸢,我这辈子,最大的仇人就是你!“ 第335章 你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 这么热的天,那个人包的和一个黑粽子似的,陈鸢看的他都热。更不用说他的脸上还蒙着一层黑色的面纱,一说话,那面纱抖动的厉害,陈鸢看着他的就有种烦躁感。 更让她糟心的是那个人的声音,简直比砂纸上摩擦都难听,到现在她都没听出来这家伙到底是男是女。她现在连探寻他身份的心思都没有,只觉得莫名的厌恶。 “莫不是我杀了你全家?还是强了你媳妇?”陈鸢一边说着一边后退了一步,打算退到院子中间。 黑袍人转过身来,在巨大的黑帽下阴测测地盯着陈鸢:“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个德行,如此让人讨厌!” 陈鸢冷笑,抓了抓头发:“是吗?你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个德行,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永远不知道自己有错。我觉得,你可能是心里出了问题,如果这个时代有心理医生,你真应该去看看。”在古代就好,骂人别人都听不懂。 那人似乎十分惊讶:“你知道我是谁?” 陈鸢眯了眯眼:“江雪,我不是傻子,别装了。两年的时间,你怎么变成了这幅鬼模样?” 她两年前才来到这个世界,能和她有仇还这么心心念念她的,除了那个消失了两年的江雪,还会有谁? 黑袍人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尖锐而难听:“陈鸢,我变成这幅模样,还不是拜你所赐?” 她用手一把扯下面纱,这时候陈鸢才看见她的手,她的手就像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的手一样满是褶皱,上边布满了青筋和凸起的血管,十分可怖。 她扯下面纱露出脸的一瞬间,陈鸢忍不住吸了口气。 江雪的脸就像是把一个年轻女子的脸和一张老妇人的脸各取了一半拼凑在了一起,年轻女子的那一半脸还光滑细嫩宛如瓷玉,老妇人的那一半却已经满是皱纹,看起来诡异又可怖。 当年陆惊蛰杀了江雪的爹,他们的关系是不可能再修复了,于是江雪走了,陆惊蛰也并没有再去找。只希望她能遇上一个好人,平平淡淡的过上一辈子。 可没人能想到,她这是遭遇到了什么,竟然变成了这幅模样。 “你……”陈鸢看着江雪的样子,心里有些惊诧,有些惋惜。 人对美好的事物的失去总是会有些遗憾的心情,虽然江雪和陈鸢的关系不好,但是看着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陈鸢还是莫名的为她感到悲哀。 江雪抚摸着自己像枯树皮一样的老妇人的半张脸,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陈鸢……你看见了吗?我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而你!你还过的潇洒自在,你和陆惊蛰,你们都该死!” 陈鸢一阵无语,现在她可以确定,江雪是的确心里出了毛病。 在这件事情之中,根本说不清对错。但是从根本上来说,是江延利用江雪妄想夺取陆惊蛰手中的虎符,而江雪也利用了陆惊蛰接近他几次差点害死他,陆惊蛰最后杀了江延,这无可厚非,放了江雪一马,已经是对她宽容了,然而江雪现在却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在了陆惊蛰和陈鸢身上。 “江雪,你想清楚点,这一切都是你爹挑起的,就算有仇也是你和陆惊蛰的仇,非要扯上我干什么?我又没杀你爹,还救过你好几次,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陈鸢已经退到了院中。 江雪用那半张完好的脸看着陈鸢,那眼神,说不清的怨毒。 她现在根本不想听人讲道理,失去了容貌的痛苦让她把自己的所有痛楚都加到了陆惊蛰和陈鸢头上。尤其是陈鸢!她偏执的认为,如果不是陈鸢出现,她迟早能够感动陆惊蛰,亦或者能靠着陆惊蛰摆脱江延的控制,如果不是陈鸢,她就能和陆惊蛰在一起! 当一个发了疯,失去了理智,你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陈鸢,这些话,等你死了,下去和阎王爷说个够!”江雪的黑衣一扬,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黑色的东西,她将那东西放在嘴边,嘴巴一吹,那东西发出一种古怪的声响。 这声音并不大,嘶嘶的,像是蛇吐信时候发出的声音。而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那些原本盘踞在周围的蛇再次开始游走起来,而且速度很快。 虽然陈鸢对江雪这两年的遭遇很好奇,也对她这种能操控蛇群的技能觉得十分新颖,奈何人家着急要她的命,根本不和她叙旧。 陈鸢往门口看了一眼,就知道江雪把是大门都锁上了,这是打定主意要困死她。 “江雪,我觉得你好像从来都没认真了解过我。”陈鸢笑了笑,几步退到墙边。 江雪正诧异她要做什么,只见她在地上一踮脚,一手搭住一块墙砖的缝隙,双脚在墙上一蹬,身体就蹿起了老高。只两三下,就已经跃上了墙头。 她站在墙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满院子的蛇和江雪,眯起眼睛:“江雪,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你,你也不要步步紧逼,尤其……不要做错事,不然,我也不介意手里多一个女人的命!” 冬儿应该不是被江雪抓的,要是她抓了冬儿,刚才就大可以利用冬儿威胁她。 不过也亏得江雪没抓冬儿,否则,陈鸢就不会让她现在还站在那了。 江雪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们虽然不算有错,但都有或直接或间接的原因,江雪是罪有应得,却也是这一场斗争的受害者,陈鸢并不想和她走到斗的你死我活的地步。 江雪看着陈鸢站在墙上的样子,她的长发飞扬,眯起眼睛的样子,和陆惊蛰是那么的相似。 她咬了咬牙:“陈鸢,你不必得意,今日暂且放过你,他日,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你对我有仇,我随时欢迎你。”陈鸢对江雪挥挥手,一双眼睛被阳光折射,有种隐隐的寒光闪烁。 “杀我可以,别碰我身边的人,否则,我会亲手送你和你爹团聚!” 第336章 痴心妄想 陈鸢回到陈英家院子的时候看见子乾和冬儿正站在门口,子乾的脸蹙的像个老头子,似乎正在教训冬儿。 冬儿耷拉着脑袋,蔫蔫的。 陈鸢走过去,在他俩肩膀上拍了一下:“冬儿,你上哪去了?让我们好找。” 冬儿像见了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陈鸢的胳膊:“姐,我就是好奇去后边看了看那些吹唢呐的人在干嘛,哪也没去。你看我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说我,姐,我知道错了……”冬儿拉着陈鸢的手不停地甩动讨好。 听了冬儿的话,陈鸢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随即笑了笑:“你以后再这么一声不吭的消失,小心我让你哥打你的屁股!” 他们说笑了一阵,迎亲的队伍就要出发了,外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亲戚和村民,冬儿也想跟着看热闹,陈鸢让子乾把冬儿看好,自己回了陈英家院子。 人都去外边看热闹了,院子里的人就少了。 常氏的身体不好,外边又晒,她就没出去凑热闹,陈素素生性孤僻,也没出去。 陈鸢上去一把攥住陈素素的手:“素素妹子,跟我出去一下。” 陈素素的脸色一白,便使劲地甩着手腕,想要挣脱开陈鸢的束缚。 “大丫,你这是干啥?”常氏看陈素素的样子,忍不住问。 陈鸢的手像是一个钢钳,紧紧钳住陈素素的手腕,脸上一笑:“四娘,我有个事要和素素妹子说说,她自个儿干了啥自个儿清楚!” 陈素素一听就知道陈鸢已经知道了,后退了一步,想要挣开。 “陈素素,你真要让我把你做的事说出来吗?”陈鸢凑上去,压低了声音说道。 陈素素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甘的呻吟,被陈鸢拖着出了门。 陈鸢把她拖到陈英家院子后面偏僻的角落,看左右没人,才狠狠地松开手,陈素素被她一下甩的撞在墙壁上,疼的直吸气。 陈鸢是真的有些愤怒了,她受过专业的训练,时常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所以她很少有发脾气的时候,但是这个陈素素,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她的底线,再好脾气的人也有被触怒的时候。 “陈素素,你好大的胆子!帮着外人来害我,我陈鸢自问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你几次三番害我,怕是嫌命太长了!”她的声音不小,但是好在送亲的乐队声音很大,加上那无数人的声音,她这点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了。 她的手在身侧狠狠地捏了捏,努力控制自己想要去掐陈素素脖子的冲动。 这是陈素素第一次见到陈鸢情绪失控的时候,陈鸢的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寒气,冻的她止不住地牙关打颤,她看到陈鸢那双眼睛里没有笑意,但是那眼神却像是一把犀利的刀,她觉得只要陈鸢想,光用眼神就能把她凌迟。 “我……我没有,我没有想害你……”陈素素的恐惧让她浑身僵硬,连舌头都打了结。 陈鸢冷笑一声:“你没有?冬儿一直在院里,你为什么骗我他去了后面的宅子?这么巧,江雪就在那宅子里等着我?我刚才差点就让江雪的毒蛇咬死,陈素素,你是不是没见过那种几百条毒蛇向你爬过来的情形?要不是念在你爹娘的面子上,我现在就算杀了你,你死的也不算冤枉!” 陈素素瑟缩着,后背贴着墙壁,全身蔓延起一股寒意:“我……我没有,我……我不知道她想害死你……她跟我说,只要把你骗到那个宅子就好了,我不知道她要害你……我不知道……”她全身颤抖着,眼泪夺眶而出。 她对陈鸢已经没有两年前那么怨恨了,只是有那么些小小的嫉妒,她也从没想过害死陈鸢,只是想着也许给她一点小教训也好,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两年前那个仙女一样的江雪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看她的样子应该不是在说谎,陈鸢深吸了口气,压制住自己的杀意:“她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帮着她害我?” “她说……她说……”陈素素哆哆嗦嗦地哭着“她说只要我把你骗到那个宅子里,她就会带我去京城找季先生,她说她有办法让季先生喜欢我,我……我不知道她要害你……” 又是季云生,陈鸢真是恨不得一个耳光打醒她:“陈素素,季先生不会回来了,你就算去了京城,连他的面都见不上!何况感情要两情相悦,季先生对你无意,你这样死缠烂打只会让他厌恶你,明白吗?” 陈素素几乎嚎啕哭出来:“不是的,不是的……江雪说她有办法……” “啪……”陈鸢的手从陈素素的脸上狠狠地扇过“陈素素,你别白日做梦了,你知道季云生是谁吗?他是皇帝的四皇子!现在,他是下一任储君,你觉得,你配得上他吗?” 其实,爱上季云生没有错,身份的悬殊也没有错,可是明知别人对你没有感情还死缠烂打,这陈素素恐怕也有点心里变态。陈鸢已经厌烦了她一次两次三次地用季云生的名义来陷害自己,这一次,她不能不狠狠打醒陈素素,让她那可怜的奢望彻底破碎! 陈素素一下愣住,泪眼婆娑地看着陈鸢,无意识地问:“他……他是王爷?他是王爷……”话音未落,人已经哭出了声音来。 若是以前她对季云生还有奢望,是因为季云生可能只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她觉得自己哪怕是去当小妾当丫鬟,总有能接近他的时候。可现在,他是王爷,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她一个小小的乡下村姑,该怎么去靠近他呢?这是天与地的距离啊!她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陈鸢看着她哭,没有一点同情,事实上,陈素素应该庆幸她只是帮着江雪骗了陈鸢而已,要是真的碰了冬儿,刚才在常氏面前,她就已经死了。 陈鸢不怕死,也不怕有麻烦上门,但是子乾和冬儿是她的软肋也是她的底线,他们是她道德的约束,只要他们在,她可以温柔,可以善良。但是只要有人敢碰他们,她便会失去约束,变成恶魔。 “陈素素,我不管你和江雪有什么交易,你要是信她,大可求她带你试试,但是别扯上我。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帮她害人,我可不管你爹娘的面子!” 第337章 就怕贼惦记 常氏估计是不放心,也许是听见了陈素素隐约的哭声,她赶到的时候看到陈素素蹲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也许诸位会奇怪陈素素对季云生的感情能如此执着。 这就如同每个女生都有一个王子和公主幻想,陈素素在最青涩的年纪遇到了符合她所有白马王子幻想的季云生,季云生之于她,不仅仅是一个初恋的对象,更是一个梦想。 初恋没了,梦想破碎了,她被狠狠地跌回了现实。现在她明白了,她不是公主,她和那无数的乡下姑娘一样,一辈子终究只能找一个连面都没见过几回,毫无感情的人在一起,这如何能不让她难过? “素素,你这是咋了?咋哭成这样?”常氏看陈素素哭的可怜兮兮,急忙上去搂住她。 她的眼神在陈鸢的身上扫过,虽然没说话,但是以现在这情形,八成她是以为陈鸢欺负陈素素。 陈鸢嗤笑了一声,也不做解释,对着陈素素说了一句你好自为之,便转身离去。 看陈鸢走了,常氏才问陈素素:“素素,你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娘啊,是不是……是不是大丫……”说了一半,她又摇了摇头,陈鸢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欺负素素。 陈素素让常氏搂着,感受到母亲的怀抱的温暖,倍感委屈,哭的更厉害了。 常氏问她她也不说话,常氏只能任由她哭完。 “娘,我不想嫁人了,我想就在你和我爹身边孝敬你们……”陈素素哽咽着说。 常氏苦笑,听她这赌气的话也大概猜出来是什么情况了:“素素啊,以后你会遇上更好的人,人这辈子会遇上好些个人,有喜欢你的,有你喜欢的,可那不一定是能跟你过一辈子的人。咱们这样的人,就该本本分分的。” 陈素素一边点头一边哭,脸上一片死灰。失去了对季云生的追逐,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再爱谁,她知道,以后迎接她的,便是不停的相亲和见各种各样陌生的人,她的一生,再不能和季云生有交集了。 “你上哪去了?”迎亲的队伍刚走,看热闹的人暂且散开。 陈鸢收敛起脸上的表情,捏了一把他的脸:“你姐去哪还要跟你说。” 她说完,就见子乾一脸严肃地盯着陈鸢身后,看起来像是准备随时打人似的。 陈鸢回过身,就看见李少华和王天明带着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朝着他们过来,忍不住蹙起眉头。 “大丫,你们在这呢?我找了你半天。”李少华扶着腰走过来,一脸伪善的笑容。 王天明对那个陌生男子说:“礼贤,这是我娘子家的表妹和表弟。” 那个男子对着陈鸢拱手作揖,一副书生气十足的模样:“小生邹礼贤,见过姑娘。” 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陈鸢对书生虽然没什么偏见,可她生性对书生没什么感觉,看这家伙,一副手无缚鸡之力,呆板迂腐的样子,她就没一点好感。 陈鸢干笑了两声:“邹公子好。” 那个邹礼贤看着陈鸢的脸挪不开眼睛,陈鸢说完了半天,他才恍然回过神来,急忙退到王天明身边去,但是那眼睛,却总也止不住地往陈鸢脸上溜。 “大丫,这位邹公子是你姐夫的挚友,他爹还在县里的官府当值呢。邹公子自己也是有本事的,你别看他这样,都已经是个秀才了。”李少华一脸猥琐地给陈鸢推销那邹礼贤,恨不得当场就把她俩扯一块去。 陈鸢忍不住冷哼一声,他爹在县衙当差?我未来老公还是个王爷呢,滚你! 假笑了几声,陈鸢想找一个脱身的办法,可那李少华却像是知道陈鸢要走一样,每次都恰到好处的堵住陈鸢的去路。 王天明也在那赞不绝口地夸赞陈鸢和邹礼贤,只是那贼溜溜的总是瞥向陈鸢的眼睛,说明他的心里不是那么想的。 这俩夫妻这是非要当这个媒人不可?陈鸢拉着冬儿的手使劲捏了捏,示意冬儿想个办法。 冬儿大眼睛一转,就知道他姐对这三个人不感冒,于是忽地一弯腰,用一只手捂住肚子,哎哟哎哟地叫起来:“姐,我肚子疼,我吃坏肚子了了,好疼啊。” 好样的冬儿!陈鸢急忙俯身去看冬儿:“冬儿你没事?要不去个茅房?” 冬儿脑袋点的和小鸡啄米似的。 “不好意思少华姐,冬儿肚子疼,我带他去茅房。”说完,也不等李少华反应,陈鸢一把拉上子乾和冬儿,急匆匆地就离去了。 留下原地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邹公子觉得我这表妹如何?”李少华问那邹礼贤。 邹礼贤脸一红,低着脑袋:“陈姑娘长的和天仙一般,自然好……” 李少华便嗔怪地推了他一把:“那你还不跟着点?不多说几句,咋能有好感是不?我跟你说,我这表妹可是个香饽饽,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我家天明和你是朋友,我才给你介绍呢,你可得抓紧点机会。” 瘦弱的邹礼贤让推的一个趔趄,不过心里边心花怒放了,笨拙地应了一声,去追陈鸢姐弟了。 王天明看着邹礼贤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点不屑的神情。 李少华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看啥呢你?你最好盼着他能把大丫拿下,咱们开铺子的事可全指望他爹呢!” 王天明揉着胳膊:“我知道,我当然是盼着他俩能成一对,邹礼贤是个没脑筋的,咱们给他弄个天仙似的媳妇,以后还不是啥事都由着咱们?” “天仙似的?”李少华斜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王天明,你那点花花肠子我清楚的很,你家可一年不如一年,要不是我撑着,你们家早就败了!” 王天明脸皮抽搐了一下,随即讪讪地讨好李少华:“娘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你现在肚子里可还怀着我们王家的种,我哪敢有那么多想法不是?别胡思乱想,我看大丫对邹礼贤没啥意思,怕是不成,咱们是不是得想个折……” 第338章 又遭人算计 有时候,你不害人,别人却要记恨你。 有时候,你不算计人,别人却要一心算计你。 陈鸢觉得李少华在自己的婚事这件事情上面未免有些热情过头了,通过几次的接触,她已经知道了陈英这一家子人属于无利不起早型,他们和她不亲不近的,突然这么着急给她拉郎配是很没有道理的。 冬儿本来就是装的,一离开李少华等人的视线就直起了身子,蹦蹦跳跳地拉着陈鸢跑:“姐,我厉害不?”他咯咯笑着跟陈鸢邀功。 陈鸢让他扯的止不住脚步地往前跑:“厉害,就你鬼灵精。” 害怕那三个人穷追不舍,陈鸢便想带着他俩去个清净点地方,去了刚来的时候李少英带他们去的那个领居家,正巧里边人不多,王氏和陈老爷子靠在炕上打盹。 子乾和冬儿都是从小睡惯午觉的,反正现在也没事做,陈鸢便让他俩也上炕去休息一会。 他们三个躺在炕的角落里,子乾已经大了,不让陈鸢哄着睡,陈鸢便抱着冬儿拍着他的小肚子哄他睡觉。冬儿属于心思天真的那种人,睡觉的速度也极快,没一会便睡着了。 早上起得早,陈鸢也有点犯困,便迷迷糊糊地也跟着睡了过去的。 睡了没十分钟,陈鸢在睡梦中觉得有一道目光正在注视着她,她本来并不想理会,但是那目光太过炽烈,让她很烦躁。 陈鸢有点起床气,尤其是被人注视唤醒这种方法,让她骨子里那种杀手的警觉性全都本能地调动了起来,所以她有点想杀人。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见那个叫邹礼贤的人站在炕边上,盯着她看。他还稍微有点作为读书人的自觉,没有再凑近,只是站的远远地看着。 陈鸢蹙着眉,从炕上坐起,穿鞋下地,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甚至没发出一点声响。 她看了一眼在炕上熟睡的王氏陈老爷子和两个弟弟,一言不发地往出走。 邹礼贤眼睛一亮,急忙屁颠屁颠地跟在陈鸢身后。 到了院子里,陈鸢还是闷不吭声地往前走,邹礼贤首先忍不住,几步追上陈鸢:“陈姑娘,我……我想与你聊聊天。” 陈鸢还不吭声,绕着院子一圈,发现挨近茅房的地方才比较清净。 邹礼贤以为陈鸢只是害羞,便自顾自地在后面唠唠叨叨,像个赶不走的苍蝇。等回过神来,陈鸢已经走到了茅房边上,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陈姑娘……这未免有些………呃,陈姑娘?” 他的话没说完,人已经被陈鸢一把钳住脖子按在茅房的墙壁上,陈鸢的手指收紧,看着他不住地抽搐,陈鸢冷眼相待:“姓邹的,我不管你和李少英夫妇打的是什么鬼主意,我警告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再让我看到你出现在我面前像苍蝇一样嗡嗡乱叫,我就把你扔进茅厕里!” 她的眼神冰冷,看着邹礼贤好像是看着一只苍蝇,说不清的厌恶,和刚才在李少英夫妇面前的时候判若两人。 邹礼贤感觉到脖子上来的令人窒息的力量,心里一阵慌乱,他只是个读书人,何曾见过这等场面,何况还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少女。他急忙点头,惊恐地看着陈鸢。 陈鸢松开手,邹礼贤落在地上不断地咳嗽,她转身离去。 看邹礼贤这个样子,不像是和李少华夫妇有什么龌龊计划的人。不过就算他无辜,陈鸢也要给他点教训,他要是识相就该趁早滚,免得到时候撕破脸皮和李少华夫妇一起受皮肉之苦。 邹礼贤隔了半天才喘匀了气,跌跌撞撞地出了门,一出门就往清水村外走。 李少华和王天明一下看见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对,李少华扯了一把王天明,王天明几步追上去拦住邹礼贤。 “邹兄,你这是怎么?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就要走呢?”王天明讪笑着对邹礼贤讨好。 邹礼贤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读书最好面子,何况是他这种从小养尊处优的读书人,哪里受过这种气,让别人知道他被一个女人差点掐死,还不笑掉大牙? 他不说话,王天明却已经看到他脖子上还未消去的淤青,心里跟着一颤。 之前就听说过陈鸢的厉害,陈家的人都没少受她的“教训”,连他丈母娘和老丈人都敢打,今日一见,果真不是一般的彪悍。 “王兄,你若是看我不顺眼,直说便是,何必找一个女人来羞辱我!”邹礼贤气急败坏地质问王天明。 王天明一看要坏事,急忙对远处的李少华打个手势,一边安抚邹礼贤:“礼贤,我娘子的表妹确是泼辣了一些,可你没瞧见吗?她那模样,就算是个夜叉,那也有大把的人想娶,你就不想娶个神仙一样的娘子?”王天明循循善诱。 邹礼贤脑子里一闪陈鸢那张精致的脸,有些底气不足:“她美是美,我却怕我无福消受!”说着整理一下衣服领子,把脖子上的上的伤掩藏起来,就想绕过王天明。 王天明可不敢让他走,他这一走,不光他们两的关系破裂,就连他们要求邹家的事情也决计是办不成了。 李少华看清醒就知道王天明搞不定,急忙快走几步过来,扯住邹礼贤的衣服:“邹公子先别着急走啊,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女人和猫一样,是认主的,你甭瞧她现在小爪子厉害,可只要认了主,她可不还是乖乖的任人摆布?” 邹礼贤没太听懂这话的意思,一脸茫然地看着李少华。 李少华的脸上的笑容很假,甚至有些阴测测的,诱惑似的问:“邹公子,你就说你喜不喜欢我那表妹?” 邹礼贤下意识地点点头,对那么一张脸,不心动的都不是正常男人。 李少华嗔怪地在他胸口轻捶一下:“嗨哟,那不就得了吗?等生米煮成熟饭,她想不嫁给你都难。” 这话邹礼贤听懂了,忍不住瞠大了眼睛:“你是说……” 李少华和王天明一边一个架住他的胳膊往回带:“邹公子,只要你是真心娶我那表妹,剩下的,我们给你想办法……” 第339章 怎么有点热的慌 李少群要娶的姑娘的家也不远,就在隔壁村,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迎亲队伍就回来了。唢呐的声音很大,很快吵醒了几个睡着的人。 冬儿迷迷糊糊起来,半天才想起来要去看新娘子。 外边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打都是小孩子,吵嚷着要看新娘子,一路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后边。 李少群骑在驴背上,一脸的春风得意。他最近胖了不少,随着驴背的颤动,脸上的横肉也跟着抖动,陈鸢觉得,这个李少群和那个李保确实是越来越像了。 陈英和李保早就在主屋里坐好了,等着新媳妇奉茶改口。陈英一改往日精明算计的模样,露出几分和蔼的模样。 新娘和李少群颇有些夫妻相,至少从体型上来看是如此,陈鸢还是第一次看到古代人拜堂成亲,想着有一天若是她和陆惊蛰成亲,可悲的竟然连个高堂都没有。 改口的时候,陈英拿了个细的估计只有两三股线并起来那么粗的镯子递给新媳妇,陈鸢看见那新媳妇把手镯拿到手里的时候后背很明显的僵直了一下,而且抓着李少了群胳膊的手使劲地抓了一把,李少群疼的脸皮直抽抽。 陈鸢看的好笑,看来陈英这个铁公鸡的本性是不会变的,而这位新媳妇似乎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以后可有的看了。 认一圈主要的长辈,拜堂成亲,送入洞房,接下来就是一系列亲友敬酒闹腾的流程。 外边天色已经不早了,王氏和陈老爷子已经是一个劲地打盹了。 “咱们也该走了。”王氏人把陈英招过来想招呼一声就要走。 陈英却把王氏和陈老爷子的胳膊挽住:“爹娘,走啥走,今儿忙的慌,还没好好招待你们咋就又要回去了?别回去,再住一晚上,明儿还有一天席呢。让我哥和我弟他们都给我歇着,谁也不许回,你们总也不来,好容易来一回!” 陈老爷子在自己的炕上睡惯了,出了门睡不着:“那哪行,我们这么多人,你这也的住不下,而且……这也不方便。” 陈英一脸喜气,看起来心情不错:“爹,住得下,你没看见吗?我家那两边的院子,那都是这两天租下人家的,随便住,宽敞的很。要不是想让你们多住两天,我可不花那冤枉钱。” 李少华也跟着劝,在他们的盛情难却之下,王氏和陈老爷子决定住上一晚。 于是陈英便叫上李保和王天明,帮着分配住处。 王氏和陈老爷子就和陈英还有李少华夫妇住在上院。陈勇家住陈英家西屋,东屋已经分给了李少群和新娘,其他的人就被分到了其他两个院子。 这个时候的房子全是三面屋子,陈英家左边的院子里,老二家一家住另外一家的主屋,老三老四家住两边,这么分下来,竟然就多余出来了陈鸢姐弟仨,只能让他们单独去住另外一边的空院子。 “大丫,不好意思,咋就剩你们仨了,要不你们和你几个伯伯家挤挤?让你们三个孩子去住那空院,我放心不下。”陈英一脸歉疚地对陈鸢说。 陈鸢笑了笑:“不用,大姑,我们仨胆子大,在哪都不怕。” 陈英还不信:“真的?你们真能行吗?” 陈鸢使劲点点头:“当然。” 于是由李少华引他们去陈英家右边那个院子。 陈鸢一直带着一种似有似无的笑容,看着十分诡异。 非要他们留下,可以理解为思亲心切,给他们分屋子正巧把他们分到一个单独的院子里?这个就很难解释了。真的就这么巧? 她之所以没有拆穿,是想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不随了他们的心愿,还不知道要多久他们才肯露出马脚。 三间屋子,由着他们住,陈鸢选择了上屋。 这屋子还不错,看得出主人是个爱干净的,被子床铺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大丫,你们住这边,没事?要不我等会过来和你们一块住?”李少华问陈鸢。 陈鸢坐在炕上拍了拍炕沿:“没事,放心少华姐,这院子离你们那么近,咋还怕狼把我们吃了咋地?” 李少华讪笑着和陈鸢说笑了几句就出去了,临走时说等会还会端洗漱的水和吃的东西过来。 在别人的家里,也不好生火热水,陈鸢便让他俩把外边的衣服脱了,先躺在被子里,给他俩讲一些故事。尤其是孙子兵法里的不少故事,子乾听的津津有味。 就在三人快要睡着的时候,李少华终于来了,王天明提了一桶热水,李少华端着个大盘子,里边放了不少吃的东西。 王天明送完水就出去了,李少华坐在炕沿上,把吃的东西分给他们吃:“我娘说怕你们没吃饱,又让专门做了点,快吃,大丫我看你吃饭的时候都没咋吃,饿了?”说着拿起一块蒸糕递给陈鸢。 陈鸢拿起蒸糕正要吃,忽然对着外边喊了一声:“谁在外边?” 李少华脑门上蹙起一个川字,几下走到门边上去看,打开门外边却没人。 “少华姐,外边可没啥?这可怪吓人的。”陈鸢一边吃着蒸糕一边心有余悸说。 李少华笑道:“能有啥啊?你听岔了?赶紧吃,吃完了早点睡。” 看着陈鸢姐弟把东西吃完,又说了一阵话,少华起身要走。 陈鸢忽然拉住她,脸上一片不正常的绯红:“少华姐,我觉着好热,你们热不?” 李少华脸上闪过一丝得逞的笑容,随即一脸无辜:“不热啊,大丫你不是病了?” 陈鸢一边用袖子扇着风一边往出走:“不行,我得出去吹吹风去,太热了。” 李少华让子乾看好冬儿,自己也追出去:“大丫,这大晚上的你上哪去啊?赶紧回来,这边屋背阴,凉快点,别在外边吹着凉了。” 陈鸢热的,迷迷糊糊的,跟着李少华进了西屋。 “少华姐,我怕是中暑了,咋这么热?”陈鸢见屋里有个床,头晕脑胀的就倒了上去。 李少华用手抓住她的手:“没事,没事,一会就好了……”嘴里这么说着,却缓缓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第340章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今夜月亮甚明,月辉撒了一地,为院子镀上一层浅浅的银色。 陈鸢站的位置正巧被月光照的清晰,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女,容貌精致,只是那么站在那里,便宛如一池清水中的莲花,美而不妖。 陈鸢看着王天明吃惊到面目扭曲的样子,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用手捂着嘴唇:“姐夫,你咋了?活像见了鬼似的。” 少女一笑,声音如清泉击石,模样天真美好。 然而王天明看在眼中,却出了一身的冷汗,只觉得周身满是寒意。 他急忙掏出钥匙把门锁打开,屋里的邹礼贤已经意乱情迷,对着那人上下其手了。 王天明一把把邹礼贤扯开扔在地上,扶起李少华,李少华已经是满脸是泪,连挣扎都挣扎不动了。 “王天明你干什么?”邹礼贤让人打断好事十分气愤,灰扑扑地从地上站起来。 王天明顾不上理他,把李少华嘴里的破布扯掉,李少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在这个时代,不管你有没有发生实质性的什么,只是现在这幅样子,就足以被打上不洁的标签。何况,她还是个有夫之妇。 邹礼贤也看清楚了长发下的人的面容,一下子也傻愣在原地:“这……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完,他也知道这件事情闹大了,急忙穿好鞋子,急匆匆地跑出去。 陈鸢站在门外,看着屋里的情景,一脸的惊讶,捂着嘴发出一声惊呼:“姐夫,姐姐这是怎么了?”她的那一声惊呼声音很大,几乎传遍了三个宅子。 她站在门口,月光透进来,王天明看的很清楚,她喊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却是上扬的。 王天明和李少华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恐怖,也深切的理解了陈家这么多人却没一个敢惹陈鸢的原因。他们太大意了,太天真了,将她当成了普通的女子来对待,而这结果,也注定要让他们身败名裂。 陈鸢的这一嗓子效果显着,不一会,三个院里熄灭的灯就全亮了。 一群人急匆匆地赶过来,看着李少华在王天明怀里衣衫不整,哭的寻死觅活的样子,大家心里边都隐约有了个谱。 陈英赶紧把外套给李少华披上:“哎哟,这大晚上的你们这是折腾啥呀,少华还怀着呢,天明你也真是,咋就不知道忍一忍。” 通过这句话,陈鸢就听出来了,陈英这是在给李少华和王天明掩饰,说明她知道李少华和王天明的计划,说不定她还是帮凶。 陈鸢捂着嘴,半是羞怯半是惊恐:“不是的,不是姐夫……我看见了,是个别的男人从少华姐的屋里跑出去了……他……他还没穿裤子……”不是没穿裤子,是没穿好,里裤还是完好的。 众人发出一声惊呼,吸着冷气看着李少华。 “不是,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王天明真是百口莫辩。 陈老爷子是老派作风,最是注重名声:“大丫,你看清楚那人是谁没?看清楚模样没?” 陈鸢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蹙着两道秀眉想了半晌,才犹豫着开口:“我没看的太清楚……不过,好像是白天见过的一位公子……是……是……”她怯怯地看向王天明。 王天明心里一咯噔,想要阻止:“她刚睡醒还迷糊着呢,你们别听她瞎说,这儿就我和少华……” 然而陈老爷子不相信,只盯着问陈鸢:“大丫,你瞧见是谁?” “是……”陈鸢咬着嘴唇“是今儿白天少华姐和姐夫让我见过的,姐夫的朋友,叫……叫啥邹礼贤的。不过……天太黑,我也不确定我到底是不是他……” 所谓朋友妻不可欺,王天明带来的人做下了这种事,当真是丢尽了陈英家的脸面。 李少华和王天明的脸上一片灰暗,真真是有苦难言。 这事情是他们计算陈鸢在先,被人将计就计,说出来丢人到罢了,算计自己的表妹,还给表妹下药这种事传出去,他们这辈子都要抬不起脸了。 一想到这里,李少英简直是万念俱灰,自己这“不洁之躯”以后在旁人面前也难有颜面,真是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便挣脱了王天明的怀抱向着墙冲去。 众人只感到一阵劲风刮过,陈鸢已经扯住了李少华,阻止了她自杀的意图。 陈鸢背对着众人,只有李少华能看清陈鸢脸上的表情,陈鸢轻蔑地笑了笑,别有深意地道:“少华姐,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肚子的孩子想想啊。你今儿晚上受了惊,还是让我姐夫多给你开几幅‘药’安安神。” “少华,听大丫的,赶紧回来,别这样,肚子里的娃要紧。”王氏不明就里,跟着陈鸢劝。 李少华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陈鸢收紧了手臂,将她拖回来,两人贴近的时候,陈鸢忽然压低了声音:“李少华,‘药’好吃吗?以后,还想给我吃药,你最好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份!” 李少华的后背一下子起了一层白毛汗,惊恐地看着陈鸢。 陈鸢却笑嘻嘻地退了开去,把李少华推进王天明怀里:“姐夫,你可得照顾好我少华姐,不然那些个听窗口的小人可能得让人打死。” 她的话别人听不懂,王天明却听懂了,一声不吭地抱着李少华。 “啊……瞌睡死了,我要回去睡了。”陈鸢打了个秀气的哈欠,转身回去。 她已经对李少华手下留情了,要不是念着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她就等到生米煮成熟饭的时候再出现!毕竟是一家人,还是多少给她留了点面子,只给点教训便罢了。 李少华寻死不成,又无处说屈,憋的难受,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陈家众人知道这是个没脸面的事情,也不敢大半夜的闹起来,就各自劝了几句,只留下王氏和陈老爷子安慰。 而陈英,自此以后这辈子都没敢再算计过陈鸢一分,后来见着陈鸢还要绕道走。 第341章 哑巴吃黄连 因着昨天晚上那事闹的不大,也就陈家人自己知道,第二天还要进行新媳妇的认亲礼,所以这件事情暂时就被搁在了一边。 李少华兴许是没脸见人了,闷在屋里一天没见人,对外人说是动了胎气,不方便见人。王天明虽然还出来见人,却不敢和陈鸢见面,见了陈鸢,就要远远地逃开,眼睛里再也没有先前那种贪婪,全是恐惧。 这件事情他俩是真的只能吃哑巴亏了,算计陈鸢的是他们,让邹礼贤进屋的也是他们,他们没法找陈鸢,更不敢去找邹礼贤,真是有口难言。 陈英心里边更糟心,本来这事情她是不答应的,把陈鸢的厉害添油加醋的给李少华夫妇讲过的,可他俩死活不信,觉得陈鸢就是个小丫头,能有啥大本事?一剂药下去,保准服服帖帖,她思考了一阵,又想到女儿女婿的前途,便勉强答应了。 这次李少群成婚,王氏之所以会找陈鸢说让她来的事,也是陈英专门嘱咐了王氏的。当然这次的事情王氏是真的毫不知情,她虽然爱钱,可这种龌龊方式她也不可能同意的。 陈英找的借口是之前与陈鸢有诸多误会,所以想借着这次机会好好弥补,拉进两家的关系。 然而出了这种事情,别说拉近感情了,连脸皮都丢没了。 王氏和陈老爷子不知道其中缘由,想让陈英去报官抓那“采花贼”邹礼贤。 “英儿,这事还能自个儿咽苦水?朋友妻不可欺,这姓邹的和天明是朋友,咋能做出这种事呢?不行,咱们得报官!咱们不欺负人,也不能任由人欺负!”王氏把炕板敲的砰砰作响,一脸的义愤填膺。 陈英心里边更难受,可却没法说,脸都快蹙成苦瓜了:“娘,那个姓邹的可不是一般人,人家爹是在官府当差的,你说,咱们这民哪能扳得倒当官的?到时候还不是有啥错都是咱们的错?” 王氏的唾沫星子飞溅,差点就要掉到陈英脸上了:“那意思这事就这么算了?啊?这还有没有王法了?他爹是天王老子也得讲个王法是不?这欺负了人家姑娘,人家媳妇,就这么算了?那他还不反了天了去?” 陈老爷子抽着旱烟,屋里边让他的烟草弄的烟雾缭绕的,他沉默了许久,才说:“你娘话糙理不糙,是这么个理儿,少英这欺负可不能白!” “唉,爹,娘……”陈英是想说什么都说不出来,憋的脸红脖子粗。 旁边的李少英是只能哭哭啼啼,王天明则是一言不发。 陈鸢看着这三个人和演戏似的,觉得十分好笑,这些人想计划之前,怎么就从来不想退路?就这种智商,已经基本告别算计人了。哦对了,他们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她给他们的“惊喜”太多了。 一边的李氏、杜氏和赵氏也是一人一句,痛骂那个邹礼贤不是个东西,又说要报官伸张正义之类的,叽叽喳喳的,别说李少华了,就算陈鸢也听着脑子疼。 “别说了!”一直哭个不停的李少华忽然喊了一嗓子。 她嗓门不小,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李少华把王氏的手抓住,满脸是泪:“姥姥,姥爷,我求你们了,别报官成吗?一报官丢人的不止是邹礼贤,还有我……你们看,你们看……” 她抓着王氏的手摸自己的肚子:“姥姥你瞧瞧,我这肚子里边还有一个呢,你让外边人知道了,我还咋活?姥姥,不能报官呀,我求求你了,不能报官!报官是不让我活了呀……” 她把王氏的手抓紧紧的,一脸的痛苦和恳切,王氏看着心疼的要命。半晌,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你不想报官,那就不报,哎哟,我可怜的外孙女哟。这天杀的邹礼贤,瞧着人模狗样的,做的事这咋连畜生都不如!”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英和王天明夫妇听在耳朵里,耳根火辣辣的。他们给人下药害人反害己,也是畜生的行径。 在整个过程中,李少群的新媳妇一声不吭地站在角落里,但是陈鸢看见,她的嘴边始终带着一抹嘲讽似的笑容。 这事情就在李少华的嚎啕大哭之中不了了之,王氏和陈老爷子移到陈勇夫妻屋里去住,等吃了下午饭就立刻启程回清水村。 等人都散尽了,李少华才渐渐地平静下来,靠着铺盖不吭声了。 “少华,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那个大丫碰不得,你还不信,现在总晓得了?”陈英叹着气唠叨“那丫头是个鬼,咱们这些人,永远甭想着碰她一根指头!唉,可怜你,白白受了这种罪。” 李少华一下子扑进陈英的怀里:“娘,我们全都让她毁了,我的名声,天明的名声,还有我们开铺子的那事,算是彻底坏了。娘……你说她咋就那么毒?我还怀着个身子,她真敢那么对我,要不是天明进来的早,我……我早就……”说到此处,她又是屈辱又是羞愧,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她还不知道,邹礼贤对她上下其手的时候,王天明正在外边听墙角听的热血沸腾呢。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明明是她先害人不成,当事情败露,得了报应,她却又憎恨起陈鸢来。 比起她,陈鸢已经是顾忌足了她的身子和面子,可惜,在坏人的心理,可能全世界都欠了他的。 陈英拍拍她的脸:“这回你就当是吃个哑巴亏,以后可千万别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去了。我听你奶说前两年有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喜欢她,到现在别看她没嫁人,可后边硬着呢。别到时候打不着狐狸,还惹一身骚。你昨儿受了惊了,娘去给你弄点吃的,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啊。” 陈英出去,李少华看王天明一直坐在炕边不啃声。 “天明,你是不是嫌我……”李少华问。 王天明脸上闪过一丝嫌弃,随即抹去:“我怎么会嫌你呢,你可是我娘子。”说着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李少华依靠在他的肩膀上:“我现在这样可都是为了你们家,王天明,你可不能负我!” 李少华低着头,而王天明的下巴枕在李少华的头顶,夫妻俩谁也看不见谁的脸上的表情,早已是一片冷漠,暗生嫌隙。 第342章 突如其来的死讯 陈英家的一场闹剧,让陈家众人没法在待下去,吃了下午饭,便匆匆动身。 虽然陈英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又挽留了几次,但是王氏和陈老爷子都是出了门吃不下睡不着的人,坚持辞别。 回去的路上,王氏坐在后边,陈鸢坐到陈老爷子身边去,两人对着驴屁股。 女人们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几个女人坐在一起,虽然矛盾不少,可话题也不少,一路上叽叽喳喳,竟然也不觉得无聊。 “大丫,少华那事,是你不?”陈老爷子和陈鸢离得近,压低了声音问。 陈鸢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后边的几个女人,见她们还在谈论这次婚礼的事情,便放下了心。和陈老爷子,她没什么好隐瞒的:“爷,他们想给我下药,我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陈老爷子嗯了一声:“爷没想怪你,少华自从跟了王天明,心术不正,这次,算给她点教训。” 这倒是让陈鸢有些惊讶:“爷,你真这么想?我以为……” 李少华和李少群姐弟俩是他们第一个亲的孙辈,从小是让王氏和陈老爷子捧在手心上的,她本以为他们无论如何都会维护李少华。 陈老爷子吸了口旱烟,在驴屁股上轻轻抽了一下,脸上的褶皱深像用刀雕刻过一样:“大丫,我和你奶老是老了,可没糊涂,我们是过来人,有些事看的明白不一定要说的明白。有些人,早就变了,我们心里边和明镜似的。” 他们把李少华从小带到大,怎么会不清楚李少华的所作所为?李少华受了屈辱却不敢报案,夫妻俩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来龙去脉,又怕陈鸢怕的要死,他们心里边就有点谱了。 不过看透是一回事,能不能受下去这口气是另外一回事,那个邹礼贤也不见得是个什么好东西,所以他们想报官抓邹礼贤给刘少华出口气。 王氏也知道?陈鸢对此表示怀疑,她回头看了一眼王氏,王氏的腿上盖着一张薄毯子,靠在车上闭目养神。阳光从路边的树林中透下,斑斑驳驳,把她白了一多半的头发照的扎眼。 这个时候陈鸢才发现,这个已经和她斗了两三年的人,也已经是如此老了。 回到陈家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天黑了,只有最后一丝不肯屈服的残阳还在天边做着最后的挣扎。 王氏似乎是睡着了,陈鸢叫了几回才把她叫醒,她醒来的时候眼神有点迷茫,似乎分不清楚自己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陈鸢将她扶起来:“奶,你做噩梦了吗?我叫了你几回都不醒。” “噩梦?”王氏被陈鸢搀扶着颤颤巍巍地下了地“不算是噩梦,是个好梦。” 她说着笑了,脸上露出一种带着单纯和天真的笑意。 她真的是老了,陈鸢想。若是以前的王氏,绝不会允许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们刚下了驴车,还没站稳脚跟,就听见那边先下去开门的常氏尖叫了一声,把众人吓了一跳。 天色已经暗了,刚才常氏下车没注意,一转头看见陈家大门口蹲着个人,黑乎乎的,吓的差点晕过去。 那个人似乎也被吓了一跳,把头从环抱的手臂里抬起来,陈鸢看见是小梅。 “小梅?你咋在这儿?”陈鸢喊了一声。 小梅认出陈鸢的声音,激动的想要站起来,可她动作太快,一起身差点晕的摔倒在地,也不知道她蹲在这里多久了。 陈鸢抓住她细的不可思议的胳膊:“小梅,怎么了?咋在这蹲着呢?” 王氏以为是陈巧出了什么事,急忙也跟过来:“小梅,你娘呢?咋就你一个人?” 小梅没理王氏,死死地盯着陈鸢,一张嘴,大颗大颗的眼泪就下来了:“大丫姐姐,我的长生锁没了,我再也不能给我奶买药了……” 她脖子上的长生锁,是她最珍贵的东西,那是她娘在她百天的时候给买的。陈巧夫妇这几年走了背运,输的差点光了腚,没少打这个长生锁的主意。可小梅死活不给,她说那是要给她奶买药的。 陈鸢看见她的脖子上一道被绳子勒出来的红痕,一股怒气从心底升起:“走,姐去给你要回来!”她拉着小梅的手臂往前走,却被小梅扯住胳膊。 小梅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睛呆呆地,眼泪把她胸口的衣裳都打湿了,她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小梅,你别怕,姐就是他们一顿,也得给你要回来!”这两年里,这个孩子像是一个抓住救生稻草的人,把她当成是最亲的人,在陈鸢心里也无比心疼,早就当这孩子是自己的妹妹。 小梅摇头的动作更大了,她不停地哽咽着,把要溢出嘴巴的哭声咽下去:“没用了,没用了……大丫姐姐,没用了……我奶死了……我奶死了!”她几乎是咆哮着把这句话说出了口,然后便是痛彻心扉的哭泣。 陈鸢一下愣住了,王氏也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道是被这个小女孩的气势所惊骇,还是被这个消息所震撼。 他们才出门两天,走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才走了两天,人就没了? 其实以李宋青他娘的年纪和身体状况,去世倒也不是那么奇怪,只是这消息太突然了,至少对刚刚参加完一场喜宴的陈家的人来说够突然。 “大丫姐姐,以后再也没有人疼我了……”小梅扑在陈鸢怀里,失声痛哭。 她坚持了那么久,想要攒钱为她奶治病,可还没来得及,她就不在了。那条长命锁,是在她奶的墓前被陈巧扯走的,他们甚至没人为那老人掉一滴泪,便急匆匆地,迫不及待地去换钱赌钱了。 王氏从震惊之中会过神来,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滴浑浊的泪就顺着脸颊往下流:“我的老姐姐啊,你咋……你咋就这么……唉……” 陈老爷子把旱烟杆在墙上磕了磕:“小梅,你奶现在在哪呢?” 小梅克制住哭声,哽咽地回答:“已经埋了,今天早上埋的……” 陈老爷子明显一怔,接着气的浑身颤抖起来,连胡子都跟着颤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陈巧和李宋青呢!让他们给我滚回来!” 第343章 忤逆不孝 古代人很注重葬礼,死和生一样,都是头等大事。 人死以后要在家中放七天,等到过了回魂夜,让逝者与活人再见最后一面,了无牵挂地走。七日之后方可下葬,这七日内要摆丧宴,让亲朋好友来与之告别,还要守夜点长明灯,其中的复杂讲究,不比喜宴少。 而稍微有条件的人家会给逝者买一副厚实些的棺材,放上一些首饰之类的东西,在坟头立碑。 条件不允许的人家也会买一副薄皮棺材,放上少许逝者生前穿戴的东西以做陪,坟头用一块木牌当做墓碑。 陈老爷子气的是刘松青的母亲昨日才去世,今日早上便被埋了,头七没过,逝者便被下葬,这完全是对死者的一种侮辱。他想也不用想,如此仓促之下,还会有什么厚棺陪葬吗? 他气的是陈巧夫妇的无情无耻,如此大逆不道! 他扶着墙,气的直喘气,陈勇想扶他,让他一把推开,指着嘎洼村:“你们……你们都给我去!不管他们在哪儿?不管在干啥,都给我抓回来!让他们给我滚……滚回来!” 陈家几个兄弟面面相觑,但是看陈老爷子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便不敢怠慢,朝着嘎洼村去了。 小梅从早上就一直蹲在陈家门口,一天没吃饭,中午日头又高,大哭了一场便疲惫地昏睡过去。 王氏坐在炕上张罗着让几个媳妇做饭,一边长吁短叹,抚摸着小梅的头。 因着陈巧嫁的人家不好,陈巧又是那种极不恋家的人,所以她很少关注陈巧家的孩子。老大李旭还好,在她身边住过些日子,小的小梅,却是人家奶一手带大的。 现在瞧瞧这孩子,有爹有娘的人,咋能瘦成这个样子?就算是要饭的,也比她壮上一些。陈巧和李宋青,真是这世上最不配当父母的人。 陈老爷子坐在炕沿上,一袋接一袋的抽旱烟,抽到后来他自个儿都被呛的直咳嗽。 王氏一把把他的旱烟袋夺走:“你就不能别抽了吗?你瞅现在的样,你也想找死是不?” 陈老爷子没了烟杆,舔了舔嘴唇:“不像话,不像话!你瞅瞅,怎么就生的这么些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老亲家得死不瞑目啊!” 王氏用烟杆敲了一下陈老爷子:“你说啥呢?你这意思是我生的不好?咋?那是我一个人生的?sh不是你的种?” 陈老爷子其实并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两人都在气头上,陈老爷子就多说了几句,把个王氏的火都冲起来了。 “咋就是我不好?啥也是我不好?成,等我死了,你们老陈家好好过,我瞅瞅你们能过出个花来!这家就是我一个人害的重!”王氏越说越激动,都要嚷起来了。 那边的小梅早就让他俩吵架的声音吵醒了,但是她心里边难过,又和王氏陈老爷子不亲近,不敢说话,一个人闷着哭,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才哭出声音。 王氏连忙止住吵嚷声,在小梅肩膀上轻轻拍着安抚:“小梅,你别哭了啊,是姥姥不好,把你吵醒了?” 小梅低声地哭着,又想起她奶奶。 陈鸢从外边进来,子乾和冬儿一人端着一碗饭菜放在小桌子上。 陈鸢把小桌子放在小梅跟前:“小梅,你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先凑合吃点,别饿着了。”这是他们走的时候陈英给的婚宴上剩下的东西,属于半成品,稍微加工一下就能吃。 小梅和陈鸢熟悉,陈鸢叫她,她才慢慢起身,一边吃东西一边哽咽。 “奶,爷,这是他们不对,你俩吵啥?他们要赌,也不是你们让去赌的,这人是会变得,怨不得别人。”陈鸢一边说一边给老两口倒水喝顺气。 王氏哀叹了一声:“可不是,巧儿那丫头小时候是淘了点,可谁晓得,会变成现在这模样。” 冬儿和子乾在小桌子边上坐了,小梅比冬儿还小一岁,冬儿便觉得自己有当哥哥的责任,学着王氏的样子在小梅后背上轻轻拍着:“小梅,你别哭,一个长生锁嘛,等我以后长大当了状元,皇上封赏我的银子,我都用来给你买长生锁,你想要多少有多少。” 他这幼稚的安慰方式弄的其他人哭笑不得。 小梅毕竟也是个小孩,小孩和小孩似乎更容易沟通。她吸了吸鼻子,哑着声音:“我不想要长生锁了,你给我别的。” 冬儿拍拍胸脯:“你想要啥都行,别哭了,小梅。你看,我们连爹娘都没有,我们都不哭,你也别哭了,你奶会不高兴的。” 他笨拙地拿出自己父母的“惨状”来安慰小梅。 小梅嗯了一声,又边哭边吃,不过比起刚才已经好多了。 自从镇上的赌坊被陈鸢买下变成了包子铺,这附近就没有赌坊了。不进那个圈子,还真摸不着这些赌徒都上哪里去赌了。 陈家的几个兄弟被派出去抓陈巧夫妇,可天都黑尽了还不见有人回来。 两个老家长不睡,其他人也不敢睡,所有媳妇孙子都在屋里一起等着,大家都是劳累了一天的,困的直打哈欠,但是王氏和陈老爷子今天是发了火的,谁也不敢说要去睡的话。 “爷奶,你们先睡,我们守着就成,这都一天了。”金氏是个会哄人的,打着哈欠,挺着个肚子对王氏和陈老爷子说。 王氏看了一眼金氏的肚子,有些心疼:“孙媳妇你先去歇着,你肚子里边还有一个呢,可不敢熬着。老二家的,锦秀你们也回去,看好孙媳妇。” 杜氏和陈锦秀如获大赦,应了一声,就装模作样地扶着金氏回屋去了。 陈锦秀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外边,嘟着嘴:“呿,我爷奶就是多事,人家的事也要管,害的我爹和大哥这会都没回来。” 金氏抓了抓她的胳膊,小声说:“少说两句,你是不是还想去上屋陪着等?” 陈锦秀不服地嘟囔了一声,不过也闭上了嘴。 上屋里的其他人都羡慕地看着她们一家离去,却不敢多言。 这时候,忽听院里的大门一开,好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回来了……”王氏说。 第344章 训女 陈家的人平时最怕的是王氏,也不是怕她怎么样,主要是怕她会无理取闹。但他们真正怕的是陈老爷子,陈老爷子年轻时候就不苟言笑,对家里的几个孩子也十分严肃。孩子们从不敢惹他发怒,因为陈老爷子发怒,那就不是和王氏一样骂几句就能解决得了问题的。在赌桌上精神焕发的陈巧回到陈家的时候一直耷拉着脑袋,她丈夫李宋青本来就是个闷葫芦,一脸菜色,也不吭声。两夫妻那模样,倒真有点夫妻相,不过更像是夫妻共上刑场的样子。陈勇掀开门帘进来,把后边的人让进来。陈巧看了一眼王氏和陈老爷子的脸色,再看看满屋子的人,活脱脱的三堂会审,就知道这次是真的惹怒了陈老爷子。逃是逃不掉了,于是便努力堆起一个笑容:“爹娘……”她在那笑,王氏和陈老爷子却没笑。陈老爷子沉着嗓子,怒喝一声:“跪下!”陈巧还想讨好陈老爷子:“爹,你这是干啥?”她又瞥见炕上坐着的小梅,便对小梅招招手:“小梅,来,娘在这呢。”小梅把头撇在一边,不看陈巧。陈老爷子拿起铜制的烟杆,狠狠地在陈巧身上抽了一下。铜制的烟杆,抽上去可不轻,陈巧一下子发出一声尖叫,捂着胳膊要躲。陈老爷子用烟杆指了指地上,再次喝道:“跪下!”陈巧瑟缩了一下,最终还是跪在地上,李宋青也跟着跪在地上。“你们……你们干的好事!你们这两个畜生!”陈老爷子气的咬牙切齿“头七都没过,你们就把人埋了?你们还有没有点良心?”陈巧挨了那一下,不敢说话,抿着嘴跪着。“宋青,你不是我养的,我本来不好说你,可你瞅瞅,那是你亲娘,你咋能这么对她?也不怕她死不瞑目?”可以看的出,陈老爷子在很努力地克制自己想往李宋青身上抽的冲动。李宋青是个女婿,女婿本是外人,不该他管的,可是想到那个仓促之间长眠地下的老人,他的气实在是不打一处来。李宋青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其实他能着急什么?还不就是着急着去赌钱吗?头七七天时间让他们闷在家里招待客人,守着一个棺材,他们肯定会疯。女婿不能教训,女儿总是自己亲生的,陈老爷子用铜烟杆又在陈巧身上一下一下地打着。“我打你不忠不孝!我打你狼心狗肺!我打你不知廉耻!”陈老爷子每打一下,都要说上一句。陈巧疼的遍地乱窜,哭的泪流满面:“爹,你饶了我,我们想着,这么热的天,在屋里放上七天,那……那还不臭成什么样?所以……啊……”陈老爷子的胡子都飞了起来:“臭成啥样?臭成啥样那也是你婆婆!要是我和你娘有一天死了,你们是不是也要这么对我们?”他用烟杆对着众人,转了一圈,眼睛在这些儿子女儿脸上扫过。他太失望了,虽然他们都在摇头,可从他们的脸上的神情,他完全可以预见,他们死的那天,一定不会比李宋青的娘好到哪里去。他不知道,是这世道变了,还是人心变了。陈巧怕挨陈老爷子的打,一边躲闪一边说:“爹,我知道错了,可是……我们也是不得已,求求你别打了……我们保证,保证等有了钱,重新好好安葬她。”小梅忽然像是一只发疯的小兽,一下从炕上跳下来,抓住陈巧:“你还我奶,你还我的长生锁!那是我要给我奶买药的,你还给我!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大骗子!”她大声地嘶吼着,不停地揪扯陈巧的衣裳。这世上最爱她的人没了,她恨眼前这两个人,是他们害死了奶奶!小女孩的声音尖锐刺耳,陈巧被她的声音刺的一阵难受,烦躁地使劲一甩,把小梅甩到地上:“小梅,你疯了!”小梅的身子轻,让她一甩,没抓紧,一下子脸磕在了炕上,鼻子里一下涌出血来。她怔楞了一下,用手摸自己的鼻子,满手的猩红。“小梅……”陈鸢去拉小梅。小梅却推开她,猛地朝着陈巧扑上去,死死地咬住陈巧胳膊上的一块皮肉,她的喉咙里发出野兽一样愤怒的低吼。陈巧还是第一次见到小梅这幅模样,吓的大叫起来。李宋青也上去帮忙想把小梅拉开。其他人也不知道是想拉小梅还是拉陈巧,屋里乱成了一团。陈巧猛地推开小梅,小梅的脑袋差点要撞上炕沿的时候被陈鸢一把托住。陈鸢把小梅推到子乾身边,让子乾和冬儿抓住她,自己往前一步,在陈巧和李宋青的膝盖上一人一脚,踢的很重,只听咚咚两声,这两人重新跪在了地上。“我爷让你们跪着,谁也不许起来!”陈鸢冷冷地说了一句。只这一句,声音明明不大,所有人却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寒意,瞬间,全场再没人敢说话。对于恶人,果然还是武力更好解决问题。陈鸢把手帕掏出来让小梅擦脸上的血,忍不住蹙了蹙眉:“陈巧,连亲生女儿都敢打,你还真是好本事!”“不是,是她疯……”陈巧还想为自己辩解,被陈鸢的一个眼神吓的噤了声。“爷,你说。”陈鸢让陈老爷子说话。陈老爷子经过这一阵混乱也累了,脸色十分灰暗,但是态度很强硬:“明儿开始,七天,你们俩哪也不能去,灵堂给我搭起来,该有的都得有,每天晚上守夜!我让你几个哥哥盯着你,这七天里让我瞧见你赌,我就打断你的腿!就当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过你这么个女儿!”陈巧虽然心里边不满意,可惧怕陈老爷子,偷偷看了一眼李宋青,见李宋青也没什么表示,于是只能妥协。王氏全程一句话都没说,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陈巧夫妇,不知道在想什么。折腾了大半夜,等到人终于散去,王氏躺在炕上,忽然说:“老头子,有一天我要是走了,就给我弄的简单点就成了,这人啊……唉……” 第345章 蛊术 屋里的光线有点昏暗,陆惊蛰坐在书桌后,认真地看着桌上的书信。 书房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八宝,另外一个是个暗卫,他俩默不吭声地站着,等着陆惊蛰发话。 过了一阵,陆惊蛰抬起头来,扬了扬手里的书信:“八宝,给他回一封,就说我已经为他找到了空缺,让他尽快填补进去。” 八宝应了一声,坐在一边的小桌子上开始写书信。 陆惊蛰按了按鬓角,看向那个暗卫:“说。” 这个暗卫是他经过陈鸢同意放在她身边保护她的,陈鸢身边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主动来报,当然为了尊重陈鸢,一般的小事他都不会出现。 暗卫把陈鸢在湍头村发生的事情仔细地说了一遍。 陆惊蛰听完,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在沉吟。 爷不说话,属下也只有等待的份,那暗卫一声不吭,等了许久。 “你是说有个黑衣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你放倒了?”陆惊蛰抬起脸来问。 暗卫点头:“是,不知道他使的是什么妖术,我只看见她吹了一个奇怪的东西,然后身上一疼,就昏过去了。等我醒来赶过去的时候,陈姑娘已经从那院子里逃出来了。” 八宝一边写字一边插嘴:“会不会是迷香之类的?” 暗卫摆手:“爷,我身上带着尚先生的秘药,要是迷香之类的东西我必然不会中招,我觉得……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 “难道是蛇?不过我没听说过有蛇能咬昏人的,蛇毒要么咬死人,要么就没毒。”八宝咬着笔杆子翻着白眼想。 陆惊蛰沉吟着,眼神深沉。 忽然外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还能是什么?这不就是蛊吗?” 蛊术是一个十分神秘的字眼,哪怕在中国上下五千年的文化中,到处可见它的影子,然而却始终没有人能揭晓其中的秘密。 蛊术最初是用来救人的,但是在后来的不断发展之中,因人心而异,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用途,杀人,便是其中一种。而蛊术最神秘的地方,就是在于能控制虫蛇,杀人于无形,这个暗卫能活到现在,说明江雪还不算泯灭人性。 陈鸢完全不像是一个差点让蛊术杀了的人,蹦蹦跳跳,一脸轻松,她从外边走进来,拍了拍陆惊蛰的桌子:“陆惊蛰,我知道那个黑衣人是谁,你的老情人又回来寻仇了。” 陆惊蛰蹙了蹙眉头,没理会她的调侃:“那个人是江雪?” 陈鸢摊了摊手,眨眨眼睛:“对,我亲眼见过她的模样了,她不知道炼了什么邪术,脸都毁了,现在一半是年轻女子,一半是花甲老妪。” 大家沉默了,没想到时隔两年,江雪会变成那个样子,更主要的问题是,她回来寻仇了! “八宝,把尚岚给我找来。”陆惊蛰眯了眯眼。 尚岚传说是天下第一神医,对付神秘的蛊术兴许也有点心得。 没一阵,尚岚进来了,一脸的兴奋,一进门就直奔陈鸢和那个暗卫:“快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你们谁让虫蛊咬了?” 他一上来就要撸陈鸢的袖子,让陈鸢一脚踢飞。 这丝毫不影响尚岚的积极性,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转向那个暗卫,伸手就去扒暗卫的衣服。 如果真是虫蛊,一个小虫子咬的伤口,鬼知道在哪里,他这架势是要把人家扒光。 陆惊蛰头疼地朝着八宝做个手势。 八宝一把把尚岚抓起来扔进书房侧面的小憩室里,然后让暗卫也进去。 陆惊蛰对陈鸢招招手,陈鸢过去,他把她搂在怀里:“我听说你在你大姑家可威风了一把。” 陈鸢笑着掰他的手指头,眨眨眼:“我可没威风,不过是人要欺负我,我便给个回礼罢了。” 陆惊蛰任由她捏自己的指骨,有点疼,不过疼过以后比先前更放松更灵活。 “你那只能算是个小礼,我刚刚为他们送去了一份大礼,不知道你那位表姐是不是喜欢……”陆惊蛰低沉着声音,带着一点坏笑。 陈鸢扯了一把他的脸:“你可别过火了,他们要是过不下去了,还得来糟害我奶。” “放心,他们过的好着呢。”陆惊蛰诡异地一笑,不禁让陈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时候尚岚、八宝和那个暗卫也出来了。 尚岚的手上捏着个东西,小心翼翼的,和捏着一件瓷器似的。 他把那东西放在一张白纸上,陈鸢才看清楚,是一只小虫子,模样也没什么特别,就是嘴上长着尖尖的喙。 尚岚用一根细毛笔摆弄了几下,嘴里发出啧啧之声:“啧啧,这真是蛊术,想不到这世上还真有这等诡秘之法。你们看,这便是虫蛊,别看这虫子小小,咬上你一口,你最起码得睡一炷香的功夫才能醒来。” 他在那说的激动,却没看见别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陈鸢知道蛊术有许多诡异之处,可她以前可没接触过蛊术,江雪要是拿这个对付她,她估计早就在睡梦之中让毒蛇咬死了。 这个事情是很重的,这并非玩笑。江雪为了复仇而来,倘若她真的丧心病狂,用这诡秘的蛊术,都能一个人把他们全军覆灭。 陆惊蛰在桌子上敲了敲,示意让尚岚闭嘴。 但是尚岚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 陆惊蛰眉头一皱,用力一敲,声音很大,把尚岚吓了一跳。他看他家爷的脸色不好,心知陆惊蛰生气了,急忙闭上嘴,垂手站在一边。 “尚岚,你能解蛊吗?若是遇上蛊术,你可有一战之力?” 尚岚也正色起来:“爷,这蛊术属下也只在古籍中见过,若说要解……我恐怕只能见招拆招,至于能解多少,我还真不敢把话说太满。” 这个时代对于蛊术才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会蛊术的蛊师寥寥无几,大都深居大山里,极少面世。人们对蛊术的认识实在是少之又少。 陆惊蛰不在说话了,陈鸢知道,他在担心。 八宝戳了戳尚岚:“你不是号称天下第一神医吗?” 尚岚翻了个白眼:“这名又不是我自己起的,何况,我是神医,可不是蛊医。” 看来以后这个江雪,还会是个大麻烦啊…… 第346章 作别 虽然江雪就像一个不控制的定时炸弹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游走,任何时候都有可能游走到陈鸢身边。不过陈鸢不是怕事的人,生活照样的还得过。 遵循陈老爷子的要求,李宋青家还是搭起了灵堂,丧宴虽然简陋,但好歹是有了个形式。 来的亲戚不多,李家的大都亲戚都害怕李宋青这个赌徒,躲都躲不及,更不用说来参加这丧宴了。 整个丧宴上显得十分冷清,倒是陈家的人来充了充场面,再有就是村里边的左邻右舍。 可怜那老人,临死临了,哭丧的人竟然凑不齐一手之数。 陈巧跪在那干嚎了几声,愣是没掉一滴眼泪,李宋青这个闷葫芦,就是不停地烧那毫无意义的纸钱。李旭穿着一身孝服,麻木地看着灵堂,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王氏,来了以后往地上一坐,长吁短叹。说了亲家许多生前的好,到了后来,竟然哭了起来,看她那模样,竟然不是假的。 “唉,老姐姐,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教好女儿,没能叫她好好孝顺你,是我们对不起你……”王氏用手帕擦了一把脸上的泪,鼻头和眼睛都红的可怕。 陈鸢还是地第一次见到王氏真心实意地为了别人哭,不知道是触景生情还是同病相怜。 看着这空荡荡的灵堂,陈鸢下意识地想找小梅,可找了一圈,竟然没找到。 今天早上小梅死活不肯回来给她奶守灵,陈鸢劝了好半天才劝动她,可现在她又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陈鸢很理解小梅,失去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让她很敏感很恐惧,她失去了依靠,便开始竖起刺保护自己。尤其是陈巧夫妇的所作所为,让她觉得她奶奶就是他们害死的,现在的她,需要一个引导。 “子乾,冬儿,你们瞧着小梅没有?”陈鸢把在帮忙搬桌椅板凳的子乾和冬儿叫过来。 子乾和冬儿听话,来了这边帮忙就没停歇过,比陈巧和李宋青还像是这家的人。 他俩对视了一眼,同时摇摇头:“姐,我们一直在后边忙来着,没注意她去哪里了。” 陈鸢想了想,朝着李宋青夫妇看了一眼,觉得应该指靠不上他们了,于是便出去对那些扒在门上看热闹的小孩问:“谁知道小梅她奶奶的墓在哪?给我找着地我就给他十块糖。” 那群小孩平时就在村里边到处看热闹,谁家的事都能凑上一脚,他们的消息比大人还灵通。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群小孩你争我抢的举手。 小梅无处可去,不在李家,就只有她奶的墓地可去。 嘎洼村的路陈鸢不熟悉,跟着几个小孩走了一阵才绕到地方,其中一个小孩一指前边一个几乎看不出是坟包的坟:“喏,在那呢。” 陈鸢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对那几个小孩道:“明儿到镇上的包子铺去领赏。” 小孩们欢呼着一哄而散。 这地方实在是荒凉,自从李家老爷子死了以后,李宋青这个独苗就彻底的全身心的投入了赌博事业的怀抱当中,这些地已经许多年没有人经营了。 其实李家已经没地了,全都被李宋青和陈巧卖了当赌资了,要不是这块地里埋着李家的几代祖宗,估计他都能把这地也卖了。 冬儿抓了抓陈鸢的手:“姐,小梅一个人跑这来干啥呀?她不害怕吗?” 陈鸢苦笑一声。害怕?当然不怕了,当你发现全世界都没有了再爱你的人,你和死又有什么区别?她想起前世奶奶去世的时候,她还不像小梅还有父母可以怨恨,她只有自己。那种绝望和痛苦让她在她奶奶的墓前睡了十几个日夜。 小梅的年纪还小,她也许并没有陈鸢那时候那般痛楚的心境,可孩子的心更敏感,更懂事。 “小梅,我是大丫姐姐,你出来。”陈鸢绕着那小小的土堆走了一圈,没发现小梅的人,但是地上明显有小孩的脚印,而且旁边还有用手刨土的痕迹,证明小梅真的来过这里。 四周一片寂静,陈鸢用手搭着凉棚,到处看,还是找不到小梅的踪迹。 陈鸢心里暗叹一声:“小梅,你听话,快出来。你奶走的时候高兴着呢,她知道你要用长生锁给她买药,知道你舍不得她,你这么孝顺,你奶心里边别提多高兴了。” 他们听见远处一个高大的墓碑后边发出一声轻微的动静。 “小梅,你这么躲躲藏藏的,是连我也不见了吗?大丫姐姐也不管你,你以后上哪去?” 又是一声轻轻的声音,小梅从那墓碑后边走出来,用手抹着眼泪。她的小手很脏,一抹,满脸的黑泥。 陈鸢把手帕给她擦脸:“别哭了,再哭该不好看了,你奶可不是喜欢小梅好看的模样?” 小梅点着头,还是忍不住呜咽。 陈鸢看了一眼她的小手,上边全是土,指甲里也全是刨过土的痕迹,还有不少被树枝和石子划伤伤口。便耐心地问她:“小梅,你在这干啥呢?” 小梅一边哽咽一边说:“我看……我看别人的坟那么大,就我奶的这么小,我给她……我给她做个大的……” 她用手刨土,只是为了给她奶奶做一个大一些的坟墓。 一个孩子尚且如此,李宋青和陈巧,还真不是东西! 冬儿也拿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小梅:“小梅妹妹,你别哭了,我们帮你,肯定能给你奶做的比他们的都大!”说完已经从地上捡了个枯树枝,在地上狠狠地刨了起来。 陈鸢安慰了小梅几句,也加入到刨土的行列中。 说实话,在烈日底下干这活实在不是啥好差事,可陈鸢内心却无比的平静。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小小的女孩,一捧土一捧土把她的奶奶埋进土里,麻木的,执着的,悲伤的。 人多力量大,忙活了一个时辰,终于把那小土堆堆成了一个大坟堆。陈鸢捡了个石头在坟头的木牌上一笔一划写下那可怜女人的名字,挽了一把青草插在坟前。 临走的时候,小梅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被陈鸢牵着手离开。 走出很远,她又回过身来对着那坟说了一句:奶,再见! 坟头上的小草轻轻晃动一下,似乎是那老人作别的挥手。 第347章 一大批难民来袭 七天的守灵把陈家人累的够呛,不过最难受的还是陈巧夫妇,陈鸢看着他俩那抓耳挠腮的样子,真是比毒瘾发作还难受。 头七一过,陈巧便迫不及待地和陈老爷子求情,要去外边一趟。不用明说,陈老爷子心里边明镜似的,可陈巧毕竟已经是个成年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是她自己的选择。 以前家里边还有个婆婆能帮着看小梅,现在那老人去了,小梅便变成了没人管的孩子。 陈巧想了半天,竟然想出一个馊主意:“要不我们把小梅带着,她在我们身边我还能看着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看她那表情,仿佛是带了一个拖油瓶。 陈老爷子瞪了她一眼:“咋,带在身边,你还想没钱了卖女儿?” 别说,陈巧和李宋青这种已经为了赌博丧心病狂的人,还真有可能卖女儿。 陈巧现在生怕陈老爷子不让她去,便唯唯诺诺地讨好:“嗨,爹你说的啥话,这咋也是我亲生的,哪能呢。那您说,小梅咋办……” “孩子来我们这住,让小旭也来。你俩……哼……”陈老爷子对小梅伸伸手,小梅过去拉住。 “这……这咋好意思呢,我已经是出嫁的人了,哪好意思让爹娘照看孩子呢……”陈巧嘴里这么说着,可脸上的那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是窃喜。 有个人能给你看孩子,还管吃管喝,你说还能有比这更舒服的事情吗? 出奇的,王氏竟然也没有反对。其实王氏这次见到陈巧几乎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每次见了她,不是在发呆空想,就是躺着向炕里不闻不问。 陈老爷子一眼也不想多看陈巧,便坐在炕上又抽起烟来。 陈巧受了冷落,一脸尴尬,对着小梅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小梅,你想在你姥爷家呆着还是跟娘走?” 小梅看也没看陈巧,和冬儿俩人在那玩翻红绳,仿佛没有听见陈巧的话。 所有人都恨不得远离这种吸血鬼一样的亲戚,陈家的人几乎将他们两人当成了空气。陈巧见没人理会她,尴尬地搓了搓手,对陈老爷子和王氏喊了声:“爹娘,那……那我们走了……”见还是没人理,便灰溜溜地出了门。 他们走了,小梅才抬起脸朝着门外看了一眼,抿了抿嘴唇,又重新低下头去。 李旭没有回陈家,他奶在的时候他也不回家,没人管他,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李旭和陈家是完全没有感情的,他既然不肯回来,陈家也就不管他了。 陈鸢已经许多天没有去过铺子,她的铺子全权交给几个“代理人”很放心,每天只要看看账本,算算能拿多少钱就行。 这些天也很闲,她顺着山路下山,远远瞧见镇上多了不少人,许多人都倚着墙壁坐着,有些眼巴巴地盯着那些卖吃食的铺子咽口水。 她心里一动,那些南边来的难民果真是逃到了这里。 包子铺的门口墙根下坐了不少人,一个个咽着口水盯着铺子。 陈鸢进去,看见纪礼坐在柜台后边,正揉着眉心看账本。 “他这是咋了?”陈鸢问忙活的柳儿。 柳儿打着手势告诉陈鸢这两天外边来了不少难民,纪礼正发愁怎么打发他们呢。 柳儿这两年已经完全被陈鸢改造过来了,模样水灵,识字懂账,已是陈鸢的半个得力助手。陈鸢不在的时候,她就会代替陈鸢成为小掌柜。 纪礼听见他们说话,抬起头来:“你可算来了,你瞅瞅,外边那些人,可怎么打发?要是发善心,我们可没那么多钱养这么多人,这两天铺子里已经遭了不少回贼,我看,官府再不管管可就要出大事了。” 这就是陈鸢所担心的事情,刚才来的时候看着镇上所有的铺子都闭门不开,估计是怕遭贼。 陈鸢想了想,对纪礼做了个放心的手势:“这些人来的好,咱们可要靠着这帮人做大事。” 纪礼不信:“你虽然有钱,可养活不了这么多人,要是一天两天这善心发了也就算了,多了,咱们可发不了。” 陈鸢眨眨眼:“不是还有个王爷吗?他的钱够养活几百个人了。” 纪礼蹙了蹙眉头,没说话。 这时候从里间里跑出来一个瘦弱的人,肩膀上扛着一袋面,一边踉踉跄跄一边对柳儿喊:“柳儿,我把面搬出来了……” 听着这声音,陈鸢一愣。 柳儿连忙上去帮忙把面从他肩膀上拿下来,还递上一条浸湿了的帕子。 那人一抬脸,也看见了陈鸢,二人两目相对,异口同声道:“是你?” 二蛋这回和陈鸢上次见可不一样了,虽然衣服还是破烂,可人脸洗干净,头发梳整齐了。要不是听见那声音,陈鸢还没法把眼前这个有点英气的青年和前些天那个野人联系在一起。 陈鸢抓了抓头发:“二蛋,你咋在这?” 二蛋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脸,有些害羞:“仙女,我那天回去以后把那事和我娘说了,我娘说你说的对,我有手有脚,不能总靠着偷东西过日子,所以我就来镇上找个事做,正巧这个铺子招个小工……” 这还真是个缘分,陈鸢看他那细胳膊细腿的样子,肯定不能吃重苦,不过他有这份心,她也愿意给他个机会。 “柳儿,让人重新开灶火,多蒸馒头和熬粥,再和点面。”陈鸢吩咐柳儿。 柳儿便去叫还在休息的茂氏和那几个媳妇。 今天没办法开始布施,许多吃食都要现做,而且难民的数量不小,他们铺子里目前的东西并不够。 茂氏出来了,陈鸢把情况大概说了一下,茂氏了然:“是该做点善事,我昨儿还说呢,那一个个拖家带口的,大人可还行,那些孩子可受不了。” 于是重新开了灶火,开始和面。 陈鸢独自去了后院,把跟在她身边的那个暗卫叫出来:“回去告诉你们爷,把附近几个县的米面调些过来,越多越好。” 暗卫领命离去。 陈鸢看了一眼窗外那些饿的蔫蔫的人,叹口气。 第348章 难民吃光了你的粮食 陆惊蛰的动作很快,几乎一夜之间,就从清水镇外边调集了好几车的米面。 他们来的时候走的是夜路,米面都装在袋子里,那些难民虽然好奇,但是看着那些佩着长刀威风凛凛的护卫,就不敢靠近了。 另外他从别的镇子还调集了一批大夫和药材,也都送到这里,准备为这些难民看病。 陈鸢回了村里找了一群妇女,许下每人每天三十文的价格请她们连夜蒸馒头熬粥,材料都是陆惊蛰提供,就是的动个手而已,她们都乐得做这事。 陈老爷子知道陈鸢要施粥救人,一个命令下去,几个媳妇谁也不敢偷懒,把个伙房蒸的烟雾缭绕。虽然陈老爷子说是做善事不要工钱,不过陈鸢还是偷偷把钱给了她们,她一向秉持公正的原则。 陆惊蛰入夜的时候站街上看了一圈,看见那些可怜人蜷缩在别人的墙头下,眼神呆滞迷茫。 即便是那朝堂上的天子是一代贤君,可这民间,总有天子看不见的地方有人正在遭受疾苦。 若是有一日,他成了那朝堂上的天子,可能真的保百姓无忧? 一夜的时间,许多人加班加点的为这些难民付出了不少。 第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陈鸢和陆惊蛰等人已经出来了,在包子铺门口支起了大锅和长桌,陈鸢和陆惊蛰一组,茂氏和牛成一组,柳儿和二蛋一组,子乾和冬儿一组,好几张桌子同时开始施粥。 起先那些难民还不敢上前,八宝大声道:“乡亲们,你们逃难至此,我们家王爷不忍看你们受苦,今日起王爷要施粥,想吃粥的都可以来领一碗热粥和馒头。” 有人施粥?这些难民的眼睛里闪出一抹希冀,最后八宝的这番话在他们的脑中自动缩减成几个短句:这是王爷的封地,王爷施粥救人,有粥吃不会饿死了! 于是原本被晒的蔫蔫的众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蜂拥到了桌子跟前。 碗都是大海碗,每个碗都盛满满一碗,另外一个碗里放满馒头。 有些人刚端在手上,就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烫的直哆嗦,还不肯放开粥碗。 陈鸢看见有些带着孩子的人,拿到粥却不敢先吃,一口一口地的先喂孩子,那些孩子的脸上挂满了笑容,因为一碗粥一个馒头而欣喜。 几乎每一个来领粥的人都会说谢谢,陈鸢第一次觉得,谢谢这个词是如此的贵重。 满满的十大锅粥,被喝的精光,白花花的馒头也分了个干净。 陆惊蛰带来的那些大夫早已经准备好,身边的药材也都已经摆好,只等给人抓药。 “身上有不舒坦的来瞧瞧大夫,看病,抓药。”八宝这个大嗓门,活喇叭,真是叫的好。 有人激动起来:“还能看病?还能看病啊……谢谢王爷,谢谢王爷……” 有甚者都哭了起来:“如果咱们能早点到这,早点瞧着大夫,我那可怜的老娘就不会客死异乡了……” 他们经过长途的奔波,几乎每一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点病痛。 陈鸢看见有的人因为长时间被晒伤,浑身的皮像是蛇皮一样,能一层层的被剥下来。 有的人浑身都是湿疹,又可怕又可怜。 陈鸢很难想象,人类是经过了多么漫长的时间,才战胜了自然,有了现代的一切?至少在她所在的这个时代,人类在天灾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 中午太阳晒的厉害,陈鸢便让人用黑布在整条街上空遮了一遍,勉强挡住阳光的灼伤。 索性都不是严重的病,大都只是长期饥饿导致的营养不良。 等他们重新回到队伍当中,安静下来的时候。 陈鸢走到人群当中大声问:“你们当中有谁会盖屋子?谁会木工?谁会泥瓦工?你们也不想孩子成天躺在街上是不?王爷说了,为你们盖房子住,让你们有歇脚的地方,不必再奔波了!” 他们一路奔波,风餐露宿,别说住的地方了,吃都吃不上好的。很多人在路上就已经熬不住死了,在来到清水镇之前,他们以为他们这辈子都找不到能接纳他们的地方了。 能有住的地方,所有人的眼睛一亮,立刻就有人站起身。 “能做大工的人,每日能领到二十文工钱,妻女家眷除了每日的粥和馒头以外,多加一碗红烧肉。能做小工的人,每日领十文工钱,也能多吃一碗红烧肉,谁愿意来?” 能有钱赚,还能有红烧肉,几乎所有的男丁都站了起来。 陈鸢点点头,很满意,大工需要技术,做小工那可就是简单的搬砖和泥,只要不是想成天不劳而获的人都能做的了。 这是她目前想到的办法,现在给他们钱,也是为了以后断了为他们施粥之后他们也有能力自己养活家人。陆惊蛰不可能养他们一辈子,他们总得学会在陌生的地方生活。 “能做工的都到我这来,记下名字,明天咱们就开工了。”八宝招呼一声,一群男丁就跟他去了。 剩下的大都是女人和小孩,陈鸢看着他们笑了笑:“王爷为大伙准备了新衣裳的料子,谁会针线活?每日十文,绣活好的每日十五文。” 乡下人家,衣裳鞋子都是自己做的,但凡是个女人家,都会几手针线活,陈鸢这也是为了让每一个人都能被调动起来。 果然,几乎所有妇女都应了声音。 陈鸢一个个挨个去记下名字,顺便把有孩子和老人的家庭也特殊标注过了,等忙完这一切,已经是下午了。 她的腰酸背痛的要命,可还是坚持着和其他人把下午的施粥也做完。 有个小女孩端着碗来要馒头的时候,眨巴着大眼睛看陈鸢:“姐姐,我娘说以后我也要像你一样做个好人。” 陈鸢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多给了她一个馒头:“你娘说的对,要做个好人。” 然而好人?陈鸢想了想自己,她到底算不算一个好人呢?前世她肯定不算,这辈子……嗯,勉强算。 第349章 青涩的情愫 重赏之下,万众一心,陆惊蛰的钱没有白出,清水村就和过什么重大节日一样,山上家家户户蒸馒头,烤饼子。山下以往都是山林荒地的地方,现在叫人铲平了,打了地基,开始盖房屋。 二蛋想多赚点钱,除了铺子里忙里忙外,还要去帮着那些难民盖房子,看他忙前忙后的样子,陈鸢有点喜欢这小子了。 二蛋的娘和妹妹也被接到了镇上,他娘前些日子让晒中暑了,躺在床上不能起身。 柳儿一边帮忙照看着二蛋的妹妹,一边得掐点给他娘喂药。 其实二蛋不叫二蛋,她娘说了,二蛋和妹妹都跟着她姓,二蛋叫林乐,可是他嫌这名字太女气,宁愿叫二蛋。 妹妹林心还是个几岁的小姑娘,发育的慢,现在走路还磕磕绊绊的,掰着柳儿的手要去看二蛋干活。 柳儿被她闹的没办法了,见林氏已经睡了,便拉着她出去。 男人们都在山上干活,女人都坐在搭了凉棚的街道上缝补衣裳。 林二蛋光着个膀子,这两天天气暴晒,把他晒的皮肤黝黑,竟然比先前那种单纯的瘦弱多出了几分精来。这会虽然是下午,可还是出了一身的汗,顺着脊背往下流。 林心叫着哥哥往前窜,柳儿其实并不想接触那些男人,但是牵着林心不得不往前走。 二蛋听见了,转过身来,把林心抱起来。 这都是光膀子的男人,柳儿看也不敢看。只能一直低着头,从随手提的篮子里拿出来一条用凉水浸过的湿帕子甩给二蛋,然后拿了个小瓦罐让二蛋喝水,整个过程她都没敢多看一眼。 二蛋谢了柳儿,喝了一口水,便顿了顿,这水有点甜,和他们跟那些人一块喝的水不一样。 “谢谢你……这个……挺,挺好喝的……”二蛋看着柳儿的清秀面容,脸上有点发烫。 柳儿的脸也一下子就像着了火一样,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这是她学着陈鸢给子乾和冬儿喝的凉茶弄的,只是一片好心,现在看来,却有些暧昧了。 陈鸢和陆惊蛰并肩坐在山坡上,旁边还有八宝和子乾冬儿。 八宝瞅着柳儿和二蛋那边,咋咋呼呼地喊:“你们瞧,那个二蛋是不是喜欢柳儿?你瞧他那脸,红的和猴屁股一样。” 陈鸢用手搭着凉棚看了一眼,佩服八宝,二蛋都被晒的黝黑黝黑了,他还能瞧出来人家的脸和猴屁股一样,她倒是觉得柳儿脸红的有点不正常。 这时候柳儿正从二蛋手里把瓦罐接回去,林心在二蛋的怀里一挣扎,瓦罐在他的手上抖了一下顺着他的手心就往地上滚,二蛋连忙伸手去捞。 柳儿也下意识地去抓,两人的手一下子抓在一处,那瓦罐却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几片。 瓦罐的声音可大,把两个人吓的都哆嗦了一下,接着就像是触电一样猛地把手缩了回去,脸红的都要炸了。 陈鸢看的津津有味,发现柳儿收回去手以后虽然还是紧张的浑身颤抖,可却没有再像以前一样不停地搓手了。 这两年她一直在帮助柳儿改掉这个毛病,但是她知道这属于心病,很难治好。虽然经过了两年,柳儿能在给男客人端饭的时候克制住恐惧了,可这被异性一碰就忍不住搓手的冲动还是始终没变。 柳儿着急忙慌地蹲下身去捡那些瓦罐的碎片,二蛋把林心放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柳儿,你……你们回去,我来捡,别伤着你。” 林心这小丫头一落地就到处乱跑,柳儿怕她受伤,急忙拉住她。 这时候有人从背后拍了二蛋一巴掌,嗓门大的吓人:“二蛋,这是你媳妇?” 二蛋颤抖了一下,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她是……”她是谁?突出起来的问题,竟然一下子让他想不出来该如何介绍柳儿。 “你小子快别装了,我都瞧见了,她刚才偷偷给你又是喝水又是递帕子的,不是你媳妇能这么干?”那汉子哈哈大笑“没瞧出来啊,你小子才出来了几天,就哄到媳妇了。” 他们基本都是从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彼此都认识。 “叔,不是……不是……”二蛋急的抓耳挠腮,可看柳儿,已经拉着林心逃也似的走远了。 汉子又哐哐地拍了几下二蛋那瘦弱的肩膀:“这么大人了,还害羞呢。” 八宝啧啧了两声:“这新来的小子有什么好的,柳儿咋喜欢这样的。看我八宝,长的好武功强,咋没见她正眼瞧过我?” 陈鸢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也喜欢柳儿?那你现在去,我不拦着。” 八宝摊了摊手,一脸的深明大义:“算了,我八宝是个君子,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柳儿姑娘也喜欢那小子,那我就勉为其难的退出了。” 其实这两年里陈鸢也没少撮合柳儿和八宝,可是好像这两个人之间并不来电,八宝有着杀手骨子里的冷血和单纯,而柳儿始终放不下以前的过往。 陈鸢倒是很奇怪,二蛋是个很普通的男子,柳儿倒是对他有些不同。 有机会得撮合撮合他俩,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柳儿孤独终老。 八宝提着鼻子闻了闻,吸了一口口水:“我闻到红烧肉做好了。”说着一骨碌起身,带着子乾和冬儿去觅食了。 陆惊蛰看着八宝他们走远,才回过头来,看着一脸高兴的陈鸢。 陈鸢让他盯着,还以为脸上有什么脏东西:“怎么了?” 陆惊蛰薄唇动了动,才说:“南边也开战了,开始征兵了。” 他看见陈鸢脸上笑容一下子僵硬住,她勉强咬了咬嘴唇:“真的吗?” 陆惊蛰点头:“南边军力薄弱,防线最长,军队过不了多久就会进入这里征兵。” 古代征兵不像现在这么谨慎,和平年月里还稍微正规点,要是战争年月,那就会降低征兵标准,除了老人小孩,剩下的只要是男丁,都要上战场。 陈鸢回头去看子乾走远的背影,蹙着眉,忽地抓住陆惊蛰的手:“能瞒一时便瞒一时,我实在不忍心让他去。” 陆惊蛰嗯了一声,沉默了半晌,忽然说:“风筝,我要上战场了。” 第350章 集体中毒 听到陆惊蛰要上战场的这个消息的时候,陈鸢的头皮一阵发麻,然后便是长时间的清醒。 你问什么叫长时间的清醒?就是那种什么事情都可以一瞬间想的明白,任何事情你都了然,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没有理由阻止,也没有办法阻止,陆惊蛰日后想要身居高位,就得付出别人更多的心酸。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那么并肩坐着,陈鸢把头靠在陆惊蛰的肩膀上,看着太阳一点点落下。 这是他们的默契,陆惊蛰说那一句已经足够,陈鸢不回一句已是了然,聪明的人不必多想,懂你的人不必多言。 下午又是分发馒头大饼和汤,等陈鸢忙完这一切吃上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陈鸢这些天操心的事情太多了,累的慌,匆匆扒了几口饭便睡下了。 睡梦之中她一会梦到子乾上了战场的样子,一会梦到陆惊蛰上了战场浴血奋战,这些梦境像是梦魇一样缠着她。 过了许久,睡梦中有人在推她,推了几下,陈鸢猛然惊醒。 原来是子乾,子乾指了指外边让陈鸢听,陈鸢听见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陈鸢抓了抓头发,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失去了警觉的一天,倒是让子乾叫醒的。 “你看好冬儿,我出去瞧瞧。”陈鸢起身穿上衣服,小声叮嘱子乾。 推门出去,原来外边是八宝,八宝一见陈鸢吗,先上上下下把陈鸢打量了个遍。陈鸢一阵毛骨悚然,急忙裹了裹衣服:“八宝,你疯了?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干嘛?” 八宝压低了声音:“风筝,不好了,那些难民不知道中了什么招,晚上都开始肚子疼,爷已经去镇子里了,让我来瞧瞧你们有事没?” 陈鸢摇头:“我们没事,这是怎么闹的,下午不是还好好的吗?走,咱们一块去看看。”她把手画在陈家的暗卫都叫出来护住陈家,才跟八宝一起翻过小院的墙头。 八宝一边走一边说:“我们刚才看了一下,那些人肚子都一起肚子疼,王爷估计问题是出在了下午的饭里。” 陈鸢明白,这里的村民赚着钱,没必要去给一群一无所有的难民下药,肯定是被外人放进去的。 至于这个“外人”是谁,不言而喻。 这个江雪怎么是疯了吗?针对她和陆惊蛰也就算了,为什么给这些无辜的难民下药? 远远的就能听到人们的呻吟声,火堆周围躺着许多人,一个个捂着肚子,面色发白。陆惊蛰正带着几个大夫在色查看那些人的情况,连尚岚这种御用神医也被抓来诊治病情。 陆惊蛰的脸色很沉,不知道是为了这些无辜的村民,还是在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杀了江雪。 好在这毒好像并不致命,而且还有选择性,对年纪小的人反倒没有对大人那么大作用,大人们都躺倒在地上直打滚,那些孩子却还能坐着。 尚岚知道陆惊蛰的心情不好,也不敢再把这当成是蛊术研究了,一连帮着好几个人把了脉,看了舌苔和身体才站起身。 其他那些大夫都听都没听过蛊术这东西,别说诊断了,把脉半天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来,一个个颤巍巍地盯着陆惊蛰,生怕这位大爷发怒。 “爷,是蛊术,也是简单的虫蛊,我能解。”尚岚抹了把汗,一脸不辱使命的模样。 陆惊蛰看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一群大夫跟着尚岚落荒而逃。 陈鸢走到陆惊蛰跟前,才看见陆惊蛰的脸色也很难看,看他那样子,竟然也中了那种蛊毒,亏的他还能这么直挺挺地站着。 连忙扶他坐下,手被陆惊蛰抓在手里的时候,陈鸢才察觉到他到底有多痛苦,手心里面全是汗水。 “我叫尚岚先给你熬药。”陈鸢想要起身,被陆惊蛰一把扯住。 陆惊蛰的嗓子里几乎是低吼着:“别去,别去……这么多人都在等着呢。” 陈鸢急的直冒汗,怎么看着这蛊毒对其他人的作用也不至于这么大啊?难道这东西不是根据年龄而是体质来增加效果的? 不对啊,下午给大伙发食物的时候陆惊蛰没有吃啊,怎么也会中蛊? 陆惊蛰苦笑,原来是有个孩子天真的想感谢他,让他吃一口自己的馒头,他不忍看那孩子失望,便小小的咬了一口,然而就是这一口,让他中了招。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就在陈鸢都觉得陆惊蛰随时会晕过去的时候,药终于熬好了。那些大夫把汤药端给难民。陈鸢不顾陆惊蛰阻止去为他端了一小碗。 药刚喝下去不一会,便有人开始呕吐起来,呕吐物里有一条像鼻涕虫一样的东西,还在蠕动。 八宝用树枝挑了都扔进火里,烧的哧哧作响。 陆惊蛰也吐了一回,神色略略恢复。 “她为什么要对这些无辜的人下手?”陈鸢想起总有这么一个危险的人在附近徘徊就觉得糟心。 陆惊蛰笑了笑,一脸讽刺:“我想,这个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她在告诉我们,她无处不在,只要她想,杀了我们易如反掌。” 看来这个江雪出去两年还真是变态了,用得着用无辜人的性命来恐吓吗? 陈鸢站起身来:“你的人呢?那么多人找不到一个女人?我上次与她交手,她虽然手法诡异,武功却不高,大可以将她抓回来。” 陆惊蛰蹙眉:“我的人都被她用蛊迷晕了,回来以后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陈鸢的脸色浮上一股杀意:“你们找不到,我去找,我找到她,就不是抓起来那么简单了。” 陈鸢总觉得陆惊蛰这家伙肯定是没有好好找,他和江雪虽然没有男女之情,但是他总是对江雪有哦那么些手下留情的意思。 她可不是陆惊蛰,倘若下次再见到江雪伤害无辜,她肯定不能手下留情。 杀人对她来说很简单,江雪,也不过是一个认识了几天女人而已。 陆惊蛰勾了勾嘴角,觉得她吃醋模样还有几分可爱:“由你处置便是。” 第351章 解开迷的钥匙 那些难民的生活暂且稳定了下来,陆惊蛰这些天与他们吃同吃同住,在百姓之间有了很大的声望。 陈鸢的铺子暂时是开不下去了,也就乐得清闲,成天和纪礼在铺子里打麻将,这是陈鸢闲得无聊发明出来的,全是用木块做的,打起来还十分简单有趣。 二蛋的娘林氏是个寡妇,夫家狠心抛弃了他们娘仨,她一狠心,让二蛋和林心都随了她姓。林氏和茂氏很合得来,比起常氏,她多了些硬骨气,但是并不犀利苛刻,性格很好,十分好相处。 把下午要吃的馒头和粥都做好以后,大家抽空凑了一桌,打了一阵麻将。 在赢了几把后,纪礼乐的有些飘飘然,喝了酒,脑袋发晕。 陈鸢见茂氏和林氏去一边说话了,想了想,就试探着问纪礼:“纪爷,我有个字想问你,你到喝了这么多酒,还能识得清不? 纪礼脸颊发红,双眼迷醉,然而还是拍着干瘦的胸膛:“咋……咋就不认识?我老头子……没有不认识的字……你,你不信考考我!” 陈鸢用手蘸着酒在桌上写了个繁体字让他瞧。 纪礼哈哈大笑,又抿了口酒:“哼,这种雕虫小技,这不就是个齑吗?我是醉了,眼神不好了,可我的本事还在呢。” 看来这老头虽然喝了酒迷糊,可学识不迷糊,倒是可以试探一下那个字。 她手中的那块玉牌已经放了两年了,她很少去看那东西,两年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却始终没有像秦月荷说的那种威胁存在。陈鸢觉得再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她要查清楚秦月荷的身份,也要让子乾和冬儿活的安全。 “既然你这么厉害,不如认认这个。”陈鸢又写下一个更复杂的字“这可是个古字?” 这字的笔画其实并不算特别多,只是和古字一样,写的手法很独特,弯弯曲曲的,要是眼神不好,还当是个画呢。 老头子凑在那个字上左看右看,嘴巴里发出嘶的一声,摸着胡子,蹙着两道眉毛。 眼看着那字都快消失了,陈鸢故意笑道:“瞧见没,这世上还是有你不识得的字呀。” 纪礼没吭声,自己也用手指沾了酒,在桌上写写画画,直到陈鸢写的那个字的水迹都干了,他还是没吭声。 看来这字果真是难,说不定根本不是个字,陈鸢想着如果这东西不是个字,那会是什么东西?一幅画?还是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符号? 就在她的准备放弃的时候,纪礼猛地一拍桌子,把陈鸢吓了一跳:“这……这是个反向字啊。” 陈鸢没听懂,啥玩意叫反向字? 纪礼着急忙慌地从柜台里拿了张纸,把陈鸢先前写的那个字写在纸上,让陈鸢看:“你瞧瞧,你瞧瞧这字有没有啥不对劲的地方?” 陈鸢可没学过古字,就这个世界的繁体字都够她喝一壶的了:“纪爷,我可不认识古字,你就直接给我说。” “这个字不能这么看,得这么看……”纪礼狡黠地一笑,把纸翻转过来。 这个纸是平时给冬儿和子乾练字用的,材质很厚,很粗糙,墨汁在上边有些诡异地晕染,不过还是勉强能够从纸的背面看,那个诡异的字竟然变得稍微规整了一些,不过陈鸢还是看不出这是个什么字。 纪礼笑着说:“这字是专门这么写的,为了不让人瞧出来到底是啥。我刚才也是忽然想起来是我家小姐在的时候曾和我玩过这样的游戏,只是这字笔画太诡异,让我老头子一下发了懵。” 又是他家小姐?陈鸢忽然有点好奇,他家小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在纪礼的口中,她是一个聪慧的女子,不光学识多,而且小聪明还不少,能想到这么先进的保密手法,还真是个奇女子。 “那这到底是个什么字?”陈鸢问。 纪礼捋了捋胡子:“这是个虎字啊。” 陈鸢愣了愣,下意识地问:“老虎的虎?” 纪礼又灌了口酒:“嗨,可不就是?长虫的那个虫……” 陈鸢无语,看他那样子也喝的差不多了,等会就该倒头大睡了,便没有再说话。 纪礼已经走到后院去小屋里歇着了,陈鸢却坐在原地没有动,她觉得自己的后背有冒汗,脑子里一片混乱,却又无比的清晰。 这其中似乎还有很多的疑问,可似乎,主线已经清楚了。 虎……那两个字难道是老虎?还是虎王?看那玉牌材质特殊,难道是虎骨? 陈鸢忽然想笑,却又忽然很想骂人,骂骂那个死了却不肯安生的秦月荷,既然已经想要把这件事情在她身上就此了断,为什么却又非要让陈鸢找到那东西?既然要了断,何不告诉陈鸢直接往山里一扔了事,反而写了一封半解密不解密的信? 她更后悔自己就不该嘴贱想要问这个字,也许有些东西,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这玉牌就像是一个解开关键的钥匙,忽地一下,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虽然细节还有疑问,但是整个故事的走向几乎可以缕清了。 虎符…… 陆惊蛰说,虎符一共两块,一块在皇上手中,另一块在被灭族的肖家手中,而肖家被灭门以后,这虎符便不见了…… 陈鸢苦笑,秦月荷拿着这东西,难怪要到处逃命。 整个故事的大概走向便该是这样。秦月荷当年大约是肖家的什么亲戚之类的人,就算不是,也和肖家有亲密的联系,肖家知道将要被灭门,在愤怒之下将虎符秘密地交给了秦月荷。 秦月荷带着这东西一路逃命,从遥远的京城逃到了这边陲的小镇,被陈怀所救。她虽然已经逃离京城,却始终过的战战兢兢,而这能号令军队的虎符对于她来说,却像是一个随时会炸的炸弹,若是被别人发现,她必然是要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甚至还会连累陈家。 后来王氏又将虎符偷走,她始终没有机会把虎符拿回来,在如此战战兢兢的生活下活到了自己生命的终结之时,本想将这秘密就此了断,却又担心有负肖家的嘱托,于是心情复杂地写下了那一封信,才终于得了个解脱。 秦月荷,你到底是谁呢? 第352章 肖家养女名肖芷 那块玉牌揣在身上两年,陈鸢不是没揣测过它的来头,其实上边那么大一个老虎,陈鸢首先就想过是不是虎符。 可中国历史上的虎符不管是博物馆里还是电视剧里演的,都是一个完整的老虎铜塑从中间一劈两半。这个映像在她脑子里根深蒂固,一直也就没往那么方面深究,鬼知道这个架空的世界竟然把虎符变成了这么个玩意。 那么现在更大的问题来了,既然这虎符是人家肖家的,理应还给肖家。现在肖家就剩下个陆惊蛰和肖均,这东西是不是应该还回去? 可是秦月荷在信里又说一定要交给拿着另外一半虎符的人,另外一半虎符现在还在皇帝手中,难不成是要给皇帝?想不通啊想不通。 这些人做事未免都有些谨慎过头了,肖家也不知道是怎么布置的,而秦月荷却又不肯说出全部真像。她现在揣着这东西,明知道陆惊蛰需要却不能给他,还得瞒着他,这就很令人难受了。 脑子里面想着这些,陈鸢有些头疼,恍惚之间竟然走到了他们以前的旧屋。 这屋子两年前重新修缮过,还盖了东西两间新屋,中间那间破旧的屋子比两边的新屋矮了一截,孤零零,灰扑扑的。 因为陈老爷子的请求,陈鸢他们没有搬走,这屋子便一直空着。 陈鸢推门进去,屋里有一层淡淡的霉味,家具上落了一层薄灰。陈鸢是不是会带着两个弟弟来打扫,所以不至于脏的厉害。 秦月荷在这里生活过,她那时候的心境会是什么样的呢?整天惴惴不安,害怕会被追杀,又害怕辜负了肖家的托付,又担心自己的孩子未来会怎么样? 床上的尘土不厚,陈鸢用扫床的笤帚把尘土扫掉,和衣躺了上去。 她的记忆力,秦月荷死前就是这样躺在床上,脸色白的吓人,紧紧地攥着她和陈怀的手。一边说话,一边痛苦的呻吟,眼睛似乎没法聚焦,忍不住地往别的地方移动。 陈鸢想象着秦月荷死前的样子,想着她的内心何等的挣扎和煎熬。 唉……秦月荷也是个可怜人啊。 睁开眼,把秦月荷死前的痛苦模样从脑子里驱赶出去,正要起身,忽然眼尾扫到了床帐顶上的什么东西。 这个东西放的很巧妙,角度斜一点正一点都不好看到,只有秦月荷死前的那个角度,才能看到。 她的心头猛地一颤。 秦月荷那时候并不是弥留到眼神涣散,而是她在暗示什么,她害怕他们看不到,却又害怕他们看到,她努力暗示过了,打算让上天为自己做这一次选择。 陈鸢重新以那个姿势躺回枕头上,调整了几次角度,才看到看了那东西。 那是一个和之前他们在墙角洞里找到的竹筒一样的竹筒,秦月荷在床帐顶上用刀挖了个和它形状一模一样的坑,将它嵌在了坑里。她还用漆重新涂过,那颜色,和整个床帐顶几乎融为了一体,只有那个奇特的角度,才能看到稍微的一点点凸起。 用刀挑开上面的蜡,竹筒里面卷着几张纸。 陈鸢坐在床上,把纸打开,纸上的字迹娟秀,一看就是秦月荷的笔记: 吾儿,当你打开此信时,娘想必早已故去多时,娘不知道此时的你已经知道了多少我的秘密,亦或仍是一无所知。然我已下定决心,将这一切写在此信当中,能否将这一切让人得知,就让老天爷替我决定。 我这十几年来,内心无一日安宁,本想让这秘密与我长眠于地下,却又恐负恩人嘱托,自私与报恩,折磨的我羞愧难当,无颜去见恩人。 前面是一段自我批评,陈鸢从字里行间,切实能感觉到她的纠结。 后面写的事情大多有些琐碎,还有许多秦月荷自己的心里感想,这里就不一一赘述,只挑出其中最重要的部分来概括一下。 秦月荷本命肖芷,本是肖家的养女,她与陆惊蛰的母亲肖凝大小认识,情同姐妹。不过这个养女的身份也只有肖家人自己知道,她与大家闺秀的肖凝不同,她自小喜欢经商,聪明活泼,有肖家的暗中帮助,她早早便在外经商,独当一面。 肖家一门忠良,有奸人加害自然也有忠人暗助,肖老将军提前知道了皇上要灭肖家的消息。 肖家的人大都名声在外,记录在案,少一个都会被发现。唯有肖芷,她是肖家的养女,出门又极少用这个名字,她又从没在朝廷里走动过。于是,在生死关头,肖将军不顾老将军的反对,偷偷把虎符交给了她,让她连夜出逃。 其实肖家被斩的那日她没走,她眼睁睁看着肖将军的头颅落下,实在不忍再看下去,才带着虎符落荒而逃。 她一个从没出过远门的弱女子,跌跌撞撞,千里迢迢,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只知道逃的离京城越远越好。所幸她聪慧非常,又是商场上走过的人,一路摸爬滚打竟然跑到了清水村这等偏远的地方。 陈怀救了她,两人日久生情,她知道自己身份特殊,日子长了怕被人怀疑,也不想连累陈家,于是找了个由头逼着陈怀和陈家分了家。 日子虽然看似平静,但是她无时无刻不担忧京城里会追查起虎符的事情。虎符被王氏偷走了,她反倒有些松了气,王氏不懂虎符是什么,只是看着值钱而已,她知道王氏是爱财的人,轻易一定不会把虎符拿去当钱,这样放在别人手中反倒还安全一些。 生前她紧盯着王氏,死前又不得不嘱咐陈鸢拿回来,她怕自己死了,以后会发生让王氏去当虎符的事情,反而会害了自己的孩子。当然,这个事情她其实想托付给子乾的,但是那时候陈鸢是个傻子,扑在最前边哭的最凶,她没办法才只能一遍一遍重复找回那东西的话。 作为一个母亲,她本希望所有一切就此终结,然而作为一个受过肖家恩惠的人,她又不得不把这东西让陈鸢找到并保管好。 直到肖家安排的那个人拿着另外半边虎符前来取这块虎符…… 第353章 秘密背后的秘密 看完这封信,很多问题都清楚了,比如纪礼一直在找的那位姓肖的小姐,应该就是秦月荷。比如为什么秦月荷如此神秘,因为她不能让这虎符落入任何人手中。 不过秘密的解开背后却仍然有很多的不解,在秦月荷的上一封信中,说她是出生于一个无法用真正身份示人的家族中,她又只是肖氏的养女,那么她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呢? 她说得到贵人相助,应当说的是肖氏一族,然而贵人却因为受了她们的牵连而死。若是陈鸢记得没错,陆惊蛰说肖家是被人污蔑造反才被全族灭门。肖芷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神秘身份,竟然能牵连一个大家族被皇帝连根铲除? 而且肖芷的上一封信中曾说,他们族的人身上背负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希望这秘密永远不会有用到的一天。 陈鸢总觉得她所说的秘密,不像是虎符,似乎是一个更大的秘密。 她背上的鸾鸟图腾,子乾和冬儿后背上的古字,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陈鸢把那几张纸扔在床上,有些泄气。 她受够了秦月荷这样总是说一半藏一半的德行,她给你线索让你追寻,却总是藏着掖着一点,这让陈鸢很恼火。 不死心地又把这间一览无余的小屋进行了地毯式搜索还一无所获后,陈鸢彻底放弃了。看来肖芷不敢辜负肖家的嘱托,把关于虎符的部分都说出来了,但是关于他们自己的那部分秘密,她却是下了决心要让随她长眠地下。 陈鸢不信命,现在却也觉得无比神奇,她随手留下的一个纪礼,竟然是她娘以前的下人。不知怎么招惹上的一个陆惊蛰,竟然是她娘的外甥,命运好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把他们往她跟前凑。 到底要不要告诉纪礼他找的人就是秦月荷?他一定是又喜又悲,喜的是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悲的是那个人已经去世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从旧屋出来,外边的日头正晒,陈鸢打算先回陈家自己先仔细捋清楚了再去想要不要告诉纪礼。 回到陈家,陈鸢就觉得气氛不对,静悄悄的。 陈鸢往上屋一瞧,人都在上屋坐着呢,还有个媒婆模样的女人坐在炕沿上。 难道又是来给她相亲的?陈鸢还没说话,那个媒婆先说了:“陈林家媳妇,不是我说你,这丫头都这么大了,你也不能总惯着她不是?我知道你们跟前没个男娃,可女娃也不能当男娃养,还能一辈子不嫁人?你瞅见没,现在就这么个好人家,我都是和你家老姐姐认识,才先想着你家。你们可没人家那好命,能让个王爷瞧上。” 她其实是在说陈鸢,因为难民的事情,陆惊蛰的身份暴露了,大家也才想起来当年那个为了陈鸢一掷千金的可不就是这位王爷?这下,所有有心想娶陈鸢的人都泄了气了。 可说这个无心听者有意,媒婆就是单纯的在讽刺陈鸢,可听在陈素素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讽刺她没被季云生喜欢的事。 她的手握成拳头,怒气冲冲冲地冲着那媒婆喊道:“我就是当一辈子老姑娘也不用你管!” 说完,人转身冲出了上屋。 常氏想要追出去,王氏将她叫住:“老四家的,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咋的?你到是说说你咋想的?这素素确实也不小了,你是真要让她在跟前养一辈子?” 其实常氏也明白,女儿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她能真让女儿当个老姑娘?她嗫嚅这着:“娘,素素她……她这两天脾气大了些,这婆家的事,她现在不想嫁,我也不能逼着她,你等我回去开导开导她……” 那个媒婆刚才被陈素素呛的莫名其妙,也有点生气,这个时候插嘴道:“开导啥呀,谁家儿女的婚事不是爹娘说了算?陈林家媳妇,你这当娘的咋就没点主见呢?” 常氏抿着嘴不吭声。 王氏拍了拍那个媒婆:“妹子你先回去,我再跟她说说,到时候见一面,还得你多上点心。” 这话说的还给面子,媒婆一脸眉开眼笑:“哎,还是老姐姐说话中听,你们了可得赶紧着点,人家还等着回复呢。” 送走了媒婆,王氏对常氏挥挥手:“回去,好好跟那丫头说道说道,人不错,就嫁了。咱不是那有本事的人,攀不上有本事的,别成天惦记着那事了。” 常氏惊讶地看着王氏,没想到王氏竟然没有大怒。不过见王氏一脸不愿意再说话的样子,便也不敢多言,退了出去。 屋里的人都走了,陈鸢上去按王氏的脉搏,一边按一边笑:“奶,你这回竟然没发火,我四娘估计都吓着了。” “你话多。”王氏呿了一声“老了,没力气了,我知道她受了我一辈子气,让她也舒坦些过几天,别等我死咯,心里边还记恨着我。” 陈鸢把手从王氏的手腕上收回来:“奶,不生气有不生气的好,这不,你这脉象好着呢。别成天想着死,只要不生气,你这身体,可好着。” 王氏扶着炕躺在炕里边去,眯着眼人,冷笑:“好啥好,我自个儿的病我自个儿知道,这几天夜里,我自个儿都能感觉到,这睡着睡着,我这心口就不蹦了,我心里边明镜似的,你不用可怜我,死是个啥事?我不怕。” 两年前陈老爷子告诉陈鸢王氏时日无多的时候,陈鸢还不敢相信,因为从成天发火尖酸刻薄的王氏身上,陈鸢可一点都没看出她有病入膏肓的痕迹。然而后来王氏几次昏倒,陈鸢知道,她这是心脏病,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这就是必死无疑的病,尚岚亦没有办法。 也许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也许是心脏的负荷再不允许,王氏的脾气竟然好了许多。 陈鸢看王氏睡了,本来想要退出去。 走到门边正要关门的时候,王氏忽然问了一句:“大丫,我死咯,你还记恨我不?” 陈鸢色看着她那两年里宛如漏气一样缩小干瘦的身体,蜷缩在炕上,觉得一阵悲意涌上心头,她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奶,不管你做过啥,你永远都是我奶。”随后轻轻关上门。 躺在炕上的王氏笑了,又叹息了一声。 第354章 心愿可了 悲从中来 陈鸢想过征兵的队伍迟早会来,可她没想到,会来的如此快。 南边的防线薄弱,军队实力并不强,所以很快,征兵就迫在眉睫。祁国四面楚歌,就算老皇帝有心,也来不及调兵到这边来。 陈鸢这几天对子乾和冬儿管教很严,几乎就在私塾和陈家两点一线的行动,镇上几乎不让去。就算回了陈家,除了吃饭,剩下时间也不让他们和别人一起,成天让人写字练功。就连冬儿这样爱学习的好少年,也开始发起牢骚来。 不过这次陈鸢的主意意外的坚定,一向宠溺他俩的她竟然说什么都不肯软化态度。 纪礼今天又喝醉了,在铺子里耍酒疯,一会说要去找他家小姐,一会要回京城找老爷和夫人,茂氏和林氏拉都拉不住。 陈鸢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纪礼满屋子乱跑,一边跑一边还最里边说胡话:“我家……家小姐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你们知道吗……当年她有个好友要嫁入皇宫,她说帝王家无情让那位小姐别去,可那位小姐不听,后来……落得个悲惨的下场,你们知道吗,死的可惨了……” 他说的应该是陆惊蛰的母亲肖凝,的确,帝王确实无情,她最终得了那个下场。 “我家小姐自小便经商,我当年……当年,绑架她的时候还当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后来才知晓那偌大的铺子都是她经营的,你们知道京城里的人怎么叫她?哈哈哈哈……叫小财神呢!我家夫人和老爷也是逢人便夸……” 纪礼这次是真的喝醉了,什么话都敢说,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陈鸢一边抓住到处跑的纪礼,一边她抓了抓头发,纪礼这意思是肖芷有爹娘?那为什么从没见她在信中提过?而且有爹有娘,那还能叫肖家的养女吗? “那个……纪爷,你的意思是你家小姐有爹娘?” 纪礼哈哈大笑,东倒西歪地走:“你傻呀,没有爹娘,哪来的小姐!” 陈鸢估计,那对“爹娘”兴许不是什么真爹娘,可能是找人假扮的,不然肖芷不可能不在信中提起。但是看纪礼的样子,似乎也不是说谎,说明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可能还根本不知道肖芷是肖家的养女。 纪礼人推开陈鸢,把坛子里的酒饮尽,猛地把坛子砸在地上,人就往外边走:“你给我让开……我要去找大小姐,我要去找她……我对不起夫人和老爷,我……” 说着说着,他就开始哭起来。 “让开,我要回京城去……让他杀,把我也杀了!我一个糟老头,有啥好活的……” 他挣扎的十分厉害,喝了酒多出了一股蛮劲,把陈鸢他们扯的跟着东倒西歪。 “纪爷,你看着我!”陈鸢大声地喊着,她不敢下重手,怕伤到他的老胳膊老腿。 纪礼人不理,仍然挣扎不断。 陈鸢只能自己绕到纪礼跟前去,把脸凑近了,让纪礼看清楚自己的脸,指着自己的脸道:“纪爷,你仔细瞧瞧我这张脸,你第一次见我扎辫子的时候把我认成了谁!” 纪礼怔怔地盯着陈鸢的脸,记忆之中也曾有一个人,如此聪慧,眼神如此清澈,渐渐地,那张脸和眼前这张脸重合……纪礼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小姐……” 陈鸢笑了笑:“纪爷,你们小姐姓肖,名肖芷,肖家灭门时她侥幸逃脱,之后杳无音信,对吗?” 其实她想了很久要不要告诉纪礼秦月荷就是肖芷,然而她害怕纪礼知道以后的会崩溃,可他今天就像是中了魔咒一样,再不告诉他让他死心,他指不定就跑出去出什么事了。 陈鸢刚说完,纪礼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他知道,陈鸢说这些话代表着什么。他的浑身颤抖着,手抖的像筛糠一样,陈鸢抓住他的手,才勉强让他止住颤抖。 他的嘴皮抖了半天,才艰难地发出一声:“她在哪?”问完,他自己先愣住了,他醉了,没傻。酒精从来只能麻痹他的知觉,他的理智还在。 她不在了,陈鸢姐弟没有娘,他们娘早就死了…… 陈鸢被他的感情感染,眼睛也有点酸:“纪爷,她已经走了……你不用再找她了,你找到了……” 纪礼的喉咙上发出一声声沙哑的抽气声,不知道是苦笑还是哭声:“不用找了……不用找了……我找着你了,小姐……”他猛地发出一声悲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这就是陈鸢迟迟不敢告诉他真相的原因,她害怕他承受不了,毕竟找不到总有希望,可现在,算是彻底破灭了。 “小姐……小姐……我对不起你呀……”纪礼跪在地上,脑袋在地上砰砰地撞,立时脑袋上就红了一片。 茂氏和林氏急忙过来要扶他,他俯在地上一动不肯动,像个孩子一样哭的声嘶力竭。 也许,并不全是为了肖芷,也许是为了那两个枉死的“老爷夫人”的托付,也许是为了自己这些年的寻找和等待,也许是为了命运的作弄人,总之,他第一次如此放声大哭,不知道是解脱,还是另一个痛苦的开始。 陈鸢只能帮着他顺气,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纪爷,我娘走的时候很安稳,她……她高兴着呢,我爹对她可好了,没让她受一点苦。”肖芷死的不算安稳,心事缠绕,思虑成疾,不过善意的谎言对活着的人总是更有用一些。 好容易把纪礼抬上躺椅,他的情绪少稍微稳定一点,他沙哑着嗓子:“那就好,那就好,小姐以前最怕疼,手上扎一根刺都要哭上半天,能安稳点走,好……好……” 他用茂氏递过来的冷帕子捂住脸:“我以后再也不用找你了……小姐,我再也找不着你了……” 帕子捂着嘴巴,压抑的哭声更加让人觉得凄凉。 也许不知道对他来说更好?陈鸢有点后悔起自己的一时冲动了。 “今天是肖家的忌日,是老爷和夫人的忌日,现在……小姐也没了……” 陈鸢愣住,差点落下泪来,原来他是因为这个才变成这样。 没有人再说话,寂静的铺子里,只传来那老人的一声声痛哭,悲伤又绝望。 第355章 蛊师 在炎炎夏日之中穿着一袭黑袍的女子垂着头站在茂密的树荫底下,她一动不动,如同泥塑。 一条手臂粗细的斑纹黑蛇贴着草皮蜿蜒而来,身体一抖一转,便已经蹿出去老远,没有一丝生息。 那蛇爬至女子面前,昂起头来,盯着那女子宽大的袖口。 女子伸出手,把袖口挽起一截,递到蛇面前。那是一条枯瘦的,皮肤褶皱丛生的手臂,仿佛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的手,肌肤发黄,斑点密布。 蛇头猛地张开,一口咬在女子的手臂上,两根份锋利的尖牙一下子扎进女子的皮肉中,霎时流下血来。蛇仍然不放,用舌头去舔即将滴落的血,模样十分贪婪可怖。 吸了一阵,女子把手往回缩,黑蛇似乎还没吸够,不肯松开。 女子伸手在蛇头上使劲一按:“你想死吗?” 黑蛇仿佛听懂了她的话,虽然动作有些缓慢,却还是缓慢地把头缩了回去。 女子看了一眼手臂上的两个血窟窿,脸上止不住地露出厌恶的神情,也不管还在淌血的伤口,一把把袖子抹下来遮住。 “她来了?”女子问那黑蛇。 黑蛇的蛇头朝着它来时的方向看去,发出嘶嘶的声响,女子便也朝着那边看去。 那边远远地走来一个人,身上也穿着相同的兜帽黑衣,宽大的兜帽遮着脸,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不过她手中拄着一根木棍,伛偻着身子,走的很慢,看样子年岁应该不小。 “江雪,你让我好找。”那帽子底下发出一个声音,沙哑又沧桑,十分难听,却是个老妪。 江雪抬起头来,眼睛扫过那人时露出一丝憎恶,随即隐没,声音冷淡地回她:“婆婆,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请你不要阻止我。” 那老妪抬起脸来,一脸的褶皱,一双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你这孩子就是天真,本事还没学齐,就想一个人闯荡了。我不是跟你说过许多次了,我们蛊师不能轻易出山,也不能暴露身份!” “我没有暴露身份,而且,我用的是我自己的名字,不会有人知道我是蛊师的。”江雪转头看向清水镇的方向,脸上露出杀意。 先前那条黑蛇贴着草皮回到老妪身边,顺着她拄着的木棍盘旋而上,最后干脆缠在了木棍上。远远瞧去,像是一根雕镂轻巧的蛇纹拐杖。 老妪缓慢地走到江雪身边,看着江雪看着的方向:“我听说,前几日这镇上闹了虫蛊……你还记得,蛊师不许用蛊杀人!我们蛊师本就不被世人接受,你若再这么做,我们就会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我没杀人!”江雪猛地回过头来“我没杀人!至少……我不会用蛊杀人,你放心。” 要不是蛊师的这条什么狗屁律令,陈鸢和陆惊蛰怎么会活到现在。 老妪抬头看了看热的发卷的树冠,再看看晒的发白的天空,最后看江雪背对着自己的影子,忽地叹了口气:“没想到,一转眼,我老婆子已经五年没有出过那深山了,也没想到,自我救了你,也已经两年光阴了。” 江雪完好的那一半脸轻微地扭曲了一下,嘴角冷冷地勾了勾:“是啊,距离我为你当蛊人,已经有两年光阴了。” 老妪略显惊讶地挑了挑稀疏的眉毛:“你在怪我?我说过了,当初你身受剧烈的蛇毒,若不是用我养的蛇蛊的毒与之抗衡,根本没法救你!后来也是为了让其他蛊毒与你体内的两种蛇毒相抗,才让你吃下那许多的药!” “哼。”江雪发出一声轻哧“是啊,婆婆,我还得谢谢你,否则,我怎么会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她把自己的另外半边脸递到老妪面前,两只眼睛瞠大:“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比你还要老,还要丑!我该谢谢你!”她的声音很大,几乎是怒吼出来的。 两年时间,她从一个正当风华正茂的女子变成了个半是老妪半是年轻的怪物,经历了无数次蛇毒的折磨,变得面目全非。她却看到陈鸢从两年前的青涩小姑娘变成了个美貌的女子,她如何能不恨?在她痛苦的那些时日里,陈鸢却在享受着陆惊蛰的宠爱和青春的美妙,她怎么能不恨! 老妪后退了一步,手中的拐杖狠狠地在地上点了点:“我救你一命,你却不知感恩,甚好……” 两年前她在山中偶然救起了江雪,那山中多毒物,江雪便是让一条剧毒无比的蛇咬了。她是个蛊师,不擅药理,况且在那种紧急情况之下哪里还来的急多想?便用自己养的蛇蛊救了江雪。 江雪虽然活了下来,但是蛇毒已经侵害了她的身体,体内残存的蛇毒却一直都在。她不得不用各种各样的蛊毒来和蛇毒均衡,还每个月都要让她的蛇蛊吸出一部分江雪体内残存的蛇毒。然而是药尚且三分毒,何况是蛊毒这种不好控制的东西。 江雪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是她没想到的,不过能救她一命,她到从来没觉得对不起江雪,却没想到江雪竟然如此憎恨她。 “我变成这幅模样,全拜那两个人所赐,我不好过,也决不能让他们两个好过!”江雪抚摸着自己的半张脸,手紧紧握成拳头,尖利的指甲嵌进掌心,她却丝毫未觉。 老妪看着江雪的眼睛里仿佛熊熊燃烧的恨意,再看看她那张因为憎恨而扭曲面容,忍不住叹了口气:“丫头,不要杀人,你的手还是干净的,婆婆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江雪回过头来,那半张还完好的脸冲着老妪嫣然一笑:“婆婆,你放心,我不会杀人,我只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蛊师的禁忌是不能用蛊术杀人,可没说不能用蛊术折磨人。再说报复一个人的办法不只有杀了他,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能折磨他! 她要将这两年里的所有痛苦加倍奉还给他们,她要让他们知道,她的恨,她的痛,她的生不如死! 第356章 嗜血魔头 纪礼哭闹了一场,大病一场,再次能爬的起来,已经是几天后了。 老头子精神萎靡,瘦了一大圈,一度让陈鸢十分自责,不该把肖芷的事情告诉他。 刚能爬起床,他就急着要去给肖芷上坟,那架势,要是陈鸢不同意,他估计就要再闹一场。陈鸢看着他颤颤巍巍准备上坟用的值钱和水果,觉得心酸。 收拾停顿,陈鸢才带着他去陈怀肖芷的坟墓,虽然墓碑上写的名字是秦月荷,可纪礼一看,却仍是悲从中来。 他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就再也起不来了,一边摆祭品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陈鸢便默默走开,让他安静地待着。 过了许久,陈鸢听见纪礼的声音,悲凉无比:“小姐,走好……我纪礼送你一程……” 说完,他的手一扬,漫天的黄纸飞扬,这场景真是无比凄凉。 他们没有回铺子里,而是回了陈鸢他们的旧居,纪礼以前还在这住过,却没想到,这竟是他找了一辈子的小姐住过的地方。 “纪爷,我知道你心里边难受,可你还是给我说说我娘的事,她走前留下了许多秘密,我至今还不知道她到底是谁。”虽然不忍心,不过有些事情,其实倾诉过后反而更容易放下。 纪礼倚着床边坐下,看着陈鸢那张和她娘相似的脸,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 我家小姐是京城肖家的外门亲戚,说是外门,肖家族人极是相好,所以小姐和肖家本家的关系也是极好。肖家后来的肖贵妃肖凝便是小姐的好姐妹,肖凝嫁入皇宫前,我家小姐便去向老将军阻止过,肖家功高盖主,皇帝迟早是要对他们下手。 可肖家不听,肖老将军一心愚忠于皇帝,认为皇帝绝不会如此昏聩,加上肖凝仰慕皇帝已久,便最终还是嫁入了皇宫。从那以后,小姐便和肖家本家联系的少了,专心经商。 谁能晓得,小姐一语中的,后来肖家竟然让扣上了谋反的罪名,还要株连九族。那时我恰巧在外帮着打点小姐外边的铺子,等听说这消息赶回京城的时候,肖家百余条性命,已经让押到了刑场。 我亲眼看着老爷和夫人让砍了头,那时候我站在人群最前边,夫人死前求我找到小姐。我在那群肖家人里头找小姐的踪影,寻遍了却没找到。我想,兴许小姐没被抓到,于是,我就开始到处寻找小姐的下落,这一找,就是几十年。 从纪礼的描述里,陈鸢听的出来,一纪礼并不知道肖芷是肖家的养女,看来这对于肖家来说是个秘密。 二肖芷在信中所说是自己的族人连累了肖家,皇帝给肖家的罪名是谋反,那么肖芷的真实身份也许会和“谋反”能挂钩。 三肖芷早就预见了肖家要被皇帝扳倒,她难道就没有什么措施吗?肖家是她的恩人,没道理眼睁睁看着恩人走向死亡却无动于衷。那么除了拿到了虎符,她还做了什么呢? 这时候陈鸢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么说陆惊蛰是肖凝的儿子,那当是我娘的表外甥,你是我娘的人,当和他亲近才是,怎么你每次见他都活像是见了鬼一样?” 纪礼哼哼了两声:“若不是他们肖家不听小姐的话,冥顽不灵,老爷和夫人怎么会死?小姐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而且我听说者为王爷可是个魔头……” 魔头?陈鸢差点笑出声来,认识陆惊蛰这么久,虽然他的确长了一张冷脸,却称不上魔头? 纪礼见她笑,却没有跟着笑,而是神情严肃地盯着陈鸢。 陈鸢看他那表情可不像是开玩笑,便问他怎么回事。 “你可知道,当年肖贵妃死的时候,年少的陆惊蛰一人杀了十几个皇宫侍卫、太监和宫女?每一个靠近贵妃的人都被他杀了。后来还惊动了皇帝,派了内卫来,才将他擒下。” 这和陆惊蛰讲的版本可有些出入,陈鸢仔细看纪礼的表情,觉得他不像是有心情开玩笑或者说瞎话的样子。那难道是陆惊蛰在对她说的时候隐藏起了他自己血腥的那一部分?可陆惊蛰本就是个杀伐果断的人,没必要遮遮掩掩。 纪礼摸着胡须,看起来十分疲惫:“后来,听说是五皇子疯了,见谁杀谁,皇帝把他关了起来。再后来,我离开了京城,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看他现在的样子,应该是后来被放出来了。” 陆惊蛰是心思深沉了些,做事情果断又冷静,可从没看出来他还有这么血腥的一面啊。那时候他还是个少年,怎么可能一个人杀了那么多人? 听了纪礼的讲述,陈鸢非但没有觉得害怕,反而觉得心疼和疑惑更多。他那时候就算疯了,也是被逼疯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变成魔鬼,必然是有人在把他往魔鬼的路上推。 “所以我也不想你和他扯上关系,肖家已然灭门,小姐和老爷夫人也已经不在了,你该好好过日子。”纪礼也是好心“我知道他想干什么,我看他一眼就知道他的野心。他迟早会害了你,为了你自个儿,你也得离他远点。” 虽然知道他是好心,可陈鸢还是觉得有些难受。肖家的灭门并非是陆惊蛰的错,也不是但单独某一个人的错,何必将他当成灾星一般避之不及? 何况她现在就算是想避也避不开了,因为秦月荷,她已经踩进这个圈里,那个无法出手的虎符,藏在她和两个弟弟上的秘密,她有预感,这一切都要靠着陆惊蛰解开。 纪礼累了,陈鸢送他回去歇了,回村的路上她听到身后有一个脚步声,走着走着,那脚步声却停下了。陈鸢回头去,看见子乾站在自己身后。 他的方向是从山下往上走,陈鸢的心里一沉。 子乾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勾勾地看着陈鸢,陈鸢也没有说话。一时之间,四周一片静默,唯有虫鸣和犹如实质一般的艳阳灼晒声。 陈鸢抿了抿嘴,对子乾笑了笑:“子乾,站那干啥呢,快回家呀。” 第357章 弟要从军去 有些事,你努力做过了,拼命的隐瞒了挣扎了,可你自己心里清楚,其实根本没有用。 比如现在,子乾站在陈鸢面前,他这两年身高拔的快,比陈鸢也只矮上一点而已。他注视着陈鸢,那双眼睛透彻的有些透明,直勾勾地,一动不动。 陈鸢忽然觉得头顶的太阳有些烈的厉害,晒的她眼睛一阵酸痛。于是她用手撑起一个凉棚,对子乾笑了笑:“子乾,赶紧回家啊,在这杵着干啥?” 子乾没动,陈鸢先动了,转身先走在前面。 陈鸢听见过了一会,子乾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一直到回到陈家,陈鸢都没有再和子乾说话,子乾也没有出过声音。 回到陈家,冬儿正蹲在小院的墙根底下摆弄几个小西瓜,用瓢舀水浇。这是刚到夏天的时候陈鸢为他们种下的,打算中秋的时候摘下来吃。 陈鸢蹲在冬儿面前,帮着他把瓜分开一点空隙,这样能长得更好些。 “姐,我哥出去了,你看见……”冬儿一抬头看见站在陈鸢身后的子乾,一下把话咽了回去。 陈鸢没吭声,从始至终再没有看过子乾。 冬儿觉得气氛有点怪,就自己溜进屋里看书去了,只剩下陈鸢和子乾站在院里。 陈鸢拿着小铲子,一点点地剜着土,很认真,其实她的心里一片乱麻,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过了许久许久,就在陈鸢觉得自己快要被阳光晒干的时候,子乾开口了:“姐……我……我想去当兵,想去打仗,征兵的已经到了镇上了。” “想好了?”陈鸢仍旧用后背对着他。 虽然知道她看不见,子乾还是用力地点点头:“姐,我听别人说四面都在打仗,这是个机会,我想去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 陈鸢笑了一声,词语学的不错:“子乾,战场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是要死人的!不是你杀人,就是人杀你,不是靠着你在这里想着就够的!当士兵的人千千万,不是每一个都能当将军,更多的人,都默默无闻地死在了战场上,死后世人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你知道吗!” 陈鸢猛地扔下铲子,终于转过头来,她的声音很大,大到吓了她自己一跳,她从来没有如此大声吼过子乾和冬儿。 屋里发出一声响动,应该是冬儿一直在门口偷看。 陈鸢发起怒来谁也不敢惹,子乾小退了半步,随后站定。 他看见陈鸢的眼睛里除了愤怒之外,还有泪光。 这是第一次陈鸢对他们失态,第一次为了他眼里有泪光。 “姐,我不是为了当将军。我……我只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以前姐说,人生苦短,活着的时候就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人的一生有限,要用有限的时间去做有意义的事情。现在,他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姐却并不高兴。 陈鸢发出一声轻哼,不知道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其实她明白,这和出名不出名无关,这只是和现代的孩子一样,纯粹的一个当兵的梦想,她应该支持他们的梦想。可说起来容易,要接受却没这么简单。 她刚才的声音很大,小院外面的人也听见了,小梅趴在小院门口偷偷地看着陈鸢,畏惧陈鸢的气场不敢进来。其他几家也都竖着耳朵听下文。 然而陈鸢没有再说话,子乾也没有说话,长久的沉默。 直到陈鸢的腿麻木了,她才缓缓站起身,对子乾伸出手:“你的征兵帖呢。” 子乾看着陈鸢,虽然犹豫,却还是把征兵帖放在陈鸢手中。 陈鸢知道,尽管她用力阻拦子乾去镇里,不让他和别人交流,把征兵的消息都阻拦下来,可……他还是会走,很明显,他打算先斩后奏,连报名的征兵帖都已经拿到了。 她仔细地看着上面的字,一寸一寸地仔细看过。其实很简单,这种临时征兵的征兵帖不需要要那么严格,不过是一个名字,一个家乡地,一个高些的月俸罢了。可陈鸢还是看的很仔细,仿佛能从那上边看出来什么别的。 就在子乾以为陈鸢会一怒之下将那征兵帖撕掉的时候,陈鸢却把那纸还给了他。 陈鸢深深地吸了口气,对子乾笑了笑,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子乾,姐之前教你的那些都记得不?不要把后背给不信任的人,不要对敌人手下留情,不要硬抗,不要……” “姐,我都记得……”子乾抿着嘴唇,他害怕陈鸢再说下去,他就忍不住掉眼泪。八宝说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掉眼泪。 陈鸢点点头,忽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他。 虽然实际上,她也只当了他们两三年的姐姐,可也是看着他从一个倔强的小孩长成如今成熟内敛的少年。她疼着他们,惯着他们,从不肯让他们受一点委屈,一想到以后他要去那生死无常的战场,她就一阵难过。 子乾很少和陈鸢如此亲密,何况后来长大后就更要避嫌了,现在连手都很少让陈鸢拉,何况是拥抱。他僵直地站着几秒,终于还是把手抬起,抱住陈鸢。 陈鸢把眼睛枕在子乾的肩膀上,吸着鼻子:“子乾,一定要万事小心,一定要……活着回来!” 不是她矫情,而是战场真的远比想象的要残忍,她只盼着,他能平安归来。 子乾漆黑的眼珠动了动,嗯了一声。 良久,陈鸢放开他,勾着嘴角:“行了,既然要上战场,快去和你八宝师父多学两招保命绝技去。姐去铺子里给你做些换洗的新衣裳鞋子,一并带上。” “姐等会给你做点好吃的,好好补补身体,当兵身体不好可不行……”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就要出门去准备。 子乾喊住她:“姐……” 陈鸢站住脚,也没转身。 “姐,我舍不得你和冬儿,所以我一定会回来的。”子乾轻声说。 一刹那,陈鸢的眼泪就下来了,她努力地抿着嘴唇:“傻瓜,知道就好,在外边多想着点我们,别干啥事都莽撞。” 说完,她像逃跑一样跑出了院子。 第358章 哥你别走 陈鸢不知道,现代那些送孩子去当兵的父母是什么样的心情,也许是光荣的,也许是心酸的,总之,她算是体会到了。 也许,比那个更心酸,因为现代已经处于基本和平,当兵的孩子们最起码不是人人要上战场。而子乾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这次,便是要上战场的。 她没有去铺子里做什么衣裳,也没有去做什么好吃的,她独自坐在大门口,想了很多。 子乾没有错,他不过是想追着自己的梦想,她不该阻止,也没有权利阻止。 “大丫姐姐,你怎么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小梅蹲在陈鸢身边。 陈鸢笑了笑,吸了吸鼻子,摸摸她的脑袋:“我怎么会哭呢,我就是想事儿呢。” 小梅眨了眨眼睛,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大丫姐姐,子乾哥哥要去哪了?” “他啊,他要去当兵了,去赶跑坏人。”陈鸢觉得,如此也算安慰自己。 小梅点点头,一抬头忽然喊了一声哥。 陈鸢也跟着抬头,看见李旭站在他们不远处,他依旧是那副阴沉沉又麻木的样子,身上穿着的衣裳都十分破旧。 自从小梅到了陈家,陈巧夫妇可算是没有了后顾之忧,完全不回嘎洼村了。而李旭也一直不在,有时候能看见他一个人在嘎洼村的破屋里住着,大部分时候却是不见人影的,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他的肩膀上背着个布包,像是装着很多东西,站在那看着小梅。 小梅许久没见亲人,见到李旭还十分高兴,兴冲冲地跑过去:“哥,你来啦?你是不是也要住姥姥家?”她抓着李旭的衣裳,兴奋的小脸红扑扑的。 李旭低着头看了小梅一眼,拉着她走到陈家大门的阴影里站下,用袖子给小梅擦了下额头上的汗。不过他的衣裳不干净,一擦就擦下一道黑,于是他尴尬地收回手不再触碰小梅了。 陈鸢以前都没和这位表哥打过招呼,这会同在一个屋檐下,得意思意思:“表哥。” 李旭看了一眼陈鸢,没吭声,自顾自地坐在一边的石头上,把背上的布包摘下来打开。 陈鸢吃了憋,也没再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哥,哥,你是不是也要住姥姥家啊?我跟你说,这可好了,大丫姐对我可好了……”小梅还是渴望亲人的,她抓着李旭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李旭却埋头翻着他的破布包,陈鸢看见里面有不少旧衣裳,有些个零碎的小东西,他直接把手伸到最底下,忽然从里面拿出来二两碎银和十几个铜钱,都放在小梅手里。 小梅呆呆地抓着钱,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一家都穷的叮当响,李旭哪来的这些钱?他有这么多钱,竟然没有给陈巧夫妇剥削走? 就在陈鸢和小梅都愣神的时候,李旭忽然说话了,这是陈鸢第一次听见他说话,声音和他的人一样麻木,毫无感情:“这些钱都是我在别的地方做工攒的,干净钱……上了战场用不着,小梅你拿着,别让爹娘发现了,留着自己花。” 虽然他说话的语调毫无感情起伏变化,可陈鸢还是听得出他对小梅的宠爱。 等等,上战场?他也要去当兵了? 陈鸢忍不住插嘴:“你要上战场?你也被征兵了?” 子乾其实年龄不够,是他自愿去的,这种用兵之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像李旭这种年龄大了还未成家的,说不定会被主动动员去当兵。 李旭终于正眼看了陈鸢一眼,才说:“我是自己去的,听说士兵的月俸多,能多挣些钱。” 一边是败家的父母,一边是拼命赚钱的儿子,这一家子真是够奇葩的。 李旭推了一把小梅:“小梅,你把钱给……大丫,别让别人知道,别给姥姥,姥姥心软,还得给了爹娘。以后你长大了,这些钱就给你当嫁妆,虽然不多,爹和娘肯定是没指望了。” 他这样子简直像是交代后事一样,连小梅长大出嫁的事情都想好了,陈鸢看的心酸无比,他应该是第一个为妹妹准备嫁妆的哥哥了。 “表哥,你别这么说,你还是要回来的。小梅出嫁,哪能没有哥哥帮衬,是不?”陈鸢蹙着眉头。 李旭嘴唇蠕动了一下,开始收拾他的包裹,把衣裳和零碎的东西都重新包起来。 小梅刚才已经知道子乾是要去上战场了,她虽然不是很明白上战场是要死人的,但是她知道她哥是要走了。她急忙把那些钱扔在地上,一把扯住李旭的包袱:“哥,你别走……”她刚说一句,已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李旭麻木的脸上露出一丝难过,随即蹲下身去把小梅扔在地上的钱一个一个地捡起来。他的动作很慢,像一个迟暮的老人,捡一个停顿一下。 陈鸢看着小梅死死扯着李旭包袱的手,也觉得难过:“表哥,你别去了,你去了,小梅就剩一个人了,你们总得有一个人陪着她……” 李旭终于把钱都捡起来了,他弯着腰,把钱放在陈鸢身边的地上。 陈鸢看见他的脸上全是麻木和死寂,一个年轻的人,脸上怎么会出现这种表情呢?她忽然懂了,这个人一定是无比的累了,毫不管事的爹娘,不经世事的妹妹,年迈老弱的奶奶,他从小就在努力地一个人撑起一个家,现在他是很累很累了。 小梅还在嚎啕大哭,上屋的王氏都听见了,喊着问怎么了。 李旭用手摸了摸小梅的脑袋:“小梅,哥得走了,以后……哥会回来看你的。” 小梅扯着不放,一边扯一边哭喊:“大丫姐姐,你帮帮我,别让我哥走……哥,你别走……”她张着嘴巴哭,很丑,却让人跟着难过起来。 李旭扯着小梅的手一使劲,就把她拽开,头也不回地走去。 小梅根本追不上他,只追了几步,就摔倒了,趴在地上哭着喊他。 陈鸢看见李旭回过头来,逆着阳光,一张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谢谢你照顾我妹妹。” 陈鸢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有第六感这种玄幻的东西,那时候她忽然觉得无比难过。总之很久以后发生的事情证明,那的确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李旭了。 第359章 尊重他的选择 陈家的饭桌上,气氛很沉重,没有人说话,只有小梅还在抽抽搭搭的小声哭泣。 王氏听的有些不耐烦了,便把筷子放下了:“小梅,你甭哭了,哭的姥姥难受。你说小旭这孩子也是,咋当兵去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咱们商量一声?我听说四边都还打仗呢,他这会儿去,不是去送死吗?” 王氏这嘴里边就说不出好话来,这话也太不中听了,好在大家也熟悉了她的性子。 陈俊扒拉着碗里边的菜,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要是爹娘成天不着家,还有多少败多少的,我也去从军。好歹有顿饭吃,还不用花钱。” 陈巧夫妇的作为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其实很多人心里都有相同的想法。 “去去去,你去!瞧你那样,去了当个伙夫人家都嫌你废物。”王氏嘴上不留情,把个陈俊骂的抬不起脸。 陈老爷子一个劲地抽旱烟,大家就知道他心里边有事。 “爷,奶,其实我也要去从军了,征兵帖都弄好了。”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坚定而沉稳。 陈老爷子手中的烟杆嗒一下掉在炕上,差点没把床单烧着了。 王氏的反应也很大,双目圆瞪:“啥?你才十三岁的小娃,从啥军?胡闹!今儿这是都咋了,一个个赶着去送死!” 子乾不吭声,抿着嘴。 陈老爷子好容易才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有些哆嗦地重新点上旱烟,深深吸了一口才缓过来:“子乾,你还小,哪能受得了那份罪?你听爷的,好好念书,以后也能有出息。” 在这种冷兵器时代,很少有人有那种胸怀天下的气度,更不用说这些只为平淡过日子的百姓了。哪怕是陈老爷子这种读过书的人,觉悟也没高到那个程度去,对于他们来说,从军,就意味着死亡,不是立刻死就是在赶往死的路上。 子乾的嘴巴笨拙,也不会描述自己所谓的崇高梦想,憋了半天,只能说出一句:“爷,我想去,我就想上战场。” “你……”陈老爷子气的不轻。 王氏拍着桌子问:“大丫,他不懂事瞎胡闹,你就由着他胡闹?打仗那是儿戏的事情吗?” 陈鸢缓慢地夹着碗里的米饭,像是在数米粒的数量一样,一颗一颗,垂着眼睛,声音也没有太大变化:“爷乾不是瞎胡闹,他自个儿知道自己在干啥。” 王氏看着陈鸢那副老僧入定一般安然自若的神情就火大:“你就不怕他出点啥事?你不是成天把他俩宝贝的很?” 陈鸢的筷子顿了顿,随即说:“乾已经十三了,他知道自己要干啥,我真对他好,就该支持他。” 王氏也是噎了一口气,狠狠地扔下筷子:“得,算我多管闲事儿!你们谁还想去,趁早的去,省的我看着心烦。” 其他人都沉默不敢言语。 其实陈鸢知道王氏是担心子乾,她比王氏多一万个舍不得,然而现实如此,她也是没了办法。 常氏和陈林也是对此惊讶万分,一吃完饭就把子乾叫去做思想工作,陈鸢知道,不过是做些徒劳功夫。 她去了陆惊蛰的宅子,八宝正在院子里叼着一个苹果锻炼身体。 陈鸢坐在一边的台阶上,看着八宝练武。 这种大热的天气,八宝单脚蹲在木桩上,看陈鸢发呆:“风筝,你怎么了?” 陈鸢用手支着下巴,神情蔫蔫的:“八宝,你和陆惊蛰也是要上战场的?子乾也从军了。” 八宝咬了一口苹果:“嗯,我知道,刚才和王爷查征兵册子的时候看见了。怎么?要不要让王爷挖把他从册子上划掉?” 陈鸢咬了咬嘴唇,她是这么想过,不过,那样子乾一定会恨她。 “不用了,你替我照顾好他,受伤没关系,吃苦没关系,只要让他好好活着回来就行!” 八宝拍着胸脯:“那是当然,他是我徒弟。” 陆惊蛰从后院出来,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衣袍,看起来灰扑扑的,一点都不搭他那张俊脸。不过比起黑色,却让他显得柔软了不少。 陈鸢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陆惊蛰,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子乾。” 陆惊蛰从后背伸手揽住她:“我会的。” “你们都要活着回来。”陈鸢忽然觉得,也许她自己上战场也比让子乾去强得多。 “嗯。”陆惊蛰点头。 关于虎符和肖芷的事情,陈鸢一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和他说,肖芷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十分谨慎,她也不得不小心翼翼。为什么一定要等拿到另一半虎符才能交出她手上的这一半?陈鸢毫无头绪,不过她已经决定了,只要陆惊蛰从战场上平安归来,她就把自己手中的那块虎符给他。 陈鸢靠着陆惊蛰胸口的时候,听见陆惊蛰轻微地吸了口气,陈鸢怔了怔,随即挣脱开来,用手去扯他的衣裳。 陆惊蛰今天穿的衣裳很宽松,让她两下扒开,果然又见他里面的胸膛上裹着白布,血迹还在往外渗。 “他们又来了?为什么我没听见动静?”陈鸢一边检查他身上的伤口一边问。 皇帝的那句半边虎符在陆惊蛰身上的话还真管用,死了一个江延,又出现了无数个江延。可她一直没听到动静,还以为京城里那群人良心发现了。 陆惊蛰淡淡地笑了一下,抓住她的手:“无妨,不过是小伤罢了,我没有让他们进村,在山外解决了的。” 他已经为她带来了无数的麻烦,他不希望那些人继续骚扰她的生活。 陈鸢揪着他的衣领,怒气冲冲地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上什么战场?等死吗?” 陆惊蛰用手抓住陈鸢的后脖子,把她的头面向自己,然后把自己的头放上去,轻轻贴住:“不,风筝,我上了战场,才安全。有时候,自己人比敌人更可怕。” 敌人会正面砍你,而自己人只会从背后伤你,最可怕的不是战场,是人心。 愿此一战,我能彻底摆脱这无常的命运,将来,许你一片天下。 然而此时的陆惊蛰还不明白,其实这世上,不是没一个人都喜欢天下。 第360章 践行 祁国四面楚歌,战事吃紧,以前被祁国压的不敢动弹的弹丸小国也敢起兵来犯,都想趁着老皇帝死前朝堂大乱的时候来分一杯羹。 在那遥远京城的老皇帝听说已经卧病在榻多时,成天听着宦官读四方来报蛇,传说吐了好些血,已经气若游丝,也只能靠着天材地宝吊命了。 陆惊蛰在这种关键时候没有选择回京,反倒要去战场平定战乱,虽然让人不解,不过也不失为一种避开纷争的好办法。 他们随军离去的那天,天气很不好,有些灰蒙蒙的。那些天空中的云就像是褪了色,变成一种惨淡的灰白色,仿佛被定格在了相框之中,一动不动,四下无风。 家里边没有亲戚去从军的都喜笑颜开,以为终于要降雨了。而家里边有亲戚要去从军的,却一个个愁眉苦脸,因为此去前途渺茫,实在不知道还能否再见。 早上陈鸢起的很早,昨日就说好了今天要带着子乾和冬儿去陆惊蛰宅子里吃饭,做一顿丰盛的饭为他们践行。 陈鸢给子乾夹了一筷子菜:“子乾,你快多吃点,以后军队里可没有这么多好吃的。” 子乾埋着头拼命地吃饭,不敢看陈鸢。他看的出来,这一桌子菜有一半是他爱吃的,陈鸢有多舍不得他,可他害怕自己再多说一句话就会后悔。 冬儿在一边扯了扯子乾的胳膊,白嫩的小脸上满是愁容:“哥,你要走了吗?你别走,你走了,就没人陪我一块念书了。” 子乾抿着嘴,吸了吸鼻子:“冬儿,哥要是不去把那些坏人赶出去,你以后就连书都念不成了。”总得有人牺牲小我,来保全更多的人。 “哥……”冬儿小声地哭了。 陈鸢用筷子在冬儿脑门上敲了一下:“傻瓜,哭啥呢,你想当状元,你哥想当将军,这不是挺好的吗?你好好念书,等你考上状元,你哥就是将军了,到时候谁也不敢欺负你。” “嗯。”冬儿用胖乎乎的手背抹着眼泪,又学陈鸢给子乾夹菜。 陆惊蛰勾了勾嘴角:“怎么,不为我践行?” 陈鸢给他和八宝一人倒上一杯青梅酒:“敬你们,一路保重,都给我好好回来。”她莞尔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一双眼睛清澈如水珠流转。 陆惊蛰举起杯子与她碰撞一下人:“你给我好好的等着,等我回来娶你。” 他也一笑,俊朗的眉眼弯弯的,像极了一只狐狸。陈鸢想,这人真是好看,最起码是只好看的狐狸,而且还是一只有野心的狐狸。 酒足饭饱,他们走的时候,陈鸢却没有去送。 子乾来与她道别的时候,陈鸢抱住他:“子乾,我不想送你离去,只想迎你回来。” 离别,从来不是她所擅长。 于是,没有离别,没有哭泣,没有不舍。 陈家的人全家出动还去送了一程,纪礼和茂氏他们也在镇上送了一程,唯独没有陈鸢。 走时陆惊蛰也并不想让她送,他说她送他,他便会有牵挂。他们都不是矫情的人,无需过多的言语。 等军队的大队伍走远,黑衣女人站在山边,眼神清冷。半晌,忽然提腿往军队离去的方向走去。 “你要上哪去?”老妪拄着拐杖,急忙蹒跚跟上。 江雪厌恶地瞥了她一眼:“我要做什么,用不着你管。” “你不怕死吗?离开了我,你那半吊子的蛊术,迟早会害了自己!何况,没有蛇蛊,你连下个月都活不到!”老妪大声喊她。 江雪把黑色的兜帽拢紧,嘴角邪气地上钩着:“死?我现在还算是活着吗?已经死过的人,还怕死吗?” 老妪看向军队离去的方向:“你要去找他?那个辜负你的人在队伍里?” “不……我不是找他……”江雪半张完好的脸上浮现上妖媚的神色“我发现了一个更好的猎物,杀了他,可比杀了他们两个痛苦多了……” 说完,她不管那老妪能否追的上脚步,自己快速地追下去。 那条盘在拐杖上的蛇嘶嘶地吐着蛇信,把头抬起来。 老妪伸手摸它的脑袋,自言自语:“唉,我救了她,却不知道是对还是错,她的杀心如此重,迟早要害了自己。你去追上她,找到她,我老婆子就慢慢走就是了。” 那蛇似乎能通人言,对着老妪嘶叫了两声,身体一摆,沿着草丛快速地朝着江雪离去的方向游走而去。 子乾走后,家里一下子清净了下来,陈鸢发了许久的呆不知道要做什么。 后来的日子便一如既往的单调,在村里和铺子里来回,陈家人的日子也一如既往的无聊。 不过期间倒是出了一件有些小摩擦的事情。 陈素素对季云生是死心了,常氏回去几次三番做了心理教育之后,她也松了口,开始相亲了。 先前那个媒婆介绍的人家是倒是真不错,是隔壁镇上的人家,家里边开着一间杂货铺子,生活算不上富裕,也算个基本小康,对于陈家这样的人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那家的儿子薛义是个五官端正的小伙,也许是从小就没下过地干过粗活的缘故,长得还有几分好看,一点都不土气。看着为人也老实,不见有啥不良嗜好,王氏和常氏看着满意,陈素素也挑不出人家的不好。 于是就这么见了几回,便定了亲,打算选个日子就成亲。 本来一切是挺好的,可偏偏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十分膈应人的事情。 冬儿有一天放学回来,说是瞧见新姐夫和陈瀚家的陈锦秀偷偷在一块,俩人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说啥。 三里路,薛义不可能像是串门一样天天来,而且没有成婚前老往人家跑也不是个事,何况是和人家的姐妹在一块? 陈鸢刚开始还不信,直到有一回她铺子里忙到下午天快黑赶回来的时候,正巧看见藏在没人住的土屋里的陈锦秀和薛义的时候,才差点出了一身冷汗。 陈锦秀那会正亲昵地挽着薛义的胳膊:“薛义,你说,到底我好看还是那个陈素素好看?” 陈鸢一下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禁悲叹,陈素素,你这是倒了什么霉! 第361章 表妹撬墙角 陈鸢从铺子里回陈家的时候天已经暗了,这些天纪礼老头不得劲,陈鸢得每天把几个铺子的账都算清楚,差点累吐血。 回陈家的路上有一个老院子,以前住的那户人家去年盖了新房,这就这么空下了。里边啥都没有,主家也懒得上锁,平日里连个鬼影都没有,今天却传出了低低的说话声音。 陈鸢本来懒得管,怪就怪她的听觉太灵敏,好死不死,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陈鸢心里暗探一声,肆意妄为陈素素的命未免也是太不好了些,对季云生的感情无疾而终也便罢了,好容易死了心打算找个好人家,结果还要让人临门撬了墙角。 陈锦秀这个人,自从县里回来以后就活像个大小姐似的,成天窝在屋里,十指不沾阳春水,也只和陈瀚家的人说几句,其他人一概不理。陈鸢还当她眼比天高,看不上这穷乡爱僻壤的人呢,原来也有对着别人献媚的时候。 破旧的小院里,陈锦秀用手揽着薛义的胳膊,声音和掉进蜜糖罐里涮了一遍似的:“薛义,你怎么不说话?我和那个陈素素到底谁好看?” 陈鸢看见薛义的脖子缩了一下,然后木讷地道:“表……表姑娘,你不是说是素素找我吗?怎么不见素素,只有你一个人?” 陈锦秀娇嗔地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薛义,只有我来你不高兴吗?没有人打扰我们。你瞧,我可是从县里边回来的,我爹爹还是秀才,你说,咱们是不是才是一对?陈素素根本配不上你。”她一边说着,一边仰起头看薛义,一双眼睛天真地盯着薛义。 陈鸢忍不住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陈锦秀这姑娘可真现实,知道薛义人长得不错,家境也好就想挖人墙头了? 薛义的身子侧了侧,嗫嚅着:“表姑娘,你以后别这样说了,咱们也不能再见了。我觉得……我觉得素素挺好的,而且我爹娘给我订的也是素素,我不能对不起她。” 薛义,好样的,是个男人!陈鸢赞叹一声。 “她有什么好的?你看我,哪点比她差?你和她一共都没见过几回,你根本不喜欢她!”陈锦秀毫不脸红地大声道“咱俩不一样,咱们两家门当户对的,还早就认识了,我的心意……我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 说到这里,她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压低了声音,低下头:“你可知道我推了多少媒婆,还不是为了等你……等着你上门提亲……” 嗯?他俩早就认识了? 薛义也是个脸皮薄的男人,把几乎贴在自己身上的陈锦秀推了一下,想要挣脱被她圈住的胳膊:“锦绣姑娘……你别这样,我……我只把你当……” 接下来陈锦秀做了一件让陈鸢都目瞪口呆的事情,只见她翘起脚尖,一把抱住薛义的脖子,忽然把脸凑上去。 陈鸢吸了一口凉气,陈家的姑娘果然都随王氏,这么直接,这么彪悍。 然而那可是陈素素的未婚夫,她急忙随手捡起一颗石子,朝着陈锦秀扔过去。 她用的劲大,那石子一下打在陈锦秀的嘴巴上,把她打的一个哆嗦,疼的缩了回去。 陈锦秀的嘴巴被打破了,鲜血直流,她捂着嘴巴发出呜呜的哭声,转过脸往外面看是谁打她。 陈鸢急忙缩回身子,嘿嘿,对不起了,力气没把握好。不过还算幸运,不然可能要打的她满地牙了。 薛义趁机抽回胳膊,他也知道这是有人在阻止他们。急忙后退几步,想了想从袖子里抽出一方手帕递给陈锦秀:“锦绣姑娘,这帕子是你当初给我的,现在还给你,你我以后不要再见了。天黑了,姑娘赶紧回去抹点药,别留了疤。” 说完,看了一眼泪眼婆娑的陈锦秀,转身匆匆跑出了门。 才出门,就看见地上写着一行字:端正品行,一点警告。 薛义左右看看,都不见人影,便用脚把字抹去,往山下走去。 陈锦秀回到陈家的时候嘴巴上的伤已经结痂了,就是嘴唇肿的老高,还泛着青紫。杜氏又惊又气,连忙给扯进屋里,又是上药又是安慰,不过陈锦秀哭成了泪人,估计比起嘴巴上的伤,心里边的伤更难受。 吃饭的时候王氏瞧见陈锦秀的模样,还吃了一惊,追问了好些遍她也不肯说。 金氏在一边笑道:“奶,是这丫头自己出去磕着了,你不知道,她和个假小子似的,风风火火的。” 王氏了然,看了看陈锦秀:“我记得锦绣这丫头和素素一样啊,素素都找着人家了,锦绣也该赶紧让人瞅着些了,说不准能和素素一天办,咱们来个双喜临门!” 她不说还好,一说,就点着了陈锦秀的火筒子。她任性惯了,也不知道要尊重王氏,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才不和她一天办,她就是个土包子,哪能和我比,我爹是秀才,她是个什么东西!和她一天办,我还嫌晦气!” 这话是真真的任性妄为,伤人至极了。 一下子,饭桌上寂静了下来。 陈素素完全不明白为何陈锦秀对自己如此大的怨气,一时之间愣在当场。常氏和陈林虽然脾气好,可也容忍不得别人这么糟践自己女儿,脸色都阴沉的十分厉害。 王氏的脸色也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陈瀚看着王氏,心道一声不好,这死丫头平时让宠坏了,咋的这么没有分寸?这种话自家关上门说说便罢,哪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情急之下,他忽地站起身,一巴掌狠狠扇在陈锦秀的脸上。 众人又是一愣,没想到读惯了圣人古训的陈瀚也会打人。 陈瀚赔笑:“娘,四弟,弟妹,这丫头口无遮拦胡说八道,你们别听她胡扯……” 话还没说完,王氏的一碗米已经连米带菜砸在了他的身上,米糊了他一身。 王氏把筷子再往杜氏身上一扔,筷子在杜氏脑门上弹了几下,她狠狠地骂道:“你们教的好女儿,这就是圣人教你们的话!” 第362章 姐妹一场 王氏大发雷霆,她是从来都见不得常氏和陈素素,可也不能让别人说,何况陈锦芳还只是个和陈素素同辈的人。 陈瀚着急忙慌地补救,给了陈锦秀一个耳光,打的陈锦秀那刚结痂不久的嘴巴又开始流血。血腥刺激了陈锦秀,把处于蒙圈状态的陈锦秀给刺激清醒了。她捂着脸,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陈瀚。 陈瀚还忙着讨好王氏,那边还有个被王氏的筷子打了的杜氏在恶狠狠地盯着他,他真是焦头烂额。 陈锦秀忽然站起身,一脚把凳子踢翻,捂着脸朝着陈瀚大喊:“爹,你竟然打我!你和这个死老婆子一样,只会狐假虎威欺负人!”说罢,人飞快的跑出上屋,进了老二家屋里,一脚踢上了门。 陈鸢暗自赞叹,这位陈锦秀姑娘真是好样的,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面骂王氏死老婆子。 她这一声喊不要紧,却是把陈瀚和杜氏都听出了一身冷汗。 陈瀚讨好王氏的嘴角是怎么努力都勾不起来了,杜氏也是一脸尴尬,不知道作何反应。 王氏怔楞了许久,用手捂着胸口,怒极反笑:“死老婆子?老二,你这闺女可真有本事,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能说出口。” “娘……那丫头怕是疯了,我这就去收拾她!”陈瀚干笑着。 百善孝为先,不孝在古代是一项罪责,何况是他这种秀才家的人犯了这种错。 张氏吃闲饭不嫌事大,在一旁凉凉地道:“嘿哟,人家说啥来着?人家秀才家的教养就是好,瞧瞧,人家这姑娘不光胆子大,还不知羞耻呢。” 陈瀚自知不对,只能闷头让人家骂。 王氏狠狠剜了张氏一眼:“吃饭还堵不上你那张嘴咋地?” 张氏撇撇嘴巴,不敢吭声了。 “娘,是我没教好女儿,那丫头就是欠收拾,我回去肯定好好收拾她,娘你千万别生气!”陈瀚往炕上一跪,一脸油津津的汗水。 杜氏连忙也跟着跪下,这事情传出去对陈瀚这秀才的名声可太不好了,以后谁还敢找他当先生? 他这个女儿可真给他爹长脸,今天算是把陈家的人都得罪了。 王氏不吭声,黑着脸在那坐着,也不叫他们起来。 王氏不说话,陈老爷子也脸色铁青不说话,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过了几乎一炷香的时间,杜氏和陈瀚跪的腿都麻了,身体都开始打摆子了,王氏还是没动静。 又过了十分钟,王氏还是不吭声,这时候金氏忽然用手扶着肚子呻吟了一声:“哎哟,嘶……”她的脸蹙着,看起来十分难受。 “咋地了?”王氏看了她一眼,脸色没稍缓。 金氏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嘴巴,做呕吐状,发出呕吐的声音。干呕了几下后脸色有些苍白:“奶,我不舒服,闻着啥都想吐……” 王氏摆摆手:“赶紧回去。” 等金氏起了身,又对陈瀚夫妇摆摆手:“滚,你俩给我滚,省的我看着糟心!” 陈瀚夫妇如获大赦,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假模假样地扶着金氏往屋外走。 出了上屋的门,金氏舒了一口气,一点没有孕吐不舒服的迹象。 “还是儿媳妇有办法,不然不知道得跪到啥时辰去。”陈瀚低声嘟囔一声。 杜氏腿麻走路一瘸一拐:“你还敢说?要不是你那宝贝女儿,咱们能受这罪吗?” 陈瀚也道:“要不是你平时啥都惯着她,她能变成现在这样?” 杜氏还想说啥,让金氏打断:“爹娘,咱们回屋再说成不?人家还瞧着呢。” 陈瀚和杜氏赶紧闭嘴。 这顿饭吃的不欢而散,陈素素后来反应过来陈锦芳侮辱了她,气的眼泪直掉。 王氏看见陈素素一直哭丧着脸,不由得心烦:“你甭那副模样,让她说两句又掉不了一块肉,她还说我是死老婆子,也没瞧见我死在跟前。都是快成亲的人了,别还和个小丫头一样成天哭哭啼啼,人家婆家可瞧不得你这丧气脸。” 话糙理不糙,王氏说话难听,却是有道理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之所以不待见常氏,除了不能生儿子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看不得常氏那张永远唯唯诺诺哭丧的脸。这也算是为了陈素素好,给她一点经验。 陈素素吸着鼻子。其实她也不全是因为陈锦芳的话难受,而是因为她终于体会到了陈鸢当初的感受。当初,她也曾用和陈锦秀一样的态度对待陈鸢,她从没想过,原来那时候自己的嘴脸也能如此的丑陋和扭曲。 “别哭了,让人家瞧见你哭成这模样,还当是我们欺负了你。”王氏不耐烦地对陈素素挥挥手,转身躺在炕上。 其实这已经是王氏对陈素素有过最温柔的态度了。 常氏悄悄陈林:“你觉得咱娘是不是变了?” 陈林想了想:“是有点不一样了,不过不知道咋说……” 陈鸢苦笑,王氏这也是不得已啊。 陈鸢和冬儿在洗漱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敲门,陈鸢打开门。 陈素素两只眼睛红红的,绞着两只手站在门外。 “咋还哭呢?进来坐。”陈鸢让开身子。 陈素素见到陈鸢,忍不住又开始哭了。 陈鸢被她哭的一阵头大:“你甭哭了,咱奶不是说了不让你哭了吗?” 陈素素忽然一把攥住陈鸢的手,哭出声来:“大丫姐,对不起……” 你是该谢谢我,要不是我,你未婚夫就要让陈锦秀“玷污”了,陈鸢坏心眼的腹诽。 “我以前不该那么对你,是我不对。”陈素素狠命地哽咽着“我以前不明白,今儿锦绣那么说我,我才明白,我那会咋那么混蛋?我和她一样,心眼子坏透了。” 她用袖子抹着眼泪:“你对我那么好,我还那么说你,我那会咋就让鬼迷心窍一样,我……” 陈鸢摆摆手阻止她说下去:“素素,过去的都别提了,你快成亲了,别哭坏了眼睛,到时候就不好看了。” 其实不与陈林家联系,并不是因为怨恨谁,而是不想再互相伤害了。 “素素,只要你记得我帮过你们,不是一直记恨我就成了,咱们还是姐妹一场。”陈鸢笑了笑,淡淡的。 第363章 叛逆期少女 陈瀚一回屋就躺到炕上去了,两腿往炕沿上一搭,使劲地敲。 杜氏也坐在炕上一边敲腿一边对趴在炕上哭的陈锦秀道:“你哭啥哭?你没瞅着,你到是骂的畅快了,我和你爹遭了多大的罪?” 陈瀚对这个女儿是从小捧在手心里边,刚才情急之下打了她,早就肠子都毁青了。对杜氏摆摆手:“锦绣,爹爹打你是不对,可你不瞧瞧你说的那些话,咱们关起门来,爹娘哥嫂都惯着你,由着你说,你当着你那几个叔伯的面儿,说的那叫什么话?” 陈锦秀趴着不动,嘤嘤地哭。 “你好好的骂素素干啥?何况你奶,你爹我长这么大都没敢那么说过你奶,你真是……”陈瀚叹了口气,使劲地敲腿。 陈锦秀一下子爬起来恶狠狠地朝着陈瀚吼:“我为啥骂她?因为她抢了薛义!明明是我和薛义先认识的,凭啥让她抢走?她算什么东西,一个村姑,还敢跟我抢!” 陈瀚想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薛义是谁,不由得愣神:“薛义?薛家那小子?你以前不是说瞧不上……” “我……”陈锦秀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我,我那是说的反话……谁知道这么巧,我奶就把素素许给了他?” 金氏也觉得这小妹无理取闹的厉害:“锦绣,那你也不能怪素素啊,这事又不是她说了算。要是薛义那小子对你有意思,为啥不上门和你提亲?” 陈锦秀觉得现在是全家人都在针对她,她让惯坏了,一点点小气都受不得。把手在炕上敲的咚咚响:“要不是他爹娘逼着他和陈素素定亲,他……他肯定会来上门提亲的!”这话说的她有些犹豫,如果是今天之前,她还对这种幻想深信不疑,但是今天下午薛义的表现让她有动摇了。 金氏嫁进陈瀚家好些年,和陈锦秀的关系也好,这小妹的脾性和想法摸的一清二楚,一看她那模样就知道她自个儿心里也没底:“这是你自个儿觉得还是薛义跟你说的?” 陈锦秀十分要面子,金氏这一问就是在质疑她的“魅力”,她下意识地想要咬嘴唇,可一咬,发肿的嘴巴疼的厉害。她挺起胸脯,一脸坚定:“肯定会的,要是没有陈素素,薛义肯定会跟我求亲!” 陈瀚、杜氏和金氏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无奈的神情。 要说陈家的这些姑娘们个个都算是女中豪杰,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总觉得自己看上的男人一定会看上自己。如果出现了情敌,那一定是情敌的错。陈锦芳如此,陈素素如此,陈锦秀也如此。 陈瀚知道和陈锦秀说道理根本没用,于是也懒得和她纠结这件事情:“你明儿去上屋给你奶道个歉,说几句好话。” 陈锦秀一歪身子,满脸的不情愿:“我不说,凭啥要讨好那个老婆子。” 杜氏急忙捂住陈锦秀的嘴巴:“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可别再嘴上没把门的了!你还嫌你爹和你娘受的罪不够吗?” 陈锦秀挣扎开杜氏的手,一把拍开,啐了一口:“那是你们窝囊!咱们在县里边住的好好的,为啥要回来受她的窝囊气?你们不让我骂,我就是要骂!死老婆子,死老婆子!” “啪”地一声,这一巴掌的声响比在上屋时候的那声音还要大的多。陈锦秀一下子被打懵了。 陈瀚是个读书人,也头一回这么用力地打一个人,何况还是自己从小到大都没舍得动过一指头的宝贝女儿。掌心火辣辣的,他的喉头上下滚动:“够了!那个死老婆子是你爹的亲娘!”他从未如此大声地吼过。 “她再不好,那也是我亲娘,她也把我养大了!她咋样也轮不着你个小辈骂,她是你奶!” 陈锦江其实和他爹是一个德行,平日里头窝窝囊囊,没啥脾气。在家里边一般就充当一个和事老的角色,他上去把陈锦秀拉在一边:“锦绣,你过分了!爹,你也别太大气,妹妹还小,不懂事。” 金氏也连忙去劝,陈瀚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才缓缓平复下来。 陈锦秀嗷的一嗓子哭了出来,惊天动地的。 陈瀚一家子一晚上没能好好歇着,又是劝又是哄的,本以为就此了事,谁能想到,叛逆期的女孩的心思是如此的可怕,导致了后来的一些列事情。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当初陈素素用那种厌恶无比的态度对待陈鸢的时候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被如此对待的一天。 陈锦秀是看陈素素一万个不顺眼,横鼻子竖眼的。陈素素又是个没脾气的,只敢回家跟常氏诉苦,也不敢再在王氏面前哭哭啼啼了。 陈鸢成天忙的脚不着地,懒得管他们。 这几天要开始建造坊市,把清水镇的经济拉动起来,她和那些新来的难民在一起。 连着忙了几天,终于有了一阵歇息的时间,陈鸢独自一个人坐在山头,看着当初军队离开的方向。 她努力地忙碌,尽量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现在闲下来了,她便只能安慰自己子乾的功夫不差,加上陆惊蛰和八宝的保护,应当没事才对。 陆惊蛰那只狐狸,估计没人能算计得过他,陈鸢对他的担心倒是不多。 正在胡思乱想着,忽然肩上被搭上了一只手,陈鸢怔了怔,正在思索要不要一把抓住这人的手来个过肩摔,忽然听见背后一把男声响起:“风筝……” 这声音温润熟悉,让陈鸢一个激灵。 “季先生?”陈鸢回过头来,有点不敢相信。 他可是要当皇帝的人了,京城又乱成一团,怎么会在这里? 季云生的脸逆着光,脸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浅浅一笑:“怎么,不欢迎吗?” 陈鸢刚想站起身,季云生却绕到她身边,径直坐在了地上。 他浅色的袍子沾上了土,变得灰黄。 陈鸢还是有些回不过神:“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京城里……” 季云生看着她被太阳晒的红彤彤的脸颊,笑道:“我是来给你讲故事的……” 第364章 给你讲个故事 京城里的日子远比陈鸢想象的残酷的多,这些个被万人仰慕的皇子皇孙的日子,背后却也承受着别人承受不得的痛苦。 “季先生,这个时候你怎么出来了?”陈鸢急忙问季云生。 这个时候老皇帝正性命垂危,朝纲大乱,他身为老皇帝认准的下任储君,应该在老皇帝身边才是,怎么会跑到如此偏僻的清水村? “在那京城里才是最危险的。何况……”他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陈鸢“皇帝手里的虎符被盗,他现在只是个空头皇帝了。” 皇帝手里的虎符没了,失去了号令三军的权利,甚至无法保护季云生,所以宁愿将他送出宫来。 陈鸢有点想笑,不过不是幸灾乐祸,而是这命运的诡异。 老皇帝想让季云生登上皇位,所以把陆惊蛰手里有虎符的消息散播出去分散那些人的注意力。这么做却激怒了陆惊蛰,陆惊蛰把皇帝手里的虎符夺走,却又逼得的皇帝不得不把季云生再次送走。 陈鸢想了半天,想到现代比较流行的一句话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季云生看起来倒是并不失望,仍然是淡淡的一脸轻松,似乎做不做皇帝对他来说,不过是随意的事情而已。 “我是来给你讲故事的,走时答应过你的……”季云生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做了一副要开讲的模样。 陈鸢急忙正襟危坐。 之前陈鸢已经从陆惊蛰口中知道了这位四皇子的一部分传说,现在理解起来也容易了许多。 季云生的母亲叫云岚,云是前朝皇室的姓氏,云岚是前朝长公主,生性聪慧勇敢,得到无数人的仰慕。 彼时老皇帝还只是个割据一方占山为王的地方势力,虽然他们陆家占据一方且自封了国号祁,可实际上根本没人把他们当一回事。所以祁国现在虽然号称有百年基业,其实打灭了前朝正式变成现在国土辽阔的祁国,也不过几十年而已。 如历史上的无数朝代更迭一样,云氏的江山起于励精图治,败于暴政昏聩,被现在的老皇帝和他的心腹大将肖家军一举倾覆。云氏一族尽数被杀,或者被俘虏。 那位云岚公主便是俘虏女眷之中的一个,她面对敌人的刀枪毫不畏惧,在被抓之时还奋力反扑杀了几个士兵,也是如此,才入了老皇帝的眼。 前朝被俘女眷,王孙成庶人,或被老皇帝收入后宫,或被赏给了新的王公贵族,再轻贱的为奴为婢成了军妓也大有人在。这位云岚公主誓死不肯被皇帝纳入后宫,自杀了许多回,虽然都被救了回来,却也把老皇帝人震撼了。 老皇帝也是真的动了情,她不愿为妃,亦舍不得杀她,竟然将她封了御用御厨。 他知道是云岚倔强,族人被杀,她断然不肯苟活,于是他给了她一个活下去的目标,那就是他自己的命。让她成为御厨,如此接近他,为了能杀了他,她肯定会活下去。 她用如此特殊的一种方式存在着,他亦用如此特殊的方式宠爱着一个不该爱的人,他们固执的坚守着心里的那一个信念。 然而后宫的女人个个都是人精,哪怕没有封号,她也是得了皇帝独宠的人。 她被人陷害,被伤害,要不是老皇帝护着,她早已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直到陆长风的降生,后宫炸开了锅,若是女孩也到算了,是个男孩,那就是个巨大的威胁。 而这个时候的云岚也已经万念具丧,她也许是难过族人全死自己苟活,也许是愧疚自己真的爱上了灭族的仇人,也许是苛责自己非但没杀了敌人还为他诞下子嗣……总之,她选择了死亡来结束自己内心里的折磨。 但是她的死没能阻止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迫害,失去了母亲的陆长风更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老皇帝在伤痛之于想到了以诈死来保护云岚孩子的办法,于是安排了一场“意外”让陆长风“病逝”,然后暗中把陆长风送到了他的心腹大臣家中养大,为了避免别人怀疑,还让他随了那位大臣姓季,起名云生,以此纪念那位云岚公主。 可以看出老皇帝是真的爱云岚公主,陆长风在季家的每一年,他都会亲自去季家为陆长风过生辰,虽然每次都行色匆匆,且表现的对陆长风十分冷漠,陆长一直觉得老皇帝对他是不喜的。直到他下密令召回季云生,要让他成为储君的时候,陆长风才明白,这老皇帝爱的多深沉。 “看来他是真的爱你娘,你有个这样的爹也不错。”陈鸢想了想,想不出到底该赞扬这位皇帝对于爱情的忠贞还是该骂他虚伪。 季云生苦涩地笑了笑:“对于我娘来说,也许,早早让她死在乱军刀下,也算是一种解脱。” 云岚后来应该是得了现在所说的产后抑郁症,她对族人的愧疚和后宫之中的迫害让她疲惫不堪。这无法说她是幸运与否,幸运的是她此生能有一个人如此执着地爱她,不幸的是错误的时间错误的人。 老皇帝为了让季云生当上皇帝也是费尽了心思,先是为季云生正名认祖归宗,后来又力排众议非要让他当储君。他在将死之际,几乎是帮着季云生把路铺平了。 刺眼的阳光之下,少有的刮来几缕微风,陈鸢擦了擦额上的汗:“季先生,那你自己怎么想呢?是前朝公主的孩子不是你的选择,成为皇帝的儿子不是你的选择,变成季云生不是你的选择,当皇帝也不是你的选择……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季云生歪了歪头,眼神灼灼地看着陈鸢,浅笑:“我想,做一个乡下的私塾先生,种种地,养养花,教教学生,也是好的。” 然而命运会给他选择吗? 陈鸢也笑了一下,耸耸肩,半晌才说:“季先生,你见见素素,她快要嫁人了……” 有些事,总得有个了断,不然它会变成心病。 季云生看了一眼日头,刺的他睁不开眼:“好……” 第365章 不再爱你 定了婚期,就要开始准备嫁妆,女儿家的嫁妆,除了一些简单的首饰之类,最重要的是新衣裳,新鞋子,新被子等等。 好在常氏是个女红好手,女儿要出嫁也是喜事,她便成天在屋里准备这些东西。 陈素素是待嫁的姑娘,自然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在外边抛头露面,加上陈锦秀的态度,她也就在家和常氏学一些女红,纳鞋底啥的。 手上这双鞋是给新姑爷的,针脚很细,料子也很软,以后穿上一定很舒服。 她缝的很慢,一针一线的,就像是她的心,一点点的被打着疙瘩。缝着缝着就哭了出来,有些事情,骗别人忘了,骗自己忘了,可这心却比谁都明白,她记着呢。 知女莫若母,常氏也瞅见过陈素素偷偷给季云生缝鞋子,就知道她这又是想到季云生了。 “素素,别想了,等嫁过去了,好好过日子,你就知道,没啥过不去的。”常氏摸了摸陈素素的头,语重心长。 陈素素应了一声,可还是抱着那鞋子泣不成声。 这时候门外边有人轻轻敲了敲,陈鸢把门推开一条缝,探进头来:“忙着呢?素素,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经过那天晚上的道歉,他俩算是冰释前嫌了,偶尔也说上几句话。 陈素素抹了一把眼泪,出来,勉强笑道:“怎么了?” 陈鸢扯着她往外走。 “上哪去啊这是?我娘说我是出嫁的闺女,不好出去抛头露面。”陈素素小声说。 陈鸢拉着她,只顾着低头往前走:“你走就是了,我还能卖了你不成?” 走了一段路,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陈素素又想追问陈鸢时,忽然看见一个素净而熟悉的人影站在不远处。一刹那,她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刚刚咽下去的眼泪一下子再次涌上眼眶。 她站着不动,陈鸢轻轻推了她一把:“素素,有啥话想说就说了,说完了就放下了,别带着遗憾嫁人,薛义是个好人,你也不能心里边总有这么个疙瘩。” 陈素素点点头,似乎听见了陈鸢的话,似乎又没有听见,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的影子。她的眼泪涌的厉害,把他的身影模糊成一片,她紧忙用手去抹泪,害怕错过看到他的每一眼。 陈鸢没有过去,只是远远地站着。 陈素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季云生面前的,只觉得自己一清醒,人就到了季云生跟前了。 “季先生……”陈素素努力地扬起一个笑容,想要让他记住她最后的样子不是没用的哭泣。 季云生如以前一样,谦恭有礼,对着陈素素行一个礼:“陈姑娘。” “你真的是个王爷?你要回京城去了是吗?”陈素素连着问。 季云生笑了笑,不置可否,这便是最好的回答了。 陈素素抿了抿嘴,用手擦了一把眼睛,笑道:“太好了,我就知道先生不是一般人,大丫姐说你以后可能是要当皇帝的,那肯定好,季先生是个好人,肯定也是个好皇帝!” 她从没发现过自己会说这么多的话,絮絮叨叨,其实很多都重复了,可季云生修养很好,温和地笑着,听着她说完。 当她一口气都说完,两人却无言了。和以前一样,他对旁人永远是如此疏离,唯有对陈鸢的时候才会多说几句,眼神温柔。 于是两人一起看着太阳西沉。 傍晚的微风一点点的抚过树林,被晒的干巴巴的树叶们互相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陈素素觉得这声响仿佛是一只小手,在她的心上扫过。 过了许久,陈素素侧头:“先生,我马上就要嫁人了。” 季云生点点头:“恭喜。” 陈素素的脸色很苍白,她努力地勾着嘴角,轻声问:“先生,假如没有大丫姐,你会喜欢我吗?一点点,一点点会吗?”只要一点点就够了,足够她为他放弃所有。 微风拂过,一片寂静。 季云生认真地看着陈素素,她和陈鸢因为血缘的关系,总是多少有那么些神似,她也不见得丑,可是面对这张脸,却没有面对陈鸢的悸动,他知道,这不会是爱。 于是摇摇头:“不会。”和有没有陈鸢都无关,只是对陈素素这个人没有爱情的感觉罢了。 陈素素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点头:“好。” 失落,难过,痛苦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可是她不敢哭,怕让他最后记住的是她哭泣的丑模样。 在这些情绪之后,她忽然有种释然,仿佛一个吊在心口的石头,重重落了地。她真的放下了,释然了,解脱了。 有些爱情不一定要结果,这些只是成长过程中的发酵素,为了让她变得成熟。等到真正放下,真正迈过去,再回头来看,兴许会是一种美好的回忆,虽然酸涩,却美好。 “季先生,你能抱抱我吗?就一下下。”她想这是她这辈子说过最大胆的话,若是让别人知道了,一定要说她不知羞耻。可她顾不得了,此刻,她只想完成自己的那最后一点夙愿。 季云生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不过看着她祈求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轻轻张开手臂。 陈素素主动抱住他,把脸贴在他的心口,听见他的心跳声。长长舒了口气,明明是放下了,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其实季云生并没有抱着她,他的手僵硬地支撑着,始终没有落下来。 须臾,陈素素放开抱着季云生的胳膊,后退了两步:“季先生,谢谢你,我要回去了。” 季云生点点头,没有言语。 陈素素努力地笑着,脸上全是泪痕:“季先生,你以后也会遇到更好的人。” 说完,转身跑开。 她跑的飞快,仿佛甩掉了身上几十斤的包袱。她终于放下了,解脱了,给了自己自由。再也不用为了这个不可能的奢望去伤害别人,她把他藏在角落里,留下空间去爱别人。 “谢谢。”陈鸢看着陈素素远去的脚步。 季云生眯着眼:“不必,我和她又何其相似……” 第366章 当一回媒婆 过几天就是陈素素的婚期,陈鸢琢磨着毕竟是同龄人一场,怎么说也是姐妹,该送陈素素什么东西做新婚礼物。 茂氏看她发愁的样子就笑:“你瞧你,给人家添嫁妆是人家娘的事,咋把你愁坏了。” 陈鸢一脸无奈:“总归是姐妹一场,出嫁了,我也得表示表示,不然我出嫁的时候,连个添嫁妆的人都没有,可不凄惨?” “你到是心善,这么快就忘了仇了。”陈素素当初那么对陈鸢,茂氏还记着仇呢。 陈鸢到是想得开,她杀过人,好的坏的都杀过,所以她对是非的观念并不那么明确。她这种人相比起理性,更相信直觉,或者说她根本不屑记这些小儿科一样的仇。她上辈子不是个好人,这辈子有机会做个好人,便不要再那么处处斤斤计较了,免得心累。 “婶子,人这辈子一共就那么长,我要是成天记仇,我还不得给累死了。人要算计我,我只能见招拆招,跟外人也就算了,跟自己家人还处处提防,累的慌。”她也不是就真的一点心眼都没有,只是保持距离,不和他们太亲密就是了。 茂氏收拾好东西,左右一瞧没有人,便贼兮兮地凑到陈鸢面前:“丫头,你觉得二蛋这小子咋样?我看柳儿和他有点对眼,看着可没以前那么反应大了。” 给难民的屋子盖好了,二蛋一家子搬到了那边去住,柳儿也三天两头的去照顾林氏和林心,林氏在茂氏跟前明示暗示过好些回了,觉得柳儿丫头不错。 其实陈鸢早就觉得他俩有点啥了,不过柳儿对异性的畏惧太大,陈鸢也就一直没主动问她,怕逼的太紧起反作用。 现在看来应该快到时机了。 陈鸢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下巴,眼珠滴溜溜转:“我觉得二蛋这小子不错,就是穷了点。不过他成天拼命干活,最近我看他工钱可赚了不少,柳儿跟了他也不会吃亏。” 两人正说着,柳儿正巧从外边进来,一脸的欣喜和羞涩。 陈鸢对茂氏使了个眼色,上去挎住柳儿的胳膊,把柳儿拉在椅子上坐下。 柳儿莫名其妙地看着陈鸢,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陈鸢贼眼乱转,讪笑道:“柳儿,从林大娘家那回来的?” 柳儿不知道她要下套,诚实地点点头。 陈鸢便坏笑:“没见着我二蛋哥呗?他成天在外边做工赚钱,啧啧,可辛苦着呢。我那天还听林大娘说,二蛋哥年纪不小了,是该找个媳妇了,还让我帮着找个媒婆呢。” 柳儿的脸色一下就有些难看起来,两道柳眉蹙在一起,没有出声。 陈鸢知道,得适当的逼着她,不然她这辈子都不会把心意说出来的。 “林大娘说她和二蛋哥都已经瞧好一个姑娘了,就是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唉,让我去问问,你说,我要不要去帮他们问问?” 柳儿的手抖了抖,似乎想说话,可愣是憋着没动。不过最后还是打着手语:“既然林大娘都说了,那你就去问问,二蛋是该娶媳妇了。” 说完,她一脸失落地起身,脸颊上没有血色。 陈鸢一把扯住她:“你就不想知道那个姑娘是谁?我听林大娘说那姑娘叫柳儿,在包子铺里边,人长的好,心又善,三天两头去他家照顾他们娘仨。” 柳儿浑身颤抖了一下,脸红到了耳朵根。 茂氏也扯住柳儿:“柳儿,你实心告诉婶子,你到底能不能瞧上二蛋?别怕,到时候婶子给你准备嫁妆,肯定让你风风光光的。” “我……”柳儿的手势打了一半又停住了“我不喜欢他……” 茂氏吃了一惊:“不可能,柳儿,你给婶子说实话!我瞧着你跟二蛋处的挺好的,咋能不喜欢呢。” 然而柳儿却不愿意说了,挣脱开茂氏的手,拧身进了后院。 陈鸢和茂氏对视一眼,陈鸢做了个稍安勿躁的动作,自己跟进后院。 却发现柳儿正蹲在屋檐下哭,她没有舌头,连哭也不敢大声。 “柳儿,我是不是你的好姐妹?你信不信我?”陈鸢问。 柳儿泪眼婆娑的狠狠点头。 救了她,又给了她生活,这世上谁也可以不信,唯独不能不信她。 陈鸢也点点头,安抚地在她背上拍了拍:“那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喜欢不喜欢二蛋?又为啥要拒绝?” 柳儿擦了把眼泪,想了一阵,看着陈鸢的眼睛,便做着手势。 其实陈鸢猜也能猜出来,大约就是因为她是个哑巴,还有那样不堪回首的过往。 这个时代的观念还很古旧,人们十分在乎名节这种东西,别看有钱人会为青楼女子赎身娶回家,可姨太永远是姨太,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玩物。 像普通庄户人家就更是在乎这东西,觉得娶一个有如此过往的女人会带来晦气,所以柳儿也早就打定了主意,这辈子不嫁人追随陈鸢。 然而缘分这种东西十分玄妙,二蛋让她放下了心里的警惕,却又阻碍于她的过往。 陈鸢拍拍她,大笑道:“这算是什么大事?柳儿,我问你,如果二蛋和林大娘都不嫌你,你愿意嫁给他不?” 柳儿的脸皮薄,红的能掐出水来。 但是二蛋和他娘真的会不介意吗?万一他们知道了,会像其他人一样露出厌恶的神色…… “甭想那没用的,你该相信二蛋。” 其实陈鸢倒是觉得林氏应该没这么迂腐,她被男人抛弃,又生性倔强,绝不会为难一个和自己一样命运凄苦的人。至于二蛋,那个傻小子,看见柳儿只知道傻笑,能娶到柳儿算是他的福气。 陈鸢按住柳儿的肩膀,与她对视:“柳儿,我去给你当这一回媒婆,我去给林大娘和二蛋哥说,要是他们真是那种迂腐之人,我们便也死心了。万一他们不是那种人,你岂不是要一直耗着?二蛋哥身边的姑娘可不少,你不怕叫人抢了去?” 柳儿本想要阻止,但是陈鸢的话太有说服力,而且她也的确想给自己一个解脱。 于是轻轻点点头。 陈鸢站起身,对她眨眨眼:“等着我的好消息。” 第367章 搞定一桩婚事 其实有很多事情总是自己在吓唬自己,我们往往畏惧面对心结,却不知道,其实有些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难。 比如现在,陈鸢坐在林氏面前,看着这个一脸沧桑却神色倔强的女人。 “林大娘,你觉着我家柳儿咋样?嫁给你家二蛋当媳妇咋样?”陈鸢笑眯眯地卖乖。 林氏用手勾一下她的脑门:“我还觉着就你这丫头好呢,你咋不把自个儿嫁过来。” 陈鸢哈哈大笑:“君子不夺人所爱,二蛋哥那眼珠子都粘在我家柳儿身上了,我可拔不下来。” 玩笑归玩笑,林氏有自知之明,她家二蛋根本配不上陈鸢这种奇女子。柳儿倒是恰到好处,贴心又孝顺,性子也好。 林氏把手里边的一个绣着白菊的帕子放在一边,盘腿正坐:“其实我早就有这个心了,柳儿这孩子孝顺,又没人亲,我觉着早些能嫁给我家二蛋,能让我做个当娘的好好疼疼她也好。” 陈鸢捣蒜似的点头:“正是这个理儿,不过……我得跟您说个事,听完这事,您要是还愿意接纳柳儿,我就回去报喜,要是不愿意,咱们以后就当没今天这回事行不?” 林氏看陈鸢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便郑重的点点头。 陈鸢把自己从孙妈妈的手中把柳儿救下的事情说了一遍,一句都不添油加醋。 听完以后,林氏神情激愤,差点就要操笤帚打人了:“天杀的王八蛋,他们咋就这么狠?咋就能对小姑娘下这种手!这种人,砍头都便宜他们了,就该千刀万剐!” “林大娘,我一句都没添,实话都告诉你了,你现在告诉我,你还愿意让二蛋娶我家柳儿吗?你们要不愿意,我啥也不说,就当我没来过。” 林氏沉默了一下,这种事情和善良与否没有多大关系,这和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思想有关,要是林氏不犹豫,陈鸢才会怀疑。 她沉默了许久,陈鸢便站起了身:“林大娘,要不我先回去,你先想,啥时候有个准儿,啥时候告诉我。” 就在陈鸢的一只脚踏出门槛的时候,林氏忽然叫住陈鸢:“丫头,不用以后了,我现在就告诉你,柳儿这个媳妇,我认了!” 陈鸢回过头。 林氏狠狠地咬着牙:“凭啥他们犯的错,怪在一个小姑娘身上?柳儿没错,我不嫌,再干净的人心眼不好都白搭!” 陈鸢眯了眯眼睛,一字一顿道:“林大娘,你可想清楚了?我丑化说在前头,柳儿跟了我,那就是我的人,我把她当普通人家的姑娘大礼出嫁,那就不允许任何人以后轻贱他!” 这话有些威胁的意思,虽然难听,但是林氏知道,陈鸢这是真心在保护柳儿。 “我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别看我一个女人家,可大道理我都懂。柳儿这孩子命苦,我要是个人,就不会再欺负她!”林氏斩钉截铁地道。 陈鸢仔细地看着她的表情,见她面色坦然,知道林氏这是肺腑之言。便也噗嗤一笑:“林大娘,我果真没有看错你!我就知道你和旁人不同,定会是个好婆婆。” 林氏叹了一声:“以往我又何尝不在乎那些个纲常礼教?只是后来我叫那负心汉抛弃了,便清醒了,旁人犯的错,何苦为难自己?” 陈鸢拍手:“正是这个道理,柳儿是个好姑娘,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我不和你说了,柳儿还在铺子里等着我的回话呢。” 她看起来比柳儿还高兴,蹦蹦跳跳地出了林家的门。 一出门看见二蛋正坐在门边上,看来刚才陈鸢和林氏的谈话他都听见了。 “二蛋哥,你咋想的?”陈鸢想看看二蛋是个什么样的人。 二蛋的脸上浮现出羞涩的表情:“我……我不管她以前啥样,我就要她。” 陈鸢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赶紧回去和你娘商量商量,啥时候上门提亲。” 二蛋和柳儿还真是有几分相似之处,最起码都爱脸红,一下子脸就红到耳朵根子了。 陈鸢调侃完他,径直跑回铺子。在铺子门前,她收敛起脸上的兴奋,做了个一脸愁容的深情。 一推门,就看见柳儿紧紧抓着茂氏的手,一脸紧张。见了陈鸢进来,猛地抬起脸来,看到陈鸢脸上的神情,她的脸一下子白了半边。 “丫头,到底咋样了?他们说啥?”茂氏看陈鸢的表情,心说不好。 陈鸢十分夸张地叹了口气,走到桌边,没吭声,坐下就拿杯子倒水喝。 看她死活不吭声,表情还丧的和死了人似得,傻子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柳儿喉咙里发出一声悲鸣,人站起身就捂着脸要走。 茂氏急忙扯住柳儿,怕她激动之下出什么事。 陈鸢喝完茶水,沉着嗓子叫茂氏:“婶子,你赶紧去准备准。” “准备啥?”茂氏一脸茫然。 陈鸢终于绷不住了,露出坏笑:“给柳儿准备嫁妆,柳儿要嫁人咯!”她得意的哈哈大笑。 茂氏和柳儿都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等反应过来,都是一脸哭笑不得,茂氏去揪陈鸢的耳朵:“你个死丫头,你是要吓死人啊!” 柳儿的反应更夸张,一边笑一边哭,也许是大起大落太厉害了,后来竟然大声哭出来。 她不敢想象,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就这么轻易的解决了,没有质疑,没有嫌弃。 她一把抓住陈鸢,抱着陈鸢放声大哭。她这一辈子的幸运都来自于陈鸢,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对她这么好了。 陈鸢不习惯和别人有亲密的肢体接触,先是怔愣了一下,继而回报住她:“柳儿,你该幸福的,这和我没关系,是你里有的。” 柳儿从没哭的如此肆意过,仿佛把所有的委屈都宣泄出来。 陈鸢等她哭够了,才嘿嘿的笑:“柳儿,你都是快成亲的人了,可不能这个样子。等会二蛋哥过来瞧见还以为我欺负了他媳妇,指不定要和我拼命呢。” 柳儿破涕为笑,轻轻推了她一把,跑进了后院。 陈鸢抓抓头,啧啧,总算是没让一朵鲜花枯萎在自己这铺子里。 第368章 无利不来 陈鸢这个大掌柜这几天过的算是春风得意,带着柳儿到处置嫁妆。 不知情的人一打听,原来是铺子里的柳儿姑娘要嫁给一个新来的穷小子,不少人扼腕叹息。 这天陈鸢正在铺子里和茂氏盘算着酒席的事情,陈锦芳忽然上门了,挺着个大肚子,手里边还抱着一沓布料。 陈鸢这次给柳儿用的布料都是从县里边买的,根本没去光顾这位大表姐的布料铺,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嘿哟,什么风锦芳姐吹来了?赶紧坐,有身子的人,别累着了。”陈鸢一脸客栈小二的狗腿样。 陈锦芳扶着桌子坐下,把布料往陈鸢面前推了推:“大丫,我听说你们铺子里的柳儿姑娘要嫁人,嫁人没点新衣裳怎么成?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啥样的,就把铺子里边最好的料子都拿了点,你瞧,有没有看上的?” 陈鸢的眼睛只在那一堆衣裳上边扫了一眼,就不再看了。她给柳儿做衣裳用的自然是最好的料子,陈锦芳家这点东西,她还看不上眼,何况她和柳儿去县里边来来回回经过于水家铺子好几回,她就不相信陈锦芳没看见。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陈锦芳这许久没和她来往,怎么忽然来她这献殷情了? “柳儿的衣裳都已经做好了,锦芳姐,你这操心的太多了,还是多保胎。”陈鸢给陈锦芳端了一碗凉白开,不接她的殷勤。 陈锦芳知道,面对陈鸢她永远都斗不过,这么拐弯抹角还不如直接了当的说来意。她抿了抿头发,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大丫,你能不能……把那些难民的布料生意让我们做?我知道这里边甜头大,我也不白承你的情,赚了钱我给你分。” 几乎整个清水镇都知道陈鸢是陆惊蛰的女人,陆惊蛰一走,所有的大事都要交给了陈鸢,她不来求陈鸢还能求谁。 陈鸢摊摊手:“锦芳姐,这种事你咋来找我?你得去找官府呀。现在那些难民吃的用的都是官府提供的,你找我我可不敢给你做主。” 陈锦芳看着陈鸢那副装模作样的脸就来气,心说谁不知道大小事都是你管的!不过有求于人,她只能堆着笑脸,因为怀孕,她的脸比以前圆润了不少,加上天热,油腻腻的像是一张大饼。 “大丫,谁不知道你是王爷的人,王爷一走,大小事都是你管。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瞧在咱们姐妹一场的份上,就动动嘴皮子就成。” 她一边说一边露出个悲伤的表情来,用帕子擦了擦脸:“大丫,你不知道,我来了于家三年,今年肚子才有点动静,他们可差点把我生吞活剥了。唉,于老头那个性子你不是不知道,成天骂我,我想着要是能赚点钱,也能打他的脸,以后趁早把铺子交到于水手上,我的日子就好过了。” 陈鸢呵呵傻笑,愣是不吭声。现在知道是一家人了?以前陷害她的时候可不知道是谁翻脸不认人。 陈素素尚且可原谅,可这个陈锦芳陈鸢是彻底看清楚了,奸诈狡猾,根本不值得同情。 “锦芳姐,这我可动不了嘴皮子,所有难民的吃穿用度都是王爷走前定好了的,我要改,就得拿出来王爷的文书,我可没这本事。”陈鸢就是不松口,闲适地吃着瓜子。 陈锦芳的脸有些阴沉,不过也不敢和陈鸢撕破脸皮,沉默了一阵,站起身来:“既然这样,那我先回去了,你要是有法子,再告诉我一声。” 布还在桌上放着,这是想逼着陈鸢受她的情。 陈鸢抱起桌上的布,快步追上,把布匹放在陈锦芳的怀里:“锦芳姐,把东西拿回去的,要是让的于掌柜瞧见你白给我们这么多东西,又该骂你了。” 陈锦芳手里边抱着那一沓布匹,手指微微用力,把布匹捏的变了形,有些幽怨地看着陈鸢:“大丫,你真的就一点都不顾咱们的情分?” “情分?什么情分?”陈鸢嘻嘻一笑露出雪白的贝齿“咱们的情分不早就还清了吗?你忘了?” 这是在提醒陈锦芳她还记着三年前的事情呢。 陈锦芳微微怔楞一下,哼了一声,摔门而去。 陈鸢扇着扇子看着陈锦芳臃肿的身影。 啧啧,当她是傻子吗?现在给难民供应布匹的就是陆惊蛰旗下的布庄,她十成的利润不赚,干啥赚和别人分来的钱? 这时候冬儿从外边进来了,热的满头大汗,刚把书包放下就喝了几大杯凉茶水。 陈鸢捏捏他晒的滚烫的脸:“慢些喝,后院进里边还有西瓜呢,等会给你捞起来吃。” 冬儿兴奋地抓着陈鸢的手:“姐,你猜我今天看见谁了?季先生!他还考我功课了,还说我今年童试肯定能过!” 陈鸢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是遇上季云生了。 季云生不能再教书了,为了避免接触外人,他住在村长家。 “知道了,知道了,季先生肯定说,你还是状元之才,以后肯定能当状元是不是?”陈鸢用湿帕子给他擦了汗,又把在井里冰镇过的西瓜递给他。 冬儿一边吃着西瓜一边还在叽叽喳喳的说着。 看着他,陈鸢又忍不住想起了子乾,陆惊蛰每隔一段时间回来一封信,说说近况。 子乾果真是武将之才,十分骁勇,他又从陈鸢那学了孙子兵法,在战场上表现的很好。 只是不知道,他又胖了瘦了,如此炎热的天气,他可能喝的上一口水? 想着想着,不由得出了神。 “姐……姐……”冬儿把手在陈鸢面前晃了晃。 陈鸢回过神:“怎么了?” 冬儿用勺子挖了一勺西瓜,一边说:“也没啥,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素素姐出去了,也不知道上哪去了。我记得四娘不是说后天就是她的大喜之日,不让她出门啥的?” 陈鸢愣了愣,的确,按照这里的风俗,出嫁之前的三天是百分之百不许出门的,就算吃饭也不能见人,要单独吃,何况是出去见人? 陈素素不是不懂分寸的人,她去哪了?难道又是去见季云生了?不会啊,季云生根本没在村子里露过面,除了她和村长家,没人知道他在哪。 那,陈素素去哪里了呢? 第369章 被绑架了 出嫁前三日不能出去见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常氏说这规矩的时候表情很严肃。 陈素素在这个节骨眼上会去见谁?陈鸢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也不太在意,都是要成亲的人了,陈素素应该自己有分寸,兴许是还有些啥她不知道的习俗呢。 陈鸢瞅了一眼外边,天气还是很晒,铺子里边也没啥人。就和冬儿一人抱上一个西瓜,给陈家人送回去。 今年这边没雨,西瓜也长不好,这些西瓜从其他地方买的,价格比往年翻了翻。 回去走到半路上,就看见常氏急匆匆的山上下来了,一见到陈鸢就问有没有见到陈素素。 “没见着啊,冬儿来铺子里的时候说是见素素出去了,我还以为你知道呢。”陈鸢看常氏脸上那表情很紧张,不像是知情的样子。 常氏急的直跺脚:“哎哟,这孩子,我出去了一会功夫,回来人就没了,咋就不听话呢!” “四娘,你先别急,咱们一块去找去。”陈鸢把手里的西瓜给冬儿,让冬儿先送回陈家去。 常氏忽然一把扯住陈鸢,表情有些纠结:“大丫,能不能……别让你奶知道,她指定又要说道,素素这两天才精神劲才好点……” 嫁人之前三天不能见人,要是让王氏知道了陈素素跑出去了,估计得把常氏骂死。 陈鸢应了一声,跟冬儿嘱咐了几句,让他回去以后不要声张。 冬儿是个机灵鬼,眨眨眼一溜烟跑回去了。 常氏又要保密又想快点找到陈素素,急的脑门子冒油,陈鸢便安抚她:“四娘,咱俩分开找,清水村拢共也就这么大点,她能跑到哪去?半个时辰以后要是还没找着就先回去,说不定她早就自个儿回去了,成不?” 常氏点点头,整理一下表情,挨家挨户地去“串门”看陈素素在哪里。 陈鸢第一个去的就是村长家,季云生还在清水村的消息只有她和村长知道,假如陈素素也知道的话,应该会来这里找季云生。 季云生在村长家,但是答案很明显,陈素素没来过。 陈鸢有些摸不着头脑,陈素素没找季云生,那她会去见谁?难道是不想结婚逃婚了?没道理啊,她先前几天表现很正常啊,还有待嫁姑娘的羞涩。 “我叫我的人也出去帮着找,你别急。”季云生拍拍手,周围出现了几个人。 这些王爷们的暗卫可真方便,陈鸢对他们说:“帮着找人,找到以后发个信号。” 那些人一声没吭,只看见嗖嗖几下就没了人影。 陈鸢告别了季云生,自己再去寻找。 又过了大半晌,陈鸢都已经把嘎洼村都翻了遍了,还是连陈素素的影子都没找到。 正在陈鸢犯愁的时候,忽然看见天空中出现了一串烟雾,目标很明显,但是消失的速度也很快,应该是为了不引起外人的注意。 她的心里一咯噔,那方向很偏,几乎在蛇清水村的边缘位置,若是她没记错,那地方除了私塾,就没别的人家了。 看来陈素素还真是去找季云生了,啧啧,问世间情为何物,怎么就这么不死心? 可到了私塾以后,情况却和陈鸢想的有点出入。 因为陈素素是被人绑着的…… 每天下学以后陈瀚和学生们都会回家,所以这私塾会被上了锁,变成一个单独的幽静之地,连陈鸢都没想到要搜查这里,却没想到陈素素会被绑到这。 陈素素坐在地上,脸上全是泪,胳膊上都是一圈圈的紫色勒痕,一边的地上有一团绳子。 “素素,你咋在这呢?”陈鸢实在想不明白她有啥仇人会这么对她。 陈素素期期艾艾地只是哭,把陈鸢当成了救命稻草,死死挽着陈鸢的手。 其中一个暗卫道:“姑娘,我们到的时候这位姑娘就被绑着,周围没人。 “我知道了。”陈鸢对那些暗卫挥挥手“你们都回去。” 等到人全走了,她才柔声问陈素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素素抽泣了老半天,才断断续续的把事情说清楚。 她正在家里边缝婚帕,常氏去和隔壁的大婶要绣样去了,常氏刚走没一阵,她就听见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她往门那一瞧,就看见门缝里夹着一张纸。 上边写了一行字,她虽然没念过书不识字,但是上边落款处“季云生”三个字是她练习过千万遍的。她自己揣测了半天,应该是季云生找她之类的意思?就算不是,她也能找季云生当面问清楚。 她本来是去了那天见过季云生的那片树林,可等了半天不见人影,后来又想着季云生以前常在私塾,兴许他还在那里,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她就到了私塾。 没想到私塾的门还真开着,正当她为了能再见到季云生暗暗欣喜的时候,忽然让人从背后打晕了。等醒过来,手脚都被绑着,嘴巴也被塞着。 这私塾如此偏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她差点吓死。 从陈素素的讲述中,陈鸢提炼出了几个信息:一那个给陈素素扔信的人会写字,但是似乎不知道陈素素不识字,对方的这个计划属于阴差阳错正巧达成了。 二他知道陈素素和季云生的事情,还以此引陈素素上钩,说明对陈素素熟悉。 三他是趁着常氏不在才给陈素素扔的信,说明他对陈家很熟悉或者一直在监视陈素素。 四因着过些日子便是端午,所以私塾要连着沐休五日,这人应该是算准了时候才把陈素素骗到这里的。这地方如此偏僻,外边把大门一锁,一时三刻人们很难想到陈素素会在这里。 这个人对陈家、对清水村、对陈素素如此熟悉,费了这么大周折,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大丫姐,你说到底是谁要这么对我?”陈素素抽咽着问。 陈鸢沉思了一阵,对陈素素笑了笑:“我也猜不到,不过你没事就好,有惊无险,你娘找你找得快发疯了。” 陈素素绑着许久,腿脚都麻了,被陈鸢扶着走路。 “素素,这几天你千万别出门了,在你出嫁之前,不管是谁告诉你有人找你,都别信,知道不?”陈鸢叮嘱她。 陈素素嗯了一声,总觉得陈鸢这话里有话的样子。 第370章 预料中的意外 把陈素素送回去的时候,陈鸢瞅着个没人在院里的机会把她送进他们屋里。 常氏已经在屋里了,正焦急的在那打转,看见陈素素回来,本有心责骂她几句,又见她灰头土脸的,终究是没忍心。 陈素素把事情大概又和常氏说了一遍,常氏也是吓的目瞪口呆:“我们平日里可没得罪人,为啥药这么对素素啊?” 陈鸢耸耸肩:“四娘,人我给你找回来了,你可好好看好了,素素出嫁之前别让她出去了。” 常氏自然满口答应,陈鸢便要告辞了,陈素素把陈鸢送到门口:“大丫姐,谢谢你,每回都是你救了我,我……” 陈鸢知道她再这么下去又要说当年的事情了,于是把门把住不让她出来,还大声道:“素素啊,你赶紧回去,你这几天可不能出门,别送了。”说着把他家的门关上。 临回小院的时候她朝着陈瀚家屋看了一眼,随即哼着小曲回小院去了。 过了一阵,院里一片寂静之时,陈瀚家的屋门忽然推开了一条缝,一个人影从屋里钻出来。东看西看几眼见没人便窜到陈家屋门前,想了想,把耳朵贴在陈林家屋门上听。 屋里陈素素还在惊魂未定地和常氏说刚才的事情。 屋外的人听到竟然真是陈素素的声音,先是一愣,随即狠狠地拧了拧眉头,捏着拳头回屋去了。 等陈瀚家的屋门关上,陈鸢才从小院的门背后探出头来,盯着陈瀚家的屋出神。 冬儿出来打水,看陈鸢站在小院门口就问:“姐,你干啥呢?” 陈鸢摇摇头,笑着眯起眼睛:“没啥,看戏。” 之后两天过的很平静,陈素素再也不敢轻易出门了,除了上厕所,连吃饭也在屋里。 不过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按照习俗,出嫁的女儿要出来和大家吃一顿饭,亲手为长辈端茶倒水,意为最后一次尽为女儿的孝道。弟弟妹妹也要为出嫁的姐姐盛饭倒茶,意为兄友弟恭,家庭和睦。 常氏早早的就为陈素素穿了新衣裳,戴上几样简单的首饰,化了妆。看着女儿褪去青涩,即将要为人妻,以后便不能长伴膝下,常氏忍不住哭了一回。 她一哭,惹的陈素素也要哭,两人抱在一起。 还是王氏让冬儿去催了,才重新补了妆,出来见人。 吃饭的时候饭桌上一片和谐,常氏没敢把陈素素出去的事情跟王氏说,更不用说差点让人绑架了呢。女子出嫁之前的名声很重要,要是让人知道她被绑架过,指不定薛家就要悔婚了。 陈素素按照规矩给长辈敬茶盛饭,陈老爷子话不多,王氏少有的没有言语带刺。 她接过陈素素的饭和茶,从手帕里边翻出来个银镯子,镯子很细,且颜色不纯,但好歹是个银的,对于庄户人家来说能拿得出手。 “吃过这一顿饭,明儿你就是人家的人了。成了人家媳妇,多听多做,不过也不要窝窝囊囊受人欺负只会哭。受了欺负回家来,你是有娘家的人,知道不?”王氏十分罕见地在陈素素的头上拍了拍。 她还是护短的人,自个儿成天骂也行,外人骂一句就使不得了。 陈素素有些受宠若惊,王氏竟是第一次与她说这些体己的话,于是忍不住鼻头一酸,差点又要哭。不过知道王氏不喜欢她哭,便忍住了:“知道了,谢谢奶。” 接下去便是三个伯伯和三个伯娘,他们兄弟都不亲近,说了些客套话,添上一两件能拿得出手又无伤大雅的东西便算是为陈素素添妆了。 按辈分算,陈鸢和陈素素平辈,但是陈鸢比陈素素大一岁,算是她的姐姐,陈素素也要为陈鸢倒茶盛饭的。 陈鸢接了,也拿出一样东西递给陈素素:“素素,你我姐妹一场,你要出嫁了,我也为你添件妆,我们家没爹娘,我当家,你就当是你五叔五婶给的。” 陈素素摊开掌心,看见是一对轻巧的耳坠,银质的耳坠,样式很简单,底下吊着一朵小花。虽然东西很小,可看得出,这东西在众多添妆之中算是最贵的了。 “谢谢大丫姐。”陈素素哑着嗓子,差点就要哭出声来。经历了那许多,她实在不敢相信陈鸢还会待她这样好。 陈鸢笑眯眯地点点头,不再多言。其实她只是自己的性格使然,因为像那种一匹布一个枕头之类的玩意,她觉得拿不出手罢了。 一边的赵氏就有点酸:“哎哟,瞧瞧人家大丫出手多大方?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钱。” 陈鸢勾了勾嘴角:“怎么了?三娘也想要?那你再嫁一回,我指定给你个更好的。” “你……”赵氏被她堵的哑口无言。 其他人都知道陈鸢的厉害,谁也不敢拿这事说话。 接着便轮到弟弟妹妹为陈素素盛饭了,几个男孩子虽然笨手笨脚,好歹是给陈素素盛好了饭,陈素素按照习俗一人给了一个铜钱。 再就是比陈素素小几个月的陈锦秀了,她扭扭捏捏一直不肯过来,最后被逼的没办法了,才来盛了一碗汤,也不知是赌气还是没把住量,总之她盛了满满一碗。 往陈素素跟前走的时候那汤便在碗中摇摇晃晃,陈素素怕她烫着自己,便伸手去接。谁知道那陈锦秀忽然脚下一绊,一碗汤就顺势朝着陈素素脸上泼去。 屋里发出好几声尖叫。 在如此千钧一发之际,陈鸢忽地操起桌上一个用来当盆盖的竹编圆盖猛地挡在陈素素面前。 陈素素吓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直到被挡漏了的热汤滴在她手背上,她才“嘶”地一声反应过来,急忙后退。 陈鸢把那竹盖扔下,好整以暇地看着陈锦秀:“锦秀妹妹,可得把碗端好了,小心烫着自己。” 她刚才一直在注意陈锦秀的动作,因为如果她是陈锦秀,想要接近陈素素并搞砸她的婚礼可就只这一次机会了,所以在陈锦秀方才“颤颤巍巍”地走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戒备了。 陈锦秀人咬着下唇,看着陈素素完好的脸,恨的牙根痒痒。不过她随即露出惊慌之色来:“对不起素素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端稳……对不起……” 啧啧,看看这可怜的小百花,演技都能拿金鸡奖了。陈鸢冷笑。 第371章 远方有来信 刚出锅没一会的热汤,浇在身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好在陈素素只是手上被溅到几滴,却也立刻就起水泡。 这时候几个长辈才反应过来,常氏和陈勇冲到跟前,把陈素素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确认她没事。 常氏有些责怪陈锦秀的意思,可她不会骂人,性子又软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一个孩子也不是个事,最后只能用眼神瞅了一眼陈锦秀。 陈锦秀双眼含泪,上去想抓陈素素的手:“素素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端稳……你没事,我真是太没用了。” 她也不想想,前几日是谁在饭桌上对陈素素大骂出口,现在又这幅模样,实在很难让人信服。 常氏挡开陈锦秀的手,替素素答道:“没什么大伤,你赶紧瞧瞧你自己伤着没有。” 陈素素也刚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捂住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陈锦秀,蹙了蹙眉。 王氏敲着炕沿:“还看啥呢,赶紧回去上点药,明儿可不能满身是伤的。锦秀这丫头也是,笨手笨脚的啥也做不了,端个饭还能摔了,得亏有大丫在……” 陈锦秀抿着嘴,趁着王氏不主意恶狠狠地瞪了王氏一眼,随即又去看陈鸢。她总觉得陈鸢的的反应有些快的过头了,好像她知道自己要摔倒一样。 陈鸢见她看过来,对她灿烂一笑,眉眼弯弯:“奶,我看锦秀妹子在我二伯家从小娇养惯了,做不了这些粗活,还不如让她跟着我二伯多去私塾里学学,说不定哪天还能当个女状元。你说是不?锦秀妹子?” 她故意提起私塾,着实让陈锦秀一个激灵,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可她已经转开眼去,依然是笑眯眯的,却让人觉得害怕。 陈锦秀跺了跺脚,转身跑出了上屋。 金氏急忙追出去。 陈锦秀进了屋转身就想把屋门摔上,被金氏一把推住。 “你真是糊涂,你前天晌午啥去了?”金氏压低声音问陈锦秀“我说我们都去串门,就你不去,你是不是又干啥糊涂事儿了?” 其实金氏也是为了陈锦秀好,她待陈锦秀像亲妹妹一样。 陈锦秀正在气头上,又觉得金氏的话像是在质问她一样,于是赌气道:“我不用你管!你又不是我娘!” 金氏急的直叹气:“你说你干啥非要和素素过不去?” 陈锦秀冷哼了一声,狠狠地抓着炕上铺的床单:“为啥?还不是她非要嫁给薛义!我本来想着就把她绑在私塾里边过了这三天就算了,谁知道她还能回来?” “所以你刚才是专门想毁了她的脸?”金氏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自己从半大孩子的时候就看大的小姑子。她以前刁蛮任性是有,可像这次这样露出如此狠毒的一面,还是前所未见的。 陈锦秀昂起头,眼尾上钩,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是又怎么样?要不是她没有自知之明,我会这么对她?都怪那个大丫,要不是她,我就……” 要不是陈鸢挡着,陈素素的后半生就算彻底毁了。 金氏听的通体冰凉,实在不敢想象,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想法。 她后退了两步,坐在屋里的椅子上,半晌才幽幽地道:“锦秀,你现在犯糊涂我们不管你,可你千万别招惹大丫,你迟早会后悔的。” “哼,我凭什么怕她!” 金氏知道陈锦秀现在处于脾气正火爆的时候,你现在跟她说啥她都听不进去,不由得叹了口气。 那厢陈素素被常氏搀扶着回屋,马上就翻箱倒柜的找起了药,给陈素素敷上。 “谢谢你,大丫姐,要不是你,我的脸就毁了……”陈素素想起来刚才的事情还是一阵后怕。 陈鸢坏笑道:“谢什么,我是巴不得你早点嫁出去才救你的。” 常氏和陈素素都笑了,不过这时候他们也才发现陈鸢的手背上也被烫起了许多水泡。刚才她手拿着竹盖为陈素素挡汤,自然也被溅到了。 常氏看的一阵沉默,眼眶也红了:“大丫,你是真心实意帮我们,我们那会干的那叫啥事啊,我这半辈子,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我……” 陈鸢余光瞥见外边有一道灰影理掠过陈家上空,便摆摆手:“四娘,你先给素素上药,我先回去了。” “哎,还没给你上药呢。”常氏举着药膏。 陈鸢摇摇头:“不用了,我等会回去自个儿上。” 她出了门,径直奔着陆惊蛰宅子去了,院子里的架子上站着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鹰,羽毛颜色油滑,眼神锐利,十分威武。 它的背上还绑着一个小包裹,陈鸢轻轻打了两声呼哨,鹰朝着陈鸢走了过来。 陆宅里的下人端上来一小盆鲜肉,陈鸢捡了一条放在它面前,那鹰盯了半天才吃了起来。陈鸢便轻手轻脚地从它背上把小包解下来。 布包里没有别的,全是信。 陈鸢打开,忍不住欣喜起来,除了陆惊蛰的信,还有子乾的,甚至还有八宝的。 子乾的字不如冬儿写的漂亮,却多了一股刚毅之气,陈鸢都能想象到,他现在一定已经是个被晒的黝黑,但是精神气十足的少年郎了。 陆惊蛰的信很简短,一如既往的报平安,还有几句叮嘱陈鸢的话,外加几句令人脸红的情话,便没了。八宝更不靠谱,通篇都在抱怨军队伙食差,想念这里的各种菜,甚至还在底下罗列了一堆菜名。 子乾的信倒是不少,说了他去了军营这段时间的所感所想。 他年纪小,却骁勇聪慧,是以很快就被提拔成了一个小兵头,再立几场大功,说不定能被提拔做个副将。 “今年冬儿便能童试了,希望彼时战乱已经平息,冬儿能平安赶考。” “姐,南方战局已定,明日我们便要随军前去支援西面战场,虽然途经家门,但我就不回去了。这战场如你所说一样,血腥、残忍、无情,我有许多次死里逃生,许多次生了悔恨,不得不也变成了这样麻木无情的人。我不想你们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待我干出一番大事业时,才有脸面回乡见你,一切安好,勿念,子乾书……” 第372章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我 战场一如你所说,血腥、残忍、无情,而我不得不变成这样的人。 陈鸢看着子乾的信,心里边觉得无比沉重,他本不必如此,却执意要走这样的路。他不肯回来,不回来也好,她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她杀了第一个人的时候,也曾迷茫过许久,也许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慢慢平复,甚至说是……麻木。 把信收好,陈鸢深深吸了口气,捡了盆里的肉再去喂那鹰。鹰眼高傲地看了陈鸢一眼,一脸能喂我是你的荣幸的模样,才俯身去吃肉。 陈鸢觉得好笑,真是谁养的像谁,一只鹰都这么大的脾气。 第二天便是陈素素的婚期,一大早又是早起,帮着忙上忙下。 常氏悄悄把陈鸢叫进去,陈鸢正纳闷什么事呢,陈素素不好意思地对陈鸢道:“大丫姐,我看锦芳姐嫁人的时候你给她画的妆容好看,也给我画画。” 陈鸢洗洗手便上手给她画了。 画眉的时候陈鸢与陈素素的距离很近,陈素素抬眼看着她的模样。 陈鸢的模样很精致,上天给了她最好的眷顾,她不喜施粉黛,她的眉眼便长的恰到好处,不浓不淡,宛如修过一般。今天她把所有的头发都扎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穿着一身男人一样的袍子,却意外的有些英气。 陈素素把她的模样记在心里,想着原来这就是能让季先生喜欢的眉眼啊。 陈鸢帮她画好眉毛,便去取胭脂:“素素,我替你打听过了,薛义的爹娘也是老实人,只要你过去孝顺乖巧,他们是不会为难你的。不过你有个不咋省事的小姑,以后她要是欺负你,你就来铺子找我,保准让她后悔投胎。” 陈素素噗嗤一声笑出来,看着陈鸢笑意盈盈的模样,忽然红了双眼。 她明白了,季先生喜欢的不是这张脸,而是她如此大方、如此勇敢、如此聪慧。哪怕经历过自己那样对她,如今她也能微笑对待自己。果然,季先生说的没错,没人能替代她,她是陈鸢,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陈鸢。 “怎么了?”陈鸢问。 陈素素笑了笑,抿了抿嘴唇:“没事,想到一些事。” 陈鸢给她画的很细致,淡雅恬静,并不浓妆艳抹,却愈显得好看。 陈素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如梦中。 外边已经闹哄哄的,看来宾客都已经到齐了,这最后的时间应该让常氏进来说几句体己的话了,陈鸢便打算退出去。临走之前想到了什么,叮嘱陈素素:“素素,等会我给你送吃的,其他人送的一概别吃。” “是锦秀吗?”陈素素轻声问。 陈鸢点点头,对她使个眼色:“小心驶得万年船。” 临关门前陈素素又问了一句:“季先生会来吗?” 会吗?不会,季云生不是多情的人,既然已经和陈素素了断,便定然不会再来藕断丝连。 见陈鸢没吭声,陈素素便自言自语道:“他自然那不会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希望季云生来还是不来,知道他不会来,她忽然送了口气,没了期待,无所谓失望。 金氏把陈锦秀推进屋里,严肃地看着她:“锦秀,今儿你可不能瞎胡闹了,听见没?这么多人看着呢,丢了人丢的是咱们陈家的人,你可别犯糊涂。” 陈锦秀推开金氏拉扯她的手,撇着嘴:“知道了,今儿我保证不动她。” 金氏对她的话有些半信半疑,不过外边忙的很,她也没工夫细想,便匆忙出去了。 陈锦秀坐在炕沿上,百无聊赖的晃着腿。 她和薛义认识的时候是薛义在她爹教的私塾念书,那是县里的私塾,大都是有钱人家把自家子弟。薛义家不算最有钱的,可薛义是最特别的。每回下了课都得有人打扫私塾,打扫一回三文钱,三文钱对于那些有钱人家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所以只有薛义留下了。 她就是那个时候和薛义说上话的,她以为薛义是喜欢她的,她还送过他秀帕。可当爹娘问她喜不喜欢薛义的时候,她却因为害羞和自尊心说了不,她想,倘若她早些说,兴许一切都和现在不一样? 然而,讽刺的是薛义要娶的是她的堂姐。 想到此处,陈锦秀狠狠地捏了捏衣角,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她一定要找薛义问个清楚! 迎亲的队伍到晌午的时候就到了,路上稍微有点远,还要让送亲的乐队喝口茶水。 薛义今儿穿了红色的婚服,衬的面色白皙,一瞬间让陈鸢想到了贾宝玉。 “薛义,薛义……”杜氏在不远处一边喊一边和薛义招手。 薛义愣了愣,几步走上前:“师娘。” 杜氏看起来十分为难,嘴巴动了好几次,才终于说::“薛义,你去后院那一趟成不?锦秀有些话想跟你说。” 薛义皱着眉,白净的脸上露出一丝愠怒,不过他修养甚好,只是轻声道:“师娘,我们马上就要走了,这不合适?” 杜氏急的冒汗,她当然知道这不合适,让别人看见了,可不得把陈家说出个花来?可是陈锦秀眼泪巴巴地求她,她实在不忍心拒绝:“薛义,就当师娘求你了,你就去见见她,让她死了这条心就成。” 看着杜氏的样子,薛义沉默了一阵还是答应了。 说来也巧,当年陈锦荣对陈锦芳那一番惊天动地表白的时候也是在后院茅厕边上的菜坛边上,这次又是这样。 薛义到的时候陈锦秀正在原地踱步,听到脚步声,她兴奋地回过头,看也不看就往薛义怀里扑。 薛义错身让开,让陈锦秀扑了个空。 “锦秀姑娘,我今日是来迎娶你姐姐的,你我还是保持些距离。”薛义冷眼看着陈锦秀。 陈锦秀露出十分受伤的神色,她扬起脸,问道:“薛义,我让你来,是想问问你,你到底……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薛义的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我不管,我只问你一句,有没有?你当初……你当初明明对我……”陈锦秀绞着袖子“到底为什么?” 薛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问我为什么?好,我告诉你……我怎么会看上薛义那个书呆子呢?他家不过是开个小铺子罢了,怎么配得上我……”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陈锦秀却愣在原地,因为这话,是她说的…… 第373章 又闹婚宴 薛义从后院出来的时候正巧遇到陈鸢在上屋门口洗碗筷,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陈鸢对他一笑,面有深意:“薛义,感情可不能赌气,你赌的是一时气愤,但素素是无辜的,她的可是一辈子。” 她这么说,薛义就知道她听到了他和陈锦秀的谈话了。 他也并不窝囊隐瞒,对着陈鸢一躬身作揖:“姐姐不必担心,我薛义不是没轻重没分寸的人,我爹娘为我和素素定亲时我就已经想明白了,锦秀与我,早就没可能了。” 陈锦秀两年前便回了清水村,要说他两年前赌气,倒是可能。可是经过两年的沉淀,无论是感情还是怨愤都该能放得下了。 陈鸢了然地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也许是为了避开陈锦秀,薛义一回到前院就招呼着迎亲队出发。 陈素素盖着红盖头,被薛义牵到手的那一刹那,抖了抖,另外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常氏的手。 常氏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素素,吉时已到,该出门了。离的不远,以后有功夫多回来看看娘。” 陈素素哽咽着嗯了一声。 薛义捏了捏她的手,对常氏作揖:“岳母,我以后一定常带素素回来看您,以尽孝道。”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常氏欣慰地应了几声,把陈素素交给薛义背在背上往花轿走。 喜乐马上吹奏起来,人群也慢慢地往外边走。 王氏看着精神劲不错,在人群最前边看着,笑的合不拢嘴。 正在这时候,人群后边忽然传出一声女子的大喊:“薛义!” 所有人都朝着后边看过来,并让开了一条道。 陈锦秀满脸都是泪,双手紧紧捏着袖子,站在人群后边,不住地哽咽。 薛义没有转身,继续往前走。 陈素素紧紧地搂着薛义的脖子,她遮着盖头,看不见薛义是神情,可却能感觉到薛义怔了怔。 “薛义!”陈锦秀又喊了一声“对不起,我不是……” 她还没喊出口,杜氏忽然冲上去一把捂住她的嘴巴,一边使劲按住陈锦秀一边对着众人讪笑:“这丫头魔怔了,我回去好好说说她。” 可陈锦秀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把杜氏推在一边,挣扎着向着薛义跑过去。 金氏和陈锦江也急忙来拦,他们两个一个怀着身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非但没拦住,还让陈锦秀一把把金氏推倒在地。 陈锦秀也是疯了,金氏怀着身子倒在地上,她竟然也不管,仍然发疯一样朝着薛义跑。 她不甘心,不甘心,她要和他说清楚,那话不是她的本意,也许只要说清楚,他就能回头呢? 王氏气的不轻,陈锦芳成亲的时候她亲娘带着两个邋遢孩子和疯子一样的闹了一场,让陈家成了笑话,这次陈素素成亲,这个陈锦秀又像是疯了一样。 气的她大声叫喊:“抓住她!抓住她!没王法了还!” 陈家的几个男人都在外边帮着弄花轿,人群多的一时半会挤不进来。 陈鸢在心里边啧啧了两声,这陈家女子都痴情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一个个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主。 “大丫,大丫!抓住她!”王氏一边和陈锦秀拉扯,一边声嘶力竭地喊陈鸢。 陈鸢忍不住擦了汗,本来想看个热闹的,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陈锦秀一边和王氏撕一边还在喊:“薛义,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鸢几步上前,用手刀在陈锦秀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说了一句“得罪了”,随即砍下去。 陈锦秀发出一声闷哼,顿时昏了过去。 陈鸢把陈锦秀丢给陈锦江。 薛义忽然听到身后没声音了,愣了愣,不过还是没有回头。 在一片闹哄哄的吵闹嬉笑声中,薛义终于把陈素素放上花轿,乐队也随之远去。 王氏方才还一脸喜庆的脸上一下子布上一层阴霾,黑着脸说:“老二和老二媳妇,你们给我进来!” 陈瀚和杜氏对视一眼,互相都看到彼此脸上的愁容,只能灰溜溜地跟着去了上屋。 众多亲戚乡亲们一边吃饭一边偷偷讨论刚才的事情,看那神情,是真的把陈家当成了笑话。 上屋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夹杂着王氏克制不住的怒骂声,那些看热闹的人也不好意思继续赖着了,一个个都找借口走了。不过肯定有不少人还趴着墙头听,陈鸢也懒得管,反正陈家的名声早就怀到极点了。 没一会陈锦秀醒了,见人早就走光了,知道算是彻底没机会了,不由得放声大哭。 金氏的肚子被摔的不舒服,陈锦江赶紧去找了郎中,忍不住多说了陈锦秀两句。 陈锦秀估计是真疯了,忽然扑起来见谁打谁。 兴许是刚才陈鸢把她打晕的,她最记恨陈鸢,扑到陈鸢跟前乱抓乱挠,嘴里边还喊着“你还我薛义”的话,活脱脱一个疯子。 陈瀚和杜氏从上屋里冲出来,看见陈锦秀这模样,都急的要命。 “哎呀,锦秀,你这是干啥呢!”陈瀚过来要扯,被陈锦秀拽着胳膊咬了一口。 陈鸢最烦和疯子讲道理,反正陈瀚和杜氏也在,看见他们姑娘这疯子一样的德行,她打了陈锦秀也不算欺负她。 于是一把扯住陈锦秀的胳膊,往后一拧,腿弯里一脚,踢的她跪在地上。 她用的力气不小,陈锦秀那细胳膊细腿,一下子就跪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陈鸢俯视着她,心说她现在这德行和当初的陈素素还真有那么点像,也是一样的没有自知之明。 “二伯二娘,把你家的疯狗拴好了,别让她乱咬人,这回我饶了她,下回就打掉她的狗牙!”陈鸢拍拍手,转身去帮常氏收拾宴席上的餐具。 她的话说的难听,可陈瀚和杜氏已经被她三两下子把陈锦秀制服的本事惊呆了,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疼痛让陈锦秀冷静下来,一张嘴,就是嚎啕大哭:“娘,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他……” 杜氏虽然气她,却也心疼她,抱着她安抚:“娘知道,娘知道了……” “我再也等不到他来提亲了……” 陈锦秀的哀嚎响彻陈家。 第374章 有贼爬墙 陈锦秀的事情在陈瀚和杜氏去王氏那领了一顿臭骂作为了结束,陈家也再次回到了一片死气沉沉。 陈鸢的日子过的倒是惬意,又过了一个月又是柳儿和二蛋的成亲,陈鸢和茂氏一个准备穿戴的物件,一个准备新鞋袜衣裳,嫁妆比普通人家的女儿还要多出一倍。 成亲那天的排场也不小,陈鸢的几家铺子连着都贴了大红的喜字,铺子里边都摆满了酒席。这是爽那些难民逃难到此地之后第一件喜事,大家都抢着帮忙沾喜气。 附近村镇的人见了这排场,都说陈小掌柜的对姐妹义气。 茂氏也攒了不少钱,送了一对打造精细的银镯子做添妆,陈鸢更大方,一支金簪子加上大大小小的各种首饰装了一盒。 出嫁那日是陈鸢为她梳头,一点一点,乌黑的秀发一梳到尾。 柳儿看着镜子里如今已经窈窕秀丽的模样,再回想起从前居无定所的日子,不由得红了眼。 陈鸢掐了掐她的脸,为她的脸颊捏出点血色来:“哭啥呢?是不是成亲一定要哭一场才行?我见你们每个人出嫁前都要哭了才罢。” 柳儿打着手势告诉陈鸢,她这是幸福的哭呢。 陈鸢推了推她,听着外边的喜乐,坏笑:“赶紧擦擦泪,新郎官来了。” 好在柳儿的婚宴上没有陈家那么倒霉,没人打搅,一派其乐融融。 陈鸢看着柳儿被扶上花轿,心中无限感慨,忽然瞥见纪礼这老头偷偷眼泪呢:“纪爷,你哭啥,她就从街头嫁到街尾,明儿还得回来干活,你这是干啥?” 纪礼扯着衣袖抹泪,吸了吸鼻子:“哎哟,老咯,就是想的多。我就想啊,我家小姐出嫁的时候,连个娘家人都没有,可怜呐。” 虽然他口中的小姐是她娘,可陈鸢还是很无语。成天把她娘挂在嘴边,还那么凄惨,让谁都无奈。 陈鸢扯着纪礼往回走:“你了甭想那么多了,我娘成心嫁给我爹,有没有娘家人都过的幸福着呢。” 其实,她倒是觉得肖芷没有纪礼想的那么悲观,她嫁给了自己想嫁的人,有一个对她百依百顺的丈夫,还有三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若不是她心里边装着那么多秘密把自己给压垮了,否则其实可以算是个幸福的人。 后来的日子,就在铺子里,照顾冬儿学习和等待陆惊蛰的来信里度过。 在信里,她知道仗不好打,祁国遭到几国围攻,步步为营。子乾顺利升成了副官,私底下军队里的人给他个外号叫“冷面将军”。 陈鸢看的好笑又心酸,子乾终于还是变成了她最不想让他变成的那种人。杀人多了,会忘记自己,希望他还能记得善良,不忘初心。 这一年的秋天,冬儿要参加童试,两年前他因为年岁太小,陈鸢便让他缓了两年。那时候是子乾一个人去考的,当然,没考上,不过他志不在此,陈鸢也没有再逼他。 然而这个秋天注定是不平凡的,因为这年秋天,发生了三件大事,第一件是喜事,第二件事带来的震撼把第一件事情的喜悦完全冲淡,而第三件是因为第二件事导致的悲惨结果。 冬儿即将要童试,陈鸢对他的学识并不怀疑,只是怕他固守书本没了自己的想法。于是连着几夜都帮他重审书本,到时候也能有些独到的见底。 这天晚上他们刚睡下没一阵,就听到了外边有些异样的响动。 陈鸢睡觉慢,支棱着耳朵细听,似乎是有什么人在翻他们小院的墙头。 她刚开始还以为是陆惊蛰他们回来了,但是仔细听了半晌,对方翻墙的动作并不顺畅,甚至有些艰难,而且不懂得掩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难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小毛贼?可毛贼翻墙大都小心翼翼的,哪像这个,动静大的像是专门在告诉主家他在翻墙进院一样。 陈鸢压低声音喊了两声冬儿,可冬儿睡觉快,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于是陈鸢自己起身,顺手捡了门边的扫地扫帚,把门推开一条缝隙。 在缝隙里,她看见有一个人已经爬到了小院的墙头上,上半在院里,下半身还在院外耷拉着。 他似乎还有同伙,只见他艰难地扭着身子,把整个身子都横在墙头上,然后两条腿骑着墙头,把手伸下去拉还在墙外的人。 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体力不支,这两人的喘气声大的让陈鸢想忽略都不行。 不过顺着这两个喘气声,她听出,这竟然是一男一女。墙头上骑着的那个是个男的,还在墙外边努力挣扎往墙上爬的是个女的。 搞什么鬼?毛贼也讲究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了? 陈鸢的身体灵活地从门缝里挤出去,悄无声息地接近那两人,站在墙角的阴影里看着他们。 那个女的废了老半天劲,终于是上了墙头,坐在墙头上大喘气。 男的估计拉那女的也没少用劲儿,喘的比女的还厉害,他尽量压低声音道:“这黑灯瞎火的,咱们没找错院子?” 女的捶了他一下:“说啥呢,自家院儿还能进错?我就算闭着眼也能摸着地。赶紧的下去,我这心慌的很,你说他们会不会追到这来?” 陈鸢听到这声音,愣了一下,心说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听过。 她一愣,一直藏在身后的扫帚差点掉在地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在如此寂静的夜里,这声响显得十分明显。 墙头上那两个人也愣了一下,随即一同朝着这边看过来。 陈鸢从黑暗中走出来,就着昏暗的月光看向那两人。 忽然从黑暗里冒出来个人,那女的吓的长大了嘴巴就要喊。 男的急忙一把捂住,哆哆嗦嗦地看着陈鸢,待看清楚了,才长舒了一口气:“是大丫。” 女的也缓过劲儿来,下意识地问:“大丫,你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干啥呢?”她忘了,她现在骑的可是陈鸢的院子的墙壁。 陈鸢也看清他俩,这两人灰头土脸,蓬头垢面的,她看了半天才迟疑道:“小姑?小姑父?你们咋在这……” 第375章 满怀心事的夫妻俩 深更半夜的,听见有毛贼翻墙,结果竟然逮到了自己的小姑和姑父。 这让陈鸢十分费解,这两口子在陈家的名声是臭了,可陈巧脸皮够厚,每次回陈家也没见她哪里不好意思。这次回来怎么走的是这种道?还是……这两个丧心病狂的人,准备当家贼? “你俩半夜三更的在我家墙头上干啥?”陈鸢从刚刚的惊奇之中回过神来,立刻就问。 陈巧一时语塞:“我们……我们……” 李宋青扯了陈巧一把,陈巧忽然闭上嘴巴。 陈鸢蹙起眉头,双目冷凝盯着墙上的两个人:“你们要回来大可走前门,为啥大晚上的爬墙?是不是想偷东西!” 李宋青扶着墙头,从墙上下来,伸手抓着陈巧也一起到了院里。 陈巧有点怕陈鸢,在月光下,陈鸢那双眼睛就像是狼的眼神,隐隐发光,犀利的像是能看透他们的内心。她连忙摆着手:“不是,不是……我们就是……回来的晚了,没地儿住,就想在你奶家凑和一晚上。”陈巧急中生智,眼珠子一转想到了这么个借口。 自从小梅住到了陈家,李旭从了军,这两夫妻算是彻底没了后顾之忧,在外边越赌越输,越输越赌,到了后来,干脆把李家那屋子都当了换钱。现在他俩就像是过街的老鼠,亲戚朋友都像是躲瘟疫一样地躲着他们,回到村里边连个肯让他们借宿一晚的人都没有。 陈鸢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说谎,但他们是王氏的女儿和女婿,她也管不着人家,于是冷眼看着他们:“那你们赶紧从我们院里出去,我还要睡觉呢。” 陈巧和李宋青如获大赦,一溜烟地出了小院,去敲上屋的门。 上屋很快亮起一盏灯,没一会有人开了门,借着那昏黄的灯光,陈鸢看见陈巧和李宋青除了狼狈之外,脸上还有一种莫名的焦虑和恐慌。 陈老爷子从门里探出头来,看见他俩吓了一跳,追问怎么回事。 李宋青和陈巧不住地往大门外看,迫不及待地推着陈老爷子进了屋,转身就把门关上了。 陈鸢心里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想了想,反身把小院的门关上,自己轻手轻脚地溜到上屋门口。 上屋里边,王氏和衣坐在炕上,小梅睡眼朦胧地躺在被窝里,迷茫地看着陈巧和李宋青。 “这是咋了?咋和做贼似的?大半夜不睡觉咋上这来了?”王氏看他俩灰头土脸的,没好气地问。 陈巧进了屋子,总算是稍稍安定了下来,对着王氏讪笑:“娘,我俩没地方去了,你就收留我俩几天,过几天我们就走成不?你不能看着你亲闺女睡村头是。” 王氏啐了一口:“你俩爱上哪上哪去,我这庙小,容不下你们两尊大佛!当初小旭上战场的时候你俩上哪去了?知道卖了屋没地方住的时候你俩上哪去了?” 陈巧像是怕被人听见一样,急忙嘘嘘的让王氏压低声音:“娘,您小声点,算我求你了,你就让我在家里住几天。” 接着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对王氏的说:“娘,和您说实话,其实我们在外边欠了点钱,人家追的紧,你就让我们在这藏几天,等风头过去了,我们肯定走!” 欠了钱?这得是欠了多少钱才能让他们如丧家之犬一般四处躲藏? 王氏气的喘气都不匀了:“欠……欠了多少钱?” “娘,你别问了。”陈巧坐在凳子上捂着脸“娘,我求你了,就收留我俩几天,我俩肯定不惹事,你别声张出去。” 王氏的心里一个咯噔,连个数都不敢说,这得是欠了多少啊? 心口憋闷的厉害,她用手捂着胸口,缓慢地躺进被窝里,大口地喘着气,不住地叹息:“讨债鬼,讨债鬼……” 陈鸢把耳朵从上屋的门上收回来,觉得今晚应该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于是悄无声息地潜回了小院。 从陈巧的话里,陈鸢有了两个猜测,一如果是像陈巧说的一样他们是在躲债,那一定是一笔天价一般的数字。 二是他们得罪了人,对方是个有势力的人,把他们追赶到只敢半夜潜入陈家的地步。 这两种不管到底是哪一种,他们逃到了陈家,迟早会把祸端带到陈家。李家在这附近村里亲戚基本上已经死绝了,而陈巧也只有陈家可躲,对方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就会马上找到陈家来。 陈家的人怎么就这么不消停? 第二天,陈家的人都被叫到了上屋。王氏对于自己的女儿,终于还是选择了妥协,再三强调任何人不得把陈巧在陈家的消息说出去。大伙觉得的奇怪,但是王氏放了话,谁也不敢违背。 这一次让人奇怪的是陈巧夫妇的表现,如果是以往,他俩铁定连一天都闷不了就要出去赌钱,可这次接连三天,夫妻俩竟然躲在屋里愣是连门都没出过。 除了吃饭,陈家其他人连他俩的面都见不上。 陈鸢仔细观察过这两个人的表现,头两天他们都表现的十分焦虑,就算在上屋呆着,也不住地打转,是不是地往大门外看,不知道在等待什么还是害怕什么。 第三天的时候李宋青稍微冷静了下来,成天坐在墙角不说话。 陈巧表现的很焦灼,却又不得不掩饰,这种焦虑一直持续到了第五天。 第五日的时候陈巧仿佛有一种解脱一般的轻松,然后又流露出一种隐隐的得意和迫不及待。 这种情绪让陈鸢觉得很奇怪,不太像是单纯躲债的人应该表现的模样。 不过冬儿明天就要去童试,陈鸢也懒得理他们的琐事。 冬儿去童试的那一天,陈家人一同去送到村口,唯独陈巧和李宋青没有来。 走到村口,冬儿想起来有本书没拿,于是陈鸢替他回去拿,一回去却听到了上屋里的谈话。 “宋青,你说他们是不是没被抓住?”这是陈巧的声音。 李宋青沉默了一阵说:“这都六天了还没动静,应该没事了?” 陈巧当即兴奋起来:“那……那些东西不就都是咱们的了?咱们发财了?” 她那种兴奋真是难以言表,似乎激动的快要哭出来了。 什么东西?什么发财?陈鸢有点摸不着头脑。 第376章 胆大包天 第380章 冬儿童试这天,陈家的人和其他人家一样,都要亲自送到村口,村口熙熙攘攘,和赶集似的。陈老爷子一遍又一遍地叮嘱了冬儿许多事情,才肯放过他。 陈鸢从陈家取了东西出来,把书递给冬儿:“冬儿,好好考,别怕,姐相信你,你肯定能中。” 冬儿点点头:“姐,等我考上了秀才,哥能回来不?” 陈鸢摸摸他的头,抿着嘴:“能。” 子乾走了那样一条道路,已经身不由已,到时候他还能回来吗?陈鸢不知道。 冬儿的一双眼睛笑的弯成了弯月。 “冬儿,姐就不去送你了,省的你分心,我让四伯跟你一块去,等你回来,姐给你做一大桌好吃的行不?” 冬儿应了声,又和陈鸢说了几句话,便随着陈林下了山。 这就像是送孩子去高考,陈鸢却并不打算全程陪伴,有些事情,总得他们自己去经历,也许没有她在身边,他们反而能做的更好? 撇眼看见王氏正在和边上几个老太太说话,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王氏笑的十分勉强。 陈鸢想起刚才在上屋人听到的那两人的谈话,心里边有些疑惑又有些郁闷。 孩子们都送走了,一群中老年人便就势聚在一起聊起了天。 一个老头清咳了几声,成功地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他得意地挑了挑花白的眉毛,声音沙哑地说:“你们知道这几天发生了啥大事不?” 有个年轻男子嗤笑他:“五爷,不就是京城里边那位不行了吗?你都说过八百遍了,我们都知道了。” 一群人附和,看来这老头有点老年痴呆,每天重复的话说好几次。 老头气定神闲地摆摆手,嘬了嘬牙花子:“啥?那事?那早就过事儿了,不新鲜了。我跟你们说个大事,保管吓死你们!” 这五叔的儿子在县衙里边当差事,啥消息都比别人快那么一些,平时大家都把五叔当新闻预报。 见众人都屏气凝神,侧耳倾听,老头子得意的眼睛都睁大了一倍:“南边的仗不是刚打完吗?” 众人点头。 “南边那本身就是个丁点小国,不经打,几天就把他们打怕了。听说啊,前些天那个小国为了求和,向咱们皇帝进贡了一批宝贝,你们猜怎么着……天底下就是有胆子大的人,这批贡品到了半道上,让人给劫了!” 人群里顿时发出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上供的贡品给人劫了?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的本事?敢劫皇帝的东西?简直吃了雄心豹子了!何况这批东西是那小国求和之物,若是丢失,指不定要引出多大的乱子! 陈鸢听着听着,心里忽然闪过一道闪电。心说我的老天爷,不会这么巧? 那老头继续说:“唉,谁知道呢,听说这批东西被人劫了,皇帝老爷病中坐起,龙颜大怒,抓住这群贼人,定要满门抄斩!” 贡品让人劫了,老皇帝就算躺在棺材板里估计也得跳起来杀人。 “那……抓住没?”有人小声问。 老头抄着手:“现在还没抓住,不过上边下了令,让地方挨家挨户地搜查赃物,我估摸着,也快到咱们这了。” 人群一阵骚乱,大家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在这些嘈杂的声音之中,王氏和陈老爷子却悄悄退出了人群。 陈鸢急忙跟上去。 现在她也不知道对陈巧和李宋青夫妇该是佩服了还是厌恶了。这事情要是真有他们的份,还真是千古奇人,连贡品都敢劫。 回到陈家,陈巧和李宋青还在炕上躺着,俩人不知道是庆幸自己没被抓住还是畅想未来太过入迷,脸上都挂着一抹兴奋的笑意。 小梅刚才觉得无聊,已经回来蹲在院子里玩了,陈鸢便假装和她一起玩,竖着耳朵听着上屋的动静。其实不用她竖着耳朵听,上屋的动静也不小。 王氏进屋把门一把关上,屋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陈巧夫妇一骨碌从炕上坐起来,不明所以地看着陈老爷子和王氏。 王氏端坐在炕上,尽量压低声音问陈巧:“巧儿,你给娘说实话,你们俩到底犯啥事了?” 陈巧一愣,下意识地和李宋青对视了一眼,她干笑着,一张脸恨不得蹙成一朵菊花:“娘,你说啥呢?我们能犯啥事?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欠了债,债主追着我们要钱……” 看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瞎话,王氏心口一阵憋闷,烦躁地打断她:“巧儿,你当你娘是瞎了还是傻了?我自个儿的闺女我看不出来?你们俩说的瞎话你自个儿信不?” 王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个很敏感甚至有些小聪明的女人。也可能是活的时间长了,见得的人的多了,眼睛也毒了,看人准的很。 何况对方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说不说瞎话,她心里边都有杆秤。 面对王氏咄咄逼人的气势,陈巧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皱着眉头左想右想,还是打算一口咬定不知道:“娘,我咋听不懂你说啥呢?我们俩就是来躲债的,你要是不乐意,我俩就到山里边去躲躲。” “好!好……”王氏气急反笑:“巧儿,你猜我刚才出去听见啥消息?听说是有人胆大包天劫了皇帝的贡品,皇帝下了令要挨家挨户的搜,一旦搜着了,要满门抄斩!” 这几句话仿佛一声又一声的炸雷,炸的陈巧夫妇魂不附体,一下子两人的脸上就白了。 然而看到他们的反应,王氏心里边那的最后的一丝侥幸也被湮灭了。她知道,果真有他们的份! “你……你们……”王氏才说了两句话,身体向后一仰,就要倒下。 陈老爷子慌忙大叫:“大丫,大丫!” 现在陈鸢就像是一个速效药一样,只有她知道怎么急救。 陈鸢推门进来,看了一眼面色土灰的陈巧和李宋青,急忙上去为王氏抚背顺气。 王氏长长地吸了口气,略略缓过劲来,眼里边眼泪止也止不住,她一把抓住陈鸢的手:“大丫,你来了正好,给我打!打死她!我就当这辈子从来没生过这么个闺女,打死她!” 第377章 往死里打 王氏说句话都要大喘气,还死命地扯着陈鸢的手想探着去打陈巧,她一边打陈巧,一边眼睛里眼泪涌动:“打死你算了!打死你算了!我这辈子咋就遭上了你这种闺女?也不知道上辈子造的什么孽!” 陈巧和李宋青见事情败露,往地上一跪,连话都不敢说。 “糊涂啊,糊涂啊,这种事你们也敢干?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是咋的?你俩不怕死,可别连累这么一大家子!”王氏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老爷子人忽然抄起门口的抵门棍就往陈巧身上打,每一棍都实打实地打在陈巧后背上。 陈巧立时发出一声哀嚎,趴在地上。 夏天穿的衣裳薄,那棍子又并不光滑,上边有许多倒刺,一棍子下去,把个陈巧打的后背渗出血来。 陈鸢看的目瞪口呆,这还是她头次陈老爷子下如此狠手。 陈老爷子却像是下定决心要打死陈巧一样,听着陈巧的声音丝毫不为所动,手上用劲,继续打。 陈巧本来就不经打,打了没几下,就嚎的和杀猪一样。 外边有人敲门,是陈勇,担心上屋出了啥事。 王氏把牙齿咬的铮铮作响:“都甭管,今儿就得清理门户!谁敢多事,连你们一块往死里打!”她嘴里这么说着,抓着陈鸢的双手青筋都暴起了,目呲欲裂。 外边的人不敢吭声了。 李宋青看陈巧被打的浑身是血,急忙挡在陈巧跟前:“岳父,是我出的这主意,是我不对,你要打就打我!” 陈老爷子冷哼一声:“你以为我真不敢打你?我把闺女嫁给你,是为了让你们好好过日子,你看看你们俩,不忠不孝,丧尽良心!”说完,他还真的就往李宋青的后背上打了一棍。 本来女婿轮不到他来管,但是这次他们做的事情实在是过分至极,甚至还拖累上了陈家所有人的性命,不打他们,不足以消心头之恨! 俗话说慈母多败儿,李宋青的娘便是从小将他骄纵坏了,他才变成如今这幅德行。 这一棍子吃了陈老爷子浑身的力气,打的个李宋青气血翻涌,差点吐出血来。 王氏不制止,陈鸢也没法开口,陈老爷子一棍接一棍,打的他俩哭爹喊娘。 陈老爷子毕竟年事已高,也没打几下,就已经气喘吁吁了,拄着棍子喘气。陈鸢看见他每打一棍,眼睛里边就往下流眼泪。 那是他的亲生女儿女婿啊,打在他们身上,疼在自己心里。可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如何能如以往一样,骂上几句就能了结? 这时候小梅的大哭声在门外响起:“姥爷,求求你,别打我娘和我爹,姥爷,你别打他们了,求求你了……”孩子的哭声声音很大,让人心疼。 陈老爷子听着心里边难受的厉害,忍不住跟着抹眼泪。 王氏也哭的厉害,眼睛都肿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陈老爷子扔下棍子,双手颤抖地拿起放在炕沿上的铜烟杆,用火折子点了几回都没能点着。好不容易点着,吸了一口,却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大丫,让他们进来,让人找点药。” 陈鸢下去把门开了,小梅一下子撞进陈鸢怀里,看见陈巧和李宋青夫妇的惨样,一边哭一边用小手去擦陈巧脸上的泪。 陈家的众人一直都在外边,这会一开门,看见里边的情形,也是吓的不轻。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陈老爷子和王氏如此动怒。 “四娘,去拿点药。”陈鸢给常氏使了个眼色,常氏知道这是不让她往王氏的枪口上撞呢,赶紧去拿药。 陈勇和李氏扶着李宋青和陈巧起来,他俩都是背上有伤,躺也躺不得,只能趴在长条凳上。 陈勇试探着问王氏:“娘,到底咋的了?这么打巧儿?” 王氏倚在铺盖里,声音很低,有气无力的:“你……你自个儿问……问你的好妹子,她干了啥好事?这顿打,冤枉了她没!” 她的脸色一片灰白,看起来十分不好。 陈勇去看陈巧,陈巧在凳子上低着头,不敢和陈勇对视。 不过这件事情是关乎陈家所有人性命的事情,他们有权利知道,于是王氏让陈鸢大概把事情讲了一遍。 陈家的人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个愣在原地。 赵氏最先反应过来,犹豫着问:“你是说……是巧儿和宋青劫了皇帝的祭品?” 见没人回她,她吸了一口冷气。人也呆滞起来:“真是他们?真是他们?完了,完了……咱们也要死了,都要死了……” 杜氏用帕子揩着泪:“娘,我们回来可是为了您老,这……这咋就忽然就……忽然就让我们给人家陪葬呢?” 看着他们一个个脸色灰暗的样子,王氏挣扎着从铺盖里坐起来:“还没到时候呢,甭给我哭哭啼啼的!你们要是谁心里边过不去,喏,你爹用完的棍,你们也照死里打!我不拦着。” 心里边自然是谁都气不过的,可谁又能拿得起那棍子? 一时之间,一片沉默。 王氏重新躺会铺盖里,身体几乎蜷缩成了一团,说话很慢很慢:“还不到窝里乱的时候,我就想让你们出个主意,你们到底咋想的?这事总得有个解决是不?” 杜氏首当其冲,她狠狠地用帕子抹了一把鼻子,瞥了陈巧夫妇一眼:“娘,不是咱们狠心,可做了那事,那还能有啥好结果?要我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让他们上衙门去自首,兴许人家抓到人就不追究咱们了呢?” 王氏点了点头,没吭声。 其实但凡有点私心的人,这个建议已经是最好的建议了。 陈勇是老大,多少有点身为老大的那种家长精神,大概是觉得这样未免有些太过不近人情,于是你嗫嚅着说:“这不人还没搜到跟前吗?要不……让他俩去山里边躲躲?或者,咱们偷偷把东西还回去,兴许东西找到了,皇上就不追究了呢?” 要不是场合不对,陈鸢差点笑了,这陈勇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天真? 抢了皇帝东西,你还想活命?简直是在说笑话,陈家这一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第378章 被算计了 劫贡品,这种事情一般都是不怕死的江洋大盗之类的会做这种勾当,陈鸢实在很难把那种满脸匪气的人和眼前这两个半死不活一脸市侩气的人结合在一起。 他们两个人怎么可能劫得了有无数护卫保护的贡品?陈巧的鬼点子虽然多,可像是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她估计连想都没想过,肯定是有别人和他们一起! 陈鸢先挥挥手让众人安静,随后看向陈巧和李宋青:“老姑,你俩可劫不了贡品,说实话,你们到底有多少人?又为啥会有这心思?前因后果都说清楚。” 陈巧看着这陈家的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便战战兢兢地把过程详细说了。 原来他们夫妻最近的霉气冲天,逢赌必输,家里边能卖的都卖了,能借的也都借遍了,到了最后,一狠心把屋子都卖了,觉得不可能一直输下去,说不定这一下就能把所有的家底都赢回来。 然这院子换来的钱,都支持不住他们在赌桌上的两把风流,直接输了个精光,这下子两人真是输的差点光了腚。 他们这种人,成天在三教九流的地方出没,认识的人也形形色色的都有。有一回他俩舔着脸去和一个熟人借钱的时候,那人忽然提了个建议,就说是有一趟镖要经过他们这一带,那里边全都是金银财宝,任意一件拿出去,别说还债了,就算赌一辈子都花不完。 本来他们是不太相信的,不过人穷疯了,道德底线就会无线下降,更别说他俩这种法盲了。 而且听说做这件事情的人极多,这么多人,官府就算抓也无从抓起,只要他们把东西藏好了,然后再躲个十天半个月的,风声一过,啥事没有。那些押送的宝物,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分到一两件,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好事。 于是他们在别人的诱哄之下,金钱的诱惑之中,便答应了下来。 行事的那天晚上,人的确很多,他俩在其中也就充当个小喽啰的角色。也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他们抢的这一趟竟然是皇镖,可这个时候已经是骑虎难下,干脆心一横,跟着上。 没想到事情竟然出奇的顺利,那些人先是顺风用了药迷倒了一部分护卫,然后又是箭雨和滚石,最后就是肉搏了。 最终,那几大车的贡品终于被夺下,那个熟人李老四也说话算数,由着他俩在那几车宝物里边挑了几件。他俩基本啥也没干就莫名其妙得了几件宝物,哪能不高兴。李老四又叮嘱了几句让他俩回来之后千万别露面,好好躲着。 于是这两人连夜就跑回了清水村,想等着风头过去再去当那几件宝贝。 这事情说起来简单,其实就是一群被金钱蒙蔽了眼睛的人丧心病狂了而已。 可陈鸢却从中听出了一点不对劲。 “那些和你们一起行事的人你们都认识吗?”陈鸢蹙起眉头。 陈巧摇摇头:“李老四说是为了保密,我们大伙见面的时候都蒙着脸,谁也没看见谁,听那人说都是些和我们一样,欠了一屁股债没办法活的人。” 陈鸢忍不住眉头更紧。 这里面的破绽很明显,知道先用迷烟,会弓箭,滚石……这些人的专业性也太强了,假如是像陈巧说的一样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些行动就未免太过有计划性,而且一群赌鬼里面,有几个会用弓箭的? “他们动手的时候,你俩在做啥?”陈鸢又问。 李宋青想了想道:“李老四说我俩的得在山头上望风,怕他们后边还有救兵。” 陈鸢忍不住扶额,这两人分明是被人利用了啊。 他们两个赌鬼,一个是女人,就算劫镖,也用不着他们。那些人很明显有很强的纪律性和计划性,他俩啥也不用做,莫名其妙得了财宝,八成是要变成替死鬼的。 要是皇帝下了命令查得紧,那些人只要放出去一点风声,官府就会闻风找到陈巧夫妇,他俩得到的那几件赃物,便是罪证,便捷都没的辩解。 到时候官府必然会逼问他们其他赃物在哪里,还有其他人的下落,然而他俩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肯定是死的要多惨有多惨。 官府办事,只要能抓住个替罪羊交差就行,他俩一死,那批财宝便真的下落不明,过上个年,风头过去,那群人便能把东西拿出来换钱。 陈鸢看着他俩那惨样,心说要不是他们是她的小姑和姑父,其实死了也不冤枉。这种人为了利益便没了做人的底线,能为财死,死的还算死得其所。 她不再说话了,其他人便都紧张地盯着她瞧。 陈鸢这些的年的表现让众人从潜意识里产生了一种依赖感,觉得她总是有旁人不一样的本事。 “大丫,你到底听出啥了?你到是说呀。”王氏忍不住催促陈鸢。 陈鸢没理王氏,又问他俩:“你们得到的那些东西呢?” 都到了这个紧要关头了,陈巧和李宋青竟然还有些犹豫,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陈鸢气的恨不得一人一脚了结了他俩,骂道:“还不说?你们真想让这么多人陪着你俩死?” 陈巧在长凳上哆嗦了一下,然后小声说:“我们……我们把东西埋在了我们家后院的菜地里了。” 那房子虽然抵押出去了,但是还没人住进去,他们便把东西藏在了那里。 陈鸢又沉默了。 其实现在她还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就算他们把赃物处理掉,可皇帝给官府的压力这么大,只要有一点风声,他们必然会找来,没有赃物,他们也会用刑逼供。 王氏以为陈鸢有啥办法,急着问:“大丫,你有啥办法,你快说啊,你想急死我咋的?” 陈鸢把自己的猜想和众人说了一遍。 众人惊的目瞪口呆。 陈巧激动地从凳子上想坐起来,可一动,伤口就疼,疼的她直吸气,一边还不甘心地破口大骂:“我就说那李老四咋有这么好心,啥也不干就能得宝物?原来是算计我们呢!这天杀的,不得好死!” “大丫,有办法没啊到底?”王氏也激动的坐直了身板。 陈鸢摊手:“没有……” 第379章 内讧 有位名人说过,人要多读书,这话是极有道理的,否则便会像陈巧夫妇现在一样,被人利用了,马上要做了人家的替死鬼,却还在高兴地数钱,以为自己赚了大便宜。 劫皇帝的东西,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陈鸢就算有十个脑袋,也想不出办法来。 那群人的计划性如此强,自然早就想过事后的诸多可能,他们这个替死鬼是当定了的。 这一场家庭小聚会不欢而散,众人走时一个个面色惶惶,看着陈巧夫妇,真是恨不得杀了他们。 回了自家屋,心里边那股气就憋不住了。 赵氏一回屋就开始收拾东西,看样子是要走,陈俊急忙拦住:“你这是干啥呢?” 赵氏一把掀开陈俊,继续往包袱里放东西:“我要带孩子回娘家去,这是你们陈家的事,凭啥让我们跟着你们一块死?你想和他们死在一块你去,我可要走了,我家锦玉锦兴还小,以后还得过好日子呢。” “你这是干啥呀?还没到那个地步呢这不是?你不能这样……哎……”陈俊没扯住赵氏,还让赵氏把他身上的一些零碎的铜钱都搜了去。 赵氏把柜子打开,从里边往出掏自己当初的嫁妆,眉眼之间十分坚决:“你给我上一边去,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陈家没一个好东西,先前你差点被砍了脑袋也就算了,这回可是全家人都要跟着去陪葬,我受够了!” 陈俊还想阻拦。 赵氏干脆从陈锦玉平时写字的小桌上的草纸中抽出来一张狠狠地拍在桌上,声音极大:“陈俊,你要是真对我们好,真还想让你儿子活命,你就给我写张休书休了我!让我带孩子回娘家去,你们陈家还不算绝后!” 这话有些过了,陈俊的脸皮子抽搐了一下,一巴掌扇在赵氏脸上:“你说啥混账话呢!” 赵氏一下也怒了,尖叫着从地上扑起来,照着陈俊的脸就挠,顿时乱成一团。 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古人诚不欺我。 那边厢陈瀚家屋里也不平静,杜氏像个陀螺似的满地转,脑门子上活像是印了一个“川”字。 陈瀚看的头晕,心里边也烦躁的很:“你别转了,别转了,哎哟……” 杜氏一下站住脚,恨不得把陈瀚的耳朵拧下来:“我当初就说咱们死活不能回来,你非要说啥能分到宅子,现在可好,家产能不能分着我不知道,咱们的命是都要搭进去了!我和你是活了半辈子够本了,这几个孩子呢?锦秀呢?媳妇肚子里边那小的呢?” “我当初哪能知道这么多事?我不是为了你们好?不也是为了能多分点钱,以后能过上好日子?”陈瀚摊手“谁能晓得出了这么多事?” 陈锦江把金氏抱在怀里,两人也是一脸愁容。 杜氏唉声叹气老半天,忽然对陈瀚说:“要不,你上娘那,把那十两银子要回来,咱们重新回县里边去?就算在县里边吃糠咽菜,也比在这等死强是不?” 陈瀚面露为难:“在这个节骨眼上,你瞧见娘和爹都愁成啥样了?咋好意思现在提这事?而且,就算咱们回了县里边,那就不是陈家的人了?迟早不还得找上咱们?” “咱们当初分家了啊,分了家咱们就是单另的人了,就算犯了事,那也和咱们没关系不是?官府他也得讲理不是?” 陈瀚直叹气:“妇人之见,妇人之见……” 这两人吵的不可开交,金氏忍不住暗自苦笑。这两人,当初为了分家产便把他们分了家的事情当做没发生过,现在陈家走到这步天地,他们到又想起来和陈家划清界限了。 陈勇家屋里到还算正常,李氏一辈子无儿无女,也没啥牵挂,她心眼粗,该吃吃,该喝喝,倒是过的自在。 陈林带着冬儿去考试了,只有常氏在家。自从陈素素嫁出去以后她就在家里边请了尊菩萨,成天烧香念佛。现在正跪在菩萨面前求菩萨保佑,一会又念念叨叨说幸好素素已经嫁出去成了别人家的人,就算死,她也没啥牵挂的了。 几个屋子里边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连上屋都能听的清楚了。 陈鸢正在给王氏倒水,忽然见王氏从炕上挪蹭了几下跳下地,推开上屋的门就站在院子当中扯着嗓子就骂了起来:“你们一个个的,谁想走?谁活不下?给我滚!以后也甭叫我娘,我没有你们这种儿女,都滚!都滚……” 刚骂完,她就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陈鸢心说不好,果然出去就看见王氏躺在了院子中央,两眼无神。 “奶……”陈鸢急忙扶起她,又是按着胸口又是渡气,老半天才呼出气来。 王氏的眼睛是睁开了,不过却一片灰暗,她盯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眼神呆滞,忽然问:“大丫,你知道的多,你告诉奶,有没有能替人死的法子?我替你小姑上官府去自首去,我死!”她的声音十分沙哑,就像是喉咙里有一层粗糙的砂砾,摩擦起来,干涩又生硬。 陈鸢看着她的样子,心里边有些难受:“奶,没有,这世上没这种法子,一人做事一人当,官府也得看法不是?” “哦……”王氏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几个屋的人都出来了,陈俊的脸上挂着彩,横一道竖一道的,陈瀚和杜氏吵的脸红脖子粗。陈鸢看着这些人的面孔,再看看王氏,实在不知道王氏到底做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王氏送回上屋,看她安稳的睡下了,才悄悄退了出来。 经过这一通闹腾,要回娘家的暂时也不回了,要走的也暂时不走了,陈家恢复了暂时的平静。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还可以,可陈鸢知道,王氏已经病入膏肓了,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加上这些天的变故,她的身子已经彻底垮了,随便再有一次刺激,就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只是不知道,这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到底会是谁…… 第380章 跪地求人 冬儿去了县里考试,要在县里住上一两天,今夜便只剩下陈鸢一个人。她独自一个人睡觉的时候神经总是格外的敏感,外面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触动她的神经。 睡到半夜的时候,她听见外边有人在敲小院的门,很轻很轻,要不是她的听力敏锐,几乎都听不清楚。 她一下子坐起身来,揉了揉脑袋,心说这会是谁,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外边敲门? 能敲小院门的人肯定是陈家的人,难道又是陈巧和李宋青?不对啊,他俩今天都被打的直不起腰了,哪有力气走路? 出了屋门,她走到小院门口,把门推开一个缝,看见外边站着个人。 那人又瘦又矮,还在努力地用袖子捂着嘴巴咳嗽,看身形,竟然是王氏。 陈鸢急忙把院门上的门搭打开,让王氏进来:“奶,你咋这时候来了?三更半夜的找我啥事啊?” 王氏对着陈鸢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推着陈鸢往里走,她的很慢,甚至有些颤颤巍巍的,陈鸢生怕她摔在地上。 好容易进了屋,陈鸢把门关上,又把王氏引到炕边,想扶着她坐上去。 王氏摆手制止了,咳嗽的愈加厉害,忽然缓缓地滑到地上。 陈鸢想扶她,被她挡开。她就那么朝着陈鸢跪在地上,地上冰凉,她的身体不住地来回晃动。 “奶,你这是干啥?”陈鸢蹙起眉。 王氏抓住陈鸢的手:“大丫,奶这辈子没求过人,唯独求了你两回,一回是你三伯那事,一回是你老姑这回。奶求你,你想个法子,救救他们俩,让我替她死也成……” 没等陈鸢说话,她又哭道:“奶知道,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你娘那东西是我拿的,我把那东西当了才救了你三伯的命。都是我不好,全都是我的错,我该遭报应,可大丫……求求你,救救你老姑,救救咱们陈家,有啥都让我老婆子一个人顶着,救救他们……” 她老泪纵横,眼泪顺着脸上深深的皱纹的纹路往下掉,抓着陈鸢的手冰凉的让人害怕。 她边哭边磕头,脑袋与地面相撞,发出砰砰的声响,灰白相间的头发垂在鬓边,眼泪和鼻涕都快要粘到一块去了,狼狈样子是陈鸢前所未见的。 王氏是要强的人,她要强了一辈子,不肯与人说一句软话,到头来,却要为儿女跪地求人。 陈鸢抿着嘴唇:“奶,我不是不救,是真没办法。” 王氏继续磕头,额头上隐隐渗出血迹:“大丫,你不是认识王爷吗?那位王爷能救咱们,你求求那位王爷,他……” 陈鸢把手伸到王氏的腋下,强行将她拉起来。 王氏根本不懂这其中的曲折道理,这次贡品是在陆惊蛰的封地上丢失的,要不是陆惊蛰人在战场,否则皇帝定然不会放过他。现在先不说陆惊蛰人在外面鞭长莫及,只要他敢插手这件事情,皇帝肯定不会饶了他,说不定还会认为是他劫了贡品,他根本没法淌这趟浑水。 “奶,王爷身在战场,怎么能管得了这么远的事情?何况这次是皇帝下的命令,王爷就算有心,又怎么能违抗皇帝的旨意?” 王氏呆愣住了:“那……那就没办法了吗?咱们陈家这回真的要死了?” 陈鸢沉默了。 陈家这么一大家子人,可不能就这么无缘无故地全白死了。 她想了许久,忽然道:“奶,我想到个办法,能不能救陈家,就看这一回了。” “真……真的?”王氏紧紧攥着陈鸢的手,把她抓的生疼。 陈鸢点点头:“我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但是能不能救陈家,就得看天意了。” 王氏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又要往地上跪:“只要有办法就成,有办法就成,总得试试,要是真是老天爷要绝我陈家,我也认了!” 陈鸢扯住她不让她跪:“但是,得让我老姑和姑父委屈点。” “只要能救陈家,能让他俩活命,就算是砍他俩一人一条胳膊,也算了!”王氏咬着牙道。 “我要他们去自首……” 第二天早上,王氏和陈老爷子早早便把陈巧和李宋青叫起来,逼着他俩去把藏起来的东西挖出来,还要带着去县衙自首。 陈巧自然是不肯,人总有这么一种侥幸心理,总觉得现在官府还没找上门来,说不定就是风头已经过去了,说不定他俩再藏上一段时日就没事了。 然而王氏的主意很硬气,说要是他俩不去自首,那就报官来抓他们,还让陈勇和陈俊在边上跟着,让他俩跑都没地方跑。 于是这两人硬生生地被逼着去了县衙自首,登时县老爷大怒,本来这种事情必然是要直接判个死罪的,可念及他们自首,一人先赏了三十大板送进了牢房。 县太爷抓到了两个贼人,有了交差的底气,便先壮了几分气势,趁着没人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条,上边的字龙飞凤舞,霸气外露:若想找回贡品立功,便与我联手,今日送你两饵,大鱼在后面。 想到王爷身边那个长相可人的小姑娘半夜三更出现在自家的屋顶上,随手就往自己床边上钉了一张字条,那钉字条的匕首距离自己的脑袋只有不足一尺。县太爷就一阵的后背发麻。 不过她说话算话,今日便送来了两个自首的人,到时候上边施加压力,他也有借口可以先拖上一拖。若是真能找回那些贡品,还能抓住那群匪徒,定然能算是一等功! 陈鸢看着陈巧和李宋青受了那三十大板,一板一肉,真是肉疼。 啧啧,谁让你们贪婪,这就是贪婪的下场,总得受些皮肉之苦,才能长记性。 叹完,她又把身体藏在树叶之间,顺着树叶之间朝着那些围观的人和周围的人仔细观察。从他们之中寻找那一个特殊的人。 不一会,就看见人群中一个长相十分普通,头上戴着布巾的男人东张西望了几眼,然后出了人群,急匆匆地朝着一条寂静的小巷而去。 就是你了!陈鸢翻身从树上落下,悄无声息地跟在那人身后进了小巷。 第381章 追查匪人 其实陈鸢的计划很简单,那群人利用陈巧夫妇,是为了让他们当替死鬼,算准了以他们俩贪婪懦弱的性格肯定不敢也不会去自首。那些人要等的就是在一个对的时机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而已。 那陈鸢就反其道而行,就让他俩主动去自首,这行为是在对方预料之外的,慌乱之下对方肯定会先忍不住,派人来刺探虚实,所以她在这里等着,看那些人到底什么时候会出现。 其实她先想到的是去找那个李老四,但是李老四是那些人中唯一一个露过脸的人,事成之后很难确定他是不是还会再出现。 至于说那些人明明还没有开始散布消息,为什么陈鸢却急着先让陈巧夫妇自首?那是因为她在昨夜已经和县太爷确认过有人传言贼人在清水村一带,所以他们才会先从清水村附近查起。 这些人的计划一环扣一环,连散步消息也是逐步进行,因为一下子出现目标清晰的传言,那么这个传言的传播者本身就很有问题,会引起官府的注意。 果然,陈鸢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与别人神色不同的人,至于有多不同?那就要靠直觉了。这种有组织有纪律的人比起普通人气质就大不一样。 陈鸢轻巧的像一只猫,跟在那个人身后,随着他进了一条小巷。 那小巷里面来往的人很少,却有一间不大不小的铁匠铺,那人又东张西望了一下,见没人跟着,这才进了那铁匠铺。 陈鸢看的咂舌,这隐藏技术不错啊,还有个据点呢? 等那个人进去半天,陈鸢才从角落里出来,整理了一下衣裳,像是个路人一样慢慢溜达进了铁匠铺。 铁匠铺和普通的铁匠铺没什么区别,里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铁器,锄地的锄头,铲土的铲子,切菜的菜刀,甚至还有好几口大锅放在墙角。 炉子里边温度很高,整个铺子就像是蒸桑拿一样,蒸的人滋滋冒汗。 门上挂着个铃铛,只要有人进来,那铃铛就会铃铃的响动。估计是听见了铃铛的声响,从里边走出来个男人,络腮胡身材魁梧,光着膀子,腰上系着一条小孩手臂粗细的草绳。 看见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那大汉露出一脸笑容对陈鸢道:“小姑娘,想做点啥啊?我们这啥都能做。” 还真能做生意? 陈鸢绕着铁匠铺转了一圈,看了一眼那个人,用手比划了一下,然后说:“匕首。” 那人的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暗了,沉着脸道:“姑娘不是在和我说笑,这种东西我们可做不了,何况你一个小姑娘,要这东西做什么?” 古代对于武器的制造管制十分严格,民间的铁匠铺只能打造一些农具和家用的菜刀之类的东西,像刀剑和匕首这种武器,一般的铁匠铺是不敢碰的。所以现代古装剧里铁匠铺门口吊大刀和给个图纸就能做武器的剧情实在只是为了娱乐观众而已。 陈鸢浑不在意,一脸无辜:“买来防身。” “回去,做不了做不了……一个小姑娘来凑什么热闹,真是……”铁匠把陈鸢往出轰。 陈鸢站着没动,忽然说:“我听李老四说了,你这能做。” 那人的脸一下子就变了,猛地伸手从腰后拔出一把短刀,指着陈鸢:“格老子的,老九说有人跟着他我还不信,没想到竟然是个小丫头!你是不想活了吗?” 陈鸢眼睛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尖,眼珠子都不动,脸色不变,一脸认真地问:“你刚才不是说不能做匕首吗?怎么你拿着匕首?” 大汉冷哼了一声,朝着里边叫了一声:“老九,出来,瞧瞧,这就是跟着你的那只小野猫。” 先前那个长的十分大众化的人从里边出来,看见陈鸢,也有些疑惑:“是她吗?我觉着像个高手。” “啥高手啊,一个小丫头而已,这些天上边是不是有些紧张过了?”大汉哈哈大笑,那把刀的刀尖随着他的大笑不住地颤抖。 陈鸢被他的声音震得的耳朵发麻,用手抓了抓耳朵,问:“啥是高手?像这样吗?”就在她说话的一瞬间,纤细的手就像是一条柔软的蛇,顺着大汉的手腕爬上去,一把捏住他的手腕。 大汉只觉得手腕一麻,短刀从手里滑脱出去,陈鸢伸出另外一只手,在一瞬间抓住了刀柄。 这一切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大汉还没反应过来,刀已经换了主人。 那个老九最先反应过来,喊了一声:“抓住她!” 那个大汉也回过神来,朝着陈鸢扑过来。 陈鸢左躲右闪地和他们过了几招就明白了,那个老九有些功夫,所以才能察觉到她的跟踪。而这个大汉就真的只是力气大而已,并不会武功。 于是她仗着身材灵巧,从大汉的腋下钻过,一伸手,操起桌上摆着的那些菜刀,只听“咣咣咣”几声,那个大汉的身体贴在墙上,而菜刀都恰恰好将他四肢处的边缘,钉在墙上。 大汉想动,一把菜刀飞过来,贴着他的头皮钉在他头顶上。 陈鸢笑了笑:“别动,下一把就在你脖子上了。” 那个老九的确有些本事,别看长的一脸吃瓜群众的面相,可速度很快,想贴近陈鸢。 陈鸢的速度也不慢,其实比起这些古代人学的那些个花里胡哨的功夫,她的则更简单便捷,全凭身体本能做反应。她伸脚踢起墙角的一口锅,锅底是圆的,在地上滴溜溜打转,她用力一踢,锅朝着老九脚下滑去。 老九跳起,以为躲开了锅的袭击,谁知道后边还有一口锅,以更快的速度飞到他脚下,把前面那口锅顶开,正巧在他的脚落地时让他一脚踩进了锅里。 陈鸢嘿嘿一笑,伸手抄起同来清理炉子的一把铁铲,铲起几块烧红的木炭扔向老九。 老九脚底下踩着锅,上边有飞来的炭,躲过了木炭,却被陈鸢猛力踢过来的另一口锅撞得脚下一滑,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他立刻就要挣扎起身。 陈鸢拿着那柄铲子,速度极快地放在他的脖子上:“别动,这个刚从炉子里边拿出来,可烫着呢。” 第382章 棋差一招 烧的发红的热铲子贴着脸可不是什么好事,老九躺在地上,浑身紧张的快抽搐了,感受到铲子上传来的可怕热度,忍不住想哆嗦。 陈鸢头也不回地道:“后面的那位大叔,说了让你不要动,你想让我这铲子把他的头切下来吗?” 后边举着个大锄头的大汉愣了一下,始终没有下的去手。 陈鸢的手提着铲子,侧了侧身子,问:“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那批贡品呢?” 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眼,打算装傻充愣,老九干笑了两声:“姑娘……不,女侠,你说啥呢?我们听不懂。什么贡品?我们就是两个小铁匠,不知道啥贡品。” “是吗?”陈鸢把铲头往前递了递“女侠我向来杀人不眨眼,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既然找错人了,一个小小的铁匠而已,杀了也罢。” 老九感觉到铲头已经贴上了自己的脖子,那种脖子发出轻微的“嘶嘶”声,没过几秒,疼痛就传遍了全身。 “啊……别,别……”老九惨嚎了一声,连忙制止。 陈鸢看到那个大汉想要伺机而动,手里那把短刀扔出去,钉在他的脚背上。 那大汉大喊一声,倒在地上,抱着脚哀嚎。 “说!”铲头继续往下放。 老九疼的直抽搐,急忙道:“我们……我们就是一群北边的山匪,逃到了这边,听说有南边小国要进贡,我们就埋伏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劫了他们。我……我就是一个手下打杂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奉命行事而已。” 奉命行事?陈鸢冷笑:“你们有个李老四,你是老九,你们是按地位排的辈分?你一个老九,怎么可能只是个打杂的?老实点,东西呢?” 老九见被识破,咽了口唾沫,心说刚才谁觉得这女人好看来着?这简直就是个母夜叉! 陈鸢一瞪眼,又要下铲,老九哀嚎着制止:“别别,我说,我说,东西在我们老大那,他们藏在伏虎山上,真的,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你们老大叫什么?”陈鸢踢了他一脚。 老九嘶了一声:“叫溜子。” 啥?溜子?陈鸢想了半天,觉得这名字的格式有些熟悉:“你们老大是不是有个哥哥叫顺子?” 老九一愣:“你咋知道的?那是我们老大的亲哥哥,先前听说他在这一带混,可我们来了以后听说他们都被官府抓了。” 顺子溜子,顺溜,这俩人的爹娘起名可真不走心。 “你今天来干啥的?为什么在县衙门口?” 老九灰着脸一脸的生无可恋:“我们先前找了两个替死鬼,谁知道他们去官府自首了,老四让我来瞧瞧情况。要是我到晚上还不回去,他们就知道出事了,连夜就会带着财宝逃走。” 他这是暗示陈鸢还不能杀他,不然那批贡品就甭想找回来了。 陈鸢本来也没打算杀他,从他口中,陈鸢得知了这群人总共有几十号人,他们从北边逃过来以后一直藏在伏虎山上。与一般的山匪不同,他们行事十分低调,到了这边为了不引起官府的注意,他们也只偶尔打劫一下人过路的人,主要的经济来源是地下赌坊。 之所以会打劫这批贡品,就是单纯的见财起意,但是李老四做事谨慎,在这群人当中属于军师这这种角色。在他周详的计划之下,利用地势和天候,这些人才能以少胜多。 劫到东西之后他们马上退回了伏虎山,并且后续工作做的十分干净,让官府无迹可寻。 李老四还提前找到了陈巧夫妇这两个替死鬼,就算官府细查,也只找到他们身上,然后就线索就彻底断了。不过李老四没想到陈巧夫妇会有去自首,他有些不放心,才让老九来查看。 事情到了这里就明了了,陈鸢打个呼哨,没过一会,一队官府的衙役赶到,将这两个人五花大绑抓了回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官府的事情了,她已经帮着他们把线索都扯出来了,能不能抓到,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她先前有些高估了李老四这个人,她以为这个人如此心细,肯定会方方面面都能想到。可还是让她抓到了这两个手下。 然而事实证明,陈鸢的担心不是没必要的,因为官府的人赶到的时候一场厮杀,虽然找到了一部分贡品,但是最珍贵的那几样却没找到。而且,这个山匪集团中的那个所谓的溜子和军师李老四不见了踪影。 陈鸢这才恍然大悟,她进这个铁匠铺的时候应该有李老四派来的其他人在附近,李老四这么做应该就是为了预防像现在这种情况发生。铁匠铺里一出事,那人就会回去报告,他们早早就会带上东西跑了。 但是这么多人一起逃跑痕迹太过明显,他们为了自保,把贡品当诱饵,让那些剩下的山匪哄抢,自己却带着最值钱的东西跑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果然还是比较适合杀人这种体力劳动,和人斗智斗勇还应该让陆惊蛰这种深沉的人来做。 好在有那几十号人被捉拿归案,那些人每一个都是有大案在身的,也足够县太爷去上边邀上一功了,她也好提条件把陈巧夫妇弄回来。 有这么多人做替死鬼,陈鸢又是王爷的人,县太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念在他俩没动手,还主动来投案的份上,一人各打了几十大板,送了回来。 人回去了,可村里却是待不下去了,消息传得快,大家都知道这两人是和山匪一伙的,像防贼一样地防着他们。村长还主动上门劝说让他们离开清水村,当然嘎洼村也不欢迎他们,而且他们也的确得出去避避风头,县太爷睁眼闭眼那还不是人家说了算。 临走时王氏给了陈巧三两银子,让他俩出去踏踏实实做个生意,过节的时候回来看看。 陈巧涕泗横流,跪在地上求王氏原谅,可王氏扔给了她那二两银子,便不肯再和他们多说了。 这件事情来的快,去的也快,陈家的人都恍如重生一般,长长舒了口气。 好在后来出了件喜事,也让陈家多少舒缓了一些紧张的气氛。 第383章 病入膏肓 冬儿的童试成绩结果不久后就出来了,陈鸢对这消息并没有多大的惊讶,冬儿的学识,一个小小的童试根本不算什么。 今年的年时独特,本来县府院三试都是分开季节考,然而夏天的时候起了战争,考试之事便暂时推后了。现在三面战争均已经得到控制,才重新启动今年的考试,竟是打算三试都并在秋季。 接下来的院试才能决定冬儿到底能不能当上秀才,秀才才是敲开仕途之门的敲门砖。 不过她不兴奋,却有人比她还兴奋。 常氏和陈林激动的把冬儿叫过去,又是新衣裳新鞋子的送了一堆,把冬儿夸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陈老爷子也把冬儿叫到上屋去,亲昵的问这问那,又夸奖了好一番,回来的时候手里边抱着一推陈老爷子年轻时候用过的书本。 为此陈老爷子还专门给午饭添了几道荤腥。 赵氏愤愤不平:“咱们锦玉当初过了童试也没见老爷子这么高兴。” 陈锦玉前年已经通过了童试,但是这些年却始终过不了院试,眼睁睁看那秀才的位置就在眼前却死活考不上,别提那心里边多憋屈了。 其实这个时候的秀才并不好考,不止是陈锦玉,陈勇家的陈锦荣考了童生已经七八年了,却始终考不上一个秀才。更别说还有无数的人,就算年纪上了七八十岁,还只能叫做童生,可见这秀才的稀有程度。陈家满门能出陈老爷子和陈瀚这两个秀才,已经算是祖坟烧高香了。 陈俊夫妻俩前些天刚打了架,在危难面前看清了彼此的嘴脸,心里边还有膈应,谁也不肯给谁好脸色。陈俊哼了一声:“你就没那命,人家老五死的早,可人家娃好。” 赵氏冷眼看他:“咋,你是觉得咱们家娃不好?那你再生一个去啊,人家老五家好,也是人老五好,儿子随爹。哪敢像咱们,随了爹,那才是真倒霉了呢。一辈子穷酸窝囊,让媳妇儿子受罪!” 这两人眼见说着说着就又要呛起来,多亏陈鸢喊了吃饭,才让他俩消停点。 虽然冬儿的成绩大部分都要归功于季云生的教导,但现在陈瀚是他的老师,而且是个考了秀才的老师。陈鸢让冬儿给陈瀚敬茶,说几句好听的话。 能亲手的教出来一个秀才也是一种荣幸,陈瀚听了冬儿的话,整个人都飘飘然了,打算以后对冬儿着重培养,以后冬儿真能考上秀才,他的面子上也有光彩。 因为冬儿的这件喜事,让整个陈家都暂时忘记了先前的压抑,活跃了起来。 过了不到十天,就是院试,这次时间如此仓促,对于考生来说,本身就是一次莫大的挑战。好在冬儿从小在陈鸢的教导下就心态特别好,一点没见他紧张。 在冬儿紧张的一轮接一轮的考试当中,王氏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了,她的身体就像是漏气的气球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自从陈巧夫妇的事情过后,她的精神就时常恍惚,有时候你跟她说了一句话,她半天才能反应过来,还会健忘,咳嗽,胃疼。 这个时候陈鸢才察觉,王氏应该不止是心脏有病,她身体的其他部位也已经出现了衰弱。就像是王氏说的一样,她遭了报应,三年前那个事事要强,身体健康的王氏一夕之间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陈家其他人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王氏的变化,渐渐心里边已经各自有了猜测。 这个时候伴在王氏身边的却是陈鸢,其他媳妇自然也会来做做模样,可王氏不待见他们,常氏虽好,可她太唯唯诺诺,王氏不想看着她那张脸。 说来也好笑,以前和王氏最不对眼的是王氏,到头来,临了却是看陈鸢最顺眼。 陈鸢从牛成家把那把躺椅拿回来,让陈林把王氏抱在躺椅上,让她在院子里晒太阳。 王氏的精神萎靡,一觉睡醒,恍惚地抬着脸去看阳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轻轻地笑了。 “奶,你梦见啥了?这么高兴?”陈鸢问。 王氏笑的很温暖:“我瞧见我弟弟了,还有我娘……” 王氏的娘和弟弟,早就去世多年了。 她用枯瘦的手去触摸阳光,像是摸着谁的脸:“小勇啊,你还是这么瘦,这么小。” 陈鸢不忍心看,伸手抓住她的手,让她看自己:“奶,我们都在这呢,你朝哪看呢?你瞧,你儿子,你儿媳,你孙子,孙媳,你还要看曾孙呢。” 王氏呆呆地看着这些人,仿佛不认识了一样,许久,她才反应过来,用手敲了敲自己的头:“瞧瞧,我这个记性,越来越不好使了。” 陈家从镇上请了个大夫,大夫把手从王氏的手腕上收回来,出了门就直摇头:“诸位,说声不好听的,及早准备后事,这……你们家老太太这身子已经垮了,我怕撑不到过冬了。” 把大夫送走,大家的脸上都是一片灰暗。 陈老爷子显得十分看的开,其实他和王氏两年前就知道了王氏的病,也早已接受了命运如此的安排,他拜拜手:“都甭这幅模样,你们娘喜欢热闹,喜欢喜庆,别让她看着你们心里边难受。挺好的,挺好的,她现在也不记事了,没烦心事,不用替你们操心,挺好的……挺好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缓缓扶着墙壁进了屋。 王氏躺在炕上已经起不了身了,看见他们的模样,竟然出奇地清醒了一阵:“都别哭丧着脸,我还没死呢,别急着哭丧!” 她以前也说过这话,当时让人觉得十分可恶,现在听来,却莫名的心酸。 常氏先哽咽了一声,急忙推门出去,四个儿子也差点落下眼泪。 “老五?老五呢?”王氏忽然喊着“老头子,老五又不知道钻哪个鸡窝里去了,你快去找找。” 陈老爷子吸了口烟,应了一声,出了门,蹲在墙角下。 她怨陈怀,恨陈怀,却还是惦记他最深。 第384章 能见一面是一面 陆惊蛰又来信了,信里说子乾受了伤,但是不危及性命,已经尽快救治过。 陈鸢看的十分揪心,后悔当初就该把子乾绑也绑在家里边。 陆惊蛰的信很平淡,几乎不提自己在战场上的情况,陈鸢知道,他一定也是伤痕累累的,只是这人倔强,却是一字不提罢了。 她曾经回信给陆惊蛰,想要与他一起去战场拼杀,可陆惊蛰回绝了。 他说:我不愿你的双手沾上鲜血,更不愿把我最可怕的一面让你看见。这战场肮脏,你该守着你的天真,平安喜乐。这天下的事,是男人的事,你没有如我一样肮脏的野心,便不要沾染这些尘污。 陈鸢的确没有野心,也不想有什么天下,都只是陆惊蛰一人的愿望而已。所以她从不在与这件事有关的事情上帮他,她只是爱他,不是爱他的野心,爱他的欲望。能不能成为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对她来说都没什么意义。所以你看,爱一个人和爱一个人的野心是不同的。 “大丫姐,我就知道你在这呢。”陆家宅子门口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陈鸢回过神来,觉得这声音耳熟:“嗯?素素?你咋回来了?” 自从匆匆的回门后,他们就再没见过面。古话说的有理,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哪怕离得再近,也都各有各的生活了。 陈素素如今已做妇人打扮,头发挽了起来,耳朵上戴着陈鸢送她的那对银耳坠,脸上搽了薄薄的脂粉,面色看着十分红润。娥眉水眸,身段窈窕,比以前做姑娘的时候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瞧我都差点没认出你,变得好看多了,嫁过去看来过的不错。”陈鸢嘿嘿坏笑着,一边把那信藏在袖子里。 陈素素出嫁了倒是和陈鸢亲密了不少,用手挽住陈鸢的胳膊:“我刚回来便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快,我给你和冬儿带了许多东西,你快去瞧瞧能不能用?” 薛义家是卖杂货的铺子,啥东西都有,陈鸢看见给她的那一堆东西里竟然有一盒精致的脂粉膏。 她连忙摆手:“你可别给我这东西,我这辈子可都用不着。” 陈素素强行架着她去抹,两人坐在镜子前,陈素素认真地给陈鸢涂抹。忽然露出些许羞涩来:“大丫姐,和你说个事儿。” 陈鸢点头。 陈素素左右看看屋里没人,便压低嗓子对陈鸢说:“我有了。” 有了?有啥了?陈鸢用了三秒钟消化了这话的意思,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怀了?” 陈素素一把捂住陈鸢的嘴巴,笑嘻嘻地道:“你小声点,我还没告诉薛义和我娘呢。” “你……这么快?”陈鸢的思想还停留在现代人的年龄划分,陈素素比她还小上一岁,虽然已经嫁人了,可也才十六岁啊,就已经是当娘的人了? “这哪快啊,你看咱们村的其他姑娘,都是十四五就成了娘了。”陈素素给陈鸢抹好脂粉,拿镜子让陈鸢看。 陈鸢看了一眼,觉得自己白的像个鬼,但是顾忌陈素素的面子,只能不住点头说好看。 冬儿一溜小跑进来,冲进那一堆东西里找自己喜欢的东西。 陈素素顺口问了一句:“冬儿,你姐夫呢?” 冬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姐夫他……” 陈鸢猜到,应该是陈锦秀又扯住薛义了。 陈素素却没有再追问,似乎已经知道了薛义在做什么。 “素素,你要不出去瞅瞅?”陈鸢试探着说。 陈素素摇摇头:“没事,大丫姐,我相信他……” 薛义是个好男人,陈鸢也觉得以他成亲那日对陈锦秀的绝情,应该是不会有旧情复燃的机会了。 于是她拍了拍陈素素:“别怕,他敢乱来,我就打的他满地找牙。” 两人笑闹着。 过了半晌,陈鸢才想起来,不过年不过节的,她咋回来了,于是问她。 陈素素蹙着眉,看了一眼上屋:“我娘说奶……不好了,让我回来看看,毕竟是一家人。我刚去瞧她,她还睡着,我差点没能认出她来,你说那么个人,咋就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唉……我这心里边也难受。” 王氏的确是很不好了,倘若现在不见一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上她最后一面。 她俩一同去了上屋,王氏醒着,躺在躺椅上。只是看谁都有些陌生,得想许久才能想起来。 见了陈鸢和陈素素进来,她盯着陈素素看了半晌,问陈鸢:“大丫,这个姑娘是谁啊?挺俊的。” 陈素素一下子就哭了,跪在她脚边:“奶,我是素素啊,你不认识我了?” 王氏盯着她的脸,过了许久,忽然叹了口气:“是素素啊,奶这记性,全坏了……” 以前纵然有许多怨恨,可看着她这幅模样,谁还能恨的起来? “你嫁过去,他们对你好不?你咋回来了?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奶去给你出气去!”王氏还是那个暴脾气,一边说一边就要起身。 可她的身体早已经支撑不住她做大动作了,刚动了一下,就剧烈的咳嗽开了。 陈素素急忙给她顺气,把眼泪抹了,努力撑起个笑容:“奶,没有人欺负我,我好着呢。你瞧,我已经有身子了,明年你就能抱上增外孙了。” 王氏被她抓着手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摸着,王氏露出个孩子般的笑容:“好,好,没人欺负就好。我等不到咯,奶不在了,这家就要乱了,到时候连给你撑腰的娘家也没有。对你好就成,好好过日子。” 人说人老了之后可以预感到自己的死期,陈鸢不知道王氏到底有没有这样神奇的预感,总之她觉得王氏似乎是知道的。哪怕她糊涂了,也知道,也在等,不慌不乱的等死。 “奶,你还要长命百岁的。”陈素素抓紧她干枯的手。 王氏笑了:“啥长命百岁啊……皇帝还叫万岁爷呢,也没见哪个真万岁的。我够本了,是该有报应了。” 第385章 考中秀才没 冬儿的院试成绩下来的那天,陈家所有人都很紧张,冬儿拉着陈鸢的小手心里也是一手的汗水。 站在烈日下头,冬儿的脑袋上都是汗珠,他干涩地舔嘴巴:“姐,你说,我到底能不能考上秀才?我要是没考上怎么办?” 陈鸢捏捏他的手:“别怕,考不上咱就再考一年,何况榜还没下,你别自个儿瞎想。” 等着放榜的人在把周围围的水泄不通,一个个都神色焦灼地等着放榜。有些人脸上一片灰暗,有些人看着心存侥幸,应该是有期待的。 “哎,来了,来了……”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众人都顺着叫声处看去。 放榜的人似乎早就见惯了这么多人围着榜了,烦躁地推了推前面挤的最近的:“往后退退,堵的这么近,我咋贴?” 他像个大爷一样把人群往后哄了几尺,才把手里的一卷纸打开,旁边跟着的人往墙上抹了一层面糊,他才把纸张开,平平整整地贴在墙上。 卜一贴完,周围的人就一涌而上,一双双眼睛盯着那纸,恨不能把它撕下来仔细看。 陈鸢并不着急,扯着冬儿坐在一边的石头上。 冬儿的眼睛也直往那粘:“姐,咱们不去看吗?” 陈鸢指着那些平时斯斯文文,现在却和饿狼一样的少青中老各个年龄段都有的人:“你能挤进去不?挤进去你也看不着榜单。” 冬儿看了看榜单的高度,心想要是他能和子乾一样长的那么快就好了。 那纸一共就那么大,一双眼睛上下看上十遍也就几分钟的事情,有人唉声叹气,有人一脸喜色,有人懊恼气愤,有人激动万分。 这么多人里,就陈鸢和冬儿表现的最淡定。 先前贴榜的那个大叔觉得新奇,走到他俩跟前,看了看冬儿,还以为他是肯定考不上,所以连榜也放弃看的人。于是笑道:“怎么?榜也不看了?唉,要我说,今年赶的确实有点紧,你还小,明年再考就是了,你瞧这些人……” 他用手指指了指那些人群里都一把花白胡子的老头:“你瞧瞧,他们都考了一辈子了,愣是没考上,这就是命。你还年轻,还有时间……” 他安慰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人群里边有人嘀咕蛇:“这个陈子坤是谁?我咋没听过?” 有人接话:“是今年的新童生,往年的我都认识,没听过这一号。” 他们说起陈子坤,那肯定就说明冬儿的名字是在榜上的。 冬儿一激动,站起来就要冲过去看。 忽听先前那人又说:“今年才考的童生?那岂不是连考三场?连考三场还得了案首?天呐,这得是个什么人物?” 冬儿的脚步一下站住,不敢置信地回头看陈鸢,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考第一。 陈鸢自然也听见了,笑眯眯地对他摆摆手:“陈子坤,自个儿去看去。” 她这一嗓子,引起不小的骚动,那群人下意识地就回头看,没想到看到个十岁左右的小孩,都吸了口气,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一条道。 冬儿站在榜前,仰着头往上看,阳光刺眼,他看了许久,才看清楚榜首那个名字竟然真的是他的大名。他的胸口不住地起伏,半晌才回过神来,一转头扑进陈鸢怀里大哭起来:“姐,我真的考上了,是案首,是案首……” 他还是个小孩子,第一次得到如此大的荣耀,激动的嚎啕大哭。 陈鸢摸着他的脑袋,也朝着榜单上看了一眼,果然见榜首就是“陈子坤”三个字,心里也有些激动,使劲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冬儿,你现在可是案首,是大秀才,人家都瞧着你呢,再哭可丢脸了。” 冬儿急忙用袖子擦脸,回头看见那么多人都在盯着他看,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住陈鸢的手。 那些人也终于回过神来,尤其是那个放榜的大叔,脸色十分尴尬。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有这等天赋,年纪轻轻就考上人秀才榜首,前途无量啊。”年纪大的那几个老头似乎受的刺激不小,一个个唉声叹气地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离去。 年轻的那些人,上了榜的还有些心理安慰,便没有那么狭隘,纷纷对冬儿贺喜。 剩下那些没上榜,年纪不小又考了多次没考上的,一脸的不服。 冬儿也一一对那些上榜的人道贺,等人都散了,陈鸢才拉上他回家。 一进陈家的门,陈老爷子和陈林正在院子里边来回打转,王氏也被搬到外边来晒太阳。 一见陈鸢和冬儿,陈老爷子张口便问:“咋样?考上了没?” 冬儿垂着头,不吭声。 大家一看这样就明白了,陈老爷子叹气,安慰冬儿:“没事儿,没事儿,明年再考就是了……” 考秀才是的大事,其他几家也都在门口看热闹,见冬儿的样子,赵氏有些幸灾乐祸:“呿,先前那样子,谁说是状元之才来着,啧啧,看来也就这样嘛。谁还敢说我家锦玉考不好?” 李氏家陈锦荣也考了许多年没考上了,她对冬儿没意见,就是看赵氏不顺眼,跟着就呛:“就你嘴烂,少说两句能死!” 赵氏刚想要回嘴,忽然见一直低着头的冬儿的身子不住的颤抖。 陈老爷子以为他在哭,有些生气:“都给我闭嘴,娃还在这儿呢!” 谁知道冬儿一抬脸,却是哈哈大笑。 他这一笑,把众人都笑蒙了,莫不是气疯了? 冬儿跑过去抓住陈老爷子的手,挺起胸膛,得意地道:“爷,我考上了。” 啥?陈老爷子的下巴都要掉了,声音颤颤巍巍地小心问道:“真的?考上了?真考上了?” 陈鸢笑嘻嘻地说:“考上了,还是案首!第一名!” 刚才还在幸灾乐祸的赵氏脸上表情一下子凝固住,目瞪口呆地看着冬儿。 陈老爷子还是有点不敢置信:“真的?那你刚才……” “那是逗你们的。”冬儿哈哈大笑,扯着陈老爷子的手蹦跳着。 陈老爷子激动的热泪盈眶,像个孩子似的跟着冬儿一起转圈圈:“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又让我们陈家出了一个秀才!” 第386章 弥留之际 陈家又出了一个秀才,这消息简直是一个爆炸新闻,很快就在村里激起无数的声音。 恭维的,嫉妒的,羡慕的……总之这两天陈家就像是开了铺子似的,来的人一波接一波。陈老爷子接待客人,接受别人的贺喜,互相说恭维的话,这一套下来,说的嘴皮子都磨起了泡。 不过人逢喜事精神爽,别看陈老爷子嘴皮子都是火泡,可那精神气一点都不比以往差。 这是个大事,还专门摆了桌宴请了左邻右舍和亲戚朋友。 冬儿刚开始还出去见见人,和人说几句客套话,可说的多了,就害怕了。成天早早就钻到铺子里去,纪礼教他念书,为更上一层楼做准备。 陈鸢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陆惊蛰和子乾。 于是这一次那只送信的鹰带回来的不止有信,还有一件东西。 那是一枚狼牙,打磨的光莹润,上边穿了个孔,可以穿上绳子戴在脖子上。 子乾在信中说这是他们第一次斩杀了一头狼时得到的,听西边的扈国人说,狼牙戴在身上能驱邪避凶,亦能带来好运。他一直戴在身上,现在拿来送给小弟,佑他平安高中。 冬儿让陈鸢给穿了条粗绳,珍重地贴身带着,给子乾回了信,希望能早点见到他。 在这样一件大喜事冲击下,人们差点忘记了王氏的身体状况,然而在这个冬天,王氏却终于没能熬的住。 即便陈家请了大夫,也用人参吊着,王氏还是一天弱似一天,她的身体就像是破了一个大洞,什么灵丹妙药吃进去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个冬天又干又冷,王氏躺在炕上,进气多,出气少。 她的脸色蜡黄,身体干瘪,躺在被褥里,就像一个蜷缩着的孩子。 陈鸢坐在炕上,时不时给她嘴里喂点水,虽知毫无意义,却总能让她稍微舒坦一点。 屋里边昏暗的厉害,桌上点了一盏蜡烛,火苗一跳一跳的,兴许是质量不好,跳了几下,却愈发昏暗了。 王氏的喉咙就像是一扇破风箱,发出嘶哑低沉的呻吟声,浑浊的眼睛里毫无神采,眼角不断地往下掉泪。她喘着气,支棱着耳朵仔细地听着。 陈老爷子坐在边上,对王氏说:“润兰,你别急,那边正生着呢,等娃出来了,头一个告诉你。” 金氏怀着的孩子终于要生了,全家人从晌午忙到现在,男人们在外边烧热水递东西,女人们都在屋里边帮着接生婆搭手。 陈鸢和还是没出嫁的姑娘,不能进产房,所以在这里陪着王氏和陈老爷子。 金氏痛苦的喊声一声比一声嘶哑,听的人心惊胆战,听起来就像是在受凌迟之刑。 陈鸢有些戚戚然,心说以后还是不生孩子的好,这也太可怕了。 王氏等着等着,用手紧紧攥住陈老爷子的手。 在经历了几个小时的痛苦的哭喊折磨后,终于迎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声音很洪亮。 接生婆打开门对着外边一众人大喊:“是个小子,是个大胖小子!” 王氏听见了,一下子泄了劲儿,身体软软地埋进床褥里。 刚开始陈鸢只以为是她紧张过度了,一下卸了劲没精神,可半晌都没看见她动作一下,便用手推了推她的肩膀。谁知道王氏的身体一动不动,连呼吸气都微不可闻了。 “奶,奶,你醒醒!”陈鸢急忙去为她急救,又让陈老爷子去拿人参片压在王氏舌头底下。 外边的人听见动静,急忙闯进来,眼瞅着王氏一动不动,竟然像是已经死了。 陈鸢为她按压胸腔,手下都是排排肋骨,心脏的跳动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知道她是命数已尽了。 就在陈鸢都要人放弃的时候,王氏忽然吸了口气,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老五,巧儿?老五,你上哪去?巧儿……” 陈老爷子把铜制的烟杆一敲:“还不赶紧去把巧儿找回来!” 四个兄弟急忙出门,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不知道去哪里找,可总得试试。 王氏是想在死前再见陈巧一面,也许不止是陈巧,是所有的儿女。 陈鸢说:“奶,小姑在路上呢,在路上呢,你再等等。” 王氏昏黄的眼珠没了一点神采,却出奇的不糊涂了,她的嘴巴动了动,问:“孙媳妇生了吗?” 常氏急忙上前,擦着眼泪:“娘,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我嫂子正在屋里边伺候着呢,明儿就能抱过来让你瞧瞧了。” 王氏似乎想笑,可连做个笑容的力气都没了:“那就好……” 她干裂的嘴唇艰难的蠕动着,眼睛在围着一圈的人里看了一圈:“巧儿呢?她先前说要做生意,挣钱了没?快过年了,她该回来了……回来让我再瞧一眼,一眼……” 几个媳妇都跪下了,李氏止不住的流眼泪:“娘,快了,快了。” 王氏的精神恍惚,自言自语:“老五呢?他咋不回来?他是不是还怨我不让他和月荷好?” “老五……老五……你上哪去了……”她伸着手,想要抓眼前的一个幻影。 冬儿站在陈鸢身边,一下哭了出来。 一群人守在她身边,守了大半夜。 不知道是那片人参起了作用还是回光返照,总之王氏的精神气比先前好了一点,天快亮的时候她对常氏说:“老四家的,把我柜子里边的寿服拿出来,让我走的干净些。” 她以前好面子,死前也想做个体面的人。 众人为她擦了身子,换上寿服,都已经哭的不成样子。 王氏安详地平躺着,问了一声:“巧儿还没回来吗?” “老婆子,快了,快了,你别睡。”陈老爷子恨的牙痒痒,怎么就还不回来! 王氏笑了笑:“都甭哭,没死呢。” 她闭着眼睛想了想,说:“我给你们讲讲我这辈子,能让你们别临死还只记得恨我。” 她讲的很慢,断断续续的,不过没人打断她,好歹,这样能让她保持清醒,坚持到见到所有儿女最后一面。 然而听了她的故事,陈鸢却发现,所有人的性格与改变都是有迹可循,比如王氏的要强倔强,就与她悲惨的少女时有莫大的关系。 第387章 女不孝莫相见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变坏,在他的生命当中,皆有迹可循。 王氏从小所受到的折磨和痛苦,把她变得吝啬、尖锐和敏感。 然而你要说她是个坏人吗?也许还不算,只能说她是个俗人。 她会因为家里多几口人吃饭而嫌弃陈鸢姐弟,也会因为常氏不能生而苛责她休了她,但至少她从没有真正的虐待过任何一个人,她没有把自己曾经受过的痛苦变态地施加到别人身上。只是逞个口舌之快,心里边舒坦罢了。 她是个可恨之人,亦然是个可怜之人。 王氏的故事讲完,已经是后半夜了。其实不全是她讲的,她的记性很不好,许多地方记不清楚,还需要陈老爷子补充。 王氏听着陈老爷子的讲述,不住地点头,却越点越慢。 陈家的大门终于开了,是陈家兄弟几个带着陈巧和李宋青回来了。 常氏赶紧迎出去:“巧儿,快进来,娘就等着见你了,你赶紧见她一面,不然……” 走到门口,陈巧却没有进去,她站在门口,呆愣愣地站着。 只要看到她现在模样的人都明白了,他们又去赌了,王氏给的钱没能帮着他们重新做人,反而陈那个味了他们再一次赌瘾的赌资。 这样冷的天气,他俩一人穿着一件薄衣,脚下踩着的鞋子都露了脚趾,脚趾冻的青紫,冷的直打哆嗦。这还不算什么,他俩脸上和身上的伤才是最直接的证据,陈巧的眼睛还肿着,低着头,盯着露在鞋子外的脚趾。 她不敢见王氏,不敢告诉她自己死性不改又去赌了,甚至又欠了数不清的债务。 若是平日里,她还能舔着脸皮来求王氏原谅,可现在,她却不敢了。 “是不是巧儿回来了?我听着有人叫她的名了。”王氏的眼睛努力地眯缝出一条线,问陈老爷子。 陈老爷子对外边拼命招手,让陈巧进来,可陈巧就是不肯动。 她不想让她娘在临死前还看到自己这幅窝囊的模样。 王氏已然迷糊了,眼中的光芒涣散:“巧儿,你进来……让娘瞧瞧你……” 陈林等人已然哭成了泪人,推着陈巧进去。 陈巧哭出声来:“娘,对不起,对不起……”她跪在地上,狠狠第地磕了几个头。 也不知道王氏到底听见没有,她只是轻轻笑了:“不来也罢,不来也罢……” 所有人都哭了起来。 王氏攥住陈鸢的手,眼睛转向她这一边,浑浊的眼睛连陈鸢的脸的焦距都定不了,却缓缓说了声:“谢谢……” 陈鸢的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个老人临死前对你的感谢,你纵有天大的仇恨,又如何能恨得起来?” “奶,你别睡,你还能长命百岁呢。”陈鸢哽咽着,捏紧了王氏的手。 王氏又转脸去看陈老爷子,没有言语,两人都懂。陈老爷子抹了一把脸,笑了起来,虽然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润兰,你安心去。” 一道泪痕从王氏眼角划下,她听着儿子媳妇的哭声,露出个笑容,一只手挣脱陈鸢的手,向前伸去:“娘,小弟,你们来接我了……” 那个笑容就这么凝固在她的面容上,手缓缓垂落。 陈老爷子抓着她的手放在眼睛上,身体颤抖的不能自已。 陈俊对陈鸢哭喊:“大丫,你能救她,你救她呀!”他像个孩子一样哭的满脸涕泪。 不管他们以前心里存着什么样的目的和想法,可现在这一刻,眼泪该是真的。 陈鸢从炕上站起身,麻木地走到炕边:“你们想看就看最后一面。”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冬儿跟在她的身边,还在小声哭泣。陈鸢没有安慰他,因为死亡便是如此,没有公平可言。死去的人都算是解脱,而痛苦,是留活着的人的。 他们在她活着的时候不曾孝顺一分,王氏这一辈子为了那所谓的全家团员,操心劳神,她太累了。 走到门边时,看见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陈巧,她微微弯下腰对陈巧道:“陈巧,你会遭报应的,你气死了你娘,害死了你儿子,你会遭报应的!” 陈巧愣住,一把抓住陈鸢的胳膊,像疯了一样抓着陈鸢问:“我儿子?我儿子他怎么了?小旭怎么了?你说呀!” 陈鸢冷冷瞥她一眼,一字一顿地道:“李旭,男,十九岁,清水镇清水村人氏,于扈国驰水一战,阵亡。” 这是陆惊蛰昨日送来的信中所写的几个简单的字,却告诉了她一个惨痛的消息,李旭死了。 她不敢在王氏垂危之际告诉她,亦不敢告诉小梅,可是看着陈巧夫妇经历那等变故竟然还能安心拿着王氏的钱去赌博,她忽然升起一种报复的欲望。 陈巧看着陈鸢的嘴巴张合,想要从她口中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可最后脑子里却只留下“阵亡”两个字。 她像是一摊烂泥,一下子瘫软下去,抓着陈鸢的手也放开了。自言自语地重复着:“阵亡……阵亡了……阵亡了……” 李宋青也从吃惊之中回过神来,喉咙里发出一声悲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陈鸢便不再看他们,他们这种人不知悔改,迟早要死在赌博二字上。 她走回小院,将门锁上,许久,听到了陈巧声嘶力竭的哭声。 这个时候脸颊边一点冰冷,竟是罕见地下起了雪来,雪花飞飞扬扬,好像在为谁送葬。 她拉着冬儿的手:“冬儿,回去收拾东西,咱们该走了。” 冬儿红着眼睛不解地问:“姐,咱们上哪去?” 陈鸢想了想说:“咱们自己的家。” 她答应了陈老爷子会在王氏死前留在陈家,现在王氏死了,她那个可怜的全家团圆的愿望也实现了,她也是时候离开了。 其实王氏说的对,她的强硬和犀利,就像强行维系这个家庭表面完整的纽带。她的死,就是一种分家的信号,丧事一过,陈家必然要散。 王氏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个结果,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坚持着,只能叹这世上可怜的母爱,可怜的执着之人。 第388章 葬礼后的破裂家庭 王氏的葬礼办的很是有排场,家里边搭的灵堂,白色的帆布遮蔽整个陈家。 夏天的时候大旱,这个冬天却莫名的寒冷,断断续续地下了天的雪。 今年收成不好,家里边的粮食还要留着过冬,可陈老爷子大手一挥,不用抠抠梭梭的,能用多少用多少,给王氏把丧宴做体面。 儿孙媳妇都穿了白色的孝服,连一个新生命带来的欢喜都不能冲淡这沉重的气氛。 丧宴的确体面,来的人很多。要不是亲眼所见,陈鸢都不敢相信王氏竟然有这么多的交情,以前以为她就会得罪人,没想到临了还有这么多人来为她送行。 王氏那个后爹生的姐姐也来了,也是一把年纪,一来便跪在草席上,哭的起不了身。 陈鸢看见,那些人里,有人是真的为王氏悲伤,有人是一脸麻木。不管有多少人真心,多少人假意,总之王氏算是解脱了。 她想起王氏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他们再恨我,也得来给我上柱香。 一群媳妇给王氏整理遗容的时候陈鸢也去了,天气冷,尸身缩水干瘪,王氏的头缩小了一圈。可她的面容很安详,还挂着淡淡的笑容,不见生前的一点倔强。 她站在棺材前,认真的看着,一动不动。 这就是她这辈子不愿意再杀人的原因,她曾经的确可以杀人不眨眼。可她变了,不知道是她的灵魂占据了这身体,还是这身体占据了她的灵魂,总之,她已经不愿意轻易剥夺别人的性命,死的人自然是解脱,可痛苦是给活着的人。 以前王氏最见不得常氏,总是压榨她,如今却是她哭的最多。比起王氏被婆婆逼得小产,王氏对她已经算是温和,她是心软的人,那些个不满和埋怨早已随着王氏的死去消散,剩下的不过是对一个孝敬了几十年长辈的怀念。 村里边流行哭丧,谁哭的厉害,就说明谁孝顺。 说来好笑,杜氏和赵氏这两个人往那一扑,嚎声最高,比起常氏默默的哭,这两人简直是哭天抢地的,外人还当他们是死了亲娘了。 陈老爷子默不出声地坐在上屋的门槛上,一袋接一袋的抽着旱烟,他没有哭,却沧桑的厉害。 陈英一家子也来了,见了陈鸢都不敢正眼瞧,陈英哭晕了一回,可转眼陈鸢就看见她躺在炕上和李保商量是不是欠着王氏的五两银子不用还了。 七日之后要送殡。陈鸢和冬儿跟在长长的送殡队伍里,灰蒙蒙的天,漫天的白纸,真是合适。 哭丧的儿子、女儿、媳妇、孙子,长长的队伍绕着村子前进,哭声绕着村子盘旋,陈鸢觉得讽刺,他们昨夜分明还在私下讨论分家的事情。 坟墓是陈老爷子自己一铲子一铲子挖的,几个儿子要帮手,他拒绝了。棺材要在太阳升起之前埋进墓里,可陈老爷子这次却出奇的倔强,死活不肯让别人插手。 墓穴挖好了,陈老爷子拄着铲子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众人用绳子把棺材吊进墓穴,一动不动。 “爹,赶紧上来,得封土了,日头快出来了。”陈勇把手伸下去想把陈老爷子拽上来。 陈老爷子不理,依旧站在原地,过了许久,他缓缓地蹲下身去,捂住了脸,哽咽出声。 陈鸢想起那个两年前求自己留下的陈老爷子,他那时的表情,比现在更悲伤。 在太阳升起之前终于还是封了土,陈老爷子让人扶着,走一步叹息一声。 诸事已毕,陈鸢和冬儿便开始收拾起小院里的东西,她要离开,做自己早就应该做的事情。 陈家的日子平静了两天,第三天陈瀚一家到了上屋。 陈瀚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被杜氏戳了几回腰眼,才结结巴巴地对陈老爷子说:“爹,我们……我们打算回县里去,我在那边兴许还能找着个好活计,而且……锦绣也得找个好人家……”这理由,拙劣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陈老爷子坐在炕沿上,抽着烟,嗯了一声。 陈鸢在帮着陈老爷子收拾屋子,看了一眼陈瀚,知道他是想要回那十两银子,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杜氏见陈老爷子没有表示,便自己主动提起:“爹……您看,当初娘借我们那钱……我们也不是这么不近人情,可你看我们这一大家子,一分钱没有的回了县里边……” 陈老爷子又嗯了一声,还是没下文。 这让陈瀚夫妻俩很尴尬。 陈鸢知道,陈老爷子在等。 果然,没过一会,赵氏也进来了,和杜氏互相瞪了一眼,便道:“爹,咱们家的粮可都给我娘办丧了,今儿冬没的吃了。我娘家给陈俊介绍了个活,可路程不近,这一路上一分钱没有可不成,您看……” 陈俊在一边呵呵干笑,露出两排黄牙,怎么看怎么猥琐。 陈老爷子嗯了一声,仍旧不吭声。 一众人不知道陈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门外边传来李氏的一声低叱:“哎呀,你别扯着我,人家都去了,咱们也去呗,反正迟早都得分。” 说话间,人推开门帘,一看屋里的人都在盯着她看,她略显尴尬地抹了抹鬓角的碎发,干笑两声:“大家都在啊,那个……爹,我是个直肠子,不像人家会的拐弯抹角的,我就直说了,爹,我娘在的时候我就说了,我们家是老大,我们罪也受了苦也吃了,可一分好没捞着。” “我娘当初花那么多银子救老三,人命关天,我们没意见。现在我娘不在了,说实话,我们也没那能耐了,谁知道下一回又得救谁?爹,您把家给我们分了,我们各过各的,过的好了,那是本事,过的不好,那是我们的命。总比拿我们挣的钱让别人祸祸了的好。” 她这话就十分直接了,直接上来就要分家,不过也算是把其他几家不好意思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李氏一抹嘴巴边的唾沫,看了一眼陈瀚,接着道:“老二,你家以前已经分过家了,你们想走就赶紧走,这是我们自个儿的事。” 陈瀚尴尬地挫着手:“我……我们……不着急……” 第389章 分家闹剧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陈老爷子,陈老爷子还是不吭声,像是老僧入定一样不停地重复着抽烟吐烟的动作,眼睛从始至终都没看过这些人。 陈勇也从外边进来,见屋里气氛尴尬,讪笑着说:“爹,你别听这婆娘瞎咧咧,我没想分家,不分也成……哎哟……” 李氏在他胳膊狠狠掐了一把,不让他说话。 陈老爷子没理会,连姿势都没变。 又等了许久,久到众人都要有些烦躁的时候,陈老爷子开口了,是问陈鸢的:“大丫,你说还有人来吗?” 陈鸢一边擦柜子一边应声:“爷,他们不会来的。” 陈老爷子似乎有些欣慰,苦笑了一声,点点头:“你去把他们叫来,今儿这事,得了。” 陈鸢出去,在陈勇家屋外叫:“四伯,四娘,我爷让你们去上屋一趟。” 没过一阵,常氏和陈林也到了上屋,看着满屋子的人,他们也没露出惊讶。 这件事情就像是大家心里边心照不宣的秘密,谁没想过分家?只是不像别人表现的那么激烈罢了。 看他俩进来谁都没吭声,陈老爷子就明白了。 “你们娘在的时候,不肯让你们分家,是想看着你们兄弟互相扶持,能走的路子长点安稳点。可你们心都离了,硬凑在一块,不是个事儿。”陈老爷子把烟杆在炕沿上磕了磕“心离了,就合不到一块了。我知道你们都想分家,那就分,分家以后的日子,你们自个儿好自为之。” 陈老爷子说出这话,心情的沉重可想而知。 王氏用一辈子努力维系的完整家庭,她刚走,儿子媳妇就要分家,这真是莫大的讽刺和笑话。 然而那一双双期待又兴奋的眼睛,告诉陈老爷子,这家,是彻底的散了。 “分家得有个分法,你们自个儿说说,都想咋分?”陈老爷冷眼瞧着,不喜不怒。 赵氏当先谄媚地笑道:“那还能咋分?当然是均分了,谁家分家不是这么分的?” 李氏第一个反对,扯着脸皮子冷笑:“均分?你凭啥均分?你也不想想,为了救老三,咱们家都花出去多少银子了?少说一百二十两,一百二十两干啥?够买下咱们这宅子了!你们凭啥均分?”她的嘴巴大,说话像喷壶一样滋滋溅唾沫,喷的赵氏往后退。 赵氏反唇相讥:“当初老大就没出过乱子?还不是我们帮着凑的?都是自家兄弟,你这么斤斤计较干啥?何况,当初娘也没说救陈俊的钱就从分家的家产里边算。” 杜氏眼珠子一转,觉得再不插上嘴,估计他家的分家权利都没有了。 于是也插话:“爹,我们当初是分过一次家,可那会咱们家里边穷的啥也没有,我们可啥都没拿上。没赶上也就算了,这回可是我娘让我们回来的,总得给我们留一份是不?” 陈鸢失笑,这种话亏她也能说的出来,脸皮真厚。 “哎呦,瞧老二家这媳妇,脸皮子咋这么厚?这种话你也说的出口?当初是谁说我们陈家穷的叮当响,一辈子都指望不上陈家,还怕被穷亲戚拖了后腿,这会咋就变口了?”李氏冷嘲热讽。 杜氏想着反正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为了自家的利益,脸不厚可不行,就算把脸皮扔了不要,也不能让步。薄薄的两片嘴皮子一碰,既刻薄又犀利:“别的不说,这屋子总该有我们的一间是不?当初我们可啥也没要,这五个儿子,一家一间,这屋就算我们没住,也该有我们的一间。” 赵氏最擅长绵里藏针,勾了勾嘴唇:“当初也不知道谁分了咱们家好几担粮呢,啧啧,啥也没要,真敢说。” 看着三个女人一台戏,脸上尽是人性百态,陈鸢觉得深深的悲哀。 听了半晌,陈老爷子摆摆手制止他们说话,转头问陈林:“老四,你咋说?” 陈林倒是实诚:“爹……我听你的,不管咋样我都在这院里住着。” 陈老爷子点点头,又问陈鸢:“大丫,你咋说?” 陈鸢还没说话,赵氏忽然把枪头瞄准了陈鸢:“爹,二哥家和五弟家都是分出去的,咋还能再分一回呢?当初把他们姐弟接回来,不也是他们姐弟年纪小,咱们帮照顾吗?咋还能再让他们分一次?” 陈怀分家的时候的确是分到了一些农具和一两块地,算是分的彻底了。 陈老爷子不理赵氏,看着陈鸢。 陈鸢笑了笑:“爷,我啥也不要,你知道,我啥也不缺,尽量给几个伯伯家分。”她懒得在陈家这一亩三分地的家产上和人闹不愉快。 “嗯。”陈老爷子吸了口烟,脸上的皱纹深的可怕。 赵氏他们几个还在那嘟嘟囔囔。 陈老爷子拍了拍炕沿:“都别吵了,你娘走的时候已经给你们分好了。”他之所以让他们“畅所欲言”,只是想看看人性到底能贪婪到什么地步。 啥?王氏死前把分家都分好了?众人面面相觑。 王氏比谁都清楚,她一死,这家就要散了,所以她提前把自己能为他们做的,全都做了。也不知道她把维系了一辈子的家一点一点分开的时候,是何种心境。 “大丫,把那柜子里的那沓纸拿出来,还有最底下那个盒子。”陈老爷子从怀里边掏出一串钥匙递给陈鸢,这是王氏生前脖子上戴的那把。 陈鸢打开炕角的柜子,里边果然有一沓纸,还有一个小盒子,边上还放着一个布包,鼓鼓囊囊,看起来里边放着银子。 陈老爷子接过纸,对众人道:“除了老四,你们其他几家自个儿都做过啥事,自己心里边都明白。我和你娘就这么点家产,尽量公道地分,分多了分少了,谁也不能有怨言,好好掂量掂量自个儿干过啥好事!谁要有意见,就啥也甭拿,自个儿出去。” 这倒是像王氏的性格,家产是我的,我想怎么分怎么分,你不乐意就净身出户。 众人一下子紧张起来,知道这分家,怕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了。 第390章 分家遗嘱 四个儿子,四个儿媳,八双眼睛,都紧紧盯在陈老爷子手中的那张薄纸上。最紧张的莫过于陈俊夫妇和陈瀚夫妇了,因为按照陈老爷子刚才的说法,他们之前做过的事花过的钱都会在这里扣除掉。 “有人有意见没?有意见早些说,这是一锤子买卖,等会谁心里边不舒坦,可别怪我和你娘。”陈老爷子的态度强硬起来,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这些人的面容。 谁敢有意见?除了陈林,他们谁以前没干过缺德事?哪个没花过家里边的钱?谁有意见就净身出户,还不如看看王氏给他们分了点什么呢。 见没人反对,陈老爷子缓缓地开始念上边的字:“老大,金娥,你俩在我身边时间最长,金娥为了照顾我一辈子没能生养,我都记在心里边,是我对不起你……” 李氏没想到这竟然是一封遗书,愣了愣,听到那句“是我对不起你”的时候她的眼圈红了。刚才那种为了分家强硬的态度一下子软了下去,她捂住嘴巴,吸着鼻子。 “你俩吃的苦最多,受的罪最多,我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那会没钱让老大念书。我瞅见过你偷偷拿老二的书看,是我和你爹没本事,害了你一辈子。” 陈勇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娘……”跪在地上。 “老大,可你后来有了赌瘾,输了不少钱,你当人家都不找你要债?是我挨家挨户去还的。你们只当这些年你俩受苦,可你知道你花出去多少钱?娘心里边明镜似的,所以,屋还给你们,家里边的粮和钱也和其他家均分,地你得少拿点,好好种地,三十亩地够你们一家三口子活了。” 地对于乡下人来说,可比屋有用,扣他两亩地,算是对他那些荒唐年月的惩罚。 老大家没有人反驳。 陈鸢记得,陈老爷子以前说过陈家大概有一百零三亩的地,后来陈怀分出去的时候分走了十亩,按分家的比例来说当然是很少的一部分,不过陈怀不肯多要。后来陈老爷子又卖了陈鸢一块旱地,所以陈老爷子现在手上应该还有九十多亩。 接下来是老二陈瀚,王氏在信中指责陈瀚不知感恩,陈家用全家之力供他念书,他却过河拆桥与陈家断绝关系。所以欠他们的十两银子还他,屋子给他,粮食可以平分,但是地他一亩都不能分。 陈瀚家早就分出去了家,这会能白得一间屋子和平分的粮食和钱财,也算是白赚了一笔,虽然没分到更值钱的地,不过也没什么异议了。 其他人心里不满,可也没办法。 老三家是王氏最放心不下的,陈俊体力不如陈勇和陈林,又不肯吃苦。但王氏却没有偏袒他,为了救他,陈家几乎被掏空了,所以与其他家一样屋子、钱粮均分,但地他只能拿二十五亩。 轮到陈林家时,陈老爷子顿了顿才继续念:“老四,你是娘最放心的,踏实勤恳,这些年你不比老大家做的少,可娘从来没给过你家好脸。子兰,我以往对你不好,是因为你总是苦着脸,你不知道,我娘当年也时常苦着脸,我也是,所以我害怕,看见和我自己以前一样的人。” “你是好的,是我不对,不该迁怒你,这些年,你受苦了。” 常氏吸了吸鼻子,忍不住转身靠在陈林肩膀上哭起来。 “其他都和别家一样,但你俩是好的,地你家分三十五亩,老四是种地的好把式,日子能过好的。子乾和冬儿,你们喜欢,就过继一个过去,都是好孩子,能有个养老送终的。” 至此,陈家的一百零三亩地分的只剩下两亩。 赵氏不满自家分的那么少,撇着嘴:“咋娘说的就像我们没给家里边挣过钱似的?凭啥我们就和人家差那么多?” 陈老爷子看过去,直勾勾地盯着她:“刚才说了,不乐意的可以啥也不要,自个儿出去。” 其实这个分配算是公平,陈勇和陈林是种地好手,多分点也好过日子,陈俊这人好吃懒作,就算把地分给他也是浪费。 陈俊可还想要屋和钱粮呢,急忙一把把赵氏扯回来,让她闭嘴。 赵氏和他推搡了两把,仍是不甘心:“那老五家那屋呢?老五家早就分出去了,他们也有自己的院子,总不会和我们抢这间破屋?”说着她就看了一眼陈鸢。 陈鸢懒得理她。 陈老爷子打开另外一张纸,看了一眼陈鸢。 “大丫,我知道你自个儿有本事,我前些年糊涂,这两年人老了,反而想明白了很多事。我以前怨恨你爹,怨恨你娘,可我临了,却只想着能再见他一回,我啥也不怨了,可他这辈子却回不来了。我以前对你们姐弟不好,又做了许多糊涂事儿,你甭记恨我。我知道,我下了地府,还得遭报应的。” “那小院还是你们的,那是我当年欠你爹的,我怨他,所以专门没给他分屋。钱和粮食平分,分剩下的两亩地,也是给你们的,算我欠你们的,欠你娘的。” 陈鸢愕然,没想到王氏竟然还给他们分了家产,她说欠你们的欠你娘的,应该是指虎符换钱的事情。而且看她的意思,是知道了陈鸢有铺子有钱的事情,却还给她分了粮食和钱。 王氏一辈子要强偏袒,死前,却公平的让人吃惊。 其他人也有些惊讶,以前看王氏和陈鸢死不对眼,两人见面就要互呛,没想到王氏却给她留了一份家产。 赵氏又想说话,被陈老爷子一个眼神瞪回去。 陈老爷子从小盒子里取出地契,按刚才分好的标准发给每家,又把那小布包打开,里面大约有三十多两碎银,取出十两还给陈瀚家,剩下的平分给四家。 陈鸢没要银子,分给了其他三家。 做完这一切,陈老爷子便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摆摆手:“分完了,都出去,出去,要走的要留的,你们各自去……” 他也累了,维系这个虚伪的完整家庭,让他力不从心,从今以后,过成什么样子,便全凭本事了。 第391章 远方来信 其实分家只算是其中一步,最重要的是陈老爷子以后的赡养,地都众人分了,钱也都分没了,只剩下陈老爷子孤苦伶仃。 虽然陈勇和陈林家应该还会住在这院子里,但毕竟日子不在一处过了,家分了,心也散了。 陈鸢没有回小院,先去了陈林家。她进了屋,把刚才分给她的那两亩地的地契放在桌上。 “大丫,你这是干啥?”常氏看着陈鸢的地契,不明所以。 陈鸢问:“你们不会搬出陈家去是不?还要在这院里过日子的是不?” 常氏点头:“那肯定,我们俩人也不知道去哪,在这好歹有间屋,住了十几年了,有念想。” “嗯,那就成。”陈鸢把地契往前推了推“你们把这两亩地拿着,我们那小院以后也归你们。” 常氏一惊,瞪着眼:“你要走?你们上哪儿去?” 陈鸢漫不经心地道:“这不是给你们的,这是给我爷的,分了家,只剩下他一个人,这两亩地和这屋,就算是我爹给爷养老的。你们多种两亩地不是难事,给我爷吃口饱饭不是问题。” 常氏抓住陈鸢的手,急着说:“你这是说的啥话,我们也不能做那事,只要有我们一口吃的,就有你爷的份,我们不要你的东西。” 陈鸢想了想,把地契收回来:“那也成,我以后每个月会给我爷点钱,让他吃好喝好。” “哎呀,你们到底上哪去?快说呀。这……这儿不好吗?” “我们要回我爹娘的屋去住,两年前我就要走了,是我爷拦着不让。这会事儿都完了,我奶也不在了,我们该走了。”陈鸢站起身,挣脱了常氏的手。 要不是为了肖芷的那块虎符,她根本都不会踏足这个家。后来又为了王氏,留到现在,已经是超出她的计划了。 “大丫,你们……”常氏舍不得他们,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那你们经常回来看看。” 她知道陈鸢的脾气,她决定了的事情,很少会改变。 陈鸢笑了笑:“当然,冬儿每天都会回来一回的。” 常氏点点头,看着陈鸢出了门。 陈鸢回了小院,问冬儿收拾好东西没有?冬儿把包袱背在背上,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和陈鸢一起走出去。 陈家出奇的安静,四个屋子都死一般的寂静,上屋里时不时传来陈老爷子咳嗽的声音,应该是又抽旱烟了。 那边的屋子,陈鸢前些日子请柳儿帮着打扫干净了,他们姐弟一人一间也能住的下。 往后的日子,稀松平常,陈鸢忙着和那些难民们搭建各种建筑,开铺子,很快,他们便几乎各自都有了一个生计。陈鸢便断了对他们的供给,让他们自食其力。 冬儿考上了秀才,又是榜首,他被录取去了首府书院念书。 走时冬儿哭的两只眼睛红通通的,他的身高也拔高了不少,长成了个清秀的小少年。 “姐,我舍不得你。”冬儿揉着眼睛,背上背着包裹、 陈鸢揉了揉他的脸颊,笑道:“冬儿,你不想考上状元了吗?去省府学院念书,才有机会,你知道多少人用了一辈子都进不去吗?听姐的,乖乖去念书,等你考上状元,带姐上京城看看去。而且,又不是不见看了,马上就过年了,不就能回来了吗?” 冬儿稍觉安慰,又蹙着眉,白净的脸上露出一丝严肃:“姐,我过年回来能见着我哥吗?你说我考上秀才他就回来了,可他到现在也没回来。” 陈鸢愣了愣,其实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收到了陆惊蛰的来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心里边担心,却只能安慰冬儿:“你哥和你一样,你想当状元,你哥想当将军,可当将军没那么容易,天下不平,他就不能回来。所以你得好好念书,都是他在保护边疆,你们才能安心读书。” 冬儿懂事的点头。 陈鸢给他的包袱里塞了一大堆吃的用的,御寒的衣裳也带了好几身,才放心让他走。 钱给的并不多,将将够花,她不想让他养成一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这次,陈鸢连送也不去送他,甚至陈林说了要送,她也没有答应。 有时候,你总得放开手,才能知道他到底有没有飞翔的能力。 冬儿去时坐的是一辆牛车,是陈鸢花了不少钱租来的,免得他路上受寒。总归是心疼他的,却不得不装作视而不见。 看着那小小的马车终于消失在山林之间,陈鸢轻轻松了口气,她总算是不负陈怀夫妇,把他们的两个儿子培养成人了。 剩下她一个人过的很忙碌,也很无聊,成天在山上山下两头跑。 陆惊蛰的产业都归在了她的名下,她时常便要出去外地远游巡视产业,在她的引导下,那些铺子都渐渐对市场形成了垄断的趋势,几乎一家独大。 柳儿嫁出去以后纪礼到成了个孤家寡人,闲暇的时候陈鸢便与他做了伴,两人成天喝着小酒,关在屋里数钱。 陈鸢觉得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效率,柳儿这会竟然也有了害喜的症状,估计是个小子,成天吐的昏天黑地,把个二蛋吓的哭着跑来铺子里找陈鸢。 似乎一切都如陈鸢所愿,过的很祥和,乡下的日子。 这天纪礼老头说晚上想吃陈鸢做的爆炒猪肺,陈鸢便买了一斤猪肺,回家在厨房里鼓捣。 猪肝吵的很香,陈鸢又提了一两桂花酿,打算去山下找纪礼吃饭。 这时候天空中飞过一个黑影,绕着她家的院子盘旋。陈鸢认出来这是那只送信的鹰,自从他们换了居住的地方,收信的地址就变成了这里。 陈鸢急忙从手上垮的篮子里捡了一条炒好的猪肝对它挥了挥。 那鹰眼睛尖的很,一下子俯冲下来叼走了猪肝,落在院子里的木桩上吃了起来。 陈鸢小心翼翼地从它身上取下装着信的小包,迫不及待地展开去看。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收到信了,隔了这么久,她实在是很担心出了什么事。 然而才看了两眼,她的身体的蓦地一怔,手上的篮子掉在地上,里面的菜和酒撒了一地…… 第392章 子乾战死 炒的肥嫩的猪肝落在地上,撒了一地,味道醇美的桂花酿在地上滚了几滚,流了满地。 不懂事的鹰还以为是陈鸢赏它的,不客气地在地上跳来跳去地啄食猪肝,甚至还把头钻进桂花酿的罐子里喝了几口酒,登时便醉醺醺的满地打转。 陈鸢对此充耳不闻,她麻木地,颤抖地读着那封信,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她猛地后退了两步,那纸落在地上,被桂花酿浸湿,模糊成一片。 她的手颤抖的厉害,即便她努力地掐着虎口,却止不住那种剧烈的颤抖。 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像一个垂死的病人,却止不住眼泪崩流。 她踉踉跄跄,如垂暮的老人,跌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的眼睛死死盯在那封已经模糊不清的信上,徒劳的张着嘴巴,想哭,却哭不出声音,眼泪却不断地往下掉。 那纸上的内容很简单,简单的让她害怕:子乾战死,我没照顾好他。 每一个字分开,她都识得,可组合在一起,她却怎么也看不明白。 子乾战死……子乾战死……死了…… 她捂住脸,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掉。 她识得那字,是陆惊蛰的字没错,他的字体特殊,旁人学不来。 子乾死了……子乾死了……子乾死了…… 她的满脑子都是这像是卡带的磁带,在不断地重复着四个字,凌迟着她的心。 怎么会死呢?不是好好的吗?上次他来信时还说他已经克服了内心的迷茫,下一回便要回家看看的。怎么会死呢?不是说要当将军的吗?不是说要平定四方吗? 死了……死了…… 陈鸢低低地呻吟着,终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不该死的,只要她那个时候阻止他,他便不会死。只要她照顾好他,逼着他念书,便不会死。只要她…… 她从凳子上滑落,浑身颤抖的不能自已:“子乾,子乾……你回来……” 冬日的寒风吹过,刺骨的疼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哭够了,清醒时,已经是月上中天,大片的阴云到处飘荡,将月光遮在下面,一片灰蒙蒙的世界。 陈鸢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着屋里走去,发疯一样地翻着东西。 她的眼神麻木,没有一丝光彩,动作利落地从床下人翻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兵器。她麻木地把所有兵器藏在自己身上的各个位置,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朦胧昏暗的月光下,寒风呼啸,一个身影快速地穿梭在树林和小路上。她咬着嘴唇,眼神冰冷,倔强又令人胆寒。 子乾没有死,她不相信! 子乾没有死,她要亲眼看到他的尸体才罢休! 子乾没有死,她去接他回家! 倘若他真的死了……那就让所有人为他陪葬! 第二天,所有人都找不到了陈鸢。 二蛋被派来家里找她,里里外外翻了遍,却没见到陈鸢的身影。又去了陈家,常氏说她没有回去。 这个时候,众人才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大家分头去找了一天一夜,却仍然没有找到。 她失踪了…… 千里之外的陆惊蛰坐在榻上,看着身上空空的信鹰,挥手让众人退出去,疲惫地闭上眼睛,回想起三日前的那一场战争。 三日前,扈国发兵偷袭了他们的粮草,西部战线绵长,且地处贫瘠,要等到粮草到来,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不得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么劫了扈国人的粮草,要么烧掉扈国人的粮草,双方同样缺少粮食,必然会暂时停止战争。 然而扈国人骁勇善战,野蛮嗜血,十分残忍。且他们单单在西部战争,就已经僵持了几个月的时间,死伤无数,许多将领都领教过了扈国的厉害,不敢带兵打头阵。 他作为主帅,需得坐观全局,不能轻易出战,然而手下竟无人敢主动请征。 正在这个时候唯独子乾站出来,请求带兵迎战,他本不想让他去冒险,但是子乾说自己有一条妙计,必须由他亲自执行。 子乾说的妙计的确不错,毁掉敌人的粮草,不如去断了他们的水源。扈国地处大漠,本就水源珍惜,边疆作战水源消耗十分巨大,倘若断了水源,他们的马匹无水可饮,必然会让战斗力大打折扣。 所以他请有人正面出击,迎战扈国,另有一队人去偷袭扈国粮草,而他自己,则穿过一座山脉,前去断绝扈国边界的水源。这叫做声东击西,三面出击,让扈国人搞不明白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本来一切都十分顺利,可在子乾进入那座山脉后便出了事。 他确认过,那山是沙漠中的沙山,植被稀疏。很难藏人,且地势易守难攻,要是想要埋伏子乾的队伍,最起码要在山上藏下一二百人,子乾不可能没有察觉。他带领的部下人人都带有信号烟,可从始至终都没见到他们放出信号。 与扈国人战了几个时辰,始终不见子乾完成任务的信号,陆惊蛰心觉不妙,只身冲进山里救人,却发现,那支队伍,都死在了山里。 那些人死的蹊跷,死前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一样,全身都像是融化了一般,成了一具具装着尸液的皮囊,十分可怖。 他在其中一具穿着盔甲的尸体边找到了陈鸢送给子乾的护身符,那尸体的面容虽毁,从身形上判断,应该是子乾。 后来,他们也遭受了扈国人的追杀,他带的人少,差点被全军覆灭。 陆惊蛰捏了捏鬓角,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答应了陈鸢要照顾好子乾,如今子乾却死在自己错误的判断和莽撞之下,他该用何种颜面面对陈鸢? 她没有回信,没有悲伤,没有责骂,她一定是恨死了自己。 他无力地躺回床榻之中,麻木地盯着帐顶。 帐子外面忽然吵吵嚷嚷,十分吵闹,陆惊蛰艰难的起身,刚想要问出了什么事情。 忽然帐子被人猛地掀起,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一把冰凉的匕首已经搭在他的脖子上。 第393章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军帐外面一片嘈杂吵闹,许多人喊着冲进军帐,手中的刀寒光刺的人眼睛酸痛。 军帐里面,五王爷陆惊蛰身子还斜倚着没来得及起身,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正贴着他的喉管,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把陆惊蛰的脖子割出一条血口。 “你是什么人,放下匕首!胆敢行刺王爷,不想活了吗?”护卫们大声的叫嚷着,一步步地逼近。 陆惊蛰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拿着匕首的人。 那人风尘仆仆,浑身的衣裳人破了许多处,她的脸上手上都是血痕,看起来刚才和那些侍卫们经历了一场恶战。脸被血污和尘土遮蔽,几乎看不清楚她的长相,唯独那双冰冷麻木的眼睛,亮的让人害怕。 上模对视,谁都没有言语。 “弓箭手准备!”有人大声喊道。 接着便听到弓被拉满弦的声音。 八宝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看到有人拿匕首对着陆惊蛰,刚想要动手,手一动,又停下了。连忙对已经准备好的弓箭手怒吼:“把箭放下!都给我把箭放下!” 这下轮到一众士兵茫然了,迟疑地看着八宝。 一个将领道:“此人夜闯军营,又挟持王爷,定是扈国派来的奸细,大人怎可轻易放过他?” 八宝一巴掌甩到他头上:“奸细你个头,那是王妃!” 那人摸着脑袋,不宁所以地叫人退了出去。 这一切,床榻边的两人都没有听见,他们就像是两座雕像,互相凝视着。 等到帐子里安静下来,陆惊蛰的嘴巴张了张,干涩地喊了一声:“风筝……” 陈鸢咬着下唇,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往下一压,声音冰冷却又带着一点哽咽:“闭嘴!你说好要照顾他呢?你答应我要照顾好他!你说,他人呢!”她的声音很大,宛如低声嘶吼的小兽。 陆惊蛰没有动,没有后退,任由她的刀刃在脖子上划开一道血痕:“对不起……” 她的眼中泪光氤氲,倔强地把下唇嚼出了血,手下用力:“陆惊蛰,我杀了你!” 她那样保护的弟弟啊,舍不得让他受一点伤,吃一点苦。她以为,陆惊蛰在,就能保护他,能让他不必涉险,能活着回家…… 可现在,他死在了这荒莽之地,死的毫无意义! 陆惊蛰身上的伤口裂了,鲜血顺着衣裳浸湿了床褥,脖子上被陈鸢的匕首割伤,血顺着陈鸢的刀尖往下滴。他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深深盯着她。 信鹰从清水村飞到这里要十天的时间,她却能和信鹰前后脚到达,说明她定是日夜兼程赶来。从南边赶到西边,只用了十天时间,她在路上到底受了多少苦? 陈鸢的眼睛通红,里面布满了红血丝。这十天,她从一匹马背换到另外一匹马背,快马跑死了好几匹,才抵达这里。 “陆惊蛰,你以为我不敢杀你?”陈鸢红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浑身都是伤,鲜血直流,眉眼苍白的像是一碰便会碎裂一般,可他连求饶一下都不肯,他薄薄的嘴唇动了动,轻声说:“风筝,你累了……” 陈鸢的眼泪一下汹涌而出,眼泪把满是血污的脸分成几片,她的喉咙蠕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低低的哽咽。 她累啊,这一路上,她不敢停歇,不敢睡觉,因为一闭上眼睛,便全是子乾血肉模糊的脸。 “是我的指挥失误,不该让子乾去涉险。”陆惊蛰不为自己辩解,没有开脱,声音平静,就像是已经准备好了赴死一样。 八宝看见陆惊蛰的伤如此严重,急的要命,却不敢上前阻止:“风筝,王爷他为了去救子乾,已经受了重伤,我们……” “闭嘴!”陆惊蛰闷哼了一声,低吼着让八宝不要多嘴。 陈鸢呆呆地看着他们,头脑一阵晕眩,子乾真的死了…… 不论她如何不相信,如何骗自己,子乾真的死了…… 陆惊蛰不会开玩笑,八宝也不会用这种事情开玩笑,子乾真的死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手上一松,人向后倒去。 “风筝!”陆惊蛰想伸手去捞,他有伤在身,力不从心,没能捞着。 八宝急忙上前扶住,大喊着叫军医进来,把她扶到另一张软塌上。 陈鸢手上的刀掉在陆惊蛰的被褥上,她的身体麻木地被八宝扶着,眼睛一动不动。耳朵仿佛听不见了声音,周围冲进来的军医,她也看不见了。 子乾死了……真的死了……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竟然哭不出声响。 “姐,你不是我姐是不是?不过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姐。” “姐,等我长大以后练成一身功夫,决不让任何人欺负你和冬儿,我会保护你们!” “姐,我以后想当个大将军,平定战乱,你们就能安心地过日子,不怕打仗了。” “姐,我终于克服自己,变成了这样一个连杀人都能不再难过的人了,可是我还是想你们了……” 我若知道有今日,定不会让你独自一人上战场。 我若知道有今日,宁愿你一世碌碌无为。 我若知道有今日…… 子乾,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王爷,这位姑娘多日未进食休息,身子太虚弱了,再这么下去……”军医焦急地道。 他想喂陈鸢点水,可是陈鸢的牙关咬的紧,竟是连点水都渡不下去。 那边另外一个军医正在为陆惊蛰处理身上崩裂的伤口。 陆惊蛰猛地起身,想要下榻来看陈鸢,顿时刚包扎了一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军医连忙阻止:“王爷,您不能下来,您有重伤在身……” “滚开!”陆惊蛰一把把那军医推倒在地,光着脚踉踉跄跄地下了地,走到陈鸢身边,血流了一路。 陈鸢的眼睛还睁着,却没有焦距,牙关咬出血来,浑身在颤抖。 他颤抖着用手抚摸陈鸢的脸,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风筝,风筝,你别这样……你起来杀我,你起来杀我呀,你别这样……子乾已经死了……” 他的声音颤抖的连自己都害怕,几乎不成声调。 第394章 你不能死 陆惊蛰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麻木了,感觉不到疼痛。 死,是他从小经历到大的事情,所以死,他不怕。 可是现在,他经历着比死可怕千百倍的事情。他把陈鸢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却感觉不到她的体温,他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却看不到她转向自己的目光。 他害怕的浑身颤栗,害怕的不敢把目光挪开她的脸一秒。 他记得,上次这么害怕的时候,是他的母妃倒在地上。他拼命地抓住她的手,呼唤她,她都不肯再多看他一眼。 “风筝……风筝……你看看我……”他把陈鸢的脸掰向自己,她的眼睛却没有动。 “风筝,我是陆惊蛰,我是陆惊蛰,你看看我!”他几乎要怒吼出来了,却得不到她的回应。 他现在的样子,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吓的后退几步,没人敢上前。这样的陆惊蛰,他们从没见过。 他披散着头发,两只眼睛赤红,浑身都是鲜血,他光着脚,踩在血泊中,抓着陈鸢的手青筋暴起,整个人宛如浴血的修罗。 “拿水来!”陆惊蛰大声地嘶吼着“拿水来!” 只有八宝还敢靠近他,急忙端了水过来。 他一把接过水,仰着脖子倒进自己嘴里,用手捏住陈鸢的嘴巴,用嘴为她渡水。 我不让你死!你给我醒过来!我还等着你杀我,你不许死! 水渡过去,又从她的嘴角流走,陆惊蛰把头挨着她的额头,无力地颤抖:“风筝,你忘了?等我回来就娶你,你忘了吗?我是陆惊蛰,你醒醒,他已经死了!” 再这么下去,陆惊蛰也要是失血过度死了,就在八宝准备从背后偷袭打晕他的时候,陈鸢垂在身侧的手忽地颤抖了一下。 陆惊蛰敏锐地察觉出了,急忙抱起她。 陈鸢的眼睛缓缓地从没有焦距的虚空转到陆惊蛰脸上,看见他那张满脸鲜血和胡子丛生憔悴的脸,她皱了皱眉,还没说话,眼泪就流了下来:“他真的死了,对吗?” 陆惊蛰点了点头,紧紧攥住她的手。 她的嘴唇勾了勾,未了,把头埋进他的肩膀,哭的撕心裂肺:“陆惊蛰,他真的死了……” 陆惊蛰狠狠地搂着她,把她融进自己怀里,抚摸她的头发,不断地念着:“对不起,对不起……” 后来的收场很狼狈,陈鸢十天没吃没喝没睡,高度的精神紧张和焦虑差点要了她的命,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陆惊蛰失血过多,也陷入了昏迷。 八宝和几个军医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将他们分开,最后把两张床榻并在一处,才终于把他们安顿下来,陆惊蛰的伤得以被处理。 最终,陆惊蛰昏迷了一天才醒来,陈鸢却还在昏迷当中。 陈鸢太疲惫了,睡梦之中并不安稳,她不时地说着胡话,有时叫着子乾的名字,有时叫着别的什么。她像一个受了惊的孩子,在被褥中蜷缩成了一团。 她可以眼睛不眨的杀人,可以无所不能,可她终究是个人。她只是学会了用坚强的那一面去面对别人,可她的懦弱,她的不安,全都隐藏在内心深处。 “子乾,你别怕,姐来了,姐来带你回家了……”睡梦中的陈鸢坐起身,晃晃悠悠地光脚下了地,伸着手往前走。 陆惊蛰看她的神色不对,急忙一把抓住她的手:“风筝……” 陈鸢站住脚,愣神着回过头。 陆惊蛰看见她的眼睛里全没有光彩,仿佛在梦游一般。 “风筝,回来,他不在了,他不在了……” 陈鸢呆呆地看着他,眼睛里的光一点点回来,泪光闪烁。苍白的脸上挂着一抹憔悴的笑容:“嗯。” 后来的日子,陈鸢的情况逐渐稳定了下来,刚开始每天只肯喝点清粥,后来,能吃一些主食了。陆惊蛰无时无刻不伴着她,连睡觉都要死死牵住她的手。 她不肯说话,陆惊蛰那样一个寡言少语的人,却天天与她说话,带着她去看大漠上的夕阳。 八宝看的心里头难受,子乾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子乾死了,他的心里也无比难受。可是看陈鸢那样强大一个女子,却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可见她经历了何等痛苦的折磨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西边大部分都是大漠,绿洲稀疏,所以扈国人十分渴望拓展疆土,能得到祁国富饶的土地。 沙漠很荒凉,可大漠的落日却十分的美丽。 陆惊蛰带着陈鸢坐在沙山上,揽着她的肩膀。她自从醒来后,便没有说过话,他知道,这是她对他的埋怨,也是对她自己的惩罚。 夕阳并不那么刺眼,他们看着夕阳,谁也不说话。 夕阳很圆,像一个火红的圆盘,占据了她的瞳孔,那么热烈,那么耀眼。 她的嘴巴张了张,忽然说了话,沙哑的声音让她不敢相信是自己的:“陆惊蛰,你会成为一个好皇帝吗?你会让天下太平吗?你会让战争平息吗?” 陆惊蛰惊喜于她终于肯对自己说话,不过听了她问的问题,他便严肃地点点头:“会!” 陈鸢似乎想笑,可嘴角只是勾了勾,便再也动不了了,于是只说一声:“好。” 她伸手去自己的衣襟里,扯出一条粗绳。 陆惊蛰不知道她在拿什么,有些好奇。不过当她把那东西拿出来的一刻,他的瞳孔一下子缩了起来。 那是一块……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半块非玉非石的玉牌。上面的雕刻着的猛虎,在火红夕阳的照射下如同要燃烧起来一样,虎牙更是闪闪发光。 虎符!虎符怎么在她手中! 陈鸢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吃惊,便道:“你不是已经拿到另外一块虎符了吗?” 陆惊蛰也从怀里掏出一块虎符,虽然看起来也是老虎祥云之类的图案,却雕刻的方向和角度都与陈鸢这块不太相同,他这块图案更加的突出表面,不如陈鸢那块光滑。 陆惊蛰把两块虎符重叠在一起,奇怪的事情便发生了。 两个虎符好像是互相入嵌一般,各自雕刻的图案都填补了对方雕镂的空隙,竟然形成了一只新的猛虎。而且“虎符”那两个小小的字也变成了两个大字,占据了整个虎符的右下角。 陈鸢暗自惊叹,原来这里的虎符不是左右拼,是上下重叠啊,难怪她先前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虎符一个扁平的玉牌会有两半。 第395章 两箭振威名 第400章 子乾的死让陈鸢经历了悲痛、麻木,现在她的心里只剩下愤怒。 她不管这虎符到底是该给谁,现在,她也不在乎了。这天下与她无关,她也不管到底肖芷和肖家有怎么样的约定,这东西既然到了她手上,她便有权利交给自己信任的人。 不管交给谁,都是为了让天下太平,既然等不到一个根本不知道是谁的人,又何妨交给一个心怀天下之人? 陆惊蛰看着这完整的虎符在夕阳之下变成一片火红,有些难以相信,竟然就如此简单就凑齐了虎符。 “风筝,你到底是谁?”陆惊蛰激动地掰着陈鸢的肩膀问她,他很难相信,他外公的虎符竟然会流落到清水村这种偏远的地方。 陈鸢笑了笑,淡淡的:“你母妃叫肖凝,我娘叫肖芷,你说我是谁?” 陆惊蛰一愣,他之前让八宝查过陈鸢的身世,当然,那是他还对陈鸢不太信任的时候。但是后来他和陈鸢的感情进步快速,为了尊重陈鸢,他便停止了对她的调查,却没想到她竟会是肖芷的女儿。 陈鸢把肖芷死里逃生的故事大致向陆惊蛰说了一遍。 听完,陆惊蛰忍不住感慨,果真是苍天自有天意,他被贬的封地,竟然是姨母的藏身之所。可惜他没有早些发现,不然肖芷也不至于郁郁寡欢。 “你和八宝去那当铺里抢的便是这半块虎符?”陆惊蛰想起八宝说那东西在暗处会发光,他猜测了许久,就是没往虎符上想过。 “嗯,我娘不肯让虎符现世,而且这种东西对我们姐弟太过危险,所以我不得不瞒着你。” 陆惊蛰揽住她的肩膀,俊朗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愧疚:“你做的对,是我不好。”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同行。陆惊蛰是因为拿到了完整的虎符和知道陈鸢的身世而兴奋,而陈鸢是因为终于卸下一桩心事而轻松,几天里的抑郁,略略散去。 陈鸢想从陆惊蛰的嘴里探听一些关于她娘身世的事情:“你可知道我娘原来的姓名?她是肖家的养女,原本该有自己的姓名才对。” 陆惊蛰回忆了一下,蹙眉:“这到真没听过,自我记事起,姨母便已经是肖家的养女了。肖家也从不提起她原本的身份,不过我母妃偶然提起过一回,说姨母是我外公在京城救下的。当时京城正值混乱,多少人流离失所,你母亲应当是京城人家的女儿。” 陈鸢觉得,事情应该没有他说的这么简单。 平静的日子终究是短暂,扈国不断在边境冒犯,陆惊蛰的军中又少了粮草,屡屡被动。 陆惊蛰也不得不和一众将领商量应敌的对策,忙的焦头烂额,八宝和陈鸢两人是不喜欢这些一本正经的军事会议的,便在外边乱窜。 “王爷,风筝不见了!”八宝从帐子外面急匆匆地进来,满脑门的汗。 陆惊蛰一下子出了一身冷汗:“你不是和她在一起吗?人呢?” 八宝想哭,抓着头发:“爷,她那本事你不是不知道,要甩开我还不是和玩似的?” 陆惊蛰一把掀开几位将领,出了帐子跨上战马:“走,跟我去战场!” 他知道,陈鸢想给子乾报仇,她倘若要去,一定会去那里。 战场上,陈鸢冷眼站在城墙头,看着城下两军厮杀。这便是祁国与大漠之间的最后一道关卡,陆惊蛰的军队死守在此处,是为了阻止扈国人入关。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战场,和杀手暗杀不同,这是真正的血肉的碰撞,兵器的交锋。 城墙上的弓箭手不停地射箭,扈国的骑射手自然也不差,千军万马之中,也能将城头上的祁国弓箭手射到。 这里没有同情,来不及悲伤,死去的人被新的人托开,立刻填补上去,没有人敢懈怠半分。 子乾啊,你是否也是如此,被磨砺的铁石心肠? 陈鸢眯着眼睛,看着扈国的军队,忽然一脚踢开一个弓箭手,抢过他手中的弓箭,整个人跃上墙头,将弓拉满。 陆惊蛰和八宝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 女子身穿一件不合身的男子的战袍,纤瘦的身体站在城墙之上,从大漠吹来的风将她满头青丝吹起,犹如黑色的锦缎。 她一手拉弓,一手搭箭,也不知从何处来的那么大力气,几乎要将那弓扯断了一般,整个弓身被拉成一轮半圆月。 眉眼如画,薄唇不施粉黛,却猩红一片。一双眼睛,清冷透彻,冷眼注视着战场。 “风筝……”陆惊蛰心都快停止了。 陈鸢侧着头看了陆惊蛰一眼,发丝从她的脸上拂过,那只眼睛冷漠的令人害怕。 只是一眼,她便重新转过头去,瞄准了人群,手中的箭一松。所有人几乎都听见了那箭带着呼啸声飞了出去,速度快的让人看不清楚。 只是一刹那,扈国的领军将领猛地一怔,仰头朝上看来,只来得及看见一片黑云一般的墨发,身体便从马背上摔下。 所有看清楚的人都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能在千军万马之中射中一个人的几率有多高?何况这距离,已经完全超出了普通箭的范围,何况是一个女人! 陈鸢射完一箭,没有停手,伸手从一边惊呆了的弓箭手身上扯出第二根箭搭上弦,这一箭,射中了那个将领身边的副将。 她还想再射,被陆惊蛰一把抓住手:“风筝,够了,够了……” 大漠的风声猎猎,她的手指冰凉,这时候众人才看见她双手的虎口都裂了,鲜血直往下淌。这得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 陈鸢看着他,忽地勾了勾嘴角:“陆惊蛰,我知道是谁杀了子乾了。” 陆惊蛰凝眉。 “我看见江雪了,在扈国军队后……这一次,我必定会杀了她!”陈鸢笑了,笑不达眼底。 自从陆惊蛰随军离开后,她便再没有见过江雪,没想到她竟然跟到了战场!子乾他们那队人死状那么诡异,除了这个女人,还能有谁? 江雪,你为了让我痛苦害死了子乾,你做到了,但你离死期也不远了! 第396章 军中洗浴 主将一死,扈国军队无人带领,纷纷溃逃。这一场战争,竟是所有战役之中最容易的一场。 陈鸢的能力,让所有人敬畏,连八宝都在陆惊蛰跟前吐槽了许久。以前只当陈鸢杀人的本事厉害,没想到这力气和射箭的本事竟然也这么厉害,以前他当自己能和陈鸢打个平手,现在看来,那是陈鸢隐藏了自己的实力。 其实陈鸢之前一度以为这力大无穷的能力是她前世带来的,后来才发现,这个能力比起她前世来,简直强了不止一两倍。 她自己仔细分析过其中的原因,记忆中肖芷经常用各种药草制成的水为这身体洗澡,以前只当是为了强身健体,后来想来,也许这是肖芷送给自己女儿的自保之法。 不过这能力不好控制,每次都只有她愤怒的时候才会激发。 刚才在城墙上,她便是因为看到了江雪,又联想到子乾的死,才明白子乾的死是江雪搞的鬼。她知道,以江雪的距离,就算她使尽全力也不可能射中她,于是她迁怒于那两名将领,给了江雪一个警告。 陈鸢这两箭,在军营之中名声大噪,谁都知道王爷身边有个厉害至极的女子,能在千军万马之中取敌人项上人头。 “你不该如此莽撞,扈国人能骑善射,若是射中你……”陆惊蛰想到这个还是心有余悸。 陈鸢笑了笑:“这险冒的值得,至少我知道下次该杀谁了!” 她为了子乾和冬儿不愿意再杀人,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放过了江雪,江雪却没肯放过她。所以,去他的积德行善,去他的不沾血污,子乾死了,谁也别想好过! 陆惊蛰用白纱布为她裹住裂开的虎口,抓住她的手,认真地盯着她:“你要杀谁我不阻止你,至少让我与你一起。” 比起陈鸢,他需要顾忌的太多了,打仗不是暗杀,不是私人恩怨,不是想杀谁就杀谁……他有太多太多需要衡量的东西。可他不想再让她一个人去面对了,如果她已经强大到不需要保护,那至少让他同行。 陈鸢看着他,只有在她面前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这样忧心忡忡的模样,他的眉头轻蹙,眼眸里如有一潭浓墨。她点点头,用手抓了抓他的手指,算是约定。 忽然陈鸢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提起胳膊闻了闻,嫌弃地呸了一口:“陆惊蛰,我要洗澡,浑身都要臭了。” 军营里不如在家,洗漱都不方便,何况几乎全是男人。陈鸢自从来了这里,便连澡也没洗过。 陆惊蛰是有洁癖的人,就算在军营,也一定会有洗澡的地方。 他看她的样子,觉得好笑,摸摸她的脑袋人,指着帐子角落。 果然他的帐子角落里放着一个可供一人的浴桶,只要用一块大布在帐子中间一遮,就能做成一个简易的屏风。 她在路上奔波了许多天,来了这里又昏迷了多日,醒来后只用热水擦过身子,现在觉得满身透着馊味,急忙叫人把水弄进来。 陆惊蛰叫人往帐子里搬了两桶热水和一桶凉水,军营里只有她一个女人,就只能事事亲力亲为了。让陆惊蛰守着帐子,她在破布搭成的屏风后面钻进浴桶里,暖烘烘的热水澡让她的脑袋放空,她把头枕在浴桶边,昏昏欲睡。 迷糊之中仿佛又看到了子乾,他正在对着她笑,笑的她心都要碎了。 后来她是被冻醒的,醒来看见自己站在浴桶里,双手扶着浴桶的边缘,仿佛刚才只是发了一个长长的呆。她用手狠狠捏了捏鬓角,自从子乾不在了,她就患上了梦游症,陆惊蛰说他晚上已经见过她许多次半夜起来要走的模样,却没想到连洗澡打个盹都能这样。 西边的冬天比南边可冷多了,她下意识地狠狠打了一个哆嗦,才想起来进来时没有带干净的衣服。她来时穿的女子的衣裳已经不能穿了,一直穿着陆惊蛰的男子衣服。 “陆惊蛰,帮我把干净的衣裳拿进来。”陈鸢从阻挡的破布后伸出手去。 外面有个女子的声音小声说:“姑娘,奴婢进来为您更衣。” 陈鸢一愣:“军营里什么时候有的女人?” 陆惊蛰应该正在翻阅地图之类的东西,纸的声音哗哗响:“谁说军营里没有女人?” 陈鸢先没反应过来,隔了几秒才恍然大悟,军营里有军妓,有女人是应该的。 那个丫鬟见陈鸢没说话,便急切地说:“姑娘,奴婢……奴婢是干净的……”她应该是怕陈鸢嫌弃她,赶她回去。 “没事,你进来。”陈鸢知道这些女孩做了军妓的下场,也知道陆惊蛰一定会找一个干净的女孩来伺候她。 丫鬟如获大赦,急忙抱着衣服进来。 陈鸢对她摆摆手:“衣服放下,你出去。” 那丫鬟还以为陈鸢要赶她走,急忙跪在地上:“姑娘,你让奴婢伺候你,奴婢是干净的,不会脏了姑娘……” 陈鸢看她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可怜,叹了口气:“我没要赶你走,我让你去外边等着。” “姑娘,你让奴婢伺候你,奴婢什么都不做,就不能待在姑娘身边了。”丫鬟磕头磕的砰砰响。 陈鸢满头黑线:“好,你别磕了,还不来给我穿衣?我快冷死了。” 那丫鬟还是个十二三的小姑娘,长相很普通,圆脸,看着竟然和八宝有些神似。陈鸢看着就忍不住笑了:“赶紧些,别哭了,我不会赶你回去的。” 丫鬟欣喜地擦了两把眼泪,爬起来给陈鸢穿衣服。 陈鸢背过身去,让她给自己穿里衣。 还没等衣裳沾到身,就听那小丫鬟神经质地大叫了一声。 她的年纪小,声音还尖锐,又正在陈鸢耳边,把陈鸢叫的后背麻了一麻。 外面的陆惊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扔下书册,也不管男女有别了,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布帐后。 然而一进布帐后,看到这里发生的事情,他也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陈鸢感觉不对,努力扭着头朝后背上看,一下愣住。 第397章 肖芷的真实身份 陈鸢努力地拧着脑袋往背后看,脖子都差点别了筋,待看清楚后背上的情形,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后背上那副只有遇到冷水才会出现的鸾鸟刺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显现出来。整只鸾鸟占据了她的整个后背,从脖颈一直延伸到腰部,仿佛一副精致的墨画,在白嫩的后背上显得格外的刺眼。 这东西只会在遇冷水的时候出现,她刚才洗澡用的是热水,怎么会出来? 然而更要命的是,现在还有两个人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后背呢,她可什么都没穿!女的也就算了,陆惊蛰可也在那呢。 陈鸢在那丫鬟愣神的时候一把扯过她手里的衣服,飞快地裹在身上,将后背遮住。 那两人才回过神来。 陈鸢把里衣裹好,抬脚把换下的脏衣服踢到陆惊蛰的身上:“看什么呢?还不出去!” 陆惊蛰回过神来,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不过看她只穿着一件里衣,光着双脚踩在地上,脸颊绯红,又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情形,心头忽然狂跳,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出了外面去。 “还不把剩下的衣裳给我穿上,再发呆我便把你赶回去。”陈鸢看那小丫头还在发愣,便坏心眼地威胁她以掩饰自己的羞涩。 小丫鬟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把剩下的衣服伺候陈鸢穿上。 这会是晚上,也不必像白天一样从里到外裹扎的紧紧的。陈鸢穿着陆惊蛰宽大的衣袍,长发垂在肩上,慵懒又美丽。 “你出去,在外面候着。”陆惊蛰对小丫鬟说了一句。 小丫鬟急忙退出去。 陈鸢拿着帕子擦湿淋淋的头发,坐在榻边。见陆惊蛰拿着笔在纸上画着什么,凑过去一看,竟然是她背上那鸾鸟的图案。画的这般相似,看见他刚才看的多认真,陈鸢在心里腹诽。 陆惊蛰却很严肃,抬起脸来看陈鸢的面庞,问她:“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图案?” 陈鸢不屑一顾:“鸾鸟罢了。” “你……”陆惊蛰有些欲言又止“你可知道,这是……这是前朝的图腾?也是云氏皇族的族徽!” 陈鸢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怔楞地看着陆惊蛰,“啪”地一声,帕子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滑稽:“你……你不是在逗我?前朝皇室?怎么可能呢?说不定人家的是凤凰,我娘看着好看,学着人家的玩玩……”说到后边,她自己都不信了。 心里边仿佛被一万道雷劈中,天哪,她娘至死都要隐藏的秘密是这个! 这可比那什么虎符要刺激多了,肖家老将军当年是围剿前朝皇宫的主帅,他的养女却是前朝余孽,这是明摆着把皇帝涮了一把。陈鸢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她娘在信中要说是她们害死了肖家,包庇前朝余孽,这不是造反可是什么? 陆惊蛰似乎也不太敢相信,不停地揉着鬓角。 这两天受的刺激太多了,先是虎符那么简单的被拼凑齐了,然后是岳母变成了他的姨母,再然后姨母一下子变成了前朝皇室,这是何等的神转折。 陈鸢干笑了两声,把陆惊蛰的笔和纸抢过来,然后在白纸上写了一个字,就是冬儿和子乾后背上纹的那个鬼画符一般的字:“那你看这是什么字?” 她之前问过纪礼,这字是“秦”,于是她就没再多细想,现在想来,既然她娘根本不姓秦,也不姓肖,那这个字就不可能是秦。 陆惊蛰拿过来看了一眼,说:“这应该是古字里的秦……不对,好像不是秦。” 他在另外一张纸上写了一个和这个字极为相似的字,指着一个细微的地方对陈鸢说:“不是秦,你看这里,古字中的秦没有这里。” 陈鸢仔细看,果然是细微到极致的差别,难怪纪礼这老头子会看走眼。 陈鸢把自己写的那张纸反过来放在烛光之下让陆惊蛰看,陆惊蛰盯着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来是什么东西。 难道这个字不是用反向字的手法写的?陈鸢有点丧气,把纸扔在桌上,她这个娘的心思太多了,一般人可猜不透。 然而她看见陆惊蛰的眼睛却粘在了那张纸上,他的眼神现实疑惑,接着开始蹙眉,最后用手一把把那纸上下颠倒过来,待看清楚,已经是一脸的凝重。 “什么字?你看出来了?”陈鸢急忙问。 陆惊蛰把那张已经翻到背面的纸再以头下脚上的方向转向陈鸢,陈鸢惊奇的发现,那竟然又是一个新的字体。可惜她不认识这个世界的古字,不过猜也猜得出,她试探着问:“是云吗?” 陆惊蛰不出意外地点了点头。 一瞬间,两人都沉默了,只有桌上的烛火噼啪作响。 不知道她娘到底是故意的还是偶然的,总之她将这个古字中的云字颠倒再翻转以后,恰好变成了一个和古字秦十分相似的字。她为了不让人发现子乾和冬儿身上的秘密,便把这个经过两次变形之后的“秦”字纹在了他们身上。 这证明了,肖芷并非秦月荷,也并非肖芷,她真正的名字应该是“云芷”。 沉默了许久,陈鸢问:“那……你听过前朝皇族中有谁叫这个名字吗?” 陆惊蛰盯着陈鸢看了良久,烛火在他漆黑的眼睛里跳跃摇曳,他的嘴巴动了动,说:“前朝最后一任帝王有两个女儿,大女儿云岚公主英姿卓越不输男儿,二女儿云芷公主聪慧过人无人可比……” 陈鸢发出一声哀嚎,好,她老娘是真会玩,一会是肖家养女,一会是前朝公主,现在可好,她和季云生到成了表兄妹了。 可是她娘既然想将这个秘密断绝,又为什么要往子乾和冬儿的身上纹这个字?假如没有字,岂不是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这人成天做的事情总是互相矛盾,让人捉摸不透。 “我想,你娘应该是为了保护你们,这与云氏一族的一个诅咒有关系。” 第398章 恋人变仇人 传说云氏的开国帝王以前也并不姓云,他生性残暴,乐忠于开拓疆土,弑杀百姓。 也许是老天开眼,这个帝王的妃子生了儿子必会体弱多病,厄运产身。生了女儿不是痴傻就是年纪轻轻便得怪病死去,帝王眼看就要寿终正寝,却没有一个健康的子嗣能继承皇位。民间偷说这是天罚,老天诅咒了他们家。 为了破解这个诅咒,老帝王开始寻找各路方士,也开始积德行善,想为子孙造一点阴福。总之后来,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个世外高人,高人一番占卜推演之后啥也不说,直接让老皇帝改姓。 云在地之上天之下,当中之清气,以云压命,当保无隅。 老帝王半信半疑,力排众议改了姓氏,把云字当刺青纹在刚出生的孩子背上。别说,还真管了用,云氏男丁都没事了,可对女儿却并不管用。高人说你作孽太多,必须有人为你还债,祸及子孙,你怨不得别人。 死女儿总比死儿子强,帝王没了办法,好歹云家的江山是能延续下去了。 后来这个纹字的习惯便一直在云氏皇族之中流传,云芷应该是为了保护儿子,不得不相信这个子莫须有的传说。可她又不敢明目张胆的纹,所以用了这种办法。 也不知道是这种方法真的还算管用,还是那个所谓的诅咒已经消失了,总之子乾和冬儿从小到大身体很健康,也没出过什么厄运。 不过云家的女儿就没这种好运了,有的像云芷和云岚,天生丽质聪慧却短命,有的像陈鸢这身子的主人,天生痴傻低智。 了解了自己母亲家族的历史,陈鸢颇有些感慨,古代的人还真有些神话般的手段。 “那云家有给女儿背上纹鸾鸟的习惯吗?”陈鸢想到自己背上那一大片图腾。 陆惊蛰说:“没有,至少我们之前没听说过。云岚在宫中那么多年,也没人见过她有。” 那她背上的这图案属于专属的?难道是她娘想让她不忘本? 陈鸢想的入神,回过神来,却发现陆惊蛰也在看着她,眼神复杂。 陈鸢忽然想到,假如老皇帝是因为知道了肖家收留了前朝余孽才判他造反,那就是说是她娘害死了肖家百余口人,害死了陆惊蛰的母妃?害的陆惊蛰变成现在这样?那他们,岂不算是仇人? 一下子,刚才解开谜团的兴奋感瞬间散去,陈鸢感到一阵难受。 “陆惊蛰……是我娘害死了肖家吗?”她小声的问。 陆惊蛰怔了怔,两道剑眉几乎要拧成一团,忽地一把将她扯到跟前,用嘴堵住她的话。 不是的,不是的,是肖家功高盖主,让皇帝生了忌惮。就算没有云芷,以老皇帝的多疑,也迟早会铲除肖家,不是的,不是云芷害死了他们…… 他不敢想,如果真是因为云芷,肖家血流成河,而云芷却还在外安然度日…… 他不敢想,不能想,一想,满脑子就是自己母妃死前的模样和那满地的鲜血。 陈鸢被搂的有些喘不出气,使劲挣扎了几下,却看见陆惊蛰的眼角泪水滚下,她呆呆地看着,忘记了挣扎。最后一把环住他,狠狠地回吻过去。 不对,不对,这所有一切都不对,不该是这样。为什么兜兜转转一圈,却是这样的结局? 陈鸢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耗光了。 假如真如她所猜测的那样,他们,还能在一起吗? 战场一如往常,瞬息万变,祁国军队的粮草被毁,在扈国人面前,他们处于劣势。倘若这战事不息,一直拖延下去,恐怕到时候祁国要讨不到好处。 而且奇怪的是,扈国本是一个边缘小国,就算他们能征善战,又怎么能源源不断地补给? 陆惊蛰经过调查之后发现,原来是祁国周围的许多小国在帮助扈国。 这些小国与扈国属于常年对峙,互相吞并的关系,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团结一心了?而且今年四方战争几乎属于同时爆发,这其中难道就没有些奇怪的巧合吗? “今日再攻,把敌人逼退至婴丘山,当先派人前去迎战,再从后方包抄,形成合围之势……”陆惊蛰把地图放在桌上,与诸位将军共同商讨进攻之事。 他们已经等不起了,必须主动出击。 陈鸢本不想和这群大老粗一块待着,但是陆惊蛰害怕她再像上一次一样偷偷跑上战场,所以明令禁止她出帐子。 听他们说来说去,耳朵都要发干了。 陈鸢探着脖子看了一眼地图,想了一阵。忽然插嘴问:“我们现在兵力如何?敌强我弱还是敌弱我强?” 她一个女人突然插嘴,那些大老粗都有些不高兴的,但是想起她前几日两箭震敌的本事,又不敢轻视她。 陆惊蛰知道她的聪慧,认真对她说:“今年四方战乱,我们已经人困马乏,粮草又被烧,现在说来,是敌强我弱之势。” “你们可知道对方主帅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方主帅是他们君主的第二子,此人自小聪明,深谋远虑,谨慎心细。”陆惊蛰在这里也已经时间不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能把方方面面都布置周全的人。 这些话听在陈鸢耳中,却是四个字“多疑多虑”,这种人算计的多,想的也多,思虑更多,做事总要把方方面面都想周全才肯罢休,这是他的优点,也会是缺点。 陈鸢摸了摸下巴:“陆惊蛰,我想子乾说的没错,你该把他的计划继续下去!” 子乾为了这个计划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陆惊蛰心有愧疚,只能另辟奇径。其实子乾说的没错,想要打败扈国人,必须从水源上入手。 有人犹豫问道:“陈姑娘,从我们上回的情况看,那水源周围必然是重兵把守,我们实在难再接近。何况,那周围也不知道有什么古怪,若是贸然再进,怕是不妥。” 陈鸢笑道:“有什么不妥?这次我亲自去!” 子乾不明不白地死在那山里,她一定要为子乾报仇! 第399章 夜袭 其实现在他们的情况当真不好,就算不和扈国决一死战,也好不到哪里去。 陆惊蛰仔细思索陈鸢的办法,倘若不成,又有多少胜率? “王爷,此计冒险甚大,上回陈副将已然白白牺牲,我们在没有完全把握之下,绝不可再犯相同的错误!”有人劝阻。 陈鸢冷眼扫过去,一掌拍在桌上:“你们怕什么?这次,我一个人去!” 她刚说完,众人就感觉到从陆惊蛰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他的声音不高,却不容人质疑:“你哪也不许去!” 为了子乾的事情,她已经着了魔,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和睿智,他决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她去犯险。 其他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唯独陈鸢不惧,她挺着胸膛与陆惊蛰对视:“我要去!子乾不能白死!我要去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陆惊蛰看也不看她,继续在地图上指点布置。 那水源十分重要,扈国人肯定会派人重兵把守,他们想要截断,怕是没那么容易。 所以他们需要两个计划同时进行,给这个计划加上一个调虎离山的计策。 “一边派人去这山中截断水流,一边派人到后方偷袭他们的粮草,主力军在敌人前方骚扰,引出他们的部分兵力。到时候我们以红色烟雾为信号,一边是我泱泱大军,一边是粮草,一边是他们珍贵的水源,他们会先救哪个?” 先让主力部队不断地进攻骚扰,引他们上当。那扈国的二皇子疑心那么重,肯定不会全军出动,所以只要引出一部分兵力即可。 这时候眼见水源处有敌人的烟雾,他们肯定以为是水源处实守了,马上派人增援。再等到看到后方粮草被烧,他们一定慌乱了手脚,不知道到底先救哪一边。 到时候他们从三方夹击,收益不小。 这下几个将领都沉默了。 其中一个人说:“那山他们必然是重重把守,我们一小队人马怎么进得去?就算进得去也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就算能打过他们,截断水源,这又是难事。” 陆惊蛰摆摆手说:“不必真的截断水源,只要有人进山点燃信号便可。我们此举目的在扰乱对方军心,并非硬拼。” 如他所说,这是一场心理战,不是肉搏战。他们就得和那位二皇子拼一拼,谁更能坐得住,谁能赌得起。 这一战,扈国也算是倾尽国力,大队的兵马都在边界,只要这一次能将他们打垮,就能换来不少安稳时日。 不过他们的军队也要分成三路,分别埋伏在扈国军队的必经之路上和赶往水源的必经之路上。这也的确是一场豪赌,一旦对方不上当,他们就会被分别击溃。 “那……去截断水源该让谁去?上次陈副将……”说到这里,那人怔楞了一下,才想起来陈鸢就是子乾的姐姐。 陈鸢看着他们冷笑:“你们没人敢去,我去!” 那些将领脸上都露出一些尴尬的神色。 老皇帝在位这么多年,随着他的老迈,朝堂也越来越不稳定。虽然祁国重武,但是普通老百姓哪来的机会学武?都是些莽撞的健身运动而已。这些将领大都还是来源于世袭,平时耀武扬威,这会遇上真事就怯了。 他们两个脾性何其相似,都是霸道到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双目对视,谁也压不倒谁。 陆惊蛰看那么多将领都在看着他俩,一把把陈鸢扯出去,压低声音:“风筝,我也想杀了她为子乾报仇,但是你想想,她为何在那扈国的军队后?她与扈国人共出一气,为何就不会在扈国的军营里?这次,我和你一起去偷袭他们的粮草,一定要亲手抓住她!” 他当时太仁慈了,不该念着往日的交情放过江雪,否则子乾也不会死! 陈鸢稍微这冷静了一下,是啊,她若是为了杀子乾折磨自己,那她已经做到了!这次他们并不知道这边的计划,她怎么会再出现在那山里?江雪叛敌,最有可能在扈国的军营里。 陆惊蛰看她得样子就知道她想明白了,伸手抱抱她,把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相信我,我一定会抓住她,我说了,我会与你一起。” 他的眼眸之中如有星辰,让人信服,陈鸢点点头,缓缓出了两口气,平复自己刚才的冲动。 “水源那边让八宝去,人多不见得好行事,我和你去扈国的军营偷袭粮草。”陆惊蛰安排她。 陈鸢点点头。 终于,一切布置停当,先把人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准备天快亮的时候去突袭,剩下两部分分别埋伏在去水源和扈国人的必经之路上。 只等把扈国的兵力引出来,这时候他们两边偷袭的人就要赶紧放出烟雾,以迷惑敌人。 八宝翻身上马要走,陈鸢想到那山如此危险,让他小心。 八宝冲着她一笑:“放心,我不会让子乾白死。” 陈鸢和陆惊蛰随即带上一小队人马上路,陈鸢本是杀手,擅长潜行暗杀,绕过扈国人的守卫也不是难事。只是扈国军营守卫重重,却不知道如何进去。 最后说定是陈鸢和陆惊蛰亲自去查探,其他人在外面接应。他和陈鸢的伸手应该能全身而退,而且人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等到夜幕降临,陈鸢和陆惊蛰像是两只黑色的大猫,轻盈矫捷地窜进了扈国人军营之中。 这扈国的军营果然戒备森严,每隔大概二十分钟就会有一队护卫在每个帐子巡视一圈。 趁着护卫队刚刚过去,他们两人互相打个手势,藏身在一个帐子的两边。 陆惊蛰扔出去一锭银子打在一个守卫的脸上,趁着那守卫转过来捡钱,另外一个护卫被他的动作吸引的时候,他和陈鸢一边一个把两个守着帐子的护卫都拖到帐后。 陆惊蛰用手掐着其中一个护卫的脖子:“你们主帅在哪!” 那护卫喉咙里咯咯地喘着气:“我不知道……主帅每日所住的帐子都不一样,我们这些人……根本,根本没资格知道。” “那个穿黑衣裳的女人呢?”陈鸢问另外一个人。 那人被掐的直翻白眼,声音沙哑:“她只和我们主帅在一起,我不知道……” 看来这个二皇子是个有疑心病的人,如此谨慎,每天都换帐子。 陈鸢和陆惊蛰对视了一眼,手下一用力,这两人的喉管登时就被掐断了。 他们迅速地换上这两人的衣服,把两具尸体拖到黑暗中,趁着下一班护卫队还没来,替代了那两个小兵的位置。 第400章 触犯禁忌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坐在大帐的最上方,面前的桌上摆着满桌的菜肴,他稳坐于案后,自斟自饮,欣赏着帐中美丽女子的曼妙舞姿。 他方正的脸上长着一圈浓密的络腮胡,五官深邃,喝酒喝的浑身燥热。 舞姬穿着十分暴露,纤细的腰肢宛如水蛇一般随着音乐扭动。 那男人看的高兴,拍拍手:“来来来,都过来,陪本王喝酒!” 那几个舞姬欣喜的一拥而上,围在男人身边,有的倒酒有的夹菜,莺莺燕燕,好不快活。 他的左下手坐着个一身黑衣的女子,面前的桌上也摆着满桌的菜,她却一盘都没有动。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像是一尊雕塑。 男人左环右抱的嬉闹了半天,撇眼见那黑衣女子的半边侧脸,心头一动。 单看这半边脸,啧啧,真是看的人心痒难耐,比这些个俗歌艳姬可强出一万倍去。不过这女子自从到了扈国就一直用半边面具着另外半边脸,不知道那面具下是倾城绝色还是丑陋不堪。 不过酒劲一上来,他有些飘飘然,怀里搂着舞姬,眼睛撇着那黑衣女子:“江雪姑娘,你来到我的军营也有一两个月了,我们也算熟人,怎么,还不肯把整张脸让我瞧瞧?” 江雪露在面具外面的半边嘴唇勾起一个古怪的笑容:“不是不让你看,是怕看了吓死你!”她幽幽地说。 男人更是不屑,邪笑道:“本王征战沙场多年,什么样的面目没见过?你的半边面容如此倾国倾城,能有多吓人?本王倒是怕看了把持不住呢……哈哈哈哈。”他得意地大笑着。 江雪的嘴唇动了动,低声骂了一句蠢货,本不欲理会他,那人却偏要趁着酒劲发疯,纠缠不休。 “快,把面具摘下,让本王瞧瞧!”男人在左右的舞姬脸上亲了一下“你们说,你们想不想看,她到底是个大美人,还是个丑八怪?” 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江雪的半张倾城容貌比她们都要好看,她们自然巴不得她另外半张脸是个丑八怪,便也娇笑着起哄:“王爷,你快让她摘下嘛,人家也想瞧瞧,快摘下……” 在一众人的逼迫声中,江雪把手放在面具上,冷笑着:“真的想看?那就让你们看看!”说话时,已经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具。 她这一摘不要紧,把那些舞姬吓的差点死过去,那王爷也跟着吸了一口冷气,酒醒了大半。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一张脸,把美与丑融合在一处?极美和极丑的对比,显得十分诡异可怖。 江雪像是复了仇一样,脸上露出一丝报复的快感,随即重新把面具带上。起身走到帐子门口:“胡邺,我是来帮你攻打祁国的,不是来看你花天酒地的!” 说完,甩帐而出。 等她出去了,那些舞姬才回过神来,一个个对胡邺撒娇:“王爷,你看她,这个丑八怪也敢教训王爷,算什么东西嘛。” 胡邺搂了搂舞姬,喝一口酒压惊,才缓过劲来:“王爷我叱咤疆场,还不用着她来教我!来,美人们,吃菜,好好玩玩。” 江雪出了帐子,往营地的边缘看了一眼,蹙了蹙眉,正要反手放什么东西出去,却听见身后轻微的“嘶嘶声”。 那条蛇顺着她的胳膊爬上,钻进袖口里。 她走回自己的帐子,刚要点灯,忽然屋里一亮。 从黑暗处走出来一个拄着拐杖的人:“你让我一番好找!” 江雪嫌恶地看了她一眼:“你为何一定要阴魂不散地盯着我?我说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老妪送却答非所问:“你杀人了?你用蛊术杀了人!” 江雪知道她说的是子乾那一队人马,她一甩衣袖,对老妪叫道:“是,我用蛊术杀人了!那又怎么样?你不肯让我用蛊术杀人,我杀了!可你看看,我活的好好的,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老妪看着她狰狞的面容在烛火的摇曳之下忽明忽暗,心头一颤,走上前几步,一把扯住江雪完好的那只手,把衣袖往起一扯,怒喝:“你自己看看,你当真活的好好的吗?” 江雪顺着老妪的目光去看,自己那只原本完好的手臂上出现了一些隐隐约约的青斑,可又不痛不痒的,没什么感觉。要不是老妪提醒,她根本都不知道自己手臂上竟长了这些东西。 江雪一把抽回手,在灯烛之下仔细地照着,才发现自己真的没有看错:“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 老妪看着她惊慌的模样,叹了口气:“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用蛊术杀人,如今你是遭了报应!” “什么报应,什么报应?我不信!我只是杀了几个人而已,她陈鸢和陆惊蛰手上又何止沾过几条人命?他们凭什么没有报应!”江雪神经质地擦着胳膊上的淤青,像是能擦掉一样。 蛊术为了操控蛊虫,与蛊虫心意相通,大都是要用施术者的血来喂养蛊虫。而这些蛊虫大部分都是有毒的,她用蛊虫杀人,蛊虫咬完死人再来吸她的血,日子长了,吸了其他人的血的蛊虫会越来越难控制,甚至可能会杀死她。 老妪的嘴唇瘪着嘶叫了两声,那条原本盘在江雪胳膊上蛇从她袖管里滑出来,盘踞到老妪的拐杖上去。老妪叹着气:“你执迷不悟,我也管不得你,你好自为之,这是我最后一次让蛇蛊为你吸毒了,你要是再用蛊术杀人,必遭反噬,死于非命。” 江雪拼命地用指甲抓挠着那些青斑,恨不得抓下一块皮肉来一般。 她变成现在这样,全是为了报复那两个人,她杀了陈子乾,这样能让陈鸢痛苦上一阵子?陈子乾死的时候还在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呢,她知道他认出她了。那个神情,真该好好欣赏……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想笑。 死就死,现在这样活着又怎么算是活着呢?要是能在死前拉上那两个人垫背,又有什么好遗憾的? “陆惊蛰,陈鸢!我不能好活,你们也别想好活!”她用宽大的袖子一扫,扫掉满地的东西。 忽然,背后有人阴测测地道:“你在找我吗?” 第401章 仇人见面 江雪把自己脸上的那一半面具狠狠地扔在地上,随着她的动作,帐中唯一的烛光被吹得差点熄灭,狠狠地抖了几下,才缓缓地恢复了一个半死不活的模样。 江雪把铜镜拿来,照着自己那张脸,半人半鬼的模样,让她自己都作呕。 “嘭”地一声,铜镜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陆惊蛰,陈鸢,我就算死,也要拉上你们!”她狰狞的面容扭曲成一个可怖的模样,恨声道。 刚说完,寂静的帐子里忽然传出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你在找我吗?” 江雪一个激灵,后背上猛地起了一层冷汗,她猛地身,看见陈鸢的头从帐子外面探进来。 “来人!来人!”江雪大叫起来。 陈鸢的身体从门上挤进来,手里提着两具尸体,咚地一下扔在江雪面前:“你找他们?” 她冷笑着,看着江雪:“江雪,许久没见,别来无恙。”那双眼睛,就像是两只剔透的猫眼,在昏暗中闪闪发光。 刚才她和陆惊蛰决定分开寻找放粮草的地方,陆惊蛰自然不同意。但她再三保证不会莽撞,陆惊蛰才勉强相信她。 她觉得对不起陆惊蛰,对他说了谎,她还是没办法轻易忍下这仇恨! 江雪想起城墙上的那个陈鸢,那时候她就已经看见了陈鸢,她知道,陈鸢想杀她。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知道陈鸢是在盯着她看的,那是一种十分可怕的直觉,宛如背上锋芒。 面对陈鸢,她渐渐冷静下来。她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连死都不怕,又有什么好怕的? “我刚才还在想怎么将你千刀万剐,你自己便送上门来了!”江雪不动声色,袖子下的手翻转,随随时准备下蛊。 陈鸢也没有动,轻轻一笑:“是吗?那倒是正好,我刚才也在想着如何将你碎尸万段呢。” 江雪的手腕轻轻地抖动,一边轻蔑地勾了勾嘴唇:“陈鸢,听说你弟弟死了?哦,我忘了,你不知道他死前的样子有多痛苦,啧啧,我养的蛊毒都不是一下子要人命的东西,那蛊毒会慢慢地慢慢地折磨他,让他生不死!” 她本以为陈鸢会勃然大怒,失去冷静。 谁知道陈鸢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像是根本没听见她说的话一样。 陈鸢有些感谢做杀手时候组织赐予她的冷静和麻木了,纵使她内心里何等的痛苦煎熬,却也能麻木不仁地面对敌人,这会让敌人很慌乱。 江雪的眉头蹙紧:“你到底是不是人?他是你亲弟弟!他死了,你就一点都不觉得痛苦吗?” 陈鸢眼珠随着她的动作转动,忽地一笑,身上猛地爆发出一股巨大威压,把江雪吓的浑身发抖,几乎捏不紧手中的蛊虫。 “我忘了告诉你……我不是人……”陈鸢露出一个可怕的笑容,双眼里如有冰霜,脚下一点,速度极快地朝着江雪扑来。 她还算是人吗?她被杀手组织训练成了一个杀人的机器。这辈子,这身躯赋予了她肉体和一颗人心,可那种镌刻在骨子里的的麻木一直都在。刚才她这辈子以来杀第一个人的时候,那熟练的感觉让她害怕,她真的变成了这个世界的陈鸢了吗?没有,她依然是她,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机器? 江雪一惊,随手扔出去一把蛊虫,后退几步,从袖子里掏出那个小小的东西,放在嘴边。 陈鸢知道那东西就是她操控蛇来袭击自己的时候用的东西,她猛地扔出一柄匕首,将江雪手中的小东西打掉。 陈鸢的速度极快,眨眼之间已经到了眼前,一脚将那东西踢飞出去。 “江雪,你害死子乾的时候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陈鸢一脚将江雪踢翻在地,眼睛眨也不眨地将把匕首插进她完好的那只手腕里。 江雪疼的想要大叫,陈鸢扯了一边的一块破布塞进她嘴里。 她的手中翻出另外一柄匕首,扎在她的另外一只手上,将她活生生钉死在地上。 江雪疼的脸都扭曲了,整张脸看起来既诡异又可怕。 陈鸢蹲下身看着她:“子乾死的时候是这么痛苦吗?是这么挣扎的吗?你是不是也像我一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她实在恨,她几次三番救这个女人,换来的却是满腔的怨恨,甚至还害死了子乾。 她现在一闭上眼睛就能想到子乾的痛苦,所以,这女人想死也没这么容易。 因为挣扎,江雪嘴里的破布掉了出来,她大口地喘着气,神经质地对陈鸢大笑:“陈鸢,你是样样都比我强,你杀我易如反掌,可你知道吗?我这帐子里的所有东西都下过蛊毒,除了我以外,谁也碰不得!你从进这帐子的时候就已经中了我的蛊毒!” 陈鸢呵了一声:“我敢来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更何况……江雪,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学的蛊术可不算高明。” 尚岚说过,真正的蛊师并不会借助声音来操控蛊虫,因为这种东西很不稳定,不但操作起来费劲,还有反噬的危险,只能算是入门的东西。 江雪想起来老妪对她说的话:“你现在所学只能算是个半吊子,要想成为蛊师,你还差的远呢。” 她后来再央求老妪教她更高深的蛊术,老妪却不肯了,她说她从江雪的眼睛里看到的之只有仇恨,这种人心术不正,迟早会害人害己。 不过……没关系。 江雪露出个古怪的笑容,眼睛里忽然流出血来,嘴巴大张,陈鸢看见她嘴巴里的牙齿已经全部变成了黑色。 老妪不肯教她,所以她从老妪收藏的古籍上偷偷学了一个蛊师的禁法。 用自己的血肉饲养蛊虫,然后把自己当成蛊虫的容器,让她变成一个蛊。 只要沾染上她鲜血的人都会中蛊,让她咬上一口或者抓上一把,都会当场暴毙。 她的声音十分诡异,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那种恐怖声响:“陈鸢……是你们害了我!是你们毁了我的人生,我杀了你弟弟,让你痛不欲生,现在,我要杀了你,让陆惊蛰后悔一辈子!” 第402章 女人的对决 刚才还在地上疼痛挣扎的江雪忽然之间停止了挣扎,被陈鸢用匕首扎穿的手掌也忽然止住了鲜血。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鸢,竟然从地上一点一点地爬了起来。 陈鸢蹙眉,她这是把自己变成了什么怪物? 江雪知道,论武功她根本不是陈鸢的对手,论蛊术,她学的只是半吊子水平,何况还要用那东西吹出的声音来控制蛊虫毒蛇之类。陈鸢自然有一百个办法对付她。 所以她一开始就打算了和陈鸢同归于尽,是老妪的话给了她这种毅然决然的决心,迟早是要死的人,又何妨现在死呢? 她自从看过那禁法起,便一直在按那法子养蛊虫,刚才陈鸢进来,她便义无反顾地将蛊虫钻进了自己的身体。痛苦自然是有的,可比起能拉着陈鸢一起的快乐,那又算的了什么? 江雪的身体忽然像是弹簧一样从地上跳起,两只血红的眼睛盯着陈鸢。 陈鸢正想要先下手为强,忽地觉得肚子里一阵绞痛,她知道,是江雪的蛊毒发作了。 外面传来厮杀的声音,寂静的营地一下子变成了炼狱场,看来攻击攻击已经开始了。 她咬了咬牙,虽然答应了陆惊蛰见了江雪绝不冲动,可没办法,一想到子乾的死,她就没办法视而不见。哪怕今天死了,只要能给子乾报仇,那也值了! “省省劲儿,陈鸢,这蛊毒只要你越用力,它就发作的越快。”江雪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脸颊上还有污血,看着十分可怖。 陈鸢笑了:“是吗?那我倒是要见识见识是你的蛊毒发作的快,还是我的刀快。 反正已经是中了蛊毒的人了,就算再多中些也不过死的快些罢了。只要在死前能杀了江雪为子乾报仇,就够了。 她活了两辈子,够本了。 江雪比起先前,现在简直可以堪称武林高手,速度快,出手狠,陈鸢的刀砍刀她的皮肤,污血四溅,她却像是没有痛觉一样,仍然一往直前地往前冲。 这蛊毒果然厉害,陈鸢的动作越快,疼的更厉害,到了后来,她已经疼的无法直立了。 江雪抓住陈鸢刺过来的刀,就势一扯,把陈鸢扯到她面前,张口想咬。 陈鸢这个时候却生出一丝喜剧一样的精神来,江雪这是变成了僵尸了吗?于是还笑了,只是这笑容不太好看。 这时候外面忽然亮了起来,火红的,接着便有无数人叫喊着灭火,粮草着火了。 江雪抓着陈鸢的手愣了愣,忽然狰狞地问:“谁和你一起来的?还有谁?” 陈鸢的腹部绞痛的厉害,一把掀开江雪:“你管不着!” 江雪却像是疯了一样开始扯自己的头发和衣裳,还疯疯癫癫地自言自语:“是他来了,是他来了,我现在的样子怎么见他?我现在的样子怎么见他?”她努力地擦着脸上脏污,却想起来自己的脸已经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 陈鸢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是真的喜欢陆惊蛰,却太过执着了,不知道得不到早些放手,否则他们三个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江雪忽然想起来陈鸢,重新把陈鸢抓住:“陈鸢,我们该有一个了结了,总得先死一个。” 陈鸢奋力地一提腿,将她踢的后退一步,然后趁着她回扑的时候将手中的匕首直直插进她的小腹中,而肩膀也被江雪抓住,长长的指甲狠狠嵌入。 她的神智有些模糊,朦朦胧胧的,看见了子乾。 子乾对她招手:“姐……” “别碰她!”帐子门口,有人冷喝了一声,同时一把冰冷的剑抵在她的后背上。 江雪想要朝着陈鸢咬下去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向来人。 外面一片火光,他一席黑衣站在火光之中,双目如有星辰,冷肃又无情。 这还是陆惊蛰第一次见到江雪的样子,她之前虽然总围着他们转,却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露过面。 虽然从陈鸢口中听说过江雪现在的样子,可陆惊蛰怎么也没想过她会变成这幅模样,借着外面的火光,要不是她还有半张脸可辨,否则他都要以为自己看见了个什么怪物。 江雪触电一般把脸转回来:“陆惊蛰,好久不见了……” 陆惊蛰的剑尖在她的后背上动了动:“江雪,放开她。” 江雪颤抖了一下,撇了撇嘴巴,冷笑一声:“陆惊蛰,我已经不是江雪了。” 死前能见他最后一面,老天还算眷顾她。 她从没想过要杀陆惊蛰,只是想杀了陈鸢,她要折磨他,让他痛苦,让他抱憾终身!可,她从舍不得杀他,有时候也曾想过她的今日全是因为陆惊蛰,想要杀他泄愤,可却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她害怕从他脸上露出嫌恶的神情害怕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江雪,放开风筝!”陆惊蛰又说了一遍。 江雪抓着陈鸢的手隐隐颤抖,她问:“陆惊蛰,倘若没有她,你会爱我吗?” 这便是痴人们普遍的执着,陈素素如此问过季云生,她也要如此问陆惊蛰。 陆惊蛰摇头:“不会。”不爱便是不爱,与他人何干? 于是江雪狠狠地笑了,陈鸢看见她狰狞的脸上流下一行泪,忽地面目一冷,抓着陈鸢就往下咬。 “扑哧”一声,剑穿胸口而过。 江雪抓着陈鸢的手一松,陈鸢往地上倒去,陆惊蛰一把抱住她。 江雪躺在地上,身体轻轻地抽搐着,眼睛依然执着地盯着陆惊蛰。 没想到那老婆婆说的真准,原来她今天就要死了,而且是在他的剑下。 用蛊术害人,害人终害己。 她想起在皇宫里第一次见到陆惊蛰的模样了,那少年聪慧俊美,人中龙凤。 要是没遇见他就好了,亦或者,她不是江延的女儿就好了,这样,她就不会有目的的接近他,爱上让他,最后却死于他的剑下。 陆惊蛰,我这辈子真的没有一天自由过,以前被我爹爹控制着,连爱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 后来你放了我自由,我却又自己把自己囚禁了起来。其实我知道自己错了,可……没有了仇恨,我该拿什么理由活着? 幸好,死前还能见你一面,我心愿已了,无悲无惧…… 第403章 救你一命 江雪也是个可怜人,她是被命运囚禁的人,一生从未得到过自由。这其中有她自己咎由自取的成分,却也不可说,是以前的经历注定了她后来的扭曲了改变。 陆惊蛰看着江雪躺在地上,那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就像是她截然不同的两中心境,一半善念一半魔念。她死前手中紧紧抓着的,是他以前挂在过身上的一枚玉佩。 “子乾……”陈鸢向着眼前的虚空抓了一把,想要抓住远去的子乾。 陆惊蛰看到她的嘴唇青紫,浑身冰凉,心知不好。 “抓住他们!抓住他!”扈国的士兵发现了他们,蜂拥而来。 陆惊蛰把陈鸢背在背上,用一根布条把他们两人栓在一起,然后挥舞起剑,与那些士兵厮杀。 陈鸢迷糊中看见陆惊蛰的身上溅满了不知道是他自己还是别人的鲜血,使劲地用手搂住他的脖子:“陆惊蛰,对不起……我没听你的话。” 陆惊蛰一边杀开一条血路,一边回头对她说:“你没事就好。” 怎么忍心责备她?每次看着她从睡梦中惊醒要去寻找子乾,他的心便如遭凌迟。 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手中的剑都钝了,天空有些蒙蒙亮了。 有人骑马前来,是先前在外面等待接应的人:“王爷,卑职救驾来迟!”说着他忍不住多看了陆惊蛰两眼。 陆惊蛰一身黑衣犹如在鲜血中浸泡过,黑的发红,他一手扶着背上的陈鸢,一手紧紧握着剑,剑身上全是坑坑洼洼的钝口。他站在那里,无喜无惧,沉如深潭的眼睛坚定地望着远处,清晨的寒风萧肃,他的黑袍和长发被吹的扬起,生出一股君临天下的气概来。 那人急忙低头,不敢再看。 陆惊蛰抱着陈鸢上马,对那将领人:“按原计划进行。” 几人便分散开来,帮着陆惊蛰杀开的一条血路。 祁国的军队与扈国交上手,被打的节节败退,最后主将下令:撤退。 扈国人粮草被烧,怒火中烧,穷追不舍。 接着从扈国的重要水源处冒起了红烟,扈国人乱了阵脚。 回城路上,陈鸢的已经失去了神智,陆惊蛰不停地和她说着话,可都于事无补。 她的脸白的像一张纸,像是一碰,就会碎裂。 “风筝,你别睡,别睡,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陆惊蛰把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脸上,双手颤抖得几乎执不住马马缰。 死亡是这战场上最常见的事情,可他却不能也不敢让她死。 他颤抖着嘴唇,不停叫着她的名字。 手中的鞭子几乎把战马的屁股抽出了血,战马发疯一样嘶叫着,向前狂奔。 “尚岚,尚岚呢!把尚岚给我找来!”一回城,陆惊蛰便大声叫喊。 尚岚正在和一众军医救伤员忽然被十万火急地召唤过去,一看是陈鸢出了事,吓的出了一身汗。“王爷,她这是中了蛊毒啊,嘶……这种蛊毒,我见所未见,这……”尚岚越说,看陆惊蛰的脸黑的难看,便住了嘴。 陆惊蛰一拍桌子,几乎把一张桌子拍裂了,脸色阴沉的可怕:“我不管你用任何法子,都给我治好她!要是治不好,你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尚岚只能赶紧上手,试着解蛊。可俗话说隔行如隔山的,何况蛊术如此神秘诡异的东西,倘若能有这么好解,便不会叫“禁法”了。 就在尚岚手足无措之际,忽然账外有人禀报:“启禀王爷,有个老头求见王爷。” 陆惊蛰正在心烦,猛地回头问:“是谁?” 那士兵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他说您见了这东西必然会见他。”说着急忙递上一个黑色的布条。 陆惊蛰才看了一眼,便是一怔:“让他进来!” 没一会,那人进来了,低垂着脸,声音十分苍老:“王爷,外面在征战厮杀,王爷却在这里儿女情长?” 尚岚努力地想看清那个人的长相,可那人穿着一身黑兜帽的衣裳,帽子大的遮住了大半个脸,只能看见一个下巴。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让陆惊蛰如此恭敬。 陆惊蛰自然知道外面在和扈国拼命,可陈鸢这样子,他怎么能放心的下?不过还是尽量压制住怒火,对那人恭敬地作揖:“先生,你若是有办法便请你救救她。” 黑衣低着的头朝着榻上看了一眼,问道:“王爷,这天下重要还是这女子重要?” 陆惊蛰不知道他为何会问这个问题,只是略一思索,便对着那老头再一鞠躬,深深地:“先生,若是没有了她,这天下即便我一人独享又有何乐趣!” “王爷一片痴情令人敬佩,要我救这姑娘也可以,不过……”黑衣人顿了顿。 “不过什么?”陆惊蛰急忙问。 黑衣人用手指了指陆惊蛰:“王爷,这蛊非是普通的蛊毒,女子中之必死,无法破除。想要救她,需要在男子体内中下相同的蛊,以子蛊引母蛊。不过……母蛊引出来后必须立即杀死,否则它定会再次伤人,而子蛊……就留在了男子体内。” 尚岚已经听明白了他要干什么了,立刻阻止:“不成,王爷千金之躯,那子蛊若是留在体内,岂不是会伤害王爷?不成不成!” 陆惊蛰没有表态,转头看向陈鸢。 陈鸢的呼吸已经越来越微弱,嘴唇发黑,浑身轻微地颤抖着。 “这蛊留在体内有何伤害?” 黑衣人摆手:“这蛊是专门为女子所养,女子中之则死,男人中了却并无性命之忧。只是这蛊也的确霸道万分,遇阳则烈,效果也因人而异,有些人中了会变得残暴无道,有些人中了会变得郁郁寡欢,有些人会痴傻,有些人……则会断情绝爱,所以,王爷万万慎重。” “王爷,使不得啊……”尚岚和一众军医纷纷阻止。 陆惊蛰坐在榻边,抓住陈鸢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他已经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现在不能连爱人也失去。 风筝,倘若这世上没了你,我又如何苟活? “麻烦先生了。” “王爷!” 第404章 并肩沙场 “风筝……风筝……”有人在叫她,一遍一遍,锲而不舍。 陈鸢觉得浑身都在疼,疼的像是车轮碾压过一样,她蹙着眉,发出一声呻吟。 “风筝,风筝……你醒了?”尚岚激动地一把抓住陈鸢的手,满脸的欣喜。 陈鸢嘶了一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身体:“我没死?” 尚岚抹了一把老泪:“你没死,你哪敢死啊,你要是死了,王爷回来就要让我的脑袋搬家了。” 陈鸢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和的身上,完全没有中了蛊毒之后的那种症状,一时间记忆有些错乱:“我不是中了江雪的蛊毒吗?怎么没事?江雪呢?” 尚岚感动的就差老泪纵横了:“你没事,江雪已经死了,你的蛊毒……” 说到这,他停了一下。 陈鸢半天没听到他的下文,问:“我的蛊毒怎么了?不是你给我解的吗?” 尚岚讪笑了两声,起身去给陈鸢倒水:“没什么,我哪有这种本事,是昨夜有位高人前来帮你解的。也亏得他技术精湛,否则我可回天乏术了。” 他在那絮絮叨叨地说着,陈鸢也没仔细听,她朝着帐子里边环视了一眼,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帐子让人掀开,先前那个被派来伺候陈鸢的丫鬟进来。 陈鸢看她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就头疼,挣扎着从榻上起来:“陆惊蛰呢?八宝回来了吗?” 丫鬟小声回:“姑娘,王爷上战场去了。” 看来扈国人被烧了粮草也慌了神,打算和祁国决一死战。可扈国人如此善战,哪怕陆惊蛰的计策成功了,也难将他们一网打尽,少不了一场残酷的厮杀。 陈鸢下地穿上鞋,不顾尚岚和丫鬟的阻拦,匆匆出了帐子。 她将虎符给了陆惊蛰,便相当于帮了他,既然已经在这件事情插手,那不如插手到底。她不想再藏在背后不闻不问,看着他一个人孤军奋战,她想要和陆惊蛰并肩作战。 骑了一匹快马,随手抽了一柄钢刀,驱马往战场奔去。 这是人间的炼狱,土地被鲜血染红,地上铺满了尸体。所有人的眼睛都是麻木的,只有杀戮和死亡,手起刀落,分不清是敌人的鲜血,还是自己的,那一张张脸,麻木又可悲。 陈鸢驱马前进,手下速度极快,没时间去看被砍刀的人是如何的痛苦挣扎,快速地在人群中寻找陆惊蛰的影子。 终于,陆惊蛰身穿盔甲,手中握着长剑,身边围着一群敌军,他抿着薄唇,手中长剑挥舞,血雾喷洒,他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死寂。 陈鸢杀出一条血路,感到他身边。 陆惊蛰有些惊讶,蹙起眉:“你不该来这里!你的伤还没好。” 陈鸢与他形成背对背的形式:“你说了,你要和我在一起,我自然得在你身边。” 陆惊蛰愣了愣,砍掉一个敌军的脑袋:“好。” 扈国先前遭遇了埋伏和偷袭,兵力被削弱了不少,加上粮草被毁,士气有些低糜。 陆惊蛰把还在滴血的宝剑在空中一挥:“将士们,此战一了,便能回家见你们的亲人,与亲人相伴,为了他们的安危,为了天下太平,将敌人赶出我们疆土,杀!”说完,当先驱马冲在最前面。 “杀!”所有将士发出一声怒吼,跟随主帅,冲上前去。 有那么些人,他们无法和妻女相伴,无法和亲人团聚,却在远方默默的守护他们。国安则民安,万千将士的血不会白流!用我一身血肉,护你喜乐无忧! 杀人,这是陈鸢杀得最多的一次,杀到最后,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双手的存在,全凭着身体的本能反应在举刀。 一道破风之声从侧面而来,陈鸢一惊,下意识伸手一挡,将一支飞向陆惊蛰的剑挡开。 转头看向来处,那个像个铁塔一样的扈国二皇子胡邺正手搭在弓上,冷眼瞧着这边。 陈鸢对陆惊蛰喊一声:“小心。” 陆惊蛰的身体向侧面一倒,身体挂在马背侧面,堪堪避过又一支飞箭。 胡邺手再搭弓,陆惊蛰在身体一侧之时已经从马背上取下自己的弓,手在背后抽了一支利箭,搭在弦上。两人几乎是同时松手,箭以迅猛无比之势扑向对方。 两只箭在碰撞的一瞬间箭头炸开了花。 胡邺跳上马背,从随从手中夺过大刀就朝着陆惊蛰所在的方向冲来。 “擒贼先擒王,我去会会他,你小心。”陆惊蛰说完,也冲向胡邺。 陈鸢也驱马跟上。 胡邺身高和陆惊蛰差不多,却看起来有两个陆惊蛰那般粗壮,一柄砍刀挥舞的生风,切人头颅就像是切菜一样,带着一路血花奔来。 他的身边也带着几个勇士,将陆惊蛰团团围住。 陈鸢和陆惊蛰对视一眼,陆惊蛰便毫无顾忌地直接冲向胡邺,陈鸢则将刀一横,挡住那几个勇士的路:“你们的对手在这呢。” 这就是信任,陆惊蛰可以毫无怀疑地将后背留给陈鸢,因为他知道,陈鸢一定会位他该护住。 那些人一看是个女人,都发出不屑的嗤笑:“姑娘,你还是快些让开,等我们杀了你们主帅,定把你抓回去好好……”没等他说出最后两个污秽的词,他的脑袋便缓缓地从脖子上滑了下去。 陈鸢收回刀笑道:“可以,不过,你得去地府多等我几十年了。” 其他人都没想到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有如此厉害的本事,吓的颜色尽失。 陈鸢用刀一指他们几个,勾着嘴唇笑:“你们几个是一个一个去找他,还是组团去?” 那几个人对视一眼,大喊一声冲向陈鸢。 陈鸢看到陆惊蛰和那个胡邺已经交上了手,她身体随着马背一颠,忽然从马背上站了起来。柔软的身体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躲过他们的刀剑。 脚下一踮,飞身跃到其中一个人的马背上,手一把抓住那人握刀的手,另外一只手从背后掐住他的脖子,只听咔嚓一声,那人应声而倒。 啧啧,云芷给她的这个怪力还是有些用处的嘛。 第405章 陆惊蛰突变 陈鸢这辈子想要做个好人,可惜,命运这东西如此复杂,她忍得了一时,却没能换的来好结果。所以,杀与不杀,又有什么区别? 她的身体轻盈的宛如一只飞舞的蝴蝶,在几辆马上翻飞,所到之处血花飞扬。先前还一脸邪笑的男人们,现在已经变成了一脸灰白,眼神无光地躺在泥土之中,很快就马蹄踏平。 陈鸢把匕首收回,对着他们的尸体笑:“你们几个这么亲密无间,一块去阎王殿报道,兴许还能给你们打折呢。” 回头看陆惊蛰,陆惊蛰已经和那胡邺交上手了,这是陈鸢第一次见陆惊蛰的武功。他比她想象中厉害的多,那战马跟随他多年,心意相通,他坐在马上,却丝毫不影响他的灵活,每每都能从刁钻的角度打胡邺一个猝不及防。 胡邺身为扈国的二王爷,能统领军队,自然也不是酒囊饭袋,人生的高大威猛,且十分肖勇难缠。 两个主帅之间的战斗,陈鸢不必插手,她相信陆惊蛰,胡邺那个莽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杀人,如果不是心理变态的人,并不会有什么快感,尤其是在战场上,杀的人多了,只会麻木。 陈鸢一马当先,在前面杀出一条血路,后面的军队冲上来,将扈国的军队打的节节败退。她在陆惊蛰的背后为他挡住那些攻击。 陆惊蛰和胡邺从马上飞起,兵器相接,众人都能看得见碰撞的火花。 陆惊蛰的黑色披风扬起,他的脸上全无神情,剑挥舞之间不见剑影。 胡邺与陆惊蛰对战了半晌,心里已经明白自己根本不是陆惊蛰的对手,现在也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再过一会,自己必然是陆惊蛰的手下败将。 他的眼珠一转,看向陈鸢,忽地心生一计。 他得身体飞速地绕着陆惊蛰打了一个转,转到陆惊蛰的侧面,对着陆惊蛰发狠似的对打,另外一只手中飞快不知道抓到一个什么东西忽地往陈鸢的后背扔了个什么东西。 陈鸢背对着陆惊蛰挡着敌军,虽然感觉到后背有劲风袭来,但是手边空不开,只能下意识地躲避。 陆惊蛰见他竟然突袭陈鸢,身体猛地跃了起来,用剑去帮陈鸢挡住。 胡邺见陆惊蛰露出破绽,便抓住机会,拼力向他打来。 陈鸢虽然身没有回头,但是凭着感觉,她已经知道身后发生的事情。她将跟前的最后一个敌军斩杀,不顾鲜血溅了一脸,飞快回身,在胡邺砍上陆惊蛰肩膀的一刹那将胡邺的大刀挡住。不过胡邺的力气大的惊人,压着陈鸢的刀往下砍,生生在陆惊蛰的肩膀上砍开了一条口子。陈鸢一咬牙,将刀提起,将胡邺的刀逼回去。 胡邺手下不停,再次朝着陈鸢砍来。 “别碰她!”陆惊蛰的肩膀上挨了一刀,却猛地提起刀,和胡邺打在一处。 胡邺大吃一惊,没想到陆惊蛰突然就像是发了狂一样,受了伤比没受伤还要可怕。 陈鸢抽空去看陆惊蛰,却见他的双眼赤红,眉眼之间充斥着一股戾气,陈鸢看的吃惊,觉得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胡邺节节败退,要不是战争当前,他估计都要转身跑了。 陆惊蛰飞起身,脚在马背上一踩,跃起老高,足尖踩着胡邺的刀背,剑狠狠一挥,他的嘴角残忍地勾了勾:“谁也不许碰她!” 这话一落,陈鸢便看见胡邺的头颅猛地飞起老高,身子还坐在马背上,腔子里鲜血喷溅,还保持着那个姿势。 战马受了惊,胡邺的尸身落在土里,被慌乱的战马一阵踩踏,不堪入目。 陆惊蛰身体稳稳落在地上,宛如杀神一般,疯狂地把敌军砍倒一大片。 陈鸢觉得有些不对劲,跟在陆惊蛰的身后喊:“陆惊蛰!” 陆惊蛰对她的声音不闻不问,依然冷漠地杀着人,手法十分利落残忍。 “陆惊蛰!”陈鸢一边挡开敌军,一边喊陆惊蛰。 陆惊蛰似乎完全听不到陈鸢的声音,连顿都不曾顿一下。 陈鸢用手去抓他的肩膀:“你到底怎么了?” 陆惊蛰条件反射一样,猛地回头,鲜血淋漓的剑朝着陈鸢捅过来。 “陆惊蛰!”陈鸢嘶声喊道。 陆惊蛰愣了愣,剑尖距离陈鸢一尺的时候停下,呆呆地看着陈鸢。 陈鸢的心快跳上嗓子眼了,看着陆惊蛰那双麻木冷漠的眼睛,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她的心狠狠地一揪,这种眼神,她见过…… 上次他差点没了命,在私塾的那一晚,她见过。 她在陆惊蛰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苍白的脸,纤瘦的身体,浑身是鲜血。 陆惊蛰也看着她,眼神有点迷茫,有点不知所措。 陈鸢抓住他的剑尖,一字一顿:“陆惊蛰,你到底怎么了?你看看我,我是风筝。” 陆惊蛰吸了口气,眼神渐渐清明起来,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拿着剑对着陈鸢,手一松,剑掉在地上:“对不起,风筝,我不知道我为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刚才仿佛在梦中一般,只知道杀人。等醒过来,就看到自己拿剑对着陈鸢。 陈鸢蹙了蹙眉,把剑捡起来放进他手里:“先把扈国收拾掉再说。” 其实主帅被杀,扈国军队早就乱了阵脚,祁国军队士气大涨,把扈国杀得片甲不留。 自此一战,扈国军队大败,被祁国前后包围,损失了几乎一多半的兵力。剩下的败兵逃窜,退回了扈国。 陈鸢一回到城里,就把尚岚揪出来了:“尚叔,你告诉我,陆惊蛰到底怎么了?” 尚岚愣了愣,装傻道:“怎……怎么了?不是好好的吗?” 陈鸢一把揪住他:“尚叔,别让我发火,他到底怎么了?在战场上他忽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连我都认不出了!” 尚岚嘶了一声,想了想,忽然一惊:“坏了!” 陈鸢看他那德行就知道他想明白了:“快说,他到底怎么了?我已经见过他这模样两回了!” 尚岚挠了挠头,迟疑道:“王爷是不是跟你说过,贵妃娘娘死前的事情?其实,事实和他说的有那么点差距……” 第406章 身负藏宝 之前陆惊蛰给陈鸢讲过关于肖凝死前的事情,他眼睁睁看着母妃喝下鸩酒却无可奈何。 不过后来,她又在纪礼那个老头那里听了一个不一样的版本。她当时并没有当真,也没有多想。 尚岚讪笑着把自己的衣领从陈鸢的手下救出来,东张西望了一下,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便低声对陈鸢道:“其实王爷说的大部分都对,不过贵妃死后王爷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把在场的十几个人都杀了,其中包括几个皇宫侍卫,几个太监和几个宫女。” 这个版本竟然和纪礼讲的那个出奇得相似。 当后来的护卫赶到得时候,看到的是陆惊蛰浑身是血地抱着贵妃的尸体,跪在尸堆里。那天下着雨,鲜血把地面都染红了。 护卫们想把陆惊蛰扶起来,陆惊蛰一抬头,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的脸上都是血,看不清楚面容,唯有那双眼睛,如同野兽一般嗜血地盯着他们。 后来是几十个侍卫同时抓捕,好不容易才将他抓住,皇帝大为震惊,将他关了起来。可第二日他醒来后,却似乎并不记得前日自己杀人的事情,宫里还一度传言,他是让贵妃的鬼魂附身了。 陈鸢有点愣神,陆惊蛰这到底是怎么了? 尚岚压低声音:“这事我们一直没告诉王爷,王爷自己也不知道。后来我也只见过王爷一两次那模样,但是他自己后来并不记得。这么多年了,他也再没有变成过那样,我还以为这事算是过去了,没想到……” 陈鸢琢磨了一下,想起现代对于这种情况有种学名,叫人格分裂。 要是她没猜错的话,陆惊蛰目睹了贵妃的死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他为了保护自己爱的人,被逼着分裂出了一个暴力嗜血的人格,才会变成那副可怕模样。 “你的意思是,他这样就不用管吗?” 在战场的时候应该是他怕胡邺伤害她,才变成了那样。 尚岚点点头:“以前也曾有过一两次,王爷都变回来了,我觉得,只要没有受到刺激,王爷就不会有事。” 人格分裂属于精神方面的疾病,陈鸢也知道问尚岚属于为难他,虽然半信半疑,不过看到陆惊蛰还在精神奕奕地指挥军队回城,便暂且放下了心。 她走开后,一直背着身的尚岚回过身,朝着陆惊蛰看了一眼,眼神复杂。 若是在以前,这种转变自然是没什么大碍的,可现在,陆惊蛰身体里有只可以使人性情大变的蛊虫,是否真的无碍,他着实不敢确定。 这一场大战,将祁国四面的战争全部平息,陆惊蛰不日便能返回京城,老皇帝人在弥留,不知道还能不能为难得了陆惊蛰。 不过他肯定做梦也没想到陆惊蛰手中有完整的虎符,又立下如此大功,不管是天时地利还是人和都足以辅佐他登上皇位了。 陈鸢坐在帐子门口的矮墩上看着陆惊蛰。、 他那一张俊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十分严肃,不过陈鸢看的出来,能结束战争,他很高兴。 陈鸢笑了笑,把脸埋进膝盖里,深深吸口气。 子乾啊,你看,战争结束了,天下太平了,你怎么回不来了呢? 你看看,那些战士们都要回家了,可你怎么还不回家? 夜里,陈鸢洗完澡,拿着镜子扭着身子看自己后背上的图案随着空气的变冷一点点显现出来。 她左看右看,觉得这图案之中似乎包含着什么东西,不过自己怎么也看不出来。 正巧有人掀开阻挡的布帐。 陈鸢便招招手:“小莲,你快帮我瞧瞧,我这背上的图案里是不是有别的东西?” 来人按住赤裸的肩膀,似乎在仔细端详她的后背。 陈鸢用镜子一扫之间,看见陆惊蛰正站在她背后,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后背。 “你怎么进来了?”陈鸢惊叫了一声,要去扯放在一边的衣服。 陆惊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使劲一扯,将人扯进怀里。 陈鸢想要挣脱,却想到自己光着身子,岂不是越挣扎越容易让人看了去?于是气的一瞪眼:“陆惊蛰,你干什么?” 陆惊蛰紧紧抱着她,把下巴枕在她头顶:“风筝,一切都结束了,我能娶你了。” “这就是你耍流氓的理由吗?”陈鸢抬脚想踹,却发现陆惊蛰的眼睛还黏在她的后背上。 于是没好气地道:“你能不能放开我?后背上的图案你仔细看便是了。” 陆惊蛰却摇摇头,忽然幽幽地说:“我其实是在看你的身体。” 陈鸢气的吐血,一脚踢开他,还当他是个正人君子呢,原来也是个流氓。 陆惊蛰被踹开还不死心,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几步走到塌边,扔进被褥里,又用被子将她裹住。 陈鸢被裹成了粽子,只露着一个脑袋:“我方才看,觉得我背上得不像是一个简单的图案,里面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陆惊蛰压在她身上,亲了亲她的眉眼:“我知道。” 陈鸢吃了一惊:“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陆惊蛰支着胳膊肘看她:“那图案里藏着的是一幅地图,藏宝图。” “藏宝图?”陈鸢觉得自己的腮帮子一阵酸痛。 陆惊蛰认真地看着她:“你可还记得我曾在沙漠之中寻找一处宝藏?你背上的便是我寻的那宝藏的地图。” “传说前朝云氏灭族之时将一批财报藏在沙漠之中,以做后世云氏子孙复辟之用。许多人都当这是一个传说。我也只是听我娘说起过,才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沙漠寻找。” 陈鸢没想到她娘竟然聪明到把一张地图藏在自己身上,于是连连咋舌:“那你要这地图吗?前朝能留做复辟之用,必然是一大笔财宝。” 陆惊蛰摇摇头,将头埋进她的脖子:“不用了,我已经有了你,你便是我的财宝。我就算想当皇帝,也不会用你当做筹码。” 第407章 回京前夕 陈鸢估摸着,自己这身份,搁在前朝,也算是个公主之类的皇室中人。身上又背着这么一大笔财宝,她娘费尽心力地把这个秘密藏在她身上,倘若不造个反啥的,是不是对不起她娘的一片苦心? 她一边想一边盘算自己要是造反,到底能不能捞个女皇帝当当?难道老天爷让她穿越,就是为了让她当个女皇帝啥的享受人生?啧啧,这大礼包来的有点突然啊。 陆惊蛰看她出神:“想什么呢?” 陈鸢嘿嘿一笑:“我在想我身怀如此一座宝藏,是不是该招兵买马造反做个女皇帝玩玩。” 陆惊蛰被逗笑了,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可以倒是可以,你身上的这座宝藏,足够你倾覆一个国家了。” 陈鸢在被子里蠕动了一下,撇着嘴:“算了,我娘那么聪明,手中握着虎符,背上背着宝藏,心中背负着灭国之恨,最后都只做了个农妇。可见她早已看破,当皇帝一点也不好玩,还不如种田来经商来的自由爽快。” 当皇帝成天算计人,想的多,众叛亲离,所以皇帝才会自称“寡人”?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脸对着脸,气氛有些暧昧。 陈鸢挪动了一下身子,梗着脖子:“你给我下去,压死我了。” 其实陆惊蛰用胳膊撑着身子,根本没有把重量压在她身上。不过这么诡异的姿势说话,有些心慌。 陆惊蛰把胳膊重新撑了撑,身体却没挪位置,黑漆漆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陈鸢,陈鸢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回。 陈鸢忍不住也跟着咽了一口口水,尴尬地想要从被子里挣脱出来,一边挣扎,一边讪笑:“不早了,早些睡,过两日就要回京了……” 其实她来到这里以后两人一直是同床共枕,不过当时她成天沉浸在子乾惨死的悲痛之中,而陆惊蛰有伤在身又忧心战事,所以大家都没有生过别的念头。可现在战争已了,子乾的仇也报了,心头放下了一块大石,就容易生些旖旎的念头。 “风筝?”陆惊蛰念了一句陈鸢的名字。 “嗯?”陈鸢停止挣扎,被他那略有沙哑却十分诱人的声音诱惑。 陆惊蛰把脸靠近了她的脸,眼神深邃,薄唇勾了勾:“风筝,战事已了,我能娶你了。” 陈鸢蹭地冒出一身汗,她确定这回说的“娶你”和上次元宵节上说“娶你”肯定是两个意思。 她终于从被子里挣脱出两条胳膊,故作镇定地在脸上扇了扇,然后去推陆惊蛰:“那你就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我等着呢。” 陆惊蛰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扯到一边,嘴巴就挨了上来。 “唔……唔唔……”陈鸢拼命的挣扎。 一边挣扎一边在心里暗骂,这该死的巨力这个时候怎么就没了?害的她竟然沦落到被人强吻。 就在陈鸢嘴里的空气都被陆惊蛰吸走,都快要翻白眼的时候,陆惊蛰总算是离开了。他似笑非笑地念了一句:“这次放过你。” 陈鸢又咽了一口口水,唉,她要不要说,其实刚才她差点被这家伙的美色勾引了? 陆惊蛰站起身,忽然又开始脱衣服。 陈鸢大惊失色,蹭蹭蹭退到床里:“你又要干嘛?” 陆惊蛰露出个无奈的神情:“洗澡。” 看着他穿着里衣进了帷帐后边洗澡,陈鸢才吐了口气,急忙默念几遍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之后的几天也没有安歇,陆惊蛰带着兵又去扈国骚扰了许多遍,扈国老皇帝不堪骚扰,最终递上了投降书。 剩下的便是整顿军队,调度新的军队来此驻扎守卫。 旧兵里大部分都是从各个地方征来的,他们想要回家的,也都给了一些钱财抚慰金,都回了家乡。 在回京的这一天清早,陈鸢用小篮子装了纸钱和贡品前往了子乾殒命的那座山,用土垒砌了一个矮坟。子乾坟的旁边,还有一座矮坟,是李旭的。 陈鸢把吃的一一摆在他们的坟前,撒了一把纸钱。 “姑娘,还是我来。”小莲怕陈鸢难过,想帮着陈鸢撒纸钱。 陈鸢避开了,笑了笑:“没事,我不会哭了。” 她不会哭了,子乾想当将军,能死在战场上,也算是死得其所。子乾从小便不喜欢哭,她觉得应该和她灌输的思想有关,她也不喜欢哭,因为哭泣代表懦弱,子乾没懦弱过,她也不该如此懦弱。 子乾,我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轮回转世,不过既然我死后能来到这里,也许你也没有死,不过是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享福了。 她跪在地上,把纸钱一张张地放进火堆。 “子乾,明天我们就要走了,我没能把你带回家。回去以后冬儿肯定要问哥去哪了,哥什么时候回来?”陈鸢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对他说。” 她就这么呆呆地跪着,跪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把剩下的祭品给李旭放下。 不久前小梅还念叨着李旭,却没想到,上一次见面便是最后一面了。 “姑娘,咱们该回去了。”小莲小心翼翼地提醒陈鸢。 陈鸢点点头,对着子乾和李旭的坟头磕了几个头,站起身。 这一别,便再也不见了?陈鸢深深叹了口气,和小莲渐行渐远。 冬日里的寒风萧瑟,席卷着纸钱烧烬的灰烬在的天空中炸开一片灰色,几张只烧了一半黄纸随着寒风飘荡,宛如几只翅膀受伤的蝴蝶,颤颤悠悠,随风远去。 四周寂静,只听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在山里响起,那人穿着一双毛筒短靴,踩在枯枝败叶之中,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手上挂着个铃铛手链,走一步,铃铛泠泠作响。 脚步停在那两座矮坟前,盯着两个木牌做成的墓碑看了一阵,忽然发出一声笑来,声音清脆悦耳,竟是个年轻的女子:“原来你叫这个名字!还不肯告诉我,现在也被我知道了!” 她心情大好,转身欲走,想了想,又转回头把那两座矮坟踢开,嘟嘟囔囔着:“要什么坟,要什么坟,你又没死,真晦气!” 第408章 功成名就反被囚禁 陈鸢不是第一次到京城,之前冒充“老板”的时候也曾来过几回,京城和传说中一样繁华奢靡,可惜她并不喜欢,太市侩,太嘈杂。 陆惊蛰在此次四面楚歌的战争之中立下大功,一时之间名噪天下,百姓们都知道有这么一位王爷救过灾民,打过外敌,还是当年肖老将军的外孙。当然,最后这句大家是不敢在明面上说的,不过私下里还是感慨,肖老将军忠烈一门,他的外孙果然也不同凡响。 这其中虽然有不少陆惊蛰自己的“造势”,不过效果不错,至少民心归顺,对他登上皇位有利。 回京的那天万里无云,京城干冷异常,可京城里却人声鼎沸,街道上围了无数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扯着脖子,小声地谈论着那就是五王爷。 陆惊蛰从小被驱逐出京城,京城里的百姓对他也不甚熟悉。 不过仍是有人知道当年的旧事,有人在人群中小声说:“这就是那位被贬到外边的王爷,先前听说他纨绔不羁,没想到人家竟然是个有本事大人物。瞧瞧,这回可立下大功了。” 陆惊蛰波澜不惊,不骄不躁。 之前陆战雄的名气也不小,不过比他骁勇善战的名声更大的是他的嗜血残暴,他不懂收敛杀气,又高高在上脾气暴躁,百姓对他惧大于敬。这位从小流落在外的五王爷却没脾气,甚是得人心意。 战场得胜,自然是要被皇帝召入宫中,免不了一番打赏和庆功。 陈鸢不喜欢这种应酬,自己钻进陆惊蛰在京城的酒楼里去享受人生了。 说来可笑,陆惊蛰这堂堂一个王爷,回了京城却连属于自己的府邸都没有,还得住酒楼。 陈鸢在酒楼里洗了个热水澡,点了一桌子的菜,吃的差点撑吐了才睡下。 在战场上的睡觉可不能叫睡觉,只能算是休息,就算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现在精神一下放松下来,陈鸢一觉睡得差点被周公带走。 正睡到昏天黑地的时候,有人推了她几下,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喊:“姑娘,姑娘……快醒醒,不好了……” 陈鸢条件反射地蹭地从床上坐起,倒是把小莲吓了一跳。 过了十几秒,陈鸢完全清醒过来,抓了抓头,问小莲到底怎么了? 小莲一脸慌张:“姑娘,不好了,将军被皇上扣下了。” 陈鸢用了三秒反应过来,先嘶了一声。 这个老皇帝怕不是脑子坏了,把一个有功之人扣下,他是想引起众怒吗? “到底怎么回事?你慢些说。”陈鸢虽然心急,但是还算冷静。 小莲把一封信交给陈鸢:“姑娘,这是王爷派人送来的,送信的人只说王爷被扣在皇宫里了,别的不肯多说,就急匆匆地走了。” “那人你可在王爷身边见过?”陈鸢第一反应那个人是别人派来的。 小莲想了想:“见过,他算是王爷的近侍,在军营的时候我时常见他为王爷准备衣裳笔墨之类的东西。” 陆惊蛰这个狐狸,身边的人都是信得过的,应该不会是别人派来的。 她拆了信,信中话语不多,每一句都精简至极,不过陈鸢看懂了。 其实扣住他的不是老皇帝,而是二王爷,老皇帝卧病在榻根本不能见人,老大性子懦弱,老二便充当了“孝子”的角色,做了主事的。 当然扣下陆惊蛰用的借口是老皇帝病危,陆惊蛰多年未曾尽孝膝下,恰此时机,让陆惊蛰留在宫中“尽孝”。实际上谁都知道,他们是为了陆惊蛰手上的那块虎符。 陆惊蛰在信中让陈鸢不必惊慌,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静等。 陈鸢知道他们在等什么,皇帝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季,现在二皇子站在高位洋洋得意,可暗地里到底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皇位?陆惊蛰不能反,子反父,名不正言不顺,但是等其他人动手他去阻止,那就不一样了。 陆惊蛰能如此隐忍,也算是个厉害的人物了。 信中还说让陈鸢不必担忧,好好珍重。 陈鸢把信看完,往一边的蜡烛上烧了,重新躺回床里去。 小莲看她竟然又躺了回去,不由得惊讶:“姑娘,咱们不去救王爷吗?他……” 陈鸢看了她一眼:“谁去救?你去还是我去?咱们俩能闯进皇宫吗?” 小莲一时无语凝噎,嗫嚅道:“可……可咱们不能一直在这干等着,王爷可是有功之臣,皇上怎么能对他……” “小莲,你喜欢陆惊蛰?”陈鸢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忽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小莲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脑袋和敲木鱼似的往地上撞:“姑娘,小莲不敢,小莲身份卑贱,怎敢有非分之想,小莲不敢,小莲不敢……” 陈鸢无奈地挥了挥手,眼睛盯着床帐顶:“别磕了,起来,我就是顺口说说,又没怪你什么。” 其实,小莲就算真喜欢上陆惊蛰也在情理之中,在那肮脏的军妓营中被救出,就像是雏鸟情节一般,对救自己的人有好感是很正常的事情。何况,陆惊蛰的确是个令人倾慕的美男子。 陈鸢仔细地思索着,接下来自己到底该做什么才能帮到陆惊蛰。 老皇帝虽然朝不保夕,可他挨了一天又一天,谁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咽气。陆惊蛰被囚禁在皇宫里,那都是那些皇子们的天下,他们为了虎符,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 她摸了摸自己胸口,那里藏着两块虎符,不知道她现在带着这两块虎符,是不是就能带人直接杀进皇宫? 陆惊蛰这边的事情可以暂时搁置一下,陈鸢坐起身,让小莲找小二要了笔纸,坐在桌前想了许久,才开始动笔。 她走的匆忙,没有给清水村留下信,茂氏他们现在肯定已经找她找疯了。可如何让她把子乾已经不在了的事情告诉他们?她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先把这事蛮下,只说自己有事在外,让他们勿念。 等此地尘埃落定之后,也许,她会有勇气面对那一双双悲痛的眼睛。 第409章 垂死老皇帝 一连等了三天,宫里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不过京城里的气氛已经变了,多家人马暗中蠢蠢欲动,在京城外集结了不少兵马。 街上成天有军队巡逻,搞的人心惶惶,百姓们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些变化,天一黑就闭门不出。 这三天,陈鸢耐着性子等,直等到自己也坐不住了。 这日天刚黑,陈鸢一拍桌子,不等了,她要进宫去看看!陆惊蛰这人不可能如此没有分寸,就算他手持虎符,到时候调令三军可不是一两日能成的事情,临时调度可赶不来,何况他到时候可能还在皇宫里边被囚禁着。 小莲看陈鸢今天睡的格外的早,以为陈鸢不舒服。 陈鸢嘱咐她:“我今夜要去探查一番,你安心在这里等着,要是我明早还未回来,你就自己想去哪里去哪里。”说着把今天刚从掌柜的那要来的五十两银子递给她。 小莲见她竟像是在交待后事,慌地急忙跪在地上:“姑娘,小莲哪也不去,小莲就在此处等着你和王爷回来。姑娘和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平安回来的。” 陈鸢笑了笑,从床底下拖出来一身黑衣服穿上,走到窗前:“借你吉言。”说完,双手在窗柩上一撑,人已经翻出窗外。 小莲惊的目瞪口呆,想起这里可是三楼,急忙跑到窗前往下看,只见一个黑色的人影已经匆匆融入了黑暗之中。 陈鸢之前几天已经找掌柜的打探清楚了皇宫里边的大概地形,这家酒楼时常为皇宫里提供新鲜的菜蔬,所以宫里的地形也了解一些。 她一路小心翼翼,趁着最后一车送菜进宫的车,趴在车底下,混进了皇宫。 直到进了皇宫,她才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掌柜的跟她说的也只是个大致的几个主宫的方向,可这偌大一个皇城,亭台楼宇看的眼睛发花,鬼知道陆惊蛰会被关在哪一个地方? 好在常识还在,她爬上一棵树找准了大致方向,便偷偷往金銮殿所在的方向摸了过去。 金銮殿在整个皇宫的中央,只要找准了那,加上掌柜的提示,她大约能推理一下陆惊蛰被关的可能所在。 皇宫里面戒备森严,每走一阵就会遇到巡逻的侍卫,陈鸢只能仓皇寻找躲避的地方。 夜里黑漆漆的,这红砖绿瓦的皇宫却像是鬼蜮,阴森森的。 陈鸢为了躲避一队侍卫,走岔了路,闯进了一片宫殿区。 其中一个宫殿门前站着许多侍卫太监和宫女,他们如同泥塑一般一动不动地守着,殿里时不时传来一个苍老的咳嗽声,仿佛要把心肝脾肺咳出来一般。 误打误撞,难道闯到老皇帝的寝宫里来了?陈鸢藏身在树上,死死盯着殿门。 这时候殿门忽然打开了,有个年轻的男子走了出来,他的皮肤生的很白,在黑夜里看起来十分扎眼。容貌和陆惊蛰有两分相似,不过比起陆惊蛰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气势,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他阔步走出门来,左右看了一眼,叮嘱了几句,那些宫人便都弯着腰,没有一个敢抬脸的,一副又怕又敬的模样。 这应该就是个在皇宫里作威作福的二皇子了? 陈鸢想了想,自己到底是去把二皇子劫走的胜率高还是再去别处打探撞上陆惊蛰的胜率高。 忽然,远处一阵骚动,陈鸢听见侍卫高喊:“有刺客!抓刺客!” 然后便见二皇子一挥手,那些侍卫里的一队人便随着他朝着声音的来处追去了。 陈鸢本想追过去看看是哪位同道中人,却猛地发现令有几个黑影从寝宫的四处摸了过来,好在那些保护皇帝的侍卫也不是废物,两帮人立刻交上了手。 “保护皇上!保护皇上!”侍卫们大喊着。 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太监更是慌了神,尖叫着,哭喊着,乱成一团。 陈鸢想了想,趁乱接近了寝宫,找个机会窜进了殿里。 殿里很昏暗,点着的蜡烛苟延残喘,奄奄一息,就像床榻上那个人,即便身份尊贵,现在也不过是等死罢了。 陈鸢走进床榻,撩起床幔,看见一个干瘦到脱形的老头,一把胡子黑中夹杂着白,眼窝深陷,若不是陈鸢胆子大,都要以为他是个死了多时的僵尸。 那人穿着明黄底衣的胸膛微弱的起伏着,嘴唇干裂,眼神浑浊不堪,见了陈鸢,听见外面的打斗声似乎不怎么惊讶,只是喘息着问:“他终于是忍不住了?” 谁忍不住了?陈鸢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回答,便没吭声。 “是他让你来杀朕的?你……你告诉那个逆子……朕的皇位,就算……就算便宜了外人,也绝不给他这个弑父忤逆的畜生!”说到这里,他忽然激动起来,猛地想要起身,却又沉沉地落回了床榻上,拼命地咳嗽着。 陈鸢想起刚才二王爷一听到动静就引一队人冲出去,而且这偌大的殿里竟然没有宫人,便心里明白了什么。 原来这就是那个灭了前朝,灭了肖氏满门,又逼得陆惊蛰举步维艰的老皇帝?也没什么稀奇的嘛,在她眼中,这也不过是个垂死的老头而已,她之所以混进来,完全是好奇,不过事实却大失所望。 “陆惊蛰被关在哪?”陈鸢还是问了一句,把一个刚立了大功的功臣软禁在宫里,没有老皇帝点头,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 老皇帝不意竟是个女子,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你……你是谁?” 陈鸢上前一步,逼视他:“陆惊蛰被关在哪里!” 她本是想吓唬一下老皇帝,没想到老皇帝看清她的眼睛后,那浑浊的老眼却生了一丝亮光,激动的浑身颤栗不已,嘴唇哆嗦了许久,才发出声响:“云岚……” 陈鸢先是愣了愣,随即想起自己母亲和云岚是亲姐妹,她的眼睛可能和云岚有几分相似。 她后退了一步,蹙着眉头,有些不耐烦:“我问你陆惊蛰……” 没等她说完,却看见那九五之尊的老皇帝蓦地喉咙里发出一声哽咽,接着,眼泪顺着眼角落下:“云岚……云岚……我死前,竟还能见你……” 第410章 父如虎可食子 老皇帝躺在金线绣的软塌之中,明黄色的被褥衬着他那张青灰色的脸,显得格外的沧桑狰狞。 一行老泪顺着眼角蔓延,无声地划过他脸上的褶皱,浸入软枕。他喘着气,缓缓抬起手,像是想向陈鸢伸来,嘴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云岚……云岚,你终于肯来见朕了……” 陈鸢看着他那只探出来的手,上面布满了皱纹和老年斑,青灰色的血管和青筋都突出皮外,颤抖的伸着,像是想抓住什么东西一样。 “云岚,云岚……我识得你的眼睛,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陈鸢不想再说话,看着这老头万年落得如此下场,和王氏一个模样,许多的怨恨便散了,何况她对这老头也从来没什么可怨恨的。 老皇帝见她不肯再说话,以为她在怨自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鸢的眼睛:“云岚……是朕没用,没能保护你们母子……可,可朕从未负你,朕要把这江山都送给长风,你,你可高兴了?” 他像一个极力想要讨好大人的孩子,小心翼翼,怯怯地看着陈鸢。仿佛只要能得到那个人的一句好,他便能放下所有心事一般。 “云岚,朕这辈子人只爱过你一人,只宠过你一人……为何,你就是不肯对朕笑一笑呢?只要一个笑便够了……求你了……”最后这一句,他的皇帝自尊已经低到了尘埃里去。 这一生的,是他囚禁了云岚,是他的后宫伤害了云岚,是他们的身份逼死了云岚。他是一个帝王,到头来,却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甚至连怎么讨她欢心都不知道,终其一生,她都不曾对他笑过。他不知该如何讨好她,最后能想到的,竟是只能把江山给她的儿子。 陈鸢看着他的样子,狼狈、沧桑、卑微,她的嘴唇在面纱后动了动:“我不是云岚,你看错人了,云岚早死了,你忘了吗?” 老皇帝怔了怔,忽然浑身抽搐似的蜷缩起来,看的出他十分的痛苦。 陈鸢正不知道怎么办时,他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死了……对,她死了,她那样恨朕,这么多年连梦都不肯给朕托一个,又如何会来见朕……” 他的眼泪就像是决了堤一般,将软枕浸湿了一大片。 陈鸢看他脑子糊涂,只记得云岚,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了,于是打算离去。 她才不管将那些人到底是来干嘛的,老皇帝死与不死与她也没关系,反正现在全天下的人都在等着他死,死了,兴许陆惊蛰究竟能顺利上位了。 她转身要走,老皇帝声嘶力竭地喊住了她:“别走!别走……” 陈鸢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你让朕……让朕看看你的脸……这是朕最后的念想了,朕,朕知道你是谁,长风在朕跟前说起过你……”老皇帝躺在榻上,灰发撒在脸边。 老皇帝只凭一双眼睛能认出陈鸢,可见她和云岚的眼睛何等相似,陆长风是云岚的儿子,自然早也就认出了?他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看待自己的呢? 陈鸢不得而知,她本不欲理会这个可怜老头,不过老皇帝随即说:“只要你让朕看看你的脸,朕便告诉你老五被关在何处!” 他似乎有了一些力气,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陈鸢本来想走,随即想起一些事情想问他,便也住了脚步。反正他一个垂死的老头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于是便一把扯下面纱。 那一瞬间,陈鸢看见老皇帝仿佛雕塑一般凝固住了表情,眼睛死死地钉在她脸上,仿佛要将她的脸装进眼睛里去。 过了许久,老皇帝才缓缓回过神,长长出了一口气,看起来却并不像是放下了心愿,反倒显得愈加苍老。他将身体沉下去,自言自语道:“不是她,果真不是她……像则相矣,却不是她,唉……” “你可是云芷的孩子?朕就知道,云芷没死,云岚那般聪明,怎么会让自己的亲妹妹死去。想必,肖家的那半块虎符也是给了你娘。”他说起这话,却是没有半点气愤了。 陈鸢想知道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你当年为何要灭肖家满门?可是……可是因为肖家收养了我娘?”她害怕,害怕皇帝说出是,害怕当真是她娘的身份,为肖家,为陆惊蛰带来这所有的痛苦。 老皇帝淡然笑笑,恢复了一丝帝王的高傲与残忍:“朕那时根本不知道你娘竟藏匿在朕眼皮底下,至于为何灭肖家,哼,功高盖主,天下人竟只知他肖家,不知这天下是我陆家天下!朕若不杀他,他肖家今日不反,他日便不会反了吗!” 这话虽然听着无情无义无耻,不过倒是让陈鸢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她娘祸害了肖家,她娘该是误会了,以为是自己连累肖家上下。 “那你又是从何时发现了我娘的身份?又为何没有杀了我们抢夺虎符?”陈鸢将心中的疑问问出。 “肖家家大业大,人口众多,即便朕亲自盘查也有疏漏。虎符不见后朕便派人重新排查肖氏的人口,得知肖家竟有一养女并未在行刑之列,经过一番调查才知道她竟是前朝余孽。” 说到此处,老皇帝不由得顿了顿:“云氏的女子不输男儿,云岚如此,云芷也如此,她一个女子,却聪慧非常,竟能处处躲避开我的追兵,且一路不留一点痕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说来可笑,朕的一众精鹰卫,竟然未能追上一个女子。” 陈鸢听着不对,惊讶道:“你那个时候就知道陆惊蛰手中没有虎符?那你还那么对他?” 老皇帝毫不动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鸢:“成王败寇,他与肖家亲近,便是对朕不忠。何况朕杀了他母妃,他怎会对朕存有善意?” 陈鸢遍体生寒,这是何等的无情冷酷?手刃亲生儿子,难免遭天下人说他无情,于是他明知陆惊蛰没有虎符,却将他贬出京城,还暗示别人虎符在陆惊蛰身上。失去了皇族的保护,陆惊蛰便成了众矢之的,才会有那么多人几次三番想要他的性命。 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尚且如此,遑论他人?他一生爱而不得,怕也是报应? 第411章 可怜可恨 陈鸢现在对榻上这老头是生出来些厌恶了,人们说虎毒不食子,他却是连虎都不如的。 她想到陆惊蛰那些年独自在外凭白受的那些委屈,只觉得心酸。 “你怎么找到的我娘?又为什么不杀我们?”陈鸢又问了一遍。 老皇帝蠕动了一下身子,找了个略略舒服的姿势,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便叫他喘了老半天,才说:“不是朕找着你们,是老五找着了你们。朕不放心那虎符到底是不是在老五身上,所以这些年老五都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原指望着江雪这丫头能套出点信来,谁想,她没顶上事儿,倒是让朕找着了你们。” 陈鸢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原来江雪被逼着埋伏到陆惊蛰身边去,是老皇帝指使江延干的。这老狐狸,到底还有什么是他没算计到的? “至于为何不杀你们,不逼着你们把虎符交出来……全是为了不让长风恨朕,长风那孩子对你有意思,朕伤了你,便是再一次将他推远了去。云岚恨朕,他也恨朕,唉……” 啧啧,陈鸢直咋舌,幸好陆长风在清水村伴着他们多年,不然说不定早就被人杀人灭口了。 不过她相信,这老皇帝最起码应该派人搜过他们的住处,却没想到那虎符多年前就已经被王氏给拿走了。他一直未曾在他们身上找到虎符,又不敢轻易惹恼陆长风,所以才能忍到今日。 后来陆惊蛰还是明里暗里地渐渐成了气候,却是再也不肯活在他的掌控之下,摆脱了他的监视,于是他也鞭长莫及,手无法探到那边陲小镇去了。 陈鸢冷笑:“你算计了一辈子,却不曾得一人真心相待,死前还要看着亲生儿子手足相残,弑父弑兄,你这是遭了报应!” 老皇帝听了大逆不道的话,不怒反笑,神情恹恹的:“是遭了报应,可朕是个帝王,若朕不杀人,别人便会踩在朕的尸骨上上位。你倒是心直口快,与你姨母更像几分。” 听了这老头的光荣事迹,外边的打斗也接近尾声了,陈鸢对老皇帝拱拱手:“拖延了这么长一阵子,你也别装了,你根本就不知道陆惊蛰被关在哪里对吗?你活到这一步,当真可怜,小人有事告辞,祝皇上万寿无疆。” 这话就讽刺的狠了,老皇帝转着头看着陈鸢要走的方向,手指动了动。 直到陈鸢快走到殿门前,他才再次出声:“朕知道你和老五是一气的……老五,老五羽翼已丰,手上又有虎符……若是他日他登上帝位,能否留长风一命?” 陈鸢再次停住脚,她从没想过,倘若陆惊蛰上位,陆长风会怎么样?帝王之家,兄弟之间早已没有亲情,陆惊蛰会杀了陆长风吗? “你告诉老五,算朕,算朕求他……留长风一命,留长风一命……”老皇帝哀哀切切地念叨着。 他是个好丈夫,爱那一人,宠那一人。他是个好父亲,临死还记得要救陆长风。可惜,这一切的好,只是建立在对别人残忍的份上。 陈鸢只是停了一阵,没有出声,转身要走。 只见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冲进来两个黑衣人,看也不看,见了陈鸢就打。 陈鸢一阵无语,你们是来杀老皇帝的,杀我干嘛?我又没拦着你们杀他! 那两人不由分说,挥着刀就往陈鸢身上招呼,出手无比毒辣,简直不给陈鸢喘息的余地。 杀一个躺在病榻上的老头,用得着这么厉害的杀手吗? 陈鸢一边抵挡一边想办法,她不是杀不了他们,只是需要费许多功夫。若是那个二王爷带着人回来了,一看她这身夜行衣,保准会反咬一口,说她是来刺杀皇帝的。 到时候他们人多势众,她肯定不是对手。 思索之间,已经与他们过了许多招,她抬脚踢开一人砍来的刀,另外拳打在另外一人的脸上,忽然对着他俩身后道:“二王爷……” 那两人略略一怔楞的功夫,陈鸢袖中寒芒一闪,这两人的喉咙便像喷泉一样涌出汩汩鲜血。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老皇帝,老皇帝卧在榻边,脑袋耷拉着,眼睛却还盯着她。 陈鸢拍了拍手,笑道:“我已救了你一回,你好自为之。”说完,人走了出去。 老皇帝看着她那个笑容,蓦地颤抖一下,想起云岚,云岚若是对他笑过,定也是这般好看? 走到殿外,宫女太监的尸体躺了一地,那些护卫也算尽忠,都到了这种地步还在顽强抵抗。陈鸢想抓一个来问问陆惊蛰被关在哪里都不行。 正没着落之间,只看见外面有一队人举着火把冲了进来,陈鸢以为是二王爷回来了,看到领头的那人,却是一愣,竟然是陆惊蛰。 她刚才掀了面纱,陆惊蛰此刻当是看见了她的脸,可他的眼神却并未在她脸上停留一下。入鬓的剑眉一挑,从身侧拔出宝剑,声音清朗:“刺杀皇帝,大逆不道,杀!” 那些侍卫便一并冲了上来。 陈鸢穿着夜行衣,看着和那群杀手一样,便有人围上来与她打斗。 陈鸢一边招架一边朝着陆惊蛰喊:“陆惊蛰,是我呀,陆惊蛰……” 站在人群后的陆惊蛰朝着她看了一眼,眼神清冷,并没有别的情绪,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 “陆惊蛰,我是风筝啊,你……”她被那些护卫缠着有些脱不开身,可她却看见了,陆惊蛰那双无情无欲的眼睛。 陆惊蛰身边的八宝看见陈鸢,见他家爷竟然无动于衷,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赶上前阻拦那些侍卫:“让开让开,自己人。” “八宝,你做什么?”陆惊蛰漆黑的眼睛看着八宝将陈鸢护在身后,厉声喝问。 八宝挡在陈鸢身前,张开手保护她:“爷,这是风筝啊,你怎么了?连风筝都杀?” 陆惊蛰的眼睛在陈鸢的脸上扫过,漠然地道:“本王不认识她,是你旧识不成?” 别说陈鸢了,八宝也是目瞪口呆,木在当场:“王……王爷,她,她是你的……” 天哪,王爷失忆了! 第412章 我是皇帝的人 陈鸢不知道,三天时间到底能发生什么呢?不过是的短短的的三天的时间,弹指即逝,可却能叫一个深爱她的人忘了她的存在。 陆惊蛰带来的人多,不出一阵,已经把那些蒙面的杀手尽数杀光,有些被俘虏后自己服毒自尽了。一眨眼的功夫,只有她还被人团团围住。 面前的八宝双手张开,努力地将她护在身后,一张圆脸上沁出汗珠:“王爷,她是风筝啊,是你最心爱的女子,你到底怎么了?” 陆惊蛰定定地站着,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护卫拿着明晃晃的刀对着陈鸢。 他看见八宝身后的女子也在看着他,一张脸惨白,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微微蹙着,宛如缺失的月轮。 护卫里走出来个人,摆手让众护卫退下,对陈鸢一作揖:“姑娘,你怎么来宫里了?” 原来竟是肖均,看他一副护卫打扮,看样子是又当上了皇宫里的护卫长,那老皇帝手里那块虎符怎么来的也就明了了。可惜老皇帝算计一辈子,还是让肖家留下了后。 陈鸢略显苦涩的笑笑:“陆惊蛰入宫以后便被囚禁在宫里,我不放心,趁夜来看看,没想到……” “王爷他……”肖均无言,转头看着陆惊蛰,“王爷这三日并未在我们跟前露出异状,谁知道竟然不认识姑娘了,我们实在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惊蛰看肖均与陈鸢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略有些迷茫:“肖均,你也认识她?” 肖均苦笑:“王爷,从前你非卿不娶,如今怎么独独往了她?” 他们都说自己从前爱她,可陆惊蛰怎么看,都觉得心中毫无波澜,哪里有一点爱意?他虽然不懂爱人当是怎样的心情,不过,总不会是自己这样。 他的眼睛从陈鸢脸上错过,看向皇帝的寝殿:“既是自己人,便先将她带下去。” 这时候外面一阵喧哗,二皇子带着一队人匆匆赶来,看了满地的黑衣的尸体,他的脸上微微闪过一丝异样,随即扬起个笑脸:“五弟,你怎么在这里?父皇不是让你在乾安宫里好好休养吗?” 陆惊蛰长身玉立,在月光下,一双眼睛仿佛在发光:“二皇兄,父皇让我留在宫中是为了敬孝,今夜忽闻父王寝宫有喧哗之声,本王忧心父王安危,便敢来查看,没想到,真抓住了些毛贼。” 二皇子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原来这伙贼人竟是用了调虎离山之计,本王方才听到外面有动静,便追了出去,没想到他们竟然意在父王寝宫。五弟,若不是有你,便坏了大事!”他说着,用手拍了拍陆惊蛰的肩膀,一脸幸好有你。 随即他便看见了站在一边一身夜行衣的陈鸢,挑着眉道:“这莫不是与那贼人一伙的?能活捉一个也是万幸!” 陆惊蛰嘴唇动了动,竟不知道如何介绍陈鸢。 陈鸢看他的样子,便昂首自己走出人群,对二王爷一作揖:“二王爷,在下是皇上身边的暗卫,一直伴在皇上身侧,王爷若是不信,亲自去问问皇上便知。” 陆惊蛰这幅样子看起来是指望不上了,他就算说她是自己的人,估计二王爷立刻就会反咬为何陈鸢会是这副打扮,还恰巧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宫里?到时候就完全可以把屎盆子扣在陆惊蛰头上了。 她相信,以老皇帝刚才那副表现,一定不会戳穿她,前提是老皇帝刚才受了惊还没一命呜呼的话。 二皇子听陈鸢说让他亲自去问老皇帝,就已经信了几分,老皇帝老谋深算,说不定早就忌惮他了。早早在身边藏着一个暗卫保护自己也是有可能的,何况他刚才隐约瞧见殿内地上躺着两具黑衣人的尸体,应该是陈鸢的杰作。 他在心里暗骂一句老狐狸,又骂那两个杀手不济事,两个男人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 八宝和肖均听了陈鸢的话,下意识地朝着陈鸢看,陈鸢不动声色的摇摇头,他俩便也没出声音。 二皇子脸上阴晴不定半晌,忽地露出个惊醒的神色,一脸忧虑:“外面如此吵闹,父皇岂不是受了惊?父皇……父皇……叫太医!”他这演技甚好,转眼就切换成了一个孝子。 陈鸢对八宝和肖均招招手,也快步跟进去。 老皇帝刚才的情形便不是很好,倘若这二皇子身上还藏着什么暗招没用,进去把老皇帝弄死了,他们这群人都得倒霉。 二皇子一进殿,见老皇帝的半截身子耷拉在榻外,脑袋朝下,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立时便大喊一声,扑跪在地,就想要去把老皇帝扶起来:“父皇……父皇……儿臣来迟……” 陈鸢抢先一步把老皇帝扶回榻上,暗中把了一下老皇帝的脉搏,还有脉搏,不禁松了口气。连忙拍着老皇帝的后背为他顺气,一边显得十分亲昵地道:“皇上,属下已将那刺客拿下,皇上受惊了。” 老皇帝眯缝着眼,看了陈鸢一眼,嘴唇蠕动了一下:“好。” 这便是肯定了陈鸢的身份了,陈鸢便拿了水给老皇帝喝了一些。 二皇子跪在榻前,双眼含泪:“父皇,是儿臣无用,竟让这些歹人钻了空,请父皇责罚。” 老皇帝背靠在软枕上,发丝散乱,喉咙里呼吸的时候带着嘶嘶的声响,手放在身侧。厚重的眼皮轻轻抬了抬,扫了二皇子一眼,嘴巴动了几回才发出一个微弱的声音:“滚!” 为了皇位胆敢弑父,这老二,是他看走眼了。 二皇子在那哀哀切切地表达背上之意,一时之间没听清老皇帝说什么,便问了一遍。 老皇帝哪里还有力气说第二次。陈鸢便替他说了:“二皇子,皇上说让您滚。” 二皇子一噎,本想生气,可看陈鸢一脸天真,再看老皇帝看也不肯看他一眼。便在地上磕头,起身愤愤退出去了。 他心知,老皇帝已经知道今日之事是他主使了。 后来一群太医进来为老皇帝诊脉,陈鸢才得了空出来。 “把尚岚给我叫来!”一出殿门,陈鸢便对八宝发了火。 第413章 天意难圆有情人 陆惊蛰就算儿时有过精神创伤,让他生出了两个人格,可这三天他都被软禁在皇宫里,倘若是受了刺激导致他变成现在这样,尚岚这个贴身神医不可能不知道。 当初她就怀疑过自己的蛊毒解的有些容易过头了,江雪死前信誓旦旦地诅咒说这蛊毒如何的厉害,怎么可能一夜醒来毫发无伤?不过当时陆惊蛰表现还算正常,她也就没有多想,现在看他无缘无故变成这样,她忍不住怒从心头起。 陆惊蛰救驾有功,为防止再发生意外,他和他的人还有皇宫护卫队都会彻夜守在皇帝的寝宫外。 尚岚在来的路上就听八宝说过陆惊蛰的变化了,心知怕是那留在陆惊蛰体内的子蛊影响了他,不由得暗暗叫苦。那神秘的男人说那蛊毒会影响人的性格、感情等许多种变化,怎么陆惊蛰偏偏就被抹没了感情? 远远看见陈鸢,就知道她的心情不好,尚岚下意识地转身想跑。 陈鸢早就看见他了,疾跑两步将他抓住拖回来,眯着眼睛看他:“尚叔,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尚岚讪笑,摸着自己的青须:“风筝,这……这也是我始料未及的……” “别装了!当初我的蛊毒到底是怎么解得!”陈鸢不让步,步步紧逼。 她没发现,其实她发怒的时候和陆惊蛰有八分的相像。 尚岚看向远处的陆惊蛰,叹了口气,把陈鸢的手从自己身上扯下,整理了一下衣裳:“其实这件事情王爷不肯让我告诉你,但是如今他竟连你都不记得了,唉……” 于是他将陆惊蛰为了救陈鸢身体里种了子蛊的事情说了一遍:“那位高人说那子蛊虽然不如母蛊那般霸道能伤人性命,却是会影响人的心智性情,我想,王爷便是被那子蛊影响了。” 陈鸢无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无神地看着尚岚。这就是说陆惊蛰被那子蛊影响,可能激发了他的另外一个人格,而同时,那个人格是没有关于她的记忆和情感的。 她有些想笑。 这命运何等的作弄人?他们历经所有磨难,终于能在一起的时候,他却忘了她,忘了他们的爱情和承诺。仿佛一个天大的讽刺,嘲笑着他们的软弱无力。 “能种入子蛊一定能解对不对?总有办法的,对不对?”陈鸢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苍白。 尚岚看着她,她的脸色苍白,精致的眉眼都蹙到了一起去。 他顿了许久,才缓缓地说:“那位高人说,子蛊一入他体内,便如种子扎了根,与他的血肉融为一体,无药可治,无石可医……” 陈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手在自己脸上狠狠地搓动了两下,惨然一笑:“无妨,不曾认识,重新认识一遍便是了,有什么好怕的。再不济,我还能去找那位高人,他既然能解我的蛊毒,定然也能救陆惊蛰,对吗?”她似的哀求一般,盯着尚岚。 尚岚看着她那双如琉璃一样的眼瞳里忽然涌起一层水光,心头一软,笑了笑:“也许。” 陈鸢便笑起来,苍白的。 她走到陆惊蛰跟前,仰头看着他,他那挺立的五官依旧俊美,气质依旧沉稳,只是眼睛里,似乎少了什么。 他也低着头看她,看见她笑,眼眸里水光闪动,他蹙着眉,半晌,漠然离去。 陆惊蛰,你我到底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连苍天都不许我们在一起了。 后来的几天,陈鸢也留在了宫里,老皇帝已经弥留,不肯让任何人在跟前,唯有陈鸢可以接近他,虽然每次他都会对着她喊云岚的名字。 陆惊蛰没变,他依旧低调睿智,隐忍布局。 陆惊蛰变了,视线再不会在陈鸢身上停留,比起以前,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布局夺位上。 虽然每一个人都在提醒他陈鸢是他深爱过的女子,可是每次与陈鸢对视时,他却始终没有那种的该有的悸动。陈鸢于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二皇子几天都没有动静,不过听说他母族掌控有京城的兵力,早已经暗中集结,蠢蠢欲动。 这一日,老皇帝气息愈见微弱,扯了陈鸢问:“云岚,长风回来了吗?” 老皇帝病倒之后心知无法再保护陆长风,而且陆惊蛰的成长已经超过了他的想象,他比谁都清楚,即便他执意想把皇位留给陆长风,却也不能了,他一死,比起争端,所以才把陆长风送回清水镇,让他远离这皇宫。 他临死前,却还是想见他一面啊。 陈鸢抿了抿嘴,却不知道如何说陆长风不可能回来的事情。 “父皇,儿臣回来了。”殿外忽传来一把温润的男声,如清风拂面。 陈鸢惊讶,却见有人推开殿门,阳光从阴暗的大殿外照进来,投下一片光影。来人穿着一身青色布袍,微笑看着他们。 “季先生,你怎么回来了?”陈鸢惊讶。 他现在回到皇宫来,必然是要被卷入皇位之争,比起那些经营多年的皇子势力,他简直好比一头小绵羊,等人宰杀。 门外跪着许多人,有老皇帝的儿子媳妇,有皇后妃子,有宫女太监。 老皇帝看见陆长风,混沌的眼珠里有一丝清明,对着陆长风伸出手。 陆长风走到榻前,抓住老皇帝的枯瘦如柴的手。 “朕……朕对不起你……护不了你……”老皇帝断断续续地说着话,两行老泪落下。 想要将皇位传给他,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陆长风抓着他的手紧了紧:“父皇,儿臣早已不求那些了,万般的荣华富贵于儿臣也无用了,娘若是还在世,定也希望儿臣能做个普通人。” 听到他如此说,老皇帝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一个笑,眼神也越来越涣散:“你,你比朕……放得下。” 陆长风轻笑,眼神淡然。 老皇帝的眼睛看向陈鸢,眼神无尽的悲凉:“丫头……承诺……” 陈鸢蹙起眉,看了一眼殿外的陆惊蛰,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老皇帝像是了却了一桩心愿一般,笑了,眼睛也缓缓阖上,被放在陆长风手中的手滑下锦被。 陆长风起身,跪在了地上。 一旁的太监哽咽着大喊:“皇上驾崩了……” 这声音尖细绵长,穿过大殿,穿过天空,穿过整个皇宫。 第414章 如你所愿 皇帝去世,举国奔丧,整个皇宫都笼罩在哀怨之中。 陆长风被软禁了起来,他在宫中无权无势,除了任人摆布,又能如何? 陆惊蛰一如既往地沉默收敛,在暗中将自己的网一点点的布开。 是夜,陈鸢骑在马上,回头看一眼高大的宫门,抿了抿唇,挥鞭疾驰而去。 北地的夜风凌冽,风刃无情地刮在她脸上,她咬着牙,脸颊几乎麻木。 耳边是方才那人的话:“我无法救他,子蛊已经融入他骨血,改变了他的脾性,我便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 她连那人的脸都看不清,只知道急切地求他:“那蛊是你下的,你自然该有办法取出来,不管用任何办法,只要能让他想起我……” 那人遮在黑帽下的脸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只是问了一个问题,这问题,让她瞬间愣在当场。 他问:“你知道到底哪一个是他?现在的这个满心欲望一心想登上皇位的是他,还是原来那个为了儿女情长心慈手软的人是他?那蛊不能改变人的脾性,只能把人心底里最深的欲望勾出来而已,如今,你还觉得他变了吗?” 她不知道,甚至有一瞬间有一种绝望。 陆惊蛰原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到底那个虽有野心但亦有柔情的人是本来的他,还是现在这个只有野心断情绝爱的人是他?贵妃死的时候,分裂出来的那个人格到底是哪一个? 她惶恐的不知所措。 那人说:“他爱上了你,你成了他软肋,他甚至为你有了放弃皇位的想法,那个他太软弱了。子蛊只是将他内心深处的欲望放大,是他自己,选择了皇位,丢弃了软肋……” 是他自己,选择了皇位,丢弃了软肋…… 她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原来,这个才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一直在追求皇位,她,只是他到道路上遇到的一处绊脚石,他自己不肯踢开,于是子蛊为他做了选择。 她张着嘴巴,想哭,却哭不出来。她不擅长懦弱,可真想懦弱的时候,她竟连懦弱都不会了。 于是她笑了,狠狠地擦一把红肿的眼睛,身体在马背上伏低,任由狂风在身刮过。 既然不能陪你白头偕老,不如替你完成心愿!陆惊蛰,爱你一场,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第二日,皇宫里再不见了陈鸢的身影,八宝几乎派人找遍了皇宫,都没找到。 八宝急的在原地转圈:“这个时候,风筝上哪去啊,她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会不会是让二王爷的人抓住了?不对不对,她那么厉害,二王爷没那本事……” 陆惊蛰不以为意,眼眸如一潭死水:“走便走了,她本就不属于这皇宫。” 他看的出来,她不属于这皇宫,她属于外面的世界。那样明媚的女子,那么清澈的眼眸,不该被囚禁在深深的围墙之中,蒙上阴影。 八宝看陆惊蛰老神在在的样子,心中哀切,怎么才几日光景,这两人便走到了这步田地?那该死的子蛊真的就这么厉害! “把肖均找来,不出七日,京城便要大乱,命他即刻启程去调令三军,来京城平定内乱。”陆惊蛰在纸上写着字,头也不抬地说。 等了半晌,听不见八宝应声,也听不见八宝出去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八宝愣愣地站在自己跟前。不由得蹙起眉:“怎么还不去?” 八宝抓着头发,欲哭无泪,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王……王爷,那个……虎符,您原先交给风筝姑娘保管了……” 陆惊蛰:“……” 能把虎符交给她,看来他曾经的确是很爱她,然而现在那女子却不见了,还真是凑巧。 “你以为她还会回来吗?”陆惊蛰问,笔尖的浓墨滴下,晕花了一副上好的字。 八宝点头如捣蒜:“那是自然,风筝不是没有分寸的女子,她定会回来的!” 陆惊蛰看他那信任无疑的模样,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他们每一个人都说他爱她如命,他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想起她那夜红着的眼睛,她问他:“就这么容易忘吗?” 这么容易吗?他问自己,忽然觉得一阵烦闷,将笔丢在桌上。 如陆惊蛰所言,七天之后,老皇帝的丧事基本已经办完,朝中的势力便开始蠢蠢欲动。 老皇帝留有遗诏,把皇位传给陆长风,但是二皇子早就暗中将老皇帝的遗照按住,最后竟然无比荒唐地老皇帝死前匆忙,未曾留下遗照。 老皇帝为陆长风留这位子留了这么多年,自然也不会完全没有准备。有些老臣站在了陆长风这一边,认为先皇生前便有意将皇位留给四皇子,应当遵从皇帝遗愿。 然而更多的都是反对的声音,认为四皇子母亲是前朝余孽,若是让他当上了皇帝,岂不是将祁国江山送还给了云氏? 总之,各执己见,不过二皇子呼声最高,其次便是刚刚立下大功的陆惊蛰。 陆惊蛰和陆长风最是能坐得住的,一个笑意淡淡,一个面无表情。 最终,各方势力都聚集在京城,一触即发。 诸位皇子公然起兵造反,顿时,京城里一片腥风血雨,几方势力斗的你死我活。 然而此时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入了京,竟是只有虎符才能调集的军队。 陆惊蛰手持虎符,举起镇压叛军的旗号,立时便镇压住了各方。 二皇子不相信陆惊蛰手中竟有完整的虎符,拿出自己从老皇帝那盗来的那块仔细一看,才发觉竟是被人调了包的。 同时,祁国各地的商铺开始疯狂合并,尤其是京城的,几乎将其他皇子及其附属亲族旗下的私人产业全部吞并,他们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经济支柱。 以二皇子为首的叛军被全数歼灭,二皇子在逃跑当中被乱箭射死。 其他跟着造反的皇子均被逮捕,听后发落。 陆惊蛰在此一战中号令三军,平息内乱,加上先前的功劳,顿时成了百姓最拥戴的皇位候选人。 一切尘埃落定,许是尘归尘,土归土之意…… 第414章 如你所愿 皇帝去世,举国奔丧,整个皇宫都笼罩在哀怨之中。 陆长风被软禁了起来,他在宫中无权无势,除了任人摆布,又能如何? 陆惊蛰一如既往地沉默收敛,在暗中将自己的网一点点的布开。 是夜,陈鸢骑在马上,回头看一眼高大的宫门,抿了抿唇,挥鞭疾驰而去。 北地的夜风凌冽,风刃无情地刮在她脸上,她咬着牙,脸颊几乎麻木。 耳边是方才那人的话:“我无法救他,子蛊已经融入他骨血,改变了他的脾性,我便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 她连那人的脸都看不清,只知道急切地求他:“那蛊是你下的,你自然该有办法取出来,不管用任何办法,只要能让他想起我……” 那人遮在黑帽下的脸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只是问了一个问题,这问题,让她瞬间愣在当场。 他问:“你知道到底哪一个是他?现在的这个满心欲望一心想登上皇位的是他,还是原来那个为了儿女情长心慈手软的人是他?那蛊不能改变人的脾性,只能把人心底里最深的欲望勾出来而已,如今,你还觉得他变了吗?” 她不知道,甚至有一瞬间有一种绝望。 陆惊蛰原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到底那个虽有野心但亦有柔情的人是本来的他,还是现在这个只有野心断情绝爱的人是他?贵妃死的时候,分裂出来的那个人格到底是哪一个? 她惶恐的不知所措。 那人说:“他爱上了你,你成了他软肋,他甚至为你有了放弃皇位的想法,那个他太软弱了。子蛊只是将他内心深处的欲望放大,是他自己,选择了皇位,丢弃了软肋……” 是他自己,选择了皇位,丢弃了软肋…… 她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原来,这个才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一直在追求皇位,她,只是他到道路上遇到的一处绊脚石,他自己不肯踢开,于是子蛊为他做了选择。 她张着嘴巴,想哭,却哭不出来。她不擅长懦弱,可真想懦弱的时候,她竟连懦弱都不会了。 于是她笑了,狠狠地擦一把红肿的眼睛,身体在马背上伏低,任由狂风在身刮过。 既然不能陪你白头偕老,不如替你完成心愿!陆惊蛰,爱你一场,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第二日,皇宫里再不见了陈鸢的身影,八宝几乎派人找遍了皇宫,都没找到。 八宝急的在原地转圈:“这个时候,风筝上哪去啊,她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会不会是让二王爷的人抓住了?不对不对,她那么厉害,二王爷没那本事……” 陆惊蛰不以为意,眼眸如一潭死水:“走便走了,她本就不属于这皇宫。” 他看的出来,她不属于这皇宫,她属于外面的世界。那样明媚的女子,那么清澈的眼眸,不该被囚禁在深深的围墙之中,蒙上阴影。 八宝看陆惊蛰老神在在的样子,心中哀切,怎么才几日光景,这两人便走到了这步田地?那该死的子蛊真的就这么厉害! “把肖均找来,不出七日,京城便要大乱,命他即刻启程去调令三军,来京城平定内乱。”陆惊蛰在纸上写着字,头也不抬地说。 等了半晌,听不见八宝应声,也听不见八宝出去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八宝愣愣地站在自己跟前。不由得蹙起眉:“怎么还不去?” 八宝抓着头发,欲哭无泪,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王……王爷,那个……虎符,您原先交给风筝姑娘保管了……” 陆惊蛰:“……” 能把虎符交给她,看来他曾经的确是很爱她,然而现在那女子却不见了,还真是凑巧。 “你以为她还会回来吗?”陆惊蛰问,笔尖的浓墨滴下,晕花了一副上好的字。 八宝点头如捣蒜:“那是自然,风筝不是没有分寸的女子,她定会回来的!” 陆惊蛰看他那信任无疑的模样,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他们每一个人都说他爱她如命,他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想起她那夜红着的眼睛,她问他:“就这么容易忘吗?” 这么容易吗?他问自己,忽然觉得一阵烦闷,将笔丢在桌上。 如陆惊蛰所言,七天之后,老皇帝的丧事基本已经办完,朝中的势力便开始蠢蠢欲动。 老皇帝留有遗诏,把皇位传给陆长风,但是二皇子早就暗中将老皇帝的遗照按住,最后竟然无比荒唐地老皇帝死前匆忙,未曾留下遗照。 老皇帝为陆长风留这位子留了这么多年,自然也不会完全没有准备。有些老臣站在了陆长风这一边,认为先皇生前便有意将皇位留给四皇子,应当遵从皇帝遗愿。 然而更多的都是反对的声音,认为四皇子母亲是前朝余孽,若是让他当上了皇帝,岂不是将祁国江山送还给了云氏? 总之,各执己见,不过二皇子呼声最高,其次便是刚刚立下大功的陆惊蛰。 陆惊蛰和陆长风最是能坐得住的,一个笑意淡淡,一个面无表情。 最终,各方势力都聚集在京城,一触即发。 诸位皇子公然起兵造反,顿时,京城里一片腥风血雨,几方势力斗的你死我活。 然而此时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入了京,竟是只有虎符才能调集的军队。 陆惊蛰手持虎符,举起镇压叛军的旗号,立时便镇压住了各方。 二皇子不相信陆惊蛰手中竟有完整的虎符,拿出自己从老皇帝那盗来的那块仔细一看,才发觉竟是被人调了包的。 同时,祁国各地的商铺开始疯狂合并,尤其是京城的,几乎将其他皇子及其附属亲族旗下的私人产业全部吞并,他们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经济支柱。 以二皇子为首的叛军被全数歼灭,二皇子在逃跑当中被乱箭射死。 其他跟着造反的皇子均被逮捕,听后发落。 陆惊蛰在此一战中号令三军,平息内乱,加上先前的功劳,顿时成了百姓最拥戴的皇位候选人。 一切尘埃落定,许是尘归尘,土归土之意…… 第415章 再见了陆惊蛰 陈鸢跻身在军队之中,仰头看着临君台上公论赏罚的陆惊蛰。 他意气风发,眉眼俊朗,他今日穿一袭玄色衣袍,长长的披风迎着北地的狂风鼓动,生出一股君临天下的气概来。 赏罚分明,优厚将士,对于叛军有罚有恕,得到将士们的欢呼拥护。 “王爷千岁!王爷千岁!王爷千岁……”将士们的呼声振聋发聩,神情激愤。 她忍不住笑了,当真,他当是天下的主,是属于这皇城的男子。而她,如她之名,鸢,风筝也,只属于外面的广阔天地。 他有他的野心和执着,她有她的淡薄和安逸,他们从来都不是一样的人。 以前她从不曾想过,或者说是不敢想,若是陆惊蛰登上皇位,她该怎么办?她是不愿意与那后宫三千人去争宠的,也不愿被囚禁在这金丝笼中的,她和他从没为未来考虑过。 也许,眼前的,已经是上天给予最好的安排。 她站在无数的将士列队之中,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眉眼,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呼声,忽然间泪如雨下。 他的身影在她的眼睛里逐渐模糊,却又愈加清晰,宛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虽然满身血污,她却能看得出他的容貌俊美,他说:“在下姓陆,名惊蛰。” 千军万马之中,明知道他看不见自己,不过她依然对他灿然一笑,对他挥挥手,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然后转过身,穿过茫茫人群,消失在人群背后。 陆惊蛰,我想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们走不到一起。你和你的江山,我和我的自由,终究是不能妥协的。我们假装不去想,不去看,以为能骗了自己,走到终点,然而,赤裸裸的现实面前,你我终究是两条路上的人。 我们做不了选择,还要纠缠难过,于是,老天提前为我们做了选择。 如此,也好,我还是我清水村的陈鸢,而你,安心做你的皇帝。 “风筝,我再不会对你生气,再不会叫你伤心,我会宠你,疼你,除了爱你,我竟不知道如何对你好……” “风筝,这是我母妃出嫁时我外公亲手做的,我将它交于你,以后你便是我的妻。” “风筝,这一切都结束了,等回了京城,我便能娶你,你可愿意吗……” 愿意的,愿意的…… 可你,不再记得了…… 陆惊蛰站在台上,虽然嘴边说着话,可他的眼睛却盯着那个离去的背影。 是的,他能看见她,即便在这人山人海的军队中,他还是能看见她,因为她看着他的眼神,和别人不同,灼热的,悲哀的,让他不由得不看过去。 他看着她紧紧盯着自己,一双琉璃一样的眼瞳清澈如水。她大概几日不曾好好休息了,身上脸上与那些将士一样满是尘土,唯独一双眼眸清亮无比,她站在那些高大的将士当中,显得纤细又脆弱。 他看见她忽然对着自己笑了,灿烂的仿佛春日的花朵,眼睛里流着泪,倔强又可怜。然后她伸出手臂,挥挥手,他知道,那是在对自己告别。那一瞬间,他忽然有种想要冲下去去拉着她的冲动。 然而,他没有,无数双将士的眼睛在看着他,等待他,他无法脱身。 于是她转过身去,纤细的身影穿过一列列队伍,她佝偻着身子,像个暮年的老者,踉踉跄跄,一边用衣袖擦着眼泪,一边渐渐远去。 他下意识地将手掌发放在胸口,那里麻木的让自己害怕,他忽然有些痛恨起这麻木,哪怕有一点点,只要有一点点悸动,他就有留下她的理由。 没有,没有……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不由得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明明胸口麻木,他却忽然生了一种再也见不到她了的想法。 八宝早看见陈鸢,眼见她离去,陆惊蛰竟然没有阻止,急的抓耳挠腮,可是这万千将士面前,他也不敢造次,只能干瞪眼。 等一切散去,他再追出去时,早已经不见了陈鸢的身影。 八宝气红了眼,指着陆惊蛰想说什么,最后终于只说了一句:“爷,你会后悔的!” 会后悔的吗?八宝,我心虽不知所爱,却隐隐开始未她难过了起来。 这时候已经进入正月,陆惊蛰没有立即继位,皇帝死在正月,他当敬孝,守过年关。 京城里的日子就像是陀螺一般连轴转的劳累,老皇帝病重后积压下来的奏章多的堆成了山。 陆惊蛰不得不成日埋首在奏章里,他就像是一台无休无止的机器,不停地工作着,偶尔停下来,却觉得这皇宫空荡荡的,寂寞如雪。 他想,他为什么不高兴呢?现在这皇位唾手可得,为何他却不高兴了? 他想,该有一个人在这里的,在他累的时候捧一杯热茶,在他寂寞的时候与他说说话,她一定极是爱笑的,笑起来的眉眼弯弯,清澈如水。她是谁呢?他想了许久,不待想明白,便又投身进了奏章里。 这一年的过年,皇帝刚驾崩,不宜铺张,也不许太过欢欣。 陆惊蛰还没有继位,自然没有权利在宫中宴请群臣,他得了须臾空闲,登上了宫中最高的相思楼,与尚岚和肖韶饮酒观景。 至于为什么叫相思楼,许是登高处,望君有归期之意。 隔着重重的皇宫,才王望见城墙外面百姓们的所在,虽在一城,却似隔着一道天堑,这皇宫,当真是寂寞。 忽地,一道烟火凌空而起,在天空之中炸开一朵绚丽的花朵,美丽不可方物。 “先帝孝期,这是谁胆敢放烟火,不想活了!”贴身太监大骂,欲找人去抓那大胆之人。 陆惊蛰盯着那一从又一从的烟火,有些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蹙了蹙眉:“不必了,过年了,热闹些好……” 八宝不知道从哪里回来,将一包东西递到陆惊蛰手上:“爷,风筝姑娘将你送她的东西都送回来了,她说既无缘分,不如相忘。” 陆惊蛰随手翻了翻,一件东西掉在地上,是一只木雕的小狐狸。 他想去捡,刚刚弯下身,眼泪却已先顺着脸颊落下。 第415章 再见了陆惊蛰 陈鸢跻身在军队之中,仰头看着临君台上公论赏罚的陆惊蛰。 他意气风发,眉眼俊朗,他今日穿一袭玄色衣袍,长长的披风迎着北地的狂风鼓动,生出一股君临天下的气概来。 赏罚分明,优厚将士,对于叛军有罚有恕,得到将士们的欢呼拥护。 “王爷千岁!王爷千岁!王爷千岁……”将士们的呼声振聋发聩,神情激愤。 她忍不住笑了,当真,他当是天下的主,是属于这皇城的男子。而她,如她之名,鸢,风筝也,只属于外面的广阔天地。 他有他的野心和执着,她有她的淡薄和安逸,他们从来都不是一样的人。 以前她从不曾想过,或者说是不敢想,若是陆惊蛰登上皇位,她该怎么办?她是不愿意与那后宫三千人去争宠的,也不愿被囚禁在这金丝笼中的,她和他从没为未来考虑过。 也许,眼前的,已经是上天给予最好的安排。 她站在无数的将士列队之中,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眉眼,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呼声,忽然间泪如雨下。 他的身影在她的眼睛里逐渐模糊,却又愈加清晰,宛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虽然满身血污,她却能看得出他的容貌俊美,他说:“在下姓陆,名惊蛰。” 千军万马之中,明知道他看不见自己,不过她依然对他灿然一笑,对他挥挥手,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然后转过身,穿过茫茫人群,消失在人群背后。 陆惊蛰,我想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们走不到一起。你和你的江山,我和我的自由,终究是不能妥协的。我们假装不去想,不去看,以为能骗了自己,走到终点,然而,赤裸裸的现实面前,你我终究是两条路上的人。 我们做不了选择,还要纠缠难过,于是,老天提前为我们做了选择。 如此,也好,我还是我清水村的陈鸢,而你,安心做你的皇帝。 “风筝,我再不会对你生气,再不会叫你伤心,我会宠你,疼你,除了爱你,我竟不知道如何对你好……” “风筝,这是我母妃出嫁时我外公亲手做的,我将它交于你,以后你便是我的妻。” “风筝,这一切都结束了,等回了京城,我便能娶你,你可愿意吗……” 愿意的,愿意的…… 可你,不再记得了…… 陆惊蛰站在台上,虽然嘴边说着话,可他的眼睛却盯着那个离去的背影。 是的,他能看见她,即便在这人山人海的军队中,他还是能看见她,因为她看着他的眼神,和别人不同,灼热的,悲哀的,让他不由得不看过去。 他看着她紧紧盯着自己,一双琉璃一样的眼瞳清澈如水。她大概几日不曾好好休息了,身上脸上与那些将士一样满是尘土,唯独一双眼眸清亮无比,她站在那些高大的将士当中,显得纤细又脆弱。 他看见她忽然对着自己笑了,灿烂的仿佛春日的花朵,眼睛里流着泪,倔强又可怜。然后她伸出手臂,挥挥手,他知道,那是在对自己告别。那一瞬间,他忽然有种想要冲下去去拉着她的冲动。 然而,他没有,无数双将士的眼睛在看着他,等待他,他无法脱身。 于是她转过身去,纤细的身影穿过一列列队伍,她佝偻着身子,像个暮年的老者,踉踉跄跄,一边用衣袖擦着眼泪,一边渐渐远去。 他下意识地将手掌发放在胸口,那里麻木的让自己害怕,他忽然有些痛恨起这麻木,哪怕有一点点,只要有一点点悸动,他就有留下她的理由。 没有,没有……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不由得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明明胸口麻木,他却忽然生了一种再也见不到她了的想法。 八宝早看见陈鸢,眼见她离去,陆惊蛰竟然没有阻止,急的抓耳挠腮,可是这万千将士面前,他也不敢造次,只能干瞪眼。 等一切散去,他再追出去时,早已经不见了陈鸢的身影。 八宝气红了眼,指着陆惊蛰想说什么,最后终于只说了一句:“爷,你会后悔的!” 会后悔的吗?八宝,我心虽不知所爱,却隐隐开始未她难过了起来。 这时候已经进入正月,陆惊蛰没有立即继位,皇帝死在正月,他当敬孝,守过年关。 京城里的日子就像是陀螺一般连轴转的劳累,老皇帝病重后积压下来的奏章多的堆成了山。 陆惊蛰不得不成日埋首在奏章里,他就像是一台无休无止的机器,不停地工作着,偶尔停下来,却觉得这皇宫空荡荡的,寂寞如雪。 他想,他为什么不高兴呢?现在这皇位唾手可得,为何他却不高兴了? 他想,该有一个人在这里的,在他累的时候捧一杯热茶,在他寂寞的时候与他说说话,她一定极是爱笑的,笑起来的眉眼弯弯,清澈如水。她是谁呢?他想了许久,不待想明白,便又投身进了奏章里。 这一年的过年,皇帝刚驾崩,不宜铺张,也不许太过欢欣。 陆惊蛰还没有继位,自然没有权利在宫中宴请群臣,他得了须臾空闲,登上了宫中最高的相思楼,与尚岚和肖韶饮酒观景。 至于为什么叫相思楼,许是登高处,望君有归期之意。 隔着重重的皇宫,才王望见城墙外面百姓们的所在,虽在一城,却似隔着一道天堑,这皇宫,当真是寂寞。 忽地,一道烟火凌空而起,在天空之中炸开一朵绚丽的花朵,美丽不可方物。 “先帝孝期,这是谁胆敢放烟火,不想活了!”贴身太监大骂,欲找人去抓那大胆之人。 陆惊蛰盯着那一从又一从的烟火,有些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蹙了蹙眉:“不必了,过年了,热闹些好……” 八宝不知道从哪里回来,将一包东西递到陆惊蛰手上:“爷,风筝姑娘将你送她的东西都送回来了,她说既无缘分,不如相忘。” 陆惊蛰随手翻了翻,一件东西掉在地上,是一只木雕的小狐狸。 他想去捡,刚刚弯下身,眼泪却已先顺着脸颊落下。 第416章 压抑的感情 陈鸢回到清水村的时候,已经是五日后了,这一路,她走的很慢,比起赶着去西边战场时候的心情,她现在心情无比低落。 子乾不在了,她要怎么回去面对那些人的追问?陆惊蛰也从王爷即将登上王位,她又何去何从? 她拍了拍脸,还是驱马进入了清水镇。 她在清水镇的名气大,刚进清水镇,就有人看见了她,那些已经在此落户的难民们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她去了哪里,脸上皆是关切之意。 陈鸢看着这一张张关心的面容,心头一软,咬着嘴唇笑笑:“远方的朋友有事寻我帮忙,我便去了,走的匆忙,忘了与大家说一声。” 一个妇人看陈鸢风尘仆仆,整个人比走前瘦了一大圈,牵起她的手:“哎哟,姑娘出去怎么瘦成了这样,走,大娘给你做酱肘子,红烧排骨……” 有个大汉扛着半扇猪肉,指着猪肉上最肥厚的地方:“瞧见没?这块,白给姑娘,回去好好补补。你走的这些天,音信全无,把俺们都急死了。” 陈鸢撇着嘴笑,忍着泪水,一一应了。 好容易才从那些热情的群众中脱身出来,她走到包子铺门前,站定,犹豫了许久,才提脚进去。 铺子里食客不多,茂氏、牛成、纪礼、柳儿、二蛋和林氏都在,一看见陈鸢进来,都是一愣,随即茂氏第一个扑过来,一把将陈鸢拉住,上看下看,眼睛都红了。 “你说你,走也不说一声,这没长时间没个音讯,你还知道回来!”茂氏一边责怪陈鸢,一边心疼的捏着她纤瘦的手臂“这到底是怎么了?咋出去瘦成了这样?以为你是个能照顾自己的,咋给折腾成这个样子?” 柳儿等人也急忙围了上来,柳儿挺着肚子,紧紧抓住陈鸢的手。她一心对陈鸢好,女儿家的心思,也只有女儿家知道,她一看陈鸢的样子,就知道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纪礼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朝着陈鸢身后看了一眼,心一沉:“丫头,你在信里边不是说找子乾去了吗?子乾呢?” 陈鸢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难受的要命。 这时候外边有个少年的声音兴奋地响起:“姐,你回来啦!” 陈鸢回过身,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人影已经一头扎进他怀里。冬儿红着眼:“姐,快过年了,书院里休了假,走时你还说去接我回家,我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你,回来村里你又不在家。” 少年郎这些时日又抽高了不少,已经到陈鸢的下巴了,他白豆腐一样的脸上还挂着泪珠,还是一脸的孩子气。 陈鸢捏了捏他的脸颊,想说话,自己先吸了口气:“哭什么,都多大人了,还是个秀才了呢。” 冬儿擦干了泪,又兴奋起来:“姐,纪爷说你是去找我哥了,我哥呢?我怎么没瞧见他?你不知道,先生教了我们作诗,我还给我哥写了一首……”他兴奋地滔滔不绝地说着,没看见陈鸢的脸色一点点灰白下去。 “丫头,你到是说啊,子乾呢?”纪礼挂心子乾,着急的问, 陈鸢努力扬着笑脸,最后还是说:“子乾他……他好着呢,西边战事已了,他现在可是个副将,跟着军队被召入京城了。” 不是她不想说实话,而是看着纪礼那头发花白的模样,她实在说不出口。 纪礼对他们三姐弟的疼爱,不比对云芷少,若是让他知道子乾不在了,说不定能气的当场晕死过去。 就算是骗别人,也算是骗自己,子乾还在,他在军队里当了副将,以后还会当将军,他只是……他只是太忙太忙了,为了大家不能回小家而已。 纪礼的表情让陈鸢知道,他并不完全相信,可总算是没有让他直接听到子乾的死讯。就算自欺欺人,他也不肯再问,扶着桌椅,颤颤巍巍,踉踉跄跄的走回柜台后面去了。 冬儿单纯,却是信了,蹙着脸问:“姐,哥还不能回来呀?那他是不是也不能和咱们一起过年了?哥总是说话不算话,说了几回回来看我们都不回来……” “你好好学习,等考上状元就能进京去,到时候还不是天天能见着他?”陈鸢把这话在唇间流转,却只觉得苦涩异常。 冬儿点了点头,觉得在理,便也不纠缠着问陈鸢问题了。 茂氏和牛成还想问陈鸢问题,柳儿扯了扯茂氏的衣袖,做了个吃饭的动作,茂氏这才想起来陈鸢定然还没有吃饭,急忙和牛成张罗着去做饭。 柳儿把陈鸢拉到墙角的桌子旁,对着陈鸢打手势,。 陈鸢摇摇头:“柳儿,别问了,所有一切都结束了。” 所有一切都结束了,失去了子乾,失去了陆惊蛰,她还得回归这个乡村,赚点小钱,做个小地主,有一群她爱,和爱她的人。 柳儿的娥眉轻蹙,知道陈鸢不想说,便抓住她的手安慰她。 陈鸢龇牙笑笑,摸了摸她隆起的腹部:“你不必担心我,你肚子的孩子最重要,等剩下了,我还要当干娘呢。” 柳儿心知她是在转移话题,心里难过,却也笑着,顺她的意。 茂氏和牛成做了一大桌菜,陈鸢拼命地夹着菜,明明没有胃口,还是往嘴里塞。最后还是茂氏看着不对劲,夺下她的饭碗。 “战场上那不是人去的地方,我许久没吃顿正经饭了。”陈鸢笑盈盈地解释“婶子,叔,我一路上累的很,先回去歇着了。” 没等众人回应,她已经走出了门,自己往清水村走去。 直到进了屋,关上门,躺在炕上,陈鸢长长吐了一口气。把脸埋进松软的被褥当中,闷闷的,轻轻的哽咽声。 接着,她把脸深深地埋进去,嚎啕大哭。 她想,她终于还是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再也不能失去别人还麻木不仁,也学会了哭泣和软弱。 她暗暗告诉自己,这定是最后一次,以后,她便还是自己。 不想,不念,遗忘…… 第416章 压抑的感情 陈鸢回到清水村的时候,已经是五日后了,这一路,她走的很慢,比起赶着去西边战场时候的心情,她现在心情无比低落。 子乾不在了,她要怎么回去面对那些人的追问?陆惊蛰也从王爷即将登上王位,她又何去何从? 她拍了拍脸,还是驱马进入了清水镇。 她在清水镇的名气大,刚进清水镇,就有人看见了她,那些已经在此落户的难民们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她去了哪里,脸上皆是关切之意。 陈鸢看着这一张张关心的面容,心头一软,咬着嘴唇笑笑:“远方的朋友有事寻我帮忙,我便去了,走的匆忙,忘了与大家说一声。” 一个妇人看陈鸢风尘仆仆,整个人比走前瘦了一大圈,牵起她的手:“哎哟,姑娘出去怎么瘦成了这样,走,大娘给你做酱肘子,红烧排骨……” 有个大汉扛着半扇猪肉,指着猪肉上最肥厚的地方:“瞧见没?这块,白给姑娘,回去好好补补。你走的这些天,音信全无,把俺们都急死了。” 陈鸢撇着嘴笑,忍着泪水,一一应了。 好容易才从那些热情的群众中脱身出来,她走到包子铺门前,站定,犹豫了许久,才提脚进去。 铺子里食客不多,茂氏、牛成、纪礼、柳儿、二蛋和林氏都在,一看见陈鸢进来,都是一愣,随即茂氏第一个扑过来,一把将陈鸢拉住,上看下看,眼睛都红了。 “你说你,走也不说一声,这没长时间没个音讯,你还知道回来!”茂氏一边责怪陈鸢,一边心疼的捏着她纤瘦的手臂“这到底是怎么了?咋出去瘦成了这样?以为你是个能照顾自己的,咋给折腾成这个样子?” 柳儿等人也急忙围了上来,柳儿挺着肚子,紧紧抓住陈鸢的手。她一心对陈鸢好,女儿家的心思,也只有女儿家知道,她一看陈鸢的样子,就知道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纪礼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朝着陈鸢身后看了一眼,心一沉:“丫头,你在信里边不是说找子乾去了吗?子乾呢?” 陈鸢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难受的要命。 这时候外边有个少年的声音兴奋地响起:“姐,你回来啦!” 陈鸢回过身,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人影已经一头扎进他怀里。冬儿红着眼:“姐,快过年了,书院里休了假,走时你还说去接我回家,我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你,回来村里你又不在家。” 少年郎这些时日又抽高了不少,已经到陈鸢的下巴了,他白豆腐一样的脸上还挂着泪珠,还是一脸的孩子气。 陈鸢捏了捏他的脸颊,想说话,自己先吸了口气:“哭什么,都多大人了,还是个秀才了呢。” 冬儿擦干了泪,又兴奋起来:“姐,纪爷说你是去找我哥了,我哥呢?我怎么没瞧见他?你不知道,先生教了我们作诗,我还给我哥写了一首……”他兴奋地滔滔不绝地说着,没看见陈鸢的脸色一点点灰白下去。 “丫头,你到是说啊,子乾呢?”纪礼挂心子乾,着急的问, 陈鸢努力扬着笑脸,最后还是说:“子乾他……他好着呢,西边战事已了,他现在可是个副将,跟着军队被召入京城了。” 不是她不想说实话,而是看着纪礼那头发花白的模样,她实在说不出口。 纪礼对他们三姐弟的疼爱,不比对云芷少,若是让他知道子乾不在了,说不定能气的当场晕死过去。 就算是骗别人,也算是骗自己,子乾还在,他在军队里当了副将,以后还会当将军,他只是……他只是太忙太忙了,为了大家不能回小家而已。 纪礼的表情让陈鸢知道,他并不完全相信,可总算是没有让他直接听到子乾的死讯。就算自欺欺人,他也不肯再问,扶着桌椅,颤颤巍巍,踉踉跄跄的走回柜台后面去了。 冬儿单纯,却是信了,蹙着脸问:“姐,哥还不能回来呀?那他是不是也不能和咱们一起过年了?哥总是说话不算话,说了几回回来看我们都不回来……” “你好好学习,等考上状元就能进京去,到时候还不是天天能见着他?”陈鸢把这话在唇间流转,却只觉得苦涩异常。 冬儿点了点头,觉得在理,便也不纠缠着问陈鸢问题了。 茂氏和牛成还想问陈鸢问题,柳儿扯了扯茂氏的衣袖,做了个吃饭的动作,茂氏这才想起来陈鸢定然还没有吃饭,急忙和牛成张罗着去做饭。 柳儿把陈鸢拉到墙角的桌子旁,对着陈鸢打手势,。 陈鸢摇摇头:“柳儿,别问了,所有一切都结束了。” 所有一切都结束了,失去了子乾,失去了陆惊蛰,她还得回归这个乡村,赚点小钱,做个小地主,有一群她爱,和爱她的人。 柳儿的娥眉轻蹙,知道陈鸢不想说,便抓住她的手安慰她。 陈鸢龇牙笑笑,摸了摸她隆起的腹部:“你不必担心我,你肚子的孩子最重要,等剩下了,我还要当干娘呢。” 柳儿心知她是在转移话题,心里难过,却也笑着,顺她的意。 茂氏和牛成做了一大桌菜,陈鸢拼命地夹着菜,明明没有胃口,还是往嘴里塞。最后还是茂氏看着不对劲,夺下她的饭碗。 “战场上那不是人去的地方,我许久没吃顿正经饭了。”陈鸢笑盈盈地解释“婶子,叔,我一路上累的很,先回去歇着了。” 没等众人回应,她已经走出了门,自己往清水村走去。 直到进了屋,关上门,躺在炕上,陈鸢长长吐了一口气。把脸埋进松软的被褥当中,闷闷的,轻轻的哽咽声。 接着,她把脸深深地埋进去,嚎啕大哭。 她想,她终于还是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再也不能失去别人还麻木不仁,也学会了哭泣和软弱。 她暗暗告诉自己,这定是最后一次,以后,她便还是自己。 不想,不念,遗忘…… 第417章 子亦有归期 这年的大年,没有子乾,没有王氏,没有陆惊蛰和八宝。 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难免孤寂,好在那些已经在清水镇定居的难民们凑了进来,对陈鸢姐弟也是极好,倒是又有些意外的热闹。 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说是过年自家过难免无聊,不如大伙搭把手,过个大团圆年。说干就干,这偏远的南边小镇,山高皇帝远,老皇帝的丧期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影响。 于是忽然之间就像是娶嫁一般,大伙各家贡献了材料,男人们劈柴烧火,女人们做过年要用的吃食,年纪稍大一些的为年轻孩子们缝制新衣裳。清水村的人虽在山上,受山下的吸引,竟也有不少人来凑热闹,一时之间,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鸢姐姐,我这红包包的可好看?”一个小女孩仰着脸,红嫩的脸上挂着两个小酒窝。 陈鸢见她包的红包极是好看,贴的整整齐齐,便笑道:“好看,等过年的时候,姐姐给你多包几个压岁钱。” “我们也要……我们也要……”旁边的一众小孩都叫起来。 陈鸢无奈,笑着答应他们。 没过两日,便是大年三十了,打早就杀鸡宰鸭的,会做菜的媳妇大娘都上了手。甭瞧着人多,竟然做出了十几桌流水席。 陈鸢拉了冬儿去请陈老爷子,没想到回去一瞧,陈老爷子屋里桌子上放着半碗饭,已经凉透了,显见是前天晚上剩下的。她们姐弟进去的时候,老爷子正在自个儿热水,打算倒在冷饭里吃剩饭。 陈鸢一下子生起一股怒意,扶着陈老爷子坐下,拿着那碗剩饭就摔在院子当中。 冬日里地面冻的硬,一个瓷碗砸在地上,声响大的惊人。 于是便见几个屋有人隔着门缝悄悄偷看。 陈鸢先敲开了陈林家的屋门,她先前专门叮嘱过陈林家,让他们照顾好陈老爷子,如今却是如此光景,她竟是生生信错了人!亏她还每个月专门给陈老爷子孝敬钱。 陈林家屋里头就常氏一个人,她正躺在炕头,见是陈鸢,连忙欣喜地招呼她:“大丫,你可算回来了,我先前听说你找不着了,可叫我操心。” 陈鸢先是愣了愣,口气随即软了一些,问:“四娘,我走时叮嘱过你们照顾好我爷,为何我爷竟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常氏对陈鸢使个眼色,压低声音:“你刚走那会,的确是我和你四伯照顾你爷,可慢慢的,村里边就开始传闲话,说是陈家的儿女不孝,就剩下老四家是个人啥的……后来,他们面儿上过不去,就和我们商量,说是一家轮一天,管你爷的饭,我们是没啥挑的,可你瞧见了,他们也就是为个名声……” 陈鸢蹙着眉:“那我爷今早还没有吃饭,你们咋谁也不给口热乎饭吃?” “我……我是今儿还没下炕呢。”常氏忽然脸上挂上一抹羞涩的笑,摸着自己得肚子“我……天可怜见,我竟然又怀上了,还是这个月刚发现的,大夫说我身子不好,头三个月得小心着,所以我就没顾上。” 说着她又觉得愧疚:“而且今儿是大年三十,老二家管,我也就没多想。你爷还没吃饭?那我现在去做去。”她从炕上爬起来,就要下地。 陈鸢叹了口气,把她按在炕上:“算了,四娘,你又怀上这一胎不容易,还是多歇着,这回过年,我把我爷接过去。” 有这种儿女,气是不管用的,王氏走后,这些人便彻底离了心,一个老人都变成了他们的负担。 陈老爷子本来不愿意和陈鸢去镇里,可陈鸢说下边热闹的很,又能和纪礼作伴,他才勉强同意了。终归,他还是个孤单的老人,喜欢热闹的。 山下已经把酒菜端上了桌,大家坐凳子的坐凳子,坐墩子的坐墩子,说说笑笑,热闹非常。 陈老爷子和纪礼老头算是找到了知己,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竟像是多年的好友。 陈鸢吃了一阵菜,从席中出来,望着远处的大山,心中生出无限感慨来。 陆惊蛰送她的东西,连并那支贵妃的金簪,她也一并送回去了,她和陆惊蛰的感情,便从此做了个割舍。 镇里边的热闹一直持续到晚上,又是一桌新菜上桌,不醉不归。 不知道是谁从哪里弄来的烟花,虽然不多,好在能让孩子们看个稀奇。 在小镇当中的空地上点了,烟花拖着长长的尾翼飞上天空,炸开,绚烂的有些不真实。 陈鸢眯着眼,看着那在天空里炸开的花朵,眼睛朦胧起来。 那一年,是谁说,许你一场烟花雨? 今年已经物是人非,如今是谁伴着他过年? 她苦笑了一下,他是要当皇帝的人,以后自然会有后宫无数盼着伴他过年,孤单的是她自己罢了。 酒席散去,各家扶着喝醉的男人,瞌睡的小孩陆陆续续离去,陈鸢和冬儿看陈老爷子和纪礼都醉眼朦胧了,便只能将他们各自送回家去。 陈老爷子喝醉了,他俩一人驾着一个胳膊,往山上挪。 走到陈家宅子门口,陈鸢习惯性地朝着原本陆惊蛰的宅子看了一眼,那里黑漆漆一片,所有下人都已经走光了。 她勾了勾嘴唇,回头和冬儿把陈老爷子送进屋,安顿好。她怕夜里陈老爷子不舒服,就让冬儿今夜留在陈家,陪着陈老爷子。 将陈家宅子的门轻轻关上,她舒了口气。这宅子里有太多太多的回忆,来这里,她总是忍不住想起许多事许多人。 她自嘲,许是自己心理年纪太大了,竟也学会伤春悲秋了。 正在她要提脚走时,忽然背后有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不高,可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的清晰,有些成熟的低沉,却还带着几分少年郎的稚嫩。 她的心仿佛是一口被溅入了水的油锅,一下子沸腾起来,爆炸起来。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如雷一般震动的心脏,恐怕下一秒就要蹦出胸腔。 她想答应一声,一张嘴,却泪如雨下。 “姐,我回来了……” 第417章 子亦有归期 这年的大年,没有子乾,没有王氏,没有陆惊蛰和八宝。 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难免孤寂,好在那些已经在清水镇定居的难民们凑了进来,对陈鸢姐弟也是极好,倒是又有些意外的热闹。 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说是过年自家过难免无聊,不如大伙搭把手,过个大团圆年。说干就干,这偏远的南边小镇,山高皇帝远,老皇帝的丧期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影响。 于是忽然之间就像是娶嫁一般,大伙各家贡献了材料,男人们劈柴烧火,女人们做过年要用的吃食,年纪稍大一些的为年轻孩子们缝制新衣裳。清水村的人虽在山上,受山下的吸引,竟也有不少人来凑热闹,一时之间,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鸢姐姐,我这红包包的可好看?”一个小女孩仰着脸,红嫩的脸上挂着两个小酒窝。 陈鸢见她包的红包极是好看,贴的整整齐齐,便笑道:“好看,等过年的时候,姐姐给你多包几个压岁钱。” “我们也要……我们也要……”旁边的一众小孩都叫起来。 陈鸢无奈,笑着答应他们。 没过两日,便是大年三十了,打早就杀鸡宰鸭的,会做菜的媳妇大娘都上了手。甭瞧着人多,竟然做出了十几桌流水席。 陈鸢拉了冬儿去请陈老爷子,没想到回去一瞧,陈老爷子屋里桌子上放着半碗饭,已经凉透了,显见是前天晚上剩下的。她们姐弟进去的时候,老爷子正在自个儿热水,打算倒在冷饭里吃剩饭。 陈鸢一下子生起一股怒意,扶着陈老爷子坐下,拿着那碗剩饭就摔在院子当中。 冬日里地面冻的硬,一个瓷碗砸在地上,声响大的惊人。 于是便见几个屋有人隔着门缝悄悄偷看。 陈鸢先敲开了陈林家的屋门,她先前专门叮嘱过陈林家,让他们照顾好陈老爷子,如今却是如此光景,她竟是生生信错了人!亏她还每个月专门给陈老爷子孝敬钱。 陈林家屋里头就常氏一个人,她正躺在炕头,见是陈鸢,连忙欣喜地招呼她:“大丫,你可算回来了,我先前听说你找不着了,可叫我操心。” 陈鸢先是愣了愣,口气随即软了一些,问:“四娘,我走时叮嘱过你们照顾好我爷,为何我爷竟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常氏对陈鸢使个眼色,压低声音:“你刚走那会,的确是我和你四伯照顾你爷,可慢慢的,村里边就开始传闲话,说是陈家的儿女不孝,就剩下老四家是个人啥的……后来,他们面儿上过不去,就和我们商量,说是一家轮一天,管你爷的饭,我们是没啥挑的,可你瞧见了,他们也就是为个名声……” 陈鸢蹙着眉:“那我爷今早还没有吃饭,你们咋谁也不给口热乎饭吃?” “我……我是今儿还没下炕呢。”常氏忽然脸上挂上一抹羞涩的笑,摸着自己得肚子“我……天可怜见,我竟然又怀上了,还是这个月刚发现的,大夫说我身子不好,头三个月得小心着,所以我就没顾上。” 说着她又觉得愧疚:“而且今儿是大年三十,老二家管,我也就没多想。你爷还没吃饭?那我现在去做去。”她从炕上爬起来,就要下地。 陈鸢叹了口气,把她按在炕上:“算了,四娘,你又怀上这一胎不容易,还是多歇着,这回过年,我把我爷接过去。” 有这种儿女,气是不管用的,王氏走后,这些人便彻底离了心,一个老人都变成了他们的负担。 陈老爷子本来不愿意和陈鸢去镇里,可陈鸢说下边热闹的很,又能和纪礼作伴,他才勉强同意了。终归,他还是个孤单的老人,喜欢热闹的。 山下已经把酒菜端上了桌,大家坐凳子的坐凳子,坐墩子的坐墩子,说说笑笑,热闹非常。 陈老爷子和纪礼老头算是找到了知己,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竟像是多年的好友。 陈鸢吃了一阵菜,从席中出来,望着远处的大山,心中生出无限感慨来。 陆惊蛰送她的东西,连并那支贵妃的金簪,她也一并送回去了,她和陆惊蛰的感情,便从此做了个割舍。 镇里边的热闹一直持续到晚上,又是一桌新菜上桌,不醉不归。 不知道是谁从哪里弄来的烟花,虽然不多,好在能让孩子们看个稀奇。 在小镇当中的空地上点了,烟花拖着长长的尾翼飞上天空,炸开,绚烂的有些不真实。 陈鸢眯着眼,看着那在天空里炸开的花朵,眼睛朦胧起来。 那一年,是谁说,许你一场烟花雨? 今年已经物是人非,如今是谁伴着他过年? 她苦笑了一下,他是要当皇帝的人,以后自然会有后宫无数盼着伴他过年,孤单的是她自己罢了。 酒席散去,各家扶着喝醉的男人,瞌睡的小孩陆陆续续离去,陈鸢和冬儿看陈老爷子和纪礼都醉眼朦胧了,便只能将他们各自送回家去。 陈老爷子喝醉了,他俩一人驾着一个胳膊,往山上挪。 走到陈家宅子门口,陈鸢习惯性地朝着原本陆惊蛰的宅子看了一眼,那里黑漆漆一片,所有下人都已经走光了。 她勾了勾嘴唇,回头和冬儿把陈老爷子送进屋,安顿好。她怕夜里陈老爷子不舒服,就让冬儿今夜留在陈家,陪着陈老爷子。 将陈家宅子的门轻轻关上,她舒了口气。这宅子里有太多太多的回忆,来这里,她总是忍不住想起许多事许多人。 她自嘲,许是自己心理年纪太大了,竟也学会伤春悲秋了。 正在她要提脚走时,忽然背后有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不高,可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的清晰,有些成熟的低沉,却还带着几分少年郎的稚嫩。 她的心仿佛是一口被溅入了水的油锅,一下子沸腾起来,爆炸起来。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如雷一般震动的心脏,恐怕下一秒就要蹦出胸腔。 她想答应一声,一张嘴,却泪如雨下。 “姐,我回来了……” 第418章 狐狸精 “姐,我回来了……”少年的声音不高不低,却仿佛一个闷雷,在陈鸢的心头炸开。 她的手还搭在陈家大门的门搭上,听到这声音,竟然猛地颤抖了一下,门搭在门上狠狠一磕,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她随即狠狠地握住,几乎要将那门搭捏碎,才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 “姐……”少年的声音有几分亲昵之意,似梦似幻。 陈鸢不敢转过身去,害怕这一切都是她的幻觉。可幻觉也好啊,只要能让她听听子乾的声音也好啊,如果是梦,便不要醒了。 她咬了咬牙,咬的牙齿几乎要出血了,才缓缓转过身去。 不怎么清澈的月光之下,站着一个少年,他的皮肤黝黑,身形瘦长,一张年轻的脸已经显露出几分英俊,气质硬朗,竟真的是子乾…… 陈鸢无意义地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响,但是子乾看懂了她的唇语,她在呼唤他的名字。 子乾将包袱扔在地上,主动走上前几步:“姐,我回来了……” 陈鸢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可置信地看着子乾:“子乾……你……你没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又难听,仿佛在砂纸上磨过一样。 她在战场的时候,她没能看到子乾的尸体,因为那些内脏仿佛融化了尸体在一段时间之后便彻底化了,只剩下一张残缺变形的人皮,根本分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子乾。但有一具尸体的手腕上有一块和子乾一样的胎记,虽然变形扭曲,不过足以让人判断那是子乾的尸体。 子乾抿着嘴,想笑,却愈显得苦涩:“姐,我是差点死了,不过……让人救了。” 他伸出手,挽起袖子,陈鸢看见他手臂上大大小小形状不规则的伤疤,好像起过很多水泡,刚康复一样。 陈鸢流着泪,提起袖子狠狠擦脸,却仍是止不住泪水。冲上去一把抱住子乾,紧紧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再有什么痛苦和报应都冲着我来,你和冬儿要好好活着……” 这是她把头深深埋在子乾的肩膀上,嚎啕大哭,只要他们活着,只要他们好好的,就算是下地狱,她也毫无怨言了。 如今子乾已经与陈鸢长的差不多高了,由着她把脸埋进自己的肩膀,子乾也忍不住哽咽起来:“姐,以后不会了,我好着呢,你别哭了。”这时候他才发现,陈鸢比他走的时候瘦了一大圈,人也憔悴的不像话,可见自己的“死”对他有多大的打击。 正在两人都沉浸在死而复生的欣喜当中,忽然插进来一个少女怒气冲冲的声音:“快给我放开!大胆刁民,竟然敢与我本公主的驸马有肌肤之亲,不想活了!” 两人之间悲伤的情绪霎时间就给冲没影了,陈鸢松开子乾,朝着声音处看去。 见一个妙龄少女身穿劲装,劲装贴身,将她窈窕的身材勾勒出好看的弧线。小脚上蹬一双精巧的兔毛短筒靴,手腕上挂着一串银质的铃铛手链,动一动,声音清脆。 她长的十分小巧,一张娃娃脸,脸蛋精致可人,十分惹人喜欢。不过这小丫头现在可不高兴,手里挽着一条黑鞭,整张娃娃脸蹙在一起,眼睛瞪的大大的,一边指着陈鸢骂,一边跺脚。 陈鸢一愣,哪来的这么个小丫头? 子乾一见她,先蹙了眉:“我不是让你回去吗?你怎么跟到这来了?” “我说过了,我救了你,你就得娶我!这辈子休想甩掉本公主,要不是我跟着你,你就要被这个狐狸精勾走了!”少女怒气冲冲地把手里的鞭子一甩,那鞭子看起来柔软,但是带起的劲风说明了让抽上一下,可能会皮开肉绽。 不过她明显技术不太好,对着陈鸢一抽,没到半路就被子乾抓住了。 子乾的脸色阴沉,狠狠挽住鞭子,任凭那少女怎么扯都扯不动:“阿离,够了!我说了,你救了我,要我的命,我还给你,可我不能娶你!” 那叫阿离的少女咬着樱唇,两只眼睛泛红,不过倔强的没哭出来,她的鞭子扯不动,就气呼呼地跺了跺脚:“我不管,我是公主,我说了算!” 子乾还要再说,被陈鸢扯了扯。 陈鸢看着那个瓷娃娃一样的少女,觉得有趣,她看的出来,别看子乾黑着脸,可对这小丫头无奈的很。啧啧,子乾这是因祸得福啊,“死”了一趟,还拐了个公主回来。 “阿离姑娘,你别生气,子乾就是这个德行,别理他。告诉我,你是哪国的公主?”谁家的千金公主在外边扔着到处跑? 阿离看陈鸢笑眯眯的,觉得可恶,用手指着陈鸢:“别过来!你这个狐狸精,你敢勾引本公主的驸马,本公主要砍你的脑袋!” 她一生气,脸颊粉扑扑的,陈鸢越看越喜欢、 “狐狸精?”陈鸢指了指自己,噗嗤一笑“公主,哪个勾引你家驸马?子乾是我亲弟弟,我从小抱到大的,怎么就不许抱了?” 阿离一愣,气势一下软了,偷眼看子乾:“姐……姐姐?真的?” 子乾黑着脸不理她,算是默认。 正当陈鸢以为这位骄纵的小公主要继续骄纵下去的时候,忽见她脸色一变,一双忽闪忽闪的眸子登时就落下泪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陈鸢面前,一把抱住陈鸢的胳膊,满脸梨花带雨:“姐姐,你要给我做主啊!我救了他的命,他占了我的便宜,却要抛弃我,你说,他是不是个混蛋?” “阿离!”子乾黑着脸,实在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陈鸢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这小丫头可爱的紧,给子乾作伴,以后也能治治子乾那个面瘫脸。 这时候陈家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冬儿揉着眼睛,定睛一看,兴奋的蹭地一下跳起来,冲到子乾面前就抱:“哥,你回来啦!” 阿离只看见冬儿个子不高,皮肤白皙,以为是个女孩,顿时和炸了毛一样冲过去横在子乾和冬儿面前:“狐狸精,敢勾引本公主的驸马,砍你的脑袋!” 看着他们乱成一团,陈鸢忍不住笑了,看来,以后的日子会十分有趣。 子乾,谢谢你还活着。 第418章 狐狸精 “姐,我回来了……”少年的声音不高不低,却仿佛一个闷雷,在陈鸢的心头炸开。 她的手还搭在陈家大门的门搭上,听到这声音,竟然猛地颤抖了一下,门搭在门上狠狠一磕,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她随即狠狠地握住,几乎要将那门搭捏碎,才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 “姐……”少年的声音有几分亲昵之意,似梦似幻。 陈鸢不敢转过身去,害怕这一切都是她的幻觉。可幻觉也好啊,只要能让她听听子乾的声音也好啊,如果是梦,便不要醒了。 她咬了咬牙,咬的牙齿几乎要出血了,才缓缓转过身去。 不怎么清澈的月光之下,站着一个少年,他的皮肤黝黑,身形瘦长,一张年轻的脸已经显露出几分英俊,气质硬朗,竟真的是子乾…… 陈鸢无意义地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响,但是子乾看懂了她的唇语,她在呼唤他的名字。 子乾将包袱扔在地上,主动走上前几步:“姐,我回来了……” 陈鸢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可置信地看着子乾:“子乾……你……你没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又难听,仿佛在砂纸上磨过一样。 她在战场的时候,她没能看到子乾的尸体,因为那些内脏仿佛融化了尸体在一段时间之后便彻底化了,只剩下一张残缺变形的人皮,根本分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子乾。但有一具尸体的手腕上有一块和子乾一样的胎记,虽然变形扭曲,不过足以让人判断那是子乾的尸体。 子乾抿着嘴,想笑,却愈显得苦涩:“姐,我是差点死了,不过……让人救了。” 他伸出手,挽起袖子,陈鸢看见他手臂上大大小小形状不规则的伤疤,好像起过很多水泡,刚康复一样。 陈鸢流着泪,提起袖子狠狠擦脸,却仍是止不住泪水。冲上去一把抱住子乾,紧紧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再有什么痛苦和报应都冲着我来,你和冬儿要好好活着……” 这是她把头深深埋在子乾的肩膀上,嚎啕大哭,只要他们活着,只要他们好好的,就算是下地狱,她也毫无怨言了。 如今子乾已经与陈鸢长的差不多高了,由着她把脸埋进自己的肩膀,子乾也忍不住哽咽起来:“姐,以后不会了,我好着呢,你别哭了。”这时候他才发现,陈鸢比他走的时候瘦了一大圈,人也憔悴的不像话,可见自己的“死”对他有多大的打击。 正在两人都沉浸在死而复生的欣喜当中,忽然插进来一个少女怒气冲冲的声音:“快给我放开!大胆刁民,竟然敢与我本公主的驸马有肌肤之亲,不想活了!” 两人之间悲伤的情绪霎时间就给冲没影了,陈鸢松开子乾,朝着声音处看去。 见一个妙龄少女身穿劲装,劲装贴身,将她窈窕的身材勾勒出好看的弧线。小脚上蹬一双精巧的兔毛短筒靴,手腕上挂着一串银质的铃铛手链,动一动,声音清脆。 她长的十分小巧,一张娃娃脸,脸蛋精致可人,十分惹人喜欢。不过这小丫头现在可不高兴,手里挽着一条黑鞭,整张娃娃脸蹙在一起,眼睛瞪的大大的,一边指着陈鸢骂,一边跺脚。 陈鸢一愣,哪来的这么个小丫头? 子乾一见她,先蹙了眉:“我不是让你回去吗?你怎么跟到这来了?” “我说过了,我救了你,你就得娶我!这辈子休想甩掉本公主,要不是我跟着你,你就要被这个狐狸精勾走了!”少女怒气冲冲地把手里的鞭子一甩,那鞭子看起来柔软,但是带起的劲风说明了让抽上一下,可能会皮开肉绽。 不过她明显技术不太好,对着陈鸢一抽,没到半路就被子乾抓住了。 子乾的脸色阴沉,狠狠挽住鞭子,任凭那少女怎么扯都扯不动:“阿离,够了!我说了,你救了我,要我的命,我还给你,可我不能娶你!” 那叫阿离的少女咬着樱唇,两只眼睛泛红,不过倔强的没哭出来,她的鞭子扯不动,就气呼呼地跺了跺脚:“我不管,我是公主,我说了算!” 子乾还要再说,被陈鸢扯了扯。 陈鸢看着那个瓷娃娃一样的少女,觉得有趣,她看的出来,别看子乾黑着脸,可对这小丫头无奈的很。啧啧,子乾这是因祸得福啊,“死”了一趟,还拐了个公主回来。 “阿离姑娘,你别生气,子乾就是这个德行,别理他。告诉我,你是哪国的公主?”谁家的千金公主在外边扔着到处跑? 阿离看陈鸢笑眯眯的,觉得可恶,用手指着陈鸢:“别过来!你这个狐狸精,你敢勾引本公主的驸马,本公主要砍你的脑袋!” 她一生气,脸颊粉扑扑的,陈鸢越看越喜欢、 “狐狸精?”陈鸢指了指自己,噗嗤一笑“公主,哪个勾引你家驸马?子乾是我亲弟弟,我从小抱到大的,怎么就不许抱了?” 阿离一愣,气势一下软了,偷眼看子乾:“姐……姐姐?真的?” 子乾黑着脸不理她,算是默认。 正当陈鸢以为这位骄纵的小公主要继续骄纵下去的时候,忽见她脸色一变,一双忽闪忽闪的眸子登时就落下泪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陈鸢面前,一把抱住陈鸢的胳膊,满脸梨花带雨:“姐姐,你要给我做主啊!我救了他的命,他占了我的便宜,却要抛弃我,你说,他是不是个混蛋?” “阿离!”子乾黑着脸,实在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陈鸢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这小丫头可爱的紧,给子乾作伴,以后也能治治子乾那个面瘫脸。 这时候陈家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冬儿揉着眼睛,定睛一看,兴奋的蹭地一下跳起来,冲到子乾面前就抱:“哥,你回来啦!” 阿离只看见冬儿个子不高,皮肤白皙,以为是个女孩,顿时和炸了毛一样冲过去横在子乾和冬儿面前:“狐狸精,敢勾引本公主的驸马,砍你的脑袋!” 看着他们乱成一团,陈鸢忍不住笑了,看来,以后的日子会十分有趣。 子乾,谢谢你还活着。 第419章 忘了爱你 陆惊蛰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面前的桌上摆着成堆的奏章,他将手头的笔放在笔架上,抬头看一眼外面的天空,原来竟已是黄昏。 八宝、尚岚和肖韶都在殿里,沉默地看着他。 殿里没有掌灯,昏暗的仿佛鬼蜮。 “王爷,年已经过了十天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您该继承皇位,成为一国之君了。”贴身太监王希看他终于空闲下来,低声说。 陆惊蛰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已经凉透了的茶水:“这些话,是那些大臣们让你说的。” 王希尬地咳嗽了一声,讪笑着:“是大家的意思,也是奴才的意思,王爷这些日子励精图治,勤勤恳恳,咱们看在眼里的。” 陆惊蛰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唇,沉默了许久,忽然问一边的三人:“若是本王继位,你们几个何去何从?” 他们并不是单纯的主仆,更是友人,他会尊重他们的意见。 八宝摊摊手:“要是王爷还肯要我,我自然是在王爷身边效力。要是王爷不需要我了,我便回清水村去找风筝,好歹能混上饱饭。” 尚岚对陆惊蛰一作揖:“王爷,我本就是乡野之人,王爷赏识才将我带在身边,能尽力辅佐王爷是我的荣幸。不过,乡野之人终究是难登大雅之堂,请王爷恕我离去,去往民间,救济黎民。” 肖韶想了想,最终叹了一口气:“王爷,我原本就是最没出息的人,这些年全靠着一腔仇恨活着,如今你等登上皇位,我也算大仇得报。我这一辈子最想做的事便是游山玩水,王爷赐我离去。” 其实在皇位的厮杀之中,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野心,也不是每个人跟着他赴汤蹈火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功成名就。也许曾经是,但是在漫长的尔虞我诈,腥风血雨之中,野心疲累了,反倒看开了。 “这么说来,我到是真的成了一个孤家寡人……”陆惊蛰说完,自己先愣了。 谁对他说过,难怪皇帝总是自称寡人,就是因为他当上了皇帝,却失去了所有人,不是寡人是什么?那个人是谁呢? 他头疼地按住鬓角,对其他人摆摆手:“你们先出去。” 其他几个人看他的样子,互相对视一眼,还是出了大殿。 大殿的门关上,他便真的成了一个人。那些一路上伴着他的人,最后却要走,他得到了什么呢?他觉得自己胸口越来越疼,仿佛撕裂一般,他想自己丢了一个人,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用手支着头,努力地去想,“咔哒”一声,从衣袖中掉出一件东西,落在地上。 他低头去捡,看出了,那是在相思楼上,八宝给他的狐狸木雕。 “以后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你那这个东西,我一定能认出你。” “这狐狸木雕是一对的,我送你一只,别丢了,因为另外一个人太寂寞了。” 那些话,像是走马观花一般在脑子里一幕幕闪过,太多太多了,多的让他害怕。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墙角,打开一个小盒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只大一些的狐狸。 是真的,是真的…… 他们说的是真的,他真的爱过那个女子,还送了她这定情的狐狸木雕。 可他忘了,把她忘了,把这木雕忘了,把那些承诺忘了! 他紧紧攥住那两只狐狸木雕,踉踉跄跄走到殿门口,一把推开门,匆匆下了台阶。 八宝他们还没走,正围在殿前,忽然见他神情仓皇,走的十分急促。 “王爷,你怎么了?你要上哪去?”八宝一把拉住陆惊蛰。 陆惊蛰力气大的可怕,差点把八宝带的掼倒在地,他的脚步不停,人还在往前走:“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我要去问问她……” 找谁?找陈鸢?找陈鸢是没问题的,可皇宫怎么办?皇帝还当不当了? 几个人急忙上前劝说,想让他别这么冲动,然而陆惊蛰就像是魔怔了一样,根本不听。 这时候,忽然听身后有个苍老的声音:“你的皇位不要了吗?你经营了这十几年,你当真都放弃了!那你母妃就白白死了!” 陆惊蛰愣住了,他看着层层叠叠的宫墙,看着遥不可及的外面,忽然生出一股悲凉之意。 他经营了十几年,便是为了把自己囚禁在这个空荡荡的皇城之中。 他笑了,胸腔激荡,弯下了腰,一步一步地后退着。 他艰难地后退着,离那皇宫的大门越来越远,退回殿里,反手关上门。 对不起,对不起,我想不起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忘了爱你…… 陈鸢正在收拾东屋,忽地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嘟囔了一声。 “姐,我送她回去,我们不能把她留在这。”子乾站在一边,第十次说这句话。 乖巧地坐在炕沿上的阿离噌地跳下地,一把挎住陈鸢的手臂,一脸可怜兮兮:“鸢姐姐,我不想回去,我父王根本不宠我,宫里的人还会欺负我。” 陈鸢点点头:“姐姐做主,你就在我家住下!” 阿离这两天已经摸清楚了,这个家里是陈鸢做主,子乾最听陈鸢的话。得了陈鸢的许可,她得意地对着子乾挤眉弄眼。 子乾急的脑门冒汗:“姐,我们不能留她,她是……她是扈国的公主!” 陈鸢怔楞了一下,上下打量,实在没法把这个娇滴滴的刁蛮小公主和扈国那些人高马大的粗人联系在一起。 “那她怎么在这?”两国交战刚刚停歇,这扈国的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子乾看了阿离一眼,见她拼命地摇头,犹豫咬了咬嘴唇:“这个……说来话长。” 陈鸢知道,既然阿离能救子乾,那她的身份就一定不只是个公主。 她嘿嘿坏笑一声:“那句话咋说来着?爱情不分国界,她都跟着你跑了这么远了,就让她住着。” “姐……”子乾喊了一声,无奈地转身出去。 子乾出去以后陈鸢笑眯眯的脸对着阿离:“你跟着他只是因为喜欢他对吗?”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笑眯眯的表情让阿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伸出手指大声道:“我要是别有企图,就让我不得好死!” 陈鸢满意的点点头,摸摸她柔软的头发:“好了,以后你就住这间屋子,好好和子乾培养感情。” 第419章 忘了爱你 陆惊蛰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面前的桌上摆着成堆的奏章,他将手头的笔放在笔架上,抬头看一眼外面的天空,原来竟已是黄昏。 八宝、尚岚和肖韶都在殿里,沉默地看着他。 殿里没有掌灯,昏暗的仿佛鬼蜮。 “王爷,年已经过了十天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您该继承皇位,成为一国之君了。”贴身太监王希看他终于空闲下来,低声说。 陆惊蛰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已经凉透了的茶水:“这些话,是那些大臣们让你说的。” 王希尬地咳嗽了一声,讪笑着:“是大家的意思,也是奴才的意思,王爷这些日子励精图治,勤勤恳恳,咱们看在眼里的。” 陆惊蛰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唇,沉默了许久,忽然问一边的三人:“若是本王继位,你们几个何去何从?” 他们并不是单纯的主仆,更是友人,他会尊重他们的意见。 八宝摊摊手:“要是王爷还肯要我,我自然是在王爷身边效力。要是王爷不需要我了,我便回清水村去找风筝,好歹能混上饱饭。” 尚岚对陆惊蛰一作揖:“王爷,我本就是乡野之人,王爷赏识才将我带在身边,能尽力辅佐王爷是我的荣幸。不过,乡野之人终究是难登大雅之堂,请王爷恕我离去,去往民间,救济黎民。” 肖韶想了想,最终叹了一口气:“王爷,我原本就是最没出息的人,这些年全靠着一腔仇恨活着,如今你等登上皇位,我也算大仇得报。我这一辈子最想做的事便是游山玩水,王爷赐我离去。” 其实在皇位的厮杀之中,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野心,也不是每个人跟着他赴汤蹈火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功成名就。也许曾经是,但是在漫长的尔虞我诈,腥风血雨之中,野心疲累了,反倒看开了。 “这么说来,我到是真的成了一个孤家寡人……”陆惊蛰说完,自己先愣了。 谁对他说过,难怪皇帝总是自称寡人,就是因为他当上了皇帝,却失去了所有人,不是寡人是什么?那个人是谁呢? 他头疼地按住鬓角,对其他人摆摆手:“你们先出去。” 其他几个人看他的样子,互相对视一眼,还是出了大殿。 大殿的门关上,他便真的成了一个人。那些一路上伴着他的人,最后却要走,他得到了什么呢?他觉得自己胸口越来越疼,仿佛撕裂一般,他想自己丢了一个人,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用手支着头,努力地去想,“咔哒”一声,从衣袖中掉出一件东西,落在地上。 他低头去捡,看出了,那是在相思楼上,八宝给他的狐狸木雕。 “以后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你那这个东西,我一定能认出你。” “这狐狸木雕是一对的,我送你一只,别丢了,因为另外一个人太寂寞了。” 那些话,像是走马观花一般在脑子里一幕幕闪过,太多太多了,多的让他害怕。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墙角,打开一个小盒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只大一些的狐狸。 是真的,是真的…… 他们说的是真的,他真的爱过那个女子,还送了她这定情的狐狸木雕。 可他忘了,把她忘了,把这木雕忘了,把那些承诺忘了! 他紧紧攥住那两只狐狸木雕,踉踉跄跄走到殿门口,一把推开门,匆匆下了台阶。 八宝他们还没走,正围在殿前,忽然见他神情仓皇,走的十分急促。 “王爷,你怎么了?你要上哪去?”八宝一把拉住陆惊蛰。 陆惊蛰力气大的可怕,差点把八宝带的掼倒在地,他的脚步不停,人还在往前走:“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我要去问问她……” 找谁?找陈鸢?找陈鸢是没问题的,可皇宫怎么办?皇帝还当不当了? 几个人急忙上前劝说,想让他别这么冲动,然而陆惊蛰就像是魔怔了一样,根本不听。 这时候,忽然听身后有个苍老的声音:“你的皇位不要了吗?你经营了这十几年,你当真都放弃了!那你母妃就白白死了!” 陆惊蛰愣住了,他看着层层叠叠的宫墙,看着遥不可及的外面,忽然生出一股悲凉之意。 他经营了十几年,便是为了把自己囚禁在这个空荡荡的皇城之中。 他笑了,胸腔激荡,弯下了腰,一步一步地后退着。 他艰难地后退着,离那皇宫的大门越来越远,退回殿里,反手关上门。 对不起,对不起,我想不起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忘了爱你…… 陈鸢正在收拾东屋,忽地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嘟囔了一声。 “姐,我送她回去,我们不能把她留在这。”子乾站在一边,第十次说这句话。 乖巧地坐在炕沿上的阿离噌地跳下地,一把挎住陈鸢的手臂,一脸可怜兮兮:“鸢姐姐,我不想回去,我父王根本不宠我,宫里的人还会欺负我。” 陈鸢点点头:“姐姐做主,你就在我家住下!” 阿离这两天已经摸清楚了,这个家里是陈鸢做主,子乾最听陈鸢的话。得了陈鸢的许可,她得意地对着子乾挤眉弄眼。 子乾急的脑门冒汗:“姐,我们不能留她,她是……她是扈国的公主!” 陈鸢怔楞了一下,上下打量,实在没法把这个娇滴滴的刁蛮小公主和扈国那些人高马大的粗人联系在一起。 “那她怎么在这?”两国交战刚刚停歇,这扈国的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子乾看了阿离一眼,见她拼命地摇头,犹豫咬了咬嘴唇:“这个……说来话长。” 陈鸢知道,既然阿离能救子乾,那她的身份就一定不只是个公主。 她嘿嘿坏笑一声:“那句话咋说来着?爱情不分国界,她都跟着你跑了这么远了,就让她住着。” “姐……”子乾喊了一声,无奈地转身出去。 子乾出去以后陈鸢笑眯眯的脸对着阿离:“你跟着他只是因为喜欢他对吗?”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笑眯眯的表情让阿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伸出手指大声道:“我要是别有企图,就让我不得好死!” 陈鸢满意的点点头,摸摸她柔软的头发:“好了,以后你就住这间屋子,好好和子乾培养感情。” 第420章 红颜将逝 正月十五,陈鸢这些日子把所有陆惊蛰旗下的产业账目都清算了一遍,打算过几日让人送到京城去。那些产业本就是他让她代替打理,既然他已然功成名就,她也不想欠他的。 正月十五镇子上边比以前还红火,陈鸢趁早了起来去镇上的几家铺子收账,早些收完,早些了却一桩心事。 阿离这个堂堂的公主,竟然也不像看起来那么娇气,每天跟着早早起床,不过起来以后就像跟屁虫一样跟着子乾转,子乾说了她许多次,都以反对无效告终。 陈鸢在镇上几间铺子里巡查,让各家的掌柜交出上一年的账本,她的神情恬淡,完全看不出心中所想。 其实这段时间,子乾也能看的出来,陆惊蛰迟迟未归,而且民间传言铺天盖地,他明白,陆惊蛰和陈鸢是走不到一起去了。虽然有心想要安慰她,可惜她的表现实在过分的安静,丝毫看不出难过,他们都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 子乾和阿离跟在陈鸢身后,看着陈鸢白皙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睫羽纤长,恬静美好。只是她越来越瘦了,脸色也带着几分苍白。 阿离趁着陈鸢在和一家铺子掌柜交谈的时候偷偷扯了扯子乾的胳膊,子乾不理她,不知道她又想折腾什么。 “子乾……子乾……”阿离锲而不舍地扯着子乾的衣袖。 子乾使劲扯回自己的衣袖问:“你又怎么了?” 阿离眼睛盯着陈鸢的背影,小小声说:“子乾,你姐姐怕是活不过明年了。” 子乾登时气的狠狠一甩袖子:“你胡说什么?” 他的声音大,惹的陈鸢也朝着这边看过来。 阿离噘着嘴,把子乾扯到一边:“是真的,我头一回见她时就看见了,你姐姐身上有蛊毒,不过这蛊毒像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据我所知,有这种蛊毒的,只有……你们的前朝云氏。”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炸的子乾头晕眼花,几乎站不住。 陈鸢先前秘密的将他叫去,大概说过他们复杂的身份。不过姐弟俩认为,往事已经成为过去,他们也没有什么复辟云氏的野心,便打算将这身份就此埋没。 不过陈鸢没和他说过他娘在信中写的关于他们家族有这个可怕遗传的事情,但是他仔细想想,他娘死时也才三十多岁,阿离的蛊术他是信得过的,陈鸢也要早逝……这,很明显太过巧合了。 子乾呆呆地看着陈鸢,实在没法想象陈鸢现在的样子,像是会早逝的模样。不过当年云芷在病发到死亡,也只用了一年多。 阿离认真地点点头:“这蛊名叫红颜逝,可以随着娘胎一代一代地传下去,我想,这蛊……可能是我们的人给云氏下的。本来这蛊要在女子三十多岁才会发作,但是你姐姐之前中过一种极其厉害的蛊毒,催化了这种蛊,所以……她可能……” 原来云氏的女儿生下后总是红颜早逝,便是因为这蛊,可怜云氏一直当这是什么狗屁的天谴! 难怪陈鸢最近越来越瘦,脸上几乎没了血色,他还听到过陈鸢痛苦的呻吟,只当她是思念陆惊蛰,却没想到,她竟是如他娘一样,被病痛折磨了。 子乾心口狠狠一疼,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你也能解是不是?”他希冀地看着阿离,当初他伤成那样,阿离也能救他,也一定能救陈鸢。 阿离用手绞着袖口,一脸为难:“不是我不救,而是……要解这个蛊用的法子也很阴毒,你不会想知道的。” 她知道子乾并不喜欢她用蛊,自从遇到子乾,她也极少用蛊了。蛊毒蛊毒,她不愿做一个被人厌弃之人。 子乾咬着牙,看向陈鸢。 她正在逗弄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噘着嘴轻轻一吹,眉眼都柔软了。 “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救她!”那是他的亲姐姐,他怎么舍得眼睁睁看她死? 阿离仰着头,看见子乾的脸上带着一丝狰狞,她难过地蹙起眉:“子乾,你不是这样的人。” “说!” 阿离瑟缩了一下,嗫嚅着说:“这蛊是靠着母胎一代一代地传下去的,在女子生育之时蛊虫也会生下一个新蛊进入胎儿体内。你姐姐还未生育,身体里蛊虫只有一个,要想解,就得,就得……把蛊虫引到一个胎儿体内,你姐姐没事了,但是那胎儿就……” 子乾吸了一口气,忽然涌上一股深深的绝望。谁会忍心伤害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又有谁,会心甘情愿的拿自己的孩子救一个不相信干的人? 纵使他有再狠的心,又怎么能对一个无辜的生命下的去毒手? 她真的会死吗?他想起她总是将他们护在身后,仿佛有她,就算天塌下来也无妨。他信誓旦旦地说过长大了要保护她,可她……就要死了。 子乾的拳头捏的咯吱作响,狠狠一拳砸在树上,把阿离吓了一跳。 侧眼之间,见离他们不远处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呆呆的看着自己,满眼是泪。 “柳儿姐……”子乾没想到柳儿会在这,急忙叫。 柳儿挺着肚子,扶着树站着,全身颤抖,旁边站着呆怔的二蛋。 柳儿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径直走到阿离跟前,打着手势问阿离是不是只要把蛊虫渡到孩子身上,陈鸢就能活下来。她的手势打的很急,嘴巴里发出啊啊的叫声,却说不出话来,眼泪已经如雨一般落下。 阿离却看懂了,眼睛朝着她隆起的肚子看了一眼,一张精致的小脸惨白惨白的:“不,我不行,我不能害了你的孩子……” 子乾也骇的连连后退:“柳儿姐,你别做傻事,我们……我们总能有办法的……” 柳儿回头看了一眼二蛋,努力地勾着嘴唇笑,二蛋明白了,抹了一把通红的眼睛,对她点点头。 柳儿用手抚摸着肚子,看一眼还在和孩子们嬉笑的陈鸢,咬紧了下唇。 她不能死,她是救过她的人,给了她新生活的人,她怎么舍得让她死呢…… 第420章 红颜将逝 正月十五,陈鸢这些日子把所有陆惊蛰旗下的产业账目都清算了一遍,打算过几日让人送到京城去。那些产业本就是他让她代替打理,既然他已然功成名就,她也不想欠他的。 正月十五镇子上边比以前还红火,陈鸢趁早了起来去镇上的几家铺子收账,早些收完,早些了却一桩心事。 阿离这个堂堂的公主,竟然也不像看起来那么娇气,每天跟着早早起床,不过起来以后就像跟屁虫一样跟着子乾转,子乾说了她许多次,都以反对无效告终。 陈鸢在镇上几间铺子里巡查,让各家的掌柜交出上一年的账本,她的神情恬淡,完全看不出心中所想。 其实这段时间,子乾也能看的出来,陆惊蛰迟迟未归,而且民间传言铺天盖地,他明白,陆惊蛰和陈鸢是走不到一起去了。虽然有心想要安慰她,可惜她的表现实在过分的安静,丝毫看不出难过,他们都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 子乾和阿离跟在陈鸢身后,看着陈鸢白皙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睫羽纤长,恬静美好。只是她越来越瘦了,脸色也带着几分苍白。 阿离趁着陈鸢在和一家铺子掌柜交谈的时候偷偷扯了扯子乾的胳膊,子乾不理她,不知道她又想折腾什么。 “子乾……子乾……”阿离锲而不舍地扯着子乾的衣袖。 子乾使劲扯回自己的衣袖问:“你又怎么了?” 阿离眼睛盯着陈鸢的背影,小小声说:“子乾,你姐姐怕是活不过明年了。” 子乾登时气的狠狠一甩袖子:“你胡说什么?” 他的声音大,惹的陈鸢也朝着这边看过来。 阿离噘着嘴,把子乾扯到一边:“是真的,我头一回见她时就看见了,你姐姐身上有蛊毒,不过这蛊毒像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据我所知,有这种蛊毒的,只有……你们的前朝云氏。”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炸的子乾头晕眼花,几乎站不住。 陈鸢先前秘密的将他叫去,大概说过他们复杂的身份。不过姐弟俩认为,往事已经成为过去,他们也没有什么复辟云氏的野心,便打算将这身份就此埋没。 不过陈鸢没和他说过他娘在信中写的关于他们家族有这个可怕遗传的事情,但是他仔细想想,他娘死时也才三十多岁,阿离的蛊术他是信得过的,陈鸢也要早逝……这,很明显太过巧合了。 子乾呆呆地看着陈鸢,实在没法想象陈鸢现在的样子,像是会早逝的模样。不过当年云芷在病发到死亡,也只用了一年多。 阿离认真地点点头:“这蛊名叫红颜逝,可以随着娘胎一代一代地传下去,我想,这蛊……可能是我们的人给云氏下的。本来这蛊要在女子三十多岁才会发作,但是你姐姐之前中过一种极其厉害的蛊毒,催化了这种蛊,所以……她可能……” 原来云氏的女儿生下后总是红颜早逝,便是因为这蛊,可怜云氏一直当这是什么狗屁的天谴! 难怪陈鸢最近越来越瘦,脸上几乎没了血色,他还听到过陈鸢痛苦的呻吟,只当她是思念陆惊蛰,却没想到,她竟是如他娘一样,被病痛折磨了。 子乾心口狠狠一疼,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你也能解是不是?”他希冀地看着阿离,当初他伤成那样,阿离也能救他,也一定能救陈鸢。 阿离用手绞着袖口,一脸为难:“不是我不救,而是……要解这个蛊用的法子也很阴毒,你不会想知道的。” 她知道子乾并不喜欢她用蛊,自从遇到子乾,她也极少用蛊了。蛊毒蛊毒,她不愿做一个被人厌弃之人。 子乾咬着牙,看向陈鸢。 她正在逗弄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噘着嘴轻轻一吹,眉眼都柔软了。 “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救她!”那是他的亲姐姐,他怎么舍得眼睁睁看她死? 阿离仰着头,看见子乾的脸上带着一丝狰狞,她难过地蹙起眉:“子乾,你不是这样的人。” “说!” 阿离瑟缩了一下,嗫嚅着说:“这蛊是靠着母胎一代一代地传下去的,在女子生育之时蛊虫也会生下一个新蛊进入胎儿体内。你姐姐还未生育,身体里蛊虫只有一个,要想解,就得,就得……把蛊虫引到一个胎儿体内,你姐姐没事了,但是那胎儿就……” 子乾吸了一口气,忽然涌上一股深深的绝望。谁会忍心伤害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又有谁,会心甘情愿的拿自己的孩子救一个不相信干的人? 纵使他有再狠的心,又怎么能对一个无辜的生命下的去毒手? 她真的会死吗?他想起她总是将他们护在身后,仿佛有她,就算天塌下来也无妨。他信誓旦旦地说过长大了要保护她,可她……就要死了。 子乾的拳头捏的咯吱作响,狠狠一拳砸在树上,把阿离吓了一跳。 侧眼之间,见离他们不远处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呆呆的看着自己,满眼是泪。 “柳儿姐……”子乾没想到柳儿会在这,急忙叫。 柳儿挺着肚子,扶着树站着,全身颤抖,旁边站着呆怔的二蛋。 柳儿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径直走到阿离跟前,打着手势问阿离是不是只要把蛊虫渡到孩子身上,陈鸢就能活下来。她的手势打的很急,嘴巴里发出啊啊的叫声,却说不出话来,眼泪已经如雨一般落下。 阿离却看懂了,眼睛朝着她隆起的肚子看了一眼,一张精致的小脸惨白惨白的:“不,我不行,我不能害了你的孩子……” 子乾也骇的连连后退:“柳儿姐,你别做傻事,我们……我们总能有办法的……” 柳儿回头看了一眼二蛋,努力地勾着嘴唇笑,二蛋明白了,抹了一把通红的眼睛,对她点点头。 柳儿用手抚摸着肚子,看一眼还在和孩子们嬉笑的陈鸢,咬紧了下唇。 她不能死,她是救过她的人,给了她新生活的人,她怎么舍得让她死呢…… 第421章 以命救命 “总算是把账都弄完了,我总算是能歇口气了。好几日没有睡个好觉,我得去歇歇,吃饭之前谁都不许打扰我!”陈鸢站在屋门口伸了伸懒腰,笑着对子乾和阿离说完,随即伸手关上屋门。 子乾和阿离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担忧。 自那日之后,他们都紧紧盯着陈鸢,希望她有所好转。可陈鸢却明显的一日不济一日,子乾见过她好几回汗水浸湿了后背。 将屋门关上,屋里一下陷入了昏暗,就像是蒙上了一层黑雾,让人看不真切。 陈鸢深深地吐了口气,跌跌撞撞地到炕边,艰难地爬上炕,然后努力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她的脸色苍白,汗水浸湿了层层衣衫,贴在身上,粘腻冰冷。 这个病是她离开京城后不久便开始发作的,刚开始还只是隐隐约约的疼痛,她以为自己是在马上颠簸太久,谁知道后来竟是越来越疼。以至于到了现在,白日还尚且能忍,到了夜里,更是疼的几乎夜不能寐。 大夫她都瞒着子乾和冬儿找了不少,可没有一个能看出她得了什么病。她本以为自己是中了江雪的蛊余毒未清,可陆惊蛰为了她才中了子蛊,他不可能会让她留下余毒。于是她想到了云氏的诅咒,那个要云氏女子世代红颜短命的诅咒。 她勾了勾薄薄的嘴唇,嘴唇已经叫她咬的留下一排惨白的牙印,依然努力笑着。她以为这个身体天生痴傻,便能躲过那个诅咒,没想到,自己的到来到像是激发了那个诅咒一般。 从云芷留下的信息中可见,这个病来势十分突然,并且速度极快,任凭你吃了什么天材地宝都不管用。云芷死前,也是受了极大的折磨的。 身体里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她痛苦地发出一声低吟,随即死死捂住嘴巴。她这些日子努力假装成一个健康的人,为的就是不让子乾和冬儿担心,死,她并不怕,只是可惜放不下这两个半大的少年。 “哈哈哈哈……”陈鸢发出一阵低笑“陆惊蛰,你救我算是白救了,救了,我却也活不长久了。” 死,她没有什么可怕的,杀过人,亦被人杀过。还活了两辈子,这一世,老天将前世欠她的都补给了她,她有什么好遗憾的?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陈鸢忍住疼痛,强装出一副未睡醒的慵懒声音问:“谁?” 门外的人蹙蹙眉,没有出声,又轻轻地敲了敲门。 陈鸢知道,这是柳儿,柳儿怀着身孕,她来做什么? 不过她还是强撑着身子坐起身,跳下地去给柳儿开门,深深吸一口气,开门,却是满面的笑颜:“柳儿,你怀着个身子,怎么跑来山上了?” 柳儿的眼睛从她还潮湿的秀发上扫过,再对上那张明显强忍着痛苦努力微笑的面容,差点便要掉下泪来。这人为何总是这般倔强?不肯在人前露出一点怯懦? 她低下头,急忙忍住哽咽的冲动,把手臂抬起。她的手臂上挎着一个小篮子,篮子里装着几块精致的糕点和一小壶桂花酿。 从她的比划里,陈鸢知道这是二蛋去镇上买回来的,柳儿惦记着她,就想让她尝尝。 柳儿不停地比划着,陈鸢一脸尴尬,柳儿这是在怪罪她早上一直没吃过饭。 柳儿就像个管家婆一样,站在跟前盯着她把糕点和桂花酿都吃完了,这才放心。 “哎呀,行了行了,我都吃了,你都是当娘的人了,怎的还围着我转。”陈鸢嬉皮笑脸的将柳儿推出门去,刚要闭门,忽地眼前一阵模糊,软软地倒了下去。 柳儿急忙扶住她,看着她白的几乎要透明的脸色,忍不住低低地哭起来。 早已藏在一边的子乾和阿离从屋里出来,看着陈鸢和柳儿,满脸都是愧疚。若不是柳儿如此让她信任的人,谁能用药迷晕陈鸢? 阿离绞着手:“柳儿姐姐,你可想好了,这……要是救了鸢姐姐,你的孩子便保不住了,你当真要这么做?” 柳儿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泪愈流愈急,却仍然坚定地点点头。 对不起孩子,娘和你爹爹都爱你,也曾无日无夜不盼着你能降临人世,可惜……这世上有一个人救过你娘的命,救过你爹爹的命,这份恩情,我们不得不还。 她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了,她不该如此早逝,也不能早逝。你若是在天有灵,便原谅娘,都是娘亲对不起你…… 子乾不知道如何对柳儿安慰,从私心上,他是不希望陈鸢死的。可那毕竟是个未出世的孩子,他实在不忍心。 柳儿站起身,擦了擦眼泪,随即坚定地扯起阿离的手。她一向温柔的眼眸里仿佛燃着一团火,熊熊燃烧。 陈鸢仿佛做了一个梦,一个长的几乎像一个世纪的梦,梦里有前世的奶奶,有王氏,有子乾和冬儿,甚至还有云芷和陈怀, 身体仿佛是被人放在了火上炙烤,又像是身体里让人生了一把火,烤的她皮开肉绽,疼痛让她的全身都在战栗不止,她想要喊,想要哭,却发不出声音。 忽地,身体里的那团火像是在慢慢被抽走,一点点地被剥离了她的身体,随之而去的,还有那些疼痛,她舒服的想要叹谓。 然而,她听见一个哭声,抽抽噎噎,痛苦而隐忍。 柳儿?柳儿怎么了?她为何在哭? “柳儿,柳儿……你怎么了?柳儿……”她猛地坐起身,扎眼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她迷茫地看着站在身边的一众人,一脸的迷茫。 林氏看她醒来,却不知是伤心还是高兴,背过身去。子乾和阿离却是一脸欣喜、愧疚掺杂的复杂表情。 陈鸢看向一旁,见柳儿在自己身边躺着,她的肚子…… “柳儿……她怎么了?她的孩子呢?”她的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发疯了一样嘶吼着。 子乾只能磕磕巴巴地讲了大致的事情经过。 可他还没说完,“啪”地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狠狠地落在他脸上。 陈鸢的双眼赤红,手颤抖的不能自已:“混账!” 第421章 以命救命 “总算是把账都弄完了,我总算是能歇口气了。好几日没有睡个好觉,我得去歇歇,吃饭之前谁都不许打扰我!”陈鸢站在屋门口伸了伸懒腰,笑着对子乾和阿离说完,随即伸手关上屋门。 子乾和阿离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担忧。 自那日之后,他们都紧紧盯着陈鸢,希望她有所好转。可陈鸢却明显的一日不济一日,子乾见过她好几回汗水浸湿了后背。 将屋门关上,屋里一下陷入了昏暗,就像是蒙上了一层黑雾,让人看不真切。 陈鸢深深地吐了口气,跌跌撞撞地到炕边,艰难地爬上炕,然后努力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她的脸色苍白,汗水浸湿了层层衣衫,贴在身上,粘腻冰冷。 这个病是她离开京城后不久便开始发作的,刚开始还只是隐隐约约的疼痛,她以为自己是在马上颠簸太久,谁知道后来竟是越来越疼。以至于到了现在,白日还尚且能忍,到了夜里,更是疼的几乎夜不能寐。 大夫她都瞒着子乾和冬儿找了不少,可没有一个能看出她得了什么病。她本以为自己是中了江雪的蛊余毒未清,可陆惊蛰为了她才中了子蛊,他不可能会让她留下余毒。于是她想到了云氏的诅咒,那个要云氏女子世代红颜短命的诅咒。 她勾了勾薄薄的嘴唇,嘴唇已经叫她咬的留下一排惨白的牙印,依然努力笑着。她以为这个身体天生痴傻,便能躲过那个诅咒,没想到,自己的到来到像是激发了那个诅咒一般。 从云芷留下的信息中可见,这个病来势十分突然,并且速度极快,任凭你吃了什么天材地宝都不管用。云芷死前,也是受了极大的折磨的。 身体里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她痛苦地发出一声低吟,随即死死捂住嘴巴。她这些日子努力假装成一个健康的人,为的就是不让子乾和冬儿担心,死,她并不怕,只是可惜放不下这两个半大的少年。 “哈哈哈哈……”陈鸢发出一阵低笑“陆惊蛰,你救我算是白救了,救了,我却也活不长久了。” 死,她没有什么可怕的,杀过人,亦被人杀过。还活了两辈子,这一世,老天将前世欠她的都补给了她,她有什么好遗憾的?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陈鸢忍住疼痛,强装出一副未睡醒的慵懒声音问:“谁?” 门外的人蹙蹙眉,没有出声,又轻轻地敲了敲门。 陈鸢知道,这是柳儿,柳儿怀着身孕,她来做什么? 不过她还是强撑着身子坐起身,跳下地去给柳儿开门,深深吸一口气,开门,却是满面的笑颜:“柳儿,你怀着个身子,怎么跑来山上了?” 柳儿的眼睛从她还潮湿的秀发上扫过,再对上那张明显强忍着痛苦努力微笑的面容,差点便要掉下泪来。这人为何总是这般倔强?不肯在人前露出一点怯懦? 她低下头,急忙忍住哽咽的冲动,把手臂抬起。她的手臂上挎着一个小篮子,篮子里装着几块精致的糕点和一小壶桂花酿。 从她的比划里,陈鸢知道这是二蛋去镇上买回来的,柳儿惦记着她,就想让她尝尝。 柳儿不停地比划着,陈鸢一脸尴尬,柳儿这是在怪罪她早上一直没吃过饭。 柳儿就像个管家婆一样,站在跟前盯着她把糕点和桂花酿都吃完了,这才放心。 “哎呀,行了行了,我都吃了,你都是当娘的人了,怎的还围着我转。”陈鸢嬉皮笑脸的将柳儿推出门去,刚要闭门,忽地眼前一阵模糊,软软地倒了下去。 柳儿急忙扶住她,看着她白的几乎要透明的脸色,忍不住低低地哭起来。 早已藏在一边的子乾和阿离从屋里出来,看着陈鸢和柳儿,满脸都是愧疚。若不是柳儿如此让她信任的人,谁能用药迷晕陈鸢? 阿离绞着手:“柳儿姐姐,你可想好了,这……要是救了鸢姐姐,你的孩子便保不住了,你当真要这么做?” 柳儿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泪愈流愈急,却仍然坚定地点点头。 对不起孩子,娘和你爹爹都爱你,也曾无日无夜不盼着你能降临人世,可惜……这世上有一个人救过你娘的命,救过你爹爹的命,这份恩情,我们不得不还。 她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了,她不该如此早逝,也不能早逝。你若是在天有灵,便原谅娘,都是娘亲对不起你…… 子乾不知道如何对柳儿安慰,从私心上,他是不希望陈鸢死的。可那毕竟是个未出世的孩子,他实在不忍心。 柳儿站起身,擦了擦眼泪,随即坚定地扯起阿离的手。她一向温柔的眼眸里仿佛燃着一团火,熊熊燃烧。 陈鸢仿佛做了一个梦,一个长的几乎像一个世纪的梦,梦里有前世的奶奶,有王氏,有子乾和冬儿,甚至还有云芷和陈怀, 身体仿佛是被人放在了火上炙烤,又像是身体里让人生了一把火,烤的她皮开肉绽,疼痛让她的全身都在战栗不止,她想要喊,想要哭,却发不出声音。 忽地,身体里的那团火像是在慢慢被抽走,一点点地被剥离了她的身体,随之而去的,还有那些疼痛,她舒服的想要叹谓。 然而,她听见一个哭声,抽抽噎噎,痛苦而隐忍。 柳儿?柳儿怎么了?她为何在哭? “柳儿,柳儿……你怎么了?柳儿……”她猛地坐起身,扎眼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她迷茫地看着站在身边的一众人,一脸的迷茫。 林氏看她醒来,却不知是伤心还是高兴,背过身去。子乾和阿离却是一脸欣喜、愧疚掺杂的复杂表情。 陈鸢看向一旁,见柳儿在自己身边躺着,她的肚子…… “柳儿……她怎么了?她的孩子呢?”她的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发疯了一样嘶吼着。 子乾只能磕磕巴巴地讲了大致的事情经过。 可他还没说完,“啪”地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狠狠地落在他脸上。 陈鸢的双眼赤红,手颤抖的不能自已:“混账!” 第422章 君归来 她不怕死的,死而已,谁不会死呢?不过是赶了个早,早些解脱罢了。 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是无辜的,他们有什么资格替他做主一命换一命?柳儿那些年在青楼里受了许多虐待,这一胎来之不易,若是没了,还不知道有没有下一胎,如此大的恩情,她何德何能? 那一本巴掌,她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她的手心都火辣辣的疼,子乾的脸更是一瞬间便肿起了老高。 子乾猛地跪在地上,倔强地一动不动,任由陈鸢的巴掌落在他的脸上。 陈鸢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几乎不成声调:“你……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若不是子乾默认了,柳儿和阿离再大的胆子都不敢这么做。 子乾跪在地上,梗着脖子,任凭脸颊火辣辣的疼:“姐,是子乾的错,都是我的错……可是姐,我不想让你死……” “那孩子就该死吗!”陈鸢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双眼红的能滴出血来。 她不该送他去战场的,他的确变了,如今竟能眼睛都不眨地杀害一个无辜的孩子,他说的对,他如当初的自己一样,变成了最不该变成的那种人。 子乾死死地咬住嘴唇,手掌紧紧地抓住袖口:“姐,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打要骂我都受着。” 他不后悔的,他知道,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做相同的选择。 陈鸢扬手又要打,二蛋扑了过来,他早已泪流满面。这事是他同意的,他们全家都欠了陈鸢的:“姑娘,姑娘别打了……是我同意的,我知道的,我和柳儿和我娘,都同意的……” 陈鸢的手高高地抬着,看着背着身子哭泣颤抖的背影,她的脸色苍白,将嘴唇嚼出血来:“你……你们糊涂啊!” 她不过是来自千年后的一缕孤魂,满手染满了血腥,能复生在这个时代重活一回,已经够本了,何必再拖累上一个孩子的性命? 她深深地喘着气,身体还很虚弱,脑子里全是轰鸣之声,心口猛地一滞,吐出一口血来。 “姐……”子乾想要上来扶她。 陈鸢一把甩开他,冷冷地道:“滚!” 子乾愣住了:“姐……” 陈鸢嘴唇染上鲜血,红的像火一样,声音却凉的宛如要结上冰霜:“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子乾,不是那个外表沉稳内心温柔的孩子。她也不再是她,不是那个能杀人如麻,杀害无辜还能人毫无愧疚的她,他们都变了。 子乾呆呆地看着陈鸢,这是他从不曾见过的冷漠,让人害怕,让人疏离。 茂氏怕陈鸢气的厉害了,急忙把子乾扶起来带出去:“你姐正在气头上,你先出去。” 阿离低着头,跟在子乾身边,一抬眼,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往下掉:“子乾,对不起,要不是我,鸢姐姐就不会打你了。” 子乾用手抹去她的眼泪,蹙了蹙眉:“别哭了,不是你的错。” 安慰完,他想了想,抬膝跪在了院中。 他不后悔,却不能不祈求她的原谅。 后来的几天,陈鸢的身子渐渐地恢复了,柳儿也醒了过来,纪礼请了最好的大夫为她调养,她的身子也恢复的很快。虽然失去了一个孩子心中难过,但能看着陈鸢不再那么痛苦,她也满心的欣慰。 只是,陈鸢不再说话了,也不再愿意出门。她成日成日地发着呆,许久不见阳光,她的肌肤变得白而透明,虽然不再受病痛折磨,身子却依然消瘦,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变得空洞迷茫。 子乾在院中跪了七天七夜,陈鸢不曾出门,他便不曾起身。 到了第七天,他发起了高烧,人也脱水了。 柳儿想要抚他回去,他趴在地上,眼睛还盯着陈鸢的屋门,声音沙哑:“姐……” 陈鸢听着外面的声音,呆滞的眼睛动了动,一眨眼,眼泪顺颊而下。 她怎么会真的怪他?她知道,如果是子乾得了病,自己也一定会这样选择,只是她过不了自己的坎罢了。 一个月后,京城传来新皇登记的消息,传说这位皇上行事雷厉风行,十分勤政,一上任便整治了一大批贪官污吏,肃清朝纲。听说还改革了科举制的一些规则,寒门子弟考中秀才以上,可得双倍月俸,是真真的爱民如子。 陈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淡淡一笑,去屋里翻找半晌,把所有和陆惊蛰有关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打算扔掉。 她站在山坡上,把那些东西一件一件地往下扔,从此再无牵挂。 忽地听见身后有男子的声音,如醇酒一般令人沉醉:“你打算把本王的东西扔到哪去?” 陈鸢猛地一怔,浑身如触电一般颤抖,她缓缓地回过身去,看见身后站着一个男子,一袭黑衣,墨发如云,眼眸中盛着一池深深的潭水,倒映出她苍白的脸。 “你……你不是……是皇上……”她许久没有说话了,声音也变得十分沙哑难听。 他不是已经继位成了皇帝?怎么还会来这边陲小村。 陆惊蛰看着她的模样,纤细的仿佛能被一阵风吹倒,忍不住拧了眉,抓住她的手:“风筝,我不愿得了天下,却没了你。我说过了,我会陪着你,你在哪里,我便会陪你到哪里。” 陈鸢从吃惊中回过神来,笨拙地说:“可他们说,你当了皇帝。” 陆惊蛰紧紧拥住她,低低地笑,胸膛震动:“继位的是四哥,兴许,他比我更适合做一个好君王。我心中有了你,便再容不下江山了。” “你想起我了?”陈鸢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袖,眼眸澄澈。 陆惊蛰轻轻亲吻她的额头:“我不敢不想起。” 我不敢不想起,有一个人爱我等我,有一个人刻在我骨子里,有一个人叫我宁负天下不敢负她。 风筝,以后我会带你去看千山万水,会陪你种田看日升日落,会许你生生世世白头偕老,会让你一世平安喜乐,会…… 我会实现每一个与你的诺言,因为我除了爱你,竟不知道该如何讨好你。 第422章 君归来 她不怕死的,死而已,谁不会死呢?不过是赶了个早,早些解脱罢了。 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是无辜的,他们有什么资格替他做主一命换一命?柳儿那些年在青楼里受了许多虐待,这一胎来之不易,若是没了,还不知道有没有下一胎,如此大的恩情,她何德何能? 那一本巴掌,她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她的手心都火辣辣的疼,子乾的脸更是一瞬间便肿起了老高。 子乾猛地跪在地上,倔强地一动不动,任由陈鸢的巴掌落在他的脸上。 陈鸢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几乎不成声调:“你……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若不是子乾默认了,柳儿和阿离再大的胆子都不敢这么做。 子乾跪在地上,梗着脖子,任凭脸颊火辣辣的疼:“姐,是子乾的错,都是我的错……可是姐,我不想让你死……” “那孩子就该死吗!”陈鸢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双眼红的能滴出血来。 她不该送他去战场的,他的确变了,如今竟能眼睛都不眨地杀害一个无辜的孩子,他说的对,他如当初的自己一样,变成了最不该变成的那种人。 子乾死死地咬住嘴唇,手掌紧紧地抓住袖口:“姐,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打要骂我都受着。” 他不后悔的,他知道,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做相同的选择。 陈鸢扬手又要打,二蛋扑了过来,他早已泪流满面。这事是他同意的,他们全家都欠了陈鸢的:“姑娘,姑娘别打了……是我同意的,我知道的,我和柳儿和我娘,都同意的……” 陈鸢的手高高地抬着,看着背着身子哭泣颤抖的背影,她的脸色苍白,将嘴唇嚼出血来:“你……你们糊涂啊!” 她不过是来自千年后的一缕孤魂,满手染满了血腥,能复生在这个时代重活一回,已经够本了,何必再拖累上一个孩子的性命? 她深深地喘着气,身体还很虚弱,脑子里全是轰鸣之声,心口猛地一滞,吐出一口血来。 “姐……”子乾想要上来扶她。 陈鸢一把甩开他,冷冷地道:“滚!” 子乾愣住了:“姐……” 陈鸢嘴唇染上鲜血,红的像火一样,声音却凉的宛如要结上冰霜:“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子乾,不是那个外表沉稳内心温柔的孩子。她也不再是她,不是那个能杀人如麻,杀害无辜还能人毫无愧疚的她,他们都变了。 子乾呆呆地看着陈鸢,这是他从不曾见过的冷漠,让人害怕,让人疏离。 茂氏怕陈鸢气的厉害了,急忙把子乾扶起来带出去:“你姐正在气头上,你先出去。” 阿离低着头,跟在子乾身边,一抬眼,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往下掉:“子乾,对不起,要不是我,鸢姐姐就不会打你了。” 子乾用手抹去她的眼泪,蹙了蹙眉:“别哭了,不是你的错。” 安慰完,他想了想,抬膝跪在了院中。 他不后悔,却不能不祈求她的原谅。 后来的几天,陈鸢的身子渐渐地恢复了,柳儿也醒了过来,纪礼请了最好的大夫为她调养,她的身子也恢复的很快。虽然失去了一个孩子心中难过,但能看着陈鸢不再那么痛苦,她也满心的欣慰。 只是,陈鸢不再说话了,也不再愿意出门。她成日成日地发着呆,许久不见阳光,她的肌肤变得白而透明,虽然不再受病痛折磨,身子却依然消瘦,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变得空洞迷茫。 子乾在院中跪了七天七夜,陈鸢不曾出门,他便不曾起身。 到了第七天,他发起了高烧,人也脱水了。 柳儿想要抚他回去,他趴在地上,眼睛还盯着陈鸢的屋门,声音沙哑:“姐……” 陈鸢听着外面的声音,呆滞的眼睛动了动,一眨眼,眼泪顺颊而下。 她怎么会真的怪他?她知道,如果是子乾得了病,自己也一定会这样选择,只是她过不了自己的坎罢了。 一个月后,京城传来新皇登记的消息,传说这位皇上行事雷厉风行,十分勤政,一上任便整治了一大批贪官污吏,肃清朝纲。听说还改革了科举制的一些规则,寒门子弟考中秀才以上,可得双倍月俸,是真真的爱民如子。 陈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淡淡一笑,去屋里翻找半晌,把所有和陆惊蛰有关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打算扔掉。 她站在山坡上,把那些东西一件一件地往下扔,从此再无牵挂。 忽地听见身后有男子的声音,如醇酒一般令人沉醉:“你打算把本王的东西扔到哪去?” 陈鸢猛地一怔,浑身如触电一般颤抖,她缓缓地回过身去,看见身后站着一个男子,一袭黑衣,墨发如云,眼眸中盛着一池深深的潭水,倒映出她苍白的脸。 “你……你不是……是皇上……”她许久没有说话了,声音也变得十分沙哑难听。 他不是已经继位成了皇帝?怎么还会来这边陲小村。 陆惊蛰看着她的模样,纤细的仿佛能被一阵风吹倒,忍不住拧了眉,抓住她的手:“风筝,我不愿得了天下,却没了你。我说过了,我会陪着你,你在哪里,我便会陪你到哪里。” 陈鸢从吃惊中回过神来,笨拙地说:“可他们说,你当了皇帝。” 陆惊蛰紧紧拥住她,低低地笑,胸膛震动:“继位的是四哥,兴许,他比我更适合做一个好君王。我心中有了你,便再容不下江山了。” “你想起我了?”陈鸢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袖,眼眸澄澈。 陆惊蛰轻轻亲吻她的额头:“我不敢不想起。” 我不敢不想起,有一个人爱我等我,有一个人刻在我骨子里,有一个人叫我宁负天下不敢负她。 风筝,以后我会带你去看千山万水,会陪你种田看日升日落,会许你生生世世白头偕老,会让你一世平安喜乐,会…… 我会实现每一个与你的诺言,因为我除了爱你,竟不知道该如何讨好你。 第423章 番外之陆长风篇 我本名叫陆长风,听我母亲说,这是父亲为我取的名,暗合长风当破,威震四海之言。 不过我母亲并不喜欢这名字,其实,她连我也不喜欢,因为我从未曾听她叫过我的名字。虽然她死时我才四岁,但我记事极早,仍然记得她死时看我的那种复杂的眼神。 后来,我被送到了宫外,为了掩人耳目,随了收养我的季大人姓。父亲赐我名为云生,他纪念母亲,却并不关心我,除了生辰,平日我几乎见不上他的面。 季府的人敬我、尊我却无一人爱我,我曾怨恨父亲为何对我如此漠不关心?因为我随季大人宫宴时曾见过五弟在他怀中撒娇,受了他的赞赏,我才明白,原来父亲不是生性冷漠,只是对我如此而已。 年少轻狂,我便拼了命的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事事都想争做最好。可当我抵达那个能接近他的位置之时,肖家却忽然倒了…… 肖家是随着父亲开国的功臣,竟然一夕之间被满门抄斩。那个受宠的五弟,跪在父亲的殿门前,不复往日荣光。那一刻,我忽地畏惧了,在帝王眼中,原来所有人都可以利用的,那我之于父亲呢? 在朝几年,看尽了人情冷暖,我做了个恭顺的臣子。我请辞那日,父亲才终于与我说,亏欠你的,朕一定一会还。他亏欠我什么呢?我却不明白。 其实清水村并不是我所选择的落脚地,是父亲为我选的,我本不明白为何要去那偏远的地方。后来见到了被贬的五弟,我才明白,我们这些儿子,从没有一个人能逃出过父亲的手掌心。 在清水村,我遇见了一个聪慧异常的女子,她比我在京城里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聪明动人,我渐渐生了一种莫名的心思。可这时候,父亲的人却来了,他们说她是前朝余孽的子嗣,手中兴许握着许多秘密。 而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当年母亲之所以生下我,是为了求父亲不要派人再去追杀从肖家灭门中逃脱的姨母而献出了自己的清白身子,难怪她如此不喜我,想必,那献身定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我本该有些怨恨那个女子的,可她那双清澈眼瞳,仿佛会说话一般,软软地抚过我心里伤口。想必姨母也是个极聪慧美丽的女子,否则母亲也不会如我一般,为了保护她们而违逆了父亲的意思。 我知道,父亲之所以将我安排在清水村,一是为了监视五弟的一举一动,二是为了从陈鸢的身上取到虎符。不过五弟做人谨慎,即使偶尔露出了端倪,我也无心去向父亲禀报。 我是我,不是他监视别人的爪牙。 说来可笑,那个从小不曾对我温言一句的人躺在病榻上时却对我说,要将这江山交给我,我凝视着他的眼眸,明白过来,他并不爱我,他只是愧对母亲。 可我的野心告诉我,我想要……这江山,这权利,会帮我从一个从小不能见人的皇子变成一个受万人敬仰的帝王! 五弟的成长超出了父亲的控制,他偷走了虎符,将他逼的无路可退。 不过父亲为我铺路多年,怎么会在朝中毫无势力?怎么会让我独自一人面对那一群在朝中根深蒂固如狼似虎的兄弟们?可当权力交在我手里,我却退缩了。 我见过了那个我心心念念的女子,她听我讲完故事,却丝毫没有露出一点的惊愕或怜悯的神情,她说,以前是命运对你不公,以后,你可以为自己活着了。 一刹那,我失去了争夺皇位的野心,我想,真的为自己而活,不是皇帝的儿子,只是我。 父亲死前将能扳倒所有势力的权利和力量是交给了我,我却没有用,面对那么多父亲心腹臣下质疑的眼光,我无奈笑了。我本就一无所有,又何必与人争抢?五弟会是个好帝王。 那些昔日手足一个个被杀,成王败寇,我亦需落得一死。 但当我看到陈鸢走前给陆惊蛰留下请求留我一命的信时,我才明白,父亲是早就明白了的,我的野心不够,所以他求了陈鸢,让她求陆惊蛰留我一命。他算的如此明了,我们从未活出过他的掌握。 本以为一辈子就要被囚禁宫中了却余生,谁知道一日,那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五弟却撞开了我的门。 我看见他浑身是血,跌跌撞撞,眼睛却是漆黑漆黑的,他说:“你要不要做皇帝!” 他为了想起那个女子,用尽了办法,哪怕是自残这种法子,他用在自己身上,眼睛也没眨过一下。我想,他该是多爱她?竟连辛苦得来的皇位都不要了吗? “你想起她了?”我问。 他用袖子抹着脸上的血:“想起的不多,不过,我以后定会完完全全想起,我不想后悔。” 他害怕自己今日登基做了帝王,明日想起她时后悔,为了一个女子,会后悔做了帝王吗? 会的,我看见他的眼睛里全是笑,全是解脱。 “值得吗?”我又问。 他将玉玺弃之如敝屣一般扔到了我面前,还有一份父王早就拟好的传位于我的诏书,上面还沾着他的血,他说:“值得,我陆惊蛰连皇帝都差一点当了,这辈子还缺什么?我只缺她!我不愿得了天下,失了她!” 说完,他跌跌撞撞地走了,弯着腰,身影伛偻,像个老者,却走的无比潇洒,心无牵挂。 此时我便明了,我比不得他,也不够爱那个人,我没有像他一样,舍弃天下人不舍她的魄力。所以注定了,我是个寡人,而他是个弱者。 可惜,我不能嘲笑他,五十步笑一百步,寡人一生清寡,弱者却能与所爱之人行走天涯,你说,到底谁更可怜呢? 后来,我还见过他们,在年宴上,她扶着隆起的肚子,对我盈盈一拜,一如当年美丽,唇角一勾,声音泠泠动听:“吾皇万岁。” 五弟那样一个清冷的人,却小心的和捧着宝似的,嘟囔着说:“拜他做什么?孩子要紧。” 我的心头一颤,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却连扶她一下的权利都没有,只能说一句:“免礼,平身。” 高处不胜清寒,日后不再相念…… 第423章 番外之陆长风篇 我本名叫陆长风,听我母亲说,这是父亲为我取的名,暗合长风当破,威震四海之言。 不过我母亲并不喜欢这名字,其实,她连我也不喜欢,因为我从未曾听她叫过我的名字。虽然她死时我才四岁,但我记事极早,仍然记得她死时看我的那种复杂的眼神。 后来,我被送到了宫外,为了掩人耳目,随了收养我的季大人姓。父亲赐我名为云生,他纪念母亲,却并不关心我,除了生辰,平日我几乎见不上他的面。 季府的人敬我、尊我却无一人爱我,我曾怨恨父亲为何对我如此漠不关心?因为我随季大人宫宴时曾见过五弟在他怀中撒娇,受了他的赞赏,我才明白,原来父亲不是生性冷漠,只是对我如此而已。 年少轻狂,我便拼了命的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事事都想争做最好。可当我抵达那个能接近他的位置之时,肖家却忽然倒了…… 肖家是随着父亲开国的功臣,竟然一夕之间被满门抄斩。那个受宠的五弟,跪在父亲的殿门前,不复往日荣光。那一刻,我忽地畏惧了,在帝王眼中,原来所有人都可以利用的,那我之于父亲呢? 在朝几年,看尽了人情冷暖,我做了个恭顺的臣子。我请辞那日,父亲才终于与我说,亏欠你的,朕一定一会还。他亏欠我什么呢?我却不明白。 其实清水村并不是我所选择的落脚地,是父亲为我选的,我本不明白为何要去那偏远的地方。后来见到了被贬的五弟,我才明白,我们这些儿子,从没有一个人能逃出过父亲的手掌心。 在清水村,我遇见了一个聪慧异常的女子,她比我在京城里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聪明动人,我渐渐生了一种莫名的心思。可这时候,父亲的人却来了,他们说她是前朝余孽的子嗣,手中兴许握着许多秘密。 而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当年母亲之所以生下我,是为了求父亲不要派人再去追杀从肖家灭门中逃脱的姨母而献出了自己的清白身子,难怪她如此不喜我,想必,那献身定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我本该有些怨恨那个女子的,可她那双清澈眼瞳,仿佛会说话一般,软软地抚过我心里伤口。想必姨母也是个极聪慧美丽的女子,否则母亲也不会如我一般,为了保护她们而违逆了父亲的意思。 我知道,父亲之所以将我安排在清水村,一是为了监视五弟的一举一动,二是为了从陈鸢的身上取到虎符。不过五弟做人谨慎,即使偶尔露出了端倪,我也无心去向父亲禀报。 我是我,不是他监视别人的爪牙。 说来可笑,那个从小不曾对我温言一句的人躺在病榻上时却对我说,要将这江山交给我,我凝视着他的眼眸,明白过来,他并不爱我,他只是愧对母亲。 可我的野心告诉我,我想要……这江山,这权利,会帮我从一个从小不能见人的皇子变成一个受万人敬仰的帝王! 五弟的成长超出了父亲的控制,他偷走了虎符,将他逼的无路可退。 不过父亲为我铺路多年,怎么会在朝中毫无势力?怎么会让我独自一人面对那一群在朝中根深蒂固如狼似虎的兄弟们?可当权力交在我手里,我却退缩了。 我见过了那个我心心念念的女子,她听我讲完故事,却丝毫没有露出一点的惊愕或怜悯的神情,她说,以前是命运对你不公,以后,你可以为自己活着了。 一刹那,我失去了争夺皇位的野心,我想,真的为自己而活,不是皇帝的儿子,只是我。 父亲死前将能扳倒所有势力的权利和力量是交给了我,我却没有用,面对那么多父亲心腹臣下质疑的眼光,我无奈笑了。我本就一无所有,又何必与人争抢?五弟会是个好帝王。 那些昔日手足一个个被杀,成王败寇,我亦需落得一死。 但当我看到陈鸢走前给陆惊蛰留下请求留我一命的信时,我才明白,父亲是早就明白了的,我的野心不够,所以他求了陈鸢,让她求陆惊蛰留我一命。他算的如此明了,我们从未活出过他的掌握。 本以为一辈子就要被囚禁宫中了却余生,谁知道一日,那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五弟却撞开了我的门。 我看见他浑身是血,跌跌撞撞,眼睛却是漆黑漆黑的,他说:“你要不要做皇帝!” 他为了想起那个女子,用尽了办法,哪怕是自残这种法子,他用在自己身上,眼睛也没眨过一下。我想,他该是多爱她?竟连辛苦得来的皇位都不要了吗? “你想起她了?”我问。 他用袖子抹着脸上的血:“想起的不多,不过,我以后定会完完全全想起,我不想后悔。” 他害怕自己今日登基做了帝王,明日想起她时后悔,为了一个女子,会后悔做了帝王吗? 会的,我看见他的眼睛里全是笑,全是解脱。 “值得吗?”我又问。 他将玉玺弃之如敝屣一般扔到了我面前,还有一份父王早就拟好的传位于我的诏书,上面还沾着他的血,他说:“值得,我陆惊蛰连皇帝都差一点当了,这辈子还缺什么?我只缺她!我不愿得了天下,失了她!” 说完,他跌跌撞撞地走了,弯着腰,身影伛偻,像个老者,却走的无比潇洒,心无牵挂。 此时我便明了,我比不得他,也不够爱那个人,我没有像他一样,舍弃天下人不舍她的魄力。所以注定了,我是个寡人,而他是个弱者。 可惜,我不能嘲笑他,五十步笑一百步,寡人一生清寡,弱者却能与所爱之人行走天涯,你说,到底谁更可怜呢? 后来,我还见过他们,在年宴上,她扶着隆起的肚子,对我盈盈一拜,一如当年美丽,唇角一勾,声音泠泠动听:“吾皇万岁。” 五弟那样一个清冷的人,却小心的和捧着宝似的,嘟囔着说:“拜他做什么?孩子要紧。” 我的心头一颤,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却连扶她一下的权利都没有,只能说一句:“免礼,平身。” 高处不胜清寒,日后不再相念…… 第424章 番外之阿离篇 我叫阿离,本姓胡,这是扈国的皇姓。 但是我生于扈国煞月煞日,有人说我若是留在宫中,定会克死父亲,害死母亲,还会祸国殃民。于是我自从便被送出宫外,随了母亲姓冷。 宫外的日子并不好过,不受宠的公主在外比普通人家的女儿还不如,伺候我的宫女嬷嬷们卷了我的东西跑没了时,我饿的独自一人坐在门槛上抠着地上的土往嘴里放。 是师父救了我,他说他叫无名,而他们其实是一个组织,每一个人都叫无名。 他们教了我看看书识字,教我蛊术,他们说,我是他们见过最适合学习蛊术的人,因为我天生体质属阴,而蛊物大都喜阴。不出几年,我已经成了这个组织里除我师父以外最厉害的蛊师。 这是一个很神秘的组织,他们监视着这个大陆上所有的国家兴旺衰竭的走向,比如当初的云氏开国帝王残暴无状,便是这个组织在他们的子嗣身上下了蛊,把那帝王吓的半死,后来不敢不积德行善。可以说,他们会引导国家的继承和走向,以后哪一个皇子适合继位,他们便会出面帮助。 祁国到了这一代,他们选中了两个人,陆长风和陆惊蛰。 师父便是那个引导他们的人,就是他一步步引导了陆惊蛰成长壮大。他对我说,这两人他更倾向于陆惊蛰,因为他的野心强大,还有愤怒和恨意,却又没有失了本心,所以在陆惊蛰身上,他下了许多功夫。 可有一天,师父回来时却一脸的忧心忡忡,他说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女子,几乎扭转了陆惊蛰和人陆长风两人的命运。 我那时还不以为然,一个女子罢了,哪有那么大的力量。 后来,师父越来越烦躁,他说,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陆惊蛰为了那女子生出了放弃江山的念头。这想法虽然感人,但是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太致命了。 这个时候我趁着师父不在,偷偷救了一个人。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浑身都像是被烫过一样,肌肤上长了大大小小的水泡。即便这样,他还在拼命地在砂砾中爬行,想要活着出去。 我一看就知道他中了蛊毒,我欺负他让他求我救他,谁知道他竟然让我滚开,说我出现在两国交界,定是扈国的妖女,死也不肯让我救。 我一气之下,偏偏要救他,还把他身上的东西和胎记都印在了另外一具尸体上,让他变成一个“死人”,气死他。 这家伙十分讨厌,我救了他,他却连谢都不肯说一声,甚至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不过我从小没有玩伴,这样的人倒是有趣。 师父回来说他趁着为那个女子祛除蛊毒的时候,顺便施计给陆惊蛰下了一种能让人忘情绝爱的蛊,他要让陆惊蛰忘记那个女子,安心为了大业着想。 我只觉得不解,我问师父,到底是你想当皇帝,还是陆惊蛰想当皇帝?既然他已经不想当了,你这样逼着他做什么? 那时候师父不语,可眼睛里却像是打翻的墨,晕染开一大片阴沉和愁思。 后来我才知道,师父是为了那个女子,为了那个在皇宫中惨死还失去了腹中孩子的女子。他不该动心却动了心,一辈子爱而不得,又怎么能甘心她无辜死在那深宫之中?他是要皇位交给她的儿子,为她复仇。 陆惊蛰真的忘记了陈鸢,他也一步一步地爬上了皇位,可他却犹豫了,退缩了,后来,竟然用自残的方式,生生解了师父的蛊。 师父病中听说了这件事,不怒反笑,笑着笑着,泪水簌簌地往下掉。他说:“痴人,痴人,与我一样!” 当年贵妃死后,他身为组织的人,为了保证公平不操私心,也曾为自己下过这个蛊,想要忘了贵妃,最后也是生生折磨自己才想了起来。 师父死了,死前告诉了我我救回来那人和陈鸢的病,还有解蛊的方法。他说,云氏早已覆灭,既然陆惊蛰痴心那女子,又何必让他们阴阳相隔? 师父还说,阿离你跟着那孩子走,你不属于这组织,你该幸福的。 陈鸢为了那个孩子的事情迁怒子乾,可他们终究是姐弟,子乾跪了七天七夜,我看见陈鸢也在门里看了他七天七夜。 幸好,苍天不薄,给所有人都安排了个好结局。 我死皮赖脸地赖在了子乾身边,因为他虽然冷着脸,可我知道,他也喜欢我,嘿嘿。 柳儿姐后来再怀上了一胎,和陈鸢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要不是别人拦着,他俩就要结了娃娃亲了。 子乾后来被已经做了皇上的陆长风请回了京城,几年后成了护国将军,冬儿也是厉害,竟然真的一路高中考上了状元,陈家的门楣一下子如火一样燃了起来。 师父说的没错,这个女子,不止改变了两个人,还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陈鸢这女人得意的鼻子差点翘到天上去,对那些来巴结她的亲戚们大放厥词,说什么我大弟是将军,我二弟是状元,我夫君是王爷,我老大是皇上,你们谁再欺负我,信不信用钱砸死你? 这话傻气,我却看见她是真的高兴,眼睛里全是泪花。子乾说,她爱他们比爱她自己更多,这话没错。 子乾很喜欢孩子,鸢姐姐的孩子生的好,粉嘟嘟水灵灵的,他把她捧在手心里边宠着,比陆惊蛰还宠的厉害。 我气他只顾着和小孩子玩,都不和我说话,和他在院里斗嘴。 陈鸢从上屋里出来,贼眉鼠眼地把她家孩子抱走,笑的贼兮兮的:“子乾,喜欢孩子?喜欢自己生去啊,你们还年轻,生十个八个不是问题,你现在可是将军,多少都养得起。” 我一下红了脸,真是,这人也忒不要脸,这种话也能说出口,我还没做好准备呢。 本以为子乾又会像以前一样反驳,谁知道他竟忽然说:“你愿意吗?”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见陈鸢笑的没皮没脸的,当即跑进屋里关上门,关门前不忘说一句:愿意。 愿意,我愿余生爱你,也爱你所爱之人。 第424章 番外之阿离篇 我叫阿离,本姓胡,这是扈国的皇姓。 但是我生于扈国煞月煞日,有人说我若是留在宫中,定会克死父亲,害死母亲,还会祸国殃民。于是我自从便被送出宫外,随了母亲姓冷。 宫外的日子并不好过,不受宠的公主在外比普通人家的女儿还不如,伺候我的宫女嬷嬷们卷了我的东西跑没了时,我饿的独自一人坐在门槛上抠着地上的土往嘴里放。 是师父救了我,他说他叫无名,而他们其实是一个组织,每一个人都叫无名。 他们教了我看看书识字,教我蛊术,他们说,我是他们见过最适合学习蛊术的人,因为我天生体质属阴,而蛊物大都喜阴。不出几年,我已经成了这个组织里除我师父以外最厉害的蛊师。 这是一个很神秘的组织,他们监视着这个大陆上所有的国家兴旺衰竭的走向,比如当初的云氏开国帝王残暴无状,便是这个组织在他们的子嗣身上下了蛊,把那帝王吓的半死,后来不敢不积德行善。可以说,他们会引导国家的继承和走向,以后哪一个皇子适合继位,他们便会出面帮助。 祁国到了这一代,他们选中了两个人,陆长风和陆惊蛰。 师父便是那个引导他们的人,就是他一步步引导了陆惊蛰成长壮大。他对我说,这两人他更倾向于陆惊蛰,因为他的野心强大,还有愤怒和恨意,却又没有失了本心,所以在陆惊蛰身上,他下了许多功夫。 可有一天,师父回来时却一脸的忧心忡忡,他说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女子,几乎扭转了陆惊蛰和人陆长风两人的命运。 我那时还不以为然,一个女子罢了,哪有那么大的力量。 后来,师父越来越烦躁,他说,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陆惊蛰为了那女子生出了放弃江山的念头。这想法虽然感人,但是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太致命了。 这个时候我趁着师父不在,偷偷救了一个人。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浑身都像是被烫过一样,肌肤上长了大大小小的水泡。即便这样,他还在拼命地在砂砾中爬行,想要活着出去。 我一看就知道他中了蛊毒,我欺负他让他求我救他,谁知道他竟然让我滚开,说我出现在两国交界,定是扈国的妖女,死也不肯让我救。 我一气之下,偏偏要救他,还把他身上的东西和胎记都印在了另外一具尸体上,让他变成一个“死人”,气死他。 这家伙十分讨厌,我救了他,他却连谢都不肯说一声,甚至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不过我从小没有玩伴,这样的人倒是有趣。 师父回来说他趁着为那个女子祛除蛊毒的时候,顺便施计给陆惊蛰下了一种能让人忘情绝爱的蛊,他要让陆惊蛰忘记那个女子,安心为了大业着想。 我只觉得不解,我问师父,到底是你想当皇帝,还是陆惊蛰想当皇帝?既然他已经不想当了,你这样逼着他做什么? 那时候师父不语,可眼睛里却像是打翻的墨,晕染开一大片阴沉和愁思。 后来我才知道,师父是为了那个女子,为了那个在皇宫中惨死还失去了腹中孩子的女子。他不该动心却动了心,一辈子爱而不得,又怎么能甘心她无辜死在那深宫之中?他是要皇位交给她的儿子,为她复仇。 陆惊蛰真的忘记了陈鸢,他也一步一步地爬上了皇位,可他却犹豫了,退缩了,后来,竟然用自残的方式,生生解了师父的蛊。 师父病中听说了这件事,不怒反笑,笑着笑着,泪水簌簌地往下掉。他说:“痴人,痴人,与我一样!” 当年贵妃死后,他身为组织的人,为了保证公平不操私心,也曾为自己下过这个蛊,想要忘了贵妃,最后也是生生折磨自己才想了起来。 师父死了,死前告诉了我我救回来那人和陈鸢的病,还有解蛊的方法。他说,云氏早已覆灭,既然陆惊蛰痴心那女子,又何必让他们阴阳相隔? 师父还说,阿离你跟着那孩子走,你不属于这组织,你该幸福的。 陈鸢为了那个孩子的事情迁怒子乾,可他们终究是姐弟,子乾跪了七天七夜,我看见陈鸢也在门里看了他七天七夜。 幸好,苍天不薄,给所有人都安排了个好结局。 我死皮赖脸地赖在了子乾身边,因为他虽然冷着脸,可我知道,他也喜欢我,嘿嘿。 柳儿姐后来再怀上了一胎,和陈鸢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要不是别人拦着,他俩就要结了娃娃亲了。 子乾后来被已经做了皇上的陆长风请回了京城,几年后成了护国将军,冬儿也是厉害,竟然真的一路高中考上了状元,陈家的门楣一下子如火一样燃了起来。 师父说的没错,这个女子,不止改变了两个人,还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陈鸢这女人得意的鼻子差点翘到天上去,对那些来巴结她的亲戚们大放厥词,说什么我大弟是将军,我二弟是状元,我夫君是王爷,我老大是皇上,你们谁再欺负我,信不信用钱砸死你? 这话傻气,我却看见她是真的高兴,眼睛里全是泪花。子乾说,她爱他们比爱她自己更多,这话没错。 子乾很喜欢孩子,鸢姐姐的孩子生的好,粉嘟嘟水灵灵的,他把她捧在手心里边宠着,比陆惊蛰还宠的厉害。 我气他只顾着和小孩子玩,都不和我说话,和他在院里斗嘴。 陈鸢从上屋里出来,贼眉鼠眼地把她家孩子抱走,笑的贼兮兮的:“子乾,喜欢孩子?喜欢自己生去啊,你们还年轻,生十个八个不是问题,你现在可是将军,多少都养得起。” 我一下红了脸,真是,这人也忒不要脸,这种话也能说出口,我还没做好准备呢。 本以为子乾又会像以前一样反驳,谁知道他竟忽然说:“你愿意吗?”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见陈鸢笑的没皮没脸的,当即跑进屋里关上门,关门前不忘说一句:愿意。 愿意,我愿余生爱你,也爱你所爱之人。 第425章 番外之陈鸢篇 我是陈鸢,不是那个来自未来的陈鸢,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是的,我一直都在,从未离去,我隐藏在这身体的角落里,看着那个占据我身体的女子将我本毫无生趣的日子过的风生水起。 我天生智力不全,我娘说这样也好过短命,可惜,我竟是被人推倒在石头上摔死的。说来可笑,我的前十几年活的混混沌沌,死了,却清醒了,还记起了无数我娘给我讲过的故事,可惜,这时候我的身体里已经住进了另外一个人,而我,变成了旁观者。 她是与我截然不同的女子,她聪慧勇敢,脑子里有无数我们这些人想都不敢想,做都不敢做的点子。她代替了我,活出了与我截然不同的人生。 在我漫长的无所事事的时间里,我想起了很多事情,大多,是我娘说的。 她总是提起肖将军,她说,那是除了她姐姐以外,第一个能让她感受到亲情的人。 彼时云氏江山破碎,皇城遭到铁骑践踏,皇室之人尽数被杀被俘,她的姐姐将她藏在一处暗道里,自己去引开了追兵。然而她还是被人发现了,是肖老将军,这位杀伐无数的战神将军掀开了暗道看到她时,蹙着的眉头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盯着她良久,叹了口气,伸手将她牵出来:“日后你便姓肖,皇朝更迭,子女何辜?” 我娘说,肖老将军脸上的神情,仿佛是一个仁慈的父亲,让她将藏在袖中的短剑按了下去。 她从此藏匿于肖府,改了姓氏。可她毕竟是前朝余孽,终日惶惶不安,尤其是的得知云氏被当众处斩后,更是日夜不得安神,生怕自己被皇帝查到,甚至连累了肖府。 可后来,肖府还是被灭族了,我娘匆忙从外地赶回京城,得知的却是肖家的死讯,她才知道肖老将军为何早将虎符交给她,支她离开京城,原来那时候,他就知道肖家已经成了皇帝的眼中钉。 她极是喜欢与我说这些故事,每说一回,都要大哭一场,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 我娘的义兄,肖将军在刑场上死前曾说:我肖氏一脉从不曾对不起天地,今日若我等蒙冤而死,便让祁国百年基业毁于他人之手! 我不信命,不过有些还是信得的。至少后来季云生登上了皇位,虽未改国号,但他毕竟有一半是云氏的血脉,也算是间接实现了肖将军的毒誓。 哦,对了,其实陆惊蛰与我这驱壳也不是第一次见,至少对我来说不是。 我娘以往十分关注京城里的动向,她偶然听说那位贵妃的儿子离开了京城到了这偏远南陲,曾经偷偷带我去看过他一回。 我娘并不敢上前相认,只是带我远远看过。 那时候的少年已经变得像个成熟的大人,内敛又沉默,独自一个人坐在墙根下,我娘看的十分心疼。 我那时候脑袋不灵光,年纪也小,看见他腰上挂着个十分好看的玉坠,便趁着我娘不注意挣脱了她的手去拿。 陆惊蛰站起身,我只到他的腰那么高,他低头看着我,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我伸着胖手去拽他腰上的玉坠,他看我拽的辛苦,忽然笑了:“你想要这坠子?” 我咿咿呀呀地叫唤着,拼命拉扯。 我娘从后边赶上来,想将我拉开,陆惊蛰却摆摆手,从腰上解下那个玉坠,把绳子绑在我的胖手上。我从小便缺心眼,只当他对我好,便伸手抱他。 他先是愣了愣,继而弯下腰,捏着我的小肉脸,勾起眉眼。 他说:“若是我弟弟还在,定与你一般大了。” 走时他问我娘我叫什么名字,我娘说叫鸢儿,纸鸢的鸢。 他依旧站在墙角太阳照不到的阴影里,孤单地笑着:“鸢……好,能飞的高,还自由。” 我娘抱着我走出老远,我回头看他,他依旧站在那里,眼神灼灼地盯着我们,又露出一脸寂寥。 至于我娘那时候便知道了陆惊蛰的存在却为何不将虎符给他,也许是因为看着他年幼的模样于心不忍。回来的路上,我娘说,他已经逃出了那皇宫,何必再让他背负上这种重担? 肖凝死前曾悄悄告诉过陆惊蛰,日后若有机缘,便带着一半虎符去寻找另外一半虎符。 我娘死前,也将虎符的秘密一再重复给我。我想,她们是将这一切交给了命运,肖凝没有逼着儿子报仇,我娘,也不想将重担刻意压在他身上。 可惜,命运如此奇特,多年后,我已不是我。再与他遇上,我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而他也早已经将儿时那个与他讨过玉佩的傻丫头忘了,这注定是他们之间的故事,我只是个旁观者。 唯有她能陪他戎马,唯有她能站在他身侧不惧危险,唯有她能懂他。 我并不嫉妒,也不执着,她比我好,没让弟弟们挨过饿,没受过委屈,比我,好太多太多了。 近日我清醒的时日越来越短,我知道,自己就要快消失了。 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子站在我娘为我种的那棵桃树下,她浅笑盈盈,桃花瓣落了满身。 看着她的模样,我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我们总该有一个人幸福的,她做到了。 她喊我:“陈鸢……” 我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这是我的名字,于是点点头。 她的秀眉蹙着,看着我:“你要去哪?” 我看看我透明的身体,摇摇头,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想了想,还是笨拙地说:“谢谢你替我照顾好子乾和冬儿,你比我更像个好姐姐。” 她笑了,眼睛是红的,她说:“你也是个好姐姐,否则,你怎么会一直守在这里?” 这话宛如雷击,我忽地一下想了起来了,我是为了两个弟弟,所以一直执着地守在这里,因为我娘死前说,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他们。 幸好,她对他们极好,比我还好,我也能放心了。 我对她挥挥手,感受着自己融化在空气里,粲然一笑:“陈鸢,你要幸福。” 她回我一笑:“陈鸢,你也要幸福。” 请你继续幸福下去,连我的那一份一起…… 第425章 番外之陈鸢篇 我是陈鸢,不是那个来自未来的陈鸢,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是的,我一直都在,从未离去,我隐藏在这身体的角落里,看着那个占据我身体的女子将我本毫无生趣的日子过的风生水起。 我天生智力不全,我娘说这样也好过短命,可惜,我竟是被人推倒在石头上摔死的。说来可笑,我的前十几年活的混混沌沌,死了,却清醒了,还记起了无数我娘给我讲过的故事,可惜,这时候我的身体里已经住进了另外一个人,而我,变成了旁观者。 她是与我截然不同的女子,她聪慧勇敢,脑子里有无数我们这些人想都不敢想,做都不敢做的点子。她代替了我,活出了与我截然不同的人生。 在我漫长的无所事事的时间里,我想起了很多事情,大多,是我娘说的。 她总是提起肖将军,她说,那是除了她姐姐以外,第一个能让她感受到亲情的人。 彼时云氏江山破碎,皇城遭到铁骑践踏,皇室之人尽数被杀被俘,她的姐姐将她藏在一处暗道里,自己去引开了追兵。然而她还是被人发现了,是肖老将军,这位杀伐无数的战神将军掀开了暗道看到她时,蹙着的眉头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盯着她良久,叹了口气,伸手将她牵出来:“日后你便姓肖,皇朝更迭,子女何辜?” 我娘说,肖老将军脸上的神情,仿佛是一个仁慈的父亲,让她将藏在袖中的短剑按了下去。 她从此藏匿于肖府,改了姓氏。可她毕竟是前朝余孽,终日惶惶不安,尤其是的得知云氏被当众处斩后,更是日夜不得安神,生怕自己被皇帝查到,甚至连累了肖府。 可后来,肖府还是被灭族了,我娘匆忙从外地赶回京城,得知的却是肖家的死讯,她才知道肖老将军为何早将虎符交给她,支她离开京城,原来那时候,他就知道肖家已经成了皇帝的眼中钉。 她极是喜欢与我说这些故事,每说一回,都要大哭一场,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 我娘的义兄,肖将军在刑场上死前曾说:我肖氏一脉从不曾对不起天地,今日若我等蒙冤而死,便让祁国百年基业毁于他人之手! 我不信命,不过有些还是信得的。至少后来季云生登上了皇位,虽未改国号,但他毕竟有一半是云氏的血脉,也算是间接实现了肖将军的毒誓。 哦,对了,其实陆惊蛰与我这驱壳也不是第一次见,至少对我来说不是。 我娘以往十分关注京城里的动向,她偶然听说那位贵妃的儿子离开了京城到了这偏远南陲,曾经偷偷带我去看过他一回。 我娘并不敢上前相认,只是带我远远看过。 那时候的少年已经变得像个成熟的大人,内敛又沉默,独自一个人坐在墙根下,我娘看的十分心疼。 我那时候脑袋不灵光,年纪也小,看见他腰上挂着个十分好看的玉坠,便趁着我娘不注意挣脱了她的手去拿。 陆惊蛰站起身,我只到他的腰那么高,他低头看着我,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我伸着胖手去拽他腰上的玉坠,他看我拽的辛苦,忽然笑了:“你想要这坠子?” 我咿咿呀呀地叫唤着,拼命拉扯。 我娘从后边赶上来,想将我拉开,陆惊蛰却摆摆手,从腰上解下那个玉坠,把绳子绑在我的胖手上。我从小便缺心眼,只当他对我好,便伸手抱他。 他先是愣了愣,继而弯下腰,捏着我的小肉脸,勾起眉眼。 他说:“若是我弟弟还在,定与你一般大了。” 走时他问我娘我叫什么名字,我娘说叫鸢儿,纸鸢的鸢。 他依旧站在墙角太阳照不到的阴影里,孤单地笑着:“鸢……好,能飞的高,还自由。” 我娘抱着我走出老远,我回头看他,他依旧站在那里,眼神灼灼地盯着我们,又露出一脸寂寥。 至于我娘那时候便知道了陆惊蛰的存在却为何不将虎符给他,也许是因为看着他年幼的模样于心不忍。回来的路上,我娘说,他已经逃出了那皇宫,何必再让他背负上这种重担? 肖凝死前曾悄悄告诉过陆惊蛰,日后若有机缘,便带着一半虎符去寻找另外一半虎符。 我娘死前,也将虎符的秘密一再重复给我。我想,她们是将这一切交给了命运,肖凝没有逼着儿子报仇,我娘,也不想将重担刻意压在他身上。 可惜,命运如此奇特,多年后,我已不是我。再与他遇上,我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而他也早已经将儿时那个与他讨过玉佩的傻丫头忘了,这注定是他们之间的故事,我只是个旁观者。 唯有她能陪他戎马,唯有她能站在他身侧不惧危险,唯有她能懂他。 我并不嫉妒,也不执着,她比我好,没让弟弟们挨过饿,没受过委屈,比我,好太多太多了。 近日我清醒的时日越来越短,我知道,自己就要快消失了。 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子站在我娘为我种的那棵桃树下,她浅笑盈盈,桃花瓣落了满身。 看着她的模样,我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我们总该有一个人幸福的,她做到了。 她喊我:“陈鸢……” 我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这是我的名字,于是点点头。 她的秀眉蹙着,看着我:“你要去哪?” 我看看我透明的身体,摇摇头,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想了想,还是笨拙地说:“谢谢你替我照顾好子乾和冬儿,你比我更像个好姐姐。” 她笑了,眼睛是红的,她说:“你也是个好姐姐,否则,你怎么会一直守在这里?” 这话宛如雷击,我忽地一下想了起来了,我是为了两个弟弟,所以一直执着地守在这里,因为我娘死前说,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他们。 幸好,她对他们极好,比我还好,我也能放心了。 我对她挥挥手,感受着自己融化在空气里,粲然一笑:“陈鸢,你要幸福。” 她回我一笑:“陈鸢,你也要幸福。” 请你继续幸福下去,连我的那一份一起……